《天书奇谭》 第一章 命运之日(上) 黑色的暴风铺天盖地,纵然星辰粉碎也不会稍稍损坏的宝物在黑风面前犹如纸糊的一般粉碎;赤红色的雷光在天空中闪耀,以无数星辰构成的大阵似乎根本就不存在一样,半点也阻拦不住它。 他站在接天法台上,仰望着即将落下的雷光,心中满是绝望。 不知道过了多久,雷光终于落下。 吴解大叫一声,猛地惊醒。 “又是这个梦……”窗外天色尚暗,远远听到鸡鸣,他坐在床上神魂不定,心中满是迷惘。 穿越到这个仿佛古代中国的世界,已经十五年了。前世的一切仿佛都只是一场梦境,但唯有这个梦中的梦,却越发清晰了起来。 前世的吴解只是一个普通的人,虽然比较勤奋一些,也取得了少许成就,但在芸芸众生里面依然极不起眼,如果说他有什么特别,大概就是经常会做同一个梦。 被恐怖的雷电击杀的噩梦。 为了这个梦的事,吴解跑遍了大江南北,找了很多专家,从脑神经专家到精神病专家到心理学专家……甚至连跳大神的都找过,各种各样的结论也得到了一堆,可却始终不能解决问题。 后来他努力赚了不少钱,就决定出国找外国专家或者外国巫师看看。 发改委涨了油价,飞机迫降在海面上,奇迹般的没有死者,只失踪一人。 地球上少了一个有为青年,异世界多了一个哇哇坠地的婴儿,吴解穿越了。 穿越之后的生活乏善可陈,生在药铺的吴解从小按部就班地学习医术,打算等日后成为一名出色的医生,有了名气之后再把前世防疫、实验等等技术提出来,力争学习孙思邈张仲景等诸位前辈,博一个万古流芳。 十五年来,一切顺利,他甚至练成了传说中以手为秤的绝活,眼看着在名医之路上大步向前,未来一片光明。 唯一不顺利的,就是这越来越清晰的梦境,以及醒来之后的心神不宁——就像是忘记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似的。 “真是古怪的梦!它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因为今天的梦境特别清晰的缘故,吴解的精神稍稍有点差。为了活动活动提提神,早饭之后他就背着药篓提着药锄,到镇外的小山上采药去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始终觉得心神不宁,这种心神不宁的情况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严重,以至于他在采药的时候始终有些精神恍惚,甚至在平常不知道走了多少次的小山坡上结结实实摔了个跟头。 这一下摔得很重,吴解躺在地上歇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龇牙咧嘴地走到一株大树下,倚着树干坐着休息。 “我今天究竟是怎么了?太奇怪了!”他喃喃自语,目光随意扫过山林。 然后,他愣住了。 他看到了不可思议的景象! 镇北有座三山观,道观老旧破败罕有香客,观里只有一个道士,道号三山,既老迈又吝啬……这就是吴解对那座三山观的全部印象。 可今天,他的印象被完全颠覆了。 从这里看去,数里之外的三山观被一片黑烟笼罩,这黑烟既厚且重,透出一种沉甸甸的感觉,更有一种说不出的阴森之感。盯着那黑烟看了一会儿,就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冒起来,纵然现在是大白天,太阳当头照着,也让人浑身发冷。 只是看着而已。 如果被那黑烟沾上,又或者不小心吸了一口进去,大概会当场仆倒,用尽自家药铺里面所有的药材也救不回来吧…… 吴解看着那阴森恐怖的黑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然而就是有人不怕这充满危险气息的黑烟——那是两个手持宝剑的年青人,和一个壮硕得如同水牛,提着门板一般金色巨剑的豪迈大汉。 从他这里看去,看不清三人在说什么,只见大汉说了两句话,手上巨剑猛地炸裂,化作一团金光护住身体,大吼一声飞起来冲进了黑烟之中;而两个年青人手上宝剑也金光闪烁,却没有大汉那般浓烈,也没有冲进去,只是并肩守住了通往观门的小路。 黑烟,金光,宝剑,飞行……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仙!”吴解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眼中满是震惊,脑子里面刹那间转过千百个念头,却又浑浑噩噩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十五个年头,见识了超出常识的武艺,也听闻过不少仙人的故事,但他从来没有以为这个宛如古代中国的世界里面真的有什么仙人。 一直以来,他只是以为自己穿越到了某个类似武侠小说的世界,以为这个世界的强者们充其量也就是犹如武侠小说里面那样能够在战场上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又或者是在江湖中能够以一敌百——因为这个世界里面,依然有着稳定的国家结构,武者的社会地位并不比文人更高。 可此刻亲眼见到的景象,却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因为距离的缘故,吴解看不清他们守住观门的两个年青人的相貌和神情,只见他们穿着便利的劲装,衣着相当朴素,看起来就像是偶尔路过镇上那些小镖局的趟子手一般。 但当吴解看向他们手上宝剑的时候,注意力顿时便被它们所吸引。 此刻阳光很强,可是那两把宝剑透出的光芒却似乎比天上的太阳更加耀眼,他只是直视了一眼剑上的光芒,就觉得眼中隐隐作痛,赫然是被剑光刺伤了眼睛。 如此宝剑,却只拿在两个怎么看都很普通的年青人手上。而那个金光缭绕的大汉,更是犹如年画里面走出来的神将一般。 刚才那大汉冲入黑烟之中的时候,滚滚黑烟骤然分开,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撕开似的;而自从他冲进去之后,黑烟里面就不时传来闷雷般的响声,回荡在山野中,轰鸣在胸口里。 这岂不就是传说中神仙降服妖魔的场面吗! 原来这个世界不是武侠世界,而是仙侠世界! 吴解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边的景象,心中流过无数念头,只觉得有一股澎湃之意在胸中激荡,却找不到出口,让他憋闷异常。 过了片刻,黑烟之中轰然巨响,一道金光冲天而起,顷刻间将黑烟涤荡一空,那极为魁梧的大汉豪迈地大笑着,左手提着金光灿烂的宝剑,右手提着干瘪瘦小的三山道人,从已经随着巨响坍塌的三山观里面走了出来。 他跟两个年青人说了些什么,见二人连连点头,便也点了点头,宝剑金光大盛,将他连同不知是死是活的三山道人一起裹住飞了起来,冲天而去,只是眨几下眼睛的功夫就消失在天上的云彩里面,无影无踪。 “御剑飞天!”吴解忍不住在心中狂呼,“这是真正的仙人啊!” 随着那道金光冲天而去,他心中也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冲破了一般豁然开朗。 “我要修仙!”他下定了决心,“地球上没有仙人,可这里有!既然有仙人,既然我来了,那我就要修仙!” 是为了长生不死?还是为了飞天遁地?又或者为了其它?吴解不是很清楚。 但是他很清楚,自己已经找到了今生奋斗的目标。 他要修仙! 随着这个念头,自从梦醒来之后的心神不宁全都烟消云散,他的心中从未像此刻这么清爽坚定,充满了毫不动摇的决心! 就在吴解下定决心的时候,那边两个年青人商量了一下,便收起宝剑,脚下各自腾起金光,迈开步子朝着镇子上走去。 他们的步子并不急,可每一步都能走出很远,简直像是奔马一样,不一会儿就来到了镇上…… 吴解见状急急忙忙地朝着镇子里面跑去,他用出了全身的力气,跑得比平生任何一次都更快。 从这座经常来采药的小丘到镇上,平常他就算跑也要跑上一刻钟,但这次他只用了不到半刻钟就跑完了,当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镇上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向守在门口的民兵询问刚才那两位年青仙人的去向。 按照民兵的指引,吴解喘着粗气跑到了镇长家,终于见到了两位年青仙人。 两位年青仙人正在向镇长询问有关三山道人的消息,看样子他们似乎对这个已经被抓住的道士颇为警惕。他们一开始以为吴解是来报告关于三山道人的消息的,却不料吴解说的竟然是想要修仙…… “你想要修仙?”两个年青仙人之中看起来较为活泼的那个愣了一下,看着累的气喘吁吁的吴解,忍不住笑了,“修仙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不能一拍脑袋就决定。” “我是认真的!我想要修仙!请让我跟你们一起去修仙吧!” 活泼的年青仙人笑容渐渐敛去,变得严肃起来。 “师兄,他似乎的确是认真的。” “认真又如何?不认真又如何?你我不过刚刚入道,哪里有资格接引别人?”沉稳的仙人摇摇头,毫不客气地说,“修炼之路不像你想象得那么简单……你刚才看到了我们斗法的情景吧?可你知道斗法的双方都是什么人吗?” 吴解自然摇头。他印象里面的三山道人是个三十年前逃荒出门当了道士,大半辈子攒了点钱回乡养老的寻常老道,既吝啬又孤僻,一个人在道观里面过着连老鼠都懒得光顾的穷日子——很显然这个印象并不对,以三山道人的本事,赚钱什么的简直易如反掌,根本不可能穷! “具体的事情不方便向你这凡人多说,我只能告诉你,那两位都是修炼了数百年的前辈。”沉稳的仙人笑了笑,又问,“你看我们多大年纪?” 吴解仔细打量了两人一番,试探着问:“十六七岁?” 活泼仙人忍不住哈哈大笑:“我只怕比你爹年纪还大!” 吴解顿时愣住,忍不住很失礼地盯紧了对方的脸,想要在那张怎么看都很年青的脸上找到一些岁月的痕迹。 “我八岁入山修炼,去年终于修炼有成,踏入了道途——此时距离我入山,已经过了三十三年。” 吴解看着他的脸,怎么也看不出像是四十二岁的模样。 “你再看我师兄,他入山比较晚,年近二十才入山修炼。如今已经修炼了一个甲子,不知道走过多少难关,这才真气百炼奠定道基……”活泼仙人脸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吴解,“入山修炼,一眨眼就是几十年的岁月,你能抛下父母家人吗?” 吴解很想说“我能”,但看着对方炯炯有神的眼睛,却说不出这话来。 “就算你能抛下一切,也未必有成。”沉稳仙人淡淡地说,“这六十年来,我见过的求仙者超过百人,可能够入道的只有十来个,剩下的全都蹉跎岁月,将大好青春白白浪费在寂寞的修炼之中……他们当中有武艺高强之辈,有满腹经纶之士,有机巧百变之才,但修道无成,最终都只能黯然老去,一生徒劳。” “和他们相比,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够修炼有成呢?” 面对着两位仙人的目光,吴解无言以对,但他的目光依然坚定,决心没有半分动摇。 看着他如此坚定的眼神,两位仙人也终于有些犹豫了起来。 第二章 命运之日(中) 仙人们终究还是没有带着吴解离开,只是告诉他,如果真的想要修炼,那么就要离开这个镇子,到外面的大世界去闯荡,去寻找自己求道的机缘。 “我们御龙一派最重视的就是‘机缘’二字,你没有出现在师伯面前,这就说明你的机缘不在我们这里。”稳重的仙人如此说道。 见吴解明亮的眼睛迅速黯淡下去,活泼的仙人终究不忍,说:“你也不必沮丧,既然你动了向道之心,而且及时来到了我们的面前,这就意味着你的确可能是有机缘的人,只是你的机缘尚未真正出现而已。所以……去找到真正属于你的机缘吧!” 说完这话,两位仙人便脚下腾起金光,以吴解不可能追得上的速度飞快地远去。 两位仙人走后,吴解一直有些魂不守舍。 相比从未得到过希望的痛苦,在得到希望之后又失去的痛苦更加让人难以忍受。 他是真的下定了决心要修道求仙的,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才格外重视这份仙缘,才更加不愿失去它。 而且他看得出来,两位仙人的确一度有所动心,的确是曾经想要接引自己入山修炼。 但他们最终还是放弃了,因为“机缘”。 作为入道不久的修士,他们并无接引别人入门的资格,有这个资格的只有出手击破三山道人法术,将其捉拿的大汉。 如果吴解能够赶在大汉离开之前出现,向他请求接引的话,或许他此刻已经身处于仙山之中修炼了吧? 仙人唯重机缘,既然吴解当时没有出现,那就是机缘不合;既然机缘不合,就不能强求。 吴解不能理解这种“唯机缘论”的执着态度,在他看来这种心理实在有点病态。但他能够理解二人的做法,平静地接受机缘从自己面前滑过的结局。 或者说,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迷迷糊糊地回到家中,他将药篓药锄放在一边,从抓药的柜台下面拿出许多小盒子,又拿出一包晒干的沙子,习惯性地练习起来。 每个盒子上都写着一个份量,一两、半两、三钱、二钱五分……吴解顺手拿过一个盒子,打开盒盖,凭手感捻起一小把沙子放进去,然后盖上盒盖,再换下一个。 这就是他在练习的绝活,不用秤称,光靠手感将所需的份量一把抓准。 “一把抓”的绝活流传已久,不少著名店铺的老伙计都有这个本事,但通常意义上的“一把抓”抓的是杂货糖果之类,精确程度最高也就半两上下,而吴解所要练习的却是抓药的本事——药可不是那些多一点少一点无所谓的东西,别说半两,很多时候差个一钱都是要出人命的! 所以他练习得比别人更刻苦,追求的精度远比别人更高。 从八岁到十五岁,七年间日日苦练不辍,才练就了这一手绝活。现在他已经能够精确到一钱上下,正在朝着半钱——也就是五分——努力。 如果没有今天的所见所闻,他大概也就甘于成为一名身怀绝技的医者,或许日后再设法学到更高明的医术,又或者将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学识活用在这个世界,成为薛慕华胡青牛之类的神医,甚至于像华佗扁鹊那样名垂青史…… 但是现在,他的想法已经完全变了! 这是一个有仙人的世界,长生不死、万古永恒,是完全可能的! 那他所追求的,当然就是成仙! 地球上古往今来多少英雄圣贤都倒在了岁月这把无情的杀猪刀之下,化为历史长河的一朵浪花、万卷青史的一页残简,有道是“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而他却有幸来到了这个可以成仙的世界,见到了超越时间之上,任凭岁月之河冲刷岿然不动的希望! 更重要的是,当他下定决心求仙的时候,那份充实于心灵和灵魂之中,令他无比坚定的感觉。 这是他多少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是他两世为人数十载岁月之中从未享受过的坚定! “或许……穿越到这个世界,追求成仙之路,就是我的天命!” “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我这些年来一直在做着那么奇怪的梦呢?为什么我会莫名其妙地穿越到这个世界来呢?” “一定就是这样!我一定会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仙缘,把它紧紧地握在手中!”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又炙热起来。 晚饭时候,他向父母提及了这件事,打算探探父母的口风。 其实就算吴解不说,吴老爹吴老娘也已经想要主动提起这件事来——吴解求仙不成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镇子,大家都知道吴家这位素来淡定老成的小郎中难得地狂热了一回——他在镇子里面狂奔的那一幕,不知道多少人都亲眼看见了呢。 天下最了解孩子的莫过于父母,纵然吴老爹吴老娘不知道儿子是穿越者,可从小到大这么多年,儿子的一举一动他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又怎么不知道这次儿子是真的动了心呢? 稳重的人轻易不会狂热,可他们一旦狂热起来就比那些毛毛躁躁的人更难说服,因为他们必定是深思熟虑之后才下定决心的。 “幺儿哪,你是真的想要求仙吗?”一阵沉默之后,还是吴老爹开口问道,“仙人们可是说了,求仙不容易啊!” “孩儿心意已决!”吴解斩钉截铁地说,“过一阵子是秋祭,等秋祭之后孩儿就出门,去寻一寻那所谓的‘机缘’!” “神仙哪有那么好当!”吴老娘劝道,“你又聪明又稳重,做事认真得体,日后一定能成为名医的——你以前不是经常说要成为一代名医的吗?” “若是求仙不成,孩儿当然会回来继续行医。”吴解其实根本没打算“求仙不成”,只是看母亲有些难过,忍不住就撒了个谎,“正好家里的医书都已经看完了,孩儿这趟出门就算求仙不成,也要找几本家里没有的医书回来。” 二老对视一眼,不由得暗暗叹息。 他们何尝看不出“求仙不成回来行医”只是搪塞的话,但儿子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他们实在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劝说吴解改变主意。 从小到大,这孩子都不是个会轻易改变主意的人啊! “那么这几天你就别练医术了,跟着杜老大练武吧!”吴老爹当年也曾闯荡过江湖,深谙行走江湖的道理——孤身在外,最可靠的就是自己的拳头,拳头硬一些总会方便和安全很多。 吴解点点头,应下了这件事。 他知道,这是父母最大的让步了。 那天晚上,他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白天见到的仙人斗法的场面不断在脑海中闪现,犹如电影回放一般。 那令人心悸的黑烟,那直冲云霄的金光,那御剑飞去的身影…… 他翻来覆去地回忆着当时所见所闻,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渐渐睡去。 依然是熟悉的黑色暴风,依然是熟悉的漫天惊雷。 吴解站在风雷之中,一如既往的满心绝望。 但绝望之际,他心中却有另一种情绪在萦绕,在回荡,犹如一股想要冲破岩石冲出地面的岩浆。 他知道自己想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他知道自己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但他就是没办法想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雷霆落下的瞬间,他灵机一动,回忆起了白天的所见所想,那股压抑的激情猛地迸发了出来! “我!要!成!仙!”他的吼声有如洪钟一般回响,漫天雷声都不能将其盖住。 随着这声大吼,漫天风雷骤然消失,他的心中也豁然开朗。 穿越之前他看过不少仙侠小说,早已猜测自己的梦境是不是什么仙人渡劫的景象,只是明明白天都想得挺清楚的,可到了梦中就浑浑噩噩只知道绝望恐惧。 直到现在,他总算是在梦中清醒了过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吴解嘟嚷着,却见眼前的景色晃动起来,化作一片迷蒙的云雾。 他疑惑地在云雾中前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却是一片小小的田地。 田地的周围全都被迷蒙的云雾包围,唯有这片田地和它附近的一块地方没有云雾,显得十分清爽。 不,不是“显得十分清爽”,而是的确十分清爽! 因为几乎在踏上田地的第一瞬间,吴解就感觉到了这里的异常——这里的空气清新得很过分,甚至让人仅仅呼吸都产生了一种称得上是“愉悦”的感觉。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象过呼吸居然都能带给人愉悦的感受——随着每一口空气的吸入,从鼻腔到气管到肺再到全身,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在欢呼,像是久旱逢甘露的农夫一般忘情地欢呼着,又像是干涸的大地一般拼命吸收着蕴含在空气中的那股清新感觉……大概也就是吸了两三口气的功夫,他就觉得整个人都精神抖擞,筋骨间有一股热量在升起,心中更是腾起无可比拟的充实感和自信心。 他甚至觉得,此刻就算面前出现一只老虎,他也能犹如武松一般三拳两脚把它给打死! 可惜在这片田地里面,吴解没找到老虎,反而看到了一只兔子。 一只呼呼大睡的兔子。 它趴在一棵吴解看起来很有点眼熟的大树下,睡得很熟,居然像人一样在打呼噜。 吴解有些纳闷地东张西望,只见这片田地空荡荡的,除了看不出任何名堂的黑土之外,唯二特别的就是那棵莫名熟悉的大树和树下那只感觉很人性化的兔子。 吴解本想再好好观察一番,但他脚踩地面的轻微声音已经惊动了熟睡中的兔子,只见它那对长耳朵晃动了两下,便摇摇晃晃直起身子,伸了一个懒腰。 嗯,的确是伸了一个懒腰,因为它已经在直起身子的瞬间变成了一个白衣白发的小女孩。 这小女孩大概也就八九岁的样子,相貌清秀可爱,无论头发还是衣服全都洁白如雪,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却红得犹如宝石一般,头顶那双长长的兔耳更是很清楚地说明了她的种族。 她看来还没完全睡醒,神情间有些迷迷糊糊的,身形也有几分摇摇晃晃,让吴解担心她会不会上演经典的平地摔倒,在平坦到没有任何起伏的黑土地上来个倒栽葱。 这个时候,他已经浑然忘了对方显然不是人类而是妖怪——谁听说过妖怪有迷糊到平地摔倒的? 吴解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错误。 兔耳少女的目光很自然地落在他的身上,先是诧异,然后是迷惑,再然后恍然大悟,转为满含着不可置信的惊喜。 吴解从没有想过,竟然能够在短短的一两秒钟里面,从一张稚嫩青涩天真无邪的脸上接连看到这么多成熟的表情! 更让他惊讶的是少女接下来的反应——她一个闪身冲到了吴解的面前,抱住了他的腰,嚎啕大哭。 “师傅啊!您老人家总算是回来了!渡个劫怎么渡了这么久啊!这都沧海桑田多少回了啊!” 第三章 命运之日(下) 大概十分钟后,吴解和少女总算是完成了初步的交涉和沟通。 然而沟通得到的结果,却让吴解有些不敢相信。 “你说,我本是天上地下最厉害的仙人,号称无上神君,神通广大、法力无边?” “是啊。” “你说,我纵横千万年,仇家遍天下,杀过的仙人尸体堆起来可以聚成若干座高山?” “是啊。” “你说,我作孽无数天地难容,降下混沌灭世神雷要轰杀我?” “是啊。” “你说,我当初说‘我去渡个劫,很快回来’,然后就一去不返,留下你在这没完工的天书世界里面等了无数个年头?” “是啊!” 吴解摸着下巴,沉吟良久,最后一拍巴掌,得出了最终的结论。 “小妹妹,你肯定是认错人了!” “怎么可能呢!师傅就是师傅!虽然样子变了法力没了气味也不同了,可天书是不会认错的!它是你的本命灵宝啊!谁听说过本命灵宝会认错主人的?” 反复的磋商和争论持续了很久,最终吴解终于确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不知道多少万年之前,有一个非常强大的邪派高人“无上神君”因为作孽太多被天劫轰得灰飞烟灭,他刚刚开始制造不久,尚未完成的本命灵宝天书世界就此陷入沉寂之中,而现在,自己不知道怎么的就突然能够进入这天书世界,还被这本命灵宝的器灵认定为无上神君的转世。 对于这些,吴解是愿意相信的。他这么多年来做的这个怪梦,梦里渡劫的景象,无不证明他就是无上神君的转世。 但他却又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因为按照茉莉的介绍,这位无上神君人品着实糟糕得有点过头,就算是前世,吴解也不愿意自己前世居然是那么糟糕的家伙! 就在讨论要陷入僵局的时候,吴解想起了总理“求同存异”的教导,于是一人一兔终于取得了共识——不管吴解究竟是不是无上神君的转世,总之他继承了天书世界,现在对于他和兔子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回顾历史,而是向前看。 前世的记忆早已烟消云散,留给吴解的只有那刻骨铭心的噩梦;未来还长,没准他日后也能成为一代大能……他是或者不是无上神君转世,对于他们来说都又有什么分别呢? 其实这个已经被吴解取名为“茉莉”的兔子少女也谈不上是什么徒弟,只是无上神君当年随手养着照顾药田的宠物——哦,后来转职成了天书世界的器灵。 无上神君刻薄寡恩,但渡劫前一段时间却不知道怎么性格大变,不仅出手帮茉莉点开了灵智,又收她为弟子,甚至还传授了直指大道的无上法门,让她成为本命灵宝天书世界的器灵……这种善行在他漫长的人生中几乎前所未见! 茉莉对此自然感动得一塌糊涂,直接成为了无上神君的铁杆死忠,也正因为如此,她才固执地坚持吴解就是神君转世,坚持以前世的“师傅”来称呼他。 不过穿越前看了不少仙侠小说的吴解却不这么看……他觉得当初无上神君绝对没安好心,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老恶棍渡劫失败身死道消,沧海桑田之后再次来到天书世界里面的却是一个经受了社会主义八荣八耻教育,道德水准比他高了不知道多少倍的正派人士…… 往事已矣,吴解现在关心的是另外一件大事——修炼成仙! 或许茉莉学到的法门之中有些特殊的设计,又或许它存在这样这样的问题,但不管怎么说,那毕竟是一位大神通之士传下的道法啊! 然而—— “师傅啊,当年您不是说我资质太差,学不会人族道法,所以没教吗?” 吴解愣住了,急忙追问究竟,然后就忍不住对那个天杀的无上神君破口大骂。 这个刻薄的老混账教给茉莉的道法,居然是“兔子专用”的! “这个老混账!让你坑人!到头来自己挖坑坑自己了吧!”他狠狠地大骂了一通,却也无可奈何。 兔子专用的道法,人修炼了会怎么样? 他可不想去试! 吴解并不是这么简单就放弃的人,一条路不通那么换一条就是。所以他略略考虑了一会儿,便想到了另一个办法。 “茉莉,你有没有那种通用的修炼之法?不能直指大道也没关系,只要能让我在求道之路上开个好头,日后不会留下致命隐患就行。” 总算那位无上神君终究没坑到家,这次茉莉终于能够帮上忙了。 “办法当然有,不过要吃苦头……” “吃苦算得了什么?没关系!”吴解拍着胸脯保证。 那两位仙人花了数十年时间才修炼有成,而那大汉和三山道人更是修炼了数百年。和他们相比,区区一点皮肉之苦,真是不值一提! 得到了吴解的批准,茉莉便忙碌起来。她从那株大树上折下一小段枝条埋进土里,然后施展了一个法术,只见埋着枝条的土坑上方突然凝聚出一朵巴掌大小的乌云,淅淅沥沥落下了一阵细雨。 随着这阵细雨,那截枝条迅速生根发芽,以犹如纪录片里面跳拍镜头一样的速度成长起来,只用了不到十秒钟的时间,就长成了一株茁壮的人参。 吴解看得目瞪口呆,突然间回过神来,打了一个激灵——田地中间的那颗“大树”其实不就是一棵人参嘛! 只是……这人参未免大得太过头了吧!谁见过树冠高耸入云,树干需要六七个人手拉手才能合抱的人参来着? 这还叫人参吗?分明是参天大树啊! 茉莉看看那株刚刚长成的人参,又看看吴解,摇摇头,自言自语,说着让吴解有点毛骨悚然的话:“药性似乎太强,或许会自爆……” 说着她然后一抬手,整棵人参破土而出,浮在空中犹如被乱刀切了一般化作无数碎片,飞散在田野之中,不一会儿就隐入了泥土。 “好了,像胡萝卜一样快快长大吧!”做完这些之后,茉莉才歉意地解释说,“师傅你现在稍稍有点弱,所以只能用未经催化的人参……这就要等它们自己长大了。” “那需要等多久?”吴解自然是熟悉人参的,忍不住有些心急,“我记得人参起码要生长两年才能成药吧?” “一个月就行了,这东西对我来说跟萝卜也没什么区别。”茉莉拍着胸口保证,“放心吧!” “人参跟萝卜能一样吗?!” 吴解心中暗暗吐槽,可还没等他把这话说出来,茉莉她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问:“师傅,你现在住在哪里?无缘无故就跑到天书世界里面来……会不会被人发现?” 吴解一惊,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在这个天书世界里面呆了很久,的确是应该走了。正要开口问出去的方法,却见眼前一暗,已经回到了自己房间里面的床上。 此时天还没亮,屋内一片漆黑,唯有窗外隐约传来鸡叫的声音,告诉他已经快到黎明时分。 吴解此刻已经没有半分睡意,坐在床上发呆。 刚才发生的一切,究竟是真实的?还是他的梦境? 如果是梦境的话倒也罢了,如果是真实的话,他还能不能再次进入天书世界? 想到这里,他顿时就想要再次进入天书世界看个究竟。 眼前迷雾腾起,似乎又要进入天书世界,但却突然一黑,变回了房间里面的景象,而他更觉得头晕眼花浑身无力,似乎是损耗过度的样子。 惊讶之际,脑海中突然响起了茉莉的话音:“师傅,你现在没有法力可用,进出天书世界消耗的都是本身的元气,就连和我这样说话也会消耗你的元气,元气消耗太多会伤身体呐!” 吴解一愣,这才恍然大悟,重新躺了下来,盖上被子好好休息。 虽然身体有些不舒服,但他的心中却充满了喜悦和激动。 大道之门,成仙之路,此刻终于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我一定要成就无上大道,绝不辜负这一番际遇!”迷迷糊糊睡着之前,他再次暗暗发誓,不过和上次不同,此刻他心中除了坚定的信念之外,更多了不可动摇的信心!

作者有话要说:

搬家之后的第一天,很有一些感慨。 如果几个月之前有人跟我说“楚白啊,我预言你下本书会搬去别的网站”,我一定会嗤之以鼻。 然而,世事真是令人难以预料啊…… 总之(喂!怎么直接就总结了?),希望天书奇谭能够顺顺利利地写作和完成,也希望我可以从同人作者顺利转型为原创作者。 嗯,就是这样。作者 第四章 百炼煅体(上) 人逢喜事精神爽,吴解也不例外。虽然因为消耗了不少元气而有些虚弱,但他的精神却格外的好,接下来的几天都显得兴致勃勃,无论是药铺里面的工作还是准备秋祭的差事,他都做得兴高采烈,甚至连往日不怎么感兴趣的练武,都多了几分劲头。 “四哥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突然开始练武了?”当见到他穿着灌沙背心,在镇子里面慢跑以锻炼体能的时候,正坐在树下推敲诗句的结拜兄弟林麓山终于忍不住问道。 看着兄弟关切的神情,吴解心中一暖,不由得笑容满面,一再保证自己绝对健康,只是准备好好锻炼身体,由体魄强健而至精神强健云云…… 虽然看得出吴解是在纯扯淡,不过见他精神很好,林麓山也就放下心来。 吴林二家是世交——不,比那更亲近,吴解的父亲吴大夫和林麓山的父亲林秀才是八拜之交的异姓兄弟,而他们还有一个结义大哥,就是正在教导吴解练武的杜团练。 这三兄弟一武一文一从医,形成了小镇吴家集“上流社会”之中最稳固的一个团体,而三家的五个孩子之间也以兄弟相称:老大是杜团练的儿子杜预,现在在县城当捕头;老二是吴大夫的长子吴成,每天来回于附近的各个村镇当游方郎中;老三杜若,三家唯一的女儿,泼辣凶悍的母老虎,比自家哥哥更能打,甚至已经超过了杜团练;老四吴解,稳重上进少年老成的有为青年;老幺就是林麓山,勤奋好学博览群书可惜只会读死书的小书呆子。 兄弟五人感情很好,但吴解并不打算将准备外出求仙的事情告诉林麓山——这小子读书读得有点傻气,肚子里面藏不住话,只要把这件事告诉他,没过几天全镇子的人就都知道了。 随意寒暄了两句,林麓山又感叹说:“这几天大家似乎都有点奇奇怪怪,一向对武功没什么兴趣的四哥你居然下苦功练武了;而本该每天除了练武就是到处兴风作浪的三姐却病怏怏的,整天没精打采……” 吴解一愣,这才想起果然好几天都没看到杜若在练武场出现了,不由得有些纳闷。 杜若那女霸王平生有三大爱好,第一是喜欢吃甜,经常偷吃吴解炮制的甘草和陈皮之类,有时候甚至还去三山观偷吃供奉神灵的甜饼;第二是喜欢惹是生非打架斗殴,也不知道招惹了多少麻烦;第三就是喜欢练武,每天不练上两三个时辰就不舒服。 她居然接连好几天都没练武了!这可真是太稀罕了! “四哥啊,三姐她是不是生病了?”林麓山关心地问。 吴解回忆了这几天见到杜若时候那位母老虎的样子,觉得她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她家跟我家就隔了一堵墙,如果生病的话,走两步就能过来看病抓药——不,以她的性格,恐怕会让我把药煎好了送上门去,还得加上十倍的甘草……”想起当初杜若生病时候的事情,吴解忍不住笑了起来,“既然我家的甘草还没遭殃,那她肯定没病!” 林麓山被这话逗乐了,也就放下心来,重新埋头于书卷之间,艰难地和音韵对仗打官司,努力拼凑出一首像样的诗词。 东楚国武风盛行而文艺不彰,科举主要考的就是诗文,小书呆子写文章倒还凑合,可作诗实在有些不拿手,往往好几天才能憋出一首干巴巴毫无亮点的诗出来,吴解每次听他吟诗的时候,都恨不得把地球上那些千古佳句直接教给他。 可惜这小子性格颇为端方正直,想来是绝对不会接受的吧…… 吴解的风格很务实,既然做不到那就不去多想,所以他很快就把那些事情暂时放到一边,又开始专心锻炼起来。 他每天白天跟着大伯练武,晚上则进入天书世界里面向茉莉请教,日子过得颇为充实。 茉莉并不擅长武学,不过她是万古老妖,无论力量还是眼界都很厉害,哪怕光靠闭门造车也能创造出颇为厉害的功夫来,要是放在凡间,必定是武道宗师一类的人物! 遗憾的是茉莉真的不懂得教徒弟的办法,吴解被她教得糊里糊涂,只得放弃向这位水平高过头的大宗师直接学习,转而通过和她对练来从实践中汲取经验。 奈何茉莉的等级实在是太高了,就算她再怎么压制自己的力量,吴解也总是被一招就打败,完全起不到学习的效果,简直是在白白浪费时间。最后吴解灵机一动,让茉莉将自己从电影电视里面看到的一些锻炼器材在天书世界里面制造出来,利用那些可靠或者不可靠、科学或者不科学的东西进行练习。 这种练习的效率只能算是差强人意,好在吴解在杜团练家学武的成果颇为可喜,只用了一个月的功夫就把这位大伯闯荡江湖时候学到的几套武艺学了个遍。虽然暂时还不够熟练,更没有练到意动则出招的浑然境界,距离江湖一流高手尚且遥不可及,但“至少遇到山贼的时候能逃得掉了”——这是杜团练的原话。 这一个月里面,吴解最大的收获却不在武艺方面,而在体质方面。 因为每天晚上都在天书世界里面吸收充沛的灵气,加上充足的锻炼,他的身体素质在短短的一个月里面有了显著的提升。不仅明显壮实了许多,胸口肩背还多了几块棱角分明的腱子肉,行动间也多了几分虎气……总的来说,已经在从住家男往肌肉男的道路上迈出的坚实的第一步。 看着他飞快地变壮实,亲人朋友们都既惊讶又高兴,原本对他出门求仙一事并不赞同的父母也改变了看法。 正常人是绝对不可能一个月就变得这么壮实的,这种飞速进步的情况就连杜团练也没听说过。所以吴解身体上的变化就被很自然地解释为“与仙道有缘”——或许正是因为他决心修仙,才触发了仙人们曾经说过的“机缘”吧? 既然有了这个理由,父母的态度就软化了很多,等到一年一度的秋祭大典过后,反而是父母在催促着吴解早点出发。 “仙缘来了就要把握住,仙人可不会一直在那里等你!”天下的父母都希望孩子能够有出息,成仙自然是一件极有出息的事情,所以虽然吴解还不着急,父母却已经忙着给他准备行李了。 吴解不禁莞尔,不过这种变化也是他所乐见,只是当看到父母给他准备的那一大包行李时,忍不住哈哈大笑。 “爹、娘!你们准备得太多了!带着这么多东西,我还怎么闯荡各地啊?难道还要骑头驴子吗?” “这主意不错!阿成啊,把家里那头驴牵来!” “……你们觉得仙人会收一个吃不了苦,出门带这么多行李,还要骑头驴的徒弟吗?” 吴老爹和吴老娘面面相觑。 最终吴解只是在哥哥吴成平常那套游方郎中行头的基础上多带了十两散碎银子。 这就足够了,当年吴大夫和杜团练结伴闯荡天下的时候,哥儿俩全部身家加起来也只有五两银子而已,相比之下,吴解觉得自己的准备已经很充分了。 按照东楚国目前的银价,一两银子约摸可以买白米百来斤,要是糙米的话还更多。上千斤米足够吴解吃个很久,更不要说他还可以行医赚钱——按照父兄的经验,只要不遇到额外的危险,至少在外面闯荡一年半载肯定足够了。 当吴解终于要走的时候,亲人朋友们自然是依依不舍,林麓山父子还在试图劝说他改变主意,唯有杜若的反应很奇怪——这位平常凶比猛虎贪似野猪的女霸王神秘兮兮地对吴解说:“如果求仙不成的话就回来……不管成不成总之半年之后一年之内一定要回来一次,少不了你的好处……” 吴解不知道杜若所谓的“好处”是什么,但看她似乎恢复了健康,不再像前段时间那么病怏怏没有精神,也忍不住为她高兴,便满口答应一定会回来——至于好处什么的,他倒是没放在心上。 对于已经得到了天书世界踏入修仙之路的他来说,凡尘中已经没多少好处能够让他动心了。 于是,在这个晴朗的秋日,吴解沐浴着和煦的阳光,踏上了求仙之路。 第五章 百炼煅体(中) 吴解并没有像他和父母所说的那样前往繁华的大城市寻访仙人的传说,而是在离开了镇子之后没多久就直奔附近的山林。 他沿着崎岖的山间小道朝着山里走去,越走越深,越过了往常采药时候的极限,甚至越过了那些身手高强的猎人们所敢于进入的最深地方,来到了人迹罕至的深山。 此时已近深秋,可林中鸟兽蛇虫却还不少,他一路走来,不知见到了多少蛇虫,又听到了多少兽吼。 要是一般人的话,在这种情况下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就算是经验老道的猎人们,这个时候也会慎重地考虑撤退,但吴解半点不为所动,依然在坚定地朝着深山前进。 只是当他远远看到一条尚未冬眠的剧毒五步蛇之后,终于还是放弃了过于危险的跋涉,回到天书世界和茉莉商量起来。 “到深山里面闭关绝对不是个好主意!刚才我已经看到狗熊抓树的痕迹了!要是在树林里面遇到狗熊,很可能连逃都逃不掉!” “可师傅啊,闭关修炼必须在不容易被人发现和干扰的地方进行,这是连兔子都知道的常识!” “为什么?” “因为闭关修炼的时候修士们都是比较脆弱的,就算不被外敌入侵,光是那些有意无意的打扰就可能带来很大的麻烦……你想啊,外面人多眼杂,万一被人看出点名堂来……” “在深山里面虽然没人,可却有鸟兽蛇虫,无论是凶狠的猛禽猛兽还是危险的毒蛇毒虫,哪一种带给我的麻烦都只会比外面的人群更大!” “你可是修士啊!哪有害怕野兽和虫子的修士呢?” “我目前只是很普通的凡人,你不要拿当初那些大神通者的要求来对照!” “但是你修炼过程中会有很多的药香和灵气散佚出去,无论城市还是村镇,都很容易被人发现,到时候当心被人清蒸红烧了!” “我又不是兔子!谁会清蒸红烧我啊!可如果我在山里闭关的话,恐怕真的会被野兽给吃了!” “这话就连兔子都不信!哪个野兽敢吃你这种五毒俱全十恶不赦的人?它就不怕毒死自己吗?” “不要用这种没根据的废话来转移话题!” 好一番无意义的争论后,还是吴解想出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猎人们之中有个传说,据说随身带着老虎粪便的话,夜里宿营的时候就不用担心豺狼来袭击,因为老虎的气息可以驱赶豺狼。吴解由此得到启发,问茉莉是不是也有类似的办法。 “散发出自己的气息以赶走猛兽吗?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呢!”于是茉莉扎破了手指挤出几滴血来,滴在他的额头上。 这几滴血珠一闪即逝,迅速没入了吴解的身体。在吴解看来似乎没有任何特别,但茉莉却拍着胸口保证,再也没有什么猛兽敢来袭击他了! 事实证明,茉莉的这几滴血不仅很有效果,而且效果好得过了头! 当吴解返回人间之后,便看到附近的林子里面各种鸟兽蛇虫犹如大难临头一般仓惶逃跑,一会儿就都逃得无影无踪。 接下来的路上,他再也没见到鸟兽蛇虫的声音,也没听到它们的声音。广袤的山林里面除了他的脚步声,就是山风的声音。 “只是几滴血就有这么大的威力?!”吴解咋舌之余,也对修炼成仙有了更大的向往。 他穿越之前看过不少仙侠题材的小说和影视作品,但此刻亲身经历了一番,才深切体会到“仙”的非凡——几滴血就能将各种猛兽毒虫赶走,这是何等的威风!悠然独行于苍茫天地之间,没有任何生灵敢来打扰,又是何等的逍遥自在! 他之所以要告别父母亲朋,孤身进入深山,不就是为了专心修炼,以图将来修成无上神通吗! 无上神通究竟有多么“无上”,他暂时还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但茉莉的这几滴血,已经让他切身体会到了大神通者的感觉,也让他更加坚定了修炼成仙的决心。 仙缘在手,若不努力上进,岂非白活了一生! 按照茉莉的建议,他在山林里面走了整整五天,最后才在一座高耸的山峰前停了下来,进入了天书世界。 那片小小的田地已经收获了一次,粗若儿臂的人参犹如胡萝卜一般乱七八糟的堆成一小堆,而田地里面则又种下了新的参苗,一片绿油油生机盎然的景象。 那棵人参树下架起了一个很大的铜鼎,茉莉正在铜鼎旁边,兴高采烈地把人参用法力碾成绿色的汤汁扔进去,嘴里还哼着很可疑的歌。 “道门的要用清水蒸,肥嫩绵软好生吞;佛门的该用热油烹,爆鲜酥脆一口闷;魔门的同道宜活剐,滴滴精血香喷喷;凡人没味须腌制,三泡三晒配菜羹……” 她的歌声清脆稚嫩,说不出的可爱,但歌词却让人毛骨悚然,听得吴解背后有点发冷。尤其是他看那大鼎的模样……似乎,好像,也许,就是拿来煮东西的…… 不不不,那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似乎,好像,也许,将要被煮的,就是吴解自己…… 吴解的不祥预感并未出错,被放进鼎里面煮的的确是他自己。 “这是当年九师兄独创的方法,利用外力将药性强行灌入人体,反复熬炼,从而达到脱胎换骨增长资质的效果。”茉莉施法在大鼎下面点燃一团绿火,翠绿的火光映着得意的笑容,“这个办法叫‘药炼’,可以用低级药材达到上等灵药的效果,实在是价廉物美!” “这个办法那么好用?”吴解有些不相信,直觉告诉他,天下绝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嗯,非常好用!九师兄每三年药炼一批人,其中总能出两三个资质不错的。尤其他们经过药炼之后心志坚毅,日后不管什么苦头都能吃得下,是真正的可造之材!” 吴解皱着眉头琢磨了好一会儿,直到鼎里的参汤热了起来,才想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茉莉,那个九师兄每次药炼多少人?” “一般上千人吧。” “除了那两三个可造之材以外的人呢?”吴解急忙追问。 “当然是煮死了。”茉莉若无其事地说,“都煮成肉汤了。一开始九师兄是用这些肉汤喂灵兽的,后来师傅你指点他,药炼期间不提供食物,让那些没死的人就喝这种肉汤过活,从而加强药炼的效果……” “这样也行?!” “九师兄当初也是这么惊叫的——后来他就对本门特别忠心,办事肯出力打仗肯拼命,最后成了本门弟子里面最能打的一个……” 吴解现在已经可以确定,那位无上神君的确不愧是彻彻底底的邪派魔人! “师傅是在担心有危险吧?放心!放心!”茉莉见吴解一脸惊惧,以为他是害怕被煮死,连忙保证,“那些人之所以被煮死,是因为九师兄本来就不打算培养很多人,所以保护力度有限。师傅你就不同了,有我看着呢,不会出事的!” 吴解见茉莉浑然没将当年那些人的生死放在心上,不禁叹了口气。 他倒是想要向茉莉灌输一些社会主义道德观,但转念一想却又放弃了这个念头——茉莉有茉莉的价值观道德观,而且没准她的想法比吴解更适合修仙的世界,何必非要让她符合吴解自己的喜好呢?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他就刻意略过一些极恶无道的话题,和茉莉聊起“前世”的事情来。 那位无上神君门下的确能人众多,徒子徒孙里面神通广大之辈比比皆是,思维敏捷才智过人的也一抓一大把,凶悍好斗悍不畏死的更是数不胜数。这种情况当然是很有必要的,因为光是茉莉亲眼目睹过的大火并,就发生了十多次。 修炼者的世界并不和平,尤其无上神君还是个邪派宗师魔门巨头,整日里不是仇家上门就是正派来袭,如果没有敌人来的话,他们自己还常常主动出去袭击别人,以掠夺修炼所需的各种资源…… 吴解听着那些惨烈的斗法厮杀,暗暗震惊之余,却又对修炼者的世界多了几分向往。 仗剑天下、快意恩仇,每个年轻人心中都有这么一个豪侠梦。 吴解的心中有很多的梦想,而想要把它们变成现实,他就要修炼,要成仙。唯有成为出入青冥、长生不死的仙人,他才能有足够的资本去追逐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抱着坚定的信念,他在渐渐沸腾的参汤里面苦熬。 等到他终于熬不下去开始神志模糊,觉得自己快要死掉的时候,茉莉一挥手,一道白光迎头落下,顿时脑海之中就重新清醒了过来——身体上的痛苦也就越发的明显。 这种被沸水活煮却又无法昏阙过去的痛苦简直难以形容,吴解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全身的皮肉骨骼都在被一点一点煮熟煮烂,仿佛只要轻轻一摇就会完全散架,可偏偏却又被茉莉用法术护住,只能在沸腾的参汤里面载沉载浮,却怎么也不会真的散了架。 这种诡异的恐怖的痛苦让他几乎要疯掉,不知道多少次,他都以为自己已经疯掉了,但只要茉莉一个法术,他就会重新清醒过来,继续在沸腾的炼狱之中煎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鼎中的参汤终于渐渐冷却。 这个时候,原本翠绿的参汤已经变成一锅乳白色的肉汤,还不断飘出可疑的香味。 茉莉将吴解从鼎里搬出来,倒掉肉汤,将另一批品相更好的人参碾碎绞烂放进鼎里,开始为下一次药炼做准备。 “究竟要炼多少次?”吴解有气无力地问。 “不拘多少,总之完成脱胎换骨就行。”茉莉说着估算了一下,“如果每一次都能像这次这么顺利的话,再有个五次就行了。” 于是吴解终于昏了过去。 第六章 百炼煅体(下) 早春时分依然天寒地冻,茫茫山林还笼罩在一片白皑皑之中,巍峨的山峰仿佛是一身雪白的远古巨人,散发出一股苍凉的气息。 在这片冰天雪地里面,一个裹着兽皮的少年正在练武。 他的招数简单笨拙,属于那种江湖高手们看不上眼的乡下把式,然而他的力量的速度却十分强大,足以让江湖上绝大多数的高手们都大吃一惊。 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会掀起一阵寒风,而拳脚击出的时候更会有沉闷的嗡响,那是只有将身体锻炼到极致,只差一步就能以武入道迈进宗师行列的绝顶高手们才能做到的事情! 雪后的阳光越发明亮,照出他一身犹如石雕般坚实的肌肉,也照出了他脸上的沉着和坚定。虽然面容还稍稍显得有些青涩,但眉宇间的那股镇定沉稳为他平添了许多气势,俨然已经有了高手风范。 练了一会儿,少年随着一个冲锋来到一棵大树前面,猛地怒吼一声,挥拳击向树干。只听得轰然一声,接着就是吱嘎断裂之声不绝于耳,那棵树干直径至少有一尺的大树慢慢倾斜,地面上更有许多断裂的树根迸出泥土,最后大树轰然倒下,竟然被他一拳给打倒了! “唉!”一拳有如此威力,吴解脸上却没有笑容,反而长叹一声,坐在一边的石头上沉吟起来。 “人参煅体的效果差不多已经到了极限,再下去就要强行冲开关窍踏入先天——这是不行的,入道这一步必须要以修炼法诀完成,否则就是走了歪路,日后要多花几倍的时间来弥补。” 茉莉曾经说过,吴解此刻体内气血已经充盈到了极限,一股纯阳之气简直就要凝成实质。只可惜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契机,否则以心火点燃纯阳,就能化为一股纯阳真火——这纯阳真火最大的优势有两个,第一是能够烧穿关窍,可供他进一步锻炼肉身,第二是能够克制各种邪祟,行走江湖的时候堪称护身利器。 但究竟该怎么以心火点燃纯阳,茉莉也不知道…… “现在的我,体魄已经达到了后天境界的最巅峰,堪比那些苦练数十年的绝顶高手。可明明有这么强的力量,却不能有效地发挥出来……刚才那一拳虽然把手臂的力量充分地发挥了出来,可身体躯干的力量最多只发挥了七成!” “就这样也是苦练了几个月才能做到的,至于什么‘力发于脚,以腰为枢……’更是一点头绪都没摸到……究竟要怎么才能把力量充分地发挥出来呢?” 他询问过茉莉,但茉莉实在不会教人,讲来讲去也只让他越发糊涂,只好埋头苦练。 现在看来,光靠自己闭门造车多半是不行的,还是要去求教那些真正的武林高手才行。 不过当吴解长长地吐了口气站了起来之后,当他环顾着自己居住了差不多四个月的这片空地,看着周围那些木石上留下的练武痕迹之时,他还是不禁有些踌躇满志。 比起四个月前,他的实力已经有了不可思议的提升,简直可以说天上地下。 看看不远处那棵倒在地上的大树,江湖上有多少人能够一拳头把这么一棵树给打倒的? 不会很多! 吴解记得杜团练曾经给他说过,双臂有千斤之力、能够举鼎拔树的,纵然招数再差,也足以称之为江湖高手,足以名动天下、威震一方。 吴解相信这“举鼎”举的肯定不是县城里面武庙外那尊比人还高的大鼎,“拔树”也绝对不可能是拔那种一个壮汉展开双臂才能抱住的大树——有那种力量的人,双臂只怕万斤都不止。 “以我现在的力气,要说祠堂里面那尊秋祭时候煮肉祭祖的鼎,应该也能举得起;要说拔一棵尺许粗的大树,大约也能拔得出……这么说来,我也算是江湖高手喽?” 仔细想想,现在的他虽然还没能点燃纯阳真火,虽然招数还有些笨拙,但似乎已经满足了杜团练所说的高手要求,大概可以算得上是江湖高手,足够纵横天下了吧…… 既然如此,那么就该出发去寻道求仙了! “师傅你早就该动身了,浪费那么多时间练武干嘛!”茉莉很有点恨铁不成钢地说,“这凡人打架的功夫有什么好练的?对于长生不朽半点帮助都没有!相反练得越好就越损耗元气……要不是有药炼来补气血,你现在恐怕已经只剩下四十年的寿数了!” 吴解微微一笑,反问:“你觉得我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 “求道长生!” “那么我该去哪里求道?” “洞天福地、名山大川,或者去大国的国都……总之各个宗派应该都在人间留下线索,只要有心肯定能找到!”茉莉大声说,“天下大多数的宗派都是这么招收弟子的!” “那么我就要走很远很远的路,跋山涉水,还要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功夫练得厉害一点,有什么不好呢?” 茉莉琢磨了一下,连连点头。 “师傅你说得对!的确应该练好功夫!求道可不是请客吃饭,跟人动刀子也很正常,到时候咱们功夫好的话,一刀砍死别人,机缘就是咱们的!” 吴解撇了撇嘴,对于茉莉的暴力倾向不置可否。 收拾好行李,吴解脱掉了这些天权当蔽体的兽皮,换回母亲缝制的衣衫,沿着和进山时候相反的方向走去。 和来的时候不同,现在他身轻如燕动作矫健,一步抵得上寻常人十步,遇到障碍也不用绕道,连爬带跳就翻了过去,甚至比山间的猿猴更加灵活轻快。 莽莽山林此刻已经不是他的阻碍,翻山越岭如履平地。 当初进山的时候他走了五天,可出山的时候不过走了大半天,日头偏西还没落山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这片隐居四个月的森林,重新回到了山外的大道上。 如果现在就返回镇子的话,大概还来得及回家吃晚饭,不过吴解并没有急着回家,而是沿着大道奔向了县城的方向。 煅体这件事当然不能告诉父母,那么当他回到家的时候,就只能是“求仙四个月一无所获”。吴解不想让父母失望,所以他至少要带着一些明面上的收获回去。 现在的吴解简直跑得比骏马还快,天色微黑的时候,他就已经来到了县城外。 城门自然已经关闭了,不过这难不倒他,县城的城墙只有不到两丈高,他纵身一跃就跳了上去,轻轻松松进了城。 吴解以前跟着父亲来过县城,倒也算是熟门熟路,三拐两转地来到了本县唯一的一家药店,从背后的药篓里面拿出了一支“山参”,表示要把它卖掉。 这支原产地天书世界的人参品相上等,整个躯干足有半尺,主干比拇指还粗,当真是不可多得的佳品。药店的伙计只看了一眼就愣住,过了片刻回过神来,急忙引着吴解去见掌柜——这样的一支人参价格不菲,他一个小伙计可不能能决定这么大的买卖! “吴贤侄,听说去年秋天外出求仙,看来收获不小啊!”药店老板王掌柜很熟络很亲切地和吴解拉家常,完全看不到半点当初吴大夫来卖药时候的倨傲,“不知道这支人参可是仙人所赐?” 吴解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却没有撒谎,坦率地摇摇头,答道:“仙人哪有那么容易遇到!我在山里找了几个月,结果只找到这么一棵人参。寻思着出门一趟总要带点东西给爹娘,所以就打算来把它卖了,卖点东西回去。” 王掌柜连连点头,但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寒芒。 “贤侄果然孝顺!看来老天也厚待孝顺的人,才让你得了这么一支好人参!”他慈祥地笑了,言辞间满是恳切,“老叔我做生意一向公平,童叟无欺。这支人参品相上等,足以成为本店的镇店之宝。我愿意出纹银八百两,贤侄你意下如何?” 吴解不禁一愣,他记得这王掌柜是个出了名的吝啬鬼,几年前自己跟着老爹来卖药的时候,被这家伙横挑鼻子竖挑眼,愣是把上好药材说得一文不值,价钱自然也是一压再压,要不是大哥杜预出面,本该价值上百两银子的药材大概只能卖到一半的价钱……怎么今天这家伙居然转性子了? 人参的行情他是知道的,参分五品,价格逐次提升。一品曰宝,二品曰珍,都是稀世之物,有价无市。三品参可换一百二十倍的十足纹银,四品参可换八十倍纹银,五品参则能换到五十倍纹银。五品以下叫做杂参,只能换十五倍的银子,而且还换不到十足的纹银。 他这支人参论品相应该达到了三品,重六两七钱不到,出价八百两银子的确很合理。可是依这老奸商的性子,将其压到四品甚至五品才是正常,这次居然开出这么一个厚道的价码——要不是天色已黑,吴解真想跑到外面去看看,今天的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升起来的! 无论心里怎么疑惑,吴解也不会跟钱过不去,所以立刻答应了这个价钱。 只是店里并无这么多的现银,所以王掌柜就请吴解在自家小住一宿,等第二天天亮了,去钱庄取了银子,再行交割。 吴解对此也没有什么异议,道了声谢,在伙计的带领下来到了一间偏房住下。 伙计很是殷勤,先是帮他打水洗脸洗手,过了一会儿又端来了热腾腾的饭菜,简直比客栈伺候得更周到。吴解这些天来风餐露宿,今天总算是能够在松松软软的床铺上睡个好觉,躺下不一会儿就美美地睡着了。 而这个时候,王掌柜却在自己屋里露出了阴冷的笑容。 第七章 跳梁小丑(上) 王掌柜今天心情不好,很不好。 吴解只知道他是个吝啬鬼,却不知道比起吝啬,他更出名的是小心眼爱嫉妒,而且很记仇。 几年前吴大夫来卖药的时候被他大肆压价,言语间更是冷嘲热讽吃了不少亏,结果没几天捕头杜预就开始找他的麻烦——这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这吴家跟杜家是八拜之交,而且结拜兄弟里面还有个林秀才。 区区一个药店老板自然斗不过本县的捕头,而一位在郡府进过学的秀才也不是他能够招惹的,于是狗眼看人低的他不得不找吴大夫赔礼道歉,加倍补偿了药款。 这件事吴解并没往心里去,在他看来做生意讨价还价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杀价狠一点也只能说贪心,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对于小心眼的王掌柜来说,这就是足以让他切齿扼腕的深仇大恨! 若是放在平时,有杜家和林家这两座靠山,他再怎么咬牙切齿也只能忍了,绝不敢动吴解半根毫毛,但这次吴解晚上一个人过来,带来的价值极高的稀罕药材,就让他忍不住动了别的心思…… 房里没点灯,王掌柜独自一人坐在黑暗之中沉思。他有些犹豫,因为正在考虑的是一件比较严重的事情,不能轻易地下决定。 “被吴家羞辱的仇一定要报!但是……要是走漏风声的话,那杜预可不是好对付的……” 王掌柜的脸色一变再变,时而愤怒时而紧张,时而凶狠时而担忧,对于吴家的愤恨,对于杜预和林秀才的忌惮,对于报复的期待,对于风险的担忧……他足足想了小半个时辰,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不管了!这小子既然独自一个人送上门来,那就是天要亡他!否则为什么他不先去找杜预,反而到我这里来?这肯定是天意!” 王掌柜的脸上满是恶毒,提着灯笼出了门,直到深夜才回来。 他没带伙计同行,所以没有人知道他这段时间去了哪里,但他第二天早上精神格外的好,似乎吃了什么大补药似的,活力十足。 招待吴解在自家吃了早饭,他就领着两个伙计,陪吴解去钱庄取钱。 东楚国有国定钱庄,是朝廷所办。只做两个业务:保管和兑换。保管自然是保管金银,兑换则是将民间的散碎金银兑换成品相上等盖有官印的金银。因为金锭银锭上都有官银的缘故,所以就被称为纹金纹银。 纹金和纹银纯度高,做工精细,很受欢迎。民间大宗交易多喜欢使用它们,有钱人家更是热衷于收藏它们,吴解家里也收藏了一些纹银,但数量不多——可能还没他这一次赚到的多。 这个世界没有地球上中国古代奇葩的十六两十八两制,无论粮食还是金银都用统一的十进制。八百两就是八十斤,大银锭一个一斤重,八十锭银子整整齐齐排了四排,看得吴解有些愣神。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 “贤侄啊,要不要跟着叔叔家的货车一起回去?”王掌柜貌似和善地笑着说,“八十斤说重不重,可说轻也不轻。吴家集到这安丰县足有二十里地,一路背回去也挺吃力的。我家正好有一辆车要到那一带买竹炭,可以顺路带你一程。” 吴解正想拒绝,他又劝道:“八百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孤身在外不安全,人多一点也多些照应。我知道你结拜哥哥杜捕头武艺高强,可他是公门中人,离开县城不方便,还是不要麻烦他的好。” 这话说得倒是挺有道理,可是吴解并没有担心安全问题。 以吴少侠现在的本事,一般的强盗根本不堪一击,至于那些连他都打不过的高手——为了区区八百两银子出手的能够有多大本事?那些绝顶高手们要落魄到什么地步,才会连八百两银子都要抢! 但正所谓盛情难却,他现在横竖也没什么必须在县城做的事情,索性就跟着药店的车子搭个顺风车也不错。 “那么能等我一下吗?我打算去买点东西带回家……” “贤侄啊!不是叔叔我多嘴,你何必浪费呢?你们吴家也算是衣食无忧,不缺吃不缺穿的,有什么要买的呢?听叔叔的劝,把这笔钱全都带回去吧。带什么回家都不如带钱回家来得实在啊!” 这话倒是很有王掌柜一贯的风格,吴解估摸着这吝啬鬼多半是舍不得浪费时间,也懒得为这点小事争执,索性听从了他的劝告,带着那个装着八百两纹银的木箱子上了车。 这车颇为老旧,但还算结实。车上一个乘客都没有,赶车的伙计也就是是负责收货的人,这样王掌柜可以少付一份薪水。 “果然不愧是出了名了吝啬鬼!”吴解得知此事后,忍不住叹了一声,“这老家伙要是生在地球,一定会跟郭台铭很有共同语言!” 驽马拉着的大车慢得一塌糊涂,甚至比人快步走的速度都慢,但赶车的伙计显然是此中老手,一路走来稳稳当当,让吴解坐在车上煞是舒服,些许颠簸不仅没让他有任何的不适,反而让他觉得很舒服。加上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于是他渐渐的有了几分睡意。 大白天的睡觉实在不能算是个好习惯,所以吴解并没有索性躺在空荡荡的车厢里面睡觉,而是在脑海中和茉莉攀谈起来。 自从他完成药炼之后,整个人脱胎换骨,元气充盈到可以随便进出天书世界,也能够随时和位于天书世界之中的茉莉交谈,而不用担心元气消耗过度伤了身体。 所以他闲来无事的时候就会跟茉莉聊聊天,类似于前世朋友之间煲电话粥似的。 身为无上神君昔日豢养的宠物,茉莉当年在门派中的地位也不低,时常和徒子徒孙们攀谈,也因此知道了不少奇闻异事。吴解闲暇时候常常和她谈论这些事情,一则加深对修仙世界的了解,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二则通过茉莉去试着理解修仙者的心态——后者是次要的,因为他估摸着,大概茉莉的道德观价值观即使在修仙界恐怕也很异类…… 聊天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晌午时分。伙计赵二将马车停在路边,让驮马休息一下,而吴解和他也正好趁这时候吃个午饭。 “赵哥,你经常走这段路吗?我看你驾车很熟练啊。”饭后休息的时候,吴解随口问道。 “的确常走,因为经常要进货嘛——不过这次真怪,明明店里竹炭还有不少,怎么就急着进货了呢?”黑乎乎矮墩墩的赵二笑得很憨厚,“这可不像是掌柜的习惯……” 吴解一愣,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王掌柜的吝啬尽人皆知,竹炭这种用量不广价格却又不高的药材怎么看也不像是适合囤积居奇的东西,那么他为什么要在仓库里面还有不少的时候就急着进货呢? “该不会他得到消息,竹炭要涨价了?”不等赵二回答,吴解自己先否定了这个猜想,竹炭不过是用竹子烧制的,竹子差不多算是天下最好种也最普及的木材了,怎么也不可能缺货。 “谁知道呢?反正掌柜的要进货,我就去进货呗。”赵二憨憨地笑着,浑不在意。 吴解也只是稍稍一想就把这件事抛到了一边,反正不管竹炭是不是要涨价都跟他没关系。吴大夫为人本分,专心开着药铺,从不涉足其它生意,就算竹炭涨价,他们也得不到额外的好处。 至于竹炭涨价可能会买不到——吴家集外面就有一大片竹林,吴家药铺的竹炭一向是自己烧制的,根本不用担心断货。 休息了一阵子,马车继续出发,到了酉时前后,就来到了通往吴家集的三岔路口。到了这里,就不再顺路了。 吴解向赵二道了谢,扛着箱子独自上路,朝着镇子走去。 从这里到镇上大概还有十里路,以他的脚程慢慢走,正好回家吃晚饭。 可还没走了两里,他就听到前方路边的树林里面有什么声音。 他疑惑地朝着那边仔细看去,只见林子里面影影绰绰似乎有不少人。 莫非是强盗?可这条路上不是一向很太平吗? 吴解正在纳闷,树林里面已经传来一声大吼,六来个穿得破破烂烂提着短棒长棍的男人在一个提着刀子的大汉率领下冲了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大汉挥挥手,一个粗嗓门的瘦子挥着手上的短木棒,恶狠狠地叫道,“若是你不肯,管杀不管埋!” 还真是强盗! 吴解愣了好几秒钟,然后哑然失笑。 “我这些天一直琢磨着要找几个强盗试试身手,想不到真有强盗送上门来……”他将那个沉重的箱子放在地上,随意活动了几下手脚,朝着强盗们勾了勾手指,“放马过来!我倒是想看看你们怎么个‘管杀不管埋’!”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已经犹如猛虎下山一般,朝着强盗们冲了过去。 第八章 跳梁小丑(中) 吴解的反应显然出乎了强盗们的意料之外,而他的本事更是让强盗们大跌眼镜。 那个箱子落在地上轰隆一声,听声音就知道沉甸甸很有分量--但吴解当初却扛着箱子走得轻轻松松,看不出半点吃力。 强盗们不是笨蛋,一看箱子落地的模样,再回忆刚才吴解的轻松,顿时就吓了一跳。 这小子看起来和和气气的,怎么力气这么大! 当他们看到吴解冲过来的时候,吓得就更厉害了。 这人怎么能跑得这么快! 吴解冲锋的速度堪比疾驰的骏马,双方之间短短的几十步路喘两口气的功夫就一晃而过,强盗们还没来得及回过神,他已经冲到了那个刚才叫嚷着“管杀不管埋”的瘦子面前,抡起拳头就打。 “打他个稀巴烂!”茉莉的欢呼声回荡在吴解的心中,他不由得一惊,想起了被自己一拳打倒的径尺大树。 一拳下去,树尚且要倒,人呢? 于是他这一拳便下意识地收了九成以上的力道,只留下不到十分之一,简直可以称之为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然而就算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力量,似乎也有些太强了。 吴解一拳就把这家伙打得飞了起来,转着圈子摔出到六七步外,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哼哼,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感觉比死人也就多了一口气。 这一拳头的力量竟然这么大?难道说还是用力过猛了? 吴解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拳头,确定自己真的只用了不到一成的力气。 “师傅你太心慈手软了!刚才那一拳要是用足了力气打下去,一拳就能直接把他打穿,五脏六腑都碎碎地从洞里洒出来……”茉莉大感不满地抗议起来,“这软绵绵的拳头是什么意思啊!堂堂高手一拳头连个农夫都打不死,你的拳头在哭啊!” “不至于一上来就要杀人吧。” “这是什么话!高手就要杀伐果断!别人骂你一句你就要拔了他的舌头,瞪你一眼你就要挖了他的眼睛,这种敢向你挑衅的,直接杀全家都是轻的!” “……这是当年神君的做事风格?” “没错!师傅你当年何其威武霸气……” “那么就算我改邪归正了吧,他那条路是死路。”吴解一句话把茉莉诸多赞美缅怀之词都堵回去,抬起头来,看着战战兢兢满脸惶恐的强盗们,不禁叹了口气。 “我有点累,不想杀人。” 强盗们如获大赦,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跪下来连连磕头,感谢之声不绝于耳。 吴解站在那里感叹了一会儿,突然心中有所疑惑,找到那个领头的大汉盘问起来。 他们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强盗出没,突然间冒出这么一伙七个人的强盗团,实在有点不对劲!而且这些强盗也显得太不专业了……七个人出来打劫,武器就是一堆长棍短棒,唯一像点样子的只有这大汉手上的刀……要说这么一群人能当强盗,那简直是笑话! 结果这一问,还真的被他问出了名堂。 “我叫乔恩,是城里神力帮的帮主。我们神力帮呢,说起来是帮派,其实也不过就是一群苦力,遇到有本事的主顾就卖力气,遇到胆小怕事的就收点保护费--不过十天里面总有九天在卖力气,日子过得结结巴巴……” “说重点!” “少侠息怒!昨天夜里,本城药材铺子的王老板找到我,要我今天一大早就赶出来,跑到吴家集外面等一个扛着箱子的年轻人路过,就把他给杀了。还说那箱子里面有八百两纹银,足够我们远走高飞……” 吴解皱起了眉头,他没料到竟然是王掌柜想要害自己! 回忆起王掌柜那诚恳的笑容,回忆起那“贤侄”、“贤侄”的亲切话语,他只觉得心中一团怒气升腾起来,又郁结在胸口不能散去。 不知不觉地,他捏紧了拳头,更有一股森然杀意透体而出,吓得强盗们趴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唯恐惹得这位武艺高强的少侠不高兴,也像那个瘦子似的给打飞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吴解才稍稍平缓了心中的怒气,冷笑着问:“这么说你是来杀我的?” 乔恩这个大块头抖得宛如孤身在野外遇到饿狼的小女孩,上下牙格吧格吧不停地打颤,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吴解的气势已经完全压倒了他,此刻他只觉得随时都可能被一拳打死,哪里还能说出话来! 又过了一会儿,吴解缓缓问道:“你们经常做这种买卖?” 乔恩依然无法回答,不过跪在一边的众人里面却有胆子稍稍大点的,急忙叫道:“没有啊!我们以前最多就是跟人打架,这把刀还是帮主今天早上派我去铁匠铺买的……” 纵然心中愤懑,吴解也被这句话给逗乐了。 他弯腰提起乔恩那把刀,随手弹了一下,只见貌似白亮的刀身顿时弯了一个小小的弧度;再稍稍用点力,铁刀就被转成了一个铁环。 “这种东西也能用来砍人?你们是出来打劫的还是出来演笑话的?” “图个便宜……”那个买刀的家伙苦着脸回答。 吴解摇摇头随手把铁环扔到一边,说:“我看你们真的不适合做强盗,还是老老实实回去当苦力吧!” “少侠说得对!” “我们一定听少侠的吩咐!” “当强盗太危险了!打死我们也不敢再做了!” “乔帮主,你看呢?”吴解又走到乔恩面前,似笑非笑地问。 乔恩正想赌咒发誓,突然脑子里面灵光一闪,想到了此刻最重要的事情。 “小人愿意见官作证,告那姓王的一状!”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文书,上面还盖着鲜红的指印,“这是小人让姓王的事先签下的文契——这厮一贯没品,小人也防着他过河拆桥呐!” 吴解终于哈哈大笑,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师傅啊!你真是太心慈手软了!”回镇子的路上,茉莉还在絮絮叨叨,抒发着自己的郁闷,“不过就是区区一个凡人而已,一巴掌就能把他的脑袋拍成豆腐渣,有必要花那么多的时间精力吗?而且你是高手啊!将来要成为仙人的啊!居然不去自己动手,而要报官?!你还要不要高手的面子了啊!” “打死王掌柜的确很容易,可对我的家人有什么好处呢?”吴解耐心地向不谙世事的茉莉解释,“但是通过告官把他弄死,就能加强我们杜吴林三家人在县城里面的影响,日后谁想要算计我的家人,就要先掂量掂量,考虑一下惹火烧身的危险。” “哦--简单地说就是杀鸡吓猴对吧?那为什么不把他全家都吊死在城门口呢?那样不是更吓人吗?当年师兄们就经常把敢招惹咱们的人满门上下悬尸示众,效果一等一的好!” “……那太过火了。” “大丈夫就要心狠手辣,那姓王的都已经想要害你了,杀他满门不是很合适吗?” “……茉莉啊,当年神君只教了你神通法术,没能好好教你怎么做事做人,是他的不对。现在你跟着我呢,好好学,懂吗?” “虽然不明白但是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因为带着一群累赘,尤其是还有那个被吴解一拳打到站不起来的瘦子,他们走路的速度不快。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才回到吴家集。 看到儿子回来,吴家父母当然喜出望外,连带着那些被他介绍为“朋友”的神力帮众人也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本着“医者父母心”的态度,吴大夫顾不上吃饭,急急忙忙帮瘦子诊断了一下,确定他只是骨折,没有伤到内脏,修养三个月就行。 “三个月?”瘦子一脸苦相,“三个月不开工,那不是直接饿死了?” “胡扯!大家吃饭的时候难道还嫌多你一双筷子吗?”乔恩怒道,“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哥!有没有我们这帮兄弟!” 瘦子自然感动万分,吴解远远看着也忍不住暗暗点头。 这个乔恩虽然打架不行,胆子也不够大,但至少讲义气,会做人。 吃饱喝足之后,吴解打开了那个沉甸甸的箱子,从里面将一锭又一锭雪白的纹银拿了出来。 屋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神力帮这群苦哈哈们自然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吴大夫夫妇也一样没见过这么多上等纹银堆在一起。 更重要的是,这钱不是别人的,是自己儿子赚到的! “我虽然没求到仙,却挖到了一棵上等人参,卖了这么多钱,倒也没白跑一趟。”吴解若无其事地说。 之后的局面稍稍有点混乱,总的来说,就是吴大夫急急忙忙把两个结拜兄弟喊来看看这些银子的真假,然后杜若和林麓山自然也来了,一群人有些吵吵闹闹的。 但总的来说,很欢快。 趁着欢快的气氛,吴解把路上的事情说了一下,火爆脾气的杜团练当即就要提着刀子去砍了王掌柜,被吴大夫和林秀才劝了下来。 “这件事人证物证俱全,胁迫良民为盗匪、预谋杀人……就凭这些罪名,姓王的怎么也逃不掉一个秋后问斩,不值得为这厮污了大哥的宝刀!” 于是王掌柜的命运就这么定了。 第九章 跳梁小丑(下) 第二天一大早,一群人就赶往县城告状。 这案子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县太爷也不会为了区区一个药铺老板跟林秀才杜团练过不去,看了状纸便立刻发出火签,让衙役们将王掌柜抓来过堂。 王掌柜自从昨天吴解出城之后就有些心神不宁,当天晚上乔恩等人又没回来,他更是坐立不安。待得衙役们上门抓人,他已经明白了几分,抖抖索索地来到堂上,看到吴解和乔恩正在这里等他,顿时便吓得魂不附体,瘫在地上老老实实地供认了罪行。 证据确凿,供认不韪,王掌柜自然进了死牢,等着案卷报刑部批复之后问斩。不过这案子却还有一点手尾要了结——姓王的是个孤寒鬼,别说老婆孩子,连亲戚都没有一个,他自己完蛋了,那间药铺却是要妥善处理的。 按照东楚国的律法,谋杀已行,不论是否得遂都是死罪;胁迫良民为盗匪更是视同谋逆,乃是父子皆斩、全家流放的不赦大罪。只是这两个罪行在财物的处理方面稍稍有点纠葛——谋杀罪,须将财产发给被害人以作补偿;谋逆则应抄没家产。 王掌柜向来吝啬,经营药铺多年颇有积蓄,更重要的是那间药铺本身就价值不菲,究竟是该罚没还是该赔偿?让县太爷有些为难。 他仔细考虑了一番,还是不能下决断,便将目光投向身边的幕僚师爷。 这师爷是县太爷的同乡,虽然读书的本事不大,为人却十分机灵,见老爷犹豫不决,便悄悄地指了指吴解。 县太爷一愣,旋即明白了师爷的意思。 这吴解自述出门求仙未果,只找到了一棵人参,虽然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但天下求仙未果的多了,谁求仙未果还能挖棵价值八百两银子的人参回来? 只怕他这趟出门,不是“求仙未果”,而是“尘缘未尽”吧…… 为了王掌柜留下的这笔钱财,县太爷可以得罪林秀才得罪杜团练,但如果得罪的是将来能成仙的吴解,似乎就不是那么值得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县太爷顿时就做出了决断,惊堂木一拍,作了判决。 王掌柜罪在不赦,下监待斩不提;家中浮财充公也不在话下;那间药铺本身,却判给了吴解。 “不管怎么说,县城里终究是需要药铺的。吴家世代行医,必定能够将它好好经营下去。”县太爷一脸和蔼地说,“本县知道你是求仙问道的人,不过你家父兄又不求仙,留在县城里当个名医,倒也十分合适。” 这判决一出,堂上众人都惊呆了,连吴解本人都大吃一惊——按照林秀才事前的估算,最多也就是发还那棵人参罢了,却不料居然整个药铺都判给了他! 当然,谁都不会跟钱过不去,吴解也不例外。 于是从县衙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从乡下小药铺的吴小二,摇身一变成了城里大药铺的吴老板。 因为县令特别关照过,所以接收药铺这件事还算顺利,吴家没花多少力气就把相关的生意也都接手了过来。当然,老板是吴大夫而不是吴解,一则吴解自己根本没有经营药铺的打算,二则吴大夫也不放心让小儿子的医术。 “你啊,也就治个头疼脑热的本事,当游方郎中到也罢了,想要自己开药铺,再多学个十年还差不多!” 吴解讪讪地陪着笑,虽然他觉得自己似乎也许应该医术不错,但和自家老爹比起来,差距的确还很大,不能不服。 于是吴大夫从此坐镇县城药铺“平安堂”,而吴家集的“吴家药铺”则交给了吴解的哥哥吴成。 这桩案子前前后后忙活了好久,他们还在县城里面买了一座大宅子,三家人都暂时住在这里,一则方便办事,二则日后大家或许就此迁居,变成“城里人”了。 大家都显得很高兴,只有一个人闷闷不乐。 杜若。 她原本信心十足地跟吴解保证,说等他回来就有好处,却没料到自己这边还没准备好,吴解居然就回来了——而且还是衣锦还乡! “唉!丢人啊!”吴家集战斗力第一的母老虎坐在窗台前,长长地叹了口气。 叹了一会儿气,她走到房门口左右看看,确定没人注意这里,就关好了门窗,从床底下抽出一个藤箱,小心翼翼地打开箱子,拿走放在上层作为掩饰的一些杂物,显露出了一个紫色的木匣。 这木匣做工简朴,不过用料很足,看样子就知道十分坚固。打开匣子,里面别无他物,只有一枚鲜红的玉石。 她又走到门口,屏息静气听了听,没听到脚步声,也没听到说话的声音。 稍稍放下一点心来的杜若急忙跑回去,拿起了玉石,贴在额前。 “师傅,三山师傅!您老不是说只要百日时间就能让我筑基有成修出神通的吗?怎么这都快五个月了,我除了功力提升一截之外,神通什么一点影子都没有啊?” “百日筑基是以能够通过仙门考核的一般弟子为标准的,老夫哪里想得到你资质如此之差,修炼到现在居然还停留在‘锻体’阶段!我传授你的心法是由外而内的,锻体有成自然会激发身体潜力,将内力炼化为真气,由后天踏入先天,届时神通自得。”一个苍老尖细的声音从玉石里面传出,犹如一根针似的,直接钻入她的脑海之中,正是三山道人的声音,“你这吃货!自己资质差,不去加倍苦练以勤补拙,反而来埋怨师傅不好好教你?遇到你这种徒弟,我也真是倒了血霉!” 杜若顿时脸红,急忙连连道歉。 过了好半天,玉石中三山道人的怒气才平息了几分,无奈地说:“要是我修为尚在,炼两颗灵丹给你洗毛伐髓脱胎换骨易如反掌,可我倒霉惹上了御龙派的人,肉身被擒,魂魄被封,此刻只有一缕分神躲在这养魂玉里面苟延残喘,半点神通法力都没有……唉!我三山道人怎么就这么倒霉,偏偏就遇到你这么一个吃货呢!你看看你,除了吃之外还会什么!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资质粗劣到你这个地步的家伙!” “这不都是缘分嘛……师傅您老也别总是骂我,帮我想点办法行不行啊?现在老四他正在忙,一时间想不起当初的话来,可等他忙完了想起来……到时候我这当姐姐的脸往哪里搁啊!” “你这吃货也知道丢脸?!那还罗里啰嗦的干什么?给我练功去!”玉石里面的三山道人愤怒地大叫,声音犹如洪钟一般在杜若脑中回荡,“看看你这些天都干了些什么!略微修成了几分功力就到处惹是生非,今天砸石头明天拔大树,你是修道还是卖艺啊!要是我法力还在,非得把你吊起来抽上一百鞭子不可!” 杜若被骂得灰头土脸,灰溜溜地将玉石重新藏好,叹了口气,跑去练武场练起功来。 她的练法颇为奇怪,既不锻炼身体也不打坐练气,反而将脑袋一次又一次淹进水里,每每淹得自己几乎窒息昏厥,才在昏厥前的短暂时间里面运行某种奇异的心法。 这种方法简直称得上疯狂,不过效果非常明显。身体在感觉到危险的时候会自然激发出生命的潜力,然后这股潜力就被转化为本身的功力,归入经脉之中,对肉体进行滋养。 她的每一次修炼,都抵得上平时锻炼十天,短短的五个月时间,已经让她的功力提升到了江湖一流好手的地步,现在的杜若别说是打遍吴家集无敌手,就算县城军营的枪棍教习或者镖局的总镖头,自信也不是她的一合之敌。 但是……仅仅只是高手的话,是不够的! 她当初的计划,可是要在半年内入道成仙,然后得意洋洋地收吴解为徒来着!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吴解回来的速度之快超乎她的预料,而她自己的资质之差,更是连传授她仙术的三山道人也为之瞠目结舌。 这样下去,当初的豪言壮语岂不就成了吹牛皮吗! 杜若一边在心中哀叹,一边埋头苦练。 “民间传说里面都说要是有缘遇到仙人传法,很快就能修炼成仙,可我怎么和传说里面不一样呢?这样下去,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成仙啊!”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已经交了不知道几辈子才能修到的好运——因为偷吃供品发现了三山道人其实身怀绝技,然后又在爬山的时候偶然发现了三山道人秘密修炼的场所,最后还在仙人大战荡平了三山观之后之后在那个修炼的地方找到了藏有三山道人残魂的玉石,从而成为了他的弟子,得到了他传授仙法……这样的运道简直就像是传说里面那些好运儿似的,再有什么不知足的话,的确是应该被吊起来抽鞭子才对! 可是……她真的很着急,再不尽快成仙的话,丢脸就丢大了啊! 从半昏厥的状态醒来,就算是素来没心没肺逍遥自在的母老虎也有些胆寒,看着那一盆普普通通的清水,实在提不起胆子再把脑袋泡进去,只得找个了阳光灿烂的避风墙角坐下,一边感受着体内又增强了几分的功力,一边托着腮帮子愁眉苦脸。 “这下肯定完蛋了……” 想了好一会儿,杜若总算是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拖! 先让吴解见识一下自己突飞猛进的神功,然后他肯定会像看到胡萝卜的驴子一样,乖乖地耐着性子等自己神功大成。 “嗯!就这么办!” 第十章 疑窦暗生(上) 吴解当然不知道杜若的境遇,他只知道杜若这段时间似乎经常无精打采,每次看到自己的时候还显得有些不自在。 对此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到了他这个层次,一般的小事就懒得往心里去了。 修真无岁月,等安顿好了家人,他就要去寻仙求道,这一去多则要几十年,少也要几年时间。到时候再回来,只怕就已经物是人非事事休。 无论杜若在想些什么,对他都没什么意义,彼此已经是不同世界的人了。 所以当杜若貌似很闲地拖着林麓山找他来一起去逛街的时候,他的确是有些意外。 “这安丰县城有什么好逛的?”他问。 “平常的确没什么意思,不过今天不同!”杜若兴致勃勃地说,“今天是三月初三,是祭拜龙神的日子。城西龙王庙那里要唱戏,还有赶集。城里会有很多各种各样的商人来,会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 “最后三个字才是重点吧?”吴解敏锐地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男子汉不要那么婆婆妈妈,老四你最近不是发财了嘛……” 吴解哈哈大笑,揣着钱袋一起出了门。 今天城里的确很热闹,各种各样的商贩都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很多店铺抓住商机推出了诸如打折扣、送添头等各种促销活动,更有一些真正稀罕的货色出现——比方说面前这个摊子上的蜂糖桂花糕。 这一带罕有桂花树,自然也不产桂花糕,而且似乎也没听说有谁养蜜蜂的。这蜂糖桂花糕毫无疑问是外来货,而且来的地方估摸着还很远。 嗯,看价钱就知道了。 一两桂花糕,五分银子。 初问价钱,三人被惊得张大了嘴巴犹如三只蛤蟆——只一两桂花糕就要五分银子,那岂不是两斤就要一两银子?天下哪有这么贵的糕点!一两银子可是能买上百斤米的! 不过那桂花糕的香气实在太撩人,甜甜的软软的勾勾的,就像是一把无形的大鱼钩,将年轻人死死地勾住,挣脱不得。 杜若直勾勾看着新出炉的桂花糕,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林麓山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去看,鼻子却忍不住接连抽动,像是要把香气全都吸进去似的;周围的人们也大多如此——在这座小县城里面,这样的美食的确是太罕见了! 吴解的表现却和别人不一样,他愣愣地看着桂花糕,又闭上眼睛闻闻香气,眼角便有些湿润了。 虽然模样不同,可这香气,却实在是太熟悉了! 他穿越之前住在一个江淮小镇,镇上很多桂花树,每年秋天丹桂飘香,而街头小吃里面必定少不了自古以来的蜂糖桂花糕,蜂蜜的甜、桂花的香,都融合在糯米的绵软里面…… 于是他很大方地拿出钱袋,拿出了一锭二两的小元宝。 “给我四斤!” 摊子上的桂花糕其实并不多,四斤桂花糕不仅买完了摊上的现货,还要等现做。不过杜若和林麓山对此都没有意见——横竖吴老四有钱,偶尔吃他一回也不算伤天害理。 吴解捧着桂花糕,闻着熟悉的香味,鼻子一酸,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六年,他甚至连做梦都很少梦到地球,本以为已经都忘记了,已经都放下了,却不料一块桂花糕就勾起了他的乡愁。 “大概是回不去了吧……”他心中低叹,正要把桂花糕送到嘴边,却听到了旁边传来大人尴尬的呵斥声和小孩子的哭闹声。 循声看去,却是乔恩正带着一个相貌和他有六七分相似的小男孩。 “我要吃桂花糕!我要吃桂花糕嘛!”小男孩带着哭腔在叫嚷,“爹爹明明有钱的!” “胡说!那钱是给你马叔买药的!” “马叔自己都说他好不了了……要你别买药了……” “你讨打啊!” 吴解一愣,然后又注意到附近类似的情况还有不少。 要怪就怪这桂花糕太香,蜂蜜的味道太香,那甜甜软软的模样太吸引人,以至于路过的孩子几乎每一个都被它给吸引住了,吵着闹着要吃。 可这桂花糕的价格却也实在太高! 这年头寻常农人若是有十亩田,顶着严寒酷暑,日晒雨淋,一年忙活下来顶天也就收个三千斤大米,换成银子也就三十两,再扣除一家老小日常吃用,最后能省下个三五两就算是持家有方了。 城里人的收入比农人自然是要高出不少的,但就算是这样,绝大多数的家庭也舍不得给小孩子买这么贵的东西——五分银子差不多就是五斤上好的白米,这一两桂花糕大概也就吃个四五口,四五口吃掉五斤大米,节约惯了的人家还真舍不得掏这个钱。 吴解想了想,笑了。 接下来他做了件让人大跌眼镜的事情——他居然把桂花糕一一分给了周围的孩子们。 虽然一个孩子只能分到一两口,不过小孩子本来就是很容易满足的,一两口桂花糕已经足够让他们喜笑颜开。 大人们自然是连声道谢,吴解却也只是笑。 桂花糕这东西,当年他逛街的时候也不知道吃过多少,将来修炼有成,想吃多少就能吃多少。 “师傅你想要干什么啊?”茉莉问,“就算想要收买人心,也不用收买凡人啊,他们根本就没收买的价值嘛!” “收买人心?我只是在单纯地抒发乡愁而已。” “乡愁是什么?” “你将来会知道的……” 一路分到最后,他来到了乔恩面前。 “乔帮主,带着孩子逛街呢?”他和和气气地笑着问,“这孩子真壮实,叫什么名字?” “乔峰!” 吴解咳嗽了两声,忽略了这个太过威武的名字,将手上最后一块桂花糕递给了乔峰。 乔恩显得有些窘迫,看样子像是要掏钱,可看他衣服破得那个样子就知道他不是有钱的,支支吾吾了一番,最后化为一声长叹。 “多谢吴少侠!” 吴解笑了笑,又问:“我听你们说要买药,这是给谁买药啊?” “马瘦子,他自从上次挨了少侠一拳,一直就没好,这两天又受了风寒……”乔恩脸色有些黯然,“怕是熬不过去了……” 吴解一愣,他明明记得那个瘦子只要修养两三个月就能痊愈,怎么会病到要死的地步? “瘦子他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修养了个把月就急着要上工,结果一使劲一出汗,病就重了。”乔恩叹着气,满是无奈,“我也劝他休息,他却说穷人命贱,死活什么的老天爷看着办就是,一拖再拖……” 吴解忍不住摇头,琢磨了一番便有了主意。 “乔帮主,你们神力帮在这县城里面也算是地面熟悉人脉广泛吧?” “差不多,不过我们可没有那些富贵人家的路子……” “我呢,过一阵子还要出门求仙。老爹他年纪大了,店铺里面需要人手,也需要学徒什么的……” 吴解有些语焉不详,但意思已经清楚,乔恩顿时大喜,连声道谢,反倒让吴解有些不好意思。 遇到这么一件事,他也实在没什么兴趣再逛街了,而林麓山也已经重新想起自己还有一首诗要做……杜若倒是很想再逛逛,但考虑到再逛下去没准桂花糕还会被分给其他小孩,她也很果断地选择了回家——剩下的桂花糕还有大概半斤,吴解和林麓山都不会跟她抢,关起门来吃独食多好! 于是直到吃完了那包桂花糕,她才回过神来,想起此行的最大目标。 “咦?!我不是想找个机会让老四看看我的盖世神功吗?怎么只顾着吃桂花糕了!” 杜若惊呼一声,看看天色尚早,便直接冲出门去,急急忙忙赶往药铺。 说来也巧,她赶到药铺的时候,吴解正在给那个当初被他一拳打飞的瘦子抓药。 “你姓马对吧?以后我就叫你老马……老马啊,你可不能这样,有病得治!你这病呢,其实没什么,我那一拳留了七八分力气,只是打折了你的锁骨,我爹当时已经帮你接上了,本来修养几个月就能完全恢复……可你看看!现在都发展到这个地步了!要不是我们家收藏着一些高级的药材,你这条命就算是送掉了!” 马瘦子在乔恩的搀扶下无精打采地坐着,唯唯诺诺,再三保证一定会好好休息,按时吃药。 吴解手上动作极快,因为练就一把抓的绝活,所以他抓药根本不用秤称,十来包药不一会儿就抓好了。他又再三叮嘱了一番,才让乔恩送马瘦子离开,算是完成了这一次的诊治。 还没等他歇口气,杜若突然从门外走进来,笑得很奸诈的样子。 “老四啊,刚才那个瘦子……是被你打伤的对吧?” 吴解一愣,点点头。 “我看他的样子,是胸口这里骨头断了,还没等骨头长结实了就用力,结果受了风寒以至于寒气内侵伤了元气,对吧?” “要说跌打科,你比我在行多了,还用得着问吗……” “我就是确定一下——刚才你自己说,只用了一拳,而且还留了七八分力气,对吧?”杜若终于图穷匕见,说到了关键,“只用二三分的力气就一拳打断了别人胸口的骨头——老四啊,你本事见长了嘛!” 吴解这才明白自己说漏了口,暴露了自己的真本事。 正如杜若所说,只用二三分的力气就能一拳打断别人胸口的骨头,这拳头上的力气可着实有点惊人,只怕江湖上所谓的“神拳无敌”、“一拳断岳”之类也不过如此罢了。 按照他去年秋天离家出门时候的实力,怎么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他皱起眉头,正想找一个解释,杜若已经拉着他来到了大堂的桌子前,也不管他是不是还有事情要忙,非要跟他扳个手腕试试力气。 吴解叹了口气,实在拗不过这只不讲道理的母老虎,只得蹲在桌子前面,握住了她的手。 第十一章 疑窦暗生(中) 虽然被迫无奈要和杜若扳手腕,但吴解并没有打算动真格的。他现在的力量已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而杜若只是绰号母老虎,并不是真的力气大到足以媲美老虎——就算她的有老虎的力气,多半也不是吴解的对手。 所以他的计划是,装模作样和杜若比划一下,然后顺理成章地输掉。 但当他握住杜若的手,就不禁大吃一惊。 杜若的手坚强有力,简直像是铁钳子一样!双方用力一握,他的手背竟然被杜若捏得微微疼痛! “奇怪!这母老虎的力气怎么变这么大了?” 吴解这一惊非同小可,杜若的力气竟然大到这个地步?可往日里大家相处的时候,他从没发现对方有这般神力啊! 但他却不知道,其实杜若比他更惊讶。 吴解熟悉杜若的底细,杜若何尝不熟悉吴解的底细?自己这个结拜兄弟虽然心灵手巧,可力量这一块从来就不是他的长处。就算是经过了那段时间的苦练,也不过达到了寻常壮汉的水平而已。 过去她的力气就胜过吴解许多,这段时间又苦练仙法,力气不知道增长了多少倍,按说应该已经远远超过了吴解才对。 事实上,她一开始是很小心的,唯恐用力过度把吴解的手给捏伤了。 可双手一握,她就知道自己远远低估了吴解——这家伙手上的力量半点也不比自己差啊! 这不可能! 杜若心中纳闷,手上就不觉加了几分力气。 对面吴解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一股大力猛地从杜若手上传来,将他的手臂狠狠地压向桌子。他正在思考,下意识地也用上了力气,顶了回去。 这两个人的力气何等厉害,双方同时发力,虽然没能奈何得了彼此,可他们手肘下面的桌子却先吃不消了。只听着先是“吱嘎”作响,好端端一张实木桌面裂开了几条大缝,然后“噼啪”之声接连不断,四条桌腿竟然一起折断——转眼间,一张桌子变成了一堆碎木头。 吴解和杜若反应都快,桌子刚一垮两个人就收住了力量,各自抽手后退,所以并没摔倒。不过他们的目光却没有放在桌子上,而是彼此对视,都在各自眼中看到了惊疑之色。 “老四你长进了啊!这本事哪里学的?”还是杜若先开口,“这才几个月啊……你该不会真的求仙成功了吧?” “三姐你不也一样!大伯可教不出你这身神力来。”吴解反问,“难道说你这么多年一直在藏私?” 杜若哑然,但随即又哈哈大笑。 笑声未落,她已经一个箭步冲过了那堆碎木头,扬起拳头迎面就打。 吴解早防着她这招,左手一抬架住她的拳头,身体一转就要从侧面逼上去,用肩膀将她撞倒。 不过还没等他转过身,杜若下面一脚已经勾向了他的小腿,同时抓住了他的左手用力拉拽,想要把他给摔在地上。 “蛮力不够就玩摔吗?”吴解心中暗笑,脚下猛地用力,硬碰硬撞了过去,两个人的腿结结实实撞了一下,发出犹如木石相撞的沉闷响声。 与此同时,他的右手也已经化为拳头击出,打在了杜若的左臂上。 一眨眼间,两个人各自踉踉跄跄后退了好几步,刚才交手之处地面上的青石板更是被踩得四分五裂,两个相对的脚印陷进去差不多四五寸,从那两个脚印往后,一个个脚印由深到浅,犹如斧凿一般清楚地刻在石板上。 数一数脚印就能看出,这次交手,吴解退了四步,杜若退了五步。 “我……我竟然输了?!” 杜若注视着青石板上那些脚印,满脸都是不可置信,连目光都有些呆滞。 “这不可能!” 她大吼一声,转身冲出门,犹如一只发狂的野牛一般呼啸而去,只留下地上一堆碎木和许多破碎的石板。 吴解愣在那里好半天,最后摇摇头,看着一片狼藉的店堂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家伙……从母老虎转职成强台风了吗?” 不过他终究还是有点担心,收拾好了店堂之后,便倚在柜台上做假寐状,找茉莉询问起来。 “师傅你那个结拜姐姐肯定有问题!”茉莉斩钉截铁地说,“天下没有哪一种武功能够让人在五个月里面从一般的武师层次飞跃到后天巅峰的,这根本不是凡间的功夫能做得到的事情!” “我也这么想……她会不会也得到了仙缘?” “也不像。得到了仙缘的人往往都会专心修炼,培养体内一口元气,以期达到后天返先天的境界。这个过程称之为筑基……从来只有专心闭关修炼以求筑基的,没听说过谁在筑基的关头还到处晃悠甚至跟人打闹的。” “筑基需要多久?” “这要看各人的资质、修炼的功法和得到的资源,还有一些其他的因素。像之前你说过的那个御龙派,修炼三十多年才得以入道,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境界,但估计比筑基高也高不到哪里去。这肯定是为了让弟子充分改变体质,以便筑基之后立刻形成战斗力。不过大多数门派都会优先追求境界,弟子快则一个月,慢则半年,肯定筑基完成……” “差距也太大了吧!” “对于修仙来说,十年也好,几个月也罢,都没什么分别。反正筑基之后寿元达到一百五十年甚至更多,有的是时间慢慢磨蹭。”茉莉说着又笑了起来,“等师傅你的修为到了一定程度就明白,在那些修炼有成的人看来,让年轻弟子花个十年八年时间打磨心性和体质真的不算什么。要是能通过这种方法给他们提升一星半点更进一步的可能,那简直就是大赚特赚!” “既然这样,为什么大多数的门派会优先追求境界呢?”吴解纳闷了,“让弟子们花几年时间筑牢根基不好吗?” “各家的功法不同,像那种筑基阶段就极端注重战斗力的门派,走的是以武入道的路子,弟子要在不断地冒险和战斗中才能顺利成长;而大多数门派并不这么极端……一个筑基阶段的弟子就算再怎么能打,充其量也就是横扫入道层次,遇到元罡层次必败无疑。大境界的差距不是靠那点小花样能够弥补的。” “不过我要特别强调一下,速度快并不见得比较好。前面的基础打得牢,后面进步就会比较快;前面突飞猛进了,后面就要花很多时间精力来巩固境界。那些修炼速度很快的功法,往往存在各种隐患,比方说根基不牢、战斗力差、寿命不长等等。速度又快又没隐患,那多半是要消耗海量的资源,又或者对资质有变态的要求——总之,修道没有捷径可走!” 茉莉说的倒也浅显,吴解一听就明白了,他想了想,又问起了关于杜若的问题。 “你能看得出来她修炼的是什么功法吗?” “刚才我没注意,下次你再找她交手,我认真看一下。”茉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过我可以肯定,她练的不是当年各派的顶尖功法,甚至很可能不是一种比较厉害的功法。” “为什么?” “……要是她练的真是那些厉害功法,你早就被一巴掌打飞了。” 吴解赧然。 又闲聊了一阵,吴解便结束了和茉莉的谈话,专心琢磨杜若究竟从哪里学到了仙门功法。 可以肯定,以前的杜若肯定不会仙家功法,否则她早就修炼有成,不可能现在才练出名堂来。 那么,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得到了功法呢? “我上次出门之前,她私下找我说,要我半年之内一定回来,有好处给我……大概那时候她就得到机缘了吧。不过当时她肯定才得到机缘不久,需要一段时间的修炼才能将其掌握,所以和我约定了半年的时间……” “这么说来,她得到机缘的时间应该就在我出门前不久……莫非她得到了御龙派仙师的青睐,传授了御龙派的仙法?” 吴解精神一振,顺着这个思路想了下去,但不久就暗暗摇头。 御龙派功法需要三十年才能筑基,这意味着它初期的进步肯定很慢。看杜若的情况,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突飞猛进,显然不是御龙派的路子。 “既然不是御龙派,那么就只可能是……三山道人!” 想到这里,他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他见过的仙人其实并不多,除掉茉莉这个前世的徒弟(宠物)之外,就只有御龙派的众人和三山道人而已。 对于御龙派的众人,他只是接触了两位“年轻”弟子,按照茉莉的说法,这两个人大概属于入道境界——凡人练就一口先天真气后,就要一边培养壮大真气,一边用真气浸润肉身温养魂魄,在真气、肉身和魂魄都充分壮大到肉体凡胎极限之前,都属于入道境界。 入道境界对于常人来说已经是神仙中人,不过御龙派的二人显然很没有神仙的自觉,态度温和做事利落,吴解觉得他们应该是所谓的“正道中人”。 而相对于这两位,一直神秘兮兮鬼鬼祟祟的老道士三山道人,当然就是邪派中人喽。 这从当初双方交手的场面也看得出几分端倪,御龙派三人都使用能发出金光的飞剑,一看就觉得堂皇大气;三山道人则操纵着黝黑深邃令人不安的黑雾,怎么看都像是个坏蛋! 杜若要是得了三山道人的功法,真的是好事吗? 吴解沉思着,心中隐约有些不安。 第十二章 疑窦暗生(下) 吴解的担心很快就变成了现实,三月底的时候,林麓山忧心忡忡地找到了正在药房独自忙碌的他。 “四哥,三姐她的情况有点不正常啊!” 正在忙着制药的吴解一愣,放下手头的东西,去药房门口左右看看,确定四下无人,便急忙关好房门,低声问:“究竟怎么回事?” “三姐说要闭关苦练神功,结果闭关出来之后功夫是长进了,但脑子却也有些糊涂了。不仅忘了很多事情,甚至连从小苦练的武功都丢了。”林麓山愁眉苦脸地说,“现在她每天一大早就爬到山上去看风景,直到夜里才回来,简直就像是中了邪似的!” 吴解慢慢皱起了眉头。 中了邪?恐怕不是中了邪,是练功走火入魔了吧! 三山道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正派人,练了他的功法出问题,也不是什么太稀罕的事情——虽然茉莉认为入门的功法怎么也不应该有太大的问题,但事实就在眼前。 “走,我们回镇上看看究竟!” 吴解跟店里帮工的前神力帮帮众交代了一下,就急急忙忙去车马行雇了辆快车,和林麓山一道奔着吴家集去了。 这马车和当初那架截然不同,拉车的是健马,车身也轻巧坚固许多——它原本就是用来给有急事却又不会骑马的人赶路的,自然优先考虑速度。 从安丰县城到吴家集大概有二十里地,马车沿着大道疾驰,日头刚刚过了正午,就已经赶到了吴家集外。 付了车夫辛苦费,让他自己去休息,吴解和林麓山马不停蹄地奔向杜家。 到了杜家,他们没有见到杜若,却见到了杜若的哥哥杜预。 杜预是本县的捕头,武艺高强,从小就是兄弟几个的头领,成年之后更是长得高大威武仪表堂堂,不知道羡煞了县城里多少怀春少女。可今天的模样却有点糟糕,非但脸上多了几块青肿,连走路都有些不方便,看来被打得不轻。 “大哥你这么是怎么了?谁把你打成这样的!”林麓山惊讶地问,“三姐呢?又去山上发呆了?” “别提那臭丫头了!”说到妹妹,杜预就火冒三丈,“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一身奇怪的功夫,力气大得不像话!而且脾气比以前暴躁了好几倍!我不让她去山上,她居然跟我动手,还把我打成这样!” 他坐在椅子上,气鼓鼓地却又无可奈何:“这丫头究竟是怎么了!幸亏老爹带着乡兵去郡府集训,现在不在家……否则只怕会被她给气死!” “她跟你动手?!”吴解吓了一跳,“她居然跟你动手?她不是从小就跟你特别亲的吗?” 正如吴解所说,杜预杜若兄妹俩的感情非常好。因为杜家老娘去世得早,杜团练平常又忙,所以杜若从小差不多就是哥哥带大的。她一方面跟着杜预学了个假小子的做派,另一方面也很崇拜自己的哥哥。在吴解看来,她只怕是把哥哥当成了自己的偶像。 要说杜若跟自己老爹吵架动手,吴解一点也不会觉得奇怪——这对父女的关系本来就有点紧张,吵架动手司空见惯。但杜若竟然会跟杜预动手?简直不可思议! “就为了你不让她上山?就为了这点小事?”林麓山纳闷得头上都快浮出问号了,“太离谱了吧!” 杜预也满脸郁闷,对他来说,被妹妹揍了一顿,心理上的伤害远多于身体上的痛苦:“她该不会是因为上次我把那个上门求亲的小白脸赶跑了,在生我的气吧?” “哦?大哥你还做过这种事?”吴解顿时有点好奇,但随即把这点好奇心赶到了爪哇国,“我觉得她不像是为这种事情生气的人……” “三姐自己不是也说过,喜欢威武大汉,不喜欢小白脸的嘛……” “哼!姑娘家的心思,我们男子汉哪里猜得出!没准她嘴上说不喜欢,其实心里喜欢得要死。结果一段姻缘被我搅合了,这就恨上我了……” “似乎也有可能,不如我去探探三姐的口风吧?” “停停停!你们这都扯些什么啊!”吴解听不下去了,喝住了已经开始发挥八卦精神的杜预和林麓山,“她去了哪座山?我过去看看她。” “就是镇北那座,三山观再往北的那个。”杜预指了指北边,“镇上都叫兔子岭的那座山上。” 吴解点点头,出门去了。 穿过镇子向北,约摸半里路就是三山观,以他的脚程全力奔跑的话片刻即至。不过他在路上却停了一次——路边墙角画着一尊威武凶狠的神像,他以前从没见过,看划痕似乎还挺新的。 “这神像是谁画的?”他对这神像稍稍有点在意,就随便找了个闲人打听,“画得不错啊。” “是杜三姐画的。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学了描红画像的本事,真是女大十八变,母老虎居然也会画画了……” 杜若画的?她会画画? 吴解又是吃了一惊。 兄妹五个里面,要说写字画画,那得数林麓山。这个老幺写得一手端正清爽的官体行书,也擅长用细笔勾画山水竹石,颇有几分艺术家的风范。其他人嘛,吴解自己书法还不错,也能够画点东西,至少画个老虎不会被人当作猫,画个山羊不会被认作猪——仅此而已。自家兄长吴成倒是擅长写官体小字,端端正正四平八稳,不止一次被林秀才夸奖过。 可杜家兄妹哪里有什么艺术天赋!别说性子毛躁得一塌糊涂的杜若,就算性格沉稳一些的杜预,也是在官府当差之后才苦练书法的——到现在不过就是能够把字写得略微端正一点罢了,画画什么的就完全不在行。 至于杜若嘛……他印象里面杜若擅长的是舞刀弄棒,拿起笔来就浑身不舒服。林秀才摆出叔叔的威严,用戒尺逼着她学识字,也不过让她勉强学会了二三百个字,可就是这样,她写自己的名字都还写得歪歪扭扭呢! 这些神像虽然用笔不多却画得十分传神,堪称写意画的精品,神明的威武凶狠透过划痕传递出来,仿佛能够听到它们在发出猛烈的吼声,随时准备作战一般。 杜若能画出这种东西来?打死吴解他也不信! 所以他愣了一会儿,又找了几个人询问,答案却一模一样。 这些神像,的的确确是杜若这几天画的。 见吴解满脸不相信,一个急性子的还拉着吴解来到了村长家,指着墙角那个一看就知道刚刚画好没多久的神像给他看。 “这是她今天上山之前画的,你自己看,地上的砖灰还在呢!” 铁证如山,不由得吴解不信。 他满心纳闷,脚下就不由得加快了速度,一会儿就跑过了三山观的废墟,沿着兔子岭一直往山上跑去。 兔子岭之所以叫兔子岭,是因为山上兔子特别多。现在是三月底,正是兔子活跃的时候,按说这一路上会看到不少兔子,可吴解一路狂奔而过,却没见到半只兔子的踪迹——事实上他什么动物都没见到,山上静悄悄的,只有山风在呜呜作响。 兔子岭很高,高耸入云;山顶有一块大石头,杜若就坐在石头上。 当吴解来到山顶的时候,她正仰望着天空,不知道想些什么。 “老三,你怎么了?”吴解大声问,“你怎么跟大哥动起手来了!他可没有你的奇遇,哪里打的过你!” 杜若低下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中满是疏远。 吴解有些不高兴,但还是继续劝道:“我知道你得到了仙缘,日后能够修炼成仙,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但就算是仙人,也一样是爹生娘养,也一样要吃喝拉撒,不用把自己弄得跟个怪物似的。” “哦?”杜若轻呼一声,眉头微扬,“你知道了什么?” “我还知道你得了三山道人的道统——”吴解正要继续说下去,却猛地感觉到极大的凶险,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迎面看去,杜若的脸色已经变得非常凶狠,眼中满是杀机。 “你知道得太多了!” 话音未落,她已经从巨石上冲了下来,整个人犹如一只凶狠的豹子,直扑向吴解。 吴解不假细想,挥拳就迎了上去。 刚才那股杀机宛若实质,已经清楚地告诉了他杜若的态度。现在他别无选择,只能迎战! 两人在山顶动起手来,拳脚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呼啸的劲风之中不时夹杂着石头破碎的声音。 对于此刻的二人来说,这些寻常的石头完全不堪一击,当真是擦着就破挨到就碎,一时间山顶碎石乱飞,砸得附近的草木纷纷折断,就连那些被山风吹了多年都没吹倒的大树也被砸掉了一块块树皮,宛如被打伤的伤口一般。 打了大概一个时辰之后,吴解的力气渐渐有些不济,可杜若的体力却似乎无穷无尽一般,出手投足间还和之前一样凶狠猛烈。更糟糕的是吴解出手间始终有点顾忌,杜若却毫无顾忌全力猛攻,于是原本平分秋色的战况就渐渐朝着对吴解不利的方向倾斜了过去。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吴解越打越纳闷,越打越吃惊,“上次交手的时候,她的力气明明还差我一截,怎么现在反而胜过了我?而且她的耐力也太好了吧!我已经是后天巅峰的境界,都有些累了,她怎么一点都不累!” 更让他吃惊的,则是杜若的态度。 她是真的想要杀了自己!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吴解心中又急又怒,终于忍耐不住大吼起来,“杜老三!你他妈真的中邪了吗!” 第十三章 真火炼魔(上) 中邪?! 当这句话脱口而出之后,吴解心中猛地一震,下意识地问道:“你究竟是谁?”。 可就是这一分心,他的招数之中就出现了破绽,被杜若抓住机会迎面一掌狠狠打在脸上,顿时头晕目眩。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杜若又是毫不留情地接连出招,每一招都奔着要害。 吴解再也招架不住,接连中招,被打得踉踉跄跄不断后退,一直退到了山顶边缘的悬崖旁边。 杜若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依然狠狠猛攻,最终一拳狠狠地打在他的心口,打得他几乎闭过气去,从山顶犹如断线风筝一般摔了下去。 一拳打飞了吴解,杜若依然面无表情,似乎半点投没放在心上。她没有追过去看吴解是怎么摔下悬崖的,只是站在那里沉思,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之色。 “这吴家小子居然也有后天巅峰的修为,看来他求仙还真的有些成果!若非我能够凭借魂魄的境界吸纳天地元气补充功力,只怕还真赢不了他!……不行!他这一死,只怕他的师长很快就会知道,然后找上门来……不能再拖了!就算阵法还没完成,也必须提前动手!” 她又站了一会儿,仔细思考了一番,才冷冷地点了点头,转身下山。 以她的脚力,只用片刻就回到了镇上家中。 杜预正在隔壁吴家药铺让吴成帮忙推拿疗伤,家里此刻只有林麓山一人。见到杜若回来,他高兴之余又有些疑惑,问:“三姐,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我不大舒服,想要早点休息。今天晚饭别叫我。”杜若冷冷地说着,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四哥呢?他不是去找你了吗?” “我没遇到他。”杜若回到了房里,将房门重重地关上,“我要休息了,不许打搅!” 林麓山站在门外,满脸纳闷。 “四哥明明是去找三姐的,怎么就没遇到呢?” 他又到药铺去问了一下,得知吴解并没回来。 “四哥他跑到哪里去了?” 疑惑的小书呆子在镇上找了好几个人询问,却得知吴解的确是出阵朝着三山观兔子岭的方向去了。 “究竟怎么回事呢?四哥明明是去找三姐了,可三姐却说没遇到他……而且他怎么就一去不回了呢?这么大一个活人也能迷路吗?” 他当然不会知道,吴解现在已经进入了天书世界。 在被杜若打下悬崖的时候,他知道此刻已经是生死关头,也顾不得可能泄露秘密,紧急发动了天书世界,钻了进去。 可他的伤势实在太重,刚一进天书世界就一头栽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悠悠醒来,发现自己又一次躺在了大鼎里面,锅里全是翠绿的人参汁,正在微微沸腾,散发出浓郁的清香。 稍稍检查了一下身体,他发现除了胸口还微微有些疼痛之外,已经没有大碍,之前受的那些伤几乎完全好了。 “师傅啊,你这次可是看走眼了!”正在照看鼎下炉火的茉莉见他醒了,摇摇头叹道,“那个女的哪里是修炼了什么功法啊!她根本是被人给夺舍了!” “夺舍?”穿越之前看过一些仙侠小说的吴解对这个词并不陌生,连忙问道,“你是说,现在杜若的身体里面果然不是她本人,而是另外一个魂魄?” “没错。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魂魄应该就是师傅你所说的什么‘三山道人’。” 在战斗中就已经猜到几分的吴解低头下来,回忆杜若这段时间的言行举止,只觉得疑点越来越多。尤其是这次见面,她根本就像是变了个人,无论性格还是习惯都完全变了。 除了被妖人夺舍之外,似乎的确没有别的可能。 他心中渐渐升起一股怒气,犹如热气充斥在胸臆之间,又像是一团火焰,烧得他心口隐隐作痛。 “可三山道人不是被御龙派的人抓走了吗?”过了一会儿,他又回忆起当初亲眼目睹的神仙大战,忍不住问,“我亲眼看到他被抓走的。” “仙家秘术多得是分裂魂魄的法门,他可能在什么地方留下了一缕分魂,然后你那个朋友傻乎乎地以为自己遇到了仙缘,按照这个分魂的指点修炼了某种功法——那种功法看上去见效很快,其实会让魂魄和肉体的联系变弱,到最后她自己的魂魄就会很自然地离开身体,被对方轻轻松松地夺了舍——简直就是自己送上门去的。” 茉莉显然对这些招数很熟悉,又说道:“记得当年咱们门派里面的一位师兄就擅长分化魂魄的法门,不知道分化了多少魂魄。或者藏在戒指里,或者藏在古玉里,又或者藏在旧书里,专门骗那些想成仙的人按照他的指点修炼。那些人练啊练啊,功力越来越深,境界越来越高……” “他们一个个都以为捡到了天大的便宜,结果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一旦他们的修为到了一定的地步,那个已经得到了他们充分信任的分魂就会指点他们去某个地方‘寻宝’。结果自然是落到了那位师兄的手上,或者被他炼成灵药增进功力,或者被他炼成分身渡劫……他就靠着这种方法后来居上,到后来竟然成为了门中仅次于师傅你的高手,甚至渐渐接近了你本人……” “哦?他后来怎么样了?修成大道了吗?” “怎么可能!他被师傅你施法咒死了,所有的分魂一起覆灭,死得透透的。”茉莉戏谑地笑着说,“师傅你怎么可能容忍一个弟子成长到可以威胁自己呢?他的修为越高,离死就越近……嗨,真是蠢透了!” 吴解叹了口气,对于邪道修士们悲惨的生态状况无话可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将话题转回了杜若的情况,询问茉莉还有没有让杜若复原的可能。 答案是让人沮丧的,但也在情理之中:三山道人既然成功夺舍,那么第一件事肯定就是消灭杜若的魂魄,以免和他争夺躯体。 既然三山道人已经能够和吴解如此恶战,那么杜若的魂魄自然早就被消灭了…… “老三他……就这么死了?”吴解躺在微微沸腾的人参汁里面,有些茫然地看着头顶灰蒙蒙的混沌之云,心中除了愤怒,就是惨然。 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就这么被人害死了,无声无息…… “谁叫她自己送上门去的?师傅您当年经常告诫弟子们:天上不会掉馅饼,只会掉铁饼!与其琢磨怎么捡到好处,不如先考虑怎么躲开还实际一点。” 吴解点了点头,神色之中多了几分凶狠:“从这次交手的情况看来,三山道人也不是很强。茉莉啊,你觉得我跟他再打一场的话,有几分胜算?” “至少八分。”茉莉很笃定地点头,“师傅你这次出手还不够狠,所以才吃了这么大的亏。你是实打实的后天巅峰之躯,他不过是用功力硬撑起来的,就算他的魂魄境界高,能够吸收天地元气补充消耗,可他没办法把自己的身体变得跟你一样结实。” “如果你一开始就跟他硬碰硬,以伤换伤,他多半耗不过你!”茉莉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要是师傅你能够点燃纯阳真火的话,那直接打都不用到,一股真火烧上去,他这种夺舍的残魂转眼间就要灰飞烟灭!” 吴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拳头。 既然有胜算,那么就算没有纯阳真火,他也要找三山道人再战一场! “师傅你还打算跟他打?这有什么好处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反正他夺舍之后至少还有上百年好活,不如你修炼成功之后再找他报仇,到时候抽筋剥皮随便你,何必现在冒险?”茉莉急忙劝道,“安全第一,活得久的人才能笑到最后啊!” 吴解冷冷地笑了笑,突然问:“那些神像是怎么回事?” 茉莉犹豫了一下,苦笑着叹了口气。 “师傅你都看出来了啊……” 其实吴解并没有看出什么名堂,但按照常识,三山道人夺舍杜若之后似乎应该找个地方闭关潜修以图尽快恢复功力,结果他不仅不躲起来,反而整天都在镇上活动,这实在太可疑了! 吴解脑海中想象出了这么一副画面—— “那些神像我其实也不是很懂,但神像周围的元气流向却能够大致上看出点名堂来——大概是什么献祭法阵之类吧。”既然被吴解看出了问题,茉莉也就不再隐藏,“如果我猜得没错,三山道人大概是想要把整个镇子的人献祭给诸如魔神之类,以换取让自己快速恢复。类似的做法咱们也有,不过师傅你当年一直告诫大家不要用,说‘魔神都是贪得无厌的货色,就像一坨湿淋淋的屎,沾上衣服就洗不干净’。” “不过他现在也没有选择了吧?也许他根本就是走这个路子的。” “师傅你说得对。他靠着一缕残魂夺舍,急需大量的魂力来修复魂魄。可杜若的肉身还没入道,根本没有法力,无论是自己修炼还是吸取别人的魂魄都做不到,所以只好借助魔神的力量……” “那么,现在我有必须跟他再战一次的理由了。” “其实也不一定嘛……凡间的亲人朋友死了就死了呗,正好斩了俗缘专心修道。以前还有人为了求道,亲手杀了自己老婆呢……”茉莉低声嘟嚷,显然很不赞成吴解的想法。 吴解摇摇头,很严肃地说:“茉莉啊,神君有神君的做事原则,我有我的。你如果想要跟着我一起求道修仙,就要改变过去的想法,懂吗?” “弟子遵命……” 茉莉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脸上写满了无奈。 第十四章 真火炼魔(中) 三山道人当然不知道天书世界里面发生的一切,他好好地休息了几个时辰,在快到午夜的时候才起床。 闺房里面并没有点灯,但他的双眼却在黑暗中闪烁着鬼火一般的幽暗绿光,犹如猫儿一样能够夜视。 他换上一身利于行动的装束,看看镜子里面让自己依然有些不习惯的容貌,皱了皱眉。 出门之前,他又看向了床底——那个木匣中的养魂玉里面,杜若还在傻乎乎地专心修炼,以为自己正在所谓的“聚灵阵法”之中。 “凡人真是蠢笨可怜!”他冷笑着想,“不过看在她对我还算恭敬的份上,等恢复法力之后就把她练成阴魔吧——虽然可能是最劣等的,但起码可以无聊的时候当作消遣……” 当然这只是小事,眼前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尽快恢复法力。 他蹑手蹑脚地出了门,来到了镇子中央的小广场。 今天是朔夜,看不到月光,天上的星光被轻云遮住大半,完全不足以照亮地面。 白天很热闹的小广场现在静悄悄的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一个人都没有。 三山道人缓缓地走在黑暗之中,从东走到西,再从南走到北,每一步都踏着奇怪的节奏和角度,嘴里低声念叨着拗口晦涩的咒语。 他的身上透出一股诡异的气息,每走一步,诡异的气息就重一分,等到后来,更有许多黑气从他身上不断流出,犹如冬日的浓雾一般弥漫出去,不仅笼罩了整个广场,还在朝着四面八方流去。 雾气所至,无论是人还是动物,全都呼呼大睡,就连最警觉的猎犬都伏在地上睡熟了,整个镇子里面除了三山道人之外,再没有一个醒着的生灵。 三山道人念咒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而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古怪,一开始还有几分杜若本人的少女音调,过一会儿就变成了嘶哑的老人,再过一会儿又变成了厚重的中年大叔,接下来一变再变,到最后高亢尖锐,已经不像人的声音,而像是夜枭的尖叫一般。 随着咒语,被雾气沾染到的神像开始发光。 那是一种幽深阴森的红光,没有半点暖意,反而充满了冷森森阴恻恻的味道,就像是阴雨地区早春的泥泞,浑浊潮湿却又带着许多冰屑,又冷又黏,仿佛要钻进人骨子里面一般。 阴森的红光渐渐变得强烈,一个又一个神像的光芒渐渐连了起来,在空中形成一道道红色的光束,从高处往下看去,整个镇子就像是笼罩在一个巨大的红色罗网之中,罗网的中央是那个小广场,诡异的黑雾还在不断从里面溢出,像是一团有生命的巨大污泥,想要把整个镇子都吃下去一般。 三山道人此刻已经停下了脚步,站在广场中央念着咒语。他的心情又激动又紧张。 眼看着很快就能完成仪式招来域外神魔,到时候自己就能够以献祭整个镇子的生灵为代价,请神魔为自己恢复修为,他兴奋得几乎要哈哈大笑。 可他的心头却始终笼罩着一丝不安,似乎有什么极大的危险正在等待着自己似的。 作为一个在江湖上混迹过很多年的老散修,三山道人知道很多一般修炼者不知道的秘密,比方说所谓的“天心”。 修道者一般都讲究个“上体天心”,可这“天心”究竟是什么什么?就有点不甚了然。三山道人因为有幸接触过一些前辈散修,多少知道了一些——老天爷并不在乎你是杀人放火还是打家劫舍,在它看来人和畜生并无区别,只要你做得不过火,不玩灭族绝种之类的事情就无妨。 但老天也有自己的禁忌,其中最大的一个禁忌就是“勾引外魔”。 外魔指的是来自于这个世界之外的魔神,老天爷看它们非常的不顺眼,完完全全一派杀之而后快的架势,所以连带着对那些跟外魔扯上关系的修士也会倒霉,轻则遇到各种晦气事情,重则直接向名门正派降下天敕,号召他们动手斩妖除魔。 而三山道人现在做的事情,就是不折不扣的“勾引外魔”…… “唉!”心中长叹一声,三山道人也很有些无奈,“只恨那多事的御龙派,只因为独门心法需要在战斗中才能得到突破瓶颈的契机,所以就到处找我们旁门散修的麻烦!若不是我那收集了三千阴魂的黑云障被甄汉给破了,何至于要沦落到借助域外神魔的力量!” 他只顾着埋怨别人,却不想想如果不是自己收摄阴魂炼制邪宝以至于邪气上窜被看出端倪,御龙派又怎么会闲得蛋疼找他的麻烦? 人家好歹也是个名门正派,连刚入道的弟子都人手一把飞剑,哪来的闲工夫找他这穷鬼的麻烦!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无数神像发出的光芒已经渐渐聚集起来,聚集在了黑雾中央的广场上,正在慢慢凝聚成形。 三山道人已经停止念咒,只是双手还结着契印,以维持阵法的运转。他一会儿看看正在凝聚的红光,一会儿又抬头看看天色,心中渐渐焦急起来。 这个阵法的发动速度比他预料的更慢一些,如今已经过了四更时分,再过一阵子就到五更了。 五更是一个特别的时间点,从初更到五更之间,天地间的阴气占着绝对上风,可从五更开始,阳气就开始渐渐勃发生长,只需要一个时辰的工夫就会反超阴气。 他的邪法完全借助了夜间的阴气运行,如果拖到五更还没完成,滋生的阳气就会让阵法运转受到很大的阻碍,甚至可能会施法失败,阵法崩溃! 更要命的是,他的魂魄已经和阵法结为一体,如果阵法崩溃的话,他就必定会魂飞魄散,连夺舍的机会都没了…… 三山道人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可他现在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等。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笑声。 这笑声很爽朗很豪迈,远远地从镇外传来,但却在飞快地靠近,不一会儿就来到了镇内。弥漫整个镇子的诡异黑雾和那些神像发出的阴森红光一点都挡不住它,耳听着就靠近了。 三山道人大惊,偏偏此刻阵法到了紧要关头,根本抽不开身,只能扭头看去,想要看清来者究竟是何方神圣。 结果当他看清那个人的模样时,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连手上的契印都变了形。 因为……那是一个本该死掉了的人! 白天被他打下悬崖的少年,杜若的结拜兄弟,吴解。 “你……你怎么还活着?”三山道人忍不住问出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吴解闻言,扬起眉毛反问:“连被剑仙砍了的老道士都能夺舍重生,我只是摔下悬崖而已,为什么不能活着?” 三山道人眼睛收缩了一下,心里顿时感觉有些不妙。 在施法期间,他周身有阵法保护,吴解伤不了他。但要是吴解破坏了阵法,那一样能要他的命。 现在他只希望吴解不懂阵法之术,没办法破坏他的阵法。 好在他这次还真的瞎猫碰到了死耗子,不仅吴解本人不懂阵法,就连天书世界里面的茉莉,对于阵法也完全谈不上精通。 术业有专攻,茉莉擅长的是种植灵药,而不是阵法。她大概能够猜出这个阵法的用途,但是怎么布阵怎么破阵,她就完全猜不出来了。 “师傅你准备怎么办?”她在心中问。 “还能怎么办?打他个满脸桃花开!”吴解哈哈一笑,纵身冲向三山道人,挥拳就打。 但这一拳打出去,却没一股黑雾挡住,这股黑雾看起来很轻很薄,可却极其坚韧,将吴解拳头上的力量完全化去,半点都没能打到三山道人的身上。 三山道人先是吓了一跳,但确定吴解真的伤不到他之后又得意起来,满口都是嘲笑的话语。 吴解皱了皱眉,不为所动,继续挥拳猛击。 但不管他怎么打,始终都被那一股黑雾挡下,奈何不得对方。 不仅如此,三山道人还在不断地冷嘲热讽,一会儿说“你没吃饭吧,怎么一点力气都没有呢”,一会儿说“废物就是废物,现在跪下磕头求饶的话道爷可以考虑给你个痛快”……等等等等,各种各样的混账话说得吴解火冒三丈,心中的怒火简直要从胸口冲出来一般。 到最后他终于按捺不住,大吼一声后退几步,也不管究竟有用没用,矮下身子肩膀向前,朝着三山道人狠狠地撞过去。 你挡得住我的拳头,难道还挡得住我整个人撞上去不成! 他这一撞已经卯足了全身的力量,前面别说是一个人,就算是一棵参天大树也能直接撞倒。但撞在三山道人的身上,却犹如撞到了弹簧上似的,不仅没能奏效,反而被结结实实地弹了回去,整个人犹如滚地葫芦一般咕噜噜摔出去很远,一直滚到一处墙角才停下来。 好在吴解伤得不重,除了有点头昏之外倒也没啥。但当他昏头昏脑地扶着墙壁爬起来的时候,却又听到了三山道人那得意的狂笑。 一时间他当真是怒不可遏,心头的怒气已经猛烈得无法压抑,化作一团熊熊烈焰燃烧起来,烧得他身体内外一片滚烫,这滚烫之中却又有一股酣畅淋漓的痛快感觉,就像是移走了压在身上的重物,又像是三九天喝了一大口烈酒,说不出的豪迈畅快! “心火引真火,师傅你终于点燃纯阳真火了!” 第十五章 真火炼魔(下) 通过药炼之法,吴解不知道吸收了多少人参精华,如果以能量来说,别说是一个大活人,就算是一座房子都能烧成白地。 但茉莉的法门的确玄妙,这不可思议的能量全部被转化成了一股纯阳之气,充斥在他的四肢百骸之中,让他的身体得到了极大的加强,却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只不过这股纯阳之气实在太强太强,以至于吴解每到情绪激动的时候就会感觉到胸口闷得慌——那是纯阳之气被他的怒气引动,正在体内涌动勃发。 要是他已经入道筑基,此刻就能把这股纯阳之气转化为真气,快速地提升功力。就算他没有入道,这股纯阳之气也让他的身体拥有惊人的防御力,简直就像是穿着铠甲一般。 不过吴解始终还是希望能够点燃纯阳之气化为真火,因为按照茉莉的说法,这纯阳真火的用处实在太大了! 用于修炼,它可以烧穿关窍,帮助他进一步强化肉身;用于战斗和冒险,它能够破除各种邪祟,无往而不利。 身怀宝山而不能使用的感觉,实在让吴解有些郁闷。 到现在,这份郁闷终于烟消云散,他终于以心中一股无名怒火为引子,点燃了体内的纯阳之气,一瞬间将充斥全身的海量纯阳之气转化成了一股蓬勃的真火。 不仅如此,真火刚刚练成,就有用得着的机会了! 他大吼着冲向三山道人,口鼻间不断喷出金红色的火星,周身也缭绕着一团火焰的虚影,看起来简直像是火神下凡一般,威武堂堂。 三山道人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又怎么会不认识号称“破邪之能天下无双”的纯阳真火呢?一看吴解竟然将怒火化为真火,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偏偏他此刻还被阵法锁在原地,一步也不能离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吴解冲过来,挥动火焰缭绕的拳头,朝着自己迎面打来。 只要被这一拳头打中,就算是十个三山道人也必定要魂飞魄散,死得不能再死! 生死关头,三山道人也急中生智,大声喝道:“你还想不想要杜若的性命?” 这句话当真有用,吴解明明一拳头已经到了他的面前,却急忙收住,恶狠狠地问:“你说什么?” 他此刻一个拳头悬在距离三山道人面门不足半尺的地方,拳头上缭绕的纯阳真火几乎眼看就要烧到三山道人,却仿佛有万斤之重,再也打不出去。 虽然明知道杜若肯定已经被害,可他们十多年的交情犹如亲姐弟一般,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免不了要试上一试。 这就像是很多重情重义的人遇到亲人患了绝症,纵然明知道已经没有希望,可但凡有一根稻草,总还是要抓上一抓,哪怕只能让亲人稍稍舒服一点点,哪怕只能让亲人多活一年半载,就算为之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只可惜这份情义往往并不能得到好结果,反而常常被卑劣之徒利用,成了他们牟利的工具…… 三山道人眼见着那个拳头停下,看吴解一脸凶狠却又不敢动手的样子,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知道自己大概是捡回了一条命。 不过他此刻也已经不敢再刺激吴解,强忍着大笑的冲动,老老实实客客气气地说:“其实你有些误会了……” “我不想听废话!”吴解打断了他的话头,硬邦邦地问,“杜若她究竟怎么了?” “这个……有点说来话长……”三山道人自然尽力拖延时间,对他来说,只要拖到阵法完成,域外神魔的投影降临人间,就算大功告成。 纯阳真火再怎么厉害,吴解的功力摆在这里,绝对不可能斗得过域外神魔——哪怕这神魔只是一个影子,也要胜过吴解几百倍几千倍! 所以他就东拉西扯,先是谈起当年杜若偷吃供品被自己发现的事情,然后又回忆了一段自己的往事——他原本也是这个镇上的居民,少年时候因为嘴馋偷吃供品挨了一顿打,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在江湖上跌打滚爬混了几十年,机缘巧合之下入了道途,后来年纪渐渐大了,在道途上成就也已经到了极限,就生出了落叶归根的念头…… “那时候我原本以为就此终老故里,却想不到又横生变故。”三山道人显得很是感慨的样子,咳嗽了两声,继续说道,“当我看到那个小丫头偷吃观里供品的时候,恍惚间好像是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吴解点点头,他印象中的杜若的确可能做得出偷吃供品的事情来——不,只要这供品是甜的,她绝对会去偷吃的!那丫头压根没有尊敬鬼神的想法,在她眼睛里面除了打架就是甜食。 “从那以后,我就对这她特别关注……我发现她和当年的我其实完全不同,当年的我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偷吃供品也不是因为馋嘴,只是单纯的饿而已。可她不同,她天不怕地不怕,就连鬼神也一样不放在眼里,她其实吃穿不愁,之所以偷吃供品,根本只是因为喜欢吃甜饼!” 吴解忍不住暗笑,想必当时三山道人的脸色一定很有趣。 “有时候我就在想,如果当年我能够像她这样坚强勇敢,像她这样有本事,我这辈子是不是能够获得更大的成就?是不是能够更进一步,突破入道三境的极限,踏入炼罡境界呢?或者能不能再进一步,凝就真元长生五百载呢?”那张杜若的脸上充满了和相貌不符的唏嘘之色,看得出三山道人正在缅怀和幻想。 他叹了一阵子,又接着讲了下去。 “正所谓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我当年行走江湖的时候结下了不少仇家,其中有一个不知道怎么的搭上了御龙派的高枝。那御龙派乃是天下有名的门派,门中几位长老都已经以先天罡气将自身洗练完毕,成就无漏之身,以前还出过凝成真元的大高手……他们追查到了我的下落,派出御龙三仙剑之首的‘奔雷剑’甄汉杀上门来。” “那甄汉不到三百岁就已经感悟天地大道,能够引得先天罡气洗练身躯。我不过半只脚踏入通幽境界而已,哪里敌得过他!交手不一会儿就被他封了灵台生擒活捉,唉,也不知道我的本尊现在是不是已经被他们给杀了……” “因为你丢了肉身,所以就来夺舍杜若吗?”吴解这才想起正事,连忙恶狠狠地喝道,“快说!该怎么才能让杜若活过来!” “其实她根本没死。”三山道人一句话震得吴解目瞪口呆,“我是打算把她培养成衣钵传人的,又怎么会害她?” “可是你明明夺了她的舍!” “说起来这还要怪你。前些天她跟你交手落了下风,回来之后十分郁闷,不依不饶地缠着我,非要我教她一种见效快威力大的功夫,说是要挽回姐姐的面子。我哪有那种功夫可以教她!想来想去,只有让她魂魄离体,去我当年行走江路偶然得到的养魂宝玉里面专心修炼,而我则附在她的身上,借助本身境界吸纳天地元气,为她洗毛伐髓,从而实现突飞猛进的效果。” 三山道人说得振振有词,吴解也无法判断他究竟说得是真是假。但他可以问茉莉—— “这家伙说的办法……就理论上的确行得通。不过这样岂不是要损耗他所剩不多的魂力了吗?难道他真的舍己为人,为了让徒弟尽快有所成就,不惜冒着残魂消散的风险?”茉莉大摇其头,吴解几乎可以想象她两只长耳朵摇来摇去的样子,“这不可能!天下哪有这么厚道的师傅!” “不要用老眼光来看待新时代,神君那都是不知道多少万年前的人了,你怎么知道当代的修真界就不可能出现这样的师傅呢?” “怎么可能!狗改不了吃屎!” “你怎么能把修真者比成狗呢!” 二人在心灵之中争吵起来,不过只吵了两句,吴解就回过神来,想起了眼前的事情。 “那这些神像和这个阵法是怎么回事?无论这些黑雾还是那些红光都很可疑啊!” 三山道人笑着点点头,只是笑容却有点诡异:“当然可疑喽,因为我本来就是在召唤域外神魔的投影,想要把这一村人献祭给它,以换取它帮我恢复修为啊。” 吴解双眼顿时瞪得滚圆,忍不住大吼一声,挥拳就打。 虽然这一拳下去杜若只怕就死定了,但要是不打死三山道人,死的可就不只是杜若一个人了! 但这一拳却没有能够打中三山道人,而是被一只红光缭绕的透明大手挡了下来。 不知不觉之中,那团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的红光已经化作了一个透明的红色人影,此刻它甚至已经能够行动,刚才给三山道人挡下这一拳的,就是它。 吴解大吃一惊,想不到这区区一个阵法化作的幻影竟然能够挡住自己的纯阳真火!但现在正是战斗的时候,他也没空去细想,只得再次催动真火,和那透明人影战成一团。 这透明人影武功并不高明,力量也不是特别大,但它身上却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吴解每一次和它交手,都觉得身上的力气在交手的瞬间被它吸走了一些,好在他的纯阳真火底蕴极厚,分量极足,这样的损耗完全撑得住。 但吴解依然越打越吃惊——这透明人影似乎正在飞快的成长! 一开始的时候,它好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动作之间极为笨拙,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它的动作越来越流畅熟练,就像是苦练了很多年功夫一般。 “这样下去恐怕要输!”打了一会儿,吴解心中便有些担忧,忍不住左顾右盼,寻找可能克敌制胜的机会。 就在此时,他注意到了三山道人居然还站在原地没有离开,虽然满脸担忧害怕之色,可竟然一动不动! “他为什么还不走?不怕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吗?无论是这个域外神魔的投影还是我的纯阳真火,只要擦到一点点就能要了他的命!” “我猜……他恐怕不是不想走,而是走不了……”茉莉沉吟了一会儿,突然欢呼一声,“师傅!别管这个神魔投影了,去杀了那家伙!只要那家伙死了,神魔就没了召唤者,只能乖乖地返回域外!” 吴解茅塞顿开,连连点头。 趁着又一次和神魔投影硬碰硬一招换一招的机会,他猛地朝着三山道人冲去。 看到吴解冲过来,三山道人不禁发出了惶恐的尖叫。 他本拟这域外神魔必定有无穷无尽的神威,一旦降临,瞬间就能秒杀吴解。却不料召唤来的只是个投影,居然打了半天都没能打死吴解。不由得又紧张又害怕,唯恐吴解杀过来。 神魔投影能够无视吴解的纯阳真火,他可不行! 眼看着神魔投影渐渐占了上风,他心中才暗暗松了口气,就见吴解仿佛恍然大悟一般抛下神魔投影不管,笔直地朝着自己冲了过来,远远地就感觉到了这少年身上那充满浩然磅礴气息的真火灼烧得自己的残魂痛苦不堪,只吓得魂飞魄散! 说时迟那时快,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吴解就冲到了三山道人面前,展开双臂将其一把抱住,周身纯阳真火完全腾起,将二人笼罩在熊熊烈焰之中。 火焰中的三山道人发出了绝望的惨叫,而那个正在追着吴解打的神魔投影也随之崩溃,化为无数碎片。 第十六章 魂归何处 吴解站在杜若的灵堂中,身前四五步就是被白布盖住了头脸的杜若。 可现在的她,已经既不会笑也不会闹,既不会打架也不会贪吃了…… 他站在那里小半天,然后才叹着气离开,漫无目的地走在镇上。 他走过很多人家,人们的生活依旧如常,谁都不知道昨天夜里全镇子的人几乎一起丢了性命,成了域外神魔的食物。 他们得救了,因为吴解杀死了主持邪法的三山道人,代价就是原本或许可以复活的杜若死去,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足道,托体同山阿。”没来由的,吴解突然想起了穿越之前读过的两首诗。 那是晋朝陶渊明为他自己所作的挽歌。 昨夜一战,吴解救了整个镇子的人,却没能救得了他一开始想要救的人。 他孑然走在镇上,心中空荡荡的,没有悲伤,只是空虚。 “茉莉,我是不是很没有用?”他忍不住问,“我本来是赶回来救阿若姐的,结果到头来却等于亲手害死了她……” 以往他从没用“姐姐”称呼杜若,为此杜若一直都很恼火。可如今就算想要叫一声姐姐,她也已经听不到了。 “当时的情况太紧急,不能怪师傅你啊!”茉莉当然是心向着吴解的,立刻为他辩护,“如果不是你当机立断,全镇子的人都会有危险,甚至你自己都可能送命。为了救一个人害死一群人,已经称得上是赔本的买卖;为了救人把自己赔上,那简直就是脑子有毛病!” “生命是不应该用数量来衡量的。” “可无论如何,师傅你的命肯定比别人的命更重要!” 吴解没有反驳,他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底气反驳茉莉的这番话。 为了救人而把自己赔上,他真做得到吗? 大概……不行吧…… 一整个白天,他都在镇子里面漫步,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才转身回家。 走过杜家家门口的时候,他看到林麓山正坐在杜若身前的火盆旁边焚烧纸钱,小书呆子哭得稀里哗啦,眼眶都肿了。 吴解愣愣地站在那里好半天,直到哥哥吴成过来叫他吃饭,才回过神来。 这顿饭吃得自然毫无滋味,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么。 吃完了晚饭,他又来到了杜家。 杜团练还没回来,或许消息还没来得及送到他那里。偌大一个灵堂里面,只有杜预领着几个杜团练的徒弟在照看。 吴解走过来,跟林麓山一样烧了些纸钱,然后就坐在杜预的身边发呆。 “阿母去得早,阿爹又整天忙,我们兄妹从小就相依为命……”杜预完全没了往日的威武和气派,神色憔悴,无精打采,连说话都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死了呢?又没有伤又没有病的,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纯阳真火烧掉的是三山道人的残魂,杜若的身躯和衣服并非邪祟之物,真火自然也不会烧毁它们。所以杜若的尸体从外表看来的确是一点伤都没有的。 吴解深深地叹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陪着杜预坐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早上,累了一天一夜的杜预终于撑不住倒下睡去,只有他还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 以他的体魄,就算三五天不吃不睡也没关系,但他却觉得很累。 这疲累的感觉不是来自于身体,而是来自于心灵。 三天守灵的时间一晃即过,在杜若出殡的前一天,杜团练终于赶了回来。 看着女儿的尸体,往日里如同老虎一般凶猛的杜家大伯顿时苍老了,挺直的腰板也佝偻了许多,古铜色的面庞上也浮起了一层苍白的灰色,平素很凶狠的那对眼睛更是没了光彩。 他揪住杜预和吴解,不厌其烦地问了一遍又一遍,问女儿究竟是怎么死的。 “大前天夜里,镇上的人不知道怎么的都睡熟了,阿解从山里采药回来,看到阿若坐在镇中的广场上发呆。他走过去问个究竟,结果走到面前却发现她一动不动,伸手一摸,整个人都已经冷了……” “嗯,那天我白天跟她打架输了,一气之下就在山里练了一整天。晚上回来的时候,镇上静得很奇怪,连狗叫声都没有。我看到阿若姐坐在那里,就去问她怎么还不回家,是不是在等我,要向我道歉……结果走到面前,却看她脸色白得吓人,一点血色都没有。我吓了一跳,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冰冷冷的没有半点热气。我急忙探她的鼻子,已经没了呼吸……” “怎么会这样呢?这孩子究竟中了什么邪呢?中邪就中邪吧,怎么就把命给送掉了呢!”杜团练也知道女儿前段时间的情况不正常,却没料到竟然就这么稀里糊涂死了…… 无论是他还是杜预都没有怀疑吴解,这反而让吴解自己更加难受。 可他还是要把这谎话编下去,毕竟他总不能跟别人说“杜若修仙失败,被三山道人夺舍,我杀了三山道人,她的肉身也就死了”。 这事情太过离奇,鬼才信啊!若非亲眼所见,连吴解自己都不信! 四月初四那天凌晨,杜若出殡。 东楚国的风俗是过了午夜就出殡,太阳出山之前要下葬封土,这是因为他们相信死者的魂魄会跟着尸体一起行动,而魂魄怕阳光,所以要赶在日头出来之前下葬完成。 而且他们还习惯于在尸体下葬的时候尽量简朴,棺材里面不放任何陪葬,陪葬的东西等死后第七天再重新埋在墓穴旁边。从鬼神的角度,是让新葬的死者安歇几日;而从现实的角度,是希望盗墓贼不要去打扰死者的遗骸。 吴解参与了出殡的仪式,还作为死者的弟弟一起帮忙抬棺。 在新月之下,他和杜若的师弟们一起扛着那口杜团练原本给自己准备的上好棺材,在勉强打起精神的杜预带领下,犹如一群幽灵似的默默前行,将杜若葬进镇子南边的宗墓。 这个镇子里最有活力的少女,从此将永远安息。 出殡回来之后,杜家父子就开始整理女儿的遗物,吴解和林麓山也来帮忙。 这两年杜团练和杜预都跟杜若相处得不够多,很多事情他们反而不如吴解和林麓山清楚,比方说……杜若床下那个箱子里面的木匣子。 这个木匣子虽然形式简朴却厚重结实,匣子里面那块鲜红的古玉更是明净得犹如鲜血一般,让人一看就心神摇动,显然是罕见的上好宝玉。 “阿若从哪里找到这么一块玉的?”杜团练一愣,将红玉交给儿子,“阿预啊,你在郡城的武学学过鉴宝,看看这玉究竟什么名堂。” 杜预接过红玉,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眉头皱得紧紧的,又翻来覆去地仔细看,满脸不可思议。 “究竟怎么了?” “阿爹,这玉……只怕比几间城里那家药铺都贵!” “啥?!”杜团练吓了一跳,“你说这一块玉,竟然比几间铺子更贵?你没看错吧!” “不会错!这玉论质地仅次于当初我在武学见过的一块传世宝玉,那块玉是当年太祖立国的时候,西南蛮进贡的奇珍,据说一块玉可以抵得一个小城。这块玉比那块玉小一点,质地也稍稍差一点,但换上几个药铺应该没问题。” 杜团练惊得目瞪口呆,林麓山更是吓得连手上拿着的东西都掉了。 “这……这么珍贵的宝贝,阿若是怎么弄到的?”杜团练呆呆地问。 一片沉默。 过了一小会儿,杜预深深地叹了口气:“看来,阿若就是因为这块玉送了命……” 这解释合情合理,一块价值惊人的宝玉,的确足以引来极其厉害的人物,害了杜若的性命。 在杜家父子心中,杜若终究只是个身手不错的小姑娘,遇到那种日走千家夜盗百户的江洋大盗,送了性命也很合理。 林麓山已经低声啜泣起来,杜家父子也长吁短叹,那块价值惊人的宝玉被他们当做石头土块扔在一边,厌嫌得不愿多看它一眼。 只有吴解偷偷地注视着这块古玉,正确地说,他是注视着正坐在古玉里面盘膝打坐的那个身影。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正是杜若本人! 三山道人竟然不是完全说谎,杜若的魂魄竟然真的还在这块养魂玉里面! 他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感情,不让自己笑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完全平静下来。 好在其余三人都正在默默哀伤,并未注意到他的异常,否则他还真是不好解释。 过了半天,大家收拾心情,又重新开始整理杜若的遗物。只是谁都没有再提到那块珍贵的古玉,完全就当它是不存在一般。 四月初八,杜若的遗物被葬在了她的墓穴旁边,其中就有那块价值连城的古玉。 只是那块古玉里面已经不再有盘膝坐着练功的杜若,只有一片空荡荡。 而天书世界里面,多了一位居民。 第十七章 出门求仙 “老四啊,你混得不错嘛!”杜若大呼小叫着,显得十分兴奋,“我还以为只有我遇到了仙缘,想不到你才是真的深藏不露啊!” 吴解摸摸鼻子,笑得很开心。 在帮杜若整理遗物的时候,他按照茉莉的指导将血滴在养魂古玉上,便顺利地和杜若联系上了。 当杜若得知事情的经过,得知自己已经死了的时候,很是震惊了一番,但也很快就释然了。 “啊,原来我这就死掉了啊……以后不能吃甜食了……上次吃到的桂花糕真甜真香啊……可惜啊……”她全部的感伤,就是这么几句话。 杜若的豁达让吴解原本精心组织的劝慰和道歉话语全都没了用武之地,甚至连当年见识过无数妖孽的茉莉都对此感到惊讶而且佩服。 “知道自己死了,脑子里面还只想到吃——她莫非是域外天魔饿鬼众转世吗?” 杜若当然不是什么饿鬼转世,其实她也是有些难过的。只不过人总是要朝前看,回顾往事?那是老人才做的事情。 就算已经死了,杜三姐也是青春美丽活力十足的武斗少女,她才没兴趣去感伤呢! 怀念完了上次的桂花糕,杜若就开始展望未来,不过在那之前,她首先要弄清楚一件很重要的事。 “老四啊,你说你杀了三山道人,这么说你已经是神仙喽?” “还没,我现在勉强算是一个修真者吧,最低等级的那种。” “那么,你有没有办法带着我一起去修仙?” 吴解愣住了,不明白杜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听人说呢,人死了之后就要下地府,去轮回转世,忘记一切前尘往事重新来过。”杜若摇摇头,笑容有些忧伤,“但我不想忘记一切,而且——我也想成仙!” 吴解能够带杜若走吗? 当然能,只要杜若进入天书世界就行。 吴解可以将东西带进带出天书世界,不过有两个限制。第一是要消耗本身的法力或者气血,第二是目标必须被他控制,或者主动合作。 杜若只是魂魄,几乎没有份量这个概念,只要她自己愿意,吴解就能够提供足够的气血将她带进天书世界,一点问题都没有。 所以,才有了开头发生的一幕。 其实杜若也不是真的那么开心,稍稍兴奋之后,她就开始发愁了。 “我现在不算完全死透了吧?那么能不能让我爹知道我的情况呢?” “如果那样的话,该怎么向他解释?”吴解问。 杜若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出合适的说法。 以杜团练的脾气,要是知道女儿的魂魄跟着吴解的话,只怕会给他们举行冥婚……那样的话,实在太尴尬了!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吴解相处了! 略过了这个尴尬的话题,她又发现了一件和自己切身关联的大问题。 “这里连一间房子都没有,我该住在哪里呢?”她苦恼地问,“就算这里挺暖和的,不用房子,至少也该有张床吧……” 吴解闻言顿时有点尴尬,茉莉睡觉时都是变回兔子原型睡在人参树下,而他则弄了一些干草搭了个连狗窝都不如的草床,这样的居住条件对于杜若来说,的确是有点太差。 问题还不仅仅在于床,这片田地上灵气充沛,但因为中间那棵人参树的缘故,阳气太盛,吴解是活人当然没问题,杜若作为阴魂,生活在这里其实并不合适。 “这好办。这天书世界本来就是一件宝物,只要消耗一些源力,就能产生各种妙用。从虚空中开辟一块地方来,当然也没问题。”当吴解苦恼之际,茉莉却提出了解决问题的办法,“这天书世界自从再次连接人间之后就一直在积累源力,尤其是上次那个法阵破碎之后崩溃的域外神魔投影,更是被它几乎完全吸收,转化成了很多源力。以现在的源力储备,开辟几块地方都绰绰有余!” 吴解这才想起来,茉莉除了是妖怪,是神君的弟子,是自己修炼的引路人之外,还是天书世界的器灵。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按照茉莉的指导,他闭上眼睛,凝神静心,将自己的精神尽量放得平和,果然感觉到了天书世界里面隐约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贯穿天地,这股力量所在的位置,正是那棵大得不像话的人参树。 他把自己的意识慢慢放在人参树上,便感觉到树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自己,意识不断向那东西靠近,最后仿佛听到了犹如锁机开启的“嘎达”一声,眼前顿时一亮,看到了一个半透明的模型。 这模型是一块浮在虚空云海中的陆地,陆地上有一棵硕大的人参树,树下还有三个小小的身影,分别是吴解、茉莉和杜若。 “真是太神奇了!”他暗暗赞了一句,继续按照茉莉的介绍,用意识化作双手,从云海中抓住一片云朵,凑到了陆地的旁边,然后开始通过想象,来设计将要新造的陆地的模样。 首先,这块地要适合杜若居住,要有足够的阴气。 云朵飞快地凝结,化为一片比之前那块陆地小一些的黑色陆地,丝丝缕缕冒出淡淡的灰色阴气。 其次,要有一间不错的屋子,最好跟杜若的房间一样。 黑色陆地的中央出现了一间屋子,跟杜若的闺房一模一样。 最后,还得有适合杜若修炼和练武的地方。 那间屋子移开了一些,原先的位置出现了一口幽深的井,井里没有水,而是充满了厚重的阴气。而黑色陆地的另一边则变成了一块平整的练武场,练武场上各种器械各种靶子应有尽有。 吴解暗暗点头,这就散开了意识,只觉得耳边一阵风声呼呼作响,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了自己刚才创造的景象已经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田地的旁边。 充满阴气的黑色陆地,杜若的闺房,满溢着浓厚阴气的井,完备的练武场,一切都跟他所设计的一模一样。 杜若先是目瞪口呆,然后欢呼一声,冲进了属于自己的黑色陆地,先是张开双臂一阵狂奔,然后凑到那口井旁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对阴魂来说无比舒爽的醇厚阴气,再去自己闺房看了一眼,便心满意足地跑到练武场去撒欢了。 “看样子她很满意。”吴解笑着说,“看到她这么高兴,我心里也痛快多了!” “是啊,一下子用掉了天书世界差不多三分之一的源力……”茉莉幽幽地嘟嚷,“师傅您这不是痛快,是豪爽啊!” “哦?我消耗的源力很多吗?” “如果不是吞了那个仆街的天魔投影,大概要积累三十年才能攒出这么多的源力。”茉莉轻描淡写地说,“三十年而已,也不过就是可以让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长大结婚生子再慢慢熬成爷爷罢了,没什么。” 吴解顿感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 天书世界三十年的积累,被他就这么一下子用光了,难怪茉莉会生气。将心比心,要是跟自己做生意的合伙人把相当于平常三十年才能赚到的一笔巨款用于私事,自己就算刚刚海赚一笔,也忍不住要暴跳如雷的。 所以他只好陪着笑脸,低声下气地问:“茉莉啊,既然咱们用了一笔,就不在乎再用一笔。你想要什么东西?我来帮你造!” “我什么都不要。”茉莉淡淡地说,“只要师傅你别再跟当年一样,嘴上说‘我去渡个劫,很快回来’,结果一去就是沧海桑田不知道多少万年就行。” 看着她那突然变得寂寥的神情,吴解叹了口气,伸手摸摸她的头。 “我尽量吧……” 他实在不敢保证。 当年无上神君那么大的本事,最终也落得身死道消,不知道经过多少年才得以转世——这一点还要存疑,吴解一直很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神君转世,毕竟人品上的差距实在有点太大。 吴解自己不过是个连先天境界都没达到的人间武者,就算有天书世界相助,也只是刚刚踏上道途的菜鸟一只,他实在没把握拍着胸脯说出“我一定会成就无上道果,永生不朽”之类的话来。 好在茉莉也能理解他的苦衷,很快就改了口,只要他日后修道有成之后也要经常回天书世界看看,不要总是一闭关就几百年上千年——看得出来,她很怕寂寞。 吴解自然满口答应。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在网上看过的一个谚语。 兔子太寂寞的话,就会死掉。 安顿好了杜若,处理完了天书世界里面的事,吴解发现自己似乎在家乡也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要做了。 父母的身体都颇为康健,家里的生意目前势头正好,哥哥也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再加上那群神力帮帮众的确吃苦耐劳肯做能做,看来似乎已经用不着他帮忙了。 这样又过了几天,他终于再次向父母提出要出门求仙。 父母并不反对吴解去求仙,他们也看出来了,吴解显然不是世俗中人,或许他生来就是要修仙的。 所以他们没有劝说,只是又一次为他准备好了行李。 依旧是一个药箱,依旧是一套换洗的衣衫,依旧是一些常用的药物,只是这次药箱里面放着好几锭雪白的纹银。 “儿呐,我知道你已经有本事了,可出门在外,本事再大也要小心啊!”临行之时,吴大夫再三叮嘱,眼中满是不舍,“功夫能不用就不用,一个不会功夫的大夫,其实反而比会功夫的大夫更安全……” 这边父亲在唠唠叨叨,那边母亲则只是无语垂泪,吴解心中也一片黯然,一句“我不走了”几次要脱口而出,但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他要求去道,他想要成仙! “二老养育之恩天高海深,孩儿不孝,不能常在膝下为二老分忧,请二老赎罪!”吴解跪在父母面前,咚咚咚三个响头将坚硬的石板地上撞出了一片裂纹,然后站起来,连额上的灰尘都没有擦,决然地转身离去。 他泪流满面却不敢回头,怕只要一回头,就再也不愿走了。 四月十五,五行属火,大利东方,宜祭祀、祈福、出行。 这一年,吴解十六岁。 第一章 长宁城 东楚国有十六个郡,吴解的故乡昭阳郡位于比较靠西的地方,而国都所在的白涂郡位于最东边,紧靠着东海。国都长宁城本身就是东海之滨首屈一指的大港,有赖于海运的通畅,各地的奇珍异宝奇人异士都聚集在这里,不时流传出神奇的轶事。 吴解在路上走了半个多月,直到五月头上,才来到了长宁城。 他穿着简朴,满身风尘,又提着药箱,一看就知道是游方郎中。这个身份倒也颇受欢迎,入城的时候还免了门税,算是一个好兆头。 虽然这一路上已经见到了不少城池,虽然前世见过很多占地广袤人口众多的大城市,但吴解见到了长宁城之后,依然被它的雄伟所深深地感动了。 这座城池如此的广阔,从东门到西门有三十三里,从南门到北门也有二十八里;它的城墙超过十丈,比二十个吴解叠起来更高,几处门楼堡垒更是达到了十四五丈,甚至已经超过了吴解穿越前见过的很多“小高层”。 在这座城池里面,住着超过百万人口,其中至少有十分之一是商人,还有双倍于这个数目的人依靠和商人打交道为生,比方说保镖、车马、力夫等等。作为东楚国的国都,这座城里面驻扎着十万禁军,而且城中所有身家清白的东楚国民都要定期接受军训,必要时甚至可以全民皆兵。 堂堂国都,又是天下闻名的港口,长宁城的奢富自然不在话下。光是在城门口排队进城的时候,吴解就看到了很多穿着昂贵绸衣的人,又看到了不少牵着马的。东楚国缺乏草场,养马的成本很高,就算诸如驿站车马行之类地方,养的也多半是驮马之类,健马就已经很少见了,可他在这里看到的却至少都是骏马一级,甚至颇有几匹够资格叫名驹的! “记得曾经在书上看到过,说北宋汴梁城的人很富,富到看守城门的士兵都穿着绸鞋……”吴解进门之时很注意地看了看,倒是没看到有士兵穿着绸鞋的,因为他们全都穿着完整的全套甲胄,看质地甚至比当初县城里面几位高级军官才穿得起的那种更好! 一整套甲胄由头盔、半身铠、臂铠、护手、护腰、护腿、护膝、护胫、靴子组成,它们可以给穿着者提供全面的防护,而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体力和金钱的消耗。体力暂且不论,金钱方面,就算是最低级的全套甲胄也得上千两银子,稍稍高级一些的,价格就要翻倍都不止。 在路过昭阳郡郡府的时候,吴解曾经在逛过武具铠甲店,店堂里面摆着一套漂亮的铠甲以招揽顾客,当时他好奇地问了价格,结果被伙计很藐视了一番。 “这一套铠甲,材料暂且不论,光是人工就需要上百位熟练的匠人忙活三个月才能做好。你一个游方郎中,走南闯北下来还未必有一位匠人赚得多,问这个干啥?” 如果换成某些龙傲天系列故事的主角,这个时候应该甩手砸出一大笔钱来打脸,不过吴解很清楚自己的家底,摸摸鼻子就走了。 开什么玩笑啊!光是人工成本,这铠甲就是天价了,他哪里可能买得起! 一位能够制作铠甲的匠人,每年大概能够赚四十到五十两银子,上百位匠人忙活三个月,那就是至少上千两银子!他当初一棵三品人参也只卖了八百两而已! 当时茉莉和杜若都很愤愤然,茉莉认为应该发扬杀伐果断的精神一把掐死那个狗眼看人低的伙计,杜若则建议吴解夜里过来偷了铠甲扔进天书世界——吴解猜她可能是看着那套漂亮的铠甲眼红,毕竟练武场上的铠甲和它比起来,卖相真的差了太多。 吴解最终并未采纳她们的意见,他觉得没必要为了一点闲气杀人或者偷窃,更何况那铠甲对他其实也没多大用处——自从点燃纯阳真火之后,他就在反复用真火煅炼身体,现在肉身的防御力只怕比这铠甲更强,穿着它不但不能发挥作用,反而会影响行动的灵活性。 话虽这么说,可当他看到长宁城的城门卫兵们都穿着全套甲胄的时候,还是被深深地震撼了。 “花这么多钱把卫兵都装备得这么夸张,有必要吗?还不如少收点税,让老百姓日子过得更好一点呢……” 一路碎碎念着,吴解走进了长宁城。 进入了长宁城之后,倒是没见到什么特别让他惊艳的事物。或许对杜若来说,那些摆满了琳琅满目商品的店铺很稀罕,那些动辄四五层高的屋宇很壮观,那些足以让十几个人并排行走的道路很宽阔。但在吴解看来,也就如此而已。 他可是从繁荣的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穿越之前也算是个中产阶级,能够有钱去全国各地寻医访药,甚至于出国求医的那种。长宁城的繁荣,比起那些现代化的大都市,倒也算不了什么。 “原来也不过如此……”一开始还犹如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的吴解很快就失去了看热闹的兴趣,按照路上听来的说法,前往城西的民宅区寻找客栈。 长宁城的布局是这样的:皇宫在北边,宫城外侧是禁军的军营和朝廷的各种衙门。平民住在城西,百官和富贵人家住在城东,靠近港口的地方。 这座城里有四条河,有的纯系天然,有的出于人工,它们既给城中居民带来了充足的水源,也是交通的枢纽。尤其是横贯城池的卫河,每天都有许许多多的船只来来往往,从港口将货物运到位于城中各地的集市。 相对于车运,水运无疑更加的廉价和高效,除非是一些高价的或者怕水的商品,否则长宁城的商人们都宁可使用水运,以节约成本。 吴解落脚的“太平客栈”就位于卫河的河边,从客房的窗户里面看去,总是能够看到货船在不远处驶过,倒也是颇有意思的风景。 太平客栈是长宁城里面著名的大商家,有不少分号,吴解所住的就是分号之一。他的这间客房很小,估计不超过八个平方。里面的东西也很简单,一张单人床、一张靠着墙壁的桌子、一个钉在墙上的柜子,连椅子凳子都没有。想要坐下休息的话,只有坐在床上。 就这么一间小屋,租金赫然高达一钱银子一天,还不包伙食,当真贵得一塌糊涂! 吴解在床上坐下,翻了翻药箱,只找到了大概十两散碎银子。 他实在不是个擅长理财的人,这一路虽然赚得不少,可赚得多花得更多。关键是他不怎么存得住钱,只要手头宽裕了,同情心就会泛滥。每次赚到钱之后都忍不住去给穷人义诊,义诊自然是不收钱的,往往还会倒贴不少药钱。所以到了现在,出门时候带的百两纹银,已经只剩了这么一丁点。 “这样下去可不行!”他将那几块小小的银子掂了掂,揣进钱袋收好,便寻思着该怎么赚钱。 且不说寻仙本来就要花钱,再不想办法赚钱的话,他很快就要露宿街头了! “刚才我在路上看到,这里也有桂花糕卖啊!”杜若很兴奋地说,“去尝个鲜吧!” 通过这段时间不断吸取阴气修炼,杜若已经成功地凝聚了魂魄,修炼到可以接触实物的地步了。而对她来说,这就意味着她可以吃东西了——或许这才是她最最急切的事情。 但吴解却只是摇头,桂花糕本来就是高价的点心,这长宁城里面的东西又特别贵,不好好管住嘴巴的话,没两天他们就得喝西北风了。 “那么还是去做两桩没本钱的买卖吧。”茉莉建议说,“我看这城里富户很多,随便找两户捞一笔,就足够大吃大喝很久了。” 她说得理所当然,一点也不把作奸犯科的事情放在心上。 “这长宁城卧虎藏龙,咱们还是老实点好。”吴解驳回了茉莉的建议。 “那就到附近的城里去捞一笔再回来。”茉莉当真是从善如流,立刻就改变了计划,“只要走得远一些,就不用怕遇到高手了吧。” 吴解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 要纠正茉莉的道德观,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他懒得跟茉莉讨论该不该去打劫以及该怎么打劫的问题,眼珠一转,就想到了更重要的话题。 “茉莉啊,你说很多仙家宗门都会在国都之类的大城市招收弟子。现在我们已经到了,不如去寻访仙缘吧。” “可是……那样的话怎么赚钱呢?”茉莉还是念念不忘打劫的计划,“我觉得应该先赚一笔,手里有钱心里才踏实嘛!” “赚钱的事情不着急,我手头上的余钱还能撑几天。咱们还是先去寻仙吧!”吴解以毫无争议的态度结束了这场讨论。 好好休息一夜之后,第二天早饭时候,他就找客栈的伙计打听城里有没有仙人的踪迹。 “这您可问对了!”收了他十文大钱之后,伙计笑嘻嘻地说,“这长宁城里面的消息,我们是最清楚的!” “咱们这长宁城啊,身为大楚国的国都,端的是卧虎藏龙,无论是武道宗师还是仙门高人都有。” “比方说城东的虎翼侯章渝章老爷子,那就是成名上百年的武道大宗师,威震东南。江湖人称‘天剑歌’。他武艺高强,二十五岁就打遍长宁无敌手,三十三岁那年乘着小舟出海,在暴风雨中勘破了多少高手毕生都没能突破的极限,踏入先天武道的境界……现在一百多年过了,谁都不知道他究竟已经达到了什么境界!” “我看客官你也不像是个练武的,那么就要考虑修道的问题。城外万寿山长春观的观主长春真人是赫赫有名的得道高人。年纪比虎翼侯还要大一些,却一头黑发、容貌和年轻人没什么分别。每年都有很多人去长春观求仙问道,其中也有不少学而有成的,比方说这城里的黄芽观,观主孙黄芽孙道长就是长春真人的弟子,今年快六十岁了,看起来跟三四十岁似的。” “除了这两位白道中人之外,喜欢做水上生意的飞鲨帮项云天项帮主也是绝世高人,曾经一人一剑斩了一条在海上为祸的蛟龙,那蛟龙足有三十多丈长,出动了一艘大船才把它拖回来进献给陛下。项帮主也因此得了‘吞蛟鲨’的美名。” “如果你喜欢学习杂学,浑天监的宁风宁大人学识渊博,天文地理无所不通,更善于占卜推算和机关阵法之学。能够算清世人的吉凶祸福,又会制造飞天木鸢,还曾设下八卦迷阵……最难得是他本人还是修炼有成的高人,据说曾经求学于长春真人门下。” “除了这几位之外,咱们城里或许还有其他的高人,不过那就不是我这个小伙计能知道的了。总之客官您想要求仙的话,我觉得还是设法拜这几位为师,略微有点希望。” 第二章 寻仙缘 伙计说完就走了,吴解坐在客栈楼下的店堂里面,沉思不语。 这几位高人名声在外,应该都是有真材实料的。和他路上见过的那些骗子截然不同。 从安丰县到长宁城的这段路上,吴解前后遇到了好几个据说是有道高人所办的仙门组织,他也曾经很热心地去求学。只可惜这些所谓的仙门全都是假货,那些个所谓的高人全都是江湖骗子,没一个有真本事! 这些骗子们的下场可想而知,一路走来,他前后送了十几个骗子进大牢,还有一些穷凶极恶想要杀人灭口的,则被他跟杜若给反杀了。 被他打死的还好,被杜若打死的人下场实在有点惨——可能是听了吴解偶然说起的吸血鬼故事,又或者阴魂本身就有吸人阳气的本能,杜若习惯于一口咬住敌人的脖子,将对方的阳气连同鲜血一起吸走,被她杀死的人往往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夸张一点的直接成了皮包骨头,让人看了就要做恶梦。 在这些行侠仗义的过程中,吴解也做了一些劫富济贫的事情,将那些骗子们积攒的不义之财分发给穷人,自己只留下一点点,而这一点点往往又在不久之后的义诊里面用掉了…… 堂堂一位后天巅峰的大高手,身边还带着一个本事跟自己不相上下的女鬼帮手。如此强力的组合,居然混到可能有露宿街头的风险,当真是可怜可叹。 由此可见,在这个世上,正派人的确不怎么吃得开啊! 吴解只是略微感叹了一下,就将思绪拉回求仙的问题上。他将伙计说的这几位高人在心中比来比去,始终没办法决定应该去找谁求教。 他相信以自己的功夫和人品,无论哪一位高人都不会介意收下这么一个弟子。问题在于他的目标是修炼成仙,这几位高人厉害固然厉害,但距离“成仙”这个目标,似乎却还是颇有一点距离…… “那几个武道高手就算了,以武入道的人多半是野路子。”作为修仙专家的茉莉分析道,“如果师傅你愿意的话,只要稍稍闭个关,你也能以武入道。可这条路很难走,能够以此有大成就的百不存一,既然你想要修炼成仙,那至少应该找希望大一点的路子。” 吴解点点头,在心中的名单上划掉了那几位武道高手的名字。 “要说境界最高的,应该就是那个长春真人了。他的徒弟们成就也很高,看得出来是个会教徒弟的,不如就去找他吧。”杜若建议说。 吴解也是这么想的,既然不考虑那些武道宗师,那么剩下的众人之中,显然是长春真人最靠谱。 于是他整理了一下行头,就出城往万寿山去了。 以他的脚程,不过半个时辰就赶到了万寿山,只见整座大山上金碧辉煌,道观楼阁一座接着一座,从一个个香炉里面升起的烟在山上汇成了一片青灰色的云彩,就算离得很远,都能依稀闻到檀木燃烧时候特有的香味。 一条大道直通山脚,路上车马如流,山脚的大山门那里人流如潮,不知道有多少人来寻仙求道,看得吴解暗暗愣神。 和他有类似想法的人,似乎真的很多。 他既然是来拜师求道,自然不会做出私下闯山这么无礼的事情,当即依照礼节来到山门之处,向知客道人询问是否可以拜见长春真人。 那位知客道人约摸四十来岁,生得慈眉善目,但眼中却隐约有精光闪烁,动作也十分灵活,显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道士。他听说吴解想要拜见长春真人,眉头一挑,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吴解一番,露出了几分惊讶之色。 随后,他就将接待客人的工作交给别人,领着吴解去了旁边的静室休息。 二人坐定之后,自然有道童过来奉茶。但茶水刚一倒好,知客道人就让道童离开,显然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并不适合被很多人知道。 “贫道法号长山,忝居万寿观知客。二十年前邀天之幸得以拜入仙师门下,只是资质粗劣,虽然修行从未懈怠,可进境始终太慢,一转眼二十年岁月,却还是在入道之门外面徘徊……今日见吴小友年纪轻轻就已经摸到了入道之门的门槛,实在是感慨万分……请吴小友恕贫道失礼!” 吴解连连摇头,觉得这位道长实在是太客气了。又觉得有点奇怪,这位道长好歹也是修道中人,不至于看到自己就这么感慨吧…… “以这位小兄弟的本事,原本倒也够资格向真人求教。不过你来得不巧,真人在三月底四月初的时候夜观星象有所感悟,闭关以求突破现有的境界,在长生之路上更进一步。到现在已经闭关一个多月了,还没有半点出关的意思。”长山道人感慨了一番,却说出了出乎吴解意料之外的话来。 吴解闻言一愣,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 三月底四月初?那不就是他破坏三山道人的阵法,灭了妖道残魂,击溃域外天魔投影的时候吗?难道说长春真人远在千里之外,就能够感应到区区一个小镇发生的事情?又或者说域外天魔在人间投影,令这位修道高人有所感悟? 但不管怎么说,拜师一事暂时是没指望了。 不过他并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便说就算暂时不能拜长春真人为师,也想要留在这里修道。 可长山道人闻言,顿时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死活都不答应。 “吴小友勿要让我们为难。你已经是半只脚踏进入道境界的巅峰武者,整个东楚国有你这本事的人,两只手就能数完。我们万寿观虽然弟子众多,可真人教徒很严,但凡有所成就的,全都被赶出去自行体悟,有所体悟才能回来继续学习……不瞒你说,目前整个万寿观,除了正在闭关的真人之外,连一个和你境界仿佛的人都没有。” 吴解看着长山道人为难的脸色,不禁有些疑惑。 万寿观里面暂时没有跟自己境界差不多的人,关自己求道什么事?所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又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就算那些道士们境界不如自己,也未必不能对自己有所指点啊! “嗨!师傅你这正派人想法就是单纯!”他还在疑惑,茉莉已经笑了起来,“他这是在担心你啊!” “担心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整个万寿观里面连一个境界和你差不多的人都没有,那就表示真打起来的话他们很可能不是你的对手。万一你包藏祸心,趁着长春真人闭关的机会捣乱,他们岂不是要欲哭无泪了?” “我是那种人吗!” “要我是他,我也不敢冒这个风险啊……” 吴解顿时语塞,看着长山道人那苦恼的脸色,大感尴尬,连茶都懒得喝了,直接起身告辞,郁闷地离开了万寿观。 来的时候他兴致勃勃,走的时候却垂头丧气,这一趟算是白跑了! 回到长宁城的时候时间尚早,他百无聊赖地漫步在长宁城的街头,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港口那里。 长宁港是东南第一大港,每天都有数不清的船只来往。在港口经常能看到送别或者迎接的人群,只是送别的人群多半满怀希望,而迎接的人群大多惴惴不安,两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海运实在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纵然跑一趟往往就能有几倍的利润,可巨大的利润伴随着的就是巨大的风险,每年都有许多的船只消失在茫茫大海上,有许多追求财富的人葬身海底,其中不乏经验老到的船长水手,或者是身家殷实的富商。 吴解站在高处,看着码头上演的一幕幕悲欢离合,想起自己这番求仙的挫折,忍不住长叹一声。 果然正如古人所说,时间不如意事,十有八九! 正在感慨之际,他突然注意到港口边上有一个独立的小岛,这座小岛跟陆地间隔着十来丈宽的海水,上面建了一座石桥,而小岛上还有一间三层的阁楼,建得颇为华丽。 如果只是这样到也罢了,但那座阁楼通体雪白,石桥也是用白色的石头砌成,甚至连那座小岛的地面都被白色的石头铺满,远远看去,整个小岛连同上面的阁楼和那座石桥,宛如用白玉雕成一般精美,令人赞叹不已! 吴解还注意到,时不时有穿着华丽的人从桥上走过,进出这间阁楼,这些人往往前呼后拥,看起来非富即贵,只是进去的人多半脸上有好奇或者期待之色,出来的却常常带着欢喜或者肉疼的神情,也不知道那阁楼里面究竟是什么生意的。 于是他随便找了个路人打听,得知那阁楼名为“白玉楼”,是东楚国乃至整个东南诸国里面最大的一家珍宝店。 大概六百年前,那时候东楚国还没建立,东南诸国多半在大齐治下。有一位富豪夜里做梦梦到天上有白玉楼台,精致华美,超乎想象。他就下定决心也要在人间建立白玉楼,花了二十年岁月,最终在他儿子手上才将这座白玉楼建成。 这座楼台通体雪白,无论木头还是石头都是纯白一色,找不到半点瑕疵,当真美不胜收,时称东南第一楼。富豪的儿子并不像自己父亲一样对于天上的白玉楼台有什么向往,反而很热衷于赚钱,发现这座楼台出乎意料之外的有名,就将其改造为店面,做起了珍宝生意。 后来大齐接连出了几个昏君,横征暴敛,百姓苦不堪言。各路英雄纷纷起来造反,东楚国开国太祖熊达英明神武,裂土为王建立了新的国家,因为建国过程中得到了白玉楼主人的大力支持,所以称王之后积极回报,先是册封其为开国侯,又将其女选为贵妃,还给白玉楼颁下了许多赏赐和特权。 “从那时起,白玉楼就飞黄腾达,成了东南第一名店,一直到现在,已经快三百年了。”那位被吴解拉住请教的小贩大叔看着那座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雪白楼台,眼中满是憧憬,“只要是我们长宁城的商人,谁没有做过成为新一代‘白玉楼主人’的梦想呢!” 告别了这位健谈的小贩大叔,吴解看着远方静静立在海岛中的白玉楼,沉思许久,不禁笑了起来。 “茉莉啊,你不是说要设法赚钱的吗?不如我们去白玉楼卖点东西吧。” 第三章 白玉楼 身为东南第一名楼,也是东南第一名店,白玉楼没有匾额,只是在门旁悬挂着一块用晶莹温润的白玉雕成的铜钱,这铜钱雕刻得极为精美细致,没有半分粗俗之气。 吴解抓着一个长长的木匣,抬头看看那白玉铜钱,赞了两句,正要走向汉白玉雕成的台阶,但却被门口的仆役拦住了。 “这少年快快止步!”一个人高马大不像仆役倒像打手的汉子跑过来,大声说,“此乃白玉楼,不是什么观赏游玩的去处!” 吴解一愣,随即解释:“我是来卖东西的。” 听到这话,汉子凶恶的脸色才好了几分,但却又露出几分狐疑,不过做生意的没有把客人往外赶的道理,他也不好再拦住去路,只得叮嘱了一声:“你要卖东西的话,进去找个伙计说话就行。这楼里的客人颇有一些脾气不怎么好的,千万不要惹着他们!” 吴解不料这汉子面相凶恶,心思倒是颇为和善,笑着点点头,施施然进了门。 从外面看来,白玉楼确实美不胜收,不过到了里面,其实也就不过如此。在吴解看来,这白玉楼也就是将货物用玻璃罩住,放在大厅里面招揽顾客罢了,他穿越前的首饰店大多如此,有什么稀罕的? 不过他却忘了一件事,这个世界并没有烧制玻璃的技术,这些罩住各式珍宝的透明罩子,全都是用上等水晶打磨拼接而成,光这份工艺就非同小可! 相比这些价值不菲的水晶罩子,罩子下面的珍宝则更加惊人,虽然十个里面倒有九个是吴解不认识的,不过不认识没关系,看起来很珍贵就行。 这就是所谓的“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觉得很厉害的样子”,简称“不明觉厉”。 店里的客人大多穿着华丽,就连伙计们也穿着上好的绸衫,骤然进来一个穿着旧衣服的年轻人,顿时引来了许多惊讶和鄙视的目光。一个看起来像是纨绔子弟的瘦削青年更是神色不善地走过来,看样子大概是想要把吴解给赶出去,以免他打搅了上等人的兴致。 吴解哪有兴趣跟这种二货浪费时间,脚下稍一发力,整个人犹如鬼魅一般从他身边绕过去,转眼间就来到了白玉楼的角落,找到了这里一位看起来像是管事的中年人。 “请问先生可是此地管事?” 那中年人一开始看吴解的眼神也颇为轻蔑和不耐烦,但当吴解轻飘飘一步就绕过了那个纨绔子之后,他的眼神之中就多了几分警惕。见吴解向自己询问,他点了点头,可目光却飘向了门口。 之前试图阻拦吴解的那个凶恶大汉正在走过来。 吴解并没有浪费时间,直截了当地说:“在下有一件宝物想要出售。” 管事眉头一皱,把吴解当成了仗着武艺高强讹诈的,故作镇定地说:“白玉楼只做奇珍异宝的生意,你要卖传家宝的话,还是找当铺去吧。” “在下这件宝物并不寻常。” 管事摇摇头,向门口喊道:“老田!” 眼看着那面目凶恶的“老田”就要到面前,吴解眉头一皱,打开了那个木匣。 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迅速散布到整个大厅里面,一时间厅中众人全都忍不住转头看向这边。 这个时候,那个面目凶狠的“老田”也已经冲了过来,一把抓向吴解的肩头,想要将这无礼的小子扔出去,但却发现对方犹如一座铁塔似的,分毫撼动不得,顿时脸色大变。 没等他再有动作,管事已经满脸惊讶地站了起来,双眼死死地盯着木匣里面的东西,几乎连眼珠都要瞪了出来。 他正要开口惊呼,却立刻惊觉,双手捂住了嘴巴,没有把那两个会带来麻烦的字眼喊出来。 “贵客请上楼详谈!”管事也顾不得别的,急忙引着吴解上楼,却把满脸惊疑的老田扔在了那里。 等到二人沿着白木楼梯上去,老田才摇摇头,走回了大门口。 只是他脸上满是狐疑之色,嘴里还在嘟嚷:“这小子什么来历?怎么我一把抓下去就跟抓在铁上似的?难道我这鹰爪功还没练到家?” 吴解抱着装在木匣里面的参王,跟着管事上了二楼,来到了一间布置得颇为清雅的小花厅。 “贵客请上坐!”管事脸上的笑容简直可以让塑像师傅作为笑面菩萨的范本,和蔼可亲的程度令人叹为观止。 不等吴解坐定,他就冲着花厅门口的侍女吩咐了一下,片刻之后,不知道从哪里涌来好几位穿着暴露容貌妖媚的女子,一起凑过来说是要服侍大爷。 吴解吓了一跳,他穿越之前做生意的时候倒是曾在娱乐场所应酬中见过这种场面,但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眼看着这些女人就要凑到面前,顿时有些脸红,连连摆手,让管事赶快让这些女人出去。 管事的眼中流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惊讶,他本以为这种香艳阵仗对付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绝对手到擒来,却没料到吴解竟然不像一般的年轻人那样急色,不由得对他更高看了几分。 武艺高强,身怀奇宝,面对美色而不动心,这年轻人的来历只怕非同小可! 他挥挥手让这些莺莺燕燕们出去,然后问道:“在下姓赵,叫我老赵就行。不知这位小兄弟该怎么称呼?” 吴解这才松了口气,答道:“小生姓吴,来意……想必赵管事也明白了?” “刚才赵某孟浪,还请吴公子赎罪!”赵管事先是站起来作揖赔罪,然后又问,“刚才只是略略扫了一眼,不曾看清。不知吴公子可否让赵某仔细看看那件宝物?” 吴解自然无所谓,再次打开了木匣。 木匣之中,是一支品相极为上等的人参。 这支人参不仅极粗极大,更难得的是四肢五官都极为清晰,光看脸的话简直就像是人面雕像一般。木匣盖着的时候还不明显,此刻木匣打开,顿时又有一股浓郁的清香散开,赵管事只是闻了闻这股香味,就觉得精神一振,整个人似乎都年青了几岁。 “果然是传说中的一品参王!” 他的眼睛瞪得滚圆,呼吸也不由得粗重了几分,直到吴解合上木匣,才恢复了镇定。只是额上隐隐除了一层汗珠,看得出来刚才是何等的激动。 “吴公子请稍稍休息一下,赵某已经派人去请专精药材的大师,相信他很快就能赶来。这一品参王非同小可,必须要大师亲自鉴定之后才好开价。” 吴解点头应道:“赵管事说得有理。不过在下有言在先,这买卖对在下来说有点太大,所以在下不希望有太多人知情。” 赵管事连连点头,看桌上一片空空,急忙叫来两个眉清目秀端庄典雅的侍女斟茶,随后便让她们也退出花厅。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他变着法子套话,拐弯抹角地打听那支人参的来历。 但吴解虽然不擅长这种斗智套话的手段,却抱定了以拙胜巧的念头,无论赵管事问什么都避而不答,始终用一句“此物得来全属偶然,个中细节不足为外人道也”搪塞,坚决不说任何实际的内容。 面对这种情况,赵管事纵然再怎么老奸巨猾,也只能如同老鼠拉龟一般无处下手。几番交手,他始终没能从吴解那里问到半句有价值的情报,只能在心里暗暗苦笑——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太厉害了! 不久之后,白玉楼中专门负责鉴定各种药材的大师就来了。 这位大师已经颇为老迈,行动间也有些不大灵活,甚至要一个年青人搀扶着才能走路。但当吴解打开匣子的时候,当他看到那支粗若儿臂的人参的时候,他一瞬间爆发出了简直堪比年青壮汉的活力! “参王?!”大师几乎是用“抢”的速度拿起那支人参,仔仔细细地端详着,翻来覆去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又轻轻咬住一小截参须细细品味,最后才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回匣子里面,用激动的声音肯定了它的价值。 赵管事其实也是识货的人,只是面对这种稀世珍宝,他还是宁可相信老牌专家。当大师确定了参王的真实性之后,他就再也坐不住了,吩咐侍者好好招待吴解,又请大师在这里多等一会儿,然后一溜小跑冲出了花厅,朝着白玉楼上层跑去。 兹事体大,他要赶紧禀报东主! 半刻钟之后,位于长宁城皇宫之中的一间幽静阁楼里面,当代白玉楼的东主派人请来了一位特别的部下。 “大人,有什么吩咐?”淡紫色的纱帘之外,一身绿色长裙的少女单膝下跪,低头等候主君的命令。 “哎呀哎呀……我说了多少次了,私下不用这么严肃的……”纱帘里面传来了年青女子慵懒而无奈的话音,但和以往一样,被绿裙少女直接无视了。 帘后那人也知道对方绝对不会听自己的劝告,感叹了一下就说起了正事:“刚才岛上店里的管事用天音法器发来消息,说有人出售一品参王一支。” 绿裙少女身体一震,忍不住抬起头来,大声问道:“参王?年份如何?” 纱帘后面的女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果然就算是你,遇到真正关心急切的事情也会失态啊!” 绿裙少女顿时脸红,讷讷不已。 “好了好了,不说笑了。根据专精此道的药材大师鉴定,那支参王品相极佳,年份估计在二百年上下,乃是凡药之中最上品的,只差一步就要超出一品的层次,踏入足以被称之为‘天材地宝’的灵药行列。”说到这件难得的稀世珍宝,纱帘后面那位见惯了宝物之人也忍不住有些激动,“而且那位大师还判断这参王应该活着,如果可以找到灵脉种下,就有可能突破极限,成为传说中的灵药!” “灵药……”绿裙女子的声音有些干涩,这个消息太过惊人,饶是她已经觉得自己不会再惊讶了,此刻也忍不住为之震撼。 “是啊……起死回生、延年益寿……甚至可以让凡人脱胎换骨铸就灵脉,从此踏上仙道之路的灵药……”纱帘后的女子不知想到了什么,言语中有些唏嘘。 但她很快就恢复了平常的慵懒语调:“我已经下令让他们保守秘密,切勿外泄。但这种消息……万一走漏了,可真不是开玩笑的!所以……你去把它从店里取回来,运到宫中灵脉栽培,然后看管的工作,也就交给你了。” “属下遵命!” 等绿裙少女离去之后,纱帘后面突然传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你不该这么做。”一个苍老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人心是经不起考验的。” “您老的寿元已经快要尽了,‘庭师’的位置不能一直空悬着,而在所有的继任者里面,我最希望由她来继承这个位子……但是如果不对她进行一些考验,长老会怎么可能答应?难道靠我空口白牙下个命令,就能让那些惜命如金的老江湖们放心地把身家性命托付给她吗?就算我能说服长老会,天子那边又怎么交代?而要是她不能突破,我白玉楼一脉在万寿观面前岂不是要低了一头!” “这个解释很合理,但你我都知道它不是真话。” 纱帘后的女子沉默了半天,最终深深地叹了口气。 第四章 忌道人 那株参王引起的事情,吴解全不知情。 对他来说,价值连城的参王只是从天书世界里面某只兔子娘的零食堆里面随便挑出来的比较完整的一个而已,就算它卖出了十万两银子的天价,也依然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十万两啊!我做梦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杜若抓起一块玲珑剔透的玉牌,翻来覆去地看啊看啊,“就这么一片玉居然价值一千两?怎么看也觉得你被坑了!” “白玉楼不可能在这个问题上坑我,对于玉器,他们比咱们懂行得多。而且我还见过比这更值钱的玉。”吴解把玩着另外几块玉牌,笑呵呵地说,“你的墓地里面就埋着一块,真正的价值连城。” “啊?你说那块养魂玉?那么值钱?”杜若大惊,“那为什么不挖出来带走?” “……你让我去盗自己结拜姐姐的墓?”吴解愣住了,不可思议地反问。 杜若一脸坦然:“我作为墓主都同意了,有什么关系!” 吴解呆了好一会儿,然后暴跳起来,冲到正在人参树下睡大觉的茉莉身边,毫不客气地把她叫醒,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批评。 这绝对是茉莉带坏了杜若,以前她虽然没心没肺,可至少从来没这么不靠谱过啊! 训完了茉莉,再三强调以后绝对不许把杜若的道德观价值观朝着往神君一系的方向扭曲,并且让她保证了三回,吴解才气呼呼地离开天书世界,返回人间。 因为这事实在太可气,他坐在床上生了半天的闷气,一直到新月升上中天,才勉强消气。发现可能是因为太生气的缘故,肚子有点饿了。 从药箱里面拿出几块干粮,又从柜子找出水壶倒了点水,他倚着靠近卫河的窗户,一边欣赏月色河景,一边吃宵夜。 才吃了一会儿,他突然感觉到空中有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强大气息,正在从远处飞驰而来,似乎就是奔着自己来的。 扣除茉莉这个规格外的暂且不论,那股气息强得惊人,比御龙派的两位年青仙人更强,也比三山道人召唤出的域外天魔投影更强,或许只有当初惊鸿一瞥远远看到过的御龙派魁梧大汉,才能够胜过它。 吴解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白天赚到的那笔钱太过惹眼,招惹来了入道境界的高人,连忙让杜若帮忙把那些玉牌都拿出来,整整齐齐地放在桌上。 钱是好东西,可也要有命才能用,他绝对不会为了钱去冒生命危险,就算是十万两银子也不行! 不一会儿,那股气息已经到了面前,只见绿光一闪,屋里多了一个穿着白色长袍,套着绿色外套,佩着长短双剑的老者。 这老者的气息深沉难测,吴解只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片广阔的大海,虽然海面上很平静,但水下却隐藏着无可抵挡的伟力,随时都可能波涛汹涌,将他如同一叶轻舟般吞没。 他的额上顿时就出现了汗珠,但还是强作镇定,拱手为礼,客客气气地问:“小子吴解,不知前辈怎么称呼?夤夜前来,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那老者并不回答,目光在屋里扫过,满桌子的玉牌并没有能够让他目光多停留哪怕一瞬间,但当他将整个屋子看遍之后,却显得有些疑惑。 “奇怪……”老者皱眉说道,“刚才明明感觉你屋里有阴魂的气息,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吴解背后顿时冷汗就流了下来——刚才杜若将玉牌送出来的时候,这老爷子估计还在上千步之外,而杜若进出天书世界前后不会超过三秒钟,他竟然就发现了?! “这屋子不干净!你明天还是换个客栈吧。”老者倒也豁达,既然没发现就懒得再追问,以不知道算是吩咐还是关心的语气对吴解说,“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实在很难得。要是为了区区十万两银子被人所害,真是太不值了!” “区区十万两银子?!”天书世界里面,杜若大呼小叫起来,“我的本事也不比老四差啊!可我连一两银子都没看到就被人害死了!十万两银子都叫不值,那我算什么?命如草芥吗!” 如果不是吴解不允许的话,她只怕立刻就要冲出来跟老者吵架。 吴解连连点头,他看得出来老者是出于好意,说的话倒也在理,就算只是出于情理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老者揭过这个话题,又说:“老朽单名一个‘忌’字,因为练就半人半魂之身,所以江湖上关系不好的同道都称我为‘半魂道人’——哦,我是从白玉楼来的。” 吴解心中若有所悟,连忙问道:“那么忌前辈,请问您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小子去做?” “本来是想要问问你从哪里找到那支参王的,现在倒是不必了。”忌前辈微微一笑,但严肃的感觉丝毫没有减弱,“你已经半只脚踩在以武入道的边缘,甚至可以说只要吃下那支参王,好好修养充分吸收了药力,就有极大的机会踏入武道巅峰。但你却没有这么做……如果老朽没有看错的话,你这是不想走以武入道的路子,对吧?” “前辈说得对,以武入道之后,想再进一步实在千难万难,小子年纪还轻,不想毕生止步于此。”吴解为这老者的眼光而叹服,恭恭敬敬地回答。 “多年以前,有一位专心求道的年轻人写过一首诗,老朽至今还记得其中两句。”忌前辈点了点头,吟道,“过遍群山皆不顾,一心只向最高峰。” 吴解细细咀嚼着这两句诗,体会着当年那位求道前辈志求大道的决心,赞叹不已。 “那么,那位前辈后来怎么样了?”他问。 “一生仗剑走天涯,肝胆能照九州花。直上苍穹斩霄斗,遍洒星雨落天涯。”忌前辈眼中也浮起向往之色,“天下第一侠义剑仙弃剑徒,老朽少年时候曾有幸目睹他一人一剑追杀幽魂宗满门……那已经是二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你的那支参王珍贵得无可估量,尤其是为老朽解决了一个眼前的大难题。钱财这些身外之物不足以回报,所以老朽才连夜来此,想要有所回报。”忌前辈看着吴解,微微叹了口气,“现在看来,老朽却没什么能够回报你的……” 二百多年前?这么说,这位忌前辈当真是神仙中人! 吴解心中大喜,急忙说道:“求前辈传授小子成仙之法!” “成仙?”忌前辈哈哈大笑,反问,“怎么才算成仙?” “长生不死,逍遥天地。” “你这少年的志向果然远大,可老朽真的帮不了你。要说长生,老朽自己不过活了区区三百岁就到了暮年,虽然比那些以武入道的多了一倍,可比起真正的长生者实在不值一提;要说逍遥,老朽只不过枯坐在这长宁城里面日日消磨,哪里有什么逍遥……”忌前辈目光看向城外万寿观方向,叹道,“长春道友倒是有几分长生的希望。可惜他那条路实在难走,以老朽看来,怕是不合你的路子……” “小友啊,你可知道求道修仙,最重要的是什么?” 吴解想了一会儿,摇头。 “在我看来,最重要的是找到适合自己的道路。当年弃剑徒前辈曾有机会投入天下数得着的大宗门当真传弟子,可他放弃了,就是因为那道路不适合他;当年老朽也曾有机会以武入道,可老朽也放弃了,这才能比昔日的友人们在求道之路上多走几步,在红尘中多过一百余年。”忌前辈笑道,“你年纪还小,有的是时间去寻找适合你的道路。,老朽别的不敢说,至少可以断言这长宁城里面不论明暗,没一家的路子是适合你的!” 吴解闻言不禁有些郁闷,长叹了一声,又问:“那么前辈可能为小子指点一条明路?” “明路我可不敢说,但我却有一个稳妥的办法,虽然不一定能够长生,至少肯定对你有所帮助。”忌前辈笑道,“你可知为何我能够以半人半魂之身活到三百岁?” “晚辈不知。” “那是因为我一生行善积德,积累了无数功德,得到了人道的嘉奖。”忌前辈看着渐渐落下的新月,感慨地说,“修道者常常说志求天道,可天道至大至公,视众生如一,生死成败乃是天地循环之理,天道怎么会允许有人长生不朽呢?想要靠追求天道成就长生,老朽以为纵然不是全无可能,至少可能性应该不大。” 吴解若有所悟,连连点头。 “老朽少年时候游历天下,曾偶然得到一位前辈大能指点,明悟世间除了‘天道’之外,还有‘人道’存在。这‘人道’是九州众生心意所集,尤其是我辈人族意愿和气运的集结,所以它会去刻意维护苍生尤其人族的利益。”忌前辈回过头来看着吴解,“你为苍生做得越多,为我人族获得的利益越大,人道就越会刻意维护你。在冥冥中增加你的运气,在危机时候为你留下一线生机……甚至于,给予直接的奖励!” 吴解被他话语中所谈的事情完全震住了,只觉得口干舌燥,忍不住咽了口吐沫。 忌前辈对他的反应很满意,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当年东楚初建,各地诸侯林立,多有举旗叛乱再行攻伐之意。老朽为了阻止乱世再临,刺杀各路诸侯,不知道多少次九死一生。有一次眼看着死到临头,却得到了冥冥中人道降下的嘉奖,化身为半人半魂之身,这才转危为安,终于杀尽各路豪强,帮太祖稳定江山,开创了这几百年的太平基业!” “从那时起,我就下定决心,要凭借手中双剑,外杀妖邪,内杀巨恶,为我东楚百姓杀出一个朗朗乾坤!” 说到这里,这位已经显得有些老态龙钟的老者身上猛地腾起冲天的气势,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剑,随时准备斩杀各路妖魔鬼怪、恶霸凶人! 吴解为其气势所慑,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忌前辈已经不知所终,只有这一股森然剑气依然在屋内回荡。 他无语良久,最后向茉莉问道:“这位忌前辈说的事情,是真是假?” “我不知道。当年我们那个时候并没有‘人道’的说法,修士的正邪之分其实并不明显,大家都在为了资源争夺,杀人越货、背信弃义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饭。”茉莉仔细想了半天才回答,“可现在这个世界,似乎跟我们当时的确有些不同,没准真的有什么人道也说不定……” “这不是当年那个世界吗?”吴解一愣,“你从来没说过这方面的事情啊!” “我也是猜测的……第一是天地元气稀薄了很多,这从野外生长的各种药草就能看得出来;第二是世界的范围也小了很多,当年我们生活在大荒界,四极八荒无穷无尽,更有茫茫无边的浩瀚星海,还有神秘莫测的归墟界……可这个世界却只有九州,九州之外似乎就是一片蛮荒,人迹罕至……” “不过师傅你不用担心!”茉莉说着说着又快活起来,信心十足地劝道,“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师傅你一定能够修成无上大道,重现当年的辉煌!” 第五章 补课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吴解就在长宁城住下了。 他并没有继续前往那些有道之士那里求道,而是转向长宁城里面的一些武馆,专心学习武艺。 学武当然无关求道,只是他感觉自己现在似乎应该打好基础,充分提升个人的武力。 忌前辈所说的积累功德、博取人道认可之法,显然需要强大的实力作为后盾。比方说忌前辈本人,就是通过扫荡各地诸侯才得到了人道的认可,如果他当年没有足够的实力,只怕在得到人道认可之前就已经死了。 吴解虽然实力不错,但说实话其实偏科很严重。在力量、速度、耐力这些硬指标方面,他自然是很强大的,甚至可能还胜过一些先天入道境界的高人;但在技艺招数方面,他就有些差劲——不,是非常差劲!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穿越之前只是个普通的商人,穿越之后也只是个普通的乡下郎中,教他功夫的杜团练充其量不过是乡下武师,茉莉的功夫倒是很厉害,可惜她根本不懂得怎么教人,吴解半点功夫都没从她那里学到。 他现在的武功水平,其实依然停留在“乡下把式”的水准,真的跟那些江湖高手打起来,纵然身体素质占优,也要在招数上吃大亏。 其实就算是身体素质,他也未必能占到优势,江湖中各种奇功绝技层出不穷,能够暂时提升身体素质的也比比皆是,随便找个普通的一流高手,往往都有短时间内把力量或者速度爆发到接近甚至超过后天巅峰的绝技——当然,那些后天巅峰的绝顶高手们,掌握的绝技只会更多更强。 相比之下,什么都不会的吴解,只能算是个莽夫而已。 所以他才要花费一段时间补上短板,至少让自己成为一个实实在在的后天巅峰强者,为了将来的求道和行善做好充分的准备。 这就是俗谚中的“磨刀不误砍柴工”。 长宁城内卧虎藏龙,武林高手数不胜数。扣除那几位突破到先天境界的武道强者不论,剩下的高手依然一抓一大把,愿意教徒弟的也比比皆是。吴解以贵宾身份去了趟白玉楼,赵管事听说他要学武,立刻安排几位高手为他进行了一些测试,然后这些高手们就给他开出了一份长长的名单。 城东白鹤帮王欢长老轻功了得,尤其擅长借力,回环如意犹如能够飞翔一般,“王飞鹤”之名正是由此而来,学会他的轻功,可以有效改善吴解脚下笨拙直来直去的缺点; 城西振威武馆总教头“神变”孙子彬擅长刀剑,尤其是双手分持刀剑合击的功夫更是堪称一绝,只要学到孙教头的七八成,吴解在兵器上就可以算是行家里手了; 禁军七教头之一的弓马教头“追月弓”熊秋夜弓马娴熟,尤其擅长骑射之术,骑射对吴解这种高手意义不大,但学习射箭还是很有实用价值的; 飞鲨帮的护法“狂鲨”雷四特别擅长水上功夫,下盘极稳,一把单刀也使得很出色,颇有向其求学的价值; 万寿观通明阁长青子内功精深,尤其擅长内力的运用,凡举江湖里面各种爆发内力提升体能的技术全都信手拈来,当然应该向他好好请教; 至于拳脚功夫,白玉楼的武术教头“铁鹰”黄雄前辈本身就是长宁城首屈一指的拳脚高手,一手鹰爪绝技赫赫有名,白玉楼的护卫们大多是他的弟子,这位近在咫尺的大师,当然是不可错过的…… 吴解看着那张表上一行行名字,再看看名字后面要向其学习的理由,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 学! 好在名单上的这些高手要么跟白玉楼关系良好,要么直接就是白玉楼的人,向他们求学都并不困难。只是事先要说明,只学一些通用的可以教的东西,绝不打听那些不传之秘。 但在实际传授绝技的时候,高手们却大多将自己最得意的绝活拿了出来,很用心地倾囊相授,让吴解大为感动,也大惑不解。 “这还不简单!他们是想要跟你搞好关系呗。”茉莉笑呵呵地说,“一位十六岁就踏入后天巅峰的年轻高手,没有意外的话肯定会突破瓶颈成为武道宗师,像那位半魂忌道人一样更进一步也不是不可能。现在的少许投资,能够换来一位武道宗师甚至是大宗师短则一百年长则三百年的友谊,这样的好事哪里去找?” “师傅你别以为白玉楼这是在讨好你,其实占便宜的不是你,而是那些教你功夫的人。就算没他们教导,你迟早也会成为绝代高人,可错过这次机会,他们怎么才能再有机会向一位人品正直前途远大的未来宗师施以恩惠呢?” 吴解咂咂嘴,虽然明白茉莉说得有道理,但始终觉得这话味道不对。 “老四你犯什么混啊!有机会向这些前辈高手们学功夫,高兴还来不及呢,想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正在练武场埋头苦练的杜若对吴解这种小资情调的多疑十分不屑,就差没有嗤之以鼻了。 吴解转念一想,也就哑然失笑。 自己的确想得太多了,有得学是好事,认真学才是正理。日后如有机会,好好报答一番也就行了,琢磨那么多干什么?难道还能从中领悟出天人化生、万物滋长的要道吗? 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古人诚不我欺也!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他过得无比充实。每天来往于各位前辈高手的居处,专心学习各种奇功绝技。 他学得认真,前辈们教得也认真,加上他已经有了极好的基础,学习的速度当真可以用一日千里来形容。短短五个多月的时间,他已经把十几位高手的绝学尽数学到,也有了六七分的火候,剩下的只是慢慢精研的水磨工夫而已。 这番学习到现在就算是大功告成,白玉楼特地召开了一场谢师宴,吴解向这些老师们一一致谢,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酒宴之后,前辈高手们各自离去,吴解却留了下来——白玉楼的那位忌前辈有事找他。 忌前辈的面容比上次见面的时候苍老了一分,气色也差了一点,看得出来他的确是已经快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只怕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了。 “出大事了。”这位活了三百年的前辈依然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南屏郡发生了严重的水灾,天子已经下令紧急调拨大批粮食去救灾。” 吴解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严肃地问:“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忌前辈赞许地一笑,又说道:“宁浑天夜观天象,发现这次的赈灾似乎会有阻碍,需要高手压阵。但说来也巧,长宁城内的几位武道宗师这些天偏偏都有要事不能分身,天子对此十分担心,就找到了老朽。” “唉……他们熊家世世代代都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就像是自家的孩子一样。看他忧愁国事夙夜难寐,我实在很难过。但我现在的身体情况……在长宁城里面还能借助东楚王气维持自由行动,一旦离开长宁城,没了王气接济,当真是寸步难行……” 吴解看着这位守护东楚国三百年的前辈高人苦恼的模样,哪里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当即单膝下跪,极为郑重地许诺:“吴解必定竭心尽力,排除万难,护送赈灾队伍顺利抵达南屏郡,解救这场天灾!” 忌前辈深深地叹了口气,拱手还了一礼。 “此行诸多风险,万事拜托!” “前辈请放心!” 商定此事之后,吴解就连夜跟着忌前辈入宫,谒见了东楚国的天子熊咄。 这位天子今年三十有六,正是盛年。但大概是因为常年忧心国事的缘故,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老,两鬓已经微微有了一些白发。他面容严肃,看起来倒是跟忌前辈有几分相似,吴解暗暗猜测,或许历代东楚国的天子,都在以忌前辈为榜样,下意识地学习模仿他吧? 熊咄显然已经知道吴解的情况,对于他挺身而出勇担重任显得十分高兴,将他大大地表扬了一番。 吴解猜测或许他高兴的不仅仅是这个,更是自己所表现出的对东楚国的归属感。 这次谒见的时间很短,天子只是稍稍问了几句话,确定吴解愿意尽力去促成救灾之事,就表扬了他一番,还给他赏赐了一堆东西,其中最重要的则是一份盖着天子大印的圣旨,圣旨上授权他在赈灾过程中如果遇到意外,必要的时候可以便宜行事。 这份圣旨,就是一般民间所谓的“尚方宝剑”,持有这份圣旨,那就如同天子亲至,无论文武官员皇亲国戚都不敢捋虎须,否则被砍了脑袋都没地方喊冤。 拿着这份圣旨,吴解激动之余也不禁有些惶恐。 一郡百姓的安危,一国天子的信任,让这份不过帛卷制成的圣旨沉甸甸的,让他感觉到了肩头的重担。 “师傅啊,我总觉得咱们被人算计了……”茉莉小声嘀咕,显得有些不安,“救灾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就落在咱们头上了呢?这大楚国十六个郡,难不成真的找不出个顶用的高手来?” “谁知道呢?总之我已经接下了任务,再想这些也不过是浪费时间,还是专心考虑该怎么把这件事做漂亮吧。” “老四啊……” “怎么了?” “加油!我看好你哦!” “这种中年大叔一样的笑容究竟是跟谁学的啊!还有,就算你不这么说,我也一样会加油的!” 一番插科打诨之后,吴解终于完全冷静了下来,再也不复刚才的压抑和紧张。 他看着漆黑的夜空,遥想那些正在度日如年望穿秋水等待赈灾的南屏灾民,不由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拳头。 是的,根本不用任何人劝说,他一定会全力以赴,将这些救命的粮食安安稳稳地送到灾民手上! 第六章 赈灾 “南边那座大山呢,就是天马山。天马山上以前出过天马,浑身金黄,流汗如血,一天可以疾驰上千里,而且上千里跑下来只是稍稍喘气,休息一夜之后还能再跑个一千里,‘天马’之名由此而来。当年大齐国皇帝为了设法抓住天马,不知道招募了多少奇人异士,想了多少办法,结果始终没能如愿……” “那后来呢?抓到天马了吗?” “没有。后来他们想尽办法,眼看着就要抓住天马了,却正巧有仙人路过,说‘天马落在凡尘,被你们这些粗鄙之徒欺负,真是太可怜了’,就带着山上的天马飞走了,留下满地目瞪口呆的‘奇人异士’,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傻乎乎张着嘴巴,就跟一群驴子似的。” “哈哈哈哈!” 吴解穿着郎中惯用的长衫,跟着在车队里面,一边在仲秋的夕阳下有点昏昏欲睡,一边听着车队里面的老江湖讲故事。 他隐藏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以一个年青游方郎中的身份加入了赈灾车队。得到了车队上下的一致欢迎。 他是个不错的大夫,而出门在外,大夫永远是很稀缺的人手。 这个车队一共有接近二百人马,六十多辆马车,作为整个赈灾队伍的先锋,他们率先出发,将要把这些粮食运送到南屏郡发放,帮助灾民们渡过即将到来的冬天。 这场洪水来得实在不是时候,南屏郡的粮食大多还没收获,灾民们只怕正在饿肚子。所以车队行进得很急,有时候甚至要赶夜路,以至于车队上下大多没什么精神,只有一些精神特别旺盛的老油子才依然精神抖擞——比方说这个正在讲故事的镖师老白。 这位老镖师已经年过半百,精神却比年轻小伙子还好,尤其是那张嘴,巴拉巴拉说个不停,似乎口水说不干的样子。也不知道他的本职究竟是押镖还是说书,这一路走来,他已经说了好几十个故事,个个都不同。 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大家都管他叫“说书先生老白”,而老白也并不生气,反而表示等跑完了这趟镖就要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在长宁城里面当个说书匠,到时候大家一定要来捧场。 有这么一位老江湖兼开心果在队伍里面,车队的气氛也颇为活络,所以领队的两位军官和一位武林高手都默认了这种稍显油腔滑调,不够严肃正规的行为。 冬日的白天很快就结束了,太阳落山的时候,车队停在了距离天马山不到五里的地方休息。 这休息主要不是为了人,而是为了马。虽然车队里面都是一群为了救灾可以不眠不休日夜兼程的热血汉子,可马是要休息的。找不到驿站换马的情况下,就算他们再怎么着急,也只能乖乖地宿营。 心情急躁的情况下,夜就显得特别漫长,明明天黑才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人在小声嘀咕“这天怎么还没亮啊!”,而且还得到了不少人的赞同。 吴解躺在一片干草上,听着此起彼伏的抱怨声,不由得有些好笑。但好笑之余,他也颇为感动和欣慰。 人心可用啊! 穿越之前,他来自地球上救灾效率最高的那个国家,在那个国家里面,但凡救灾的时候,无论军人还是民众,大多都是这样,不顾疲累也不怕危险,一个个勇往直前。虽然偶尔也有一两只眼睛大心眼小吹牛皮不要脸的苍蝇嗡嗡叫得让人心烦,但丝毫无损于这个国家的伟大。 吴解当年也曾经参加过抗洪救灾,也曾经挽着裤脚跋涉在泥水之中,把真皮皮鞋和名牌西装弄成了一团糟,也曾经精疲力尽随便找个角落躺下就呼呼大睡,完全不考虑舒适问题,甚至连饭都忘了吃…… 现在这个世界的东楚国自然不能跟让他魂牵梦萦的故乡相比,但车队里面这些人的气氛,却让他感觉到很亲切很熟悉。 这种感觉,很舒服。 大概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吴解正迷迷糊糊想要睡觉,突然听到地面上传来许多急促的马蹄声,顿时惊醒过来。 他翻身站起,见车队里面暂时还没人听到马蹄声,不由得眉头一皱,正要开口说明,却见领队位置一个身影猛地跳了起来。 “有很多人骑着马过来了!”如此高呼的,是车队明面上的那位武林高手,姓沈名毅,长宁城著名的南华剑派当代掌门人。 南华剑派是东南武林名门,祖师爷南华公少年入山求道,虽然终究没有能够修炼成仙,却学成了一身惊天动地本领,回到红尘之后就建立了南华剑派。这位南华公留下一套盖世剑术,一门独特的心法,一把裁水宝剑,还有能够助长功力的灵药“南华丹”的炼制之法。 南华公之后,南华剑派并没有特别杰出的人物,不过靠着南华公的余荫,日子倒也过得不错,在长宁城内是个颇有影响的门派,在整个东南诸国也称得上是名家。只可惜十年前出了一个孽徒,杀害本门长老,夺了南华公留下的秘籍和宝剑,还将多年积攒下来的南华丹一扫而空,就此不知所终。 南华剑派失了镇派宝剑,又死了武功高强的长老,顿时受了极大的打击。一时间人心涣散,几乎到了解散的边缘。好在本代掌门沈毅励精图治,一边苦练武功,一边行侠仗义,总算是维持住了南华剑派的名声,让这个眼看着就要完蛋的门派度过了最艰难的岁月,这几年正在渐渐恢复元气。 吴解手头上有车队几位重要人物的资料,其中关于沈毅的资料是这么说的:资质不凡,悟性惊人,应该已经堪破武道一关,只可惜因为常年奔波,内力的修为有所不足。若是能够潜心苦修三年五载,必定能以武入道,成为新一代的武道宗师! 这些资料不知道是白玉楼的还是东楚皇家的,但对沈毅的赞赏的确溢于言表,以至于吴解对他一直有点好奇。 “从他的反应看来,的确配得上这么称赞。”杜若点点头,一副前辈模样,“小伙子很机灵,有前途!” “这位沈掌门只是天生娃娃脸而已,其实他已经二十六岁了。你才十七岁,凭什么这么评价他啊?” “就凭我比他强!”杜若趾高气昂得几乎要把鼻子翘起来,“老娘我已经堪破天人关窍,成为以武入道的新一代武道宗师,就算当面也要让他尊称一声杜前辈,叫他小伙子有什么不可以的?” “是啊是啊,杜前辈你威武霸气……不过威武霸气之前,能不能把那盒枫叶酥放下来?十盒你吃了九盒,好歹给我留一点吧!而且这盒枫叶酥是你当初亲手分给我的吧,偷偷吃了真的不会有损你武道宗师的面子吗?” 杜若顿时语塞,支支吾吾一阵之后果断放弃了前辈的面子,选择了那盒枫叶酥。 “一位武道宗师的面子就值一盒枫叶酥……”吴解长叹一声,对这种连吃货都能成就武道宗师的情况深感痛心疾首。 “不满意的话你也可以选择现在突破嘛,又不是不行。”杜若嘴里塞满了甜滋滋的枫叶酥,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含糊不清。 吴解暗暗摇头,他早已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一条适合自己、前途远大的道路。以武入道看似容易,但前途太过狭窄,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他绝不会如此选择! 说话间,车队众人已经都起床,在月光下面面相觑。 过了一小会儿,那群骑马的人果然出现了。 今晚月色不错,月光下可以看到很远。吴解清楚地看,许多星星点点的火光正从远处朝着这边接近,暗暗估算一下,约摸有上百个。远远地看去,就像是有许许多多的萤火虫正在夜色里飞舞,排成松散的队形沿着大官道朝这边飞来。 夜风之中传来了很有节奏的,听得出来那是马蹄声,但因为距离太远蹄声太乱,他无法判断究竟来了多少人马! “关头儿!至少有二百骑!而且都是健马,可以当战马用的那种!”一个伏在地上侧耳倾听的士兵跳了起来,气急败坏地叫道,“来者不善啊!” “还用问吗?谁家朋友会成群结队半夜三更在路上狂奔?”车队明面上的首领,千总关雄冷笑一声,将自己惯用的长柄大刀在空中挥了一圈,重重地顿在面前,冲着众人大叫,“还愣着干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待会儿手底下见分晓就是!” 受到他的感染,原本有些不安的车队众人渐渐定下心来,各自检查武器铠甲,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厮杀。而车队的另外两名首领,剑客沈毅和百总徐海,也各自摆出了严阵以待的架势。 “这阵势也太大了吧!”吴解看了好一会儿也没能估算出究竟来了多少强盗,忍不住抱怨起来,“我们哪来这么大的面子?出动这么多人……他们究竟想要干什么?这里只有一些不值钱的粮食而已,他们半夜三更跑这一趟,不怕连车马费都赚不回来吗?” “他们肯定是要亏本的!”平时和眉善目讲故事的老白豪迈地大笑,将手上那把伴随自己闯荡江湖多年的钢刀挽了个刀花,“正好拿他们的血来给做我退出江湖前的纪念!” 大叔啊……你这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开战之前说什么退出江湖之类的……不知道江湖前辈们往往都是在退出江湖前的最后一次战斗里面送命的吗? 吴解心中暗暗吐槽,手上一点也不慢,已经从备用的兵器堆里面抽了一把厚背刀,虽然对他来说还是有点轻,但相信已经足够把那些强盗连人带马砍成四段! 对于胆敢打劫赈灾车队的混账们,他绝对不会手软! 第七章 意外 世事的发展往往很出人意料,所以才有了“峰回路转”这个词。 任谁都没有想到,这群半夜三更气势汹汹骑马过来的强盗,竟然不是来打劫的,而是来送马的。 “我们是强盗没错,可盗亦有道!南屏郡遭了天灾,我们身份有问题,不方便去救灾,但至少可以尽我们所能帮点忙。”那位天马寨的马寨主如此说道,“所以我联系了附近的七八个山寨,把我们能凑出来的健马都带来了——我们寻思着这一带没有驿站,你们肯定找不到换马的地方,就用这些马凑数吧。” 好汉遇到好汉,是不用多说客套话的,车队迅速更换了拉车的马匹,在明亮的月光下再次出发,朝着南方行去。 分别之前,马寨主又告诉大家,从这里往南,绿林好汉们正在尽量搜集健马,保证车队一路上都能及时更换马匹,绝不会耽误了赈灾! 车队走出很远之后,还能依稀看到那些好汉们火把的火光,这火光既照在夜里,也照在车队众人的心里。 “什么叫‘仗义每多屠狗辈’?说的就世上讲义气明是非的好汉们,往往都是混江湖的。”又是一个傍晚,老白又在给车队众人讲故事,“今天我就说一段‘假绿林遇上真绿林,沙明德倒吊沙明德’的故事!” “话说这九州西边,有一个西秦国,民风彪悍,盛产各种绿林好汉……” “老白你这话怎么说的啊,绿林好汉又不是田里的萝卜,怎么能盛产呢?”一个和他很熟稔的年青镖师笑着打趣,“难不成那里水土特别,往地里撒一把种子,收获的不是大米小米,而是绿林好汉不成?” 众人顿时哄笑,老白也哈哈大笑。 笑了一阵,他才解释道:“那西秦国土地贫瘠,正所谓穷山恶水就多泼妇刁民,西秦国的百姓多得是农忙时候种田,农闲时候打劫,主业副业两不耽误。所以我才说盛产绿林好汉。” “这个绿林好汉多了呢,里面就自然会有一些名头响亮的,其中有个沙明德……” 吴解也在人群中听着老白讲故事,这故事跟水浒传里面“李逵遇到李鬼”类似,不过那位“一阵风”沙明德可不是傻乎乎的李逵,会被人说谎诳住,假冒他名号的强盗根本就没能骗得过他。而他也不是李逵那种凶残狠毒嗜杀成性的狂人,并没有杀死对方,而是将其扒得赤条条犹如光猪一般,用绳子倒吊在树上吹风。 “沙某江湖人称‘一阵风’,你既然冒我的名号,那就好好吹上几天风吧。”老白学着沙明德的口气说话,接着又换回了一贯的旁白口吻,“说完,这位好汉就骑着宝马扬长而去,只留下那个白白胖胖的沙明德被倒挂在树上,哭爹叫娘地大喊‘大爷别走啊!您老至少给我留块布遮着裤裆啊!’说话间,他那活儿被冷风一吹,顿时缩啊缩啊,几乎就看不见了……” 车队众人又是哄笑,气氛别提多么快活。 然而快活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多久,当夕阳西下的时候,在前面探路的哨马回来了,他的脸色非常难看,连小孩子都看得出来遇到了大麻烦。 “本该在前面接应我们,提供备换马匹的好汉们让人给害了!”他并没有隐藏消息的意思,因为这消息根本隐藏不了,“四十多人,百来匹马,全完了!” 这个消息让车队众人吓了一跳,纷纷过来询问究竟。 不过其实也不用询问,因为车队继续前行了一段路之后,他们就看到了杀戮的现场。 看得出来这些绿林好汉们努力战斗了,因为他们几乎每一个人都伤在正面。但他们的敌人强大、残酷、而且富有效率。 “对方至少有四百人,其中弓箭手和重步兵各有百来人,剩下的都是骑兵。先是骑兵从正面过来,他们没有下马,只是将最好汉们团团包围。”一位擅长通过痕迹判断战斗情况的镖师还原了当时的情景,“然后弓箭手赶到,他们也是骑马的,马都停在那一边。” 他说着指了指远处一块有很多马蹄印的地方:“这时候他们还没动手,直到重步兵过来。这些人同样骑马,马就停在弓箭手们旁边。” “重步兵赶到之后,那些人就开始射箭,前后射了四轮。然后重步兵举枪逼进……完全是单方面的屠杀。有一位好汉轻功很好,而且功夫也很厉害,侥幸冲出了重围——你们看,他是从这里突围的。” 他指了指某个地方,吴解实在没看出那里的痕迹有什么特别,但几位经验老到的士兵和镖师都点头赞同,可见这位镖师没说错。 “这位好汉真的很厉害,在这种情况下都能冲出去!他甚至杀了对方一个骑兵,抢了战马就朝着我们的方向跑,大概是想要给我们送信。可他终究没能逃脱,对方之中有个武功极为厉害的高手,跑得竟然比狂奔的骏马还快——当时他应该在马臀上刺了一刀,让马吃疼跑出最快的速度,可就算这样也被那家伙给追上了……” 那位镖师走到一个骑着马的士兵旁边,用手当刀剑,比划了一下:“这人不仅轻功绝罕,武功也极为可怕,他挥手一刀——或者一剑,总之只有一招——就将这位好汉连人带马劈成了四块!” 这番讲解极为清晰明白,尤其是那最后“一刀”,更是让人毛骨悚然。那位被当成演示对象的士兵吓得脸都白了,其他人的脸色也都不好看。 “看样子是正规军。”徐海恶狠狠地说,“而且只怕还是一等一的强军。上百张强弓,上百个重步兵……哼哼!整个大楚国,能够调动这么一支部队的人物也没多少……” “车队还要继续前进吗?”沈毅问,“对方很可能是冲着我们来的,这些好汉们只是因为想要帮助我们,才遭了池鱼之殃。继续前进的话,恐怕免不了跟他们交手。” “继续前进!南屏郡正等着我们的粮食呢!”车队的一把手关雄关千总犹豫了很久,最终咬着牙做出了艰难的决定,“沈大侠,你武功高,麻烦你回去送个信……” “这可不行,沈某从来只有临阵求战,这辈子都没把后背交给敌人过。”沈毅很干脆地拒绝了这个请求,“更何况如果打起来的话,有我在,胜算总是要多几分。” 一番商议之后,车队派出几名年青的士兵和镖师快马加鞭往回赶,把消息送回去,其余的人安葬了这些绿林义士的遗体之后就地休息,等人和马恢复精神之后再继续前进。 吴解原本也是要被派回去送信的人之一,但他一口咬定自己不会骑马,又表示自己很擅长治疗外伤,几位领队拗不过他,只得苦笑着让他留下。 这个晚上的气氛有些压抑,连老白讲的笑话都没有能够引来往常的笑声。 “老白啊,我们……会不会死?”一个年青一些的镖师终于还是忍不住低声问,话音有些颤抖,“赈灾而已啊!谁这么丧心病狂连赈灾的人都要害啊!他们不怕天打雷劈吗!” “天打雷劈什么的,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老白躺在粮车旁边,淡淡地说,“你与其琢磨这种不靠谱的事,不如把自己的刀子磨快一点,到时候动起手来,也好多砍几颗脑袋,替这些好汉们报仇,也替老天爷灭了那些该死的东西!” “那……你觉得他们什么时候会动手?”另一个镖师声音有些颤抖地问。 “谁知道呢……不过我猜快了。”老白指了指前方那条月光下的大官道,“再走三十里地,就是南屏山的山口;越过山口,就进了南屏郡——那里有一支规模很大的军队。不管那些人究竟什么来历,他们是肯定不会让我们就这么安安稳稳抵达南屏郡的!” “所以呢,不要问这问那了,好好睡觉,专心磨刀。人在江湖,用刀子说话才最干脆!” 老白的预测只实现了一半,第二天他们上路之后,拦路的不是那支来历不明的凶残军队,而是一堆大石头。 前方的山路不知道被谁搬来许多大石巨木,堆得像小山一般。车队众人俱多是健壮灵活的汉子,轻轻巧巧就能翻过去,但人过去有什么用?粮车可没有腿脚,万万过不去的。没奈何车队只能暂且停下,镖师和士兵们一起光着膀子呼哧呼哧地搬开木石,疏通道路。 木石堵路,在江湖上是劫道常用的手段,但是现在木石出现了,那群本该劫道的军队却没有出现,当真让人有些费解。 “他们肯定是躲在暗处,等我们精疲力尽之后再杀出来……”老白咬牙切齿地骂起来,“杀千刀的!等动手的时候我一定要多砍他们几刀!” 吴解一边点头赞成,一边奋起神力,帮助老白推动这块拦路石。同时他还得小心翼翼地隐藏实力,免得一不小心暴露自己居然有远超常人的力气。 身为后天巅峰大高手的他,一个人的力气就超过十个八个壮汉的总和,一不小心就会露馅。 其实只是力气大倒也没什么,这个世界并非地球,拥有非人之血的神力之士历来就不算太罕见,譬如传说中楚国开国太祖便是拥有上古巨灵之属血脉的半妖,膀子一晃有千万斤的力气,当年带兵攻打长宁城——那时候还叫海城——的时候,他穿着重甲,以举世无双的蛮力将这千古名城的城门生生撞塌,吓得守城的齐军心胆俱丧,纷纷投降。 和那种逆天的神力王相比,吴解的力气其实倒也不算什么。但是力气来自于筋骨,筋骨来自于饭食,有十人的力气就肯定会有十人的饭量,否则力气从哪里来呢? 至少要到后天巅峰层次的高手才能靠吸纳天地元气补充体能,从而无视这个常理,吴解就是如此。但此事不方便说明,而他现在又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因此他的远超常人的力气和与常人无异的饭量,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饭量是没办法增加的,肚子就这么大,撑死了也不过多吃半碗饭,所以他只好小心控制着手上的力道,不让人看出自己力大无穷。 “想不到隐藏实力也这么辛苦,我现在很佩服那位传说中在少林寺里面扫了几十年藏经阁的战神前辈啊!” 听吴解讲过藏经阁扫地神僧故事的茉莉立刻摇头:“师傅,人家只是扫地,不负责搬石头的。” 第八章 准备 一群人忙碌了半天,总算是把拦路的障碍都给清理干净,可还没等车队继续开拔,探路的哨子又传来了坏消息。 前方山坳处,居然又出现了大堆的木石! 负责车队事务的三位领队碰了个头,彼此相对苦笑。 千总关雄自己就是南屏郡广元县的人氏,听到家乡遭灾的消息,这个粗豪汉子心急火燎,恨不得给粮车插上翅膀,一溜烟飞到广元去。现在眼看着就要到了,却被人一拦再拦,接下来可能还要厮杀一场,他忍不住怒火中烧,骂骂咧咧地诅咒着那些拦路的家伙,一会儿功夫,已经把他们祖宗八代都送到不知多少层地狱里面去了。 百总徐海却冷静得多,这个在长宁城里酒不离身的中年醉猫,自从出发之后就滴酒未沾,此刻更是眉头紧锁,和车队中的第一高手沈毅商量着对策。 “沈兄,你看……” “这肯定是要消磨我们的斗志,顺便消耗我们的体力。”沈毅揉了揉额头,觉得有些疲倦,虽然还没到三十岁,可这十年来殚心竭虑维持门派,让他感觉自己老得很快,尤其是这段时间休息一直不够,更是严重影响了他的精力,“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居然会有人要阻止我们赈灾呢?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疯了!肯定是疯了!”关雄怒骂道,“和疯子有什么道理好讲!这些多半是信邪神的,嚷嚷着世界末日就要到了,信邪神才能得到永生……对付他们我老关最有经验,一个一个排着队砍下去,把他们的脑袋都砍下来,世界就清净了!” “可他们都不出现在我们面前,要砍也没得砍啊!”徐海看了看天色,叹了口气,“眼看天就黑了,搬完了这边的路障,咱们原地休息吧。要是半夜三更闯进敌人的埋伏,那就全完了……” 这一夜的气氛比前一夜更凝重,一方面是大家累了一天实在很疲倦,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那些虽然暂时没出现却十分危险的敌人。 “做一些额外的准备吧……”吴解如此想着,以“炮制独门伤药”为借口,钻进了堆杂物的帐篷,还叮嘱负责值夜的徐海不要让人打扰自己,以免自己在配药过程中出错。 “这种药的好几种原料都是大热大寒的虎狼之物,份量稍有出错就会从伤药变成毒药,所以千万别贸贸然进来,切记切记!” 这话完全震住了徐海,以至于他下了死命令,除非那伙敌人打过来,否则绝对不许打扰。 事实上,吴解关上帐篷之后,就进入了天书世界。 天书世界里面虽然没有日月星辰,但来自天空的光芒也会有明暗变化,形成昼夜晨昏。吴解进来的时候真是深夜,茉莉已经变回兔子模样在人参树下呼呼大睡,但杜若却还在阴气井旁打坐,专心吸取阴气,默默修炼。她颇为勤奋,一天到晚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苦修,难怪很快就以阴魂之身凝练成型,又更进一步,突破到了生前一直没能达到的先天武道境界。 “老四,你有心事?”看吴解面色沉沉,杜若也不禁皱眉,“情况真的那么糟?” 杜若不是茉莉,并不会整天闲的无聊借助吴解的目光看到外界的情况,所以她对于目前情况的了解并不详细,只知道有人拦路而已。 当吴解将详情说明之后,杜若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她已经不是当年吴家集里面那个单纯率直的少女,被欺骗夺舍而死的悲惨经历,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大大增长了她的见识。她很清楚一群那样的士兵会有多大的威力,尤其里面还有一个绝顶高手坐镇!正面打起来的话,就算吴解也可能有危险! “可惜不是夜里开打,否则我倒是能够出去帮你……” 吴解对此也很惋惜,杜若这么一位先天武道宗师要是能够参加战斗,就算对方有再多的精兵、再厉害的高手也不怕。但她身为阴魂,极其惧怕阳光,根本无法在白天出战,真是让人郁闷得想要吐血啊! 惋惜也好,郁闷也好,就算吐出几口血来也于事无补。所以吴解很快就收拾了心情,开始整理手头的资源,看看有没办法折腾出一点有用的东西,以便在即将到来的战斗中派上用场。 他首先开始炮制参血丸,这是一种以人参为主药的名贵药物,因为可以大大补益气血,对于受伤流血身体虚弱的人更是有奇效而得名。 参血丸需要使用至少二品的人参,还要用到十几种其它较为常见的辅助药材,并且需要很长时间和极为精细娴熟的手法才能炮制成功。原料吴解一直注意收集,足够凑出很多份来,技术他也不缺,不过他现在可没时间慢慢炮制,茉莉又只会种植不会制药,所以只好消耗一些天书世界的源力来直接制作了。 将意识沉入那棵作为天书世界中枢的巨大人参树,他又一次看到了天书世界的透明模型。 按照之前茉莉曾经教导过他的方法,他运用意念控制天书世界,将那些原料粉碎,然后组合成一颗一颗鲜红如血香气四溢的药丸。 这一幕看起来很玄妙,但其实只是天书世界的低端运用,对源力的消耗也不算很多。他一口气造了二百来颗参血丸,总共也只消耗了大概相当于一个月积攒的源力而已。 这也亏得参血丸只是凡间药物,无论原料还是炮制手法都不脱凡尘窠臼,如果炼制的是仙家灵药,那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比方说茉莉曾经偶然提起的一种“龙虎调元丹”,非但八十一种原料吴解一无所闻,牵涉到的手法更是多得吓死人,即使是仙界那些道行高深的仙人,往往也要几十年时间才能炼成一炉,这一炉出丹多少还得看运气。 如果使用天书世界炼制那种仙丹,不仅要求吴解本身有相当高深的修为,更会消耗海量的源力——按照现在这个积累速度,只怕积累上千年都不够! 炮制了足够的参血丸,吴解又炮制了一批金疮药,金疮药是久经考验的传统配方,成本虽然不低,可效果的确很好,外伤止血有奇效。 做完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吴解开始考虑另外一个问题。 那支神秘的军队里面有大批的弓箭手,还配备了强弓,吴解自问不是钢筋铁骨,扛不住强弓利箭,所以必须为自己造一件铠甲。 其实他有铠甲,还是天子御赐的上品宝甲,刀枪不入绝对不是吹的。但那铠甲实在太刺眼,一旦穿在身上,傻子都能看出他根本不是什么游方郎中,而是隶属于皇家的特使,和他低调行动的本意不合。所以他宁可花点功夫,重新制造一件。 制造铠甲并不难,天书世界本来就能从虚空中演化万物,而且他要造的也不是什么高级货色——他先制造了大量的极细的金属丝,然后编织成了一套衣服,最后叫醒了茉莉。 “师傅啊,你半夜三更叮叮当当瞎折腾也就罢了,还非得把我吵醒干什么啊!”被吵醒的茉莉可怜兮兮地诉苦,但还是按照他的要求,在那套金属丝编成的衣服上绘制了几个特殊的符号。 “我的法力无法传出天书世界,所以这些都是用气血激发的符阵。”茉莉叮嘱说,“一旦受到外力攻击,就会自动激发,到时候这件衣服的防御效果——别的不敢说,至少能抗住那种攻城弩的射击。不过千万注意,它消耗的是你的气血,如果挨了太多攻击的话,气血消耗过头,不等敌人砍过来你就先死了……” 将这件在俗世间足以成为镇国之宝的软甲穿在外衣里面,吴解的准备工作就算是做完了。 药物可以帮助车队的同伴,软甲可以保护自己,而且基本符合他低调的要求。 或许这个时候应该亮出身份振臂一呼爆发王霸之气,那样能够得到全军士气上升的效果,但吴解下意识地不喜欢那样做。 相比“天下英雄,舍我其谁”的霸气人物,他还是喜欢“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隐士贤者一些。 当他准备离开天书世界的时候,茉莉突然叫住了他,问:“师傅啊,你为什么非得留在这车队里面?” 吴解一愣,不明白她的意思。 “修仙最基本的是长生,长生就要趋吉避凶。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为什么非得冒着危险继续混在车队里?”茉莉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吴解,看得他有点不知所措,“反正长宁城里面可以学的都学了,该得到的线索也得到了,干脆现在就动身离开吧!反正师傅你有夜视之能,晚上照样可以赶路,早早出发,避开这场闹剧,去别的地方求仙才是正道。” 吴解不料她竟然会这么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组织出了合适的说辞:“茉莉啊,我知道对于当年神君门下的弟子们来说,背信弃义啊,杀人放火啊……这些都不算什么,见死不救更是人之常情。但我和他们是不同的!” “对我来说,长生固然重要,但我是为什么追求长生,追求成仙的呢?” “想成仙,想长生不死,还需要理由吗?”茉莉疑惑地反问。 吴解笑了:“的确,想成仙不需要理由,那是人们追求超脱凡俗自由自在的本能。可是如果我遇到这点小事就要背弃自己的诺言,遇到这点敌人就要逃跑的话,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追求什么超脱,追求什么自由自在呢?” “但只有活着的人才有将来,死掉的人什么都没有!”茉莉有些激动起来,大声叫道,“师傅你为什么制造天书世界?不就是为了成就无上大道吗!万一在这里死掉的话,还谈得上什么无上大道!” “前世的我,一定很擅长逃避危险吧?”吴解没有回答,反而问起了不相关的问题。 “是啊!当年师傅你最擅长的就是避实击虚,平日里就经常教导弟子,遇到危险要退在后面,看到好处要冲在前面……” “我无数次做过渡劫失败的梦,梦里我看着天劫落下,只知道害怕绝望,却不敢奋起迎击。可我梦醒之后回忆的时候,总是觉得当时如果趁着法宝阵法等等都完好的时候拼死一搏,或许能够渡劫成功……”吴解的笑容有些阴霾,“那大概是神君留给我的记忆吧?可是在那段记忆里面,我没看到什么神通盖世的大能者,只看到一个胆小鬼,一个理所当然会失败的胆小鬼。” “怀着那么一颗怯弱的心,怎么能够在天空中飞翔呢?” 他用这句话作为结束语,坚定地离开了天书世界,准备和车队众人一起共患难。 第九章 拦路 第二天是个大阴天,沉沉的天空看不见半丝阳光,只是一片灰蒙蒙的。 犹如车队众人的心情一般。 这一夜不知道多少人辗转反侧彻夜难眠,至少吴解早上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好几个顶着黑眼圈无精打采的。 其中就包括自称准备在这趟赈灾之后退出江湖转职说书先生的老白。 这位老江湖嘴上说得很威武霸气,看来心里其实也很虚。 他们此刻已经踏上了南屏山的山路,山路并不好走,在崎岖的山路上行了四个时辰,直到午饭过后,他们不过才走了大概十里地,倒是先后搬掉了两处路障。 看得出来,阻拦车队的这伙人,余力也已经不够了。这两处路障和昨天那两个完全不能比,尤其第二个,根本就是一堆随便砍倒的大树。 “他们也累了。”关雄在横肉和刀疤之间挤出一丝冷笑,神色间充满了对那些阻拦者的鄙夷,“这群软蛋!还没动手开杀就累趴下了!” 这大汉本是个破落的穷叫花子,能做到百总,靠的是在北方和齐国战场上打出来的军功,他自诩为生死间杀出来的好汉,生平敬重的是直爽勇武的猛士,最不屑的就是这等藏头露尾之辈。 徐海没有接话,而是走到第二处路障的那些树干处,仔细研究起来。 “徐老弟,可有什么收获?”沈毅虽然功夫了得,但对于这些查踪追迹之类的手段却完全外行,在昨晚商量对策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了徐海曾经做过探子,善于见微知著,此刻见他聚精会神地看着这些巨木,忍不住过来询问。 徐海摇摇头,回到了车上。 “这些树木都是刚砍下的,从刀口看来,应该只是一到两个时辰之间的事情。”他的脸色充满了疑惑,“但是……一般砍伐树木,用的都是大斧长锯之类,但是这里——”他说着指了指一棵稍稍小点的树干,“这棵树,是被人一剑砍断的。” 此言一出,关雄和沈毅顿时变了脸色。 那棵大树虽然“小一点”,可也差不多有一抱粗——也就是说一个寻常汉子,得伸展双臂,才能将它抱上一圈——能将它一剑砍断,无论是用剑的人,还是这把剑,都非同小可! 发现关雄和徐海转头看着自己,沈毅苦笑一声,摇头叹道:“以沈某的功力,若是有神兵利器在手,倒也可以试试,但是……” 他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越发阴暗,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言下之意却已不语自明。 南华剑派本来有一把著名的宝剑,名曰“裁水”,是当年南华公离开仙山的时候随身所带,吹毛短发,削铁如泥,称得上镇山之宝。但这把宝剑已经随着当年那个弑师叛徒一起杳无音讯,看沈毅的脸色,想必仍然没有找到。 江湖人争雄斗狠,武功固然重要,兵器也是很重要的一环,沈毅的武功已经极高,在长宁城乃至整个东楚国都颇有名气,号称是当代最接近先天宗师的年轻俊杰之一,但若是遇到武功稍逊于他却手持神兵利器的敌人,能否胜过依然是未知之数。 “说不得,等一下只能拼命了……”关雄挥了挥手上的长柄大刀,眼中斗志盎然,“老兄弟,这回又要看你的了!” 吴解自然不会知道这些车队首脑们的担忧,他现在也在沉思,考虑等一下遇到敌人的话该怎么办,是该亮出身份以提升士气呢?还是该奋勇向前斩将拔旗?又或者玩猥琐流,混战中专心杀伤敌人? “小兄弟,想家了?”自来熟的老镖师看到吴解沉思的样子,以为他在想念家乡,凑过来劝道,“大丈夫志在四方,你年纪轻轻正该出去闯荡一番,要是能够成就一番事业固然好,就算一事无成,老来在孩子面前也有谈资啊。总是缩在自家院子里面,有什么出息!”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一个字都没提到大家此刻所面临的危险。 吴解点头,随口应了两句。 “想当年,我也像你这般年纪,那时一点功夫都不会,只是仗着有几分蛮力就外出闯荡——那时候我家穷,总共就带了十个大钱、一件短衫……”老白顿时来了兴致,开始吐沫飞溅地介绍自己年轻时候的故事…… “……话说辽东的马贼那真是凶悍到了极点,四大镖局上千号人押运的军饷,他们都敢上来劫!” “那后来怎么样了呢?”不知何时,周围已经聚起一群年轻人,这些少年后生正是热血澎湃的年纪,对这种金戈铁马刀光剑影的故事最没有抵抗力。往日老白讲的都是一些江湖趣事笑话之类,大家其实不是很感兴趣,但这次他突然讲到这些江湖恩怨、生死搏杀的故事,大家纵然有大敌当前,也忍不住凑过来想要听个究竟。 一时间老白周围聚起了不少人,反而让吴解窥到机会,逃之夭夭。 他倒不是不想听老爷子讲故事,这老江湖口才颇好,将一段段惊险的经历讲得跌宕起伏、引人入胜,比起地球上的单田芳之类说书艺人也毫不逊色,只是——现在并非可以安心听故事的时候啊…… 抬头看去,虽然还看不到拦路劫匪的模样,但他却能感觉到不算很远的地方有一股杀气正在隐隐腾起,这些阴阴冷冷的气味,刺破了深秋的寒风,弥漫在阴霾之中。 吴解皱了皱眉头,手上握紧了单刀。 因为可能要打仗的缘故,车队的每一个人都分发了武器,连他这个按说根本不该上阵的郎中也是一样。 车队依然在不紧不慢地前进着,慢慢接近了杀气传来的地方。那里地形极为险恶,两边山崖对立,再往前不远处还有个拐角,根本看不到拐角那边的情况。 正当吴解担心大家会不会中埋伏的时候,突然听得一阵马蹄声,车队的几个头领已经带着堪称精锐的十余位高手,抢在众人前面迎了上去。 吴解都能发现的事情,车队的几位首脑自然也能发现。他们这一迎上去,却没有向前很远,只是略略突出队伍一点点,朗声喝道:“前面拦路的不知道是那条道上的朋友?怎么称呼?请划下道来!” 话音刚落,随着一声唿哨,从拐角后面冲出来七八个骑马大汉。这些人全身着甲,连脸都遮住,当真可疑到了极点! 在这些人身后,齐刷刷走出来上百人,这些人同样一身铠甲连脸都遮住,兵器清一色的长枪,行走间整齐划一,简直就像是特地练出来表演似的。 此时车队已经停了下来严阵以待,看到对方如此精锐,不少人都变了脸色。 按照江湖人的规矩,拦路打劫也是一门技术活,是有约定俗成的准官方流程的。 首先,抢匪要设下关卡——不管是路障还是直接站在路中间,总之得先把被打劫的目标给拦住。 这里就有一个技术问题,因为打劫是份力气活,如果在设路障的时候花费太多力气,结果很可能会导致打劫失败;而如果自己直接站路上去拦,力气倒是不必花了,但是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小身板能不能扛得住车子硬撞。如何衡量两者进行取舍,就是山贼们的第一个基本功。 其次,抢匪要亮出自号——甭管是你梁山泊的宋公明还是河间府的窦尔墩,要出来混就得有个响亮的名头,做事之前更是要把招牌打出来,让被抢的人知道来者是谁,一则打响自己的字号,二则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于是这里也有一个技术问题:如果自己的名头太差劲,譬如说“我乃日更五千字的网络作家楚白”这种缺乏威慑力的名号,可能人家根本不鸟你,直接车轮滚滚就碾压过来;而如果名头太响亮,譬如“我乃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莫言”——人家很可能当场就一哄而散,结果只能抢到一些残羹冷饭…… 最后,也就是打劫的核心任务,动手。事情走到这一步,那就没什么技术含量了,反正拳头大的就比较狠,要么就花开富贵要么就荣登极乐,总之不用再考虑什么多余的事情。 因为这一步简单易行,就算傻瓜也能做得不错,所以很多年之前,地球上有个绰号傻瓜的日本人织田信长,就很热衷于跳过前两个步骤,直接进入正题——后来他因为干得太过火,坏了江湖的规矩,被人也一样跳过前两个步骤,直接乱刀砍死在一个叫本能寺的著名景点,还直接附赠了大型火葬…… 吴解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看着沈毅等人和劫匪的首领们交涉,一边却在和茉莉和杜若讨论。 “对方不是有几百人吗?怎么就来了这么百来个个?其他的人呢?那些弓箭手呢?” “还用问吗?肯定是躲起来准备埋伏咱们了!”杜若很不屑地从鼻子里面嗤了一声,“按照惯例,这个时候就应该一声号炮,然后两边悬崖上檑木滚石雨点一般地落下……” 吴解楞了一下,看向两边的山崖。 这里的地形正如很多故事里面说的那样,两边都是高崖,至少有二三十丈的悬崖上如果砸下檑木滚石的话…… 暗暗想象了那种可怕的情况,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幸运的是这样的场面并没有发生,不知道是对方没有做这方面的准备呢?还是准备还没有完成。 注意到周围地形的不仅仅只有吴解,车队的首领们也是一样。他们和对方一番谈判之后便指挥车队缓缓后退,在山口外安营扎寨,摆出了准备大战一场的架势。 “对方绝对都是精兵,训练过三年以上,还上过战场见过血的那种。”明月初上时分,领队们开始讨论明天的计划,关雄阴着脸说,“但是白天只看到了那百个重甲兵,剩下的骑兵和弓箭手哪里去了?” “与其担心这些,不如担心两边悬崖上的檑木滚石。”徐海叹道,“不解决檑木滚石的问题,这山口根本就冲不过去啊!” “依我看那些人里面没有特别厉害的角色,那个高手似乎不在。”沈毅勉强笑了笑,笑容却有点难看,“这恐怕是唯一的好消息。” 作为随军郎中,吴解也参加了会议,不过他的眼神却不时地飘向帐篷之外。 杜若出发去解决檑木滚石的问题了,也不知道她这一趟顺利不顺利,会不会有危险…… 第十章 三阵 “解决了!”天色快亮的时候,杜若终于回来了。她的脸色酡红酡红,全不像平时那么苍白;眼中也不像平时那样闪烁着如同鬼火一般的绿光,而是明亮纯净生气十足;不仅如此,她还时不时地打两个饱嗝。 “呃!吃得太饱了……” 吴解没有问她究竟吃的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他也懒得挑明。 那些士兵们助纣为虐,为了某个不可告人的目的阻止赈灾,还杀害了自发来帮助赈灾的绿林好汉们,这就有该死的理由。 既然该死,吴解并不在乎他们怎么死。无论是被砍死还是被掐死都没什么分别,就算是被杜若将精气鲜血一起吸干,那也是活该!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杜若好歹也算是个小美人——至少当她偶尔文静起来的时候算是,那么这些恶贯满盈的士兵们可以死在美丽女鬼的手下,也算是牡丹花下死了,相对于他们犯下的罪孽来说,这个结局真的算是很幸福了吧…… 虽然一夜没睡,但吴解依旧精神抖擞,第二天早上他跟在车队高手们身边,一起去跟对方交手,谁都看不出他夜里没睡觉。 按照江湖规矩,拦路打劫的可以和押镖的用一种比较文雅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就是双方各自派出代表厮杀一番,用单挑的方式来决定胜负。 这次双方约定的解决方法是三战定胜负,每方派三个人,赢了一场就接着打下一场,直到其中一方的三个都输了为止。车队这边首先出战的自然就是南华剑派掌门人沈毅,而那些不知道是士兵还是强盗的家伙们派出的则是一个面目凶恶、提着大斧的壮汉。 这壮汉人高马大,那把斧子看起来也很有分量,实力应该比较强。然而他所面对的对手却已经不是“实力强”的问题——偌大一个东楚国国都之中,除了几位武道宗师之外,武者之中就以沈毅为最强,像这种只有蛮力的壮汉,就算对付几十个也难不倒他! 双方的差距如此明显,简直连瞎子都看得出来,以至于车队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都大惑不解。 “这是开局送一场的意思吗?”吴解纳闷地问,“那种只有蛮力的大块头,怎么可能打得赢沈大侠?” “或许是让家伙来试探一下吧,反正可以出三个人,先派个来试探的也说得过去。”旁边一个军官猜测道。 老白却对这种说法大摇其头,不屑地说:“那种货色只怕连我都打不过,怎么可能试探得出沈大侠的身手?一条狗就算长得再怎么威武,难道能拿来试探老虎吗?” 他的话让大家都笑了,而这个时候,场上也分出了胜负。 沈毅的本领远在那大汉之上,一开始他本着谨慎的态度稍稍试了一下,确定对方真的不是那种扮猪吃老虎的角色,就毫不犹豫地欺身贴近,纵然大汉将斧头挥得虎虎生风,也无法阻挡他的靠近。转眼间就被他凑到面前,当胸一掌打飞出去,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一招秒杀! 车队这边自然齐声叫好,劫匪那边却也不为所动,稍稍商量了一下,拐角那边便走出来一个提着长枪的人。 这人高得出奇,怕是有一丈二三,手上提着的长枪粗若儿臂,长度超过一丈五尺,沈毅身高大概有五尺半,其实并不算矮,但在他面前也就比膝盖稍稍高一些,两个人站在一起,简直就像是大人和婴儿! 见到如此高大的巨人,车队众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欢呼声戛然而止。 一片静默之中,吴解的话音显得特别清晰:“老白,这人高到这个地步,是不是跟咱们大楚国太祖一样,有上古巨灵血脉啊?” 这个问题顿时吸引了众人的注意,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看向老白,让这位老江湖也有点不好意思。他咳嗽一声,说道:“小吴你这就猜错了,巨灵乃是大地古神,其血脉神秘莫测,怎么会这么直白?当年太祖平时看起来也就不到六尺,估计最多就比沈大侠高个半头而已。只是他狂怒发威的时候,便会化身为接近五丈的巨人,那真是跺跺脚地动山摇,吼一声风云变色,抓住敌人的士兵直接连着铠甲一起活嚼……这个家伙跟太祖比起来,真的差远了!在太祖面前,他也就是一块大号的烤肉,能多吃两口而已!” 他的说法让大家都哄笑起来,看着“大号烤肉”的眼神顿时没了半点畏惧。 沈毅起初也稍稍有点紧张,被这么一说也轻松了许多,持剑迎了上去,和那巨人战成一团。 双方交战之际,吴解又跟茉莉和杜若聊了起来。 “这位沈大侠真是太厉害了!当初在长宁城里的时候,你应该找他学学剑法的!” “我连孙教头的刀剑神变之术还只初窥门径,何必贪多嚼不烂呢?沈大侠虽然武艺高强,但也不见得就能能胜过孙教头吧。” “这姓沈的也没啥好学,你看他连人都不敢杀,刚才那个大块头现在居然还活着!” 吴解这才注意到,被沈毅打飞的持斧大汉果然还没死,此刻正在被两个同伴抬着缓缓退向拐角后面。 “以他的本事,只要稍稍用点力,那个大块头就肯定五脏六腑一起碎了。我本来还期待看到口吐内脏的场面呢……真是扫兴!” 茉莉的兴趣有点猎奇,至少吴解不觉得一个人被打到嘴里吐内脏碎片会是什么有趣的场面,就连变成阴魂之后凶狠了许多的杜若,也还没有重口味到这种地步。 她可以一口咬住敌人的脖子,将对方的生气和鲜血一起吸干,但这是出于本能,实际上她并不是特别凶残的人。 吴解琢磨了一会儿,帮沈毅想了个解释:“我猜沈大侠可能是为了打击对方的士气。相比单纯地杀人,给对方留下一个需要照顾的重伤员,不是效果更好吗?” 茉莉想了想,点了点头。 “这个主意不错!虽然不够爽快但是很有趣。师傅你总算走上正路了,继续加油!” 吴解是不是会在邪恶之路上加油,尚且不得而知,不过场上比武双方的胜负却已经渐渐明朗。 正如老白所说,那个巨人块头虽然大,却并不是东楚国开国太祖那种神力无双的人物,其实也不过就是个块头大一点,力气也大一点的普通人而已。沈毅一开始不熟悉他的路数,稍稍吃了点亏,被压在下风。可几十招之后,他就看穿了对方的底细,连续猛攻,逼得巨人接连后退。 又过了十几招,他脚下猛地发力,整个人犹如幻影一般蹿出去,在岩壁上蹬了一脚,转身折回,跳到了差不多跟巨人脑袋平齐的高度,宝剑一挥,毫不留情地砍中对方后颈,若非对方的脖子太粗,这一剑几乎就将整个脖子完全砍断。 鲜血横飞,巨人哼都没哼就轰然倒下,鲜血流了满地。 如此漂亮的胜利让车队众人极为高兴,欢呼之声连成一片。劫匪们的士气则稍稍有点低落,那些重甲士兵们脸上明显有些紧张之色。 “看来这次我们赢定了!”关雄兴奋地说,“沈大侠果然厉害!只要有他在,这些跳梁小丑根本不足为惧!” 徐海看着轻轻松松连大气都没有喘的沈毅,一直皱着的眉头也渐渐舒展。 对方就算有几百人,就算是精锐的军队,在沈毅这种半只脚踏入先天境界的绝顶高手面前也算不了什么。就算他们用人命来填,最多也就把自己这群人填死,绝对杀不死沈毅。 只要杀不死沈毅,一旦沈毅把消息上报朝廷,大军压境,什么阴谋诡计都是白费!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豁然开朗,只觉得满天乌云都散了。 “或许对方已经知道事不可为,现在只是走个过场,赔上几条人命向幕后主使交差吧?”他喃喃自语,“希望如此……” 然而现实往往并不会按照人们的希望发展。 两个人接连失败之后,劫匪们虽然有些紧张,却并无退去的意思。他们不言不语,只是沉默地保持着严阵以待的架势,似乎随时都准备打仗似的。 场上的气氛渐渐冷却了下来,山间的寒风反而渐渐凛冽,吹得人浑身发冷。 过了好一会儿,拐角后面传来了一个阴沉的声音。 “一群废物!”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完全就是在侮辱。可那些劫匪们却没有半点生气的意思,反而露出了惶恐和羞愧之色。 “算了,他也的确不是你们能够对付得了。还是我亲自出手吧。” 说话间,那声音渐渐靠近,而劫匪们则犹如接受检阅的军队一般,整齐地左右分开,让出一条通道。 “我训练了你们这么多年,本以为你们好歹能顶用。结果你们自己看看!杀几个混江湖卖艺的,没能做好,逼得我出手给你们善后;杀几个赶车扛包的,也没能做好,还是得由我来给你们善后。我究竟是你们的教头啊?还是你们的保姆啊!” 一个人影一边抱怨一边走来,他大概三十出头,中等身材,相貌俊朗,留着两撇帅气的小胡子,他的头发和胡须都整理得一丝不苟,一身衣服也洁净无瑕,看起来充满了高雅的气质。 只有脸上那带着阴森意味的笑容,和腰间背后佩着的两把宝剑,告诉人们他不是什么风流才子,而是冷血的杀人者。 “卖相不错。”茉莉如此评价,“不知道口感如何。” “也不过是半只脚踏入先天的角色,这种元气不足的血我有点喝腻了。”杜若说。 吴解没有理会这一妖一鬼的邪恶对白,专心看着前面的战场,他觉得情况稍稍有点不对劲。 自从这人说话开始,沈毅整个人似乎就僵硬了一下,而随着这个人渐渐走进,沈毅身上似乎正在有一股强烈的怨气升起,令人毛骨悚然的怨气。 “原!来!是!你!”当这人走到场上的时候,沈毅用让胆小的人听了会做噩梦的恐怖语调,一字一顿地将自己的怨怒吼了出来,“卫!疏!” “卫疏是谁?”吴解见许多人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好奇地问。 “卫疏就是当年欺师灭祖夺宝叛门的南华剑派叛徒。”老白低声说,“沈大侠追查他的下落,追查了整整十年!” 第十一章 卫疏 金铁之声不断交鸣,沈毅和卫疏已经恶战了超过一刻钟。 两个人本是同门,剑法也出于同源,只是同样的一种剑法,在不同的人手上便呈现出了不同的效果。 南华剑派的剑术被称之为“南华水剑”,当年开山祖师南华公在仙门学道未成,但却从道术中领悟了类似“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的精神。创造出了一套独特的剑法。这套剑法讲究先为己之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绵绵不断、生生不息、寓攻于守、后发制人。 就理论而言,南华水剑和地球上的太极剑颇有几分相似。不过作为武侠仙侠世界的武艺,它的水准自然远在地球的武功之上,当剑势展开之后,简直就像是真的有一泓秋水般川流不息,极为赏心悦目。 无论沈毅还是卫疏,都是半只脚以武入道的人物,而且是实实在在的准宗师,远不是杜若这种靠功力和顿悟冲上去的半吊子宗师,至于吴解自然更不能比。所以吴解只能看出双方的剑法分歧颇大,却看不出其中的精要。 好在一同观战的还有一位水平甚至比大宗师更夸张的茉莉,她的眼界极高,只用了一会儿就看出了名堂。 “沈毅的剑法更加注重招数连贯,转折变化之处毫无棱角,将‘流水’之意发挥得不错;卫疏的剑法注重蓄势爆发,常常为了提升剑上的力道,故意截留一下剑势,然后便生出更大的力量来,这就是取了‘洪水’的剑意。” 有茉莉的点评,吴解再看双方交手,就看出了不少门道:沈毅的剑法为了确保连贯,不惜牺牲威力,以至于让人感觉他手上的不是钢铁长剑,而是一股柔丝,变幻莫测,犹如一道蜿蜒长河,弯弯曲曲看不到首尾;卫疏的剑术极尽猛烈,完全是不顾一切地疯狂打法,真的就像是山洪暴发,猛烈无比。 “那究竟谁的剑法更厉害一点呢?”吴解看了半天,也无法做出这个判断,干脆直接向茉莉询问,“你看究竟谁能赢?” “当年一位号称武斗无双的师兄曾经说过,天下武道,唯分刚柔,刚不可久,柔不可守,刚柔并济而递进,层层循环,永无止境。沈毅的剑法是柔而卫疏的剑法是刚,如果卫疏可以逼住沈毅的剑势,让他退入防守,那就赢了;如果他做不到,那么时间一长他就输了。” 吴解仔细看去,双方此刻的交手依然半斤八两,并没有谁特别处于攻势或者守势。两道如水的剑光一个连绵一个奔腾,谁都没办法压倒谁。 这么看来,大概是卫疏要输了。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那道山洪般汹涌的剑光突然猛地一滞,而长河般的剑光立刻乘虚而入,只听一声猛烈的金铁交鸣,原本纠缠不休的两道身影猛地分开。 沈毅左手捂着右肩,一缕血丝从他的指缝中缓缓流下,但他的脸上却看不到任何痛苦紧张,反而显得很快活。这个平素显得沉着厚道的人此刻脸上却充满了讥诮和嘲讽,冷笑着看向对手,目光中满是不屑。 “卫疏,想不到你占了秘籍和神剑这么多年,又席卷了门中历代积攒下来的灵丹,结果也只有这样的本事罢了!” 卫疏的脸色复杂,低头看着自己胸腹间几道血淋淋的伤口,过了半晌才长叹一声,一反手拔出了背后的那柄剑。 那柄剑和寻常的利剑截然不同,剑身肥厚犹如常常的韭菜叶子,看不到明显的剑脊,更是完全没有护手,连剑柄也不过是在把手处缠了一些布条,简陋到了极点。 但这柄剑一出鞘,非但沈毅变了脸色,连远远观战的众人都忍不住退了几步。只见这宝剑上腾起一道森然剑气,吞吐不定,令人一看就心驰神迷,只觉得那股剑气似乎正在游走,随时都可能杀到自己面前…… 好剑! “我本来以为秘籍神剑均在我手,又有灵药增长功力,跻身先天易如反掌,却想不到苦练了十年,始终没能勘破那最重要的一关……”卫疏轻抚着宝剑,神情萧瑟,“沈毅,想不到你靠着自己的钻研,居然比我走得更远了一步——只怕你已经窥破先天的关窍,就等着本身功力足够之后冲击生死玄关了吧?你果然比我强啊……我当年的确没有做错。” “狼子野心!我南华剑派哪里对不住你了?你偷了三宝也就罢了,为何要在饮水中下毒,杀害三位长老!”听卫疏说起“当年”,沈毅立刻怒不可遏,厉声喝问。 “如果不杀了那几个老不死的,我又怎么能够逍遥自在这么多年?”卫疏眉头一挑,冷笑着说道,“那几个老不死的都是后天巅峰的高手,没准还能突破到先天境界——我就算得了三宝,又怎么逃得过先天高手的追杀?所以不如先下手为强,杀了他们以绝后患。只可惜杀这几个老鬼的时候,我受了点伤,不得不赶快逃走,否则我本来是打算把整个南华剑派给灭了——你看,就是因为当时做得不够彻底,现在你就来找我麻烦了。” 沈毅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一摆手中剑,就要再冲上去动手。 “不要那么着急。”卫疏却后退了几步,摇摇头,说道,“好歹先把后事交代一下吧,要不然就这么死了,不觉得很憋闷吗?” 后事? 吴解觉得这个叫卫疏的家伙似乎脑袋有点问题,就算他手上有宝剑,但彼此的剑术的确有所差距,而他又伤得如此之重,怎么看也是他自己得交代后事吧…… “自从我破门而出之后,一直混得不如意。在山中苦练了几年,始终觉得有所阻碍,明明知道自己只差那关键的一步,但就是找不到头绪。”卫疏突然露出几分缅怀之色,说起似乎无关紧要的话来,“我在这个境界困了五年,始终没有进展,直到遇到君上,这才得到了突破的契机。” 说着,他的脸色突然变得越来越红,简直像是要滴出血来一般。 “君上赠我以神门宝典《大阴阳合欢经》,又找来许多处子供我修炼,我三年间坏了千余个处子,总算是迈出了最关键的那一步……”说着,卫疏身上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响声,原本并不高大的身躯居然凭空长了一截,“沈毅,你的功夫的确已经到了后天的极限,只可惜现在你面前的卫疏,是货真价实的先天高手啊!” 话音未落,他双手握住宝剑,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一道血红剑气呼啸而起,重重地斩将过来。 这道剑光一出现,车队众人顿时相顾骇然。 内力贯于刀剑化为剑芒,倒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本事,但剑芒离剑伤人——这是实实在在的先天武道绝技,如果不能步入先天,获得调动天地元气的力量,就算再强的剑芒也会在离开剑之后瞬间消散。 也就是说,卫疏没有说谎,他真的已经是以武入道,成为先天高手了! 卫疏这一剑斩下,沈毅面色大变。 他曾经向长宁城中几位先天宗师求教,对于先天武道并不陌生,自然知道这一战已经有败无胜,而且十之八九还要死在这里。 在生死一发之际,多年积累的愤怒猛的爆发,化为一股不惜生死的悍勇,于是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着剑气冲了上去。 剑光闪烁,剑气耀眼,如同一道赤红流星从天而降,狠狠地砸落,将一泓河水拦腰砸断。 沈毅手上长剑寸寸折断,整个人犹如断线风筝一般摔了出去。徐海急忙伸手想要接住他,却没料到摔过来的力量强得惊人,竟然连他自己也一起撞开,两人犹如踩着滑板一般在地上一口气滑出去好几丈,最后撞在一辆马车上,才停了下来。 “沈大侠!老徐!你们怎么样?”关雄急切地冲过来,只见沈毅面白如纸,徐海口鼻渗血,但至少还都活着,似乎没有受太重的伤。 “不愧是先天武道之下第一人,居然用兵器作为阻碍,在我这一剑下逃生……沈师弟,我不得不承认,你的确比我出色啊!”卫疏带着欣赏赞许的笑容缓缓走来,但高举的宝剑却显得那么狰狞,“要是多给你几年时间,输的说不定就是我了。” 沈毅苦笑两声,反问:“你会再给我几年时间吗?” “当然不会,我又不傻!” 说话间,卫疏已经走到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被他的气势所震慑,整个车队里面几乎没有人敢站出来阻止,沈毅伤重难起,只有关雄和徐海咬着牙,紧紧握着兵器拦在了他的面前。 剑光正要落下,却停在了空中。 卫疏有点疑惑地转过头,看向吴解他们的方向。 他感觉到了吴解身上激昂的战意,更重要的是,他从这个看起来像是郎中的少年人身上,觉察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直觉告诉他,如果此刻出手的话,就可能会有很大的危险。 卫疏不怕冒险,可他不愿意冒不必要的风险。 沈毅已经重伤,车队里面再没有人是他的对手,甚至整个车队都已经不再有足以和他手下军队对抗的高端武力。 既然如此,他宁可稳妥一点。 一挥手收起宝剑,卫疏转身向己方军阵中走去。 “我不是凶残嗜杀的人,只要你们不再前进,我可以绕你们一命。”他冷冰冰地说,“当然我猜你们是不会就这么放弃的——所以,我再给你们一天,为自己好好安排后事吧。” “何必那么麻烦!”吴解长笑一声,提着药箱走了出来,“一刻钟就够了!” 第十二章 沈毅 “师傅,你真是太多事了!” “我知道。” “这样做是缺乏策略性的,你应该躲在暗处,趁他在车队里面杀人的时候找个机会伏击他!” “我知道。” “其实现在逃走还来得及……” “我知道。”吴解微笑着对茉莉说,“但是,我觉得现在应该是努力一把的时候。” 说着,他已经来到了沈毅等人的身边。 “沈大侠,你的伤势如何?” “虽然外伤不重,但是内力被先天剑气逼到逆流,阻塞了经脉。”沈毅苦笑着说,“三五天里,大概是不能跟人动手了。” “只是这样就好办。”吴解一点也没有紧张的意思,放下药箱,抬起左手按在沈毅心口的位置。 “可能有点疼,抱歉。” 话音未落,他身上腾起了即使在白天也十分显眼的金红色火光。 纯阳真火! 吴解的纯阳真火是由海量上品甚至是灵药等级的人参精华凝聚转化而来,以精纯而言甚至超过了一般武道宗师们的先天真气,整个东楚国里面,大概也只有诸如忌前辈等少数几位陆上神仙之流的人物能够拥有如此纯度的真气。在它面前,无论是沈毅本身的内力还是经脉中残留的少数卫疏的剑气,都不值一提。 海量的纯阳真火直接注入了沈毅的心脏,然后从这里出发,沿着经脉冲破一处又一处关窍,这个过程极为痛苦,简直就像是用刀子从一个个关窍扎过去,把它们强行扎穿似的。 沈毅痛苦地惨叫起来,叫声凄厉,令人闻之而胆寒。 卫疏冷冷一笑,笑容中全是不屑。 “大概是什么类似传功之术的手段吧?那小子以为把自己的功力转嫁给沈毅,就能帮他突破极限踏入先天武道吗?想得太美了!传功哪有这么简单!” 很多门派的长老们,都会在寿元将尽的时候把本身功力传给门中有资质的弟子,以帮助弟子突破,继续维持门派的繁荣。但这种传功的要求是很苛刻的,不仅双方的功法要一致,连经脉的类型都要相似,否则传功的效率就会非常的低。 低到什么地步呢?低到大概三十年的功力传过去,只能转化成三五年功力的地步。 这个郎中年纪青青,能有多深厚的功力?就算他拼着散功而死,把功力都传给沈毅,因为彼此功法和经脉的差距,沈毅能够得到的也微乎其微。 “最多也就是让他暂时恢复战斗力,只不过是让我再挥一剑而已。” 卫疏信心十足地走回拐角后面,坐在软椅上休息,从跪在旁边的侍女手上接过热茶,呷了一口,优雅而悠然。 但他很快就不再能够保持这份优雅了。 沈毅的惨叫声渐渐清亮起来,中气也渐渐足了起来,很快就没了有半点受伤的意思。 不仅如此,他的惨叫声中更有金铁之声回荡,犹如剑鸣一般,听得人暗暗心悸。 “怎么可能!”卫疏大吃一惊,他清楚沈所受的伤势究竟有多重,按说自己这个师弟现在应该还连站都站不起来,但从这声音听起来,只怕他不仅伤势尽愈,连功力都大有进展。 “难道说,那小子给他吃了什么灵药不成?” 他想起来了,那个郎中的确是提着药箱来到沈毅身边的。 难道说,区区一个游方郎中,居然有能够迅速增长功力的灵药吗? 卫疏的眼神有些不安,但他依然保持着镇定。 无论沈毅的功力增长了多少,只要没有突破先天武道,都不是他的对手! 但是,卫疏的脸色很快就从惊讶变成了惊慌。 沈奕的惨叫声渐渐消失,转为了激越的长啸。 而且……他一直在长啸。 后天高手,不管功力有多么深厚,总摆脱不了肉体的限制,长啸的时候始终还是要呼吸的,因此怎么也没办法啸很久。 但是沈奕一直在长啸。 他的啸声不断传开,和山风呼应,于是山风骤然增强,而且随着他的啸声越吹越高,一直吹上天空,将头顶的乌云都吹散了一大片,露出一块瓦蓝的青天。 一啸风云动! 只要是在江湖上混过的人,只要不是那么消息闭塞的人,没有谁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因为,这样的场面,在江湖上发生过很多次,每一次都令整个江湖为之震动,因为能够引出如此场面的情况,一个人一生中,只有一次。 踏破先天,以武入道! 卫疏再也无法镇定,扔开手上的茶盅,一把拔出宝剑,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冲去。 不能等沈毅悠然自得突破到先天境界,他要趁现在就杀了那家伙! 一声急怒交加的吼声划破了清越的啸声,紧接着,刀剑交鸣之声又一次响起。 “我常常在想,运气究竟是什么?是不是人的一生始终由运气来决定?”借助吴解的双眼注视着再次激战的沈毅和卫疏,杜若幽幽叹道,“成功和失败,生和死,最重要的不是你是否努力,而是运气如何。” “比方说沈毅和卫疏这对师兄弟,如果老四你没有在这个车队里面的话,结局显然会是另外一个样子,沈毅不可能一下子就突破先天,结果必然是整个车队被卫疏和他的手下杀光。” “但是世上的事情,也未必就全部是‘运气’那么简单。”吴解在心中摇头,反问,“沈毅为什么能够在短短十年里面就从南华剑派一个并不出色的弟子成长到今天地步?如果不是心怀着刻骨仇恨,背负着整个门派的责任,他就不会修炼得如此刻苦,也不会到处不断战斗,以至于追上了卫疏,和他重新站在了同一条起跑线上。” “而且,如果不是卫疏阻拦赈灾、并且要对车队众人赶尽杀绝,我为什么要帮沈毅突破呢?纯阳真火烧穴窍,可不是那么舒服的事情啊!” “其实你们还可以看得更远一些。”茉莉笑着说,“如果不是卫疏自己目光短浅的话,南华剑派当年的全部长老,未必就没有人能够突破到先天境界。一个门派里面只要有一个人入道,其他站在入道门槛上的人都能得到他的指导,突破先天的难度会大大降低。这正是门派存在的意义。” “你是说……如果不是他当年害死三位长老,以他们两人的刻苦和资质,说不定现在都已经突破到先天境界了?”杜若有点惊讶,但转念一想,却发现的确是这么回事。 “总之,昔日的因就是今日的果。我能帮沈毅的也就到此为止了,剩下来的,只能看他自己的积累和决心。” 看着各自展开剑气,在山谷绝壁间飞纵死斗的沈毅和卫疏,正倚着马车坐在地上伪装脱力的吴解轻叹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心底暗暗为沈毅加油。 “沈大侠!你这十年来的积累,所有的准备,现在都用出来吧!绝对不要输给卫疏这样的人啊!” 沈毅听不到吴解心中的加油,就算听到了他也没空理会,现在他全身心贯注在战斗之中,根本不容得半点分神。 虽然靠着吴解的帮助突破了长久以来的瓶颈,可他终究只是刚刚突破到先天境界,在对这个境界的掌握、对天地元气的运用方面都还不够纯熟。卫疏则比他领先一步,已经基本熟悉了这个境界。双方的“力量”可能不相上下,但运用“力量”的手段还是有些差距的。 所以他必须将精神完全集中,一丝一毫都不能分散,靠着更加专心致志来充分发挥自己在南华水剑上的造诣,以弥补先天境界力量运用的不足。 若非如此,他绝不可能胜过卫疏。 山谷中,红白两道身影犹如流星般交错穿梭于山峦绝壁之间,每一次剑气相交都会激起一阵狂风,这些怪异的风掠过草木,便能将其折断,掠过参天大树,也会斩落许多枝条,即使飞跃了数百丈,当它吹到人脸上的时候,依然会刺得面目生疼——这是剑气的残余,这就是先天高手的力量! 试想,如果这两个人不是彼此牵制,而是肆无忌惮地挥洒剑气,那将是何等的威势? 就算有千军万马,也休想阻拦他们半步。 两边的观战者看得心驰神往,虽然明知无论哪一方获胜,都意味着另外一边下场会很凄惨,但是他们身为武人,梦寐以求的就是更高的武学境界。先天高手的交锋,泱泱古今倒是发生过不少次,但是先天高手们大多会在人迹罕至之处战斗,而且往往稍稍试探一下就分出了彼此的高低,很少真的打生打死。凡人知道的只是“某年月日,某某高手与某某高手决斗,不分胜负”这类消息,两位绝顶强者在众人面前生死相搏,这样的场面最近二百年都没发生过。 “能目睹如此一战,某家这辈子也不算白活了!”关雄以大刀驻地,长叹一声,“就算此刻死了,也是心满意足啊!” 吴解转头看去,在场众人居然大多都露出“于我心有戚戚焉”的表情。 “这些人怎么都成武痴了?” “只能说老四你缺乏一个武者的精神。事实上我也一样这么想——死了之后还能亲眼目睹这种高手决战,我感觉很幸福啊!” 连吃货杜若都这么说,吴解顿时觉得,自己坚决不肯走以武入道的路子,果然是正确的! 练武练得太入迷,有损智商啊! 第十三章 决断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沈毅和卫疏的战斗仍然在继续。 先天高手能够吸纳天地元气补充功力和体能的消耗,耐力惊人无以伦比。大概二百年年之前,“剑圣”与“刀帝”这两位先天高手,就曾在东海边大战了整整一年,虽说最后二人同归于尽,却实实在在证明了先天高手的确是能够不吃不喝不睡觉,就凭一口气战啊战啊…… 吴解琢磨着,沈毅和卫疏就算不打上一年,只怕也会打上三五天吧? “打得久不好吗?有高手比武可以看,不应该打得越久越好吗?打得越久,我们就可以看得越久……”杜若兴奋地说,“我敢打赌,目睹这一战的人里面,一定会出现新的先天高手!” “打得越久,拖得越久,那边的灾民就越惨!”吴解没好气地问,“他们俩打十天半个月甚至一年都可以,灾民能够饿那么久吗?”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杜若顿时回过神来,开始着急。 现在的情况其实对卫疏十分有利,他的任务是阻止赈灾,而他现在就真的做到了——他们在这里打一天,赈灾队伍就一天不能通过;打十天,就十天不能通过;要是打上三五个月,南屏郡只怕就要尸横遍野,甚至要闹到人吃人了! 要真的拖到那个时候,什么都来不及了啊! “等天黑了我就出手!他挡得住一个先天,难不成还挡得住两个先天围攻?”大事当前,杜若也顾不得什么侠义精神了。 对此吴解自然举双手赞成,不仅如此,他也准备到时候一起出手。 两个先天,一个后天巅峰,三人围攻卫疏一个,就算他有削铁如泥的裁水宝剑,也必败无疑! 其实一般意义上的神兵利器,威力只在先天之下比较明显。到了先天境界,它们的效果就大打折扣,因为贯注了先天真气的兵器基本上都锋利无比,哪怕只是一根草也可以用来削金断玉——杜若刚刚突破到先天的时候,就很热衷用草叶子当刻刀在石头上刻字,可惜刀法虽好书法太差,刻出来的字十个里面有九个吴解认不出…… 同样的道理,他们身上的衣服,甚至是皮肤,在贯注先天真气之后,往往都足以媲美神兵或者宝甲,裁水宝剑对半步先天的沈毅几乎一招秒杀,对先天境界的沈毅就无从发威,便是明证。 吴解身上有宝甲,杜若有先天真气,两人跟卫疏动起手来都不会吃亏,再加上一个单挑就能顶得住卫疏的沈毅——唯一的悬念,可能就是卫疏能不能有命逃走吧…… 既然做出了决定,吴解和杜若就开始运转气息调整状态,准备等天一黑就出手。 不过还没等到天黑,情况却又起了变化。 沈毅和卫疏不仅在用剑战斗,也在用拳脚交锋,虽然剑术才是他们的专长,不过十招下来也总有个两三招是在斗拳脚。这时候偶然双方左手同时击出,在空中对撞了一下。 按照过去的情况,这种对撞应该是半斤八两不相上下的,可沈毅掌上却突然冒出了些许金红色的火光——这是吴解当初给他烧穿穴窍的纯阳真火残余,不过只是极少极少的一点点。 但这一点点金红色的火光落在卫疏的手上,却没有立刻熄灭,反而犹如往火堆上浇了一杯水似的,发出极其刺耳的“呲呲”声,更有无数的白烟从他手上升起,将他半个人直接笼罩在了白烟里面,更将沈毅的视线完全遮住。 沈毅一惊,急忙抽身后退,却见卫疏不仅没有追击,反而留在原地发出了凄惨的叫声。 “啊!!!!!!” 随着这简直不似人声的惨叫,卫疏狂吼一声,挥动宝剑将自己整条左臂直接砍了下来。 手臂落地,却已经不像血肉之躯,反而一片焦黑,就像是被火烧过似的——但实际上,他只是在掌心位置沾到一点点纯阳真火而已。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吴解吓了一跳,立即向可能懂行的茉莉询问,“怎么一点点纯阳真火就把他一条手臂烧成这样?” “还用问吗?邪祟!”茉莉冷笑着说,“纯阳真火专破邪祟,邪祟的等级越低,破除的效果越明显。这家伙之前说什么‘君上’给了他一本秘籍,还找了很多处女让他采阴补阳,现在看来,哪里是什么狗屁的采补!他根本是不知不觉之间把自己炼成了一种低等的邪物!我猜恐怕只要那个‘君上’吹一声口哨,就能把他变成毫无理智的杀人机器!” 吴解听得浑身发冷,不禁打了个寒战。 其实他的修为早已达到了寒暑不侵的地步,然而茉莉说的事情和说话的语调都太过阴森,让他从心底发寒! 正说话间,卫疏身上的白烟已经散尽,只剩独臂的他提着宝剑站在那里发愣,诡异的是断臂之处竟然连一滴血都没有流。 “怎么……怎么会这样?”卫疏满脸的不信,低头看看自己断臂之处,又看看那已经烧得跟焦木没多大区别的左臂,嘴角微微抽搐,眼角轻轻发抖,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吓的。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用绝望恐怖的眼神看着沈毅。 沈毅毫无惧色地迎上他的目光,冷笑着扬了扬手上的长剑:“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卫疏,你作恶多端,现在报应临头了!” 卫疏没有回答,但眼神却黯淡了很多。 他的伤势远比外表看起来更严重,那一点纯阳真火不仅烧毁了他的整条左臂,更烧得他五内俱焚七窍生烟,此刻胸腹间似乎还在隐隐燃烧,全身经脉更是不断抽痛。 以现在这种伤势对上沈毅,的确是必死无疑,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可他还年轻!他成为先天高手还不久!他还不想死! 卫疏的目光犹如溺水的人似的扫过全场,寻找着任何可以救命的稻草。 但他什么都没找到,在每一个人的脸上他都只看到了震惊和戒备,看不到半点心慈手软。 突然间,他看到了坐在地上的吴解。 因为担心表现太夸张会被人怀疑,追问为什么内力深厚得过分,所以吴解在运用纯阳真火为沈毅烧穿穴窍之后就装作脱力的样子,退后好几步,在老白的旁边倚着马车坐在地上,一副“我不行了”的架势。 看到这样的吴解,想起自己刚才被纯阳真火焚烧的痛苦——而且这种痛苦还在持续,再想到明明胜券在握结果反而落得就要失败被杀的地步……卫疏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狂吼一声,犹如大鸟般纵身跃起,抛下以为他要进攻而严阵以待的沈毅,冲向吴解。 “纳命来!” 就算是死,他也要拖这个坏了自己大事的小子垫背! 吴解见卫疏冲过来,不禁吃了一惊,心里隐约有些慌乱——现在天色还早,杜若根本出不来,光靠着他一个人,面对发狂拼命的卫疏,只怕连一招都撑不过。 更糟糕的是,这里唯一能够阻止卫疏的沈毅因为刚才错误判断了卫疏的意图,动作慢了一步,暂时来不及赶到。 不过打不过也要打,刀子砍到面前来了,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拼命还有一线生机,不拼命就只有等死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正准备跳起来迎战,面前却人影一闪,多了一个人。 那人两鬓斑白,衣衫破旧,手上的钢刀也十分寻常,连腰背都稍稍有些佝偻,显出了一般江湖人没有的老态。 毕竟他已经五十多岁了,对于走江湖的寻常汉子来说,已经算是个老人。 可他却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挡在了吴解的面前,挥刀迎向了恶狠狠杀过来的卫疏! “老白!”吴解焦急地大吼一声,纵身跳了起来,伸手想要将老白拉开。 但他的动作终究慢了一些,老白和卫疏已经交上了手。 剑光闪烁,他这一把拉去,老白的身体却竖着分开,他的手上只拉到半片尸体。 鲜血疯狂地喷出来,顷刻间浇了他一头一脸,几乎将他整个人瞬间化成了血人。 而卫疏丝毫没有停留,宝剑指向了他的面门。 剑身依然清洁,一滴血都没有沾,大概是那个正直健谈的老镖师,不愿卫疏这恶棍的剑污了自己的血。 吴解呆呆地松开手,看着老白的尸体左右分开,看着一腔热血迎头落下,看着冰冷的剑光扑面而来…… 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嘴里却发出了野兽发狂时候才会有的怒号,抬起左手,用穿着宝甲的手臂格开了锋利的宝剑,右手一伸,抓住了卫疏仅剩的手臂,然后竭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他摔向地面。 这一击大出卫疏的预料,他做梦也没想到那个看起来已经精疲力尽站不起来的少年郎中竟然还有余力——而且力气还大得这么惊人! 于是他就再也没有反应过来的机会了。 吴解就像是一只发狂的大猩猩,抓住卫疏的手臂,将他一次又一次狠狠地摔向地面。他的力量是如此巨大,以至于卫疏根本无法抵抗,只能被一次次重重地摔在地上。 一开始,卫疏还想要试着反抗,可摔了第一下之后他就已经懵了,摔到第三下的时候他已经想要求饶,然而求饶声也被毫不留情地摔了回去。 吴解就这么抓着他,反反复复地摔啊摔啊,也不知道摔了多少次,直到手上陡然一轻,才发现卫疏的尸体早已化作一片看不清的模糊血肉,只剩一条残破的手臂还被他拽着。 车队的众人围在他身边,默默无语。而老白的尸体则已经被收敛好了,用布匹裹得严严实实,静静地躺在马车旁边。 一路走来,这位老江湖吃睡都在这辆由他负责的马车旁边,比年轻小伙子更加认真负责。 而现在,他终于可以休息了。 吴解拖着沉重的脚步,一点一点挪到老白的尸体面前,看着那具被染红的白布紧紧裹住的身躯,膝盖再也站立不住,跪了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心中充满了悔恨。 如果自己一开始就拿出全部的本事来,如果自己不是为了避免麻烦而故意装作脱力,老白大概就不会为了保护自己而死吧! 他为了避免一点麻烦,连累一位关心他爱护他的长者付出了性命! 吴解跪在那里默默悔恨,众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劝他。过了一会儿,还是茉莉先开了口。 “师傅你也别太伤心,人总是要死的嘛……” 吴解懒得理这种鬼话,权当没听见。 “说起来我有点不明白,老四你为什么总是喜欢装作很弱的样子啊?”杜若突然若有所思地问,“第一次寻仙回来之后是,去广宁城的路上收拾那些骗子是,现在也是。你好像总是喜欢把自己装得很弱,不到万不得已,你都不肯拿出真本事来。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我觉得,把本事早早地露出来,大家就会对我有很多期望,就有很多责任要负……我不想负这些责任,我喜欢轻松一些。” “这种想法似乎也没错啊,我也喜欢轻松一些。” “可我现在想通了!”吴解的眼神渐渐明亮,渐渐坚定,“强者理应负起强者的责任,因为强者不去担当,弱者就要顶上——对强者来说只是‘辛苦、麻烦’的事情,弱者却要用生命来完成。” “为了让自己轻松一点,我连累一个有责任有担当关心我爱护我的好人送了命。这样的事情,我绝不让它再发生第二次!” 第十四章 责任 吴解并没有沉浸在哀痛和自责之中很久。 南屏郡的灾民正在度日如年,望穿秋水地期盼着赈灾粮食送到。每拖延一分钟,可能就会有一两个灾民倒下。 他们已经被阻碍浪费了至少两天,没有时间再拖拖拉拉了! 但是想要前进的话,就要突破眼前的阻碍——那些拦在前方的不知名的军队。 吴解站起来的时候,脸上的哀痛之色并未减少,但却多了森然的杀意。 “沈大侠,可以把裁水宝剑借我用一下吗?”他用令人心寒的目光注视着已经摆好作战阵型的军队,“杀人这种事,用宝剑怎么也比用拳头快。” 他努力想要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些,但话音里面却有着无法压抑的凶狠;他想要像自己看过的某些小说主角一样冷冰冰犹如看死人一样看着敌人,可胸中的怒火却不由自主地从眼睛和嘴巴里面流淌出来。 他记得老白生前不止一次说过,这是这辈子最后一趟押镖,也是这辈子最有意义的一次押镖。他决不允许心怀叵测的混账东西玷污那位老人的遗愿! 那些人想要阻拦他们,就是想要让灾民们死。如果他们成功了,南屏郡只怕会遍地饿殍乃至于易子相食……吴解绝对不允许那种事情发生。 既然你们不给别人活路,那就别怪我也不给你们活路! “师傅啊!你现在很有当年的气势啊!”茉莉兴奋得大喊大叫,“就是这种气势!把那些拦路的家伙统统杀光!一个不留!” “认识你这么久,这是我第一次赞成你不靠谱的建议——希望是最后一次。”吴解在心中苦笑着,接过沈毅递来的裁水宝剑,深深地吸了口气。 下一瞬间,他将纯阳真火注入了宝剑,明净如水的宝剑刹那间变得通红,更有一道艳丽的金红色剑芒伴随着滚滚热浪延伸出去,将三尺青锋化成了五尺长刃。 “当心箭矢。”沈毅并非婆婆妈妈的人,只是叮嘱了一句就率先冲向了敌阵,吴解恶狠狠地笑了一声,紧随其后。 这俩人一个是先天高手,一个刚刚打死了先天高手,二人联手,就算是千军万马也能杀个七进七出,顺便斩个大将夺个军旗什么的。此刻对手只是区区三百余人,那还不是犹如砍瓜切菜一般! 看着二人气势汹汹逼来,领头的那个可能是军官的人并不惊惶,反而仰起头来,朝着山崖上大喊:“动手!” 他只喊了一声,就被沈毅的剑气隔断了喉咙。而他的喊声,则犹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埋伏在山崖上的一百名弓箭手,早在夜里就变成了一百具冰冷干瘪的尸体。 他们的确很勇敢,毫不畏惧地爬上陡峭的山崖,不顾寒冷的守候在冰冷的山崖上埋伏。可他们的勇敢毫无意义,因为他们根本看不到身为鬼魂的杜若。 一百名弓箭手在不知不觉之中就被无声无息地被吸干了鲜血和生气,甚至都没能发出半点惨叫。 在确定无法得到弓箭手支援,而且正副首领都已经死去的情况下,这些士兵们并没有溃散逃跑,反而发动了进攻。 重甲的长枪兵,轻装的骑兵,不顾一切地冲过来。虽然大多数都死在了沈毅和吴解的手下,但终究还是有一部分冲进了车队,和车队众人厮杀成一团。 兵器碰撞的响声和人们战斗时的吼声连成一片,夹杂着战马的嘶鸣和垂死的惨叫,宛若令人毛骨悚然的修罗场。 渐渐的,各种响声次第消失,战场上慢慢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战马不安的响鼻和人们辛劳之后粗重的呼吸,在寒风中慢慢消散。 “这群赶着投胎的夯货!把粮食弄湿了不少啊!”关雄气呼呼地看着那些被鲜血染红的粮车,怒气几乎要从鼻子里面喷出来。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得用一只手捂着肚子,防止肠子从伤口里面流出来。 “晒晒就好……没太阳的话吹吹应该也可以,这几天天气挺干的。”脸上多了一条可怕伤口的徐海用白布将右臂扎好,深可见骨的重伤不能令他有丝毫动容,“辛苦大家了!不过我们还得尽快赶路,稍稍休息一会儿就要出发。” “明白!” “放心吧!” “这种小事,不在话下!” 回应声此起彼伏,却显得有点稀稀拉拉。 出发时接近二百人的车队,已经少了五十多人,更有至少三十人伤势严重到无法长途跋涉,加上需要留下来照顾伤员的人,整个车队只怕要减少一半的人手! “真是见鬼!赈个灾而已,怎么会惹出这种事情来!”关雄不满地嘟嚷着,坐在地上倚着马车喘气,“老徐啊,我恐怕是没办法跟你们一起上路了。真是丢脸哪!” “放心吧,有沈大侠和吴少侠同行,不会有什么大事的。”徐海脸上的伤口让他的笑容显得有些狰狞,“这次真的多亏了吴少侠!要不是他的话……” 众人闻言都暗暗点头,这次车队能够化险为夷,吴解是当之无愧的最大功臣! 先不说他用神秘的功夫帮沈毅突破到先天境界这件关键的大事,也不说他力毙卫疏的神勇,光是他刚才拿出来的那些药就至关重要。 如果没有那些品质绝佳的药物,只怕车队里面一半以上的伤员都会失去行动能力,更会有至少二十人伤重而亡。而他的那些药物,不少识货的人都看得暗暗咋舌。 上品金疮药价格昂贵,整个车队里面只有沈毅才准备了一点,连关雄和徐海这两位朝廷命官都舍不得购置。至于参血丸……那种一颗药丸抵得一锭黄金的宝贝,就算最见多识广的人也没见过实物,只是耳闻而已。 这两种药物的效果的确对得起它们的价格,车队众人仅仅休息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伤势不严重的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可以继续出发了。 在这段时间里面,吴解等没有受伤的人忙着在地上挖坑,整理车队战死诸人的遗物,然后火化尸体,将一包包骨灰好生安葬。 至于那群来历不明的士兵们,为了防止引起瘟疫,他们的尸体也要火化,不过火化之后的残骸就随便埋了——这个世界可没有什么“人道主义关怀”的说法。 数十份骨灰都被埋在一片笔直的山崖下面,山崖被沈毅以先天真气狠狠地压了一遍,坚实连精钢大刀砍上去也只能留下极浅的痕迹,想必可以经得起多年的日晒雨淋。而在这片坚实的石壁上,又有沈毅凭借宝剑和神功刻下的奠文。 奠文不长,浅显简明,不过已经将此间的事情说得清清楚楚。奠文之后是数十个姓名和他们各自的籍贯、身份,排在最前面的就是老白——直到这时候,吴解才知道老白其实并不姓白,而是单名一个“白”字。 在车队殉难众人的名字后面,还另附一行,记得是“殉难于先诸义士四十二人”。 “如果这一趟我不死,一定要把这些好汉们的姓名一一寻访出来,补在下面。”做完这一切之后,沈毅叹道,“他们是为了赈灾而死的,他们的名字理应刻在这青山上,与青山同在!” 吴解想了想,走到另一边没有被真气加固过的山崖旁,用手指刻下了“青山有幸,浩气长存”八个大字。 能够让老白他们安葬在这里,若是这巍巍青山有灵的话,应该也会为之骄傲吧! 刻完了这些字,他再次来到老白等人的墓前,低声祷告。 “老白,还有大家,你们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把粮食运到南屏郡的!无论是谁,都休想拦住我们!” 说完这些,他决然转身,走向正在做最后的准备,即将出发的车队。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数十辆马车组成的漫长车队,喧闹着穿过了狭窄的山谷,在崎岖的山道上缓缓行进。 他们并非没有想要调查一下那些山贼的来历,但现在不是时候。 这些家伙的来历有问题,那是肯定的,就算白痴也看得出来——谁听说过天下有由先天武道强者带队的山贼?谁听说过天下有明知死路一条还要坚决冲锋,死战不退的山贼? 就算是列国强军,也没有几支军队能够做到这种地步! 可是,现在不是调查他们的时候。 不管这些山贼背后是谁,不管有什么阴谋诡计,都只是次要的事情。他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去赈灾,因为南屏郡的灾情容不得半点拖延,多拖得一刻,就会多出不知几条饿殍! 吴解和沈毅这两位大高手作为队伍的先锋,走在整个车队的最前面。 “你知道男孩子和男子汉之间有什么区别吗?”沈毅突然问道。 吴解想了想,说:“是指结婚与否?” 沈毅摇头。 “年龄?” 沈毅又摇头。 “那究竟是什么呢?” “责任。”沈毅看着远方,目光悠远,“当一个男孩子决定负起责任来的时候,他就不再是男孩子,而是男子汉。” “我十六岁那年,卫疏他弑师叛门。我当时正好跟几个师弟在逛街,闻讯赶回来的时候,几位师长已经只剩功力最深的大师伯还撑着一口气。他看着我,说‘南华剑派就交给你了’,然后就闭上了眼睛——其实他中毒最深,之所以能够坚持到那么久,只是为了对我说这句话。” “从那天起,我就不再是长宁城里以年轻潇洒著称的浪子剑沈二郎,而是南华剑派的掌门人沈毅。” “从那天起,我学会了很多以前不愿意去学,不需要去学,或者不屑去学的东西;我拿出了以前从没有过的刻苦去练功;我每天只允许自己睡两个时辰……” “一转眼十年了,不知不觉之中,我成了名动大楚国的侠客,还成为了先天高手……” 说到这里,他笑着转过头来看向吴解,目光中有长者的沉稳和前辈的宽厚。 “从你加入车队的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你深藏不露。但我并没想过要你暴露身份,因为那是你自己的选择,我无权干涉。” “不过,我很高兴看到你终于成长起来,像当初的我一样,挺身站出来,承担起我们这些人应该承担的责任。” “吴兄弟,欢迎你踏入江湖,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第十五章 傀儡 解决了阻碍,车队终于得以继续进发。 南屏山的山路崎岖坎坷,而车队又因为激战减员严重,这一天走得极为艰难,不止一次发生挽马失蹄的险情。 好在队伍里面有沈毅和吴解这两位绝顶高手,沈毅的动作快如疾风,每一次挽马失蹄,他都能在连车带马一起摔进悬崖之前赶到,在危急关头托上一把;而吴解则会及时拽住马车,用不可思议的神力将它们硬是拽回来。 有这两人配合,一路上的各种险阻都被纷纷克服,车队的行进速度才不至于太慢。但即使是这样,到天色快黑的时候,他们也只走出了不到十里。 虽然心急如焚,但徐海也知道车队目前的情况实在不能强行赶路,只好按捺着心急,让大家宿营休息。 帐篷扎好之后,吴解就表示今天实在太累,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找个了小帐篷一头钻进去,表面上看来是睡觉,其实魂魄却已经离开身体,进入了天书世界。 “师傅你怎么只有魂魄过来?这很危险的!”茉莉吓了一跳,急忙劝道,“现在天书世界可没办法帮你重塑肉身,万一在外面的肉身出了事该怎么办啊!” “不会出事的。”吴解并不觉得自己现在会有什么危险,轻飘飘忽略了茉莉的劝说,径直问道,“我今天杀了卫疏,他的魂魄被你收进来了吧?” 茉莉闻言大惊:“师傅你怎么知道的?我觉得我做得很隐秘啊……” “直觉。”吴解摸了摸鼻子,自己都觉得有点得意,“我觉得你应该会这么做才对。” “说得也是,不浪费资源是当年您再三教导的优良传统——那家伙的魂魄被拘押在灵木里面,师傅您打算怎么处置他?” “如果我不问的话,你会怎么做?” “吸收转化成源力呗,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嘛!” 吴解皱了皱眉,但并没有对此有所反对。卫疏这种恶棍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也只能说是咎由自取,他的同情心不会浪费在这种人身上。 不过……暂时还不能让他死! “把他提出来,我有事要问他。” “遵命!” 吴解是天书世界的最高主宰,既然他下了命令,茉莉就算觉得浪费也必须执行。所以片刻之后,只剩魂魄影影绰绰的卫疏就被五花大绑押到了吴解的面前。 遗憾的是,卫疏虽然已经死了却还凶性不改,或者说他已经彻底发了狂,不断地嘶吼咆哮,完全没有好好交流的意思。吴解问了半天,除了差点被他咬一口之外,一无所获。 “师傅啊!你这样问是不行的!咱们是干什么的?咱们是邪派!跟他废话干吗?直接严刑拷打就是!”茉莉一开始还在看笑话,可当卫疏差点咬到吴解的时候她就怒了,浑身黑气四溢,阴森森的气息让整个天书世界的气温似乎都低了两度。 “把他交给我吧!半个时辰之内,我让他连自己小时候尿过几次床都乖乖说出来!” 于是吴解就把卫疏交给了茉莉,然后拿了点以前买来放在天书世界里面的糯米和红糖,试着按照记忆中的印象制造糯米糕。 糯米糕是他小时候经常吃的一种甜食,做法简单,味道也不错。可惜时间隔得太久,他折腾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把糖很好地包在糯米粉里面,每次都是略略一蒸,糯米糕就裂开,糖浆全都流了出来。 好在杜若现在已经睡着了,否则看到他这么糟蹋甜食,没准她可能会直接发飙暴走也不一定呢…… 接连失败了两次,当他准备试验第三次的时候,茉莉得意洋洋地来报告喜讯了。 “师傅!那家伙招了!全招了!” 这样的结果并不出乎吴解的意料,身为超级大恶棍的徒弟,茉莉或许不懂怎么与人为善,但肯定很擅长“与人为恶”,卫疏落在她手里,恐怕只能祈求快点魂飞魄散,再也没办法坚持半点骨气。 “那个家伙说,他是一个叫‘宁王’的人的部下,那个宁王手下有一大批秘密训练的打手,他是其中最厉害的。因为突破了先天武道,所以负责训练军队。这次宁王打算借着天灾煽动民变,企图推翻楚国改朝换代,为此他已经拉拢了南蛮百苗,还跟北方的齐国,西边的汉国约定一起出兵,到时候三路大军齐下,灭了楚国,他可以分到南方的八个郡。” “自从建国之后从来没在战场上赢过咱们的齐国到也罢了,那汉国可是九州第一大国,一国独占两州之地。我们楚国总共才十六郡,凭什么汉国要让他占一半?”吴解好奇地问,“这种毫无根据的自信心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茉莉愣住了,很茫然地看着吴解,问:“师傅你在说什么啊?听上去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吴解这才想起来,茉莉只是一只兔子精,从来没接触过政治,也根本不懂这些知识。 “算了。关于那个宁王的计划,卫疏还知道哪些事情?” “这家伙自己也不过是个被人算计,自己把自己练成尸傀的笨蛋,还能指望他知道多少事情?就比如说杜若,难道她知道很多三山道人的事情吗?” 这个反问的确很有说服力,吴解不得不承认。 “师傅啊,那家伙这就失去利用价值了吧?我把他炼化成源力吧!”勤俭持家的茉莉又提到了创收的问题。 吴解摸着鼻子琢磨了一阵,总觉得有点浪费。 卫疏这种实打实的先天高手,整个东楚国加起来也不会超过十个,就这么炼化成了可以靠时间慢慢积累的源力……很有点拿百元大钞点香烟的感觉啊! 吴解沉思着,考虑该怎么让卫疏“发挥余热”。 他并不需要担心对方能够给自己带来什么危险或者妨碍,天书世界是他的本命灵宝,他就是这个世界至高的主宰,虽然暂时还不能动用它的全部威能,可最起码在这天书世界里面,他是不死不灭的。 事实上,如果他不要脸,动用“管理权限”的话,也可以是绝对无敌的。 区区一个卫疏,既然来到了这里,那就是砧板上的肉,是白切还是剁酱全在他一念之间。 他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能想出合适的处置方法。 卫疏已经死了,然而他生前所犯的罪恶,只死一次是绝对无法偿还的,所以不可能这么简单将其分解为源力。 那该怎么办呢? 他决定先看看卫疏的情况再说。 “这是怎么回事?”几秒钟后,他看着一颗浮在空中的黑色丸子,惊讶万分。 卫疏的魂魄被茉莉制成了这么一颗黑色的丸子,怎么看都已经死透了,其实不仅没死,而且完全恢复了“生前”的感觉。 这一幕看起来十分诡异,不过考虑到刚才茉莉用火烤了这个丸子半天,又用不知名的毒液将它腐蚀掉了一大块……吴解可以想象卫疏是何等的痛不欲生,何等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还能跟他说话吗?” “恐怕暂时不行,这家伙似乎吓傻了,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 “需要多久恢复?” “快的话三五天就行,慢的话……” “不用说了,我没时间等他!”吴解索性将精神接上天书世界的中枢灵木,动用法宝主人的权限来检查卫疏的情况。 当他以足以俯视整个天书世界的角度看去,便发现黑色的丸子变成了一个蜷着身子不断发抖的男人。 卫疏的魂魄在他的目光下是透明的,而位于魂魄中央的一枚黑色符咒则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是什么?”吴解自言自语,将注意力集中在符咒上,轻轻地碰了它一下。 下一秒钟,原本还在恐惧发抖的卫疏突然站直了身体,露出茫然的表情。 “咦?师傅你怎么把他炼成尸傀了?……不对,他已经没身体了,不能算尸傀……那该叫‘魂傀’吗?……不愧是师傅!一下子就弄出新东西来了!以前可从来没见过把人的魂魄制造成傀儡的做法!” 当吴解恢复到正常状态的时候,就看到茉莉很高兴地在大呼小叫。 看得出来,她很喜欢这样的做法。 看着犹如机器人一般呆呆站在那里的卫疏,吴解忍不住叹了口气。 虽然这家伙死有余辜,但见到他落得神智全消化为傀儡,总觉得有点凄惨和同情。 不过他并非那种“渴不饮盗泉之水、饿不吃嗟来之食”的道德洁癖之士,既然卫疏已经变成了傀儡,那么就应该充分利用这具傀儡的功能,否则就是浪费。 浪费是可耻的行为! 花了大概一刻钟,他总算是弄清了傀儡卫疏的使用方法。 不得不承认,这具傀儡的制造手段极为巧妙,就连茉莉也对这千万年后的技术赞叹不已。傀儡卫疏操纵起来极为简单,只要对它说一个指令,它就能够很好地执行,表现出相当水平的智力来。 “明明智力并没有受到损害,但神智却完全被抹杀了……这种手段居然出现在先天境界的层次上,真是太惊人了!”茉莉很感慨地说,“这些年来,修真界果然有了很大的进步啊!” 而傀儡卫疏的用途,也就很快确定了下来。 它将作为很好的武术教师兼陪练,把那身出神入化的剑术完完整整地传授给吴解和杜若。 或许……没准哪一天,他们就会用这套剑术来救人,替卫疏稍稍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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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了更新,可否顺便投个票支持一下?谢谢~ 下一章在凌晨0点。作者 第十六章 揭穿 车队速度并不快,但徐徐行来,也终究到了南屏。 到了南屏郡,吴解才知道情况究竟有多么严重。 遍地都是难民。 他想了半天,只能想到这么一句话来形容。 南屏山往南,唯一的出口就是一座关隘,名叫“镇南关”。这座五百年前大齐时代建成的关隘,无视岁月蹉跎和朝代更替,依旧死死扼守住通往南方的道路。 建造在山崖顶端的城墙,总高度超过了一百五十丈,那条通往下方的环形人造斜坡号称“登天梯”,是南楚国名景之一,吴解以前就一直想要亲眼看看这五百多米高的超级大斜坡,追怀一下先民们的伟大成就,今日终于得以如愿。 不过当他亲眼看到那条相传在仙人的帮助下才得以建成的大斜坡时,首先感觉到的不是自然的壮丽或者先民的伟大,而是深深的震惊和同情。 在长长的斜坡上住满了灾民,一眼看去黑压压一片,数都数不清。 因为害怕灾民冲破关隘的缘故,关门并没有开启,不过城门外有好几口大锅,一群胆子够大拳头够硬的士兵们守卫在那里,每天都将关内用吊篮送下来的粮食煮成薄粥,以维持灾民们最起码的生活。 他们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因为他们的粮食也很有限。 在朝廷派出的赈灾队赶到之前,他们只能依靠关隘里面的存粮和一些热心人送来的粮食接济灾民,为了使用这点粮食尽可能拖得久一点,总兵王启年带头每天喝粥,一个多月的粥喝下来,他看到粮车时候的眼神都有些绿了。 “徐老弟,你一向在京城,消息灵通,可知道最近京城里面有了什么变故?”一口气吃掉几人份的干粮,王启年这才恢复了几分精神,他纳闷而且愤怒地问,“朝廷这是怎么了?我上个月灾情初现的时候就派出信使快马加鞭去报告,结果回我一句‘等有灾情再说’;等到这个月灾情严峻了,我再次派出信使,回了句‘另有要事’;后来灾民都聚集在镇南关外了,我三天一派信使,却始终只是敷衍……朝堂里面那些大人物是不是得了失心疯?难道非要酿成民变才甘心吗!” 听到这话,除了已经有所怀疑的吴解之外,车队众人都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不由得怀疑自己的耳朵。 “王总兵,你说……灾情上个月就发生了?”还是沈毅先反应过来,急忙追问,“上个月什么时候?” “我第一次派出信使,是九月初十。”王启年扳着指头算时间,“第二次派出信使,是九月二十八。灾民开始来到镇南关,是十月初六。大概十月十五的时候情况就很严重了……怎么了?难道你们不知道?” “说出来你恐怕不信,我们还真的不知道。朝廷得到的消息是十月初三出现灾情的端倪,十月下旬之前不能将粮食送到,就可能造成灾情面全扩大。所以才派出了赈灾队,我们是第一批。”徐海眉头皱得几乎成了一条线,“两边的说法,完全对不上!” 这下轮到王启年愣住了,他想了想,便下令把那些信使找来问个究竟。 他当然没有说谎,赈灾队的人自然也不会说谎,那么问题多半出在这些信使们身上! 几分钟后,“多半”这个词就被划掉了。 “前后四个信使,全都不见了?”王启年几乎跳到桌子上,口水喷到了副总兵的脸上,“四个大活人一下子都丢了,你居然现在才发现?你这个副总兵怎么当的!” 现在情况已经非常明朗,这次的灾情不仅仅是天灾,而且还有人祸! “肯定有什么人在作怪,而且这个人的能量还很大!”徐海阴沉着脸分析说,“收买信使并不难,可那些回信都是有朝廷印信的,伪造那些印信并不容易。” “不仅有印信,其中还有一封户部右侍郎手写的回信。”王启年从柜子里面翻出了一封信,“这几年我们镇南关的给养之类都是由他批复,字迹我还是认识的。” “那么这个侍郎也有问题,或者是有人伪造了他的文书。”徐海习惯性地去腰间摸酒壶,但却摸了个空,才想起来自己早已下定决心,在赈灾完成之前滴酒不沾,甚至于连酒壶都没带出来。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另外,我还有个疑问——你们看,这里聚集的灾民至少有上万人。九月二十八灾情发生,十月十五的时候这里就聚集了这么多灾民,对吧?” 王启年点点头。 “从九月二十八到十月十五,也就是不到二十天短时间。南屏郡虽然历来比较缺粮,可怎么也不至于短短的二十天,就有大量灾民缺粮到逃难至此吧!难道他们家里没有存粮?就算他们家里的存粮被水淹了,可各地的官仓难道都是摆设吗?” 徐海的问题让王启年也深思起来。各地官府都有官仓,储备了大量的粮食。这些粮食平时不许动用,唯有打仗和赈灾的时候才可以使用——而现在,按说就是动用这些粮食的时候! “镇南关的官仓,规模如何?”徐海又问。 “比较小,我们这里地方有限,建不了大粮仓。” “可就算是镇南关的官仓,也维持了这里上万灾民差不多十天的生活。那么其它各地的官仓呢?”徐海脸色越发严峻,“我记得从镇南关向南大概二百里,就是南屏郡的一处重镇,那里的官仓应该是按照十万人口一个月的消耗准备的吧?” 王启年不料徐海竟然对南屏郡的情况如此了解,除了连连点头之外再没别的话可以说。 “那么我们找几位灾民问一下吧,问问那边的情况。”徐海深深地叹了口气,“我有不好的预感,这次恐怕是惹到大事了!” 他的预感果然是对的,灾民们众口一词,都说各地官仓几乎空了,本该堆积如山的粮食不翼而飞,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个消息实在太过惊骇,别说是沈毅之类没见识过太大世面的江湖人,就算王启年这一方总兵、徐海这战场下来的老将,都闻所未闻。 一时间军议堂里面鸦雀无声,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见到这种情况,已经从卫疏那里得到消息的吴解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徐大人,王大人,这南屏郡文武官员里面,谁能有这么大的能量,把各地官仓都无声无息地搬光?”他用“推测”的语气问,但言下之意却是明明白白的。 徐海和王启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苦恼和不敢置信。 他们不是不知道这个答案,但这个答案的分量太重,他们负不起那个责任! “究竟是谁?”吴解提高音量,又问了一遍。 徐海目光闪烁,王启年眼神游离。 “都这个时候了,你们还要替他遮掩吗!”沈毅看不过去了,冷冷地说,“除了宁王朱权,还能是谁!” 听到“朱权”这个名字,吴解微微点头,后退了一步,将讨论的主角位置还给徐海、王启年等人。 事情已经昭然若揭,不用他再提示什么了。 宁王朱权,是南楚国唯一有实权的异姓王。 他的祖上是南方的军阀,大齐朝昏君迭出之际,这位朱将军第一个举起义旗反抗暴政,又接连几次击败了前来讨伐的齐军,从根本上动摇了大齐朝的统治。然而那位英雄人物是个超级恋家的怪胎,坚决不肯踏出南屏山以北,只是专心在乱世里面经营着一片犹如世外桃源般的领地,同时从后勤上支持大楚太祖。 后来大楚立国,他受封宁王,大楚太祖立碑为誓,宁王朱家世袭罔替,永镇天南——朱权就是他的后代,当代的宁王。 朱权素有贤名,他少时习武,后来自称“武道不足以安邦”,弃武从文,拜入名臣门下学习治国之道。数年之后,他回到南屏郡,以世子身份暂摄政务,将诸事管理得井井有条,不久前,上代宁王在狩猎时被毒虫所伤去世,他正式继任,得到了朝廷和百姓的一致支持。 在这南屏郡,要说谁能够无声无息地把各地官仓给搬空,能够把自己的势力渗透到镇南关里面,将王总兵信任的信使都收买,还能在可能露馅的时候让他们及时撤走……怎么看也只有他一个人做得到! “可宁王做这些事干什么?”王启年反问,“这对他有什么好处?难道他还能攻下这镇南关不成?只要他攻不下镇南关,做什么都是白费!” “为什么你觉得他需要来攻打镇南关?”徐海反问,“连你的信使都是他的人了,设法架空你,直接开关让他过去,有什么难的?” 王启年顿时语塞,龇牙咧嘴却说不出话来。 “真是岂有此理!身为一郡亲王,居然刻意陷百姓于水火之中,这种货色,岂能容他!”沈毅眼中寒芒四射,四溢的杀气逼得除了吴解之外的其他人都站立不稳,纷纷向后退去。 “沈大侠要出马的话,也算我一个吧。”吴解则早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斩奸除恶——朱权这种丧心病狂的家伙若是不除了,天知道他还要害多少人! 看着他们俩的态度,王启年顿时觉得头大如斗。 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宁王朱权乃是南楚国首屈一指的重臣,就算他犯了什么错,也得仔细查明之后,由天子亲自督办——没准还会给予特赦,毕竟千万百姓的性命也抵不上一位亲王的性命,何况查办宁王必定造成极大的影响,风险太大。 但他可不敢阻止沈毅吴解二人,九州虽大,先天武道强者却不多,这些强者们并不需要依附国家,反倒是各国在积极拉拢他们,以对抗各种人力不能及的怪物和灾厄。若是两位先天高手激于义愤出手杀了宁王,天子只怕不仅不会怪罪,反而会高兴。 这至少说明这两位先天高手是心向大楚的! 不过……天子不会怪罪沈毅和吴解,却未必不会严厉处罚王启年啊! 要是宁王不死,被天子赦免,连带着他王启年也能被从轻发落;可要是宁王死了,案子落实了,他逃不了一个渎职无能、办事不力的罪名,撤职都是轻的,没准能被定为宁王党羽……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啊! “兹事体大,不能轻易下结论,我觉得还是先赈灾比较重要。”眼看着王启年脸色发白,明白缘由的徐海连忙站出来打圆场,“两位大侠!如果真是宁王所为,那么他逃不过国法制裁。不过宁王横竖走不掉,杀他也不急在这一两天,灾民们可一天都不能等了!” 他说得倒也在理,众人只得按下心中的疑惑和愤怒,各自去准备赈灾不提。 而军议堂里的讨论,也被王启年下了封口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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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了更新,可否顺便投个票支持一下?谢谢~ 下一章在中午12点。作者 第十七章 宁王 “剑傀一号失败了。”一个阴沉沉的声音说。 “他已经突破瓶颈踏入先天武道,竟然会失败?不是说长宁城里面的先天高手都被设法拖住了吗?”清朗的声音因为震惊而有些走调,“这不可能!” “他当年的同门师弟沈毅临阵突破,又有一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先天高手相助,二打一,他岂能不败?” “……那么,赈灾队已经进了南屏郡?” “是的,而且后续的赈灾队还在不断赶来。” “也就是说,我失败了。”清朗的声音因为挫折而显得疲惫无力,“彻底失败了……” “如果你现在动手的话,或许还有一点机会。”阴沉的声音带着恶魔呢喃般的诱惑力,“南屏郡的百姓心中的怨气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消除的,百苗部落依然会遵守和你订立的誓约,大势暂时还在你这边……而且,我还可以为你争取一到两天的时间。” “争取时间?就算是你,难道能敌得过两位先天武者?你们修士在面对武者的时候,难道不会很吃亏吗?” “池塘里面的青蛙,永远不会明白江河的湍急、沧海的辽阔。凡人就算以武入道,也依然只是凡人。我或许正面敌不过他们,但要拖延他们几天,倒也还没有问题。” “……还是算了吧。” “哦?想不到你放弃得这么快。” “因为我不想死。如果没有足够的把握,起兵就是找死!” “不起兵的话,你认为你可以不死吗?” “当然,我是永镇天南的宁王。只要不被抓住造反的直接证据,就算大楚皇帝也不敢把我怎么样,最多不过就是圈地为牢关我禁闭罢了。只要我还活着,就有希望!” “你未免想得太美了。就我所知,那两个先天高手对你怨气很大,目前他们正忙着赈灾,等赈灾结束,就会来取你的人头了吧。” 声音清朗的男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很无力地说:“让我想想吧,我好好想想再做决定……” “那你慢慢想吧,可我要提醒你,你的时间不多了。” 说完,浑身罩着黑袍的修士就走出了密室,只留下一身华贵锦衣的宁王朱权坐在那里发呆。 这黑袍修士步子并不快,但每一步却都轻飘飘迈出常人五六步的距离,只一会儿就走出了王府,来到了一间不起眼的小屋里面。 这小屋里几乎没有任何的家具或者装饰,空荡荡一片,只在地上摆着几个蒲团,一个同样穿着黑袍的青年正倚着墙壁,坐在蒲团上看书。见他进来,连忙起身迎接。 “六师兄!那朱权反应如何?” “还能怎么样?终究是个凡人而已。平时看起来倒是挺有决断的,真的到了把身家性命压上去赌一把的时候就缩了。”被称作“六师兄”黑袍人不屑地说着,将罩住头脸的黑袍解开,露出一张阴沉的中年人面孔。 嘲笑了宁王之后,六师兄又皱眉问道:“十五师弟,你确定赈灾队里面有三个先天高手?” “绝对没错!”十五师弟严肃地说,“我亲自去勘察了战场,那三人之中一个是武者,一个是可能是鬼魅之类,还有一个……”他的脸上露出了畏惧之色,“怕是哪个名门正道出山历练的弟子!” “什么?!”听到这个消息,六师兄也不禁为之色变,急忙追问究竟。 “我仔细检查了剑傀一号的残骸,别的地方到也罢了,但它的一条手臂却找不到——我花了很长时间寻找,最终只找到了这么一点渗进泥里的灰。” 说着,十五师弟拿出了一小撮泥土,仔细看去,里面混杂了少许的灰烬,那是当初卫疏的手臂被纯阳真火烧毁留下的一点痕迹。 六师兄接过这撮泥土仔细观察,越看脸色越沉重。过了一会儿,他手指一弹,一股黑烟腾起,罩在这撮泥土上,却见泥土中突然有金红色的光点一闪,黑烟便消散了许多。 “果然是纯阳真火!”六师兄脸色阴沉得可怕,过了好半天之后才低声说道,“此事已经超出了我们能够解决的范围,师尊的命令只是要我们设法帮助朱权,可没让我们跟一个练就纯阳真火的名门弟子拼命……” “就算拼命也打不过啊!纯阳真火专克咱们这种,克得死死的!别说那人还有两个帮手,就算他一打二,咱们也根本打不过!” “唉!自从当年剑疯子灭了东南旁门之首的幽魂宗,咱们旁门修士就落了下风;好不容易等到剑疯子闭死关冲击金丹大道,结果又横空出世一个半魂道人;现在眼看着半魂道人阳寿将尽,本来以为可以喘口气了,却又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一个年纪轻轻就练成纯阳真火的怪胎……这二百多年来,天命大势似乎始终不在我们这边啊!” “修仙本来就是逆天而行,想那么多干什么!惹不起那厮,咱们还躲不起吗?”十五师弟倒是挺想得开,“师尊本来就没要求咱们必须成功,做到这一步咱们也算尽力了,见到师尊也能交差了吧……” “练就纯阳真火的弟子,就算在名门正派里面也是一等一的人物,功法精妙修为深厚,多半还带着什么威力极大的奇珍异宝。像咱们这种小门小派的弟子,全部十六个一起上,没准都不够人家打的!”六师兄恨恨地骂道,“朱权这个惹祸的贼胚子!怎么惹来那么一尊大神!” “朱权这厮可把我们害惨了!” “这次多亏十五师弟你谨慎小心,否则……我刚才竟然还想去帮他拖延一两天……呸!要是真的去了,怕是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要不是师尊有令,我真想去杀了朱权!他贱命一条分文不值,倒是差点把我们给拖下水去!”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将堂堂的宁王朱权骂了个狗血喷头。 他二人出身寒门,自幼穷苦,本来就对富贵人家心怀怨忿,加上所修的又是邪道法术,性格日渐偏激。除了对同门有些情谊之外,看外人便如同草芥一般。而像宁王朱权这种,则尤其招他们的恨。 要不是顾忌门中师长可能跟朱家有渊源,他们真的能杀了朱权泄愤! 二人骂了一番,心中的恶气稍稍平复了下去,便立刻动身去宁王府辞行。 但到了宁王府,见了朱权,他们却得到了一个大大出乎意料之外的消息。 “……你是认真的?” “不错。” “舍了这阖府上下的性命,绝了宁王一系的血脉,就为了给自己求个仙路?你这也太狠了吧!”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和自己比起来,父母妻儿亲友,都是可以放弃的。怎么你们魔门中人,还没我这个凡人看得透呢?” 两位修士面面相觑,都觉得惊骇莫名。 而他们看向朱权的眼神,也终于多了几分敬重。 这敬重无关法力道行,而是对于朱权那冷酷坚决到令人战栗的意志。 “师尊曾言,你是天生的修道种子。我之前还一直不信……现在看来,师尊果然高瞻远瞩、算无遗策!”六师兄长叹一声,“若是你不在求道路上提前倒下,我们这一辈弟子之中,大概反而是你要后来居上……” “自古常言,仙缘好求,尘缘难断。你竟然能这么干脆利落地斩去尘缘……难怪你能做得了这番大事!”十五师弟满脸佩服和敬畏之色,朝着朱权深深作揖,“日后若有机缘,请务必提携一二!” “那些话都好说,我们快点动手吧。”朱权眼中的寒光令人毛骨悚然,言语之中的冷淡之意更是让人汗毛倒竖。 “真的要这么着急?再等等其实也无妨……” “不用等了!既然这次大事未成,就说明我的确没有在人间称皇称帝的气运,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斩了尘缘入山修道。或许过几十年我修道有成,再回首看这一番谋划,就如同大人看小孩子的游戏一般,不过一笑而已。” 两位修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点了点头,便出门去了。 片刻之后,诡异的黑雾罩住了整个宁王府。 十月底,吴解等人终于和赈灾车队一起抵达了南屏郡的首府,南安城。 不知道为什么,南安城城门紧闭,无论他们说什么都不肯开门。直到吴解拿出圣旨,城门官才如释重负地跑来开门,并且低声报告“王府出了大事。” “什么大事?” “好像是失火……具体事情下官也不清楚,不过那一带已经好几天不许接近了。上头下了死命令,不仅不许接近王府,而且还要关闭城门,不许进出……” 闻言,吴解和沈毅急不可耐地奔向位于城南的宁王府。他们并不关心究竟出了什么大事,一心只想要把宁王朱权抓住,质问他为什么做出那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他们已经做好准备,谁敢阻拦,轻则打昏了扔到路边,重则直接打死——在赈灾过程中,他们发现各地百姓早已积累了极大的怨气,不止一处几乎就要酿成民变,更有不少身手高明来历诡异的人在暗中捣乱。若非吴解和沈毅分头行动,奔波于各地镇压,只怕早就已经闹出大事了! 这几天他们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到处跑,刚摆平了这里的麻烦就要赶到另外一处去解决问题,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也正是靠着他们非凡的武力和体能,才算是把危如累卵的局面稳定下来,没有酿成大祸。 一直到今天,车队才抵达南安城,他们也才可以腾出手来,找罪魁祸首“亲切交谈”一番了! 第十八章 事了 但吴解他们还是来迟了。 “整个宁王府上下,全都被妖人所害?!”当守在宁王府废墟门口的官兵们告诉他们这个消息的时候,两人都呆住了。 他们设想了很多种可能,偏偏没想到这一种。 “怎么可能!他自己不就是妖人的头子吗?”吴解忍不住叫出声来,“他不害人就是好事了,谁敢去害他!” 然而事实是明摆着的:几天之前的夜里,宁王府突然起火,火势来得极为凶猛诡异,粘在人身上扑都扑不灭,不尽快泡到水里去的话就会直接烧死。 整个宁王府上下男女老少上千人,一个都没能逃出来,而从找到的一些尸体看来,所有人都是在着火之前死的,他们一个个身上都找不到半点伤痕,只是面带诡异的笑容,显然是被妖人所害。 这场诡异的大火只烧了很短的时间,火焰也没腾起多高,却把整个宁王府几乎烧成了一片白地,从火场里面连一具稍稍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到。 “难道我们冤枉他了?”沈毅不禁有些疑惑,“如果他真的是罪魁祸首的话,怎么会落到被人杀了满门?” “哼!冤枉?”吴解不屑地冷笑一声,眼中杀意森然,“为了掩人耳目,拿整个王府上千条性命玩了这么一出金蝉脱壳,真不是一般的心狠手辣,真不是一般的杀伐果断!” “师傅啊,他很有你当年的风范哦!”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当年神君那么大的本事,终究还是没能逃过神雷灭顶。这朱权难道就逃得掉吗?……卫疏逃了十年,我倒要看看他能逃到什么时候!” 罪魁祸首跑了,可麻烦是不会跑掉的。 受灾严重的南屏郡,依然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吴解去做。 不过这次,需要的不是他的武力,而是他的智慧——正确地说,是他作为医者的才能。 “喝水要注意!要首先用夹着木炭的布滤过,然后再煮开……不要跟我说什么‘很麻烦’之类!只要让我发现有灾民喝不到干净水的,我就找你的麻烦!” 吴解摆出了钦差的威严,恶狠狠地将一个官员骂了出去,并且用半个南安城都能听到的声音大吼:“脏水里面有瘴气!不想拉稀拉出血来的,就给我老老实实喝干净水!” 宁王死了——暂且当他死了吧——南安城里面目前身份最高的就是他这个钦差,各种命令执行起来都还算方便,在吴解看来,这大概是朱权那个混账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好事。 凭着钦差的身份,吴解综合自己当年的生物学和医学知识,设计了一整套减灾防疫的措施,并且对各地官员下了死命令,要求他们“理解的赶快执行,不理解的就在执行中慢慢理解”,总而言之,必须按照他说的去做。 这些做法无疑是有效的,地球上的人们早已用实践证明过。或许它在这个仙侠世界没有在地球那么可靠,但肯定还是能够有些效果的。 吴解如此期盼着。 他深知大灾之后往往会伴随着大瘟疫,事实上瘟疫造成的伤害远比单纯的水灾更麻烦,死人更多。所以他心中十分紧张和焦急,既害怕官员们阳奉阴违不按照自己的吩咐去做,又担心那套方法效果有限救不了多少人,再加上其它的各种事情也很多,几乎夜夜不能安睡,即使以他的身体,也渐渐地有些疲惫不堪。 不过,好在一切都还算顺利。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灾情渐渐平复,原本让人心惊胆战的大瘟疫也没有爆发。这让之前对吴解的那套命令将信将疑的官员们终于死心塌地,心悦诚服。 “不愧是钦差!年纪轻轻的,不仅功夫了得,更是学究天人!” “虽然老朽还是不明白钦差大人说的那套话,不过只要办法好用就行!” “是啊,暂时不明白,日后慢慢琢磨就是。” 诸如这样的说法,在官员们之中渐渐流行。而在民间,则已经有很多灾民自发地给吴解立了长生牌位,甚至还有人赌咒发誓说夜里梦见神明显灵,传下弟子什么的。 “老四,这段时间你已经多了六七个师傅,还都是有大本事的。”杜若一边吃着根据吴解提供的思路自制成功的糯米糕,一边笑嘻嘻地说,“救难菩萨、药王神、长生大帝、普济尊者……今天终于连瘟神老爷都来插了一脚,我觉得他老人家应该现在恨你入骨才对吧!” “那些算得了什么!一群草头神罢了!”茉莉很不屑地撇撇嘴,“要不是我出不了天书世界,一只手就能掐死几个!” 这口气大得离谱,杜若顿时噎住,一口糯米糕呛在嗓子里面咳嗽了半天,最后化身灵体才让它掉下来。 “呼……果然鬼魂也有鬼魂的好处!如果我还活着的话,没准这一下就噎死了……” “被糯米糕噎死的先天高手……老三你还能更搞笑一点吗?” “难道比‘瘟神老爷的弟子发明防瘟救灾的办法’更搞笑吗?” 吴解的吐槽被毫不客气地顶了回来,只得捏着鼻子灰溜溜去做事,无法和杜若再争辩。 过了一会儿,杜若忍不住又说:“我说老四啊,咱们哥儿几个从小同吃同住,为什么我从没见过你有这种本事?你不是前世里的事情都被雷劈得忘光了吗?” “我又不是只有神君那一世的……在我转世到这边之前,还在一个很厉害很繁华的世界过了一世,严格的说,那才是我的前世。前世里面,我学会的东西可多着呢!” “哦?这次拿出来的这套办法……也是前世学会的?” “是啊,可惜我前世不是什么专业学者,能想出来的也只是一些大众化的东西。要不然,或许能够帮助更多的人。”吴解轻叹一声,“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师傅你这可就错了!你帮他们,是你大慈大悲;你不帮他们,那才是人之常情。以你为他们做的事情,他们拿性命来报答都是应该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就算当年你神通还在的时候,也不敢说万事都随心所欲啊。” 茉莉的话有点偏,但至少最后那句还是挺有说服力的,说进了吴解的心坎里。 不是他不想为灾民们做得更多,而是他的能力有限,做到这个程度就已经尽力了。 “如果我现在有昔年神君的那种本事,想必这场天灾一下子就能平息吧?”他默默地想着,再次坚定了求道成仙的决心。 他在南屏郡忙碌了差不多一个月,十二月初的时候,灾情终于初步平息,朝廷的使者也终于姗姗来迟。 这位使者倒是熟人,姓熊名秋夜,是当今皇族旁支,大楚国禁军教头之一,也是吴解的老师之一。 熊将军很显然并不喜欢这个差事,他宣读了圣旨之后,就像逃难一样急急忙忙躲进了一间道观去闭关,而让自己的副手负责各种具体事宜。 这份圣旨的内容大致如下:首先,肯定了南屏郡文武百官在宁王的带领下抗击天灾的贡献;然后哀悼了不幸被妖人残害的宁王,并表示将寻找高人出马为他报仇;接下来盛赞了吴解在赈灾防疫方面的伟大成就,封他为济世侯;最后则宣布免除南屏郡三年的赋税,并且调拨大量的物资。 总的来说,皆大欢喜。 而这个时候,吴解也终于准备离开了。 他的原意是要出门求仙,只是眼见灾难发生,义不容辞地挺身而出罢了。如今灾难基本平息,也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 他婉拒了南屏郡官员们的挽留,分别拜访了熊秋夜和沈毅,向二人单独告辞之后就悄悄离开了南安城,来到了南屏郡西北的一个小镇。 前一阵子赈灾的时候他曾经路过这里,遇到了一个给他留下很深刻印象的年轻人。 那人叫陶土,生于富裕的陶商家庭,因为遭到被洪水从山里赶出来的毒虫袭击,全家人死得就剩了他一个。如果不是吴解正好赶到的话,连他自己也肯定只有死路一条。 被吴解救下之后,面对着全家遇害的惨状,陶土并没有像一般人那样悲痛欲绝,显得很镇定,只是目光中很有几分寂寥之色。 “繁华一世,转眼成空。”加入赈灾队,解决了当地的一些问题之后,他如此感叹,“我们这里以前很热闹的,可一下子就萧条了;我家以前有钱有势,宾客满堂家族繁盛,可一下子就只剩我一个人了……俗世里的这些东西,真是太脆弱了!” “是啊!所以我打算赈灾完了就去求仙。”吴解应道。 “能带我一起去吗?”陶土的眼神亮了起来,突然想起了什么,说,“我家有个传说,说祖上求仙未成,但得到了可以拜入仙门的信物。吴大侠如果有兴趣的话,我愿意把这个信物送给你,只求你能带我一起去求仙!” 吴解这一趟过来,就是找他一起去求仙的。 当他来到小镇上的时候,陶土早已做好了准备。 这位年青的陶商将家财全都散尽,只留下了一些方便带走的钱物,全部加起来也就一个书生游学用的竹篓,背着竹篓,一身轻松。 “我要先说明一下,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求仙的。”吴解说。 “没关系,我在宗谱的夹层里面找到了,当年先祖求仙未成的地方在大越国鄢陵郡青牛镇,我们去那里看看吧!”陶土圆乎乎的脸上满是憧憬,“我相信像吴大侠你这种又年轻又有本事,人品又这么高尚的人,仙人一定会愿意收你为徒的!到时候,请务必要提携提携在下!” “那就承你吉言喽。”吴解哈哈大笑,满口答应。 他们对照着地图,决定绕过南屏郡南边那片穷山恶水的莽莽群山,从海路前往大越国,然后再沿着南方著名的大赤江逆流而上,一直抵达鄢陵郡。 按照胡家先祖的说法,青牛镇在鄢陵郡西北,几条河流汇成大赤江的地方,好找得很。 南方的冬天并不冷,虽然已经到了十二月,但阳光依旧和煦,风吹在身上暖洋洋的。 两个对未来对修仙充满幻想的年轻人骑着骏马,在暖和的阳光下一起出发。 他们从滚滚红尘之中出发,要前往尘世之外,去寻求超脱凡尘的道路。 第一章 鄢陵郡 上古之时,圣皇离辛最早完成了对人族领地的勘探,划分天下为九州,南方被称之为越州,而后来建立在这里的国家,就顺理成章地自称大越国。 大越国土地比南楚国多很多,一共有十八郡。鄢陵郡为十八郡之中最为狭长的一个郡,东邻太苍山,西傍大赤江,莽莽苍山和滚滚长江首尾交接了两次,便如一条狭长的树叶,圈出了这一片被大山大江环绕的土地。 吴解坐在一艘十余丈的大船船头,吹着江风看着景色。此时正是隆冬,寒风凛冽,大赤江上的河风更是冰冷刺骨,就算是老练的船工们也不愿意久吹,过一阵子便要换人,但他却一点都不受影响,反而觉得凉快清爽,十分舒服。 先天之体寒暑不侵,想要让他冷得难受,至少要冷到整个大赤江冻得严严实实的程度才行——那还是建立在他不运用纯阳真火取暖的前提下。 一个脸色犹如古铜的中年船工提着竹篙从船帮走来,却不敢走上船头,只是在五六步之外默默注视着吴解,眼中满是尊敬。 十五六岁少年郎离家闯荡天下的事情他见得多了,但这种寒暑不侵的少年郎却是第一次见到。遑论吴解还有一身厉害的医术,更有济世救人的好心肠。本事大,人品好,年纪轻,这位一身透出神奇古怪的乘客,正是民间传说里面时常出现的奇人异士一类。 虽然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吴解似乎很好说话,但奇人异士往往有着不为常人所知的念头和忌讳,一不小心触犯到了……想不得,想不得!想多了便觉得浑身冰冷,比这隆冬的江风更冷千百倍! 只是这船工心中也有一点小小的念想:民间传说里面,常常有落魄凡人偶然得到奇人异士的赏识,获赠财宝或者灵药,或者从此兴旺发达,或者能够长命百岁……总之虽然心知肚明区区一个船工实在没有被奇人异士赏识的理由,却也不妨碍他做少许白日梦。 那个和奇人同行的年轻人一副文弱模样,看起来连自己都不如,最多也就是有几个臭钱罢了。那小子都能得到奇遇,自己当然也能! “师傅,这船工又在背后看你了,他莫不是要害你?”茉莉嘴上说着很危险的话,脸上却笑嘻嘻的,浑然不以为意。 “哦?他敢!”吴解不觉得一个普通的船工能害得了自己,所以没有应答,反而是杜若立刻凶相毕露,“我今晚就钻到他梦里去警告他一下,打他个万朵桃花开!要是他还不悔改,就扔到大赤江里面泡泡冷水,让他清醒清醒!” “这样太缺乏效率了,你应该直接抓住他吸干,然后再毁尸灭迹——尸体直接捏碎了扔进大赤江里面就行,正好给鱼儿加餐……” “不要胡扯!”吴解一句话喝止正在试图教坏杜若的茉莉,劝道,“那船工为什么要害我?我只是个穷光蛋的游方郎中,全身上下除了二三两散碎银子之外就是一个药箱,难道他就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害一条性命?茉莉你不要总是把人往坏的方向去想!” “可你身边有个有钱的,陶土那家伙完全不懂‘财不露白’的道理,这一路上被人盯住不止一次了吧。” 吴解顿时语塞,但他依然决不答应。 他不知道那个船工为什么这么注意自己,但如果仅仅因为对方很注意自己,就认为对方心怀恶念,进一步发展到先下手为强——这不是什么谨慎小心,而是单纯的被害妄想症,是病,得治! 只要没有付诸实施,单纯的“想法”是没有罪的。谁的心里没有一点龌龊的念头呢?谁没有贪婪恶毒之心呢?如果仅仅因为对方“可能”对自己“心怀不轨”就要出手的话,那还不如缩进天书世界当乌龟呢! 所以一直到离船登岸,吴解都没有允许茉莉和杜若对那船工动手。 不过他心里也有点好奇,所以临走的时候特地找到了那个船工,问个究竟。 “你觉得我是传说中的奇人异士,想要试试能不能得到奇遇?”当问清一切之后,吴解不禁莞尔。 他设想了好几种不同的可能,却没有想到居然是这个! “你们看,用恶意看待别人,看到的就只有恶意——然而这个世界上,并非真的到处都是恶意……”他抓住这个机会,给茉莉和杜若进行道德观教育,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 因为意外地得到了说教的机会,吴解心情大好,从天书世界里面拿了一块晶莹的玉牌送给船工。 “这是南楚著名商家白玉楼的玉钱,一枚可以换纹银千两。你既然有心,我也就成全你这一番奇遇。”他对那个目瞪口呆的船工说,“不过我要劝你一句,但凡有特殊本领的人,往往性格比较特别。你有什么意愿的话,直接当面说了就好,不要在背后犹犹豫豫。这次幸亏我是个和气的,要是遇到那些脾气火爆的,只怕早就把你一脚踢下大赤江去了。” 略过喜出望外连连道谢的船工不提,吴解和陶土下了船之后就雇了辆马车,沿着大路向西南方继续前进。 他们原本打算直接乘船抵达青牛镇,结果船夫告诉他们,行船从来只到武安县,再也不会向西去。因为从武安县向西,四条河水合成大赤江的地方,一直都有“龙”的传说。 行船的人大多迷信,对龙神的崇拜更是积极认真。既然那段水路有龙神居住,那么船只就不方便从龙神头上过。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那段路没什么价值,不过就是通到一个甚至连码头都没有的破落小镇。再往上游的话,水势就会湍急得任何船只都没办法逆流而上。 也就是说,从这武安县再往西的水路,已经失去了航运的价值。 “我觉得这可能是仙人们故意安排的。”坐在马车里面,陶土不知道第多少次温习当初那位先祖留下的求仙笔记,若有所思地说,“当年先祖求仙的时候,这里的船只还会一直驶到青牛镇。从那以后到现在,已经差不多过了四百年,这四百年里面或许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仙人们让青牛镇废弃了码头,还制造了龙神的传说,不让行船靠近。” “或许是吧,但那和我们没多少关系。”吴解闭着眼睛倚在车壁上,随意地说,“如果我们能够求仙成功,自然可以得知缘由;如果不能,那么缘由是什么,很重要吗?” “说得也是……不过吴大侠你肯定能被仙人看中!以你的才华人品,仙人没理由将你拒之门外啊!”陶土嘴上在给吴解加油,但话语中的意思却更多是在勉励自己。 他自知才能平平,胆略人品什么的,也没有特别可取之处。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比较看得开,还有从小锻炼出的心灵手巧。对于仙人来说,他似乎根本就不值一提,和吴解比起来,简直就是石头和美玉的差距。 但就算是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头,他也真的很想修炼成仙,超脱生老病死! 车内的两人沉默不语,赶车的车夫碰巧也是个锯了嘴的葫芦,这一路上走得很是沉闷,直到接近青牛镇的时候,才遇到了一点可供稍作点缀的事情。 那是一群正在起纠纷的江湖人。 双方看装束应该是同一个组织的,不过彼此的立场却截然相反,人数也相差悬殊。一方有十几个人,另一方只有一个。 然而只要稍稍注意,就会发现其实人少的那一方反而占了优势——那十几个人都显得很紧张,不止一个人拔出了兵器,俨然如临大敌的阵势,可那一个人却显得很轻松,甚至连剑都没有拔。 仔细看去,他虽然被十几个人包围住,可脸上却没有半点害怕,只是显得很不耐烦的样子。 “你们一直追着我干什么?我又不欠九剑门。”吴解依稀听到他在抱怨,“都追了我半个月了,你们烦不烦啊?” “解铭寰,你叛门出逃,罪在不赦!赶快束手就擒,跟我们回门派接受处置,或许还能从轻发落!”包围他的人里面,一个看来是首领的中年人怒喝道,“要是再执迷不悟,当心我们剑下无情!” “丁师叔你说话能不能有点谱啊?虽然你们人多势众,可我也不是那种任人宰割的废物,咱们真打起来的话,只会两败俱伤——之前不是打过好几次了吗,你们哪次占到便宜了?” “那是你偷了本门重宝断云剑!要不是仗着神剑,你根本打不过我们!”一个年青人愤怒地说,“有种的就交还神剑,咱们再打一场!” “放着神剑不用,我有病啊?而且什么叫‘偷’呢?从十六岁到三十五岁,我给九剑门卖了十九年的命,轻伤重伤受了上百次,流过的血只怕比一个人的身体还重。这么多的辛苦和功劳,换一把剑还换不到吗?”名叫解铭寰的剑客皱眉反问,“难道说堂堂九剑门,就是这样有功不赏的吗?” “解师兄,你为本门立过很多功劳,大家都是知道的。我们也佩服你英雄了得——可你不该叛门啊!”一个大概跟他以前关系不错的女子劝道,“我知道你迟迟不能突破先天瓶颈,心里很着急。不过这事情急不得的,三十多岁的先天高手,普天下才有几个?你还是回到门中安心练功吧!” “三十多岁的先天高手很稀罕吗?南楚国南华剑派的掌门沈毅才二十六岁就成为先天高手了!”解铭寰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激烈的表情,是强烈的不甘和愤慨,“当年我跟他交手过几次,他根本不是我的对手。结果呢?这些年来我一直在为本门奔走效力,几次重伤,大大耽误了武功的修炼,反而被这个手下败将抢在前面……林师妹,我已经是奔着四十岁去的人了,不年轻了!再不突破的话,只怕就没希望了!” “先天高手哪有那么容易当啊……咱们历代祖师,那么多天才人物,总共才出了两个先天高手。解老弟,你不要好高骛远,脚踏实地才是正理。”一个年纪比解铭寰大一些的男子劝道,“跟我们回去吧,求仙什么的……连影子都没有的事啊!” “我不回去!”解铭寰大声喝道,同时拔出了佩剑,那是一把明亮得仿佛会发光的宝剑,“眼看着仙山就快到了,我不去试试,就算死也死不瞑目!今天我姓解的就把话撂在这里,你们实在不肯放过我的话,大不了咱们同归于尽!死在仙山外面,我闭得上眼睛!” 直到马车渐渐远去,那群人还在吵吵闹闹,但始终没有真的动手。 吴解和陶土放下车帘,对视一眼,都露出了笑容。 虽然不是很清楚双方争执的缘由,可从他们的话语里面,已经透露出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这青牛镇,的确是仙人所住的地方! 第二章 青牛镇 青牛镇的确是一个破落的小镇,镇上总共加起来不会超过两百户人家,其中至少有九成是农家,灰色的砖房显得很破旧,只有几座店铺看起来稍稍完整一些。 这里的店铺倒也齐全,有一家客栈,一家酒楼,一家杂货铺,一家铁匠铺,一家药房,居然还有一个驿站。 吴解和陶土自然先奔着客栈去,却发现客栈里面已经住了很多人。这些人来历各不相同,身份也天差地别,其中颇有一些看外表就知道非富即贵的人物。 “两位客官要住店?”客栈的小二是一个挺帅气的少年郎,也就跟吴解差不多大,笑呵呵的看起来就让人心生亲近之感,“麻烦两位留个名号,这样万一官差巡检,小店也好答话。” 吴解和陶土的身份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自然不会反对。 “吴公子,胡公子,都是大楚人士,对吧?”店小二一边听着二人自叙,一边飞快地在登记簿上用工整的小字将其记录下来,一手托着本子一手写字,字迹却没有半点潦草,可见在这方面下过不少功夫。 “那么……可以问问二位来此有什么贵干吗?当然不说也没关系,只是有登记的话更好……求仙?二位也是来求仙的啊!那可真来对了地方!我们这青牛镇最出名的就是求仙了!从古至今,一直都有仙人的故事流传……”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这位健谈的店小二滔滔不绝地讲了很多求仙的故事,在他嘴里,似乎这青牛镇是传说中的洞天福地,隔三差五就有人在这里修炼成仙,简直就跟批发似的。 对于他的说法,吴解是不大相信的,但陶土则被忽悠得一愣一愣。 就在店小二口若悬河吐沫横飞,而陶土连连点头之际,从客栈楼上走下来几个人,说说笑笑地往门外去了。 这些人自然看到了柜台处的吴解、陶土和店小二,不过几乎都对他们视若无睹,只有一个看起来应该是随从的走过来,很轻描淡写地吩咐:“小二,我们少爷喜欢清静,平时往来的都是有身份有教养的人,不要安排那些闲杂人等在三楼,知道了吗?” 他的声音不大,细声细气,却带着一种很理所当然的骄傲。说完这些之后,也不等店小二回答就急忙追出门去,整个过程中甚至没有朝着这边正眼看一下。 大概在这种自以为身份高贵的人物眼中,无论店小二还是吴解、陶土,都不值一提,哪怕多看他们几眼都会有失身份吧。 店小二机灵得很,见陶土和吴解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连忙解释道:“那是我们鄢陵郡著名商人魏家的家仆,他们家因为跟郡守结亲的缘故,平时都有些骄横——不过其实人并不坏,只是嘴上凶而已。” 吴解不置可否,但陶土就忍不住问:“他家生意很大吗?平常都有几支商队?做不做国外生意?每年本郡向朝廷进贡的时候有他们家的贡品吗?郡里开乡老会的时候,他们家家主坐在第几排?” 这几个问题问出来,店小二的脸色不由得变了又变,最后陪着笑劝道:“陶公子,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你们毕竟是大楚国的人,在这大越国跟本地人起争执——就算是赢了又怎么样呢?仙人不会喜欢动辄跟人争闲气的徒弟的……” “那仙人就喜欢他们?”陶土不肯善罢甘休,继续追问,“难不成你们这里的仙人也是专门收邻居乡亲,不问品性才能的?” “少说两句吧。”见店小二一脸为难,吴解淡淡地说,“我们是来求仙的,又不是来斗气的。省点精神去寻访仙缘才是正路,难道杀了魏家全家,就能得到仙缘吗?” 他的话音很平淡,但言语中自然有一股杀气流露出来,店小二闻言顿时额上就出了冷汗,也不敢搭话,急急忙忙引着他们去了二楼,住在距离楼梯最远的两间。 等到二人进了房间,安顿下来,这位活络健谈的店小二就急急忙忙地告辞,活像背后有老虎在追他似的。 只是他并不知道,吴解刚一关上门,就再也维持不住脸上那副冷冷淡淡的强者风格表情,钻到天书世界里面哈哈大笑。 “茉莉,你的办法真的很好用!”他笑了半天才停下来,得意地对茉莉说,“适当地装个酷,效果一流啊!” “那是当然!这可是你当年的招牌表情,一旦你露出这种表情,那就是准备要动手杀人全家或者抽魂炼魄什么的,这时候大家在你面前连气都不敢出,只恨不能变成一颗灰尘赶快掉到地上看不见……” 听着茉莉与其说是恭维不如说是讽刺的话语,吴解原本得意的笑容变成了苦笑。 按照茉莉的说法,这表情只怕欠揍多过可怕,用来吓唬那些弱小者倒也罢了,要是不小心在强者面前摆出这副嘴脸来…… 于是暗暗决定,以后少用这个很可能超级欠揍的表情! 这个时候,茉莉还在滔滔不绝地赞美神君,神态之虔诚言语之真挚,令人联想到被邪教洗脑的狂信徒。 吴解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向正在和傀儡卫疏交手的杜若。 “她这次已经跟卫疏打了多久了?” “大概三个时辰吧,看样子也快要输了。”茉莉知道吴解不喜欢她太多地谈论昔年神君的事情,乖巧地跟着转换话题,“说实话,无论是练武的天赋还是刻苦的程度,她都要胜过师傅你。仅仅三个多月就掌握了南华水剑的剑意,这成绩就算在当年咱们门派里面,也算是基本合格了。” 吴解点点头,看着同样施展南华水剑,剑光层层叠叠化作波涛,竭力抵挡卫疏犹如山洪暴发一般攻势的杜若,欣赏之余也不禁十分惋惜。 两个人是一起向傀儡卫疏学艺的,可吴解只能做到凭借自身的武功在它面前抵挡一段时间,杜若却将南华水剑给学会了,甚至于领悟了剑法的精要,掌握了属于自身的“水之剑意”。凭借这份天赋和刻苦,如果她没有死的话,就算没有什么奇遇,迟早也会以武入道成为一代宗师! 可惜世上的事情是不能“如果”的,死了就是死了。现在的杜若虽然本领高强,但终究只是孤魂野鬼。 在长宁城内学武的时候,他曾经请教过万寿观通明阁的长青子,得知这个世界存在着所谓的“幽冥”,死者的魂魄如果没有特殊的力量保护,七天之内就会被吸入幽冥。然后通过不知名的途径去轮回转世。 若是没有天书世界的庇护,任凭杜若有再大的本事,也只会无可奈何地被冥冥中的力量拉到幽冥世界去,重新投胎转世,忘却一切。 他一边惋惜,一边又在暗暗警醒。 求仙之路绝对不会是一帆风顺的,杜若这样的人才,只因为一时失察就被害送命,他纵然有天书世界作为后盾,也要多加小心,以免被人算计。 古人有云,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仙路艰难,的确是应该谨慎一些才对。 “茉莉,谢谢你上次对我的提醒。”想到这里,他低声对茉莉说,“虽然我不赞成你那种过分凶残和自私的想法,但你发现那个船工在暗中注意我,就立刻给了我提醒——这很好,谢谢你。” 这突如其来的感谢让茉莉为之一愣,等回过神来之后,一张小脸顿时就红了,甚至连头顶微微弯曲的耳朵都变得通红。她慌慌张张地挥着手,语无伦次地说着诸如“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之类的话,整个人却已经因为超乎想象的高兴而飞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分钟,她就在天书世界里面飞来飞去,发出各种意义不明的欢呼,看得出来高兴到了极点。 这既让吴解也感到很高兴,也让他暗暗的有些愧疚,反思自己平时是不是对茉莉太严厉,是不是不够亲切不够温柔。 毕竟……无论活了多久,她也不过是个小女孩罢了。 想到这里,他就没有打扰茉莉的欢呼,悄悄地离开了天书世界。 回到现实之后,他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带了点钱,没有叫醒因为旅途疲惫已经呼呼大睡的陶土,一个人来到了客栈楼下。 客栈的楼下是个小酒楼,勤快的店小二正在擦着楼下大厅的桌子,一边擦一边哼着小调,显得很快活。 “小二哥怎么称呼啊?刚才走得匆忙,忘了请教,还请不要见怪。” “吴公子您太客气了!小的姓李,您叫我小李就是。” 吴解眉毛一挑,笑着问:“姓李?莫非是叫‘李逍遥’?” “咦?吴公子您怎么知道的?”李逍遥吃了一惊,疑惑地问,“小人这贱名怎么能传到您这样本领高强的人物耳朵里面的?” 吴解愣了一下,忍不住哈哈大笑。 “巧合,巧合。我以前听过一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叫李逍遥的店小二立志成仙,后来偶遇奇缘练成飞剑之术,行走江湖创下一番事业……见小二哥你姓李,就忍不住问了一下。” “哦……那我爹多半也听过这个故事,所以才给我取了这个名字。”李逍遥笑呵呵地说,“不过我可没那么大的雄心壮志,我只要一辈子安安稳稳过太平日子就行。” 吴解点点头,又问:“令尊是这客栈的主人吗?怎么没看到他?” “我爹去武安县进货了,这段时间客人多了许多,一些以前不怎么用的房间都要清理出来,所以他去买一些新的被褥……我们做客栈的,讲究一个‘宾至如归’,让客人住舒服了,是应尽的本分。” 双方正在闲聊,门外突然传来了马蹄声,紧接着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小二,住店。”那人冷冷地说,“帮我照顾马……顺便替我打听一下有没有人愿意买马,我用不着它了。” 这声音有几分耳熟,吴解转头看去,果然正是路上见到的冷面剑客解铭寰。 第三章 将大夫 解铭寰的入住,并没有给客栈里面的众人带来什么变化。这位九剑门的绝顶高手似乎名声不彰,又或者这里的众人比较孤陋寡闻,总之大家只把他当成一个落魄到需要卖马的江湖人,一点都没当他是高手。 时光如梭,一转眼的工夫,吴解和陶土在青牛镇已经住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面,他们走遍了青牛镇和附近的山林,熟稔了这个镇上比较特别一点的人物,也认识了别的求仙者们。 大约这青牛镇的确很有几分灵异,所以来此求仙的人并不少,除了住在客栈里面的八个人之外,还有一些人直接租下或者买下了镇上居民的屋子,至于之前曾经很不屑地表示不想闲杂人等打扰的那位魏腾魏公子,虽然现在还住在客栈三楼,不过他家的工匠已经在装修一间不久前买下的院子,大概很快就会搬出去。 镇上的求仙者来自四面八方,最远的是来自于九州西北大秦国的古渊,这位才二十五岁的青年已经在求仙之路上跋涉了十年。他跟吴解的情况类似,都是偶然遇见仙人之后就下定决心求仙。不过他没有吴解那么幸运,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收获。 求仙者们之中富家子弟颇多,除了魏腾和陶土之外,还有一个来自大越国首都爰城的刘铭。刘家世代经商,是越国著名的豪商,真正的家财万贯,不过这位刘公子为人却和气得很,完全没有魏腾的那种傲气,很好相处。 刘铭自然不是孤身出门求仙的,他的身边有三个随从。一个是从小服侍他的书童,一个是熟悉各地风土人情的向导,还有一个是位武林高手。 那位武林高手功夫了得,解铭寰入住的第二天,两人曾经一言不合动过手,打得难分高低。不过吴解注意到当时解铭寰并未使用那把九剑门镇门之宝的断云剑,想来以这位高手的傲气,大约是不屑于在仅仅试探性质的单打独斗里面用神剑取胜吧。 这一战打得极为激烈,也让原本很看不起解铭寰这落魄武夫的那些人为之色变,接下来的几天里面,不止一个人跑去刻意结交他,但却都吃了瘪——解铭寰放着江湖高手不做,铁了心来求仙问道,又怎么可能浪费时间去结交这些他看不上眼的人物呢? 求仙者里面还颇有一些性格古怪的人,比方说有一位在青牛镇已经住了一年多的易公子,每天都上山砍柴,用劳动赚来的一点钱过着清贫的生活——可他时常买笔墨纸砚,而且买的都还是高档货色,看得出来身家颇为丰厚,却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要去过苦日子。 除了这些求仙者之外,镇上值得一提的居民也有不少。 首先值得注意的当然就是给儿子取名为“李逍遥”的客栈老板,李混吞。这位年近四十的大叔有着一张和善的圆脸,微胖的身材颇具福相,平素言谈间展现出广博的见闻,在小镇上可谓是消息灵通的第一人。 包括吴解在内,几乎每一个求仙者都向这位名字和某种小吃颇为类似的大叔打听过仙人的踪迹,也都得到了许多看起来似乎挺靠谱的消息。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位见闻广博的大叔所提供的消息,几乎全都是“某某山曾经出现过仙人”之类,求仙者们因为听了他的消息到处奔波,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 现在是正月底,一年里面最冷的时候。就算是大越国这边的毒虫多半也在蛰伏,否则恐怕早就有人被咬伤甚至毒死了吧。 可奇怪的是,并没有人因此报复他,相反大家依然在孜孜不倦地按照他提供的那些很可疑的消息前往一处处深山老林吃苦受累。 “……昨天李老板喝酒之后说漏嘴,说当年鹰嘴崖那边十多年前曾经有妖兽铁嘴鹰出没,后来被仙人斩了。”陶土一边整理行李,一边对吴解说,“我跟刘兄打算过去看看,就算找不到仙人,或许也可以看到一些当初的痕迹。吴大侠你去吗?” 吴解笑着婉拒,独自离开了客栈,来到了药房。 和李混吞相比,药店老板将岸就显得朴素但却高调许多。这位名字让吴解联想到穿越之前曾看过的某僵尸片里面最终BOSS的老先生已经年近六十,可外表看起来却只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帅气中年人,真是养生有道驻颜有术! 因为这个缘故,很多求仙者都坚持认为他是修道有成的高人,不断缠着他求指点求收徒,闹得他不厌其烦。 但将大夫不愧是活了六十年的人精,想要从他嘴里问到点有价值的东西,可比李混吞那边难多了! 每一个试着向他套话的人都会发现,明明自己是想要问点什么,可几句话说下来,话题就不知不觉被带到了跟求仙毫无关系的方面,有时候是关于保养身体的,有时候是关于南蛮风情的,有时候则是关于杏林趣闻的…… 如果这人的话术实在厉害,他说不过对方,就会干脆撇下老脸,叽里咕噜一通金刀蛮语——将老先生出身极南方的小族金刀蛮,与世隔绝的程度匪夷所思,除了深山之中的族人之外,听得懂他母语的人怕是一只手就能数完。 吴解是唯一的例外,因为他从来不向将大夫打听求仙的事情,他只跟对方谈医术。 双方都是医者,将岸胜在从医多年经验丰富,吴解胜在有领先这个世界几个层次的地球医学知识,彼此所擅长的东西恰好互补,每次讨论,都觉得颇有所得。 通过讨论,吴解学会了很多越国南方蛮族独有的小窍门,其中包括一些药效非凡的独家秘方,万金难换。 但将岸所得就更为珍贵——这些秘方再怎么珍贵,终究还是在各个部族里面流传的,只要花上足够的钱财和时间,总能够找得到的,可吴解心中的那份知识却是真正的独家货色,除非这世上还有别的穿越者,否则绝不会有人能够懂得。 这些天来,被求仙者们骚扰得苦不堪言的将大夫唯一感到安慰的,就是能够学到那些令自己心中豁然开朗,为自己打开通往高深医术大门的知识。 所以一看到吴解登门,他立刻抛下几个还在纠缠不休的求仙者,和吴解进了药房后面的客厅。 “小友啊,你说的那个‘细菌论’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他激动地说,“我昨天仔仔细细想了一夜,结合过去很多的经验,越想越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吴解对此一点都不觉得意外,既然这个世界那些基本的物理和化学现象依然和地球保持一致,那么一般意义上的科学在这个世界自然也是一致的。 或许两个世界在某些更加深入更加关键的地方有所区别,但至少诸如“细菌感染”这个层次的东西,应该是不会错的。 更何况,在南屏郡救灾的时候,“隔离”、“消毒”、“灭菌”等做法已经被证明是有效的。既然那些做法有效,那么细菌理论当然应该是成立的。 不过他脸上神色淡然,心中却暗暗有些嘀咕。 这位将大夫……怎么这么容易就接受新的理论了?像这种年纪的老人,不应该稍稍有那么一点固执吗? “小友啊,但我也有一个疑问。”将岸又说,“你的理论的确是很完备的,能够跟我的行医经验相验证,但光靠理论是不够的吧?按照你的理论,这世上有一些肉眼看不见的细微小虫——你称之为细菌,它们是带来很多病患尤其腹泻和溃烂的罪魁祸首,那么你能不能想办法找出它们来呢?” “这有何难!”吴解微微一笑,向他要了文房四宝,在纸上画出了一个略具雏形的显微镜。 显微镜技术大致上有三个关键,第一是透镜,第二是底光,第三是镜筒。解决了这三个关键之后,剩下的就是调焦之类细节问题。在吴解看来,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虽然落后,可至少在工艺技术上不会输给明代的地球人,最早的显微镜似乎就是明朝时期发明的,那么这个世界应该也能做得出来。 简单的光学显微镜不算多么复杂的仪器,吴解一边回忆一边绘画,不过一刻钟就把它画了出来。 “将老先生你看,这东西能够将细微之物的模样放大两次,这样肉眼看不清的东西就能看到……不过此物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不是精通此道的大师傅,恐怕做不出来。” 将岸接过图纸仔细看了一会儿,就“为什么能够放大”之类的问题询问了一番。吴解也不藏私,把透镜原理给他说明了一下。 “可惜此地气候炎热,就算是冬天也不结冰。否则我倒是可以用冰来磨一个透镜现场演示一番……”他说到最后,见将岸还是似懂非懂,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位老先生的确是虚心好学之人,可惜毕竟缺乏足够的知识。 “我不明白没关系,自然有人明白。”将岸笑着收起图纸,说,“今日所学,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此刻我心急如焚,只想着找人把这显微镜做出来……今日就此别过,小友请勿怪。” 吴解当然不会在意,他完全可以理解将岸的心情。 将岸稍稍交代了一下,就离开小镇前往武安县去寻找工匠制作显微镜,而吴解则离开药房,来到了铁匠铺。 第四章 张铁匠 铁匠铺的老板姓张名龙,看相貌大概二十六七。他不仅名字威武,人也长得很威武,高大雄壮,虎背熊腰。他的个头比吴解高了一尺以上,胳膊简直比吴解的大腿还粗,配合结实的肌肉和一副虬髯,简直就像是传说中的莽张飞一般。 这位张老板力气很大,抡起铁锤来就像是玩具一般,硕大的铁锤在他手上挥得呼呼作响,将一块块烧红的铁块捶打成各种工具。 大越国地处九州最南边,所以也被称之为南越。这里的气候原本就热,铁匠铺里面温度尤其高,求仙者们倒是有心找张老板攀谈,可几乎没人受得了铺子里面的闷热,加上那些火油之类的味道实在难闻,所以这边几乎就是无人问津。 吴解走进铁匠铺的时候,只有冷面剑客解铭寰抱着宝剑坐在墙角,注视着张龙打铁。 见吴解过来,他点了点头,一言未发。 吴解笑着向他点头致意,也没有开口打扰张老板工作,同样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呆在那里注视这位铁匠打铁的动作。 如果说这青牛镇里面有谁可能是修仙有成的高人,吴解觉得张龙肯定是最可能的人选。 这位魁梧的铁匠虽然手艺并不出色,可他挥动铁锤的动作却带着非同寻常的节奏感,只要认真听他打铁的声音,就会发现每一下都刚好敲在一个令人听着很舒服的位置上——只要忽略那轻轻重重乱七八糟的音强就行。 “师傅啊,这铁匠的确是有道行的!”茉莉很笃定地说,“他虽然故意改变了捶打的力度,让声音变得很刺耳,也让铁器的质量不行,可他改变不了自己长期养成的节奏!” “没错!一般的铁匠根本不可能始终保持着同一个节奏,能做到这种事的,最起码身体素质非常好,而且需要打了几十年的铁——可你看他的样子,顶天了不超过三十岁!”杜若也非常笃定地说。 吴解的看法自然和她们一样,所以除了出于兴趣找将大夫讨论医术之外,他平素的时间多半花在铁匠铺,琢磨该怎么从张铁匠这里得到求仙的线索。 好在这里没人跟他争,能够从敲打声中听出名堂来的,必定是有相当武学基础的人。镇上的求仙者虽然很多,听得出这与众不同节奏的却只有三个。 吴解,解铭寰,还有刘铭的那个保镖。 刘铭的保镖看来并不赞成自家少爷求仙,所以他似乎根本没跟刘铭提过这事。经常来铁匠铺的只有吴解和解铭寰两个人。 吴解没有出声,解铭寰也没有出声,张龙更是素来就沉默寡言,没事从不开口。热烘烘的铁匠铺里面,除了一下又一下的捶打声之外,再无别的声响。 过了一会儿,张龙将一把镰刀打好,将颜色犹带暗红的铁片放进铁砧旁边的冷水里面,只听得兹兹作响。而他自己则坐到了旁边的凳子上,把磨刀的砂轮搬到了身边。 沙沙沙,沙沙沙,他双脚踩着踏板,磨砂石快速地旋转,而手上的镰刀则在粗糙的磨砂石溅起点点火星。 片刻之后,砂轮被移开,盐水和青石搬了过来。张铁匠开始细心地磨制镰刀的锋刃。 等到晌午时分,这把镰刀已经安上了木柄,搁在门旁的架子上,等着需要它的人来将它买走。 “这镰刀多少钱?”吴解试着问。 “八十文。”张铁匠瓮声瓮气地回答,没有任何推销的意思。 吴解点了点头,拿出一串铜钱付了账,然后跟解铭寰打了个招呼,便提着镰刀离去。 吃过午饭,他已经进入了天书世界,仔仔细细地检查那把镰刀。 它的材质只是最普通的熟铁,工艺上也没有什么特别,乍看上去就是一把随处可见的普通镰刀。但吴解知道它绝对不普通——带着这把镰刀进入天书世界,消耗的气血竟然比那棵一品参王都多! 消耗的气血越多,表示这东西灵气越足,所以吴解干脆开启了管理权限,使用类似“放大镜”的能力将它放大,进行深层次的透视,终于看出了名堂。 这把镰刀里面,至少有三到四处的铁质和其它地方截然不同,不仅更加紧密,而且还透出一种暗沉的光泽,看上去像石头多过像金属。 “那大概是铁精,一种很低级的炼器材料。”作为天书世界的器灵,茉莉当然也能看到这一幕,她低声说,“用真气挤压凡铁,就可以制造铁精。” “铁精有什么用?” “没什么用……至少就我的印象里面没什么用。师傅你懂的,我当年接触过的材料,再怎么低级都不会低级到这种货色。”茉莉一边回忆,一边慢慢说道,“不过毕竟是一种炼器的材料,凡人无论如何都造不出来的。” “只靠捶打和冶炼,可以将普通的铁百炼成钢,这就是极限了。只有使用真气挤压,才能将其中的精华凝聚起来,形成铁精——更进一步的话还能形成五金之精,那就是一种比较常见的炼器材料了,有一位擅长炼器的师兄,门下就养了一批专门为他制造五金之精的人手。” 吴解点点头,捧着这把镰刀坐在灵木下面沉思。 那几块不起眼的铁精,应该是张龙在打铁的过程中无意间运用了真气而制造出来的。这就意味着他至少是先天高手——只有步入先天境界,才能通过吸收天地元气,把本身的内力升华为真气,从而产生摧金断玉炼铁成精的威力。 或许张龙并不是修仙者,但最起码他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先天高手,而且是那种修为深厚,以至于可以英华内敛的高人——能做到这一点的先天高手,吴解只见过一个,就是忌道人。一人一剑守卫南楚国数百年的绝代剑客。 “莫非张龙是跟忌前辈一个等级的高手?”吴解沉吟着,仔细回忆印象中二人的模样,将他们的气质互相对比,过了好半天才缓缓摇头。 “不对,张龙不能像忌前辈那样,让我心灵之中产生压力感——或许他只是有特殊的方法,能够更好地隐藏实力。” “这不奇怪。那个忌道人只是野路子的散修,无门无派,甚至连像样的传承都没有。而这个张龙很可能是某个仙门的弟子,一个门派的积累当然要超过个人的探索。何况这种隐藏气息的手段几乎是各门各派都要修炼的,因为没准敌人对你稍稍低估一些,关键时刻就能反败为胜。” “那当年无上神君门下也有这种手段吗?” “有,不过我不会,也没听说谁用过。”茉莉微微扬起头,很傲然地说,“无上神君门下从来都是横着走的,哪怕一个刚入门的弟子,也可以用鼻子看那些修炼了几千年的老东西,想骂就骂,想打就打,谁敢反抗立刻就灭他满门。何必要隐藏实力?” 她说得理所当然,一股霸气油然而生,令人可以遥想当年无上神君这一派的霸道程度。 “我大概可以想象当初无上神君被雷劈死之后整个门派的下场了……”吴解嘀咕着,将镰刀留下,离开了天书世界。 天色尚早,求仙者们大多在外面溜达,寻找各自的仙缘,客栈里面空荡荡的,大概只有勤快的店小二李逍遥还在忙碌。 吴解并不急着出门,而是坐在床上沉思。 青牛镇的确是仙门所在,至少已经确定有一位修仙者住在这里。但张龙为什么要以铁匠的身份来掩饰呢?而且他并不是装模作样,是真的在当铁匠,铁匠铺里面每天都叮叮当当……这究竟是为什么? 吴解想了半天,百思不得其解。 正当他沉思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然后房门就被粗鲁地一把推开,魏腾的随从趾高气昂地走了进来。 “你果然在这里,跟我走一趟吧!” 吴解一愣,疑惑地看着他。 “穷鬼就是蠢笨!我们公子要见你!” “哦。”吴解点了点头,“我不欢迎他,让他离我远点。” 他并不是不懂礼貌的人,但他的礼貌不会浪费给那些无礼之徒。 这句话噎得那随从愣在门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做梦也没想到,区区一个乡下郎中,居然敢这么不识抬举! 过了好几秒种,他才回过神来,恶狠狠地大叫大嚷,不过吴解根本没在意他究竟说些什么——横竖不过是那些烂俗的废话,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能说出什么有新意的台词? 然而吴解还是稍稍有点低估了这个随从的嚣张程度,他骂了几句见吴解不还口,便以为在气势上压倒了对手,一个箭步冲过来,想要抓住吴解,拖到主子面前请功。 于是他就摔了出去,躺在门外地板上抽搐。 吴解随手摔飞了这个拿鼻孔当眼睛的家伙,皱了皱眉,对楼上叫道:“小魏啊,派两个人来,把堵在我房门口的东西搬走!” 他的声音很大,整个旅馆都能听见,三楼的魏腾等人自然也不例外。 最多半分钟后,魏腾就带着几个凶恶的打手过来了。 “解大侠,能请你去劝一下吗?现在只有你能够劝得住他们了!”店小二李逍遥听着楼上传来的争吵声,愁眉苦脸地向正坐在大堂角落专心吃面条的解铭寰哀求,“这打起来的话,万一打出事情来怎么办啊!” “不会的。”解铭寰连筷子都没放下,满不在乎地说,“他又不是我,不像个经常杀人的。” 第五章 仙缘 吴解和魏腾的这次冲突很快就在镇上尽人皆知,因为从此以后,嚣张跋扈的魏腾看到吴解就气焰全消,甚至会绕道而行。 而经过了这件事,大家也终于知道,原来这镇上的高手并非只有解铭寰和刘铭的那位护卫,还有一个深藏不露的年轻郎中。 不过知道了也无所谓,绝大多数的求仙者都是比较平和的,就算不与人为善,至少也不会去刻意找麻烦。吴解并不像个喜欢惹是生非的人,他就像是一只吃饱了打盹的老虎,只要你不凑上去自己找死,他才懒得动手呢。 在这个世界上,喜欢找死的人毕竟是极端少数。 其中当然也包括吴解自己。 “解兄,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吧?”坐在山崖顶上,吴解确认视线所及的范围里面除了自己和解铭寰之外再没第三个人,才放心地说,“那位张铁匠绝对不是普通人!” “当然。无论火势多大,也无论工作了多久,他身上的汗水始终都是那么多。”解铭寰在面对同等级别高手的时候并不孤僻冷漠,“只怕那些汗水是他刻意逼出来的——但想要在那种炉火旁边不出汗,就算是先天武道的宗师们也不一定做得到。” 吴解微微一愣,没料到他竟然是从这个方面看出了破绽,继而击节赞叹,为这位老江湖的眼光深深地叹服。 他也经常去铁匠铺,可他从来没注意过张龙身上的汗水! “不仅如此,解兄你看。”他拿出了之前买的那把镰刀,又取出钉子和锤子,将钉子放在一块铁精的位置上,狠狠地一锤子砸了下去。 叮的一声,火星四溅,但铁精上却连一条划痕都没有。 这一幕让解铭寰大吃一惊,盯着那镰刀左看右看,问:“我之前也买过他打造的东西,用起来也只是一般,怎么这把镰刀这么古怪!” “古怪的不是镰刀,而是这一小块地方。”吴解并未藏私,向他详细说明了那一小块铁精的情况。 解铭寰并没有听说过“铁精”这种东西,不过他很容易就明白了吴解说的话,看向那镰刀的眼神顿时炙热起来,仿佛透过镰刀看到了一位本领高强、随手就能炼出铁精的大宗师,看到了自己突破瓶颈进军先天武道的希望。 “这位张大师果然是真人不露相!”那张冷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激动的笑容,“多谢吴老弟的指点!这份恩情,解某终身难忘!” 吴解也笑了,然后终于说到了今天邀请解铭寰的真正话题:“现在的问题是,这位张大师明显不喜欢别人打扰。咱们该用什么办法说服他?如果不小心惹怒了他的话,别说求仙了,只怕会性命难保啊!” 解铭寰闻言,皱着眉头开始沉思起来。 作为一位闯荡江湖近二十年的武林前辈,他的社会经验比吴解足很多——就算加上前世的社会经验,吴解总共也就在社会上闯荡了不到十年,差不多正好是他的一半。 在和平的地球上所积累的社会经验,到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里面其实不是很好用。这个世界的人比地球人敏感许多,一些在地球上并不起眼的小事就可能激怒他们,而且他们生气时候的反应也比地球人夸张,挥拳头都算客气的,拔刀子司空见惯。 毕竟当年吴解所生活的国度,是全世界犯罪率倒着数、安定程度名列前茅的国家,跟这个动辄打仗死人的凶险世界是完全不同的。或许……地球上那些战乱地区,就是这个样子吧? 吴解之所以要找解铭寰商量,就是希望借助对方的江湖经验,想出能够顺利说服张龙,求得仙缘的方法。 解铭寰足足想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脸色忽阴忽晴变了许多次,最后才露出了笑容,眼中有了几分把握。 “解某想来想去,最后觉得,我们还是直接上门挑明此事比较好。” “哦?为什么?万一张大师生气呢?”吴解一愣,疑惑地问。 “青牛镇是求仙圣地,这一点远近闻名。张大师如果真的不希望别人打扰,早就搬到别的地方去住了。他留在这里,应该是一边隐居修行,一边寻找合适的弟子。”解铭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吴解,“你我二人都是半只脚踏入先天武道的高手,身体强健、意志坚毅。他以打铁为消遣,所要寻找的应该就是我们这样的弟子!” 吴解微微点头,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虽然张大师不肯暴露身份,但从他平常的言行看来,应该是个比较直率的人。所以我们直接上门挑明一切请求拜师,他应该会收下我们。” 吴解仔细琢磨了一番,最后深深地吸了口气,做出了决定。 对于江湖对于人心的了解,这位老江湖肯定在自己之上。既然如此,那么就信任专业人士的意见吧! 第二天早上,求仙者纷纷出门之后,吴解和解铭寰一同来到了铁匠铺。 “你们终于来了。”还没等他们说话,张龙反而先开口了,“我就在奇怪,昨天你们怎么没来——终于下定决心了吗?” 二人闻言再无怀疑,一同拜倒。 还没等他们拜下去,张龙已经走上来托住了他们,没有受他们这一拜。 “别急别急,仙门招收弟子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别说你们还没拜师,就算拜师了,只要不是我的徒弟,都不用拜我——我们没这么多规矩。”他憨厚地笑着,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两块竹片,分别递给两人,“这竹片是我的信物,你们记得要随身带着。以后的事情,到时候自然明白。” 想了想,他又叮嘱道:“你们以后就不要来了,今天的事情也不要传出去,我辈正道修士,是很忌讳随便向凡人泄露身份的。切记!切记!” 等到二人走远,张龙才微笑着坐在凳子上,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个酒壶,仰头喝了一大口,神色间颇为得意。 “一下子就招收了两个半入先天的年轻高手,这一次招生的基本要求,这就算是完成喽!” 吴解强忍着心中的激动,急急忙忙回到客栈,关好门窗,一头钻进了天书世界。 刚一进入天书世界,他就再也忍耐不住,仰天大笑。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恭喜师傅!”茉莉凑了上来,笑嘻嘻地说,“这张龙果然是有门派的,修仙者有个门派当后盾,日子会好过很多啊!” 杜若对此自然也是喜闻乐见的,她一直都希望能够找到可以修炼至白日显形的方法,因为除了吃之外,她还是很喜欢晒太阳的,而且不能在阳光下活动,终归是很不方便。 三人欢庆了一阵,吴解便离开了天书世界,拿出那块深褐色的竹简来仔细端详。 这块竹简样子很普通,但拿在手上却比一般的竹简沉重许多,竹简上隐约还有许多犹如天上云彩一般的花纹。竹简的正面是“守正勿失”四个字,反面则画了一团鲜红的火焰。当他将手指放在那团画出的火焰上时,便感觉到一股热气隐约从竹简中流出,微微有些烫手。 刚才他进入天书世界的时候,感觉到身上的气血正在飞快地流逝,不得不放下这块竹简——由此可见,它的确不是凡物,乃是蕴含了许多灵气的宝贝。 “是一件很简单的法器。”茉莉说,“但做得挺用心,大概是这个门派的信物之类吧。” 能够被眼光极高的茉莉评价一句“用心”,这块竹简果然不凡! 吴解仔细看看这块竹简,总觉得有点眼熟,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陶土家族祖传的那件“求仙信物”,似乎跟这竹简颇为相似。 他也曾经见过那件信物,那是一块翠绿的竹板,方方正正大概有半个巴掌那么大。正面刻着“来日方长”,反面刻着一个骑着老牛放羊的牧童。无论文字还是绘画都很简朴,但却透出一股雄浑遒劲,让人不由得留下深刻的印象。 无论形状还是文字,两件信物都并不一样,但吴解却觉得这两件信物上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让他觉得彼此十分相似。 他有心再找陶土看看那件信物,可惜陶土出门去鹰嘴崖了,至少要过十天八天才能回来。 张龙大师已经叮嘱他不要再去铁匠铺,而将岸大夫出门找工匠,陶土和刘铭去了鹰嘴崖,解铭寰天天闭关打坐,一时间他在这青牛镇上居然没什么比较熟悉的人了。 百无聊赖之下,吴解去逐个拜访了镇上其他几位看起来有点特别的人。 杂货店的老板周洲是个中年儒生,看起来很迂腐很落魄的那种。他性格有点单纯,像是那种从小读死书把脑子读傻了的书呆子,看人看事都往好的一面去想,时常被镇上的居民们取笑。 据说这位周先生当年也曾读书求学,不过连个秀才都没考到。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吃了很多大大小小的亏,以至于落魄到经营着一个杂货店,却要靠给人代写书信和做裁缝来贴补家用,就这样依然过得紧巴巴的。 究其原因,大约是他恪守圣人之言,做生意只赚十分之一的利润,而小镇上的那些个大妈大婶还价实在有点狠,以至于他往往连十分之一的利润都赚不到…… 除此之外,酒楼的大厨李狗蛋也很特别——不仅名字很有个性,他的长相更有个性。这位李大厨生就一副虎背熊腰,比起张龙大师有过之而无不及,然而面容却长得颇为清秀,像个文质彬彬的书生。这眉清目秀虎背熊腰的异象,不知道让多少第一次见到他的人目瞪口呆——吴解也是其中之一。 相比李大厨的奇异相貌,相貌很普通的驿站邮差李无伤就显得很不起眼。事实上他的确很不起眼,不起眼到就算站在你面前,你也会下意识地忽略掉他。 吴解觉得,这位李差爷真不该当什么邮差,他当杀手的话,一定会是最顶级的杀手,目标恐怕到死都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有了张龙大师的例子在前面,吴解估摸着将大夫、周先生、李大厨、李差爷这四位都不是普通人……甚至可能连李混吞李逍遥父子都是修仙者。 仔细想想,这个小镇简直是修仙者们的大本营啊! 他如此琢磨着,哑然失笑。 第六章 变化 陶土回来的时候,心跳得很快。 虽然他的脸上装作很镇定的样子,但他那急促到每分钟至少一百二十下的心跳出卖了他,告诉吴解他其实很紧张很激动。 当吴解向他借那枚信物看一看的时候,他愣了一下,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那并不是不愿意的表情,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苦恼表情。 犹豫了好一会儿,陶土才苦笑着说:“那个……信物……已经不在我身上了。” 吴解闻言皱起了眉头,话音也微微冷了两分:“刘铭居然抢你的东西?” 他本来觉得刘铭是个蛮不错的人,却不料在仙缘面前,这个貌似和善的年轻人竟然也会做出凶恶的事情来! “不!不是这样……”陶土急忙解释,但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苦着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吴解仔细看着他的脸,从他脸上只看到苦恼为难之色,却看不到半点沮丧难过,反而隐约有些喜气。 联想起自己的境遇,他顿时恍然大悟——陶土这趟出门,一定是遇到了仙人。他身边有当年先祖留下的信物,自然就得到了仙缘。 “原来如此!”他哈哈大笑,拖着陶土向酒楼走去,“这可是值得庆祝的好事啊!走!喝两杯去!” 陶土先是讶然,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更进一步猜想到了什么,惊讶地低呼:“你也——” “不说这些,喝酒,喝酒!” 酒楼里面颇为热闹,外出归来的求仙者们累了好几天,需要好好放松一下。他们大多有点钱,吃喝玩乐方面,一点都不会落在别人后面。 吴解很恶意地想,不知道这些人在吃苦耐劳方面是否也能勇往直前呢? 他和陶土来到二楼一处不起眼的角落,点了些平常的酒菜,一边喝酒,一边闲聊。 两人都刻意回避了求仙的话题,只聊一些生活方面的事情,比方说风土人情啊,比方说这些天知道的一些趣事琐事啊……吃吃喝喝谈谈,倒也颇为自在。 冬天的白天很短,不知不觉天色就渐渐暗了下来。不过这家酒楼晚上也是照常营业的,伙计们已经点燃了屋内壁柱上的松明,还为每一张桌子都送来了油灯。这些油灯都以薄纸做成罩子,既能够挡风,也不至于太过遮挡亮光,配合熊熊燃烧的松明,可以提供比较充足的照明,让食客们可以在晚上也享受娱乐生活。 当然,这是要额外付钱的。 吴解和陶土都是有钱人,并不在乎这点灯火费,今天他们心里都很高兴,打定了主意要一醉方休。 但就在这时候,楼下传来了殴打和吵闹声。 二人一愣,跑到窗户边上看去,只见四五个大汉围着那易书生拳打脚踢,打得他像个虾子似的蜷在角落里,痛呼连连。 “奇怪!易书生虽然性子傲了点,可也从来没得罪过人啊。怎么突然跑来一群人打他?”陶土疑惑地说,“难道是得罪了什么人?” 他和这易书生没交情,所以也没有出面阻止的意思。而吴解则看出那些大汉看似凶狠,其实出手都刻意留情,应该不会真的打伤易书生,所以也没有出手。 过了一会儿,那些大汉才停了下来,对着已经站不起来的易书生恶狠狠地说:“姓易的,今天是给你个教训!只要你还敢在这鄢陵郡一天,日后有得你的苦头吃!” 说完,这些人就径直离去,留下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易书生,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来,一根一根将自己辛苦砍来的木柴重新收拢好,背起来踉踉跄跄地离去。 吴解沉默不语,眉头紧锁。 “吴大侠,你想要管一管?”陶土看出了他的心思,低声问道,“先让我去打听一下吧,这些天我认识了不少人,或许能够打听到一点消息。” 说完,他就朝着刘铭那一桌走去,和刘铭一行攀谈起来。谈了一会儿,又走到另外几桌,一一问过,最后才摇着头回来。 “想不到啊想不到!原来这易书生居然还是个当官的!” “哦?” “这易书生单名一个‘悌’字,孝悌的悌,字长恭。出身书香门第,因为在家里排行第二,所以也有个易二郎的俗称。他学问颇好,八岁入学,十二岁考取秀才,十五岁考了贡生,十八岁考了举人,二十二岁考了进士,素有才子之名。” “咦?那他为什么混到现在这样?” “这易二郎性子正直,不容于官场。因为他精通算术,大越国朝廷任命他到鄢陵郡郡府当运转主事,主管物资调运、财税收发。按说这个位置油水很足,结果他自己清廉如水不说,还挡了不少人的财路,没多久就被扣了个罪名丢官……后来的事情就不清楚了,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会来求仙。” “那这些打他的人呢?” “大概是当初他得罪过的人吧……他当初几乎把整个鄢陵郡的官吏们上上下下得罪了个遍,这些或许是哪个人派来收拾他的。” “既然这样,那么这些人应该直接把他往死里打才对,至少也该把他给打残废了……可我看他们下手很有分寸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是防止朝廷还记得他,日后追查起来麻烦吧。毕竟……二十二岁的进士,在整个大越国也不是很多。” 吴解闻言微微点头,但心中却有点不以为然。 易悌越有本事,那些仇恨他的人就越容不得他活下去。这样的道理,陶土不明白,但他却是知道的。 如果来的这些人真是易悌的仇家,那么此刻易悌肯定不死也残,绝对不可能在挨了一顿打之后还能站得起来,靠自己双腿走远的。 不过吴解并不打算出手阻止,在他看来,那些大汉们与其说是在殴打易悌,还不如说是在设法逼他离开鄢陵郡。 对于这位既正直又孤傲的易二郎来说,离开仇家满地的鄢陵郡,的确是眼前最好的选择。 吴解甚至敢打赌,如果真的有仇家来害易悌的话,这些大汉们反而会挺身而出保护他!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一无所获的求仙者们有不少已经灰心离去,剩下的人也大多变得烦躁起来,镇上的气氛日渐恶劣,几乎每天都会有人动手开打。 如果不是看不下去的吴解果断出头,一连收拾了好几个特别凶恶的家伙,又每天巡逻以维持治安,大概情况已经恶化到不可收拾了。 但就算有他在镇里巡逻,就算他不断阻止那些比较激烈的冲突,情况也依然在不断地恶化。 再怎么厉害的武功,也只能阻止歇斯底里的人搞破坏,却不能抹去人们心中的失望。 吴解在镇上缓缓走过,用冷冷的目光让正在揪打成一团的几个求仙者迅速分开,眉头紧锁。 这样下去,青牛镇简直就是一片乌烟瘴气了! 不过……他心中有个很大的疑惑,一直没有能够解开。 如果青牛镇的求仙始终都是这样的话,那么为什么当初他们来的时候,这个小镇的气氛那么安宁平和呢? 这几个月来,他目睹着求仙者越来越多,人们的心态越来越差,目睹着青牛镇渐渐地从一个偏僻安静的小镇变得喧闹和混乱。 他实在想不出,究竟要用什么办法,才能让气氛被破坏到这个地步的小镇重新恢复往日的宁静? 他曾问过店小二李逍遥,李逍遥的回答很荒谬:“以前镇上没这么多求仙者的,偶尔来一两个,没求到仙缘也就走了。” “这话鬼都不信啊!”杜若大叫,“胡扯也得有点影子好不好!他要说自己是妖怪,以前来的求仙者都被他一口吞了,那还像句人话!” 吴解很想吐槽“我觉得他不是吃货”,遗憾的是现在并非适合吐槽的时机。 事实上对此感到疑惑的求仙者远不止他一个人,陶土、解铭寰、刘铭……甚至据说连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魏腾也曾经打听过这个。 求仙者们没有笨蛋,除非是孤僻如易悌或者木讷如古渊,否则几乎每一个求仙者都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其中不少胆小或者说谨慎的就悄悄离去,只有胆子比较大又或者特别固执的才留了下来。 陶土绝对不属于胆大的行列,即使已经仙缘在手,他也依然被这种诡异烦躁的气氛折腾得很不安,哀求着李逍遥帮他把房间移到了吴解隔壁,并且不止一次拜托吴解有危险的时候拉自己一把。 吴解倒是并不紧张,正所谓“艺高人胆大”,以他的本事,除非仙人出手轰杀他,否则就算是先天武道的宗师杀过来,他也有信心能跑得掉——或许还可以扛着陶土一起跑。 更何况……这青牛镇里面至少有五六个仙人,就算天塌下来也有这些高个子顶着,哪里用得着担心!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三月。天气越发的热了起来,各种各样的毒虫也都多了起来,每隔一两天就会有人被咬伤,甚至还有不治身死的。更糟糕的是,这些毒虫并不只出现在野外,室内也一样会出现——陶土就在自己屋里发现了一条比他大拇指还粗的赤红蜈蚣,吓得他魂不附体。 面对着近在咫尺的危险,剩下的修仙者里面,又有许多人打了退堂鼓。等到四月初的时候,停留在青牛镇上的求仙者已经只剩了不到二十人。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托这些毒虫们的福,剩下的求仙者们终于不再互相起争执,吴解也终于不用整天在镇上巡逻,可以做自己的事情了——或许这些剩下的,全都是已经获得了仙缘的幸运儿吧? 吴解倒是没考虑过毒虫的问题,一方面是他经过药炼的身体抗毒能力极强,寻常毒虫压根伤不了他,能伤得了他的毒虫多半早就被仙人抓走了;另一方面则是他无暇顾及毒虫这种小事,因为他很忙。 除了巡逻之外,他还在试制显微镜。 第七章 细菌论 将岸大夫是二月底回来的,跟他一起来到青牛镇上的还有一位胖墩墩的年青和尚。 “这是安贫寺渡空大师,我认识的朋友里面,要说手工之巧,他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将大夫向吴解介绍,“渡空大师看了你的设计图,试着制作了一下,但发现做出来的东西怎么都跟你的设计不一样。所以他就亲自来了。” “善哉!贫僧渡空,唯一的爱好就是机巧制造。吴施主图纸上的那件法器,虽然设计很简单,甚至没有任何法术的成分,可却十分奇妙——贫僧前后制作了十几次,但做出来的东西却始终不能达到施主所说的那种效果……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厚着脸皮来请教一番。” 渡空大师这番话说出来,将大夫的脸色顿时就苦了下来。 吴解忍不住微笑起来,转头看向这位自称“不懂修仙只是养成有道”的老帅哥。 “唉!满脑子想的都是显微镜,忘了你这和尚是不打诳语的……”将岸苦笑两声,拿出一块深褐色的竹简递给吴解,“这东西你收好,随身带着——不过这个只是第一关,能不能入门,还要看之后的考核。” 吴解接过竹简,只见竹简和张龙给他那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反面画的不是一团火焰,而是一株松柏。 “松柏者,长青也。你如果受了伤或者很疲倦的时候,把这松柏的一面贴在身上,多少会有些效果。”将岸见吴解在注意那棵松柏,随口说道,“不要在意这个,日后无论你能不能加入仙门,我送你个像样的法器就是——现在先来讨论显微镜!” 看得出来,他一点都不关心仙门选拔弟子的事情,满脑子想着的只有显微镜。 接下来这段时间,吴解花了很多的精力和口舌,向两位修仙者介绍“透镜原理”,介绍“焦距”概念。然后他们又花时间找出了渡空大师所制作的那些水晶透镜的焦点,进而慢慢组合出了一台显微镜。 这个过程足足花了五天,等到这台难产的显微镜总算完工的时候,别说是吴解,就连两位修仙有成的高人也觉得精疲力竭,整个人几乎都要瘫了。 但当他们透过显微镜,看到了所谓的“细胞”,看到了吴解细菌论里里面所提出的“普通的水里有无数微小的生物”,又看到了“经过煮沸和过滤的水中,这些微小生物基本被除去”……种种以前没想象过的景象都呈现在眼前,让他们看得如痴如醉。 精疲力竭坐在地上的吴解,看着两位高人为了争夺那台显微镜吵得不可开交,以至于几乎要掳袖子开打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的笑声让将岸和渡空大师也回过神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得也大笑起来。 笑了好一会儿,将岸重新恢复了高人气度,对吴解正色说道:“此番显微镜制成,你的细菌论已经得到证实,有兴趣将它刊印于世吗?” “当然,我也是一个医者,能够把一种对医学有利,对苍生有利的技术传出去,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听到吴解这么说,将岸向渡空大师点点头,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而渡空大师则显得有些郁闷,摇头叹气。 “时哉命也,不能强求。” “两位前辈在说什么啊?”吴解不明白他们的意思,好奇地问。 “贫僧原本和将道子说了,若是你的理论正确,便欲将你收入我安贫寺门下——我佛门中人最重视行善积德,你创立细菌论,日后将会救活无数的人,凭着这份功德,在佛门之中必定能够有一番成就……” 吴解还没回答,将岸已经跳了起来,大声叫道:“但我可没答应!咱们仙道中人做事要讲究个缘法,他既然先找上了我们青羊观,那就是跟我们有缘。除非我们青羊观误人子弟没办法引他入仙门,否则你们安贫寺还是慢慢等吧!” “我还没入门呢。”吴解提醒他。 “我好歹也是青羊观第二十六代弟子之首,就快要突破入道开始凝练罡气洗练自身,放到一些小门派当长老都够了,收个徒弟难道还要走常规流程?”将岸用鼻子嗤了一声,显然很不把门规放在眼里。 “别人倒也罢了,你将道子……恐怕还真不行。”渡空大师笑得有点促狭,“甭管你道行多高年纪多大,可别忘了你是修炼什么的。而且他的路子跟你一点也不合,除非你们掌门真的老糊涂了,否则绝对不可能允许你收他为徒——暴敛天物也不是这么瞎搞的!” 这话顿时让将岸气焰全消,愁眉苦脸说不出话来。 “相比之下我们安贫寺就好多了,我直接让师兄收他为徒,而且不用出家,多方便!” 将岸顿时不屑地嗤了一声:“我承认渡厄大师是一代高人,佛法高深尚在我们青羊观的几位师伯师叔之上。可你们安贫寺除了渡厄大师,还有哪怕一个镇得住场面的人物吗?连你都算安贫寺第二高手了……渡空啊,你觉得以你的本事,要是到我们青羊观来,也不说我师傅那一辈了,就算在我们这一辈里面,前五名能不能轮得到你?” “前五名还是可以的吧……” “是啊,正好第五,对吧?” 于是渡空大师也无话可说了。 两位高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如斗鸡一般瞪着眼。 这滑稽的一幕让吴解觉得很好笑,但好笑之余,他却也深切地体会到修仙世界并不是那么高高在上,就算是修炼有成的高人,也要努力拉拢有资质或者有功德的弟子加入门派,以不断壮大门派。 想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了忌前辈,忍不住问起了他的事情。 “南楚国白玉楼的忌神剑……他的身份比较特别……”渡空大师显得有点尴尬,连连摇头。 将岸就没这么委婉了,很直截了当地说:“半魂忌道人为了守护南楚国,不知道杀了多少人,结了多少仇。跟他交朋友倒也罢了,要是传他法门助他长生,不知道要惹上多少恩怨,甚至可能连带着负担很多因果。别说青羊观和安贫寺,天下没有哪个正道宗门会传他道法!” 他的话很直白,连没有修仙知识的吴解也能充分的理解。 所以除了为忌前辈暗暗默哀之外,他实在没别的话可以说。 无关的话题很快就被抛开,两位修仙前辈开始帮助吴解完善“细菌论”。 对于这本注定会被天下医者奉为经典的医书,三人都投注了相当的热情,针对每一个细节都进行讨论,不止一次争得面红耳赤。 两位修仙者在见识方面本来是有优势的,但吴解的理论实际上是地球上无数学者千锤百炼的结晶,往往简单的一句话都凝聚了不知道多少人的心血,不止一次让两位自诩见多识广的仙人瞠目结舌——可随后就能通过实验证明。 当四月中旬,这本薄薄的《细菌论》终于完成的时候,将岸和渡空已经对吴解在医学上的惊人造诣佩服得五体投地,并且一致认为他绝对不是普通的凡人,而是某个擅于医术的正道大神通者转世,甚或是传说中从天界降临的谪仙人。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的猜测并没有错。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们的猜测错得离谱。 昔年的无上神君前辈的确是大神通者,不过他的行径距离“正道”这个词,可是有着几倍的十万八千里呢! 完成了《细菌论》之后,渡空大师便告辞离去,顺便带走了一份抄本,表示要将其刊行天下。 轻抚着那本凝聚了无数心血的抄本,渡空大师满脸欣慰之中却又有些赧然,“其实我等并没有能够真的帮上多少忙,把名字写在书上……实在是贪天之功为己有啊!” “大师您太客气了!我的那些理论,全都只是猜想而已。如果没有大师您制作的显微镜,谁能证明‘细菌’的存在?而如果没有两位前辈的帮助,这本书又怎么能够这么快写出来?怎么能够尽快地刊印发行呢?”吴解笑着说,“这本书能够早一天发行,就能早一点帮助天下医者治病救人。你们二位的贡献功不可没,留下名字也是理所当然!” 将岸微微一叹,摇头不语。 他的想法和渡空差不多,但他没有渡空这么高洁正直,这本书刊行天下之后,著书的人必定能够得到无数的感谢和祝福,作为一位正道修仙者,能够从这些感谢和祝福中得到极大的好处。 就为了这些好处,厚脸皮他也认了!以后在仙道之路上多多照顾吴解,权当补偿就是。 渡空大师化作淡淡的金光乘云而去,带走了那份抄本。而凝聚了三人心血的原本则被留给了吴解,放进了天书世界。 在那本书的封面上,除了端端正正的“细菌论”三个大字之外,还用小字写下了编纂这本书的三个名字。 主编:昭阳吴解;校验:青羊观将道子,安贫寺渡空。 第八章 过关 四月十五那天,天气晴朗得不像话,从一大早开始天上就看不到一丝云彩,只有火辣辣的太阳当头照。 吴解坐在客栈的阳台上,看着已经重新恢复平静的小镇,心情悠然自得。 昨天晚上,将岸大夫派药店伙计送给他一本雕版印刷的《细菌论》,和他手头的原稿相比,正式出版的《细菌论》在遣词造句上经过了细心的修饰,更加质朴和易懂,开头还多了一篇由东南大儒陈弘义所写的序言。 在序言里面,陈老夫子极尽溢美之辞,给予了细菌论极高的评价,几乎就是夸到天上去了,对提出细菌论的三个人也一样是多有赞誉,甚至于说“此乃百姓之福、苍生之幸!”;“三子者,大智慧、大仁义,皓首穷经、呕尽心血,一文乃成,神鬼皆叹!”;“惠及万民、功在千秋,此即圣人所谓‘立功于世,非限一国一时’者也!”…… 这篇序言让吴解看得暗暗脸红,可也忍不住暗暗得意。 脸红是因为这些成就其实不应该属于他,而应该属于地球上那些研究出细菌论的学者们;而得意则是因为成就感——虚荣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更多的是对于社会有所贡献,油然而生的自豪。 一件大事到此总算功德圆满,他对此十分满意。 无论求仙的结果如何,这趟青牛镇之行的收获已经远远超出了预期。甚至可以说,就算他最终还是没有能够成就长生不朽,光凭这本《细菌论》,他这穿越的一生就已经没有白来。 一生有此成就,已经很足够了! 他越想越高兴,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他看到一个从未见过的身影走进了青牛镇。 那是一个穿着很华丽的女子,看年纪大概也就十六七岁,论相貌看身材倒也算是漂亮,不过那身花枝招展的绸衣和零零碎碎的各种饰品,实在显得很累赘。 吴解觉得,如果自己戴着那么多饰品的话,只怕走路都会很麻烦,一不小心就会被头上的东西扎一下,或者被什么刮一下,一定会显得非常狼狈。 可这女子显然专门练习过仪容姿态,明明一身零碎,走起路来却一点都不受影响,脚下的速度居然还挺快的。 她牵着一匹浑身雪白的骏马,那马比一般的上等良马都还要高一点,身上看不到半根杂色的毛,动作更是矫健轻快,尤其双眼充满了精神和活力,更透出一股威猛的气质,看上去不像是马,倒像是老虎! 这一人一马沿着青牛镇内的石板路一路走来,不知道为什么,但凡走过之处,无论人还是动物都停了下来,呆呆地站在那里,保持着完全的静止。 这就像是影视节目里面皇帝出巡,士兵和官员们都分列两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样子。 吴解很疑惑地注视着那个华丽过头的女子,见她一点都没有犹豫或者停顿,也没有朝两边多看一眼,径直来到了客栈门口。 这个时候,她抬起头来,和吴解对视了一眼。 她的眼神很明亮,充满了强烈的自信心,眉宇间更是有一股令人无法直视的气势。在和她对视的刹那,吴解甚至生出了“这人非常厉害,我要退避三舍”的感觉。 他眉头一皱,将心中的惊恐压下去,一股怒气油然而生,忍不住就瞪着眼睛站了起来,想要朝着那女子大吼一声。 可还没等他开口,那个女子倒是先说话了。 “晚辈骆瑜,求见浑天先生!”她朝着客栈门口作揖,和声悦色地说。 吴解愣住了,原本打算脱口而出的怒吼也吞了回去。 很明显这个骆瑜是认识那个“浑天先生”的,而且她对于青牛镇似乎也知根知底。这不由得让他大感好奇,想要等着看看后续的发展。 骆瑜这一声喊出来之后,半天都没有人回答。 她就这么保持着作揖的姿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时间慢慢过去,静止的行人很快恢复过来,街道上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只有骆瑜依然保持着这个姿势站在客栈门口,就像是一尊雕像似的。 直到日头渐渐升至中天,李逍遥才苦着脸走出来,对她抱怨道:“洛姑娘,你这一闹,我们的戏就全演砸了啊!” “晚辈确有要事求见浑天先生,请前辈恕罪!” 李逍遥唉声叹气,连连摇头:“这不合规矩。选考未完,老爹他不会见你的。” “今天已经是四月十五,晚辈会一直等到日落的。” “……你这不是在砸我们的场子嘛!”李逍遥急了,大叫,“云梦君的家眷就是这么做事的吗?” “晚辈不敢无礼,只是实在有要事求见浑天先生……” “你再这样别怪我不客气啊!不要以为你是晚辈我就不揍人!我当初在黑水河里面砍死毒蛟的时候你都还没出生呢!”李逍遥挽起袖子,大有一言不合动手揍人的意思。 骆瑜还是一动不动,但旁边的白马却拱了过来,朝着李逍遥挤过去,像是要把他给挤开,保护主人。 “你这连角都没长出来的小东西,作死吗!”这一下不仅没能挤开李逍遥,反而激怒了他,只见他怒喝一声,瞪起眼睛,右手隐约有白光闪烁,看样子真的是要动手了! 就在这时,李混吞的声音突然在客栈里面响起:“让她进来吧。” “可是……” “算了。反正能留下的差不多也就这些了,多也多不了几个。第一轮就这么结束吧。” 话音刚落,周围的景物就突然模糊起来。 吴解靠着栏杆站在阳台边上,只见整个镇子的景象突然停住,然后迅速模糊,顷刻间,无论是远处的房屋还是近处的客栈,全都变得朦朦胧胧,连带着镇上的居民都模糊起来。 一片模糊之中,只有极远处的山野才是清晰的。 他低头看向自己,却见自己的身体也在变得朦胧模糊,顿时吓了一跳。正要有所反应,茉莉却在心中叫道:“不要怕!” 她只叫了一声,脚下的阳台就摇晃起来,顷刻间土崩瓦解。 吴解深深地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在急剧坠落中保持镇定,只听得耳边呼呼作响,他的身体在不断地飞速落下,眼前一片五颜六色的东西乱七八糟地飞过……不知道坠落了多久,身体突然停了下来。 以他坠落的时间而言,从那么高摔下来,就算是先天高手也死定了。但吴解非但没有死,甚至连一点伤都没受——他受到的震动就像是从半尺高的一级台阶上跳下来,仅此而已。 定了定神,吴解看向周围,却发现自己还是站在客栈的阳台上,周围还是青牛镇。但镇上的居民却不知道哪里去了,镇外山野的景色也变化了很多,而且客栈门口还多了不少人。 那些都是今天早上出门的求仙者们,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突然回来了。 他疑惑地下了楼,发现最后剩下的二十多个求仙者此刻大多聚集在了客栈底楼的大堂上,或站或坐,三三两两,脸上多半惊疑不定。 看到他过来,包括陶土在内的不少人微微松了口气——作为求仙者们仅有的三位高手之一,吴解的实力是大家都认可的;而他在此前情况糟糕的时候挺身而出维持秩序的行为,也让很多人暗暗赞许他的人品。此刻见他出现,那些实力较差的求仙者就多少有了点底气。 如果有什么麻烦的话,至少这位吴大侠是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面帮大家一把的。 或许他帮不了太多,但有帮助和没帮助,在心理上的差别是很大的! 等到求仙者们陆陆续续都到齐了,李混吞才从柜台后面走出来,斯条慢理地说:“诸位远道而来求取仙缘,这些天来的表现,我们都看在眼里。” “在这段时间里面,我们通过各种方法,对诸位进行了一些考验。能够留在这里的众人,都是通过考验,可以接受真正的‘入门考核’的良才。” “或许诸位当中,很多人都不能通过考验,最后只能黯然离去。但不要灰心,此刻能够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会得到我们发下的信物,日后你们的子孙如果有心求仙,依然可以凭着信物来到青牛镇,追寻属于他们的机会。” “原本我应该留在这里主持真正的选拔,不过我有点急事要处理……这里的事情,就由张龙来主持吧。” 说完,他身上光芒一闪,化作一道如虹白练冲天而去,那位深藏不露的张铁匠则从客栈门口走了进来。 张龙先是跟李逍遥打了个招呼,然后向众人介绍了求仙的规矩: 众人首先要在这里学习基本的练气养生之术,同时进行斋戒。等到五月初一,第二阶段的考核就会开始,如果能够通过第二阶段考核,就有了在仙门学习的资格。但必须通过第三阶段考核,才能正式成为仙门弟子。 “你们不要以为来求仙的只有你们这二十多人,其实从各地来的求仙者被分散到了很多不同的‘青牛镇’上,过一会儿你们会被全部集中起来——到时候可不要吓一跳。” 说完,张龙便径直离去,而客栈里面的众人也在李逍遥的安排下重新找房间住下。 直到这时大家才发现,原本只有三层的客栈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座七层的高楼,飞檐斗拱、雕梁画壁,美不胜收。房间里面的用具也都变得精致华美,只怕比俗世中皇宫里的东西更好! “果然不愧是仙人啊!” “……简直像是在做梦一样……” “我……我……我真的求到仙缘了!” “呜呜……老爹啊!一定是你的在天之灵保佑!孩儿才能得到这份仙缘!” “你哭你老爹我没意见,可别把眼泪鼻涕喷到我身上啊!” …… 一片喧闹之中,吴解微笑着关上房门,躺在床上,长长地出了口气。 在他心里悬着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第九章 天真论 第二天早上,吴解等人再次来到客栈楼下,发现原本简陋的大厅已经变得富丽堂皇,店小二李逍遥也换上了一身青色长袍,腰间佩剑尚未出鞘就寒气四溢,逼得人们难以靠近。 他已经不再像前些天那样笑嘻嘻的,板着脸显得非常严肃,更有一种无形的威严油然而生,实力稍稍差一些的人甚至都不敢看他的脸。 等所有人到齐坐下之后,李逍遥手一扬,一道道白光落在众人面前,化作一本本悬在空中的书册。所有的书册都是一模一样的,封面上印着五个大字——太上天真论。 “天真论是昔年太上道祖所创的修仙之法。和一般的修仙法不同,它注重的是精神的修养,教导人们如何审视自身的心灵,抹去那些阻碍真性情的私心杂念,令心灵恢复到天然真诚的状态。”李逍遥肃然说道,“或许你们会觉得它不能带给你们任何好处,但对于修仙者来说,修心是最基本的功夫。” “我给你们十天时间,四月二十五那天还没能有所进步的,就是真的缺乏悟性,不适合修仙。我会送他们离开,洗掉他们这段时间的记忆,给他们一份留待子孙的信物。” 说完,他就朝门外走去。他的步子明明迈得并不大,但却只一步就走到了门口,再两三步就走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二十多个捧着书的求仙者相顾无语。 这些人能够通过第一轮的选拔,自然各有其过人之处。只是片刻工夫,就已经有人翻开书认真研读起来。 十天时间说起来很多,但真正算起来其实也没有多少,这太上天真论既然是仙家妙法,那一定非常艰难深奥,没听到仙人也只要求“有所进步”就行了吗?赶快下苦功学习吧! 吴解也是这么想的,但他翻开书一看,却顿时吃了一惊。 这书上的内容不仅一点也不深奥,相反非常浅显。 “每个人总有很多想法:想要很多的东西,想别人注意自己,想比别人过得更好,想要享受,想要自由自在,想要流芳千古,想要青春永驻,想要健康长寿……甚至于想要长生不死。” “这些想法无处不在无时不在,我称之为欲望。” “有欲望并不是坏事,欲望是一切行动的力量之源,正因为我们想要得到,所以才会去努力,才会不断进步,乃至于最终超脱凡俗,成就不朽仙灵。” “但在这里,我有一个问题。” “你最重要的欲望,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也很少有人真的能一下子就答出来,或许你会越想越糊涂,发现自己的欲望多得数不清,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想要什么。” “而如何帮助你找出自己最重要的那个欲望,就是我创立‘天真论’的原因……” 接下来的篇幅里面,书上列举了许许多多的问题,让人按照这些问题去审视自己的内心,去比较和筛选自己的各个欲望,将那些不重要的一个个排除,只留下重要的;再把重要的欲望互相对照,考虑哪个是可以放弃的,哪个是必须坚持的,最终找到自己最重要的欲望。 这些话简单直白,半点仙家秘法的深奥感觉都没有,以至于让吴解生出一种荒谬的不真实感。 他皱着眉头合上书本环顾左右,只见求仙者们几乎都在埋头苦读,唯有骆瑜坐在角落里面闭目养神,面前的书本合着,不知道是比他更早读完呢?还是根本就没读。 吴解其实并不是个罗嗦多话的人,但此刻他实在是满腹疑惑不吐不快,见骆瑜似乎很胸有成竹的模样,忍不住就走了过去。 “请问——” 吴解还没来得及说明来意,骆瑜已经睁开了眼睛,稍稍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抢在他之前问道:“你看完了?” 吴解点点头。 “看懂了?” 吴解又点点头。 “你真的明白它在说什么?”骆瑜的声音忍不住大了几分,脸上也充满惊异之色。 吴解很疑惑地点头。 “……解释给我听听!” 吴解再点了点头,想要开口解释,却发现张开嘴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明明很清楚书上的意思,也有把握能够几句话就说明白,但却怎么也说不出话,甚至连正确的口型都做不出来,就像是嘴巴突然失去了功能似的。 看着他犹如离了水的鱼儿一般徒然地张合着嘴巴,却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骆瑜不仅没有对这滑稽的模样感到好笑,反而越发地震惊,几乎已经到了花容失色的地步。 “你居然真的看懂了……” 她的声音干涩得犹如几天没喝水似的,充满了挫败感:“道不可言,能言者即非正道;真不能名,能名者即非天真……我用了差不多十年才勉强读懂了天真论,你居然一会儿就看懂了……不要再白费力气了,你看看我的书。” 说着,她翻开了自己的那本天真论,吴解好奇地看去,却只看到一片空白,一个字都没有。 他吃了一惊,赶紧翻开自己的书,看到的依然还是那些熟悉的文字。 奇怪!为什么看别人的书就是空白,看自己的书就是端端正正的简体字呢? 他的心里突然闪过一道电光,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动都不能动。 简体字?! 这个世界怎么会有简体字?!怎么会有简体字写成的书籍?! 顾不上失礼,他急忙以手为笔,在骆瑜的桌子上写了一个“天”字,问:“请问你认识这个字吗?” 骆瑜看了看,想了想,摇头。 吴解瞪大了眼睛,看看她,看看自己手头上的书,又看看她的书。 两本书的封面上,都是清清楚楚的五个简体字:太上天真论。 大概是他此刻的表情有些可怕,骆瑜也被吓得微微一缩,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向吴解解释道:“这书上其实一个字都没有,是写书者将自己对于‘天真论’的理解贯注于其中,依据每一个读者的理解显化出不同的文字——仙家典籍,多半如此。” “言语不能正确地传递心意,所以才需要用这种方法来传授。你看你的书上有字,看我的书上没有字,那是因为每一本书都是针对我们个人的,有法术保护,只允许得到批准的人阅读。除非你有本事破开我书上的法术,否则就只能看到空白。” 吴解木然点头,他已经受到了太多的震撼,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不知道你究竟有着如何惊人的悟性,又或者有过怎样神奇的际遇,但既然你只用了这么短的时间就领悟了‘天真论’,那么相信入门已经是十拿九稳的事情。”骆瑜很快就平复了心情,端庄优雅地笑了,“提前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骆瑜,来自人间最南方的云梦郡,大概……会成为你的师姐吧。” 对此吴解倒是没觉得惊讶,以骆瑜的言谈和表现看来,她分明就是仙道中人。来这里求仙,大概属于留学生的性质。要说有什么疑惑,他只是奇怪对方为什么会跟他们一起学习,而没有直接入门。 于是他提出了这个问题。 “我的来历……将来你有机会自然知道。我承认自己的确算是仙道中人,但我以前所学的东西并不适合我,这次能够来青羊观求学,是费了很大的功夫才争取到的机会。”骆瑜轻叹一声,显得有些忧郁,“不过规矩不可废弃,想要入门就要按规矩来。” “青羊观很有名?” “青羊观是天下少数几个有大道真传能够直指飞升的门派之一,其渊源久远到传说中的上古时代,到现在已经传了二十六代……仙家一代短则百年长则千年,二十六代……凡间不知道已经经过了多少朝代更替,连沧海都成了桑田……” 她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重新恢复了一贯的端庄仪态:“这些无聊的事情不提也罢,总之你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事情都可以来问我。我虽然不能在仙道上指点你,可一些常识性的事情还是能够稍作讲解的。” 说到这里,她嫣然一笑:“说了半天,还没有请教这位师弟的尊姓大名呢……” “吴解,南楚国昭阳郡人氏。” 这话说出来,骆瑜不禁一愣,急忙追问:“哪个吴解?莫非是推广防疫之法的南楚国济世侯,主编《细菌论》的吴解?” “正是。” “你这么年轻?!”骆瑜惊讶得站了起来,“我拜读过你的书,觉得思路真是出人意料,但论证却又丝丝入扣、无懈可击……你知不知道这本书出来,多少仙道前辈捶胸顿足,甚至有人难过吐血!” “为什么?”吴解也纳闷了,区区一本《细菌论》而已,又不是什么大道至理,至于让那些仙人们这么难过吗? “昔年佛陀有云,一钵水中有八万四千虫。这个早已得到仙门前辈们的确认,水里面的确有那么多细微的虫子,他们甚至将不少虫子的形状都画了出来。但所有的研究都到此为止,水中有虫子也好没虫子也罢,不过是天地化生万物滋长的自然,没有什么好在意的,更不值得为了它耽误追求长生大道的时间……在你的《细菌论》问世之前,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可你却以区区凡人之身,推想出这些虫子,进而论证出了它们和疾病的关系……你知不知道这本书刊印于世,会拯救多少性命,积累多少功德?” “我想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 “是啊!那些前辈们明明早就发现了‘细菌’,却因为没有研究过它们究竟是干什么的,而漏过了这个重要的发现,将天大的功德从手指缝里面漏掉了——要是邪派倒也罢了,正道中人的修炼和成长,乃至于最后的渡劫飞升,功德都是极其重要的。不知道多少前辈就是因为功德积累不够,以至于最后不敢渡劫不能飞升,只能辗转轮回重头再来……” 骆瑜深深地叹了口气,看向吴解的目光除了敬佩之外,更多了几分艳羡和亲近。 “我之前说可能会成为你的师姐,这话实在是太狂妄了!以你的成就,无论你是否能够入门,我都该尊称你一声道兄才是!” 她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欠身行礼:“骆瑜拜见道兄,日后若是有缘,还请道兄多多指教!” 第十章 仙道常识 一上午的研习之后,便到了午饭时分。几个面目呆板行动僵硬的机关人走了进来,给众人送上了饭菜。 正如之前张龙所说,这段时间大家的伙食属于“斋戒”——碗里非但没有半点荤腥,甚至连一丁点儿油都找不到,吃的是清水煮黄精,喝的是首乌茯苓粥,配菜是青盐拌苦瓜。这些饭菜大约是有益于健康的,但口味实在让人有点不敢恭维,包括吴解在内,大多数求仙者们都吃得愁眉苦脸。 当然也有完全不在乎的,比方说一个叫朱三七的胖子,小眼睛小鼻子,肥嘟嘟的脸上充满了猥琐的气息,怎么看都是那种从小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弟,可他却吃得眉开眼笑,还将几位食不下咽的求仙者们没吃完的那份也都给吃了。 “真是人不可貌相!”吴解不由得暗暗感叹,“能够通过第一轮选拔的,果然都是有本事的人啊!” 从下午开始就是自由活动的时间,吴解并没有出门,而是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他急着找茉莉询问一些事情。 之前为了防止被仙人看出端倪,他特别告诫茉莉别和自己联系。但一个早上下来,他发现仙人们其实并没有怎么关注自己这些求仙者,就不再那么顾忌。 虽然为了避免麻烦,暂时不敢进入天书世界,但至少在心里聊天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茉莉,昨天和今天的这些事情,你都看清楚了吧?” “当然喽!不过有点奇怪……” “什么事情奇怪?” “奇怪的事情还是挺多的。比方说很多人似乎都很在乎什么‘功德’,按照你之前的解释,这个功德是靠做好事积累起来的,可当年咱们……反正我不记得咱们门下有谁做过什么好事的。但我们一样威伏万界君临星海,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啊。” “结果最后不就恶贯满盈,被雷劈死了嘛!” “说得也是,不过总觉得有点不一样。你看这些人,修为低得一塌糊涂,就已经这么重视功德了。可你当年是修为高深到他们做梦都想象不到的境界,才被灭世神雷轰的……” “这个以后再慢慢琢磨吧,反正多积累一点功德总归不会是坏事。” “既然师傅你这么说,那这件事就先略过不提。另外一件让我觉得奇怪的就是这个什么‘太上天真论’。按照他们的说法,这个应该是那种直指长生大道的妙法,但我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起来有‘太上道祖’这么一号人物,更没听说过什么‘太上天真论’!” “咦?太上天真论不是很有名吗?” “反正我没听说过……而且‘道祖’这个称号也很有问题……在我们那个时代,似乎没有谁被称作道祖的。”茉莉沉吟了许久,疑惑地说,“我们那个时代,要说大神通之首,当属创造大荒界的荒神和创造归墟海的墟祖两位老祖,不过他们并没有留下传人。而除了这两位老祖之外,就是以师傅你为首的几位造化神君,我记得其中有个正一神君就很厉害,师傅你曾经告诫过我们,除了几位师兄之外,其余人等不要惹那家伙……” 吴解吃了一惊,他从不知道原来在神君的时代,原来还有和神君同一等级的强者! “同一等级?怎么可能!师傅你是半只脚踏入两位老祖那个境界的大神君,包括几位师兄在内的其他所谓神君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接下来茉莉便开始习惯性地为无上神君歌功颂德耀武扬威,连篇连篇的颂扬赞美之词滔滔不绝,听得人身上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 吴解急忙制止了她的废话,又打听起“道不可言”的事情。 “没这个说法!”茉莉很肯定地说,“我至少见过五六本记载道法的秘籍,都是白纸黑字清清楚楚。那个所谓的‘道不可言’肯定是后来才有的……没准就是这个什么太上道祖搞出来的!” “师傅你这次转世真是用了太长太长的时间,结果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的小人物都敢自称‘道祖’了……也不知道那些神君们怎么答应的……两位老祖又怎么肯容忍别人和自己并列……唉!这世道变了啊!” 说着说着,茉莉的声音就越发低沉,开始唉声叹气。 吴解没有经历过茉莉当初的生活,所以也不能切身体会到茉莉的忧郁和伤感,不过他能够感觉到茉莉低落的心情,所以没有去打扰她,而是去找骆瑜请教了。 随着越来越接近修仙世界,他越来越迫切地感觉到自己缺乏那个世界的常识。茉莉的知识都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老黄历,很多都跟现在的世界对不上号了。而且她的出身实在太高端,对于目前连先天境界都还没达到的吴解来说,太缺乏参考性。 他想要知道一些实际的知识,知道一些当代普通修仙者应该知道的常识,而这些知识,目前只能从骆瑜那里得到。 “哦?道兄想要问一些修仙界的常识?”骆瑜并没有觉得意外,她刚才就已经发现,吴解似乎对于修仙界的很多常识都一无所知,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外行人。既然如此,现在来打听消息,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那么,道兄想要问些什么呢?” 吴解对此早有腹稿,很干脆地说:“我基本上什么都不知道,你觉得哪些比较重要,属于随便谁都应该知道的……就给我讲讲吧。” 骆瑜点了点头,略一思索,便开始讲述起来。 “要说修仙,自然应该先讲‘怎么修仙’。凡人贴近仙路的方法不外乎三种:第一种是锻炼身体,不断地挖掘自身潜力,让力量越来越强、反应越来越快、耐力越来越好……直到最后突破肉体凡胎的极限,这就是所谓的‘武修士’。” “第二条路,是专心修炼气息,一口内气绵绵不绝,身体强健、寿命悠久。当气息修炼到一定程度之后就能感应到天地元气,进而内外贯通,化内气为真气,踏入先天境界。此所谓‘炼气士’。” “第三条路是通过祭拜神明祖灵,得到那些大能之物的回馈,魂魄日渐强壮,最后超越凡物的极限,以魂魄而超凡。这一种很罕见,说实话我也不大清楚。” “以道兄你为例,你的武艺极为高深,身体锻炼得十分强壮,内力的积累也很深厚。大概就是武修士为主,炼气士为辅。一般的武者都是这么做的,最终的目标‘以武入道’,就是综合前两条路踏入先天入道境界。” 吴解微微点头,他现在总算是对于自身的实力和道路有所了解了。 “但无论走哪一条路,在抵达先天境界之后,都要回过头来弥补另外两个部分。最终必须将身体、真气和魂魄都修炼完满,才能真正完成仙道的入门——正因为如此,我们才将修仙的第一个境界称之为‘入道’。” “入道有三个部分,将本身的内气完全转化成真气,称之为‘先天’;以真气锤炼体魄,让身体在后天巅峰的基础上更进一步,同时将后天阶段因为过度透支潜力而变得空虚的气血重新补充恢复,称之为‘百炼’;在冥想中渐渐壮大魂魄,最终魂魄成型可通幽冥,称之为‘通幽’。” “因为这三个境界都是‘入道’必须完成的内容,所以并称为‘入道三境’。只有完成了入道三境,才能真正称得上是一名修仙者,而不是半吊子。” 吴解连连点头,直到今天,他才对修仙有了一个明确的印象。 “完成了入道的修炼,接下来就要‘炼罡’。把真气转化成罡气——这一点各门各派都有独家秘法,或者说,必须有相应的法门,才称得上是门派。罡气转化完成之后,就可以用来洗练自身,将肉体凡胎洗练为无漏之身。” “无漏之身的好处很多,最明显的就是在寿元耗尽之前都能一直保持青春和健壮,这也是包括我在内,很多女修士梦寐以求的目标。” 骆瑜说得幽默,吴解也忍不住莞尔。 “炼罡修士能够出入青冥飞行绝迹,各种神通妙不可言。然后如果能够充分积累魂魄之力,以神妙难言的魂魄之力淬炼真气,就能将真气淬炼成真元,获得质的飞跃——这个境界,称之为‘凝元’。” “凝元之后,寻常的修炼已经到了尽头。只有一些得到大机缘大气运的幸运儿,或者是有大道传承的大门派,才有更进一步的方法。具体怎么做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下一步称之为‘还丹’。” “还丹境界据说是一个很复杂的境界,而且据说还丹还不止一次,要反复进行。每还丹一次称之为一转,从一转到九转,最终修成无暇金丹,便能够感应天道,飞升天阙。” “你之前说的渡劫,又是怎么回事呢?”吴解问道。 “还丹九转极难做到,而且越到后面越难,那些还丹高人们往往还没来得及九转成就金丹,寿元就已经快要尽了。在这种情况下,要么转世重来,要么就只能舍命一搏,强行引动天道感应,试图飞升。” 吴解倒吸一口凉气,大致上猜到了她要说什么。 “强行飞升,就会引来天劫。能够渡过天劫的自然飞升成功,渡不过就万事皆休……这世上还丹境界的高人应该不少,可他们几乎都在日复一日地努力修炼,只为了能够成就金丹,又或者为渡劫做充分的准备。” “道兄可记得我早上说过的事情?虽然还丹高人们之中不少人能够看到水中的那些细菌,可他们根本不会浪费时间去研究……结果嘛,你也知道了。” 骆瑜又是一笑,笑容中虽然有几分讥诮,但更多的还是神往。 丹成九转,白日飞升! 想象着那一幕,吴解也不禁油然神往。 “对了,有一件事道兄可能不知道。”临别之时,骆瑜突然想起什么,说道,“我们将要拜师的青羊观,历代都有人成道飞升。” 吴解一愣,然后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心中更是万分欢喜。 这一次求仙,真是来对地方了! 第十一章 本心 从四月十六开始,顺利通过了第一轮选拔的求仙者们就开始了单调枯燥的斋戒和研习。 他们很快见到了其它的求仙者,正如仙人所说,和他们一样的幸运儿其实为数不少。吴解暗暗数了一下,大概超过了一百人。 “青羊观每六十年招收一次弟子,当山门开启之时,那些发出去的信物就会引动周围年青人的向道之心,吸引他们来求仙。这个做法是他们首创的,已经延续了上千年。”骆瑜对吴解说道,“虽然大多数的求仙信物都会慢慢湮没,随着求仙者家族的衰亡而不知所终,但这么多年下来,至少也积累了几千个作为仙门后备的家族。” 吴解为之一惊,顿时明白陶土的家族也是这几千个仙门后备之一。遥想上千年来,一代代求仙者来到这里接受选拔,或者进入仙门追求长生不朽,或者带着对后世子孙的期待黯然离去……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由衷地感叹:“真是大手笔!” “是啊,青羊观这些年来隐隐有天下正道之首的势头,绝非侥幸啊!”骆瑜轻叹一声,神色有些黯然,“可笑我的家族把那点仙法藏着掖着,唯恐被人学到了一星半点。就算是族内子弟,如果得不到长辈的重视,也一样与仙法无缘……还是这里好!只要你够出色,学什么都没问题!” “这么说起来,我还不明白青羊观选拔弟子的标准,骆道友你知道吗?” “青羊观作为天下正道翘楚,素来讲究有容乃大。但凡在品性、才能、勇毅、执着、机缘这五个方面有一技之长,其它的方面也不太差,就都会收入门下。” 骆瑜怕吴解不明白,又补充说:“品性就是做人的品格,品格正直高洁的人,是仙门风气的支柱;才能是修仙的资质,资质出色的弟子比较容易有所成就;勇毅将会直接表现为武力,仙门的发展壮大离不开武力;执着是修仙者必不可少的精神,唯有执着者才可能成就无上大道;机缘神秘难言,很多时候机缘比什么都更重要。” “自古以来,能够五个方面都出色的人实在凤毛麟角。有一个特长,别的不差,也就足够了。” 吴解暗暗点头,对于青羊观又多了几分向往。 骆瑜对青羊观推崇备至,而从她说的这些看来,青羊观也的确有被推崇的资格! “对了,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仙门叫做‘青羊观’?这个名字有什么来历吗?还是他们真的就是道观?” “相传上古之时,有在太上道祖门下听道的长生仙人降临凡尘,传下青羊观的道统。那仙人的名讳无人知晓,只知道他作道者打扮,身边带着一只青羊,所以弟子创立门派的时候,就给门派取名‘青羊观’——其实青羊观不是道观,好像也不养羊。” “骆道友你经常提及太上道祖,请问这位太上道祖留下什么传说了吗?” “那我可真不知道。我只知道当世很多正道大派都是他门下弟子开创的……唉,就算是道祖门下的弟子,那也已经是从天阙临凡的长生真仙,我们这九州大地的修仙者们,最高的梦想不过就是丹成飞升,哪里能够知道更多更远的事情呢?” 二人说话间,来自各方的求仙者们已经聚集到了一起,来到了讲经堂。 今天是四月十八,仙人将公开讲课,就一些修炼“太上天真论”常见的问题进行讲解。 一百多名求仙者聚在一起,讲经堂总共就这么大,谁都想抢到靠前一点的位置,彼此间免不了有点磕磕碰碰。好在大家都顾忌着仙人可能要来,不敢在仙人面前放肆,所以都还算克制。不过看很多人怒气冲冲的模样,只怕事后免不了要起一番争执。 吴解和骆瑜站在讲经堂的最后面,并没有上前去听讲的意思。 他们都是已经读懂了天真论的,仙人的这番讲解对他们意义不大,自然也懒得去凑这个热闹。 过了一会儿,那眉清目秀虎背熊腰的李狗蛋走了进来。不过他此时已经换上一身宽大的道袍,遮住了魁梧得过分的身材,看起来就是个高大俊美的道人,倒也并不滑稽。 李狗蛋一点也没有浪费时间,直接就开始讲课。他并没有详细提到道论的内容,而是就一些生活中的例子着手,具体讲述权衡利弊管理欲望的做法。 说实话,这位仙人实在不是个擅长讲课的人。他把绝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讲述各种欲望可能的后果上,虽然听起来似乎头头是道,求仙者们也大多听得连连点头,但一些已经研读道论有所感悟的人却不由得暗暗皱眉。 这不是在舍本逐末嘛! 吴解心中暗暗吐槽,顿时引来了杜若的回应。 “老四你不要太骄傲,没准你的理解是错的——毕竟那位李前辈是真正修炼有成的人物,总不会比你境界还差吧。” “所谓天真论,顾名思义就是让人追逐内心的本性,用比较好听比较深奥的说法,就是‘内求本心’。这个过程应该尽可能地简单,抛去那些繁缛的外在,直指问题的核心。”要说修仙,茉莉可比李狗蛋资深了无数倍,一开口就是专业术语,“他啰啰嗦嗦说各种想法的后果,这就是落了下乘。” “我也没见你平时有多高明啊……”杜若不满地嘟嚷,“反正我觉得李前辈说得挺有道理的!” 茉莉顿时怒了:“真是朽木不可雕也!我问你,假如你现在面前有一块很香很甜的糕点,你会怎么办?” “嗯……先看看周围的情况,如果是摆在摊子上卖的,就看看自己钱够不够;如果是别人拿在手上的,就只好算了;如果是……” “停!”茉莉大吼一声,将杜若剩下的回答都吼了回去,“想这么多干什么!我问你,你喜不喜欢甜食?” “喜欢。” “看到很香很甜的糕点,想不想吃?” “想!” “对了!这就是你的本心!不问三七二十一,吃了再说!这才是合于本心!”茉莉斩钉截铁地说,“你想了那么多,归根结底还是在琢磨能不能把这块糕点吃到。吃得到,就是合于本心,就念头通达,修行就能进步;吃不到,念头就不通达,就会影响修行。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杜若听得目瞪口呆,过了半天才忍不住问:“一块糕点而已,怎么就影响修行了呢?” “问题不在于这块糕点,而在于你的本心!”占到了上风的茉莉笑得很得意,“你连破除阻碍争取一块糕点的决心都没有,又怎么能够破除万难追求无上大道呢?” “世间的凡人大多有着各种各样的顾虑和牵挂,这些顾虑和牵挂就像是一层层锁链,锁住了你们的本心,让你们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做出违心的事情来。你们想要出人头地,想要荣华富贵,想要娇妻美妾,想要力量,想要财富,想要权力……可你们没办法去直接追求它,你们不得不迎合世人的眼光,不得不去做一个遵纪守法的人……你们的心灵就在被不断地套上锁链,一层一层又一层。” 茉莉的话语之中带着难以言喻的诱惑力,仿佛魔鬼的呢喃一般令人不安:“其实你们从一开始就错了!欲望有什么不对?想要得到那些东西,有什么不对?那些阻碍你们的种种规矩种种顾虑,是拦在你们通往无上大道之路上的拦路虎绊脚石!只有将它们一脚踢开,才能实践本心,打开通往大道之路!” 杜若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眨着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本能地觉得茉莉这番话很有问题,但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或许真的就像茉莉所说,自己被各种规矩各种顾虑束缚得太厉害,以至于已经蒙蔽了本心? 莫非自己之所以糊里糊涂地落入三山道人的陷阱,年纪轻轻就送了命,正是因为自己不够念头通达? 一个个念头从心底涌出,让她不禁有些茫然,有些手足无措。 就在这时,吴解的怒吼声如同雷霆一般在天书世界里面响起。 “茉!莉!” 茉莉的说法一开始还像点样子,到后面全部都是胡言乱语,都是在教人学坏,他越听越不对劲,越听越生气,终于忍不住咆哮起来。 他的怒气简直可以化作焚烧天地的烈焰,令无尽虚空之中的云雾都染上了一层鲜红;他的咆哮就是那要毁天灭地的神雷,震得整个天书世界都在不断颤抖。 “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许教坏阿若姐!”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你给我把那些歪门邪道的论调都收起来!再有下一次,别怪我不客气!”吴解恶狠狠地大吼,完全不给茉莉辩解的机会,“我们生而为人,之所以与野兽有区别,正是因为我们是社会的一份子。我们遵守规矩、尊重道德,是因为这些东西对我们自己也有利。如果她仗着武力去抢夺那块糕点,那么别人是否也可以仗着武力来抢夺她的东西?这和野兽有什么区别!” “弱肉强食,修真界本来就是这样的……” “胡扯!就算是野兽都知道权衡利弊,都知道要有把握才能去做,都只会去夺取自己需要的东西而已。你却胡说什么‘想要得到就去夺取’……这种贪得无厌的想法哪里是什么本心!只是被外物蒙蔽了眼睛而已!” 吴解冲着茉莉一顿怒吼,又转而对杜若问道:“阿若姐我问你,你为什么喜欢吃甜食?” 杜若被吴解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回答:“好吃啊,甜甜的吃着很舒服。” “对!你所追求的不是‘甜食’,而是吃着舒服的感觉。”吴解又问,“伤害了无辜的人,你会不会难过?” “会。” “这份难过,是你将别人的痛苦投影在自己心灵里面,去感受他人的痛苦,而产生的感觉。”吴解点点头,又问,“既然彼此都是感觉,为什么前一种感觉就比后一种感觉更重要更高贵呢?这是什么道理!” 杜若哪里答得出来!她现在除了眨眼睛发呆之外,已经没办法再有别的反应。 吴解和茉莉,两种截然相反的理论,听起来都那么有道理,让她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一个人最根本的欲望有两个,第一是让自己长久存在,这是基于人的‘生物性’;第二是得到众人的认可,这是基于人的‘社会性’。这两个欲望才是一切的根源,如何在两者中取舍,就是在追寻本心。” “至于茉莉那种说法……当年的无上神君就是那么身体力行的,最后他被天雷轰死了,灰飞烟灭。” “师傅你这不是转世了嘛……” “可他已经彻底失败了!”吴解又一次将茉莉的辩解吼了回去,然后对杜若温言悦色地说,“你不要想那么多,看看这个失败的例子就行。” 杜若长长地“哦——”了一声,恍然大悟。 片刻之后,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高兴地问:“老四啊,刚才你叫我什么?阿若姐对不对?再叫两声听听!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叫我姐姐呢!” “去去去!无聊!我讲了半天,你就听到了一声姐姐吗?” “再叫两声嘛——或者一声,再叫一声也好啊!”杜若兴高采烈地大笑。 “烦死了!” 吴解果断地截断了和那边的联系,为自己无意中的失言懊悔不已。 第十二章 冲突 吴解和茉莉关于“本心”的争执,在外界无人知晓,而外界的青牛镇也并非一团和气,求仙者们之间同样爆发了激烈的争执。 四月二十那天讲课之后,一百多名求仙者几乎没有人离开,全都来到了讲学堂旁边的演武堂,摆出了要上演全武行的架势。 “只是为了争听讲时候的位子,居然发展到要动武……该不会是这段时间的斋戒,让大家都积累了许多火气吧?” 说着,陶土凑到吴解面前,低声问:“吴大侠,您准备出手吗?” 吴解摇头,这种争位子的事情,他真的是没有兴趣。 他的回答让陶土郁闷地叹了口气,却没有劝说之意。 像吴解这样的高手,原本就没必要为了一些弱者们出头。要是面临危险的时候向他求助倒也罢了,现在不过是争一口闲气而已,怎么可能请他出手呢? 就算争不到靠前的位子又怎么样?难道真的就听不清仙人的讲话吗? 开玩笑!这件事不过是个导火索罢了,骨子里面其实就像陶土说的,是这几天斋戒积累的火气,以及他没有提及的“好胜心”而已。 吴解和骆瑜都没有下场动手的意思,两人很自觉地退到了后面,陶土也在这里。 不一会儿,解铭寰也退了下来。 “解兄不去试试身手?”吴解笑着问。 解铭寰摇摇头,冷冷地回答:“浪费时间。” 正说话间,前面已经传来了打斗之声。 争位子的比武规矩很简单,求仙者们按照各自的来源组成了一个个小团体,每个团体里面对自己实力有信心的人都可以下场,按照强弱决定以后听课时候的前后顺序。 这个规矩一目了然,操作上也很容易,更关键的是它不用考虑什么战略战术,总之尽可能多打赢一些对手就行。 打斗之声,欢呼之声,叹息之声。 也就是喝上一盏热茶的功夫,演武场里面已经分出了四场胜负,几组求仙者用这种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排出了各自的先后位子。 “这其实也是在排拜入仙门之后的位子,现在占了上风的人,到仙门里面之后,也会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面占据上风。”解铭寰见吴解等人一脸无趣,忍不住开口说明。 “为什么?”陶土问,“为什么在仙门里面还要排出个位子来?”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仙门也不会例外——这种事情我见得太多了。”解铭寰很冷淡地说,“或许你只是想要安安静静地修炼,但只要有人,就要分出彼此的高低——喝茶吃饭,都还有个先来后到呢。” 陶土郁闷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是绝对没可能上去争一争的。 事实上,他们这一伙人根本没办法去争。 他们这二十来人里面,擅长武艺的总共只有三个,吴解、解铭寰和那位始终没有透露姓名的保镖。那位保镖无心求仙,已经跟着没有通过选拔的刘铭一起走了,剩下的两位高手都不愿意下场,对上那些高手还在的队伍,结果可想而已。 又过了一会儿,演武场上的吵闹终于暂时告一段落,求仙者们的争执以一种相对温和的方式结束,来自五个不同“青牛镇”的求仙者们分出了座次——理所当然的,吴解他们这一批落在了最后。 对于这个结果,陶土等人自然有些沮丧。不过也就是有些沮丧而已,区区一点挫折,对于在求仙路上经历了不少波折的他们来说,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他们正叹着气准备离开,一个声音突然传来。 “咦?怎么有不相干的人混进来了?” 众人急忙看向周围,却没有发现什么“不相干”的人。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面色有点苍白的青年带着几个人急急忙忙朝着吴解等人这边追了过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里是青羊观,不是云梦泽!你们云梦君就算本事再大,也捞过界了吧!”那青年一脸怒气,冲着骆瑜很不客气地喝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混进来的,但这里不欢迎你!” 吴解一愣,虽然不明白他的意思,但看他的脸色,似乎并不是刻意找茬的样子。 “这位兄台请息怒,我觉得肯定有什么误会……” 陶土急忙过来打圆场,却被青年旁边的一个彪形大汉一把推开,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蠢货!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吴解眼睛一瞪,脚下快走两步,扶住了陶土,但却没有开口。 在动手之前,他至少想要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被拦住的骆瑜显得有些不安,但并没有退缩,理直气壮地回答:“我是来求学的!” “求学?你?这真是笑话!”青年不屑地冷笑了几声,毫不客气地呵斥,“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从小就卖了身的货色,你还想求学?学了仙法干什么?更好地服侍你主子吗?” 骆瑜的脸色有些发白,可还是毫不退让:“我能够在青羊观求学,是得到浑天先生批准的!” “浑天先生”这个名字显然很有威慑力,那青年眉头一皱,顿时有些犹豫。 “少爷别信她!”旁边一个瘦子凑过来低声说,“浑天先生何等身份!见了她的主子都是平起平坐的,她哪有资格得到浑天先生的批准!” “可是……” “如果她真的能有机会求见浑天先生,那么为什么不求先生帮她解除龙君的咒印?横竖不过是一句话而已。何必绕个圈子来青羊观求学呢?少爷你不觉得根本说不通吗?” 这话很有说服力,那青年立刻精神一振,眼中也泛起了危险的寒光。 “哼!差点被你骗过去了!”他右手一翻,一把精光四射的短剑已经出现在手上,带着其余几人朝着骆瑜逼去,“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方法骗过了负责选拔的仙师,可很显然,你根本没有得到浑天先生的批准!” 他越说越有底气,眼中寒光也越来越盛:“我现在正在斋戒不宜杀生,所以可以放过你这一次。但如果你不快滚的话,后果自己知道!” “我不会走的!”骆瑜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就没办法了。”青年似乎也料到她会这么回答,直接挥动了短剑,“去死吧!” 骆瑜没料到他刚才还说不宜杀生,却一转眼就下了杀手,根本没来得及反应,眼看着寒光闪烁的短剑就要砍到身上。幸亏吴解及时赶到,从背后拉了她一把,让她整个人飞快地退出好几步,才算是躲过一劫。 “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动刀动剑的不合适吧。”吴解原本想要看看清究竟,可却没料到事态急转直下,若非他得到茉莉的提示,甚至差一点就没来得及救下骆瑜。 眼看着一个朋友几乎送命,他不由得心头火起,话语间也多了几分火气。 “你算什么东西!”那青年眉头一皱,喝道,“小四,打碎他的下巴!让他学个乖,以后少开口!” 那个彪形大汉应声走上前来,抡起比小酒坛更大的拳头,狠狠地朝吴解打去。 一声闷响,这大汉被吴解迎面一拳打得倒飞了出去,一声没吭就昏死过去。 “你父母没教你什么叫礼貌吗?”吴解很不客气地喝问,“如果我不是东西的话,那你难道就算个东西吗?” “他当然算个东西,坏东西。”陶土没好气地接了一句。 这话让不少人都窃笑起来——这青年一向倨傲,加上手下颇有几个能手,在求仙者们之中很是有些横行霸道的意思。虽然暂时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但着实得罪了不少人。此刻见他吃瘪,那些跟他有过节的都忍不住发笑。 一两个人的低笑并不明显,可几十个人一起低笑,那就很刺耳了。 青年气得喘着粗气,恶狠狠地冲上来,挥剑就砍。 他这点功夫自然不是吴解的对手,吴解冷笑一声正要反击,茉莉却又疾呼“退”。 吴解心知不好,急忙后退,只见眼前寒光闪烁,却是青年旁边的几个人却也一起拔出了兵器,攻了过来。 这一下实在有点出乎预料,他顿时就落了下风,只能不断后退,却腾不出手来反击。 一时间寒光四射,剑气飞扬,四五个人挥动着刀剑,追着吴解毫不留情地狠狠砍杀,竟然是要将他当场砍死! 等动起手来,吴解更发现了一个极大的麻烦——这青年本事倒也一般,但他的几个随从却赫然都是接近先天境界的大高手! 若是吴解此刻身上还穿着软甲,倒是可以硬碰硬干他一场。可他为了防止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早已将软甲收进了天书世界,急切中根本来不及拿出。 赤手空拳不着片甲的情况下,对付好几个身手不在自己之下的人,他不由得大感头疼,一时间只能连连躲闪,显得有些狼狈。 “几个打一个,犯规了吧!”陶土跑到围观人群之中大叫,“一群拿兵器的追着一个空手的人砍,还要不要脸!” 这话立刻引得众人纷纷附和,一时间那青年和他的随从们顿时有些千夫所指的感觉,煞是尴尬。 那青年铁青着脸,暗暗咬牙切齿,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是率领着手下继续猛攻。 横竖他今天已经丢了脸,如果不能按照计划立威的话,这脸就丢得毫无价值了! 可无论他们怎么猛攻不止,吴解都能及时躲开,任凭剑光闪烁剑气飞扬,他始终毫发无损。 因为经常跟傀儡卫疏练武的缘故,吴解擅长防御和闪避远超过擅长进攻,甚至可以面对卫疏这种先天剑客都能挨上一阵子。就凭他们这几个,急切间想要砍倒他,根本没有可能! 不知不觉间,双方一追一退,已经来到了解铭寰的身边。 那青年正在挥动短剑指挥着部下们猛攻,却突然被人一把抓住。不等他反应过来,先是手臂被嘎啦一声打脱了臼,紧接着脖子上猛地一凉,利刃特有的寒气逼得他全身汗毛都倒竖起来。 “想死还是想活?”一个声音冷冷地在他耳边响起。 他吓得尖叫起来,几个部下顿时为之失神,不由自主地回头看去。 一直在等待机会的吴解立刻大喝一声,改退为进,猛地冲了上去,挥拳就打。 片刻之后,除了被解铭寰用宝剑架住脖子的青年之外,其余的随从全都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哼哼唧唧站不起来。 “我想……现在我们终于可以好好谈谈了!”吴解的笑容很是阴森,双手手指捏得格格作响。 “好!好!谈!谈!” 第十三章 缘由 圣人有云:君子不重伤。意思是说,正人君子不应该对已经受伤的人再动手打击。 吴解自问还算是正人君子,但他绝对不介意在生气的时候偶尔转职一下,稍稍不那么君子一回。 所以在“好好谈谈”之前,他先给了那青年和随从们一顿极不友好极其野蛮的殴打,拳拳到肉,鲜血横飞。场面之惨烈,让旁边的陶土看得心惊肉跳,不止一次劝说“不要打了”、“要出人命的”之类。 然而吴解完全不理睬,依然狠揍不止,一直打得他们眼睛泛白口吐血沫出气多进气少,眼看着真的要打死了,才算是停了下来。 看着他总算住手,陶土松了口气。然而下一瞬间他就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事情。 吴解竟然拿出疗伤药给那些人吃! “吴大侠……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给他们疗伤呗。”吴解若无其事地说,“再打下去真的要出人命了,可我的气还没出完。所以先给他们治一治,过一会儿再接着打。” 这话说出来,没有被惨烈的殴打场面吓跑的观众们迅速消失了一大半。 “赞!师傅你太帅了!”天书世界里面,茉莉忍不住欢呼雀跃,为吴解灵光乍现的神来之笔兴奋不已。 一直在旁边看的骆瑜忍不住劝道:“虽然他们冒犯你在先,不过也用不着这么狠吧……” “用得着!我得保证他们以后看到我的影子就腿软,听到我说话就哆嗦……唉!可惜我手头上没有那种更高级的货色,否则一边吃药一边打,效果更好。”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解铭寰用剑尖在已经被扭开四肢骨节,躺在地上像剥了皮的鹌鹑一样抖抖抖的青年身上指指点点,“我可以帮你把他们的筋都抽出来,这样他们一辈子都站不起来,永远也没办法再给你添麻烦。” 陶土吓了一跳,正要劝说,吴解却已经笑着说道:“咱们好歹是来求仙的,而且这几天还在斋戒,弄得满地血的话……不大好啊,洗起来很麻烦的。” 还留在这里想要看热闹的众人看着被打得血流满面浑身青紫的青年及其随从,再看着吴解温和的笑容,纷纷打了个寒战,急急忙忙走开了。 不一会儿,偌大的演武厅里面就变得空荡荡的,除了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几个人之外,还站着的只有吴解、骆瑜、解铭寰和陶土。 过了一会儿,青年等人还在哼哼唧唧,看来疗伤药并没有想象中的效果。 陶土不禁又有些担心,却见吴解仔细看了看,然后冷笑一声,抬脚狠狠地踩在青年肚子上,踩得他惨叫一声,整个身子都弓了起来,活像一只烧熟的虾子。 “我是医生,那些药是我亲手做的,药效如何我很清楚。”吴解恶狠狠地说,“如果你这么喜欢装死的话,我不介意再把你打个半死,反正药还有不少。” 那青年吓得魂不附体,连连求饶,吴解却并没有立刻饶过他,又是一顿拳打脚踢,直打得他连求饶都不敢,只能哀哀地哭,才终于住手。 “现在,我问,你答,明白?” 满脸眼泪鼻涕混着血沫的青年连连点头。 “骆瑜她什么事情惹你了?为什么你要杀她?” “她是龙君的侍女,是主动放弃人族身份,卖身投靠异族的败类。潜入青羊观必定有阴谋!”青年肿得跟猪头似的脸上露出义愤填膺的表情。 吴解愣了几秒钟,然后忍不住以手抚额唏嘘长叹。 揍了半天,结果是个缺心眼的笨蛋! 龙君,是这个世界对于那些接受供奉、守护一方的龙神们的尊称。而所谓的“龙君侍女”,指的是那些天生就有特殊资质,被龙君派出的使者选上,日后会成为龙宫侍者的少女们。 龙是一种很特别的生物,虽然龙族中的绝顶强者大多是男性,可占据龙族主体的女性们却往往极其讨厌男性,以至于几乎所有的龙宫里面连条雄鱼都看不见——男性的龙族大多喜欢浪迹天涯而且超级邋遢,既不会在一个地方久居,也不会把自己的临时住所弄得哪怕是稍稍像点样子。 吴解一直觉得,那些龙君们之所以讨厌男性,大概是被自己族人们给气的。 像骆瑜这样的女子,一旦被选定为龙君的侍女,她的家庭就能够得到龙宫的资助和支持,飞黄腾达荣华富贵往往都指日可待。所以她们在家族中的地位总是很高。但因为迟早要去龙宫当差的缘故,就不会有机会得到什么实权,是类似于吉祥物的存在。 “龙宫侍女多得是,你怎么偏偏要找她的麻烦?” “云梦骆家……世代都是侍奉龙宫的……” 这下吴解才算明白他的意思:云梦郡的骆家世代都侍奉龙宫,早已算是龙宫派系的家族。而骆瑜身为骆家这一代的龙宫侍女(可能只是侍女之一),却跑来青羊观求学,在那些极端分子看来,的确是很有间谍的嫌疑。 不过呢…… “呸!她是不是间谍,有没有阴谋,应该由青羊观的仙长们决定,你算哪颗葱!” 吴解又踹了他一脚,没好气地翻白眼,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我是神丹安家的……”青年有气无力地说。 吴解不明所以,正想问问这个神丹安家是什么来历,旁边骆瑜已经开口了:“安家是青羊观的旁支,三百年前青羊观弟子安世良安真人因为飞升无望,离开宗门建立了家族。他们家世代都以善于炼丹而著称,所以才叫‘神丹安家’。” “你看他的脸色,那就是因为长期在不见天日的静室里面学习炼丹,才会变得这么白。” 吴解微微一愣,问道:“炼丹?那不是应该常年被烟熏火燎吗?脸应该很黑才对啊!” “你说的那是‘火炼’法门,因为难度太大、消耗太多,已经被逐渐淘汰。目前一般的炼丹,是将药材放入水中,以真气凝结丹种,然后慢慢培养丹种,吸收药力,最终制成灵丹——此法名曰‘水炼’,胜在节约材料、成丹容易,缺点是花费的时间比较多。” 吴解觉得,骆瑜大概可以算是仙界基础常识的百科全书了! 他现在已经完全明白了这青年的意思:这家伙出身安家,而安家是青羊观的旁支,所以他心里俨然以青羊观弟子自居。看到骆瑜这么一个“间谍”,他的“主人翁精神”顿时发作,加上他显然一贯嚣张跋扈惯了,就上演了这么一出。 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吴解也懒得再跟这混账小子废话,抬脚将他踹昏,又把那些助纣为虐的随从们也一个个打昏,全都将四肢扭脱了臼,然后便和同伴们施施然离去。 等他走远之后,演武场中的空气一阵波动,李逍遥和张龙的身影显露了出来。 “我就说没事的,死不了人。”张龙大大咧咧地笑着说,“他们有分寸的。” “别说得那么轻松!刚才要不是吴解反应够快,那一剑下去咱们就尴尬了!”李逍遥没好气地说,“你当然不在乎,反正当初在父亲面前拍着胸脯保证的是我又不是你……” “就算一剑下去也来得及救,你怕什么?” “是啊,大不了父亲回来问‘骆家的小姑娘表现怎么样’,我低头缩脑回一句‘我一个不小心,她让人一剑砍了个半死,好在救回来了……’二师兄啊!咱们几百年的交情,你就这么等着看我的笑话啊!” “按照规矩,咱们不方便出面嘛。” “都动刀动剑要砍人了!还不方便出面?!”李逍遥气得几乎连鼻子都歪了,“你不方便出面也就罢了,你拦着我干什么!” “你出面我出面,那不都破坏了规矩嘛。” “拔剑砍人就不破坏规矩吗?现在是在斋戒啊!你听说过哪家斋戒的时候拔剑砍人的!传出去我们青羊观的脸往哪里搁!” “到最后也没砍死砍伤嘛。”张龙笑呵呵地说,“而且这件事也还是有收获的。你看吴解在那种情况下都没动手杀人,心性很好嘛!” 这话倒也还算是有点效果,李逍遥吹胡子瞪眼睛怒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再发飙,只是冷冷地瞪了躺在地上的那些人一眼,就跟着张龙走出了演武场。 “你不把那些人救起来吗?” “吴解下手很有分寸,死不了。” “不死也残了吧,关节都扭成那样了。” “他没当场把人打死就算是给咱们面子了,还想怎么样?” “可总不能就扔在那里吧。” “等一下找大师兄来处理,他最擅长疗伤。” “接个脱臼而已,又没缺胳膊掉脑袋的,用得着找大师兄吗?” “当然要找大师兄!除了大师兄,谁还有办法让人外表看上去什么事都没有,却连着好几年都难受呢?” “……原来你还没消气啊!” “废话!” 声音渐渐远去,过了一会儿,几个晃晃悠悠的机关人走过来,抬手抬脚将躺在地上的众人抬走,又过了一会儿,它们重新回来,将地面一顿清理,重新弄得干干净净,看不出半点打斗的痕迹。 而这件事的影响也渐渐表现了出来,从那以后,无论来自哪里的求仙者,看到吴解都多了几分敬畏。 吴解并不介意这种情况,依然每天和大家一起学习,看起来没什么不同。 时间过得很快,考核的日子一眨眼就到了…… 第十四章 验收 演武堂中,百多人整整齐齐地站在那里,鸦雀无声。 之所以会这么安静,一方面是因为面临考核大家很紧张,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那个主持考核的仙人太有威慑力。 站在众人面前主持考核的那位仙人模样十分奇特,他穿着一身兽皮衣,还戴着毛茸茸的帽子。帽子前面有小小的兽头,帽子后面有硕大的尾巴——仔细看去,那根本就是用一只大松鼠的皮毛做成的。 如今已经是四月底,大越国的气候已经非常炎热,稍稍厚一点的衣服就穿不住。但他穿着厚厚的兽皮,却看不到半点闷热之色,可见的确修为高深、寒暑不侵。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罢了,真正震慑住众人,让他们不敢贸然开口的,是这位仙人的言行。 “俺叫大衮,是这一场的主考官。”他的声音细细尖尖,听起来有一种吱吱叫的错觉,“不瞒你们说,俺不是人,而是妖怪。” 他的话让不少人都吓了一跳,但也有很多人依然保持着镇定——比方说陶土就是,因为他早就认识了这位妖怪仙人。 “你们当中不少人都见过俺,这些天来,俺一直在外面巡逻,负责把所有侵入青牛镇附近的妖兽统统消灭——相信很多人都见过俺是怎么‘消灭’它们的吧。”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说实话俺很讨厌跟人族打交道,因为人族太麻烦,又不能像妖兽一样说吃就吃。不过这次掌门让俺主持考核,额外批准了俺一个特权……” 他不怀好意地看着众人,松鼠皮帽子下面的两只小眼睛发出幽幽的绿光,看得人坐立不安。 “掌门说,如果有谁敢捣乱的,俺就可以一口——” 说着,他的嘴巴猛地长大,刹那间竟然变得犹如门洞一般,足以让一个成年人直接走进去,而那些白森森的牙齿则犹如一把把锋利的铡刀,闪烁着恐怖的白光。 “——吃了他!” 伴随着腥风和可怕的话语而来的,是无可言喻的阴森气息,至少有二三十个求仙者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而几乎所有人都尖叫了起来。 吴解是极少数没有尖叫的人之一,因为他正在和茉莉聊天。 在大衮仙师摆出恐怖嘴脸之前,茉莉已经在兴奋地大叫:“好一只大松鼠!把它的皮剥了的话,应该能做一枚上等灵符!” “你还会做灵符?”吴解好奇地问,“上次你不是说过,只会一些简单的符咒吗?” 茉莉的笑容顿时垮了下去,连头顶的耳朵都有些耷拉:“对哦……我忘了自己不会制符……唉!可惜擅长制符的师兄们都不在了,否则……” “我觉得以那些师兄们的人品,一旦彼此相认,我们肯定会在这只松鼠之前死掉,又或者是沦落到求死不得的地步。” “……好像的确是这样……” 因为聊天分心的缘故,吴解感受到的恐怖压力远比别人更小,所以就显得从容淡定。在一群吓得魂不附体的人们之中,显得特别突兀。 大衮的目光扫过众人,在吴解身上停留了一瞬,暗暗点了点头,然后重新变回寻常人的模样,大大咧咧地宣布考核办法。 “这天真论嘛,你们也学了十天了。有没有学到点什么,自己清楚。现在呢,觉得自己学到了点什么的,站在原地;觉得学无所成的呢,就自己退到后面去——别想在俺面前耍花样!” 他冷冷地一笑,阴森森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来扫去,像是研究谁比较可口,谁不怎么好吃似的,看得人从心底发颤。 在这可怕的目光注视下,不少求仙者黯然后退,选择了放弃。 不到半分钟时间里面,一百多位求仙者至少有三分之一退到了后面,剩下的人里面还有一些目光闪烁,虽然没有能够学有所成,却还是抱着侥幸的念头,想要蒙混过关。 又过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人再退下,大衮森然一笑,笑容中满是狰狞。 “很好!很好!这下有点心吃了!” 他的目光骤然变得极为恐怖凶狠,刹那间每一个留在原地的求仙者都觉得他似乎立刻就要朝着自己扑过来,将自己一口吞掉! “救命啊!” “不要吃我!” “仙师饶命!” “我退出!” …… 乱七八糟的惨叫和求饶声连成一片,场面一时间极为混乱。 然而大衮并没有立刻扑上来。 包括吴解在内,差不多有十位高手身上齐刷刷腾起了强大的气势,一瞬间竟然顶住了他的气焰。 可他们也只坚持了一瞬间而已。 下一瞬间,吴解就再也顶不住,一个跟头栽了出去,和其他感应到杀意而爆发的高手们一同变成了滚地葫芦。 他们武功高明,只在地上一滚就重新站稳,但就是这一滚的功夫,至少又有十来个求仙者被突如其来的狂风远远地抛到了后面,摔得七荤八素。 “学无所成并不丢人,自己不能成功,还有子孙后代。梦想这东西,本来就是要很多代人一直追逐下去的。但明明没有学到东西却想要蒙混过关,那绝对不行!” 不知何时,张龙已经出现在演武堂中,严肃地看着众人。 说着,他手一挥,无论是自动退下去的人还是被狂风抛到后面的人,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片刻之后,一群神色茫然的人出现在了武安县内不起眼的地方。他们的记忆已经有点模糊,只记得那份深深的遗憾,唯有手上那块方方正正的竹牌能够给他们带来一丝安慰。 而与此同时,还有一些人出现在了曾经是青牛镇的地方,这里一片荒芜,看不到半点房屋的痕迹,只有一条长长的黄土路,通往远方的武安县。 在他们的脸上依然带着少许惊恐,但更多的却是绝望。不止一个人在身上发疯地寻找,却什么都没能找到,最后嚎啕大哭。 这一切,吴解等人都通过张龙施法制造的投影,看得清清楚楚。 “求仙之路,第一要务是‘诚’!”张龙严肃地说,“我不管你们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也不管你们的出身和来历,但我要求你们用诚意对待自己的求仙之路——这是对我们的尊敬,也是对你们自己的负责!” “为什么要让你们学习‘太上天真论’?你们考虑过这个问题吗?”他的目光扫过众人,缓缓地说,“仙路崎岖坎坷,处处荆棘,步步艰难。如果你不能看清自己的内心,不能保持着一颗真诚的心,迟早会步入歧途。到时候……”他顿了一顿,话音中多了几分阴影,“恐怕就真的要麻烦大衮师弟了……” 包括吴解在内,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小小的插曲并没有耽误很多时间,只是原本一百多人的求仙者队伍,骤然少了将近一半。 接下来的几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如果硬要找点话题的话,就是当初那十个主动抵抗大衮气势的高手们得到了求仙者们的普遍尊敬。 人都是尊敬强者的,尤其当这些强者愿意为大家出头的时候。 或许有人说这是傻冒的行为,但强者之所以被人尊敬,正是因为他们不仅有强大的力量,还会负担起与这份力量相衬的责任。 否则的话,他们就不过只是人形的猛兽,只能从人们那里收获到畏惧而已。 五月初一这天,所有人都起了个大早,天色才微明的时候,大家就都已经集合到了讲经堂中。 按照昨天得到的通知,今天将要公布下一次考核的内容。 仙人们并没有让大家久等,太阳刚刚出山,那位周先生就来到了讲经堂。 这位扮演落魄杂货店主的仙人依然保持着当时的装束,一身寒酸、一脸迂腐。他并不善于言辞,也没有进行什么演讲,只是干巴巴地将考核的题目告诉了大家。 “青牛镇东边有一处山头,名叫牛头山。山上最高的那座山峰,名叫牛角峰。只要你们能够在五月初五之前登上牛角峰顶,就算是过关。” “这么简单?”一个秃顶的大块头忍不住问。 “是的,就是这样。”周洲一点都没有仙人的威严,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商人一样,点头答道。 “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发?”骆瑜问。 “现在就可以——不过我建议你们不用着急。”周洲说,“无论牛头山还是牛角峰都很容易找到,那山峰也不陡峭,还有山路一直通到崖顶。这最后的考验,考的不是爬山,而是其它东西。” “可以说说究竟考什么吗?”一个笑容很甜的小姑娘脆生生地问。 周洲摇摇头:“不能说,你们去了自然知道——不过记住,心意要诚,尤其是要面对自己的真实的心。” “求仙之路,唯真唯诚,切记!切记!” 说完,他整个人化作一团烟雾,消失得无影无踪。 吴解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稍稍商议了一下,还是决定现在就出发。 虽然仙人让他们别着急,但现在他们怎么能不着急呢? 这一路走来,仙缘已经近在咫尺,现在让他们再等等? “以我真诚的心意发誓!我一刻钟都不想等了!”陶土看着青牛镇东边那座酷似牛头的山峦,注视着那座形如牛角的高峰,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大声喊道。 吴解哈哈大笑,拍了拍这个和自己一同求仙直到如今的伙伴肩膀:“那还等什么?咱们这就出发吧!” 数十位求仙者们犹如在沙漠上干渴了数日、骤然见到泉水的旅人一般,急急忙忙地朝着那座牛角峰奔去。 第十五章 登山 “呼!呼!这座山究竟怎么回事啊!”陶土喘得像一只生了重病快要死掉的老牛,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除了抱怨之外,已经连翻个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吴解的情况比陶土好一些,至少还能站得住。但他的脸上身上大汗淋漓,甚至连衣服都被汗水给浸透了,湿淋淋贴在身上,让闷热的空气显得更加的湿热难耐。 在他们旁边,冷面剑客解铭寰同样一身大汗,被汗水打湿的长发乱七八糟,让他显得十分狼狈,全无半点往日的冷酷气息。 骆瑜的情况比他们好很多,她的额前出现了奇异的符号,除此之外看不到明显的变化。不过只要注意一贯优雅端庄的她现在居然不顾风度地坐在石头上,就知道她也累到了极点。 狼狈的不仅仅只有他们,五十多位求仙者此刻全都差不多,一个个疲累欲死,在牛角峰下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造成这种结果的,就是眼前这座看起来很普通的牛角峰。 这座山的确有点陡峭,不过有一条还算整齐的石阶从山脚一直延伸到山顶,一级一级的石阶攀爬起来并不困难,道路两边还有用钢铁制造的扶手。 仅仅就外表看来,爬山似乎应该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然而外表和内在根本是两码事! 一旦踩上那条石阶,立刻就有无形的压力落下来,越往上走,压力越大。到最后这股压力简直就像是一座山压在身上,别说那些文弱书生,就算是吴解和解铭寰这种绝顶高手也坚持不住,被压得跟驮着石碑的乌龟似的,根本站不住脚,只能一点一点往上爬。 可即使用那么丢脸的方式,当他们爬到半山腰的时候,也终于耗尽了全部的力气,再也坚持不住,骨碌碌摔了下来。 若非山脚下有仙人布置的阵法保护,只怕五十多个求仙者已经摔成了一地的肉饼! 过了好一会儿,大家才慢慢回过气来。不过看着那座高高的山峰,看着那条一直蜿蜒到山顶的石阶,即使最勇敢最坚强的人也不禁有点腿软。 “仙人是什么意思啊?这分明是不让咱们上去嘛!”之前那个跳出来问问题的光头凑到吴解他们旁边,抱怨道,“我平常就算扛一只羊爬山,也从来没这么吃力过!” “我可以扛两只羊。”附近的一个大块头嘟嚷,“像这样的山,扛着两只羊上去,也就小半个时辰吧。” 吴解也很纳闷,将目光投向骆瑜。 要说这里有谁对求仙之类事情很熟悉,那么应该非她莫属了! 虽然那位神丹安家的安子清安大少爷估计也很内行,不过大约是上次被打得太狠留下了心理阴影,只要吴解靠近,安大少爷立刻就会脸色发白手脚发软,距离近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他甚至会站立不稳瘫软下来——因为担心他可能口吐白沫弄脏了自己的衣服,所以吴解没有试着走到他面前过。 骆瑜稍稍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头发,抬头看着那条奇异的石阶,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 “青羊观的通天路,果然名不虚传!” “哦?” “通天路?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骆姑娘快讲!” 一见她真的知道些什么,之前还疲惫欲死似乎站都站不起来的求仙者们立刻恢复了活力,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想要问个究竟。 但还没等骆瑜继续说下去,一个平静而略带着苦恼的声音就在距离他们不到两步的地方突兀地响起。 “你知道额外的消息,那是你的优势,我对此没有意见——但说出来的话可不行。” 吴解他们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只见那位之前冒充邮差的李无伤仙人坐在一块石头上,平静地看着这边。 这里有不少在俗世江湖中称得上绝顶高手的人物,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发觉他的存在,也不知道他是刚刚来到呢?还是一直就在这里? 见众人都看着自己,李无伤依旧保持着无喜无悲的扑克脸,用平静地听不到任何抑扬顿挫的语气说:“爬上这座山,就是对你们的考验。能上去,就可以拜入仙门;上不去的,就只能回家——提示之前已经给你们了,在爬山的过程中领悟到这条山路的奥秘,也是考验的一部分。” 他的话说得这么直接,大家都没办法再争辩什么,只得遗憾地散开,各自看着山路出神。 过了一会儿,吴解咬咬牙,又站了起来,沿着山路向上攀登。 情况和上次一样,明明在石阶之外一切正常,但当他踏上石阶之后,就陡然感觉有一股无形的压力落了下来,整个人的重量似乎一瞬间增加了许多,步履立刻沉重起来。 “茉莉,你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吗?” “大概是什么增加重量的法术吧,估计法术的核心在山脚下,你距离核心越远,身体的重量就被增加得越多。”茉莉不是很确定地说,“我记得有一种禁空法阵就是同样的道理,距离地面越远阵法威力越大,所以可以阻止没有得到允许的家伙在天空飞行。” “那有什么办法解决吗?” “这种阵法存在致命的缺点,破起来很简单,师傅你听我说——” 茉莉兴致勃勃地正要讲解,杜若突然忧心忡忡地插嘴劝道:“老四啊,你真的打算跟这个阵法对着干?不怕惹麻烦吗?” 吴解一愣,仔细想了想,发现的确有这个问题。 仙人们设计这条路,绝对不可能是为了考验求仙者们有没有破阵的能力——要是真的有能力破了阵法,哪里还用得着求仙! 如果他真的破阵而过,结果肯定不会是求仙成功,而是被仙人们严加盘查,轻则赶出山门,重则…… 这就像是一个人参加奥运会,一百米跑个九秒,大家会说他是飞毛腿;但如果一百米只跑了一秒,那迎接他的绝对不会是金牌和鲜花,而会是大群大群的科学家,以及每天各种各样无休止的研究。 事有反常必为妖,这道理无论在哪个世界都行得通。 既然茉莉帮不上忙,他就只能靠自己了。 他咬着牙,顶着压力,一步一步朝着山顶走去。 每往上走一步,压力就多了一分,到后面他已经将全身的力气都发挥到了极点,却还是难以抵抗那份无可比拟的巨力,慢慢地弯下了腰,再慢慢地站立不住,不得不趴在石阶上以节省力气。 抬头看去,大概还有接近一半的路。 情况和上次没什么不同,如果他努力爬的话,或许还能再爬个二三十级台阶,但也就到此为止了。 “肯定有什么不对劲!”吴解并没有急着往上爬,而是趴在那里沉思,仔细回忆出发之前仙人周洲说过的话。 心意要诚。 怎么才算是“诚”呢? 他暗暗琢磨着。 莫非……是要求“专心”吗? 他暗暗点了点头,慢慢地深呼吸,尽量平缓心情,心中什么都不去想,只专心地想着“爬山”这个念头,试探着朝上爬去。 一级台阶,两级台阶……不知不觉间,他一口气爬上了超过三十级台阶,距离山顶又近了一大截! 压力并没有增加! 他不由大喜,结果就在大喜的瞬间,身上的压力陡然增加,犹如一块巨石当头砸下,砸得他直接翻身栽向山脚,摔得比上一次还重。 但他一点也没有觉得疼痛,而是在落地之后立刻就翻身爬起来,忍不住哈哈大笑。 “心意要诚!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明白了!这条台阶其实并非真的在增加我的体重,而是将我心中的杂念不断放大。我爬得越高,它就把杂念放大得越厉害。只有心无杂念,才能不受阻拦,爬上山顶!”他在心中兴奋地说,“我现在已经有把握了!” “老四啊,我觉得你应该歇一歇。”杜若并没有像茉莉一样欢呼,而是担心地劝道,“你先是那么疲惫,现在又突然大喜,体力恐怕已经有点透支。再摔一次的话,整个今天都别想爬得起来了。” 吴解这才发觉自己果然已经疲惫到了极点,甚至于腿肚子上的肌肉都在颤抖,如果不是极度的欢喜和兴奋支撑着身体的话,恐怕连站都站不稳了。 他急忙坐下休息,让自己可以尽快恢复体力。 而这个时候,在他的行动提示下,已经又有几个求仙者隐约猜到了点什么,开始试探着向山顶爬去。 这次他们爬得很慢,但却全都比之前爬得更高——虽然终究还是没有人能爬上去。 想要一路上都保持着心无杂念的状态,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看来你们应该明白了。”李无伤看着他们,正想再说点什么,脸色突然一变,露出了惊讶之色。 这位仙人一贯都很平静地面无表情,像现在这种大吃一惊的样子,大家还是第一次见到。 “奇怪!怎么又有人进来了?”他小声嘀咕着,手一挥,面前出现了浮在空中的透明投影。 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人,一步一拜,正在沿着青牛镇的石板路缓缓前行。 他的动作无比熟练,脸上的表情无比虔诚,满是尘土泥污的脸上,唯有一双眼睛熠熠发光,令人难以直视。 在投影之中,他的身上有一股纯白的光芒腾起,将一圈青光拦在外面,丝毫没有受到阻碍,坚定地前进着。 第十六章 孝子 仙门招考的最后一关,眼看着已经有所转机,求仙者们开始有人找到了过关的方法,但却出现了意料之外的情况。 一个不知道什么来路的落魄男子,一步一磕头,闯进了青牛镇。 “不对啊!阵法不是关闭了吗?他怎么进来的?”李无伤满脸惊讶,盯着那中年人看了好一会儿,像是要从他身上看出点名堂来似的。 可他终究什么都没能看出来。 于是尽管他很疑惑很纳闷,最终还是选择了按照规矩办事:“不管他是来干什么的,总之已经错过了拜师的时间,无缘就是无缘!” 他似乎是要用这话来说服自己,深深地叹了口气,抬起右手,冲着投影一挥袖子,只见投影中一股青色的旋风腾起,朝着这中年人吹去,像是要把他卷到镇外似的。 可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所有人的预料,这股旋风吹到那中年人的面前,便被他身上的白色光芒拦住,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点都没能奏效。 “咦?!”李无伤惊呼一声,正要再有所动作,将岸已经随着一股黑气出现在旁边,拦住了他。 “别白费力气了。”自从和吴解、渡空大师一起编纂了《细菌论》之后就不见踪迹的将岸摇头说道,“至诚至孝,感天动地。别说是你,就算师尊来了,也没办法拦得住他。” “而且你没看出来吗?他口鼻间早已没有呼吸,生机早已断绝,之所以能够一直来到这里,完全是凭着一股孝心和诚意支撑——这份心意连生死都可以超越,在它面前,你我这数百年的修行,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似乎有点索然,挥挥手,一股黑气带着大家回到了青牛镇。 “今天我们有大事要处理,大家先好好休息吧。反正今天才是五月初一,到五月初五还有好几天呢。” 说完,将岸和李无伤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被突如其来的变故闹得不知所措的求仙者们相顾茫然。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骆道友你看得出来吗?”这个时候,吴解自然就想到了修仙常识百科全书骆瑜,低声问道。 骆瑜皱眉想了一会儿,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猛地瞪大,露出了不敢相信的神情来。 “……不可能吧!”她自言自语,连连摇头,“绝对不可能!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你究竟在想什么啊?说出来大家一起合计合计不行吗?”吴解好奇地问。 骆瑜叹了口气,慢慢地说:“古老相传,一个人如果心意诚挚到了极点,就能感天动地,化不可能为可能。” “比方说曾经有一个将军,率领一群士兵扼守一处关隘,和数不清的敌人战斗。他战斗了几天几夜,部下们全都战死了,他自己也受了无数的伤,但依然死战不止,让敌人无法突破。直到最后援军抵达,敌人无可奈何地丢下数不清的尸体撤退。这时候他终于停止了战斗——而当援军来到他身边的时候,才发现他早已死去,身上几乎找不到一处没有受伤的地方,血差不多流光了,整个人几乎成了干尸。” 吴解等人想象着那具遍体鳞伤、洒尽热血的英魂无声酣战的景象,不由得暗暗打了个哆嗦。 “还有一次,一个穷书生和一个大家闺秀约定私奔。二人商量在桥下见面,结果那天夜里大雨,山洪暴发,整个桥都被冲垮了,只剩了一根桥桩。女的伤心绝望,不久就出嫁了。出嫁的路上,花轿路过了那座桥的残骸,这时候洪水已经退了,只见一个被水泡得几乎变了形的身体依然死死抱住那根仅有的桥桩,将它犹如钉子一般钉在河里。” 遥想那书生为了坚守承诺等待爱人,以文弱之身将一根桥桩在洪水中硬是钉住的景象,吴解等人忍不住又是一番唏嘘。 “类似的例子还有一些,说多不算多,说少不少。这千把年来,也积累了好几个。但我实在没想到,自己会有机会亲眼目睹这一幕!”骆瑜的眼中闪烁着感动的光芒,连声音都变得有些悠远。 吴解他们也不禁感慨万分,为一段传奇在自己面前上演而震撼。 然而,传奇并没有这么快就画下句号。 午饭刚过不久,主持这一轮选拔的周洲和李无伤就将求仙者们召集了起来。 “早上的事情大家都看到了吧?”先开口的是周洲,他一如既往的充满了潦倒穷酸的气息,没有半点仙人的威严感,“那是一位来自南海郡双月港的百姓。他是个哑巴,人也有点傻。他的父亲年轻时候就死了,母亲将他和弟弟拉扯大……算了,不提这些!” 周洲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他母亲眼睛瞎了,他出门寻找给母亲治病的方法,不幸生了重病,在生病期间,祖上留下的仙缘竹牌发动,他凭着竹牌的感应,一步一磕头,虽然在半路上就已经气绝身亡,但一股至诚感天动地,硬是拖着死去的身躯来到了这里……” 众人不由得听呆了,好几个心肠软的已经忍不住留下泪来。 “可惜他来得不是时候!”一向冷淡的李无伤也忍不住长叹一声,“几位长辈都在闭关,唯一一位没有闭关的出门办事了;我们几个必须维持仙门选拔期间的大型阵法运转,无法分身……” “不能等仙门选拔之后再派人去吗?”安子清忍不住问,“他的老娘都等了那么久了,再等等也没关系吧!” 李无伤没有说话,而是周洲叹道:“大师兄为他母亲占卜了一卦,他母亲已经身患重病,如果没有仙门灵药的话,熬不过后天夜里。” 众人相顾无语,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人的孝心能够感动天地,但命运却给他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 “那召集我们干什么呢?”一个求仙者忍不住问,“难道要我们去给他母亲送药吗?” 讲经堂内的感伤气氛顿时被这句话打破,求仙者们脸上纷纷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仙门的规矩不容改变,五月初五不能爬上牛角峰,就会失去仙缘。而如果现在赶到南海郡双月港的话……从青牛镇到双月港,差不多有两千里!而且一路上还有许多的山岭河流阻碍,就算骑着日行千里的宝马,也不可能在短短的四天里面打个来回! “就算我们想去也来不及了吧……这都下午,两天半的时间,无论如何也赶不到双月港啊……”有人低声嘟嚷,“我们又不会飞……” 这话说出来,很多人都连连点头。 “也不是所有人都没办法的,比方说这里有个人就能及时赶到。”安子清突然冷笑起来,用因为伤势并未痊愈还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龙宫出产的宝马,跋山涉水如履平地,两天半的时间,足够它跑出两千里了。” 众人的目光不由得聚集在骆瑜身上。 他们的注视让骆瑜十分不安,而安子清的话语更是犹如一根钢针,刺得她难过不已。 “只不过呢,就算是龙马也未必吃得消连续狂奔。去的时候来得及,回来就未必来得及了——想必堂堂龙君的下属,是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凡人拿自己的仙缘开玩笑的吧?” 骆瑜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咬着牙,冷冷地反问:“你们安家有秘法神行符,为什么你不用神行符赶路?如果用它的话——” “我为什么要浪费神行符!”安子清直截了当地打断了她的话,“神行符是老祖发给我们在危急关头救命的,每个人只有那么几张,不管因为什么原因用掉都不会再发。我为什么要为别人浪费自己保命的宝贝?” 他说得理直气壮,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他感天动地,那就让天地帮他呗!反正他感动不了我!我才不会浪费一张神行符去帮他送药呢!” “那么你呢?你会浪费自己的仙缘去帮他完成心愿吗?”安子清的笑容充满了讥诮和快意,“你一定也是不会的,对吗?” 骆瑜气得浑身发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很想大吼一句“我去送药”,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好不容易才争取到这么一个机会,冒着被仙人责罚的风险一直走到了现在,眼看着仙缘可期,眼看着有可能摆脱龙宫侍女的身份……她实在没办法放弃。 就算是再怎么为那位中年哑巴的孝心感动,她也没办法拿自己的仙缘去冒这个险! 一片尴尬的沉默中,吴解突然长叹一声,走上前去。 “算了,我跑一趟吧。” “你有办法日行千里?”李无伤问。 “嗯,以我的功力,不考虑消耗狂奔的话,一天跑上千里也不是不行。” “但你能跑几天?”周洲问。 “两三天应该还行,反正肯定来得及送药。”吴解笑着说。 仙人们还没继续问话,陶土已经忍不住了,不顾可能惹得仙人生气,大声叫喊:“吴大侠你疯了吗!就算是你,狂奔两天之后也累垮了吧!到时候还怎么来得及跑回来呢!” 吴解笑了笑,没有回答。 但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 真来不及的话,也就认命了。 这个决定让众人不由得为之语塞,连仙人们都露出了惊讶之色。 “你真的打算去送药?”周洲皱着眉,很严肃地问,“这一路可不好走!就算你的修为臻至后天巅峰,想要在两天半的时间里面跑到双月港,也是很不容易的!” “不算太难,我的体魄比一般的后天武者更强一些。”吴解很从容地说,“我不会拿一条人命开玩笑的。” “可是——”李无伤正要说话,将岸突然乘着黑气出现,一挥手让他不要再说。 “去吧!”将岸深深地看着吴解,点了点头,递给他一个玉瓶和一块竹牌,“瓶子里面是药,竹牌能够显示道路。” “如果你能够及时回来,我们欢迎;如果你来不及回来,我帮你联系渡空。” 吴解微微一笑,接过玉瓶和竹牌,向众人拱手为礼,迈开大步走了出去。 “我会及时回来的!”声音犹在空中回荡,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十七章 赶路 从青牛镇到武安县的黄土路上,一个年轻的身影正在以比骏马更快的速度狂奔。 “师傅啊!冒着失去仙缘的危险替那个人完成遗愿,我觉得你有点傻啊!” “或许吧。” “老四啊……来不及赶回去的话,难道你真的打算去安贫寺当和尚?” “我记得渡空大师说过可以当俗家弟子的。” “死去的娘亲啊!女儿无用,没能保护好自家弟弟,让他出家当了和尚啊!” “喂喂!我明明说了是俗家弟子啊!” 吴解一边飞奔,一边在心中和茉莉、杜若闲聊——与其说是闲聊,不如说是在扯淡。 不过他东拉西扯了半天,最终还是不得不解释自己的动机。 “只是感动罢了。”一张嘴哪里说得过两张嘴!被追问得实在没办法躲过去的时候,他只好老老实实地说,“那人又有点傻,又是个哑巴,还生着病。可就是这样,出于一片孝心,他还是一步一磕头来到了两千里外的青牛镇,这份孝心连天地都为之感动,我又不是铁石心肠,被感动也是很正常的吧!” “嗯嗯,很有道理!当时我也很感动啊!”杜若闻言,连连点头,“其实我并不反对你帮他完成遗愿,只是一想到你进不了青羊观就要去安贫寺当和尚,总觉得对不起你的爹娘……” “咱们不提‘当和尚’好不好!而且怎么又扯到我爹我娘了!” 吴解气得七窍生烟,正在和杜若打嘴仗,茉莉突然若有所思地问:“师傅……你只说了一半吧?” “咦?为什么你会知道?”吴解吓了一跳,不料这都被茉莉给看出来了。 见吴解这么惊讶,茉莉不由得意洋洋,挺着平坦的小小胸口,趾高气扬地哈哈大笑:“不要小看活了亿万年的太古生物的直觉啊!” 吴解叹了口气,只好把剩下的一半原因也说了出来。 “我想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的父母。”他黯然地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个世界的父母我还能够尽孝,可那个世界的父母却已经天人永隔,哪怕日后我真的修炼成无上神通,修为堪比神君,也是很久很久以后了。” “我原本以为心中的痛苦已经被岁月抹平,结果发现,原来我还是放不下。”吴解沉默了少许,然后斩钉截铁地说,“修仙者追求本心,我的本心告诉我,我必须去!” “我不是那种为了成仙可以抛弃一切的人,如果我不走这一趟的话,心里的包袱就会始终放不下,就没办法相信自己的真诚,也根本爬不上那条石阶!” 杜若闻言叹了口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们人族真是麻烦!我们兔子就方便多了!爹妈是谁,根本不用管,只要自己过得快活就好~” “茉莉啊,其实我有时候真的挺羡慕你,整天都那么无忧无虑的……” “我也经常都苦恼的!怎么可能无忧无虑呢!” “咦?”杜若好奇地问,“你在苦恼什么?我看你每天吃吃睡睡很快活啊。” “当然要苦恼!是先吃萝卜叶子呢?还是先吃萝卜根?腌萝卜是应该用糖呢?还是应该用盐?……各种各样烦心的事情太多了!我每天都发愁,愁得连头发都白了!” “你不是白兔吗?本来就是白头发的吧!” “怎么可能!我可是青春靓丽的美少女,本该有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才对!” “……青春靓丽?少女?”杜若忍不住哈哈大笑,“你还是少女的时候,不知道是多少万年之前吧!” “你们别一脸不相信的表情好不好!我真是少女啊!难道没听说过少女永远是少女吗?” “我倒是曾经听说过‘少女永远十七岁’的传说,不过那个少女想必也就是个普通的修仙者,年龄恐怕连你的零头都不到……” “茉莉前辈啊,你不是说‘沧海桑田都看了无数回’吗?天底下哪有年纪大到你这个地步的少女啊!” 一路说说笑笑,吴解心中的愁绪也渐渐散去。他知道杜若和茉莉是存心说笑话让自己开心,不由得暗暗感动。 穿越到这个世界,再也无法见到地球上的亲人和朋友,这诚然是一件让人悲伤的事情。但人不能总是回顾过去的悲伤,而应该珍惜现在的幸福,好好对待身边关心自己的人! 一边聊天一边赶路,他不一会儿就跑到了武安县。 后天巅峰高手不顾体力狂飙的时候,速度堪比宝马良驹,耐力更是远超骏马之上。当初马车走了一天半的路,他却只用了小半个时辰就跑完了。 按照地图,从武安县这边渡过大赤江,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往一处小镇。再从那个小镇向东一路前行,很快就能来到小赤江的源头。沿着小赤江顺流而下,江水入海的地方就是双月港。 这是吴解在路上对照地图找出的最快捷的道路。虽然一路上可能有很多风险,但比起别的道路却可以节省很多的路程,更重要的是顺流而下的时候可以非常方便地确定方位,完全不用担心迷路。 他不怕危险也不怕辛苦,但他很怕自己在崇山峻岭间跋涉的时候一不小心迷了路,耽误了大事。 君不见当年飞将军李广威震西域,令匈奴人既敬且畏,结果却因为迷路而落得贻误军机拔剑自尽的下场吗! 迷路,永远是英雄好汉们最可怕的敌人! 武安县的情况和他上次来到的时候并没什么区别,如果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就是他在县城里面看到了不止一个被淘汰的求仙者。看样子他们是铁了心要在这里住下,生活在距离仙人最近的地方。 或许很多年之后,当青羊观再次开启山门之时,他们的子孙后代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青牛镇,继承祖先的遗志,继续踏上求仙之路吧…… 吴解在码头上没有找到能够载着他横渡大赤江的船只——现在正值汛期,大赤江的水流非常湍急,一般的船只和一般的船工根本不敢试着横渡大江,而有实力有勇气这么做的人,碰巧不在。 吴解接连问了几个船工,确认了这个糟糕的消息。于是他就再也不愿意等了,走到江边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脚下发力,直接朝着滚滚激流中冲去。 “快来救人啊!有人跳江!” 不止一个人惊呼起来,不过惊呼声很快就换成了另外一种。 “快来看啊!有神仙踏波渡江啊!” 吴解当然不是神仙,但作为半只脚踏入先天境界的武道强者,只要他不顾体力的消耗,将速度提升到最快,的确是能够短时间内踏波而行的。 只要你脚踩的速度足够快,水面同样可以给你提供足够的支撑力。连地球上都有能够在水上暂时奔跑的鸟类和蜥蜴,吴解堂堂一个仙侠世界的绝顶武林高手,凭借超高速踏着波浪冲过大赤江,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但这一番狂奔消耗也是极大,当他终于渡过了大赤江,来到了对面江岸上的时候,已经双腿发软呼吸急促,累得连气都喘不匀了。 吞下了几颗人参丸补充元气,又休息了大概两刻钟,吴解这才恢复了一些精力,沿着小路继续向前跑去。 这条小路崎岖不平,犹如一条草蛇匍匐在山岭中蜿蜒向前,路边找不到很明显的标志,甚至不止一次连路都消失得找不到。如果吴解没有将岸赠送的那块犹如电子地图一般能够随时显示周围地形和道路的竹牌,只怕早就已经迷路了好几回。 即使这样,他也是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才赶到了那个小得连名字都没有的小镇。 “客官您打算沿着小赤江去双月港?”当吴解在本镇唯一的客栈兼酒家兼杂货店里面吃晚饭顺便打听消息的时候,兼职店小二和厨师的胖掌柜想了想,低声说,“如果您比较有胆量,水性又比较好的话,小人倒是有个建议。” “什么建议?快说!”吴解忍不住有些着急,大声追问。 掌柜的将手指竖在嘴巴前面“嘘”了一声,示意他低声些。然后看看左右,确定的确没人注意这里,才凑到他面前,用只有他才能听清的声音说:“明天一大早,排帮的木排就要出发,沿着小赤江一路向东——这个速度是非常快的,据说一昼夜间能行千里。虽然小的不清楚它是不是真的能一天就走上千里,但至少比您自己赶路快多了!” 吴解闻言仔细考虑了一番,接受了胖掌柜的建议。他给了胖掌柜一小笔钱,然后在这位当地人的指引下来到了位于镇外河边一处贴近河滩的空地上。 在这片空地上,至少有上百棵大树被砍伐下来,正在被一一修剪成原木的形状,然后绑成木排。而在旁边的河滩里,不少已经做好的木排正被绳子拽住,随时都可以出发。 主持将要进行的木排运输的排帮管事叫陆嘉,是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人。他皮肤黝黑,脸上布满被风吹多了裂口,眼角还有点烂,唯独精神看起来很好,透露出一种饱经风霜的老江湖特有的稳重气质,让吴解不由得联想起当初赈灾队里面那位爽朗健谈的老镖师。 陆嘉听了吴解的来意之后,根本没有考虑就答应了吴解的请求,让他明天早上和木排队一起出发。 “你一个郎中都肯为了侠义之心冒着风险到两千里外送药;我们这些本来就吃风险饭的人,怎么能够连你都不如呢!” 他这么说着,带领吴解来到了一条已经制作完毕的木筏上。 “今天就麻烦你在这木筏上将就一夜,明天一大早,我们就出发。” 当吴解问及木筏的速度时,这位陆管事大笑着拍胸口保证,一定能够及时赶到。 “从这里到双月港,除非遇到什么大麻烦,否则两天之内肯定能到。你在木筏上等我们的好消息就行!” 第二天一大早,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木筏在如同雷霆一般轰鸣的水声中解开了系在岸上的绳索,沿着湍急的小赤江顺流而下,速度简直比狂奔的骏马更快! 吴解坐在木排前段,看着两岸的景物不断向后移去,感受着潮湿的河风正在激越地吹来,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看样子,一定能够及时赶到! 第十八章 排帮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咦!吴大夫这首诗写得好啊!听起来很顺口!不过那个白帝是谁啊?江陵又是哪条江啊?为什么两边都是猴子?”听得吴解在那里诗兴大发,陆管事不禁凑过来打趣。 吴解一愣,笑着解释说:“这诗不是我作的,是个叫李白的诗人写的。具体写的是哪里,其实我也不清楚——我小时候就学过这首诗,看现在的景色跟这首诗很合适,忍不住就说出来了。” “哦……不过这诗是真好!很有气势啊!而且真的很适合我们!不瞒你说,这天下行船的人虽然多,可能够一日千里的却只有我们排帮!”陆管事几句话不离本行,很快就自豪地谈起木排有多快,平常有多大的风险,在惊涛骇浪激流汹涌之间多么惊心动魄…… 他的口才并不怎么好,但胜在情真意挚,说的又是平常切身经历的事情,讲得生动翔实,如同身临其境一般。听得吴解瞪大了眼睛长大了嘴巴,木木然只是出神。 一个早上不知不觉就这么过去了,午饭过后不久,一个经验丰富的老船工突然大叫:“要过峡了!” 随着这句话,整个木排队上的所有人全都紧张起来,每一个人都举起了竹篙,随时准备应付危险情况,而陆管事更是向吴解打了个招呼,叮嘱他暂时不要开口,然后带着两个人,从木排上的小帐篷里面端出了一门大鼓架在船头。 “这是要做什么?”吴解在心中疑惑地问,“你们谁知道的?” 杜若摇头,茉莉更是摇头。 或许卫疏知道,然而卫疏的灵智早就被抹去了,成了只会执行命令的傀儡,甭管问他什么都没办法回答。 大概也就是过了一两分钟的时间,河道两边的山崖越来越高,距离越来越近,渐渐的犹如两片屏风拦在左右,只有头顶一条窄窄的天空,宛如青色的长龙,在群山之上蜿蜒。 流淌在山崖之间的河流渐渐变得狭窄,水流变得更加湍急,原本就很响亮的水声此刻已经不像是天空中隐隐的雷鸣,而像是一个个炸雷在身边轰响,不仅震得耳朵里面嗡嗡作响,更在脑子里面不断轰炸,让人头晕眼花。 又过了一会儿,水流的湍急程度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在激流中前行的木排简直就像是在天空飞翔一般,快得让人心惊胆战。 一个个浪头撞在石壁上,轰然粉碎,迸散成无数的水花,更弥散出漫天的水雾,将整个河面笼罩在一片迷茫的雾气之中。抬头看去,一道彩虹挂在头顶不远处,七彩缤纷,美不胜收。 然而这美景背后却蕴藏着可怕的凶险:雾气妨碍了视线,让船工们看不清远处的情况,也看不清隐藏在惊涛骇浪间的礁石;高速行驶的木排携带着可怕的动能,无论撞到礁石还是撞到山崖,都会让坚固的木排整个儿支离破碎;哪怕只是擦到一点,也可能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这个时候整个木排队上的所有人都已经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一些经验还不是那么充足的船工双腿已经开始发抖,而即使经验最丰富的老船工脸色也免不了有点发白。 前方的朦胧的雾气之中,山崖正在蜿蜒转折;脚下湍急的白浪之中,潜伏着犹如凶兽一般的暗礁。只要稍不小心就会直接撞上去,然后连木排带着上面的船工一起化作滚滚浪花之中的碎片。 时间似乎过的很慢,慢到吴解甚至看到了浪花在自己面前缓缓破碎的景象;时间其实又过得很快,只是眨一眨眼的功夫,刚才还在前面的山崖就已经被远远地抛到了身后。 空气似乎已经凝固了,吴解觉得甚至连动一动眉毛都有点吃力。他知道这是夹杂着水雾的狂风迎面吹来的结果,但“知道”于事无补。 然后,就在这几乎被凝固的空气中,响起了洪亮的鼓声! 鼓声在波涛中跳跃,在水雾中激荡,在山崖间回响,在天空中轰鸣,带着冲破一切的力量。它犹如所向披靡的铁拳,击碎了紧张的气氛;又似无畏勇士的呼喊,让船工们的心情渐渐恢复平静。 吴解的眼睛猛地一缩——他突然注意到,在鼓声响起的时候,原本顺着激流飞一般前进的木排,速度突然变慢了! 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可他并没看错,真的是每一声鼓响的时候,整个木排队的所有木排都会慢上一些。 别小看这“慢一些”,虽然每一次都不多,但积少成多,木排队的行进速度很快就显著慢了下来,不再像之前那样风驰电掣一般,恢复到了让人起码来得及反应的地步。 船工们纷纷忙碌起来,他们拿着竹篙在木排上走来走去,不时地调整方向,让木排不至于撞上山崖或者礁石,确保安全。 而陆管事就在最面前那个木排上挥动鼓槌,一下一下敲响激越的鼓声。 鼓声激荡澎湃,越传越远。 时间慢慢过去,一大队木排就这么在蜿蜒的河道里面疾驰,直到天色微暗的时候,之前那位老船工又大吼一声:“要出峡啦!” 所有的船工都放下了手上的竹篙,整个人趴在了木排上,吴解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也学着他们的样子趴了下来。 “抓紧!”一个在他旁边的船工出言提醒,他才发现船工们都已经紧紧抱住了木排上一些可供抓牢的地方,将身体固定在木排上面。 于是他也照做了。 抬头看去,整个木排队里面,只有陆管事一个人依旧站着。 他站在船头,依旧在奋力击鼓。 可这一次,他的鼓声不再令木排减速,反而每敲一次鼓,木排的速度就快一些。 也就不到半分钟的功夫,木排的速度已经恢复到之前那种飞驰一般的程度,甚至还在不断增加! “这是要搞什么啊!”吴解不禁在心底嘟嚷——就算是他,也忍不住有点担心了。 木排前进的速度越来越快,渐渐地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在水雾中穿行时候甚至发出了破空的呼啸。 过了大概让人觉得有一年那么久的十来秒钟,两边的山崖犹如断裂一般突兀地消失,前方猛的开阔,重新见到了蓝天白云,还有天地相接之处那模糊的地平线。 吴解心中一松,但却又陡然发现了不对劲。 为什么……他感觉现在的位置很高,简直就像是在山顶上? 还没等他想明白是怎么回事,鼓声猛地巨响,然后他只觉得身下一震,一直在激流中飞驰的木排竟然离开了水面,在空中滑翔! 吴解惊讶得长大了嘴巴,即使被灌了满嘴的风,也忘了合上。 他向着前方看去,看到的是一条蜿蜒的江河如同伏在苍茫大地上的巨龙;他向下看去,看到的是正在飞速接近的水面。 而当他回头看去的时候,看到了前世今生见过的最壮丽的大瀑布!更有影视节目中使用电影特技都未曾做出的壮观场面! 一艘又一艘木排,正在鼓声的指引下从瀑布上飞跃起来,在空中画出一个个弧线,犹如一只只展开翅膀滑翔的巨大水鸟,扑向远方的水面。 在它们的背后,是白茫茫仿佛巨大画布一样的瀑布。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鬼斧神工,才能将巍巍重山在这里直接截断,制造出如此巨大的落差;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神来之笔,才能绘画出这样一幅让人心潮澎湃的壮丽景象! 一时间,他不禁看呆了。 随着猛烈的震动,木排重新落到了水面,然后继续向前驶去。 鼓声依然在继续,直到整个木排队都已经回到了水面,继续一路向前,才总算停了下来。 几个已经站起来的船工飞快地冲到前面,两个人一左一右扶住了颓然倒下的陆管事,其余的人则小心翼翼地抬起那面神奇的大鼓,连着鼓槌一起搬回了帐篷里面。 吴解也走了过去,只见陆管事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在微微发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甚至还在一片水腥气中闻到了隐约的血腥味。 于是他一下子就明白了。 陆管事并不是有法力的仙人,而是在用一种特殊的神秘方法透支着自己的生命力,以保护船队顺利通过这峡谷和瀑布的天险。 “怪不得他们能做这个独家生意,也怪不得天下再没有这么快的船!”吴解叹了口气,感慨万千,“要是一辈子都留在吴家集的话,我肯定做梦也想不到这样的景象,做梦也想不到有这种拿生命在拼搏的人!” “是啊!他之前刻意没跟咱们说这个,大概就是要让咱们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目睹这一切吧——真是太让人感动了!我突然觉得这辈子死得很值——要是没有早死的话,哪里看得到这样的景色啊!”杜若唏嘘不已,感动得热泪盈眶。 “感动吗?”吴解问。 “当然!” “那咱们就做点什么,帮帮他们吧!” 吴解微微一笑,找来了自己的药箱,从防水的盒子里面拿出了几颗淡黄色、透出浓郁清香的药丸,给陆管事服了一颗。 说来也怪,这颗药丸吃下去,陆管事的脸色很快就开始好转,大概也就一刻钟的功夫,竟然恢复得跟没事的人一样了! “吴大夫真是神医!”他忍不住由衷地赞叹,“以往我每次护木排过峡,都要躺个三五天,运气不好的时候甚至要躺上十天半个月。想不到这次吃了你的药,一下子就恢复过来了!” 吴解笑而不语,只是将盒子递给他。 盒子里面,大概还有三五十颗这样的药丸。 陆管事大吃一惊,急忙拒绝。 他并不是对医术一窍不通的人,深知自己之前虚脱的情况是何等严重——那一番透支,已经大大损耗了元气,躺个三五天甚至休息十天半个月,也只能恢复行动力而已,想要完全恢复健康,至少要修养两三个月! 排帮的掌舵人们,历来就是用生命在行船。他的师傅,他的长辈,祖祖辈辈的排帮掌舵人,没有一个能够活得过五十岁。 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让损耗到这个程度的身体恢复元气,这样的灵丹妙药只怕全天下都不容易找到! “收下吧,这东西我还多得是。”吴解淡淡地笑着,满不在乎的样子。 这东西他的确多得是,茉莉那一堆零食里面随便拿两根阴干磨碎,再配上一点不值钱的辅药,用蜜糖调和搓成丸子就行。 事实上自从这人参丸做好之后,也不知道被杜若偷吃了多少…… 然而这话是不能说的,说出来只怕会有大麻烦。 他不便说明,陆管事自然更不肯收下,双方正在推让,吴解突然皱起了眉毛,转头看向江岸。 在前方远处的一处山岬上,有一座如飞鸟伸展一般雄伟的楼阁,楼阁附近影影绰绰许多人影,更有一股明显的恶意从那边传来。 陆管事也从他的脸色里面看到了不对劲,但这位管事显然武功修为不是很高,没有吴解这种几乎就要踏入武道境界的绝顶高手才能获得的非凡直觉,只能一脸茫然和紧张。 吴解犹豫了一下,问:“我们晚上会休息吗?” “会的,今天大家都累了,等转过了前面那个弯,有一处滩头。我们就在那里休息,明早再出发。” 吴解点了点头,笑了。 看样子……今晚一定会很热闹吧! 第十九章 夜色 在吴解转头看过去的时候,那座楼阁顶楼可以俯视江景的包厢里面也正有人在交谈。 “郝教主您看,那就是排帮!”一个手上捏着两枚核桃,满脸横肉,看外表就知道不是善类的彪形大汉指着江中疾驰的木排说,“他们人虽然不多,一个个却都非常厉害,打起来跟不要命似的!” “只是能打的话,易帮主你不会来找本座吧……”被称作“郝教主”的,是一个眯着眼的中年人,他穿着有许多无意义修饰的华丽道袍,头上用玉簪将发髻立起,一边说话一边抚摸着自己的手背,看起来十分怪异。 易帮主犹豫了一下,点头道:“没错!要说打,我们飞鹰帮人多势众,大不了十个打他们一个,他们再能打也没用!不过他们排帮每一次出动,都有会法术的带头——我们这些人打打杀杀还行,对上会法术的高人,那就没办法了……” “原来如此。”郝教主微微一笑,眯眯眼里面寒光闪烁,“那么你请本座来帮忙,是要对付那个会法术的喽?” “郝教主您神通广大,区区几个排帮的蛮子还不是像拍蚊子一样一巴掌就拍死了……” “不必恭维,本座是世外之人,视红尘中的名利如同浮尘一般,你的恭维对本座毫无价值。要本座出手灭了他们?可以。之前的价码再加倍。”郝教主打断了他的话,眯着眼睛阴阴一笑,“只要你付得起代价,区区一群排帮,本座今晚就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易帮主一愣,脸色有些苦恼,退后两步,和房门口一个笑眯眯的胖子商量了起来。 “老荣啊,那边要价码加倍才肯给咱们做干净了,你看怎么办?” 胖子刚才已经听到了他们的话,此刻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唉声叹气地说:“帮主,六个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孕妇本来已经不好找了,再加倍的话……咱们找遍全县也找不到啊!” “就不能再想点办法吗?” “四阴时的女人哪有那么好找的!姑娘家的生辰八字,怎么会告诉外人?何况还得是孕妇……难啊!太难了!” 易帮主皱着眉头,将核桃捏得咯咯作响,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一咬牙,眼中凶光四射:“难也要办到!你加派人手再去找!” “帮主!你这不是为难人嘛!我老荣这些天已经跑遍了全县,想尽了办法,也不过才凑了四个孕妇。现在一下子要凑十二个……根本不可能啊!” “我不管!总之这件事交给你了!要是办不到,你自己找郝教主解释去!” 易帮主扔下这么一句话,便不再理睬愁眉苦脸的胖子老荣,径直回到窗户边上。 “郝教主,你的价码我答应了!不过那么多孕妇一下子不容易凑到,可否宽限几天?” “本座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你们可以分批交货,只要保证每一批有六个就行。”郝教主微微一笑,笑容却只让人觉得阴森可怖,“该吃的也吃了,该看的也看了,该谈的也谈了。现在本座要静坐养气,准备法术。等今天夜里,就施法将排帮这伙人统统杀了——易帮主,你放心地去准备吧。可不要误了本座修炼!” 说完,他就在门外道童的陪同下离开了包厢,易帮主自然跟着送客,只有胖子老荣在那里冥思苦想。 过了一会儿,老荣叹了口气,出去找到了自己的几个得力部下,交代了任务。 “副帮主啊!您老这可是太为难咱们了!” “是啊!抓小孩子容易,杀人全家也不难,要抓几个孕妇那不算什么,可为什么限定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呢?” “这四阴时的女人本身就不好找,更不要说是孕妇了!” “一个两个倒也罢了,十二个……到哪里去找啊!” 老荣等众人诉苦完了,才苦笑两声,反问:“帮主都已经答应郝教主了,现在咱们还能反悔吗?郝教主的手段,你们都是知道的——跟他玩花样,记得当年那个想抓他的捕快是怎么死的吗?全家老小哀嚎了三天才断气啊……” 众人相顾无语,最终还是一个瘦瘦的少年灵机一动,想出了办法。 “干脆咱们别管是不是孕妇了,先抓来再说!” “不是孕妇有什么用?” “嘿嘿……不是孕妇,咱们可以帮她们变成孕妇嘛……” 几人顿时懂了,露出了心照不宣的淫荡笑容。 当天夜里,停在河道拐角处河滩旁的木排上,吴解躺在帐篷里面假寐,精神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累了一天的排帮众人大多已经睡了,只有心中紧张担忧的管事陆嘉睡不着。他抢下守夜的职责,坐在篝火旁不停地东张西望,警惕着可能的危险。 虽然吴解告诉他不用太紧张,但他怎么能不紧张呢? 峡口这一带有个相当繁华的城市,不过城内黑帮横行。几年前,一伙叫飞鹰帮的甚至企图将手伸到水上,逼迫排帮向他们缴纳过路费。当时双方恶战了一场,排帮死了好几个人,最后是凭着法术才将对方吓退的。 这次吴大夫感觉到的恶意,很可能就是飞鹰帮找到了高人相助! 能隔着那么远让人感觉到恶意,显然是来者不善!虽然说吴大夫应该也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可他毕竟太年轻,只怕不是对手…… 他越想越心烦,只觉得坐立不安,忍不住站起来,在木排队里面走来走去,希望能够提前发现危险的迹象,好早作应对。 但他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却什么都没发现。 这反而让他越发的不安,却又无法可想,一时间便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得团团转。 正在这时,吴解突然从帐篷里面钻了出来,低声说:“来了!” 陆嘉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吴解三两步跨过好几个木排来到自己身边:“你听!” 他定神听去,只听得周围不知何时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哭声,哭声既细又尖,像是几个婴儿的样子。 又过了一会儿,那些哭声越来越近,数量也越来越多,渐渐的周围全都是哭声,仿佛整个木排队已经被许许多多哭泣的婴儿围住了一般。 他虽然不会法术,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却不是假的。略略一想便知道了对方的来历,不由得脸色煞白,失声叫道:“是鬼婴?!是五鬼法里面的鬼婴!” “哦?”吴解一愣,不料他竟然知道对方的底细,好奇地问,“这鬼婴是什么法术?威力怎么样?” “鬼婴相传是用邪法折磨孕妇,因为孕妇临死前会将全身精气集中在腹中保护胎儿,所以等活活折磨死之后,就可以开膛破肚取出胎儿炼制成强大的鬼灵。传说它用胎儿的骷髅头当控制的法器,操纵起来得心应手;又将孕妇的皮剥下来做成法袍,鬼灵就不会反噬……” 听见婴儿的哭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多,路管事的脸色也越来越白:“这种鬼婴,一个就能杀死好几个壮汉;要是有十个八个,就算是那些武林高手也抵挡不住!现在这里有这么多……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他正在惶恐间,却听得吴解脚下发出咯咯的响声,低头看去,粗大结实的原木竟然犹如干燥的泥块一样裂开了无数的纹路。 他吓了一跳,急忙抬头想要劝几句,却见吴解脸上的怒色已经无法压抑,双眼之中甚至有金红色的火焰在跳动。 “原来如此!”吴解冷冷一笑,笑容之中蕴含的杀气让陆嘉这老江湖都为之胆寒,“陆管事你稍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话音未落,他已经纵身跃起,犹如一只大鸟般凌空飞出,双脚在江水上连点了几下,竟然踏着波涛狂奔而去。 “三姐,你护住他们!” 陆管事远远的听到他的叮嘱,然后就见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站在了木排上。 “好孩子们别闹了!姐姐带你们吃糖去~”杜若忍着怒气,拿出一些糖果,向那些哭着叫着朝木排围过来的婴鬼说道,“来来来~吃糖!” 作为修炼有成的鬼灵,她不仅天生就对低等鬼魅有不错的控制力,还能够凭着身上浓厚的阴气吸引它们,加上此刻拿出了小孩子天然喜欢的糖果,顿时就吸引了那些婴鬼的注意力,将他们聚集到了一边。 陆嘉目瞪口呆地看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 只见这红衣女子犹如没有重量似的站在水中,将一块块细小的糖粒分出去,周围鬼火盈盈,影影绰绰间不知道多少小小的婴儿。 过了不知道多久,远方传来了破空之声,他转头看去,却见吴解又一次踏着波涛归来,一手提着个大包裹,另一只手上提着一个穿着华丽过头道袍的人。 “这就是那个制造婴鬼的邪道。”吴解回到木排上,将已经被他扭断四肢捏碎下巴的邪道重重扔在木排上,然后小心地放下包裹,将其解开。 包裹里面全都是一枚枚比拳头还小的小骷髅头。 “陆管事,麻烦你把这家伙给剥光了,我怕自己动手的话,会忍不住掐死他。” 看到那些骷髅头的时候,陆嘉就已经气愤填膺,当即动手把这妖道郝教主剥了个干干净净,扔在一旁。 “好了,控制你们的法器已经夺下来了,用你们母亲的皮缝制的法袍也已经剥掉了。”吴解远远退后,对着那些已经转过头来,阴森森看着郝教主的婴鬼们笑着说,“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吧!” 话音未落,无数鬼灵已经一拥而上,扑倒了郝教主身上,连抓带咬。 第二十章 铲奸除恶 深夜的木排上,一幕恶鬼生吃活人的恐怖场面正在上演。 吴解看了一会儿,摇摇头,无奈地走到了一边休息。 “你太逞强了。”不一会儿,杜若来到了他旁边,劝道,“明明交给我去做就好,夜里可是我的天下!” 他笑了笑,没有解释。 “而且呢……明明看不下去还硬撑着干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从小就讨厌太过鲜血淋漓的场面,就算现在成了高手,杀过人见过血,看到大活人被这么零零碎碎活吃了,也会很不舒服吧?”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家伙活该!”吴解脸色一正,严肃地说,“以他犯下的那些罪孽,就应该有这样的下场!” 说到这里,他突然若有所思地说:“老三啊,我刚才去抓他的时候,发现了一点消息……” 刚才吴解踏着波涛狂奔,凭借对恶意的感应找到了正在对面河滩上施法的郝教主。当时这家伙正坐一个用人骨围住的临时法台上闭目施法,周围密密麻麻排满了细小的骷髅头,还有两个脸色苍白的道童抖抖索索地在旁边伺候着。 他犹如神兵天降一般从河中冲上去,身上金红色的火光微微闪烁,完全无视法台周围人骨上突然泛起的灰色波纹,一下子就把它们撞了个粉碎,在妖道才刚刚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冲上了法台,一把抓住了这妖道刚刚张开正要念咒的嘴巴,嘎啦一声将下巴和颧骨都捏得粉碎,然后出手如电,啪啪啪啪打断了妖道的四肢。 “你们两个都是什么人?”做完了这一切,他才恶狠狠地看向两个已经吓傻在那里的道童,“他的徒弟?” “哪里是什么徒弟啊!”一个机灵点的道童迅速回过神来,急忙叫屈,“我们只是因为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出生,就被这老家伙莫名其妙骗来当道童,说是能吃好穿好,还能学到法术,结果纯粹是当替死鬼!” 另一个道童也明白了过来,跪下哭诉:“大侠啊!我们在他这里一点本事没学到,反而时不时要替他承受邪法的反噬——您看!” 说着,他解开道袍,单薄的身体上有好几块紫黑色的痕迹,看起来犹如干枯的树皮一般。 “我跟着他已经快两年了,仗着身体好,勉强熬到了现在。可我亲眼看到了前后两个同伴受不住邪法的反噬,活生生烧成了焦肉……” 他越说越伤心,忍不住嚎啕大哭:“当初说是给他当徒弟,有吃有穿。结果吃穿倒是有了,可却是要我们拿命来换啊!早知道这样,我宁可在家里过穷日子,也不来做这送死的勾当啊!” 吴解一皱眉,不知道这两人说的是真是假。 不过他也无意多加杀戮,所以并没有伤害二人,只是吩咐他们帮忙把那些小骷髅头收拾好了包起来,然后就提着包裹和妖道,动身返回木排。 “临走的时候,我吩咐他们在原地等着,等我料理了妖道,自然会给他们一个说法。”吴解微叹着说,“我现在累得够呛,麻烦你跑一趟怎么样?” “以咱们姐弟的情分,谈得上什么麻烦啊!”杜若笑了笑,转身化作一道红影,比吴解刚才的速度更快,朝着河岸对面飞去。 奇怪的是,她这一去就是很久。 吴解坐在那里一边休息一边等,听着不远处小鬼们将妖道完全撕碎生吃,听着他们哀哀地哭,听着稍稍懂点法术知识的陆管事叫醒船工们,用童子尿破了骷髅头上禁锢魂魄的邪法,再一把火烧了邪道留下的那些个邪祟的东西,然后听着从幽冥界吹来的阴风将这些苦命的孩子们带走重新转世,又听着船工们议论纷纷却不敢上前……就是始终不见杜若回来! 她究竟怎么了? 他不由得有些担心,正想要赶去看个究竟,茉莉却笑着说:“师傅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杜若是寄宿在天书世界里面的阴灵,她的情况我还不清楚吗?我一点都没感觉到她有什么危险,你就放心吧!” 吴解愣了一下,不料天书世界竟然还有这种功能。转念一想,却又觉得理所当然——以无上神君的做事风格,这么搞是理所当然,不这么做反而奇怪! 他这才放下心来,去和陆管事、船工们稍稍聊了几句,然后回到了帐篷这里安心等待。 杜若大概是四更前后回来的,她显得神采奕奕,原本苍白的脸上也泛起了红润的血色,不知道又吸了多少鲜血和精气。 “怎么回事?”等她回到天书世界之后,吴解才有些担心地问,“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那两个道童交代了一些重要的消息,我觉得有必要处理一下——来来回回花了点时间,主要是那个城市太大,东南西北到处找人很不方便。” 杜若有点语焉不详,说完就回到位于黑土的阴宅里面睡觉去了。按照茉莉的估计,她是已经吸收了足够的生气,要进阶成更加高级的阴灵了。 “鬼魂还能升级?难道下一步是升级成鬼王?”吴解好奇地问。 “当然能升级,不过升级成什么,我就不清楚了——以前我从来没接触过这么低级的鬼魂,就连那些徒子徒孙们带在身边的,最次也是修成不灭之体的天鬼。” “天鬼是什么级别的?” “大概相当于修士的天人境界吧……说实话我真的不怎么清楚。” “这个天人境界又是什么层次,上次骆瑜只提到过还丹九转白日飞升……” “如果这个世界的修炼体系还和我们当时一样的话,那么还丹九转成就金丹,接下来依次是阴神、法相、天人、道果、阳神——修成阳神,就是真正的长生不朽了。” “再往上呢?” “真仙、真君、天君、神君……然后大概就是两位老祖了吧。”茉莉有点语焉不详的意思,“师傅你不用问那么多,一步步走下去就是。两位老祖的情况我不知道,不过当年你就是从一介凡人开始,一步一步成为最接近两位老祖的无上神君,我相信你这一次也一定能做到!” 吴解笑了笑,点了点头。 解决了袭来的妖道,又听了一番修道的知识,他今晚大有收获! 第二天一大早,吴解自然跟着排帮继续出发,而峡口不远处的城里却着实起了一些骚动。 这两年一直在城里横行霸道的飞鹰帮,不知惹了什么厉害人物,十几位头面人物一夜之间全都死光了! 第一个看到尸体的是巡夜的更夫。大概四更的时候,他路过接近城墙的地方,惊讶地看到城墙上横七竖八多了十几个长长的东西。凑近一看,却是十几具被人用木棒钉在城墙上的尸体! 更夫吓得魂不附体,急忙跑去叫醒了守卫城门的士兵,结果赫然发现城门官不见了。 过了不到半刻钟,他们在那十几具似乎被放干了血的尸体中找到了满脸惊恐的城门官。 接下来就是辨认尸体的时间了,他们将这十几具尸体一一认出,发现原来是本城黑道霸主的飞鹰帮。 帮主“黑鹰”易风,副帮主“笑面豺”荣基莫,几个著名的堂主护法,还有一些跟他们勾结的大小官员……这十几具尸体每一个的名字都能让城里老实本分的居民暗暗害怕,其中几个甚至足以止小儿夜啼! 不是没有人想去拔掉木棒,把这些尸体放下来,但那将尸体钉在墙上的高手当真神功盖世,竟然把木棒深深地扎进了青石城墙里面,根本拔不动。一来二去,天就亮了,行人们也聚集了起来。 “咦?这不是笑面荣吗?啊呀!这家伙终于也遭报应了啊!”有人惊呼起来。 “死得好!死得好!这笑面荣别看笑嘻嘻的,有时候还假惺惺做点好事,可他最常做的就是杀人全家,还有把小孩子训练成打手……作孽啊!” “黑鹰也死了啊……我记得当初王捕头被他下毒害死的时候,临死还吐着血不肯闭眼,叮嘱儿子把自己的眼珠子挖出来,说非得看到这恶棍的下场不可……” “你看,那正在急急跑的,不就是王捕头的儿子嘛!他肯定是回家去拿王捕头的眼珠子来了!” “唉!怎么连宋判官都死了?他不是经常跟黑鹰帮唱反调的吗?” “还用问?这家伙肯定也是跟他们一伙的!怪不得前后几任县太爷都收拾不了这黑鹰帮,原来是有他在暗中捣鬼!” “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 “不知道是哪位江湖大侠路过,一夜之间就把这些恶棍全都杀了!真是厉害!” “岂止是厉害!你看,他居然能把木棒钉进青石,而且还钉了那么深……简直不可思议啊!” “爸爸,我将来也要学武功,当大侠!” “好孩子!有骨气!” 纷纷扰扰之中,那些木棒终于被一根根锯断,尸体也都拿了下来。 随着这些尸体的落地,一直悬在这一带居民们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从今天开始,他们总算可以过上一段太平日子了。 距离城门比较远的一条巷子里面,两个脱掉了道袍的少年微微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师兄,你准备怎么办?” “回家务农呗,女侠慈悲,赐我灵药治好了身体,现在我觉得自己壮得跟牛似的!只要肯吃苦肯花力气,还愁过不上安稳日子吗?” “我可不打算回去种田,我想要去寻找那两位大侠,拜他们为师!” “你知道该去哪里找他们吗?” “不知道,但只要花功夫去找,总是能找到的吧!那么年青的英雄人物,一定很有名!” “那你就好好干吧!没准有那么一天,我种田的时候也能听到人们谈你的名字。到时候我也可以跟别人吹牛,说‘那位大侠啊,少年时候跟我好得像兄弟一样呢’……” “哈哈!” 两个少年在十字路口分手,各自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而这个时候,吴解搭乘的木排早已顺着湍急的江流,到了上百里外…… 第二十一章 魁首 解决了妖道和黑帮带来的麻烦之后,这一路再没有遇到别的阻碍。次日午后时分,吴解就在木排上远远看到了地平线附近那座依河而建的港口。 “这最后一段水流明显变慢了,大侠如果着急的话,不如上岸步行。”自从昨晚那一战之后,排帮众人就坚持用“大侠”来称呼吴解,此刻见他有点心急火燎的样子,便为他出了个主意。 正在为木排的速度开始下降而苦恼的吴解恍然大悟,向众人道了个别,提着药箱纵身跃起,脚尖在浪花上点了两下就跳上了岸边,朝着双月港拔足飞奔。 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远去,陆管事不由得笑着向他挥手,祝他一路顺风。 “这样的英雄好汉要是能多一些,咱们这些苦哈哈讨生活的人,日子多半能够会好过一些吧!” 吴解的速度比快马加鞭更快,只用了大概一刻钟就跑到了双月港。 交钱进城之后,他对照着竹牌所指示的方向在城里转来转去,走大街钻小巷,最后居然又从另一边的城门出去,沿着长满杂草的小路来到了一间荒废的草屋前。 这间草屋破败到了极点,屋顶几乎已经看不到了,泥砖砌成的四壁也垮了大半,只有一小片残破的稻草和几段残垣断壁。 从屋外到围墙这段,本来大概是一块菜地,但早就已经荒废,蔬菜都长成了野菜。远处应该是田地的地方长满了杂草,完全变成了荒地。 吴解甚至看到有兔子在那片荒地里面筑窝,看起来过得很惬意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他疑惑地拿出竹牌,发现地图上所指示的的确就是这里。 可是……看这里荒废的程度,至少也得几年都没人住了吧! 他纳闷地走向破屋,屋子的门早就没了,门里的家具也早就破烂不堪。唯一还算有点形状的是一张只剩了半边的床。可当他试着把手放在床上的时候,那张床也哗啦一声直接垮掉,变成了一地的碎木。 仔细看去,这些木头早就已经腐朽,不过只是勉强维持着形状罢了。 “老四,你不会走错路了吧?我觉得这地方恐怕都有几十年没人来了,连木头都烂成这样了啊!” 杜若的疑问说到了吴解的心里,他又走出破屋,拿出竹牌仔细对照。 然而还是没错,竹牌所指示的地方,的的确确就是这里! 一时间大家都没了主意,站在那里发呆。 就在这时,天色突然阴了下来,不知从哪里来的乌云飞快地聚集了一层一层又一层,将天空遮得严严实实。虽然还没到太阳落山的时候,但是地面上却很快就已经阴暗得犹如夜晚一般。 吴解叹了口气,正打算回双月港找人打听消息,刚刚抬起脚来,却猛地僵在了原地。 不知何时,他的身旁出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人,双手捧着那个一直被他放在药箱里面的玉瓶,脚步蹒跚地朝破屋走去。 而此刻的破屋却已经变成了一间还算完整的草屋,一个三十来岁的矮壮汉子正在院子的菜地里面忙碌,看到他过来,连忙站了起来,露出惊喜的表情,大叫:“哥!你这是去了哪儿啊!娘天天都念叨着你啊!” 听到院子里面的说话,一个干瘦的老妇在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妇女搀扶下走了出来,她的眼睛瘪了下去,显然是瞎子。但明明行动很不方便,她却显得非常急切,一边叫喊着“阿大啊!阿大你在哪儿!”一边急急忙忙朝着院子里面走来。 也不知道这老迈之身哪来的那份力气,她的速度之快,竟然让那妇人连搀扶都来不及。结果出门的时候一不小心绊在门槛上,整个人朝着地面摔去。 人影一闪,吴解和杜若已经一左一右冲了过去,想要扶住她。 吴解双手捞了个空,但杜若倒是稳稳地扶住了老太太。她恍然大悟,向吴解挤了挤眼睛,示意他退开一些,然后扶着老妇来到了已经冲到屋前的中年人面前。 这中年人显然是个哑巴,他张大着嘴巴“阿阿”地叫着,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是将玉瓶递给母亲,向旁边弟妹比划吃药的动作。 “这是药?我要吃药干什么?” 老妇显得很纳闷,但还是拗不过儿子的再三恳求,将药瓶里面翠绿色如同青草汁一般的药水喝了下去。 刹那间,白光四射,明亮的光芒刺得吴解睁不开眼睛,杜若更是怪叫一声就逃回了天书世界里面。 等白光散去之后,吴解才发现天上的乌云已经散去,又是阳光普照。暖暖的阳光下,他依旧站在那间跟废墟无异的破屋前面。 这是怎么回事? 吴解正在纳闷,却见身边黑气一晃,将岸已经出现在这里。 这位青羊观的仙人此刻没有半点仙风道骨,而是泪流满面。他径直走到吴解面前,双膝跪下,磕头有声。 “吴兄弟的大恩大德,江某永生难忘!” 这下,吴解可是真的愣住了。 过了好半天,他才在将岸的解释下,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三百年前,孝子江安为了给母亲求药,一步一磕头,拖着已经死去的身躯来到了青牛镇。但此时颇为不巧,仙人们正忙于招收弟子而无暇分身,求仙者们则怕失去仙缘而不肯帮忙。最后他心愿未了僵立在青牛镇内化为石像,却又凭着感天动地的一股灵性得了生机,竟然变成了极其罕见的纯阳尸鬼,能够飞行绝迹,白日显形。 只是当他醒来之后,已经过了几十年,家乡的亲人早已不在。 江安悲痛欲绝,在人间彷徨而不知该去哪里,他不敢返回故乡,怕看到让自己彻底崩溃的景象,只能不断朝着深山老林的方向走。最终,在南方大山深处的金刀蛮山寨里面,他得到了偶然路过采药的高僧渡厄大师点化,回到了青牛镇,等待愿意为当年的自己了结遗愿的人。 这一等,就是二百多年。 二百多年间,改名将岸的他成了青羊观的弟子,还是第二十六代弟子之首,踏入了仙道,成为了生前想都不敢想的仙人。 可当年的心愿,却一直都没能了结。 直到这一次青羊观弟子选拔,终于有了一位愿意挺身而出,冒着丢失仙缘的风险来帮助他完成心愿的热心人! “这么说……这里……已经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 “没错。但对于我来说,这三百年的岁月从未曾过去,我的心愿直到今天才算完成!” 吴解愣了半天,最终摇头叹气。 “原来如此!” 他正在感慨万分之际,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紧张地问:“那个……将前辈,我的求仙考核……” 将岸大笑,一掌拍在他的肩上:“你既然记得求仙的事,那还不快回去!” 吴解又愣了一下,接着自己也哑然失笑。 “那我走了!” “好走,我在牛角峰上等你!” ……一个矫健的身影,在茫茫大地上飞奔,沿着小赤江逆流而上,比最上等的骏马跑得更快。 他的脚步带起狂风,一阵阵呼啸。 当地势平缓的时候,他就在岸上奔跑;当地势崎岖难行的时候,他就在水面上飞驰。 他不分白天黑夜地狂奔,也不睡觉,只在累了之后才回到岸边吃点东西休息一下,然后很快就重新抖擞精神再次上路。 他穿过一片片原野,越过一排排树林,翻过一道道山岭。 当五月初四那天中午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小赤江上著名的大瀑布底下,和一个碰巧也站在这里愁眉苦脸的少年一起抬头看着瀑布。 “这地方可不容易上去。”他说。 “是啊!”那少年叹着气,无可奈何。 “不过总会有办法的!”说着,他纵身冲进了旁边的树林,沿着陡峭的山坡攀爬上去。 那少年看着他渐渐远去,正在赞叹不已,突然猛地回过神来,大叫:“大侠!大侠别走啊!请收我为徒吧!我就是来找您拜师的啊!” 吴解当然不会知道有一个诚心拜师的少年正在艰难地追寻自己的足迹,他依旧在拼命地赶路,不分昼夜。 等重新来到那个当初跟着排帮出发的小镇时,已经是五月初五的下午。 “老四……我觉得可能来不及了……”杜若愁眉苦脸地说,“这天已经快要黑了吧……之前那段山路实在太难走,浪费太多时间了!” “不到最后,怎么知道来不及呢?”吴解爽朗地笑着,依旧不停地奔跑。 他沿着几乎看不清的小道飞奔,来到了大赤江边,往嘴里扔了两颗人参丸,然后再次踏波冲过大赤江,冲出武安县,朝着青牛镇跑去。 但即便如此,当他跑到青牛镇的时候,太阳也已经悬在地平线的最西边,眼看着就要落山了。 吴解精疲力竭地喘着气,虽然已经知道自己终究还是差一点儿,终究没办法赶得上,但还是想要继续奔跑。 无论如何,总要努力到最后才行! “小伙子,干得不错啊!”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转头一看,却是客栈老板李混吞——或者说,青羊观的前辈高人,浑天先生。 “可终究还是来不及了……”吴解苦笑着说。 “谁说来不及的?”浑天先生微微一笑,抬手朝着天边的太阳抓去,“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吴解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但还是再次奋起力量朝着牛角峰跑去。 他跑到了牛角峰下,影影绰绰地看见山顶有不少人,但更多的人却在山脚下叹气,还有几个不肯死心的人依然在山路上挣扎着向上攀爬。 不及细想,他就迈开大步,沿着石阶向上冲去。 这次,他心里真的是毫无杂念! 说来也怪,明明在青牛镇上的时候太阳就要落山,但一直等到他爬上山顶,在大家的欢呼声中来到那座石头牌坊底下之后,天边的红日才猛地坠了下去。 “我没迟到吧?”看着一字排开站在那里的七位仙人,他有些不安地问。 “刚刚好。”主持选拔的张龙哈哈大笑,“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踩着阳光抵达的!” 吴解这才松了口气,顿时觉得浑身无力,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这一番不分昼夜的狂奔,真的是耗尽了他的每一分力气。 昏迷之前,他隐约听到浑天先生的声音在宣布仙门选拔的结果:“这一届仙门选拔,一共招收弟子十四人,当列为第二十七代弟子。其中吴解仁勇兼备,为众弟子之首!” 第一章 入门之初(上) 庄严肃穆的祖师堂里面,青羊观第二十七代十四位弟子排成两排,正在接受师长训话。 他们的排法比较特别,前一排四个人,后一排十个人,既体现出了彼此的差异,更体现出一种数学老师死得早的二货精神。 “茉莉严肃点,我正在听门规呢!” 吴解差点被茉莉一句话逗得笑起来,急忙告诫她不要再开口,免得自己在庄严肃穆的时候忍不住失态。 如果因为在这个时候失态而被逐出师门的话,那可真是冤枉透了! 不过他心里也觉得很好奇,前一排四个人里面,自己据说被浑天先生当场选定为本代弟子之首,骆瑜和安子清都是背景深厚的世家弟子,可易悌为什么也排在这里呢? 回忆起当初易悌那种和别人格格不入的作风,他倒是并不很觉得意外,只是好奇罢了。 冗长的门规总算是说完了,吴解简单总结了一下,大致上就是“要走正道,不要去做那些歪门邪道的事情,作为正派的修仙者要多多负担责任”之类的,倒也没什么特别苛刻的条款。 然后,就是弟子们一个个走上前去,由师长颁发入门法器,并且一一勉励。 吴解自然是第一个上前的,不过发的东西倒是跟别人一模一样,都是一卷封印着二十四道法术的青羊符册,一瓶能够清心定神的素心丹,还有一把透出层层云纹,一看就知道绝非凡品的无刃短剑。 一整套仪式做完,师祖们就各自离去,只留下二十六代的几位师叔伯,带他们去做一些剩下的事情。 他们跟着一位法号苍云子的道长去领了法袍,全都是清一色的淡青色长袍,从头到脚没有任何的花纹,朴素大方。 吴解的法袍和其他人略有不同,袖口和衣摆的位置都绘制着图案,是一朵金红色的火苗和一本墨色的书册,花纹也不大,每个图案不过半截拇指大小。 他好奇地询问究竟,得知原来青羊观的规矩很特别:弟子们不论年龄多大道行多深辈分多高,都必须穿纯色的法袍。只有获得某些特殊成就,又或者有特别的身份,才可以得到对应的装饰花纹。 比方说他衣服上的装饰,火苗象征着他本代大师兄的身份,书册象征着他著作《细菌论》的功绩。这两个图案之中,书册是按照规矩来的,火苗则是昨天有人特地来询问他之后确定的,当时他还很奇怪,为什么问他“如果给自己选一个标志,你比较喜欢什么?”。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他感叹一声,然后很顺理成章地注意到苍云子道长那身深青色的长袍上没有任何装饰花纹,除了颜色深一些之外,跟自己身后那些新晋弟子们没有任何区别。 苍云子显然发现了他的眼神,微微一笑,解释道:“我青羊观弟子虽然多,但真正能够立下功绩,得到在法袍上增添花纹的荣誉,却也很少。我们这一代只有七位弟子有此殊荣,合称青羊七杰——你们在入门考核的时候,不是已经都见过他们了吗?” 吴解一愣,不料将岸他们竟然有这么大的来头!正想要再问几句,后面安子清已经在抗议了:“你能不能别耽误时间!先把正事做完了再问行不行!” 看得出来,他真的很着急。 吴解倒也懒得为这点小事生气,便不再询问,带着大家按照苍云子道长的指点穿过几道门户,来到了一座古朴的阁楼前面。 阁楼的匾额上,是“藏书楼”三个大字。看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吴解分明听见后面骆瑜和安子清的呼吸同时急促了几分,显然都颇为激动。 看守藏书楼的,是一位法号叁云子的道长。他须发皆白,看起来老态龙钟,不过行动间倒还颇为灵活,可见道行颇为深厚。 叁云子显然知道吴解他们的身份和来意,带着他们登上了藏书楼的三楼,同时给了他们每人两块玉简,一块红色,一块青色。 “红色的玉简比较高级,可以记录任何典籍,适合用来抄录你们打算学习的主修功法;青色玉简差一些,只能记载较为低级一些的典籍,这是给你们抄录辅修功法的。”叁云子向他们解释说,“每人只能抄录主修辅修各一种,贪多嚼不烂——这层楼上的都足以作为主修功法,辅修功法等一下去二楼再选。” 吴解他们齐声答应,然后各自拿着玉简寻找适合自己心意的功法。 这个时候,骆瑜和安子清已经不约而同地朝着一个书架跑去,他们是如此急切,甚至连礼貌都顾不得了。 所有的书架上都有标签,标注出各自记录的典籍名称。弟子们如果有兴趣的话,还可以把典籍拿起来翻一翻——其实这些典籍大多是无字天书,就像那本《太上天真论》一样,记录了著书者的经验而已。 吴解注意到,骆瑜和安子清都是奔着一份名叫《太上九转丹经》的典籍去的。而且二人没有任何犹豫,都直接拿出红色的玉简来,选择这门功法作为主修。 “请问这‘太上九转丹经’有什么特别吗?”他好奇地问。 “这门功法是当年祖师在天仙门下听道之后写成的,其来源和太上天真论如出一辙,都是那位天仙留下的法门。”吴解的身份特别,叁云子简直有问必答,而且态度非常客气,“本门历代飞升的祖师之中,两位惊才绝艳成就金丹大道的暂且不论,其余还丹八转七转的人物之中,绝大多数都是修炼这门功法的。” 众人闻言顿时一惊,包括吴解在内,齐刷刷地放下正在研究的典籍,看向那卷怎么看都很普通的书册。 就是这么一门功法,成就了青羊观历代飞升祖师的赫赫威名! 不少人当即就朝着那边走去,打算跟骆瑜和安子清一样,选择这门功法作为主修。 这种做法丝毫没有出乎叁云子的意料,他急忙劝道:“诸位师侄不要着急!这太上九转丹经虽然精深奥妙,但本门之中并非没有其它高明的功法——说实话,修炼这门功法代价颇大,你们还是好好考虑一番再说!” “代价?有什么代价?”吴解忍不住问道。 “这门功法讲究‘以意为火,以身为鼎,以心为药,以魂为引’,通过不断剖析自身,不断加深对真我的把握,从而不断贴近大道,就设计而言的确堪称完美。但它却有一个极大的问题——如果修炼者不是天资过人之辈,进境就会比较慢,很可能还没来得及修炼有成,寿元就快要尽了……” 说着,他长叹一声,指了指自己:“你们看,我就是修炼这门功法的。如今我快二百岁了,但才过了先天、通幽两关,眼看着寿元将尽气血渐渐枯竭,百炼锻体那一关大概是肯定过不了啦,这辈子的成就也只能到此为止……” “不是我吹嘘,当年我入门的时候,资质才华在同门之中也算中上。若非修炼的是这门功法,而是诸如‘青木长生诀’、‘守一凝元妙法’之类,虽然不敢说能够成就还丹,至少突破入道三境,洗练罡气成就无漏不老之身,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且不说洗练罡气之后就能飞天遁地逍遥自在,光是成就无漏之身,就能有四百年以上寿元啊!” 他说着不停地叹气,神色间满是追悔莫及。 有叁云子的例子在前面,不少对自己资质不是那么有信心的人纷纷选择了放弃,但依然还有好几个人咬咬牙,选择了太上九转丹经作为主修的功法。 陶土倒是机灵,直接向叁云子问道:“师叔啊,您能告诉我,这里的功法之中,哪一种最容易修炼有成,能够得到最长的寿命吗?” 叁云子闻言一笑,指了指一个书架:“那肯定是青木长生诀了,虽然这门功法练成了之后无论神通还是功力都差劲到不堪入目,,但惟独‘简单、长寿’这两点是绝对没问题的!修炼它的弟子们不仅容易有所成就,而且在同等境界上,寿元比一般的修士多出至少一半!” 陶土顿时精神大振,直奔那《青木长生诀》去了。 得到了他的启发,弟子们纷纷向叁云子请教,提出自己的目标。叁云子果然不愧是看守藏书楼的前辈,对于这里的各种功法耳熟能详,无论什么样的问题,都能给出一个不错的参考答案。 不一会儿,除了吴解之外,众人纷纷选好了自己主修的功法。其中果然还是以太上九转丹经为多,剩下的各种功法都差不多,并无特别出类拔萃的。 吴解看着大家各自选好主修功法,心中不禁也有点着急。他本拟像骆瑜一样选择太上九转丹经,但茉莉却在心中劝阻了他。 “师傅啊!这门功法恐怕不适合你的性子!” “啊?怎么这么说?” “那道士刚才不是说了嘛,这门功法跟天真论一个路子,那肯定也是要人消除各种欲望,追求本心的。师傅你绝对不是那种能够消除各种欲望的人,这门功法,你练成的可能不大啊!” “我看起来就这么朽木不可雕吗?” “这跟资质没关系。我问你,如果你看到有凶兽吃人,恶霸行凶,你会不会生气?” “当然会生气!” “这不就结了。我觉得你再怎么也不可能把这股怒气给练没了,所以这门功法,你多半练不成!”茉莉很有把握地下了定论,“其实这功法真的没什么意思。人活在世上,为什么要修仙?不就是为了得到强大的力量,然后为所欲为吗?看到好东西就抢了,看到不顺眼的就杀了,这才活得像个人样!连欲望都割舍了,那跟石头还有什么区别!” 吴解并不赞成她的道德观,但却被她给说服了,放弃了修炼太上九转丹经的念头,转而考虑别的。 问题是……他自己也不知道想要修炼什么功法,只好徜徉在大量的典籍里面,一个个看过去。 叁云子并不着急,其余的弟子们也不急——他们正在专心研究刚刚到手的功法玉简,压根懒得管别的事,别说吴解在这里寻找合适的典籍,就算他在这里翻跟头打旋子,大概也只会被视若无睹。 吴解找了半天,最后在靠近末尾的书架上找到了一份比较符合自己口味的功法,名曰《灵霄火部正法》。 这本通体赤红的典籍里,记载的是一种通过不断提升斗志和勇气,将心中的火焰越燃越旺,最终整个人化作一团冲天神火,甚至于能够不借助任何宝物的帮助硬抗雷劫强行飞升。 不仅如此,这门功法还自诩“天下功法万千,但凡直指金丹大道者,若论争雄斗胜,我为第二,谁敢称雄!” 如此威武霸气的功法,吴解不禁顿时就心生好感。不过他并没有仓促决定,而是先去请教了叁云子。 “哦……你说的是这门‘灵霄火部正法’啊!这门功法据说也是上界传下来的,不过和别的功法不同,据说这门功法是上界一群特别擅长斗法,热衷于斩妖除魔的斗神们所创。本门历代也有人修炼,但成就一直不是很大……一位后来飞升天阙的祖师曾经仔细参详过,最后说‘若是不能将胸中正气怒气烧成一股破魔驱邪的神火,那就绝无修成这门功法的可能。” “师侄你想啊,能够修成神火的,哪个不是已经有自身主修功法了?甚至于很多人都已经道行颇深。要他们放弃过去的修行从头再来,谁愿意?” 吴解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 “看来这门功法,对我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说着,他摊开手掌,掌心一股金红色的纯阳真火,正在无声燃烧。 第二章 入门之初(中) 所有人都选好主修功法之后,叁云子将其一一记录,还让大家各自画押。 不过吴解注意到,当众人画押之后,这位老前辈又在记录后面加上了一些评价。 因为只是略略看了几眼,他没有能够看清多少,只看到骆瑜的后面是“炼丹?为啥不练龙珠?”,陶土的后面似乎是“新一代千年王八万年龟指日可待”……至于自己的评价,因为特别在意的缘故,他看得很清楚,说的是“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活的火部正法”。 这话让吴解有些觉得不对味,什么叫“活的火部正法”啊?自己难道还是死的不成! 叁云子记录完了大家的主修功法,就带着众人下到二楼,选择辅修的功法。 这次他没有让大家自己去选,而是先介绍说:“二楼的功法至少有几千种,你们自己找的话,找上几个月都找不完,就连我也不是都熟悉。好在本门早有规划,历代收集功法的时候,都会对功法进行审核,判定其优劣,给出一个品级。” “所有的功法分为上中下三品,下品功法仅有某个闪光点,别的无甚可取,只是充实库藏的,除非进行大规模的法术推演,否则根本用不到;中品功法优点和缺点都很明显,日后你们或许会用得着,但现在也不用考虑……剩下的上品功法总共有九十多种,选起来就方便多了,至少我都知道。” “那不是还跟刚才一样吗?”陶土疑惑地问。 叁云子眉毛一扬:“刚才在我说话之前,你们不是一窝蜂地跑出去翻典籍了吗?”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这位师叔刚才被忽视了一下,不高兴了。 这么一来,就算是有心去成堆的典籍里面翻一翻淘个宝的吴解,也乖乖熄了心思,老老实实地向叁云子提出自己的需求,然后按照他的建议找到几本典籍,进行对照比较。 他所修炼的灵霄火部正法是一种极其强大的功法,兼具修炼和战斗两个方面,所以其实并不是很需要别的功法。在叁云子的建议下,他拿了一本《土遁术》,一本《凌空八步》,一本《炼器入门》和一本《御剑入门》,四本书互相比较。 说实话,这四种功法都很值得钻研: 土遁术是最为通俗也最为稳妥的遁术,用起来很方便,效果也很显著,一眨眼就能走出十余里,虽然不能连续施展,但却能给他带来短距离超高速移动的能力。 凌空八步一旦练成,能够在空中转折自如,甚至能凭空换气,在空中连走八步,机动性高得无以伦比,简直跟飞鸟一般——入道境界的修士是不能飞行的,有这门轻功的话,至少可以获得空战能力。 炼器入门没什么好说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加上吴解修炼火系的功法,先天就会比较擅长操纵火焰,学个炼器术正是相得益彰。 御剑术是剑仙的看家本领,入道境界的御剑术,能够将剑气温养为一枚剑丸,百步之内快逾闪电,虽然需要极多的功夫去慢慢温养剑气,可一旦练成,战斗力将会有极大幅度的提升。 吴解看看这本,又看看那本,每一本都想要,却又只能选择一本,不由得苦恼万分。 不仅他如此,每一个弟子都在对照着几本典籍苦恼。叁云子的眼光极好,给他们选的都是极为实用的功法,而青羊观收藏的这些上品功法也都极为精妙,他们每一个人都像吴解一样,看看这本、看看那本,哪一本都舍不得放弃。 哦,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陶土就很快选定了自己的辅修功法,是一本《仙木制器术》。这本功法将制造法器和修练真气巧妙地结合起来,一边制造法器,一边提纯真气,两者相得益彰。 陶土出身于陶商家庭,从小就学着制陶,在手工方面颇有天赋。他修炼的青木长生诀又正好可以跟仙木制器术配套,可谓天作之合。 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根本没考虑过战斗力的问题,既然没有了这个最主要的需求,选择的空间自然也就小了很多,甚至于不用再为挑选什么而苦恼。 吴解坐在角落上的桌子旁,看着四本典籍,心中不断纠结,最终无奈地拿着它们站起来,打算再去找叁云子请教一番。 他才走了一步,突然注意到旁边“中品功法”的架子上摆着一本孤零零的典籍,和别的典籍都分开了一大段距离,似乎是被刻意独立出来以吸引注意力的。 他好奇地走过去,拿起了那本名为《天问三篇》的典籍。 翻开典籍,这本书却不是无字天书,而是写满了文字的通常书籍。 吴解随意浏览了几段,突然猛地一震,整个人呆在那里,连失手将自己刚才还视若珍宝难以取舍的四本典籍掉在地上都没发现。 那某一页上,赫然有这么一行字: 河海应龙?何尽何历?鲧何所营?禹何所成? 吴解的惊讶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求仙的这段路上,他看了不少闲书,对这个世界的古代神话也有所了解,所以他很清楚一件事。 这个世界,绝对没有出现过治水的鲧和禹! 愣了好半天,他才在茉莉的提醒下回过神来,也顾不得那些落在地上的典籍,一把抓着这本《天问三篇》,急急忙忙地冲到叁云子面前,询问它的来历。 “这本书我也研究过,可惜没研究出什么名堂来。”叁云子对这本书显然颇为了解,说道,“它是本门建立之初就有的典籍之一,据说本门祖师当年受了一位前辈的恩惠,作为报答,就把这本书放在藏书楼里面,而且和别的书分开,以吸引注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另外几个历史跟本门一样悠久的门派,也同样有这本书。” “你知道那位前辈的事情吗?” “这我可真的不知道,你想要知道的话,就早点修成金丹白日飞升,去天界找祖师爷问吧。”叁云子笑呵呵地说,“不过我估计祖师爷恐怕也不知道什么,否则以他喜欢写笔记的脾气,不可能不在笔记里面提到。” 看来……这本书的来历就只能是个谜团了。 吴解叹了口气,说:“我决定选这本书了,请帮我登记。” “我劝你还是别打这本书的主意了,这天问三篇从来都没人能修炼成功!”叁云子其实已经看出了他的意思,但还是劝道,“我不知道那位前辈神通如何,但从古至今,各大门派无数英杰都在这天问三篇上花了许多功夫,光是我知道的本门前辈,就有至少二十个研究过它……却没一个能从中有所领悟!” “反正我的火部正法兼具修炼和战斗,一部就抵得上别人两部。就算天问三篇修练不出成果,也并不吃亏啊。” “……你倒是看得开!不过书的原本不能给你,这是规矩。” “真的不行?” “当然不行!” 吴解一番交涉无效,只得退而求次,拿玉简复制了天问三篇。 复制完之后,他见别的同门大多还在苦恼地难以取舍,索性走回刚才的桌子那里,捡起掉在地上的四本典籍放回各自的书架,然后拿着天问三篇,坐在那里慢慢研读。 吴解前世的学问并不很好,他隐约记得《天问》似乎是古代屈原的作品,但究竟说的是什么,就完全不知道了。 不过他终究还没把前世看过的那些中国古代神话传说都忘了,诸如鲧、禹、河伯、夏桀、尧、舜、女娲、玄鸟、商汤、纣王……在这本书开头的第一篇里面,他看到了许许多多熟悉的名字,更回忆起了很多早已模糊的记忆。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热泪盈眶。 正在他感动之际,突然觉得手上的书本微微一震,有一道光芒从里面射出来,正中自己的脑门。 吴解一惊,正想有所反应,眼睛的景物却猛地一花,然后发现已经来到了一座前世地球上特有的公寓楼,站在一间屋子的门口,转身看去,周围是不知道魂牵梦萦多少次的现代化城市,路上人来车往,还看到小贩在路边摆摊,空中有做广告的热气球飞来飞去。 他急切地左顾右盼,很快就发现了天安门。纵然他不曾去北京旅游过,但那座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建筑,每一个中国人都不会不熟悉。 “这么说……这是在北京?”他自言自语。 “是啊,正确地说,是北京内环。”房门打开,一个穿着T恤衫拖着凉鞋的帅气青年笑呵呵地说,“我当年做梦也想在这里买间屋子,结果一直到穿越,都还是租房子住的……很失败吧?” “这不能算失败吧,全中国有几个人买得起这里的房子啊!” “哈哈!说得也是!”那青年引着吴解进门,屋内的家具很简单,看得出他的收入状况并不好。” “我已经忘了可乐或者红茶的味道,喝点果汁凑合一下吧。”青年说着给他倒了杯橙汁,然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端起来喝了一口,微微叹了口气,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什么时候?”吴解不明白他究竟在问什么。 “你是哪个世界哪个门派的,已经第多少代了?” 吴解一惊,这才想起来对方并不是普通人,而是神通广大的前辈仙!顿时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 “晚辈吴解,是青羊观第二十七代弟子。至于世界……我们的世界一般自称九州……” “九州界太多了!早知道我当年就不那么恶趣味,每遇到一个有天命加身的英雄人物就忽悠他把天下分为九州……”青年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懊恼地摇摇头,“总之呢,既然大家都是穿越的老乡,那么你理所当然应该继承我的遗产,对不对?” “前辈你那么大的本事,居然也已经死了吗?” “当年的无上神君那么大的威风,最后还不是被灭世神雷轰成灰了!我大概也就是跟他差不多吧,既然不肯乖乖地在这里当至高无上的大神君,而总是想要破开大千回地球,那么多半也是被灭世神雷劈成灰的下场。”青年满不在乎地说,“不过没关系,人固有一死嘛。我都活了几亿年了,死一死也没啥。” 这种死一死也没啥的豁达态度让吴解也忍不住笑了,气氛轻松了很多。 “我呢,这些年一直在研究两个世界有什么不同?为什么会有同样的东西?又为什么会有各种各样的区别?进而推广到研究万事万物有什么相同点?有什么不同点?最后总结出来的,就是这一门前无古人大约也后无来者的独门功法,天问。” 青年很随和地说:“这门功法并不是给你修炼积累用的,而是能够让你加强对世界万物的理解,在通往无上大道的路上走得更便捷更稳当一些,仅此而已。” “这就很好了!”吴解由衷地说。 青年笑了,点头赞道:“你的心性不错,看来我的运气也不错啊!为了不惹来灭世神雷,我留下的意念马上就要消散。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或许你还会在我的其它遗产里面见到我。不过见不到也没关系,只要你成就大道,这些东西终究是留给你的。” 他站起来,脸色真诚,友好地拍了拍吴解的肩膀:“因为我本人的境界有点太高,所以这门功法可能比较难……我生前没有能够等到的老乡啊,加油吧!” 光影一闪,吴解已经重新回到阁楼,依然坐在桌子面前,手上捧着那本《天问三篇》。 他看看左右,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里,就连叁云子也只是在专心地看他自己的书。 他再低头看书,书上还是那些文字,没有任何变化。 吴解想了想,在心中回忆起“天问三篇”的内容来—— 这次,从心灵深处浮起的不是书上的文字,而是一些玄奥难懂的意念,它们向吴解演示着世界的诞生和消亡,演示着万事万物从萌芽到灭亡的过程,一点一点。 吴解只是看了一瞬间就头晕眼花,不得不放弃研究,将它们重新放回心底。 “看来那位前辈老乡说得没错,这功法……有点高过头啊!”他忍不住苦笑起来,却又充满了憧憬,“他竟然知道无上神君,还自认为和神君不相上下——果然即使不走歪门邪道,也一样可以成就大神通!” 直到这时,一直隐藏在他心底的“只有邪派才能走到无上境界”的担忧,终于烟消云散。 第三章 入门之初(下) 领了法器,选了功法,这入门第一天的两件大事便告一段落。吴解他们又在苍云子道长的带领下来到了位于青羊山山腰的精舍区。 青羊山是一座颇为壮观的大山,平时都以法术遮掩,凡人根本看不到也摸不到。而当初他们攀爬的牛角峰,其实就是通往这座仙山的入口。 当仙人施法打开通道之后,从牛角峰顶的牌坊往上就会出现一道玉阶,沿着玉阶走去,每走一步,周围的景色就会变幻一次,大概也就是走五六步的功夫,众人便置身于云雾之上的青山绿水间。 再回头看去的时候,来路早已茫然,不知道究竟从哪里进出。 仙山的山脚下是成片成片的灵田,灵田无人耕种,各种灵草生长得乱七八糟,怎么看都像是杂草;从山脚上去一些,是一个很大的广场,广场周围错落布置着许许多多的竹木小楼,那就是给弟子们居住的精舍区。 再从精舍区继续往上的话,便是门中的各个主体建筑,山门、库房、各种庭院厅堂。其中最为壮观、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漂浮在空中的青羊观大殿,和虽然隐在树荫之中,却放出万道白光的祖师堂。 祖师堂是青羊派所有建筑里面地势最高的一间,可依然还没到山顶。从祖师堂往上看,先是一片郁郁葱葱的仙木林,然后就突兀地变成了一片雪白。 整个青羊山的山头,仿佛是一块巨大的白玉! “师叔,请问山顶那一大块白玉是干什么的?咱们门派把那么巨大的一块白玉放在山顶上,不觉得有点刺眼吗?”吴解好奇地问。 苍云子抚须一笑,显然对这个问题毫不意外:“那可不是天生的白玉,而是历代祖师渡劫飞升之际,山头被无穷天雷轰炸,硬炸成那个模样的。” 众弟子闻言顿时一惊,齐刷刷地看向那白玉山顶,遥想着历代祖师在山顶上施展大神通,抵抗无穷天雷的轰炸,最终渡劫成功飞升天阙的景象,不由得悠然神往。 青羊派并不怎么在意尊卑问题,上下五代弟子之中,除了太上祖师、祖师、掌门这三辈常年住在高处静室之外,剩下的护法弟子、入门弟子这两辈都住在精舍区——其实就连祖师爷们的住所也在这里,只不过他们很少回来罢了。 从远处看去,精舍区似乎并不大,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容纳很多房屋的样子。但等到了近前,才发现原来这里也有法术遮掩,一大片青山绿水之中,随处可见精致静雅的小楼,不过仔细看去,就能发现它们有的被五彩毫光遮住,有的则没有任何遮掩。 “有光芒罩住的就是已经有人入住的,你们可以随便选一间没人居住的住进去。”苍云子指着那环绕着大广场的一大片精舍区说,“不过吴解要住在最靠近广场的那些屋子里面,这样有事可以最快反应,这是每一代大弟子的荣誉,也是职责。” 他这一说,大家才注意到紧贴着广场的小楼总共只有五间,其中两间空着,三间有彩光笼罩。 “我们青羊观历来的规矩是人间只有五代弟子,太上祖师还在的话,无论招收多少回,也只能同一代。”苍云子说,“你们运气很不错,去年我们的太上祖师刚刚飞升,所以你们才不是第八批二十六代弟子,而是第一批二十七代弟子……吴解,五位大弟子的居所是按照顺序排的,你的精舍是第二座。” 吴解微微颔首表示明白,然后有些好奇地问:“请问师叔,这间当年是不是第二十二代祖师所住?” “没错,不过只有地点没变,屋子是后来重修的——当年的屋子被那位祖师炼成了一件上品法宝,抗天劫的时候毁了。”苍云子眼中露出憧憬之色,“当年他老人家是还丹八转之后渡劫飞升的,为了抵抗天雷轰击,总共毁了十二上品件法宝。” 吴解并不清楚十二件上品法宝是个什么概念,但看骆瑜和安子清同时为之变色,安子清更是脱口说出“这代价太大了吧!”的话来,大概损耗的确很惊人。 “那位祖师精修‘九天元鼎还真妙法’,能够以山川为鼎,上接九天元气,将凡物洗练成法宝。平生不知道制作了多少法宝,素有‘多宝’之称。区区十二件上品法宝,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众人不禁又为之赞叹——这是青羊观的私密,莫说骆瑜这个外人不知道,就算安子清这青羊观旁支的弟子也不可能知道。因为若非当初那位安祖师为人慎密嘴巴够紧,又怎么可能得到批准自立门户呢?这些隐秘的事情,他老人家是绝对不可能多嘴的。 苍云子其实也不愿意多谈祖师们的事情,很快就转换了话题:“你们选好了住所之后去杂物库房左边的食堂吃饭,如果有兴趣的话,还可以去另一边的讲经堂听听课。” “讲经堂虽然是针对没有能够完全通过入门考验的外门弟子进行简单讲授的,不过主讲的逸云子师兄道行精深,讲课深入浅出,在本代弟子之中是最善于教书育人的。你们纵然有上等功法,去听一些基础的东西,也不会浪费时间。” 将各种零零碎碎需要交代的事情说完之后,他就迈开步子,以缩地成寸的奇妙手段飞速离去,大约他自己也有事情要忙吧。 众弟子等人也不想耽误时间,道别之后就各自离去,选择中意的居所。 吴解是唯一不需要选择居所的,直接按照吩咐来到了那间门口挂着火苗图案匾额的小楼前。 他刚走到门前,小楼上光芒一闪,原本紧闭的门户自动打开,一个矮墩墩却很壮实的汉子走出来,拜倒在地:“属下廿七,乃是这竹楼的元灵,拜见主人!” 吴解吓了一跳,一番追问,才明白这五间给历代大弟子准备的竹楼原本就是法宝,只不过品级不高罢了。作为法宝,每一间竹楼都有元灵,可以代替主人处理一些日常的事务——这也算是历代大弟子们独有的福利了。 按说这个好处很实用,吴解却不禁皱了皱眉——住在这竹楼里面,岂不是等于是整天都被监视着?他身怀天书世界,万一不小心走漏了风声,不知道会惹来什么大麻烦呢! 他有心换间屋子,但又想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只得叹了口气……看来,日后恐怕只能在仙门之外才能进入天书世界了。 竹楼里面的各种用具继承了青羊观一贯的风格,朴素而精致,住起来很舒服。廿七还表示自己虽然不会打架却善于家务,无论洗衣做饭都很拿手,现在就可以演示一番…… 吴解觉得,这家伙肯定是闲了很多年有点蛋疼,忍不住想要找点事情来做。 “以后再说吧,我要先去食堂看看。”放下杂物,他向满脸遗憾的廿七吩咐一声,便离开了竹楼,来到了位置略微靠里一些的食堂处。 食堂很大,至少足够上千人一同进餐。不过此刻里面却很冷清,只有几个看上去可能跟廿七是同类的中年人坐在那里发呆。 他进去问了一下,果然这间食堂也一样是法宝——而且还是当初那位善于炼制法宝的祖师亲手制作,迄今已经有差不多两千年了。 这几位法宝元灵智慧才能都远在廿七之上,对于烹饪方面的造诣更是出神入化。吴解只是在谈话间稍稍提到了一些当初穿越前吃过的拉面,他们便凭借经验将其制作了出来,虽然佐料不够丰富,吃起来稍稍有点单调,但当真筋道爽滑,让吴解很是满意! “想不到拜入仙门之后居然连拉面都能吃到!”他在心中感叹道,“成仙真是方便!” “在天书世界里面也一样可以吃到。”茉莉立刻为自己寄宿的至宝正名,“要说制造东西,这些小家伙还差得远呢!” “为了吃一碗拉面浪费源力……你当我是老三那种吃货吗?” “吃货有什么不对的!你有意见的话可以辟谷啊!” 牵涉到吃的问题,杜若是不可理喻的。 一碗拉面吃完,吴解的心情大好,哼着小曲来到了不远处的讲经堂。 六位身着白衣的外门弟子正在这里集体听讲,给他们讲课的则是一位五十岁上下,两鬓微白的书生。他穿着有些破旧的长衫,看起来像个随处可见的落魄文士,但身上却自有一股凛然气势,令人不敢小看。 吴解在门外旁听了一会儿,确定这位大约就是逸云子师叔的中年人的确很擅长讲课,将一篇修养精神充实元气的法决说得清清楚楚头头是道,让人一听就能明白,不愧是本门最擅长教书育人的专业人才! 将岸等人深藏不露,浑天先生神通广大,叁云子博闻强识,逸云子淳淳善诱……再遥想苍云子提过的那位制造了无数法宝的祖师,看看那座不知道多少位祖师渡劫飞升的白玉山头……他不禁深深地为之赞叹。 青羊观不愧是真正的仙家名门,果然是人才济济! 第四章 仙门 吃饱喝足之后,吴解去了一趟库房,向负责看管库房的师叔一口气领了十几瓶辟谷丹。 “我能够理解你们这些新进弟子得到典籍之后急于刻苦修炼的心情,但这么多辟谷丹……足够你吃一年多了吧,难道你打算一口气闭关几年吗?”那位师叔并没有拒绝他的申请,只是把丹药给他的时候顺便劝道,“修炼不是人生的全部,一个劲儿的苦修也不是最好的修炼方法,根据我的经验,闭关最好别超过一个月。” 青羊观的风格往好里说叫清静无为,往坏里说就叫土得掉渣。整个门派看不到半个侍者,上到祖师掌门,下到外门弟子,吃喝拉撒衣食住行一切事物都得自己动手,而这些修道者们往往醉心于修炼,对于外务不甚关心,结果就是门派的风气日渐懒散,严肃性荡然无存。 这一点,看看山脚那长得跟杂草似的灵田就明白了。 吴解带着辟谷丹回去的时候,正巧看到一位外表很年轻的师叔倚在灵田旁边的树下看书,他好奇地凑过去问了问,得知这位师叔正是今年负责管理灵田的那位。 看看惨不忍睹的灵田,再看看专心研读道藏的师叔,一时间他很是无语。 “师傅啊,这青羊观真是掉份到家了!当年我们门派的弟子,每个人都有几十个仆役,负责处理各种杂务,从务农持家到暖床生孩子什么的……你再看看青羊观!要不是有一些法宝元灵们不辞劳苦地每天做各种杂务,我怀疑他们能把自己给饿死!” 茉莉不断地嘟嚷着,很是愤愤然。吴解觉得,她生气的可能不是生活条件,而是像她一样的法宝元灵们居然不忙着杀人放火,而是忙着洗衣做饭。 “我觉得我内心对仙人的幻想都破碎了……”杜若也是一副无语问苍天的表情,“老四你有没有注意过?早上那位掌门真人的发髻都没梳好,连簪子都插歪了!” 吴解自然没注意到这个,说实话他其实挺喜欢这种风气的,轻轻松松没有压力,充满了逍遥自在的意味,在这样的门派里面修炼,肯定比在茉莉怀念的那个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日日充满了阴谋和杀戮的神君门下要好得多! “可我们效率高啊!门下弟子一般百年之内就能成就金丹,比起来那些几百年都不一定成就金丹的家伙们简直就是一团渣!”茉莉很愤然地抗议吴解的偏见。 “当年神君门下,平均多少个弟子能出一个金丹?”吴解问。 “不成金丹,哪有资格叫弟子!” “那么换个说法吧,平均多少个修道的人里面能出一个金丹?” 茉莉侧着头回忆了一下,说:“我们控制了很多世界很多国家,把那些有资质的都集中起来……大概十来万人里面会出一个金丹吧。” “十来万个有资质的弟子才出一个金丹,你还有脸说效率?” “修道本来就是大浪淘沙,优胜劣汰到最后能剩下来的都是精英!这种做法可以有效地集中资源,让强者得以快速成长!” “结果那十来万不能快速成长的就死了,对吧?” “凡人死多少有什么关系?” “所以无上神君就被天打雷劈了。”吴解冷笑一声,用一句话打败了茉莉,然后回到自己的屋里,一头钻进了修炼用的静室。 叮嘱茉莉和杜若不要轻易打扰自己之后,他先吞了一颗辟谷丹,然后将那块红色的玉简靠在额前,开始仔细研读学习“灵霄火部正法”。 这门功法并不复杂深奥,其原理就是先在体内点燃一缕神火,然后以这一缕神火为基础,外练骨肉,内炼真气,乃至于温养魂魄,三方面齐头并进。 如果仅此而已,这门功法自然也不够资格被定性为直指金丹大道的无上妙法,它真正神奇之处在于,修炼者在人生经历之中所产生的勇毅之气、不平之气、浩然之气……各种各样激烈的情绪,都会随着功法的运转被点燃,萃取精华,淘汰杂念,最后犹如百川归海,加入到神火之中,令本命神火日渐壮大,修为不断精进。 尤其是在战斗中,这门功法能够快速地汲取勇气和怒气,让神火迅速成长。正因如此,天下功法虽多,能够与之相提并论的却很少。 若非它入门那一关太过艰难,绝不会被束之高阁,少人问津。 吴解按照功法的介绍,先运起纯阳真火,然后慢慢将精神沉入其中,感觉中自己整个人似乎都在沉入热水里面,但周围跳动的却是金红色的火焰。 等到这种下沉渐渐到了令他感觉到有些眩晕的程度,他才开始依照入门心法进行观想,令心神和真火合一,以便将专长破除邪祟的纯阳真火转化为威能更大、用处更多的神火。 他凝神观想,在精神的世界里面,真火慢慢地凝聚出无数金红色的颗粒,填入灵魂之中。每填入一颗,心灵中就是一阵炎热,犹如大冷天当头浇下了一盆热水,暖呼呼的十分舒服。 他就这么一直修炼,直到真火的颜色开始变淡,凝聚金红色颗粒的速度明显变慢,才停止观想,放开心神,结束修炼。 睁眼看去,窗外一片黝黑,已经到了夜里。 作为小楼的元灵,廿七自然知道他闭关结束的事情,所以当他走出静室的时候,一杯清茶和一小盒松柏糕已经准备好了。 吴解笑了笑,坐下喝了口茶,又吃了一口糕点,只觉得一股清香夹杂着苦味,因为持续修炼而有些疲惫的精神顿时为之一振。 “这些东西真不错。你怎么知道要准备它们的?”他笑着问。 见主人颇为满意,廿七憨厚的脸上笑得仿佛开了花似的:“我们法宝元灵们之间也经常联系讨论,这清露茶和松柏糕是长期总结出来,最适合入门弟子闭关之后提神的。” “主人这次闭关,足足修炼了差不多三天,一定饿了吧?我已经问过食堂的大叔,他们说您喜欢面食,我这就去给您准备一些,不知道您是想要浓厚一些的,还是清淡一些的?” 吴解一愣,想不到廿七的服务竟然这么周到,不由又笑了起来。 “如果有办法的话,帮我炖点浓汤吧,我喜欢肉汤。” “这个容易,马上就来!” 廿七并未吹牛,大约也就三五分钟的时间,一碗浓汤拉面就端了上来。 这拉面倒也罢了,并不比食堂那几位大厨的手艺更令人惊艳,但那汤实在是让吴解赞叹不已——肉汁完全炖进了汤里,又有一些山菌为配料,还很贴心地将油腻撇去,喝在嘴里浓而不腻,当真是鲜香满口,回味无穷! “怪不得人人都想做神仙,做神仙的确很舒服啊!” 他忍不住在心中感叹,顿时引来了杜若的羡慕嫉妒。 “可恶啊!我也想吃……” “你现在出来不方便,万一师门追问的话,我怎么解释呢?” “那个将岸不是已经看到我了嘛……这点小事不算什么吧!” “就算是小事,也不要多事。还是等我有机会问过将师伯再说——你先忍耐几天吧,咱们修仙的人长寿得很,日后有的是给你大吃大喝的机会。” 杜若嘟嚷着郁闷着,效仿正在灵木下面酣睡的茉莉,钻回阴宅里面呼呼大睡去了。 吃喝之后,吴解本打算再修炼一回,但廿七却劝他不要太过心急,不妨出去散散步,放松放松心情。 廿七的说法很有道理,吴解自问其实并不需要那么着急修炼,便接受了他的建议,换上法袍出了门。 青羊观的法袍外表看起来很老土,可实际上功能是很强大的。不仅能够避尘防脏,还能够隔绝水火烟雾,穿着它的人,入水不淹、入火不烧、在毒烟里面也不会被呛着。它还有相当强的防御力,莫说是凡间的宝刀宝剑,就算是差一点的仙家法器也能抵挡几下。更神奇的是,这件法袍还能够在一定范围内聚拢天地元气,并且可以安定心神,对于修炼也有极大的辅助效果。 它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式样太土,太过不起眼! 青羊观上下五代半,法袍的颜色由深到浅,太上祖师穿黑袍,祖师是深蓝色,掌门是浅蓝色,护法弟子是深青色,入门弟子是淡青色,外门弟子则是白色。 这些法袍甭管性能多好,在外面是一点也看不出来的。吴解寻思着,若是本门群仙集体出行的话,只要不露出法力气势,没准会被当成某书院的老师们带着学生出去郊游,而且满门上下全都是一个香囊都买不起的穷酸……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哈哈大笑。 半夜三更一个人在空旷的广场上大笑,这一幕的确是有些诡异,不过仙门中人显然早就见怪不怪,又或者那些小楼的隔音效果的确很好,除了一位长着鹿角的巡逻妖怪劝了句“大半夜的专心吸收月华不好吗?浪费时间干嘛?”,再无别人打扰。 吴解很好奇地拉着那个妖怪攀谈,得知对方大号鹿九,是本山的土著妖怪。因为历代外门弟子讲课从不忌讳旁听的缘故,跟着听了很多讲,有时候仙人们还会给他们专门开课——青羊山的妖怪们几乎都是这么修炼的,与世无争,悠然自得。 “不愧是仙家圣地!真是清净平和啊!”吴解忍不住由衷地赞叹。 正说话间,远处某个小楼里面突然轰地一响,黑烟弥漫,一个灰头土脸的仙人跑了出来,不断地咳嗽。 “那是怎么回事?” “哦,那是喜欢研制各种爆炸性法器的黑白子真人,掌门真人的师弟。” “炸成这样不会有问题吗?我看他连法袍都炸坏了!” “习惯就好。其实这还是轻的,有时他甚至会把整座房子都炸天上去。” 吴解呆了半晌,直到那位前辈真人已经回到屋子里面继续研究,才哑然失笑。 果然是逍遥自在的仙门,什么样的人都有啊! 第五章 难关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吴解专心修炼,除了每次闭关之余的散步之外,几乎把所有的功夫都花在了潜修之中。 观想中灵魂的投影已经注满了金红色的真火之精,整个人影几乎都成了一团耀眼的金红。每次观想的时候,吴解都觉得有点不能直视,仿佛多看几眼就会被灼伤一般。 按照典籍的介绍,这是火力在魂魄中积累至满溢的迹象。到这个时候,就该将魂魄沉入真火核心,借助心神合一时候的力量,将魂魄中的真火之精转化成神火的种子,然后剩下的就是水磨工夫了。 可他试了几次,每当想要将魂魄沉入真火核心的时候,就感觉到一股突然而来的恐惧和不安,仿佛有什么极大的危险迫在眉睫一般! 吴解不是那种找准了方向就低着头一个劲儿莽冲的人,面对这种情况,他果断中止了修炼,前往藏书楼请教叁云子。 “你说的这个问题我也不清楚,可能要查查前辈留下的修炼笔记。”叁云子沉吟少许,提出了另外一个建议,“为什么不去找掌门师伯他们那一辈请教呢?他们几乎都是凝成真元的大高手,甚至已经有人在冲击还丹。对我来说难以解答的问题,又怎么难得倒他们!” 吴解有些犹豫,他并不担心师祖们会藏私不教自己,但却怕自己身怀天书世界的事情被看出来。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闯江湖的时候他不怕惹麻烦,是因为纵然惹下天大的麻烦,他也能够顶得住,至少说跑得掉。但要是在仙门里面被看出身怀至宝,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到时候……他恐怕就只能躲回天书世界当缩头乌龟,学茉莉那样等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等到青羊观这泱泱大派也湮没在历史长河中…… “那会闷死的!”杜若急忙劝道,“老四啊!我觉得咱们还是查书算了,花点功夫不算什么,少惹事就没事嘛!” 吴解没怎么考虑就接受了她的意见,于是他就和叁云子一起在藏书楼里面翻找起来。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我看你近来的心态有点急躁,正好陪我翻翻书,权当散心吧。”叁云子笑着说,“你还年轻,二十岁都没到吧?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毛毛糙糙整天游手好闲呢。可你已经修炼到距离入道只有半步的程度!”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的体、气、魂三种修炼都已经达到甚至于超过了一般的入道弟子。那还着什么急呢?就算花个一年半载解决这个问题,也不算什么啊。” 吴解可不想等上一年半载,不过他知道叁云子说得有道理,自己现在的确是有点太心急了。 “每一批新入门的弟子都这样,拼了命地修炼修炼再修炼,恨不得拿辟谷丹当饭吃,恨不得变成蜗牛缩在屋子里面不出来。你知不知道?曾经有弟子窝在屋子里面一口气修炼了整整半年!半年都没踏出房子一步啊!” “那他一定很白。” “没错!等他后来入道成功出来的时候,白得跟兔子似的,连眼珠子都是红的。就差脑袋上长两个长耳朵了!” “半年不晒太阳,也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这问题你日后有机会可以自己当面问,反正掌门真人平时似乎都很闲。” “咦?!师叔你说的是掌门真人当年的事情?” “没错,他就是从那时候养成了不修边幅的邋遢作风的。这事是我师傅当年亲身经历的,他跟掌门真人是同一批入门的弟子。” “啊……那么师叔祖他现在在干啥?” “三年前跑九天去收集罡风之精了,也不知道收集那个干什么……以凝元境界收集罡风之精可不容易!我猜他可能是借此机会磨练心志,寻找还丹的契机。” 二人边找边聊,大半天之中,翻找了几千本藏书楼底楼那些前辈们的修炼笔,却没找到一份有价值的记录。 “唉!这功法要求太高,本身又是从奠基到飞升一套很完整的那种。除了以此为主修功法的人,其余的修士就算日后再想修炼,往往也不会花什么功夫。”叁云子将手上那份记录扔在一边,长叹一声,“这位紫火真人就是,他修炼的是‘紫火天炉经’,以天地为炉,凝练天火煅烧自身,在本门历代修炼火系功法的真人们之中可以排进前三。但你看看他修炼火部正法的记录……” “以紫火凝练三次,待紫色褪尽,渐成无色之焰。复于还丹之际截取精魂种子注入其中,即成一朵神火,破邪除魔具有神效……这记录对新入门的弟子有用吗?一点用处也没有啊!” 吴解凑过来看了看,嘀咕:“这好像是在修炼特殊的法术?” “无色神火,既是法术也是法宝,似乎还在某位师叔那里传承着……反正跟咱们没关系。继续找!” 叁云子看起来比吴解还着急,平素的沉着淡然早已抛到九霄云外,皱着眉头敲着太阳穴,似乎用这种方法可以帮自己回忆起更多的事情来。 而在他的身边,那乱七八糟堆得几乎比他人还高的书堆,也比吴解脚下不超过两尺高的书堆要显眼得多。 这是必然的,因为他对这里的藏书太熟悉了,一本书随便翻个几页就知道有没有自己想要的资料,然后便是随手一扔。相比之下,要把整本书从头到尾大略看上一遍才能确定有用与否的吴解,效率自然比他低得多。 两人足足找了一天,第二天早上又接着找,就这么直到第四天,总算是在底楼那浩如烟海的藏书之中找到了一份很有价值的资料。 这是六千多年前,一位道号“太虚”的前辈所留下的笔记。 “余幼居山野,偶服灵草,体健如牛,气壮如虎。及至修道,苦练火部正法三载,真火之精,几欲溢出魂魄。自以为根基之牢无人可比,孰料每欲心魂合一则必警兆大生。余性坚忍,不以为意,强自破关。神火铸就之时,血肉尽焚、筋骨俱焦,竟至于化身火灵之属!” “余常忆当日之事,始悟过犹不及之理。后世弟子若遇余当日情形,必不可冒进。宜以丹药散气息、销体魄、压魂魄。方可化险为夷,不至重蹈余之覆辙!” “世事悠悠,千载岁月弹指即过。火灵之身不得上达天阙,辗转尘世日日消磨。纵有神通,曾何益哉?余当自投冥河,希冀来日重入道途,破关扣阙,以遂今生不得之望!” 这段话并不艰深,简直是一目了然。那位太虚前辈的境遇,和吴解如出一辙! 吴解看着这段短短的自述,联想起自己也曾经打算强行破关,不由得冷汗涔涔,连后心都有些冰凉。 好在……总算是找到解决的办法了! 帮叁云子重新将典籍收好之后,吴解就向他告辞,打算去库房找找有没有类似的丹药,结果临走之时,叁云子却低声问:“吴师侄啊……你真的不是太虚前辈转世吗?” 吴解一愣,正想否认,茉莉却突然开口说:“答应他!” 他不明就里,脸上的表情就显得有些犹豫。叁云子顿时精神一振,连忙说道:“我……晚辈不是刻意打听您的事情,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为什么好奇?”吴解心中暗暗叹息,却终究没有正面否认,而是故作掩饰地转移了话题。 “转世之说,虽然常常被人提起,但转世之后如果得不到接引,往往是没机会重新走上道途的……晚辈的寿元也快要尽了,正在考虑是不是要趁着魂魄之力充盈的时候去转世,只是一直都没有什么把握。现在看到前辈的例子,总算可以下定决心了!” 吴解犹豫了好一会儿,始终还是不忍心向脸上容光焕发的叁云子说明真相,只得勉强一笑,告辞离去。 “其实师傅你也不算骗人,虽然你不是那个太虚的转世,可你是无上神君转世啊。性质上差不多的!”茉莉劝道,“能帮他下定决心,这是好事!” “对!这叫‘善意的谎言’……是这么说的,对吧?” “老三你还是保持原样就好,善意的谎言什么的……一点也不适合你。” “什么意思?” “没什么,随口说说。”吴解很明智地把“你这人很傻很天真,只有被人骗,没机会骗人的”之类的话,通通吞了回去。 寻找合适的丹药,比吴解想象中更容易:当年那位太虚前辈竟然留下了合适的药方,经过后世反复研究和改进,这种名为“太虚丹”的灵药,能够将服用者的气息、体质和魂魄都压制到一个相当稳妥的水准,最适合那些基础太过雄厚的弟子冲关之用。 “你根本没必要去查书的。”吴解申请领取太虚丹的时候,那位镇守丹方的师叔祖说,“只要说明一下情况就行,像你这样的弟子虽然不多,可每百来年也总是会出现一两个的。” 吴解实在很无语,摸摸鼻子,带着太虚丹和一整套辅助冲关的东西回到了家中。 他叮嘱了廿七之后就直接钻进静室,点燃宁神香,喝下通元水,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一口吞掉了那枚白如霜雪的太虚丹,盘膝坐下。 当虚弱的感觉涌上心头的时候,他集中精神,观想出已经注满真火之精的魂魄,朝着体内真火核心之处,毫不犹豫地落了下去! 第六章 入道 自从这一批弟子入门,已经过了差不多一个月。 一个月来,这些第二十七代弟子们和他们的前辈们一样,几乎是全身心地投入了修炼之中,几乎每一个人都整天修炼,只有累了才会出门放松放松,或者去吃一顿,或者在仙山里面转悠转悠,又或者呼呼大睡一通。 这样的修炼自然效果不凡,短短的不到一个月,已经有好几个弟子出门的时候浑身流转着即使常人都能感觉到的气势,眼看着入道近在咫尺。 安子清就是其中之一,他从小就在长辈的指导下修炼,奠定了相当坚实的基础。现在又得到了直指金丹大道的太上九转丹经,参照妙法日日修行,只觉得每天都有收获,简直就是一日千里。 眼看着一个月下来,他已经将内息积蓄充足,到了气息外溢的地步。于是准备好好休息一番,然后专心闭关,一口气突破先天,成为入道修士! 他悠然自得地在仙山闲逛,偶尔看到两个小妖也不去习惯性地批评两句,只是斜着眼瞟对方一下,脑袋一扬做不屑状。 安大少今天心情良好,懒得跟这些披毛戴角的家伙一般见识! 正散步间,他突然看到了那个选修青木长生诀的没出息的陶土,正坐在树下削木头,忍不住就走了过去。 “陶师弟,你不专心修炼,在这里浪费时间干什么?”他自觉已经成了师兄,言语间不由摆出了几分威严,“须知一寸光阴一寸金,此时不努力,日后寿元将尽的时候就后悔莫及了!” 陶土抬起头来看了看他,既没有惭愧也没有感动,很平静地低头继续做木雕。 “我修炼的功法很利于长生,多半会活得比你还久。” 安子清被这句话一顶,顿时怒上心头,声音也大了几分:“你不要不知自爱!也就是我这师兄为你好,肯提点你几句,换成别人,才懒得管你!”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邋邋遢遢,像只大老鼠一样缩在树下面,哪里还有半点修道中人的样子!” “修道中人应该是什么样子?” “当然是仙风道骨、器宇轩昂、脚踩祥云、身绕长风,令人一看就生起赞叹之心……这才像个样子啊!” 陶土又抬起头来,用看傻瓜的目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眼神中充满了怜悯。 “你这是什么意思!”安子清愤怒地大吼。 陶土没有回答,只是用刻刀指了指远处的一棵树。 安子清循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本门掌门真人正躺在树下呼呼大睡,身上盖着一片大树叶,还拿了一本彩光四溢的宝典当枕头…… 安子清气得火冒三丈,却又不敢去打扰掌门真人,甚至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只得蹑手蹑脚地离开。 被这么一打扰,他也没了散步的兴致,只觉得心中怒气填膺,恨不得现在就修成大道,然后把这些不求上进的家伙全都聚集起来挨个儿骂个狗血喷头! 却见到易悌捧着一本书坐在一条石凳上阅读,姿态端方,神情专注,时而还似有所悟地会心一笑,充满了令人肃然起敬的学者风范,顿时觉得遇到了知音,凑过去搭话。 “易师弟,你休息的时候也在看书啊?” 易悌放下书本,严肃地点了点头:“人生苦短,所以要抓紧时间。因此我总是会随身带本书,有空就看看。” “说得太对了!我们修道的人虽然寿命比凡人更长,可我们的目标也比凡人远大啊!想要飞升天阙的话,就要不断地努力,时时刻刻都保持一颗积极向上的道心,绝对不能有半点的松懈!” “嗯!你说得对!我总是觉得时间不够用,要看的书太多了!” “是啊是啊!恨不得一个人能分成几个人……我现在总算是明白那些前辈高人为什么孜孜不倦地研究分身术了!时间真是太短暂了啊!”安子清不由得连连点头。 这易悌不愧是考过进士的大才子!虽然出身凡俗,可却有着一颗勤奋努力的心!这样的人一定会有所成就的! 作为师兄,他安某人也要加倍努力,决不能被师弟后来居上! 安子清正在振奋不已,突然眼角余光瞟到了易悌刚才看的那本书上。 因为书已经合上,所以他就看到了那本书的封面。 浅灰色的封面上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东南民间笑话集锦。 安子清紧紧地捏着拳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接连着做了七八次深呼吸,才忍住没有暴跳如雷。 他愤怒至极,再也不愿跟易悌说半个字,直接扭头就走。 才走了几步,他突然听到了呼啸的风声,紧接着就看见广场边缘吴解那间屋子上空突然风云变色,不知从哪里聚集起了一团滚滚火云,犹如有生命一般,在猛烈的狂风中不断地膨胀和收缩。 每涨缩一次,它的颜色就更加鲜红一分,到最后已经完全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即使隔着很远,也能感觉到热浪扑面而来。 被这股热浪激荡,周围的小楼都已经自动开启了防御阵法,一道道光罩上七彩流动,犹如水波一般不断荡漾。 而火云还在不断加强,温度虽然没有继续提升,可火云的中央却开始隐隐约约出现了金色的光芒。 所有能够看到这一幕的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团渐渐变化的火云,心中充满了期待。 但凡有人突破先天,就会引起风云变色的异象。修为越深、资质越好、功法越强,异象就会越显著。吴解此刻引发的异象如此强烈,已经远远超出了一般修士所能做到的程度,那么他的成就也一定会十分出色,远超一般的修士之上! “这家伙!居然都已经入道了!”安子清目瞪口呆,心中除了挫折感之外,更感觉到了一种急切和紧迫。 自从在吴解手下吃了苦头之后,他对吴解是既害怕又佩服,同时也隐隐地有一股不服输、想要超过吴解的念头。 这个念头,在吴解选择了火部正法,而他选择了九转丹经之后,就变得越来越强烈。 众所周知,九转丹经是青羊观最著名的无上妙法,历代祖师之中,不知道多少人靠着这部功法还丹成就,最终渡劫飞升。它的名气之大,天下各派几乎无人不晓! 相比之下,吴解所修炼的火部正法就籍籍无名多了。至少最近的两三千年里面,没听说过谁是靠着这部功法成就还丹的,更不要说渡劫飞升。 安子清觉得,自己既然选择了比吴解更扎实更可靠也更有效的道路,那么超过吴解就只是时间问题了——君不见青羊观二十六代弟子之中,已经有很多人洗炼罡气,反过来超过了大师兄将岸将道子了吗! 那些前辈们可以做到,他安某人当然也可以做到! 怀着这样的想法,他天天拼命地修炼,连睡觉之前都要默背两段丹经,这才在短短的一个月里面就将气息积蓄到极限,终于可以试着冲关,去突破入道之关。 却不料……自己还没开始冲关,吴解竟然就已经到了最后关头,眼看着就要破关入道了! “果然不愧是能够让我吃个大亏的狠角色!”安子清深深地吸了口气,眼神渐渐被火云映得如同燃烧一般明亮,“入道这一步,我是输给你了。可修道的岁月还长着呢!将来还会有一个个的关隘。九转丹经胜于火部正法,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你不过是仗着天赋异禀,才在开头的时候占了点便宜罢了!” “等着吧!我一定会超过你,将你远远地甩在后面!” 红光和狂风之中,他在心中发下一个又一个决心,俨然已经将吴解视为了平生最大的竞争对手。 在这一批弟子们之中,真正被他看得上眼的,其实也只有易悌、骆瑜和吴解三人。骆瑜投靠异族,德行有亏,不值一提!易悌倒是才华横溢,可惜太不知自爱,居然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无聊的闲书上! 相比之下,这吴解倒是勇猛精进,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入道有成……嗯,至少在眼前,这家伙的确有资格称得上本代弟子的大师兄! 就在他一边羡慕赞叹,一边立志要超越吴解的时候,小楼上空的那团火云突然猛的发光,一团金红色从中间迸裂,刹那间将整团火云都化为一片金红,然后就朝着屋顶急速地坠落了下去。 小楼的屋顶此时无声裂开,让火云毫无阻碍地落了进去。 下一瞬间,金红色的光芒从门窗里面透出来,明亮得耀眼。 过了好一会儿,光芒才渐渐散去,狂风也渐渐平息,周围重新恢复了安静。 陶土这时候已经跑了回来,正想要过去问个究竟,却被安子清一把拽住。 “吴师兄应该正在静坐,专心巩固境界。你不要去打扰!” 又过了一会儿,陶土还是忍不住好奇心,朝着那边走去。 安子清暗暗摇头,却见很多弟子都已经聚集了过来,甚至还有师门长辈过来看热闹,无可奈何之余,更觉得这些人实在太不够沉着冷静,一点修道者应该具备的沉稳风范都没有! 陶土来到屋子面前,敲门,门开。 只见吴解衣服法袍穿得松松垮垮,头发乱七八糟,手上捧着一大碗拉面,嘴里含着面条,脸上还有些许油渍。 他本来笑呵呵地,但见到门外居然这么多人,顿时露出几分尴尬之色,嘟嘟嚷嚷地辩解:“一口气闭关了五天,实在有点饿……” 看着这位当代大师兄犹如路边摊子上贩夫走卒的模样,安子清只觉得眼前一黑,笔直地倒了下去。 第七章 制器 “入道的感觉怎么样?”一贯以严肃著称的副掌门韶光真人很努力地作出和蔼的表情以鼓励后进,“我修道近四百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入道时候弄出这么大阵势的。之前有些担心过犹不及,会不会留下什么隐患,现在看来你的情况还不错。” “是啊,入道还顺便附赠了一枚法器。”坐在旁边的张龙笑着说,“居然因为舍不得浪费,所以吧暂时无法吸收转化的火力都凝聚在左眼里面……看不出你明明挺豪爽的,怎么也有小气的时候?” 吴解摸摸鼻子,笑得有点尴尬。 他的眼睛眨了眨,几点金红色的火星从左眼飘出,在空中渐渐消散。 他的右眼还是和平常一样,可左眼却完全变了模样,黑色的瞳仁已经完全化作了一团金红色的火焰,仔细看去,就会发现这团火焰还在缓缓旋转,不断散发出点点火星。 它绝对不像任何一个人的眼睛,然而它的的确确是吴解的眼睛,并且还发挥着一只眼睛应有的所有功能。 这种跟生物学完全抵触的现象让吴解一度很迷惑,他竭尽全力地去回忆自己是不是当初上学的时候记错了什么,又或者在思考的时候漏过了什么不起眼的知识,以至于得出了错误的结论——然而一切只是徒劳。 他的左眼,变成了一团凝聚的火焰。 海量的火力凝结于此,形成了这颗奇异的眼珠。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里面那种超乎想象的力量,它甚至比自己刚刚修炼成功的神火更为强烈! 不仅如此,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这只火焰之眼正在不断地吸收周围的天地元气,将其源源不断地转化成火力,然后聚集起来。 他可以吸收这种火力,所以这只眼睛相当于一个额外的真气储备,能够提供给他比一般的入道修士多几倍的真气。而如果他愿意舍弃这只眼睛的话,它应该也可以成为一颗威力巨大的炸弹。 “在自己的身体里面制造出这么危险的东西——如果它爆炸的话,甚至连很多炼罡境界的修士也不得不退避三舍。”韶光真人虽然如此说着,话语中却并无赞同之意,“修道求仙是一条漫长的道路,很多时候后退才是唯一正确的前进方向。从这颗火眼里面,我看到了你的心……你太固执,太强硬,太执着于原则!这不是好事!” 吴解低头,默然接受了韶光真人的批评,但并不打算改变自己的人生态度。 韶光真人自然也看出了他的意思,可他也没有强令吴解改变的意思——每一个修士都有自己的原则,都要走自己的道路,别人提提意见就可以了,干涉太多,对彼此都不是好事。 韶光堂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然后张龙找到了一个不错的话题。 “师侄啊,你现在已经是入道修士了,短时间内只要慢慢适应现在的状态,等本身真气自然转化完成就好。有没有兴趣趁着这段时间,找点事情做做?” “师门有令,吴解必当尽力!” “不要说得那么严重嘛……事情是这样的:从武安县往东大概二百里,有个新安县。最近这个月呢,县城里面似乎在闹妖怪。” 吴解有些惊讶,不明白师门为何不出手降妖。 区区几百里,对于修士来说不值一提,这新安县等于就是青羊观的家门口。有妖怪在自己家门口闹事,怎么能不管呢? “我本来打算派出护法弟子去处理,不过仔细看看消息,发现那妖怪似乎并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本事也很弱……你武艺高强,又练成了专门克制各种邪法的神火,已经足够对付它了。” 吴解微微欠身,表示自己明白。又问:“那么师门打算如何处置这妖怪呢?是要处死还是要活捉回来?” “都无所谓,总之你看着办就行。”张龙挥挥手,显然没把那个小妖放在心上,“你也不用太在意,这次让你去降妖,主要是给你放松一下,顺便调整调整心态——你现在已经是俗世所谓的‘仙人’了,就去适应一下这个身份吧。” 吴解自然没有异议,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下来。 向韶光真人行礼告退之后,张龙带着本想立刻出发的吴解前往门派的炼器坊,说是要帮他炼制几件合用的法器。 “你现在好歹也算个仙人了,手头上也该有点派得上的东西——你现在有哪些法器?” 吴解想了想,说:“除了法袍、符册和法剑之外,我还有当初将师伯给的竹牌,能够探测周围的环境……” “还有别的吗?” 吴解又想了想,指着自己的左眼问道:“这个算不算?” 张龙叹了口气,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 “法袍是好东西,符册也不错,法剑是配合符册施法的,用来格斗很不方便……我估算了一下,你至少还需要一件兵器、一双能让你跑得快跳得高的靴子,还有咱们仙门中人不可或缺的那件东西。”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位于仙山角落的炼器坊,这里地势开阔,除了几间库房之外,就是一整套炼制各种法器的工具。一位身材中等、面目黝黑的修士正挥着大锤,在炉火旁边的铁砧上敲打一把剑坯,见他们过来也没有说话,只是扬了扬锤子示意。 “这是本门最擅长锻冶的百煅师弟,等会儿你找他要一件合手的兵器。不用客气,他这里好东西多呢!” 吴解留意了一下,果然那位百煅师叔压根没在乎张龙的话,依然在专心打铁。 张龙带着吴解来到库房,零零碎碎挑了七八种原料,然后又来到了一处空着的炼器台,开始制作法器。 他先是把两块不知道什么来历的兽皮拿出来,用法术卷起,大致作成鞋子的轮廓;然后施法固定住它们,将几块坚硬的甲壳变到合适的大小,装在脚尖的位置;接下来把几根缭绕着丝丝白雾的羽毛贴在鞋帮上,再用法术将它们完全融为一体。 “风狼后背的皮革十分坚韧,钢甲蟹的螯则既坚硬又有弹性,云鸟的羽毛则是附着腾空咒的最好材料。”他一边说,一边施展法术,将鞋子慢慢改造成型,同时为它注入特殊的咒符,“我在脚尖刻上了神力符,鞋帮刻上了腾空咒,整个鞋子还用兵甲咒强化了一下。” 将鞋子按照吴解的需求改造成普通书生布鞋的模样之后,他满意地把它们递给吴解,让他穿着试试。 吴解换上了鞋子,首先感觉到的是舒服——这双鞋子看上去像是布鞋,但穿着它们走起路来,简直就像是前世穿过的专业篮球鞋,柔软轻快而又舒适。 按照张龙的指点,他将真气注入脚尖,抬脚踢向旁边一块试剑的石头,只听得轰然一响,半人高的石头拦腰折断,断裂处还有深深的脚印。 这双鞋的破坏力,简直堪比一把大锤! 吴解喜出望外,又试着将真气注入鞋帮,顿时感觉一股浮力从脚下传来。他纵身一跃,不仅比往常至少多跳了接近一半的距离,更在空中感觉到了来自脚下的支撑,尤其当他加强真气供给的时候,这双鞋竟然将他整个人拖住,停在空中! “可惜你不会崩山踢或者凌空八步,否则能够发挥出更大的效果来!”张龙随口说道,然后又开始制作下一件法器。 这次,他制作的是药箱。 吴解有随身带着药箱的习惯,这一点只要跟他有所接触的人都知道。不过他的药箱只是普普通通的竹箱子,没有任何特别。所以张龙决定给他做一个特别的药箱,既符合他的习惯,又符合他的身份。 黑色的雷击木被震碎成粉末,然后在法力的作用下凝结成了一条一条的木片。 “雷击木能够避邪,出门在外,这是必不可少的功能。” 紧接着,只有拇指粗的游丝竹被拆分成一根根竹丝,细细密密地编住了那些木片,组成了箱体。 “游丝竹极为坚韧,头发丝粗的一根竹丝就能吊起二三百斤的东西。用它来编经纬,箱子会非常牢靠。” 初步完成的箱子上,紫金色的南海精铜被炼制成无色的外壳,裹在箱子外面,然后便是一层层的法术和符咒叠加上去。 “既然是法器,当然要结实。至少要能够在必要的时候当盾牌用吧!你说是不是?” 吴解看着那个足以当盾牌用的药箱,呵呵笑了。 完成了箱体的制作,终于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张龙神秘兮兮地拿出一块白色的鱼皮,装入箱子内部,然后双手如同变魔术一般飞快地划出不知道多少个符咒,密密麻麻地落在了箱子内侧。 吴解明显地感觉到,箱子内侧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震动了一下。 “好了!你来试试看!” 接过箱子,吴解按照张龙的指点,在手上运了少许真气,然后探入箱子里面—— 他感觉到了箱子里面有一个极大的空间! 这次不用介绍也知道了,原来张龙是在给他造一件储物法器。 “咱们修仙的人呢,常常需要带很多东西。身边没个储物的法器,总是很不方便的。因为你法力不够,所以我这次做的算是比较简单的那种,里面大概有一辆马车的空间。等你再进步一些之后,还能进行改造……这箱子里面的地方这么大,可以容纳很大的储物法阵,估计最后能够扩到一间屋子吧。” “现在这样就很好了!”吴解由衷地说。 “将来你只怕就不这么觉得喽!”张龙哈哈大笑,“大师兄经常抱怨说身边的储物法器不够,恨不得能够装一座山才好……” 吴解微笑不语:想要装一座山?如果他法力足够的话,天书世界真的能把一座山给装进去! 接下来他们又去挑选了兵器,吴解选了把用百炼钢掺和铁母打造的长刀,不仅削铁如泥,更能够吸收真气放出三尺刀芒,比起南华剑派的断水剑和九剑门的裁云剑有过之而无不及。 回忆围绕着断水剑和裁云剑的那些争端,吴解深切地感觉到了仙凡之间的差距。 对于凡人来说珍贵无比的神兵利器,在仙门只是随手打造堆在地上的寻常家什罢了! 第八章 下山 告别了张龙和百煅,吴解提着新药箱回了一趟自己的小楼,把一些用得着的东西都带上。 他以前从来没捉过妖怪,不清楚可能会遇到哪些麻烦,所以还顺路跑到藏书楼,找叁云子借了本善于捉妖的前辈写的科普书。 《大唐妖怪图鉴》,就是这本书的名字。 虽然曾经统治整个南方的大唐王朝早已消逝在时间的长河之中,然而那些长寿的妖怪们却如同各地的古蹟一样依然存在于世间,有的还很活跃——比方说青羊观据说就有一位妖怪长老,当年大唐还没建立的时候他就闯荡天下了。 妖怪的修炼比人族要困难很多,进境缓慢到令人发指。然而妖怪们的寿元也比人族强得多,即使朝生暮死的蜉蝣,一旦成了妖怪,也会立刻觉醒上古血脉,拥有让人族修士们羡慕嫉妒恨的寿元。至于原本就是长寿种的那些妖怪,甚至活个几万年都有可能! 而人族呢?就算是修炼诸如青木长生诀这种延寿功法,如果不能飞升的话,顶天了也就活个两千年上下。 所以即使已经过去了很多年,这本妖怪图鉴依然有着很可观的参考价值,甚至可以直接作为捉妖的指南书。 “妖怪是奇异的生灵,如果不了解他们的真实形态,凡人就只能害怕,修士也会很苦恼。但如果能够了解妖怪的能力并做出相应的对策,就能尽量避免遇到危险的情况,这样的话,就算不能成为捉妖降妖的专家,至少也不用战战兢兢地生活了吧。” 那位道号“白田”的前辈在扉页中如此说道。 看着这一段,吴解很有点感动。 不过下面一段后来者写的注解就有点毁气氛了,那位未曾留名的前辈说“妖怪什么的,强硬地去交涉就好,必要的时候武力也是不可或缺的。至于知识嘛,了解对方的攻击方式就可以了,剩下的,用努力和斗志就能克服!嗯,就是这样!” 吴解无意批评这两位前辈迥异的观点,现在对他来说,需要做的首先是学习。 考虑到捉妖的时候可能会有战斗,而自己或许会来不及疏散战场附近的居民,他又特地跑到了讲经堂,向主持讲经堂的逸云子提出申请,希望能够调派一位外门弟子协助。 所谓外门弟子,就是在当初的选拔中,虽然没能及时爬上山顶,却一直到最后都还坚持爬山不肯放弃的那些人。 他们不曾放弃求仙的梦想,仙门也就不会放弃他们。 所以仙门给他们提供了安定的生活条件,传授他们基本的修炼方法,并且同样给予他们弟子的身份。 只要他们能够凭借这些基本的方法修炼到入道境界,也一样能够成为入门弟子,享受同等的待遇。 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些外门弟子会在未来的十多年里面陆陆续续修炼有成。然后逸云子就会卸任,等下一批外门弟子来到之后,自然会有下一位讲师负责。 青羊观就是这样一代又一代地培养着这些资质欠缺但却有毅力的弟子们,像是一位细心的园丁,小心翼翼地照顾着那些先天不足树苗,让它们也能成长起来,即使不能最终长成大树,至少也要尽量高大一些。 吴解来访的时候,正好早上的讲习结束。当他说明来意之后,逸云子并未直接指派谁,而是让外门弟子们自己报名。 出去协助捉妖? 六位外门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犹豫。 这一个月的修炼的确大大改善了他们的体质,但比起吴解这正宗的仙人,差距还是很大的。捉妖这件事怎么看都有点危险,又会耽误修炼的时间…… 过了一会儿,一个中等身材的少年站了出来。 “不能放任那些妖怪危害百姓!我跟大师兄去!” “他叫海东健,家里排行老四,所以关系好的人都叫他海四。”逸云子介绍说,“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不过性格有点……单纯、喜欢胡思乱想。” 于是吴解就明白这,这位正是传说中的中二! 出山的路上,海东健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自己,在话语中添加了很多在他看来很有意义很重要的形容词。他自己倒是说得兴高采烈,吴解却觉得,如果自己现在设法把这些话录下来,几十年后再放给他听…… 呃,会出人命的,绝对会出人命的!届时海四绝对会挥刀砍死吴解,或者把他自己给砍死。 当他们来到山脚下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将岸。将岸身上围绕着一股凛冽寒冷的气息,让人难以接近。 “最近正在淬炼罡气,暂时还没能完全收住。”将岸笑着解释,又问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出门捉妖?”将岸微微点头,然后上下打量了吴解一番,问,“你就这么出门捉妖?” “我东西准备得挺齐全的啊:兵器、法器、法袍、符箓、储物箱……还差什么吗?”吴解有些纳闷。 将岸叹了口气,指了指他的左眼。 “你要是睁着这么一只眼睛在人间招摇过市,结果只会是连你自己都被当成妖怪!” 吴解这才恍然大悟,想起来自己现在有了一只奇妙的火眼。 “这眼睛怎么回事?”将岸问,“没问题吗?” “入道的时候体内真火积累得太多,我当时觉得散了很可惜,结果念头一起,它们就都聚集了起来,不知道怎么的全聚集到了眼睛里面。”吴解无奈地说,“我自己也很意外啊!”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咱们修仙的人相貌异常是很普通的事情,我还见过半个身体都是水的家伙呢。”将岸随口安慰了他一句,然后拿出了一块黑水晶,“我给你做个水晶眼罩吧,虽然看起来有点奇怪,但总要遮住火眼才行。” 吴解想了想,在地上画了一幅宽边墨镜的示意图,问他能不能做成这个样子。 “可以当然可以,但为什么要把双眼都遮住?” “因为比较好看。” 几分钟后,吴解和海四都戴上了或许是这个世界最早出现的墨镜,离开了仙山。 “这东西真不错!戴着它就算看太阳都不觉得刺眼!”走在六月的灿烂阳光下,海四高兴地说,“大师兄不愧是大师兄,设计的东西真好用!” 吴解点点头,暗暗琢磨等到了县城,要不要请裁缝做两套黑西装,再做两件白衬衫,两对白手套。 这样等捉妖的时候,他们就活脱脱是欧美大片《黑衣人》里面跑出来的特警了! 反正这个世界没人知道这种装束的来历,也不用怕被人取笑,更不用担心走在街上有人拍照。 他边走边想,突然间警醒过来——自己怎么会想起这么中二的事情?难道说是被海四这家伙给传染了? 看着依然在兴高采烈踌躇满志的海四,他隐约觉得,或许中二病真的会传染…… 这天傍晚,他们来到了武安县,租了一辆马车前往新安。 在马车上,吴解装作只是偶然想起的样子,随口询问车夫最近有没有特别的消息。 “要说特别的消息,最近倒是有两个。”车夫说,“第一是大概一个月前,有人在大赤江边上看到神仙踏波渡江,姿态飘逸潇洒,果然是仙家气度!” 吴解回忆了一下,觉得自己当时心急火燎拔足狂奔的样子,实在跟飘逸潇洒扯不上边。 “另外一件事,就是新安县似乎在闹妖怪。” “咦?闹妖怪?”吴解装作很有兴趣的样子追问,“什么样的妖怪?你不怕吗?” “具体是什么妖怪暂时还不确定,不过可能是猫儿什么的吧……它们不知道从哪里偷来了很多钱,把渔民们捕的鱼都买走了,然后似乎都堆在了一座空房子里面——现在整个新安县城到处都飘着浓厚的鱼腥味,真叫人受不了!” “咦?它们没害人吗?”海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好在戴着墨镜也看不出来。 “怎么没害人啊!满城都是鱼腥味啊!而且它们不吃鱼内脏,都堆在了院子里面,一股臭味……真的!客官你闻到那种味道,就知道它们害没害人了!” 车夫显得很愤愤然,吴解却暗暗露出了笑容。 既然不是吃人的妖怪,而且还知道拿钱买鱼,那么想必就有得商量。 他相信世界上没有不想成仙的妖怪,只要对方得知可以到仙山去修行,一定会很高兴地放弃在人间捣乱的! 一路晓行夜宿,加上要避开正午阳光最强烈的那段时间,所以他们走得并不快。但即使这样,过了几天,也就到了新安县。 新安县是当年大唐王朝建国之后朝着九州边境拓荒,建立的第一个县城,“新安”之名由此而来。 按照传说,当年为了建立这座县城,大唐的士兵和蛮荒的猛兽们一场恶战,人兽都死伤无数。加上这里气候炎热,尸体腐烂的味道在空中萦绕了几个月都没有散去。 吴解没有经历过当初的事情,不知道那时候是什么景象,但是他觉得,至少在气味方面,他已经能够略微想象出当时的情形了。 正如车夫所说,整个新安县都笼罩在一股中人欲呕的腐烂恶臭之中,简直让人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事实上,海四已经在呕吐了。 昨天晚上他们吃的是几条在路边捉到的蛇,烤蛇肉的味道还是挺香的。但现在闻到那种夹杂着滑腻的腥臭味,顿时就觉得按说早就消化完了的蛇肉又在肚子里面翻滚,仿佛那蛇还没死,在肠胃里面游动似的。 吴解没有将自己的感想说出来,因为他担心如果说出来的话,或许海四能把自己的胆都给呕出来。 车夫拿了报酬之后急急忙忙驾着马车跑了,连一秒钟都不愿意多呆。吴解和海四花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缓过气来,心不甘情不愿地朝着县城里面走去。 他们的目标,是这股要命的臭气的来源,一座位于城墙边上的空房子。 第九章 降妖 来到新安县之前,吴解从没想到世界上居然会有一个地方能臭到这种程度!这简直已经超越了“臭”的极限,达到了毒气弹的程度! 毒气弹伤害的是肉体,而这种臭气不仅伤害肉体,更能伤害精神! 但更加不可思议的是,这里的人们居然能够受得了! “真是太厉害了!”海东健看着街上那些无精打采稀稀拉拉的行人,由衷地赞叹,“居然能够在这种臭气里面生活!这份忍耐力,简直连仙人都要望尘莫及啊!” “你省点力气吧,净化符的效果不会无限的。”吴解没好气地说,“它不过只是给你提供一定量的干净空气,如果你现在大喊大叫,把它们给用完了。等到待会儿开打的时候,我可腾不出手来再帮你补上。” 于是海四立刻闭上了嘴巴,一个字也不说了。 两人在简直犹如腐烂尸堆的恐怖臭气里面前进,寻找着它的来源。 那地方很好找,随便找个行人问一下就知道了。 两个戴着墨镜的书生要去找臭气的来源,这件事怎么看都有点诡异。但那位被问路的大叔或许是让臭气熏得太惨,已经完全没有戒心什么的概念,很干脆地就给他们指点了方向,甚至还很热心地带着他们来到了目标地点。 一座看外表就很破落的大房子。 “两位大侠,你们不用兵器吗?”带路的大叔有点担心地说,“这屋子里面据说闹妖怪的,前几次有人进去,都稀里糊涂就被打昏了扔出来……” “没什么,我们有兵器。”吴解笑了笑,从药箱里面拿出法剑和符册。 翻开符册,扉页上的二十四道灵符闪闪发光,但十张正页却已经有一张暂时失去了光华,要等明天才会恢复。 他看了看,用法剑在“铁甲符”、“神力符”、“坚盾符”上各点了一下,只见三张正页上的光华顿时凝结成三枚符咒飞上了法剑,同时它们变得跟第一张一样光芒黯淡。 他用法剑一指海东健,轻喝一声“疾”。三道符咒就化作流光没入了海四的身体,然后他身上便先是金光一闪,浮起了一件金色的铠甲;再红光一闪,整个人都显得雄壮了几分;最后波纹流动,面前出现了一面透明的盾牌。 吴解满意地点了点头,抽出长刀递给他。 “这刀削铁如泥,用的时候小心点,砍到我还好,砍到这位大叔就糟糕了。” “我怎么可能……”海四笑呵呵地接过长刀,却不料它比想象中沉重很多,脱手将它扎在自己脚尖上,若非铁甲符的光芒替他挡了一下,只怕半个脚掌已经被切下来了。 “……更不要砍到自己!”吴解叹了口气,拾起长刀重新递给他,又叮嘱了一句。 他现在真的有点不大放心了。 但此刻正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算不放心也得硬着头皮上。他只得定了定神,提着法剑,过去敲门。 他才走了两步就停下来,因为听到了门里面传来的声音。 之前被臭气熏得有点头晕,所以他昏头昏脑地没注意,现在靠近大门,才发觉原来里面似乎正在——挖地? “小柴!快来帮忙!帮我挖个大坑把这些鱼都埋了!”一个听起来就软绵绵的女声着急地说,“再不埋掉的话,里面的蛆都要变成苍蝇了啊!” “喵的爪子很小,挖不了土。”一个细细小小听起来很没有力气的声音说。 “挖一点是一点啊!”女声嚷嚷着,“该死的!我怎么一觉睡了那么久!” “喵,你睡了十天。”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了!小柴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喵,你睡觉前不是对喵说,除非天打雷劈,否则不要叫醒你吗?” “可这么臭啊!你怎么受得了的?” “喵,什么是‘臭’?喵不懂。” “你还算是猫吗?连臭味都闻不到?” “喵,你也没闻到啊,要不然为什么一直在睡觉呢?” “……居然被你这笨头笨脑的家伙驳倒了……这简直是我一辈子最大的耻辱!” “喵,你再不努力挖坑,鱼都变成苍蝇了哦。” “好啦好啦!不要催我!我已经很努力了!我是猫,不是土拨鼠,不擅长挖地啊!” 吴解仔细听了一会儿,微微点了点头——至少从双方对话的内容看来,不像是那种穷凶极恶无法交涉的妖怪。 于是他大步走到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门。 “咦?这时候谁来敲门?” “喵,不会是来抢鱼的吧?” “烂成这样的鱼谁会抢啊!快去开门!” 一个极轻的脚步声来到门前,然后大门被拉开了一条缝:“喵!请进。” 吴解听到声音是从脚下传来的,于是低头看去。只见一只长不足一尺,高不到一拳的灰色小猫正站在门槛后面,抬起一只爪子跟自己打招呼。 “喵,欢迎!你不是来抢鱼的吧?” 吴解点了点头,很严肃地说:“我是房东,来收房租的!” “喵,房租是什么?”小猫很疑惑地问,“鱼?” “别理他!”之前那个软绵绵的声音没好气地说,“这房子都荒废成这样了,天晓得房主死了多少年!现在来收房租?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老鬼!大白天的也会见鬼吗?” 吴解微微一笑,和和气气地说:“两只妖怪在我们青羊观的保护范围里面兴风作浪,我来收个房租也不算过分吧。” “啊!”小猫还没来得及回答,伴随着惨叫声,一个身高不足五尺,头顶长着猫耳朵,脖子上系着铃铛的黄发少女冲了过来,一把抓住那只小猫,飞快地朝着远处跑去,速度之快匪夷所思,简直就像是一支从强弩射出的利箭,只见尾巴晃动了几下,伴随着一连串的铃声,一眨眼就跑远了。 吴解并没有追,只是摇摇头,走了进去。 这房子破的厉害,简直跟废墟没多大区别。院子里面有一大堆完全腐烂的鱼,无数肥肥白白的肉蛆正在里面拱来拱去,嗡嗡的苍蝇密密麻麻地停在鱼堆上,简直把它变成了一片黑色。 在腐烂的鱼堆旁边,有个一看就知道刚挖没多久的大坑,看大小应该还不够把这些鱼都埋进去,大概那个猫女还没来得及把它挖得足够大。 吴解笑了笑,又翻开符册,用法剑点了一下“业火符”。 一团赤红色的火苗轻飘飘落在腐烂的鱼堆上,刹那间化作熊熊烈焰,将其完全包裹。 按道理说,鱼被烧焦的时候应该有焦臭的味道,但直到整个鱼堆化作一片黑灰,都没有任何味道传出来。 “不愧是号称杀人灭口毁尸灭迹最佳选择的业火符……”吴解赞了一声,又施展了“清风符”。 一股凉爽的清风突兀而生,将萦绕在屋子里面的臭气一扫而空。在吴解刻意增加真气供应的情况下,它并未就此消散,反而越吹越猛,最后化作一阵狂风,席卷了整个新安县。 这阵风来得快去得更快,仅仅几秒钟之后就停了下来。这个时候,那些令人作呕的臭味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县城的人们都惊喜交加,不少人直接跪在地上向天磕头,感谢老天显灵。 吴解出门的时候,只见那位带路的大叔已经跪了下来,朝着他和海东健不停地磕头,嘴里还念叨着:“多谢神仙!多谢神仙!”之类的话。 想必用不了几天,这个县城的居民就会知道,解决了他们麻烦的不是什么老天爷,而是路过的仙人。 不过……他们的麻烦解决了,吴解的任务却还没完成呢!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吴解带着气喘吁吁的海东健来到了远离县城的一片树林中。 “大……大师兄!她们……真的……真的……在这里?”即使有神行符帮忙,海东健也累得够呛,一口气狂奔三十多里,实在是超出了他的能力。 吴解拿出经过将岸二次改造的竹牌,注入少许真气,只见竹牌上亮起微微青光,显出了半透明的地图。 地图上,整片树林的情况一览无余。而特别显眼的就是两个蓝色的光点和两个红色的光点。 蓝色的光点是吴解和海四,红色的光点自然就是那两个妖怪。 正是因为有这件法器在手,吴解才那么有信心,不怕被两个妖怪逃掉。 它们的气息已经被这件法器锁定,就算逃到天涯海角,这竹牌也能指示出他们的方位,让吴解能够一路追过去。 至于追上了之后打得过打不过,吴解倒是一点都没担心。 猫是最机灵的动物之一,如果不是确定全无胜算,它们何必跑得那么快? 他让海东健继续休息,并且随时准备接应。然后给自己用了一道“隐匿符”,提着长刀朝着两个妖怪的方向走去。 这段距离不远,他一会儿就走到了距离妖怪们的藏身之处很近的地方。 因为有隐匿符的缘故,只要不被直接看到,妖怪们就无法发现他。 “呼!呼!累死我了!”那个声音软绵绵的猫女有气无力地说,“也吓死我了!” “喵,喵们为什么要跑?” “笨蛋!那是仙人啊!咱们妖怪遇到了仙人,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喵,会被吃掉?” “吃大概不会,可很多仙人都喜欢把妖怪抽筋剥皮拆成碎片,从里面挑选出能够制作法器或者炼妖的东西……”猫女的声音一个哆嗦,显得很害怕,“好在咱们这次运气不错,逃得快。要不然就完蛋了!” “喵,鱼没有了……”小小的猫咪听起来很难过的样子,“那么多的鱼,没有了。” “鱼可以以后再找嘛。只要咱们再去弄点钱,到哪里都能买到鱼的。”猫女笑着说,“人类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鱼吃!” “喵,山和鱼有什么关系?” “大概是说山上肯定会有河,河里肯定会有鱼吧……人类的话,我也不是很懂……” 吴解忍不住哈哈大笑,一个箭步冲了出去,站在了两个妖怪面前。 那猫女吓得毛都竖了起来,一把抓住小猫就要逃跑,却见吴解已经摘下了墨镜,左眼之中火焰大盛,化作一圈铺天盖地的金红色火圈,将周围完全罩住。 看到那些火焰,她只觉得浑身发软,吓得连站都站不稳,踉踉跄跄趴在地上,别说逃跑,连话都说不出了。 这时候反倒是那只小猫坚强一些,它纵身跃起浮在空中,尾巴突然变长,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舞来舞去。 “喵!不许过来!喵是很厉害的!”它大叫,“喵的柴刀!可是涂满了毒药的柴刀!” 吴解并没有进一步逼近,只是笑着摇摇头,说道:“收起你的柴刀来吧,那东西伤不了我。” 然后,他看向虽然趴在地上,但双手正在变成爪子,大概是想要殊死一搏的猫女,和颜悦色地问:“你们是哪里来的妖怪?怎么到我们青羊观附近来了?还好遇到的是我们这些道德之士,要是遇到那些穷凶极恶的邪派,现在只怕已经变成猫肉汤了!” 第十章 缘由 谈判这种事情,当双方之一拥有绝对优势的时候,往往就会比较顺利。 此正所谓“人为鱼肉我为刀俎”,有什么不好谈的? 被吴解放出的火圈包围,两只妖怪再也无法逃跑,剩下的自然只有在认命和拼命之间二选一。有鉴于仙人还算和蔼的态度,它们果断选择了合作。 敬酒不吃非得吃罚酒的别扭家伙,是活不到变成妖怪的。 两只妖怪以猫女主讲,小猫补充,介绍了自己的来历。 这两只猫大的那只叫杏仁,小的那只叫小柴,以前住在南越国东南部的小镇“四陈镇”。虽然当地有一位擅长驱使恶鬼的石松宏巫师镇着,不敢兴妖作怪,但仗着脑子机灵擅长卖萌,倒也混得不错。 事实上,它们其实可以算是那位石巫师的学生,一直在跟着石巫师学习采日月之精华增强魂魄的巫术,杏仁区区一百五十来年的道行就能化身人形,正是托了修炼那种巫术的福。 大概两年前,一伙自称“至高至圣教”的白衣僧侣来到了四陈镇。这群僧侣建了一间圣堂,每天都向居民传教,宣传人生而有罪,所以才会降生在世上承受种种痛苦和烦恼,而且这种痛苦不会随着死亡而消失,轮回转世、永无止境! 与此同时,他们又承诺:只要痛悟前非,加入至高至圣教,真诚地遵循圣主的教诲,就可以脱离轮回,死后往生极乐世界,在那里享受永远的安宁。 说实话这论调倒也很普通,没什么特别的。但这些白衣僧们口才了得,将人生的痛苦和极乐的安宁说得活灵活现,又懂得一些骗人的小戏法,一段时间下来,着实蛊惑了不少人。 石巫师原本并不想管这些白衣僧——他们或许是佛门的旁支,佛门的力量那么庞大,即使只是一个不起眼的旁支,也不是区区一个巫师能够得罪得起。 然而,他不去妨碍别人,别人却来妨碍他了。 白衣僧们主动挑起了和石巫师的争执,并且在石巫师最初退让之后越来越咄咄逼人。 愤怒的石巫师忍无可忍,召唤许多恶鬼大肆反击,指东打西飞沙走石,打得这些白衣僧狼狈逃跑,才算把这件事给摆平。 在那场战斗中,当时还没修炼成妖怪的小柴并未参与,但杏仁也帮了大忙,用她心爱的小鞭子打得一贯歧视妖怪的白衣僧们抱头鼠窜,出了一口恶气。 “那这事就该结束了啊……你们不在家乡继续修炼,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吴解听了半天没听到正题,不禁有些纳闷。 “喵,那些家伙又来了!”小柴补充了一句,总算说到了关键。 再次到来的白衣僧们不仅人数大大增加,本事也高强了很多。石巫师施展了很多手段,加上两个徒弟一起帮忙,也只是压住他们,不能将其彻底击败。 眼看着人多打不过人少,白衣僧们忍不住了,大喊着“恭请圣天女降临!斩妖除魔!” 结果……真的召唤来了一个“圣天女”。 “啊?天女?来自天界的天人?”吴解一愣,忍不住问道,“他们哪来这么大本事,能够把天人召唤到人间的?” 天人,就是居住在天界的人。理论上说他们绝大多数应该也只是“天界的凡人”,不会有特别强大的本领,但如果是回应召唤降临凡尘的,就截然不同了——这意味着他们至少拥有突破仙凡屏障的力量,换句话说,至少相当于那些渡劫飞升的祖师们。 区区一群白衣僧,竟然能够召唤来那么强大的存在?! “而且……如果他们真的召唤到了天人,你们师徒应该被一网打尽了才对。别告诉我说那位石巫师居然能够挡得住天人!” 这个问题,杏仁和小柴就没办法回答了。它们只知道当那位圣天女降临之后,只是一剑就将石巫师长期培养出的十几个强力恶鬼全部消灭,连石巫师的一条手臂都被那一剑砍得粉碎! 眼见形势不妙,石巫师奋起余力,吐出一口心血,将剩余的几个恶鬼一口气强化到接近鬼王的地步,最后抵挡了一下,然后用血遁之术逃跑。 大概是力竭的缘故,他没有能够带着徒弟们一起逃跑。好在两只猫都很机灵,立刻现出原形,一头钻进了森林,在莽莽林海里面逃了不知道多久,最终来到了新安县。 来到新安县之后,两只猫又累又饿,实在是没力气逃下去了,就悄悄地溜进县城,住进了一间废弃的旧屋。 它们忐忑不安地等了几个月,却始终没有敌人追来。这才松了口气——生存的危机消失了,口腹之欲就重新抬头。 新安县的渔业很发达,码头上每天都有几千斤的鱼交易,看得两只猫口水连连。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最终贪心压倒了担心,它们偷了很多钱,买了一大堆鱼。 糟糕的是杏仁吃饱之后一觉睡了十来天,结果在炎热的天气中,活鱼变成了死鱼,死鱼变成了烂鱼,烂鱼的臭味将整个新安县变成了恐怖的毒气地狱。 小柴暂时还不能理解烂鱼会带来什么麻烦,它只记得杏仁睡觉前叮嘱自己“除非天打雷劈,否则不要叫醒我”,所以很听话地看门,将那些找上门来的凡人统统打昏扔了出去。 结果,就惹来了吴解和海东健。 来龙去脉交代清楚了,两只猫缩成一团,眼泪汪汪地看着吴解,战战兢兢地等待他的判决。 “你们给新安县的人们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吴解沉思了一会儿,开口说道,“而且,你们还偷了很多钱。” 他刻意放慢了语速,这使得他的语气听起来比以往更加沉重,隐约有一种令人不安的威严,加上那圈依然罩住周围,让两只猫无处可逃的火焰,更彰显出了强者之风。 “喵,怕怕……” “别开口!当心惹火他!” 吴解并未理睬两只猫的不安,只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它们,他的左眼犹如火焰一般熊熊燃烧,无数金红色的光点在空中飘浮。 “既然来到人间,就要遵守人间的规矩。给新安县的人们带来的麻烦,你们要自己想办法补偿;偷的那些钱,要自己想办法还上。” “喵!没有——”小柴刚想哭诉没钱,就被杏仁一把捂住了嘴巴。 “闭嘴!能捡条命就谢天谢地了!” 吴解没有理会两只猫的小小争执,冷冷地问:“这件事这么解决,你们有没有意见?” “没意见!一点都没意见!”杏仁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脖子上的铃铛不停地响。 至于小柴……它还被捂着嘴巴,暂时无法发表意见。 吴解点了点头,将笼罩在周围的火焰重新收回了左眼之中,然后戴上了墨镜。 原本犹如火海一般的森林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有空气中残留的少许余热,提示着刚才这里发生的一切。 杏仁和小柴惊魂未定地看着周围,发现那熊熊烈焰竟然连一片树叶都没烧坏——然而刚才那股可怕的灼热感和威压感,却是真真切切的。 见识短浅的它们自然不会明白,能够收发由心,正是神火的特征之一。 只要吴解愿意,他的火焰可以将岩石化为岩浆,也可以连小草叶子上的露珠都不蒸干。 这是来自于天界的手段,是即使在天界也赫赫有名的斗神们引以为豪的绝技。 解决了这个小麻烦之后,吴解便和海东健一道带着两只猫回山。 这两只猫既然愿意遵守青羊观定下的规矩,那么青羊观就有义务给它们提供保护。一个门派之所以能够在世上立足,并且得到人们的信任,权利和义务之间的对等是必不可少的。 回去的路比来时热闹了很多,两只猫虽然因为得到吴解的叮嘱,不敢在马车上开口说话,但所谓“卖萌”技术,本来就不需要用言语表达。 短短几天的路程下来,吴解倒还罢了,海东健跟两只猫已经成了好朋友,连吃饭的时候都要先给它们准备一份,看着它们高高兴兴地开始吃,然后自己才动嘴。 “有没有搞错啊!光靠着装可爱就能混到吃的?那我这些天辛辛苦苦究竟是为什么!”茉莉很愤怒地抗议,“我也要求享受这种待遇,因为我比它们可爱多了!” 大概是回应着她的愤怒,天书世界里面新增的那座微型火山也喷发出了熊熊烈焰,一时间声势浩大。 “你不是本来就有吃的吗?” “不行!我也要吃各种各样的东西!只有萝卜是不够的!不够的!” “……那你想要吃什么?” “把那只猫带来给我吃了!” “否!决!” “……师傅你太狠心了!我辛辛苦苦地工作,连一顿饱饭都没得吃……” “我可没听说过兔子的食谱里面还有猫肉。” “互相吞噬是妖怪们最常见的修炼方法,我也不例外啊。” “茉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已经是修成长生不死之身的妖神了吧?吃两只法力低微的小猫,对你能有多大的帮助?” “我不管!多一点是一点!” “强者想要成长,靠这种小打小闹是不够的。一位还丹高手能够通过杀死两万个后天武者来把自己变强到足以渡劫飞升吗?” “怎么可能!” “所以你也别打那两只猫的主意。有机会遇到大家伙的时候,我肯定不会忘了留给你吃。” 吴解花了许多唇舌才将茉莉安抚下来,然后才能定下神来去研究那座火山。 这座火山是茉莉为了帮助他修炼神火而制造的,它不断地将虚空中的云气转化成熊熊烈焰,但这些烈焰喷出之后没多久就会消散,重新化为云气。 这些火焰是精纯的源力所化,可以帮助他有效地提升体内神火的纯度和威力。 不过在那之前,他得先完成先天道境的全部修行,将本身内力完全转化成真气。 一旦完成这一步,他就能够完完全全地控制自己的火焰。直到那个时候,灵霄火部正法的真正威力,才会充分展现出来。 第十一章 新任务 “热啊!热啊!简直要热死了!”海东健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跟在吴解后面,嘴里时不时嘟嚷两声。 而在他的身后,则是已经佝偻着身子,看上去随时都可能倒毙在路上的杏仁。 六月中旬的鄢陵郡简直热得不像话,今天的天气又实在糟糕,从大清早开始天上就找不到哪怕一丝云彩,火辣辣的太阳毫不留情地将无穷的光热倾泻下来,晒得地面上隐约可以看到水汽升腾起来。 吴解他们此刻正走在从武安县前往青羊山的黄土路上,这段路没有马车可以搭,所以他们只好靠两条腿走路。 大热天赶路绝对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此刻又是正午时分,热腾腾的空气里面充满了令人压抑的烦躁气氛,却找不到一星半点儿的风。 海东健和杏仁的模样越发萎靡,渐渐的已经连走都不太走得动,仿佛马上就要倒下似的。 终于,海东健发出一声如同断气般的悲鸣,瘫在地上站不起来了。 “大师兄,我……我不行了!”他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地说,“我觉得……就要死了。” 吴解还没来得及开口,一直垂着头不看路的杏仁被倒海东健绊倒,顺势就趴在了地上。 “神啊,我已经看到了冥河边上的彼岸花,开得真美啊……” 吴解停了下来,忍不住叹了口气:“你们这也太夸张了吧!” “我的天命……就要终结在这里了吗?”海四双目无神,呻吟般地吐出绝望的语言,“我的梦想,我的求仙之路……终于走到尽头了吗?” “你想太多了。” “小柴,等我死了之后,把我的骨灰运回故乡,就葬在当年我们一起修炼的那棵大槐树下……” “喵!杏仁喵你不能死!” 吴解翻起了白眼,很是无语。 这两个家伙究竟在玩什么啊!一个是后天境界的武者,一个是化形境界的妖怪,不过在太阳下面走了两个时辰而已,居然就嘟嚷着要死要活的……丢人不丢人啊! 他抬头看看天,又看看躺在地上死活不肯起来的一人一猫,摇摇头,拿出了符册和法剑。 “早知道昨天不给你们用避火咒了……” 叹了口气,他右手法剑在左手符册的扉页上连点两下,两页符箓的光华飞上法剑,然后化作两圈蓝光,分别罩住了海东健和杏仁。 下一瞬间,原本奄奄待毙的一人一猫翻身站了起来,神采奕奕,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大师兄的避火咒真是神效无比!我一下子就感觉不到热了!” “我感觉又活过来了!” “喵!太好了!” 吴解摇着头收起符册和法剑,没好气地说:“既然不热了,那就快走吧!” 因为火焰的威力不仅仅在于燃烧,灼烤也一样可怕。所以道门二十四种常用符咒之一的避火咒不仅能够驱离火焰,也能消散炎热,从而让施法者可以在火海中行动自如。 既然连火焰的热量都能抵挡,区区一点日光,自然更加不在话下。 昨天中午的时候,因为拉车的马似乎有中暑的迹象,所以吴解给它使用了避火咒,拯救了那匹原本可能会热死的驽马。 这一幕被海东健和杏仁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今天步行的时候,他们自然就惦记上了避火咒。 吴解原本是不想浪费符咒的,因为他觉得完全没必要。但看着这一人一猫打定了主意耍赖的模样,急着回师门交差的他也无可奈何。 算了,浪费就浪费吧,反正符咒每天都能恢复…… 正当他们准备再次出发的时候,吴解突然觉得心头一震,忍不住抬头向天空看去。 只见一道白光破空而来,眨眼间就来到了他的面前,化作一把穿着一枚黑色圆环的短剑停在空中,正是仙人常用的传讯手段,飞剑传书。。 他疑惑地伸手接住这把传信飞剑,顿时耳边传来了将岸的声音。 “你的报告已经收到,这次的事情办得很好。不过副掌门对于那个能召唤天人的奇怪教派有点担心,让你先别急着回来,直接过去看一下——注意!只是要你去看一下而已,不要冒险!之所以派你这刚入道的弟子过去,就是防止刺激到对方……如果确定对方是想要在人间发展势力的天人,祖师们会亲自出手将其击退。” “这次的任务有点危险,所以特别颁发给你一枚无形剑,用真气洗练飞剑之后,可以运用剑光护住身体,从而达到隐身的效果。” “顺便随飞剑捎上我送你的入道礼物‘御鬼环’,环里的四个灵鬼都是有志于鬼修之道的善人,我用纯阳之气帮他们洗练了躯壳,又加上功德护体,不仅能够白日显形,更不怕寻常克制鬼魅的手段。尤其他们的元灵都寄宿在仙山的养魂木里面修行,这个鬼身只是分魂,就算毁灭也不会受到致命伤,紧急关头可以帮你断后。” “此行不同往日,多加小心!” 听完了传讯,吴解沉思了片刻,便让海东健带着杏仁回仙门报到,自己则带着小柴去四陈镇看个究竟。 “为什么让小柴陪你去?她才那么小……遇到危险怎么办!”听到他的吩咐之后,杏仁显得很生气,在地上一滚就化为了一只黄白相间的大猫,“如果觉得我的人形碍事的话,我也可以化为猫的模样!” “是啊!大师兄,我也可以帮上忙的!”刚才还躺在地上宣布自己快要死掉的海东健摆出威武雄壮的姿势,向吴解展示这些天锻炼出的肌肉,“对于打架,我还是很有信心的!” 吴解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他觉得这两个家伙还真是绝配!一个是脑容量不足,另一个则完全不会用脑子。 “虽然我已经用传讯符上报了此行的情况,但毕竟还是需要当事人亲自报告的。我现在要去四陈镇,这件事只好托付给海师弟你了。” 不等海东健回答,他又对杏仁说:“这一趟去仙门,有很多事情要如实禀报,你确定小柴能够把这些事情原原本本说清楚?”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任务的情况必须报告,我前往四陈镇也需要一个稍稍了解当地情况的向导。所以你们必须回一趟门派,而向导……我相信小柴可以胜任。” 他说得合情合理,海东健和杏仁也无话可说,只得怏怏不乐地执行了命令,朝着青羊山的方向去了。 看着一人一猫渐渐走远,吴解摇摇头,叮嘱伏在自己肩上的小柴抓紧衣服,然后纵身飞奔,不一会儿就跑回了武安县城。 在武安县,他用合适的价钱雇了一艘可以兼做住宿的大乌篷船,乘船沿着大赤江顺流而下,计划一直坐到入海的港口,然后换乘海船前往南边的港口,到了那里再调查四陈镇的位置,以及和那个神秘的至高至圣教有关的消息。 等到乌篷船出发之后,他便让小柴去船头放哨,自己盘膝坐在船舱中,拿出飞剑和黑环,开始用真气洗练它们。 这两件法器质地都颇为不错,洗练的难度自然就比较高。纵然早已抹去了里面原主人留下的精神烙印,他也洗练了好一段时间才算是将其洗练完成,在其中留下自己的精神烙印。 直到这时,这两件法器才真正算是他自己的。 这就是正规法器和准法器的区别。 诸如他的法袍、符册、法剑、靴子、长刀、药箱、竹牌这些,都不需要用真气洗练,更不能留下精神烙印,只要有真气的人都能使用。 严格地说,它们其实还不能算是正规的法器,只能算是“准法器”。无论威力还是精巧,都和真正的法器有很大的差距,不过用起来也容易得多。 而无形剑和御鬼环就不同了,它们在操纵上颇为麻烦,不仅需要消耗大量的真气,还需要以心神控制——精神烙印的存在,就是为了方便控制法器。如果不能留下精神烙印的话,它们将不能发挥真正的威力,只能当做准法器使用。 不过这两件法器的效果也的确对得起这番辛苦。吴解试着用心神控制,发现两件法器运用起来简直就像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方便极了!它们的威力更是不凡,无形剑能够御剑飞出百步之外,砍水底的礁石就像是切豆腐一样方便;御鬼环本身就是一件能够砸人的武器,那四位灵鬼更是机警异常,无声无息地就潜入水中抓了几条鱼回来,吴解自己甚至都没能完全看清他们是怎么做的! 有这两件法器相助,他心中对于此行便多了几分把握。 虽然那个奇怪的至高至圣教能够召唤天人,的确是让人忌惮。但他又不是去上门打架的,只是侦察一下而已,按说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 而且他也隐约有点怀疑——如果那些白衣僧召唤出来的,真的是那种实力堪比渡劫祖师的天人,那杏仁和小柴绝对没有可能跑得掉! 连他吴解都能够用神火化作火圈封锁一片地方,没理由渡劫祖师们做不到! 他想了想,又把小柴叫进来,将那几条鱼交给它,等它高高兴兴地吃完,就开始详细询问当时的情况。 遗憾的是小柴显然不够聪明,它只能说诸如“喵,很高!”、“喵!很多人!”、“喵!很厉害”之类的话,却给不出可供参考的准确情报。 问了好半天却不知头绪之后,吴解也只好放弃追问,从药箱里面翻出了那本《大唐妖怪图鉴》,查查看前辈们有没有收集到关于天人的情报…… 第十二章 圣天女 《大唐妖怪图鉴》,天人条目: 天人,据说是活得最舒适的人类。他们住在天界,完全告别俗世,也脱离了轮回,永远悠闲开朗。他们喜欢音乐和文艺,唱歌、跳舞、绘画、下棋……总之过着毫无压力的生活。 在极其偶然的情况下,天人会降临地上。他们总是显得和人间格格不入,总是喜欢说一些不明白意义的话,总是让人们为难——但并不总是能够再回到天上。 有人认为天人的血肉是很高级的炼丹材料,对此我不能确定。但我可以确定天人的血肉对妖怪来说是有毒的,所以妖怪们从不会袭击他们。即使不善战的天人也可以在人间放心地游玩,就算遇到猛兽或者恶鬼,只要伸手抚摸一下,就可以让对方安静下来。 天人生来就能腾云驾雾,而且身边常常围绕着光芒,看起来很神圣的样子——或许,这就是他们之所以受到凡人崇拜的原因吧? 吴解合上书,仔细思考着书上的这段记载。 和一般的凡人甚至于散修不同,青羊观作为历史悠久的大派,门下弟子真的遇到过谪凡的天人,白田前辈所说的这些话,应该是很可靠的。 “一点也不可靠!天人族是星海著名的战斗种族,刚生下来就有媲美金丹修士的力量,成年之后几乎每一个都是阳神真仙层次的强者。可这文章里面一个字都没提到他们的武力!”茉莉不屑地撇撇嘴,“高度决定眼界,站在小土堆上的凡人,哪里能够知道天上是什么景色!” “那你就知道?”对于青羊观颇有归属感的吴解有些不满地反问。 “当然!当年门派里面养了很多天人族,他们的味道真的很好。有的鲜嫩,有的肥美,还有的很结实非常有嚼劲……而且天人的血是上好的淬火材料,皮肤和骨骼如果活着抽出来的话,能够制作很高等的法宝,被洗脑之后则是十分好用的打手——最有价值的其实还要数怀孕中的——” “够了!”吴解越听越不像话,怒冲冲地喝止了她,“等见到那个圣天女之后,你再给分析分析她究竟什么来历吧。我对于当年神君门下有多威武之类的事情,完全不感兴趣!” 莫名其妙就被凶了一顿的茉莉觉得很委屈,跑到树下去垂头丧气。杜若叹了口气,代替吴解去劝她。 “茉莉啊,你忘了老四他是什么脾气吗?这种话题他一直就很讨厌的。” “可是……明明当年我们就是这么做的嘛……” “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茉莉啊,你觉得是当年的无上神君好相处呢?还是现在的老四好相处?” “当然是现在!不过师傅转世之后一点威严都没了,做事也没那么干脆果断了。以前多爽快啊!说杀人全家就杀全家,说抽髓炼魂就抽髓炼魂……赞!” “可那都是以前的事情,现在的他已经不是无上神君了。茉莉啊,你要面对现实,别总是怀念当初的霸气了,总是跟老四吵架,有什么意思呢?” “唉……”茉莉长叹一声,很是沮丧。 吴解没有插嘴茉莉和杜若的交谈,只是倚着桌子坐着,一边回忆书上的记载,一边思考届时该怎么做。 过了一会儿,他对小柴问道:“那位圣天女是不是浑身光芒缭绕,伸手摸一下就能让恶鬼变得安安静静?” “喵,光的翅膀,光的剑,一剑……就全光了。” 吴解皱起了眉头。 前辈的记载按说不会错,莫非那个天人是假冒的?又或者……那群白衣僧召唤的,真的是茉莉所谓的“天人族”? 吴解沉思片刻,还是摇了摇头,否决了这个猜测。 天人族的力量那么强大,祖师们不可能感觉不到,但他们并没有反应,只是派出自己这个新入道的弟子去查探——就常理而言,问题应该不大才对。 当然,也不排除这是让他当炮灰的可能。不过吴解觉得,要送炮灰过去的话,似乎没必要将二十七代大弟子当炮灰用。 那未免太浪费了! 这一路走来都平安无事,大赤江的水流并不湍急,路上也没遇到水匪路霸。吴解一边不断催动真气去转化内力,一边在细心研读白田前辈写的这本书。 这本书的记载并不算很详细,不过比起那些乡野传闻之类,它的记叙真是既清楚又翔实,实用度非常高。 比方说针对一种名叫“半兽”的特殊族群,它先是介绍了半兽可能的来历,然后分析了几种常见的半兽的模样和特征,后面又说“半兽因为往往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在人和兽之间转变,所以会有些危险”。 看到这里,吴解本以为接下来是要介绍如何识别和消灭半兽,结果白田前辈话锋一转,却说“半兽往往都是很直率豪爽的人,如果见到他们变身,不要害怕或者攻击,应该说一些诸如‘啊,今天你的毛发很漂亮啊!’、‘啊,这么帅气的角简直像是名家雕刻出来的一样!’这种让他们高兴的话。” “半兽和普通人其实没有什么区别,无论是性格还是爱好都差不多。不能因为外貌的不同就对他们特别戒备或者敌视。须知,就算本来并无敌意,这种不友好的态度,也会给日后的争端埋下伏笔。” “虽然善意并不一定能够收获善意,但敌意肯定只能收获敌意,看这本书的后世弟子们啊,请你们牢记这一点!” 吴解深受感动,在天书世界里面树立了一块石碑,将这句话刻在上面。 “师傅,你这是要以此来提醒自己吗?我觉得总是善意也不见得是好事,会被人欺骗和算计的。” “有你在我身边,我不去欺骗和算计别人就是好事了,还怕别人欺骗或者算计我吗?” 在他们作这番交谈的时候,船已经驶到了终点,吴解带着小柴上了岸,在港口稍稍问了一下,就找到了一艘前往最南方“新乡港”的货船。 “这位公子,我们这是货船,住着可不舒服!”船主朱老板起初并不想让吴解搭船,于是吴解从药箱里面拿出了沉甸甸的一斤大银锭,一个、两个、三个…… 几分钟后,船上已经专门腾出了一间房间,还尽可能地打扫干净,又把运送的布匹拿很多出来装饰和铺垫,俨然将一间客舱弄得跟贵宾包厢似的。 对于水手们的抗议,朱老板满不在乎地说:“只要把这位贵客送到新乡港,就抵得上咱们平常跑一趟路的六成利润。到时候我可以拿一半出来分给大家——谁要是不愿意,现在可以下船,我另找人。” 水手们纷纷表示情绪稳定,坚决拥护朱老板的正确领导! 可能是吴解这些天运气真的很好,这一路上竟然又是风平浪静。原本应该在六七月间时时出没的狂风暴雨,竟然一次都没遇到。货船抵达新乡港的时候,甚至比预计的时间还要早了两天! “吴公子果然是贵人!俺走了这么多年的船,像这种时节这么顺当的情况,加起来一只手就能数得完!”吴解下船的时候,朱老板很热情地恭维,点头哈腰,“吴公子日后如果还要乘船的话,请务必优先考虑小人的船!” “好说好说。” “小人朱镇稷,是做布料生意的。要是能多遇到一些吴公子这样的贵人,生意一定会火红起来的!” “哈哈,那就祝朱老板你生意兴隆,富甲天下喽。” “承您吉言!” 告别了热心过头的朱老板,吴解在新乡港里面找了间地处繁华位置的酒楼,在二楼大厅的角落坐下,刻意点了些精致昂贵的酒菜,等到小二送菜上来的时候,先是客气了两句,然后拿出了一小锭银子。 “我是一个书生,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他假装看不见店小二那直勾勾盯着银子的目光,笑着说,“这段时间,一直在收集各种奇闻轶事。小二你如果知道什么有趣的消息,我愿意花钱买下。” 店小二咕噜咽了一口吐沫,紧张地问:“公子您喜欢什么样的消息?” “嗯……最好是那些神神怪怪的,比方说神仙啊,妖怪啊,巫师啊,和尚道士啊……诸如此类。” 店小二的眼神顿时就亮了,脸上也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那公子您可真找对地方了!我们这一带啊,最近还真出了一些神神怪怪的事情!” 吴解心中暗笑,脸上却不置可否,静静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大概两年多之前呢,我们这里来了一群白衣和尚。他们自称是什么‘至高至圣教’,号召老百姓都接受他们的传教,忏悔过去不信教的罪行,以求死后不坠入轮回,能够去极乐世界。” “我虽然没听说过这个教派的名字,但这种说法在和尚里面挺常见的吧。”吴解说。 “是啊,所以大家也没把他们怎么当回事。大概是实在混不下去的缘故吧,他们就搬走了,据说是去南边一个叫四陈镇的小地方。结果这一去就撞上了铁板——那四陈镇地方虽然不大,却有能人居住!” “哦?什么能人?” “是一位叫石松宏的大巫师。这位大巫师法力高强,动起手来特别喜欢指手画脚,可他跟一般的巫师不同,他指指画画的动作和法术一点关系都没有。常常明明手指着南边,法术却从北边打过来……” “咦!这可真是奇人!过两天我一定要去拜访一下!” “那可不行,您拜访不到他喽。他都死了好几个月了。” “他怎么死的?” “您听我慢慢讲啊——那群白衣和尚一开始到四陈镇,惹了石巫师,吃了大亏,不得不丢盔弃甲地跑了。大家都已经他们这就树倒猢孙散了,却不料半年前,他们突然又卷土重来,不仅人数多了好几倍,更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位背后有翅膀的傻姑娘,叫什么‘圣天女’……” “天女?是天上的仙子吗?” “哈哈!您果然不愧是风流才子,想法跟小的这种俗人就是不同。不过那傻姑娘可不是什么仙子,她连话都说不周全,傻乎乎地样子一看就知道脑子有问题。就算是天上的仙子啊,那也肯定是下凡的时候摔了跟头,脑袋先着了地,撞傻了。” 吴解被这话抖得大笑,笑完了又问:“那后来呢?” “这傻姑娘人虽然笨,但手底下功夫可真厉害!一出手就把石巫师砍成了重伤,连一条胳膊都丢了。石巫师反应倒也快,立刻就用法术逃跑。可这傻姑娘真的厉害,一直追着他,将他另一条胳膊也给砍了。石巫师没了双手,再也无法施展法术,就被那些白衣和尚抓了起来,架上火堆烧死了。” 吴解一愣,不料那位石巫师居然是这么死的。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询问接下来的情况。 “连石巫师都死了,当然就再也没人敢招惹有这傻姑娘撑腰的白衣和尚。于是他们再次开始传教……这些天,可真是闹得很红火呢!” 吴解皱了皱眉,疑惑地问:“这群白衣和尚能把个大活人架起来烧死,大家平时应该躲着他们啊,怎么会去信教呢?” “还是因为那傻姑娘的缘故啊!那傻姑娘别看人傻,可本事大着呢!甭管是什么陈年旧病,她只要手上白光一亮,在不舒服的地方摸一摸,那病顿时就好了七八成!公子您说,有这么一个活宝贝在,那群和尚的生意能不好吗?” 吴解这才恍然大悟。 他又问了几句,确定店小二再也不知道更多有价值的消息,便把银子给了他。 店小二欢天喜地地走了,吴解坐在那里陷入了沉吟。 至高至圣教大约只是不值一提的野路子教派,但这个又会打架又会治病的傻姑娘“圣天女”,究竟是什么来历呢? 第十三章 天税 本着“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的思路,吴解在新乡港打听了一番,尽可能收集了详细的资料之后,就装扮成一个瞎了一只眼睛的医者,朝着四陈镇去了。 扮成残疾人是无可奈何的选择,他的左眼太特别,傻子都能看出问题来。而那副墨镜也一样引人注目。在这种情况下,除了扮成独眼龙之外,他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别的办法可以掩人耳目。 虽然……一个独眼龙医生,似乎怎么看都很诡异的样子…… 他换上拜入仙门之前所穿的青色旧长衫,脸上带着一个黑色的独眼眼罩,手上提着个寻常的竹子药箱,药箱里面是一些普通的药材,就这么施施然前往四陈镇。 现在他已经拥有了法力,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将那几件准法器从天书世界取出来。至于无形剑和御鬼环,通过这段时间的洗练和温养,已经能够收入体内,不用担心被发现。 唯一让他有些担心的是自己的修为。虽然用无形剑的剑气隐藏了一大半,可即使剩下的也足以媲美那些纵横江湖的知名高手,像这样的人物,怎么也不应该落魄到提着药箱给人看病渡日的…… 新乡港距离四陈镇并不远,即使吴解把步子放慢到普通人的水平,日头微微偏西的时候也就到了。 当他看到这座小镇的时候,首先感觉到的是惊讶。 目前已经到了南方早稻收割的时候,稻田里面随处可见忙碌的农夫,黄澄澄的稻穗连着秸秆被镰刀一把把割下来,倾到在田里,等着被捆扎运走。 如果只是这样,那当然没什么好惊讶的。但他却看到不少穿着白衣的人正在田里忙帮捆扎稻子,然后将其运到车上。他们看来并不很熟悉务农,不过做事很卖力,一点偷懒的意思都没有,一个个忙得汗流浃背。 这至高至圣教竟然还会帮人务农? 吴解心中的惊讶实在是难以言表——自从穿越以来,他也算是走遍各地见多识广了。可从未见过哪个国家哪个组织会派出人手帮助百姓生产劳作的。 如果至高至圣教真的走基层路线的话,那么他们就算没有什么强力的高手坐镇,也一定会发展起来的。 在地球上,当年就有一支尽人皆知的军队,是靠着主动帮老乡们砍柴挑水,从而迅速赢得了人民的信任,在艰难的条件下转战万里,从失败走向胜利,谱写了一段千古传奇。 纵然世界不同,人心却不会有太大的区别。老百姓是很淳朴的,也是很直率的。你对他们好,他们就会支持你。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龙君。这些神通广大的神灵因为脾气暴躁的缘故,降灾的次数远比赐福更多,简直就是一群女暴君。久而久之,百姓们便将她们视为恐怖的魔神,平素祈祷多半也只是求她们不要降灾就行,没有更高的指望。 龙神们差劲的名声也拖累了跟她们有关系的凡人,骆瑜被安子清敌视,就是很好的证明。 吴解心中思绪纷纷,脚下则缓缓朝着田地走去,等到走近了之后,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向一位农夫问道:“请问大叔,这里是什么地方?” “四陈镇。”那位大叔看来并不是个喜欢聊天的人,只回答了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在下杜若,是个游方郎中。自诩也到过不少地方,见过不少事情,可第一次见到有人穿着白衣服务农的……这是你们四陈镇的传统吗?” 那位农夫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回答说:“那不是我们镇上的人,是从外地来的。” “咦?外地人?那他们是帮工?”吴解表现得很像一个好奇的旅者,脸上的惊讶之色半点水分都不掺。 农夫大叔叹了口气,摇摇头。 “大叔您可以别这么卖关子吗?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 “胡说!”农夫大叔喝道,“我一个种田的,哪来什么难言之隐!实话告诉你,那些人是至高至圣教的教士。” “至高至圣教?我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他们是干什么的?” “跟和尚差不多,你当他们是和尚就行。” “我只见过化缘的穷和尚和收租的富和尚,可没见过会帮人务农的和尚。看起来他们人不错啊!” 被吴解一而再再而三地撩拨,那位农夫大叔终于忍不住了,吐了口吐沫,不屑地说:”不错?不错个屁!” 随着这句话,他似乎放下了心防,再也没有谨言的意思:“你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积极?因为收割的稻子里面,他们要收走十分之一!” “咦?!他们又不是官府又不是地主,凭什么收走十分之一?” “他们管这个叫‘天税’,说是让我们通过这种方式向天父——就是他们供奉的菩萨——表示诚意。” “大叔你也信天父菩萨吗?” “我为什么要信?他是能让我家的田多收几担粮食,还是能让我家的鸡多下几个蛋?”农夫大叔显然早就积累了很多的不满,此时滔滔不绝地吐了出来,“我们农夫种田,靠的是自己的手艺和力气,风调雨顺什么的,那是老天照应,关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天父什么事?” “嗯嗯!别的地方不信这菩萨,日子也一样过,田里一样种庄稼。” “是啊!以前石巫师在的时候,遇到大雨或者旱灾,还会帮我们做法祈雨或者防洪。结果他们杀了石巫师……前一阵子他们还发布消息,说不许我们搞秋祭,因为除了天父之外,别的神灵都是虚伪不存在的,不能拯救我们。” “这话不对吧!我可见过不止一处神灵很灵验的——比方说以前路过云梦郡,那里的龙君就灵验无比。你白天在路边说了她的坏话,晚上下雨的时候家里肯定会漏水……” “是啊!就算他是神仙吧,神仙打架关我们凡人什么事!秋祭是祭地神农神的,他有本事自己找地神农神吵架去,不让我们祭神,万一地神和农神发怒了怎么办?” “……我觉得那两位不会为这点小事发怒的,传说里面他们脾气可好着呢!”吴解急忙为这两位神灵辩护——南越国这边供奉的地神来历不详,可供奉的农神却是青羊观的袁祖师。袁祖师早已飞升,没理由为这点小事给人间降灾——况且他老人家从来只行善不作恶的! 二人正在聊天,远处的白衣僧人已经赶着车出发。吴解注意到,他们的确是准备了一辆大车,将每一批稻子都分走了大概十分之一。 对于这见鬼的天税,农夫们的态度各不相同。大部分显得无可奈何,一些满脸愤激却不敢开口,还有一些则眉开眼笑,仿佛交了这天税,就能长命百岁无病无灾似的。” 农夫大叔看出吴解的好奇,向他解释说:“那些笑得很开心的,就是信了教的。他们说只有诚心信教,死后才能不堕入轮回,转生到极乐世界享受太平安宁……反正我不信!要是这么简单就能去极乐世界,那极乐世界还不早住满了!” 这逻辑十分简明有力,吴解都被逗乐了。 但他才笑了两声,就看到了令他皱眉的一幕: 一对愁眉苦脸的农民夫妇小心翼翼地凑到负责收税的白衣僧首领面前,试探着问:“大师啊,我们家今年收成不好,这天税……能不能免了?” 那为首的白衣僧连眼皮都没抬,冷冷地说:“天税是向天父显示虔诚的,怎么可以不交?” “可我们今年真的没收多少粮食啊!扣掉官府的秋税和地主的租子,剩下的就不多了!再交了天税的话,一家人就要饿肚子了啊!”农夫有些急了,声音也大了几分。 “生命本来就充满了痛苦,就算不饿肚子,难道你就不痛苦了吗?”白衣僧抬起头来,很不客气地反问,“难道你以为你可以不生病?可以不老?可以不死?” “……那些事情太远了,可饿肚子是眼前的事啊!” “如果你的灵魂得不到拯救,那么就算暂时不挨饿,也不过是在尘世中一回又一回地受苦。可只要你虔诚地信仰天父,哪怕眼前过得很苦,死后就能去极乐世界,永远摆脱饥饿和疾病……我看你也不傻,怎么连这点小事都想不通呢?” 农夫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旁边的农妇已经泪流满面跪下磕头,连声哀求。 但白衣僧丝毫不为所动,依然指挥手下将这对夫妇田里不多的稻子收了起来,要从中取走十分之一。 眼看着辛辛苦苦种出的粮食要被抢走,家里的老人小孩要挨饿,农夫再也忍耐不住,怒吼着冲上去想要把稻子抢回来。却被几个既高且壮的白衣僧打倒,毫不留情地拳打脚踢。 吴解看得心头火起,正要过去打抱不平,却突然感到心神一震,一个身穿银白色铠甲、长发如同碎金一般铺到腰际,背后还有一对白色光翼的女子飞一般地从镇上冲了过来,制止了正在发生的暴行。 看到她出面,白衣僧们一起行礼,尊称“圣天女”。但她并没有理睬,而是将那遭到殴打的农夫扶起来,手上白光闪烁,按在了他的头顶。 只是短短的几秒钟,农夫脸上身上的伤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也精神了许多。 但吴解却发现,这圣天女背后的光翼似乎稍稍黯淡了一点。 因为她背对着这边的缘故,吴解看不清她的容貌和表情,只听到她用很平静的语气说:“生命是苦难的历程,如果不懂得舍弃眼前的东西,不去虔诚地信仰天父,就只会被低俗的欲望所困扰,永远在尘世中辗转受苦,不得解脱。” “可是……”农妇抽泣着说,“交了天税,家里老人孩子都要挨饿啊!” “信奉天父的人,纵然受到苦难也甘之如饴。因为他们的灵魂是得到拯救的,他们洁白如羔羊,天父早已为他们在极乐的世界里面预定了位置。”女子回答,“你看这些牧羊人们,他们有的具有力量,有的具有智慧,但他们不以力量和智慧获得财富,只穿着朴素的白衣,喝清水,吃粗劣的杂粮,节省下所有的一切去向天父奉献虔诚……他们是定然可以得救的!” “不要迷茫,迷茫会让你软弱。将你的心灵敞开,将你的信仰奉献给天父,你们也能得救!” 说完,她站了起来,朝着镇内走去。只留下依然在虔诚地念诵经文的白衣僧们,和跪在地上茫然的农民夫妇。 吴解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等这圣天女走远了,才在心中对茉莉说:“茉莉啊,能帮我想点办法干掉这圣天女吗?” “咦?师傅你不是说要做好人吗?她阻止那些和尚打人,还给人治伤,应该算是好人吧。你连好人都要杀吗?”茉莉很疑惑地问。 “有些事情,你现在还不懂。”吴解嘴角冷冷地翘起,眼中满是寒光,“真小人固然是坏东西,伪君子也一样可恨!” 第十四章 至高至圣教 一场纠纷落下帷幕,最终农民夫妇还是没能躲过收税,被取走了十分之一的收成。 农夫大叔看着两个乡亲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悲痛欲绝的样子,摇着头叹着气,却也无可奈何。 “唉!还是当年石巫师在的时候好啊!”他感叹着,一转头却发现那位只有一只眼睛的游方郎中不见了,地上放着一只小小的银锭。 对于农夫来说,这枚小银锭已经是一笔可观的收入。他疑惑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 “刚才我说到地神和农神的时候,他的那种态度……莫非是那两位神灵中的哪一位显灵了吗?” 他又惊又喜,急忙收起银锭跪下朝着天空祷告,但正准备磕头的时候却又想起来那两位神灵似乎都住在大地之中,急忙改成对着地面祷告。一番虔诚的祷告之后,他连镰刀都没来得及收起来,急急忙忙地朝着家里跑去,想要把神灵所赐予的钱财好好收藏。 “明天就去请泥塑匠塑两尊神像,然后把它藏在神龛里面吧!它一定会保佑我们家太平兴旺的!” 吴解当然不会知道自己给的那笔情报费居然为袁祖师带来了一位信徒,他此刻已经用无形剑遮蔽身形和气息,悄悄地潜入了四陈镇。 这座镇子不大,居民也不是很多。整个镇子里面最显眼的建筑物是一座有着圆型穹顶的三层神堂,不少白衣僧正在那里忙碌。 这些僧人们有的在将收来的稻子运去仓库,有的在神堂里面祷告,有的在神堂后面的大院子练武,还有几个围两个大杯子打坐,在举行奇怪的仪式。 他们坐在神堂门口念经,不时有人过来和他们对暗号似的说几句话,然后拿出钱财放进左边那个大概是纯银打造的大杯子里面,再对着两个杯子祷告一番。 当这些人祷告之后,有时候木头杯子里面会飞出一块不知道是用龟壳还是兽骨制作的小牌子,这时候祷告者就会非常高兴地将它捧在手心,连连致谢然后离去;也有时候祷告之后银杯中的钱财会重新飞回来,祷告者就会显得很沮丧,垂头丧气地离开。 “这是在玩什么?到手的钱居然还还回去?”茉莉显得很惊讶,大约在无上神君一系的思考回路里面,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做法吧。 吴解冷笑着没有说话——他大概已经猜出了这些白衣僧的把戏,无非就是放长线钓大鱼的勾当罢了! 他试着走近了一些,想要听个究竟。果然听到了自己意料之中的台词。 “这位施主,免罪符是天父赐下的恩典,它并非用钱可以买到的。重要的是诚意!” “可是……我很有诚意啊!”一个没能得到小牌子的胖子大声说,“我足足捐了一百两银子啊!刚才那个泥腿子就捐了一两而已!” “他的一两和你的一百两,价值一样吗?”一个苍老慈祥的白衣僧微笑着反问,“一两银子不多,可却是他很长时间才积累下来的。一百两银子很多,却只是你随手就能拿出来的。” 胖子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呐呐地问:“您的意思是说……也要我跟他学?” “诚意与否,在于你自己。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老僧闭上了眼睛作冥想状,俨然一派高人作风。 胖子显得很苦恼,看看两个杯子,又看看那个欢天喜地捧着小牌子远去的穷人,再看看几位静坐念经的白衣僧。盛夏午后的太阳晒得他脸上油汗涔涔,那左右为难肉疼不舍的神情看得吴解暗暗好笑。 过了好半天,他终于咬牙切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钱袋。 吴解本以为他这就要大出血了,却不料这家伙拿着钱袋刚想要捐,却又缩回手来,一脸的不舍。 如此反复犹豫了不知道多少回,一直到日头偏西,胖子才闭上眼睛,一咬牙一跺脚,将钱袋整个扔进了银杯。 做完这件事之后,他犹如生了重病一般急剧地喘着粗气,又像是死不瞑目似的直勾勾盯着木头杯子。 当木头杯子里面终于浮起了他朝思暮想的小牌子时,他终于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抓住牌子抱在怀里,就这么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胖子哭了好半天,才有气无力地站起来。他看看那块小牌子,又流了一回眼泪,但神情中却满是欢喜。拿出红线将牌子系好挂在脖子上,然后深深地向两个杯子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吴解不屑之余,也对至高至圣教的手段暗暗赞叹和警惕,想不到他们竟然能够让这吝啬鬼大出血! 能做到这种事情的教派,如果不早加防备的话,日后一定会酿成大祸的! 他正在沉思,几个农夫突然急急忙忙地抱着一个小孩子跑过来,远远地就在大喊:“快让一让!这孩子被毒蛇咬了!” 还没等他们来到神堂面前,那个圣天女就从神堂的顶层飞了下来,落在他们面前。 “这个纯洁的生命,还没到应该回归天父怀抱的时候。”她如此说着,俯下身子吻在了被毒蛇咬伤的小孩子额头。 纯白的光翼发出耀眼的光芒,不断渗入孩子的身体,只见他原本铁青的脸色一下子就恢复了红润,被毒蛇咬伤而肿得膨胀了两圈的左腿也迅速恢复了原状,只有脚踝伤口处不断流出的黑血,证明他之前的情况多么危急。 过了一会儿,黑血终于流尽,光翼也不再发光,孩子睁开了眼睛。 圣天女站起身来,吴解这才看清了她的面容。 她绝对应该算是美女,五官秀丽而精致,更有一种英武的气息流露出来。尤其是她的眼神,既坚定又温柔,兼具英雄般的伟岸和圣母般的慈悲,充满了令人心折的魅力。 只是此刻,她的表情却显得很憔悴,翅膀的光芒也明显黯淡了下去。甚至于连走路都有些踉跄,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重新飞起来,跌跌撞撞地飞回了神堂三楼。只留下农夫们带着被拯救的孩子一起千恩万谢。 吴解愣了一下,不由得有些犹豫。 他看得出来,这圣天女救人的诚意是毋庸置疑的——然而她是白衣僧们的领袖,这一点也是毋庸置疑的。 那么,她究竟是不是自己所想象的那种伪君子呢? 他站在夕阳下沉思,突然被身后远处传来的哀哭之声惊醒,回头看去,却是之前那对被收走了十分之一收获的农民夫妇,正在边走边哭。 看着他们哀痛的神情,想起农夫们被强收天税时候的无奈眼神。吴解原本有些动摇的心意又重新坚定了起来。 他走到这对夫妇面前,解除了隐身。 哭得精疲力尽的夫妇并没发现面前多了个人,直到差点撞上他,他们才回过神来,连连道歉。 吴解当然不会生气,他温声说道:“我看到了你们刚才的遭遇,虽然不能替你们要回粮食,但我还是能稍稍帮你们一下的。” 农民夫妇惊讶地看着他,疑惑之中又有些希冀。 吴解笑了笑,拿出了几枚小银锭,手上微微用力捏成碎银子,然后递给他们。 “这些钱,足够你们过几年安稳日子了吧?” 农夫目瞪口呆,犹豫着不敢接过那些钱。不过农妇却没这么多顾虑,急忙接过银子,就要拉着丈夫跪下磕头。 吴解拦住了他们,又问:“行了,你们快回家吧。我还有事情要做呢。” 农夫正想离开,突然身体一震,仿佛猜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看着吴解,尤其是死死地盯着那只趴在他肩上迷迷糊糊睡着大觉的小猫。 “这……这是……石巫师的猫!”他很快就确认了自己的猜想,低声问,“您……是石巫师的朋友吗?” “只是慕名,很遗憾没能见到他的面,和他喝喝酒聊聊天。” 农夫猛地拽住妻子就要跪下,被吴解再次拦住之后,他泪流满面地哭诉:“巫师啊!我们这半年来,可是被那些白衣和尚害苦了啊……” 随着这句话,他将这半年来至高至圣教的所作所为一一道来。 杀害了石巫师之后,这些白衣僧们先是将镇子中央的居民强行迁走,然后使用法术在一夜之间建成了那座神堂。从此他们就在神堂里面天天祷告,还强迫镇上的居民每七天来祷告一次,跟着他们念那些诸如“我们天上的父,愿人们都尊你的名字,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之类怎么听都很可疑的祷告词。祷告完了,还把冷水洒在人们的额上脸上,说是可以帮他们洗去原有的罪恶。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其实倒也无妨。但是他们很快就扩展了自己的做法,先是强迫家家户户砸碎原本供着的神像,说是“不许崇拜偶像”,然后是强迫穷人们做义工,说是要用行动来荣耀天父,再然后还逼迫富人捐献财产,说是财富会阻碍灵魂进入极乐世界。 不久前,他们发明出了那个奇怪的免罪符,宣布只要捐出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一笔钱,就能得到免罪符,这样不仅之前的罪行可以全部得到赦免,还能确保只要日后不做出亵渎信仰的行为,死后灵魂就一定可以进入极乐世界。 “你们买免罪符了吗?” “我们可舍不得……不过买的人越来越多了……” 吴解点了点头,又问:“这次的天税呢?也是突然发明的?” “是啊!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 见吴解显然很不喜欢那些白衣僧人,似乎有找他们麻烦的意思,农夫急忙劝道:“巫师啊!您可千万别做傻事!那些白衣和尚到也罢了,那个圣天女可厉害着呢!” “我知道。”吴解笑了笑,身影渐渐隐去,只有话音在空中回荡,“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第十五章 光明背后 仗着无形剑的隐身效果,吴解冒险潜入了至高至圣教的神堂。 他刚才目光扫过,大致上确定这至高至圣教并无像样的高手,顶天了就是两三个连后天巅峰都还没到的。只要不跟那个实力高深莫测的圣天女遇到,他完全可以来去自如。 至于万一被发现怎么样——大不了扔下几个灵鬼挡枪,自己驾着飞剑逃之夭夭呗。 反正这些灵鬼也不会真的死,反正自己的任务只是来打探情报,反正…… “师傅你别口是心非行不行!刚才是谁在问我‘引爆火眼能不能炸死那个圣天女’的?” 吴解干笑两声,没有辩解。 虽然他并不打算现在就动手,但如果有机会的话,他还是想要直接灭了这个至高至圣教的。 而如果要灭掉这个教派,首先就要对付那个圣天女! 这间三层楼的神堂结构很简单,底层是一间大厅和四五间环绕着大厅的小屋,分别作为祷告室、忏悔室、值班室等等;二楼是会客室和教派首脑们的居所;吴解没有冒险登上三楼,只是飞在空中远远地看了一下,发现三楼是一间极大的祭坛,那个圣天女正跪坐在祭坛中央祈祷。 在神堂主楼后面是个大院子,兼作练武场。两边还有给教众们居住的厢房,以及厨房、仓库等等。 吴解首先去的是仓库,看到了堆积如山的粮食,还有一些金银财宝。 他略略估算了一下,觉得这里的钱财比自己预料之中要少很多,简直完全不成比例。 这份疑惑在他发现了一些香木之后得到了解答——原来这些白衣僧跟地球上的某些狂热信徒很类似,有钱就拿来买香木烧。 “这还真是促进社会繁荣啊……”他忍不住暗暗吐槽,“看来不管在哪个世界,和尚们的风格都差不多……” 说到这里,他的心中突然一愣,觉得自己似乎隐约想起了什么,但却又只是灵光一闪,没有能够清清楚楚地想通。 他仔细琢磨了好一会儿,最终确定一时间还是没办法捉住刹那间的灵感,只得暗暗叹息。 因为这小小的打扰,他再也没心思继续查看下去,返回了神堂主楼。 天色已渐渐昏暗,白衣僧们聚集在大厅之中,在一个中年僧人的率领下一起唱着晦涩难懂的歌谣,向天父膜拜。如此反复三回,他们才结束祷告,前往后面的厨房吃饭。行动间井然有序,俨然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吴解站在角落中,眯着眼睛注视着这一切,然后跟在那个为首的僧人后面上了二楼。 这僧人相貌倒也端正,尤其是气度不凡,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意。主持祈祷的时候更是充满了威严慈悲之感,显然不是一般人。只是当他离开众人,来到自己的房间后,脸上的威严和慈悲顿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的全都是愁苦之色。 下仆的僧众送来晚饭,清水、蔬菜、烙饼和少许肉食,相当简朴,看得吴解都暗暗皱眉。 在私下都不作奢侈享受,莫非这些白衣僧们还真的是刻苦清修的高僧不成? 那僧人并未急着吃饭,只是依然在发愁,过了一会儿,又有两个大概是首领的僧人过来了。 “大哥,那东西已经休息了。”个子略高的那个报告说,“看起来它今天累得够呛。” “这是好事。”听到这消息,众僧之首——吴解现在终于可以确定他就是这至高至圣教的教主——终于露出了一丝喜意,“和我们猜想的一样,只要它持续不断地给人治病,就会不断损耗本身的力量,变得越来越虚弱!” “可这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让它虚弱而死啊!”矮一点的僧人抱怨起来,“这都半年了!这半年咱们过的是人过的日子吗?不能吃好穿好,做事要循规蹈矩,连女人都不能碰——大哥啊!咱们究竟要忍到什么时候!” “忍到它死!”那教主沉声说,“它一天不死,咱们就要忍一天;十天不死,咱们就要忍十天;一年不死,咱们就要忍一年!” “真是倒了霉了!本来以为撞大运召唤到了上古教门的护法神,从此可以呼风唤雨横行天下,结果这护法神根本就是个姑奶奶!我妈都没它管得宽啊!” “管得宽还是小事,它的这些做法可是大问题!”教主苦笑着说,“如果只是管得宽,看在它能给咱们撑腰,教咱们上乘功法的份上,忍也就忍了。可它这不仅仅是管得宽,还自己找死啊!” “唯有天父才是真神,其他全是虚伪——这话能说吗?能说嘛!” 说到这里,教主不禁长叹一声,脸上全是无奈。 “说这种话,就分明是要跟各路神仙开战。我估摸着当年那个教门就是这么完蛋的!” “大哥……咱们还是逃跑吧!”高个子劝道,“自从上次烧死那个石巫师之后,我就经常心惊肉跳——他的那两个妖怪徒弟可是逃走了!要是找帮手来报仇怎么办!” “逃?咱们花了这么多的心血,聚敛了这么多的财富,难道就抛下它们一走了之?”教主摇摇头,满脸不舍,“那小半库房的香木值多少钱,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说到这笔巨款,其余二人也面露贪婪之色,矮个子忍不住咂咂嘴:“那东西别看傻乎乎的,可赚钱的招数真是厉害,左一招又一招的……它哪来这些本事的?” “大概是模仿当年那个教门的做法吧。能够留下阵法,在不知道多少年之后还能召唤这种护法神的教门,岂是咱们这些小人物能够比的!”教主隐约有几分憧憬之色,“也唯有那样的教门,才有底气说出‘众神都是虚幻’的话来吧……” 吴解站在阴影之中,静静地听着他们讨论。无形剑遮住了他的身形和气息,让近在咫尺的三人都无法觉察。 等到三人说完话,愁眉苦脸地吃完晚饭各自休息,他才走出了神堂,远远地离开了四陈镇。 现在,他已经基本明白情况了。 这些至高至圣教的人,其实只是一群混得不如意的江湖骗子。他们当初被石巫师赶跑之后,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得到了某个上古教门的遗产,召唤出了那个教门的护法神——就是这个圣天女。 这圣天女的确不愧为大教的护法神,不仅本领高强,而且手段了得。轻轻松松就灭了石巫师,占了四陈镇,还把原本只是草台班子的至高至圣教整理得井井有序,俨然蒸蒸日上,显露出几分大教气象。 然而……三个骗子首领对此并不满意。 他们想要的是荣华富贵,或者至少是学到上等功法以求成仙。但现在不仅眼看着手上有大笔的财富却只能过着简朴的生活,完全没有享受,更有极大的隐患,犹如一把宝剑悬在头顶,随时都会砍下来! 那个教门早已不在,可圣天女却还在坚持当初的做法,并且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恢复它昔日的光辉。 而它所坚持的教义之中,那一条“诸神皆伪”究竟有多么危险,一般人不明白,他们这些老江湖可是很清楚的! 按照吴解的想法,遇到这种事情那就应该有多远跑多远,万万不能沾上。可这些家伙终究利令智昏,舍不得那笔聚敛而来的财富,反而想出了别的办法。 圣天女或许是原本的设计就是如此,又或许是在当年那个教门覆灭的时候受了伤,总之脑子不好使,看到善良人受伤痛苦就会出手救治。但这种救治损耗的是它本身的力量,救的人越多,它就会越虚弱。 或许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因为过度消耗力量而死去。 至高至圣教的三个骗子头目,就想着用这种方法来弄死圣天女,从而结束这场危险的闹剧,带着那笔巨款远走高飞。 他仔仔细细回忆一番,确认自己并没有遗漏什么,便向门派发出了传讯符。 传讯符中,他将一切详详细细地讲述了一遍,最后请示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 说实话,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也稍稍有点纳闷,不清楚该如何处理。 去消灭那个圣天女吗?看样子大概不用他动手,这专心追逐往日幻影的护法神自己就会把自己给活活累死。 去消灭至高至圣教的首脑们?这个教派的各种聚敛行为,多半都是圣天女所指挥的,就凭那三个江湖骗子,根本想不出这么高明的手段来。 什么都不做,等着看事情会怎么收场?这更不是他所喜欢的风格! “茉莉,老三,你们觉得我该怎么办?”发出传讯符之后,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在心中征求两位同伴的意见。 “等呗。等到他们火并,或者等到那个圣天女死了,再干掉三个本事小野心大的废物,所有的东西就都是咱们的!”茉莉的回答一点也没出乎吴解的意料。 “我要钱干什么?我缺钱吗?”吴解反问。 茉莉愣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那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唉!这种没特别好处可以捞的事情,真是让人提不起精神啊!” “老三,你说呢?” “我也不知道……按说所有的麻烦都是圣天女搞出来的,可看到她救人的模样,我就不想去责怪她……”杜若长长地叹着气,满脸迷茫,“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选择,老四你自己看着办吧。” 吴解轻叹一声,又忍不住对趴在自己肩上东张西望的小柴说:“小柴啊,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喵,给石师傅报仇!”小柴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答复。 吴解一愣,然后心中豁然开朗。 至高至圣教做的事情,肯定是不对的。其中杀害石巫师这一条,是他们怎么也绕不过去的罪恶。 他何必想那么多呢?为无辜被害的石巫师讨回公道,不就行了吗! 想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过了一会儿,天空中突然有白光闪烁,然后一道传讯符划破夜空,落到了吴解的面前。 师门的回答很简单,只有八个字。 想如何做,便如何做! 吴解忍不住大笑起来,爽朗的笑声震动山野。 他笑了一阵,突然停了下来,注视着远处的一片阴影。 “这位远道而来的朋友,不知道有什么见教?” 第十六章 黑暗的阴谋 吴解这突兀的一句话说出来,顿时让山野中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几分。 过了一会儿,阴影中传来了尴尬的笑声,一个身材高大面色枯黄的道袍老者从阴影中走出来,朝着吴解拱手致意。 “老夫大仓山姜雨,道号千军。不知这位道友如何称呼?” “见过前辈!”吴解微微欠身以示对长者的尊敬,但并未正面回答,反而依然盯着那片阴影。 “原来来的还不止一位!可既然来了,何必要藏起来呢?” 这话说出来,千军道人姜雨的脸色顿时更加尴尬,而阴影之中则传出了咕噜噜的水泡声。 又等了几秒钟,一个胖得不可思议的光头男人慢慢挪了出来。 这家伙论个头也就跟吴解差不多,但体重——吴解觉得,他可能比五六个自己加起来还重! 他有着沉甸甸坠下来的腮帮子,却看不到下巴和脖子,粗大的脑袋似乎直接长在肥墩墩的身体上。一件不知道用了常人几倍布料的紫灰色长衫罩住了像是巨大肉球的身体,双手双脚像是从肉球里面伸出来的枝丫,粗粗短短,走起路来一晃一晃,让吴解既担心他会不会脚下失足摔倒,又想要劝他别走了,直接滚可能还比较方便。 这人的相貌也很有特色,眼睛大、耳朵大、鼻子大、嘴大。所以纵然一脸肥肉很碍事,喜怒哀乐也依然相当明显,吴解就注意到他一边走一边在龇牙咧嘴,好不容易走到千军道人身边之后,很是感慨地叹了口气。 “还是水里好啊!在岸上做什么都不方便!” 胖子感慨了一番,然后对吴解问道:“后生啊,俺这墨云乃是本命神通,莫说入道三境的修士,就算是炼罡甚至凝元境界的前辈也不见得能看穿,你年纪轻轻,哪来这么大本事看穿俺这墨云的?” 吴解微微一笑,也不隐瞒,坦然答道:“我的眼睛有夜视之能,看黑夜如白昼。刚才所以扫视周围的时候,却发现竟然看不透那片阴影,甚至连姜前辈出来之后都还是看不透它。既然始终看不透,它就肯定有问题。” 胖子一呆,没料到竟然是因为这种原因漏了馅,顿时有点哭笑不得。摇了半天的头,才挤出一句:“岸上真是不方便!俺在水里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 “你在水里那么多年,才遇到过几个修士?”千军道人很不客气地反问,“练成一身神通,就拿来欺负小鱼小虾,你不觉得无聊吗?” “俺不无聊,天天吃吃睡睡有什么不好?” “你看看你都长成什么样子了!再吃吃睡睡下去,最多再过三十年,你就得变成一坨肉球!” “俺本来就是一坨肉球……” 吴解见两人开始插科打诨装糊涂,不禁微微皱眉,朗声说道:“晚辈鄢陵吴三,游历天下偶然至此,不知道两位前辈是什么来意?” 这话一说,千军道人倒是没什么,胖子却大笑起来:“偶然路过?小吴你这话俺可不信!普天下谁不知道鄢陵郡青羊观的?你一个名门大派的弟子,无缘无故跑到这乡下小地方来,除了来调查这至高至圣教,还能来干什么?” 吴解被他揭穿来意,倒也并不觉得意外,顺势问道:“这位前辈果然法眼如炬!可否告知尊敬大名?” “哪来什么尊姓大名啊,俺就是个大章鱼,因为擅长一口气长出许多触手来,所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别人都叫俺万恶兽——俺就是喜欢交配吧,哪里算得上什么万恶?” 吴解愣了一下,不知该怎么接下这话头,只得直接说起了正事:“吴三见过万前辈、姜前辈。请问两位前辈是否也为这至高至圣教而来?” “那是当然!这些人野心勃勃,不断扩大势力,老夫的大仓山距离这里不远,与其等到别人打上门,不如先下手为强!” “当初小石头把他们赶跑的时候,俺就说应该杀个干净。他非要说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宜赶尽杀绝——结果人家打上门来之后,可没放过他!” “哦?万前辈认识石松宏石前辈?” “俺、老姜和小石头是认识上百年的朋友了,‘东南三友’在岸上也是赫赫有名的吧!”万恶兽正吹得眉飞色舞,突然想起了吴解的来历,肥脸顿时就垮了下来,“当然跟你们青羊观不能比……” 吴解这才明白,原来这一人一妖是石巫师的旧友,当初事发突然,他们没来得及救援石巫师,但事后既想要报仇,又为了自保,便盯上了至高至圣教,想要找这个诡异教派的麻烦。 “那么两位准备怎么办?” 千军道人和万恶兽对视了一眼,显得有些犹豫。 吴解皱了皱眉,又问:“如果不方便详谈的话,那么至少该告诉我,彼此的计划有没有冲突吧。” “这个……不知道道友打算怎么办?”千军道人果然老脸皮厚,舔着脸问,“道友是名门弟子,神通广大。我们配合就是。” “老姜啊!他恐怕不行吧!”还没等吴解回答,万恶兽便大摇其头,几乎将腮帮子上的肥肉摇得甩起来,“俺看他的年纪,最多也就三十岁上下,又不是青羊观的有名人物,不行,不行!” 吴解顿时有些不高兴,问:“那么按照万前辈的意思,我要怎么样才算是‘行’呢?” “简单,你亮点真本事出来!”万恶兽哈哈大笑,“光靠眼睛亮有个屁用!不能打的话,不过就是一口一群的杂鱼小虾罢了!” 吴解不置可否,看向千军道人:“姜前辈也是这个意思吗?” 千军道人姜雨皱了皱眉,暗骂这老万越活越糊涂,说话连个弯都不会拐,分明已经得罪了这名门出身的少年修士。不过他们毕竟是上百年的老朋友,此刻无论如何也得同进共退,只得硬着头皮答道:“老万他话虽然糙,可道理却不错。道友既然要让我们配合你的行动,那就该拿出点足够我们信服的本事才行。” 吴解目光扫过这一人一妖,突然冷冷一笑,抬手一指,一道雪亮的剑光突兀地飞出去,直奔万恶兽。 见到这道白光,姜、万二人同时变色,姜雨手一挥,几道黑气横着拦截上去;万恶兽的脑袋下面则突兀地伸出七八根既粗且长的触手,想要将其挡住。 但这一切全都是白费力气,黑气还没赶到,触手还没张开,那道雪亮的剑光已经停在了万恶兽的面前,森然剑气几乎要刺中他的眼珠。 “不知道这样的本事还够不够?”吴解冷冷地问。 万恶兽被剑光逼迫,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千军道人连忙赞道:“足够!绰绰有余了!道友请息怒!我们这些山野散修孤陋寡闻,从没见识过名门大派的手段,如今一见,当真是威猛绝伦、深不可测!佩服!佩服!” 吴解嘴角扬了扬,将无形剑收回体内。 “我打算潜入四陈镇见机行事,你们呢?” 这次二人再也不敢不回答,老老实实地交代了他们的计划。 自从石松宏被杀之后,他二人兔死狐悲,总是担心至高至圣教打上门去,便想尽办法炼制了一套威力巨大的组合法器,只要将这法器架起来一下轰去,任那至高至圣教有多少人手,任那所谓的圣天女有多大本事,都要轰个稀巴烂! 吴解微微点头,倒也并不觉得奇怪。这种制作麻烦威力巨大的组合法器并不罕见,说白了就是将若干件法器的威力集中起来而已。 一面镜子反射阳光只能让人感觉到炫目,直径一米的太阳灶就可以用来煮饭烧菜,传说阿基米德曾经集合叙拉人的镜子烧毁罗马海军的风帆,而吴解前世看过的科幻小说里面,甚至有集结四百万枚镜片的光芒,将强大的宇宙舰队一举击溃的桥段。 聚沙成塔集腋成裘,不外如是。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动手?”我又问。 姜万二人对视一眼,都露出了尴尬之色。 “不急,不急。” “是啊,我们准备等个合适的机会……” “哈哈!这两个家伙怕一下子打不死那个圣天女,根本不敢动手!”茉莉很不客气地哈哈大笑,尽情地嘲笑着二人的无能。 杜若也连连摇头,不屑于姜万二人这种前怕狼后怕虎的态度。 “那你们慢慢等机会吧。”吴解也很不喜欢两人胆怯的模样,摇摇头转身离开,“或许我能帮你们制造一个机会,你们最好随时保持警戒,到时候我向天空发出一道五彩光芒,给你们发信号。” 但他并不知道,等他走远之后,姜雨和万恶兽立刻钻回了那团阴影之中,商量起来。 “不愧是名门大派的弟子啊!老姜你看见没,那是飞剑啊!” “没错!而且是可以收入身体的飞剑——真真正正的法器啊!我修炼了快二百年,还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法器!” “而且老姜你注意到他肩膀上趴的那只猫了吗?那不就是小石头养的那个什么‘小柴’吗?” “是啊!当初咱们跟他要了好几次,他死活不肯给咱们,说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呸呸呸!左一个上天右一个上天,左一句积德右一句行善,最后还不是被人砍了胳膊,架起来活活烧死了!” “小石头这家伙,自从学了什么狗屁的道决之后就像失心疯似的,不仅把往日的作风都改了,还天天嘟嚷着要做好事——他以为他做了好事,就不是东南四凶的老幺么?” “我就说当初那个老道士的讲课听不得,他跟老三死活不听。老三说悟了,远走高飞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再也没回来;他也说悟了,从此改邪归正——嘿!结果呢?死得比咱们还早!” “这次,这个姓吴的送上门来,咱们绝对不能错过!找个机会把他跟那圣天女一起轰死,到时候不仅这四陈镇是咱们的,宝贝也是咱们的!” “嗯!老万你选那一件?飞剑还是那只猫?” “还用问嘛,俺又不会用飞剑,当然选那只猫!” “哈哈!那就这么说定了!” “这次咱们发达了!” 得意的笑声在黑暗中回荡,久久不息。 第十七章 激化 吴解在四陈镇住了好一段时间。 仗着无形剑的隐匿,至高至圣教上下百余人,没一个发现他在暗中窥探。 至高至圣教的教众实力其实还不错,至少可以算是身强力壮。在他们的协助下,四陈镇的农忙远比平常结束得早,很多劳力不足的人家也顺利完成了收割和移栽,眼看着第二茬的稻子就绿油油成了片,看来今年会有一个好收成。 而这段时间,在圣天女的指挥下,至高至圣教接连做了好几件出乎吴解意料之外的事情。 他们找到了本地的几个大地主,以帮助延寿和健身为代价,交换地主将今年的租子削减了一半。凭着这一条,他们立刻得到了农民们的欢迎——当地的租税大致上是二成税四成租,租子减半就意味着今年只要缴纳两成,就算再扣掉至高至圣教的那一成,还是比往年可以多留一成下来。 一成的稻子说起来似乎不多,可往往就是挨饿与否的关键。对于一些歉收的人家来说,甚至可以直接决定会不会饿死人! 做完了这件大事之后,至高至圣教又找到了那些放高利贷的地主和商人,让他们削减了高利贷的利息。 这次的动作比上次更大,因为这次牵涉到了更多有钱有势的人,也牵涉到了更多的财物。 但他们终究还是做到了。 通过软硬兼施,他们成功地将四陈镇的高利贷利息压到了年息二成,同时清理那些陈年旧债,已经还了超过本金两倍的债务停止追加利息,而已经还了超过本金三倍的债务则直接取消。 很多农民都欠着高利贷,往往每年刚一收获,就要卖出稻米换钱还债。于是奸商们可以趁机压价——谷贱伤农的情况,多半就是由此发生。至高至圣教的这番做法,不仅避免了这种情况,还帮助很多农民搬走了一直压在身上,永远也换不清的催命债。 “减租减息,清理旧债……当年那个教派,难道是某个穿越者建立的不成?”吴解暗暗纳闷,“这个世界里面,可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做法啊……” 不久之后,至高至圣教又跟收购粮食的商人们杠上了。他们宣布免费给农民们提供仓储,更宣布会按照寻常时节而非收获时候的米价收购粮食。 这次可把那些卯足了劲要趁着丰收大肆压价的粮商们给得罪狠了,短短的五六天里面,至少来了十几伙找麻烦的,粮商们甚至还买通了官府,要通过官府来收拾这些不知好歹的白衣和尚。 但结果依然和前几次一样,他们的种种阴谋算计,都被圣天女领导的至高至圣教彻底粉碎,落得灰头土脸,一个个都灰溜溜地跑了。 通过这几件事情,至高至圣教在镇上的声望达到了一个惊人的高度,几乎每天都有人跑去加入教派。而这个时候,圣天女便宣布,将要召开大型的圣典,为这一批新入教的教众祈求圣父赐福。 这个消息一放出来,立刻得到了居民们的欢迎,不少居民都自发地为圣典的筹备工作帮忙,一时间整个四陈镇都沉浸在一片热火朝天的气氛之中,更充满了希望的气息。 吴解坐在一间空房子的屋顶上,注视着正在搭建的圣典会场,不禁有些迷茫。 毫无疑问,至高至圣教对于四陈镇的贡献是很大的,而圣天女则是这个教派的核心,是他们的灵魂。 如果他还坚持之前的计划,那么无论是颠覆这个教派,还是杀死圣天女,都会给四陈镇带来沉重的打击,非但眼前的繁荣会烟消云散,那些之前被至高至圣教、被圣天女拦在外面的豺狼恶棍们更会犹如见到血的鲨鱼一般一拥而上,榨干居民们好不容易才稍稍鼓起来一点的钱袋。 不仅如此,或许他们还会变本加厉,以挽回之前的损失吧…… “师傅,你很犹豫啊!”茉莉有些担心地说,“我能感觉到你的心乱了。这可不是好事!修道的人必须怀着一颗任凭天崩地裂也绝不动摇的心灵,才能一直前进。” “是啊……我知道自己心乱了,但我没有办法让自己平静下来。”吴解无奈地说,“正道和善道的冲突扰乱了我的心情,我找不到一个合理的方案解决它。” “所以说嘛,做好人是没前途的!要是师傅你还像当年那样,怎么会有半点犹豫半分纠结呢!” “犹豫和纠结不一定是错的,干脆果断也不一定就是对的。至于完全只考虑自己,那我肯定是做不到的。你还是别想这些了!”吴解这次并没有生气,很和蔼地向茉莉解释,“这次的事情,对我来说既是麻烦也是机会。如果我能够凭借自己的智慧和意志解决这次的问题,那么我的心灵就会变得完善和坚定,以后就不会被类似的事情动摇。” “我觉得恐怕很难。” “看上去很难,不过一步一步做起来的话,其实也没什么特别难的。世界上的事情不都是这样的吗?难道当年无上神君天生就是大神通者?不也是从凡人一点一点成长起来的吗?连那种事情都能做到,眼前的这点麻烦又算得了什么呢?” 吴解说服了茉莉,但并未说服自己。 更糟糕的是,他无法去现身说法,说服至高至圣教的三位正副教主。 至高至圣教这段时间的一系列行动消耗了大量的钱财,这让早已将那些钱视为自己私产的三位教主十分不满。而这些行动得罪了很多有钱有势的人,则更让他们恼火。 他们的本意是等圣天女累死之后,席卷了整个教派的财富逃之夭夭的。但现在浮财几乎被消耗殆尽,能够收购香木的商人们也被得罪了个遍,日后该怎么收场? 而当圣天女发出“圣典上将要焚烧大量的香木,以完成祈福仪式”的消息后,他们终于再也忍耐不住了。 “大哥!不能等了!”高个子的王副教主愤怒地说,“再等下去,咱们就什么都没了!” “是啊!那批香木可是一大笔钱啊!没了那笔钱,咱们就算走了,也只是三个穷光蛋,有什么意思!”阚副教主也显得极为愤怒。 至高至圣教的沙教主紧紧捏着拳头,虽然沉默不语,却微微颤抖的手却已经透露了他的心情。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缓缓地点头。 “你们说得对!现在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不能再等了!” “那咱们该怎么办?” “大哥,你决定吧!我们听你的!” 沙教主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小心翼翼地从一个收藏得极为隐蔽的盒子里面拿出了一个用油脂封着的小包。 “这是当初我为了对付姓石的,重金买来的剧毒,入腹即毙,见血封侯!” “可那东西根本不吃不喝啊!”王副教主纳闷地说。 “谁说我要用它来毒那东西了?那东西可是堂堂护法神,天晓得这个能不能毒得死它!”沙教主露出阴森森的笑容,“我要毒的,是那些来参加圣典的凡人!” “啊?”两个副教主一起惊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满头雾水。 “大哥,毒死那些凡人有什么用?” “是啊!说句小气话,他们的贱命还没有这药值钱呢!” 沙教主摇摇头,满脸都是信心十足:“你们还没明白我的意思。我虽然毒的是那些凡人,要的却是那东西的命!” “你们忘了吗?那东西见不得好人在它面前受伤生病,一旦遇到了就会出手相救。要是好几十个人一起中了剧毒,它会怎么样?” 两个副教主顿时明白过来,击节赞叹。 “那东西肯定会拼了命的救人,一直到把它自己给活活累死!” “不愧是大哥!真是好办法!” 三人笑得十分开心,完全没有考虑如果没了圣天女的救治,这些毒药究竟会毒死多少无辜者。 而坐在角落里面的吴解也在笑,笑容很冷,很开心。 “虽然我暂时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圣天女的问题,但我至少知道该怎么处理你们了!”等到三人离开,他用一包混合泥土的糖粉换掉了那包灰色的毒药。 “老四,你打算怎么办?”杜若好奇地问,“用这药毒死圣天女吗?” “我的确打算用这药,不过要毒的却是别人。”吴解嘿嘿地笑了一会儿,然后冷冷地说,“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自食其果。” “师傅果然好主意!”茉莉比杜若更早明白了吴解的意思,兴奋地大叫,“把这些毒药下在那三个人吃的东西里面,毒死他们自己!” “是啊。想要杀人的人,就要有被人杀的心理准备。既然他们为了对付圣天女,不惜毒死几十个无辜的人,那么自己被毒死,也怨不得人,对吧?” “是啊是啊!真是好主意!”杜若也很开心,忍不住哈哈大笑,“老四啊!这是我见过的最有趣也最痛快的主意!” 时间过得很快,圣典很快就到了。 在圣天女的领导下,至高至圣教的众人带领着信徒们进入了会场。 他们先是向圣父诵唱了冗长枯燥的赞歌,然后围绕着尚未开始投入香木的火盆转圈,同时由圣天女洒下净水,象征着洗涤心灵,贴近真善美。 过了一会儿,他们各自坐下,每个人都得到了两块收集露水制作的面饼,和一杯据说得到了祝福的甜酒。 三位教主早已在酒里面做了手脚,一滴也没有喝,虽然没有酒的情况下吃面饼,干巴巴地难以下咽,但一想到很快就能解决心头大患,接着就能将那批香木一转手卖掉,带着大批钱财远走高飞。他们就不由得满心欢喜,连带着这些面饼都变得香甜了起来。 而这个时候,距离镇子不远的一座山头上,足有几个人那么大的巨型法器,也已经组合完成,正在做发射前的准备。 “干掉了圣天女,卖了香木,我们就发达了!” “把姓吴的和圣天女一起干掉,捞走那些钱,分了法器,我们就发达了!” 不同来历的恶棍们,抱着类似的心思,不约而同地笑了。 第十八章 爆发 神圣的典礼当然少不了焚香,很快大批的香木就被运到了会场上。 香木是很昂贵的,一两品质较好的香木往往能卖到五两银子甚至更多。而此刻,会场上的香木赫然堆积得像一座小山! 吴解估算了它的价格,不禁暗暗咋舌。 这得上百万两银子吧!小一点的城市里面,只怕官府的库银都没这么多! “搞宗教真是太赚钱了!半年多的时间居然就赚了这么多……究竟是怎么赚到的啊?”他忍不住向茉莉和杜若感叹,“这哪里是在传教,分明是在采矿啊!” “我觉得采矿都没这么快……” “要钱还不容易,咱们去扫荡一批富户和官库,最多十天就能赚到这么多。” 杜若和茉莉的回答截然不同,清楚地显示出乡下少女和极恶妖怪之间泾渭分明的区别。 而就在聊天的时候,少许香木已经被投入了熊熊燃烧的火盆中。 紫黑色的香木在烈焰中开始燃烧,蕴含在木头纹理之中的香气迅速挥发出来,伴随着袅袅升起的白烟,化为一股馥郁的香气,在会场弥漫。 沙教主不禁皱起眉头,他早已将这些香木视为囊中之物,看成了一堆一堆的银子。现在烧的这些,可都是他的钱啊! 他转过头,看到圣天女依然目无表情地注视着那代价昂贵的火焰,和以往任何时候一样,看不出喜怒哀乐。 “该死的东西!等一下死到临头的时候,看你有没有表情!” 他暗暗诅咒着,又被香气刺了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随着这个强烈的喷嚏,许多的黑血从他的鼻子里面喷出来,在面前的桌子上渲开一大片。 沙教主一愣,惊讶地看着面前那一大片黑血,然后疑惑地看向两位负责下毒的老兄弟。 他看到的是两张同样疑惑不解的脸。 而且,两个人的眼睛鼻子嘴巴里面,都在慢慢流出黑色的毒血来。 “怎么会这样?”他想要惊呼,可一张开嘴巴,吐出的却不是话音,而是大口大口的毒血。 他只觉得浑身力气也伴随着这些毒血离开,整个人都软了下去,轻飘飘的感觉不到半点分量,但又觉得很沉很重,仿佛在朝着无底的深渊坠去似的。 入腹即毙,见血封喉! 脑海中闪过当初那个神秘兮兮地将毒药卖给他的古怪杂货商,想起了当初他问“这东西毒性够不够强”的时候,那家伙的回答。 “它的毒性肯定是足够的……不过呢,今天你只恨它毒性不够,日后恐怕却会恨它毒性太强呢!” 他喉咙里面发出咕咕的响声,无奈地吐出或许是人生中的最后一口气。 果然就像那杂货商说的,当日只恨毒性不够强,今日只恨毒性太强。 自作孽,不可活! 意识渐渐模糊之际,他不知怎么的,想起了这些天以来,那个傻冒圣天女讲过的种种教义。 邪恶的人死后,将会受到种种可怕的痛苦,在绝望中慢慢赎罪。 想要获得灵魂的救赎,唯有真诚地信仰圣父,真诚地忏悔。 它说的那些,究竟是真是假? 他自问是个邪恶的人,而且还是罪大恶极的那种……那么,会下地狱吗? 想象着自己的灵魂将要在地狱中承受无尽痛苦,他从心底感觉到了恐惧,绝望的恐惧。 他想要忏悔,但喉咙里面已经无法再发出声音,只有毒血还在不断地流出。 彻底绝望的沙教主目光渐渐黯淡。 在即将完全暗下去的视线中,他模模糊糊地看到了那个白色的身影。 纯白的银甲,发光的羽翼,如流淌的金沙一般耀眼的长发。 它似乎在说什么,然后将手按向了自己。 濒死的头脑无法理解语言,只剩下一片茫然。 而吴解的心中,此刻也是一片茫然。 当圣天女看到沙教主三人中毒倒下之后,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冲过去试图救活他们! 这算什么?!这太荒谬了! 吴解忍不住现出身影,大叫:“喂!那个笨蛋圣天女!你知不知道他们本来是想要用这些毒药害死你的!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一个平静的声音,将他原本打算说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吴解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看着一脸平静的圣天女,脑子里面此刻已经是一团浆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知道你来了这里,我知道外面有人在窥探,我也知道他们一直对我不满,想要利用毒药毒倒大批信徒,活活累死我,我还知道是你把毒药调了包,反过来给他们下了毒。” 她的眼中有微微的白光闪烁:“我是大光明神教的护法神将,是仿照金丹真人设计制造的。虽然我的力量已经虚弱到了极点,但我的境界还在。这个镇子里面发生的一切,甚至连周围的事情,其实我都知道。” “那你怎么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吗?” “我该怎么做呢?”圣天女反问,“拔出剑来杀个干净吗?” 吴解正要点头,却想起自己也属于需要被杀个干净的行列,顿时脑袋一缩,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一直算是个挺聪明的人,可面对这思考回路明显跟人类不大一样的圣天女,他发觉自己的脑子实在不够用。 绝世高手不可怕,脑筋有问题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位脑筋有问题的绝世高手! 过了几秒钟,他终于想到了话题:“那你总不该救他们吧!这是他们自作自受啊!”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圣天女依然很平静,“圣父教导我们,无论是恶棍还是异端,都应该给予他们忏悔和改过的机会。人生下来就是有罪的,但只要愿意诚心忏悔,圣父会赦免我们的罪。” “喂喂!他们不信圣父的!” “无论信或者不信,只要愿意忏悔和改过就行。”无穷的白光从圣天女的光翼上流淌出去,流向三个奄奄一息的恶棍,但她的眼睛却越来越明亮,看得吴解不安起来,“你呢?作为一个不信仰圣父的异端,你愿意忏悔和改过吗?” 吴解愣住了,只觉得那双平静的眼睛里面蕴含着可怕的威压,让自己几乎忍不住要下跪求饶。 正当他暗暗咬牙,想要拔剑殊死一搏的时候,心中突然升起强烈的警兆,忍不住抬头向着天空看去。 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乌云密布,层层黑气之中,无数红色的光点正在聚集起来,犹如一个个满怀恶意的眼睛,正在盯着地面,一眨不眨。 吴解精修火部正法,对于火焰的感知能力远超寻常修士。他感觉到那片黑云里面蕴含着可怕的火焰力量,眼看着就要化为赤红的火雨落下,将整个四陈镇都覆盖在这片恐怖火雨之中。 “该死!”他忍不住破口大骂,不料那姜、万二人竟然用出这种丧心病狂的手段来! 此时情况万分危急,他甚至来不及多说一句话,就驾着无形剑的剑光直冲云霄,一头撞进了黑云之中。 周围无穷无尽的黑气仿佛有生命一般涌过来,沉淀在黑气之中的污秽之意厚重得就像是胶水一般,能够把人给死死地黏住,更有一股中人欲呕的恶臭弥漫在四周。 他摒住呼吸,摘下墨镜,左眼之中熊熊烈焰无穷无尽地流淌了出来,在黑云之中肆意翻滚弥漫,一边灼烧着这里的毒气和污秽,一边夺取对它的控制权。 此刻情况已经危急到了极点,眼看着无穷毒火就要落下,届时整个四陈镇只怕一个活人都不剩。而他的火焰却被充满在黑云之中的毒气和污秽阻拦,虽然能够一路摧枯拉朽地突破,却终究被拦了一瞬间又一瞬间。 在这个时候,一瞬间或许就能决定很多人的生死。 吴解竭尽全力地铺展着火焰,将黑云不断转换成可以被他控制的火云,但终究还是慢了一些。 只听得远处山头传来一声低沉的大吼,然后那些他还没来得及控制的火云就化作了数不清的火球,如同盛夏的暴雨一般,哗啦啦朝着四陈镇倾泻下去。 吴解急得几乎要吐血,却根本分不开身。只恨现在为什么是白天——如果是夜里的话,杜若就能出来帮忙,他们姐弟联手,没准就来得及化解这场弥天大祸! 眼看着火雨就要落到四陈镇,只见圣天女突然高呼一身,身上的白光陡然大盛,化作一片巨大的光幕,将整个四陈镇完全罩住。 数不清的火球雨点般砸在光幕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千百声连成一片,回荡在天空之中,就像是有一只濒死的巨大海兽正在绝望地吼叫,震得吴解头晕眼花。 他定了定神,确定有那个光幕护住,四陈镇应该安全无恙,顿时放下心来。 既然这边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那就该处理另外一边的事情了! 他恶狠狠地转过头,看向正在山头上催动法器,想要再轰一发的一人一妖。 “去死吧!” 伴随着吴解的怒吼,一朵火云在天空滚滚涌动,犹如一团比山峰更大的火球,从四陈镇上空朝着那个山头撞去。 千军道人姜雨和万恶兽没料到自以为万无一失的绝杀竟然会被这么化解,顿时慌了手脚。 “快走!”千军道人一边急急忙忙向后退去,一边手一挥,放出至少上百个僵尸,他也不管这些僵尸在阳光下被烧得浑身冒火,只求它们能够稍稍抵挡一下,给自己争取一点时间就行。 而万恶兽却舍不得那件花费了极大代价才打造出的法器,控制着它对准了吴解,想要抢在吴解之前轰出一击。 说时迟,那时快,火云转瞬间就撞上了山头,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整个山头刹那间土崩瓦解,密密麻麻的上百个僵尸只坚持了眨几下眼睛的时间就被烧成了焦炭,万恶兽连着那件终究还是没来得及再次发动的法器一起被滚滚烈焰吞没,烈焰中只见一只庞大的章鱼疯狂地舞动着数不清的触手,想要将身上的火焰扑灭,却怎么都无济于事,只能发出绝望的哀嚎。 “老姜!救救俺啊!” 千军道人姜雨哪里顾得上救他!他此刻正乘着那化作黑风的法器狂奔,不顾一切地激发潜力,让自己可以逃得更快一些。 至于万恶兽这个老兄弟——兄弟不就是拿来卖的嘛!能给他姜某人争取一点逃命的时间,老万就死得其所啦! 他拼了命地逃啊逃啊,突然间发现自己的速度猛地慢了下来,前面更有一个没有头的身体,正驾着一团黑风在距离地面不远的地方狂奔不止。 咦?这身影、这黑云……怎么那么眼熟呢? 紧接着他就看到一道雪亮的剑光追上了黑风,迎面一剑就把黑风连着那个驾驭黑风的身影一起砍成了好几段,然后剑光凝固,化为手持飞剑满脸怒色的吴解,正冷冷地看着这边。 他吓得魂不附体,正想要求饶,却发现脖子以下完全没了知觉,一口气提不上来,什么话都无法说出。 直到这时他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早已被一剑斩首,那个被砍成好几段的,正是自己的身体! 瞪大了眼睛的头颅颓然落下,被吴解弹出几团神火,连着身体一起在焦臭中化作袅袅青烟。 而吴解返回那个山头的时候,只见包裹整个山头的烈焰已经熄灭,而那只巨大的章鱼则被烧得熟透,只有阵阵焦臭和肉香在空中弥漫。 在章鱼的身边有一堆零零碎碎的残骸,舍命不舍财的万恶兽最终死在了自己的法器旁边。 第十九章 梦的尽头 站在被烧得焦黑的山头上,吴解看了看那只已经被烧成熟肉的巨型章鱼,从鼻子里面哼出了一声冷笑。 “用这么大范围的攻击,是想要把我和圣天女一起干掉吧?想得还真美!” 他的心中也不禁有几分后怕:如果不是姜、万二人太过贪心,将这法器的威力集中在一点上的话,圣天女挡得住挡不住他不确定,但他肯定自己是挡不住的。 而如果不是圣天女手段高明,一道光幕拦住了漫天火雨,四陈镇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这姜雨和万恶兽当真是枯恶不悛之辈,该死! 他默运火部正法的秘诀,只见山石之中突然升起许许多多细微的红光,星星点点聚拢起来,最后化作一朵火苗,飞回了他的左眼之中。 刚才那一击声势虽大,所用的却大多只是临时抢夺来的火焰,他的神火消耗并不很多。这些神火不会像普通的火焰那样迅速消散,还隐藏在山石罅隙之中,此刻做法一召唤,便能将它们重新召回。 这火部正法不愧是天界斗神们所用的秘法,对力量的利用效率真是叫人叹为观止! 收回了尚未消耗的火焰,吴解又顺手把万恶兽的遗骸切碎,连同着那件法器的残骸一起收入药箱里面。 章鱼的身体就是内外两层皮,看上去很大,其实没多少分量,那件法器剩下的残骸也并不多。但即使如此,也将他药箱里面的空间几乎塞满,甚至一部分烤熟的章鱼肉还被扔进了天书世界。 “这么大的章鱼我还没吃过呢,尝个鲜!”杜若顺手切了一小块,扔到嘴里咀嚼咀嚼,然后叹了口气,“老四啊,下次弄烧烤之前,应该先准备点辣酱啊、盐啊、油啊……没佐料不好吃啊!” “你这就不懂了,这种长期修炼的妖怪,都是应该活吃的,这样才能充分吸收它们体内的生命精华,提升自己的修为!” “活吃?那有点太残忍了吧!” “嘿……妖怪吃人可都是活吃的,也没见谁觉得残忍啊。” “我就觉得残忍!”吴解硬邦邦地说,“老三啊,你可千万不能听她的!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可就成大新闻了!” 聊着走着,不一会儿他就又来到了四陈镇。 此刻的四陈镇已经没有了那道光幕的保护,惊魂未定的居民们不知所措,下意识地向着会场聚拢。 虽然至高至圣教似乎也出了点问题,但不管怎么说,他们总还算是人多势众,又有法力无边的圣天女坐镇,在那里应该是最安全的! 吴解犹豫了一下,也走向了会场。 虽然贸贸然来到一位可能是敌非友的金丹祖师面前显得很弱智很脑残,但他却觉得圣天女不会动手杀自己。 以这位前辈的大神通,只怕随手一剑砍来,自己就只能在被砍成两段和躲回天书世界里面二选一,甚至前者的可能性还远大于后者。她既然一直都没出手,那就没理由现在出手。 当他来到会场的时候,只见会场上显得有些乱糟糟的,大批的人群不安地聚集在这里,在至高至圣教的白衣僧们指挥下保持着差不多已经只是最低程度的镇定。 很多人都在看向圣天女,但没有人敢主动靠近。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背后的光翼已经黯淡得几乎看不见,身体似乎也虚弱到了极点,甚至于可能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坐在椅子上。 在她的旁边,至高至圣教的三位教主趴在毒血之中一动不动,大概已经死了。 “拜见前辈!”吴解走上去朗声说道,“袭击四陈镇的两个妖人已经被我所杀!” “你很好,不仅实力强,更难得的是心肠好,急公好义。”圣天女抬起头来看着吴解,“我可比你差远了,到头来一个都没能救活。” “他们自己作恶在先,有此结果也是自作自受!前辈何必自责呢!” “他们固然有罪,可在圣父面前,谁又是洁白无瑕的呢?”圣天女平静地反问,“你、我、这里的所有人,谁敢说自己不曾犯过错?谁敢说自己洁白无瑕,身上没有任何的罪?” 吴解皱了皱眉,反驳:“纵然谁都有犯错的时候,但错误的大小和性质却截然不同。他们三个的罪行何其恶劣!就算送到官府去审判,也是斩立决的重罪!怎么能跟大家混为一谈!” “罪的大小,人是无法判断的。因为人的见识有限,看不到更多的东西。”圣天女说,“能够审判一切的,唯有圣父。” 吴解叹了口气,不愿在这种信仰的问题上纠缠,索性换了个话题:“前辈啊,现在他们三个死了,您的身体也不大好,还打算把这个教派维持下去吗?恕我直言,以你们这段时间的做法,还有你们的教义——这个教派恐怕很难维持得太久。” 圣天女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深深地看着他,一直到看得他有些不安,但轻声说:“愿意听我说个故事吗?” “当然,荣幸之至!” “很多很多年以前,具体多久我也不怎么清楚——那时候离辛陛下刚刚去世不久,九州诸侯都想要成为新一代的人皇,互相征战不休。” 吴解暗暗吃了一惊:上古圣皇离辛是传说中的人物,时代久远的程度早已无法考证,其时间甚至还在青羊观建立之前很久。看圣天女的意思,似乎是要介绍她自己,她竟然是神话时代的人物吗? 但他心中暗暗回忆,却不记得神话时代有圣天女这一号人物。 “那时候呢,有一群希望让天下恢复太平的人,躲在暗处默默努力。”圣天女继续说道,“他们信奉一位号称圣父的伟大神灵,歌颂他的名号,遵循他的教导,按照他传下来的方法修炼,一个个都有非凡的力量。” “这些强者们的力量足以消灭各地诸侯,但他们的力量却不能平息人间的争端——世上的各种争端,多半来自于资源的不足,只要这个问题不能解决,就算力量再怎么强大,也只能把矛盾暂时压住一时,最终还是会爆发的。” 吴解轻轻点头,深觉她说得有理。 “强者们冥思苦想,最终在圣父的指点下拟定了一个计划:一位伟大的强者主动牺牲,以她的血肉和魂魄为基盘,制造出了许许多多力量和她相似的人偶。他们把这些人偶散布到九州各地,让它们各自潜伏。” “这样的人偶,一共制造了两万个。” 吴解忍不住大吃一惊——圣天女大概就是那些人偶之一,可这种金丹境界的人偶居然有两万个?!如果有这么多的强者,那当初这个教派又怎么可能覆灭呢! “完成了两万个人偶之后,强者们就开始制作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人偶。它具有超越其它人偶的力量,同时还有用精神将所有的人偶联系起来,将彼此的力量和意志连为一体的能力。它是最后的作品,也是最特别的作品。” 圣天女说着指了指自己。 “那就是我,大光明神教护法神将第贰万零一号。” 吴解轻轻地发出“哦~”的感叹,总算是解开了刚才的疑惑。 原来这两万个人偶其实并不强,真正强的只有圣天女而已。 “我被制作出来后,大家就开始对照我的力量,调整那个早就完成的阵法。只要这个阵法在我的主导下发动,就能将遍布九州大地的同伴们全都连接起来,进而形成一个庞大得无法想象的阵法。” “这个阵法将会扭曲人间的很多基本法则,让资源可以生生不息,让人们可以脱离病痛愁苦,安详地面对生老病死……就像是靠着人力将极乐的天堂制造出来一般!” “所以,这个计划和这个阵法,就被称之为‘人造天堂’。” “这个计划是怎么失败的呢?”吴解问。 “计划的失败,源于一个意料之外的事情——我们突然和圣父失去了联系。” “失去联系?圣父那么强大,怎么会和你们失去联系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突然之间,所有人都联系不到圣父了。”圣天女明明说着很遗憾的事情,话语却依旧平静,听不出半点波澜,“因为慌乱的缘故,消息不小心走漏了。原本还在互相攻杀的诸侯们立刻放下矛盾暂时合作,一方面将潜伏在各地的人偶们找出来杀死,一方面对大光明神教展开了不计代价的猛攻。” 吴解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已经隐约猜到了这种可能。 突然之间,他想到了什么,身体不由得僵住,低声问:“前辈……你刚才说过,你能够用精神将所有的人偶联系起来?” “没错。” “那么你就能够感受到她们所感受的事情?” “是的。” 吴解忍不住长大了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岂不是说,圣天女一次又一次感受着那些潜伏在各地的人偶们的死亡,甚至可能前后感受了两万次! 所谓地狱,也不过如此吧! “失去了圣父的恩赐,大光明神教已经不足以抵抗诸侯们联手进攻,山门被一点一点攻破,教众们一个个倒下。而与此同时,潜伏在各地的人偶们也被迅速地破坏……”圣天女的语气没有任何波动,就像说的不是自己的经历,而是别人的事情一般,“最后,他们制造了一个特殊的阵法,将我封印在了和九州界完全独立空间里面。” “你是我们的理想,你是我们的梦。只要你还在,我们就没有彻底失败。只要你还在,我们的梦就还能延续下去。”圣天女缓缓地复述着,“当我被封印之前,已经身负重伤的教主这样对我说。” “活下去,坚持下去,把我们的梦延续下去!虽然这很不近人情,但请务必答应我这最后的请求!” “然后,我就在那里等待,等待着自己重见天日,等待着将他们的梦延续下去。” “这很不现实,光靠你一个人的力量,怎么可能做到当初整个大光明神教都没能做到的事情呢?”吴解忍不住说,“这个任务完全是不可能做到的!” “可能或者不可能,不在我的考虑之中。我只是一具人偶,只要执行他们的命令就行。”圣天女扶着桌子,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但是……看来我真的做不到了。我的力量已经消耗殆尽,再也无法将这个梦延续下去了。” 吴解默然,唯有叹息。 圣天女拔出腰间的佩剑,用它支撑着,缓缓走到吴解的面前。 “兼具力量、勇气和正义感的年轻人,你愿意帮我把这个梦延续下去吗?” 吴解愣住了,看着她平静的眼神,回忆着刚才那番讲述中的伟大和悲凉,不由得有些犹豫。 “答应她啊!如果能够把人间变成天堂的话,大家不就都可以过上好日子了吗!”杜若忍不住大叫,催促吴解赶快答应。 “师傅,答应她!她现在已经一无所有,只要你用帮她完成遗愿为代价,她一定会愿意把自己的所有遗产都留给你的!大光明神教一定有很多遗产,这是天上掉下来的机缘,不容错过啊!”茉莉也在大叫。 吴解沉默着,思考着。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了,但却没有回答圣天女的问题,而是反问:“前辈,你有自己的梦想吗?” “我是人偶,我的思想只是预先设计好的。我只会忠实地执行设计者的命令,延续他们的梦想。” “但我不这么认为!”吴解的眼神亮了起来,“我不认为你只是人偶!你也有你自己的梦想,而且我肯定你的梦想和当初大光明神教的梦想,并不完全一致!” “你有什么证据吗?” “当然有!”吴解大声说,“为什么你愿意接受至高至圣教这个名字?为什么你又愿意接受圣天女这个称号?即使担心‘大光明神教’这个名字会惹麻烦,可至少你应该一直坚持着自己护法神将的称号吧!” 圣天女的眼神之中,第一次露出了人类的感情,那是被称之为疑惑的东西。 “你也发觉了吧?其实你并不想要只是个人偶,你希望自己是独特的,是独立的,是一个继承了大光明神教众人的理想,但却用自己的方式去实现它的人。所以你选择作为圣天女活着,作为至高至圣教的指导者而非守护者活着——前辈啊,那些当初给你编写各种命令的人,有没有编写这种指导者的命令?” 圣天女沉默不语。 “我猜他们肯定没有!因为你当初只需要执行命令就好,哪怕你是整个人造天堂计划的核心,你所扮演的也只是个执行者的身份,执行者根本不需要那方面的知识和才能!” “我也没有那方面的知识和才能,我只是在模仿他们当初的做法而已。” “可你的确在这么做!”吴解的声音越来越大,他的气势也越来越强,甚至于压倒了圣天女,“或许你当初真的只是个人偶,但你现在不是了!” “你已经不是大光明神教的护法神将贰万零一号,而是至高至圣教的领导者圣天女!” 他用几乎怒吼的声音将这些话说完,因为情绪激动,甚至忍不住喘起气来。 过了很久,圣天女终于开口了。 “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是……太迟了。” “我就要死了,无论我是不是有了自己的想法,有了自己的梦,都已经没有意义了。”她微微摇了摇头,然后艰难地举起了自己的剑,“拔剑吧,如果你不愿意继承我们的梦,那么就让我履行护法神将最后的职责,消灭知情者,守护秘密。” “你现在的样子,根本不可能赢得了我。”吴解不想动手,即使是他都看得出来圣天女已经油尽灯枯,或许下一秒钟就会死去,怎么可能再战斗? “拔剑吧,要么你杀死我,要么我杀死你,我不接受别的结局!” 吴解愣了一下,恍然大悟。 他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从药箱里面抽出了那把长刀,然后放下药箱,后退一步,举刀为礼。 “青羊观后辈吴解,请前辈赐教!”但他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请圣天女前辈赐教!” 圣天女微微颔首,同样举剑为礼。 “请赐教!” 寒光一闪,灵活的身影和迟钝的身影撞在了一起。 吴解岿然不动,圣天女则远远地摔了出去,锋利的长刀从左胸刺入,刺穿了她的铠甲和身体,大半个刀身都从她的后背透了出来。 吴解急忙追过去,将她扶起来。 “虽然没有能够将大家的梦延续下去,但我尽力了,对吧?”圣天女看着他,有气无力地问。 “是的!你尽力了,你背负着整个大光明神教的梦,一直走到了它的尽头!” “即使是人偶……我也有了自己的梦,对吧?” “是的!你在追寻着你自己的梦,你做得很好,没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 圣天女艰难地点了点头,嘴角微微翘起,仿佛是想要笑一笑。 吴解没有能够看到她的笑容,因为在那之前,她已经化作了无数的光点,在他的怀中消散。 一同消失的还有她的铠甲和剑,她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光点,带着当初那群立志想要在人间建立天堂的人们的梦想一起,随风消逝。 吴解呆了半天才站起来,看着因为圣天女的败亡而茫然恐惧,甚至已经开始纷纷痛哭的人们,不由得露出了苦笑。 “前辈啊……你可真是给我留了个天大的难题!” 一个多月后,青羊观。 风云涌动的异象渐渐散去,斗志澎湃的安子清推开小楼的门,精神抖擞地走了出来。近半个月的闭关丝毫没有损害他的仪容,他依然像往常一样,优雅而高贵。 他骄傲地扫视周围,看到了还没来得及入道的易悌和骆瑜,忍不住微微扬了扬头,心中充满了自豪。 虽然输给了吴解,但他终究还是第二个入道有成。以不到二十五岁的年纪入道,这成绩非但超越了安家的历代祖先,即使在人才济济的青羊观里面,也算是很出色的! 至于那个十七岁就入道的怪胎——世上总有一些早熟的人,但长生之路何其漫长,能够笑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成功者! 他踌躇满志地走出来,突然皱了皱眉,不高兴地问:“吴师兄呢?我记得闭关之前他不是已经回山了吗?怎么没看到他?他架子这么大吗!” “大师兄出门了。”站在远处的陶土回答,“他自请驻守四陈镇,你要等三年之后才能再见到他。” 安子清顿时就像是卯足了力气的拳头打在棉花团上一般,说不出的难受。 而这个时候,吴解已经坐在昔日的至高至圣教神堂屋顶上,注视着忙碌的居民们,神态悠然。 在他的身边,杏仁头顶着小柴,正学着他的样子东张西望。 “我会用三年的时间安定这里的秩序,同时让周围所有势力都知道这个镇子是我们青羊观的下属。”吴解淡淡地说,“而三年之后,你就要接替我来守护它,就像你师傅当年做过的那样。” “我真的能做到吗?”杏仁显得很不自信。 “当然能!”吴解笑了,“因为,这里可是见证了一个伟大梦想结局的地方啊!” 说着,他的视线转移到天书世界里面。 在田地、黑土、火山之外,这里又多了一潭浅浅的泉水,乳白色的泉水不断溢出神圣的气息,而在泉水的中央,一个白色的光球正载沉载浮。仔细看去,光球里面似乎还有人影。 “圣天女前辈,大光明神教的梦想结束了,可你自己的梦想还没有。”他用低沉如耳语的声音,向在光球中沉睡的身影送去了祝福,“这一次,去追逐你自己的梦吧!” 第一章 三年(上) 时光荏苒,春去秋来。 对于一般人来说,三年的时间足够让一个刚走上社会的青年变得成熟起来,也足够让青涩的少女变得妩媚许多,还足够让刚出生的小婴儿成长到可以跑跑跳跳到处乱摸乱画,做出种种让家人高兴担心苦恼乃至于哭笑不得的事情来。 但对于修道者来说,三年时间并不能带来什么显著的变化。 比方说前不久来看望吴解的陶土,三年前他没有入道,三年后他还是没有入道,只是气息厚实了一些而已。 当然也有变化显著的,比方说骆瑜上次来看望他的时候,差点吓了他一跳。 她用一袭青衫换掉了那身华丽过头的宫装,头上身上看不到任何的装饰品,背了个小布包,提着把很朴素的剑,牵着被染成了灰毛的龙马,怎么看都像是个三流门派出身的小女侠,看不出半点修士的气味。 但实际上,她已经入道快两年了。 在仙山的三年修炼,让她洗去铅华,恢复了素面朝天的洒脱,行动间也多了一些自由自在的韵味。 用安子清的话说就是“总算有那么一点像人样了”。 同门师兄弟中,安子清是第一个跑来看望吴解的——或者说,他是跑来向吴解炫耀自己入道成功,顺便宣布一定会在日后的修道之路上超过吴解的。 这人一点都不懂什么叫低调,居然骑着一匹飞马过来,闹得全镇子的小孩子都凑过来看热闹——他居然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反而得意洋洋。 相比之下,易悌就很低调很朴素。直到他登门,吴解才发现这个落魄的穷书生原来是自家师弟。 堂堂入道高人穿着打了补丁的破旧长衫,钱袋里面连一小块银子都找不到……易悌就是这么以这么一副连强盗都懒得打劫的穷鬼形象穿行于城市和乡野间,践行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格言。 这三年来,青羊观第二十七代弟子之中一共有六人入道。除去吴解、安子清、骆瑜和易悌这四位炼气士之外,还有两位武修,解铭寰和言峯。 解铭寰本来就是已经半只脚踏入武道的人物,得到了上乘功法后专心研习了一段时间,便触类旁通,领悟了武道精髓,突破瓶颈踏入先天境界,纯以武力来说,他比起吴解也不见得逊色。 而言峯则是一位失忆的大力士,天生双臂长可及膝的他性格极为勇悍,战斗中秉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犹如发狂的疯虎一般,就连解铭寰都不能直撄其锋。 他起初修炼的效果并不显著,去年李狗蛋回山的时候见他正在埋头苦练,就指点他去护山大阵的外围修炼,通过抵抗大阵的威力来挖掘自身潜力,以求有所感悟。言峯在大阵外围苦练三个月,不止一次弄得遍体鳞伤,最终成功地抓住了危急关头闪过心头的灵感,突破到了先天境界。 短短三年时间,十四位入门弟子之中已经有六人入道,这个成绩让门中长辈们很满意,吴解他们也颇感自豪。 虽然……茉莉对此显得很不屑一顾,撇着嘴说:“要放在咱们当年,一年之内不能入道的,全部都要拿去喂灵兽!” “按照这个标准,我们二十七代弟子里面就只剩下我、安子清、骆瑜和解铭寰四个了。那还算得上是一代弟子吗?”吴解没好气地反问。 “谁叫你们基础太小的!当年咱们门派收徒的时候,那都是几万人几十万人地进行筛选啊!” “结果绝大多数都死了——你们就算不考虑伤天害理的问题,难道不觉得浪费吗?”吴解叹道,“能够到你们那里求仙的,资质肯定都不错,我猜可能每一个都是跟老三一个层次的。只要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和资源,他们每一个都能修炼有成吧……” “谁有耐心等!仙道渺茫,没有大资质大气运大毅力者,就算入道又有什么用?修炼个几百年,最后止步于金丹之下老死,那不是浪费门派的资源嘛!” “茉莉你最好明白一件事:现在是你师傅我在修道求仙,如果我的门派也这么搞的话,那么我自己多半也会死在惨无人道的大筛选之中!”这些年相处下来,吴解也算是渐渐明白了茉莉考虑问题的思路,找到了合适的说服方法,“你现在还觉得当初的办法好吗?” “不好!一点也不好!”茉莉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于是这个话题就此作罢,吴解通过富有说服力的论述驳斥了古代邪派的谬论,维护了门派的荣誉。 同门都在不断进步,吴解自然也没有原地踏足。 事实上,他才是进步最大的。 在四陈镇的这三年,他不断汲取天地元气转化内力,将内力源源不断地转化成真气,然后又用真气浸润改造经脉,同时缓慢地洗练和强化身体,令自己脱胎换骨,变得更加适合修炼。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一点一点全都是水磨工夫,如果没有足够的资源和出色的资质,甚至可能要花费几十年的时间——当初吴解遇到的御龙派两位年青仙人之中,那位“真气百炼奠定道基”的大概就是刚刚完成了这一步。 正因为这个过程如此漫长,所以修道者才将其称之为“百炼”。 百,极言其多;炼,描述具体修炼的内容。 吴解不是什么天神下凡神兽化身,他的资质只能算是比较好,如果按照正常情况下修炼,这一步可能要花费二三十年甚至更久。好在他所修炼的凌霄火部正法的确神妙异常,竟然有借助神火灼烧经脉的手段! 这种手法和当初吴解在茉莉的指导下用纯阳真火烧通穴窍的做法很类似,但技巧性却有着天壤之别。 茉莉其实并不怎么懂得修炼的方法,真火烧穴的做法基本出于想当然,之所以敢这么做,是仗着有天书世界做后盾,就算烧出问题来也能及时治疗——说白了,吴解就是在她不靠谱的指点下,拿自己当试验品而已。 可凌霄火部正法里面的技术就完全不同了,它经过了天界斗神们的长期研讨和实践,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环节都经过了反复的推敲和修改,有一整套详细的方法来确保安全和效果——斗神们很显然不像无上神君那么罔顾人命,功法之中不止一次强调“即使如此,也要非常小心谨慎”之类的话,让吴解觉得这些前辈们太过啰嗦的同时,也隐约感觉到几分温暖。 即使见不到他们的面,他也能够透过这些话语感受到创立功法的前辈们对于晚辈的关心。 这三年来,他按照功法运用神火一点点地煅烧自己的经脉骨肉,虽然受了不少皮肉之苦,但这些痛苦是完全值得的——仅仅三年的时间,他就把绝大多数的经脉和穴道都烧炼完毕,只剩下眉心祖窍、心窝魂穴和丹田气海这三处。 这三处是人身上最重要的大穴,对修道者至关重要,平时都竭力守护,唯恐受到半点损伤。要对它们动手开烧,吴解实在有点心里发毛。 不过……再怎么拖,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他已经将所有其它的经脉都煅烧完毕,让自己的经脉强度和真气流量都得到了质的飞跃。至于骨肉方面的煅烧也已经完成,就差这最后三处了。 选了一个夏日炎炎晴空万里的日子,他叮嘱杏仁和小柴帮自己护法,又布置了一套简单的防护阵法,然后开始了至关重要的修炼。 他坐在阵法之中,守心定神,默默运起神火。 只见一团金红色的火光从他周身腾起,刹那间就包裹了他的身体,仿佛将他化成了一个人形的火炬。 然后,这些火焰慢慢聚集起来,光芒变得越来越强,最后化作了一团耀眼的金光,浮在他面前一动不动。 吴解咬了咬牙,深深地吸了口气,催动这团凝练到极点的神火冲入了丹田气海。 神火刚一进入丹田,他就觉小腹之中那惨烈的灼烧,疼得恨不得放声大叫,但却又不得不忍住,反而要借着这一股剧痛激起的力量,将神火尽可能地朝着丹田深处压缩,灼烧最根本最细微之处。 一时间他只觉得肚子里面似乎有千万把刀子在搅动,痛得只恨不能昏死过去,可却偏偏还要自己操纵着火焰尽可能地烧得更加透彻,就像是自己在握着刀子往肚子里面搅一般! 此中痛楚,当真是难以言表! 他的额上身上冷汗涔涔留下,几乎将整个人都打得湿透了,可每当真气一转,他的体温就会骤然升高,将这些汗水全部蒸干——然后很快又再次湿透。 几番灼烧下来,他的眉毛上头发上已经凝结了淡淡的白霜,身上也多处都能看到白色的痕迹。 这是汗水里面的盐在反复蒸发之后凝结起来的痕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吴解终于操纵着神火将丹田里里外外全部烧了个遍,然后小心翼翼地收了功,这才大叫一声,仰天就倒。 歇了足足有两刻钟,他才恢复了几分力气,勉勉强强爬起来。 “太疼了!简直是在自虐啊!”他忍不住抱怨,“怪不得再三叮嘱‘很痛,要小心,要有心理准备,不要逞强’……跟烧别的地方完全不是一个层次嘛!” “那是当然,你这功法不是说了嘛,别的穴窍经脉骨肉都可以分次分批由浅入深地慢慢烧,唯有三大穴必须一次烧完烧透——这一次的效果就抵得上好几次,痛苦当然也会抵得上好几次。”杜若安慰他说,“放心吧,还剩两次而已。” 吴解长叹一声,只觉得未来几天的人生,简直是一片惨无人道的黑暗! 更惨的是,他明明可以逃过这片黑暗,却得自己走进去…… 第二章 三年(下) 吴解犹豫了好几天。 他很想一鼓作气把剩下的两处大穴烧完,但每当回忆灼烧丹田时候的痛苦,就连手脚都在发抖,无法下定决心。 如此这般重复了几回,他终于在茉莉的提醒下恍然大悟,知道自己因为目标近在咫尺而产生了急躁冒进的心理。 无法下定决心,是因为在灼烧丹田时候受到严重损害的精神还没能充分恢复。与其现在就固执地硬要灼烧剩下的两处大穴,还不如先放一放,做点别的事情调节调节心情,等调节好了再灼烧。 修道成仙是一件漫长的事情,其中花费的时间往往用“年”计算都太少,“十年”、“百年”……甚至于“千年”都不是特别稀罕的事情。 比如说青羊观两位丹成九转白日飞升的天才祖师,都是在修炼了一千多年之后才做到这一切,走到了所有修士梦寐以求的境界,修成一颗通融无碍的金丹,以至于不需要渡劫就可以直接飞升。 一千多年的岁月,即使对于还丹修士来说也有点太过漫长,如果没有特殊的延寿方法,已经差不多到了寿元的极限。不知道多少才华不亚于这两位祖师的前辈高人们,都是因为不愿等待,而在还丹八转的时候强行渡劫,最后渡劫失败,黯然倒在长生之路上。 叁云子师叔曾经说过,根据他的估算,如果每一位修士都固执地非得丹成九转白日飞升的话,很可能飞升成功的人会比现在更多。 渡劫……可不容易! 成就金丹而飞升,是天地间的正理;金丹未成而强行飞升,则是要以人力打破仙凡屏障,自然会引起激烈的反噬。丹成八转的修士渡劫,成功的机会不超过三成;丹成七转的甚至连一成都不到。 虽然也有人渡劫失败的时候可以设法保留元灵转世重来,但即使把这一部分也加上去,渡劫的生还几率也不会超过一半——这还是只计算了丹成八转的情况,丹成七转那纯粹是撞大运,根本没有统计价值。 “大多数丹成八转渡劫飞升的前辈,都是在寿元九百年前后去渡劫的。但事实上还丹修士至少可以活上千年,再想点办法的话,一千二三百年也不是不行。这些前辈们用九百年时间丹成八转,再有二三百年难道真的成不了九转?”叁云子当时这么对陶土说,“说到底,他们无非是着急了,失去了耐心。” 叁云子之所以对陶土说这些,是因为陶土在入门弟子之中修道进境最慢,所以劝慰他不必着急。而陶土来看望吴解的时候提到这些,则纯粹只是喝酒时候顺口聊聊的谈资罢了。 但这些话对于吴解是很有启发的,也正是回忆起了这些话,他才决定不必着急,先去做点别的。 叁云子虽然本身道行不深,但他博览群书,见识极为高明。之所以修道无成,只是因为倒霉,资质太差罢了。 吴解和将岸谈起叁云子师叔的时候,将岸就曾经惋惜地说:“如果叁云子师弟的资质哪怕只是普通人的水平,也必定可以突破入道境界。不仅炼罡这一关难不倒他,凝元甚至于还丹都大有希望!” 修道就是这样,才智毅力资质乃至于运气,都不可或缺, 吴解是幸运的,这些他都有,而且就算是最差的“才智”一项,都不会低于修士们的一般水平。 这从他教导门生就能证明。 三年里,他改组了至高至圣教,将其重新命名为“明教”,以日月双悬为标志,并且给他们编纂了一套水准颇高的功法。 为了编纂这套功法,他特地回了一趟仙门,参考了不少藏书楼底层的札记,还向叁云子师叔请教了一番。 二楼和三楼的功法是成仙之道,非经许可不得外传,所以他只能以底楼那些资料为基础,来自创一套功法。 这套功法花了他不少心血,不过最后的成果还是令人满意的,经过三年的修炼,明教百余名弟子之中出现了十余名后天高手,甚至还有一位原本就步入后天的弟子达到了后天巅峰,开始为突破先天武道作积累。 吴解这一次调整心情,就是打算去帮这位叫陆危的门人设法突破瓶颈,以武入道。 陆危今年三十六岁,外表看起来很文弱,其实他性格非常凶悍,动起手来很容易陷入狂热而不可自拔,简直就像是传说中的狂战士一样。 吴解先是想要教他学凝神定气的法门,可他怎么也学不会,就算勉强学了也毫无效果。于是改变思路,索性从如何更加有效地使用怒气着手,为他编纂了一套名叫“奋起心头无名火”的专用法门。 这套法门既可以用来战斗,也可以用来修炼。只是修炼的时候有些风险,很容易一不小心就反伤自身。吴解前后给陆危制作了好几瓶治疗内伤的药丸,都被他在修炼中消耗得干干净净。 吴解用传讯符请教过叁云子师叔,叁云子认为,大概只有让陆危成功地以武入道,才能凭借武道宗师的强悍体魄解决这个问题。 不过,想要帮助陆危突破瓶颈以武入道,即使对于现在的吴解来说,也并不容易。 武道修为,最重要的是本身要感悟到天地元气的存在。有了感悟作为基础,剩下的就是积累。吴解可以帮助陆危增强功力、烧通穴窍,跳过积累这一环,但感悟这一点却没有取巧的余地,只能靠陆危自己。 点化他人,助其感悟,那是佛门特有的手法,道门中人就算还丹祖师们都做不到。 吴解这一次的计划,是用最简单也最缺乏效率的蠢方法。 元气灌顶! 他布设了一个简单的聚灵法阵,将方圆数里之内的天地元气聚集起来,然后让陆危坐在阵法之中,自己操纵着阵法,不断地将天地元气强行朝着他洗刷过去。 这种做法几乎没有技术含量可言,纯粹是在磨时间,寄希望于陆危能够在高浓度的天地元气之中增加感应,成功地把握住对天地元气的感悟。 只要做到这个,剩下的吴解自有办法! 元气灌顶足足进行了差不多半个月,到了连吴解都忍不住有点绝望的时候,期待已久的契机终于出现了。 那是一个晴朗的早晨,刚刚被元气洗刷了一夜的陆危迷迷糊糊醒来,睁开眼睛正好看到一轮红日从地平线升起。 就在这个瞬间,流过他身体的天地元气被截留了一丝。 吴解敏锐地发现了这个变化,大喜过望,立刻加强了阵法,疯狂地汲取着周围的天地元气,甚至于连天空中的云气都为之变形,化作了犹如漏斗一般的形状。 漏斗的末端,就是正站在那里呆呆看着初升红日的陆危。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陆危的身体截留的天地元气越来越多。 终于,他如梦初醒,仰起头来对着天空发出了一声豪迈的大吼。 这声大吼震动了天空,漏斗形的云气被吼得粉碎,而他身上的气势陡然间增长了好几倍,更犹如无底洞一般,将周围的天地元气疯狂地吸入体内,再随着大吼喷出去,化为一股狂风。 吼声足足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最终陆危精神抖擞地停了下来,冲到吴解面前,倒头便跪。 “陆危多谢大长老栽培!属下必竭心尽力、万死不辞,以报大长老的大恩大德!” 吴解哈哈大笑,将他扶了起来。 陆危在明,杏仁和小柴在暗,有这么三位高手坐镇,就算他日后离开四陈镇,也不用担心明教给人轻易灭了。 虽然陆危这次的突破很有拔苗助长的嫌疑,或许会大大影响他日后的进一步突破,但以武入道的宗师们想要再进一步,本来就难比登天,何必考虑那么多? 九州列国之中,先天宗师怎么也有几十位,但能够更进一步成就大宗师的,一只手就能数完——这其中绝大多数还是修道无望从仙山返回红尘的武修士,类似解铭寰和言峯那种。 武修士与武道宗师形似而实非,那条路远比以武入道艰难,但却有着光明的前景,能够一直前进下去,甚至于天下各派历代飞升的祖师里面,武修士的比例还是不少的。 如果日后陆危能够自己发奋有所进步,吴解愿意提携他,帮他转换方向踏入武修之门。 如果不能的话,那么以他这三十六岁先天武道宗师的身份,在红尘中也少不了百年荣华。 这是他的机缘,也是明教未来百年内繁荣稳定的最大依仗——毕竟杏仁和小柴都是妖怪,可以暗中出手却不宜公然出面,一位明面上的先天宗师,足以帮助明教解决很多光靠武力解决不了的问题。 完成了这件大事,为明教解决了后顾之忧,吴解心中大为畅快,一直压在心头的负担也被远远抛开。 他大笑着返回四陈镇的阵法之中,动手灼烧另外两处大穴。 这次他一鼓作气,接连将眉心祖窍和心窝魂穴一一烧完,虽然承受了许多痛苦,但心中却依然充满了酣畅淋漓之意。 人生在世,所求者无非快意而已! 他留在四陈镇三年,改组至高至圣教,领导明教渐渐发展,乃至于连四陈镇都由此受惠,规模渐渐扩大,人口不断增加。这份成就感,令人何等痛快! 为圣天女前辈解决了身后留下的难题,为杏仁和小柴找到了安身立命之所,当初的种种郁闷和牵挂都得到了解,岂不叫人念头通达! 修为再有进境,终于初步完成了真气百炼这一关,只需再温养几年,顺便把体内一些细致之处缓缓烧透,便能奠定道基,朝着入道境界的最后一关冲刺,让人多么高兴! 吴解拖着杏仁、小柴和陆危,率领着明教众人一起喝酒庆祝。既庆祝新晋长老陆危突破先天,也庆祝自己修炼有成。 他们从白天一直喝到晚上,最后当明月悬挂在天顶的时候,吴解扔掉了又一个空空如也的酒坛子,对已经横七竖八醉倒一地的明教众人说。 “今夜月色很好,我当踏月而去。” 还没完全醉倒的陆危、杏仁和根本喝不醉的小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白他的意思。 “大长老你要去哪里?” “我在这边差不多三年,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是该到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众人这才恍然——吴解可不是那种浪迹天涯四海为家的散修,他是九州之中赫赫有名的正道大宗青羊观本代大弟子,他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可能一直停留在这里。 “大长老德高望重,神通广大,此去必定海阔天空,成就无上大道!” “唉!你这一走,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喵~有空来玩!” 在或祝福或遗憾或邀约的话音中,吴解纵身一跃,驾起无形剑,化作一道雪白的剑光,掠过长空,呼啸而去。 第三章 吴解回山 吴解置身于无形剑剑光之中,呼啸着掠过夜空。 低头看去,只见脚下的山川田野飞快地向后退去,前方黑暗中模糊的景物不断变得清晰,然后又很快消失在身后。 他偶尔会看到一些村落,听到犬吠之声;间或远远地看到城镇的影子,或许还会有一两点火星,那是更夫手上的灯笼。 无论城镇还是村庄,都很快地出现,又很快地消失。能够一直看到的,只有头顶的天空。 此时明月高悬,疏落的星辰在淡淡的云彩中忽闪忽闪,他在空中飞掠,淡淡的清辉落在身上,感觉就像是一个人在月下漫步,充满了幽静之意。 月光渐渐朝着西方走去,慢慢沉向地平线,当东方天空泛起了白鱼肚的时候,他已经远远看到了那座形如牛头的山峰。 那是青羊观的门户,牛头山。 三年前他从这里出发去四陈镇,走路、坐船、出海……前后花了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而现在,他只用了半夜就回来了。 这短短的三年,对他来说却是天翻地覆一般的变化。 为了表示对门派的尊敬,吴解提前落下剑光,用双腿走到牛头山牛角峰下,然后沿着被法术遮蔽的石阶一路向上。 当初让求仙者们走得无比艰难的石阶,现在却对他没有半点阻碍,轻轻松松就走了上去。 走过无形的牌坊,踏上通往仙门的云桥,也就是几步路的功夫,他就来到了仙山脚下。 此时天色已经放亮,晨曦下的山林透出令人从灵魂深处感觉安宁的静谧,而山顶的巨大白玉则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悬浮在空中的祖师堂依旧光芒万丈,就像是一个小型的太阳似的。但定睛看去,却感觉到那种光芒温暖柔和,一点也不刺眼。 他从山脚向上走去,走了一小段路,就遇到了巡山的妖怪弟子。 “咦?你是出门修行归来的护法弟子吗?我怎么没见过你?”一个穿着过于宽大的袍子,透过袖口甚至能看到肋骨的瘦高妖怪纳闷地问,“看你的道行,百炼境界已经小成,这是打算回山潜修吗?” 吴解笑着摇头,答道:“我是入门弟子吴解,这三年都在四陈镇驻守,现在那边的情况已经安定,我就回来了。” “入门弟子?!”那妖怪吓了一跳,原本眯得像两条线的眼睛顿时瞪得简直跟鸽蛋差不多大,头顶那不知道是羊耳还是鹿耳的短耳朵飞快地抖动着,身后的尾巴摇得啪啪作响,“你才入门不到四年吧!四年就百炼有成……你简直比我还像妖怪啊!” 吴解顿时有点无语——他就算进步再快,难道还能比妖怪更像妖怪吗? 他知道这些妖怪弟子们素来口无遮拦,心直口快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跟它们计较完全是自讨没趣,因为很可能你都快气死了,他们还懵懵懂懂不知道问题在哪里。 但是很显然,这次他遇到的这位,即使在妖怪弟子们之中,也绝对属于极品! “我要去拜见韶光师祖,下次再聊。”他客套了一句便匆匆离开,免得再被气上一会。 走了没几步,身后传来那家伙的话音:“好走啊!对了,修行也要多加努力,趁着韶光老师还没老死,早点超过他吧!” 吴解差点一个跟头栽倒,嘴角抽搐了几下,没有回答。 韶光真人也就是脾气严肃古板了一些,这家伙至于诅咒他老人早死吗? 他才不到五百岁,就还丹修士来说简直是年轻有为,距离老死早得很吧! 韶光真人其实也并不总是严肃古板的,至少在他看得顺眼的人面前,他会努力做出和蔼慈祥的模样。 虽然,似乎,也许……那个样子怎么看有有点怪异,可能是因为他常年都板着脸,脸上的肌肉已经僵硬了的缘故吧? “四陈镇的事情,你做得很好。”韶光真人点头赞道,“不过相比那边的外务,你在修行上的勇猛精进,更加让人高兴!作为师长,我为你感到骄傲啊!” 吴解连忙谦虚了一番,他平素被茉莉打击得够呛,什么“一年入道”、“百年成丹”、“千年之内必须成就长生不死”等等一系列在他看来简直荒谬的要求,茉莉却说得自然而然,俨然以此为标准。 按照她的标准,大概整个青羊观里面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弟子都要直接拖出去灰灰了,剩下的不到百分之一也只是“差强人意,暂且留着一条狗命以观后效”的程度而已。 这三年来,茉莉和杜若聊天的时候常常谈到这些,吴解的耳朵又没聋,零零碎碎不知道听了多少,自然也不会觉得自己的进步速度有什么值得高兴和骄傲的。 直到此刻韶光真人这么一说,他才猛然醒觉——入门三年就越过了先天境界,甚至于连百炼境界的关键瓶颈也都已经渡过,只要好好温养积累一番就可以冲击入道三境的最后一关……这样的速度在如今的仙门之中,的确是极为罕见的! 正如那位巡山的妖怪弟子所说,简直比妖怪还像妖怪! 吴解并未掩饰自己的心情,心中所想完全表现在了脸上,韶光真人看着他纳闷、恍然、惊喜的神情,不由得暗暗好笑。 “到现在才明白自己的出色吗?你也真是够特别的!”他忍不住说,“或许是因为这三年里面,你一直都在独自修行,很少和同道交流的缘故吧。” “大概是吧……”吴解随口答道,然后就问,“弟子此次回山,打算潜心修炼一段时间,以稳固境界。不知道门中可有任务要指派?如果有的话,弟子可否提前做完?或者将其推后一段时间?” “你要潜心修炼,这是好事,我们又怎么会打扰你呢?咱们青羊观上下五代,门人超过三百,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我们这些师长顶着,我们顶不住还有祖师们呢,你安心潜修就是!” 韶光真人对于吴解积极上进的态度非常满意,态度越发和蔼,更在随后询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想要的东西?弟子现在不缺什么啊。”吴解想了想,纳闷地摇摇头,但随即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弟子离家求仙已经四年,不知道家中父母身体如何,算算二老都已经年近半百……请问可否请门中赐下几粒健身延寿的灵药,好让弟子略尽孝心?” 韶光真人更是赞赏,忍不住哈哈大笑,拿出了一块翠绿色的竹牌,在上面写写画画之后交给他。 “以此为凭证,你去丹房找瑞龄师弟领药就是。” 吴解谢过韶光真人,急急忙忙前往丹房。那位当初给他太虚丹的瑞龄真人见了竹牌,点点头,带着他来到了位于丹方侧室的秘库。 “给凡人健身延寿的丹药历来都炼了一些,因为很多弟子都想要讨几粒回家尽孝。哈哈,我当年也是这样。”他笑呵呵地从一个柜子里面拿出了个拇指大小的玉瓶,拔开塞子检查了一下,点点头,递给吴解,“不瞒你说,我之所以后来会专注于炼丹之术,原本是存了一个很狂妄的念头,想要炼成灵丹,带着父母家人一起长生……” “师叔祖真是孝子!” “嗨,那时候年少无知罢了。等后来修为渐渐增长,眼界也渐渐开阔,才知道当初的想法是多么荒谬——凡人的体魄能够承受的药力有限,别说我到现在还炼不出可以吃了长生的灵丹,就算炼出来了,凡人吃下去也不能长生,只会爆体。” 吴解不禁莞尔,却又不好意思笑出来。 “这一转眼就是快四百年过去了,别说家中的父母亲人,就连当初一起修道的师兄弟们都有很多不在了……生老病死,盛衰枯荣,乃是无可违逆的天道。我们修道者想要长生不死,就必须超出天道,突破仙凡屏障飞升天阙……留在人间的话,就算有什么无上妙法能够活得更久一些,终究还是要和草木同朽。” 瑞龄真人并没有急着让吴解离开,而是一边在秘库中搜索什么,一边很随意地和他漫谈自己的人生感悟:“你有孝心,这是好事。但也要明白生老病死是无可奈何的事情,纵然你有通天法力,也只能让自己长生久视,无法连父母也带挈着一起飞升。” 吴解轻叹一声,点头称是。 瑞龄真人又点点头,然后脸上突然一喜,打开了一个小柜子。 “找到了!果然在这里!”他说着拿出了一枚青绿色的竹筒,轻轻摇了摇,听到里面传出水声,满意地笑了,将它递给吴解。 “我看你的情况,应该是专修火系法术,然后以心火点燃真火,又用真火烧通了穴窍对吧?”得到吴解肯定的答复后,他介绍说,“这竹筒里面是当年我在外面游历的时候偶然得到的古木灵乳,虽然不多,却能够温养身体,调和元气。你用这种办法加快修行,体内难免留下一些暗伤,需要长时间细致的温养,才能够避免日后留下隐患。” 吴解不禁一惊,对他眼光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里剩下的灵乳大概不够完全治好你的暗伤,但至少能够让你少温养几年。而且它最大的优点是先从极细极微难以觉察的地方开始治疗,可以大大减少日后留下隐患的危险。” 吴解连声道谢,在瑞龄真人的建议下立刻服下了灵乳。 竹筒里面的灵乳果然已经极少,只剩了两三滴而已。但这几滴灵乳入口,他顿时觉得体内一股凉飕飕的气流到处流窜,在很多自己平时根本没注意到的地方盘桓,伴随着微微的麻痒,将那些细微到根本无法觉察的损伤一一修补。 待得灵乳药性耗尽之后,他便带着灵药告辞,再次出山前往家乡飞去。 虽然想要潜修,但只有先把灵药送回家,将家人安顿好了,他才能放心地返回仙山,专心修炼。 第四章 还乡 吴解驾着剑光在半空飞驰,一刻不停。 直到当韶光真人问他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他才猛然惊醒,想起家中二老都已年近半百。 他之前并未在意这一点,因为潜意识里面还在以当初地球上的生活经验来推断。在平均寿命七十岁上下的国家,年近五十甚至连老人都算不上,除去一些特殊的工种或者身体因素,这个年龄的人们往往都还在工作呢。 可这个世界不同,这里的人均寿命恐怕只有四十岁甚至还不到,五十岁的人已经踏入了暮年,很多过去看起来很健康的人,从这时候开始就会急速地衰老。保养好、运气好的,或许能够活到六十多岁甚至七十岁。但对于一般人来说,到了这个年龄,也就该考虑后事了。 若非韶光真人提醒,吴解潜心修炼一番,大概至少要再过个三五年才会出关,届时二老若是身体不好的话,没准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世界上的事情常常就是这样。在孩子们努力打拼,想要追逐理想,争得美好生活的时候,养育自己的父母却在他们没有注意的地方慢慢老去,白发苍苍、身材佝偻。 或许有一天,他们总算是事业有成,可以安心地喘口气的时候,回头看去,却看不到二老的身影,只能看到相依相伴的两堆黄土。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吴解前世那个世界的人们是比较幸运的,当他们事业有成的时候,往往还来得及给父母尽孝。 吴解自己也是幸运的,他得到了师门长辈的提醒和支持,可以来得及回家去尽孝。 回忆着出发时候的情景,他蓦然惊醒,才想起当初二老的两鬓就已经有了白发,想起自己准备离家求仙的时候二老眼中的不舍。 不知不觉间,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御剑飞行的速度也越发地快了起来。 修士若是要光凭本身法力飞行,必须有炼罡境界的修为。但如果有合适的法器,百炼境界即可——当然,飞不了太高,也飞不了太快。 炼罡修士能够出入青冥日行万里,无论任何艰难险阻也不能妨碍,两天时间便能够从九州大地的这一端飞到那一端。但百炼境界的修士驾着法器飞行,往往离地不过百丈,日行不过两三千里,遇到十万大山这种最高处直入云霄的连绵群山,就没办法从上空飞过,只能或者冒险从山中经过,或者老老实实绕路。 吴解虽然急着回家尽孝,但他并不想要节外生枝,所以老老实实地绕过了十万大山,一直向东直到海边,然后才沿着海岸线重新向北。 当天黑的时候,他已经在接近南越国边境的一处海边小村外休息。 百炼修士真气绵长,吴解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有火眼作为支持,必要时候还能从天书世界抽取法力,就算一口气飞上几天几夜都没问题。 但飞行是在施法,而施法是要消耗心神的。他的心神还不够强大,无法坚持那么久。 越是着急,就越是要冷静。长途跋涉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谨慎一些没什么大错。 当然,他不会风餐露宿,而是选择去天书世界休息——有比较好的条件不选,而非要吃苦的,要么是在磨练意志,要么就是脑子进了水。 吴解的精神状态很正常,暂时也不打算常识苦行僧的生活方式,所以他当然会选择睡在软绵绵暖和和的床上睡觉。 自从他入道之后,天书世界积累源力的速度比以前快了很多,所以用起来也就不像以前那个拮据。吴解很大方地给茉莉和自己各造了一间屋子,分别位于两块独立的土地上。 茉莉那块土地是一片茂盛的菜园,菜园旁边一间小屋。吴解的土地则没有什么空地,只有相邻的两间屋子,分别是卧室和静室。 茉莉对自己的房间没有任何要求,那块菜地种的也只是普普通通的蔬菜,反正她神通广大,一个法术就能将整片菜地的蔬菜全都催熟,就算想要比人还高的青菜或者可以挖个洞让人钻进去睡觉的萝卜都没问题。 吴解的屋子则有点特别,卧室倒也罢了,那间静室之中天地元气的浓度极高,甚至于连仙山的静室都要为之逊色。 这是他最主要的修炼场所,也正是因为有这处足以让天下修道者眼红得滴出血来的修炼圣地,他才能够在短短的三年里面获得这么巨大的进步。 吴解还在茉莉的指导下建设了炼丹室和炼器坊,不过都还只是空架子,无论炼丹的丹炉还是炼器的工具都没有准备。 那些东西需要耗费大量的源力,除非真的需要用到,否则没必要现在就制作出来。 他还建设了两座特殊的灵台,平时将真气和法力储存进去,需要用的时候可以紧急抽取出来。因为来源就是他本人,所以在使用中完全不会有任何的障碍和凝滞,就像是拥有了无穷无尽的力量源泉一般。 截至目前,储存在灵台中的真气和法力差不多都有他本人的百倍以上。靠着这些储备的力量,他有信心正面击败任何一个炼罡境界之下的修士! 遗憾的是圣天女前辈残魂凝聚的光球依然还在神圣之泉中沉睡,虽然可以感觉到里面的生机正在缓慢恢复,可距离她能够重新复活,大概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这大概是这些年里面,整个天书世界建设过程中唯一的美中不足吧。 安安稳稳的一夜过去之后,重新精神抖擞的吴解再次出发,驾着剑光飞上半空,朝着北方飞去。 他没有深入远海,只是沿着海岸线飞行,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但即使如此,在路过一处极其偏僻的海滩时,还是惊动了一只有着龙头的巨龟,朝着他喷出了好几道水箭。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对我们挑衅!砍死他!”茉莉很愤怒地大叫,“把这家伙大卸八块!再把它的巢找出来,把它的子子孙孙全都砍死!一起炖成乌龟汤!” “现在没空。”吴解一句话就把她的吼声堵了回去,但却叮嘱她在地图上记下这个地点。 虽然没有被打中,但莫名其妙就遭到攻击,他心里也很恼火。等尽孝之后返回师门的路上,绝对要跟这只不讲道理的巨龟好好交流交流! 嗯,如果这家伙不够识相的话,他不介意炖点乌龟汤给大家尝尝鲜! 这个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妨碍吴解赶路,他一直向北,绕过了连绵上千里的群山,等到下午的时候,已经在当初和陶土一起离开楚国时候的那座港口。 当他还是一个乡下少年的时候,楚国在他印象中是“大楚国”,等到他眼界渐渐开阔,楚国就成了“东楚国”或者“南楚国”。这两者说的都是它的地理位置,因为它位于九州的东南。 相比之下,大越国的定位就很明确,只有“南越”这么一说,真是简单明了。 坐在当初他们出发之前吃最后一顿家乡饭的酒楼,吴解的心情不禁有些感慨。 当初他们一起从这里出发,乘着海船前往南越国的时候,何曾想过只是短短四年后,自己居然已经成了常人眼中的仙人,可以驾着剑光飞越上万里,不借助任何交通工具直接从南越国飞回祖国呢? 那时候……就算是最乐观的估计,也没有想象过这种事情啊! 或许是因为喝了半壶米酒,或许是因为心情实在太畅快,接下来飞行的时候他就有点飘飘然,飞行的时候只判定了一个大致的方向,结果等到天色将晚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有点走错了路,已经飞过头了。 “老四,我觉得你有点得意忘形啊……” 面对杜若的批评,吴解尴尬地笑着转身,重新飞回家乡。 因为这么一耽搁,等他来到安丰县城的时候,天色已经几乎完全黑了。 在黑夜中走路并不方便,好在吴解有夜视之能。只是他原本就很少去县城,又出门四年,对于县城里面的道路多少已经有点不熟悉——或者说他根本就从来没熟悉过这里——稍稍花了一点时间,才找到了吴家药铺。 曾经的王家药店,后来的吴家药铺,如今已经改名为“济世堂”。两尊威武的石头麒麟分立于朱漆大门的两边,门上的铜环显然经常被人摩挲,明光蹭亮。 挂在大门外的匾额落款没有文字,而是在大楚皇帝年号之后盖了一方大印,大印上明晃晃的“皇帝”字样足以闪瞎各路官员的狗眼;铁木对联的落款“南华沈毅”则能够叫想要惹麻烦的江湖人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分量,能不能当得住断水神剑哪怕只是随手一击。 看得出来,吴解不在家的时候,家人们日子应该过得不错。 他笑了笑,抬手握住铜环,轻轻地拍了两下。 “来了来了!”一个浑厚有力的声音传来,然后大门很快就打开,穿着青色绸衣的乔恩走了出来。 “病人在哪儿?”他开口问道。 吴解一愣,不禁反问;“哪里有病人?” “没病人你敲什么门啊!”乔恩顿时有些生气,“江湖朋友来访的话,至少该报个名号吧!” 吴解忍不住哈哈大笑:“老乔,你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我才离家四年而已啊!” 乔恩这才反应过来,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番,终于确定这个一身青衣的少年就是吴解。 “咦?莫非是二少爷?可你的相貌一点都没变啊!” “我修炼成仙了嘛。” 于是乔恩呆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猛地跳起来,朝着屋内跑去,边跑边喊:“老爷!夫人!二少爷回来了!二少爷成仙回来了!” 他的嗓门那么大,要不是吴解及时施展法术隔断声音,只怕半个安丰县都能听到。 吴解笑着摇摇头,迈进家门,然后自己动手把门给关上。 乔恩这家伙……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就这么毛毛糙糙的呢…… 他举步朝着屋内走去,才走过药房大堂,就看到父母在乔恩陪伴下,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远远地就听到他们的声音:“阿解回来了?他在哪里!” 吴解顿时眼眶就红了,一个闪身来到二老面前,俯身跪倒。 “不孝孩儿吴解,拜见爹娘!” 第五章 俗事 吴解的归来让吴大夫夫妇喜出望外,高兴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儿子出门求仙,他们自然不会反对;儿子立功于国拜将封侯,他们自然高兴;儿子著书立说德被苍生,他们自然欣慰。但和这些相比,儿子能够回家,才是最让他们开心的事情! 已经升级为诰命夫人的母亲乐呵呵地要下厨去做菜,大楚国注册在案的老侯爷则翻出了自己没发迹时候亲手酿制的好酒,宣布今晚要一醉方休。两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光芒,连皱纹似乎都展开了许多。 不过吴解拦住了他们,从天书世界里面拿出了装有延寿灵药的玉瓶。 “爹爹、娘亲,那些小事明天再说,请先把这药服了。”他介绍说,“这是孩儿师门长辈赐下的灵丹,可以健身延寿。” 吴大夫和吴夫人相对一愣,然后不约而同的要儿子先吃。 “孩儿已经修炼成仙,从此超脱生死逍遥自在,这种灵丹对我是无效的。”吴解睁着眼睛说瞎话,一点都不脸红,“而且这种灵丹是专门针对老人的,年青壮实的人吃了是没用的。” “哪有这种道理……”吴大夫顿时觉得自己的医学知识受到了严重挑战,不满地嘟嚷着,“给你哥吃了,至少也能强身健体吧。” 这时候反倒是吴夫人反应快,倒出一粒青翠欲滴的灵丹,直接塞进了老头子嘴里。 “就你话多!这是仙丹,不是你用蜜糖搓出来的药丸子!” 灵丹入口即化,顿时满嘴清香。吴大夫下意识地咽了下去,只觉得一股温暖舒爽从腹中散开,呼吸之间就流转全身,顿时精神一振,不知不觉间腰板就挺直了,看东西也清楚了很多,不像往常那样模模糊糊犹如遮了一层纱似的。 他惊喜地看向妻子,却见妻子的白发渐渐转黑,脸色也红润了很多,明明已经是年近五十的老妇,看起来却像是恢复到了三十多岁,依稀是当年夫妻俩携手共度艰难岁月时候的模样。 回忆那个时候,整个昭阳郡都陷入了灾荒之中,光是要维持生计就已经耗尽了夫妻俩的力气,连着好几年,妻子别说衣服,连一条头巾、一根腰带都没有能够换新的,首饰什么的更是想都别想…… 好在总算是苦尽甘来,如今他们已经名利双收,更有了朝廷册封的爵位和诰命,还有一个出色的仙人儿子——人生至此,可以说再无遗憾了! 吴解看着二老服下灵丹,便叮嘱他们今晚好好休息,然后在乔恩的引领下去了自己的屋子。 济世堂的实际名称应该叫“济世侯府”,他这个正牌的济世侯自然有属于自己的房间。只是大家都知道他是去求仙的,没有把他的房间布置得富丽堂皇,只是尽可能地朴素中透出典雅精致,套用一句穿越前的广告词,这叫“简约而不简单”。 他回房住下,正想要睡觉,杜若突然问:“老四,你说我现在回家一趟怎么样?” 吴解一愣,想了想,点点头。随即又有些苦恼——师门总共就赐下两颗灵丹,已经被他给父母吃了,杜若此番没了灵丹,难道要空手回家不成? 想到这里,他就转头看向茉莉。 “别看我啊!我又不擅长炼丹!”茉莉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能够毒死几千几万人的毒药我倒是会配好几种,可能够给凡人健身延寿的药,我根本想都没想过!” “那现在临时想一个出来吧,我相信你的能力!” “人常说‘赶着鸭子上架’,师傅你赶着兔子炼丹,这算什么事啊!” “能者多劳嘛。” “人者多劳——可我是兔子啊!” “你不是一般的兔子,你是茉莉啊!”吴解冲着她翘起大拇指,“我相信你!” 茉莉眨眨眼,顿时来了精神。 她先是向吴解要了那个装灵丹的玉瓶闻了闻,然后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走到浸泡着光球的神圣泉水旁边,伸手鞠了一把乳白色的泉水,尝了尝,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用这个当主药吧,再加点缓和药性的东西……虽然比起那种灵丹来,在持续性方面要差一点,但至少也能够祛病强身、延年益寿……吧。” “最后那个字听起来有点可疑啊!” “放心,总之肯定不会有坏处的。”茉莉信心十足地说,“这种力量对凡人有益无害,只要不使用过量就行。” “那怎么才算不过量?”吴解追问。 茉莉看看吴解,笑了。 “这就要麻烦师傅你喽。” 大概一刻钟后,杜若带着装着茉莉特制灵药的竹瓶悄悄远去,吴解则躺在床上无奈地苦笑。 “茉莉这家伙……呃……绝对是在乘机整我!” 一口气喝掉了至少十几升神圣泉水,就算是他也涨得难受。 更糟糕的是,这东西压根不会进入体液循环系统,吃得进去排不出来,在消化掉之前,他只能这么涨着。 天色快亮的时候,杜若眼眶红红地回来,也没跟吴解说话,一头钻进天书世界的闺房,休息去了。 不久之后,已经升官成为昭阳郡守备将军之一,主持安丰县一带防寇安民的杜大伯兴高采烈地登门,一见到吴大夫就拍着肩膀哈哈大笑,神情极为欢喜。 “老吴啊,阿若这次可真是托了你们家的福喽!” 吴大夫一脸茫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哦……你不知道,这也难怪。”杜大伯神采飞扬,俨然年轻了好几岁,“我们家阿若呢,当年中了妖道三山的恶计,差点被他给夺了舍,无奈之下只能跟这妖道同归于尽。一缕魂魄无处可依,躲在了你们家药房里面。这几年你们家不断地治病救人,尤其是阿解的防疫法和细菌论,救人无数,功德无量。她分润了一些,总算是将魂魄的损耗修补好了,可以安心地去投胎转世,不用当孤魂野鬼了!” 吴大夫呆了好一会儿,然后让仆人将吴解叫来,询问究竟。 吴解已经跟杜若对过台词,心里有底,一场戏演得颇为自然。 他先是满脸惊讶,然后好奇地跑到药房,仔细看了看,点点头,说:“没错,这里的阴气还没有散尽,应该一直有鬼魂住着。” “阿若这孩子也真是!早点跟我们说说嘛,我们也能想办法照顾照顾她啊!”吴大夫皱皱眉,摇头说,“帮她建个庙也好啊!” “那可不行,她是魂魄不全的鬼,一旦离开药房,立刻就会有阴风勾她去冥河。可魂魄不全的情况下,转世也只能转成畜生,那就惨了!” 杜大伯笑呵呵地说:“这丫头也真够胆大的,昨天晚上阿解求仙回来,带了灵药给父母。她转念一想就潜入冥府,偷了圣泉的泉水给我,说是也要帮我延年益寿。” 说着他拿出几个简陋得难看的竹瓶,笑道:“这丫头啊!手艺还是这么差,瓶子做得跟狗啃的没啥区别!” “有你这么说自己女儿的嘛!”杜若气得在天书世界跺脚大叫,“昨晚是谁伤心得嚎啕大哭来着?一转眼你就活蹦乱跳了,你这变脸也太快了吧!” 竹瓶一共有三个,一个是给杜大伯的,已经被他喝了,另外两个则是留给林大叔夫妇的。 不过呢,林秀才已经高中进士,现在京城为官,夫妇倆都住在长宁城里,家中只有林麓山一个人安心读书以求功名。这两个竹瓶,还得派人送到长宁城去才行。 众人寒暄了一阵,吴解便出门往吴家集去了。 他大哥吴成现在还住在吴家集,除了经营药店之外,顺便还开了一个医馆,专门教小孩子一些基本的药理。 吴解是肯定要当神仙的,济世侯的爵位,只能从哥哥那里过继养子来继承。吴成对爵位没什么兴趣,从来没以未来的老侯爷自居过,但他很眼红弟弟在医学上的成就,立志要教出一大批医生来,日后开创杏林吴家一脉,老了之后也好向弟弟吹嘘一番。 吴解登门的时候,他正好在检查学生们功课完成情况,见到弟弟顿时喜出望外,直接给学生们放了一天假。 看着那群小孩子兴高采烈地跑出去,吴解忍不住笑着调侃:“哥,看来你这先生当得太有威严了一点,他们都很怕你啊。” “我管得严嘛。咱们医生这一行,稍稍粗心一点就可能是一条人命,不严一点怎么行?”吴成不以为意,笑着说,“兄弟你怎么回来了?而且……我看你的脸色,这几年怎么一点都没长大啊?难不成就这么长不大了?要变成老顽童吗?” “我这是修仙有成长生不老!怎么能说长不大呢!”吴解顿时急了,“还有,我这么严肃庄重的人,怎么会变成老顽童呢?” “总是长不大,不是老顽童是什么?你再怎么严肃庄重,再怎么成仙,也只能是老顽童神仙。”吴成半点都没把神仙放在眼里,嘴下毫不留情。 吴解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兄弟俩斗鸡眼一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最后哈哈大笑。 “看你这么精神我就放心了!爹娘年纪渐渐大了,我在仙门那边不知岁月,只能拜托你把我的那一份也一起尽孝了!” “放心吧!倒是你自己,出门在外要多照顾自己啊!就算成了仙,神仙难道就没有各种麻烦各种烦恼吗?不开心的时候就回来歇歇,哪怕爹娘不在了,哥哥我也可以陪你喝喝酒聊聊天什么的。” “嗯。我走了。” “这么着急?不吃了饭再走吗?” “我打算去看望看望杜老大和林老五,或许会在他们那里吃饭吧——唉,我们仙人在人间停留太久,总归是不好的。容易惹来是非啊!” “……看来这神仙还不如凡人过得自在呢!” “凡人有凡人的好,神仙有神仙的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吴解微笑着出门,在哥哥“保重”的话音中纵身一跃,驾着剑光离去。只留下吴成站在门口望着空中半晌,然后笑着叹道:“阿解这家伙,做了神仙还是这个样子……不过这样也好,做个好神仙,哥哥我可是要以你为荣的!” 第六章 萧布衣 杜大伯的儿子杜预是众兄弟的老大,杜若的哥哥。他目前已经被提拔成了昭阳郡安丰县的县尉,因为安丰县已经提到上县,所以这个县尉也随之水涨船高,从八品官升到了七品官。 官虽然不大,可却是实实在在的“官”,和捕头的“吏”是完全不同的,无论薪水还是待遇都有天壤之别。 按照大楚国的法度,县尉主要的职责有三个,第一是抓捕盗匪维护治安,第二是巡查不法安定地方,第三是选训士卒以防战争。在这三个职责中,最重要也最无可取代的自然是最后一项,但杜预常年当捕头,养成了职业病,整天都待在衙门捕快房里面,反而在军营里面很少看到他。 不过今天他没在捕快房,因为他带着十几个人出门了,去追捕一伙从邻县逃过来的强盗。 “杜县尉一大早就出门了,应该是朝着东边去了吧。”一个认识吴解的差役恭恭敬敬地说,“侯爷要是快马去追的话,应该能在半路上遇到他回来。” “哦?你们对他这么有信心?”吴解有些高兴。 “我们对他没什么信心,是对萧先生有信心。”另一个大嘴巴的差役笑呵呵地说,“杜老大的脾气我们还不知道嘛,就是埋着头往前冲冲冲。不过萧先生那真是厉害,一丁点蛛丝马迹都能看出名堂来,自从他来我们县之后,这附近的强盗小偷什么的都被抓光了!” 吴解眉毛微微一扬,有几分好奇地问:“这位萧先生是什么人物?可以介绍一下吗?” “萧先生是个外地来的穷书生,在城外的道观借宿。平时卖卖字画,日子过得紧紧巴巴。他自称学过一点算命的本事,可惜十算九不准,无法靠这个谋生……反正他总说自己没本事,就是每次有什么疑难的案子,他总是能够找到线索。” 吴解闻言顿时来了兴趣——这位萧先生看起来很有点隐士高人的感觉啊! “那么他究竟姓甚名谁呢?” 众差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头。 “咦?说起来我们好像都没问过他的名字……” “是啊!怎么就忘了问呢?” 这时一个老差役笑了,不紧不慢地走到吴解面前答道:“禀侯爷,这萧先生双名布衣,是东海郡南柯县人士,现年二十四岁。” “咦?老王头你怎么知道的?你什么时候问的?” 老王头嘿嘿地笑了两声,从旁边的柜子里面翻出了一本厚厚的卷宗。 “我早就劝你们平时少喝点酒,多看看书。只要是外地人来咱们县暂住,都是要登记在册的啊!” 吴解哈哈大笑,接过卷宗,在老王头的指点下找到了那条短短的记录。 某年月日,东海郡南柯县萧布衣来本县暂住,有当地里正所具文书为凭。 在记录后面,则是萧布衣本人亲笔所写的一行字:南柯萧某,外出游学,因见安丰物华天宝、有蒸蒸日上之势,故暂居于此,以待机缘。 算算时间,这萧布衣已经在安丰县城住了快两年了。 吴解仔细看着那行字,只觉得这些字中大有文章,一笔一划间隐约流露出一种特别的气势,看上去颇有几分眼熟,却又不记得在哪里看过。 “咦?这人也是个修士?”茉莉倒是看出了名堂,“意在字中,气凝于笔,这人如果不是道行高深,就是专门修炼了符法,所以才在写字的时候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吴解一愣,顿时明白自己究竟在哪里看过这些字了——他那本印有道门常用二十四道符箓的符册里面,一笔一划就跟这人所写颇为相似。 不过仔细回忆对比一下,其实也只是颇为相似罢了。符册上的二十四道符箓无论笔画的力道还是转折的如意,都比这人写的字要强很多,甚至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你那本符册是还丹祖师亲手做出来给弟子们保命的宝贝,他这只是随手写出来的字,怎么能比呢?”茉莉笑道,“何况他一看就知道是个散修,本事有限,没什么好在意的。” “散修?你怎么确定?” “很简单啊,符法需要特殊的‘神文’天赋,一般门派里面除非有那种天赋的人,否则根本不会去专门学习符法,反正别人画好了符给他们用就是。只有散修才会不管有没有天赋都练习符法,因为符咒使用便利,在关键时刻可能救命。” “但是,这也不能说他就是散修啊。” “唉……师傅啊,你们这一批弟子里面,有没有谁学符法?” “……好像没听说过。” “对啊,画符需要消耗很多心神,没有足够的修为,门派根本不会让弟子去练习,一旦开始练习,除非达到相当高的水平,能够足以自保,否则也不会让这种特殊弟子出门——你看他本事有限,却在外面一住就是几年,除了是散修,还能是什么?” 吴解这才恍然,心中不由得又有些担心起来。 和他们这些有门派的弟子相比,散修的道德水平普遍都不算高,背信弃义杀人越货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如果这萧布衣真是散修的话,那可就是问题人物了…… “老四你想太多了。他要是真的想害我哥,早就可以下手了,何必要等到现在?”杜若倒是一点都不担心,“我觉得他可能只是单纯地觉得咱们安丰县地方不错,有灵气,所以住上一段时间。” “咱们这里哪来的灵气啊?” “一个县城出了两个神仙,你不觉得很有灵气吗?” “……那也应该是我们吴家集有灵气才对……”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反正都差不多。” 被杜若这么一打扰,吴解也觉得自己似乎是杞人忧天了,但他还是有点不放心,终究还是本着小心无大错的原则跑了一趟。 只是他没有注意,当他离去之后,那些之前还在讨论萧布衣差役们脸色猛的僵硬了起来,眼中露出了迷茫之色。 片刻之后,他们重新清醒过来,若无其事地谈起其它事情来。 老王头看着那本不知道什么时候翻开的书册,纳闷地摸摸头,嘟嚷着:“咦?谁把这个拿出来了?”就捧起它,重新放回了柜子里面。 而书册上关于萧布衣的那段记录,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一群正在骑着马返回县城的捕快之中,唯一一个身穿长衫的青年露出了稍稍有点紧张但却充满期待的神情。 “贵人相助……贵人相助……只是不知道这位贵人,究竟愿不愿意帮我?” 他们走了不到一刻钟,天边隐约有白光一闪,然后很快就看到一个提着药箱的少年从路上缓缓走来,虽然明明步伐并不快,但每一步之间的距离却非常大,转眼就走到了面前。 领头的捕快一惊,连忙勒住马,正想询问对方的来意,县尉杜预却飞快地下马跑过去,大笑着说:“老四!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看样子本事长进了啊!该不会真的成神仙了吧?” 吴解笑着点点头,杜预顿时瞪大了眼睛,张口结舌。 “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你真的成神仙了?!” “按照一般的说法,差不多可以算是。”吴解语焉不详,但并未否认。 杜预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过了片刻哈哈大笑,嚷嚷着:“走走走!等回了县城,我做东请大家去酒楼,不醉不归!” 众人一起欢呼,吴解却微微一笑,说:“杜老大你这就不对了,要请客,自然应该是我请大家啊。” “咱们兄弟谁请不都一样嘛……” “不一样。”吴解说着从药箱里面拿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酒楼模型,念动法诀,往路边一放,“变!” 红光四射,顷刻间那模型已经化为一间两层的酒楼,虽然里面看不到半个人半桌菜,但斗大的旗幡迎风招展、五彩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当真是美不胜收。 这东西是吴解当初在四陈镇的时候,一位前来拜访的散修所赠。那位散修和大章鱼万恶兽、千军道人姜雨有刻骨深仇,想尽办法炼制了几件厉害法器打算跟他们同归于尽。结果得知他们因为想要残害四陈镇的百姓,被青羊观弟子一把火烧成了两团焦炭,便特地前来道谢,顺便送上了这件谢礼。 这楼台勉勉强强也算是准法器的层次,不过既不能攻击也不能防御,甚至不能用来储物,只是玩物而已。那散修自觉没什么东西能够在名门大派的弟子面前拿得出手,所以专程去找了这么一件法器,倒也颇花心思。 吴解引着众人进了酒楼,暗暗催动御鬼环,四个灵鬼悄无声息地飞出去,化作四个店小二,过来招呼。 众人各自坐下,然后便是各色酒菜流水一般送上,不到半刻钟的功夫,好酒好菜便摆满了几桌。 “啊呀!老四你真的成仙了啊!”杜预大呼小叫着拿起一壶酒,给自己斟了一杯,只见薄薄的青瓷酒杯中一片翠绿,清香四溢。他急不可耐地喝下去,虽然酒味略薄,却别有一股凉爽之意在胸腹中舒展,顿时暑热全消,畅快无比。 “仙家的酒菜,果然不同凡响!这究竟怎么做到的啊?” 吴解微笑不答,只是不断劝众人多多吃喝。 这些酒菜其实是用二十四道符箓之一的“仙宴符”所化,仙宴符乃是直接从仙门食堂取饭菜的障眼法,用处就是给出门在外的弟子们提供后勤保障。那几位法宝元灵神通广大,别说区区十几个人,就是要准备上千人的饭菜也易如反掌。 众人哪里知道真相,只是埋着头胡吃海塞。他们一大早就出门围堵流窜的恶徒,结果赶到边境,却发现强盗已经在邻县被民兵给抓住了,在大太阳下白跑了一趟,真是又渴又饿、累得够呛。此刻有这么多好酒好菜,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吴解见众人吃得开心,脸上也堆满笑容,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那位萧布衣萧先生。 只见这萧先生吃了点菜,喝了点酒,微微一叹,露出了几分自嘲之意。 不等酒宴结束,他便长身而起,向吴解作揖叹道:“仙门手段果然神鬼莫测,萧某佩服之至!” 第七章 布衣神相 萧布衣是一个散修,从记事开始就跟着祖父一起到处漂泊,靠帮人算命为生。 他的祖父并非修士,只是个普通的算命先生,靠着寻常的江湖门道混日子。他从小跟着祖父学习,学的也是观颜察色旁敲侧击寻根问底见微知著这些江湖手段。 如果就这么下去的话,人间会少一个修士,而多一个相士。然而在他十五岁那年,事情发生了变化。 那一年,年迈的祖父生病去世,少年相士倾家荡产为祖父办理了丧事,然后就穿着一袭旧长衫,提着“布衣神相”的白幡,继续着相士的生活。 然而他的经验远不及祖父,更重要的是他的年纪太轻,很难得到人们的认可。相士生涯磕磕碰碰举步维艰,刚开头就落魄到几乎活不下去的地步。 而就在他考虑是不是要改行去打短工的时候,在一间破旧的道观寄宿时,遇到了改变人生轨迹的机缘。 那天风大雨大,道观的屋顶早已破旧,几乎遮不住雨,他只好躲啊躲啊,最后躲在了神像后面,因为这里是整个道观屋顶唯一还没破的地方。 风雨越来越大,他心惊胆战地听着神像开始吱嘎作响,最后轰然倒下,摔成许多碎泥块。 在那堆碎泥块里面,他发现了几块残破的龟壳,还有一枚铁八卦。 “我就这么得到了布衣神相的传承,从此将自己的名字改为萧布衣。”萧布衣眼中露出缅怀之色,“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散修生涯是艰难的,从修道而入道,我花了十五年的时间。而入道之后,更遇到了一个极大的阻碍——布衣神相一脉的道法,有严重的副作用。” 吴解微微一愣,不料名满天下的“布衣神相”一脉,竟然还有什么问题。 这几年他在四陈镇接触了不少散修,也知道了很多修道者们的轶事。“布衣神相”的传说,就是其中之一。 这是一个善于占卜的散修流派,因为历代的传人都自称“布衣神相”而得名。 第一代的布衣神相姓李,他的法力并不高强,但却有着令人惊骇的神算,许许多多的高人都曾经请他占算过事情,并且因此欠下了他的人情——布衣神相的名号,就是由他打响的。 这位李布衣最著名的事迹,就是为当时还是年轻散修的弃剑徒占卜,指点机缘。弃剑徒听从了他的指点去寻找机缘,十年后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天下无双的盖世剑客,一剑在手无人能挡,斩杀了许许多多的强敌,甚至一人一剑将天下邪派名门幽魂宗杀得流离星散,从此灭了门。 可就是这件事要了李布衣的命。幽魂宗的余孽们不敢找弃剑徒报仇,就找上了李布衣,将他本人连同亲人弟子杀得干干净净,以泻灭门之愤。 李布衣一家被害激怒了弃剑徒,这位无双神剑开始满世界地追杀幽魂宗余孽,二十年间,至少有五六个邪派名门因为想要庇护幽魂宗余孽而被他杀上门去,连人带着山门一起砍成了渣渣。 可即便如此,李布衣也活不过来,布衣神相的传承也已经断了。 然而李布衣不愧是李布衣,他早就算到自己会有危险,所以在各地留下了很多隐秘的传承。此后的几百年间,不断有自称“布衣神相”传人的修士出现,最高峰的时候甚至同时有几十个布衣神相。 或者说,天下但凡擅长占卜的散修,都喜欢跟布衣神相扯上关系,甚至于这股风潮已经从修士的世界吹到了凡人的世界,连很多凡人相士都会打着布衣神相的招牌。 一位跟吴解私交不错的散修就曾经笑着说:“如果把天下的相士都集中起来,里面至少能找到一百个布衣神相。李前辈生前要是知道自己的名号会这么响亮,传承会散布到这个地步,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那这些人真的是李前辈的传承吗?” “是真的才怪!当年的布衣神相那是活着的传奇,占算事情百发百中。现在这些——我自己算一算,恐怕都比他们算得准一些。” “咦?你也会占算吗?” “不会,可我会胡扯。” 吴解微微一笑,将思绪拉回眼前,问道:“萧道友,我不想打听你们传承的隐私,但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我们安丰县住了两年?不知道这小地方有什么值得你在意的?当然,如果不愿意说就算了。我并无追查之意。” 萧布衣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我想要找贵人相助,帮我接受布衣神相的完整传承!” 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出来向吴解长揖到底:“吴道友德高望重,福缘深厚,正是我要找的贵人。萧某冒昧,想请吴道友助我一臂之力!” 吴解皱了皱眉,并未贸然答应。 这萧布衣的来历还不确定,是善是恶也不能肯定,他怎么能轻易答应? 何况就算萧布衣说的是真话,他真的是布衣神相的传人,吴解也不敢轻易牵涉到这件事情之中。布衣神相一脉的传承可不是小事,中间肯定免不了有许许多多的麻烦。他这一趟是回家乡探亲的,探亲结束之后就要返回师门潜修。根本没必要牵涉到不相关的事情里面啊! 萧布衣见他半天没开口,只得长叹一声直起身来,怏怏不乐地坐下。 “萧道友,我还是实话实说了吧。”吴解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端容说道,“你们布衣神相的传承,我不感兴趣,我也不想牵涉到这种事情里面。我有自己的门派,自己的道法。我不需要再去寻找别的机缘——至少目前不需要。” 萧布衣点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 “我知道你肯定有很多难处,有很多麻烦。但你我素昧平生,充其量只能算点头之交,我不可能为了帮助你而去冒风险——‘布衣神相’这四个字的分量,天下哪个修道者不知道?” 他说得很诚恳,态度也很坦然,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虽然说“伸手不打笑面人”,可如果只是恳切请求就能让别人冒险帮忙的话,那世界上的事情未免就太简单了。 修道是逆天之路,路上处处凶险步步荆棘。吴解纵然出身青羊观这种名门大派,又有天书世界这等至宝随身,也不敢说自己肯定总是能够逢凶化吉。如果不是特别必要的情况,他实在不想莫名其妙去冒风险。 他可以为了救人冒险,可以为了除恶冒险,也可以为了追求至关重要的机缘冒险,但要他为了一个仅仅只能算点头之交人去冒风险,他不愿意! 萧布衣显然也预料到了这种情况,苦笑一声,拿出了一块竹牌。 “我本想留着它在危急关头保命的……”他摩挲着竹牌,十分不舍,但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将他递给吴解,“这是贵派祖师当年请李祖师占算之后留下的信物,以此为酬,可否请道友助我一臂之力?” 吴解呆了一下,伸手接过竹牌。 刚拿到竹牌,他就知道这东西的确是真货——竹牌里面流动着的法力,赫然就是本门独有的太上九转丹经! 作为直指金丹大道的无上妙法,太上九转丹经只在青羊观有传承,除此之外天下再无第二个门派有这门道法。这竹牌里面所蕴含的法力万万做不得假,的的确确是本门独家。 他叹了口气,拿出无形剑,将竹牌包裹在剑气之中,然后便念动法决,让飞剑带着竹牌飞向门派,请长辈们验证真伪。 飞剑传书之法速度极快,不到一个时辰,门中的回信就来了。 回信是由韶光真人亲自所发,内容很简单,只是几句话语。 “此乃本门太上祖师金泉真人手笔,昔年祖师渡劫之前曾叮嘱后辈,若有机会当设法替他还了这份因果。金泉祖师能够渡劫飞升,布衣神相助力甚大。此事或有风险,但也是难得的机缘,吴解你可自行斟酌。” 吴解看完回信,沉思起来。 韶光真人的意思很清楚:第一,这东西是真货;第二,本门的确欠布衣神相的人情,有机会要还了;第三,帮这个忙虽然冒险,但如果萧布衣真的能够得到完整的布衣神相传承,成为真正的布衣神相,一定能给吴解带来很大的好处。 那句“金泉祖师能够渡劫飞升,布衣神相助力甚大”的话,让吴解也忍不住为之心动。 “师傅啊!你还犹豫什么?机缘都到面前来了,错过的话就太可惜了!”茉莉见他还在犹豫,急忙劝道,“甭管帮不帮忙,答应下来又没什么损失!反正到时候该怎么做,还不是你自己决定吗!” “老四啊……我觉得你好像不需要什么机缘啊……”杜若则劝道,“你看,你有天书世界,有火部正法,还有那位和你出身同一个世界的前辈神君留下的天问三篇……这么多年来,你连天问三篇都还没能参悟出一点头绪,要更多的机缘又有什么用呢?” “就是因为天问三篇没参悟出头绪,才要找别的机缘嘛!” “那不是太贪心了吗?”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要道成不朽,就要善于抓住一切机会去捞!” “撑死也好,饿死也罢,不都是个死字吗?” “嗨!你别咬文嚼字啊!” 茉莉和杜若各执一词争论不休,吴解则反复看着韶光真人的话,沉吟再三。 到最后,他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无论是出于门派的立场还是出于自己本身的需求,既然机缘送上门来,就没有推却的道理! “此事我答应了!”他抬起头来看向满脸喜色的萧布衣,严肃地说,“现在,请将详细的事情告诉我吧。” 第八章 林麓山 “昔年李祖师算出自己日后将有大难,几乎肯定不能渡过。所以他就提前做了准备,一方面将道法入门的部分散布各地以待有缘人,另一方面建造了一座隐于世外的传承之地。只要获得道法的后世弟子们修炼到一定程度,就需要前往传承之地获得真正意义上的道法传承。”既然事情已经说定,萧布衣就再也没有保密的意思,将至关重要的情报说了出来。 吴解闻言略略点头,但很快又发现了一个问题:“从李布衣前辈到现在,已经过了四百多年。这四百多年来,打着‘布衣神相’名号的修士层出不穷,其中颇有一些神通不凡之辈。萧道友如何确定那传承还没有被别人得去呢?” “这个简单。”萧布衣微微一笑,笑容之中却有几分自嘲,“道友可知我为什么这么热的天气都要戴着文士帽?就算修道中人不惧寒暑,凉快一点总没什么不好吧。” 吴解当然不知道,事实上他也觉得有点疑惑。 现在正是一年中天气最热的时候,人们的衣服都尽可能地轻薄,身上那些不必要的装饰也尽可能地少。但萧布衣却偏偏要戴着一顶既不轻也不薄的文士帽,着实有点古怪。 萧布衣苦笑一声,摘下帽子,却见他头上一片斑驳,至少有三成以上都是白发。 “本门道法分为‘以占算入道’和‘体道心自修’两个部分,李祖师放出的那些道法只有入门的第一部分,虽然可以对照着修炼,也能在占算之道上有所成果,但因为不得正法,每一次占算都会消耗本身的寿元,外在的表现,就是这一头白发。” 萧布衣叹道:“占算一次,白发就多一些,等到最后头发全白了,寿元也就耗尽了……只有得到全部的真传,才能返本归元,将损耗的寿元补回来。届时白发就会重新变黑。” “道友可能没有注意过,但我却曾经细心收集过历代布衣神相的故事,他们当中颇有几个满头白发的,却没有一个曾经白发转黑。这意味着他们即使和我一样得到了入门道法,却没有哪个成功地获得了后续的传承。” 吴解忍不住呆了一下,随即对那位数百年前的李布衣前辈生出了几分不齿。 他几乎可以确定,李布衣是刻意把一派道法拆成两部分的,而且其中那个会折损寿元的设计肯定是额外加进去的——天下会折损寿元的法术多得是,但谁听说过能够通过修炼,把被折损的寿元重新修炼回来的? 给凡人延年益寿容易,给修士延年益寿却很难。尤其是这种施展禁法折损寿元的,除去极少数无上妙法或者稀世灵药,否则根本不可能补回来。 李布衣通过这种方法,一方面给后世的弟子者们留下了一个极其明显的标志,另一方面则给了后世弟子们极其沉重的压力,逼着他们不得不老老实实地前往传承之地获得自己全部的道法……这办法很有效,但也很恶毒。 传道之前对弟子多加考验,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凭着机缘传道,却在道法里面埋伏陷阱,实在是阴险得很!历代布衣神相们就这样一个个坠入他的陷阱之中,不得真传,将寿元折损殆尽而死…… 吴解不禁冷哼一声,很不客气地说:“我现在大概明白,为什么李布衣前辈结交了那么多的各派高人,结果却依然会大难临头身死族灭了。” 萧布衣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苦笑一声,虽然不便对祖师有所批评,心中却颇为赞同。 连对待后世传承弟子都用这种手段的人,生前只怕也不是什么善良之辈。他结交的人虽然多,得罪的人恐怕更多。甚至很可能连那些结交的前辈们也对他颇为厌恶……否则诸如青羊观金泉祖师这种渡劫飞升的高人们,难道真的没办法保护他吗? 一件信物就可以让吴解改变主意帮萧布衣冒险求取传承,若是李布衣本人登门求助,青羊观难道真的不能庇护他? 吴解脸上冷笑,心中却想起了一句诗文: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萧布衣解释完一切之后,吴解便询问准备何时出发。 按照他的想法,机缘在前,自然是越快到手越好,这样大家都早点了却心事。 但萧布衣却微微一笑,劝他不要着急,不如先去林麓山那里看看。 “老五他怎么了?”吴解闻言顿时一惊,有些担心地问。 “……总之不是坏事,你去一看便知。”萧布衣神秘兮兮地说,“我这边需要一些时间来准备,等准备好了再联系你吧。” 说完他拱了拱手,便悠然走出了酒楼,慢慢远去。 吴解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撤去了障眼法。于是酒楼中又恢复了喧哗,杜预和众捕快们喝酒说笑的景象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 仙家妙法,凡人是看不穿的。他们只知道吴解和萧布衣一直在陪着他们吃喝说笑,不仅不知道二人已经谈完了一件大事,甚至都没发现萧布衣已经走了。 酒足饭饱之后,天气最炎热的那一阵也过了。吴解便随着众人一起返回安丰县,然后在城门处向杜预告辞,前往林府去找林麓山。 昔日的林秀才如今已经是朝廷礼部的“郎中”,堂堂的五品官,和中等郡府的知府大人平级。吴解站在林府门口,看着朱漆大门和两边的石头狮子,再看看抬头挺胸俨然得意洋洋的门卫家丁,遥想四年前吴家集里面那间竹篱笆的小木屋,不禁有些感慨。 人生的际遇真是无常,恐怕三叔他自己都没想过,有朝一日能够出入朝廷,享受高官厚禄吧…… 他向家丁们说明了来意,两个家丁很疑惑地看着他,眼神之中颇有几分戒备。 “我们老爷不在家,少爷不会客。”一个年纪大点的家丁说,“我看你年纪轻轻,用心读书才是正理。才这么大的人就想着拉关系找门道,这可不是读书人应该走的路子!” 吴解忍不住笑了:“我跟麓山是结拜兄弟,来看看他而已。” “你这后生越说越离谱了!少爷的结拜兄弟总共只有三位,杜县尉和吴先生我们都认识,你说你也是他的结拜兄弟?难不成你是济世侯本人吗?” “是啊,看你的年纪也不像,济世侯今年已经二十了,你……最多也就十七八岁吧,他可不是娃娃脸!” 吴解摇摇头,懒得跟这两个没见识又固执的家伙多费唇舌,抬手打了个响指,用障眼法迷住了他们。 仙家法术里面最好用的就是这障眼法,虽然一切都是假的,但却千变万化,能够将凡人迷惑得晕头转向,简直无往而不利。可谓是行走江湖招摇撞骗必不可少的首选! 吴解对于法术颇有天分,这些年来也练成了好几个威力强大的法术,然而在人间行走,那些强大的法术反倒不如这不入流的障眼法来得方便。 两个家丁中了他的法术,顿时觉得眼前这少年气度非凡,更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威严之感,顿时双腿就软了两分,再也不敢怀疑他的话,急急忙忙跑去通报。 片刻之后,林麓山匆匆赶来,迎接久违的四哥。 一见到林麓山,吴解就不禁暗暗一愣。 四年不见,林麓山长大了许多——当年他才十四岁,如今已经十八。十四岁的少年和十八岁的青年,差别自然是很明显的。非但身上的书卷气重了很多,更隐约透出几分成熟,可见这几年的繁华并没有让他沉迷享乐,反而让他更加成长了。 但吴解真正在意的,却是他眉宇间隐约透出的那股灵秀之气。 天下读书人比比皆是,但眉宇间能够透出灵秀之气的却少得可怜,这么多年来,吴解只见过一个这样的读书人,就是他的师弟易悌。 易悌是何许人?八岁入学,十二岁秀才,十五岁贡生,十八岁举人,二十二岁进士……那可不是文风不昌的大楚国进士,而是有很多求仙者后裔居住,文风昌盛才子辈出的大越国进士啊! 除了易悌之外,吴解也见过几个出名的少年才子,但那些人眉宇间都没有这股子灵秀之气,或者即使有也十分稀薄,远不能易悌相比。 却不料短短的四年之后,自家那个连一首诗都写不好的结拜弟弟,眉宇间竟然有了和易悌这南方才子媲美的灵秀之气! 吴解跟着林麓山进了门,来到客厅坐下之后,便忍不住问:“老五啊,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啊,吃得好住得好,还能安安稳稳读书。这几年我过得太舒服了!” 吴解皱了皱眉,又问:“这几年,你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林麓山闻言一震,眼中露出了惊疑之色。 “四……四哥你说笑了,哈哈……我整天都待在家里,能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啊……” 吴解见他满脸堆着假笑,生硬地扯着谎话,不禁叹了口气。 “老五啊,你难道忘了哥哥我是为什么出门的吗?” 林麓山又是一震,看向的眼神顿时多了几分敬畏:“四哥你……成仙了?” “差不多。”吴解淡淡地说,“你看我的相貌就知道了——四年不见,我看起来只怕比你还小一点了吧。” 这个理由实在有点牵强,但林麓山原本就不会怀疑吴解,自然立刻就信了。他苦着脸看着吴解,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长叹一声,道出了原委。 “事情是这样的……” 第九章 花解语 四年前吴解出门求仙,不久他就被大楚国皇家赏识重视,借着立下大功的机会封为济世侯,以示拉拢,而杜家和林家也跟着沾了光。 先是杜团练莫名其妙被调去沿海剿灭海盗,再莫名其妙就“立下大功”被提升为守备将军;然后林秀才因为自己都没听说过的“晓畅礼法”,被朝廷体察民情选拔人才的巡风使发掘,得到了特殊提拔,从翰林院里面走了一圈,出来就成了礼部的郎中;最后连杜捕头都突然受到表彰提拔成了县尉。 对于这种露骨的做法,杜、林两家都有些抵触,官场中也颇有一些风言风语。所以他们一直都在卯足了力气,想要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 杜大伯父子和林三叔这三位有官职在身的,整天都扑在工作上,恨不得一个人分成几个,做出几倍的成绩。而林麓山则埋头于书卷之中,加倍刻苦地学习,希望能够金榜题名。 他的脑子是很聪明的,也十分刻苦,奈何在诗词这一块,才华远比刻苦重要。他花了无数的心血,累得连人都瘦了,却依然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 这种情况一直到去年春天终于有了改善,他一次在书房午睡的时候,感觉到有人在读自己的诗,读着读着顺便修改一番。他从梦中惊醒,左顾右盼不见人,却还记得梦中的诗句,写出来一看,顿时眉开眼笑。 这诗跟他自己作的基本相似,只是在几处稍作修改,却顿时让整首诗的面貌为之焕然一新,再也不复一贯的古板干涩,多了几分灵活轻盈。就像是一个常年背着重物行走的人,猛地卸掉了负重,轻快得难以形容! 从那以后,类似的事情发生了好几次,林麓山的诗词不断被人修改,一首首都变得轻灵飘逸。而他自己也终于受到启发,渐渐摆脱了一贯过于老成朴素的诗词风格,越来越变得纯熟老练,简约干脆,俨然自成一家。 诗文的进步让林麓山非常高兴,他就想找那位指点他的高人道谢,在杜预的介绍下,他找到了萧布衣,向萧布衣学到了能够随时从梦中醒来的秘法,借助这种方法,终于见到了在梦里指点他的高人。 “是女的吧。”吴解突然插了一句。 林麓山顿时脸红,低下头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吴解皱了皱眉,隐约猜到了几分,问:“能带我去见见她吗?” “当然!”林麓山高兴地站起来,急忙带路,“就算四哥你不说,我也要引见一下的!” 吴解跟着林麓山来到书房,只见这里清秀雅致,更有一股雍容华贵的香气,若有若无地在空中萦绕,的确是上等的读书修学之地。 只是这地方并不大,吴解一眼就能看个通透,除了他们之外,哪里还有第三个人? 吴解不禁又暗暗叹气。 林麓山全不知情,兴高采烈地大叫:“丹儿!丹儿!我四哥回来了!快来见见四哥!” 但他叫了几声,却不见有人出现。 “奇怪……平时我一叫她的名字,她就会出现的……”林麓山显得很惊讶,急忙向吴解解释,“可能是她今天刚好不在吧,四哥你别着急。” “怎么会不在!”吴解冷笑一声,放开了一直收拢的气息,强大的气息顿时四散开来,将书房周围全都罩住。 “我不管你是什么来路,但最好现在自己出来!”他的语气颇为不善,用法力遮掩的左眼更是显露出了火眼的真容,熊熊燃烧的火焰仿佛有生命一般在他眼眶中挑动,更有一股无形的炎热灼烧之意慢慢散开,犹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猛虎,随时准备扑向猎物。 被这股炎灼之意逼迫,屋外花园中的一株牡丹花猛地一震,一个穿着粉绿两色宫装的少女现出身影,花颜失色、满脸惊恐,战战兢兢连话都说不出来。 吴解眼睛一瞪,周身腾起无数火舌,凝聚出一只火焰大手,冲着少女当头抓下。 “四哥手下留情!”林麓山一开始被这突然的惊变吓得愣住,但见到吴解出手,立刻反应过来,一边叫嚷着,一边冲过去,用身体护住少女,“她就是丹儿!” 而与此同时,远处围墙外一道黑气涌来,拦向那只火焰大手。 吴解嘴角冷哼一声,火焰大手猛地拍下去,将那道黑气打得粉碎,化为一个黑衣女子,吐着血摔在一边。 轻描淡写击倒了这个黑衣女子之后,吴解并没有继续进攻,而是淡淡地站在那里,冷冷地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两个妖怪会出现在我家兄弟的书房这里?你们最好给我说清楚!” 刚才他一靠近书房,就感觉到这里有妖气。虽然并不强烈也没什么邪气,但妖气毕竟是妖气! 妖怪和人本质不同,相处久了气息感应,便容易生出各种事端。如果这人是修士,本身真气充足魂魄凝聚,那倒是没问题;但如果这人是凡人,元气不旺盛,魂魄又不坚固,往往气息就会和妖气相通。 这种相通又会有两种情况:植物妖怪本身元神较人类为弱,气息就不断流入人的体内,使得人的体质不断朝着妖怪变化;动物妖怪本身元神比人类更强,就会不断吸收人的气息,使得人日渐虚弱。 无论前一种情况还是后一种情况,都不是好事。 活人变成妖怪是违反天道的事情,冥冥中会生出心火劫数。若是修炼有成的道人倒也罢了,凡人遭遇心火劫,几乎没有渡过的可能,百分之百会被烧得尸骨无存。 而后一种更不要说了,不断虚弱下去,很快就会病重不起,最终一命呜呼! 林麓山目前的情况就是前一种,他那股灵秀之气多半不是来自于自身,而是来自于这妖怪。虽然这妖怪看来并无恶意,本身也不是什么坏东西,但这样下去,林麓山自身的气息镇不住那股灵秀,身体就会开始向着妖怪转化,最后免不了迎来心火大劫。 吴解作为兄长,岂能允许自家兄弟平白无故落得心火烧身尸骨无存的下场! 虽然他一贯是讲道理的,但若是牵涉到自己兄弟的性命,尤其林麓山还是个纯良无辜的人……就算是要强横霸道不讲理一次,他也认了! 反正……无论地球上还是这个世界,在这种故事里面,他们这些修道的仙人都是扮演棒打鸳鸯的反面角色的…… 吴解这一下真的把两个妖怪给完全吓住了,而林麓山则被吓得更厉害——可怜他活了十八年,何时见过这种大场面! 院子里面顿时陷入一片令人难受的沉默之中,过了一会儿,还是林麓山先开口了。 “四哥啊,这中间……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吴解眉毛一扬,冷冷地说:“两个妖怪都住到你书房旁边了,误会?还要怎么误会?你在饭店吃饭,周围桌子都是空的,两个彪形大汉提着雪亮的刀子直奔你这桌……你觉得像不像误会?” “她们只是弱女子而已……” “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这两个弱女子能打几十个提着刀子的彪形大汉,打完了连大气都不喘一口,汗都不会流一滴。老五啊,你是只读圣贤书的正人君子,可不能读书读傻了啊!妖怪的实力,跟外表是毫无关系的!” “可她们俩不是被你一招就打趴下了?” “那是你哥哥我能打!要换别人来看看!”吴解声音顿时大了几分,“你别拦着碍事,我今天一定要狠狠教训她们一顿!” “凭什么啊!我们又没害人!”那个黑衣女子忍不住叫嚷起来,“法力高强了不起啊?欺负两个小妖怪算什么本事!” “三年前,我一把火烧死了东南四凶的老大和老二,那都是在人间横行上百年的家伙。”吴解不屑地说,“像你们这样的小妖怪,如果不是惹到我头上来,我还真的不屑于动手。” “那您就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黑衣女子一脸苦相,吴解只当看不见。 “仙人也不能冤枉人!”粉衣少女开口了。她声音很低,但却有一种坚决之意:“我们真的从来没有害过他,在此愿意对天发誓,若有谎言,天打雷劈,粉身碎骨!” “丹儿!”林麓山见她动怒,急忙劝道,“四哥,她们真的从来没害过我啊!” 吴解叹了口气,向他解释了人妖杂居的坏处,末了说道:“人妖杂居,气息感应。无论她们想不想害你,结果其实都是一样的。你看看你,眉间已经有灵秀之气——这就是这花妖的妖气渗入了你的身体。好在时间还短,情况还不严重,只要过一阵子,这股气息自然消散。可如果你跟她们相处久了……那就算是我也救不了你!” 这话说得林麓山哑口无言,但脸上依然恋恋不舍,俨然要女人不要命的意思。 而那个粉衣少女倒是面露凄然之色,跪下说道:“小妖见识浅薄,从不知道原来人妖相处还有这种害处。今日既然知道了,当然不会再留在他身边害他……” 说着她缓缓站起来就要走,林麓山哪里肯放,一把抱住。 一时间场面颇为混乱,反倒让吴解生出有力难使的无奈之感。 就在这时,人影一闪,萧布衣笑着走来,劝道:“吴道友,你担心的不就是气息感应引发火劫的事情嘛。如果我能够帮他们解决这个麻烦,那么是否可以高抬贵手呢?” 吴解一愣,回头看着他。 “我替林公子算过一卦,他日后要飞黄腾达名垂青史,关键还就落在这牡丹花妖身上。虽然这么一来会折损一些寿元,不过你不妨让他自己选,是只能活五十年,但可以名闻天下千古流芳呢?还是长命百岁但籍籍无名?” “我当然选名闻天下、千古流芳!”林麓山不假思索地说,“活五十年已经很足够了,再多活五十年又怎么样呢?男子汉大丈夫,如果能够博一个名闻天下千古流芳,别说能活五十年,就算只能活三十年,我也心甘情愿!” 吴解看着他那坚定的脸色,再回忆他刚才无论如何都要护住花妖的模样,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再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算了……萧道友你看着办吧……” 第十章 万丈文华冲霄汉 既然得到了吴解的许可,萧布衣自然就放开手脚施展了。 他花了一天时间,在城内布下上千道符咒,组成一个庞大的阵法,阵法的核心设在县衙大堂里面,而林麓山则按照他的要求坐在大堂地上,等待法术完成。 “你们青羊观是名门正道,堂皇大气,遇到难题习惯于用力量去解决;而我们布衣神相却是旁门,剑走偏锋,擅长用技术来解决问题。逆天改命这种事情,力量自然没有技术好用。” 萧布衣说着拿出一块算命先生常用的白布旗幡,手一甩呼啦啦展开,化作一圈帛卷将林麓山周围团团围住,帛卷上密密麻麻显出无数的字来,每一个字的风格都不同,似乎是无数人分别写成。 “此乃我一位未能找到贵人相助的同门临终之前所赠,名曰红尘万字幡。虽然本身的材质不算好威力也不算大,但对我们这一派的法术却有极好的辅助效果。这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是人们算命时候写出来测字的,各自对应着一个人的命运,上万个字就对应了上万人的命运,可谓人道之宝。” 吴解不露声色地点点头,心中却暗暗吃惊。 “人道之宝”顾名思义就是借用人道之力的宝物。世上绝大多数的宝物所借用的都是天道之力,因为天道无私,只要按照它的规则去做,就能很顺利地借用到它的力量,所以小到寻常一张符箓,大到青羊观的镇山法阵,全都是天道之宝。 人道之力其实并不比天道之力更难借用,但人道是千千万万人心意的凝结,它具有“人”的特性:第一是有些混乱,并不一定会按照严格的规则办事;第二则是很自私,想要得到它的力量,必定要为它做出足够的贡献,以多换少。 正因为如此,所以修道者们才专注于制造天道之宝,而对人道伟力很少涉及——人道犹如小人,远之则怨,近之则不逊,能不招惹,还是尽量别招惹的好。 萧布衣道行并不高深,大约比吴解都不如,但却敢于操纵人道之宝,不知道他是艺高人胆大呢?还是无知者无畏? 萧布衣并不知道吴解心中所想,一边说话一边发动了红尘万字幡,只见那无数的文字都开始发光,无数的光芒连成一片,犹如一道光之河流,围绕着林麓山缓缓旋转. “凡人和妖怪相处,之所以会被妖气侵入,主要是因为凡人的气息太过薄弱,镇不住妖气。”萧布衣说着连连施法,一道道光华从他手上飞出,在空中化为一道道旗门,引动遍布县城的大阵,只见四面八方阵阵暖风集结过来,将整个府衙大堂化作热烘烘犹如暖炉一般。 但奇怪的是,在这股暖风中央的林麓山非但没有感觉到热,反而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发抖起来。 吴解眉头一皱,看出了名堂。 这股暖风其实是整个县城里面千家万户日常散发出的心意凝结而成,只不过人们日常散发出的心意之中,比较强烈而能够留存下来的多半都是恶意,所以这股暖风之中恶意的成分远大于善意,要说是邪风也未尝不可。 林麓山只是区区凡人,哪里抵挡得住邪风的侵袭! 萧布衣施法极快,林麓山才抖了两三下,他已经完成了后续的法术,将这些善恶博杂的心意全都打散,化为无善无恶的纯粹之意,于是大堂里面便萦绕着清凉的长风,非但林麓山被吹得精神抖擞,连吴解都为之精神一振。 “要让凡人和妖怪相处而不受其害,办法有两个:第一是修仙,修仙之人气息凝聚,比妖怪有过之而无不及,自然不会受害;第二是则是给凡人以大气运,大气运者自有人道加护,妖怪当然也伤不了他。” “气运分为五类:一曰天运,指点江山、规划天下,此王者之运;二曰道运,著书立说,教化苍生,此圣者之运;三曰福运,平生积善,福至祸消,此德者之运;四曰文运,诗文锦绣,古今传诵,此贤者之运;五曰武运,踏破千军,纵横万里,此勇者之运。” “五运皆具是不可能的,但只要他能够激发五运之一,哪怕比较微弱,也足以抵抗妖气的侵袭了。” 吴解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却又忍不住问:“以麓山的情况,可以激发哪一种气运呢?” “就我看来,他普通得很,什么气运都激发不了,最多也就是有点桃花运。”萧布衣笑着说,“所以才需要施法,向人道预支将来的气运。” “气运还能预支?” “只要他将来能够把预支的气运还上就没问题。” “如果还不上呢?会怎么样?” “你觉得会怎么样?” 吴解叹了口气,没有再追问。 人道小心眼的那些个事迹,修仙者们谁没听说过?向它预支了气运却还不上……还不如干脆拔刀抹了脖子来得痛快! “老五啊!你可要想清楚!预支了气运之后,还起来很不容易的!” “我会用一辈子行善积德,来偿还气运的。” 见林麓山一脸坚决,吴解也无话可说。 既然林麓山已经下定决心,吴解也已经许可,萧布衣就继续施法,只见无数影影绰绰的光芒将林麓山团团围住,光芒之中隐约有许多人影闪烁。 “吴道友,还要麻烦你一下。”萧布衣说,“你是身居大气运的人,请你走到他旁边去,用自己的气运为引子,激发他的气运。” 吴解按照他的指示走到了林麓山旁边,一手按住了林麓山的头顶,一手按住了自己的心口。 “福运在心,你只要回忆自己所立的几件大功德,就会激发福运,同时引动他自身的气运。” 吴解闭上眼睛,默默回忆当初推广防疫法和编纂细菌论的情况。 如果说他有什么大功德,那肯定就是这两件事。 说来也怪,他刚刚回忆到这些事情,就觉得周围猛地一震,眼前看到的景色蓦地变成了许许多多的五彩光芒。 这片光芒分为紫、金、白、青、红五色,互相掺杂却又泾渭分明。吴解看向自己,只见自己身上白光冲天,想来这白光应该就是所谓的“福运”。 被他的白光一激,林麓山身上也腾起了极其细微的光芒,吴解尽力看去,才看出大概是很薄弱的青光,几乎无法觉察。 “这就是老五的文运吗?这也太可怜了吧……看来他真的是没什么当才子的潜力。” 他正打算按照萧布衣的指点,将周围那些游散的白气引到林麓山身上,突然心中一动,想起了穿越之前看过的很多小说里面的套路。 在那些小说里面,穿越到古代的人们,往往都能靠着剽窃“后世”的诗词文章来博得文豪之名,甚至于流芳百世都不在话下。 地球上的那些文章,在这边是绝对不会有人写出来的,换句话说,林麓山就算把它们作出来,也绝对不用担心剽窃的问题……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想试一试。 他暗暗在心中回忆了几首著名的诗词,然后使用仙门点化之法,将这些诗词传入了林麓山的心中。 这些诗词刚刚传过去,就见林麓山身上原本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青气骤然加强,刹那间清晰了几分。 吴解大喜,立刻开始拼命地回忆自己学过的一切诗词歌赋散文小说,也不问能不能用得上、是不是符合当代的文章传统,一股脑儿都给林麓山传了过去。 他前世语文成绩相当好,课余时间也读了许许多多的著名诗文。原本这些记忆早已模糊,但自从修道有成之后,记忆力陡然提升,那些模糊的记忆也都一一清晰起来。此刻要把它们全部传给林麓山,才发现自己所记得的美文佳句赫然数以千计,一时间竟然传不完。 吴解这边不断将诗文传给林麓山,而萧布衣则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只见林麓山身上象征文运的青气突然间就开始飞快地增长,增长速度简直到了荒谬的地步,按照他的经验估算,大概相当于从一个普普通通的书生,飞快地提高到了名闻天下的诗人。 可即使这样,林麓山的文运还依然在增长! 过了一会儿,他的文运已经不再只是环绕着身体,而是化作一道青色光柱冲天而起,就像是传说中仙人种下的通天神木,一会儿功夫就直上云霄,也不知道究竟有多高。 “这怎么可能!”他忍不住失声大叫,“这林麓山的文运怎么会强到这个地步!” 五运之中,文运最为峥嵘桀骜,心比天高、凌云一寸……可那只是夸张的说法罢了,自古以来,谁听说过真的有人文运能够强盛到青气凌云的? 他暗暗估算了一下,结果令他惊骇不已——林麓山的文运之强烈,只怕已经超出了吴解的福运,当世之中……怕是无人能及! “难道说……他才是我真正要找的贵人?” 他盘算了一番,终究还是摇头。 文运这东西,在五运之中是最不利于护主的。文章憎命达,自古的才子名家,多得郁郁不得志的,或者说,正是因为饱尝了生活的苦难,才能有感于心,写出那些千古佳句。 他要找的是能够以气运帮他镇压传承之地阵法的人,而想要发挥这种作用,最佳的选择是天运,其次就是福运。 圣明天子自有百灵相护,这是世上最大的气运,足以镇压一个国家;积德行善的人能够泽被子孙,保佑家族昌盛,甚至于泽及一方繁华,这是次一等的气运。 除此之外,剩下的道运、文运和武运,都不能有镇压的效果。虽然大气磅礴,可倒霉起来甚至连自己都护不住,更不要说庇护别人了——这三种气运,从来就跟“贵”扯不上关系。 虽然林麓山的气运已经超过了吴解,但他要找的是贵人,终究还是吴解比较合适。 就在他思绪百转的时候,吴解已经将自己记得的诗文全都传给了林麓山,一口气得到了海量知识的林麓山显得有些头晕眼花,而他身上的青气也结束了喷发之势,渐渐回落,最后稳定了下来。 见到这种情况,萧布衣便动手收起法术、撤去阵法。 在法术完全消失之前,他忍不住又抬头看了看那股青气。 青气之中充满了峥嵘之意,正在云空之中吞吐不定。 施法结束,离开府衙的时候,他忍不住感叹道:“好一个万丈文华冲霄汉!今天我可真是大开眼界了!” 林麓山满心纳闷,吴解则微笑不语。 他是一心追求长生不朽的修道之人,一辈子都用不着那些诗文,与其让它们烂在肚子里面,还不如便宜了自家兄弟。 只是无论他还是萧布衣都没有发现,那股冲天的青气其实并不只在林麓山自己身上,它们也暗暗和吴解相连…… 第十一章 些许俗事 回到家中,林麓山依然昏头昏脑,路也走不稳当,话也说不清楚。 萧布衣对此有些纳闷,吴解却心知肚明——脑子里面一下子多了数以千计的锦绣诗文,任谁都免不了眩晕一阵子。 “仙人点化”属于纯粹的填鸭式教学,效率毋庸置疑,可对受教育者的压力却也不容小觑。虽然说吴解教给林麓山的都是人间的诗词文章,没有半个字牵涉到仙家道法,但终归是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去慢慢理解消化的。 不过,只要林麓山充分理解消化了这些东西,他的文采必定会有一个质的飞跃! 常言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偷”,林麓山从吴解这里得到的诗词几十倍于三百首,只要他能够融会贯通,必定能够成为一代诗文大家。 ……前提是,他以后写诗写文章的时候要悠着点,不能兴致来了就写出诸如“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这种只有人间帝王才有资格写的诗;也不能写“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这种一百个皇帝有九十九个看了要发怒的狂话;更不能心情不好就写“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这种挑明了要造反的诗。 虽然说大楚国不流行文字狱,可作死过头的话,终究还是要死的! 即使是号称不以文罪人的宋朝,苏东坡也一样差点因为几句讽刺诗就把命给送了。倘若他写的是帝王诗或者狂诗或者反诗,那妥妥的就死定了。 所以吴解考量再三,还是私下找到了林麓山,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叮嘱他“作诗的时候务必要小心,千万不能写那些犯忌讳的东西……”等等等等。 林麓山还没能把脑子里面的东西全部消化,有些迷迷糊糊的,但只要吴解略微提醒,他就想起了那些怎么看都有找死嫌疑的诗词,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整个人也清醒了很多。 “四哥放心!我知道轻重!”他连连拍着胸脯保证,“这些诗词,我会让它们全都烂在心里,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 吴解拍拍他的肩膀,深深地叹了口气。 “总之你自己多加小心,读书人的世界不见得比江湖好到哪里去,很多时候杀人都不用刀的……你头角峥嵘,免不了会招惹到不少人……要当心别人在你背后捅刀子!” “我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我这么稳重的人,怎么会给别人暗算我的机会呢?” 这件事完成之后,剩下的就是怎么处理丹儿的问题。 林麓山是打定了主意要跟她长相厮守的,无论是他的结拜兄弟吴解还是丹儿的结义姐妹祝槐——就是那天出手帮忙却被吴解一击打倒的黑衣女子,是个槐树精——全都劝不住。既然如此,他们也只好退而求次,设法给丹儿做一个掩饰的身份了。 吴解和林麓山废了许多唇舌,才说服几位长辈点头。先是由杜大伯出面,将“落难孤女”丹儿收为义女,改名杜丹,然后商定三年之后为二人举行婚事。 这三年是必须要等的,因为“父母双亡”的杜丹必须守孝。 对于这样的结果,大家都表示很满意,很高兴。 丹儿相貌秀美、气质端庄,性格更是温婉可人,一声声“爹爹”唤得亲热异常,让四年前痛失爱女的杜大伯喜不自禁,不止一次高兴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而杜预对于多了这么一个妹妹也很高兴,尤其这个妹妹还会很快变成弟媳妇,更是让他笑得合不拢嘴。 认女儿顺便定亲的晚宴上,他神秘兮兮地凑到林麓山旁边,递给他一瓶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轩辕大黄丹”,并且保证说这药经过若干江湖浪子的实践证明,能够让文弱书生也虎猛龙精。 看着林麓山红着脸收下秘药,杜预笑得贼兮兮的,吴解也忍俊不禁。 唯一不怎么高兴的,大概只有杜若了。 “我爹他又有女儿了……”她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坐在练武场上发呆。 吴解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只能远远地看着。 那天晚上,杜若离开天书世界出去了一趟,将自己墓旁边的养魂玉挖了回来。 从此以后,她在天书世界的房门口,就一直挂着那枚鲜红的玉石。 鲜艳殷红的玉石,有着宛如眼泪一般的形状。 萧布衣在林麓山和丹儿向他道谢的时候显得颇为尴尬,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事后吴解好奇地询问究竟,他犹豫了一会儿,叹道:“人妖相处,气息流动是不可避免的。既然人不会因此受害,那么受害的就会是妖怪。” “哦?”吴解一愣,急忙追问详情。 “原本林麓山气运薄弱,承受不住长时间的妖气入侵,不久就会死于妖化引起的火劫,这件事也就算了。可现在他气运强盛,妖气再多也不能伤害他,结果就是妖气被他源源不断地吸去,化作他的灵气……” 吴解慢慢皱起了眉毛,知道了问题所在。 “那最后丹儿会怎么样?”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问题还不太大,但假如她坚持要生儿育女的话……”萧布衣摇摇头,叹了口气。 吴解顿时联想起了白素贞,着急地问:“你就不能想点办法?” “别这么看得起我,我不过是个先天境界的小修士,哪怕这次能够顺利得到李祖师的真传,没有三五百年也修炼不到还丹境界——要解决这个问题,没有还丹修为,想都别想。” “你的意思是说,有还丹修为就行?” “……是‘我必须有还丹修为才行’。你们青羊观的还丹祖师再多,哪怕是金丹大成白日飞升的高人,也帮不上这个忙。” “那不是没办法了?” “世上哪来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情?总之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了再说。其它的事情日后再说嘛……没准日后会有别的办法啊。” “喂!你这态度太不负责任了吧!”吴解的嗓门忍不住大了几分。 萧布衣越发尴尬,左顾右盼无言以对,最后憋出一句来:“先帮我去把李祖师传承弄到手吧,没准那里面会有比较好的解决方法。” “没准?”吴解怀疑地问。 “是啊,没准。” “你就不能给我个准信?” “吴道友啊!我不是李祖师,我没那么大本事啊!”萧布衣忍不住叫起屈来,“而且就李祖师当年好像也没做过这么逆天的事情啊!关键是时间太紧了,你要给我个二三百年,我肯定能想出办法来,可他们最多五年之内肯定会生孩子——五年啊!你就算一刀砍死我,我也不敢保证能在五年里面想出办法啊!” 吴解深深吸了几口气,知道自己的要求的确有点不近人情,只得将心中的焦急按捺下去,说:“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早点帮你获得传承,也好早点开始想办法。” “现在不行,传承之地只在每年八月十五打开,现在才六月,到了地方也找不到入口。”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吴解只能忍耐着心中的焦急,在安丰县埋头修炼。 他深入简出,完全不会客,将全部精力都投入了修炼之中,试图尽可能地推动自己的修为快速提升。 然而修炼岂是那么简单的事情!直到八月上旬,他依然还是停留在百炼境界小成的水准,几乎看不到明显的进步。 要是区区不到两个月就能让一个百炼境界的修士从小成突破到大成,甚至更进一步直达通幽之境,那才真是怪事呢! 眼见八月来临,朝廷三年一度的秋闱之期也到了,林麓山便准备动身去郡府赶考。 大楚国的科举是三年一次,每次六月、八月、十月连续考三回,分别是县试、郡试、京试。他之前已经考了秀才,接下来要去郡府考举人,若是能够高中,十月份的时候就可以去长宁城参加京试。如果能够在京试里面考到百名之内,还可以进一步参加殿试…… 金殿应试,天子门生,这是文人梦寐以求的荣耀,足以标榜一生! 虽然觉得以他的才华,至少考个举人肯定没问题。但吴解还是精心制作了一枚护身灵符送给林麓山,祝他考运亨通,金榜题名。 不过他注意到,当看到他制作的灵符时,萧布衣连连摇头。 “你摇什么头啊?”他不高兴地问,“我觉得那枚灵符做得挺好,一旦激发便有三重火圈护身,就算是百炼境界的修士或者先天武者,一时半刻间也休想打破……” “我承认你的灵符很厉害,至少我就做不出这么厉害的护身符来。”萧布衣点点头,话锋一转,反问,“可你做的是护身符,关考运什么事?” 吴解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暗暗打定主意,日后找到机会的话,一定要好好挖苦萧布衣一番! 八月初三,秋高气爽,吴解辞别家人,和萧布衣一起出发,朝着九州西边飞去。 在极西的沙漠深处,有一处古国遗迹,而当年的布衣神相就把自己的传承藏在了那里,等待后世传人之中有本事有机缘的前往,令它重现天日。 第十二章 大沙漠 沙漠和冰原,是公认的对生命最不友好的地区。 相比之下,沙漠比冰原还更加糟糕一些。冰原也就是很冷,风很大,但只要有抵御寒冷的手段,无论植物还是动物都能顽强地生活下去,至少在那里,构成生命最重要的资源——水,是很充足的。 而沙漠就不同了,这里白天很热而夜晚很冷,气候又干燥得可怕,简直把所有对生命不利的因素全都集中在了一起。 午夜时分,这里冷得似乎连血都会冰冻;正午时分,烈日暴晒下的岩石有烫得可以用来煎鸡蛋;而无时不在呼啸的狂风则把沙粒加速到像一粒粒用绳索甩出的弹珠一样,一不小心就会被打得头破血流。 然而这些还不算什么,沙漠真正最可怕的,还是缺水。 “幸亏我们准备了足够的水,否则大概就和这些人一样了……”萧布衣看着不远处断崖下的几堆白骨,后怕地说,“虽然以前听说过沙漠里面滴水难寻,可我没想到居然真的连一滴水都找不到!” “咱们是修士,可以飞天遁地,怎么也不至于渴死的。”吴解在干净的黑石头上煎鸡蛋,笑着说道。 只是他心里也在嘀咕:“这个世界的沙漠比地球上的可夸张多了!地球上的沙漠里面好歹也有点绿洲啊,有点地下水啊……有点仙人掌或者小虫子之类。可这个世界的沙漠居然真的连一点活物都找不到……还好出发前在天书世界里面造了一口普通的泉水,否则只怕半路上就要折返回去找水了。” 进入沙漠三天以来,他们真的连一点水都没找到。 这片位于九州西北大国“大秦”西方的沙漠广袤无垠,凡人几乎不可能穿越,即使修士也要做好充分的准备之后才敢向着沙漠内陆进发。 吴解和萧布衣事先准备了不少食物和饮水,但他们依然严重低估了这片沙漠对于一切生者不友好的程度——仅仅进入沙漠之后的第一天,他们就喝掉了正常情况下可以维持四到五天的饮水。 修士们的体魄远比常人来得健壮,所以他们体内的水分挥发也比常人来得更快。虽然只要几个简单的法术就能避免这种情况,但严苛的环境会大大增加维持法术所需要消耗的法力。吴解和萧布衣略略商量了一下就否决了这种做法,宁可多喝水,也要保持充足的法力。 结果就是,他们原本计划能够饮用半个月的水,到今天已经全喝完了。 不过萧布衣并不知道这一点,他只知道吴解总是能够从随身带着的那个储物药箱里面拿出水来,而且始终显得很从容,毫不紧张。 “名门大派不愧是名门大派!吴道友你这箱子里面,恐怕比一座库房还要大吧?”他很羡慕地说,“我们这些散修和你们真是完全不能比啊!” 他也有储物道具,是一条灰色的腰带,里面约摸有一个大木箱的空间。不过里面装了很多各式各样的法器和材料,几乎腾不出半点地方来装水——散修们大多这样,全部身家都随身带着。 所以散修们之间也经常发生杀人越货的事情,因为他们彼此都知道,只要杀死对方,就有很大的机会能将对方毕生的积累全部拿到手。 相比之下,倒是吴解这种大宗门出来的弟子比较寒酸一些。别看他一身家什颇为齐全,但如果算算总价值的话,只怕连萧布衣的零头都不到。 原因很简单,对他们来说,平常用不着的东西放在门派里面就好,随身只要带着一些最最重要最最常用的东西就行。 比方说吴解自己,无形剑、御鬼环、法袍、法剑、符册、腾空靴、储物药箱、墨镜、竹牌、长刀。他觉得自己带的东西已经十分充足,压根不再需要别的了。 他完全感受不到萧布衣那种对于生活的压力,而从不曾像萧布衣那样,看到路边有块稀罕的矿石都忍不住想要捡起来带走。 他的储物药箱里面绝大部分地方都是空的——几乎所有的宗门弟子都是这样,他们的储物法器永远不会装满,但里面的东西全部都是精品,或者至少说能够用得上。 对他们来说,东西的价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用得上或者用不上。 所以杀死宗门弟子绝对不会是很合算的买卖,一则他们本领高强难以杀死,二则他们师友众多报复源源不断,第三也最重要的是——就算杀了他们,也未必能得到太多的好处。 比方说假如有谁杀了吴解,除非骤出不意一招毙命,否则他的法袍、长刀、无形剑、储物药箱肯定会在战斗中毁坏,剩下的符册和法剑是独门法器,拿去也没用,能够抢到的大概只有御鬼环、腾空靴、墨镜和竹牌。 为了这点东西跟一个百炼修士死磕一回,这绝对不是一般的贪心,而是贪心到脑残了! 烈日很快就把鸡蛋给煎熟了,吴解笑呵呵地分给萧布衣两个煎蛋,自己也拿了两个,然后装模作响地从药箱里面拿出两竹筒水来,一人一筒。 其实他药箱里面的水早就喝完了,现在喝的都是天书世界出产的灵泉水。若非萧布衣满脑子都在琢磨怎么在这该死的沙漠里面寻找传承之地的话,可能早就发现问题了。 ……不,他大概会将其归结于“大宗门的弟子待遇就是好!连喝水都要喝灵泉水”之类的吧…… 这就是偏见,赤裸裸的偏见啊! 两个煎鸡蛋当然不可能吃得饱,不过无论吴解还是萧布衣都有辟谷丹,吃点鸡蛋只不过是为了调节心情罢了,修士们出门在外,别的可以不带,辟谷丹是肯定要多带一些的。 “记得当初我刚刚开始修道的时候,混得非常落魄,一直到十多年后才接触到辟谷丹。”萧布衣随手将一颗清香四溢的药丸扔进嘴里,很感慨地说,“那时候就觉得这东西真是太神了,以后等我有本事了,就专门吃这东西过日子!” “辟谷丹除了一股清香之外什么味道都没有,整天吃这个不会觉得很无聊吗?” “是啊,后来我大概有一年的时间,真的每天都只吃这个,结果吃倒了胃口,现在看到它就不舒服。” 吴解一愣,然后和萧布衣一起大笑。 “散修的生活里面趣事真多!”笑了一会儿,吴解才感慨地说,“我们的生活就枯燥多了,每天大多数的时间都花在修炼上,其余的事情很少理会……总觉得浪费了很多青春啊!” “能够专心修炼,我们羡慕还来不及呢!长生之路崎岖难行,多修炼一天就能多一份飞升的希望,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是巴不得每天都只要修炼就好……”萧布衣摇摇头,叹了口气。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围城’。城里的人想出来,城外的人想进去,都觉得对方的生活比较好。”吴解感慨了一番,纵身驾着剑光飞上半空,左右仔细看了一番。 和之前一样,什么特别的东西都没有。 “白天是不可能找到线索的,这见鬼的沙漠里面到处看起来都差不多。”萧布衣走到断崖边,将那些白骨移开,然后布置了一个防御阵法,“先休息一下,等夜里再对照星象找线索吧。” “你不是说星象和记录不对,无法寻找吗?” “那是因为我之前没有考虑几次天象异变的情况——这次不会再弄错了。” 吴解这才放心,走过去挖了个坑,将那些白骨埋了,并且施展精钢符,将坟墓和周围的一片沙地变得坚若磐石。还在坟墓前面弄了个小小的碑,碑上写了“无名旅人之墓”。 “你没必要浪费法力的。人来自于天地,死后也将回归天地,何必要墓?” “如果我死了的话,我希望至少别人能给我建个墓。将心比心,我不介意在力所能及的程度内,帮别人入土为安。” 萧布衣暗暗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名门正派的弟子就是如此,很多时候显得有些迂腐,但当你和他们合作的时候,这种迂腐却显得尤为可靠和可爱——他们不会因为你得到了好处而眼红,更不会贪图利益谋财害命。他们说出来的话犹如钉子一般绝不轻易更改,在遇到危险的时候还往往肯冒着风险拉你一把。 所以天下散修们虽然常常讽刺这些名门正派的弟子们食古不化蠢笨如牛,但真正到关键时候,却终究还是愿意优先去相信这些笨蛋们。 为什么天下正道昌盛?就是因为有这些笨蛋们一代一代的努力,使得天下修士大多对他们心怀向往。 萧布衣以前也结识过一些正道弟子,他们跟吴解类似,虽然性格各异,但人品却都值得信赖。 “等得到了李祖师真传之后,或许我也该设法去找个正派投靠——但是,那就要放弃自由自在的生活了……”萧布衣倚着石壁假寐休息,心中暗暗盘算着。 而吴解这时则在跟茉莉和杜若聊天,讨论关于沙漠的话题。 “师傅啊,我记得这种沙漠里面一般会有特别的宝物,不如顺便去找找吧?” “哦?什么宝物?” “种类太多了……比方说沙虫如果能活到千年以上,体内就会结成内丹;活到万年的话,内丹就能结成龙珠,它也会进化成沙龙……” 吴解无视了杜若“听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的评价,冷静地问:“沙虫大概有多大?” “一般的沙虫大概像普通的屋子那么高,有十来间屋子那么长吧。活到千年的估计会再大个四五倍,活到万年的沙龙大概会有普通沙虫十来倍大小。” “那么还是别遇到它们比较好。”刚才兴致勃勃的杜若顿时就蔫了。 “为什么?我记得一个师兄说过,沙虫的肉挺好吃的。” 吴解叹道:“我觉得……我的肉对它们来说大概也很好吃……” “那我们去找火焰心吧,这个不用打。只要找到沙漠里面爆发过的火山,火山核心位置经过多年的风化,偶尔就会形成那种宝石。” “它有什么用?” “火焰心可以用来炼制火系的身外化身,是很有用的宝物。” “……请问身外化身是什么层次的神通?” “修成阴神的话勉强就能炼制这个了,不过还是等修成阳神之后再炼制比较好,免得浪费。” “……茉莉啊,你能说点靠谱的东西吗?” “是啊,说点可以吃的吧。” “沙漠里面有一种叫沙魅的东西,它喜欢模仿人类的外形和行为,只要装作遇难者,它们就会来救助你,这时候一刀捅死——它们的心脏味道很好。” “……我觉得应该被一刀捅死的是那些吃它们的混蛋!” “老四说得对!还不如把那些混蛋抓来吸血呢!”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点地过去,天色将晚的时候,萧布衣突然站了起来,警惕地东张西望。 “怎么了?”正躺在石壁下休息的吴解纳闷地问。 萧布衣没有回答,反而趴了下来,将耳朵贴在沙子上仔细倾听。 吴解正要驾着飞剑上天去看看,却被他拦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面沉如水地站起来,一反手拿出了战斗用的法器。 “有两个修士正在接近,来意不明,我们最好准备跟他们打上一场!” 第十三章 传承之地 旅行的人都知道,在荒野中遇到行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敢于行走在荒野中的,都是有实力又愿意冒险的强者。他们的道德水平往往并不是那么高,因为他们多半都是为了追逐财富敢于铤而走险的亡命之徒,又或者根本就是逃跑中的罪犯。 一般人有那种本事的话,在哪里不能赚钱?在哪里过不到好日子?荒野可不是好去处! 沙漠是最糟糕也最危险的荒野,会在这里出现的人,当然也是最危险的。 按照萧布衣的估算,在这大沙漠里面只可能遇到两种人,要么是往来于九州大地和西方云州地区的修士,要么是和自己一样寻找遗迹的修士。 前者大多是惹了大麻烦在自己那边混不下去的,几乎可以跟“恶人”画上等号;后者倒未必是恶人,可情况却比恶人更糟。 无论是为了自保还是为了争夺布衣神相的真传,都要做好战斗的准备。 他将自己惯用的后土杖掣出,随时准备发动这件凝聚了上万斤岩土的法杖,将敌人砸得粉碎;同时又将几张符箓准备妥当,准备用符法来抢夺先机。 一切准备好之后,他转身看了看吴解,却见吴解手上剑光一闪,整个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点气息都感觉不到。 虽然听吴解介绍过无形剑,但直到此刻他才亲眼目睹了无形剑的威力,不由得赞叹万分,羡慕不已。 大门派就是大门派,无形剑这种法器简直是居家旅行杀人灭口的最佳之选,放在他这种散修身上足以横行天下,放在小门派可谓镇山之宝,但大门派随随便便就给弟子使用了…… 吴解性格谦和,一直都没将自己是青羊观第二十七代大师兄的事情告诉他,所以萧布衣又下意识地将大门派的家底深厚程度往着夸张的方向想象了一回。 现在在他的印象中,青羊观已经是一个用各种稀有的材料铺地,仓库里面乱七八糟到处都是珍贵法器的超级大土豪。 不得不说,偏见就是这么来的! 二人等了一会儿,远处的声音渐渐靠近,却是他们听不懂的话语。 那种话语颇为拗口,似乎一直翘着舌头,但却又掺杂了很多鼻音,不时有着嗡嗡的回响,加上双方语速极快,纵然吴解和萧布衣再怎么聚精会神,也听不出名堂来。 “语言不通?”吴解眉头一皱,翻开符册,正要发动二十四道灵符之一的“会意符”,萧布衣已经先一步出手,两张紫色符箓光华一闪,他们就听懂了那两个人的对话。 “摩漠达,你逃不掉的!” “靠嘴皮子可杀不了人,你已经追了我十天,可也没能把我怎么样啊。” “十天杀不了你,我就追二十天,三十天……你总有死在我手下的时候!” “这里距离东之国已经不远了,等到了东之大地,我随便就能找个地方躲起来,到时候你根本别想找到我!” “你一个西之国的人也想在东之国躲起来?看看你的脸,看看你的头发,看看你的皮肤。就算小孩子都能看出你和一般人完全不同,你怎么躲?” “我总会找到办法的。” “在那之前我就会杀了你!” “迦南神教的首席杀手荷呵,原来只会在嘴上嚷嚷着杀人啊。” “等你被我的刀子捅穿心脏的时候,就知道我是不是只有嘴上本事了!” 伴随着叫骂吵闹而来的,是追逐和打斗的声音。空气被强大的力量压缩然后爆发的低沉轰鸣,闪电炸裂的猛烈爆响,剑气破空的锐音,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听得出来双方的招数很多,本领也不同凡响。 吴解纵身跃起,脚尖在断崖上点了几下,就登上了断崖的顶端。居高临下看去,只见大概两三里外,两个人影正伴随着漫漫风沙一路过来。 这两人打得极为激烈,所过之处一片沙尘滚滚,简直就像是一团小型的龙卷风似的。吴解仔细研究了一番,最后确定他们应该还不是炼罡修士,这才放下心来。 只要不是炼罡修士,问题就不大。 那两个人显然注意到了这边的断崖,一边打着一边朝这边赶来——大概是打累了想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吧。 就算修士的耐力远比常人更好,连着打上几天,也一样会累得吃不消。 除非这两人想要同归于尽,否则他们就必须要休息。 看到这一幕,吴解暗暗点头,心里也稍稍轻松了几分。 既然这两个人还知道打打歇歇,那么应该就不属于只能用拳头交流的狂人。 他可不想在这该死的大沙漠里面跟人动手开打啊! 过了一会儿,追打中的二人来到了断崖之下,迎面就看到了一手法杖一手符箓,正在严阵以待的萧布衣。 二人立刻停手,左右分开,远远地拉开了距离。 左边这人是个穿着灰色袍子的短发男人,面目黝黑、身材魁梧,胸前还挂着一串念珠,应该是佛门弟子。 佛门传播广泛,就算在大沙漠以西的云州也有分支,所以在沙漠上见到一个和尚,倒也不足为奇——事实上会长途跋涉穿越沙漠的修士里面,大多数都是和尚,因为他们会经常去找同道讨论经义,为此就算远涉重洋或者穿越沙漠,也在所不惜。 这和尚提着一支熟铜禅杖,禅杖的顶端套着几个五颜六色的环,一看就知道是法器。而从它的粗度看来,大约也兼做武器之用。这意味着他是个法武兼修的高手,比一般专精法术或者武功的修士更难对付。 右边那人是个一身白袍的女人,不仅身体,连脸都裹得严严实实。除了可以从身材上看出是女人之外,看不到别的相貌特征。吴解以前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修士,想来那个“迦南神教”应该是一个比较隐秘的组织。 这女人双手提着两把尖锐的弯刀,刀身上有淡淡的蓝光流动,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她的白袍上画着许多意义不明的符号,更有法力蕴含在其中,显然大有名堂。 这两个人原本是一路追打过来的,但看到萧布衣之后就分开两边,可见他们不仅对彼此非常忌惮,对于其他人也十分提防,这很可能是心里有鬼。 接下来的交涉进行得还算顺利,萧布衣的实力虽然比二人稍低,但当吴解在断崖顶上睁开火眼,放出足以将整个断崖和周围一大片提防完全罩住的火圈之后,二人就很明智地放弃了使用暴力交涉的企图,转而设法拉拢他们。 按照那个叫“摩漠达”的和尚的说法,他是佛门妙法宗下属真言派的核心弟子,只要帮他解决了来自邪教的追杀者,就可以赢得整个妙法宗的友谊——擅长开坛讲法的妙法宗是佛门第二大势力,仅次于排名第一的苦修派系戒律宗。 而按照女杀手“荷呵”的说法,她是西之国——也就是云州——东部最大宗门迦南神教的护法,这次追杀摩漠达,是因为对方在迦南神教的势力范围内开坛讲法,抨击各种“外道”。她也保证说,只要吴解和萧布衣帮她杀了摩漠达,日后到迦南神教的地盘,必定奉为上宾,提供各种便利。 “你们提供的条件都很好,但却都不是我真正急着需要的。”萧布衣看了看吴解,见他没有插嘴的意思,便说道,“我们不会为了自己不急需的东西在这大沙漠里面跟一位道行高深的修士拼命。” “那两位施主想要什么?” “我们迦南神教势力庞大,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传说中这沙漠里面有个古城,我们想要找到它的遗迹。” “我带你去!”摩漠达和荷呵异口同声地大叫。 原来二人在沙漠中追逐战斗的时候,居然曾经路过那座古城遗迹…… 于是这件事情的后续发展,就是两位原本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的死敌,居然要一起给他们当向导。 摩漠达想要走的话,荷呵就要去追杀,于是就没有人给吴解他们带路;而无论摩漠达还是荷呵,都不肯让对方独占功劳。 结果自然就只剩下一个选择——他们一起当向导,带领吴解和萧布衣前往遗迹,然后再自己打个痛快。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路上萧布衣见二人都有些闷闷不乐,笑着劝道,“至少你们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养足了精神将来再打嘛。” 他的话说得很在理,不过见摩漠达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听荷呵从鼻子里面哼出的冷笑,就知道二人完全没把他的劝说听进去,甚或起了反效果。 “唉!他们怎么就这么急着想要杀个你死我活呢?”萧布衣摇摇头,郁闷地叹道,“我看他们的面相,乃是纠缠相杀生死相连的模样,非得这么打下去的话,结果多半要同归于尽啊!” “你为什么不看看自己的头发呢?”吴解淡淡地说,“你的头发好像又白了几根。” 萧布衣一愣,立刻闭上了嘴巴。 沙漠中的旅行是很枯燥的,而他们又必须对照天上的星星确定方向,一路上昼伏夜行,终于在五天之后,他们看到了茫茫沙海中的那片废墟。 曾经盛极一时的古城已经化作了无数的残垣断壁,而布衣神相的传承之地,就在这片废墟之中…… 第十四章 废墟之中 漫漫黄沙,从脚下一直延伸到天边,头顶蔚蓝,脚下灰黄,往远处看去,蔚蓝渐渐变白,灰黄也渐渐变白,到最后天的白和沙的白连成一片,再也看不清哪里是天,那里是沙。 萧布衣站在废墟之中残留的最高建筑物顶上极目远望,将整个废墟清清楚楚地收入眼底。 断壁残垣连成一片,碎石瓦砾层层叠叠,看不出任何特别的东西。 仿佛有一副名为“时间”的画卷在他们面前展开,但这副画面之中却找不到有任何能够独立于时间的东西。 感觉上……就算这里曾经有过什么巧妙的机关阵法,现在也已经随着岁月的流逝失去了力量,湮没在岁月的长河中,和这片废墟融为一体了。 萧布衣的脸色很难看,从他抵达这里之后,他的脸色就一直不怎么好看,而且越来越糟糕。 他在古城中奔跑,间或停下,搜索翻找每一处他觉得可能是传承之地的废墟;他驾着法器腾上天空,在古城上空一圈圈飞行,仔细地查看地面上每一条街道和每一堵墙壁的轨迹,揣测是否有什么阵法;他还将法力毫无节制地散布出去,希望用布衣神相一派独有的法力来唤醒沉睡的机关。 但他一无所获,始终没有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东西。 最后他只能站在一座倒塌了大半的塔顶上,茫然地注视着整个废墟。 “究竟在哪里?”他自言自语,神情中充满了担忧和痛苦,“难道说……真的已经不在了?” 吴解并没有跟他一起行动,而是站在废墟外面,安心等待他找到传承之地。 “你不去帮帮忙吗?”摩漠达低声问,“虽然不知道你们要找什么,但两个人找总比一个人找来得快吧。” “我不方便插手,那是他师门选拔弟子的考验。”吴解摇摇头,反问,“你不是在路上一直嘟嚷着想要早点去九州投奔真言宗吗?怎么还在这里浪费时间?” “我想通了。只要跟着你们,她就没办法动手杀我。既然这样,我为什么不好好休息休息呢?”来自西方的大和尚摆出了一副无赖嘴脸,“如果我现在离开,肯定又是没完没了的追杀。那么我为什么要走呢?” 吴解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 他并不喜欢这种被利用的感觉,但想起萧布衣给这两个人看相的结果,就把心里的不愉快都给压了下去。 相见就是有缘,他跟这两个人无冤无仇,自然乐于见到二人化干戈为玉帛。 或者最起码,他不想让这两个人就那么糊里糊涂地在纠缠和厮杀中死去。 修士追逐的是长生不朽,就那么死掉的话,大家为之奋斗的东西,一直追逐的梦想,不就变成笑话了吗? 他没有开口,不远处的女刺客也没有。 她坐在一块石头下面的阴影里一动不动,看起来就像是已经死掉了似的。但谁都知道,她只是在休息,让自己始终保持最佳的状态,以便迎接战斗。 作为一个随时准备战斗,甚至可能随时准备去死的战士,她不会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无聊的对话上。 吴解又等了一段时间,萧布衣还是在塔顶上仔细观望,寻找着可能的线索。 或者说,还在一无所获。 于是他摇摇头,找了阴影坐下,拿出竹筒来喝水。 他的任务是等萧布衣找到传承之地的入口之后,帮助其打开入口。现在连入口都还没找到,自然没他什么事情。 这是萧布衣必须独自面对的挑战,必须独自解决的难题。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的话,那么还是死了获得布衣神相传承的心思,老老实实当个普通的散修算了。 不是吴解不通情理,更不是他刻意为难萧布衣,天下任何一个门派都是这么做的。 就像当初吴解他们参加青羊观的入门选拔,安子清身为青羊观重要旁支“神丹安家”最杰出的年轻一代,同样需要按照规矩接受考核,得不到任何外力的帮助;吴解为将岸了结生前的遗愿,赢得了这位师伯的感激和敬重,却也不能直接入门,需要自己跑回牛头山爬石阶。 入门考核,既是考验弟子的才能和心性,也是考验弟子和本门的缘法。 在吴解看来,萧布衣的才能和心性应该都没问题,但是否真的和布衣神相一脉有缘,那就不确定了。 但他已经暗暗决定,就算萧布衣没能顺利得到布衣神相的传承,也要邀请他加入明教。 明教教主的位置一直为将会重生的圣天女留着,但作为一个新兴的门派,门中长老多一些,绝对有利无害。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如果萧布衣没能得到布衣神相传承的话,自己就去藏书楼找找,看看能不能在那里找到布衣神相或者其他以占算著称的前辈高人们留下的东西。 如果顺利的话,他甚至还可以去藏书楼二楼申请一本对萧布衣有用的功法。 三楼那些都是根本大法,绝对不容外传。但二楼的那些道法一般都是可以的,只要完成门派的要求就行。 萧布衣人品不错,值得他花时间精力去从二楼申请一本功法来。 时间慢慢过去,日头渐渐偏西,阳光将残塔的影子在地上拖得很长,塔顶那寂寥的身影在渐渐强烈的晚风中显得格外萧瑟。 吴解叹了口气,朝着那边喊道:“萧道友,先歇会儿吧!时间还多得是,不用着急!” 萧布衣闻言回过神来,摇着头,叹着气,正要转身离开残塔,目光突然盯住了东边的地平线。 “又有人来了!” 吴解一愣,驾起剑光飞到半空,果然看到四个裹着厚厚白袍的人影正乘着沙橇,从风沙之中走来。 这四人看起来是那种沙漠经验非常丰富的类型,他们的装束是最适合在沙漠行动的类型,而他们所使用的沙橇更是只有专业人士才能用得好的特殊交通工具。 这种外形和地球上帆板有几分相似的沙橇,能够借助风力在沙漠中方便地行进,既能节省很多体力,又可以装载不少物资,是沙漠旅行的最佳交通工具。 沙漠里面有很多珍稀的物资,最常见的就是一些特殊的矿石,还有很多稀罕的宝石,因此引来了很多寻宝者。这个世界的沙漠就算骆驼也没办法深入,想要进入沙漠深处寻宝的话,唯一能够乘坐的就是沙橇。 就算是神通广大的修士们,除非是炼罡有成能够高速飞行,否则最好还是弄个沙橇比较方便。 在沙漠里面旅行而不用沙橇的大概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像和尚和杀手那样,事出突然,根本来不及准备沙橇;另一种则是像吴解和萧布衣那样,不会用沙橇。 当初出发前,吴解和萧布衣也曾经买了沙橇,可惜这东西操作起来不是一般的麻烦,不练上十天半个月的话根本无法操纵自如。他们实在没那么多时间浪费,所以只好靠双腿走路算了。 反正……他们跑得很快嘛…… 当然,普通人即使有沙橇也不可能在沙漠里面深入太远,至少吴解他们现在的地点,按说普通人是绝对不可能到得了的。 吴解缓缓飞到萧布衣旁边,将自己的所见告诉了他。二人的脸色都有些阴沉,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会特地找到这个几乎位于沙漠核心地区的遗迹来,又做了充分的准备,而且还不止一个人……这难免让他们想到了自己。 莫非……那些人和他们一样,也是来试图获得布衣神相传承的吗? 二人对视一样,索性不再等待,迎了上去。 两组人很快就在夕阳下的漫天风沙里面见了面,不过见面的情形却有点出乎意料。 当吴解和萧布衣从空中落在沙橇前面的时候,还没等他们开口,沙橇的四名乘客中就有一个人惊喜地喊出声来。 “大师兄?!你怎么也在沙漠里?难道你也是来找李布衣遗物的?” 吴解微微一愣,循声看去,只见那既高且壮的大汉扯下头罩,露出了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从前额到眉心有一道可怕的伤痕,让他看起来显得格外狰狞。 “言师弟?你也是来帮别人获得布衣神相传承的?” 这个壮汉不是别人,正是吴解的师弟,青羊观二十七代弟子之中两位武修士之一,言峯。 有了吴解和言峯这对师兄弟当缓冲,原本紧张的气氛立刻就缓和下来,双方也不再摆出敌对的架势,而是一起回到了废墟旁边。 “这就是藏着祖师真传的古城遗迹吗?”那一队的首领,一个听声音有点苍老的男人沉吟着说,“看来,你们还没找到传承之地?” “但我们毕竟先到一步!”萧布衣毫不让步地回答。 “关系到道统之争,先来后到没什么意义。”那男人微笑着反问,“如果你们来得迟的话,难道就会放弃吗?” 萧布衣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说:“来迟了就是没缘分,咱们这一行最注重的就是缘分,你总不会觉得来迟的人反而比来得早的更有缘吧?” “得到的人就是有缘,得不到的就是无缘。”那人依旧笑得很从容,“年轻人还是不要这么大火气的好,我见过太多你这样的人了。一个个都觉得自己很有本事,很有运气,结果每一个都失败了。” “您今年贵庚啊?”萧布衣冷笑着问,“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们这一派的占卜消耗很多寿元,所以天生就会比别人看起来老很多。我看你也不过入道境界的修为,顶天了也就六七十岁吧,充什么前辈啊!” 那人哈哈大笑,摘下罩住头脸的白头巾,露出了一张略略显老的脸。 “我叫苏霖,是个树精。虽然道行不高,可今年却已经有一千二百多岁了。” 萧布衣一愣,失声叫道:“北方第一神算子苏霖?” “不,是天下第一神算!”苏霖脸上露出傲然之意,“要问这世上谁最适合当布衣神相的传人,那只能是我!” 第十五章 资格 八月十四,是大楚国郡试开始的日子。 郡试要考三天,第一天考的是经义,在朝廷供入文庙正堂的五位圣贤著作中抽取几段,要求默写,并且对其进行解释;第二天考的是诗赋,要求写三首诗,一篇赋,其中有两个必须按照标题来写;第三天则考策论,出三个题目,择其一撰文阐述。 三科考完之后会分别改卷,卷子分为“超”、“优”、“上”、“中”、“下”五个等级,能有一科得到“优”或者三科都得到“上”,就可以被录取,得到举人的身份和进京参加京试的资格。 这样下来,平均每次郡试,能够中举的大多不超过三十人。秋闱三年一次,每次可以给郡内选拔的人才,甚至连补足本郡中下级文官的缺额都不够。 大楚国那位制定科举制度的开国皇帝熊达大帝,肯定深谙饥饿营销之道。 林麓山提着装有双套文房四宝的书箱,排在长长的赶考队伍之中,和上千位来自本郡各县的秀才一起,沿着狭窄的甬道慢慢走进考场。 这甬道是请有道高人监造,能够不用搜身就让一切夹带私藏无所遁形,不仅节约了人力和时间,更尊重了赶考秀才们的人权,充分体现了仙侠世界的优越性。 拐弯之前,林麓山忍不住又朝着熙熙攘攘的送考人群看去。 看到那一袭粉红,他原本有些紧张担忧的心情平复了下来,昂扬的斗志悠然升起。 男子汉大丈夫,最大的理想莫过于封妻荫子、建功立业。 而此刻,就是他踏上成功之路的第一步! 进了考场,领了卷子,他略略一看,心里就定了下来——简单,都是早就已经记熟了的! 林麓山从小就饱读诗书,尤其是先贤的著作,更是翻来覆去不知道读了多少遍、背了多少遍。只要给他时间,就算把那些著作连带着历代名家的注解都默写出来也轻而易举。 经义这一门,对他毫无难度! 他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就答完了卷子,剩下的半天就在反复检查,避免任何可能的疏漏和错误。 等到傍晚交卷出来的时候,对着早已在门口苦苦等候的亲人和家丁,他自信地笑了,朝着他们翘起大拇指。 “没问题!” 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距离大楚国万里之外的沙漠深处,吴解和萧布衣正和苏霖等人对峙着。 “要问这世上谁最适合当布衣神相的传人,那只能是我!” 仅仅这一句话,就把原本还算和睦的气氛完全摧毁,似乎连晚风都凉了几分。 苏霖这话说出来,萧布衣当时就怒了,恶狠狠地反问:“凭什么?” “凭我的寿命。”某树妖一句话说得他哑口无言,“就算不修炼,我也能有三千年以上的寿命;而以我现在的道行,寿元差不多足有上万年——入道修士一般寿元不超过二百年,我是你的五十倍以上!” 这话实在太有说服力,以至于萧布衣愣了半天,却想不出该怎么反驳。 他原本想了若干套说辞,无论苏霖怎么说都能当场驳倒。但却没想到苏霖根本不从道法传承的角度来谈,反而转到了寿元的角度! 人类怎么能跟树精比寿命啊!彼此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好不好! 就算修为再怎么高深,人类不飞升的话,最多最多也就是活个一千五百年,这基本上就是极限了。但妖怪里面能够超过这个数字的比比皆是,三五千年司空见惯。 而树精……即使在妖怪里面,也是以长寿著称的。 天下群妖里面,有好几位著名的长寿树妖,比方说住在南海边“独木林”的老榕树“榕易”,还有喜欢作书生打扮云游天下的“松柏生”,都是至少活了两三万年的超级老前辈。 布衣神相一脉的法术很特别,占卜的时候会消耗寿元。这就导致包括萧布衣在内的传人们都有点未老先衰,甚至于可能年纪不大就早早死去。 但这个问题对苏霖是不存在的,他的寿命足有凡人的几十倍甚至上百倍,他可以毫不在乎地消耗寿元。 北方第一神算的名号,吴解也略有耳闻,据说这位苏神算学究天人,看相问卦几乎从不出错,简直是神话一般的人物。 不过苏霖的行踪一直都很隐秘,几乎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也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很显然,他充分吸取了李布衣当年的教训,在自我保护方面做得非常好。 所以直到现在,吴解才知道原来他也是个妖怪,还是妖怪里面最长寿的那一类。 不可否认,相对于寿元不超过二百年的萧布衣,苏霖在学习布衣神相一系法术方面,的确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然而萧布衣并不肯就此放弃,他沉思了一会儿,找到了一个不错的理由。 “我辈修士所求的是无上大道,长生只是求道过程中必然的结果。虽然树妖一族向来长寿,可这一族飞升的例子却几乎没有。你适合做的是一个门派的传法长老,而不是真传道法的继承人。” “飞升?”苏霖似乎觉得这句话很好笑,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真是太有趣了,你连罡气都还没炼成,就梦想着要飞升,不觉得太想当然了吗?” “如果不为了飞升,我们何必要求仙?” “修炼是为了超脱,飞升与否很重要吗?”苏霖满不在乎地说,“就算你飞升了,也不见得能比我活得更久。” “何况……”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萧布衣一番,摇摇头,“你的命格太薄,这辈子可能到炼罡层次就是极限了。飞升什么的,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萧布衣自然也给自己算过命,结论和苏霖并无区别。他皱了皱眉,同样盯着苏霖看了看,不屑的反问:“你的命格难道就比我厚重吗?有什么好得意的!寿元长有什么用?我看你可不像是比我长寿到哪里去的样子!” “你光靠看我的脸就能给我算命?”苏霖哈哈大笑,“我的相貌根本是别人的,命格厚重与否,长寿与否,那都是别人的事。如果我觉得有必要的话,完全能够变成其他模样。” “天下看相都是要看真面目的,而我是树妖,我的真面目是一棵大树。你要给我看相吗?要不要我显出真身来,让你帮我摸个骨啊?” 萧布衣说错了话,被他好一番取笑,气得浑身发抖,却无话可说。 既然语言不能完成交涉的话,就只能用暴力了。有道是“暴力不能解决问题,但是可以消灭问题”,正如地球上曾经有个世界第一大国,擅长用核弹扑灭油田大火。 一颗下去,蘑菇云升起,世界自然就清净了。 萧布衣深深地吸了口气,抬脚朝着苏霖走去。 他的步子很奇怪,而且走路的速度也极慢,缓缓抬脚缓缓落下,就像是在唱戏一般。 但随着他这一步落下,周围的气氛就完全变了。 原本沙漠上正在吹着晚风,越来越猛烈的风吹过废墟,发出或低沉或尖锐的响声,更有沙子被风挟裹着在空中飞舞,时不时打在人身上微微疼痛。 但萧布衣这一步落下去之后,风声就消失了。 并不是说风没有了,事实上风依然在吹,一粒粒沙子打在身上依然微微作痛。 ——但风的声音没有了。 这就像是正在看电视的时候突然按下了遥控器的静音键,明明画面还在播放,但声音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吴解一愣,正想要询问原因,却又没有开口。 眼前这奇异的静默显然是萧布衣的法术,他不懂法术的原理,帮不上忙,但他至少可以不帮倒忙。 正要开口的言峯看了他一眼,也闭上了嘴巴。 不过其他人可不这么觉得,和苏霖同行的那个矮墩墩的汉子就粗声粗气地问:“怎么了?风声怎么没了?” 在寂静的沙漠上,他的声音显得很刺耳。 苏霖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萧布衣。 萧布衣并没有更进一步的行为,他就是保持着似乎要往前走的姿势,却一动不动。 “你踩住风声,是想要等会儿掀起地籁呢?还是想要引发轰风?”苏霖等了一会儿,冷冷地问,“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吧。” 萧布衣脸上露出几分讥讽之色,却没有开口,只是依然站在那里不动。 “他这是在做什么?”苏霖的另外一个同行,一直在沙橇尾部警戒的青年问道,“苏前辈,能够给我们说说吗?” “也没什么,这是本门法术‘风水术’。他踩住了这一带的风声,等会儿就能将它们一起激发,或者引发大地万物的鸣响,是为‘地籁’,或者化作猛烈的轰鸣,是为‘轰风’。”苏霖显得很轻松,但看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死死盯着萧布衣刚刚踏出的那只脚,就知道他其实是紧张的。 “那这两种法术有什么区别吗?”那个青年继续问道。 “都是小把戏,不值一提。”苏霖轻描淡写地摇摇手,“想要动手,贵兄弟可比我们强多了,更不要说这里还有言道友。他根本赢不了的。” “大师兄一个人就比我们加起来更强。”言峯的声音带着一点嘶哑,“三年前他刚入道不久,就一口气杀了东南四凶的‘万’和‘千’,然后马不停蹄回头又杀了自开一派颇有名气的至高至圣教圣天女。张家兄弟不会比东南四凶更强,我也不觉得自己比圣天女厉害。” “更何况……我为什么要为了帮你,跟本门大师兄动手?”他有些讥讽地看向苏霖,“这差不多相当于是背叛师门了!你当我是傻子吗?” 苏霖和张家兄弟的脸色顿时就变得难看起来。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吴解的实力怎么强,更没想到言峯的态度这么坚决,简直是一点情面都不讲。 萧布衣的脸上浮起了笑容,虽然道理上说不过苏霖,但只要打得过就行。 “我觉得咱们还是先别动手吧。”吴解叹了口气,劝道,“遗迹就在眼前,可传承之地还没找到,就算要动手抢夺机缘,至少也要先找到传承之地再说吧!如果传承之地已经不在了,我们岂不是白费力气?” 萧布衣看向苏霖,见苏霖微微点头,也就冷笑一声,收回了那只脚。 周围立刻又重新充满了晚风之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按照秘籍所说,八月十五那天,传承之地就会开启。” 苏霖立刻接过话头:“等传承之地开启,我们再一较高低!” “好!” 第十六章 抉择 双方议定之后,就暂时停止了争执。 虽然彼此都知道,一旦传承之地开启,他们免不了还要再争上一回,甚至可能大打出手。但至少现在不用打了。 趁着这段暴风雨前的平静,吴解向言峯打听他们那一边的情况,得到了一些或许有用的消息。 言峯因为当初受伤失忆的原因,这一年多以来一直在周游各地,寻找可以让自己寻回记忆的线索。 他并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找回自己的记忆,师门的长辈们则表示牵涉到脑子的事情,能不动手则不动手,自己记起来远比别人帮忙好得多,所以他只能按照模模糊糊的印象,到处寻找可能让自己眼前一亮的石头。 这种做法很没有道理,更没有效率。但他实在没有别的线索,唯一记得的就是自己好像很在意那些特殊的石头…… “我找了几个大城市,基本上把所有常见的宝石全都看了个遍,但只找回了几段零碎的记忆。”言峯叹道,“剩下的那些宝石差不多都是奇珍异宝稀世罕见,而它们往往又不能作为制作法器的材料或者辅助修炼,所以本门仓库里面也没有收录……我想来想去,只好到沙漠里面找找看,或许在这里能找到一些稀罕的宝石。” “哦……那么你是在沙漠里面遇到他们的?” “不是。我当时正在准备进入沙漠的工具,苏霖找到了我,问我愿意不愿意帮他到沙漠里面找点东西,作为代价,他可以帮我占卜那些对我有用的石头的下落。” 吴解点了点头,他完全能够理解言峯急切地想要找到自己昔日记忆的心情。 “那么另外两个人是什么来历?你知道吗?” “他们是来自西北小门派‘听澜山’的堂兄弟,那个门派满门上下加起来不超过二十个人,小得出奇。哥哥张力是体修,就是以武入道的凡人,目前正在努力弥补武者时期缺漏的基础;弟弟张和是剑修,资质不错,他加入了听澜山之后,带挈着堂兄也一起踏入了修道之路。” “这么说,他们兄弟俩的感情很好喽?” “应该是吧……不过就算他们感情不是那么好,至少也会同进共退的。” 吴解沉吟了一下,又问:“他们的本事如何?” “我没见过苏霖出手,只知道他天文地理无所不通,占卜方面更是样样精通,无论看相拆字算卦占星都非常厉害。而且他在杂学方面也有很高的水平,阵法、符箓、炼丹、制器几乎都会……活得久就是好啊!” 吴解忍不住叹了口气,他越来越不看好萧布衣了。 萧布衣十五岁修道,迄今只有二十年,而苏霖却已经一千两百岁了。 就算苏霖在吹牛,至少他肯定是老妖怪——就算吴解也听说过北方第一神算的名号,光是苏霖得到这个称号的时候,就已经是差不多二百年之前了。 时间可以积累知识,而对于相士这种靠脑子吃饭的人来说,知识就是力量。 成名二百余年的前辈,籍籍无名的晚辈,只要眼睛不瞎,谁都看得出来谁比较出色。 吴解苦笑着摇摇头,将这些思绪抛开,继续打听消息。 “张力不会什么高深的法门,无论武功还是道法都很简单。但他下的苦功可一点也不简单!他属于那种靠着刻苦,把简单的功夫练出名堂来的人,在正面的战斗中颇有威力;张和善于御剑术,一对双剑使得飘逸轻灵,缺点是实战经验严重不足,刚好和他哥哥是相反的极端。” “那么这两个人就互补喽?” “没错,他们兄弟任何一个都不是我的对手,但一打二的话,我估计最多只能坚持十来招。” 吴解皱起了眉毛,微微有些担忧。 言峯对他的实力其实是颇为高估的,当初他杀死万恶兽和千军道人,靠的是利用了那件组合法器制造的火云,而圣天女之所以败给他,根本不是他有多厉害,只是她当时已经油尽灯枯而已。 以他的真实实力来说,虽然肯定远在言峯之上,但能不能十来招就击败言峯呢? 如果等一会儿打起来的话,吴解希望尽可能不要让言峯对苏霖等人出手。因为就算门规大于交情,出尔反尔也会对言峯的精神修养造成损害。 如果言峯不出手的话,他就得尽快击败张家兄弟,然后赶去帮萧布衣。 萧布衣对苏霖,怎么看都不可能坚持很久。 他一言不发,静静地坐在地上,仔细地琢磨着届时该怎么做,该怎么打。 而其他人的做法也差不多,大家都显得忧心忡忡。 在这片沉默之中,大和尚摩漠达叹了口气,向众人辞行。 “虽然很想再多休息一会儿,但距离八月十五已经只剩不到两个时辰了。”这位正在被追杀的真言宗弟子苦笑着看向初升的月亮,很是无奈,“等到八月十五,你们可能就要开打。到时候一片混乱,反而更容易被她抓住机会。” 他说完便施展法术,脚下一道金光如同龙蛇似的将他托起来,贴着沙子犹如滑行一般飞快地走远。而之前一直在阴影里面休息的迦南神教护法荷呵则一言不发地追上去,脚尖重重地踩在沙地上,每一步都溅起一大片沙子。 两人一个逃一个追,很快就消失在东边的地平线上。 吴解向言峯解释了一下这两个人的情况,言峯听得连连摇头。 “这些信教信傻了的人真是不可理喻!不就是传教嘛,值得为这点小事拼个你死我活吗?” “我也这么觉得……但他们似乎认为很值得。” “每个人都有自己重视的东西。”一直在闭目养神的苏霖笑着说,“就算是我们这些与世无争的算命先生,也会为了争夺道统而不惜一战,更不要说别人了。” 这句话犹如魔咒一般,让气氛顿时就低沉了下去。一时间谁都不再开口,只有吹过废墟的夜风在低鸣,犹如呜咽似的。 从八月十四到八月十五,只有一天——事实上,还剩不到两个时辰而已。 看着满月渐渐朝着天顶升上去,萧布衣的心情也渐渐紧张起来。 他很清楚自己和苏霖之间存在的巨大差距,仅仅活了不到一百年的人类和已经超过一千岁的妖怪,即使彼此的力量可能不相上下,但经验方面却有着简直让人绝望。 如果可以的话,他绝对不想跟苏霖这种可怕的对手争夺真传。 但他别无选择。 李布衣这一系的道法实在很诡异,他十五岁开始修道,迄今不过才二十年,可自己暗暗估算,却已经额外损耗了至少三十年的寿元。 也就是说,他其实已经相当于六十五岁了。 入道先天境界的修士理论上能活一百五十年左右,也就是说他还有八十五年的寿元。 这个数字看上去很多,但除非他从此再也不占卜算卦,否则一定会继续损耗寿元——他曾经很仔细地算过,如果自己按照目前这种频率修炼和占卜,大概只能再活三十年左右。 再活三十年就要死,他怎么能甘心呢? 而且……修道的人追求的是不断进步,明明眼前有更进一步的道路,他怎么能不去追求一下呢? 天下每年都有不少修士为了追求更进一步而去主动冒各种风险,那些还丹七八转的各派祖师们也是为了更进一步才去挑战天劫,想要渡劫飞升。 他萧布衣又不是太上忘情的圣人,怎么可能放得下对于“进步”的追求? 萧布衣皱起眉头,暗暗盘算该怎么做。 他的优势和劣势都很明显,劣势自然就是在占卜能力和道行上差距——事实上他自己也觉得,如果他和苏霖公平竞争的话,输的多半是自己。 但他也有极大的优势,就是彼此的同伴天差地别! 吴解的实力远在张氏兄弟之上,何况如果真的打得很激烈,言峯也不可能不帮自己师兄。这两位青羊观的高徒联手,苏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抵挡不住! 虽然在智慧道行法力上他都吃亏,可他的运势比苏霖强,他找到的“贵人”比苏霖的给力,这是他最大的优势! 如果比不过苏霖的话,那就让苏霖没办法来跟他比! 虽然这种做法几近无赖,可为了追求机缘,就算要耍无赖也顾不得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咬了咬牙,暗暗下定了决心。 月亮在缓缓升起,渐渐地接近了天顶的正中。 双方的心情也随着它一起提了起来,渐渐吊到了空中。 谁都知道,一旦月正中天,就到了八月十五。 如果传承之地已经不在的话,那么大家的这番辛苦就全都付诸东流,什么都得不到;而如果传承之地还在的话,那么很可能就会看到入口。 那时候,就是双方翻脸动手的时刻! 天空的月轮一点一点朝着中天接近,在它终于抵达中天的那个瞬间,废墟里面突然腾起了奇异的光华。 传承之地还在! 众人不由得一起瞪大了眼睛,可还没等他们有所反应,一个灰色的身影已经从那片光华里面冲了出来,朝着东边飞驰而去。 就在那个身影冲出去的瞬间,这片光华便瞬间黯淡,消失得无影无踪。 难道……那个人已经得到了传承,所以传承之地自动消失了? 众人还在纳闷,苏霖已经狂吼一声:“追!”,脚下生烟,向那道灰色的身影追去。 他这一追,张家兄弟也下意识地跟上去,言峯看了看吴解,略略想了一下,也拔足追了过去。 吴解并没有急着追赶,而是回头看向萧布衣。 “你怎么办?也去追吗?” 萧布衣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犹豫。 最后,他咬咬牙,捏紧拳头,做出了简直是赌博的决定。 “我们不追!”他的话音几乎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我不相信传承之地会那么容易消失,所以我要在这里等!” “等?” “是的,等!”萧布衣低着头,仿佛是要给自己鼓劲一般大声说:“我相信李祖师的智慧和布置,如果传承之地真的消失了,我们这些传人们不可能完全感觉不到!” “现在才刚刚子时,我要一直等到今天亥时,把八月十五这一天等下来!” 第十七章 奥妙 萧布衣下定决心之后就闭上眼睛坐在废墟前面,摆出了“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豁出去博上这一回。 吴解看看已经在地平线尽头化作细小黑点的众人,又看看正在努力平复呼吸,让自己镇定下来的萧布衣,点了点头,笑着坐在他旁边。 “不管你的判断是对是错,能下这种决断,就是好的。” 他见萧布衣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皱了皱眉,对茉莉说:“你这话没有说服力啊,你看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是师傅你缺乏威严,当年你这么说的时候,被赞扬的弟子哪个不感动得泪流满面!” “当年无上神君就算只是点个头挥挥手,也会有很多人感动得泪流满面吧……” “的确是这样,可见威严才是最重要的!” “……不要转移话题,给我想点能够增强他自信心的话!” “我觉得老四你上次讲的那个故事不错。”杜若提议说,“就是那个胡子拉碴的大叔坐在路边,摆了个摊子,对路过的小男孩说‘少年啊,我看你骨骼清奇,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以后惩奸除恶,维护世界和平的重任就要交给你了’然后再十文钱卖给他一本《如来神掌》……” “你觉得这办法有效吗?” “反正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会非常感动,从此充满自信的!” 吴解沉默了好一会儿,千言万语化作一声长叹。 他一直纳闷为什么杜若会被三山道人那么轻轻松松就骗到死,现在总算彻底明白原因了。 萧布衣不可能像杜若这么好骗,何况他也拿不出如来神掌的秘籍来,所以这个办法自然只有否决。 但杜若的话还是给了他很大的启发,所以他决定——讲个故事! “萧道友,你听说过卖拐的典故吗?” 萧布衣想了想,摇摇头。 吴解顿时来了精神,开始给他讲那个著名的小品段子。 一段笑话很快讲完,萧布衣却没有笑,反而沉吟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猛地一拍巴掌,恍然大悟:“我懂了!你讲这个典故,是劝告我‘法力道行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口才’对吧?” 他的反应跟吴解估计的完全不一样,反而让吴解愣住了。 “这个典故很好啊!它告诉我们,只要口才够好,黑的也能说成白的,四肢健全的人也能说成残废……果然对我们相士而言,最最重要的就是口才了!” “我觉得编这故事的人可能不是这么想的……” “不!一定就是这个意思了!过去我一直太注重修炼和法术,忽略了最重要的口才,现在想起来,真是舍本逐末——我们相士本来就不擅长战斗,花那么多功夫修炼符法有什么意义?我要是把那些功夫都花在口才上,昨天光靠嘴皮子就能把苏霖给骂走!” “那恐怕有点难度吧……” “没难度!我已经想出了好几套说辞,你等着看吧!只要他还敢回来,我绝对骂得他嚎啕大哭,没脸在这里再待下去!” 吴解见萧布衣突然间就变得容光焕发精神抖擞,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以至于将一个大好青年引入了歧途。 “师傅,他都三十五岁了,哪里还能算青年啊!” “三十五岁怎么就不算青年?三十八九都算!” “三十多岁的人还学别人装青年,都已经人到中年了吧……”茉莉说着突然打了个冷战,有点疑惑地东张西望,“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很危险,似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呢?” 虽然和原本的计划有点不一样,但不管怎么说,吴解顺利地鼓起了萧布衣的信心,让他变得斗志昂扬。 好吧,这就足够了。 明月渐渐偏西,东方开始发白,夜晚过去,白天来临。 废墟里面依然如故,看不到半点变化。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风势渐渐变大。萧布衣和吴解坐在废墟前面,听着漫天风沙的鸣响,看着天地间渐渐变得昏黄。 为了安全,他们依托废墟边缘一堵看起来还算坚固的断壁,用法术制造了护壁,挡住了朝着自己袭来的风沙。 按照这几天的经验,沙漠上的大风一般不会持续很久,很快就会平息。但这一次的大风却和以往迥然不同,狂野的风声一直在周围呼啸,仿佛一个愤怒的巨人,始终在发泄着怒火一般。 他们耐心地等待着,一直等到了中午时分,风势才渐渐平息下来。 当风声不再那么凄厉凶猛的时候,吴解推开了已经堆得跟墙壁一样的沙子,走出了那个临时的庇护所。 极目远眺,沙漠看起来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分别,上午那阵可怕的大风仿佛只是他们的幻觉一般,没有留下显眼的痕迹。 他摇了摇头,回身看向之庇护所周围那堆简直像是墙壁的沙子。 “这沙漠上的风沙真是大得可怕……如果不是有法术保护的话,我们倆早就被活埋了!” 他正说着,突然猛地愣住,转头看向古城的遗迹。 仅仅一次风沙就有这么大的规模,这座遗迹存在了至少好几百年,为什么还能看到那么多残垣断壁,没有被沙子给埋了? 他可是记得……昨天萧布衣在古城里面搜寻的时候,甚至还能沿着街道奔跑呢! 他急忙说出了自己的疑惑,萧布衣也反应过来,二人各自驾着法器升到半空,仔细地观察着这座看上去似乎很不起眼的遗迹。 遗迹的情况和昨天没什么分别,刚刚的大风沙甚至连它的街道都没有埋住。 萧布衣急不可耐地降落到遗迹里面,东张西望,想要找到一点线索。 而吴解则没有这么做,反而朝着旁边的一个大沙丘飞去。 “茉莉,用天书世界把这个沙丘整个儿装进去的话,你估计行不行?” “只是普通的沙子而已,应该没问题。” 得到了茉莉肯定的答复,吴解深深地吸了口气,将法力散开,朝着整个沙丘笼罩下去。 此刻从上方看去,只见一个小小的人影浮在巨大的沙丘上方,双手摊开,仿佛是要抱住什么似的。但仅仅几秒钟之后,那巨大的沙丘就突然少了一大块,宛如被咬掉了一块的蛋糕,而且还在不断地一块一块消失。 几分钟后,吴解微微喘着气,抬手擦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珠。 这座沙丘的巨大程度有点超出了他的预料,但好在它完全由干燥的沙子组成,彼此之间没有连成一片,收起来难度并不算太大。 稍稍休息了一会儿,他再次飞到了古城遗迹的上方,朝着还在里面没头苍蝇一般到处寻找的萧布衣大喊:“萧道友!你先飞上来!” 萧布衣疑惑地停下来,抬头看着他。 “我现在很忙。” “你先上来再说,我有个办法,或许能够找到线索。” 萧布衣皱着眉头,驾着一件形如云团的法器慢吞吞升上半空,飞到了吴解的旁边。 “吴道友,你想到什么办法了?” 吴解指着下方的古城遗迹说:“等一下我会降下大量的黄沙,你注意观察古城的情况——我相信为了不被沙子给埋住,那座守护它的阵法一定会开始运转的!” 萧布衣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却又有点疑惑:“我的本事有限,从天上撒点沙子下去的话,我可能看不出明显的征兆。” “放心吧,不是‘一点点’!”吴解信心十足地笑了,然后摆出了施法的架势。 萧布衣急忙低头看向古城,想了想又稍稍飞远一点,以便可以看得更加清楚,生怕漏过了任何的蛛丝马迹。 但他做梦也没想到,吴解弄出的阵势是那么的庞大! 只听一声巨响,漫漫黄沙从他双手虚抱的圆圈之中涌出,化作一道滚滚沙浪,朝着下方的古城倾泻下去。 这股沙浪一边落下一边散开,在一两秒钟之中就散成了足以覆盖小半个古城的沙子暴雨,按照这个阵势,或许只要一顿饭的功夫,整个古城可能都会被它彻底埋掉。 他顿时有些不安,担心吴解的阵势是不是闹得太大,担心李祖师留下的阵法会不会抵挡不住,担心这一次会不会弄巧成拙…… 事实证明,他的所有担心都是多余的。当漫漫沙雨倾泻下来的时候,古城的街道之中腾起了几乎看不清的黄光,连成一片迷蒙的雾气。这团雾气仿佛是无尽的汪洋大海,无论落下多少沙子都被直接吞没,一点都落不到古城里面。 沙雨足足倾泻了一刻钟,但直到最后,吴解累得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落下,古城却依然如故,没有半点变化。 “我懂了!”萧布衣哈哈大笑,一把拉住吴解,急急忙忙朝着古城里面奔去。 这次他的步伐急促而果断,显然心里已经有了定论。 片刻之后,他们站在了一堵断壁前面。 “就是这里!这里是整个古城阵法的枢纽!李祖师留下的传承之地,肯定就在这里!”萧布衣激动地将双手按在断壁上,发动了法术。 随着他的法术,一个铁八卦和几枚竹简在空中浮现出来,各自射出光芒,照在断壁上。 被这些光芒一招,原本不起眼的断壁突然变得透明起来,仔细看去,竟然是一道灰黄色的大门。 萧布衣急不可耐地伸手推门,可双手一伸却摸了个空,差点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我的命格太薄,镇不住这里的阵法!”他大叫,“吴道友,请你帮我开门!” 吴解应声过去,抬手推向大门。 说来也怪,萧布衣根本接触不到的大门,对他来说却宛如实质一般。只是这门沉重得超乎想象,他奋起全身力气都推不动。 “气运!激发你的气运!这门只能用气运推开!”萧布衣着急地叫道。 吴解点了点头,按照当初萧布衣所说的方法激发了自己的福运,顿时感觉到那扇门轻了很多,应手而开。 萧布衣顾不上道谢,急急忙忙朝着门中冲去,直到迈过大门,他才从门里大叫:“可以关门了!只要我得到真传,自然有出来的办法!” 吴解停止了激发福运,大门顿时重新变得沉重无比,缓缓关上。 他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退到了旁边休息。 能够帮的忙,他已经帮了。接下来……就要看萧布衣自己的造化了! 第十八章 变故 在吴解和萧布衣蜷缩在庇护所里面,等待风沙停息的时候,林麓山已经迎来了第二场考试。 题目有两个,第一是就“风花雪月”里面选一字来作诗,第二是就本朝开国将相里面选一人为题,作诗或者作文。 当然,总共需要三首诗一篇文,所以剩下的就是自由发挥了。 放在以往,这一门是最让他苦恼的。一天时间写三首诗?杀了他还比较简单一点! 林麓山过去写诗的最快纪录,是五天完成了一首诗——而且还是让吴解看了之后连连摇头的那个水平。 以前他之所以一直对自己没多少信心,关就在于此。 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 前有这一年多来丹儿帮他调整思路和写作习惯,后有吴解倾囊相授的千古诗文,他此刻已经脱胎换骨,从只能在地上蹦蹦跳跳的菜鸟摇身一变,化为翱翔天宇的神龙! 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三首诗和一篇文便一挥而就,然后他还有心情把丹儿亲手做的糕点吃上一些,再喝一点清茶,甚至于闭上眼睛小憩一下。 等到把状态再次调整好了,他便开始回顾这四篇诗文,开始推敲还能在哪里修改一下,以使其更加完善,更有魅力。 他这边做得轻松写意,吴解那边也一身轻松。 能够做的都已经做到了,接下来是萧布衣自己的问题。 对于萧布衣,他还是比较有信心的。这位修道二十年的“准前辈”无论智慧还是才能都颇为出色,见识方面也不算差,应变能力和临机决断更是不同凡响。更重要的是,他的运气挺不错。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来,萧布衣都足以成为布衣神相的传人,除非李布衣前辈脑子有问题,非绝世天才不肯收,否则按说他是肯定能合格的! 吴解坐在实际上是大门的断壁前面休息了一阵,然后便轻轻松松地离开了古城废墟,在城外找了个避风的地方躺下休息,耐心等萧布衣出来。 虽然按说他的任务已经完成,现在就可以回家去,但他觉得既然答应了要帮萧布衣获得布衣神相的真传,就有义务等着看到结局。 无论萧布衣是否能够通过考验,应该都不会花费太多的时间。 反正他现在也已经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关心,在这里多等一些时间也没什么,哪怕是要等上三五个月,也没有关系。 大不了……权当闭关修炼就好。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索性往地上一躺,准备大睡一通之后就开始修炼. 这沙漠中白天气候炎热,阳光充足,很适合进行修炼。 以他目前的境界,基本的修炼只需要日日温养就行,真正需要做的是提炼天火或者地火,配合自己体内的真火,熔炼出道门引以为豪的三昧真火来。 三昧真火指的是“天火”、“地火”和“人火”的结合,其来源多种多样,不一而足。不同来源组成的三昧真火,威力也不尽相同,甚至可以说千变万化。 吴解计划以煌煌大日的太阳真火为天火,以大地深处的地心毒焰为地火,再以纯阳真火为人火,三火合一练就三昧真火。 他本身修炼火部正法有成,神火的威力并不逊色于三昧真火。不过火部正法需要修炼者不断加强对火焰的理解和控制,所以能够练成三昧真火的话,对于他本身的修炼也是大有好处的。 更不要说,很多三昧真火特有的效果,神火是做不到的。 如果他能够按照计划,将太阳真火、地心毒焰和纯阳真火融合为三昧真火的话,那种三昧真火的威力在各种三昧真火里面一定会是相当出色的,各种妙用也会非常全面,将成为他修炼和战斗的得力手段。 吴解这一觉安安心心地睡了差不多两个时辰,直到日头偏西才爬了起来。 他来到了古城遗迹最高的残塔顶端,坐在那里注视着渐渐落下的斜阳,用心仔细体会着太阳的光热落在身上的感觉。 太阳真火不是火,是光热的结晶,必须对于阳光有着充分的熟悉和理解,才可能从炽热的阳光中将其提炼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东边地平线的方向,正有人影朝着这边疾驰过来。 他眉头一皱,发动无形剑,整个人隐去了身影,同时迎着那些疾驰过来的人影飞去。 不管来的是谁,如果要战斗的话,他希望战斗在远离古城的地方展开。 萧布衣正在传承之地接受考验和传承,现在这个时候,他必须尽可能地阻止别人对正在进行中的传承仪式作妨碍。 但他只飞了一小段路,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虽然暂时还看不清那些是什么人,但总觉得身影有点眼熟。而且……看那些人的样子,好像不是来捣乱的,倒像是在逃亡似的…… 又过了一会儿,他终于看清了那些人的面目,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即惊且怒。 正在逃跑的那群人,不就是言峯他们吗! 今天凌晨追着那个灰色人影离去的言峯等四人此刻极为狼狈,言峯的法袍已经破得像碎布一样,身上到处都伤痕,在沙漠上每走一步就留下许多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可他的情况,却已经是四人里面看起来比较好的了! 他背着张力,夹着苏霖,那个矮墩墩很壮实的汉子趴在他的背上一动不动,苏霖则似乎还有点力气,正在施展法术,将一道道绿光照入言峯的身体。或许就是靠着这些绿光的帮助,伤势重得可怕的言峯才能带着两个人逃跑。 在言峯身后不远处,只剩一条手臂的张和正踉踉跄跄地跟着,他的右臂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仅存的左手紧紧握着一把短剑,脸上满是惊恐和愤怒之色,不时还看向伏在言峯背后仿佛已经没有气息的张力,显得很担忧。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吴解皱起眉头,将御剑飞行的速度提升到最快,一会儿就冲到言峯他们面前,问道:“究竟怎么了?谁把你们伤成这个样子的!” 言峯见他出现,脸上露出几分喜色,但随即就被深深的疲倦代替,整个人一软,朝着地面倒去,被他一把接住。 “师弟你撑着点!”吴解急忙掏出一个绯红的玉瓶,将里面仅有一颗的火红丹药投入言峯嘴里,“不要说话,好好休息,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就行!” 这颗丹药是青羊观发给每位下山行走的弟子用来在危急关头保命的灵药,名曰“续命回天丹”,但凡一息尚存,用这灵丹都能将伤势稳住,以便慢慢救治。只是此药炼制困难,每个弟子一次只发一颗,只有这颗用掉之后才会再发。 吴解熟悉药性,鼻子一闻就知道言峯自己的那颗灵丹已经喂给张力了——所以张力才在他背上睡得这么安稳,这是药性发挥的效果。此刻言峯自己服下灵丹之后也是一样,眼皮顿时就开始打瞌睡,顷刻间已经呼呼睡着。 他小心地将言峯放在平坦的沙子上,让师弟能够躺得舒服一些,然后眉头紧锁,对还惊魂未定的苏霖、张和二人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我们中了埋伏!”张和刚才直接扔下逃命的时候也舍不得松手的断剑,用独臂接住兄长,将张力也小心翼翼地放平休息,因为这个动作,他吐了一大口血,摇摇晃晃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那个家伙,存心引我们进陷阱!” 吴解顿时明白了几分,又看向苏霖。 苏霖不愧是以寿命漫长、生命力悠久而著称的树妖,虽然看来伤得不轻,刚才又结结实实摔了一下,但他却已经恢复了几分元气,惨白色的脸上渐渐看到了少许红润,这一千二百年果然不是白活的。 见吴解的目光投过来,他喘了两口气,解释说:“我们追着那个人影一路跑去,结果却中了埋伏——西北地区著名的邪修组织‘一窝蜂’集体藏在沙子下面,等我们路过的时候猛地冲出来发动袭击。” 他的脸上露出几分后怕之色,想是对于当时的情景还心有余悸:“要不是言道友反应快,拖着我们立刻突围,加上张力道友舍身为我们挡住了大半攻击,只怕我们四个当场就要死在那里!” “对方有多少人,有什么本事?”吴解沉声问道,“是不是还在后面追赶?” “一窝蜂应该有四十二人,其中首领‘蜂王’罗彻二十年前就已经突破到百炼境界,不清楚现在有没有达到通幽境界;‘蜂后’李子云不久前刚刚百炼有成,不过这女人善于训练弟子,‘群蜂’三十六人都是她训练出来的。” “群蜂?” “是的,一窝蜂之所以出名,厉害就厉害在他们有三十六个号称‘群蜂’的弟子。那三十六人修为平平,但却练成了一套合击阵法,号称众人联手就连炼罡修士也能正面硬撼一二。” “这么厉害?”吴解一惊,炼罡修士的本事可不是入道境界能够比的,如果这区区三十六个最多也就是先天境界的弟子联手居然能够对抗炼罡修士的话,那么言峯他们能逃出来,就简直是邀天之幸了! “吹牛罢了!”张和已经捡回了断剑,恶狠狠地说,“如果不是中了埋伏,我们根本不会被打得那么惨!” 吴解这才恍然大悟,继续问道:“除了这三十八个之外,剩下的四个呢?” “剩下的四人里面,有两个从不出面,应该是负责销赃和打听情报的,本事也不会太强;还有两个分别是‘兵蜂’孙闿和‘狂蜂’陈登。”苏霖果然不愧是活了一千多年的老妖,知道的东西相当多,“孙闿是以武入道的武学宗师,近战之能远超一般修士之上;陈登是将自己炼成特殊僵尸的邪修,刀枪不入、力大无比,而且好斗如狂,曾经多次杀死著名的百炼高手。” “这次我们没见到陈登。”张和补充说,“那家伙身高超过四丈,是个恐怖的巨人。” 吴解微微点头——这大概算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那个灰色的人影究竟是谁?”他又问。 “不知道,我们中了埋伏之后就立刻突围逃跑,只来得及扫了一眼,确定‘群蜂’、‘蜂王’、‘蜂后’和‘兵蜂’都在,别的根本没来得及注意。”苏霖叹道,“若非言道友功力深厚,身负重伤的情况下还能带着两个人狂奔如飞,‘群蜂’又修为较低跑不快,我们早就被追上杀死了……” 吴解嘴角翘起,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冷冷地仿佛有火焰在里面跳动一般。 “你们的伤势应该问题不大吧?苏先生,我知道你这种老江湖肯定有保命疗伤的法子,言师弟他们就托付给你了。”他朝着东边看了看,即将落山的太阳映得他脸上一片通红,“我要去会会那一窝蜂,看看他们究竟有什么本事!” 第十九章 一窝蜂 吴解用无形剑隐去身形和气息,在渐渐落山的夕阳下,沿着言峯等人逃跑的痕迹一路飞去。 他的心中既愤怒又警惕,反而慢慢地冷静了下来,犹如一把刚刚出炉,却在晚风中渐渐冰冷的刀。 杀人的刀。 很显然,那个灰衣人影根本就是引诱他们踏入陷阱的鱼饵,但这意味着那家伙至少知道古城遗迹、传承之地的事情,知道这个对于他们的意义。 或许……那家伙跟萧布衣、苏霖一样,都是布衣神相的传人。所以他才能够设计出这么一个陷阱,计划将自己的竞争对手一网打尽。 吴解怀疑这家伙甚至可能早就已经来到了这座古城遗迹,只是始终没能找到通往传承之地的入口,所以干脆设下埋伏,将所有的竞争者都干掉,以便自己能够有足够的时间来慢慢研究。 只要没有别人跟他竞争,遗迹就是他一个人的,布衣神相的真传迟早是他的。 只是他没料到言峯等人竟然有本事从陷阱里面逃生,而且他做梦也想不到,萧布衣不仅没有跟着追过去,反而找到了通往传承之地的道路,已经进入了传承之地,或许很快就会得到布衣神相的真正传承。 想到这里,吴解不禁微微冷笑。 那人千算万算,到头来还是没能夺得布衣神相的真传——死人是什么都得不到的。 他心中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杀了这个设下陷阱伏杀所有布衣神相传人的家伙! 他飞的速度不慢,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后不久,就看到了那支正在沙漠中摸黑追杀言峯等人的队伍。 这支队伍有四十人,每个人衣服上都有淡淡的白光升起,想来应该是类似法袍之类具有一定防御力的东西。而其中四个骑马的衣服上的除了白光之外,还有其余的法术光芒闪烁,更让人一看就心生警惕。 吴解并未贸然进攻,而是隐身在天上,仔细地观察着这支队伍。 敌众我寡,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有雷霆万钧之势,将敌人重创!所以他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详细了解敌人的情况,以便有的放矢。 他首先观察的自然是赫赫有名的“群蜂”,结果一看就吓了一跳——只见那三十六人虽然胖瘦高矮老少不同,但脸上的神情却一模一样,都是一脸的木然,看不到半点喜怒哀乐,简直就像是僵尸一样。 不仅如此,这三十六人行走的动作也高度一致,举手投足整齐划一,看上去就像是那种专门训练出来的仪仗队。可如果再对照他们的表情……吴解就只能联想到一种东西,机器人! 究竟要用什么办法,才能训练出这么一群和机器无异的修士兵? 吴解眉头紧锁,终于明白为什么以言峯的本事,身边还有三个帮手,居然还被伤得如此厉害。 突然之间遭到这样的一群人围攻,只怕谁都难以抵挡! 等一下动手的时候,必须尽可能跟这些人拉开距离,否则就算破了他们的阵势,他们也可能不计生死地扑上来拼命,一不小心就可能吃个大亏! 他心中暗暗警惕,又看向那为首的四人。 这四人之中有一个穿着灰衣,想必就是那个引诱言峯等人进入埋伏的灰色人影。那人看上去大概五十出头,面色略显苍老,头发已经几乎全白了,腰板也略略有些佝偻。但吴解却注意到这老者眼神极为灵活,正在警惕地东张西望,可见并不是老迈昏聩之辈。 四人之中最为显眼的是一个高大帅气的男子,这人看起来也就三十上下,生得是剑眉星目器宇轩昂,骑在一匹额上有小小犄角的骏马之上,一人一马全都英伟不凡,简直就像是专门放闪光弹,让一般人自惭形秽的那种。 “这就是所谓的‘高富帅’啊!”吴解暗暗摇头,“瘪三当强盗倒也罢了,想不到这年头连高富帅都兼职做强盗了……” “宁王朱权也是著名的美男子,可他都做了些什么事情?”杜若不屑地撇撇嘴,“不是有句话嘛,绣花枕头。外面看起来人模人样,里面还不知道塞了什么烂草呢!” 作为一个穷人家出身的孩子,杜若对于这种自带闪光效果的邪派帅哥天然仇视。 吴解笑了笑,仔细打量着这位高富帅的装束,在他身上看到了好几件可能是法器的家什,不由得暗暗心惊。 做强盗也太赚了吧!这家伙简直是个移动的人形宝库啊! 头上的英雄巾,身上的锦斓袍,背后的虎纹披风,腰间佩着的宝石长剑,嵌玉的腰带,脚上的马靴……仔细看去,每一件东西都有法力的光芒在闪烁! “我现在也觉得这家伙的确很可恨!”他暗暗咬牙,心中也忍不住颇为嫉妒,“一身法器不稀罕,一身法器传出来装骚包,就是污染环境了!” 因为有这位人形宝库高富帅作为参照,另外两个一窝蜂的首脑看起来就普通了许多。 那个女的相貌倒是挺漂亮的,但身材就有点悲剧,几乎看不到胸口的线条,而极薄的嘴唇,冷然的目光,更是让她充满了一股非人的冷厉气质。吴解只看了几眼,就下意识地觉得,那些不知道该算人还是该算机器的修士兵,应该就是她训练出来的。 至于最后一个,生得又高又瘦,穿得也极为单薄,可却自然地流露出一种精干彪悍的气质来,尤其是他那双犹如鹰隼般的眼睛,只是略略扫过,就让吴解心中生出警兆。这份压力之大,甚至已经接近了本门那些护法师叔们的层次。 吴解心中暗凛,明白这人才是整个“一窝蜂”里面最可怕的角色。 一般情况下,修士和武者战斗,必须尽可能地拉开距离。一旦到了近身战,绝大多数的修士即使面对比自己差上一个境界的武者都是毫无胜算的。而某些已经超越人类极限的武道大宗师们,甚至拥有在近身战中越两级挑战的实力! 比方说吴解当初在长宁城认识的忌前辈,虽然只是武者,但却是天下赫赫有名的高手,实力之强,犹在很多修仙门派的长老们之上。就是凭着那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可怕剑术,他才是大楚国的定海神针,庇护了这个国家数百年。 那个高富帅大约就是“蜂王”罗彻,女的肯定是“蜂后”李子云,瘦子应该就是“一窝蜂”之中的“兵蜂”孙闿,再加上那群犹如机器人一般的“群蜂”……这“一窝蜂”能够横行西北,果然非同小可! 吴解正在观察,孙闿突然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目光朝着吴解这个方向扫视了好几回。 “怎么了?”可能是布衣神相传人的老者低声问。 “我刚才突然感觉到有敌意从那个方向传来——但什么都没看到,或许是错觉吧。”孙闿没能看到吴解,摇摇头,皱眉说道,“帮主,咱们是不是可以加快一点速度?我担心那些人会狗急跳墙……” “任他们跳去,翻不了天!”罗彻满不在乎地说,“一群还剩了半条命的家伙,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老者沉吟了一下,也劝道:“那个武修士在被群蜂围攻的时候居然能够硬冲出去,只怕来历非同小可……” “再怎么有来历又怎么样?”罗彻哈哈大笑,“就算他是青羊观或者白帝阁的,撞在咱们手上也照杀不误!” 他说着舔了舔嘴唇,露出几分贪婪之色:“这些名门大派的弟子们,身上虽然没多少东西,但每一件都是精品……说不定还能丰富一下我的库藏呢!” “老孙啊,你不是也一直想要找以武入道的后续道法吗?这人身上没准就有你想要找的东西!” 罗彻一句话说得孙闿眼中精光大盛,重重地点了点头,贪婪之意表露无遗。 老者微微皱眉,看向李子云,见李子云并无规劝之意,只得就此住口。 吴解靠着无形剑的剑光隐匿在空中,见他们这种利令智昏的模样,不由得暗暗冷笑。 死到临头还在贪心!想要以武入道的后续道法?下辈子再说吧! 他稍稍调整了一下飞行的速度,将身体保持在“一窝蜂”队伍的上空,然后在心中对茉莉说:“灵台准备好了吗?可以随时动用吧?” “没问题!”茉莉显得很兴奋,摩拳擦掌只恨不能亲自冲出开打,“师傅你这次一定要大展神威,一个都别放过!杀他个血流成河!” “光靠我一个人可不行。”吴解并没有否认之意,转而对杜若说,“老三,等一下也要麻烦你帮忙喽。” “这有什么好麻烦的!打虎亲兄弟嘛!”杜若挥了挥那把长刀,眼中寒芒闪烁,“我早就想找几个高手过过招,自从步入先天之后,我也在苦恼怎么更进一步啊!” “卫疏的情况怎么样?能够出来作战吗?”吴解又问。 “应该没问题,我已经仔细检查过了,把他身上可能被发现的暗记全都抹掉了。”茉莉拍着胸脯保证,“不过他缺乏跟修道之人战斗的经验,你最好别对他太过期待。” 吴解点了点头,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各件法器,确定它们状态完好,随时都能发动。 然后,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接通了天书世界里面的灵台。 无穷无尽的真气和法力从灵台中流出,然后在他的操纵下,化为一股铺天盖地的烈焰,将周围上百丈的空间全部罩住。 “火部正法四大灵诀之一,封天绝地,不动火界!” 第二十章 火烧一窝蜂 作为天界斗神们所创造的功法,灵霄火部正法理所当然有专门用来战斗的部分。 之前吴解所用的火圈、火焰大手什么的,只是从它的控火之术里面所衍生的手段,充其量属于普通攻击的层次,而这门功法里面真正意义上的“绝招”一共有四个。 这四个绝招合称四大灵诀,它们本身的技术难度并不大,但却需要消耗海量的真气和法力,功力不够的话,别说是修炼和施展,甚至根本无法领悟到灵诀的真面目。 吴解这几年勤修不辍,终于真气百炼而略有小成,领悟了四大灵诀的第一式。 封天绝地,不动火界。 随着他的施法,烈焰滚滚而出,顷刻间就覆盖了上百丈的范围。 地面上的“一窝蜂”众人大吃一惊,纷纷激发了各种防护法术,只见五颜六色的法术光芒一起闪烁,将他们一个个都包裹在光环之中。 但那些火焰根本没有针对他们进攻,而是自顾自地在空中燃烧,它们似乎正在点燃什么东西似的,烧得极其旺盛,伴随着熊熊燃烧的火焰,还有一些细微的“噼啪”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烧裂烧破了一般。 “蜂王”罗彻虽然看起来像是个绣花枕头,但实际上却是“一窝蜂”里面战斗经验最丰富的那个,他只用了一两个刹那的时间就明白过来,一边大叫“这是阵法,快冲出去!”,一边驾起一道黄绿色的剑光纵身飞起,想要冲出火焰的包围。 但他的反应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他的剑光才腾起不到两丈,空中被烈焰灼烧的无形之物就已经彻底破碎,发出了沉闷的吱嘎碎裂之声。 伴随着这种声音,周围的世界刹那间变成了一片鲜红。 脚下不再是漫漫黄沙,而是扭曲的鲜红,周围不远处,同样扭曲的鲜红连接起来,形成了一片光怪陆离的红霞,却又没有半点妖异气息,反而有一种令人从灵魂深处感觉灼热的气息。 这些扭曲的鲜红化成了一个巨大的罩子,将方圆上百丈完全罩住,罩子里面到处都充斥着流淌的鲜红,就像是四溢的火焰一般。 身处于这个罩子里面,好像落到了传说中的地底火海之中,上下左右到处都是火焰。 但真正令人惊骇的不是这个,是不知从何而来的“扭曲”感觉。 罗彻自从真气百炼之后,身体被大大强化,感知也敏锐了很多。他到过很多地方,见识过很多凡人无法想象的奇异景象,但却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怪异的“扭曲”。 就像是自己所处的已经并非人间,而是某些大能者用无上神通开辟出的小世界一般。 但他知道那绝对不可能!如果真的遇到了那种能够开辟小世界的大神通者,自己根本连飞起来的机会都不可能有,一巴掌就会被拍死。 他顾不得考虑更多,一口气催动剑光朝着天空飞去,想要尽快冲出鲜红的火焰罩子。 但一道雪亮的剑光迎面而来,更缭绕着熊熊燃烧的烈焰,带着一股无可抵御的霸气,令他生出“不可力敌”的感觉,不由自主地降下剑光以避开对方的锋芒。 “点子扎手!”他大叫,“娘子、老孙、老赵,并肩子上!” 以往他这么一喊,李子云会指挥那群残酷训练出来的死士们一拥而上,孙闿则会来到他身边,和他并肩作战,甚至于那个道行平平的狗头军事赵文长也会过来帮忙。但今天他一声喊出来,非但没有任何人赶到他的旁边来,甚至连一句回音都没有。 他惊讶地朝着左右看去,顿时吓得几乎惨叫起来。 无论是那群死士,还是“蜂后”李子云、“兵蜂”孙闿、“老蜂”赵文长,所有人全都一动不动地静止着,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三十六个死士依然保持着行进的动作,齐刷刷地抬起一只脚想要朝前走去;李子云的手捏着法诀,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正在发出号令;孙闿已经戴上了那对战斗用的法器护手,正长身而起,从马背上跳起来;赵文长则满面惊恐,从马背上滚向地面,似乎是打算躲起来。 可他们的动作全都停了下来,保持着令人不安的静止。 李子云手上法决的光芒凝固了,已经从马背上腾起来的孙闿也保持着一个跳跃的姿势,最诡异的是赵文长,这老头儿竟然一只脚挂在马镫上,整个身子斜着倒在空中,似乎才刚刚滚到一半就停了下来似的。 而这个时候,罗彻终于发现,火焰光罩里面那些烈焰其实根本没有流淌,只是保持着“流淌”的动作而凝固着罢了。 在这个罩子里面,仿佛除了他之外,别的一切都凝固了! 不!还有一个没有凝固的人! 刚才驾驭着那道雪亮剑光,将他从天空中逼迫下来的人!那个阻止他逃跑的人! ……或许,也就是施展这诡异火焰,将自己的同伙和部下全都凝固在火焰之中的人…… 罗彻深深地吸了口气,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同时不顾真气的消耗,一口气将所有的防御法器全都激发,直到自己被层层叠叠的光芒护住,心里才稍稍镇定了一些。 “你究竟是谁?”他大叫,“为什么要暗算我们?” 白光一闪,一个穿着淡青色法袍,只是袖口和衣摆处有火焰以及书册花纹的青年在一道雪亮剑光的环绕下出现在了距离他十余丈之外的空中,冷冷地看着他。 这青年的面貌颇为敦厚朴实,看起来就像是那种随处可见的老实本分的寻常百姓,但他身上凝而不发的强大气势却绝非寻常百姓能够拥有——那是真气百炼已经小成的气势,在整个一窝蜂之中,只有他和陈登达到了这个境界。 这青年周身环绕的那道雪亮剑光,远远的就让他感觉到几分不安,当他注视剑光的时候,即使身处火焰之中也依然免不了心中暗暗感觉寒气。而这青年左眼框里面赫然并非寻常的黑眼珠,而是一团正在熊熊燃烧的赤红烈焰! 罗彻紧张得退了一步,随即发现自己已经露了怯,不由得有几分恼羞成怒,扯着嗓子大叫:“你为什么要暗算我们?” “一报还一报,我只是在重复你们不久前做过的事情而已。”吴解一边源源不断地输出真气法力以维持不动火界,一边冷冷地说,“还是先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吧——我姓吴,来自青羊观。不久前被你们埋伏的四个人里面,那个身受重伤还带着两个人逃跑的,就是我的师弟。” 罗彻顿时犹如三九天里面被一大盆冷水当头浇下,从头顶凉到了脚底板。 他竟然一语成谶,真的惹到了青羊观的人! 几分钟前的豪言壮语犹在耳边,当时的梦想现在看来是那么的荒谬和不切实际,那么的可笑。 杀死青羊观的弟子,夺取上乘道法? 开什么玩笑!那个武修士根本就是在全无准备的情况下中了埋伏,陷入剑阵里面猝不及防,又忙着救援同伴,才被他们打成重伤的。结果他们还没来得及追上去斩草除根,人家的同门师兄已经来了…… 更要命的是,这位青羊观的高人强得可怕,整个一窝蜂加起来,恐怕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此刻无比痛恨自己的乌鸦嘴,更怀疑这趟出门是不是忘了祭拜神灵,以至于晦气缠身…… 一贯嚣张跋扈的“蜂王”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尽可能真挚地说:“这位道友,误会!完全是误会啊!” “误会?”吴解讥诮地一笑,反问,“你刚才不是说了吗,就算是青羊观或者白帝阁的,撞在你们手上也照杀不误。怎么突然就变成误会了呢?” 听到这话,罗彻真是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嘴贱干什么!嘴那么贱干什么啊!说点什么不好,非得说那种鬼话!更要命的是还被别人听去了……这不是自己找死嘛! 事已至此,再无半点缓和余地,罗彻深深地吸了口气,将满心的惊惶恐惧都压下去,恶狠狠地瞪大了眼睛,手一指,那道黄绿色的剑光便飞了出去,犹如一条插翅的飞蛇似的,朝着吴解扑去。 他的剑术果然不凡,虽然心神已经被恐惧震慑,但这一剑依然充满了灵气,剑光飞腾之际隐隐有一股活灵活现的感觉,仿佛那道剑光真的是一条活蛇,充满了灵动之意。 吴解剑术虽不高明,眼光却还是有的。一看这道剑光的灵动程度,就知道光凭剑术,自己还真的敌不过这一窝蜂之首。 但他一点也不担心,用无形剑的剑光护住身体,右手一挥,熊熊烈焰便凝结成一只火焰大手,朝着罗彻当头拍下。 有无形剑护身,罗彻的剑光一时半会儿伤不了他,但罗彻自己挡得住他的攻击吗? 不动火界有三重效果,第一是封禁天地,将一方天地与外界隔绝;第二是锁住敌人,只要道行低于他的敌人,大多都会被直接凝固,动弹不得;最后则是能够大大加强他操纵火焰的能力,令火焰法术威力暴增。 此刻他施展出的火焰大手只怕已经接近了炼罡层次的威力,除非罗彻有什么上等的防御法器,否则绝对不可能挡得住! 战况的发展正如吴解估计的那样,罗彻的剑光轰到吴解面前便被无形剑的剑光拦住,只听得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却始终攻不进来;但吴解的火焰大手拍下去,罗彻身上那一层一层的防护却犹如纸糊的一般接连破碎,直到最后他胸前所挂的一块玉牌猛地炸裂,才腾起一圈白光,将火焰大手勉强挡住。 罗彻被这一击吓得几乎昏死过去,眼看着火焰巨掌还停留在自己头顶不远处,再也顾不得心疼宝贝,拿出了一颗拳头大小的赤红珠子,狠狠地砸了出去。 与此同时,他暗暗捏碎了自己一直珍藏的另一块玉牌。 那颗赤红的珠子一出手就化作熊熊烈焰,充斥了整个火界,也挡住了吴解的目光。 火界原本就是无穷烈焰组成,此刻被这红珠所化的烈焰引动,顿时化作一片火海。在这片熊熊燃烧的火海里面,除了吴解周围一圈尚未燃烧,其余的地方无论是人还是马,是衣服还是兵器,全都烧了起来,甚至就连地上的沙子都被点燃。跳动的火焰在凝固的身体上肆意流淌,将血肉化作片片焦黑,却听不到半声惨叫。 而罗彻则趁着这个机会,整个人化作一道白光,顷刻间冲出数百丈之外,脱离了不动火界笼罩的范围。 按说这时候他应该设法反击,但他接连动用了三件压箱底的珍宝才逃出一劫,哪里还有胆子反击?甚至都没来得及抬头看星星以判断方向,直接就随便找个方向,驾起一道灰绿色的剑光,狂奔逃跑。 吴解眉头一皱,全力催动火界,将那些火焰一口气制服,然后重新压缩成了那颗赤红的珠子。但这个时候,一窝蜂的众人却都已经被烧得焦黑,一个活的都不剩了。 “好狠的心!”他摇了摇头,撤去火界,意识扫过天书世界,发现两座灵台已经空了大半,不由得叹了一声,“不动火界威力虽大,但对现在的我来说,还是有点太勉强!” 他一挥手,用少许法力将地上的残骸全都收入天书世界,那些法器就因为没有足够的法力运送而留在了原地,零零碎碎一大堆。其中不少看起来都绝非凡品,最有价值的大概就是那颗赤红珠子了。 将这些法器一股脑儿都塞进药箱里面,吴解收起药箱,驾起无形剑,整个人化作一道雪亮的剑光,朝着罗彻刚才逃跑的方向追去。 他并不担心罗彻能够跑得掉,因为他能够感觉到对方身上那些残留的神火气息。 除非罗彻有本事在逃亡中扑灭这些气息,否则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过他的追杀! 第二十一章 千里追杀 吴解驾着剑光,在沙漠上空疾驰,一路狂风呼啸。 在他的左眼看来,天空中有一道淡红色轨迹一直延伸到远方,那是罗彻身上沾染的神火气息。这道轨迹用肉眼无法看到,但他的火眼却看得清清楚楚,就像是泥地里面留下的马车车辙一般,将罗彻的逃跑路线诚实地显露在他的面前。 所以他一点都不用着急,驾着剑光专心追赶就好。 神火气息入水不灭,而且已经深深地渗入了罗彻的身体,除非罗彻突然走狗屎运遇到了那些绝顶高人相救,否则就算过上十天半个月,这些气息都不会完全消散。 这就意味着在那么长的时间里面,他将一直都如同黑夜中的灯火一般显眼,吴解想要追丢了都很难。 吴解一边疾驰,一边回忆着刚才的战斗,总结经验、寻找不足。 “感觉还是废话太多了。”他仔细回忆了一番,在心里暗暗摇头,“我应该直接一巴掌就拍过去,把他烧个八分熟,然后再对着尸体抒发感想!” “但就算一巴掌拍过去他也能跑得掉啊,那个奇怪的白光逃跑速度太快了,而且连火界都困不住。”虽然没有能够捞到出场战斗的机会,但杜若并没有生气,还保持着冷静,“既然无论如何他都能跑掉,那怎么样都无所谓吧。” “怎么可能无所谓呢!”茉莉激动地大叫,“气势!气势啊!师傅你这次高调出场,摆出一副强者碾压的态势,气势就上来了!可你要是直接一巴掌拍过去,那还有什么气势?街头混混打架之前都还要先骂上一通,以获得气势上的优势呢!” 吴解琢磨了一下,似乎也的确是这个道理。 他正想赞成,杜若却跳出来反对:“打架最重要的是赢!赢了之后再骂,不是很简单痛快吗?” “可我们不是打架,是杀人啊!你都把敌人烧成焦炭了,对着一堆黑乎乎的焦炭开骂,那就是变态了吧。” “好像是有点变态……” “不用好像,就是变态!而且不是一般的变态!” 吴解沉默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似乎不能朝着变态的方向发展,但他又不想像某些反派角色一样因为废话太多而让敌人翻盘…… 于是到最后,似乎只能“一巴掌打死敌人,然后潇洒地转身点烟,在身后轰隆隆的大爆炸背景中飘然离去”…… 要是炸了自己的话怎么办? 气势和实用,难道就真的没办法兼顾吗? “从这段纠结的内心矛盾之中,我们大致可以看出两点。”杜若摇身一变,化为心理学专家,“第一,老四你是个闷骚。” 吴解默默点头。 “第二,人不能只靠气势活下去!” 吴解正要点头,茉莉却抢过话头嚷嚷起来:“这可不行!人生在世连一口气都不争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不要扯这种对实战不利的理论啊!气势有什么用?打赢了才重要!” “气势更重要!” 于是杜若和茉莉就开始争吵起来。 吴解听她们越吵越不靠谱,忍不住哈哈大笑。 随着这番笑声,他将气势和胜利的问题抛开一边,专心思考自己在战斗中出手招数的得失。 在战斗之后回忆战斗,总结得失,看似很无聊,却能够找出自己的缺点和不足,以便改进。一次改进一点,积少成多,战斗的技艺自然就能不停地提升。 而且就算是暂时看不出自己的招数有什么问题,也能在敌人的招数中得到启发。比方说这次的战斗中,吴解就从罗彻的剑术中深受启发——那道灵动的剑光,简直把飞剑的威力发挥到了极限。如果不是他的硬实力有优势,以力破巧的话,双方狭路相逢,只怕他还真不是这“蜂王”的对手! 其实不仅仅罗彻很厉害,一窝蜂的其他人也颇有可取之处。他们在遭到吴解奇袭的时候,一瞬间就做出了应对,反应之快令人暗暗咋舌。尤其是那个灰衣老者,从吴解出手到不动火界封锁天地,甚至还不到一眨眼的时间,可他居然已经翻身滚下马去……这份果断,吴解也自叹不如。 他们的警惕和应对都很出色,只可惜遇到了吴解,遇到了不动火界这种超乎他们想象的手段。 灵霄火部正法是天界斗神的功法,斗神们平常负责的就是降妖除魔扫荡各地,出手前自然要封锁战场,避免有敌人逃跑。这不动火界显然就是用来封锁战场的,只要火界一开,敌人中的那些喽啰全都被定住,解决掉几个强者之后,大可以慢慢清场,一个都逃不掉! 吴解仔细回忆和分析战斗的情况,暗暗点头。 在这场战斗中,他占了三个极大的优势:第一,他有无形剑隐匿身形,可以从容准备,发动奇袭,一出手就占得先机;第二,他修炼的凌霄火部正法神妙无方,不动火界的手段大大超出了一窝蜂众人的想象;第三,他在天书世界的支持下法力真气几乎无穷无尽,能够将原本只能持续片刻的不动火界持续了很久。 就是因为这三个优势,他才能够创造出令人惊骇的战绩,一战覆灭了西北剧盗一窝蜂。 但即使有这么多优势,最后还是被罗彻跑了……这只“蜂王”能够横行西北多年,盛名之下,果然非同凡响! 当吴解将这一战的经验全部梳理完成的时候,天色已经微亮,他已经追踪着罗彻留下的痕迹飞出了荒无人烟的沙漠,进入了稀疏的草原。 他在天空向下看去,间或看到一两个大帐篷,牧民们赶着牛羊,开始日常的放牧。 在和平年代,这些牧民们向中原供应皮货毛料,以换取盐、茶、铁器等生活必需品,而当他们感觉到生活困难,或者发现东方的大国开始虚弱的时候,就会成群结队组成军队去掳掠一番。 只不过,东方的大国不会永远虚弱,一旦大国恢复过来,那些在战乱年代杀出来的精兵强将们就会嗷嗷叫着冲进草原,把当初落井下石的家伙杀得人头滚滚。 目前九州西边的大国是秦国,当年它建国之后,就曾经派出大军扫荡草原,半年内屠灭了上百个部落,几十万人口,杀得草原各族听到“秦”字就心惊胆战,不敢向东半步。 这已经是差不多三百年前的事情,昔年纵横千里的大秦铁骑,现在已经渐渐颓废,而当年那个威震九州的强国,也已经露出了颓势。 或许,新一轮的战乱正在酝酿之中吧? 吴解暗暗感慨着,追踪着天空中那道红色的轨迹,一路疾驰。 这一路上红色的轨迹曾经落地几次,意味着罗彻曾经停下来休息,但每次应该只是休息了很短的时间就又继续逃跑,没有长时间地停留。 吴解也有些纳闷——按说自己追了这么久,罗彻怎么也应该放松警惕了吧,难道他有什么特殊的手段,能够发现自己一直追在后面吗? “这不可能!当初我就在他头顶上,他都看不到我……没理由我现在跟他隔着至少几十里地,他反而能够看到!” 不过他也忍不住要佩服罗彻,从那些轨迹的情况可以看出,罗彻不止一次使用特殊的方法激发身体潜力,短时间内大大提升了御剑飞行的速度,以拉开和他的距离。 若非如此,他现在早就已经追上了。 “不管怎么说,总之你跑不掉!”他看着那道又一次从地上腾起,延伸到天边的红色轨迹,冷笑着继续追去。 打蛇就要打死,罗彻这种为了逃跑毫不犹豫地牺牲同伴的家伙,绝对不能放过! 就在吴解又一次下定决心追杀到底的时候,罗彻正躺在地上拼命地喘气。 这一夜下来,他拖着受了内伤的身体一直逃跑,还好几次使用虎狼之药激发潜力,身体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但他不敢休息很久,只是略略喘了几口,就用抖抖索索的双手拿出两个玉瓶。 白色的玉瓶里面是可以快速恢复真气的灵药,当初他为了得到这瓶药,杀了很多人;而红色的玉瓶里面则是可以激发潜能的秘药,是很多年前劫杀了一个魔道修士得到的战利品。 也就是在那场战斗里面,他认识了李子云,二人惹下天大的麻烦之后不敢留在西南,跑到了西北的大草原上……一转眼,已经过了上百年。 为了逃跑,舍弃了相濡以沫上百年的妻子,罗彻心里也颇为难受。可他很清楚,自己不逃走的话,就连报仇的人都没了! “青羊观!只要我罗彻这次能够逃出生天,必定盯着你们的弟子杀!杀得一个是一个!拼了命也要闹得你们鸡犬不宁!” 他暗暗发誓,然后一仰头将两种药吞下去。 清凉滋润的感觉和灼热亢奋的感觉接连涌起,原本疲惫至极的身体迅速恢复了活力。 他拿出一面镜子,一口真气喷上去。只见原本光洁的镜面上突然出现了惨烈的猩红,正在从西边涌过来。 “该死!这家伙还在追!” 想起这段路上不止一次被人看到自己落魄逃跑的样子,想起那个在后面如同勾魂鬼一般穷追不舍的青羊观弟子,他忍不住破口大骂,收起法宝,驾着剑光再一次飞了起来。 血海深仇,他忍了!一路上被人取笑,他也忍了!无论如何,他一定要逃出去!然后狠狠地报复! 第二十二章 垂死挣扎 日升日落,晨昏交替。吴解一路追杀罗彻,追了足足三天三夜。 这三天里面,罗彻用尽了各种办法想要甩开吴解:他曾经频繁地转换方向,曾经在水里潜了十多里地,曾经试图隐藏在人口稠密的大城市里面,曾经冒险穿越有危险妖兽盘踞的深山,甚至于曾经钻进粪坑里面,想要借助污秽来遮掩吴解的追踪法术。 然而他的各种做法全都是徒劳,除了让吴解慢慢地拉近了距离之外,没有能够起到别的任何效果。 若是神火气息那么容易就能够被消除掉的话,天界斗神们又凭什么能够仗着这种法术斩妖除魔?又如何能够保证缉拿各路妖邪的效率? 就这么一个跑一个追,等到第三天傍晚的时候,罗彻终于再也不想跑了。 或者,他终于跑不动了。 百炼修士体力过人,绝不逊色于苦练武学多年的武道宗师们,他们真气法力的浑厚程度也远在先天修士之上……但一口气御剑飞行几天几夜,无论精神体力还是真气法力,都已经到了接近枯竭的地步。 当飞过一个小城上方的时候,罗彻咬了咬牙,降下剑光,落在城墙上面。 此刻他的模样极为狼狈,披头散发、神情憔悴,一身锦衣已经皱皱巴巴,甚至还能在某些不起眼的地方看到许多污渍——这是当初在粪坑里面沾上的,虽然他此后又到水里洗了一下,但时间紧迫,没来得及洗干净。 而他的眼神更是充满了凶狠和绝望,双手紧紧握住两把飞剑,死死地盯着天空。 逃是逃不掉了,就在这里决一死战吧! 当那道雪亮的剑光出现在天边的时候,他冷然一笑,正要发出飞剑迎击,突然心中一动,露出了凶残而且得意的笑容。 “就算我会死在这里,也要报复一下!” 他恶狠狠地自言自语,然后拿出了一颗黑色的珠子。 这是当初他和李子云联手击杀那个魔道修士得到的战利品,名为“万毒珠”。平时看起来只是一颗不起眼的珠子,但只要作法催动,就能化为无穷毒雾,足可以覆盖方圆十里。 毒雾所至,人畜俱毙,寸草不生! 自从得到这件宝物之后,他只用过一次,就被那些中毒者惨烈的死状吓住了,再也不敢使用它——就算他是邪派中人,也明白有些事情不能做得太过火,要是惹来正派仙人们的围剿,有再多的宝贝也是个死字。 不过今天,他已经无所顾忌了! 这三天的追踪让吴解也累得够呛,甚至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催发无形剑的隐匿效果,一道雪亮的剑光划破天宇,就这么沿着神火气息留下的红色轨迹一路追来。 片刻之后,他看到了红色的轨迹落地,也看到了站在城墙上,一手握着飞剑,一手拿着黑色珠子,笑得很是狰狞的罗彻。 “师傅当心!这家伙肯定要耍什么花样!” 吴解点了点头,没有贸然落地,只是浮在空中,远远地看着罗彻。 “为什么不跑了?”他问。 “跑不动了。”罗彻很干脆地回答,“再这么跑下去,等被你追上的时候,我就连还手的力气都没了。” “那你觉得现在还手,就能赢得了我?” “赢不了,不过总还有别的办法可以想。”罗彻举起了那颗黑色的珠子,脸上没有半分紧张,反而笑得神秘兮兮,“猜猜看,这是什么?” 吴解的目光落在那颗珠子上,却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茉莉,认得出来吗?” “应该是某种毒物,但究竟是什么就不确定了。” 吴解暗暗点头,提高声音问道:“你拿着一颗毒珠想要干什么?服毒自杀吗?” 罗彻噎了一下,原本阴毒自信的气势顿时弱了两分。随即他就有些恼羞成怒地大叫:“这是万毒珠,别看只有这么一颗,一旦发动,方圆十里之内别说是人,就算一只蚂蚁一片草叶都活不下来!” “那又怎么样?你不会以为这种东西就能拦得住我吧?”吴解心中暗暗警惕,脸上却不露声色,以一种很不屑的姿态反问。 听到他的反驳,罗彻不仅没有惊惶或者失望,反而笑得越发开心,甚至连眼角都在抖动。他的笑容充满了阴毒和怨恨,与其说是在笑,不如说是在诅咒。 “是啊,我也不觉得这东西能够挡得住你。不过我的目标可不是挡住你,而是拖着这全城人一起死!”他笑了一阵,癫狂地大叫,“我横竖是要死,就算不能拖着你一起死,至少要拉上一城人给我陪葬!” 吴解皱起了眉头,脸色沉了下去。 “哈哈哈!你头疼了吧?你没办法了吧!我早就看透你们这些正道中人了,整天说什么扬善除恶,说什么匡扶正气,归根究底还不是为了得到百姓的拥护,还不是为了赚取那点功德!”罗彻的笑声越来越响亮,可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凶狠,怨恨狠毒之意简直要化成黑色的毒液,从他的嘴角流淌出来,“这次我把整整一个城市的人全都毒死,犯下滔天杀孽。虽然罪过大部分算是我的,可如果不是你穷追不舍,我也不至于做到这一步——你也一样别想逃脱罪责!” 说到这里,他突然恍然大悟,神情一刹那就变得轻松而且得意起来。 “对啊!你们这些正道中人从来不敢沾染太多杀孽的!” 想通了这一点,罗彻顿时精神抖擞,高高地举起万毒珠,不屑地看向吴解,神情中全是嘲笑和挑衅:“来啊!来杀我啊!我就站在这里等你过来杀!” 他现在完全不用担心了,笑得很开心很嚣张,一只手牢牢地握住万毒珠,一只手持着飞剑指向脚下那座小城:“看看啊!这个城市看起来还不算特别小,有很多很多的人……大概有几万人吧……只要你敢过来一步,我就发动万毒珠!到时候这几万人就都是你逼死的!” “来啊!来啊!有种的你就过来啊!”他哈哈大笑,笑得吐沫横飞,笑得前仰后合,手上的万毒珠也随之晃来晃去,“啊呀呀!我可真是害怕啊!你杀了我的全部手下,追了我三天三夜,我怕啊!我怕死了!可我现在就在这里,你怎么不敢过来杀我了?你怎么自己反而怕了?” 吴解沉默了,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师傅啊,放过他算了,不值得为这个小人物惹下杀孽啊!”茉莉急忙劝道,“日后有的是时间找机会干掉他,现在硬干的话,损失太大了!” “可日后真的有机会吗?”杜若反问,“这次这么好的机会都让他跑了,日后真的还能找机会干掉他?” “就算日后干不掉他,也不能冒着惹下杀孽的风险!咱们修仙的人,无论如何不能跟老天对着干——师傅你前世的教训还不够惨痛的吗?” 这些年来,杜若早已通过茉莉详细了解了许多当年无上神君的事情,此刻听她说起无上神君的教训,不由得一时哑口无言。 无上神君那等神通,也没能扛得住惹下无边杀孽的后果。吴解的本事比无上神君差了不知道多远,哪里能够沾染这种事情! 罗彻的本事不凡,以彼此现在的距离,吴解无论如何也没办法阻止他发动万毒珠,如果坚持要杀他的话,结果就必然只有一个——罗彻会死,可全城的人也会跟着陪葬。 这份杀孽,吴解难辞其咎! 一时间气氛凝重起来,吴解在天空中,罗彻在城墙上,两个人冷冷地对视着,仿佛想要用目光将对方杀死一般。 过了几分钟——在茉莉和杜若的感觉中,简直像是有一年那么久——吴解深深地吸了口气,以剑光护住身体,从空中举步,朝着罗彻走去。 “你……你想要同归于尽吗?” 罗彻原本以为吴解被自己吓住,这次总算是逃出生天,正在得意洋洋。却不料吴解居然不顾他的威胁,摆出即使沾染无边杀孽也要消灭他的架势,顿时有点慌了神,急忙大吼:“不许过来!” 吴解没有理睬他,依然一步一步朝着他逼近。 “如果你束手就擒的话,我可以带你回青羊山,找个地方关你一生一世,这是我最大的让步。”他一边走一边说,“想要我放过你,绝不可能!” “你不怕惹下无边杀孽吗?” “怕!但我不能因为害怕,就放过一个疯狂到用一个城市的性命来为自己当挡箭牌的恶棍!”吴解的脚步很沉重,语气也很低沉,但眼神却越来越明亮,尤其是左眼中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烧,仿佛随时要破体而出,化作滔天火海,将罗彻焚烧殆尽。 看着他的眼神,罗彻终于绝望了。 那是不惜代价也要杀死自己的决然,有这种眼神的人,是绝对不会和自己妥协的。 他是肯定不愿意被关在青羊山一生一世的,那样的话跟死了有什么分别?甚至还不如死了来得痛快呢! “既然你不顾全城人的性命,那大家就同归于尽吧!”罗彻脸上的肌肉在抽搐,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疯狂,嘴角甚至有白沫溅出来。他歇斯底里地大吼,便要发动万毒珠。 就在这时,他和吴解同时感觉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束缚住,动弹不得。 二人正在惊惧,却听到了一个温和的叹息声:“唉!年轻人就是火气太大,总是琢磨着无边杀孽干什么?别闹了,快到我的碗里来!” 眼前一黑一亮,他们发现周围的景色一下子变了。 刚才,他们正在一个小城的城墙处对峙,吴解在空中,罗彻在地上。而现在,他们却来到了一座乳白色的大湖上空,湖泊里飘着油花,升起浓厚的香气,更有几只比山岳更大的巨兽的骸骨沉在湖水中,直指天空的森然白骨上还带着少许乳液。 除此之外,湖水中还飘着几条像房子那么粗的绿色水草,湖水下面,隐约能看到一些粗大的肉末在飘动,远处还有两三座黄色的浮岛,在水里载沉载浮。 极目远眺,隐约可以看到这座湖泊的周围有青白相间的环形山壁连成一片,山壁光泽剔透,犹如玉石一般。往上看去,则只见一片迷迷茫茫的天空,却看不到更远更清楚的景象。 吴解和罗彻只是愣了一下便回过神来,然后吴解立刻驾起剑光,朝着罗彻冲了过去。 不管他们现在在哪里,总之已经不是那个城市里面了。既然如此,他当然要抓住机会杀掉这穷凶极恶的“蜂王”! 别的事情可以先放在一边,眼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斩奸除恶! 第二十三章 碗中世界,龙争虎斗 吴解和罗彻的这番对峙,小城的居民当然看在眼里。 事实上罗彻站在城墙上的时候,就已经有士兵过去盘问,想要把他赶下去,只是被他随手一剑将五六个士兵杀了个干干净净,众人被这种毫无道理的残暴和强大吓住了,才不敢靠近而已。 因为离得比较远,所以他们只能看到吴解从天而降,和罗彻展开对峙,然后双方眼看要动手的时候却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众人疑惑不解了一会儿,见两人没有再出现,这才放下心来。 于是哗啦啦过来了很多人,围观的,验尸的,更有那些死者的亲属们抚尸痛哭——好端端一场飞来横祸,不久前还在身边的亲人一下子就没了,他们如何能够不哭! 城内的一间小酒店角落里面,一张桌子上坐了三个人,一个青年白发白眉器宇轩昂,一个中年胖胖高高敦厚和善,还有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正趴在桌子上睡觉,头顶一对狐狸耳朵不时抖动两下。 说来也怪,这三个人的模样如此特别,但来来往往的食客却对他们视若无睹,就像是他们不存在似的。 “我还以为你会出手的,见恶不斩,可不是你的风格啊。”中年人笑着说,“难道说你闭关二百年,终于参透了善恶之分,从此无善无恶太上忘情了吗?” 青年不屑地冷哼一声,反问:“见死不救也不是你的风格,为什么你还坐在这里?” “我这不是去救了嘛。”中年人呵呵一笑,朝着城墙那边指了指。 随着他这一指,酒店的墙壁突然明亮起来,犹如大屏幕一般,映出了城墙那里的情况。 一个和中年人无论相貌装束气质都完全一样的人走到了正伏在尸体上痛哭的众人旁边,劝道:“不要哭,不要哭,这还没死透呢,还有得救。” 众人只当他是在胡说——这些人每一个都被剑光透体而过,不是身首分离就是心胆俱裂,哪里还有救! 中年人见众人不理他,尴尬地笑了两声,变魔术般拿出一口大锅,叹道:“碗里装了脏东西,只好用锅了……” 他说着伸手一指,五六具尸体就突兀地飞了起来,一个接一个落在了锅里。 说来也怪,那口锅再怎么大也有限,却偏偏能够将这么多尸体都装进去,而且居然还没装满。 众人被这一幕惊呆了,全都不知所措。 中年人也不管他们,径自拿出一个酒葫芦,往锅里咕噜噜倒了许多酒,然后盖上锅盖,手指一撮,锅底突兀地生起火来,赫然是要用酒来煮。 过了片刻,一个老妇人心惊胆战地凑过来,不安地小声问道:“仙……仙长啊,我儿他……真的还有救?” “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中年人反问。 “那……怎么放在锅里煮啊?”老妇的胆子大了几分,又追问道,“这一煮,不就熟了吗?” “那有什么办法?我就会这么救。或者你去找个有其它办法的?” 老妇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声说:“不!不!请仙长大展神通,救我儿一命!小人愿意做牛做马报答仙长!” 说着,包括她在内,一众死者的家属们全都跪了下来,连连磕头。 中年人叹了口气,手一挥,柔和的气息就将众人扶了起来。 “我不喜欢别人冲着我磕头,你们且安心等着就是。” 于是人们就耐着性子,不安地在旁边等待。 这个消息很快就在城里不胫而走,居民们急急忙忙地从四面八方赶来看热闹,一时间城墙下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但中年人完全不理睬这些围观者,只是专心地在看顾着锅子。 锅下烈焰腾腾,锅里咕噜噜似乎有肉汤翻滚,而酒香早已四溢开来,渐渐地整个城市都笼罩在酒香之中。 小酒店里面,白发青年不屑地冷哼一声:“装神弄鬼!” “也不能算是装吧,神鬼之类,跟我辈有什么区别吗?”中年人笑着说,“剑神也好,灶神也罢,你我不都是受人间香火的?” “谁稀罕那些香火供奉!烦!” 中年人摇摇头,手一挥将墙上的画面抹去,低头看向桌上的一个盛着鱼汤的海碗:“好了好了,那边没意思的话就看这边吧,已经打起来了。” “小孩子打架,有什么好看的?”青年嘴上这样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朝着碗里瞟去。 吴解和罗彻的战斗已经越发激烈,两道剑光在空中不断追逐转折,更有许多五颜六色的光芒遍布空中,华丽之中杀机暗藏。 吴解打得暗暗心惊,发现自己还是太小看了罗彻 这纵横西北多年的剧盗“蜂王”果然本事了得,不仅剑术高明,各种各样的宝贝也层出不穷,简直令人有目不暇接之感。 比方说现在,就有十多把飞刀正在他身后追赶,只要他飞行的速度稍稍慢一点,这些飞刀就能追上他,逼得他不得不将速度提升到最快。 御剑速度快到这个地步,差不多已经超出了吴解所能控制的程度,好在他的剑术原本就谈不上高明,本来也只有直来直去的套路而已,就算超速问题也不大。但极速御剑,对于真气的消耗却是惊人的,若非他能够借助天书世界里面的灵台补充真气,此刻体内的真气只怕已经开始匮乏了。 从开战到现在,罗彻几番出手却被吴解接连破去,此刻已经心胆俱丧,一边御剑逃跑,一边不断祭起各种各样的法器。也不知道他这些年来究竟搜刮了多少,短短一会儿工夫,前前后后已经使用了十几种不同法器了。 最初开战的时候,他本是想要正面破敌的,所以祭起了一套四枚红色的宝珠,这些宝珠一旦祭起就化作四团人头大小的火球,朝着吴解狠狠地轰过来。 吴解并没有在意,他是玩火的专家,哪里会害怕区区四个火球?结果剑光迎上火球,只见它们猛地爆炸,化作一片赤红,然后赤红里面七八道光芒激射而来,即使他反应很快,也被其中两道集中,虽然没有能够突破无形剑剑光的防御,却震得剑光嗡嗡作响,更震得身剑合一的他头晕眼花脏腑剧痛,一下子就受了不轻的内伤。 罗彻赫然是用火焰遮挡吴解的视线,然后再用威力不凡的法器偷袭! 这一招威力不凡,若非吴解本事了得,一下子就会送命。 受伤之后的吴解怒气勃发,可却又冷静了下来。他小心地和罗彻保持距离,用剑光护住身体,施展火部正法,一道道火光犹如利箭一般射去,想要像射鸟雀一样把罗彻给射死。 罗彻本拟这一招就算杀不死吴解也能将他重创,却没料到吴解受了伤反而更加凶狠,一出手就是道道火箭。这些火箭速度奇快,威力自然也不会小到哪里去。他绝不敢以负伤疲累之身硬接这些火箭,只好不断地躲闪。 他的剑术极为高明,人剑合一之后化作一道青绿色的剑光,躲避起来并不吃力,心中便不由得有几分懊恼——早知道这小子其实除了那诡异的火罩之外没有什么别的厉害本事,自己当初就不该跑! 如果以当时还算完好的状态拼死一搏的话,只怕早已将这小子斩于剑下! 他的想法很好,却大大低估了吴解,也低估了火部正法的威力。 吴解见火箭不能达成目的,冷笑一声又有变招,双手合拢起来,朝着掌心吹了口气,然后搓了搓手,猛地一撒。 随着这一撒,无数的火星撒了出去,它们在空中互相碰撞,迅速融合成十多只火焰化成的飞鸟,朝着罗彻飞去。 这些飞鸟颇有灵智,能够转折回环,不像火箭出手无回。而且吴解并没有就这么停下来,紧接着又制造出了第二批、第三批飞鸟…… 眼见着火鸟源源不断地被制造出来,罗彻顿时大惊。不敢等这些火鸟形成规模,急忙取出一支墨绿色的竹杖掷出,顷刻间化作一片竹海,将火鸟都拦在外面。 这竹海颇为奇妙,一只只火鸟撞上去轰然引爆,却不能将其点燃,只是一片一片炸得枝叶横飞,而竹海却还在不断增长,俨然是要将整个湖面全都占满似的。 吴解就算不知道对方在玩什么花样,也知道不能让竹海真的占满湖面,否则会对自己极为不利,于是便从不久前刚刚得到的战利品里面拿出了一颗黑乎乎的珠子——那些战利品已经由茉莉分门别类整理过,随时可以取用。 这颗珠子来历不明,但内部蕴含无穷雷电之力,显然不是一般的货色。它一出手就化为无尽轰雷,几乎将天空全都布满。 吴解将珠子掷出之后就急忙后退,免得被雷电轰到自己,就这样还挨了一两道雷光,震得身体隐隐作痛。 而罗彻见到漫天雷光,顿时怒恨交加——此珠名曰“天雷子”,是炼罡修士采集天雷余波炼制而成的一次性强大法器,本来是他高价买来,给李子云护身的。 李子云没来得及施展它,就糊里糊涂死在了不动火界里面,结果这天雷子就成了吴解的战利品,罗彻自己反而要深受其害。 好在他也有所准备,一边藏身竹海之中,利用竹海削弱天雷的威力,另一边则祭起了一面土黄色的盾牌,化作一片山岩遮住身体。 轰雷不断炸裂,炸得天崩地裂日月无光,炸得湖里白浪滔天,巨兽骨骸四散粉碎。竹海被它炸得层层粉碎,一会儿工夫就全部耗尽,化作断成两截的竹杖掉落,唯有那片黄色的山岩能够抵挡。任凭狂雷乱轰,岿然不动。 等到雷光消失,吴解还没来得及再出手,便见到无数青白相间的光芒迎面射来,铺天盖地,简直要把整个天空都占满一般。 吴解不及细想,全力催动剑光护身,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一瞬间就中了不知道多少招,整个人被轰得连连后退,一口气轰飞了好几里。 这件宝物是罗彻压箱底的东西之一,名叫“万罗针”,当年他跟玄门大罗派一个不肖弟子交好,用好几件珍宝交换了这件只能使用一次的宝物。本拟再换一点,那个弟子却已经死在了三教演武大会上,被一个魔门弟子直接撕成了碎片。 万罗针本是炼罡修士所用的宝物,作为一个百炼小成的修士,罗彻必须要施法好一段时间,激发体内的潜力才能将它施展出来,而且施展出来之后就不能控制,在狭小空间还好,如果在开阔的地方使用的话,只怕万千飞针大部分都要射到空中去。 这次地形合适,他接连喷出几口本命精血,强行催动了这件法宝,想要将吴解射成筛子,以解心头之恨。 不知道过了多久,万千飞针终于耗尽,叮叮当当地全都轰在玉石般的山壁上坠落,那边吴解也没了声息。 罗彻从已经裂开的山岩盾牌下面钻了出来,忍不住哈哈大笑。 但他才笑了一声,就感觉了到极其强烈的危机感,不及细想纵身就跑,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吴解以无形剑发动的偷袭。 刚才那个瞬间,吴解眼见着情况不妙,一低头钻进了乳白色的湖水之中。借助湖水之力稍稍削弱无穷飞针的威力,这才躲过一劫。 身在湖水之中,吴解心头灵光一闪,再次用无形剑隐去身形,想要暗算对手。只可惜他进攻之时杀机毕露,终究还是被罗彻察觉,功亏一篑。 罗彻不料吴解竟然能够在万罗针之下生还,更不料他的剑光竟然有如此厉害的隐匿效果,大惊失色之下急忙纵起剑光逃窜,然后将各种宝物接连不断地祭起来,想要靠这些宝物把吴解活活磨死。 此刻他刚刚升起的几分傲气已经荡然无存,又回忆起被吴解追杀几天几夜的恐惧,甚至连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此消彼长之下,若非那些宝贝实在是又多又强,他的御剑术又实在高明,回环转折之处让吴解望尘莫及,只怕吴解已经追上了他,将他斩于剑下。 但无论多少宝贝,终究有耗尽的时候;无论他的剑术多么精妙,终究有真气枯竭的时候。 又过了一会儿,随着一声绝望的惨叫,罗彻连人带着剑光被吴解狠狠地斩断,化作一天血雨,洒落在乳白色的湖水之中。 直到临死的时候,他的手上还攥着那颗万毒珠,却已经没有足够的真气来发动它了。 吴解停下剑光,站在空中气喘如牛。 虽然真气还算充足,但他的精神消耗得太过厉害,此刻只觉得疲惫欲死,恨不得找个地方躺下来睡上几天几夜。 自从他修仙开始,罗彻是他遇到的最强的对手。 这个西北剧盗无论法力、剑术还是身家,都远超一般的修士之上。若非吴解本事了得,死的只会是自己。而这番激斗下来,纵然吴解也远比寻常修士更强,等到击杀他的时候,也已经耗尽了心力。 但吴解并没有倒下,而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仰天狂笑。 “痛快!痛快!” 第二十四章 无上神通 当吴解剑斩罗彻的时候,林麓山正和杜预在昭阳城最大的酒馆里面喝酒。 不远处吵吵嚷嚷,是来郡府赶考的秀才们在争论今科会元归属。 按照大楚国科举的规矩,前后要考三场,县试考取者为秀才,头名称之为解元;郡试考取者为举人,头名称之为会元;京试考取者为进士,头名称之为状元。 这种称号是比较特殊的,因为诸如大齐等国家,科举前后一共考四场,进士之中前百名将在金殿之上由皇帝主考,称之为殿试。殿试的头名才叫状元,而京试头名叫会员,郡试头名叫解元;县试头名只称之为案首。 所以列国之间素来有个笑话,说大楚国文风不盛,考生低列国一等,状元如会元,会员如解元,解元如案首…… 另外,每届科举之后,东南三国齐、楚、越将联合进行一次魁星会,三国各派出进士十人比赛诗文。若是有人能够力压群雄,得到各国宿儒名家们的认可,则称之为“魁首”。 不过……这么多年来,魁星会举行了一次又一次,魁首却一只手就能数得完。毕竟想要力压群雄,实在并不容易! 当然,对于林麓山来说,现在说那些还很遥远。他更加关心的,是和这些秀才们同样的话题。 “老五啊,你觉得考得怎么样?”杜预看着那边吵吵嚷嚷热热闹闹的景象,低声问,“有把握中举吗?” “我今天看了几篇据说是本郡著名才子们写的诗文。”林麓山低头看着酒杯,有些答非所问,“如果在几年前,我一定会觉得它们行云流水功力卓绝。但现在看来,通顺而已。” 杜县尉表示,这话太深奥了,听不懂,麻烦请说粗人听得懂的话。 林麓山微微一笑,很自信地说:“如果用比较简单明了直接可靠的方法来说——我觉得,昭阳郡今科的会元,应该就是我了。” 杜预一愣,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问:“你不是说笑吧?” “大哥你什么时候见我在大事上开过玩笑?” 杜预想了想,点点头,然后便急急忙忙付了钱,拖着林麓山出门。 “什么事这么着急啊?” “本郡几家赌坊早就推出了赌今科谁中会元的赌局,老五你的赔率很高——俺不趁现在多买它几百几千注,怎么对得起自己!” 杜县尉鼻子里面呼哧呼哧喷着浊气,神情极其亢奋:“你嫂子管钱管得太严,哥哥我要抓紧机会攒点私房钱!” 林麓山忍不住哈哈大笑,笑着笑着,思绪就飘向了远方。 他很清楚,自己之所以有现在的才华,一方面有赖于丹儿的点拨,另一方面则是得益于四哥的点化。 四哥这一趟回家探亲,没几天就匆匆离去,不知道他在仙山修炼,究竟过得好不好…… 吴解如果知道了林麓山的想法,大概会笑着说:“我现在过得很好,不用担心!” 他的确过得很好,大吃一顿之后,只觉得浑身力气充足、精力充沛,似乎立刻就能再拔剑而起,跟罗彻大战一场。 不过罗彻已经被他砍死了,尸体化作桌上那个海碗里面的一小片鲜红,不仔细看的话甚至都看不出来呢。 砍死罗彻之后,他正大笑着,就发现周围的景色猛地一变,已经置身于一间小酒店里面。酒店很多桌子上还有酒菜,但却只有自己旁边那个桌子上还有客人,空荡荡的大堂里面,甚至连店小二都看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下意识地看向仅有的三个客人。 一个看起来高高胖胖很和气的中年大叔,却给人一种极其遥远的感觉,虽然他明明就在眼前,但吴解总觉得他似乎和自己隔着千里万里,遥不可及。 一个白发白眉穿白袍的英俊青年,脸上冷得好像结了冰一样,更有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气势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吴解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觉得眼睛微微作痛,脸上更是犹如针刺一般疼痛,吓得连忙转头不敢再看。 第三个人是长着狐狸耳朵的白发少女,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一边睡一边轻轻抖动着耳朵,也不知道是真的睡着了呢?还是在装睡。 “咦?真难得啊!”茉莉在心中惊呼起来,“自从天书世界这次苏醒以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金丹修士呢!” 吴解吓了一跳,急忙问道:“哪个是金丹修士?” “就是那个高高胖胖的……没看错的话,他应该是通过渡劫,利用劫雷萃去最后的杂质,成就金丹的。嗯,虽然比不上直接成就金丹,但起码比那些渡劫之后还没成就金丹,只能通过进一步潜修完成金丹的要强多了。”茉莉老气横秋地说,“连你们青羊观这么多年都只有两位直接成就金丹的祖师,那么他应该算是现在这个人间一般意义上最高水平的修士了。” 吴解忍不住咽了口吐沫,可还没等他平复心情,茉莉却又说出了更加劲爆的消息。 “不过跟他旁边那个白眉毛比起来,他就算不了什么啦。金丹修士又不是什么稀罕货色,当年门派里面一抓一大把的,充其量算个记名弟子罢了。可那个白眉毛就不一样了……能够领悟无上剑道的人,就算在当年的门派里面,也是可以正式列入门墙,得到重点培养的。” 吴解觉得,自己今天受到的惊吓已经足够多了,未来大概几年里面都不会再感觉到惊讶了。 自从认识茉莉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见茉莉对当代的修士有这种严肃的正面评价啊! 那个白眉毛的帅气青年,竟然是即使在昔日无上神君门下,都能有一席之地的天才人物! “那个睡觉的呢?” “不值一提,师傅你都能砍死她。” 吴解暗暗松了口气,要是连睡觉的狐狸精都是绝代高手的话……唉,其实也差不多啦…… 大概是跟罗彻的激战消耗太甚,他觉得自己的腿有点软,脸上的肌肉也有点抽搐,以至于实在不能摆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只好尽量挤出笑容,客客气气地行礼,然后恭恭敬敬地问:“晚辈青羊观吴解,拜见两位前辈!不知两位前辈召晚辈前来,有什么吩咐?” “你认识我们?”中年人笑呵呵地问,“不对啊……以你的道行,没理由能记得我的长相啊……” 吴解心里又是“咯噔”一声,这中年人所说的,乃是飞升祖师们特有的异象“不留痕”。除非是道行深厚之辈,否则就算跟他们相处再久,也记不住他们的相貌。 这是因为他们已经不是凡间之人,他们的容貌本身就具有神秘的力量,所以才会出现这种异象。 综合茉莉和这中年人自己的说法,很明显,这是一位修道大成,即将飞升的祖师级人物! “晚辈只是觉得两位前辈气度非凡……” “气度非凡那是肯定的,他走在哪里都气度非凡,十个人能被他吓死九个。”中年人依旧笑呵呵的,但说话却颇为轻佻,惹得白眉青年冷哼一声,吴解顿时觉得周围的空气沉重了许多,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好在中年人又是呵呵笑了两声,将沉重的气氛一扫而空,吴解这才缓过气来,这才惊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哈哈,年轻人眼力不错,那么我来介绍一下吧。我身边这位帅气得可以去大汉国国都最大的青楼竞选金牌牛郎的……好吧,名字不提,我一般都叫他变……白头,你看他头发很白嘛。” “胖子,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白发青年的声音带有一种金属的质感,听到他说话,吴解觉得似乎有人在自己面前挥剑一般,剑风阵阵。 “那可不行!我眼看着就要飞升了。再不趁着现在多开开玩笑,等我飞升之后,天下还有谁肯跟你这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孤寒鬼聊天?难不成你打算抱着剑说话吗?” “我可以不说话。” “……白头啊,那样你就真的成变态了!” “世人怎么看我,跟我有什么关系?嘴巴长在他们身上,我总不能因为他们说我闲话,就拔剑一路砍过去吧。” “所以你不要总是想着拔剑砍人……你回忆一下,这辈子除了拔剑砍人之外,你还做过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 “我灭过十几个门派,砍碎过好几座著名的仙山,还丹七八转乃至于渡劫的,我也杀过不少。” “那不还是砍吗!你就不能找点更有意义的事情做做?” “舍剑之外,我别无他物。” “……所以说,这样下去你真的会成变态!” “难道你就比我好?整天扛着锅子到处窜,碰到投缘的就拉着别人吃吃喝喝……你能不能有点还丹高手的矜持?你知不知道以你的辈分,已经是各大门派太上祖师这个档次的了?” “我本来就是厨师,以饮食入道,如果因为道行高了就失去了一颗平常心,又怎么能够修炼到现在的地步?” 听着这二人的对话,吴解心中猛地一亮,终于猜到了这两人的身份。 天下散修之中最为传奇的两位,在很多地方甚至已经被供奉为神灵的绝代高人。 灶神张广利,剑神弃剑徒! 张广利是出身草根的典型散修,原本只是个厨师的他偶然得到了一套很普通的修炼法门,然后自己一边修炼一边研究,修炼有成之后游历天下,得到了不少际遇,最后终于成就一代宗师。 这位前辈最著名的习惯就是随身带着灶具,喜欢通过烹饪来施展法术,曾经一桶饭吃饱上万人,也曾经一锅汤煮熟掀起洪水兴风作浪的龙君,但他最有名的还是起死回生之术——天下神通之士虽多,可真正以起死回生著称的寥寥无几,他就是其中之一! 相比留下无数传奇的张广利,弃剑徒的事迹就少了很多,也单调很多。正如张广利所说,这位绝代剑神一辈子似乎就是在拔剑砍人。只不过所有面对他的敌人,只要没来得及逃走,都被他给砍死了。 不管有多少人,不管有什么布置,不管用什么法宝,也不管道行有多高。总之只要跑得慢,统统一剑砍死。 如果说张广利的“灶神”之名背后是各种诙谐传奇的故事,那么弃剑徒的“剑神”之名背后就只有堆积如山的尸骸! 吴解深深地吸了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正想开口,张广利突然一笑,朝着墙上一挥袖子。 白粉墙壁顷刻间化作巨大的屏幕,屏幕里面映出了城墙边的景象。 被无数人群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的小空地上,优哉游哉端着锅子在煮汤的张广利哈哈大笑,高呼一声“出锅喽!”便将那一锅已经烧得滚烫的酒水朝着地上泼去。 酒水落地,五六个身影滚了出来,他们一个个脸色酡红,醉眼朦胧,好像醉得不轻。 吴解仔细看去,却见这些人都穿着军装,俨然就是当初横七竖八死在地上的士兵们! 当时他来迟一步,只见到这些士兵们尸横当场。虽然杀了罗彻,为他们报了仇,但终究无力回天,心里多少有几分遗憾。却不料张广利竟然真的有起死回生的大神通,将死去很久的人都给复活了! 那些士兵的家属们急忙冲过去,抱着还醉醺醺不明所以的亲人又哭又笑。而围观的众人则议论纷纷,不知道从谁开始,人们纷纷朝着张广利跪拜,高呼“神仙”。 只是还没等他们跪下,张广利已经收起锅子,笑着一步迈出,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着这一步,一个透明的身影回到了张广利身上,墙壁也终于恢复了原样。 看到这一幕,吴解再也没有怀疑,躬身拜下。 “晚辈见过灶神张前辈,剑神弃前辈!不知两位前辈唤晚辈前来,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他本拟这两位前辈有大事吩咐,结果却不料被张广利拖着坐下来,喝酒吃菜。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他的状态已经完全恢复,正想再问问还有什么事情要交给自己去做,弃剑徒却开口了。 “刚才那人威胁要杀全城的人,你为什么不住手?” 吴解愣了一下,随即回答:“他今日能用全城上万人来威胁我,日后肯定就能做更加丧心病狂的事情,只要能力足够,十万人百万人他都会杀……我怎么能放过他!” “可这样的话,全城的人就要给他陪葬了。” “我会尽力阻止,阻止不了的话,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你不觉得这些人都是被你害死的吗?” “害死他们的是罗彻,不是我。” “可这无边杀孽,你却免不了要沾上一份。沾了这份杀孽,日后想要渡劫飞升,可就难了!” “我要是连这样一个恶棍都放过了,又哪里谈得上什么渡劫飞升?何况我如果明知他是这么丧心病狂还放过他,日后他犯下的罪孽,我难道不要负责任吗?” “这么一来,你岂不是左右为难?怎么都要沾上杀孽,不觉得吃亏吗?” 吴解被这些话逼得越来越郁闷,终于忍不住大声说道:“哪里顾得了那么多!砍了他再说!” 这一声说出来,他顿时觉得孟浪失礼,正要道歉,弃剑徒却哈哈大笑起来。 “说得对!面对这些穷凶极恶之辈,哪里管得了那么多!砍了再说!” 他说着抬手一指,点中了吴解的眉心。 “你的性格很合我的胃口,但你剑术实在太糟糕,好好练练吧!” 随着这一指,一股沛然剑意传入了吴解脑海之中,让他顿时就呆在那里。只见无数剑影在精神世界中翻腾,不知道花了多少精力,才将它们归纳起来,化为一道道神妙凌厉的剑势。 吴解深深地吐了口气,睁开了眼睛。却发现时间早已入夜,自己孤零零坐在深夜打烊的酒店里面,眼前已经空无一人。 第二十五章 思前想后 吴解回到沙漠古城遗迹的时候,已经到了八月下旬。 之所以这么慢,是因为他一路上都没有御剑飞行,而是老老实实在地上走的。 一边走,一边思考。 这次的战斗,有很多值得思考的事情;弃剑徒传授的那些剑势,更要花费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仔细钻研,慢慢领悟。 他首先想通的是关于当时追杀罗彻的情况——其实当时他有着比直接冲过去更好的选择,就是假装一怒离开,然后用无形剑隐身,再悄悄跟上去,找个机会一剑砍死罗彻。 那样不仅不用担心罗彻狗急跳墙,发动万毒珠拉全城人陪葬,而且战斗也会轻松很多,不至于接连遇险。 但那样做也同样存在变数,罗彻当初在疲惫之下都能躲过他无形剑偷袭,被他以不动火界困住之后也能冲出去,难保没有什么隐藏的手段。 不过吴解并非只能暗杀他一次,而是可以隐匿起来慢慢暗杀。一次不行就两次三次……乃至于十次八次,迟早能找到机会把“蜂王”斩于剑下! 一番推敲琢磨之后,他终于得出了结论:“我本来以为勇敢地冲在前面才是真汉子的风采,却原来要把事情做得干净漂亮,就应该转职刺客,悄无声息,背后一刀。然后无论是骄傲地对着尸体进行批判,还是潇洒地一挥衣袖深藏功与名,都得心应手……” “老四,我不喜欢这种做法!太没气魄了!” “师傅的总结很好啊!当年的修士们很多都是这么做的,能偷袭绝不硬打,能下毒绝不动手,能杀全家绝不只杀一个……”茉莉这次完全支持吴解的意见,并且做出了补充发言,“不如我们来做一些毒药吧,以后师傅你看谁不顺眼,直接在他吃的东西里面下点毒就行!” “茉莉你还会做很厉害的毒药吗?” “不,但我们可以用数量取胜!一次毒不死就毒两次三次,反正要把毒药的味道弄得像糖一样,可是很容易的。” 吴解叹了口气,摇摇头:“既然毒性不够强那就算了,还不如我直接一剑砍过去来得方便呢!” 经过了这件事,尤其是回忆当初上万人性命悬于一线的惊险场面之后,他深刻地反思,然后决定试着改变自己的人生态度。 记得穿越之前看武侠小说,温瑞安笔下一位神捕说:“坏人奸,好人就要比坏人更奸,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护自己,消灭坏人。” 当时他颇不以为然,暗想着这世界上哪来那么多的坏人?温瑞安不过是搞政治活动吃了点小苦头罢了,怨天尤人唧唧歪歪的样子实在有点不够爷们。 可现在想起来,老温的这些话是由痛苦而来的经验,是很有参考意义的。真正太年轻,太单纯的,反而是自己。 前世生活在一个繁荣稳定和平的国家,就忘了这世界上其实有很多地方真的是在用刀子和子弹说话吗?就忘了人吃人的惨剧,其实并没有完全消失吗? “早知道会穿越,当初就该多看些指导斗争的文章,远如中外兵法,近如毛选周集……就算看不懂,至少也该看看啊!”想起当年的事情,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浪费那么多时间背诗词歌赋,看知音体和励志书……到现在一点也用不着……” 叹气不能解决问题,所以他只能多多努力,尽快提升实力。 实力越强,解决问题的办法就越多。比方说这一次,他一时间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只能硬干。但张广利前辈就能用一口海碗把他跟罗彻都装进入,让他们在碗里打,还能将无辜被杀的士兵们起死回生。 而如果换成弃剑徒前辈的话,大概直接一剑砍过去,什么阴谋诡计都会被砍得支离破碎吧! 遥想两位前辈的无上神通,吴解当真是向往之至! “有什么好向往的?”茉莉很不屑地说,“那俩人道行加起来都没我高!” “你能起死回生吗?” “术业有专攻,这个我不会。” “你悟通无上剑道了吗?” “那个要天赋,我也不行。” “那我向往他们,有什么不对的?” 茉莉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半天,最后愤怒地一跺脚,开始在天书世界里面折腾起来。 她恶狠狠地发誓,一定要弄出点很了不起的东西来,让吴解开开眼界!也为自己正名! 身为修成长生不朽的堂堂妖神,她无法容忍被两个区区金丹层次的小人物比下去! 在反思的同时,吴解也在修炼。 他不断地对照弃剑徒传授的剑意进行揣摩和领悟,一遍遍在脑海中观摩那神妙凌厉的剑势,然后试着将它们施展出来。 可惜他的剑术天赋实在有点糟糕,直到返回沙漠中央的古城遗迹,他甚至连一招都没能领悟出来。 “要是弃前辈知道我的成绩这么差,一定会生气吧?”他叹了口气,对杜若说,“或许……其实你才是真正适合学习他剑术的人。” “不要想那么多,慢慢练就是。”杜若倒是很看得开,劝道,“你只看到了我的天赋,却没看到我每天花多少时间在练武。如果你也花这么多时间练武的话,成绩不会比我差的。” 吴解可能像她那样,每天大多数时间什么都不做,就是专心练武吗? 当然不可能。 所以他只能接受自己剑术进境缓慢的事实,继续以一种看不到希望的速度来慢慢学习那些对他来说实在太过高深的绝世剑法。 所以他决定好好地修炼一番,而人迹罕至的大沙漠,的确是个很好的修炼场所。 在遗迹旁边,他看到了以青羊观独门法术封印在石头中的留言。言峯说,众人的伤势已经恢复了一些,觉得在沙漠里面实在不利于养伤,所以决定离开。 他还说,苏霖研究了遗迹之后,确定这里隐藏着一个复杂的阵法,而且阵法已经被激活,猜测是否萧布衣已经进去接受了传承。如果不是的话,建议吴解立刻离开,因为“窥探别人传承”这种事情,历来就是很犯忌讳的。 最后,在那块石头下面,还有一枚苏霖送给吴解的玉简。 玉简里面记录了许多苏霖行走江湖多年的经验,尤其是对于很多特殊手段和隐秘门派的介绍,让吴解真的大开眼界。 这份玉简没有记载任何的功法,却比送吴解一门高级功法更有价值!他现在最缺的,就是这些闯荡天下的经验! 在玉简最后,苏霖说:“当初受到偷袭,生死关头之际,我的占算之法又有突破,隐约窥探到了一些天机。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布衣神相一脉每一代应该只有四个传人,我、萧布衣,还有另外二人。” “跟着罗彻的那个人本事平平,可能只是其中一人的弟子而已。如果你杀了那人的话,一定要小心提防他的报复。” “布衣神相的传人们都在寻找大气运的贵人相助。我这个老不死没找到合适的贵人,萧布衣找到了你,其余两个不知道找了什么人。但以常理推测,最有价值的气运是天运,他们可能藏身在某个国家的皇宫里面当国师吧。” “为了防止危险,你最好不要再靠近各国朝堂,须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谨慎小心才能活得久!” 这段话说得很恳切,吴解看完之后,沉吟了许久。 苏霖没必要骗他,所以这段话应该是可信的。布衣神相一脉只有四个传人,这是好事,意味着萧布衣日后面对的竞争对手大概只有两个。但另外两个传人很可能藏身于各国朝堂之中,则是很糟糕的坏消息,因为这意味着虽然只有两个竞争对手,却都是能够调动大量资源的那种。 人间的皇权对于吴解这种差不多生活在尘世之外的人是没什么意义的。但吴解自己虽然可以飘然出尘,他的亲人却还生活在俗世里面,皇权对他们是很有效的。 如果因为帮助萧布衣,惹到了两位能够调动国家资源的神算子…… 吴解叹了口气,摇摇头。担心不能解决问题,该来的麻烦,再怎么担心都会来。 “横竖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他有算计,我有刀剑。何况……那些以智慧和冷酷著称的老江湖们,真的会为了区区一个徒弟,或者是为了同门之间的竞争,来跟天下名门青羊观的弟子结下死仇吗?” 他坐在阴影中自言自语,与其说是在思考和分析,不如说是在说服自己。 虽然道理是清清楚楚的,但事情关系到自己的亲人之后,就由不得他不紧张不担心了。 他一度甚至想要现在就出发赶回家去,但还是忍了下来。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并非善于谋划算计的人,要跟可能是神算子的对手交锋,萧布衣的帮助是不可或缺的。 更何况——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 他追杀一窝蜂的事情并没有曝光,除了他自己、言峯、苏霖、张家兄弟以及两位金丹前辈之外,根本没有别人知道杀死一窝蜂的就是吴解。那个灰衣老者的师傅就算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凭空算到自己啊! 只要他自己不乱了阵脚露出马脚,按说这个消息是绝对不会泄露的! 这样想着,他慢慢安下心来,在沙漠中专心修炼。 无论面对什么样的事情,自身的实力永远是最重要的筹码! 第二十六章 神相传人 距离郡试发榜已经过去了十天,当初的热闹景象早已只剩下人们茶余饭后的少许谈资,而这些闲谈里面最常提到的自然就是今科的会元,林麓山林公子。 会元三年就有一个,其实倒也不算什么。但三科两个“超”一个“优”的会元,别说昭阳郡了,整个大楚国都还是第一次出现! 因为“经义”这一科原本就不可能得到“超”的评价,所以这个成绩已经是理论上的最高水平。这份成绩不仅震动了昭阳郡,甚至惊动了朝廷,礼部特地派出了几位宿儒名士来复核他的卷子——那几位都是老资格的文坛前辈,即使他是礼部官员的儿子,也不可能得到什么额外的优待。 可这一复核,几位老先生都呆住了。 经义那一科倒也罢了,能够准确地记住先贤原文和历代的经典解释,并且能够对几套解释加以组织剪辑,使其完美地结合在一起,这种事情几位老先生自问也做得到,只能说惊艳了一下,还不至于惊呆。 但诗赋和策论这两科,林麓山的卷子水平之高,甚至于让这几位大楚国文坛泰斗都为之相顾失色! 天下竟有这般诗词?!竟有如此文章!! 几位本拟抓舞弊的老先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合计了一番,最后上书朝廷,明确承认“彼人彼文,超逸出尘,当得‘超’字!” 这个评价顿时震动了整个大楚国,以至于林麓山还没出发去参加京试,京城里面好几个派系的大佬们就已经在摩拳擦掌,想要把这位大楚国建国以来最出色才子收入门下。 几年来一直勤勤恳恳工作的礼部林郎中第一次请了假,夫妻俩急急忙忙回家乡去看望儿子——或者说,他们是去祭祖的。在林大叔看来,儿子突然就开了窍,这固然是那位花仙丹儿姑娘指点有方,更重要的肯定是祖先庇佑! 嗯,只要有好事,最大的功劳肯定来自于祖先,这种思路就像地球上很多人在取得成就的时候,都会首先感谢祖国一样。 甭管别人信不信,总之他自己信就行。 当得知儿子不仅受到了丹儿的点拨,还得到了修仙有成的吴解的点化,林大叔夫妇顿时就释然了。 果然是祖先保佑嘛!要不怎么阿解早不成仙晚不成仙,偏偏在麓山要赶考之前成仙呢? 这种逻辑是很无敌的,别说林麓山自己,就算吴解来了,也一样只能陪着笑点头,跟着他们一起参加祭拜。 仙人身份在自家亲友面前是毫无威慑力的,对于林大叔夫妇而言,就算吴解再怎么神通广大,首先依然是自家侄子,然后才是神仙! 而与此同时,那些善于占星的修士们,全都在星象中看到了一道奇异的豪光。 这道光芒出于文曲,在天空蜿蜒游走,遍及九州星野,绕过帝阙之后,归于东南。 “咦?人间何时出了这么一位文华锦绣气冲斗牛的盖世才子?”这样的疑问,从一位又一位有道高人嘴里发出。 不过再怎么有才,凡人的诗文和仙人终究是毫无关系的,所以他们只是感叹一下,也就不再注意这件事情了。 然而,终究还是有人注意这件事的。 长宁城皇宫旁边,浑天监的观星台上,天官宁风盯着星空看了足足有一刻钟,直到那道光芒已经完全消失,还愣愣地站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他迷迷糊糊地低下头来,又盯着星盘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抬起手来,朝着自己脸上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得他半个脸都肿了,疼得眼泪都流下来了,但他却犹如还魂一般恢复了精神,而且大笑起来。 “很痛……果然不是做梦啊!这是天佑我大楚啊!” 他快活地又笑又跳,完全不见了平常的稳重:“出于文曲,走遍九州,绕过帝阙,归于东南。这意味着我大楚将会出一位绝世无双的大才,至少能够保佑国家几十年昌盛……不!只要他的学生之中稍稍出几个人才,至少会有几代人……那就是上百年的繁荣!” 他在观星台上走来走去,高兴地自言自语了好长时间,然后急忙朝着台下跑去,打算回书房写奏折,向积劳成疾,近来一直身体欠佳的皇帝陛下报告这个好消息。 但他才走了几步,便看到一只纸鹤从万寿观方向飞来,化为一封信笺落在他的手上。 展开信笺看完,他停下脚步,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师傅说此事吉凶未定,需要花百日时间详细推算……文星入国,又没有侵犯帝阙,怎么会吉凶未定呢?明明是大吉之象啊!” 他疑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相信师傅长春真人的判断,将此事暂且埋在心里,静待师傅的推算结果。 万寿山长春观的接天台上,鹤发童颜的长春真人放出纸鹤,然后沉吟片刻,回身离开了接天台。 经过台下阴影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低声说:“朱道友,老道可以帮你的,就只有这些了。” 阴影中传来了笑声,有人欠身行礼:“多谢前辈仗义援手!老君观将深感前辈厚意!” “……我不需要你们深感什么厚意,我们之间只是普通的交易罢了。”长春真人淡淡地说,“你们帮我延寿,我帮你们占卜,仅此而已。” “但这次的大事,却实在多亏了前辈的帮忙。否则以我的身份,做起来真的很难,很尴尬啊!” “……这次的事情,是作为帮我冲破瓶颈踏入炼罡境界的交换,我对于你们的‘大事’没有兴趣。”长春真人半点都没有给对方留情面,冷淡地说,“恕我直言,从你破家求道的那一天开始,你的天运就已经消失殆尽。自古从无一边求道一边当皇帝的,就算当年的圣皇离辛都不能例外,你也一样。” “晚辈虽然不像前辈那样有鬼神莫测之机,但这点常识还是有的。不过嘛,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肯动脑筋,办法总还是能想出来的。”那人笑着说,“我不能做皇帝,就让听我话的人做皇帝,也是一样。” “真命天子有天运加护,你怎么确定他当了皇帝之后还会听你的?” “那就看我的本事了——前辈觉得,我会留下那么大的破绽吗?” 长春真人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说了句“好自为之”,便走远了。 等他的身影完全消失,阴影中的那人才走了出来。满天星光之下,一头赤发如血的宁王朱权注视着远去的长春真人,又抬头看着天空,沉思许久,露出了几分怒色。 “上次我筹划大事的时候,来了一个福运之人碍事;这次又凭空跳出来一个文运之人……不是说五运之人极其罕见吗?怎么偏偏继而连三地被我碰上了?” “但是……现在的我,可和几年前不同了!区区一个文运之人,休想拦得住我!” 说着他突然笑了:“文运之人入仕,则文运汇入国运……只要我这番大事做成了,他倒是能够帮助国家繁荣昌盛,也算是对我大有帮助啊!” “天下的事情多半如此,危机危机,有危险的时候才有机遇,富贵从来只能在险中求!成功永远只属于敢于冒险的人!” “我的理想,我的大业,没有谁能够阻止!” 说着,他身上腾起黑色的烟雾,整个人仿佛没有实体一般,融化在烟雾之中,渗入黑夜,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另外两处的观星台上,两位身份截然不同的占卜者也在发出各自的感叹。 “文华归于东南……怕是跟吴道友有些关联。我看东南星野之中隐隐有黑气浮现,怕是会有小人作祟。希望他不会因此吃亏……哈哈!他是堂堂青羊观的弟子,又有大福运护身,能吃什么亏?真是想得太多了!” “如此文华之人,若是能够拉拢来的话,破开禁制进入传承之地,便多了几分把握!唉……早知道那个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就亲自出手了!现在四大弟子之中已经出现了三个,却不知道那最后一人会是谁……” 不过这些事情,吴解是完全不知道的,他依然在沙漠里面专心修炼。 修炼是一件很花时间的事情,在枯燥单调的修炼中,日子不知不觉就一天天过去了。他每天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进步,但越是进步,就越能感觉到前方的路还很遥远。 这就像是一位外国的古代哲人所说,我们的知识就像是在沙滩上画圆,知识越多,画出的圆越大,能够接触到的未知也就越多。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他修炼的项目主要有两个,第一是在温养经脉穴窍的同时设法收集太阳之精,凝练太阳真火;第二是钻研弃剑徒传授的神妙剑法,提升自己的剑术。 第二项修炼的进步速度慢得令人发指,也让他对于自己剑术天赋有了相当清醒的认识——用茉莉的话说,这种天赋的人,就算手持能够一剑斩碎星辰的神剑,也跟提着根棒子没啥区别,纯属浪费资源。 但他在法术方面却真是很有一些才华,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里面,竟然就已经收集了足够的太阳之精,凝练出了好几缕太阳真火。 当看到那犹如纯金打造的火苗在掌心静静跳动的时候,他高兴得几乎想要欢呼雀跃! 这种成绩,就连茉莉也连连点头,称赞为“差不多达到了当年记名弟子们的水平了”。 吴解可没有因为这话而生气——无上神君门下的记名弟子,那可是要在百年之内成就金丹,才能得到这个身份的。大概十万个有资质有毅力的弟子,在残酷的环境中拼命修炼,最后才会有这么一位兼具实力和幸运的脱颖而出……能够跟这种十万分之一的天才人物相提并论,吴解已经很满足了! 他一缕一缕地凝练着太阳真火,然后将它们放在丹田中温养,用本身真气转化出纯净的火力去慢慢滋养它们,让它们日渐壮大。 等到真火凝练了差不多有一个拳头的时候,萧布衣终于出关了。 那天,整个古城突然震动起来,然后位于古城中央的破塔之中一道彩光腾起,化为一只浑身鳞片犹如金子一般,披着五彩霞光的麒麟。 在吴解的目光中,那只麒麟缓缓落地,光华渐渐黯淡,最终化为穿着一件锦袍的萧布衣。 他的衣服五彩斑斓犹如麒麟身上的霞光,而仔细看去,那些花纹隐约连接成了麒麟的模样。 萧布衣落地之后,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旁边等待的吴解,顿时面露感激之色,对着他长揖到地。 “萧某这番机缘,全赖道友相助。日后若能有所成就,亦感道友之德、此恩永世难忘,请受萧某一拜!” 第二十七章 波涛暗涌 大楚国皇宫之中,有一处隐秘的地道,周围把守森严,除了寥寥无几的数人之外,其余人等胆敢接近便是有罪,而擅自闯入更是格杀勿论。 自从半年前以来,地道门口的戒备力度比往常更高,今天更是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 禁卫七教头齐聚于此,更有虎翼侯章渝、天官宁风、安世侯沈毅这三位先天武道宗师守护,一时间这里俨然犹如铜墙铁壁一般——不,远比铜墙铁壁更加牢固! “章前辈,你可知道这地道里面究竟是什么?为什么陛下请我等轮流守护?”即使已经被封为侯爷,沈毅依然保持着朴素的江湖风格,以一位江湖晚辈而非同级官员自居。 须发皆白但却依然精神矍铄的章侯爷扛着他惯用的虎翼宝刀,斜着眼睛朝地道那边看了两眼,然后叹道:“不就是当年移植的一道龙脉嘛……历代皇帝去世之前,都会把我们这种忠于国家的先天高手请来托孤,交代这件事情——回忆起来,我已经从四代皇帝嘴里听过这话了,希望不要听到第五次啊……” 沈毅一愣,有些纳闷地看向黑黝黝的地道入口,不禁有些好奇。 他从小就听说过世上有所谓的“龙脉”,但龙脉究竟是什么样子,却还真的没有亲眼目睹过。 “新皇即位的时候,会带着我们去龙脉所在拜见镇守大楚国数百年的那位老祖宗。”宁风笑了笑,说道,“以沈老弟你的修为,再活上百年绝无问题,,届时你就会看到的。” “数百年?!”沈毅一惊,连声音都不由得高了几分,“那岂不是陆地神仙了?” “在常人看来,我们这些人不就是陆地神仙吗?”章渝笑了笑,说,“其实所谓的陆地神仙,也不过如此而已。学无止境,永远都有令人高山仰止的前辈们站在那里,等着你去追赶他们。” “宁浑天、沈安世,我老了,大概是没机会更进一步了。可你们还年轻,只要继续努力下去,未尝不会有更进一步的机会……希望数百年后,你们也会成为守护大楚国的老祖宗。” 二人连忙谦虚一番,但却也不由得暗暗心生向往。 守护一个国家数百年,成为连皇帝都要去拜见的老祖宗……遥想这样的未来,的确让他们向往不已。 而这个时候,大楚国当代皇帝熊咄陛下,已经来到了地道的最深处。 珍贵的夜明珠被嵌在洞壁上,以柔和稳定的光芒提供照明,但更为明亮的是位于洞壁深处的那潭池水,它发出青白色的光芒,里面还有一道金色的影子犹如有生命一般在游动着。 池水旁边有一块方圆不超过一丈的小小田地,田地里面稀稀疏疏长着几棵药草,其中最为显眼的,就是那棵正开花开得无比绚烂的人参。 池水另一边是一块巨大的坚冰,透过冰层,隐约可以看到里面有人影。坚冰旁边,一位身穿绿裙白衫的少女正单膝跪倒,迎接皇帝陛下的视察。 “爱卿请起!你我名为君臣,情同兄妹,何必如此客气!” “礼不可废,请许臣依照礼法行事。”少女一点都没有领情的意思,依旧跪在那里,说着让皇帝陛下叹气的话。 “唉……真不明白我那妹妹平时究竟怎么跟你相处……先天宗师虽多,但像你这么严肃的却闻所未闻……总觉得压力很大啊!”才四十岁的熊咄头发已经花白,看起来远比实际年龄更加苍老,他穿着厚厚的衣服以抵御洞中的严寒,但因为身体虚弱的缘故,即使挤出笑容,却还是点抖抖索索的。 “老祖宗的情况怎么样?” “情况不妙,虽然万载玄冰能够有效地缓解肉身老化的速度,但师傅他的魂魄也已经老化……可能距离大去之期不远了。” 熊咄低下头,脸上满是遗憾和感伤:“从我大楚国建立开始,老祖宗就守护着国家,无论多少风雨凶险,只要有他在,历代天子就都能安心治国……我还记得当年父皇立我为太子,带我来拜见他的情景……” 少女沉默不语,没有打断皇帝的自言自语。 “后来父皇驾崩,我在章翼侯、宁浑天的陪伴下来这里拜见老祖宗,他一脸黯然,说‘活得久有什么好的?一代一代白发人送黑发人……’虽然他不是我们熊家的人,可他对于我们来说,就如同爷爷一样亲近!” “我总觉得,老祖宗会一直坐镇长宁城,像神灵一样守护着我们大楚国千秋万代,守护太祖的子子孙孙……可却想不到,他其实也会累,也会老……” 说到这里,他又看向坚冰之中不知是睡是醒的人影,眼中已经有泪光闪烁。 记得起当初老人找到他,告诉他自己寿元已尽,不日就将逝去的时候,他真是觉得眼前一黑,简直就像是天塌下来一般! 虽然在长春真人的帮助下,老人躲在这隔绝三界的龙脉秘穴之中,借助万载玄冰减缓老化的速度,或许还能再拖上一段时间,但他知道,一直支撑着大楚国的无敌英雄,已经再也没有力量守护这个国家了。 大楚国并非没有新一代的高手,忠心可靠的大有人在,但谁都无法给他犹如老祖宗那样的可靠感觉。这是由岁月所积累下来的,亲人一般的信赖。 正如眼前这位少女,虽然他嘴上说“情同兄妹”,但会把这话说出来,却正证明了彼此的关系并没有真的兄妹那么亲切。 危急关头,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性命和国家的未来托付给老祖宗,或者托付给妹妹,却没办法全心全意地信任眼前的少女——纵然他知道对方是忠于国家不惜性命的正直忠诚之士,但感情和理智始终是两码事。 这半年来,他夙夜忧虑,常常掩面长叹,加上国事操劳,老得越发快了……或许在老祖宗逝去之前,他自己就会先撑不住倒下吧? 大楚国的皇帝默默叹息着,裹紧了皮袍,寂寥地走出了地道。 日子还要过,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忙碌。 比方说,即将举行的科举京试。 赤红色的火苗在沙漠中跳跃,犹如一个个小精灵似的,从四面八方朝着萧布衣包围过去。任凭他怎么腾挪换位,都无法从包围圈里面脱离出去。 不仅如此,这些火苗还在吴解的操纵下不断增加,渐渐将方圆百丈的地面渐渐铺满,让萧布衣可以躲闪的地方越来越少。 但即使如此,萧布衣也没有腾空躲避,而是宁可在地面上狼狈地奔跑,坚决不肯飞起来。 这当然不是他缺乏战斗经验,而是因为已经在上次切磋的时候吃过亏的缘故。 吴解操纵的这些火苗虽然灵性十足,但威力其实并不大,在地面上跑的时候,它们只能从四面八方围过来,即使偶尔挨上几发,也可以用真气护体挡住。但如果飞到天上,它们就会呼啦啦全轰上去…… 上次他就这么挨了一下,就算吴解及时收手,也被轰散了一身真气,休息了差不多一天才缓过气来。 所以这次,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再腾空了。 但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吴解的真气远比他更加浑厚,耗下去肯定是他的真气先消耗殆尽。 “试试那个办法吧!”他暗暗下了决定,然后猛地停住,一边用真气防御,一边拿出了一张足有一尺长的黄帛,以手指为笔,在上面勾画神秘的符咒。 寻常符纸短则三寸,长则半尺,他这张黄帛比它们大得多,可以容纳的符咒和真气自然也多得多。 ……消耗也大得多。 结果还没等他将黄帛画完,吴解的火苗已经烧穿了他的护身真气。 “你输了。”吴解笑了笑,将一地火苗收回去,看着他手上尚未完成的黄帛符箓,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这个是我一直在构思的大型符箓。”萧布衣叹了口气,将黄帛收起来,“因为容纳的符咒更多,所以威力就更大。” “……虽然我不是很擅长符法,但符箓之术不是仅仅‘大’、‘多’就好的吧?” 萧布衣笑了笑,抬手在空中一口气画了三个符咒。 吴解也认识这些符咒,却从没想过它们可以这么布置——只见这些符咒不像寻常符箓上那样从上到下排成一排,而是由内至外层层相套,最后结合成了一个更大的符咒。 这种做法说起来容易,实际上却完全违背了现有的符法原理——每一个符咒都是一个独立的法术单位,就像是一个个现成的零件,只能够把它们组合起来做成各种东西,却没办法把一个零件硬塞到另外一个零件里面去。 那样的话,会破坏符咒本身的完整性和稳定性,要么做不出符箓来,要么就是符箓在自己手上爆炸,怎么都是白费劲。 可萧布衣真的做到了!他真的将三个符咒组合在了一起! 吴解将那三个符咒层层相套的模样刻在脑海里,绞尽脑汁琢磨了半天,还是想不通萧布衣究竟怎么做到的。 他抬起手来,运起法力,试着在空中将它们勾勒出来。 第一个符咒很容易就完成了,但当他将第二个符咒画进第一个符咒中间的时候,顿时破坏了第一个符咒本身的法力循环,那个符咒立刻就像是被针戳到的肥皂泡一般,“波”的一声破裂,化为一小片光点,消失得无影无踪。 “手法没错啊!为什么会这样呢!”吴解疑惑万分,又抬起手来勾勒了一遍,结果依旧如此。 如果没有亲眼见到萧布衣所做的事情,他根本不会有什么疑惑,因为符咒相套的结果本来就该如此。但当亲眼目睹了萧布衣将三层符咒套起来的景象之后,他不得不疑惑,不得不纳闷。 这完全颠覆了他对于符法的认知!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连续试验了上百次,可每一次都跟第一次一样,别说三层符咒相套,两层符咒相套都做不到。 “茉莉,你有办法做到吗?” “我可以强行用法力束缚住那些符咒,让它们不瓦解也不爆炸。可那是蛮干,不仅不能增强它们的威力,相反会让它们互相削弱……但师傅你看,他的三枚符咒紧紧结合起来,意味着彼此不仅没有互相抵触,反而在相互加强。”茉莉显然也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立刻答道,“这跟我懂得的符法原理抵触,我也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当年……神君做得到吗?” “当年师傅您无所不能,这点小事肯定不在话下!” “……那他做到过吗?” “好像……似乎……大概是我跟随您的时间太短,没机会见识到吧。” 吴解皱了皱眉,没料到就算当年的无上神君都没做过这样的事情。 或许就像茉莉所说,他做得到,只是没有向茉莉展示过;但更大的可能则是……萧布衣的发明颠覆了修真界一直以来的法则,独创一家! 虽然明知道这么做不大好,但他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询问究竟。 “我在传承之地学到了李祖师的道法精髓。”萧布衣并没有保密,微笑着说,“他的道法在于‘窥探命运’和‘扭曲命运’,命是命数,运是气运。通过对别人的命运操作,他就能将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而通过对自己命运的操作,他就能让自己一路顺风顺水,无往而不利。” “那他怎么还被人杀了全家?” “天地有道,命运岂能随便歪曲!他每操作一次别人或者自己的命运,就会积累一点‘歪曲’,‘歪曲’积累到到一定程度,就引发了‘劫数’。他机关算尽,躲过了许多的劫数,可最后终于力竭计拙,再也躲不过去。” “那你怎么还在用这种手段?”吴解一惊,急忙劝道,“我们修道求的是长生,可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啊!” 萧布衣闻言大笑,满面笑容地说:“放心,我怎么可能重蹈覆辙呢?我这是将‘操作命运’的手段用在了没有生命的死物之上,虽然有诸如生效时间短、稳定性差、真气消耗太大等等缺点,可通过这些消耗,就避免了积累‘歪曲’……归根究底,天道对于‘有灵之物’的保护力度和对于‘无灵之物’的保护力度,是完全不同的。” 吴解这才放下心来,然后便想到了一个问题。 “这法术在实战中的意义不大啊——难道生死搏杀的时候,还有谁会给你时间慢慢施法吗?” 萧布衣原本信心十足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愁眉苦脸。 正如吴解所说,这种不能用在实战里面的招数,威力再大,意义也不大。 要解决这个问题别无他法,只有反复练习。或许熟能生巧之后,施法的速度才能快起来。 看着周围的茫茫沙漠,他不禁叹了口气。 在这人烟罕至的大沙漠里面安心修炼,也只有吴解这类天生的修道种子才能做得到,他自己就算是明知道应该刻苦,也没办法一点都不介意环境的恶劣。 名门大派的弟子,素质果然远在自己这种散修之上啊! 第二十八章 天象 吴解和萧布衣一直在沙漠中修炼,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去了。 对于修士来说,人间的岁月是没多大意义的,一次专心的潜修少则几年多则几十年,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无论是吴解凝练太阳真火和领悟剑术的修炼,还是萧布衣完善布衣神相道法和熟练复合符咒的修炼,都需要消耗大量的时间,如果没有什么外物干扰的话,他们或许真的会修炼好几年。 但意外总是会发生。 入秋的某天晚上,眼看着天上明月高悬,吴解正在月光下冥想,于精神世界里面参悟弃剑徒传授的神妙剑法,却突然被萧布衣给叫醒了。 “你看!”萧布衣指着天空,有几分疑惑地说,“有人施展‘星移斗转’的法门,遮蔽了东南星野的天象。” 吴解一愣,不明白他的意思。 在占星之术方面,吴解是个彻彻底底的外行,完完全全的一窍不通。不过他有个好习惯,不懂就问。 “所谓星野,就是星象和人间九州的对应。东南星野对应的就是楚国,遮蔽东南星野的天象,就意味着让天下占星者无法通过星象来判断楚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萧布衣笑着说,“这人做得极为巧妙,本事稍稍差一点点的占星者都看不出名堂来——嘿嘿,看这手法,倒像是我的同门……” 吴解皱起了眉头。 他虽然不懂天象,可至少还是有政治和军事常识的。 有什么情况需要特地遮蔽东南星野,以使得天下占星者无法了解楚国的情况?当然只有“楚国正有大事发生”的情况下! 在他的印象里面,楚国目前可以说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完全是太平盛世,看不出有半点天灾人祸的迹象。而且因为皇帝身体不好,一时间也没有对外战争的可能。 按道理说,楚国皇室根本没有遮蔽天象的必要。 而如果遮蔽天象的不是楚国皇室所供奉的高人,那情况就有点不妙了…… “你有别的办法来占算楚国情况吗?”他问。 萧布衣自然也明白这种现象背后的意义,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 在他的指挥下,吴解收集了许多沙子,以真气为筛,将它们细细筛过,筛出了一批极细的沙粒。 然后这位布衣神相的真传弟子就被发跣足,手持红尘万字幡,在这一大片细沙之中步罡踏斗,开始施展吴解看不懂的法术。 这番施法看起来十分辛苦,他足足花了近半个时辰才完成法术,而此时已经满头大汗,脸色也因为真气消耗过度而稍稍有些发白。 “幸不辱命!”完成法术之后,萧布衣顾不上擦汗,便将结果告知吴解,“楚国气运虽然还算稳固,却呈现出天柱倾塌之势,更有邪气犯帝星,少帝星盘光华黯淡……依我看来,恐怕是皇室之中有人要发动政变,杀皇帝太子,夺取皇位!” 吴解闻言,不禁又皱起了眉头。 楚国皇帝跟他的关系还不错,而且当初他受过忌前辈的指点,欠了一份人情。按说欠了人情就该报答,但修仙者最忌讳的就是牵涉到皇位争夺之中——这种政治事件牵一发而动全身,很容易就酿成大祸,到时候所有牵涉进去的修仙者都免不了要缠上一份因果。 “如果事态发展下去,会造成什么大规模的灾难吗?”他想了半天,沉声问道。 “不会,这是皇家内部的事情,谁上台谁下台,充其量死一批忠于旧皇的人,不至于酿成大灾难。” 吴解点了点头,正想要将此事放开一边,突然心头灵光一闪,猛地跳了起来。 篡位者上台,必定要对忠于先帝的势力大开杀戒,而别人不说,至少林家父子肯定是忠于先帝的! “糟糕!!”他失声大叫,急忙问道,“现在情况发展到哪一步了?还来得及阻止吗?” “不确定……遮蔽天象的那人道行比我高深,又有强大的阵法辅助,我能够窥探到一些情报,已经是仗着法术比他高明才勉强做到。想要算清楚的话,实在有心无力。” 吴解眉头紧锁,又犹豫了一下,最后咬紧牙关捏紧拳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做出了决定。 “我现在就赶回去!不管来得及来不及,总要试着补救一下!” 萧布衣反而纳闷了,疑惑地问:“这人间宫廷政变,跟我们修道者有什么关系?你这一去,可就是自己踏入红尘了……这件事非同小可,涉足其中,免不了因果缠身啊!” “就算因果缠身也顾不得了。三叔夫妇都在京城,而且以三叔的脾气,肯定是会死忠于先帝的。”吴解又看看天上的月色,估算了一下时间,更是连连摇头,“眼看着这两天就是十月十五,老五他肯定已经进京赶考了——没准都已经考了一两场,这件事一旦发动,他也逃不过!” “你帮他们已经帮得足够多了……” “自家叔叔和兄弟,谈不上帮得够不够!”吴解断然说道,“就算阻止不了政变,我至少要把他们全家给救出来!” 说着他向萧布衣道别,纵身跃起,驾着剑光,朝着东南方急急忙忙飞去。 萧布衣站在月光下看着那道雪亮的剑光渐渐远去,沉吟了好一会儿,最后摇摇头,苦笑一声,也驾起法器,朝着楚国方向飞去。 他自问欠了吴解极大的人情,若是眼见着吴解涉险而不去帮忙的话,实在是心中不安。修道者若是连心都不能安,那从此想要再有进步就很难了。 无论是出于义气还是为了修道的心境,他都要走这一趟! 明亮皎洁的月光下,一道雪亮的剑光和一抹氤氲的云气一前一后,朝着楚国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天下还有另外几人看着天空。 一座位于深山之中的祭坛上,一个身穿黑色袍子的老者注视着天空,沉默不语。 片刻之后,一个同样穿着黑袍,容貌秀丽、气质冷淡的少女急急忙忙飞掠到祭坛上面,向他行礼之后问道:“师叔,刚才师尊感应到有人在扰乱天象,便令我来向您请教。不知道此事可会对我天外各宗带来什么麻烦?” “能有什么麻烦?”老者不屑地说,“区区一个炼罡境界的晚辈,又没有得到大道真传,能给我们造成什么麻烦?” 他摇摇头,很不客气地说:“尹师侄,你去告诉你师傅,专心准备下一次三教演武才是正理,这种琐碎的小事不要理它!” 少女欠身行礼,应声退去。 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黑发之中露出一双猩红如血的眼珠,眼神中却清澈如水,看不到半点狰狞之意。 见少女远去,老者不禁皱了皱眉毛。 “这么多年了,我始终算不清这丫头的来历……她今世的事情,门中早已查清,可为什么我一直有些怀疑?莫非她前世是正道中的大修士,渡劫失败转世而来吗?” “不对啊……就算如此,我也该多少算出一点名堂才对……”他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怪只怪那李布衣将传承之地弄得太过隐蔽,没有大气运之人相助,强行破门的话必定会玉石俱焚……若是我能够得到他的真传道法,必定可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到时候天下便再无我算不清的事情了……” 而一株某个小镇外树林中的古木上,苏霖也正躺在树顶看着天空沉吟。 “遮蔽东南星野……哈哈,原来那东楚国的国师长春道人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两位师弟之一啊!只是这位长春师弟法力虽然不错,手段却差了点,要么就直接硬干,要么就只改一点,这种遮遮掩掩不干不脆的手法,简直就像是把线索铺在我的面前,随便看看就能知道端倪!” 他掐着手指算了一下,摇头叹道:“怪不得他隐匿了那么多年之后突然跳出来,原来是勾结了邪派中人当靠山……嘿嘿,只是你这靠山不怎么牢靠啊!” 他一边笑一边占算,突然脸色一沉,露出了几分疑惑之色,急急忙忙又算了一番,才停下手上的占算,沉吟起来。 “我那小师弟和吴道友怎么也牵涉到了这件事里面?还有那文运之人竟然也牵涉其中……区区一件小事,竟然将天运、福运和文运都牵涉进去……不对,似乎还牵涉到了武运之人……啊呀!这可是要小事变大事了!” 他说着翻身站起来,正要出发,却又停下了脚步。 又仔细占算一番之后,他露出了笑容,再次躺下。 “无妨、无妨。对方主事那人的命数恰恰被吴道友克制,任他机关算尽,也免不了付诸东流!” “哈哈!当真是神通不敌天数啊!” “……神通不敌天数,自古如此。”施法之后脸色略略有些苍白的长春真人站在占星台上,目光透过黑夜,远远地看向皇宫,看向那正藏身于玄冰之中的老者,“忌道友,任你本事再大,也逃不过一个死字。这番你为了留下力量,以便日后危急关头拔剑守护大楚国,自愿冰封……可是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机会啊!” “前辈真是神机妙算!”朱权在旁边赞道,“轻轻巧巧就将那半魂道人给封在了地下,那阵法隔绝三界,就算外面杀得血流成河,他也绝对没办法知道!” “能够不杀太多人的话,还是别杀那么多比较好。”长春真人露出悲天悯人之色,叹道,“虽然说皇位自古都是用人命堆起来的,但得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多留下一些人才,日后也可以省许多力气。” “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人还难找吗?”朱权哈哈大笑,“那些文武将领们要是肯老老实实合作,自然可以保住他们的荣华富贵,要是他们执迷不悟的话……我大楚国十六个郡,还愁找不到肯为我效力的人吗?” 月光之下,他的笑声划破黑夜,随着夜风飘荡开去。 第二十九章 人算 大楚国科举的京试,已经进行到了最后一天。 这几天,整个大楚国的视线都集中在来自十六郡的五百多名举人身上,即使是别的国家大事,和他们正在进行的考试相比也算不了什么。 每三年一次,这些人里面会出现整个大楚国最有才华、提拔最快的人才,前者对于理想主义者意义重大,后者则对于现实主义者价值不菲。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天下再没有比科举更快的出头途径,短短的几个月间,一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就可能犹如鲤鱼跳龙门一般平步青云,这其中的变化,简直就像是变戏法一般! 所以每当科举的时候,就有来自于朝中各个派系的人们密切关注赶考的举子们,希望在这些蓄势待发的潜力股中抓住最有价值的那些,将其捆绑在自己派系的战车上,化为持久强劲的动力,使得自己身处的那艘大船更加坚固可靠,承载着自己一起飞黄腾达,富贵绵长。 而在所有的举子之中,来自昭阳郡的林麓山受到了各方势力的最多关注。 他的才华令人眩目,而他的年纪则让人惊叹,而他尚未婚配的事实,更让很多为了拉拢人才不择手段的势力看到了可乘之机。 天下各种关系里面,婚姻关系无疑是相当牢固的一种。假如林麓山娶了自己的女儿,那么就算他不顾念翁婿情分,别人在考虑问题的时候也不得不顾忌一些。 至于一个女儿嘛……女儿生出来不就是要嫁人的吗?林麓山年纪不大、相貌端正、品行良好,而且又才华横溢、前途无限光明……这样的好丈夫,到哪里找去! 距离礼部考场不远的一间酒楼上,两个相隔甚远的包间里面,就有这么两伙来历不同想法却差不多的人。 “父亲,你真的要把妹妹许配给那个姓林的?”北边的包间里,一个高大威武的青年见自家父亲一直盯着考场若有所思,忍不住劝道,“这也太仓促了吧!” “机会稍纵即逝,不趁现在下注的话,等尘埃落定的时候就迟了。”说这话的是一个同样高大威武的中年人,深沉的目光之中透出精明,长期居于人上则培养出了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天下各国都有榜下捉婿的传统,却不知等到发榜的时候再捉女婿,那就只是锦上添花,有他不多,没他不少。” “可万一他考不中状元呢?” “考不中就考不中呗,多大点事。”老者轻描淡写地说,“以他的才华,有我帮他铺路,最多起步稍稍慢一点,飞黄腾达是迟早的事。” “而且你难道不知道陛下对他们林家的重视程度吗?济世侯入山求道不履凡尘,但毕竟是我们大楚国出身,总有一分香火之情。只要拉拢好了他的亲人朋友,日后他免不了会对我们大楚国多关照两分……” “那个太远了吧!没准济世侯成仙的时候,连我都已经老了。” “对个人来说很遥远,但对于国家来说就不是了。”老者微笑着教育儿子,“对人来说,十年就是很长的一段时间;可对国家来说,五十年、一百年也算不了什么。如果能够用林家的一世荣华来换取济世侯对于大楚国的善意,怎么都是赚的!” “更不要说……林麓山本就是我大楚国建国以来绝无仅有的奇才!” “可……总要问问妹妹愿意不愿意啊……没准她有喜欢的人了……” “荒唐!”老者的脸上露出了怒色,很不客气地训斥儿子,“我知道你疼你妹妹,希望她能找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但我们这种人家,哪里有资格追求这些!又要荣华富贵世代安稳,又要纵情快意敢爱敢恨……你当朝廷是什么?当我们家是什么!” “我早就知道你喜欢结交那些江湖游侠,还喜欢跑去茶楼听评书。一直琢磨着横竖不会出什么大事,也就懒得管你,想不到你却这么糊涂,把那些贩夫走卒之流听着笑笑的事情当真!故事就是故事,是不能当真的?真不知道你脑子里面都装的些什么?豆腐渣吗?” 他一通臭骂,只骂得儿子骂得抬不起头来,才消了点气。喝了一口茶水之后,又和颜悦色地说:“阿磊啊,你脑子笨,学文不成,只能当个武将。等我百年之后,朝廷上总要有个能照顾你的人。只要林麓山当了咱们家的女婿,就算看在你们兄妹的情分上,他也要拉你一把。” “那样的话,为父就算是死,也瞑目了啊!” “可父亲不是有那么多同僚学生之类……” “哼!那些趋炎附势之辈,只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有好处的时候拉着他们一起添油加柴没问题,有麻烦的时候想要拉着他们一起顶住,他们会跑得比兔子还快!” “林麓山就不一样吗?” “当然!那少年外柔内刚,是方正君子,只要他当你是朋友,就算天塌下来也会帮你扛,哪怕是跟着你一起被压得粉身碎骨也不会有怨言!是最最可靠的那种人!” “父亲你也把他说得太好了吧……” “为父当官几十年,对于自己的眼力还是很有信心的!”老者微微一笑,目光突然一紧,“时间差不多了,盯紧点,他快要出来了——记得我的吩咐吧?” “孩儿谨记!” “那就好,去办吧——记住!咱们史家几十年的富贵,你日后的太平,你妹妹一生的幸福,就看你这次的表现了!” 青年叹了口气,正准备出发,突然瞪大了眼睛,指着正在礼部考场外等候的粉衣少女问道:“父亲,那女子怎么办?她每天都在这里接他,看样子好像跟他很有感情啊。” “呸!”老者气不打一出来,端起才喝了一口的茶碗朝着儿子砸去,“要不是有那个女的,我何必让你去抢人!” 而另外一个包间里面的那伙人,此刻也做好了准备。 “记住我的吩咐了吗?”为首的锦衣青年阴冷地问,“这件事不容有失,万一出了点问题……不用我多说吧?” 在他面前呼啦啦跪了一地的彪形大汉们连连点头,一叠声地应道。 “林麓山是个不错的人才,有拉拢的价值,所以你们要把他给我带回来。只要带进王府,绑起来扔在我那些妹妹当中某个人的床上,生米就算是煮成了熟饭。送他一个胆,也不敢睡了堂堂郡主之后不认账!”青年说着本该挺有趣的话,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一直觉得那些丫头又烦又蠢,想不到她们还有这种用处……” 大汉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搭话。 “父王这次要办的事情很大,事成之后需要很多人才。趁现在多抓几个,也省得日后杀得血流成河之后没人来收拾残局。”青年说着,目光突然停留在了那个粉色的身影上,皱起了眉毛。 “那个女的……好像跟他关系很不一般啊……”他略一沉吟,眼中便凶光四射,“弄死她,手脚利落些。” “啊?!”这个命令有点夸张,为首的大汉不禁低呼了一声,壮着胆子问,“在礼部大门外杀人?” “废话!不断了他的念想,怎么能保证他对咱们家忠心?”青年轻描淡写地说,“如果有必要的话,我还打算连他父母一起杀了,免得到时候他老子不站在父王这边,惹来麻烦呢!” “这也太……” “不要啰嗦!你们懂什么!做大事的人,第一就要心狠手辣!”青年不屑地批评手下的无知,头高高扬起,俨然很了不得的样子,“看得清、把得稳、顶得住、做得狠。想要成就一番事业,怎么能婆婆妈妈的!” 他说着,目光又看向了那个粉色的身影,犹豫着是否要把对方绑进自己的某个秘密据点好生享用,但野心终究还是压倒了色欲。 转过头去不再看那美丽得有些令人眩目的身影,他冷冷地下令:“出发吧!” 一群大汉齐声答应,然后鱼贯而出。 林麓山自然不知道本朝宰相和预备谋朝篡位的王爷都盯上了自己,他此刻正踌躇满志,信心十足地走在离开考场的路上。 礼部考场位置很深,从考场到大门口,拐来拐去,差不多有一里路。 三场考下来,他自觉考得不错,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水平,应该——至少不会比郡试的时候差。 他并没有两耳不闻窗外事,很清楚自己的水平在这一届科举里面多半是最出色的,除非有某人发挥得特别好,又或者考官特别偏爱某个举子,否则今科状元郎……大概非自己莫属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心情畅快,自然脚下的步子也快了几分。他走过长长的甬道,走过花树夹道的庭院,走出朱红的大门。 还没出门,他就远远地看到丹儿和大哥正带着几个仆人,在不远处等着自己,见他精神抖擞地出来,众人都面带喜色。 他高兴地朝着那边走去,正想要挥挥手打个招呼,一直挂在胸口的玉符突然发热,然后传来了吴解的话音。 “老五,你在不在京城?在的话赶快带着大叔大婶出城!一刻都不要耽误!”吴解的声音很焦急,还带着几分不安,“我这里有点小麻烦,解决之后就去接你们——记住,现在就走!千万不能耽搁!” 第三十章 邪阵 吴解施法沟通自己当初制造的玉符,向林麓山发出了报警的讯息,让林麓山赶快带着家人离开长宁城。 并非他不想为结拜兄弟做得更多,实在是他已经没有余力。 此刻的他,正在无穷的黑色雾气之中冲突厮杀,不断斩杀雾气里面层出不穷的魅影,还要随时提防某个神出鬼没的家伙,精神高度集中,实在腾不出更多的力量对林麓山进行详细的指点。 他原本是急急忙忙赶往长宁城救人的,可眼看着快要抵达长宁城,却看到城外一处庄园中有黑气腾起,似乎正在施行大规模的邪法,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一看,便看出了几分端倪。 那邪法乃是将活人生祭,利用濒死的苦痛绝望,打开通往幽冥世界的通道。幽冥世界的通道一开,附近数百里内死去的魂魄便被自然吸了过来,要循着这个新开的通道前往冥界。 但这一来却是自投罗网,因为在通道周围层层叠叠不知道多少重阵法,便如同蜘蛛网一般将这些魂魄抓住。至于这些魂魄被抓住之后会怎么样……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吴解还可以稍稍等一下,先把林麓山全家救出来再说。反正庄园里面的人已经死光了,就算他现在出手也只能铲除邪派妖人,救不回半条性命,相比之下还是先救活人比较要紧。但他正想要离开,却看到那股黑气慢慢散开,并且黑气中央还有一股阴沉沉的旋风正在成型。 吴解在法术方面天赋不凡,这些年的修炼也颇有成绩,眼光早已锻炼了出来。他只是目光一扫,就知道这些黑气乃是勾魂之物,专门勾取活人的魂魄,身体虚弱的人只要沾上一点就可能被吸走魂魄,死于非命。而那旋风更是极为狠辣的邪法,能够隔着很远就把活人的魂魄吸走,霸道非常。 看到这一幕,他就改变了主意。 林麓山那边虽然危险,但起码还没到生死一线的地步,可这边的情况……如果不赶快阻止的话,极短的时间里面就要死人,而且随着邪法成型,死的人将会大大增加! 吴解并不是那种能够冷静地将很多人的性命摆在天平上权衡该救哪一边的人,他也做不到舍己救人或者舍亲就疏,但一边是“可能有危险”,另一边是“大难临头”,他怎么也没办法说服自己对眼前的事情视若无睹,自顾自地跑去救林麓山等人。 暗暗叹了口气,他清啸一声,犹如天上打了一个霹雳,浑身烈焰腾腾,朝着眼看就要成型的黑色旋风轰了过去。 这一下贯注了相当于一个寻常百炼修士八成以上的法力,威力已经到了足以让凡人为之震撼惊怖的地步,只见他整个人刹那间化作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球,隔着十丈之外就能感觉到热浪滚滚,从天空中呼啸着撞下去,就像是一颗燃烧的火流星从天而降。 那施法的邪派修士原本并没打算这么早就将邪法完全发动,只是看到有修士驾着剑光经过,而且似乎有注意到这边的意思,一时间有些紧张,才干脆提前发动了邪法。 守在这里的邪修共有三个,但法力高强的两个此刻都不在,剩下的那个本事低微,眼见这个修士的剑光明亮清澈,好像是正派路数,唯恐对方看穿整个庄园的人都已经被害死的情况,冲过来斩妖除魔,所以也顾不得邪法还没准备完成,先发动了再说——最最起码,这邪法威力巨大,能够将他护住,不用担心被一剑砍死。 他本拟对方会知难而退,却想不到吴解不仅没有退走,反而奋起神威,化作一团直径超过两丈的巨大火球,直接撞了过来! 吴解在法术上的眼光远超这妖人之上,一眼便看穿了对方法术尚未来得及完全成型。毫不犹豫地化作火球撞下,正打中邪法将成未成的破绽。只听得一声犹如鼓皮敲破的闷响,正在缓缓旋转的黑色旋风猛地一震,然后以被火球撞到的地方为中心,飞快地崩散瓦解,在短短几秒钟之内就化成了一团厚重的黑气。 那邪修见到本该威力巨大的邪法居然一下子被打垮了,顿时慌了神,一边嘟嚷着“怎么可能!”,一边不管三七二十一,将自己所有懂得的法术全都朝着那边砸了过去。 他毕竟也是能够修炼有成的人,惊慌之下还保持着一定的理智,知道能够这么轻而易举击溃这法术的强者绝对不是他抵挡得住的,所以竭尽所能地拼命攻击,同时发动了一件传讯法器,犹如杀猪般地惨叫着,向同伴求救。 片刻之后,吴解还没从黑气里面冲出来,倒是一道乌亮的剑光飞来,落在地上化为留着两撇八字胡,看起来很成熟稳重的中年修士。 “十七,你怎么提前发动了法术?”这中年修士一落地就很不客气地训斥道,“十九的计划是等那边动手,这里才发动……你这一提前,就可能给他添麻烦!” 他说着左右看看,眉头皱了起来:“老三呢?老九呢?他们哪里去了?” 不等这被称作“十七”的修士回答,他又瞪了瞪眼睛,恼火地说,“怎么现在就把整个庄子的人都杀了?不怕惹麻烦吗?老三怎么主管这边事情的!” 过了几秒钟,那个“十七”才苦着脸低声说:“三师兄看中了一个女人,谁知道那人性子很烈,一剑就把自己砍死了。他一气之下杀了全庄子的人,然后跟九师兄一起出去找合眼的女人了……” “混账!他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是哪个乡下小村子吗?这里是堂堂大楚国的京城!”中年修士气得火冒三丈,一巴掌将旁边的一段扶手打得稀巴烂,“这个不长进的东西!眼看着炼罡无望就自暴自弃,早知道就该奏明师尊,让他在门中安心闭关就好!” 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勉强将怒火压下去,又问:“可这关你什么事?他们不在,你就连看门都不会了吗?稀里糊涂就发动法术,嫌麻烦还不够多吗?” “大师兄息怒!我这是看到有正道修士过来查探,自知本领低微抵挡不住,才不得不发动法术的。”十七师弟连忙解释,“谁知那人实在厉害得过分!居然连漩涡阴风都被他给撞散了!” 大师兄眼睛顿时瞪得很大,急忙转头朝着那团还在不断涌动的黑气看去。 十七师弟看不出名堂来,可他却不同——这法术原本就是他带队布置的,构成法术的三十六件法器之中,更有一小半是他亲手炼制,所以他对于黑气内部还是有一定探查能力的。 结果他这一看,顿时吓得汗毛倒数,差点惊叫起来。 团团阴风黑气之中,有一个浑身被火焰环绕的少年,双手持着烈焰凝成的大刀,正在四处扫荡。这少年相貌沉稳忠厚,透出一种沉着大气的感觉。明明身处于危险境地,可他却没有半点慌乱,甚至连脚下的步子也不是随便乱走,而是一边走一边用脚尖在地上划线,沿着自己画出的弧线,走出了一个又一个圆圈。 像他这样走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能冲出黑气的包围。 大师兄这一惊非同小可,也顾不得再训斥不成器的十七师弟,急忙跑到预先布置好的法台上,一手按住法台上竖立的人骨杖,将真气源源不断地输入进去,一手则取出一串黑色念珠,朝着黑气之中掷去。 这些念珠一出手就在空中碎裂,化成一个个丑陋狰狞的恶鬼,兴高采烈地、急不可耐地冲进黑气,在里面如鱼得水,快活地咆哮着、嘶吼着,乱成一团。 大师兄冷哼一声,抬手捏了一个法诀,那些恶鬼们身上顿时就腾起了紫黑色的火焰,火焰并不猛烈,却烧得它们吱吱惨叫,散漫的态度顿时为之一敛,老老实实地聚拢起来,朝着吴解扑去。 吴解乃是法武双修的高手,离着很远就能听到它们的叫声,哪里可能被这种招数伤到!他火焰双刀连环挥舞,恶鬼们还没来得及冲到面前就被一一砍倒。 但这些恶鬼们在阴风黑气之中却是不死之身,就算被砍成两段,只要就地一滚便能恢复如初,又一次嘶吼着扑了上来。 吴解不惊不躁,双刀挥舞如飞,脚下依然在沿着圆弧慢慢前进,根本没有半点停留。 斗法之时最重要的就是把握自己的节奏,千万不能一味地见招拆招,那样很容易就会陷入敌人的节奏之中,往往不知不觉就落入陷阱,稀里糊涂送了命。 所以他也懒得管这些恶鬼究竟什么来历,专心地按照既定方略在黑气里面绕圈子,等着绕出黑气、破除邪法的时候。 大师兄见恶鬼们徒劳无功,气得咬牙切齿。他已经看出吴解本领高强,非得有人亲自进去才能拦住他,可如果亲自进去的话……反正他是绝对不去的! 就在这时,两个黑衣人结伴回到了庄园。 这两人身材颇为高大,只是面目阴鸷,看起来不似善类。他们原本显得趾高气扬,远远的就在大叫“十七啊!你个废物怎么连家都看不好”之类,可一旦见到正在施法的大师兄,顿时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缩头缩脑,连上前打招呼都不敢。 “两个混账!还有脸大呼小叫的?”大师兄正在心急,见他们这副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纵身一跃就冲到了二人面前,抓住那个领头的三师兄,狠狠地扔进黑气里面。 “老三!因为你擅离职守,所以现在有正派修士来捣乱了——我给你个机会,辅助我的恶鬼们把他给杀了!” 说完,他看也不看吓得缩在一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的九师弟,径直回到法台,催动邪法相助,要跟黑风之中的三师弟联手将吴解绞杀。 那三师弟稀里糊涂被扔进黑风,迎面就看到了浑身火焰、手持双刀的吴解,大叫一声,反手拿出一把乌黑油亮的长刀,和吴解恶战起来。 他的长刀颇为厉害,面对吴解以神火凝成的双刀也不落下风,但他的武功比吴解可差远了,不过几招的功夫就被逼得连连后退,若非那些恶鬼上来救援,只怕便要被吴解挥刀砍死。只得改变战术,潜伏到黑气之中,让恶鬼们正面侵袭,而自己则寻找机会偷袭。 眼看着三师弟顶不住,大师兄思前想后,最后咬了咬牙,将骨杖往地上一磕,然后从怀里拿出了一颗仿佛白玉雕刻而成、眉心还镶嵌着一枚紫黑色宝石的骷髅头,按在上面。 这枚骷髅头一旦和骨杖连接起来,空洞的眼眶里面就亮起了诡异的绿色鬼火,干枯的牙床之中更是有细微的尖利笑声响起。随着这种笑声,原本正在绕圈子的吴解顿时觉得周围的地面晃动起来,更有一股奇异的吸引力从某个方向传来,似乎要把自己给吸进去一般。 他心里一惊,估计原本速战速决的计划大概已经不能实现,便通过玉符向林麓山传了个信,然后不再考虑那边的事情,定下心来应付眼前的战斗。 “老五他是个知道轻重的人,何况旁边肯定还有丹儿和祝槐。有她们相助的话,逃跑总还是没问题的吧……” 他如此劝说,可手上双刀还是不由得加紧了两分。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第三十章 夤夜恶战 夜色下,萧布衣隐身在一片用法术制造的乌云里面,注视着远处那座被黑气笼罩的庄园。 因为飞行速度较慢的缘故,他只能一直追在吴解后面。好在吴解急着赶路,剑气破空留下了显著的痕迹,所以他追赶起来倒也并不麻烦。 但追到现在,吴解留下的痕迹突然消失了。 正确地说,是朝着这团黑气的方向消失了。 他可以看到空中隐约还有些许火星闪烁,大概是吴解施法的痕迹。他还能感觉到那团黑气里面正有法力激荡,大概是吴解正在那里跟人斗法。 不过他并未急着过去帮忙,而是藏在暗处小心观察着。 正面战斗的话,吴解的本事比他强得多,如果吴解都打不赢对手的话,加上他多半也不行。 但如果换个思路,吴解在正面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他从背后偷袭,或许就算是实力在他们之上的敌人,也能一举击溃! 所以他很有耐心地观察着,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还用精神去感应下方黑气的气息流动,进而判断那是什么样的法术,有没有什么漏洞和破绽存在。 如果在正常情况下,他的这种行为要么没有效果,要么会因为太过明目张胆而被发现。但此刻庄园里面三个邪修的全部精力都放在跟吴解斗法,别说他只是远远地观察,就算他做得更明显一点,只怕他们也不会发现。甚至于就算是发现了,他们也不会理睬萧布衣。 原因很简单,他们没有余力了。 吴解的实力远在他们的想象之上,他武艺高强,法力精纯,尤其厉害的是那身火焰,仿佛天生就是邪法的克星。他们若是不全力以赴的话,只怕早就已经输了。 这三个邪修来自于一个小有名气的邪道门派“老君观”,而这股黑风就是他们门派赖以安身立命的看家本领,名曰“五阴神风”。 五阴神风顾名思义,拥有五种不同的阴毒力量: 它的主要成分是蕴含强烈尸毒的阴气,常人吸入一口就会毙命,修士吸入之后也会中毒,如果得不到针对尸毒的解药,就算是炼罡高人也难免大病一场; 它融合了一丝从幽冥世界采撷而来的九幽阴风,这九幽阴风吹动起来无形无质,防不胜防,就算道行高深之人,没有专门防备的话,稍不注意也会中招; 它在炼制过程中,凝练了从人间各地采来的愁云怨气,这些力量乃是人间气运所化,最能克制各种守心定神的法门,而且寻常法器和法术都完全无法阻拦它,精神方面锻炼不足的修士只要被吹上几次,就免不了心中杂念丛生,严重一点的甚至会直接引发心魔劫火: 它的里面熔炼了大量的幽鬼生魂,可以给各种邪物提供源源不断的力量,置身于其中的厉鬼凶魂们几乎是不死之身,无论受到多么严重的伤害都能迅速恢复,用磨的都能将敌人活活磨死; 前四种力量还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这五阴神风一旦凝练到某个程度,就会逆反天地阴阳之理,在人间打开通往幽冥世界的道路。幽冥世界对于一切魂魄都有吸引力,没有专门法器护住心神的话,不知不觉中就会被阴风将魂魄拖出身体,死得稀里糊涂。 凭借这五阴神风,这老君观不知道收拾了多少强敌,硬是在邪道不昌的大楚国站住了脚,并且像一株爬山虎似的,将藤蔓延伸到了大楚国官场和军中,埋下了数不清的伏线,也着实做了好几件大事。 这次他们之所以敢于对大楚国的皇位交替下手,既是因为那位守护国家数百年的老者被他们设计封在了万载玄冰之中,也是因为多年积累的力量使得他们有动手的底气,更重要的还是因为这五阴神风的存在,让他们即使计划不利的时候也能顺利撤退。 既然已经利于不败之地,那么当然可以放心地去尽情拼搏。 这个安置五阴神风的庄园,就是老君观预备的退路。他们对这里的重视程度自然可想而知——不仅十九位真传弟子来了一大半,其中还包括当代的大师兄,甚至派出了两位百炼境界的弟子专门守护,力量不可谓不大。 但倒霉的是,他们偏偏碰到了吴解。 在吴解的神火面前,他们引以为豪的五阴神风失去了正常的威力,连带着他们的各种手段都随之黯然失色——因为他们的各种邪法,都是以五阴神风为基础的。 吴解的神火以纯阳真火为根基,最擅长破除邪祟。此后他又以天界斗神所创灵霄火部正法对纯阳真火进行了凝练,在浩然之气和熊熊烈焰之外,加上了凛凛神威。如今这种火焰一旦放出来,人间几乎没有什么邪法能够将其浸染或者扑灭。 恰恰相反,神风和神火相遇之后,便犹如在豆浆里面撒了一把盐,其中清浊成分顿时就重新分开。那些阴毒邪祟的东西被神火烧掉,而怨气阴风则分离开来。 这可不是好事!怨气也好阴风也罢,都是几乎无法控制的东西,要不是靠着尸毒和生魂将它们糅合在一起,就凭老君观这些人,哪里有本事控制它们! 若非吴解的道行还不够深厚,真气还不够强大,甚至可以直接放出无穷神火,将笼罩这个庄园的五阴神风一口气全都烧散,到时候怨气阴风四处冲刷,吴解可以凭借神火护身不受其害,老君观的三人却没这本事,当场就要完蛋! 吴解自己不清楚这一点,可老君观的三人尤其那位大师兄却看的清清楚楚,深知若是不能在这里将吴解杀死,日后必定为本门留下一个天大的祸患!到时候别说是他,就算门中的师长前辈们,也免不了要日日如芒在背,连睡觉都睡不安稳! 如果说他一开始只是为了确保计划的成功而要杀吴解灭口,此刻却已经完全转移了重心,将目标转变为了“杀死这个能够破解本门至高绝学的家伙,不计成本,不惜代价!” 他向师弟们说明了理由,便将正在紧锣密鼓进行的计划直接抛下,一门心思扑在这边,竭尽全力操纵五阴神风去攻击吴解,并且让三师弟和九师弟一起去参加围攻,将吴解死死拖住。 不仅如此,当他发现这样的力量还不足以在短时间内绞杀吴解,发现吴解的真气浑厚程度远远超乎想象的时候,更派十七师弟前往长宁城,将那些原本应该辅助十九师弟篡位夺权的师弟们尽可能叫回来,要集结众人之力,趁着吴解尚未成长起来的时候杀死他! 这一切吴解自然不知情,他只知道敌人似乎跟自己有血海深仇一般,竭尽全力拼了命地在攻击自己,光是损毁在自己神火之下的法器至少就有好几件了。 但即使如此,敌人却一点退缩的意思都没有,甚至拿出了以伤换伤的搏命势头,简直是想要跟他同归于尽一般!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所谓‘正邪不两立’……竟然有这么严重吗?” 吴解心中满是纳闷:按照他所知道的修道常识,正派修士和邪派修士之间虽然矛盾重重,但决不至于为了一点小事就要拼个你死我活,毕竟大家求的都是长生,都要在人间维持一定的秩序,只是在为善和为恶方面有矛盾罢了。 像眼前这种死斗的情况,那应该是正道修士和魔道修士之间才会发生的,因为正道和魔道一个要匡扶人间,一个要摧毁人间,彼此矛盾是真正的无法调和,非得你死我活不可。 “难道说……我运气居然这么奇葩?偶尔出个门都能遇到魔道修士?” 他一边抵挡着敌人层出不穷的疯狂攻击,一边暗暗琢磨,思考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天空中的萧布衣则旁观者清,渐渐看出了名堂。 他的江湖经验远在吴解之上,隐身暗处观察了这么久,已经看出那些围攻吴解的是老君观的人,更看出了老君观众人之所以豁出性命也要杀死吴解的原因所在。 “想不到吴道友的火焰竟然正好克制老君观的五阴神风!名门大派的弟子果然不同凡响!”他暗暗赞叹之余,却又有些苦恼——该怎么帮吴解一把呢? 他并不担心吴解会败亡,这些天相处和切磋下来,他深知吴解的真气浑厚程度简直到了变态的地步,像这种专心防御的打法,就算坚持几天几夜都不是问题。 但他却知道,吴解绝对不可能真的安心防御几天几夜。 因为……吴解之所以赶回来,是来救人的,而不是来斩妖除魔的。 堂堂大楚国国都旁边居然出现了这么多的邪派妖人,行事还如此肆无忌惮,吴解心里不可能不着急! 纵然他现在还能凭借出色的心理素质将心中的焦急压下去,可时间长了,他肯定会按捺不住,试着暴起突围。 萧布衣的目光扫过天空和大地,沉思了一会儿,终于打定了主意。 “虽然得罪老君观似乎有点疯狂,但如果只能在老君观和青羊观之间做出取舍的话,傻子也知道该怎么办吧!” 仿佛是为了说服自己似的,他低声说道,然后便开始施法。 一道一道的法术施展了出去,一层一层的阵法在地面和天空暗暗布下。 而天空中的明月则已经慢慢低垂,漫长的一夜快要过去了…… 第三十一章 火烧邪修 这一夜对很多人来说都很难熬,无论是长宁城里的还是长宁城外的,无论是官场上的还是江湖上的,无论是高高在上的皇族还是飘然世外的修士……还有,无论是布局者还是破局者。 长宁城内发生的事情,吴解不清楚,也管不了。他这一夜都在战斗,抵挡着老君观三人竭尽全力的疯狂进攻。 他并非没有想过要反击,但他的感觉告诉他,现在还没到反击的时候。 反击是要讲究时机的,最佳时机自然是敌人力量耗尽攻势削弱的时候,次一等也要抓住敌人气势下降的空隙,如果等不到这种机会的话,那就再等!等到为止! 战斗就是这样,很多时候彼此就是熬一口气,谁熬不住谁就输了。吴解仅仅记得的几个古代战例里面,秦赵长平之战就是熬不住那口气全力猛攻以求决战的赵军输了。 所以纵然心里其实很着急,他也只能等,耐心地等下去。 相比吴解,老君观的三人更着急。他们很清楚师门在长宁城布置的那件事情有多么重要,很想尽快干掉吴解,然后赶去长宁城支援。 但无论他们怎么攻击,都没有办法突破吴解的防御。 他的护身火圈能够有效地抵挡五阴神风的攻击,他精湛的武艺则让三师兄和九师兄的偷袭屡屡无功而返。最麻烦的是那对由无穷火力凝炼而成的长刀,它们不仅模样凶狠,威力也很强大。 邪修们只消挨上一刀便会将护身真气几乎砍碎,就连按说在阴风黑气里面应该是不死之身的厉鬼凶魂们被长刀砍断身体之后,恢复的速度都会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到最后甚至出现被砍断之后无法恢复的情况。 这种情况以前从未发生过,也完全超出了大师兄等人的理解。在他们看来,厉鬼凶魂都是阴气和怨气凝结而成的,既然阴气和怨气都还充足,没理由它们不能复活。 按照他们的修道知识,这些家伙除非被真火直接烧没了,否则哪怕只剩下一星半点,也可以利用五阴神风里面充足的阴气和怨气快速复活,怎么都不该出现复活越来越慢,最终无法复活的情况。 这却是他们见识不足的缘故——吴解的神火之中含着神威,虽然分量很少,但神威乃是暗合天地至理的力量,一旦它沿着伤口进入了厉鬼凶魂们的身体,便对构成它们的“法则”造成了破坏。这种破坏是根本性的,吸收再多的阴气和怨气都无法恢复。 受到这种破坏之后,厉鬼凶魂们只能用没有被破坏的部分来填补被破坏的部分,而当这种破坏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它们再也抽不出足够的完好部分填补,便终于土崩瓦解。 这还是吴解的道行有点低,神火的威力有点弱,如果他能够将道行再提升上去,把神火的威力再进一步加强,那么一刀下去,这些凶魂厉鬼们当场就会被砍得四分五裂,甚至于都不用出刀,直接火势一卷就能把他们烧得灰飞烟灭。 吴解并不知道,当年青羊观前一位修成灵霄火部正法的太虚祖师便是以无上神火成名,他以此法纵横天下,几乎所向无敌。 只是太虚祖师的时间距离现在已经太过久远,即使他寿尽转世的时候,也已经是五千年前了。 人间修士如果不得飞升,就算有天大的神通,最多也就活个一千三四百年,五千年已经超过了三代,就算是那些长寿的妖族也未必能活到这么久。 昔年威震天下的火灵子太虚,早已成为传说中的火神爷爷,虽然在民间流传着一些故事,但在修仙者的世界里面,反而已经没人记得了…… 当初选择主修功法的时候,吴解灵机一动选择了灵霄火部正法,既是他的机缘,也是这套功法的机缘。既为他铺平了通往无上大道之路,也为这套神功带来了重新威震天下的契机。 青羊观天下名门的威名,可不是靠嘴皮子说出来的! 庄园里面吴解和老君观三人苦斗不已,天空中萧布衣在不断施法。 一层层的阵法,一道道的法术,渐渐堆叠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 可他还是不满意,还是在不断地施展法术。 等到他终于将法术布置好了之后,天色已经快要亮了。 这个时候,他远远地看到有两群人正在朝着这庄园过来。 前一群人身手矫健动作灵活,而且清一色穿着黑袍,正是老君观的弟子们;后一群人动作有些迟钝,衣服也乱七八糟,其中更有好几个伤员,一看就知道正在逃跑。 说来也巧,老君观众人如果不是急急忙忙赶回来围杀吴解的话,只要稍稍慢一点,就能感觉到后面那群人的踪迹,回身杀去,轻而易举就能把他们杀光。 但他们就是没有回头,就是在尽可能快地赶往庄园之中。 萧布衣从天上看去,看到了当初离开去找援军的十七师弟,又看到了两个百炼修士和一个先天修士。加上同属百炼修士的三师兄和九师兄,这里赫然已经有了四个百炼修士和两个先天修士,更有一个神魂充足凝固,怕是已经踏入通幽境界的大师兄! 如此庞大的力量集中在一起的话,吴解只怕就真的要顶不住了…… 不过萧布衣一点也不担心,反而看着东边的地平线,嘴里默念着咒语,手上则拿出了一张黄帛,开始在上面画符。 他画的就是自己独创的复合符咒,迄今为止,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修仙界有中说法,叫“仙门七艺”,指的是法、符、阵、器、丹、驭、武。只要是修仙的人,无不掌握七艺中的一门或者几门。对于修仙者来说,功法是通往长生超脱的道路,而仙门七艺则是确保自己能够安安稳稳在这条路上行走的资本。 佛门对此有很形象的说法,他们称根本道法为“修性”,修炼以求超脱;称仙门七艺为“修命”,用以安身立命。 萧布衣虽然得了布衣神相一脉的真传,可在“修性”的方面依然是短板——当年李布衣自己不过连还丹都没成就,他又哪来的长生大道? 但他在“修命”的方面却颇有独到之妙,甚至已经超出了很多道行远在他之上的前辈们。 比方说他即将要做的事情,别说是跟他一个境界的先天修士,就算是高他一个层次的百炼修士,或者更高一步的通幽,甚或是炼罡高人,都未必做得到! 当萧布衣将手上黄帛画完,制成一张足有普通符纸五六倍大的大型符箓时,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抹红光,初升的太阳终于露出了一线光芒。 就趁着这一线光芒,萧布衣猛地大喝一声,将那张真气不断游走,眼看着随时都可能自爆的符箓发了出去。 “煊煊赫赫,大日神光!朝阳之出,天下煌煌!” 随着他的祝祷词,那张超大号符箓吸收了朝阳初升的一缕红光,整个符箓化作鲜红。 这一片鲜红迅速蔓延,随着他预先布置的阵法和法术在天空中铺展开来,更源源不断地吸收朝阳的光热,反过来加强法术的威力。 仅仅眨一眨眼睛的功夫,整个庄园都已经笼罩在鲜红之下。 太阳升起的过程是极快的,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它就已经从地平线跳了出来,化作一团巨大的红光。 而就在太阳完全升起的瞬间,那一片鲜红开始疯狂地吸收太阳光热,然后凝聚为无数的雨滴,哗啦啦落下。 可这些“雨滴”并不是水,而是火,是截取朝阳之精的太阳真火! 在这一瞬间倾泻而下的,是无穷无尽的太阳真火! 这个法术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无论是根本没有准备的老君观众人,还是隐约猜到萧布衣可能在外面准备帮助自己的吴解,都根本没有料到他竟然弄出了这么大的阵势! 哗啦啦倾斜的真火暴雨疯狂地冲击着下方的一切,无论是房屋还是岩石,是水池还是树木,乃至于黑气、修士……所有的东西全都被这些疯狂倾泻的太阳真火给毫不留情地“洗”了一遍。 但这可不是水,而是火!不是一般的火,而是即使对于修士来说也很危险的太阳真火! 这片火雨落下,整个庄园顷刻间就化成了一片火海,所有的东西都在燃烧,没有任何例外。至于那些黑色的五阴神风,起初它们还能稍稍抵挡一下太阳真火,但在无穷无尽的真火暴雨面前,它们就像是扔进火炉的小冰块一样飞快地融化消失,仅仅几次呼吸的功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这场真火暴雨足足持续了十几个呼吸的时间! 火海中有痛苦的惨叫,有绝望的怒吼,有不甘的哀鸣……也有疑惑的讶然。 发出讶然之声的,自然就是吴解。 太阳真火的威力再怎么大,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这段时间正好就在凝练太阳真火,如果不是因为对形势不了解,他甚至打算趁这个机会收集一些真火呢! 他站在火海中环顾四周,只见刚才还跟自己厮杀的凶魂厉鬼们犹如热水中的薄冰一般飞快地融化,那些一身黑衣的邪派修士则被烧成了一团团火炬,虽然其中一两个还在竭力挣扎,可他们的挣扎注定只能徒劳。 这一幕实在太惨烈,以至于他有些不忍心看下去,抬头看向天空。 萧布衣站在半空中,脸色虽然因为真气消耗过度而显得有些苍白,却精神奕奕,微笑着向他点头致意。 他也笑了笑,纵身跃起,飞过去正想搭话,眼角的余光之中却看到了另外一群狼狈不堪的人们。 以他敏锐的视力,几乎第一眼就看到那群人里面那个熟悉的身影。 林麓山! 第三十二章 血染长宁城 漫长的一夜下来,长宁城外庄园中的鏖战最终以老君观众弟子被吴解和萧布衣内外夹攻全面溃败而告终,两位正派人士赢得了战斗的胜利。 然而长宁城里面的情况就相反了,老君观十九个真传入道弟子来了九个,其中五个都在城内,再加上长春真人、孙黄芽师徒,以及飞鲨帮帮主“吞蛟鲨”项天云。一共八位先天高手,光是总体实力上已经占了优势,何况他们蓄谋已久,一旦发动就是排山倒海之势,结果战况完全一边倒。 首先是负责守护宫廷的天官宁风被长春真人偷袭制住,同时孙黄芽暗算了虎翼侯章渝,项天云则带着飞鲨帮的死忠杀进了南华剑派,将沈毅逼在南华剑派之中,无法驰援皇宫。 这三路一起发动之后,长宁城内忠于大楚皇帝熊咄的核心高手力量便已经被基本牵制住,而此时早已潜入皇宫的四位老君观入道弟子便悍然出手,想要将皇帝和太子同时制住,然后举行退位禅让大典。 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只有让皇帝亲自禅让,他们预先选定的那个傀儡亲王才能顺利登基,并且得到对于整个大楚国道义上的统治权。 按说四位先天入道的修士暗算两个连后天都算不上的凡人,怎么看都应该手到擒来,但偏偏这一步执行之中却出了差错。 当时老君观十一弟子和十四弟子负责去捉拿太子,这两个人本拟抓个凡人,而且太子身边还没有太厉害的护卫,心里便有点轻敌。结果出手的时候,太子的护卫们自然一击即毙,可太子却抓住护卫们用生命给自己争取的时间,发动了一枚小小的符箓。 这枚符箓是忌前辈将自己封入玄冰之前,应皇帝的请求,为太子专门制作的护身符。皇帝熊咄不知道老祖宗何时醒来,也不知道自己何时会积劳成疾死去,所以特地求老祖宗制作了这么一枚符箓。 这道符箓有两个效果,第一个效果是激发一道剑气,消灭眼前的敌人;第二个效果是大挪移之术,将太子送到皇帝觉得最可靠的大臣家里去。 忌前辈的剑气威力何等巨大!老君观的两个弟子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就被剑气化为齑粉。紧接着那大挪移之术发动,一瞬间就把太子送到了宰相史正英的家里。 熊咄在选择挪移目标的时候也煞费苦心,他觉得既然太子都遭遇了意外,那么皇宫里面只怕没有什么安全的地方了——就算有,皇帝和太子也不能都在同一处,免得被人一网打尽。 所以他在群臣之中翻来覆去地选了好几遍,最终选定了在史宰相家。 说来也巧,史宰相的家里今天正好剑拔弩张,所有的家丁家将们全副武装,准备跟那货来历不明的家伙争夺准姑爷呢! 今天傍晚,宰相家的大公子史磊带着几个健壮有力的家丁打算在礼部考场大门外遵循天下闻名的“榜下捉婿”传统,提前把今科状元郎捉回家里跟自家妹子拜堂成亲。结果动手的时候却出了意外——不知道哪里冲出来一伙人,居然也要抢林麓山! 史大少素来是个有事不怕事没事要惹事的性子,别人惹上门来,他不怒反喜,带着家丁们毫不犹豫地动手反击。本拟凭借他史大少苦练近二十年的好功夫,怎么也能把这群人都揍趴下,却没料到这伙人居然动了刀子! 他们居然在礼部考场大门口动刀子?!他们居然敢在神圣的京试考场门口拔刀砍人?! 史磊这一呆,顿时就吃了大亏。若不是杜预及时救援的话,他只怕会被当场砍死! 奇怪的是,按说这种情况,巡城的士兵们早就该出面阻止,可今天那些巡城士兵却都不知道哪里去了——就像地球上美国大片里面的警察,总是在需要他们的时候就不见踪影。 吃了亏的史家众人和不明就里的林麓山、杜预等人合力突围,回到了史宰相家。 一回到家中,史大少立刻将全家上下所有能打的人都集合了起来,把所有的武器铠甲全都拿了出来,准备要大干一场。 大楚国武风极盛,几乎所有富贵之家都有收藏武器铠甲的习惯,而宰相之家的收集,自然无论数量质量都是顶尖的。 然而就算装备精良,宰相府里面能打的人终究还是太少了! 那群莫名其妙丧心病狂的家伙毫不犹豫地追杀到了宰相府,双方交手了几轮之后,一位见多识广的家将就认出了对方的来历——他们是陛下的弟弟,东山郡王门下的铁卫! 东山郡王熊嚯年纪比兄长熊咄小几个月,但和文质彬彬的熊咄不同,他从小就武勇过人,是大楚国著名的猛将。 熊咄即位之后,将这个弟弟封为东山郡王,封地在大楚国最北方的东山郡。那里是大楚和大齐的边境,是整个大楚国最常打仗的地方。两个有世仇的国家隔三差五就会爆发一些小冲突,熊嚯镇守那里,再合适不过了! 可谁都没料到,熊嚯并不甘心只做一个郡王,他想当皇帝! 他的野心自然没逃过已经将触须伸遍整个大楚国的老君观,但老君观的观主又怎么会把区区一个凡人放在眼里? 如果就这么下去的话,大概熊嚯只能抱着自己的野心老死,可或许世界上真的有“缘分”存在,老君观这一代的最后一位真传弟子,恰恰也是一个野心家。 他的名字叫朱权,仅仅四年之前,还是这个国家唯一的异姓王爷,是永镇天南的宁王。 朱权的计划失败之后就毁家加入了老君观,因为用了整个王府中人的生机为自己洗毛伐髓,他的资质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根基也打得无比深厚。短短的四年时间,就已经从什么都不懂的凡人修炼成为一名真气百炼略有小成的修士。 这个速度既让同门羡慕嫉妒,也让师长们十分高兴,使得他在老君观中拥有了很高的地位。 然后,朱权看到了关于熊嚯的那些资料…… 两个野心家一拍即合,后面的事情就很老套了。 这种老套的故事实在没什么值得一提的,总而言之,当太子殿下昏头昏脑地从大挪移之术中清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不是来迎接自己的老宰相,而是正在跟东山郡王铁卫们打得不可开交的相府家丁家将。 一番寒暄和说明之后,众人一致决定突围。然而想突围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就凭他们这些人,哪里打的过东山郡王长期训练出来的铁卫们! 幸运的是东山郡王那边的高手们现在也不克分身,他们正在忙着跟支持皇帝陛下的势力恶战呢。 一时间长宁城内到处都是厮杀,血流满地,哀声震天。 而这个时候,那两个计划抓住皇帝熊咄的老君观弟子怎么样了呢? 他们却也被拦住了。 这两人是老君观十九弟子中的四弟子和五弟子,两位修道超过百年,已经踏入百炼境界的大高手。 他们也懒得等时机,直接出手想要抓住熊咄,却被几个死士拦了一把,然后熊咄便发动大挪移符箓逃跑。 在百炼修士面前玩大挪移符,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因为他们能够追踪法术的流向,一路追杀过去。 二人就这么追着法术痕迹,来到了位于皇宫边上的一座小楼。 在这座小楼里面,除了一些功夫不错的侍卫之外,还有一个优雅华贵的紫衣少女。 她是熊咄和熊嚯的妹妹,大楚国的长公主殿下。 同时,她也是这一代的白玉楼主人,是整个皇室之中唯一的先天修士——不是先天武者,而是先天修士。 看到兄长狼狈地用大挪移符逃到自己这里来,又听到白玉楼的守卫们接连不断地惨叫声,她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当即二话不说,发动了这座小楼里面预先埋伏的最强绝招。 紫色的光芒从她的身上亮起,从闺房的家具中亮起,从地板和天花中亮起,从整个小楼的每一块木头、每一件装饰中亮起。 老君观的两位弟子正要冲到长公主的闺房,一见这些耀眼的紫光,顿时就知道不妙,急忙向后退去。 可他们终究还是慢了一点。 当老君观的五弟子顺利逃出去之后,仅仅以毫厘之差,已经将整个小楼罩住的紫光拦下了稍迟一步的四弟子。 然后,所有的紫光凝结起来,整个小楼连同着楼里的所有人,化作了一棵大树。 连一片树叶都没有的干枯的大树。 这是白玉楼最后的防御手段,用生命维护尊严,决不让大楚皇家子弟的尸骸落在敌人的手上! 宫内发生的事情,宰相府里面的众人并不知情。 但他们很清楚,再不设法突围的话,大概就来不及了! 城内随处可见的喊杀声已经开始渐渐平息,无论最终赢的是哪一方,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都快要结束了。 而从东山郡王手下这些铁卫们的言辞和神情看来,情况大概是他们所不期望的那种。 在这个眼看就要绝望的时刻,丹儿和祝槐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虽然她们知道作为妖怪,绝对不应该掺和到这种谋朝篡位的大事里面去,因为“天运”之力对于妖怪的克制实在太厉害了,沾上一点就有危险。 但丹儿绝不肯让心爱的男人死在这里,而祝槐则不能看着好姐妹送命。 两位妖怪联手,一下子就冲破了包围圈,带着众人冲出了相府,沿着御道一路狂奔,最后还在赶来汇合的禁军教头秋夜将军帮助下打下了一座城门,顺利护送着太子地冲出了城。 然而,那位忠于皇帝陛下的将军为此献出了生命。他带着仅剩的部下们扼守城门,一直战斗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坊间常说,他应该是继沈毅之后最可能突破先天武道的人才,但他永远也走不到那一步了…… 惶惶如丧家之犬的众人在黑夜中狂奔,朝着一处位于郊外的庄园跑去。 那座庄园是宰相的私产,里面也有不少人——更重要的是,有不少马。 想要护送太子逃到忠于他的将领们那里,马是不可或缺的。 可他们没料到,这座庄园早就被改造成了魔窟,所有的马都早就被五阴神风毒死了。 他们更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吴解和萧布衣,而且会亲眼目睹老君观的真传弟子们被他们杀得溃不成军,死伤惨重。 本来似乎已成定局的政变,在此刻迎来了至关重要的转机…… 第三十三章 斗法争锋 听林麓山、太子熊洱和史磊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把京城里面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吴解皱着眉头,沉吟不语。 就个人感情而言,他是想要去救援皇帝的。但从理智的角度来说,现在去救援已经毫无意义——政变是晚上发动的,现在都已经早上了,一整夜的时间,什么都结束了。 修仙者讲究一个缘法,既然吴解没有能够及时赶到,那就是缘法不足,强求不得。 但换个角度来思考的话,他既然遇到了太子熊洱,就是跟此事还有缘法,有出手的必要。只是怎么出手,却要好好考虑一下。 “此事非同小可!”萧布衣见他正在沉思,似乎有动心出手的意思,低声劝道,“我们在这里和老君观的弟子们一场恶斗,可以说是适逢其会,谁也不能说我们做得不对。就连他们的长辈,也只能怪自家弟子本事不过硬,怪不到我们头上来。” “类似的,如果我们昨晚赶到长宁城的话,怎么出手都没问题——可现在就不行了!现在去,就不是普通的斗法争锋,而是要阻止老君观在世间的行动了。” “此话怎讲?”吴解心里一惊,他倒是没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 萧布衣见他这个反应,不禁暗暗摇头,暗道这大宗门的弟子果然底气足,居然一点惧怕之意都没有,便向他详细解说了一番。 按照天下修士的规矩,斗法有三种:第一是道左相遇,理念或者利益冲突,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这叫争气;第二是双方的谋划冲突,一方要成功则另一方必然要失败,牵涉到巨大的利益纠葛,这叫争功;第三是各个大派定好时间地点,以斗法来印证各自对于大道的理解,为了求道不惜生死,这叫争道。 这三种斗法的激烈程度依次递增,双方可以使用的手段也依次递增。在争气的时候,一般都有“不得伤及元灵,不得殃及无辜,不得以大欺小”的惯例;而到了争功的时候,限制就改成了“不得消灭元灵,不得使用会造成大规模破坏的手段”;等到争道的时候,一切的限制全都取消,为了追求大道,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做的。 吴解和萧布衣路遇老君观众弟子施法害人,激于义愤出手相斗,这就是争气。无论他们杀人还是被杀,都只是小字辈们之间的矛盾,老君观也好、青羊观也罢,长辈们都不宜出手,否则就是以大欺小——身为邪派的老君观或许不在乎,但身为名门正派青羊观肯定很在乎这个问题。 这就意味着,只要吴解把这件事限制在“争气”的层次上,老君观的长辈们就算在旁边看着也不好出手,最多只能在弟子们遇到极大危险的时候稍稍拉他们一把。 刚才清理战场的时候他们就发现,老君观弟子明明有七个人,但却只找到了六具尸骸,那个本该死在法台上的尸体不见了。 那人是老君观众弟子里面唯一的通幽修士,无论智慧法力还是心性决断都远在其余弟子之上。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可能在萧布衣施法引来的无穷太阳真火之下生还。既然他没了,肯定是被暗中窥探的老君观长辈救走了。 求道修心有三关,入道知机、通幽见性、还丹明心。见性之人爱生而不畏死,足以代表门派行走天下而不失颜面,是一个门派的中坚力量。老君观弟子虽多,但通幽见性的弟子却只有这一个,自然舍不得无端损失掉。 这就是将战斗限制在争气层次的好处了——如果他们现在是争功或者争道,老君观的长辈们必定早已出手将吴解击杀,绝不会对他身上的青羊观素色法袍有什么顾忌。但战斗的层次只是争气的话,他们便不能冒着激怒青羊观的危险来以大欺小,吴解和萧布衣也才有取胜的可能。 “我们之前对这件事一无所知,所以斗法只是争气而已;但现在我们已经知道情况了,如果再阻拦老君观弟子们的行为,那就是在刻意破坏老君观长期谋划的行动。斗法就提升到了争功的层次……我们就很可能要面对老君观的前辈高手,对吧?” 听到这里,吴解哪里还不明白萧布衣的意思,直接问到了关键。 萧布衣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算是认可他的说法。 吴解看着不算很远的长宁城,不由得越发苦恼。 进长宁城不行,甚至连帮助太子逃跑都不行。除非他打算试试自己有多大的本事,能不能顶得住老君观长辈们出手,否则他就只能什么都不做。 他坐在那里冥思苦想,大概想了有一刻钟的样子,突然想通了问题的关键,不禁哑然失笑。 笑完之后,他写了一封信,祭起无形剑将其发给师门,静候回音。 这件事牵涉到一个国家的皇位,也牵涉到和另外一个门派之间的关系,由他来决定的话简直就太过儿戏了! 且不说青羊观和老君观之间是否有什么恩怨过节,也不说青羊观在大楚国是否有什么预先的布置,光是这堂堂大楚,就不是他区区一个百炼修士有资格指点江山的。 天下九州六国,大楚国占了约摸八分之一的土地和六分之一的人口,其影响不容小觑。要决定这么一个大国的未来,更要决定和老君观之间是战是和,应该也只能由青羊观师门决定。比方说掌门枕石真人,或者副掌门韶光真人……这些人才有权力决定青羊观在此事中的立场。 吴解之前想了那么多,其实都是在胡思乱想罢了! 这就像是一个社会经验不足的年轻人,总喜欢指点江山一番,但其实真正能够指点江山的是那些已经有所成就的人,年轻人嘛,看看无妨,想想可以,说说也没关系,真的要去指点江山,他们就力有未逮了。 吴解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他大致上明白是非曲直,但他没有那个能力来决定这件事情最终该怎么收场。 看着剑光冲天而去,吴解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笑着说:“接下来等师门的决定就好,我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萧布衣盯着远去的剑光看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叹道:“有门派就是好啊!要换成我们散修,这个时候只能灰溜溜滚蛋了……可你就不同了,纵然斗不过眼前的敌人,也可以联系师门,请师门决定是否要争上一争……” 说到这里,他不免就想起了散修生涯中的种种不如意,想起了有时候被别人仗着修为高或者人多欺负时候忍气吞声低三下四的事情,神色不由得一片黯然。 吴解虽然不能体会他的郁闷,却明白他的意思。 穿越之前他就听过一句名言,“出门在外,才知道家的温暖”。对于修士吴解来说,青羊观就是他的家,传授他功法,赐予他法器,给予他修炼所需的种种资源,关键时候还能为他撑腰。 仔细回忆起在门派中的点点滴滴,吴解便深刻地明白了萧布衣话中的意思。 他听得出来萧布衣很想找个门派加入,他也想要接引萧布衣加入青羊观,但这种事情却不能贸然开口,要先找门中长辈们探探口风才行。 他不是个喜欢轻易许诺的人,因为诺言说出来就要履行。不确定能不能做得到的事情,就不要随便开口。 二人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情,都没有再开口。 林麓山等人战斗和逃跑了一夜,当来到这里的时候早已几乎累瘫了,只是在凭着一口求生之念硬撑着罢了。此刻有吴解和萧布衣这两位仙人坐镇,纵然被烧成白地的庄园怎么看都不适合休息,他们也一点都顾不上了。 十几个人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呼呼大睡,一时间鼾声成片。 又过了一会儿,一道剑光从天而降,青羊观的回信终于来了。 这封回信上共有两个人的回答,上面一行是韶光真人的回答,而下面一行是将岸的笔迹。 韶光真人的回答只有四个字:守正勿失。 这四个字,吴解是极为熟悉的。因为它就是青羊派的门规总纲。 青羊派门规又臭又长,啰啰嗦嗦读下来能读上半天,但总纲却简单明了,就是这四个字。至于这四个字怎么理解,在实践中又怎么做到“守正勿失”,就看弟子们自己了。 韶光真人以这四个字回答,言下之意便是告诉吴解:如果你觉得这件事是对的,那么就去做。我们做事只看是否正确,别的都不用太过在意。 而相比韶光真人的简单明了,将岸的回答就详细多了。 这件事你做得很好!想做什么就放心地去做吧,老君观有长辈,我们青羊观难道就没有吗?他们有炼罡修士,我们也有;他们有凝元修士,我们也有;他们没有还丹祖师,我们也有! 将岸的回答,简直就是在赤裸裸地鼓励吴解去打去闹,摆出了一副“天塌下来有我们顶住,你放手去做”的架势,看得吴解不禁眉飞色舞。 吴解并未背着萧布衣看信,所以这封信萧布衣自然也看到了。原本就很羡慕宗门弟子的他当看到将岸那豪气十足的回答时,忍不住又是一番羡慕。 吴解觉得“名门大派就是好”这样的话,简直已经成了萧布衣的口头禅了…… 有门派的支持,他们的底气顿时就壮了。商量对策的时候也就不再顾忌什么,只需要考虑效果就可以。 “依我看,最好的办法是现在立刻杀回长宁城。”萧布衣一开口就把众人吓了一跳,“逃跑是不能解决问题的,现在需要反击!” “可是……那边有很多高手啊……”太子不安地说。 “要说高手,我们这边也有。”萧布衣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从气运看来,你身上的天运尚未稳定,是得到还是失去,此刻正在关键时刻。如果你现在跑了,让东山郡王顺利登基,则天运就落到了他的身上,日后就算你重新拉拢一支军队打败他,继承的也不是大楚国历代相传的天运,而是重整河山再起炉灶的运势。但如果我们现在就反攻的话,他就无法顺利继承大楚国的天运。” “熊洱驽钝,请仙人明示!” “老君观之所以干涉人间国运,最大的可能就是想要借用天运之力。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想借助天运干什么,但我可以确定,绝对不能让他们成功。”萧布衣眉头一扬,笑着说,“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路上慢慢说吧。”吴解拿出符册法剑,一口气将十张灵符都用掉,给众人快速恢复了体力,“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赶快出发,时间不等人!” 第三十四章 取义成仁 当吴解宣布他要打回长宁城去,击败支持东山郡王的那些人,为太子夺回皇位的时候,逃亡者们先是诧异,然后便欢呼起来。 这个夜里,他们已经吃了太多的亏,积累了太多的怨气。正所谓不平则鸣,他们现在正满怀不平,想要怒吼一声呢! 从庄园到长宁城的距离不算近,靠两条腿走的话,大概要走一整天。 所以马是必须的,然而他们之前骑的马已经累垮了,根本无法再骑,即使吴解从天书世界里面拿出神圣之泉来,也得让它们好休息一阵子。 所以直到过了午饭之后,他们才回到了长宁城。 长宁城高大厚重的城门紧紧地关闭着,城头上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这些士兵和以往那些装备精良气质严肃的截然不同,从骨子里面透出一股粗野和凶狠,一看就知道绝非善类。 这些士兵们已经让人看着就不舒服,而那些挂在城楼上的人头则更叫人毛骨悚然。 人头上的鲜血早已干涸,而面貌则还依稀可辨——吴解远远地看了一眼,便暗暗捏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 他强迫自己做出若无其事的表情,但胸中沸腾的怒火却还是散发出了少许,在他的身体周围化作一颗颗火星,漂浮不定。 当众人来到城门外的时候,大嗓门的杜预便放声高喊,要求这些士兵们赶快开门,迎接太子殿下。 理所当然的,这些喊声得到的回应是嘲笑和利箭。 早已怒气填膺的吴解抢在众人之前出手了,他一挥手就是数十点火苗飞了起来,直接飞上了城头,让那些士兵们几乎人人挨了一点。 就是这一点火苗,在接触到他们身体的时候瞬间化为熊熊烈焰,把所有敢于射箭的士兵统统包裹在烈焰之中,无情地灼烧。 士兵们的铠甲根本挡不住这些火苗,他们一边惨叫,一边在地上打滚,想要扑灭自己身上的火焰,可不仅毫无用处,反而让火苗得以沿着他们的嘴巴往里烧,烧烂了他们的咽喉,烧穿了他们的五脏六腑。 片刻之后,城楼上飘来了刺鼻的焦臭,惨叫声也完全平息了下去。 “我给你们两个选择。”吴解冷冷地说,“要么给我们开门,要么我烧死你们,然后自己动手开门。” 幸存的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忙不迭地转动绞盘,将巨大的门闩抬起,然后跑下来拉开了城门。 他们当然知道打开城门迎接太子是铁定的死罪,但和现在就被烧死比起来,再怎么死罪都是日后的事情了。 去他的“日后”!现在被烧死的话,哪里还有什么“日后”! 在吴解等人的陪同下,太子骑着马,从平时不会开启的长宁城正门走了进来。 按照规矩,这道门原本只能在皇帝出巡、大军出征或者班师的时候打开,不过今天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或者说,其实也没错啊,因为太子这一趟回来,的确可以算是皇帝归来了。 走出门洞的时候,太子勒住了马,看着门洞两边墙上、地上的斑斑血迹,黯然问道:“秋夜将军怎么样了?” “熊秋夜冥顽不灵——”一个士兵刚要回答,就被同僚捂住了嘴巴,然后另一个脑子机灵会说话的则答道,“秋夜将军为了替殿下断后,苦守城门死战,身中五十余箭,已经为国尽忠了。” 对于这个结果,太子并没有感到意外,他叹了口气,又问:“那么城楼上挂着的,都是哪些卿家呢?” “陛下,我们还是先做正事吧。”不等士兵回答,吴解便劝道,“让他们把这些忠义之士的人头取下来洗干净好好收殓就是,我们现在要赶快去打垮篡位的逆贼!” 太子低下头,低低地应了一声,策马继续前进。 吴解和萧布衣一左一右地护着他,后面是杜预、林麓山和史磊,林麓山的旁边则是丹儿和祝槐。而那些跟随者太子一行浴血奋战杀出城去的相府家将们也跟在后面。 一个家将走着走着忍不住回头看向城楼上正在被取下的首级,低声说:“你们有没有看出来,我觉得有一个好像是……” “闭嘴!”史磊的声音阴沉沉地,让人害怕,“有力气嚼舌头的话,不如省下来待会儿奋勇杀敌!” 家将们为之一凛,便不再言语,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满是悲愤之色,一个白发的老人的眼中已经有泪珠落下。 他是相府的武教头,少年时代闯荡江湖,不幸生了重病几乎送命,是当时还只是翰林学士的史相爷找医生给他看病,才救回他的性命。 从那之后,他为了报恩就留在相府当了武教头,转眼已经二十多年了…… 他深深地叹着气,手上仅仅握住了刀柄,因为太用力的缘故,连指甲的边缘都裂开了,但却一点都没有觉察到。 史磊也没有觉察到,他坐在马背上,身子轻轻地颤抖着,嘴角有血丝在慢慢淌下。 一行人沉默地走在路上,不时有人从两边的屋子里面走出来,默默地跟随在他们后面。 这些人大多都是昨晚投降的士兵,又或者已经退伍的老兵,原本应该只是乌合之众的他们此刻身上散发出一股凌厉的气势,让每一个面对他们的人都不禁有些胆寒。 走了一阵,路边的拐角处突然出现了极多的血迹,几乎将一条街都完全染红了。 “昨天夜里,兵部左侍郎孟大人发现城内巡逻士兵不见了,就去叫了一群人来,结果在这里遇到了逆贼的军队。”一个知道情况的士兵低声说,“孟大人以下二百余人,全部死在了这里。” 太子沉默了一下,对着满地的血迹深深一拜。 又走了不多远,一个两颊无肉下颌细须,怎么看怎么猥琐的官员带着十几个伤员迎了上来,远远地就向太子拜倒:“工部郎中墨小闲恭迎陛下!” “我暂时还不是陛下。”太子低声说。 “天不可无日,国不可无君。”那位墨大人顶着一张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脸,用有点透风的声音说,“可陛下你不该回来啊!” “现在不回来,就有人要忙着称帝了。”太子叹道,“而且你看长宁城内的处处血迹,我可以不回来吗?” 墨小闲叹了口气,磕了几个头,便带着伤员们加入了队伍。 又过了一会儿,来劝告和加入的大臣们源源不断。从天空向下看去,可以看到一条长长的队伍正在形成。 而以修道中人的眼光看来,则可以看到太子略显青涩的脸上有紫气腾起,汇合着身后众人身上腾起的气势,不断壮大,渐渐化为一股冲天的紫光。 “记得一首诗吗?”路过林府的时候,吴解并没有让队伍停下,而是突然对林麓山说,“孔曰成仁,孟曰取义……” “唯其义尽,所以仁至。”林麓山刚才就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此刻看到敞开的大门和门口满地的猩红,哪里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哽咽着回答。 “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第三十五章 天运何在 大楚国新任皇帝熊嚯陛下现在的心情很好。 坐在向往已久的龙椅上,面对着战战兢兢诚惶诚恐的文武百官,夙愿得偿的他只觉得神清气爽,全身骨头似乎都轻了二两。 得到了仙人们的支持,昨夜他带着部队突然发难,经过一番激斗和杀戮,最终坐在了这个象征着大楚国唯一至高统治者的宝座上。 虽然皇帝和太子都没能抓到,虽然一直垂涎三尺的几个漂亮妃子自杀了,虽然仙人和士兵的损失都有点大,虽然登基第一天就被以宰相为首的一群官员痛骂,但这些都只是不足挂齿的小事。 皇帝和长公主都封在了那棵突然出现的大树里面,纵然这大树硬得跟石头似的,但只要花点时间慢慢磨慢慢锯,早晚有把他们挖出来的时候。 死了几个漂亮妃子算什么!天下美女多得是,再征召秀女就是,难道还有皇帝会愁找不到漂亮女人吗? 仙人死了一些,这是好事!他可不喜欢背后有一群人指手画脚,唯一可惜的是仙人们没有统统死掉,那才叫天下太平呢! 部下们死伤惨重,虽然有点可惜但也不算什么,日后再训练就是。这年头愿意吃粮当兵的人到处都是,训练个两三年就能重新练出一批精兵来。 大臣们不服自己,没关系,把不服的都杀了就是。从早上到现在,他已经杀了至少二十个大臣,而且每一个都是满门抄斩,到最后果然就没有人敢唧唧歪歪了。 他倚在龙椅上,也不急着退朝,也不让士兵们清理金殿,就让那些战战兢兢的大臣们在满地鲜血的金銮殿上慢慢讨论,讨论诸如登基所需的事项,讨论怎么给先帝和先太子定性……等等等等。 二十多位忠义臣子的鲜血四溢在金銮殿上,将往日威严神圣的所在弄得一片腥臭。大臣们都很不习惯这种腥臭,一个个愁眉苦脸,但他却很喜欢,眉开眼笑。 这不是血的味道,而是成功的味道!成功的味道,闻多少都不会腻啊! 金銮殿的后门处,一身黑袍的朱权摇摇头,缓缓走了出去。 他曾经很渴望那个位子,为了它委屈自己忍耐欲望装出廉洁朴素的模样,为了它杀死了对自己还算慈祥的父亲,为了它不断挑拨十万大山里面那些蛮苗和大楚国的关系,为了它殚精竭虑训练部下安排间谍,为了它化天灾为人祸荼毒生灵…… 而现在,他虽然自己没能坐上那个位子,却操纵着自己的傀儡坐了上去。曾经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宝座,坐着的只是一个犹如穿着龙袍的猴子一样的货色。 那家伙还笑得很开心,笑得很快活,得意洋洋。 可对于他来说,却发现那个座位其实根本没什么价值,完全不值得自己花那份功夫! 朱权之所以能够说服门中师长同意自己支持熊嚯篡位登基,并不是因为他口才好,也不是因为熊嚯受重视——无论是他还是熊嚯,在修炼数百年的祖师看来都是不值一提的小蚂蚁罢了。他们之所以能够得到祖师的首肯,关键在于天运。 熊嚯登基的话,就可以得到大楚国的天运。然后借助这份天运的力量,就可以帮助祖师突破凝元境界的极限,成为老君观有史以来第一位还丹修士! 为了这个目标,祖师不惜动用好几条准备了很多年的人脉,将那些伏线发动起来;不惜破坏“仙人不可直接干涉人间国政”的禁令,冒着被正道人士讨伐的风险支持熊嚯叛乱;不惜一口气出动本门当代真传弟子的接近半数来办这件事,甚至于发出“不计代价”的命令…… 他老人家要的只是天运,至于龙椅上坐的是谁,根本不值一提。 朱权遥望着熊嚯的背影,似乎在背影中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过去的几十年,真的就像是一场大梦,糊里糊涂颠颠倒倒,直到此刻才豁然开朗。 梦醒了,他已经不是那个整天幻想着当皇帝的宁王,而是坚定地走在长生不朽之路上的朱权! 想通了这些之后,他的心中无比畅快,精神也为之一振,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恭喜师弟!”一个同样穿着黑袍的人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在这种时刻突破心障,十九师弟你果然不愧是天生的修道种子!” “五师兄过奖了。”朱权淡淡地笑着回答,“我只是个入门才几年的晚辈,需要向诸位师兄学习的地方还多着呢!” “虽然暂时你还不如我们,可超过我们是迟早的事。我们老君观这一代十九个弟子,除了大师兄之外还没有第二个人见性通幽。你此刻能够突破心障,就是踏出了见性的关键一步。没准几十年后我们寿元尽了的时候,还要请你帮忙护送转世呢。” 朱权没有接这个话头,而是朝着金銮殿撇撇嘴,有几分不屑地说:“这家伙已经浪费那么多时间了,不如我们催催他吧?” “没必要催,他现在做的事情也是获得天运的必须流程。”五师兄似乎想到了什么,叹道,“可惜我们办事不力,没能把皇帝捉来,否则直接让皇帝禅让,就方便多了。” “五师兄千万别这么说!这是我计划不周,和各位师兄没有关系!” “你的计划是很好的,只不过我们没能按照计划执行罢了……”五师兄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郁闷地叹了一声,突然若有所思地说,“十九啊,你觉得那个长春真人究竟可靠不可靠啊?我总觉得他不像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不管他是不是值得信任,他和他的徒弟孙黄芽总归是为我们制服了宁浑天,杀死了章虎翼。而且如果不是他出面劝说,很多官员还未必会支持里面那个猴子似的家伙呢!说起来真好笑,街头演猴戏的常常给猴子穿上各种衣服,但不管穿什么都不像。可他明明是人,却也一样穿什么都不像……” “心无正念,自然如此。”五师兄轻描淡写地评价了大楚国的新任皇帝,然后有些担心地说,“我打算去长春真人那里看看,那个老鬼一直守着白玉楼那边,也不知道究竟在捣什么鬼!” 正当他准备离去的时候,突然猛地一愣,转头看向天空。 朱权也随之转头看去,只见一股蓬勃升起的紫气正从西门方向慢慢涌来,和它相比,熊嚯篡位成功后得到的那点紫气,简直不值一提! “那是谁?”五师兄大吃一惊,失声问道。 朱权摇摇头,但略一思考就猜出了答案。 事实上,这答案原本就只有一个。 除了昨天夜里在禁军教头熊秋夜掩护之下逃出城去的太子熊洱,整个大楚国不可能有第二个人拥有这种气运。 只是……熊洱回来干什么?送死吗? 他皱着眉头,将自己摆在熊洱的处境,思考对方为什么要回来。 忠于他们父子的部队昨晚已经败了,禁军七教头除了两个投降的,别的都已经变成了死人,连他们的人头都挂在了城楼上。 忠于他们父子的高手们昨晚也已经败了,宁浑天被擒、章虎翼被杀、沈安世重伤逃遁、长公主自封在古木之中、忌道人师徒还被大阵隔在地下,茫然一无所知。 忠于他们父子的大臣们遭到了血腥的镇压和屠杀,以史宰相为首,有二十多人惨遭灭门,前后送命的只怕有几千人。 …… 按道理说,经过这么一番杀戮,忠义之士应该已经不多了。太子这一趟回来,内无接应,外无援兵,除了送死之外,没有任何别的结果。 可为什么他的气运不仅没有衰落,反而越发的强大呢? 他这边百思而不得其解,五师兄却比他想得开,直接来了一句:“你在这里守着这家伙,催他快点举行祭天仪式,我过去看看!” “师兄保重!” “放心吧,我不会冒险的,我这个人一向都是安全第一的。”五师兄说着就驾起剑光朝着紫气的方向飞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层层宫墙的后面。 朱权看着五师兄远去的方向,又看着还在乱糟糟没有结果的朝堂,不由得心头火起,用法术向熊嚯传音,让他不要再耽搁,赶快把正事办了! 不管太子那边的紫气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要这边正事办妥了,他才懒得理这沐猴而冠的家伙究竟是安安稳稳当暴君还是被人大卸八块点天灯呢! 在他的劝说或者警告下,熊嚯终于严肃起来,三言两语就决定了登基仪式的规格和流程,而且立刻动身,带着仅剩不到一半大臣们,在卫士们的簇拥之下朝着皇宫内最高处的祭天台走去。 历代天子即位,都要祭告上天。只有完成了这一步程序,才能算得上是合法的皇帝。 朱权远远地跟在队伍后面,看着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慢慢远去,眉头紧锁。 虽然事情似乎发展得很顺利,可他却始终有些不安…… 而这个时候,以太子为首的队伍已经来到皇宫的大门外。 他们一路上击溃了好几波企图阻拦的军队,甚至不用吴解和萧布衣出手,光是群情激荡的军民就把那些不久前还耀武扬威的东山郡铁卫打得落花流水。 然而在皇宫门前,他们见到了严阵以待的大军。 熊嚯手下的将领绝非无能之辈,早已将东山郡的精兵都集结在这里,步兵弓兵一应俱全,甚至还准备好了路障,摆出了大干一场的架势。 “熊洱,你昨晚能够逃走,已经是邀天之幸。不找个地方藏起来,反而回到这长宁城里,是急着去跟死鬼老子团聚吗?”一个粗豪的声音在军队中间传来,“你觉得自己很孝顺吗?” “为人子者,当然应该孝顺。”这一番惊险和磨难,让往日还稍显稚嫩的太子飞快地成熟了起来,他毫无惧色,也没有半点尴尬,更没有被对方激怒,理直气壮地大声回答,“为父报仇,为国除害,这就是我的孝道!” “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死在了这里,你们家就绝后了,这可是大不孝啊!” “你知不知道谋反是灭门大罪?连累家人一起送命,你也配谈孝顺?” 那声音顿时噎住,过了几秒钟之后,又对着队伍里面众人吼道:“那你们呢?来陪着他送死吗?昨晚整个禁军都完蛋了,今天几十个大臣被杀了全家,你们也想跟着他们一起死吗?难道你们不怕死?” 沉默之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拐杖,在身边一个年轻人的搀扶下站了出来。 “老朽游虎,忝为国子监的祭酒。今天早上当得知逆贼篡位的时候,国子监的学生们都冲了出来,想要消灭逆贼,匡扶正义。” “他们都死了,就是在这里死的,尸首刚刚才从那角落上运走,你来早一点的话还来得及看他们最后一眼。” 老者看向宫门口那一片片血迹,尤其是远处墙角上那一大片刺眼的猩红,泪如雨下。 “早上我也劝过他们,要他们保存有用之身以待将来。知道他们是怎么回答的吗?” “静水,你把当时他们的回答复述一遍!” 扶着他的青年点了点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大声说:“国家养士三百年,仗义死节,正在今日!” 老者狠狠地将拐杖在地上一跺,声音大得不像是个老人:“你问我们想不想死?怕不怕死?这就是我们的回答!” “我们当然怕死,但大楚国三百年来待长宁城百姓如何?我们都是记得的!” “仗义死节,正在今日!” 随着他的怒吼,跟随太子而来的众人也此起彼伏地怒吼起来。一时间“仗义死节,正在今日”的吼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这吼声响彻云霄,连天上的乌云都被震散荡开,而面对着他们的东山郡精兵更是一个个心惊胆战,连手上的兵器都有些拿不稳了。 驾着剑光在半空中遥望着这一幕的五师兄面沉如水,片刻后摇摇头,转身离去。 形势如此,宫门之处只怕已经守不住了——太子左右那两个男的都是修士,还有后面的两个女妖,再加上这么多誓死报国的勇士,光靠着东山郡的军队,是怎么也拦不住的。 除非是请师门长辈出手,否则现在唯一能够争取时间的,就只剩下了长春真人了…… 他飞了一段路,忍不住又回头看去。 那股磅礴的紫气已经更加强盛,宛如一条紫色的巨龙,在天空中盘旋怒吼。 这是大楚国三百年来所凝聚的人心,人心所向,便是天运所在! 第三十六章 斗法 宫门口的守卫没有能够阻拦气势如虹的队伍很久,他们最多只坚持了半刻钟的时间。 尽管吴解和萧布衣限于修道者的规矩而不便出手,但丹儿和祝槐可不顾忌这些。她们是妖怪,而妖怪们素来以桀骜著称,怒气上头甚至敢顶着天劫强行出手杀人,更不要说修道者们的规矩了。 来京城之后的这段时间,丹儿一直住在林府。林大叔夫妇很喜欢这个准儿媳,就算知道她是妖怪,也不曾有任何的歧视——对于他们来说,品性是最重要的,族类则属于不值一提的小节,难不成官府登记户籍的时候,还会特地在户册上注明“林状元的夫人是花精”不成? 丹儿心思通灵剔透,林大叔夫妇怎么看她怎么待她,她都清清楚楚。所以在心中也早将二老视为公公婆婆看待。如今陡逢剧变,林大叔被害,悬首城门,林府惨遭血洗,她心中便存了一股凶狠的杀意,出手之间毫无顾忌。 她的修为相当于先天修士,但妖怪的体格比凡人更强,真正打起来还在寻常修士之上,甚至接近了那些以武入道的武道宗师们。这群人东山郡的精兵里面最厉害的不过后天巅峰层次,哪里能够挡得住她! 更不要说……这里还有一个道行法力尚在她之上的祝槐呢! 即使二人尚未施展出妖身的本命神通,只以武艺搏杀,光是有了她们当先锋,队伍的冲击力也陡然增加了许多——普天之下,有几支军队可以找到两位武道宗师当先锋的? 丹儿和祝槐并没有像野猪一样傻乎乎硬冲准备妥当的军阵,而是从两个方向同时冲上去,等到敌人抵挡不住她们的杀气而发动进攻,便飞快地后退,换个方向再冲。如此几回之后,原本整齐的军阵就因为必须不断调整位置以抵挡进攻,而变得有些散乱,不可避免地出现了空隙。 吴解和萧布衣看着这一幕,暗暗点头,都知道这一战的胜负已经分出来。 果然,当军阵的空隙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丹儿和祝槐猛地摇身一变,化为一红一黑两道狂风,直接冲进了空隙之中。 这两道狂风冲入军阵之后,只听得金铁交鸣之声、骨肉破裂之声、惊呼惨叫之声不绝于耳,一转眼的功夫,原本还算完整的军阵就被撕开了巨大的裂口,宛如被猛兽咬住身体活生生撕开的猪羊一般,再也没有了反抗之力,只剩下绝望的挣扎。 丹儿和祝槐虽然没学过兵法,可身为妖怪的她们很熟悉猛兽捕猎之法,此刻所用的正是几只猛兽配合,对想要顽抗的牛群进行袭击的手段。 东山郡的精兵肯定比牛群聪明,可再怎么聪明,他们依然拿这套战术没辙——其实就算他们有办法挡住丹儿和祝槐,结果也不会有什么分别,因为这边还有吴解和萧布衣呢。 虽然仙人不宜掺和到凡人的恩怨战斗之中,可既然他们杀了林大叔夫妇,那吴解就有出手的理由。至于萧布衣么,身为专业钻命运空子的专家,他有的是办法。 一旦东山郡精兵的阵型被破坏,那些跟随太子聚集起来在义兵们便一拥而上,用刀剑的,用棍棒的,用拳头的,甚至于连游老祭酒都要抡着拐杖去打。 可惜老先生脚步太慢,在学生的搀扶下走到前面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他只能用拐杖在那个领头的军官——也就是刚才出言不逊的家伙——身上蹭两下,以示惩戒。 说来也巧,那家伙居然没死,真不是一般的命大。 他躺在地上无力地喘息着,心里琢磨如果太子来劝降的话,自己该怎么义正言辞地表现气节,又该怎么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些合适的情报,以吸引太子的注意力…… 就在他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太子直接骑着马从他旁边过去了,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吴解低声问。 “去白玉楼,老祖宗那里。”太子在路上早已考虑好了这个问题,“我不信他们能杀得了老祖宗!多半是想办法瞒住了老祖宗吧……只要老祖宗出面,这些跳梁小丑根本不堪一击!” “可如果忌前辈不能出面呢?” “就算老祖宗不能出面,姑姑和绿姬也都是先天高手。哪怕姑姑不在了,绿姬肯定还守着老祖宗和皇宫下面的灵脉。”太子的话音很平静,但平静的话音深处却蕴含着强烈的杀意,“既然要杀人,多一把刀当然更方便!” 于是他们就急急忙忙朝着皇宫角落的白玉楼总部赶去。 至于那些受伤的东山郡精兵,则被奉命留下来带兵扼守宫门的工部郎中墨小闲毫不留情地统统处死。统兵将领临死的时候还大叫自己有重要情报,可墨大人压根懒得理他。 “乱臣贼子必须死!”他如此对众人说,“要是我们听了他的情报,杀不杀他就会很棘手。而且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想那么多一点意思都没有,我们在这里等着欢庆或者殉国就是。” 再怎么机灵的人,遇到这种死脑筋,也是无法可想的。 皇宫里面,两支队伍正在各自赶路。伪帝熊嚯在铁卫们的簇拥下,挟裹着文武百官朝着祭天台赶去;太子熊洱则在吴解和萧布衣的护卫下,率领着义兵朝白玉楼赶去。 祭天台位于皇城的最南边,地势高,距离远,以彰显“天”的尊贵——或者说,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不喜欢跟自己名义上的“老子”靠得太近。所以熊嚯他们才走到半路上的时候,熊洱的队伍已经来到了白玉楼前。 但他们并没有看到那座精致的小楼,而只看到了一棵巨大的枯木。 这株干枯的大树将原本应该位于皇宫角落的小楼和周围一大片空地全都笼罩了进去,它的树干似乎很坚硬,因为不少士兵正在那里努力地用各种工具破坏树干,但却收效甚微。 从这株大树上能够感觉到强烈的法力,它应该是某个法术的效果。只是无论吴解还是萧布衣都认不出这个法术,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慢慢辨认。 因为两个道装修士已经拦在了他们的面前,这两人一个须发皆白,另一个则大概只有三四十岁。中年的那个倒也罢了,从老者身上却传来了令人紧张的压力,让他们不可能再分心去研究那棵大树。 “该死!他们正好拦在通往龙脉的地穴门口!”太子着急地大叫,“国师!孙道长!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中年道者回答,“我们只是改正了当初的错误,选择了更适合当大楚国皇帝的人。” “大楚国的皇帝,何时能够由你们来决定?”太子愤怒地质问,“凭什么?” “就凭我是大楚国的国师。”老者淡淡地说,同时身上腾起象征道运金色的光芒,浩浩荡荡,令人难以直视。 受这股光芒激荡,吴解身上腾起了福运的白光,林麓山身上腾起了文运的青光,太子身上则腾起了天运的紫光。 按说他们三个人的气运加起来肯定比老者要强,但奇异的是,太子的紫光被老者的金光一照,顿时便黯淡了下来,消失得几乎无影无踪。 “我从三代之前就是大楚国的国师,历代皇帝都是我的学生,在即位的时候都是从我手上接过玉玺的,难道你忘了吗?”老者胸有成竹地微笑着说,“你以为,我为什么每次都要耗费大量的心力法力来为你们祈福?为什么我不学半魂道友安坐家中,等新皇即位之后再来拜见?” “原来你早有预谋!”太子愤怒地大叫,“我大楚国历代天子,都被你骗了!” “谈不上骗,只是各取所需罢了。”老者微微摇头,很慈祥地说,“我为你们祈福,保佑你们身体健康子孙不绝,你们则奉我为国师,以一个国家的气运来尊敬和供奉我,这很公平。” 太子默然,萧布衣却开口了。 “不愧是本门师兄,这手段的确用得巧妙。不过小弟有个疑问,你借大楚国国运化为本身道运,虽然可以不断吞噬天运来壮大自己的气运,但若是这大楚国遭遇灭国之灾,师兄你打算怎么办?” 老者听到他的说话,眼睛猛地一瞪,之前的慈祥之色荡然无存,冷冷地看向他。 “你叫我什么?” 萧布衣微微一笑,拱手为礼:“小弟萧布衣,拜见长春师兄。” 这老者自然就是大楚国的国师长春真人,他本拟自己法力高强道行高深,又克制住了对方几人的气运,胸有成竹之下自然显得很从容。可却不料萧布衣竟然一开口就喝破了他的来历,而且还自称是他的师弟。再看着站在萧布衣旁边的吴解,他顿时就联想到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你……已经去过传承之地了?”他的声音不再那么沉着,而是显得有些紧张。 “那是当然。祖师真传,果然博大精深!”萧布衣笑着说,“小弟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将其学完,真是大开眼界啊!” 他说得轻描淡写,长春真人却听得目眦欲裂,忍不住大吼:“竖子竟敢窃夺真传道法!纳命来!” 说着,这老道抬手一指,吴解他们顿时觉得恐怖的压力从天而来,抬头看去,却见朗朗青天竟然坠落了下来! 这一幕真是叫人目瞪口呆:漫天的云彩、青色的天穹、甚至连天上那一轮深秋的红日,都在飞快地朝着他们坠落下来,似乎很快就要压在他们身上,将他们压成齑粉。 “借势之法——师兄果然用得巧妙。”萧布衣微微一愣便回过神来,笑着也是抬手一指点去,天空的坠落之势立刻消失,只见天还是那天,云还是那云,太阳还是那太阳,刚才的天坠景象,根本只是一场幻觉。 “你的本事不小啊……”长春真人脸色一白,但瞬间就恢复正常,他阴森森地盯着萧布衣,恶狠狠地说,“小小年纪,居然将借势之法修炼到如此地步!” “不,我只是能破罢了。”萧布衣摇摇头,貌似很诚实很单纯地说,“师兄你一定在这个法术上下了很多功夫吧?其实真的没什么意思。这借势之法练起来麻烦,可破起来却简单得很。” “……这也是真传道法里面记载的手段?” “嗯,类似的手段还有很多,师兄你可以都试试。”萧布衣笑眯眯地看着满怀愤怒和嫉妒,已经看不出半点仙风道骨的长春真人,“祖师真传道法里面很多都是教导我怎么对付那些走上了邪路的不肖弟子……看来他老人家早就算到有这么一天了。” 长春真人眼中恶意闪烁,却又充满了警惕,一时间不敢出手。 以修为而论,初步踏入炼罡境界的他比才刚刚摸到百炼门槛的萧布衣强得不是一星半点,但透过萧布衣,他却隐约看到了昔年那位算无遗策的盖世奇才李布衣。 一想到李布衣可能针对各种道法都传下了破解之法,他就觉得十分不安,害怕自己的法术再次被破——借势之法被破,已经让他受了一些内伤,要是再被接连破掉法术的话,只怕他真的会在阴沟里面翻船! 但这绝不代表他会就此放弃!如果说刚才他还只是想要阻止太子一行,等熊嚯正式登基,完成了老君观那边的任务就行,现在他已经完全懒得理睬熊嚯和老君观了。 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杀死萧布衣,夺取布衣神相的真传! 略一沉吟,他顿时就有了主意。 “徒儿,你去对付这小子,我来收拾其他人。”他向孙黄芽下令,然后手上黄光一闪,已经多了一份书卷,轻轻展开书卷,众人脚下的地面上顿时出现了许多奇异的符号和上古文字。 萧布衣一惊,急忙施法镇住自己脚下的阵法,想要运用针对这挪移天地之法的独特手段来破解法术,可还没等他出手,就见对面的长春真人和身边的众人突兀地消失,只剩自己一个人面对着那叫孙黄芽的中年道士。 “小辈啊,真不知道你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孙黄芽哈哈一笑,信心十足地说,“我因为资质所限,学不成李祖师的法术,一直学的是其它散修法门。可现在却正好克制你……师尊果然学究天人、算无遗策!” 萧布衣阴沉着脸,冷笑着说:“你还是少替他吹两句吧。没准等一会儿挪移天地之法就会破除,看到他死在地上。” “就凭那个百炼境界的小子和两个先天境界的妖怪?”孙黄芽不屑地摇摇头,满脸都是不信。 “你可知道那个百炼修士是什么来历?”萧布衣神秘地笑了笑,低声说,“他是青羊观的真传弟子!” 青羊观的名头的确响亮,孙黄芽顿时被震住,呆了一下,急忙发动法术,想要联系长春真人,将这个消息告知。 萧布衣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一见他分心,双脚立刻犹如在水面划动似的,接连踩了几个奇异的步子,整个人却瞬间消失,却是借助长春真人的法术之力直接挪移到了孙黄芽面前,左手捏着道决,右手凭空画符,几道闪闪发光的冰箭已经在空中成型,直奔孙黄芽的面门。 孙黄芽在见他施法的时候已经知道不妙,但此刻手头上正有一个法术在施展,根本腾不出手,只得一边急急忙忙后退,一边撤销传讯的法术,想要尽快做出防御。 他的基本功极为扎实,施法也极快,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完成了法术,抢在被冰箭射中之前在自己面前树立了一道八角形的光盾。 可还没等他喘口气,就见那几道冰箭明明打在光盾上却毫无反应,甚至连萧布衣自己都光芒一闪,犹如水泡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糟糕!是幻术!”孙黄芽心中大惊,急忙再掐动法诀,却终究慢了一步。 几把闪亮的飞刀从他背后飞来,直接钉进了他后心。 孙黄芽背后剧痛,知道已经受了重伤,不及回身,将手上的法术临时改动,大喝一声发了出去。 随着这声大喝,他周围猛地出现了无数电光,朝着四面八方铺天盖地轰去。 不管萧布衣躲在什么地方,也休想躲过他的电击! 可这一击却打了个空,只见无数电光在空中到处肆虐,轰得地面上处处青烟冒起,但却根本没有打到萧布衣。 这个布衣神相的真传弟子,刚才将幻术和挪移之术结合起来,一击就重伤了他的可恶家伙,似乎消失在空气之中,看不见半点踪迹。 孙黄芽心中疑惑,手上则半点也不敢怠慢,先是施法将背后的飞刀取下来,然后用法术封住伤口,正想要取出几粒疗伤药服下,却突然感觉到心头警兆大起,似乎有极大的危险从上方袭来。 他手上捏着法术抬头看去,只见茫茫苍天不知何时已经朝着自己坠落下来! 这正是刚才长春真人施展的法术,借势之法,天坠! 孙黄芽不料萧布衣竟然能够跟长春真人施展完全一样的手段,顿时吓得魂不附体。急忙将手上的法术直接朝着天空轰去,然后不顾三七二十一,把自己能够施展的手段全部发了出来。 但他所做的一切全都是徒劳,这次的天坠之势强得惊人,俨然如同长春真人亲自施展一般。任他怎么抵抗,都不能将天空坠落之势稍稍延缓。 片刻之后,随着一声惨叫,地上多了一滩被活活压扁的肉酱。 直到这个时候,萧布衣才从一个简陋的地洞里面冒出头来,他虽然因为法力真气消耗过度而有些脸色发白,但却笑得很开心。 “菜鸟就是菜鸟!跟我萧某人斗法?你师傅够资格,可你还差得远呢!” 第三十七章 破阵 萧布衣看似轻描淡写就杀了孙黄芽,但这个过程中。其实花费了许多的心力,更冒了不少风险。 他从一开口,就牢牢锁定了自己是布衣神相的真传,是跟长春真人一个层次的高人。此后出手破法,也证明了这一点。这就让孙黄芽在心中暗暗对他多了几分忌惮,绝不敢用任何布衣神相一派的法术,只敢使用那些寻常散修法术。 大概是运气很好,孙黄芽竟然不会布衣一派的法术,当这家伙信心十足地说出这话的时候,萧布衣心中真是恨不得哈哈大笑。 他看似年轻,其实却是已经在江湖上闯荡了二十年的人物,散修的世界十分残酷,他光是跟人斗法搏命就至少有五六回,这方面的经验远在常年静修的孙黄芽之上。更重要的是,孙黄芽是大楚国的著名修士,而他却籍籍无名,彼此对对方的了解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知识的差距,清清楚楚地体现在了战斗力上。 一开始,他先借用尚未完全消散的挪移天地之法跑到了孙黄芽的身后,同时用幻术造出了一个幻象发动进攻。 这攻击其实只是试探一下,试试孙黄芽的成色,看看这据说修道多年法力深厚的老道究竟本事如何。 结果这么一试,萧布衣就笑了。 看到幻术的第一个反应不是躲闪而是后退,这说明孙黄芽缺乏跟人斗法的经验,估摸着这老家伙整天就用法术欺负那些不会法力的凡人,从没跟同样擅长法术的人玩命过。 天下除了吴解这种怪胎,有几个修士会喜欢跟敌人打贴身战?一看到对方贴身,第一反应当然是在躲闪的同时用可以瞬间发动的小法术反打对方的关节以阻止对方贴近,紧接着就是给自己用诸如神力术轻身术之类的辅助法术。结果孙黄芽居然后退,防御……这么一来,顿时就被萧布衣看穿了他的底细。 修道多年法力深厚?嘿……这老家伙根本就是个水货! 看透了对方的底细之后,他一边施法在地上挖了个洞钻进去,一边在地上布置了几把追命飞刀。 “追命飞刀”是散修们很喜欢使用的一种介于法器和法术之间的手段,飞刀只是普通的飞刀,经过简单的法力祭炼,然后便能将其飞起杀敌。不过凡物毕竟是凡物,再怎么祭炼,它也只有一击之力。 这种简陋的“法器”成本低到几乎没有,深受萧布衣之类穷困散修们的喜爱,平时身边总带着几把,堪称居家旅行、杀人灭口的不二选择。反正练气士们只要没有百炼有成,身体比凡人也结实不到哪里去,被飞刀扎中了要害也一样会死。 孙黄芽自然也不例外,虽然萧布衣的这几把飞刀没有能够直接扎死他,但一下子就让他受了重伤,更让他完全陷入了惊恐不安之中,丧失冷静胡乱施法,反而给了萧布衣以可乘之机。 至于那杀死他的“天坠”,其实只是幻术罢了。 昔年李布衣曾经有缘学到魔门秘传的“化幻为真”手法,能够将对手在幻术中受到的伤害变成真正的伤势。这是只有在他的真传之中才记载的秘法,萧布衣也是最近才刚刚练成。 但这魔门秘传的法术果然威力不凡,孙黄芽心乱之下中招,便误将幻术当成了真实,稀里糊涂就死在了幻觉之下——其实将他压成肉酱的根本不是什么天坠之法,而是他体内不受控制的狂暴真气。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修士体内的真气既是力量和生命之源,也同样可能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 只是这个秘法对于萧布衣来说终究还是有点太难,施法的时候还不觉得,等到将孙黄芽杀死之后,他才赫然发现自己的真气法力几乎已经见底——这种可怕的法门根本不在乎施法者的自身状态,只考虑杀敌而不考虑自保,甚或为了杀敌而不惜自杀…… “祖师爷得到的秘法,只怕是魔道死士们专用的吧……”萧布衣嘟嚷着取出一些丹药服下,运功将药力吸收转化成真气,脸色才渐渐好转。 他环顾着左右,地上的挪移天地之法痕迹已经完全消失,他只根据从刚才惊鸿一瞥的印象勉强计算出挪移的目标似乎距离这里不远,却没办法算出准确的位置。 皇宫这么大,“不远”究竟是哪里啊! 萧布衣苦恼地东张西望,最终确定自己的确是没办法赶去帮助吴解,只得叹了口气,考虑该怎么做。 他先看向那棵枯木,枯木周围忙着砍树的士兵们已经趁着刚才战斗的时候一哄而散,连一个人都看不见了。 这枯木似乎是很厉害的法术,他稍稍观察了一下就确定自己短时间内无法将其破解。 于是他又看向不远处的那个地洞。 地洞周围环绕着特殊的阵法,而且一层一层沿着地洞排布下去,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工程浩大得令人惊叹。 他只是一眼看去,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这是布衣神相一脉的法术! 他忍不住朝着地洞慢慢走去,一边走一边分析阵法,很快就在阵法中找到了好几个不和谐的地方。 “奇怪,这阵法明明应该只隔绝气运感应,怎么连普通的感应甚至于声音和震动都隔绝了?那不是等于跟闭关用的密室一样了吗?要这么弄的话,直接折腾个静室多方便,挖地洞干嘛?” 他纳闷地自言自语,想了想,开始动手修改阵法。 之前太子说过,守护大楚国几百年的老祖宗就住在地洞里面,守护着大楚国皇宫下的一道灵脉。而看长春真人和孙黄芽特地守在地洞门口的样子,他老人家应该还住在里面,浑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么只要修改一下阵法,将那些遮蔽感应的部分去除掉,这位神通广大的老祖宗一定就能明白外面发生的事情。 只要老祖宗出手,必定可以拨乱反正,将这场叛乱消弭! 萧布衣打定主意,手下动作飞快,对一层层复杂的阵法进行细致的调整,在不损害主体结构的情况下将那不必要的部分剔除。 这是个细致活,他得专心致志才能完成,所以一时间他也顾不得再去考虑吴解等人的情况。 反正……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也只能相信吴解福缘深厚,绝对不至于就这么死在这里…… “他的面相一点都没有夭折的迹象,绝对不可能才二十岁就死掉的!以李祖师的名义发誓!” 而这个时候,吴解却正在陷入苦战。 长春真人做事很利落,刚一完成挪移之法就以罡气掀动狂风,向他们发动了猛攻。 民间传说里面常有仙人呼风唤雨的传说,而在吴解这些内行人看来,这其实就是在说炼罡修士们的神通。 罡气乃是以本身魂魄之中一点灵明为引子,从生死幽明之间引发的无明神风。这神风乍起之时无形无相,可一旦吹起来就浩浩荡荡不可阻挡。外能掀起狂风暴雨,内能吹透四肢百脉,外能腾云驾雾翱翔九霄,内能脱胎换骨长生不老。 很多人都认为,修士到了炼罡境界,才能真正算得上是仙人。 吴解一见长春真人抬手就知道不妙,他虽然不能准确地判断出长春真人的修为境界,但这个动作却是颇为眼熟的——那是抬手扇风的动作。 他在门中借来的前辈斗法心得中看到过,用罡气掀起狂风,正是炼罡修士惯用的手段! 不及细想,他抬手摘下墨镜,左眼鲜红的瞳仁刹那间熊熊燃烧,化作一片铺天盖地的鲜红,将身边众人罩住,并且朝着长春真人笼罩过去。 但这片鲜红还没能罩到长春真人的面前,就迎上了突兀而来的狂风。 鲜红的火界和浩瀚的狂风硬顶着,火焰被狂风吹得四处流离,若非火界之火凝而不散,只怕早已将周围化为一片火海。 吴解竭力支撑了一两秒钟的火界,回头看众人都已经在祝槐这个老江湖的指挥下趴在地上,这才放心地收起法术。 可他自己却没能来得及趴下,被狂风直接吹飞了出去,结结实实撞在远处的院墙上,轰隆一声,将结实的院墙撞塌了小半边。 长春真人一招击飞了吴解,脸上却殊无喜色,反而显得有些凝重和担忧。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从残砖断瓦里面爬起来的吴解,沉声问道:“竟然能够以百炼修为抵挡我的罡风!你这是什么法术?” “此乃灵霄火部正法!”吴解掸掸灰,若无其事地走出来,仿佛刚才那一撞对他毫无影响,“在下吴解,青羊观弟子。此乃本门无上妙法。” “青羊观”这三个字还是颇有威力的,长春真人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如果说他之前只是有些忌惮迟疑的话,现在就是惊疑交加,显出了几分不安。 “青羊观也要掺和到这件事情之中吗?你们不怕跟老君观全面冲突?”他大声问道,但声音里面却有掩饰不住的焦虑。 “本门有令,守正勿失,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若是老君观想打的话,他们有祖师,本门也有祖师。”吴解也不傻,一见他气势低了下去,立刻抓住机会顺杆就上,“长春真人,你好不容易才突破炼罡境界,从此得享长生不老的逍遥自在。何苦掺和到这种事情里面来?不是我看不起你,你的本事在人间已经是了不起的大高手大宗师大前辈,但想要牵涉到这种事情里面,恐怕还不够格。” 长春真人被吴解这么嘲讽了一下,却也没有发怒,因为他知道吴解说的是事实。 青羊观也好,老君观也罢,都是屹立多年的修道门派,门中炼罡修士比比皆是,凝元前辈也不乏其人,甚至可能连还丹老祖都有!他区区一个刚刚踏入炼罡境界的修士,掺和到这两派的斗争之中,当真是火中取栗,一不小心就会把自己给烧伤甚至烧死! 想到这里,他顿时心生退意。正想要找个台阶离开,却突然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他还要从萧布衣那里夺取布衣神相的真传呢! 一想到布衣神相的真传,他原本有些犹豫的念头就重新定了下来。 散修最梦寐以求的就是道法真传,眼看着真传在前,别的事情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就算杀了吴解,青羊观也未必能够抓住他! 想到这里,他眼中顿时凶光四射,眼看着就要出手。 吴解见他这个模样,心知不妙,深深地吸了口气,整个人周围烈焰腾起,仿佛化成了一颗巨大的火球,不退反进,直接朝着长春真人冲了过去。 以百炼修士对炼罡修士,拉开距离慢慢打的话是毫无胜算的,只有靠近了贴身搏杀,才能有一线生机! 可还没等他冲过去,狂风又迎面吹来。 这次的狂风比之前更加猛烈,非但将他再次吹飞,甚至连趴在地上的众人都被吹得抓不住地面,一个个大叫着飞了起来。 长春真人面露笑容,正想再加把劲,一道粉红色的光芒突然从人群中发出,无视了他的狂风,正中他的心窝! 第三十八章 围杀 斗法的时候,最舒服的莫过于以道行压人,任你千变万化,我一巴掌就把你给碾成渣;而最痛快的事情呢,则莫过于越级取胜,明明对手道行功力在自己之上,却凭借更厉害的功法或者宝物取胜,甚或只是以巧妙的智慧将对手击倒,那是极为酣畅爽快的事情。 然而自古以来,道行压人比比皆是,越级挑战成功的却寥寥无几。最近几百年里面唯一一个出了名的越级挑战专家,就是剑神弃剑徒。 而且严格地说,弃剑徒都不能算是越级挑战。因为他是以武入道的,领悟了无上剑道,无法以炼气士的道行层次来判断。而如果不考虑他的话,天下还真没几个成功的越级挑战的例子。 道行的差距,简直犹如天堑一般! 以吴解和长春真人为例,无论是战斗的经验还是法术的高明,吴解都超过了长春真人。然而长春真人就靠着道行高深,一出手便是罡风呼啸,任凭吴解怎么想办法都冲不过罡风,只能被他吹飞,连近身都做不到。 可世上的事情也并非那么绝对,长春真人把注意力都用来对付吴解,就给了丹儿和祝槐机会。而更加碰巧的是,丹儿恰恰就有能够突破罡风的攻击手段! 她身为花精,修炼就是日复一日地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一方面用来提升道行,另一方面则练就了一种独特的法术。 这法术乃是将多年吸收的阳光精华混合着自己的本命元气,凝练成一道光芒。非但威力大得出奇,速度也快得超乎想象。更因为其本质是光芒,各种寻常的手段都无法阻挡,就连罡风都不能迟滞分毫。 这道光芒是她的本命神通,若是继续温养修炼下去,日后便能以此为基础修炼成一颗元丹,要是再能够得到大机缘,以道心洗去凡尘俗念,元丹化为金丹,就能够得道飞升。 按说这只能使用一次的本命神通是万万不能用掉的,但眼看着形势危急,她也顾不得再考虑修成元丹乃至于日后飞升的问题,牙一咬就把它发了出来。 她一直在等待机会,而当长春真人再次掀起狂风将吴解吹飞的时候,终于找到了自己期待已久的漏洞,轻吟一声,张嘴喷出了一道粉红色的光芒,刹那间穿过数十丈的距离,准确地射中了长春真人的心窝。 这一击打得极重!若非长春真人在危急关头灵机感应,以体内罡气略略抵挡了一下,只怕能将他的身体直接打穿! 但就算靠着罡气挡住,免去了破体之厄,长春真人也脸色潮红,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体内那股凝练未久的罡气更是被这一击完全打散,在四肢百骸中游走激荡,不仅刺得他全身剧痛,更让他一时间难以将罡气提聚起来。 在这段时间里面,他赫然被从炼罡境界打落到了入道境界! 意外遭此重创,长春真人痛彻心扉之余更是怒不可遏,大吼一声“妖孽找死!”,便取出一支拂尘朝着丹儿挥去。 以他的道行,一眼就看穿了丹儿的真身是草木精灵,而这支拂尘便是专门克制这类生灵的。其以地火毒焰为骨,以幽冥阴气为须,更以大国气运将这两种恶毒之物锻成一体。不仅能够消弭生机,更具有污染之力,只要被沾上一点,就会循着生气一路污染过去,片刻工夫就能将一株参天古树化为枯萎的朽木。 丹儿施展本命神通之后暂时力竭,虽然看见拂尘化为一团黑色火焰打来,却连站都站不起来,更不要说闪避。 好在祝槐反应极快,一脚将地上的石板踩裂,弯腰抓住裂开的石板,以和体型截然不符的怪力把差不多一人高的石板举了起来,迎着那团黑色火焰砸去。 轰然巨响,石板被黑色火焰炸得四分五裂。但祝槐却已经趁着这个机会拖住丹儿急忙后退,一口气退到院墙边,和吴解并肩。 她可是闯荡江湖多年的老妖怪,虽然法力不强,但战斗的经验却是很丰富的。一眼就看出此刻长春真人唯一忌惮两分的就只有吴解,自然要和他并肩作战。 反正……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嘛…… 祝槐下意识地看了看吴解,确定对方的确比自己高一点,顿时就松了口气,放心了许多。 吴解有些纳闷为什么她突然显得那么安心,不过现在并非提问的时候,他大喝一声,身上火焰猛地高涨,化作数十条火蛇,从几个方向对长春真人展开了围攻。 长春真人一击失手,也懒得收回拂尘,又取出一只玉如意祭了起来。这只玉如意名为“坠星”,是用罕见的陨星碎片打造而成,一旦祭起就化作金色巨石,巨石周围还燃烧着熊熊烈焰。 这石是天外奇石,非金非石,不在五行之中,却比精钢还要坚硬;这火是九霄神火,熔金断铁易如反掌,便是先天罡气也只能抵挡片刻。 长春真人当初得到这块陨星碎片之后,不知道花了多少心力,浪费了多少材料,才将它制造成那枚玉如意。虽然限于手段粗劣,只将陨星碎片的威力发挥出很小的一部分,但陨星碎片可是堂堂天材地宝之列,就算只发挥一小部分的威力,也已经是极为强大的法器。 眼见金色巨石迎面飞来,祝槐顿时吓得魂不附体,也顾不得“天塌下来砸高个”的问题,直接拽着丹儿拔腿就跑,想要逃之夭夭。 奈何丹儿并不领情,不仅不跟着跑,反而奋起法力,双手间飞出无数的花瓣,朝着金色巨石拦去。 纵然长春真人因为心窝受创罡气涣散,一时间只剩下了入道修为,法力深厚程度也远在她之上,这一拦就等于是双方硬碰硬地过了一招,长春真人若无其事,丹儿却朱颜失色娇躯剧颤,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将衣衫和地上全都染红了一片,整个人无力地倒了下去。 先天境界和通幽境界岂能硬拼!只是一招,她就受了重伤。 吴解见她出手的时候已经知道不妙,却来不及阻止,只得咬咬牙不管她的情况,纵身化作火光,绕过金色巨石冲向长春真人。 虽然不知道长春真人为何不再施展罡风而是使用法宝,但良机稍纵即逝,不趁着这个机会冲到长春真人面前,将战斗化为贴身的格斗,那等待大家的就都只有死路一条! 长春真人的战斗经验也不比自己的徒弟多到哪里去,本拟吴解会跟他一样站定了施法对轰,却不料吴解竟然有这么果断的反应,直接冲上来要贴身搏杀。他体内依然在刺痛不已,罡气依然无法提聚,面对着气势汹汹冲上来的吴解,一时间不由得有些慌了手脚。 仓促之间,他只能拔下头上的木簪掷去,木簪离手之后化作一道猛烈的电光,直奔吴解。 但吴解可是经过卫疏这等武道宗师实战磨练出来的防御和躲闪专家,一见他挥手投掷的动作就判断出了那支木簪的投掷方向,身子猛地伏下,几乎贴上了地面,将那道电光躲了过去,同时速度还没有受到影响,犹如一只矫健的豹子,冲到了长春真人的面前,挥拳直奔心窝。 他早已注意到刚才长春真人心窝已经挨了一下,所以出手也进攻同样的部位。 长春真人哪里敢被他打中!急忙发动法术,身上的道袍无风自动,犹如水波一般荡漾起来,吴解这一拳明明打中了,却感觉打在既软且韧的东西上,半点力气都发不出去,徒劳无功。 吴解反应极快,一拳无功的同时直接抬起左膝就撞向了长春真人的下腹——只要是男人,没有不怕这一招的! 长春真人根本没料到他出手会这么快,好在道袍上的法术还在维持,虽然被这一下撞得踉跄后退,却依然没有受伤。 吴解得势不饶人,双手虚握犹如虎爪,朝着这老道的面门抓去。 道袍可以防御,难道他的脸皮也能防御吗! 长春真人眼见着一双比虎爪更恐怖的铁掌到了面前,顿时吓了一跳。这时他战斗经验不足的缺点就暴露无遗,面对着武道高手的贴身搏杀,他甚至来不及做出及时的反应。 眼看吴解的手**离他的眼睛已经近在咫尺,他惶急之下也顾不得别的,只好一口真元之气喷出,化作带着血腥味的狂风,将吴解逼退。 真元之气是本名精元所化,这口气喷出去,至少折损了他十年以上的道行。可长春真人此时已经顾不上心疼,因为吴解被逼退之后根本没有停止攻击,反而身子一翻,双脚上火焰腾起,凝聚出几支火箭射来。 高手交锋,一个先机往往便足以决定生死。纵然长春真人修为远比吴解深厚,但负伤不能动用罡气的情况下,却还是被吴解打得手忙脚乱。 可惜他终究道行比吴解高深了太多,在生死关头不惜代价地接连喷出真元之气,将吴解的攻击全部挡住。然后又取出了新的宝贝,祭起一串念珠,化作无数金光,铺天盖地朝着吴解打去。 吴解原本道行就不如长春真人,这种大范围的攻击恰恰击中他道行浅薄的软肋,任凭他怎么躲闪怎么抵挡都左支右绌哦,被金光打得口吐鲜血,连连后退。 这个时候祝槐终于找到了出手的机会,她装作若无其事地缩在一边,其实双脚已经化作根须深入地下,更一直伸展到了长春真人身边,抓住机会猛地窜出地面,只见几条粗大的树根犹如巨蟒一般将长春真人死死缠住,让这前辈高人一时间动弹不得,连法术都无从施展。 长春真人大惊,急忙燃起本身真火想要烧毁树根,可祝槐深知此刻乃是你死我活的关键时刻,纵然被真火烧得大声惨叫也要咬牙硬撑,不惜耗费元气维持着树根的坚固,坚决要捆住长春真人。 吴解战斗经验丰富,岂会放过这难得的机会,清啸一声,毫不理会那些打向身体的金光,驾起无形剑,连人带剑化作一道雪亮的光芒,冲着长春真人刺去。 电光石火间,剑光透体而过,长春真人惊恐绝望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却再也没有半分变化。 几秒钟后,他经过真气百炼坚比岩石的身体就在祝槐的树根勒紧之下寸寸粉碎,化为一地残破的血肉。 这位百年来的大楚国国师最后的结局,也不过只是一滩血污罢了。 第三十九章 追击 相比萧布衣对孙黄芽的碾压优势,吴解、丹儿和祝槐三人简直就是拼了命才杀死长春真人,其中的难度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这是理所当然的,萧布衣道行法术战斗经验全都在孙黄芽之上,取胜全无悬念,只看怎么赢而已;但吴解他们三个加起来都没长春真人道行高,即使修为最高的吴解还比这位大楚国国师低了差不多两个大境界,在这种情况下居然打赢了……吴解觉得,自己等人的这场胜利简直犹如做梦一般,甚至可以记上一份笔记,放在藏书楼一层供后世弟子们学习。 他坐在地上喘着气,回顾这场短暂而激烈的战斗,忍不住暗暗心惊。 如果长春真人的战斗经验更多一些,如果他不是对于吴解青羊观弟子的身份有所忌惮而中间缓了一下,如果吴解自己没有足够的实力在正面勉强顶住,如果丹儿没有那种能够穿透罡气进行攻击的独门法术,如果祝槐没有及时用树根缠住长春真人…… 这些“如果”哪怕只有一个成为现实,此刻横尸当场的就不会是长春真人,而只会是他们! “真是太危险了!难怪历代祖师们的笔记里面都说越级挑战是世上最凶险的事情之一……”当初战斗的时候他全无惧色,但战斗结束之后却不禁有些后怕,对茉莉和杜若说,“这段时间顺风顺水,我还是太大意了!” 他不是没有挑战强者的经验,天书世界里面的剑傀卫疏在茉莉的法术强化下,远比眼前的长春真人更强,而他甚至于还不止一次和茉莉本人过招——茉莉可是修成长生不朽境界的妖神,整个九州大地没有谁能够赢得了她。 经历过许多那样的实战训练,他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本以为挑战强者其实也就是那样,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避开对方的长处,总是能够找到胜机的。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明白过来,实战训练终究不是实战! 无论是剑傀卫疏还是茉莉,在和他交手的时候都会手下留情,或者说他们的目标只是通过训练充分提升吴解的实力,而不是要杀他。 可长春真人就不同了,他的目标很简单,就是杀死敌人! 基于不同的目标,就会采取不同的战术。 和长春真人的这一战,才是吴解真正意义上的越级挑战,也才让他真正体会了与远比自己强大的敌人厮杀,是一件何等危险的事情! “下次不要这么莽撞了!”杜若叹道,“要打也不能白天打……” 吴解尴尬地笑了笑,略过了这个话题。 如果现在不是白天而是晚上的话,杜若肯定已经从天书世界冲出来跟他并肩作战。但他回顾这场战斗,其实就算加上杜若也不见得能好到哪里去,反而让她也一样遇到了危险。 面对炼罡修士,他们这个层次的人多一个少一个,并不会有太大的区别。 “师傅啊……我发现对你的训练……有点太松懈了!”一直沉默的茉莉直到此时才开口,话语中充满了沉痛的感觉,“仔细想想也是啊,那些强者们谁不是无数次从生死边缘走过来的?光靠着不温不火的训练,是得不到这种宝贵经验的!” “哦?你有办法给我提供类似这一战的经验吗?” “当然有!”吴解的随口一问,得到了和预料截然相反的回答。 “你真的有办法?”他吃了一惊,急忙追问确认。 茉莉犹如红宝石一般的大眼睛光芒闪烁,头上白发无风自动,一股强大得令人窒息的气势渐渐升起——当然,这气势对吴解是完全无效的。 “当然可以!这几年来,天书世界积攒的源力也不少了,加上那个老道的魂魄,足够制造一间特殊的闭关室。在那里面,师傅你可以和各种各样的敌人战斗,虽然战斗本身只是幻觉,可得到的经验教训却是实实在在的。” 吴解只是稍稍一想,就明白了这间闭关室的价值,顿时喜出望外。 如果能够提前和各式各样的强者战斗,得到充分的经验,那么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应该就不至于打得这么艰苦。 至少……可以避免很大的风险,不至于如这次一般要在生死关头挣扎。 搏命的感觉,一点也不愉快啊! 他正在默默地思考和感叹,突然听到了祝槐的惊呼痛叫,转头看去,却是她想要收起那块陨星碎片,结果反而被上面缭绕的九霄神火灼伤,若非及时缩手,只怕一只手都要被烧焦。 “怎么回事?长春真人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这东西还在烧?” 吴解忍不住笑了,走过去将手按在巨石上,用本身控火之力慢慢压住这上面的火焰,问道:“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可是陨星碎片啊!它永远都环绕着九霄神火,除非你有专门的法器,或者像我一样善于控火之法,否则绝对不要试着碰它。” “我哪认识这种东西啊!只是很多年以前,见过一个修士拿着拇指大小的一块这种东炼制飞剑,简直把这个看得跟宝贝一样……” “咱们这一次也算是患难与共的生死之交,如果你想要这个的话,等我回到山门,也请师门长辈用这陨星碎片帮你制作一件法器算了。”吴解看了看那块还在熊熊燃烧的巨石,笑道。 祝槐喜出望外,连忙道谢。 吴解正想客气两句,突然目光一凛,看向这座庭院门口的方向。 只见一个绿衣身影犹如利箭一般,从门口冲了过来,踩着奇异的步法,轻轻松松就从他们身边绕过,来到了正坐在地上喘气的太子面前。 “拜见太子殿下!属下救驾来迟,殿下受惊了!” 直到这时他们才看清,这个绿衣身影原来是一个绿衣白衫的少女,她个子不高,相貌英武,一头短发白得毫无光泽,整个人也透出一种异样的感觉,明明是活人,却有一种幽冥鬼类的错觉。 “绿姬?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老祖宗他……终于醒来了吗?”太子显得很激动,连声音都大了起来。 少女半跪在地上,低声回答:“萧先生拆掉了国师阵法中的机关,师傅已经知道了外面的情况。他老人家暂时无法离开玄冰,所以赐下神剑,更以大神通为我脱胎换骨,以便充分发挥白楼双剑的威力。” “什么见鬼的脱胎换骨啊!好端端一个大活人,变成不人不鬼半生半死的模样,算什么好事?”茉莉嘟嚷着,“这样的身体连金丹都很难成就,更不要说长生不朽了!” “九州绝大多数的修士都无法成就金丹,茉莉你的要求太高了。” “人虽然只能站在地上,却应该要经常仰望天空。不怀着远大的理想,怎么能够走到更高更远的地方呢?” “太过远大的理想,就不切实际啦!” 正在交谈间,绿姬和太子已经商议妥当,她走到吴解面前,拱手为礼,大概是不习惯跟生人说话,措辞颇有一点问题:“吴道长,逆贼已经前往祭天台。请道长助我一臂之力,护送太子前去阻止逆贼祭天登基!” 吴解点点头,问:“需要我做什么?” “我的提纵之法不适合带人,只能在前面带路,请道长带着太子跟我来。” 片刻之后,吴解驾着剑光,跟着犹如幻影一般在地面上飞快前进的绿姬一起在皇宫中飞驰,而太子则伏在他背上,有些紧张地看着脚下飞一般闪过的墙壁树木。 以这两人的速度,不一会儿就来到了高耸入云的祭天台下。沿着长长的石阶朝上看去,只见穿着龙袍的伪帝熊嚯正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向顶端,走向历代天子昭告上天的神圣场所。 “不能让他亵渎祭天台!”太子愤怒地大叫。 可他们才追了一步,两个黑袍修士已经拦住了去路。 左边那个身影看起来已经接近中年,笑呵呵胖墩墩的脸上,有着一双凶光四射的小眼睛;右侧那个俊美帅气的年轻人则充满了锋芒毕露的感觉,冷然的双眼之中看不到半点人的感情,冰冷如霜雪。 “宁王?!”太子惊呼,“你不是死了吗?” 俊美的年轻人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毫无温度的目光看得他忍不住微微一缩。 “宁王早就死了,此刻站在你们面前的是修士朱权。” 太子还想追问,绿姬已经二话不说挥剑冲了上去。 现在不是废话的时候,砍倒他们继续前进才是当务之急! 她使用的是一把比寻常佩剑短了少许的宝剑,剑身上寒气四溢,只一挥剑就在空中留下了白色的霜迹。剑势更是猛烈狠辣,丝毫没有留情之意,直奔朱权的眉心斩去。 朱权眉毛一皱,手指轻弹,一道剑光后发先至,抢在少女的剑势及体之前刺向她的心窝。 人间的剑术再怎么快,也快不过仙家的御剑之法。 但这一剑没能刺中,因为吴解已经在感应到他的杀机之时出手,用剑光护住了绿姬。 与此同时,那个胖修士也急忙出手,用一支黑色的竹杖挡住了绿姬的剑,救下了朱权。 双方这一交手,打了个不相上下。吴解和朱权因为剑气对撞而同时闷哼一声,脸色微微一白;胖修士的竹杖上覆盖了一层冰霜,绿姬则站立不稳,后退了半步。 “想必你们也看出来了,有我们拦着,你们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去的。”朱权淡淡地说,“回去吧,我们不会让你们杀熊嚯的。” “那可不一定!”吴解冷哼一声,眼中烈焰熊熊,一只只赤红的火鸟在他身边渐渐成型,“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拦得住多少!” 熊嚯是这次叛乱的罪魁祸首,是无数人丧生的元凶。无论谁来阻拦,他都不会善罢甘休! 连炼罡境界的长春真人都被他给杀了,区区两个跟他同一层次的百炼修士,有什么大不了的! 第四十章 落幕 在吴解看来,救人和杀人都是很有难度的事,但杀人显然比救人容易多了。 他冷笑着催动真气,神火化成的火鸟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飞出去,想要越过老君观二人的阻拦,追上熊嚯,将他烧成灰烬。 但那胖修士果然有过人之能,只见他大吼一声,身上腾起无穷的黑气,化作一片巨大的黑网,竟然真的将那些火鸟统统挡住。 火鸟源源不断地撞在黑网上,炸成无数的火星。与此同时,胖修士的脸色也渐渐难看起来,脚下不禁缓缓后退。 吴解的神火是邪祟法术的克星,他为了保护熊嚯,只能凭借深厚的修为硬扛,当真苦不堪言。 朱权眉毛一皱,双手连弹,两道剑气呼啸而出,一左一右画着弧线朝吴解斩去。若是他不赶快收招自保,便免不了要被双剑犹如剪刀一般剪成两段。 可绿姬又怎么会坐视吴解吃亏!她轻喝一声,手持短剑朝着朱权冲去,完全不理会朱权的剑光,将冰冷的剑势狠狠地当头斩下。 这正是围魏救赵的手段,除非朱权愿意同归于尽,否则他就只能回剑自救。 朱权自然不愿意在这里稀里糊涂地跟人同归于尽,只得暗叹一声,将两道剑光都收回来,一道挡住短剑,另一道直取绿姬的咽喉。 但这时吴解却又及时出手,将剑光再度放出护住绿姬,双方又是硬碰硬交了一次手。 和上次不同,这次朱权以一敌二,顿时便吃了亏。 剑光对剑光的这边倒也罢了,毕竟吴解并未出多大的力气,但剑光对短剑的那一击,绿姬却是全力以赴的。 和武者剑术相比,炼气士的飞剑虽然轻灵迅捷之处颇为了得,但同等修为之下,力量这一块终究要吃点亏。加上朱权一心二用,剑光上的力量也弱了很多,结果剑光竟然被这短剑斩得落下了几分,若非他及时后退,甚至要被一剑砍成两片! 可即使躲过了分尸之厄,朱权英俊的脸上也多了一道鲜红的血痕,这道血痕从额前直到眉心,就像是一只闭着的竖眼似的。 朱权脸色一凛,眼中杀气大盛。 他不是那种在乎相貌的人,可面相之中额头被称作“天庭”,天庭有了缺口,对于面相而言是很不吉利的事情。 被一剑斩破了额头,他不由得勃然大怒,操纵着剑光如同两条毒蛇一般连环进击,逼得绿姬连连后退。若非有吴解的剑光帮忙护身,只怕早已身中数剑而死。 绿姬的剑术终究还没有得到忌前辈的真传,面对仙家的御剑之法,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吴解正在心急,杜若却突然说道:“强攻!这家伙的剑光华而不实,逼他跟你硬拼!” 他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按照杜若的建议出手,将无形剑的剑光凝成一股雪亮的光华,朝着朱权席卷而去。 朱权急忙后退,双手十指不断弹动,操纵着两道剑光抵挡吴解的无形剑。可他这两把飞剑的质地比无形剑差了许多,施展剑术腾挪绞杀倒也罢了,像现在这样硬碰硬地交锋,正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无形剑的剑光依然明亮耀眼,但他的飞剑剑光却渐渐黯淡了下来。 “可恨!”朱权不由得心中大恨,他修炼入道之后便在御剑术上突飞猛进,常常自诩剑术才华无人可及,堪比千年以来的正道第一人弃剑徒,自称一剑在手无所不破——结果吴解就用实际行动,狠狠地抽了他一记耳光。 在他看来,吴解的剑术拙劣得可笑,几乎看不出什么机巧变化,来来去去都是横冲直闯,宛若一匹喝醉了酒的野马,一个劲儿兴高采烈地撒欢,全无半点技术性可言。 但偏偏就是这样拙劣的剑术,却因为他必须守住通往祭天台顶端的道路,凭着飞剑的优势,将他死死地压住,打得他全无还手之力……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心中怒气越积越深,偏偏却无法发泄,只能咬着牙死死守住,甚至连半分余力都抽不出。 他的那对飞剑质地比吴解的差太多,不用尽心力卸去吴解剑上力量的话,只怕三两下就要被轰成碎片。 朱权被吴解的剑光逼得一步步后退,心中不知道下了多少次决心,等此间事了,一定要去弄一把上等的飞剑来! 若是此刻有一把好剑在手,他早就将面前这个不懂剑术的蛮子给宰了! 只是他并不知道,吴解看似简单的剑术,其实是经过反复琢磨,对照弃剑徒的无上神剑研究了无数回,最终才敲定的招数。 吴解自知缺乏剑术天赋,所以专心研究怎么才能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将飞剑的威力充分发挥出来,经过了几个月的钻研和推敲,最终将自己的剑术简化为几个直截了当的招数。 这几招没有任何的机巧变化,直来直去,干脆明白,唯一追求的就是更快、更强、更直接。 其实这几招野蛮人风格的御剑术尚未完全练成,还没有能够把十成的力量都充分发挥出来。所以直到杜若提醒,吴解才陡然醒悟,想起了它们。 事实证明,在实战尤其是剑术方面,杜若的眼光的确比吴解高明了太多。他这一换剑术,顿时就压住了朱权,将朱权的两道剑光逼得节节败退,连朱权自己也不得不缓缓后退。 而这个时候,绿姬已经收好了短剑,将背后背着的一把长剑拔了出来。 寻常的佩剑大概三尺长,可她的这把剑恐怕超过了五尺。剑身泛出清冷的光芒,当宝剑出鞘之后,绿姬周围顿时出现了迷离的白雾,冷冰冰凉飕飕,而吴解更感觉到只是被剑光照到,身上仿佛就要起一层白霜。 这把剑的威力显然还在短剑之上,但使用起来也比短剑困难许多。绿姬深深地吸了口气,冰冷的霜雾被她吸进去,然后吐出来的时候已经化作一团一团奇异的文字,浮在空中。 “我来打开通道,你带殿下去杀熊嚯。” 她用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说道。 不等吴解点头,她已经大喝一声,纵身跃起,长剑在空中划了半圈,将所有的奇异文字全都纳入剑光之中,然后猛地斩落。 刹那间,剑光犹如夜空中的皎洁月光,将两个敌人全都笼罩在里面。 白楼剑法,皎月慈航! 这是忌道人的成名剑法之一,那位五师兄一看剑势便脸色大变,二话不说拖住朱权就朝着旁边躲去,根本不敢硬接。 而已经有所准备的吴解就一把抓住身边的太子熊洱,剑光包裹着两人,呼啸着从台阶上冲过去,冲破了那道黑色的巨网,冲向祭天台的顶端。 他将御剑术发挥到极致,剑光快得犹如闪电一般,只是眨几下眼睛的功夫就追上了那支队伍,甚至超过了站在队伍最前面的两个太监,抢先一步落在了祭天台上。 熊嚯正踌躇满志地准备踏上祭天台的顶端,昭告上天,宣示自己终于成为了大楚国的天子,却没料到眼前光芒一闪,一个面貌忠厚的少年已经带着之前还下落不明的太子抢在了前头,拦住了自己的去路。 他顿时勃然大怒,正要开口,吴解却抢先出手,剑光一闪便抵住了他的咽喉。 “老实点!”吴解一招制住熊嚯,目光冷冷地扫过众人。在他的目光逼视之下,无论是早期被熊嚯的屠杀吓破了胆的文武百官,还是那些跟随熊嚯至死不悟的士兵们,都感觉变成了被老虎盯住的兔子,战战兢兢动弹不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太子殿下,请您说两句吧。”吴解控制着剑光将熊嚯死死困住,用剑气逼得他无法开口,同时自己让开一步,请太子讲话。 太子点了点头,正了正衣冠,站在祭天台的顶端,俯视着众人。 “诸位卿家,这场叛乱,至此结束了!” 他用一句话就让原本惶惶不安的文武官员放下心来,也让原本还想负隅反抗的士兵们满脸颓然。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天一夜之间,一位又一位忠义之士用他们的鲜血书写了忠义二字……这所有的一切,我熊洱不会忘记,大楚国不会忘记,青史不会忘记!” “可是,我们已经流了太多的血,死了太多的人。”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注视着满脸不甘的熊嚯,“我知道你很不甘心,我也知道你还有很多想说的。但不甘心就不甘心吧,我不想给你再开口说话的机会了。” 他从腰间拔出佩剑,一步步走到被剑光困得动弹不得的熊嚯面前,将宝剑高高举起。 “逆贼受死!” 宝剑挥下,鲜血溅起。 提着还在滴血的宝剑,熊洱走回到祭天台前,双手捧着宝剑,向象征着“天”的玉案下跪。 “苍天在上,大楚国第十四代皇帝熊洱今日即位。事发仓促不及准备祭品,请以逆贼为祭!” 随着他的祷告词,天空的云气涌动起来,一道连凡人都能清晰看见的紫气从天而降,将他整个人笼罩在紫气之中。 此即天敕,意味着这位年青的皇帝是得到上苍承认的真命天子。 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是东山郡的士兵们绝望地扔下了手上的武器。 随后,他们就在大臣们的带领下,恭恭敬敬地向熊洱跪拜,三呼万岁。 吴解点了点头,身影在无形剑的剑光掩护下隐去,离开了祭天台。 他低头看去,刚才还在竭力阻拦他们的两个黑衣修士已经无影无踪,收起双剑的绿姬也已经来到了队伍之中,正在和群臣一起跪拜天子。 “看来这件事终于结束了……”他忍不住轻叹一声,对杜若和茉莉说,“虽然只是过了短短的一天一夜,却好像过了很久的样子!” “嗯。就像是传奇故事一样啊!”杜若兴奋地说,“可惜我没有能够出场一下!日后民间传说里面没了我的一份,真是有点遗憾。” “以后会有机会的。”茉莉笑呵呵地说,“哪个修士没见过几次王朝兴亡啊,想要在民间传说里面混个出场,机会多的是。” “这样的事情我可不想再遇到第二次了……死的人太多了……”吴解驾着剑光站在空中,远远地注视着处处血迹的长宁城。 片刻之后,他找到了已经聚在一起的萧布衣、林麓山、丹儿和祝槐。 感觉有些意兴索然的他并没有下去见他们,只是施法向众人发了个传音。 “此间事了,我也该走了。”他轻叹着说,“经过这次劫难,国家正是用人之际,麓山你不可整天沉湎于伤心之中,要以国事为重。丹儿,我这弟弟是个重感情的人,如果他有什么想不开的话,请你多照顾照顾他,多劝劝他。” “祝道友,我答应你的法器日后会送到林府。不过可能需要一点时间,请不要着急。萧道友,这次多谢相助,日后有缘的话,我们再一醉方休!” “吴解就此别过!” 然后,他就径直转身,驾着剑光朝西南方飞去。 而在更高的丛云之上,接到吴解飞剑传书便急忙赶来,一直与老君观掌门紧张对峙的将岸和李逍遥相顾一笑,没有理睬对面铁青着脸的老君观掌门,以及对方身后那三个战战兢兢的老君观弟子,驾起云头转身离去。 这一场震惊九州列国的大楚国政变,至此终于完全落幕。 第一章 炼器 鲜红的火焰在炼炉内活泼地跳动,灼烧着那块拳头大小的金色陨星碎片。吴解双手按在炼炉正面的阵法上,将真气源源不断地输入其中,催动着炉火不断升温。 在炼炉旁边,陶土正在注视着火焰,以他丰富的炼器经验来判断火候;骆瑜则坐在一个水桶旁边,用真气反复凝练水桶里面的冰块,一边降低它们的温度,一边将寒气收束起来以锻炼自身控制寒气的能力。 炼器有几个关键要素:一是原料,二是火焰,三是炼炉,四是操控,五是符文,六是淬火。简单地说,就是用足够高温的火焰,在合适的炼炉中将那些特殊的材料灼烧到软化,然后将它们重新塑形,并且在上面刻上所需的符文,最后用适当的方式淬火,从而把炼器的成果确定下来。 在场的三人之中,吴解是天下修道名门青羊观当代的大师兄,控火之能在入道境界修士之中不作第二人想;陶土从入道之前就一直在专心研究制器,入道之后又开始钻研炼器术,虽然年纪不大,已经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士;骆瑜虽然不会炼器,但她善于控水,能够凭借法力制造出堪比万年玄冰的寒冷冰块,那可是淬火的最佳媒介之一。 然而即使他们三人联手,对于眼前这块陨星碎片的炼制也绝非易事。 陨星碎片是从九霄天外坠落的星辰碎块,它们本身就是极高温度灼烧之后的产物,更蕴含着威力无穷的九霄神火——此火又名“星火”,温度极高,更有可怕的粘附力,一旦沾身就会不断地燃烧,极难清除。 这种火焰系的材料耐高温的程度自然是很惊人的,若非吴解能够控制火焰,用真气不断提升炉温,寻常的炼炉就算烧几天几夜也休想让它有半点软化! 吴解的精神高度集中,催动着炉火继续升温,只见火焰的光芒越来越强烈,颜色却渐渐淡化,由赤红渐渐转为明黄,又渐渐转为青白,到最后化作纯青一色,犹如秋日的长天一般,充满着剔透之感。 但这种火焰的温度却是极其惊人的,寻常钢铁扔进去一眨眼就会化为铁水,岩石也会被烧成流浆,要是沾在人的身体上,几乎一下子就能把一整个大活人烧成灰烬。 可就是在这种炉火纯青的高温下,陨星碎片也依然纹丝不动,没有半点软化之意。 “差不多了。”陶土出声提醒,“下一步。” 吴解深深地吸了口气,继续催动真气,却不再是单纯地提升火温,而是将火焰凝练起来。 天地自有规则,凡间的火焰提升到炉火纯青的层次,温度差不多已经到了极限。除非他将炉火换成那些凡间罕见的神火,否则再怎么催动真气,温度也不会提升太多。 虽然他自己就拥有被称作“炼魔神火”的特殊火焰,可想要把这一炉烈焰都换成炼魔神火,累死他也做不到啊! 所以此刻只能退而求次,将火焰尽可能地凝结,为下一步工序做准备。 当火焰凝聚得生出灵动之意的时候,他才在陶土的提示下暂时停住,保持着火焰的状态,稍稍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再次深深地吸了口气,刚才还和常人无异的左眼之中突然火光大盛,一团金色火焰飞了出来,落入炼炉之中。 这团火焰乍看上去似乎很普通,但当它进入炼炉之后,炼炉中原本稳定的青色烈焰却剧烈地震动起来,犹如士兵遇到了将军一般左右分开,让那团金色火焰从容地落入炉火中央,包裹住了陨星碎片。 被炼魔神火包住,一直纹丝不动的陨星碎片终于发生了变化,几处棱角开始渐渐变得钝圆,整体呈现出了软化的趋势。 而吴解要做的,就是一边催动真气,以那些青色炉火为原料,不断转化出更多的炼魔神火,一边控制着火焰的稳定,对陨星碎片进行均匀地灼烧。 这一次足足烧了两三个时辰,陨星碎片终于化成了一团犹如面团似的软块。 “我来稳住炉火,你休息一下,准备塑形和刻文。”陶土急忙代替吴解按住炼炉上的法阵,一口青木真气喷向炉中,以自身真气为燃料,维持着炉火的温度。 这么做自然会极快地消耗真气,不过他要做的只是帮吴解争取一些休息和调整的时间,即使他的功力较为浅薄,也已经足够了。 吴解剧烈地喘了几口气,拿出几颗灵丹服下,原本因为真气消耗过度而有些苍白的脸色很快重新变得红润。但他并没有急着回到炼炉旁,而是坐在那里闭目养神,恢复和真气一样消耗过度的心神。 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重新变得神采奕奕。 换下已经有几分力竭之势的陶土,他以真气化为一双火焰之手,将炉中的陨星碎片捏成了一个圆环,然后在圆环上刻下了一连串的符文。 与此同时,陶土指挥着一直在做准备的骆瑜,将那块已经凝结得比钢铁更加坚硬的玄冰运了过来。 当所有的符文雕刻完毕之后,吴解最后一次深深吸气,运转法决打开炼炉,以神火化成的双手抓着陨星碎片打造的圆环,毫不犹豫地投向玄冰。 伴随着剧烈的响声,白色的雾气弥漫在炼器坊中,随后就被突兀而来的轻风吹散。只见那枚圆环停留在玄冰的中央,正在剧烈地震动。 它仿佛有灵性,想要飞出玄冰,飞回到炼炉里面去。但却被骆瑜以千锤百炼的真气死死地压住,逃脱不得。 过了一会儿,圆环的震动终于停了下来,清脆的鸣响回荡在炼器坊中。 这鸣响带着奇异的颤音,犹如敲击上等的钟磬一般清越,又似灵鸟鸣叫一般的灵动,一声一声接连不断,前后响了四声。 法器炼成之时常常会自鸣,鸣声越多,表示法器的灵性越强。器鸣四声,意味着这件法器的灵性在所谓“准法器”之中已经是出类拔萃的,如果能够再得到特殊的洗练,加上多年的温养,有极大的把握能够提升到“法器”的层次。 准法器和法器,虽然只相差一个字,威能却有天地之差。吴解的无形剑和御鬼环便是法器,它们不仅能够收入体内,在使用中更是随心所欲,当真如臂使指一般方便。 不仅如此,它们的质地还可以得到进一步的强化,比方说无形剑,明明本身所用的材质并不特别高级,但它的质地却远超这些材质所能达到的极限,甚至可以在正面交锋中压制那些使用高级材料制成的准法器飞剑。 两年前,吴解就是用这把飞剑以一敌二,打得东南邪派名门老君观当代最杰出的弟子朱权节节败退,一身引以为豪的御剑术根本无从施展,几乎憋闷得吐血。 吴解他们刚刚制成的这枚圆环虽然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法器,可是因为材质纯粹而且高级,威力将会远超一般的准法器,更不要说它还有提升到真正法器的可能——如果流入散修之中的话,大概会被某个入道层次的散修视若珍宝,当成王牌吧…… 可他们三人却殊无喜色,吴解将圆环从玄冰中拿出来之后,更是忍不住连连摇头。 “还是失败了!” 这枚圆环周围,一圈稀薄的金色火焰正在缭绕,那是九霄神火和炼魔神火的残余。虽然所剩无几,但至少还足以应付一两场大战。 可这并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还是淬火的温度不够低,淬火的速度太慢了!”陶土叹道,“只有温度足够低、淬火足够快,才能逼迫神火放弃对抗,直接退入法器内部,化成火种。现在这个样子,神火基本上已经在淬火的过程中消耗殆尽,用个一两回就没了——没了神火,难道当砖头砸人吗?” “还是我的修为太低了……”骆瑜俏脸微红,“如果我的修为再高一些的话……” “不是你的错!”吴解打断了她的自责,“陨星碎片是天材地宝,我们又用神火灼烧。这种东西想要靠入道修士的真气凝结坚冰完成淬火,本来就有点不现实。” “是啊,一次失败可能是师姐你的问题,每一次都失败,就是我们的设计思路出了错!”陶土沉吟着,过了一会儿,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看来,还是要找那些天材地宝级别的东西来淬火啊!” 吴解点点头,运起神火,将那枚圆环重新灼烧,过了一会儿,它上面稀薄的火焰突然变得猛烈起来,化作金色的烈焰缭绕在其上。 现在它已经恢复了陨星碎片所具备的火力,也重新恢复成了可以作为炼器材料的状态。 吴解从来都不是一个浪费的人,尤其是陨星碎片这样的天材地宝,一星半点都不容浪费。要是他把一块陨星碎片就这么炼废了扔掉,张龙师叔非得敲他脑袋不可! 三人叹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办法。 门派规定,对于他们这个层次的弟子来说,一般的炼器材料可以敞开供应,但是天材地宝等级的东西却一点都不提供,只给他们一些线索,让他们自己去收集。 这倒不是小气吝啬,而是对于他们这些尚未突破通幽瓶颈,没有能够见性的弟子来说,历练是不可或缺的。寻宝的过程,也就是历练的过程。 自古以来,从未听说过有只靠闭关苦修最终渡劫飞升的天才人物。每一位能够道成飞升的前辈,都是经过无数的历练,经历磨练、洞悉人情,最终才得以见性明心。纸上得来终觉浅,很多事情不亲身体会是不能明白的,很多道理不经历一番就只是纸上谈兵。 对于吴解他们来说,现在最需要的不是什么天材地宝,而是适当的历练! 所以几天之后,吴解便和陶土结伴出发,前往十万大山之中,到接天雪峰上寻找能够用以淬火的天材地宝。 第二章 雪山 既然万载玄冰都不够冷,吴解他们当然必须寻找更冷的东西来完成淬火。而要找更冷的东西,当然要去寒冷的地方最容易找到。 世上最寒冷的地方毫无疑问是九幽冥界的冰魂湖,不过他们目前本事不够,去不了;次一等的地方是极北的大冰原,但那里太远太危险,不值得为了淬个火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退而求次再退而求次,就只有十万大山的接天雪峰了。 地球上的地理学知识在这个世界也部分适用,山体越高,温度就越低。高到一定程度,气温就会常年低于冰点。在这种高山上,积雪不会融化,而是会不断地积累起来,最终形成亘古的雪峰。 吴解他们要去的,就是这种雪峰。 十万大山西部的山势特别高,接天雪峰一座挨着一座,连成了白茫茫的一片,远远看去,白色的雪山和白色的地平线交融在一起,只能看见一片雪白,看不清哪里是山,哪里是天。 吴解和陶土戴着特制的墨镜,将雪兽皮炼制的防寒大氅披在法袍外面,脚下则穿着腾空靴,在雪山上跋涉,寻找可能隐藏着淬火用宝物的地方。 他们从雪线往上已经走了差不多一天,可抬头看去,雪山依然高耸入云,白茫茫地直插青天,也不知道究竟还有多高。 “大师兄,你觉得这山顶上会不会有什么仙家洞府?”大概是为了打发沉闷的气氛,陶土仰望着不见顶的大雪山,好奇地说,“我们一直这么往上爬,能不能就这么爬上天去?” “应该不能,有前辈祖师试过。”吴解回忆了一下看过的祖师笔记,找到了答案,“距离地面万丈以上,风势会渐渐增强到肉体凡胎难以承受的地步;五万丈以上,山风已经变成了罡风,就算炼罡修士也很难继续向上;超过十万丈之后,罡风之中会携带极其猛烈的真火,连还丹修士都难以抵挡。本门历代祖师的笔记里面,爬得最高的也只有大概十三万丈左右,没有更高的记录了。” “十三万丈?!居然还没到山顶?!”陶土平素不关心这些东西,陡然听到,真的吓了一跳。 “不是这座山,而是西极的通天峰。”吴解回忆道,“通天峰非常古怪,山体坚不可摧,上下一般粗细,光秃秃寸草不生,就像是一根竖在天地间的棍子似的。从古至今,不知道多少修士都各展神通,沿着通天峰一直往上爬,但从没听说过谁能够爬到山顶的。” “仙家不是有五行遁法吗?用土遁术从山体里面向上走呢?” “那座山的山体也不知道是什么构造,无论土遁术还是地行术,都钻不进去——所以才叫神山嘛。”吴解仔细回忆了一番,又说,“不过十万大山里面没有那么高的山,最高峰也不到五万丈——我记得有个叫‘瞰天宗’的门派,就住在一座大雪山的山顶上……” “啊?!那咱们是不是在爬别人山门啊?”陶土一惊,急忙问道,“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你想得太多了,瞰天宗好歹也是玄门大派,整个山门方圆百余里,都在用法术隔出的洞天世界里面,跟咱们青羊山一样的。”吴解见他紧张兮兮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只要咱们看得到的山,肯定不会是他们山门,放心吧。” 陶土这才放下心来,长长地出了口气。 天下修士分为三大派系,青羊观这类名门正派倒也罢了,而玄门和魔道都是决不允许别人未经许可擅闯山门的,一不小心钻进哪家山门的话,跟送死也没什么区别。 “真吓了我一跳……大师兄,本门有人去过瞰天宗吗?” “好像没有,这些玄门都喜欢避世隐居,除了三教演法的时候,平时他们根本连山门都不出,更不可能邀请别人去拜访。” “他们不出山门?不历练的话,怎么能够明心见性呢?” 这个问题吴解倒是印象深刻,立刻就给出了答案。 所谓天下三教,正是由于修炼方向的不同而产生分歧。 正派讲究入世历练,弟子们在人间行走,洞悉世情、行善积德,通过历练得到感悟从而突破修心的瓶颈,借助功德的力量削弱天劫的威力,最终得以渡劫飞升。 玄门讲究避世隐修,他们追求的是无物无我,形如槁木、心似古井,通过感悟天地而突破修心的瓶颈,借助天人合一之道躲避天劫或者减弱它的威力,从而成道飞升。 魔道不在乎入世还是避世,他们专注于挖掘内心的情感,通过体验各种欲望来寻找人生目标,从而突破修心的瓶颈,至于天劫什么的,反正他们的终极目标是修成域外天魔,横竖逃不过被天劫轰一遍,只要抢在被轰死之前逃出人间就算成功。 彼此的理念分歧这么大,三教之间的磕磕碰碰自然不会少。尤其是正派和魔道之间,那简直是天生的死敌——行善积德说白了就是做好事,而魔道是彻底的利己主义者,无恶不作是理所当然——他们管这个叫杀伐果断念头通达,认为只有彻彻底底地忠实于自己的欲望,才能够念头通达,才能有所进步。 彼此的矛盾这么大,动手开打自然司空见惯。但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而就算是魔道,需要的也是一个可以给他们享乐的世界,而不是满目疮痍。 所以每隔五十年,三教精英就会在某些天高地远人迹罕至的地方聚会,按照不同的境界分组,痛痛快快地干上一架,打得天崩地裂,打得念头通达——这就是“三教演法”。 三教演法的具体事务还有很多,不过前辈的笔记语焉不详,只说了“但凡实力高强的弟子,都免不了下场战一回,这既是危险,也是机遇。” “……那大师兄你岂不是要参战?”陶土听着这些以前从不知道的事情,只听得张着嘴巴悠然神往,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有些担心地问,“没有找师叔师伯们问过情况吗?” 吴解当然问过,但无论将岸、张龙还是叁云子,都让他尽管放心,不会有什么危险。 “诸如我们这些大派,入道弟子之间的交锋,怎么都不至于出人命的。”叁云子悠悠然说,“连几个入道弟子都护不住的话,你让带队的还丹祖师们把脸往哪里搁?” “这么说,入道境界的比武不会有危险喽?” “反正咱们青羊观这么多年从来没在三教演法大会上死过入道弟子,我觉得你不会开这个先例。”叁云子的笑容颇有几分奸诈,“至于你的对手,只要你能打得死他,就不要手下留情。魔道中人每死一个,人间就多太平一分!” “听起来好像很残酷的样子……”陶土听着听着又有点不安了,“万一我也要上场怎么办?会不会被人打得半身不遂从此只能躺在床上过日子?” 吴解上上下下打量了陶土一番,很认真地摇摇头:“师弟啊,我觉得你真的想太多了!” 二人在陡峭的雪山上边说边走,一点也不受严苛的地形阻碍,无论是松软的积雪还是稀薄的空气,对他们都毫无影响。 远远看去,只见两团模糊的白色身影在白雪间行走,唯有帽子下面露出的黑发能够让人比较确切地判断出他们的位置。 他们并非一直在毫无目的地到处乱走,而是在有意识地寻找诸如冰隙、雪洞之类的地方,只有在那种地点,天地间的冰寒之气才会与大山的地脉之气结合,诞生出他们想要寻找的天材地宝。 “冰精雪华”是一个通称,泛指各种冰雪精华。它们可能有各种各样的模样,有截然不同的用处,但对于吴解和陶土来说,它们就是淬火的材料。 只要没有开启灵智,甭管什么样的冰精雪华都只是淬火材料。 当然,像这种天材地宝如果能够开启灵智的话,那就不再是炼器原料,而成了所谓的“妖修”,他们就要先判定对方是秉天地间哪一种气息所生,本性是善是恶,然后区别对待。 这时正派中人的不方便就体现了出来,如果是魔道中人的话,甭管对方是善是恶都一样,总之都是炼器材料——对那些魔道修士来说,除了他们自己,别的一切都是可供利用的材料,无论是物还是人,是同门还是亲属,只要有需要,谁都照杀不误。 吴解一直觉得,所谓的“魔道中人”很可能是茉莉那个时代流传下来的道统,甚或就是无上神君门下的残余。因为茉莉不止一次感叹过,说“这些魔道中人的做事风格真是干脆利落,大有师傅你当年的风采”。 所以对于魔道中人,他一直是有点好奇的,很想看看这些将无上神君的疯狂理论这么多年都身体力行下来,他们有没有变得青面獠牙?是不是一个个都眼睛里面冒着绿火,浑身环绕着无边罪孽? 正在胡思乱想,他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陶土的反应比他慢一些,但很快也停了下来,因为那边已经传来了恐怖的声音。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拿出一枚出发前专门打造的隐身玉符,两个身影顿时在雪地中隐去,看不见半点踪迹。 在这十万大山里面,各种各样的危险层出不穷。小心谨慎一点,绝对不会有坏处。 用隐身玉符将身影和气息完全藏住之后,吴解打头,陶土断后,两人小心翼翼地循着恐怖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第三章 凶兽 在人迹罕至甚至连生灵都很稀罕的大雪山上听到恐怖的声音——而且听起来似乎是猛兽的嘶吼和打斗——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能够在这种地方生活的野兽,实力肯定不凡,甚或可能已经是妖怪等级的存在。以吴解和陶土的本事,对付一般的小妖倒也罢了,如果对上那些修炼数千年的大妖,唯一的选择就是撒丫子逃跑,有多远跑多远。 所以纵然很担心,他们依然必须去探查一下,确定正在打斗的那些野兽究竟是不是足以威胁自己的强大生物。 他们小心翼翼地循着恐怖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转过了一个巨大的雪堆,看到了一片开阔的雪地,以及在雪地上对峙的两只猛兽。 那是两只俗世间绝对看不到的生物! 距离他们稍稍远一点的,是一只身材硕大的雪豹。它比寻常的豹子块头大得多,简直跟一匹骏马不相上下。它全身的毛皮大致上都是白色的,但在腰背肩肋等部位却有五颜六色的花纹,这些花纹结成奇异的符号,即使隔着很远也能看到上面有法力流动。 凭借这些天然符咒的效果,这只硕大的雪豹正四爪踏空,稳稳当当地站在空中,周身环绕着寒风和碎雪,冲着对手低声嘶吼。 “雪兽!”二人一眼就认出了这东西的来历。 雪兽是“精怪”的一种,只要吸收了足够的自然之力,任何一种草木禽兽都可能成为精怪,这种生物在各自种族的基础上得到了极大的强化,更因为吸收的自然之力不同而获得各种各样的异能,数量繁多、能力也多种多样,对付起来颇为麻烦。 好在精怪素来是越小巧越强大的,因为身材越小,就意味着能够把自然之力控制得越好,当然也就越发强大。眼前这只雪豹块头这么大,应该并不是特别强大的精怪。 大概……不至于强到让他们需要逃跑的地步。 而和那只雪豹对峙的,是一只超出常识之外的怪兽。它有着宛如熊罴的宽厚身材,粗短的四肢和锋利的爪子透出强悍的力量;它的头有几分像地球上的熊猫,白色的圆脸,黑色的耳朵和眼眶,看起来很憨厚的样子,但双眼中流露出的凶狠之色却证明它绝对不是专精卖萌的熊猫,而是擅长捕猎和厮杀的强者;而它背后那对即使收起来也显得极为雄伟的巨大羽翼,则表明它不是寻常的走兽,而是能够飞行的天空霸主! 这只怪兽差不多有一丈高,站在地上就跟浮在空中的雪豹差不多高,它像人一样稳稳当当地用双脚直立,缓缓地摇动着脑袋,一双粗短的胳膊也在轻轻晃动,但双眼却死死地盯着雪豹……不,它只有一只眼睛,另外一只眼睛已经被一条狰狞的伤口给弄瞎了。看伤口的样子应该是很久之前的,这表明它早已习惯了独目的生活。 作为一名武林高手,吴解深知独目的不方便。只有一只眼睛的话,看到的东西就是平面而非立体的,这意味这对于距离和方位的细微控制全都会出错,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精力才能将其弥补。 如果一个人正常情况下的实力是一百,那么少了一只眼睛的话,最多只能剩下八十,或许还更少。因为这个缺点,越是跟强者战斗的时候,就越是明显。 但这只怪兽却以独目的状态和精怪雪豹打得不相上下,甚至于看雪豹那如临大敌的紧张模样,它还占了上风! 吴解不禁有些紧张,连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他定了定神,在心中问道:“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我看它的样子有点像枭兽,可脑袋差别太大了……枭兽的头不是像鹰隼之类吗?” “昔年大光明神教还没覆灭的时代,曾经有过这种枭兽。”一个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抑扬顿挫的声音回答,“它们叫‘熊枭’,比现在所谓的‘鹰枭’更为强大。但也正因为强大,所以惹来了修道者们的围杀,我记得当时就已经快要被杀绝种了。” 回答这个问题的,是一个坐在神圣之泉旁边一动不动仿佛在发呆的少女。她有着粉红色的短发,白色的细鳞甲覆盖全身,左臂腰间还佩着剑和盾,一看就知道英勇善战。背后那对小小的白色翅膀和眉目间的容颜,依稀可以看出当初圣天女的痕迹,但眼中的灵动之意却比暮色沉沉的圣天女强了千百倍。 从那双翠绿色的眼睛里面看不到半点颓唐和无力,只能看到对生命的喜悦和温柔,还有对各种事物的好奇之色。 她从圣天女的残魂之中诞生,在最初塑形的时候,原本将会继承圣天女的模样,但吴解灵机一动,改变了她的外貌,使用了自己穿越之前偶然见过的一部音乐动画剪辑短篇里面的某个形象。 他不清楚那个形象叫什么名字、有什么典故,但无论如何,只要不是圣天女就好。 既然已经重生,就没必要再被昔日的往事困扰着。圣天女已经履行了大光明神教护法神的职责而死,现在这个被杜若取名为“杜馨”的少女是全新的生命,和昔日的大光明神教、和已经死去的圣天女没有任何关系。 虽然她暂时还没找到自己的人生目标,但不用着急,她还有漫长的人生,可以慢慢研究这个问题。 “熊枭吗?看样子的确有几分像熊……”吴解沉吟着,“它厉害不厉害?” “熊枭是一个统称,就像鹰枭里面分为六七个亚种一样,熊枭也一样分为几个亚种。”杜馨很平铺直叙地说,“如果能够操纵火焰和冻气的话,就叫离枭;能够操纵风和水的话,就叫鲲枭;能够操纵雷电的叫辛枭;能够操纵流沙和地震的叫岩枭……等它出手之后就知道具体叫什么了。” “名字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的实力……” “打不过护法神两万零一号。” “……这个参照物不合适,换个吧。” “打不过茉莉。” “……毫无疑问的事情,再换个。” “资料不足,无法对比。” 吴解叹了口气——即使获得了全新的生命,她的性格还是没变,古板、迂腐、完全没有“灵活”、“变通”之类的概念,充满着机械式的单纯,叫人无可奈何。 就在他叹气的时候,那只异种的枭兽已经和雪豹又打了起来。 它们的力量都很恐怖,将周围坚硬的冰块打得片片粉碎,破碎的冰屑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到处乱飞,简直就像是一支支短小的弩矢一般。吓得陶土缩回头去,躲在了一块坚冰后面。 吴解注视着激烈的战斗,突然灵机一动,问:“熊枭的战斗力和鹰枭相比如何?” “差不多,熊枭的优点是灵智高,可以自发修炼,几乎每一只都会成为妖怪。所以才遭到捕杀和扑灭。” 吴解恍然大悟,立刻有了一个相对清晰的印象。 在白田前辈的记述下面,又有一段补充,依然是那位语气轻佻的前辈留下的。 (已经确定枭兽的肉味道很差,绝对不是因为好吃而灭绝的。就是这样~) (偶然发现了境界相当于炼罡修士的枭兽,真是太奇妙了!这家伙究竟是怎么渡过见性这一关的?明明很笨的样子……) (师叔从小养大的枭兽老死了,看样子它们的寿命大概不到一千年。难得遇到比我们人类更短命的妖怪啊!我这样感叹的时候被师叔揍了一顿——真是不讲理的老头儿!) 综合这些记录看来,绝大多数的枭兽应该并没有炼罡修为,这对于他来说是个好消息。 只要没有炼罡修为,他都可以勉力一战! 尤其是此刻天色已经接近傍晚,只要战斗拖得久一点,杜若就能从天书世界出来帮忙。两人联手再加上陶土,入道境界的敌人应该绝对不在话下! 然而事情的发展远远出乎了吴解的预料,当那只枭兽喷出火焰赶跑了雪豹之后——吴解据此判定它是名为“离枭”的特殊种类——它居然从雪地里面拖出了一只硕大的白色雪鹿,飞快地跑到了吴解他们这边,远远地把它扔了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陶土看着那只在人间餐馆会卖出天价的雪鹿,纳闷地问。 吴解也很疑惑,但当他看到那只离枭笨手笨脚地摆出吸收太阳光华的动作,朝着他们演示了好几次之后,总算是猜到了一点端倪。 莫非这家伙想用雪鹿换取修炼的法门? 那样的话,它可实在太聪明——不,太精明了! 一只雪鹿就能换到修炼法门,这生意太赚了吧! 第四章 成功 雪鹿的确是一种极其昂贵的食材,这种生活在高山雪线之上的矫健生物拥有低海拔类似种群望尘莫及的体力,它们在雪地里奔跑的时候,简直就像是在飞行一样,灵活得犹如梦中出现的精灵。 它们是吸收了部分冰雪精华的特殊种族,已经接近了妖兽的等级。而它们的血肉如果经过恰当的烹饪,可以大大增强凡人的体质,尤其对于生育能力有着立竿见影的效果——仅限男性。 吴解当初在长宁城的时候曾经被已故的熊秋夜将军带着去一些高档的消费场所见见世面,在那里就见过雪鹿羹,用鹿肉和鹿血作为原料的肉羹,巴掌大小的一碗价值五十两黄金,还总是有价无市,每一次出现就被抢购一空! 眼前的这头雪鹿至少可以炖上千碗那样的雪鹿羹,换句话说……它比吴解当初的那支参王更值钱! 可是……和修炼法门比起来,这点钱算得了什么呢? 一个合适的修炼法门,能够让凡人成为仙人,让猛兽成为妖怪,其价值之高,早已超出了金钱可以衡量的极限! 吴解看看那只雪鹿,又看看正在演示的离枭,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这只妖兽有向道之心,那是好事。但纵然有向道之心,自己却也不能轻易传授它道法。 或许……可以问问它有没有兴趣离开雪山,前往青羊山居住。 青羊观历来不惮于向异类传授道法,虽然不是什么高深的法门,但有总比没有好。只是传道之前,门派的祖师们必定要先向它们授戒,规定哪些可以做,哪些不可以做。而且还会给它们安排一些工作来消磨它们天然的野性。 在吴解看来,这些向道的妖怪们虽然得到了梦寐以求的道法,却失去了自由自在的天性,其中得失,未必就很划算。 这只离枭纵横山野逍遥快活,要是带着它去青羊山……它真的会喜欢山上淡泊平静的生活吗? 他有些犹豫。 “大师兄,这生意做不得啊,太亏了!”陶土低声劝道,“一头雪鹿而已,咱们自己也可以猎的。而且就算有这么一头雪鹿,咱们也不会烧菜啊!” 吴解心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什么,对那只还在努力比划“吸收日月精华”的离枭问道:“你怎么想到用雪鹿做礼物来向我们求教的?是不是有人指点你?” 离枭停了下来,飞快地点头。 “是谁?” 离枭左右看看,然后开始堆雪团。 它先是堆了一个大雪团,然后又堆了个小雪团,两个雪团联在一起,形状有点像个大葫芦。 然后它人模人样地从“葫芦”上面走下来,做出仰头喝酒的动作,又用雪堆出炉灶的模样,做出烧菜的动作。 吴解微微一愣,隐约猜到了几分。 离枭见吴解似乎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显得很着急的样子,又用爪子拽住眉际朝着两边拉去,将好端端一双威武的虎眼硬拉成了斜三角眼,嘴巴还刻意地嘟成一条直线,摆出一副很酷很拽的样子。 吴解忍不住哈哈大笑,一挥手用真气控制着积雪,化作了背着锅子提着酒葫芦的张广利,还有总是冷眼看人的弃剑徒。 “是这两个人吗?” 离枭先是点头,但紧接着又开始摇头,拽住自己的耳朵,用力地往上拉,似乎想要把短短的虎耳拉长。 吴解点了点头,又用真气化作了那个有着狐狸耳朵的女子。他并不擅长雕刻,但这三个人的模样都比较有特色,大致的形状还是能够塑造出来的。 “是这个对吧?” 离枭的脑袋点得飞快。 吴解笑了笑,说:“能遇到那两位前辈,是你的造化。既然他们要你用这雪鹿来换修炼之法,那我就找一份修炼之法给你吧。” “不过呢,在那之前,先拿一条肉干来。” 就在离枭跑开去找肉干的时候,陶土低声问:“不是有一整只雪鹿了吗,还要肉干做什么?” 吴解奇怪地看了陶土一眼,反问:“你们家乡的规矩,束脩是用一整只鹿,而不是一块肉干?” 陶土恍然大悟,又问:“大师兄,咱们哪来的修炼之法?” “放心,我有办法。” 吴解说着在心中向杜馨问道:“请问,当年大光明神教有没有专门针对这些异类的修炼法门?” “有。”杜馨回答,“但是,法不轻传。” “需要它付出什么代价吗?” “一字名之曰‘诚’,若无诚意,不得传法。” “倒是比我们青羊观简单多了……”这答案倒也没超出吴解的预期,他便又一挥手,在身边塑造出了昔日圣天女的模样,然后对提着一条冻得硬邦邦的肉干跑回来的离枭说,“如果你想要学习修炼之法,就拜师吧。我可以代替朋友收你为徒,传授道法。” 离枭毛绒绒的脸上露出情不自禁的喜意,跑到吴解面前,交上肉干,倒头就拜。 “拜的不是我,是我旁边这位!” 在吴解的提醒下,离枭又转过身来,朝着圣天女的冰雕咚咚咚地磕头。 这家伙自然不可能懂得拜师的正规礼仪,不过横竖只是意思一下而已,等它磕足了九个头,吴解便让它起来,然后将杜馨刚刚传给自己的一段修炼心法以点化之法传给了它。 这套功法名叫“大日光明诀”,一方面吸收日光的精华以淬炼真气,一方面在心中观想煌煌大日以洗涤魂魄,能够让妖兽脱胎换骨,在提升修为的同时洗去本身的戾气,是不可多得的玄门妙法。 吴解琢磨了一下,估摸着这功法大概可以上藏书楼二层,便打算日后找个由头把它献给门派。 对此杜馨自然也没意见——或者说,在她将功法教给吴解的时候,就已经默认了这件事。 身为青羊观弟子,吴解理所当然地会把游历中得到的上乘功法上交门派,藏书楼里那浩如烟海的典籍,那数以千计的功法,大多都是这么来的。 纵然吴解自己多半用不到这门功法,可日后没准就有后代的弟子们用得着它,这就是有门派的好处。 比方说吴解现在主修的灵霄火部正法,开头的序言里面就说了,是本门一位道号“辉夜”的祖师打死了天界斗神抢来的。而第一位修炼这套功法有成的“红姑”祖师则在飞升之后加入了斗神组织……这事情有点乱,序言里面也语焉不详。但总而言之,这门无上神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和大日光明法一样,都是门中弟子上交的。 离枭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功法,欢天喜地跑去修炼,吴解则自己动手,开始切割那只雪鹿。 “大师兄,你这是在干什么?” “趁还新鲜切开,挑点好吃的部分回去给大家尝尝鲜。” “不如趁现在就吃点吧,我记得传说生饮鹿血是大补的!” 吴解不置可否,将雪鹿交给了他。 过了一会儿,喝了一肚子鹿血的陶土打着饱嗝,有气无力地坐在冰块上喘。 “呃……传说……呃……不靠谱啊……呃!” 传说肯定是靠谱的,然而对于凡人大补的东西,对陶土这先天修士可没用处。所以他喝下去的那些鹿血,最后的用处只是让他吃撑了肚子。 过了不久,太阳渐渐落山,完成初次修炼的离枭满面红光地回来,比划着邀请吴解他们去自己的山洞休息。 那个山洞简陋得可悲,好在倒也干净整齐,看不到诸如兽骨鸟粪之类的东西,可见这只妖兽平常还是挺爱干净的。 一夜休息过后,吴解他们便将来意告诉了离枭,然后在这只雪山地头蛇的带领下寻找冰精雪华。 不得不说,有向导的确是一件好事!离枭对于雪山熟悉得像自家的院子一样,很快就按照吴解的要求找到了一条深邃的冰隙。 他们沿着冰隙深入进去,一直走了大概有二三百丈,最终在冰隙的最深处发现了一块浅蓝色的厚重冰块。 这就是冰精,冰雪的精华和地脉力量结合的产物,它远比什么千年冰玉万载玄冰更冷,只要指甲盖大小的一块就能将一大缸水冻得严严实实。要是把眼前这一块扔进水里,或许可以将一座稍稍小点的湖泊都冻起来。 按照前辈们笔记上的介绍,吴解和陶土取走了绝大部分的冰精,但却没有动最贴近地面的那些。 天地造化自有玄奇,只要这一部分冰精还在,它就能继续吸收冰雪的精华和地脉的力量缓慢成长。虽然成长的速度不快,但过个上百年,便又是一大块了。 不涸泽而渔,是正派中人采集天材地宝的原则。若是每个人见到好东西就一口气捞个精光,那么用不了多久,这些好东西就会消耗殆尽,留给后世弟子们的,只有空空如也的世界。 如果真的那样,或许后世弟子们会看着图鉴上各种宝物后面标注的“已经绝迹”,跳脚大骂祖师们刮地三尺太不厚道吧…… 带着这块冰精,吴解和陶土离开了雪山,返回青羊山。临走的时候,他再三叮嘱离枭专心修炼,不要到处惹是生非。 现在带着这家伙返回师门的话,功法的来历不怎么好编。所以还是等将来自己修为进步,可以在外面自己开辟洞府再说吧。 反正只要炼罡修士就可以自己开辟洞府,以他现在的道行,距离那一步大概也不会太远了…… 回到仙山,他们稍稍休息了一下就来到炼器坊继续开工。这次一切顺利,当那枚被烧得通红的圆环投入冰精之后,并没有发出激烈的声音,只是轻轻地“兹”了一声,圆环就恢复了安静。 吴解用真气包裹着圆环,将它从冰精里面取出来,只见这枚金色的圆环光芒万丈,犹如一团小小的太阳,逼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他将真气投入圆环内部,没有触动那枚神火的种子,而是沿着圆环内部的符文走了一圈,这便补完了这件法器所缺的最后一步,它顿时发出了犹如钟磬敲击的声响,一口气连着五声。 伴随着清越的声音,只见它的光芒顿时收敛,化作暗金之色,厚重而不耀眼,透出一股古朴沉稳之感。 直到此时,这件法器才彻底完工。 第五章 修炼 一年之后。 完成了三天的一个小闭关,吴解从小楼中走出来,在精舍区的广场上徜徉。 走了一阵,他随便找个了长椅坐下,拿出一本前辈的笔记翻看起来。 仙山的生活平静而淡泊,犹如一杯清茶,平淡却溢出清香,让人感觉到心灵的放松,不知不觉岁月就一天天过去了。 在这里生活,仿佛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有在山坡上遥望云层外山林的皑皑积雪,才惊觉又是一年即将过去。 这一年里面,他的修为并无太显著的进步,依然停留在百炼大成的层次上,一点一点地对身体细微之处进行淬炼,虽然每天都能有些效果,可距离彻底完成百炼境界,却至少还需要一两年的时间。 修仙就是这样,或许有时候会突飞猛进,但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在缓缓地积累。 自从加入仙门,迄今已经过了差不多六年半。青羊观第二十七代弟子们大多已经入道,即或还有两三个没有踏入先天之境的,也只是因为本身所选功法比较特别,需要在后天境界夯实无比坚固的基础而已。 不包括吴解在内,这一代弟子们之中已经又有七个先后踏入百炼境界。 这次依然是安子清抢在最前面,他特地找到吴解,语焉不详了半天,得意地走了。吴解花了好一会儿去理解他的那些话,最后总算弄明白了他的意思—— 入道先天的时候,他比吴解晚了大概三个月,如果考虑从小打下的基础,差距就大得惊人;但彼此都从先天境界出发进入百炼境界,他却只比吴解晚了半年,相对于修仙者几百年的寿命来说,这已经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时间。 等到通幽境界的时候,他一定会后来居上的! 吴解想通了这些话之后,不禁无奈地摇头,为这家伙莫名其妙的纠结而感到纳闷。 像他这种人,永远不会明白从小被当作天才培养的安子清对于“比自己跟更出色的人”的敌意,以及“一定要超过那家伙”的心情。 不过安子清这种莫名纠结的毕竟只是特例,骆瑜、易悌等人对于吴解就没有半点敌视之意。 长生之路何其漫长,同门之间本该互相扶持,师兄比自己有本事,高兴还来不及呢,为什么要敌视呢? 百炼境界是一个需要缓慢积累的阶段,短则十年八年,长则三五十年,每一个修士都要花费很多的时间来慢慢淬炼肉身,以完成对于初期修炼来说最重要的脱胎换骨。 而吴解之所以有信心只用五年时间就完成这一步,原因有两方面,一是当初的药炼为他打下了足够坚实的基础,已经提前完成了一部分的脱胎换骨;二是火部正法以神火烧穴窍的方法的确快捷有效,在入门到小成的阶段节省了很多时间。 可也就这样了,天下没有人能够在修仙之路上一蹴而就,无论是谁,都免不了水磨工夫。 在修炼火部正法提升本身道行之余,吴解也在兼修剑法。 他已经成功地从弃剑徒所传授的精妙剑法之中萃取出了几个完整的招式,简单直接,威力强大,有效地提升了自己御剑术的水平。 ……按照二十六代师叔伯们之中最擅长御剑术的李逍遥师叔的说法,大致上已经可以算是“入了御剑术的门”。 有得自剑神弃剑徒的无上神剑作为参考,还花了三年多,才算是入门……吴解剑术天赋之差,由此可见一斑。 但有失也有得,这三年里面,他居然从《天问三篇》中有所领悟,悟出了一招——或者说半招剑法。 因为尚未完全悟通这一剑,所以他暂时还不知道剑法的名字,但它的威力是毋庸置疑的!当他在练武场试验这一剑的时候,无形剑轰然飞出,将一块用法术加固的百炼钢崩得粉碎! 这一剑甚至惊动了李师叔,亲眼见他演示了这一剑之后,李师叔急急忙忙跑到藏书楼去没日没夜地研读了半个月的《天问三篇》。 遗憾的是,李师叔显然不是穿越者,所以除了读得昏头昏脑之外,没有任何收获。 这一剑的精要,是看到目标本身存在的“不完整”之处,然后倾尽全身精气神竭力一击。一剑既出,生死立判。要么是把敌人轰个粉身碎骨,要么就是自己力竭等死。 吴解觉得那位同属穿越者的神君前辈留下的剑法应该不会这么送死,大概是自己的层次太低,无法充分领悟这一剑的威力吧…… 在李逍遥师叔的强烈要求下,他花了差不多十天的时间,将这一剑向李师叔反复展示了上百次。而李师叔不愧是青羊观千年以来最杰出的剑术天才,居然就这么找到了一丝灵感,苦练了半年之后,竟然也能像模像样地刺出这雷霆万钧的一剑。 看他一剑出手的轰然气势,比吴解可强多了。 “你说我这一剑比你强?”当吴解这么说的时候,李师叔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过了半天才掩面哀叹,“明珠暗投!明珠暗投啊!” “你这小子完全没明白!我的这一剑跟你的这一剑比起来,那就是红水晶跟红宝石的差距啊!看上去都是红的,都晶晶亮,可骨子里面根本是两码事啊!” 于是李师叔花了无数的口水向他讲解所谓的“剑意”,所谓的“意在势先”,所谓的“出神入化”……结果除了让吴解听得莫名其妙之外,没有任何的效果。 面对这种朽木,纵然千年一见的剑术天才也只能仰天长叹。 没办法,功法可以通过点化来传授,境界和剑意却不能。 不懂,就是不懂。 当易悌这么说的时候,吴解很好奇地问:“那么易师弟你看懂了这一剑的剑意?” “当然,果然不愧是太古时代大神通者留下的剑术,真是神鬼莫测!”易悌一脸神往,“若是能够得到这位前辈的教诲,少活几十年都甘心啊!” “那么,李师叔的那一剑呢?” “斧凿之意太过明显,没有浑然天成的气势,落了下乘。” “可他的那一剑气势比我强多了啊。” “那是因为他无法将所有的力量凝聚在这一剑之中。”易悌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离开了练武场,“大师兄啊,你还是别问了。再问下去,我就忍不住要嫉妒你了……” 关于这一剑的插曲大概就是这么多,相比练剑,其实吴解更加注重的是对于法术的修炼,以及在法器方面的准备。 他已经把火部正法的各种手段充分熟稔,并且结合一门名叫“三十六路火神诀”的法术,演化出了种种妙用。只是四大灵诀依然还只能领悟第一招不动火界,大概是修为不足的缘故吧。 如今他施展火焰法术的时候,当真是精妙无方。刚柔随心、动静自如,各种变化信手拈来,莫说同辈之中无人能及,就算师叔伯们也颇为赞叹,不止一位师叔评价他是法术天才,建议他多多修炼法术,以后以此行走天下安身立命。 吴解自然从善如流,在法术方面苦炼不懈,渐渐的感觉自己已经快要摸到将几种神火融合起来的窍门。 只可惜到了这一步,又是修为卡了门槛。 关于法术修炼,还有一件颇为有趣的小事: 某天吴解突发奇想,觉得自己的法术除了一招不动火界有名字之外,别的诸如火眼、火环、火焰大手、火箭、火鸟、火蛇、火龙、火刀、护身火……全都没有名字,所以打算给它们都取个名字,日后写笔记的时候也方便一点。 他的建议得到了茉莉的大力支持,而且茉莉还很用心地帮他想了一套名字出来。 “火焰刀就叫无上大日神刀,火箭就叫无上焚心神箭,火鸟、火蛇、火龙合在一起叫无上烈火神兽,火云叫做无上热寂神域……” 吴解:“每一个都是无上某某神……你怕别人不知道我是无上神君转世么?” 茉莉的意见显然不靠谱,所以吴解只好去找看起来比较靠谱的人。 他觉得曾经担任大光明神教护法神的杜馨应该比较靠谱,所以就去请教杜馨的意见。 杜馨的想法果然比较有霸气:“斩天刀,穿天箭,吞天蛇,锁天环,镇天印……” 吴解一开始觉得这些名字不错,但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如果这么叫的话,他的雷劫只怕会比当年的神君还要强一百倍! 老天爷脾气再好,也不会容忍一个整天就琢磨着怎么跟自己过不去的家伙吧! 所以他只好再去找比较贴心的人,自家结拜姐姐当然是最合适的。 “赤炼锁金手、红焠枷木掌、朱烍涛水式、彤烬炽火印、丹炀坏土诀……老四你觉得这些名字怎么样?” “虽然不明白但觉得很厉害的样子……”吴解擦擦汗,找到了陶土。 “师弟还是你比较低调,来帮我想几个不太招摇的名字吧!” 陶土的确低调,从他设计的名字就可以看得出来。 “引火刀,照明箭,驱寒蛇,加温环……” 而骆瑜想出的名字则充满了龙宫风格,诸如龙尾斩、龙牙箭、龙焰击、龙须针……吴解觉得如果用这种名字的话,自己很可能会被当成化身人形的龙君。 于是他终于发现自己找错了人,想来想去,或许大概恐怕可能只有安子清比较擅长取名字…… ……还是算了吧。 在法器方面,除了计划送给朋友的几件法器之外,他只专心炼制了一枚剑丸。 剑丸是飞剑的一种,和普通的飞剑不同,它稍稍笨拙一些,因此在灵动方面有所不足。可它在力量方面却有比普通飞剑更大的优势,能够将主人的全力一击发挥出十二分的威力来。 这样的飞剑,正适合吴解。 剑丸的材料让他煞费苦心,因为剑丸本身已经是不怎么容易控制的了,所以要寻找那些控制起来特别容易,特别灵敏的材料。 他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合适的材料,最终在本门第一炼器大师丹枫真人的帮助下,找到了一种最合适的材料。 用他自己的神火凝练而成的火精! 第六章 剑丸 丹枫真人是叁云子师叔的师傅,这位师叔祖之前一直在九天之上收集罡风之精,花了将近九年的时间,吃尽千辛万苦,总算收集了足够的份量,用来给徒弟洗毛伐髓改善资质。 罡风之精神效非凡,得到了它的帮助,叁云子终于突破了一直困扰着他的百炼锻体这一关,然后早已能够沟通幽冥的他转瞬之间就激活了准备已久的罡风,踏入了炼罡境界。 这么一来,原本寿元将尽的他一下子就多了二百年的寿元,将要走到尽头的修仙之路豁然开朗! 当重新恢复到中年容貌的叁云子睁开眼睛,看着面前一脸憔悴,连身上的冰霜都没来得及拂去的师傅,不由得感激涕零,快二百岁的人了哭得像个小孩子一样。 吴解等人当时正在藏书楼,亲眼目睹了这一幕,都感动万分。 有道是“师徒如父子”。仙门之中很少有人会专门拜师,但只要确认了师徒关系,彼此间就真的像是亲生父子一般,如丹枫真人这种为了徒弟不惜在九天之上苦忍九年的师傅,正派里面一直都不乏其人。就算是心如止水的玄门中人,或者是桀骜不驯的邪派中人,师徒之间往往也会多一份感情。 这种感情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在漫长的岁月之中培养出来的。比方说丹枫真人和叁云子,近二百年的相处,感情自然比人间的父子更加深厚。 门派的向心力和凝聚力,很多时候也是这样的道理。 丹枫真人是本门毫无疑问的第一炼器大师,休息几天恢复了精神之后,他就坐镇炼器坊,处理这九年来积压的一些问题。 不过这些年本门一直很太平,偶尔有点炼器方面的问题,以张龙的本事也都能应付得过去,结果没几天,吴解就被这位师叔祖叫到了炼器坊去。 “你想要一枚威力强大,但又能够随心如意地控制的剑丸,对吧?”丹枫真人此刻已经全不见半点疲态,笑着问,“为什么想要这么一枚剑丸?用飞剑不好吗?” 吴解向他详细解释了一番,又在他的要求下演示了那惊艳的一剑,丹枫真人沉思片刻,便有了主意。 他取来一些材料,临时做了一盏油灯,但灯壶里面既没有油也没有灯芯,看起来似乎只是未完成品。 “从今天起,你每天有空的时候就将自己的火焰注入这盏灯里面,什么时候灯上有光芒亮起来,什么时候带着它来找我。”他将灯交给吴解,叮嘱道,“如果可以的话,你要么只用同一种火焰,要么尽可能多注入不同种类的火焰,两套方法各有妙用。” 吴解疑惑地带着油灯离开,每天除了修炼之外就是源源不断地向油灯里面注入火焰。他现在已经掌握了六七种不同的火焰,但最为擅长的还是炼魔神火,所以考虑之后,就选择了第一套方案。 以他此刻的功力,每次可以放出的火焰足以将一座小山烧成岩浆,又或者将一座城镇烧成白地。但这猛烈的火焰却被小小的油灯轻轻松松地吸收殆尽,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一开始他还觉得很惊讶,仔仔细细地研究了一番,但这油灯虽然只是丹枫真人随手所作,可丹枫真人是半只脚踏入还丹门槛的前辈高人,更是青羊观首屈一指的炼器大师,纵然只是随手制作的法器,精妙程度也远远超出了他可以理解的程度。 吴解觉得,这盏外表平平无奇的油灯只怕在法器里面都算是精品,放到一些小门派足以当镇山之宝的那种! 研究无果之后,他就放下杂念,专心地为注满油灯而努力。 日复一日,每天他都向灯中注入足以化成一片火海的烈焰。就这么过了大概三个月,没有灯芯的油灯终于被点亮了! 吴解兴高采烈地带着油灯去炼器坊,却见丹枫真人毫不怜惜地将油灯打碎,从灯壶里面拿出了一颗金红色的圆珠。 “此珠乃是你的神火凝聚而来,和你心意相合,先天就很利于操纵。以此为原料制成剑丸的话,相信就算比起飞剑也不会逊色多少。” 他这才恍然大悟,对丹枫真人的博学和神通佩服得五体投地。 “要说法力神通,这家伙倒也一般。但这个思路的确超乎寻常,难得,难得!”这神奇的构思不仅仅让吴解和杜若大开眼界,甚至于连一向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茉莉都对丹枫真人很是表扬了两句。 “的确是奇思妙想,大光明神教里面当年就没出过这样的人。”杜馨虽然没有赞叹之色,但言辞之前也颇为赞赏,“时代果然是在进步的。” 几天之后,剑丸制成。 这枚剑丸让吴解大开眼界,它虽然操纵起来脱不了寻常剑丸的沉重,但旋转折返之际却异常的灵巧,甚至于不用耗费太大的心力和法力。尤其它本身就是吴解的火焰炼化而来,所以在御剑时简直就像是身体的一部分似的,不仅轻轻松松,更可以腾出手来使用无形剑或者其它法器。 “一心二用”这个对大多数修士而言都非常困难的事情,吴解居然就这么用取巧的办法实现了! 有了这枚剑丸,他的实力至少提升了两个档次以上。当他用这枚剑丸发出那惊艳一剑的时候,威力甚至达到了令炼罡修士都要退避三舍的地步。 若是当初有这枚剑丸,有这一招神剑,对付长春真人的时候就根本不用那么麻烦,直接人剑合一冲过去,就能把那老家伙轰个粉身碎骨! “这话倒也没错。你用这剑丸施展那一剑的时候,炼罡修士之中,大概只有一些特别厉害的才能挡得住。”将岸以层层叠叠的黑气将这一剑挡住之后,擦着汗说,“可别人要是挡住了的话,你怎么办?” “他连我这一剑都挡住了,我除了自爆火眼争取时间逃跑之外,还能怎么办?” “……别跟自己眼珠子过不去啊!”将岸笑着敲了敲他的头,给了他一块巴掌大小的金色符咒,“这是千里遁光符,当年我参加三教演法大会赢来的奖励。道行低的时候没用上,现在用不着了,就给你留着护身吧。” “这块灵符只能用一次,但一经发动,可以带着自己和周围三五个人一起化作遁光飞走,顷刻间便能飞出千里之外。如果只是自己一个人的话,甚至可以直接飞出三千里。别说炼罡修士,就算是差一点的凝元修士都追不上。” “最难得的,是这块灵符完全不用消耗自己的法力,使用之后一点也不影响战斗力,不像诸如纵地金光术之类,虽然逃得快,可法力消耗太大,很容易才出虎穴又进龙潭……” “这个太贵重了……” “你好好收着,日后或许有用。就算自己用不上,将来传给徒弟也可以啊。”将岸笑着说,“我现在就有几道灵符,是长辈当年赐下的。其中一道已经经历了六代人……这种东西多准备一点总不是坏事,有备无患吧。” 除了剑丸和灵符之外,吴解准备的其它法器就只是自己打造的了。 三枚佩环,两枚是用万古长青藤做的,可以提供源源不断的生命力,是给林麓山和丹儿的;一枚是用陨星碎片做的,能燃起神火却不烧伤主人,是给祝槐的。 两枚小铃铛,外层用混元铜打造,必要的时候可以化作防护罩,里面则是月魂石,可以辅助修炼,是给杏仁和小柴的。 给萧布衣的是一块玉璧,正面是星影玉,反面是清凉玉。前者是在白天也能映出天上星图的奇石,后者是可以安定心神削弱心魔的奇石。 除此之外,杜馨给自己的“开山大弟子”也准备了一件小礼物,那是一枚以纯净真元凝炼而成的灵珠,可以在它修炼的时候提供源源不断的纯净元气,更能帮它涤荡心灵,有效避免走火入魔。 至于当初跟一窝蜂那场大战收获的各种零零碎碎的连准法器都未必算得上的东西,吴解颇为看不上眼,索性都扔进了门派的仓库,给诸如陶土这种喜欢炼器的弟子拿来练习拆解算了。 一切都整理完了,他便和陶土约了个时间结伴下山,去大楚国再看看情况。 几年过去了,不知道大楚国现在究竟怎么样…… 大楚国的情况比他们预计的要好很多,当初的叛乱虽然死了很多人,却没有波及到各地,没有让国家伤筋动骨。在新皇的管理下,国家依然保持着稳定。 事实上,因为东山郡王之死,国家对东山郡这一块的管理得以大大加强,再加上之前重新恢复了完全统治的南屏郡,大楚国朝廷可以支配的资源反而增加了,国力也有所增长。 而这几年里面,大楚国最出风头的却是林麓山。 大楚国上一届科举正逢东山郡王之乱,举子们死伤惨重,基本是十不存一,很多著名的文人也死在了那场动乱中。各国本以为大楚国的文坛将会受到沉重的打击,却不料林麓山横空出世,不仅以绝对优势夺得科举状元,并且在那年冬天的魁星会上力压群雄,成为了新一代的“魁首”! 他在魁星会上的表现是如此的出色,不仅震动东南各国,甚至于全天下的才子大儒们都不禁为之侧目。大齐国的陈弘义老先生赞之以“九州百郡,一林独秀”——这句话很快就从陈老夫子的满门桃李口中传遍天下,以至于文人们称呼林麓山都不再用他的名字,而用“林独秀”这个尊称。 吴解路过长宁城的时候自然特地去拜会了这位新出炉的大才子,萧布衣正好也住在那里,一边帮助在那场大战中身负重伤的沈毅调理恢复,一边指导师侄宁风。 在那场动乱之后,原本新皇想要请萧布衣担任国师,但却被他以“江湖散人不习惯朝堂”为由拒绝了。继任国师的宁风所学并不完善,萧布衣便留了下来,代替心术不正的师兄向他传授了系统的布衣神相一脉道法,甚至于还由宁风出面,重建了布衣一脉的道统。 不久之后,布衣一脉的大师兄苏霖也来了一趟,和萧布衣坐而论道,二人都很有收获,。 这些事情都是在家宴上提到的,参加宴会的人很少,除了林麓山、丹儿、祝槐、萧布衣、吴解、陶土之外再无别人。 宴会之后,吴解将礼物赠送给众人,然后就告辞离去,和陶土分头前往各自的家乡。 眼看着就是一年一度的冬日大祭,既然下山了,祭祖便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第七章 劝婚 吴解在冬祭之前归来,让父母都喜出望外。但一家人其乐融融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吴大娘也丝毫不让人意外地提到了他的终身大事。 过了这个年,吴解就二十四岁了。按照俗世的传统,这么大年纪的男人,怎么都该成家了才对——他哥哥吴成今年二十六,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爸爸,长子吴因都已经七岁了! “可我是修仙的人啊,能活好几百年上千年,甚至会飞升天阙……”吴解急忙为自己辩护,“才二十多岁就结婚,太早了吧!” “这怎么能算早呢!”吴大娘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就算你能活一千年一万年,我和你爹可活不了那么久啊!虽然吃了仙药,可我们还是在一天天地变老……再过几年,我们估计连帮你带孩子的力气都没了……” 吴解没料到母亲竟然会用这种理由,顿时噎住。 他本拟说些诸如“二老必定会长命百岁”之类的话,将“想要活着看到孙子”的理由堵回去,然而母亲一下子就把时间提前了几十年……这就犹如一个学生打定主意想要在考试之前三天刻苦复习,结果考试直接提前了一周…… 被完全打了个措手不及啊! 好在吴解毕竟还是有所准备的,很快就找到了一个他觉得比较合适的理由。 “就算我想要成家,也没有合适的对象啊。夫妻俩总是要长相厮守的,至少彼此的寿命要差不多吧。”他苦笑着说,“想找个寿命跟我差不多的好女人,难啊!” “有什么难的!”吴大娘显然早有腹稿,信心满满地笑着说,“那个祝姑娘不就很合适吗?她也是修仙的吧,你们两个修仙的,不是很般配吗?” “娘啊,你这简直是在信口开河了!祝槐跟我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彼此之间也就是点头之交,怎么突然就扯到要成亲了?要说交情,我跟村里随便哪家闺女都比跟她熟啊!” “跟你熟的闺女早就嫁人生孩子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啊!” “不是这个还能是什么?你以为你条件很好,可以挑挑拣拣的吗?”吴大娘一点都不给神仙儿子留面子,很不客气地说,“如果你只是咱们大楚国的侯爷,或者只是个有钱的大夫,那找老婆自然容易。可你是神仙啊……你自己想想,天下那些有很多故事流传的神仙,有几个不是老光棍来着?” 吴解又一次被打败了,而且还真的没有话可以反驳。 诚然如他母亲所说,天下的修仙者里面,的确是光棍成群。光他们青羊观就有一大堆活了几百年,而且在有生之年也看不到红鸾星动的老光棍们…… “我们修仙的要抛弃儿女私情,一心追求无上大道……” “吹!接着吹!”吴大娘斜着眼睛看他,“讨不到老婆的男人总是能给自己想到理由,什么要先发财啊,什么要成就一番事业啊,什么很忙没时间啊,什么成年漂泊在外无心成家啊……归根究底还不是自己太废,找不到合适的姑娘!” “神仙又怎么样?神仙就了不起吗?还追求无上大道呢……不还跟人间那些光棍一样,找个借口掩饰罢了!” 吴解哭笑不得,却又没办法反驳,只得换了个方向劝道:“可就算我愿意,人家姑娘也不愿意啊……她们是花木之精,喜欢的是麓山那种文绉绉的才子。您看看我,无论相貌气质,哪一点可以被人家看得上眼?孩儿我只会放火,连大字都不会写几个啊!” 为了逃避麻烦,曾经是文学青年的他,已经不惜将自己贬低到一文不值的地步——其实要说文采,吴解纵然比不上才华横溢的林麓山,但也能做个合格的文人,至少在整个青羊山上,除了才高八斗七步成诗的易悌之外,就要数他最有文采了。 “别找借口!你试都没试过,怎么知道不成?” “这不用试就知道不行吧!” “那就先去试试再说!” 眼看着母亲雷厉风行地要把这事情定下来,吴解急得满头大汗,结果还真的想出了一个比较靠谱的理由。 “这个……年纪不合适啊!” “年纪怎么不合适了?”吴大娘眉毛一扬,“你们都不是凡人,活个几百年上千年肯定没问题!年纪差个三五岁有什么关系?” “关系太大了!”吴解差点跳起来,“她是妖怪啊!而且是树妖……娘啊,你知不知道她今年多大了?” “我看也就二十岁上下吧,正当时。” “……她至少五百岁以上了!”吴解忍不住大叫,“而且就算孩儿我活到几百岁上千岁,老得连胡子都白了,她也依然会跟现在差不多……树妖能活上万年啊!” 吴大娘被“上万年”这个词吓了一跳,原本饱满的热情顿时就低沉了下去。 她并不懂得妖怪和仙人究竟有什么区别,然而她从一个朴素的家庭妇女的角度思考,既然祝槐能活上万岁而吴解只能活上千岁,那么双方结婚的话,就意味着日后吴解老死的话,要害人家守九千年的寡…… 这太作孽了!就算是自己儿子也不能做这种事啊! 犹如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刚才还兴致勃勃的她不由得垂头丧气,嘟嚷着:“做神仙有什么好,连个老婆都讨不到……”之类可以气死天下一多半修仙者的话。 吴解擦着冷汗,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这顿艰难的午饭吃完,他急忙找了个由头上街去闲逛,好避开似乎又在帮他琢磨婚事的母亲。 吴家集总共就那么点大,他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转完了,寻思着怎么也不能现在回去,索性驾着剑光腾空而去,来到了安丰县城。 县城里面一如既往地和平,因为快要到冬祭的缘故,街市比平时繁华很多。他漫步在名义上属于自己封地却几乎没有在这边住几天的小城里面,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感受着节日将至的欢快气氛,心情也不由得渐渐舒畅起来。 正派的修心之法,关键就是要贴近苍生百姓,体会人间的喜怒哀乐,从中得到领悟,渐渐达到入世而出世,一言一行自然契合人情的理想境界。 用另一个世界孔老夫子的话来说,这叫“随心所欲,不逾矩”。 吴解正在街上走着,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喧闹声,好奇地过去一看,只见一个身材壮实面容威武的少年,正挥动拳头,和几个凶狠的壮汉打成一团,旁边许多人在观看,还有人试图劝架。 他一眼就看出这少年会功夫,体内稍稍有些真气,而且平日应该经常锻炼,基本的拳脚功夫倒也很扎实。但跟他动手的几个壮汉也一样是练家子,虽然每个人都比他差,可几个人加起来就比他强多了。 若非这少年皮粗肉厚,又有真气可以护体,加上彼此只是用拳脚交手,只怕他早就被人打趴下了。 既然双方只是动拳头,那么他就没必要牵涉其中——这种事情应该交给捕快,而不是神仙。 只是……他远远地看着,总觉得那少年的面貌有几分眼熟,像是在哪里认识似的。 过了一会儿,捕快来了。 捕快们稍一询问,便得知那几个壮汉是落魄的江湖人,吃霸王餐被店小二讽刺了两句,还要动手打人。而这少年则是本地人,看不过眼才跟他们打起来。 鉴于双方都还算克制,没有动刀动剑,这件事并不严重,那几个人估摸着也就是要吃三五天牢饭的事情罢了。 等到几个人被捕快带走,刚才差点挨打的店小二便出来向少年道谢,言语之间称之为“乔少爷”……吴解听了这个名字,顿时明白了自己刚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这少年要是再长大一些,那不就是少年版的乔恩嘛! 算算时间,乔恩的儿子乔峰似乎也差不多这么大了…… 做了好事的乔峰心情很好,虽然挨了一些拳脚,可步子比往常轻快得多,精神抖擞地朝家里走去——嗯,他要搽点跌打酒,刚才有几拳挨得挺重的。 回到济世堂,他小心翼翼地左右看看,确定自家老爹不在大厅,便急忙跑到坐堂大夫那里,讨了一份跌打酒,准备回房间自己搽。 才走了几步,他就听到背后有声音传来。 “你是乔恩的儿子吗?” 这声音来得突兀,而且之前一点脚步声都没听见,简直就像是突然从背后冒出来似的。乔峰吓了一跳,纵身冲出几步,才转过来看向那人。 那是一个面目厚重稳重的少年,看样子也就十五六岁,比他大不了多少。但这人身上却透出一股油然而生的气势,让他自然忽略了对方的年龄,下意识地将其看做长辈。 “家父正是济世堂乔管家,在下乔峰,不知道阁下有何见教?” 看着乔峰警惕的样子,吴解忍不住笑了:“我看你人品不错,做事也还算稳重,有没有兴趣跟着我学点功夫?” 第八章 收徒 吴解之所以突然想收徒,最主要的原因,是为了尽孝。 他常年出门不在家,故乡这边的确需要可靠的人帮忙照顾。兄长虽然可以代替自己尽孝,但不过是个医生而已,杜预大哥也只是寻常武夫,真有什么风险的话,紧急关头他们根本帮不上忙。 母亲今天提到自己的婚事,看得出来很为自己担心。然而父母关心孩子,孩子何尝不关心父母呢?上次长宁城之乱,林大叔夫妇以身殉国,惨死在东山郡王的屠刀之下。虽然他嘴上劝林麓山节哀,可如果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那就实在太难“节哀”了! 而在关键的时刻,如果有一个哪怕只有后天境界的修士,使用自己留下的法器和符箓,都能够帮上大忙,甚至于有回天之力! 这个乔峰年纪不大,但从他打斗时候的动作看来,基本功很扎实;而他竟然能够从粗浅的功夫里面练出些许真气,本身资质也相当不错。只要好好教导一番,肯定能够有所成就。 更难得的是,他明知不是对手还敢于挺身而出,在战斗中看出对方无意将事情闹得太大,所以宁可挨打也没有拔出一直藏在靴筒里面的短刀,无论勇气、镇定还是关键时刻的急智,都可圈可点。 这样一个人,在危机来临的时候,无疑是很可靠的! 而吴解所要做的,就是增强乔峰的实力,让他在关键时刻更加可靠,能够施展出更大的力量,负起更大的责任。 或许乔峰会为此负担额外的风险,但他既然连一个店小二遇到麻烦都会出手相助,那么在吴家遇到危险的时候,他绝对不会袖手旁观。增强他的实力,其实不仅不会增加他的风险,反而能够让他更安全,避免出现“壮志未酬身先死”的情况。 力量不仅仅可以用来伤害,更能用来保护! 当然,吴解也必须承认,“乔峰”这个名字和乔峰的行为之间所产生的微妙对应,勾起了他对于地球的思念,让他想起了一部叫做《天龙八部》的现代名著,进而想起了大概今生无缘再见的亲人和朋友们…… 若非如此,他或许只会传授乔峰一些粗浅的功夫,而不会收他为徒。 吴解要收乔峰为徒,当然一点问题都没有。乔恩满口答应,二老也不反对,至于乔峰自己——当他知道那个突然冒出来说要教自己功夫的是修炼成仙的济世侯吴解,顿时高兴得忘乎所以,在院子里面又笑又跳,结果牵动了被人殴打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既然事情决定了下来,吴解就为乔峰举行正式的拜师仪式。 九州大地非常注重师徒关系,拜师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吴解在雪山上替杜馨收个妖怪徒弟尚且要坚持束脩和九拜,在人间亲自收徒,自然更加严肃庄重。 在这一整套仪式的最后,乔峰跪在吴解面前,拜受老师赐字。 “字”是只能由老师赐予学生的名号,没有正式师傅的话,无论年纪多大、身份多高,都不会有自己的字号。比方说大楚国皇帝熊洱陛下,他的原本应该在即位的时候由国师长春真人赐字,不过长春真人助逆被杀,他已经没老师了,所以堂堂一国之君,连个字号都没。 吴解的朋友里面,只有林麓山有字号,那是当初在县学学习的时候得到的。他本名林平,县学的孙极孙东华先生看他少年稳重、学习刻苦,收他为徒,授予了“麓山”这个字号。 也正是因为得到了著名学者“三省斋主人”的赐字,林麓山才能够以尚未考中秀才的身份,在县学里面借书阅读,从而博览群书,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可惜的是孙三省老师在给他赐字不久就因为年老体衰染病去世,否则老爷子如果亲眼见到自己的学生名动天下,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 看着跪在面前等待赐字的乔峰,吴解正想要按照惯例给他取一个威武的字号,突然心中一动,模模糊糊地感应到了什么,将正要脱口而出的话语吞了回去。 他闭上眼睛,放开思绪,用心灵的脉动去感受刚才那一瞬间的灵机,片刻之后轻轻地吐了口气,睁开了眼睛。 “我本欲为你取个威武的字号,但刚才却偶感天机……乔布斯是个很好的字号,从今以后,你便以‘布斯’为号吧。” 说实话,乔布斯这个名字当真是一点意思都看不出来,但既然是“偶感天机”所得,大家自然也不能提什么意见。 天机如此,就算再怎么荒谬的字号,也只能捏着鼻子人了。 “乔布斯”这个字号嘛,最起码朗朗上口…… 吴解自己也颇为纳闷,不明白为什么感应出这么一个名字来——那位苹果公司的乔布斯总裁事业方面比丐帮帮主乔峰成功,这是毫无疑问的。但他可远比乔峰不会做人,仇家遍地、亲人反目、疾病缠身,最后不到六十岁就死了……怎么看也不能算正面的榜样啊! 叫摩根、洛克菲勒、福特、盖茨……哪怕叫松下都好啊,起码那些人不短命来着! 哦,盖茨还不一定,没准他那天乘飞机出国,正巧发改委涨油价…… 但吴解纵然心里有千般疑惑万种不解,可灵机所感的确如此,也只好给自己的开山大弟子取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字号。 好在名字并不影响什么,随后的教导过程中,“天机”老爷再也没跳出来捣乱,弄出个诸如“降龙十八掌”或者“卖肾葬苹果”的妖蛾子,让他多少松了口气。 青羊观的规矩很多,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法不轻传”。虽然乔布斯是吴解的弟子,但吴解同样无权不经过师门就传授他高级功法——想要学到诸如太上九转丹经、灵霄火部正法这个等级的无上神功,乔布斯只有两条路可走。 第一条,等到五十六年之后,青羊观会再次开山门招收弟子,那时候他可以跳过考核流程,直接拜师入门。 但五十六年的时间实在太长,就算吴解可以帮助徒弟突破到先天境界,得到一百五十年的寿元,可五十六年相对于一百五十年来说,也显得太多了一点。 所以剩下的就只有第二条路,等到吴解突破炼罡境界之后,自己在青羊山之外开辟洞府,届时就可以直接将乔布斯列为门下正式弟子,带他回青羊山求取上乘功法。 这条路其实也颇为漫长,虽然吴解已经百炼大成,但通幽那一关自古以来不知道难住了多少人!运气不好的话,或许再过五十六年,他还停留在百炼大成的境界里面不得寸进呢! 吴解并不觉得自己会那么差劲,但本着小心无大错的思想,他还是特地回了一趟山门,向叁云子师叔请教,从藏书楼二层抄录了一本“遍照星斗澄光妙法”,授予徒弟作为入门功法。 这门功法原理很简单,对外吸收星斗光华炼入自身,对内观想全身穴窍便是满天星斗,以星斗之意来勾连穴窍,从而不断精进。 “有趣!这门功法和大日光明诀颇有相通之处,莫非是大光明神教覆灭之后,散落在外面的弟子们将大日光明诀修改而成的?”吴解研读秘籍的时候杜馨自然也看到了,她的脸上很难得地出现了惊讶之色。 “这门功法的见效比大日光明诀慢了一些,在克制心魔方面也逊色一筹。但它却胜在更加直观、更加明白,就算资质低下的人,也能对照着秘籍不断学习进步。而且这门功法几乎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培养真气温养穴窍,基本不会在修炼者体内造成任何既定的轨迹,日后想要改修别的功法,也不会有太大的阻碍……” “是啊,叁云子师叔说,如果我要收徒弟的话,这套功法是最合适的。如果徒弟是天才,靠这套功法可以一直修炼到通幽境界;就算徒弟资质差,这套功法用来入道也已经足够了。” “说得没错……日后他要是修炼到通幽境界还没能正式拜进青羊观的话,不如就转修大光明神教的镇教神功‘光明经’吧,当年教中至少有近百位金丹高手都是修炼这门无上绝学的。” 吴解被那个惊人的“近百位金丹高手”吓了一跳,忍不住问:“金丹高手?!近百位?!” “不是九转金丹,而是渡劫金丹。”杜馨一句话让他把心放了回去,可随后又提了起来,“我的前身‘护法神两万零一号’所修炼的也是光明经。如果他修炼这个的话,我可以给他很多指点,保证他直到还丹之前,都不会遇到功法上的障碍。” “而且如果他能够明了本心成就还丹的话,我还可以指导他如何层层剖析心灵……至少还丹前三转肯定没问题。对了,在如何渡劫方面,大光明神教也颇有心得,光明经里面还有专门削弱雷火威力的手段,如果他能够还丹八转的话,我可以保证他至少有九成机会渡劫成功!” 吴解龇牙咧嘴了好一会儿,最后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 “你这么有空的话教导自己徒弟去,不要来挖我的墙脚!” 第九章 故乡 冬至日这天,阳光很好,前几天阴沉沉的乌云都不知道哪里去了,晴朗的天空中看不到一丝云彩。 今天是一年一度大祭的日子,上到天子下到百姓,都要在这一天祭祀天地,感谢这一年来的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并且祈祷来年也太太平平。 冬祭的规格是所有祭祀里面最高的,自然全村人都要参加。 主持祭祀的是今年已经七十四岁的老村长,老爷子已经老得连胡子都掉光了,只剩几根稀稀拉拉的眉毛。他在两个曾孙子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在临时搭起的台子上,对着祭拜天地的香案念了一通祝祷词,声音之小,大概除了身边的两个少年郎之外,就只有吴解能够听得到。 老爷子的身体已经很差,记性也不好了。连这么多年说了无数遍的祝祷词都不大记得清,短短的一段话断断续续说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其中翻来覆去颠倒补充不知道多少次。 但从这颠颠倒倒的话语里面,吴解听到的是满满的诚意。无论老爷子是不是真的相信天地能够保佑大家,至少他对未来的期望是真诚的。 台子上的香案和祭品都无所谓,唯独这份真诚,才是祭祀能够得以实现的关键。 祭之一道,唯真唯诚,只有真诚才能感动天地。 祝祷词之后,便是全村人一起参拜天地。因为杜团练要在郡府参加军中的大祭,所以本村的队伍就以吴大夫为首。 这个时候,吴大夫的身份不是济世侯府的老侯爷,而是本村的老医生。而吴解也不是堂堂的济世侯或者在世仙人,而是吴大夫的儿子。 他很不起眼地排在队伍中段靠前的地方,跟着自己哥哥一起,像每一位寻常的村民一样,老老实实地参加祭拜。 冬祭大典之后,便是庆祝活动。吴解没有参加,只是站在会场旁边远远地看着。 “怎么不去玩玩?”兄长吴成带着两个儿子过来,笑呵呵地问。 “不了,我过去的话,只怕反而给他们添乱子。”吴解笑了笑,看着哥哥脸上不知何时多出来的短须,忍不住叹了口气。 “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吗?” “时间过得真快啊!我还记得当初看到仙人斗法,下定决心出门求仙的时候……那时候我才十五,你才十九,刚刚成亲没几天,整天都嚷嚷着说男子汉要撑门抵户,要赚钱养家糊口,就像我们家很穷似的……” “其实咱家一点也不穷。”想起当初的事情,吴成忍不住笑了,“结果没几个月,你就带了几百两银子回来。然后一转眼又把城里的药铺给弄下来了……那时候你该不会就已经修炼成仙了吧?” “那时候只是有些仙缘而已,距离成仙还早得很呢。”事情已经过去了八年,吴解也就没有再保密的必要,随口说道,“倒是那个三山道人,其实也是个神仙——只不过是邪派的。现在回想起来,咱们居然跟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邪派神仙当了这么多年邻居……” “是啊,想起来就有些怕怕的!可怜阿若她年纪轻轻就……”吴成叹了一声,摇摇头,满是惋惜地说,“或许……这就是命吧……” “命……吗?”吴解沉吟着,陷入了沉思。 以杜若的天资、刻苦、人品和心性,如果不是英年早逝的话,无论去哪个仙门应该都可以被收入门下,至少青羊观肯定乐于多这么一位好弟子。但她却因为缺乏经验,中了三山道人的圈套而被夺舍,现在只能成为寄居天书世界的一缕幽魂…… 大概冥冥之中,真的有“命数”吧? 但命数显然不是绝对的,否则布衣神相的几位传人就根本没必要争夺李布衣的真传,大家算一算就知道谁能得到谁得不到,长春真人也没必要帮熊嚯去叛乱,还赔上了自己的老命。 吴解曾经请教过萧布衣,命运究竟有多大的威力?而萧布衣的回答是,三分在命,七分在人。 只是……对于缺乏足够力量和正确知识的人来说,“七分在人”不过是空话罢了。 越是弱小者,在命运前面越是无力。头脑的强大、力量的强大、精神的强大……想要扼住命运的咽喉,这些都不可或缺! 他如此沉思着,不禁握紧了拳头。 回家的感觉的确很好,但他终究是一个修仙者,是一个追求超越尘世、超越生死、超越命运的人! 早点做完这边的事情,然后回山继续修炼吧! 怀着这样的想法,冬祭结束之后,他就急急忙忙返回了县城,指导徒弟继续修炼。 遍照星斗澄光妙法是一门非常简单和可靠的功法,吴解虽然自己没有修炼过它,但凭借他的境界和眼光,指点别人入门修炼是很容易的事情。 为了帮助乔布斯尽快入门,他还特地到天书世界里面,请茉莉施展无上神通演化了一些星光真气,然后传给徒弟去细细体会。 这些真气的量很少,但已经足够帮乔布斯走出“感应星光”的关键一步。没过几天,这个每天刻苦修炼的少年就成功地采撷到了星光之力,终于走上了修道之路。 完成了这个,就是推开了通往无上大道的门户,接下来吴解也已经帮不上太多的忙,必须要靠他自己苦修不辍,一点一点积累星光之力,直至有所成就。 在这个过程中,他的身体会被不断洗练强化,穴窍和经脉也会被不断温养加强,虽然不会有立竿见影的效果,却胜在持续不断。只要他坚持修炼下去,就会不断地变强…… 吴解希望,等自己下一次回家探亲的时候,能看到徒弟已经突破了先天境界。 “修炼大日光明诀的弟子一般半年到两年之内可以突破到先天境界,这个遍照星斗澄光妙法进境稍稍慢一点,估计快则一两年,慢则三五年,也就差不多了。”杜馨说,“或许还没等你见性通幽,他就已经入道成功了。” “希望如此吧……”吴解乘着剑光在天空疾驰,笑着回答。 他没有去长宁城,而是直接来到了南屏郡和陶土会合。 陶家还有房子留着,但陶土并没有住进去,而是在家族的墓地旁用法术炼了一间小木屋,犹如守孝一般住在那里。 当吴解见到他的时候,他一身白衣,正在制作一尊陶像,而在小木屋的外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很多已经制作完成的陶像。 “这是我给亲人们塑的像。”陶土解释说,“我回到家乡,发现虽然才过了几年,可很多人都已经不怎么记得陶家了……虽然知道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所以你就塑了这些陶像?你打算把他们放在哪里呢?是墓地旁边,还是你家的大屋里面?” 陶土苦笑起来:“那些地方都不合适,吓到别人怎么办?事实上,我还没想出合适的处理办法。” 吴解想了想,说:“你们这里曾经因为制陶而兴旺过,对吧?” “没错,可现在这里已经没多少制陶的人了。” “那么我们来建造一个纪念馆,让人们知道这里曾经的兴旺吧!” 这个别出心裁的主意让陶土顿时眼前一亮,翘起了大拇指。 “不愧是大师兄!好办法!” 两位神仙出马,建个纪念馆自然不在话下。他们在镇上买了几间靠得比较近的房子,然后施展法力将它们推平,再建造出一座虽然外表朴素但却大得惊人的屋子。在屋子里面,陶土用一尊尊陶塑来介绍了昔年小镇的繁荣。 他的手艺精湛,又有吴解相助,只用了十来天的时间就把纪念馆给建好了。 开馆的那天天气并不怎么好,稍稍有点雾气,但这并没有妨碍好奇的人们,几乎全镇的人都来看热闹。他们在纪念馆里面徜徉驻足,既惊叹于陶土和吴解的非凡神通,又为这些栩栩如生的雕塑而赞叹。 纪念馆里面的陶像都是缩小的,远远看去,就像是把一个城镇缩小了放在这里。而城镇内的行人和工坊,采取陶土和出售陶器的车子,城外的陶坑和土窑……一切都和当初一模一样。 走在纪念馆里面,就好像穿越了时间的河流,亲眼目睹小镇昔日繁华的景象。 不止一个人看着眼前栩栩如生的雕塑而潸然泪下,更有很多老陶工们在纪念馆里面找到了自己的雕像,看着它们叹息和自豪。 “都过去啦……都过去啦……”一位曾经是陶工大师的老人叹道,“我老了,再也做不出精致的陶器了。而且咱们镇上也没有能够有本事做好这门生意的人了……现在就算做出陶器,也不一定卖得出去……” “是啊……只能看着这些陶像,慢慢回忆了……” “但是,真好啊!看到这些,就像是看到了当初的镇子一样!” “是啊!看到这些,就觉得我这一辈子没白活了!” 人们议论纷纷之际,吴解和陶土已经驾着剑光,离开了小镇。 “大师兄,谢谢你!” “有什么好谢的,不过是一间纪念馆而已。” “它可不仅仅是纪念馆!”陶土回头看向在薄雾中远去的故乡,笑着说,“这座纪念馆一定会吸引很多人来参观,其中肯定会有人愿意出钱出力重新把陶器生意做起来。” 吴解一愣,他还真没想过这种可能。 “我想……过个十年八年之后再回来看,或许镇子就已经恢复到当初的模样了!”陶土笑得很开心,“在那之前,我就先加把劲,努力修炼到百炼境界吧!” “为什么突然想到修炼了?” “因为我觉得,到时候亲眼看到那一幕,或许会对我有所触动,没准就直接突破见性这一关了……对我们来说,修炼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嘛!” “说得好!修炼成仙,飞升天阙,才是我们的根本目标!” “喂喂!大师兄你的目标太远大了,我可跟不上你!” 冬日的薄雾被剑光犹如波浪一般排开,二人说说笑笑,朝着仙山飞去。 故乡只是故乡,他们未来前进的方向不是凡尘的官场、武林或者商界,而是修仙的通天之路! 第十章 百炼圆满,法身初成 小小竹楼的静室里面,吴解双目微闭,褪去衣衫,一动不动地静静站立。 金红色的炼魔神火在他身上流动,宛若无数快活的小精灵在跳跃追逐。而他的全身毛孔里面则不时地流出少许火焰,化为一朵朵小火苗,令周身的金焰渐渐浓重。 但在金色的火焰变得浓厚起来之前,他的身体突然猛地一震,然后体内发出了犹如鸟鸣一般的响声。 声音很小很密集,连成一片,犹如千百只鸟儿在他的身体里面鸣叫。 随着这些响声,吴解的身体猛烈地颤抖起来,脸色也因为剧痛而扭曲。 他实在没有想到,百炼圆满的这一步,竟然会伴随着如此痛苦! 自从上次探亲回来,他就一直在仙山潜修。一边锻炼法术、钻研剑术,一边依靠水磨工夫慢慢地提升修为。 从百炼大成到百炼圆满,足足花了他接近两年的时间! 直到今天,在继续运用真气淬炼身体的时候,他终于发现,自己已经再也找不到任何可以淬炼的地方了。 这就像是一个在黑夜中登山的人,向上向下都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竭尽全力地往上爬啊爬啊,一步一步一点一点地前进,然后终于有一天,他翻过一块石头,惊讶地发现前面已经没有路,发现自己已经抵达了山顶。 这是完全意料之外的情况,成功来得毫无预兆——历代前辈们的笔记里面,可从来没提到过会这样啊! 按照前辈们的说法,百炼阶段接近圆满的时候,会感觉到真气在体内运转渐渐变得困难,直到最后几乎无法运用,简直就像是没了功力一般。在这种像是没有功力的情况下,要以心志牵动那几乎不会动弹的真气,继续在体内完成循环。 就是这最后一次循环之后,原本凝滞的真气会像是决堤之水般汹涌澎湃,在淬炼完成的经脉之中激荡。这就意味着百炼境界终于圆满,只靠天资和刻苦就能完成的阶段到此为止,必须面对修道三难的第一关了。 可吴解的情况和前辈们截然不同,他的真气一直都运转得很流畅,半点都没有凝滞之意。但却在淬炼了一处极细微的地方之后突然发现在没有可以淬炼之处,与此同时,心底刹那间生出明悟,知道已经大功告成。 也就是说,他完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百炼圆满的那一刻,身体会有特殊的征兆产生,百脉震动,千穴齐鸣。伴随着这个征兆的出现,会有极其短暂的剧痛,忍一忍就好。 如果是那些早有心理准备的人,的确是“忍一忍就好”,可吴解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啊! 当百脉震动、千穴鸣响的一刻,他还没有从“怎么突然就百炼圆满了?”的惊讶中恢复过来,结果突然间所有的经脉都抽痛起来,而所有自己知道的不知道穴窍则犹如针刺一般,痛得他整个人剧烈地颤抖,几乎当场昏死过去。 好在这剧痛来得快去得更快,一转眼的功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充斥全身的充实有力之感,就好像是功力陡然增加了好几倍。与此同时,他更觉得自己对于身体的控制也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非但四肢百骸都能随意挥洒,甚至只要贯注真气,连头发都能像手指一样自由地控制。 这就是百炼完成之后得到的最大好处,力透百骸,气至毫芒。 身体里面传来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吴解突然觉得周围的东西似乎都小了一点点。 他疑惑地找到镜子,发现原来自己的身体成长了不少。 自从药炼之后,他的身体成长速度就明显慢了下来,现在都已经快要二十六岁了,可看上去才十六七岁的模样。 年轻有为不是坏事,但年轻成这样,就让人有些不高兴了。 青羊观第二十七代弟子之中,无论是入门弟子还是外门弟子,道行没一个比他更高的,外表也没一个比他看起来更年轻的。 身为堂堂的大师兄,这样的容貌实在是威严不足啊! 而现在,他的身高增长了半尺有余,身材也壮实了许多,更重要的是相貌成长到了二十岁上下,看起来成熟多了! 虽然只是几岁的差距,但这就是“青年”和“少年”的分野。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再怎么少年老成,再怎么神通广大,终究显得稚嫩而缺乏威严。但一个二十来岁的年青人,就显得沉稳厚重,站在那里自然有一股绝顶高手岳峙渊渟的气势,不怒自威。 这么一来,身为大师兄的威严感立刻就满满的了! “百炼圆满之后还有这种好处?!”吴解一愣,仔细回忆前辈们的笔记,却发现这种身体突然成长到巅峰状态的情况,本该是炼就罡气之后才出现的无漏之身,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才刚刚百炼圆满就得到了这个效果。 青羊观历代主修灵霄火部正法的祖师总共就那么几位:辉夜祖师和红姑祖师没有留下笔记,只在功法序言里面略略提到了她们;太虚祖师入道之时出了意外,转化成了火灵之身,他的修炼经验对吴解没多少参考价值……剩下的,就只有一些只言片语。 唉!怪只怪这功法门槛太高,修炼的人太少,留下的笔记更是少得可怜,除非再去请叁云子师叔帮忙,在浩如烟海的藏书楼一层找上几天几夜,否则恐怕找不到可供参考的笔记了…… 毕竟,最后一位修炼这门功法有成的太虚祖师,都已经是五六千年前的人了啊! 得到意外之喜的吴解胃口大开,吃饱喝足之后好好整理了一番仪容,迈着八字步走出了竹楼。 接下来的几天,他兴致勃勃地拜访了同辈的师兄弟们,又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去和山门内的熟人们一一打了个招呼——其实就是以充满强者威严的姿态闪亮登场一回,让大家都开开眼界罢了。 针对他的这种奇怪情况,不少人都表示了纳闷和好奇,尤其是负责研究各种功法的探究院叶鹰师叔祖最为热情。在这位师叔祖的强力要求下,吴解配合他做了一系列的研究,以求找出他能够在百炼圆满之际成就无漏之身的原因。 可忙碌了大半个月,却是一无所获。 看着叶师叔祖越来越纳闷和焦躁的神情,吴解忍不住担心这位研究狂会不会把自己给解剖了…… 好在这时候掌门真人终于发话了,他老人家说:“火部正法是直指飞升的无上妙法,有点特别之处也很正常,不用大惊小怪。现在研究不出名堂来就算了,等日后吴解修为高了,或许他自己就会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句话结束了看不到曙光的研究,吴解终于可以告别眼睛里面似乎随时准备冒出绿油油鬼火的叶师叔祖,专心投入到修炼之中。 百炼之后便是通幽,但通幽境界需要悟通生死之理才能突破,吴解一时间想不出该怎么悟通生死之理,所以干脆把它暂时放下,专心修炼法术。 百炼境界圆满之后,灵霄火部正法四大灵诀的第二招便可以着手修炼了。 这一招名曰“众妙毕备,真火法身”。 和不动火界不同,这一招是将各种强大的法术加持在自己身上,最终各种法术有机结合起来,形成真火法身。 真火法身威力无比,不仅能够让他的力量大增,还能额外增加相当于一件法器的防御力,并且会让他的反应和速度也有所增长,令他的武力直线上升。 而且真火法身还不只是纯粹的战斗手段,它更有好几种特殊的效果: 比方说,在这种状态下他几乎百毒不侵,而且能够吞噬任何一种火焰来滋补元气或者加强自身,还能以火眼看破隐匿之术——如果功力足够高的话,火眼甚至可以看穿地面,看到地下的矿藏和地脉! 吴解猜想,天界的斗神们大概是用不动火界困住敌人,然后化为真火法身去投入战斗……这两个灵诀配合,威力绝对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只是真火法身的修炼也并不容易,光是将那好几种法术一一练成,就花了他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然后又要把这些法术在极短的时间里面连续施展出来,一一加持在自己身上,这又花了差不多一个月。 而这个灵诀的最后一步,是反复练习“迅速施法加持”,让身体渐渐熟悉施法和被加持的感觉,最终运转独特的法决,使得诸法合一,将多个法术转化为一个,进而成为名列四大灵诀之一的真火法身。 这最后的一步说起来很简单,可做起来却很难。最大的难点不在于怎么完成,而在于如何在施展了这些强有力的法术之后,还能保持着本身真气充沛法力充裕的状态——只有在这种状态下,才能运转那套独门灵诀,使得诸法合一。 吴解修炼了好几个月,始终都做不到这最后一点——没办法,他的修为还是有点低啊! 不过他在这期间回了一趟家乡,既是指点徒弟修炼,也是离开师门,借助天书世界的灵台来试着修炼真火法身。 事实证明,天书世界不愧是昔年无上神君倾力打造的无上至宝!有了两尊灵台提供充足的真气和法力,他一鼓作气就完成了真火法身! 当他化身为一个缭绕着无数火焰的神人之际,只觉得无尽的力量和斗志从心底涌出,一挥手就将一座小小的山头直接轰平。 以这份力量,如果再遇到当初的长春真人,正面硬拼也不在话下了! 吴解相信,以这对贯注了无穷火力的拳头打过去的话,寻常的炼罡修士只要跑得慢一点,就免不了被打个万朵桃花开! 和消耗心力太过惊人的天问一剑相比,真火法身或许威力略略差上那么一点点,却胜在对身体和精神的负担较小,用起来不必有太多顾忌。 相信在日后的斗法之中,真火法身必定会成为他最可靠最有力的手段! 第十一章 云梦 和吴解相比,他徒弟乔峰的修炼速度就要慢上很多,用了两年时间还没有能够入道。 不过吴解并不着急,乔峰练功的确足够勤奋刻苦,他的修道天分也不错,虽然还没有踏入先天之境,但那只是因为根基比较差罢了。他相信只要徒弟保持目前的状态继续努力,快则一年,慢则两年,必定可以成为先天高手。 遍照星斗澄光妙法是一门内外兼修的功法,等乔峰踏入先天境界之后,身体也就打磨得差不多了。这个时候再回过头去修炼武学,可以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仙家功法比凡间的上乘武功,其实在入门之初并不见得有什么优势,一个修道两三年的人多半打不过修炼上乘武功两三年的人。但仙家功法有脱胎换骨之妙,修炼到一定程度之后,反过来触类旁通,几个月甚至十来天就能抵得上凡间武者数十年的苦练。 比如说吴解的师兄弟们,因为李狗蛋师叔经常宣传“仙人也要懂武功”的道理,他们都学过一些武功。其中几位踏入百炼境界的,哪怕以前一点武功基础都没有,现在也都是堪比人间武学宗师的大高手了。 仙家和凡尘的差距,就是这么大! 乔峰很珍惜难得的机会,他深知师傅是神仙,以春夏秋冬为一日,逍遥世外。能够几年来指点自己一次,实在是了不得的缘分!所以他学习得很刻苦,努力把吴解的每一句话都刻进心里,然后慢慢理解和领悟。 这就像是冰火岛上的张无忌,不懂谢逊说的那些道理没关系,先背熟了再说! 吴解对徒弟的态度很满意,特意多花了一些时间来详细指导,等乔峰的确已经学得足够多,未来几年的课程都已经安排好了,他才返回仙门,开始制作一件很重要的法器。 他不能一直靠着天书世界的灵台提供额外的真气和法力,所以他需要能够在不泄露天书世界秘密的前提下,为自己补充真气法力的东西。 制作这样一件法器其实并不难,只要能够完成吸收、储存和反馈三个效果就行。差别在于效率的高低,名家制作的精品法器,或许能够将真气法力吸收反馈之间的损耗降低到三成以下,平时的损耗也很低,一次注满之后能够长期备用;而吴解这个业余炼器师制造出来的,就差远了! 接连报废了三批材料,他不禁摇摇头,确定自己的确不擅长这个,便去找陶土帮忙。 这一代弟子们之中,陶土是最擅长制造法器的。 “这种法器其实很简单,大师兄你的设计思路出了错。”陶土研究了一下吴解制作的三件废品,点点头,胸有成竹地说,“给我三天时间,我就能做出一件基本合用的来!” “咦?这么快?” “大师兄你的修为不断增长,而这件法器很快就会跟不上你的脚步。所以我不需要把它制造得太经久耐用,能用个十来年就好——把要求降低到这个地步,三天时间绰绰有余了。” 陶土说到做到,三天之后,他就带着一件特殊的法器来找吴解。 这是一支翠绿的手杖,用一根大概五尺长的树枝做成,就像是人们在登山时候临时制作的那种,样子颇为简陋。 但吴解刚一握住手杖,就感觉到它的内部有一股隐约的生机正在缓缓跳动,就像是陷入冬眠的野兽一般。 “它还活着?” “没错,这是能够吸附云气的青霓木,我在内部嵌入了两套符咒,它们可以将注入其中的真气法力像生机那样好好地保存,还能在受到攻击的时候消耗这些真气法力来防御,这样可以提升法器的耐用程度。” “青霓木本身就能够吸收和反馈真气,稍作调整便能同样吸收和反馈法力。我在杖头嵌入了几块刻入大量符箓的丹石作为吸收和筛选的工具,以使得流入流出的真气和法力更加纯净,虽然稍稍降低了吸收和放出的效率,却能够大大提升储存的时间。” 在陶土的建议下,吴解试着使用了一下这支被命名为“贮元杖”的法器,发现它可以吸收相当于自己五成的真气法力,然后反馈给自己的时候大概有四成。 虽然还差一点点,但再加上少许丹药辅助,便足够吴解在不动用天书世界的前提下施展真火法身了! 只要真火法身被施展出来,他就能够从到处点燃的火焰中迅速得到元气补充,可以说是越打越强,完全不用再担心真气法力枯竭——天界神功妙法,就是如此的厉害! 可惜这种法器在使用中限制颇多,一般只能使用一件,否则要是一口气带上几十支贮元杖,就等于拥有了源源不绝的真气法力……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啊! 借助这件法器和一些寻常丹药,吴解在仙山的演武场内成功地施展了好几次真火法身,既熟悉了法器和法术的使用,也让同门啧啧称奇。 “灵霄火部正法不愧是天界斗神的功法,以善战来说,的确远超太上九转丹经啊!” “大师兄这个真火法身的威力实在了得!只要顺利施展出来,炼罡境界之下的修士就算十个八个围攻都不在话下!没准弱一点的炼罡修士都只能落荒而逃!” “常言道水能克火,但真火法身的威力却绝非一般的水系法术能够克制,果然神妙无方,令人叹为观止!” …… 将真火法身练熟之后,吴解便开始再次游历,希望在游历中找到感悟人生、勘破生死的契机,突破修道三难的第一关,踏入通幽之境。 他去了四陈镇,把小礼物送给了杏仁和小柴,还指导陆危如何修养身体蓄积元气,以便延长身体的巅峰期,增加再做突破的可能,或者至少延年益寿。 他去了大雪山,替杜馨指导正在苦修的离枭,但因为离枭尚未能够化去横骨突破瓶颈,他没有急着授予灵珠——这东西要等化去横骨,从凶兽转变为灵兽之后,才能够发挥作用。 他还去了趟长宁城,没有见林麓山,而是和萧布衣谈论了一些对道法对人生的感悟,彼此都颇有收获。 然后,他就开始漫无目的地到处游历。 在游历之中,日子一天天过去,春夏秋冬,四季流转。 第二年四月初的时候,他突然收到了师门发来的飞剑传书,要他赶回师门一趟,有事情安排。 乘着剑光返回山门,吴解很惊讶地发现青羊山上来了访客。 “这位是云梦大龙君的子嗣敖三太子。”负责日常事务的张龙向他介绍说,“他这次来我们青羊山,是替闭关的大龙君出面,请我们帮忙调查一些事情的。” 敖三太子一身盔甲,面容也颇为英武,看起来威风堂堂,只是吴解总觉得这人有些说不出的鬼祟味道,就像是那种外表正气凛然骨子里面男盗女娼的类型——比方说一边挂着人民艺术家的招牌,一边积极培养儿子为非作歹的那种人…… 敖三太子很倨傲地看了看吴解,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便直截了当地问:“那件事情,你们准备怎么办?” “按说这是龙宫家事,我们本不该插手。但既然牵涉到了本门弟子,大龙君又有请托,那么就少不得要好好处理了。”张龙的气势是真威武,纵然脸上带着笑意,也自然有一种叫人信服的味道,“三太子尽管放心,我们毕竟处理好这件事,给龙宫一个答复。” “一个满意的答复!”敖三太子强调,“我们之所以容忍那逃奴逍遥到现在,完全是看在青羊观的面子上。但面子也是要看人给的,如果贵派连这点小事都不能办得妥当,那我们也不必再浪费时间,直接催动元神法牌勾魂便是!” 张龙没有回答,只是向吴解传出一股意念,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详细说了一遍。 吴解的师妹骆瑜,一生下就被云梦郡的锦湖龙君选中当了龙君侍女,她的身上被下了龙神印,魂魄也被勾去了一些,封在元神法牌里面,日后如果她得了好处却想要赖账,龙宫就能催动元神法牌,将她的魂魄直接勾去。 作为交换,龙君按照惯例赐予骆家太平富贵,让这个世代靠着龙君侍女繁荣的家族继续兴旺发达。而骆瑜本人则被要求从小学习礼仪,为当一个合格的侍女做好准备。 她经常带在身边的那匹龙马自然也是龙君赐下的,日后骆瑜将会乘着它前往龙宫,履行侍女的职责。 事情本该就这么着了,不过骆瑜并不甘心被从小就注定了一生的命运,更不愿意一辈子当个奴才……总之她现在已经是青羊观的弟子,龙宫虽然势力庞大,也不敢冒着激怒青羊观的风险强行勾魂。 不久之前,云梦龙宫发现下属的锦湖水域,民间对龙神的信仰似乎有些不稳定,又似乎出现了偏移。他们正准备派人调查,灵机一动,想到了骆瑜的这件事,就由敖三太子出面,请青羊观调查处理此事,作为替骆瑜赎身的代价。 “这么说起来,倒也合情合理。”吴解微微点头,虽然很不爽敖三太子的态度,却不得不承认龙宫的做法并无明显的不妥。 如果能够这样了结师妹和龙宫的牵连,也不失为可取的选择。 “你也这么觉得吧?”张龙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第十二章 争论 对于张龙的决定,吴解并未质疑或者反对。自己既然是二十七代弟子之长,遇事就该挺身而出,身份和责任从来都是浑然一体的。 但是敖三太子却并不这么觉得,他听到张龙的话,顿时瞪大了眼睛,很不礼貌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吴解,最后从鼻子里面发出了冷冷的哼声。 “你就打算让这么一个连生死之理都没有领悟的小家伙去办这件事?也太儿戏了吧!” 云梦泽大龙君的儿子毫不掩饰地表现出了自己的的不悦,言语之中充满了对青羊观的不满:“我可要告诉你们,你们能否把这件事处理得让我们满意,将直接影响我们云梦泽和青羊观之间的关系!”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威胁之意,让吴解不禁大为皱眉。 张龙并没有被敖三太子的话语影响,依然很自信从容地笑着:“吴解是我们青羊观第二十七代弟子之首,无论能力还是人品都很可靠。” “那只是以过分偏爱同门的你的眼光看来罢了!”敖三太子冷笑着说,“他连三十岁都不到,见识浅薄得很。力量则更是弱小,牵涉到一位龙君权柄的事情,他根本办不好!” “相信他的能力吧,入道十年来,他已经做了好几件令人侧目的事情。他的能力远比你表面上看到的更强。” 敖三太子冷冷地和张龙对视片刻,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摇头。 “对于我们水族的情况,你们修士是不清楚的。我不觉得他能够办妥这件事——”他似乎也感觉到自己的语气太差,稍稍停了一下,话语缓和了一些,“张赤炎,你也是流淌着龙血的族裔,你应该很明白,但凡牵涉到我族的事情,就算小事也很容易变成大事。” “赤炎”是张龙的道号,大多数修士都会在堪破生死之后为自己取道号,只是相比这个暗喻着祖上红龙血脉的道号,张龙更喜欢父母留给自己的名字。 他微微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 作为第二十六代弟子里面最为骁勇善战的几人之一,他参加过的战斗数以百计,也经历了寻常人几辈子都不能经历的各种事情。这既养成了他稳重的性格,也让他对于一些本该特别警惕的事情淡然视之。 但在敖三太子的提醒下,他注意到了这个问题。 龙族是天地间最为奇异的族群,他们的血脉能够在万物之中流淌,这种自由自在的力量似乎天然地存在于他们的灵魂之中,尤其对于男性的龙族而言,似乎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约束他们——无论是力量、责任,还是死亡。 仿佛和这种自由自在的气质呼应,但凡和龙族牵涉到关系的事情,都常常会发生一些意料之外的变化,让人措手不及。 以吴解的能力,应付一般情况下的事态肯定是足够的,但如果遇到意外的变化呢? 张龙沉思了许久,目光落在吴解身上。 他能看到吴解的气运异常旺盛,一次又一次成功地行侠仗义不仅令他的福运有所增益,更让他在民间积累了很多的声望。人们对神仙的崇拜使得他的气运进一步增长,现在的他除非自己找死,否则按说是不会陨落的。 既然这样的话,那么多多给予他一些磨练,反而有助于让他更快地成长起来。 至于能不能把这件事办妥的问题,张龙却没有太深入地考虑。 吴解顶不住的话,还有他张龙;他顶不住的话,可以请韶光真人出面;就算韶光真人都搞不定,还丹四五转的祖师里面也有目前没闭关的。 无论怎么样,就算用蛮力,也能把这件事处理好。 ……虽然流淌着少许龙血,但张龙终究是青羊观的修士而非龙族的成员,他是从青羊观的角度来考虑问题的。 就算会给云梦泽带来一点额外的损失,只要能让吴解得到成长,他才懒得管云梦泽呢! 云梦泽的事情,自有云梦泽的龙族自己想办法。反正云梦泽上有还丹境界的龙祖,下有大批虾兵蟹将,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他们自己惹的麻烦,青羊观帮帮忙也就是人情了,难道还指望青羊观出死力气去帮外人吗? 至于骆瑜的问题,那就更好笑了。想勾青羊观弟子的魂魄?好啊,试试看啊! 青羊观数万载的地位,第二十六代七大弟子的威名,不是吹出来,是打出来的! 回忆起当初师兄弟们携手作战,击败一个又一个敌人,最终打出“青羊观七大弟子”的威名……张龙不禁笑了起来。 但他立刻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迅速恢复了严肃的模样,正要再稍稍劝说一下,一个黑衣身影突然出现在门口,直接举步进来。 他的脚步并不快,但每走一步,身上的气势就高涨一分,整个人看起来也变大了一点,更有光芒不断从他的身上发出来。当他走到三人面前的时候,已经化作了一个光之巨人,仿佛一只手就能将众人碾碎,令人不由得从心底升起敬畏。 这是青羊观第二十六代弟子的首领,在入道境界积累了数百年,然后厚积薄发,一口气冲破了炼罡境界,甚至已经开始凝练真元的将岸。 “你们想得太多了。”将岸声音犹如雷鸣一般,充满了不高兴,“修士也好,龙族也罢,行走在世间,一靠诚信赢得尊重,二靠友好赢得朋友,三靠力量赢得胜利。青羊观的诚信,太子你会看到的;我们愿意和你谈这么久,友好已经摆在面前;你现在所疑惑和不确认的,只是力量而已吧?” 敖三太子虽然被凝元修士的气势震慑,却还是勉强着抬起头来,用伪装的骄傲大声回答:“没错!那你们准备怎么办?” “想要看到力量的话,就让他展示给你看吧!”将岸的身影渐渐缩小,恢复成平常穿着黑衣的他,那犹如太阳一般耀眼的光芒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吴解,如果三太子手下留情的话,你能接住他三招吗?” “应该没问题。”吴解急忙低头答道。 在外人面前,规矩还是很重要的,总不能让龙宫小瞧了青羊观,觉得青羊观修士都没大没小的——虽然似乎事实就是如此。 将岸的提议让张龙微微一惊,他疑惑地看向师兄,但并没有质疑将岸的决定。 将岸是第二十六代弟子的首领,只要不违背门规,就算师长也不能剥夺他对于师弟们的指挥权。 平时说说笑笑打打闹闹都无所谓,但在严肃的问题上,理解的固然要执行,不理解的话却也要执行,大不了在执行中慢慢理解就是。 传承数万载的门派,自有一套规矩。 敖三太子瞪大了眼睛,呆在那里好几秒种,才大声问:“你说什么?让这小子接我三招?” “如果他能够做到的话,就足以证明他的能力了吧?”将岸面无表情地说。 “……我可是在上百年前就踏入炼罡境界了,而且我是龙族!”敖三太子脸上不由得浮起了怒气,“区区一个三十岁不到的百炼修士,一个连生死之理都没能悟通的凡人,想要接住我的三招?你是在看不起我吗!” “他做得到。”将岸淡淡地说,“所以我们才会放心地把这件事交给他负责。” 敖三太子的眼中似乎有火焰喷出来,胸口剧烈地起伏,过了好一会儿才压住怒气,沉声说:“好!那就让他试试吧!” 仙人们做事从来都很有效率,片刻之后,四人已经来到了演武场,将岸还特地用发动了演武场的阵法,不透明的光幕罩住了偌大的演武场,路过的弟子和巡逻的妖怪们将看不到这里发生的一切。 吴解和敖三太子面对面站在练武场上,不过相对于严阵以待而且稍稍显得有些紧张的吴解,敖三太子却很悠然自得,傲气十足。 他有骄傲的资本。 论修为,他比吴解高出两个境界,尤其炼罡和入道之间的差距,绝非一般人所能企及。 论体魄,他是化作人形的蛟龙,空手就能撕裂钢铁,凡人在他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论经验,他已经活了近四百年,吴解连他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无论怎么看,他都不觉得眼前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年轻人能够接住自己三招! “虽然我会手下留情,但如果你太弱的话,还是可能会受伤。”他冷笑着说,“小家伙,觉得顶不住了就老老实实地说出来,不要硬撑着。” 吴解微微躬身,向前辈行礼,但却没有答话。 他以沉默表达了自己的决心。 敖三太子眉头一皱,对吴解这种不识抬举的表现大为不满。 所以他干脆利落地抡起拳头,隔空朝着吴解打去。 这一拳蕴含着远超一个寻常百炼修士的真气,化作一股磅礴的狂风,要将吴解直接吹飞。 这是最粗糙却也最有效的手段,因其简单,所以难解。 最厉害的剑客也没办法应对一堵突然倒下的石壁,因为他无处可跑,也无法可挡——这就是吴解现在面对的情况。 但吴解不是剑客,他是修士,而且是同一层次修士之中的佼佼者! 面对着呼啸而来的狂风,他没有任何的惊惶不安,只是脚下红光一闪,整个人已经转移到了演武场的另一边。 这是法术中很常见的五行遁术,火遁。 “将火遁练得这么熟练,的确是有点本事!”敖三太子一击无功,不禁微微扬起眉毛,对吴解的评价高了一两分。 但是,只会逃跑可不行! 他正要继续进攻,却见吴解突然右手拿出一支青色木杖,然后左手捏着几颗丹药,身上骤然红光大盛,一时间接连给自己施展了好几个颇具威力的辅助法术。 “想用这种办法来挽回彼此的差距?想法不错,但力量的差距不是那么容易被弥补的!” 敖三太子嘴角露出讥讽的笑容,右手高高举起,白色的激流在他掌心上空旋转,眼看就要化作滔滔浊浪,将整个演武场都淹没。 就在这时,吴解已经吸收了贮元杖和丹药所提供的真元法力,让自己恢复到了差不多完好的状态。 然后,他抢在敖三太子出招之前,发动了真火法身! 第十三章 证明 吴解很清楚自己和敖三太子之间有着多么巨大的差距。 如果再给他一百年的时间,或许这个差距会缩短到足以正面交锋的地步,但至少现在不行。一旦被对方限制住行动,他绝对连一招都挡不住,更不要说三招了! 但是光靠躲避也不行,对方是足以和师叔们平等相处的前辈高手,在这不算宽广的演武场内,自己根本不可能躲过三招。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以攻代守! 敖三太子并不急着进攻,因为他要的不是击败吴解,而是看看吴解究竟有多大本事,够不够资格代表青羊观去处理那件事。 他的耐心给了吴解施展绝招的机会,成功地用火遁躲过第一招之后,吴解就发动了真火法身。 只见赤红色的火焰猛地腾起,将吴解整个人完全笼罩,然后又瞬间散去,就像是有人用一块火焰织成的红色帷布从他身上扫过一般。 这种手段一般是变戏法的人惯用的,而吴解的变化也正如一个高明的戏法,转眼间就变了模样。 刚才他还是个穿着淡青色法袍的淳朴青年,但当火焰的帷布扫过身体之后,站在那里的已经变成了一个身材高大相貌硬朗的帅气男子。 他身上穿着厚重的赤红铠甲,铠甲上不断散佚着无数的火星,而在他的身后,一条完全由火焰组成的披风正在烈烈舞动。 吴解的一头黑发此刻已经变得赤红如火,正在和披风一起猎猎飞扬;他的双眼也变得像火焰一样鲜红,却又明亮得惊人,更带着一股令人不安的锐气。 这股锐气不仅从他的眼睛中透出来,也从他的全身散发出来,让人感觉到他已经不再是一个慕求长生的修道之士,而变成了一个勇猛刚毅的战神! 无数的火焰围绕着他缓缓旋转,犹如数不清的小精灵正在欢呼雀跃。它们一片片落在地面上,于是地面就燃烧了起来,迅速化为一片火海。 吴解化身的火焰战神就站在这片火海里面,充满战意地和敖三太子对视。 “咦?!”敖三太子一惊,不禁停住了手上的法术。 他疑惑地打量着吴解,只见吴解不断地吸收着火焰的力量,身上的气势节节攀升,很快就攀升到超出了百炼修士能够达到的极限,甚至于渐渐接近了炼罡层次的水准。 “有趣!”他不由得赞了一句,手上法术一变,从滚滚水流化成了一支冰雪凝成的长枪。 “不过光是有趣可不行!接我一招!” 冰雪长枪呼啸着划破空气,直奔吴解射去。 面对着来势汹汹的冰雪长枪,吴解这次并未躲闪,而是朝着它抬起了右手。 一团金红色的火焰猛地从他掌心飞出,急速旋转着,击打在了冰雪长枪侧面的位置。 冰火相遇,发出刺耳的响声,吴解踉踉跄跄退了两步,但却成功地将冰雪长枪打偏,轰在远处的地面上。 用法术强化过的地面被轰出了一个足以将大活人直接埋进去的坑,坑里满是冰雪,甚至连周围一大块地面都被寒冰覆盖。 敖三太子冰雪长枪的一击,威力果然不凡! 吴解能够将这一击正面化解,多少有些出乎敖三太子的意外。也让他忍不住微微点头,露出了赞许之意。 “有这样的实力,的确是足以做到很多事情了。”他赞了一句,可紧接着就话风一转,“但是,还不够!” 吴解微微一笑,身前悬浮着的神火剑丸光芒渐渐明亮起来:“连着两招都是前辈出手,也该晚辈还一招才是。” 敖三太子一愣,转念一想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便放弃了继续进攻的打算,而是运转真气做好准备,打算接他一招看看。 吴解的应变、机动、防御……各种手段他大多见过了,此刻没有见到的只有进攻。 “如果你有特别厉害的招数,那倒也不是不能让你去这一趟。”他的心中已经不再那么倨傲,话语也客气了一些,但依然高高在上,仿佛允许吴解去处理锦湖一代的异变,是他的恩赐一般。 吴解眉毛一扬,没有回答,目光却落在了自己的剑丸上。 他的双眼渐渐失去焦距,但剑丸却嗡嗡震动起来。 伴随着这轻微的震动,剑丸上的光芒越来越明亮,更在周围荡漾出一层层红色的波纹,就像是一片浮在水里的树叶似的。 但看到这些波纹的时候,敖三太子却变了脸色。 从踏入青羊观以来,他第一次收起了倨傲之色,换上了不安和紧张。 这些波纹并非剑气激荡而成,也不是空中的火焰被排开而成,乃是剑意在震动和凝结! 更重要的是,面对着这股剑意,他竟然感觉到了“恐惧”! 他看不懂这股剑意的真谛,但却觉得寒意正在从心中升起,强烈的危机感使得他的头皮都有些发麻,甚至于生起了“这一剑不可力敌,只能躲避”的感觉! 敖三太子下意识地就想要闪开,但正要抬脚的时候却突然惊觉——他可是堂堂的前辈啊!是大言煌煌要考验考验对方的啊!现在面对着晚辈的剑势,他居然要躲闪?! 吴解的年纪不到他的十分之一,尚且能够正面化解了他的进攻,他身为前辈,居然不敢抵挡吴解的进攻? 要是逃了的话,他堂堂云梦泽三太子的面子还往哪里搁! 怒气犹如火焰一般升腾起来,将他俊朗的脸上烧得通红。那股恐惧虽然还在,却再也不能让他动摇,反而使得他更加的愤怒。 敖三太子深深地吸了口气,身上的气势一瞬间强烈了好几倍,更有无穷的冰寒之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甚至隔着很远就让将岸和张龙二人感觉到寒意刺骨。 “他居然要动真格了?!”张龙不由得皱起眉头,正打算阻止,却被将岸拦了下来。 他疑惑地转头,看到的是大师兄胸有成竹的笑容。 “放心吧,吴解的这一剑,可比你想象中更强!”见形势的发展符合预期,将岸笑得很开心,“他既然想要硬接这一剑,那么就必败无疑!” “什么?!”张龙惊讶得差点把本该用传音之术交谈的话喊出来,急忙询问究竟,将岸却只回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看下去就是,不要着急。” 现在最不着急的人其实是吴解,他一边积蓄着剑意,准备发出惊天一击,一边还在通过火焰源源不断地吸取元气,提升自己的力量。 身处火海之中,凭借真火法身的妙用,他的力量可以提升很多,甚至于能够跳过通幽境界,直接达到炼罡层次。 一般情况下,这股力量驳杂不精,对上真正的炼罡修士就不堪一击。但吴解所要施展的天问一剑却没有这个问题——因为它的境界高得超乎想象,远非炼罡修士所能企及。吴解的力量就算再强百倍千倍,对它来说,其实都只会嫌不够。 换句话说,他完全不用担心力量是否精纯的问题,只要足够强就好! 火焰之力源源不断地集结在他的身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心中突然一动。 差不多了! 伴随着这一丝明悟,他催动剑丸,刺出了一剑。 一剑出手,敖三太子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他活了几百年,见识了许多高人,经历了许多战斗……但从没见过这样的一剑! 天下剑术不外乎三种,要么追求力量,猛烈犹如山崩地裂无法抵挡;要么追求速度,迅捷犹如电光石火不及闪躲;要么追求灵活,巧妙犹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无论剑术怎么提升,终究只是在这三条路上发展,最多就是把三条路结合起来而已。 他没有亲眼目睹过剑神弃剑徒出手,但想来应该也不外乎三者兼备,或者说,他从未想过有这三条路之外的剑术。 但今天,现在,他亲眼目睹了这三条路之外的剑术! 吴解那一剑刺来,力量的确很强,速度的确很快,剑势的确很巧妙,但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但这一剑之中却蕴含着一股奇异的剑意,似乎要把阻拦在剑光之前的一切都拆解开来,在它面前,无论什么样的防御都不会有用,除了引颈待毙之外别无选择。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甚至产生了幻觉,恍惚中仿佛看到自己已经被被这一剑拆得四分五裂,化为一地零碎血肉。 敖三太子修为深厚,立刻就从幻觉之中挣脱出来。但心头疯狂的警兆和灵魂深处强烈的恐惧感都告诉他,如果不能挡住这一剑的话,只怕真的会有生命危险! 他再也顾不得面子问题,大吼一声,全身的真气法力一口气全部提聚出来,化作无穷坚冰挡在剑光前面,又放出好几件法器层层挡住,更祭出一片盾牌形状的金色龙鳞护住身体。 做完这些,他还是不放心,脚下一闪,身上光芒模糊,化出了两个跟他一模一样的身影左右散开。 这身影可不是寻常的幻术,而是云梦泽秘传的龙血分身,虽然分身没有战斗力,但只要分身活着,本体就算被打烂了,也能凭借分身复活,虽然要大伤元气修养数年,但境界道行一点不损,可谓保命绝学! 此时剑光已经刺到,比岩石更坚固的冰块犹如豆腐一般被轻易刺穿,紧接着是那些防御法器被一件一件刺穿,最后剑光刺中了那块金色的龙鳞。 这块龙鳞是敖三太子用自己的逆鳞炼制,可谓本命至宝,坚固无比,远比之前那些法器珍贵也厉害得多。但被这道剑光刺中之后,龙鳞上的金光迅速黯淡下去,眼看着只要再过一瞬间,龙鳞就会像之前那些法器一样被刺穿,功效全失。 但就在这时,吴解突然撤去了剑丸上的真气。耀眼的剑光刹那间消失,重新化为金红色的剑丸,被尚存少许金光的龙鳞弹开,在空中划了一圈,飞回吴解手上。 敖三太子本拟这件宝物也在劫难逃,却不料吴解突然收手,正在疑惑之中,只见吴解抱拳欠身,客客气气地向自己行礼,问道:“敖前辈,三招已过,你看在下是否可以代表青羊观出面办事?” 敖三太子这才回过神来,急忙收起法器和分身,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最后长叹一声,垂头丧气。 “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坐井观天妄自尊大,这番自取其辱,真是活该!要不是你手下留情……唉!败军之将,哪里还有资格再说什么!” 他摇头叹气,苦笑着来到将岸和张龙面前,长揖到地:“青羊观果然不愧是正派两大名门之一,敖某服了!此事便全托付给贵派,无论贵派如何处理,我云梦泽上下绝不会有半个不字!” 说完,他也不等二人回答,便纵身化作一道金光,仿佛逃跑一般,急急忙忙飞走了。 演武场上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得哈哈大笑。 第十四章 隐忧 真火法身、神火剑丸、天问一剑,这三者叠加的威力之大,甚至超出了吴解自己的预期。 按照他的估计,这一剑应该可以将敖三太子逼退。只要这位龙子退上一步,他就可以笑呵呵宣布三招结束——想必到时候敖三太子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这样的做法颇有些打脸的嫌疑,可谁叫那家伙一直都趾高气昂看不起人呢! 吴解是个厚道的人,但厚道不代表他不会生气啊! 但情况的发展却几乎超出了他的控制,当那一剑刺出的时候,他的心里就“咯噔”一声,感觉到了糟糕。 不知道是因为蓄力太久,还是因为真火法身的加成,总之这一剑的威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强,甚至于已经无法像平常那样收发由心。 一剑刺出,他只觉得整个人的精气神都随着这一剑轰了出去,不由自主地倾尽全力,以击杀对手的凶悍杀意刺向敖三太子。 更重要的是,这一剑出手的瞬间,他就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如果敖三太子躲不过的话,一剑之下,不死也要重伤! 可是……他根本没有打算将敖三太子重伤甚至于杀死啊! 云梦泽乃是天下第一大湖,面积远在其余湖泊之上,号称“千湖之母”。除了湖中是淡水之外,光就水域辽阔而言,甚至于堪比大海。 吴解不是很熟悉龙族的势力分布,但想必“势力范围越大实力就越大”的规矩,在无论哪里都应该行得通,也就是说,云梦泽龙族,应该是天下龙族之中名列前茅的大势力,其层次甚至于足以和青羊观匹敌。 这并非他的妄自揣测,从敖三太子的态度也能看出几分端倪。 他本拟这一剑只是击退敖三太子,却没料到一剑出手竟然已经是杀人的架势——敖三太子死不死他不感兴趣,但无论如何,这家伙不能死在青羊观啊! 堂堂云梦泽的信使,而且还是龙君的三太子,稀里糊涂就在青羊观被人杀了……吴解可不是叛逆少年哪吒,不想给门派惹来这么大的麻烦! 好在敖三太子的确有真才实学,一眼就看出了这一剑的可怕,作出了重重防御。吴解这才能够趁着剑势被龙鳞盾暂时挡住的机会撤去真气,避免了矛盾激化。 从他出剑到收剑,这段时间说起来很长,可实际上极短,前后也不过就是眨几下眼睛的工夫罢了。但就是这短短的一两秒钟时间,倒霉的敖三太子已经在鬼门关前打了个来回——如果天问一剑真的刺中了他,龙血分身之法能否奏效,还尚未可知呢! 看着敖三太子狼狈远去,吴解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和将岸、张龙对视而笑。 笑完了之后,将岸便表示要继续闭关修炼,转身离去。而张龙则给吴解介绍关于云梦泽的事情: 云梦泽是天下第一大湖,湖中历来就有龙族居住。而且云梦龙族可不是一般的小势力,乃是天下水族的宗长之一! “普天之下的水族,不外乎三个源流。第一个源流是万水之祖的极西连云山神水湖,湖中居住着上古龙神,威能深不可测;第二个源流是四海至尊的南海,海里有天下数量最多的龙族,子子孙孙恐怕足有上千;第三个源流就是这千湖之母的云梦泽,湖中有大概两三位还丹境界的龙祖,凝元境界的龙君大概有六七个,炼罡境界的龙子有十五六个,在天下修士势力中,也算得上名列前茅了。” “那我们青羊观呢?” “两位太上祖师还丹已经七转,正在朝着八转渡劫努力;六位祖师都是还丹境界,最差的也有还丹三转以上;掌门真人这一辈师兄弟有二十二人,从凝元到还丹不等;我们这一辈护法弟子有一百三十一人,包括大师兄在内,有差不多十人踏入了凝元境界;至于你们这一辈,想必你比我还清楚。”张龙笑呵呵地说,“无论人数还是质量,都比他们强多了。” 吴解吐了吐舌头,为本门深厚的实力而感到震撼。 十来位还丹修士,三十位左右的凝元修士,炼罡修士过百……云梦泽已经是天下名门,可和本门比起来,差距立见! 而张龙那轻描淡写的态度更是让他深深感觉到了正道顶尖大派的傲气——比别人强,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值一提。 介绍了云梦泽之后,张龙便让吴解自己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做,而他全部的吩咐只有八个字。 “放手去做,安全第一!” 于是吴解就放手去做了。 他跑到藏书楼,请叁云子师叔帮自己找了些关于龙族的介绍,准备慢慢研究;又找到了一本介绍锦湖地区的书籍,也一并抄录带走。 然后他就去找骆瑜,想问问有关于锦湖龙君的事情。 但他来得不巧,骆瑜这段时间正在闭关。 她上次出门游历的时候,在一处冰穴之中潜修了一段时间,吸纳了大量的冰雪之精,正在配合积累多年的水系法力,想要炼化出天一真水。 一旦真水炼成,以此护身将会有不可思议的妙用。而且天一真水能融化凝练万物,对于淬炼肉身以完成百炼,有着非同寻常的神效。比起吴解的神火烧穴之法,真水淬炼虽然速度稍慢,却更加细致温和,是道门中人正常情况下最优先考虑的方法之一。 骆瑜这次闭关已经足足持续了差不多两个月,其间只出来过一次。按照跟她关系不错的师妹柯丹的说法,她这次是铁了心要闭关到底,不炼化出天一真水,绝不出关! “那你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出门散散心,稍稍休息一下吗?” “大概下个月吧……”小眼睛的柯丹有些担心地说,“最近两年师姐一直显得很着急的样子,经常自言自语说‘时间不多了’之类的话。可我问她,她又不肯告诉我是为什么……我有点担心啊!” “对她这种情况,长辈们有没有说过什么?” “我去问过逸云子师叔,师叔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但秘密也有好坏。有些事情不和别人分享是理所当然的,而另外一些事情,你一直把他藏在心里,那就是心魔。’这话听得我有点怕怕的……” “你把这些话告诉过她吗?” “告诉过,可她只是叹气,说‘师叔的好意我心领了,可人活在世上,总有必须要面对的事情,有必须要解决的麻烦……要怪的话,就怪我当初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大师兄,你跟她关系也不错,知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啊?” 吴解大概能猜到骆瑜为什么会这么说,但这是骆瑜的隐私,既然她没有和柯丹谈起,他可不方便说这个。 “可能和她的出身有关吧……我觉得她迟早会走出心结的。到时候她一定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柯丹想了想,点点头,但还是有些担心。 “可惜我本事不够,帮不上她的忙……唉!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次见到她的时候,都觉得她脸色越来越憔悴,而且脸上总是笼罩着阴沉沉的感觉……” “她心情不好,当然阴沉沉的。”吴解随口回答。 “不是啊!那不是心情不好的样子,而是……”柯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像死人一样的气色!” 吴解吓得差点跳起来,顿时就想要不顾三七二十一硬闯骆瑜的房子,但转念一想,却又有了主意。 他向柯丹告辞,然后急急忙忙找到了正在丹房培育养魂丹的安子清。 “安师弟,有件事情我想请你帮忙。” 安子清显得有点惊讶,但随即大包大揽地说:“师兄你放心,有什么事情尽管说!” “骆瑜她的情况有点不对劲,能请你帮忙照看一下吗?” “……师兄你不是开玩笑吧?我为什么要照顾她啊!”安子清的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我一直就觉得这家伙来历不明,骗过本门师长混进来……绝对是有阴谋!” “都十年了,你还念念不忘这个?” “当然!已经十年了,可她还没把那匹龙马给赶走呢!师兄你或许不知道,可我专门查过的,像她们这种人,龙马就是一个象征,龙马在身边,意味着她们还当自己是龙宫侍女,赶走了龙马,才是跟龙宫决裂。” 吴解一愣,没想到那匹龙马居然还有这个来历。 “师兄你想啊,她既然不赶走龙马,就表示她还没当自己是青羊观弟子,还在念念不忘龙宫侍女的身份……这分明是包藏祸心!依我说,当年就不该让她入门!”提起当年的事情,安子清不由得絮絮叨叨起来,“天下哪有挂着龙宫侍女的身份入山修道的?她当我们青羊观是什么地方!民间的私塾学堂吗!” “我觉得你想太多了,她可能只是害怕龙宫报复她的家人吧……” “她的家人?还在襁褓之中就把她卖给龙君的‘家人’?从小就把她当作侍女训练的‘家人’?”安子清一脸不屑,“师兄啊,这话你信吗?要换成是我的话,不跟那些人反目成仇就算好的了,怎么可能担心他们!” 吴解看着安子清一脸的冷笑,不禁叹了口气。 “唉!多余的咱们就不提了,总之我出门的这段时间,麻烦你看住她——看住她,不要让她离开山门,明白吗?” 安子清一愣,慢慢皱起了眉头。 “是不是锦湖那地方的龙君出问题了?” “……跟你这种内行人说话真累,一不小心就被你猜出来了。” “那家伙……是不是这几年倒行逆施,要被雷劈了?”安子清眼中寒光四射,“天下各派大多有替死法门,莫非那个龙君正在施法召唤所有龙宫侍女,想让侍女们去替她死吗?” “……具体的情况我还不清楚,要等去看了才知道。” 安子清的神色阴沉了下来,抛下温养了一个多月,眼看就要成型的丹药,带着吴解来到自己的屋子,从箱子里面翻出了一把寒光四射的短剑给他。 “这是斩龙刃,对于龙族而言剧毒的特殊法器。”他恶狠狠地说,“如果那龙君真的不知死活,你就一刀砍死她!我们青羊观的人,也是她能动的!” “你不是说要赶骆瑜出门吗?” “只要她一天还没被逐出师门,那就是我们青羊观的弟子。不管做了什么,也只能由本门师长处理,关锦湖那条泥鳅屁事!”安子清手上的短剑映着他脸上的杀气,显得有些狰狞,“这些异族从来就没把我们人类的生死放在心上,心情好了就行云布雨,心情不好就兴风作浪,时不时地还索要活祭……杀一个,好一个!” 看着他不同寻常的的脸色,吴解接过寒光四射的斩龙刃,暗暗叹了口气。 安子清这家伙,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第十五章 锦湖 带着少许担忧,吴解离开了青羊山。 云梦郡锦湖县在鄢陵郡青羊山的西南方,但他却首先向北飞,来到了长宁城。 锦湖龙君的事情有些蹊跷,在前去调查之前,他觉得应该请教一下萧布衣这位占卜大师的意见。 “锦湖龙君的信仰发生了偏移,而她本人则关闭龙宫多年——但奇怪的是,这些年行云布雨一直都没落下,挑选侍女什么的也是一样。”萧布衣复述了一遍吴解的话,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陷入沉思。 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有一些猜想。 他带着吴解来到自己占卜用的静室里面,拿出一盆经过祭炼的法水和一包极细的白沙,闭上眼睛凝神静气,一边念诵着吴解听不懂的歌诀,一边将白沙缓缓撒入法水之中。 白沙落入水里,慢慢地向下沉去,但却在神秘的力量作用下渐渐铺展出奇特的形状。一篇歌诀念完,一把白沙也正好都撒完了,萧布衣等待所有的白沙都沉淀下来,才睁开眼睛,看向盆底。 这么一看,他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 吴解等他施法将沙子和水重新分开,又将法器收好,才担心地问:“究竟怎么了?是不是很糟糕?” “很糟糕也不至于,只是很奇怪……龙君的命宫还很稳固,应该没有危险。可她的气运却发生了偏移,就像是……她已经不再是龙君了。” 吴解一愣:“此话何解?” “具体说起来很麻烦……总之,命宫稳固,代表这个人现在健康快乐;而气运偏移,则代表其事业出现了问题。”萧布衣如此解释,“锦湖龙君的事业出了问题,具体情况是她的‘神职’正在缓缓离开她,流向别的方向。” “真是奇怪啊!龙君的神职不外乎恩威二字,恩是行云布雨,威是兴风作浪。这些事情别人也做不到啊,她的气运怎么会偏移的呢?” 这个占卜结果不仅让吴解茫然,萧布衣也一头雾水。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萧布衣总算想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人类的官员们如果气运偏移,那就主强仆压主,有篡夺之意。但如果篡夺者都已经能够使得气运偏移了,命宫又怎么能这么稳固呢?除非她完全不在乎自己的神职被夺,或者根本没发现。” “如果神职被夺的话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龙君和咱们一样是修士,没了神职正好逍遥自在。”萧布衣摆摆手,很洒脱地说,“就比方说我,楚国皇帝要请我当国师,这跟神职也很类似。但我才不愿意呢!多麻烦啊!而且万一楚国出了事,我还得尽心尽力地去帮忙……为这点好处,不值得。” “那为什么龙君们愿意做呢?” “一方面是为了维护龙族的骄傲,因为天下水域都是龙族管理的嘛;另一方面大概是昔年祖龙定下的规矩吧……这个只能说是猜测,毕竟祖龙太遥远了,那是圣皇离辛时代的人物。” 吴解闻言,眉毛一扬,在心中问道:“杜馨,你知道当年祖龙的事情吗?” “知道啊,离辛大帝扫平天下,划分九州。这个过程中得到了龙族的大力支持,所以后来他就定下规矩,天下水域皆由龙族管理,并且尊龙族当时的族长为祖龙。”杜馨差不多算是那段历史的亲历者,对那些事情了解得很清楚,“后来各派围攻大光明神教,龙族没有插手,理由是——陆地上的事,跟我们水族无关,水族只管水里的事情。” “他真没上进心!”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制造某个东西,最近才空闲下来的茉莉立刻表达了对祖龙的不屑,“年轻人应该有锐气啊!所谓‘你的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这才是做人做事的正确态度!” “这是过时的态度。”杜若早已习惯了茉莉的风格,抢在吴解之前吐槽,“这年头做人要讲规矩。” “我说的就是规矩啊,强者占有资源,弱者依附强者,有什么不对的?” “……好像的确没什么不对。”杜馨若有所思。 “别信她!你问问她‘强者占有资源’究竟是占有到什么程度?”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你的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包括哪些东西?”吴解追问。 “全部呗。”茉莉很理所当然地说。 “具体点!” 茉莉露出疑惑之色,纳闷地问:“我不明白还要怎么具体,师傅你说清楚点不行吗?” 吴解叹了口气,直截了当地问:“比方说,假设以当年的无上神君为例,他这个‘全部’,是否包括所有能够控制的领地上的人们的身体和魂魄?” “当然包括!人也是资源啊!就算不能修炼有成,也是炼器炼丹的材料啊!” 坐在她身边的杜馨的眼睛一瞬间瞪得很大,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和她拉开了一段距离。 比起吴解和杜若“我就知道是这样”的感叹,杜馨下意识地逃跑行为让茉莉觉得很受伤,耷拉着长耳朵,垂头丧气地回到灵木下面去睡觉了。 “唉!这个世界已经彻底坏掉了……” 吴解撇撇嘴,他觉得坏掉的绝对不是这个世界,而是茉莉被污染得太厉害的心灵! 告别萧布衣,吴解驾着剑光朝着南边飞去,用差不多两天时间飞到了云梦郡锦湖县。 锦湖县因为毗邻着锦湖而得名,这座狭长的湖泊并不大,东西约二十里,南北最长的地方也只有不到十里——严格地说,它其实就是南方著名的大河“粤水”支流“暨河”的一段,只不过因为地势的缘故,又短又宽,看起来像个湖泊。 吴解来到锦湖县之后,首先拜访了这里的龙神庙。他换上了一件普通的道袍,自称是游历天下的散修“杜若”,到处拜访道友,寻找机缘。 这种行为并不奇怪,很多偶然得到机缘踏入道途,却没办法更进一步的散修们都会这么做。尤其是那些还没在江湖中磨练得脸厚心黑,还保留着对修道之路美好幻想的年轻人们更是如此。 他们往往还没有习惯掠夺和被掠夺的生活,还梦想着依靠机缘和刻苦不断进步,甚至于得到某个前辈的青睐,获得上乘功法。 这样的散修们,是最容易被收买也最容易被利用的。即使并不心存歹意,和他们在患难之时结下交情,也不会有什么坏处。 更难得的是,这位散修“杜若”虽然年纪轻轻,道行却非常高深。百炼境界的修为,在散修之中已经是少见的高手了! 所以当他客客气气地上门拜访之时,龙神庙的道士们既惊且喜,略一商量便由庙里道行最高的安闲道人出面接待。 吴解是个敦厚有礼的人,而他百炼境界的修为则更加凸显了这份礼貌的价值。安闲道人见这位高人态度和蔼,原本有些忐忑不安的心情便放松了很多,说话的时候也少了几分顾虑。 喝过了茶,寒暄了几句,安闲道人便试着打听“杜若”的来意。 “最近几年,我的修为一直没有进步,想来是所得到的功法不够高级,到目前的境界就已经是极限了。所以便在九州游历,既是想要在游历中得到感悟有所突破,也是希望能有什么机缘,得到更加上乘的功法。” 吴解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正是散修们最常出现的情况。安闲道人琢磨一下,也没有看出问题,便暂且相信了他的说法。 “前辈道行高深,这番游历必定能够再有所得。届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出入青冥翱翔万里,也是指日可待啊!” 吴解见他突然变得这么客气热情,不由得有些疑惑,直截了当地问:“安闲道友,在下不是个擅长猜谜语的人,你有什么话尽管直说,这样绕弯子……让人很难受啊!” 闻言,安闲道人满脸堆笑,小心翼翼地问:“前辈道行深厚,可否指点在下一二?” 吴解这才恍然大悟,正想满口答应,转念一想却又先问道:“道友此言差矣。你道行虽然不及我,但背后靠着龙君这棵大树,有什么不懂的,为什么不请教龙君呢?” “龙君可是天下水族正统,这一系源远流长,高人不计其数。以道友目前的道行,指点一番还不是轻而易举吗?” 安闲道人犹豫了一下,深深地叹了口气。 “前辈有所不知,本庙供奉的龙君……已经有好几百年没有回应我们的祷告了!” 吴解一惊,差点忍不住站起来,声音也大了几分:“龙君不回应祷告了?莫非本地的龙君竟然已经不在了?” “不!不!龙君肯定还是在的,每年的龙神祭,她都会降下香雨。旱日降水,雨天排涝,也从来不曾懈怠过——说实话,就老道所知,天下再无第二位龙君如我们锦湖龙君这么认真负责了!” “那她为什么不回应你们的祷告?难道是你们得罪她了?” 安闲道人立刻摇头:“前辈此言差矣,您听说过被得罪了之后不报复的龙君吗?倘若我们真的对她失礼,只怕早就被雷劈水淹了,哪里还能活到现在!” “何况……就算偶尔有人得罪她,也不可能几百年每一代都得罪她啊!”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看来龙王庙的道士们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 “又没有生气,又不回应你们的祷告,而且还在认真工作……这位龙君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唉!天意难测,龙君的心意……也一样难测啊!” 看着愁眉苦脸的安闲道人,吴解不禁为这个半老修士而悲哀。 在百姓们看来,龙神庙的道长们法力高强,而且又有龙神庇护,当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快活逍遥。 可实际上呢?他们不仅没有从龙君那里得到半点好处,还得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以维护民间对龙神庙的信仰。 这真是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啊! 略一沉吟,他便应允了安闲道人的请求,表示每天可以抽出半个时辰来,回答龙神庙众人在修炼中遇到的问题,权当在庙里借宿的住宿费。 这份住宿费实在太过高昂,安闲道人呆了半天,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头发白了一大半的老道忍不住哈哈大笑,向吴解连连作揖,然后便快活地冲出去,向师兄弟们传达这个好消息。 吴解坐在那里暗暗摇头,再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了散修们的辛苦。 萧布衣他们为了争夺布衣神相的真传竭心尽力;一窝蜂为了抢夺修炼资源无恶不作;而的这些老道们则为了得到一些指点就低声下气…… 回忆着刚才的情景,年纪只怕比自己父亲还大的老道陪着叫,一口一个“前辈”地叫着,吴解不由得又叹起气来。 凡人都说神仙好,却不知道神仙也有神仙的烦恼啊! 第十六章 讲道 修仙者追求的是什么?长生不朽、无上神通、纵横天地……归根究底,就是为了“超脱”,超脱天地的束缚,超脱命运的束缚…… 有一位祖师在笔记中如此说道:“虽然以我还丹七转的修为,渡劫成功的可能性并不高,但我还是要去拼一拼……花了上千年走到今天,我不能忍受再从头来过!不能忍受再回红尘去转上一世!不能忍受再在人间日日消磨!要么超脱飞升,要么身死魂消,我不接受第三种结果!” 那份笔记到此戛然而止,想来是那位祖师渡劫失败,再也没有能够把它写下去。 这最后几句之中,自有一股决然刚烈的气势透过文字溢出,让吴解看书的时候一度被其震慑,几乎喘不过气来。 要么超脱,要么灭亡! 吴解并非性格极端的人,实际上和那位祖师不是同类,但人都有血性和狂气,都有一股发自心底的冲劲,既然他还没有太上忘情,就免不了受到这位祖师的影响和感染。 面对命运的压迫,弱者无力抵抗,怯者惶恐逃跑,愚者一死了之。 吴解是幸运的,他有天书世界陪伴身边,又加入了名门大派青羊观,得到了最上乘的功法,能够经常向修为高深的前辈请教,还能够通过阅读历代祖师们的笔记,得到珍贵的经验和教训。 拥有这么多的有利条件,他才能够在短短十年之内,从一个修道的外行人成长为百炼圆满,站在见性通幽关卡前的修士,成为令一般的散修们要仰望的人物。 而散修们的情况就和他截然不同,他们往往也有着坚定的求道之心,但却因为心性、资质或者机缘方面的原因进展缓慢,比方说龙神庙的这位安闲道人,年纪至少有五六十岁了,但才勉勉强强达到先天大成,因为根基不牢的缘故,若非得到吴解的指点,否则大概终生都无法踏入百炼之境。 看着他的模样,听着他的话语,吴解在感受到他诚挚的求道之心同时,也感觉有些心酸。不知道怎么的,就答应了他的请求,而且还表示会每天为他们讲道。 但吴解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既然相遇便是缘分,在他住在锦湖县的这段时间里面,稍稍帮助一下这些艰难求道的散修们,有什么不好呢? 于是吴解就在龙神庙住下,每天除了抽半个时辰给庙里诸位道士讲解一些修炼的疑难之外,剩下的时间要么静修,要么就是在县里到处闲逛。 锦湖县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云梦郡一向地广人稀,除了聚居点之外,其余的便是大片大片的荒地,甚至有很多适宜开垦的土地完全还没开发,让成长在农业高度发达地区,习惯了遍地稻浪的吴解颇为感慨。 在昭阳郡,人们常常为了争夺一块土地打官司,闹得不可开交。可在这里,只要你有精力去开垦,想要多少土地都没问题。 云梦郡不缺土地,只缺人口。 吴解并没有御剑飞行,而是以散修们惯用的缩地成寸之法,一步跨过好几丈,以比骏马狂奔更快的速度在大地上行走,但偏偏动作十分悠闲,宛如闲庭信步一般。 这既是为了掩饰他身怀御剑术的事实,也是为了证明他法力高强。 至于对谁掩饰,又向谁证明,他暂时还没有明确的计划。 不过他知道,一定有人在关注着自己。 一位百炼境界的修士,在青羊观这种修炼圣地自然不算什么,可在锦湖县就很显眼了。按照他的估计,那位目前遇到了大麻烦的锦湖龙君,可能也只有百炼境界罢了。 “杜若”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在锦湖县招摇过市,肯定会吸引这里所有修士们的目光。按照吴解的估计,大概再有个两三天,就会有人忍不住找上门来了。 情况和他猜测得差不多,第三天晚上,就有修士来到了龙神庙,恭恭敬敬地送上拜帖,来拜见杜前辈。 这位修士虽然穿着道袍,却剃着光溜溜的秃头,兼之膀大腰圆,怎么看都像和尚多过像道士。尤其他还时不时地说上两句“善哉”之类的话,吴解实在不明白,他这种拙劣的伪装,究竟有什么意义? “晚辈过去的确是和尚。”当吴解好奇地问到这件事时,这位自称麻婆道人的大个子老老实实地说,“不过前几天突然心有所感,发现往日所学都是虚幻,所以决心皈依道门,追求无上大道!” “不过就是听说有道门前辈在这里讲课,想来旁听罢了……”安闲道人的亲传弟子空观在旁边撇撇嘴,很不屑地说。 “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对的,前辈讲课乃是大造化,为此从佛门转入道门,有什么不对的呢?”麻婆道人显得很光棍,反而让空观无话可说。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面人,麻婆道人好歹也是百炼修士,道行尚在龙神庙众人之上,现在陪着笑脸低声下气,他们怎么也不好意思动手赶人。 于是吴解每天讲道的时候,就多了一个旁听生。偏偏这个旁听生还特别喜欢提问题,让龙神庙众人常常怒目而视——百炼修士的问题,对于先天境界的修士来说,稍稍有点太深奥了。 麻婆道人可不管这些,他只知道好不容于遇到一位已经走完了百炼之路的前辈高人,不趁着这个机会把一直困扰自己的那些问题都问完了,简直天理不容! 大概在麻婆道人来了之后的第三天傍晚,又是一位修士风尘仆仆地赶来,堂而皇之地在龙神庙外面脱掉劲装换上了道袍,然后打着道门弟子的幌子来拜山。 “你说你是道士?那你知不知道我们龙神庙山门这里供奉的两尊神像都是谁啊?”空观怒了,大声喝道,“天下道士,没人不认识这两位护法神的!” 那个自称“西瓜道人”的修士很显然是个外行,支支吾吾半天都答不出来,眼看着愤怒的空观就要动手赶人,他急中生智,一低头一弯腰,整个人犹如一颗球似的咕噜噜从空观身边滚过去,直接滚进了龙神庙。 这西瓜道人也有先天修为,诡异的“地滚拳”当真神鬼莫测,龙神庙众人忙了个鸡飞狗跳,却愣是没能抓住他,终究还是被他滚到了吴解暂居的厢房外。 然后这家伙就很不要脸地直接跪在厢房门口,冲着里面大喊:“晚辈西瓜前来求道,往仙师垂怜,指点一二!” 在这种情况下,龙神庙众人虽然恨得牙齿痒痒,却也不方便出手,终究还是让这家伙留了下来。 好在这位西瓜道人修为平平,倒也没什么特别的问题要问,每天听道的时候什么都不做,就是捧着个笔记本,用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将吴解讲的每一句话都记下来,然后细心揣摩研究。 虽然这人猥琐了点,但他求道的态度和决心,却的确让人赞许。 至于麻婆道人嘛,他自知行为稍稍有点触犯众怒,所以每天听课之余都跑到厨房里面去做菜——他还真烧得一手好菜!虽然总喜欢放点辣,但无论甜辣、鲜辣还是香辣,都得心应手,让人百吃不厌。 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既然吃了他的菜,龙神庙的众人就不好意思对他太过苛责,让他得以安安稳稳留下学道。 每天讲道之外,吴解依然在锦湖县游历,寻找各种可能的线索。 他不断在民间寻访,打听有关于龙君的消息。但越打听就越觉得疑惑——这位龙君的性格,和寻常的龙君简直完全相反! 一般来说,龙君都是很懒散的,除非得到了满意的祭品,否则别指望她们会为凡人做些什么;而她们往往又显得喜怒无常,一不小心就可能招惹到她们,引来倾盆暴雨和泛滥的洪水。 正因为这些原因,所以龙君们往往被视为暴君,从人们那里得到的主要是畏惧,敬爱之意几乎等于零。 可锦湖龙君却不是这样,她对于民众的爱护,简直到了有些病态的地步。天气稍稍一热,她就会散布乌云遮住太阳,还会经常吹起和季节不符合的凉风;当旱季来临的时候,她会谨慎地控制着行云布雨的规模,让大地保持湿润,不影响耕作;当雨季来临的时候,她又会及时地疏通河道,引导水势,不让它形成洪水。 这种工作风格,已经持续了好几百年。加上她从来不索要祭品,似乎完全没有贪婪和享受方面的欲望,总的来说,简直就像是那些古代传说中的圣君一般,让人们从心底爱戴。 “这样的龙君,又怎么会气运不稳呢?这不合理!” 吴解得到的情报越多,心里就越疑惑,怎么也想不通。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是一个月过去了。吴解在龙王庙的讲课渐渐已经到了尾声,甚至于他现在的讲课已经超出了本身的水平,而是请杜馨讲课,他只负责复述而已。 正当他准备结束讲道的时候,正巧本地居民要举行一次小祀,感谢龙君带来的风调雨顺。 而就在这一天,吴解终于得到重要的情报…… 第十七章 线索 “我们道门中人行走天下,最常用的符箓有二十四道,过去这段时间,我已经向你们一一讲解。”吴解坐在厢房门口的石阶上,石阶下跪坐着数十位年龄不等相貌各异的修士,认真地倾听着。 过去的一个多月,对于本地的散修们是难得的盛会。有一位已经修炼到通幽境界门口的前辈,大发善心地向他们传授修道的心得。虽然吴解所讲的只是一些零碎的东西,不涉及根本大法,但已经足够帮这些散修们解答往日困惑多时的问题,让他们能够有所进步。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安闲、麻婆和西瓜三人。 安闲道人在先天大成境界已经差不多十年,始终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里走。直到有了吴解的讲解,他才恍然大悟,将半生积累的真气一股脑儿都投入血肉骨骼之中进行淬炼,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已经实实在在地踏入了百炼境界,甚至因为炼体的效果,容貌都年轻了许多。 麻婆道人修炼已经一百多年,可惜一直没有得到真传。只是凭借过人的天资,从佛经道藏里面有所领悟,勉勉强强踏入了百炼境界。如今得到了吴解的指点,往日零碎的修炼心得顿时连贯起来,俨然有自成一家的意思。而且不出意外的话,修至通幽境界,转世之后不失向道之心,应该还是有把握的。 西瓜道人的进步乍看上去并不像其他人那么明显,但如果打开他从不离身的那个伪装成钱袋的劣质储物袋,便能看到里面已经有十几本刚写好还没多久的笔记。这家伙快笔如飞的本事真是一绝,不仅能够把吴解的讲课都记下来,甚至连他的动作和表情都记录了下来。 在西瓜道人看来,前辈的一言一行,乃至于一个表情,都可能蕴含深意。所以要记录下来慢慢揣摩,直到完全理解。 或许千百年后,云梦郡会多出一两个宗门来,今日在这里听讲的众人之中,会出现一两位一派祖师,被后世弟子们供奉纪念吧。 “今天我给你们讲的是‘掌心雷’。相信你们很多人都懂得在掌心画符发雷的手段,但这就是‘掌心雷’吗?号称道门降妖伏魔第一利器的掌心雷,就只是一个区区的雷符吗?” 听讲的众人纷纷露出思索之色,而几个心思灵活的已经喜不自禁。 前辈讲道的时候从来不无的放矢,既然提到了掌心雷,多半是要给大家讲讲怎么修炼真正的“掌心雷”。 他们当中大多数人都听说过道门绝学掌心雷的威力,在神话里面,仙人们往往只需要一记掌心雷,就能将修炼上千年的妖怪击溃,甚至能够扫荡群邪,威力足以惊天动地。 这里的众修士们,就算道行最高的麻婆道人,其实也并不是很善战。跟人动手的时候,多半也只能给自己拍个神力符轻灵符,然后提着刀子冲上去砍。要是真的能学到那种神乎其技的法术,这辈子可就是值了! 看着众人灼热的眼光,吴解笑了笑,轻轻咳嗽一声,开始讲今天的正题。 他今天要传授给这些散修的,正是道门绝学,掌心雷! 掌心雷是一门特殊的法术,它在道门之中几乎无人不知,但道门之外却几乎没有人懂得。这并非道门中人敝帚自珍不肯传授,而是基于一个很奇异的事实—— “西瓜,不要记了,记下来也没用。”吴解笑着说,“掌心雷乃是通往大道的法门,出我之口,入你们之耳,能记住的就记得住,记不住的就会忘掉。想要把它记下来……你先修炼到凝元境界再说吧。”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接下来他讲的这些话,众散修虽然听了进去,却犹如清水流过心田,只留下淡淡的印象。唯有极少数资质不错或者道行较深的,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天有五行,人亦有五行,五行在内为脏,在外为情,以五情引动脏腑之气,便能感应天地,运化五行而为雷。此雷并非符箓,乃是心意气息相合,自然而生法力。” “怒引肝木,喜动心火,思起脾土,悲凝肺金,恐生肾水,此内外五行相合之妙,木为青雷,火为赤雷,土为黄雷,金为白雷,水为黑雷,此天人感应之像。” “欲修此法,当凝神静气,存念勿思,内体五情,外感五行。以至于内外相通,则情动而法成。” “此法所掌控者,心意也;所显化者,雷霆也。故称之为‘掌心雷’!” 说完这段话,吴解不等众人提问便返回了厢房。 要是有人绕到他面前的话,会发现他的脸色有些发白,精神有些憔悴,就像是休息不够,损耗了太多精神似的。 事实上他的确损耗严重,刚才他施展所谓“心意传道”的特殊法门,将“掌心雷”这一门不仅可以用以战斗,更可以用以修炼,通过身心与天地相合来提升道行的法门传授给一众散修,大大消耗了他的心力。 如果不是准备充分,事先在天书世界里面养精蓄锐多时,又以源力凝练了一枚可以补充心力的灵丹事先服下,只怕他才说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心力交瘁,昏死过去了。 一般来说,心意传道这种手段,怎么也要到炼罡境界才能施展。纵然掌心雷差不多已经算是“道法”之中最为低级的,也不例外。 但他的收获也是很大的:提前施展这种高端法门,使得他触摸到了在这个境界层次原本不可能接触到的东西,也使得他对于“道”的领悟得以加深。 现在的他正被拦在见性关卡上,哪怕只能得到一点点的领悟,也值得去试一试。 “效果怎么样?”吴解摇摇晃晃地坐下,还没来得及休息,杜若已经着急地问,“有所领悟吗?” “嗯,不过觉得似乎和见性没多大关系……” “那有什么关系,反正需要领悟的东西很多,提前领悟一些也没什么不好。”茉莉笑呵呵地说,“见性其实是最简单的,实在不行的话,我有绝对可靠的办法。” “咦?什么办法?”吴解还没回答,杜馨就好奇地问了出来。 “暂时还不能说,这办法能不用的话还是不用为好。”茉莉严肃起来的时候,其实还是很有高手风范的,她坐在灵木之下,目光深沉地让人略一直视就觉得似乎整个人都要沉入海底一般,“这些修心的路子,在我们那个时代是没有。所以我只是根据猜测想出了这个办法,可靠固然可靠,但是不是有副作用,我就不确定了。” “师傅你是知道的,我们这一系的法门从来都是只求成功,完全不在乎副作用。因为那时候我们有千千万万的弟子,有数不清的实验品。无论怎么高难度的手段,总能够通过反复的实验推敲到尽善尽美。可现在不行了,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让师傅你去冒险。” 吴解微微点头,接受了她的解释。 虽然茉莉平时很有点不靠谱,但吴解相信她的判断,既然连她都觉得可能有危险,那么吴解就绝对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去开玩笑! 长生之路才刚刚开始,他没必要冒那些本不需要冒的风险。 休息了大概一个时辰之后,他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喧闹声。 随便找个道士问了一下,他便得知原来今天是每年几次例行的祭祀龙神的日子。本县的居民们从四面八发赶来祭祀和祷告,感谢龙神长久以来的庇护,并且祈求她未来继续保护锦湖县的百姓。 他们的祈祷是很虔诚的,吴解即使距离大殿很远,也能感觉到阵阵愿力流动,震动着自己的气运,让他暗暗心惊,同时也更加的疑惑不解。 锦湖龙君得到了这么强烈的信仰和支持,为什么还会气运偏移? 索性现在他的状态已经恢复过来,便来到了大殿看个究竟。 人流如潮,信众们从四面八方聚集到这里,向龙神虔诚地膜拜祈祷,香火燃烧的青烟混合着祈愿之力,化作一层肉眼看不清的金光,将整个龙神庙完全罩住。 吴解暗暗点头,突然心中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到处看去,最终找到了让自己纳闷的原因——大殿的龙神塑像上,竟然只能看到极为稀薄的愿力! 不对啊!这位龙君受到如此信仰和尊崇,她的塑像怎么可能只有这么点愿力?其余的愿力都到哪里去了? 吴解并不怀疑可能是道士们盗取了愿力——盗取愿力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这些道士们连百炼境界都没有,根本不可能做到那样的事情。 他在庙里走来走去,却始终没有发现哪里凝聚着强大的愿力,这些来自于百姓的虔诚祈愿之力,似乎莫名其妙就消失了。 虽然一无所得,吴解却露出了笑容。 “没有线索”不是“没有异常”,这种反常的现象,本身就是极大的线索! 于是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他便在民间细细寻访,询问人们有没有和龙神有关的故事。 他很快收集到了不少故事,对它们进行分析之后,线索便渐渐清晰。 每一次龙神出现的时候,身边都有一位墨蛇君陪伴。她有什么命令,也都是吩咐墨蛇君去执行的。 吴解不用再问都可以确定,这个“墨蛇君”就算不是直接导致龙君气运偏移的罪魁祸首,也肯定是知情者! 于是选择了一个无星无月之夜,他来到了龙神庙的偏殿——这里供奉着龙神的仆人们,诸如虾兵蟹将之类,其中自然也包括墨蛇君。 站在那尊同样凝聚了少许愿力的半人半蛇神像前,他笑了笑,轻声说道:“墨蛇君可在?在下青羊观吴解,有事想要和阁下好好谈谈。” “咦?!”一声惊呼从神像处传来,然后一个人影便从神像中走了出来,向他行了一礼,答道,“妾身墨玉,拜见青羊观上仙,不知上仙有何吩咐?” 第十八章 墨蛇 从神像上下来的,是一位身材修颀、亭亭玉立的女子。 她的个子颇高,差不多跟杜若一般高,跟吴解不相上下。但比起英气勃发可谓女中豪杰的杜若,她的气质则显得柔婉娇弱,让人一看就心生怜惜之意。 这女子有着一张精致的瓜子脸,眉似柳叶、眼含流波,油然生出一股哀愁之意。一身绣着小小碎花的黑色绸衣贴在身上,遮不住婀娜的身姿,反倒越发衬出肌肤如雪,更加显得娇嫩。 柔顺的黑发一直垂到腰际,既加强了那种温柔娇弱的气质,又让人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在她曼妙的身材上,而她的身材曲线却和这娇弱的气质截然相反,该挺的地方丰满得惊人,而该凹的地方则更加细得销魂。 龙神庙不大,偏殿自然更加狭小,因此她此刻和吴解的距离最多只有一尺,吴解甚至能够感觉到她的呼吸。而她弯腰行礼的时候,更是几乎都要碰到他了。他习惯性地还礼,结果头一低,就从黑发黑衣之间看到了一大片惊心动魄的雪白。 吴解虽然两世为人,但类似的经验少得可怜,正确地说,他前世根本没跟这么漂亮、身材这么好的女人近距离接触过,这辈子——也一样。 眼前的美景固然动人,却让他不由得生出几分“耍流氓”的尴尬感觉,下意识地退了一步,结果这一步正好绊在门槛上。 他下盘极稳,双脚犹如钉子一般钉住,可门槛和地上的砖石便遭了秧,木头断裂和砖石破碎之声接连传来——这一瞬间,他完全忘了收敛力道。 但也正是这轻微的响声让他陡然惊醒,想起自己现在所做的事情不宜被龙神庙众人得知,急忙向那动人的女子点头致意,然后纵身一跃,抢在巡夜人赶来之前飞出龙神庙,借助无形剑的力量隐去身形,但却又留下一点足以指示方向的气息。 他急速地飞到锦湖旁边落下,脑海中却不由得还萦绕着那女子曼妙的身姿和刚才惊魂一瞥的动人景象,忍不住感叹了一句:“真是天生的尤物啊!” “可惜我死得太早了,要是我晚死个几年,一定也能……”杜若酸溜溜地嘟嚷着,目光停留在自己其实已经小有规模的胸口,深深地叹了口气。 说着,她的目光又看向正在作沉思状的茉莉,顿时转忧为喜,露出了几分释然的笑容;而让她的目光看向闭着眼睛坐在神圣之泉旁边的杜馨时,便又比刚才更加深深地叹了口气,话语间也充满了萧瑟悲凉之意。 “这个世界果然是没有公平可言的……” 吴解暂时没空理会元气少女纤细的哀伤,因为随着黑烟涌动,那自称墨玉的女子已经也飞了过来。 她甚是拘谨,远远地就落了下来,一步步走过来。而她走路的姿势颇为奇怪,走着扭着,扭动的幅度不大,却更显得摇曳生姿,加上她的身材好得过头,若是白日里在街上行走,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看傻了眼。 幸亏这次她他距离吴解比较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这才省去了很多尴尬。 “墨玉姑娘,请问你就是这庙里祭祀的墨蛇君吗?”吴解抢先问道,“我看你的神像上也有愿力,想必平时经常跟随龙君一起行云布雨吧?” 墨玉闻言,眉头一皱露出几分为难之色,垂下头去,似乎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果然知道内幕! 吴解心中顿时大喜,脸上却摆出更加严肃的表情,加重了语气:“不久前,龙族使者来到我们青羊观,跟我们谈了一件事,有关这锦湖县的事。” 墨玉顿时一愣,刚才还垂着的头猛地抬起来,惊讶地看向吴解。 “龙族的使者说,锦湖县的龙君信仰出了点问题。我不知道他跟本门的师长们具体谈了什么,但我得到的命令是:彻查锦湖龙君信仰偏移的问题,并且把它‘解决了’!” 吴解刻意将“解决了”三个字说得又慢又重,阴森森冷冰冰,令人不寒而栗。 墨玉的眼睛瞪得很大,嘴巴微微张开,显得极为惊讶。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突然回过神似地大叫起来:“我没有窃取龙君的信仰!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妹妹她亲口答应我的!” 这三句话有点驴头不对马嘴,但至少给了吴解几个重要的情报。 第一,她知道龙君信仰偏移的事情,而且很可能龙君的信仰就是朝着她偏移的。 第二,她不知道为什么龙君的信仰会偏移。 第三,龙君和她关系极好,甚至以姐妹相称。还曾经亲口答应她某件很重要的事情,很可能就是这件事导致了龙君的信仰偏移。 吴解微微一笑,面容重新恢复了和蔼:“墨道友不必着急,我们青羊观是讲道理的。” 青羊观这名门大派的金字招牌的确管用,刚才还惶急万分的墨玉很快定下神来,将一段数百年前的往事娓娓道来: 八百年前,有一条含有微弱龙族血脉的黑蛇精好不容易修炼有成,化为人形行走各地,寻求更进一步的契机。她路过了锦湖,正好遇到了锦湖龙君。 当时的锦湖龙君才刚刚成年,本事低微的她因为抽签输了而派到这里当龙君,做着完全不符合龙族天性,而且很超出自身实力的工作,诸事不顺,每天都在唉声叹气。 可锦湖里面连条道行稍稍高点,能够变成人样的水族都没有,她的满面愁容,只能对着满湖的鱼鳖。 这种百无聊赖的生活在遇到了蛇精之后终于发生了转机,龙君和蛇精一见如故,很快就成了朋友,情同姐妹。 从此,一龙一蛇便整天一起行动。她们一起小心翼翼地行云布雨,使得人间风调雨顺;她们一起扫荡各地,毫无淑女风度地跟各路魑魅魍魉大打出手;她们一起耐着性子给锦湖里面那些蠢笨的鱼鳖们讲课,不知道多少次抓狂之后,终于培养出了几个勉强不那么笨的手下;她们还一起动手,一砖一瓦地在锦湖湖底建设水府,从无到有建造出了一间精致漂亮的龙宫……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是好几十年。昔日籍籍无名的锦湖龙君已经小有名气,乡绅们捐款修建的龙神庙也终于有了不少香火,还有一位年迈的散修道士在这山清水秀之处住下颐养天年,一切都上了正轨。 这个时候,龙君突然感觉到了自己似乎有突破的契机,就决心闭关潜修一段时间。但龙君的职责是不能不履行的,她便请求自己的好姐姐帮忙暂代龙君之职,让自己可以专心修炼。 这个时候蛇精已经又有进步,道行比往常进步了很多。更重要的是她爱上了这片洒下无数汗水的土地,早已决定扎根于此。所以对于妹妹的拜托,她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下来,凭借自身的那点龙族血脉和多年的工作经验,代替龙君行云布雨、降妖除魔,维护一方安宁。 一转眼过了十几年,龙君顺利出关,道行有了很大的长进,进步的幅度令蛇精为之瞠目结舌。 一龙一蛇的生活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但龙君每隔一段时间都要闭关,每闭关一次,道行就提升很多。 蛇精看在眼里,羡慕在心里。最后终于忍不住询问究竟,才得知这是真龙血脉的效果。 这个消息让她犹如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了,连修炼的劲头都小了很多。 蛇就是蛇,再怎么努力也跟龙不能比。迟早有一天,妹妹会成为翱翔九天的神龙,而她则永远是只能在地面上慢慢爬,最多乘着雾气在空中飘荡的蛇精! 龙君心思灵敏,很快就觉察到了姐姐的不对劲,旁敲侧击之下问出了缘由。性格豪迈的她当即拍着胸脯保证会帮姐姐想出办法,然后跑去了云梦泽。 这一走就是上百年,百年之后归来的她不仅道行大进,更得到了龙族的秘法,能够将本身血脉分裂一丝出来给蛇精。虽然分量很少,但只要得到了这一丝血脉,蛇精就可以利用它来吞噬改造本身血脉,让自己渐渐朝着龙的方向进化,等到进化完成之后,再以龙蛇精血催化,就能够脱去蛇身,化为龙族。 这个进化过程或许要很久,但不管怎么说,这就是希望! 分裂血脉之后的龙君显得很疲倦,她表示自己要潜修很久,而且还要专门修炼一种即使分出精血也不会损伤元气的法门,所以请蛇精等上三百年,这三百年里面,锦湖龙君的工作就拜托蛇精代替。 蛇精自然不会拒绝妹妹的请求,于是她一边转化血脉,一边暂时充当着锦湖龙君,像以往做过很多次的那样,保佑一方风调雨顺、百姓安宁。 不知不觉,三百年就快要过了。她却发现锦湖这一带民间的信仰之力发生了偏移,不再朝着龙君流淌,而是主要流向自己了。 这种情况让蛇精百思不得其解,更为之坐卧不宁。 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初出茅庐的无知小蛇,很清楚信仰之力的偏移,意味着民间所信仰的已经不再是锦湖龙君,而是被称为“墨蛇君”的自己。 但为什么会这样呢?她不明白。 关于神道信仰的传承,九州界各大宗门尚且不甚了然,何况是区区一个蛇精呢! 可有一点是肯定的,一旦云梦泽的龙族们发现了这种情况,他们绝对不可能容许区区一条小蛇窃取本应专属于龙君的信仰之力! 蛇精一直都想要找懂行的人问个究竟,可她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既道行深厚又人品可靠的修士,直到遇到了吴解……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墨玉敛衽为礼,然后收声摒息,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吴解的判决。 第十九章 缘由 在墨蛇君墨玉刚开始自述的时候,吴解已经施展了一种并不常见的法术。 此法名曰“照妖法眼”,能够通过观察对方的气息流转,揣测对方有没有说谎。虽然面对那些老奸巨猾之辈不能奏效,但平常使用的时候,往往能够有极大的效果。 吴解觉得,这位墨蛇君不像是老奸巨猾之辈。 在照妖法眼之下,墨蛇君的气息并没有出现异常的流动,可见她说的应该是真话。 当然,这也不排除她老奸巨猾到连照妖法眼都看不出蛛丝马迹的地步。 所以吴解并没有急着表示“相信”或者“不相信”,而是沉吟了片刻之后,问了个似乎不相关的问题。 “墨道友,你知道龙君侍女吗?” 墨玉一愣,答道:“自然知道,不知上仙有什么要问的?” “跟我讲讲这锦湖县的龙君侍女,如何?” 墨玉点了点头,一五一十地说明了情况。 自从修成龙宫之后,她们就发现龙宫需要人手来打理。而那些鱼虾蟹鳖之类,成了精也是傻的。甭管怎么教导,都整天弄坏东西。无奈之下,她们只好使用了龙族传统的手法,挑选那些有一定资质的少女,予以能够缓慢改变体质的龙神印。 得到了龙神印的少女们,身体会慢慢地被龙神印改变,越来越亲近水。最后不知不觉就化为半人半鱼的水精,成为龙宫的侍者,帮忙打理龙宫杂务。 作为交换,她们的家族会得到相对于人类来说颇为丰厚的财富,而她们本人也能够以水精的身份活到二三百岁。 在这些龙宫侍女之中,有一群很特别的,就是骆家人。 锦湖县地方虽大,人口却不多,有修道资质的更是凤毛麟角。在这些人之中,她们姐妹发现一个姓骆的家族很特别,每隔几代就出现拥有优秀资质的少女。这些少女接受了龙神印之后,将会转化为半人半龙的龙精,是龙宫侍女们的领袖,而且在修炼水系法术方面具有非同寻常的天份。 吴解暗暗点头,这说法和骆瑜、安子清所说的,的确能够对得上号。 “不过这一代骆家的女儿很特别,她虽然是人类,却似乎有着一颗龙族的心。”墨玉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脸上露出了笑容,“那个丫头从小就嚷嚷着要修炼成仙,当一个逍遥天地的仙人,不肯一辈子就住在水里。” “哦?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让她当龙君侍女呢?” “这一块不是我负责的,是由当初妹妹挑选的龙精和水精们负责的。她们应该是按照妹妹的命令行动吧。”墨玉很无辜地说,“我为什么要因为一个小姑娘去破坏她的命令呢?她可是龙君啊,完全有权力征召锦湖县的任何一个百姓称为她的部下。” 吴解不置可否,沉吟了一下,又问:“那么,那个小姑娘后来怎么样了?” “我觉得她很有趣,教了她一些入门的炼气法,加上她们一族本来就收集了不少的修炼资料,慢慢地也有了一些成绩。后来云梦泽偶然有一封信要我们去交给贵派还丹真人浑天先生,我寻思着或许是个机会,就让她骑着龙马去送信……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说到这里,墨玉忍不住叹了口气:“看上仙的样子,佩玉她……终究没有能够拜入青羊观吧?” “你很关心她?”吴解不动声色地问,但心中差不多已经信了。 骆瑜给自己的屋子取名“佩玉斋”,吴解有一次问过这个名字的来历,她说“佩玉”是她的字,由一位师长从自己的名字里面取了一个字赐给她,正好和她的名字“瑜”相应,颇为合适。 “不过啊,知道这个名字的可不多哦。除了老师和我自己之外,大概也就师门的几个朋友了。” 吴解当时好奇地问过她的老师是谁,不过骆瑜却神秘兮兮地说,日后等她修炼有成回乡探亲的时候,吴解不妨跟着去看看,到时候她一定介绍老师给大师兄认识。 现在看来,只怕赐给骆瑜“佩玉”这个字号的老师,就是这位墨蛇君墨玉了。 想通了这一点,吴解的脸色顿时又和气了几分。 正所谓爱屋及乌,在同门之中,他和骆瑜的关系是比较好的。面对着骆瑜的老师,自然理所当然地应该更加客气一些。 虽然……很可能骆瑜都不知道自己那位名字里面有“玉”的老师,其实就是三百年来庇护锦湖县的墨蛇君。 通过这个看似无关的问题确定了墨玉身份之后,吴解便询问她准备要怎么办。 “怎么办?我也没想过……今年六月初九,就是三百年期满的日子。到时候妹妹会出关,分一份精血给我,然后我就开始闭关,专心化龙。”她的神情中满是憧憬,“化龙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或许还会有些风险,但不管怎么说,肯定是值得的!” 吴解微微点头——既然六月初九的时候龙君就要出关,那么不妨等一等吧。 反正现在已经是五月下旬,距离六月初九还剩了不到二十天,索性把这二十天等下来就是。 所以他除了不疼不痒地劝两句“求道之人首重心灵”、“走正道才能走得远”之类的话,就没有再对墨玉多加劝诫,而是回到了龙神庙里面,继续讲道。 因为考虑到本地如果能够有一两个修仙门派的话,或许可以帮上龙君一些忙,所以他这一次讲道的内容就比较正规,从道心和道法之间的关系开始讲,然后又讲立身与立命,讲天道与人道……说实话,大多是藏书楼一层的那些笔记里面谈到的东西,对于青羊观的弟子们来说,基本上属于老生常谈。 但这些话对于锦湖县的散修们来说,就是高屋建瓴振聋发聩的真理名言了。他们每天都认真学习,几乎每一个人都努力地想要把吴解讲的那些道理都背下来——甭管能不能理解,背下来肯定没坏处,大不了将来慢慢理解。咱们修道的人别的没有,就是有时间! 这些理论性的东西,对于内行人来说不值一提,但对于外行人来说,却往往比具体的方法还要珍贵——比方说对于做了多年的工艺,却始终没有学习过科学知识的老匠师而言,你直接给他牛顿三大定律的公式,远不如向他说明三大定律来得好。 前者只能提高他一些技术水平,后者却可能开拓他的思路,让他得到突破,成为伟大的名匠。 授人以鱼,不若授人以渔,就是这个道理。 吴解这一番讲道,不仅吸引了大量的散修,而且有不少魑魅魍魉都来偷听,甚至当他讲到一些精妙之处的时候,会发现空中出现了一些云雾,云雾之中隐隐有黑影晃动,想来是墨玉在听课。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龙神庙的讲道大会渐渐成为了一方盛事,到最后来求学的散修已经多得小院子里面都坐不下了。吴解不止一次发现有散修们为了争夺一个院子里面的座位,在距离龙神庙比较远的地方动手开打。 好在他们都知道这位讲道的杜若前辈是正道高人,不喜欢那些卑劣凶狠之徒,所以就算打架也都很克制,最多就是打得鼻青脸肿,从来没有打死打残的。 而只要不打死打残,对于体质已经非人的修道者来说,哪怕今天被打得跟猪头一样,过个两三天照样可以恢复得连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讲道大会就在这种基本安定的气氛下进行着,看起来一切都很顺利。 但不知道为什么,吴解的心中却始终笼罩着一层阴影。 他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危险正在逼近,可那危险并不是针对他的,所以他的灵感也不能很好地发挥效果。 他曾经趁着夜色让杜若出去查看,可杜若几乎把整个锦湖县都转了个遍,却没有看到任何谈得上“危险”的东西。 他有心请杜馨出马,却得知以杜馨的道行和法力,一旦出了天书世界,想要再进来就绝无可能了——至少以他目前的境界,绝无可能。 为了查探一些情报,失去这么一位可以随身教导自己的金丹老师,吴解的脑子还没坏,怎么也不会算错这笔账的。 所以他干脆不再理会那莫名的危机感,每天除了讲道之外就是修炼。 在这种生活中,他的心境渐渐明净澄澈,不止一次感觉到自己已经摸到了见性通幽的门槛。而按照茉莉和杜馨的判断,他的魂魄之力早已积累得十分浑厚,一旦踏破那道门槛,立刻就能凝魂聚魄,出入幽冥不在话下。 到了这个境界之后,修士就算阳寿耗尽死去,也能保留一份向道之心,来世很容易就会重新激发向道之心,再次踏上道途。 所以对于那些修为较低的散修们来说,见性通幽,基本上就是他们一生最大的追求。 今生已经无望追寻大道,来世再说吧……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六月初九。 吴解提前一天就打着出门访友的幌子离开了龙神庙,和墨玉一起在锦湖之中的一个小岛上等待龙君出关。 正午时分,随着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湖水之中升起一个穿着盔甲的女子,眉目间春意荡漾,走动间风情万种,看起来比墨玉更有女人味。 吴解一愣,没料到龙君竟然是这般模样。 龙君见到了他,也是一愣。墨玉立刻向二人彼此介绍了一下,结果吴解虽然面带微笑,龙君却显得有些紧张和不安。 “我们姐妹的聚会,你带外人来干什么啊……”她有些不高兴地嘟嚷着,拿出了一个金色的瓶子递给墨玉,“这里面是我花了三百年时间提炼出来的精血,你找个僻静安全的地方服下之后专心炼化,快则三天、慢则七天,必定能够褪去蛇身化为蛟龙。虽然蛟龙还不是真龙,但毕竟也是龙属了……” 墨玉并没有对此不满,欢天喜地接过金瓶,化为一缕黑烟离开,想来是去闭关了。 等她走后,吴解才向龙君询问关于信仰的问题。 “信仰什么的我才不在意呢!”龙君轻描淡写地说,“就算这龙君的位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要是姐姐这次化龙成功的话,直接把这个位子让给她也可以啊。” 吴解一愣,这才想起来龙族素来爱好自由,视龙君神职为苦差。能够甩掉这个差事,只怕她是求之不得的。 “可云梦泽那边,道友准备怎么交代呢?” 龙君一愣,脸上顿时露出了几分忧色。 “这样吧,吴某也算是稍稍认识一些龙族的朋友,不如龙君写封信说清此事,吴某替你们跑一趟,去向云梦泽说个情,如何?” 吴解并非闲得无聊,而是想要利用自己的身份,帮助墨玉和龙君,将这件事妥善解决。 不久之后,他就带着一封龙君的亲笔信,还有一颗作为信物的云梦龙族特有的明珠,出发前往南方的大泽。 等吴解的剑光消失在南方天尽头,龙君脸色一变,急急忙忙钻进水里,穿过几道阵法,来到了一间精致的龙宫。 “卞郎!祸事来了!”她的脸上此刻充满了忧色,声音也显得有些惶急,“青羊观的人来了!常言道正邪不两立,他该不会是来找你麻烦的吧?” 第二十章 双方 被称作“卞郎”的是一个英俊高挑的青年,他的相貌俊美,仪态大方,脸上的笑容透出一股令人从心底感到温暖的真挚,而他无论行走言谈,都更自然流露出端方质朴的气质,让人不由得就信任和喜欢他。 所谓“如沐春风”,大概就是指的这种人吧。 但他也有一些特别之处,那就是他的眼睛。在他的眼眶里面,是一双翠绿的瞳仁。而如果仔细观察的话,还能看到瞳孔中有绿色的火焰在激烈地跳动,宛如来自天外魔域的妖魔在欢呼狂舞一般。 他原本坐在一张石桌前面,对着桌子上的棋盘思考,听到龙君如此惶急的话语,不禁眉头一皱,但随即舒展开来,似乎一瞬间就想到了办法,显得胸有成竹。 “不要着急,先把事情详细说来听听。” 龙君很不安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最后问:“现在他去云梦泽了,虽然一个来回总要两三天,可等他回来之后怎么办?他会不会发现我们的事情?卞郎啊!他虽然自称是来调查信仰偏移的,可那会不会是在说谎?他会不会是专门来追杀你的?” “那些所谓‘名门正派’的伪君子没什么好怕的!”卞郎站了起来,微笑着走到龙君面前,脸上充满了自信,仿佛胜利唾手可得一般,“他们都是同样的嘴脸,乍看上去很厉害很强大,其实就像水泡一样,轻轻一戳就破了。” “这锦湖早已被我们经营得犹如铁桶一般,莫说区区一个青羊观的弟子,就算来几个他们师门长辈,也休想攻破我们的防御阵法!而且你看,他显然已经被我们用以遮蔽天机的法术给迷惑了,被你略微一说就主动跑腿去送信……你觉得这样一个没本事的家伙,有什么好怕的?” 被他这么一劝,龙君的忧色顿时舒展了很多,但还是忧心忡忡地问:“打败一个容易,可这些名门正派都是成群结队的,而且打了小的就来老的……咱们总不能一直就这么打下去啊!” “白夜千魂幡已经完成了九成以上,还差不到一百个魂魄就完工了。等这个做完,我们立刻就走!”卞郎微笑着说,“我们花了近百年的时间才攒了这么多出生在‘白夜’的魂魄。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现在放弃的话,岂不是太可惜了!” “可是……” “不用担心,一百个魂魄很快就能到手。到时候我们就远走高飞,一起回天外天的小世界,回到我天外神门世代居住的花花世界,再也不管这滚滚红尘的俗事。” 卞郎的笑容越发和蔼,眼中的绿色火焰却跳动得越发激烈,火光甚至映了出来,将他的笑容映成一片诡异的绿色。 龙君似乎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乖乖地点了点头,坐在一边的石椅上,幻想着天外天的美景,幻想着两人双宿双栖,不由得有些入迷。 她的笑容甜美羞涩,充满了少女的遐想和憧憬,然而在那对龙族一贯的金色瞳孔之中,同样跳动着两团青绿色的幽幽火焰,金色的瞳仁和浑浊的绿火交相辉映,充满了令人不安的气氛。 卞郎站在那里想了一会儿,便摇摇头,朝着龙宫的花园走去,像是要散散心似的。 他走过很多侍女和水兵身边,对每个人都微笑着点头打招呼,极是老朋友一般亲切。 而每一个侍女和水兵也都同样会向他点头致意,看起来彼此的关系很好。 不过当他们抬起头来的时候,赫然可以看到每个人的眼睛里面,都有两团浑浊的绿色火焰在幽幽跳动,而他们的笑容,更和卞郎脸上的笑容一般无二,就像是把他的表情画在了他们的脸上。 除了这貌似真挚的笑容之外,无论侍女还是水兵,都再没有别的任何表情。 卞郎一直走到无人看守的花园中,脸上的笑容才收敛起来,换成了一片凶狠之色。 “青羊观的人怎么突然出现了?难道他们发现了我的计划?”他眉头紧锁,显然并不像刚才说得那么轻松,“要不然的话,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计划快要大功告成的时候来?” “或许他自己并不知道,但背后的那些老鬼们算出了什么……这些老鬼们的占算之法真是太麻烦了!可恨我心宗没有善于占卜的人,血宗的那个老东西又总是以身体不好为由不肯帮忙……那老东西二百年前就说身体不好寿元将尽,可到现在都没死……”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最后深深地叹了口气,脸色渐渐坚决,眼中凶光四射。 “现在时间紧急,也不能再顾那么多了!马上就让龙君施法来掀起洪水!只要淹死的人足够多,总是能够找到合适魂魄的!” “只是……可惜啊!这家伙虽然中了我的心魔大法迷了本性,再也不能得到信仰之力,但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力量也非同寻常。本来想要把她带回门中炼成法器或者丹药,现在只好浪费了!” “不过这样也好,锦湖龙君不忿信仰被部下夺走,想要兴风作浪报复苍生。犯下无边杀孽被天打雷劈,连龙宫都被轰成一片灰烬……这样谁都追查不到我的痕迹了!” “只要炼成了白夜千魂幡,这次三教大战,入道层次之中我定然所向无敌!为我神门立下大功的话,有的是天大的好处,何必在乎这区区一条小母龙!” 他的脸上浮起了笑容,但却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对了!既然决定要走了,那么那份做了手脚的精血就没了用处……为了防止被看出名堂来,干脆就废物利用一下,用它们引来域外魔火吧!” “锦湖龙君杀孽太重被天打雷劈,墨蛇君修炼邪法,化龙之际被域外魔火烧死。不知道那些名门正派的弟子们看到这样的结果,会是什么表情呢……” 他越想越得意,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声爽朗清澈,回荡在龙宫之中。 听到了他的笑容,上至龙君下至虾兵蟹将,龙宫里的每一个人都笑了起来,只是他们的笑容全都显得有点僵硬,仿佛脸上戴着一个面具,面具上赫然正是卞郎的笑容。 吴解并不知道龙宫里面发生的事情,他此刻正驾着遁光朝着南方的云梦泽飞去。 他飞着飞着,剑光的速度慢慢地慢了下来,脸上也渐渐浮起了疑惑之色。 “奇怪啊……为什么我要替龙君她们跑腿?这种事情,难道不应该由龙君和墨蛇君一起去云梦泽奏请龙王吗?她们不去,我一个人去,这是什么道理?” 他越想越纳闷,忍不住降下剑光,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和茉莉她们商量起来。 “你们说我这究竟怎么了?做好人好事也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吧!是不是这段时间被人当前辈恭维太久了,所以就有些飘飘然,因此喜欢大包大揽的?” “差不多吧……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啊。”杜若倒是并不反对,“能者多劳嘛,反正有龙君的亲笔信和明珠作为信物,这一趟应该能够顺利。你既然都被称作前辈、上仙了,那么跑一趟也没什么嘛。” “答应的事,就要做到。”杜馨言简意赅,却说到了重点。 不管吴解怎么想的,既然已经拍着胸口把这事情答应了下来,那就一定要做到。 言而无信不是正派人士的做事风格,而且这事说大也不大,不过就是跑个腿而已。权当这次买个教训,以后不要再被人捧两句就飘飘然,那也就行了。 吴解正要再次纵身飞起,茉莉却冷笑着开口了:“嘿嘿!师傅啊,你还没看出点名堂来吗?” 吴解一愣,问:“你看出什么了吗?” “当然!那个龙君身上……你有没有看到信仰之力?” 吴解回忆了一下,点点头。 锦湖龙君虽然三百年来都没有履行神职,但民间的崇拜和祈祷依然是冲着龙君去的,她身上自然有着浓厚的信仰之力。 “可你有没有注意这些信仰之力的‘新旧’?”茉莉脸上满是讥笑之色,“堂堂龙君,按说应该有很多信徒,这一点咱们在祭典的时候也看到了。可你在她的身上,看到千万信仰凝结而成的神光吗?” 吴解又是一愣,闭上眼睛,仔细回忆起来。 渐渐的,他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的确正如茉莉所说,龙君身上虽然有着深厚的信仰之力,但这些信仰之力却显得有些暮色沉沉,似乎很久都没有得到补充;而且最重要的是,按说一个在职的神灵,头顶必定有万千信徒的祈祷祝愿凝结成的神光,可她的头上却根本没有! “这意味着什么?”他沉声问道。 “在墨蛇君的身上,我们看到了信仰之力,可也没看到神光——那么这里人们的祈愿祝福之力,究竟哪里去了呢?” “可能是消散了吧。被祈祷者不履行职责的话,神光就会消散。”杜馨猜测。 “但明明有人在履行神职啊。” 吴解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他向茉莉询问究竟,却得到了很意外的回答。 “我当年学过的东西很有限,只能看出这些问题,却看不出这些问题意味着什么。”茉莉理直气壮地说,“我只是个兔子嘛,你不应该指望一只兔子什么都懂。” 吴解差点一头栽倒,哭笑不得长叹一声,依旧纵身飞起,朝着云梦泽飞去。 既然没看出问题,那事情就还得照旧办理。 反正不管怎么说,只要墨蛇君继承了锦湖龙君的神职,这件事就可以有个比较妥当的结果。 追究太多没啥意义,结果好,那就行了。 第二十一章 通幽 云梦泽是位于南方的大湖,九州世界最著名的地理书《山川志》里面如此介绍:云梦大泽,茫茫无边,泛舟千日而不见彼岸。或曰通天之泽,或曰千湖之母。土人相传,水底有五色神龙滋蔓,子子孙孙无穷尽。天下百水千川,一切江河湖泊,水伯皆出于此。土人又传,云梦虽大,湖心不可入也,龙性甚傲,见头顶舟楫,必怒而覆之,一舟皆亡无余也! 这话大概说了几件事,第一:云梦泽很大;第二,云梦泽里面住着龙族,天下水族龙君多出于此;第三,龙族不喜欢别人在他们头顶上招摇,想作死的大可以这么做试试看。 这三点吴解都知道,而他也绝对不想挑衅龙族的骄傲,所以当他来到云梦泽的时候,就找了个僻静无人的地方,站在湖边以法力凝结了一道符箓,送入水中。 这道符箓没有任何战斗效果,它就是一个证明外加传信符,证明青羊观的人来了,并且简单说明一下来意。 混江湖的人,去陌生人家里拜访的时候要准备拜帖,拜帖上写明自己的身份和来意;而文士或者官员之间拜访,也常常先送上拜帖以为礼。这样的习惯,仙门之中同样也有。 吴解的这道符箓,就是青羊观专用的拜帖。 将符箓投入湖水之后,他就搬了块干净的白石摆在湖边,坐在石头上安心调理气息,宁心静思。 反正云梦泽龙族一时半会儿不可能有答复,所以他干脆就趁这个时间,好好梳理一下思绪,考虑一下来到锦湖县之后各种事情的得失。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他的思绪也一点一点深入,发现了自己这段时间很多做法和往日截然不同,就算是被人吹捧了之后飘飘然,似乎也飘飘然得有些过头了。 仔细想起来……倒像是思绪受到了干扰,脑子有些不够清醒了似的…… 难道说……他才只是百炼境界,就有幸享受到了一般凝元巅峰冲击还丹境界时候才会遭遇的“心魔”吗? 那可真是太有面子了! 心魔,是域外天魔对人间影响力的具现,是由修士心中的杂念混合着法力而形成的执念。这种执念往往诞生于无形,不知不觉就让修士迷失了前进的方向,朝着不符合自己本性的道路走去。 那样的路自然是死路,而且很多人都会在这条路上犯下各种令他们追悔莫及的错误。其中更有一些会被魔心入侵,化为域外天魔在人间的信徒,死后甚至连转世投胎都不行。 更加可怕的是,这些被魔心入侵的修士们死后,魔心也不会立刻消散,而是会化为魔种潜伏,只要机会合适,就会钻入其他修士的体内,影响他们的身心,让他们越来越朝着魔徒的方向发展。 最终的目标,自然是召唤域外天魔降临人间。 比方说当年害死杜若、最后死在吴解手下的三山道人,很可能就是遭到了魔种的入侵。否则他区区一个应该连炼罡都没达到的修士,怎么可能懂得召唤域外天魔的方法! 吴解回顾自己的行为,不禁怀疑自己是否也被魔种影响了心灵。但茉莉立刻就否决了他的猜测——不论那魔种隐藏得多么深,都不可能躲过她的眼睛! 在魔道的问题上,她是当之无愧的权威! 既然不是魔种入侵,那会是什么原因呢? 吴解正在思考,面前的湖水却突然分开,一群虾兵蟹将簇拥着一个穿着银白盔甲的少年从湖水中升起来,向吴解拱手致意。 “云梦泽敖七,见过吴道长!” 敖七是云梦泽大龙君——就是俗称龙王的那位——的第七位儿子,今年不到二百岁的他,在龙族之中还只是个小孩子。 听说青羊观的后起之秀吴解来访,他便自告奋勇出门迎接。结果还没出水,就看到一位身穿淡青色法袍的高大青年,安安稳稳地坐在湖边白石上沉思,仪态悠闲,充满了飘逸出尘之气,顿时心中升起了几分佩服之意。 敖三太子并没有对自己在青羊观比武失败的事情做掩饰,所以敖七知道自己这位素来骄傲的兄长这次栽了跟头,堂堂一个炼罡多年的前辈败在了百炼境界晚辈的剑下。若非对方手下留情,恐怕就算能够保住性命也会身负重伤。 所以他对于吴解便充满了好奇,想要看看这位被兄长称之为勇武过人、剑术通玄的年轻高手究竟何许人等。 结果这一见,的确正如自己猜测的一样,是一位充满了飘逸之气的出色人物! 人的偏见是很可怕的,龙也一样。 敖七太子既然认定吴解是充满了飘逸之气的仙人,这个观念就不会轻易改变,无论吴解怎么解释,他都只觉得吴解是谦虚,于是对吴解就越发地佩服,对青羊观这正派名门也充满了向往,甚至在念叨着“等我长大一些,也要去青羊观求学”。 对此,吴解只能暗暗叹气。 来青羊观求学?不知道憎恨龙族的安子清看到一个正牌的龙族出现,会不会愤怒地拔刀就砍呢…… 在敖七太子的迎接下,他进入了华丽得让凡间宫殿变成狗窝的云梦龙宫。 进入龙宫之后,他突然觉得心中似乎有灵光闪过,头脑猛地变得清晰了起来,一些这段时间一直没想清楚的事情一瞬间就变得清清楚楚,仿佛拂去了心头的一层纱,整个人就像是从迷雾之中闯了出来,眼前豁然开朗。 最重要的是,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在思考的“生死”的问题,终于有了一个清晰的概念。 生命是很重要的,但世界上还有很多比生命重要的事情。爱惜生命是正确的,不过死亡也没什么可怕的。 生和死,其实只是无尽的循环。而诸如他这样的修士所追求的,就是超越这个循环之上,成为永恒的存在,不再被生死约束,甚至于不再被任何东西约束,得到彻底的超脱! 这些道理他以前都懂,但直到此刻,他才真正地“理解”了它们。 这中间的奥妙很难说明,就像是一个人已经学习了很多驾车的技术,比方说该怎么把握方向盘、怎么看路标、怎么控制油门和刹车、怎么换挡……等等等等,但只要他没有真的开过车,没有通过实践掌握开车的技术,他纵然背上了再多的驾驶知识,也不能算会开车。 过去的吴解,虽然懂得很多关于生死的道理,但那就像是背上了很多的驾驶知识,始终只停留在文字上;而从现在开始,他真正体会到了生死之间的境界,体会到了生死轮回的感觉,就像是真的坐进了驾驶席,开着一辆汽车在路上行驶。 他领悟了生死之理! 于是他的脚步突然顿住,目光也渐渐迷离。 在他的眼前,原本什么都没有的空中突然出现了灰色的雾气,而他的心绪则不由自主地被这灰色的雾气吸引,下意识地朝着雾气走去,踏入了雾气之中。 周围景色猛地一震,从金碧辉煌的龙宫化为了一片幽深黑暗的世界,冰冷的风呼呼地吹着,仿佛要将所有的一切都吹成冰块似的。 但当冷风吹到他身上的时候,一股热力突兀地从他心底涌起,化为金红色的火焰缭绕全身,将冷风完全隔住,半点都吹不过来。 在这团火焰腾起的时候,他似乎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被烧毁了,眼前也顿时明亮了许多。 借着这股火焰的照明,他清楚地看到自己正站在一片干枯的大地上,脚下的泥土一块一块板结着,寸草不生。而在不远处,正有几团明亮的火焰停在那里,其中一团火焰呈现出耀眼的金色,让人一看就心生温暖,而另外几团火焰的颜色就晦暗许多,甚至若隐若现。 他极力地朝着远处看去,却只能看到一片茫茫的干涸大地,以及很多大大小小的火焰。 其中有几团火焰是那么的耀眼,那么的明亮,以至于他才刚刚朝着它们看了一眼,就觉得整个人犹如被迎面撞了重重的一下,整个人都被撞飞起来。 灰雾再次出现,然后他就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龙宫之中,站在那里发呆,周围是一群惊讶的虾兵蟹将,而敖七太子则目瞪口呆地站在不远处,眼中充满了敬佩之意。 “见性通幽!”和他的目光对视了一下,敖七太子总算回过神来,忍不住高声大叫,“你竟然在踏入龙宫的一瞬间见性通幽了?这简直太神奇了!果然不愧是名门高徒!下一次青羊观招收弟子的时候,我一定要去拜师学艺!” 吴解这才回过神来,恍然大悟。 刚才那一瞬间,自己终于堪破了生死界限,踏进了入道三境的最后一关,通幽境界。 而刚才他所看到的景象,其实就是魂魄无意之间进入了冥界。 那些大大小小的火焰,就是龙宫里面的众人;而那几团耀眼得可怕的火焰,自然就是师叔所说的“龙祖”们了吧…… 即使身在龙宫之中理应守礼,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就在吴解踏入云梦龙宫的瞬间,锦湖龙宫里面正在静坐思考的“卞郎”突然脸色一变,皱起了眉头。 “心魔大法受到了干扰,那个吴解已经进入云梦龙宫了吗?”他念头一转便猜到了原因,但并未有半点担心不安,“没关系,只要你离开了云梦龙宫,就免不了再被心魔大法干扰。我也不指望能够像控制龙君她们这样控制你,只要影响你的思考,让你的思绪不能清晰,就足够了!” 可才过了几秒钟,他的脸色便突然大变,正要急急忙忙施法,却还是慢了一步,吐出一大口血来。 “心魔大法被破了!这家伙竟然正好在龙宫里面堪破生死,见性通幽了!” 他愤怒得几乎要大吼,没料到自己最擅长的无上神通居然就这么在机缘巧合之下被破去。 他的心魔大法威力无比,能够潜移默化之下控制别人的心神,就算是道行比他高一些的也难以摆脱。想要破解这门法术,必须先将其威力压制到最低,然后用强大的精神力将其击破。 吴解身在云梦龙宫里面,龙宫的守护大阵自然将心魔大法的威力压制到最低,而此时吴解堪破生死,一举踏入通幽境界,借助境界突破的这个瞬间高涨的精神力,一举击溃了他的心魔大法。 心魔大法威力无比,但破绽也很明显,一旦被破,整个法术的运转都会暂时停滞。他对于整个锦湖县的渗透自然完全失效,就连对龙君等人的控制也被削弱了很多。 更要命的是,他还因此受了重伤——需要修养至少十天半个月的重伤! 但是,他真的还有十天半个月的时间来慢慢养伤吗? 这位魔道心宗年青一代的后起之秀沉思着,忍不住咬牙切齿。 第二十二章 惊变 魔道有很多宗门,心宗——或者说“心魔宗”——是其中相当强盛的一支。这一支虽然人数不多,但每一个都有着诡异的能力,其镇派绝学“心魔大法”阴损异常,防不胜防,号称魔中之魔。 心魔宗目前有七位入道境界的弟子,其中最为出色的名叫卞烈泉。他已经在入道境界停留了近四十年,到现在还没有聚炼罡气,目的就是为了在五十年一度的三教大战之时,以绝对的优势横扫入道级数的敌人,博取魔道各派为胜利者准备的丰厚奖励。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离开了魔道居住的天外天,潜入人间,并且冒着被云梦泽龙族发现的危险控制了锦湖龙宫上下。 心魔大法奥妙无方,包括龙君在内的所有人都被他不知不觉控制,将这个才来了不到十年的家伙视为和龙君结识已经几百年的爱人,丝毫没有觉得这说法有什么问题——龙君闭关都快三百年了,要怎么才能认识这么一个爱人? 这几年来,他一方面不断消耗真气炼就心魔丝,向着锦湖县的各处铺展,以加强心魔大法对于整个锦湖县的渗透,另一方面就是在收集所谓“白夜”出生的魂魄,炼制一件特殊的法器。 “白夜”这个词有双重含义,第一指的是月亮已经升起,太阳已经落下,但天空还没有全黑的这段时间,第二指的是命格独特,五行之中“金”的成分特别多,以至于凝成所谓“白金命格”的那种人。 只有在白夜时分出生,具有白金命格,才是他所要收集的魂魄。 集结一千个那样的魂魄,便能炼制一件特殊的法器“白夜千魂幡”。 这件法器兼具了锐利、厚重和轻灵三重性质,明明轻得无形无质,却锋利得可以轻易摧金断玉,更能够将力量放大到几十倍。是比起那些炼罡甚至于凝元层次的法器也毫不逊色,在入道层次自然更是足以横扫任何敌人。 要不是借助龙君渗透了几乎整个锦湖县,他无论如何也制造不出这样的法器来。 现在虽然心魔大法被吴解机缘巧合之下破除,令他身负重伤,但只要白夜千魂幡完成,他的这一番谋划就可以算基本成功。 而为了炼成这件法器,收集到最后的一些魂魄,他已经不再顾忌可能带来的麻烦了! 在锦湖之中,水族们正在兴起风浪;在天空之上,龙君正在行云布雨。 他要抢在正派修士们前来阻止之前水淹整个锦湖县,一口气把剩下的魂魄全都凑齐! 至于这番杀孽会带来什么后果……反正是龙君自己想起来去做的,跟他没关系…… 卞烈泉坐在龙宫之中,通过守护龙宫的大阵感觉到外面的水势不断加强,因为受伤而有些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少许喜色。 “现在,就只有等了。”他看着法台上那件正在缓缓成型的苍白旗幡,微笑着点点头。 “只要那些该死的伪君子们来得迟一点就行……” 而他嘴里的伪君子们正在干什么呢? 吴解正在云梦泽龙宫闭关调息。 他是来送信的,不过对于刚刚成功踏入通幽境界的他来说,此刻最重要的是进行一个短暂的闭关,好好稳定境界。其余的事情,都可以等等再说。 “这件事当然没问题,不过……那两个混账实在是太不懂礼数了!”因为大龙君闭关,云梦泽的事情由他的妻子,也就是诸位太子的母亲负责,这位云梦泽的王后不假思索地答应了锦湖县龙君更替的事情,然后对于龙君和墨蛇君居然敢让吴解替她们跑腿这一点大为不满。 “吴小友,你还是闭关个两三天修养一下吧。这次你一口气踏破‘知幽’、‘观幽’、‘入冥’、‘出冥’四步,精神上的损耗一定很大,需要好好休息,以稳定境界。”她以不容反对的气势说道,“至于那两个没礼貌的混账,让她们等等!” 见吴解想要为龙君和墨蛇君说好话,她直截了当地拦住了吴解的话头:“我们龙族是讲规矩懂礼仪的,这种大事怎么也该她们自己来请示,结果她们倒好,怕被责罚,就让你来送信……真是岂有此理!” “小友切勿再劝,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哀家这便已经派出殿前武士去将她们抓回来责罚了……” 在这种情况下,吴解还能说什么? 他只能乖乖接受王后的好意,在云梦泽龙宫之中闭关修养。 反正锦湖龙君和墨蛇君三百年都等下来了,也不在乎多等个三五天吧…… 锦湖县发生的事情,卞烈泉的谋划,等等的一切,他全然不知情。 虽然他对于那边的情况一无所知,但却也还有人能够在千里万里之外感觉到情况。 那就是骆瑜。 经过这段时间的苦练,她终于凝成了天一真水,顺利出关。 出关之后,她很快就发现安子清似乎对她特别在意,简直就像是成了跟屁虫似的,整天都跟在她身边。她走到哪里,这家伙就跟到哪里;她回屋休息,这家伙就在屋外打坐。 “你有什么事情就明说,这样跟着我,我觉得很不舒服!” “大师兄说你的状态不正常,要我多照顾你一点,防止你一不小心把自己给弄死了。”安子清一个字都没提到锦湖,“本来我是不愿意的,但大师兄开了口,我也不好意思拒绝。唉!谁叫我是本门当代最擅长医术的呢……能者多劳,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 骆瑜自然不相信他的说法——安子清绝对属于不擅长说谎的那种人,虽然嘴上一点口风都没露,但那滴溜溜转着却不敢和她对视的眼神,已经将他无情地出卖了。 骆瑜眉头一皱,便要追问下去,但转念一想却还是没有开口。以安子清的性格,她就算再怎么追问,不肯说的终究也还是不肯说,哪怕是要跟她大战一场,他也绝对不会把他认为需要保密的事情给说出来。 既然做不到,那就只好算了。 所以她干脆定下心来专心修养,一边运用天一真水滋润身体,加快百炼锻体的进度,一边好好推敲大师兄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天天气不错,她偶然心血来潮找易悌下棋。两人来到精舍区中央的小广场边上,在石头棋盘两边坐下对弈,不远处的池水旁,某个姓安的家伙正在对她虎视眈眈,目光中满是警惕。 这些年来,骆瑜早已习惯了安子清对她的敌意,习惯成自然之后,倒也不觉得怎么样。但易悌可没经过这种阵势,顿时觉得有点不自在,下棋的时候频频朝着安子清那边看去,精神也难免有点不集中。 结果不一会儿,他就出现了昏招,被骆瑜吃了好几个棋子,占据了棋盘上的主动权。 易悌是个很在乎输赢的人,吃了亏之后顿时就把安子清抛在一边,专心盯着棋盘,再不肯有半点分心。 于是两个人专心下棋,旁边安子清则远远地看着,这一幕乍看上去倒也还算和谐……只要忽略安子清那阴沉沉的眼神就行。 骆瑜的棋艺很好,既然占了优势,就绝不会轻易放松,在棋盘上步步紧逼,杀得易悌节节败退。但易悌不愧是名动南方的大才子,很快就稳住了阵脚。他知道自己已经吃了亏,稳稳当当地下到终局的话必败无疑,索性到处开战,将整个棋局搅得混乱,黑白双方犹如犬牙交错,一时间不知道多少处都陷入搏杀之中,形成了极其纷乱细致的局面。 在这种局面之下,无论是败中求胜的易悌还是要稳定战果的骆瑜,都不得不集中了全部的精力,一点也不敢放松。 骆瑜深深地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棋子落下,心中却殊无半点轻松之意。 她已经算了好几次,接下来这轮对杀,自己是会有一些优势的。但对手是易二郎的话,就算计算再多次也无法有任何的把握,因为易悌经常会施展出神来之笔,从意料不到的方向出手,将整个棋局逆转。 这一步走下,易悌也陷入了沉思。骆瑜正想稍稍松口气,突然胸口一阵剧痛,仿佛被火烧了一般。 她忍不住轻呼一声,伸手抓住了脖子上的红线,将一枚已经变得通红的护身符从贴身内衣里面拽了出来。 这枚护身符原本是一片黑色的鳞片,总是能够带给她清凉的感觉,但此刻它却变得火热滚烫,几乎要将她烫伤。 能够将百炼境界即将大成的她烫到痛呼出来,这鳞片的温度可想而知! 但此刻骆瑜已经顾不上疼痛,她紧张地看着变得火红的护身符,心中满是不安。 这枚护身符,是她准备离家求道的时候,那位一直照顾她,赐她字号,教她入门道法,指点她如何与家人相处,最后帮她争取到这个机会的老师所赠。 她知道这护身符的来历,那是老师从自己真身取下的鳞片,是经过了老师多年祭炼,并且有人间功德之力加持的宝物。带着它在身边,可以让她得到好运,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十年来,她一直都将护身符贴身戴着,常常感受着它传来的清凉,回忆起当初老师对自己的关心和教导。 她原本已经想好了,只要炼成罡气,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仙人,就动身返回故乡去见老师,告诉她学生终于成功了……可却没料到,今天却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连这片鳞片都变成了这个模样,老师她究竟怎么了! 第二十三章 灾害 骆瑜的异状,护身符的变化,易悌和安子清自然看得清清楚楚。 易悌眉头一皱,正想要说什么,安子清已经冷哼着将一颗药丸扔了过来。 “冰魂丹,可以清除火毒。”他似乎满不在乎地说,“你那护身符有问题,刚才明显有大量火毒传来。就算你有天一真水护体,也要当心被火毒灼伤。这东西是我们炼丹师必备的,清除火毒有奇效,赶快服了它,免得大师兄说我办事不力。” 骆瑜依言服下雪白的冰魂丹,顿时一股清凉之意升起,灼痛感觉全部消失,整个人都轻松了几分。 但她却没有半点高兴,目光死死地盯着化作火红的鳞片,眼中满是忧色。 “究竟怎么了?”易悌劝道,“有什么麻烦就说出来,这里有我们这些师兄弟,还有各位师长,天大的麻烦也能帮你解决。” 但骆瑜却没有说,她左右看看,最后目光落在了那个小池子上。 “这个池子有什么特别吗?” 安子清嘟嚷着,还是乖乖让开,让她来到池子前面。 骆瑜将火红的鳞片放进池水,清澈平静的池水顿时冒出了许多水汽。她不顾这些,咬破手指,将鲜血滴进池水之中,默念口诀,发动了水镜之术。 池水飞快地荡漾起来,顷刻间映出了一座湖泊,湖泊边是城镇和农田,田地里绿油油一片,好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但骆瑜所要找的并不是这些,她焦急地操纵着水镜飞快地移动,过了一会儿,终于停在了一间湖边的小石屋上。 这座小石屋看起来很简朴,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装饰。但墙壁上爬满了翠绿的藤蔓,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小花在次第开放,倒也颇为清雅。 乍看上去一切似乎都没问题,但她却知道此刻所见的并非真实景象,而是根据自己内心的记忆和想象所描绘出来的虚像。 想要把虚像变成实像,以前她是做不到的,但自从炼成天一真水之后,这就再也难不倒她了。 默运真气,将体内真水凝出一滴,那墨黑的水滴轻轻落入池水之中,平静清雅的景象就像是被锤子砸碎的镜子一样瞬间粉碎,然后剧烈地晃动起来。 与此同时,她的法力被源源不断地吸入水面之中,直到全身法力去了接近四成,水面才稳定下来,重新化成镜子的模样。 只是,此刻镜子里面映出的,却是一副骇人的景象。 湖泊之中浊浪滚滚,天空中大雨倾盆,农田已经被淹没了许多,围着湖泊的堤坝上站满了人群,很多人都在朝着湖水磕头祈祷,也有一些看起来像是修士的人正在施法加固堤坝…… 但骆瑜一点都没有在乎这些,她的目光已经完全水镜中央的景象吸引了。 小石屋此刻化作一片通红,那些藤蔓早已烧成灰烬,雨水落在石屋上,顷刻间化作无数的水汽,形成一团浓厚的白雾将它罩住。 白雾之中,隐约可以看到石屋里面已经化成了一片火海,鲜红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烧,隐约还能看到一些妖异的绿色正在狡黠地在火焰之中跳动,而这片火海之中,隐约有个黑色的影子正在翻滚挣扎。 “这是怎么回事?”易悌还好,安子清已经忍不住发问,“你这法术倒也厉害,可那些景象是什么意思啊?难道真有什么地方发生了水灾?为什么房子在大雨里面烧成这样?” 但骆瑜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惶急地东张西望,最后目光看向了悬浮在空中的祖师堂。 “喂喂!你想要干什么?”安子清被她火热的目光吓了一跳,急忙劝道,“那可是祖师堂!你不要作死啊!” 骆瑜一言不发,猛地跪下来,朝着祖师堂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脑门将地上的石板撞成了碎块,而额头上也顿时鲜血淋漓。 这下连易悌都吃了一惊,急忙拿出金疮药——他当年被人打了太多次,后来就养成了随身带着很多金疮药的习惯。 可还没等他将金疮药递给骆瑜,骆瑜已经站了起来,盯着水镜之中的景象,咬咬牙一口鲜血喷了进去。 随着这口血喷出去,水镜里面的景象猛地旋转起来,化作一个小小的漩涡。 她立刻纵身一跃,直接跳进了漩涡里面。 安子清一愣,下意识地大叫“不许跑!”,也跳进了漩涡。 易悌呆呆地眨了眨眼睛,但立刻就回过神来,手一翻,一道剑光将他包裹住,冲进了正在迅速平息的漩涡里面。 这漩涡平息得极快,易悌的剑光刚刚冲进去,它就几乎完全平静了下来。 随着一声清啸,一道光芒从远处疾驰而来,朝着漩涡冲去。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将小池炸成碎片,却没能冲进漩涡里面。 剑光收敛,化作持剑而立的李逍遥。他皱着眉头沉思片刻,便纵起剑光飞向韶光堂。 又过了一会儿,一道明亮的剑光从韶光堂里面飞出去,呼啸着划破长空,朝着南方飞去。 ……吴解伸了个拦腰,舒展了一下身体,从静室里面走了出来。 这一趟闭关,比他预计的时间短很多。才仅仅一天,他就已经完全稳固了通幽境界,实现了闭关的目标。 虽然云梦龙宫的静室的确很适合闭关,但他可不想在这边拖太久。既然已经稳固了境界,那么不如赶快出发算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就算龙族的执掌者自己都说不着急,他也不能真的不着急啊。 他已经稳定了通幽境界,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缓慢地从幽冥世界汲取生死轮回之力滋养魂魄,等到魂魄强盛到可以在幽冥世界化出形体来,就可以尝试着在生死之间凝练罡风。 这中间没什么太大的难度,慢慢积累就是。 事实上,只要达到了通幽境界,本身的资质运气也不是太差,又有合适的功法,由通幽而至炼罡,只是一个积累的问题罢了。 只要积累足够,自然水到渠成。 按照杜馨的估计,以吴解的情况,大概积累个二十到三十年,就能够凝练出罡风,顺理成章地踏入炼罡境界,成为可以出入青冥腾云驾雾的真正仙人! 听到吴解出关的消息,敖三太子便带着弟弟敖七来见他,并且表示两人要跟他一起出发,去锦湖宣布王后的旨意。 “那两个混账不懂礼数,我们却不能不懂。”他说,“龙君更替乃是大事,是要昭告上苍的,没有一个正规的仪式怎么行!” 看他那满脸不高兴的样子,吴解可以预料到届时锦湖龙君和墨蛇君一定会被骂得狗血喷头,没准还要罚跪挨打…… 不过这是龙族的内务,他无权干涉,想来怎么也不至于打死打残就是了。 有敖三太子这位炼罡多年的大高手带队,他们飞行的速度快得惊人,只用了半天时间就从云梦泽飞到了锦湖县。 但此刻锦湖县的情况却远远超出吴解的预料:暴雨倾盆,浊浪翻滚,洪水泛滥。 “这……这是怎么回事?”站在敖三太子凝练出的罡云之中,吴解目瞪口呆,“我出发的时候,一切不都还是好端端的吗!怎么才几天的功夫就这样了?” 敖三太子并没有开口,只是眉头紧锁,目光冷冷地扫过天空的乌云和地上的洪水。 “看来,这件事恐怕不能就这么算了!”他冷笑着,突然张口一吸,如同饮水一般,将漫天乌云全都吸了进去,于是暴雨顷刻间停止,又是一片朗朗青天。 他微微皱眉,又朝着地面一吸,将满地泛滥的洪水也全部吸掉,一场大灾难便被消弭于无形。 连续施展了两个规模极大的法术,即使敖三太子功力深厚,也不由得有些头晕气虚。他降下云头,让吴解和敖七去了解详细情况,自己则纵身一跃,跳进了锦湖之中。 “吴道友,龙族自有法度,请不要插手!” 临走之时,他如此叮嘱。 吴解知道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看敖三太子的意思,恐怕锦湖龙君这次要凶多吉少了。 敖三太子的话语神情,很明显是要清理门户的样子。而以他的神通本领,那锦湖龙君怕是连一招都撑不住。 上次见面的时候吴解就已经看出来了,锦湖龙君目前也不过就是百炼境界罢了。虽然平时她可以借助锦湖神职来加强法力,可面对着高级的龙神,她的神职将会无从施展,只能束手就擒。 “七太子,按照你们龙族的规矩,这事情该怎么办?” “降灾乃是大事,必须得到父王或者母后的批准才可以实行。未经许可擅自降下灾难的,视情节严重程度处罚。这次的灾难已经达到了毁灭性的地步,视同谋逆,死罪!” 敖七的回答让吴解忍不住叹了口气,暗暗嘀咕:“这叫什么事啊!锦湖龙君难道闭关闭糊涂了?自己找死吗?” 此刻灾难已经平息,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点什么,便和敖七施法隐去身影,在堤坝上边走边聊。 二人正聊着,突然感觉到前面有法力流动,朝着那边看去,只见一座石屋猛地炸裂,一条比人还粗,比十几个人还长的黑色巨蛇从石屋里面腾起身体,朝着湖面发出凄惨的叫声。 赤红的火焰缭绕着巨蛇的身体,火焰之中更有许多的诡异绿色在跳动不已。巨蛇的小半个身体已经被几乎烧成了焦炭,甚至可以看到很多被烧焦的肉块正在落下,犹如雨点一般。 在巨蛇的头顶上,一个穿着淡青色法袍的身影正在竭力施法,将一股纯黑的真水落下,护住巨蛇的头颅部分,但能够熄灭各种火焰的真水却灭不掉那些绿色的火焰,只见它们顽强地在巨蛇身上燃烧,鳞甲皮肉片片碎裂。 吴解一眼就认出了巨蛇头顶上的那个人,也猜出了巨蛇的来历。 “骆师妹!墨蛇君!这是怎么回事!” 第二十四章 决意 吴解是个反应很快的人,这些年来的经历也让他明白了遇事要果断的道理。 所以在问话的同时,他就已经脚下红光闪烁,以火遁之术越过上百丈的距离,来到了巨蛇旁边。 距离近了,他便更加清楚地看出,墨蛇君的情况是多么的危急。 那些火焰是从她的皮肉里面生出,但却又反过来灼烧她,令她苦不堪言。火焰的温度很高,威力很大,纵然她的身体已经修炼到刀斧难伤的境地,在这火焰面前也显得不堪一击。 一片片黑色的鳞片被烧得失去光泽,然后裂开。龟裂的蛇皮中出现的不是鲜红的血肉,而是被烧得溢出香味的白色熟肉。 很多地方的血肉已经烧焦落下,透过一处处触目惊心的伤口,可以看到她的内脏,可以看到内脏和骨骼同样被火焰缭绕,狠狠地灼烧着。 若非有骆瑜在不断发出黑色真水浇灌,只怕这股火焰早已席卷而上,将墨蛇君的整个身体都吞没了! 吴解眉头一皱,伸手按在了巨蛇的身上。 “天下万火,以我为尊!”他双目圆瞪,大喝一声,“灭!” 一言既出,笼罩着巨蛇不断燃烧的烈焰便迅速地熄灭,火势急速减弱,更沿着已经被烧焦的身体飞快地向下褪去。 吴解可是玩火的大行家,纵然这火焰的力量强大、来历诡异,他也能够设法将其削弱一点。 而这一点,可能就是生和死的分界。 果不其然,得到了他的帮助,巨蛇便顺利地将周身的烈焰压住,缓过了至关重要的一口气。 它发出一声低吟,重新化为黑衣的墨玉,无力地躺在骆瑜怀里,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昏死过去的样子。 “老师!这究竟怎么了?”骆瑜略略松了口气,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站在旁边的安子清。 “喂!你看我干什么?” “安师兄,之前你的那种丹药神效非凡,可否再给我几颗?” 安子清一愣,满脸不高兴地说:“这是妖怪啊!我的药可不是用来给妖怪治伤的……” 但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拿出了一个玉瓶扔给骆瑜。想了想,又扔给了她另外一个玉瓶。 “第一瓶是冰魂丹,第二瓶是雪肌散,冰魂丹直接服用,雪肌散用真气浸润化开外敷。” 骆瑜依言施药,这两瓶灵药不愧是神丹安家出品,果然效力非凡,墨玉原本苍白如纸的脸色总算是多少恢复了一点生机,深深地呻吟一声,醒了过来。 “老师,你怎么被烧成这样?” 墨玉看看骆瑜,又看看旁边的吴解和其他人,她注意到了四人穿着同一式样的法袍,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 “我一直在闭关消化妹妹给我的精血,将它运转全身,慢慢滋养壮大,替代本身的精血,以求脱胎化龙……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心中就杂念丛生,更有一股无名怨毒化为烈火……要不是你们出手相救,现在只怕已经被烧死了。” “蛇类化龙的时候的确会有心火劫。”敖七太子也已经赶了过来,闻言说道,“但心火劫旺盛到这个地步的,真是闻所未闻!” 他仔细打量着墨玉,眼中满是疑惑之色。 “我看你眉宇之间神气盎然,头顶更有一点功德光芒,按说心火劫应该很容易渡过才对,怎么会厉害到这个地步?” 墨玉一脸茫然,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算了,反正都过去了。”敖七太子倒也不是什么好奇宝宝,手一挥就将此事放在一边,追问起真正让他在意的事情来。 “你就是这锦湖龙君的结拜姐姐,墨蛇君墨玉吧?我是云梦泽敖七,这次跟着三哥来为你们办理龙君神职更替的事务——可你们这是怎么搞的!怎么突然弄出这么大的灾难来!” 说到这里,他声色俱厉,一股无形的威压油然而生,那犹显稚嫩的脸上露出了和年龄不符的威严:“你们胡所非为,真当我们云梦泽的规矩是摆设不成!” 墨玉大吃一惊,急忙挣扎着跪下,连呼冤枉。 “太子明鉴!这事情肯定另有蹊跷!妹妹她绝不是会胡乱掀起灾害的人啊!” “你跟我说没用,三哥已经前往锦湖龙宫了……你最好求祖龙保佑,他没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砍人。” 墨玉顿时着急起来,站起来朝着湖水走去。可她才走了一步,突然惨叫一声,七窍之中同时喷出火来,红绿相间的火焰一瞬间就将她整个人笼罩在里面,毫不留情地灼烧。 这次她总算来得及反应,喷出一股白色霜雾护住身体,想要将火焰扑灭。但这红绿相间的火焰十分诡异,随灭随生,任凭她怎么施法都毫无用处。 骆瑜大惊,正要再一次施展天一真水灭火,吴解已经抢先出手。 他按住了墨玉的肩膀,再次施法想要扑灭那些火焰,却发现这次的火焰比之前难缠得多,虽然他的道行和法力都比墨玉强,一时间却依然难以将火焰灭掉。 而且……他还感觉出了另外一件事…… “奇怪!这火焰怎么是从你的血肉骨骼里面生出来的?所谓的‘心火劫’不应该是从心中生出毒火吗?” 他这句话说出来,墨玉顿时恍然大悟,惊讶、痛苦、不敢相信的表情在脸上交织着。 她呆呆地看向已经风平浪静的锦湖,痛苦地大叫:“这火是从精血中生成的!妹妹!是你要烧死我吗!” “我们八百年的姐妹,你怎么突然对我下了杀手!” 随着她的心情激动,那些火焰的力量越发强大,即使以吴解的本事,也不由得有些吃力,感觉自己已经渐渐地有点压不住它们了。 “不要说话!凝神静气!你的心情越激动,火力就会越强!” “没有用的……这火……是她在施法,是她要烧死我……”墨玉显得失魂落魄,一下子就瘫在地上,半点精神都提不起来,“她要杀我……竟然是她要杀我!” 吴解等人对视一眼,感到疑惑的同时,更感觉到极为棘手。 倘若这火焰真的是给予墨玉精血的锦湖龙君在施法催动,那么纵然吴解神通广大,也难以将其完全熄灭。 因为这火焰是从精血之中产生,而这些精血已经和墨玉浑然一体,只要她元气不枯竭,火焰就不会熄灭。 想要让这火焰熄灭,除了以无上法力将已经融合的精血再次分离之外,就只有请锦湖龙君停止施法才行。 敖七太子眉头一皱,扬手朝着湖水之中发出一道光芒,想要向已经进入锦湖龙宫的敖三太子传讯,请他让锦湖龙君停止施法。 但奇怪的是,这道光芒发出去之后,在湖水之中滴溜溜地转着圈子,始终就是不深入进去。 “这锦湖里面被谁笼罩了阵法……好像还很厉害的样子……”敖七常识了几次,始终无法突破阻拦,白净的脸上顿时浮起了几分羞愧之色,“我的本事有限,没办法传讯。”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 片刻之后,骆瑜咬了咬牙,摘下了一直系在额上的头带。 “我去!” “你怎么去?”安子清纳闷地问。 骆瑜苦笑着挽起袖子,手臂上一道奇异的纹身发出光芒,化为一匹神骏的白马,出现他们面前。 “我乘龙马去。” 说着,她额上光芒大盛,长发无风自动,猎猎飘扬,在一直被发带遮住的地方,可以清楚地看到一枚犹如龙头的奇异符印。 那是龙神印,持有这符印的,便是龙君选择的侍女。 “不行!”墨玉激动地大叫,“一旦催发龙神印,你从此就会化成龙精,生死都掌握在龙君手上……你不是一直想要自由的吗?” 吴解等人闻言大惊,想要过去阻止,却被龙神印的光芒挡住,无法靠近。 在他们的注视之中,龙神印的光芒越来越明亮,骆瑜身上的气息也开始渐渐变化,额上开始出现短短的犄角,脸颊上也出现了细小的鳞片,慢慢变成了半人半龙的模样。 “这个时候,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犹如叹息般地低声说着,纵身跃上了龙马。 雪白的龙马发出欢快地嘶鸣,飞快地跑了出,朝着湖水中冲去。 当它冲入湖水的时候,也不见水势分开,也不见水波荡漾,一人一马犹如虚影一般冲进了锦湖里面,顷刻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吴解摇头叹息,安子清眉头紧锁,易悌面沉如水。 墨玉垂下头来,眼中泪珠一滴滴落下,强忍着不哭出声来。 “其实你们也不用太担心嘛。”敖七劝道,“不就是化身龙精嘛,再过二十年就是四爷爷的三千岁生日,到时候他老人家会出关。只要请他老人家出手,想要从龙精变回人身,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众人的脸色这才好了一点。 二十年的时间,对于凡人来说很长,可对于修士来说,倒也不算什么。 “这龙马真古怪!”安子清嘟嚷起来,“居然还能变成纹身……我还以为她这次没把龙马带在身边呢……” “龙马是龙神印的一部分,怎么可能离身呢?”墨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要是她能够将龙马赶走,那就是可以凭借自己的法力解除龙神印了……没这么容易的。” 一时间众人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只好站在湖边等待,等待敖三太子和骆瑜归来,也等待这件事情的处理结果。 时间慢慢地过去,敖三太子和骆瑜却始终没有回来。 当众人心中渐渐升起不详预感的时候,原本平静下来的湖水突然再次掀起浊浪,天空也再次阴沉了起来,乌云密布。 一场巨大的洪灾,眼看着就要再次发生! 第二十五章 怒火 敖三太子和骆瑜去了很久,结果非但没有能够解决问题,反而又有洪灾将要爆发。 “这是怎么回事?!”敖七惊怒地大叫,“三哥他不是过去了吗?怎么会这样?!” 他的脸色有些发白,显然已经猜测到了可能发生的事情。 吴解、安子清和易悌三人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敖三太子显然已经失败了,那么骆瑜呢? “现在不是着急的时候!”关键时刻,还是吴解先镇定了下来,“七太子,麻烦你上天去阻止即将落下的暴雨,不能造成大灾!” “当然!这是我的份内之事!”敖七点点头,纵身化作一条还未完全长成的白龙飞上天空,摇头摆尾,努力驱散乌云。 在他的努力下,乌云虽然厚重,却始终聚拢不起来,无法化作倾盆大雨落下。 “大师兄,我们该怎么办?” 吴解眉头紧锁,看向浊浪翻滚、水势不断上涨的锦湖,绞尽脑汁想要想出一个合适的办法来。 “师傅啊,别管这些凡人死活了!反正是锦湖龙君杀的……” “这时候别添乱!” “干脆冲进锦湖,闹它个天翻地覆吧!” “老三你有办法进去吗?” “呃……好像没有……” “再给我一刻钟的时间,我正在推算这个阵法。”杜馨平静的语调此刻听起来是那么的可靠,让人心里说不出地舒坦,“这阵法似乎和魔道有关,不算清楚的话,破阵的时候可能会变成大爆炸。” 吴解吓了一跳,急忙叮嘱她一定要好好地推算,算清楚算准确了。 就在这时,墨玉突然闷哼一声,原本被吴解压住的火焰又开始加强起来。 很显然,这是锦湖龙君又一次施展法术,想要将她烧死。 “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吴解加强了法力,尽量将火焰压下去,忍不住问道,“你们姐妹俩这究竟是在玩什么?她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要你死啊!” “我也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墨玉一脸茫然,眼中的痛苦之色却怎么也无法掩住,“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她突然要杀我?为什么呢?” “还用问吗?肯定是觉得你太碍事了!”安子清冷冷地说,“你当她是姐妹,她只当你是工具罢了。也只有你这种实心眼的笨蛇,才会真的相信她!” “不可能!她不是那种人!” “人心隔肚皮啊……”易悌叹道,“亲兄弟尚且有暗算你的时候,何况结拜姐妹!牵涉到权力地位,翻脸无情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是啊!或许你觉得龙君的位子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她未必这么想。就算她不在乎龙君的位子,也不代表她愿意通过这种近乎强制的方式转让给你。”安子清显然对于龙族偏见颇深,“愿意给你,什么都没问题;但你想要,那就不行!” “不会的……”墨玉努力地为结拜妹妹辩解,话音却显得很没有底气。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她身上的赤红火焰渐渐地被压住,但绿色的火焰却越发猛烈,渐渐连成一片。 “咦?”茉莉突然惊讶地说,“这火焰……看起来有点眼熟啊!” “眼熟?”吴解顿时有了不好的猜想——能够让茉莉感觉到眼熟的,怎么想都不会是好东西! 茉莉低着头,努力地想啊想啊,最后终于猛地一点头,高兴地跳了起来:“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这是当年咱们门派里面修炼的十二种魔火之一,心魔怨火啊!” “心魔怨火?”吴解吓了一跳,急忙追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快给我说清楚!” “我怎么知道啊!心魔怨火这东西很危险的,就算当年门派里面,也只有一些特别狠毒特别疯狂的家伙才会修炼这个。但凡是修炼这个的,十个里面有九个最后控制不住魔火,自己把自己烧成了一团火苗,成了炼器的材料……” “剩下的那个呢?” “剩下的那个连心魔怨火都能控制,道心坚定无以复加。是炼制心魔法器最上等的主魂啊!记得当年有位师兄所用的一套二十四杆心魔神幡,就都是用能够控制心魔怨火的魂魄来当主魂的。一旦出手,神鬼退避,那威风……赞!” “……横竖都是死啊!”杜若叹道,“一个都不留吗?” “自己把自己烧死的废柴没有留的价值,至于连心魔怨火都能控制的天才人物,那更不能留!留着他们成长起来造反吗?”茉莉振振有词地说,满脸的理所当然。 正在她旁边推算阵法的杜馨抬头看看她,眨了眨眼睛,面无表情地走到了远处。 “喂!怎么又是这样!我哪里说的不对了!” 这个小剧场虽然让吴解的心情略略好了一点,但对于解决问题却毫无帮助。墨玉身上的心魔怨火越来越浓厚,渐渐地已经将她的下半身完全笼罩在翠绿的火焰之中。 “这火焰看起来真古怪……”安子清拿出了一个尺许高的大铜瓶,对准了绿火,“我来收一些回去,没准可以炼丹……” “你最好别碰它们,这是魔火。”吴解面无表情的一句话就让他吓得后退了好几步,然后紧张地说,“大师兄,那你怎么还在她旁边啊!快离她远点!救人固然好,可不能把自己赔上啊!” 吴解翻了个白眼,按着墨玉肩膀的左手上金红色的光芒大盛,炼魔神火犹如流水一般朝着她的身上流去。 说来也怪,这些神火刚刚落到墨玉的身上,就仿佛遇烈火遇到了水滴一样,发出剧烈的兹兹声,并且腾起一股股腥臭的气味,仿佛正在灼烧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 神火推进的速度并不快,可当神火流过的地方,墨玉那原本显得有些死灰的肤色便渐渐地恢复了健康,看得出来情况正在好转。 这样下去,大概用不了多久,他就能以炼魔神火烧光那些魔火,为墨玉解决燃眉之急。 可就在这时,绿色的魔火突然晃动起来,还有声音从魔火之中传出来。 “你想要为她求情?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这声音稍稍有一点耳熟,好像是上次见过面说过话的锦湖龙君,但她的话音之中却充满了怨毒不屑之意,和之前的慵懒判若两人。 “龙君责罚老师,竟然只是因为她当初帮我离开?”骆瑜的声音里面充满了不敢相信的惊讶,“就为了这点事?” “私纵奴婢,形同叛逆,我岂能饶她!”锦湖龙君凶恶地说,“我已经奏报云梦泽,报告有逃奴躲进了青羊观,你躲得了一时,也躲不过一世!” “那今天我来投案了,可以放过她了吗?” “哼!你现在搭上了青羊观这座靠山,知道我不敢动你,有恃无恐对不对?” “我没这么想过……” “可你想错了!”龙君的声音变得癫狂,一道巨响,伴随着骆瑜的惊呼,很快又平静了下去。 “别说区区青羊观,就算祖龙降世,天仙临凡,也休想我饶过你!”锦湖龙君恶狠狠地说,“我炼制的金庭玉柱,就是用来镇压你们这种不知死活之辈的!” “敖三太子也好,你这逃奴也罢,今天你们全都要死!” “还有那条吃里扒外的黑蛇!居然敢背着我放跑奴婢,还敢篡夺我的信仰……我这就催动真火,把她烧成一块肉干!脱去蛇身化成龙?做梦去吧!” 锦湖龙君歇斯底里地狂笑着,绿色的火焰也随之高涨,映着墨玉惨白如纸的脸色,只见她的脸上满是震惊、失望和痛苦,看不到半点生机。 “不好!她受不了刺激,心魔勾动魔火了!”茉莉大叫起来,“师傅快用神火护身!” 在她叫嚷之前,吴解就已经觉得不妙,运起神火将全身护住。而他这边神火才刚刚运转完毕,墨玉身上的绿色魔火便轰然一声膨胀开来,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魔火之中,仿佛变成了一支巨大的绿色火炬。 在这片魔火之中,还有龙君癫狂的笑声。 “孩儿们!随我去掀起风浪,将这整个锦湖县全给淹了!那些人想要救灾?我偏要当着他们的面淹死这一县百姓!叫他们知道,谁才是这锦湖的主人!” 欢呼如雷,无数的魑魅魍魉发出疯狂的叫喊。而浊浪滚滚的锦湖湖水也飞快地上涨起来,眼看接近了堤坝的顶端。 湖水之中,无数的鱼虾蟹鳖全都张牙舞爪,就连最小的小鱼都杀气腾腾,俨然想要大杀一场。 安子清和易悌听得目眦欲裂,正要杀向湖中,将这些妖魔们扫灭,吴解却猛地大吼一声,犹如晴空响了一个霹雳似的。 “墨玉醒来!” 随着他这声大吼,金红色的火焰猛地爆发,将墨玉周身绿火全部压住,逼得她再也无法保持人形,化作一条小小的黑色,缠在他的左手上。 与此同时,绿色的火焰便从小黑蛇的身上流到了吴解的身上,在他的左手上熊熊燃烧。只是被炼魔神火拦住,无法继续向上。 “师傅你在干什么啊!”茉莉失声惊叫。 “隔体传火效率太低了,我干脆直接跟魔火硬拼算了。”吴解淡淡地说,“我就不相信,区区这么一点魔火,难道还能胜过我的神火不成!” 就在这句句话的时间,湖水已经和堤坝持平了。 “大师兄,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吴解冷冷地看向锦湖,脸上浮起了凶恶的笑容,“既然它们作死,那我就成全了它们!” 说着,他从天书世界的灵台汲取法力,将几个神火法咒一一施展,最后化成真火法身。 “安师弟,你上天跟敖七说一下,让他止住流入锦湖的河水。易师弟,你的剑法快捷,守住天空,不要让妖魔逃跑。”已经化身火焰神人的吴解举步朝着锦湖中走去,“就算烧干锦湖,我也要把那不知死活的龙君给揪出来!” 第二十六章 水中的火 真火法身显化,吴解摇身一变化为火焰神人,踏入了锦湖之中。 世人总说水能灭火,但这是常理,对于修道之人来说,“常理”并不一定成立。 比方说此刻吴解明明浑身火焰,踏入水中应该直接被熄灭全身的火焰才对,可他踏入湖里,火焰非但没有熄灭,反而沿着湖水烧了出去——就像是周围流淌的不是水而是油一般。 “大师兄!使不得啊!”安子清正要飞上天去通知敖七,见吴解放火烧锦湖,顿时吓了一跳,失声大叫,“烧死满湖生灵,罪孽极大啊!” “只需他们喊打喊杀,不许我还手吗?”吴解冷冷一笑,身上火焰越发旺盛,烧得周围湖水一片通红。 “他们掀起风浪要淹没了一县生灵,我们要护住堤坝拦住洪水。这堤坝就是战场,我们就是在打仗!只要他们不后退,不放弃作怪害人的打算,有一千我杀一千,有一万我杀一万!如果他们真的顽冥不灵,那就算是要杀光这锦湖水族,我也绝不手软!” 这话说得杀气腾腾,配合他凶神恶煞一般的神情,顿时让本想再劝几句的安子清乖乖闭上了嘴巴。 他这时候才回过神来——自己的这位大师兄,可是十六七岁就闯荡江湖,护送粮车千里赈灾,和叛贼大战,杀得血流成河的猛人! 虽然平时很和气很讲道理也很好说话,可吴解一旦发起怒来,那真的是犹如火山喷发一般,猛烈凶狠,毫不留情! 他咽了口吐沫,将劝说的话语吞了回去,直接飞向天空,去找敖七传达吴解的命令了。 而吴解目光恶狠狠的扫过波涛汹涌的湖面,毫不犹豫地朝着湖水深处走去。 他每走一步,身边的火焰就浓烈一分。滚滚湖水根本不能妨碍火焰燃烧,反而不断被点燃,反过来成了加强火势的燃料。 这种火焰的光芒很特别,明亮而清澈,却又带着一种透明的感觉。它们的颜色白而微金,和寻常的火焰截然不同。 它是太阳真火,吴解这些年收集和炼成的各种神火之一。 吴解已经炼成了很多种神火,随时都能用真气转化出足够的火力来。他平时喜欢用炼魔神火,是因为炼魔神火在他的各种火焰里面功效最为全面,而且可以配合他的剑丸使用。 但事实上,只要他愿意,无论是地脉毒火还是太阳真火,他都能施展出来。 太阳真火的本质是光而非火,能够在水中燃烧,而且这种真火是少数几种能够把水当燃料来烧的火焰,正适合现在的情况。 此刻吴解左臂被炼魔神火环绕,金红的炼魔神火和妖绿的心魔怨火在他的手臂上厮杀,犹如两支军队一般杀得难分难解。而他身体的其余部分则被白而微金的太阳真火笼罩,真火所至,湖水燃烧,水中的鱼虾蟹鳖自然一个也逃不掉,顷刻间就被直接煮熟了。 但这些家伙似乎发了失心疯似的,疯狂地向吴解进攻,不一会儿就死了一大片,连湖水都泛起了鱼汤的香味。 “你们就这么急着想死吗?”吴解眼中的火焰不断跳动,流露出冰冷的光芒,“还是你们以为,靠着人海战术就能够打败我?” 真火法身奥妙无穷,随着湖水被点燃得越来越多,这些火力已经在不断反哺吴解,使得他的气息越来越强大。这样打下去,就算烧个几天几夜都没问题,甚至可以说,只要没有人来阻止,他真的可以凭借一人之力,将整个锦湖烧干! 这个时候,天空中的白龙敖七已经得到了安子清传达的消息,摇头摆尾施展法术,将流向锦湖的河水暂时停住。 没了河水的补充,锦湖水族兴风作浪的势头顿时弱了下来,正在堤坝上心惊胆战的百姓们不由得松了口气,不少人已经在感谢上苍——无论吴解还是敖七,都用法术遮蔽了自己的身影,凡人是看不到他们的。 可还没等他们高兴一会儿,锦湖之中突然发出轰雷般的巨响,湖心处猛地涌起一股几丈高的喷泉,化作滚滚浪头,再一次掀起了水势。 “锦湖龙君这是疯了吗?”敖七忍不住骂出声来,“居然用本命龙珠化成泉眼?她跟这锦湖县的百姓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拼着道行全消也要淹死一方百姓?” “你们龙族一向盛产变态,偶尔出个歇斯底里的,很奇怪吗?”安子清没好气地抱怨着,双手之中雷光闪烁,渐渐化成一把比他人还高的巨弓,“不能让大师兄一个人孤军奋战,我来射她一箭!” “咦?你这弓箭很特别啊!” “当然,这是昔年圣皇离辛留下的无上神功之一,射日神弓啊。”安子清骄傲却又遗憾地说,“可惜圣皇六绝我只学到了一种,否则射日弓配合追影箭,一箭就能射死那个作怪的恶龙!” “连青羊观也没有收集到全部的圣皇六绝吗?” “当然,难道你们收集全了?” “好像也没有……” “那就不要废话!我现在很忙,不要让我分心!”安子清冷哼一声,拉开雷光化成的巨弓,又拿出一把斩龙刃来当箭矢,瞄准了泉眼的位置。 “那泉眼是龙珠变的,对吧?” “没错。” “好!射了它再说!” 一声弦响,雷光缭绕着斩龙刃呼啸而去,直奔泉眼。 但还没等它射中泉眼,一道道绿色的光芒凭空亮起,纵横交织,宛若一张巨大的绿色罗网,层层叠叠地拦住斩龙刃,将它的力量不断削弱,最后把它给完全拦了下来。 “魔气!这是魔气!”安子清大吼,手上拿出了一颗火红的珠子,“你看看!锦湖龙君这绝对是勾结域外魔众了!你们龙族的管理太松懈了!” 年轻的白龙此刻额上已经满头大汗,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尴尬的。他苦笑着解释说:“这个……随便哪一家都有不成器的……我们龙族人这么多,偶尔有一两个……” “我们青羊观人也很多,但什么时候出过勾结域外魔众的败类?” 倘若敖七现在还是人的模样,只怕已经脸红得可以烙鸡蛋饼了,他努力地想要找点理由为云梦龙族正名,却想不出像样的理由。 毕竟,作为龙族的一份子,他还是太年青,太单纯了…… 吴解自然也注意到了湖中泉眼位置魔气纵横化成罗网的奇异景象,但他不惊反喜,迈开大步朝着那边走去。 此刻的他功力已经达到了巅峰状态,杀意更是到了满溢的地步。现在他是不怕敌人多,也不怕敌人强,只恨敌人不出现。 “藏头露尾的家伙,你总算出来了!”他周身的火焰猛地加强,环绕着他化作一艘小船,然后这艘火焰的小船便在湖水之中行驶,一边朝着泉眼方向前进,一边不断散布火头。 这段时间以来,已经有好几亩地的湖面被太阳真火覆盖,从天空中看下去,浊浪之中有一块明亮的区域看不到半点波涛,只能看到熊熊火焰。 当吴解开始朝着泉眼方向挺进的时候,仿佛得到了命令一般,湖水中升起一团团浪花,每一朵浪花中都出现了一个全副武装的水族妖怪,张牙舞爪气势汹汹,从四面八方朝着吴解围杀过来。 “孽畜尔敢!”吴解还没出手,随着空中一声怒喝,数十道耀眼的剑光便杀了过来,将这些妖怪们一一打倒。 循声望去,却是易悌脚踩一朵莲花模样的法器站在空中,周身白光缭绕哦,也不知道究竟放出了多少把飞剑。 师兄弟们之中,这位易二郎是最有剑术天赋的。他对于御剑术的理解很独特,极为注重数量,还有“如果你不能打倒敌人,那肯定是你的飞剑不够多”这样的名言。 基于这种思路,他不断积累飞剑的数目,迄今为止,怕是已经积累了上百把飞剑。虽然这些飞剑之中质地上佳的并不多,可上百把飞剑一起施展出来,真的是浩浩荡荡,让人看一眼就头皮发麻,只能抱头鼠串,不敢正面抵挡。 对付这些道行低微的水族妖怪,自然也用不着太厉害的飞剑,他只是放出了几十把普通飞剑,就把那些企图围攻吴解的水族妖怪们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只看场面的话,简直就像他才是人多的一方。 以少敌多,一个人围着一群人打,正是易二郎的专长。 按说被这么迎头痛揍了一顿,那些妖怪们应该老老实实地滚蛋才是,就算不逃跑,至少也该躲起来暂避锋芒。但不知道它们究竟吃错了什么药,吴解才前进了一小段路,这些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妖怪们居然又一次乘着浪花冲了出来,哇呀呀吼叫着朝着火焰小舟发起了冲锋。 “他们这是疯了吗?”吴解眉头一皱,手下毫不留情,一挥手便是一道火光,将一个头大身子小,看模样似乎是鲶鱼的妖怪打飞,更在半空中就把它给烧成了一团外焦里嫩的烤鱼肉。 “想死的尽管上来!”他冲着那些妖怪们大喝一声,却发现毫无效果——它们似乎真的不怕死,一个个绿着眼睛,哇呀呀吼叫着,不顾生死地冲了上来。 吴解眉头一皱,心中杀意大盛,正要索性把它们全都烧死,茉莉却讶然地惊呼:“心魔大法?!他们被心魔大法控制了!” “什么意思?” “你看他们的眼睛!那是心魔怨火的光芒……有人用心魔怨火渗入了他们的脑海,控制了他们的思想!” “那有办法治好吗?” “很难……脑子都已经烧坏了,基本没得救啦。” 吴解点了点头,一团团炼魔神火毫不留情地发出去,将离得近的几个妖怪接连烧死。 “既然治不好的话,那就不用手下留情了!让我来送他们上路吧!” 第二十七章 火烧锦湖 吴解平常是个很厚道的人,但这绝不代表他是类似项羽那种关键时刻手软的笨蛋。 如果这些妖怪们还能治得好,他不介意手下留情。但既然治不好了,那就杀了算了。 火焰的小舟一路前行,小舟上的吴解不断放出炼魔神火,将一个个被心魔大法控制的妖怪们活活烧死。 而在火舟的周围,太阳真火正在不断蔓延,不知道多少水族被真火烧伤,竭力地挣扎着想要逃脱,却终究无济于事,一个个被活活烧死。 可吴解没有半点犹豫,也没有半分心软。 在战场上是不能心软和犹豫的,当初他一时犹豫,就害死了想要保护他的老镖师,这样的错误,他不会再犯! 他催动着火焰之舟一路前进,在身后留下了熊熊燃烧的湖面,还有漂浮在湖面上的无数尸骸。 这一幕着实凶狠惨烈,天空中的敖七和安子清看得目瞪口呆、面如土色,正在巡视湖面的易悌也摇头叹气,面露不忍之情。 不过他们都没有出言求情的意思、吴解此刻的杀气之强,就算隔着几百丈的湖面,或者在天空之中,都能清楚地感觉到。他们可不敢触霉头! 堤坝上的人们看不到湖水中的激战,但他们能够看到金白色的烈焰正在湖水中燃烧,能看到被烧死的水族尸体成片成片地飘荡在湖面上,能看到一艘烈焰之舟正在驶向湖中央的泉眼。 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心中更是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不知道是谁带头,百姓们纷纷跪下,朝着湖中祈祷,祈祷一直保佑他们的龙神能够大慈大悲,继续对他们伸出援手。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面对着不知道该算天灾还是人祸的险情,他们能做的只有祈祷。 但他们并不知道,这次的灾难,恰恰就来自于他们一直向其祈祷的龙神! 吴解的火舟前进速度并不慢,一会儿功夫,就来到了刚才绿色罗网腾起的地方。 刚才就是在这里,无数的绿色魔火纵横交错,拦住了安子清以射日神弓射出的斩龙刃。而现在,当吴解的火舟来到这里的时候,这些魔火果然又一次腾空而起,犹如蜘蛛丝一般四面八方朝着他绕过来,想要将他层层包裹住。 一旦被它们裹住,想必火舟将会寸步难行吧。 但吴解怎么可能被它们给拦住!面对着来势汹汹的万千魔火,他不仅毫无惧色,反而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容。 “就等着你们呢!” 说着,他的身上金光大盛,那些太阳真火顷刻间全都化成了炼魔神火,火焰疯狂地涌动着,从中飞出无数的火鸟,朝着网状的魔火冲去。 伴随着一声声或者沉闷或者清澈的鸣响,炼魔神火化作的火鸟和心魔怨火化作的丝网不断抵消,在空中化为缕缕青烟。而吴解乘坐的火焰小舟依然在燃烧的湖面上一路前进,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龙宫里面,包括龙君在内的水族们已经又一次做好了准备,这次就连侍女们都手持兵器、神情凶狠,俨然是要去厮杀的架势。 卞烈泉深情款款地看着龙君,眼中的绿色火光变得极为强盛,但脸色却显得很苍白。 笼罩泉眼的魔火,是他多年来在锦湖县慢慢积累出来的,而控制魔火的力量,却是他本人的心神。 刚才魔火和神火的交锋,等于是他跟吴解隔着湖面,毫无花巧地硬碰硬对了一招。 卞烈泉的功力原本是比吴解深厚的,可他之前被破了法术,已经受了相当严重的内伤,短短的几天根本没来得及恢复;而且他的心魔大法遭到重创之后,操纵难度也直线提升,使得原本十分的力量,现在却只能发挥出最多七八分来。 相反,吴解发动真火法身直到现在,吸收的火力已经强烈得无法形容;而火部正法之中,对于如何控制超量火焰,原本就有一套相当详尽的手段,能够有效地利用这些超出极限的火力。 此消彼长之下,刚才的那一招硬碰硬,吴解只是略微受了点小伤,卞烈泉却伤上加伤,严重地损耗了元气。 此刻他已经心生退意,但现在才是傍晚,还没到可以逃跑的时候。 不管怎么说,至少也要等到晚上才行! 魔门遁法在夜里远比在白天更有优势,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拖到夜里。只有趁着夜色逃跑,他才能有绝对的把握逃出生天,让那些正派人士扑个空。 所以他不惜加倍地消耗元气,催动心魔大法驱使着龙宫水族们全都出去送死,为他多拖延一段时间。 至于龙君本人……她留在龙宫里面,反而能够帮上更多的忙。 没有这个“修炼魔功以至于被天魔入侵”的龙君当替死鬼,没准正派修士们会顺藤摸瓜找到隐藏在龙宫暗处的他,所以龙君是绝对不能走的,不仅如此,她还要一直坐镇龙宫,充当最后的替死鬼。 施展完最后的法术,卞烈泉便化作一道绿光,钻进了龙宫里面很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那是极为靠近龙宫边缘的角落,逃跑起来极为方便。 而显得极为振奋的龙君则坐在了宝座上,大声呼喝着,指挥着水族们浩浩荡荡地冲出龙宫,朝着水面渐渐逼近泉眼——也就是龙宫位置——的吴解杀去。 吴解正要来到泉眼,突然感觉下方杀气如潮,急忙催动火舟后退,却见湖水猛烈地翻滚起来,数不清的水族冲杀出来,一部分死死地缠住他,另一部分冲上天空,却是要袭击敖七和安子清,以便再次掀起狂风暴雨,加强水势。 安子清大怒,双手接连不断地将蕴含雷火之力的红珠掷出去,轰隆隆每一下都能炸死不少水族。但水族们仿佛完全疯了,一点都不在乎牺牲,前仆后继地杀上来,不一会儿就包围了他们。 而在湖面上,一股黑气猛地涌出来,朝着吴解当头落下,却是被卞烈泉下了死命令的龙君不惜元气,催动本命真水来浇灭他的火焰。 一时间,天空和湖面,两处的战斗全都遭遇了险情。 锦湖水族八百年来的积累,此刻全都爆发出来,无论敖七、安子清还是吴解,面对这种惊人的阵势,一时间全都有些手忙脚乱。 安子清那边还好,毕竟水族里面能够飞行的只是少数,他和敖七联手,勉强还能抵挡。但吴解这边的情况就十分不利了——蚂蚁多了尚且可以咬死大象,他此刻面临的就是如此窘境。 易悌脸色大变,急忙催动所有的飞剑浩浩荡荡杀过去,可这些水族实在太多太多,杀不胜杀。他以前一直以飞剑数量多而自豪,此刻却只恨飞剑的数量还太少!要是有个一千把一万把,那该多好! 就在这时,一直化成黑色小蛇盘在吴解左手上的墨蛇君突然发出一声怒吼,纵身跃出,重新化作一条黑色巨蛇,虽然还在被魔火灼烧却浑若不觉,在湖面上疯狂厮打,将那些水族们杀得血肉横飞。 但她一边杀着,眼中的泪水却止不住地流下来。 这不是因为魔火烧身的痛苦,而是来自心中的痛楚。 这些正在被屠戮的水族们,这些正在来前仆后继送死的妖怪们,正是过去的几百年里面,她们姐妹俩辛辛苦苦教导出来的! 比方说此她刚才一口咬死的那个胖头鱼,是当初她的第一批学生,笨得可怜,但却又十分尊师重道。她还记得这家伙刚刚开通灵智的时候,从湖里找了几株极为肥厚的水草过来送给她们,压根就没想过无论她还是龙君,都根本不吃草…… 还有那个已经被烧成焦炭慢慢飘走的小水蛇,大概有一百多年的时间里面,它一直都以为墨蛇君是它的母亲,直到后来知识渐渐增长,才明白错得有多离谱。从那之后,它就一直很害羞,躲在龙宫里面不敢见人…… 这一个、那一个,这里的水族们她几乎个个都认识。但原本和她亲若家人的它们,此刻却犹如发了疯一般,狂呼怒吼着,不顾生死地杀过来,似乎即使豁出性命也要跟她同归于尽。 经此一战,无论胜负如何,锦湖水族都彻底完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悲从中来,放声悲号。 一条被绿火灼烧的黑色巨蛇,悲号着和无数的水族厮杀。这一幕看在了堤坝上众人的眼里,也深深印在了他们的心里。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很多人都被巨蛇悲凉的哭号声勾起了心中的伤心往事,潸然泪下。 这个时候,相对不是那么忙的易悌终于想到了办法。 他一挥手,施法消去了众人的隐身术,于是各处的激战全都清清楚楚地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做完这个,他混到人群里面,高声叫道:“这些妖怪是哪里来的!” 被这声惊叫提醒,人们纷纷惶恐地四处张望,唯恐身边又有妖怪出现。 而易悌则又大叫:“天上那条龙,莫非就是龙君吗?而湖水中的……就是墨蛇君喽?莫非她们正在和行侠仗义的仙人们一起迎战妖魔鬼怪吗?” 很多时候,人们只需要略略提醒一下,就会自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脑补出来。 不知道从谁开始,人们纷纷跪拜,祈祷着,希望龙君、墨蛇君和仙人们能够扫灭妖魔,保护他们。 这份祈祷声渐渐凝聚起来,化作一道淡淡的金光,朝着正在鏖战的众人落下。 得到了祈愿之力的帮助,众人精神一振,顿时将局面扳了回来。 而终于可以喘了一口气的吴解,听着墨蛇君的悲哭,再听到湖边百姓们的祈祷,看着那些被魔火控制了心灵、滔滔不绝冲上来送死的妖怪们,只觉得心中怒火大盛,犹如一座压抑许久的火山,猛地喷发出来。 他一声狂啸,脚下火舟猛地爆炸,化作无穷的烈焰,在锦湖之中疯狂地铺展开来。 “躲在背后的家伙!不管你是谁,今天我一定要你魂飞魄散,连鬼都做不了!” 伴随着他暴怒的吼声,熊熊烈焰覆盖了整个锦湖。 第二十八章 攻入龙宫 火烧锦湖这件事,吴解之前只是随口一说,但现在却一语成谶。随着他心中狂怒难抑,便再也不顾忌什么,全力催动法术,太阳真火源源不断地倾泻出去。 此时天色已晚,大半个红日都落在了地平线下,只有一片晚霞映着红彤彤的天空。敖七和安子清在天上,看见茫茫锦湖之中不见波涛,唯见浩浩荡荡万丈金白光焰,而光焰的中央,正是浑身烈焰腾腾的吴解。 远远看去,就如同天上的太阳坠落在了水中,将满湖烧成了一片火海! 这景象在堤坝上还看不出来,但从天上看去,却看得清清楚楚,触目惊心! 敖七此刻已经变回了人形,看着湖中的骇人景象,只惊得脸色发白,低声说道:“这位吴道友杀性怎么这么大?真的放火烧尽整个锦湖啊!” “我大师兄向来说话算话,救人也好杀人也罢,说得出就做得到。”安子清脸色也有点发白,但话语上倒是半点也不示弱——他跟谁示弱,也不会跟龙族示弱的。 “是啊!杀伐果断,言出必行,果然不愧是做大事的人物!”敖七不知道安子清其实当年也被吴解“杀伐果断”过一回,颇有些心理阴影,闻言连连点头,“佩服之至!佩服之至啊!” 安子清脸上挂着骄傲的笑容,心中却在嘀咕:“大师兄啊!你这是在干什么啊?烧光一湖水族,过火了啊!” 而在堤坝之上,易悌遥望着正在熊熊燃烧的整个锦湖,却显得若有所思。 “五行之中水克火,这是天地正理。虽然也有‘火盛则反克水’的情况,终究只是特例。然而大师兄这一番播洒太阳真火,却以一人之火点燃了整湖之水……这是水克火呢?还是火克水?又或者什么都不是,太阳真火似火而非火?” “不!大师兄修炼的是灵霄火部正法,太阳真火无疑也是火,之所以火能燃水,必定是存在某种我还没能理解的原因……这个不重要,等回山之后查前辈笔记就是。重要的是,这件事给我的启发!” “如果想要光靠法力强行烧干整个锦湖,别说大师兄,就算师叔师伯们都做不到。但当大师兄使用了能够点燃湖水的太阳真火之后,一下子就把整个锦湖都点燃了……很多看起来很难的事情,只要找到正确的方法,其实并不困难。” “……如果当年我没有蛮干,而是能找到合适方法的话,或许整顿鄢陵郡吏治的事情就不会失败吧……十多年来,我念念不忘这件事,总是想着要以仙人之力去强行整顿吏治,现在看来,或许应该考虑更好的、更妥当的办法……” 他站在人群中,注视着熊熊燃烧的湖面沉思,身上的气息渐渐低落下去,慢慢地竟然变得跟普通人再没有半分区别。但若是有人盯着他的眼睛看,却可以看到他的目光渐渐茫然,瞳孔渐渐变得深邃,仿佛无底的洞窟,掉下去就再也出不来。 过了一会儿,站在他的身边的人们突然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明明天气甚热,却感觉到身上凉飕飕的。 正当他们纳闷的时候,寒冷的感觉渐渐消失了。 因为易悌已经用土遁术离开了人群,来到了堤坝的另一边。 他的脸色有些微微发白,却笑得很开心。 “原来见性通幽是这个感觉!可惜我积累不够,勉强只能感觉到幽冥的存在……不管怎么说,总算是跨出了最重要的一步!” 他感叹了几句,目光看向湖中正在不断放火的吴解,眼神顿时一亮——在吴解的身上,他看了幽冥的气息。 “原来大师兄早就迈出这一步了!而且他通幽的程度远在我之上,已经可以踏入幽冥世界了……真不愧是大师兄!” 吴解并不知道众人的想法,他此刻心中充满怒火,恨不得立刻就将整个锦湖烧干,将那个躲在幕后、使用心魔大法操纵锦湖水族来送死的家伙揪出来活活烧死。 但这个想法并不现实,因为那家伙根本不出来。 眼看着整个锦湖的水位都被太阳真火烧得下降了一尺有余,湖面上漂浮着的水族尸体更是连成了一片一片,但那家伙就是死活不出来。 不过到这个时候,锦湖水族也已经所剩无几了。 一龙一蛇原本就不是多么擅长教徒弟的,八百年的岁月,能够积累的家底总共也只有那么多。消耗到现在,差不多已经光了。 墨蛇君正一口咬住一只大龟,想要把它坚硬的龟壳咬碎。但这只老龟可是锦湖的前辈,论年纪还在她和龙君之上,虽然道行不够深厚,一身龟壳的硬度却超乎想象,她发了好几次力气,就没能将其咬破。 而这个时候,她身上的绿色魔火已经再次熊熊燃烧起来,将她原本就已经被烧得残破的身体烧得更加破破烂烂,就像是被小孩子玩坏了的玩具一般。 眼看着锦湖水族就要死绝种,杜馨突然开口说道:“找到阵法关键了,现在按我说的做!” 在她的指挥下,吴解用炼魔神火在湖中接连轰出去十几处,然后只听得犹如玻璃破碎的一声脆响,湖水猛地震动起来,一座笼罩在气泡中的精致宫殿出现在湖中央。 这自然就是锦湖龙宫。 不等吴解动手,墨蛇君已经呼啸一声,径直冲向龙宫之中。 她积累了太多的悲伤和愤怒,积累了太多的疑惑和不解,需要找龙君好好谈谈,问个究竟! 看到龙宫出现,吴解点了点头,仰起头来深深地吸了口气,犹如长鲸吸水一般,将满湖的烈焰全都吸了回去,而他身上的火势便显得更加旺盛起来。 这龙君连敖三太子都打败了,只怕颇有一些厉害底牌,准备充足一些,总不会是坏事。 他正要出发,却又停了下来,在茉莉的建议下放出许多炼魔神火,在湖面上密密麻麻犹如蜘蛛网一般覆盖了好几层。 “这样就行了!只要躲在背后用心魔大法控制水族的那个家伙还没来得及逃走,他就逃不掉了!”茉莉得意洋洋地说,“就算他能够突破炼魔神火的阻拦,身上也一定会沾染到一点。沾染到一点,那就跟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显眼。” “到时候老四你就像追杀一窝蜂那样,追杀他几天几夜,不愁他不死!”杜若恶狠狠地说,“等抓住了他,我建议把他绑起来,扔在锦湖里面活煮了!” “咦?难得你也这么狠啊!”茉莉显得很高兴,“煮汤,这个想法不错!” “还是烧死吧,弄个木架把他绑上去……”杜馨举起手来,提出了自己的意见,“烧死比较正统。” “杀人还有正统不正统的?” “火焰可以洗清罪恶,这样或许他下辈子能当个好人。” “他没下辈子了。”吴解冷冷地说,“抓住他之后,我就出发去幽冥世界凝练冥火,到时候先烧完他的肉身,再把他的魂魄也烧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话语中的杀意却令人胆寒。 那个躲在暗处捣鬼的家伙已经彻底激怒了他,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愤怒到如此地步。就连当初的借着天灾掀起人祸的宁王朱权,和发动叛乱杀害了林大叔夫妇的伪帝熊嚯,都没有让他憎恨到想要令对方形神俱灭的程度。 所以当他来到龙宫面前的时候,首先做的不是踏入那个笼罩着龙宫的巨大水泡,而是冲着水泡里面大吼了一声。 “那个捣鬼的家伙!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是什么来历,今天你都非死不可!无论是域外天魔还是邪派祖师,谁都救不了你!” 当吼声还在水泡中回荡的时候,他已经雄纠纠气昂昂地走了进去,并且再一次放出大量的炼魔神火,将水泡内侧团团围住。 这次他是打定了主意,绝对不让那家伙跑了! 锦湖龙宫其实并不大,也就一间宫殿,几排房屋,三个大院子,外带一个后花园。但它却十分精致,一草一木都安放得颇为巧妙,配合和道路的布局,体现出一种精巧得犹如艺术品的美感。 看得出来,建造这座宫殿的人花费了很多的心思。 但可惜的是,此刻这座宫殿却空荡荡的,连一个人都看不见。 吴解沿着宫殿一路走进去,从两边的花木上、砖瓦上、墙壁上,甚至于脚下的地面上……都感觉到了令他不愉快的气息。 这是心魔怨火的气息,这股气息已经深深地渗透到了这间宫殿的每一个角落,不知道那邪派中人究竟在这里经营了多久,简直把它变成了一间人间的魔窟! 眼看着快要到了中央的那座大殿,吴解的步子却渐渐慢了下来。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敌人应该就在那里,越是接近,越是要谨慎小心! 他是来降妖除魔的,可不是来送死的。 又走了几步,他听到了大殿里面传来的话音,似乎墨蛇君正在跟什么人吵架似的。 看样子……至少暂时没什么陷阱了…… 吴解这才稍稍放下了一点心,脚下快了几步,和正驾驭着剑光冲进来的安子清、易悌和敖七一起踏入了大殿。 第二十九章 龙蛇 在整个锦湖龙宫的核心位置,是一座大殿。它类似于皇宫的金銮殿、寺庙的大雄宝殿,是整个龙宫的中枢。也是龙君居住和行政的地方。 无论从建筑的形状看来,还是从内部的装潢看来,这座大殿和整个龙宫的设计风格类似,也是精巧有余而大气不足,显然也是龙君和墨蛇君亲手建设。 但现在,当初携手建设这座宫殿的两个人却正在恶语相向。 “这就是你的理由?太可笑了!你多大的人了,还耍这种小孩子脾气干什么!”墨蛇君显得非常生气,苍白的脸上都腾起了绯红。 “你觉得你年纪就很大吗?或者我应该尊称你一句老女人?”坐在宝座上的龙君连站都懒得站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觉得这个理由很足够了,我讨厌你。” “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可以跟我说,我改!” “改?你到现在还没明白吗?”龙君哈哈大笑,“我讨厌的,就是你这种不断上进的性格啊!” “什么?” “明明只是一条蛇而已,总是想要修炼修炼,想要修炼成仙……甚至还梦想着退去蛇身化成龙……你不觉得你的想法太狂妄,太离奇了吗!”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是因为以前我打不过你,当然要对你客气一些。”龙君满不在乎地挥挥手,仿佛掸去灰尘一般将二人昔年的情分全都挥走,“结果三百年后出关,我发现其实你也不过如此……” “所以你就露出了真面目?”墨蛇君的嘴角微微翘起,冷笑着反问,“你觉得这个理由很有说服力吗?” “难道没有吗?” “当然!因为我很了解你!”墨蛇君胸有成竹地说,“别忘了,我可是认识你八百年了!你以为我是谁啊!这世上如果说谁最了解你,那肯定不是你自己,而是我!” 龙君正想反驳,吴解却打断了她们的对话。他毫不客气地大喝道:“你们有什么恩怨都可以等一下再说,我师妹和敖三太子人呢?他们哪里去了?” 龙君一愣,盯着他身上熊熊燃烧的火焰看了片刻,然后恍然大悟。 “原来那个放火烧死我很多部下的就是你啊!”她哈哈大笑,显得很快活,“来得好!” 说着,她猛地一挥手,宫殿中央五光流淌,一座阵法突然发动,化作无数的光束,四面八方朝着吴解等人罩了下来。 “敖三太子就是被我这五光阴火阵困死的,你们也跟他一样下场吧!”眼看着五色光芒已经完全罩住了吴解他们,她得意地大笑。 但她只得意了一瞬间。 从已经几乎完全结成一片的五色光芒之下,传来了一声轰雷般的巨响。 一道极其明亮的电光突破了光芒的封锁,射中了大殿的屋顶,将坚固的屋顶直接射穿了一个洞。 受到这一击的影响,原本密集的阵法出现了一个显著的漏洞,四个身影接连从漏洞里面轻轻松松地冲了出来。 安子清手上雷光凝结成的巨弓再次展开,他搭上了一支银白色的长箭,瞄准了龙君。 “想要用这种小花样暗算我们?白日做梦!” 龙君眉头一皱,刚要再施展法术,一直沉默的易悌已经清啸一声,身上光芒一闪,密密麻麻几十把飞剑四面八方飞出去,将龙君团团围住。 “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胡言乱语刺激我们。”他很有礼貌却也很有杀气地说,“我不喜欢杀女人,所以不要害我破例。” 看着那些近在咫尺的寒光,龙君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再问一遍,我师妹和敖三太子呢?”周身火焰缭绕吴解朝着她逼近了一步,身体周围的火焰猛地高涨,让他整个人仿佛都高了一两尺。 “他们肯定被压在金庭玉柱下面了。”墨蛇君的目光在大殿里面来回扫了几圈,最后指着角落上一支看起来很普通的柱子说,“这是我们当年精心设计的一个机关,可以将敌人压在下面,用上万斤的铜柱子直接压死他们。这座大殿里面没看到战斗的痕迹,三太子殿下应该是被暗算了,被用挪移之法直接送到下面去的。” 她的目光看向龙君,轻叹一声,问:“我说得对吗?” 龙君沉默了一下,冷笑着点了点头。 “果然老奸巨猾!你一直就想着要取代我吧?要不然为什么对于这大殿里面各种布置都这么熟悉!” 墨蛇君似乎已经懒得和她再争论,径直和吴解等人一起朝着那金庭玉柱走去,想要把它搬开,将下面的人放出来。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座柱子简直重得超乎想象,已经不是几万斤的问题。 吴解、安子清、易悌、敖七、墨蛇君,五个人的力量加起来,就算这柱子真的有几万斤也能够举起来,可他们一起发力,却发现犹如蚍蜉撼大树一般,无法摇动这巨柱分毫,更不要说将它移开。 “别白费力气了,这金庭玉柱已经被我改造过了。此刻压在上面的不仅仅是一根柱子,更是整个锦湖的湖水!”龙君见他们徒劳无功,忍不住出言讥讽,“你们以为可以抬得动整个锦湖的湖水吗?” 吴解皱起眉毛,冷冷地说:“我们抬不动的话,你更抬不动!开启这个的机关在哪里?” “机关?我可不需要什么机关。”龙君骄傲地说,“我是这锦湖的主人,锦湖的湖水再多,也在我的控制之下,我要它们重,它们就重;我要它们轻,它们就轻!” 话音未落,一道剑光已经逼在了她的眉心。 “那么,撤去重量,移开铜柱!” 面对着几乎刺到了脸上的剑光,龙君毫无惧色,充满嘲讽之意地扫了易悌一眼,甚至连话都懒得跟他说。 易悌眼中寒光一闪,剑光猛地刺了出去。 龙君的脸上多了一条伤痕,金绿色鲜血慢慢渗了出来。 “下一次我就刺瞎你一只眼睛,然后是另一只。”易悌的话音犹如冬天的北风一般寒冷,“把骆师妹和敖三太子放出来,否则别怪我辣手无情!” “啊?!易师弟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狠?”安子清吓了一跳,“之前是大师兄,现在是你,你们这都怎么了?” “等你见性通幽之后就明白了。”易悌淡淡地说,“我们连自己的生死都能看得透,何况别人的生死!” “啊?!你们都见性通幽了?”安子清差点跳起来,声音大得在整个宫殿里面都响起了回音,“难道只有我被甩在了后面吗?这太荒唐了!” 他随即就回过神来,脸一红,恶狠狠地拉开巨弓,瞄准了铜柱:“这疯女人已经没救了!我来试试把这柱子给轰断了!” 一箭射出,铜柱只是微微一晃,却连一条裂缝都没有。 吴解眉头一皱,抬手放出一道细细的火线,犹如刀刃一般斩向铜柱。 砰的一声,火线崩碎,铜柱上只有一粒米深的切痕。 这柱子不仅重量惊人,坚固程度也超乎想象! “让我试试!”易悌手一挥,几十道剑光连成一条线,不断地朝着铜柱轰去。 他的剑术比吴解等人强多了,所有的剑光几乎都刺在同一点上,只见巨大的铜柱上出现了一个浅浅的凹痕,而且还在不断加深。按照这个速度,大概只要一刻钟的功夫,铜柱就会被斩断。 吴解和安子清这才稍稍放了点心,留下敖七化成白龙盘住柱子用力拉,以减少柱子下面两人的压力,他们就和墨蛇君一起,重新围住了龙君。 “现在该处理你了。”吴解冷冷地说,“你有没有什么要为自己解释辩护的?” 龙君没有回答。 “那么你可以死了。”吴解正要出手,墨蛇君却往前走了一步,拦住了他。 “吴道友,可否将这一战留给我?”她恳切地说,“我和她相识多年,交情莫逆,这最后一场……我希望是由我来送她上路。” 吴解和安子清对视了一眼,点点头,后退几步,给她留了一块颇大的范围。 墨蛇君转过身去,注视着龙君,过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将发髻上的一支黑色玉簪拔了下来,一晃就变成了一支黑色的长剑。 “记得当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先打了一架……” 一身宫装的龙君也站了起来,从头上的饰品中取出了一支青玉的簪子,化为青色长剑。 “那时候我们都还很年轻,没什么本事,打起来全凭剑术。”墨蛇君的语气中充满了怀念,“我们整整打了一个下午,最后累得再也没有力气打,才算罢手……” “记得那时候我说过‘真不愧是龙族,很能打啊’……” “虽然只是一条蛇,但却出乎意料地厉害呢!”龙君终于回应了墨蛇君的话,她将手中的剑举到眼前,剑身上的青光映着她眼中的绿火,“从那以后,我们就经常打架。” “是啊……打了好一段时间呢……”小半个身体已经被绿色魔火笼罩的墨蛇君叹着气,摆出了同样的姿势。 “剑名墨玉,请赐教。” “剑号青霜,请赐教!” 两个身影骤然冲了出去,厮杀成一团。 第三十章 真凶 一黑一青两个身影在龙宫宝座附近方圆不超过十丈的范围内旋转交错,犹如走马灯一般,令人眼花缭乱。 这是锦湖水族的两位领袖,平生第一次可能也是最后一次生死相搏。 而在不远处,吴解和安子清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们的战斗,在心中分析彼此的得失,判断彼此的优劣,同时不断和自己的武艺对照,以得到战斗经验,寻求进步的契机。 “她们的剑术很厉害,比我厉害多了。”过了一会儿,安子清悄悄地用传音之法对吴解说,“真想不到,世间竟然有这么厉害的武艺!” “八百年的积累,当然不同凡响!看得出她们都是热爱武艺的人,一天一天地积累,一点一点地进步,最后不知不觉就达到了这种不可思议的境界。”吴解同样用传音之法回答,“我也从没有想过,天下竟然有这样的剑术!仅仅只是贴身技击的剑法,竟然能够达到这种地步!” “我一向以为自己的武功已经算是不错的了,但和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交手的话,可能三五招之内就要身负重伤,甚至于直接送命……而且我怀疑……就算是本门的师长们,也不见得会有这样的剑术!” “大师兄你说得太夸张了吧?” “不夸张,天下修士虽然多,但有几个人会专心修炼技击的?就算是传说中的剑神前辈,走的也是以武入道的剑修之路,而不是这种纯粹的剑术啊!” 吴解这话并非过分抬高龙君和墨蛇君,因为他刚才已经将二人的剑术和自己脑海中弃剑徒前辈留下的无上神剑对照过,确定光是就“技艺”的层面而言,甚至就连弃剑徒都没有能够达到二人的高度。 “那她们岂不是天下无敌了?!”安子清素来知道吴解从不胡乱说话,不禁为之骇然。 吴解闻言忍不住微微一笑,反问:“你只懂得剑术吗?或者说,你跟别人动手的时候,会不会走到贴身一丈以内,用刀剑搏杀?” “当然不会!我擅长的是丹法和弓箭,如果要跟人动手,肯定要拉开一些距离,以弓箭为主,以丹法为辅……舞刀弄剑什么的,本来就不是我的专长啊!” 说到这里,安子清终于恍然大悟,明白了吴解的意思。 剑术再怎么好,也只是各种战斗方式里面的一种,而且还是限制很大的那种。诸如他们这个层次的修士们,往往都有远程攻击的手段,远则数百丈,近则数十丈,就已经进入了他们的攻击范围。 只要拉开距离,不让对方近身。这种技击之术就失去了用武之地,再怎么厉害,也不能威胁到他们分毫。 “原来如此!……可惜她们花了八百年的时间来磨练剑术,最后却走上了一条意义不大的道路……” “那也未必,如果她们的飞遁之法很厉害,轻易就能贴身的话,这剑术就能充分发挥威力。我记得本门祖师里面就有擅长这种战斗方法的,回去之后你可以找叁云子师叔去借一两本这类祖师的笔记看看,或许能够触类旁通。” “有道理!如果她们的速度够快,这种战斗方法倒是可以将我们修士的力量充分发挥出来,战斗力一定很强!”安子清先是若有所思地点头,但随即又微微叹了口气,“可惜啊!她们看来并不擅长飞遁之术……” “那是当然,理想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嘛。弃剑徒终究只有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二人一边观战,一边窃窃私语,而王座下的战斗,则渐渐激化,进入了高潮。 龙君和墨蛇君相交八百年,对于彼此的剑术都十分熟悉。事实上她们这套剑法,原本就是两人共同推敲出来的,甚至连彼此对于剑术的理解都如出一辙,就像是镜子里面的影子一般。 一个人刚刚出剑,另一个人就明白她要做什么;而这边剑势才有所变化,那边就做出了应对。 这就像是武林同门之间的较量,考究的不是什么奇招绝技,而是对于招数变化和搭配之间的功夫。 但在这一点上,两人依然还是不相上下。 从当初不打不相识相识,到今天的恩断义绝生死相搏,这八百年来她们较量了太多次,对彼此实在是太过了解。 可她们应该从来没有想过,竟然会有这么一天! 吴解的武功基础远比安子清更好,所以能够大致看清激战双方的样子。他注意到,虽然双方的战斗越来越激烈,但她们脸上的表情却渐渐缓和下来,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剑刺死对方。 “不管怎么说,她们都是亲若姐妹的挚友啊……”他心中暗暗叹息,更对魔道神通生出了极大的警惕。 看龙君的眼睛就知道,她肯定和那些水族们一样,被心魔怨火入脑,控制了心神。这魔道神通着实诡异莫测,龙君明明心智武艺一点都没受到影响,记忆也非常清晰,但偏偏就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不仅掀起风浪想要淹死一县百姓,还将几百年辛苦积累的族裔尽数投入死地,甚至于连好姐妹都要杀……仔细想想,当真让人不寒而栗! “所以我就说嘛,正派的路子太慢了,太缺乏威力了!哪有我们魔道神通来得快捷有效啊!”茉莉不失时机地推销起来,“师傅啊,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咱们还是投入魔道去吧!以你的天份,加上我的帮忙,一定可以很快成就无上大道!” “如果说你所谓的‘无上大道’就是躲在暗处,操纵着龙君,控制着锦湖水族,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来……那这个大道真是没什么意思,不求也罢!” “话不能这么说啊!力量没有好坏之分,只看怎么使用嘛……” “力量是有好坏之分的。”这十年来,吴解可没少看前辈笔记,对这个问题早已有了答案,“利人利己为善,损人利己为恶,损己利人为圣,损人损己为魔。” “茉莉你看,所谓的魔道神通,要么是损人利己的,要么是损人损己的……损己利人咱们就不提了,昔年无上神君纵横天下,做过多少利人利己的事情?” “为什么要对别人有好处?自己有好处不就行了……” “每个人都只想着对自己有好处,而不去考虑别人,那世界将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吴解摇摇头,平静但却坚定地说,“我讨厌那样的世界,它不是我所追求的东西。” 是的,他所追求的道路早已决定,不管茉莉怎么劝说怎么诱惑,他都不会改弦易张。 不管无上神君的道路在这个时代能不能行得通,他都不会去走的! 说到这里,他突然心中一动,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似乎……那些炼魔神火被什么东西触动了…… 吴解只是一愣就回过神来,急忙向安子清叮嘱了一句,便驾起剑光冲出了龙宫大殿,朝着笼罩龙宫的大水泡看去。 果然,大水泡内侧的炼魔神火正在流动,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上,出现了一点细微的破损,更有少许红色的轨迹朝着外面延伸出去。 看这些轨迹在水中慢慢消逝的速度,应该才出现没多久。 他心中顿时了然,眼中则杀气大盛,驾着剑光冲了过去,沿着尚未完全消逝的轨迹追去。 这个刚刚冲出去的家伙,多半就是躲在暗处,以心魔大法控制龙君和锦湖水族,想要酿成大灾难的那个家伙。 吴解并非凶狠嗜杀的人,绝大多数情况下,他愿意给敌人一条生路,愿意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就比如说当年的“蜂王”罗彻,只要乖乖投降,他便不会将其杀死,而是押回青羊山交给师长们关押起来,期待着或许有一天,罗彻能够痛悟前非,改邪归正。 但这一次,他却没有任何“活捉”或者“令其改邪归正”的想法。 此人的所作所为,已经严重超出了他的底线! 这种恶棍没有挽救的价值,相反,只有杀了这种家伙,才能使得天理昭彰,才能告慰那些屈死的亡魂们! 他追了一段路,心中却又是一愣——这人机敏过人,竟然没有飞出水面,凌空飞遁,而是一口气来到了湖边,施展土遁之术逃跑了! 五遁之术说白了类似于传送法门,只是不需要事先安排传送阵而已。它们分为两类,一类是在眼睛看得到的范围内挪移传送,另一类则是朝着某个方向传送出去,不管那边具体怎么样。 前者距离短,但很安全;后者距离长,可却很冒险。 那个邪魔外道就是用的后一种遁法,一口气不知道冲出去多远,就连吴解也难以把握。 如果追杀他的只是吴解,那么或许他这就逃走了,可惜的是……吴解并不是孤身一人,在天书世界里面,有两位神通广大的绝代高手,可以凭借一点蛛丝马迹看出名堂来! “是向北飞的,正北方。”杜馨借助吴解的眼睛注视着遁术留下的痕迹,一瞬间就做出了判断,“朝着正北方追,他逃不了多远。” “以心火为引,魔念为道。这是心魔遁的变种,虽然非常巧妙,但大致的原理没变。”茉莉则说,“师傅你从天上追,只要他再次施法,就瞒不过我!” 吴解依言飞了出去,驾着剑光朝正北方一路追去。 无论这人究竟什么来历,他今天一定要追杀到底!就算这家伙逃到天涯海角,也必定要死在他的手下! 第三十一章 尹霜 五遁之法速度很快,可吴解的御剑飞行速度也不慢。他从天空中飞驰,目光紧紧盯着地面,好让茉莉可以找到那邪魔外道留下的蛛丝马迹。 而正施展遁法在地下狂奔的卞烈泉则清楚地感觉到了吴解传来的杀机,犹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正在后面紧紧地追着他。虽然彼此的距离暂时还比较远,但只要他停下来休息,就会很快被追上。 他有心发动师门授予的灵符返回天外天,可白夜千魂幡还差了最后几个魂魄才能完成。不将这件法器完成,他这十年来的辛苦就白费了——天外天的世界里面虽然也有凡人,却不会有生于白夜的魂魄。 而且天外天的竞争极为激烈,神门各宗的弟子们都在拼命争夺资源,犹如一群饥饿的野兽,随时都准备吞噬弱者来壮大自己。以他现在的状态,如果就这样回去的话,不仅白白浪费了十年的时间,更等于赤身裸体地站在了饥饿的野兽们面前,到时候就算同宗的师兄弟们都可能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对他群起而攻之。 毕竟……他强行压制境界几十年,摆明了就是要夺取三教斗法入道层次奖励的行为,得罪了太多的人! 所以卞烈泉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收起了灵符,咬咬牙施展了一种极其高速的遁法,想要甩开那个在后面追杀的正派弟子,然后找个地方养伤。 他已经决定,养好伤之后如果能够找到合适的魂魄完成法器最好,找不到合适魂魄的话,就不再压制境界,直接突破到炼罡层次,然后再返回天外天。 大丈夫当断则断,如果好处不能足够大的话,就要以自保为优先! 只要他突破到了炼罡境界,就失去了参加三教斗法的资格——他在入道境界里面名列前茅,可到了炼罡境界,就只能算一般般而已。 天外天自有天外天的规矩,每个刚刚炼罡成功的弟子都能得到一段相对安全的潜修发展时间,利用这段时间,或许他能够完成法器,至不济也能有所成长,到时候只要小心藏拙不出头,应该不至于有什么太大的麻烦。 他心中不住地盘算,身体则化为一道绿色魔火,在大地中飞纵,一会儿功夫就遁出了好几百里。 这种遁法速度虽然快,但对于元气的损耗也极大。他一口气遁出这么远,感觉到后面那个正派弟子传来的威胁已经很弱,才松了口气,钻出地面,想要找个地方休息休息。 可他才走了没多远,却猛地愣住——因为迎面来了一个熟人。 这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子,一头银发如雪,眼中双眸鲜红得如同血滴一般,虽然穿着朴素的土布衣服,却自然流露出极其旺盛的生机,更有一种诡异的疏离之感,让她明明站在距离卞烈泉不远的地方,却似乎隔着很远的样子。 “这不是心宗的卞师兄吗?你怎么了?看样子好像遇到麻烦了啊。”少女不等卞烈泉开口,抢先说道,“需要我帮忙吗?” 卞烈泉眼神一凛,没有回答,却后退了一步,祭起了一件法器护身。 神门弟子之间可没有亲切友爱这回事,此刻他英雄落难,遇到“同门”不是好事,反而是坏事! “卞师兄不必担心,我最近也拿到了参加三教斗法的资格。”少女见他满脸戒备,便停下脚步,笑着说道,“你应该知道,神门的规矩是禁止我们这些得到斗法资格的弟子之间自相残杀的。” 卞烈泉闻言脸色稍稍放松了一些,但还是充满警惕。 这女子名叫尹霜,是神门血宗——或者说“血魔宗”——弟子,血宗和心宗之间一向不和,两宗弟子大打出手甚至于死伤狼藉的事情,在天外天时有发生。 就算是神门有规矩,但他也不敢确定对方真的不会暗算自己。 “尹师妹,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如果你真的想帮忙,那就去南边帮我拦住一个正在追杀我的正派弟子吧。”他淡淡地说,“我要找个地方修养,否则就只剩下跟人同归于尽的力气了。” 尹霜闻言,眉毛一样,笑嘻嘻地点了点头。却没有动身去帮他拦截追兵的意思,反而说道:“何必那么麻烦呢?我看卞师兄你其实伤势不重,只是元气损耗比较多而已。我们血宗有渡元之法,可以帮你很快恢复。” “渡元之法我早就有所耳闻,据说是血宗秘法,神效非凡。不过嘛……尹师妹,有些话咱们还是不要挑明了比较好。”卞烈泉不仅没有喜色,反而更加戒备,又向后退了一步。 尹霜叹了口气,身上突然亮起一团血光,血光中隐隐有一个神魔形象晃动:“血宗尹霜,在此对魔神起誓,只要卞师兄不对我出手,我今日就只以渡元之法帮他疗伤,绝不对他施展任何其余的法术手段!” 卞烈泉愣住了,过了好几秒钟才忍不住问:“你……当真是来帮我的?” “卞师兄神通广大,为我神门入道境界第一强者。不趁着现在跟你拉好关系,我岂不是太傻了?” 卞烈泉脸色变了几变,最终还是接受了对方的说法。 神门弟子对魔神的誓言,是绝对不能作假的。一旦违背誓言,魔神震怒,顷刻间就会有身死道消的风险。 不管怎么想,尹霜都不可能为了暗算他,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想到这里,他便不再犹豫,按照尹霜的指点盘膝坐好,准备接受渡元之法。 只要让他快速恢复了元气,再和尹霜联手,必定可以杀死那个还在追踪他的正派弟子。到时候他就能放心地去搜罗魂魄,千魂幡炼成指日可待。 而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尹霜要特地来帮助自己,但如果能够和这血宗年青一代最出色的弟子搞好关系,日后互为奥援,好处会源源不断。 比方说血宗的那个老不死“天眼”,对任何人都冷冰冰的,唯独对这尹霜另眼相看。若是能够走尹霜的路子,请这神算无遗策的天眼老人为自己占卜一下,日后道途必定能够平坦许多! 他心中念头百转,只觉得未来一片光明。 而从尹霜那里传来的滔滔不绝的元气,更让他原本已经几近枯竭的身心快速恢复起来,眼看着就恢复到了鼎盛状态。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正想要说几句客套话,尹霜冷冷的话语却从背后传来。 “卞师兄,那正派弟子差不多来了,你也该上路了。” 卞烈泉大吃一惊,正待施法,却发现体内元气虽然极为充裕,却和自己原本修炼的路子截然相反,气息激荡之下,别说是施展法术,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觉得,咱们神门中人虽然够坏,但做事也该有点底线。唉!相比整天玩弄人心的卞师兄,果然还是和正派弟子生死相搏以至于壮烈牺牲的卞师兄比较可爱啊!”尹霜笑嘻嘻地说,“你看,我只用了渡元之法,真的是在帮你恢复元气,一点都没说谎。” “其实只要给你几个时辰,你就能将这股元气纳入轨道,到时候不仅伤势尽复,还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不过呢,想必你是没有那几个时辰了。” “好了,这次能够送卞师兄上路,师妹我可谓念头通达。没准过几天就能在心境上有所突破……困在通幽境界之外这么久,真是太难受了!”尹霜摇了摇头,似乎很遗憾的样子:“唯一可惜的是,不能亲眼目睹卞师兄坚贞不屈以身殉道的一幕……可惜啊!可惜啊!” 说着,她便化作一道血光,朝着天边飞去,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卞烈泉坐在那里动弹不得,不知道骂了多少遍。但不管他怎么咒骂怎么努力,气息激荡之下,始终是站都站不起来。 而这个时候,一道剑光带着浓浓火意已经从南方飞来,那火意颇为眼熟,正是火烧锦湖的那个正派弟子,也是这段时间一直追在他后面的家伙。 卞烈泉仰望着越来越近的剑光,心中满是绝望。 他平生暗算了无数的人,到最后终究也是被人暗算——神门弟子之中,绝大部分都是这样的下场。 片刻之后,心中纳闷的吴解提着被他打得鼻青脸肿,还在茉莉指导下封住了几个关键穴窍,已经形同凡人的卞烈泉,朝着锦湖飞去。 不管究竟是谁把这家伙制住,总之这修炼心魔大法的家伙已经落在了他的手上。 剩下的事情……就是怎么慢慢炮制这丧心病狂的恶棍了! “只是弄死他的话太可惜了。”茉莉突然说,“师傅啊,等一下你带他回锦湖烧死,然后我把他魂魄摄入天书世界来……” 她并没有说完,但吴解已经明白了。 “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不用,我自己建个刑房就好。”茉莉很快活地说,“这么多年了,终于又见到一个活的魔道中人……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练练手了!” “啊……魔道现在是什么样子呢?现在这些修炼魔道的人,魂魄的结构是什么样子的呢?和我们那时候相比有什么变化呢?真好奇啊!” 他们的对话,卞烈泉自然是听不到的。如果听得到的话,想必这家伙的脸色会比现在还白很多。 不过,看着茉莉阴森森笑着施展法术紧急建造刑房的恐怖模样,别说一贯有点怕她的杜馨,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杜若——甚至连已经失去了个人意识的剑傀卫疏,都小心翼翼地退到了离她比较远的地方…… 第三十二章 消逝 当吴解带着卞烈泉回到龙宫的时候,龙宫中的战斗已经画下了句号。 脸上有鳞片、额上有犄角的骆瑜浑身是血,坐在一边专心运气调息,易悌则指挥着数十把飞剑在她周围布下重重防护。旁边敖七太子泪流满面,抱着膝盖坐在一根柱子旁边默默哭泣。 而王座旁边,墨蛇君无力地倚着台阶坐在地上,整个人几乎已经被翠绿色的妖火全都吞没。旁边躺着一动不动的龙君,那把墨玉剑插在她的胸口,显然是致命伤。 看起来,两个人似乎同归于尽了。 宫殿角落上,安子清搭起了一尊丹炉,正在用真气催动炉火炼丹,不知道炼的是什么。 看见吴解回来,他显得很高兴,叫道:“大师兄,你来得正好!帮我控制炉火,这见鬼的易筋锻骨丹对火候的要求太变态了!我已经失败了四次……” 吴解一愣,一口真气将卞烈泉震昏,然后用茉莉刚刚制成的一条“捆仙绳”勒住这家伙的脖子,这才放心地将他扔在地上,走过去帮忙。 按照安子清给他的那枚玉简介绍,这种丹药很特别,它首先需要炼制所谓的原丹,然后等实际使用的时候,再根据当时的情况对原丹进行二次加工。比方说这次,就需要在短时间里面接连转变炉火二十四次,才能将原丹调整为合适的性质,起到易筋锻骨的效果。 “这药是干什么用的?这里究竟怎么回事?” 接连转变炉火二十四次,对于安子清来说很难,对吴解却易如反掌。他一边控制着炉火,按照安子清计算出的方法不断转变,使得丹炉内的原丹发生奇妙的变化,一边还能抽出精神询问究竟。 “……说来话长啊……”安子清一脸唏嘘,颇有些“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的意思。 “那就慢慢说,我不着急。” 于是安子清就慢慢说了: 就在龙君和墨蛇君激战的时候,易悌终于打断了那根金庭玉柱,然后在两位修士和一条白龙的努力下,剩下的半截金庭玉柱终于被拔了起来,看到了柱子下面的人。 珠子下面是一片血泊,骆瑜躺在血泊之中不知生死,而敖三太子则保持着双手往上托住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们急忙将二人救出来,却发现骆瑜并没有怎么受伤,反而气血旺盛得不像话,体内更有极其强大的力量在流动,似乎体质正在发生变化。 而敖三太子……已经变成了一块石头。 “什么?!”吴解吓了一跳,“变成了石头?” “是啊!等骆师妹醒了之后,我们才知道究竟……”安子清叹了口气,脸上颇有敬佩之色。 骆瑜骑着龙马来到龙宫,正见到龙君在催动法术不知道做什么。她便请求龙君不要催火焰烧墨蛇君,结果龙君勃然大怒,以五光阵制住了她,一招打得她几乎断气,然后将重伤垂死的她直接封进了金庭玉柱之下,表示要把她也一并压死。 在金庭玉柱下面,敖三太子正在运转真气,竭力抵挡凝聚着满湖湖水重量的金庭玉柱,但已经慢慢力竭,眼看着快要抵挡不住了。 见到垂死的骆瑜被封进来,问清究竟,这位龙族的高手沉思了一下,叹道:“这事情有蹊跷!当初这龙君青霜见到我的时候也是一样,三句话不到就发动阵法对付我……只怕她已经被人迷了心神,一言一行都不再受自己控制了!” 他的猜测或许是对的,但对他们毫无意义。 因为或许用不了多长时间,他们就会被压死在金庭玉柱之下。 但当骆瑜叹息的时候,敖三太子却笑了。 “我的猜测肯定是有意义的,因为至少你不会死。” 说着,他就突然出手封住了骆瑜的气脉,然后割断了自己的血管,将一身鲜血源源不断地逼了出来。 “我好歹也是龙族的太子,生死关头不顶上去,连个小姑娘都救不了的话,那可就太丢人了!” 他哈哈大笑,发出了奇异的咒语,然后整个身体就开始渐渐石化。 “我要变成一块坚不可摧的龙精石,就算整个湖水压下来也压不垮……至于你嘛,我把我的生命力全都给你,你的伤势很快就会痊愈,或许还可以借助神龙真血的力量蜕变成龙吧……” “等你出去之后,请把我化成的龙精石送回云梦泽,这样就算报答我了。” 说完,他就变成了青色的石头,牢牢顶住了金庭玉柱。 “那他还有救吗?”吴解问。 “当然没救了,整个人都变成龙精石了,所有的生命力都送给骆师妹了,甚至连魂魄都投胎转世去了……有得救才怪吧。” 吴解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赞道:“好汉子!” “是啊!好汉子!”安子清也忍不住赞道,“我一直以为龙族都是些不可理喻的家伙,却不料还有这种真正的男子汉……” “那么,骆师妹这就是在运转真气,充分吸收神龙真血的力量,试图化成真龙?” “嗯,就是不知道需要多久。不过有易师弟护法,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吴解点了点头,遥想敖三太子慷慨赴死的一幕,不由得又是一番唏嘘。 片刻后灵丹炼成,安子清催动法力,将灵丹化作一道流光投入骆瑜体内,这才松了口气,满意地笑了。 “好!有我这枚易筋锻骨丹相助,她的化龙过程就肯定会顺利了!” 解决了这件事,他们才有时间去看墨蛇君那边的情况。 安子清专心炼丹,不清楚龙蛇死斗的情况,但易悌是知道的。按照他的说法,双方打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最后因为彼此都受伤很重,渐渐油尽灯枯,眼看着要同归于尽的时候,龙君却不知道为什么停了手,结果就是被墨蛇君一剑穿心,受了致命伤。 “她临死的时候,低声呼喊‘卞郎!对不起!我还是下不了手!’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吴解冷笑一声,手一带,将连在“捆仙绳”上的卞烈泉犹如一捆稻草般拖了过来:“估计就是这家伙吧!他是魔道心魔宗的,叫卞烈泉……这家伙跑得真快,我追了半天才追上他。” “大师兄果然好神通!一下子就抓住他了!” “别提了……这事情有点奇怪。我追上他的时候,他明明一点伤都没有,而且气息旺盛,可偏偏就是动不了,还嚷嚷着被一个叫尹霜的暗害了……可你见过这么暗害别人的吗?” “没见过……” “我也没见过,听说都没听说过……”吴解将昏死的卞烈泉交给他们看管,然后将炼魔神火运足了,去消灭墨蛇君身上的魔火。 因为施法的卞烈泉已经被制住,魔火失去了控制,威力大大削弱,吴解没有费多少力气就将它们压了下去。 但这个时候,墨蛇君也已经奄奄一息。 她勉强睁开眼睛看向吴解,用微弱的声音问:“外面的情况……还好吗?” “洪水已经消退,百姓正在龙神庙散修们的帮助下忙着救灾。”回来的时候,吴解注意过外面的情况,“总的来说还不错,看样子损失应该不至于太大。” “那……佩玉她……怎么样了?” “她没事,或许还因祸得福,可以化身成龙呢。” 墨玉闻言,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但随即又变成了苦笑。 “化龙……我这三百年来做梦都想要化龙……这种事情,终究要看命运啊……” 说完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俨然心愿已了准备死去。 吴解却皱起了眉头,略一思考便将她扶了起来。 “你现在可不能死!还有一件大事没有解决呢!” “还有……什么事情?我恐怕……帮不了你……”墨玉气若游丝,声音已经渐渐低得无法听清。 吴解扶着她走上玉阶,让她坐在了龙君的宝座上,以一口真气吊住她的生命,然后向敖七太子发出了传音。 正在默默哭泣的敖七一愣,转头看向半躺在宝座上眼看就要断气的墨玉,顿时恍然大悟。 他急忙拿出了那份由云梦龙后签发,盖有龙王大印的诏书,跑到了宝座前面,擦干脸上的眼泪,尽可能严肃地宣读—— “云梦龙王敕令:兹有锦湖龙君青霜,怠于政务,不思上进,一应水族事务皆由辅神墨玉处理。其事经查属实,现撤去青霜龙君之位,交由墨玉接任,钦此!” 说完,他双手捧着诏书,走到墨玉的面前,将金色的诏书放在她的手上。 墨玉眼中露出狂喜之色,但随即化为黯然:“可是……我只是……一条蛇……” 敖七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吴解早有准备,抢先开口,斩钉截铁一般说道:“天下水族皆是龙王麾下,既然龙王封你为锦湖龙君,那你就是龙!”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龙王的命令,谁都要遵守!从你接过诏书的这一刻开始,你就是龙了!” 墨玉有些疑惑地睁开眼睛,看向他们。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了很肯定很确定的意思。 “历史上曾经有过蛇类被封为龙的情况。”吴解又说,“本门祖师就亲眼目睹过,吴某运气不错,今天又可以亲眼见证这样的一幕。” 墨玉这才露出了笑容,她如释重负地深深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一声轻响,神圣的龙王诏书从她的手上滑下来,落在了青玉的地面上。 第三十三章 了结 看着墨玉终于气绝,敖七忍不住摇头叹息,眼中又有泪光闪烁:“……真可惜!要是她能够再多活一会儿,诏书生效,真的会将她转变成龙的。” “不,她已经是龙了。”吴解松开手,让已经失去生命气息的墨玉躺在宝座上,然后拾起诏书,展开盖在她的身上。 在天书世界里面,一泓清澈的湖水慢慢浮现,湖水之中,一条墨色的小龙正趴在湖底呼呼大睡。 或许一两年,或许十年八年,或许更久,但她迟早会醒过来。 那时候,吴解将送她回到锦湖,回到她为之付出了无数汗水、心血和泪珠的地方。 “七太子,可以请你帮个忙吗?”吴解突兀地说,“虽然墨玉她暂时不在,但我相信她迟早会回来的。所以在她回来之前,请把锦湖龙君的位子为她保留着,可以吗?” “咦?但是她已经死了啊。” “龙神庙的香火不绝,她的元灵不散,迟早会重新凝聚化形的。” “……真的可以吗?” “当然!” 敖七疑惑地看着吴解,但从他的脸上只看到了认真。 他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既然吴道友这么说,那就这么办吧——不过锦湖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总得有个能行云布雨的看管着,道友你看怎么办?” 吴解微微一笑,指了指虽然还在盘膝打坐,但气息已经渐渐调匀,眼看就要醒来的骆瑜。 “在正牌的锦湖龙君归来之前,由她的学生暂代龙君之职,你觉得怎么样?” “骆道友是青羊观的高徒,本事和人品都是很可靠的。由她来暂代龙君,是锦湖百姓的福气!”敖七自然不会对此有什么异议。 于是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过了一会儿,骆瑜醒来,得知了事情的经过,抱着墨玉的尸体哭了一回,然后毫不推辞地接下了暂代锦湖龙君的工作。 “好了,现在就剩最后一件事了。” 吴解放出炼魔神火,将龙宫内外仔仔细细地烧了一遍,确定再也没有半点魔火残余,才将卞烈泉拖到了玉阶前面,扔在龙君尸体旁边。 “大家说,咱们该怎么处置这个混账?” “此人罪大恶极,当明正典刑!” “塞进丹炉去炼丹吧,没准可以炼出两颗用来救人的灵丹。” “剁碎了喂鱼算了!”骆瑜说着突然摇头,满脸嫌恶之色,“还是算了……只怕连鱼都要毒死……” “先审问一番吧,就算他再怎么罪大恶极,也该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才是。”敖七的性格毕竟比较温和,低声劝道,“没准还能问出一些重要的情报呢。” 然而事情和他猜测的并不一样,醒来的卞烈泉根本不理睬他们,只是在情深款款地看着龙君的尸体哭泣。他哭得如此真挚伤心,莫说是敖七,就连骆瑜和安子清都被感动了。 “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是啊!你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呢?终究是害人害己啊!”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古人的话一点都没错啊!” 看着大家这番唏嘘感叹的模样,吴解不禁冷笑起来。 “茉莉啊,还真跟你说的一样呢!” “当然,这套手法我们那时候就很流行。这么经典的套路,没理由不能流传下来。”茉莉哈哈大笑,为自己又一次成功地发挥了前辈的作用而高兴,“他的演技还不够逼真,应该再吐两口血出来,最好能够哭得眼睛里面流出血来,那才叫本事!” “当年神君门下,真的有人擅长这个?” “嗯,有个师侄很擅长这种演技,不知道多少次都是靠着演技死里逃生。唉!那家伙才真厉害呢!跟他比起来,这卞烈泉只能说得其形而没有得其神,差得远呢!我跟你打赌,他甚至连这锦湖龙君叫什么名字都没记住!” “……那个师侄最后怎么样了?” “他逃过了不知道多少次追杀,最后被几个喜欢他、但彼此之间又有深仇大恨的女人围住了,每个女人都不肯放手,就把他切成了几块,一人一块。” “这个结局真赞!” 吴解在心中翘起大拇指,然后咳嗽两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之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卞烈泉。 “卞道友,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一下,你可以回答吗?” 卞烈泉仿佛伤心过度,有气无力地看着他,没有半点动弹。 “锦湖龙君叫什么名字?” 卞烈泉的眉头一皱,露出了思考之色,旋即化为满脸惊惶。 “不用想了。”吴解淡淡地说,手上燃起了熊熊烈焰,“你下地狱去当面问她吧!” 说着,他将火焰化为一只巨大的手掌,捏住了卞烈泉。 金红色的炼魔神火在这魔道妖人的身上燃烧起来,烧得他的皮肉滋滋作响,更渗入他的血肉骨髓,一点一点地灼烧着已经和心魔怨火化为一体的他。 卞烈泉脸上露出绝望痛苦的神色,但却连一声惨叫都发布出来,因为他刚一开口,炼魔神火就已经从他嘴里烧了进去。 也不知道烧了多长时间,火焰的大手终于松开,一团焦黑碎片掉了下来,落在地面上摔得粉碎。 “机关算尽,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堆灰烬罢了。”吴解叹了口气,摇摇头,将那根茉莉临时施法制造,已经失去了用处的草绳收起来,又作法将这团灰烬凝成一块,把它和龙君的尸体一起埋在了龙宫旁边。 这里一共建了两座墓,一座是锦湖龙君青霜之墓,另一座是锦湖水族之墓。 完成这一切之后,他们帮着骆瑜炼化了龙宫的控制中枢,然后便一起离开了龙宫。 龙君的工作很多,不过第一件事是要去云梦泽报备。因为名不正则言不顺,必须得到云梦泽的首肯,骆瑜才能以代理龙君的身份搜罗部下,重新建设锦湖水族。 这一趟很顺利,或许是爱屋及乌的心理,龙后对于继承了敖三太子生命和龙血的骆瑜十分友好,轻轻松松就答应了她貌似很没有道理的请求,还拨给了她二十个云梦泽的水军,都是修炼二百年以上、灵智充分开启的水族妖怪。 这些妖怪们的法力未必很高强,但至少他们熟悉龙宫的各种工作。对于骆瑜这个全无经验的代理龙君来说,这远比法力高强的帮手更有价值。 反正如果需要打架的话,自然有师兄弟们啊。 从云梦泽回来之后,吴解和骆瑜一起去了一趟龙神庙。 骆瑜施法显圣,告知众人龙君交替一事。于是龙神庙的道士们急忙动手,将龙君青霜的塑像撤去,将墨玉的塑像搬到正殿来,再在旁边追加了代理龙君骆瑜的塑像。 然后他们举行了一个很大的祭典,既是为了庆祝新的龙君就任,也是为了给刚刚经历灾难的人们一点安慰。 在祭典上,“杜若前辈”大展神通,变出了一缸喝不完的美酒,和一袋子拿不完的烤肉。 人们吃啊喝啊,唱啊跳啊,玩得极为尽兴。随着这番欢庆,灾难的痛苦似乎也减弱了很多。 这份欢乐的情绪也感染了天书世界的众人,不仅杜若和杜馨显得很高兴,就连管家婆茉莉也没有对吴解浪费源力制造酒水和烤肉的行为提出抗议。 当然,或许是因为她最近得到了一件很有趣的玩具,每天都玩得很开心吧。 倒霉的卞烈泉已经被拆解成碎片好几次,但每次被拆成碎片,茉莉就以大神通将他的魂魄再次凝聚修复,然后继续拆着玩。 如果不是吴解表示对人肉没兴趣的话,她甚至还打算给这家伙重塑个肉身,然后切片涮火锅什么的呢…… 欢庆之后,尘埃落定,人们各自散去。 吴解坐在龙神庙的厢房中,对着满院子的散修们,讲了最后一堂课。 这里的散修比之前少了很多,其中大多是灾难临头的时候逃走的。也有一些在救灾之中逝世——比方说之前的龙神庙庙祝安闲道人,就是因为刚刚将真气全部耗尽,正处在新入百炼的虚弱期,最后辛劳过度而不幸去世。 但只要是留下来的,全都是曾经帮着人们一起抵抗灾难的正直之士。而且通过携手抗灾,他们之间也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俨然已经是同门师兄弟了。 吴解很欣赏这种情况,所以这最后一堂课,他讲了很多,讲得很细。 他讲了一个真正的门派该怎么建设,师兄弟们之间该怎么相处,道法该怎么传承。他讲了一套完整的修炼法决,那是昔日大光明神教为外围门派准备的。按部就班修炼的话,即使不能还丹飞升,至少不会像大多数散修一样被拦在炼罡之门外面。 天下修士很多,但只有炼罡修士,才可以支撑起一个门派来。 讲完这最后一课,吴解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接受了学生们的跪拜,飘然离去。 他相信,日后龙神庙的这些修士们,一定会大放光彩!他希望,或许很久以后,这东南地区,会出现一个赫赫有名的正道名门! 第一章 上古隐秘,太上祖师 竹楼的大门豁然大开,神情有些疲倦的安子清慢慢走了出来。或许是因为这次的闭关特别辛苦,又或许是因为突破之后心情激荡,这次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打扮得整整齐齐,不仅衣服有些歪歪斜斜,连头发都没有梳好,只是胡乱地用一根束带系住罢了。 这模样和他平时截然不同,但却显得洒脱自然,有着一种清新自由的感觉,就像是脱去了束缚一般,整个人都洋溢着活力。 吴解和易悌此刻正坐在他门口下棋,见他出来,一起笑着向他打招呼。 “恭喜!恭喜!” “见性之后,感觉如何?” “很多之前想不通的事情,现在看来也就不过如此。”安子清走过来,随便找了个石头坐下,叹道,“从小一直念念不忘的事情……回头看去,我这些年简直就像是一直闭着眼睛、捂着耳朵,不肯去看也不肯去听,完全是在耍小孩子脾气。” “可惜骆师妹不在,否则我们四个正好坐一桌。” “但下棋可不能四个人下。”吴解笑着站起来,动手收好棋盘,“唉!你以后还是找骆师妹下棋算了,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啊!” “唉……肯跟我下棋的又少了一个……”易悌作叹息状,“我还是去找人间国手下棋算了。” “哦?你下得过他们?” “当然下不过,但总要跟比自己强的人交手,才能够有所进步啊。”易悌笑道,“我可想着有朝一日让后世少年学棋的时候,都拿鄢陵易二来当例子呢!” “记得当年入门的时候,掌门师祖让我们四个站在前排,是不是那时候就看出来我们四个的进步会比其他师兄弟更快?”说笑之间,安子清若有所思地问,“可我到现在都没看出来,我们究竟有什么特别的……” “我也没看出来,下次有机会问问吧。” “问谁呢?” “丹房张师叔祖和炼器坊江师叔祖都很好说话……” “可我记得咱们入门的时候,他们都不在门派吧?” 三人边走边聊,吴解是其中发言最少的,因为他正在心中和天书世界众人讨论这个话题。 “要说特别……我还真不觉得。”茉莉仔细想了一会儿,还是摇头,“师傅你知道的,我前世见到的那些所谓‘看得上眼’的,放在这个时代都属于妖孽级别的人物,差不多是弃剑徒那个层次……老实说,你们整个门派里面,没有哪个人给我这种感觉。” 对此吴解倒也不觉得意外,茉莉身为无上神君的宠物兼园丁,平常接触到的都是一些大神通者,能够被他们看得上眼的,那已经不是“非同寻常”的问题,而是非凡里面的非凡,奇才里面的奇才——十万修士死到最后就剩一个金丹,而这个金丹往往还未必能够被看得上眼……这比例实在可怕! “那么……当年大光明神教呢?” “圣父说,人生而平等,只要他愿意学习,我们就不应该因他的资质不同而另眼看待。”杜馨一板一眼地说,“所以我们对弟子资质只是大略地看一下,因材施教就好。从来不去将那些天才人物刻意划分出来。” “是金子总会发光,对吧?” “这么说也没错,不过我们真的没这么想过。” “那么老三你呢?你有没有看出点名堂来?” “要是依我看,当初十四个弟子中,除了你之外,我最看好的是解铭寰……” “他武功高,对吧?” “没错!”杜若哈哈大笑,“我可不懂什么资质,我只知道看武功!” 吴解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一番讨论就在笑声中划下了句号。 当初的事情早就过去,无论资质是好是差,大家都正走在修道长生的路上,究竟谁能够走到最后,乃至于成道飞升,只怕连老天爷都不知道。 既然如此,又何必念念不忘什么资质问题呢? 三人沿着山道向上走,在以善战著称的女师叔祖即墨真人那里验明了身份,然后才在即墨真人的带领下沿着弯弯曲曲的山洞走了很远,最后来到了一座建在青羊山山腹之中的殿堂处。 “这就是星辰殿,具体情况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自己过去吧。”即墨真人正准备离开,想了想又叮嘱了一句,“守护星辰殿的两位都是本门太上祖师,你们有空的话多陪他们聊聊吧,这里平时都不许进入,他们恐怕有点寂寞……” 吴解等人虽然知道星辰殿是什么地方,却没料到守护这里的竟然是两位太上祖师,顿时吓了一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急忙动手把衣冠反复整理到一丝不苟,才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刚走到殿堂前的台阶处就停下来,恭恭敬敬地行礼。 “第二十七代弟子吴解/安子清/易悌,拜见两位太上祖师!” “哈哈,又有年轻人来了!”一个豪爽和气的声音传来,“快上来吧!跟我们不用这么拘束,我和老康都不是那种讲究礼仪的人!” 吴解等人拾阶而上,只见殿堂的大门紧闭,门口一左一右,坐着两位须发皆白的老者。 左边那位老者胖乎乎的,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三层下巴几乎完全遮住了脖子,看起来很是富态。他见众人上来,很高兴地说:“你们是第二十七代弟子了啊……时间过得真快!我还记得当年将岸带着张龙他们来这里时候的情景呢……” “当年大师兄玄尘子带着我们来这里的时候,也是你在这边看守。”右侧那个高瘦得几乎像骷髅一般的老者低声说,“转眼已经快要一千年了……” 胖老者一愣,随即呵呵笑道:“是啊,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简直好像打个盹似的……” 吴解等人听得面面相觑:瘦老者大概是寿元将尽的太上祖师,可胖老者听起来似乎年龄远在千年以上……修道之人可能长寿到这个地步吗?” 见他们满脸疑惑的样子,胖老者哈哈大笑:“看来你们还不知道我们的身份,那么介绍一下吧。我是哈十三,你们叫我哈祖师就行了;旁边这个是康罗纳,叫他康祖师就行。” “老康是第二十三代的弟子,算辈分是你们的太上祖师;至于我嘛……我本是山间池塘里的一只蛤蟆,当年在本门第十四代王祖师座下听道,修炼成精。后来就跟着他一起重建青羊派……那已经是差不多万年之前的事情了……” “啊?重建青羊派?”吴解一愣,忍不住问,“我记得本门不是从太古至今都没有断绝传承吗?藏书楼里面还有开派那几代祖师的笔记啊。” “是没有断过传承,只是曾经死得连一个还丹境界的都没有,不能正式继承道统……”哈祖师叹道,“道魔之争何其凶险!相传神山听道有五大弟子、三百门人,分下数以百计的门派,其中五大名门天下景仰……可这么多年下来,剩下的还有几个?我记得当年青羊派重建的时候,白帝、赤霞两派都大力相助,可现在连赤霞派都不在了……” 这段隐秘,别说是吴解和易悌,就连安子清都没听说过,三人顿时愣在那里。 上万年的岁月,在这位妖怪祖师说来还宛如昨日,但话语中流出的刀光剑影,还有这位老祖师说话时不经意流露的少许杀意,已经让吴解他们为之震撼,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些陈年旧事不说也罢,反正他们迟早都是要面对道魔之争的。”康祖师咳嗽两声,将众人惊醒,然后若有所思地看着安子清,问,“你叫安子清对吧?安世良是你什么人?” “按照族里的辈分,世良老祖比弟子高二十七代。”安子清恭恭敬敬地回答,“虽然老祖直系的那一支血脉已经断绝,但这些年来祭祀香火从未停过。安家弟子,无不以老祖为荣!” “二十七代了啊……世良这孩子虽然修道的成绩不算好,但倒是很懂得照顾家人呢。家族繁盛、开枝散叶……嗯,也挺好的!”康祖师点了点头,和蔼地问:“世良他现在怎么样了?” 安子清犹豫了一下,低声回答:“老祖已经在百年之前坐化。” 康祖师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脸上顿时充满了伤感之色。 “世良坐化了啊……算算时间,的确是……他没能成就还丹,的确活不到这么久……唉!连徒弟都不在了,可我这老头子还苟延残喘活在世上……” 他很是唏嘘,感叹了好一阵子才收拾心情,对吴解他们和颜悦色地说:“谢谢你们多费时间来跟我们这些老朽聊天,但时间也不早了,就不耽误你们的正事了。” “这星辰殿的用处,想必你们也是明白的。进去吧,看看能不能跟哪位祖师的留下的神念感应……不过我要提醒你们一下,有固然好,没有也无妨。祖师们的神念的确可以指点你们很多,可历代飞升的祖师里面,也有不少是没有得到祖师神念指点的。” “总之一句话,无论能否得到,都不要太过在意。”哈祖师笑着一挥手,沉重的殿门无声打开,一阵狂风吹来,将吴解他们吹了进去。 大门随即关上,但一开一关之间,已经足够让人看清殿堂里面的景象。 那是一片浩瀚的星海。 第二章 星光灿烂,万古群仙 星辰殿是整个青羊观最重要也最隐秘的地方,无论是藏书楼还是渡劫台,甚至于祖师堂,都没有它的地位重要。 为了保护它,青羊观不仅将它修建在青羊山的山腹之中,而且由两位太上祖师亲自守护。甚至于这两位祖师之中,还有修炼万年,神通广大到不可思议的第十五代哈祖师……幸好这位老祖师不用算在本门五代辈分之中,否则青羊观到现在还是第十九代呢…… 之所以花费这么大的力量来守护星辰殿,是因为这里实在太重要了。 ——这座大殿,是青羊观的传承之地! 修士的道行达到炼罡境界,就可以把自己的神念和真元融合起来,炼化成一枚“心印”,这心印蕴含着那位修士的神念,可以分化一缕交给后世弟子,在精神世界不断给予指点。 换句话说,就算祖师不在了,只要心印还在,就能够不断地指导后世弟子,让门派的传承不至于断绝。 当然,祖师的道行不同,制成的心印也是不同的:炼罡祖师的心印只能保留很少的东西,弟子只能从中学到根本道法,至于道法具体该怎么运用,就要看自己的领悟;凝元祖师可以将自己的人生感悟也留在心印里面,弟子除了学习道法之外,还能向其请教做人处事的道理;至于还丹祖师,他们的心印往往都记载了很多的经验教训,犹如一座无尽的宝库,可供弟子不断发掘。 人间的很多神仙故事里面,都会出现类似心印的东西。因为很多散修一生都没能找到合适的弟子,等到寿元将尽的时候,只好将道统传承的希望交给心印——所以当初杜若才会轻轻松松就被三山道人骗了,因为谁能想到居然会有人拿心印传承来当陷阱呢! 按照茉莉的说法,类似三山道人的做法在她们那个时代很流行,所以修士们得到心印之后往往会小心试探一番;不过吴解看了很多前辈笔记,基本确定这种做法在当代并不多,杜若的遭遇只是特例而已。 或者可以说,杜若属于运气特别糟糕的那种。别人是天上掉馅饼,她是天上砸铁饼…… 当然,如果杜若真的了解神仙的事情,就会知道:一般情况下,只有修为达到通幽境界的修士,才能比较稳妥地接受心印传承,否则很容易被相对于自己而言过于庞大的神念冲刷精神世界,直接烧坏脑子变成白痴。 因为必须达到炼罡境界才能传下心印,所以天下修士便将这个境界以上的修士尊称为真人,而一个门派也只有出现了炼罡修士之后,才能真正称得上是有道统传承,被人看得起。 对弟子而言,因为只有达到通幽境界才能接受心印传承,所以很多门派都只将通幽境界的弟子视为值得大力培养的,不达到通幽境界的,便没有特别关注的价值。 这就是天下修士传承之中最关键的一环,也是每个门派最重要最隐秘,需要不惜代价保护的最大秘密。 当吴解和易悌回到青羊山之后,便有师叔来上门通知,告诉他们星辰殿的存在,并通知他们可以随时前往星辰殿接受传承。 不过因为星辰殿每次开启之后都要再过一年才能开启,所以吴解和易悌就又等了一个多月,直到闭关冲击通幽境界的安子清成功出关,才三人一起来到这里,接受祖师的传承。 这趟云梦郡之行,吴解、安子清、易悌、骆瑜四大弟子全都突破到了通幽境界,这让师长们都很高兴,韶光真人还特地去了一趟锦湖,给忙得无暇分身来拜受心印传承的骆瑜送去传承,顺便带去了四个修炼千年以上的老妖给她镇场子。 这超豪华的待遇让骆瑜受宠若惊,也让那些来自于云梦泽龙宫的水兵们暗暗咋舌。 四位凝元境界的妖怪前辈,放在很多地方甚至足以开创一个颇具规模的门派了,可对于青羊观来说,只是为弟子撑场面就派出了如此惊人的阵势。 更不要说……带他们来的,是传说中的还丹祖师,有可能飞升天阙的人物啊! 说来也巧,韶光真人在锦湖向骆瑜授予心印的时候,也正是吴解他们踏入星辰殿的时刻。 被那阵狂风吹进星辰殿之后,吴解刚一站定,就被眼前的景色深深地吸引了。 无数的繁星漂浮在面前,一闪一闪,光芒明暗不定。其中不少星星还在移动着,有的飞快,有的缓慢。 每一颗星星里面都有意志和思绪传来,仿佛它们并非法术炼成的死物,而是那些祖师们真真切切活在这里,从他面前走过。 一颗星星从他的面前飞快掠过,似乎听到了里面传来的欢快笑声,想必这位祖师是个性情活泼喜爱说笑的人。 一颗星星缓缓飘过,里面隐约有茶香飘来,似乎可以看到一位白发老者端坐在哪里,捧着茶杯微笑不语。 一颗星星悬浮在空中一动不动,传出威严之意,可以让人遥想当年这位祖师生前,必定是个不苟言笑的严肃之人,令弟子们既敬且畏。 一颗星星轻轻地跳动着,在空中画出复杂的符号,大概那位祖师特别擅长符咒之术,连心印都念念不忘这个。 一颗星星上有凛然寒气如霜,虽然距离颇远,但还是让吴解感觉遍体生寒,犹如当初面对弃剑徒时候一般,想来这位祖师必定也是剑术通玄、纵横天下的绝代英杰。 …… 每一颗星星,都是一位前辈祖师;每一颗星星的背后,都有一段传奇! 吴解站在群星之中,放开心灵感受着每一颗星星传来的意志和思念,只觉得那些祖师们都栩栩如生地站在身边,自己仿佛置身于他们之间,亲眼目睹他们的音容笑貌。 青羊观是历史悠久的名门大派,这句话他听很多人说过。但过去他一直只感觉到青羊观的强大和威信,并没有感觉到有多么的“历史悠久”。 毕竟……有茉莉这个不知道活了多少万年多少亿年的老前辈在身边,再加上后来圣皇时代的杜馨,他对于“历史”、“前辈”这样的概念,已经有点麻木了。 可今天的所见所闻清清楚楚地告诉了他,青羊观究竟是怎样的历史悠久! 他周围的无数繁星,这些繁星背后的历代祖师,就是历史的见证! 站在这里,便是站在历史面前! 吴解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任凭无数繁星从身边经过,不去试着和其中任何一个发生呼应,只是尽情地感受着。 他的行为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这样更好。 冥冥之中,他似乎化成了这些繁星之中的一员,和那些祖师们交谈。这些交谈无关道法,只是纯粹的闲谈,谈谈人生,谈谈理想,谈谈彼此的经历,谈谈对未来的展望,谈谈飞升天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突然猛地暗了下来,他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星辰殿外,旁边是正在闭目打坐的易悌和安子清。 看得出来,他们都接受了某位祖师留下的神念印记,正在专心消化那些对他们来说有些太过庞大的意志和经验。 过了今天,他们就将会成为那两位祖师的隔世传人,将那两位祖师开创的道路发扬光大,或者更进一步,走出属于自己的道路。 “咦?你怎么不打坐调息?”哈祖师疑惑地问,“难道你已经完全消化了心印里面的经验?” 吴解一愣,这才想起自己似乎一个心印都没有接受,不禁有些尴尬。 他坦诚此事之后,哈祖师的表情却并非失望或者同情,而是更加疑惑,甚至于显得有些震惊:“你说……你刚才感受到了历代祖师的意志和思念,但并没有接受其中任何一位的心印?” “正是如此。” 哈祖师沉默了一会儿,叫醒了已经睡着了康祖师。 “老康,出大事了!” “出什么大事啊?魔道联军打上门来了?”康祖师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大得可怕的飞剑,眼中寒光四射,“来得好!老头子我正愁就这么坐化的话有点可惜呢!” “把剑收起来!魔道没来!”哈祖师一巴掌将他拍清醒了,用传音之法对他说了一段话。 康祖师一开始还不以为然,但眼睛突然就瞪大了,死死地盯着吴解,上上下下不知道打量了多少回,最后甚至跟哈祖师争执了起来。 两位太上祖师争执了一番,最后还是没有能够取得一致。 “两位祖师,你们究竟在争什么啊?”吴解忍不住问道,“该不会……跟我有关吧?” “当然跟你有关!你知不知道你这种情况很罕见?”哈祖师说,“我们青羊观建派这么多年,出现这种情况的前后一只手就能数完了。” “两根手指。”康祖师补充,“所以我认为肯定是出错了,毕竟这么多年了嘛……出点错也不奇怪。” “这种事情当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怎么能因为‘可能出错’就对其置之不理呢!你难道不明白它有多重要吗?” “就是因为我明白它的重要性,才要更加谨慎小心!”康祖师毫不退让,“这种事情是绝对不能出错的!出错的话,问题会有多么严重,难道你不明白吗?” “呸!能有多严重啊!”哈祖师很不屑地吹着气,似乎连肚子都鼓起来了。 接下来,双方又是一番传音争论。 争到最后,哈祖师毕竟靠着老资格占了上风,说服了康祖师,将那件事情告诉了吴解。 青羊观建派以来,像他这样能够感受到历代祖师意志,却没有接受心印的,只有两人。 两位成就九转金丹,没有渡劫就直接飞升天阙的祖师! 第三章 十年追寻,终偿所愿 吴解将法袍变成了旧道袍,又用一根树枝将发髻插住,提着个花了大概二十秒做出来的劣质拂尘,俨然一副落魄道士的模样,悠然自得地走在武安县城里面。 他这是又开始游历了。 见性通幽阶段的修炼,各种功法有所不同。比方说太上九转丹经就要求专心潜修,一次又一次在生死之间感悟自身魂魄的波动,然后从冥界收集阴气,配合自身的阳气,依照魂魄的波动,试着引发罡风。 这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运气好的或许十次八次就能成功,运气不好的尝试个上千次都不奇怪。但每一次的失败,都会提供一些有价值的参考,就算是资质最差运气也最差的人,两千次之内都必定能够顺利引发罡风,踏入炼罡境界。 资质较差的弟子,一次尝试大概需要小半个月的时间,两千次尝试估摸着要花费六七十年。相对于通幽境界三百年的寿命来说,这段时间不会太长,完全还在“勤能补拙”的范围之类——不愧是直指飞升的无上妙法,一步一个脚印,不断前进。 但吴解修炼的火部正法就截然不同,它根本没有尝试的过程,只要求不断吸收幽冥世界的各种冥火,积累到一定程度之后,自然会跟体内原本积累的阳世火焰发生冲突。冷热相遇,自然会形成罡风,简单明了。 只是这积累的过程并不简单,冥火不是好东西,吸收和积累都需要花费相当的心力,每天最多也就是积累一点点而已,前后最多小半个时辰就能完成。剩下的时间,只能用来稳定体内的冥火,然后修养精神以待明日。 所以这段时间里面,吴解除了每天例行的修炼之外,因为体内积蓄了很多冥火的缘故,除非跟人动手厮杀,否则法术也好剑术也罢,都无法修炼,于是剩下的就都是空闲了。 他读了不少书,但一味的读书,总是有点无聊。所以便收拾行装下了山,再次开始游历。 这次游历的原则是尽可能不用法术,以一个凡人或者最多武者的身份行动。他没有携带药箱,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打扮成游方郎中,而是换成了落魄道士的形象。 落魄的游方道士也是很常见的,吴解这些年学习了不少道法的内容,肚子里面也颇有墨水,扮得像模像样。 武安县城是距离青羊山最近的一座城市,简直就等于建在青羊观的眼皮底下。这里的居民们颇为特别,有很多都是求仙失败者或是他们的后代,每过六十年,他们就会在仙缘竹牌的指引下前往西边的山林之中,踏入法宝幻化出的“青牛镇”,追寻世世代代梦寐以求的理想。 也正因为如此,这个小小的县城里面藏龙卧虎,颇有很多才能不凡的人居住。比方说当初和吴解他们一起追寻仙缘却没有成功的人,就有不少住在了这里。 吴解坐在街头的一个小摊上,喝着热茶,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现在已经快到腊月,渐渐到了一年里面最为热闹也最为繁忙的时间。武安县城的人口增加了许多,也出现了不少来自其它地方的商人。 商人逐利,只要有足够的利润,他们才不在乎这里是仙山脚下还是地府入口呢! 喝了一杯茶,吃了一盘红糖小馒头,吴解突然眼前一亮,看到了一个颇为让他怀念的摊贩。 他不认识这摊贩,不过认识这摊贩的招牌。 蜂糖桂花糕! “老三你看,又是卖桂花糕的!很多年没见到了啊!” “桂花糕有什么稀罕的?我都吃腻了。”杜若可不是当初那个闻到甜香就忍不住流口水的无知少女,这些年来,她已经锻炼成了一位出色的糕点师傅,虽然只专精甜食,但在甜食的领域内,俨然是一派宗师——可能比她武学的成就更高。 当初让她吃得兴高采烈的桂花糕,现在她已经看不上眼喽! 吴解闻言一笑,随手付了账,然后还是走到了摊贩面前,问了问价钱。 这里的桂花糕比当初买的要便宜很多,一两银子可以买四斤。 他此刻假扮的是一个落魄道人,自然不可能随随便便掏出一两银子来,于是“犹豫再三”之后,拿出钱袋,小心翼翼地数出了十枚折五的紫铜大钱递给摊贩,买了二两热腾腾的桂花糕。 提着桂花糕边走边吃,吴解的思绪又一次穿越了两个世界,回忆起了在地球上的生活。 从自己穿越到现在,已经二十好几年。不知道故乡的桂花树是否还长得很茂盛?不知道街头巷尾是否还常常有人叫卖桂花糕?不知道父母是否还尚在人世?二老身体可还好?不知道当初那个做完作业就直奔电脑,跟人联机对战星际的弟弟是否有出息?是否已经成家立业?对二老可还孝顺? 唉…… “又想家了?”杜若是天书世界里面唯一能够明白吴解思乡之情的人,见他突然就变得忧郁起来,宽慰道,“只要你道法高深,早晚都有回去的一天,不要太担心。” “话虽然这么说……” “记得那个和你来自同一个地方的神君前辈吗?他在那边的时间其实应该跟你差不多吧?可你们俩在这个世界的时间却差了不知道多少年……由此可见,这两边的时间应该是挂不上钩的,没准你有朝一日修成无上神通回去,家里才过了几天呢!” 吴解闻言,忍不住笑了。 “谢谢!” “咱们姐弟俩之间有什么好谢的!老四你要振作点,早点修成无上神通,姐姐我好跟着沾光啊!” 吴解正想再说什么,突然眼角余光之中人影一闪,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一个小孩子,猛地撞在他身上。 他的力量远非凡人可比,这孩子一下撞过来,简直就像是撞在了大石头上,顿时跌倒在地,摔得不轻。 吴解一惊,急忙附身想要把这孩子拉起来,顺便看看他有没有撞伤,却不料这孩子完全不理会他,一个翻身就爬了起来,急急忙忙踉踉跄跄地跑远了,半点都没停留。 结果反倒是他愣在了那里,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摇头一笑。 “就算是偷到了钱袋,也不用跑得那么快吧……” “师傅你快追啊!”茉莉着急地叫道,“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竟然敢偷你的钱!一定要追上他,砍断了他的双手,再把他绑在木桩上,伤口涂上蜜糖,放一窝蚂蚁来吃!” “……那个钱袋里面总共还剩不到三百文,至于为了这点钱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来吗?” “这不是钱的问题,是面子问题啊!”茉莉愤怒地大叫,“这是在向咱们挑衅啊!不狠狠地还击,怎么能够彰显咱们的威严呢!” “……威严?我有那种东西吗?” “大概是没有,反正我没看到过。”杜若摇摇头,随手将一片极薄的糖片扔进嘴里,转头看向杜馨。 “没有,很随和。” 茉莉被三个同伴不合作的样子气得七窍生烟,头顶上已经有青烟冒了起来,声音响得简直像是在打雷:“就是因为你总是这么一笑了之,才没有威严的!” “既然已经没有威严,那就算了吧。”吴解果然又是一笑了之,“那孩子也不容易,这一下撞上来,身上恐怕青了一大块吧……就当是给他赚点辛苦钱吧。” 吴解决定的事情,茉莉再怎么生气也没办法。于是她只好化悲愤为饭量,将一大堆的百年千年人参洗刷干净,坐在树下左一根右一根狠狠地咬嚼,只怕心里已经把那个不长眼的小贼当作了人参。 吴解不以为意,随便找了个墙角,倚着墙壁坐下,一边晒太阳,一边吃桂花糕。 二两桂花糕很快吃完,他掸掸衣服站起来,正准备继续出发,却见一个二十四五的青年揪着刚才那个小孩走了回来。 “这位道长,刚才这小子偷了你的钱袋!” 吴解闻言一笑,刚想要说些不介意的话,心中却猛地一动,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仔细地看向这青年。 看这人的眉目之间……似乎在哪里见过? 青年见他这样子,也不禁有点纳闷,同样朝他看来。片刻之后,似乎想起了什么,惊呼一声,小心翼翼地问:“请问道长,十年之前可曾和一位红衣女侠一起路过小赤江朝天峡旁边的天河城?” 吴解略一回忆,点了点头。 青年顿时显得有些紧张,定了定神,才又低声问道:“请问道长,在那天河城外的河滩上,是否曾经抓走了一个邪教妖人?那天夜里,和您同行的女侠是否连夜潜入了天河城,灭了横行不法的飞鹰帮?” 吴解顿时恍然大悟,从记忆里面找到了这青年的容貌。 “你不就是那两个小道士里面比较瘦的嘛!十年不见,看起来壮实了很多啊!” 青年闻言,惊喜交加,也顾不得那个小贼,径直跪在吴解面前:“小人秦静,自从十年前目睹了道长的盖世神功,一直向往不已!这些年沿着小赤江一路走来,寻访道长的踪迹……求道长念小人一片赤诚,在武学上指点一二!” 吴解本想拒绝,但看着秦静满脸风霜之色,想象着他这十年来沿着小赤江,在深山老林里面跋涉,艰难地追寻自己的足迹,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拒绝的话语便噎在喉咙里面,说不出口。 “十年辛苦,岂同寻常!”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将秦静扶了起来,“你这一片苦心,贫道也不能辜负……好吧,贫道便收下你这个弟子。” 第四章 幽冥世界,彼岸灵花 世界上的事情往往是会出人意料的,吴解原本只打算出门游历,结果却收下了一个徒弟。 秦静追着他的足迹寻找了他十年,这份诚意令人感动,所以纵然这青年看来似乎没有什么修仙的资质,他依然还是收下了这个弟子。 不过武安县实在并非教徒弟的合适地点,这里人多眼杂,有眼力、心机灵活的人太多。所以他干脆带着秦静一起上路,一边在南越国游历,一边传授他武功。 秦静并不知道吴解是修仙之人,他只知道自己这位师傅武艺高强,能够摘叶飞花伤人于无形,能够踏着波涛横渡大江,甚至可以凭借一口真气在空中转折飞行,俨然已经是陆地神仙一流的绝世高手。 很显然,他严重地低估了吴解的本事。 但吴解并没有向他说明的意思,只是按部就班地向他传授武功。 秦静的资质的确远不如乔峰,想要修炼有成,希望不大。但如果好好练武的话,将来以武入道,成为先天武道宗师,却还是有点希望的。 天下练武的人虽然多,可有多少人能够十年如一日,不怕辛苦、不畏艰难、持之以恒? 秦静就做得到! 所以吴解还是很看好这个弟子的。 资质差,这不是问题,只要性格坚毅、品行端正,总是能够有所成就的。 ……就算他资质再怎么差,难道还能差得过叁云子师叔吗? 那位自我感觉良好的师叔资质之差,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但他的心性和品行都无可挑剔,自己也积极上进,最终在师傅丹枫真人的提携下成功地踏入了炼罡境界,也成就了飞天仙人,成为了本门的一段佳话。 吴解带着秦静在南越国到处游荡,不知不觉就过了一年。 这一年里面,秦静的武功突飞猛进,提升的幅度之快,让他自己都怀疑是不是在做梦。 他之前只有一些粗浅的武功底子,大概也就是当年杜大伯那个水平。可短短的一年时间里面,他已经提升到了江湖一流好手的地步,甚至已经开始练就一口纯阳之气,朝着传说中武道境界迈进。 而武功越高,他就越感觉到自己这位师傅的厉害。这正如一只井底的青蛙,能看到的只有一汪井水;爬出井去,看到小溪、看到江河、看到大海……眼界不断开阔,看到的东西也就不断增加。 可不管他的眼界怎么提升,师傅都显得高深莫测,让他完全无法捉摸,不知道师傅的境界究竟有多高! 他也曾经问过这个问题,吴解都是微微一笑,让他安心学武,不要想太多。 做人做事,想太多没意思,一步一个脚印前进才是正道。 这段游历最终在四陈镇划下了句号,因为吴解发现秦静的武功已经到了一个瓶颈,需要依靠不断地反复苦练,才能将身体和内息锻炼到极点,达到后天巅峰的境界。 他虽然可以用药物或者真气辅助,但那等于是拔苗助长,对徒弟有害无益。 所以他干脆让秦静在四陈镇住下,暂时加入了明教,成了明教的护法之一。 这些年来,明教发展得还不错,除了杏仁、小柴和陆危之外,还多了一位先天高手杜雷思。 这位名字让吴解联想到某成人用品的中年人并非明教的旧班底,而是一位江湖游侠。因为明教做事风格特别而来到了四陈镇,居住了一段时间之后,和陆危颇为合得来,最终加入了明教,成为了明教的第四位长老。 一个门派有两位先天高手,再加上两位比起先天高手甚至犹有过之的妖怪,明教的实力已经算得上是江湖中一等一的强大。 不过他们谨守着吴解当年的教导,整天就是在四陈镇活动,基本不向外扩张。所以这些年来名声并不很响亮,只在高手圈子里面颇为出名,一般的江湖人甚至不清楚他们的实力。 虽然秦静是吴解的弟子,但吴解并不会因此给他走后门破格提拔。他依然和所有的后天弟子们一样当着护法,什么时候能够突破到先天境界,才可以成为长老。 “徒儿你且安心练武,明教的功法正大光明,沿着这条路练下去,前途宽广,无可限量!” 如此叮嘱之后,吴解就飘然离去。 当然……事实上他暗中叮嘱了杏仁和小柴,请她们稍稍照顾一下自己这个可能有点死脑筋的徒弟。 一个会花十年时间追寻梦想,不顾艰难不怕危险的人,性子显然是有点顽固的。 为了让他不至于在成为高手之前倒下,适当的照顾……呵呵,也是必要的。 交代了这件事之后,吴解就返回了师门,开始专心修炼。 算算时间,距离三教演法已经不远。作为本门第二十七代的大师兄,也是本门入道弟子之中的第一高手,他显然要参加这场三教之间的大战。 所以……也该到了做些准备的时候了! 几天之后,他就向韶光真人求了一道护身灵符,然后一头钻进了幽冥世界。 有这道灵符护身,他就能够在幽冥世界停留很长时间。这倒不是为了加快收集冥火的速度,而是为了收集一种叫“彼岸花”的特殊材料。 用这种神秘花朵制成的灵药,可以暂时稳定他体内的冥火,让他在战斗中毫无顾忌地全力出手。 更重要的是……在幽冥世界长期生活,对于提升他的精神强度,提前适应一下和魔道妖人战斗,有着相当的帮助。 当然,除此之外,他还顺便接下了两个任务: 第一个任务是丹房瑞龄真人发布的,他需要一些彼岸花——事实上,瑞龄真人就是要用彼岸花炼制那种灵药。 第二个任务则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叔祖浑天先生发布,他需要一个弟子代替他前往幽冥世界的阴魂谷,看看本门一位常年住在那里的师叔祖近况如何。 或者说,就是跑个腿。 这两件事可以一起做,因为阴魂谷正是彼岸花生长最茂密的地方。 彼岸花依托冥河而生,冥河的河水蕴含强大的力量,被这种奇花吸收之后,才有了那种神奇的效果。 而阴魂谷,就是冥河的源头…… 第五章 渺渺茫茫,昏昏冥冥 周围一片昏暗,星星点点的火焰在远处漂浮,它们当中大多数都朝着某个方向飘动,少数则在胡乱地到处飘荡。 这每一点火焰,就是一个魂魄。 在这些魂魄之中,吴解是最为特别的存在。他并不是一团火焰,而是一个真真切切的人影,只不过他的身影还有些模糊,有点透明的感觉,还又没能够凝聚成实体。 通幽境界可以细分为好几个小层次,首先是“知幽”——能够感觉到幽冥世界的存在,这是明了生死之后才可以做到的事情,也是通幽境界的开端。 “观幽”是通幽的第二步,要能够将精神的触须探入幽冥世界,乃至于看到幽冥世界的景象,完成了这一步,后续的修炼才有可能。 “入冥”和“出冥”一体两面,指的是魂魄出入幽冥世界。这是通幽境界里面最大的凶险所在,不知道有多少散修都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贸贸然进入幽冥世界,结果发现一时间找不到出去的办法,而魂魄携带的纯阳之气很快耗尽,结果阳间的肉身僵死,魂魄化为冥界的幽鬼,再也无法离开。 当初吴解在龙宫之中入冥,是借助了龙祖的魂魄威光才得以轻易离开。若是没有这个机缘,在冥界一直消磨而无法离开的话,他就只能发动法袍上的一个特殊咒法,将自己的魂魄从冥界拉出来。 这个咒法是每一位青羊观弟子法袍上都有的,专门针对各人设计。它的设计非常简单,就是在不影响本人魂魄的前提下帮助弟子“出冥”。可它的制作却颇为费力,非凝元修士无法完成。 散修们入冥出冥要冒风险,吴解他们则有惊无险,大门大派的好处,由此可见一斑。 能够出入幽冥之后,接下来就该吸纳阴气凝练魂魄。这一步没什么风险,但如果不能很好地控制吸纳阴气的速度,以至于魂魄之中的阴气太盛,反过来压住了肉体之中的阳气,就不是长生大道的正路,如果不能及时醒悟改正,将来只能修成一个在幽冥世界长生的鬼仙,休想逍遥天地,飞升天阙更是毫无指望。 等到魂魄凝练完成,剩下的就是以魂魄之中的阴气和肉身之中的阳气激荡,阴阳相合以求催生罡气……理论上说谁都做得到,事实上的确大多数人都做得到,只要他们没有在成功之前就老死。 吴解所修的火部正法不愧是直指飞升的无上妙法,它在通幽之前就预先在魂魄中凝练了一股火力,这股火力可以让他入冥阶段坚持更久,加上可以吸纳冥火,正常情况下几乎不可能入冥而不得出。同时也因为魂魄能够吸纳冥火,凝练的速度远比一般人更快。 唯一的问题就在于……火部正法要修成罡气,需要极为庞大的真气,阴阳两类火焰积蓄不到一定程度的话,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催生出罡气来。 吴解暗暗估算过,以他现在的进境,没有十年以上,绝对积聚不出足够的冥火来。 也就是说,他肯定要以入道境界参加三年后的三教演法。 通过茉莉对卞烈泉的拷问,他已经大致知道了魔宗目前的情况,只是魔宗弟子素来善于隐藏实力,犹如一条条潜伏在草丛之中的毒蛇,不到咬人的时候不会露出毒牙。别人不说,仅仅就这个卞烈泉,如果不是被他无意中破了心魔大法,白夜千魂幡又没有能够完工,只凭吴解一人,多半还真打不过他! ……按照卞烈泉的看法,只要他状态完好,就算青羊观四大弟子围攻,都至少要被他拖上一两个同归于尽! 虽然说状态完好的卞烈泉很可能是当代的魔宗入道境界第一人,但三教演法的时候可是一对一的! 所以吴解便更加感觉到了一种紧迫感,才不等魂魄凝练完成,就提前进入冥界来闭关。 搜寻彼岸花、炼制灵药、拜访师叔祖,其实都只是顺手为之。他这趟申请灵符长居幽冥,关键还是为了两件事:第一,尽快凝练魂魄;第二,进行模拟训练。 前者是必然的事情,魂魄凝练得越强大,对法术的控制力也就越好,自然战斗力越高。后者则是他的小九九——只有在冥界之中,他才能毫无顾忌地借助天书世界。 冥界是很特别的,这里是魂魄的世界,无论道行多么高深的人物,只要还没有修成不朽阴神,在这里就无法隐匿气息,哪怕是还丹九转即将飞升的人物也一样! 也就是说,在这里的话,只要做好预警,他就完全不用担心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 吴解的秘密里面,有些是众所周知的,比如说杜若;有些则是见不得光的,比方说杜馨,比方说卫疏和卞烈泉的魂魄;有些则是万万不能泄露的,比方说他的来历,比方说茉莉的存在。 他平素修炼的时候,总是要再三小心,唯恐被发现了天书世界的存在——一个能收摄魂魄的法宝,怎么看都不像正派东西,对吧? 但即使这样,他也怀疑师门某些长辈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只是没说罢了。 他们没说,绝不代表他能够毫无顾忌……师长们给他面子,可不是让他蹬着鼻子上脸的! 比方说这次他申请灵符前往幽冥世界修炼,韶光真人的笑容就很有些值得深思。尤其这位师叔祖最后说的那句“很好,早就该这样了”的话,更是暗暗提醒了他。 做得干净漂亮些,大家都省事——他觉得,韶光真人可能就是这个意思。 作为还丹二转的大高手,韶光真人很可能已经发觉了他的一些古怪,只是不点破罢了。那句赞许的话,或许就是肯定了他的做法。 以“掩耳盗铃”的成语来说的话,韶光真人不在乎他偷铃铛,甚至可以坐在旁边纯围观,只要他别弄得叮叮当当大家都听到就好。 到幽冥之地修炼,无疑就是一个可以让铃铛不响的好办法。 这一点,在他检查了灵符的情况之后,基本得到了肯定。 这枚灵符上所蕴含的法力多得惊人,远远超出了“在冥界活动一段时间”所需的程度,茉莉和杜馨都只扫了一眼,就确定了这东西的真正用途——它绝对不可能只是用来守护魂魄的,而是用来辅助修炼甚至于辅助作战的。 很明显,韶光真人给他这枚灵符,就是让他好好地在幽冥世界闭关修炼一番。无论用什么宝物什么道法,无论修炼多久,总而言之,韶光真人表示“我什么都没看到,吴解他大概是在幽冥世界迷路了”。 正派不代表迂腐,想通融的话,总是能找到办法的。 吴解一边思考着这些事情,一边在幽冥世界缓缓前行。 他不敢走得太快,更不敢御剑腾空,因为那可能会引来一些惹不起的家伙。 幽冥世界里面可不是只有凡人魂魄的,这里同样也有修士的存在。 寿元未尽就死去、心怀执念不肯转世的修士们;入冥而未能及时离开,化为鬼魅的修士们;修炼有误最终成为鬼仙的修士们…… 更糟糕的是,因为幽冥世界无处不在的浓厚阴气影响,这里常常有各种各样的魂魄变异,化为各种难以一一描述的妖鬼。它们的力量或许不是很强,但却远比修士们更加富有攻击型,一个不小心就会对任何目标群起而攻之。 而且……进入幽冥世界修炼的,可不是只有他吴解。 韶光真人就很严肃地警告过他“如今三教演法在即,幽冥世界里面龙蛇混杂,尤其魔道中人,颇有一些法术在幽冥世界威力大得惊人,你要多加小心”。 所以他宁可沿着阴风吹拂的方向慢慢走,一点也不着急。 幽冥世界无处不在的阴风,是吹向冥河的。冥河从阴魂谷发源,一直流入冥海,横贯整个幽冥世界,是这个昏暗世界里面最重要的路标。 除非是这个世界的土著,否则无论哪一派的修士,也无论想要在这里找什么地方,都得先找到冥河,然后循着冥河走一段路,找到合适的参考物,才能确定自己目前的位置,以及将要前进的方向。 当然,依然是沿着冥河前进。 快要走到冥河的时候,吴解激发了那枚灵符,凭借灵符的力量将自己幻化成了一团看起来很普通的魂魄之火。 在冥河两岸,这样逡巡着不肯下河的魂魄比比皆是,他们是对于人间还有所挂念的亡者,但却又没有足以抵抗冥河吸引力的意志,所以只能徘徊在这里,直到最终放弃,坠入冥河之中。 冥河岸边的魂魄之火很多,犹如闹市的行人一般熙熙攘攘,在这么多的魂魄之火中,一团正在沿着冥河逆流而上的,自然一点都不显眼。 吴解一边走,一边小心地注意着周围的情况。 在冥河河畔行走的修士肯定不止他一个人,或许他身边的某一团火焰,其实就是一位伪装成死者的修士。这些修士们善恶难分,来历也各种各样,多提防一些总不会有错。 而且……冥河岸边的这片河滩,并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他走了一会儿,心中警兆忽起,二话不说猛地伏在地上,只见一道黑影突兀地从冥河中涌起,刹那间横扫了不远处的一大片河滩,将至少三分之二的魂魄全都吸了进去,然后还没等他看清,就重新回到了深黑如墨、不起波澜的冥河里面。 这是被称作“冥龙”的奇异之物,也是冥河流域最大的危险所在! 第六章 冥河沿岸,步步惊心 吴解在地上又趴了一会儿,直到心中的警兆完全消失,才敢重新站起来。 冥龙是幽冥世界最恐怖的存在之一,这种出没于冥河的东西非生非死、非实非虚,有着强大的力量,却几乎不怕任何攻击,简直可以说是无敌之物。 吴解练就的九霄神火是少数几种可以对冥龙产生效果的力量之一,但他却绝不会想要去跟冥龙战上一回——根据前辈的笔记,这东西的力量堪比还丹祖师,要是真打起来,除非他把杜馨从天书世界放出来,否则根本就是被秒杀的下场。 更何况冥龙并非凶恶之物,它吸进魂魄并不是为了吞噬——就在吴解站起来的时候,那黑色的阴影已经出现在冥河的中央,将之前吸进去的魂魄全都喷了出来,一股脑儿喷进了冥河。 (批注:冥龙这家伙一点也不和善!我不过试着轰了他一炮,被他追杀到人间来啊!差点就死了!) 从《大唐妖怪图鉴》的批注来看,那位不知死活炮轰冥龙的前辈应该是个很喜欢惹是生非的人,很多妖怪的批注里面都有“也不是很难打”、“很强”、“被追杀了好久”之类的话。 吴解觉得,那位前辈很可能最后就是这么死的。毕竟……人作死,就会死。 至少他怎么也没料到,居然会有人对疑似天道具现的冥龙动手,而且还是“试着轰一炮”……当初看到这段的时候,他就充满了好奇,很想亲自目睹一下能够从幽冥世界追杀那位前辈到人间的冥龙究竟是什么模样。 今日一见,果然和白田前辈说的一样,威风堂堂,气势不凡。 以他现在还微微发抖的双手为证,冥龙的气势实在是太强大了! 吴解用了好一阵子才恢复过来,继续沿着冥河向上游走去。他的目标是位于冥河源头的阴魂谷,那里盛产很多重要的天材地宝,更重要的是——他要去那里拜见一位师叔祖,了解这位师叔祖的近况,好向浑天先生报告。 这是他此行的任务之一,也是韶光真人建议他一定要做的事情。 “那位长孙师叔很好说话,而且武艺高强。他将武艺和法术融合起来,自成一家。如果你想要短时间内提升自己的实战能力,不妨向他好好学学。” 吴解是肯定要参加三教演法的,而且他还打算取得好成绩。所以他肯定要去拜见长孙师叔祖,学习法武合一之术。 这一路上或许会有点风险,但对于幽冥世界来说,冥河岸边已经是相对安全的了。 毕竟这里有冥龙在,一般的妖鬼都会避开它,就算是有矛盾的修士也不愿意在这里动手开打——万一不小心打中了冥龙,那就真是地狱无门闯进来了! 吴解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按说能够见性通幽的没有神经病,想死的话可以直接跳冥河,犯不着拉上别人。 想到这里,突然一惊,他又紧张地看了看周围。 似乎,也许,好像……见性通幽,不代表不可能是神经病来着。就算原本不神经病,也可能受到刺激之后决心报复社会…… 更糟糕的是,如果不像他这样有合适的防护手段,修士们在幽冥世界很容易被阴气侵蚀,精神上渐渐变得阴沉和暴躁,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 正在暗暗紧张的时候,他突然注意到不远处的一团魂魄之火慢慢地从地面上升了起来。看姿势,就像是一个趴在地上的人站了起来似的。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吴解一时间真有点骂人的冲动,可他还是忍住了,一边小心戒备,一边装作没看到对方似的继续前行。 他本拟双方就此别过,却不料走了一段路,那股火焰加快了速度,追了上来。 暗暗叹了口气,吴解不再停留在冥河河边,而是朝着远离冥河的方向走去。 如果对方只是路过,他不介意让对方抢个先;如果对方来者不善的话,远离冥河也好动手。 走出了一段路之后,他选择了一块相对平坦的缓坡,静静地站在那里,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因为他已经清楚地看到,那团灵魂之火犹豫了一下,并没有继续沿着冥河逆流而上,反而朝着自己这边来了。 他不确定这人究竟想要干什么,但下意识的,他就将对方列入了“来者不善”的范围。 片刻之后,那团灵魂之火来到了距离他不远的地方,一个有些苍老的话音传来:“老朽散修陈琳,不知这位道友如何称呼?” 吴解正打算按照习惯回答“杜若”,杜若却已经提前抗议了:“不许用我的名字!” 他噎了一下,眼看脱口而出的“杜若”变成了“杜预”。 “喂!你怎么又用我哥的名字?存心占便宜是吧!” “我真的没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当初我跟骆师妹第一次认识,开口介绍自己是昭阳郡吴解,结果她吃惊得那个样子……我觉得我这名字有点太响亮,不够低调。” “你不是早就决定不玩扮猪吃老虎那套了吗?” “但太高调也不好,枪打出头鸟嘛。而且你想啊,如果这人心怀歹意,面对吴解和面对杜预,态度总是会有些不同的,没准就露出破绽了……” “……总觉得你没说实话,至少没说全部的实话!” 杜若的直觉的确很敏锐,吴解的确还有理由没说。 他穿越之前看过很多仙侠小说,印象最深刻的却是西游记和封神榜,两本书里面都有叫一声名字就能制住对方的手段,西游记里面金角大王和银角大王的紫金葫芦和羊脂玉净瓶威力虽然大,但可以闭上嘴不回话;而封神榜里面张桂芳的“叫名术”虽然威力稍逊,可霸道之处却更胜一筹——只要他知道你的名字,大吼一声就能把你放倒。 吴解已经问过叁云子师叔,这个世界还真的有类似的法术。所以他就存了一个小心,见到不可靠的人,来到不清楚安全与否的地方,都要使用化名。 就算敌人有什么叫名术之类手段,叫的也是杜若的名字。杜若身在天书世界,灭世神雷尚且打不到那边,吴解才不信区区九州界会有什么强者能够威胁到她呢! 不知不觉之间,这个习惯就养成了。 当然,还有一个理由,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清楚地感觉出来。 杜若从小心高气傲,总是梦想着名动天下成为一代大侠或者名将,可惜时乖运蹇,才十七岁就不幸丧生,所有的梦想全都化成了泡影。 虽然她表面上不说,但吴解知道,她其实是很遗憾很难过的。 所以哪怕只是一个名字也好,他希望多少弥补一点杜若的遗憾——如果“杜若”这个名字名闻遐迩乃至于威震天下,她或许也会高兴一些吧…… 所有的念头在心中只是一闪而过,吴解平淡的话音回荡在幽冥世界的阴风之中。 “在下杜预,一介散修而已。不知道友有何见教?” 陈琳听了吴解回答,火焰微微一震,化为一个外表约摸五十岁上下的老者。他的相貌颇为帅气,三缕长须、一身青衫,看起来充满了文士的儒雅气质,手上更握着一卷书简,看书简上灵光流动,显然是一件颇具威力的法器。 “听道友的口气,似乎年岁尚轻。老朽就托个大,称你一句小兄弟……不知道小兄弟这是要去哪里?”他显得有些自来熟的意思,神情和言辞也都显得颇为恳切,“若是要在这幽冥世界潜修的话,冥河河畔可不是什么能安心修炼的地方啊!” 吴解想了想,暂时收起灵符之力,现出身影来。 “在下要去阴魂谷拜会长辈,那位长辈在此闭关数百年,不知道老哥是否认识他?” 陈琳一愣,嘴里却说:“阴魂谷?那可是冥河源头所在,能够在那里闭关的无不是惊天动地的人物。老朽虽然有幸见过其中几位,却不知小兄弟的长辈是哪一位?请问姓甚名谁?或许老朽听过他的名号。” “我只知道他复姓长孙。”吴解见陈琳有些茫然,便说出了那位师叔祖名号,“不过他有个绰号,叫做‘火蝎’。” 第七章 贪婪怨毒,即为鬼域 吴解真的不知道那位师叔祖究竟叫什么,韶光真人也只告诉他了这些资料。 复姓长孙,绰号“火蝎”,就是他对于这位师叔祖全部的了解。 但这话说出来,陈琳却顿时变色,犹如见了鬼一般飞快的后退,一口气退到了冥河岸边,差点没摔进冥河里面。 “火蝎?!你是火蝎的晚辈?”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充满了惊恐畏惧,可见对那位长孙师叔祖忌惮到了极点。 吴解不能理解他这种忌惮究竟从何而来,但这不妨碍吴解理解陈琳的心情。 天下有爱屋及乌的话,恨屋及乌自然也理所当然。而且还可以由此推广,各种念头和想法,都可能延伸出去。 陈琳非常害怕长孙师叔祖,连带着也就对吴解高看了一眼,甚至于会过分高估他的实力,以至于害怕他。 跟这种可能居心不良的人相处,能够让对方害怕自己,绝对是一件好事! 他心中暗暗盘算着,嘴上则和陈琳不咸不淡地扯了几句,然后二人便结伴出发,一起沿着冥河逆流而上。 陈琳自述要去接近阴魂谷的龙骨山寻找龙魂石,对此吴解嘴里不说,心中却嗤之以鼻。 龙魂石是什么?那是还丹层次的龙祖老死之后,魂魄不愿转世或者没能转世,在幽冥世界渐渐消亡,最后留下的残片。 这种残片本身就是极其高级的炼器材料,价值犹在龙珠和逆鳞之上。而更重要的是,每一块龙魂石里面都记载着那位龙祖毕生修炼的心得,得到一块龙魂石,便如同得到了最高级的龙族传承心印,日后前途无限宽广! 这东西看起来很好,可吴解却对它一点兴趣都没有——不,恰恰相反,对于这种东西,他甚至有点避之惟恐不及的意思。 好处和麻烦都是连在一起的,有多大的好处,就有多大的麻烦。龙魂石这么珍贵的东西,带来的麻烦自然也很惊人,究竟有多惊人,吴解没办法判断,但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东西绝对超出了他们可以窥觑的层次! 陈琳的身影尚未凝练得和生人无异,这意味着他通幽境界尚未大成,距离炼罡更是遥不可及。区区这等修为,也想窥觑那种还丹层次的异宝? 反正吴解不打算跟他一起去龙骨山,要是白跑一趟倒没啥,可万一真的遇到了龙魂石,那反而糟糕得一塌糊涂,简直就是像天塌下来一样的麻烦啊! 通幽境界在散修们之中已经是颇有实力的高手,但是对于龙魂石这个层次的麻烦来说……唉,跟蚂蚁也没多大区别。 龙魂石毕竟是还丹龙族的精魂所化,哪怕力量只剩下一星半点都可能把他们轰杀得连渣都不剩。就算走狗屎运把这宝贝拿到手了,凭借他们的本事,也根本没可能充分利用,反而只是怀璧其罪罢了。 如果说当初那位前辈炮轰冥龙的行为是作死,那么他们去找龙魂石的行为,也一样是在作死。 炮轰了冥龙尚且还有逃跑的可能,自己卯着劲往沾染不起的麻烦里面钻,那是连跑都跑不掉的! 所以当陈琳邀请吴解一起去龙骨山找龙魂石的时候,他就打着哈哈搪塞了过去,坚决不肯回答。 陈琳身为老江湖,自然猜得出吴解为什么支支吾吾不肯答应,心中不由得对吴解高看了几分,言辞之间更是客气,诸如“年轻有为”、“前途远大”、“飞升可期”之类的话,左一句右一句,左一套右一套,说得吴解头昏眼花,好几次差点就迷迷糊糊答应了下来。 接连几次几乎中招之后,吴解纵然对陈琳十分警惕,也不由得感叹这位陈老兄真是生错了地方——他要是生在地球的话,绝对会是个超级成功人士,无论做律师、做营销还是做官,都必定能够一帆风顺青云直上,没准还能独霸一方当土皇帝呢! 两人就这么各怀心思的行进在冥河河畔,一路上倒也见了很多吴解以前从未见识过的景象,遭遇到了不少颇有意思的事情。 比方说,幽冥世界并非完全是一片昏暗,只能靠着魂魄之火的光芒照明。他们曾经路过一段河滩,河滩上有很多发光的沙子,虽然光芒不是很强烈,但对于一直走在昏暗中的他们来说,简直就像是从小黑屋回到了阳光之下一般。 又比方说,幽冥世界特有的植物“阴风草”在一般的地方分布很稀疏,可他们就曾经路过了一片大草原,密密麻麻到处都是阴风草,随便抓一把都能在人间卖到不少钱。吴解还童心大发地在这些阴风草上打个几个滚,躺着小憩了一下。 他们还见到了至少有上百丈高的幽冥巨兽,虽然只是在极远的地方惊鸿一瞥,但那魁梧的身材和庞大的气势,已经令他们为之震撼,感叹于造物的神奇,深深地觉得这一次不虚此行。 除了这类奇异的景观之外,他们也见到了不少珍稀的材料。 比方说冥河河边时常可以捡到一两颗怨魂石,那种深红色犹如凝固的血液一般的石头里面含有强大的怨气,是怨魂们在世上留下的最后证明。这东西可以在炼器的时候代替生魂,一些不愿意作恶的鬼道修士们都喜欢收集它,以备不时之需。 吴解就捡了不少怨魂石,准备带回去送给将岸师伯。这位师伯出身便是僵尸,主修的更是鬼道功法“天鬼六图”,怨魂石这类东西,他是永远都不会嫌多的。 再比如说他们曾经偶然见到一块风化的巨石,形状像是一截脊椎骨,当时陈琳高兴得几乎跳起来,花费了大半天的时间将其凿开,从里面抽到了五六滴黑色的液体,并且很心疼地分给了吴解两滴。 这是幽冥巨兽的骨髓,一种很珍稀的药材,人间所谓“不死神方”里面就要用到它。 这“不死神方”其实只是改造人的体质,让人一旦生了重病或者受了重伤,身体的新陈代谢就降低到很惊人的地步,以一种近乎冬眠的方式延续生命,直到完全恢复。 吃过那种药的人当然不会真的不死,可的确很不容易死,而且身体健康寿命绵长,当真了不得! 遗憾的是,这种药凡人是吃不得的,否则吴解还真想多搜集一些,看看能不能在父母有生之年为他们配制出不死神方来…… 类似这样的奇异景观和奇珍异宝还有很多,其中不少都能跟吴解看过的前辈笔记对应起来。他边走边说,不止一次援引前辈们的经验,听得陈琳一愣一愣的,眼中满是惊讶。 这老江湖本拟“杜预”只是个后生小子,就算出身大家族或者名门,也不能有太多见识。却没料到这小子竟对幽冥世界颇为了解,好几次连他自己都不怎么清楚的事情,这小子却能说得头头是道,仿佛专门研究过一般。 他很快就明白了原因所在,顿时对于“杜预”的来历更多了几分警惕。 但是,也更多了几分贪心! 常言道“人不得横财不富,马不吃夜草不肥”,散修们想要不断进步,资源和功法都不可或缺。资源还好说,就算不去坑蒙拐骗,靠卖力气也能攒出一些来,但功法就不同了——天下各派,谁不是把高明功法小心翼翼地看护着?谁会向散修泄露那些直指长生大道的无上妙法? 陈琳修炼多年,可因为没有得到合适自己的功法,在通幽这一关上始终不得圆满,更不要说再进一步成为炼罡修士。眼看着年岁渐高,心里越来越着急,之所以这么频繁地进入幽冥之地,就是希望能够在这里找到一点机缘,得到上乘功法。 幽冥世界很大,徘徊着不肯转世投胎的强者魂魄也有很多,其中不少强者都在隐秘的地方留下了自己的传承,或者说至少是传承的线索。陈琳就希望能够得到一份这样的传承,让自己可以更进一步,成为可以腾云驾雾出入青冥的真正仙人。 可他的运气并不好,找了十多年,别说是传承,连一点线索都没找到! 然而这一次,他的运气似乎来了…… “杜预”很可能是名门子弟,肯定懂得上乘功法,只要设法把功法从他嘴里骗来,就能够让陈琳突破眼前的关卡,实现梦寐以求的突破。 非但如此,“杜预”身上可能还有不少奇珍异宝,能够弄到手的话便是一大笔横财,或许以后十年甚至几十年修炼所需的资源都不用再去设法谋取了! 想到这里,陈琳便忍不住要哈哈大笑。 他很努力地忍住笑容,但还是不由得露出了微笑。这发自内心的欢笑,让吴解也忍不住有点误解,以为他真的是在高兴,甚至于怀疑自己是不是冤枉了好人! “怎么可能冤枉!看他的眼神就知道,把你当肥羊了!”茉莉冷笑一声,不屑地说,“真是不知死活!” “会不会是我们看错了?” “就算看错了也没关系,有杀错无放过嘛……没准他身上还有点好东西,记得当初杀的一窝蜂吗?那次可是捞了不少呢!” 吴解叹了口气,深觉对茉莉的再教育工作任重而道远! 第八章 心怀叵测,电霸陈琳 幽深的幽冥世界,漆黑如墨的冥河河畔,两团灵魂之火正在并肩而行。 陈琳没有让别人走在自己后面的习惯,吴解也同样不会让一个不放心的人位于自己身后。 毕竟无论他们哪一个,脑袋后面都没长眼睛。而且无论他们哪一个,都不希望被人从背后偷袭。 陈琳一向以己度人,他自问就算跟对方无冤无仇,有机会的话还是免不了暗算一下,赚点外快的;而吴解则觉得人心经不起考验,没必要故意做出“可以被偷袭”的样子来引诱对方出手。 经过这几天的同行,他们彼此也多少了解了对方。 吴解知道陈琳是个话很多而且很擅长说话的人,不仅旁征博引见多识广,而且总是能够把话题引到他感兴趣的方向,但当吴解想要问些什么的时候,他却总是能够巧妙地回避,油滑精明的程度令人佩服不已。 而在陈琳看来,“杜预”年纪虽然不大,心性见识却都颇为了得。无论他怎么引诱暗示,这年轻人都完全不会上当,死死抱定着原本的计划,对于他说的那些宝物或者机缘,只是笑笑、点点头、赞叹或者点评几句,却看不出任何动心的意思。 如果说陈琳是一个涂满了油的鹅卵石,滑不留手;那么吴解就是一块万千斤的巨石,纹丝不动。双方你奈何不得我,我也奈何不得你,只能各说各的,互不干涉。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距离冥河源头渐渐近了,陈琳的心中就越来越焦急。 “杜预”的性格严谨小心,根本不给他任何偷袭的机会;而只要这年轻人不离开冥河沿岸,不踏入那些他十分熟悉甚至于早就安排好了陷阱的地方,他也没把握能够顺利地一下子就击杀对方。 幽冥世界不同于人间,一旦偷袭失败,对方再不济也能逃回人间。像这种背景深厚的年轻修士,一旦逃回去,很快就会有法力高强的长辈来追查敌人的下落。到时候该逃跑的就是陈琳了——不,如果来的是在幽冥世界颇具凶名的“火蝎”,只怕他连逃都逃不掉! 陈琳想要得到好处,但他绝对不想冒生命危险。 他现在快两百岁,距离寿元耗尽还有比较长的时间,还没到需要不顾一切去拼一把的时候。 按说既然如此,他就该直接放弃算了。但一想到这“杜预”可能是个人形的大宝藏,他心中的贪念就不断涌起,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这就像是在一个馋嘴而又肚饿的人面前放上一份美食,却偏偏不让他吃,活生生熬着他的性子。 时间一天天过去,陈琳心中的焦躁煎熬越来越甚,甚至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如果吴解不是当初就认识他,而是现在才见到他的话,很可能直接二话不说就翻脸动手了——一个眼冒凶光邪气四溢的人物,怎么看都不是好东西! 这段时间的同行,吴解跟陈琳好歹也有了那么一点点交情,他注意到了陈琳的情况不对劲,并且提出可以用纯阳真火帮他洗涤邪气,以免邪气侵蚀魂魄。 但陈琳当即拒绝,并且表示自己有特殊法门可以吸纳利用邪气,远比用真火洗涤掉更加合算。 吴解顿时就觉得很好奇,但他终究还是没有询问究竟。 修士的魂魄长时间在幽冥世界活动,就可能被阴气之中御寒的邪气侵入魂魄,这种情况是很危险的,大多数化为妖鬼的修士们,都是在不知不觉中被邪气侵蚀得太厉害,到最后回天乏术。 如何解决邪气侵蚀魂魄的问题,是一个重要的研究课题,就算本门的那位研究狂叶师叔祖,也只能稳妥地化解邪气侵蚀,而不能反过来利用这些和魂魄纠缠一体的邪气。陈琳居然能够做得到连叶师叔祖都做不到的事,实在让吴解感觉到疑惑和惊讶。 区区一个通幽修士,却解决了凝元修士都解决不了的难题,莫非这位陈道友是深藏不露的人物吗? 他心中不由得对陈琳高看了几分,也警惕了几分。 一个有本事的人,总是会被人尊敬而且畏惧的,这就像绝大部分的人都敢把小兔子抱在怀里玩,但却不敢接近大老虎一样。 可实际上吴解错了,陈琳根本就没有利用这些邪气的手段,他只是不想让吴解有机会对他出手罢了。 在他看来,吴解的建议完全是心怀叵测,多半是想要趁机暗算他。所以他宁可苦苦忍受邪气侵蚀魂魄的痛苦,也不愿意让吴解用纯阳真火帮他洗涤邪气。 吴解自然不可能理解陈琳的想法,陈琳也不会相信吴解的诚意,两个人虽然暂时同行,所想的事情却南辕北辙,一点都凑不到一起。 吴解并不是神经粗大反应迟钝的人,他已经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劲。但目前他只能沿着冥河缓缓步行,根本不可能甩开陈琳,所以他也就只能容忍这种情况继续。 但在暗地里面,他的警惕心已经越来越高。 几天之后,当他们和往常一样走在冥河岸边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奇异的呼啸声。 这呼啸声犹如夜枭一般尖锐刺耳,又似哭泣一般让人心底难受,就像是有一群猫在心里挠啊挠啊,又像是脑子里面有铁器互相刮削,听得人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这种情况他们已经遇到过好几次,是幽冥世界的阴风即将大爆发,形成阴风怒潮的征兆! 吴解和陈琳同时一惊,不约而同地举步朝着远离冥河的方向跑去。吴解一边跑还一边祭出无形剑,剑光一闪就在一处坡度较大的斜坡上砍出了一个凹坑,然后直接跳了进去。 他本想要拉陈琳一把,却不料伸手过去,陈琳反而急忙往后缩,非但不跳进凹坑来,反到自己动手在旁边的斜坡上挖了个浅浅的凹槽,躺在里面。 这人小心谨慎到如此地步,真是让吴解无话可说! “他自己心里有鬼罢了!”茉莉很不客气地说,“心里有鬼的人,看谁都有问题!” “……那你整天都说别人有问题,莫非也是心里有鬼?”杜若随口反问。 “我这是习惯。”茉莉振振有词地说,“我们那个时代,每个人心里都有鬼。不养成这个习惯的话,早就被人干掉了。” “还好我没穿越到那个时代!”吴解由衷地感谢命运,“否则日子真是没办法过了!” “其实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因为不习惯的都死了,对吧?” “师傅你的嘴越来越毒了!不要揭短啊!” 吴解哈哈大笑。 正笑着,他突然眼前一亮,耳朵略略动了一下——狂啸的阴风怒潮之中,似乎有人在大叫“救命”…… 他略略抬起头,朝着外面仔细看去,隐约见到一个人影正趴在地上,被阴风吹得不断滑行,虽然似乎在努力稳住身体,但全然无用,眼看着速度越来越快,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吹进冥河里面。 人在幽冥世界只是魂魄,魂魄其实是没有固定实体的,所以除非像他和陈琳这样挖个坑躲进去,否则面对呼啸的阴风,除了寄希望于阴风会在把自己吹进冥河之前停下来,再无别的办法。 吴解在心中估算着那人的速度,当他距离自己最近的时候猛地出手,御鬼环化作一道紫金色的光芒,拦腰束住这人,然后一下子就拉了回来,重重地摔进了凹坑。 这是一个中年和尚,看样子颇为落魄,可能是因为被阴风吹得太狠,连魂魄的形体都已经有些模糊,而且魂体之中更能看见丝丝缕缕成型的邪气,宛如藤蔓一般缠在他的身上。 这样下去,就算他不摔进冥河,也难逃被邪气侵占魂魄,化成妖鬼的厄运。 好在他运气不错,遇到了吴解。 天书世界里面有最纯净最浓厚的阴气,吴解本人则掌握着纯阳真火,以真火涤荡了侵入他魂魄的邪气,再用纯净的阴气滋养魂魄,这和尚原本模糊的魂体便再次清晰,总算是逃过了一劫。 阴风怒潮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三人从藏身之处爬出来,惊魂初定的和尚首先便向吴解致谢。 “贫僧天心,无寺无庙,到处云游。承蒙施主大恩,无以为报,只能日日为施主诵经祈福!请问恩公怎么称呼?” 吴解笑了笑,随口回答:“散修杜预,也是云游之人。大家相见就是缘分,危难之际互相拉一把纯属份内的事情,大师你不用这么客气。” 但天心和尚可不这么觉得,他本以为这次难逃一劫,结果却在“杜预”的帮助下捡回性命,感激涕零自然不在话下。一份要报答的心意实实在在,绝无虚假! 正当他想要再说两句的时候,却注意到了旁边的陈琳,顿时脸色大变,急忙往后退了两边,还做出了戒备的姿势。 “大师,你这是怎么了?” “施主小心,此人乃是电霸陈琳,出了名的笑里藏刀!”天心和尚大声叫道,“他最喜欢背后暗算别人,几年前贫僧在山中闭关之时,曾经远远看到过他暗算了两个同道!将他们的尸身沉入了云龙湖里!” 吴解一愣,正想询问究竟,陈琳已经狂吼一声,双手电光化作一对短矛,朝着二人狠狠掷来。 “去死吧!” 第九章 机关算尽,到头成空 陈琳的出手很突然,简直一点征兆都没有。 按说像这种情况,他应该先解释两句,比方说“你认错人了”,或者“我早就改邪归正了”之类,但他一个字都没解释,甚至于没有起这个念头,一旦被揭穿,立刻就动手! 这是因为他心中早就已经存了翻脸杀人的念头,更被邪气侵入魂魄,神智已经不再那么清晰。所以顿时就失去了冷静,直接翻脸出手。 他的招数很奇特,双手间电光闪耀,转眼就凝成了两支约摸二尺长的雷电短矛,劈手掷出,分射吴解和天心和尚。这对短矛射速奇快,简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到了面前。 但它们却都没能达到预期的效果。 天心和尚在开口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一见陈琳翻脸出手,立刻就地一滚,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手段,这一滚就滚出了十丈以外,躲过了短矛的射击。 而吴解更是早就在茉莉的反复提醒和劝说下,考虑了多种应对措施。短矛还没射出来,他身上就腾起了金红色的火焰,化成了无数的火鸟,直接朝着陈琳撞过去。 陈琳的雷电短矛射出,一口气击碎了五六块只火鸟,气势汹汹却力量已尽,最后在接连不断的火鸟阻拦下轰然崩碎,化作无数电光消失。 但短矛虽然消失了,火鸟却还在不断凝聚,而且越来越多,从四面向他包围。 陈琳见状,又惊又怒,暴喝一声,脚下电光闪烁,整个人突兀地消失在空中,随着青白色的电光一闪,竟然已经追上了天心和尚。 他深恨天心和尚坏了自己的事,所以宁可将“杜预”这法术颇为了得的大敌放在一边,也要先杀了这多嘴的和尚。此刻追上去,二话不说手上电光已经猛然炸裂,毫不留情地当头轰下。 如果这里只有他和天心和尚,那天心和尚就肯定死了,但这里还有个吴解。 电光轰然落下,堪堪就要轰到天心和尚脑袋的时候,一圈青白色的火光已经出现在天心和尚周围,将他整个人罩在里面。 雷电轰落,地面上青白一片,光芒耀眼。 但光芒散去之后,天心和尚却毫发无伤,只是惊魂未定,坐在那里呆若木鸡,连一动都动不了。 他本拟自己死定了,却没料到那足以将他整个人轰成焦炭的电光打下来,遇到自己身上的这圈薄薄火光,便犹如流水遇到了礁石,很自然地左右分开,轰得地上青烟袅袅,却对他自己毫无伤害。 “这是什么法术?!”陈琳大惊,厉声问道。 吴解笑了笑,并未回答。 天下最善于操纵雷电的是哪个门派,他不确定;但要说最擅长抵御雷电的,青羊观绝对可以竞争一下。历代祖师们还丹七八转之后,往往都要渡劫,彼时天雷轰鸣,接连落下,要是没一点合适的手段,十个渡劫的要被轰死九个以上——但青羊观的祖师们渡劫成功率远不止十分之一,还丹七转就有大概三成的机会,还丹八转的更是有七成以上能渡劫成功。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祖师们渡劫成功的机会越来越高。 这其间发挥了最大效力的,自然就是抵御雷电的法门。 吴解适才施展的法术名曰“雷蓑”,就是专门为了抵御天雷所研究的法术。它的原理是用雷火在身体周围形成周密完整的通道,使得落下的雷电沿着这些通道直接流向地面,自然就不会伤及本人。 这个思想和中学物理里面提到过的“法拉第笼”颇为相似,可见无论是搞科学也罢,玩法术也罢,实用主义者们的思维方式,大抵是差不多的。 吴解一出手就化解了天心和尚的危机,可他自己的麻烦顿时就大了,因为暴怒的陈琳已经重新将攻击目标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这有着“电霸”之名的老者眼中青白光芒闪灼,四肢则完全被电光缭绕,只一闪就冲到了吴解的面前,两道电光化作双刀,毫不留情地斩落。 天下各种遁法,最快的是光遁,其次就是电遁。除去大神通者撕裂空间或者念动即至之外,再无什么法术能够比它们更快。陈琳极其擅长雷电法术,电遁之法神出鬼没,乃是他赖以成名的看家本事。 眼看着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杀到了吴解的面前,双刀即将斩中。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动作却猛地停了下来,一对距离吴解不到半尺的雷电双刀土崩瓦解,整个人身上的电光也在迅速消退。 他吼中发出古怪的格格声,眼中满是惊讶之色,缓缓低下头去。 一把火焰凝成的长刀,已经刺穿了他的胸口。 在他电光一闪冲过来的瞬间,吴解竟然就已经完成了法术,将火焰凝成长刀。而他这一冲,等于是自己撞在了刀口上,自己把自己刺了个对穿! “这是……什么法术?” “灵霄火部正法。” “没……听说过……” “此乃本门秘传,天下大概再无别派流传。” “能够……直指飞升吗?” “……能!” 陈琳一直很凶恶很疯狂的脸色一下子就平静了,他呆呆地看着那把将自己整个人刺穿的长刀,眼中却没有半点怒意和绝望,反而充满了欢喜。 “世上果然有这样的妙法!我真的见到了!”他的话音之中带着解脱般的轻松,然后深深地吐了口气,整个人轰然崩碎,化作无数的光点流淌出去,在不远处凝成一团光芒黯淡的魂魄之火,随着阴风飞向冥河,毫无留恋地进入了冥河之中。 只是阴风中隐约传来他的话语:“平生机关算尽,到头终究成空。如今得见真法,始信大道不穷。去也去也!且还了今生罪业,来生再求这无上大道!” 临死的一刻,这作孽多端的恶徒终于放下了执念,老老实实接受了人道轮回对自己的制裁,将追求大道的希望寄托于来世。 无论是善是恶,是成是败,各种修士们对于追逐大道的热情,对于长生不朽的向往,都是一样的…… 吴解站在那里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叹了口气,低头看向之前陈琳所在的位置。 在那片地上,零零碎碎落下了许多东西。 他们在幽冥之中活动的只是魂魄而非肉身,所以除了能够和魂魄相合的真正法器之外,那些准法器都无法带到这里来。而对于通幽修士来说,可以储物的法器实在是太罕见了——比方说吴解的那个药箱,就只是准法器而已。 所以绝大部分的通幽修士,都是将用得着的东西纳入魂魄之中,拿自己的魂魄当储物的箱子。一旦魂魄破碎,所有的收藏自然就全部留在了原地。 地上的东西很多,乱七八糟一大片,全都是陈琳的收藏。 他抢劫不成反而被杀,这些东西就都成了吴解的战利品。 “师傅你看!果然还是打劫来钱快吧!” “你觉得我现在有什么特别需要的东西吗?” “当然有,好东西永远不嫌多吧!” “用得着的才是好东西,对我来说,有根本道法直指飞升,有门派为后盾,有天书世界和你们……我真不觉得还需要什么东西。” “话不能这么说啊!男人要充满欲望,欲望才是进步的动力啊!”茉莉握紧拳头,慷慨激昂地大叫,“师傅啊,去把浩瀚星海再次掌握在手中吧!” “……少扯这些连影子都还看不到的吧!“ 吴解笑着将茉莉一贯的“鼓舞”技能给无视了,然后来到天心和尚身边,关心地询问情况。 刚才吴解和陈琳的一战迅捷猛烈,天心和尚之前惊魂未定,又看到如此惊人的一战,到现在还有点迷迷糊糊,没完全回过神来。 被吴解惊醒之后,他连忙站起来,表示自己很好,一点事情都没有。 在吴解的要求下,他大致介绍了陈琳这个人。 这人是大齐国的散修,曾在朝廷为官,负责一个郡县的工程建设。某次地方上要挖渠道,挖出一个古墓,他清理墓葬的时候发现了古代修士留下的道法,从此就踏入了修道之路。 陈琳混迹官场多年,练就了一张如刀利嘴和见风使舵的本事,靠着三寸不烂之舌,往往能够把别人忽悠得晕头转向。他又很擅长编故事,经常骗得其他修士稀里糊涂就上了他的当。 如果说他只是喜欢行骗倒也没什么,可随着年纪渐渐大了,他对于求道的急迫感也渐渐增加,慢慢地就开始不择手段,不仅骗人,更开始做一些杀人越货的勾当。 他法力高强,尤其善于使用雷电法术,兼之做事凶恶,翻脸无情。渐渐地成了当地散修界的一霸,慢慢地就得到了一个“电霸”的称号。 天下各国之中,越国有青羊观,蜀国有白帝阁,楚国则前有弃剑徒、后有忌半魂,这都是相对稳定,邪派中人较少出没的地方。但别的地方就不是那么和平了,比方说齐国,大大小小的门派山头林立,诸如陈琳这样的人物颇为不少;而秦国更是盗匪蜂起,诸如一窝蜂之类的层出不穷。 天心和尚原本也是在大齐国修炼的,可见了很多杀人越货的事情之后,他就离开了大齐国,来到了东楚国住下。 反正他是佛门中人,除了清修之外并无什么物质需求,所以日子过得倒也安宁。几年前顺利突破了见性通幽的关卡,眼看着成就飞天仙人颇有希望。 只是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一次来冥界修炼,居然会遇到陈琳——而且这凶名卓著的恶人,居然就这么死在了他的眼前! 正如陈琳自己所说,一生机关算尽,到头不过是一场空。 第十章 神剑奇珍,异宝惊人 地球上曾经有个典故,叫做“和珅跌倒,嘉庆吃饱”,而这次陈琳败亡,吴解得到的战利品也颇为丰厚,令他不由得想起了这个典故。 陈琳性格谨慎自私,不相信任何人,珍贵的东西自然都尽量随身携带。而魂魄能够容纳的东西并不多,所以全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虽然分量不能算可观,但质量着实惊人。 之前他们同行的时候,曾经偶然发现被阴风吹到冥河边的幽冥巨兽脊骨,从里面得到了五六滴骨髓。吴解本以为那已经是极其罕见和珍贵的宝物,却不料在陈琳的收藏里面,这能够炼制灵药“不死神方”的珍宝居然连前三名都排不到! 当他收拾掉落一地的珍宝时,首先注意到的就是一把约摸三寸长的飞剑。 这飞剑的光芒清静如水,没有半点杂色,更有一种奇异的韵味在剑身上流淌,令整个飞剑看起来隐约有一股勃勃生机,煞是奇特。 吴解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急忙将这飞剑拾起来,小心地擦了擦,仔仔细细地端详。 “这个……似乎……好像……也许……” “不用也许了,就是真灵法器,仅次于法宝的那一种。”茉莉眉头微微一扬,“奇怪!那个陈琳明明有这么一把飞剑在手,为什么不用飞剑而要用法术?” 所谓真灵法器,指的是法器或者因为材质珍稀工艺精妙,或者因为在魂魄中长期温养,总之产生了一丝奇妙的灵性。 仅仅这一丝灵性,就能够将贯注于其中的法力有效地利用起来,使得威能大大增加,几乎等于脱胎换骨一般。 以飞剑威力,真灵法器的飞剑哪怕在不懂剑术的人手上施展,也等同于剑术高手运用“凝剑成针”的奇妙剑术,能将全部的法力都凝聚在一点伤,产生可怕的破坏力。 不仅如此,真灵法器往往还有自动护主的效果,在主人遇到危险的时候会自动跳出来保护,很多时候这保护甚至有反败为胜、转死为生的奇效! 然而,为什么这飞剑在陈琳手上的时候,没有展现出护主的效果来呢? 当吴解试着用真气去洗练飞剑的时候,顿时明白了原因。 这柄飞剑虽然看上去并不锋芒毕露,但其中却蕴含着一股极其坚决果断,宁折不弯的勇悍气息,他的真气刚一进入,就被这股气息搅得粉碎,非但没有能够在剑中留下自己的精神烙印,反而白白损失了不少真气。 “原来如此!” 想来陈琳遭遇的情况和吴解也是一样,没有能够得到飞剑真灵的认可。而他肯定舍不得强行抹去飞剑真灵,只好强行收入魂魄之中慢慢温养,希望靠水磨工夫来将其折服。 可惜的是,还没等他将飞剑折服,就已经死在了吴解手下。 吴解自己并不擅长剑术,如果能够收服这柄飞剑的话,便可以对此作出弥补,日后和人斗法争雄的时候,也多了一种迅捷可靠的手段。 只是如何收服这柄飞剑,他却一点头绪都没有…… 除去这柄真灵飞剑之外,陈琳的遗物里面特别珍贵的还有一颗火红的明珠,以及一块深墨色的晶石。 吴解用真气略一试探,就确定这明珠是千年老蚌的蚌珠。这种蚌珠本身是非常珍贵的药材,著名灵药“定颜丹”的三味主要成分之一。定颜丹能够让人容颜不老,更能消除各种积累在体内的微量毒素,不仅在炼罡之下的女修士之中有巨大的人气,更是很多修炼毒功的修士们梦寐以求之物。 这东西产量其实不是很低,但用量实在太高,连不死神方都不如它来得昂贵。 至于那块墨色的晶石,吴解等人都认不出它的来历,但卞烈泉却认识它——这是域外天魔被佛法镇压之后留下的残片,将它植入体内再以血祭唤醒的话,就有很大的机会转化为半人半魔的魔人,虽然从此之后要躲避清水、阳光和雷电,虽然可能会慢慢被魔心侵蚀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域外天魔,最后逃不出这个世界就会被天雷劈死,可相对于能够获得漫长的寿命这一点来说,这些问题都是可以容忍的。 “按照这家伙的印象,这一块残片可以换到一件最高级的法器,甚至于比较差的真灵法器都有可能换得到。”茉莉把手上反复搜魂到几乎变成了面团的卞烈泉魂魄犹如抹布般随手抛开,有些遗憾地说,“可惜啊,找不到买主。” 吴解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但随即反应过来,急忙把这东西扔进了天书世界。 别的倒也罢了,这个可不能见光啊! “茉莉,这东西能分解成源力吗?” “当然,没有天书分解不了的东西!”茉莉很骄傲地扬起了头。 “那就分解掉它!这种害人的东西没必要留在世上!” “啊?太可惜了吧!”茉莉吃了一惊,但拗不过吴解的坚持,还是把这块墨绿色的晶石给分解了。 只见灵木上一道绿光照下来,罩住了晶石,然后整个晶石就开始慢慢分裂粉碎。其间曾经有一个模糊的天魔身影从晶石里面飞出来,想要冲出绿光,不过只是徒劳,没多久就和晶石一起烟消云散,再没有半点痕迹。 “收获了至少需要二十年才能积累出来的源力……仔细想想也不错呢……”身为天书世界的器灵,茉莉感觉到源力的大幅度增长,原本有些惋惜的心情一下子就变好了,“想不到这个时代的域外天魔还蛮有料的——师傅啊,干脆我们专门去猎杀天魔吧!” “一块残片都这么厉害,真遇到的话还不知道谁猎杀谁呢……” 吴解毫不犹豫地驳回了茉莉的建议,然后动手把陈琳那些遗物整理了一番,正打算全收起来,转念一想又挑出了一块古青玉,走到正在调息宁神的天心和尚面前,将这块散发着柔和青光的石头递给他。 “见者有份,权当分个彩头吧。” “这如何使得!贫僧蒙受恩公的救命之恩尚未报答……”天心和尚吓了一跳,连声拒绝。 陈琳刻意收藏在魂魄中的宝贝,自然不同凡响。古青玉能凝神静心,更有启发灵智触类旁通的效果,对于佛门中人最合适不过了。若是拿去跟人交换的话,比起幽冥巨兽的骨髓也差不了多少,而若是将这个常年带在身边,对于感悟佛法将大有好处! 天心和尚属于散修里面比较穷的,身家和当年没得到布衣神相真传的萧布衣差不多,古青玉这种东西,他只是见过,却从没想过自己也能得到。 “救命之恩在你帮我揭穿陈琳的时候就报答了,如果不是有你的提醒,没准我真的可能被他暗算。就是因为有你的提醒,才反过来大赚一笔,给你分点红有什么不对的呢?”吴解笑着将古青玉放在他面前,身影渐渐模糊,“我这次收获太多,先回人间去整理一下,就此别过。” 说完,他就消失在阴风之中,只有天心和尚留在原地,看着那块古青玉发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了古青玉,朝着吴解刚才站的地方合十为礼。 “多谢恩公厚赐,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说完,他的身影也渐渐淡去,返回了人间。 但天心和尚做梦也没料到,片刻之后,吴解却又出现在了原地。 刚才他根本没有返回人间,而是去了天书世界,在里面过了一会儿,估摸着天心和尚走远了,便又回来了。 人间和幽冥之间并无明确的地点对应,虽然进出都不难,但每次进出,地点都会发生变化。他花了这么多时间才走到了接近阴魂谷的地方,又怎么会在眼看快要抵达的时候离开呢! 现在陈琳死了,天心和尚走了,他重新落得清静,可以轻装上阵,继续出发。 至于陈琳落下的那些零零碎碎的遗物,他都已经扔进了天书世界,交给茉莉等人去慢慢研究。 那其中颇有一些谁都不认识的东西,没准还能挖掘出一些深层次的潜力来,到时候便是意外之喜。就算没有更多的收获,至少也能把它们交给门派或者分解成源力,横竖不浪费就是。 魂魄在幽冥世界行进,最大的影响就是来自于魂魄中的东西。东西越多,就会感觉身体越重,战斗的时候没人在乎这种感觉,但平常走路的时候免不了觉得难受。吴解现在将魂魄中的东西清理了一番,只留下御鬼环、无形剑和神火剑丸,顿时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连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从骨子里面来说,他就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之前和陈琳那个话痨同行,其实颇为不习惯,现在一人独行,连脚步都快了不少。 一路上走走歇歇,间或捡点特别的东西扔进天书世界去,他走得逍遥自在,只觉得天高地阔、神清气爽,连幽冥世界都变得顺眼许多。 这昏沉沉的世界里面昼夜难辨,好在天书世界有正常的昼夜变化,所以他还不至于迷迷糊糊连现在是什么时候都忘了。大概在来到幽冥世界的第一个月末,也就是人间的十一月底,他终于走到了此行的目的地,看到了传说中的冥河源头——阴魂谷。 第十一章 自号火蝎,半妖之身 吴解见过大赤江的源头,那是群山之中一条条小溪,在山脚下汇聚起来,在不到十里的河道内从小到大,迅速地汇成宽阔的大河。 他也见过一些其它的著名江河,比方说天下闻名的金沙江,就是从皑皑雪山之中发源,一条条雪山融水化成的溪流在巍峨群山中汇集起来,既形成了那条著名的湍急江水,也把很多宝贵的资源从人迹罕至的深山带进了滚滚红尘——其中最被人重视的自然就是金子,金沙江由此得名。 人间的江河大抵如此,都是从一条条溪水汇聚起来的。但冥河却截然不同,它是从一片混沌虚空之中突兀而生,没有任何的来源,就是山体高处有一个洞窟,洞窟里面漆黑如墨滚滚流出,化为缓缓流淌的冥河。 吴解站在冥河源头的地方,盯着黑乎乎的洞窟看了至少有半个时辰,直到眼睛都看酸了,依然没能看出半点名堂。 “茉莉,你看出点什么了吗?” “光凭肉眼看不出来,如果我可以真身降临的话,倒是可以强行用神念分析一下……” “会有什么后果吗?” “……神念扫一下,这座山估计就碎了;然后可能整个幽冥界会因为无法容纳我的气息而支离破碎吧,把大铁球扔进小茶杯,杯子整个碎掉是理所当然的。” “你不能真身降临,真是人间大幸、幽冥大幸!” 吴解这感叹乃是由衷而发:眼前这座山高大巍峨,因为光线昏暗的缘故,看不到山顶也看不到尽头,只能看到连绵一片无边无际,煞是雄伟壮观。 只是因为想知道冥河的来历,就导致如此壮观的大山被毁掉,甚至可能殃及整个幽冥世界,这实在是太可惜,也太疯狂了! 幸运的是,作为天书世界的器灵,茉莉是出不来的。 吴解笑了笑,迈开大步,在陡峭的山壁中纵跳,犹如最敏捷的猿猴一般,完全无视地形的崎岖危险,一会儿就越过了眼前的山崖。 穿越外圈的山崖之后,传说中的阴魂谷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阴魂谷很普通,就是一个小小的山谷,山谷中既没有奇花异草也没有珍禽异兽,甚至连妖鬼或者魂魄之火都看不到,只有一间很普通的石屋,石屋外面是一块很小的田地,田地里面稀稀拉拉长着一些看不出具体种类的花草,仅此而已。 如果这一幕出现在人间,那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但在幽冥世界里面看到如此平和宁静的景象,简直就像是世外桃源一般! 吴解暗暗点头,明白自己已经找到了正确的地方。 除了道行高深的修道前辈,谁会在这幽冥世界里面经营出这么一块小小的桃源来呢? 他急忙从山崖上下去,在距离石屋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就停了下来,施展法术制造了一个本门独有的传音纸鹤,将话音送进了石屋。 “请问长孙师叔祖可是隐居在此?第二十七代弟子吴解求见!” 纸鹤缓缓地从石屋敞开的大门飞了进去,然后吴解就失去了对它的感应。片刻之后,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从石屋里面走了出来。 这是一个穿着厚重铠甲的男子,须发皆红,犹如火焰般的红发和同样火焰般的络腮胡子之间是古铜色的脸庞,眼眶有些深、鼻梁很高,整个人充满了活力,更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威严气质,或者说正气凛然吧。脸颊上几条细小的伤疤非但没有损害他的一身正气,反而给他额外增加了勇毅之气。 他的头发很长,胡乱地扎在脑后,看起来颇有一点文艺气质——这是他整个人唯一有着“柔软”感觉的部分,除此之外,就是纯粹的刚强坚硬,仿佛是坚硬的石头一般。 “二十七代弟子?铁笠真人是飞升了还是坐化了?”他显然对青羊观很关心,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询问本门的情况,“我记得他今年应该才一千三百岁,按说寿元还没完全耗尽啊。” 吴解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恭恭敬敬地回答:“刘祖师在十五年前成功地突破了还丹八转,然后渡劫成功,飞升天阙。所以本门十年前招收的这一批弟子就是第二十七代。” 长孙师叔祖点点头,带着吴解进了屋。 这石屋从外面看去很朴素很不起眼,但里面却别有乾坤。吴解刚刚一步跨过大门,就发现周围突然亮了起来,定睛一看,只见眼前俨然是一座小小的绿洲。 一汪泉水汇成了小小的湖泊,岸边垂柳成荫。不远处则有一些风格粗犷的家具,而在这些家具中间,摆着一张宽阔的石床,想来就是这位师叔祖休息的地方。 和家具遥遥相对的是一个小小的练武场,练武场上没有寻常的十八般兵器,只有一对比吴解人更高的巨斧,想来就是长孙师叔祖惯用的兵器。 抬头看去,蓝天白云之上看不到太阳,但天空却在放出柔和的白光,使人感觉到仿佛回到了阳世;朝着湖水中看去,似乎还有鱼虾在游弋。 若非亲眼目睹,吴解怎么也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有如此奇妙的法术,能够在幽冥世界里面制造出如此的洞天福地来! “这……这是?” “哈哈!每一个第一次来拜会我的弟子都跟你差不多。”长孙师叔祖哈哈大笑,带着吴解在石桌旁坐下,随手提起桌上巨大的石头茶壶,给二人都倒了杯茶,“别忙问问题,先尝尝我的茶吧!” 吴解站起来拜谢了一回,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将茶杯送到嘴边,轻轻喝了一口。 这茶喝起来味道清淡得很,简直就像是用菜叶子泡水似的。但一小口清茶喝下去,却觉得整个人从头到脚仿佛都被洗刷了一遍,不仅精神焕发,更有一种通彻透亮的感觉,说不出的舒爽。 “我自制的清魂茶,味道怎么样?” “果然神妙!” “……我问的是味道。” 吴解犹豫了一下,老老实实地说:“像是水泡菜叶子。” 长孙师叔祖哈哈大笑,笑声震得湖面上水波荡漾,震得垂柳的枝条不断晃动,震得吴解脑袋里面嗡嗡作响。 过了一会儿,他才停了下来,拍拍吴解的肩膀,很随和地说:“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评价我清魂茶的,大概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所以不用在意——唉!你们这些人族的味觉还是太过简单了,无法体会这种复杂精妙的味道啊!” 吴解一愣,不明白他这个“你们这些人族”是什么意思。 “哦?李军师他没有告诉你吗?我不是人,而是妖怪……正确地说,我是半妖。”长孙师叔祖手上光芒闪烁,变化出一只蝎子的幻影,“肉身是人,魂魄是蝎子。” 吴解一惊,诧异地看向这位怎么看都是人族的师叔祖,却看不到半点妖怪的痕迹。 “以我的法力,要让你看不出真身来,是轻而易举的。”长孙师叔祖并没有生气,笑着说,“何况蝎子有什么好看的?就算我块头大一点吧,也不过就是只大蝎子。难道你没见过体型庞大的妖兽吗?” 吴解顿时赧颜,尴尬地笑了起来。 “李军师让你来拜访我,有没有交代什么话?” 吴解想了想,摇摇头——浑天先生发布的任务只是来阴魂谷拜访长孙师叔祖,看看他近况如何,并无别的要求。 “那么……你是不是擅长武艺?” 吴解连忙点头:“弟子对于武艺的确略有心得。” 长孙师叔祖站了起来,手一挥,二人已经突兀地转移到了练武场上。他随手提起那对大得惊人的斧头,耍了两下,虎虎生风。 “来吧!我来试试你的本事!” 吴解深深地吸了口气,将无形剑化为三尺青锋,举到面前行了个礼。 “请恕弟子无礼,看剑!” 说着,寒光一闪,他连人带剑冲了出去,顷刻间来到了长孙师叔祖的面前,举剑就刺。 这一剑快得惊人,却没有能够刺中——这位师叔祖身材魁梧,兵器也十分庞大,但速度却一点都不慢! 吴解一招失手并未惊讶,手腕一翻,剑光直接画了个弧线,按照刚才眼角余光中闪过的影子方位斩了出去。 第二剑也落了空,但他随即就是第三剑。 当的一声,无形剑和巨斧相撞,一股沛然大力传来,让他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长孙师叔祖有些惊讶地“嗯?”了一声,紧接着便挥动巨斧当头砍下。 吴解自然不可能被这么简单的一招打中,他脚下犹如滑冰般溜了出去,连人带剑闪过了巨斧,反手一撩,切向长孙师叔祖的手臂。 这一剑时机把握得煞是巧妙,长孙师叔祖不得不用另一把巨斧拦住。巨斧和长剑正面相撞,吴解只觉得斧上传来的力量犹如排山倒海一般,再也握不住兵器,无形剑脱手飞出,整个人也踉踉跄跄退了好几步。 他正要开口认输,长孙师叔祖已经哈哈大笑,很高兴地说:“你的底子不错,可以学习我的独门武艺!自从当初李军师的那个晚辈子孙之后,总算又有人能够学习我法武合一的招数了!快哉,快哉!” 第十二章 法武合一,杀伐之道 “不对!”豪迈的声音回荡在练武场中,震得远处湖边的垂柳都在簌簌发抖。 红发如火的魁梧大汉用很适合那身材的巨大嗓门冲着被一斧头砸飞的吴解大叫:“法力不要用出来!要蕴含在兵器和身体之中!记住!蕴含!” 吴解应了一声,翻身站起来,将被打散的法力再次运转,凝练起来,冲了上去。 没几招之后,他又一次被打飞了。 这一下挨得格外沉重,他只觉得浑身骨头好像都散了架,倒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 但长孙师叔祖却点点头,露出了笑容。 “做得不错,这次你在被我打中之前及时用法力护住了身体。更重要的是,你没有像那些外行人一样傻乎乎地以法力为盾,而是将法力只蕴含在身体里面——你看,这样效果强多了!” “我刚才那一击,本来可以直接将你打昏。但结果你却只是被打飞,没有昏倒,还保留着施展法术还击的力量……虽然乍看上去似乎差不多,但很多时候,胜负生死就在这一线之隔!” “弟子明白!多谢师叔祖指点!” “明白就好,休息半个时辰,然后继续练!”长孙师叔祖转身走向石桌,“你虽然已经领悟了这个道理,但却还没有熟练。接下来要做的是反复练习,直到将这种战斗方法化为本能,不需要思考,直接就能按照这种方法战斗,才算是真正踏入了‘法武合一’之门!” “遵命!” ……很多事情,说起来只是几句话,真正做起来却需要无数的汗水积累。 一开始,他是通过和长孙师叔祖的对练,来慢慢熟悉在战斗中把握法武合一的感觉。随着他能够经常保持着这个状态,长孙师叔祖便提出了进一步的要求,让他坐在练武场中间,周围数十个法器不断发出法术轰击,但却要他不能一直维持着法武合一的状态,而是在被击中的瞬间才发动。 这种训练极为艰苦,吴解不知道多少次被打得动弹不得,如果不是有灵药治疗,只怕连魂魄都被打散了! 但训练的成果也是很显著的,从一无所知到偶尔施展再到习惯,最后到完全成功。吴解总共只用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就将这法武合一的功夫练得纯熟,达到了长孙师叔祖所谓的“入门”。 无须运功,也无须念动,只是在战斗的瞬间,法力便立刻在身体中凝练,从体外看不出来,但实际上皮肉已经被强化到很惊人的地步——吴解到天书世界里面使用茉莉制造的空白肉身实验,在这种情况下,他甚至能够空手硬接无形剑,只是受了一道浅浅的外伤而已。 虽然无形剑并不以锋利见长,但怎么也是法器飞剑,摧金断玉易如反掌。也就是说,这种法武合一的状态下,他整个人几乎都成了法器,拥有可怕的威力。 然而,长孙师叔祖之所以威名赫赫,靠的并不是这种手段,而是更高层次的运用。 “你要把全部的法力凝聚在手上的兵器中,同样一点也不能泄露。”一大堆各式各样乱七八糟的武器被扔到了吴解的面前,“开始练习吧,什么时候能够做到这个,你就会明白我这独门功夫的真正威力!” 这次吴解足足花了差不多半年,才练成了这一步。 半年中,因为失手出错而毁掉的兵器堆成了一座山,在阴魂谷里面平添了一个小景点。 而当他终于成功地将一身法力都凝聚在一把短刀里面,然后挥动短刀将长孙师叔祖施法造出的石条一刀斩断的时候,才真正明白这功夫的可怕之处。 那根石条用无形剑砍了半天都砍不出一点划痕,但此刻他只是用一把普普通通的短刀,随手一刀就砍断了它! 虽然这一刀就将凝聚在短刀内的法力全部耗尽,但一刀下去,几乎没感觉到什么阻力。 当这石条被一刀两断之后,他握着已经不再充满法力,依然普普通通的短刀,站在那里愣了半天。 “明白了吧?防御力其实只是附带,法武合一的真正可怕之处,在于它无坚不摧的攻击力!”长孙师叔祖骄傲地说,“御剑术里面有一门叫凝剑成针,能够把一剑的威力凝聚在一点上。而我的法武合一却是把全身的法力凝聚在兵器上,只为一击。” “除去那些真正坚硬的东西,天下各种防御之术多半都是用法力来实现强化效果。而这种额外的防御力,在法武合一的兵器面前形同虚设——你这一刀砍上去,砍到的不是坚固得连真灵法器都砍不断的石条,而是一堆石条模样的粉末罢了。” 吴解沉思了片刻,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惊讶得长大了嘴巴,不知道该怎么感叹。 “我本是一只蝎子,但现在却是人身。人的躯体相对于妖兽的躯体来说,简直脆弱得不堪一击,所以我就在思考,要怎么才能解决这个问题?”长孙师叔倒了两杯茶,递给他一杯,然后一边喝茶一边回忆,“我起初想到的是用法力强化身体,的确也有一定的效果,可后来我突然明白——再怎么强化也没有用,因为彼此的基础差距太大,在彼此都能够用法力强化的情况下,差距是不会缩小的。” 吴解点点头,表示明白。 “于是我换了个思路。无论肉身能不能强化到同等的地步,只要把对方砍死不就好了!”长孙师叔祖赤红如火的眉毛一扬,“管它肉身怎么强,还能强得过神兵利器吗?” “于是我就成了一个铁匠,开始研究怎么才能制造出更厉害的武器。结果花了很多年,发现无论我打造出多么优秀的武器,都比不上用法力强化普通的凡铁。也就是说,就算我打造出了神兵利器,其实都毫无意义,关键只是法力对抗罢了。” 吴解点头应道:“正是如此,对于我们修士来说,一切的神通手段,归根究底都要看境界看法力。” “但这是不对的!”赤眉下的眼睛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一个小孩子手持利刃的话,就可以刺死健壮的大人,为什么到了我们修士的世界里面,一切却都得看法力?” “我闭关近百年,最终创造出了这门功法。将自身的法力凝聚在兵器之中,从而使得兵器获得更高的境界和法力,超越它原本的层次。”他微微一笑,显得很自豪,“在这门功法面前,法力的防护失去了意义,坚硬还是脆弱?锋利还是柔软?一切由本身的质地来决定!” 吴解忍不住惊呼:“如此说来,假如有一把利器在手,岂不是什么敌人都能一刀两断?” “嗯,按说是这样。可一刀出手,本身法力全部耗尽,犹如人去楼空。砍不死敌人,自己就死了。”虽然说着功法的缺点,但长孙师叔祖脸上却没有半点沮丧遗憾之色,反而充满了狂野的斗志,“所以日后你要常常怀着杀人之心,一刀出手就要砍死对手,决不能有半点犹豫和容情!” 吴解悚然一惊,虽然是魂魄之身,但却觉得背后有冷汗流下。 “说实话,我不大希望你日后会有用到这一刀的时候。但求仙之路崎岖坎坷,跟人拼命也是很有可能的,所以你一定要存着‘不是杀人,就是被杀’的决心。就像这法武合一的惊天一击,如果砍不死对手的话,就会暂时脱力,变得连反抗都不能了。”长孙师叔祖淡淡地说,“我们修道的人原本应该淡泊宽容,可我这功法却与此道截然相反,乃是真真切切的杀伐之道。如果你不能存着杀人的心,那还是忘记这功夫算了,免得反受其害。” 吴解沉默了一会儿,问:“在弟子之前,李逍遥师叔也学成了这套功法,对吗?” “是的。” “那当初您和他讲了这些道理吗?” “讲了。” “他如何回答呢?” 长孙师叔祖似乎想起了什么不高兴的事情,瓮声瓮气地说:“这小子说‘就算我出招之后脱力了,也还有师兄弟在,不必担心’。” 吴解紧锁的眉头顿时舒展,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逍遥师叔的回答很有点投机取巧的感觉,但他的思路却完全正确。 他们并不会总是孤军奋战,很多时候,身边都是有同门师兄弟的。这些师兄弟们是值得信赖的,那么为什么非得把自己逼到近乎邪道的路子上去呢? “好吧,我承认那小子说得有道理。”长孙师叔祖闷闷地说,“但你要记住,如果身边没有可靠的同伴,那么就不能轻易使用这功夫。而且——如果你不打算杀掉对手的话,就不要用这功夫!” “失去了法力的防护,再怎么厉害的高手其实都很脆弱,一刀下去可能就要了他们的命。所以你一定要清楚这一点!” “弟子明白,平常比武的时候,就算要输,也不能用这么危险的招数。” “对!这功夫只有一个用途,就是杀人!除非你做好了杀人的准备,否则它只会给你带来麻烦,所以千万不可乱用!切记,切记!” 看着长孙师叔祖那严厉和关切的眼神,吴解深深地吸了口气,低下头去。 “师叔祖的教诲,弟子铭刻在心!” 第十三章 三教往事,彼岸之花 法武合一之术修炼到吴解目前这个地步,差不多就到了极限。该会的都会了,该练熟的也都练熟了,接下来就是岁月的积累——如何在实战中巧妙地运用?如何判断形势决定是否挥出那你死我活的一刀?乃至于如何更进一步达到挥洒自如的境界……这些短时间内是肯定练不出来的,只有慢慢积累,慢慢领悟。 长孙师叔祖创出这门绝学已经有差不多三百年,但直到现在,他都觉得自己还没有能够将这门绝学推敲到尽善尽美,还没有能够抬头挺胸地将宣布“我创出了一门盖世绝学”的地步。 究其原因,还是积累太少了。 以他的本事,那些一般层次的对手根本起不到磨砺的作用,而整个九州界能够让他动用这门绝技,还能在战斗中有所感悟的敌人实在不多。 “三教演法的时候我也会去。”吴解向他告辞的时候,长孙师叔祖说,“如果你动作快一点,把入道境界的那些个魔徒都砍死了,或许还来得及观摩我这边的战斗。” “三教演法究竟是怎么回事?按照什么规矩打?” “所谓三教演法,其实就是我们正派和魔道对杀,争夺天下九州的控制权。而玄门则负责当裁判,顺便调停一下——或者可以换个说法,谁不守规矩,玄门就帮另一边。” “难道他们还帮魔道?” “……又不是没帮过。你不要因为玄门那群人看起来似乎很淡泊,就以为他们是好人,他们奉行的是无善无恶太上忘情之道,对他们来说,行善也好作恶也罢,只看是否符合‘道理’……不过他们的道理嘛,反正我不懂。” 吴解一愣,不料这玄门中人竟然奉行如此古怪的理念。 “大家动手打的时候呢,办法常常会变。但有个原则是不变的:入道对入道,炼罡对炼罡,凝元对凝元——还丹境界的战斗倒是很少发生,毕竟还丹修士动起手来太恐怖,万一双方打出真火来,很可能把作为赛场的小世界给毁了。” “小世界?” “嗯,咱们修士的手段里面,有太多容易引起严重后果,为了防止流毒无穷,把人间变成鬼域,所以经过几番商量,最终决定在一些独立的小世界里面打……那是差不多五千多年前的事情了吧……”长孙师叔祖的神情有些唏嘘,脸上也没了平常的锐气,只是一个回忆过往的老人。 “那时候我正在……后来就遇到了本门中人,才知道本门的源流。彼时正好东海大战,我就急忙赶去参战……记得那时候,青羊、赤霞、白帝三个正道大派联手,召集正道修士联军,在东海之外和十六魔宗恶战了一场。一场大战下来,正道修士固然死伤惨重,赤霞派就此成了历史;魔宗更落得大败亏输,十六宗变成了十宗,尤其是最强大的龙魔宗全军覆没,天下震动!” “龙魔宗?” “嗯,龙族也是有派系的,南海龙族属于玄门派系,云梦龙族属于正道派系,东海龙族就属于魔道派系,当时他们号称龙魔宗,是魔道之首。” “结果一仗就打没了?” “是啊,打没了!整个龙宫都被火灵子烧没了,龙魔宗被他烧得断子绝孙,连整个东海的鱼虾都几乎死绝了种,这五千多年来,我再也没听说过他们的动静。” 吴解一愣,忍不住问:“师叔祖,您今年多大了?” “你想问的是我的辈分吧?”长孙师叔祖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笑着说,“我因为某个原因,一直没有列入本门历代名谱,所以辈分不按入门时间算,而是和掌门同辈——祖师和太上祖师两辈平素不出现,就算偶尔出现一次,大家装作彼此没看见就行。” 吴解忍俊不禁,却又暗暗赞叹于妖族的长寿。 那位蛤祖师活了上万年,而长孙祖师也有五千多岁了,可他们看起来都还精神抖擞——当初争夺布衣神相传承的时候,树妖苏霖就曾经说,哪怕萧布衣飞升天阙,也未必能够比他活得更久,此言诚不虚也! 茉莉早就说过,除非修成大道,阳神不朽,否则就算法力再高神通再大,寿元也是有限的。人族修士的话,少则五六千年,再多也不会超过万年。 万年岁月,对于只有千年寿元的人间修士来说的确足够长了,可对于蛤祖师来说,却还没到一生呢!看长孙师叔祖的模样,大概也能活到万年吧…… “你也不用羡慕我们妖族的长寿,须知我们妖族飞升的难度极大,亘古以来,几乎没有听说过哪位妖族前辈飞升成功的。”长孙师叔祖淡淡地说,“我们修士追求的是不断前进,不断超越。被束缚在人间无法再前进,只能伴着岁月慢慢老去……唉!活得太久,并不是好事啊!” 吴解也叹了一声,不再提及这个让彼此都郁闷的话题,又询问起关于三教演法的事情来。 “当初那一战打得太惨烈,我们正道痛心于生灵涂炭,魔道则痛心于损失惨重,玄门也觉得这样搞下去无法独善其身。虽然大家的出发点不同,但对于‘控制战争规模’的看法却是一致的,所以到最后三教议定,每隔不长的时间,就进行一次小规模的比武,了结这些年来的各种争端,划分三教在九州的势力范围——这就是三教演法。” “这么多年来,三教演法的具体流程经常变化,有时候是打擂台,有时候是混战,还有时候是探险大赛……但不管怎么变化,入道对入道,炼罡对炼罡,凝元对凝元,这个原则是不会变的。” 吴解见长孙师叔祖渐渐兴致索然,估计他是想到了身为妖族无法飞升,心中郁闷不已。便很识趣地向他告辞,出发去寻找彼岸花。 “彼岸花……以前很常见,尤其这阴魂谷里面更是开得漫山遍野。可这些年不知道怎么的越来越少,现在冥河沿岸几乎已经绝种了。你要找它们的话,只有深入幽冥世界内陆,应该能够在一些河边找到吧。” “多谢师叔祖指点!弟子告辞!” “路上多加小心,情况不对的话立刻返回人间,不要冒险。”在吴解告别的时候,一贯强调杀伐之道的长孙师叔祖说出了很没有杀伐味道的赠言,“像你这样的出色弟子应该光芒万丈名震天下,可不该无声无息死在这幽冥世界里面!” 带着师叔祖的叮嘱,吴解离开了阴魂谷,前往远离冥河的幽冥腹地。 幽冥世界非常广阔,没准比人间界还大。但这广阔的大世界里面,被修士们基本探查清楚的地方却只有冥河沿岸。 这固然是因为离开了冥河就没有路标的缘故,更重要的却是因为越深入幽冥世界的腹地,各种各样的危险就越多。 那些妖鬼们,那些执念不散的怨魂们,那些以鬼魅之身继续修炼的修士们……他们是不敢长居冥河边的,因为神出鬼没的冥龙一向以他们为最主要的扫除目标,见一个吞一个,从无例外。 无论是妖鬼、怨魂还是鬼修,全都是有足够灵智、懂得趋吉避凶的——或者说,不懂这个的都被冥龙干掉了。所以越靠近冥河,这类危险的东西就越少;而距离冥河很遥远的幽冥世界腹地之中,天晓得藏着多少恐怖的玩意儿! 虽然传说冥龙每过一段时间会在幽冥世界里面扫荡一番,但这只是传说,就连在幽冥世界住了几千年的长孙师叔祖都没亲眼见过。 幽冥世界存在的时间已经久远得无法估计,根据杜馨的记忆,至少在圣皇离辛的时代,它就已经存在了。这么多年下来,虽然老鬼们陆陆续续地魂魄老朽而消散,但新鬼络绎不绝,幽冥世界内陆之中,肯定是危机遍地! 因此吴解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一旦情况不妙就立刻躲进天书世界,过一段时间、心中警兆消失之后再出去,靠着这种办法,居然也就安安稳稳地在幽冥世界的内陆行进了好几天,搜集到了一些彼岸花。 那种散发着幽冷光芒的浅蓝色小花分布得很零散,有时候会在山石之间找到几朵,有时候会在旷野之中摘到一些,但长孙师叔祖所说的“河边”却一直没有找到,收获也始终很有限。 吴解不知道瑞龄真人需要多少彼岸花来制作灵药,但想必自己手头上这二三十朵是肯定不够的——彼岸花的药用部分是它的花瓣和花蕊,而且要在低温环境中阴干之后才能使用,二三十朵花加工完了估摸着也就一小撮,怎么看都炼不了几颗药丸。 所以纵然有些担心,他还是在幽冥世界继续行进,一边小心翼翼地防备任何可能的危险,一边仔细搜寻彼岸花的踪迹。 看着他这种效率低下的搜索方式,杜若终于忍不住了,自告奋勇地出来帮忙。 相比毕竟还是人类的吴解,身为鬼魂的杜若在幽冥世界可谓如鱼得水。她可不是一般的鬼魅,而是多年修炼、具有神通法力的,在这幽冥世界里面,她能够凭借本身的威压慑服那些普通的魂魄,驱使它们四面八方去分散搜寻。 这种做法既扩展了搜寻的范围,也降低了被强大鬼魅发现的风险,比起吴解孤身一人的缓慢搜索,差距简直犹如将日行百里的驽马换成了日行千里的神驹,效率一下子就提升了不知道多少倍! 短短的三天时间,她就找到了五六倍于吴解此前的收获。 看着天书世界阴宅门口铺了一地的彼岸花,吴解尴尬之余,也忍不住眉开眼笑。 这样下去的话,大概用不了多久,就能完成任务,返回人间了吧…… 第十四章 鬼修之路,莫名麻烦 杜若现在的境界,稍稍有点诡异。 这些年来她一直勤奋修炼,虽然因为没有合适的法门,只能用“吸收阴气”这种粗糙得让人要叹息的方法,可天书世界的阴气何等精纯!加上有茉莉和杜馨这两位高手不时指点,目前也已经颇有成就。 能够控制大批的鬼魂去四面八方搜索彼岸花,就是很好的证明。 鬼魂这种东西,“层次”的差距非常明显。层次高的面对层次低的,在精神上就有一种威压,不需要什么额外的手段,光是一个意念便能指挥对方。犹如狼群的头狼或者猴群的猴王一般。 如果她的层次更高一些,甚至可以直接用精神控制那些低级的鬼魂,将它们直接变成自己的分身。 当然,杜若是不会那么做的,那种做法不符合她的道德观。 她并没有把所有的鬼魂都派出去搜索,而是将其中比较强大的一些集中了起来,仔细观察。 吴解知道她的用意,她是想要通过研究别的鬼魂们怎么成长,来为自己找出合适的道路。 按照茉莉和杜馨所知的情况,鬼魅的成长路线大概有三种: 第一种是依靠不断吞噬血肉生命成长,这条路大致上是鬼王、鬼帝、鬼神。鬼王相当于入道境界,鬼帝相当于炼罡或者凝元境界,鬼神则相当于还丹境界。 只是这种修炼方法得来的力量太过驳杂,更有过多的怨气缠身,最后多半逃不过阴火焚身,就算侥幸渡过阴火之劫,也会退化成天魔之类,如果没有被天雷劈死,也要逃去魔界才行——无上神君当年做过不少实验,最后认为或许最初的天魔就是这么来的。 第二条路线是不断吸收积累阴气,最终积累量变成为质变,阴极生阳,在灵明中点起一缕少阳之火,便能化为天鬼,类似于修士飞升之后的天人境界。再继续这样积累下去,转阴为阳,便能成就天神。 不过,从鬼魅到天鬼的,茉莉见过不少;可从天鬼到天神的,就连无上神君用来做实验的那个小世界里面都没出现过! 最后一条路线是得到人间的信仰,先由鬼魂变成阴神,然后是地祇,再然后一点点提升,运气好的话,也能成就天神。这条路倒是有人走通过——只要控制了一个世界,强制推广信仰,必定能够将鬼魂培养到接近天神的层次,至于最后能不能依靠信仰之力点燃神火成就天神……反正多做几次实验,总是能有成功的嘛…… 杜若最初是靠着吸收阴气成长的,但还没等她确定走上天鬼之路,就又开始吞噬血肉,而且吞噬的分量非常惊人,最终成长到了只差一点就踏入鬼王境界的地步。 然而到了这个时候,她却又停止了吞噬血肉,开始专心潜修,只吸收纯净的阴气以增长道行,再次走回了天鬼之路。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倒也罢了,但当初吴解在龙神庙以杜若的身份讲道数月,传下了一支道统,获得了少许的道运。因为他用了杜若的身份,这份道运就有一些分润给了杜若本人。 道运作为五运之中最神秘的一种,实在是妙用无穷。当初长春真人以一人的道运将熊洱的天运几乎完全打散,还连带着把吴解的福运和林麓山的文运给压制住,如此威能,当真匪夷所思! 虽然杜若得到的道运不多,却已经足够产生“信仰”的效果,几乎已经足够让她成为阴神,于是她又走上了第三条路…… 这十多年来,她在三条路上走来走去,每一条路上都得到了不少的成绩,甚至于将自己的层次已经提升到足以号令群鬼的地步。但却让属于她的道路变得混沌不清,别说杜馨看不出来,就连茉莉都不知道她现在该算哪个类型。 所以这次的幽冥之行对于她也很有意义——她希望通过观察和研究别的鬼魂,为自己找出真正合适的方向,理清思路,走出一条前景远大的道路。 作为一个厉鬼,杜若并不介意靠吞噬血肉来成长,但对于鬼王这条路的结果,她颇为不满,不想最后成为天魔;她愿意专心潜修,也很喜欢天鬼之路,可天鬼之路若是不能由天鬼成天神,就没办法长生久视;至于信仰封神之路,有机会的话她也不反对,问题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去获得足够信仰,而且最后点燃神火这一步,实在是有点虚无缥缈…… “现在想那些,不觉得太遥远吗?”杜馨曾经如此问道,“就算能够飞升天阙,也不代表可以长生久视永恒不朽,为什么你不降低目标呢?我觉得如果你把目标降低到飞升这个层次的话,道路就简单多了。” 杜若笑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但吴解大概能够猜得出她为什么非得追求长生之路的原因。 吴解自己是肯定要追求长生的,如果他不能成功的话自然万事皆休,但如果他成功了的话……到时候他获得了永恒的生命,超越了时间的束缚,杜若一向以他的姐姐自居,结果却倒在了时间面前,被他远远地拉开,最终成为他长生之路上的过客…… 她的骄傲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如果吴解有读心术的话,又或者他能够开个上帝视角的话,或许还可以从杜若的心灵深处看到一点别的思绪,不过遗憾的是他不知道,甚至连杜若自己都不知道。 总而言之,杜若想要修成长生不朽,所以她正在努力。 看着她这么努力的样子,吴解也不禁加强了每天的修炼。 在幽冥世界已经接近一年,他天天吸收阴气,并且通过筛除阴气之中的杂质,将魂魄不断凝练,现在他的魂魄已经基本成型,远远看去几乎看不出半点模糊,只有走近了仔细看,才会在他的身上间或看到一点黑气和红光。 黑气是阴气,红光是真火。什么时候他的魂魄能够凝练到连阴气和真火都看不到,无论怎么看都和血肉之躯一模一样,那就是通幽境界终于大成,可以考虑聚合阴阳二气以求引发罡风了。 当然,这一步距离他还很遥远,纵然他的进步速度已经超出了一般修士很多,至少也还需要三五年的时间。 修炼就像爬山,越往山顶就越难,比方说一点点道行,在境界之初可能只需要稍稍努力就能获得,可一个境界大圆满之前所需要的那一点点,却往往需要几百倍几千倍的努力。 不知道多少修士就是在这枯燥漫长却又看不到效果的日日修炼之中乱了道心,起了浮躁之意,或者去走捷径,或者试图强行突破。结果往往是很悲惨的,走火入魔者有之,根基不稳无法再前进者有之,心魔发作入了邪道者有之…… 修炼是一条艰难崎岖的道路,就算条件再怎么好,终究本身的刻苦和耐心才是关键——当然,少许的运气也是不可或缺的。 吴解这几天的运气就不错,杜若派出的鬼魂们回报,在远处找到了一条阴气形成的小河,河滩上开了很多彼岸花! 吴解和杜若喜出望外,急忙朝着那边赶去,眼看着那片被星星点点的彼岸花点缀得颇有几分诗情画意的河滩已经在望,杜若却突然停了下来,还一把拉住了吴解。 她用的力气很大,拽得吴解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怎么了?” “情况不对劲!”杜若紧张地看着那片河滩,连呼吸都重了几分,“那河滩……给我的感觉很有问题!” 吴解一愣,朝着河滩看去,却没有看到半点问题。 那是一条浅浅的小河,河中流淌着阴气凝成的黑色水流,平缓的河床两边布满了碎石,碎石之中,生长着星星点点的蓝色小花。 这些小花在放出幽幽的光芒,照亮了河滩的阴暗,也让人为之感觉心情舒爽,忍不住就想走出去,走近了看看它们。 “看上去没问题啊……” “就是没问题,才真的有问题!”杜若的表情越来越凝重,“彼岸花是鬼魂们‘解脱’的欢愉和阴气融合而成的,所以很多执念不怎么深的鬼魂都喜欢生活在有彼岸花开放的地方。这些天咱们摘到彼岸花的地方几乎都看到了那样的鬼魂……可你看,前面那片河滩上彼岸花明明这么多,却看不到多少鬼魂,这不正常!” 吴解虽然看了不少前辈笔记,可他毕竟是生者而非亡者,对于幽冥世界的很多事情,远不如杜若这个鬼魂来得清楚。 所以他相信杜若的意见,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仔细地看着那片河滩,想要找出点蛛丝马迹来。 “这种情况不是不可能的,比方说两个高手在那里打了一架,把鬼魂们吓跑或者消灭了;又或者有厉害的恶鬼经过,把这里的鬼魂们都吃掉了。”吴解说着自己都摇头,“不对!没有战斗或者施法的痕迹。” “是啊,看起来什么问题都没有,就是本该很多的鬼魂们不见了。”杜若并没有松开手,拉着吴解一起向后缓缓退去,“这地方有古怪!老四,咱们走!不去惹这个麻烦!” 吴解点点头,接受了她的意见。 他虽然对于那河滩颇为好奇,但却绝对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两人都是高手,即使在倒退,走路的速度也不慢,眼看着就要远离河滩。 就在这时,吴解感觉到了极其强烈的警兆! 浅浅的河水猛地掀起,一条黑色的影子从河底飞了起来,朝着他们这边冲了过来。未至面前,就有一股强烈的贪婪怨毒之气犹如腐臭一般扑面而来。 是潜伏在河底的妖鬼! 第十五章 幽冥妖鬼,白帝门人 吴解和杜若早有心理准备,那道黑影刚刚腾空,还没飞到一半的路程,吴解已经扬手打出一道金红色的火光,给了它重重的迎头一击。 这道火光在昏暗的幽冥世界显得特别耀眼,所过之处弥漫的阴气黑雾被涤荡一空,连视野都明朗了许多,让这几天一直在雾气中跋涉的吴解顿时为之精神一振,有心胸豁然开朗之感。 不过挨了这一击的妖鬼情况就比较糟糕了,虽然仗着身体结实没有被一下打穿,但它却在地上激烈地翻滚起来,发出了令人心惊胆战的吼声,吼声里面一小半是愤怒,一大半则是恐惧。 这恐惧的来源,是它额头上那朵虽然不起眼,却一直在缓缓燃烧的金红色火苗。 炼魔神火,对妖邪之物有特效,经过大光明神教护法神倾力改进,能够以邪气为燃料,不断壮大自身。可谓沾着就烧,不烧完了决不罢休,专治各路邪祟妖鬼,比特效药还特效! 毕竟……比起青羊观这主要追求长生的修道门派,一直致力于打击邪魔的大光明神教才是降妖伏魔的专家人士,在对付妖鬼的手段上,青羊观就算比他们晚了几万年,也不如他们来得精通! 当年的大光明神教上上下下几万人,有不会法术,有不会御剑的,有不会炼器炼丹的,有不会阵法符箓的,有不会武功的,有不识字的,有口拙不会说话的,也有头脑简单不会独立思考的——杜馨一缩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但惟独就是没有不会降妖除魔的! 哪怕是没有道行的文职人员,说起降妖伏魔来,那都是一套一套,有理论有实例,各种可行性方案足以闪瞎后世业余降魔爱好者的氪金狗眼。 作为专业人士中的专业人士,写作护法读作打手的杜馨,自然特别擅长对付妖鬼。在吴解专心学习法武合一的这半年内,她把那枚神火剑丸改造了一番,专门针对幽冥世界的敌人进行了强化。 “圣父在上,它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当吴解看着那枚色泽似乎有了细微变化,用起来也没有以前那么顺手的剑丸无可奈何的时候,她拍着胸口保证。 事实证明,虽然很可能她的独立思考能力全都进了胸部以至于脑子里面比较贫乏,但她的确不愧是专业人士,经过改造的剑丸对于妖鬼的伤害效果简直提升了好几倍! 吴解将剑丸收回来,悬在头顶随时准备进攻——或者说,准备随时带着杜若一起逃跑。 但那个妖鬼并没有因为受伤而狂怒攻击,它只是在不断地怒吼惨叫,然后逃进了溪水里面,但一会儿又从溪水里钻了出来,头上的火苗明显大了一圈。 它疯狂地吼叫着,这里那里不断地撞,过了一会儿,突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一动也不动了。 吴解有点疑惑地催动御鬼环,放出一个秘制纯阳鬼魂去查探究竟。 探查的结果很让他意外,那个隐藏在溪水之中,看起来很狡猾也很强大的妖鬼,已经被活活烧死了。 阳鬼绕着这家伙翻来覆去转了好几圈,还把它搬过来翻过去地检查了一番,最后很确定肯定以及笃定地报告“死透了”。 这么简单就死透了?! 吴解和杜若面面相觑,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看个究竟。 然而情况正像阳鬼报告的那样,这个不知道本体是鳝鱼还是泥鳅又或者是蛇的妖鬼,死了。 事实上这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因为它的整个脑袋都被改进后的炼魔神火给烧没了。 吴解收回了炼魔神火,然后就和杜若一起动手拆解这家伙的残骸。 一个鬼王层次的妖鬼蕴含的资源不少,主要是它的骨骼里面含有丰富的阴气,而且是经过淬炼的,只要驱除了怨气,就是一等一的好材料。 关于这个,杜馨就不在行了。她只会降妖除魔,至于降妖除魔之后怎么废物利用以达到可持续发展的战略思想,她完全不懂。 吴解也不懂,按照他的构思,原本是打算把整个妖鬼的残骸都扔进天书世界的。 “不用浪费,拆成零件收起来算了。”杜若说着就用无形剑当割刀,飞快地拆分这妖鬼的残骸,不一会儿就把一条两丈多长的蛇形妖鬼拆成了一堆碎骨头。 解决了这只妖鬼之后,他们摘到了好几百朵彼岸花,基本已经完成了既定的目标。 但这个时候,吴解却又有了新的想法。 他记得牛羊之类妖鬼的体内可能孕育一颗草灵丹,这草灵丹没有别的效果,就是可以让凡人死后魂魄凝练,下地狱比较熬得住,转世投胎的时候先天体格比较健壮。 对于天年将尽的吴解父母来说,如果能够得到草灵丹的话,一定会大有好处! 如果没有这颗威力暴增的神火剑丸,吴解原本是打算就这么回去的。但正所谓手里有枪心里不慌,有这枚一击就烧死了鬼王级数妖鬼的神火剑丸,他觉得可以往幽冥世界的腹地再深入一些,看看能不能撞大运找到一颗草灵丹。 吴解的计划得到了杜若的支持:杜大伯年纪比吴大夫夫妇还大,就算他是练武之人身体强健,也不可能强健到长生不老,而且他身为军人,犯下的罪孽不少,没准死后要在地狱里面吃点苦头。趁着现在早作准备,怎么都不会有错!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便在幽冥世界仔细搜索起来。 说来也怪,一种东西,你越是找它们,就越是难找到;但当你放弃之后,却常常会在偶然的机遇下发现它的存在。 吴解他们找了小半个月,却始终没能找到妖鬼的痕迹;相反,之前怎么都找不到足够分量的彼岸花却越找越多,渐渐地在天书世界里面堆成了一座小山。 这么多彼岸花……恐怕足够门派用上好几年了吧? 幸运的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十一月快要结束的时候,他们终于找到了念念不忘的牛羊形态妖鬼。 那是一个接近鬼帝层次的妖鬼,战斗力很强,尤其力量大得可怕,吴解有几次明明防御成功,却还是依然被一下打飞,差点昏死过去。 一般来说,力量强的敌人,敏捷性灵活性就会略略差一些。但这个妖鬼完全无视这种惯例,不仅力量大得可怕,速度也快得不可思议。若非吴解和杜若联手作战,只怕二人已经被它各个击破,成了它的一顿晚饭。 幸运的是,吴解一开始就觉得这家伙有点问题,刻意多加小心了一点。结果就是这一点点的多加小心,救了他和杜若的命! 在那个妖鬼明明被炼魔神火烧得遍体鳞伤,眼看就要断气的情况下,它居然还能腾起法力,将吴解和杜若一起打倒。要不是吴解的法武合一已经初窥门径,很好地挡住了绝大部分的攻击,还作为盾牌护住了杜若,否则光是这一击就要让他们吃个极大的亏,就算殒命当场都不奇怪! 经过一番苦战,两人累得几乎连气都喘不上来,坐在地上只能喘息。过了好半天,吴解才动手把杜若拉起来,开始通力合作,拆解这家伙的遗骸。 以无形剑当刀子,用炼魔神火攻坚,二人花了差不多一整个上午,才把犹如小山一般的巨大牛怪切成一块一块,然后在每一团骨结处分开,将它最终变成了很多断断续续的碎骨头之类。 当然,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还是要找到草灵丹! 正当两人在牛怪的残骸中仔细搜寻的时候,却看到两个人影飞快地走近,前面那个甚至连飞剑都亮了出来。 “黑吃黑”吴解心中一惊,赶快叫醒正在忙得头晕转向的杜若,二人迅速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居然能够杀得了这么大的妖鬼,你们也真是好本事!”前面那人长笑一声,剑光已经脱手飞出,直奔二人杀来。 吴解放出御鬼环,急速旋转的御鬼环带起犹如盾牌一般的真气,护住了二人。 与此同时,杜若则手一指,无形剑化作雪亮剑光飞了出去,迎上了那把飞剑。 叮当一声,两道剑光各自分开。那人踉踉跄跄退了两步,杜若则脸色发白,身体摇晃不定。 这一击,双方平分秋色,一起受了伤。 “向道友!不要这么心急啊!”走在后面的那人急忙叫道,“他们就算一人一鬼,也未必就是邪魔外道啊!” 他说着转过身来,对吴解和杜若作了个揖,自我介绍说:“在下牛子孝,区区一介散修而已。这位向麟乃是白帝阁的弟子,嫉恶如仇。他看到你们一人一鬼同行,以为你们是施法控制鬼魂的邪派修士,所以就出手了。” “我知道认错了……”刚才出剑的那个修士红着脸说,向二人作揖赔礼,“看你们的法术堂皇大气,正气凛然,定然也是我正道中人!向某给两位赔罪了!” 但他随即语气一转,兴高采烈地说:“既然有两位同道相助,那么我们就可以去做一件大事了!刚才我们发现了魔道妖人的踪迹,两位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突袭他们,给他们个下马威看看?” 吴解一愣,定睛看去,只见那牛子孝略略有点胖,穿得有点邋遢,整个人看起来显得有些没精打采;而向麟身材高大魁梧,相貌颇为英气,一双眉毛又粗又硬,犹如两把刀子一般。他虽然只是魂魄之身,但却穿着一套铠甲,很显然这套铠甲居然也是法器! “在下吴解,青羊观弟子。此乃我的好友杜若,散修。” “哦?是火烧锦湖,杀了心魔宗年轻一代第一高手卞烈泉的青羊观吴道友吗?”向麟顿时兴奋起来,眼放光芒,整个人似乎都被斗志给点燃了,“如果有吴道友的帮忙,这一战我们就有必胜的把握了!” 吴解一愣,看着他那精神抖擞战意盎然的模样,不由得想起了传说中白帝阁的核心门规。 和青羊观类似,白帝阁的核心门规也只有四个字: 除恶勿退! 第十六章 同仇敌忾,隐秘奔袭 众所周知,天下正道有两大名门,一个是青羊观,另一个就是白帝阁。 青羊观的宗旨是“守正勿失”,立身正、自律严,堪为天下正道表率。而白帝阁的宗旨则是“除恶勿退”,积极致力于打击邪恶匡扶正义,门下弟子行走人间,所过之处群邪辟易——当然,有时候除恶失败,他们就被邪派杀了。 按说这么一个擅长拉仇恨的门派,理应早就被邪派魔道联手给灭了,但白帝阁愣是大摇大摆活到了今天,而且不断发展壮大,这证明了一件事。 他们很能打! 对于白帝阁弟子来说,一个打几个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以少胜多是行走江湖的起码要求,至于打不过的时候…… 他们会自爆!而且自爆威力很大! 天下修士虽多,不怕死的却没几个。就算见性通幽明了生死,也不会自己去找死。面对着打不过就自爆,拖着你同归于尽的白帝阁正义狂人们,就算魔道中人往往也只能退避三舍。 毕竟……无论多么邪恶的人,也只是视别人的性命如草芥,对于自己的性命总还是很珍视的。 面对着随时准备为正义献身的白帝阁战斗狂们,邪派魔道大多觉得压力巨大,头疼心疼胃疼手疼脚疼眼睛疼鼻子疼……总而言之,我身体不舒服,改日再跟你决一死战! 向麟就是一位白帝阁弟子,这一点他已经很好地证明了——当他看到吴解和杜若在拆解妖鬼残骸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这是控制鬼魂的邪派修士,砍了!”。 普天之下,能生产出这么极端战斗狂的门派,的确只有白帝阁。 吴解早就在前辈的笔记和同门的闲谈中知道了白帝阁的作风,刚才的那点怨气也已经吞了下去。虽然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爽,但白帝阁向来如此,跟一群随时准备为正义献身的家伙也没什么可生气的——难道他还要诅咒对方早点遇到魔道强者,舍身取义杀身成仁吗? 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白帝阁的这些家伙再混帐,那也是正道的自己人,是自家的混帐。正如另一个世界美国总统罗斯福的名言:毫无疑问,这家伙是个狗娘养的,但他是“我们的”狗娘养的。 内外之分,敌我之别,这是首先要弄清楚的事情。整天琢磨着“攘外须先安内”,最后不是成了千古罪人,就是成了千古笑柄,或者兼而有之。 所以吴解很明智地将刚才那番莫名其妙的交手略过不谈,询问起关于“魔道妖人”的消息来。 “刚才我们从那边过来,”牛子孝指了一个方向,“远远地看到有人在施法收聚鬼魂,应该是在准备炼制什么邪道法器吧。” “只是怀疑而已?”吴解眉头扬了一下。 “因为对方的气势比较强大,所以我们打算先在周围转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地方搞埋伏。”向麟笑着说,“既然动手,就要把他们给打死,打不死的话,那就等于是做了无用功。” “那么……彼此的距离有多远?”杜若虽然还是很不爽的样子,但毕竟也知道消灭魔道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所以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询问具体情况。 “如果走的话,需要两个时辰。全力御剑飞行的话,一刻钟就行。”向麟眼中的斗志几乎都要燃烧起来了,“我们四个一起上,他们肯定不是咱们的对手!” “你不是说要弄陷阱打埋伏的吗?”牛子孝脸色大变,“怎么变成直接硬上了?” “二打五当然需要弄陷阱打埋伏,但四打五哪里用得着那么麻烦!”向麟笑得阳光灿烂,浑然没心没肺,不把即将到来的恶战当回事,“你可能不知道,青羊观吴解号称当代正道年轻一代的最强者,战绩非凡。心魔宗卞烈泉在人间为非作歹三十多年,作孽无数,罪恶滔天。但多少正派人士都拿他没办法,结果吴道友一出手就把他给烧死了!” “你知不知道,卞烈泉入道至少六十年了,可吴道友入道才十年多一点啊!而且这卞烈泉,可是号称心魔宗入道境界第一高手的!” 牛子孝顿时瞪大了眼睛,犹如看怪兽一般看着吴解。 魔道八宗的威名何等响亮,但八宗之一“心魔宗”的入道第一高手,居然被修道时间只有他六分之一的吴解给杀了! 这位看起来稳重厚道和气,似乎人畜无害的年青修士,居然是如此厉害的高手?!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不由得落到了旁边的妖鬼残骸上,顿时一个激灵,想起了被自己忽略的事情——能长这么大的妖鬼,实力肯定不同凡响,没准已经达到了炼罡境界,但却被吴解和杜若两人干掉了…… 以两位入道修士干掉炼罡境界的妖鬼,这份战绩太惊人了!须知妖鬼这东西的战斗力是堪比同等级武修,一般修士可是望尘莫及的! 吴解和杜若联手堪比炼罡武修,向麟这白帝阁的战斗狂估摸着比起吴解也差不了多少。对方虽然有五个人,可最多只有一个炼罡境界。那个交给吴解和杜若,剩下的四个里面,向麟一个人打两三个应该没问题,自己只要对付一个就行…… 自己稍稍弱一些,但只要小心一些,至少逃跑肯定没问题吧! 想通了这些,他顿时就有了底气。而当他想到假设成功干翻了对方,将会得到多么大的好处……心头不由得一片火热。 身为散修,牛子孝虽然有些正义感,但绝不会想要为正义而献身。可既然有三位正道高手帮忙,那干嘛不为正义而战,顺便充实一下自己的小金库呢? “好!就这么干!” “你在说什么?”向麟见他自言自语一句之后就突然来了精神,不由得有些好奇,“这是什么咒语啊?怎么一下子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我只是在回忆曾经目睹过的魔道罪行,以激起自己的斗志……”牛子孝随口回答,但话一出口他就知道糟糕了—— 向麟似乎也回忆了一下,然后熊熊燃烧的斗志环绕着他的身体,几乎化成了一团炽热的火焰! “呼!呼!呼!我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去大战一场了!那些该死的魔道妖人们,全都应该被大卸八块啊!” 更糟糕的是,因为听了他的话,吴解和杜若似乎也在回忆魔道妖人的恶行,然后斗志也都燃烧起来了。 “向道友说得对!既然遇到了,就不能放过那些家伙!”吴解话音冰冷,眼中却有两团烈焰在翻滚,“锦湖水族的惨剧还历历在目,与其事后补救,不如事先制止!” “是啊!像卞烈泉那样的家伙,让我早点一刀砍死他,对大家都好!” 眼看着三位正道中人一瞬间就进入了斗志昂扬战意燃烧的兴奋状态,牛子孝不由得暗暗咋舌,然后开始反省自己是否已经偏离了正道?这么多年没能进入炼罡境界,是否因为偏离了当初见性通幽时候所立下的志向? “或许……必须要这样,才能不断进步吧?” 他暗暗嘀咕着,跟随三人一起施展轻身功夫,贴着地面纵跳飞跃,快速地奔跑在浓雾覆盖的幽冥大地上。 片刻之后,前方清楚地传来了邪气。 吴解、杜若和向麟犹如事先约好一般齐刷刷停了下来,差点撞到了紧随其后的牛子孝。 “差不多就是这个距离了。”向麟说,“再往前去,就要进入炼罡修士的神念扫描范围。” “但在这个距离上,什么都看不到啊!”牛子孝纳闷地说,“现在停下来有什么用呢?” “我们看不到,不代表杜道友看不到。”向麟笑着看向杜若,“在这幽冥世界做侦察,杜道友比我们可有优势多了!” 杜若笑了笑,点点头,身体猛地散开,化作一团黑雾,渗入了幽冥世界无处不在的浓雾之中。 这是鬼魅天然的能力,雾化。 在人间雾化是很危险的,因为人间阴气不足,很可能散开就没办法再凝聚起来,可在幽冥世界,这个问题便不存在了——这里到处都充斥着阴气,无论分得怎么散,都能吸收到足够的阴气恢复形体。 所以正如向麟所说,在幽冥世界搞侦察活动,杜若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而且杜若的本事还不仅仅如此,过了片刻之后,一团雾气在众人面前凝聚,随着若干符咒流淌,渐渐化成了一片犹如水面般的波纹,波纹之中可以看到远处的景象,虽然不是很清楚,但用来观察敌情,已经很足够了。 “真厉害!”这一次,就连向麟也忍不住惊叹起来,“想不到杜道友还有这种本事!今天真是大开眼界!” “咦?老三她什么时候会这一招的?”吴解也很好奇。 “当然是我教的。”茉莉昂起头来,很得意的样子,“这种化镜投影的手段,当年咱们门下的鬼众人人都要学会的!这可是必修课!” “的确很实用!”吴解不禁由衷地赞道,“类似的手段还有别的吗?” “当然还有,比方说化成薄膜铺在地上,等敌人路过的时候猛地包上去,一口气吞噬掉几百人啊;比方说附在人的身体里面却不让他发现,关键时刻操纵他做出致命一击啊……只要她想学,各种手段多得是!” 吴解沉默了一下,觉得杜若还是别学那些太过阴森森的东西比较好。 一个活力十足的正派武斗少女,不适合学那些鬼蜮伎俩! 就在说话间,画面已经转到了远处的战场,但画面中的景象却让众人大吃一惊,甚至连杜若都吓了一跳,镜子中的画面晃动了好几下。 只见那边一个看起来很柔弱的少女正施展法术,和几个妖鬼打成一团。她显然不是这么多妖鬼的对手,形势越来越危急,可旁边观战的四人却毫不动容,一点援救的意思都没有。 连同伴都不救?!这些魔道中人,难道真的是疯子吗! 第十七章 魔道风格,势均力敌 吴解原本以为,经过茉莉这么多年的熏陶,又亲眼目睹了卞烈泉令人发指的恶行,自己对于魔道中人的做事风格已经足够了解,无论看到什么样的事情都不会再惊讶了。 但现实给了他无情的打击,就在他的面前,杜若侦察到的景象告诉他,魔道中人又一次刷新了他对于“邪恶”的理解下限!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把声音压得尽量低,纳闷而且郁闷地问,“谁能告诉我,这些家伙究竟在干什么?” “我不懂,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魔道中人呢!”牛子孝立刻摇头,他已经懒得去琢磨了,反正无论正派还是魔道,这些名门大派弟子们的思考回路显然跟他这散修是完全不同的。 向麟倒是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但结果却和牛子孝没什么区别。在他的印象里面,魔道中人除了穷凶极恶阴险卑鄙之外,至少脑子并不傻,应该不至于做出这种明显脑残的行为来。 这种时候就只能问专家了…… “我怎么知道?可能的原因太多了!比方说她得罪过这里的所有人;比方说她虽然没得罪这里的人,却得罪了某个有权有势的人;比方说她很有天分,让大家感觉到了威胁;比方说她掌握了某个秘密,需要被灭口;比方说她有什么好东西,弄死了她大家好分赃……唉,值得弄死她的理由找几百条几千条都可以,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难道魔道就没有‘同门友爱互助’的门规吗?” “类似门规应该是有的,不过嘛……只要没证据,那就是没发生过。区区一个弟子不幸死在幽冥世界,这样的事情很平常,不值得在意。” “喂!门规都不遵守,那这个门派还有什么向心力啊!”吴解忍不住叫嚷起来,“人人自危,人心涣散……这样下去,队伍很快就散了吧!” “师傅,你的思路要调整过来啊!当年咱们是靠什么团结队伍的?是靠你手上那二十四杆魔幡啊!每个弟子的元神心血都留了一缕在魔幡上,只要你愿意,随时都能弄死他们,或者让他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有这个在手,他们又怎么会不听话、不忠心呢?” “……那他们对待自己的弟子,也是这样?” “这不废话嘛!有这么好的办法,他们为什么不用?” “……可无上神君渡劫的时候,似乎也没看到有弟子来帮忙啊!” “混沌灭世神雷能够隔绝天下几乎所有的法术,至少二十四魔幡对于弟子们的控制就被隔断了。那些家伙一感觉到魔幡的控制没了,当然立刻就跑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这就叫树倒猢狲散,众叛亲离吧……” “师傅你又错了。第一,当时你还没被灭世神雷轰杀,树还没倒呢;第二,我也跟着你那么多年,可没见你跟谁‘亲’过……” 吴解没有理会茉莉抠字眼的做法,暗暗喟叹不已。 从无上神君的时代到现在,沧海桑田不知道过了多少回,但魔道中人的做事风格却一直都没有变化。 保持着这样的狭隘心态,又怎么能够有进步呢?难怪他们在历次正邪大战中输多赢少,从一开始雄踞九州,和正派、玄门三分天下,渐渐混到退守天外天小世界,当了缩头乌龟。 再这样下去的话,估计在这九州世界里面,魔道迟早会被灭了山门,断了道统,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他因为穿越之前看过很多“反传统”小说的缘故,内心中对于魔道中人多少有些向往,幻想过他们可能是犹如武侠小说里面的江湖豪侠一般快意恩仇,所以被主流道德所不容的人物。但无论前辈的笔记、同门的聊天、茉莉的介绍或者是自己的亲眼所见,都清清楚楚地告诉他,魔道中人的确是彻头彻尾的坏蛋!他们身上看不到他所想要看到的那些美德! 对于这个问题,茉莉曾经有过一段很精彩的评述: 讲义气、讲信用、豪爽、大方、勇敢……一个人如果有这些美德,那他在魔道里面是混不下去的,这不仅因为自身理念和魔道功法不合,更重要的是他“不合群”。 对于不合群的人,正道中人或许只是疏远,魔道中人却会不择手段干掉他!所以他要么死掉,要么离开魔道投身正道,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这么久而久之,魔道里面自然只剩下了人渣。 事实证明,茉莉不愧是魔道大宗师,她对于魔道中人的评价,一点都没有错! 就在吴解暗暗喟叹的时候,突然看到景象里面发生了一点变化:一个白发的女子往前走了一步,似乎想要对正在被妖鬼围攻,眼看就要不支的同伴伸出援手。 吴解暗暗一喜,却见另外三人中的两个一左一右上去,有意无意地拦在了白发女子的身前,让她无法再往前走。 “唉!”向麟叹道,“可惜啊!好不容易看到一点友爱之心,结果终究还是不成啊!” “是啊!那些人为什么非得要这女的死呢?甚至连想要救援的都被拦住……这得有多大的仇啊!”牛子孝摇头,“她一定欠了他们很多钱!而且死赖账不还!” 吴解也忍不住长叹一声,暗暗惋惜。 那个被妖鬼围攻的女子本来就已经岌岌可危,只是靠着一口不放弃的决心死撑,此刻眼看想要救援自己的同门被拦了下来,心中那口气立刻就泻掉了。索性再也不反抗,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凭几个妖鬼一拥而上,将她撕成了碎片。 他这边刚刚死,那两个之前拦住白发女子、不让其去救援的一男一女便急忙冲出去,和妖鬼们大战起来。但即使画面有些模糊,吴解也能从他们的动作上看出来,他们的目光一直盯着之前那个女子惨死的地方。 她虽然死了,可她所用的法器,以及魂魄中所藏的东西,都还留在原地呢! “丑陋啊!太丑陋了!真是超乎想象的丑陋!”向麟连连摇头,拳头捏得格格作响,“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呢!简直是……简直是……” 他“简直”了好几遍,实在想不出什么合适的描述,最后恨恨地一跺脚,反手亮出了飞剑。 “我准备上了,你们呢?” 吴解沉吟了一下,估摸着时机的确不错,便点了点头。 “我去看住那个白发的女子吧。”牛子孝说,“我觉得她应该没什么斗志,或许好好劝一下,她就会独自离开。” “我跟杜若去缠住那个一直没动手的道士。那家伙应该是炼罡层次的,我不确定我们俩是否能够赢得了他,但缠住一段时间,应该还没问题。” “那我就负责收拾这一男一女了——呵呵,我喜欢这个分工!”向麟笑了两声,猛地纵身跃起,连人带剑化作一道青光,朝着那边杀了过去。 “白帝阁向麟在此!邪魔外道纳命来!” 那一男一女悚然一惊,差点被妖鬼打伤,只得再次集中精神作战,而将希望寄托给另外的同伴。 一直在后方掠阵的中年道士见向麟来得气势汹汹,不由得眉头一皱,手上一直提着的拂尘扬了起来,朝着向麟甩去。 这拂尘看起来普普通通,但随着这一甩,麈尾呼啦啦变长,无数尾须互相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罗网,迎着那道剑光罩去,要把向麟连人带剑罩在里面。 如果这一下打中了,向麟自然会被抓住。但向麟并非孤身前来,他还有三个同伴呢! “青羊观吴解在此!” 随着这声大喝,吴解也同样人剑合一,神火剑丸得到了他源源不断的真气供应,熊熊燃烧得犹如一团小太阳,不退不让,后发先至,抢在向麟的剑光之间撞上了拂尘化作的罗网。 那拂尘乃是一件宝物,麈尾用了一种千年毒蜘蛛的蛛丝制作,不仅极为坚韧,更蕴含剧毒,将敌人缠住的同时便可毒杀;而麈柄则是一把飞剑,随时可以御剑杀敌。 若对手是向麟的话,任他剑法再怎么厉害,飞剑再怎么锋利,也未必能够一下子斩断这麈尾蛛丝,没准还会受伤中毒。但吴解却和向麟截然不同,他浑身是火! 蛛丝——几乎所有的蛛丝——是怕火的! 那道士见吴解化作火球飞来,心中一惊,便想要收回麈尾。可吴解对时机的把握恰到好处,这一冲出来,正是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空隙,而吴解的来势又快得惊人,结果还没等他将麈尾收回,那团金红色的火球就已经狠狠地撞在了巨大的蛛网上。 只听见丝丝之声响成一片,那些被法术祭炼过的蛛丝顷刻间被烧坏了无数,铺天盖地的巨网硬是被烧出了一个大窟窿! 向麟抓住这个时机,青色剑光呼啸而去,从窟窿里面一闪而过,直奔正在和妖鬼打得不可开交的二人。 中年道士折了面子,又心疼宝物受损,顿时怒不可遏,大喝一声“小辈找死!”,便扬手放出了三道黑色光芒,这三道光芒乃是以玄铁锻打而成,又在毒液之中淬火,还以邪法温养多年,非但坚固无比、不惧水火,更见血封喉,狠辣异常! 可这三道光芒才出手,他附近的雾气便猛地凝结起来,化成一个红衣女子,手一伸将三支毒针抄住,完全不理会上面的剧毒,反而另一只手抽出一把寒光四射的宝剑,朝着他杀了过去。 再怎么厉害的剧毒,对于死人也是没用的。杜若早就死了十多年,用强大的力量倒是可以打散她的魂魄,可想要用毒让她再死一次……就连茉莉这个层次的高人,都会觉得有点棘手吧。 道士不料竟然又杀出一个敌人来,更一出手就抢了他的毒针。惊讶之余却也没见慌乱,索性手一扬,无数的黑气化作旋风护住身体,然后旋风之中剑光飞起,却是将拂尘的麈柄飞剑祭了出来,要用最正统的手段将吴解和杜若斩于剑下。 他以一敌二,片刻之中就占了上风。但吴解和杜若配合默契,牢牢守住之余还能屡屡还击,使得他却也腾不出手去救援那一男一女。 二人又要抵挡妖鬼,又要抵挡向麟,不一会儿就已经被杀得汗流浃背,此刻见本拟能够救命的靠山被拦住,顿时大惊,忍不住对那个白发女子大叫:“尹师妹!快来帮忙!” 然而白发女子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仅没有过去帮忙,甚至没有任何抵抗地让牛子孝祭出的一条藤编将自己缠住,似乎已经被制住,动弹不得。 一时间场上局面陷入了僵持,只看是中年道士先击溃吴解和杜若,还是向麟先斩杀这一男一女。 第十八章 三处战场,两人变化 吴解和杜若二打一,向麟一打二。但二打一的落在了下风,一打二的却占了优势。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关键在于那些妖鬼们。 这里一共有四只妖鬼,实力并不很强。但它们此刻认准了那一男一女在穷追猛打,丝毫不理会近在咫尺的向麟,而向麟自然也不会脑残得对它们下手,所以这边的实际情况是五个打两个。 不久之前,他们冷眼旁观那位同门少女被四只妖鬼围攻杀死,现在风水轮流转,被围攻的成了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有点感触,会不会有些后悔? 向麟可没这么多愁善感,他只知道一件事,就是趁他病,要他命! 这些魔道妖人都是穷凶极恶丧尽天良的货色,先干掉他们再说! 而在旁边的牛子孝看来,向麟这是在抓紧时间尽快结束战斗,好赶去支援吴解和杜若。 他倒是有心帮忙,但此刻他一动也不敢动。 那个白发的女子虽然看起来似乎全无还手之力,被他的藤鞭死死缠住,好像他大占上风似的。可他自己知道,藤鞭缠住的那人……或者说那东西,软绵绵滑溜溜,一点也用不上力气。纵然他已经全力以赴,也只能勉强维持现在的局势,甚至于他觉得只要稍稍松一点力气,那东西就会挣脱出来,向他发动致命的攻击! “真是太倒霉了!怎么碰上这么一个怪物!看起来挺普通的人,这……这究竟还是不是人啊!” 他在心里不断地抱怨,越来越害怕,渐渐地觉得手脚都有些发软,却不得不硬撑着坚持下去。 此刻双方犹如站在一座晃动的天平两侧,略略有点风吹草动,就可能导致胜负之势逆转。他不想死,更不想被人杀了之后还被嘲笑,说什么“真是个孱头”之类。 生死关头,拼一把才有活路! 吴解和杜若并不知道向麟和牛子孝的想法,他们此刻正在全力围攻那道士,凭借二人默契的配合和出色的武艺,将这个炼罡修士死死拖住,让他没办法脱身去支援别处战场。 而在天书世界里面,茉莉已经押着卞烈泉的魂魄,在审问有关于敌人的情报了。 卞烈泉早已被茉莉惨无人道的手段折磨得心胆俱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求茉莉少折腾他一回——他一开始还骂着吼着要求死,自从若干次被切碎到魂魄消散还被茉莉重新捏吧捏吧聚合起来复活,就彻底断了心思,再也看不到半点桀骜,顺利完成了从恶狼到癞皮狗的转变。 ……可悲的是,即使这样,茉莉依然时不时折磨他一番,什么火烧水煮油炸活剐之类轮番着玩。用她的说法就是“练练手,避免手艺生疏了”。 为了让她少练几次手,卞烈泉不遗余力地出卖魔道机密,天外天、魔道八宗、各派尊长……很多吴解这个等级的弟子本不可能接触到的秘密,都被他卖了个干干净净。 比方说这一次,一看清那几个人的面目,他就急忙将这些人的来历说了清楚。 “桃花真人,神门真宗弟子,散修出身,没有根基。虽然炼罡多年,却一直没能混出点名堂来,一般都做一些带着后辈弟子历练的活计。他没什么特别擅长的,唯一有印象的是他特别喜欢带着女弟子们活动,可到现在都没人看得上他。” “林风,神门幽宗弟子。没太多的印象,据说小时候苦头吃得有点多,说话很冲,一着急就喜欢用诸如召魂入体的禁招,没什么前途。” “戴着熊面具的女子我不认识,应该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看她的出手,应当是法宗的。” “之前那个死掉的女子应该是血宗的,那个被缠住的也是……这群人里面最值得一提的就是她,她叫尹霜,‘血瞳’尹霜。是神门年轻一代颇为出色的人物,我当初就是被她暗算了,才落到神君手上。” “这事你之前说过,她似乎很不喜欢你这种手段?” “血宗的人大多这样,假惺惺!他们只知道战斗和杀戮,岂不是操纵人心才是最有效的手段!想要成就天魔大道,非此不可!” “呸!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谈天魔大道?” “您说得对!我不是个东西!天魔大道什么的,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卞烈泉急忙告饶,迅速转换了话题,“这尹霜很有本事。不仅心机了得,剑术和法术都很厉害!她修炼的是神门大法‘血灵真经’,这门功法每一阶段都能将身体的一部分转化成血灵法体。一般人首选的是血手、血足、血口……她选择的却是血眼……我从来没听说过谁选择血眼的,也不知道这血眼究竟有什么效果……” “那她究竟有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本事?” “最有名的就是剑术!她的剑术,在神门年轻一代之中无人可及!”卞烈泉很肯定地说,“本门长辈甚至说过,若是她那一剑全力出手,就算炼罡修士也要退避三舍,不能直撄其锋!” 吴解和茉莉同时一愣。 这话……为什么听起来稍稍有点耳熟呢?究竟在哪里听到过? “可她为什么不出手?”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实在不明白她在想什么。”卞烈泉苦笑着说,“我当初稀里糊涂就被她暗算了,直到现在都不明白她究竟怎么想的……什么‘神门弟子也要有底线’之类的话,肯定是骗人的!” 因为激战的缘故,吴解只是在心中略一疑惑就把关于尹霜的问题抛开,追问起关于桃花真人的事情来,想要从卞烈泉这里找到对付这中年道士的办法。 “这厮实在没什么名头,我对他也不算了解……”卞烈泉当初身为心魔宗年轻一代最强者,甚至俨然魔宗入道境界第一人,对于一个混得不好的炼罡修士是很看不上眼的,努力回忆了半天,才不确定地说,“他应该没有得到神门真宗的传承,但毕竟身为真宗门人,对于幻术应该比较了解……” “可我没见他用过幻术啊!” “大概是功夫不到家吧……我觉得他内心应该对于神门大法颇为向往。等一下神君您可以在战斗的时候用传音之法向他讲一两句直指神门真传弟子才能学到的秘法歌诀,不愁他不疑惑不动心。到时候他就可能露出破绽来!” “只是有可能而已?” “嗯,小的本事低微,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吴解暗暗点头,让卞烈泉介绍了两句听起来莫名其妙的拗口歌诀,准备等一下试试。 但还没等他动用这个手段,向麟那边的战斗却又发生了变化。 或许是被向麟逼得山穷水尽,又或许心中怒火烧毁了理智,一直边打边吼的林风突然狂嚎一声,身上腾起极其厚重的黑雾,将向麟逼开少许。 就趁着这少许功夫,黑雾里面传来了恐怖的嘶吼。 “召灵入体!” 那个戴着熊面具的女子在见到他身上腾起黑气的时候就就已经急忙后退,犹如见到洪水猛兽一般。向麟也不是鲁莽的人,稍稍拉开了一些距离。可那四只妖鬼却不会这么聪明,一下子全都朝着林风扑了上去。 “糟糕!”卞烈泉惊呼,“那个向麟要完蛋!” 话音未落,四只妖鬼便冲进了黑雾里面。 黑雾里面传来了很可怕的声音,犹如在咀嚼一般,听得众人头皮发麻。向麟二话不说就拿出一颗金色的珠子掷出去,化作一道雷光,冲着黑雾狠狠劈下。 喀喇一声,雷光正中黑雾,将它轰得四散。里面看不到妖鬼们的踪迹,只有林风已经变得不成人样的身影。 此刻的林风简直就是个大怪兽:头上长出了四五根尖锐的犄角,头发长得拖到了地上,身上的衣服不翼而飞,只见层层叠叠的甲壳罩住身体,双臂长出了不少尖利的倒刺,双腿则变得极为粗壮,手脚都化为了利爪,屁股后面还长出了一条带着倒钩的尾巴。 这只怪兽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浑浊的眼睛到处扫视,最后盯住了向麟。它的嘴巴里面慢慢流出墨绿色的唾液,落在地上冒出缕缕青烟,定然是带有剧毒! “完蛋了!召灵入体的禁招虽然能够大幅度提升战斗力,却会严重损害心志……这林风一口气吞了四个妖鬼,怕是整个人的神智已经完全垮了……我估计他可能已经只剩下‘杀死向麟’这一个念头……” “那他打得过……算了,当我没问。”吴解心中有些焦急,手上加快了动作,想要尽快逼得桃花真人全力以赴,好利用那两句歌诀扰乱他的心志,进而干掉他。 可他却低估了向麟,小看了这白帝阁真传弟子的本事。 眼看着林风召灵入体化作怪兽,威势大增,凶相毕露。向麟不仅没有害怕,反而瞪大了眼睛,显得非常兴奋,大笑着叫道:“好手段!但是,不要以为只有你会变化!” “今天就让你死得心服口服!且看我道门绝学!麒麟变!” 第十九章 各施奇招,生死激战 说完了信心十足的宣言,向麟身上便金光大盛。伴随着金光而来的,是令幽冥世界的阴风都为之停歇的强烈威压。 但这股威压却又有一种特别的气质,让人不由得就感觉到很安心,仿佛面对慈祥忠厚的烂好人,再怎么样也不用担心被伤害一般。 金光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见一个非鹿非马的奇异身影在金光中一闪,发出一声低沉浑厚的嘶鸣,这一片金光就如同它出现时候那般猛地消失,而完全变了模样的向麟便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他的脸上依然还保留着人的特征,但整个身体却布满了金色的鳞片,一对短短的犄角长在双额上,头发则变得像金丝一般厚重细腻。在他的眉心,一个奇异的花纹正发出淡淡的金光,这金光流过他的身体,不断增强,最后渐渐明亮起来,仿佛要将整个幽冥都照亮一般。 “此乃仁兽麒麟之形,不过我本事有限,无法化作麒麟。”变成半人半兽的模样之后,向麟的气质都显得高贵和稳重了很多,“但如果对手只是你这样的怪物,那么这种半人半兽的姿态应该已经足够了!” 说着,他突兀地消失在空中,然后出现在了怪物的上方,一脚踩了下去。 怪物的反应很快,向麟一脚踩来的时候,它就已经挥动爪子迎了上去,似乎是想要硬拼。 但向麟这一脚并没有踩实了,反而是借着怪物爪子的力量腾空而起,朝着桃花真人扑了过去。 作为一位白帝阁的弟子,向麟接受过大量的战斗训练,对于战斗的节奏和力量的安排,有着敏锐的感觉。他甚至不用仔细思考,光是凭直觉就看出了目前最关键的战局究竟在哪里。 现在最重要的,是打败桃花真人! 只要能够打倒或者打跑桃花真人,林风和那个面具女就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而就算他凭借麒麟变的力量打败了二人,要是打不赢桃花真人,一切依然是白费。 所以他凭借着麒麟变后大大加强的力量,虚晃一枪,直接扑向这边的战局,打定主意要三打一,先把桃花真人干掉! 桃花真人一惊,急忙催动护身的旋风,希望将向麟拦住。 这旋风乃是炼罡修士特有的罡风,威力不凡,或许不如真正的法器,但至少比精钢铠甲差不了太多。桃花真人混得比较差,拿得出手的法器没几件,要是在人间作战,他还能靠准法器来防御,可到了唯有法器才能带进来的幽冥世界,他就连一件防御法器都没了。 此刻他被吴解和杜若牵制住,面对来势汹汹的向麟,唯一的办法就是依靠罡风。 至于罡风能不能挡得住……一定要挡住!挡不住就麻烦了! 然而世事总是很难尽如人意的,桃花真人掀起的罡风只阻挡了向麟不到半秒钟的时间,就被他强行突破,冲到了桃花真人面前。 按说这段时间已经足够林风和面具女过来救援,但林风似乎已经迷了神智,摇头晃脑东看看西看看,就是不赶紧动手打架。 不,比那还要糟!因为它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就停留在了面具女身上,而且渐渐变得越来越凶恶,似乎刚才踹了它一脚的不是向麟,而是面具女一般。 “糟糕!这家伙使用禁招过度,神智崩溃,已经差不多变成妖鬼了!”面具女对林风还是颇为了解的,一见他这个样子,顿时心知不妙,急忙取出一把短短的法刀,一咬牙斩断了自己一只左手,不顾魂魄断裂的剧痛,将那只因为蕴含着法力,还没有崩溃的断手扔给他。 化为怪兽的林风反应极快,一口便咬住了那只断手,吞了下去,之前凶恶癫狂的眼神清明了少许。 面具女心知自己的法术乃是饮鸩止渴,此刻林风的清明来自刚才吞下的那只手,片刻之后就会再次化为癫狂的猛兽,不过现在她要争取的也只是这片刻罢了。 “那边!”她大叫一声,挥手指着吴解等三人围着桃花真人激战之处,“除了道士之外的,全都吃了!” 怪兽大吼一声,嘴里唾液淅淅沥沥流下来,朝着那边冲了过去。 但它才冲了一步就不得不停下来,因为从地面上猛地生出许多翠绿的藤蔓,将它死死缠住,一步也不能向前。 出手阻拦的,自然是牛子孝。 他也是闯荡江湖多年的老手,一眼就看出此刻正是你死我活的关键时刻,无论有多大的风险都要顶上。只要能拖延到吴解等人击杀或者逼退了桃花真人,便可大获全胜。否则的话……就只有祈祷自己逃跑的时候不会被追上,能够顺利逃回人间了。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战斗的时候再怎么危险,也不会比逃跑被追杀的时候危险更大! 所以他心一横,也不管那边尹霜的情况,直接将藤鞭转入地下,然后猛地伸出来,缠住了林风所化的怪兽。 桃花真人以一敌三,已经打得左支右绌,眼看着坚持不了几招。或许他拖不了多久,但拖上一刻,就多一分胜算! 而吴解见敌我双方都开始用拼命的手段,眼一瞪牙一咬,将全身法力都提聚起来,整个人霎那间化为钢筋铁骨,硬顶着桃花真人的法术冲了上去,手上更多了一把寒光凛冽的长刀,便要施展法武合一的绝技,给这妖道来个一刀两断! 桃花真人看到他的眼神,就知道这一刀万万不能硬接,急忙操纵一道剑光挡过来,想要把他拦在远处。可吴解这次下定了决心,根本不理会那道红绿相间的剑光,照旧冲了上去。 叮的一响,剑光斩在他的身上,发出金铁交鸣之声,但却没有能够伤到他,更没能完全拦住他,他依然在朝着桃花真人逼近。 而另外一边,林风化成的怪兽已经发出恐怖的咆哮声,以不可思议的蛮力拽断了那些藤蔓,继续冲了过来。 法术被破,法器被毁,牛子孝脸色发白,魂体刹那间就模糊了许多。留在人间的肉身更是鲜血狂喷,瞬间便是重伤。 这藤蔓并非寻常法器,而是他从修道之初就心血祭炼的本命之宝——他本是山间牧童,偶得奇遇,吞了一颗里面隐约有人形的果子,便得了一位古代散修的传承,从此踏上修道之路。这根藤曼,乃是他这一系道法的根本,当初那颗果子便是结在这样一根藤蔓上,而他修道有成之后,体内也自然生成这一根藤蔓,此即长生之本、诸法之根。 藤蔓被毁,道基破碎,牛子孝的伤势重到无可附加,再也顾不上这边的战斗,勉强腾起一股青光,纵身就走。 已经变成怪兽的林风没有理睬他,继续冲向围攻桃花真人的战场,而面具女眼中却精光一闪,化作一道幽暗的虚影追了上去。 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与其在这边跟白帝阁、青羊观的狠人死磕,不如去捡个便宜! 怪兽跑得飞快,一转眼就冲到了众人的面前。它挥动爪子,将杜若连人带剑打飞,然后硬顶着向麟的铁拳,一边吐着鲜血般的黑气,一边咬向吴解。 此刻吴解已经到了距离桃花真人近在咫尺的地步,眼看着一挥刀便能给这妖道来个狠的,可血盆大口同样也近在咫尺,他若是此刻挥刀杀敌,自己便免不了要在脱力的空隙之中被一口咬死。 他可不是那种整天想着以命换命的疯子,虽然心中惋惜,却还是退了一步,躲开了怪兽的利齿。 怪兽一口咬空,正要扭头再咬,向麟已经赶到,拳头上金光四射,犹如一把铁锤,狠狠地砸在它的后脑上。 这一下砸得极重,怪兽七窍之中都喷出了黑气,摇摇晃晃站立不稳,便要倒下去。 可桃花真人却一把抓住了它,将它扶了起来。 吴解心中微微有些诧异,想不到桃花真人竟然还会帮助林风。却听到了心中茉莉的叫声。 “快跑!” 他对茉莉是绝对信任的,急忙脚下生风,朝着后面退去,同时还大叫了一声“退!” 但他的话音未落,那只怪兽的身体便突然膨胀起来,下一瞬间,怪兽猛地炸成了一片黑气。 吴解退得快,杜若还没赶过来,两人都还算好,唯有向麟没来得及后退,被狠狠地炸了一下,立刻就摔倒一边,脸色煞白,受了重伤。 而吴解还没来得及再有所动作,那股黑气却又突然旋转起来,被桃花真人吸去。 “你既然已经化为妖鬼,那就等于死了。与其死得毫无价值,不如为我所用吧!”桃花真人哈哈大笑,将这股黑气吸得一干二净,身上随之升起一股恐怖猛烈的气息,逼得吴解他们连呼吸都有些艰难。 “这股真气不是他的,很快就会失效!”茉莉叫道,“师傅你先回天书世界!等一下我们再出去干掉他!” 可吴解左右看看,拒绝了她的建议。 杜若还没回去,向麟身负重伤,他岂能在这时候一走了之! 他咬了咬牙,便迎了上去,刀光闪烁,要以武功拖延时间。 可桃花真人根本不理会他的刀法,身上罡风呼啸,直接将他逼开。 “小辈!今日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的桃花神风!” 他说着双手挥动,真气涌出,颜色却是一片粉红鲜艳,更带着一股醉人的香气,朝着吴解他们席卷而来。 吴解将炼魔神火运转起来,勉强隔住了桃花神风,然后强行将还要再战的杜若收回天书世界,手上剑丸祭起,缓缓旋转,准备施展天问一剑来击穿这桃花神风。 而这个时候,向麟却大吼一声,身上的金光刹那间强烈了好几倍,金光之中麒麟幻影再次出现。 “弟子向麟,今日舍身卫道!” 说着,他的身影便土崩瓦解,完全汇入金光之中,让那只麒麟都变得清晰了几分,犹如活的一般,冲向了桃花真人。 事发突然,吴解想要救援都来不及,只见金光和神风狠狠地撞在一起,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巨响! 第二十章 天问剑诀,隔世相遇 金光和神风的碰撞,发出了可怕的响声。 伴随响声而来的,是激烈到连吴解这通幽高手都难以站稳的猛烈狂风;伴随着响声而来的,是将脚下的厚重大地化为风浪中舟楫的剧烈摇晃;伴随着响声而来的,是似乎要将人的魂魄直接震散的激烈震荡。 吴解好不容易才稳住身体,定睛看去,只见桃花真人已经完全没了刚才的威风,委顿在地气息奄奄,看样子伤势很重,连返回人间都做不到了。 而在他的旁边,那只金光闪闪的麒麟虽然身影正在不断变得虚幻,但眼中却依然燃烧着熊熊斗志,转身看向了一直站在那里什么都没做的尹霜。 “除恶务尽!” 吴解一愣,想要劝说“这尹霜似乎不是穷凶极恶的那种”,但却没有开口。 向麟施展的是和敌人同归于尽的自爆手段,片刻之后就要魂归冥河,自己何苦要阻止他最后的心愿呢? 就算尹霜不像卞烈泉等人那样穷凶极恶,毕竟也是魔道中人,彼此始终是敌人啊! 然后,他就看到了令自己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的一幕。 金色的麒麟虚影冲到尹霜的面前,轻易撞碎了那个白发白衣的身影,但却被从地下射出的数十道鲜红剑光贯穿,悲鸣一声,化作了无数的光点,消失得无影无踪。 正面击溃了桃花真人的向麟,就这么死了。 有那么一瞬间,吴解简直有些懵了。 向麟化身麒麟时候的威力,他是很清楚的,即使这麒麟只剩下了一些虚影,也绝非入道等级的修士所能击败。 他能够感觉出来,那麒麟的虚影上带着一种奇异的气息,这种气息就算不是真正的麒麟神兽,也必定是一种远高于寻常修士的层次,甚至可能是来自于上界的存在。 按照他所了解的仙道理论,面对这种层次的存在,一般的攻击手段应该是无效的——桃花真人就是很好的反面教材,刚才他试图用桃花神风硬接麒麟的冲锋,结果一招就被打趴下了。 那么,尹霜是怎么能够消灭麒麟的呢? 但这其实又用不着疑惑,因为他听到了地下传来尹霜的话音。 “地思其厚,冥渊何崩?” 这句话他有印象,是《天问三篇》最后一篇的一句。按照脑海里面那段意念的介绍,天问的第一篇是用来寻找后世穿越者的,第二篇是用来传递当初留下那段信息的,第三篇才是真正的天问剑诀。 天问剑诀有几十句,每一句都是一个问题,也都对应着一招奇异的剑法。虽然最珍贵的是那位穿越者前辈留下的大道感悟,但仅仅这些剑法本身,也是超乎想象的无上绝学。 迄今为止,吴解只学成了名为“万物生息,何流何转”的一剑——或者说半剑,因为这一剑他能发而不能收,还算不上真正掌握。 但仅仅这半剑,就已经是令本门师长都为之震惊的绝学,甚至于不止一位师祖都把天问三篇借出去钻研了一番。 所以如果尹霜施展的是天问剑诀,那么向麟之死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一点都不值得惊讶。 别说只是麒麟虚影,就算是真的麒麟,硬挨了天问剑诀的话,也未必能够安然无恙吧! 但吴解此刻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另外一个问题:尹霜施展的是天问剑诀,那么她是怎么学会这门绝学的? 莫非魔道之中曾经出过一位穿越者,将天问剑诀传了下来? “不,没听说过神门之中有天问剑诀流传。”卞烈泉把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这一剑的威力超乎想象,仅仅入道境界的弟子施展出来,却一招就打碎了神兽虚影……我神门之中虽然也有这般威力的剑法,却都是需要付出极大代价的。” 吴解眉头一扬,死死地盯住了那边剑光升起的地方。 黑色的地面裂开,穿着短衫的尹霜从地下钻了出来。 刚才牛子孝缠住的,向麟击碎的,果然只是假货。她的真身早就藏在了地下! 尹霜显然有办法查知地面上的情况,刚一出来就做出了戒备的姿势,鲜红如血的眸子紧紧盯住了吴解。 “这一战我们双方都损失很大,就此停战如何?”吴解叹了口气,说道,“我并不打算在这里跟你们同归于尽,要打的话,等三教演法的时候再打吧。” 尹霜的目光一点也没有放松,嘴里却念叨出了吴解很熟悉的话语。 “万物生息,何流何转?” 随着她的话语,一道鲜红剑光迎面而来。 吴解虽然说着和解的话,可也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见她这一剑过来,早就蓄势待发的神火剑丸化作一道金红色的光芒,迎了上去。 他施展的,同样也是天问剑诀! 两道颜色各异,但气息几乎完全一样的剑光在空中相遇,仿佛彼此不存在似的直接互相穿透,在吴解和尹霜惊讶疑惑的目光中速度陡增,刹那间击中了各自的目标。 吴解中剑的部位是心窝,尹霜中剑的部位是眉心。 可无论是吴解还是尹霜,都完全没有受伤,只感觉到身体猛地一震,仿佛有一股强大的力量穿透了自己,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莫名的情绪。 尹霜感受到的是一份洒脱和坚持,充满了自信和豪迈,犹如一个全副武装的登山健儿站在高山的脚下仰望,虽然知道前途艰难,但却坚信自己可以成功登顶。 吴解感觉到的则是一种痛苦和坚持,即使身处于绝境也不肯放弃,但就像一个在茫茫沙漠上跋涉的迷路者,纵然心志再怎么坚毅,绝望的环境却让她越来越虚弱,迟早会倒下,再也站不起来。 他惊讶地看向尹霜,却看到那对本该很凶狠的赤眸之中流下了泪水。泪水是鲜红的,犹如鲜血一般。 尹霜的身体在颤抖,仿佛正在忍受着痛苦——不,他可以感觉到,尹霜的内心此刻的确很痛苦,强烈的自嘲和沮丧,让她一直在苦苦支撑的精神世界似乎眼看着就要坍塌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但却什么都做不到。 因为激烈的感情冲突,他此刻处于麻木之中,虽然脑海中念头不断转过,可身体却一动也动不了。 就在这时,一道虚影飞了回来,是那个追着牛子孝离去的面具女。 “咦?打完了?”面具女显得很惊讶,“啊呀!桃花师叔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尹师妹你这又是怎么了?对面那个小子是怎么回事?被你施法定住了吗?怎么还不赶快干掉他?” 她嘴里犹如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说得飞快,手下的动作也很快,抬起右手,手上紫光缭绕,眼看着就要对吴解出手。 吴解心中大急,可身体却还麻木着,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尹霜的眼神猛地清醒过来,重新变得凌厉凶狠,手一挥,两道鲜红剑光左右飞出,一道从背后贯穿了面具女的身体,另一道则将还没能恢复过来的桃花道人直接砍掉了脑袋。 看着两个魔道妖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死了,吴解茫然之余,也隐约猜到了几分。 “桃花师叔,娜娜师姐,别怪我心狠手辣翻脸无情,要怪就怪咱们的关系不够好!”尹霜的声音有些低沉,但却又理直气壮,“毕竟亲疏有别,就像你们阻止我救菲儿师妹一样,我可不能为了你们这些不合胃口的家伙,去杀好不容易才遇到的老乡啊!” “所谓正邪不两立,既然必须要死一边,就只好请你们去死一回喽!” 吴解闻言再无疑惑,忍不住哈哈大笑。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恢复了行动能力。 片刻之后,二人已经来到了一处看起来比较隐秘的地方,而之前那场恶战的战场则早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吴解,目前住在鄢陵郡青羊观,是青羊观二十七代的大师兄。”吴解笑着伸出手去,“穿越者。” “尹霜,穿越者。”尹霜也伸出手来和他相握,“住在天外天神门血宗——就是你们常说的血魔宗,我混得可没你好,看得出来吧,挺落魄的。” 她似乎不怎么愿意提到现在的事情,笑着说:“我当初是个高三学生,成绩不好,压力很大。所以经常祈祷着2012世界末日,这样就不用高考了……结果虽然没有世界末日,但我的确不用高考了……唉!可以的话,我想反悔啊!” “我倒是活得挺好,一点也没想过要穿越。”吴解叹道,“这边的生活我还是挺满意的,不过的确常常想念家人……” “切!你这个正道的后起之秀,光芒万丈,前呼后拥,当然满意喽!”尹霜翻了个白眼,“我要像你一样穿越到人间,加入正道名门修炼,我也会很满意的!” “魔道的生活条件那么差?” “……也不能说差,其实只要愿意,锦衣玉食不在话下,骄奢淫逸也易如反掌。只是,跟那些脑子有问题的货色相处久了,总觉得压力山大啊!每天都觉得明天就要高考,而且自己还没复习……” “这比喻惨了点吧……” “一点也不惨!你要知道,我可不是那种一张白纸生来就被染黑了的货色,魔道的很多风格,我到现在都习惯不了啊!”尹霜叹道,“要不是前几年走运,从天问三篇里面得到了那位前辈的传承,恐怕我早就死了……” 看着她黯然的脸色,吴解不禁心生怜惜,也对于魔道修士的生活环境有了比较清楚的体会。 以她的本事,在魔道里面已经算是天之骄子了,可即使这样,她都还如履薄冰,天天提心吊胆。可见魔道的生活环境有多差,心理压力有多大! 相比之下,加入正道的自己,真的是太幸福了! 吴解倒是有心再闲聊一阵,但尹霜却表示魔门之中麻烦很多,自己得尽快回去做些准备,便向他告辞。 “如果我没死的话,或许三教斗法大会的时候会遇到吧。”她笑得很轻松,仿佛卸下了包袱似的,“到时候还请你多多关照喽!” “彼此彼此,三教演法的时候再见!。” 隔世相遇的二人互道珍重,身影渐渐淡去,幽冥世界又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寂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第一章 造化离火蕴南明 青羊观的炼器坊里面,炉火已经很久没有烧得这么旺盛了。 自从丹枫真人归来之后,一般的炼器,他稍稍用真元催动一下,炉火就能提升到足够使用的地步,以至于炼炉原本的几个强大功能都被闲置,根本用不着。 但今天,这尊炼炉非但火力全开,甚至于来了三位凝元真人一起施法! 他们要做的,就是在炼炉之中催生出一种特殊的火焰,南明离火。 天下火焰千千万万,其中有名的也不少。诸如纯阳真火、太阳真火、三味真火、无名业火、九霄神火、炼魔神火、地心毒焰、永冻冰焰、幽冥阴火……这些都是赫赫有名的火焰,每一种都各有妙用。 而南明离火,则是一种名气特别大,妙用也特别出色的火焰。 这种火焰无色无形,乍看上去似乎根本不存在,而且温度不高、烈度不强,几乎烧不坏任何东西。但它却有着造化之能,可以激发各种物质隐藏的潜力,无论在炼丹炼器之中都能发挥出强大的效能。 按照吴解的理解,这东西就是优质的催化剂,而且几乎对任何材料都能通用,简直不可思议! 遗憾的是,南明离火的炼制和保存都极为困难,所以就算是青羊观这种名门大派,也只能偶尔炼制一些,然后花费极大的代价保存下来,以备关键时刻使用。 “吴解,你且仔细看着。”准备开始施法之前,丹枫真人对吴解又叮嘱了一回,“这一次集合我们三人之力,必定能够炼出南明离火,但究竟可以炼出多少,谁都没有把握。你身为二十七代弟子之长,又擅长控火,日后炼制各种奇物之时免不了要出力,此番若是能够有所领悟,当会对你大有裨益!” 吴解点头,低声应了一句,便集中精神注视着炉火,不敢放过它的一丝变化。 此刻炉火之中,好几种不同的烈焰正在纠缠融合,熊熊燃烧。引自地脉深处的地脉灵火、由太阳真火淬炼而来的日华精火、用纯净灵玉点燃而得的蕴灵玉火、用纯净阴气引忧思而成的玄阴真火、用纯净阳气引愤怒而成的纯阳真火……各种不同的火焰犹如一条条火龙,正在不断地翻滚,厮打和吞噬。 而三位长老所要做的,就是以本身真元催动这些火焰,让它们保持一定的均势,就这么不断地厮杀吞噬下去,不断壮大。 随着各种火焰的不断壮大,互相吞噬的效率也越来越高,渐渐地在这些火焰之中便有一部分开始变色,有的颜色变黑、充满妖异之气;有的颜色变亮、充满圣洁之气;有的缤纷五彩、洋溢活力;有的色泽黯淡、死气沉沉…… 这些都是各具妙用的奇火,放在平时是很有收藏价值的。可今天要炼的是南明离火,它们就都成了杂质。 无论是主持施法的三位长老,还是在旁边观摩的张龙、吴解等人,谁都没有在意这些平常绝对要小心保存好好收藏的火焰,反而使用特制的火钳将这些火焰打碎移除,扔进旁边的法池之中,毫不吝惜地灭掉它们——只为了尽量减少对炉中火种的妨碍。 这种做法是极其奢侈的,但此刻没有谁在乎。 和美玉相比,水晶只是寻常的漂亮石头;和弃剑徒相比,天下只有本事平平的剑客……和南明离火相比,这些奇火都只是杂质。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渐渐的在炼炉之中,出现了一股奇妙的气息。 这股气息虽然还很微弱,却有让人为之悸动的妙处,只是感觉到这股气息的存在,吴解体内的真气就不禁翻腾起来,若非他此前已经得到过张龙的反复讲解,只怕当时就要忍不住化成人形的大火球,把炼器坊里面弄得一团糟。 即使早有准备,他也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好不容易才收住眼看着就要化为火焰喷出身体的真气,重新集中精神注意炉火。 他一直紧盯着炉火,并没注意到三位长老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眼,都流露出了几分赞许之色。 南明离火的造化气息会对于修士的心灵产生巨大的冲击,很多心性不够沉稳的修士都会在这个时候因为太过震撼而失态,对真气失去控制,严重的甚至可能受内伤。可吴解只是闷哼一声就恢复了常态,无论他是心性沉稳还是应变迅捷,都令人赞赏。 对于这些活了好几百年的长老们来说,弟子的资质不重要,心性和应变才是关键。 名门大派不缺法力高强道行高深的修士,但沉得住气、拿得定主意、想得出办法来的弟子,则永远都是不够用的。 如果说强者们是门派的利刃,威望是门派的基石,广大普通修士是门派的骨干,这些心性沉稳应变迅捷的人才,就是门派的头脑。 一个门派要绵延数万年,最重要的就是头脑! 三人用目光交换了一下意见,点了点头。接下来便继续专注于炉火之中——吴解的事情,心里有个底就好,现在先把南明离火炼出来再说。 又过了一会儿,炼炉之中那股奇异的气息越来越明显,渐渐地各种原本纠缠在一起的火焰开始分离,彼此被某种无形的东西隔开。 “这无形的东西就是南明离火吗?”吴解心中疑惑,却不便开口,只好询问茉莉。 “是,也不是。”茉莉想了想,补充说道,“南明离火这东西是造化之力秉离火之精塑形而得,以各种灵火为原料,为的是炼制出离火之精。至于造化之力该怎么来,就只能碰运气了,反正法力凝练到一定程度就可能出现造化之力。现在造化之力出现了,可离火之精却还没炼制出来,只是在白白浪费。不过既然最难的一步已经过去了,剩下的就是炼出离火之精当载体……你们这次炼制南明离火,已经完全成功了。” “这效率也太低了吧!没有更好的办法吗?” “就这些连金丹境界都不到的小家伙,能这样折腾出南明离火,已经很了不起啦!这东西本该成就道果之后才能运用的,他们提前了多少个层次啊!要是还能运用自如说来就来,那简直就是作弊了!” “……茉莉,你的境界比道果更高,对吧?” “那是当然,我虽然没能推演出更高层次的功法,可好歹也是不死妖神啊。” “那你能制造南明离火吗?” “师傅你要这个干什么?想要什么东西,直接用源力具现就是,何必那么麻烦?” “我想要的是南明离火,可以制造吗?” “让我想想……”茉莉皱了皱眉,坐到一边去沉思了,“或许有办法,但要好好想想……” 她这一想就想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下午,才突然间恍然大悟,大笑着跳起来,表示自己想出了办法。 当时吴解正在研究分给自己的一丁点儿南明离火,将那团无色透明的火焰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琢磨,并且试图用自己的火力来培育它。 以往不论什么火焰,只要将火部正法的纯净火力提供给它,它就会毫不客气地将其吞掉,然后壮大起来。所以只要得到一星半点,他就能以此为种子,培育出足够的火焰,为自己增加一种火系法门。 可这一回,过去一直无往而不利的火力这次终于吃了瘪,南明离火根本不吸收它,始终保持着原样,一点壮大的意思都没有。 “这样是不行的!”解决了难题的茉莉心情大好,神采飞扬,“师傅你的火部正法的确很奇妙,但再怎么奇妙,最多也就是凝练出离火之精来,没有造化之力,再多的离火之精也变不成南明离火。” “可造化之力只有这么一点,我到哪里再去找更多?”吴解正在纳闷,看到茉莉那得意洋洋,简直就差明说“来夸奖我吧!”的表情,顿时恍然大悟。 “你有办法?” “当然!” 茉莉的办法其实很简单:南明离火由造化之力和离火之精组成,吴解有能力炼制离火之精,剩下的造化之力,就由她来解决。 而造化之力的来源很简单,用天书世界分解奇物的时候,不分解成源力,直接分解成各种原料和造化之力就好。 天下那些奇妙之物,其实原本的成分和一般的东西差别并不大,关键就在于它们是由造化之力将这些普普通通的东西以特殊的方法糅合而成的。 当然,世上也有原料就很特别的东西,不过那些东西珍贵得很,拿来分解简直是暴敛天物,自然不用考虑。 听茉莉说完,吴解便将上次幽冥之行得到的一些零碎法器分解了,除了得到一些平平无奇的材料之外,还得到了一团令他心悸的气息,当他将这团气息和花费大半个时辰才炼出的一小团离火之精融合起来的时候,便化成了无色无形的奇妙火焰。 这就是南明离火,天下各派费尽心思才能炼成的顶级催化剂! 第二章 各有因缘莫羡人 当吴解终于成功地将造化之力和离火之精融合成南明离火的时候,天外天血魔宗的练武场上,尹霜正催动剑诀,将来自狂魔宗——按照她们的内部说法,叫神门武宗——年青一代最出色的弟子一剑斩倒。 虽然限于规矩,她不能将对方斩于剑下,但飞剑上蕴含的森然杀意依然侵入了对方的身体,让那个刚才还骄傲自大不可一世的美男子在地上翻滚惨叫,犹如一条被打断了腿的狗。 他是如此的凄惨,但刚才还对他很关心的武宗长辈们此刻却对他不屑一顾,目光全都落在尹霜的身上。 魔门中人,从来只看结果,不问过程。尹霜剑术高强,赢了比武,这就足够了。 没有人会关心失败者,即使他半刻钟之前还是武宗的天才弟子,现在也已经失去了价值。 三教斗法,入道境界只需要一张王牌就够了,其余的人都是陪衬,甚至于都是在必要时用生命为她开路,帮她赢得胜利的炮灰。 这就是魔门,胜利者得到一切,失败者一无所有。 “剑法很好。”穿着羽毛大氅的武宗宗主伯符沉声说道,“可剑太差了!这把凶鸟剑先放在你这里,若是三教斗法之时表现不错的话,它就是你的了!” 尹霜恭恭敬敬地拜领了那把殷红如血的飞剑,眼中惊喜之色怎么也掩盖不住。 凶鸟剑是当年伯符宗主亲手炼制,不仅威力惊人,里面更镇压了一只极其残暴的凶禽“羊库库”魂魄,关键时刻放出来,可以抵得一个炼罡修士。 伯符宗主当年凭借这把剑,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大战,杀死了多少敌人,闯出了偌大的名头。但到了今天,这把剑对他已经没有多大用处,只剩下了纪念意义。 他将这把剑授予尹霜,纵然只是暂时的,也已经让很多人都皱起了眉头,心中暗暗揣测他的用意。 这绝对不能用简单的“欣赏”两个字来解释,毕竟尹霜可不是武宗弟子,而是血宗的弟子! 神门八宗之间的关系绝对谈不上和睦,武宗和血宗虽然不是关系恶劣的那种,可更不能算友好,堂堂武宗宗主,居然会把自己年轻时代成名的宝剑赐予一个血宗弟子,这不能不让人多想。 一些心思活络的,就在猜测是否武宗和血宗已经结盟?这剑是对盟友得意门生的赏赐? 一些性子直率的,则充满贪婪地盯着那把剑,毫不掩饰对它的贪欲。 更有一些性子阴冷的,目光在尹霜身上扫来扫去,似乎正在寻找她的破绽,想要把她从光芒万丈的位子上踢下去,取而代之。 但无论是谁,都必须对强大的伯符宗主表示足够的敬意,至少在三教斗法之前,他们绝对不敢向尹霜下手。 比方说今天输给她的拔都,虽然已经将她恨进了骨子里,可却只能勉强爬起来,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向她祝贺。 当然,等到三教斗法的时候,会不会有人在背后捅她一刀,那就……不是不确定,是很确定。 不在背后捅刀子,那还算是神门中人嘛! 过了一会儿,人们渐渐散去,尹霜提着凶鸟剑,站在练武场上一言不发,陷入了沉思。 “徒儿,你的剑术又有进步了!”她的师傅,血宗长老彬林缓缓走过来,满是皱纹的老脸上很难得地出现了有那么一点点真挚的笑容,“直到今日,总算是登堂入室了!” “若非师傅指点,弟子岂能有今日的成绩!” “你这就太谦虚了,为师并不擅长御剑术,哪里能教出你这样的弟子来。”彬林眼睛笑成了一条线,却让人感觉不到半点温暖,“你能从道门秘典《天问三篇》里面领悟出这剑法,的确是天资过人。只可惜生在天外天,若是生在那九州人间……” 尹霜急忙跪下,大声回答:“弟子生是神门中人,死是天外之鬼,誓要用这得自道门的天问剑诀杀尽道门的伪君子!” “哦?” “师傅您教导过我,一件东西是否偷来的并不重要,只要苦主死了,它的来路就绝无问题。弟子觉得,这天问剑诀也是如此。” 彬林宗主捋了捋胡须,微微点头,身影化作一道血光,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尹霜跪在地上半天,只觉得后心一片冰凉,刚才获胜得宝的那点喜悦早已荡然无存。 但她的脸上并没有表露出一星半点,在神门生活了这么多年,她早已学会了隐藏感情——在这里生活,如果没有这种本事,大概早就死了。 这里的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和心中的想法都是毫无关系的,就算是看起来粗豪直率的伯符宗主,他的心里在想什么,也没人知道。 这里没有人会说真话,更没有人会去信任别人,每一个人整天想着的都是怎么打倒别人,踩着别人的尸体往上爬。为此他们不择手段,武力的、智力的……只要能够往上爬,就是好手段! 所以在这里最重要的就是伪装,因为被人看穿就意味着暴露弱点,暴露弱点就会很快死去。天外神门犹如一个巨大的炼蛊场,不断淘汰那些不够强大的人,只留下在力量和精神两方面都无懈可击的强者。 她不知道别人是否喜欢这种生活,但她一点也不喜欢! 她不是从小生在天外天,自幼接受这种道德观的人,她是穿越者,是有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往,早已养成了自己道德观的人! 这些年来,她很好地伪装着,但却觉得越来越憔悴,越来越无力,大概是精神上已经到了极限,再也无法承受内心和外界的冲突。 这样下去的话,迟早不是疯了,就是死了。 她疯狂地渴望着想要找到一个哪怕是稍稍可以信任一点的人,向他倾诉心中的苦水,发泄积累了这么多年的压力,哪怕是要冒点风险,哪怕是要付出一些代价,她都愿意! 可在这里,她找不到一个能够倾诉的人,找不到一个敢于信任的人。 直到不久之前…… 从幽冥世界回来之后,她的剑术就有了一个惊人的提升。按照师长的说法,这是心中念头通达,才导致剑术突破瓶颈。 只是没人知道,她的念头通达,是因为终于找到了同伴。 一个生活在人间,出身名门正派、人品端正、本事高强,最重要的是能够理解她,和她来自于同一故乡的人。 青羊观,吴解! 一想到在这茫茫世界之中,有着和自己来自同一地方的人,有着能够理解自己的人,有着愿意不顾正邪之分,对自己表示善意的人,她就觉得心中块垒全消,漫天的乌云被一剑斩断,充满了勇往直前的决心。 那个吴解年纪并不比她更大,却已经是正道最出色的弟子,身为穿越者的同乡,她可不能输给他! 所以这段时间,她疯狂地找人比武,将神门八宗年轻一代的高手几乎打了个遍。 刚才被她打败的武宗拔都,就是最后一个。 从现在开始,她便是神门年轻一代的最强者! 白发赤眸的少女远远地看着云海,目光仿佛透过云海,看到了那个当初在幽冥世界和自己握手的身影。 我的老乡啊,三教斗法之时,我们再好好较量一番吧! 吴解可没有尹霜想得那么远,他现在正在头疼,而且很有点后悔。 炼成南明离火之后,贸贸然把它拿出来,实在是太不明智了! 当他炼出了南明离火这个消息传开的时候,整个青羊观都沸腾了,就连一贯从容淡泊,仿佛天塌地陷也处之泰然的掌门枕石真人都震惊了。 为此掌门真人甚至打破了往常的作息习惯,从午睡的树下跳起来,冲到了吴解的小楼。 小楼门口围了一堆人,一个个炼罡凝元甚至于还丹的高手们将眼睛瞪得犹如鸽蛋一般,死死盯着吴解手上那团无形无色的奇异火焰,眨都不眨一下。 “这是……南明离火?!” “这么大一团?!” “我一定是这段时间忙着做研究,太累了……” “我肯定是在做梦吧!快快醒来!” “……原来这些年我的生活都是幻境,原来我还在渡成丹的心魔劫啊!” 乱七八糟的话语听得枕石真人眼皮跳了又跳,最后终于按捺不住,犹如火龙一般咆哮着,将那些被“吴解炼成南明离火”这个消息刺激得胡言乱语的家伙们统统赶走,然后来到似乎被吓呆了的吴解面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干得漂亮!”他向吴解翘起大拇指,“你知不知道,你的这番成就,其价值甚至于超过了赢得三教演法!” “弟子不知……应该没那么夸张吧?” “……就面子来说当然是赢得三教演法比较光彩,但面子又不能当饭吃!我们修道的人,追求的是长生不朽飞升天阙,这个过程中,无论砍死多少敌人,都不如让自己进步一些来得重要。”枕石真人笑呵呵地说,“你炼成了南明离火,填补了天下道法的一个空白,将会为本门带来巨大的改变!” “掌门真人,如果您有什么事情要说的话,尽管吩咐就是。” “呵呵……你这孩子真机灵!我这里有些东西,需要用南明离火加工一下……” 过了一会儿,掌门真人笑呵呵地离去,吴解坐在小竹楼里面,看着地上那一堆奇珍异宝,愁眉苦脸。 这得加工到什么时候啊! 第三章 问平生际遇几许 “这份药一共有六颗,让弟妹每天正午时候用露水化开服用一颗,六天之后,她的情况应该就会有所好转。”吴解说着将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瓷瓶子递给林麓山,里面是六颗花生大小的灰色药丸。 “三哥,真是太麻烦你了……”林麓山接过瓷瓶,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暗格中,这才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 吴解看着他两鬓微微出现的白发和布满血丝的眼睛,不禁皱起了眉头:“麓山啊,不是三哥我多嘴,你这样下去可不行!看看你的头发,再看看你的眼睛……这些年来,你实在是操心过头了!” 林麓山不以为意:“我乃大楚国的户部尚书,掌管一个国家的钱粮。稍稍有点出错,就可能有千千万万的人受害,用心一点理所当然。” “可也没你这么用心的!你才三十岁啊!竟然都已经有白头发了!你照照镜子去!现在的你,哪里还像当年那个文采风流的魁星林独秀啊!” “那时候我还年轻,不懂事。”林麓山笑了,笑容之中颇有些自嘲,“当才子容易得很,但就算写再多的文章,再好的诗词,能够让田里多收一斤粮食吗?能够让百姓多吃上一口饭、多穿到一寸衣吗?” “所以这几年,我已经很少写文章。每日提笔,多半是在计算推敲,想要把每一笔钱都用在最合适的地方,让百姓能够过得好一点,这样就足够了。” “你大可不必如此,当初向人道预支的气运,我帮你还上就是……” “这跟气运无关,就算我不要偿还气运,我的做法也不会有什么区别。”林麓山温和地笑着,明明年纪比吴解还小一岁,可却比他成熟得多,“当初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名闻天下千古流芳,想的是诗文不朽被后世传诵。可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史家论及‘不朽之事’,都以立德于世为最高,立功于国为其次,立言于学只在最末。” “什么是人道?造福于苍生,就是人道。我既然有了这个力量,有了这个机会,就该全力以赴。三哥啊,我记得小时候你喜欢跟我讲故事,曾经说过我们该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那话我当时没往心里去,可这些年来,却越来越觉得你当初说得有道理,说到了点子上。” 吴解一愣,不记得自己当初说过什么。 “做人,要做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林麓山缓缓说道,“那时候我年纪小不懂事,现在想来,真是金玉良言!” 吴解沉默了一会儿,只能叹息不语。 林麓山的所作所为自然是对的,他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见结拜兄弟这操劳憔悴的模样,他终究是忍不住黯然神伤。 纵然对方已经是天下闻名的大楚重臣,是号称国之栋梁的杰出人物,还是诗文盖世的大才子,但在他的心目中,林麓山永远是那个忠厚老实的少年,是经常为了一句诗文苦恼的笨小子,是跟着自己东跑西跑、陪自己一起翻旧书查轶闻的弟弟。 那个圆圆脸的少年变成了眼前的样子,他很难过。 治国之道他一窍不通,让整个楚国风调雨顺也超出了他的能力,他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帮助林麓山一点。 比方说,帮他找一些能够缓解丹儿病情的药物,让他的心情多少好一点。 兄弟俩寒暄了一阵,吴解便起身告辞,连午饭都不肯留下来吃。 作为仙人,他不适合在一个大臣的家里呆太久,这很容易引起朝廷中某些有心人的猜忌和攻击。 林麓山此刻虽然辛苦,可成就也很大,看着他的成就眼红的人,为数不少啊! 临走的时候,他犹豫再三,还是将不吉利的话说了出来。 “那个……麓山啊,你要知道,人力终究有时而穷。就算是仙人,也不是真的无所不能……” “我知道,丹儿的病情,已经快要到极限了,对吧?”林麓山搀着才三岁的儿子,笑容有些勉强,但依然很坚强,“这一点,我们都有准备。” 吴解点了点头,想了想,叹了口气,转身离去,消失在空中。 “就算是南明离火淬炼过的不死神方,也治不好林夫人的病,不过再拖一段时间罢了。这是命,不是病,逆天改命那种蠢事,当年咱们错过一回,可不能再错第二回了!”萧布衣看着他郁闷的样子,笑着给他倒了杯酒,“吴道友,你已经是见性通幽看透生死的人物,怎么还为做不到的事情挂怀呢?” 吴解闷闷不乐地将酒喝掉,自己动手斟满:“她的情况其实就是妖气被文华侵蚀,不断损伤本源。如果有灵药补益的话,其实应该能够维持下来的。” “是啊,前提是她不能生孩子。”萧布衣叹了口气,“你看到她的孩子了吧?” “嗯,很乖巧很听话的孩子,像他爹小时候一样乖巧,又秀气得有点像他娘,的确是个好孩子!” “为了这个孩子,她可是把命给拼上了。那天只要你师弟晚来一步,她就死定了!” “安师弟炼丹的本事一等一的高明,可他炼丹的速度实在有点慢!” “话可不能这么说,造化金丹这种能够让人脱胎换骨转弱为壮的灵药,能炼得出来就很了不起,肯拿出来更是极大的人情啊!”萧布衣想到了什么,忍不住苦笑起来,“你们大门派真是家底丰厚,这些年来,陆陆续续送来了好几种人间灵药。尤其那次的造化金丹和这次的不死神方,可都是足以在散修们之中引起小规模战争的宝贝啊!” “再好的宝贝,也是给人用的。”吴解不以为意,“造化金丹我没了,不死神方倒是还剩两颗。” 说着他拿出一个瓷瓶递给萧布衣:“可惜这东西越吃效果越差,到六颗就是极限了。否则没准真的能把她救活……” “少年丧亲、中年丧妻、老年丧子、孤苦伶仃、辛劳一生、茕茕孑立、无友无朋……当年我们帮他借来的文运太多了啊!”萧布衣叹道,“天妒英才,文章憎命达啊!” “回头看去,我们当初太鲁莽了!”吴解黯然长叹,“那时候我们什么都不懂,全没想到‘过犹不及’的道理。历代大能之士里面,能够逆天改命的比比皆是,可谁曾做到我们这个程度?不是他们做不到,而是他们知道后果啊!” “不过这些年来,林尚书行善积德,做了无数的好事,更重要的是他几乎不写诗文了……我看他的气运似乎在发生变化,或许不会倒霉到那个地步吧。” “这些年来,多亏道友护持舍弟!吴某不胜感激!” “你说这话我可当不起,我横竖要找个地方隐居,住在长宁城也挺好的,谈不上出什么力气。反倒是道友送给我的那几本笔记,可是为我指点了许多迷津!萧某能够踏入通幽之境,日后腾云驾雾出入青冥,离不开道友的提携指点。要谢的话,也该是我谢你才对!” 这一顿酒喝了差不多两个时辰,酒楼上食客来来往往,却没有谁看到两位仙人在角落对酌。 等到酒足饭饱,天色也已经暗了。 “好了,我该走了。”吴解看着已经初升的新月,细细的月牙宛如女儿家的眉毛一般,“下个月十五,我要去小星天参加三教演法。若是此行能够有所得,或许便能解决麓山的麻烦……” “说不定我也会去。”萧布衣说,“不久之前,苏师兄来见我。说独木林老榕公最近还丹成功,打算自开一派旁门。他已经决定加入了,还邀请我也一起加入。我正琢磨着要不要加入呢。” “你不是一直很想要有个门派吗?老榕公名声不错,为人厚道,朋友众多。这个门派应该很符合你的要求啊。” “可那毕竟是妖修的门派,我身为人族,不合适啊!”萧布衣叹了口气,“老榕公的朋友大多是树精之类,千儿八百岁的比比皆是。我一个五十岁都不到的小字辈,跟他们相处,总觉得很有压力……你说我该怎么办?” 吴解哈哈大笑:“我可没办法替你拿主意。你是神算无遗策的布衣神相,是好是坏,你比我看得清楚多了!” 说着他拱了拱手,举步走出酒楼,整个人化作一溜火光,朝着南方飞去。 萧布衣在窗台边目送他远去,歪着头想了想,哑然失笑。于是回到酒桌前重新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 “说得也是。我自己的事情,当然应该我自己来决定。”他喝完了这杯酒,神情渐渐坚定。 “别人的东西再好,终究也不是我的。老榕公的门派或许很好,可不适合我,也是枉然!既然如此,也只好辜负苏师兄的一番美意了。” 说完,他的声音渐渐在月光下隐去,只留下桌上的残羹冷酒,还有一小锭银子。 第四章 望灵山仙云数重 “都到齐了吗?”韶光真人最后问了一遍,得到肯定答复之后,便带着一群徒子徒孙们走出了青羊观大殿,来到了殿后的空地上。 地上趴着一只两尺左右的白色乌龟,犹如白玉雕刻的一般,一圈圈细小的旋风环绕着乌龟的身体,看起来很有些奇怪。 “这是本门一位已经飞升的祖师炼制的法宝,穿云龟。”负责带队的将岸脸有点红,“那位祖师的本事的确是很高明的,但爱好比较奇特……” 吴解等人表示完全理解——这爱好已经不仅仅是奇特的问题了! 一只憨态可掬的玉龟,结果却是能够高速飞行甚至抵挡空间乱流、在九州界和小世界之中穿梭的奇妙法宝……吴解分明看到不止一个师弟目瞪口呆,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而且好笑。 那位祖师的审美观,当真令人不敢恭维! 吴解正在感叹,将岸已经走到了玉龟的面前,抬脚朝它踩去。 下一瞬间,他就消失在了大家的面前。 “咦?!”纵然是在严肃的副掌门面前,二十七代的弟子之中也有好几个忍不住惊叫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好奇怪的,须弥芥子之术罢了。”张龙轻描淡写地解释,“法宝防护的面积越大,防护力就越弱。所以为了尽量提升防护力,自然必须减小防护面积喽。” 弟子们之中已经有人恍然大悟,但还有人一脸茫然。 “之所以使用须弥芥子之术,让大家变小了藏身玉龟之中,就是为了尽可能减小这件法宝的尺寸,使得防护力增强。”张龙索性把话说明白了,“这个思路,日后你们炼器也好、修炼也好、做事也好,都值得借鉴。” “山不来找我,我便去找山。”易悌若有所思,“一味死磕并不可取,为了要够达到目标,有时候换个方向才是最好的选择。” “没错!”张龙点了点头,也走进了玉龟之中。 片刻之后,所有人都走进了这只乍看上去连一个人都装不下的玉龟里面。 玉龟的腹中是一片还算宽敞的空间,两三座小屋,屋内有门窗座椅,门户当然是用来彼此连通的,窗户则可以看到外面。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奇妙的法术,众人虽然已经变得极小,但从窗子看到的景象,却和自己平常看到的大小一致,并没有宛如来到了巨人国似的。 吴解随便找个了靠近窗子的椅子坐下,朝着窗外看去,只见周围的景物都在缓缓下降,显然玉龟正在升空。 它起初的速度并不快,但等突破了青羊山的护山大阵之后,速度便骤然增加,只见周围云气飞快地流动,地面迅速远去,没一会儿,大地就化为了一卷多彩的画轴,而山川则变成了画轴上弯弯曲曲的线条。 “再过一会儿就要进入罡风层了。”将岸的话音传来,“大家都坐好了,届时会摇晃几下。” 弟子们急忙坐好,果然正如他所说的那样,片刻之后,玉龟猛地晃动了几下。若非大家已经有所准备,只怕会有人直接摔倒在地。 好在的确只摇晃了几下就停住,否则吴解怀疑,这里的十四个入道境界弟子们,只怕会有“晕船”的呢! 罡风层内的飞行,对于吴解他们来说是生平头一遭的新奇体验。几乎所有人都凑到了窗户旁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窗外那呼啸的罡风。 罡风是有颜色的,按照属性不同,呈现出各种不同的颜色。罡风层内自然不是特制的纯属性区域,所以窗外的罡风五颜六色,异彩纷呈。 玉龟周围有强大的法力保护,不断地排开罡风,在这寻常修士只能望而叹息的高空急速飞驰。因为速度很快,所以周围的罡风就在不断地变化,流光溢彩,让人目不暇接。 但这样的景色看久了,渐渐的就有些乏味,过了一会儿,即使最富有好奇心的陶土也已经回到了座位上,懒得再去看窗外那些看似多彩实则单调的景象。 又过了一会儿,眼看着窗外的景象依然没什么变化,吴解忍不住纳闷起来:这九州界看上去很大,可对于高级修士来说也算不了什么。玉龟飞行速度如此之快,为什么到现在还没飞到九州边缘?莫非头顶的天空当真无穷无尽不成? “天空是有穷尽的。”杜馨说,“圣父留下的典籍说,九州世界犹如一颗鸡蛋,只不过最外面不是蛋壳,而是因果造化之壁。一旦接触到这堵墙壁,就算法力再怎么高,也只会被挪移回到地面上来。” “当初大光明神教高手如云,有人试过吗?” “人没有抵达过因果造化之壁,但我们用探测法器接触过它——结果那件法器就突然出现在了通天神峰山脚下的地面上。” “那我们为什么现在还没接触到那个因果造化之壁呢?” “当初我们那件法器的飞行速度堪比炼罡巅峰修士,结果一口气飞了差不多五天,才接触到因果造化之壁。这只玉龟的飞行速度虽然比我们那件法器更快,可也快不了太多,按照这个速度,就算是一直朝着天空飞行,至少也要三天吧。” 吴解点了点头,没有再问,收敛心神,开始在心中默默演练法术,为即将到来的三教演法做最后的准备。 这次的三教演法,青羊观派出了副掌门和四位长老,护法层次则是七大弟子,至于入道境界,十四位二十七代弟子全部出动,就连正在锦湖担任代理龙君的骆瑜都被暂时接回来了。 不过虽然来了这么多人,但并非所有人都要战斗。凝元境界参战的是长老长孙武、黑白子、即墨真人这三位;炼罡境界参战的是除了将岸之外的其余六大弟子——因为将岸已经踏入凝元境界了。 至于入道境界,参战的是吴解、安子清、易悌、解铭寰和言峯。 五人之中,吴解法术高强而且武艺不凡,各种神火妙用无穷;安子清一身雷法颇为精湛、射日神弓所向披靡;易悌剑法高超,三十六把飞剑成套施展,甚至可以凭借一人之力布成威力强大的剑阵;解铭寰和言峯不仅武艺高强,更身经百战,在生死搏杀的战场上没准比吴解他们更能发挥出全部的力量来。 除了这五人之外,其余的九人只是纯粹的观众,这一趟带他们来,只是让他们开开眼界,熟悉一下气氛罢了。 或许下一次三教演法的时候,他们当中的一个或几个能够成长为足以代表青羊观出战的高手,不过这次,还是算了吧。 这可不是什么奥运精神贵在参与,是要全力以赴争夺胜利的。而且……是很危险的! 三教演法又名三教演武、三教斗法……总之是真正的厮杀,本事不够的人强自参加,只是送死罢了! 玉龟飞得很快,从窗外流光溢彩的速度就可以看得出来,过了小半天,吴解正在琢磨如何将各种神火结合起来当外壳,中间藏上南明离火,制造出蜀山剑侠传里面虚构的“南明离火剑”,将岸的提示声便再次响起。 “众人施法稳住身体,接下来要硬闯空间乱流了!” 吴解他们急忙施展法术,将自己和椅子紧紧锁在一起,然后没多久,窗外的景象突然变成了无数黑白线条交错,而玉龟更剧烈地晃动起来。 这次的晃动实在太过厉害,吴解只觉得自己像是一颗被装在盲人足球里面的铃铛,正在随着足球的滚动而不断摇来摇去,脑袋里面更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哪怕是千百个人一起打铁也不过如此。 这番震动足足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因为被晃的太厉害,所以吴解并不能确定,但杜若她们没有被摇晃,她们对时间的判断应该还是准确的。 等到震动停止之后,窗外已经豁然开朗。只见悠悠青云弥漫在空中,而青云之间,几座山峰正飘来飘去,似乎浮在水面上的木头一般。 “到了。”将岸的声音也显得有些疲惫,看来刚才那阵摇晃,即使是他都觉得有点不舒服,“大家休息一下,等三教六道到齐了了,我们就出去。” 此话传来,包括吴解在内,所有的入道弟子齐刷刷地长叹一声,不少人直接躺在地上,想要好好睡他一觉。 刚才那阵摇晃,真的是太激烈了,虽然没人呕吐,可晕头转向的不在少数——比方说陶土就在嘟嚷“怎么还在晃啊?为什么我看东西都变成了几个……”。 吴解的情况稍稍好一点,所以他能够腾出精力,透过窗子观察外面的情况。 玉龟正在飞向最大的那一座山峰,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山峰上空,然后并非落地,只是悬浮在那里。 这座山峰被厚重的云气包围,光是看外表就比别的山峰高大巍峨,山头有七彩光芒流动,显然已经预先布置了阵法。 玉龟停在一片金霞之上,不远处是一座白色的楼阁,楼阁中隐约有人影晃动,想来就是传说中的白帝阁。 往远处开,片片金霞流淌,一时间也看不清究竟来了多少门派,来了多少人。 看着山下的重重云雾,再遥望着远处那一座座浮在云海之中的山峰,吴解生平第一次真正领略了所谓的“仙家风光”。 这就是天外天,真正意义上的仙家胜地。 也是他即将代表青羊观出战,以武艺和法术,与各派杰出弟子一较高低的舞台! 第五章 三教六道分邪正 所谓“三教六道”指的是正派、玄门和魔道这“三教”,再加上邪派、旁门和左道,就并称“六道”。 三教六道的分野,并非来自于源头,而是来自于彼此不同的修炼思路。 正派行善积德,以功德助长道行,借功德削弱天劫;玄门避世隐居,追求天人合一之道,借神通躲避灾劫;魔道肆意妄为,追求尽情尽性,最终飞升魔界。 这三教虽然理念不同,但最终都是要飞升的。而邪派、旁门和左道则不然,他们认为天道不可测、飞升不可期,与其辛苦一世,到头来还要赌上性命去渡劫,不如在人间逍遥自在千儿八百年。 邪派热衷于控制,控制更多的地方,控制更多的人,获得更大的权力,权力就是他们证明自己的工具;旁门冷眼看红尘,出世入世而不染,是尘世的逍遥过客;左道纵横快意,只要畅快,无视善恶。 追求飞升的三家,无视飞升的三家,合起来就是六道。 吴解所在的青羊观乃是正派的典型,类似的还有同出无名真人门下的白帝阁、佛门第一胜地白莲堂、云梦大泽的龙族,这四派之中,白帝阁最骁勇善战、青羊观高手最多、白莲堂在民间影响最大、云梦龙族则家底最厚。 这四大正派平时互为奥援,一直秉承着守望相助的原则,弟子们遇到危险并肩作战的情况司空见惯,所以才能牢牢把握住九州大地的主导,不让魔道占得上风。 而玄门之中最有名的是万寿山,相传乃是一位道祖门下的支流;其次是瞰天宗,以阵法著称;再其次是神刀堂,住着一群舍刀之外别无他物修炼狂;还有隐居南海,几乎从来不在人间出现的南海龙族。 魔道自从当年东海大战之后就被逐出了人间,龟缩在天外天休养生息。那天外天乃是一方小世界,也有山河大地,也有日月星辰,生灵众多、人口繁衍,他们用了数千年的时间,将天外天打造得犹如铁桶一块,更改造得宛如传说中的上古魔道世界一般。 他们自称“天外神门”,目前一共有八个大派,分别是心宗、血宗、武宗、驭宗、真宗、法宗、幽宗和丹宗。而在诸如青羊观这种正派嘴里,就成了心魔宗、血魔宗、狂魔宗、兽魔宗、幻魔宗、咒魔宗、鬼魔宗和鼎魔宗。 心魔宗擅长入侵和控制心灵,门下弟子一般功力深厚,法宝多种多样,最是难缠;血魔宗擅长控血,无论是吸血还是控制自己和敌人的血,全都得心应手,还有很多诡异的血系法术;狂魔宗擅长武道格杀,一切修炼都以战斗为核心,门下盛产战斗狂,历代魔门第一高手多出于此宗。 这三宗在魔门八宗里面实力较强,并称“上三宗”。 除此之外,兽魔宗擅长驭兽和兽化之类法术;幻魔宗擅长幻术;咒魔宗擅长法术尤其是诅咒法术;鬼魔宗擅长招魂御鬼之类法术;鼎魔宗则是魔道的炼丹专家,无论采补(内丹)还是制药(外丹)都很拿手。 这五宗的实力较为逊色,大概五宗联手的话,可以跟青羊观对抗一下……以上这些情报自然都是来自于卞烈泉,这位心魔宗高徒端的是见多识广,尤其对于魔门的资料更是熟悉,吴解估摸着……只怕当代最清楚魔门内幕的正道中人,非自己莫属! 邪派、旁门和左道都没有规模太大的门派,因为心法的先天缺陷,他们往往很难成就还丹,而没有还丹祖师坐镇,一个门派就很难发展壮大。 天下邪派最有名的大概是落日派,那是住在西方大草原上的门派,名为门派,其实就是大草原游牧民族的王庭。历代掌门,便是游牧民族的大祭司。纵观历史,他们不止一次纠集大军入侵九州,也算是威名赫赫。 旁门则以妖修为多,比方说前不久刚刚成立的独木林通天派,就是以老榕公和松柏生这两位妖修牵头,集合了上百位名声颇佳的妖修组成。萧布衣的师兄“北方第一神相”苏霖,林麓山妻子丹儿的手帕交祝槐,也都已经加入了这个门派。 左道之中暂时没什么著名的门派,主要原因是左道中人全都是一些超级任性的家伙,指望这群家伙形成像样的门派,实在不大现实。如果非得勉强凑出个门派来,大概就只有武道修士聚居的无回谷,虽然那边其实也没什么门派组织,可好歹有天下无双的剑神弃剑徒坐镇,很多武修士闯荡江湖的时候,昂首挺胸吼出一句“我乃无回谷中人”,倒也底气十足。 青羊观是到得比较早的门派,吴解从玉龟的窗户里面向外看去,只见仙云片片,金霞流动,但除了白帝阁之外,却没看到别的门派,应该是还没有来到。 过了一会儿,天空中突然猛地暗了下来。他急忙抬头看去,只见原本晴朗的天空被乌云覆盖,乌云之中更有电光闪烁,令人不安。 “装神弄鬼!”不知何时来到了二十七代弟子们居所的李逍遥很不屑地说,“不知道又是魔门哪一宗来了……这些家伙明明住在一起,为什么不干脆一起来算了?” “一起来的话,岂不是就没机会摆谱了?”周洲笑着走过来,“记得当年雷云祖师还没飞升的时候说过,他当年入道之时,魔宗就喜欢这么搞了。不过那时候还没养成习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成了惯例……” “只有弱者才需要摆谱!他们这么说,是证明他们信心不足!” 周洲笑了笑,走到吴解旁边,问道:“换成你的话,连续输了几千年,你信心足不足?” “……有信心才真见鬼吧!”吴解大笑,“这要脸皮厚到什么程度,才能有信心呢?” “这说明你还没理解魔道中人的思路。”将岸的声音传来,“对他们来说,无论是否能够赢得三教演法,只要能够通过这排场让哪怕一个别派弟子对自己心生畏惧,那就值得。” “你们不要用一般人的想法去揣测魔道,我们和魔道之间的关系,远比水和火更加恶劣。只要有机会,它们会竭尽全力地打击和消灭我们——我们也是一样!” “这不是我们心胸狭隘容不得别人,而是由我们的理念决定的。”将岸的声音变得很严肃,“纵容邪恶,就是伤害善良!” 众弟子一起肃然,吴解心中则不由得为之一凛。 尹霜可是魔道中人! 对于那位运气糟糕的穿越者老乡,他颇有几分亲切感。因为对方即使身在魔道之中,也还保留着做人的底线,还保留着正常的善恶观,应该并非穷凶极恶之人,是值得一交的朋友。 但将岸的话却提醒了他——正邪之分,道魔之争,是你死我活的。容不得半点妥协,容不下半分手软。 《笑傲江湖》里面,令狐冲的核心罪名就是“结交匪类”,衡山派长老刘正风更是因为结交日月神教长老曲洋,被嵩山派杀了满门老小,正派群雄甚至没有一个人为他出头抱不平。 这九州大地的正邪之争,残酷和激烈程度远在《笑傲江湖》之上。若是吴解真的和尹霜成了朋友……这事传出去的话,只怕将岸师伯能带着几位师叔万里追杀自己,清理门户! 而且就算不考虑自己这边的情况,魔门那边的情况只怕更加严重。至少师伯师叔们或许还会给自己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再不济还有被镇压在护山大阵里面关到地老天荒的可能,但魔门只要发现尹霜和自己的交情…… 他打了个寒战,不敢再猜想下去。 将脑海中恐怖的想象赶走,吴解抬头看向天空。只见乌云之中鬼气森森,隐约可以看到很多幽魂飞来飞去,犹如一只只飞鸟,在雷电之中穿梭。 “奇怪!雷电乃是阳性的天火,鬼魂怎么能接触它?” “此地并非人间,乃是小星天,很多事情和人间是不同的。”李逍遥注视着翻滚的乌云,淡淡地说,“等一下比武的时候,不要被以往的经验束缚——你们记住,纵然天上的雷电不能克制鬼魂,但你们自己的雷电是肯定可以的!” 弟子们纷纷点头,刚才惊人一幕带来的压力渐渐散去。 但就在这个时候,乌云猛地裂开,一艘白色巨舟从漆黑如墨的云海之中飞了出来。 一瞬间,诸位护法们的眼神都变得很可怕,死死盯住那艘巨大的白色飞船,眼中的愤怒几乎化作了火焰喷出。 吴解疑惑地看向那艘距离还很远的白色飞船,一时间也没能看出什么名堂来,似乎很普通的样子。 可他看不出名堂,不代表茉莉看不出来,她先是惊讶地“咦”了一声,然后露出了很高兴的表情。 “赞!这艘船真赞!” “这艘船有什么问题吗?”吴解纳闷地问。 “它是用人骨制造的,而且全部是修炼魔道功法的人骨——太赞了!居然用门下弟子的骨头来做这么大一艘船!太有创意了!赞!好评!好评啊!” 茉莉犹如吃了大餐或者喝了好酒似的,高兴得手舞足蹈,一边吹着口哨一边跺着脚,大叫:“有创意!有前途!太有前途了!好评!出这个主意的人真是天才啊!” 吴解僵住了,远远望着那艘巨大的白色骨舟,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纵然早有修炼到寒暑不浸的境界,也觉得浑身冰冷,连心中都仿佛被冻结了一般。 竟然用门下弟子的骨头打造这么大一艘船?!那得杀多少弟子啊! 这一瞬间,他彻底明白了“正派”所要肩负的责任,彻底明白了为什么青羊派要守正勿失,白帝阁要除恶勿退。 那不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而是无数的鲜血凝成的教训! 第六章 一剑飞来震鬼神 魔道的白骨巨舟缓缓落下,最后在雷光的簇拥之下,落入了远处的一座山头,隐没在金霞之中。 又等了一段时间,其他门派也陆续来到。 比方说乘着巨大金莲佛座而来的白莲堂一行;比方说由一道树叶模样的青气护住,穿过空间裂缝而来的万寿山;比方说人手一只仙鹤,仙风道骨长袍飘飘的瞰天宗。 他还看到一棵大树飞来,落地之后却化为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身边站着一群人,苏霖也在其中。想来就是最近刚刚成立的通天派。 不过他没看到龙族,想来这些占据了天下水体的神兽后代们不屑于参加人间的争斗。 又过了一段时间,天边突然明亮了起来,犹如有千万把利剑从天空落下,将乌云片片撕裂,重新出现了朗朗青天和明亮的阳光。 在这片阳光之下,数十道剑光首尾相连,犹如一条夭矫巨龙,摇头摆尾飞了过来,在不远处的山头落下。 “落日派的人也来了。”周洲笑道,“以前听说他们这些年来热衷于御剑术,几乎人人都在练剑,俨然有改名落日剑派的意思。现在看来,这还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若是需要和他们入道境界门人交手的话,请务必让弟子上场一试!”易悌的眼睛简直比剑光更加明亮,平素淡泊随和的他身上很罕见地勃发了强烈的战意。 “没问题,到时候如果要跟他们交手,一定让你去!”李逍遥拍了拍他的肩膀,赞许地说,“我记得落日派入道境界有一个出色的弟子,号称吹冰王子,虽然年纪不大,但已经尽得本门真传,连落日神剑都赐给了他。” “我不会输的!” “嗯……落日神剑天下闻名,到时候跟他交手,你如果没有合适的飞剑,可能会吃个大亏……”李逍遥沉吟片刻,目光看向了周洲。 “你看我干什么?总不能让把吃饭的家伙给他吧!” “反正你现在用绣花针了,那对飞剑留着也没用……” “我那是神针剑法!不是绣花针!而且神针剑法攻击有余防御不足,没有一堆飞剑护身的话,混战里面很吃亏的!” “不要吵了。”韶光真人的声音带着几许怒意,“不就是一对飞剑嘛!值得这么吵吵嚷嚷吗!” 说着一道金光飞来,停在易悌面前。 “若是要跟那吹冰王子交手,你便用这朝阳神剑。这是当年我们吃了落日神剑的亏之后,专门为了克制它而打造的。”韶光真人的话音中隐隐带着几分恨意,“到时候你可以跟它硬碰硬死磕,最多十剑,就能把那把所谓的‘无上神剑’砍成废铁!” 易悌急忙拜谢,双手接过了神剑,脸上满是惊喜之色。 但吴解却听到了李逍遥的传音:“你看!我就知道副掌门听不得那把剑的好话。” 吴解还没来得及回答,周洲的传音也在耳边响起:“本来就是!我二百年前就听他老人家说要用朝阳神剑剁了落日神剑,这一转眼都二百年了,那把朝阳神剑死活不拿出来干什么……” “你们猜猜,如果真的把落日派的镇派神剑给剁了,结果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反正那把剑只是个仪式用品罢了……” “我是说,那个什么吹冰王子……会不会自杀殉剑?” “……小师弟啊,你怎么总是想着这种幸灾乐祸的事情?我们修道之人要厚道啊!” “我再厚道也不能跟那群总想着入侵中原的野蛮人厚道!” 两位师叔正在争论,将岸的话音突然传来,颇有几分怒意:“吵什么吵!再吵的话就留下看家!” 于是两位师叔立刻闭嘴,连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又过了一会儿,大约是感觉不会再有人来了,各派的领队便带着两三个高手飞了出去,落在了山顶的一座法台上,开始讨论这次的斗法事宜。 玉龟的窗户处光芒闪动,犹如电视转播一般,出现了法台上的景象。 只见法台上一共有十个人,每个人都气势不凡;而法台下面则围着数十个气势并不比他们逊色的人物——只要没有迟钝得连基本的消息都不打听,就能猜出台上台下,全都是还丹境界的高手! 还丹高手在人间一般被称之为“祖师”,寻常修士想拜见一位都难,但此刻法台上下,却有数十位祖师层次的人物聚集在一起,如此景象,当真让人震撼不已。 “……所以我觉得,咱们这次还是别玩那种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了。”一个穿着羽毛大氅,看起来极为高大威武的壮汉面带杀气地说,“出色的弟子,只有通过血和火的磨砺,才能真正成长起来。每次都让他们有惊无险的话,他们是不会得到真正的教训的!” “你们不把弟子当回事,我们可不同!”一个穿着白色衮袍,腰佩长剑,看起来锋芒毕露的中年人冷笑着说,“我们白帝阁的弟子都是精心培养出来的,跟你们那种粗制滥造的货色,珍贵程度是完全不能比的!” “粗制滥造?既然颜兄这么看不起神门弟子,为什么拒绝生死相搏的建议呢?”一个老得皱纹简直可以夹死蚊子的老人笑得很慈祥,“如果我们的弟子真的不成器,那就死在贵派弟子手下算了。” 白帝阁颜掌门顿时皱眉,冷哼一声:“彬老鬼,你现在去渡劫的话,总有个六七分把握吧……可你为什么不去渡劫?” “如果白帝阁上下现在全都横剑自杀的话,老朽立刻就去渡劫。” 双方还在争论,一个十分英俊,眼神却颇为阴冷的帅气青年阴森森地说:“扯了那么多,不敢就是不敢!解释不过是掩饰罢了!” 看着他挑衅的眼神,韶光真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冷冷地反问:“凭什么你们出个主意,我们就要违反规矩,让未来能够托付门派道统的年轻弟子们去冒险?” “大概因为你们都是孬种吧!”威武大汉仰天大笑,“孬种总是会找各种理由嘛!” 韶光真人再也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正要开口,却被颜掌门拦住。 “伯符宗主,咱们认识也有四百多年了吧?”颜掌门笑着说,“说实话,我看你那张丑脸,也早就看腻了……让那些小孩子们打生打死,有什么意思呢?不如咱们俩去九霄之上打一场,俩人只许回来一个,如何?” 伯符脸色一凛,眼中杀意大盛,便要应下这生死决斗,但就在这时,台上台下所有人都齐刷刷地转过头去,看向通往人间的空间裂缝。 那片黑白相间的混乱之中,突然飞来了一道光芒。 这道光芒明亮璀璨,宛如天上的星星坠落人间,顷刻间就飞到了众人面前,化为一支外表平平无奇的长剑,插在法台上。 这支剑怎么看都很一般,就像是寻常城市的兵器铺里面可以买到的那种,而且甚至还不是什么高级货色,寻常钢剑罢了。 但几十位还丹祖师看向这柄剑的眼神却很紧张,带着三分疑惑、三分警惕,还有四分畏惧。 一时间整个法台上下鸦雀无声,过了一会儿,才有一位连眉毛都白了的老僧对长剑合十为礼,客客气气地问:“老衲安贫寺渡厄,敢问弃施主一剑飞来,有何见教?” “我可没什么能对你这万家生佛‘见教’的。”剑身之中传来了弃剑徒的声音,“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传个信给你们。” “施主请讲。” “你们都知道吧?我住在无回谷。”弃剑徒似乎在思考,过了几秒钟之后才继续说道,“这里住了不少人,这段时间渐渐的有点住不下了。正好最近有个小朋友遇到了点麻烦,派徒弟来我这里求助。我想了想,就答应了他。” “弃剑徒,你就不能干脆点吗?”一个穿着游牧民族服装的老者忍不住大声说,“婆婆妈妈的,可不是你的风格!” “哈哈!说得对!那么我就干脆点吧!”弃剑徒大笑几声,“从今天开始,五十年内,东楚国境内,无论三教六道哪一家哪一派,最多只允许炼罡境界的弟子进入,一旦有凝元乃至于还丹境界的人物踏入东楚国国境,弃某就去拆了他家山门!” “……喂!你这也太不讲理了吧!” “讲理?弃某很讲道理啊!”弃剑徒冷冷地反问,“三教斗法,不就是划定各派的势力范围吗?弃某身为无回谷谷主,难道没有资格参加?”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我记得你是魔门丹宗的宗主对吧?你再说半个字,我明天就去天外天拜会你——我倒要看看,你的拳头是不是跟你的嘴巴一样硬!” 台上顿时一片死寂,每一位还丹祖师都明智地闭上了嘴巴,不敢招惹已经有发飙之意的弃剑徒。 片刻之后,那支长剑突然嗡嗡作响,化为无数碎片,落了一地。 很显然,弃剑徒已经结束了和这边的联系。 诸位还丹祖师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论正邪,此刻都只能相对苦笑。 第七章 画里九州灵符隐 因为弃剑徒的插手,三教演法被稍稍打扰了一下,节奏也有些乱了。 颇有几位同门对于弃剑徒这横插一杠子的行为表示了强烈的愤慨,不过吴解并不这么觉得——无论如何,这都比白帝阁掌门和狂魔宗宗主去决一死战来得好! 两个祖师级别的人物交手,谁赢谁输尚未可知。如果白帝阁掌门不幸丧生,那可是天下正道极大的损失啊! 这话他只是心里想想,却没有说出来——说出来的话,他该怎么解释自己对魔道内情那么熟悉这个巨大的疑点呢? 这种事情可不是开玩笑的! 过了一会儿,各派祖师们终于将这次三教演法的具体规划商定下来,然后各自归来准备。 “这次三教演法,大规矩还是跟以前一样。入道弟子争天下行走之权,炼罡弟子争寻幽探胜之权,凝元弟子争传法弘道之权。”韶光真人的话音稍稍流露出一些疲惫,看来那番争执对心里的消耗十分巨大。 “凝元境界的比试是打擂台,炼罡境界的比试是混战,入道境界则去九州山河图里面交锋,占下多少地方就算多少。” 吴解一愣,忍不住问道:“九州山河图?那是什么?” “那是昔年圣皇时代炼制的宝物,虽然只是一张图,图里面却有九州山河。而且无论外界的山河地理怎么变化,图里面的大地山河也会随之变化,奇妙非凡。”将岸解释说,“在这里面争斗,就像是在人间争夺一般。” “那这些年来,这件宝物落在谁的手上呢?” “放心吧,这件宝物自从炼成之后就一直由万寿山收藏,这么多年以来一直供奉在万寿山中,万寿山神秘无比,连本门祖师都没有进去过,魔道妖人绝对没办法做什么手脚。” 吴解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我对于凝元和炼罡弟子都没什么好交代的,你们全都是参加过三教演法的,而且这么多年来行走天下,经历了很多的战斗,绝对不会粗心大意。不过对于入道弟子们,我要告诫你们一下——本次三教演法的规矩稍稍有些变化,虽然不禁止祖师们出手救人,可场上交锋却是真正的生死搏杀,一不小心就可能会死人!” 韶光真人的话音变得非常严厉:“如果看到你们遇险,我自然会出手相救,但魔门的高手肯定会来阻止我,所以很可能我的救援会来迟一步,这一步往往便是生死之分!所以你们要格外小心谨慎,绝对不要随随便便就和别人拼命!修道者追求的是千秋万世,可不是要你们这些才修炼了十来年的小家伙们就去玩命的!” 与此同时,魔门各宗之中,尊长们也正在训话。 只是他们训话的内容却和韶光真人截然不同,乃是要弟子竭尽全力狙杀正道的弟子。 “我们会在外面尽量阻止他们祖师插手,所以你们在里面努力厮杀就好。”伯符眼中寒光闪烁,流露出嗜血的气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天就是你们这些小辈为本门效力尽忠的时候!都给我把全部的本事拿出来,哪怕一个拼一个,也要把那些正道的小辈们杀了!” 听了他的话,狂魔宗弟子们非但没有紧张害怕,反而显得异常振奋激动,一个个大呼小叫,发誓要把正道弟子统统消灭。诸如“我的大斧已经饥渴难耐”之类的话自然也说了许多——只是呢,说归说,究竟会不会真的这么做,究竟能不能做得到,那就不确定喽! 过了一会儿,三教六道的弟子们便在各派祖师带领下,离开了各派驻地,来到了一张悬浮在空中的巨大金色画卷之前。 “多加小心!”韶光真人看着五个年青的入道弟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说实话,他真的不愿意让这些弟子们去跟魔道中人生死搏杀。但三教演法已经是解决各派矛盾的最好办法,在这里厮杀,怎么也好过在人间厮杀——不管怎么说,在这里动手,至少祖师们还能有机会出手相救。若是在人间厮杀的话,很可能祖师们甚至都不知情,遑论出手救人了! “弟子遵命!”吴解等五人纷纷点头应道,脸上却毫无惧色,只有昂扬的斗志。 他们五个身手高强,对自己都充满信心,哪里会害怕跟同阶的敌人交手!尤其是安子清,从得知自己会代表青羊观出战的那一天开始,他就显得精神抖擞斗志昂扬,此刻更是全身上下都透出了战意,比起旁边神情淡然的吴解,简直好像他才是修炼火系功法的! 在吴解的带领下,他们朝着悬浮在空中的巨大画卷飞去,当身体靠近画卷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花,周围的景色突然变化,已经不再身处小星天之中,而是站在了青羊山的山脚下,面对着那熟悉的黄土路。 “咦?!”吴解惊讶地左顾右盼,看到的却是和记忆中一般无二的景象。他回头看去,只见一道清光将整个青羊山罩住,伸手摸了摸,这道清光十分坚实,无法透过。 “各派山门都有护山大阵,即使九州山河图也不能窥见大阵里面的情形,所以只能显示出大阵的情况。”韶光真人的话音从极远处传来,“天下各国的都城之中,都有象征这个地方的灵符悬挂。只要把灵符夺到手,未来的五十年内,本门弟子就可以在这个国家光明正大地行走活动。而如果得不到灵符,弟子们行走天下之时便只能夹着尾巴,一旦暴露,对方的长辈随时都可以出手击杀。” 吴解等人顿时一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觉得肩上责任重大。 “那我们还等什么?赶快去抢灵符啊!”安子清大叫着,就要驾起飞剑出发,但韶光真人却又说,“无须着急。这一战总共要打一个月的时间,在那之前,但凡离开战场的,自己手上的灵符就会落下——不管是主动离开还是落败身死都一样。所以最重要的不是现在动手拿下灵符,而是保持着灵符一直到一个月结束。”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杜若则已经忍不住吐槽:“一个月的时间太长了吧!我觉得足够各派来来回回厮杀个十几次了!” “或许就是这个意思吧。毕竟三教演法是要打的,不是谁跑得快谁就能赢啊……” “师傅!去把敌人统统杀掉吧!”茉莉显得兴高采烈,“杀光、烧光、抢光!”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话虽如此,吴解还是带着师弟们纵身而起,驾着剑光朝距离他们最近的大越国都城飞去。 能不用战斗就拿到一份灵符,怎么说都算是开门红啊! 一行五人全都是通幽境界,其中吴解已经接近通幽大成,其余四人也都已经见性多年,功力深厚。五道剑光飞过天空,速度快得连最迅捷的飞鸟都要为之逊色,简直就像是风驰电掣一般。 大概两个时辰之后,他们已经来到了大越国的都城,爰城。 九州山河图里面的爰城和现实中的爰城一模一样,只是看不到半点人烟,宏伟的城池寂静得犹如鬼域一般,全部的活物只有他们五个人。 亏得吴解他们的胆子都还算大,如果是胆子不够大的人,只怕光是这诡异阴森的场面,就已经让他们吓得魂不附体了。 “灵符在哪里?”五人驾着剑光浮在空中,东张西望,寻找灵符的踪迹。 这时候,只见一道灰色的遁光从远处飞来,不一会儿就来到了这里,遁光散去,出现了六七位妖修的身影。 这群妖修之中,却有一位吴解的熟人,正是神相苏霖。 “吴道友,苏某有礼了!”苏霖笑容满面,远远地就打招呼,让原本打算开弓射箭,不问三七二十一先轰他们一记射日神箭的安子清瞪大了眼睛,遗憾地叹了口气。 “大师兄,你的交友也太广泛了吧!怎么连三教演法都遇到熟人啊!” 吴解笑了笑,迎上前去:“苏道友别来无恙,请问你们通天派也是来争夺这大越国灵符的吗?” “我们都是世外之人,闲坐云庭外,静观风云变。”通天派领头的是一个灰衣老者,看起来很是沧桑,“只不过就算是我们,也不喜欢人间折腾得太厉害,所以如果来的是魔道中人,便要试着拦他们一下。” 吴解大笑:“那么……来的是我们呢?” “道友请便。”老者微微一笑,很洒脱地带着众人转身离开,一点都没有迟疑。 眼看着他们渐渐远去,安子清收起了法术,手上电光化作的长弓消失得无影无踪,脸上则满是遗憾:“我本来以为可以大战一场的,没想到他们居然说了几句话就走了……真是虎头蛇尾!简直就像是卯足了力气,一拳头却打在了棉花上……” “好啦,不要抱怨了。三教演法要打一个月,这才第一天,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厮杀呢!”吴解笑道,“到时候……只怕就算你不想打,魔道中人也会自己杀上门来的!” “嘿!到时候我一箭一个,把他们当鸟儿射了!” “哈哈,要是真的能这么顺利的话,那可就太好了……”吴解打着哈哈,心思却飞到了远方。 尹霜她应该代表魔门出战了吧?不知道她那里的情况怎么样?不知道这次会不会在战场上相遇? 如果在这三教演法的战场上遇到了,无论是他或是她,都不会手下留情的。 此乃道魔之争,就算是老乡,也容不得心慈手软! 第八章 长天浩荡杀意藏 在偌大的爰城里面寻找一份灵符,是比预料之中更加困难的事情。 吴解他们足足找了三天,才从一间豪华的大宅里面找到了那份灵符。 看门外的匾额,这宅子应该是大越国开国元勋“柳州侯”的府邸。当年易悌求学之时,曾经有幸拜会过当代的柳州侯,那是个温和稳重的老人,在朝廷上素来以好好先生而得名,从来不得罪任何人。 “为什么灵符会放在柳州侯家里?”吴解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流光溢彩的三寸灵符收好,纳闷地问,“你们谁能琢磨出这个道理来?如果能够想通原因的话,日后找灵符就方便多了。” 安子清、解铭寰、言峯三人一起摇头,然后目光全都落在了易悌身上。 “要是斗法争雄,我肯定第一个上。但动脑筋这种事……呵呵,我不行。”安子清振振有词地说,“这种事情是易师弟的专长嘛!他可是大越国最近几十年来最出色的才子!要不是东楚国出了个林独秀,九州第一俊杰非他莫属!” “是啊,易师兄脑子好,还是让他想吧。”言峯双拳轻轻碰了一下,火焰和冻气刺啦刺啦响了几声,“我们负责出力就好。” 吴解笑了笑,也看向易悌。 “这个……我擅长的是写诗词文章,这推理和谋略的本事,其实我也稀松得很……”易悌被他们看得有点紧张,愁眉苦脸地说,“我要是真的擅长谋略,当年何至于新科状元不到三年就丢了官呢!” “那就是咱们全都不行喽?” “好像的确是这样。” 五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得哈哈大笑。 “去他妈的谋略!想不出来算了!大不了多找几天就是!” “是啊是啊,而且我们还可以从别人那里抢。三教演法不就是让咱们来打架的嘛!整天找东西有什么意思!我辛辛苦苦练就射日神弓,是为了跟人厮杀用的啊!” “我也是,打架我很在行的。” “也算我一个。” “其实我觉得啊……比起写文章,我似乎在御剑术方面更有天分……” 看着四位师弟一致表示“打架专精”,吴解实在有点忍俊不禁。 不过呢……五个人全都擅长斗法,这也是好事啊! 反正九州七国的灵符迟早都会落入各派修士手上,到时候若是正派同道的话也就算了,若是落在邪派或者魔道手上,动手抢就好! 一行人说说笑笑,朝着北方飞去。 第四天傍晚,他们远远地看到了东楚国的国都长宁城。 暮色中的长宁城,犹如一只伏在地平线上的猛兽,别有一种慑人的气魄,让人不由得心生敬畏之意。 但当他们飞近了之后,吴解却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东楚国的灵符已经不在这里了。 这种感觉来自于各国灵符的共鸣,虽然此前并不知情,但当他飞近了长宁城之后,便清楚地感觉到收纳在体内的南越国灵符微微跳动了一下,随即平静下来,似乎显得有些失望。 他将此事告诉师弟们,众人都显得有些惊讶。 “谁手脚这么快啊?” “东楚国不是没什么名门大派吗?” “那我们该怎么办?接下来往哪里去?” 众人正在议论,韶光真人的话音却突然传来,差点吓了他们一跳:“诸弟子暂时不要向北,先去大汉都城,和白帝阁同道会合!” “遵命!”五人一起回答,剑光一转,朝着西边飞去。 但飞行之中,吴解却暗暗皱起了眉头:为什么韶光真人要大家别向北,而且还要他们赶快去跟白帝阁的弟子们会合呢? 莫非……魔道弟子们此刻正集结在北方,韶光真人担心他们打不赢,所以让他们先和同道会合,等力量加强之后再去迎战吗? 如果他有大神通,可以看到数千里之外的话,一定会为自己的判断而赞叹不已。 东齐国的国都稷下城,此刻已经笼罩在一片黑色的火焰之中。火焰外面,数十个杀气腾腾的魔道弟子们形成了巨大的包围圈,将整个稷下城完全围住。 “这样就好,不管那灵符藏在哪里,我们把整个稷下城都烧平了,它也就出来了。”尹霜淡淡地说,“人间的情况,咱们都不清楚。与其浪费时间去找,不如就这么硬来。” “师姐说得对!正好可以借此给正道那些伪君子们一个下马威!”她身边的幽宗陈登陪着笑脸赞道,只是那张狰狞的脸上纵然带着笑容,也看不出半分的和善,反而显得更加凶恶。 这陈登的来历颇为特别,他原本是个资质普通的弟子,修炼进度很慢,被扔进了炼化池,打算当原料炼成法器。结果他在炼化池里面非但没有死,反而融合了不少其它弟子的尸身,最后居然博采众家之长,变成了一个资质出众的优秀弟子。 只是他的相貌实在有点骇人——现在的他,等于是五六个人拼成一个,甚至连一张脸都来自于三个不同的人,拼接之处有恐怖的伤疤,而形状截然不同的骨骼结构,更让他的脸显得一边大一边小,歪歪斜斜没个正形。 他的相貌之丑陋,在魔道中人里面也是罕见的。但对于魔道中人来说,实力远比相貌更重要。陈登的实力不凡,所以纵然相貌丑陋,也一样得到了众人的尊敬。 ……不过呢,背后有没有人骂他丑鬼什么的,那就不一定了。 尹霜看着稷下城渐渐被黑色的火焰吞没,脸上露出了满意之色,但心中却有些担忧。 魔门八宗的弟子都聚集在这里,如果遇到了青羊观的人,和他们打起来的话,他们的长辈来不来得及把吴解救走? 要是来不及的话…… 她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个老乡,如果可以的话,她是真的不希望吴解死掉。 只是……现在这种情况下,也由不得她了…… 时间慢慢过去,曾经宏伟的稷下城在黑色的火焰之中慢慢倾塌,化为一片残垣断壁。废墟之中,一道清光冉冉升起,被一个眼疾手快的弟子抢过来,献宝似的交给本门首脑。 尹霜远远看着,并没有上去抢夺。 区区一份灵符算不了什么,三教斗法才刚刚开始,能够在这宏大的战场上站到最后的人,才有资格笑到最后。 灵符到手之后,众弟子正在讨论接下来往哪里去,却听到了本门宗长的命令。 “向南去!把正道弟子们扫荡干净!” 众人轰然应诺,数十道光芒腾空而起,犹如一条黑色的毒龙,朝着南方天空飞去。 然而这个时候,吴解他们已经远离了长宁城,正在朝着大汉国的首都长安飞去。 长治久安,是天下所有国家都梦想的事情。但在九州大地上,真正做到了长治久安的国家,却一个都没有。唯有那座昔年圣皇离辛时代就建成的名城,经历了沧桑的岁月,犹如一座无形的碑文,记述着历代人们的美好梦想。 吴解他们在长安城等了两天,终于等到了白帝阁一行。 白帝阁派出参战的弟子一共有七人,这七人全都是剑术高强之辈,号称“白帝七剑”。七人联手,更有一套神妙无方的剑阵,足以匹敌数十个同等级数的对手。 他们已经找到了西蜀国国都七星城的那份灵符,又汇合了白莲堂一行,七个武人和六个和尚,一行十三人结阵飞来,样子很是谨慎。 彼此见面之后,吴解才从他们嘴里得知,西秦国落日剑派似乎跟北周国神刀堂发生了冲突,恶战了一场,却不清楚最后的胜负如何。 “贫僧的道行有限,水镜观天之法只能坚持不长的时间。”当初施法侦察那边情况的白莲堂不觉和尚脸色微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但吴解他们却绝不会因此小看这位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僧人——在西蜀国施法,便能看到西秦和北周边境上的战况。如此法力,已经远远超出了一般入道修士所能做到的极限。这位不觉和尚的本事实在令人惊叹! 长安城乃是千古雄城,规模极大,十八个人在里面分头寻找,找了整整一天,才将那枚灵符找到。 说来也巧,这里正好三派人,灵符也有三张,一派一张,公平合理。 “天下七国,三国的灵符已经在我们手上。东楚国灵符不知去向,剩下的还有东齐、北周和西秦。诸位觉得我们应该先往哪里去?”商量下一步行动的时候,吴解问道。 白帝阁众人表示,去哪里都无所谓,反正迟早要跟魔道中人大战一场。 白莲堂的和尚们则表示他们很在意落日剑派和神刀堂那场大战的结果,建议先往西秦、北周两国的边境看看。 这个想法自然没什么不好的,所以十八人便即刻动身,朝着北方飞去,直奔九州七国里面最小的国家,北周。 而与此同时,在东楚国扑了个空的魔道众人也已经再次出发,浩浩荡荡地朝着北周国杀去。 又一次的道魔大战,眼看着就要在北周国展开。 第九章 舍刀之外无他物 九州大地广袤万里,寻常人走一年也没办法从这一边走到另一边。但对于吴解他们这些距离炼罡飞仙之境已经不远的修士来说,即使要穿过整个九州,也不过飞上四五天就行。 当然,前提是有合用的飞天法器。毕竟不借助法器飞行,那是炼罡仙人才做得到的事情。 从长安城向北,是著名的三千里秦川。这条因为发源于大秦山而得名的大河滋润了两岸的秦川平原,也造就了天下闻名的“中原”。 九州七国,或曰东南,或曰西北,唯有大汉不以方位得名,究其原因,便在于这秦川大地。 昔年九州初分,圣皇离辛定都长安,天下各地皆分封诸侯,唯有秦川寸土不分,直属天子。时人便称之为“天子食邑”,或者更直白一点就叫“帝家田”。 圣皇以来,岁月难以计数,这九州大地经历了无数的战争与和平,无数的分分合合,一个又一个王朝兴起衰落,犹如走马灯一般。但无论哪一个王朝,只要是有进取之心的,都想要挥军秦川,把帝家田变成自己的领土。 这固然是因为秦川大地之富庶,在天下九州之中首屈一指,也是因为其重要的历史地位,让人们都将其视为九州的中央。所以一个王朝若是能占了秦川,定都长安,那就会被列国都尊为中央之国,俨然成为九州大地的霸主。 “……当然,事实上是先成为霸主,然后才能占据秦川和长安。”白莲堂不空和尚笑着说,“贫僧少年时候,曾经很痴迷于民间传说中‘秦川有王气,占了秦川就能称霸天下’的说法,在这里寻访了二十多年,双脚几乎走遍了三千里秦川。最后确定,这地方真的没什么特别的。” “秦川本是寻常地,不寻常的是万古以来历朝历代对它的向往,是离辛大帝扫平天下划分九州的万古伟业。”易悌点头道,“人心所向即是人道,那么人心所向,自然也就是中原。” 众人从空中遥望着下方那片沟壑相连绵延无尽的大平原,看着平原上一片片繁茂的农田,一片片郁郁葱葱的树林,遥想当年离辛大帝扫平天下划分九州时候的威严,遥想这数万年来历朝历代对于中原大地的向往,不禁都有些出神。 “只恨晚生了几万年,不能得见当初的盛况!”白帝阁众弟子之首“大梦剑”沈岳叹道,“我们虽然被凡人称之为神仙,其实也不过就活个上千年。不能飞升的话,终究还是要化为土灰……要是能够生在那个风起云涌的时代,跟随离辛大帝扫荡群魔,打出一个太平天下,就算只能活几十年也值得啊!” “大师兄你又这么感叹了,我们这个时代也没什么不好的啊。”白帝七剑中被称作“千影剑”的女剑士冯琳笑道,“要斩妖除魔,哪个时代都一样。” “成就感不同啊……” “天下人说起剑修,首先想到的必定是弃剑徒,甚至很多人就只记得他一个。我觉得生在这个时代也不错,至少有个追赶的目标。”七剑之中以快剑著称的“闪电剑”太白晚君若有所思地说,“与其和天下英雄争个高低,不如去试着追赶弃剑徒的脚步。如果有朝一日,后世弟子说到这个时代,会把我的名字放在弃剑徒之前,那不是很好吗?” “……这个好像难了点……” “是啊,不大现实呢……” “就算本门祖师恐怕也不敢说比弃剑徒强吧……” “太白师兄,你的想法比大师兄更离谱啊!” 被诸位师兄弟们一番嘲笑,太白晚君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愤愤然叫道:“你们不要这么看不起人啊!有梦想不好吗?” “可梦想也要切合实际吧,太白师弟,你的梦想太离谱啦!” 白帝阁那边的说笑声自然传到了青羊观这边,吴解笑了笑,转过头去看向易悌。 易悌自然明白吴解的意思,笑着摇了摇头。 诸如“超过弃剑徒”这种想法,他不是没有。但他很清楚自己的分量,不会去追逐这种虚无缥缈的目标。 与其追求超过弃剑徒,还不如追求成道飞升来得实际。至少青羊观每一代都有好几位飞升成功的祖师,但古往今来,却只有一位弃剑徒! 三千里地很广袤,吴解他们为了防止飞得太快闯进埋伏,所以一直比较谨慎地控制着速度,这一天下来,他们还在秦川上空,估计就算连夜赶路的话,也要到明天中午才能飞出秦川,越过边界的天水河,踏入北周国境内。 考虑到不久之后可能就会有战斗,他们没有连夜赶路,而是随便找了个小镇落下住宿。 九州山河图里面有无数的城镇村庄,但却没有一个居民。这诡异的环境足以把一般人吓疯了,可对于吴解他们来说,却是正合适。 对于准备大战一场的仙人们来说,围观群众越少越好,一个都没有,自然是最棒了! 随便找个地方住下,然后在小镇周围布上几重阵法作为防护,这就算是一个临时的营地。为了确保安全,三派还商量好了轮流守夜——其实这也只是一个形式罢了,对于他们这个境界的修士来说,几天不吃不睡都没关系,睡觉和守夜,与其说是休息和安全的必要,不如说是交流的必要。 谁都知道,正邪大战迟早会打响。他们这边总共才十八个人,而魔门八宗就算每宗派出三个,也有二十四人!人数差距这么大,自然要求他们彼此之间有着默契的配合。而默契不能从天上掉下来,必须在相处之中产生。 所以在决战之前,他们宁可多花一点时间,培养彼此之间的信任和默契。 这一夜过得很平静,唯一的插曲就是在下半夜的时候,白帝阁的吟风剑林野在即将落山的月光下弹琴,琴声悠扬、平和纯正,令人有飘逸出尘之感,真是让人难以想象如此平和的琴声居然出自于素来有“剑疯子”之称的白帝阁精英弟子之手。 这一曲琴声,也让吴解对于白帝阁有了新的认识。 在此之前,他一直觉得白帝阁就是一群战斗狂,随时随地准备发动自杀式攻击——向麟就是最好的例子。但正所谓“琴为心声”,能够弹奏出那么平和曲调的人,应该不会是一个凶狠好斗的人才对。 或许,白帝阁的弟子们也并不都是那么好斗的吧……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他们来到了北周国境内。而且巧得很,没过多久就遇到了万寿山的弟子。 这些骑着仙鹤的玄门中人似乎一点都没把三教演法放在心上,自顾自地在一处风景秀丽的山巅上开茶会,看到他们出现,还招呼他们一起来喝茶。 吴解他们这一行十八人里面,真正懂得品茶的风雅之士一只手就能数完:青羊观的易悌和安子清、白莲堂的不空、白帝阁的林野。除了这四个之外,其余的人,好一点的诸如吴解,会假模假样学着做出品茶的姿势,差一点的诸如白莲堂的天龙大师,直接把一壶好茶当热水喝了,让万寿山的弟子们看得嘴角抽搐,恨不得从他手上把茶壶抢回来,免得糟蹋了东西。 喝完了茶,吴解就开门见山地询问最近情况如何,得知瞰天宗的弟子们直接奔着接天神峰去了,说是要在九州山河图里面试着爬爬看,看看这座神山究竟有多高。而神刀堂的弟子们自从和落日派一战,受损甚重,目前正在休养。 “我们可以去拜会一下神刀堂的道友们吗?” “当然可以,想必他们会很欢迎的。”万寿山众弟子之首欧阳云笑着发出了一道灵符,让灵符为他们指路。 在灵符化成的白鹤领路下,他们很快找到了神刀堂。 之前的那场战斗显然十分激烈,神刀堂的弟子们几乎个个带伤。但见到白帝阁七剑出现,他们却显得非常兴奋,甚至还表示要以刀会剑,和他们较量一番。 “都这样了还要打?!”吴解吓了一跳,他的医术高明,一眼就看出这些神刀堂弟子们是真的有伤在身,其中好几个伤势还颇为严重,需要好好休息调理一番。 这个时候不好好养伤,反而要跟人动手比武? 找死也不是这么找的吧! 他很委婉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并且表示对于医术颇有信心,可以帮助疗伤。结果神刀堂众弟子们楞了一下,就笑着拒绝了。 “我们神刀堂的规矩是受伤之后尽可能不用额外的治疗,全靠本身修为恢复,以促进身体的成长。”神刀堂伤势最重的萧虎雄哈哈大笑,拍着胸口的绷带,完全不在乎可能把伤口给打裂了,“想要把自己锻炼得犹如刀一般坚硬,犹如刀一般锋利,就要能够承受足够的痛苦,从痛苦之中成长起来!” 看着这个完全不把身体当回事的壮汉,再看看不远处已经跟白帝阁弟子们动手开打的那几个,吴解只能无语。 难怪神刀堂虽然历史悠久,门下弟子却始终不多,像这样搞法,他们大多数的弟子恐怕都活不了多久吧! 他曾经听说神刀堂的座右铭便是“舍刀之外、别无他物”,一直以为这句话是自我勉励的理想,现在才明白……原来这群人不是说着玩的,他们真的做到了! 舍刀之外,别无他物! 第十章 双剑相会雌雄分 跟神刀堂的接触让吴解大开眼界,深深地体会到“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的道理。 一般的修炼者追求的都是长生不朽,可神刀堂的这些人却根本不把自家性命当回事,完全是在以打铁的心态锻炼自己,可人毕竟不是铁,铁打断了还能熔化了重新浇铸成刀坯,人死了的话……哦,转世投胎的话,似乎跟把断刀熔铸成刀坯也差不多…… 但不管神刀堂的人自己是怎么想的,白帝阁众人可不希望这群玄门中人因为和自己战斗而受伤过重死去,所以这场比武打得不温不火,一点也不精彩。 纵然神刀堂的弟子们斗志昂扬,可比武是两个人的事,白帝阁七剑打定了主意不肯硬干,仗着剑遁速度比他们更快,存心就不跟他们死磕,他们也没办法。 所以没多久,兴致索然的神刀堂弟子们就放弃了无聊的比武,返回他们临时建设的山谷营地里面,继续疗伤去了。 而吴解他们也顺利地得到了想要知道的情报:几天之前,得到了西秦国灵符的落日派和得到了北周国灵符的神刀堂相遇。双方约定以比武决定灵符归属,一场恶战之后,神刀堂不敌落日派,输掉了灵符。 “落日派的人那么厉害?”沈岳讶然——因为不追求飞升的缘故,邪派、旁门和左道的实力相对于正派、玄门和魔道是要差一些的,按说落日派应该不是神刀堂的对手。以往各派纷争的时候,大多也是如此。 可这一次,情况怎么反过来了? “落日派吹冰王子手上的落日神剑的确厉害!”神刀堂众弟子之首萧龙腾皱眉说道,“我们被他接连破了六把法刀,阿弟甚至连以刀御人的‘化血神刀’都施展出来的,可还是败在了神剑之下。如果你们要跟他们交手的话,一定要小心那把剑!” “咦?落日神剑不是仪仗用剑吗?”同样出身于大草原,对于落日派比较了解的“追魂剑”何仲忍不住问,“怎么这么厉害?” “我也不知道,但这把剑的确威力无比。”萧龙腾叹了口气,拿出一把断刀,“这是我心血祭炼了快三十年的刀,可在它面前,简直就像是一根树枝……” 吴解他们仔细看着这把刀,即使已经断了,刀身依然透出一股森然寒意,可见的确是宝刀。但就是这样一柄宝刀,却被那落日神剑轻轻松松给斩断了…… “到时候我来对付他吧。”易悌突然开口说道,“这把剑交给我了。” 各派弟子们纷纷看向他,惊讶疑惑的目光看得他有些不好意思。 “当得知落日神剑可能出现的时候,本门尊长就赐下宝剑,专门对付那把神剑。”吴解解释说,“现在神剑就在易师弟那里,由他出面对付落日神剑,我觉得很合适。”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自然不会再有异议。 所以几天之后,当他们终于在西秦国边境重镇辽远关外遇到落日派的时候,青羊观众人便率先站了出来,表示要以灵符为赌注,和他们决斗一场。 “决斗?我没意见。”落日派的首领,那个看起来很年轻,最多不超过二十岁的年轻人眉毛一扬,轻描淡写地说,“你们想要自讨苦吃的话,那就来吧!” “在下青羊观吴解,不知道友怎么称呼?” “我乃烈日部的王子吹冰,或许不久之后会继承大王庭的人。”年轻人笑了笑,笑容之中很有几分不屑,“至于你的名字,我会很快忘掉的。我从不记手下败将的名字。” 吴解眉头一皱,身上火焰腾起,化作数十只火鸟,漂浮在他的周围。 “不知道你们准备怎么比?我们这边五个人,你们那边正好也五个人,五对五,赢三场者为胜,如何?” 他这话说得颇有道理,但吹冰王子却仿佛听到了笑话似的哈哈大笑,落日派的其余四人也笑得很开心,好像吴解是个小丑一般。 他们笑得肆无忌惮,白帝阁众人固然气得横眉怒目,就连白莲堂的出家人们都不禁皱起了眉头。 至于青羊观众人,他们素来敬重吴解这位大师兄,见吴解被人藐视,早已怒不可遏。若非没有得到吴解的命令不好动手,只怕已经冲杀了过去。 可吴解却一点都没有生气的意思,不动声色地看着落日派的众人。 他的目光很平静,犹如有着神秘的力量,让那五个正在狂笑的人渐渐停了下来,神情也渐渐变冷。 “看不出你还有点养气功夫……”吹冰王子眼中终于露出了几分慎重之色,“但养气是长生之道,可不是攻伐厮杀的本事!被一剑砍成两段的话,再怎么养气也是死路一条!” “我知道。不过既然我能代表青羊观参加三教演法,自然是有些本事的。”吴解笑了笑,一点都没把他之前的嘲笑和此刻的威胁放在心上,“还是刚才那个问题,五个人,一对一打五场,如何?” “不用这么麻烦!”吹冰王子拔出背后背着的长剑,排众而出,“说实话,我们落日派虽然来了五个人,可他们四个还真不见得是你们青羊观弟子的对手。五对五的话,我们没准真的赢不到三场……所以还是一战定胜负吧,你们五人不管哪一个出手,只要能胜得了我的落日神剑,我们就交出灵符,转身走人!” 吴解笑了笑,后退一步,让早已做好准备的易悌迎了上去。 吹冰王子显然没料到对手竟然不是吴解,愣了一下,问道:“你是谁?” “我从不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不值一提的对手。”易悌冷冷地说,“想要知道我的名字,先证明你有这个资格再说!” 吹冰王子顿时大怒,挥动神剑,连人带剑化作一道金光,当真犹如天上的太阳坠落人间一般,朝着易悌冲了过来。 易悌冷笑一声,拔出了朝阳神剑,刹那间红光万丈,犹如一轮红日正在冉冉升起。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金光和红日就撞在了一起。 地面被这一撞的的力量震裂,狂风呼啸,飞沙走石。 风沙之中,双剑相撞的声音不断响起,叮叮当当,急促无比。 但这急促的声音却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片刻之后,随着一声断裂声,两个人影重新出现。 易悌满头大汗,剧烈地喘息着,朝阳神剑浮在他的身边,光芒依旧。 而另一边,吹冰王子双目无神地注视着手上的神剑……曾经横扫神刀堂的落日神剑,此刻已经犹如那些被它斩断的宝刀一样,只剩了半截! 第十一章追寻魔宗行万里 不远处,落日派掌门,大草 原落日王庭的大祭司蓝月狼牙顿时变了脸色,失态地站了起来,失声大叫法台之上,各派领队真人悠然端坐;悬浮在空中的九州山河图前,数十 位还丹祖师远远地围成一团,随时准备出手救援本门弟子。| 能够代表门派参加三教演法的入道弟子,都是各派精挑细选的杰出人物} ,称之为门派未来的希望也毫不过分。别说是素来重视弟子的正派中人,就 算是魔道尊长们,也不会轻易将这些弟子牺牲,能够救得回来的话,自然还 是要救的。 看到落日神剑被斩断的一幕,坐在台上观战的韶光真人不可抑制地大笑 起来,笑得前仰后合,连眼泪都笑出来了。而在。 “怎么会这样!” 他听到了韶光真人的笑声,忍不住转过身来,恶狠狠地问:“许韶光你这是故意的” “当然!我花了几百年的时间专门造了一把朝阳神剑,就是为了今天啊 !”韶光真人的笑容满面,却又带着泪水,显得很有些诡异,“落日神剑的 原理是持续吸收阳光之力,积累百年之后便能够挥出十剑,这十剑的威力惊 天动地,远超过寻常入道境界所能达到的水平。我觉得十剑实在太少,所以 就铸了一把能够再给它加二百年阳光之力的法器,让它可以多砍几下……不 用谢我,助人为乐是应该的。” “许!韶!光!”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韶光真人现在绝对已经是死人了。然而目光是 不能杀人的,至少蓝月大祭司的目光杀不了道行和他不相上下的韶光真人。 所以他只能怒发冲冠,却不能把韶光真人怎么样。 “心疼了”韶光真人冷冷地瞪回去,“五百年前,许某得知独生儿子 死在落日神剑之下的时候,便是如此心情。” 他说完,端起旁边桌上的茶杯,悠然作品茶状,再也没有开口。 原本气势汹汹的蓝月大祭司闻言顿时愣住,过了许久才颓然坐下,深深 地叹了口气。 五百年前,当时还没有出家的韶光真人一一那时候他叫许明一一为了突 破见性通幽的关口而在人间游历,和一位西秦国的凡人女子相爱,度过了一 段美好的时光。二人育有一子,从小就活泼懂事,深得父母喜爱。 许明的妻子身体不好,纵然用了许多灵药,也只活到了五十多岁。目睹 妻子之死,许明道心触动,踏入了见性通幽之境。 他交代儿子在家好好修炼,便动身返回山门闭关以稳固境界,三年之后 ,境界完全稳固的他出山回家,却见家中空荡荡的,儿子早已不在。 许明急忙出去寻访,得知落日王庭趁着西北动乱之际大举入侵,秦、赵 、雍三家诸侯联手也难以抵挡,一时间节节败退。草原狼军在侵占的土地上 肆意烧杀抢掠,民不聊生。人间许多侠义之士都挺身而出,去帮助三诸侯联 军作战,他儿子也在其中。 他儿子虽然资质并不高明,但基础就打得很好,又有名师指导,不到四 十岁就已经踏入了百炼之境,俨然是联军之中的第一高手,神剑许大侠名声 响亮、威震四方。 但就是这名声给他惹来了杀身之祸!落日王庭的修士们虽然不方便出手 ,却赐下了落日神剑……后来一场恶战,双方死伤惨重,草原狼军在三国联 军和长途赶来的西唐、北周三军围攻之下不敌败退,高手们也几乎损失殆尽 ,但许大侠和好几位中原高手却都死在了落日神剑之下。 许明痛失爱子,从此便恨上了落日派。杀他儿子的仇人已经死在那一战 之中,他也不屑于胡乱报复,只是念念不忘要干掉杀死儿子的落日神剑…… 这件事发生在五百年前,很多人都已经忘了,但许明一一韶光真人记得,当 年随军作战的蓝月部落少族长狼牙也记得。 蓝月大祭司想起往事,顿时理解了韶光真人的心情,这便除了叹气之外 ,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片刻之后消息传来,说那位少年英才的烈日部落王子因为折损了王庭的 神剑,已经挥剑自杀了。 按说守护在旁边的落日派还丹祖师是能够及时救下他的,但那位祖师却 深恨这小子办事不力以至于神剑损毁,所以冷眼看着他自杀,才手一挥将落 日派众人连同断剑、残尸捞了出来。 “青羊观果然厉害,这次的三教斗法,我们落日派的入道弟子们就到此 为止了。”蓝月大祭司看都没看吹冰王子的尸体和断掉的神剑,淡淡地说, “不过三教斗法要打三场,炼罡、凝元的那两场,我们可不会这么轻易地输 掉!” “笑话!难道来到这里的各派之中,还有人是抱着输的准备而来的吗”一向跟落日派关系恶劣的神刀堂冷笑着反i',-J,“那我可还真的就大开眼界 了!” 蓝月大祭司冷笑一声:“如今我落日派已经出局,神刀堂差不多也算淘 汰了,不如就我们两派的炼罡弟子先较量一回,如何” “好!” 眼看落日、神刀两派已经动手,其余各派也不好坐在那里旁观,索性各 自派出弟子,找上了一些平素就有过节的老对手,捉对厮杀起来。 炼罡弟子的交手比入道境界要凶险得多,自然需要有更多的人手看护。 于是原本围着九州山河图的各派祖师们很快就散去了一大半。 不过这些事情,吴解他们是肯定不可能知道的。 九州山河图中的时间流速比外界快得多,这个时候,吴解他们已经离开 了西秦国,朝着东齐国的方向前进。 赢了落日派,又得到了两份灵符,这是一次值得庆祝的胜利。 但这也只是一个开始。 落日派这种层次的门派,在三教演法之中只走过来捡漏子占便宜的。他 们派出的五个弟子里面,除了已经自杀的吹冰王子之外,再也没有一个见性 通幽层次,战斗力也实在有些不堪。 虽然没有交手,可杜馨和茉莉已经通过观察和分析,基本判断出了对方五人的实力。 真打起来的话,扣除神剑的因素,吴解他们随便挑出二人,就足以击败这五个人联手。 落日王庭传承近三千载,也算得上是天下有名的大派,但是和青羊观这 种万古名门相比,底蕴终究差了很多,弟子们无论是本身的修为还是法术和 宝物,都要差了一个档次。 从一开始,吴解就没有把落日派视作大敌,真正让他警惕和担心的敌人 ,始终只有一个一一或者说,八个。 天外来客,魔门八宗。 众所周知,三教演法的实质是道魔大战,落日派实力不弱,可也只不过 是“不弱”罢了。对于青羊观、白帝阁、白莲堂这三大派来说,他们真正的 对手绝不是这蛰居大草原的游牧民族,而是历史可以追溯到太古时代,这些 年来不知道和正道斗了多少次,底蕴深不可测的魔门八宗! 所以少许庆祝之后,众人脸上就慎重多过了喜悦。 接下来的这一路他们依然走得不快,足足走了五天,才来到了东齐国。 但他们并没有遇到魔门中人,只看到了已经化为废墟的稷下城。 “魔道中人……做事果然毫无顾忌!”看着被烧成了废墟的名城,吴解 忍不住叹道,“若是这一战在人间打起来,只怕他们同样也能把稷下城给烧 了……” “那是肯定的,所以我们才要斩妖除魔!”沈岳点头,“如今稷下已经 被毁,他们大概会朝着南方去,直奔长宁” 吴解皱起了眉头一一纵然这九州山河图里面的世界并非现实的人间,可 他好歹也是楚国人,楚国国都被烧成废墟的话,实在有点被打脸的感觉。 因为《细菌论》的缘故,大楚国济世侯吴解之名,天下消息灵通之人差 不多全都听说过,所以沈岳说这话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注视着吴解。 在众人注视中,吴解笑了笑,却没有如很多人预料的那样大怒,反而显 得很从容。 “区区一座空城,烧就烧。”他淡淡地说,“我们步子可以放得更慢 一些……九州七国,七张灵符已经有五张落在我们手上,现在着急的是他们 ,而不是我们。” 众人尽皆点头称是:这一场的大战,争的是七张灵符,此刻他们已经得到了七分之五,牢牢把握了主动权,的确是不用着急。 他们唯一担心的是吴解会不会被魔道妖人们的行径激怒,为了保护长宁 城而快马加鞭,以至于落入陷阱而已。 既然吴解放得下,那他们自然可以保持之前的节奏,一切以稳妥为优先在三教演法开始正好半个月的那天,他们终于来到了长宁城一一或者说,是长宁城的废墟。和稷下城一样被烧成了废墟的长宁城里面,明显有斗法的痕迹。只是不知道斗法双方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在已经没有灵符的地方大战一场 正在吴解他们疑惑地检查战场痕迹的时候,黑云出现在了南方的天空,渐渐朝着这边滚滚而来。 几乎所有人都在看到黑云的时候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然后很有默契地离开了长宁城废墟。在城外整理出一块空旷的地方,开始布置阵法,准备迎战 吴解并没有参加布阵,他驾着剑光站在空中,遥望着那片滚滚黑云。 尹霜也在那片黑云里面她的天I',-J剑诀无比犀利,不知道到时候同门师兄弟们能不能抵挡得住这一战彼此立场相左,恐怕是再也不能手下留情了…… 第十二章 风云变色见魔徒 天空中的黑云里面,尹霜远远望着那个站在正派中人最前面的身影。 虽然早已猜到他会出现,但在这种情况下见面,她依然觉得很遗憾,很难过。 不过在魔道这些年,她早已锻炼出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纵然心里惆怅忧郁,脸上却依然冰冷如霜,鲜红如血的双眼冷冷地扫过已经结成阵型的正派弟子们,矜持地点了点头。 “这些伪君子们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还在准备阵法……可他们难道觉得,有阵法的帮助,就能挡得住我们的进攻吗?” 魔道众弟子们纷纷大笑,笑声中满是不屑。 这一次神门八宗一共派出了近四十位弟子,是一股颇为庞大的力量。至少从数量上来说,已经可以对正派弟子们形成碾压之势。 所以他们当然可以笑,笑得底气十足。 但几个最杰出的弟子却没有这么轻浮,他们有的面沉如水,有的沉默不语,就算有附和着笑的,笑声也显得有些干巴巴,抑或即使在笑,眼神中也满是警惕。 能够在危机四伏的天外天魔门之中崭露头角,成为新一代领军人物的,绝对不会有笨蛋! 历次三教斗法,神门中人哪一次不占着人数优势?可总共才赢过几次? 如果只是人多就能赢的话,那天下第一大派就不是青羊观或者白帝阁,而是白莲堂了。 白莲堂身为天下佛门之首,下属禅院数以百计,门下入道境界的弟子足有数千人,神门、道门和玄门三家加起来,只怕都没他们的弟子多。 但白莲堂的实力,在正道三大派之中,向来是敬陪末座的。 修道斗法这种事情,人多只能说基础好一点,却绝不代表会有显著的优势。 君不见那无回谷里面,最多也就是一群先天高手,连百炼境界都找不到几个,但只要他们谷主弃剑徒还在,就没有谁能在他面前自称天下第一。 真正的强者,有一个就足够了! 参加了三教演法这群正道中人里面,会不会也有第二个弃剑徒呢? 所以无论是尹霜还是其他的核心弟子们,全都摆出了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架势,只是派出了五六个笑声最响亮的,去试探一下正派弟子们的实力。 那几个人原本笑得正开心,陡然听到命令,笑声顿时就噎住,差点呛得咳嗽起来。 但神门是很重视“命令”的,既然命令已经下达,那么无论他们怎么想,无论他们愿意不愿意,都必须执行。 所以他们只好愁眉苦脸地从黑云中出发,各自驾着法器来到了正道弟子们的面前。 “就来了你们几个?”吴解有点纳闷,暗暗数了一下,问道,“也不怕告诉你们,我们这边一共有十八个人。你们好歹也来十八个吧……来六个,是送死的吗?” “谁死还不一定呢!” 吴解摇摇头,对于那种色厉内荏的叫嚣不屑一顾,手一挥,数十个火鸟一拥而上,将六个敌人全部罩进了攻击范围。 “既然来了,那就别走了!” 这些魔道中人的实力的确不错,面对着炼魔神火化成的火鸟,他们各自施展本事,居然全都抵挡了下来,连一个受伤的都没有。 但这一波攻击已经打得他们灰头土脸接连后退,一个个心生惧意。 正道中人也太厉害了吧!只一个人出手就有如此威力……要是十八个人一起上,神门只怕顶不住啊! 可是,顶得住也好,顶不住也罢,对他们来说暂时都没什么意义。 除非他们能够把面前这个青羊观弟子的真本事给逼出来,否则就是办事不力,连试探敌人这种小事都办不好。 神门不需要办事不力的弟子,那些废物们大多已经进了炼化池,成为神门至宝“白骨舟”的一部分。 没有谁想成为白骨舟的一部分,就算是战死当场,也比连魂魄都被禁锢在那件法器上更好! 所以他们互相看了——1艮,便下定了决心,各自施展法术,朝着吴解狠狠打去。 此刻他们已经全然不顾防御,拼着被炼魔神火烧伤,也要把吴解给打死打伤! 六个人手上发出七八道光芒,有的是法术,有的是法器,颜色也各种各样,黑的绿的红的……但不管那种光芒,全都让人一眼就心生反感,犹如把“我是坏蛋”四个字写在额头上一般。 这些光芒来势汹汹,倒也有几分气势。但吴解只是将神火剑丸化作一圈剑光,就把它们全部拦在了外面,半点也无法沾身。 天书世界里面,茉莉看得不断皱眉,最后终于忍不住嘀咕:“这些人的招数……怎么都像是有点问题的啊?” “哦?什么问题?”杜若很好地扮演了捧哏的角色,好奇地问道。 “他们的法器也好、法术也罢,似乎都在功法上刻意地留了后门,只要按照一定的方法运转,就会真气逆流……这是哪个师傅教出来的?对弟子不放心,可以把他们的魂魄分一丝炼化在魔幡之中,怎么能教本事的时候留一手呢!” “那你有办法对付他们?” “废话!”茉莉冷笑一声,便指点着吴解,针对魔门众人功法上的弱点下手。 吴解原本就强,无论道行法力还是飞剑法器,哪一项都在这些魔门炮灰们之上,茉莉稍一指点,他就看出了对方招数里面的破绽,暗暗点头,周身火焰猛地炸裂,化作无数的火箭,铺天盖地射向那六人,简直就像是下了一场火焰的暴雨! 那六人不料竟然激出对手如此猛烈的还击,既喜于任务顺利完成,更为能不能抵挡得住而惊恐。可事到临头,他们已经没得选择,只好振奋精神,各自将最拿手的本事施展出来,希望挡住吴解的这一轮猛攻,然后转身就走 可这一轮猛攻,他们注定是挡不下来的! 那漫天火雨虽然气势汹汹,其实却只是虚招。吴解真正的杀招,是隐藏在火雨之中的无形剑! 无色无形的飞剑在火雨中无声无息地游走,顷刻间就钻到了一个魔门弟子的背后,迅捷地刺了出去,从他护身法器运转的空隙之中剌进,一剑刺穿了他的身体,轻轻松松地将他刺了个透心凉。 杀了这人之后,吴解并未收剑,而是顺着去势直接划出,穿过另一人护身法术波动的间歇,从他的脖子上轻轻划过,一颗人头便带着鲜血飞起。 顷刻间连杀二人,吴解心中也不由得杀意大盛。他清啸一声,无形剑显出行迹,正面一剑轰在了一个魔门弟子手持的大盾上,飞剑和大盾狠狠地对撞,发出激烈的响声。 但与此同时,他的御鬼环却趁着这弟子将全部力气都用在大盾上的瞬间,贴着大盾内侧飞去,击中了这人的下巴。只听得噼啪嘎啦之声,下巴和颈椎一起折了。那人的脖子顿时扭成了一个活人不大可能摆得出的姿势,手上的大盾也迅速失去了光芒。 因为已经用火雨压制了对手,所以神火剑丸便可以腾了出来,这剑丸的颜色和火焰一模一样,直接混在火雨里面飞去,击穿一个武修士的护身法器,连带着震伤了他的气脉口气脉一损,这人一时间便难以运气护身,被暴雨般射来的火箭直接打成了筛子。 而这个时候,吴解的炼魔神火已经聚集在一个控制许多毒虫的魔门弟子周围,千万点火雨不等落地就重新飞回来,凝聚成一条粗大的火蛇,将他团团围住。犹如巨蟒缠身一般死死地缠住他,狠狠勒去。 眼看着五个同门在几个呼吸之间就死了四个,剩下的那个只怕也凶多吉少,最后那个魔门弟子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他也顾不得临阵脱逃会有什么后果,直接驾着剑光朝黑云中逃去,一边逃跑,一边还发出凄惨的叫声,犹如一个索命的恶鬼正追在他的身后,要把他生吞活剥似的。 一道剑光从黑云里面轰出来,正中他的心窝,将惨叫声连同他的性命一起打灭。剑光收去之时,隐约还听到有人在不悦地抱怨“这厮真没用,死就死吧,大呼小叫地干什么!” 吴解眉头一皱,催动火焰巨蟒,将那个操纵毒虫的魔道妖人直接连着护身法器一起勒碎,然后烧成了灰烬。 “何必让这些本事低微的同门来送死呢?”一口气杀了五个,他的气势骤然高涨,身边的火焰也猛烈起来,化作一只巨大的拳头,朝着黑云轰去,“别躲躲藏藏的了,接我一拳!” “来得好!”黑云之中有人大叫,然后一股墨绿色的真气也化作巨拳,硬碰硬迎上了吴解的火焰巨拳。 双拳相碰,轰然巨响,烈焰混合着毒气四面迸散。落在地上,草木尽枯,可见毒性何等剧烈。 这一拳乍看上去平分秋色,但正派和魔门那些最杰出的弟子们脸上的表情却截然相反:正派中诸如解铭寰、言峯、白帝阁七剑这种战斗专家全都面露喜色,而魔道以尹霜为首的高手们则皱起了眉头。 “解师弟,你怎么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纳闷的安子清低声问。 在解铭寰的指点下,他朝着地面看去。只见吴解这边的地面依然郁郁葱葱,连一点火星都看不到;而对方那边的地面上却到处都是燃烧的火焰和枯萎的草木,一片狼藉。 这一招交锋,对方那毒气化作的巨拳终究不敌吴解火焰巨拳,全部的力量都被打了回去! 第十三章 黑龙腾空人惊惧 火焰巨拳对毒气巨拳,实际上就是双方在比拼真气的强度。 当吴解看到对方催动真气化成巨拳和自己搏斗的时候,真是忍不住要笑 出来了一一自讨苦吃的人,怎么在哪里都有呢! 天下真气强度最高的,莫过于以武入道的那些武修士。而吴解虽然不是 武修士,却只差半步就以武入道,真气强度一点也不逊色于他们。 须知,武修士们因为一直千锤百炼,所以真气的强度非常高,质地惊人 ;但又因为缺乏炼气过程,所以真气的总量比较差,远不如炼气士。 既有质又有量的,要么像神刀堂那样,在入道境界一练几十年一一吴解 当年初次遇到仙人时候见到的御龙派也是这个路子,要么就是吃过天材地宝 ,不能以常理推论。 吴解就属于后者,他是被以魔道无上秘法药炼过的,所以能够兼具炼气 士和武修士的双重优点,真气既有质又有量,简直称得上是完美了。 跟他比拼真气的强度?呵呵…… 当墨绿色的巨拳和赤红色的巨拳一起崩碎的时候,吴解只是身体摇晃后 退几步,黑云之中一个大汉却闷哼一声,眼鼻口之中一起流出绿血,整个 人立刻就委顿了下去。 “阿飞师兄!”他旁边的同门一惊,急忙扶住他,一股真气传输过去, 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喷出两口来,精神才好了一些。 “那人……真气……极强!” 看得出他的伤势的确很重,说完这句便昏了过去,留下一群人大眼瞪小 眼。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啊! 一招就把驭宗大师兄震得重伤昏迷,那人的真气岂止是极强,简直强得 可怕啊! “还有谁打算去试试?”过了片刻,另一个颇有威望的人问。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看向了尹霜。 众所周知,神门入道境界弟子里面,尹霜是当之无愧的最强者。如果她 都不行的话,大家就可以死了单挑的心思,一窝蜂冲上去乱刀砍死那人算了 尹霜被众人注视着,却没有任何表示,一点都没有要出头的意思一一这 种反应在众人看来也是很正常的,神门弟子各种都有,唯独没有会在危险关 头勇敢地冲上去,用生命替同伴开路的那种。 那种单纯正直的热血生物,在神门是活不到这么大的。 既然这里最强的人不肯上,而另一位实力颇强的被一招秒杀了,剩下的 自然就只有更换方案,改单挑为群殴。 嗯,群殴这一点,神门众弟子都很擅长。 他们正要呼啸一声全都冲出去,长辈的命令却又来了。 “用九霄天龙阵!” 众人愣了一下,随即大喜过望。 九霄天龙阵是神门法宗绝学之一,威力无比能够将阵法之中所有人的 真气勾连起来,化作一条巨大的天龙,大者可以移山倒海,小看也能轻易荡 平城池,对于他们这些入道弟子来说,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大杀器一般的存在 ! 然而这九霄天龙阵却有个缺点:它必须用一卷阵图为核心,才能布置得 出来。这阵图是法宗不传之秘,历来只有宗主和传法长老才懂得炼制之法, 而且所有的成品都由宗主亲自保管,极少授予他人。 众弟子们万万没有想到,法宗宗主居然赐下了如此重宝!一时间看向法 宗大师兄倪存的目光都不同了。 能够得授重宝,这倪师兄在法宗宗主眼中的地位肯定非同小可!一定要 趁着眼前的机会拉好关系! 众人既然存了结交的心,言辞行动之间自然就亲切热情多了。倪师兄对 此心知肚明,却也没有说破,带领着众人开始施法,将临行之时宗主授予的 那卷阵图慢慢发动起来。 黑云里面发生的事情,吴解等人自然不可能知情。他们只看到魔门众人 吃了亏之后就一直没有动弹,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阴谋诡计! 不过……无论这些邪魔之辈在想什么办法,都不能改变最后的结果! 邪不胜正,此乃天道! 趁着魔道妖人们在黑云里面瞎鼓捣的时间,负责铺设阵法的白莲堂大师 们加快了速度,过了一会儿,一个巨大的阵法就已经略具雏形。 这个阵法有三十六个节点,环环相扣,无论受到什么样的攻击,都会平 均分散到三十六个节点,这样每个节点受到的压力都不会太大,自然也就不 会被轻易击破。 佛门的阵法大抵如此,由莲花得到灵感,再仿照莲花的形状设计。这么 多年来,他们似乎从来没什么进步。 吴解不擅长阵法,也就不去帮倒忙,和同样不擅长阵法的白帝阁诸人在 空中闲聊。 “吴道友果然神勇无双!刚才那一场以一敌六,杀得敌人丢盔弃甲狼狈 逃跑,一l3气连斩五人,当真是令人敬佩不已!” “说实话,道友的剑术并不高明。但那种把握周围环境和敌人的心态, 抓住机会就一剑杀过去的风格,实在是太潇洒太威武了!” “如此大胜,当浮一大白!如此剑术,也当浮一大白!” “等打完了三教演法,请一定要来白帝阁玩玩,到时候我要好好请教道 友这神出鬼没的奇妙剑术!” 吴解没有回答,只是在笑。 他之所以能够以神出鬼没的剑法轻易斩杀魔道中人,是因为这些魔道中 人修炼的功法有问题,在不起眼却很致命的地方留有破绽。这些破绽别人看 不出来,但在茉莉这魔道盖世宗师面前,简直和秃子头上的虱子一样显眼, 闭着眼睛都能挑出来。 当然,巧妙地利用这些破绽,砍瓜切菜一般顷刻间杀死五人,这就是吴 解自己真本事了。可他觉得,只要有茉莉的指导,哪怕换了别人,也一定能 够做到差不多的事情。 因为长期和茉莉、杜馨这种大宗师层次的人相处,所以吴解对于自己的 实力总是下意识低估的。 事实上,即是知道这些破绽的存在,一个实力较差的弟子,也能勉强自 保罢了,连反击都很困难,更不要说出手反杀! 这一点却正好和尹霜形成了截然相反的对照:尹霜自从学成天问剑诀以 来,神剑之下几乎没有遇到过一招之敌,早已养成了坚不可摧的自信心,甚 至于当初在幽冥世界里面,她因为不喜欢桃花真人等人,便宁可冒着以一敌 四的危险,听任几个同行者一一战死,自己却摆出——N和平主义者的架势。 直到被向麟袭击打碎了化身才悍然反击,一出手就击溃了向麟化成的麒麟虚 影。 这是什么?这就是压倒性的实力,以及由实力带来的巨大自信! 她站在黑云上面,一边帮忙演练大阵,一边悄悄地注意吴解。 她看到吴解正在和白帝阁众人有说有笑,看起来神情很自然,很放松。 “这家伙……为什么随便跟谁都能打成一片呢?正派弟子之间的关系也 太好了吧!”她心里很有点愤愤不平,却无法可想。 又过了一会儿,阵法终于成型,当所有人对视一眼,纷纷走入那条漂浮 在空中犹如半透明一般的巨龙之后,都忍不住欢呼起来。 巨龙的身体里面不是空无一物的,而是一个个座位,让所有驾驭这个阵 法的修士们都可以轻轻松松坐在那里操纵阵法的变化,省时省力。 当最后一个人也于走入巨龙身体之后,盘伏在乌云之上的黑色巨龙终 于懒洋洋地仰起头来,对着天空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吴解等人听到咆哮声就立刻知道不妙,急急忙忙驾起剑光,朝着黑云冲 杀过去、 虽然这黑云里面可能陷阱遍地,但那声恐怖的龙吟让人实在没办法放心 ,所以即使有危险,也要冲上去看个究竟,或者将它直接消灭! 可还没等他们冲上前去,随着第二声猛烈恐怖的龙吟,那片巨大的黑云 突然翻滚起来,分崩离析,然后随着突然刮起的狂风,片片碎云顷刻间就变 成了墨水,被这股狂风卷着,在空中画出了巨大的痕迹。 龙的痕迹! 吴解一看到那条正在吞噬碎云,飞快地变大变强的黑色巨龙,心里顿时 咯噔一声,有了很糟糕的猜想。 这样的法术,似乎真的很危险啊! 片刻之后,那条黑色巨龙已经将所有的碎云吞噬一空,变得栩栩如生, 更有一股极其强大的威严从龙身上散发,就像是大人物在小人物面前,充满 了自信。 这个时候,吴解等人都已经针对黑色巨龙攻击过了。但这次他们的攻击 完全没能奏效,无论是法术还是法器,在轰到黑色巨龙身体之前,就被它身 上无处不在的黑色气息挡住,丝毫都没有能够对它造成任何伤害。 好在他们这边的大阵也终于完成,吴解等人就立刻退到了大阵之中,打 算凭借大阵的威力挡住黑色巨龙的进攻,再抓住机会给魔道中人一个猛烈的 还击! 但吴解并不看好这个计划,在他看来,这纯粹就是在冒傻气一一用阵法 对抗阵法,最后打成了阵地战,那样的话,魔道的人数优势就能充分发挥出 来了! 一边是十八个人的真气法力,一边则是至少三十个人的真气法力……这 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啊! 所以他一方面不断输出法力,帮助稳固阵法;另一方面却提醒大家做好 准备,情况不妙的时候立刻就跑,千万不要犹豫不决! 他的建议救了大家的性命! 片刻之后,已经熟悉了黑龙操作的魔道中人们操纵着那条巨大的黑龙冲 了过来,抡起尾巴就朝着金光闪烁的阵法拍去。 每拍一下,金光就剧烈震动一回。 当金光震动到第五下的时候,仿佛变魔术一般,原本还算厚重的金光顷 刻间消失,无影无踪。 黑龙的尾巴再次高高举起,但正道弟子们却已经抓住它还没来得及攻击 的空隙,齐刷刷地冲了出去,把握住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一起驾着剑光或 者遁光,朝着西边飞驰而去。 这是此前他们商定的计划:如果作战不利的话,就前往长安城,借助千 古名城来布置防御! 第十四章 大阵如山守名城 正道弟子们的反应显然大出魔门众人的意料,那巨大的黑龙咸力无比,攻坚破阵势如破竹,但用来追杀一群逃跑的人,却显得过于臃肿迟纯。当巨大的尾巴举起来然后狠狠砸下去的时候,只击中了一个落在最后的和尚,金光破碎,血污满地。 黑龙一击奏功,举起硕大的尾巴再想打,那些剑光和遁光却己经去得远了。魔道弟子们急忙催动阵图,想让黑龙追上去再大杀一通,却发现阵图猛地一震,渐渐开始收缩,只得技照事先的交代,将真气不断注入进去,为阵图重新填满真气。 这阵图威力虽然大,可用起来也颇为麻烦,需要消耗梅量的真气。之前这一战,消耗的是阵图里面原先储备的真气,现在真气耗尽,只有靠他们自己来填满了。 这么一来,他们当然就役办法继续追杀,让正派弟子们顺利地走远,总共只损失了一个人。 比起魔道一交手就死了六个,正派的损失实在小得多了。 而九州山河图之外,白莲堂下院太华禅院主持明空大师眉头紧锁,缓缓收回了刚刚放出的蒲团。 蒲团的前端粘着一团血肉,那是一只小小的飞蛾,早已粉身碎骨。 刚才正是这只飞蛾,在千钧一发之际拦住了他的蒲团,让他没能够及时救下本门弟子。 “韩宗主,你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愿赌就要服输,本座不会救自己的徒弟,却也不许你动手救人。”兽魔宗宗主韩德微微一笑,义正言辞,浑然看不出是魔道妖人。 “韩宗主这么喜欢生死相搏的话,老衲可以奉陪。”明空大师心疼弟子惨死,又被韩德这么阴阳怪气地激了一下,顿吋白眉倒竖,怒气勃发,身后一圈金光犹如阳光般耀眼,眼看着就要动手。 但这吋,法台上的渡厄大师却高宣了一声佛号,犹如暮鼓晨钟,让他冷静了下来。 “韩宗主不在乎自己的徒弟,老衲却不能不在乎正道弟子的安危!”这位当世佛门第一高僧说着便从法台上走了下来,站在了九州山河图前,壳全不在乎自己的尊贵身份。 渡厄大师这一带头,法台上的众人顿时者陌些坐不住了,眼看着众人便要全都离开,万寿山长老灰羽公长眉一皱,朗声喝道:“这般吵闹,成何体统!” 这位灰羽公乃是一只飞鹤成仙,修道至今己经超过万年,在场群仙之中除了老榕公和松柏生之外再无比他年长的,倒是有很多属于他晚辈的晚辈……的晚辈。老前辈一声怒喝,还是颇有咸慑力的。诸位还丹祖师们纷纷停下脚步,听他有什么意见。 “三教洧法,乃是当年大战之后定下的规矩,为的就是不要再像当年那样杀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你们投有亲0艮见过当年那一战,老头子我可是见过的一一榕兄,我记得当年你也参加了邢一战吧?” “挨了一记都天神煞掌,侥幸捡回了条命,苟延残喘养了三千年。”老榕公苦笑着说,“直到今天,想起当初那一战,我还心里发冷头皮发麻呢!” “是啊。那一战太惨了。”灰羽公长叹一声,目光扫过台上台下一群祖师级别的晚辈,“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胡乱扩大战斗的级别!三教洧法就是为了避免战斗不断升级而建立的。” 他抬出三教洧法的由来,顿时镇住了众人。无论是狷狂还是偏激,是单纯还是阴险,谁都不能公然反对。 “依我看,三教六道,但凡还有弟子留在九州山河图里面的,各派一个人去看着就可以了。有矛盾,自己想办法,不要胡乱增加人手!”灰羽公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台上的人,还是别下去了!” 灰羽公说得有理,加上他的辈分足够高,镇得住场面,诸位祖师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接受了他的意 见。 于是九州山河图的周围,就只剩下了四位还丹祖师。 正道留下的是青羊观诸位长老之中道行最高、法力最强的祖师堂长老陈实。这位长老平素很少出门,每日就是不断研究法术,又在幻境之中不断推洧战斗,本门二十五代的诸位长老之中,他是公认的顶尖强者,尤其万法精通,能够应对各种情况。 魔门留下的是法宗(咒魔宗)第一高手,传法长老天一神君。这位天一神君法力高强,本事了得。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不近人情,喜怒无常到了连魔门中人都敬而远之的地步,否则法宗宗主本该非他莫属。 玄门留下的是瞰天宗长老来俊村。这位出身异族的长老反应极快,素有“神出鬼没”之称。他出手的话,无论救人还是劝架,应该都可喔任。 最后一位留在这里则是代表旁门的通天派太上长老松柏生,这位前辈看起来像是个落魄的老书生,可实际上却是名闻天下的大高手,上一次东梅大战的时候他就己经是还丹祖师。若非妖族几乎不可能渡劫成功,他恐怕早就已经飞 这四位高人东南西北各据一边,围住了九州山河图,随时准备出手。 而九州山河图里面,吴解等人己经逃到了长安城。 六位同门折损了一位,这让白莲堂带队师兄不空十分难过,而和那位无眠大师同出太华禅院,从小亲如手足的无愿大师更是多次伤心落泪,发誓要和魔道中人决一死战,为师兄报仇雪恨。 相比这些平常经历战斗较少的佛门中人,白帝阁七剑对于生死就相当看得开。在他们看来,正道中人理所当然地应该舍身卫道,无论是别人死还是自己死,都是值得赞许的英勇行为,无须为此感伤,更用不着掉眼泪。 眼泪掉得再多,也淹不死魔道妖人,何必呢。 于是安子精忍不住讽刺了一句:“我听说白帝阁的座右铭是除恶勿退,不知道此话何解?” 他自然是在讽刺白帝阁七剑前几天面对邢巨大的黑龙吋,并没有真的“勿退”这件事。 “除恶勿退,是为了让邪魔外道不能再侵害善良。如今这九州山河图里面的‘善良’只有我们,所以后退也无妨。”白帝阁的另一位女剑士,身材高挑的黑月剑姚曝淡淡地说,“无论我们退到哪里,他们都会像看到骨头的饿狗一样跟上来,所以这就不是逃跑,而是诱敌深入。” 安子精扬了扬眉毛,正打算再追问两句,却见吴解朝他皱了皱眉,于是翻个了白眼,闭上了嘴巴,乖乖跟在吴解后面,一起寻找传说中长安护城大阵的痕迹。 长安城身为圣垒离辛吋代建成的万古名城,相传有一座惊天动地的护城大阵。但因为历史过于久远,关于这座大阵的消息早己里役在历史之中。虽然不少对此有兴趣的高人们都做了很多的调查,可收集到的资料终究也只是只鳞片爪,残缺不全。 所以白莲堂的大师们根本没有寄希望于这座传说中的护城大阵,而是直接在周围勘查地形,准备依托长安城的地脉,重新构筑出一座咸力巨大的阵法来。 “大师兄,你有把握吗?”见吴解在长安城里面犹如没头苍蝇似的飞来飞去,安子清终于忍不住问道,“我觉得咱们还不如去给白莲堂的高僧们帮帮忙……” “那你们先去吧,我在这里继续找找。”吴解随口回答,“我觉得应该能找到点线索。这人皇大阵威力无比,哪怕只能启动一部分,也就足够抵挡那条黑龙了。” “人皇大阵?大师兄你知道它的名字?”曷悌一惊,急忙追问究竟。 但吴解只是笑,却投有再详细说什么。 ……他总不能回答:“我的天书世界里面住着一位圣垒时代的人物,她的老师当年亲眼目睹过人皇大阵发动,绞杀入侵的天魔大军……” 那么说的话,就真的是作死了! 他这么神秘兮兮的,师弟们的好奇心顿吋就被勾了起来,几个人跟在他的后面,犹如一群好奇的小孩子,从东跑到西,又从南跑到北,这里看看,那里望望,简直不像是来斗法的,而是来旅游的。 这种做法自然让别人看得有点不高兴,白莲寺的大师们正在忙着勘察地形设计阵法,顾不上这边的情况,白帝阁众人看着他们这模样,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我去劝劝他们!”追魂剑何仲嘴巴一撇,从鼻子里面冷哼一声,“这根本是在浪费时间。就算不去帮忙,至少也坐下来好好休息,准备恶战才是。” “不要去!”七剑之首的大梦剑沈岳揺揺头,阻止了师弟的行动,“青羊观历史悠久,门下奇人迭出。役准就留下了关于这座大阵的情报……让他们去找吧,找得到固然好,找不到也投关系。横竖就是准备大战一场嘛!” “大师兄说得对!让他们折腾去吧,我们做好我们的事情就行。”千影剑冯琳将自己的邢些飞剑一把一把祭出来,以秘法配合符水一一洗练,这种做法从长远看会损害飞剑的质地,但却可以在短吋间内大大提升咸力。 对他们来说,目艮前的咸力是最重要的。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吋间过得飞快,不一会儿天色就慢慢地黑了下来。白莲堂的大师们渐渐充成了地形勘探,开始讨论该怎么构筑阵法。他们很着急,几乎是争分夺秒,因为不知道什么吋候,魔道中人就会再次出现,操纵那条可怕的黑龙发动进攻。 但他们又役办法着急,因为阵法是一件很精密很精细的事情,来不得半点马虎和仓促。如果不能构筑一个足够强大的阵法,那结果只能和上次一样,依然只能败退。 这个夜晚渐渐过去,当东边天空开始微微泛白的时候,讨论了一整夜的大师们终于商量出了一个合适的方案,准备开始动手。 就在这个吋候,他们听到了笑声。 笑声从长安城的一处角落传来,充满了欢快得意、信心十足。 随着笑声,耀眼的光芒从地面上升起,化为一座透明的巍巍山岳,将整个长安城全都笼罩了进去。 第十五章 万古玄机惊天下 吴解终于成功地找到了长安大阵的枢纽,将这座在人间己经数万年役有展露峥嵘的大阵发动了起来。当那光之山岳出现的瞬间,非但白帝七剑和诸位高僧们看儍了眼,就连观战的诸位祖师、长老们也都看得目瞪口呆,不知道有多少人嘴巴张得可以塞进去一颗鸵鸟蛋,又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珠瞪得像金鱼一般。 但他们不愧是修道有成,距离飞升己经不远的高人,只愣了一瞬间就回过神来,各自做出了反应。 “明空师弟,麻烦你去一趟长安城I”渡厄大师雷厉风行的样子根本不像个出家人,“你们太华禅院就在长安城外,我记得大汶王朝的皇亲国戚们常常去礼佛进香,彼此也算是有香火之情。理应帮他们早做谋划,日后若是国家有难,也给他们留条后路。” 明空大师合十为礼,正要离去,却被兽魔宗宗主韩德拦住了去路。 “大和尚还是不要那么着急比较好,本座现在有空,我们不妨好好谈谈!” 明空大师眉头一皱,正想要翻脸动手,旁边却又走来了北周国著名邪派黑月神教的教主黑月大巫,阴恻恻地看着他,笑而不语。 而这个吋候,白帝阁的两位长老已经被鼎魔宗宗主司徒雅带着几位魔门长老拦住,同样无法离开。 至于青羊观……他们倒是一点也不着急,韶光真人擒着胡须,笑得很开心,而九州山河图前的陈长老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也不管旁边天一神君高兴不高兴,对吴解满口夸赞。 “当初这孩子在入门考核的吋候表现就很好,那吋候我就听说过他。后来在祖师堂见过他一次,的确是少年英才啊!哈哈!我们青羊观果然后继有人啊!” 天一神君的脸色原本就有点黑,此刻简直黑得可以当墨汁用,死鱼般的眼睛狠狠地瞪了陈长老一眼,鼻子里呼哧呼哧,一个字都不肯说。 他再怎么喜怒无常,至少也知道自己打不过眼前这个笑得连皱纹都开了花的老匹夫,更知道三教斗法大会不是很好的厮杀之地,只能强忍着怒气,心底也不知道己经将陈长老翻来覆去杀了多少次! 这些还丹祖师们个个都是人精,自然明白长安大阵的发动意昧着什么一一这意昧着昔日抵御域外天魔的终极手段重现人间,更意昧着魔门各宗压箱底的王牌又少了一张I 天下各派之所以不联手打上天外天,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袒心魔门在生死关头大规模献祭天外天的生灵,将域外天魔大批量地引入人间。这些域外天魔个体的力量或许不是很强,但己经足以在人间掀起腥风血雨,一个两个倒也罢了,若是成百上千地召唤,天下各派就算忙得焦头烂额也拦不住。 可只要长安大阵能够顺利发动,就能把九州大地上的域外天魔全都吸引到大阵之中,然后一举抹杀。 昔年九州初定,域外天魔多次入侵人间,这长安城的人皇大阵前后启动过好几次,每一次都杀得天魔们溃不成军,可谓人间对抗天魔的最有力武器。后来许多高人联手补天,将通往天魔世界的空间裂缝给消弭了,人皇大阵也失去了最核心的用途,便被渐渐废弃…… 这段历史实在太早,早到就算老镕公、松柏生这种超级老前辈都只是隐约听说,没有什么详细的消息。大家也早就己经对这大阵断了指望,不少人甚至认为大阵早己湮没…… 但就是刚才,吴解带着师弟们钻进了长安城角落的一间客栈,在院子的井口处看了半天,最后一头钻进去,在井壁上找到了某处机关,然后整个院子便骤然升高,化作一个法台,法台上不见香案祭器,唯有地面浮雕着秦川大地的 这座法台一出现,地脉便急剧震动,强大的天地元气飞快地集中起来,化作了山岳的虚影,护住了整个长安城。到这个吋候,任谁都知道吴解真的找到了传说中的长安大阵! 九州山河图是忠实反映人间景象的,既然吴解能够在九州山河图里面找到长安大阵,也就意昧着人间的长安大阵并未损坏,依然可以启动一一而且连启动的方法都有了I 这个消息实在太过震撼,以至于不少高人们都失去了往日的冷静。 “咱们青羊观的笔记里面,真的有关于长安大阵的情报吗?”远远看着九州山河图中景象的长孙武纳闷地对身边的黑白子说,“我也在藏书楼看了上百年的书,为什么从来投看到过?” “我也投看到过,而且听说都役听说过。”特地用一件崭新道袍换掉了那件破破烂烂工作服的黑白子今天打扮得十分端正,全无平常的邋遢模样,“而且你看陈师兄和许师兄的表情,他们分明也不知道。” “许韶光不知道是理所当然,这家伙本来就不喜欢看书。可陈实邢个家里蹲居然也不知道,就真有点奇怪了……我记得他当初专门调查过天下邢些著名的阵法,长安大阵应该也在其中吧?” “是啊……江师姐,你看守星辰殿入口,经常有机会跟哈祖师聊天,他有没有提到过什么?” “老哈整天除了修炼就是吃饭睡觉,聊天的时候也围绕着这些,基本没谈过什么人间轶闻。” “……那会不会是在星辰殿传承的时候,吴解得到了青羊祖师的传承?青羊祖师似乎距离圣皇时代并不遥远吧… “不可能!具体的理由我不方便说,总之他绝对不可能是从青羊祖师的传承之中得到消息的I” 长孙武和黑白子可不儍,顿吋明白过来,四只眼睛死死盯住了即墨真人。 “师姐啊……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内情?” “嗯,嗯!不要这么神秘兮兮的啊I藏头露尾可不是你的风格I” “这个真的不能说……” “我们会很保密的I就算天雷轰下来,我们也绝对不会说漏半个字I” “小即墨啊,当年我可是从小把你带大的,简直就像是我的女儿一样哪|” “……你们够了!不能说就是不能说I想知道的话,自己去问掌门吧I” 看着即墨真人大有发飙的意思,长孙武和黑白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惊讶之余,也有几分恍然。 看来……吴解当初在星辰殿里面的事情,只怕牵连甚大,以至于一贯不问事的掌门真人都特别下了封口令。 他们不是不懂事的人,自然不会再傻乎乎地追问,只是心中更加疑惑。 当初在星辰殿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吴解为什么能够找到长安大阵的枢纽,将它重新启动呢? 这样的问题,萦绕在每一位目睹了那一幕的人心中。 这种事情用“巧合”是解释不过去的,唯一的解释只可能是“吴解知道一些内情”。但他究竟从哪里得到了这情报?他有没有得到一些别的情报?是否那些情报都是关于上古时代事情的?那些情报对于现在的修士们有没有价值?如果有价值的话,又有多大的价值? 越是聪明机敏的人,此刻想到的问题就越多,反倒是性格单纯的人想得很简单。 比如说,言峯。 “大师兄,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人皇大阵吗?怎么看起来像一座山啊?” 吴解犹豫了一下,将杜馨的解释原封不动地说了出来。 “人皇大阵要借人间天运发动,我可没有天运加身,所以只能启动大阵的基本效果。你别看这座山好像很雄壮巍峨,其实只是样子货而己,随便来个还丹修士就能打破它。” “……还丹修士似乎不能用‘随便,这个词吧……” “你们可实在太小看这人皇大阵了I如果能够真的催发它全部的咸力,别说一两个还丹修士,就算来成百上千也不在话下I知道这阵法是干什么用的吗?它是用来守护人间,绞杀可能入侵人间的域外天魔大军的I”吴解强调,“它是用来消灭成百上千、形成军队的大批域外天魔的I” 师弟们全都知道域外天魔究竟是什么,也知道它们的厉害,一听说这大阵竟然能够绞杀域外天魔大军,顿时瞪大了眼睛,仔仔细细地看着那座法台,又看着笼罩长安城的山岳虚影,想要看出点名堂来。 “别看了!这里的法台也好,阵法也罢,都只是九州山河图投影真正人垒大阵而成的虚影,和真货是不能比的! “但阵法虽然不是真的,关于这阵法的知识却是真的。”一个温和的话音传来,几位白衣僧人在不空大师的带领下走了过来。 “吴道友果然神通广大!不愧是十七岁就写出了《细菌论》的绝顶人物!贫僧今日真是大开眼界I佩服,佩服I 他的态度如此真挚,反而让吴解有点不好意思,急忙邀请他们一起研究这人垒大阵,看看能不能借用大阵的力量一一虽然这大阵只是假货,可聚集秦川大地的地脉之力形成阵法,这一点却是确凿无疑的。只要能够羑善运用这份力量,击败魔道妖人、赢得三教演法,理当不在话下I 不空大师也不矫情,这就带着师弟们一起研究起来。 又过了片刻,白帝阁众人赶到。 他们对阵法役多大兴趣,却对找出了人皇大阵的吴解兴趣十足。虽然沈岳等几个稳重的人投有开口,但光是两位女弟子不断的追问,就让吴解感到大为吃力,更后悔当初没有奏请掌门真人,将骆师妹组进队伍。 要和女人打交道,男人永远是吃亏的啊! 吋间一点一点过去,当天色将晚的时候,东边的天空骤然黑了下来,乌云滚滚、那气四溢,魔道中人果然来了! 但这一次,吴解他们己经气势十足,充满了必胜的信心! 第十六章 半座阵祛护长安 “那是什么东西!”远远看到那座笼罩着整个长安城的透明山影,黑云上的魔门弟子们全都为之一凛,不少心思活络的已经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能够有资格代表门派参战的,绝对不会有傻瓜。就算不懂阵法,至少常识肯定是具备的。 规模越大的阵法,多半威能就越强。一座笼罩了整个长安城,幻化为山岳虚影的庞大阵法,威能会强大到何种地步? 法宗仅剩的两名弟子刹那间就变了脸色,一个额头上冷汗涔涔,另一个双腿都开始打哆嗦。 “大……大师兄……” “不要废话!咱们既然来了,就只能打赢!”法宗的大师兄,以擅长十二路月历法剑著称的“四时”倪存抬手将额上冷汗擦去,恶狠狠地低吼,”要么赢!要么死!你自己选!” 他的师弟,擅长雷法的龚旭一个激灵,顿时回过神来一一自从踏入这九州山河图之后,他们就已经没了退路。如果不能打败正道弟子们的话,回去之后也别想有什么好下场! 历次三教斗法,代表神门出战的弟子们如果不能得胜归来的话,等待他们的多半是很糟糕的情况。就算是那些表现比较好的,也免不了冷落一段时间;而那些表现很差,让师长觉得丢了面子的,被找个由头处死是很正常的事情。 所以神门弟子对待三教斗法的态度一向两极分化,诸如尹霜、卞烈泉这类本领高强的乐于参战,因为他们坚信自己可以赢得胜利;而实力没那么强的,往往就视为畏途,想方设法避过。 有些时候,一些弟子甚至会刻意将修为压制在百炼境界,以便逃过这一届的三教斗法,然后抓紧五十年的时间突破到炼罡层次……这种事情若是被正道中人听说,只怕会笑掉大牙,但在天外天,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如今他们已经来到了这三教斗法的战场,逃是逃不掉的,剩下的选择唯有戮力一战,击败正道弟子,或者至少打出气势来,让师长们脸上有光。 除此之外,他们无路可走! 想到这里,就算前面那座大阵再怎么威武雄壮,他们也顾不得了! “先试探一下吧,没准只是样子货。” 虽然这种可能性低到几乎没有,但他们还是派出了两三个人,来到透明的山岳虚影前面,法术和法器一起施展,对着它狠狠攻击。 法术的光芒和法器的光芒轰在山岳的虚影上,乍看上去似乎很薄弱的虚影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发出了犹如石头砸在木头上的沉闷响声,听起来就让人很丧气。 这样的结果并不出魔道弟子们的意料,他们稍稍讨论了一番,便布开了一个阵势,差不多二十人内外围成两圈,然后同时出手。 在阵法的辅助下,二十多人的法力汇聚在一起,化作一道让人一看就心中不安的黯淡乌光,重重地轰在山岳虚影之上。 但依然毫无反应,甚至连传来的响声都和刚才没多大区别。 看到这一幕,大阵中的正派弟子们喜上眉梢,而黑云中的魔门弟子则一个个愁眉苦脸。 “……大家再想想办法,实在不行的话,就只有祭出九霄天龙阵了。”尹霜面色冷漠如昔,看不出半点喜怒,淡淡地说。 “可用了九霄天龙阵,那就是决一死战了!”倪存用传音之法对她说,“老实说吧,本宗九霄天龙大阵虽然威力无比,可在咱们这些人手上……恐怕是赢不了长安大阵啊!” “你想说什么就明说,不要绕圈子。” “九霄天龙大阵需要九位凝元甚至还丹修士压住阵脚,才能真正发挥出全部的威力来。我手头上这张阵图是师尊根据我们的情况改造的,威力和真的九霄天龙阵相差甚远……” “可他们的长安大阵也不是真的,真的在九州世界里面呢!”尹霜的语气有些不悦,“我可以跟你打个赌,这长安大阵必定缺少了一些东西!” “咦?尹师姐你为什么这么有把握?” “因为我没像你这样吓破了胆!”尹霜冷冰冰的一句话就噎得倪存哑。无言,“你的胆怯已经让你连脑子都僵住了!” “传说中,这长安大阵一旦发动,能够把九州大地上所有的魔众全都吸引进去,然后全部消灭。可你看,我们明明就在大阵外面,而且还在对它攻击,但它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一一如果你的脑筋没有完全僵硬的话,就应该知道,这大阵的状态肯定有问题!” 将理由解释清楚之后,尹霜以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叹道:“倪师弟,你是法宗高徒,我们想要破阵的话,你是最大的希望。如果你只是这副模样的话,那么这三教斗法的战场,真的一点都不适合你!” 她的话说得倪存满面愧色,可事实上,她并没有说出真正的理由。 自从继承了那位穿越者神君前辈的遗产“天问剑诀”以来,她一直在努力分辨万事万物的区别,追寻前辈的脚步。这些年来,虽然没有能够完全领悟天问剑意,却有了不少的收获。 现在她每看到一个东西,就能够感觉出这东西在结构上有没有什么漏洞;每见到一种法术或者武功,就能够分辨出这功法在施展时有没有什么破绽。这就如同传说中的独孤九剑,剑法既成,再看天下武功就全都是破绽,信手拈来便能破解。 当然她的境界还远远没到那个地步,可至少已经能够感觉到眼前的大阵存在不足,似乎缺少了一些关键的东西,使得这阵法并未真正完善,还有很大的破绽和空隙。 她可以试着用天问剑诀去破,但她并不想暴露自己这压箱底的王牌,所以宁可用话语督促法宗弟子,让他们卖力去。 反正……就算输掉了三教斗法的大战,她也不见得会因此倒霉。 面对成震万古的长安大阵,输掉了也很正常。只要打出了气势来,师长就不至于因此责罚她。 至于重视与否……这见鬼的“重视”不要也罢! 对于魔门弟子来说,被师长们重视,绝对不能算是一件很好的事情。那意味着更多的责任、更多的危险,以及更多来自背后的暗箭! 她前段时间已经足够出风头了,这次大战之后能够冷却一下,稍稍往后躲一些,不是坏事,而是好事。 吴解当然不可能知道黑云里面魔道弟子们讨论的情况,但他却很清楚长安大阵的情况。 “什么?!你说这大阵是不完整的?!” 面对着白帝阁弟子们的惊呼,他笑了笑,和和气气充满信心地说:“的确如此。但即使不完整的大阵,也已经足够保护我们了。” “为什么会这样?”心直口快的太白晚君追问,“这不可能啊!” “这个问题,要等白莲堂的大师们检查之后才能弄清楚。我只知道刚才启动大阵的时候,明显感觉到阵法之中缺少了一些很关键的东西,使得大阵原本的威能十去八九,只能作为防御使用。”吴解其实已经从杜馨那里得到了正确的消息,但他觉得,还是让白莲堂的大师们亲口说出来,才比较有说服力。 在长安城里面找出传说中的人皇大阵并且发动它,这份成绩已经足够惊人。他没必要更出风头了,稍稍藏拙不是坏事。 所以纵然白帝七剑之中至少两三个人看着他的眼神颇为怀疑,他也微笑不语,作出一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五位大师从作为阵法枢纽的法台上下来,给出了和吴解一模一样的结论。 “这阵法本该有几件法宝作为阵眼,它的真正效果,就是利用秦川大地的地脉之力,将法宝的威力扩大到千百倍,思路简单直接,但却非常有效。”众位高僧之中,不觉、无愿两位都是阵法高手,他们仔细核对过,彼此的看法完全一致。 “现在的问题是,九州山河图虽然复制了大阵的结构,却不能复制出大阵中的那几件法宝。所以这大阵有形而无神,目前只是在凝聚地脉之力,自然形成了一层防御而已。” 见众人稍有不安之意,不空大师连忙说道:“诸位道友尽可放心,这三千里秦川的地脉之力非同小可,完全足以将长安城牢牢护住。就算那些魔徒再次施展法术化为黑龙,也不大可能打破阵法的防御!” “其实若是他们真的能打破防御,倒反而是好事了。我可不信这上古奇阵居然只有一层防御!”无愿大师因为师弟无眠之死,对魔徒们恨之入骨,冷笑着说,“打破了外层的防御,只会激起大阵的变化。没准接下来就是万雷齐发,将他们轰得粉身碎骨!” 事情既然弄清楚了,白帝七剑就算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接受眼前的现实。 魔道妖人们攻不进来,可他们却也没办法借助大阵之力反击。现在的情况,双方形成了僵局。 不过,双方都不会接受这僵局。 正道弟子不愿意被压着打,魔门弟子想要击溃正道夺取灵符,所以白莲堂的大师们依然在不眠不休地研究阵法,希望找到借助大阵之力反攻的手段;而魔门弟子们也同样不眠不休地研究着,想要找到破解大阵、攻入长安的办法。 入道层次的战斗要持续三十天,还有差不多十天的时间,这十天里面,双方势必还要再战一场! 第十七章 小丑跳梁不知死 九州山河图中,正派弟子和魔道弟子隔着笼罩长安的人皇大阵虎视眈眈,互相都想要将对方杀得落花流水,却又都拿对方没办法。 人皇大阵隔绝内外,不管是魔道想要攻进去还是正派想要打出来,都必须先穿过那笼罩整个长安城的山岳虚影。不同之处在于魔道没有办法进来,而正派虽然出得去,可出去之后却一样没办法再进来,犹如单程火车,有去无回。 这样的结果就是,前者是真的打不进来,后者却是不敢打出去。 贸贸然冲出去的话,如果不能一击打垮对手,便要对抗那条恐怖的黑龙。那黑龙的力量绝对已经超出了入道弟子能够应付的层次,这一去就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如果不能有充分的把握,那就只是白白送死! 大阵外面的魔道弟子们想法和他们也差不多,虽然九霄天龙阵或许能够打破这长安大阵,但打不破的话怎么办?打破的时候大家已经力竭了,又怎么办? 正派弟子们可不是人畜无害的食草动物,他们早已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们的能力。如果没有九霄天龙阵这个大杀器镇住场面,虽然双方人数差了接近一倍,可他们依然不能保证肯定能赢。 不……就算是赢了吧,谁能保证自己不会死在正派弟子们的竭力反扑之下? 所以他们宁可花时间去慢慢推敲和试着破解长安大阵,也不愿意祭出九霄夭龙阵来一决胜负。 至于长安城里面,白莲堂的大师们依然在研究如何有效利用长安大阵作战的方法,将这座目前只能用于防御的大阵改变为攻防一体,将大阵聚拢起来的三千里秦川地脉之力好好地运用起来。 那份惊天动地的力量只要能运用一星半点,就足以将敌人全部消灭吧!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情况依旧。阵内的人不愿打出去,阵外的人没能力打进来。 “嘿嘿!看来白帝阁也一代不如一代了!”魔门武宗伯符宗主斜着眼睛看向白帝阁的颜掌门,用标志性的大嗓门粗声粗气地讥笑,“还除恶勿退呢,被我的弟子们压在长安城里面,跟缩头乌龟似的!” “九州七国,其中五张灵符都在他们手上。”颜掌门还没来得及回答,韶光真人便冷冷地说,“如果当年我参加三教演法的时候也有这么大优势,我自然也宁可缩起头来专心防御。” “小家伙们干得不错。”永远裹着黑布戴着面具,姓名身份都是谜团的心宗宗主淡淡地说,“这么多年来,能够把正派弟子压着打的情况不多。就算得到的灵符少一些,也没有关系。” “哼哼!要不是突然冒出个长安大阵来……”血宗宗主,苍老得不成样子的彬林面露不忿之色,“此番未竟全功,殊为可惜!” “你们那九霄天龙阵,来历也很有问题吧!”冇颜掌门目光锐利如剑,扫过魔道三值宗主,毫不客气地说,“如果我记得不错,这是凝元甚至还丹境界的手段,凭入道弟子是无论如何也施展不出来的。” “但他们用出来了。”伯符哈哈大笑,“我记得你们白帝阁有几把祖传的神剑,威力十分了得,可你为什么没把它们赐给弟子呢?这就是器量不足啊!器量不足的人是做不成大事的!” 颜掌门眉头一挑,眼神越发冷厉,但终究没有翻脸动手,只是恨恨地说:“一时的成败得失算得了什么!他们才都踏上仙路几十年,等数百年后,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三十多个弟子还有多少能活下来,又有多少能成就还丹,打开通往天阙的大门!” 这话便击中了魔道的软肋——魔道弟子虽多,可因为魔道本身内部环境太过恶劣,能够成长起来的却寥寥无几。正道也好玄门也罢,往往都能拉出十几个凝元修士乃至于四五个还丹祖师,可魔道八宗里面哪怕是高手最多的心魔宗,也只有两个还丹祖师,五六个凝元修士而已。 为什么魔道八宗要一起乘着白骨舟来参加三教演法呢?这固然是为了先声夺人,也是因为如果八宗各自出发,诸如真宗、幽宗这些宗门,都没办法将弟子带进这小星天世界。 九州界和小星天之间的空间裂缝凶险异常,若无两位还丹祖师出手,根本护不住弟子们——当代魔门之中,至少有两宗都只得一个还丹祖师.要是各自前来的话,就只能光杆司令一个人孤零零地过来,场面煞是难看。 法台之上,正派魔道的宗主长老们吹胡子瞪眼睛,九州山河图内,双方的弟子们则在绞尽脑汁想办法。 但要在短短的十天之内想出办法来,无论正派还是魔道,都没什么可能。 在这种情况下,魔道弟子们理所当然地想到了很传统的“骂阵”。几个牙尖嘴利的弟子施法将话音扩大,对着大阵之中的正派弟子们破口大骂。什么“孬种”、“软蛋”自不必提,“废柴”、“无能”也理所当然,而且他们越骂越刻薄,越骂越恶毒,非但大阵之中的正派弟子们气得七窍生烟,就连观战的正派祖师们都眼中喷火,恨不得冲进去把这些嘴贱的家伙一把一个统统掐死! 正派弟子们自然不会老老实实挨骂不还口,但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守口戒不骂人的和尚们自然忽略不计,诸如吴解这种求道之士也不是擅长骂街的类型,至于白帝七剑……砍人,他们在行;骂人,他们不行。 一开始双方还骂得有来有去,但随着魔道弟子们骂人的话语越发泼辣,各种粗鄙各种污秽,从祖宗问候到子孙,更有那出语如刀,刀刀不离下三路的,正派弟子们就渐渐抵挡不住了。 可这还没完,魔道弟子们的骂人技术居然还在不断进步,到后来一句阴损刁钻的话语,往往要转三四个圈子才能想洁楚,俨然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炉火纯青的境界。这个时候正派弟子们已经完全抵挡不住了! 安子清跳着脚,几句家乡的经典国骂翻来覆去不知道嚷嚷了多少遍,早已骂得口干舌燥;易悌搜肠刮肚,却也想不出多少有水平的骂词来,深深感叹书到用时方恨少;解铭寰早已放弃,专心磨剑,准备找个机会出去把那些贱人的舌头一根根割下来;言辜则听得目瞪口呆,浑没料到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精彩的骂法。 至于白帝七剑,大师兄沈岳和二师兄林野一边要努力忍住拔剑冲出去砍死那些贱人的冲动,一边还要拼命拉住已经连眼珠都发红,挥着剑想要出去拼个你死我活的师弟师妹们,当真是苦不堪言。 吴解是除了佛门弟子之外唯一没有受到影响的,面对着足以把活人气死、死人气活的污言秽语,他居然还有心思倒杯茶,坐在人皇大阵的法台旁边跟高僧们闲聊。 “吴施主的修养真是了得!”不空大师见他如此悠哉,忍不住由衷赞道,“便是佛门中人,也很难有施主这般修养!” 他这话可没胡说,不远处那位把镔铁大棍翻来覆去练了不知道多少遍,眼中依然怒火喷涌的天龙大师就是明证。 被人堵着骂了这么多天,莫说佛门弟子会火冒三丈,就连佛祖也都要怒啊!冇 吴解淡淡地笑了笑,不以为意。 “茉莉,刑房扩建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 8已经扩建了两间。” “两间太少了,再加两间。”他微笑着说,“记得一定不能让受刑的家伙死了或者疯了,最好也别让他们屈服,我们要走可持续发展的路子。” 这话虽然轻飘飘的,但话里蕴含的杀意,却让人为之心惊。 吴解从来不是一个涵养很好的人,被堵着骂了十天,他早已出离愤怒! 根据卞烈泉提供的资料,他对那几个擅长骂街的魔道妖人们一个个做了专门的计划,力争到时候一刀一个,不仅要宰了,还要把魂魄抓进天书世界来慢慢拷问,让这些满嘴喷粪的家伙用十倍百倍的时间去后悔这几天的嘴贱! 反正他早就通过前辈的笔记和杜馨的介绍确认过了,就算身在自成洞天的小世界里面,人死之后魂魄依然会前往幽冥世界,不会留在这九州山河图中。而茉莉则拍着胸口保证,九州世界里面绝对没人能够识破天书世界拘拿魂魄的动作 所以在他的心里,早就已经把外面那几个嘴贱的货色判了死刑,而且还是枪毙一千次一万次的那种! 面对这样的货色,他不着急。 喝完了茶,他悠悠然收好茶具,对结束了一段研究,又在愁眉苦脸的几位大师们问道:“我看你们昨天似乎颇有进展,怎么今天又这样了?” “唉!昨天我们发现可以部分调动人皇大阵凝聚的庞大力量,本以为找到了克敌制胜的手段。结果研究了一天,却发观这力量只能用来加持,加持在人或者法器上面。”主持研究的不觉大师脸上简直可以挤出苦水来,“但如此庞大的力量,人也好,法器也罢,怎么可能受得了!” “大概也只有那些质地非凡、元灵已生的法宝,才能承受如此庞大的力量,进而施展出惊天动地的威力来吧……” 吴解点了点头,明白了他的意思。 “也就是说,你们虽然能够调动那股力量来加持,却没有办法控制力量流出的速度,对吧?” “没错。这么大的力量加持上去,不管是人还是法器,都会一瞬间被直接撑爆的。” “……那么,大概要什么层次的修士,才能承受得住这种力量呢?” “至少炼罡境界吧……不,这只是最低估计。我认为,大概需要凝元境界,才能有绝对的把握。” 吴解又点了点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既然这样,那就简单了。”他指了指自己,“等我准备好了,你们把这股力量加持给我就行。” “什么?!你一瞬间就会承受不住,直接炸成碎片的! “放心吧。你看我像是个活腻了找死的人吗?”吴解笑得很爽朗也很自信,“死的只会是外面那些嘴贱的家伙,而不会是我!” 第十八章 烈火为界锁云空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眼看着三十天的斗法即将结束。 最后一天中午的时候,无论正派还是魔道,都做好了全力一搏的准备。 师长们可以接受这种魔道得势正派得利的结局,可他们却不能! 正派弟子们走出于不忿的怒气,魔道弟子们则走出于没有尽力的恐惧。 理由截然相反,但决定如出一辙。 “尹师姐,咱们什么时候动手?”刚刚带队追杀,逼得神刀堂和万寿山两派师长将弟子们接走的心宗大师兄尚丹心低声问,“看那边的样子,怕是准备冲出来跟咱们拼了。” “敌不动,我不动。”尹霜很平静地回答,一点都没有紧张或者激动的意思。 “可是……再这样拖下去的话……” “尚师弟,如果有一个本事不如你,也没什么后台的家伙,堵着你骂了十天,你会怎么办?” “宰了他!” “那不就行了。”尹霜悠然坐下,拿出竹筒喝果汁,犹如郊游一般闲逸,“连在天外天成长起来的你我都忍不了,他们当然更忍不了。只要我们不动,他们迟早会冲出来受死的。” 尚丹心沉默片刻,将尹霜的命令转述给别的魔道弟子们。 很显然,这说法并不合他们的胃口,但尹霜身为魔道八宗年青一代的最强者,她的威严不容挑战。除非有师长的命令,否则众人便当以她马首是瞻 观战的法台上,伯符宗主皱起了眉头,嘟嚷:“这尹霜本事不错,但做事一点也不爽利!真是无趣!” “我也觉得她不像我血宗弟子,倒像是心宗的。” “哦?你的意思是愿意把她转让给心宗?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胡扯!我们血宗好不容易出一个能打又稳重,有大将之风的人物。怎么能让给你们!反正你们那边稳重的人多得是,何必惦念着我的徒弟!” “你的徒弟?”心宗宗主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这三位宗主的交谈并未使用传音之法,正派中人也听得清清楚楚,颜掌门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 “此女日后必定要成为魔道巨擘,若是不能尽早扑灭的话……只怕弟子辈免不了深受其害啊!” “话虽如此,但三教演法之后,此女必定会被小心保护,恐怕找不到机会了。”韶光真人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想要铲除她,恐怕只有眼前这个机会。” 颜掌门眉毛一挑:“那就请陈道友替我传令吧。” 征得同意之后,他便让守护在九州山河图外的青羊观陈实长老替他向白帝七剑传达了一条死命令。 “不惜代价,击杀魔道弟子之首尹霜!” 而片刻之后,韶光真人和渡厄大师也同样发来了这条命令。 这事自然瞒不过三位魔门宗主,他们顿时便皱起眉头,同样向魔道弟子下了死命令。 “便是以命换命,也要把青羊观吴解给杀了!” 在他们看来,尹霜的价值是无可估量的,但如果实在保不住的话也只好算了一一只要能够换到正派最顶尖的弟子,她也就不算白白牺牲了。 只是听到这消息之后,吴解也好、尹霜也罢,都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 叹气之余,他们却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一样的想法一一 “你看看你,那么出风头干嘛!” 然而这事情属于彼此心底的秘密,再无别人得知。 对于双方的弟子们来说,师长的命令只是让他们多了一个值得拼杀的理由。而即使没有这个理由,他们也原本就要杀个你死我活! 接到命令之后,原本打算再等等的双方弟子们全都改变了主意,魔道弟子们纷纷登上九霄天龙阵阵图,准备发动这强大的阵法,正道弟子们则来到了长安大阵的边缘,准备冲出去大战一场。 尹霜并没有进入阵图之中,反而远远地落在后面,这自然是彬林本人的意思一一在他看来,那些别的弟子们死了就死了吧,只要这个最出色的弟子不死,这次三教斗法就算来的值。 而吴解则没有理会“多加小心”的劝诫,缓缓走上了人皇大阵的法台,开始将一个个法术朝着自己施展。 这是他早已练熟了的手段,顷刻之间,他就已经化作了一个熊熊燃烧的火人,透出一股灼热之意,让附近的高僧们大吃一惊,也让观战的师长们为之讶然。 但在各位还丹祖师之中最为激动的,却不是青羊观的韶光真人或者陈实长老,而是似乎本该和他毫无关系的老榕公和松柏生。 这两位老前辈在看到吴解化为火人的时候,不仅脸上满是震惊之色,甚至失态地站了起来! 如此显著的表现,自然惊动了韶光真人,他疑惑地问:“老榕公,吴解这功法……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火……火灵法身!”老榕公还没开口,松柏生已经失声大叫,“难道他是火灵子转世!” 韶光真人一愣,仔细回忆了一会儿,还是一无所得,但台下的长孙武却已经回过神来,惊讶得几乎跳起来,急忙用传音通知了韶光真人。 火灵子何许人也?那是五六千年前毫无争议的天下第一强者,犹如今日的弃剑徒一般,所到之处群魔辟易,一身火焰神通不知道烧死了多少著名的邪魔。当年东海一战,魔门十六宗之首的龙魔宗满门上下围攻他一个,最后被他一把火烧灭了龙魔宗,烧光了东海龙宫,也烧绝了东海的鱼虾。 那一战之后,火灵子犯下滔天杀孽,从此自锁在渡劫峰,借助劫雷之意压制心魔。最后寿元将尽之时发誓日后重入道途,便转生而去。 长孙武镇守冥河源头,主要的任务就是观察本门弟子的转世情况,火灵子太虚自然是他观察的重点之意。只是数千年来,他从没有看到这位大神通祖师的魂魄转世,本以为这位祖师当年杀孽太重,还在地狱吃苦,却不料居然已经无声无息地转世了,还回到了青羊观…… 这些事情说来话长,但凝元真人白有心念传话之能,一个心念便将前因后果都传递给了韶光真人。韶光真人闻言,也差点跳起来,急忙传音陈长老,让他把吴解从九州山河图中捞出来。 但陈长老刚要出手,天一神君便已经拦在了他的面前。 “陈道友,我不会让你动手捞人的,死心吧!” “那就看你拦不拦得住我我!” 天一神君冷冷一笑,喷出一口黑血,身上的气势骤然提升,眼中似乎有鬼火在森然燃烧:“本座就算今日耗尽精血,也容不得转世的火灵子在我面前被救走!” 对于正道中人来说,火灵子太虚是一段令人向往的传奇,但对于魔道中人来说,他就是世世代代切齿痛恨、须臾难忘的噩梦! 当年魔门十六宗何等昌盛!龙魔宗独霸东海、威服天下万水,何等的声势! 可原本应该对正道形成碾压的局面,就因这火灵子横空出世而渐渐逆转,甚至于最后一战,包括整个龙魔宗在内,一口气灭了六支宗门,此后更是每况愈下,直到后来在人间无法立足,不得不退守天外天……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那该死的火灵子! 所以此刻,天一神君是真的决定赌上性命,一定要阻止陈实将这转世的火灵子带走! 剩下的……就交给天意吧…… 若是魔道当兴,转世的火灵子自然会死在这一战中;而若是他没有死,那天一神君也算是尽了力,对得起神门历代先祖,无悔无愧。 横竖神门这一代也有杰出弟子,实在不行的话,就把任务交给弟子们吧 有他这样拦着,陈实长老便怎么也腾不出手去接吴解出来。台上台下多少双的眼睛,都死死盯住了九州山河图中的那场恶战。 现在,这一战甚至比炼罡修士们的战场更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吴解对此可完全不知情,他发动了真火法身之后,整个人已经变成有形无形之物,再也不被血肉之躯束缚,理论上无论多么强大的力量,也能收得下一一当然,就算吸收不了也没关系,他可以把这些力量送进天书世界里面去。 所以无论如何,他已经站在不败之地。 深深地吸了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便对旁边小心等待的不觉大师点了点头,示意对方发动阵法。 不觉大师此刻满头大汗,汗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在下巴处滴落。但他一点也注意不到这些,全部精力都集中在控制阵法上。 极为小心地催动阵法,稍稍地扭转一下,让大阵的力量加持到吴解身上 下一瞬间,那笼罩着长安城的山岳虚影骤然消失,但随即便是一股千百丈的烈焰腾空而起! 无论是准备杀出去的人还是想要杀进来的人,所有人都被那道冲天烈焰吸引了目光,一时间做不出任何事情。 这道烈焰从法台上升起,犹如火山喷发一般直冲云霄,一直冲入青冥之中,才猛的爆散开来,化作无数的火流星,四面八方落下,又似展开了一把巨大的伞盖,将大半个长安城和城外的许多地方罩在里面。 其中自然也包括魔道弟子们乘坐的黑云。 “不好!”倪存反应极快,立刻便明白情况不对,惊呼的同时,便不顾其他人还没准备好,径直发动了九霄天龙大阵。 黑色的巨龙咆哮着从黑云中冲了出来,但只冲出一点点的距离,速度就猛地降低,仿佛被无形的锁链困住一般。 困住它的,自然便是吴解的法术。 封天绝地,不动火界! 第十九章 降魔当用霹雳火 当年目睹过火灵子太虚发威场面的修士们大多已经不在人世,只有一些长寿的妖族硕果仅存,而他就是其中之一。 那时候包括他在内,十几位从凝元到还丹不等的青羊观高手以太虚师叔为核心,组成了一个阵法,朝着敌阵深处一一也就是东海龙宫一一前进。 周围全都是敌人,一路恶战,一路前行。 同门一个个倒下,每一个都拖上了数倍于自己的敌人。但同门越来越少,可敌人的数目却似乎始终不见减少。 当看到龙魔宗宗主,那位号称万水至尊的东海龙祖之时,十几位同门已经只剩下遍体鳞伤的寥寥数人。作为这群人之中唯一的凝元修士,他能够活下来,完全是因为体质原因。 妖族的生命力比人类强得多,妖族的身体比人类强得多,所以他才能活到那个时候。 面对着得意洋洋的东海龙祖,苦战许久连周身火焰都黯淡了的太虚师叔豪迈地大笑,然后便发动了名为火界的法术。 刹那间天地万物被一片赤红覆盖,赤红之中,几乎所有的敌人都动弹不得,只剩下瞠目结舌的东海龙祖。 太虚师叔缠住了龙祖,而他们就挥着屠刀,毫不留情地将之前还凶神恶煞般的敌人犹如杀鸡宰羊一般屠戮殆尽。 等到太虚祖师力竭而不能再支持火界的时候,东海龙宫内外,已经几乎被他们杀得干干净净,鸡犬不留! 面对着几乎发狂的龙祖,太虚祖师将火焰转变为无物不燃的毒火,那一场大火烧得惊天动地,烧死了龙祖,烧毁了龙宫,烧绝了东海水族,也烧出了火灵子的绝代威名! 一转眼,已经五千多年了…… 看着化身火灵的吴解再次施展出那笼罩天地的红色世界,将黑色的巨龙束缚得寸步难行,长孙武不禁有些出神,感觉仿佛回到了当初那正邪决战的战场,又一次跟随着那熊熊燃烧的身影,在激烈的厮杀之中一路前进。 但他很快就清醒了过来,明白一切只是幻觉,纵然吴解多半是太虚师叔转世,也已经不是火灵子本人了。 修士转世,还丹六转之前无法开启前世的记忆,就算开启了前世记忆,所看到的也只是一些模糊的影像,只是给他一些额外的经验和感悟,不会让他变成前世的那个人。 但不管怎么说,作为太虚祖师的转世,吴解必定会成为令人瞩目的人物,正派会对他寄予厚望,魔道会对他欲杀之而后快,就算是不问世事的玄门中人,也免不了对他高看一眼。 不过一切的一切,都要建立在一个前提下。 吴解必须从这一战中活下来! 长孙武可还记得,当初太虚师叔施展火界之后,虚弱到了什么地步一一已经连神智都已经模糊,全身火焰眼看就要熄灭。 如果不是那种情况,太虚师叔怎么可能做出火烧东海的疯狂行为来! 现在吴解虽然施法困住了魔道弟子们所化的黑龙,但他们能够打破这赫赫有名的九霄天龙阵,击杀魔道弟子们,以避免吴解力竭被杀吗? 更重要的是,吴解似乎并没有完全掌握这火界法术,在火界之中,非但敌人被束缚住了,战友也一样动弹不得,能够行动的只有他自己。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打破九霄天龙阵,就更加困难了…… 吴解倒是没想到过这些问题,他施展不动火界之后,便直奔被火界束缚而行动迟缓的黑龙奔去。 真火法身在火界之中得到了进一步的加强,他脚下踩着烈焰踏空而行,颇有几分炼罡修士腾云驾雾的感觉。速度也丝毫不慢,只用了十来步就跨过了小半个长安城,冲到了火龙的面前。 神火剑丸急速旋转,犹如出膛的子弹一般,呼啸着在空中留下一道赤红的残影,直奔黑龙的额头。 轰然巨响,黑龙身子微微一震,而剑丸犹如撞在了坚不可摧的巨石上一般,被弹了回来,发出阵阵嗡声。 “这么结实?!”吴解吃了一惊,顺手抓住剑丸,以真气催发出一道烈焰长刀,对准黑龙的眼睛刺去。 在长刀刺中之前,黑龙闭上了眼睛。 当的一声,他只觉得双臂发麻,虎口剧痛,双手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长刀连同着剑丸一起脱手。 这东西硬得过头了吧! “用天问剑诀!”杜若大叫,“天问剑诀无坚不摧,这黑龙应该也不是问题!” 吴解皱了皱眉,并没有理睬他的意见。 天问剑诀或许的确能够打穿黑龙的防御,但他可记得尹霜也是懂得天问剑诀的,而且很可能在魔门之中曝过光,如果此刻自己也施展出了天问剑诀来,难保那些观战的还丹祖师们不会看出一些端倪! 至于这一战之后如何向师门解释为何不用天问剑诀的原因,他大可以推说初次施展这么大规模的火界,精力消耗严重,已经不足以施展这无上剑诀……反正无论不动火界还是天问剑诀,师门中都只有他一个人会,不用担心被揭穿。 他所不知道的是,在黑龙背后的阴云里面,尹霜皱着眉头,手指轻轻颤抖,心中也正在天人交战。 不动火界虽然厉害,却只能束缚人的身体,束缚不住心灵。而她的天问剑诀,已经到了可以不借助身体或者法器,纯以意念刺出无形之剑的层次。 如果此刻全力出手的话,或许能够刺破火界:有心算无心之下,一剑刺死吴解也未尝不可能!但她在犹豫。在这残酷的世界里面,她一直举步维艰。好不容易有一位真正能够理解她的同乡,就算是相忘于江湖也没关系,有他在,她在这茫茫天地间,就不是孤独一人。 若非万不得已,她怎么也不想失去他! 看着前面吴解不断施展各种招数,对着九霄天龙阵所化的黑龙狂轰滥炸,一边打一边还在嘟嚷“怎么这么硬啊!“她突然心中一软,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要笑,所有的杀意不翼而飞。 这么一个有趣的家伙,怎么能死在这里呢! 吴解混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前打了个来回,此刻他正在苦恼。 不能用天问剑诀的情况下,他发现还真的自己拿这黑龙没办法! 这东西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做的,硬得超乎想象。他想尽了办法,却连一片龙鳞都打不掉,更不要说将这巨兽给弄死弄残。 他当然不知道,眼前的九霄天龙阵虽然在威力上比较残次,但阵图的质地可实实在在是还丹层次,纵然他的功力被人皇大阵强行提升到了能够束缚黑龙的地步,但却不懂得太高级的法术,也没有十分高级的法器,一时间还真的拿它没辙。 好在人皇大阵提供的力量足够充沛,使得他能够一直维持着不动火界的运作,让原本应该迅捷如惊雷的黑龙变得迟缓无比,否则谁胜谁负,还尚未可知呢! 时间缓缓过去,黑龙中的魔道弟子们渐渐看穿了吴解有心无力的尴尬局面,便动起了别的心思。 他们心知肯定追不上吴解,但就算杀不到吴解,也可以杀别人啊! 吴解能跑,别人可不能! 操纵黑龙只需要用意念而不需要动手,当这些魔道弟子们打定主意之后,黑龙便以缓慢但却很坚决的动作,扭动着身体,朝着地面上那些正道弟子飞去。 它的尾巴缓缓抬起,显然将要狠狠地打下去。 吴解一惊,心知不妙,急忙冲到黑龙的尾巴处,想要用法力拉住它。 但纵然他用尽力气,那条巨大的尾巴依然还是在缓缓地朝着地面击落。 眼看着它快要打下去,将地面上的正派弟子们打成齑粉,吴解只急得眼前发黑! 就在这个瞬间,他的心中突然灵光一闪。 眼前发黑…… 他飞快地冲到了黑龙的面前,朝着正挥动巨尾砸过来的黑龙狞笑一声,抬手抠向了自己的左眼。 其实……他还真的有一招非常强力的招数呢! 将庞大的火力凝聚在眼球之中,凝聚到极点的话,这颗眼球就会化成火眼。然后把这颗火眼挖出来,当做雷火珠一类的法器掷出去,便有惊天动地的威力。 当他刚刚踏入先天境界的时候,一颗火眼的威力便足以令炼罡修士退避三舍,如今他可以动用的火力强大得超乎想象,那么这一招会有多大的威力呢? “大家伙……看我的绝招!” 因为剧痛,他发出惨烈的吼声。 吴解咝咝地抽着冷气,疼痛得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可还是咬着牙,将自己的左眼活生生挖了出来。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似乎要昏过去似的。 但他没有昏过去,相反却因为剧痛的缘故,全身火力猛烈了至少一倍,从火人化成了火炬,甚至将脚下的地面前烧得开始融化。 然而即是如此剧烈的高温,对于手上那颗眼珠来说也显得微不足道。即是已经化成真火法身,他也觉得这颗眼珠炙热无比,仿佛要把他的手给烧化了一般! 于是他一秒钟也不敢多等,甩手将火眼掷了出去。 赤红的眼珠撞上了漆黑的龙尾,化作耀眼的光芒。 第二十章 正道终究胜邪魔 面对看来势汹汹难以阻挡的巨大黑龙,不愿施展天问剑诀的吴解拿出了压箱底的绝招,火眼! 将人皇大阵给予他的力量转化成火力,然后压缩到左眼里面,将眼珠化为火眼,然后他就挖出了这颗眼珠,当作雷火珠朝着黑龙砸去。 下一瞬间,猛烈的火焰吞没了大半条黑龙,伴随着强光和剧烈的轰鸣,周围的火焰犹如波浪一般层层起伏。这震动甚至传出了火界,令整个长安城都在摇晃,甚至连坚实的城墙上都出现了裂纹,犹如遭遇了大地震一般。 火眼爆炸的威力超出所有人的想象,它击穿了黑龙的身躯,突破了九霄天龙阵的重重防御,甚至冲进了控制中枢,从后往前,一个一个击溃那些控制法阵的防御,将一个又一个魔道弟子烧成灰烬。 眼看着九霄天龙阵内的所有魔道弟子将要被一网打尽,心宗宗主站了起来,手一挥,十余名惊魂未定的魔道弟子们便离开了九州山河图,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而与此同时,血宗宗主彬林已经把尹霜接了出来。 “这一场入道境界的比试,我们神f-j认输。”心宗宗主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哀乐,“恭喜青羊观又赢了一回,而且还找回了当年威震天下的火灵子。日后威压各派,独霸天下,想来也是顺理成章。” “是啊,未来的这千年岁月,只怕这人间就是你们的了。”彬林的老脸皮笑肉不笑,煞是诡异。 韶光真人眉头一皱,刚想要开口解释,颜掌门却已经抢先说道:“神山五道,同出一枝。若是日后吴解重现火灵子的神威,我白帝阁唯青羊观马首是瞻,亦无不可。” “善哉善哉,我佛门乃是世外之人,有人扛起正道大旗,我等求之不得!” “嘿嘿!嘿嘿嘿嘿……”心宗和血宗两位宗主一言不发,只有武宗伯符桀桀冷笑,犹如怪鸟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三位宗主的意思大家都明白,就是在挑拨离间。但纵然颜掌门和渡厄大师都立刻表态,两派上下那么多人,却未必人人都和他们一样的想法。就算白帝阁和白莲堂能够不被挑拨,天下各派也未必愿意再出一位火灵子。 弃剑徒虽然厉害,可弃剑徒为人孤僻,几乎不交朋友,也没有自己的势力。所谓“无回谷”其实只是那些武道强者们的自封,他甚至连徒弟都没有! 所以弃剑徒的存在,并不会让那些中小门派感觉到压力,只要不招惹他,大家便能直接当他不存在。 但吴解可不同!他是青羊观第二十七代的大弟子,他的存在,必定会给整个青羊观带来巨大的优势。正如几位宗主所说,日后威压各派,群雄俯首,乃至于万仙来朝,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些都是事实,合情合理。魔道宗主们施展的不是阴谋,而是阳谋。是虽然明明白白说出来,却让人无可奈何的手段。 或许再过个几十年几百年,吴解会用实际行动证明他并非一个会以力量威压各派的人物,但至少在那之前,魔道宗主们已经得到了他们想要得到的效果。 虽然输了这一场,可他们成功地恶心到了青羊观,总算是不无小补。 而这个时候,九州山河图中的吴解已经气虚力竭,甚至站都站不稳,一个跟头栽倒在地上。只是倒下之前,他还记得伸手接住那枚从空中缓缓落下的大齐国灵符。 经此一战,九州七国的灵符便有六份落入正派之手,剩下的那一份显然是落在通天派手上,而看通天派掌门老榕公走出了名的好好先生,他和太上长老松柏生当年东海大战的时候都是正道联军的一员,自然也不会与正派弟子为难。 这一届三教演法入道境界的交锋,正派差不多可以算是大获全胜。而其中贡献最大的,便是吴解! 不等整个比赛完全结束,吴解就已经在门中师长的护送下离开了九州山河图,被送到了穿云龟之中安歇。这一战他已经做得足够多,现在该是让他好好休息的时候了。 吴解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当他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上下到处疼痛,骨头酸痛、肌肉胀痛、经脉刺痛、连皮肤都紧绷得似乎随时可能开裂 “这是怎么回事啊!”伸了一个懒腰却差点闪了腰之后,他忍不住开。抱怨,“以前用真火法身和不动火界,也没遇到过这种问题啊!” “问题不在于你施展的法术,而在于你接纳的那些天地元气!”人影一闪,长孙师叔祖神出鬼没地出现,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年纪轻轻的那么想不开干什么?九州山河图里面的长安大阵虽然是假货,但凝聚起来的天地元气可不是假的!你把那么多天地元气强行吸收,没有当场爆炸就该感叹火部正法神妙无方了,还想一点后遗症都没有吗?天下哪有这种好事!” “可当时不这么做的话,就输了啊!” “呸!输一场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况哪有那么容易输!只要你们多等一段时间,他们非得强攻长安大阵不可,等他们强攻失败,你们动手反击……多简单的事!” “但万一他们不强攻呢?” “没有这个‘万一’!”长孙师叔祖吐沫几乎喷到了他的脸上,“年轻人要沉得住气!打仗这种事情,就是要沉住气!既然你们已经占据了地利,那么不管敌人玩什么花样,你们只管牢牢守住,等他们来进攻就行。他们不来的话,就这么结束也没啥不好的。” “可是师门有令一一” “管他去死!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该怎么办,临场判断是最重要的!你们当时只要牢牢守住长安,魔道的小崽子们就只能硬着头皮打上来,那样他们最好的结果就是九霄天龙阵和长安大阵同归于尽,然后一群气虚力竭的家伙对上养精蓄锐多日的你们……本该是稳赢的局面,结果被你们打得那么凶险……” 吴解一缩头,笑得有些尴尬。 “还有,你的火界怎么用得稀奇古怪的?当年太虚师叔用这一招的时候,可是只困敌人不困战友的。你倒好,一视同仁啊!这么搞的话,岂不是把火界最大的优势给弄没了?” “啊?!”吴解的嘴巴顿时长得可以塞进一颗鸵鸟蛋,“火界还能这么用?!” “当然能!要不然你以为太虚师叔天下无敌的成名是怎么打出来的?火界一开,他负责顶住对方最厉害的,然后我们就负责扫荡喽哕……如果不这样的话,一旦被人缠住,火界就等于白用了。” 吴解连连点头,大有茅塞顿开之感。 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一件事,紧张地问:“师叔祖,我睡了多久?” “差不多半个月吧。” “那么……三教演法的结果如何?” “还在打。”长孙武淡淡地说,“炼罡那批刚刚打完,小李子又砍死了一个颇有名气的魔道后起之秀……这小子功夫不错,法武合一在他手上用得比我还灵活。可他的性格实在有点偏激,非得有把握砍死人才肯出手。为了等一个确凿的机会,宁可受那么多伤……说实话我都有点后悔了,或许当年不该教他这招……” “最后咱们是赢是输?” “赢了,虽然赢得有点惨……”长孙武叹了口气,“白帝阁死了三个,白莲堂死了一个,咱们这边死了两个……唉!这些孩子本来都应该继续成长下去的啊!” 吴解一愣,急忙追问:“本门……有两位师叔殉道?” “没错,小狗蛋眉心中了一记化血神针,救都来不及;大衮跟魔崽子同归于尽了……”长孙武的神色黯然,颇有几分凄凉,“当年他们九大弟子,百年前那一场之后就变成了七大弟子;如今只剩五大弟子了……” 吴解沉默不语,心中既震惊又难过。 那两位师叔虽然和他相处不多,但毕竟是本门师长,平时对他们这些二十七代弟子有不少关照。却不料在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里面,便已经天人永隔。 “不过魔崽子们也没讨到好处,他们死了十一个,尤其是武宗伯符的衣钵传人死了一一那家伙当时跳着吼着,几乎发了狂,好像死的不是徒弟,而是亲生儿子似的……要不是另外两个宗主直接拽住,恐怕他就冲上来跟咱们拼命了。” “两位师叔殉道的时候,师叔祖你也差不多吧?” 长孙武摸了摸胡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五十年一次的三教演法,五十年一次的生死杀场……虽然把争斗控制在一定程度里面,的确是好事。可看着一代代优秀弟子们去战去死……总觉得不是滋味啊!” 他仰起头来,不让吴解看到眼中闪烁的泪光。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太虚师叔转世,不过是不是都无所谓。既然你继承了威震天下的火部正法,日后一定要像太虚师叔那么强!到时候,带着师兄弟们打上天外天,结束这绵延无数年的道魔之争吧!” 吴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个请求太沉重,他没把握能够做得到。 长孙武也没指望吴解回答,感叹片刻,便告辞离开一一凝元境界的战斗即将开始,他还有一场大战要打呢! 凝元修士的战斗极为激烈,吴解他们纵然在穿云龟里面,也感觉到阵阵令人心悸的震撼。激战持续了一个多月,最后正派再次胜出。 代表青羊观出战的三位长老,最后只回来了两位。浑身是伤的长孙武背着奄奄一息的即墨真人走出了战场,而那位喜欢爆炸的黑白子长老,则展示了他人生中最璀璨最壮观的一次爆炸。 就是这一炸,将原本魔道的优势局面炸得荡然无存,令胜负的天平为之逆转。 “这些年来,你们在人间过着还算太平的生活,但这太平来得并不容易。”三教演法结束的时候,韶光真人对入道弟子们说道,“人间的太平,是我们一代又一代在这小星天厮杀,用鲜血守住的!我们修炼成仙,不仅为了自己,也为了人间!” “记住这些天所见到的一切吧,这份责任,迟早会交到你们的手上。” 他淡淡地笑了笑,神情有些唏嘘,但随即又换成了严肃勇毅之色。 “但你们更要记住一点:无论魔道如何猖獗,如何强大,我们也一定能战胜他们!” “当年我们可以把他们赶出人间,现在我们可以将他们牢牢地拦在天外天,日后我们必将犁庭扫穴,为人间彻底消除来自他们的威胁!” 他的眼中光芒闪烁,犹如雷霆划破长空:“正道必胜!邪魔必亡!” 第一章 地火炼兮 吴解盘膝坐在一块青色的石盘上,头顶的石钟乳上一滴一滴微红的地火缓缓落下,落到他头顶上的时候,便像是水滴落进干燥的海绵一样,被立刻吸收,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在他的丹田之中,一团炙热的火焰正在不断旋转,每旋转一次,就凝练一分。 这不是寻常火力,而是纯净的人体元气,是修士性命相关的一口纯阳真元。只要将它凝练到极致,便能配合从幽冥世界撷取的纯净冥火,阴阳相激产生罡风。 这是灵霄火部正法里面所记载的手段,唯有修成火系无上妙法的修士才能做得到。 罡风也分几等,最上等的罡风和粗粗凝聚的罡风,无论威力还是神通,都差得太多。而若是想要从炼罡踏入凝元,就必须把自身罡风反复洗练凝聚到最高层次,因为只有最高层次的罡风,才能将真气压缩成真元。 这是炼罡凝元的重要关口,上等功法和下等功法的差距,在此一目了然。 但凡直指飞升的妙法,在这个关口都是直接成就上等罡风的。 比方说太上九转丹经,一旦寻找出适合自己的罡风凝练之道,凝练出来的必定是和自身完全契合的罡风,虽然强度未必很高,可操纵起来得心应手,日后凝聚淬炼都很方便。不愧是那位无名祖师亲传的无上妙法! 而吴解的灵霄火部正法虽然没有这么精密,却走了另外一条路子,它不去考虑合适不合适的问题,一个劲儿地将阴阳二火凝练到极致,再对已经提炼修成无漏之身的肉身进行反复淬炼强化,等到最后一切都强无可强,便阴阳相激,自然产生最猛烈的罡风一一正好适合淬炼到极致的肉身。 这就是两条截然相反的思路,第一条寻求最适合自己的东西,因为最适合的就是最好的;第二条则改变自己,主动去适合最优秀的东西。两条路孰高孰低,就连茉莉也难以判断,但她对这两条思路都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此乃长生大道!”茉莉说,“无论是你们青羊观的那位无名祖师,还是创出火部正法的天界斗神,都是才华横溢之辈。他们在设计功法的时候丝毫没有存着私心,当真是殚心竭虑,推敲出了如此巧妙的功法一一尤其是功法所蕴含的思路,更是无价之宝!” “难得看到你这么推崇别人啊。”杜若见她说得这么慎重,忍不住打趣o “……至少当年我听说都没听说过有这种人。”茉莉叹了口气,显得有些茫然,“当年我们那个时代,师傅教徒弟的时候,留一手都算好的,留五六七八手司空见惯,功法有缺陷理所当然。所以每一个修炼有成的人,重视的都是功法的思路而非具体内容。” “想不到如今世界,师傅教徒弟的时候却这么竭心尽力一一要推敲出如此完善的功法,不知道要消耗多少心血,花费多少时间!” “那么,你觉得是现在这个时代好呢?还是当年好?”吴解笑着问。 “当然是当年好!当年我们多自在啊!看谁不顺眼就杀谁,看中了什么东西就抢过来,走在路上都是横冲直撞的……可你看看现在,师傅你好歹一个神仙,为了这个通往地心火穴的山洞,还得花钱买下这片山头。日后吸收完了这里的地火,居然还要负责施法引天火补偿地脉,以免附近的农田歉收……这神仙做得一点滋味都没有!” “钱财对我是身外之物,买下山头只是为了防止可能的争执。至于吸收地火之后补偿地脉,则是应尽的义务一一我们修士不是蛀虫,是维护天人和谐的使者,只索取不付出,拿了别人的东西不做补偿,这是不对的!” “小家子气……” “茉莉啊,那些农夫日日辛苦,一年下来的收获也仅仅只够全家人的生活,所余之少,往往要好几年才能置办一点家私。若是我吸收了地脉之火之后不做补偿,这里至少要歉收十多年……何忍于心啊!” “凡人的死活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修士也是从凡人中来,我的父母就是凡人。我关心我的父母,就应该关系天下千千万万的父母。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不能为他们做点什么倒也罢了,怎么能够刻意侵害他们呢?” 茉莉被他说得头晕眼花,大叫着:“不可能!这么和善的人绝对不可能是师傅!一切都是幻觉!骗不倒我的!这一定是做梦!等我睡醒就好了!”便变回兔子外形,抱着一棵三尺多长的巨型人参跑到灵木下面睡觉去了。 吴解笑着叹了口气,精神回到现实,缓缓收功。 吸收地火不能一蹴而就,那样对大地会造成难以挽回的伤害,甚至可能让良田变成荒漠。这种事情他自然不能做,不仅不能做,而且如果看到有谁打算这么干的话,还需要设法阻止。 正派修士行走天下,原本就肩负着维护苍生的责任。 施展土遁从重重岩石下面钻出去,他站在那座不起眼的小山山顶上环顾周围。仅剩的右眼之中火光闪烁,便看到眼前的大地上有丝丝缕缕的黄光腾起。 这是地气,也是土地肥沃的象征,地气越浓厚,土地便越肥沃。 和半个月前他来到这里时相比,这片土地的地气明显稀薄了许多。 吴解暗暗叹气,仰头看向天空,默默念诵咒语,将太阳真火源源不断地吸收下来,再以自身为法器,滤去其中燥热之性,然后反过来注入大地。 这一番施法足足持续了一整天,直到夕阳西下,再也没有太阳真火可以吸取,他才停了下来。 现在看去,地气比早上已经浓厚了少许。 他这番做法并非只走出于道德,也是修炼的一种。正派修士追求的是天人和谐,潜修之处要努力营造能够使得万物繁荣的环境,这才能由外到内,映照心灵,为日后明心还丹打下基础。 一天的施法使得他精神疲惫,便服了灵露和辟谷丹,坐在山顶上调息恢复。等到明月过了中天,精神完全恢复过来之后,才再次土遁回到地脉火穴之中,开始继续修炼。 如此这般,需要持续大概三个月的时间。 距离三教演法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当初回到师门之后,吴解的伤势还没完全恢复,就被将岸师伯拖着出门,来到了这处地脉火穴。 大地的脉动犹如人的气血流动,这种浅层的火穴往往出现之后没多久就会消失,所以要抓紧时间,趁着它还没有消失的时候好好修炼,不能浪费这份好运气。 至于他的伤势,元气灌体其实有利有弊,并不完全是坏事。唯一麻烦的在于他的左眼,但这个一时间也急不得,师长们表示会帮他想办法,他且专心去修炼就是。 随着这些天的修炼,当初那些灌入身体、没来得及消耗的额外元气已经渐渐消耗干净,绝大部分都转化成了他的真气,让他的功力又深厚了许多。加上不断吸收地火,他渐渐地感觉到自己的纯阳火力积蓄已经接近极限,这一部分的修炼快要完成了。 修炼之余,他检查自身的储备,发现冥火的积累还稍显不足,大概等完成了眼前的修炼之后,就要加强对冥火的吸收了。 对于一般人来说,过快地吸收冥火是颇为危险的事情,可对吴解而言,这份危险却并不存在一一或者说,被茉莉化解了。 自从当初表示要为吴解做点什么以证明自己神通广大之后,茉莉花费了许多的时间和精力,打造了一个小的可怜的轮回盘。 轮回盘乃是天道之宝,能连接阴阳,使得死者转生,维持阴阳平衡。茉莉以杜若所居住的黑土为幽冥,以那座火山为炼狱,以杜馨的圣泉为生命之本,以栽种灵木的药田为人间,构筑起了一个简陋到极点的生死轮回,打造出了一面比她的巴掌稍稍大了那么一点点的轮回盘。 这么小的轮回盘和这么简陋的生死轮回,自然不可能真的帮助别人投胎转世,但它却能够有效地转化阴阳二气,培养出好几种非常重要的资源一一吴解眼下所需要的冥火,就是其中之一。 一般人之所以不能大量吸收冥火,是因为冥火和生者并不协调,吸收太多的话,会反过来损害自己的生机,过犹不及。但在天书世界里面,吴解的生机是无穷无尽的,可以尽情地损害,损害十年八载都没问题! 所以只要完成了阳火的凝练,他就可以去天书世界里面一口气凝练足够的冥火,然后回到山门闭关,阴阳二火相激产生罡气,踏入炼罡境界。 或者现在可以说得更干脆一点一一炼罡境界,一般凡人眼中那种腾云驾雾直上青冥的飞仙境界,对于吴解来说,已经不再是“迟早会达到”的未来,而是触手可及的将来! 一想到很快就能踏入炼罡境界,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仙人,即便吴解性格稳重,也忍不住有些急躁。 急躁的心情乃是修士们的大敌,自古以来,不知道多少惊采绝艳之辈都是因为一时急躁埋下隐患,最后在修炼中隐患爆发,走火入魔送了性命。 所以对他来说,此刻最需要的其实不是勇猛精进,而是平缓心态,将那份焦躁之气慢慢消去,才能着手进行下一步修炼。 现在这种修炼半个夜晚,然后花一整天接引太阳真火滋润大地的功夫,既是正派修士应尽的义务,也是对心灵的修炼。 面对近在咫尺的机遇,不急不躁,保持着一颗平常心,这份功夫或许眼前看不到任何用处,但对于他将来的成长,好处甚至还远在地脉火穴之上! 第二章 罡风吹 吴解这一修炼,就是整整一年。因为他修炼的时间比预定长了太多,虽然联系的结果似乎很正常,但师门还是有些担心,让正好在这一带云游的长老肖月来看望了他一番。 肖长老出身妖族,凝元巅峰之后一直在人间到处游荡,寻找明心还丹的契机,上次回山门还是二百多年前的事情。关于吴解可能是火灵子转世这件事,他是在游历史际听说的,一直就有点好奇。这次得到了机会,自然要来看看吴解究竟何许人也。 当这位游历近千年的长老看到吴解的时候,他正端坐在小山的山顶上,不断接引太阳真火滋润地气。 肖长老目光如电,一眼就看出他体内阴阳二气已经饱和,身体也淬炼到了极致,完全可以动手激发罡风。但这位长老可不会读心术,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赶快去闭关冲击更高境界,却还在这里混时间。 “我在磨练心境。”吴解答道,“在我将心中的急躁之意完全磨去之前,我不会回山闭关冲击炼罡境界的。” 肖长老一愣,疑惑地说:“磨练心境又不急在这一时……” “佛门有云: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既然现在可以磨练,我为什么要等以后呢?眼前事,眼前毕。反正阴阳二气已足,肉身锻炼已尽,炼罡的机缘不会飞走的。” “你这么注重心境的磨练,岂不是太过执着了?这样的话,日后明心一关该如何放下执着呢?须知心灵一片空明,才能照见本心啊!”肖长老此刻已经不敢把吴解当成晚辈来看,言语之中多了几分探讨之意。 “放不下的话,就不放下呗。”吴解笑着说,“我做我想做的事,空明也罢,不空明也罢,我要做的事情难道有区别吗?” “事情一样,但想法不同。这就是明心与否的区别。” “事情一样就足够了,一万个人有一万种不同的想法,只要我所做的事情是正确的,是否明心,又有什么关系?” 肖长老想了许久,最后哈哈大笑,向吴解作了个揖,转身飘然离去。 然后,当吴解终于把心中的急躁之意完全磨尽,悠悠然返回山门的时候,便得知肖长老已经开始闭关,冲击还丹境界。 “他的积累早就足够了,但他一直都在琢磨着该怎么放下执着。”吴解去丹房领取炼罡辅助丹药“散气丹”的时候,瑞龄真人笑道,“其实这就是他的执着啊!” 吴解点头,其实见性也好明心也罢,道理都很简单,但知易行难,明白道理是一回事,能做flj去n又是另一回事。 这正如当初在地球上的时候,几乎人人都知道只要刻苦学习成绩就好,只要认真锻炼身体就好,只要作息规律精神就好,但有多少人能够做得到? 那么简单的事情,做起来尚且很困难。更不要说号称修道最大难关的明心还丹这一关了! 而且就算像肖长老这样想通了,也不代表能够还丹成功一一从凝元到还丹,要经过心魔劫,不知道多少修士都走过不了心魔劫,自以为已经成功,其实还在闭关,就这么一直闭关到死,再也没能从心魔幻境里面挣脱。 吴解这番冲击炼罡境界也是要渡劫的,此劫名日罡风劫,说白了就是自身的罡风太过猛烈,以至于超出了肉体或者魂魄能够承受的极限,前者会导致肉身损毁,后者会导致身魂分离一一反正都是死,在他看来也差不多。 一般的散修,这个时候只能硬扛,或者跟老天爷赌一把,看看自己运气好不好。像吴解这种背后有门派支持的修士,便能使用散气丹来消解过度猛烈的罡风,虽然可能导致炼成的罡风等级下降,但至少没了生命危险。 在这一点上,修炼太上九转丹经的人就很占便宜,因为那功法练成的罡气和自身完全契合,分量恰到好处,一点都不会多出来。 而吴解所修炼的火部正法,其实倒也未必需要散气丹一一要是罡风强得连他已经淬炼到极点的无漏之身都扛不住,散气丹也帮不上多大忙…… 这道理浅显得很,不过横竖有备无患,没准就用得上嘛。 所以当吴解来到本门弟子突破炼罡境界专用的闭关石室时,身边零零碎碎带了不少东西。 嗯,据说都是可能用得上的东西。 当他进入石室,落下闸门之后,石室师兄弟们围了一圈。 “你们说大师兄这次能不能顺利破关,成就炼罡仙人?”安子清有些担心的说,“我看他体内的气息强烈到简直要破体而出,罡风会不会强过头?” “应该不会,大师兄的火部正法神妙之处不亚于我们的九转丹经,没理由会在炼罡这个关口就吃亏。”易悌手上拿着一本笔记,“这是和太虚祖师同时期的一位祖师对火部正法和九转丹经的对比记录,从记录上看来,火部正法在炼罡凝元这两关应该是很容易的。” “可再怎么容易……终究也不是肯定有把握啊……大师兄上次受了那么重的伤,到现在左眼还没治好呢……”女弟子柯丹嘟嚷着,“你们几个跟他一起去的,怎么就看着他伤成这样?” 安子清等人顿时垂头丧气,一脸尴尬之色。 吴解并不知道石室外面的对话,他坐在能够精心的法器蒲团上,将准备好的东西放在周围,最后检查了一遍,然后便闭上眼睛,开始运功。 只是一个念头,早已积蓄到极限的阴阳二火便猛地撞在了一起,纯阳纯阴两股气息激荡,随着这种激荡,一股无形的力量油然而生。 这便是二气激荡所生之物,有人称之曰“炁“但更多的人则懒得给它取个名字。因为一个修士一生往往只会接触它一两次一一这力量,唯有入道巅峰突破到炼罡的时候才会出现,此前不会出现,此后也不会。 它没有别的用途,唯一的作用就是催生和壮大罡风。 这股力量一开始极为弱小,但阴阳二火不断猛撞,不断激荡,它就生成得越来越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吴解身上突然传出一声沉闷的响声,犹如岩石崩碎一般,与此同时,一股狂风从他身上毫无征兆地刮了起来。 二气激荡,罡风已成! 若是寻常修士,此时便可以出关,宣布炼罡成功,但吴解却没有这么做,依然继续运功。 此时他的意识却停留在体内,控制着阴阳二火猛撞的速度,让它们以一种相对稳定的速度继续碰撞,继续激荡出那种无形之力,以催动罡风不断加强,提升它的质量。 以常理来说,这就是在冒险。但他却不这么认为——以他的体魄之强,不趁此机会一口气将罡风的质地提升上去,难道还等日后漫漫淬炼吗?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将体内储备的两种火焰不断碰撞,激荡出越来越多的无形之力,催动着罡风继续加强。 时间渐渐过去,石室内的罡风己经猛烈地将所有的东西都吹得乱七八糟,除了被地上法阵保护住的几瓶丹药之外,别的那些“有备无患”的东西差不多都成了碎片,甚至连吴解身上的法袍都出现了裂纹。 但法袍下的身体却纹丝不动,任凭罡风呼啸,不仅没有半点伤痕,甚至连一条白印子都看不见。 要知道,现在这些罡风,可是已经比人间劲弩射出的利矢还要有力了啊! 又过了一会儿,石室内的墙壁上泛起了奇异的光芒,那是守护石室的阵法终于被过于猛烈的罡风激活了。 一般到这个时候,罡风就己经到了极限,怎么也该服用散风丹了。可吴解却根本没有那个意思,依然还在催动阴阳二火继续碰撞,不断催生出更多更强烈的罡风来。 闭关室外面,韶光真人远远地看着这边,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这样下去可不行!”他自言自语,“就算是无漏之身,也吃不消这么猛烈的罡风!” 他正要去阻止吴解,人影一闪,掌门真人却拦在了他的面前。 “放心吧,那小子不是个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傻瓜。” “掌门师兄!罡风猛烈到那种程度,真要出人命的!” “可你看他,连一点伤都还没受呢。” “魂魄会吃不消的!” “他既然还能继续催动罡风加强,魂魄就受得了。”掌门真人很难得地固执己见,“吴解这孩子呢,性格有点大随和了,在很多问题上不够固执。难得他这么固执一回,咱们还是别阻拦他吧。” “……你是想说,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吧?”韶光真人斜着眼睛,颇有几分不屑,“他比你严肃认真多了!日后要是他当掌门人,至少不会把各种事清扔给师弟去做,自己整天睡懒觉!” “我那是在修炼——” “一个掌门人,整天修炼,门派里面的事清什么都不管……亏你有脸说!” 掌门真人被批评得哑口无言,但却还是拦在韶光真人面前,不让他过去。 这种清况下,韶光真人也无法可想,只能担心地看向吴解那边。 闭关石室阻挡不了还丹修士的目光,两位真人四道目光都注视着石室里面,看着罡风依然不断加强,看着吴解的身体渐渐被罡风吹得腾空而起,皮肤上也出现了一道道淡淡的痕迹。 “差不多了!”韶光真人叫道,“等受伤流血就迟了!罡风之中受伤,一瞬间身体就要支离破碎!” 掌门真人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又过了一会儿,罡风已经猛烈地连石室里面的阵法都开始渐渐瓦解,吴解的身上出现了一道道红痕,眼看着就要承受不住。 这时候韶光真人再也忍不住,也不管掌门真人答应不答应,直接冲了过去。 掌门真人这次并未阻拦,反而跟他一起同行,影子一闪,两人便来到了石室之中。 但就在他们准备动手阻止吴解的时候,原本还在呼啸的罡风猛地停了下来,犹如百川归海一般,一口气都纳入了吴解的体内。 两位真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喜之色。 居然成功了?果然成功了! 当吴解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见石室之中一片狼藉,带进来的东西全都成了碎屑,连自己身上的法袍都成了碎布。 但在他面前,却好端端放着一件崭新的法袍,法袍旁边的地面上还有四个字。 再接再厉! 吴解没有去深思法袍和刻字的来历,换上这件新袍子,然后略略整理了一下仪容,便开启石门,在师弟们有些担心的目光中,微微一笑,抬手卷起一股虽然柔和,却有极大力量的轻风。 罡风! 刹那间,欢呼声连成一片。 第三章 乘轻云兮 吴解练就罡气,不仅踏出了他修道生涯中的又一大步,更对同辈的师弟妹们有着无可估量的激励意义。 按照民间的神话传说,所谓神仙,应该能够腾云驾雾日行万里,应该能够上入青冥下入幽冥,应该能够餐霞饮露长生不老……只有成就了炼罡境界,才能将这些事情统统做到,成为符合九州大地百姓们想象的“神仙”。 因为能够不借助任何法器腾空飞行,所以炼罡修士又有一个俗称,叫做“飞仙”。 吴解他们身在仙门之中,自然不会像凡夫俗子那样被传说所迷。但仙人也是从凡人之中来的,就连安子清和骆瑜这种从小在修仙家族里面成长起来的,都免不了对于炼罡境界有着特别的向往。 踏入此境,乘云飞行,朝游北海暮苍梧,才是仙人应有的风范! 所以吴解这番炼罡成功,犹如一群登山者之中有人率先冲上山顶,在那里挥着旗子大喊大叫,让还在下面努力攀登的众人看到希望近在咫尺,欢喜之余,更涌起了强烈的斗志。 他能行,我当然也能! 这并非不切实际的幻想,青羊观第二十七代十六名弟子,每一个都是经历无数辛苦才有能如今的成就。哪怕是两位目前还只停留在入道境界的,也都是从外门弟子苦修不辍,凭借入门级别炼气法决修炼有成,才得以正式列入门墙。 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拥有强烈的自信心,坚信自己此刻所站的位置,绝非自己求仙之路的最高峰,前方还有更多的风景等待着自己! 那位已经真正成就仙人之身的大师兄,就是最好的榜样! 所以简单而热烈的庆祝之后,师弟妹们便急急忙忙跑回去修炼,诸如安子清和易悌这种差不多也快要达到通幽巅峰的自不待言,一直勤勉的古渊和海东健也不在话下,甚至就连一向都有点懒散,常常把“不着急”挂在嘴边的陶土都领了一大瓶辟谷丹,闭关去也。 至于吴解自己,则被逸云子师叔拖着去了讲经堂,和本门长老浑天先生一起当实例,鼓励外门弟子继续努力,不要懈怠。 距离当初的选拔已经过了十五年,当年的六位外门弟子已经有两位入道先天,正式列入了青羊观门墙之中,而剩下的四位则还在努力。 他们大多已经年纪不小,其中年纪最大的楚接舆已经年近五十,即使有门派发下的灵药滋补,身体也已经开始渐渐老化。更糟糕还不是身体的问题,而是心态一一十五年不懈的修炼,却始终不能成就先天境界,这使得他们对于自己渐渐失去了信心。 对于修道的人来说,最可怕的就是失去信心! 所以逸云子师叔便拉来了两位截然相反的修士当例子,鼓励他们不要懈怠。 “对于修士来说,年龄根本不是问题!本门浑天长老当初年近六十才入山修道,百岁前后才入道有成,现在已经成就了还丹祖师,飞升天阙有望。而吴师侄十七岁入山修道,只用了十五年就踏入炼罡之境……” “你们看看他们,一个老,一个少;一个花了四十年才入道,一个只用了十五年就炼罡……简直找不到任何共同点来一一修仙就是这么回事,跟年龄啊、进境快慢啊……都没太大的关系。你们想的这些东西简直莫名其妙,根本毫无意义!” 逸云子师叔的劝说方法让吴解大开眼界,他根本就没说什么“抓紧时间大有可为”之类的话,反其道而行之,强调修仙不必在乎年龄,却恰好切中了四位外门弟子的病脉,一席话就让他们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 不过白发苍苍的i-9天先生和青春年少的吴解站在一起,对比效果的确很明显,就连杜若都相信了他说的话。 “啊!原来修仙跟年纪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呸!你连这个都信?当年我们可是做过专项测试的,十五岁以后,年纪每大一岁,修仙成功的可能就降低千分之八,那种六十岁修道,上百岁踏入先天之境,最后还能修成金丹的怪胎……我别说没见过,就连听说都是第一次!” “啊?真的是这样吗?” “是,大光明教也统计过,年纪大了的确不适合修炼。”杜馨平静地说,“我刚刚计算了一下数据,千分之八的比例应该差不多。” “真的是这样啊!那他是在说谎喽!”杜若顿时气愤填膺,“仙人怎么能说谎呢!” 吴解摇摇头,叹了口气。 “你当初不就是被说谎的仙人给骗死的吗?都十几年了,还没吸取教训啊?” “可三山道人是邪派妖人,这位师叔是正派中人啊!” “正派中人也一样可以说谎一一你看我跟他们说过天书世界的事情吗?说过你和杜馨的事情吗?说过天问三篇和穿越前辈的事情吗?” 接连三个问题让杜若哑口无言,坐在一边发呆,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嘟嚷:“我真傻!只知道邪派会骗人,没想到正派骗起人来比邪派更厉害!这个到处都是骗子的世界太可怕了!” 吴解并没有劝她,反而让茉莉和杜馨别去打扰她一一这是杜若自己的事情,要等她自己想通了才行。 杜若的资质很好,也非常刻苦,可她实在有点太单纯,太容易被骗。能够让她成长一些的话,或许对于她的修炼也有好处吧。 毕竟,修道者需要的是人情练达,只有洞悉世情,才能反照自身,认识本心而踏入更高的境界。 虽然那还很遥远,但吴解并不希望义姐一辈子都停留在较低的境界,他希望她能够和自己一样修炼有成,甚至于像杜馨那样成就金丹一一如果能像茉莉一样成就不朽之身,就更好了! 离开了讲经堂之后,他就来到了探究院,这里是青羊观的研究中心,各种新式的法术和法器不断在这里问世。而探究院里面,从长老叶鹰往下,全都是研究狂,属于那种让吴解担心会不会被解剖的危险人物。 当然,事实上他们从不做活体解剖这么邪恶的事情,吴解纯粹是被前世的某些网络小说影响了,留下了错误的印象。 “你总算来了!”叶长老显得很高兴,将满手油污在那件已经脏不拉西犹如工作服的浅蓝色法袍上擦了两回,然后很亲热地勾着吴解的肩膀,带着他来到一个怎么看都有点像机床的台子前面,在控制法阵上捏了个法决,一枚鲜红的珠子就突然浮现在了空中。 “对于你的伤势,我一直是很关心的。张瑞龄的那些灵丹妙药虽然能够让你重新长出一只眼睛来,但有必要吗?只要能看清楚东西,是不是肉眼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对吧?” 吴解犹豫着,不敢点头。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直觉告诉他,如果贸贸然点了头,恐怕会发生有点糟糕的事情。 叶长老并未注意到他的犹豫,依然在吐沫横飞地吹嘘着自己制造的法器:“而我们探究院的做法就有效多了!你看这颗珠子,这是我以前消灭妖魔之时,从一只地心毒蛛毒囊里面取来的,不仅蕴含强大的火焰,还可以给你增加施展火毒的能力,以后对敌之时就多了一种强有力的手段!” 毒蜘蛛毒囊里面拿出来的毒珠……吴解背后顿时就起了鸡皮疙瘩。 把这东西放进眼眶里面去当眼睛用?口味太重了吧! 这次叶长老总算看出了吴解的意思,倒也并不以为意,收起这颗毒珠,又拿出了另外一颗蓝色的珠子。 “这是极北冰原上螭龙老死之后留下的龙珠,蕴含着老龙一生的经验,不仅能够改善你在冰系法术方面的缺漏,还等于给你带来了一位随身导师,随时可以回答各种问题。” “那位老龙呢?” 叶鹰耸耸肩膀:“你不是跟他关系挺好的嘛?他被长孙师兄接引,转世之后加入了本门,姓张名龙。” “这是张师叔前世的遗物?那怎么不还给他?” “他用不着了嘛……横竖是废物利用,你把它当成眼珠子吧。” 吴解把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坚决不答应。 “那么换这个吧,纯手工打造,我当初花了五年的时间才做出来,可以让你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世界,可以赋予诸如雨伞啊勺子啊之类普通东西强大的力量,还能……吓别人一跳!” 吴解看着那颗充满奇异魅力的金色眼珠,叹了口气,摇头。 “那不妨看这个,根据上古某个氏族独门法术仿制的万花筒眼,可以配合施展好几种法术。”叶长老骄傲地说,“那个氏族的法术要死掉至亲至爱的人才能练成,可只要你戴上这颗眼珠,立刻就能拥有不亚于他们的本事!” “这太晦气了吧!” “那用这个吧,简朴可靠!” “这眼睛的视线好像是歪的……” “没错,它可以让你改变一下观看万事万物的方式,更好地看清事物的本质!” 一番令人头晕眼花的精神轰炸之后,吴解最终还是没有在自己的眼眶里面撞上叶长老引以为豪的那些危险品,而是戴上了一只黑色的眼罩。 这眼罩有两个功能:第一,戴着它就可以让眼睛犹如没有受损时候那样正常视物;第二,它白带幻术效果,从外表看去,就像是普通的眼睛一般。 叶长老显然对于这么简单低级的东西颇为不屑,信誓旦旦地说要打造出一颗威力无比的强力眼睛来,还表示连名字都取好了! “就叫红莲裸眼!这名字是我从一本上古演义里面看来的,听起来就很威武霸气啊!” “那本上古演义里面,这红莲裸眼究竟是什么?” “管它是什么,只要名字霸气就好!” 告别了已经陷入研究狂热的叶长老等人,吴解去拜见了韶光真人,请了个长假。 算算时间,父母已经年近六旬,时日无多。横竖三教演法刚刚过去,门派这些年应该没什么大事,他干脆留在家乡,一边教导徒弟,一边为父母养老送终,尽一尽为人子的孝心。 韶光真人自然不会反对,只是给了他几张能够从九州大地任何一处直接回到山门的小挪移道符,叮嘱他诸事小心。 当他准备出门的时候,张龙等几位师叔赶来,送了他一些日常修炼的用具,比方说小型丹炉炼炉什么的。 “你这次要在外面不少年头,闲暇时候自己也试着炼丹制器吧。难得控火之术那么高明,还炼成了南明离火,不学学这个,真是太浪费了!” 一番寒暄告别之后,吴解踏出了山门,运起真气,只听得罡风鼓荡,脚下迅速聚集了一片云气,然后他整个人便踏着云气腾空而起,升上往常御剑飞行时候从没能达到的高度,朝着楚国的方向飞去。 第四章 游子归 炼罡修士腾云驾雾之法不仅飞得快,更重要的是飞得高。 吴解此刻站在云层之中,往下看去,只见江山如画,一片片栽种着各种作物的田野是五颜六色的方块,而星罗棋布的湖泊则变成了一块块蓝色的玻璃,倒映着午后的阳光,闪闪发亮。 以往他御剑飞行的时候,就算飞得高的时候,也能看到地面上的的行人犹如蚂蚁般来来往往,可在这个高度,行人已经完全看不到了,就连道路也只是一条条灰黄的带子,散布在大地之上,连接着一片片城镇和村庄。 村庄里的房屋,在这个高度是看不清楚的。只能看到一片片的青灰一一那是屋顶的颜色,还有更多的土黄一一那是村庄里面的地面。而那些在地面上看去很宏伟的城墙,在这个高度只是细小的线条,不注意的话甚至会直接忽略。 大越国地处南方,农业发达,但地广人稀,农田还没有山林多。此时正是四五月间,农田绿得青翠欲滴,但山林的绿则更加厚重,而且一绿就是一大片,浓浓淡淡连在一起,不像农田那样彼此之间有沟渠和道路相隔,一块块整整齐齐。 他飞行的速度很快,脚下的景色也在迅速地变化。刚刚还看到一座城镇出现在前方,但只是略微仔细看了看,它就已经从脚下掠过,很快消失在身后的地平线上。 有那么一段时间,吴解很注意地观察着地平线,想要看看是否可以看出大地的弧度,进而判断这个世界究竟是不是一个星球。然而他仔仔细细地看了很久,却没有看到地球上特有的“先看到高处,再慢慢看到低处”这种景象,远处的景物无论是高是低,都是整个出现的,只是先模糊然后渐渐变得清晰而已。 吴解的立体几何还没有都还给远在地球的中学老师,所以他不用算就知道,这种景象意味着这个世界的大地一一真的是平的! 好吧,既然连神仙都有了,那么大地是平的,也没什么不合理的…… 就这么一边飞一边胡思乱想,他生平第一次飞越了楚国和越国之间那宛若天堑,相传连飞鸟都无法越过的十万大山,看到了当初曾经赈过灾的南屏郡,看到了连接南屏郡和外界的那座巍峨雄关一一虽然从这个高度看上去只是一片小小的灰石头。 当初他们走了很久的道路,此刻一会儿就飞跃了过去,然后海边的长宁城就从地平线尽头的潮气中浮现了出来。 他并没有在长宁城停留,而是继续向前,夕阳渐渐接近地平线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安丰县城。 以往每次回家,就算全力催动剑光,也要飞上整整一天。但这次他没费什么力气,只用了两个多时辰,就从青羊山飞到了安丰县。 炼罡修士的“飞仙”之称,果然名不虚传! 吴解捏了个隐身法,滴溜溜降落到地面上,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显出身影,沿着县城的青石大道朝济世堂走去。 此时正值晚饭时分,家家户户屋上都升起了炊烟,这人间烟火的气息让他觉得有点陌生,却又充满了一种令人舒服的安稳感觉。 回忆起当初小星天的殊死搏斗,看着眼前这平和安宁的景象,他深深地感觉到了欣慰,更有一种自豪油然而生。 “我们的辛苦,我们的牺牲,我们付出的种种代价,都是值得的!” 自言自语着,吴解来到了济世堂的门口。 药铺的大门依然开着,他的徒弟乔峰正坐在大堂里面,为一位老者诊脉。因为聚精会神的缘故,乔峰甚至没有注意到师傅的归来。 “您老这可不是病,或者说不是身上的病。”过了片刻,他松开手,笑着说,“近来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吧?为什么要一直憋在心里呢?这样憋着憋着,就算没病也会憋出病来的。” 老人叹了口气,摇头不语。 “……那这样吧,我给您开一副理气滋补的方子。对您这今年纪的人来说呢,吃点这样的药也没什么不好,权当滋补就是。”乔峰并未追问,而是顺手从桌子抽屉里面拿出炭笔和白纸,刷刷刷写了一个药方,然后又站起来准备去抓药。 他这一站起来,自然就看到了吴解,眼睛顿时瞪得很大,惊喜地叫出声来。 “师傅!您回来了!” 乔峰的师傅就是济世侯吴解。这一点几乎尽人皆知一一安丰县就是济世侯的封地,县丞等人但凡遇到大事,都是要来济世堂请示老侯爷的。 而吴解的另一个身份,则更是为人所熟知。 比起人间的侯爷,在世神仙这个身份,实在响亮得多! 吴解笑了笑,挥挥手,一股柔和的轻风将想要跪拜的老者扶了起来,笑着让他不必多礼,然后看了看乔峰开的药方,笑容就更多了两分。 “这方子开得四平八稳,而且价钱也很便宜,不错!不错!”虽然个子没乔峰高,他却很自然地拍拍徒弟的肩膀,笑得很满意,“这几年不见,你不仅功夫大有长进,为人处世更走进步了很多。怀着一颗医者之心,无论能否有所成就,此生已经不会虚度了!” 乔峰低着头,憨厚地笑了。 吴解不再妨碍他治病,打了个招呼,便朝着后堂走去。穿过院子和回廊,就是一座虽然不大却很精致典雅的宅院。 这就是安丰县真正的统治中枢,济世侯府。 当吴解到来的时候,老吴大夫正在翻阅一本墨迹犹新的医书,见儿子回来,顿时喜出望外,笑声隔着几个院子都能听见。 当天晚上,祖孙三代齐聚一堂,共享天伦之乐。 吴解的大侄子吴持正已经十五岁,目前正在郡府读书,一时半会儿无法回来;二侄子吴守和、侄女吴端容都还在家。他们对于这位常年出门、很少回家的神仙叔叔都很好奇,守和年纪大一些,也稳重一点;才八岁的端容已经忍不住抓着吴解的袖子,要他施展个仙术来看看。 吴解笑了笑,随手抓起一副筷子,朝着院子里面扔去。 两支筷子在空中飞快地变大,伸出四肢,落地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两个青衣小厮。一人剥着三弦,一人拉着胡琴,曲子倒也中规中矩。 这奇妙的仙术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等到一曲奏完,两个小厮重新变回筷子回到桌上,端容和守和便急不可耐地各自拿过一支筷子,反反复复看来看去,想要看出这么一根小小的筷子,究竟是怎么变成一个大活人的。 “咦,阿解你以前可没有用过这仙术啊。这次怎么有兴趣了?”已经留着长须,看起来是个稳重中年人的吴成好奇地问道。 “仙人也有各种不同的境界,眼前这种法术,我以前可用不出来。” “哦?这么说来,阿解你现在是很厉害的神仙了?” “学无止境,求仙之路也是如此。只能说我比以前厉害了,但要说是很厉害的神仙嘛,倒也不至于。” “好了好了,阿解难得回家,你们就别扯这些无聊的事情了!”吴老夫人打断了兄弟俩的聊天,有些期盼又有些担心地问,“阿解啊,你这趟回来,能住多久?” 吴解看着母亲的眼神,又看看停下了筷子的父亲和兄长,笑了。 “孩儿已经向仙门请了长假,这番回来,要长伴二老面前尽孝!” 第五章 锻犁锄兮 济世侯回来了! 这个消息很快就在安丰县城传开,然后犹如长了翅膀一般,在很短的时间里就传到了郡府,再接着自然是京城……反正没几天,吴解就收到了萧布衣的飞剑传书。 “有道是礼尚往来,萧某打算择日登门拜访,正好打听一下关于三教演法的轶闻。” 吴解算了算时间,不禁有些惊讶。 这消息传播的速度,简直堪比八百里加急的快马!看来无论哪个世界,人们八卦热情都是超乎想象的啊! 这几天他并没有闲着,而是一直在忙——忙着会客,更忙着处理公务。 安丰县是他的封地,虽然他不管事,但既然侯爷回来了,本县的大小官员和士绅名流就自然要来拜访,而且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事情要请示一番。 “这十来年我都不在,也没见他们有什么事情需要找我的,怎么我一回来,大事小事都来了?”吴解看着书桌上那一大堆的文书公函,忍不住长叹一声,对正在旁边充当师爷的兄长抱怨,“这些年咱们县不是过得挺好的嘛!一切照旧就是——以前这种事情谁负责,那就还交给谁呗!” “那可不行。父亲年岁已高,今年以来,他明显精力不济。而我嘛……”吴成笑了笑,“有人可以做,我为什么不乐得清闲呢?” “哥!这济世侯的爵位可是要给持正继承的,你这是在替自己儿子做事啊,这样你都要偷懒?!” “这些杂七杂八的公务,就连神仙都害怕,我偷个懒不是很正常吗?” “这理由还真是让人无法反驳……”吴解叹了口气,翻开一份看起来颇为陈旧的折子,折子里面说的是计划在本县推广新式农具,以提升耕作的效果。 看折子最后的日期,已经是三年前的了。 “咦?这事情挺好的啊,为什么拖到现在都还没处理?” “我们算了笔账,使用这种深耕犁,的确可以有一定的效果。但是因此却需要额外支出一大笔费用……整个安丰县所有的犁头都换一遍,所需的财力倒在其次,最麻烦的是我们没有那么多铁匠——这犁头需要用钢来锻造,对铁匠的要求很高。钢需要百炼而成,但凡能够锻造百炼钢的铁匠,一般都是做兵器铠甲生意的,他们有钱更有身份,不屑于做这种利润不大而且显得没面子的小买卖。” 吴解点了点头,明白了缘由。 这个世界可没有机械锻造的概念,小到一枚钉子,大到一身铠甲,全都是铁匠们一锤子一锤子打造出来的。钱财不足倒也罢了,人力不足的问题,的的确确是无解的。 如果动用官府的强制力,或许可以逼那些铁匠们制作深耕犁头,但这种做法就是在损害铁匠的利益,也是在损害官府本身的利益。毕竟,相对于深耕犁头来说,优良的兵器和铠甲,是更加重要的战略物资。 要解决这种问题,最简单有效的手段自然是出动炼钢高炉、锻锤机之类的近代机械,施展工业化机械化的大杀器,但考虑到地球上工业革垩命带来的巨大影响,吴解不敢贸贸然推动机械化,只能在现有框架中想办法。 他想来想去,最后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要制造合格的深耕犁头,其实未必需要找那些铁匠啊!眼前不就有个无论技术还是效率都远超他们的顶级劳动力嘛! “好吧!这事交给我了!”他拿着那份折子站了起来,“我们去见见那位提出计划的官员吧……权当散散心,打造犁头怎么也比跟这些公文较量容易多了!” 吴成闻言大笑,兄弟俩便迈着大步出了书房,不再理会那成堆的文书和公函。 去他妈的公文!连神仙都害怕的东西,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吗! 那位官员名Itl齐翔,字格飞,是本县农兵铁匠司的监司,九品官。这位名字让吴解听着似乎有点耳熟的齐监司并非科举出身,而是积年老吏,因为工作得力补了缺职。 齐监司十五岁就当了吏员,在很多岗位都任职过,可谓经验丰富。他今年刚刚四十,还是年富力强之际,正精神充沛,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来。 吴解兄弟俩来到农兵铁匠司的时候,齐监司正带着两三个人,围着一个大型的炼炉在研究,见侯爷兄弟来了,顿时吓了一跳。若非吴解及时施法扶住,只怕其中那个毛躁的年轻人就要撞上炉子,不知会烫成什么样子呢! “这是犬子,虽然脑子机灵,可从小就心浮气躁!”齐监司先是急忙道谢,然后狠狠抽了儿子两巴掌,“我带着他学了很久,可他这脾气就是改不了!” “看他的样子,才十六七岁吧?我们当初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很毛躁的。”吴成笑着说,“年轻人有冲劲不见得是坏事啊,当初我弟弟十六岁离家去求仙的时候,我也没想到他会变成侯爷回来……” 这说的自然是吴解,众人便笑了一通,将那毛躁小子的事情轻轻揭过。 “齐监司这是在做什么?这炉子有什么名堂吗?”笑完了,吴成就问起了正事。看得出来他对于公事还是挺熟悉的,而且也十分用心,这让吴解更坚定了早日奏明朝廷,把爵位和职务转出去的念头。 公务这类事情,他真的是不擅长啊! 那个炉子名叫“喷火炉”是齐监司这两年呕心沥血设计出来的东西。一般的炼炉,温度不能烧得太高,这是因为燃料本身的发热不够。为了改善这种问题,有人选择使用一些珍贵的燃料——比方说仙家炼炉常用的火晶石,还有人选择使用大量的燃料,用量来补质。前者不属于凡人的考虑范围,后者却又有另外一个问题——燃料多了,需要消耗的空气就多,空气不足的话,就无法充分燃烧,温度还是上不去。 所以寻常炼炉出来的只能是铁而不是钢。必须由手艺老到的铁匠千锤百炼,才能将铁锻造成钢——这就是常说的“百炼钢”。它不仅昂贵,产量更是极低。 齐监司别出心裁,将炉子进气管布在上面,和出气管内外相套,利用炉子喷出的热气为进气加热,这样自然就提升了进气的温度,使得整个炉温更上一层楼,而且还不需要额外的花费。 吴解第一眼这炉子的时候就明白了它的原理——这是“空气预热……” 虽然这做法相对于他当年在教利,书上看到过的炼铁高炉有着巨大的差距,但至少在思路方面,是一个很大进步! 齐监司并没有保密的意思,将喷火炉的原理详细讲了一回。吴成顿时就明白了,转头看看吴解脸上的笑容,更是肯定了这东西的价值。 而当他详细追问的时候,更得知齐监司是为了能够用比较低的成本炼出合适的钢材,以推广自己发明的深耕犁头……有了这种喷火炉,虽然炼不出百炼钢,但已经可以比较容易地生产出粗钢,大大降低了深耕犁头推广的阻力。 “以百炼钢制造犁头,的确不切实际。”回忆当初的事情,齐监司说,“我当时一门心思都想着要推广深耕犁头,却没想过怎么才能做出足够的犁头来。这几年经过反思,就琢磨出了这喷火炉。这炉子炼不出上等好钢,但已经可以将寻常铁器烧化,加炭重铸,出来的便是粗钢。” “粗钢用来制造刀剑铠甲,自然是不合格的。可用来制造犁头的话,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吴解接过齐监司用做样品的粗钢,神识略微一扫,便肯定了他的说法。 既然最大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吴解很快就签发了命令,建造可以用于冶金的喷火炉,开始制造粗钢,给全县百姓锻造合适的深耕犁头。 这件事情给了他相当大的触动,也让他开始反思自己的一些想法。 推动工业革垩命,的确是很危险的做法。但如果只是在一些小细节上稍稍改进一下,或许并不是那么危险吧? 当然,作为一名光荣的文学青年,吴解对于工业化和现代化的东西并不了解,但这不是问题——就算他自己研究不出合适的技术,他也可以让别人去研究,利用自己的本领和权力进行改良和推广。 不过在那之前,他有一件事要先完成—— “济世侯的奏折?”大楚国天子熊洱疑惑地翻开那份奏折,奏折上的文字和他印象里面并不一样,落款也不一样,从“代济世侯吴成再拜……”变成了“吴解稽首”。 他一瞬间就明白了这落款的变化意味着什么,忍不住笑了起来。 仙人对人间有所牵挂,专门上奏折为发明深耕犁头和喷火炉的小官表功,这意味着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仙人不是传说中的太上忘情之辈,也不是只关心亲戚朋友的独善其身之流,而是心系苍生的善良之人。 这消息实在太好了! 人间的帝王自然不可能控制仙人为自己效力,但只要仙人也关心人间,也牵挂黎民百姓的疾苦,那么彼此的利益就是一致的,甚至可以算得上是盟友。 有这么一位神通广大的盟友相助,对于这几年情况一直不是很好的大楚国,实在是雪中送炭啊! 所以他二话不说就批准了奏折,还派出了由史官、礼官和内侍组成的高规格队伍,去为那个齐翔齐格飞授奖,给他增添光彩。并且要将此事经过详细写入史册,给他一个但凡官员都梦寐以求的待遇,流芳青史! 这既是对于有功于国者的奖励,也是对于仙人的示好。聪明人做事不需要太明显,他相信对方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 十余日后,当吴解远远地看着齐监司——哦,他已经荣升了,不日就要进入工部赴任——披红挂彩,笑得满面红光,再看着圣旨上那句“凡大楚各地,但以此炉所制农具,皆以‘齐格飞’为记”的话,不禁微笑着点点头,心中也油然升起了一股豪情。 既然想要为人间做点什么的话,就从这里开始吧! 第六章 兴桑梓 东楚七月的午后,赤日炎炎叫人难熬。除非是有非做不可的事情,任谁都宁可躲在阴凉的地方,等日头稍稍偏西一些,天气不是那么热得恐怖了,再出去做事。 行商人自然也一样,这些做小本生意的商人们大多孤身在外,最怕的就是生病一一他们多半有点功夫,遇到强盗也未必就送命,实在不行舍财保命未尝不可。但生了病的话,人财两失那是常有的事情一一所以为了预防中暑,他们宁可找个地方歇着,歇到天气允许人们赶路了,再继续出发。 三岔路口的一个小茶棚里面,一个面目平平、让人一看就会忘记的中年人坐在靠近中间的桌子上,喝了一大口凉凉的炒麦茶,只觉得一股焦香和清凉从嘴巴一直到心底,然后又扩散到全身,于是原本酷热的天气似乎也舒服了几分。 “好茶!”他赞了一声,又喝了一口,细细品味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店家,你这茶不是一般的炒麦子啊!” “那是当然,这是济世堂吴先生的方子,名日清心茶。客官觉得怎么样?” “好!好!这一碗麦茶,不亚于冰镇的酸梅汤啊!”行商赞道。 “嘿嘿,冰镇酸梅汤我可喝过,但自从这清心茶的方子传开了之后,最近这两年,中暑死人的事情可是少多了。依我看,那冰镇酸梅汤未必及得上我们这清心茶呢!” 商人微微一笑,暗暗点头。 若说消暑解渴,冰镇酸梅汤多半是胜过清心茶的。但冰镇酸梅汤什么价钱!寻常百姓哪里喝得起!这清心茶一文铜钱可以喝个够,想来成本不高,就是穷苦人家也喝得起一一这才是真正能够济世救人的好东西啊!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问道:“济世堂的吴先生……莫非就是号称‘东南医侯’的济世侯吴成吴杏堂?” “没错!吴侯爷建立了济世医斋,收集了许多医书,教小孩子识字学医。又延请各地名医来讲学和交流,讨论编纂出了不少良方。这些良方哪一个都价值千金,但他说父母年高,愿为二老积德祈福,将这些方子全都散了开来……我们能够喝到这清心茶,全是他的恩德啊!” 行商连连点头:“我这还是第一次来昭阳郡做生意,在外面听人说,这位侯爷神通广大,武功盖世,乃是陆地神仙一流的人物,不知道是真是假?” “哈哈!那你可弄错了!咱们昭阳郡的确有一位陆地神仙的吴侯爷,但不是这一位,是他的弟弟知非先生吴解。这济世侯原本就是知非先生的,只是这位侯爷醉心仙道,成日里见不到人,公务甚至于爵位都转让给了哥哥。我们平常称呼他们,有的说‘大吴侯爷、小吴侯爷’,也有的说‘吴先生、吴侯爷’。当然,读书人都喜欢称呼他们作‘杏堂先生、知非先生’……其实都是一样。” “哦一一!”行商恍然大悟,拍了拍脑袋,笑道,“怪不得我总觉得吴侯爷的事情听起来怪怪的,又是教书商人、又是悬壶济世、而且还武功盖世修仙有成……原来是兄弟二人!” “对啊!只有一个人的话,就算本事再大,也没办法做到那么多事情啊。”店家哈哈大笑,于是茶客们就都笑了。 旁边的茶客之中也有健谈之人,这便凑了过来,说到了别的话题:“你一路走来,有没有发现我们昭阳郡和别处不一样?” 行商愣了一下,回忆了一番:“你不问,我还真没发现!你们昭阳郡的情况,似乎比别处要好得多啊!” 说出这话,他心里便暗暗有些叹气,为远方的家人担心。 ……大楚国这几年的形势着实不能算好,百姓的日子过得可不算安稳! 一般的百姓或许不觉得,但像行商这类见多识广消息灵通的都知道,大楚国这几年的情况真的有点糟糕一一气候上不是很正常,雨水总是有点太多;周围的国家也不是很友善,北方的大齐和西边的大汉都在虎视眈眈,东山郡那边大大小小已经打了好几仗;朝廷内部,贪腐之风颇为盛行,纵然户部尚书林麓山为首的一批官员想尽办法开源节流,也只是勉强维持,难以再有积蓄。 上有天灾、外有敌寇、内有贪官……亏得当今天子是有些本事的,再加上好歹还有一批鞠躬尽瘁的臣子,否则只怕国家早就已经闹出大乱子来了! 但谁都知道,眼前这种情况只是暂时的。 天灾迟早会过去,外敌找不到机会的话就不会轻举妄动,问题的关键,其实在于朝廷内部。 当初熊嚯之乱,一大批人品才干出色的大臣们殉难死节,以至于朝堂之中剩下的重臣多是一些明哲保身的墙头草。偏偏这些墙头草们根基深厚,就连天子也轻易动他们不得。以往他们作不了怪,是因为有史宰相等人压着,朝廷里面正气压倒了歪风,可如今…… 但凡提到国事,只要是关心国家的人,无不摇头叹气。 这样下去,天晓得国家会变成什么样子啊! 行商心中又叹了一回气,思绪才转回眼前的话题来。 在这一片乌烟瘴气之中,昭阳郡却和别的地方截然不同,呈现出欣欣向荣的景象。他一路走来,只见田地里的庄稼都生长得极好,一看就知道丰收在望;更难得的是行人大多也显得很有精神,不少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光芒。 对于为了谋生而不得不孤身出门打拼的行商来说,这幸福实在是有点耀眼…… “你们昭阳郡……我觉得好像是特别繁荣的样子……不,也不能说是特别繁荣,只是感觉……就像一个正在慢慢富起来的家庭吧,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嗯,就是这种感觉!” “哈哈!兄弟你真是好眼光!”茶客大笑,拍着他的肩膀,极其熟络地翘起大拇指,“我见过的外乡人也多了,但能够说得这么贴切的,你还是第一个!” “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这个说法我喜欢!”店家也大笑,“最近这几年,我们昭阳郡年年都丰收,官仓民仓都堆得满满的,还有余力周济别的受灾郡县,日子的确是一天比一天好了啊!” “而且地方上也很太平,不仅很久没听说有盗匪的消息,而且还抓住了不少流窜过境的强盗一一比方说著名的流寇早慢熊,那可是以擅长坑人而著称的独行大盗,横行这么多年都没人能抓住他,结果稀里糊涂就在咱们这里是失了风,据说被斩了子孙根送进宫去管教了。”茶客接过话题,更扯了点知者不多的秘闻,“据说是因为他真的姓熊!” “莫非他真是咱们大楚皇家的子弟?” “熊这个姓氏虽然不多,可好歹也不止咱们大楚皇家一脉,估摸着是从什么别的地方来的吧……反正他太监了嘛。” 说到这个男人都能理解的话题,众人不由得哈哈大笑。 笑完了,行商好奇地问:“可这又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咱们整个大楚国情况都有点糟糕,但昭阳郡偏偏日渐繁荣呢?” “呵呵,这有两套说法,你想听哪一套?” “都说来听听吧!” “这个……按照官方的说法,是昭阳郡各级官员励精图治勤勉廉洁,兼之风调雨顺,所以才有了今天的繁荣……”茶客见众人一脸不感兴趣的样子,笑了笑,将这段直接跳过,“可按照咱们老百姓的传说嘛……那是有神仙保佑啊!” “神仙?”行商一愣,“这昭阳郡还有神仙?” “当然喽!”茶客见众人都显得有些惊讶,顿时来了精神,“你们可知道,这知非斋主人小吴侯爷,其实便是神仙!” “什么?!”行商差点跳起来,“你不是弄错了吧?陆地神仙和真的神仙,那可是两码事!” 所谓“陆地神仙“是常人形容那些在先天武道境界更进一步的人物,他们拥有种种神秘莫测的本领,可以御气凌空,可以杀人于百步之外,可以在危险到来之前预先感觉到……这种种奇妙的能力,在常人看来简直和神仙无异,所以便被称之为“陆地神仙”。 但……陆地神仙依然还是肉体凡胎,不是真正的神仙啊! 见行商怀疑的样子,茶客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显得更加得意:“其实我一开始也不知道,后来啊……你们记得去年小淮河闹蛟龙的事情吗?” “当然记得!蛟龙翻身,洪水泛滥……不过幸亏早有准备,护住了大坝,要不然只怕会有两三个县,一年的收成要全泡汤呢!” “嘿嘿,你们可知道是怎么护住大坝的?” “……莫非?” “没错!”茶客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那时我正好在大坝附近,只见浪头涌起来,比大坝高出了几个人都不止!眼看着就要越过坝头,只见红光一闪,一个穿着淡青色衣服的人来到了坝上,袖子一挥就是狂风呼啸,把水势顶在了空中。” “浪头上有一条白蛟摇头摆尾,想要把水势掀得更高,这时天山一道电光射过来,从那白蛟头上射进去,把它狠狠地轰落水底,激起的水花就像是大暴雨!” “射……射死了?!” “没错啊!就那么一箭,这白蛟就被射死了!然后天上有人喝道‘孽畜!我大师兄好言相劝你不理睬,既然这么不知死活,那就别怪我们辣手无情!’啊呀!那声音真是跟打雷一样,而且天上还雷光闪闪,就像是天神下凡一般!” “哦!”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发出由衷的赞叹。 “然后呢,我就看到云端中一人降下来,也是一身淡青,背着一张仿佛电光凝成的大弓,向之前那人行礼一一你猜之前那人是谁?” “是谁?” 健谈的茶客笑了笑,喝了半碗茶,直等得众人心焦,才不紧不慢地说:“便是咱们小吴侯爷!” 第七章 束水沙兮 众人口中的神仙,此刻正站在水下的龙宫门口。 守卫龙宫的虾兵蟹将被他身上透出的成势吓得有点腿软,哆哆嗦嗦却又不敢后退,手上的兵器更忠实地反映着主人的心情,抖啊抖啊晃个不停,更有牙齿格格作响的声音混在铠甲叮叮当当乱响之中,煞是狼狈。 其实他们一开始还是很镇定的,当这青衣修士来到龙宫门前的时候,他们还习惯性地大吼一声,呵斥这不知礼法的修士,警告他龙宫不是阿猫阿狗能来的地方! 这里可不是寻常河流湖泊的龙宫,乃是天下最大的几条河之一,黑河的龙宫! 黑河起源于蜀中,向北拐进大周境内,再向南拐过大汉,最后在大楚国入海,河道之长举世无双。这些年来因为淤积的缘故,河道日渐宽广,流域也日渐广大一一对于龙族来说,这就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身为黑河龙君的部下,这些虾兵蟹将们一贯是很自信也很嚣张的。在他们看来,天底下除了南海和云梦泽,黑河就要排到第三。而自己身为天下第三水域的水军,自然有充分的理由骄傲一一传说中万水之祖的神水湖就被他们直接忽略了,毕竟上古龙神什么的,谁都没见过对不对?甚至于连神水湖在哪里,都还是个谜团呢! 这些年来,但凡有修士求见,都是送上拜帖之后老老实实在河岸上等待龙君传召,而其中绝大部分是没资格见龙君的,一般来个巡河夜叉也就把他们打发了,偶尔有几个地位高的,或者跟龙族有渊源的,也要得到召见之后才能在虾兵蟹将引领之下进入龙宫,沿途不许多走半步,不许多看一眼一一这就是龙宫的派头,这就是龙族的威严! 但这修士却全然不懂规矩,直接一头钻进水里,仗着遁术高明,甩开想要阻拦的巡河夜叉,径直来到了龙宫门前,连个拜帖都没有,张口就要见龙君。 反了天了!这还有没有规矩了! 他们当时就非常愤怒,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就想要动手。 可青衣修士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虾兵蟹将都呆在那里,急忙赶来想要前后夹击的巡河夜叉更是脑袋一缩,不声不响地溜走了。 他说的是:“我乃青羊观吴解,想要跟龙君谈谈黑河泛滥的事情。” 这话说出来,众水族先是一愣,然后便回过神来,双腿顿时就开始发软,身体也像打摆子一般抖个不停。 青羊观吴解可不是一般的修士,他那可是三教演法大战之中几乎一人灭了魔门八宗所有年轻高手的杰出人物啊! 而且不仅如此,根据见多识广的妖族前辈高人所说,这家伙很可能是昔年赫赫有名的火神太虚子转世……那太虚子何许人也?乃是在正邪大战里面覆灭了东海龙族的超级大高手!而且更可怕的是,太虚子不仅灭了东海龙族,还一把火将整个东海的水族几乎杀光了!端的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超级煞星! 数千年来,水族之中一向用“如果你不好好睡觉,夜里太虚子就会来把你烧熟了吃掉”之类话来吓唬小孩子的风俗,更有“如果我胡说八道,出门就遇到太虚子”的赌咒发誓,威势之大,凶焰之高,甚至比曾经坐在南海边,一人一剑堵得南海龙族十年不敢出门的弃剑徒更恐怖! 吴解是太虚子转世……太虚子上门了?! 当听到吴解自报身份的时候,这两个虾兵蟹将的第一反应就是“我的妈呀!难道是以前赌咒的话应验了吗!” 所以纵然吴解并没有表现出半点敌意,但他们还是害怕得魂不附体,要不是龙宫规矩严厉,只怕早就惨叫着逃进龙宫去了。 此时他们无比羡慕平常看不起的巡河夜叉一一巡河好啊!巡河好啊!可以光明正大地转身就走啊! 如果吴解能够听到他们内心的哀嚎,大概会用一句前世很著名的动漫台词来给他们配音。 “教练……我想去巡河!” 遗憾的是吴解不会读心术,所以原本可以娱乐一下的场景自然就不会发生。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龙宫门口,脸上带着随和的笑容,面对着两个战战兢兢的虾兵蟹将。 这是一幕很诡异的景象,一边轻轻松松和和气气,另一边战战兢兢如临大敌,宛若两个不同的世界一般。 龙宫的人显然对于“吴解”这个名字也颇为敏感,过了一会儿,数百名全副武装的虾兵蟹将蚌精夜叉等等水军,在两位神情紧张的龙子率领之下浩浩荡荡地冲出来,左右排开,然后一位全身上下珠光宝气足以闪瞎人眼,不知道穿戴了多少法器的龙君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 “吾乃黑水龙君,不知青羊观吴道友来此有何见教?” 这位龙君倒是干脆,直接摆出了一言不合就准备大战一场的架势,说话也不绕圈子,上来就直奔主题。 吴解笑了笑,说:“吴解拜见龙君。不知龙君可晓得这黑河正在不断变浅的事情?” 龙君一愣,没想到他说的竟然是这件事,略一思量,点头应道:“此事吾自然知晓,但是河水变浅,也就意味着河道变宽,黑河的范围变大,这对于吾等水族来说,并非坏事。” “暂时看来似乎如此,但如果河水进一步变浅的话呢?” “那河道就会变得更宽,没什么不好的。” “可如果发生旱灾呢?” 龙君大笑:“行云布雨乃是吾辈的专长,若有旱灾,吾辈下它一场雨就是。” 吴解没有说什么,手一翻,五颜六色的光芒汇集起来,化作一道金色的符策飞向龙君。 “此乃天演之法推算出的未来百年气候,龙君不妨看看再说。” 龙君疑惑地接过符策,将神识探入其中,脸上顿时阴晴不定,眉头也紧紧地锁了起来。 “其实对于龙族的行云布雨之法,我也有所耳闻。所用的水并非凭空而来,乃是从其它地方挪移过来的。若是处处干旱的话,不知道龙君想要从哪里引水呢?” “……若是未来当真有赤地千里的大旱,吾辈不可不防!但黑河上下近万里,更有泥沙日日从上游冲下来。纵然吾辈善于水下功夫,也难以将河道挖深啊!” 面对着龙君的诉苦,吴解笑了笑,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真正用意。 “龙君不必为难,我这里有一门‘束水攻沙’之法,虽然不能处处适用,却可以大大减轻贵部的辛劳,龙君若是有兴趣,不妨试试看。” 说着,他就将记录了“束水攻沙”之法的玉简缓缓送到龙君面前。 束水攻沙之法,是中国古代水利工程的一个特殊思路。吴解倒不是在上学的时候学到这个,而是在走上社会之后,偶然看网络小说,学到了这一招 这一招思路简单,就是加大河水流速,同时加固河床,让河水不能侵蚀河床,反过来加强对河底的冲刷,以卷起泥沙,减轻淤积。 此乃古代治理黄河的一个思路,历史上究竟见效没见效,吴解不清楚,但网络小说里面貌似都是见效的一一一个两个网络作家会胡扯,总不能所有的都胡扯吧!而且他看的还都是一些比较走红的小说,作者的水平相对较高,没理由都是历史发明家,总得有几个稍稍靠谱的才对。 所以当他发现小淮河近年来经常泛滥,是因为黑河淤塞、抬高了河床,增加了支流泄洪的压力,便想要釜底抽薪,把这个问题好好解决一下。 当然,他不是信口开河的人,已经联系师兄弟们做过了实验一一他们临时开掘了一条小河,施法给河中带来大量泥沙,然后小河自然慢慢淤积,但只要加固河堤、缩小河面,的确能够有效地提升流速,淤积情况便大大好转! 这个实验坚定了他们的信心,所以才有了他带着束水攻沙之法拜访黑河龙君的这一幕。 要说对于水流的理解,黑河龙君自然远在吴解之上。吴解需要做实验才能确定的事情,他只是看了资料,琢磨了一会儿,便完全理解,连连点头。 “这个做法可行!”龙君的脸上此刻已经不再有敌意,而是充满了钦佩之色,“河床淤塞,向来是吾等水族为之苦恼的大事。嗯不到却在吴道友手上得到了解决的方案一一吾在此代表天下诸河的同族,谢过吴道友的指点!” 说着,这位龙君便对吴解深深一礼,几乎长揖到地。 吴解连忙还礼一一黑河龙君虽然只是炼罡修为,可无论年龄还是声望都比他高得多,论辈分更是与师伯师叔们一个层次的,他可不是那种法力高了就白以为是,想要凭空拔高辈分的狂徒,面对前辈,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而且想要把这束水攻沙之法做好,当真是非龙族不可一一束水攻沙并不能减少沙子的数量,只是将淤积的沙子再次引入河水,一旦河流变缓,终究还是要淤积的。黑河上下万里,总不能处处激流,免不了要留下一些水面平缓之处让人渡河,那些地方到时候就会大规模地淤塞,唯有水族才有足够的人手日日劳作,将这些淤塞的泥沙搬走。 告别了兴致勃勃准备去安排束水攻沙之法的黑河龙君,吴解离开了茫茫大河,站在空中遥望西方。 易悌师弟已经前往大汉国,劝说人们不要过度砍伐树木,注意保护河床,避免水土流失一一只是不知道他此行能不能顺利。 将要到来的大旱是不可阻挡的,但如果各种谋划都能奏效的话,也未必不能将损害减低到可以令人接受的地步。 在这个当真有着种种怪力乱神的世界,吴解不敢说什么人定胜天,可他坚信,只要找到合适的办法,面对浩浩天威,人力总还是能够有所作为的。 连白日飞升都有可能,为什么就不能防灾抗灾呢? 此时事,大有可为! 第八章 建海田 再过一些年头,大概在吴解五十岁前后,整个九州界的气候将发生一次很大规模的变化。具体地说,大约是气温普遍下降,伴随着几乎遍及九州的大干旱。 这不是什么气象预报一一天下绝没有提前十多年的气象预报一一而是占卜的结果。 最早得出这个结论的是大楚国的钦天监宁风,忠于国事的他每个月都要进行一次较大规模的占上,在某次占上之中,偶然发现未来似乎有干旱的迹象,便针对此事做了一次专门的占算,得出了惊人的结论。 当得到这个结论之后,宁风并没有声张,而是找到了师叔萧布衣,请萧布衣对其进行核实。 萧布衣柜算了一番,得到了比较详细的结果,的确是将要有大旱降临。他对此心里没底,便又找到了师兄苏霖。但苏霖一口气花费近百年寿元占算出来的结果,和他所推算的大同小异。 然后这个消息便被秘密地传到了各大门派,包括青羊派在内,至少有十位对于占卜比较擅长的还丹祖师举行了各种各样的仪式,使用了各种各样的法宝,试图提升占卜的准确性一一或者说,试图得出不同的结论。 遗憾的是,所有的占卜,只要没有出错的,最终结论都没太大区别,最多也就是在一些无关大局的细节上有所出入罢了。 “想必这就是所谓的‘天地运化’吧。”师门发来的飞剑传书上,掌门真人忧心忡忡地说,“天地运化是不可阻挡的,这就像是春夏秋冬的更替一样,即使明白其中的道理,也不能对它做出改变。” “像这样的大灾难,往往上千年才有一次。处于灾难之中,既是不幸,也是机遇。对于凡人而言,危难往往会让杰出的人物脱颖而出;对于我辈修士来说,救灾的过程就是修心的过程,对于提升。心灵的修行大有好处。” “出门在外的弟子们啊,我很赞成你们去救灾,但你们要好自为之!帮助凡人的时候切记量力而行,不要被慈悲怜悯之心冲昏了头脑,保留有用之身,将来才能帮助更多的人!” 吴解明白他的意思:根据藏书楼的笔记记载,每到大灾难来临的时候,都颇有一些。怀天下的正派修士为了救灾而死。这些人的死,自然是光芒万丈的,是令后世敬仰的,但天地运化并不会因为一两个人的牺牲而停止一一就算是感天动地,也只是一时的事情,不可能长时间逆转天地的运化。 相比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极端做法,适当地有所保留,不仅能够保护自己,也能将来保护他人。从长远考虑,这才是最妥当的选择。 吴解敬重那些为了苍生献身的人,但相比之下,他宁可保留自身以待将来。 既然天地运化不可阻止,那么尽力去做了就好。能救一个,便救一个;能救一地,便救一地。只要尽了力,就可以不留遗憾,没必要非得把自己往死路上逼。 他是仙人,不是救世主一一何况,古往今来,哪有人能够拯救全世界的? 就算没有将要到来的大旱灾,人间的不如意也处处都是,如果想要解决这所有的不如意,大概只有跟当年大光明神教学习,培养两万零一个护法神将,来创造理想世界吧? 可那妥妥的是白日梦! 所以这些年,他一直在筹备防灾减灾,一方面加强储备,另一方面尽量找一些弥补的办法。 兴修水利是一个不错的办法,但如果旱灾太过猛烈的话,没准连黑河都会枯竭一一这种事情历史上真的发生过! 龙族虽然有行云布雨之能,可水终究要从别处取来。四海有水,然而持续地从东海取水灌溉九州,需要的是超乎想象的无上神通,天下各派高人加起来都不可能做得到。 极北之处,有大冰原,冰山一个连着一个。昔年大旱之际,曾经有正派高手将冰山搬到中原来,化冰为水滋润一方。可这也需要大神通大法力,而且大旱之际需要的水量是很惊人的,相对于整个九州大地,就算是所有修士一起动手也依然杯水车薪。 吴解可没有那种“挟泰山而超北海”的大神通,从海中取水也无法及远,所以他的主要措施集中在几个方面: 第一,寻找抗旱的作物。 民以食为天,大旱之际,最可怕的就是农业绝收,粮食匮乏。为了应对这个问题,他请游历天下的言辜师弟去北方寻找了好几种抗旱能力很强的植物,然后设法将其改造成可以吃的东西。 这并不容易,那些从干旱中活下来的植物一点也不友好,往往不仅长满了尖刺,而且本身还蕴含着毒素一一它们可不是为了被人吃掉而生的! 如果只是吴解自己的话,或许拿它们没办法。但他的背后还有神通广大的金丹高手和威能无穷的不死妖神,更有具备造化之妙的天书世界。茉莉将那些植物在微型的生死轮回里面转了数百次,终于得出了一种具有实用价值的变种。 这是一种类似仙人掌的东西,根系极为发达的它能够吸收到地下数十丈的水分,而它的茎干一节一节,采摘下来可以生吃,蕴含不少水分。 遗憾的是,纵然他们想了很多办法,这东西的口味依然是微微苦涩,没有半分甜味。这让杜若很不满,抱怨老天爷的小气。 有了这种可食用仙人掌之后,吴解的心里便多少有了几分底气。然后他将目光转移到大海,开始思考能不能从大海里面得到一点资源。 想要海洋捕捞养活一郡的人,这显然不现实。而且这个世界的海里各种威猛的东西太多,近海捕捞倒也罢了,远洋渔业跟送死也没什么区别。所以他的目光不是看向大海本身,而是看向了海边的滩涂。 昭阳郡毗邻东海,海边没什么沙滩,多数是被浸透盐分的黑泥所覆盖的滩涂。这些滩涂非常广阔,可基本上生不出多少有价值的东西来,充其量只能为百姓提供一些柴草。 根据吴解的印象,地球上似乎有使用抗盐植物改造滩涂的做法。虽然他手头上没有合适的抗盐植物,不过他可以想一点别的办法。 在茉莉的抱怨之中,天书世界被再一次大规模地运作起来。一片小小的海洋和海滩被制造了出来,然后海滩上便开始孕化各种奇形怪状的植物。 他连着好几年,将天书世界积累的源力毫不吝惜地使用了出去,最后终于制造出了一种在九州世界从来没出现过的植物。 这是一种能够在盐碱滩涂上迅速生长的藤蔓,它完全无视海水中可怕的盐分,将它们吸收并且从叶子的背面排出,而本身体内就并不含有很多的盐分,进入了“可食用”的范围。 遗憾的是这东西食用起来的口感着实糟糕,试吃的时候就连杜若都不停地摇头,表示“老四你要再让我吃这个,咱们就绝交”一一想来除非饿极了,否则肯定是不能给人吃的,只能喂牲畜。 而且这东西还带来了另外一种副产品,就是盐。 九州大地有晒盐之法,那是很久之前,一位在海边修炼的高僧发明的。但晒出的海盐始终有点苦涩,吴解知道这是因为混有杂质,然而他不懂该怎么排除这些杂质,只能作罢。 他发明的这种植物,将叶子摘下来晒干之后也能得到盐。虽然同样是有些苦涩的盐,但好歹蕴含一些青草香,比起传统的海盐来,口感稍稍好了一些。 当然,这种盐的产量并不很高,相对于遍布沿海的晒盐场来说简直不值一提。可好歹也算是一份收入,对民生不无小补。 如果使用法术的话,吴解的确能够制造出类似地球上那种几乎不含杂质的精盐,可他并没有大规模制作这个一一他的所有发明和研究,走的都是中下层路线,都是在针对平民百姓谋福利。 至于那些有钱的狗大户们,横竖天灾也弄不死他们,吴解才懒得理呢! 除了吴解之外,他的师门和天下正派都没有闲着,一个个都放下了修炼,忙着防灾。大概在他完成那种取名为“海牧草”的特殊植被时,一位道号“青霞子”的师叔发明了近海种植的技术。 这技术和吴解前世见过的没多大区别,都是在海里布下耐腐蚀的绳网,然后在绳网上种植海带什么的。只是那种绳网制造起来并不容易,所以暂时只能由仙门中人主持。 和吴解所发明的仙人掌、海牧草一样,这个技术被尽快地传播了开来。仙人不需要金钱,他们研究这些东西也不为自身的利益,只是为了帮助更多的人罢了。 努力备荒的这些年,包括吴解在内,好几十位炼罡修士们将精神大量放在海边,最终开辟出了绵延数千里的滩涂海田。 海边种植的是海牧草,海里种植的是海带,还能顺便帮助渔业。 虽然花费了无数的心血和精力,但从天上飞过,看着这数千里的海田,每一位正派仙人们都露出了笑容。 “一生能够做出这样的事业,感觉我这辈子都值了……”因为长期劳作,已经像老农多过像富家公子的安子清笑着说。 吴解也笑了:“是啊,能够造福黎民,才是真正的仙人!” 第九章 点顽石兮 “兀那乔峰!为什么一直追着洒家不放!”炎炎烈日之下,一个满面肥油的胖大和尚提着五行方便铲,在官道上飞奔如风,一边狂奔,一边破口大骂,“洒家不过吃了顿霸王餐而已,你就追了洒家一天一夜,真真岂有此理!” 在他后面百余丈外,吴解的大徒弟乔峰一边同样飞奔追赶,一边沉声答道:“一顿霸王餐而已?你说得轻巧!你那一顿饭吃了三十只鸡,两条狗,四百个馒头,那店家一个月赚的钱都不够你吃这一顿的!” “他不敬三宝,合当有此一报。此亦弘扬佛法之意也。” “魔道妖人也不敬三宝,怎不见你打上天外天去?天下不敬三宝的邪修比比皆是,你要弘扬佛法,大可以去降妖伏魔。仗着有本事,欺负区区一个开饭馆的寻常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洒家可没欺负他,说明了让他随便打,打到出气为止。” “那店家不过有几斤蛮力罢了,如何打得疼你这修炼金刚不坏神功的先天高手?你不是说随便打吗?我来替他打你就是。我也不要随便打,这一顿大概要吃十两银子,你停下来,让我打十拳就行。” “呸!你当洒家没听说过‘神拳乔峰’的名号吗?你连妖兽都能靠一双拳头活活打死,洒家这身板,别说十拳,只怕挨个两三拳就要一命呜呼了!洒家不傻!” “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既然答应了他‘不论怎么打,也不论找谁来打,只管打到满意就行’,那我来替他打,有何不可?” “出家人也不是傻的!我‘睡罗汉’一清好歹也是个有名有号的高手,为了吃一顿饭把命送了,这性命也忒贱了点吧!” “出家人六根清净、四大皆空,何必这么在意区区生死呢?何况我看你佛法高深,死了之后必定可以去极乐世界拜见佛祖,又有什么不好的?” “胡说!洒家吃肉喝酒、撒谎杀人,根本五戒都破了四戒,死后只会下地狱,哪里去得了极乐世界!” 二人就这么一边追逐一边争吵,从正午一直跑到了傍晚,从树林之中的大官道一直跑到了海边,最后眼看着前面是海滨悬崖,一清和尚无可奈何,只得停下脚步,大叫:“洒家认输!赔钱便是!” “早点答应付钱,何必这么麻烦!”乔峰哈哈大笑,看看天色,又估算了一下,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糟糕!今天怕是要晚归了!” “你好歹也是天下闻名的高手,晚归算得了什么?”一清和尚楞了一下,疑惑地问。 乔峰愁眉苦脸:“我师傅他管得严,无故晚归免不了要被训一顿……” “你师傅?济世侯?”一清和尚顿时瞪大了眼睛,露出艳羡之色。 这乔峰乃是名震东南的先天高手,一双铁拳不知道打死了多少恶棍妖邪,尤其是三年前有一只妖兽“铁牙豹”为祸乡里,多少士兵多少猎人都拿不住它,最后却被他赤手空拳打死,连那能够咬嚼钢铁的利齿都被他打折了两根,如此神成,当真令人惊惧! 但天下高手们却大多知道,乔峰最特别的并不是他的武功高,而是他的师傅厉害! 乔峰的师傅乃是昭阳郡的济世侯吴解,自号知非斋主人。这位济世侯年纪不大,本领却极为高强,相传乃是神仙一流的绝顶人物。一清和尚曾经有缘拜见一位修成神通的佛门高僧,言谈间提及天下知名人物,那位高僧便说“若说天下出色的人物,过去这千年之内,自然是神剑无双的弃剑徒;不过未来的千年之内,大概就要数火神转世的吴解了。” 那位高僧乃是超乎一清和尚能够理解的绝代高手,当时他只是得到了对方少许指点,便在修为上大有进步,不久突破了先天之境,成为了一代高手。可每当回忆那位高僧的时候,却更加觉得对方高深莫测,犹如巍巍大山,令人仰望。 那么能够让那位高僧推崇备至的弃剑徒、吴解二人,又该是怎么样的出色呢? 凡人纵横人间,不过二三十年;先天高手能够逍遥的时间,算算也只得百载上下;可对于那些神通之士来说,千年才足以评判一个人的高低……一清和尚也是有理想有志气的人,他也想要修炼有成,纵然不能前往极乐世界拜见佛祖,能够在人间逍遥几百年,那是何等的自在! 那位不曾留下法号的高僧神龙见首不见尾,他再也没有机会能够拜见。但这济世侯却就住在昭阳郡,而且还是乔峰的师傅。如果能够拜见那位前辈,得到一些指点的话…… 想到这里,一清和尚不禁又埋怨自己的孟浪一一当初明明知道昭阳郡有高人居住,怎么还是那么鲁莽,只因为那店主一句不客气的话就出手捉弄呢! 而且既然知道了追赶自己的是乔峰,为什么不当时就停下来认错,然后好借这个由头去拜见济世侯呢! 如今自己被追得山穷水尽才不得不认输投降,再抹下面子去请求拜见济世侯……一清和尚自问不是传说中西域沙门那位被人打了左脸还笑呵呵将右脸凑上去挨巴掌的奇葩教主,实在不好意思开口啊! 他跟在乔峰身后,沿看来路飞奔回去,心中念头转了又转,最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为了求个机缘,不要脸就不要脸吧! 嗨,反正佛门中人化缘就等于乞讨,连乞讨都肯作了,舔着脸求见一下高人,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嗯,就是这样!有道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想要有所成就,脸皮就不能太薄! 他反复想了又想,想清楚之后,便清了清嗓子,向乔峰提出了希望能拜见济世侯的话。 说这话的时候,一清和尚的脸火辣辣红得厉害,仿佛是被那神拳乔峰迎面打了两拳似的,只恨不能学那珍禽馆里面的大沙鸟,把脑袋藏到肚子下面去。 乔峰倒是没往心里去,这些年来求见师傅的人太多了,不在乎更多一个 “我师傅他不怎么喜欢会客……这样吧,我去替你问问,但你可别抱多大希望。” “这就足够了!多谢乔施主!” 数日之后,一清和尚如愿以偿地见到了传说中的济世侯吴解。 这位济世侯应该已经是四十岁左右的人物,可看上去最多不超过二十岁。和传说之中的赫赫威名不同,看外貌只是一个忠厚正直的年轻人,甚至还没有徒弟乔峰来得有威严。 他穿着一件淡青色的宽松长袍,坐在一尊青金色的小鼎前面,鼎下一股金红色的火苗正在缓缓燃烧,大概便是传说中的炼丹。 二人交谈了不到十句话,然后济世侯一炉灵丹正好炼成,分了他两颗。 “此丹刚刚出炉,火性未消,用来入药的话还需要放上一年半载,但用来辅助修炼却是刚刚好。”济世侯微笑着说,“我看你心火甚重,大约是这些年来颇有诸多不顺,郁气积累在心中,渐渐生成了心火。以医家来说,当以药力泻去心火,但你是武道中人,正好借此丹的火力以火引火,或许能够别出蹊径,在武道之上再有进步,亦或是练就一些特殊的本事。” 一清和尚急忙拜谢,然后便向乔峰借了间静室,服下了灵丹。 两粒灵丹入腹,只觉得一股灼热之意从腹中升起,更与心中一股郁郁之气互相呼应。他顿时就想起了济世侯说过的话,然后不由得想起这些年独自摸索的种种艰难;想起那些假借佛法骗取愚夫愚妇钱财的不肖同门;想起黯淡得看不到半点希望的前路…… 想来想去,他心中的不平之气渐渐火热,和腹中那股热气共鸣起来。最后两者仿佛磁石相吸一般,也不管中间有没有经脉,一个向上一个向下,勾连在了一起。 耳中轰然巨响,身体猛地一震,胸口大穴仿佛被凿开了一个洞,真气源源不断地流入进去。只是片刻工夫,他苦练多年的真气已经消耗了一大半,眼看就要消耗殆尽。 但此时吞下腹中的灵丹已经发挥了真正的作用,一股澎湃的元气从腹中升起,犹如长江大河一般源源不断地填入胸口的空穴,流入的速度让他简直瞠目结舌。 过了一会儿,胸口的空虚之感渐渐填满,而那股热气又流动起来,所过之处,一处处穴窍纷纷震开,灵丹所化的元气不断填充进去。 等到这股热气耗尽,他全身各大穴道已经被震开了一大半,更被灵丹所化的元气完全填满,剩下的元气还有很多,便朝着经脉之外流动,只觉得肌肉骨骼都仿佛浸泡在热水里面一般被反复熨烫,虽然有些疼痛,但更多的则是一种说不出的舒爽! 待得药力耗尽,一清和尚缓缓收功,睁开眼睛。便发现自己身上出了一层血汗,整个人却又轻巧了许多,甚至连那胖嘟嘟的身材都瘦下去了不少,对着镜子照了照,看起来精神抖擞。 他尤其注意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只见双眼之中再没有往常的精光闪烁,而是平静如水,不见半点波澜,犹如一个养气多年、喜怒不形于色的书生似的。 一清和尚行走江湖多年,见识广博,顿时明白自己已经走出了极其关键的一步,从先天武道高手的层次,踏入了传说中陆地神仙的层次,进入了武者们梦寐以求的至高境界! 更重要的是,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修炼还很不完善,还有很多很多可以继续提升的地方,前路非常的远大和宽广!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发觉身上的模样着实不雅,便急急忙忙跑去沐浴更衣。 洗得干干净净,换上了一身新衣,一清和尚摸着那件崭新的僧袍,心中恍然大悟。 自己这番际遇,只怕早就在济世侯他老人家的预料之中! 他急忙前去拜谢,却得知自己已经闭关三日,而济世侯昨日有事外出,至今未归。 “侯爷去了哪里?”侯府的佣人愣了一下,摇头,“他老人家可是神仙,一跺脚就踩着云朵飞上天的……我哪里知道他飞到什么地方了啊……” 一清和尚等了好几天,始终没有等到济世侯回来,心知大约是自己机缘已尽,便以弟子之礼,恭恭敬敬地告辞。 “这个和尚还不错,难怪你刻意栽培他。”一间小饭馆外面,施法隐去了身形的萧布衣笑着对吴解说,“付了钱之后,还给店家做一个月的白工赔罪,这样的武林高手,如今可是不多了!” “渡空大师和我是旧相识,他说这一清和尚与佛无缘,却是江湖侠义中人,希望我点化一番。我受人之托,当然要忠人之事。”吴解看着换上了工作服,正在厨房后面劈柴的一清和尚,微笑着点了点头,“人间的大灾已经不远,正道的力量多一分,黎民百姓受的苦就少一分。一点一点积累下来,天灾虽然不可避免,人祸或许却能消弭于无形吧。” “你们正派中人活得真累!” “心系苍生,累一点也是难免的。”吴解摇了摇头,眉毛扬起,“但是,很值得。” 第十章 忧国运 大楚国天佑十九年冬,宰相林麓山之妻杜丹过世,时年三十六岁。林宰相悲恸昏厥,不能起身待客,一应内外事务,皆由义兄吴解和妻兄杜预操办 其子林孝十二岁,虽然身材比一般的孩子要矮小一些,却聪颖过人,陪着两位伯伯将母亲的丧事办得井井有条,吊客见了都啧啧称奇,赞许其少年老成,林宰相后继有人。 “什么叫少年老成啊……我只是从母亲那里继承了一下灵智罢了。”等晚上,吊客们渐渐散去之后,灵堂之中只剩下了伯侄三人,林孝一直彬彬有礼的小脸顿时便垮了,揉着早已哭红了的眼睛,坐在母亲的遗体旁唉声叹气 吴解和杜预对此倒也不以为奇。这孩子半人半妖,来历很不寻常。丹儿修炼四百多年,一身精华多半都给了儿子,再加上从林麓山那里继承了不少文华,林孝聪颖老成到这个地步。 也很合理。 “只是想不到丹儿去世这么早……”杜预叹道,“我爹得到消息之后叹气,说自己只怕是克女儿的命,要不然怎么前后两个女儿,都是有本事的,可却都死在了他的前面……” “舅爷年纪大了,有些胡思乱想。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人和妖的结亲,本来就是违反天道的。母亲早就知道自己不能长寿,若非三伯想方设法技来各种灵药续命,她只怕早已去世了。”又有一些抽泣的林孝摇摇头,说话一点也不像小孩子,“要怪的话,只能怪父亲太出色;怪我这个儿子吸了她的元气……跟舅爷无关!” 这些事情,杜预自然早就知道。吴解也好,林麓山夫妇也好,都不曾隐瞒过他。 三人又叹了一回,吴解去看望了一下林麓山,用法术给他补益了一些元气——林麓山乃是有大气运的人,一旦生病,寻常的法术就很难奏效,此之谓“劫数”乃是气运的反噬,法力药石都不怎么又用,只能靠他自己熬过去。 好在林麓山终究是熬过去了,三天之后出殡的时候,他已经能够起床。虽然身形单薄得令人担心,但在吴解的法术护卫之下,还是好好地完成了葬礼。 丹儿的葬礼非常隆重,作为一品浩命夫人,她在这个国家所有女人之中,身份尊崇程度可以排进前二十名。而林麓山则是大楚国群臣之中身份最高、最受陛下重用的,俨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虽然他跟朝廷主流并不合拍,但好歹也是有一批支持者的。兼之他文采盖世,乃是九州七国最著名的才子,更是得到了很多民间的支持。 从抬棺出发到郊外下葬,一路上吊唁之人络绎不绝,等到最后下葬的时候,来行礼的人至少有好几百。 可是吊客虽多,真正伤心的却没有几个。当他们回城的时候,路上的好几间酒楼里面正在欢唱嬉闹,十分开心的样子。 “这必定是父亲的政敌,抓住机会来惹您生气的!”林孝小拳头捏得紧紧的,嘴里发出咯咯的声音,显然是正在咬牙发怒,“父亲不可被这些小人气坏了身体!” “我知道,他们巴不得我现在就气死了呢。”林麓山淡淡一笑,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全是悲凉之色,“这些年来,我从户部到宰相,所做的各种事情,多半都是跟他们为难的。别看他们表面上客客气气,背后不知道咒了我多少次。更抓住机会就要恶心我一下……习惯了,习惯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话语之中的萧瑟之意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自从当年熊嚯之乱,朝廷之中便被那些庸碌贪鄙之辈占了主流。更糟糕的是原本将会成为国家清流的太学生们也尽数殉国,新旧交替之际断档接近十年——十年的时间,已经足够那些人经营出巨大的关系网,将朝廷和地方紧密结合起来,不仅使得朝廷的各项命令难以有效贯彻,也让清廉正直之土难以得到足够的上升空间。 皇帝陛下对此自然忧心忡忡,然而他本非什么天纵奇才,在不敢大挥屠刀的情况下,当真拿这些人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尽量依靠以林麓山为首的一小批清廉官员。 可他的软弱更滋长了群臣的勇气,使得他们越来越敢于使用各种鬼域手段来拖林麓山他们的后腿,也使得清流的力量始终发展不起来。 毕竟官员都是有家人的,往往还有很多亲戚朋友,有许许多多必须在乎的利益。那些小人们的势力早已盘根错节,纵然打击不到清流官员们本人,却可以影响那些他们必须要在乎的人。 在这样的压力下,很多人渐渐放弃。诸如墨工部等老臣纷纷挂冠归隐,而年轻的官员们则有越来越多和他们同流合污,唯有林麓山依然在领垩导着清流们坚持。 如今天下皆知,大楚国之所以还能保持着稳定,还勉强有一番盛世景象,在朝廷内靠的是林麓山等人的勉力支持,在财政上依靠的是繁荣的昭阳郡不断对国家输血。 “熊家真是好运气,眼看着江山不保,却靠着吴、林二家支撑了下来!”列国之中,多有这么说的。 但谁都知道,林麓山不可能长生不老,昭阳郡的也不能永远无休止地输血给国家。 眼前的盛世景象,究竟还能维持多久呢? 吴解是知道的,大概不会超过十年。 今年他已经三十九岁,按照群仙占卜的结果,大约在他五十岁前后,将有大旱席卷九州。届时昭阳郡只怕维持自身的繁荣都会很吃力,更不要说继续给国家输血了。 而林麓山的寿元也只有五十岁上下,大概就是大早期间,这位一直殚精竭虑支撑着国家的义弟,就将迎来人生的终结。 他可以肯定,林麓山在历史上必定会光芒万丈,以贤臣和才子的身份流芳千古。但他很怀疑,编纂林麓山传记的究竟会是大楚国的史官呢?还是下一个朝代的? 这些话他隐约透露了一些,林麓山倒也并不惊惶,依然从容不迫,照旧日日勤勉。 “人固有一死死有什么可怕的呢?既然还没有死那么就该为国家为百姓多做些事情。”他说,“人之一生,当如夜里的烛火。既然还能点燃,那就要发光发热,这样等到熄灭的时候,也就可以没有任何遗憾了。” “三哥你教我的诗文之中,有八个字,我非常喜欢。”他微笑着,轻声说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对于义弟的决定,吴解不想反对。但他决定收林孝为徒,将这孩子带在身边教导。 林孝乃是半人半妖,有许多奇异之处。丹儿活着的时候,有她和祝槐在旁边看护着,各种异象都被遮掩了,但现在丹儿已死祝槐也飘然而去。若是再留在林麓山身边的话,只怕就很容易被人看出端倪。 跟着吴解的话,来来往往都是神仙中人,林孝的那点奇异也就不算什么了。 “可是我不在的话,父亲一个人岂不是更加冷清?”林孝担心地问。 “我不冷清。”林麓山笑着说,“府里佣人很多,而且我还有不少志同道合的同僚,怎么会冷清呢?” 于是吴解离开长宁城的时候,就带上了三弟子林孝。 与此同时,他将二徒弟秦静秦勉之留在了林府。 秦静已经是先天高手,武功虽然不如乔峰,但江湖经验却超过师兄很多。有他在林麓山身边保护,吴解才能放心。 回到昭阳郡之后,吴解正准备选个黄道吉日,正式收林孝入门,却得丑了师门的紧急传讯。 北方冰原之中有异象出现,速速带着几位炼罡师弟前去查探! 第十一章 踏霜雪兮 九州大地的北方,是广袤的草原;草原再向北,是冰冷的大荒原;荒原再向北,便是永远覆盖着厚厚冰层,寒冷到完全不见人迹的冰原。 相传这里绝大部分的冰亘古以来都不曾融化,只是在随着岁月慢慢积累。或许最初只是薄薄的一层,但现在已经是巍巍高山——在冰原和荒原之间,是冰雪累计起来的山坡,沿着山坡上去,才是冰原。 九州大地的气候很有规矩,越向北就越冷,大荒原的冬天已经冷得可怕,号称“一口吐沫喷出去掉下来的是冰渣子……”冰原地区更是冷得超乎想象!按照那些追求刺激而不顾性命的妖兽猎人们的说法,在那鬼地方便是将一碗烧得滚烫的开水倒出来,也会一瞬间就冻成冰块。 想要在冰原活动,必须有先天境界的修为,否则根本就是找死。而且先天境界也只能在冰原外围活动,若要深入冰原内部,必须有更高的境界。相传只有修成仙体,有罡风护身、能出入青冥的飞仙,才能在冰原之中畅行无阻。 当然,这只是民间的传说罢了。按照青羊观前辈祖师们留下的笔记,即使炼罡修士,在冰原地区行动的时候也要十分小心,因为这里的很多东西对于他们都能造成一定程度的威胁。不够小心的话,受伤是司空见惯的事情,甚至常常有飞仙陨落于此,一生修行付诸东流。 当然,如果是凝元甚至于还丹境界的高人,自然就可以无所顾忌,想到哪儿就到哪儿。但那样的话,岂不就无法达到历练的目的了吗? 所以这一次来到冰原地区探查异象的,是以吴解带队的三位二十七代炼罡弟子。 吴解、安子清、易悌。 青羊观的炼罡修士自然远不止他们三人,不过其余的除了正在锦湖当代理龙君的骆瑜之外,就都是二十六代的护法弟子们。那些护法们要么是像叁云子师叔这种资深家里蹲,根本不出门的,要么就是已经在冰原地区历练过了,再来也没什么意思。 按照安子清的说法,兵贵精不贵多,有他们三个就抵得上千军万马!不过吴解觉得三个人实在还是少了点,便特地先去了一趟十万大山,找到了正在专心修炼的离枭。 离枭是十多年前,吴解代友收徒,为杜馨收下的徒弟。它本是极其罕见的上古异种,天赋能力就是操纵火焰和冻气,这些年来又专心修炼大光明教弘道正法“大日光明诀”不仅将一身戾气渐渐洗去,更突破了妖兽的极限,化去脑后横骨,从凶兽转变成了灵兽,得到了质的突破。 如今的离枭已经褪去了那身坚若精钢的羽毛和利爪尖牙,新生的羽毛十分柔软,爪子也变得修长了很多,嘴里的牙齿更是和人类没有多大分别。他早已学会说人话,只是稍稍有些拗口,大约是因为缺乏锻炼的缘故。 当吴解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雪山的山顶上苦修,冬日的阳光洒落在黑白相间的身体上,被不断吸收进去,胸口挂着的灵珠也在发光,光芒犹如有生命似的,随着它的呼吸明暗变化。 即使隔着很远,吴解也可以感觉到离枭身上那股和自然融为一体的和谐气息,这便是灵兽的象征,也意味着他已经踏入了炼罡境界,是飞仙一流的高手了! “你这个徒弟很不错啊!无论天分还是刻苦都无可挑剔,比我的两个徒弟可强多了!”吴解笑着对杜馨说,“乔峰目前只是先天大成,估计要再过十年才能踏入百炼境界;秦静更不要提了,去年才刚刚以武入道……虽然他们其实也挺不错的,但和离枭真是不能比啊!” “不是他修炼快,而是他积累深。”杜馨并不觉得吴解是在开玩笑,很认真地解释,“就算是最杰出的天地灵兽,修炼的速度也不会比人更快。九州各族之中,以修炼速度而言,人族有着绝对的优势。这些灵兽之所以能够得到功法之后突飞猛进,是因为之前就有深厚的积累。” “如果让刚出生的灵兽和刚出生的人类一起开始修炼,除非这人类的资质很差,否则几乎不可能输给灵兽——哪怕是最高级的龙风龟麟之类,也是一样。” 吴解叹了口气,开玩笑遇到认真的,实在是最无趣的事情了! 见到师叔吴解来访,离枭显得非常高兴。而当他得知吴解要他一起去极北冰原的时候,更是高兴得跳了起来。 “我早就想去冰原看看了!”他兴高采烈地说,“祖先留下的记忆告诉我,那里有很强大的敌人,强大得让我的血液都要沸腾的敌人!如果能够跟他们好好地打一架,这辈子就没有遗憾了!” “你怎么一直念念不忘要找强者战斗呢?” “这是我们枭兽的本性,我们就是为战斗而生的!” 离枭的家当很简单:一颗随身携带的灵珠,几件用褪下的羽毛、爪牙粗粗拼凑起来的劣质法器,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值得收拾的东西了。 吴解看了看他的模样,摇摇头,给了他一件宽敞的白袍——这是仿照至高至圣教制作的,也正是当年大光明神教的制服。然后:肾几件杜馨专门为这位弟子打造的法器——交付给他,指点了一番用法。 这些法器除了一枚照心镜是用来守护心灵以防外魔入侵,其余的全都是攻伐厮杀的东西——能够将法力压缩起来化作利爪的拳套、能够在一瞬间将速度提高许多的护胫,能够抵挡多种法术的头盔,能够身器合一化作寒冰或者火焰的法珠……每一件东西的用法都很简单直接,正符合枭兽一族率直的个性。 离枭对这些法器爱不释手,虽然吴解告诉他“只要努力精进日后就算法宝也未尝不能得到……”但他一点都没听进去,好长一段时间都在翻来覆去地把玩这些法器,对于那位素未谋面的师傅更是充满了敬仰之情,说了许多赞美的话。 按照他的说法,自己的师傅必定是大仁大义大智大勇的盖世英雄,必定做出了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必定是打败过无数强敌的大高手……吴解瞎暗琢磨了一下,觉得杜馨似乎也配得上这样的赞美。 大光明神教虽然有脑残之嫌,但他们创造理想世界的计划的确是大仁大义的;杜馨身为两万名护法神将的统帅,即是理想世界计划的核心人物,又是金丹高手,称一句大智大勇也不为过;大光明神教的那番作为的确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当初那一战之中,她也的确打败了很多强敌…… “这么一想,你简直是传说中的英雄人物啊!”吴解由衷地赞美,“我们平时对你态度,真是太失敬了!” “当年的护法神将两万零一号,只是一群人偶的首领罢了。人偶的首领,终究也只是人偶。不论主人的事迹多么伟大,都跟它没关系。”杜馨的语气里面没有半点难过或者得意,平淡得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似的,“而现在的我,只是这天书世界的一个房客,用力气和智慧付房租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 这话顿时让吴解噎住,没办法接腔。 要是离枭听到师傅说的这些,不知道他心中幻想出的偶像会不会轰然崩塌呢…… 吴解带着离枭一路疾驰,很快就在北周国最北方的重镇“古北。”遇丑了早已等候在那里的两位师弟。他向师弟们介绍了离枭的来历,特别强调他是那位赠送“大日光明经”的好友所收的弟子,于是两位师弟顿时就对这看起来挺憨厚的灵兽师侄多了几分好感。 基于长辈见晚辈要给见面礼的原则,两位师叔都送了离枭一些礼物。 安子清送给他的是一盒补血散,名字很俗气,却是很高级的疗伤药,最能补益因为外伤而损耗的气血,等闲修士想要得到一点都很困难。 易悌送的则是一块记录了不少剑术心得的玉简,里面全都是各种直来直去的剑势,正符合离枭的性格。 两位长辈的礼物让离枭十分喜欢,但他更加高兴的是得到了仙人们的认可——对于仙人们的向往,是各路妖怪都不能割舍的精神追求。这就像地球上那些落后地区的人们向往发达地区的生活和文化一样,乃是智慧生物的天性。 对于离枭来说,两位仙人完全没把他当作怪物,而是看做自家子侄,这才是最让他高兴的事情! 四人稍稍修整了一下,整理了行李和情报,便动身越过大草原和大荒原,一路向北进发。 此时正是冬季,大草原的北部就已经覆盖了冰雪,荒原地区的积雪更是厚得能把人给活埋了,他们在天上飞过,只见一片白茫茫,看不清草木和河流,只有那些巍峨的山脉可以作为路标,为他们指引前进的方向。 炼罡修士的飞行速度很快,天色未晚,他们就看到了高耸的冰雪斜坡,比这一路上看到的任何一座山脉都更加巍峨陡峭,直耸入云,朝着北方一直绵延出去。 这就是大冰原,九州世界最寒冷的地方! 第十二章 会蛩龙 一进入大冰原,四人就降下了云头,不敢再在空中飞行。 前辈们的经验一再强调,在大冰原里面绝对不要轻易飞行一一因为这里的冰雪下面,很可能隐藏着极为危险的怪物,飞行的速度太快,一不小心就会侵入它们的领地,届时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就算是来磨砺自己的修士,也不会想要在太过突然的情况下开战,所以飞行走绝对不可取的。 其实对于炼罡境界的修士来说,使用诸如缩地成寸之类法术行路,速度也并不慢,不过没有飞行方便罢了。 四人便是如此,他们用罡气将自己稍稍托起来一点,离开地面尺许,然后就用几乎人人都会的缩地法一路前行。乍看上去他们似乎只是在冰面上不急不慢地行走,其实每一步都会跨出十丈以上,以此速度,一日也能行得两三千里。 按照前辈所记,大冰原约摸有九州一半广阔,向北六千里,便会到达玄冰绝壁,玄冰绝壁无人能越,绝壁之外究竟什么模样,也没有人知道。 昔日大光明神教倒是有闲得蛋疼的金丹高手不去飞升而去试着越过玄冰绝壁,也不知道花了多少精神费了多少物力,最后好不容易越过去,却发现眼前一闪,已经回到了九州之中,地点居然还很靠近号称“天下中央”的长安城。 类似的情况同样出现在其余几边的地极之处,所以当时大光明神教的众人判断这个世界并不真的广袤无垠一一由此他们才有了底气,实行那改天换地,化人间为天堂的宏大计划。 当然,结果还是失败了…… 吴解他们此行的目标是查看这极北冰原里面究竟出现了什么异象,所以他们走的并不是直线,而是一个半圆。 以他们抵达冰原的那一点为圆心,以他们能够探查的极限距离为半径,画了一个半圆。 一个半圆走完,理所当然没有看到任何特别,于是他们将距离再增加一倍,继续沿着半圆形的路径在冰原上搜寻。 这样的方法效率的确是有点低,可却是最稳妥的,可以保证无论出现什么异象,都绝对不会逃脱他们的搜查,确保搜查的效果。 像这样把整个大冰原搜查一圈,估计至少需要半个月。不过门派的命令并不紧急,所以他们不在乎多花点时间……对于仙人来说,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一天时间很快就在跋涉中结束,当夕阳缓缓落下地平线的时候,四人停了下来,施法制造了一间冰屋栖身。 炼罡修士并不需要每天睡眠,可黑夜是很危险的,那会大大增加冰原之中某些凶悍妖物的攻击性,甚至于增强它们的力量。吴解等人并不打算作无谓的战斗,所以他们宁可休息一下。 离枭自告奋勇地守夜,对于他来说,白天和黑夜并没有什么分别,甚至于在黑夜之中,他的状态会更好, 黑夜对人类不利,但对他来说可不一样一一纵然他已经修炼有成,但种族天赋并不会因此消失,身为上古异种的著名凶兽,离枭原本就更擅长在黑夜中搜索和战斗! 冰原上的夜晚特别的寒冷,即使有防寒的冰屋,也能感觉到寒气在慢慢渗进来。吴解他们不得不保持着罡气护体,以免被活活冻死。 为了保持更好的状态,他们没有睡觉,而是在打坐调息,恢复白天搜索时候消耗的法力,也让精神得到充分的休息。 下半夜的时候,北方天空出现了五彩的光芒,煞是美丽。 然而那不是什么异象,而是大冰原特有的景象,被称之为“极光”。 这名字倒是跟吴解穿越之前地球上的某个著名景色一模一样,不过吴解当初并未亲眼看到过极光,也不知道两者是否一样一一想来应该差不多吧,极光似乎跟大气层和地磁场有关,这个世界也有大气层,也有地磁场,那么自然也可以有极光。 因为心里始终有点担忧的缘故,吴解只调息了半夜就从冰屋里面出来,和离枭一起在空中巡视戒备。在灿烂绚丽的极光之下,他不由得想起了或许永远无法归去的故乡,想起了很多几乎早已忘却的书本上的知识。 仰望天空,明月正悬挂在头顶,看起来和地球上的月亮似乎没什么分别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如今不知道隔了多少个‘千里’,但希望家人安好的心情,想必苏东坡跟我也是一样的吧……” 这些话只是在心中感叹,却没有说出来。 穿越是他最大的秘密,除了天书世界里面的居民和同为穿越者的尹霜之外,他不会告诉任何人。 甚至就连天书世界的居民们,也不是人人都知道这个秘密的一一比方说墨玉就不知道。 墨玉所居住的那座小湖泊,早已被他用天书世界主人的权限隔开,对于这位已经醒来、正在闭关修炼以适应龙身、完善本身修炼法决的道友而言,她只是被吴解转移到了一座极其隐秘的洞天福地之中养伤而已。 吴解并不担心墨玉会泄露自己的秘密,但他宁可瞒着墨玉,因为天书世界牵涉到的关系实在太大了! 这些年来,他看了很多前辈们的笔记,知道随身携带洞天之宝的修士并不像自己想象得那么少,光是青羊观历代祖师里面就出过两位。那两位一个是从上界被谪凡的天人,一个是走狗屎运捡了上古遗珍的幸运儿。 他们的一生并没有特别的发光发热,而是都颇为低调,专心修炼、不断进步,乃至于最后渡劫飞升。 两位祖师一直隐瞒着身怀洞天之宝的事情,直到渡劫成功即将飞升,才把这件事写在平生笔记之中,用这种方式告知后人。 吴解也打算这么做。 他倒不是担心天书世界会被抢走,也并不觉得同门会生出贪念。只是人心经不起考验,为什么要增加无谓的麻烦呢? 想必那两位祖师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就在这番胡思乱想之中,一夜渐渐过去,什么特殊的情况都没看到。 第二天,他们的行程依然如此。白天赶路,晚上休整。只是休息的地方更加深入冰原许多。 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他们搜索的范围也越来越大,渐渐深入了大冰原的腹地。 这一路上,他们也遇到了不少冰雪妖怪。不过面对着四位炼罡修士,冰雪的妖怪们很明智地选择了退避,没有向他们发动袭击。 这些妖怪们和它们所居住的环境,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所以吴解他们也没有去打扰它们平静的生活,只是默默地绕过了它们的领地。 安子清曾经嘟嚷“或许它们守护着什么天材地宝”之类的话,不过师兄、师弟和师侄都表示不想为了不确定是否存在的天材地宝去欺负与世无争的冰雪妖怪,他一个人自然不能否定三个人的意见,此事只好作罢。 然而第五天的时候,他遇到了不能“作罢”的问题。 在他们的前面,出现了一股森然威严的气息,更透出令人战栗的残暴。这股残暴癫狂而且凶狠嗜血,也不知道残害了多少生灵,才能培养出来! “恶龙!”安子清甚至反应得比离枭更快,惊呼的同时就拿出了自己量身打造的长弓法器,长弓上电光闪烁,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众所周知,他跟龙族向来很不对付,甚至于不止一次说过“这个世界没有龙族的话,一定会更好”之类的话。 面对着充满残暴气息的恶龙,他很自然地摆出了要战斗的架势。 吴解和易悌不由得同时苦笑摇头,正打算设法劝阻,离枭身上却也燃起了犹如火焰一般的斗气。 “这样的强敌……我一辈子都没遇到过!”凶兽之血在这一刻沸腾了起来,离枭眼中的战意甚至比安子清更加猛烈,“它这是在向我宣战呢!好吧!它想要战斗的话,那就让我们来战斗吧!” 他大吼着,也不顾别人是否赞成,便化作一道黑白相间的光芒,朝着那股恶龙气息传来的方向冲去。 紧随其后的,是驾云疾驰的安子清。 吴解和易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 “一大一小,都让人没办法省心啊!”易悌叹道,“这一战本来可以避免的。” “但这样才像他们嘛。”吴解笑了,“能散发出这种残暴气息的恶龙,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既然遇到了就去看看吧,没准就像安师弟说的,这家伙正守着什么天材地宝呢!” “大师兄你不是一向很反对杀人夺宝之类的做法吗?” “是啊,所以我们的目的是去教训这条恶龙,至于夺宝之类的一一它肯改过学好,我们自然不会抢它的东西;它要枯恶不悛,那连性命都要断送在我们手上,宝贝当然就更不用说了。” “感觉还是有点不对劲……” “咱们是正派中人,但可不是迂腐之辈。见恶而不除,可不是正派中人的风格。” “……这不跟白帝阁差不多了吗?” “差不多就差不多呗,难道你觉得他们做得不对吗?” “不是……” “不是就行!” 说话间,二人已经驾云赶到了前面。只见安子清和离枭正在和一头上百丈的盘龙对峙,彼此都严阵以待。 在那条盘得像座小山的白色巨龙身边,是无数的骸骨,简直堆积得比它的身体还高。 而巨龙的双眼里面,更透出了癫狂的杀意。 看来……这次想不打都不行了…… 第十三章 围恶兽兮 在这一段后面的附注如下: (我有好几位龙族的朋友,他们的性格各种各样,感觉和人类没什么区别。) (不知道为什么,一位龙君表示想要和我结婚……大家都是女性,真的没问题吗?在官府那边没办法登记吧,户籍官会愤怒的~) (遭遇了恶龙,真的是完全不可理喻的家伙!以别人的痛苦为乐,实在是太恶劣了!) (把那家伙给讨伐了,朋友显得很沮丧。很多年前她们还曾经是好朋友的,但是渐渐的就产生了分歧,最终走到了这一步……突然觉得人类的寿命短暂,其实也未必是什么坏事。至少我不会有机会在漫长的岁月中学坏了~嗯,就是这样~) 当初在前往锦湖县解决龙君信仰偏移事件的时候,吴解就曾经研究过龙族的资料,对于“恶龙”这一点尤其在意一一因为按照一般的情况,龙堕落为恶龙,是最常见的丧失信仰的原因。 然而那次的事情其实并没有牵涉到恶龙,即是被卞烈泉迷惑了心神的龙君青霜,也依然持有龙君的权柄,有着清晰的思维和逻辑,没有陷入以他人痛苦为乐的癫狂之中。 那件事早已了结,龙君青霜已死,被心魔大法控制的锦湖水族几乎全灭,吴解的师妹骆瑜目前以代理龙君的身份主持锦湖龙君的工作,而正牌的龙君墨玉则在天书世界里面闭关修炼。 至于另外一个当事人卞烈泉,墨玉醒来之后,吴解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她,然后把卞烈泉交给了她。 为了让她有一个完整的复仇,吴解特地让茉莉施法抹掉了卞烈泉被折磨的记忆,还给他造了个临时的身体。 这样,那家伙的记忆就是“不幸失手被吴解捉住,囚禁在洞天世界里面无法逃跑,最后被交给了墨蛇君”。 他曾经试图用言语来动摇墨玉的心志,不过没有起作用,最终成为了黑龙嘴里残破的碎肉,甚至连魂魄都遭到了消灭,完完全全地死透了。 杀死了卞烈泉的墨玉大哭了一场,然后表示蒙受吴解大恩无以为报,希望按照龙族的规矩报答,为他生一个出色的孩子……落荒而逃的吴解遭到了茉莉毫不留情的嘲笑,杜若更是笑得在地上滚来滚去,就连杜馨眼中都出现了笑意,向他翘起大拇指,说了句“加油”。 吴解才不想加那种油呢! “龙族怎么会有这么诡异的规矩?绝对是胡扯的吧!” “不是啊,这是太古时代就流传下来的规矩,据说是一位叫白素贞的龙君开始的……”杜馨倒是颇为博闻强记,立刻将一段吴解颇为熟稔却被改头换面的故事说了出来。 那一瞬间,吴解真的很有掐死那位穿越者神君前辈的冲动! 这事情绝对跟他脱不了关系! 因为这个原因,吴解一直不敢再去见墨玉,也不敢把她放出去一一万一她跟骆瑜这么说上一通,自己岂不是会变成整个青羊观的笑柄? 不,那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情况是,骆瑜没准也赞成这个规矩… 吴解不敢再想下去了,因为想得多了,他发现自己的自制力似乎就在下降。 不可否认,墨玉是一位美丽的女子,不仅相貌出众,身材更是充满了不科学的性感魅力。如果原因不是这见鬼的“报恩“吴解绝对会很高兴这样的美女能够垂青自己。 问题是,这原因实在太……他又不是许仙! 大丈夫处世,当施恩而不图报。就算别人要报答,也不能用这种方法报答……他有时也猜测,那位点评《大唐妖怪图鉴》的前辈祖师,是不是也遭遇了和自己类似的情况? 不过那位祖师的境遇可比他糟糕多了,好歹他是男的,就算日后把持不住犯了错误,也不用担心被户籍官喷上一脸的吐沫。 这件事情就这么暂时搁置了下来,吴解也觉得自己日后大概不会再跟龙族打什么交道了一一这种见鬼的报恩方式实在让人敬谢不敏,所以最好还是别再打交道算了! 但他做梦也没想到,这才短短的十来年,他居然又碰到了龙族相关的事情。 而且,还是传说中的恶龙! 眼前那条发出嘶嘶怪声的白色巨龙,无疑就是传说中的恶龙。它那嗜血的眼神和周围无尽的骸骨都足以证明这一点,而那种残暴癫狂的气息,更是和关于恶龙的记载完全一致。 面对着这条不知道活了多少年,也不知道作了多少孽的恶龙,吴解的心里多少是有些紧张的。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出来,对方的力量比自己更强,几乎已经到了炼罡境界的极致。 这家伙之所以住到这食物匮乏的冰天雪地里面,或许就是在借用这里的环境凝练真气,以试图突破炼罡的极限,凝练真元吧? 如果被它成功了的话,势必会前往人间大开杀戒,不知道会掀起多少腥风血雨! 凝元境界的恶龙,恐怕需要出动好几位凝元修士才能将其击败;而想要消灭它,付出的代价还会更加巨大! 如果能够现在将它消灭的话,大家就都可以免掉这一层麻烦…… “这么一条龙的魂魄,应该可以分解出很多的源力。”茉莉兴冲冲地说,“咱们天书世界已经保持零库存很久了,好歹也该有点进项了吧!” “这家伙不好对付!” “嗯,不过没关系,你们四个人呢!四打一,不会输的!” “问题是,就算四打一,想要杀它恐怕也不容易……” 吴解正在沉吟着,离枭却已经大吼一声,周身腾起火焰,犹如一颗大火球,朝着恶龙冲了上去。 那恶龙不料这小小的怪鸟竟敢主动进攻,微一错愕,便被他逼近了很多。但它的反应也是极快,立刻便是一口白色的冻气喷了出去,化作一大片苍白的冰风,将离枭化成的火球笼罩在其中。 这一招以冰制火用得中规中矩,然而却正中了离枭的圈套一一身为上古凶兽,他不仅擅长玩火,也擅长用冰! 当呼啸的冰风吹来的时候,他周身的火焰猛地一收,换成了一层厚厚的白色冰霜,犹如铠甲一般将他的身体牢牢护住。穿着冰甲的他在冰风中如鱼得水,动作一点都没有被阻碍,继续冲向恶龙。 而这个时候,安子清已经拉开了长弓,弓弦上搭着的不是箭矢,赫然是一把对龙族有特效的斩龙刃! 眼看着离枭逼近到了足以攻击自己的距离,恶龙的尾巴突然弹起来,带着一团虚影直接抽向离枭,这一下突如其来,速度也快得惊人,他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不过易悌的飞剑早已在旁边准备,恶龙的尾巴刚刚弹起来,几把飞剑就迎了上去。虽然它们只挡了一瞬间便被叮叮当当打飞,可至少已经争取到了一个瞬间。 关键的一瞬间! 就是这一瞬间的功夫,离枭已经做出了反应,身体猛地后退,然后仰面躺倒,让白色的巨尾几乎贴着身体扫过。 不等恶龙变招,随着安子清的一声大喝,斩龙刃便已经带着电光射出去,直奔它的额头。 在这种情况下,恶龙只来得及微微偏过脑袋,用犄角迎向斩龙刃。随着沉闷的响声,那华美的犄角顿时破了一块,硕大的龙头更吃不住这一箭的力量,重重地震动了一下。 恶龙受此一击,疼痛倒是没有,但却顿时勃然大怒,扭转脑袋,就要朝着安子清喷出狂暴的冰风。 可还没等它喷出冰风,一道合抱粗的巨大火柱已经从天而降,重重地轰在了它的脖子上,打得它的脑袋重重地低了下去,鳞片更是因为寒冷和酷热出现了裂纹。而易悌的飞剑立刻抓住了机会,对准这些裂纹连续攻击,将伤口不断扩大。 恶龙发出狂怒的咆哮,整个身体急速地盘旋起来,飞快的朝着天空升起 但火柱接二连三地轰下来,每一击都有撼动一座山头的威力,硬是将它的拔升势头给压了下去。 狂暴的恶龙仰头看去,只见一个火焰缭绕的身影正站在自己上空,催动烈焰化作火柱,接连不断地轰落。 四位炼罡修士联手,稳稳地占据了上风! 第十四章 斩凶顽 面对着足以在人间掀起灾难的恶龙,吴解、安子清、易悌、离枭遗四个炼罡修士自然要全力以赴,将恶龙牢牢压制。 他们的目标不仅是击败恶龙,更要消灭恶龙。如果不能在这里杀死这家伙的话,一旦被它逃走,很可能会去人间肆虐番——不, 以这东西的残酷的性格来说,简直是必然的! 人间有谚语说“打蛇要打死,陈恶要陈尽”,讲的就是这样的道理。 所以吴解出手就稳稳地占住了制高点,不惜法力将一道道火柱轰落下去,为的就是将这恶龙压住,让它无法逃跑。 他发出的每道火柱,都相当于一位炼罡修士全力以赴的猛攻。像这样的攻击,一般的炼罡修士最多接连发出五六下,便要气虚力竭。 但他已经连续轰落了三四十道火柱,整个人非但没有力竭之意,反而犹如一支浇了油的火炬,燃烧得越发凶猛。 其余三人见到这情景,倒也并不觉得有多么奇怪——吴解的本事很大,他们早就知道。在这个前提下,无论他的表现有多么出色,他们也能够接受。 这就像是一个大富翁,纵然再怎么花天酒地,别人也只会觉得理所当然,而不会去细细推敲他的财产能否支持这样的花销。 即使吴解的表现已经远远超出了炼罡修士应有的水准,他们也只会下意识地将其解释为“大师兄(师叔)果然神通广大”或者“真火法身果然神妙莫测”,完全不会去考虑,为什么吴解的法力居然有寻常焙罡修士十倍以上! 这里唯一一个没有被敬佩冲昏头脑的就是恶龙,可恶龙如果还能冷静地思考,那又怎么会变成恶龙呢? 所以纵然一道又一道火柱不断轰下去的吴解表现已经到了绝对不台理的程度,这家伙也只是不断地怒吼飞腾,然后被火柱毫不留情地轰落,完全不可能叫出“这不科学”之类的话来。 吴解稳稳地站在空中,虽然他不仅法力高强,而且武功也很了得,怛却根本没有冲上去厮杀的意思,只是不断凝聚那威力强大的火柱,狠狠地轰下去。 过去的八九年里面,他不断将真气法力存入天书世界的灵台,总的储备量已经到了连他自己都难以估算的地步而现在,就是这长久以来的储备发挥作用的时刻! 他不断地将全身法力凝聚起来,凭惜真火法身的控制力将其化为强大的火柱,把想要飞身起来的恶龙砸下去。与此同时,滔滔不绝的法力正从天书世界的灵台里面涌出,输入他的身体。 虽然看起来他打得很徽烈,可实际上他的真气和法力消耗并不多,整个人差不多依然保持着巅峰状态,随时能够应付任何变化。 这是他既定的方针,冰原是很危险的地万,所以他一应消耗都动用储备,尽可能保持自己的状态,以做到有备无患。 反正以他的储备,就算以这种烈度连续战斗三五天都没问题! 吴解能够坚持三五天,恶龙却绝对不能。 它的道行较吴解等人更高,法力比他们更强,身体也比他们坚固得多。所以即便是被四人用各种攻击不断打中,甚至于被吴解的火柱不断狂轰滥怍,它也能够坚持下来。 然而为了抵御头顶那不断轰落的可怕火柱,它不得不将大部分的精力和法力用在这个方面,以免一个不小心就被火柱重伤。 这就必然导致它用以应付其他人攻击的时候,显得有点捉谍见肘。 在其余三人的攻击里面,对恶龙来说最危险的自然来自于安子清。 因为某些缘故,安子清非常憎恨龙族,尤其是恶龙!他一直在以恶龙假想敌来设计自己的战斗手段,这份努力已经持续了二十多年,今天正是这份努力开花结果的时刻! 真灵法器的长弓配合圣皇绝学射日神弓,威力绝对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他射出的每一箭都有令人胆寒的威力,足以将一座山峰贯穿。 而更可怕的是,他所使用的箭矢居然是斩龙刃! 斩龙刃是专门为了杀死龙族而打造的特殊法器,对于普通人来说,它只是一把寻常的锋利短剑,可对于龙族来说,它就是连碰都不能碰的剧毒之物。 安子清一直致力于打击龙族的事业,打造了数目多得令人发指的斩龙刃,甚至于堆满了他右手食指戴着的那枚储物戒指。此刻他每一次开弓搭箭,便是一把斩龙月出现在手中,被当作箭矢搭载弓弦上,然后伴随着耀眼的电光,呼啸着撕裂长空,顷刻间就射到了恶龙的面前。 对于这样的攻击,恶龙不得不用身体最坚固的部位来抵挡,压要贯注足够的真气,以避免被斩龙刃的剧毒沿着身体传上来。 每一次挡住安子清的弓箭,它的身体都要颤抖一下——斩龙刃的毒性并不只是针对肉体的,也同样针对灵魂。针对肉体的毒性容易抵挡,针对灵魂的伤害却不好应付。 如果对手只有吴解和安子清,恶龙其实还是可以能够抵挡住的。毕竟它的积累深厚,差不多半只脚已经踏入了凝元境界,比起炼罡修士们强得太多。 然而,围攻它的是四个人,而且另外两个一点也不弱! 易悌一口气放出了四五十把飞剑,寒光闪烁,剑气纵横,围绕着恶龙交织出了一张密集的剑网。虽然恶龙的身体足以抵御这些质地并不出色的飞剑,但在火柱和斩龙箭的围攻之下,她免不了要受一些伤,而一旦受伤,那些飞剑就像是问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样理科咬上去,狠狠地攻击它的伤口,叫它苦不堪言。 而且即使恶龙的身体足够强大,它的嘴巴和眼睛也还是相对脆弱的,绝对禁不住飞剑的攻击。所以它不仅要及时护住伤口,还得始终用真气把研究嘴巴牢牢防护,即是这样,当冷飕飕亮晶晶的剑光冲着眼睛来的时候,它依然忍不住为之紧张甚至于惊惶。 这无关它的实力,是一切生物的本能。 说来也巧,现在也正有一个强大的生物,在凭惜自己的本能,对它发动疯狂的进攻。 离枭的眼睛已经被激昂的战意烧得火红,他周身环绕着的烈焰令羽毛都仿怫变成了火苗,而他的双爪更闪烁着青色的光芒,那是所谓“炉火纯青”的光芒。 他的身体灵活得犹如一道影子,绕着巨大的恶龙转来转去,每当找到恶龙动作中的空隙,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将火焰的利爪狠狠地落在恶龙的身上。 火焰道遇寒冰,利爪撕拉鳞甲,滋滋的蒸发声伴随着撕拉撕拉的摩擦声,听得人心中发颤。 这样的攻击威力很大,往往只要三两下,坚硬的龙鳞就会破裂,然后离枭的利爪会毫不留情地撕裂它的血肉,甚至于压会狠狠地咬上一口。 纵然一直在按照正道之法修炼,离枭本质上依然是恐怖的凶兽,在面对强敌战斗的时候,自血脉之中继承而来的那份凶狠和狂暴便完全激发了出来,令他的力量不断攀升,甚至于远远超出了自己正常的水平。 枭兽有两类,一类是鹰枭,娄是熊枭。鹰枭只是普通的妖兽,虽然凶猛狰狞,却并不能让强大的修士们感到害怕;怛熊枭则不然,它们继承了远比九州界的历史更加久远的太古血脉,虽然只是几乎难以觉察到的一丝,却已经从根本上改变了它们的性质。 它们不是寻常的妖兽,而是危险的凶兽异种!当面对强敌的时候,时不时就会有熊枭激发出自己的太古血脉,暂时化身为恐怖的破坏力,那力量和狂野,使得上古时代的修士们为之震惊和害怕,以至于集体围剿它们,最终几乎将它们灭绝。 怛熊枭并没有灭绝,离枭就是那些凶兽们的后代而且此刻的他,已经完全激发出了从太古时代不知名的祖先那里继承的力量和斗志! 爪尖在不知不觉中变得短而尖锐,犹如一根根凿子,狠狠地凿落在恶龙的磷片上;肌肉的发力则更加的短促和剧烈,每一下都犹如攻城的冲车一般,狠狠地将尖端撞击在恶龙身上。 而离枭的感觉则越发的敏锐,恶龙往往才刚刚做出反应就被它提前感觉了出来,凭借着直觉,他总是能够抢得先机,一次次躲过恶龙的反击,同时培它增加更多的伤口。 面对四个强大而且危险的敌人,恶龙竭尽了全力抵挡和反击。可它的力量显然不足以对付吴解等人,因为堕落而癫狂的头脑更适应不了如此激烈的战局。 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它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 最后,或许是一刹那的不小心,又或许是久战疲惫,它终于露出了一个足以致命的破绽——它忘了防护一处接近心脏的伤口。 易悌的飞剑转瞬间就从伤口处刺了进去,紧接着离枭也扑了过来。 遭到重创的恶龙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声,拼命地腾起身体,想要吐出猛烈的冰风将易悌赶跑,同时利爪狠狠地抓向那个正在攻击自己的怪鸟,想要把他给撕碎。 但它的爪子才举到一半,比以往更加粗大的火柱便当头砸下,将它砸得直接趴在地上。 这一次,它没有能够像以前那样爬起来,而是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离枭已经循着飞剑打开的通道,杀人了它的身体。 片刻之后,伴随着心脏被抓碎而带来的绝望抽搐,这不知道杀戮了多少生灵的恶龙终于咽了气,再也不能残害任何人。 第十五章 采瑶草兮 从众人发现恶龙气息,到最终杀死恶龙,前后大概也就是个把时辰。对于动辄打上三五天的仙人斗法来说,实在是有点太短。 但这个把时辰的战斗之激烈,却远远超出寻常斗法! 炼罡层次的斗法,打出人命来的情况并不多,因为彼此都顾忌着对方可能有殊死一搏的手段,除非有十成十的把握,否则很少会苦苦相逼,非得杀死对方不可。 吴解他们自然也是一样,若非见到这恶龙眼中已经没有半分清明,兼之周围还有堆积如山的骸骨,他们断不会打定主意要杀灭恶龙一一半只脚都踏进了凝元境界的恶龙,哪有这么容易杀死! 不过既然确定了对方已经完全堕入残暴的杀意之中,那他们就没有别的选择了。与其被这恶龙衔尾追杀,还不如竭尽全力将它杀死当场! 所以四人出手之时都是全力以赴,完全没有半分保留。等到恶龙伏诛,功力较低的安子清和易悌的脸色顿时就白了,连云气都驾不住,落在地上气喘如牛。 这是累的。 吴解的情况比他们好得多,因为他消耗的并非体内的真气和法力,但始终保持着最高强度的法力输出,却也消耗了极大的精力,便也顺势坐下略略调息了一番。 四人之中,状态良好的却是只剩下了离枭,这家伙原本就骁勇善战,只要不伤筋动骨就完全不买帐,刚才又将恶龙的心脏撕碎吞吃,得了大滋补,此刻正精神焕发着呢! 既然有了离枭这么一个劳动力,吴解也不客气,指挥着他动手把恶龙的尸身分解,然后分门别类地装入储物法器之中。 龙族一身全是宝,这是尽人皆知的事情。不过除非是这些堕落离群,已经脱离了龙族的恶龙,寻常的龙族是杀不得的一一杀了小的会来老的,杀了老的还有祖宗,相传上古时候,曾经有大能之士屠戮群龙以炼制法宝,结果惹出了连云山神水湖的上古龙神…… 昔年东海一战,龙魔宗全宗覆灭,便有人猜测会不会惹得龙神出手。但龙神并未出手,甚至于什么表示都没有,却是让修士们大为惊讶。 对此有两种猜测,一种认为龙神不会理会这种正当的搏杀,杀人者自然要有被杀的觉悟,惯于屠灭别人满门的龙魔宗今日落到被人屠灭满门,也是理所当然;另一种解释则是认为龙神已经悄悄来到人间,但见到正道势大、太虚祖师神通了得,只得黯然归去。 这些事情是长孙师叔祖所说,当日吴解在三教演法之中展露火部正法,被当成了太虚祖师转世,事后不久,长孙师叔祖就来到吴解潜修的地穴,给了他一枚玉简,玉简之中是他整理出的有关于太虚祖师的事情。 这份玉简和太虚祖师自己的笔记相比,立场更加客观,对事情的评价更贴近于天下修士们的眼光,两者互相印证,倒是饶有趣味。 吴解一边指挥着离枭拆解恶龙的尸体,一边回忆着那些有趣的记载,一一0——用毫不犯难,等到恶龙的尸体拆解完毕,便又开始专心打坐调息,但依然留了一份心神,随时准备应付可能的麻烦。 他们IR]0才那一战着实有点惊天动地,惹来什么麻烦也不足为奇。 幸运的是,或许那恶龙平时凶威太甚,直到吴解完全恢复了精力,安子清和易悌也基本恢复,都没有别的妖怪再来捣乱。 “这场大战真是消耗严重!”脸色依然还有些苍白的易悌叹道,“同时驾驭四十九柄飞剑自由攻击,难度也当真超乎了我的预计!” “你刚才没有使用剑阵之术吗?”安子清一愣,随即露出欢喜之色,”那可真是要恭喜了!” 寻常剑修控制大量飞剑的手段是借助剑阵,但剑阵虽然能够大大提升控制飞剑的数量,却会让飞剑的招数有迹可循,遇到战斗经验丰富的高手,很容易被看出规律一击而破。所以真正高明的剑修,往往会苦练一心多用之法,每一柄飞剑全都是自由活动的,各种变化神鬼莫测,这便是剑修两大方向之一的“一剑生万法”。 一剑破万法,一剑生万法,天下剑修,无不追寻这两个方向之中的一个一一想要兼修的自然也有,不过身为剑修,连自己的方向都没有坚定的决心,那实在不值一提。 自从出了那个真的能够一剑破万法的弃剑徒,这几百年来,天下剑修几乎全都选择了那个方向。在这样的大气候下,易悌能够坚定地选择另外一个方向,并且有所成就,诚然是难能可贵! 同时驾驭四十九柄飞剑,这就代表易悌已经能够将心神分为四十九份,这份修为在天下剑修之中已然是数得着的高人。所以安子清得知此事之后,才会向他道贺。 天下有这种本事的,多是修行数百年的老前辈,易悌修道不过二十余年便有如此成绩,未来必定是最顶尖的剑修! 易悌笑了笑,接受了安子清的祝贺,却没有谈论关于自己的事情,而是将话题转到了吴解身上:“要说修为深厚,还是得数大师兄!刚才那火柱接连不断落下,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如此深厚的功力,恐怕别说在炼罡境界之中,就算差一点的凝元修士也有所不及吧!” “凝元境界已经将真气凝成真元,法术的威力会有质的提升。就算我法力比他高,出手的力度也是远远不如的。”吴解笑道,“同样发出火柱,如果说他们的火柱是铁柱铜棍,我的就只是木头棒子,最多涂了一层金漆。卖相或许差不多,但威力可差远了!” “大师兄你这就是谦虚了。你的功力这么深厚,凝元之时可以凝成的真元自然也比别人多得多,到时候你依然还是优势。” “而且从炼罡到凝元,最重要的就是真气要尽可能强大,唯有强大的真气才能够凝成真元。大师兄你的真气这么强大,一定用不了多少年就能凝成真元!”安子清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估计,不会超过百年!” 百年凝元,在修士之中已经是极其惊人的速度,当今天下除了弃剑徒那个怪胎之外,也就寥寥几位天才人物有此成绩一一现在4也ti”]都已经是各自门派中的顶梁柱了。 吴解自然微笑,可天书世界里面,茉莉却很不高兴地撅起了嘴巴。 “一百年才凝元?这是在看不起人吗?以师傅的资质,一百年的时间,金丹都够了!” “金丹不够。”杜馨淡淡地说。 茉莉噎了一下,仔细想了想,不甘心地说:“至少踏入还丹境界肯定够了!” “打牢基础比较好。”杜馨又淡淡地说。 茉莉再噎了一下,皱了好一会儿眉毛,最后不情不愿地嘟嚷:“正派真是麻烦!早知道还不如去天外天投魔道算了!” “魔道的环境大概就跟当年无上神君门下差不多吧……说实话,我宁可不修道,也不想在那种环境里面生活。”吴解叹道,“整日里尔虞我诈,时时刻刻都要提心吊胆,还不如在凡尘之中当今名医,太平一世,造福一方。” “真是没追求!” “此言大善!” 茉莉眼睛一瞪,杜馨叹了口气,老老实实退到了神圣之泉旁边躺下,将翅膀变成被子盖住身体,顷刻间便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吴解看得眼皮直跳,既赞叹于茉莉强大的气场,也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对她太疏于管教了…… 天书世界里面的小插曲,冰原之中自然无人知晓。四人平分了从恶龙身上拆分下来的各种材料,然后便在这地方搜寻起来。 一般来说,恶龙不会待在一个地方很久。可看骸骨堆积的情况,他们杀死的这只恐怕已经在此停留了很多年。那么究竟是什么东西吸引了它,才会让它一直没有离去呢? 四人分头寻找,很快就发现了让这恶龙恋栈不去的理由。 那是一株生长在冰窟深处的果树,它大约有四尺高,枝繁叶茂。树干、树枝和树叶都鲜红剔透,犹如上等红宝石打造一般。一片片拇指大小的圆形叶子散发着腾腾的热气,但叶子之间却有许多颗小小的蓝色果实寒气逼人。热气和寒气交织,在冰窟深处化作一股奇异的旋风,绕着果树转啊转啊,片刻也不停歇。 冰窟底部没有日光,坚冰倒映着果树发出的红光,将一切都映得微红。而这果树并无香气,加上旋风的阻隔,看起来就像走到了另一个世界似的,颇具迷幻的感觉。 “这是什么东西?” “反正是好东西!就是似乎还没成熟……” “咦?你怎么知道?” “直觉,这是我们天生的直觉。当年我在大雪山里面也遇到过类似的东西,等了快二十年才成熟,可惜成熟的时候香气四溢,惹来了个超级麻烦的家伙,要不是我跑得快,就跟周围那几个一起等着它成熟的倒霉鬼一起被吃掉了。” “那你觉得它还需要多久才能成熟?” “……估计再有个百来年就差不多了吧,如果换成我还没修道的时候,估计会在这里住下,专心等它成熟。” “百来年说多也不多,可我们不能在这里一直等下去啊……”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只好用玉简将果树和周围的环境照了下来,又摘了几片叶子当标本,然后便布下重重阵法遮掩,再将这个地方牢牢记住。 他们暂时没空也没本事移植这株奇异果树,所以就只能这样了。等了结探索冰原的任务,将这个上报师门,或许长辈们知道它是什么,有移植的办法。 只是其余三人并不知道,吴解将一片叶子交给了天书世界里面的茉莉。 “这个是什么?能种得了吗?” “虽然不知道名字,但是应该属于那种调和阴阳二气,有利于稳定修炼状态,并能令真气法力更加精纯的东西。”在灵药方面,茉莉是当之无愧的专家,“一片叶子足够了,正好刚才收到的那条老龙魂魄可以炼成许多源力,我来给它专门开辟一块药田吧。” 看着一片小小的冰台渐渐成型,看着茉莉将那片叶子埋进冰台,然后施法催生。吴解很有几分期待地问:“这东西需要多久才能成熟?” “估计要十年吧,我以前没种过这个,不敢催得太狠。”茉莉沉吟着说,“不过只要成熟一次,我就有把握了,到时候速度应该还能更提高一些。” 吴解点了点头,正想说点什么,杜若突然凑了过来。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株在冰台上缓缓抽芽的幼苗,舔了舔嘴唇。 “真期待十年之后果实成熟的时候啊!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 第十六章 探雪魂 小小的插曲之后,吴解他们便继续开始在冰原中搜寻起来。 他们的搜寻万法速度不快,但搜索的精度却很高,除非是那些特别隐蔽的东西,否则都不可能逃过他们的眼睛。连续几天的搜寻中, 发现了不少特别的东西。也的确隐约捉摸到了所谓的“异象”。 “第十六颗雪魂石了……”安子清从易悌飞剑轰开的巨大冰块里面掏出一颗杏子大小蓝自色半透明晶石,看着那颗在阳光下不断散发寒气 的石头,神情颇为疑惑,“我记得这东西不是很稀有吗?怎么一下子就找到这么多?’” 看看周围,被打碎的冰块还有很多——正确地说,一共有十六块,每一块里面都挖出了一颗雪魂石。 或者可以换个说法——他们在这片雪谷里面,已经找到了十六块蕴含着雪魂石的大冰块。 雪魂石是一种很稀有的炼器材料,可以用来加强冰系法器的威力,也是宁心定神类法器的优质原料,九州大地上很多著名的法器,在 制造时都用到了它。而且它也可以用来辅助炼丹,能够有效消除丹药的火性,某些只能用火炼法炼制的丹药,在出炉之前如果能够投入 少许雪魂石粉末,成丹的机会将大大提升。 这东西用途广泛,但产量很低,往往只有在万古玄冰之中才可能偶尔出现那么一颗,像现在这种不到半天时间一口气找到十六颗的情 况,简直闻所未闻! “如果这就是所谓的‘异象’,我觉得这种异象还是多一点比较妤”易悌略微盘算了下,显得有些兴奋,“雪魂石可以用来炼制具有寒冰之 力的飞剑,如果能够收集到足够的雪魂石,我就可以为自己打造一整套寒冰飞剑!从古至今,拥有这样一套飞剑的人可不多!” 具有寒冰之力的飞剑能够在击中对手的时候将其部分冰冻,让敌人的动作不再那么敏捷。对于易悌这种控制数十把飞剑,靠技术赢得 胜利的剑修来说,是极其实用的法器。 问题是这样的飞剑并不常见,就算有身家丰厚的修士搜集了许多,也不是成套的,不同的飞剑有不同的操作万法,在使用时不得不花 费额外的心力,总的算来有些得不偿失。 怛如果能够得到足够的雪魂石,量身打造出一整套具有寒冰之力的飞剑来……那将会具有非同寻常的威力,甚至只要给易悌足够的时 间和空间,他就能够凭惜非凡的剑术和出色的遁术,硬生生磨死任何一个追不上他的敌人。 所以当他们发现的雪魂石越来越多的时候,不仅热衷于搜集这个来炼丹的安子清坚决要求留下,就连原本对这东西没多大兴趣的易悌 也改变了主意。 吴解盘算了下,觉得似乎没有着急的必要,所以便接受了师弟们的建议,四人分头出发,在山谷里面到处搜寻起来。 这番搜寻足足花了三天,当他们终于确定再也找不到雪魂石的时候,整个山替已经被他们几乎翻了个底朝天,尤其是位于山谷底部、 寒气最重的那一带,被硬生生挖下去足有近百丈,一直到挖出了寒泉才作罢。 而这三天的收获也是很惊人的——反正现在吴解他们已经从开始的兴奋变成了后来的淡然以至于最后的麻木——再怎么好的宝贝,数 量多到一定程度,就显得没那么珍贵了。 不过他们并没有因此而犯糊涂,在这一番搜寻结束之后,他们便立刻动身返回青羊观,将所有的雪魂石都送了回去。 带着这一大笔惊人的财富到处溜达,实在太危险了!就算藏在储物法器里面无人看到,但心里免不了念念不忘,把它放进师门的仓库 里面去,大家才能安心。 这里便有个小小的插曲:当自责看守材料库房的霁云子师叔看到吴解他们从储物法器里面一把把抓出许多珍贵的雪魂石时,眼睛瞪得 几乎要从眼眶里面掉出来了。 “这……这也太多了吧!你们洗劫了哪个门派的库房吗?’” “咦?天下居然真的有哪个的门派库房里面会存着这么多雪魂石吗?” “……大概不会。本门也算家底丰厚的了,可也只有……算了,不提了,跟你们的收获比起来,本门以前的那点库存不值一提!”霁云子 叹了口气,满脸萧瑟,“我一直以为本门的库藏算是多的……你们真的没洗劫别的门派?’” “我们真的是在根北冰原的一个雪谷里面找到的!”吴解再次强调,“您可以跟我们一起去看看,我们还留了个朋友在那边看着呢。” 霁云子想了想,发出一份传音符。 片到之后.以凝元境界的炼器坊丹枫长老带队,十几个炼罡修士浩浩荡荡出发,直奔极北冰原。 “用得着这么大阵势吗?’” “当然!我们干脆把那个雪谷整个搬回来算了!”丹枫长老摸着胡须笑道,“你们毕竟还是太年轻。缺乏经验以后遇到类似情况,不用浪 费时间慢慢挖,直接回报师门就好。” 看着诸位师叔理所当然的神情,吴解等人目瞪口呆。 这做法,真是太有气魄了! 等到了那座雪谷,丹枫长老施展了法术仔细检查了一遍,便满意地笑了。 “我就说你们没有经验吧……别看你们挖了三天,可实际上挖到的东西只有总数的零头罢了。真正最有价值的东西,你们根本就没发现!” “咦?!’” “真的吗?’” “那是什么啊?” 丹枫长老大笑几声,手上光华四射,化成一面巨大的镜子,映出了冰层下面的景象。 一块巨大的雪魂石中,隐约有团蓝色的光芒正在流动。它似乎感觉到了有人在施法窥探自己,迅速缩了起来,变成了一小团。 “这……这……这是什么啊?” “石生石,你没听说过吗?’”丹枫长老瞟了刚刚提问的那个师叔眼,“年轻人要多读书!你看吴解他们都认出来了!” 天书世界里面,茉莉忍不住兴奋地大叫:“这可是好东西!拿来炼丹的话,可以炼成天灵丹,能够提升先天资质的!师傅你如果能够服 几颗天灵丹,百年之内成就金丹,绝对不在话下!” “灵石经历亿万载岁月,不断吸收天地元气,才有那么一丝可能产生灵智。它生得何等困难,我可不忍心把它拿来炼丹!” “既然遇到了你,那就是它的劫数嘛!活该的。” “话不能这么说。如果我要靠它来救命,那的确没办法。但既然只是锦上添花的事情,我何苦为了一点好处,害了这亿万年才孕育出来 的生灵呢?’”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呐!” “咦?被天诛地灭的那个,不正是教你这话的人吗?’” 茉莉顿时语塞,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总之啊,你师傅我改邪归正这么多年了,感觉也混得不错,没理由再去转职当坏蛋。所以还是放过这可怜的小家伙吧!” 天书世界中,吴解说服了茉莉;冰原之上,丹枫长老开始施展法术,跟那雪魂石中孕育的生灵交流起来。 这“石生灵”乃是天地间最奇妙的宝物之一,用来炼丹固然有奇效,但在丹枫长老看来,它最大的价值却在于可以成为人造雪谷的核心 ,制造出能够源源不断孕育宝物,并且能够让弟子们在里面修行的洞天福地。 这是一笔双赢买卖,那石生灵住在这里随时可能有危险,青羊观可以给它提供可靠的保护,而且日后它修为足够之后,青羊观还可以 帮助它化形成精——吴解觉得可以让它将来变成一只石猴。 对于青羊观来说,得到了这么一处洞天福地,对于整个门派的长远发展有着极大的帮助。而且日后若是这石生灵真的能够修炼成精, 那将是天地间资质最高心性最佳的人才,可能也是本门历史上最出色的弟子。 既然爽法都能从中得到好处,这事情自然一谈就成。过了一会儿,青羊观众人便护着用巨型法阵罩住的山体,朝着青羊山飞去。 而在雪谷的位置上,则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坑洞,坑洞下的寒泉不断涌出,渐渐化成一汪冰湖。 “这大冰原上的确出了问题。”临走的时候,丹枫长老用传音之法对吴解说,“刚才石生灵告诉我,大概半个月前,西北方有一股极其强 烈的寒气涌来,它就是凭借这股寒气才得以成形,而这满山谷的雪魂石也都是这么来的!”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里应该就是这次异变的起源之地。你们过去的话一定要小心,安全第一。有什么发现尽快回报门派,不要冒 险!” 吴解默默点头,和大家一起将巨大的冰山护送回门派之后,便带着安子清、易悌和离枭,从冰湖的位置向着西北方飞去。 那寒气涌来的地方,就是他们一直在寻找的异象所在! 能够催生出这么多雪魂石,甚至于令顽石生灵的异象绝对非同小可,不管那里有什么东西,一定要查出线索来! 第十七章 越彼方兮 有了明确的方向之后,吴解等人的行动速度便大大提高,只用了五天的时间,就来到了异象发生的场所。 总共不到三千里的路程,却需要花费五天的时间,这是因为一路上遇到了很多各式各样的麻烦。 这些麻烦有天灾也有人祸,天灾是莫名其妙的冰风和雪崩,人祸自然就是层出不穷的冰雪妖怪。 起初遇到的那些冰雪妖怪还属于可以商量的类型,看到四个炼罡修士联袂行动,它们往往选择退避三舍一一这是很正常的,面对强者主动跳出来挑衅,这种事情若非被套了弱智光环,那就是后面有人逼着。它们既不傻,也没有人在后面强迫,自然不会急着讨打。 但越向西北,那些冰雪妖怪的数目就越多,性格也越凶狠偏激,渐渐的甚至出现了即使实力远不如他们,也会冲上来进攻的疯子,至于实力相当的就更不要提了! 若非吴解他们的本事远比普通的炼罡修士更强,甚至都不可能突破重重阻拦,在半路上就会被赶回去。 不过这一路上的战斗,对于他们也颇有裨益。实战是强者成长过程中不可缺乏的一环,这五天经历的连场恶战,让他们的战斗技艺大大提升,也让他们的精神修为有了显著的成长。 如果现在再遇到之前那条恶龙,他们只需要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将其杀死,大家也不用打得精疲力竭。 这正应了老江湖们常说的话:真功夫,练和打缺一不可。 吴解他们毕竟是炼气士,主要的目标是修道长生而非纵横天下,所以平常4也fi'J把大部分的精力都用来修行,练的部分只能说中规中矩,把法术练熟了就算事,并没有像武修士那样勤奋地日夜苦练。但正因为如此,实战对于他们的提升才更为明显。 在实战的压力之下,他们不断发现了自己平时使用法术的一些不足之处,不断做出改进,实力也就不断提升。 五天的时间,给他们带来的好处,甚至于超过几年的修炼! 但这五天也着实凶险,其中有几次,吴解不仅召唤出了杜若,甚至动了召唤金丹强者以大神通轰杀全部敌人的念头。 所以当他们总算冲出了妖怪成群的地带,看到了那异象所在的时候,别说是吴解等人,就连好战成狂的离枭都深深地松了口气。 “呼!这一次,可真是打得太痛快了!” “痛快?我都快累死了!拉弓的右手已经没有知觉了啊!” “肿成那样,没知觉是很正常的。等有知觉之后你会更痛苦。” “别扯了,看看你自己吧,瞳仁都有些放大了……我说易师弟啊“安子清将左手食指放在易悌面前,“这是几?” “一” 安子清哈哈大笑,结果脚下一软,栽在了雪地里面。因为右手用不上力气的缘故,翻了好几次都没能站起来,还是吴解把他拉起来的。 “别笑了,这次咱们可真够惨的!”吴解看着已经布满裂纹,随时都可能直接解体的神火剑丸叹了口气,“我现在都觉得惊讶,咱们居然全须全尾地出来了,不仅一个人都没损伤,甚至连缺胳膊断腿的都没!” “是啊!简直是奇迹嘛!” “对啊!之前那只冰蜂的毒针距离我的右眼只有不到一根头发丝的距离,那一瞬间我本来以为自己要跟大师兄和离枭一样了!”易悌有些后怕地说,“要不是杜三姐武艺高强,一刀打飞了那家伙,我就算不死也瞎了!” “其实就算缺胳膊断腿也没什么,我记得有种续断草,如果在灵地生长超过百年,就能将断臂和断腿接上。就算找不到胳膊和腿,也可以用龙血石和续断草做主药炼成骨肉再造丹,连续服一段时间就能重新长出来。” “那眼珠子呢?”离枭顿时来了兴趣,“也能长出来吗?” “丹房瑞龄真人正在炼制灵血真丹,那就可以变成眼珠子。不过灵血真丹的原材料虽然不难搜集,可炼制起来却很麻烦,而且长期保存也很困难,所以一般都是现用现炼一一我记得需要培养十年才能出炉,一炉可以出丹二十四粒,到时候分你一颗就好。”说到炼丹,安子清顿时就来了精神,“其实你身为灵兽,完全可以把灵血真丹的材料吞下去,然后在体内自行炼化,这可比我们人类炼丹方便多了。” “咦?还可以这样吗?” “当然,这是只限于灵兽的办法,因为我们人类的体质会会把药物直接分解了……真是可惜啊!” 吴解坐在一块坚冰上,和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精神却又分了一份,在天书世界里面和茉莉等人交谈着。 “前面那圈奇怪的光芒究竟是什么啊?”他有点担心地问,“总觉得不正常……” “穿界门,没什么特别的。” “是啊,穿界门而已。在那圈光芒后面,应该是另外一个世界。之前那道寒流,是两个世界接触的时候,界域之力碰撞而产生的。界域的力量相对于九州界这个层次的世界来说太高级了,所以就催生出了很多珍贵的东西。”茉莉的言语中很自然地流露出了骄傲,“其实没什么,从这个穿界门的大小看来,那边应该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世界罢了。” “两个世界碰撞?!”吴解吓了一跳,“为什么我们一点感觉都没有?” “应该是之前碰撞过了吧。”茉莉对此非常了解,“两个世界只要曾经碰撞过一次,以后无论再碰撞多少次,都不会有显著的现象发生。具体的原理不清楚,本来有个师兄负责研究这个的,可惜他还没完成研究,灭世神雷就来了……” “也就是说,到现在研究可能已经完成了?” “不一定。我觉得当年师傅你渡劫失败之后,门下弟子们应该都被打上门来寻仇的人给干掉了……” “当年我们就这么天怒人怨吗?好吧,算我没说……”吴解想起了之前茉莉说的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研究“不由得叹了口气。 无上神君门下那些“科研工作者”们,都是该死的货色啊! “这么说……我们九州界变冷和干旱,也是因为这个小世界的影响喽?”杜若想了想,问,“如果我们把这个穿界门毁掉的话,是不是九州界就不会变冷了,也不会有旱灾了?” 茉莉犹豫了一下,表示要进去实际探查一番才能确定。 关于世界之间的影响,即使在无上神君的时代也是颇为高端的研究课题。她当初只是知道一些零碎的知识罢了,要结合实际观察的结果,才能有比较靠谱的结论。 看着那道奇异的穿界门,吴解不禁有些犹豫。 这穿界门外表很诡异:它像是一段竖着的波浪,五颜六色犹如水波一般不断流淌,既没有固定的形状也没有固定的颜色,弯弯曲曲扭来扭曲,充满了令人不安的气息。 如果不是杜馨和茉莉那么肯定的话,打死吴解都不相信这玩意儿竟然是连接两个世界的门户!这卖相也太恶心了啊! 不过……倘若这穿界门背后的那个世界真的就是九州界未来那场大旱灾的罪魁祸首,那么就算要冒一点风险,吴解也觉得有必要去探查一番。 “茉莉,这穿界门该怎么用?” “直接走过去就行,它实际上就跟一扇普通的门没什么区别,无论什么东西都能穿过。” 正说着,一阵寒风从穿界门中吹出来,纵使吴解他们有罡气护体,都感觉到了一阵森然的寒意。 “这也太冷了吧!”安子清大叫,“那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不管是什么都不像好东西一一总之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离枭摸了摸头,建议,“探查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吧?我们回去报告吧。” “稍等一下……”易悌眉头一样,弹指间放出一把已经布满裂纹的飞剑,慢慢地贴着地面飞去,飞进了流光聚成的穿界门里面。 飞剑刚一进去,他的脸色就变了,急忙深深地吸了口气,将飞剑收了回来。 但就是这一眨眼的工夫,飞剑上已经布满了厚实的寒霜,而且没等飞回他面前便在空中四分五裂,化为无数的碎片。 “那边冷得可怕!”易悌沉声说,“如果我们要进去的话,必须把罡气运到极限,才能抵挡得住那股寒气。” “那边有什么危险吗?” “没发现有危险,进出也很方便。” 吴解点了点头,举步朝着那边走去。 经过刚才的一番休息,他的精力已经基本恢复,至于真气和法力自然更加不缺。如果众人之中要派谁进去探查的话,自然是他最合适。 “大师兄……”安子清本想劝阻,但转念一想又只好改口,“多加小心!” 吴解回头看了看,两位师弟和师侄离枭的神情差不多,满脸都是担心。 只是他们都知道吴解的脾气,既然决定了要去做,没有合适的理由是绝对劝不下来的一一最起码光用“可能有危险”绝对不够! 所以他们能做的,就只有祝他一路平安了。 吴解笑了笑,将罡气全力运转起来,周身流动的光芒宛如火焰一般耀眼 然后,他就转身走进了流动的光之门。 第十八章 有离人 这是一个被严寒和狂风统治的世界! 吴解走过穿界门的第一个瞬间,就对那个世界产生了如此的第一印象。 这里的气温是如此的寒冷,甚至于在他的罡气外沿产生了一层薄薄的白雾一一这是严寒侵入了罡气,将炽热到几乎燃烧的罡气冻结起来而生成的。 这里的寒风是如此的猛烈,他刚刚走进来就被吹得站立不稳,踉踉跄跄走了好几步才重新站住。 站稳身体之后,他这才定睛看去,只见这个世界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白色的冰山,白色的雪原、白色的天空……甚至连正在呼呼劲吹的寒风都是白色的,因为夹杂着无数的冰屑和雪花。 “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他催动罡气,将那层白雾吹散,疑惑地到处打量,却只能看到一片白,找不到任何可供参考的有价值的东西。 “应该是冰雪界吧,这样的小世界还是很多的。”博学者·茉莉及时跳出来炫耀自己的知识,“世上一切都有从诞生到灭亡的过程,一个世界也不能例外。大型的世界寿命很长,但越小的世界寿命就越短。一般来说,一个世界的寿命到了晚期,就会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冷,冷到最后,一切都会慢慢崩溃……那景象很诡异也很震撼,只要看一遍,一辈子都忘不了!” “你看过?” “是啊,有些师兄为了得到世界毁灭时候才会产生的一些特殊宝物,专门开辟了极小规模的小世界,然后再以神通催动它毁灭……只要很短的时间就能看到一个世界从创造到毁灭的整个过程。” 这话说出来,别说是吴解和杜若吓了一跳,就连杜馨都露出了惊讶之色,抢在他们之前问:“创造和毁灭一个世界?” “是啊,创造和毁灭一个世界……某些特殊的宝物,只能通过这种方法得到。”茉莉扳着手指算道,“太初火焰、劫灭冰息、混沌之气、大道之源、灭法之风、陷地之灰……有的是世界诞生初期才会出现的,有的是世界毁灭边缘才会出现的,这样的东西其实还不少呢。” “创造和毁灭一个世界……那是多么可怕的大神通啊!” “也没什么,真君境界勉强就能开辟小世界了,不过开辟容易毁灭难,总要到天君境界才能做到这种事情……当年咱们门派里面,造化神君都有好几个,最起码也得不朽天君才够资格当您的亲传弟子。” “那时候你好像还是只兔子吧?” “当年师傅您让我照顾药田的时候,就给了我很多相关的知识。不然的话,我怎么能够种植那么多的药草呢?” “后来点化你的时候,又是怎么回事呢?” “那就是无法形容的大神通了,仅仅那么一点,从修炼到长生的整个过程我就完全明白了,只要照着做,自然就能长生不朽。” “这么简单?!” “对于师傅您来说,没有什么是不简单的。无上神君这个名号可不是说笑的!我记得当年咱们号称万仙来朝,每逢您大寿的时候,成百上千的天君、真君一步一步从山门下面沿着台阶走上来祝寿……那景象,到现在都记忆犹新啊!” 吴解叹了口气,即使明知道当年无上神君的道路是错的,他也忍不住对那万仙来朝的景象油然神往。 既然知道了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吴解便急忙加快步伐,顺着狂风吹去的方向一路前进。 按照茉莉的说法,在这种渐渐走到终点的世界里面,这些狂风是从毁灭之源吹起,朝着生机犹存的地方不断吹去。它们不断地吹,不断地带来严寒,让一切都渐渐冻结。 这,就是一整个世界的灭亡。 顺着风奔跑,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而且这个世界也实在不大,所以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吴解就在地平线的尽头看到了一座坚冰筑成的城池。 “这个世界居然还有居民?!”他吃了一惊,急忙施展御剑术,将身形隐入无形剑的剑光之中。 在这个正步入毁灭的世界里面看到城池,无疑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他可不觉得一个即将毁灭的世界里面会有很亲切友好的人们,所以先隐身无疑是很妥当的选择。 自从步入炼罡境界之后,他曾经将无形剑送回师门,请丹枫长老再次炼制,如今这把飞剑的真灵已经渐渐成型,本身的质地更是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一一吴解并不需要这把飞剑速度很快或者威力强大,只需要它足够坚固,同时能够帮助自己有效隐身就行,基于这两个目的进行了特殊改造的无形剑,与其说是一把飞剑,还不如说是一件专门用来隐身和护身的法器。 借助无形剑的力量,他轻轻松松地就进入了这个建筑在即将毁灭的世界里面的城池。 城池之中行人不多,但居民并不少。人们住在一间间用冰块制造的房子里面,吃着冷食,穿着厚厚的皮衣。 他们的头发和眉毛都是苍白的,就算小孩子看起来也有几分苍老的感觉,而老人则直接衰老得不成样子。吴解花了小半天的时间检查了整个城市,估算出他们大致有四五万人,多半都是老人,小孩子数量不多一一奇怪的是,除了城墙周围的位置之外,几乎看不到青壮年。 “他们大概是去打猎了吧……”吴解注意过,他们的食物之中植物类的很少,主要都是冻肉一一这意味着他们主要的食物来源是畜牧或者狩猎。他并未在城市里面看到牲畜,那么这些人们自然是靠狩猎过活的。 此外,他还注意到两点奇怪的事情: 第一,这个小世界的居民们,样子和九州界的人们很相似。他甚至试着用神识去检查一个熟睡的老人,确定他的身体结构也和九州界的老人没什么分别。 第二,这个小世界的居民们……实力强得有点过头! 他这一路看来,除了幼小的孩童,但凡少年们都有接近后天境界的体魄,坚硬的冻肉在他们嘴里简直就像是干脆的饼干似的。而那些老人们除非是已经衰老得不成样子,否则一般都有先天境界的实力。 至于城墙上的那几个士兵,甚至已经接近了炼罡境界! “我知道他们的来历了!”正疑惑间,杜馨突然说,“他们是被逐出九州界的异族!” 第十九章 思世事兮 上古之时,九州界还不叫九州界,各个国家、各个族群不断地战争,杀戮、死亡……仇恨在大地上蔓延,战火几乎烧遍了大地的每一个角落,纵然有一些正派修士们努力地维持着大地的秩序,他们的力量在遍及大地的战火面前也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那是一个残酷的时代,那是一个疯狂的时代,那是魔道和邪派统治大地的时代,那是人人自危的时代,那是仅仅太太平平地活着就已经是最大奢望的时代! 谁也不知道那样的时代持续了多久,但人们都知道那个时代是怎么结束的一一在那个时代的最后,出现了一位传奇人物,他就是离辛,被后世称之为“圣皇”的英雄。 关于离辛的故事可以写几本厚厚的书,而且那还只是对官方记录的统计,不包括民间传说。这位圣皇陛下留下了无数的传奇故事,他的事迹数不胜数。 不过如果要用一句话来总结圣皇毕生功绩的话,那倒是很简单,六个字就可以了。平乱世,定九州。离辛花了六十年的岁月,或以道理说服,或以利益折服,或以武力降服,逐步扫平了大地上的各个势力。东起沧海,西至沙漠和高山,南到十万大山,北到大草原,将这偌大的世界划为九州,结束了战乱不休的时代。 在扫平乱世的过程中,他尽可能用比较温和的手段消弭各族的矛盾,也尽可能地减少杀戮,但毕竟免不了有一些顽冥不灵之辈,刀子也免不了常常要沾到血一一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除非那些读仁义道德读傻了的,否则谁都能理解。 其中有那么一些部族,他们拥有强大的力量,但却坚决反对统一,可他们本身又并非穷凶极恶之辈,有些甚至于在民间颇有美誉。对于这样的敌人,离辛并没有本着“杀伐果断”的精神直接灭了,而是将他们流放到了一些独立的小世界里面,然后破坏了九州界通往这些小世界的通道,让他们在那里白生自灭。 对于圣皇的这个这做法,史家历来就颇有争论,有人认为这是仁至义尽,有人认为这是假仁假义,有人认为这是不干不脆,也有人认为是无奈之举。但不管怎么说,离辛已经这么做了,赞成也罢反对也罢,都没多大意义。 数万年过去了,谁都以为这件事早已尘埃落定,再也没有任何的变数,可谁都没料到,经过了数万年的岁月,当初被断绝联系的那些小世界中的一个,居然再次和九州界连接在了一起。 而且,这个世界还正在陷入毁灭之中,那世界毁灭的冰寒气息,正在透过穿界门,影响到九州界。 好在吴解他们不是那种狂热的因果论者,否则此刻只怕早已嘟嚷着“昔时因、今日果”之类的蠢话,认为九州界未来的那场大旱乃是报应了吧…… “那些是上古时代被逐出九州界的异族!”杜馨很肯定地说,“我刚才听他们说话的时候,就觉得有点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这是上古时代的北方口音,大约相当于现在东齐国更北方,所谓‘冰河冻土’地区的方言。” “虽然不清楚当代那里的人们是否还说着这样的语言,但至少在大光明神教的时代,曾经有护法神将在那里居住过几年,和他们有过不少交流一一那时候他们说的就是这样的话。” “根据典籍的记录,那里曾经有过一个叫‘季’的部族,因为反对圣皇统一天下,而被逐出了九州。只是典籍里面可没说他们是被放逐到这样一个濒临毁灭的世界……” “看来圣皇陛下看来也不像很多故事里面说得那么仁慈嘛。”杜若的目光在萧条的冰城内扫过,看着一间间空荡荡的屋子和那些老弱妇孺,不由冷笑起来,“被放逐到这样一个世界,比死好到哪里去吗?依我看,甚至比死还惨吧!” “或许几万年前,这个世界还没有那么凄惨。”吴解皱了皱眉毛,下意识地圣皇解释了一下,“不过这都走过去的事情了,重要的是眼前……现在这个世界又跟九州界连在一起了,这种世界毁灭的气息会不会从穿界门传到我们九州界来?会不会对我们九州界产生致命的影响?” “这倒不至于……对于大干世界来说,几乎每天都会有很多小世界毁灭,可没听说小世界的毁灭会波及大世界一一虽然你们九州界也算不上多大,但至少比这个世界大多了。这个世界就算完全毁灭了,也不会因此对九州界有致命的妨害。” “总还是有影响的吧?” “当然,灭世的寒意沿着穿界门流出,会带来一次大规模的寒潮。不过就算没有这个寒潮,九州界也免不了大早一场,热旱还是冷旱,有多大区别吗?” 吴解沉吟了一下,将这个问题暂且放过一边,又问:“那么……这个世界毁灭的话,这边的生灵也会死光了,对吧?” “这是理所当然的,世界都灭亡了,生灵自然也会灭绝。” 吴解叹了口气,目光在冰城之中看来看去。 就算不考虑别的生灵,光是这冰城里面数以万计的人口,他就不能心安理得地眼睁睁看着这么多人死去。无可奈何的话倒也罢了,如果能够想出点办法来,总是要设法挽救一下的。 但是……想要挽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想要阻止一个世界的灭亡,显然是异想天开。吴解想了半天,也只想出“将这个世界的居民迁徙到九州界”这么一个办法。 可是,那样做真的好吗? 他默默地思考着,琢磨可能导致的种种后果。 他估算过冰城的人口,如果按照孩童和老人的数量来计算,这冰城全部的人口应该有十万甚至更多一一在这种恶劣的环境里面,老人的数量应该是相对较少的;而孩童的数量比老人更少,可能是受到了世界本身的影响。 十万个身体强壮得超乎想象,连少年都有接近后天境界,成年人很可能清一色先天高手……这么强大的民族,战斗力很可能已经超越了九州界各国的总和,让他们进入九州界的话,只怕用不了几年,他们就会把战火烧遍整个九州界,届时死掉的人绝对远远不止十万! 为了救这群异族人,害得九州界面临一场残酷的大战,死者远胜于这一界的人口……吴解虽然不赞成“用数量计算人命”的做法,但至少他还是会算账的。 为了救少数人而害死更多的人,这不仅不智,也非仁者之道! 究竟该怎么办呢?究竟能不能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呢? 吴解的目光在冰城中到处游弋,陷入了沉思…… 第二十章 难双全 正在吴解沉思的时候,突然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声音。 他急忙施展遁术离开冰城,却见从远离寒风来源的方向上,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正在走来。 这支队伍人数众多,一眼看去望不到尽头,只见一条漫漫长龙正在逶迤而来。他稍稍飞尽了一些,只见这些人的装束和冰城里面的老弱妇孺差不多,但体质却比那些人强了许多一一整个队伍里面大概有十分之一是后天境界的少年和青年,至于那些看起来比较沉稳的成年人,则清一色的都有先天境界。 更加让他担心的是队伍里面一些显然身份较高的勇士们,他们不仅穿着比一般人更加厚重,手上提着的武器也更大更沉重,身上透出的气息自然也更加强悍一一吴解估计了一下,这些勇士们最弱的都有百炼境界,其中甚至颇有一些眼神明亮深沉,可以看出已经踏入了通幽境界的高手! 如果这些人还可以设法压服的话,队伍里面极少数充当领队的人身上那股正在排开风雪,让他们周围呈现出一片空白的力量,就让吴解感觉到无比头疼了。 这是罡气!那些都是炼罡境界的人物啊! 等最前面一批人走过去之后,吴解更是惊得几乎连眼眶都裂开了一一这些异族们所狩猎的东西,赫然是一条巨大得超乎想象的蟒蛇! 这条蟒蛇至少有两三里长,身体粗得可以让吴解前世见过的重型卡车在里面自由行驶,每一片鳞片都比吴解整个人更大,在灰色的天空下发出黯淡的光芒,一看就知道蕴含着非凡的力量。 “这东西是什么境界的?”他忍不住问。 “至少是凝元境界。”杜馨回答,“甚至可能是还丹境界的。” 吴解顿时有些毛骨悚然,开始再次审视自己之前那个显然问题众多的计划。 把这些人引入九州界,绝对会出大问题啊! 长久的岁月以来,这些异族们已经习惯了捕猎的生活。对于他们来说,各种动物大约都是猎物,捕猎之时只怕也没有什么环境保护的概念。如果他们进入了九州界,只怕一下子就会把很大范围内的动物全部捕杀殆尽一一以他们的体质,肯定需要大量的食物,光是因为食物引起的争端,就会带来极大的麻烦了! 这个时候,他已经不再考虑那幼稚的念头了。现在要做的不是设法拯救这些人,而是确保这些人不会发现穿界门,不会沿着穿界门踏入九州界! 一旦他们进入九州界,只怕很快就会引起巨大的灾难了…… 正在他苦恼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他不及细想,立刻驾着剑光飞快地向着高空升去,只听得呼啸的风声犹如轰鸣一般从脚下经过,低头看去,却是狩猎队伍里面的一个猛士朝着他掷出了一支长矛。 “奇怪!他怎么看到我的?丹枫真人不是说现在的无形剑隐匿能力大大加强,别说是炼罡修士,就算凝元修士不注意的话也看不到吗?” 他疑惑地自言自语,但下一瞬间就知道了答案。 那个猛士正在从身边另一个猎人那里接过长矛,仰起头来朝着他第二次掷出这危险的武器。 在那人仰头的瞬间,他看清楚了那人的脸。 那个看穿了无形剑隐匿之术的猛士,在眉心的中央,赫然睁着一只竖立的眼睛! “我靠!这是二郎神啊!” 吴解被那只竖立的眼睛盯住,只觉得心中警兆大起,更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令他背后发凉,急忙施展火遁之术,整个人化作一流火光,一眨眼就飞出了上百丈的距离,再次躲过了呼啸而来的长矛。 更糟糕的是,当他站定了身形之后,只见浩浩荡荡的猎人队伍里面不少人都抬起了头,一个个眉心竟然都有第三只眼睛! “见鬼了!二郎神都量产啊!” 吴解哪里还敢停留!急忙驾起剑光沿看来路飞驰,但才飞了一小段路便突然警觉,立刻换了方向,朝着另外一边飞去。 不能往穿界门的方向跑!如果被那些家伙追上来发现了穿界门的话,麻烦就大了! 他在天空中疾驰,地上则有许多一声兽皮衣的猎人们在追赶。这些猎人们显然不懂任何法术,但他们奔跑的速度却快得匪夷所思,甚至于足以和吴解驾着无形剑逃跑的速度不相上下! 吴解抽空低头看去,只见这些家伙们每一个身上都罡气缭绕,显然都是踏入了炼罡境界的强者。好在他们似乎没有修炼之法,不懂得腾云驾雾,只能靠双脚在地上奔跑。否则的话,只怕他早就已经被前堵后截,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他顺着寒风吹过的方向一路疾驰,发现越走气温就越高,等到已经看到小世界边缘那灰白色的天幕时,气温差不多已经到了比冰点只低一点点的地步。 这种程度的低温,即使是九州界的人们也能够忍受。而在这种相对温暖的环境里面,他看到了很多其它的生灵。 这些生灵们都有一致的特征,就是“大”。 它们庞大得超乎想象,每一个都跟小山似的。这些巨大的生灵似乎也感觉到了世界快要毁灭的危机,性格非常地暴躁,不断地在战斗和杀戮。 比方说现在吴解的脚下,就有两只不知道该算猴子还是猩猩的巨兽正在厮杀。 这两只巨兽的身材至少有三四十丈高,宛如两座会移动的小山。它们一个是灰黑色的,另一个则是灰白色的,论外表看起来倒是有点相似,只是一个长着三条尾巴和两个脑袋,另一个长着四条胳膊一一嗯,假设把它们身上那些多余的器官砍掉,大致上应该是同类吧。 这两只巨兽厮杀得浑然忘我,无论是正在从它们头顶上飞过的吴解还是正风驰电掣一般朝着它们奔来的猎人们,它们都完全不在乎。只是在一个劲儿地杀啊杀啊。 它们的战斗相当惨烈,即使吴解已经见识了不少的战斗,也看得心惊肉跳一一这些家伙似乎完全没有防守的概念,就是在疯狂地进攻。它们不断撕咬和殴打对方,而且根本不在乎自己会受到怎么样的伤害,就是在一味地进攻,似乎宁可是死,也要拉着敌人同归于尽的样子。 幸亏它们厮杀得如此激烈,才给了吴解一个难得的机会一一他从两只巨兽头顶飞过之后,立刻施展速度远比剑光更快的火遁冲向冻土地面,然后在快要抵达地面的时候钻进了天书世界。 “这么多年了,你被人追得逃进天书世界的情况,好像还是第一次呢。”杜若笑呵呵地递给他一块刚烤好的甜饼,“好好吃一顿,休息一下,然后咱们姐弟俩联手杀出去,给那些家伙一个狠狠的教训!” “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宁可他们当我不存在了,直接离开。” “这不大可能吧……猎人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传说那些北方的猎人们,为了捕猎以狡猾著称的狐狸,会藏在冰雪之下好几天。我怀疑他们也会这么做……” “你不要幻想这种危险的事情好不好……”吴解顿时便有点担心,可他看不到天书世界外面的情况,再怎么担心也无济于事。 “我有办法。”杜馨突然说,“我有一种相当厉害的防御法术,只要外面没有还丹高手,哪怕成百上千的凝元高手一起攻击,也能保护你大概十次呼吸的时间。” “不过呢,这个法术以我目前的状态是无法施展的,因为我的境界虽然还在,但是法力严重不足……”杜馨说着,目光看向茉莉。 茉莉的法术是无法对天书世界之外生效的一一不,不是无法生效,而是如果生效的话,很可能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比方说和无上神君有血海深仇,一直对他的某些独门法术念念不忘,想要找出他的任何一个传人,将其挫骨扬灰的仇家…… 有资格当无上神君仇家的人,吴解是绝对不想遇到的! 所以纵然茉莉有再怎么厉害的防御法术,他也不能请茉莉出手。但如果茉莉将法力传输给杜馨,然后由杜馨施法的话,倒是可以避过这个问题…… 大概几个时辰之后,吴解重新出现在了小世界之内。他的身上套着一圈淡淡的金色光芒,更有一道若有若无的气息笼罩着身体,让那些近在咫尺的猎人们都看不到他的存在。 他不敢施展法术,只能蹑手蹑脚地走开。一口气走出了好几里,才急忙腾起剑光,几乎贴着地面飞过,朝着这个小世界的出口飞去。 ……自从吴解进入了那道光之门,安子清、易悌和离枭就一直在周围守候。他们不安地等啊等啊,虽然等待的时间不是很长,却让人分外急躁。 过了不知道多久,吴解猛地驾着剑光从光之门里面冲了出来,一出来就急急忙忙地大叫:“快走!回山门报告去!” “怎么了?” “这门里面的事情太麻烦!太棘手!以我的脑子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能够两全其美的办法……不,现在已经不是两全其美的问题了!”吴解的脸上满是担忧和焦急,“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想什么办法,才能给九州界避免一场迫在眉睫的大灾难!” 第二十一章 福祸无门兮 吴解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段,安子清、易悌和离枭都有点发愣。不过他们见吴解已经驾起云头飞向空中,自然明白情况紧急,急忙跟了上去。 “究竟怎么回事啊?” “我在路上再详细地跟你讲,现在先赶路,出了冰原再说。” “好吧……出了冰原可一定要详细地说说一一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回看到你着急成这个样子呢……” “师叔,那边情况很糟糕吗?” “暂时还不算糟糕,但如果想不出办法来,可能就很糟糕了!没准整个九州界都有麻烦……” “那咱们快点走!找祖师爷他们想办法去!” 四人驾着一朵白云,飞也似的朝着南边去了。不一会儿,只见得远处白光闪烁冰风呼啸,却是他们直接硬冲了那些雪怪冰妖们的地盘,顶着无数的法术,在成群妖怪们飞起来阻拦之前,强行冲了出去。 “吴解这家伙……究竟看到了什么?”等吴解他们远远地消失在天空尽头之后,穿界门不远处的一座冰山突然裂开,一股血流丝毫不惧怕寒冷,从冰山下面涌出,转了一圈,化作穿得极其朴素,简直犹如路边村姑的尹霜。 尹霜自然也是按照门派的吩咐,来这大冰原上探查所谓“异象”的。她其实到得比吴解等人更早,只是她性格非常谨慎,根本不肯轻易踏入那奇异的流光之门,索性化作血流躲在地下,等着看看有没有别人来探查。 按照她的估计,既然远在天外天的神门都发现了冰原上的异变,那身在九州界的正道中人肯定也会发现。不出意外的话,他们派出探查的弟子很快就会赶到。 既然横竖会有人去探查一番,那么她乐得躲在后面看热闹,先等那些人打个头阵再说。 只是她没料到,这千山万水跑过来打头阵的,竟然是吴解! “我自从上次三教斗法之后,在神门之中受到了不少人的嫉恨,这才被派出来做这种危险的事情。可他在正道过得挺好,怎么也被派来做这种事了呢?” 她看着吴解远去的方向,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转身化作一道血光冲进了穿界门。 既然吴解平安无事地出来了,可见这门里面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风险。 尹霜的法力并不比吴解更深厚,但魔f——]法术的确比道门更适合在这种危险诡异的环境里面隐匿。只见她化成的血光一进入这个世界,便直接钻入了地下,然后在厚厚的冰层中仿佛完全不受到阻碍似的,飞一般地朝着前方疾驰,方向却跟吴解选择得一模一样,都是沿着寒风劲吹的方向遁去。 过了一会儿,尹霜便看到了那座巍峨的冰城。 “这个世界竟然有人居住?!”她暗暗一惊,“有人的话,可能就会有各种法门传承一一看吴解之前那么紧张,莫非这里是神门失落的分支?” 她自然不会冒冒失失地从地下出来,反而朝着冰层下面钻得更深了一些 就算这个世界里面居住的是神门中人,那也不代表他们会对她友好一一亲切友好这样的词语,在神门之中是不存在的。 一旦她被神门同道发现,等待她的绝对不会是友好的接待,而是追杀和拷问! 所以判断出这个世界里面居住的可能是神门同道之后,她反而显得更加谨慎。 悄悄地潜入了冰城,尹霜看到的是和吴解当初所见截然相反的景象。 一座座冰屋里面前有居民,整个冰城显得非常繁华。而在冰城的另一边,一些人正在分解那条巨蟒。 当她过去的时候,只见巨蟒其实还没断气,但被打断了骨节的它,在屠刀之下完全无法反抗,只能稍作无力的挣扎,徒然增加痛苦罢了。 尹霜躲在地下,注视着不远处那条庞大得惊人的巨蟒被活生生fg,f:0皮拆肉剔骨,鲜血流了满地,顷刻间化作红色的坚冰,然后那些屠夫们就很愉快地随手扳下一两块鲜血凝成的冰块扔进嘴里,很快红色的残血就从嘴角流了出来。 他们还有直接撕咬巨蟒血肉的,有抽下一段血筋慢慢咀嚼的,有的钻进巨蟒的身体,踏着内脏寻找有价值的东西,还有的则凑到巨蟒骨头被拆断的地方,吮吸还带着热气的骨髓…… “刚才吴解肯定没看到这一幕。”尹霜皱了皱眉,暗暗估算,“看这些家伙的行为,笨拙而且蛮横,不像是神门中人的风格,倒像是妖兽之类……” 她见到的景象和吴解截然不同,心中预先存着的念头也和吴解截然不同,彼此得出的结论自然就大相径庭。 对于尹霜来说,这些异界之民是否长着人类的外表,是否有着人类的语言和文化,全都是不值得在意的枝节问题。她唯一在意的,就是这些异界之民是否有着和人类一样的道德观,是否还保留着“人心”? 现在看来,结论似乎是否定的。 能够如此残酷地对待其它生灵,这些异界之民显然已经放弃了生而为人,最起码的善意。纵然他们看起来并不擅长法术,纵然他们已经看不出半点神门中人的才能,可从这种行事风格看来,他们无疑是神门的同类。 尹霜皱了一会儿眉毛,陷入了沉思。 从她个人的想法来说,是并不希望神门发展壮大的。神门这种疯子和恶棍的集团,对于人间只会有坏处而不会有好处。纵然她自己是神门中人,看法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她想了一会儿,悄悄地跟着一个似乎是独自行动的年轻人,朝着一处比较偏僻的山脚走去。 那年轻人走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山脚的边缘。只见另外一个穿着兽皮的少女正站在山坳里面等他,彼此看来是情侣。 尹霜可不打算偷看情侣约会,便抢在两人聚到一起之前,从地下钻了出来。 她不懂得这些人的语言,但她至少可以确定,这些人心情好的时候,也跟九州界、天外天的居民们一样,用笑容来表达欢快。 所以她朝着那对年轻人露出了一个很有诚意的笑容。 然而她得到的回答,是两支寒冰凝成的长矛。 少男少女不约而同地一起出手,对她发动了进攻! 片刻之后,尹霜面沉如水池叹了口气,而那一男一女却早已尸骨无存,连兽皮衣的残骸都被深深地埋进了冰层下面。 尹霜沉思了片刻,摇摇头,再次化作血光钻进地下。 或许这少男少女有什么隐私,比方说是罗密欧朱丽叶之类,一旦被曝光就会有大麻烦,所以不得不杀人灭口…… 她打算再试试,这次找落单的成年人试探。 大概一刻钟之后,尹霜坐在一处远离冰城的山顶上,面沉如水。 在她的右手上,握着几块微红色的冰晶。它们散发出温和的寒意,令人明明看着寒冷,可却生出一股奇异的暖意。 此乃奇门之物,阴中之阳,类似于某些特殊雪兽的心核,属于相当少见的宝物,比起很多天材地宝都更加珍贵。 但对于这群异世界的居民来说,大致上每一个成年人的心脏部位都有一块。这倒是跟妖兽的身体结构非常相似,或许他们真的已经在漫长的岁月里面,蜕化成了人形的妖兽。 尹霜不知道这些人的来历,但她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一件事一一这些异世界的居民们,态度非常的不友好,他们似乎将任何同类之外的东西都视为猎物,即使外表长得和他们很类似,也不能例外。 究竟要生活在多么扭曲的环境里面,才会催生出这样危险和凶狠的生活态度? 她实在难以理解一一就算是神门中人,也没有残暴到这个地步的啊!这些异界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她又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还是摇了摇头。 再去试试看吧,或许自己只是碰巧,每一次都遇到奇葩。 过了大概三个时辰,尹霜化成的血光从穿界门里面钻了出来,化作一溜血影朝着天空飞去。 她已经完全确定,自己真的没有弄错。 这些异界人根本不可理喻!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将任何同类以外的生物看做猎物,哪怕尹霜穿着兽皮衣,打扮得和他们很相似,他们也能一眼就认出来,然后毫不犹豫地发动进攻。 而另外一件事则是一一这些异界人的心脏旁边,的确常常凝结心核。那种心核是相当珍贵的宝物,对于修炼大有好处!尤其是一些身具特殊能力的异界人,比方说有三只眼的,或者能长出四条胳膊的……诸如此类,他们的心核质地好得惊人! 尹霜估计了一下,自己大概只要炼化四五颗这样的心核,就能够将罡气完全稳定,彻底稳固炼罡境界。 虽然她并不是那种会为了宝物而杀人越货的残暴之徒,但接二连三地被袭击之后,她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的耐心,估算着自己得到的心核已经很足够,便不再试探这些异界人,而决定将这个世界的情况如实上报给神门的尊长们。 至于这些异界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那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了。 她大致上可以猜得出来一一大冰原不在九州之中,理论上无论正派还是魔道都可以将触手伸到这里来,差不多可以算是先到先得。而那些早已毫无怜悯同情之心的神门尊长们,绝不会对已经失去了道法传承,化为妖兽的前同道有任何善意。 等待着他们的,大概是被疯狂地杀戮,成为神门一次大规模的“聚餐”吧。 她心中稍有不忍,但想想那条求死不能的巨蟒,想想那些见到自己之后第一反应就走进攻的异界人们,便将心中的不忍压了下去。 福祸无门,惟人自召! 第二十二章 诸事了 比起吴解等人前往青羊山的路程,尹霜前往天外天要近得多。 所以差不多就在吴解等人抵达青羊山的时候,她已经穿过了一道幽暗的光之门,来到了一片奇异的世界。 这里有山有水,乍看上去倒也山明水秀。但山却浮在空中,水从山间流过,犹如一道道白练穿过长天,无数的水汽逸散,影射阳光,化成一道道彩虹。 面对如此的美景,尹霜却没有任何心动,整个人化作血光从彩虹中穿过,径直朝着一座浮在空中的山丘飞去。 不一会儿,她就来到了山脚下。这才降下血光,落在一处牌坊外面。 尹霜下意识地朝着下面看去,只见层层云气之下,可以看到山川l大地,有无数的村庄和农田,数以万计的生灵在此繁衍。 那是天外天凡人们居住的地方,是神门的根基所在,也是她这一世父母生前居住之处。 但她对此没有任何的怀念,也没有半点想要回去看看的念头。 穿越之后的人生中,她并不曾经历过什么父慈子孝、什么天伦之乐。天外天的世界是冷酷的,就算是亲生孩子,也得不到太多的照顾。 她童年的回忆,大致上就是一种自生自灭的经历。但奇怪的是,同龄的孩子们却没有死去很多一一每当他们生病的时候,神门驻守人间的弟子就会赐下符水,将他们治好。 这种做法并不会得到多少感谢,一切都很平常。因为对于神门的关照,天外天的凡人们是用世世代代的辛劳来回报的。他们将所有的一切都供奉给神门,以得到来自神门的庇护。 这种供奉是很极端的,他们所供奉的不仅仅包括土地的产出和自己的劳力,也包括自己的生命一一神门各派里面,很多都是需要用活人来作为研究和修炼材料的,当他们需要的时候,就去凡人世界里面随意攫取,从不在意凡人的看法。 凡人们并非没有想要反抗的,但数千年的岁月之中,那样的勇士早已死伤殆尽,至少尹霜数十年来从没看到过任何人有反抗之意。 当神门弟子发现她有修炼的资质,带着她离开的时候。并不曾告知她的家人,也没有留下任何音讯。 很多年之后,修炼小成,能够御剑飞行的尹霜曾经悄悄来到故乡,找到了自己的父母家人。但即使生下她的母亲,也对她没有半点亲切的意思。 她根本就不曾爱过这个孩子,当尹霜消失的时候,她也没有任何的在意,宛若这个女儿只是一棵路边的小草,是生是死,都不值得透过哪怕一丝目光。 这就是神门刻意营造出的世界,一个完全断绝了尘缘和情义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面出来的修士们,纵然从师门之中只能得到极其微弱的感情,也对其相当在意一一这自然也是神门的手段,是他们对于弟子们的心灵控制。 尹霜轻轻地叹了口气,抬起头来,脸上依然是一片冷漠。 她沿着山门的石阶走上去,来到了大殿之中,将那奇异的光之门中看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知了师门的尊长。 “很好!”阴影中的老者忍不住微微一笑,他对于这个徒弟颇为满意,或许正如天眼师弟所说,这个徒弟是有大气运的人,会不断地给师门带来好处。 比方说这次,就是如此。 他详细地问清了那个世界的情况,便满意地点了点头,让尹霜自己回去修炼。 那边有如此多的资源,自然不能让弟子们再插手。 丰富的心核,寒冷世界的各种产出,以及那些巨兽们可能拥有的东西一一一切的一切,都应该属于他们,属于他们这些神门尊长! 他沉思了一会儿,向神门的其它宗派发出了传音符。 那么大的一个世界,那么多的资源,想血宗一家独吞,并不现实。 既然有这么多的好处,大家平分,也没什么不好的。 更重要的是,青羊观的那些正派伪君子们也已经知道了那边的情况,这一趟去拿好处的时候,只怕免不了要和他们大战一场。 光靠血宗一家,只怕打不过青羊观。 过了一会儿,神门八宗的宗主纷纷来到了这里,一场足以决定异界居民们生死存亡的会议就此开始。 而这个时候,吴解他们正好来到了青羊观的大殿之上,将事情详详细细地告知了韶光真人。 韶光真人听完了吴解的叙述,沉思了一会儿,便向不知道跑去哪里睡觉的掌门真人发出了传音。 片刻之后,掌门真人回到了大殿,敲响但凡有大事发生才可以敲响的金钟,将山门之中的高手尽皆集结了起来。 “……那边的事情大致就是这样。”比平常精神许多的掌门真人沉声说,“我们要尽快赶去,因为无论是将那个世界和人间的联系斩断,还是将那些上古异族搬到别的地方居住,都需要赶紧!” 诸位长老们对此并无异议,片刻之后,由掌门真人带队,十余位长老便驾着一件飞天法宝,朝着北方飞去。 护法弟子们并没有得到一同前往的命令,他们的任务是去联系正道各派,因为这件事可能需要天下各派联手才能办得到。 至于吴解等人,韶光真人让他们不要在意这件事情,各做各的去吧。 “这么多长老一起出动,还要拉上各派的同道一一既然当年圣皇陛下可以斩断那个世界和人间的联系,现在我们当然也能!”韶光真人笑着说,”你们不用担心。这种时候嘛……就相信我们这些长辈吧!” 吴解他们自然相信长辈,于是此时便就此搁下。 离枭继续回大雪山修炼去,安子清也回到丹房去继续炼丹,易悌则被吴解拖着去昭阳郡一一这位师弟可不是一般人,乃是天下仅次于林麓山的大才子!昭阳郡现在有很多各式各样的事情,既然易师弟已经炼罡成功,接下来几十年横竖只是水磨工夫,不如跟着吴解一起去造福苍生算了! 大概十来天之后,吴解得到了后续的消息。 正派和魔道在冰原之上大战了一场,不知道为什么,以往特别凶悍的魔道长老们这次显得没什么斗志,很快就逃走了。 而当正派长老们进入那个小世界的时候,只见遍地狼藉,几乎所有能够被掠夺的资源都被抢夺殆尽。 好在他们来得还算及时,那个世界约摸还有三分之一的地方幸免于难,而那些异族人们,也还剩下了不足一千人。 这不到一千的异族人被安置到了各派之中,而那个小世界和九州界的联系,自然也被再次斩断。 在那之前,小世界的所有资源便被完全提取,所有的生灵也都被搬走了 等待着那个几乎完全空了的小世界的,将是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最后的毁灭。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未来的干旱会稍稍好一点点。”易悌笑着将传音飞剑放下,“长老们把那个世界的冰雪都搬出来了。” 吴解闻言,哈哈大笑。 第一章 陈年旧怨,一朝了结 南越国,鄢陵郡,大陈县。 县城最南边有一座建了快一百年的佛塔,因为经常有人打扫的缘故,倒也算干净整洁。南越国虽然等于说可以算是青羊观的自留地,但青羊观对于佛门并不排斥,所以纵然是距离武安县不足二百里的地方,佛寺也依然繁荣兴旺,一点都没受到打击。 此刻在佛塔上方大约十丈的空中,吴解将御鬼环化作一个透明的圆盘托住身体,坐在空中一边看书,一边注意着远处县衙中的情况。 县衙偏厅的文书房内,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吏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白衣青年,心中既害怕又纳闷。 这青年来得极其突然,毫无半点征兆,俨然是传说中的神仙一流。可他的眼神如此深沉,隐约还有一丝嘲笑和怨恨之意,便由不得这油滑的老吏不担心不害怕。 “二十五年不见,看来你也混得不怎么样啊。”易悌淡淡地笑着说,”我原本以为像你这样的人才,早就应该飞黄腾达了,或者起码应该大富大贵,却没料到你居然还是在做胥吏……这几十年的岁月,你似乎没什么长进的样子。” “二十五年?”老吏心中一愣,努力回忆起来。 他的年纪还不算太大,脑子也还很好使,所以只用了不长的时间,就从脑海深处将一段记忆挖了出来。 而记忆深处一个早已模糊的身影,便随着回忆而渐渐清晰,并且和眼前这位仙人的模样渐渐重叠在了一起。 然后,他发出了声嘶力竭的惨叫,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出来,跪倒在易悌的面前,连连磕头。 “易二郎??易进士?!易大爷!!” 这老吏叫得极为凄惨,宛若欠了大笔的赌债,被债主带着打手堵在了小巷子里面,而且言明了要命不要钱……但他一边惨叫着,一边却偷偷摸摸地看向地上,想要看看易悌的影子。 按照他的印象,这位易二郎本该在二十五年之前就死了才对! 此刻乃是午后未时,正是夏日之中最炎热的时分。火辣辣的太阳高高地悬在天上,将无穷的光热投下来,近处的房屋、庭院里的树木和石头,所有东西的影子都很清楚。 ……唯独少了一个人的影子! 易悌明明就站在面前,但地上却根本看不到他的影子,只见他站在从门外照进来的阳光之中,脚下一片明亮,非但看不到半点影子,甚至连一点模糊都没有,仿佛他整个人是透明的一般,又像是那里什么都没有似的。 “鬼!鬼啊!” 老吏吓得魂不附体一一民间关于鬼魅的传说里面,各种恶鬼都是害怕阳光的。若是一个恶鬼已经连阳光都不怕了…… 他的身体顿时激烈地颤抖起来,牙关不受控制地格格作响,整个人仿佛变成了筛子似的,抖啊抖啊,脸色则犹如从筛子里面筛出来的面粉,白得看不见半点血色。 易悌冷冷地一笑,袖子一挥,老吏已经又坐回了椅子上面,和刚才的姿势一模一样。 “我这一趟来,是要找你问一些事情。”他缓缓坐下,明明身下并无椅子,却坐得稳稳当当,甚至比还在颤抖的老吏更加端正,“我希望你最好认真回答,当然,或许你不回答我也没办法。呵呵,你可以试试。” 老吏的牙关格格作响,想要赶快保证自己会老老实实有问必答,但却只能听到格格的声音,连一个完整的词语都说不出。 易悌皱了皱眉,袖子又是一挥,只听得阴风阵阵,屋内的空气顿时凉了下来,老吏受到这阵寒意刺激,身体的颤抖顿时轻减了几分,总算能够把话给说出来了。 “您……您……尽管……问……小……小的……一定……一定……如实……招来!” 易悌点了点头,笑了笑,和和气气地问:“当初半夜带着一群蒙面人闯进我家,烧了我搜集的证据,打断了我右手的,就是你吧?” 老吏身体不由自主地又颤抖起来,脑袋不停地抖啊抖啊,想要点头,却怎么也点不下去。 易悌并不在乎他是否承认,继续问道:“你当时只是郡府粮库库监的管家,按说怎么也不该有胆量对堂堂八品的转运主事下手。就算我当时已经受到弹劾,可毕竟还没有被撤职。背后没有谁给你撑腰的话,你是绝对不敢那么做的,对吧?” 老吏牙齿不停地格格作响,脸色白得简直跟死人没什么区别。 易悌眉头一皱,手指一弹,一颗微红色的药丸落到了老吏的嘴里,顷刻间便化作一股辛辣和微香的液体,流进了他的肚子。 这股液体进了肚子,老吏顿时觉得整个人都精神了几分,身体也不再抖了,牙关也不再格格作响了,连脸色都重新变得红润起来。 但他的心中却越发惧怕一一易二郎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只怕自己等会儿想死都难! “好吧,老老实实地告诉我,究竟是谁在背后指使你的?” 易悌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目光之中寒意流淌,看得老吏心中更是发冷 他哪里还敢隐瞒,急忙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等他说完一切,易悌叹了口气,站起来又一挥袖子,这老吏便趴在桌子上昏沉沉地睡着了,而易悌本人的身影则渐渐淡去。 片刻之后,他出现在了吴解用御鬼环化成的圆环旁边。 “多谢大师兄提醒!否则只怕那家伙就要被我活活吓死了。” “不用客气。知道事情的究竟了吗?” “果然就跟大师兄你说的一样。我当初堵了别人的财路,所以别人就想要弄死我一一不过他们彼此之间并没有足够的通气,所以有的人是想要走官场的路子干掉我,而有的人则走了黑道的路子。”易悌苦笑着说,“想不到我还真是天怒人怨,连一贯有些矛盾的几个官员,都为了对付我而联手了。” “既然已经知道了,你接下去打算怎么办?” “查清楚一切,然后走朝廷的路子,对鄢陵郡的吏治进行一番大整顿。”易悌不假思索地说,“这是当年我想做而没能做成的事情,现在一定可以做得到了!” 吴解点了点头,他并不怀疑易悌的本事。以堂堂炼罡飞仙的神通,对区区一个鄢陵郡的吏治进行整顿,简直易如反掌! 炼罡飞仙,在九州界绝大部分国家已经是国师层次的人物,甚至于颇有一两个国家的国师都未必有此境界。此刻的易悌只需前往南越国的国都觐见南越皇帝,立刻便能得到国师的身份。 为了讨好他,区区一个鄢陵郡的官员们……别说只是整顿吏治这种对国家大有好处的事情,就算易悌表示自己看这些官员们不顺眼,想要干掉他们,只怕南越皇帝都会举双手赞成。 这件事光是易悌一人其实就已经非常足够,但易悌却不是很放心,还特地将吴解请来帮忙一一他并不需要吴解帮自己出手对付谁,只是希望大师兄为自己拾遗补缺,在自己忽略了某些事情的时候及时指出。 比方说刚才,如果不是吴解及时提醒的话,只怕那个老吏已经被活活吓死了。 而且易悌这次做的事情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仙人插手人间事务,多少是有点犯忌讳的。他请吴解在旁边监视,更重要的原因是希望吴解做个见证。 这鄢陵郡的事情,并非普通的人间事务,而是易悌自己当年在人间结下的恩怨。他出手了结自己昔年的恩怨,任谁都不能说他做错了! 吴解自然明白易悌的意思,他很乐于为师弟当这个见证人,而且还打定主意一一如果有什么不开眼的家伙想要来捣乱的话,他会抢在易悌发现之前出手,把那种是非不分的混蛋揍上一顿,然后一脚踢进大赤江去! 易悌将刚才得到的那些情报整理了一下,然后便再次出发,朝着县衙内堂飞去。 当初那个下黑手对付他的粮库库监,不久之后就得到了升迁。这二十五年之后,已经从九品的库监升到了七品的县令,官运颇为顺畅。 不过……现在易悌回来了,他的官运也就到头了! 片刻之后,易悌就在内堂的一处花厅找到了那位县令老爷。 县令如今已经快要五十岁了,这些年他显然过得很好,身体很有几分发福,挺着一个肥肥的肚子,双下巴厚厚实实,几乎看不到脖子。 南越国的气候炎热,而此刻又是夏天,天气更是热得难熬,这位县令老爷自然也热得够呛。不过他身为县令,自然有避暑良方一一那花厅的屋顶上,赫然有几片横着的大扇叶,扇叶是用布做的,中间的转轴部分不断有水流下,将扇叶打湿,然后旁边一处精心设计的水车便带动着扇叶缓缓旋转,将湿润的凉风从头顶吹下来,给肥肥胖胖的县令老爷带来了一般百姓绝对享受不到的清凉。 “这厮倒是会享受……”易悌冷冷地一笑,手上捏了一个法决,顿时那扇叶吹下的风便冷了许多,从凉风赫然化作寒风,冻得刚才还躺在躺椅上哼哼唧唧享受清凉的县令老爷翻身跳了起来,大叫“冷死我也”。 “怪哉!怪哉!我大越国地处南方,如今又是盛夏时节,怎么会有如此的寒风!”这些年县令老爷看来也读了不少书,说话的时候颇为文绉绉的。 易悌没有理他,手上法决催动,扇叶吹来的风势顿时猛烈了几分,而且越发的寒冷。因为寒冷的缘故,花厅内的水汽便析了出来,化作白蒙蒙的寒雾,让穿着薄衣的县令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真是见鬼了!”县令嘟嚷着,急忙朝着花厅外走去,打算晒晒太阳,驱散心中的寒气。 可他才走了两步,便猛地撞在无形的屏障上,撞得头昏眼花,鼻子更是酸痛不已一一手一摸,只见一片殷红,却是把鼻子撞伤了,流出了血来。 “这怎么回事!”县令大惊,伸手摸去。却发现花厅的大门处赫然多了一道看不见的墙壁,手摸上去冰冷冰冷,犹如冰块一般。 他急忙缩手,心中却已经完全冷了下来。 这个世界有很多怪力乱神的事迹,县令自然也听说过不少。六月酷暑这种寒气骤降,花厅大门被看不见的冰壁拦住……这种事情绝对不是什么正常的情况,分明就是传说中的“怪力乱神”一类! 他正在惊疑不定,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了声音。 “多年不见,你可真是发福了啊!这莫非就是所谓的‘心宽体胖’不成?” 县令急忙回头,只见一个相貌清秀俊朗的青年,穿着一身白衣,站在距离自己不到五步的地方。 “你……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易悌微微一笑:“我是什么,你真的不记得吗?” 县令一愣,仔细地看着易悌,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他的记性比老吏更加出色,此刻已经想起了易悌的来历。 他的想象力比老吏出色很多,或许是心中更加害怕的缘故,当他想起了易悌的来历史后,再联系此刻突然而来的冰寒,顿时便朝着“恶鬼索命”之类的方向想去。 当年易悌被打伤之后,第二天就收到了被撤职的处罚。这位心高气傲的新科进士坚决不肯向邪恶屈服,便抱着受伤的身体前往京城,想要找自己在国子监的同学去帮忙。 鄢陵郡的一干人等岂能允许他把这件事给做成了!顿时纷纷使出了恶毒的手段…… 具体究竟是谁的手段奏效,已经无法考证。但他们都知道,易悌从此没了消息,无论是在鄢陵郡还是在京城,都没有人见过他。 当初的库监一一也就是现在的县令一一自然以为易悌早已死了,如今见到易悌出现,当然就把他当做了来索命寻仇的恶鬼! 这一吓,顿时吓破了县令的胆!他的胆量显然不如老吏,脸色立刻就白了,眼睛也朝着上方翻去,整个人犹如一坨冰冻猪肉,直挺挺地朝着地面摔去。 易悌施法将他接住,又拿了一颗安子清出品的灵丹扔进他的嘴巴里面,然后便坐在空中,悠悠然等这肥猪醒来。 片刻之后,县令随着一声尖叫,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但他随即发现,自己面临的情况,似乎跟噩梦也没什么分别…… “我问,你答。”易悌懒得跟这肥猪多废话,冷冷地说,“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介意跟你去地狱的判官面前对质一番。” “下官一定从实招来!”县令急忙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哀求,”易进士!求你看在下官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饶下官一命!下官必定没齿不忘您的大恩大德,四时八节,都为您请高僧名道,作水陆法会……” 易悌眉头一皱,想不到这家伙居然连鬼都要收买,心中越发不喜,话音自然也就越发的冰冷凶狠。 那县令哪里知道易悌的想法,只见这眼前的恶鬼越发阴冷,心中也不由得越发害怕。哆哆嗦嗦地将各种事情一一交代清楚之后,易悌手一挥,他便以为恶鬼终于要索命了,立刻哼都没哼就昏死了过去。 如果不是刚刚服下的灵丹药性尚在,只怕他这一吓就已经吓死了。 易悌叹了口气,懒得理睬这个狗官。径直站了起来,驾着云雾来到吴解旁边,告诉了他此番问到的情况。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吴解好奇地问,“是继续一路追查呢?还是直接进京告御状去?” “继续追查吧……眼前的这点东西还远远不够呢。”易悌叹了口气,”这鄢陵郡几十年来吏治腐败,各种贪官恶绅互相勾结,势力盘根错节,早已结成了许许多多的关系网。我既然准备要出手,那就要一次做漂亮做干净了,免得日后再有反复。” 吴解点了点头,又问:“当初你被他们陷害……已经是二十五年前的事情了吧?” “是啊。” “那为什么你当初道法初成的时候不回来报仇,非要等炼罡有成之后再说呢?” “……其实我原本打算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毕竟我已经是世外之人,人间的恩怨跟我没多大关系了……”易悌笑了笑,解释道,“不过在你们昭阳郡帮忙处理各种事情的时候,我突然想明白了……我这趟来,既是为了复仇,也是为了帮助鄢陵郡的百姓除害!” “仇报不报其实都无所谓,但害必须要除!如果放任这些家伙们逍遥下去,只会让鄢陵郡的百姓过得越来越苦……我既然有心修仙,就应该多做好事,多为苍生为百姓谋福利。放着恶人不去惩罚,放着坏事不去阻止,这算什么神仙?这又是修的什么道呢!” 吴解点了点头,对于易悌的想法大加赞成。 “说得好!我们修仙,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苍生!有恶就要惩除,这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黎民百姓!师弟你的这番话,当真说到我的心里去了!” “将自己的利益和百姓和苍生的利益统一起来,这才是我们修仙者最大的道德!” 第二章 是非易分,忠奸难辨 大越国鄢陵郡的郡府鄢陵城,是一座依着大赤江江岸建筑的伟岸城池。这座城池并没有高耸的城墙,整个府城以军营为中央,各种房屋一圈一圈地分布出去一一这是典型的拓荒者营地,无声地向每一个来访者诉说当初先行者在此建立城市的艰难。 不过现在的鄢陵郡已经很和平了,因为将边界扩展到了青羊山附近的缘故,所以青羊观弟子们出山游历的时候,往往第一站就在鄢陵郡。有这群神通广大的修仙者们在暗中帮忙,那些入侵人类社会的凶狠妖兽不知不觉之中就渐渐地不见了,曾经的拓荒者营地也慢慢地繁荣了起来。 不过青羊观弟子们并非凶残好杀之辈,只要不是那种特别暴戾的妖兽,寻常妖物他们是根本不管的一一人杀妖,妖吃人,这是天地循环的正理,他们所消灭只是阻止那些杀人取乐或者食量极大的妖怪罢了。 所以在鄢陵郡,依然经常会看到妖兽,人被妖兽袭击而死的事情也时有发生。但鄢陵郡的人们并不在乎一一相比各种天灾人祸,各种疾病和盗匪,每年被妖兽吃掉的十个八个人,根本算不了什么。 相反,这些不时出现的危害不大的妖兽们,反而成为了鄢陵郡一道独特的风景,每年都会吸引很多好奇的人来看热闹。 时间久了,人们也渐渐地摸索到了一些妖兽们行动的规律,由此衍生了几个特别的观光项目。 比方说,著名的“大赤江妖兽战”。 此刻大赤江中,一条巨大的红鱼正在和另一条墨黑的水蟒交战,水花四溅,乱流汹涌。而数以千计的人们就聚集在府城靠近江岸的地方,目不转睛地观看着两只妖兽的鏖战。 红鱼和水蟒,都是大赤江里面著名的妖兽。它们每年夏天都要战斗一次,争夺江中一处灵气充裕的水眼,希望将其作为繁衍后代的场所。 红鱼和水蟒的数量并不少,但妖兽也是有智力的,并不会胡乱地战斗,更不可能为了争夺水眼而豁出全族的力量。它们每年夏天都会进行这种类似擂台赛的较量,双方各自派出强者进行一对一的战斗……这样的战斗往往会持续好几天,因为时间大致固定,所以就成了本地著名的观光项目。 两只妖兽的身材都十分硕大,红鱼略略粗短些,大概有五六丈长短,浑身的鳞片犹如火焰燃烧一边,鱼鳍和鱼尾却锋利得像刀子一样,嘴里的利齿更是寒光闪烁;水蟒约摸有十三四丈,虽然无毒,但庞大的身躯所带来的力量,已经足以产生致命的威胁。 它们在江水里面竭力厮打,而人们则在江岸上看得兴高采烈。很多人都在为自己喜欢的那一方加油,甚或还有人开了赌局,红鱼和水蟒的赔率大致相等。 大概打了小半个时辰,两只妖兽都有些累了,便暂时停了下来,各自后退。 争夺水眼的战斗是耐力战,短暂的休息,是为了更长久的战斗。 就在双方休息的时候,几艘大船便从港口开出,朝着红鱼和水蟒驶去。大船上是两只妖兽各自的支持者,他们将船开到妖兽附近,便把早已准备好的食物扔进水里。 这也是老规矩了,郡府的人们向妖兽提供食物,以保证每一年妖兽们都在这里比武。 红鱼和水蟒从来不袭击大赤江上的人们,相反,它们还常常将落水者救起来送到岸边;作为回报,人们也从不捕猎幼小的红鱼和水蟒,甚至还常常给它们送去食物。 人和自然之间,并不一定总是敌对的。虽然九州界的不少地方,人类和妖兽的关系非常糟糕,但至少在这些被视作蛮夷的鄢陵郡人们看来,人和妖兽是可以互利共存的,他们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过了一会儿,吃饱了的两只妖兽又重新奋起精神厮打起来,而江岸上呼喊之声也跟着激烈以来,一浪高过一浪。 这是鄢陵郡府每年最欢快的时刻之一,但堂堂鄢陵郡的郡守大人,现在却完全没有开心的余地。 冷汗从他的额上和身上不断流下来,将他的官服几乎完全打湿了。干瘦的脸上满是汗水,顺着眉毛、鼻子和脸颊缓缓流淌,最后在下巴处低落。 但他却连擦一下都不敢,只是抖抖索索地看着那个一身白衣,和和气气坐在自己面前的青年。 那是本该在二十五年前就被打死,沉进了大赤江的鄢陵郡转运主事易悌! “易……易主事,你……你没死啊?” “你说呢?”易悌淡淡地笑着,轻描淡写地问,“我被捆上手脚塞进装着石头的麻袋,然后用铁棒子劈头盖脑一顿死打,直到打得不能动了,然后沉进了大赤江,你说我死没死?” 郡守的年纪已经不小,在大越国官场上也算是个老资格的。这二十多年来,大越国官场经历了许多的风风雨雨,但他却始终占着鄢陵郡郡守的位子屹立不倒,可谓是不倒翁。 但此刻这位大越国官场的不倒翁却快要倒了一一他的脸色越来越白,身体也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尤其当他注意到易悌身上淡淡的黑气缭绕,注意到易悌脚下并没有影子的时候,更是颤抖得厉害。 很明显,这易悌二十五年前就已经死了。此刻他乃是阴魂不散……或者说成了厉鬼,来找自己索命了! “当……当初的事情,我真的不是很清楚啊!”他抖抖索索了半天,总算想出了一点解释的话语,“当初要教训你,是我管家的主意。我当时只是点了头,就把这件事都交给他处理了!” 易悌其实早已利用占上之法查出了当初的大致经过,此刻只是来取个证据罢了。听他这样说法,便拿出了一张白纸。 这张纸原本是纯白的,但随着郡守的交代,纸上便开始浮现出字迹一一郡守说什么,纸上就出现什么字,宛如有一支无形的快笔,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录了下来。 等郡守在他的威压之下将当初贪赃枉法、谋害易悌等一系列罪行都交代清楚之后,易悌便点了点头,手指一弹,那张白纸悠悠地飞到了郡守的面前 “画押吧。” 郡守看着那张记满了自己各种罪行的白纸,想想后果,对于厉鬼的恐惧便弱了几分一一被厉鬼杀了,是死;可自己的罪行若是都曝了光,难道就不是死吗?大越国鄢陵郡的郡府鄢陵城,是一座依着大赤江江岸建筑的伟岸城池。 这座城池并没有高耸的城墙,整个府城以军营为中央,各种房屋一圈一圈地分布出去一一这是典型的拓荒者营地,无声地向每一个来访者诉说当初先行者在此建立城市的艰难。 不过现在的鄢陵郡已经很和平了,因为将边界扩展到了青羊山附近的缘故,所以青羊观弟子们出山游历的时候,往往第一站就在鄢陵郡。 有这群神通广大的修仙者们在暗中帮忙,那些入侵人类社会的凶狠妖兽不知不觉之中就渐渐地不见了,曾经的拓荒者营地也慢慢地繁荣了起来。 不过青羊观弟子们并非凶残好杀之辈,只要不是那种特别暴戾的妖兽,寻常妖物他们是根本不管的一一人杀妖,妖吃人,这是天地循环的正理,他们所消灭只是阻止那些杀人取乐或者食量极大的妖怪罢了。 所以在鄢陵郡,依然经常会看到妖兽,人被妖兽袭击而死的事情也时有发生。 但鄢陵郡的人们并不在乎一一相比各种天灾人祸,各种疾病和盗匪,每年被妖兽吃掉的十个八个人,根本算不了什么。 相反,这些不时出现的危害不大的妖兽们,反而成为了鄢陵郡一道独特的风景,每年都会吸引很多好奇的人来看热闹。 时间久了,人们也渐渐地摸索到了一些妖兽们行动的规律,由此衍生了几个特别的观光项目。 比方说,著名的“大赤江妖兽战”。 此刻大赤江中,一条巨大的红鱼正在和另一条墨黑的水蟒交战,水花四溅,乱流汹涌。 而数以千计的人们就聚集在府城靠近江岸的地方,目不转睛地观看着两只妖兽的鏖战。 红鱼和水蟒,都是大赤江里面著名的妖兽。 它们每年夏天都要战斗一次,争夺江中一处灵气充裕的水眼,希望将其作为繁衍后代的场所。 红鱼和水蟒的数量并不少,但妖兽也是有智力的,并不会胡乱地战斗,更不可能为了争夺水眼而豁出全族的力量。 它们每年夏天都会进行这种类似擂台赛的较量,双方各自派出强者进行一对一的战斗……这样的战斗往往会持续好几天,因为时间大致固定,所以就成了本地著名的观光项目。 两只妖兽的身材都十分硕大,红鱼略略粗短些,大概有五六丈长短,浑身的鳞片犹如火焰燃烧一边,鱼鳍和鱼尾却锋利得像刀子一样,嘴里的利齿更是寒光闪烁;水蟒约摸有十三四丈,虽然无毒,但庞大的身躯所带来的力量,已经足以产生致命的威胁。 它们在江水里面竭力厮打,而人们则在江岸上看得兴高采烈。 很多人都在为自己喜欢的那一方加油,甚或还有人开了赌局,红鱼和水蟒的赔率大致相等。 大概打了小半个时辰,两只妖兽都有些累了,便暂时停了下来,各自后退。 争夺水眼的战斗是耐力战,短暂的休息,是为了更长久的战斗。 就在双方休息的时候,几艘大船便从港口开出,朝着红鱼和水蟒驶去。 大船上是两只妖兽各自的支持者,他们将船开到妖兽附近,便把早已准备好的食物扔进水里。 这也是老规矩了,郡府的人们向妖兽提供食物,以保证每一年妖兽们都在这里比武。 红鱼和水蟒从来不袭击大赤江上的人们,相反,它们还常常将落水者救起来送到岸边;作为回报,人们也从不捕猎幼小的红鱼和水蟒,甚至还常常给它们送去食物。 人和自然之间,并不一定总是敌对的。 虽然九州界的不少地方,人类和妖兽的关系非常糟糕,但至少在这些被视作蛮夷的鄢陵郡人们看来,人和妖兽是可以互利共存的,他们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过了一会儿,吃饱了的两只妖兽又重新奋起精神厮打起来,而江岸上呼喊之声也跟着激烈以来,一浪高过一浪。 这是鄢陵郡府每年最欢快的时刻之一,但堂堂鄢陵郡的郡守大人,现在却完全没有开心的余地。 冷汗从他的额上和身上不断流下来,将他的官服几乎完全打湿了。 干瘦的脸上满是汗水,顺着眉毛、鼻子和脸颊缓缓流淌,最后在下巴处低落。 但他却连擦一下都不敢,只是抖抖索索地看着那个一身白衣,和和气气坐在自己面前的青年。 那是本该在二十五年前就被打死,沉进了大赤江的鄢陵郡转运主事易悌! “易……易主事,你……你没死啊?” “你说呢?”易悌淡淡地笑着,轻描淡写地问,“我被捆上手脚塞进装着石头的麻袋,然后用铁棒子劈头盖脑一顿死打,直到打得不能动了,然后沉进了大赤江,你说我死没死?” 郡守的年纪已经不小,在大越国官场上也算是个老资格的。 这二十多年来,大越国官场经历了许多的风风雨雨,但他却始终占着鄢陵郡郡守的位子屹立不倒,可谓是不倒翁。 但此刻这位大越国官场的不倒翁却快要倒了一一他的脸色越来越白,身体也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尤其当他注意到易悌身上淡淡的黑气缭绕,注意到易悌脚下并没有影子的时候,更是颤抖得厉害。 很明显,这易悌二十五年前就已经死了。 此刻他乃是阴魂不散……或者说成了厉鬼,来找自己索命了! “当……当初的事情,我真的不是很清楚啊!”他抖抖索索了半天,总算想出了一点解释的话语,“当初要教训你,是我管家的主意。 我当时只是点了头,就把这件事都交给他处理了!” 易悌其实早已利用占上之法查出了当初的大致经过,此刻只是来取个证据罢了。 听他这样说法,便拿出了一张白纸。 这张纸原本是纯白的,但随着郡守的交代,纸上便开始浮现出字迹一一郡守说什么,纸上就出现什么字,宛如有一支无形的快笔,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录了下来。 等郡守在他的威压之下将当初贪赃枉法、谋害易悌等一系列罪行都交代清楚之后,易悌便点了点头,手指一弹,那张白纸悠悠地飞到了郡守的面前“画押吧。” 郡守看着那张记满了自己各种罪行的白纸,想想后果,对于厉鬼的恐惧便弱了几分一一被厉鬼杀了,是死;可自己的罪行若是都曝了光,难道就不是死吗?而且就算自己老老实实地交代,难道这厉鬼就会放过自己吗? 将心比心,他觉得自己是肯定不会放过杀害自己的仇人的! 所以他前思后想,心中的念头就渐渐变了,最后一咬牙,抓住了白纸便要狠狠地撕碎。 但任凭他用尽力气,那张薄薄的白纸却依然纹丝不动,简直比最坚韧的熟牛皮都更加结实! 郡守连续用了几次劲,最终整个人软了下去,再也提不起丝毫的反抗之心。 这次他老老实实地抬起手来,在白纸上按下了指印,然后提起不知何时出现的笔来,签字画押。 这件事做完,他整个人便瘫了下去。 不管厉鬼会不会杀他,总之他已经完了! 过了一会儿,夏日的太阳渐渐地让府衙里面恢复了热气,而郡守也慢慢地回过神来。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瘫在地上,而是坐在府衙的书房之中,面前的桌子上,还摆着本郡几个大户送给他的礼单。 这是为了今年秋税送的,鄢陵郡是产粮大户,每年的秋税都是一笔很大的数目。 而他每年就在这秋税征收中上下其手,一边帮助大户们逃税,一边用许多陈米换掉税粮的新米,然后变卖成金钱。 短短的三十年郡守,他已经攒下了在整个大越国都能称得上一号人物的巨额财富,就算此刻辞官回家,也可以保证子孙几代都吃穿不愁了! “刚才那个……只是梦吗?”郡守疑惑地站起来,走到门口左右张望。 他看到不远处一个差役真倚着墙壁打瞌睡,便将其叫了过来询问究竟。 “什么人都没有啊。 这书房里面不是只有大人您吗?”差役疑惑地说,“您不是不喜欢别人打扰吗?所以小的一直都在这里看着,不让人去打扰您啊。” 郡守皱起了眉头,缓缓地走了回去。 莫非……当真只是个梦吗?可为什么会梦到死了二十五年的易悌?这梦真的太古怪了! 他暗暗打定主意,等一下就出门去郡府里面的寺庙,找有道行的大和尚问个签,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至于易悌,这个时候却已经来到了郡府外面的墓地,在一处也还算整齐富贵的墓前站着,沉默不语。 吴解走了过来,看到那墓碑上是一个不认识的名字。 “这是谁?” “就是当初派打手追杀我的人。”易悌笑了笑,说,“当初他是郡守的管家,得知我带伤进京想要告御状之后,就派自己的妻弟带着一帮打手在大赤江里追上了我。 我被他们打得昏死过去,然后扔进了大赤江毁尸灭迹。” “结果呢,我被路过的周师叔救下,不仅没死,反而成了仙门中人。 而他却死了……你看看他墓碑上的记载,就在我拜入仙门之后的第二年,他就死于热病,死的时候连四十岁都不到。” 吴解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易悌那平静的模样,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惊讶的不是当初易悌没有死掉,而是易悌说这件事时候云淡风轻的表情。 这表情中没有半点怨毒,只有淡然。 看上去,易悌居然真的不在乎了?! 这可是杀身之仇啊!他怎么能够就不在乎了呢? 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我等了二十五年。”易悌淡淡地说,“二十五年的时间,足以将我心中的怨恨渐渐洗去……大师兄,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等这么久?” 吴解自然摇头,他实在不明白易悌的想法。 如果是他的话,有这样的深仇大恨,根本等不了那么久。 只要确定自己已经有了足以报复的力量,立刻就会动身去报仇一一这样的仇人不杀,念头如何能够通达! “我一开始也是想要修仙有成就去报复的,甚至还想过要灭相关等人的满门!不过当初在拜师之前,周师叔安排了很多事情来磨我的性子,磨啊磨啊,那股怨恨就小了很多……” “咦?当初你所经历的种种事情,其实是周师叔特别安排来考验你的吗?” “也不能说考验,只是一种磨练吧。 砍柴为生,是让我锻炼身体,同时习惯贫苦的生活,摆脱奢华之气;符兵力士时不时来打我一顿,其实是为我疏通血脉,也是在打磨我的狷狂之气……周师叔说了,我的资质很高,可一个人想要修仙有成,最重要的是心性而不是资质。 那段时间,就是在为我改善心性。” “……我当初还以为那些打你的,是你家族里面派来保护你的人呢……” “易家的人早就当我死了,怎么会还派人来保护我呢?你想多了。”易悌苦笑一声,“我当初想要举报贪官,家族就不赞成。 为此我跟家里翻了脸……后来我的死讯传出去,想必他们也松了口气吧……” 吴解顿时有些尴尬,急忙转换了话题:“因为当初磨过性子了,所以你就改变了主意?” “我后来修炼有成之后,渐渐改变了想法……”易悌平静地说,“我如果当时回去报复,报仇肯定是没问题的,但只怕心中怨气积累,会杀很多人,很多很多的人。”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仇人多也好,少也罢,该杀的就要杀!” “大师兄你是个果断坚决的人,但我不是。 一想到要杀很多很多的人,我的心就软了一一而且,我觉得这对我的修炼也不好。”易悌叹道,“所以我盘算了一下,决定等自己炼罡有成之后再去报复。” “这也太迟了吧!” “是啊,我原本估计,等炼罡有成,怎么也要过了三四十年。 到那个时候,我的仇人大概都已经死了,这仇怨也就不了了之。 岁月替我消灭了他们,不必脏了自己的手。” “可是我没料到,仅仅二十多年,我就炼罡有成了。”易悌忍不住叹了口气,“结果我就在犹豫,考虑自己是不是要再等等,等到凝元境界再说。” “从炼罡到凝元,那得好几十年吧。 除非你的仇人长命百岁一百岁还不够,可能要活到一百三四十岁一一否则他们绝对没机会再见到你了。”吴解摇头,“这就等于不报仇了,没意思!” “是啊,我思考了很久,最后决定,还是来报仇吧!”易悌的表情依然很平淡,一点都没有狰狞仇恨之意,“既然我炼罡成功的时间比我预计的早了很久,那大概就是天意。 是老天都要让我来报仇吧……” “可你这一路走来,一个人都没杀。” “杀人只是最低级的报仇手段,我既然要报仇,就要做得干净,做得漂亮一一我当年念念不忘的就是整顿吏治这件事,把它看得比我的性命更重。 现在我有足够的本领,又有一个不错的理由,干脆就把两件事一起办了。” “报仇也好,除害也罢,索性一起做了就好。” 吴解点了点头,支持他的想法:“说得对!我们修道的人是应该为人间做好事的,你报仇,只是个人的事情;但整顿鄢陵郡的吏治,为百姓带来好处,却是千千万万人的事!能够把两件事一起做了,很好,非常好!” “鄢陵郡这边的消息也收集得差不多了,相关的人……还有一个要处理” “谁?” “当年的巡查御史。 我原本已经将鄢陵郡官员层层勾结、欺上瞒下、贪赃枉法的事情报告了他,按说他应该调查一番,然后奏明朝廷处理贪官的……但是他没有这么做,即使得到了我失踪的消息,他也没有任何的反应。”易悌叹了口气,“我要去找到他,问问他为什么。” “……老夫当初的选择并没有错。”面对乘着夜晚阴风而来的白衣厉鬼,那个须发皆白、老态龙钟的退休御史没有半点的恐惧之色,“你死了,诚然是国家的损失,也是你个人的大不幸。 但如果你当初的揭发真的成功了,那受到伤害的人只会更多!” “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做的。”易悌冷冷地说,“一个人受了伤,伤口化了脓,必然是要切开排脓的。 如果只是一味地捂住伤口,结果多半是伤口溃烂,不治而死。” “你是受害的人,自然这么觉得。 可我不这么看。”老御史一点让步的意思都没有,“这些年来,鄢陵郡依旧太平,老百姓的日子也过得不是很差。 你只看到了那些人的贪赃枉法,却没有看到他们治国的能力……在我看来,贪官不可怕,只要他有能力,能够把地方治理好了,贪就贪呗,有什么大不了!” “你身为御史,就是如此对待朝廷的重托,对待陛下的信任吗?” “当然!我是御史,我要用自己的眼睛来看,用自己耳朵来听,用自己的脑袋去想!他们贪赃枉法,这是事实;他们杀害你,这也是事实。 如果按照朝廷的律法,相关的人都得死。”老御史冷哼一声,满不在乎的样子,”可杀了他们,到哪里去找一群有本事的人继续把事情做好了?” 易悌皱起了眉头。 “我不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你要杀我,我也无话可说。”说到死的问题,老御史深深地叹了口气,终于露出了几分软弱之色,但随即又重新坚定起来,“可我绝不认为自己当初的做法是错的。 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对于鄢陵郡的百姓来说,你易悌是生是死并不重要,那些官员是否贪赃枉法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国家能够稳定,百姓能够安乐。” “为了这些,我可以昧良心,可以对你用性命收集的那些证据视而不见,也可以对你的死视若罔闻。”老御史的脸上依然冷峻,犹如当初易悌向他报告时候的那样,“我相信,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易悌,我承认我不是个好人。 可我做的事情,才是真正的忠于国家,才真正的有利于百姓!” 第三章 试玉三日,治国千秋 有道是“姜还是老的辣”老御史纵然已经离开仕途多年,可他数十年在官场跌打滚爬所积累出的经验,的确是一心向道的易悌所无法比拟的。 这番似通不通的话说出来,易悌顿时便皱起了眉头。 他深深感觉到这番话的荒谬,然而仔细想来,却发现这些荒谬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并非信口开河。 他想要反驳一番,却发现自己能想到的那些理由,在老御史极度功利的理论面前,并不是那么站得住脚。 倘若他还是昔日的铁骨书生,自然可以义正言辞地以先贤教导来呵斥老御史的谬论。但他已经踏入仙途,目光比昔日远大了很多,也明白自己当初的很多想法,实在只是书生之见,于国于民并无好处。 莫非……自己始终还是执念未消?莫非……这种将仁义道德踩在脚下,只求结果不问手段的做法才是对的? 他身在青羊山,可心却一直放在人间,将修炼之外的时间大多都用来在人间游历。很清楚鄢陵郡这二十五年来不仅保持着稳定,更有一番蒸蒸日上的势头,仿佛正印证着老御史的话。 自己虽然是好人,但自己所做的事情对于国家对于百姓却并无益处;那些贪官污吏们纵然是坏蛋,但他们于国于民是有益的。 所以为了有益于国家、有益于民众,让自己去死也没什么不对的。 “是啊……只要是有益于国家、有益于民众,谁都可以牺牲,谁都可以去死我易某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垂下头来,自言自语,话音深沉,神色凄凉,充满了痛苦悲愤之情。 他所坚持的正义,他所追寻的正道,他为之献上性命的一切……莫非根本就是错的? 此刻他只觉得心中仿佛有无数的毒蛇在撕咬,但如此剧烈的痛苦却根本比不上神魂震动的苦楚,渐渐的,苦练数十年积累的真气便有些约束不住,眼看着一身真气要破体而出,将周围的一切和他自己全都撕成碎片!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的大手按在了他的头顶,虽然很滚烫却让人从心底感到温暖的火焰流入了他的身体,将几乎快要崩溃的真气收束住,更将他从梦魇一般的混乱中唤醒。 “师弟,你的心乱了!”一个带着怒气的坚定声音从身边传来,他茫然的转过头看去,只见吴解眼中燃起熊熊烈焰,嘴角的冷笑却仿佛能够让火焰凝固一般。 “老而不死谓之贼,你活了这么多年,总结出的就是这么一套害人害己祸国殃民的谬论吗?”他冷冷地看向老御史,话音里充满了嘲笑,“你觉得自己这套东西很有道理?你觉得这才是世界的真理?无知!” 老御史眼看着易悌已经被自己驳斥得说不出话来,眼看着就要崩溃,心中正在暗暗得意。可却不料一转眼便多了一个双眼犹如火焰一般的青年,而且这青年的话语之中更充满了令他不安的气息。 那是居高临下的藐视,那是足智多谋的智者对无知小儿的嘲笑,那是站在千秋万世高度的伟人对蝇营狗苟的小丑的不屑一顾! 那双燃烧一般的眼睛看得他深深不安,而那些嘲笑的话更犹如刀剑一般,深深刺痛了他的心灵。 “无知小儿!你懂什么!”老御史立刻愤怒地呵斥,“你哪里知道治国的道理!” 吴解哈哈大笑,笑声中满是轻蔑和不屑:“治国?哈哈!你说治国?!” 他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笑话一般,笑得前仰后合:“你这连做人都还不懂的老朽,居然还厚着脸皮说治国?这是我今天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老御史被他笑得从心里感觉到了恐惧,忍不住大吼:“黄口小儿!你空口白牙,连一句有道理的话都说不出,不过是在用笑声掩饰罢了!” 吴解摇头叹道:“我只是不屑于和你辩论罢了。” 他不等老御史回答,又冷冷地说:“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谈道理?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在我们面前,你只是猪羊一般……不,连猪羊都比你这老废物有用得多!你根本连蚂蚁都不如,洋洋自得的样子真是可笑到了极点!” 老御史气得胡子都在发抖,却被吴解以真气压住,再也无法开口。 “师弟啊,你好点了吗?”吴解径直制服了老御史,这才转过头去,关心地问,“你何必跟这样的小角色浪费时间呢?从这爰城外面一飞剑摘了他的脑袋便是。” “但他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那是你被他给忽悠了!”吴解大笑,“这样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让这老朽亲眼看一下,看看他的理论是多么的荒谬,他的想法是多么的愚蠢,他所认定的‘真理’是多么的丑陋和愚昧!” “师兄……你真的有办法?”易悌惊疑不定,有些担心地问,“用幻术吗?” “也不能算是幻术。你知道玄门‘黄粱梦’这个法术吗?” 易悌回忆了一下,点了点头:“那是玄门为点拨弟子稳定心性所用的法术。它能够按照人心中所想象的事情,推演出一个和真实无异的梦境,在这梦境之中让人渡过一生,经历各种成功,最终随着岁月的流逝,一切的功名利禄都会消散……弟子由此便能顿悟生命的无常,从而生出向道之心。” “师弟果然博览群书!”吴解笑着点头,“我正是要用这黄粱梦的法术,让这老朽亲眼目睹他所信奉的理论,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师兄竟然懂得黄粱梦之术?” “我擅长的是攻伐斗法之术,炼丹和炼器也算是略有涉猎,至于玄门法术……我怎么可能懂!” “那……师兄要怎么施展黄粱梦之术呢?” 吴解哈哈大笑,手一伸,便将老御史摄入了袖子之中——其实是收进了天书世界里面,单独隔了一小块地方困住他。 “我虽然不会这法术,但我认识一个朋友,他的祖师当年就喜欢施展黄粱梦之术,留下了许多故事,所以他肯定会这个!” “我可不会黄粱梦之术。”萧布衣一句话,顿时让自信满满的吴解有些尴尬,易悌更是有些忍俊不禁。 “不过如果吴道友想要对某人施展黄粱梦之术,我倒也不是没有办法。”萧布衣笑了笑,说道,“这法术的道理,我是明白的。昔年李祖师就惯用这个法术,在传承之中也留下了它。只是这法术须得炼罡修为才能施展,我修为不够,施展不出。” “原来如此!” “道友你修为高深,定然能够施展这法术。所以我可以把它教给你……不要这样惊讶嘛,以你我的交情,区区一个法术算得了什么!日后若是我修道不能大成,还要将一生所得托付给道友,请你帮我寻找后世传人呢!” 萧布衣言辞恳切,吴解也是洒脱之人,便不再拒绝,接过了那记载着黄粱梦之术的玉简。 “此法难在构思精巧,消耗的法力极多,还需要用罡气来制造幻境的外壳。但实际上修炼起来没多少难度,以道友的才智,片刻之间就能学会。” 吴解点了点头,随便找个了地方坐下,将心神沉入玉简,开始研习起来0 正如萧布衣所说,这黄粱梦的法术修炼起来的确简单,他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将这法术完全练成,还在天书世界之中施展了两次,得到了众人的首肯。 这法术果然不愧是玄门的著名法术,端的是构思巧妙!吴解既为它的精妙而赞叹不已,也为萧布衣的豪爽而暗暗感叹。 这珍贵的法术用处极大,玄门之外的人士极难学到,便是青羊观的藏书阁,也只记载了这法术的效果和思路,却不曾详细记载它的内容——那位留下记载的祖师自述这法术乃是别人门派的至宝,自己偶然习得便是机缘,不可将他人秘法擅自外传。 按说他就算将这法术记载下来,也不会有人知晓,而且这对于门派也是颇为有利的事情。但这位祖师的态度却非常的端正和严肃,让后世弟子若有兴趣的,尽管自己推演,或者找玄门的朋友去学,但除非得到对方门派的授权,否则决不可将他人秘法录在本门之中。 这便是正派中人的做事风格,言出如山,不欺暗室。不该做的事情,坚决不做! 吴解遥想当年那位祖师的慷慨豪侠之风,不禁又感叹了一番,这才慢慢睁开眼睛,表示自己已经学会黄粱梦之术。 “玄门奇术,果然不凡!”他赞道,“我这就施展法术,让那老朽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 在他修炼法术的时候,萧布衣已经和易悌详谈了一番,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也不明白吴解究竟要用什么方法来证明老御史理论的荒谬之处,心中也颇为好奇,见吴解准备施法,便提出想要旁观一番。 吴解当然不会反对,三人便找了一间静室,将已经被法术迷昏的老御史安置在其中,然后吴解动手,施展出了黄粱梦之术。 这法术极为奇妙,虽然只是幻术,却和真实无异。更奇妙的是,不仅受术之人会经历那一番虚幻的人生,旁观者也能看到。 过了片刻,老御史缓缓醒来。他抬起头来,却发现自己仿佛化成了一缕幽魂,虽然能够在人间到处游历,却碰不到任何的东西,说话也不会有人听见。 在那虚幻的世界里面,有一个新生的国家。它上到君主,下到百姓,人人都信奉老御史那套只要结果不问道德的做法,做事的时候只求效果不错,从不在乎会不会伤害别人。 当这个国家新建立的时候,发展的势头的确是挺旺盛的。它很快就蒸蒸日上,国势迅速壮大,渐渐地成为了周围诸国的霸主。 然后很理所当然的,国君被身边的人给暗害,死在了政变之中。 那位篡位之人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周围的人也如此觉得——原因很简单,这位篡位者的确比国君更有才华,更擅长治国。 如此这边,在短短的百余年内,这个国家先后换了好几个国君。虽然每一个国君都比之前的更有本事,但军队和百姓对国家的向心力却渐渐涣散。 不久之后,外敌入侵。面对着来势汹汹的敌军,地方的百姓、将领和官员很理所当然地选择了投降——投降的话,他们依然是百姓、将领和官员,不会受到多大的损失。既然如此,何必为了区区一个国家去卖命呢? 于是这繁荣的国家犹如沙滩上的城堡一般,转眼崩溃,甚至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 随着末代皇帝绝望自杀,老御史眼前的景色也渐渐模糊了起来。 “不对!”他愤怒地大叫,“这太荒谬了!篡逆之事,怎么算是对国家有利呢!若是人人都怀着逆心,那国家就根本不成其为国家了!” 吴解冷冷一笑,再次施法。 于是又出现了一个国家,这个国家宣扬力量至上,君主自然是最强者,层层官员也无一不是强者。他们用强横的力量来统治,按照既定的规划,将国家强制地朝着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向驱赶,根本不在乎属下的官员或者百姓是否可以接受。 这次的国家比上一个存在得更短,因为他们的强横作风,很快就令周围的国家人人自危。各国组成了联军,以摧枯拉朽之势毁灭了这个国家,将那些强者们——消灭。 “这也不对!一味强硬的做法对国家是不利的!” 吴解再次施法…… 接连经过了几个幻境之后,老御史渐渐明白了吴解的意思,对国家的要求越来越多,但是他所幻想出国家却没有一个能够长久。 “这都是假的!”最终他愤怒地大叫,“若是我大越国的话,绝对不会有这样的结果!” “是吗?”吴解不屑地笑了。 这次,老御史终于见到了大越国。 和现实中的大越国差不多,只是国家的统治者和官员都奉行类似他的理论,只看才能,不看品德;只看效果,不看手段。 这个国家一开始还是有不少清流官员的,但清流原本就不善于结党,又因享受远不如那些贪官污吏,后续的人才越来越少,在政治斗争中很快就落了下风,不久便被驱逐殆尽。 当朝堂上都是贪官污吏和支持贪官污吏的人之后,他们对于民间的搜刮便渐渐凶狠起来——因为没有了制约。 不过老御史对此并无异议。毕竟这个国家目前还处在上升期,虽然官员搜刮得比较狠,但因为国家还在不断对外扩张,还在不断获得资源,而且官员和地主的数量并不算多,百姓的生产除了供给他们之外,还能剩下很多,国家还在不断地发展。 又过了百余年,官员和地主的数量不断增加,他们对于国家资源的侵占也越来越多。但国家对外扩张却渐渐倒了极限,新获得的资源越来越少,可官员和地主们侵占的速度却一点也没有变慢。 渐渐的,百姓的生活开始下降,他们对于国家的不满越积越多。 老御史皱起了眉头,他清楚地感觉到了不对劲,忍不住说道:“这时候,应该抑制兼并,让官员和地主把财富分出来给百姓才行!” 于是有人如此提出,然后他很理所当然地被杀害了。 当那位如此呼吁的年轻人尸横地上的时候,老御史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手脚也微微颤抖起来。 他并非无知的人,此刻已经可以预见到国家的发展情况。 果然就像他预料的那样,有钱人越来越有钱,穷人越来越穷,民间的不满积蓄得越来越多,最终爆发了波及全国的大起义。 当起义军攻占爰城,将帝王将相们排队砍头的时候;当他们从宫廷内库和百官家中搜出海量的钱财的时候,依然还在奋战的那些忠于国家的军队,却正在因为被克扣军饷,而连起码的武器和铠甲都凑不出来。 老御史脸色苍白,身体抖得像风中的树叶一般,不断地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这么会这样!” “一个国家想要稳定地发展,就需要‘制约’。”吴解的声音远远传来,犹如在天外一般。映着在火焰中熊熊燃烧的皇城,“诚然,只要能够把事情做好,手段稍稍错误一点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一个国家要前进,却需要正义的力量来帮忙掌舵,让国家不至于一点一点地积累错误,最终倾斜到完全错误的方向。” “作为御史,你原本应该扮演的就是这样一个帮忙掌舵,将那些错误一点点纠正,令国家保持一个正确方向的角色。”吴解的声音渐渐变冷,“可你背叛了你的职责!” “当一个国家,连代表正义力量的御史都已经完全罔顾仁义道德,那么这个国家就在缓缓地滑向深渊了……” “可鄢陵郡的确发展得很好啊!”老御史的声音很低,犹如重病者的呻吟一般。 “那是因为鄢陵郡是刚刚开拓的地区,官员不多,地主不多,民间财富积累的速度暂时还超过了搜刮的速度。”吴解毫不留情地说,“但开拓终究会到极限,民间的积累终究会赶不上搜刮。” “世界上从没有永不灭亡的国家,但一个国家如果想要长存,就该始终限制搜刮,让民间积累的速度能够尽量高于搜刮的速度……这迟早会失败,或许二三百年,或许五六百年,或许上千年……” “真的能够……上千年?” “未必可以,但总是要朝着这个方向去做的。”吴解淡淡地说——他此刻已经懒得再去嘲笑老御史,“玉工测试宝玉,需要把它放在火里面烧三天,烧不坏的才是真正的宝玉;一个国家,如果不朝着千秋万代的方向去努力,那么很快就会完蛋。” 老御史深深地叹了口气,喷出鲜血,倒在了地上。 第四章 英雄豪杰,当如是否 用无可辩驳的事实折服了老御史之后,易悌的复仇和还愿之旅也就差不多到了终点。 以他此刻的修为,莫说只是要整顿区区一个鄢陵郡的吏治,就算想要让九州界某个国家改朝换代,也不是不能试试——当初熊嚯篡位,支持他的最强者也不过是两个炼罡修士,其中一个见到青羊七子就不敢出面,另一个则只是刚刚踏入炼罡境界,实力在此刻的吴解和易悌看来根本不堪一击。 所以当他以仙人的姿态来到大越国皇帝的面前,将自己当年的事情前因后果说清楚之后,大越国现任皇帝无疆早已对于鄢陵郡的情况有所觉察,只是始终没找到比较妥当的下手机会。现在有了易悌的证词和推动,他自然乐于在整顿吏治的过程中加强国家对于鄢陵郡的控制。 不过吴解曾经悄悄传言给他,告诉他鄢陵郡地处仙门之侧,位置比较敏感,建议他派老成稳重或者说奉行无为而治的官员来管理。无疆自然不会质疑仙人的劝诫,便派了一群性格随和,像出家人多过像官吏的人去了鄢陵郡 九州世界颇有怪力乱神之事,官员们地位高、接触的事情也多,所以很多人都亲身接触过这类事情,甚至于亲眼见过仙人。因此很多官员都存着向道之心,对世俗的利益不甚关心,满脑子想的都是修仙,或者至少今世打好基础,来世再求成仙……在这种情况下,要找出一群不贪心的官员来,其实并不难。 这些官员们大多都比较边缘化,在官场上缺乏势力,平时担任的多是闲职。此刻被骤然授予重任,其中一些人倒是喜出望外,但更多的却只感觉到麻烦。 他们的目标不是治国安民兼济苍生,也不是当个好官流芳青史,更不是钱财权力那些身外之物,他们只想成仙。 所以到最后,无疆陛下甚至于派近侍去暗示了鄢陵郡时有仙人出没,在那里最可能得到仙缘,才算是说服了这群油盐不进的货色,让他们去乖乖上任。 不过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大越国恢复了对鄢陵郡的控制,已经渐渐成了气候的贪腐集团被连根拔起,想必鄢陵郡未来会有一段很漫长的平和繁荣。或许直到整个大越国已经走到了末路的时候,它反而会是最后的净土和避难所呢! 结束了自己前半生最后的牵挂,易悌显得很轻松,心境大有进步,便返回仙门去闭关潜修——他需要潜修一段时间,才能将心境的进步完全转化为修心上的进步,为将来内求本心、踏入还丹境界作铺垫。 修仙三难,通幽需要的是勇气和冷静,渡劫需要的是强大的力量,唯有还丹最虚无缥缈。无论哪一门哪一派,都讲究一个“本心”都强调要把握住本心,才能堪破还丹这一难关。但本心哪有那么容易把握!从古至今,不知道多少修仙者花费了多少精力,才勉强找摸到一点门槛……这就是“修心” 不断体验人生种种,不断有所感悟,这样才能渐渐接近本心,以至于最后的把握它。易悌通过这次的复仇,将自己的前半生做了个了结,所得甚大,想必会在修心的道路上前进一大步! 吴解自己也在寻求感悟,不过感悟这种东西可遇而不可求,他现在能够做的事情依然还是只有一件,就是抗灾。 ……遍及九州的大旱灾已经渐渐露出了端倪,南方还不觉得,但北方诸国已经出现了明显的旱灾征兆。西秦、北周和东齐三国都已经遭遇了显著的旱灾,而大楚国也同样出现了灾情。 “东山郡今年的秋收恐怕会很惨。”头发已经白了一大半,明显露出了老态的吴成叹道,“我们昭阳郡是大楚十六郡里面形势最好的一处,可能需要支持他们很多粮食。” “海田这几年的收获,我都用法术保存着,想必可以帮他们度过这个荒年。等到明年的时候,他们可以改种仙人掌和海牧草,而且那边好歹靠近海边,还是有些水汽滋润的,多少有点雨水,暂时应该不会太糟糕。” “不过……东齐国在边境上挑衅的行为比过去激烈多了,恐怕等灾情更加严重的时候,他们就会忍不住向我大楚发动进攻……”吴成叹道,“杜老大现在和史帅带兵镇守东山郡,只怕到时候首当其冲啊!” 昔年殉国的史宰相之子史磊现在已经是大楚国的元帅之一,他率领大楚国的北方军团,守卫东山郡,防备齐国的入侵。而吴解的结拜大哥、杜若的亲生兄长杜预,就是史磊元帅手下的心腹重将之一,他镇守的东平关乃是抵御东齐国入侵的第二道防线上最关键的关卡,日后若是两国开战,那里很可能就是最激烈的战场。 “杜老大毕生的理想就是纵横疆场保家卫国,这一战正可以了结他一生的心愿。”吴解说,“我虽然不能出手帮助大楚作战,却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将他和两位侄子救走,不会让小霜和小奇没了爷爷和父亲的。” 吴解说的那两个乃是杜预的孙子辈,杜预有两个儿子,长子目前有一个女儿,今年七岁;次子有一个儿子,今年五岁,杜霜和杜奇便是他们的名字。 其实吴成也已经有了孙子辈,他的长子吴持正已经二十六岁,三年前结了婚,去年喜得贵子,那个被取了个小名叫“太平”的小男孩不久前刚刚满月。 他的次子吴守和今年二十二,年前结了婚,亲家是一位著名学者的女儿,夫妇和谐,想必很快就会给他添第二个孩子;而他的幺女吴端容今年十九,嫁人已经两年,只是因为丈夫是商人,经常出远门的缘故,平素聚少离多,迄今还没有一子半女,让吴成夫妇不时有些担心。 “阿解啊,你年纪也不小了,真的不考虑成家吗?”兄弟俩聊了一会儿,吴成忍不住又劝道,“母亲生前最担心的就是你了……” 吴解神色顿时一黯,回头看着草庐外面不远处的那座高坟,深深地叹了口气。 “仙门中人想要找到合适的道侣,哪有这么容易!” 他不想就这个问题多谈什么,话锋一转,又谈起了国家大事。 吴成也知道弟弟的难处,只得暗暗叹息。 兄弟两谈了一阵,将几件大事——商量妥当,一身白衣的吴解便施展法术,将吴成送回了侯府。 墓地距离县城近三十里,兄长也已经快五十岁了,不宜让他长途跋涉太过劳累。 神识之中确定吴成稳稳当当抵达了侯府,他才叹了口气,回过身来注视着那座自己亲手雕刻的墓碑。 墓碑上“先妣”两个字很刺眼,让他的鼻子不禁有点酸酸的。 纵然他已经尽了孝心,可母亲还是在两年前去世了,她去世之前,一直在看着吴解,目光之中满是担忧。 在她的眼中,看不到神通广大的飞仙吴知非,看不到天下闻名的青羊观“小火神”只看到了一个长期漂泊在外,人到中年尚未能够成家的儿子。 母亲死后,吴解的父亲仿佛骤然老了十岁,往常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的他很快就变得老态龙钟。他从侯府搬了出来,住回了吴家集——当年他们夫妻互相扶持,一起度过艰难的岁月,这座老宅承载了太多的回忆,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感觉到妻子的气息,宛若还环绕在身边一般。 除了回忆和怀念,老人将剩余的精力都用来编纂一本史无前例的医学著作,其中不仅收集了海量的药方,更有许多寻常医者视若珍宝、父子相传从不外泄的行医经验。 身为大楚国的老侯爷,有安丰县侯和济世侯这两个儿子,他有足够的资源来做这件事。 目前那本被他取名为《青衣记》的医书已经完成了一大半——青衣,说的是医者惯用的装束。天下医者,多喜欢穿着一袭青衣,这本书记载了天下医者的无数心血,自然应该以医者为名。 这部医书分为上中下三册,上册讲医理,吴解的细菌论自然也在其中;中册讲天下各种草木、动物、矿石的药性,其中有很多都是吴解从仙门典籍之中找到的资料;下册便是天下医者的行医经验,吴解的防疫法也在其列。 老者的身体已经日渐虚弱,头脑也渐渐模糊,甚至于不止一次面对长子都认不出来——他的记忆常常回到了几十年前,回到了一家人还住在小镇上的时候。 在这种情况下,唯有两件事能够让他的思维清新,一是医书,二是这么多年容貌没有太大变化的吴解。 吴解虽然已经四十多岁,但容貌看起来却像是二十岁上下,比起当初离家求仙时候只是稍稍成熟了一些,基本的轮廓并没有改变。 所以当他去看望父亲的时候,已经连走路都要人搀扶的老人常常感叹:“阿解出了一趟门,看起来老成多了!” 这些年吴解在炼丹术上下了许多功夫,为父母炼制了很多延年益寿健体强身的药物,然而对于已经接近七十岁的老人来说,什么样的灵药都没多大意义了。 九州界的人们寿命并不长,一般人就算无病无灾,大概也就活到五十岁上下,五十五岁便算是长寿了——比方说吴解的大伯,杜若和杜预的父亲,昔年的杜团练,后来的杜将军,就是在五十七岁那年老死床第,临死前最大的遗憾就是一辈子练武,却没有捞到哪怕一场大战,一生都在小打小闹。 吴解曾经查过前辈祖师们的笔记,得知这并非营养不良或者医术不佳,乃是“天年”。 这个世界的人们,原本就只有六十岁的天年,想要活过这个年纪,当真是很不容易! 人生七十古来稀,在九州界是实实在在的现实。所以年近七十的吴老爹,已经是实实在在的老寿星,快要可以被称之为人瑞了。 吴解已经没办法延续父亲的寿命,他能够做的,只是让父亲人生的最后一段岁月尽可能过得舒服,让他能够完成毕生的心愿。 为了达到这个目标,自然需要天下太平——吴解觉得,无论哪一国的百姓都需要天下太平,大家安安稳稳地生活,等到老了之后安安稳稳在床上、在子孙环绕间死去,实在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点也没有藏私地将仙人掌和海牧草的种子赠送给正派同道们,还详细地教导他们该怎么种植这些奇怪的植物——他觉得,只要能够让天下百姓过得好一些,自己的一番心血就没有白费。 可惜这两种植物出世得还是有点迟,纵然正派仙人们到处推广,一时间也还没有能够普及开来。对于救灾这件事究竟能够起到多大的帮助,吴解心里也没底。 他能够做的,只有在自己可以影响的范围里面尽可能多地储备粮食,希望当日后大灾降临的时候,能够多缓解一点灾情,多救一些人。 这些年来,他的修为渐渐精进,也已经慢慢地明白了许多天地循环变化的道理。 九州界的气候其实和地球上有点相似,或许当初开辟这一方小世界的那位大神通者就是参考一颗类似地球这样的星球来设计这个世界的——茉莉说过,当年无上神君时代,世界分为三个部分,大荒界、归墟界、星海界。在星海界之中,类似地球那样的星球不在少数,它们是生命最为繁茂的地区,也是各个门派争夺的重点之一。 “当年我们的做法很简单,抢不到的话就毁掉,好东西只有在我们手上才有价值,否则毁掉算了。”茉莉追忆着当初的往事,显得颇为骄傲,“师傅你知道吗?当年你亲手毁灭的星球,至少有成千上万呢!” 吴解只有苦笑,随着和茉莉相处越来越久,他对于昔年无上神君的往事也了解得越来越多,深深感到那家伙当真是一块匪夷所思的奇葩,从来都是将人往死里得罪。可就这样他居然还大摇大摆地活了亿万年,一直活到被混沌灭世神雷给轰杀了…… 想来这天道多半也不够公正吧! 天道公正不公正,吴解并不是很在意。天道公正固然好,天道不公也无所谓……天道的不公正,可以由人道的公正来弥补。而人道的公正,这由他们这些修仙者来维持。 正道的修仙者们,一直在追求的便是如此。 “路不平有人踩,事不平我来管……英雄豪杰,大概就是说的这种行为吧……”当徒弟乔峰又一次向他汇报“消灭了一个匪帮”的时候,吴解忍不住微笑着,低声说道。 自己是不是英雄豪杰,吴解并不确定。但他比较可以确定的一件事是:自己的两个徒弟,必定是人们心中所谓“英雄豪杰”的人物。 神拳乔峰,快剑秦静,现在都已经是在凡问闻名遐迩的人物。对这两个徒弟,吴解的确用了很大的心思。 乔峰的资质不错,他对其的教导主要是从武修士的方向进行的。虽然以乔峰的资质或许很难踏入炼罡境界,但通幽境界已经可以活到三百岁以上。而且通幽高手就算老了死去,也不会就此烟消云散,求道的信念依然会镌刻在他们的灵魂之中,来世往往可以重拾向道之心,若是来世能够修炼到还丹境界的话,或许还能寻回前世的记忆,隐约有些活佛转世灵魂不灭的感觉。 和师兄相比,秦静的资质就差得太多,或许跟叁云子师叔有得拼。除非吴解日后也学丹枫真人,寻来天材地宝为他改换资质,否则他绝对没有突破百炼境界的可能。 不过相比有点单纯和认死理的乔峰,秦静的性格圆滑很多,做人处事也颇为高明。吴解门下的事情,很多都是交给他去处理的。 他目前依然还是先天武者,以武入道的他想要更进一步,希望已经很小。可他从来没有放弃过,依然在日日苦练——相比他圆滑的性格和做事的手段,这才是吴解对他最满意的地方。 和两位师兄相比,林孝的资质非常非常的好,好得让吴解的朋友和同门都生起了收徒之心。萧布衣就很明确地说过,若是将来自己不幸在求道之路上死去,希望吴解到自己隐居的小宅,从地下挖出记录自己毕生所学的笔记,让林孝帮忙传承。 “布衣神相一脉从来没有出过渡劫飞升的真仙,我大概也不行。但我觉得,林孝肯定可以!” “这是你占卜的结果吗?” “飞升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占卜得出!我只是按照常理推测罢了。”萧布衣哈哈大笑,“有些事情,就算不占卜也能够看得出的——只要不是瞎子就行。” 林孝的进步速度之快,的确是让人惊讶不已。他只用不到两年的时间就踏入了先天境界,然后百炼境界也没废多少力气。才修炼了十一年,已经踏过了见性通幽那一关,成为了一位足以在各个仙门之中被重点培养的通幽修士。 他修炼的当然不是吴解的火部正法,而是青羊观无上神功九转丹经。为此吴解特地带他回了一趟山门,让他在祖师堂接受还丹祖师的检查。 纵然吴解已经开辟洞府,有了授徒的权力,但九转丹经非比一般妙法,乃是青羊观的根本,所以这传授的考核格外的严格。 吴解并不担心林孝能不能通过考核,这位灵智从小开得就早的少年无论心性还是资质都让他很满意,依稀可以看到当初林麓山的风采。 他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林麓山的身体也渐渐不行了。 林麓山才四十出头,其实年纪并不大。而且还服过吴解带来的灵药,按说身体应该很健康,但他因为操劳过度的缘故却老得很快,渐渐的已经有了一点心力交瘁的感觉。 吴解曾经不止一次劝过他,但林麓山却说:“当年萧神算给我算命,说过我一旦逆天改命求文华,就免不了要折寿,日后大概连五十岁都活不到。其实我觉得,能不能活到五十岁并不重要,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事情可以遂了心愿的呢?人人都想长生,可从古至今,能够长生的有几个?就算三哥你吧,现在就敢说自己长生不老了吗?” 吴解自然摇头,炼罡境界有四百年以上的寿元,可依然还是会老死的。 “所以呢,横竖都是死。那为什么不为了国家、为了百姓而死呢?” 林麓山说的还是当初的那套话,很朴实也很有说服力,吴解想了十多年,依然还是想不出驳倒他的办法。 他曾经说过:“天下从没有不灭亡的国家,你何必这么勉强自己。” 但林麓山却说:“国家不能长存,人也不能。以人的不能长存去设法让国家存在得更久一些,让百姓过得稍稍好一些,这不是很有价值吗?” 吴解可以用黄粱梦之术折服那满嘴谬论的老御史,但他也施展了好几次黄粱梦,梦中的林麓山却每一次都微笑着走到了生命的终点,虽然有所遗憾,却无怨无悔。 面对这样的人,言语和法术都无计可施。 每当吴解想起自己这位结拜弟弟的时候,常常都会觉得——或许和兼济天下的自己,和快意恩仇的两位徒弟相比,林麓山更像一个英雄。 将生命完全投入到善良和正义之中,至死无悔,真正做到了这一切的林麓山,才是真正的英雄豪杰! 第五章 尘缘了断,生死轮回 大楚天佑二十五年,发生了一件震动天下的大事。 九州世界历史上第一部大规模的医典《青衣记》终于编纂完成,刊行天下了! 这套书分为上中下三册,上册讲述医理,中册收录了数千种动植物和矿石的鉴别和药用价值,下册则是大批经过仔细筛选的诊治记录。 这三册书几乎将当时九州界所有较为通行的医术知识一网打尽,不仅包括了常规的医术,甚至对于蛮族的巫术和苗人的蛊术都讲得相当详细,最后还附带了极为翔实的养生经验……至少对于当时的九州界来说,几乎已经到了尽善尽美的地步。 就算是一个完全没有医术基础的人,也可以对照这三册书进行一些简单的诊断和治疗;而对于那些积年行医的医者来说,这一套《青衣记》更是无可比拟的宝库! 它不仅纠正了许多通行医理错误的地方,更针对寻常医者可能犯的多种错误作了详细的描述和讲解。一位经验丰富的医者,可以通过研究这部书,让自己的医术提高很多,更重要的是可以有效避免误诊! 误诊是医者最害怕的事情,人命关天,但患者的疾病究竟怎么样,他们却又不能开膛破腹去实际查看,只能凭借各种症状判断,所以误诊不免时有发生。 治病的时候,一旦出现了误诊,轻则延误治疗,让小病变成大病;重则耽误性命,让本可以活下来的患者一命呜呼。无论是从个人的良心出发,还是从医生本人的安危考虑,这种情况都是能免则免,最好永远也不要发生。 药医不死病,对症下药但是没能治好,那是没办法的事情;可误诊就属于庸医害人,很有可能被愤怒的病人家属给砍死一九州世界很多地方都民风彪悍,这种事情常常发生。 所以这部《青衣记》不仅对病人大大有利,对医生也一样大大有利,当真是功在千秋、泽被苍生! 此时人间旱灾已经颇为显著,大灾之年生病的人自然比平时更多,所以对医生和医书的需求自然也远比平时更多。刊行不过几个月,这部医书就已经流传天下,而且更被天下医者奉为经典,给它取了一个《吴氏医典》的别名。 然而这一切,已经和那位将晚年全部心血都用来编纂医典的老人没有关系了。 大楚天佑二十六年春天,昭阳郡的天气依然很冷,寒冬的气息尚未散去,地上依然还是一片枯黄,唯有河边树枝上那些新冒的嫩芽透出了一丝生命的气息。 吴侯陵墓前的墓碑上,除了左侧的“先妣”字样,又多了右侧的“先考”。 这位老人一生的辛劳和繁华,他伟大的成就,都记载了墓碑背面的铭文上,而墓碑的正面,吴解写得极为简单明了。 从墓碑正面看去,看不到侯爷和仙人,看不到功名和美誉,只能看到寻常人家两个儿子对父母的悼念。 一身孝服的吴成和吴解跪在目前,身后是吴成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一九州界并无“女儿出嫁就是别家的人……”观点,这一点吴解颇为赞成。 而吴成和吴解旁边,吴家的两个孙子正在烧纸,不过跟别人家不同,他们烧的不是纸钱,而是书卷——这是第三批刊印的《青衣记》,吴解兄弟觉得,比起毫无意义的纸钱,把这部书烧几份给父亲,应该更能抚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稍稍退后一些,济世医斋的数百位学生整整齐齐地捧着老人编纂的医书,齐声朗读。 “父亲一生都不喜欢听到人哭。他最喜欢的就是坐在书房,听讲堂里面传来的读书声……就用读书声送他一路远去吧。” 吴解是如此说的,也是如此安排的。 办完了父亲的葬礼之后,他并没有脱下孝服,而是又一次住在了墓地旁边的草庐,开始守孝。 民间有父母去世守孝三年的传统,不过吴成公务繁忙,而且年纪也大了,不适合结庐守墓,所以吴解便主动挑起了这个责任。 对他来说,守孝三年既是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修道也是做人,一个正派的修士必定首先是一个好人。 简朴但隆重的葬礼之后,众人纷纷散去,天色也渐渐晚了。一身白色孝服的吴解站在草庐之外,注视着父母合葬的陵墓,种种回忆涌上心头。 初生时候的惊恐和不安,穿越者的担忧和沉默,少年时代努力学习,见到修士之后立志求仙,修炼有成之后的一次次回家探亲,最近这十几年的居家生活……每一段的回忆里面,都有父母的面容,有他们的照顾和关怀,犹如春雨润物无声,又似冬日暖阳令人从心底觉得舒坦。 不知不觉中,二老的身影渐渐模糊,和远在记忆彼端的另外两个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吴解觉得自己是很幸福的,两世为人,父母都很慈爱。有这么好的父母,人生可谓幸运。 但他却笑不出来,而是有深深的哀愁涌上心头。 父母终于都不在了,自己纵然想要继续尽孝,也已经做不到了。这些年来,他虽然已经做了很多。但回头看去,却觉得自己还做得不够,远远不够!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不知不觉,泪水潸然落下。“师傅,如果你想要报答的话,我可以借助天书世界的生死轮回,帮二老转世成两株灵草,在这里不用担心天灾人祸,它们必定能够好好地成长,最后修炼成精也没问题的。”天书世界里面的茉莉突然开口说道,“二老去世的时候,我已经将他们的魂魄摄入天书世界里面来了,随时可以施法 ”o 吴解顿时喜出望外,刚要应允,突然眉头一皱,一丝不安涌上心头。 他见性通幽多年,魂魄已经渐渐凝固,也慢慢地能够感知到虚无缥缈的“命运”当他准备开口回答的时候,心灵中便有一股悸动,仿佛一旦答应了茉莉的建议,便会有很糟糕的事情发生似的。 所以他那句应允的话便闷在了嘴里,没有能够出口。 片刻之后,他将心中的不安压下去,问:“这样做,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茉莉笑嘻嘻地说,“想做什么就去做,随心所欲才能念头通达,此乃无上大道。” “不好。”杜馨平和的声音如同波澜不兴的水面,“有因就有果,有聚就有散,有生就有死缘法既然产生了,迟早会结束。我从没听说过天下有不散的缘法,只听说过有强求缘法的人把自己活活累死……你想做那一种人吗?” “老三,你怎么看?” “我死的时候,我爹很难过;我爹去世的时候,我也很难过。”杜若叹了口气,神色有些黯然,“但无论是我爹还是我,我们都知道生死是人之常态。人生下来就会死的,世上没有人能永生不死。好好照顾活着的人,怀念死去的人,这就足够了。” “但我现在能够照顾二老……” “不过就是转世而已,和生死轮回有什么区别?” “至少可以让他们来世长寿啊,还可以成就仙道……” “来世的他们,还是他们吗?” “应该还是吧。” “老四啊,我问个问题。”杜若笑了,“你是无上神君吗?” 吴解顿时愣住,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次他沉默了更久,最后低声说:“先让他们的魂魄在灵木里面沉睡吧,我好好想想,好好想想……”于是他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这次他真的在“好好想想”。除了有事要办之外,他将剩余的时间都用来思考这个问题。绝大部分的时候,他都坐在草庐之中的竹床上,沉思不语。 从春天到夏天,天气渐渐热了,然后从夏天到秋天,天气又渐渐凉了。当这一年冬天的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吴解终于想通了这个问题。 “送二老去轮回转世吧。”他的声音很低沉,但却很坚定,“小时候父母抚养我,老了我赡养他们;我没出生的时候他们渴望我的到来,他们去世之后我怀念他们……这份缘法已经到了尽头,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日后如果他们修炼有成的话,其实还会回忆起前世的事情。”茉莉说,“缘分不是不可以再续的。” “我不觉得二老是求道的人。”吴解笑了笑,虽然显得很疲倦,但却也很清爽,“就算他们日后求道有成吧,有缘自然还会再见的。” “就这么放弃,不可惜吗?” “当然可惜!但人生在世,怎么可能事事顺心如意呢?我顺心如意了,别人就未必顺心如意。如果为了我一个人的顺心如意,罔顾会因此给别人带来的麻烦,这和当年的无上神君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会带来什么麻烦吧……” 吴解又笑了,问:“天书世界有多大?” 茉莉皱了皱眉:“暂时还不算大……” “一株灵草,要多少年才能得道,生出灵智?” “视品种不同而定,用心选择品种的话,应该有上千年就行。” “生出灵智之后,多少年可以化形成人,到处行动?” “一般需要三五百年。” “那么需要多久才能恢复前世的记忆?” “这个……我没把握……他们不像是有向道之心的样子,成道可能会很慢很慢……” “你看,二老要等一千五百年才能行动,而且即便如此,还未必能够恢复前世的记忆。而且为了我的一点私心,还要让他们做他们不喜欢的事情,去求他们不想求的长生之道……这有什么意义呢?” 茉莉叹了口气,没有再劝。 她的确希望吴解成为一个随心所欲、任意妄为的人,但吴解能够知进退、守正念,她虽然不赞成,却也能够接受。 即使昔年无上神君凶威最盛的时候,正道之中也有能够与之周旋的大神通者。而且从目前世界这个模样看来,那些大神通者多半已经踏出了无上神君没能踏出的那一步,后来居上走到了无上神君的前面去了。 茉莉坚信无上神君的道路肯定是正确的,是可以直指大道的。但相比没有确凿例子的魔道路线,已经有成功者的正道路线或许更适合一些吧……至少,或许更适合吴解。吴解说完了这些话,整个人也轻松了很多,仿佛将沉重的包袱放下来似的。不过他随即又笑着说:“二老的魂魄在灵木之中沉睡了一年,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怎么会呢!我像是那种做事不稳当的人吗?”茉莉顿时叫嚷起来,显得很不高兴。 “那就送他们去投胎转世吧……” 茉莉正要答应,杜馨却突然说:“其实,你还可以为他们做点什么。”吴解一喜,急忙追问究竟。杜馨自然不会藏私,便给他讲了一种特殊的手殴——昔年大光明神教的信徒之中,有一些没有资质也不想修仙的,但却用别的方法为教派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所以当他们去世之后,大光明神教的金丹高手就会将他们的魂魄摄住,然后放入专门设置的特殊阵法之中。 这阵法的核心是圣父赐下的一件神物,可以模拟魂魄在生死之中的轮回。轮回之时,魂魄一生的功与罪都会暂时分离,各有果报。而这个时候,便可以利用神物的力量将魂魄之中的罪抽取出来,让魂魄只有功而没有罪。 只有功而没有罪的魂魄,来世一定能够过得很幸福很快乐,这就是大光明神教对他们的回报。 “那些罪怎么办?” “由门中高手替他们承担呗。反正凡人的罪再怎么多也很有限,承担得起。” 吴解略一思考,便接受了杜馨的提议。 ……天书世界的微型轮回盘之中,两个年迈老人的魂魄犹如透明的虚影,茫然地飞了进去。 这轮回是以杜若所居住的黑土为幽冥,以那座火山为炼狱,以杜馨的圣泉为生命之本,以栽种灵木的药田为人间。 两个魂魄从旋转的轮回盘飞进去,片刻之后便出现在了黑土之中。 在这个过程中,轮回盘奇光闪烁,无数玄奥的文字浮现,然后又一层层褪去。吴解注视着这奇异的景象,心中若有所感。 “那是象征死亡的灵文——如果这个世界的天地还是我们当年那个这灵文应该是差不多的。”茉莉在旁边低声说明,“师傅你现在存个印象就好,这东西暂时对你没用处,反倒是这印象很有用处,对于魂魄的修行大有好处。” 在黑土之中蹒跚的阴魂没走多久,就被奇异的光芒摄住,凭空穿过一道又是许多玄奥文字组成的光之门,出现在了火山之中。 这个时候,他们身上出现了很多的光点,有的明亮温暖,让人一看就心里舒服;有的阴暗晦涩,让人看着就觉得难受。 “这就是功和罪。”杜馨提醒,“晦涩的是罪,把它们提取出来。” 茉莉点了点头,伸手朝着火山虚空一抓,两个阴魂身边顿时浮现出无数彩色的光芒,这些光芒并不强烈,却让人觉得它比熊熊燃烧的火山更加显眼。光芒之中,隐约可以看到几个文字在流动,但吴解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头晕眼花,几乎站立不住。 “光之门镌刻着罪与罚的灵文,与天劫有异曲同工之处;而我施展的法术乃是阳神真仙独有的秘法,能变化万物,暗合天地变化之道——这个可比生死轮回什么的更高一层,加上我的法力远比微型轮回更加强大……”茉莉担心地问,“师傅你没事吧?” 吴解只头晕了一瞬间,然后天书世界便立刻生出玄妙的变化,让他的精神变得无比稳固,纵然看到了许多自己无法理解的东西,也只是犹如清风吹过一般,不留半点痕迹,自然也不会造成任何损伤。 但茉莉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她原本打算借这次转生的机会,向吴解展示大道之秘,日后吴解成就金丹的时候便能省去很多功夫,还能免了一重危险。但这毕竟是拔苗助长,吴解才只有炼罡修为,魂魄尚未完全凝固,更对大道全无接触。如果不是在天书世界里面的话,只怕就是这一看,便已经身负重伤! 好在只要处于天书世界里面,他就是不死不灭之身,更享受到整个世界的护佑。所以世界之源便立刻发动,护住了他——却也让他失去了借此感悟大道的机会。在茉莉看来,这实在是殊为可惜!吴解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窍,他只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微型的轮回转动,看到父母周身环绕着功德之光,被玄奥的灵文护着飞入圣泉之中,经过圣泉洗涤,身上阴魂的死意顿时消去,反而展现出一种勃勃生机。 而当他们再一次被轮回盘的力量摄住,将要投胎到灵田象征的“人间”时,茉莉便再次出手,将他们直接从轮回之中拉了出来,化作两团活泼泼灵气毕露的光球。 “好了,他们的罪已经全部拔除,魂魄也经过了强化。师傅你这就带着他们去幽冥世界,将他们送入冥河转世吧。” 吴解点了点头,接过光球,小心地将两团沉睡的灵魂收藏在自己的罡气之中,准备带入幽冥世界。 临走时,他有些担心地问:“那些‘罪’该怎么处理呢?” 茉莉笑了笑,抬手抓起那些晦涩阴暗的光球,扔进了嘴里,砸吧砸吧咽了下去。 “味道不错!” 第六章 忽闻海外,乃有仙山 “大师兄,我们现在去,会不会有点太迟?”九霄之上的云朵里,陶土有些担心地问,“东海仙山出现,迄今已经有一年半了,大概早就被人翻了个遍吧?还能剩下点有价值的东西吗?” 昨天才刚刚脱掉孝服,结束了三年守孝的吴解笑了:“你这就错了。如果我的情报没有出问题的话,我们要找的东西还在那里呢。” “咦?这座仙山来历诡异,就连本门长老都不清楚。为什么大师兄你这么有把握?”陶土顿时好奇起来,“难道你在前辈的笔记里面看到过有关它的故事?” “要说前辈笔记看得多,我怎么比得上易师弟?连他都铩羽而归了,你为什么觉得我能够找到有价值的资料呢?” “没情报的话,为什么大师兄你这么有把握?”陶土顿时很有些纳闷,看着吴解笑呵呵的模样满心疑惑。 大概一年半之前,散修中传说东海之外出现了一座仙山。一开始各大门派并没有对此在意,但当一个号称“百鬼散人”的散修陆韬带着一件法宝从仙山归来之后,他们就再也不能无动于衷了。 所谓法宝,指的是那种本身灵性已经成形,具有比较完整的智能,最重要的是能够主动吸纳天地元气的法器。灵性成形,意味着它们在使用中会极为便利,往往能够凭借自己的智慧发出神来之笔;能够主动吸纳天地元气,则使得它们可以存在很久,对于修士而言,不仅是强大的法器,更重要的是亦师亦友的良伴。 一般来说,法宝虽然能够吸纳天地元气,但如果长时间得不到主人灵气的温养,其吸纳的天地元气杂而不纯,便会成为妨害,一点一点地消磨它的灵性。就算是炼器名家使用天材地宝打造的顶级法宝,放置个三五千年也会失去灵性,成为一件威力很大的法器。 但百鬼散人从仙山得到的那件法宝却并未失去灵性,而这座仙山——根据传闻,至少是东海大战之前就已经隐没了 这就意味着,那件法宝经历了超过五千年的岁月依然保持着灵性! 这样的法宝是有的,各大门派基本上都有个一两件,用以镇守山门。这些法宝不仅具有强大的灵性,更重要的是它们本身就是按照某一种极其高明的功法打造,是足以传承门派道统之物。 只有这样的法宝,才能依照本身承载的那套功法不断修炼,萃取精纯的天地元气,维持自身的灵性。 这样的法宝与其说是法器,不如说是一个有着法器躯壳的修士,而且还是寿命特别长的那种。它们不仅擅长战斗,更重要的是可以作为一个门派的传法者,将门派的道统一直延续下去。 所以这样的法宝,便被称之为“载道之宝”。 各大门派并不把寻常法宝看在眼里,诸如青羊观这种门派,门中法宝至少有二三十件,多一件少一件无所谓,必要的时候他们还能自己打造。但载道之宝就不同了,每一件载道之宝,至少都承载着一门可以直指飞升的无上妙法,而且还必定是可以成功的!因为只有这样的功法,才能令法宝脱胎换骨,才漫长的岁月中成长为载道之宝。 这样的妙法,就算是青羊观也只有寥寥几种——藏书楼第三层有二十多种典籍,理论上每一门都能直指飞升,可事实上其中绝大部分都没能通过实践的考验。真正可以肯定能够修炼到白日飞升的,一只手就能数完。 别的功法,比方说陶土的“青木长生诀”虽然理论上也能飞升,可自古以来成就最高的只是一位凝元修士,虽然那位祖师活了一千三百多年,甚至于比不少还丹修士活得更久,但这绝对不能证明青木长生诀对于飞升的价值。 包括青羊观在内,天下各大门派收藏的无上妙法,大多都是这个层次的。 所以,如果是为了一种经过实践考验,真的能够飞升天阙的无上妙法,别说散修们会为之疯狂,就算名门大派也会忍不住出手的! 那位百鬼散人泄露了秘密之后便隐居了起来,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多少高人都只能占卜到一片混沌,查不到他的去向——这更让很多人眼红,百鬼散人陆韬只是个连罡气都没炼就的入道修士,按说高人们占算他的去向,简直是一算一个准,可居然得到的是这种结果。这必定不是他自己的本事,而是那件法宝出手阻拦了高人们的占算!这样一件法宝,谁不想要!所以当消息传开之后,不仅天下散修疯狂地涌向东海仙山,就连青羊观等名门大派都派出了门下弟子,想要去捞点好处——嗯,最好是再捞一件载道之宝回来,次一等的话弄个一两门无上道法回来也不错…… 但很出乎意料的是,面对着名门大派的弟子们,以往一盘散沙的散修们这次却同仇敌忾地一致对外。虽然也免不了有几个因为仰慕名门而前来投靠的,不过绝大部分的散修全都站在了各大门派的对立面,联手对抗各派弟子。 结果这么一来,各大门派的弟子们顿时就吃了亏,纷纷被逼得狼狈而退。 青羊观当初去的是易悌、言峯、乐史、陶土四人,这四人之中修为最低的是百炼境界的陶土,修为最高的是基本稳定了炼罡境界的易悌,言峯和乐史都是通幽境界,正在不断试着凝练罡气。 按说以这个阵势,一般来说各种事情都应该能应付了。可谁都没料到这次散修们的态度会这么激烈,结果他们吃了不少亏,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得知晚辈弟子们受了欺负,两位长老和几位师叔当即就要去找回场子,但韶光真人只是一瞪眼睛,就让他们乖乖老实了。 “面对一群最高只是刚踏入炼罡境界没多久的散修,我们青羊观居然要出动五个炼罡护法外加两个凝元长老……你们打算让天下各派看咱们的笑话吗!干脆把整个青羊观都拉过去算了!” 韶光真人将那些嗷嗷叫着想要去开打的家伙训了回去,然后便让陶土前往大楚国昭阳郡,等吴解守孝三年结束,由他陪着陶土一起去仙山。 在陶土看来,这肯定是去争夺可能出现的宝物的。可在吴解看来,韶光真人之所以让自己代表青羊观去仙山,为宝物倒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挣回面子,或者说,立威! 吴解踏入炼罡境界已经十七年了,不仅完全稳固了境界,而且在修炼方面进步不小作为标志的罡风已经渐渐超出了入门境界的“大风呼啸”层次,慢慢地变成了凄厉的狂风,更带有隐约的锋锐之意。 带有锋锐之意的罡风能够将敌人直接分尸,威力和当年长春真人那种只能将敌人吹飞的有天壤之别。更重要的是,这样的罡风会不断浸润真气,令真气也带有锋锐性质,使得斗法时候的威力大大增加。 如果说可以将敌人吹风的罡风意味着踏入了炼罡境界,这种锋锐的罡风就意味着已经完全掌握了这个境界,算得上是这个层次的代表人物。 更进一步的话,罡风会变得越来越猛烈,由锋锐化为刚猛,仿佛从利刃变成了巨斧,简直无坚不摧! 如果没有上等功法,一般到这个程度就是极限了。只有一些才智过人或者得到上等功法传承的修士才能更进一步,将罡风由刚转柔,猛烈得犹如刀斧的罡风渐渐变得无形无质,甚至可以伤人于无形。 刚柔并济的罡风可以在体内调整经脉,同时不断压缩真气,为突破这个境界做好准备。 等到罡风的力量强大到足以将真气压缩成为真元,那就意味着这位修士终于突破了炼罡的极限,踏入了凝元境界。 一般来说,就算天资不错又有合适功法的修士,都需要大概一百到一百五十年,才能完成整个炼罡境界,其中第一步一般需要三十年。 吴解只用了十七年的时间就走完了常人三十年的道路,勇猛精进之余,也让师门稍稍有点担心,这次点名让他去处理仙山之事,也是为了趁此机会看看他的情况,看看是不是要照顾或者指点。 当然,这个理由,吴解就完全不知道了。 他只知道师门让自己过去,是去立威的,是去找回场子的,是去大干一场,把那些不知道怎么就突然亢奋起来的散修们打到服气的! 作为正派名门,青羊观愿意和散修们讲道理。不过在那之前,他们得先把损害本门荣誉的某些混账好好教训一顿才行! 驾云飞行的速度不慢,天色才到傍晚,吴解和陶土就已经来到了那座差不多位于东海最东边的仙山。 当他们降下云头的时候,可以清楚地看到仙山上聚集着很多人,而且还形成了一个类似小商品一条街的商业区,一个个修士正在摆着地摊,有的还在跟顾客讨价还价,看上去浑然没有半点飘逸出尘的感觉,反而充满了市侩或者说生活气息。 “大师兄,咱们是先住宿呢?还是先找那些百事通们打听消息?”一整天的驾云疾驰让陶土显得有些疲倦,无精打采地问。 吴解点了点头:“先做正事。” 陶土本以为他是要先去打探消息,却不料他并没有将云头降到山顶,而是在距离山头还有五六十丈的时候就停了下来,然后将白云化为熊熊燃烧的火云,人在火云上面,用扩音法术对着下方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大吼。 “上次打了我们青羊观师弟的都滚出来!老子今天就是来揍人的!” 第七章 烈火立威,拳头外交 吴解的这声大吼当真是惊天动地,别说下面那些修仙者们听到了,只怕连几十里外都能听得到。 至于在他旁边的陶土,更是又疑惑又震惊,整个人都呆住了。 “大师兄这是什么意思啊?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先交涉吗?不是应该强调我们只找和自己有过节的,与他人无关,以分化对方吗?至少应该先落地,找个消息灵通的打听一下现在的形势吧!大师兄他怎么一上来就挑衅啊?难道是父母双亡守孝多年,脑子糊涂了?” 因为思维有些混乱的缘故,他想了很多各种各样的事情,脑袋里面就像走马灯似的,各种念头转个不停。 仙山上的散修们可不会像他这样胡思乱想,他们只知道当初吃亏退走的青羊观弟子们又来了,而且来的似乎是个师兄,好像很凶狠的样子。 片刻慌乱之后,一个须发皆白、但却精神矍铄的老者乘着云气朝这边飞来,在路上就大声叫道:“两位道友稍安勿躁,我想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吴解没有理他,低声问道:“他有没有打咱们的人?” 陶土这才回过神来,仔细看了看,然后摇摇头。 “这是仙山上著名的好好先生老髯,一直就在努力调解我们双方的矛盾。当初打起来的时候,也正是因为他拼命阻拦,才只是打伤,没有出人命。” 吴解嘴角微微翘起,心里很有些不以为然。 好好先生?努力调解矛盾? 如果这人真的不愿意双方发生冲突的话,至少冲突之后就该离开! 任谁都想得到,各大门派的弟子们吃了亏,必定会有所报复。只不过青羊观没有动手,其余的门派也都在观望罢了。但毫无疑问,一旦他们出手报复,必定是石破天惊令人战栗的重拳出击。而且下次来的,可能就不是这些本领低微的弟子们,而是那些名家、大师一类的人物。 到时候还留在这座仙山上的话,只怕不仅不能救人,而且要遭池鱼之殃! 将心比心,至少吴解可以肯定,自己绝对不会留在这种随时可能遭遇灭顶之灾的晦气地方,早就有多远走多远了。 仙缘?这么久都没找到仙缘,那多半跟自己无缘啦!为了无缘而留在这里等死难道几十年几百年的修炼,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吗? 所以看着那老髯貌似诚恳的样子,他只是冷冷一笑,根本没有理睬。 老髯停在远处喊了两声,不见火云之中的两位修士回答,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驾着云头靠近。 但还没等他凑到面前,地面上已经传来一声傲气十足的怒骂:“哪里来的狗东西!说话半点教养都没有,是爹娘死得早,没教过你做人的规矩吗!” 吴解的眼睛骤然缩小了许多,两只瞳仁刹那间化为两团烈焰。 自从他服用骨肉再造丹重新长出左眼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施展火眼之术。 火焰之眼不仅仅是储存法力的强大武器,更是一种不错的辅助技术,可以让他的视力增加许多,更能看穿部分的幻术和阵法。此刻他从天上向下看,只见“市场”之中,一个头发仿佛火焰般的青年真昂着头冲着这边大叫,神情充满倨傲和不屑。 “这家伙打过咱们的人吗?”他施展法术,在云气中画了个水镜,将地上的情景显露了出来。 “这是散修陈威,修道三年踏入先天境界,不到五十岁就炼罡有成,一向傲气得很。喜欢惹是生非,当初最先动手的人里面就有他一个。” 吴解点了点头:“既然这样的话,那他活到今天,就算到头了。” 说完,身边的火云猛地爆开一小团,化作一只熊熊烈焰组成的大手,朝着地面上抓去。 那陈威既然敢叫嚣惹事,自然是有所准备的。他见到火焰大手抓下来,立刻放出飞剑。只见一道寒光冲天而起,轻易地将火焰大手劈成两半,去势未消,直向火云冲过来。 但剑光还没冲到火云这边,被劈成两半的火焰大手已经化作两只稍小一点的手,各自攥成拳头,非但没有消失,反而速度大增,眨眼之间就冲到了他的身边,一左一右打去。 陈威吓了一跳,不料这青羊观的“师兄”竟然将法力凝练到这个地步,被飞剑砍了都没崩溃,反而还能继续进攻!他眼看着火焰双拳已经打到面前,也顾不上还差一点就能飞到火云前面的飞剑,脚下遁光一闪,便逃向另外一边。 他逃跑的方向颇为巧妙,正是市场上人比较多的一处。 许多散修们都在这里观望,既是看热闹,也是在不安。他们自觉当初驱逐名门弟子的时候也有自己一份,所以心中很是惴惴,既想要认错,又想要逃跑,甚或还想铤而走险再战一回……各种念头纷乱芜杂,让他们犹豫不决、举棋不定。 此时陈威猛地逃过来,他们顿时就慌了,立刻有好几个人大叫着“不要牵连我们!”各自驾着遁光逃向远处,但更多的人却眼中闪起了寒芒。 但凡能够修炼有成的人,谁没有一点傲气!他们在红尘中行走的时候,都是被凡夫俗子们奉为神仙,各种尊敬各种景仰,纵然明知敌人的强大,激起的多半也不是恐惧,而是斗志! 很多散修都常说“修仙乃是逆天之事。”既然连天都敢逆了,难道还会害怕什么人吗! 所以顿时就有几个人放出了法器守护周围,还有人施展出法术来,准备硬接那火焰双拳。 火焰双拳扑了个空,重重地打在地上,烟尘斗乱。然后随着呼啸的风声再次腾空而起,似乎一点都没在乎他们的反应,依旧气势汹汹地打过来。 这下就连还在犹豫的散修们也顾不得了,纷纷施展手段,朝着火焰双拳打去。 可还没等他们的法术或者法器打到,气势汹汹的火焰双拳便在空中猛地炸开,化成两团小小的火花,消失得无影无踪。 散修们顿时一愣,还在疑惑间,陈威脚下突然红光大盛,一道炽热的火柱猛地喷出来,将他整个人笼罩在里面。 陈威虽然站在人群里,可并不是没有防备的。他一直在用罡气护身鸣海放出一根犹如古藤的法器环绕着自己旋转,防备着可能的袭击。 可从地下冒出的这道火柱着实威力惊人!他的护身法器非但没能挡住,反而被烈焰点燃,顷刻间就化作了火焰的一部分。而这烈焰之中又蕴含着可怕的锋锐之意,将他的护身罡气切得零零碎碎,紧接着就是炽热的火焰乘虚而入,直接烧上了他的身体。 陈威大声惨叫,竭力鼓起真气想要把这些火焰驱散。可他的真气越是鼓荡,火焰就越是猛烈。顷刻间他整个人已经化作了大号火炬,随着几声惨呼便轰然倒下,也就是眨几次眼睛的功夫,便已经不再动弹。 周围散修们慌忙散开,躲避危险。但火焰并没有找他们的麻烦,而是依然在陈威的身上燃烧,片刻功夫,曾经的天才散修陈威,已经化成了一堆黑乎乎的灰,被火焰中夹杂的罡风一吹便四面飘散,等到火焰消失的时候,地上只余下一团焦黑的痕迹。 散修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都是惧意大盛,不少人迅速驾起遁光朝着远处逃跑,只有极少数的人还留在这里,但眼中已经满是担忧惧怕之意。 “大师兄,你怎么一出手就杀了一个啊!”陶土吓了一跳,忍不住叫了起来。 吴解用真气化作大手,将陈威的那把飞剑抓住,冷笑了一声,解释说:“想要跟这些人交涉,首先就要立威!这就像跟某些流氓谈事情之前,免不了要挥拳头揍他们一顿——同样的道理!” “不对吧……” “怎么会不对呢?拳头外交,向来是极为有效的手段!” 第八章 讨债方法,打杀自选 吴解来到仙山之上,就说了两句话,出了一次手。 但这两句话,是赤裸裸的挑衅;这一次出手,就杀了一个带头的散修! 陈威乃是五十岁进阶炼罡的天才人物,也是散修之中颇为有名的角色。当初他和几个高手率先动手驱逐名门弟子的时候,那是何等的威风! 但在这青羊观的“师兄”面前,他甚至连一招都没能接得下来,就被活活烧死了…… 更可怕的是,一招杀了陈威,那青羊观的“师兄”不仅没有半分吃力之意,甚至连面都没露,只是站在火云之上随手一击,陈威的反击、遁逃和防御,十余位修士环绕戒备,全都没有起到效果,就那么轻描淡写地将陈威烧成了灰烬。就像是伸出手碾死一只蚂蚁似的,不费吹灰之力。这,才真正让众人为之胆寒!老髯听得陈威出言挑衅,心中便咯噔一声,知道事情不妙。 他见多识广,深知这些名门正派的弟子们颇为矜持,便是彼此有矛盾的情况下,对方只要乖乖低头,往往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说句丧气话,宽容乃是强者的特权,人家有强大的力量,自然可以凭着心情决定是辣手无情还是小惩大诫。 然而,如果不知好歹,非要顶撞一下的话,除非能像上次那样挟众人之威取胜,否则便是一时占了便宜,也难免要倒大霉。 名门大派的赫赫威名,可不是靠吹出来的。那是在过去的悠久岁月之中,成千上万无穷无尽的战斗所积累下来的! 别的不说,十八年前三教演法,青羊观吴解一个人迎战魔门八宗数十位后起之秀,结果以一人之威将他们杀得七零八落,若非魔门宗主们出手相救,只怕魔门八宗的后起之秀们会被他一把火全部烧死! 那可不是寻常的阿猫阿狗,是同样出身名门,天资过人,经历了无数风雨才成长起来的强者啊!什么是威风?什么是煞气?这就是威风!这就是煞气!想到这里,他心中突然灵光一闪,紧跟着冷汗就冒出来了。 这次青羊观只来了两人,可见门派之中对他们颇有信心;那人开口,自称师弟们挨了打,可见跟上次众人是一个辈分的;他所乘的并非常见的白云或者青云,乃是一团火云;他出手的时候将火焰化为拳头,然后由地下喷出烈焰烧死了陈威…… 联想起当初青羊观众人被打伤赶走的时候,曾有人恨恨地说:“要是大师兄在此,一定要烧得你们灰飞烟灭!”看着熊熊燃烧的火云,老髯只觉得嘴里有点发干,似乎都吐沫都被吓回去了。但他既然已经腾云而来,自然不能还没搭上话就灰溜溜回去,只得定了定神,用干涩的声音问道:“请问火云之上,可是青羊观‘小火神’吴道友?” “小火神”这三个字说出来,因为陈威被杀而有些混乱的场面顿时静了下来,正好此时又没有海风,偌大的仙山山顶上,一时间竟然鸦雀无声。 自从十八年前的三教演法之后,小火神吴解的威名就已经流传了开来。这位在三教演法大战中光芒万丈,以一人之力差点就歼灭了魔门八宗的年轻高手,早已被赞许为当今世上年轻一代的最强者,甚至于被很多人认为他将会继承源自昔年火神太虚子的无敌之名,成为继弃剑徒之后的无敌强者 老髯朋友多,就曾有邪修朋友抱怨:“生在这个时代真是糟糕透顶了!之前那个剑疯子已经够麻烦的了,想不到眼看着剑疯子快飞升了,居然又跳出火神转世的年轻强者,而且还是名门大派的……那吴解才不到五十岁啊!就算他勇猛精进,五六百岁就飞升,老子哪里还有命再活个五六百年!” 吴解是火神太虚子转世,这一点早已众所周知。昔年太虚子火烧东海,灭绝了魔门之首的龙魔宗,赫赫神威令数千年后的水族都还在害怕,而如今他轮回转世,再次挟着盖世神威而来……对于任何一个邪派的修士来说,这都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但老髯毕竟不是邪修,对吴解的恐惧也没有那么强烈。所以此刻他心中不仅只有紧张害怕,还颇有几分好奇,想要飞过去亲眼看看这火神转世究竟什么模样?是不是真的整个人都是一团火焰? 但他很明智地将那些念头压了下去。 就算想要拜会,现在也绝对不是合适的时机! 更何况……他其实也不是那么有底气。这次散修围攻驱逐名门弟子的事情,他在其中也是有份的! 当初那些散修高手们虽然对于名门弟子颇为不满,但决不至于到了敢于动手赶人的地步。正是他凭借交游广阔、德高望重的优势,将诸位散修高手聚集起来议事,那些早就心怀不满的高手们才商量妥当,歃血为盟,定下了一致对外驱逐名门弟子的方略。 在这个过程中,老髯一句话都没有说,既没有支持,也没有反对。 或者可以换个说法,他默认了一切的发生。 他没有点火,但他把想要点火的人带进了成堆的柴薪之中,然后当他们犹豫着是点火还是离开的时候,他站在旁边看着,以沉默表示了支持。 于是火焰就点燃了,熊熊燃烧! 老髯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寻求更进一步的机会。他已经快四百岁了,但却始终停留在炼罡初期的境界,罡气始终散而不聚,无法化为猛烈凌厉、能够撕裂万物的暴风。这是因为他缺乏上乘功法,法力不够凝练,无法将罡气进一步凝聚起来。 以他的年龄,就算找到上乘功法也来不及了。但如果能够得到什么灵药或者异宝,却可以凭借药力或者宝物来凝练法力——这样的东西,在上古时代是很流行的。 这座仙山的山腹之中,就有一座上古时代的遗迹。当初百鬼散人陆韬就是在遗迹里面找到了那件神奇的法宝——而当时老髯就在距离他不到百步的地方! 当陆韬带着法宝扬长而去之后,老髯日日悔恨,只怪自己没有跟陆韬换个位置,又怪自己没有当机立断出手抢夺一一纵然法宝威力强大,但陆韬未必就能立刻掌握它,如果自己当时出手的话,虽然很可能被法宝杀死但也不排除抢夺成功的可能!他不断地悔恨,不断地悔恨,渐渐地心中就起了别的念头。 让散修的高手们和名门大派的弟子们发生冲突,就是他想出的办法。 如果散修们败了,他没准可以从散修们这里弄到自己需要的东西;而如果散修们胜了,他既可以在探索遗迹的时候沾点光,更重要的是等到名门大派打回来的时候,他可以果断地去投靠,凭着这点功劳请求借用那种能凝聚法力的宝物,或者直接请名门高手们帮个忙。 总之不管双方谁赢谁输,他都能占到便宜——至少他是怎么想的。 只是他怎么也没料到,青羊观派来的弟子竟然直接以高压姿态出现,而且一出手就杀了人,让他连投靠都来不及!怎么会这样?不应该的啊!老髯一边等着吴解的回答,一边心里不断地嘟嚷“不应该啊!不应该啊!”精神不由得有些恍惚。 吴解可不知道老髯在想什么,不过他也没兴趣跟这多半有问题的老者言语纠缠,随口答道:“我就是吴解。前段时间,我的师弟们在这里被某些小人仗着人多痛打了一顿。他们平时打架打得少,不习惯那种场面,所以很吃了点亏。我这趟来,就是要找当初那些打他们的人,把这顿打讨回来!” 他这话说出来,仙山之上的很多散修都松了口气。 既然吴解只是为自家师弟出头,那就跟他们没关系——他们可没参加围攻青羊观众人的战斗,就算还有别派高手前来,那至少也是以后的事情,反正眼前这一关算是躲过去了。 一时间,不知道多少人已经打定了主意,等吴解寻仇结束之后,他们就赶快离开仙山。不管遗迹里面可能有什么好东西,连命都没了的话,什么都是空的! 此刻聚在仙山上的数十位散修,至少有一大半参加了当初围攻名门弟子的战斗,其中甚至还有打出人命来的——青羊观四位弟子之所以没有损失,是因为易悌反应快,言辜煅体功夫了得,才抢在众人合围之前逃走,即使这样,陶土和乐史二人还被打得鼻青脸肿,易悌的飞剑丢了一半,言辜也几次吐血,差点被打散了一身硬功。 青羊观尚且如此,其它门派就更不用说了。他们之所以没有爆发雷霆之怒,是在等青羊观的态度——很多老江湖都在琢磨,是不是要找个地方躲上十年八载,等风头过去了再说? 但有人高兴就有人担忧,当初围攻青羊观的众人里面,可是有不少在场的! 片刻之后,一个赤裸着上身,一身肌肉犹如钢浇铁铸一般的大汉闷声闷气地问:“你想要怎么讨回?” “认个错,然后让陶师弟动手揍一顿就行。” “啊?”陶土忍不住惊呼,“让我来打?” “当然,当初挨打的是你们,现在由你来代表他们几个,把这顿打给讨回来,有什么不对的?” 陶土想了想,点了点头,然后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才不过百炼境界,而仙山上这些散修几乎每一个道行都不比他低,比他高的更比比皆是,但这些通幽甚至炼罡高手们,却不得不乖乖低头,让他动手揍一顿……想起来就很好笑啊! “呸!”那大汉顿时暴起,一张黝黑的脸因为愤怒而变成了紫红,“你小火神是高手,可他陶土算什么东西!你让他来打我们,是要羞辱我等吗!” “你说他不是个东西?那当初怎么不索性放过他算了!”吴解毫不客气地吼了回去,“堂堂炼罡高手,欺负一个百炼修士,你还好意思跟我谈‘羞辱’二字?!” 大汉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呼哧呼哧喘了好几声,才憋出一句:“以强欺弱,有何不对?” 吴解顿时皱眉,话音冷了许多:“这么说来,你是不肯挨这顿打喽?” 他不等大汉回答,便低声问道:“当初围攻你们的众人里面,有这家伙吧?” “有!他煅体功夫了得,当初趁着言师兄为我们挡住一块万斤巨石的时候从背后偷袭,言师兄被他打得吐血,差点压死在巨石下面!” 于是吴解的目光便更加冷了,看向大汉的眼神,已经犹如看死人一般。 大汉沉默了片刻,看看仙山上的诸位散修,又看看火云之中的吴解,终于咬了咬牙,答道:“挨你的打,我认;被那百炼境界的小子打,不行!”他一句话说完,整个人便急速下降,直接坠向海里。这大汉倒也粗中有细,知道这话说出来就要开打,更知道自己绝对吴解的对手。所以便朝着海里逃去,想要借助浩浩东海躲避吴解的追杀。 众所周知,小火神吴解擅长的是火焰法术,只要逃进海里,除非他能够像当年的太虚真人一样火烧东海,否则定然能够逃出生天!但他下坠得快,吴解的攻击更快!还没等他接近海面,一道透明的金白色火光已经后发先至,打在了他的身上,然后便熊熊燃烧起来。 这火焰起初烧得并不厉害,但当大汉带着火苗落入海水里面之后,火势便骤然加强,不仅将他完全烧成了个大火炬,还把周围的海水都全都点燃,一时间那片海水简直犹如地心火海一般,在火海中挣扎的大汉就像传说中坠入了炼狱的恶人。 纵然他煅体功夫了得,在这炼狱火海之中也抵挡不住,只见他在透明的金白色火焰之中挣扎了几下,便被熊熊烈焰烧成了一堆焦炭。此乃太阳真火,连水都能点燃!吴解微微点头,将下方那片火海收回,任由大汉的残骸在海中漂去,然后稍稍降低了一些云头,再次问道:“还有谁想要不让我师弟讨回这顿打的?” 这次,仙山上一片寂静,再也无人敢跳出来了。 第九章 挨个打去,尽管过来 东海之外、远离九州大地的仙山上,正上演着一出九州修仙界约摸空前绝后的戏目。 区区百炼境界的陶土,左手提着纸笔记录,右手提着一支戒尺,正在将一个个百炼、通幽甚至炼罡境界的高手挨个打过。具体流程是这样的:首先,一个修士走到他面前,然后陶土就问:“我们青羊观弟子,当初可曾招惹你?”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青羊观四人组里面,易悌是谦谦君子,言峯沉默寡言整天除了思考就是修炼,乐史和陶土直接就是文职人员,一个研究古物一个研究阵法,忙得连跟人聊天的时间都没有,哪里会去得罪人! “那么我们青羊观是否在跟散修们争夺遗迹之中的各种法器丹药?” 答案自然也是否定的,除非是载道之宝或者传承玉简,否则易悌他们连多看一眼都懒得——想要看宝贝,去青羊观的仓库慢慢看,一件一件看过来至少得三五天。 这遗迹里面并未再出现那等级数的宝贝,所以自然易悌他们自然不可能参加争夺。 “咱们修士行走江湖,到哪里都要讲个道理。既然我们又没得罪你,又没争过宝贝,你为什么莫名其妙就打过来?” 问到这里,对方自然回答不出,只得红着脸认错道歉。 道歉之后,便是伸出右手打三十戒尺。这三十戒尺打得并不重,打在百炼有成的修士们身上不疼不痒,但手上虽然不痛,脸上却如同被重重地抽了耳光一般,羞怒难当。 什么人会挨戒尺?学堂里面犯了错的小孩子! 他们这些修士,就算年纪再怎么小至少也有五六十岁。放在人间至少都是爷爷辈的,那些炼罡修士里面甚至有二三百岁的老前辈。这番被人捏住了错处,一顿戒尺打下来,顿时面红耳赤,只觉得羞愧难耐,恨不得地上有个洞可以钻进去! 其中一些脾气暴躁的便想要暴起发难,可看看化为火人站在一边的吴解,他们的怒气顿时就熄灭了下去,只能老老实实挨打。 青羊观的态度已经很清楚了,愿意认错挨打的可以放过,不肯认错挨打的,那就绝不留情! 面对吴解这强得可怕的人物,两位炼罡高手都是一招就送了性命,他们早已被吓得胆寒,哪里还敢动手!但也有一些修士却在反思。青羊观的三个问题无可回避,那三十下戒尺更是让他们难堪之余,隐约回忆起了少年时代的往事,回忆起了自己当年做错了时候,在老师或者父母面前认错,然后受到责罚的情景。 那时候自己犯的错误,跟现在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从一个连些许小错都会后悔的好孩子,变成了一个可以滥杀无辜也毫不动容的恶棍呢? 这一番心灵的拷问,让他们为之黯然,为之感伤,或者……有所感悟。 正在陶土责打一个壮汉的时候,旁边突然气息流动,一个挨过打之后就坐在一边发愣的百炼修士身上荡漾起了无形的魂魄之力,竟然借着这个机会看破了生死踏入了通幽境界! 这一幕顿时让大家都看傻了眼,机灵一些的,便已经明白了缘由。 戒尺打的不是手而是心,这人其实修为早已足够,只是在江湖的跌打滚爬,渐渐蒙蔽了心灵,此刻被触动心灵,茅塞顿开,冲破瓶颈见性通幽,也是理所当然。 而且这样的情况并非一人,片刻之后,另一个百炼修士也因为这番感悟,突破了心灵的梏桎,踏入了通幽之境。 只有一个是偶然,连续有两个就是必然! 于是其余修士便开始深思起来,随着他们的思考,之前因为被打而愤愤不平的情绪渐渐平息,心中更有了一些或多或少的感悟。 而当感悟结束之后,有人满面愧色退去,有人掩面叹息无语,也有人恭恭敬敬走到吴解面前,深深地拜了一拜。 吴解自然明白他们的意思,他之所以立威在先,讲理在后,要的也就是这个效果。 青羊观是名门大派,做事情讲究一个有理有节。有理,就是做事要讲道理,不恃强凌弱,不胡搅蛮缠;有节,就是做事要勇敢坚决,该出手时就出手,该下狠手的时候绝不容情! 他甫到仙山便出言挑衅,是为了将挑事的刺儿头引出来然后辣手打击——这些挑事的家伙纵然自己没有杀人,却比杀人者更加可恨,绝对不能饶! 他对那个不肯低头的大汉痛下杀手,则既是为了彻底树立威严,也是因为这人的确该杀——杀人未遂有两种,自己收手的是一回事,因为意外而没能杀得死对方的则是另一回事。 那大汉当初既然下杀手暗算言辜,那今天就别怪吴解下杀手烧死他! 除了这两人之外,其余人等或许还有罪行严重的,但他们肯低头,愿意认错,吴解也不介意再给他们一次机会,让他们和那些过错并不严重的一起反省去。 解决了这边的事情之后,他并未收起真火法身,而是来到陶土旁边,问道:“当初围攻你们的散修,都已经在这里了吗?” “只有不到一半。”陶土摇头,“我估计大多数的修士都还在探索遗迹呢,就算得到消息出来了,不聚集足够的高手,他们也不敢过来。” 吴解点了点头,在旁边坐下。 “没关系,我们等。我就不信那些高手肯厚着脸皮躲我们一辈子!” 那些散修中的高手们,当然不可能一直躲下去。 等其中几位著名的高手聚集起来,他们就登上了山顶,打算跟青羊观来人好好较量一番。 吴解听到远处声音嘈杂,神识之中更清楚地感觉到几个强大的气息正在接近,不由得微微一笑——等的就是你们! 片刻之后,上百名散修在几位罡气凝练,周身隐隐有风雷之声的高手带领下走了过来。 罡气生风雷,是比现在的吴解修为更加深厚一个层次的体现,这个层次的罡气兼具锋锐和浑厚,犹如铜锤巨斧,威不可当。 “你就是小火神吴道友?”一个高瘦的白发老者阴沉沉地说道,“老夫田源,一直在西秦国活动,这番来仙山寻找机缘,不意跟你们青羊观有了些过节,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办?” 化身火人的吴解看了看他,露出了一个有些可怕的笑容o “道友啊,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是怎么办的,难道你们真的不知道?” 田源眉头一皱,他自然知道吴解处理此事的办法,但他自诩乃是前辈高手,无论辈分还是修为都远在吴解之上,怎么可能低下头来认错!更不要说被一个区区百炼小辈打戒尺——那简直是奇耻大辱! “这么说……吴道友是打定主意要跟我们做过一场了?” “不是你们,而是你。”吴解冷冷地说,“你只能代表你自己。想要跟我做过一场,你自己来。不要替别人下决定!” 田源脸色一沉,阴森森地说:“老夫就是众位道友推举出来的代表!” “你没资格代表谁。”吴解言辞之中没有半分客气,“我就在这里,谁想要说什么,谁想打谁不想打,尽管来跟我说。你想要打,现在就可以。但我不会胡乱跟人动手——我这趟来,是来为师弟们讨回公道的,不是来欺压那些无怨无仇的散修同道的。” “我们早已决定同进共退,想靠言辞分化我们,你简直白日做梦!” “你这人真是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跟不相关的人打?”吴解哈哈大笑,“莫非你是仙山派掌门,诸位道友都是你门下的徒子徒孙吗?” 田源眉头又一皱,他的神识颇为强大,自然发现了后面那些散修们大多数露出了退缩之色,就连高手们之中,也有人显得若有所思。 吴解的态度非常清楚——他就是来为当初无辜受害的师弟们出气的,所以根本不想跟没有参与围攻青羊观弟子的那些高手打。田源自己当初跟易悌交过手,自然逃不过这一场,可后面那些散修之中大多数都没有跟青羊观四人打过,高手们也是如此。 百余人一拥而上,自然可以稳操胜券。但若是只有他们几个跟青羊观弟子动过手的对上吴解……胜负就不一定了…… 小火神的赫赫威名,他早就颇有耳闻;两名炼罡高手一个照面就被他杀了,则证明了这威名的确不是吹出来的——田源和陈威颇为熟悉,知道纵然自己全力出手,一时半会儿也绝对拿不下这后起之秀。 能够一招杀了陈威的人,杀他田源只怕也不是多么难的事情…… 他顿时就有些犹豫,考虑是出手搦战呢?还是转身退下,换个人再来。 如果不能一拥而上的话,他是绝对不会站在距离吴解这么近的地方开打的!那等于是要替别人打头阵了啊! 田源犹豫了一会儿,便回到了高手们之中,众人商量了起来。 吴解也不着急,坐在那里耐心地等待,养精蓄锐准备大战一场。 过了片刻,另一个气度不凡的修士走了上来,朗声说道:“我乃白石山季察,虽然当初没有和青羊观诸位交手,但今天却想领教一下小火神的本事!” 吴解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却也并不失望,缓缓地站了起来。 “好!” 说完这个字,他周身火焰猛地大盛,将周围的草木山石全都点燃。 “想打的话,尽管过来!” 第十章 以一敌百,神妙法决 人心是很奇妙的,之前面对着愿意讲道理的吴解,众位散修能够意见一致,共同进退。但此刻面对摆开架势准备大打一场的吴解,散修们之中的不少人却变了心思。 能够从凡人一直修炼到今天,成为凡人眼中高高在上的仙人,这些散修们哪个没有经历过许多事情?哪个没有自己的一番算盘?他们之前的一致,是建立在“这么多人肯定能打赢吴解……”的基础上的,或者说,是建立在“吴解绝对不可能同时跟这么多人交手他只能妥协……”这样一个前提下的。 然而吴解的反应和他们的预料截然相反——他竟然要以一敌百,和所有的散修大战一场!他难道是疯了?!但是,不论吴解是不是疯了,散修之中的很多人却都是不愿意打这一架的。 以一敌百,吴解很可能直接被杀。然后他们就得面对青羊观的报复——敢于杀名门弟子的狠人,毕竟是少数。 更糟糕的是,以吴解的本事,绝对可以在死之前拖几个人垫背,真打起来的话,谁敢说自己不会成为那个被他拖着一起上路的? 所以当吴解做好了战斗准备的时候,散修们却产生了分歧。少数人面露凶色跃跃欲试,但大多数的散修却纷纷露出了退缩之色。 吴解一直在揣摩他们的心思,顿时就看出了端倪,心中一喜,嘴上却冷冰冰地说:“在动手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 “道友请问。”一个修为不在田源和季察之下半老修士抢着回答——作为根本没有参加过围攻青羊观四位弟子那场战斗的高手,他才不肯为了别人拿自己的老命去冒险呢! 若是能够将吴解劝服,那便是两全其美;若是不能,他甚至做好了退让的准备。 修仙者求的是长生,活得久才是正道,遗迹里面的宝物虽然好,但迄今为止,他还没得到过值得拿性命去拼的东西呢! “吴某以一敌百,下手的时候定然无法容情,或许也就只能拖上一些道友陪我共赴黄泉……这里哪些人是当初没有围攻我四位师弟的,请站在一边,打起来的时候,吴某不拉着你们陪葬就是。” 这话说出来,散修之中立刻就有二三十人走到了一边,而且还有人陆陆续续地离开大队,走到那群人之中去。 吴解话说得这么明白,谁都不想待会儿被他拖着陪葬。 见众人纷纷离开,田源顿时着急起来,大声喝道:“他是骗你们的!厮杀之际哪里还顾得上有仇没仇!” “要不要打个赌?”吴解大笑,“若是这一战之后你还能活下来,就算我死了,也由陶师弟赔给你一件上等法器,如何?”他这话杀气毕露,田源顿时有些心惊胆战,不知道是该继续争辩,还是该赶快逃跑。 以吴解的本事,哪怕是一开战就被打死多半也真的可以拉上他陪葬的! 吴解这话杀气腾腾,更明确表示将要杀死田源,顿时他周围的散修们都退开了几步,没有人愿意和他站在一起。 散修们之间很少有交情莫逆同生共死的,死道友不死贫道,才是司空见惯的常态。 田源见众人纷纷躲开自己,又见到那些没有参加当初一战的散修们越来越多地走到另外一边,心里又急又怒,目光狠狠地看向另外几人。 “诸位,你们可是当初出了手的!”他指着一个须发皆白,面容却宛若青年的修士说,“林兄,易悌的那些飞剑,至少有十把落在你手上了吧!” 不等这“林兄”回答,他又对另一个穿着黑衣的女修士说:“孙道友,当初用移山印当头砸下去,差点把他们四个砸成肉酱的,就是你吧!”他还要再开口,一个脸上有好几条伤疤的大汉已经猛地大吼:“闭嘴!” 这一声吼得极为猛烈,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也把田源后面的话语全都吼了回去。而大汉更接着斥道:“事情已经做了,苦主已经打上门了,还想要你推我我推你吗?今天咱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就是制住这吴解!把他抓在手上,才有跟青羊观讨价还价的资本!” “当初你就是这么说的,结果事情闹得那么大……”有人低声嘟嚷。 “当初的事情已经过去了!重要的是现在!” 吴解并未开口,冷笑着看他们这番争执,心中颇为快意。 以一敌百,他并非全无胜算。但靠武力打赢这么多人,并不是最好的办法,最好的办法是让这些人内部分化,将那些当初围攻诸位师弟的仇家孤立出来,针对着他们痛打!报仇要找仇家,立威要打刺头,无论凡人还是修士,道理都是一样的。 又过了一会儿,散修们完全分开,一边是十余人的队伍——这都是当初围攻了诸位师弟的;另一边则是浩浩荡荡九十多人的大部队——这些自然是当初没有出手,或者只跟别派弟子动手,没有打青羊观弟子的。 这些人并非不愿意跟田源他们步调一致,但前提是“步调一致”要能够带来好处。就像上次那样,赶走了名门大派的弟子们,得以独占遗迹,这就是好处。可这些就不行了,再步调一致下去,没准就要被田源等人给拖累死他们哪里肯干! 无论田源等人是好言好语地相劝,还是凶狠霸道地威胁,他们都坚决不答应。 这么一来,田源等人便不由得尴尬起来——要说打吧,真打起来,那九十多人很可能两不相帮,他们十几个人对付吴解一个就算能赢,也不知道要死多少;若说不打吧,前面话说得那么满,姿态摆得那么高,现在哪里还能低头! 其实这十几人中,已经不止一人心中后悔,深恨不该等田源等人出来跟他们商议之后再做决定——早点过来,道个歉,被打上三十戒尺,这事不就完了嘛! 诚然,被区区一个百炼修士打戒尺,的确是很丢脸很耻辱的事情,但怎么也比跟一位高手生死相搏来得好吧! 有道是“千年王八万年龟”龟鳖为什么长寿?不就是懂得缩头忍气嘛!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大家混了这么多年,谁没有低头的时候?谁不曾吃过亏受过辱?忍了就是嘛! 可现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实在开不了。,想要学龟鳖也学不了啦! 至于田源等人,他们倒是没怎么悔恨——事情做都做了,悔恨有什么用?——但他们却也不愿意现在动手,因为他们怕死。就在众人窃窃私语之际,之前那个脸上有伤疤的大汉突然深深地叹了口气,站了出来。 “既然做了,就要了结!”说着,他身上的气势陡然提升,周围罡风阵阵呼啸,却若有若无,诡异异常。 吴解眉头微微一皱——罡风若有若无,这是炼罡境界最高层次的体现。此人竟然有如此修为,待会儿打起来要格外提防! “道友怎么称呼?”他沉声问道。 “上了战场,刀刃相对,你还有闲情问别人的名字吗?”大汉冷冷地说,“若是你死在我们手下,我这就找个地方躲起来,不凝成真元绝不出来;若是我死在你手下,你只需要记得杀了一个修为比自己高的对手就行,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 吴解微微点头,正想要再说什么,茉莉突然冷笑起来。 “师傅,这家伙修炼过魔门功法!” “啊?!”吴解大吃一惊,随即恍然大悟一三教演法,争的是在九州之中行走、传法和寻宝,九州之外并不在此之列。当初大冰原上,魔门高手就曾出动了许多,将那冰雪世界的资源疯狂掠夺了许多。 有一就有二,既然他们当初可以踏入大冰原,现在自然就可以踏入这海外的仙山。 而既然有魔门弟子在中间兴风作浪,当初的事情也就很好理解了。 “有什么办法揭穿他吗?” “暂时没有。他应该是兼修的,炼体方面修炼了魔门的法决,但炼气方面却是另一种旁门左道,这样伪装成邪派散修,想要挑刺也很难。”茉莉叹了口气,“天下邪派修士那么多,有几个懂得魔门功法的也不足为奇嘛。” “那他会不会也是这种情况?” “能够将身体修炼到如此地步的功法,怎么可能轻易流传到人间!虽然可能真的是偶然,但所谓宁杀错不放过,反正我认为他肯定是魔门的。” 吴解点了点头,心中对这人更多了几分戒备。 如果他猜得不错,待会儿打起来,这人必定是下手最狠辣的。自己若是一个不小心,没准真会吃个大亏,甚至死在这人手下,都不是不可能! 正当他思考之际,这很可能出自魔门的修士已经大喝一声,周围狂风呼啸,罡气化作无数看不见的利刃,朝着吴解狠狠斩去。 “喂!” “怎么突然就动手了啊!” “你疯了吗!” 田源等人大惊,纷纷询问和喝骂。但那大汉却根本不在乎,反而狂笑一声,深深地吸了口气,刹那间身体骤然膨胀起来,化为超过四丈的巨人。 “罗里哕嗦有什么用!打了再说!” 说着,他迈开步子,将脚下的土石踩出一个个凹坑,径直朝着吴解冲了过来。 田源等人无可奈何,也只得纷纷出手。 可还没等他们将各自的手段施展出来,吴解也已经动手了。 面对着来势汹汹的巨人,他没有抵挡或者还击,而是首先狠狠地跺了一脚。 随着这一脚,他周身的火焰猛地散布开来,化为一片鲜红,将整个仙山山顶完全笼罩。鲜红所至,山风停歇了下来,树叶和小草不再摇晃,甚至连刚才大汉踩踏地面溅起的尘土都停在了空中,一动不动。 同时静止的,还有在场所有修为不如吴解的修士——这些人倒是占了仙山之上散修们的九成以上。随着红光一闪,能够行动,能够出招的,便只剩下了不足十人。 这就是吴解敢于以一敌百的最大凭仗,火部正法四大灵诀之一,不动火界! 不动火界能够将范围内所有修为不如他的敌人全都定住,这便能制住大多数的敌人,剩下的几个再慢慢对付就是。 天界斗神们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到处降妖除魔,而降妖除魔的时候,经常会遇到敌人很多,可强者不多的情况。 纵然不是强者,一大群人一起攻击,也是非常危险的,死在弱者手上的强者比比皆是。而这不动火界,就能避免这种危险,将凶险异常的大混战,变为较为简单的高手交锋。 吴解施展出不动火界制住山顶众人,这件事实在大出田源等人的预料——他们可没机会去三教演法大会参观,也不是长寿到当初有机会目睹太虚祖师出手的那些老前辈,所以他们根本不知道吴解有如此手段。 当初那场大战之中,吴解的不动火界并不是非常抢眼,远不如他将眼珠化作炸弹的那一幕来得精彩。所以除非是对火部正法有所了解的人,否则就算是在场观战的,闲谈起来,说的多半也只有吴解那可怕的火眼之术。 田源等人之所以要拉着那么多散修一起对付吴解,很大的原因也就是为了用别人当盾牌,抵挡他的火眼。 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跟吴解打的时候,想要拿弱者当盾牌,是绝对不可能的! 吴解施展出不动火界之后,田源等人的法术和法器便已经打到了面前。面对着各种各样的攻击,他毫无惧色,身体直接散开,化作无数的火焰,让绝大部分的攻击都落了空。 顷刻间,这些火焰又在化为巨人的大汉身后凝聚起来,化为一个熊熊燃烧的火人。 住在家乡的这些年,吴解一直在精研火部正法。长孙师叔祖给他的那些资料里面详细记载了当初太虚祖师的种种手段,这真火法身聚散无形之术,就是太虚祖师惯用的手段之一。 化身为火,聚散无常。便足以让很多攻击都失去效果,更能够在火界之中来去自如,有神出鬼没之效! 吴解刚一凝聚,手上的火焰便化作几团火球,从背后朝着大汉轰去。 对于魔门中人,除了唯一的那个例外,其余人他是不会有任何客气的。 大汉本拟靠着田源等人的协助,纵然不能一击打倒吴解,也能将其制住,让他的各种手段不能施展。但却没料到吴解竟然有这种手段——就算在当初的三教演法之中,吴解也没有施展过这种本事!他心中既惊讶又纳闷,但却顾不上这些,急忙将真气运转全身,把身体变得比百炼精钢更加坚固。他这边才刚刚施法,背后火球已经轰了上来,砰砰砰接连几声,炸出一大片烈焰,更轰得他踉踉跄跄向前连续走了好几步,才算是勉强稳住身体。 按照吴解的性格,原本是必定要乘胜追击的。可田源他们又岂会让这大汉孤军奋战?虽然第一招没有能够奏效,他们却没有一个退缩的,各自施展手段再次进攻。 这些人都是老江湖,一眼就看出了吴解乃是化身火焰,能够聚散无常。所以攻击的时候便纷纷采用冰雪之类法术,甚至还有人拿出了一枚黑色的木牌,对着吴解遥遥一指,然后念念有词,施展出了巫蛊诅咒的手段。 这一下却是打中了吴解的软肋,他的真火法身足以抵抗多种攻击,就算对于冰雪之类的攻击也能挡住很多。但真火法身乃是精魂所化,犹如将魂魄暴露在外面一般,面对这种诅咒的手段,恰恰是最吃亏的! 要是他修为高深,能够更进一步的话,这些诅咒自然伤害不了他;要是他此刻所用的是炼魔神火的话,这些诅咒自然更拿他没办法。但他为了能够抵挡冰雪法术,乃是用太阳真火凝结了法身,结果就狠狠地吃了一招。 随着那木牌摇晃,咒语响起,吴解只觉得身体猛地沉重起来,脑袋也不由得有些迷糊,连眼前的景物都开始摇晃起来。他心知不妙,正要施展别的手段,几个法术已经从背后打来,狠狠地打中了他,将他轰飞了出去,连身上的火焰都弱了几分。 这一击挨得很重,但也让他从那诅咒之术中挣脱了出来。随着状态回复,吴解即惊且怒,二话不说就放出无数火焰,将自己周围笼罩起来,让那施展诅咒的人无法找到他的准确位置。 无论怎么样的诅咒,都是要能够找到敌人才可以施展的,只要看不到他,就算再厉害的诅咒也奈何他不得! 但他绝对不是只会防御的,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些烈焰便猛地炸开,化作层层火浪,又从火浪里面分出无数的火鸟,啾啾地尖叫着,朝着那个施展诅咒法术的散修扑了上去那散修一招建功,还没来得及高兴,吴解就被猪队友们给打飞,打出了他法术的范围。他顿时就怒了,正要大叫两声,数不清的火鸟已经铺天盖地冲了过来。 这人心中大惊,急忙施展遁术躲开,抢在火鸟们形成合围之势前面逃走,避开了这一击。 可还没等他喘过气,一道火焰化成的长刀已经从脚下刺出,将他整个人刺穿。 吴解的火浪和火鸟,既是攻击,也是掩护,一切都只为了找到机会杀他! 第十一章 火海鏖战,威不可当 从那修炼魔门炼体之法的大汉悍然出手,到吴解从地下一记火焰刀刺死了惯用诅咒之术的敌人,前后其实也就是常人做一个深呼吸的时间而已。 这么短的时间里面,散修高手们之中就折损了一个这出乎意料的战况,顿时让他们有些慌乱。 纵然事先已经对吴解格外高估,可他们却发现,自己终究还是小看了这名闻天下的后起之秀。 刚才的信心十足此刻已经被惴惴不安取代,不少人直到这时才想起来,对方曾经在三教演法大会上一枝独秀,甚至于一人击溃了魔门八宗年轻高手! 这样的绝代人物,哪能以常理推测! 好几个人的目光不由得四处游移,产生了逃跑的念头。 这里还有很多人可以拖住吴解,现在逃跑的话,他不可能腾出手来追杀。虽然可能事后会面临青羊观的追杀,但就算现在打赢了,难道日后青羊观就不报复吗? 这些散修高手大多是老油子,完全不把道义什么的放在心上,冲锋在后撤退在前,对他们来说理所当然。 但还没等他们撒丫子逃跑,那刀疤脸的大汉却又大吼起来:“横竖都是要跑,为什么不杀了他再跑?他身为青羊观这一代的掌门弟子,好东西肯定不少,没准还带着记载这门奇妙功法的玉简……难道你们不想得到吗?” 听到这句话,散修们逃跑的脚步顿时便像是灌满了铅,再也抬不起来。 世人皆有所求,或求名利,或求富贵,或求情义,或求自在……修士们自然也不例外。对于他们来说,名利可以视作粪土,富贵可以视作浮云,断情绝义者有之,卑下献媚者有之……但任何一位修士,只要他还没有放弃修炼,他都不能抛弃对于高深功法的追求! 高深的功法,意味着更高的境界,更强的力量,甚至于……飞升天阙的希望! 为了这希望,不知道多少人竭尽心力孜孜以求,不知道多少人九死一生也毫不退缩。但凡能够踏过见性通幽这个关口的修士,纵然不能寻觅到自己的本心,可至少是知道取舍之道的,知道什么时候、什么事情,是值得自己拼上性命的o “道友……不要开玩笑……”一个高瘦得像竹竿似的修士涩声说道,“他怎么会把无上功法的玉简带在身边呢!” “这门功法如此厉害,定然深奥无比。带在身边经常参详,不是很正常吗?” 散修高手们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这份决定实在太过沉重,由不得他们不仔细考虑。 吴解当然也明白他们在想什么,心中暗暗焦急,操纵着火焰不断朝着刀疤大汉攻击。可刀疤大汉不仅炼体功夫了得,战斗经验也是异常丰富。他知道此刻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一旦自己露出颓势,散修们好不容易提起的那点斗志就会烟消云散,所以拼了命地抵挡,甚至于冒着事后修为下降的后果,使用秘法将功力暂时提升了一截。 他的修为原本就胜过吴解很多,此刻用了秘法,功力更是强横。一时间肉身已经坚固得超乎想象,吴解的法术接二连三地打在他身上,只能将他的衣物烧坏,却烧不伤他的身体。 战斗之时,双方胜负乃是互为消长的。吴解既然奈何不得这刀疤大汉,顿时便落在了下风,被他追得到处躲闪。虽然仗着身处火界之中,真火法身聚散无形,火遁之法神出鬼没,但终究只是在不断退让。 这一幕自然被散修们看在了眼里,随着吴解渐渐落在下风,他们心中的天平也渐渐倾斜。过了片刻,还是田源先开口说道:“诸位,咱们现在走了的话倒是简单,可机缘在前,你们甘心吗?反正我田某人是肯定不甘心的!” “我不管日后会怎么样,也不管会不会被青羊观的长老、祖师抓住消魂炼魄,我只知道眼前有通往飞升大道的机会!” 说着,他便目露凶光,周身罡气呼啸,化作极其寒冷的冰风,然后一道道冰箭脱手飞出,追着吴解不断射去。 “老头子今年快四百岁了,再不能突破的话,最多二三十年就要坐化。既然这样,还有什么不能拼的!” 一个须发皆白,虽然身体依然强健,但整个人却在不断透出衰老气息的散修大吼一声,双手白光闪烁,化为无数雷电,结成了一道电光的长链,朝着吴解追着锁去。 就算修士也免不了从众的心理,有这两个人带头,其余人便纷纷下定了决心,各种各样的法术又一次在火界之中闪烁起来,之前被收到身边防护的法器也纷纷飞了出去。 乍看上去,吴解现在的情况的确很危急。然而实际上……对他来说,现在和之前并没什么分别,反而因为那个擅长诅咒法术的修士死了,他的情况反而还好一些呢! 真火法身不愧是火部正法四大灵诀之一,此刻他化身火灵,除了魂魄还是弱点之外,别的方面恢复力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无论受到怎么样的攻击,只需从周围火界之中汲取足够的火力,便能瞬间恢复。 夸张一点说的话,他此刻差不多可以算是不死之身了! “难怪昔年太虚祖师可以凭借火部正法纵横天下所向无敌,他在入道的时候就已经化成了火灵之身,等于从那时开始就是不死之身……”吴解甚至还能在激战之中稍作分心,思考别的事情,“可是……如果火灵之身这么厉害,那么当年辉夜祖师究竟是怎么杀死天界的斗神,将这功法抢到手的?” 辉夜祖师的经历,他已经请叁云子师叔查到了,得知这位祖师擅长的乃是奇门法术,但绝对不是针对魂魄方面的。换句话说,除非她另有奇遇,否则按说绝对杀不了火灵之身的天界斗神。 那么,当年辉夜祖师究竟是怎么杀死那个斗神的呢? 吴解皱起了眉头,努力地思索。 虽然在战斗之中分心并不妥当,但直觉告诉他,这个问题非常重要! 如果不能想出答案的话,他的真火法身就等于是个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把他自己炸得粉身碎骨! 当然,他之所以能够这样分心,关键还在于敌人给予他的压力太小了。 无论是那些散修高手,还是修炼魔门煅体功法的刀疤大汉,他们都没有比较强力的攻击魂魄的手段,纵然偶然抓住机会将吴解的真火法身打散了,他也是一转身就能恢复。 火界之中到处都是火焰,简直就是无穷无尽。随便吸收一点就能让他重塑法身,这样下去,不管战斗多久都没有问题。 而和他相反,无论是那些散修还是刀疤大汉,他们都没有这种无穷无尽的恢复能力,随着战斗的持续,他们身上的伤势开始慢慢积累,真气和法力正在慢慢消耗,状态也在慢慢下降。 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最重要的,大概还是吴解之前那一次神出鬼没的突袭。 那次,他仅仅一击就杀死了一个修为比自己更高的散修 那一击让所有散修都吓得不轻,所以他们现在根本不敢分开,彼此靠在一起,以便可以当吴解再次突袭过来的时候,能够集合众人之力抵挡。 这想法当然没什么错,吴解也的确没有能够再次成功地进行突袭。但这么保守的战斗方式,却让吴解可以毫无顾忌地用火焰法术对他们狂轰滥炸——打固定靶,实在是再轻松不过了! 此刻火界之中,一团人形的火焰正在和脸上有刀疤的彪形大汉一边追赶一边战斗,周围还有许多的法器和无数的法术光芒流转,战况极为激烈。 那大汉的力量远在火人之上,打得火人节节败退,而且还时不时在周围法器和法术的帮助下将火人直接打散。但火人被打散之后,只要一眨眼的功夫就会在远处重新凝聚出来,仿佛一点也不在乎受到的这些伤害。 而火人也不是一味挨打的,他时不时朝着远处结成圆阵的一群修士发动攻击,每次出手,赤红色的世界里面都会倾落无数火雨,拳头大小的火球密密麻麻地朝着他们轰去,每一次都要他们耗费很多的真气法力才能够将其挡下。 战况就是这样一直延续,双方都很克制地没有将更远处的其他人给牵连进来——吴解是不远滥杀无辜,他的敌人们则是没有余力。 散修们已经竭尽全力了,他们现在恨不得榨出每一分的力量,尽可能地束缚吴解的行动,好让那刀疤大汉能够将他打散。 那火焰之身纵然能够重新凝聚,但这种凝聚绝对不会是无限的,更不可能毫无代价,只要不断地打散他,迟早会超出极限,让他再也无法重新凝聚起来! 这些散修们长年各地奔波,并非没有见过类似的东西一一比方说在云梦泽更南方的火海之中,就有很多烈火精灵。它们和吴解的真火法身很类似,都能够聚散无常,无论受到什么样的攻击都不会受伤,哪怕是被打散了,片刻之间就能从火海之中复生。 但这些烈火精灵并非真的不死之身,只要反复打散它们几十次上百次,它们的恢复力就会到极限,火焰将再也无法重新凝聚,而是渐渐熄灭,只留下一颗火红的晶石。 这晶石叫做火灵晶,是天下闻名的异宝之一。既可以用来辅助火焰法术的修炼,也是炼制多种法器的上等材料。 此外,如果有修炼火焰功法的修士在先天踏入百炼的时候功力不足,也可以服用火灵晶以补益法力。虽然这会在穴窍之中留下隐患,使得日后想要凝聚真元的时候非常困难,但对于散修来说却完全不是问题——区区百炼修士,何必考虑凝元那么久远的事情! 因为有烈火精灵这个参照,所以散修们都坚信吴解的火焰之身也应该如此——或者说,他们不得不这么想,不得不相信。 如果吴解真的是完完全全的不死之身,那他们的一切盘算就会完全落空,除了死亡之外,什么都无法得到。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就只能做鸟兽散,将生的希望寄托在吴解或者青羊观也许找不到自己…… 至于另外一边,刀疤大汉的想法就简单多了——他根本没得选择,必须杀死吴解。 茉莉自然不可能看错,他的确修炼了魔门炼体功法,而且这功法也的确是魔门中人传授的——或者说,他根本就是魔门弟子。 只是和尹霜、卞烈泉这种出身天外天的正牌魔门弟子不同,他属于魔门的外围,得不到太好的功法,还常常要肩负很危险很困难的任务,甚或直接就是当炮灰。 比方说这次,他就必须杀死吴解。 否则?魔门给他的指令里面从来就没有“否则”这个词,想都不要想! 这种魔门外围弟子唯一的价值就在于替长辈做事,做不好事的家伙,除了变成原材料之外,还有什么用处? 大汉当然不想变成原材料,无论被用来炼丹炼器还是修炼法术,都是比死亡更凄惨的事情。所以他哪怕是死也要拖着吴解一起上路!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魔门尊长的监控之下,生死只在尊长的一念之中。如果自己表现不够好的话,或许尊长会失去耐心,直接出手。 如果尊长出手的话,那就意味着自己的失败…… 一想到失败的后果,他就浑身打了一个激灵,急忙加倍催动真气,不顾经脉已经因为过度催发潜力而开始出现裂纹,也不管事后会怎么样,拼了命地猛攻。 吴解没有读心术,不能看到别人的内心,但他可以感觉到敌人正在急躁和害怕。 这是理所当然的,面对实力强大而且有着不死之身的对手,无论是谁都免不了急躁和害怕。 可急躁和害怕从来就不能解决问题!相反,这种情绪只会影响人们的判断能力,让他们错误地判断形势,做出错误的选择,犯下往往无法挽回的大错。 吴解心中并不急躁,也并不害怕。他相信至少眼前这些人是杀不死自己的——这一点已经得到了证实。 但他心中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担忧,似乎有什么危险在附近,又似乎有强敌在不远的地方窥觑。 所以战斗之余,他不断地催动火焰,在火界之中到处扫荡,想要把那可能存在的危险找出来。 最大的危险是没有被发现的危险,就算是那种无法反抗的强敌,至少他还可以逃进天书世界。但如果他在敌人动手之前都没有发现对方的话,就可能连逃进天书世界的机会都没有了…… 但无论他怎么搜寻,都找不到敌人的踪迹。 “或许敌人在火界之外?”他将心中的疑惑告诉了茉莉等人,杜若沉吟着说,“你的火界范围也就百来丈,敌人躲在这个范围之外的话,你当然就找不到他了。” “百丈距离说长不长,可说短也不短了。加上中间还有火界缓冲一下——想要在这种距离之外,一瞬间就突破火界杀死你的话,估计至少要凝元境界的人物才做得到。” “如果师傅你担心的话,我们干脆走吧。反正这次立威的目标也算是勉强达成了,对于那些死不悔改的家伙,让你们的护法啊长老啊来把他们统统杀了就好。” “不行,事情还没解决!”吴解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就只有多加小心喽——好在这些年你陆陆续续炼制了不少法器,还有师门的遁光符和挪移符,实在不行的话,用法器阻拦一下敌人,直接发动灵符逃走,总还是来得及的。”茉莉说着忍不住笑了,“实在不行的话,还能直接把魂魄遁入天书世界里面来,大不了花个上百年重塑肉身就行。” “为什么说到我重塑肉身,你会很高兴?” “因为啊……我只会重塑兔子的肉身啊~”茉莉眉开眼笑,“到时候你就跟我一样修炼魔门大法好了,这功法可比你的火部正法可靠多了,至少能够一直修炼到不朽妖神的境界。等到成就了不死之身,再慢慢推敲或者寻找更高级的法门呗。” “你高兴的是,我会跟你一样成为魔门中人吧?” “哈哈,怎么会呢~” 吴解叹了口气,将重塑肉身列为了最后的备选。 这番对话并没有影响他的战斗,他依然在以一敌多,一边和刀疤大汉纠缠恶战,一边不断用连绵的火雨压制远处的散修们。 战斗到这个地步,胜负之势其实已经颇为清楚。但无论散修们还是刀疤大汉都绝对不会放弃,他们宁可相信吴解也已经快要油尽灯枯,眼看就要死了。 所以他们在咬牙坚持,坚持着在吴解看来毫无意义的事情。 “如果说这魔门中人是受命来杀我的,那么其余的人就只是纯粹的贪心了。”吴解暗暗摇头,心中颇有几分感慨,“这一个‘贪’字,真是害人不浅啊!” 话虽如此说,他却不会因此手下留情——无论对方究竟是不是仇人,既然此刻已经生死厮杀,那就断没有手下留情的道理! 所以当感觉到那些散修们的气势在达到顶点并且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开始回落,他便冷笑一声,发动了准备已久的反击。 随着这声冷笑,他无视刀疤大汉迎面打来的拳头,被打散的身体猛地渗入了地下。 “他要从地下来了!”田源惊呼,“当心!” 但这一次,吴解根本没有试着冲过去。 他在每一次突袭的时候,都悄悄在地下埋入许多火焰真气,此刻便将所有埋伏的真气一起爆发了出来——这就是他准备已久,用来结束这场战斗的绝招! 被火界笼罩的山顶上,红光骤然大盛,无数的火焰从这群散修周围的地下喷出,将化为一片火海,将他们完全吞没! 第十二章 胜负已分,魔门大法 吴解准备许久,在那群散修周围的地下做了许多埋伏,这番准备现在终于得到了成果。在他发动这些埋伏的瞬间,熊熊烈焰就猛地喷发,将那群布出圆阵据地而守的散修们全部吞没。 见到这一幕,一直提心吊胆的陶土终于长长地吐了口气,放下心来。但吴解本人却没有特别的表示,只是超火焰喷发的那边稍稍看了一眼,便从地下跳出来,化为一团比以往都更加炽热更加猛烈的火焰,冲向正在惊疑不定的刀疤大汉。 火界的火焰都在他的控制之中,所以他很清楚火海里面的情况——那些散修们只是吃了大亏,根本一个都还没死。自己的埋伏并不能一下子杀死这么多严阵以待的高手,只能牵制他们一段时间罢了。 所以他要趁着这段时间,将这刀疤脸的大汉拿下! 大汉见吴解恶狠狠地冲过来,尤其是神识之中感应到了他汹涌的战意,顿时不惊反喜——他的爆发之术坚持不了太久,如果吴解一直躲闪的话,他还真的没什么办法可想呢。 对着那团气势汹汹的烈焰,他咧开了嘴巴哈哈大笑,右臂猛地粗了一拳,冲着吴解迎面就打。 这一拳力量惊人,更将大汉的功力发挥到了极限以上,强大的真气缭绕在拳头上,令周围的空气都发出了猛烈的响声,犹如有什么东西撕裂一般。 而他的拳头还没有打到面前,令人窒息的狂风就已经在周围迸发,狂风所至,地面完全崩裂,无数的土石全都化成碎片,被狂风卷着抛向空中,让鲜红的狂风也染成了一片灰黑。 但这一片灰黑之中,偏偏拳头所向的那一块却风平浪静,犹如台风的风眼一般,寂静得令人恐惧。 吴解被拳势笼罩,只觉得狂风在自己周围缭绕,卷着自己朝着前面冲去,就像是被风势束缚住了一般。更有强烈和混乱的法力将周身团团围住,只怕连火遁之法都施展不出来。 这一拳既然被刀疤大汉作为压箱底的绝技,自然不凡一一此乃狂魔宗的绝学之一,霸凰拳。 霸凰拳本命霸拳,但上古的时候,曾经有一位宗主以此拳活活打死了一只从天界降临的神兽凤凰,从此便将霸拳改名为霸凰拳,以纪念这一令人骄傲的战绩。据说那只来自天界的神兽凤凰是金丹层次的强者,多年南征北战,立下了无数的功勋,是正道的中流砥柱之一。但即是那样的强者,在这恐怖的拳法全面却也只能饮恨,由此可见霸凰拳的厉害。 但霸凰拳也有一个极大的缺点,这一拳不仅修炼的时候会对自身造成极大伤害,出手时更凝聚了全部的精气神,一拳出手无论能否击杀敌人,自己的真气法力都会暂时耗尽,各种法术神通都难以施展,只能依靠千锤百炼的肉身支持。 所以狂魔宗的高手们很少修炼这门绝技,就算练成了的,也极少使用它。反而是他们在人间培养的这些炮灰们,却往往喜欢用这一招来一击定胜负。 诸如刀疤大汉这种,身体早就被残酷的训练锻炼到了极限,甚至于比起狂魔宗内部那些高手们更加坚固。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承受得住修炼霸凰拳时候的损伤和痛苦,也只有这样的身体,才能够将霸凰拳的威力完全发挥出来。 这所有的一切,吴解自然全不知情。不过他也没必要知道,此刻他心中一片空灵,全部的念头都抛开了一边,眼中只有不断接近的刀疤大汉,还有那只正在视野中迅速变得巨大,仿佛要把整个天地全都笼罩进去的拳头。 拳头自然不可能变得那么大,这是霸凰拳的拳意。纵然吴解的真火法身神妙无方,但霸凰拳也不愧是魔门绝技,拳头没到,拳意已经开始侵蚀他的神识,令他产生了错误的幻觉。 眼看着这一拳遮蔽天地,仿佛天崩地裂一般打来,就算是心志坚定的高手,也免不了在内心深处有那么一点点惊讶甚或畏惧。而霸凰拳的拳意便会循着这点破绽,将这一点点的惊讶畏惧不断放大,一直到彻底摧毁敌人的斗志。 只可惜吴解根本不怕这个——霸凰拳的拳意再怎么威猛,难道还能比混沌灭世神雷更恐怖吗?他在梦中不知道已经被灭世神雷轰杀了多少次,连那个都习惯了,面对着这遮天蔽地的拳意,他不仅没有害怕,反而笑了起来。 不过如此! 这就像是街头苦力幻想皇帝的生活,想不到什么像样的东西,只能想到“皇帝用的扁担定然是金子打造的……”一般,可笑得很。 刀疤脸的大汉自然看到了吴解嘴角的笑意,顿时心中一凛,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这么多年来,他施展过好几次霸凰拳,每一次都能将敌人力毙于当场,每一次都看着敌人惊慌失措,却从没见过像吴解这种不仅没有害怕,反而露出了轻蔑之色的怪人。他竟然不怕?!刀疤大汉心中微微惊疑,这惊疑之情便反映在了他的拳势之中,令一往无前、遮天蔽地的猛烈拳势出现了一丝不该有的破绽。 吴解敏锐地抓住了这一丝破绽,改变了之前的计划,并没有施展虚实变化之术绕过拳势,反而冲着拳影正面撞了过去。 在眼看就要撞上去的瞬间,他暴喝一声,整个人刹那间迸裂,化作一道耀眼的火焰之剑,瞄准拳势的那一丝破绽冲了进去。 伴随着轰然巨响,吴解只觉得自己撞到了极为坚固的东西,更有极为强大的力量碾压过来,周身的火焰正在飞快地消散,不得不从火界之中拼命汲取火力,才能维持攻势。 不过他并无退缩的意思,反而加倍地汲取火力,不断加强进攻。 狭路相逢勇者胜!有火界之中这无穷无尽的火力当后盾,他根本不可能输给同为炼罡境界的对手!哪怕是炼罡巅峰快要踏入凝元境界的,也是一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秒钟,又或许是几分钟,吴解猛地感觉到前方的压力弱了下去。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一直阻拦在前面的力量突然消失,甚至连周围碾压之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一下他自己反而吃了个小亏,整个人犹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射了出去。 吴解的飞射之势快得惊人,若非身为火焰的话,只怕会直接冲出火界出去,一口气冲个十里八里都不奇怪。 等他利用聚散无形之法化去飞射之势,重新化成人形落在地上,才总算来得及回头看看战场。 只见那刀疤脸的大汉背对着他,整个人摆着挥拳攻击的姿势,却已经一动不动,仿佛变成了雕像一般。更有一个焦黑的大洞贯穿了前后心,竟然被吴解一击打了个对穿! 整个人都被打穿了,自然是致命伤。刀疤大汉的气息已经断绝,只是身体因为千锤百炼的缘故,竟然抵挡住了火焰的余势,没有被当场烧成灰,而是变成了这雕像似的模样。 吴解暗暗点了点头,总算松了口气。 这刀疤大汉本事了得,更麻烦的是他立场坚决,摆出了对自己必定要杀之而后快的架势,俨然成为了散修们的主心骨。 如果不是他之前出头的话,只怕散修们未必有勇气一拥而上。没准会按照更加常见的做法,一个一个过来和吴解交个手,吃点小亏,然后便低头服输。 按说事情本来应该这样的,可就是因为这刀疤脸大汉的出头,散修们便改变了心意,才爆发了这一场大战。现在,这家伙总算死了!吴解笑了笑,手一挥,烈焰熊熊腾起,淹没了大汉的尸体。乍看上去,他似乎是用火焰烧毁了大汉的遗骸,但实际上他却是按照茉莉的建议,将大汉的尸体收入了天书世界之中。 “这家伙刚才那一拳很有古怪,似乎就是那些魔门弟子招供时候说的‘武宗秘法霸凰拳’。师傅你把他的尸体弄进来,我好好研究一下,没准能够有所收获。” 这大汉并非什么值得尊敬的对手,吴解自然也不会对他的遗骸有半点敬意,便答应了茉莉的请求。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也很好奇刚才那一拳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此猛烈的一拳,绝对不是寻常的绝技。如果能够将其研究整理出来,不仅自己会多出一门克敌制胜的绝学,也可以贡献给师门。 纵然吴解自己可能练不成这一拳,但他觉得至少言辜师弟和解铭寰师弟是肯定能练得成的——这连上乘功法都没有的大汉能够练得成,没理由两位修炼道门妙法的武修士练不成。 等他做完这一切,散修们那边的火焰还在熊熊燃烧。 吴解冷笑了一声,冲着那些火焰挥挥手,只见刚才还猛烈得让人怀疑散修们已经被烧成了灰的烈焰顿时消失,露出了里面正在狼狈地施展法术抵挡的散修们。他们虽然显得很狼狈,但仔细看去并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只有一团又一团黑色的火苗,在他们的身上持续地燃烧,怎么都不会熄灭。 这是吴解从天书世界那个小轮回之中采撷而来的纯净冥火,能够源源不断地吸收人心之中的邪念,越烧越旺。这些散修们既然又贪婪又凶狠,心中自然充满了邪念,所以冥火就在他们身上不断地燃烧,任凭他们施展各种法术,也难以将其扑灭。 幽冥世界的冥火早已吸收了来自无数阴魂的海量邪念,失去了这种特殊的性质,普天之下,大概只有吴解才有这种特殊的火焰。 刚才那些散修们自然不知道这一点,便将它当做了寻常的冥火对付,顿时吃了大亏。他们被黑火沾到身上的时候,立刻按照经验,调动本命纯阳之气,企图以纯阳抵消纯阴——幽冥世界的冥火并无这种特殊能力,只是一股纯阴之气化为火焰而已。 但这么一来,他们就等于将这些火焰之中的阴气给扑灭了,而将它变成了阳性的火焰。 纯净的冥火根本无所谓阴阳,只有烧尽了邪念,或者耗尽了灵性,才会蜕变成修士们在幽冥世界寻常见到的那种。 散修们本拟阴气被抵消之后火焰就该熄灭,却不料火焰不仅没有消灭,反而越烧越旺,而且火势也从阴冷变成了灼热,更仿佛变成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甩不开也灭不掉。 如果说一开始他们只是借助外围那些火焰作为掩饰,想要找个机会偷袭或者逃走的话,现在就是真的被熊熊燃烧的烈焰困住,别说是跟人动手,就连逃走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竭力阻止火焰在身体上蔓延,勉强苟延残喘罢了。 如果不是吴解收回了大多数的火焰,只怕他们之中已经有人被烧死了。 吴解一出手,十分之九的冥火便被他收了回去,只剩下众人身上沾着的那一点,还在缓缓地燃烧。 散修们总算逃出生天,一个个又惊又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彼此的眼中再也看不到半点斗志,只有颓唐沮丧之色。 结果还是田源先叹了口气,跪了下来。 “吴道友当真是法力无边,令人敬佩不已!田某之前猪油蒙了心窍,竟然妄想和道友为敌,当真是不自量力!如今再也不敢生出此等荒唐念头,道友如何吩咐,我便如何做,绝无半点推搪!求道友高抬贵手,饶我一命!”他倒也光棍,既然认错了,索性冲着吴解咚咚咚磕起头来。 有他带头,其余的散修们自然有样学样,六七位炼罡高手就这么跪在地上,将脑袋磕得咚咚作响。 吴解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正想要说点什么,突然心中一动,感觉到火界的边缘,好像触碰到了什么。 因为鏖战之中火势不断加强的缘故,火界的范围也在渐渐扩张,此刻已经升到了半空之中。在那片看上去什么都没有的虚空中,火界的前沿似乎触碰到了什么东西。他不及细想,手一挥,数十点火焰便飞了出去,化作一只只熊熊燃烧的火鸟,朝着那个方向飞去,隐隐形成了合围之势。 在火界之中,这些火鸟的飞腾速度快得惊人,简直比强弩射出的利矢更快。但即是如此,却还是慢了一点点。 吴解清楚地感觉到,在火鸟们冲到那里之前,火界的边缘又被触动了一下,却是有什么东西脱离了火界。他的火界不仅有束缚和强化的效果,也有封锁之能。除非是修为比他高很多的敌人,否则根本不可能冲得出去。换句话说,这东西既然能够冲出火界,修为便远比他更高……甚至可能是凝元境界的高手! “凝元境界?!”吴解心中暗暗吃惊,不料竟然有一位凝元高手在不远处窥探。此人隐匿之术着实高明,他竟然半点踪迹都没能看出来,直到那人还着潜入火界,才被看出了端倪。 如果不是火界的神妙超出了这人的预计,令他偷袭失败,此刻只怕他已经偷偷地靠近了吴解的身边。 被一位凝元境界、足以成为各大门派长垩老的高手近了身,结果会怎么样? 吴解顿时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升了起来,获胜的喜悦荡然无存,一时间整个人仿佛坠入了冰窟之中一般,从头顶凉到脚底。 这寒气来得极为突兀猛烈,他还没等反应过来,周身的火焰就顿时熄灭,竟然被从真火法身直接打回了人形! 不仅如此,寒气依然还在不断加强,竟然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冻成冰块一般。 危急关头,他一边竭尽精力抵御这发自心底的寒气,一边腾出心神,向天书世界里面的众人发出了求援。 “心魔大法!”茉莉惊呼起来,“这是心魔大法里面的冰心之术!师傅快回天书世界!” 而杜馨却摇了摇头,眼中骤然发出了奇异的光芒,嘴巴轻轻张开,吐出了一个充满奇异韵律真言。 “破!” 这声真言从天书世界传出,传入吴解的吴解的心中,更生出一种玄妙的变化,在他心中化为一团暖洋洋的气息,将那团不知来自哪里的寒气完全逼退。 “咳咳咳!”吴解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吐出几口带着血的冰屑,这才觉得身体重新恢复了温暖,再也没有阴寒之感。 但天书世界里面,杜馨的神色却顿时变得极为疲惫,什么都没有说,勉强走到圣泉旁边,沉沉睡去。 这法术原本应该在吴解身边施展,但她出不了天书世界,只能仅仅凭着一个字之中蕴含的玄奥意念去击破魔门大法冰心之术。这种事情极为困难,纵然她乃是金丹境界的强者,也累得不轻。 逃脱了危机,吴解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将精神重新振奋起来,这才抬起头来,对着空中抱拳为礼。 “心魔大法果然玄妙非常,不愧是被称之为魔门之脑的心魔宗,在下佩服!” 话虽如此说,他的脸上却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这次没能杀得了他,日后他必定会亲手报仇! 第十三章 冥火炼心,生死由命 从那位心魔宗高手被吴解发现,到他出手袭击,再到他的心魔大法被杜馨真言所破落荒而逃,吴解摆脱危机……前后只是一两秒钟的事情。 等到他缓过气来,朝着空中放话,向那位已经受伤远遁的魔门高手致意,那些跪在地上的散修高手才明白过来,知道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刚才那短暂的几个瞬间,吴解竟然已经和一位魔门心魔宗的大高手过了招,而且听他的言辞,这番过招之中竟然并非侥幸逃生,而是双方互有胜负,甚至于最终结果是对方被他给逼退了! 这位高手能够一直潜伏在附近,让所有人都不曾发觉,出手之际又是那么神鬼莫测,当真令人毛骨悚然。但相比之下,明明才只是炼罡中期的吴解居然将其给击退了,这更加让人心惊胆战! “刚刚那位,莫非是魔门的凝元长老?”一个年纪稍稍年轻的散修向身边的老者问道,“您老见多识广,能不能看出点名堂?” “如果老朽没有看错的话,那应该是心魔宗长老胡光,他最擅长的就是冰心之术,能够借助别人内心的一点点空隙侵入,勾起恐惧害怕的心思,然后再以恐惧害怕为契机引发可怕的寒冰。端的是杀人于无形,防不胜防!” “可……刚才他被击退了……” “是啊……”二人说到这里,便相顾无语,只余下一声叹息。 这吴解竟然是连魔门长老都能击退的人物!他们竟然招惹了这等绝代强者! 除了“作死”二字之外,哪里还有什么别的话可以说! 不过,他们虽然无话可说,却不代表别人也是这样。田源就灵机一动,想出了一番说辞:“啊呀!原来如此!” 他的脸上露出了震惊和后悔之色,大声叫道:“这心魔大法当真神鬼莫测!我究竟是什么时候中招的?为什么自己一点都没觉察到!” 有他的提醒,其余的散修们顿时也都来了灵感,纷纷有样学样,声称是被心魔大法迷了神智,才做出这等荒谬的事情来。 他们一个个情真意切,仿佛说的都是真心话一般一又或者他们虽然并不确定是否如此,却已经下意识地将这种解释当成了事实。 这是出于逃脱危险的本能,谁都知道,如果不能找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吴解绝对不会介意将他们也像那刀疤脸大汉一样给杀了! 无论他们之前究竟是对是错,既然敢于围攻吴解,那就要有被他杀死的心理准备。 就算是名门正派的弟子,也一样是会杀人的。你想要杀他,他便会杀你,合情合理。 吴解冷冷地看着他们那貌似真诚的恐惧和忏悔,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满是鄙夷。 茉莉这位水准远远超出九州界任何修士的魔门巨子早已仔细看过,这些人根本就没有像当初的锦湖水族那样被心魔大法所害,纵然是受到了一些影响,也相当细微,几乎不可觉察——大概就像当初吴解在锦湖县,被卞烈泉的心魔大法稍稍感染时候的程度。 那种程度的感染,根本不可能让人做出和本性相反的事情来,它只会降低人们的自制力,让人把他原本就愿意做的事情做得更加彻底更加极端而已。 比方说吴解本人,当初就是莫名其妙便开坛讲法。 他并非敝帚自珍的狭隘之辈,但正常情况下,绝对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开坛讲法——龙神庙里面那些修士,以及从四面八方赶来的散修们,心性如何?人品如何?这些他并没有仔细检查,又怎么能够随随便便就传下道法呢? 这些散修们之所以会向名门弟子们发动袭击,关键还是在于他们的确愿意这么做。正如他们之所以会围攻吴解,关键也在于他们的确愿意这么做!对吴解来说,这就足够了!这仙山之中的散修数目众多,大约人人都被那魔门长老做了手脚。但这么多散修之中,真正执迷不悟的却并不多。可见人心的确有善有恶,并不能简简单单地用“被人迷惑”来解释。 眼看众人不断地哭诉忏悔,吴解却根本没有理会,只是在不断运转法力,慢慢地将真火法身所需的几个法术——完成,然后随着轰然一声,又重新化作了烈焰熊熊的火灵。 直到这时,他才终于完全放下心来。 刚才那段时间,他实际上是很虚弱的。没有了聚散无形的真火法身,若是这些散修们暴起围攻,他除了落荒而逃之外,还真的是无计可施呢! 好在虚弱期总算过去了,他猛地吸了口气,从充斥于火界的烈焰吸收了很多,一身精气神顿时完全恢复,而且还因为刚刚直面生死恐怖,使得心灵的修行又有了进步,可谓因祸得福。 “你们不用说了!”既然已经重新立于不败之地,他说话就有了足够的底气,冷笑一声,打断了众人的喋喋不休,“你们当我没跟心魔宗交过手吗?心魔宗的手段再怎么高明,也是针对你们内心原有的想法来施展的。若非你们自己心怀恶意,又怎么会做出恶行来!” 众人顿时哑然,这下就连颇具急智的田源也找不出理由来了。 “我实话实说了吧,你们身上的火焰,是我的独门秘法。它专门针对人心的邪念燃烧,邪念不尽,火焰不息。”吴解冷冷地说,“当然,在火焰燃烧的时候,肯定会顺带着烧伤你们的身体。按照你们现在的情况,大概邪念还没有烧完,你们的身体就会受到不可弥补的伤害,就此一命呜呼吧。”众人骇然,求饶之声连成一片。但吴解丝毫不为所动,火焰化成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怜悯之色,连语气也依然冰冷:“求饶?诸位,若是彼此的位置对调,不知道你们可会这么轻易就饶过我呢?” 他话说得颇狠,但散修们却从中听出了一线生机,急忙加倍哀求。 这也是出于他们的经验——名门大派的弟子往往吃软不吃硬,你对他威胁利诱,他们多半会不管利益也不怕危险,直接一剑斩来;但你若是低声下气地哀求,他们常常就摇摇头,小惩大诫算了。 这倒不是什么妇人之仁,而是因为他们的底气。比方说吴解,他才炼罡中期,就能击退成名已久的魔门凝元长老,有如此实力,自然底气十足。 “宽恕”这种事情,乃是唯有强者才有资格拥有的权力。 可这次他们却想错了念头——如果这里只有吴解,没准会真的选择宽恕,但吴解身边却有一位出身魔门,堪称绝代大魔头的狗头军师——哦,是兔耳军师。 “真是可笑!居然到这个时候还求饶?!”茉莉哈哈大笑,笑得很是嚣张,“师傅啊,何必跟他们罗嗦!直接一把火烧个干净算了!” “但他们毕竟没有真的伤人……全都杀了,不大好吧?”杜若犹豫了一下,劝道,“揍他们一顿也就够了……” “嘿嘿……他们没有伤人,并非他们不想这么做,而是他们做不到!”茉莉冷笑着说,“要是那些百炼、通幽的,放过也就放过,不值得额外出手。可这些都是炼罡中期以上的角色——师傅啊,你别忘了师兄弟们当初被打得多惨!” 吴解心中顿时一皱眉,想起了诸位师兄弟的遭遇。 易悌长期积累起来的数十口飞剑损失了一大半,陶土和乐史被打得鼻青脸肿浑身青紫,最惨的是言辜,全身上下至少断了二十根骨头,呕血成升,只差一点就被打散真气破功而死。 这样的事情,想靠求饶就揭过去,是绝对不行的!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顿时充满了杀意,原本还在犹豫的一个想法也终于坚定了下来。 “你们犯下的错,可不能那么轻易就一笔勾销了!”他恶狠狠地说,“按照咱们修仙界的规矩,这种情况下我动手将你们都杀了,也没人会说我做得不对。最多就背地里嘟嚷一句‘吴解这厮杀性真大’罢了,你们说对不对?” 散修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勉强点头。 “但你们说得也有一点道理,此事既然有魔门长老参与其中,你们便只是他棋盘上的棋子,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好吧,既然他的心魔大法只是给你们提供了一个作恶的机会,我也有样学样,给你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散修们面露喜色,但随即又化成了不安。 “个活下去的机会……”这话实在太过模糊了啊! “你们身上所燃烧的火焰,我是不会收走的。但我可以帮你们将它一瞬间燃烧到极点,而你们则可以此时入定,将心中的种种善恶念头全都观想浮现,让火焰烧尽邪念,它就自然熄灭。” “那样的话……我们的身体岂不是也被烧光了?”田源顿时惊呼,“使不得啊!” “你们可以用真气护体,这样以我的能力,就可以控制住火焰,让它们只烧真气,不烧身体一当然,若是真气烧光之后邪念还没烧完,就依然还会烧到身体,到时候当然死定了。”吴解的话音之中听不出半点怜悯,“一个人要是邪念多到这种地步,就是自寻死路,也怪不得我了!” 散修们顿时沉默,犹豫着不敢回答。 这个办法看起来似乎有一线生机,但仔细想想却实在是九死一生——他们自己是什么人品,自己是最清楚的。烧光了邪念就能逃生?只怕邪念还没烧光,真气就烧完喽! 过了好一会儿,田源苦笑着哀求:“这个……吴道友啊,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在下愿意以本命真灵发下誓言,从此任凭驱使绝无二话……还请高抬贵手,饶了这神火炼心的惩罚吧!” “是啊是啊!我们愿意发下誓言,为奴为仆都绝无怨言!” “好!给他们种下心魔大咒!把他们炼成可以代替渡劫的身外化身!”茉莉顿时来了精神,兴高采烈地大叫。 吴解眉头一皱,没有理会茉莉的建议,冷冷地说:“我不需要修士当我奴仆,我也不需要驱使谁。我只需要为师弟们讨回这个公道罢了!” “你们可以慢慢想,反正我不着急。” 他说完这句便不再开口,任凭散修们怎么哀求也毫不理会,摆出了一副铁石心肠的态度。 过了一会儿,散修们终于无可奈何地放弃了求饶——他们也看出来了,吴解心意已定,绝对不会再有任何的更改。 既然如此,与其浪费精神哀求,还不如豁出去赌一把,看看能不能死里求生! 首先做出决定的,是那个纵然在散修们之中也显得极为苍老的老者,他苦笑着盘膝坐下,低声说道:“老头子虽然寿元将尽,却还不想现在就死试试也无妨。” 说完,他便闭上眼睛,身上真气涌动,果然按照吴解所说,运用真气护体。 吴解微微点头,轻轻吹了一口气,老者身上的火焰顿时猛烈起来,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里面。 这火焰来得快去得也快,片刻之后便熄灭散去,留下身体多处烧伤的老者。 “啊呀!” “道友你怎么样?” 散修们七嘴八舌地问道,老者却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拿出几颗灵丹服下,调息了片刻,才睁开了眼睛。 他的身上苍老衰败之意更重,但眼神却清澈起来,从未有过的清澈。 “原来如此!”老者长叹一声,勉力站了起来,向吴解深深地下拜,“原来老朽这些年,已经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距离自己当初求仙时候的想法,不知道偏离了多远!” 他的话音显得有气无力,显然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际。但他的脸上却只有欢欣和遗憾之色,看不出半点面临死亡的恐惧。 “这一世,老朽实在是浪费了太多太多的时间。如今天年已尽,纵然找回了正确的方向,也已经无力走下去了。可叹啊!”吴解也微微叹了一声。这老者借助冥火烧去邪念,在修心之路上迈进了一大步。可惜寿元将尽,身体老朽,再也无力前行,只能到此为止了。 “但不管怎么说,吴道友总算是给老朽指明了正路,让老朽终于不必在浑浑噩噩之中满怀恐惧而死老朽在此谢过!” “老先生不必客气……” 老者笑了笑,摇摇头,再次坐下。 “一生求仙,万念丛生,积重能返,可谓幸甚!” 话音渐渐低落,最后他的头缓缓垂了下去,原本还算健壮的容貌一下子就变得衰老不堪,简直犹如皮包骨头的骷髅一般,身上的气息也就此断绝。 炼罡修士有无漏之身,除非是受到某些严重的伤害或者寿元将尽,否则一般都能维持着比较年轻的相貌,但衰老之际,往往也就是死亡之时。 眼见老者死去,散修们更是惊惧,但他们已经没得选择,只好一个个坐下运功,试着学那老者,在死路之中寻出一条活路来。 短短的小半个时辰,接连有三位散修没能熬过冥火炼心,纷纷被烧成了灰烬。 剩下的田源等人更是吓得魂不附体,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走来走去。其中还有人纵身而起,想要借助御剑之术冲出火界逃走,却一头撞在火界的边缘,全身烧成了一团烈焰,刹那间就送了性命。就在这时,季察走了过来。“季某不才,愿意试试神火炼心!”吴解一愣,疑惑地看着他。刚才那一战之中,季察并没有出手,只是在旁边冷笑着观看——就像不过当初众人围攻青羊观四位弟子时候一样,大概是不屑于以多取胜。 他既然当初没有参加围攻四位师弟的战斗,如今又没有参加对自己的围攻,吴解自然原本不打算为难他,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自请炼心。 “季某修炼近三百年,好不容易快要走到炼罡巅峰,却常常觉得心灵被杂念蒙蔽,静坐修炼之时常常产生幻象。如今有这么一个难得的机会,就算是九死一生吧,也要勉力试试,看看能不能学之前那位老兄,找到前进的方向!” 季察说着向吴解深深拜下,诚恳地说:“这是季某自己的决定,纵然因此送了性命也与人无尤,恳请道友成全!” 吴解想了想,点了点头。 一点黑色的火焰落在盘膝打坐的季察的身上,然后化作熊熊烈焰,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其中。 但这火焰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眨几下眼睛的时间便自行熄灭,然后季察长身而起,眼中精光四射,虽然精神有些萎靡,脸上却充满了喜悦。 他也不多说,再次走到吴解的面前,深深地拜了下去。 “多谢道友成全!日后若是有所驱驰,季某万死不辞!” 他的成功给了散修们极大的鼓舞,于是最后几人也纷纷按照他的样子接受了冥火炼心。可惜到最后,也只得一个年轻人通过了考验。 这人看外貌颇有几分稚气,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捡了一条命,看不出半点修为进步的喜悦,反而腿脚一软,坐在地上失声大哭。 吴解暗暗摇了摇头,心中纳闷为何这样的心性居然也能成就炼罡,只能说世界之大,真的是无奇不有啊! 老髯之前一直在远远地看着,此刻却凑了上来,低声问道:“此事到此便该算是完结了吧?不知道剩下的众人,还有这仙山的遗迹,道友准备如何处理?” “你看着就是!”吴解笑了笑,淡淡地说。 第十四章 如何解决,一刀两断 自从炼罡有成以来的这十八年,吴解的人生非常简单,除了少许家事政务和努力研究抗旱植物之外,绝大部分的时间精力都用在了修炼。 十八年的时间并不长,但也不算短,足以让他在找到了方向的基础下,对火部正法的奥妙展开了深层次的挖掘,对照昔年太虚祖师的战斗方法,琢磨出了很多原本没有想到的巧妙运用。 比方说,对于不动火界的掌控。 以往的不动火界会不分敌我地把所有人都束缚住,这是对力量的极大浪费。吴解仔细推敲着长孙长老玉简之中记录的当年太虚祖师战斗的模样,花费了好几年的时间,终于弄清了该如何分配火界的力量。 现在的不动火界,可以按照他的要求,将束缚的目标限定在某一群体。这倒不是为了提升束缚的威力或者时间,而是为了提升战斗的效率。 当年太虚祖师用不动火界困住敌人,然后自己缠住火界困不住的几个强敌,剩下的敌人就被长孙武等人如砍瓜切菜一般杀了个干干净净一这才是不动火界的最强用法,因为一群人的力量肯定是要胜过一个人的! 吴解这次施展的不动火界也是如此,只有那些向他挑战的修士们遭到了束缚,那些没有参与战斗的人根本没有受到影响——看他们惊惧的眼神,大概也不是真的没受到影响,至少他们被吓住了。 接近十位炼罡中期以上的高手围攻吴解,结果是被他反过来杀得就剩下一个蹲在那边呜呜地哭;成名已久的魔门凝元长老偷袭,双方交手一招,他不仅没有被秒杀或者重伤,反而将其成功逼退……这也太恐怖了吧!除了恐怖之外,他们也被那神火炼心的奇效给深深地吸引了。 世界上竟然有可以帮助修心的奇妙法术! 对散修们来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心灵的修炼。他们为生活所迫,经常四处奔波,不时要做一些和本身念头相违背的事情,久而久之,心灵的修为别说无法提升,甚至会出现倒退的情况。 有门派的修士就好多了,他们可以从门派得到帮助,很多时候往往就是一点点的帮助,便能让他们度过难关,不至于影响修行。修仙的过程中,门派并不是万能的,可门派的好处却是显而易见的。 无论是功法的传承还是师长的教导,门派在力量上是修士们的后盾,而同门往往是可靠的帮手,在闭关的时候可以为你护法,在冒险的时候可以互相帮助,平时还能互通有无,不用担心被坑被骗被抢…… 所以对于吴解他们来说并不算太大问题的修心这一环,对于散修们来说简直是最大的难关! 古往今来,不知道多少散修之中的天才人物,都倒在了修心这一关,以至于提起走火入魔,越是散修高手就越是心惊胆战。 如果能够有机会淬炼道心,在修心的领域迈出一大步,那么就算是别的方面受到一些损失,他们也甘之如饴! 所以当吴解用冥火帮助三位散修成功地突破了炼心的瓶颈之后,周围那些散修们看向他的目光简直可以用炽热来形容! 但他们并未像季察一样开口求助,因为他们不敢。 包括季察在内,所有接受神火炼心的炼罡高手正好十个,而十个人里面,就算把那位朝闻道夕死可矣的老者也算上,才只有三个人炼心成功,别的全都死了。 十分之七的死亡率,着实令人胆寒! 季察之所以敢这么做,第一是因为他胆大包天,第二也是因为他已经没得选择——他的道心修为已经到了极为危险的地步,除非从此不再修炼,否则随时都可能走火入魔一命呜呼。他主动站出来接受神火炼心,乃是别无选择之下的死中求活。 周围众人里面,虽然绝大多数都很想要淬炼一下道心,但像他这样已经到了生死关头,再不试试就要送命的,却还真的没几个。 既然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何苦要拿性命去冒险!十分之三的机会,实在还是有点太低了啊! 所以他们自然就犹豫了,纵然心底火热,却终究不敢拿性命来赌这十分之三的机会。 吴解当然不知道散修们在想什么,不过至少他们没有偷袭自己,这就足够了。 既然他们刚才没有出手偷袭,那么等一下当然也不会。 他笑了笑,默默运转火部正法的灵诀,将束缚完全解除,把那些企图参加对自己的围攻,结果没来得及出手就被不动火界束缚住的散修们放开。 “刚才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吧?”他的语气有点冷淡,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我懒得和你们浪费时间,也不想多造杀孽,所以我给你们一个机会。” 那些散修虽然身体被束缚住,但精神并未被束缚,将这场恶战看得清清楚楚,一个个都被吓得脸色发自,当吴解说“懒得浪费时间”的时候,甚至有人双腿一软瘫在地上。 不过,当吴解说出“给你们一个机会”之时,别说那些脸色发自的顿时恢复了血色,就连瘫在地上的都立刻站了起来,仿佛一瞬间就回过了气息,简直可以媲美吴解前世在电视上看过的川剧变脸。 “前辈尽管吩咐!” “是啊是啊,我等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吴解摇摇头,微微叹了口气——这些家伙分明是看准了自己不会杀人,在趁机讨好呢! 这是何苦呢!刚才老老实实道歉,挨上三十戒尺不就好了!要说丢脸,现在这样可远比挨三十戒尺更丢脸啊! 他将些许感慨抛开,继续用那种冷淡而且强硬的语气说道:“目前九州大地正处于旱灾之中,我要你们立下誓言,在旱灾结束之前,将精力投入救灾之中,尽心尽力,不得偷懒耍滑!” 因为弱小而捡回了性命的散修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吴解和陶土,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吴解是正道中人,正道中人嘛,自然倾向于引导别人向善。会做出这种要求,倒也不算奇怪。 于是他们一个个赌咒发誓,誓言一个比一个恶毒,全都按照吴解的要求作了保证。 “大师兄,我刚才统计了一下,走火入魔的有三个全身溃烂而死的有两个被人乱刀分尸的有两个被万蚁噬身惨呼七日七夜的有一个被人抽魂炼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有四个……这群人还真是什么誓都敢发,他们就不怕应了誓言吗?”传音之中,陶土哭笑不得地抒发着感慨。 “既然不打算违背,当然什么样的誓言都无所谓。”吴解笑着用传音回答,“不过这样也好,现在九州大旱,救灾的人手越多越好!” “是啊,本门弟子几乎都出动了,甚至连长老都出动了好几位——也正是因为要全力救灾,所以我们才派不出护法和长老带队,以至于当初吃了那个大亏!” “都过去了……我现在就来把这件事了结掉吧!” “大师兄,你打算怎么做?” “哈哈,看着便是。” 吴解很威严地点点头,让众人让开一些,然后手一挥,罡风如刀,在山顶的地面上画了一条笔直的线。 “你们离这条线远一点,要是离得太近被卷了进来,可就枉送性命了。” 众人立刻齐刷刷地再次后退,于是那条线的两边空荡荡的,至少五六丈里面都看不到一个人。 “还是太近。”吴解皱了皱眉,“更远点!” 散修们一惊,纷纷腾起空中,退得更远,山顶上只剩下了吴解一人,就连陶土都跑远了。 吴解叹了口气,摇头说:“站在我头顶上那几位,你们很想卷入法术之中吗?”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几个散修就逃到了几乎贴近火界边缘的地方。 吴解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身上再次腾起了熊熊烈焰,这火焰越烧越猛烈,颜色越发明亮,更渐渐散发出了令人窒息的热浪。 “老髯道友,你刚才问我准备怎么处理这仙山,对吧?”他转过头去,对着差不多逃到了陶土身边的老髯笑了笑,声音如同打雷一般洪亮,“我这就处理给你看!” 说着,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随着这口气,熊熊燃烧的火界骤然变亮,无穷无尽的烈焰从四面八方涌来,犹如长鲸吸水一般被他吸进嘴里。 这一口气吸得极为深长,周围的火焰也源源不断地被吸进来,很快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焰漩涡,将庞大到令人震惊的火焰不断朝着漩涡的中央聚集,而漩涡的中央就是吴解 伴随着火焰漩涡而来的是狂风,风势如此猛烈,让不少本事较差的散修甚至在空中站立不稳,不得不冒险落下地面,以免被吹得到处飞,一不小心撞在吴解的法术上,稀里糊涂送了命。 吴解这一口气足足吸了差不多半刻钟,当他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整个人的火焰已经化成了令人惊惧的青白色——一般来说,只有在炼器炉里面才会有如此高温,寻常修士别说是操纵它,就算沾上一下,也会被烧成重伤。 可他却不仅没有受伤,反而显得更加精神,身上的气息不断升腾,甚至让那些炼罡后期的修士们都感觉到了一种令人战栗的威势。 这无关道行,是弱者对强者天然的恐惧。此刻的吴解,拥有令他们只能仰望的可怕力量! 而这番疯狂地吸取火焰,也让整个火界的光芒都为之黯淡了下来,若非吴解已经能够充分控制它,将各种不必要的功能全都取消,只保留了所需的那种,恐怕整个火界已经轰然崩溃。 吴解闭上眼睛,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这股对他来说太过庞大的力量,将它们按照特殊的方法运行,在真火法身之中形成了奇异的花纹。 这花纹不是装饰,而是力量贴近火焰本源之时,自然会呈现的模样。 “真火灵文……若是能够完全领悟它的话,师傅你日后渡金丹天劫的时候将会轻松很多呢!”茉莉点了点头,老气横秋地说,“至少在这人间界,这已经是堪称奇迹的力量了!” “要说奇迹,当初那位张广利前辈起死回生的妙法才是真正的奇迹!” “你这小丫头懂什么!真功夫是用来杀人的!人死了就死了呗,何必浪费力量去救……那人真是莫名其妙,平白将自己的天赋浪费在了毫无用处的地方!” “你这是歪理!不信可以让老四去问问,看看别人怎么说!” “弱者的意见没有参考的价值。” “那老四本人的意见呢?” “师傅他当初被灭世神雷劈得太狠,留下了后遗症,我可以理解。” 吴解没有理会茉莉和杜若的斗嘴,此刻他也分不出精神去注意别的,全部的心神都用在了对那份庞大力量的控制上。 虽然已经在天书世界里面试验了好几次,但在外界之中,他还是第一次施展这一招。 这可跟天书世界里面不同,那时候失败也无所谓,反正有茉莉看着,不会造成严重的后果;但如果现在失败的话,不仅自己会重伤,周围的众人只怕也要死伤惨重! 不过……他相信自己是不会失败的! 这一招无论理论还是实践,他都已经完成了,现在只是重复在天书世界里面做过的事情罢了!根本没有可能失败!强大的自信心令他对力量的控制更加精确,庞大得足以将高山炼成岩浆的烈焰流动着,一个个真火灵文不断浮现,渐渐地连贯起来,化为奇异的真言。 真言慢慢成型,吴解所化成的火灵背后也慢慢浮现出了一对几乎跟他身体差不多大的火焰双翼,这对火翼之中流光溢彩,仔细看去,便能看到一个个真火灵文在其中流动,让人不由得为之出神。 散修们自然注意到了这种情况,不少懂得火焰法术的人顿时喜出望外。纵然他们并不知道这些是火之本源散发出的力量而形成的灵文,却也不妨碍他们感受到这些符号之中蕴含的玄妙,于是一个个纷纷竭尽心力去阅读和理解这些奇妙的符号。 可真火灵文哪里是这么容易看懂的!那些强行记忆的倒也罢了,但凡是试图理解的,全都在一瞬间就几乎耗尽了全部的心神,软绵绵倒了下去,昏迷不醒。 这一幕让众人为之震惊,更有机灵的急忙拿出了玉简,试着把这一幕记录在玉简之中,日后慢慢理解。 可玉简才刚刚录下吴解火翼之上的符号,便纷纷爆碎,连一块比较完整的碎片都不能留下。 想要记录真火灵文,这种粗制滥造的玉简怎么可能做得到! 众人顿时束手无策,只好拼命地看啊看啊,尽量去将其记住。很多人还打定主意,等这件事结束了,便呼朋唤友,大家互相交流讨论,努力多理解一点。 谁都知道这是天大的机缘——他们来到仙山已经一年半了,吃了许多的辛苦,费了无数的心力,不就是求一个机缘嘛!现在机缘就在眼前,哪怕是吐血昏迷,也要拼命抓住! 但火翼上的灵文很快便渐渐隐去,随之升起的是令人战栗的可怕气息。 这气息狞猛凶残,仿佛太古洪荒时代那些能够将山岳城池一口吞掉的恐怖怪兽,让散修们站立不稳,纷纷向后退去。很多妖修甚至被这股气息压迫得再也无法保持人身,一个个显出了原型,趴在地上低声哀嚎,向位于食物链顶端的存在表示臣服。 而这股气息,来自于吴解手上那把正在缓缓成型的火焰长刀。 这刀并不宽大,也就跟三根手指差不多,但刀身却在不断伸长,从一开始的三寸左右慢慢成长,渐渐地长到了一尺、两尺丈、两丈…… 当火焰长刀终于停止伸长的时候,已经是超过十丈的超级长兵器。但这么长的刀握在吴解手上,却没有半点不和谐的感觉,反而让人觉得莫名其妙的压力。 直到这时,吴解才睁开眼睛,微微松了口气。 总算是完成了! 不过,这才只是预备工作,真正要做的事情,现在才刚刚开始! 他再次深深地吸了口气,纵身跳了起来。背后的火焰双翼缓缓拍打,落下无数的火星,更加映得他犹如天上降临的神祗一般。 吴解并没有跳起多高,大概也就二三十丈的距离,他站在空中,俯视着不远处的仙山,又一次露出了冷笑。 一切麻烦的起源,都是这座仙山。 既然如此,那就把这麻烦彻底解决吧! 他大笑一身,身体转了小半圈,转到了面对仙山的角度。 然后,他朝着仙山挥动了手上的火焰长刀,同时发出了令人惊惧的怒吼。 “你们想要这仙山里面的宝贝是吧?别慢慢探索了!今天我就把它给一刀两断!把里面的东西全都给劈出来!” 说话间,赤红的刀光从天而降,沿着之前他画出的那条线,重重地劈在了仙山之上! 第十五章 焚山断岳,斩魔一刀 吴解挥刀斩向仙山,说实话这一幕其实很有点滑稽。 这座仙山并不大,可那是相对于名山大川而言的,其实露出水面的部分也有差不多两百丈高,方圆十来里。 而吴解呢?连人带刀加起来……也就十丈多一点,因为相对于是那把又长又窄的火焰刀来说,他本人的身高属于可以忽略的部分。 这把长度超过十丈的火焰长刀在战场上必定能够横扫千军,在修士斗法的时候也绝对会很威猛很霸气,但用它来砍一座二百多丈高、十来里方圆的山…… 想用这么“小”的一把刀,将这么大的一座山一刀两断,实在是有点不现实! 但吴解却信心十足,双手握住长刀,朝着仙山狠狠劈去。 这一刀出手,赤红的火光便化作刀芒激射,顷刻间至少延伸出十倍以上的距离,十丈长刀便在挥动的这一瞬间化为了一片超过百丈的巨大火刃,劈中了仙山。 这道火刃威力惊人,仙山的土石根本无法抵挡,简直比用快刀裁纸还方便,直接斩破了仙山的山顶,朝着山体内部斩去。 百丈火刃差不多已经有仙山一半的高度,这一刀若是真的全部斩落,必定能够将仙山斩开一大块,一刀两断虽然不可能,可至少足以将仙山之中的各种禁制和阵法破坏得乱七八糟。 所以很多人便暗暗猜想,莫非这小火神打得就是这个主意? 仙山的遗迹自然在山腹中,入口在海面之下,但进入之后却有一段向上的路。然后穿过一座金色的牌坊,才是遗迹所在。修士们的记忆力和推演能力远超常人,自然可以估算出遗迹的大致高度——如果不考虑诸如挪移空间、扩大缩小等等的手段,那遗迹之中只怕有很大一部分就处在这一刀会劈到的范围里面。 只要打破了守护仙山的禁制和阵法,遗迹就等于是不设防的了,那时候大家自然可以在里面随便捡取各种宝物,用不了多久就能把它全部搬空。 想到这里,不少散修的眼睛已经在发光,脸上也充满了兴奋之色。更有一些人小心翼翼地移动着脚步,抢占距离遗迹入口比较近的位置。 待会儿禁制和阵法一破,大家必定疯狂地涌向遗迹入口,到时候能快一步,就多一分抢到宝贝的希望——只要吴解别动手抢就好。 而另外一些擅长土遁的修士们则已经开始默默地准备法术——此前之所以不能用土遁进入遗迹,是因为有守护遗迹的禁制阻拦。如果禁制被吴解斩破消失,那么当然是直接土遁进去最快! 这些人的想法,吴解自然完全不知道,也完全不在乎。 他所想的东西,和这些人是完全不同的! 赤红的火刃深深地嵌入仙山之中,眼看着正在势如破竹,突然猛地一震,触到了守护遗迹的仙家禁制。 虽然经过了漫长的岁月,但禁制的力量还保存着很多。吴解这一刀劈下去,顿时全面触发了它的反击。 刹那间,低声的轰鸣在仙山之中响起,犹如洪钟大吕,直透人心;紧随其后的是耀眼的金色光芒,它毫不费力地穿透了土石,将整个仙山化为了发光体。 金色的光芒并没有什么杀伤力的感觉,反而充满了温暖和慈祥之意。但它的力量却强得可怕,就像一只食草的太古巨兽,纵然性格温和无意伤人,但依然有着让人骇然的力量,能够轻易摧毁村镇和城池,也能将后世那些所谓的凶兽之类踩成一块一块的肉饼。 这道金光的速度并不快,缓缓地从仙山之中浮起,同时将土石什么的纷纷照得透明,于是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了遗迹的情况——那是一座笼罩在半透明金色光罩之中的庄园,外观很朴素,看起来和寻常的庄园没什么分别,但眼力好的修士则可以清楚地看到庄园的一座座屋子都笼罩着阵法,而庄园中种植的那些花花草草更全都不是凡品,每一株都值得花一番功夫去设法获得,其中更有一些堪称珍品,足以让人舍生忘死地为它们大战一场。 一时间人人眼热,个个心动。但眼热归眼热,心动归心动,却没有一个人真的轻举妄动。 仙山禁制的厉害,之前已经有很多人亲身体验过了。他们当中的不少人活着回来,向大家亲口描述了禁制的威力;而更多的人虽然不能再说话,却用自己当作教材,向大家演示了禁制的威力——代价,自然就是性命。 一旦触发禁制,生死就完全只能听天由命。运气好的能够捡回一条命,运气差的往往直接被轰得灰飞烟灭,甚至都不知道还有没有转世重来的机会。 这一年半以来,修士们已经非常深刻地理解了仙山禁制的强大,绝对不会再轻举妄动。 或者说,但凡敢于轻举妄动的,都已经以生命为代价,证明了这种做法的不可行。 但很多人心中正在期盼,期盼吴解能够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期盼他就算不能真的将仙山一刀两断,也要能够打破禁制,给大家一个吃肉喝汤的机会。 对仙山遗迹的探索,已经渐渐接近遗迹的核心地区,越往里面去,禁制的力量就越强,那些守护的阵法也越凶狠霸道。最近这一个多月来,散修们几乎是在用人命开路,每一点进展都要赔上一两条性命。 纵然不考虑兔死狐悲的人情,就算从纯粹的数学上来推算,大家也都毛骨悚然。 死了这么多的人,有几个不是谨慎小心的?自己就算再怎么谨慎再怎么小心,焉知就不会死呢? 所以纵然明知若是禁制被吴解打破,仙山的宝贝肯定要优先分给他,但很多人心底还是希望他能够做到。 这种拿性命博好处的事情,他们受够了!哪怕只能得到一点零碎,一点残羹冷饭,至少也比去冒生命危险好! 而且,这一年半以来,仙山遗迹之中的宝藏,已经成为了众人的一个执念。大家日日夜夜想的都是“遗迹的最深处究竟有什么?”这类的问题,要是吴解能够打破禁制,让大家找到答案,那至少可以帮助大家放下这个执念。 一直以来,大家在仙山遗迹面前都显得无足轻重,犹如一群卑微的蝼蚁,任凭那可怕的禁制生杀予夺。要是吴解能够一刀劈了这该死的禁制,至少也能让大家念头通达一回啊! 所以一时间,不知道多少双眼睛都死死盯住了那圈金光,盯住了金光映照之下的那道赤红火刃。 金光的速度不快,但火刃的速度很快,双方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没有惊天动地,没有山崩地裂,金光只是微微一震,便将火刃震得四分五裂,顷刻间化作无数的火星,消散在山石之中。 “唉!” 在这一瞬间,散修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叹息之中没有讥讽之意,而是充满了无奈和遗憾。 “再来一刀!”有人忍不住大叫,“多劈几刀,迟早能把它给劈了!” 吴解这一刀的威力的确非同小可——自从仙山出现以来,不知道多少人都试过从外面强行进攻,可他们从来都没能像吴解这样全面触发禁制,往往只是山石之中隐约有金光一闪,他们就连人带法器一起被震成了齑粉。 吴解这一刀虽然没能劈开禁制,可至少他并没有受伤,看起来精神抖擞,完全还有再战之力! 所以从那人开始,散修们便纷纷叫嚷起来,话语无不是鼓励吴解再接再厉,将这禁制彻底打碎! 但吴解并没有再接再厉的意思,他的表现很奇怪,看不到半点遗憾,也没有打算再来一刀的意思,只是斗志昂扬地看着仙山,看着透明的土石之下那圈金色的光芒,看着被金光笼罩的庄园。 过了一会儿,话音渐渐停歇,因为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他的手。 他的双手,依然还保持着握住长刀的姿势;他的手臂,依然还在发力! 难道说,那一刀其实还没有结束?还有其它的变化? 想到这里,大家的心中都充满了期盼,既是期盼着看到闻所未闻的神妙法门,也是期盼着看到吴解挥刀斩破禁制的那一刻! 于是仙山上再一次恢复了寂静,听不到半点声音,就连山风也被火界拦住而吹不进来。 这寂静犹如潮水上涨一般,在仙山之中弥漫,渐渐地散修们觉得仿佛连自己呼吸的声音都变得那么响亮,犹如有人在胸腔里面呼啦呼啦扯着风箱似的。 如果这时候有一根针落在地上,没准能吓到不少人吧…… 突然间,在这片寂静之中,燃起了金红色的火焰。 这火焰星星点点,数量不多,但颜色却很奇妙,燃烧的位置更是不可思议——它们的颜色宛如在禁制的金色之中掺进了少许鲜红,而它们竟然是附着在禁制化作的金光之上燃烧! “这……这是魔门的阴火炼阵之法吗?”有见多识广的修士暗暗纳闷,“除了魔门秘传的阴火,似乎没有第二种火焰能够附着在阵法上燃烧啊!” 不过他们很明智地没有把这话说出来,一则是考虑到祸从口出的问题,二则是那火焰看起来堂皇大气,并没有半点阴森诡异的感觉。 “或许……青羊观这万古名门,也有类似阴火的手段吧……”很快,他们就找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将这个问题暂且搁下。 金红色的火焰越来越多,慢慢连成一片又一片。它们附着在金色的禁制上不断地燃烧,随着一片片连贯起来,火势也渐渐变得猛烈,甚至连周围的土石都被顺带着点燃,化为了金红色火焰的一部分。 金色的禁制好像是一只有灵性的巨兽,隐约感觉到了不对劲,开始连续地震动起来,试图将火焰震散震落。但这些火焰已经深深地侵入了禁制之中,和金色的光芒交融,难分彼此。禁制的震动非但没有能够将它们消灭,反而增强了它们的力量,让火势迅速增长,很快就完全蔓延开来。 它们从禁制出发,点燃一切接触到的土石,将偌大的仙山渐渐地化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炬! 这时候天色已经接近傍晚,早春的太阳落山很早,早春的傍晚很冷很暗。可在遥远的东海之外,却有一座正在熊熊燃烧的山丘,屹立在波涛之中,散发出无穷的光热。 若是远远看去,大概就像是天上的太阳坠入了海里,正在海水中载沉载浮。 散修们已经完全被这奇异瑰丽的景色吸引,一个个目不转睛,心中除了惊讶赞叹之外,再也想不出别的词语。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法术?这究竟是多么神奇的力量! 以一整座山为燃料,熊熊燃烧的金红色烈焰疯狂地摇动着,犹如一个正在咆哮的巨人,从骨子里面透出强大和勇猛,令人望而生畏。 就在这时,吴解又一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的双臂再一次高高举起,背后的火翼再次展开,却比之前更加巨大,足以将数十人包裹在其中。 火翼的边缘,烈焰正在不断地喷发,化成鲜红色的炽热气流,更将周围的空气烧得滚烫,在夕阳下映出了一圈圈奇妙的金色光环。 而正在举起双臂作举刀状的吴解,就这样被金色的光环围绕,透出威严和强大的气息。 很多年后,当时目睹这一情景的散修们还会这样对后生晚辈说:“那一瞬间,他简直就像是天上的火神降临了人间!” “隆不得太虚祖师会被尊为‘火神’!”陶土遥望着大师兄的风采,赞叹之余,又想起了五千年前那位天下无敌的火灵子。 “大师兄现在当然还远不如太虚祖师,但他已经有这样的威仪,有这样的气度。真不知道当年的太虚祖师又是多么的威风霸气啊!” “相信大师兄迟早会走到跟太虚祖师一样的高度……不过想要目睹那一幕的话,我就要努力修炼,争取突破入道的极限,踏入炼罡境界!只有这样,才能活到那个时候!” 吴解自然不知道自己发威的这一幕居然促使一贯修炼不够勤快的师弟萌发了强大的动力,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周围的人是怎么看自己的,因为他全部的精气神都已经贯注在这一招之中。 此乃火部正法四大灵诀的第三式:焚山断岳,斩魔一刀! 天界斗神们主要的工作就是斩妖除魔,妖魔们之中有很多体型十分巨大,“像山一样”绝对不是夸张之词。面对这么巨大的妖魔,寻常的手段根本没有用处,因为相对于它们庞大的生命力来说,斗神们能够造成的伤害简直微不足道。 更可怕的是,这样的妖魔往往具有极为惊人的恢复你,而且他们多半没有一般意义上的要害,跟它们的战斗,常常都会演变成漫长的耐力战,甚至于会被它们逃脱。 体型庞大绝对不意味着愚蠢呆笨,那些巨大的妖魔们智力丝毫不逊于小个子的同类,相反,因为庞大的体型,它们往往积累了令人惊惧的力量。这份力量不仅可以用来战斗或者逃跑,还可以用来做一点别的事‘|肾一比方说,自爆。 在四大灵诀尚未完成的时代,不知道多少斗神就是死在了这种巨魔自爆之中,壮志未酬身先死。 所以,当斗神们推演四大灵诀的时候,很自然地就想到了要研究出一种能够以小搏大,有效斩杀这种巨型妖魔的手段。 这便是号称“焚山断岳”的斩魔一刀! 斩魔一刀,一刀两式。第一式是爆发全身的火力,以火翼推动,将法力催升到超过极限的地步,斩出足以消灭一般意义上“巨魔”的火焰长刀。 如果这一刀不能斩杀敌人,那么构成长刀的火焰就会崩散开来,附着在敌人身上,将自己调整到和敌人契合的模式,点燃敌人的身体。对于那些能够把山岳当球踢的庞大妖魔来说,被火烧其实没什么,以它们的生命力,就算整个身体都被点燃了,也可以烧个十年八年——甚至除非是炼魔神火之类的火焰,寻常火焰燃烧的速度还没它们恢复的速度快呢! 这种情况简直让人绝望,可斩魔一刀却真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的。 它会借助敌人的身体,源源不断培养强大的火力,并且将火力不断渗入敌人体内,让火力和敌人勾连起来,不分彼此。还会借助周围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尽可能地增强火势。就像此刻的仙山一般。而当火焰积聚到足够地步的时候,这一刀的真正杀招便会自然呈现。 随着吴解双手缓缓举起,几乎吞噬了整个仙山的火焰也缓缓地聚集了起来,化作了一把比仙山更长更高的赤红火刃! 这把火刃是如此的庞大,在它的面前,一个个的散修就宛如天河中散落的无数星辰,细小得几乎看不出来,只能见到星星点点的小黑点。 而之前还显得庞大无比的仙山,此刻却犹如一个金色的果子,摆在赤红的刀刃面前,在没有那种巍然屹立坚不可摧的感觉。就像是……只要挥动火刃砍下去,便能把它劈成两半!当心中浮起这种念头的时候,散修们几乎全都呆住了。吴解没有信口开河,他居然真的要把这仙山一刀两断!而就在这个时候,吴解终于将高举的双臂挥落。随着他的这个动作,已经巨大得让人看不清究竟有多高多长的赤红火刃斩落了下去,朝着光芒依旧明亮的禁制金光斩了下去。 金光猛地暴起,化作一朵足以将整个仙山包裹在其中的金色莲台,试图抵挡这一刀。但没有用处。莲台上的每一瓣花瓣,都流动着奇异的光芒,无数的符篆在光芒之中成型,组成令人眼花缭乱目瞪口呆的巨大法阵。但没有用处!金色的光芒剧烈地震动着,带着奇异的韵律,每一下震动都直透人们的心灵,让散修们纷纷无法维持腾空,犹如下饺子一般噼里啪啦落在海里,变成了一群落汤鸡。但没有用处!!庞大得超乎想象的火焰巨刃缓缓斩落,犹如切一颗略微有点硬的生果子似的,在金色的莲台上略微迟滞了一下,然后就很顺利地切了进去,从上到下,再无停滞。 一刀切到底! 正如吴解所说的那样,整个仙山,就这样被切成了两半! 第十六章 摧山分海,金山传承 吴解的斩魔一刀威力当真大得不可思议,这一刀斩落下去,便如同切水果一般,将偌大的仙山一刀两断。 但即便如此,这一刀的威力却还没有耗尽。 仙山并非只有水面以上的部分,事实上整个遗迹中的绝大部分位于水下,最重要的几处宝藏更是深深藏得很深。就算水面之上的山峰因为天灾而崩溃折断,也不会对整个遗迹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然而,吴解的这一刀却比被任何天灾都更加致命,因为它根本就是针对整个仙山遗迹斩出去的。斩魔一刀挥出,气息感应之下,无论敌人有多么庞大都没有用处,因为在火焰燃烧的时候,它的气息就已经被彻底锁定,等到所有的火焰凝聚成刀锋再次斩落,就已经是必杀之局! 所以当那把赤红的火焰巨刃缓缓斩落,一直斩入海水之中,它都没有崩溃或者熄灭的意思,光芒反而更加猛烈,更加耀眼。 鲜红的光芒在海水之中折射开来,一层层扩散,扩散到方圆数十里,将视野所及的整个海面全都化为一片鲜红,就像是——浩浩荡荡的海水下面,正有火焰在熊熊燃烧。 事实上的确如此,吴解这一刀刀势未尽,依然在挟带着无穷的烈焰,沿着仙山隐藏在海水之中的部分一直砍下去。 这座仙山来历非凡,其中的禁制并非只有一层,而是层层叠叠,简直数不清。但斩魔一刀早已将整个仙山的力量转化为杀伤力,那些禁制无论多么强大都毫无意义,只能稍稍迟滞火焰巨刃斩落的速度,却根本不能阻止它的砍落,也不能改变自身毁灭的结局。 一道道金光在海水之中泛起,一层层金莲在巨刃下面绽放,然后被赤红的巨刃层层斩断,一层一层断裂溃散,化为无数的金光,在海水之中浮沉荡漾。 这些金光不时从海水之中升起,化为氤氲的金色雾气,沿着已经被斩成两半的仙山升腾起来,将众人包裹在其中。起初修士们都很谨慎地用法力将金色的雾气拦在体外,不过才刚刚过了片刻,就有修为较低而拦不住雾气的修士惊喜地大叫:“这雾气能够滋润魂魄!我的魂魄变得更坚固了!” 众人闻言,急忙撤去阻拦,任凭金色的雾气流入身体。果然正如那些人所说,这金色的雾气非但无害,反而充满着令人心神宁静的清香,若有若无,犹如清泉流过心田,又似早春的雨雾一般滋润。 在雾气的滋润之下,众人都感觉到魂魄正在渐渐凝固,有些刚刚踏入通幽境界的人则更是借助雾气的帮助让魂魄凝聚成形,一步就跨过了“知幽”、“见幽”这两个环节,达到了“入幽”的层次,省去了少则几个月,多则十余年的苦修之功。 修士们得了如此好处,看向吴解的眼神便更加友好了几分。他们可以肯定,如果不是吴解以大神通斩断仙山,大家绝对不可能得到这番机缘……或许,如果不是他的话,大家可能到最后也只看到了最上面的那一层遗迹,根本就没办法发现隐藏在下面的那几层。 吴解自然也闻到了香气,感受到了金色雾气滋润魂魄的奇效。不由得在心中微微赞叹,对于当初布置仙山的前辈高人充满了敬仰之意。 可还没等他有所感慨,茉莉反而先开口了。 “嘿,这手段不错啊!” 吴解嘴一撇,没有搭理她。 “既然发现拦不住敌人,那就改变思路,将雷霆化为雨露,向对方市恩。如果来的是邪派中人,那么这种滋润雨雾也是一种强有力的御敌手段;而如果来的是正道中人,既然得了他的好处,待会儿就不能把事情做绝,必须留下一线一一于是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啊?这么复杂?!”杜若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虽然不是很明白,但似乎很厉害的样子啊!” “当然,败中求生,为门派的传承留下最后的一线希望。这种手段实在很不错!当初布置这处仙山的那个人,就算在我们的那个时代,也可以称得上是才智之士了。”茉莉连连点头,颇有赞许之意,“可惜啊!才智再怎么高也是虚的,要是他能够修成不朽阳神,凭借自己就能将门派传承下去,何必这种小手段!” “说得也是!” “所以说呢,对我们修炼者来说,自身的修为才是根本,其它的一切,才智也好,勇气也罢,宝物也好,人缘也罢,什么都是虚的。” 这话大有道理,不仅杜若听得连连点头,若有所思,就连吴解也忍不住在心中点头。 茉莉不愧是长生不朽的妖神,虽然平时似乎很不靠谱,但在修道之路上早已走到了吴解必须仰望的高处,当她认认真真在修道方面作出指点的时候,当真是高屋建瓴,让人眼前一亮! “现在自然咱们已经看穿了他的小把戏,那么师傅你就绝对不要再中他的计。且吃了鱼饵,把鱼钩扔出去就是。” 吴解微微一笑:“我既然受了他的好处,那就该多少承他一点人情才对。” “这可不行!他这点好处并不是自愿给的,而是被你逼得无路可走,才不得不交出来的。这等于你凭自己的力量夺取来的,有什么人情可以承的?” “如果它坚持不给的话,我能不能得到这番好处?” “那它就完蛋了!” “但它的确可以一拍两散,宁可自己毁灭,也不交出好处来吧?” 茉莉立刻大摇其头:“师傅啊,你这种想法可要不得!追求大道的人,要一切以自己为中心。得了好处是理所当然的,没必要有什么感谢之意,更不用承什么人情啊!” “这是你的想法,不是我的。” “这可是你当初的教诲啊!” “当初的无上神君走错了路,咱们不是早就已经确定了这一点吗?” 茉莉愣了一下,深深地叹了口气。 看得出来,她对于吴解的说法并不赞成。但相对于过去吵吵闹闹的样子,现在这样就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吴解相信,随着自己的修为不断加深,随着茉莉的眼界不断开阔,这个和当初无上神君时代截然不同的世界,一定会让她改变固有的想法,纠正那些错误的观念! 或许到那个时候,茉莉就能走出无上神君的阴影,甚至于走到不亚于昔年无上神君的高度吧…… 说话间,赤红的火焰巨刃已经斩破了仙山遗迹的最后一层。随着刀锋前方的阻碍完全消失,一直凝而不散的刀意失去了目标,终于崩散开来。 这一刀如此庞大,如果完全崩散的话,只怕会将附近这一带的海水完全煮沸,吴解等人身处其上,免不了被滚烫的水蒸汽好好洗礼一番,犹如蒸笼里面的包子一般。他当然不愿意享受包子的待遇,所以心念一动,不仅没有收起刀意,反而加倍发力,让这一刀尽量铺展开来。 刹那间,赤红色的光芒在海底飞快地延伸出去,不知道延伸了多远,一直到连吴解的目力都已经看不见的地方,才再也无法维持,崩散成无数的碎片。 下一瞬间,被炙热高温汽化的海水猛地喷涌,无尽的白色蒸汽沿着赤红刀芒的方向连成一条线,在这条线的位置上,海水被蒸汽排开,远远看去,就像是茫茫大海被这一刀的赤红刀芒直接斩成了两半! 众人看得目眩神迷,一时间全都说不出话来。 这一刀的威势,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过了片刻,赤红刀芒的热量耗尽,白色的蒸汽不再腾起,海面重新合拢,恢复了之前的模样。一阵海风吹过,蒸汽散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但刚才那一刀斩断仙山劈开沧海的壮观景象,却已经深深地印在了每一个看到这一幕的修士心中! 因为被吴解这一刀的威势震慑,接下来的“分赃”环节中,散修们表现得很规矩很老实,完全唯吴解马首是瞻,无论他说什么都赞成,毫无质疑或者反对的声音。 这座仙山极其庞大,上下几层遗迹里面收藏的东西也很多,要放在平时的话,免不了一番腥风血雨,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可这一次却进行得很平淡,不起半点波澜。跟吴解的那惊天一刀相比,什么法器或者丹药都显得黯然无光,让人提不起兴趣。 所以事情的进展就很顺利了——炼罡高手们沿着吴解劈开的那道裂缝深入仙山之中,将宝贝源源不断地运上来,然后吴解在其中先分出了很大的一部分——这是给其他各派的,他们的弟子无缘无故在这里受到袭击,甚至于送了性命,杀人者固然逃不掉,可仙山分宝的时候不给他们留一份的话,也是说不过去的。 分出了这一份“抚恤金”之后,吴解又将记载功法的玉简——检查,收起了其中的两块,剩下的任由散修们自由抄录复制。 这两块玉简记载的并非功法,而是很多古代的事情。其中不少都牵涉到了青羊、白帝、赤霞三宗,更有一些可以算得上是门派隐秘,自然不足为外人道也。 而仙山之中的丹药和法器,吴解就只给了散修们很少的一部分。 这倒不是他小气,而是因为散修们得到的好处已经足够多,甚至可以说,已经给得太多了!再给他们更多好处的话,那就很容易滋长他们贪得无厌的心理,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看着数不清的宝贝被吴解和陶土收入囊中,散修们要说不眼红不嫉妒,自然是不可能的。可他们思前想后,却也只能长叹一声,满脸苦涩。 若是当初各派弟子过来的时候,他们肯好好商量的话,这些丹药和法器少不得他们的一份,甚至可能有一半都是他们的——以往大派弟子和散修一起寻宝,多半都是按照这个比例分配。 但他们却因为贪心作祟,想要独吞所有的宝贝,最后落得如此结果。 吴解让出的那些丹药和法器,并不是胡乱转让的,而是针对那些有亲人朋友探索遗迹死在其中的人。换句话说,这也是抚恤金。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贪心,至少这份抚恤金的数量,是应该丰厚很多的啊! “大师兄,这么做真的没问题吗?”将数不清的宝贝流水一般收起来的时候,陶土很没有底气地问,“你看他们的眼神,简直像是饿极了似的……” “没问题。”吴解笑了笑,很不客气地说,“这仙山里面的功法,不少都是可以载入藏书楼二层的。他们能够得到这些,已经是很大的好处。再不知足的话,我不介意动刀子帮他们清醒清醒。” “可……我们也拿得太多了吧?” “不多。礼尚往来嘛,你觉得如果刚才他们赢了的话,会把宝贝分给我们吗?” “应该不会。” “那就对了。”吴解点了点头,继续将数不清的宝贝收了起来。他想了想,又说:“你别看他们这样,其实我跟你打赌,很多人都私下克扣了一些。加上之前探索的成果,大概整个仙山遗迹里面,总有是五分之一落在了他们手上。” “可那也不多啊……” “相对于这座仙山来说不多,但相对于一般的探险来说,已经是极大的收获了。”吴解冷哼一声,“不信你可以仔细看看,我打赌他们当中很多人都会刻意避开你的目光。” 陶土按照他说的,朝着散修们仔细看去,果然很多人都扭过头去,不敢跟他对视。 “咦?!大师兄你怎么知道会这样?” “这很正常,偷了东西的人,总是害怕被当场抓住的。”吴解忍不住笑了,“师弟啊,你不要把这些老江湖当成什么厚道的人。如果不是他们已经得到足够多的好处,你以为他们真的会这么老实就放弃吗?”陶土恍然大悟。“不过呢,人心总是不知足的。如果不是有我的武力压制,他们只会贪得无厌,把所有的宝物都搜刮走,没准还要为了争夺宝物大打出手——很可能这里的百十来人,到最后能够活着离开的不到一半。” “啊?!” “所以你想啊,这次他们得到了一些宝物,得到了不错的功法,还不用生死厮杀来争夺……至少对于大多数的修士而言,现在这个结果,远比我们不出现,任由他们自己杀出个结果来更好。” 说到这里,吴解的话锋一转,又说道:“师弟啊,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的事情会有这样的结局?” “因为大师兄你本领高强啊!” “那么,如果当初你们也有我的这种本事呢?” “那怎么可能……” “师弟啊!‘不可能’这种话,凡人说说倒也罢了,我们是修士,是要违反天地循环之理,追求长生不朽的。‘不可能’这个词,在我们的词典里面是不存在的!” “可是……” “不要‘可是’了,当初那一次战斗之后,易师弟和言师弟都闭关修炼,连乐师弟也是如此,对吧?” “是啊。” “你呢?” 陶土沉思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吴解的意思。 “我懂了!回山之后,我就闭关苦修!” 吴解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 “你的功法天然比我们长寿,这是好事。可长寿的同时,却不能因此懈怠啊!须知这世上的大部分修士,都不是死于寿元,而是死于搏杀啊!” 点醒了这位在二十七代弟子之中最为懒散的师弟,吴解此行的目标就算是全部完成了。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他们就带着数不清的宝物,回到了青羊山。 当那些宝物被送进宝库之后,吴解带着那两枚记载了很多隐秘的玉简拜见了掌门真人。 “这两枚玉简上记载的事情很特别。”掌门真人接过玉简,扫了一眼,眉头跳动了一下,露出了少许惊讶之色,“其中还用了特殊的密文,真是出人意料!” “密文?”吴解一愣,好奇地问,“什么事情需要用密文记载呢?” “是关于遗迹的来历……这座遗迹,其实是当初和青羊、白帝、赤霞、黑土并称的金山一脉所留下的。”掌门真人话出惊人,但却也没怎么让吴解惊讶。 能够知道那么多隐秘的,必定是上古时代道门内部的人物。想来想去,总之不外乎神山五子的传人。 “那么,金山一脉为什么要留下这个遗迹呢?” “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当时正邪之争差不多到了最激烈的时候,经常有门派被整个消灭。所以无论正道还是魔门,都在努力留下可以帮助传承的东西。这样的话,就算门派现在暂时覆灭了,将来或许还有重新恢复的那一天。” 吴解点了点头:“我记得太上祖师说过,我们青羊观当初也有过暂时灭门的情况。” “对啊……门派可能暂时消灭,但只要传承之物还在,只要功法还没失传,迟早都有再次复兴的那一天。”掌门真人的目光有些悠远,仿佛透过了无穷的岁月,和上古时代的前辈祖师们遥遥对视…… 第一章 本命法器 在无尽的幽深黑暗之中,一个孤寂的人影端坐于旷野之上,周身泛着微微的红光,隐约映出他的面容。 依然是二十岁上下的青春面孔,但纵然闭着眼睛,也能从眉宇之间看到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成熟味道,那应该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才会有的气息。 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吴解的确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 纵然容貌依旧年青,岁月却还是在他的身上刻下了痕迹 但对于无漏之身的炼罡飞仙来说,岁月能够刻下的痕迹毕竟很有限,除了那一丝成熟气息以外,他的容貌和数十年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就是长生者,这就是无数才智勇毅之士竭尽心力,不惜散尽家财,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孜孜不倦求仙的关键所在。 超脱于生死之外,超脱于岁月之上,才能有真正的逍遥。 吴解缓缓地运转火部正法,用魂魄之中的元气一点一点滋润收藏在其中的法器,过了不知道多久,渐渐感觉到那件法器已经被滋润到极限,不可再强行温养,这才停了下来。 他睁开眼睛,心神一动,一道黯淡的红光已经从胸中飞了出来,停在面前的空中。 那是一把长度超过三尺的斩刀,既宽且厚,虽然没有任何的装饰,就连光芒也并不耀眼,但朴素之中却透出沉稳和刚强的气质。只要看上一眼,就能够感觉到它蕴含着的强大力量。 这力量并不锋利,也并不凶狠,却充满着一往无前的坚决果断,仿佛一位下定了决心的人,无论什么东西都不能拦住他。 “好刀!”尹霜忍不住赞了一声,“强而不凶,厚重如山岳,这刀和我以前见过的刀类法器截然不同!” 吴解笑了笑,收起这把斩刀,站了起来。 “所谓本命法器,原本就是应该映照心灵的。这把刀反应的是我的内心,当然会是这个样子。就像你的那把剑,锋利得让人害怕。” “但这刀不是你的本命法器吧?里面还能感觉到不属于火部正法的气息,应该是用现成的法器改造的吧?” 吴解点了点头,暗暗佩服尹霜的眼光。 这把刀的确不是他亲手炼制的本命法器,而是从当初的仙山遗迹——也就是金山派的传承宝库——之中得到的。 吴解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这把刀,而是将它和很多别的法器一起交给了负责管理仓库的师叔。因为数目庞大的缘故,那位师叔担心自己的眼力可能不够出色,担心漏掉一些宝贝,所以请来了本门最擅长炼器和研究的两位长老,请他们仔细检查一番。 结果这一检查,还真的发现了好几件真正意义上的宝贝! 这几件法器乍看上去和别的法器并没有区别,可仔细检查的话,就会发现它们的物性已经被淬炼得非常纯粹,更有奇异的韵律蕴含在其中,既像是灵性又不像,让人摸不着头脑。 看着它们,两位长老的反应很奇怪。他们既不显得高兴,也不显得遗憾,反而轻轻地叹息,充满了悲凉之意。 当吴解忍不住询问究竟的时候,他们才说出了这几件法器的来历。 它们是在悠久的岁月之中散尽了灵性的法宝。 正如人的寿命有极限,法宝也是一样。绝大多数的法宝都需要源源不断地得到主人的温养,否则就只能依靠自己的本能吸纳天地元气。天气元气是驳杂不纯的,久而久之就会成为妨害,慢慢地消磨法宝的灵性。 “就算是我竭尽全力打造的顶级法宝,大概也只能放置三千年,然后就会失去灵性,成为一件威力很大的法器。”丹枫长老将一枚青色玉印托在手上,目光之中满是惋惜和同情,“这件法宝的制作手段比我高明得多,可它失去主人的时间实在太长太长,最后法宝的灵性终于被慢慢消磨殆尽,退化成了法器。” “但它们并不只是法器。”叶鹰长老说,“金山派不愧是和我们并称‘神山五子’的大道传承,他们在布置秘库的时候,就考虑到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所以将守护秘库的法阵做得很特别,几乎将各种驳杂的天气元气都排斥出去,秘库之中完全是纯粹的金山一脉真传气息!” “那为什么这些法宝还会退化呢?” “嘿嘿……天地元气的驳杂,可不仅仅只是指气息方面的,更重要的是‘意志’。天地没有意志,天地元气之中蕴含着的意志,是世间众生散发的。不知道多少岁月以来,这些意志已经无处不在,就算是最上乘的法门也不能将它们完全驱除。” “如果法宝有主人的话,主人的意志是有压倒性优势的,天气元气之中蕴含的众生意志并不能对它造成影响。但当法宝失去了主人之后,这众生意志就开始慢慢侵蚀它本身的元灵,一点一点地将它磨灭,最终让它泯然于众生之中……这是任何大神通也无法避免的事情。”丹枫长老深深地叹了口气,“有生就有死不能超脱的话,怎么也躲不过去的。” 吴解若有所思地琢磨着他的话,而那位师叔已经忍不住问:“从法宝退化成法器的情况,我也见过几个。可为什么它们的情况和我以前见过的那些截然不同呢?” “这就是金山派的那些前辈高明的地方了!”说到专业知识,叶长老的脸上顿时焕发了神采,“他们将法宝收藏在充满金山一脉气息的地方,这样法宝吞吐的就只有金山一脉的气息,久而久之,法宝的性质便被不断地提纯,最终纯化得和这种气息完全契合,成为了超乎想象的纯净之物!” “那它们有什么特殊的用处呢?”那位师叔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它们可以用来做为本命法器。”叶长老一句话把二人听得目瞪口呆。 “本命法器?!那不是要自己一点一点搜集材料,自己动手炼制,再自己慢慢温养成型的吗?怎么能用现成的法器来做本命法器呢?” “一般的法器当然不行,因为里面杂质太多了——本命法器之所以强大,关键原因就是纯净。它的物性是纯净的,和主人完全契合,所以能够将主人的法力完全发挥出来,才能有超越常规以上的威力。”叶长老将一把两寸多长的雪白短剑托在手上,轻轻地抚摸,犹如父母抚摸初生的孩子那么小心翼翼,“可这几件法器不同,它们足够纯净了,只要用合适的办法,很快就能转化成本命法器。” “什么办法?”那位师叔的声音顿时就大了,他随即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着解释,“我的本命法器,材料都还没搜集齐全呢……如果有一件现成的本命法器可用,那就省事多了!” “办法很简单,转修金山派功法便是。”丹枫长老哈哈大笑,“本门也收藏了一些金山派的功法,加上吴解这次找到的那些……仔细整理一下,应该可以整理出一两门足以摆上藏书楼三层的功法来。只要你转修了那种功法,再花个三年五载,把自己的真气法力都转换成金山一脉,自然就能够和这些法器完全契合——没准温养个百儿八十年之后,它们还能再次生出灵智,重新恢复到法宝的地步呢。” 那位师叔闻言皱起了眉头,显得有些意动。 就算在青羊观内部,真正有信心可以照见本心,踏入还丹境界的弟子也不算太多;而坚信自己能够渡劫飞升的则更少。很多弟子一生的理想就是达到凝元境界的巅峰,今生打好坚实的基础,以求来世能够更进一步。 虽然转世轮回这件事并不是很靠谱,但相比几乎已经完全没有可能的渡劫飞升,这终究还算是一条出路。 既然已经不考虑飞升的问题,那么就没必要再坚持本门无上功法,换修金山一脉的功法,自然也并无不可。 那位师叔沉思了许久,最后点了点头,转身走向藏书楼,去研究金山派的功法了。 一件杰出的本命法器,甚至于可能是法宝——这份诱惑实在太大了! 等这位师叔走远了之后,刚才保持着沉默的吴解开口了:“如果不想转修金山派的功法,还有别的办法吗?” “天下哪有两全其美的事情!”丹枫长老摇头,“这几件法器已经被炼得如此纯净,除了金山一脉的功法之外,再没有别的功法能够和它们契合。比方说本门的太上九转丹经,如果用金山派功法能够将这些法器发挥出十成威力来的话,用九转丹经就只能发挥出三成到四成的威力,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真的没别的办法吗?”吴解继续追问。 “有也有,只是有点浪费……”叶长老想了好一会儿,还真的想出了一个办法,“你可以把它带到幽冥世界去,用纯粹的魂魄之力和它沟通,唤醒它的灵性。然后用魂魄之中的纯净元气去温养它。纯净的元气无所谓功法,自然能够和它契合。等到它的灵性被唤醒,因为和你元气契合的缘故,也能发挥出强大的威力来——大概是近似于本命法器的威力吧。你打算这么做吗?” 吴解点了点头,刚想要回答,丹枫真人却抢先劝道:“吴解啊,你所修炼的灵霄火部正法威力无比,而且功法本身就有好几件特殊本命法宝的炼制之法。与其浪费那么多的元气来重炼一件和你功法并不很相衬的法器,还不如用别的东西凑合呢——我有一件不错的法宝,有焚天煮海之威,等你凝就真元之后,我就把它赠送给你,如何?” 吴解一愣,想不到丹枫长老竟然如此大方——法宝可不是法器,每一件法宝都称得上颇为珍稀,很多还丹境界的修士一辈子大概也就一件法宝,就是从本命法器温养起来的那一件。 丹枫真人虽然炼器之术冠绝本门,甚至能够制造法宝,可法宝制造出来是要温养的,不经过充分温养的法宝,其实比法器也强不了太多。 他既然说得那么郑重其事,那件法宝必定是已经经过充分温养的。他慷慨地将这样的一件法宝送给吴解,只为了让吴解坚定信念,在火部正法的道路上勇猛向前,不要左顾右盼,不要浪费时间精力——这份殷切之意,让吴解不由得心中一暖,充满了感动之情。 但他却还是固执己见:“师叔祖请放心,我另有办法,不会因此妨碍了修道的。” 既然吴解都这么说了,两位长老当然就不好再劝。于是吴解从那几件纯净得或许该被称之为“法宝胚胎”的法器之中挑选了一把没有开锋的短刀,带着它来到了幽冥世界,开始用魂魄之中的元气温养它。 吴解之所以这么做,自然是有原因的…… “真是想不到啊!一年前的时候,这把刀看起来还是一把有点花哨的金刀,可现在却变成了这个样子……”尹霜注视着那把暗红色的大刀许久,忍不住赞叹,“灵霄火部正法,果然不愧是当年天下无敌的太虚子所修炼的功夫,真是太厉害了!” 这一年多来,她也一直在幽冥世界修炼,和吴解差不多是邻居,亲眼目睹着那把花哨的金刀一点一点地变化,最终变成如此模样。心中对于吴解的灵霄火部正法当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的血神经也不差啊,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已经修成了第二处血窍,正在修炼第三处吧?这第二处修炼的是什么?是心还是手?” “你这家伙简直长了一对二十四K的氪金狗眼啊!我才练成第二处血窍没几天,你怎么就看出来了?这不科学!”尹霜吓了一跳,死死地盯着吴解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喂喂,你真的是我的老乡吴解,不是什么域外天魔变身的?” “你听说过能踏入幽冥世界的域外天魔吗?” “难说,没准有变种。” “连还丹祖师们都没遇到过变种,偏偏被你遇到了?你这手气堪比两块钱买中五百万啊!” “切,我连穿越都遇到了,五百万算什么!”尹霜很不屑地撇撇嘴,“要是拿出钱来就能买个能够穿越回去的机会,我可以堆五百万两黄金出来!” 吴解闻言,脸上的笑容敛去了许多,也深深地叹了口气。 就算已经过了五十多年,游子思乡的心情,依然还令人酸楚难过。 过了一会儿,他收拾好心情,按照茉莉的教导,开始就尹霜的血神经提出意见。 血魔宗的血神经,号称是可以修炼成为神魔,撕裂虚空前往域外魔界的无上功法。但在茉莉这魔道巨头面前,它“无上”的程度也就属于“啊想法不错……”的地步罢了。 若非茉莉不能亲自动手检查尹霜的情况,而尹霜又限于入门之时的心魔誓言,不能泄露本门功法,只怕她早就已经把血神经改得面目全非了! 哪怕就是现在这种情况,她也想出了很多令人眼前一亮的构思,足以帮助尹霜将并不完善的血神经修补完全,甚至于更上一层楼,超过整个血魔宗只有宗主才能修炼的那份所谓“完全版”。 听到吴解居然对于魔道功法提出意见和建议,尹霜一开始笑嘻嘻没当回事,但她的笑容很快就凝固在了脸上,然后转变成了惊讶之色,再然后化为了狂喜。 吴解的建议——事实上是茉莉的建议——当真是一语中的,每每都从她想不到的地方着手,将一个个困扰她的问题轻易解决,犹如一位绝顶的棋手,轻轻松松就把困扰业余菜鸟的艰深残局解析明白,还给出了超乎想象的最优解! 这时候她已经顾不上怀疑吴解的来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学习和思考之中。 茉莉的指导源源不断地讲了小半个时辰,当她终于说完了之后,尹霜已经陷入了沉思之中,进入了类似闭关的状态 吴解笑了笑,在她附近坐下,开始为她护法。 在过去的这一年多里面,他们就是这么相处的——也正是因为有值得信任的同伴守护,他们才敢于在危机四伏的幽冥世界里面长期潜修。 护法的时候当然不能修炼,所以他干脆就把那口暗红色的大刀拿了出来,随手舞动,练习着自己当初还没踏入仙门的时候,在东楚国长宁城里面学到的刀法。 人间的刀法和仙家法术相比,威力自然远远不如。可他这把刀却一反仙家炼器的常态,乃是将斩魔一刀的刀意不断炼入其中而成,本身的威力已经大得可怕,所缺的正是巧妙的运用。 好好地温习和重练昔日的刀法,既可以让他充分熟悉这把会在很长时间里面陪伴自己的法器,也可以让这口宝刀之中重新诞生的那一丝灵性适应他的战斗方式。 唯有法器和人的契合,才能将彼此的力量都完全发挥出来。 尹霜这一闭关,就是断断续续地好几个月。 当她又一次闭关出来的时候,吴解得到了师门秘法传来的消息。 林麓山病重,将要不久于人世! 第二章 文华化龙 事情说起来有点巧,巧得让人有些不安。那天尹霜才刚刚出关,跟吴解聊了几句话,师门用来在幽冥世界传讯的秘法飞魂剑就呼啸而来,传来了消息。 当这一剑划破幽冥世界的昏暗,从天而降的时候,吴解和尹霜全都被吓得不轻。 正邪不两立的规矩,任谁都是知道的。正派弟子勾结魔道,神门弟子勾结正道,这都是近乎于欺师灭祖的重罪,不需要审判就可以直接处死连申诉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两个人在幽冥世界偷偷见面,已经冒着极大的风险。不过幽冥世界这么大,出没的修士们又不多,他们日日潜修,理论上根本不会被人发现。就算是被发现,也不大可能一下子就被戳穿彼此的身份——吴解和尹霜都刻意地将魂魄的模样变得有些模糊,除非有还丹高手用神识仔细搜查,看穿了他们修炼的功法,否则就算看到了,也没什么大问题。 但……这毕竟只是自我安慰的话,他们在做的事情,毕竟是非常危险的。 所以这一剑破空而来,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被发现了”! 尹霜当时就想要动手迎击,吴解则打算跳上去拦住飞剑,给她争取逃跑的时间。 正在惊惶之际,茉莉大吼一声“那是传讯飞剑!”才让吴解镇定了下来。 他定下神来一看,那的确是传讯飞剑而已。 虽然气势汹汹,疾若闪电猛若奔雷,但光芒的颜色的确是传讯飞剑所特有的。 他这才放下了心,提醒了尹霜一声,同时按照本门秘传,施展特殊法术将飞剑收了下来。 看着吴解轻描淡写地将那把仿佛要一剑杀死他们的灰色飞剑收了,尹霜深深地吐了口气,这才发现整个人似乎都脱力了,甚至连魂魄都有些不稳定的迹象。 刚才实在是被吓得太狠了,已经到了足以动摇道心的地步! 她休息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有气无力地问:“究竟怎么回事啊?你们青羊观的传讯飞剑也太威武霸气了吧!这究竟是传讯的还是吓人的啊!” 吴解没有回答,愣愣地捧着飞剑发呆。 “唉,怎么了?” 被尹霜轻轻拍了一下,他才回过神来,长叹一声,话音之中充满了悲伤:“师门传讯说,我的结拜弟弟林麓山病重,恐怕不久于人世了。” 尹霜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了之前闲聊时候提起过的事情,纳闷地问:“你这个结拜弟弟好像比你小两岁对吧?那他才四十九岁啊,这也死得太早了吧!”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吴解叹道,“按说麓山他一生积德无数,又有冠绝天下的文运护身,怎么也不该死得这么早才对!” “你准备去见他最后一面吗?” “嗯,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 “可惜之前那个隐匿气息的法门还没练成,否则我也可以一起去了。”尹霜有些遗憾,“那个法门虽然消耗的真气不多,但构思却极为巧妙,对于法力的运用简直称得上是艺术。我估计至少要花三五个月的时间才能初步摸清门槛,想要完全练成,大概需要十年吧……” “十年练成,已经很快了。”吴解勉强挤出了一些笑容,“我先走了,有机会再见。” 说完,他的身影便渐渐淡去,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尹霜一直站在原地,等吴解返回阳世之后很久,她才深深地叹了口气,打算继续修炼。 “这小子不错。”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她背后突兀地传来,吓得她差点尖叫起来,整个人纵身向前冲去,同时手一扬,一道猩红剑光刺向背后,想要用这种双管齐下的手段拉开距离。 但她既没有能够冲出去,也没有能够放出飞剑。 一股她很熟悉的力量凭空压了下来,将她压住,动弹不得。 “小丫头,不要这么毛毛糙糙的。”那苍老的声音淡淡地说,“我要杀你,几十年前就可以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尹霜这才反应过来,惊讶地问:“天眼师叔?” 一团灰暗的气息慢慢从她背后转了出来,化成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他没有像平时那样用黑袍子将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就没了那种诡异的气息,看起来犹如随处可见的寻常老者一般。 “当然是我,除了我之外,还会是谁呢?”血魔宗仅次于掌门彬林的第二高手天眼老人眉头紧锁,很不高兴地看着尹霜,“你胆子可真够大的!找男人居然找上了青羊观未来的掌门人……他将来可是要出家的!你连道士都不放过啊?好色也该有个限度嘛!” 尹霜已经想了很多说辞来解释,却不料天眼老人根本没提什么欺师灭祖的问题,反而一句话就给她定了“好色”的罪名,顿时目瞪口呆。 天眼老人见她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我还以为你这丫头是那种天生喜怒不形于色的怪胎呢,原来也会害怕会吃惊啊!看来不是你的性格问题,是没有遇到真正值得你在乎的事情吧!” “师叔明鉴!” “我当然明鉴,我是天眼啊。”天眼老人打了个哈哈,脸色严肃了起来,“你们究竟准备怎么办?” “啊?什么怎么办?” “难道你们就打算一辈子都这样?只能在幽冥世界偷偷摸摸见面?” “还能有别的办法吗?” “当然!”天眼老人雪白的长眉挑了一下,淡淡地说,“至少还有三个办法。” “三个?!”尹霜失声叫道,“请师叔指点!” “第一个办法,你们俩手拉手往冥河里面一跳……下辈子至少有五六成的机会投胎在一起,不过很可能是兄妹什么的……” 尹霜皱了皱眉,对于这个简直就是殉情的主意很不以为然:“下辈子的事情,有点太远了。” “第二个办法,你们一起背叛师门投靠弃剑徒去,理论上说,只要弃剑徒肯发话,天下没人敢追究你们欺师灭祖的罪名。” “弃剑徒都六百多岁了,眼看着快飞升了吧。就算他真的肯庇护我们,也庇护不了多久啊!”尹霜叹了口气,她实在不明白这位师叔脑子究竟怎么想的。她只是想要找个比较稳妥的,不容易被人发现,不用担心被清理门户的办法和吴解偶尔见见面,为什么天眼师叔的办法都是冲着“殉情、私奔”这种方向发展呢?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了,”天眼老人语气依然很平淡,眼中却有寒光闪过,“你们各自成为一派宗长,然后做什么都方便。” “这也太远了吧……” “很远吗?吴解那边要熬辈分,或许会慢一点,但咱们神门可没那么多规矩!只要你还丹有成,再通过决斗杀了现任宗主,你就是血宗之主了。” “我现在才炼罡境界,距离还丹,至少还得几百年吧……” “哪里用的得几百年这么久!以你们的进步速度,二百年之内肯定能成就还丹!” “师叔您太看得起我们了……” “我当然看得起你们。你们可是谪仙人啊。”天眼老人微微一笑,说出了让尹霜莫名其妙的话来。 “谪仙人?” “嗯,你们自己大概不记得了,但我可以肯定!那个吴解根本不是什么太虚子转世,你也不是天外天民间的寻常小女孩,你们俩是因为某个愿意被贬下凡的谪仙人!” 尹霜哭笑不得地愣了好一会儿,这才低声说:“师叔您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我觉得我们不像……” “你觉得不觉得,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确定了。”天眼老人微笑着说,“普天之下或许会有我算不出来历的人,但绝对不会这么巧!我已经秘密调查过,你跟吴解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生。而且你们的关系还这么好一我是天眼不是瞎眼,事情都这么明显了,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应该在天界就是情侣……嗯,可能一个是神将,一个是女仙,因为私下偷情违反天规,所以被贬入凡尘……” 看着一贯冷静沉着的天眼师叔兴致勃勃地编造着充满民间传说气息的故事,尹霜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心中更是五味夹杂。 逃过一劫的确是好事,但……为什么感觉这么复杂呢? 她跟吴解只是单纯的老乡而已,怎么就变成偷情了呢?而且前世里面他们根本就不认识啊!天眼师叔这联想力也太丰富了吧! 眼前这位怎么看都像是人间说书匠的老人,真的是魔门八宗最有名的贤者吗?这个世界简直疯狂了!天眼老人滔滔不绝地说了小半个时辰,编造出了一篇荡气回肠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然后满是同情之色地摸了摸尹霜的头:“放心吧,等回去之后,师叔我就宣布收你为传人,从此你就住在观星台旁边,嗯,我再弄个阵法帮你遮掩,这样你们放心地私会,绝对不会有人发现的!” 尹霜犹豫了半天,忍不住问:“师叔,为什么您要帮我们?” “因为很有趣。”天眼老人的回答让她再次目瞪口呆,“自从我把布衣神相秘传玄功和神门秘法结合起来之后,世上任何事情都能看出一点端倪,算出一点前因后果。唯独你们俩的事情,我一点也算不出来……未知是最有趣的!” “因为未知?而不是因为同情或者别的什么?” “你糊涂了吗?我为什么要同情你们?我帮你们,纯粹是因为这样让我高兴。”天眼老人笑了笑,身影渐渐淡去,“小丫头,不要被那个正派的笨小子给传染了!咱们神门中人,从来都是只顾自己,不顾别人的!” 尹霜将他的话反复咀嚼了几遍,先是犹豫,最后释然地笑了。 神门中人做事只顾自己不顾别人,所以既然她很喜欢和吴解相处,那神门的规矩也好,正邪不两立的原则也好,都算不了什么! 自己离开之后发生的这些事情,吴解当然完全不知道。 此刻,他正带着徒弟林孝,乘着狂风,在天空中疾驰。 从安丰县到长宁城的距离并不远,所以虽然一开始稍稍耽搁了点时间,但大概一刻钟之后,他们便在天上远远地看到了长宁城。 看到长宁城的那一瞬间,吴解和林孝都大大地吃了一惊。 一圈白色的光华正在长宁城上空流动,宛若一条白龙在空中盘旋游荡,但它所散发出的,却不是龙族固有的威势,而是一种空灵清澈的感觉,他们只是远远地看着,就觉得心灵深处被触动了,不由得有些出神。 吴解毕竟修为高深,很快就收住了心神,催动脚下的云气,带着林孝飞到了长宁城外。 等到距离近了,他便看出了那白光的来历——它哪里是什么白龙啊,分明就是一股磅礴浩荡的文运,正在游荡变化,翻腾不止! 这文运的来历不问可知——普天之下的才子之中,除了林麓山之外,哪里还有第二个人具有如此磅礴的文运呢! 吴解施展法术,将师徒二人的身影隐去,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长宁城。 他刚才已经注意到,长宁城的城墙上坐着好几位修士,都在看着那股翻腾的文运出神;而等到进了长宁城,更发现修士比比皆是,从城门到相府的这段路上,至少遇到了十几个! 这十几位修士的道行并不高深,最高的也才不过百炼境界,甚至还不如林孝。但数目如此之多,实在让人有些担心不安。 等吴解来到了相府,眉头顿时一皱——相府看门的两个家丁,早已不是他以前见过的那些人,而是两个通幽境界的修士! 于是他停下脚步,撤去法术,显出了身形。 “咦?麓山他什么时候这么阔气了?居然能够找两个通幽境界的修士来看大门,很有面子啊!” 他这样说着,带着林孝向相府大门走去。 那两个修士见他们过来,顿时眉头一皱,上前阻拦。 “此乃相府,闲杂人等不得擅闯!” “我们怎么成了闲杂人等了!这是我家!”林孝顿时升起了,“方伯呢?老王呢?前段时间我来京城探望父亲的时候,还是他们看门的,怎么换成你们了?你们连我都不认识,还敢在这相府当差?!” 两个修士对视了一眼,眼中都露出了森然寒意。 但还没等他们有所动作,吴解已经出现在了他们身边,两团灼热的火苗无声无息地落向他们后颈的位置,轻轻松松地烧穿了他们的护身真气,带着令人心惊胆战的威压,就那么轻描淡写地停在了那里。 这两人下意识地用真气去抵挡,然后就变了脸色,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额上冷汗都流下来了。 “前……前辈,有话好说啊!” “是啊!是啊!您要打要罚都行,请先收了法术行吗?” 吴解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们,冷哼一声,两团火苗反而变得更加炙热,让两个修士汗流浃背,连衣服都弄湿了。 “你们究竟是什么来历?为什么站在麓山兄弟的家门口?我兄弟他怎么了?”几个问题接二连三地问了出来,眼中更是杀气腾腾,“赶快回答!如果有半点隐瞒的话……哼哼……” 二人从吴解的冷哼之中听到了毫不掩饰的杀意,更是吓得双腿发抖,急忙解释了起来。 这事情说来有点话长——大概两个月之前,林麓山偶然生病,原本应该不是很大的事情,但他却就这么渐渐病重,无论什么药物都无法奏效,也完全看不到半点好转的意思。 虽然陛下和很多同僚、弟子都非常担心,但林麓山并不怕死他只是有点遗憾,没有能够把国家重新扶上正轨,也没有能够坚持到旱灾结束,感觉有点壮志未酬身先死的意思。 这时候他已经无力再处理政务,每天在家休养。不知道怎么的,他就突然想起了自己少年时代的理想,想起了“诗文千古”的理想。 于是,他提起了早已尘封多年的文笔,开始写诗作文。 说来也怪,他这一开始写诗写文章,身体的情况立刻有所好转,虽然人还是在慢慢消瘦,可精神上却好多了。 大家都不明究竟,但既然这样有效,林麓山就开始不断地写啊写啊。 随着他写的诗文渐渐增多,一股文运在长宁城上空凝聚了起来,渐渐化作了白龙的形状,不停地翻滚。 这一幕当然瞒不过修士们,于是很多修士从四面八方赶来,想要知道究竟,顺便捞一点好处。 这两个看门的,自然也是如此。 “文华化龙?开始写诗文了?”吴解皱起了眉头,心中升起了一丝奇异的猜想……如果说这文华是从林麓山开始写文章的时候才出现的,那么它们应该就是林麓山本人的没错了。 可为什么他的文华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呢? 莫非……又是什么“感天动地”之类? 第三章 应运之人 修士们是一个很特殊的群体,正常情况下他们游走在尘世之外,视名利如浮云,视钱财如粪土,很有些超然物外的感觉。但当他们发现可以通往更高境界的机缘出现时,他们就会摇身一变,变得急切甚至于急躁,完全没有了世外高人的风度。 比方说那两个通幽的修士,明明已经是明了真性不惧生死的人物,但却完全不顾身份,居然跑到宰相府当家丁,来为林麓山看门,当真是奇哉怪也! 须知,通幽修士在天下各派都是值得重点培养的人物,除了青羊观这类名门大派,大多数门派甚至二三十年才能出一个这样的弟子,每一个都被视为未来的门派中坚。平时悉心教导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让他们看门! “我们也是没办法啊……”当吴解如此取笑的时候,那两个修士满脸愧色,其中一人叹道,“我踏入通幽境界到现在,已经一百多年了。明明感觉心性的积累已经足够,但却因为功法不够上乘,无法凝聚阴阳二气冲激而成罡风……” “我更惨,已经好几次冲激罡风成功,却因为真气强度不够,每次形成的罡风都会溃散……”另一人更是充满了悲戚之色,涩声说道,“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真气的强度就是不够!无论我怎么努力修炼,无论我怎么积累,真气的强度始终就是不够!” “但这跟你们跑到我兄弟家里来看大门,又有什么关系呢?”吴解纳闷地问。 二人对视了一眼,有些疑惑地反问:“难道前辈不知道吗?” “我最近这一年多,一直都在闭关。” 二人不约而同地“哦”了一声,这才恍然大悟,急忙详细解释了一番: 自从长宁城上空出现文运如龙流动的异象之后,各方修士便纷纷过来查看究竟。后来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消息,说这景象乃是有人顺应天命厚积薄发所形成的,待得他的天命结束,这股强大的文运就会转化为大气运。若是谁走运分润了一星半点,立刻就能够事事顺心,修炼寻宝、无往而不利! 起初,修士们并没有轻易相信这怎么看都很荒谬的谣言。但不久之后,便有出身名门的修士在本门典籍之中查证了这种说法,并且详细补充了其中的内容: 五运乃是天地造化的大气运,但它们不仅仅是气运,也是一种责任。得天运者,需要治理天下,繁荣国家;得道运者,需要著书立说,教化苍生;得福运者,需要行善积德,造福一方;得文运者,需要诗书万卷,著作等身;得武运者,需要投身军旅,征战沙场。 假设一个人得了运势却不履行责任,运势之力就会渐渐累积起来,不能给他应有的好处。而如果这个人并不想要这份好处,也坚持不履行这份责任,运势之力便会积累到一个惊人的地步,最终等他死后消失在天地之间,等待下一个应运之人。 有时候,这个人在临死的时候会突然改变主意,重新履行责任。这就如同在大坝上开了个缺口一般,长久积累的运势之力会如同洪水一般倾泻出来,磅礴浩荡,势不可挡。 临死之前的一点努力,自然不可能将长久欠下的责任全都补上。所以这人死后,那些没有补上的责任便会伴随着残余的运势之力散开,这时候只要有人发愿心继续履行责任,运势之力就会落在那人身上,化为气运加持。 “也就是说,你们打的是等我兄弟死后接收遗产的念头,对吧?”吴解笑了笑,直接了当地问。二人犹豫了一下,不安地点头承认。“钱财乃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运势也是一样。”吴解笑了笑,浑然不以为意,“你们愿意接替他完成文运的责任,我没意见。不过这跟你们跑来看大门,又有什么关系?” “我们觉得,离得近的话,他死的时候,我们可以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最早发愿。” “你们还真是煞费苦心了!”吴解愣了片刻,摇摇头,感叹了一句。 既然这两个人并不打算对林麓山不利,他也就懒得再管,正打算放了他们,却又想到了一件事,问道:“这相府里面,冒充家丁的修士还有多少?” “大概十来个吧。” “我兄弟生活简朴,相府的家丁总共就不到二十人,居然有十来个是修士?!”吴解大吃一惊,急忙追问,“那么,原本的家丁们呢?”二人顿时显得有些犹豫和窘迫,不敢回答。吴解的脸色沉了下来,冷冷地问:“他们人呢?别告诉我说已经被你们杀了!” “没有没有!我们只是把他们送到了千里之外,还给了他们一大笔钱呢!”见他眼中杀气毕露,一个修士急忙回答,“我们可没有杀人啊!” “这么说,就是也有杀害无辜的,对吧?” “是。” 吴解冷笑起来,眼中的寒气让二人看得心惊胆战。 “带我去见那几个杀害无辜的家伙。”他冷冷地说,“杀人偿命,修士也不例外!”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但很多修士并不这么觉得,在他们看来,自己已经是超乎凡人之上的存在,凡人对他们来说只是蝼蚁,随手杀了也不算什么,别说是偿命,就连在意都不值得在意。 比方说,杀害了相府的两个家丁,顶替了他们身份的那两人。 他们当然不可能像真的家丁那样每天忙着做事,当吴解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在厢房之中修炼。 “就是他们没错吧?” “没错,他们是积云山苍龙洞——” “我对他们的来历没兴趣。”吴解打断了介绍,手一扬,两道火光飞了出去,化作两条赤红色的绳索,将二人捆得犹如粽子一般,更用真气封住了他们的穴窍,令他们昏昏沉沉睡去,再也不能挣脱。 “前辈!您这是要怎么处罚他们?”一人不安地问。 “送到官府,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吴解淡淡地说。 “这,不大好吧?” 吴解眉头一皱,反问:“有什么不好的?” “我们修士早已脱离红尘,就算有什么过错,也轮不到人间的官府来审判啊!”一个修士面露不忿之色,“前辈您觉得他们做错了,让他们一命还一命,我们没有意见。可送他们去官府,折辱他们,却又何必呢!” 吴解目光一冷,看得这人心惊胆战,但却没有低头的意思。 过了片刻,吴解点了点头,目光渐渐缓和:“你说得有理,修士是红尘之外的人,不该走红尘里面的法律流程来判决。” “前辈明鉴!” “既然这样的话,我也就懒得多花时间了,这事情交给你们去办。”吴解接下来一句话,让他们的笑容顿时变成了苦色。 “可是……以我们的本事,哪里镇得住场面啊!” “如果谁有意见,就让他来找我。”吴解转身朝着相府内院走去,只一步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唯有话音在空中缭绕,“我叫吴解,要找我的话,可以来安丰县城或者青羊观,随时恭候!” 第四章 千古风流 从见到这两个修士开始,吴解一直没有挑明自己的身份。二人显然对于林麓山并不熟悉,也不知道这位大楚国宰相的结拜兄长就是名满天下的小火神吴解,直到此刻吴解自报家门,他们才明白了吴解的身份。 于是他们顿时愣住,过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青羊观吴解吴知非!” “小火神吴解!” 两人面面相觑,眼睛瞪得简直比鸽蛋还大。 东海仙山的那一战,吴解以一人之力压制住了上百名散修,更以一敌众,击败接近十位炼罡中期以上的高手,甚至还和魔门凝元长老过了一招,这份战绩,放眼当今天下的炼罡修士,大概没第二个人再能做得到。 如果说这一幕还不够惊人,那么他随后凝聚火焰化为巨刀,将偌大的仙山一刀两半,甚至连茫茫沧海都一刀劈开,就更加令人瞠目结舌。 斩山分海,这已经不是“厉害”可以形容的事情,乃是那些名门大派长老级别才能拥有的大神通大法力,莫说他们这些通幽境界的修士,就算是一般门派的掌门人,也未必做得到啊! 这一战之后,吴解已经被誉为天下炼罡境界之中的最强者,或者至少是有资格角逐这个称号的那寥寥几人之一。对于他们这些通幽修士来说,简直是需要把脑袋仰到连脖子都痛了,才可以仰视到的人物! “我竟然跟吴解争执?!老天啊!”刚才和吴解争执的那个修士摸了摸脖子,只觉得凉飕飕的,心中满是后怕,“没有被他一把火烧死真是太走运了!” “是啊!原来这独秀公林麓山的结拜哥哥居然是小火神!他的运气可真好!”另一人却想到了别的,“要是我也有这么一个结拜哥哥该多好啊!他手指缝里面漏一点点东西出来,我就享用不尽了!” “是啊!当初他可是把那座仙山里面的东西刮走了十之七八啊!光是顶级法器就有二十多件,其中据说还有从法宝退化下来的——那种宝物,只要带在身上温养个上百年,就很可能重新变成法宝的!” “如果我有一件法宝的话,就能开宗立派了……” “呸!就咱们这点修为,开宗立派有什么用?还不如把法宝献给那些散修宗师们,这样他们一定愿意收我们为徒。有一位凝元宗师指点的话,突破炼罡境界岂不是易如反掌!” 二人你一言我一句,说得热火朝天,心中都激动不已。 不过等他们的激动之情平息下来,看着那两个被捆得如同粽子的同道,兴奋之色便荡然无存,变成了愁眉苦脸。 再怎么美好的幻想,终究也只是幻想,眼前的这个难题,却是实实在在的啊!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咬咬牙,一人提着一个驾起遁光飞出了长宁城。 吴解指派的任务,他们是绝对不敢推搪的。所以就算是再怎么麻烦,就算是后患无穷,他们也只有咬着牙硬着头皮把这件事办了。 而且在他们的心中,还有一个小小的念想——如果这件事能够办得妥当,办得漂亮,能够让吴解满意的话,没准自己可以得到一点好处…… 吴解这种大高手给予的好处,就算只是一点点,也很了不起了! 于是这两人便分头出去联络长宁城中的各路修士,将他们聚集起来,将吴解的话公诸于众,并且当众处死了那两个随手杀人的修士。 可怜那二人修炼上百年,好不容易踏入了通幽境界,结果却因为杀害了区区两个凡人而稀里糊涂送了命——不知道他们泉下有知,会不会悔得连肠子都青了! 这些事情吴解暂时都不知道,他交代了那件事之后,便来到了相府内院,找到了正在书房奋笔疾书的林麓山。 林麓山的身体瘦得惊人,似乎一阵风就能把他给吹倒。但他的精神却很好,眼中精光四射,更有一股无形的气势油然而生,令吴解这在天下修士之中已经赫赫有名的大高手都为之一震。 每当他写完一句,身上就有青光一闪,然后天空中那条白色气运凝成的游龙便会翻滚,犹如是在为他欢呼一般。 也不知道林麓山已经写了多久,只见书房之中此刻已经满是青光,久违的文运不断散发出来,似乎将书房中的一切都罩上了一层迷蒙的青霞。 林孝也在书房之中,正在给父亲磨墨。他的神情显得有些悲戚,但却也有一分喜色——一直以来,林孝都是听着父亲的故事长大的,故事里面那位文采盖世的东南魁首林独秀,是那么的传奇,那么的出色,那么的卓尔不凡,令人为之心折。 但在林孝记忆之中的父亲,却根本和“文化”二字搭不上关系。他先是户部的尚书,每天都在跟钱粮数字打交道,后来虽然当了宰相,也只是每天忙于政务,提起笔来不是写奏折就是批文书,从不见他写诗作文。 甚至……就连他平常交往的人物,也多半是长于事务而不善诗书的。 传说中的独秀公和现实中的林宰相,俨然是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 林孝智慧开得很早,小时候就问过母亲,询问为什么父亲和传说之中完全不像。杜丹儿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摸摸他的头,笑着说“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现在他已经长大了,二十多岁的年纪,无论在那里都是足以撑门抵户的大人了。他已经明白了父亲为什么会从传说中诗文盖世的独秀公变成记忆力整日忙碌的林宰相,理解了父亲的选择,也对此十分赞同。 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却还是期望着父亲能够有朝一日放下那些繁杂的政务,重新提起尘封已久的笔来,写下一篇篇精彩绝伦的诗文,重新恢复成那位传说之中才冠天下文盖东南的大才子林独秀! 而此刻,他所期待的事情,就真真切切地发生在眼前! 林孝小心地磨着墨汁,侧过头注视着父亲。父亲正在专心地推敲文字,完成一篇讲述东南风光的散文。 此刻的父亲,眼神中有他从未见过的璀璨光芒,整个人散发出他从未见过的强大气息,和父亲相比,过去见过的那些所谓才子文豪,全都成了土鸡瓦狗。 那些人并非没有才华,并非没有气质,可如果他们是高山大河的话,此刻的父亲就是师父带着自己去过的青羊山!或许不是那么高大雄伟,但却有无以伦比的灵秀之气,足以将名山大川对比成不值一提的小土丘,小沟渠! 纵然明知父亲现在的光芒是燃烧生命而来的,但他心中却欣慰多于感伤。 人总是要死的,别说是身为凡人的父亲,就算是身为半妖和修仙者的自己,也不能例外。在死之前,能够散发出如此的光芒,这一生就是值得的,就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林麓山一直很忙碌,林孝的启蒙老师是他的夫人杜丹儿,杜丹儿的脾气柔中带刚,温婉之中颇有偏激之处。不求寿与天齐,只求璀璨一时,是她从小就常常对儿子说的话。 母亲的教导,林孝从不敢忘。他继承了杜丹儿的血统,更继承了那股柔中带刚,温和之下充满锋芒的妖气。所以对于父亲最后的选择,他实在是万分欢喜。 吴解并没有打扰林麓山,也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于是他就注意到了徒弟的眼神,心中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 徒弟的心思,他是知道的。但徒弟的想法,他并不赞成 修道求仙,是一条漫长的道路。在这条路上,常常会有不得不绕道,乃至于不得不等待,甚至不得不放弃一些东西的时候。有所取舍,才能不断前进。如果要有所取舍的话,他觉得除了大是大非之外,别的事情都是可以放弃的。 但林孝显然不这么想,他像他的母亲一样,哪怕是将数百年的修行毁于一旦,也要追求一时的灿烂;哪怕是将生命燃烧成划过天空的流星,只要能够尽情燃烧,就无怨无悔!这样不好!这样不是长生之道啊!吴解为此劝说过林孝多次,但他的劝说显然没有多大的效果——正如当年他没有能够说服丹儿一样,现在他也没办法说服丹儿的孩子。这让他非常遗憾,却也无可奈何。林孝选择了自己的道路,做师父的只能帮他设法弥补一点,却不能将他强行从那条道路里面拉出来。 对于那种性格飞扬的人来说,强行抑制他们的性情,反而等于害了他们。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林麓山身上,此刻的林麓山光芒万丈,比他过去几十年里面任何时候都要更加耀眼。耀眼得连他心中的悲伤都被驱散,只剩下由衷的赞叹。 他当然希望林麓山能够长命百岁,但就像林麓山自己当年说过的那样,男子汉大丈夫,如果能够博一个名闻天下千古流芳,别说能活五十年,就算只能活三十年,也已经心甘情愿! 人生若流星,划破天空留下痕迹,好过像一堆煤炭,藏在深山之中千秋万载! ……或许这就是他们的道路,不求长生不老,唯以事迹留芳。 千古风流,此之谓也! 第五章 激扬文字 过了好一会儿,林麓山终于写完了手头上的那篇文章,又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边,提笔修改了两三处,这才微微颔首,放下了手上的毛笔。 他抬起头来,见到吴解和林孝,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了笑容。 “三哥,孝儿,你们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吴解看着他清瘦的面容,忍不住叹了。气,“身体不舒服就该躺在床上好好休养,这么冷的天气,当心着凉啊!” “不会的,我这几天精神挺好。” “你这是存心要气死太医吧,我可是听说了,陛下派了两位太医来给你看病,结果被你给气走了。”吴解摇摇头,苦笑着将刚才听到的街头闲聊的事情说了出来,“真的假的?你究竟干了什么?” “也没什么,我只是说‘有神仙给我算命’说我注定活不到五十岁,眼看着我就要过第四十九个生日了,大概是阳寿将尽两位还是别浪费时间了……”结果他们就气走了。” “你平时挺厚道的,怎么突然说得这么尖刻?”吴解皱起了眉头,“这可不是你一贯的风格啊!” “大概是临死转性吧,不是说有人一辈子作恶多端,结果死到临头的时候大彻大悟痛改前非吗?我可能属于反面例子。”林麓山脸上带着笑容,很轻松地谈论着关于死亡的话题,一点也没有惧怕之意,仿佛在说诸如今天的天气或者晚上吃什么似的,轻描淡写。吴解看在眼里,叹在心里。以他的道行,已经能够看到凡人身上的寿元之火,此刻林麓山的寿元之火的确衰弱到了极点,眼看着随时都会熄灭。如果不是天空中翻滚的气运之龙不时地分出一丝白光渗入他的身体,让寿元之火继续燃烧的话,很可能他已经死了。 换句话说,林麓山之所以能够活到现在,恰恰是因为他重新开始写诗文,文运的反哺延长了他的寿命。 可文运的反哺不会一直下去,吴解已经注意到了,从刚才到现在,前后不超过半个时辰,长宁城上空的气运之龙就已经小了那么一丝。 这一丝看起来似乎微乎其微,但实际上数量不少,而且文运对于护主方面的效果是极差的,就算气运之龙没有耗尽,也不能一直保住林麓山的性命。 那些聚集在这里的修士们,不就是在等着林麓山在气运之龙耗尽之前死去,好立下愿心继承他的气运吗。 闲聊了一阵,林麓山便请吴解评鉴自己刚写好的那篇文童。 这篇文章不长,用词也不华丽,甚至可以说相当朴实,朴实得简直充满了土气。 当今天下的诗文,大多讲究一个对仗工整、音韵合拍,若想要得到美誉,还得多用典故——昔年林麓山独占魁首的那几首诗,就是用了许许多多的典故,甚至于被称作“无字不用典……”俨然是堪称诗文教科书的典范之作。 吴解知道,林麓山是能够写出那样的文章来的,但为什么却不写那种符合文坛主流的文章,反而写这么朴实的,实在让人有些疑惑。 “这文章不像你当年的风格。”他很直率地说。 林麓山笑了:“的确不像,我当年的风格很华丽的,就像画舫上的舞姬,衣服穿着一层又一层,行动之间都要将裙摆和袖子抖出个节奏来,以示行云流水。现在这种文章,如果我当初看了,只怕会很不屑地摇摇头,说一句‘粗俗不堪’吧。” “那为什么要这么写呢?” “因为需求不同。”林麓山说,“当年的文章,是写给文人墨客们看的,是写来吟诗作对的,是跟人一起指点江山的。可我现在的文章,是写给老百姓看的,是写给那些我希望他们能够多读点书,多点学问多点见识的人看的——我甚至希望,就算是不识字的街头老妪,也能听得懂我的文章,而且能够感受到我文章中要表达的情感,能够真正明白我的意思。” “父亲,这可是有损文人身份的!”林孝闻言,有些担心地劝道,“天下文人,都把自己摆得很高。文字既是他们用来交流和记录的工具,也是他们用来彰显身份,和普通人拉开距离的凭借。你写这样的文章,岂不是砸了文人高高在上的地位?” “砸了就砸了吧,虚无缥缈的东西,要它作甚?”林麓山微微一笑,“高高在上……是能吃还是能喝?是能治病还是能治国?是能移山倒海还是能长生不朽?都不能!既然都不能,那它就是多余的!” “古往今来,你恐怕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凡事总要有第一个的。”林麓山很平静,一点也不把这“第一个”背后的刀光剑影当回事,“我都快死了,当然要写我想写的东西。天下文人就算再怎么口诛笔伐,难道还奈何得了死人吗?” “但你的身份不同啊!你可是公认的天下第一才子,写这样惊世骇俗的东西出来……我怕日后免不了许多骂名。” “没什么,骂就让他们骂吧。”林麓山全不在意吴解的担忧,很从容地笑着,“我这辈子做了很多事,其中很多事都有人在骂。我当初夺了解元,有人骂;中了状元,有人骂;得了魁首,有人骂;后来做了户部尚书,在朝堂上都有人当面骂……至于做了宰相之后,当面骂的倒是没有了,背后骂的只怕多了几倍。既然都已经这样了,又何必在乎日后有没有人骂呢?” “你还真想得开……” “人嘛,总是要想得开一点的。”林麓山转过头去,目光透过开着的窗户,看向书房外面小院子里面种的一丛丛牡丹,眼神有些悠远。 过了片刻,他又笑了笑,问:“三哥,我听萧仙长说,你已经神通广大,能够出入幽冥?不知道在幽冥之中,可曾见过丹儿?” “幽冥世界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它很大,很广阔,很阴暗。一个个魂魄在那里只是一盏盏火光,慢慢地随着阴风来到冥河之中,洗去今生的记忆,然后转世投胎。”吴解尽可能把话说得详细一点,让林麓山可以听得更加清楚明白。 他详详细细地讲述了幽冥世界的模样,讲述了自己在那里的所见所闻,讲述了冥龙,讲述了阴风和冥火,讲述了那些妖鬼和鬼修,讲述了生死轮回的道理…… 这番话说了很久,等到他终于说完的时候,天色已经微暗,太阳眼看就要落山了。 “原来如此!”夕阳从窗户照进来,映得林麓山脸上一片红光,看起来异常的有精神,而他眼中闪烁的光芒,则仿佛比天上的夕阳更加耀眼,“这么说来,我大概是没办法在幽冥世界遇到她了。不过没关系,今生能够相守那么多年,证明我们很有缘分。我相信就算轮回转世,这缘分也不会消失的!来世我还会再找到她!” 吴解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 “对了,你现在写的文章,让我联想起了一些事情。”他突然若有所思地说,“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事情吗?当初我教给你的那些诗文,来自我的前世……” “嗯,你说那是一个很繁华,很美好,富人和官员受到很多限制,穷人自食其力就能得到温饱、走在街上也能昂首挺胸的世界。” “有兴趣见识见识吗?” 林麓山吃了一惊,脸上顿时露出了惊喜之色:“怎么见识呢?” 吴解哈哈大笑,抬起手臂,袖子朝着外面挥去。 “变!” 刹那间,七彩的光华流过,周围的景色已经变成了地球上的景象。 硬木书桌变成了木板的组合桌,桌上的笔墨纸砚变成了电脑,屋子里的油灯变成吸附在墙上的节能壁灯,坚硬的木头椅子化为了柔软的沙发,一旁的茶几则化为了透明的钢化玻璃…… 林麓山吃了一惊,刚想要站起来,却因为带动了坐着的自动椅,身体不由自主地转了小半圈。他急忙稳住身体,扶着书桌站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哈哈!我来给你介绍介绍……”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东西,让林麓山大开眼界。他还忍不住按照吴解的介绍打开电脑,连上了网络——但什么都没有。 过了好一会儿,林麓山终于写完了手头上的那篇文章,又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边,提笔修改了两三处,这才微微颔首,放下了手上的毛笔。 他抬起头来,见到吴解和林孝,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了笑容。 “三哥,孝儿,你们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吴解看着他清瘦的面容,忍不住叹了。气,“身体不舒服就该躺在床上好好休养,这么冷的天气,当心着凉啊!” “不会的,我这几天精神挺好。” “你这是存心要气死太医吧,我可是听说了,陛下派了两位太医来给你看病,结果被你给气走了。”吴解摇摇头,苦笑着将刚才听到的街头闲聊的事情说了出来,“真的假的?你究竟干了什么?” “也没什么,我只是说‘有神仙给我算命’说我注定活不到五十岁,眼看着我就要过第四十九个生日了,大概是阳寿将尽两位还是别浪费时间了……”结果他们就气走了。” “你平时挺厚道的,怎么突然说得这么尖刻?”吴解皱起了眉头,“这可不是你一贯的风格啊!” “大概是临死转性吧,不是说有人一辈子作恶多端,结果死到临头的时候大彻大悟痛改前非吗?我可能属于反面例子。”林麓山脸上带着笑容,很轻松地谈论着关于死亡的话题,一点也没有惧怕之意,仿佛在说诸如今天的天气或者晚上吃什么似的,轻描淡写。吴解看在眼里,叹在心里。以他的道行,已经能够看到凡人身上的寿元之火,此刻林麓山的寿元之火的确衰弱到了极点,眼看着随时都会熄灭。如果不是天空中翻滚的气运之龙不时地分出一丝白光渗入他的身体,让寿元之火继续燃烧的话,很可能他已经死了。 换句话说,林麓山之所以能够活到现在,恰恰是因为他重新开始写诗文,文运的反哺延长了他的寿命。 可文运的反哺不会一直下去,吴解已经注意到了,从刚才到现在,前后不超过半个时辰,长宁城上空的气运之龙就已经小了那么一丝。 这一丝看起来似乎微乎其微,但实际上数量不少,而且文运对于护主方面的效果是极差的,就算气运之龙没有耗尽,也不能一直保住林麓山的性命。 那些聚集在这里的修士们,不就是在等着林麓山在气运之龙耗尽之前死去,好立下愿心继承他的气运吗。 闲聊了一阵,林麓山便请吴解评鉴自己刚写好的那篇文童。 这篇文章不长,用词也不华丽,甚至可以说相当朴实,朴实得简直充满了土气。 当今天下的诗文,大多讲究一个对仗工整、音韵合拍,若想要得到美誉,还得多用典故——昔年林麓山独占魁首的那几首诗,就是用了许许多多的典故,甚至于被称作“无字不用典……”俨然是堪称诗文教科书的典范之作。 吴解知道,林麓山是能够写出那样的文章来的,但为什么却不写那种符合文坛主流的文章,反而写这么朴实的,实在让人有些疑惑。 “这文章不像你当年的风格。”他很直率地说。 林麓山笑了:“的确不像,我当年的风格很华丽的,就像画舫上的舞姬,衣服穿着一层又一层,行动之间都要将裙摆和袖子抖出个节奏来,以示行云流水。现在这种文章,如果我当初看了,只怕会很不屑地摇摇头,说一句‘粗俗不堪’吧。” “那为什么要这么写呢?” “因为需求不同。”林麓山说,“当年的文章,是写给文人墨客们看的,是写来吟诗作对的,是跟人一起指点江山的。可我现在的文章,是写给老百姓看的,是写给那些我希望他们能够多读点书,多点学问多点见识的人看的——我甚至希望,就算是不识字的街头老妪,也能听得懂我的文章,而且能够感受到我文章中要表达的情感,能够真正明白我的意思。” “父亲,这可是有损文人身份的!”林孝闻言,有些担心地劝道,“天下文人,都把自己摆得很高。文字既是他们用来交流和记录的工具,也是他们用来彰显身份,和普通人拉开距离的凭借。你写这样的文章,岂不是砸了文人高高在上的地位?” “砸了就砸了吧,虚无缥缈的东西,要它作甚?”林麓山微微一笑,“高高在上……是能吃还是能喝?是能治病还是能治国?是能移山倒海还是能长生不朽?都不能!既然都不能,那它就是多余的!” “古往今来,你恐怕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凡事总要有第一个的。”林麓山很平静,一点也不把这“第一个”背后的刀光剑影当回事,“我都快死了,当然要写我想写的东西。天下文人就算再怎么口诛笔伐,难道还奈何得了死人吗?” “但你的身份不同啊!你可是公认的天下第一才子,写这样惊世骇俗的东西出来……我怕日后免不了许多骂名。” “没什么,骂就让他们骂吧。”林麓山全不在意吴解的担忧,很从容地笑着,“我这辈子做了很多事,其中很多事都有人在骂。我当初夺了解元,有人骂;中了状元,有人骂;得了魁首,有人骂;后来做了户部尚书,在朝堂上都有人当面骂……至于做了宰相之后,当面骂的倒是没有了,背后骂的只怕多了几倍。既然都已经这样了,又何必在乎日后有没有人骂呢?” “你还真想得开……” “人嘛,总是要想得开一点的。”林麓山转过头去,目光透过开着的窗户,看向书房外面小院子里面种的一丛丛牡丹,眼神有些悠远。 过了片刻,他又笑了笑,问:“三哥,我听萧仙长说,你已经神通广大,能够出入幽冥?不知道在幽冥之中,可曾见过丹儿?” “幽冥世界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它很大,很广阔,很阴暗。一个个魂魄在那里只是一盏盏火光,慢慢地随着阴风来到冥河之中,洗去今生的记忆,然后转世投胎。”吴解尽可能把话说得详细一点,让林麓山可以听得更加清楚明白。 他详详细细地讲述了幽冥世界的模样,讲述了自己在那里的所见所闻,讲述了冥龙,讲述了阴风和冥火,讲述了那些妖鬼和鬼修,讲述了生死轮回的道理…… 这番话说了很久,等到他终于说完的时候,天色已经微暗,太阳眼看就要落山了。 “原来如此!”夕阳从窗户照进来,映得林麓山脸上一片红光,看起来异常的有精神,而他眼中闪烁的光芒,则仿佛比天上的夕阳更加耀眼,“这么说来,我大概是没办法在幽冥世界遇到她了。不过没关系,今生能够相守那么多年,证明我们很有缘分。我相信就算轮回转世,这缘分也不会消失的!来世我还会再找到她!” 吴解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 “对了,你现在写的文章,让我联想起了一些事情。”他突然若有所思地说,“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事情吗?当初我教给你的那些诗文,来自我的前世……” “嗯,你说那是一个很繁华,很美好,富人和官员受到很多限制,穷人自食其力就能得到温饱、走在街上也能昂首挺胸的世界。” “有兴趣见识见识吗?” 林麓山吃了一惊,脸上顿时露出了惊喜之色:“怎么见识呢?” 吴解哈哈大笑,抬起手臂,袖子朝着外面挥去。 “变!” 刹那间,七彩的光华流过,周围的景色已经变成了地球上的景象。 硬木书桌变成了木板的组合桌,桌上的笔墨纸砚变成了电脑,屋子里的油灯变成吸附在墙上的节能壁灯,坚硬的木头椅子化为了柔软的沙发,一旁的茶几则化为了透明的钢化玻璃…… 林麓山吃了一惊,刚想要站起来,却因为带动了坐着的自动椅,身体不由自主地转了小半圈。他急忙稳住身体,扶着书桌站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哈哈!我来给你介绍介绍……”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东西,让林麓山大开眼界。他还忍不住按照吴解的介绍打开电脑,连上了网络——但什么都没有。 吴解摸了摸鼻子,尴尬地笑了两声:“大概是网线坏了吧……不过没关系,咱们出去走走看,我带你亲眼看看就好 ”o 在吴解的引领下,林麓山懵懵懂懂地徜徉于现代化的街道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看着车水马龙,看着忙碌的各行各业,看着各种美好和阴暗……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深深地叹了口气,眼中满是赞叹之色。 “这世界,真是太好了!” “是啊。” “那这个世界是怎么来的呢?总不会一开始就是这样吧?” 吴解犹豫了一下,开始给他讲地球的历史,讲文明的进化…… 林麓山目不转睛地看着吴解,聚精会神地倾听,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文字。 等吴解讲完了,他沉默了一会儿,问:“三哥,你是神仙,目光比我远得多……依你看来,我们的世界,也能变得这么好吗?” 吴解愣了一下,琢磨了一番,摇头:“每个世界都有它们各自的模样,或者说,每个世界都是按照各自的法则慢慢发展的。或许千万年后,这个世界也能发展到那个地步……但也或许不行。我的本事不够,无法预测得那么远。” “我相信一定会变成这个模样的!虽然我们发展得有点慢,但终究是在进步的嘛!”林麓山笑着说,“我可不像你这么悲观,我很有信心!” “你说得对,比起当初群魔乱舞的世界,如今的世界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或许就像你说的那样,虽然很慢,但迟早会也发展到这个地步吧……” “真可惜啊……没办法亲眼看到了!”林麓山深深地叹了口气,脸上满是遗憾,“不过至少我看到了一个美好的未来,可以带着对将来的憧憬和希望死去……对于劳碌一生的我来说,这就是最值得安慰的事情了!” 吴解叹了一声,没有回答。 “好了,我们该回去了。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呢。” 林麓山一言既出,周围的景象顿时消失,他还坐在书房之中,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油灯映得书房里面影影绰绰,这是他数十年来熟悉的景色,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其实他根本就没有离开书房,他看到的、接触到的东西,都是吴解用法力幻化出来的。甚至于他一直就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以为自己站起来了,以为自己跟着吴解来到了那个繁华的世界,以为自己在目睹那些从未想象过的人和事。 他看到的这一切,都是吴解将心中的回忆化作景象投影到了他的心里。那些其实只是吴解当年见过的、听过的、接触过的东西。一切都只是幻觉。但他眼中的光芒,却比过去的任何时候都更加明亮。数十年来,他一直辛辛苦苦地维持着大楚国,不断地从一个困境走到另一个困境,犹如被猛兽追赶的人,没有半刻的喘息。纵然是在睡觉的时候,心中也压着极大的负担,不知道多少次从噩梦之中惊醒。 为了这个国家,他真的是耗尽了心力,想尽了办法。 但纵然他和他的同伴们尽心竭力,大楚国的国势也依然在不断地衰败,看不到半点重新繁荣的希望。他们就像是一群船工,在一艘船底已经破了的大船上拼命地舀水,试图把船舱里面的进水排出去,让船不至于沉没。但无论他们怎么努力,进水始终越来越多,船始终在一点一点地下沉,无法可想。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怀抱着希望的人越来越少,灰心的、麻木的、自暴自弃的,则越来越多。甚至于原本应该最竭力维持国家的大楚皇帝熊洱,也已经渐渐失去了信心和希望 但林麓山从来没有放弃,他就像是一个在退潮的沙滩上将搁浅的鱼儿重新送回海里的少年,纵然明知道自己能够做的事情只是九牛一毛,却还是在不断地做着。他不肯放弃,他要努力到最后!虽然如此,但在他的心中,早已充满了挫折感和失败感。他也早已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有没有意义,他也已经对未来失去了希望。 或许这世界上的事情原本就是如此,国家会不断在治乱之间循环,犹如日升日落。明亮温暖和黑暗寒冷总是在不断地交替,简简单单却又残酷无情地交替,他们做的一切,其实都毫无意义。 可今天所见到的一切告诉他,他们做的一切是有意义的! 他看不到了,他的朋友和同伴们看不到了,大概就连吴解和林孝都看不到,但他相信,就算他们的世界发展得比较慢一些,可也迟早会发展到那个地步的! 这样就足够了!这就是他一直在追求的希望! 林麓山站了起来,向吴解深深地下拜:“多谢三哥解了我心中的郁结,现在我终于可以没有遗憾了!” 吴解点了点头,手指轻轻一弹,书房里面便出现了温暖的床铺——俨然就是林麓山在幻觉之中见过的地球上的式样。而墙壁上则出现了犹如壁灯似的光芒,柔和明亮,仿佛将一轮明月嵌在墙上。 “把整个世界都变成那样,我做不到。但如果只是变一张床、一盏灯,还难不倒我。” 林麓山看看那张宽大的、铺着席梦思床垫和羊绒毯子,还叠放着真空棉被子的床铺;又看看那盏明亮却不刺眼的壁灯,忍不住笑了。 “不愧是神仙,送个礼物都这么别致!”他走到床边,拍了拍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床垫,犹如好奇的孩子一般坐在上面上下晃了几回,笑得很开心。 “孝儿,等我死后,你把我和你娘的墓扩建一下,墓穴里面安排这么一间。”他对儿子叮嘱道,“你爹我一生简朴,死后享受一下,应该也没人会说什么闲话。” “他们就算说闲话,也不会在你墓葬的问题上开口。”林孝点了点头,又叹道,“您这些年结的仇足够多了,可以让他们说闲话的地方也足够多了——比方说现在这些文章。” “咳咳,你这孩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这些文章注定是要被人骂的。但我觉得啊,文章就应该这么写。”林麓山的表情重新严肃了起来,“这些年来我经历了很多很多的事情,深深地感觉到,比起什么‘精彩、雅致、玄妙,之类,还是平时朴素的东西更加的……更加的有活力。” “人会死国家会灭亡,但百姓会一代一代地传下去。他们所说的话,一点也不风压,一点也不精致,既没有什么对仗,也不讲究什么音韵,用典与否更是毫不在意。但千古以后,纵然我们所有的文字都磨灭了,他们却肯定还依然在,依然说着那种在文人们看来很粗俗的很没有价值的话语。” “比起那些孤芳自赏的诗文,我觉得他们的话语才是真正有活力的,才是真正能够流传千古的!”林麓山的身上青光大盛,连带着天空中的气运之龙剧烈地翻滚起来,头角峥嵘,威势逼人,“三哥,我从你那里得到了无数的绝妙诗文,或雅致或绚烂,或磅礴或缠绵……我这一生也学到了无数的好诗文,写得精彩纷呈,让人击节赞叹……但是现在,我不需要它们了!” “我要写属于百姓的文章,要写他们能够看懂的,能够理解的,会看着哭看着笑的文章。我要写他们的世界,他们的生活。”书房内的青光冲天而起,犹如数十年前的那个晚上一样,直冲云霄,将阴沉沉的乌云全都撕裂。 星空之中,文运如龙,在星斗间游走,昂首挺胸,发出无声的咆哮。 在这个晚上,九州世界的每一位文人,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天而降,犹如一座大山压在他们的头顶,叫他们抬不起头来。 他们暂时还不知道,但他们很快就会知道。生在这个时代,既是他们的幸福,也是他们的不幸。 无论他们有着多么出色的才华,都将在那描写百姓的文字面前,黯然失色! 第六章 指点江山 “麓山他……真的阳寿已尽吗?”纵然已经亲眼看到了林麓山那摇摇欲坠,犹如风中残烛一般的寿元之火,吴解还是存着一点侥幸的念头,这点侥幸的念头让他半夜三更来到萧布衣的家里,打扰了朋友的修炼,试图追问一点有价值的消息出来,寻找一丝根本不存在的希望。 “吴道友,你已经是腾云驾雾出入青冥的人物,法眼如炬,并不比我的占算之法逊色。情况如何,想必你也已经看出来了吧。”萧布衣眉毛微微一皱,劝道,“对于我们这些追求长生的人来说,凡尘亲友只是人生之中的过客,过不了多久就必须离别……或许只是一次闭关,出来的时候自己都没有什么显著的进步,但昔日的青春少年就已经满头白发……这种事情是没有办法的。” 吴解沉默了许久,最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此事不可为,尽人皆知。 “其实我觉得,林宰相他应该并不介意吧。”萧布衣又说,“他一生传奇,少年成名,官居一品,位高权重。他上报国家,下济黎民,做了无数的事情,得了无数的成绩,九州七国无数的官员士子都交口称赞,赞他为大楚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做人做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吴解忍不住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道友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因为横竖是要公诸于众的事情,所以他也没有保密的意思,将林麓山对于文化的理解,对于文化的态度,以及现在正在撰写,准备要大力宣传的那套文化理论,详详细细地向萧布衣解释了一番。 不出他的意料,萧布衣的眼睛越瞪越大,嘴巴也缓缓张开,到最后已经完全目瞪口呆,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林宰相他……居然……居然……”他“居然”了好几次,始终想不出合适的话语,最后只能赞叹,“果然是应运之人啊!果然不愧是万丈文华冲霄汉的人物!” “你觉得他的想法对不对?” 萧布衣琢磨了一下,点了点头:“虽然略有偏激,但他的思路是正确的。文化要发展,就要得到更加广阔的世界,永远限制在文人圈子里面,就像是花盆里面的小树,再怎么精致也长不大。只有移植到山林田野里面,才能长得枝繁叶茂,长成合抱大树,甚至于长成参天古木——没准还能长成苏师兄。” 吴解一愣,旋即想起苏霖的真身就是一株千年古树,忍不住哈哈大笑:“的确有这个可能!” 笑完了,话题又重新回到了文化方面。 在吴解的建议下,萧布衣很认真地占h了一回。占h的结果不出意料之外,这九州大地未来的文化走向,的确出现了很大的繁荣。 文化要大繁荣,不外乎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在短时间内出现了一大批杰出的人才,引导了高端潮流;另一种可能是大量的人投身于文化,推动了基础的发展。 前一种可能不是不存在,可能性并不大——无论是吴解还是萧布衣,都没发现人间有才子群出的迹象。那么,当然就是后一种可能了。 “看来……麓山他还真的是做了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啊!”吴解笑了笑,为义弟将要得到的成功而欣喜。 “可这件事的阻力也会很大,你要有心理准备。”萧布衣严肃地说,“他这么做,是在拆整个文坛的台,必定会被天下文人群起而攻之。如果他还活着的话,身为堂堂一国宰相,很多人就算心里有怨气也不敢开口。但他……等他死了之后,只怕要骂名如潮啊!” 吴解不屑地笑了笑,眼中闪过了一丝寒芒。 骂名如潮?他倒要看看,那些叫嚣之辈的脑袋,是不是跟东海的仙山一样结实! 吴解是个讲道理的人,但他只跟愿意讲道理的人讲道理。对于那种装疯卖傻的、装横充愣的、胡搅蛮缠的、蛮不讲理的、颠倒黑白的……他的选择是直接一枚火球砸过去,用实际行动让那些混账闭嘴! 正所谓你有巧舌如簧,我有一把快刀。明末那些说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所谓清流,就是这么被清人“说服”老老实实剃了头发当了顺民。反而是不擅长嘴皮子的底层人民,用实际行动来反抗暴政,流汗流血,一直坚持了几十年。 九州世界和地球有很多不同,但人心想来不会有太大的差别。当初连金钱鼠尾辫子那么怪异的发型都能通过暴力推行下去,只是捍卫一下林麓山的名誉和成绩,应该是没问题的。 嗯,有问题他也不在乎!反正他至少还能再活几百年,有的是时间跟那些老朽们慢慢较量。身为修仙者,他也有足够的耐心,可以几十年几百年坚持下去……但他敢用人头打赌,那些因循守旧的家伙们,绝对不可能一代一代都那么固执那么坚持。 连国家都会灭亡,区区文坛,又算得了什么呢! 萧布衣闯荡天下多年,江湖经验极为丰富。身为相士的他,原本就很擅长观颜察色,一眼就看出了吴解冷笑之中蕴含的杀意和决心,不由得暗暗摇头。 “吴道友,不可偏激啊!” “放心,我不会做得太过分的。” 萧布衣见吴解的态度如此坚决,也不好再三劝说,只得轻叹一声,将这个话题揭过。 “对了,前一阵子,我拜会了剑老人前辈。” “剑老人?”吴解一愣,“那是谁?” “哦……这个你还不知道。原本被称作半魂道人的剑客‘忌”大概在二十年前改了称号,自号‘剑老人’。”萧布衣解释了一下,“我觉得这个称号比他之前的称号好听多了,也更加贴切。” “原来如此……那你拜会他的时候,他老人家说了什么吗?” “他说,最近在入静之中感悟天机,发现大楚国的国运快要耗尽了。” 吴解一惊,话音也忍不住高了几分:“真的?” 他紧紧地盯着萧布衣,心中不由得有些担忧。 身为楚人,他还是很在乎自己祖国的。虽然说人有生死国有兴亡,乃是亘古不变的常理,但正如亲人生了病要设法治疗,祖国遇到了麻烦也要设法挽救——这不是什么矫情或者放不下,乃是人之常情。 萧布衣叹了口气,神色有些遗憾。 “我和苏师兄都占h过了大楚国的国运的确正在衰落……” “这个我早就知道了,但衰落和耗尽是两码事啊!自古以来,有很多国家都有过一度衰落但又得以中兴的情况,就算不能中兴,也未必就耗尽了国运啊!”吴解忍不住说,“比方说北方的大齐,当年占垩据了整个东部,后来昏君辈出,民不聊生,才有大楚国太祖熊达举旗造反,裂土而成一国……可大齐国依然还保存着半壁江山,一直维持到了现在都还没灭亡呢!” “话是这么说,但我们并没看出楚国的国运有能够维系的希望。”萧布衣既然已经把话挑明了,索性就很直率地交了底,“其实大楚国的国运之前就衰落过一次,不过那次有林麓山的文运撑着……文运勾连天运,反过来延续了国运,让原本就要覆灭的国家逃过了一劫。” “这样的话,不是应该有一段中兴的时代吗?” “你以为这几十年,大楚国不算是中兴吗?”萧布衣反问,“在内政上,以昭阳郡为核心,各地都保持着基本的稳定,就算面临大旱,也没有造成严重的灾难;在外交上,对其虎视眈眈的大汉之前没找到机会发难,最近又忙着抗旱腾不出手来找麻烦;在军事上,东山郡那边顶住了大齐国的几次挑衅——尤其是上次的那一仗,齐国六千精兵覆灭,士气大挫,至少一代人不敢再言战争……这样都不算中兴的话,你的要求也就太高了!” 吴解愣了一会儿,仔细回忆,才发现萧布衣说得很有道理。 虽然政治上贪腐成风,但因为有以林麓山为首的一批官员们努力整顿,整个国家并没有彻底滑向腐败的深渊;而民生、外交和军事上的成绩则有目共睹……这几十年来,大楚国似乎还真的可以算是中兴了。 “一代人的中兴……太短暂了啊!” “所谓盛世,往往也只不过是一代人罢了。”萧布衣叹道,“吴道友你身在其中不觉得罢了,看看史书,历代的那些盛世,有几个能维持几代人的?” “今年已经是大楚国天佑三十二年,从熊嚯之乱到现在,整整三十二年的太平岁月,不容易了!” 吴解沉默了片刻,长叹一声,重重地点了点头。 “算了,不提这些!你这次拜会忌老,他的情况怎么样?” 萧布衣苦笑着摇头:“还能怎么样?他的情况横竖就那样了,寿命早就尽了,只是因为身负人道气运,才能够一直活到现在。但他的魂魄已经在渐渐枯竭,就算是用万载玄冰冻住肉体,又以灵脉不断滋润,也只是在苟延残喘罢了。” “我去拜见他的时候,他封在冰块里面的身体已经出现了很多裂缝,传出的声音也断断续续,大概真的快要拖不下去了。” “怎么都是坏消息啊!”吴解不禁有些烦躁,拳头捏紧了又松开,循环往复,通过这个动作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但却始终无法驱散心头的郁闷,“还有什么坏消息吗?有的话,索性一起说出来吧!” “天佑帝熊洱陛下,大概也快要死了。”萧布衣犹豫了一下,低声说,“我给他的几个儿子都看了相,没一个是福寿绵长之辈。而负责教导他们的宁风也认为他们一个个都非常平庸,别说是开拓进取或者繁荣国家,恐怕就算只是维持现有的国势,都超出了他们的能力。” “不至于吧!一群小孩子,怎么也该能够教出个像样的吧!”吴解已经忍不住想要骂贼老天了,“他不是有六个儿子吗!六个儿子里面,一个成器的都没有?” “一个性子急躁得像是有病,一个天生智力不足,一个读佛经读到完全入了迷,一个是不着调的文艺狂人兼变态,一个痴迷于求仙,还有一个从骨子里面渗出阴冷来……你觉得这六个里面,哪一个像是可以把国家托付给他的?” 吴解咬牙切齿了半天,最后无可奈何地叹气。 “这么说来,只能选择最后那个喽?” “大概是吧……阴冷的家伙或许会是暴君,但相比另外几个至少这个稍稍有一点人君的样子。”萧布衣说着又忍不住苦笑了,“说出来你只怕要下一跳,这小子今年才十三岁,居然已经有孩子了!” “啊?!”吴解真的被吓了一跳,“十三岁?!那他岂不是十二岁就——” “没错,这家伙似乎天赋异禀,在那方面成熟得非常早。”萧布衣也不由得露出了古怪的笑容,“所以天佑帝陛下犹豫再三,最后还是立了他当太垩子。理由是——就算他不靠谱,至少他能生孩子,多生几个孩子的话,没准就能有靠谱的出现。” “这是完全放弃儿子们,把希望寄托在孙子们身上了啊……”吴解摇摇头,对于这种写作“高瞻远瞩”读作“不切实际”的想法很不看好。 “我觉得这办法还可以,毕竟他的儿子们的确不靠谱嘛。所以将希望寄托在孙子那一辈,也是无奈的选择。” 吴解刚想点头,却又想到了另一件事,问道:“陛下的长子今年已经快三十岁了吧,他的儿子怎么样?” “他根本没生儿子,生了十一个女儿。”萧布衣面无表情,“陛下请了善于医术的修士来检查,确定他先天不足,的的确确只能生女儿,生不出儿子来。” “那陛下的次子呢?” “生了两个儿子,但长子性格极为凶暴,多次当街杀人,最后有一次踢到了铁板,被人一刀捅死了;次子性格懦弱得可悲,说话声音稍稍大一点他就缩头缩脑的,根本没办法成为皇帝。” “其他几个皇子的子嗣情况呢?” “老三等于是个和尚——你懂的,他根本没孩子;老四喜欢男人,虽然也有妃子,但却极少宠幸,迄今只生了一个女儿;老五今年才十五岁,他可不像老六那样天赋异禀,到现在还没孩子呢。” “这都什么奇葩啊!”吴解简直要抓狂了,“难道真的是国运衰微了吗!” “本来就是……” 吴解忍不住碎碎念了半天,这才平复了心情。他决定不再去想皇室这些狗屁倒灶的问题——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对了,这些年你们一直在对旱灾的情况进行监控吧?怎么样,有好转的势头吗?”他找了一个比较有意义的话题,来试图让自己的心情好转一点。 这个话题果然不错,比皇室的那些见鬼的消息好多了。 萧布衣对此早有准备,胸有成竹地说:“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先听坏消息吧,今天坏消息听得够多的了,听完了这个再换好消息,总算有个好的结尾。”吴解没好气地说,“不过你什么时候学了这种坏习惯啊!还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为什么不是‘一个很好的消息和一个不那么好的消息’呢?” “这个说法不错!下次就这么说。”萧布衣笑了笑,拿出了一枚玉简递给吴解,“你自己看吧,资料比较详细,一言难尽。” 吴解将神识探入玉简之中,看到的是大量的观察资料,以及对这些资料的分析、整理,和最终推算出的结果。 旱灾大概还要持续三十年左右,而且就在最近的十年前后,会爆发一次极大规模的旱情,甚至可能让九州界的几条大河都为之断流。这消息真是够糟糕的!吴解翻来覆去地将那些资料看了好几遍,又自己在心中默默地推算了一番,但得到的结果的确大同小异,部分细节不一致的地方,可能是他自己的计算水平不够高明所致。 “真是个坏消息!”他叹了口气,将玉简放在一边,“那么好消息呢?” “好消息就是一句话了。”萧布衣说,“根据星象推算,大概在明年年底,会有一颗慧星划过天空。如果能够把它截下来的话,会给人间带来一次大规模的降雨。” “这算什么好消息啊!要把一颗星星砸下来才能弄到降雨……我们怎么才能把那颗该死的彗星打下来呢?”吴解忍不住抱怨起来,“把一颗星星打下来,可不容啊!” “再怎么不容易,历史上也有人做到过。”萧布衣微笑着看向吴解,“这种事情,不正是你们青羊观这些大门派应该负起的责任吗?我相信你们肯定做得到!” 吴解翻了个白眼,他可没这么强的信心! 一直以来,萧布衣似乎都对名门大派有着莫名其妙的好感和憧憬,乃至于连他们的实力都过度地高看了——别的不说,从天上把一颗星星打下来,给人间下上一场大雨……这种事情,怎么看都没有可能啊! “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当年的确做到过。”杜馨突然说,“当年圣皇陛下的时候也发生过大旱,当时就做过类似的事情。” “那可是圣皇离辛!” “他做得到,后世当然也做得到。”杜馨很平静地说,“我相信你们的能力。” 吴解想了想,从鼻子里面喷出两股白气,重重地点了点头。 无论是做得到或者做不到,总之这个机会的确不可放过! 第七章 阴沉太子 想要从天上把一颗彗星打下来,这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彗星掠过天空,往往只有很短的时间。在这短暂的时间里面,要准确地击中它,还要把它拦住,这才算是完成了第一步。拦住了彗星之后,接下来就要把它打碎——吴解不清楚这个世界的彗星有多大,但既然站在地面上都可以看见,想必不可能是一枚小冰块。既然当初圣皇时代的确曾经用彗星来降雨,它的体积一定很庞大,只有这样,才足以缓解人间的旱情。那么大的冰块,如果不将其击碎的话,就不会化为一场连绵的雨水,而会直接砸到地面上来,带来恐怖的灾难。 在九霄之上击碎彗星之后,剩下的就是把它们推入罡风大气之中,让它们在罡风内自然散开,慢慢融化,变成雨水洒落人间。 “你漏掉了最重要的一步。”杜馨开口补充,“彗星是天外阴气的集龘合,所以内部常常居住着大批的魑魅阴魂,有些彗星甚至根本就是域外天魔的移动要塞。更何况,一旦彗星被拦截,它就会散发阴气,侵蚀守护人间的太阳真火。这个时候,那些对人间早就垂涎三尺的域外天魔们便会蜂拥而至……当初圣皇陛下他们打下那颗彗星的时候,斩杀了超过十万天魔。” 吴解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不由得有些忐忑不安。 要争得这一场救苦救难的及时雨,居然斩杀十万天魔?! “十万天魔!难道说当年下的是血雨吗?”杜若忍不住惊呼起来。 “似乎天魔的尸体绝大部分都在太阳真火之中被烧毁了,但光是掉到人间的那些,就让魔道修士得到了一大批珍贵的材料,以至于使得魔道大兴,后来正邪大战了好几次,双方都死伤惨重。我们大光明神教,就是在大战期间发展起来的。”杜馨将遥远得连史书都不曾记载的事情娓娓道来,没有抑扬顿挫的平静语气背后,是一段充满着刀光剑影的岁月o “不是说圣皇陛下统一天下划分九州,然后就和平了很长时间吗?” “具体的事情我也不是太清楚,大约当初用彗星来降雨的时候,圣皇还没统一天下吧。当然也可能是他临终那段时间的事情,毕竟他死后天下就又战乱了。”杜馨淡然地说,“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当初跟我说这件事的那位长垩老在开玩笑。” 吴解愣住了,想了好半天,最后将“开玩笑”的可能暗暗排除。 所谓空穴来风必有因,那位大光明神教的长垩老总不会凭空开玩笑。哪怕事情其实并非圣皇时代的,这件事也肯定发生过。 假设吴解自己要开玩笑的话,他绝对不会凭空编造故事,因为那太假。想要把故事编得足够逼真,可以骗倒别人,就要真真假假互相掺杂,甚至于九真一假——地点事情都是真的,详细的经过也是真的,就是把时间稍稍改一下,人物稍稍换个名字,这样绝对可以骗死人不偿命。将心比心,那位长垩老好歹也是凝元境界甚至还丹境界的前辈,他的智力绝对不会比吴解更低,所以他更不可能凭空捏造出故事来。因为他要忽悠的不是外行人,而是同为修仙者的专业人士。 能够骗得了专家的谎话,必定蕴含着大量真实可靠的内容! 所以他仔细推敲琢磨了大半天,最后还是下定决心,把这个消息用飞剑传讯上报师门。 师门的回信来得很快,诸位师长们很在意这个消息,表示将要进行大型的占算来确定真伪。如果消息真实可靠的话,他们准备联合九州各派,共襄盛举,把那颗送上门来的彗星变成一场泽被九州的及时雨。 事情到这个地步,跟吴解已经没有太大关系了。或许日后各派一起上天砸彗星的时候,他也会作为一个新生代去掺和掺和,打打下手,但至少目前,他暂时不用再考虑和这件事相关的问题了。 不过,身为大楚国的济世侯,吴解却还有很多别的事情要考虑。 当他来到长宁城的消息传出之后,当天晚上,就收到了大楚国皇室发出的邀请函。 邀请函是由那位相貌很阴沉、眼中透出冷漠和阴森之意的太垩子亲自送来的。这位太垩子定力不错,虽然面对的是成名已久的仙人,但却显得不卑不亢,很有大将之风。 如果不是心性有问题的话,他原本应该是个很合适的继承人。 吴解暗暗打量了他一番,然后忍不住在心中叹气。 这位太垩子身上的戾气实在是太重了! 没有戾气的人不一定不做坏事,但戾气重的人肯定经常做坏事。哪怕他暂时还没有做,也只是在勉强压制,日后迟早会爆发出来。 这就像是山羊吃草,老虎吃肉,是万物的天性,不是想抑制就能抑制的。 当然,问题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比方说让这位太垩子出家为僧,佛门之中有好几种专门针对戾气的修行之法,只要他花个三十年时间专心修炼,必定可以化戾气为祥和,顺带着还能神功大成,至少可以成就百炼境界。如果运气不是太差的话,通幽乃至于炼罡都是很有希望的。 天下修士虽多,但其中至少有一半以上大半辈子都在先天境界慢慢磨蹭,好不容易突破瓶颈的时候往往已经老了,衰老的身体已经无法充分完成百炼,止步于此,遗憾地死去。能够在壮年时期踏入百炼境界的,大概只有总数的三到四成。 在这三四成的修士之中,能够见性通幽的,又只有其中的不到一半——这还是因为佛门弟子见性通幽比较容易,大大拉高了这个比例。要是扣除佛门不提的话,可能只有两成左右。 理论上见性通幽之后,炼成罡气只是时间问题。从实际数据看来,平均十个通幽修士里面往往可以有六七个炼成罡气,比例相当的高。然而正如百炼境界一样,大多数修士炼成罡气的时候已经垂垂老迈,勉强踏入这个境界就是极限,没办法再往前进了。 当然,修炼到炼罡境界,成就出入青冥的飞仙,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成就,足以让整个门派为之自豪——很多中小门派,炼罡境界就已经是长垩老甚至掌门,可见这个境界是多么难以达到。 须知,一百个没有横死的的修士之中,只有十到十五个可以成就炼罡飞仙,难度可想而知! 这位太垩子只要投身佛门专心修炼,有很大的可能成就飞仙——吴解估计,至少有一半以上!——乍看上去似乎很不错,但问题在于,他并没有向道之心,而是很专心致志地想要当皇帝。 自古以来,从没有人可以一边当皇帝一边修仙有成,就算上古时代的圣皇离辛,虽然神通广大却也并非修士——他是太古神兽血脉的继承者,天生就有操纵狂风烈焰的本事,跟修炼毫无关系。 所以吴解也只能暗暗惋惜,为命运的阴差阳错而无奈。 太垩子并不知道吴解究竟在想什么,但他至少知道,这位神通广大的济世侯对于大楚皇室抱有善意,所以他对于吴解颇为亲近,表现出了相对于皇室人员来说已经可以算得上真诚的友善姿态。 然而他终究还是不了解吴解的性格,对吴解来说,太垩子的态度其实并不重要,他看重的,是这位太垩子是否能够成为一位贤明的皇帝。 如果能,他就愿意对其友好;如果不能,那就算了。 在吴解看来,一个皇帝,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做明君,做得到这个一切都好说;做不到这个别的方面再出色也毫无意义。 他另一个世界的祖国,历史上有过很多富有个性的皇帝,比方说书法家,比方说诗人,比方说木工大师……这些人都有令人叹赞不已的才华,但他们对于自己的本职工作却大多做得很糟糕。 那样的皇帝,再怎么出色,也是糟糕的。与其让他们做皇帝,还不如让他们回去专心发展业余爱好,皇帝这位子让别人来做呢! 这位太垩子能不能当个明君呢?吴解不看好。 既然如此,就算太垩子殿下再怎么客气,再怎么表现出了大将之风,他也不会将其放在心上。 一番交谈之后,他甚至都没记住太垩子的名字。 等太垩子走后,他找到了林麓山商量这件事。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这位殿下已经是眼前最好的选择。”林麓山苦笑着说,“你看他就这么不顺眼了,看到别的那几个只怕就要吹胡子瞪眼睛喽!” “实在不行的话,考虑换女皇怎么样?” “没多大意义吧……当初一直没培养过公主们,现在培养也迟了。”林麓山摇头,“她们从小学的就不是治国之道,而治国的种种手段,至少要学个三四年……萧仙长说过,陛下大去之期也不远了,来不及再培养下一个接班人了啊!” “咦?我还以为你反对女皇呢。” “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哪里还有什么资格挑挑拣拣呢?民间很多大家族死了儿子,照样要把家产交给女儿来继承——国家也差不多。”林麓山轻叹一声,“只是……女儿想要好好继承家产,需要付出比儿子更多的努力,也需要比儿子更优秀的才能。如果想要选择一位女皇的话,她至少要有一代明君的才华才行。” “这么说……天佑帝陛下的诸位女儿里面,没有那样的才华?” “当然没有。她们当中才华最好的,也就是普普通通的程度而已——跟陛下本人差不多。一个女皇如果只有那样的才能,还不如让可能是暴君的六皇子继位呢。”吴解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看来,事情的确只能这样了…… 第八章 群雄夜宴 关于太子的讨论就此告一段落,可吴解所期待的清净并没有到来。 当他第二天晚上去皇宫赴宴的时候,赫然发现酒宴的规模居然并不小而参加酒宴的众人更是大有来头! 这些人之中,有成名数十年的前辈高手,有声名鹊起的新生代强者,有远道而来的强龙,也有世代在长宁城经营的地头蛇……形形色色的人物都聚集了起来,乍看上去似乎很有派头,很有气势,很有点“高端洋气上档次”的感觉。但吴解却只是暗暗叹气。一个国家要兴旺发达,的确需要各行各业的人才。但如果对各行各业的人才按照需求程度排个顺序,武林高手和修仙者多半在倒数前几名的行列之中,大约也就比贪官污吏之类好一点罢了。 天佑帝熊洱明明知道国家情况不佳,却不思励精图治,反而将希望寄托在这些奇人异士们身上,实在殊为不智! 或许正如萧布衣私下里面说的那样,三十多年的辛劳和不断的挫折,已经磨掉了这位皇帝陛下的雄心壮志,磨平了他的锐气和棱角。现在的他,只是一个随处可见的庸俗老人罢了。 其实熊洱的年纪并不大,也就五十出头。但他却显得非常苍老,一头白发、皮肤松弛,眼神也常常流露出几分茫然,似乎已经有点老年痴呆的迹象。 “难怪麓山说现在培养公主们也来不及了,看陛下的模样,就算还能再活两年,也没办法做皇帝了。”吴解心中暗暗叹气,脸上却不动声色,更没有设法帮他治疗的意思。 作为一国皇帝,熊洱可以调度的资源并不比吴解少,各种灵丹妙药他都有条件找到。但灵药对气运加身的凡人效果一向就不好,比方说文运加身的林麓山,常人吃下去可以消百病起沉疴的灵药,他吃下去只能稍稍提一提精神,效果之差简直让人要抓狂。 熊洱虽然只是平庸之主,但好歹也是在位三十多年,维持了国家稳定的君王,肩负着强大的天运。有这份天运加身,就算是造化金丹、不死神方……甚至是青羊观秘制的续命回天丹,对他都不会有显著的效果。 这就是气运的副作用,也是天地公正无私的体现。 如果吴解不惜损害自身根基,以精纯的道家真霖为他补益,或许能够让他的情况暂时改善,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他头顶上那朵摇摇欲坠的寿元之火,比起林麓山也好不到哪里去,同样都是寿元将尽的样子。 不过……按说但凡修为到了通幽境界的人,只要稍稍凝聚法力,就能够看到别人的寿元之火,这酒宴之中好歹也有两三个通幽修士,他们有没有看出点什么名堂呢? 吴解暗暗注意那几个通幽修士,却看到这些人似乎对于皇帝陛下并不在意,自顾自地吃吃喝喝,很有点旁若无人的意思。 吴解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如果他们这么藐视皇权的话,又何必来参加这次酒宴?既然来了,至少应该把表面上的礼貌做好! 修道者中,有些人特别喜欢讲究什么“真性情”说是唯有充分把握自己的真性情,才能在修道之路上有所成就。这种说法很流行,就算青羊观的师长们也有抱着这种观点的。但在吴解看来,说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一个人的真性情究竟是什么样子,只怕连他自己都未必清楚,又怎么能充分把握呢? 如果真的能够充分把握真性情的话,大概就是还丹修士的“明心”境界了吧。换句话说,境界未到,修行未足,还是不要去胡乱追求什么真性情比较好。 吴解觉得,修士也是人,在道行深厚到可以去追求明心境界之前,应该先老老实实做个有礼貌讲道理的人,这样才比较实际。 追求真性情能不能让修为进步?他不是很确定。但他可以确定,一个不讲礼貌不讲道理的人,大约是没多大机会活到需要追求真性情那个层次的! 青羊观里面也颇有一些真性情的人物,比方说经常随便找棵树就呼呼大睡的掌门枕石真人,就是真性情的代表。但枕石真人并非不讲道理和没有礼貌的粗鄙之徒,他从不躺着跟别人说话,平素也几乎不曾口出恶语,遇到和别人意见不一致的时候更是以道理说服为主,从没有用掌门的身份压人吴解觉得,这才是真性情!再比如负责厨房,掌管整个青羊观所有人嘴巴和胃的星语真人,他也是一个很有真性情的人,每天都躲在屋里修炼,把整个厨房的所有事情都扔给了那群法宝元灵。但这绝对不代表他不讲道理或者没有礼貌,事实门派大典的时候,他总是会提前到场,穿得整整齐齐,说话也客客气气很讲道理,颇有点遵纪守法好楷模的样子。 相比那些成就还丹的高人,这几个通幽修士的“真性情”就表现得太刻意。吴解可以看得出来,他们是在故意装作这种高傲的样子,刻意在用这种狂傲无礼的态度来拔高自己 如果这也算真性情的话,那真性情这三个字就太不值钱了! 除了这三个通幽修士之外,其余的武林高手和修仙者们态度倒也还不错,保持了对于皇帝陛下的尊重。虽然不知道他们内心究竟是怎么想的,但至少在场面上做得很好,一团和气。 酒宴上也颇有几个熟人,比方说当初跟吴解一起押送粮草去南屏郡救灾的南华剑派掌门人沈毅。沈毅已经六十多岁,但外表看起来却只有四十上下,双眼之中透出充沛的活力,握着酒杯的手稳定得没有一丝不必要的晃动,由此可见他的武艺比起当初又有了进步。 吴解记得,当年熊嚯之乱的时候,沈毅被老牌先天高手,飞鲨帮帮主项云天偷袭,身负重伤,南华剑派也几乎覆灭。但他吉人天相,虽然伤势重到随便来个叛军就能杀死他,但熊嚯之乱却被当时还是太子的熊洱在吴解、萧布衣、林麓山、丹儿、祝槐、史磊和大批忠义军民的帮助和支持下迅速平定,他也得以挽回了性命。 常人受到那么严重的伤,就算不会送命,也一定会损害根基,影响日后的进境。但沈毅却破而后立,不仅没有留下后遗症,反而在生死之间有所领悟,修为更上一层楼,前两年终于突破了先天境界的极限,踏入百炼境界,成为几乎可以算是以武入道最高成就的“陆地神仙”。 武道宗师在实战方面是远胜同级炼气士的,百炼境界的沈毅,其正面战斗的能力,只怕比那三个通幽修士加起来都更强!吴解稍稍有些恶意地猜测——这三个人之所以装模作样地摆出高傲姿态,或许就有仗着在皇帝面前不好动手的机会,故意恶心一下沈毅的意思吧…… 除了沈毅之外,主持浑天监,兼职国师的宁风也是吴解颇为熟悉的高手。不过在吴解面前,宁风总是以晚辈自居的,吴解真不好意思跟这位年纪比自己大不少的“晚辈”多说话,只好点点头打个招呼就是。 做前辈,有时候的确让人蛮尴尬的…… 第九章 蜡炬春蚕 酒宴之中当然也有吴解真正意义上的晚辈,就是他的二徒弟秦静和三徒弟林孝。 秦静秦勉之现在已经是大楚国的禁军总教头,麾下七名类似当初熊秋夜那样的后天巅峰高手。不过他这个总教头基本不管事,将各种杂务都交给了部下,除了加强自身修炼之外,就是在忙着教导精英。 “对于一般的禁军来说,只要令行禁止就足够了,打仗靠的是纪律和勇敢,个人武力属于锦上添花的东西,有固然好,没有也无妨,不值得花费太大的成本去追求。”年近五十的秦静已经蓄起了两撇小胡子,看起来成熟了很多。对于禁军的管理,他有着和过去历代教头们截然不同的看法。 “禁军不外乎两个用途,一个是在战场上作为整个国家的最强军队,发挥关键性的作用;另一个就是维护皇室的安全,防备诸如熊嚯之乱那种情况。前一个用途,只要好好提升队伍的纪律和勇敢就可以完成;后一个用途,则需要一批扎实可靠的高手!” 他麾下有百余名精英,每一个都是功勋子弟,世代为国效力,忠诚可靠。而且他们不仅仅忠于国家,也兼具天分和刻苦,训练的时候从不叫苦叫累,武功提升得很快。 秦静住在京城已经十三年,但他正式成为朝廷官员才只有五年,担任禁军总教头则只有短短的三年时间。可就是这三年时间里面,他已经将那批原本除了热情和决心之外没什么基础的青年人,训练成了一批差不多都踏入了后天境界的高手。 九州七国之中,能够拥有这么一支禁军精锐的,原本只有大汉,现在则多了一个。 这群精锐们并非只懂练武的武痴,他们经常在秦静的安排下从事各种任务,巡城、缉盗、剿匪……他们甚至于还经常化妆成寻常的镖师,跟着商队一起远赴其它国家增长见识 按照秦静的构思,他希望这群人能够成长为大楚国未来禁军的种子,就算日后自己不继续担任禁军总教头,他们也能够按照既定的方略一代代成长下去,保持禁军的强大,以此威慑国内国外各种敌人,为国家立下功劳。 秦静的思路得到了很多将领的赞同,以至于虽然他其实一天都没上过战场,却也得到的“知兵”的美誉。 “知兵与否,我并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什么时候能够把这职务给交卸了。”当吴解跟他说起这事的时候,秦静有些苦恼地回答,“我少年时代的理想是成为武林高手,现在实现了。但我已经看到了更高的境界,自然要去继续努力追求……禁军总教头的工作实在有点耽误时间,我希望可以早点辞职,专心修炼。” “二师兄说得对!人间的权力地位,乃至于名声什么的,其实都没多大意义。真正值得追求的,只有长生不朽和超脱凡尘啊!”林孝连连点头,对秦静的说法大表赞同。看着徒弟们你一言我一语,吴解笑而不语。徒弟们有向道之心,这当然是好事。身为师傅,他自然希望徒弟们能够积极上进,能够在仙路上不断向前。 至于凡间的功名富贵……当它们是浮云就好了。 吴解对于楚国是有所关心的,但这种关心不会超过他的求道之心。徒弟们愿意为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自然不会反对,但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希望徒弟们跟自己一样,为国家做一些事情就足够了,没必要学林麓山那样,把一生全都搭上去。 修仙者毕竟是世外之人,太过留恋红尘,终究不是好事啊! 然而凡事总有例外,太过留恋红尘的修仙者,的的确确是存在的。 “忌前辈要见我?”酒宴之后正准备返回宰相府的吴解微微一愣,对那位站在阴影里面的少女问道,“他老人家有什么事情要嘱咐吗?” “师父没有说,他只让我来请您过去一趟。”绿姬低着头,白色的短发在阴影中似乎散发着微微的光芒,身上那股和人间不是很协调的感觉则让吴解暗暗皱眉——又是一个半人半魂,忌前辈为什么要把这种道统传下来呢?传下剑法就可以了吧! 他略一思索,便接受了忌前辈的邀请,跟在少女身后,朝着长宁城皇宫角落走去。 大楚国皇宫里面有很多地区都是禁止外人踏入的,但其中有一块地区最为奇特。就规矩来说,这里并非什么禁地,任何人只要有权进入皇宫,都可以到这里来;但实际上,这里却是有名的禁地,宫女太监们几乎闻之色变,只有一些最勇敢的侍卫,才会在迫不得已的时候踏入那里。 因为,那是一处“死地”。 在那个曾经是院落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一株庞大得超乎想象的巨树,这棵树没有叶子,铁灰色的枝条光秃秃的,透出金属的光泽。 以它为中心,周围大概五十丈的范围里阴风阵阵、寒气逼人。更听到很多幽怨悲哀的话音从不知名的地方传来,叫人毛骨悚然。 “这里真像是幽冥世界——”吴解的话音突然停住,瞪大了眼睛,惊讶地注视着那株仿佛早已枯萎的巨树。 在巨树的根部,有灰色的气息不断溢出。这是他很熟悉的气息——幽冥世界的阴风! “咦?这里真的通往幽冥世界!”他忍不住轻呼,“将幽冥和人间沟通,不会有什么问题吗?” “迄今为止,还没有出现问题。”绿衣白发的少女回答,“因为阴风并不会吹出来,而是按照阵法绕着死树旋转,转了一圈之后就又回到幽冥世界去了。结果就是造出了这么一片人间鬼蜮,如果没有足够的修为,光是走进来,吸入了阴风,就会大病一场。” 吴解微微点头,他现在已经明白绿姬为什么要转化成半人半魂的体质了。 这位当初一起追杀熊嚯的少女虽然已经踏入了先天境界,但先天武者的体质是根本承受不住幽冥阴风侵袭的。如果偶尔接触一下的话或许还能硬扛,但她显然经常要出入这片人间鬼蜮,所以只好将自己转化为介于生死之间的存在,这样不仅可以不被阴风侵袭所伤,反而能够借助阴气修炼,可谓一举两得。 但吴解并不赞成这种做法,半人半魂终究不是正道,就算可以继续修炼,未来的前景也实在谈不上光明。 就算绿姬能够修炼到忌前辈那个境界,终究也只有三百年岁月,而且如果得不到人道加护的话,只怕还远不能活这么多年。但如果她按照道门正宗之法修炼的话,以她的心性和资质,堪破见性通幽的关卡,乃至于积累而踏入炼罡境界,乃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别的不说,炼罡境界的修士,可是至少也有四百载寿元的,比忌前辈多了三分之一以上。如果绿姬能够更进一步凝成真元,甚或明了本心还丹有成,寿元还要大大增加——更不要说最重要的那件事,渡劫飞升! 无论一个人怎么强大怎么厉害,不能飞升,终究是未得超脱。比方说当年的太虚祖师,明明已经天下无敌了,但始终就是没能跨出那一步,最后只能坐化,将飞升的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来生。 吴解听说过不少关于忌前辈的事情,知道他虽然境界不是很高,战斗力却非常强,双剑之下斩杀了不少炼罡飞仙,甚至于连凝元境界的大宗师都曾经死在他的剑下,俨然是一个缩水版的剑神弃剑徒。 但忌前辈再怎么厉害,终究还是限于境界,不仅寿元有限,也没有更进一步甚至于超越凡尘的机会。 前方明明有路,自己却不能走,这是何等悲哀无奈的事情啊! 他一边暗暗感叹,一边跟着绿姬在人间鬼蜮里面缓缓前行,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巨树的下面。 树下不远处有一间小小的屋子,屋子里面一个身穿蓝紫色纱衣的女子正在看书。她远远地感觉到了吴解的目光,抬起头来看了看他,眉毛略微扬了一下,便又重新低下头去。 就在她抬头的一瞬间,吴解和她的目光相对,只觉得那双紫红色的眼睛仿佛带有勾魂摄魄的魔力,似乎只是对视一眼就能使人的生机断绝,更让人觉得生命无常,不由得生出了断此生的荒谬念头。 好在吴解修为深厚,一瞬间就重新控制了自己的心志,将那种奇异的错觉排除了出去。 “那是谁?”他低声问,“很厉害啊!” “那是长公主殿下。她是我们大楚国皇族之中极其罕见的天生通灵体质,从小就能沟通阴阳,后来便顺理成章地入道修仙。只是天妒红颜,熊嚯之乱的时候,她施展秘法和杀手们同归于尽,魂魄被这死亡之树吸引,从此就成了被锁在树下不能离开的一缕幽魂。”绿姬的话音之中有显而易见的同情和难过,大概她和长公主的关系不错吧。 “没有想过送她去转世轮回吗?”吴解眉头微微一皱,问道,“以大楚国皇室的能力,送一个幽魂转世轮回,应该不难吧?” “唉!难办啊!那秘法来自于一份残缺的古代秘卷,她当时其实也没能研究透彻,只是凭着一知半解施展而已。结果没过多久,法术的副作用就出现了——这棵死亡之树不断吸引人们来送死最多的时候,一天就有十个人莫名其妙跑过来,自己投身于树下的幽冥之中,化为一律亡魂。” 吴解一惊,忍不住批评:“这法术太邪门了!不是正道!” “我们也知道不是正道,但后悔也迟了。这个时候,她发现自己和死亡之树其实是一体的,便想出了解决问题的办法,将自己封印在树下,把那种能够诱惑别人送死的力量封印在自己的身体里面……”绿姬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些年来,真是辛苦她了!” 吴解也叹了口气,转头看向那棵雄伟的大树。 谁能想到,这样一棵大树,竟然是会招来死亡的可怕煞星呢! 或许这就跟大楚国一样,乍看上去似乎还很繁荣,但其实充满了凶险,随时都可能爆发出这种危险来,让身处其中的人们苦不堪言。 这些年来,靠着林麓山等人的牺牲,这棵名为“大楚国即将灭亡”的死亡之树没有能够害人,但林麓山快要死了,他们这一代人快要逝去了…… 未来的大楚国,不知道会有多少腥风血雨! 一番感叹之后,吴解便随着绿姬走进了位于死亡之树下面的一个地洞。 这个地洞很宽敞,足以让他抬头挺胸地在里面前进。洞壁每隔一段路,便镶嵌着一颗散发微光的夜明珠,珠子被半透明的水晶包裹,透出的光线不算很多,使得地洞里面很有一些阴森森的感觉。 但地洞并不阴森,吴解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当他踏入地洞的时候,周围那股阴风突然消失,空气重新变得清爽起来 这是因为地洞深处隐藏着一条灵脉,灵脉的力量将阴风挡了出去,所以虽然外面是鬼蜮,这地洞里面却是人间。 他们再向前走了一段路,只觉得天地元气渐渐浓厚起来,虽然显得过分厚重,但至少十分充沛,甚至于可以轻易地吸收。 看来这地洞深处也不能算人间,而应该算是洞天福地了! 地洞不算很长,一会儿功夫就走到了尽头。它的尽头有三件东西,一条悬浮在空中的半透明蓝光,一片种植着珍贵药材的灵田,还有一块摆放在蓝光下方的巨大冰块。 冰块里面隐约可以看到人影,想来那就是把自己冰封在这里的忌前辈。 吴解注意地观察了一下蓝光,从里面感觉到了旺盛的生机,一种欣欣向荣的气息正在不断从里面散发出来,滋润着那片灵田,也滋润着玄冰之中的剑老人忌前辈。 他看向忌前辈,只见正如萧布衣所说,这位昔年手持双剑斩尽奸邪的强者,此刻身上已经布满了裂口,如果不是被坚冰封住的话,只怕他的身体早就已经四分五裂,完全崩溃了! 看着他的样子,吴解不由得想起了当年自己刚刚卖掉参王的时候见到他的情景。那时候他是何等的威武和洒脱,活脱脱就是前辈强者宝刀未老的最好实例。 从那时候到现在,差不多已经过了三十六年,当初那个懵懵懂懂的少年吴解,已经是名满天下的道门高手;而当初洒脱和强大的忌前辈,却已经变成了眼前这随时可能彻底崩溃的模样。 时间的力量真是太可怕了! “吴解拜见前辈!”吴解心中暗暗感叹,脚下却向前走了一步,朝着玄冰中的忌前辈行了一礼——忌前辈对他有指点之恩,理应受他一拜,“不知道前辈唤我前来,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玄冰之中沉默许久,一个仿佛连思想都被冻结了的意念缓缓传出,在吴解心中荡漾开来,化为一个清越苍老的声音 “我可不能在你面前自称前辈——相比当年天下无敌的火神子,我算什么见鬼的前辈啊!”忌前辈的话语里面很有点开玩笑的意思,“我之所以请你过来,主要是有些事情想要拜托你……” “前辈,我不可能一辈子留在这里照顾东楚国熊氏的!”吴解立刻就猜出了忌前辈的意思,立刻劝道,“前辈您想要找人帮忙看顾楚国,以楚国现在的情况,愿意帮您看顾楚国的人比比皆是啊!” “可我想要的不是眼前的利益,是让大楚国熬过未来这段困难岁月,并且完全成长起来,再次出现一个开明盛世!” 吴解微微点头,却并不赞成忌前辈的想法,反而劝道:“前辈啊,须知世上没有不散的筵席。您已经守护了这个国家三百年,已经仁至义尽了,不要再给自己更多的负担了!” 忌前辈沉默了一会儿,很缓慢却很坚决地回答:“为国效力,无暇顾身。薪火相传,后继有人!” “您自己付出了这么多,无怨无悔,可别人呢?难道大家都无怨无悔吗?” “损一人而利一国,有怨有悔又如何?” “话不能这么说啊!”吴解劝道,“自愿牺牲,那是高尚;牺牲别人,可就不对了啊!” “你可问绿姬,问她是否有埋怨,是否有悔恨?” 吴解沉默了一下,看向正在灵田里面忙碌的绿姬——不用问也知道,她一定是愿意牺牲的。” 他有心反驳,却又怕太过激烈的言辞让忌前辈难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众人的想法不同,绿姬无怨无悔,不代表别人也是如此啊!” “那么……你呢?”忌前辈终于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 吴解注视着封冻在玄冰之中,仿佛随时可能整个身体四分五裂的忌前辈;看看正在田里忙碌,看不出半点强者气息的绿姬;又转过头去,厚厚的泥土,想象着那位枯坐在树下读书的长公主。 他沉思了许久,最后握紧了拳头,狠狠地摇头。 虽然很敬佩这样的人,但这样的人生,他不能接受! “我可以在大楚国遇到危险的时候稍稍帮他们保住一些元气,但我不能将自己的人生全都投入到这件事情里面来!”他对着玄冰之中的老者,斩钉截铁地说,“我有我自己要做的事情!” 忌前辈沉默了很久,最终深深地叹了口气。 “能保护他们一些也就很足够了。”他透明的身影浮现在吴解面前,也向吴解行了一礼,“这一拜是替大楚国谢过了。哪怕只有一线生机,终究也是生机啊!” 吴解看着被封冻在玄冰之中,眼看身体就要崩溃,却依然还想要为大楚国争取一线生机的忌前辈,自然就想起了多年辛苦积劳成疾,眼看不久于人世,却还在奋笔疾书的林麓山。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第十章 人各有志 从皇宫出来之后,大皇子就一直阴沉着脸,一句话都不说。 以他的性格而言,这实在是非常非常非常少见的事情。因为他的性格一向就很急躁,急躁得简直像是神经病似的。仿佛在他的字典里面,从来就没有“耐心”、“等待”之类的字眼一样。 这种性格的人自然不可以被托付重任,所以经过一段时间的培养,确定他无法改掉这个性格之后,他就失去了皇位继承人的身份,从太子变成了大皇子。 现在他已经二十八岁了,是十一个孩子的父亲,但他依然只是大皇子,是诸位没有继承权的皇子之一,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是。 当然,他是这些皇子们之中,身份和地位都比较高的那个。 大楚国的皇子一共有六位,老二是痴呆,老三整天把自己关在斗室里面研读佛经,老五和老三类似。除了已经被定为太子的老六之外,剩下的稍稍能够管点事帮点忙的只有老大跟老四。所以虽然老大性格急躁,老四很不着调,作为皇子,他们依然要负担一些责任。 问题是——要负担责任,不代表真的能够把责任负担好! 四皇子虽然是个不着调的性子,整天都在散发着变态的气息,但事实上他还是有一定能力,如果不是因为性格和爱好的缘故,他原本是可以成为皇帝的——这意味着,他至少能够把自己负责的那些事情做好。 纵然他做得并不能算出色,可优劣都是要对比才能看出来,因为有一个很好的对比存在,所以四皇子一向被称之为“有能力”。 有能力,虽然有问题,但是有能力! 那么,没能力的是谁呢? 回到王府,大皇子已经再也无法按捺自己的愤怒,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就在叽里咕噜地嘟嚷和唾骂,他的语速极快,快得连京城最厉害的探子都听不清——这大概是他唯一的长处,却连优点都算不上。 光是语速快,一点用处都没有,必须又快又清晰,才能跑到诸如斗鸡场之类的地方当个解说。 大皇子的抱怨声中夹杂着太多毫无意义的凌乱音节,这让他的话语显得杂乱无章,没有任何的条理,宛如吴解曾经看过的一部小说里面的“哈虎文钵英”那种句子,非专业人士无法解读。 即使不是作为一个皇帝,仅仅作为一个普通的官员,这也是一个很致命的缺点。 如果他能够抑制自己的怒气,那倒也罢了。可事实上他根本无法抑制怒气,经常一言不合就开始嘟噜嘟噜,而且很快就发展到动拳脚——动刀子的情况倒是还没遇到过,不是因为他终究有所克制,而是因为他的武功很差,身体也有点弱,一旦想拔刀就会立刻被侍卫们抱住拖开。 毕竟……他拿拳头打人,别人大概不会还手,可他拔刀的话,性质就不同了! 以大楚国的彪悍民风,只怕他一出刀,就会被人毫不留情地痛揍,打死或许不至于,但打得鼻青脸肿是肯定免不了的——而且就算陛下都不可能因此责罚动手的人,因为这就是大楚国的传统。 用礼貌对待礼貌,用暴力对待暴力,大楚国人一贯如此做法。 文也不行,武也不行,甚至连说话都不清楚,这样的一个废人,居然已经是大楚国当代六位皇子之中除了太子之外身份最高的那个不能不说是一件令人悲哀的事情! 大皇子就这么嘟噜着,走进了书房。 在他走进书房的那个瞬间,他脸上急躁欲狂的表情就一扫而空,换上了阴沉愤怒之色,但却一言不发。 奇怪的是,从书房外面听去,却能听见里面源源不断传来嘟噜嘟噜,令人心烦意乱的、听不清楚究竟在说什么的嘟噜嘟噜。 “叔父,您在吗?”大皇子闭着眼睛,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尽可能平静下来,才低声叫道,“小侄有事想要请教!” 话音刚落,他的面前黑气一闪,一个穿着黑衣的英俊男子出现在了书房之中。 这男子外貌也就三十岁上下,生得剑眉星目,器宇轩昂。举手投足间油然散发出逼人的自信,眼中更有一种让人无法质疑、不得不相信他的光芒。他的出现,似乎让整个书房都明亮了起来,就像是神祗降临凡尘一般。 “有什么事情?”他微笑着问,“又遇到麻烦了?” “是啊!那该死的西河郡民不知道为什么居然造反!父皇问我们该怎么办?我回答说‘杀了就是!”结果被他大骂了一通!真是没有道理!”大皇子愤愤不平地抱怨,“我说得哪里不对吗?如果连造反的暴民都不杀,那国家的权威岂不就荡然无存了!” “造反者必须死这个是毫无疑问的。”英俊男子点了点头,沉声说道,“不管他们有什么样的理由,既然敢于造反,那就必须死!就算朝廷可以为他们解决那些问题,解决完了,他们还是必须死!” “对啊!” “比方说,他们因为某个官员贪污腐败,逼得他们活不下去了,所以揭竿而起。那么这个官员固然要严厉处罚——抄家灭族也不为过,他们却也一样要严厉处罚,最最起码,那些在当地有一定的影响,在造反过程中有一定作用的人,必须要死!” “本来就是这个道理嘛!真不明白父皇究竟发什么神经!”大皇子连连点头,脸上的愤愤不平之色更加浓重,“我真的没办法理解,父皇他究竟怎么想的?我的说法被他大骂了一通,老四说‘派军队剿灭’然后按照法律判决,他也摇头,反而赞成老六的说法……” “哦?六皇子说什么?” “还能是什么?就是那一套没用的废话!”大皇子满脸不屑地说,“百姓造反,必定是有被逼于无奈的地方,所以要首先派人暗访,查清原因,然后换百姓们一个公道。这样暴民自然就会变成良民,问题也就解决了……这种屁话能信吗?他真的是一个做了三十二年皇帝的人吗!” “他当然是一个老谋深算的皇帝——你还不明白吗?”英俊男子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反问,“以你对他的了解,如果是你这么回答,他会怎么样?” “当然是毫不客气地狠骂我一顿!”大皇子不假思索地回答,然后猛地愣住,脸上出现了震惊之色。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他的脸色真是千变万化,震惊、迷茫、恍然、痛苦、愤怒……犹如川剧演员一般,一张张脸谱变来变去,最后定格成了无奈的苦笑。 “原来如此!说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来说……对父皇而言,我无论说什么都是错的,老四说的也不能算对,只有老六说的话才是对的!”他满脸颓唐地坐在椅子上,犹如一个在擂台上打输了的武者,提不起半点力气。 看着他这种没精打采的样子,英俊男子皱了皱眉毛,冷冷地说:“这种事情,难道你不应该早就知道了吗?为什么还要难过?” “我以为……只要我能够说出正确的处理意见,父皇就会改变对我的看法。”大皇子沮丧地说,“经过叔父你这段时间的教导,我觉得我的本事大有长进。原本打算在父皇面前露一手的,却没料到居然还是这样的结果!” “有这样的结果才正常。对于陛下来说,既然他已经选定了六皇子,那么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用,他不会给你任何的支持和鼓励,甚至于不会给你半点肯定。因为你的身份太特殊了,只要他流露出一点点的欣赏和赞成,群臣之中就会有很多人支持你。” “群臣支持有什么用呢?谁当皇帝,还不是他说了算!”大皇子有些愤然,“在这种问题上,朝廷里面唯一可能改变他意见的就是林宰相,可林宰相现在抱病在家,太医说他已经犹如风中残烛,哪怕现在断气都毫不奇怪……没了林宰相,他还不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算大臣们支持我,皇位还是老六的!” “那可不一定……凡事都有例外。”英俊男子冷冷地说,“林麓山将死一身文运化作龙气在空中游走,任何人只要得到了这股龙气,就有问鼎九五之尊的机会……如今这长宁城里面当真是卧虎藏龙,各路奇人异士多如过江之鲫,连我这样的鬼魂也有两三个……如果现在出了点意外的话,那他一定会很不高兴。” “所以他就不问青红皂白地胡乱批评我?”大皇子的声音不由得高了几分,“我可是他儿子啊!有这么对待自己儿子的吗?” “有啊,你不是亲眼看到了吗?”英俊男子冷笑,“虽然就连我也没听说过还有这样的人,但至少他就是——最重要的就在于此!” 大皇子不由得又愤怒起来,忍不住咬牙切齿,正打算习惯性地嘟嚷几句,却硬生生忍住。为了忍住这些话,他紧紧捏住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了肉里,连血都流出来了。 英俊男子自然注意到了这一幕,他微微点头,露出了赞许之色。 “很好!你能够克制住怒气,这让我很满意!”他丝毫不吝惜赞美的话语,“一个做大事的人,首先必须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情绪主宰自己。你要把自己的心灵变成一块永不融化的坚冰,既透明无暇能够映出各种景象,又冰冷坚固没有任何波动……虽然你距离这个境界暂时还很远,但比起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已经有了巨大的进步!” 他似乎想起了当初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情景,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时候,你看起来就像个疯子一样。现在嘛,可真的好多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离开书房之后,我依然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大皇子脸色微红,苦恼地说,“叔父,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一直保持这种状态呢?” “心灵的修行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甚至于比法力的修行更加漫长。你在短短的一年内,就做到了一般人几十年都做不到的事情。进步的速度已经快得让我目瞪口呆!现在你要做的就是继续锻炼心灵,随着这个过程,你对于情绪的控制能力会更加出色,迟早可以不借助宁魂香也能保持现在的状态,那就大功告成了!” 大皇子幻想着那样的情景,不由得满是向往之色。过了一会儿,他的思绪重新回到了眼前的问题,于是又愁眉苦脸了。 “可是……那也太迟了吧!” “如果你需要的话,当然可以用宁魂香给你做个香囊带在身上,但那没有意义。”英俊男子淡淡地说,“急躁是你心中的死敌,你必须靠自己的力量去战胜它。书房里的宁魂香,是给你在战斗中提供一个后勤基地,让你不至于一败涂地。但如果你随身也带着宁魂香的话,那就不是战斗,而是借助宁魂香的力量逃避战争!” 说到这里,他的表情渐渐严厉起来,话音也变得凶狠和毫不容情:“记住!逃避战斗的人,永远都别想获得胜利!” 说完,他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大皇子握着滴血的手站在书房发呆。 过了好半天,大皇子才深深地叹了口气,重重地点头。 “叔父说得对!我要靠自己的力量战胜心中的急躁!如果随身带着宁魂香,那就等于是认输了!认输的人,永远都不可能得到胜利!” 说完,他从书桌里拿出金疮药和干净的白布,将双手草草包扎,便又开始研读英俊男子根据史书整理出的治国方略来。 因为性格过于急躁的缘故,他常常无意中弄伤自己,所以他的周围总是会备着最上等的金疮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能够在关键时刻救命的宝物,对他来说只是用来敷手的寻常东西罢了。 这是身为皇子理应的享受,如果他成为了皇帝的话,享受还会更多更好。 不过……那还有点遥远,眼前需要的是慢慢充实自己。 虽然父皇可能活不了多久,自己的努力可能都是白费,但他反复告诫自己不能着急,因为如果说眼前只是还剩一丝希望的话,那么着急只会让这最后的一丝希望也化为乌有! 漂浮着异样香气的书房里面,双手扎着白布的大皇子正在一边努力克制自己的急躁情绪,一边慢慢研读治国方略。 远离王府的一间客栈里面,坐在床上的英俊男子睁开了眼睛,脸上露出了疲倦之色。 “神魂入侵,实在是太费力了!”他叹道,“以我炼罡中期的修为,入侵区区一个凡人的心神,对他制造一些幻象,按说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却想不到居然费力到这种地步!” “那是师弟你非要用这么吃力的法子。”坐在他对面床上的那位黑衣中年人笑道,“你为什么不跟我一样,真身出现在目标面前呢?效果应该差不多吧?” “那可不行!我是‘已经死了’的人啊。”英俊男子也笑了,“如果我没死的话,那他只怕第一次见面就就拔刀砍过来——我可是曾经企图篡他们熊家皇位的叛徒啊!” “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当时就连熊洱都还只是太子呢,我觉得他可能根本不知道那件事。” “牵涉到这种问题,谨慎一点总不会有错。”英俊男子,或者说曾经的宁王朱权,露出了非常严肃的表情,“我们所要图谋的东西很大,所以不做充分细致的准备,不尽可能谨慎的话,是绝对不行的!” 黑衣中年人点了点头,满脸信服。 虽然他才是老君观当代的大师兄,但朱权这位小师弟无论修为还是才智都远在他之上,甚至于远远超过了老君观当代任何一位弟子,就连师长们之中都有很多人不如朱权……当一个人只比别人优秀一点点的时候,人们自然会嫉妒他;可当他比别人优秀太多,到了别人无法企及的高度,那他将会得到充分的尊重和敬仰。 “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你要我去帮助六皇子加强生育能力,等他生下了儿子,自己又去指点大皇子呢?”这位老君观当代的大师兄疑惑地问,“如果要扶持的话,扶持一个就足够了吧?” “表面上看是这样,但事实上,我根本没打算扶持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朱权淡淡地说,“以我和他们熊家的关系,我不杀他们全家就已经是大慈大悲了,怎么可能帮助他们培养出色的孩子?” “那是为什么呢?” “一个国家,如果只有一个优秀的继承人,那是好事;但如果有两个不错的继承人,彼此又难分高低,那么你觉得该怎么办呢?”朱权不怀好意地笑了,“几天之后,大皇子的正妃就将会生下儿子。我很期待那时候大臣们的表情啊!” “你的意思是……让他们两虎相争,扰乱大楚国的国运?” 朱权的目光渐渐变冷,抬头看向窗外天空中游荡的气运之龙:“这区区楚国的国运,我才不在乎呢!我只是要借助国运离乱的机会,让这条气运之龙失去夭矫腾挪的空间,然后捕捉它而已!” “只要能够得到这股气运,就可以让本门的几位凝元祖师试着借助它的力量突破到还丹境界。对于我们老君观来说,这才是真正有价值的事情!” 还有一句话,他却没有说出来。 对于他自己来说,那条气运之龙,才是他唯一想要的东西! 第十一章 螳螂捕蝉 “气运这东西,你急切想要的时候多半得不到,等到用不着了,却常常无缘无故来到……这正应了天道无常之理,叫人唏嘘不已啊” 宰相府的客厅不大,主人客人加起来也只得三个座位,此刻三个座位上都有人了,每个座位后面还都有人陪侍。 坐着的三个暂且不提,站着的那三个却也都不是寻常人物林麓山身边的是他儿子林孝,通幽境界;吴解身边的是二徒弟秦静,通幽境界;萧布衣身边的是师侄宁风,也是通幽境界。 通幽境界的修士,在天下各个门派之中便已经是极具价值的潜力股,得到师长们的大力栽培;而若是散修的话,往往也已经是小有名气的人物。 但此刻此地,他们只是陪侍而已。 从当初吴解立志求仙到现在,中间过去了三十七年,三十七年对于凡人来说是大半辈子,可对于修仙者来说只能算很短的时间。但仅仅这三十七年之后,吴解和他的朋友们,便已经发展到了如此地步,这在知情人看来,不能不说是一件十分惊人的事情。 “只看这客厅就知道,我们这些人的确颇有气运。”对于林麓山的感叹,萧布衣微笑着说,“我当初浪迹天涯寻求机缘的时候,曾想过此生能修炼到通幽境界,转世回轮不失向道之心,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却没想到有一天连我的师侄都能达到这个境界,而我自己赫然已经是飞仙中人” “萧兄积累深厚,成就飞仙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罢了。”林麓山呵呵笑着说,“只是这气运之说,我还是有些不明白我明明气数将尽,性命也只是朝夕之间的事情罢了,为什么偏偏会有气运呢?这气运难道和生死并无关联吗?” “气运当然和生死有关。气运深厚的人,往往就会长寿。”萧布衣很肯定地说,“但凡事总有例外,这正如各种生灵都有生有死,可天地间偏偏就有那长生不死、乃至于渡劫飞升的的大神通者……一样的道理。” 林麓山眉毛轻轻一挑:“我可不是什么大神通者。” “老弟你的成就,尚在人间大神通者之上” 萧布衣这话说得斩钉截铁,顿时让众人为之一惊,吴解忍不住抢着开口,追问究竟。 “这茫茫九州大地,修仙之人乃以千计,能够渡劫飞升的也不时有之比方说十余年前,著名的灶神张广利前辈就在无回谷问剑峰上飞升而去,当时有上百人亲眼目睹。”萧布衣解释道,“相比之下,老弟你所得到的成就,别说十余年上百年,就算几千年几万年,也未必再有第二个” “如果非要找一个历史人物和你类似的话,大概只有圣皇陛下了。” 林麓山顿时为之失色,急忙苦笑着摇手:“我哪里能跟圣皇相比差得太远了” “但你们所做的事情是类似的。”萧布衣笑着说,“开创一个新的时代,为后世立下规矩。古往今来能够做到这种事情的实在不多,如我仙门之中,大概只有昔年神山讲道、万法源流的无名真人和划三教六道、定正邪之分的白帝阁第四代掌门白金真人和你类似,而在人间之中,最近的唯有圣皇离辛了。” “我不过是提倡写百姓看得懂的文字,怎么就被捧得这么高呢?”林麓山有些纳闷,”古往今来,在文化领域有所提倡的名士也有很多,我不能算是特别的吧。” “你所做的事情,已经超出了文化的范围或者说,你改变了.文化,的定义,将它从文士们拓展到了百姓。”萧布衣赞道,“最重要的是,你做得成这件事” “每个人都会有很多的想法,其中不少都是很有价值的,会对整个世界造成巨大影响的。但几乎没有人能够把这些想法付诸实施,就算去做了,也根本不能成功我研究了史书,发现有你这种想法的文人,在过去的历史上出现过好几位,但他们生前大抵是籍籍无名之辈,既无权力也无地位,更没有什么影响力。所以纵然他们大声疾呼,也只是犹如在旷野之上呼喊,没有半点用处,只不过在史书里面留下了轻描淡写的一笔罢了。” “莫非我做的就有所不同吗?” “当然”萧布衣笑了笑,手一挥,客厅中间出现了一面半透明的水镜,波光潋潋,映出了很多远方的景象。 在水镜之中,可以看到各地的文人正在就林麓山这段时间写的东西展开激烈的讨论,尤其是他明确提出的“写百姓的文字”这个观点,更是成为了讨论的焦点。 “……这也没什么啊,等我死了之后,讨论很快就会平息的。”林麓山先是满意地微笑,但很快就从微笑变成了苦笑,“人亡政息,文字也差不多。” 萧布衣又一挥手,那些景象敛去,却显出了一座座学府之中的文运流转。 原本清冽高傲的文运,此刻纷纷低下了头,与人间烟火开始勾连。 “自古以来,文人往往都脱离百姓,坐在书斋之中颐养性情。就算他们经历颠沛流离,写出诚挚感人的文字来,所面向的也依然是文人。但从现在开始,人间便有了新的流派,将文字面向百姓,让大众喜闻乐见,口口相传。这是一个新的时代,这个时代已经开始了” 林麓山愣了片刻,大笑几声,又问:“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别人做不成,我却能够做得成呢?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一下子就成功了呢?” “因为你不是别人,你是文冠天下的林独秀不仅如此,你有盖世文名,却深藏笔墨三十年,天下不知道多少人都对你的传奇耳熟能详,都对你的作品翘首期待一结果你抛出这样的东西来,就算他们震惊,就算他们不喜欢,他们也不得不重视”萧布衣说,“重视,就是一个好的开始,就会让很多人反思,进而理解,最后成为你的支持者。” “同样说一句话,小孩子在野外随便嚷嚷,没有任何效果;贩夫走卒在街头信口闲聊,人们听到了也不会在意;但如果是一位有声望有信用的人当众宣讲,那就会有很多人在意,得到一定的效果。”萧布衣最后总结道,“正因为是你,才能做得成这种事情。所以天降气运,也是理所当然。” “即使我快要死了?” “没错,天地之道,公正无私。即使你行将就木,该降下的气运,也一分都不会少” 听到萧布衣的话,吴解忍不住转头看向屋外的天空。 游动的气运之龙,近来越发灵动磅礴,林麓山消耗掉的那点气运,和他创立文化新时代而得到的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如果这份气运能够与国家相连的话,就算大楚国的国运已经衰微,大概也能再坚持个上百年吧…… “那该怎么做,才能把我的气运和国家勾连起来呢?”林麓山有些纳闷但更多是急切地问,“这份气运不用掉也是浪费,如果能够为国家做点什么,那我就算早死几天,也会很高兴的” 萧布衣沉思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 “可以试试。”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哑然失笑。 “你们还记得吗?当初在安丰县城,我们就是这么做的。” 吴解闻言一愣,然后也笑了。 “是啊,当初我们什么都不懂,懵懵懂懂地就敢于逆天改命好在没造成太大的后果,现在想起来,真是越想越后怕,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啊” “这次不能像上次那么随意了吧?”林麓山回忆了一番,也不禁笑了,“是不是要到皇宫里面施法? “当然,不仅要到皇宫施法,还要请天子和太垩子来。”萧布衣说,“牵涉到国家的气运,皇帝和太垩子是肯定要参加的。” “那我这就去奏明陛下”刚才听到吴解说若是能用林麓山的气运来维持国运,便能让国运至少多维持上百年,宁风已经面露急切之色,此刻他终于按捺不住,急忙请缨。 萧布衣略一思忖,点了点头。 宁风顿时大喜,向众人拜了一拜,脚下遁光发动,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他走后,萧布衣和吴解、秦静三人便开始准备阵法所需的各种东西,林麓山则在儿子的服饰下开始写奏折这件事非同小可,需要写一个详细的奏折,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留给内史记录。 牵涉到国运之事,就算天子也不能肆意妄为,必须要走正规的程序。 正忙碌间,萧布衣突然心中一动,转头看向皇宫的方向。 可心中那一丝悸动一闪而逝,顷刻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是我的感觉出了错误吧……”他摇了摇头,“这件事实在有点大,难免心惊肉跳啊” 他所不知道的是,此时本应已经抵达皇宫,将事情的原委奏明天佑帝陛下的宁风,却已经遇到了意外 宁风原本急急忙忙朝着皇宫赶去,甚至于连走路都嫌太慢,施展出了遁地之法。可他一个遁光纵出,却没有像预计的那样落在皇宫门口,反而发现周围一片昏暗,昏暗之中更有极强的黏性,只觉得犹如一头撞进了极为粘稠的胶水之中,整个人都被粘住,别说是继续向前,就连移动一下手脚都十分困难。 这是怎么回事? 宁风大惊,急忙施展法术,将丹田之中一股纯阳之气炼化为火焰,想要把周围这些粘稠的东西烧掉,好挣脱出来。 可还没等他将真气运转,一股阴寒之气已经从头顶贯注下来,轻轻松松就击溃了他的护身真气,毫不费力地侵入了他的身体,将他整个人完全封住。莫说是动弹和施法,就连头脑的思绪都被冰封,陷入了昏迷之中。 直到这时,原本一片昏暗的环境才重新亮堂起来,却是距离皇宫大概一条街的一间屋子。 这件屋子是卫士们的休息室之一,不过卫士们正在外面巡逻,屋中自然一个人都没有至少说,本该一个人都没有。 老君观的两位炼罡弟子便坐在屋中,注视着整个人都被冰封起来的宁风。 “朱师弟,你抓这小子干什么?”那位“大师兄”沉声问道,“这小子修为不高,身份却颇为敏感。动了他的话,只怕会有麻烦啊” “他是我们计划中的关键人物之一,就算有些麻烦,也不得不想办法。”朱权微微一笑,显得胸有成竹,“何况我们并不会伤害他,只是在他心中留下一个念头,日后在合适的时候发作就行。” “不会被看出来吗?那忌老鬼可不是一般人物而且这小子虽然不行,他师叔布衣神相却厉害得很更不要说已经赶到长宁城的小火神……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以我们师兄弟的本事,对上小火神和布衣神相,只怕输多赢少啊”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必须在他的身上动点手脚。”朱权并未因为大师兄的话而动怒,反而耐心地解释道,“如果不让他在关键时刻有所动作,我们就只能设法挑动长宁城里面那些修士们动手。那些人虽然数量不少,但师兄你觉得……他们敢和吴解动手吗?” “大概不敢吧……” “是啊小火神东海之外的那一刀,当真是神威凛凛,叫人只是遥想当日的风采,就不敢提起和他作对之心。那些修士们就算想要分润一点气运,也绝对不敢冒着面对吴解那惊天一刀的风险。所以我们只能依靠自己此刻的布置,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大师兄闻言,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可恨那弃剑徒毫不讲理,明明我们老君观一直住在东楚,他却一剑飞来,勒令本门凝元长垩老立刻离开,否则便要将本门上下直接砍了天下哪有这种道理要是本门长垩老此刻有一两位在,得他们的主持,这事定然可以做得稳稳当当”他愤慨之余,却也有掩饰不住的神往,“唉要是我们也有弃剑徒那等本事,天下的事情还不都是我们说了算” “千古以来,也不过出了一个弃剑徒。”朱权淡淡地说,“他已经六百多岁了,距离飞升也不远了。等他飞升而去,本门自然可以重新回到楚国。我们修仙的人追求的是长生不朽,一时的得失,算不了什么 “只是……没有师长坐镇,光靠你我二人,实在是力有未逮啊” “他们在忙的那件事也很重要。”朱权劝道,“若是那件事能够成功,你我就算劳而无获,也不算什么问题。” “那件事想要成功……可不大容易”大师兄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要找到东海海眼,将当年正邪大战之中躲在这海眼里面的那一支妖魔放出来,引得他们来攻打长宁城,进而诱开忌老人,乘机潜入他的剑芦盗取剑诀,我始终觉得这事情有点不靠谱啊” “连大师兄你都这么想,那些正道中人自然更加这么觉得了。”朱权微笑着说,“就是这样,我们才有机会” “可是……希望不大吧?” “希望这东西,原本就无所谓是大是小。有一线希望,就值得去争上一争。”朱权正色道,“最重要的是,这件事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对本门都只有好处成功的话,我们可以得到忌老鬼的无上剑诀;就算失败了,海眼之中的那些妖魔们死光了,我们也可以趁机占垩据海眼” “那处海眼不仅灵气充足,更难得的是易守难攻,是天造地设的洞天福地,最适合作为门派的山门。有了它作为根基,本门便立下了万古不易的基业,日后一代代发展下去,未尝不会成为天下名门之一,和青羊观白帝阁等大派并肩而立” 朱权说得信心十足,大师兄却始终显得没多大把握。他不像朱权这样,在修仙之路上一直高歌猛进,短短的三十多年便从一介凡人踏入了飞仙境界,所以性格稳重之余也免不了有点退缩。 这个计划实在是有点太大,其中不靠谱的地方也有点太多,最重要的是,虽然明知道无论成功或者失败,本门都只能从中得到好处,他依然还是觉得心底不安。 就像是……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似的…… 二人在屋中一番施法,给宁风心中布置了某个会在关键时刻发动的念头,这才再次运用阵法,让宁风缓缓醒来。 宁风慢慢睁开眼睛,念头一动,急忙纵起遁光猛地向前冲去。 只听得周身“嘎啦”作响,之前那些阻止的粘稠力量被纷纷挣断,他的身影已经落在了皇宫外面。 “这些散修们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居然敢施法阻断皇宫”他面露愤怒之色,但随即按捺了下去。 现在不是跟那些捣乱的散修们计较的时候,眼前最重要的事情是赶往宫中,向陛下报信。 对于大楚国来说,延续国运,才是一等一的大垩事 屋中的二人远远看着宁风离开,这才点了点头,相顾而笑。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远在大楚国之外的海上,一艘小船里面,心魔宗那位戴着面具的宗主,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第十二章 各有思虑 “尊主,我辈高居天外,要人间气运何用?”等到心魔宗宗主散去法术睁开眼睛,在旁边服侍的弟子便好奇地问。虽然有面具遮住,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心魔宗宗主此刻定然是在笑:“你说得不错,我神门远在天外天,与人间气运并不沾边,不仅用不上这人间气运,就算想要占,也是占不到的——人道精明得很,没有缘法相连,是得不到好处的。” “那尊主为何还要在气运之事上插手呢?”那弟子更加好奇。心魔宗宗主笑道:“很多东西,并不是非要落入我们手上才行。比方说,有一件威力极大的法宝,现在三个人在争,其中一人是你的死敌。你来迟了,已经来不及争夺,那么你该怎么办?” “当然是先去攻击我的敌人,至少叫他也得不到!”那弟子不假思索地回答,随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们得不到也就罢了,万万不能将这份气运落到那些自诩正道的伪君子们手上!” “没错!三教六道之中,邪派和正派乃是死敌,这份气运要是被邪派得了,就能让他们的力量壮大一些。这壮大的效果,到头来必定会成为对正派不利的因素——杀人必须用刀,可却未必需要我们自己提刀子动手,这就是借力打力,乃是我神门心宗最为擅长的招数。” “弟子明白了!多谢尊主教诲!” “明白就好……可惜卞烈泉死在人间历练之中,否则这次正好可以派他出手。”心魔宗宗主微微一叹,“这东楚国当初被弃剑徒从三教斗法之中横出一剑夺下,后来炼罡、凝元两场战斗都没有牵涉到这里,我神门弟子出现在这里,倒也并不违背誓言。” “弟子虽然本事低微,但为本门效力之心却绝不输给卞师兄!若能对尊主有所帮助,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那弟子急忙表忠心,就差没有拍着胸脯高喊口号了。心魔宗宗主沉思了一番,没有答应他的请求。现在长宁城内的情况有些复杂,各路人马聚集得实在太多,虽然心宗弟子最善于隐藏身份,但也不排除被拆穿的可能——若是被人发现一个神门弟子出现在长宁城里面,各路人马必定会都大起疑心,动作也免不了谨慎许多。这对于他的整个计划是不利的。所以纵然那个弟子的确是发自真心地很想要去长宁城,和天下各路英雄较量一番,闯出不亚于师兄卞烈泉的名号来,却也还是没有能够成行。 神门心宗一贯的风格是隐藏在幕后,犹如一个富有耐心的渔翁,将装着鱼饵的钩子放入水里,自己则在岸上等着。就算鱼饵被吃掉了,他们也并不着急——因为对他们来说,这些鱼饵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不管能够钓到什么,都是可喜可贺的收获。于是一艘小船就这么孤零零地在东海之上飘荡,随波逐流。而船上的两个人,却想要控制一个国家的气运流向。 如果让他们成功了的话,势必会在东楚国掀起一番风浪,而更可怕的则是暂时什么都不会发生,等到很多年之后,此刻的布置猛地爆发——到时候只怕就是一番腥风血雨了!魔门八宗,心魔为首,这话不是胡乱恭维,而是人间各派用鲜血凝聚出的惨痛教训! 然而此刻,长宁城内外就算是最有本事的人也不知道堪称魔门当代魁首的心魔宗宗主正在远方一边窥探,一边暗暗布局。他们都正在按照各自的想法,做着各自的准备。得到了宁风的报告,大楚国天佑帝熊洱顿时喜出望外,立刻颁布密旨,让宫廷内外所有人等都听从萧布衣的调遣,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完成那个能够延续国家气运的法术仪式。他在位三十二年,威望极高,一声令下,整个朝廷都动了起来。 一个国家有多大的力量?今天吴解他们是亲眼见识到了!数以千计的民夫,数不清的金玉珠宝,任何时日出生、任何命格的人手……萧布衣发现,自己实在是过分低估了国家的力量,这份力量在高端方面自然不行,可在低端方面,却足以秒杀任何一个名门大派。就算是青羊观或者白帝阁,若要布置这么一个大型的阵法,除非让长老们出手,以大法力大神通直接制造,否则光靠门下弟子一点点布置的话,至少也需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这还是竭尽全力,大家不眠不休日夜赶工的结果。 但大楚国却只用了三天时间,就完成了整个阵法的布置!一个国家的办事效率,让吴解大开眼界,让萧布衣目瞪口呆,也让很多知情者改变了之前的想法。过去他们都觉得,对于修仙者来说,凡人的国家没什么意义。繁荣也好,衰败也罢,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但现在他们却发现,原来一个国家,一个强盛的国家,竟然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如果能够掌握这份力量的话……哪怕是退而求次,如果能够部分利用这种力量的话……对于绝大部分的散修来说,修仙最重要的还是资源。可供潜修的灵脉,上乘的功法,辅助修炼的丹药,帮忙护法的道友……这些都是资源,而这些资源,他们都是永远缺乏的。 东海仙山的那一次大机缘,让十几种上乘功法流入了散修之中,此刻长宁城中就有人身怀这些至少能够修炼到凝元境界的上乘功法。对于这些散修们来说,此刻最重要的是找到合适的地方专心修炼——当然,如果能够直接增长修为,那自然最好不过!他们来长宁城,就是奔着气运之力可以助长修行而来的。但现在,他们却看到了比气运之力更有价值的东西!所以也就是在这三天里面,或明或暗,已经有十几位散修找到了天佑帝陛下,表示出了愿意为大楚国出一份力,以换取借助国家资源修炼。这些人可不是之前那几个,他们当中最弱的都是已经达到了通幽境界巅峰,正在努力凝聚罡气的高手;稍稍强一点的便是能够御气飞行出入青冥的炼罡飞仙;最厉害的那个道号“笑石真人”,乃是炼罡巅峰的大高手,罡气浑厚得在百步之外就让人感觉到呼吸艰难,随时都可能突破极限,凝聚真元成功。天佑帝陛下自然很想把这些人照单全收,但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么多年的执政经历告诉他,世界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处,想要得到好处,往往是要付出代价的。或许代价并不需要现在就付出,但只得到好处而不用付出代价的事情,实在太少太少!作为一个皇帝,他不能用国家来冒险。所以他尽可能地邀请了在他看来忠诚可信的奇人异士们,请这些人来帮忙参考,决定自己究竟该邀请哪些人? “大楚国供奉,这个身份是很特别的,不能太多,太多就失去意义了。”宁风说,“我觉得,有三到四个就足够了——只要他们本事够强,三到四个已经十分足够!” “此话有理!要是能够邀请到像济世侯这样的强者,哪怕只有三个,也已经足以保护国家。”沈毅轻轻点头,“但我们并不能确定那些供奉们的真正态度——即使他们限于誓约会帮助大楚国,可帮助的程度却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很多时候,只要态度稍稍差一点点,结果就是天差地别!” “所以必须选择那些人品可靠的,或者是会得到国家极大帮助的。”坐在宁风上首的萧布衣突然笑了笑,对着满脸期待的宁风摇头,“我不可能成为大楚国供奉的,别看我这些年都住在长宁城,可我迟早要离开,外出历练——这一去,或者就是几十年。” “对于您这样的飞仙来说,九州大地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村庄罢了,只要您愿意,无论从哪里都可以在一天之内返回长宁城吧……” “话是这么说,但我不会为了大楚国而放弃历练,所以我不能接受供奉的身份。”萧布衣叹道,“受人之托就要忠人之事,如果我当了大楚国的供奉,自然就要守在长宁城须臾不离。否则万一有什么紧急的事情来不及出手救援,岂不是吃了白食!” 修仙之人大多很忌讳白占便宜的事情,尤其忌讳占凡人的便宜。很多时候他们宁可去偷去抢,也不愿意平白无故受凡人的好处。这中间的原因,多半在于“因果”。 因果是很玄妙的,偷和抢自然是要欠下因果的,可作恶欠下的因果,日后向冥冥之中的人道偿还便是,大不了遇到一些天灾人祸应劫数,扛得过是命硬,扛不过是活该。但如果平白受了凡人的好处,这份因果却要和道心相连,麻烦之大,远远超过了作恶。 所以别说是正道中人,就算是邪派中人,也不愿意平白受凡人好处。 受的好处越多,欠下的因果就越多。若是身为大楚国供奉,却在国家遇到危难的时候来不及援手……这份因果只怕是要用性命来还,才能还得清啊! “按照这么说,岂不是每一位供奉都会尽心尽力了?”天佑帝面露喜色,问道,“那么朕是否该直接找法力最高的笑石真人?” “笑石真人已经是即将踏入凝元境界的人物,一旦他踏入了凝元境界,就必须要离开东楚国。这是剑神定下的规矩,他也无法可想。”萧布衣摇头说,“这东楚国的国境,唯有凝元境界之下的修士可以踏入,否则就会天外飞来一剑……我想他肯定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试试剑神的剑究竟厉害不厉害。” 天佑帝叹了口气:“那就只能选择炼罡境界最厉害的几位喽?” “依我看,与其选择本事大的,不如选择潜力大的。”萧布衣笑道,“说句有点得罪朋友的话,在这次大旱结束之前,吴解都会留在昭阳郡主持抗旱。以他的本事,炼罡境界之中无人可敌,就算凝元境界的大宗师们,也未必就个个都能赢得了他……旱灾还要持续一些年头,在这段时间里面,若是可以帮助一两位供奉突破瓶颈,就不愁他们日后不尽心尽力。”天佑帝吃了一惊,急忙问道:“济世侯竟然有如此神通?!那岂不是他一个人就可以稳住国家了?” “吴道友他迟早会回到青羊观潜修,山中不知岁月,几年几十年的时间,一眨眼睛就过去了。所以只依靠他,终究是不成的。”萧布衣说,“依我看,陛下不如选择那位即将突破到炼罡境界的卢文俊卢道友,再选择两位炼罡中期的道友,这就足够了。”天佑帝沉思片刻,点了点头。这些年来,萧布衣虽然很少插手国家的事情,但他作为钦天监宁风的师叔,对宁风多有指点,自然也间接帮了大楚国很多的忙。皇帝熊洱不聋不瞎,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对他的人品和能力都十分信任。所以虽然熊洱自己有别的想法,但经过一番思考之后,他还是选择了萧布衣的方案。 在山问樵,在水问渔,专业的事情要请教专业的人。在邀请皇室供奉的问题上,相比熊洱自己,萧布衣无疑就是专业人士!按照专业人士的建议去做,或许不是最佳的选择,但绝对不会是糟糕的选择。皇宫里面的讨论,吴解并不知情。他此刻正在长宁城海边的一座小庙里面,和两位熟人聊天。 “几十年不见,渡空大师风采依旧啊!”他笑着说,“您的相貌,和我当初见到的时候,简直没有半点分别!” “当初贫僧是炼罡初期,如今也只是炼罡中期罢了。”渡空大师笑着摇头,“三十多年的时间,对于我们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容貌上没有变化,也是理所当然。” “倒是你的成就实在很出乎我的意料啊!短短的三十余年,当初那个连先天境界都没踏入的少年,已经是修为和贫僧不相上下的飞仙中人,实在是少年英才,了不得啊!”他看着吴解身上隐约透出的浑厚罡气,不由得啧啧称赞,“果然不愧是有大福缘大气运的人!” “大师您这就太谦虚了!”吴解忍不住笑了,“佛门的功法和我们道家是不同的,以您的修为,再进一步就是踏破虚空,相当于我们道家的凝元境界,可不是我这炼罡中期能比的!” “踏破虚空……这一步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渡空大师叹道,“贫僧十余年前就觉得已经摸到了门槛,但十余年的时间过去了,依然还只是摸着门槛在探索。我佛门的修行,每一步俱是难关,实在是步步艰难!”说到这里,他忍不住长叹一声:“我师兄如今已经接近千岁,距离圆寂不远了。等他圆寂之后,这安贫寺莫说是悟得前生的大德高僧,就连能够踏破虚空的大宗师都没有了……” “大师您太悲观了,渡厄神僧虽然年纪大了,可修为也日渐精深,未来只怕是能够飞升天阙的!而且佛门各派同气连枝,你们安贫寺这些年作为佛门宗主,积累了无数的善缘,就算暂时有一段时间的低潮,也不会造成什么损害的。” “话虽如此,总是心中不安啊!”渡空大师叹了一声,不再提这件扫兴的事情,笑着对旁边端坐的胖大和尚说,“一清啊,你经常念叨要当面谢过吴知非,怎么今日见到了吴知非,却一句话都不说了?” 一清和尚此刻穿着和渡空大师一样的旧僧袍,虽然还依旧胖胖高高,但脸上已经看不到半点油光,反而从骨子里面透出朴素的感觉,这是修为到了一定境界必定出现的返璞之象,也意味着他终于超脱了武者的范围,成为了一名佛门的修士。他一直端坐在旁边默默倾听,此刻被渡空大师点名,才微微一笑,向着吴解拜服下去。 “小僧一清,拜谢前辈点化之恩!” 看着他的模样,吴解点头微笑之余,心中却也暗暗有点叹气。 一清和尚已经有所突破,成为了一名修士;可他的徒弟秦静,却依然还是人间武者……武者的道路实在不好走,这上千年来,除了天下无双的弃剑徒之外,再无第二个人能突破入道境界的极限,练成罡气出入青冥,从以武入道的路子上真正走向长生大道。 自己的三个徒弟之中,林孝是不用担心的,乔峰也已经堂堂正正走上了大路,唯有这二徒弟,实在叫人担心啊!他又和渡空大师、一清和尚聊了一会儿,心中渐渐烦闷起来,正想要找点话来排解,却突然警觉不对——以他的修为,怎么也不该有这样的情绪才对!这种情况,当年他在锦湖县的时候就曾经遇到过一次,当真毫无疑问!必定又是心魔大法!又是心魔宗的人! 第十三章 班门弄斧 但凡见多识广的修仙者,无不听说过魔门八宗之首心魔宗的名号,听说过他们最得意的绝学“心魔大龘法”的威名。 这心魔大龘法发动之时无声无息,人们往往不知不觉就会中招,心灵受到其引导甚至于控制,成为了心魔宗魔头们的傀儡。更可怕的是,一旦中招时间稍长,整个人的魂魄就会渐渐地和心魔勾连,就算有大能之士看出了端倪,也无法将两者隔离,斩断心魔之时,就是魂飞魄散一命呜呼之际! 中招者不知不觉,中招之后无可救药,心魔大龘法便是如此诡异和强大的绝学!若非它修炼的要求极高,施展之际也有很多限制,只怕心魔宗早已不是区区魔门八宗之首,而已经一统天外天,再反过来进攻人间了! 但是事实上,心魔大龘法还是有显著破绽的——只要中过一次招,就会对它十分敏感,一旦再次有人对自己施展这种手段,很快便会觉察到。 这就像是对于聋子来说,无论你唱歌多么难听,他也无法觉察;但如果他已经恢复了听觉,就能迅速地发现问题。 中招和挣脱的过程,便是对于心魔大龘法“恢复知觉”的过程。 不过这里便出现了另一个问题——中招之后挣脱,是极为困难的事情,一百个人里面只怕九十九个都做不到,所以心魔大龘法依然是无上绝学,令人闻之色变。 可巧的是,吴解就属于那曾经中招然后挣脱的百分之一 当初在锦湖的时候,他曾经中了卞烈泉的招,被心魔大龘法扰乱了心智。后来是靠着云梦龙宫的法阵隔断了卞烈泉的影响,才抓住机会从中挣脱,还借此机会看破生死觉醒了魂魄之力,踏入通幽境界——结果反倒是卞烈泉自己受了心魔大龘法的反噬,伤势久久不得痊愈,最后终于大败亏输,逃跑之际被尹霜算计,最后死在了吴解手上。 不仅那一次,后来在东海仙山之上,心魔宗长垩老胡光更是以心魔大龘法的冰心之术直接偷袭,若非杜馨出手相救,只怕吴解纵然不死也要重伤! 经过了这两次教训,吴解对于心魔大龘法有了非常直观的感受,所以此刻才刚刚中招便立刻觉察。 对于他来说,心魔大龘法早已不是什么无形无相不可绝招的东西,而是犹如在狭小空间里面的一个闷屁,当真是令人作呕,难以忍受! “心魔大龘法!”他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无名火起,急忙向渡空大师和一清和尚告辞,然后找了个僻静之处,心念一动,整个人便消失不见,来到了天书世界里面。 “茉莉,有人在对我施展心魔大龘法。”他直截了当地说,“你帮我想一个反制的办法!一定要给他来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茉莉正在惊讶,闻言顿时怒不可遏,磨着雪白的门牙,眨着鲜红的眼睛,头上的兔耳一晃一晃,开始想办法。 “以魔念反馈,激发他的心魔?不行!太便宜他了!没准他能趁着这个机会领悟心魔秘法的更高境界……” “将自身化为炼魔神火,沿着他的法术追溯,把他烧死?不行!他可能斩断法术,这样只是受伤,不会送命……” “用佛法观想过去现在未来无量劫,让这家伙的心神在时间和因果之中迷失,永远也回不来?不行!不够干脆!这样他只是变成植物人而已!” “默念域外天魔魔主的名号,让这家伙被魔主的触觉查知,整个人直接化成一滩血水?不行!这个有点危险……” 茉莉一口气设想了好几种办法,最后终于敲定了一个方案。 按照她的指点,吴解离开天书世界之后,便找了个极为阴暗的地方,开始进行一种很特别的观想。 他观想周围是一片火海,火焰却非红色,而是一片透明宛若最上等的琉璃,在这片火焰之中,无数影影绰绰的人影正盘膝而坐,努力收摄心灵,让自己进入空明之中。 但无论这些人怎么做,那些琉璃般透明的火焰都会落在他们身上,刹那间化作一朵鲜红的莲花,将他们包裹在里面,熊熊燃烧。 莲花之中惨叫不断,过了许久才渐渐平息。当惨叫声完全平息之后,火焰化成的红莲便会消失,露出一副被灼烧得只剩残骸的身躯。 可一旦火焰消失,那残骸便会迅速恢复,在眨几下眼睛的时间里恢复如初——于是火焰再次落下,化作红莲将其裹住。 这是赫赫有名的红莲地狱,红莲业火会烧尽一切恶,直到将罪人的心灵烧得如同琉璃一般清澈透明,才算是赎罪完毕,可以转世投胎。 在吴解的观想之中,自己也是这些盘坐在地狱中的罪人之一,眼看着琉璃色的火焰便落在了身上,刹那间化作红莲业火,熊熊灼烧起来。 过了许久,突然在他的头顶上,一点琉璃色的光芒凭空产生,直接落了下来,化作一片鲜红的光芒,眼看着就要化成红莲将他包裹。 几乎与此同时,他身上有浑厚的白色光芒闪烁,阴德福运之气腾起,将红莲隔住,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能够对他造成实际的损伤。 但就在同一瞬间,他却感觉到心灵深处有什么东西被烧到了,原本已经被隔离的的红莲业火一瞬间就澎湃起来,沿着无形的联系烧了出去。 观想地狱,对于通幽境界以上的修士来说是极为危险的,因为他们的魂魄已经能够踏入幽冥,所以一旦观想地狱,往往就会沟通幽冥之力,让地狱的力量真的降临。 吴解刚才就是如此,当他观想红莲地狱的时候,就真的有红莲业火降临,想要把他的罪业烧去。 但他有福运护身,就算红莲业火也不能伤害他,等他撤去观想之后,业火便成了无源之水,很快就会消失。 可那个用心魔大龘法暗算他的魔头就不同了!那家伙绝对不会有什么福运护身,红莲业火沿着心魔大龘法形成的联系烧了过去,此刻只怕已经将他烧成了一团火炬! 事情正如茉莉猜测的那样,距离长宁城百余里的海外,一个坐在乌云之中的灰袍人突然脸色大变,刚要施法,却已经有一团鲜红的火焰从脚下腾起,化为红莲将他包裹在里面,紧跟着就是凄厉的惨叫从红莲里面传来…… 这一幕让下方小船里面的众人为之色变,就连戴着面具、看不清表情的心魔宗宗主也惊呼一声,催动脚下的船只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飞驰,迅速拉开了距离。 “那是红莲业火!怎么会出现在人间的?”他的语气里面有压抑不住的惊讶和恐惧。 红莲业火是他们这种恶棍的克星,不管他的法力有多强,只要还没有渡过天劫,就逃不过红莲业火的清算! 心魔宗宗主心中惊疑不定,仔细思考着这些天发生的事情,琢磨着自己这位在凝元境界许久,随时可能明了本心还丹有成的师弟,究竟可能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惹上了红莲业火? 这可不是小事!一旦确认人间真的有红莲业火出现,那相关的地区和相关的人,就都要被标上“极度危险”的标签,从此敬而远之。 但心魔宗做事向来都讲究个隐秘,这些长垩老们虽然修为不及他,却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做事的时候根本不用向他报告,也根本没有报告过。所以纵然他绞尽了脑汁,也想不出这位长垩老究竟是怎么招惹到红莲业火,以至于送了性命。 他自然不明白,这位长垩老是因为得到了胡光的请托,要用心魔大龘法暗算吴解,才因此送了性命的。 魔门中人虽然凉薄,可也有关系比较好的朋友。这位长垩老和之前在东海仙山铩羽而归的胡光长垩老交情不错,胡光被杜馨以真言秘法破了冰心之术,法术反噬身负重伤,至今还在休养。而这位长垩老便是受了他的托付,想要为他复仇。 在这长垩老看来,冰心之术太过直接,所以才被发觉和破解;但自己擅长的乃是挑动人的急躁情绪,当真是无形无相,根本不可能被发觉。所以他根本一点都没有防备,大摇大摆地施展法术暗算吴解,甚至都没有把这事告诉任何人。 按照他的想法,等到施法成功,吴解因为被挑起了暴戾的情绪而和别人龘大打出手之后,自己再很平淡很从容地把这事说出来,在师兄弟们佩服的目光之中飘然而去……这才是高手气度! 他的设想很好,然而现实跟想象完全是两码事。 他不仅没有能够将自己的设想化为现实,反而跟好兄弟胡光一样踢上了铁板。而且他比胡光惨得多,直接被吴解通过观想法勾来了红莲业火,沿着心魔大龘法的玄妙联系倒着烧了过来,整个人被烧成了一团灰。 吴解虽然只是一个正道的晚辈,可天书世界里面的茉莉却是魔道的超级大宗师,在茉莉面前玩魔道手段,完全是不知死活的挑衅行为,而且还属于最最拉仇恨的那种! 这就像是提着一把斧头跑到鲁班门前去卖弄技艺,而且还大摇大摆地叫嚣自己手段高明……除了找死之外,没有别的词语可以形容! 茉莉对吴解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对于任何胆敢暗算和妨碍吴解的人,她都抱着将对方直接拆成碎片烧成灰烬的打算。 虽然平时限于吴解的管束,她的这些构思都不能实现,但这一次,总算是被她捞到了机会! 所以此后的一段时间,茉莉都显得精神抖擞兴高采烈,高兴得就连睡觉的时候,都时不时哼两句歌谣。 第十四章 闭关潜修 “心魔宗的家伙也来到了长宁城?”当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萧布衣不禁吓了一跳,“他们不是当初输掉了三教演法吗?怎么还能进入九州之中?” 所谓三教演法,并非一般黑道火并抢场子那么简单,下场参战的各派都要发下誓言,一旦输了的话就要愿赌服输,绝对不能反悔。 诸如云梦郡、极北冰原、东海仙山这些地方,属于“九州”之外,所以就算输掉了三教演法的魔门中人,也可以在这些地方活动。但长宁城可不同!它可是“九州”之内啊! 吴解摇了摇头,陷入了沉思。 和萧布衣一样,他也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修仙者发出的誓言不同于地球上的法律合同,是以本身的心念,诚心诚意地立誓,绝对不存在钻空子捡漏子的可能。既然魔门宗主们已经认了输,那么他们就绝对不会违背誓言,让本门弟子们踏入九州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灵光一闪,猜到了一种可能。 “对了!三教演法的时候,关系到东楚国归属的三场战斗,其实只打了一场!” “啊?为什么?” 吴解便将当初弃剑徒一剑飞来,把东楚国划定为无回谷势力范围的事情说了一下。 “因为弃剑徒的出头,所以除了入道境界的战斗之外,其余两场战斗都根本没有牵涉到东楚国——就算赢了又怎么样呢?难道还有谁敢跑到无回谷去,对着弃剑徒说‘我们在三教演法之中赢得了在东楚国行走、探宝和传道的权力,这种话吗?” “大概没人有这么大胆子吧……” “当然没有!”吴解大笑,“活腻了才会去发这个神经!给脸不要脸的话,他可就要挥剑了!” 天下有人能挡得住弃剑徒的无双神剑吗?大概是没有的。 所以纵然弃剑徒的做法很不合规矩,但天下各派也只能默认了“东楚国属于无回谷……”这样的事实。放弃了未来五十年在这边发展的念头。 好在弃剑徒还是比较讲道理的,他只要求各派凝元境界以上的高手不得进入东楚国,对于入道境界和炼罡境界并无限制,所以各派纵然心怀不满,也不会太过愤怒。 反正凝元境界的高手不多…… 既然关系到东楚国归属的战斗没有打,那么理论上说,东楚国就属于三不管地区。魔门输了入道境界的比武,入道境界的弟子们不得踏入这里;可炼罡、凝元境界的修士却还是可以来的。 当然,想必他们不敢冒着激怒弃剑徒的风险,让凝元境界的长垩老们来惹是生非。但如果只是炼罡境界护法的话,大概就没问题了…… “这长宁城里面竟然有心魔宗的炼罡护法?!”萧布衣大吃一惊,直接站了起来,“这可糟糕了!” “不用担心,他大概已经死了。”吴解笑着摆摆手,“既然敢来暗算我,被我反击送了命,当然也怪不得人!” 萧布衣一愣,不敢置信地看向吴解:“你说……你干掉了暗算你的心魔宗护法?” “应该是吧,我没有亲眼看到,但是红莲业火已经沿着心魔大龘法烧过去了。按说他应该是死定了,心魔宗的恶棍们不可能在红莲业火之下逃生。” 萧布衣点了点头,不解地问:“可你怎么做到的呢?红莲业火不是一般的火焰,是只有在地狱里面才出现的神火。别说是炼罡修士,就算还丹祖师们,也不可能利用它来斗法吧!” 吴解笑了笑,将刚才的做法稍稍说明了一下。 萧布衣只听得目瞪口呆,过了半天才哑然失笑,无奈地摇头。 吴解的办法的确很有效,可却根本不能推广。 除了他之外,谁能够在被心魔大龘法暗算的时候迅速警觉,做出反应? 除了他之外,谁能够在通过观想引来红莲业火之后,还能安然无恙? “可惜啊!”所以萧布衣只有叹息,为这么好的办法不能推广而扼腕。 但吴解却并不担心——他正在按照茉莉的建议,在火部正法四大灵诀之外,专门精修一门特殊的道法。这是以火部正法为根基,结合几种秘传法术糅合而成的特殊法门,一旦修成,双眼便能在必要的时候化为火眼,只是这双火眼不是入道境界时候那种危险的一次性法器,而是能够看破魔门心魔大龘法的特殊手段。 只要这门法术练成,他就能够看到心魔大龘法的痕迹,将并且可以看到这奇异邪法所产生的“联系”进而顺藤摸瓜,把躲藏在暗处的心魔宗弟子挖出来! 心魔宗的弟子们素来就以擅长运筹帷幄著称,换句话说,他们并不擅长上阵搏杀,至少不像对于计谋那么专精。只要能够把那些家伙挖出来,吴解有信心一刀一个把他们全都给劈了! 这件事自然是越快越好,所以他跟萧布衣和林麓山分别说了一下,就在宰相府中开始闭关。 现在的宰相府,差不多算是整个长宁城里面最安全的地方之一,因为包括吴解在内,一共有足足十位炼罡修士居住在这里。他们大多是正派中人,人品还是比较可靠的。 在这十位炼罡修士之中,除了萧布衣之外,吴解还遇到了另外一位熟人,那是当初和他一起参加三教演法,代表白帝阁出战的白帝七剑之一,吟风剑林野。 林野本是西南一个小国的王子,祖上出过仙人,所以一直向往仙道。当他听说白帝阁招收门徒的时候,便毅然放弃了原本还颇有机会继承的王位,去参加了白帝阁的弟子选拔,并且顺利过关,成为了白帝阁的入室弟子。 此后的五十多年,他一直在专心修炼。道法大有长进,更练成了一手极为厉害的御剑术,号称将诗意化入剑意,剑术轻灵飘逸,但却充满了威力,因此得名吟风剑。 当初三教演法的时候,他就是白帝阁入道境界的最强者之一。如今他已经踏入了炼罡境界,成为了飞仙中人。 修炼七十年便成就炼罡飞仙,这个速度在天下修士之中已经算是比较快的了。 天下修士,五十年通幽,百年炼罡,都是比较令人满意的速度;像青羊观四大弟子这样三十年就炼罡有成的,那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天才! 同一代里面出了四个天才,天下各派看好青羊观,也是很有理由的。 吴解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天才,或者说,在他看来,天才与否,并没有多少价值——修道者追求的是长生不朽,只要能够达到这个目标,一百年也好,一千年也罢,甚至于一万年……都可以。 总之,只要能够长生不朽,时间根本不是问题。 想要长生不朽,就要努力修炼。但他现在偏偏没办法静下心来努力修炼,因为他要忙着修炼那种能够看破心魔大龘法的特殊法术。 一想到居然要浪费时间修炼这种可能一辈子都用不上几次的法术,他就忍不住要叹气,更对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心魔宗弟子们充满了愤怒。 这些家伙,实在是欠教训啊! 第十五章 谐文吴侯 当人们忙碌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的。 几天之后,架构在皇宫之中的巨大龘法阵已经完工,开始了细致的调整和试验。 牵涉到一个国家的气运,自然不可能等闲视之。按照萧布衣的构思,这个法阵至少要进行三到四次大规模的试验,还要在很多地方做出调整,唯有这样,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事实上牵涉到逆天改命的事情,这样的做法才是常态。像他们当年那样随随便便就弄个阵法开搞,实在是无知者无畏!当初居然能够一切顺利,没有出现各种问题和意外,简直可以说是狗屎运! 这些年来,萧布衣常常回忆当初的事情。随着他的修为渐渐提高,见识渐渐增长,越来越对当初的情况感到后怕。 按照他们当初那种粗疏的做法,至少有八成以上的可能施法失败,凝聚的气运溃散,引来域外天魔;剩下的两成可能,则是各种各样失败和走火入魔的大集龘合,至少能够列举出二十种以上的糟糕结局来。 至于成功……萧布衣暗暗推算了很多次,无论怎么推算,都找不到半点成功机会。 但当年居然成功了!真是不可思议! 不过,当年的成功是纯属意外,但现在不同了。 这次只要准备充分,他有绝对的把握! 当年布衣神相名闻天下的时候,修为也不过就跟他此刻差不多。李祖师能够做得到的事情,他当然也做得到! 所以他的心里是充满自信的,而且每检查和调整一次阵法,他的自信就增加一分。信心来自准备,来自超乎他预料的充分准备。阵法中的每一个环节,每一件法器,每一位相关人等,至少都有两套后备,这几乎可以排除任何可能的错误,甚至于哪怕是出了错,也能够及时补救,不至于破坏整个仪式。 为了做到这个他们花费了至少相当于五次仪式所需的成本,更在几乎整个大楚国全面搜寻,找到了好几千名生辰八字符合要求的男男女女……萧布衣以前从没想过,世界上竟然能够存在如此惊人的动员能力! 既然都准备到这个地步了,自然没有失败的道理! 他现在进行的调整,主要是为了让阵法的运转效率更高,将林麓山聚集的气运尽可能多地转化成大楚国的国运。 毕竟……别的东西都可以有几份,但气运只有一份啊! 对于这些事情,林麓山当然是知情的。甚至于他也知道,这个仪式对自己将会有很大的妨害——他的寿元早已耗尽,之所以能够苟延残喘,靠的就是气运之力的反哺。一旦气运之力被转移给了大楚国,他只怕便会立刻死去。 萧布衣并没有隐瞒这一点,向他解释得很清楚,甚至于不厌其烦地翻来覆去仔细解释了好几遍。 “没关系。”当时他笑着回答,“我横竖已经是快要死的人了,舍弃这最后一点点生命,让大楚国的国运得到延续,不是很合算吗?” 对此,众人除了叹息之外,更多的是感动和敬佩。 林麓山说的轻松,可生死关头,有几个人真的能够做到? 或许在血涌上头之际,多得是敢于站出来接受死亡的勇士。但面对着缓缓逼来的死亡,有多少人能够镇定自若地微笑着朝它走去?林麓山就能!这些天,他不仅毫无畏惧之色,甚至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依然在认真地写文章。 他将自己这些年对于文化的理解和认识,对于社会的构想和未来发展的预期,详详细细地写了出来。 这些文章非常的平实,就算是不识字的民夫,也能听得明明白白,不会有半点糊涂。 但这些文章并非没有美感,相反,它在质朴的同时,透出了一种真挚的美感。它不需要额外的理解,很轻易地就透过文字直抵心灵,让每一位阅读的人都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文章之中所蕴含的情感。 真挚的感情,是不需要通过华美的文字来感动人的! 在林麓山之前,并非没有人提出类似的理论。可他们的理论只是空谈,因为他们没办法像林麓山这样,用质朴的文字将真挚的感情表达得淋漓尽致,让每一位阅读者都为之感动。 读着这些文章,便如同随着林麓山的笔一起在大楚国各地游览。看到各种各样的风土人情,看到百姓们的喜怒哀乐,看到朝廷施政对于民间的影响,看到各种悲观离合,看到战争,看到和平,看到死亡,看到新生……每一篇文字都犹如一幅逼真的画卷,令人仿佛身临其境一般。 这些文字更勾起了人们心中的各种回忆,让回忆中的景象和文字中描绘的景象重叠起来,进一步加强了文字的感染力。 比如说一位出身大富之家,从小没有感受过民间疾苦的文人,他虽然不会被百姓的生活感动,却会被那些描写求学、描写爱情、描写理想的文字感动;而一位心若坚冰的铁血军人纵然不会被别的东西打动,却不可能对于军旅生活和战争的题材无动于衷…… 更加平实的文字,在描写各种事物的时候运用起来也更加的容易,所以好几位原本对它不屑一顾的文人,在尝试着这么写了几篇之后,都清楚地感觉到了它的好处,改变了之前的态度。 能够跟更多的人沟通,这样的文化才更有活力,才更有发展的前途,也才更能够承载文人们的理想。 但凡是写文章的人,大多都有“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理想,都希望以自己的文字来改变社会,希望能够让自己的名字以功业而非单纯的文字实现不朽。 可是,过去那种讲究华丽辞藻和大量典故的文字,对他们造成了巨大的妨碍——那样的文章,别说寻常百姓看不懂,就连读过书的人,若是没有一定的水平,也只能一知半解,无法充分理解作者想要表达的意思。 当然,这种文章也有其魅力所在:第一是读起来非常的有气势,大量的排比句,大量的比喻和引用,充满了一种居高临下俯视众生的优越感;第二是具有深奥的美感,正所谓“距离产生美”但凡是让人看不懂的东西,往往都会具有一种奇妙的美感——吴解引用地球上的网络语言,将其称之为“不明觉厉”也就是“虽然不明白但是觉得很厉害……”的缩写。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四字短语和吴解对于新旧文风的评价一起,迅速地流传了开来,以至于很多支持新文风的年轻人们,都以戏谑的语气,称呼那些旧文风的支持者们为“不明觉厉派”。 这个词实在充满了谐趣,受它的启发,出现了很多类似的词语,而“发明”这个词的吴解,便被年轻人们称之为“谐文侯”对此,吴解不由得非常意外。他自问虽然有点文才,但实在算不上是文化之士,就算偶尔吟诗,多半也是直接抄袭了地球上前辈们的文章,所以他从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凭借文化得到赞许的这一天! 更好笑的是,吴解自己明明是个比较严肃的人,他并不喜欢开玩笑。可在年轻文人们的嘴里,他已经化身为一位性格诙谐,擅长用讽刺和比喻来说道理的幽默之士,俨然犹如一位相声大师或者喜剧大师。这根本是谣传啊!当吴解无奈地向萧布衣说起这事的时候,萧布衣不由得哈哈大笑。 “这不是好事嘛!相比‘严肃的济世侯吴解’这样的形象,‘幽默风趣的谐文侯吴解’不是更加平易近人,更能够得到人们的喜爱吗?” “但那并不是真实的我,只是他们的幻想而已!” “这有什么关系呢?天下苍生之中,九成九以上一辈子都没机会认识你。日后随着你的修为进一步增长,跟红尘的牵连也会越来越少,到最后甚至于再也没凡人会记得你的真实模样。与其让他们记住一个严肃的你,为什么不让他们记住一个风趣幽默的你呢?” “话虽然说得不错,但总觉得似乎哪里有问题……” “没什么问题,你只是自己脑子里面还没转过弯来罢了。”萧布衣笑着说,“我来举个实际的例子吧:不久之前飞升的灶神张广利前辈,你听说过吗?” “当然,我还曾经有幸当面拜见过他老人家。” “那就好。你印象里面的张前辈,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比较轻松随和,不端架子,也没什么威严。虽然神通广大龘法力无边,但感觉却像是一个很亲近的长辈,不给人任何压力。”吴解仔细回忆了一会儿,将自己对于张广利的印象说了出来。 萧布衣微微点头:“那么,民间传说里面的灶神,又是什么样子呢?” 吴解一愣——在他的记忆里面,当他还没有入山求道的时候,每年冬天快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就都会祭灶神。在人们的传说里面,灶神是一位相当严肃和认真的神灵,他做事非常的严格,总是会把各家做的坏事都一笔一笔统计清楚,然后如实奏报天帝,赏善罚恶从无偏差。 为了让这位灶神不至于在天上告状,民间就流行祭祀他的时候不用常规供品,而是用特制的粘糕或者黏糖——这个跟地球上的风俗颇为类似,都是用富有黏性的东西把他老人家的牙齿粘住,让他没办法开口说话,自然也就告不了状。 传说里面的灶神,和吴解所认识的张广利,完全就是两个截然相反的形象! “所以说嘛,传说和现实相反,其实是很正常的,你根本没必要在意。”萧布衣见吴解露出了释然之色,笑着点点头,就继续研究阵法了。 但当他低下头的时候,吴解却突然出手,掌心缭绕着金红色的炼魔神火,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后脑上。 “这是谢礼!” 第十六章 神火炼魔 吴解这一出手毫无征兆,萧布衣根本想都没想到,就被他结结实实拍了一掌。 这一掌拍上去,金红色的炼魔神火直接突破了萧布衣的护身罡气,烧在了他的身上。更随着吴解的真气一起侵入了他的身体,从他的脑袋开始,将他全身扫荡了一圈。 随着炼魔神火的扫荡,萧布衣露出了痛苦之色,而他的身上更随之冒出了一股阴沉的黑气。 这股黑气似乎具有灵智,出现之后竟然还想要逃跑,但吴解早已有所准备,另一只手捏出法决,只见周围顿时出现了一层金红色的光罩,却是用炼魔神火将这一片区域完全封锁,根本不给这黑气逃跑的机会! 这股黑气力量并不大,速度也不快,一眨眼就被炼魔神火包住,然后随着兹兹的声音,迅速地被燃烧殆尽,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随着黑气被点燃,萧布衣发出了一声痛楚的惨呼,整个人犹如失去了力气一般,软绵绵地瘫在了椅子上。 当黑气被燃烧殆尽之后,他更是疼得几乎摔倒,脸上身上布满了冷汗,甚至连头发都湿了一大片。 可他的精神却一瞬间就振作了起来,眼中焕发出了清明的光芒,嘴角也微微翘起,露出了笑容。 “多谢!”他有气无力地对吴解道谢,“之前你说要闭关修炼一门可以克制心魔大龘法的特殊功法,我还以为你要花上几年时间呢……想不到居然成功得这么快!” “其实还没完全成功。”吴解笑了笑,显得很轻松,“我现在只是能够感应到附近有心魔大龘法的波动而已,如果功法完全练成的话,我应该能够用眼睛看到心魔大龘法的痕迹,甚至于可以追踪着施法者和中招者之间的联系,去把隐藏在暗处的心魔宗魔徒们找出来——不过对我来说,目前这个程度也已经可以发挥作用了。” “刚才那是炼魔神火吧?之前听你说过……果然不愧是著名的降魔神通!”萧布衣已经缓过了气来,虽然因为元气损耗的缘故,脸色还有点发自,但已经可以坐直身体,“幸亏你修成了这门神通,否则我这次肯定在劫难逃啊!” 吴解并未居功,只是微微一笑,问:“萧道友,你不是擅长趋吉避凶的手段吗?怎么也会中了心魔宗的暗算?” “唉!我哪里知道啊!”萧布衣长叹一声,苦着脸说,“说实话,我到现在都还没发现呢!究竟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中了暗算?我根本一点头绪都没有!” 吴解也轻叹一声,皱起了眉头。 这心魔宗真是阴魂不散,而且神出鬼没的程度,也实在叫人防不胜防! 萧布衣身为当代的布衣神相,差不多已经算是旁门之中最顶尖的人物。就算他的修为还不够高,但至少在趋吉避凶这个方面,就算是那些成名数百年的凝元甚至还丹祖师们,都不敢说自己比他更强。 但他还是中了招,甚至于自己一点都没有觉察到。如果不是吴解这段时间修炼那个特殊法门有所效果,刚才跟他说话的时候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然后果断出手,他必定还处于被心魔大龘法影响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作! “这心魔大龘法真是太危险了!完全不是应该出现在人间的手段啊!”吴解不由得在心中感叹,“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手段呢?而且还这么难防备……” “师傅你太高估它了。”茉莉哈哈大笑,一脸的不屑,“这个世界所谓的心魔大龘法,相比我们那个时代的心魔秘法,简直差得一塌糊涂!但就算是在我们那个时代,大神通者之中,也是连一个修炼心魔秘法的都没有。” “咦?为什么会这样?这个不是很厉害吗?” “只是对于你们这个层次的人来说很厉害罢了。”茉莉摇头说,“一旦明了本心成就金丹,心魔秘法的效果立刻直线下降;而若是等到成就了不朽阳神,魂魄之中往往充斥着雷电之力,这雷电之力是心魔秘法的克星,能够破除它无形无相的效果——没了这种效果的心魔秘法,充其量只是一种用来搜魂和拷问的手段罢了,有什么用处呢?” “原来如此……” “还不仅仅这样呢!”茉莉又说,“心魔秘法的修炼,关键是让自己的心灵陷入彻底的‘空”因为只有‘空’才能容纳千变万化的心魔之力。但心灵空了,就意味着自己的本心也受到了损害,于是在坚定本心方面,就会相当难以进步。” “如果不能坚定本心的话,那就没办法成就还丹吧?可心魔宗明明有还丹祖师啊!” “这个……卞烈泉学到的心魔大龘法里面没有炼罡境界以上的东西,所以我也不清楚。但是按照他的功法推算,照理说应该是不能成就还丹的——或者说,就算凭借本身的大毅力大资质成就了还丹,顶天了也就还丹一二转,绝对没有希望还丹九转成就金丹!” 吴解这才点了点头,解开了心中的疑惑。 虽然不知道当初在三教演法时候见到的心魔宗宗主是还丹几转的高手,但从心魔宗被称作“魔门之脑”而非“魔门之首”就可以窥见一斑。 只怕这心魔宗的弟子们,在修为和战斗力方面,是颇为不足的…… 那么,以吴解的本事,既然已经能够防备他们神出鬼没的心魔大龘法,基本上就立于不败之地了。除非又遇到凝元高手不顾身份出手偷袭,否则他自信应该是不会输给这些心魔宗弟子的。 既然如此,他索性就离开了宰相府,开始满长宁城到处转悠,一旦感受到心魔大龘法的波动,立刻二话不说炼魔神火周围扫荡一圈。 这做法简单粗暴,可也真的有效。仅仅一天时间,他已经扫荡了十几处心魔大龘法所在的地区。虽然中间也得罪了不少人,但修道者都是有见识的,一旦见到黑气被逼出身体,然后被烧尽的模样,自然看出了几分端倪。等到受害者缓过气来,说出“心魔大龘法”的名号,更是肃然起敬。 天下修士虽多,有几个人能够对抗心魔大龘法的? 吴解竟然能够觉察到无形无相的心魔大龘法,甚至于还能将中招者解救出来,这份神通当真匪夷所思! 虽然也有一两个修士因为受害太深,即使得到了解救,也耗尽了元气,不得不当场坐化。但相比被心魔大龘法所害,死后连魂魄都可能成为魔门修炼邪法原料的悲惨结局,能够安详地坐化,已经可以算是很好的结果了。 一时间,吴解的名声骤然升高,得到了数不清的美誉。 但在海上的那一叶孤舟之中,心魔宗宗主却忍不住怒发冲冠。 “吴解小儿!欺人太甚!”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平时的冷静镇定,犹如一只发怒的狮子,在小船上走来走去,原本凝聚在体龘内的真元化作一股股黑色的闪电,在身体周围不断流淌,将他映衬得如同域外天魔一般。 长宁城内的这些布置,花费了他不少的功夫。按照他的构思,原本靠着这些布置,他就可以稳坐钓鱼台,无论怎样都能捞到好处,或者至少可以破坏正道的行动。 但被吴解破解了他的手段之后,他非但已经没办法对长宁城有所插手,甚至于连窥探很多细节都做不到了。 对于习惯于将一切掌控在手上的心魔宗宗主来说,这才是最让他愤怒和难受的事情! 他来回走了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发出了命令,将心魔宗所有的炼罡弟子全部召集了起来。 无论付出怎么样的代价,他都要将吴解杀死在这长宁城里面! 第十七章 万家灯火 不知道是因为气候异常呢,还是那逆天改命的大型法术引来了天地的感应。总之在仪式正式举行的那天,天气冷得可怕。明明才是深秋,但铁灰色的天空和一阵阵越吹越猛的寒风,却让人不由得生出隆冬之感。 “这天气……怕是要下雪了吧?”萧布衣仰望着天空,神色之中稍稍有些不安。 “下雪就下雪吧,难道会对仪式有什么影响吗?”吴解有些疑惑地问。 萧布衣摇了摇头,脸上的忧色却没有半分缓解。 “昨天我起了一卦,占卜这次仪式是否能够顺利。卦象颇为不吉利,隐隐有变生肘腋的危险。不仅如此,更有一股极大的危机含而未发,或许也会在届时一起爆发。”他叹道,“内忧外患交加,这次的仪式怕是会很不顺利!” 吴解皱起了眉头——布衣神相的占h结果,绝对不会是凭空捏造或者臆想猜测,既然有这样的预测,那么就肯定会有相应的变数。 只是……若是危机来自外面,他还比较能够理解;但危机来自于内部,甚至来自于身边,他就实在不明白了! 为什么会有这种卦象呢?难道说这大楚国的帝都长宁城中,居然有希望国家动龘乱,国运衰微的人吗? ……那样的人自然是有的,比方说其它各国的间谍,比方说已经投靠其它国家的叛臣。但目前正值天灾之际,九州七国之中,除了南方的大越国因为河流密布、气候温暖潮湿的缘故,灾情不那么显著,其余六国全都发生了大干旱。现在六国朝廷光是为了抗旱就已经忙得焦头烂额,哪里还有余力来互相攻伐! 就算是各国的间谍,应该也不希望大楚国现在动龘乱吧…… 他沉思片刻,依然还是摸不着半点头绪,只得叹了口气,将这些纷乱的思绪抛开。 不管届时会发生什么,总之他绝对不会允许任何来自内部或者外部的敌人破坏这个仪式!绝不允许他们妨碍大楚国国运的延续! 这份国运,是他结拜兄弟林麓山用性命换来的啊! 他握紧了拳头,咬了咬牙,低声问:“这消息有没有传出去?” “现在正是人心惶惶之际,我怎么会把这消息传出去呢!”萧布衣叹道,“何况无论有没有这个消息,我们都还是要举行仪式的——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吴解点了点头:“你放心地去做事,我会守在周围。” “你要多加小心,到时候内外交困,只怕麻烦不小!” 吴解笑了笑,眼神却有些阴寒:“虽然我一向不喜欢多造杀业,但如果有人非得在紧要关头站出来捣乱的话,我也只能施展霹雳手段了!他们自己作死那就死吧!” 萧布衣轻叹一声,又看了看天空,略微估算了一下时间,便站了起来,朝着法台走去。 皇宫之中,此刻已经搭起了一座临时的法台。台高近百丈,上下十三层,通体洁白如玉,乃是以上等的白色条石建成。 如此宏伟的建筑,自然不可能全靠人力,乃是十余位炼罡飞仙施展法力,将一座石山切削成无数的条石,运回来搭建而成。 吴解虽然没有参加法台的搭建,但他在搭建过程中却作出了很大的贡献——那些炼罡修士之中,有好几位都是因为亲友得他帮助,摆脱了心魔大龘法的束缚,这才感他的恩,自愿为大楚国出力的。 若非如此,这些修士们不来搞破坏就谢天谢地了,哪里可能反过来帮忙呢! 要知道,他们可不是助人为乐的雷锋,他们是来谋夺那份气运的。一旦仪式成功,那份气运就会化成大楚国的国运,他们自然会一无所得。 要不是吴解这一番扫荡心魔,让不少修士都受了他的恩情,只怕等到仪式举行的时候,会跳出一大批人来阻拦呢! 现在就好多了,除了原本就支持大楚国的诸位修士,更多出了一批高手相助。此长彼消之下,那些心怀叵测的修士们或许就会选择静静地观望,不再冒险出手强夺气运。 毕竟……人总是要先活着,才能追求长生不朽的。无论可能得到的东西有多好,如果代价是自己性命的话,大多数的修仙者们是绝对不愿意的! 修仙者求的是长生,无论怎么样的好处,也不能跟这个终极目标抵触。连这个都不明白的人,定然过不了见性通幽的这一关,对于吴解这个等级的高手来说,连通幽境界都没达到的人物,不足为虑! 萧布衣并未施展法术,而是沿着法台的石阶一步一步走上去。法台很高,他的步伐不快,当来到法台顶端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到了傍晚时分。 他站在法台的顶端,将几件法器祭起,浮在周围,便向着吴解点了点头。 吴解得到了他的提示,提起真气,用法力将声音变大,犹如洪钟大吕一般,朝着周围传开:“今天的仪式,是要为我大楚国祈祷延续国运。此事重大,不容有失。吴某在此向这长宁城内外的诸位道友先打个招呼,无论你们是对大楚国有意见,还是和我吴解有私仇,都请不要在仪式举行的时候打扰。否则……事关重大,我也只有快刀斩乱麻,到时候便顾不上是否有恶意,是否当真,一出手就是你死我活!” 他的话语之中杀气毕露,犹如这阴沉沉的天色,叫人心中不安。 “若是对此有什么意见的,不妨现在提出来。我们可以约个时间另行解决,到时候无论文的武的,我接着就是。”吴解等了片刻,没有见任何人站出来,也没有听到任何人开口应答,点点头,沉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当大家都没意见了。等一下仪式举行的时候,谁出手捣乱的话,那就手底下见分晓,各凭生死绝不留情!” 一阵寒风吹过,他的话音在寒风之中回荡,整个长宁城内外没有任何应答之声。 吴解当然不会就此松懈,但还是微微松了口气,向萧布衣点头致意。 于是萧布衣便举起了白色的长幡,幡上的布条猛地展开,化为一道百丈白光,从法台的顶端一直衍生到底部。白光之中,无数的文字——浮现,字体各异,大小不同,每一个字都来自于不同的人,正是他得自一位同门前辈的人道之宝“红尘万字幡”。 红尘万字幡原本只是一件颇为低级的法器,无论材质还是威力都平平无奇,虽然能够契合布衣神相一脉的法术,却终究只是“契合”而已,效果颇为有限。但自从萧布衣成就炼罡飞仙之后,便借着为别人指点迷津的机会收集了不少材料,将它重新炼制了几回,使得威能大大增加,更借着准备这次仪式的机会,收集了数十万人手书的文字,如今这幡上已经有了几十倍于之前的人道之力,甚至于互相纠缠融为一体,化生出了几分灵智。 法器一旦生出灵智,那就是通灵之器,不仅威能大大增加,更拥有了成为法宝的可能。这红尘万字幡此刻展开,只听得无数众生喜怒哀乐之声从中流出,又有一股混沌浩瀚的力量油然而生,和整个长宁城暗暗结合起来,不仅将整个法台完全护住,更把它和整个长宁城、甚至于整个大楚国勾连起来。 萧布衣今天所要举行的仪式,说白了就是一座桥梁,这座桥梁将林麓山的气运转移和大楚国的国运勾连,然后浩浩荡荡的气运自然会流向正在枯竭的国运,根本无需外力推动 等到万字幡上的白光完全定下来,萧布衣这才点了点头,举起了一支竹杖。 那竹杖青翠欲滴,仿佛刚从竹枝上面砍下来似的,连杖上的竹叶都充满了生机,洋溢着一种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在人间之中,这件法器已经颇具威力,但对于今天的仪式而言,它只是一次性的消耗品。它的任务,就是为仪式之中的众人补充生机,免得出现生机断绝的意外情况,影响整个仪式的进行。 竹杖缓缓飞起,散发出无数的青翠光芒,朝着整个皇宫落下。此刻皇宫之中的众人,无论是否参加仪式,都觉得一股清凉之意当头洒落,身体很快便舒坦起来,连一些往日的疾病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一轮施法之后,竹杖的光芒便黯淡了少许。但萧布衣全不在意,又祭出了第三件法器。 那是一枚玉印,大楚国的国玺。 这枚国玺在金色光芒的笼罩之下缓缓升空,与此同时,一股淡淡的紫气凭空而来,笼罩在国玺周围——这便是天运,是整个大楚国的气运。 看着国玺升起,早已准备好的众人便各自按照既定的计划行动。 只是片刻时间,皇宫内外已经亮起了一盏盏的灯光,无论皇室子弟、王公贵族、文武大臣还是贩夫走卒、士兵胥吏、仆役小厮……每一位大楚国的百姓都拿出了一盏早已准备好的油灯,将点燃的油灯捧在胸前,默默祈祷国家昌盛、国运久长。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从天空向下看去,整个长宁城中所有的亭台楼阁全都隐没在黑暗之中,只见一盏盏灯火从千家万户之中透出,仿佛满天星辰,连成一片。更有白光四射的百丈高台,映得空中光华渐渐变强的国玺流光溢彩、璀璨得犹如漫天星辰之中最闪亮的帝星! 一时间,纵然是心中存着敌意之人,也不由得为这景象感动折服。 万家灯火的背后是人心所向,而人心所向,就是天运,就是国运! 第十八章 意外之变 “好一个万家灯火!”当无数的灯火点燃的时候,坐在黑暗之中的朱权忍不住笑了,“吴解和萧布衣这两个人的确是有本事的!这借助人垩心凝聚气运的手法,用得还真够熟练的!” 他的笑容之中有几许追忆,却也有几分不屑:“可惜的是,人垩心从来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你们想要借助人垩心凝聚气运,却不知道垩人垩心如水,国运如舟。水可以载舟,也一样可以覆舟!” “要发动那个手段吗?”坐在他旁边的老君观大师兄低声问。 朱权摇摇头:“何必那么着急?反正我们的布置也已经做好了,现在就算我们什么都不做,一切也会自然发生……我们只要安心等待就是。” 老君观的大师兄点了点头。对于这位小师垩弟的谋划,他是很佩服的。过去的这些天,他和朱权一起行动,将朱权做的事情——看在眼里。一开始,他根本就不明白朱权要干什么,但随着时间慢慢过去,他渐渐地看懂了,于是对于朱权就越发的佩服。 这位小师垩弟不愧是曾经统治南屏郡的王者,诸般谋划环环相扣,着实厉害!更难得的是这些谋划一旦完成,便不怎么需要外力推动。正如朱权所说,一切会很自然地发生,除非是有大神通者推算,否则谁都看不出半点端倪。 这才是最高明的手段!这手段,他望尘莫及! “小师垩弟啊,这次的行动要是能够成功,你居功至伟!”他由衷地叹道,“大概这一趟回去,你就是本门的下一代掌门人了吧……” “大师兄你过奖了,本门自有师长,未来如何,也是由师长们决定的。我们这些后生晚辈只要认真做事就行,下一代掌门人之类的事情……不是我们该过问。” 朱权的语气很平淡,平淡之中透出从容和自信。 他的话当然是在谦虚,如今的老君观虽然发展势头不错,可年青一代里面能够成就炼罡飞仙的总共也只有两个未来的掌门人必定只能在他们之中选出。如今大师兄已经低头,这下一代的掌门人之位非他莫属! 他此刻的谦虚,只是做个姿态罢了。 就在二人说话之际,皇宫之中,法台之下,数百位皇家血统的拥有者已经排成了两排,每人都手持一盏白玉雕刻的灯盏,灯盏上有法垩力护着灯光,任凭夜风劲吹也毫不动摇。 在两排灯光之中,大楚国天佑帝熊洱和宰相林麓山并肩走过,走到了玉台的下面,各自站在一座玉石雕砌的小型法台之中。 当二人站上法台之后,萧布衣再次施法,只见两座小型法台猛地发出七彩光芒,然后二人头顶上便腾起了两股气运 熊洱头顶腾起的是一股浑厚的紫气,这紫气是天运的象征。他为帝三十余年,深得垩人垩心,身上的天运厚重得犹如一座楼台,俨然差不多接近了中垩央法台的高度。 而林麓山头上腾起的是一股灵动的青光,青光象征着文运。他是天下最出色的才子,又是引领新时代的大宗师,头顶的青光不断升腾,犹如一株传说中的通天神木,不断地朝着天空生长,顷刻间就远远超出了法台的高度,直上云霄,化作一道光柱,仿佛要贯通天地一般。 萧布衣点了点头,继续施法。他将国玺祭在法台上空,以万字幡的人道之力相激,只见国玺上的紫光渐渐浓厚,紫光之中更有一片幽暗如镜,映出了长宁城内的万家灯火。 这万家灯火的倒影在紫光之中闪烁,每闪烁一次,紫光就厚重一分。 但仅是如此,紫光的强度比起熊洱和林麓山二人的气运,却还是差得很远。 “大楚国的国运已经衰微到了如此地步,真是可怜可叹!”不知何时来到长宁城,正坐在城楼上观望的苏霖叹道,“潇洒弟又在强行难为之事……逆天改命这种事情,一辈子做一次还不够吗?” 站在他旁边的是一身黑衣的祝槐,她的目光并未看向正在施法的萧布衣,而是看向青光之下那个消瘦的身影。 “林麓山要死了。”她说,“而且……熊洱大概也要死了。 “他们的寿元本来就要尽了。林麓山已经是风中残烛,完全靠着气运苟延残喘,气运一消,他立刻就死;至于熊洱……他或许还能再拖几天吧,不过也快了。”苏霖很平静地说。 凡人的生生死死对于这位千年老妖来说,实在不值一提。人间王朝的兴衰,对他来说也没有任何值得在意的地方 他从修垩炼有成到现在,已经快要一千三百年了,人间哪里有国垩家能够延续一千三百年!这些年来,他看过了许多国垩家的兴起和灭亡,早已看淡了一切。 现在对他来说,值得在意的除了对于长生大道的追求,就是对于占卜之术的热爱。 如果不是施法者是他的师垩弟,是世上仅有的几位能够和他探讨切磋占卜之术的友人,他甚至根本不会对这件事有半分兴趣。 对于这影响整个大楚国的仪式,他差不多是个完完全全的局外人。 但也正因为他是局外人,所以反而可以看到一些别人注意不到的事情…… “咦?”苏霖突然一愣,目光看向某个地方,“情况有点不对啊!” “哪里不对?”祝槐疑惑地问。 苏霖手指了指,只见远处皇宫之中那些皇室子弟里面,赫然有两个人身上缓缓升腾起紫色的光芒。 “师垩弟上次来信告诉我,说这大楚国国运衰微,诸位皇子之中没有一个成器的。只能勉强选择了那个看起来不算特别糟糕的小儿子……可是你看,那今年纪最小的也就罢了,那今年纪最大的身上明明颇具气运啊!” 正如他所说,大皇子的头顶缓缓升起的紫气虽然远不如父亲那么浑厚,却也氤氤氲氲颇具气象,加上他身材高大,更映衬出这股气运的蓬勃之势。 和他相比,太垩子头顶的紫气反而薄弱很多,或许在总量上和他不分高低,但却散而不聚,完全没有人君应有的堂皇大气。 “这大楚国果然是要完蛋的样子,放着好端端的大皇子不用,偏偏要培养一个怎么看都不堪大用的小儿子……师垩弟他究竟在想什么?他人在长宁城,就该阻止这种事情发生啊…… 苏霖不满地嘟嚷着,他的话音自然不能传到萧布衣的耳中,但他所看到的景象,却也一样映入了萧布衣的眼帘。 大皇子的身上,竟然有如此强大的气运?! 萧布衣大吃一惊,差点心神失守。他急忙稳住心神,将精神重新投入施法。可念头却免不了朝着这个方向思考。 “不对啊!前几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明明还是不成气候的样子。身上半点气运都看不见,俨然是个庸人。可为什么这短短几天,他的气运就完全变了?” 大皇子的气运变了,他有人君之象了。 要放在过去,这当然是好事。可放在眼前,这却是极为糟糕的坏事! 举行仪式凝聚国运之后,皇帝的天运也要进行传承。而天运的传承是不以人力为转移的,必定要朝着有天运的人流去o 按照过去的情况,有天运的只得太垩子一人,那么自然没有问题。可现在却有了两个人! 若是等一下天运分散,这两人便都有帝王之相。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同时出现两位帝王之相的继承人,对于国垩家来说,非但不是好事,反而是极为糟糕的坏事啊 “嘿嘿,天下最坚固的堡垒,都是被从里面攻破的。”隐藏在黑暗之中的朱权已经感应到了自己留在大皇子身上的灵机被触动,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倒要看看,面对着一国两君的情况,你们准备怎么办?” 第十九章 四两千斤 面对着两个皇子同时身具有气运的情况,萧布衣苦恼不已,却也无法可想。 仪式已经举行,萧布衣身为仪式的主持人,根本腾不出手来做别的事情,甚至于他连一句话都不能说,因为此刻他已经和整个长宁城的气运,乃至于整个大楚国的气运相连,此刻开口,很可能具有传说中“金口玉言”的特殊效果。 金口玉言,出口成宪,在外行人看来是好事,可对于内行人来说,却是避之惟恐不及的麻烦。 修行人最讨厌的事情,莫过于牵扯太多因果。而要说什么能力最容易牵扯因果,金口玉言绝对是首选,甚至于远远抛开第二名几条街那么远。 人生在世,谁不需要开口说话?一开口就惹麻烦,谁受得了 自古以来,颇有几个不知道天高地厚,或者是运气不佳的修行者炼成了这门神通,结果他们不是因果缠身死得憋憋屈屈,就是痛定思痛修炼了闭口禅。而这些前辈之中,除了极少数果断将自己当成哑巴的大毅力者之外,别的几乎全都倒在了长生路上。 无论有多大的神通多厚的福缘,也撑不住一张嘴就惹出事来啊 比方说萧布衣,如果他现在开口说“怎么会有两个身具气运的皇子”那么结果就是两位皇子的气运会立刻加强。 这种情况,自然比现在更加糟糕,因为气运是不会凭空产生的,要么从感应天地得到,要么从别的地方夺取。这两位皇子自然没有足以感应天地的资格,增加的气运就只能从整个仪式之中夺取这就很可能导致仪式直接失败。 而这种情况,还仅仅是各种糟糕的可能性里面,相对不那么极端的一种。如果他说话的言辞再稍稍激烈一点,惹出的麻烦就会严重很多,甚至于可能引得山崩地裂……很多年前,就曾经有一位金口玉言的前辈,一不小心把一座城池给埋了,满城百姓无一生还,他自己也惹下了滔天杀孽,后来渡劫的时候直接被劫雷轰成了灰,连转世轮回的机会都没了。 所以纵然心里担忧着急,萧布衣却依然保持着沉默,一言不发。 此刻,他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过去做好的准备。 虽然在预备的各套方案里面并没有应对“两个皇子都身具气运”的计划,可毕竟还是有类似计划的,参照那些计划作出选择的话,应该能够化解眼前的麻烦。 想到这里,他就把目光投向了在法台下面辅助仪式的宁风。 因为他自己不能移动也不能开口,所以当仪式开始之后,指挥权就全部交给了宁风。 过去这段时间,宁风一直在主持排练,对于整个仪式的流程和各种应急方案都十分熟稔,想来应该能够有合适的办法解决。 但当看到宁风的时候,萧布衣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宁风正瞪大了眼睛盯着大皇子,或者说盯着大皇子身上腾起的天运紫气,满脸的不知所措。 很明显,他现在已经乱了方寸,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时候怎么能犹豫呢”萧布衣心中顿时急怒交加,“应该赶快把大皇子拖出去啊就算宁风你自己不方便出手,也可以联系吴解,让他动手啊只要把大皇子拖出仪式能够影响的范围,等仪式完成,天运传承给太垩子,那就尘埃落定,万事大吉了啊” 他心中在大声呐喊,但却一个字都不敢说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宁风愁眉苦脸没出息的样子,真是急得几乎要跳脚 萧布衣千算万算,却漏算了一件事宁风身为大楚国的国师和钦天监,自然需要忠于国家。而且他的的确确是个忠臣,足以和林麓山相媲美的那种。 正因为他是忠臣,所以他才根本想不到“把大皇子拖走”这个思路。 自古立储君都要讲究长幼有序,若非大皇子实在不成器,他原本就是毫无疑问的唯一选择。而现在,大皇子的确表现出了足以承载一个国家的气度和资质……在这种情况下,宁风当然没办法做出取舍。 如果现在太垩子也表现出了足够的气度和资质,或许他就会选择继续支持太垩子。但太垩子的情况和之前没什么区别,依然满脸阴沉,很不成器的样子,头顶上的气运依然散而不聚,完全不是人君之象。 所以在这个时候,宁风心中更多的是在考虑“是不是应该把太垩子拖走呢?如果只留下大皇子,让大皇子继承气运的话,应该可以成为一位不错的君王吧?” 这些事情,并非一个臣子该考虑的。身为臣子,他原本需要做的只是按照皇帝的命令做事就行。 但宁风的身份不同,他是大楚国的国师,是类似于托孤大臣的那种。此刻国家遇到了麻烦,他有义务扛起自己的那份责任来,甚至于必要的时候,他必须自己动手把国家给扛起来,一直扛到有合适的接班人出现为止。 站在这个角度上,他所思考的就不是某一个皇子的问题,也不是皇帝的命令,而是怎么做才能对整个大楚国更加有利。 按照他的思考,此时显然应该转而支持大皇子继位。毕竟无论从法统还是气运而言,大皇子都是最合适的继承人。但太垩子已经被立了一年多,大臣们差不多也都接受了这个事实,现在突然更换……会不会引来各种麻烦?会不会有边疆重镇的大将以为京城发生了政变,起兵勤王? 这些事情,他不能不考虑。 考虑的事情多了,时间自然也就一分一秒地拖延了下来。 萧布衣哪里知道宁风心里在想这些事情他只知道原本应该当机立断的宁风此刻满脸犹豫,怎么也下不了决心。他只看到两位皇子身上的气运都正在随着仪式不断增强而且大皇子气运增强的速度显然远超太垩子 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大皇子就会取代太垩子,成为合适的继承人了。 这怎么行整个仪式是围绕着太垩子继位设计的啊等一下还有正式的圣旨要宣布呢 当初考虑到太垩子的气运不够强,所以圣旨的遣词造句非常讲究,差不多排斥了一切的可能,完全把气运的流动指向了太垩子。 可是现在……天运的流动,是以人心为趋向的。大皇子毕竟是法统上最合适的继承人,多少拥有一些人心,只要他自己表现出了人君的资质,那他就是天然的最合法继承人,哪怕是圣旨也不能完全剥夺他的权利 过去萧布衣完全没担心过这种可能,因为大皇子分明是块提不起来的烂豆腐,完全是个废物。可糟糕的是,现在他不是了现在他不仅不是废物,相反是个不错的储君侯选至少按照萧布衣的回忆,天佑帝熊洱当年在下定决心回京城争夺皇位之前,气运还不如他呢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仪式一步一步地举行,天空中的阴云渐渐散去,露出晴朗灿烂的夜空,一轮明月高悬,无数繁星闪烁,阵阵虽然寒冷却充满着清凉气息的夜风吹过,令人的精神为之一振。 在这种秋高气爽的环境下,法台上的萧布衣和法台下的宁风却汗流浃背,紧张得几乎要慌乱了。 就在这时,位于距离皇宫不远的大皇子府邸之中,突然传来了婴儿的哭声。 这婴儿的哭声并不洪亮,但随着哭声,却有一股肉眼清晰可见的紫气在大皇子府上凝聚起来,而大皇子本身的气运更是急速加强,一瞬间就超过了太垩子。 看到这一幕,吴解之类对于气运不敏感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法台上的萧布衣,法台下的宁风,城楼上远远看着的苏霖,却都已经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皇子的妃子生下儿子了而且这个孩子很健康,完全可以成长为国家的继承人 一直以来,大皇子最核心的问题不是急躁或者别的,而是他生不出儿子。九州大地可没有女儿继承皇位的传统,他生不出儿子,就失去了传承的能力,也就失去了最重要的资格。 但现在,情况变了他有儿子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要不是急忙一口咬住了舌头的话,萧布衣差点惊呼起来。 大皇子怎么会有儿子?明明医生和修士都给他检查过,确定他绝对生不出儿子来的啊 皇宫旁边侍卫值班的小屋里面,朱权听着那细到几乎难以觉察的婴儿哭声,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用上千条人命炼制的宁魂香,给他洗去天生的急躁之气;牺牲一位凝元长垩老的百年修为,给他把精血强行凝练成可以让女人怀孕的精气……我们花了这么大的成本,才算给大皇子补上了先天不足。现在看来,效果不错啊” “嗯,想必现在那些人已经完全慌了神,乱了手脚吧”老君观大师兄也露出了得意之色,“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那个布置了……” 眼看着大皇子的气运渐渐凝聚,太垩子的气运则渐渐消散,宁风终于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 但就在这时,他心中突然微微一动,升起了一个特殊的念头。 鬼使神差一般,本该让太垩子上前走进最后一座小型法台,成为气运承载者的他朗声说道:“如今两位皇子皆有天运,请一同入台。谁能继承,由气运自行裁决” 这话一说,台上台下,众人顿时目瞪口呆。 萧布衣几乎要跳起来了,而皇室成员和大臣们也都满脸莫名其妙,窃窃私语,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这可不是既定方案的一部分啊 宁风一言出口,自己也吓了一跳,但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这似乎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作为臣子,他无权改变皇帝的决定;但作为一个要对国家负责的大臣,他要尽量给真正合适的君王机 那么,就让大皇子和太垩子一起进入法台,接受气运吧 按照现在的趋向,大皇子的气运一定能够远超太垩子,到时候谁都不会再有意见的 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将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吴解瞪大了眼睛朝他看去,想要在他身上找到心魔大法的痕迹,但此刻宁风目光清明,气息稳定,哪有半点被心魔大法所迷的意思 朱权给他下的手段,是类似催眠术的人间手段,根本和法术没有任何关系。相对于那些厉害的法术,他的小手段简直不值一提,但就是这不值一提的力量,却在关键时刻使得事态朝着无法挽回的方向发展,犹如以四两拨动了千斤一般。 第二十章 突遇伏击 “不能让他这么搞”吴解虽然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却很清楚仪式绝对不能按照宁风说的那么执行两个皇子一起去接受气运?林麓山的气运再多,能够转化成国运的量也是不足的。一个皇子来承受,尚且觉得有点不够,分成两个皇子的话,哪里还能延续国家 所以他当机立断,便要冲过去阻止。 但还没等他施展遁术,心中突然警兆大起,感觉到冰冷的杀机一瞬间就将自己完全笼罩,仿佛有许多把散发着寒气的刀子已经逼到了面前一般。 他心中大惊,再也顾不上过去阻止走入歧途的仪式,双手一展,周身无数烈焰腾起,犹如衣服一般将身体裹住,更飞起一对金色双环,一个浮在头顶,一个托在脚下,无穷金光相对流淌,将他包裹在了金色的光柱里面。 这光环是一件佛门的法器,以香火之力中蕴含的纯净功德念力为核心,能够抵御各种邪法。配合他的护身火焰,足以抵挡各种攻击。 虽然准备颇为充足,可吴解也并不打算站在原地挨打,只见他脚下火光一闪,整个人就朝着长宁城外飞去那股杀机显然是朝着他自己过来的,所以他要设法把敌人拉远了。 炼罡修士的战斗往往会波及很大的范围,对方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定要杀自己,就绝对不会在乎是否会殃及无辜可吴解在乎而且一旦炼罡修士在皇宫附近打起来,很可能会妨碍到整个仪式的进行 虽然仪式已经有点乱七八糟的意思,但不管怎么说,它总归还是给眼看就要耗尽国运的大楚国带来了一线生机。如果仪式被妨碍的话,就连这一线生机都没了 所以他只能尽快离开,离开得越远越好 火遁之法速度极快,一眨眼的功夫,吴解便遁出了上百丈的距离。但当他从火焰之中现出身影的时候,却不仅没有感觉到半点轻松,反而觉得杀机更加强烈,逼得他不得不再次施展火遁,继续远离。 当他第二次从火焰之中现出身影的时候,只觉得天地间一片森然,杀机竟然已经强烈到仿佛要把周围的空间完全封锁,让他连火遁都不能施展的地步 “来的不止一个人”天书世界里面,茉莉急得已经连说话都来不及,直接以神念劝道,“快降到民房里面去借人间烟火掩饰你的气息,可以稍稍争取一点时间” 吴解心中一动,却没有按照她的建议去做,反而轻喝一声,祭出了神火剑丸。 金红色的剑光化作一道红光,将他整个人罩住,直接朝着天空之中杀机最猛烈的方向冲去。 虽然不明白敌人为什么用封锁天地的手段来逼迫自己,但既然他们还没有出手,那就肯定是准备还不够充分与其像茉莉说的那样逃进民居,借百姓来掩饰自己的气息,还不如直接冲过去,以攻为守 既然逃不掉,那就不逃了 吴解的反应大出敌人的意料,当他人剑合一冲过去的时候,那片杀机最为猛烈的天空中传来了几声不约而同的惊呼,两道青绿色的剑光一左一右飞了出来,想要阻拦他。 可仓促发出的剑光力量并不足够,和吴解的金红色剑光相撞,只听得砰砰两声,犹如重锤敲破了鼓皮一般,两道剑光被他直接震退,而金红色的剑光则去势未衰,继续冲向那个位置。 不过,两道青绿色的剑光也并非全无收获,至少它们将吴解人剑合一冲杀过去的速度稍稍拖缓了一点点。也就是这一点点的时间,那片地方骤然亮起了五颜六色的光芒,仔细看去,竟然是无数的符箓正在发 隐藏在那里的敌人,赫然一口气发动了至少三四十道符咒 符咒是修士斗法常用的手段,虽然稍显呆板,威力也比直接施法弱一点,但胜在不用消耗法力,施展起来也极为快捷,在关键时刻使用,往往会有逆转战局的效果。 吴解过去见过不少喜欢使用符箓的人,比方说他的师弟陶土,就喜欢几张符箓砸过去,常常就靠着这种出其不意的手段,能够让实力在他之上的对手都要吃亏。 但这么多年来,他还从没见过敌人一下子施展这么多符箓的 这哪里是在斗法,完全是在用钱砸人了啊符箓制作起来可不容易,这些能够令炼罡修士都感觉到危险的符箓,每一枚都价值不菲一把符箓砸过来,只怕抵得上一个寻常炼罡散修一小半的身家了 当初吴解还没穿越的时候,曾经玩过一个电脑游戏,游戏里面有个角色擅长用钱砸人,其中有一招直接撒出五千文钱,威力大得惊人。这一招被称作“乾坤一掷”,后来也被用以指代那些用钱砸人的手段。 “乾坤一掷”素来是极为威猛极为给力的招数,在这个世界也不例外。 眼看着数十枚符箓冲着自己飞来,吴解哪里敢硬接纵然明知不妥,也只好咬咬牙,强行扭转剑光的方向。 金红色的剑光原本怀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冲去,但此刻却硬生生在空中扭了一下,犹如一个在短跑冲刺之中突然扭了脚的运动员,歪歪扭扭地朝着另一边飞去,和数十道符箓组成的七彩流光几乎擦身而过。 以千钧一发之势躲过了敌人的“乾坤一掷”,吴解并没有停下剑光,反而催动着剑光继续加速,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冲出去。 但他根本没能冲得出去,只是冲出少许,就发现前方布满了白色绿色的光芒,密密麻麻犹如罗网一般 因为刚才被那些符箓的攻击擦到了剑光的缘故,吴解此刻只觉得心口发闷,眼前发黑,脑子里面嗡嗡作响,身体刚才似乎被擦到的左臂已经几乎没了知觉。他知道此刻到了九死一生的时候,急忙咬紧牙关,毫不退让,催动剑丸朝着绿白两色的罗网上硬冲过去。 眼看着他冲向罗网,埋伏在暗处的那些人不惊反喜这罗网可不是一般的东西,乃是宗主亲自赐下的法宝,其威力甚至堪比凝元修士出手吴解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绝对冲不出去 刚才吴解感觉到了杀气的那个瞬间,正是这件法宝被施展开来的时候。若非他反应够快,早已被这些绿白两色的罗网罩住,动弹不得,任人宰割。 就在这时,吴解已经正面撞上了罗网。那罗网坚固的程度超乎想象,他卯足了力气的一撞,竟然丝毫没有起到效果,就像是撞在了一块厚厚的海绵上,将所有的冲力完全化解,更有一股强大的弹性隐隐生成,眼看着就要把他给弹回去。 以吴解现在的情况,要是被弹回去的话,那就不是九死一生,而是十死无生了 吴解修道多年,又经历了许多的战斗,乃是杀伐果断之人。眼看危机迫近,心中念头一动,便催动着神火剑丸,将它直接引爆 这件法器从他二十三岁炼成,已经伴随了他近三十年。虽然随着他的修为增长和战斗方式变化,已经用得越来越少,但却被他一直带在身边。 吴解是个念旧的人,纵然神火剑丸对于自己渐渐地没什么用处,可他却还是不舍得将其放弃。甚至于当初在大冰原上和雪妖们连场恶战,打得神火剑丸几乎完全破碎之后,他也没有把这件法器拆掉,反而又凝聚了大量的真气和火焰,将其重新修复,并且再次淬炼,使得其威力更上一层楼。 按照他的想法,这件法器将来可以传给徒弟,再由徒弟传给徒孙,一代代传下去…… 但现在,当需要牺牲它的时候,吴解却也绝不犹豫 再珍贵的东西,再有纪念意义的东西,终究只是东西,该舍弃的时候,就得舍弃 神火剑丸威力极大,此刻被引爆,赫然化作一团巨大的金红色烈焰,将一大片天空完全染红。 被这爆炸的力量冲激,那原本已经几乎将天空完全笼罩的绿白两色罗网被硬生生撑开了一点点。 吴解强忍着引爆法器带来的反噬,把已经涌上咽喉的鲜血吞了下去,整个人化作一道火光,从那几乎微不可见的细小缝隙之中冲了出去。 一旦冲出去,他就再次加快遁光,头也不回地冲向远方。 现在已经顾不得别人了只要让他逃出去,就能借助真火法身迅速恢复伤势,然后再次杀回来 这次他被人有心算无心,吃了大亏。等一下当他恢复了伤势之后,一定要好好地“回报”一番 他吴解从来不是个有仇不报的人 看着吴解竟然在即将被罗网缠住的瞬间自爆剑丸,冲破了罗网的阻拦,强行突围而去。那些潜伏在天空之中,全力操纵罗网想要把他抓住的心魔宗弟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得都有些慌乱。 怎么会这样?居然这样都被他跑了? 但他们好歹也是见性通幽,踏入了炼罡境界的人物,稍一慌乱,就重新打定了主意,再次把罗网布置了起来。 以吴解的脾气,他一定会打回来的。到时候,大家手底下见分晓就是他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打不过一个刚受过重伤的人吗. 第二十一章 一触即发 从这些来历不明的修士们出现,到吴解寡不敌众受伤,自爆剑丸突围而走,前后加起来不超过两个眨眼的时间。 这么短的时间,对于凡人来说稍不注意就会漏过,但却已经爆发出了一场激烈的战斗,让吴解这位当代正道年青高手之中的佼佼者重伤败退——若非他直觉敏锐决心坚定,只怕此刻已经被绿白两色的罗网罩住,死在众人围攻之下! 在场的正道修士为数不少,自然也有人想要帮他,可就算是反应最快的白帝阁林野,当他驾着剑光冲过去的时候,也已经迟了一步。 林野的剑光色泽黯淡,甚至于接近透明,剑光飞腾之际,有一股飘逸洒脱的气息油然而生。但也正是如此,他的剑光速度稍稍慢了一点,被一道灰色的剑光在空中拦截了一下 以他的本事,那道没出多大力气的灰色剑光自然拦不住他很久。可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吴解已经自爆剑丸冲破罗网,化作火光消失在天际。 直到这时,其余观战众人才回过神来,不由得面面相觑。 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历?为什么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偷袭围攻青羊观的弟子? 吴解可不是一般人,他是青羊观当代大弟子,如过没有意外的话,他还将会是数百年后的青羊观掌门人! 要是他死在一对一的公平决斗里面,青羊观或许不会说什么;要是他和别人因为利益或者恩怨爆发冲突而被杀,青羊观或许会默默忍耐;但如果他像今天这样莫名其妙就被大群修士围杀,青羊观绝对不可能视若无睹! 胆敢这么做,就要准备跟青羊观全面开战,不死不休! 究竟要多么疯狂的人,才会做出这种事情? 谁也不明白。 就连躲在侍卫值班小屋中的朱权,都露出了疑惑之色。 他估计到会有人忍不住出手破坏这个仪式,因为一旦仪式成功,他们就失去了分润气运的机会。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出手的人会这么多,出手又是这么坚决,而且手段还这么厉害! 这些人显然早已做好准备,就是冲着吴解去的! “奇怪啊!凭借这么多人,突然出手的话,绝对足以破坏整个仪式了。可他们为什么舍易就难,不去破坏仪式,反而冲着吴解下手呢?” 朱权的眉头紧锁,心中一瞬间转过了好几个念头。 这些人是什么来历?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能不能和自己合作?或者被自己利用? 他才智过人,只一瞬间就推敲出了答龘案。 这些人绝对不是寻常的散修!散修不可能配合得这么默契,更不可能拥有那一件特殊的法器一那封锁着天空的绿白罗网,即使离得很远都能感觉到强大的威势,很可能不是法器,而是法宝! 拥有法宝的散修,天下还是有的;但会这么随便地就把法宝拿出来用的炼罡境界散修,他听说都没听说过! 既然不是散修,这些人就只能出身于某个门派,应该是和青羊观敌对的门派,而且这门派的规模还很大,远远超过了老君观。 只有这样的门派,才会派出十几个炼罡修士,带着法宝来围杀吴解。 想通了这个问题之后,接下来的问题自然也就迎刃而解——这些人根本不是来破坏仪式的,他们就是来杀吴解的!老君观在此的力量只有两个炼罡修士,根本没资格和他们谈合作,就算自己凑上去,也只能被利用了当炮灰。 所以……只有好好利用他们制造的这个机会,才能为自己争取到更大的利益。 想到这里,他咬了咬牙,下定决心,发动了一件特殊的法器,将一个常人注意不到的信号传了出去。 这个信号是传给埋伏在远方的师门长辈的,它的意思很简单——机会来了,计划全面发动! “朱师弟,你这是?”老君观大师兄自然看到了他的行动,愣了一下,纳闷地问,“不是说要等到合适的机会再动手吗?” “现在就是合适的机会!”朱权目光炯炯,脸上显露出坚定的决心和旺盛的斗志,“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 老君观大师兄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也露出了笑容。 朱师弟说得对!现在这群不知来历的人搅局,已经把整个事情弄得一团糟。趁着这个时候发难,的确是最合适的! 如果说他们之前的计划只有两三成的机会成功,现在就至少提高到了一半以上,甚至于有七八成的把握。 这么大的把握……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目光透过窗户投向正在空中翻滚的气运之龙,露出了几分贪婪之色。 好东西谁不想要!要是他能够分润到一些气运的话,没准也能如同朱师弟一般在修行之路上高歌猛进,日后凝元还丹都大有希望! 要是气运分得多的话……没准连飞升天阙都有机会啊! 就在老君观二人商量之际,林野已经凭借出色的剑术甩开了两个试图拖住自己的敌人,身影不进反退,退回到了守护皇宫的众位修士中间。 这做法并非白帝阁一贯的风格,但他必须这么做,因为他已经认出了敌人的身份。 白帝阁的弟子从不怕死可死要死得有意义,至少也要拖着邪恶之徒们同归于尽。稀里糊涂就被人围杀,连个垫背的都拉不到,那就很不值得了。 等退到相对安全的地方,他接连放出两件法器护身,在两道奇异的光芒保护之下,才冷冷地问道:“为什么心魔宗的弟子会出现在九州大地?你们宗主和长垩老们不怕违背誓言,身死道消吗?” 林野当初也参加了三教演法,曾经和魔门众人打过照面。修士们的记忆力是极好的,所以当时他就把心魔宗几个参赛弟子的面容都记住了。刚才交手的时候,他赫然发现,自己面对的二人之一,便是当初参赛的心魔宗门下! 这个发现让他大吃一惊,心中顿时警惕起来。 魔门恶徒为什么会出现在人间?他不知道,也懒得知道。反正这些家伙绝对不是来做好事的! 现在重要的问题是——如果眼前这些人全都是魔门弟子,那么十几个魔门炼罡弟子,再加上一件能够封锁天空的法宝……如果不小心一点的话,只怕此刻长宁城里面的正道修士们,甚至有可能被他们一网打尽! 更糟糕的是,因为弃剑徒的关系,白帝阁的凝元乃至还丹祖师们无法插手此地的事情,就算他已经发出了求援信号,也只有那些炼罡境界的同门能够赶来帮忙。 炼罡修士号称朝游北海暮宿南山,一天之内可以穿越整个九州大地,但从收到消息到赶来这里,怎么都需要一段时间——而且他们还不能一个一个过来,需要凑成一定的规模之后再过来,否则就等于是白白送死! 也就是说,自己必须坚持一段时间,至少要坚持到同门——或者是白帝阁和青羊观的联军——集结起来赶到。 在那之前,可以依靠的除了掌中的剑,就只有这些为了贪图利益聚集起来的散修们…… 林野脸上冰冷,心中却暗暗叹了口气,目光悄悄扫过周围。 正如他猜测的那样,当听说敌人是心魔宗弟子的时候,不少散修都露出了畏惧和退缩之色。 见性之后不畏死说的是知道什么比生命更重要,绝不代表见性通幽的修士都是不知死活的愣头青。面对威名在外的魔门弟子,而且还有这么大的规模,摆出了这么大的阵势,天下散修之中除非和心魔宗有血海深仇的那些,别的自然都会首先考虑逃走。 “好在……这些天吴解在城中扫荡心魔,着实有几个修士激于义愤发下了和心魔宗势不两立的誓言,我毕竟还不至于孤军奋战!”林野心中暗暗盘算,却没有半分高兴。 就算加上那些散修们,这边的力量也还是太弱了! 他的目光又一次扫过了皇宫,看到了似乎出了点问题了仪式,忍不住又暗暗叹气。 虽然不知道仪式那边出了什么问题,但已经无所谓了。 不管是不是出问题,总之这仪式已经失去了意义。 眼看着大群炼罡修士就要在长宁城中大打出手,届时必定死伤狼藉,仪式被打断被破坏,简直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他努力让自己不露出半点软弱之色,身边的剑光越发的虚无缥缈起来,身上的飘逸之气也越发的显著。 这是将他所修炼的“诗画剑意”催发到极致的现象,意味着他已经做好了全力一战的准备。 身为白帝阁年青一代“白帝七剑”之一,林野不畏惧任何的敌人。就算要以寡敌众,就算身边的战友们不可靠,他也绝不畏缩! 或许今日便是自己的死期,但想要他林某人死在这里的话,心魔宗的恶徒们至少也得赔上几个! 感受到他身上高昂的斗志,周围那些原本担忧害怕的散修们也渐渐镇定了下来。 心魔宗大举前来,还用那奇异的罗网封锁了天空,这摆明了是要把大家一网打尽。既然如此,那就只有竭尽全力和他们决一死战! 向魔门投降?那是绝对不可能的,魔门的信用一向很糟糕,天晓得投降了之后会不会被他们炼成傀儡!与其那样的话,还不如战死算了! 何况他们也并非全无机会——魔门中人入侵人间,必定会引来正道的强力反扑,相信用不了多久,正道弟子们就会蜂拥而至。 只要坚持一会儿就好……只要坚持到他们赶来就好! 飞在空中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点了点头。 一股森然的战意,在夜空之中无声地弥漫了开来…… 第二十二章 大战开始 皇宫之外的天空中,人间的修士和天外天的魔道弟子们已经摆出了对峙的架势,眼看就要开打。 但皇宫之中的众人却顾不上这个或者说,他们已经自顾不暇,腾不出精神来在意别的事情了。 随着大皇子和太垩子一起踏入法台,原本稳定的阵法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 纵然这个阵法是不惜工本打造而成,纵然各处关键节点的设计都已经得到了充分的加强,但它毕竟是针对“位皇子继承气运……”而设计的,当情况发生了质的变化,需要继承气运的皇子从一位变成了两位,顿时就超出了法阵原本设计的负荷。 一道道青白色的电光在法阵之中闪烁流动,宛如一条条闪电化作的毒蛇正在游走,随时准备寻人而噬。 萧布衣已经把法力提升到极限,竭尽全力去控制整个阵法,让它不至于崩溃。但这显然超出了他的能力——想要控制能够影响整个国家的阵法,起码得要凝元境界的修为,甚至于就连凝元修士都未必能够做得好。他不过是一个炼成罡气不到十年的晚辈,就算拼了性命都做不到这种事啊! 而地面上,宁风则在指挥着那些负责阵法各处的官员们,将预备的资源和人手全部投入,以加固阵法,确保它能够顺畅地运行。 “只要这次的仪式能够成功,大楚国的国运就能延续,大家也就能继续过着安定的日子。如果失败的话,就算不死在仪式里面,接下来的乱世也不是人过的日子!”他大声吼道,“乱世里面人命贱如土,活得还不如一条太平盛世的狗啊!” “你们想要活得连狗都不如吗?你们想要让自己的亲人朋友活得连狗都不如吗?不想的话,就把性命豁出来!” 这些被挑选出来参加仪式的人们,对于大楚国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而宁风的吼声,也正中了他们的内心最软弱的一点,顿时把他们的斗志全都激发了起来。 纵然因为阵法的变化,令他们负担了极为沉重的压力,但他们却没有一个退缩,纷纷咬紧牙关,死死扛住这份压力,绝不肯放松。 也正是靠着他们的努力,摇摇欲坠的阵法才得以维持,这个早已超出了预计的仪式才能以一种看上去随时都可能崩溃的姿态继续下去。 过了片刻,眼看着天空中的星辰到达了一个既定的位置,萧布衣咬了咬牙,祭出了最后一件法器。那是一枚用黄金和玉石打造的秤。白玉秤杆光洁无瑕,看不到半个准星,却有着奇异的光华在上面流动;黄金打造的秤砣沉甸甸地,散发出莫名的威压,仿佛能够将任何东西都给牢牢压住。 金色的秤钩随着整个法器的变大,化为十余丈大小从国玺上方勾住了它周围的紫气,然后已经和法台上升起的白光连成一体的秤砣便缓缓朝着秤杆的尾部移动,凭借杠杆的原理,将国玺连同着那份沉甸甸的国运一同拽了起来,在它的下方,紫气流动,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漩涡。 这速度很慢,国玺乍看上去好像根本没有动,要过很长时间才会网上提升一丁点儿的距离。 而国玺每提升一丁点,林麓山身上的气运就会疯狂地流出,犹如流水一般,注入国玺下方那个漩涡里面,随着漩涡的搅动慢慢变色,渐渐从青色化为紫色,最后变成紫光,汇入国玺周围。 这便是在将林麓山的文运转化为大楚国的国运。 与此同时,熊洱头顶的紫气也在缓缓流动,在空中盘旋着游动着,好像是一条想要逃走的游龙,却被阵法各处腾起的光芒逼住,无法逃脱,只能换了个方向,朝着两位皇子所在的法台流去。 当这股紫气流到法台上空的时候,便和两位皇子头上腾起的紫气激烈地碰撞起来。 不同人的气运,哪有这么容易融合! 双方的气运往往要碰撞好几次,那股游龙般的紫气才会分出一缕,汇入皇子们头顶的紫气之中,让他们的气运蓬勃壮大。 正如宁风估算的那样,绝大部分的气运都流入了大皇子那边,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流向太垩子。 天地运化之理,是不受任何人的意志影响的,它只会按照既定的规则运行。大皇子的确是比太垩子更合适的继承人,这一点毫无疑问。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当仪式结束之后,大皇子将成为大楚国唯一的储君。但是……有可能那么顺利吗?萧布衣没把握,宁风没把握,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把握。 更糟糕的是,不远处的天空中,战斗已经开始了! 心魔宗的众人很清楚自己的处境——虽然暂时占垩据着上风,但随着时间慢慢推移,正道修士们会不断地赶来,试图将这些侵入人间的魔徒们剿灭。所以他们必须抓紧时间。而且,吴解随时都可能杀回来,如果不能在他回来之前将眼前这些敌人击溃,到时候很可能就是两面夹攻——外面以吴解为首,里面以林野为首,全都是铁杆的正道中人,绝对不会跟他们有任何妥协。 如果面对那种情况,就算有宗主赐下的法宝“翠玉天罗”也未必能够镇得住场面,很可能会在两面夹攻之下失败 一旦失败,就算不死在这里,回去之后等待他们的,也将会是比死亡更加痛苦的处罚! 想到出发前宗主那阴沉沉、杀气毕露的话语,他们就不禁头皮发麻、心中打颤。于是很自然地就下定了决心——无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哪怕是战死在这里,也一定要完成宗主交代的任务! 那么,在吴解打回来之前,他们首先要击溃长宁城中这些敢于反抗的敌人! 心魔宗的修士们有一套秘密和高效的联系手法,也不见他们互相搭话,便有四五人同时扬起手来,数十道青绿色的光芒脱手而出,在空中一分二、二分四……转眼间化作成百上千,犹如一场青绿色的豪雨,朝着以林野为首的修士们倾泻过去。 林野眉头一皱,认出这是魔门著名的碧焰磷火——碧焰磷火威力不算很大,却有着非同寻常的穿透力,寻常的护身法术根本不能抵挡。这种火焰蕴含奇异的毒素,一旦被它沾到,就会开始侵入人的身体,以受害者的法力为燃料,不断地燃烧,一边燃烧,一边损害身体。 它的毒性并不强,燃烧的速度也并不快,但正是如此,才格外叫人头疼——在激战之中,面对这种并不立刻要命的手段,很多人都下不了决心来付出代价将其扑灭,结果往往就是积少成多,等到终于受不了想要动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尽量避开!避不开的话,要立刻将其扑灭!”他用心念向在场众人喊道,同时祭出一件犹如鳞片一般的法器,将那枚金色的鳞片化作数十丈的光盾,拦在自己上方。 白帝阁出品的法器威力不凡,碧焰磷火自然无法穿透。只见无数的绿色火光接连不断地落下,雨点一般打在光盾上,激起阵阵涟漪。 得到了他的保护,周围好几位修士都躲过一劫,但其余的修士们就没这么幸运了——面对铺天盖地的火雨,他们根本不可能避得开,一下子就中了招。 还没等他们动手扑灭身上的火焰,心魔宗的第二轮攻击却又来了。 这次,是一道巨大的灰色雷光,犹如一条咆哮的巨龙,狠狠地撞向那面光盾! 光盾只坚持了一瞬间就出现了无数的裂纹,面对着十几位炼罡修士联手发出的雷光,它纵然材质绝佳,也抵挡不住 林野知道此刻已经是生死关头,也不等光盾破碎就冲了出去,身剑合一,化作一道虚无缥缈的剑光,斩向距离最近的一个魔徒。 面对危险,白帝阁的弟子勇猛坚毅,便如同这剑光一般,有进无退! 第二十三章 半路截杀 就像是约好了似的,长宁城里大战开始的时候,吴解也遇到了麻烦。 他靠着自爆剑丸冲破罗网,驾着遁光直向北方逃去,一口气就飞出了上百里。 之所以逃向北方,并非情急之下随便选择,而是有所考虑的——青羊观在南边,白莲堂和白帝阁都在西边,理论上说,这两边是最可能逃出生天的,那么就很可能有埋伏。吴解可不想好不容易冲出罗网,却一头撞进了埋伏之中。 这群人分明是冲着他来的,绝对不会给他逃往正道控制区域的机会。 至于往东……东海可是“九州”之外,也是“东楚国”之外,没准现在就有凝元甚至还丹境界的大高手在那边等着他去自投罗网呢! 南边和西边不能去,东边也不能去,能去的自然就只有北边了。 虽然……很可能北边其实也有埋伏。 吴解逃遁之中,心里已经想通了来龙去脉:这十余位炼罡高手不仅配合默契,出手之际的气息也互相感应,显然艺出同门。而九州大地上能够找出十几位炼罡高手的门派并不多,正邪各派加起来两只手就能数完,很容易就可以——推敲排除。 三大正派当然是不可能的,玄门三派可能性也不大,剩下的只有邪派的落日派、旁门的通天派和左道的云门山——最多再加上一个自称左道的无回谷。 因为萧布衣师兄苏霖的原因,通天派跟吴解之间的关系并不差,当初三教演法的时候见了面都没动手。而自从通天派两位修炼万载的树妖前辈将吴解认定为太虚祖师转世之后,通天派对青羊观一直在刻意交好,怎么也不可能现在出手围剿吴解。 更重要的是,通天派门下弟子修炼的功法千奇百怪,哪里可能这么整齐! 类似的情况,对于无回谷也很适用。 就不说无回谷谷主弃剑徒没理由这么无聊,就算他老人家打算跟吴解开一个危险的玩笑,无回谷里面也找不出十几个功法一致的炼罡飞仙来! 理论上说,剩下就只有落日派和云门山了。但吴解和落日派的人交过手,对他们的气息有所印象,更重要的是——对他们的相貌有所印象。 落日派门下几乎清一色都是大草原上的游牧民族,相貌和言行举止都很点特别,充满了跋扈彪悍狂野的气质,而这次伏击吴解的众人则看起来很平和,一点也不像落日派的弟子。 至于云门山……他们是佛门的旁支,满门上下不敢说都是和尚,至少炼罡高手里面大多数都是。吴解刚才可看得清清楚楚,那群人里面一个光头都没有! 九州大地上所有可能的门派都排除之后,结果就很明显了——这群人并非九州大地的修士,而是来自九州之外! 九州之外有没有修士?当然有。而且有很多! 众所周知,魔门八宗就住在九州之外的天外天。 所以,吴解在刚刚逃出罗网的时候,就已经基本确定了敌人的身份。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魔门弟子会不顾三教演法时候定下的规矩,大规模入侵人间。但可以肯定,这群人多半是因为心魔宗而来的。 之前跟茉莉闲聊的时候,她就曾经说过:“如果我是心魔宗的宗主,现在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杀死师傅你,因为你的存在已经妨碍到了心魔宗的威严……”。 她这么一说,吴解顿时理解,但旁边的杜若和杜馨却眨着眼睛,不明究竟。 茉莉很享受向别人说教的机会,见到吃货和天然呆表现得这么配合,顿时兴致大起,给她们详细说了一番“邪派要靠威严来维持本门存续……”的理论,滔滔不绝说了大半个时辰 等她说完之后,杜若被说得头晕眼花,茫茫然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杜馨却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总结“没了面子就没了威慑力,没了威慑力别人就敢反抗所以要把削他们面子的人干掉……”。 “哦!原来是这样啊!”杜若恍然大悟,“你这么一说,我就懂了!” 茉莉遭遇到如此打击,不由得火冒三丈,但却又不方便发作,只好气鼓鼓地跑到一边去咬萝h,一边咬一边还嘟嚷:“吃货!吃货!没心没肺没脑子的吃货!我吃!我吃!我吃吃吃!” 一贯大大咧咧的杜若难以理解为什么茉莉突然就阴沉了起来,而疑似情感神经发育不良的杜馨也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所以她只好来问吴解。 看着她那好奇的眼神,吴解忍不住叹了口气——他突然觉得,茉莉真可怜! ……不过现在,可怜的不是茉莉,而是他吴解自己。 当一口气耗尽而不得不落下来休息的时候,吴解很郁闷地看到了敌人。 那是两个炼罡修士,一男一女,周身罡气浑厚凝重,都是炼罡后期的人物。 这二人穿着红黑相间的皮甲,既轻便又有不错的防御力,皮甲上绘制着复杂的阵法,更镶嵌了很多的晶石,行走间有一种奇异的威势自然散发,犹如两只猛兽远远走来。 吴解并不确定那是皮甲的效果,还是他们本身的威势。但他可以确定,这两个人是来杀自己的。 因为他们并没有任何掩饰,刚一出现就散发出了凌厉的杀机,直接锁定了吴解。 “青羊观吴解,对吧?”那个男的身高超过八尺,比不到六尺的吴解高了接近半个身子,身上的肌肉虽然不像某些肌肉男那么壮观,却也棱角分明,犹如钢浇铁铸一般。他的眼神锐利凶狠,更充满了野兽一般的狂暴之意,被这双眼睛盯着,简直就像是被嗜血的猛兽盯住了一般! 吴解没有回答,又观察起那个女的来。 这女的身材也极为高挑,比吴解高了超过一个头以上。她的身材却显得非常匀称,虽然高大却一点也不显得瘦,而是犹如豹子一般,在柔顺之中透出强大的威慑力。 她并没有开口,只是紧紧地盯着吴解,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似乎随时都准备寻找机会进攻一般。 如果说那个男的气质犹如猛兽,这个女的就像是毒蛇,或许不那么狂暴凶狠,却也一样致命! “询问别人之前,不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号吗?”吴解冷冷地回答。 大汉笑了笑,露出嘴里雪白的牙齿,一颗颗映着月光,散发出寒冷的光芒,简直像是一排细小的刀刃。 “我想你应该看出来了吧。我们是神门弟子,我叫左丘生,她叫紫兰花,我们是来杀你的。” “神门八宗……你们武宗什么时候这么听心宗的话了?”吴解微微皱眉,试图用言语稍稍挑拨一下。 左丘生咧开了嘴:“我也不明白,但我接到的是宗主颁发的命令。那些大人物们之间的交涉,等我凝成真元之后再去详细了解也不迟。到那个时候,我会把事情的具体经过写在纸上,当纸钱烧给你。” 吴解皱了皱眉,又看向紫兰花。 被称作紫兰花的狂魔宗女修根本没有开口的意思,目光依然紧紧盯着他。 吴解心中暗暗一叹,放下用真气压住伤势的念头,直接从天书世界的灵台之中汲取了大量的法力,发动了火界。 赤红色的光芒从他脚下浮现,朝着周围席卷而去,眼看着就要把敌人包裹在火界之中。 但还没等火界完成合围,左丘生便大吼一声,手上发出耀眼的金光,狠狠地一拳打在脚下的地上。 随着他这一拳,澎湃的法力四下洋溢,将尚未成型的火界直接冲散。 “不要白费力气了!”左丘生大笑着冲了过来,身上狂暴的气息隐隐化作一只咆哮的老虎,“当年东海一战之后,神门针对你的火部正法设计了好几套应对的方案。太虚子!除非你现在恢复前世的修为,否则今天还是乖乖去转世吧!” 他大吼着,顷刻间就到了吴解的面前,金光四射的拳头带着呼啸的狂风,朝着吴解狠狠打来。 火界被破大出吴解的意料,以至于他的反应慢了一拍,当挟带着狂风的拳头距离他已经不远的时候,才急忙发动火遁,向着旁边闪避。 此人力量极大,甚至还在当初仙山交手的那个大汉之上。此刻自己有伤在身,万万不可硬拼! 但他才刚刚发动火遁,还没等身影从火光恢复成人形,紫兰花已经犹如鬼魅一般追上了他,双手展开,仿佛是情人的拥抱一般向他抱来。 她的身材很好,该凸的凸该凹的凹,这开怀一抱看上去似乎很香艳,但吴解很清楚,如果自己真的被抱住了的话,必定会如同被蟒蛇缠住的兔子一般,被活活勒死! 或许不用等勒死——旦紫兰花制住了他,左丘生的拳头就会毫不留情地打下来,取走他的性命。 紫兰花出手的时机很好,正好把握住了吴解遁光飞到一大半,去势已成无法转弯的破绽。眼看着她的双臂近在咫尺,吴解不得不强行变招,无形剑剑光乍起,裹着他的身影猛地一卷,然后便消失在空中。 这一招险到极点,只差一点就被紫兰花抓住。而吴解虽然逃了出去,但伤势却更加严重——他之前自爆剑丸的伤势还没来得及恢复,再加上强行变招,此刻五脏六腑都在震动。若非他的身体比一般的修士更强悍,此刻只怕已经鲜血狂喷,连站都站不稳了! 也正是因为情况糟糕,他才不得不祭出无形剑来——按照他的性格,在正面战斗的时候,其实并不喜欢用这近乎偷袭的手段。 不过现在顾不了那么多,必须先缓过一口气来才行! 如果不能尽快缓过气来的话,明天的今天,只怕就要是他吴某人的忌日了! 第二十四章 奇招绝技 吴解的判断不可谓不正确,但他依然低估了魔门炼罡高手的厉害。 还没等他喘过气来,左丘生鼻子抽动了两下,硕大的脑袋便转了过来,仿佛能够看穿无形剑的隐身一般,盯住了吴解。 “在这里!”他大吼一声,双拳连环挥出,金色的光芒犹如高压水龙头喷出的激流,朝着吴解所在的方向横扫。 吴解本想借助无形剑的隐身效果先喘两口气再说,却没料到居然连一口气都没来得及喘,对方的攻击便又到了。现在的他哪里敢硬接左丘生的拳头,只好剑光一展,人剑合一,化作一道若有若无的游丝,朝着远处飞去。 大丈夫不吃眼前亏,只要让他逃开缓过气来,面对这两人便并非不可一战! 可他的剑光却并没能够飞走,神出鬼没的紫兰花居然又一次追上了他,拦在剑光的前面,展开怀抱想要将他抱住。 “遁光你能抱,剑光你也想抱?!”吴解心中不由得一怒,不仅不逃,反而加了把劲,催动剑光狠狠地斩去。 他从来就不是怜香惜玉的人,既然紫兰花想要截杀自己,那么就反过来杀了她再说! 倘若对手是左丘生,吴解倒还未必会选择硬拼,但紫兰花分明不像是那种炼体狂人,就算有什么特殊的手段,难道还能凭借血肉之躯抵挡飞剑吗? 这一剑出手,发出尖锐得刺耳的啸声,直奔紫兰花的额头,赫然是要把她一剑劈成两半。 但紫兰花不仅没有半分惊慌退缩的意思,反而露出了笑容。 看到她的笑容,吴解心中顿时升起了不详的预感。不过这时候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后面的左丘生已经追过来了,就算想要改变剑势躲闪也来不及,只好咬紧牙关,狠狠地斩去。 眼看着剑光就要斩中紫兰花白皙的额头,她却突然抬起了左手,用纤细修长的手掌迎向飞剑。剑光落下,鲜血四溅。紫兰花的左手被无形剑的剑光斩开,纤细洁白的手掌刹那间就被惨烈地劈成了两半。 但她的手显然有古怪,吴解这一剑劈下去的力量极大,可只是劈了不到两寸就耗尽了力量,甚至连无形剑都重新化为一把半透明的洁白长剑,陷在了她的手掌中拔不出来。 “这是什么手段!”吴解大惊,急忙再次催动无形剑,却发现自己和无形剑原本紧密无间的精神联系竟然变得艰难晦涩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拦在了他和无形剑之间,让他的念头不能很好地传达,而真气和法力更是犹如被堤坝挡住的洪水,一点都传不过去。 他的目光落在了无形剑上,只见紫兰花手上虽然鲜血四溅,却其实一滴都没有洒落,全部都落在了剑身之上,但凡被她鲜血溅到的地方,透明洁白的剑身便在转化成妖异的鲜红,仿佛是被她的血给染红了一般。 这是不可能的!仙家飞剑杀人不沾血,别说只是这么点血,就算在战场上杀个七进七出,也不会沾上半点血迹! 吴解暗叫糟糕,不及细想,御鬼环猛地发出,抢在左丘生铁拳打到之前护住了身体。 只听得轰然巨响,他整个人犹如劲射的足球一般被直接打飞,朝着旁边甩去。 这一击挨得非常重,吴解人在空中,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胸口更是剧痛不止,一口鲜血再也压不下去,喷了出来 若非在最后关头祭出了御鬼环护身,只是这一拳就能把他活活打死! “师傅!快退回天书世界!”茉莉失声大叫,“来日方长啊!” 吴解自然也知道退回天书世界是此刻最好的选择,可他却不能这么做。 天书世界是自成洞天的无上至宝,一旦曝光的话必定会惹来极大的麻烦。甚至可以肯定地说,这件法宝一旦曝光,必定会有许多前辈高手来抢夺。就连本门师长……或许他们不会动手抢,但他们却肯定会因为吴解隐藏如此重大的秘密,而失去对他的信任。 除非真的到了生死关头,否则他绝对不能暴露天书世界的存在! 而现在,他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呢! “老三,帮我一把!” 心念一动,穿着黑色斗铠的杜若已经提着长刀出现在吴解身边,刀光如雪,身影如风,迎着冲过来的左丘生扑去,和他厮杀成一团。 这些年来杜若日日苦修,虽然境界上暂时还没有突破,但实战的能力却在不断增长。以她的本事,虽然还敌不过左丘生,但至少可以坚持一时半刻。 这一时半刻,便足以改变整个战局! 看到杜若突然冲出来,挥动长刀挡住了左丘生,紫兰花一直冰冷的双眼之中终于第一次出现了感情。 那是三分的惊讶,两分的犹豫,和不到一分的紧张。 吴解身边有一件法器,法器之中藏着他结拜姐姐杜若的魂魄。杜若本领高强,足以和天下任何一位炼罡高手较量一番——这件事就算在青羊观里面,也只有极少数的两三个人知道。至于青羊观外,知情人大概只有当初竹排上那位陆嘉陆管事。 三十多年过去,陆管事可能早已不在人世,这个秘密自然也早就湮没,再也没有外人知道了。 所以杜若的出现,当真是起到了“奇兵”的效果! 紫兰花只犹豫了一刹那,便重新下定决心,也不管还嵌在手上的无形剑,就那么不管不顾地径直冲向吴解。 只是这次,她不再用开怀抱住的手段,而是在距离吴解不远的时候猛地张开嘴巴,“噗”的一声,吐出了一股凌厉如刀的罡风。 这罡风锋利无比,打在吴解用来护身的御鬼环上,竟然发出了金铁交鸣之声,更让御鬼环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随着那一下震动,吴解清晰地感觉到,御鬼环的灵性受到了损伤。 他心中大惊,急忙催动真气,又祭起一件飞刀法宝,朝着紫兰花斩去。 吴解可不是那些身家贫寒的散修,身为青羊观第二十七代大弟子,他身边有不少宝物。比方说这把飞刀,就是张龙师叔亲手打造的,虽然灵性不足,却凌厉无比,出手一击的威力甚至比神火剑丸都要胜过一两分! 飞刀化作白光,顷刻间就到了紫兰花的面前,紫兰花却没有躲闪,而是又一次撅起嘴巴,吐出了一口罡风。 当的一声,罡风和飞刀相撞,竟然把飞刀硬生生震退了! “炼罡成剑!”吴解不由得失声惊叫,“你怎么懂得我道门的炼气术!” “死人没必要知道太多!”紫兰花没有开口,反倒是左丘生大笑着回答,“还是那句话,等你死了之后,我会把答案烧给你的!” 第二十五章 绝地反击 一般情况下,吴解虽然不敢说“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么夸张,至少是个遇事镇定的人。但这次的事情实在太过让人吃惊,所以连他都忍不住惊呼了出来。 炼罡成剑,这可不是魔门的手段,而是道门炼气之法达到一定境界之后特有的效果! 天下各派修炼法门,都会有一些特殊之处,那是因为在修炼过程中所持的态度和目标不同而自然产生的,可以将其视为他们的标志。 比方说,佛门功法修炼到一定境界之后,就会有“脚下生莲”、“脑后光环”、“佛光护体”等等异象;玄门功法修炼到一定的境界,则会血如银汞、骨如琉璃、肤如温玉…… 当然,各门各派的具体特征都会有所不同,甚至于修炼的功法不同,特征也会有所区别。但至少有那么一些特征,是公认的“只属于某一类流派“可以看成名片一样的东西。 其中属于道门特有的异象之一,便是“吐气如雷”和“炼罡成剑”。 相传道门先祖创立功法的过程中,曾经仔细观察世间万物,尤其是详详细细地观摩了蛤蟆、乌龟、蛇之类善于冬眠蛰伏的动物,以及猿猴、豹子之类敏捷灵活的动物。通过观察和模仿,将各种动物延年益寿、强身健体的手段学习和糅合起来,才开创了道门的长生之路。 由于这个原因,道门功法在修炼过程中,便会呈现出和这些动物部分相似之处,比方说修炼入定的时候气息悠长、若存若息,犹如冬眠一般:比方说功力增长的时候真气不断积累,会发出猛烈的啸声;比方说修炼到一定程度,真气会凝练强化,由气而成罡一一炼罡境界,最初说的就是道门功法特有的现象。 当一个道门弟子修炼到炼罡境界的时候,往往会具有两种很特别的本事:第一是吐气大啸,如同自然的雷霆一般,能够令天地万物生出感应;第二是罡气凝练,既锋利又坚固,还能够伤害灵体,可以用来对付鬼魅阴灵等各种无形的妖物。 有诗云“吐气如雷伏龙虎,炼罡成剑斗鬼神“说的就是这两种情况。 吴解自己因为修炼的是天界斗神功法,严格意义上来说其实不算道门弟子,所以虽然整天耳濡目染,却也没有修成这两门特殊手段。不过在青羊观里面,拥有这两门手段的同门比比皆是,几位炼罡境界的师弟几乎人人都会,安子清还以炼罡成剑为基础,修炼了一种特殊的战斗法门,名日“雷神剑” 因为这个缘故,所以他对于“炼罡成剑”这个手段,是极为熟稔的。看到紫兰花出手,一开始还并不确定,但接连看到了两次,便已经完全确定了! 这女人用的绝对不是魔门手段,而是道门特有的“炼罡成剑”! “这不可能!”他在心中狂呼,“魔门和道门的心法完全相反,怎么可能修成道门绝学!” 三教六道之所以分开,既是因为行事手段不同,也是因为彼此的心法不同。 修心即做人,心法不同,体现在外的就是做事风格不同。比方说道法心法讲究“守正念、去芜杂“佛法心法讲究“度己度人“玄法心法讲究”息心一念“邪派心法讲究“掌控万物……”魔法心法讲究的是“自本性中得真实“推崇一切从本性出发,做事只要自己畅快,别的全都不在乎,认为只有这样,才能让本性充分成长,从而由其中推演出只属于自己的真实… 吴解曾经用天书世界抓住过不少魔门弟子的魂魄,这些倒霉蛋被茉莉大魔王惨无人道地反复拷问,早已将所有能说的不能说的全都交代得干干净净。虽然限于修为,他们对于魔门功法的描述并不深入,但他们对于魔法心法的了解和体会,却是一致的。 正因为只顾自己不顾别人,以损人利已为理所当然,甚至于不惜害天下而得一毛之利,魔门才被称之为魔门。 一个魔门弟子,就算是尹霜这种相对正直善良的,也不可能改变自己修心的路子,去修炼道门心法。所以按道理说,他们绝对不可能修成“炼罡成剑”的手段!嗯,按道理说。吴解的震惊之色清清楚楚,左丘生和紫兰花看在眼里,心中不由暗暗得意。 他们二人是神门武宗一一或者说魔门狂魔宗一一特别训练的,所修炼的心法名日“道魔归一“将两种思路糅合起来,兼具道门和魔门的特长。虽然修炼的过程十分艰难,当初精挑细选的数十个资质优秀的孩童,最后只剩下了寥寥无几,但剩下的每一个都神通广大,远远超过寻常的同境界修士,甚至隐隐有越级挑战的神通。 可惜的是,道魔归一心法暂时只到炼罡境界为止,再向后的部分还没能推演完善,所以他们不得不将修为压制在炼罡后期,不能再有所进步一一如果到了炼罡巅峰的话,一旦有所突破,立刻便要凝练真元。可是在没有相匹配心法的情况下强行凝练真元……试着这么做的全都死了,没有例外! 因为出身有点问题,功法也有缺陷,所以他们这些人平常都很低调,甚至连尹霜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但他们的本事是毋庸置疑的,所以这次武宗宗主伯符收到了心宗宗主的请求,调派人手协助围杀吴解,首先就想到了他们。 “去吧,抓住吴解,或者至少把他的魂魄抓来!”当时伯符这样对他们说,“道魔归一心法之所以不够完善,就是因为没有合适的参照物。如果能够抓住青羊观真传弟子做研究的话,一定可以加快推演心法的速度,就算只有魂魄,也一定能够对我们有很大的帮助!” 左丘生和紫兰花已经在炼罡后期的境界上困顿了近二百年,纵然心意坚定,也免不了急躁担忧一一炼罡修士只有四百年的寿元,他们之前一路高歌猛进,不到一百五十岁就达到了这个境界,但经过了二百年之后,都已经距离寿限不远了。 如果宗门的研究不能有所突破的话,他们将不得不尝试在没有合适心法的情况下强心冲击凝元境界一一那根本和送死没什么区别! 面对死亡的威胁,就算再勇敢的人也忍不住会有些担心和急躁,左丘生和紫兰花自然也不例外。深厚的修为非但不能抵消这种情绪,反而让他们更加惧怕死亡一一正因为懂得生之喜乐,才会更加惧怕死亡。 所以平常很骄傲的他们这次放下了傲气和身段,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份,二人联手来对付吴解。 按照他们的想法,吴解纵然是昔日天下无敌的太虚子转世,可毕竟修道年浅,满打满算连四十年都还不到。他们两个加起来都七百多岁了,只消一人出手便可稳操胜券,二人联手,还不是一个照面就能把对方拿下! 却不料吴解虽然年纪轻、修为浅,可无论本事还是应变都极为了得。面对着他们的联手进攻,居然坚持了好一会儿,而且还屡出奇招,甚至紫兰花都已经施展出了道魔合一的特殊手段,都没有能够把他给制住! 那种吐气成罡的手段看上去平平无奇,却是紫兰花的杀手锏,三百多年来,她用这个手段,不知道杀了多少厉害的高手。原想出其不意的情况下,必定能够将吴解重创甚至杀死,却没想到吴解居然来得及挡住,还能够腾出手来还击! 高手相争,胜负往往只在毫厘之间。在一眨眼的瞬间之中能够多出手一次,或者出手更加准确、效率更高一些,常常就是你死我活的结局。吴解的手段严格来说也并不算特别的奇妙,可他的应变速度太快,快得连左丘生和紫兰花这等积年高手都有些跟不上,这才能够以弱打强,在二人围攻之下坚持到现在。 ……但是,当紫兰花和左丘生放下顾虑,全力施展道魔合一的手段之后,他的情况便立刻急转直下,越发地糟糕起来。 紫兰花双手不断挥动,芊芊手指在空中划出奇异的轨迹,即使手指过去,这些轨迹也不会立刻消失,还在空中停留好一段时间。 吴解当然不敢触碰到这些轨迹,所以只好后退。 他原本想要奋起还击,借助杜若给他争取的少许时间,先拿下看起来似乎稍稍弱一点的紫兰花。却不料这女修手段十分诡异,非但完全不在乎受伤,更有类似道门炼罡成剑的特殊手段。面对一个随时可能吐出犹如飞剑一般锐利罡气的敌人,他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随时避开和对方正面相对的情况,自然束手束脚。 更糟糕的是,紫兰花的修为深厚得超乎想象,吐气成罡的手段很耗真气,安子清和易悌最多连续施展个两三次就会后继乏力,就算那些修炼多年的师叔们,一般也只能施展个十几二十次。可短短的一会儿功夫,紫兰花已经施展了超过二十次这种手段,却一点疲惫之色都没有,真气浑厚的程度,简直让他怀疑这女人是不是带着一大堆可以储存真气的法器! 他这次还真猜对了。紫兰花因为惯用这种手段,所以一直都习惯带着几件能够储存大量真气的法器。加上她本身的真气也极为浑厚,按照这种情况的话,她大概还可以继续战斗两三刻钟。 然而吴解绝对坚持不到那个时候! 眼角余光之中看到对方嘴唇微微移动,他立刻侧过身体,以毫厘之差险之又险地躲过了一道犹如飞剑一般锐利的罡气,却还是被罡气的余波划伤了脸,鲜血缓缓地流了下来。 这已经是他头脸部位受到的第四次伤,紫兰花似乎很热衷于用罡气给别人开颅或者斩首,十次攻击到有六七次是奔着头和脸来的。 头部是人体最重要的要害,一旦被这威力堪比飞剑的罡气击中了头,几乎可以肯定会立刻死亡,连抢救都省了。所以吴解十分谨慎小心,务必要躲开每一次的攻击。 可他的身体情况正在急剧恶化,动作也在慢慢变得迟缓,每一次的躲避,都让下一次躲避变得更加困难。 这是因为伤势正在发作的缘故,从长宁城里面到现在,他接连受了很多的伤,如果不是身体强横远超寻常修士,此刻早已倒下。但即便身体再怎么结实,也扛不住这么多的伤势一一别的不说,光是身上那几处被紫兰花以罡气刺穿的伤口,就正在不停地流血,流出的鲜血只怕早就足够将活人变成死人了! 事实上,吴解居然能够坚持到现在,就连左丘生和紫兰花都很惊讶。 他们不止一次以为吴解就要倒下,但却又不止一次发现自己低估了对手。如果说一开始的时候,他们还对吴解存着轻视小看之心,想要将他生擒活捉,现在就已经完全放弃了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 一个早已身受重伤的炼罡中期修士,一个修炼不过区区三十多年的人,居然能够在紫兰花的全力猛攻之下坚持到现在?!如果不是吴解之前已经受了重伤的话,一对一交手,紫兰花只怕还真的未必能赢得了他! 面对这样的强者,生擒活捉是很不现实的,所以紫兰花出手便越来越狠辣,再也不考虑活捉问题,甚至于已经连“抓住吴解的魂魄”都不再考虑。 她知道自己的情况,虽然攻击之时猛烈强横,但却不能持久。如果不能尽快拿下吴解的话,一旦真气接不上来,只怕就会被这后辈小子给翻了盘! 抓住吴解,完善道魔合一心法,这固然重要,但哪里有自己的性命来得要紧! 她这一改变态度,吴解的战斗便越发地艰难,只是一两次呼吸的时间,身上就又多了一处伤口。 这处伤口在侧腹,贯穿了他的肚子。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锋利如刀的罡气穿透身体,打坏了脏器。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就是致命伤了。就算炼罡修士的无漏之身拥有特别强大的生命力,多拖上一会儿的话,也一样会死。 但吴解却并没有担心害怕,反而微微有些高兴。 因为他清晰地感觉到了对手的急躁。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面对着一个眼看就要被击倒的伤员,对手会急躁到这个地步,但毫无疑问,紫兰花着急了,而且非常地着急! 这可以从她的眼神里面看出来,她的眼神已经不像刚开始时候那么冷然稳定,正在不断地扫来扫去,不断地寻找机会一一事实上她根本不需要这么做,只要继续保持着这种攻势,吴解用不了一时半刻就要倒下。 这也可以从她的招数看出来,她之前不断施展法术,还配合奇异的武艺,试图将吴解束缚住,吐气成罡的手段只是配合使用而已;但现在她出手却变得更加简洁和直接,吐出的罡气也更加地猛烈,分明是想要尽快结束战斗的架势。 紫兰花的这种做法,既给吴解带来了极大的危险,也给他带来了难得的机会。 反败为胜的机会! 如果她一直像之前那样,控制住战斗节奏,不紧不慢地逼迫着吴解,那么吴解将会别无选择,只能在杜若支撑不住或者自己支撑不住之前动用最后的绝招一一两个人逃回天书世界,或者干脆将金丹强者杜馨放出来。 那两招都有极大的隐患,前者会暴露自己身怀至宝,日后免不了麻烦缠身;后者会暴露杜馨的存在,也会带来天大的麻烦。 所以不到真的已经山穷水尽,吴解绝对不想用这两个办法。 原本他以为这次真的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甚至于已经在考虑究竟该逃回天书世界呢?还是该放出杜馨来清场。但当他看到紫兰花突然变得如此急躁,却又改变了主意。 有机会了! 当紫兰花又一次脚下踩着奇异的韵律,整个人犹如鬼魅一般转到吴解的身边,双手连环打来,将他左右的方向完全罩住,同时做出准备吐出罡气的动作时,吴解突然发动了反击。 他的眼睛猛地一瞪,嘴唇微懂,似乎就要对着紫兰花吐出罡气。 看着吴解也做出这样的动作,紫兰花一惊,急忙躲闪。 相比道魔合一的她,身为道门弟子的吴解才是炼罡成剑的专家。她可不想试试在这种咫尺距离上被道门吐气成罡直接刺中是什么感觉! 但她并不知道,吴解其实根本吐不出如同飞剑一般锋利的罡气来,也根本不打算那么做。 在战斗中临阵突破,这种高难度的事情是要看运气的。至少目前,吴解找不到有半点突破的可能,所以他用的不是法术,而是战术。 当紫兰花侧过身体的时候,攻势便很自然地缓了一下。 如果两个人距离稍稍远一点的话,这缓一下的瞬间,根本不足以吴解做出反击或者乘机逃跑。但紫兰花实在太急躁,欺身到了跟吴解几乎触手可及的距离。 在这个距离上,一瞬间的工夫,已经足够决定很多事情。 比方说胜负,比方说生死。 紫兰花侧过头的时候,目光还是注视着吴解的。所以她清楚地看到了吴解的胸口猛地发光,一把暗红色的厚重长刀仿佛从他的胸口长出来似的,突兀地出现,然后随着吴解往前走的那一步刺出来,正中自己的胸腹之间,刺穿了自己的身体。 吴解整个人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紫兰花,用身体限制住了她的动作,使得她暂时无法挣脱。 这是一直以来她想要做的事情,但她始终没有能够成功。 紫兰花陡然受伤,不及细想就要发力挣脱,但那把暗红色的长刀却仿佛自己有生命一般,不需要吴解的操纵就在穿透了她的身体之后转了过来,稍稍抬高几分,一刀横扫。 这一刀扫过了紫兰花的脖子,将它一刀两断! 第二十六章 一刀封喉 吴解所用的,当然就是这段时间一直在温养的本命法器。 那把来自于上古时代金山派留下的秘库,经历了无数的岁月,从法宝退化成了法器,又在特殊的环境之中被纯化了不知道多少年,最终化为纯净器胚的金刀,这段时间一直被他收藏在魂魄之中,不断地最纯净的元气温养。经过了两年的时间,总算是基本成型,恢复了少许灵性,成为了另一种意义上的“本命法器”。 本命法器和修士的魂魄连成一体,难分彼此。所以在使用中得心应手,甚至于不需要刻意地操作,一个念头就能让它发挥出种种妙用,甚至于很多时候连一个念头都用不着,它会自己根据形势判断,作出和本人无异的准确判断。 说白了,本命法器就等于是修士的一个分身。彼此一起成长,心意相通。 绝大部分的法器,本身的威力都是有限的,就算有可能成长,成长的程度也有极限。随着修士实力不断提升,它们会慢慢地跟不上主人的脚步,最终落到不得不被淘汰的地步。 比方说易悌花了十多年岁月辛苦积攒的那一堆飞剑,就算当初没有在东海仙山上被散修们围攻而失去,也已经差不多到了快要淘汰的时候。所以那次大战之后,他索性把所有的飞剑全都放弃,用雪魂石为核、银冰铁为胚,打造了一套完整的飞剑。这套飞剑威力强大,而且还有一定的提升空间,就算日后他凝成真元,也不至于落伍淘汰。 但就算是这套成本惊人的飞剑,最多也只能用到凝元境界罢了。若是日后易悌还丹有成,无法成为法宝的它们,是绝对跟不上易悌前进步伐的。 世界上的法器大抵如此,所以修士们为了确保自己的实力能够充分发挥,往往会选择以法术为主攻方向,甚或直接走武修士的道路。而但凡是一身本事要靠法器发挥的,必定要炼制本命法器。 ……因为,本命法器永不落伍,你的实力有多强,它就能成长到多强。若是你能够明悟本心成就还丹,它也会在那一刻进化成威能无穷的法宝;甚至于如果它没有在渡劫之时毁坏,还能跟着主人一起飞升天阙! 修士飞升之时,人间的东西几乎一件都带不走,简直是赤条条来去,唯一可以带走的,就是本命法器。 前辈祖师们飞升之后,从天界向人间传下过消息。从这些消息看来,天界绝对不是什么安定祥和的地方,甚至于就算成就了长生不朽,也会面临种种麻烦。那么飞升之时可以带件法器的话,遇到麻烦的时候至少多几分底气——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一旦成就还丹,哪怕是武修士都会炼制一件本命法器。 本命法器是如此神奇的东西,但却也是极为稀罕的东西。因为它不仅需要亲手收集各种与自身功法契合的材料,以各自功法特有的手段打造,打造好了之后,又必须用本命元气温养,使得物性纯净,才能达到心神相应、人器如一的理想境界。 一般来说,炼罡修士里面极少有人炼成本命法器,往往到了凝元境界,才会将其炼制完成。这一方面是因为炼罡修士收集不到那么多珍稀的材料,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炼罡修士舍不得浪费那么多的元气来滋养它。 对于炼罡修士来说,最重要的是增强修为,最终将真气凝成真元,踏入更高的境界。为了炼制本命法器而拖缓了修行的进度,那就是丢了西瓜捡芝麻,怎一个蠢字了得! 但吴解不同,他这件本命法器来得轻松,器胚的物性原本就纯净到了极点,只要投入海量的元气温养,就能顺顺当当地将它温养成功。虽然事实上它并非真正的本命法器,但也只是威能略逊罢了,在灵动巧妙方面非但一点不差,而且因为本身蕴含着金山一脉法力的缘故,在使用的时候更多出了青羊观法器所不具备的效果,反而有别出蹊径的效果。 温养它所需的元气极多,正常情况下,这会大大拖缓吴解的修行进度,甚至于可能影响到他的修道根基。但吴解身为天书世界之主,可以借助天书世界的力量,做到寻常修士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他在天书世界里面制造了一口元气井,那口不起眼的圆井里面时时刻刻都冒出纯净的元气,和杜若所居住的小屋门口的阴气井如出一辙。 这元气井是特别量身打造的,流出的元气和吴解自身的元气一模一样,就是靠着它的帮助,吴解才能够只用了短短的两年,就把原本花哨的金刀温养成了暗红的厚重长刀,完成了这件本命法器。 不过即使有天书世界的帮助,吴解也花费了无数的时间和精力,才能够完成器胚的改造和温养,使得宝刀真正成型。 而现在,这把被他取名为“斩岳”的宝刀就用实际行动证明,吴解为它花费的时间和精力是完全值得的! 第一刀贯体,第二刀斩首。仅仅两次攻击,紫兰花就死在了刀下,别说抵挡或者逃跑,甚至连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机会都没有得到! 更可怕的是,挥刀斩杀了紫兰花之后,斩岳宝刀根本没有停下,而是微微一震,便化作一道暗红色的光芒,直奔左丘生飞去。 它竟然是要再接再厉,去把左丘生也一并杀了! 常言道物似主人型,本命法器既然和修士心灵相通,自然就会体现着修士自己的性格,按照他自己的做事风格行动 斩岳宝刀所反映的,就是吴解自己的风格。 吴解的性格并不凶残好杀,但他在战斗之中却极为凶狠,出手从不容情。斩岳宝刀也是如此,而且因为之前一直被压着打,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所以它早已积蓄了无数的斗志杀意,虽然杀了紫兰花,但这份杀意却还没有消散,自然会继续杀向下一个敌人。 吴解自己的行动和斩岳宝刀如出一辙,一刀斩杀了紫兰花之后,他便直接松开手,将紫兰花的尸体扔到一边,甚至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直接驾起遁光朝着左丘生和杜若战斗的地方冲去。 他的伤势虽然严重,但还能再支持片刻。而斩岳宝刀初次发威,左丘生应该没还来得及看穿它的底细。再加上虽然被打得很狼狈,却还没有丧失战斗能力的杜若——他们联起手来,绝对可以将这来历诡异的魔门高手搏杀于此! 左丘生和紫兰花给他的感觉太过诡异,让他不由得不担心。要是被这家伙跑了的话,只怕他连养伤都不能安心啊! 左丘生武艺高强,身体更是比寻常法器都要坚固。杜若虽然刀法精妙,手上的长刀更是通灵法器这个级别的宝物,但面对他的时候,却占不到半点便宜。 论武功,她几十年的苦练不足以抵挡左丘生三百多年的积累;论修为,她连炼罡初期都有些勉强,比起炼罡后期的左丘生更是天差地别! 如果不是她的修为奇特,借助天书世界凝成的身躯有聚散无形之妙,那把刀更是锋利得连左丘生都不能不忌惮两分,只怕早就已经支撑不住,死在了左丘生的手下。 左丘生的手段非常简单直接,他来来去去就是那么几拳。可他的拳头又快又重,一拳出手,拳意能够笼罩周围数丈方圆,更有强烈的罡气从四面八方围上来。杜若一开始不知道厉害,结果被拳意和罡气锁住,差点被一拳打死! 那一拳打得她身体溃散、魂魄摇荡,要不是她的魂魄已经足够凝练的话,这一拳就能够让她直接魂飞魄散! 吃了这个大亏,杜若便小心了很多,再也不敢正面交锋,只是仗着兵器之利不断游走,试图寻找左丘生出手的空隙,给他来个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但左丘生的功夫真是扎实得不可思议!无论杜若怎么变招怎么腾挪,他都只用极为简单的招数就能把杜若的各种后续变化封住,迫使她只能在正面硬拼和退让逃跑之间二选一 杜若哪里敢跟他硬拼!只好不断地变招,不断地躲闪逃跑。如果不是左丘生坚信紫兰花一个人就能拿下吴解的话,她甚至根本就拖不住这家伙!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孱弱的牧马人,提着一根寻常的缰绳去套一头大象。大象根本不理会她的动作,径直地横冲直撞,而她所能够做的,只是在不断地躲闪。至于手上那根可怜兮兮的缰绳……或许它用好了的话,真的有可能套得住大象,但这太难了,完全超出了她的能力! 可她不得不坚持,因为如果她坚持不住的话,左丘生就能冲过去和紫兰花联手——吴解是绝对抵挡不住二人联手的。 不仅如此,身为天书世界的住户,她很清楚吴解的实力,更清楚吴解此刻的伤势有多么严重。如果说正常情况下的吴解或许还能够跟紫兰花正面一战的话,此刻的他就根本不是那诡异女人的对手。 就算她能够拖得住左丘生,吴解那边恐怕也没有任何胜算可言…… 但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了左丘生和杜若的预料,吴解不仅没有被紫兰花打败,反而利用紫兰花一时的急躁,在即将失败的时候找到了胜利的契机,并且将它牢牢把握。 斩岳宝刀突然出现,紫兰花不及反应就落败身死吴解更和宝刀一起冲了过来——这全部的变化,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如果有人在紫兰花又一次试图双手围住吴解的时候眨眼睛的话,那当他闭上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紫兰花似乎就要抓住吴解,可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却是紫兰花的人头飞起,吴解将尸体甩来,跟在暗红色的刀光之后,冲向左丘生。 这真真正正只是“一眨眼”的工夫而已! 左丘生并没有过多地关注那边的战局,在他看来,紫兰花实力和自己不相伯仲,面对一个早已身负重伤的吴解,取胜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所以他把精力主要放在对付杜若的战斗上——他觉得这个突然出现的女鬼颇为奇怪,如果能够把她给擒住的话,或许可以拿给幽宗(鬼魔宗)的同道,换一点稀罕的东西。 而且杜若手上那把长刀也颇为让他眼红,那把刀虽然不是法宝,但却锋利得不可思议,甚至于连他千锤百炼的身躯都无法完全抵挡,真是厉害! 左丘生所修炼的功法名日“无漏金身”是从佛门“金刚不坏大龘法”里面得到灵感,从而衍生的道门绝学。 金刚不坏大龘法在修炼过程中需要依托大量的功德愿力,行善积德,得到万民的感恩,才能够将功德愿力凝聚成不坏金身,一旦修成,非但水火不侵刀斧难伤,甚至就连天上的劫雷都能抵挡一二,威能之强,当真不可思议! 而无漏金身的思路和金刚不坏大龘法相似,但它所消耗的却不是功德愿力,而是各种珍贵的炼器材料。 说白了,这门绝学就是把自己的身体当成了法器,通过不断吸收那些珍贵的材料,将自身淬炼强化,最终使得身体变得像法器一样坚固,更具有种种法器的威力。如果完全练成的话,整个人就是一件极为强横的法器,更兼具多种法器的效果,临敌作战之际当真是勇不可当,堪称道门最厉害的战斗手段之一! 左丘生的功法修炼已经到了瓶颈,迫切需要各种稀有的强力的材料来融入自身,以便使功法突破极限,再上一层楼。 如果能够再有突破的话,就算得不到合适的心法,他也敢强行冲击凝元境界。大不了以冰心之术封锁心灵,将自己转变成无喜无怒犹如法宝一般的存在,怎么也好过寿元耗尽或者入魔而死。 所以当他发现杜若的长刀竟然能够伤到自己,而且不是凭借炼制手段精妙或者法力强横,是凭着本身质地出色,锋利无比……他顿时就动了心。 如果将这把刀抢下来,融入到自己体龘内的话,一定能够突破瓶颈,打开通往凝元境界的另一条路! 心中存着这样的念头,他自然就把精神放在了和杜若的战斗之中。想要依靠自己深厚的修为和精湛的武艺,将杜若的长刀夺下来。 只要能够夺到那把长刀,其它的事情,他才不管呢! 对于本门来说,他最大的价值不是打手,而是一个实验品。所以只要他能够让自己突破瓶颈,踏入凝元境界,就是对本门最大的贡献。 为了这个哪怕是不能很好完成宗主的命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左丘生抱着这样的想法,全力以赴地试图将杜若制住,或者逼她弃刀。他不清楚这刀跟杜若是什么关系,所以不敢杀人夺宝——杀死杜若,对他来说并不难,可万一这刀跟这女鬼一心同体,杀了人就等于毁了刀的话,那该怎么办! 在他的刻意控制下,杜若的战斗处处受挫。虽然她自己尚未觉察,但其实已经完全陷入了左丘生的战斗节奏之中,就像是一只陷入了蜘蛛网的蝴蝶,虽然暂时还能挣扎,可已经再也没有逃脱的希望,只是早死晚死而已。 看着那女鬼在完全没有觉察到的情况下一点点受制,渐渐地已经快要完全被自己控制住,看着那把锋利绝伦的长刀,想象着将它夺下、融入自身之后能够得到的种种好处,左丘生心中不由大喜。 就是因为这喜悦,他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吴解和紫兰花那边的战斗,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吴解竟然已经翻了盘,甚至于没有发现吴解和斩岳宝刀已经冲着自己杀了过来。 当他感觉到森然杀意从那边传来的时候,暗红色的刀光距离他的身体已经不到一丈! “咦?!紫兰花怎么没拦住他?!”左丘生大吃一惊,下意识地转过头去,抬手挡向暗红色的刀光,目光则投向那边的战场。 他看到了吴解化作的火光已经朝着自己冲过来,看到了紫兰花的无头尸体已经倒在一边,也看到了那道几乎就要刺中自己的刀光。 “这是怎么回事?!”左丘生惊讶得几乎大叫起来。 好在他战斗经验丰富,知道此刻绝对不能分心开口,强行镇定精神,依然一手挡向刀光,另一只手猛地发力,拳头上的金光大盛,将杜若逼出好几步之外,给自己争取时间。 按照他的想法,只要把这女鬼逼开,自己右手挡住那道刀光,左手正好回过来迎击吴解。就算吴解能够抵挡他左手的攻击,右手拨飞了刀光之后也能参加进攻。 双手齐出,吴解绝对不可能挡得住! 他的想法很好,按照常理说来,大概也没什么问题。但他却没有料到,自己面对的并非一把寻常法器飞刀,而是威能更强、灵智更高的本命法器! 眼看着他的右手就要迎上暗红色的刀光,斩岳宝刀却突然猛地一转,刀光犹如有人控制一般,在毫厘之间转了个方向,化直刺为螺旋,绕着他的右臂旋转着上去,犹如一条毒蛇,缠住了他的手臂。但这是刀光,不是毒蛇!刀光所过,左丘生的右手虽然无恙,但手肘的关节却承受不住,直接断裂。 少了半截手臂,他的防御顿时出现了极大的破绽,吴解的法术便抓住了这个空隙,准确地打了进来,打中了他的面门! 左丘生只觉得眼前一红,然后便黑了下来。可还没等他感觉到痛苦,滚烫的刀锋已经从他愕然张开的嘴巴里面刺了进去! 一刀封喉! 第二十七章 卷土重来 吴解将自己的潜力压料到了极点,在电光石火之间连杀二人。等到刀光从左丘生后颈破体而出,发出犹如欢呼一般的鸣响,回到他身体里面的时候,他拼了命提起来的力气也终于耗尽,整个人软绵绵地瘫了下去。 按照常理,这番死斗之后,他至少要昏迷个几天几夜。如果得不到及时救助的话,还会因此损害根基,日后需要花很多很多的时间来慢慢弥补。若是运气太过糟糕的话,甚至可能在昏迷的时候被野兽给吃了。但他早有准备,抢在自己昏倒的前一刻,心念一动,返回了天书世界。他的伤势在人间或许是极其麻烦和危险的,但相信对于可以动用整今天书世界资源的茉莉来说,这点小伤应该不成问题! 事实证明,茉莉的确是值得信任的,的确是神通广大的f 当吴解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神清气爽,真气充盈、骨肉灵活、经脉通畅,非但看不出半点受伤的意思,而且还因为刚刚那场殊死搏杀,使得精神修为有所进步,心灵部更加通彻了一两分。 “这倒是因祸得福了!”他笑了笑,对守在旁边的茉莉问,“我昏迷了多久?” “半刻钟的样子。”茉莉扬起了眉毛,傲然笑道,“既然师傅你及时回到了天书世界,那么这点小伤就只是举手之劳罢了。我还趁着这个机会帮你梳理了经脉,现在你真气运行的速度应该比过去提升了半成到一成吧。” 吴解微微一愣,有些疑惑:“既然你能帮我梳理经脉,为什么以前不这么做呢?” “情况不合适啊!这要你竭尽全力大战之后,当本身的精气神都消耗殆尽,才能进行梳理。这种情况不多见的,用这个时代流行的说法,叫做‘机缘巧合’。”茉莉笑嘻嘻地回答。 吴解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他原本还打算多多梳理几次,但听了这个条件之后,便放弃了那种念头。 像这样的战斗实在是太凶险了!他宁可一辈子都没有梳理经脉的机会,也不想再遭遇这样的战斗! 他又仔细检查了一下,确定自己已经恢复到最佳状态,便离开了天书世界,回到了那处刚刚生死激战的荒山野岭。 回到人间之后,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杜若——她正把紫兰花和左丘生的两具尸体放在一起,十指如刀,从伤口插入尸体之中,运用鬼魅天赋的能力,吸取两具尸体上残存的生命刀。 这两人都是将身体锻炼到极致的高手,虽然已经死了,可尸体内还蕴含着海量的生命力。杜若早已不做杀人吸血的勾当,但看到这么多的生命力在眼前慢慢消散,很自然地就忍不住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杜家当初收入并不高,酷爱吃甜食的她从小就懂得勤俭节约,一块糖往往要慢慢吃上好几天。而一旦得到机会,则要毫不犹豫地把握住——比方说三山观每年冬天供奉道祖的糖饼,比方说隔壁吴家药铺炮制甘草时候剩下的一些边角料……每当遇到这些东西,她都会飞快地将其搜刮一空。 在吴解看来,她现在做的事情,其实也就跟当初搜刮甜食是一样的道理。看着杜若全神贯注地吸收生命力,吴解想了想,一挥手,将她和两具尸体都收入了天书世界,然后脚下生云,飞上半空,对照着星星估算了一下自己的方位,便发出了几封传讯飞剑,然后朝着长宁城的方向飞去。那边大概还在战斗吧,希望林野他们能够顶得住……当吴解正在荒山山跟左丘生、紫兰花死斗的时候,林野等人也遭遇了极为凶险和困难的战斗。 以数量而言,长宁城内的修士其实远比那群魔门弟子更多。但数量不代表质量,乌合之众再多,也打不过精锐之师 别的暂且不论,光是“齐心协力”这一点,魔门弟子就占了绝对的优势。 他们是同门师兄弟,彼此都知根知底,面对的又是天然的敌人,而且还肩负着宗主下达的死命令,所以在战斗中谁都不会藏私,也不敢有所保留,全都拿出了十成十的力气,把自己的本事尽量施展了出来。 相比之下,长宁城内的修士们就显得乱糟糟的。他们有的想要战斗,有的想要逃跑,还有的已经在考虑改换立场投靠魔门。 魔门身为天下邪道的旗帜,历来是邪道人士向往的地方。只是一般情况下他们都住在天外天,很少踏入人间。寻常的邪道修士就算想要去投靠,也找不到通往天外天的那几处隐秘门户。等到凝成真元,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撕裂空间直接前往天外天的时候,却多半已经有了很大的势力,不愿意跑过去当今没有实权的长老了。 可这绝对不代表他们不向往魔门!恰恰相反,对于绝大部分没有成就凝元的邪道修士来说,能够加入魔门,都是一件值得骄傲和高兴的事情! 别的不说,魔门可是有大道传承的! 正道和玄门修士成就还丹之后,可以一路修炼到还丹七八转,然后渡劫飞升;但邪道修士却不能这么做,他们平常作恶多端,积累了无数的业力,渡劫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可魔门就不同了,他们虽然没有渡劫飞升的办法,却有利用劫雷转化成域外天魔,直接前往魔界的手段。 虽然说成就域外天魔似乎比得道飞升要差一点,但不管怎么说,这终究是一条超越之路。对于还丹七八转的修士来说,人间的修行已经到了尽头,前面再也没有路可以走了。在这个时候,无论是渡劫飞升还是成为域外天魔,只要有路可走,就值得去试一试! 所以当林野喝破了天空中心魔宗弟子们的身份之后,长宁城中的不少邪道修士想的竟然不是对抗邪魔,而是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赶快投靠! 因为他们的参与,双方的人数差距被大大缩小。而魔门弟子配合默契、战意坚决的优势,就更加的凸显了出来。 纵然林野的剑术神出鬼没,心魔宗众弟子之中没有哪一个人挡得住他,但一个人挡不住,那就两个三个。心魔宗弟子们的实力并不弱,林野的剑术再怎么厉害,一打二也就差不多到了极限,一旦敌人达到了三个他就只有抽身离开转移战场,寻找自己可以打得赢的敌人。 身为堂堂一个国家的王子,他从小就学习了很多谋略方面的知识,深知在战斗之中最忌讳的就是拖沓——像眼前这种战斗,如果他被敌人的强者拖住了,剩下的敌人就可以轻忪击溃己方的队伍,然后再来围攻自己。 所以他绝对不允许自己的战斗节奏变慢,甚至于不惜受伤也要保持速度,在战场上到处游弋,寻找一切可以利用的战机。 一旦他找到了机会,就会毫不犹豫地全力出手,似真似幻的剑光在空中若有若无地一闪,便会有一个魔门或者邪道的修士惨叫一声,身上鲜血狂飙,摔下云头。 按说以炼罡修士的无漏之身,只要没有当场被杀,那么从半空中摔下去也不至于就摔死。但这些人中剑在先摔伤在后,地上还有忠于大楚国的人间武者提着宝刀宝剑虎视眈眈——一旦掉下去,立刻就是乱刀齐下、长枪如雨。 短短的片刻功夫,林野就击杀了三四个敌方的炼罡修士,将原本已经完全倒向邪派那边的天平又重新拨回了平衡的位置。 “不愧是白帝七剑的排在第二的吟风剑!”心魔宗众弟子之中有人感叹,“这种神出鬼没的剑法,恐怕需要武宗高手出面,才能够抵挡得住!” “抵挡不住又怎么样!”另一人不屑地说,“你看看他受伤的速度多快!这么打下去,最多再杀两三个人,他的伤势就会严重影响状态。到时候他肯定不可能再保持现在这种战斗效率……” “到时候咱们就把他围起来,乱刀分尸!”一个人兴致勃勃地说。 之前那位犹如军师一般的师兄愣了一下,回过头看着他:“你打算自己上去跟他拼?你打算跟一个受了伤、陷入绝境的白帝阁剑疯子硬拼?” 于是那人的兴致立刻就没了,脑袋摇得飞快。白帝阁剑疯子的威名,在魔门之中远比在九州大地更加响亮。历次正邪大战,白帝阁都是倾巢出动,从即将渡劫的绝世高手到刚刚踏入先天的小菜鸟,每一个人都犹如吃了兴奋剂似的,战斗意志强烈得简直令人发指! 尤其当他们面临绝境的时候,更会IE-F志燃烧到极限,就像是一块扔进了火炉里面的蜡,仿佛打算一口气将自己燃烧殆尽一般,焕发出璀璨的光芒。 真的,真的会放光!以历代死在白帝阁自爆绝技之下的魔门前辈们为证!对于这种能打善战,斗志如火,战意如狂,更重要的是关键时刻会毫不犹豫选择自爆的家伙,魔门各派都是很头疼的——心魔宗尤其如此。 心魔宗的弟子们一向自诩为智者,号称“用头脑战斗”。他们喜欢的是设计陷阱和埋伏,让敌人十成力量只能发挥出两三成,甚至于反目成仇自相残杀,自己躲在暗处看热闹,等到最后再大摇大摆出来收拾残局。 基于这种思路,他们对于白帝阁特别的深恶痛绝——喜欢用头脑解决问题的人,和喜欢用蛮干解决问题的人,从来部是不对路的。 林野的战斗风格其实颇有智慧,然而再怎么有智慧,他终究也是白帝阁的弟子,终究也是“剑疯子”的一员。 他飞快地奔驰于战场之中,不断地在受伤的同时击伤甚至斩杀敌人,也就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一身如雪白衣就已经变成了血衣,衣服上既有敌人的血,也有自己的血。但他根本毫不在乎。对于他来说,只要能够打赢,受再多的伤也值得。而如果打不赢的话,横竖都要是跟敌人同归于尽,受伤不受伤,也没什么值得考虑的。逃跑什么的……他根本没想过。 “反正吴解已经冲出去了,他一定会把消息传开的。”林野默默地对自己说,“既然这样,我就什么牵挂都没有了,可以尽情地战斗了!” 对于白帝阁弟子来说,白日飞升实在有点遥远,能够走到那一步固然好,走不到也无所谓。他们的人生目标,是将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斩魔卫道之中,在战斗之中将人生燃烧到极致,绽放出最璀璨的光芒! 至于绽放之后……做人要知足,能够发光发热就很好了,要求太多不现实啊! 林野的脚下光芒闪烁,这是名为“吟风弄月步”的特殊功法,脱胎于人间武学,可以在空中自由自在地折返回旋,配合御剑术,能够在本身境界尚未达到的时候实现上乘剑术“变化如流不拘一格……”的层次,战斗之中可以收到奇效。 至于这种功法会带来腿部筋骨肌肉的扭伤,用多了可能会变成瘸子甚至残废的问题——嗨!都用到这一招了,肯定是生死大战。在打生打死的时候考虑将来会变成瘸子什么的……不觉得有点弱智吗? 死了的话,就什么都没有了啊! 所以林野毫无顾忌地将这种功法发挥得淋漓尽致,整个人的身影就像是一道黯淡的鬼影,在空中毫无逻辑可言地飞来飞去,每每停顿一下,便是挥剑斩人的时候。他的身后,好几件法器和飞剑正在穷追不舍。每当他停下来挥剑斩人,就会被它们追上,于是在砍人的时候,他自己也一样会受伤。 只不过早有准备的他,伤势远比那些在猝不及防情况下中招的邪道中人要好得多。虽然身上血花四溅,却总是能够再次加速,抢在被那些法器和飞剑分尸之前逃走,去寻找下一个敌人。 白帝七剑,是白帝阁这一代最勇猛善战的七位弟子。作为4A{r]之中排在第二位的林野,自然更是勇猛得令人恐惧。他不像匕剑之首的大梦剑沈岳那样沉稳猛烈,一出手就是山崩地裂的威势;也不像排在第四的闪电剑太白晚君那样出手极快,一眨眼的功夫便是好几剑,每每让敌人在反应过来之前就送了命;更不像某些善于谋划的修士那样总要布置许多,以求将敌人算得死死的,确保出手的时候稳操胜券。他的战斗风格,就是又快又奇,若有若无。林野从诗歌之中得到灵感,剑术得了风之精意,出手的时候极为敏锐轻捷。配合他诡异多变的身法,当真神鬼莫测。 奇妙的是,他的飞行轨迹明明非常诡异,却流露出一种奇妙的节奏感,犹如乘着轻风掠过水面的翠鸟,又似在暴风雨之中高歌的海燕。令人很自然地感受到了强烈的美感。 这便是吟风剑,白帝阁当代最出色的剑手之一! ……但即便林野再怎么能打,他一个人也无法挽回整个战斗的局面。长宁城里面的正派修士,实在是太少了!此刻聚集在长宁城里的修士们,大多是想要来分润气运的。说得难听一点,他们就是想要发死人财的。抱着这样的想法聚集起来的,能有多少好人?十个里面有一两个就不错啦!若非其中好几个人已经接受了大楚国的供奉,已经欠下了巨大的因果,只怕此刻跟林野并肩作战的还会更少,甚至于让他孤军奋战,也不是不可能。 唉!其实也差不多了。因为随着战斗的持续,那些支持大楚国、对抗魔门的正派修士们已经越来越少,能够站在天上,和大批敌人对抗的好汉,渐渐地寥寥无几。 林野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在暗暗叹气。 看样子,今天就是自己殉道的日子了。 他当然不怕死但如果可以有选择的话,谁会自己去找死呢? 林野还很年轻,在修仙的道路上还一片坦途,还有很远很远的路要走。 他也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想要做,有很多很多的风景没有看——对了,自己前不久回到故乡的时候,曾经答应一个歌姬,要为她写一首可以配合着节奏跳舞的歌,结果到现在才只写了个开头…… 林野咬了咬舌头,借着疼痛将杂念抛开,继续专注战斗 他知道,自己之所以分心,是因为流血太多,精神已经开始有些恍惚了。 这意味着他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该考虑执行白帝阁弟子们最终极的手段——自爆。但他并没有这么做。林野是个很想得开的人,这一点从他抛弃王位,投身求仙之路,就可以看得出来。 但他也是个很固执的人! 他想要把敌人打败,他想要让皇宫里面那场关系到大楚国国运的仪式成功。 所以他不能现在倒下,他还必须再坚持一段时间! 但是……要怎么坚持呢? 林野思考着。 然后,他很快就有了答案。 或者说,答案自己出现了。 一道耀眼的火光出现在远方的天空,风驰电掣一般飞了过来。 吴解回来了! 第二十八章 一波未平 “吴解回来了!”林野注视着那道从天空尽头飞一般疾驰而来的火光,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欢呼,“看来我的气数还没到尽头啊!” 他有理由高兴,因为这意味着他可以不用英年早逝,不用将种种思绪种种愿望化作遗憾,可以在求仙之路上继续前进。 而且,因为这次生死之间的经历,他的求道之心将更加牢固,等到日后凝元巅峰体会本心以求成就还丹的时候,将会有所裨益。 古往今来,不知道多少凝元巅峰的修士都没能跨过这一关,到死也没有成就还丹。究其原因,大多数都是因为缺乏足够的磨砺。 人的思绪是很奇妙的,往往只有在情绪特别激动的时候,种种念头才会纷纷浮现,才有从中找出本心的机会。 生死之间的历练,就是其中最有效的那种! 当然,修士求的是长生,除非实在无路可走,否则谁都不会拿这种生死一发的事情来历练自己——谁敢说自己的运气就那么好,可以死里逃生呢? 但至少,这一次林野成功地从死亡面前逃走了,可喜可贺! 在他自言自语的时候,地上的秦静也忍不住欢呼了起来。 秦静因为当初以武入道的缘故,修道之路特别艰难。为了让他能够尽可能地在道途上多走哪怕一小步,吴解不让他学习任何法术,除了武功之外,就是专心修炼真气。 所以虽然他已经见性通幽,却根本不会法术。别说驾着法器飞上天空,他甚至连一个火球都放不出来。 当初吴解检查秦静修为进境的时候,就曾经想起了一个穿越之前的典故:相传男人保持童贞到二十五岁就能成为魔法师,能够搓火球放闪电——很显然那是说笑,但秦静之所以不能成为魔法师,绝对不是因为他早在十七岁就就已经告别处男的缘故! 现在秦静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因为今晚可能有危险的缘故,他提前几天就把妻儿送出了长宁城,送到了自己在少年时代结识的好友家中暂避风险。 那位好友当初和他一起被妖道拐骗,成了替妖道承受邪法反噬的祭品。若非吴解搭救,二人早已是一堆枯骨。 也就是那一次,秦静目睹了吴解和杜若的本事,升起了求学之心,从此一直追寻着吴解的脚步,沿着小赤江在丛山峻岭间艰难地跋涉,找到了武安县,住在这里寻访救命恩人的踪迹。 他足足找了十年,总算是苍天不负苦心人,最后找到了吴解。 吴解被他的诚意感动,收他为徒。不仅将一身武艺倾囊相授,还帮他寻找灵药洗毛伐髓,让他最终得以突破无数武者一生都没能突破的极限,从武学之路走上了修仙之路——屈指算来,从当初他立志拜师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十五年! 三十五年的岁月,让秦静从一个孩童成长为名动江湖的武道宗师,而他的那位好友,则一直住在大楚国南方的乡村,享受着平静安宁的生活。 一个是寻常富农,一个是武林高手,两人的身份天差地别,但这种差距却一点都没有影响他们的友谊。 秦静也已经有徒弟了,他只有一个入室弟子,就是那位好友的次子。小伙子不愿意像父兄那样一辈子平平淡淡地在乡间生活,想要追寻波涛万丈的江湖冒险,于是就成了秦叔叔的徒弟——挪也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现在这家伙早就不羡慕江湖生活了。去年他金盆洗手,带着老婆回到了家乡。秦静送妻儿过去的时候,还送给了他刚出生的儿子一副长命锁呢! 以辈分来说,秦静也已经是爷爷辈的人了。但在吴解面前,他依然是当初那个立志拜师不畏艰难的年青人——虽然他的两鬓已经出现了少许白发,看起来比吴解年长很多。 因为不能腾空飞行的缘故,秦静只能带着士兵们在地上帮忙收拾那些落地的邪修。他用的是一双吴钩剑,两侧开刃的弧形剑身可以将挥砍和切削的力量都充分发挥出来,加上他本人的实力远超寻常武道宗师,只一会儿功夫,就有好几个邪修因为受伤或者错误估计他的实力,死在了他的剑下。 但秦静依然不满足,他希望可以帮上师傅的忙! 看到吴解落入重围,他忧心忡忡;看到吴解自爆法器突围而去,他深深地松了口气,却依然很是不安。 直到此刻,看到那熟悉的火光从天边呼啸而来,没有半点虚弱之色。他才总算完全放下心来,欢欣鼓舞。 “太好了!我就知道师傅肯定不会有事的!”他满面喜色地大笑,“他老人家神功盖世,就凭那些藏头露尾的家伙,怎么可能害得了他!” 因为精神振奋的缘故,他连手上的力气都大了几分,将一直跟他打得难分难解的一个邪修逼得节节败退,最后大吼一声,双剑一刚一柔递出去,左手以柔力缠住了敌人的法器,引得敌人失去了平衡,右手就毫不留情地捅了透心凉。 这可真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看到吴解出现而感到振奋的远不止林野和秦静二人,除去正在举行仪式无暇分心的萧布衣和宁风之外,一直在宫中守卫的林孝和绿姬也为之鼓舞。 他们所处的位置扼守着皇宫内外,所以不敢离开。不过这两人本事了得,前后来了几批邪修都没有能够突破他们的阻拦,反而丢下了两具尸体,灰溜溜跑了。 此刻,他们正在和一个炼罡初期的邪修对峙。 那邪修本拟面对两个修为低于自己的晚辈,定然手到擒来。却不料林孝真气深厚绵长,绿姬的剑法神鬼莫测,二人配合更是威力大增。 双方略一交手,二人不仅没有被他轻易击败,反而稍稍占了点上风! 那邪修根本不想拼命,立刻收手后退,不愿意冒险。但他又不肯放弃闯入皇宫的念头,便在远处盯着这里,犹如一只埋伏在草丛里面的狐狸似的,耐心地等待机会。 因为这家伙的缘故,林孝和绿姬一直感觉到沉重的压力——面对一位炼罡飞仙,搏命一战倒也罢了,始终被远远地盯着,实在是太危险了! 但随着吴解的出现,林孝和绿姬顿时振奋起来,之前那股已经渐渐逼迫得他们忍不住想后退的压力也荡然无存,林孝甚至还朝着那个守在远处的邪修摆出了挑衅的姿势,浑然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那邪修微微一愣,看着突然间就精神焕发的二人,心中若有所思。 他转头看天,看见一道火光气势汹汹地从远方飞来,顿时明白了几分。 “吴解绝对不会是来送死的,那么死的当然就是心魔宗的那群人……我苦修二百余年,才成就了炼罡飞仙,绝对不能冒无谓的风险!” 念头一定,他便不再犹豫,脚下黄光一闪,驾着土遁没入大地,朝着远离长宁城的方向而去。 捞不到好处虽然很可惜,但也就算了吧。不值得拿自己的性命去博机会! 除了他之外,抱着类似想法的邪修还有不少。 吴解飞行的速度极快,从那团金红色的火焰出现在天际,到他整个人犹如一团烈焰冲过来,也不过就是说上七八句话,交上三四回手的时间而已。 但就是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原本正在气势汹汹发动猛攻的邪修们,已经逃走了至少一半! 这些邪修们本来就是想要捞点好处的,捞得到固然好,捞不到也没什么。最重要的是不能冒险,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所以他们很自然地就逃走了,没有半点犹豫;将刚才还并肩作战的战友们抛下断后,没有半分愧疚。 正派修士们是讲究义气,讲究友谊的,不过对于这些邪修们来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死道友不死贫道,好极妙极! 至于那些留下的邪修们——他们倒不是多么讲义气,多么有勇气,而是想要博上一把。 这次魔门派出了这么多的高手,甚至于连法宝都拿出来了,干掉吴解的可能是很大的!如果能够趁着这个机会勾搭上魔门,甚至于得到魔门高手的青睐,那就犹如土鸡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彻底大翻身了! 所以虽然明知现在不跑,等一下可能想跑也跑不掉,他们却依然在咬紧牙关苦苦作战。不仅如此,他们的出手甚至比刚才更加猛烈,因为他们想要抢在吴解赶回来之前,尽可能多杀伤一些正派中人,以减少待会儿围攻吴解的压力! 不过……其实在长宁城里面,也有既没有逃跑,也没有战斗的邪修存在。 “果然不愧是火神转世!明明刚才负伤突围,后面很可能还有追兵,但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已经甩开了追兵,还恢复了伤势……”注视着那朵飞快靠近的火云,感受着火云之中传来的蓬勃生机和强大战意,老君观的大师兄忍不住叹道,“道门真传,实在让人羡慕得很啊!” “大师兄何必羡慕一个快要死的人呢?”朱权微微一笑,自信十足地说,“吴解就算本事再大,难道还能打得过天上那么多心魔宗弟子吗?” “难说!他成名多年,总不会猪油迷了心窍回来送死吧 ”o 朱权微微点头:“大师兄你说得有理。但……吴解或许有把握能够对付那些心魔宗的弟子,可要是加上另外一群敌人呢?” 说着,他用手指了指东边。 他所指的方向,是茫茫东海。 大师兄顿时回过神来,暗暗估算了一下时间,忍不住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你说得对!就算他能够打赢心魔宗众人,那群被本门长垩老们怂恿着冲出海眼的妖魔们,也已经差不多快要到了……这些家伙憋了几千年,一旦到了长宁城,看着这里这么多的人口,哪里还忍得住!” “到时候,吴解是要去跟心魔宗的人打呢?还是要阻止这些妖魔吃人呢?”朱权不怀好意地冷笑着,“我很期待看到他那时的表情啊!” 对于吴解,朱权一直抱着相当的敌意和戒心。 这个从昭阳郡乡下来的郎中似乎天生就是他的对头,当初在南屏郡,就是这家伙帮助沈毅临阵突破,才护送着赈灾车队冲破阻拦,将粮食送到了南屏郡,缓解了朱权刻意挑动的灾情,让朱权的一番计划付诸东流。 而且这小子还不知道怎么追查到了朱权自己,逼得朱权不得不诈死逃脱,一世荣华富贵全都化为了乌有!反倒是成全了这小子的功名,让他得以拜将封侯,真是叫人恼火! 朱权第二次遇到吴解,是当初的熊嚯之乱。 原本那次他计算得好好的,事情也进行得很顺利。就是因为吴解的搅局,本已稳操胜券的大好局面,竟然就那么被扳了回去!要不是朱权在那一战中见性通幽,突破了邪派修士最难的一道关卡,只怕光是那次失败,就足以让他在老君观里面多年经营的地位完全崩溃! 再算上这一次的话,两人已经是第三次遭遇了。 朱权原本很想趁着这个机会出去占点便宜的,但就是因为吴解也掺和了这件事,他就宁可躲在这间屋子里面,任凭外面怎么风云变幻,也坚决不去理会。 修仙的人对于“命运”多少有几分直觉,朱权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气运浓厚,是一等一的天生仙种。但却也能够感觉到从吴解身上传来的奇异压力——挪并非指的是吴解身上的功德之力或者两人之间的命格克制,而是一种磅礴浩荡,似乎连命运之河都能冲破的力量! 这股力量让朱权百思不得其解,他查了很多的资料,始终不明白这股力量究竟是什么。 更奇怪的是,除了他自己之外,似乎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够感受到这股力量——好像这股力量根本没有针对其他任何人,就是冲着他朱权一个人来的!这真是太诡异了!朱权是个谨慎的人,所以在弄清楚这股力量究竟是怎么回事之前,他不愿亲自出面,更不想站到吴解的面前。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的理想是要修成无上大道,威震天下,叫各派都不得不低头。为了实现这个理想,他可以忍耐,可以容忍那乡下郎中暂时猖狂。 反正……在通往理想的路上,他迟早会把这该死的乡下人一剑斩了,踩着这家伙的尸体前进! 朱权心中又一次下定了决心,并且又一次告诫自己不要轻举妄动,然后便跟大师兄一起,借助屋子墙壁上专门凿开的几个小窗户,观察外面的情况。 吴解这一趟回来的气势大得惊人,他已经施展了真火法身,整个人都化作了熊熊烈焰。更将火焰完全铺开,化作一朵至少有两三里宽的巨大火云,烈焰滚滚,朝着长宁城飞来 看到他出现,早已严阵以待的心魔宗弟子们立刻放下了长宁城中的战斗,让那些邪修们去抵挡正在反攻的正派修士们,自己则集中到了青白两色的罗网之下。 刚才的那番激战,虽然正邪双方都死伤不少,可心魔宗弟子们并无多少损失,除了被林野杀死一人、重创一人之外,再无第三个损失。 这种程度的损失,对于早已习惯杀戮和死亡的魔门弟子来说,算不了什么。 更重要的是,这种程度损失,并不会对他们的总体实力有太大影响,不会妨碍他们催动法宝。 想要在这里围杀吴解,最重要的不是人多势众,而是这件宗主赐下的法宝“翠玉天罗”! 只要把吴解困入法宝之中,那就如同鱼儿进了网,任他有天大的本事,也别想再挣脱出去! 到时候,哪怕只有一个人,也能不紧不慢地一刀一刀慢慢把他割成碎片,叫这个给他们心魔宗造成了大龘麻烦的家伙死得苦不堪言! 刚才吴解之所以能够冲出去,是因为翠玉天罗还没来得及完全展开。现在它已经完全展开,将这一方天空完全封锁。只要吴解贸贸然撞上来,青白两色的罗网就会立刻缠上去,将他捆得如同落入了蜘蛛网的虫子一般,连挣扎都挣扎不动! 心魔宗弟子们的信心是如此的充足,所以虽然吴解的气势很强大,让邪修们都感觉到了不安和恐惧,甚至于让他们当中一半以上都撒腿逃跑切的一切,对于这些怀着必胜信心的心魔宗弟子们来说,都不值一提! 那些邪修们愿意卖力?很好,他们是不错的炮灰。 邪修们逃跑了?无所谓,本来就没有把他们当做战斗力计算,有他们不多,没他们不少。 从内心深处,心魔宗的弟子们就根本没把邪修们当回事。那些想要趁着机会博得魔门高手好感,或者想要加入魔门的邪修们,根本就打错了主意。 只要杀了吴解,心魔宗一行立刻就会离开,根本不会带上龘任何一个外人! 至于这里的蠢货们,能够留下给自己断后,他们应该感到荣幸才对! 怀着这种自私、骄傲而且狂妄的想法,心魔宗的弟子们将真气源源不断地注入翠玉天罗之中,把那片青白色的罗网变得更加巨大,直接冲着吴解的火云包裹了过去…… 第二十九章 一波又起 心魔宗的法宝威力惊人,未曾全力催动的时候,那一片青白色的罗网只是迷迷蒙蒙看不清,犹如一层雾气,罩住了整个长宁城。但得到了十余位炼罡高手的真气,它立刻威势大盛,每一条网线都发出耀眼的光芒,犹如一道道电芒,在空中交织成耀眼的雷电罗网。 这雷电的罗网飞快地扩张,仅仅只用了喘口气的时间,就变得比吴解那朵火云更大。结果原本应该被火云压住的罗网竟然反过来包向了火云! 青白色电光化作的罗网猛地展开,刹那间铺展到似乎要将天空完全遮住似的,然后急速地上升,迎着那朵冉冉压下来的火云倒卷——就像是海里的水母,要展开身垩体将猎物完全裹进去一般。 这一次,吴解没有突围。他站在火云中间,操纵着那一朵差不多有半个长宁城那么大的火云,毫不退缩地朝着青白色的罗网冲去。 魔门的法宝固然厉害,可他吴解难道是弱者吗! 真火法身已经催动到了极致,周围的火焰至少相当于他本身法垩力的上百倍,这样的威力,就算是凝元高手也不能正面硬接。这些心魔宗弟子不知道厉害,贸贸然用法宝来和他硬碰硬——嘿嘿,求之不得! 罗网倒卷的速度很快,火云冲锋的速度更快!但在长宁城中的观战者们看来,罗网倒卷包住火云,火云下坠撞向罗网的这一幕,却显得很慢。 这是因为紧张的缘故,紧张使得他们的精神高度集中,于是便产生了错觉,明明很快的东西,在他们看来却显得很慢。 但再怎么慢,双方终究还是撞上了! 当电光化成的罗网和火焰凝成的云朵狠狠撞在一起的时候,赤红色的火焰和青白色的电光一起爆发。 那一瞬间,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失去了用眼睛分辨东西的能力,因为他们的视野已经完全被耀眼的光芒占领,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强烈的亮光会占垩据人的心灵,让人失神,陷入犹如被震摄一般的状态之中。 晚上出们的人都知道,当迎面有强烈的光芒照过来的时候,人往往会有几分失神。不仅无法判断光芒过来的位置,甚至会连躲闪都忘了——在吴解穿越之前的那个世界,就常常因为这种原因引发车祸,以至于各国政垩府都在交通法规里面强调“车辆不得在市区使用强光灯………” 这个世界自然没有装着强光灯的汽车,但这个世界有仙人。仙人斗法的时候所焕发出的光芒,一点也不比地球上的强光逊色,甚至犹有过之。 比方说现在,能够使得炼罡飞仙都为之震慑的强光,就在长宁城的上空,在所有人的头顶,在大家的注视之下,爆发了! 看到它的那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被震慑了。他们只知道茫然地看着那几乎遮蔽天空的耀眼光芒,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甚至于什么念头都没有想。那片耀眼的光芒不仅亮在天上,也亮在他们心里。耀眼的光芒只存在了一个刹那,可那明亮的耀斑却在所有人的视野中停留了很久。直到震耳欲聋的轰鸣从头顶上传来,伴随着狂风一起呼啸而至;直到那混杂着火焰和雷电的暴风席卷了整个长宁城,让人们感觉到阵阵灼热和刺痛,他们才终于回过神来。 而这个时候,首先浮上心头的想法,自然是“究竟谁赢了?”谁胜谁负,是眼前最重要的问题!如果吴解赢了,意味着魔门的行动基本上已经完全失败,正派修士们又一次获得了胜利,捍卫了人间的和平与安宁,也意味着大家熬过了这一次的劫难,就算不一定必有后福,至少是大难不死了。 但如果是魔门赢了,那就糟了! 魔门原本就占了极大的优势,杀得大家已经到了溃败的边缘,就像是站在悬崖边上,随时都可能掉下去。现在吴解已经是大家的最后一线希望,如果连他都败了,那就真的全完了! 魔门中人做事残暴冷酷,每一次在人间作乱的时候,都会顺手杀上千千万万的人,收了血肉魂魄回去炼制邪门法器。如果吴解输了,他们多半又会和往常一样,直接几个大规垩模的法术轰下来,轰得长宁城中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然后收集了大量的血肉魂魄,扬长而去。 经过那么一番动垩乱,只怕这偌大的长宁城中,能够剩下的活人就不多了…… 在场修士之中,扣除极少数几今年纪轻、没见过世面的,剩下的无不是老江湖,对于魔门的手段十分清楚——这些年来,魔门虽然限于三教演法的誓言,不曾大规垩模入侵人间,但却时常在九州边缘兴风作浪,他们每一次出手,必定伴随着尸山血海,简直已经成了定律。 别说是修士了,这九州大地上但凡闯荡过江湖的人,只要不是太过没见识,谁不曾听说过魔门的恐怖! 所以大家才刚刚被剧烈的轰鸣和狂风惊醒,就各自施展手段,向着空中仔细看去。眼睛看不见?没关系,还有神识。修为不足,神识无法放出太远?那至少还有耳朵。就算是那些眼睛被强光刺得什么都看不见,耳朵被轰鸣震得什么都听不到的凡人,也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祈祷正派仙人们获胜,将那些魔门的凶神恶煞们全部赶走! 他们不敢祈求“消灭”因为害怕魔门的恶徒们还会报复。但他们却不知道,对于魔门来说,这些九州大地上的人们生来就是有罪的,对他们大肆杀戮,是合情合理的事情。谁叫当初这些人不肯全一15全意地支持神门,甚至还胆敢支持那些伪君子们,对神门发动进攻呢! 神门被从九州大地赶走,不得不龟缩在天外天慢慢发展;神门宗派从最初的三十三宗渐渐凋零,如今只剩了八宗……这一切的一切,凡人们都要负责!狂魔宗一个长垩老就曾经公开宣称:“九州大地上那些猪狗一般的凡人……就算杀光他们,也是应该的啊!” 这种荒谬的想法,理所当然是不可能被接受的——就算日子清苦,活得辛苦,但好死不如赖活,谁愿意莫名其妙地就被一群从天而降的疯子给杀了! 所以就算是没办法在这场大战之中出力的凡人,至少也会祈祷,向着老天爷祈祷,向着传说中斩妖除魔的神灵祈祷,向着任何他们认为有强大力量的存在祈祷。祈祷仙人们能够获得胜利,保护他们不被妖魔们伤害。 有的人在心中默默祈祷,有的人则将祈祷的话语说了出来。但无论是默默祈祷还是开口祷告,他们真诚的心意是一致的。 这份真诚的心意很快就凝聚了起来,化作一股常人无法看到听到的呢喃,在巨响和暴风之中回荡。 皇宫之中的地穴里,玄冰之中的老者睁开了眼睛。 他是世上极少数能够倾听众生心音的人,别人或许听不到这风中的呢喃,他却听得清清楚楚。 非但如此,他的脸上更有几分动容,露垩出了沉痛和愤怒的表情。 “大难临头,苍生祈愿……这份心意,已经触动了人道之力。”行将就木的老者眼中精光一闪,周身的玄冰渐渐开裂,“我不能再在这里休息下去了,大楚国需要我!” 但在玄冰裂开的同时,他的身垩体却也一起裂开。 早就达到了极限的身躯,已经没办法再承载着他的信念,让他挥剑战斗了。 老人眼中浮起了不甘之色,右手紧紧垩握着悬挂在腰间的长剑,即使指甲崩裂,鲜血溢出,也浑然不觉。 “可恨啊!只要多给我一点时间……哪怕只有半刻钟也好啊!” 但是很显然,离开玄冰的话,他别说是半刻钟,连半秒钟都活不下来。在离开玄冰的那一瞬间,他立刻就会死。 昔年挥舞着双剑扫荡魑魅妖魔,守护大楚国数百年的强者,此刻却已经成为了智能龟缩在玄冰之中苟延残喘的老朽,别说再次挥剑作战,甚至连离开都不行了…… 老人悲愤的叹息声在地穴之中回荡,声音激荡着玄冰,发出阵阵低沉的鸣响。 就像是……在为这个他竭力守护了数百年的国垩家,敲响着丧钟一般。 修士们的关注,百姓的祈祷,剑老人的悲叹……切的一切,吴解完全不知道。 在火云和电网撞击、爆垩炸的那个瞬间,他只觉得一股庞大得无法想象的里面迎面冲来,就像是他当初穿越之前在水世界公园玩高速滑道,迎面而来的激流让他根本无法稳住身垩体,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后仰,然后就像是被一颗弹珠似的,呼啸着飞了出去。 但在被打飞之前,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一个声音。 低沉的破碎声。 这是他一直在期待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他就放心了。就算被打飞了至少十几里地,他也不再担心什么了。那种声音,是构成法器的“节点”破碎而发出的响声。 虽然之前没有亲自验证过,但无论茉莉还是杜馨都向他保证,世界上绝大部分的法宝崩溃的时候,发出的也同样是这种响声。 在这一击之中崩溃破碎的法器,无论怎么看,都只有一件——就是那诡异的青白色罗网。 既然那东西碎了,那么心魔宗的弟子们就没办法再封锁天空,也就意味着他不用再担心被法宝困住,可以毫无顾虑地尽情战斗了!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纵声长笑。伴随着他的笑声,因为之前的碰撞而稍稍有些暗淡的火焰猛地腾起,将周围的土地山石全部点燃,方圆数十丈内直接被烧成了一片火海。 站在这片火海之中,吴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火海猛地展开,犹如火山爆发一般喷向天空,托着他冉冉升起。灼烧大地万物而产生的无穷烈焰向着天空喷发,再次形成了硕大的火云。 当火云已经足够大的时候,吴解催动法决,把地面上的火焰也全部收进了火云之中。 于是地上便只剩一大片焦黑,深深地凹陷下去,犹如一今天造地设的深坑。 这坑里的所有土石草木,已经都化作了火云的一部分,化作了吴解力量的一部分。 灵霄火部正法不愧是天界斗神的功法,当真全心全意为战斗服务,这真火法身一旦施展,整个人简直就像是不死之身,而且连力量都是无穷无尽的。 难怪那些斗神们可以凭借这种功法和域外天魔战斗——或者说,也只有这种凌厉霸道得毫无道理的功法,才能够最有效地对抗那些诡异恐怖的域外天魔。 吴解现在要面对的敌人并非域外天魔,但是……魔门弟子的话,或许可以算是域外天魔的预备役吧。 而吴解自己呢,大约可以算是斗神的预备役。 “预备役对上预备役……冥冥之中的命运,果然是非常奇妙啊!”吴解笑着对茉莉她们说,“天界斗神们主要的工作就是斩妖除魔,我虽然没他们那么敬业,可今天既然遇到了,提前履行一下斗神的天职,也未尝不可啊!” “说得好!去把他们都砍了!”杜若两眼放光,也不知道是因为吸收了大量的生命力,还是因为好战,“这些魔门的家伙都不是好东西!” “喂喂!当着和尚骂贼秃,不大好吧!”茉莉立刻抗议,“而且这些家伙哪里有资格叫‘魔门’啊!一群连金丹都没修成的弱者,放在昔年我们门下,只能当炼器的材料用而且还是劣质的下脚料,只能给弟子们练练手而已。” “那什么才算好材料?”杜馨轻声问。 “当然要金丹层次,还得是童男童女,最好种垩族特别……”茉莉骄傲地说,随即反应过来——杜馨已经不动声色地走到了杜若的后面,让正在兴高采烈欢呼的杜若挡在她和茉莉之间。 “喂!你这什么意思啊!”杜馨转过头去,没有和茉莉对视,很客气地说:“没什么,我觉得这个位置不错——您继续讲,我们会认真听的。” 茉莉怎么可能不明白她的意思,顿时气得火冒三丈,却又不好发作,只得将怒气转向刚刚不幸被兔子大魔王抓住的两个魂魄,一垩手一个抓住他们,拖进了位于天书世界角落的刑房。 片刻之后,即使隔着层层隔音法阵,凄惨的哀嚎声也从刑房里面透了出来…… 吴解早已没有分心注意天书世界的事情,他现在正全神贯注地驾驭着火云,再次朝着长宁城飞去。 真火法身并非万能的,它乍看上去似乎全无损耗,其实消耗的是施法者的心力。今夜这一场场接连不断的恶战,让吴解的心力消耗很大,甚至已经有了几分眩晕的感觉。他知道,这是身垩体在发出抗议了。纵然再怎么斗志昂扬,他毕竟还是血肉之躯,会累会饿,会受伤也会死亡。心力消耗到这个地步,已经对身垩体造成了沉重的负担。 如果可以的话,他现在应该好好休息一番。只要休息一两个时辰,他就能够恢复精神。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他怎么可能休息! 吴解尽可能地提起精神,控制着脚下的火云,在天空中滚滚而行,直向长宁城冲去。 这个时候,长宁城上空的轰鸣和暴风也已经完全平息了 心魔宗的十余名弟子站在空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都有点呆滞。 他们之中为首的那个已经因为和翠玉天罗一起承受了巨大的冲击力,在火云爆垩炸、翠玉天罗崩溃的时候,被炸得粉身碎骨,连稍稍大一点的碎片都找不到了。那么……吴解呢? “那家伙……应该死了吧?”一今年轻的弟子低声说,“连翠玉天罗都毁了,他不可能还活着!” 众人连连点头,但随即就有人反驳:“如果他死了的话,为什么宗主不通知我们撤退?” 这个问题很尖锐,顿时让他们有些迷惘。 长宁城上空的战斗,按说心魔宗宗主是肯定能够看到的。正如这个弟子所说的那样,如果吴解已经死了的话,为什么宗主没有通知他们? 长宁城可是九州七国之一大楚国的首都,也是剑神弃剑徒所宣布的无回谷势力范围。在这里闹事,着实需要一点强悍的心理素质,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可能天外飞来一剑,将你砍成两段。 因为不擅长飞行的缘故,弃剑徒没有去天外天垩大开杀戒过。但他曾经在九州之外的极西之国,一人一剑,将意图在那里有所发展的鼎魔宗几乎杀了个灭门,甚至连赶来助阵的其余各宗高手都被他杀得狼奔豕突,只逃走了以当代宗主司徒雅为首的两三个。 那次的杀戮,是最近这几百年中,魔门遭受的最大损失 所以……在天外天里面,弃剑徒的名字也超级响亮,甚至于被人们拿来吓唬不肯睡觉的小孩子…… 这些炼罡弟子都是听着弃剑徒威名长大的,虽然限于宗主严令不敢违背,但如果可以的话,他们绝对不愿意在靠近弃剑徒的地方多停留哪怕一分一秒! 难堪的沉默持续了片刻,一个弟子忍不住嘟嚷:“宗主怎么还没通知我们撤退呢?” 其他人正想要回答,却突然脸色大变,齐刷刷地转头,看向某个方向。 一道火光从靠近地平线的地方冉冉升起,一会儿工夫就化作一大片火云,然后又一次朝着这边飞来了! “天啊!”有人忍不住惨叫起来,“这家伙究竟是什么陉物!” 可他的声音并没有传入同门的耳朵里面,因为更加猛烈的声响盖住了他的惨叫。这次的声响来自于海上。被声响吸引,所有能够飞行的修士们都升到了空中,朝着大海看去。 于是,他们看到了令人连骨髓都要吓得冰冷的一幕。 茫茫东海之中,腾起了比山岳更高的黑色巨浪,正在发出雷鸣一般的轰响,朝着长宁城恶狠狠地扑来! 第三十章 巨浪如山 世界上最糟糕的情况,大概就是“前有豺狼后有猛虎……”。而比这更糟糕的情况,自然是豺狼和猛虎都升了级——比方说豺狼升级成了魔门恶徒,猛虎升级成了滔天巨浪。 魔门恶徒穷凶极恶,杀人对他们来说只是生活的一部分,或者说是修炼的一部分。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们会很乐意地将整个长宁城的百姓屠杀殆尽,成为他们修炼所需的资源。世人常常用“天灾人祸”形容各种倒霉事,而这群来自天外天的魔头们,大概可以算是“人祸”里面最高等级的存在,比什么盗匪啊、贼兵啊、流寇啊……都更加凶残得多! 如果说世上有什么比“人祸”更要命的事情,自然就是“天灾”。而远处那黑压压如同山岳一般朝着长宁城扑来的巨大浪头,就是“天灾”。 天灾的凶狠,是远远超过人祸的——这些魔门的恶棍们就算在长宁城大开杀戒,一时半会儿也杀不尽满城百姓。但若是那巨大的浪头砸下来,整个长宁城立刻就会被完全淹没,甚至于可能被直接化为一片废墟。满城生灵除了能够腾空的修士之外,恐怕只有寥寥无几的幸运儿有可能生还。 又或者……更大的可能是,满城凡人,无一幸存! 一边是人祸,一边是天灾,此刻呈现在长宁城百姓面前的,就是如此糟糕的局面。 ……不,“糟糕”两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现在这种局面,应该用“绝望”才对! 今夜月色并不怎么好,乌云很多。虽然长宁城上空的乌云被荡开,可远处却还是一片朦胧黯淡。在那片黯淡的月光下,汹涌而来的巨浪就像是一座黑色的山岳,但却又不像山岳那样静止,而是在恶狠狠地冲过来。 就像是一只饥饿的猛兽,正在扑向猎物! “不对劲!”林野的心灵修为颇高,感觉甚是敏锐。他盯着巨浪看了两三眼,便觉察到了问题,“为什么这浪头里面,蕴含着极为恐怖的残暴杀意?” 按说巨浪是海啸引起的,海啸是海中地震导致的天灾,而天灾是不会有杀意的。 人们常说“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和地当然也有焕发杀机的时候,比方说天劫就是天之杀机的体现,地震就是地之杀机的体现。但无论天之杀机还是地之杀机,都是很纯粹的。纵然凶狠凌厉,却清澈纯净,没有半点杂质。 林野曾经有机会目睹一只为非作歹的妖兽被天劫所灭,那时天空中降下的金色电光充满了令人战栗的威严和凶恶,却没有半分杂念,纯净至极。 他以前不曾见识过地之杀机,可白帝阁的师长们见识过,他们拍着胸脯保证,说地之杀机和天之杀机虽然性质不同、表现的方式不同,但在“纯净”这一点上,却是完全相同的。 唯因其纯净,所以才特别强大。 但正在从茫茫东海上升起,朝着长宁城扑来的巨浪并非如此,它所蕴含的杀机一点都不纯净。 污秽、浑浊、杂乱……看着那犹如山岳的漆黑巨浪,林野只觉得说不出的恶心难受,就像是当初在师傅的保护下,来到幽冥世界目睹两群妖鬼开战时候的感受。群魔乱舞,杂乱不堪!他紧紧地皱着眉头,充满疑惑地注视着巨浪,思考着原因。 那浪头绝对不正常!如果它是地震引起的话,所蕴含的杀机应该是纯粹的,类似自己曾目睹的天劫一般。而现在这种混乱污秽的杀机…… “那不是什么海啸!是成群的妖魔!”他的心中突然灵光一闪,忍不住失声叫道,“是海妖!很多海妖联手,掀起了这座巨浪!” 他的声音并不很大,或许地上的凡人听不见,但天空中这些炼罡修士们哪个不是五感远超常人的强者,又怎么会听不到他的话音。 被他这么一提醒,众人顿时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 定下神来一看,那漆黑的巨浪的确充满了破绽。更有一位专门修炼过神目功法,眼睛能够看穿黑夜,看到数十里之外的修士大声叫道:“的确是海妖!密密麻麻……数不清的海妖!” 他的话音有些颤抖,因为此刻所见到的景象实在太过惊人。 在那座犹如山岳一般的漆黑巨浪里面,到处都是海妖!它们张牙舞爪,挥舞着各种各样的武器,发出狂野的吼声。一个个眼睛里面都流露出了残酷的杀意和迫不及待的狂热,分明想要冲进长宁城来大肆屠戮,以满足他们那卑劣残暴的本性。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海妖?!”能够看得远看得清,其实也未必是什么好事。那位能够看清巨浪之中无数海妖的修士涩声叫道,“五千年前,东海妖族不是已经被杀绝种了吗?就算这些年陆陆续续恢复了一些,也不该有这么多啊!” 众所周知,九州之外有两片大洋,分别被称之为东海和南海。这两片大洋之中都孕育着无数的生灵,自然也有妖魔鬼怪。但是五千年前,正邪双方的修士在东海中展开过一次惊天动地的决战,那场决战极为惨烈,无数有望飞升的强者都陨落其中,而东海妖族更是因为这一战灭了族。 被世人尊为火神的青羊观太虚子,就是在那一战之中打下了赫赫威名——相传他化为千百丈高的火焰巨人,脚踩着东海海底,肩膀却已经探出了海面,双手握着九条火龙,放出了无尽的烈焰,将整个东海煮沸。大到修炼成千上万年的巨龙,小到刚出世的鱼虾蟹贝,整个东海的生灵几乎被他屠戮殆尽! 那一战的具体情况是否像传说的这么离谱,已经无从考证。但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从那一战之后,东海妖族几乎被涤荡一空,直到现在,这里都算是妖怪们的势力空白,除了一些外来的强者之外,几乎没有像样的土著妖怪。 可这些海妖是从哪里来的呢? 它们绝对不可能来自于南海,因为南海有龙族坐镇,虽然不敢说能够管束所有的海妖,但最起码绝对不可能放这么多海妖出来肆虐人间。 它们更不可能来自于别的水域,因为天下除了两座大洋之外,根本不可能再有地方能孕育得出这么多的海妖一云梦泽虽然广大,可云梦泽中的妖怪早已被龙族调教得服服帖帖,一个个眉目间的气质都像人多过像妖怪,哪有这么穷凶极恶! 所以到最后,结论便只有一个——纵然这结论十分荒谬,但身临其境,大家却不得不承认。 这群该死的海妖,是东海的土著! 一时间,不知道多少人骂了出来。他们骂的台词各不相同,但意思却大致上是一样的——可恶的魔门恶棍们!知道打不赢了,就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这么一大群海妖!真是丧尽天良! 然而这次,他们可真的冤枉了魔门。 事实上,连心魔宗的宗主,此刻都有些惊讶。 他神通广大,自然已经知道了老君观正在做的事情,也知道了当初正邪大战之时躲入东海海眼的妖魔们已经倾巢而出,想要在人间肆虐一番。 但他万万没有料到,这群妖魔的数量竟然多到这个地步! “呵呵,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啊!”站在飞翔于天空的扁舟之上,他的黑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面具之下传来了带着笑意的话语,“早知道这群海妖多到如此地步,本座又何必浪费精神,派弟子们去围杀吴解呢!” “宗主,您的意思是?”旁边一位长垩老疑惑地问。 他能够明白宗主的感叹,却不明白宗主为什么开心。 这群海妖浩浩荡荡地杀向长宁城,结果自然是生灵涂炭,很可能整个东楚国都会遭遇到大龘麻烦。倘若剑神不出手的话,只怕整个东楚国沿海的几个郡将会成为民不聊生的鬼域! 但这些事情,对魔门又有什么好处呢?而且就算是整个东楚国都灭亡了,那吴解身为炼罡飞仙,能够飞行绝迹出入青冥,一天就可以飞过九州大地,打不过的话,他驾着云逃走,难道海妖们还能够一直追杀到青羊山吗? 别看这里的海妖很多,但仔细看去,却没有太厉害的角色。就凭这群家伙,欺负凡人和低级的修士也就罢了,真打到青羊山下的话,简直是千里迢迢跑去专门送死的! 在他看来,但凡是没有踏入凝元境界的妖怪或者修士,就算数目再多,也只是土鸡瓦狗罢了。 心魔宗宗主显然心情很好,他大笑了几声,说道:“你不要只从我们修士的角度出发看问题,而要提高眼界,从整个天下的角度来看。” “属下鲁钝,求宗主指点!” “呵呵!按照天地运行之势,人间大概还有二三十年的干旱,这个你知道吧?” “属下略有所知。” “干旱是很可怕的灾难,它会让茫茫大地上无法生长足够的作物,让百姓生活无依。在这种情况下,想要让自己的灾难减轻,就只有靠从别人那里掠夺——这里总共有一碗饭,却有三个人肚子饿,想要吃饱的话,自然就要把另外两个人打倒……呵呵,或许打倒了另外两人之后,还有一大份肉可以吃呢!” 那长垩老微微点头,一点都没有把吃人的说法放在心上。 “按照过去的惯例,每到这种大规模天灾的时候,九州各国就会变乱纷乘。各个国家、各个族群,都会为了生计而举起刀子,从别人那里抢夺生存所需的资源,用暴力来为自己挣得生机……这样的事情,过去已经发生了很多次。就算那些自诩正道的伪君子们再怎么竭力救灾,他们的力量相对于波及整个九州的大灾来说也是远远不够的,哪怕活活累死,都帮不上太大的忙。” 心魔宗宗主话锋一转,语气有些阴沉:“但是这一次,情况却不同了!那吴解竟然研究出了好几种能够有效对抗旱灾的手段,还让天下各派全力推广——因为他的缘故,虽然干旱已经持续了数十年,可人间到现在还保持着基本的稳定,没有爆发预计之中的大战!” “这小子不知道什么来历……就算是火灵子转世,也不该这么厉害才对!”那长垩老精心教导的小徒弟便死在当初三教演法之中,葬身于吴解的火眼爆炸之下,顿时愤恨地说,“要不是我们不能踏入九州大地的话,我早就去把他给杀了!” “想杀他可不容易,胡光试过了,结果你也知道。”宗主冷冷地说,“这小子只怕是应运而生的人物,有大气运护身。想要依靠外力强行杀死他,难!” “既然很难,那为什么宗主你又派那么多弟子去围杀他?还赔上了翠玉天罗……” “做得到做不到,是能力问题;做不做,却是态度问题。”宗主淡淡地说,“他能够破解心魔大龘法,便是我心宗的死敌。如果本座不有所表示的话,本宗的威严何在?” “属下明白了!”长垩老重重地点头,随即又疑惑地问,“那么……现在呢?” “现在嘛……本座原本是打算让那些弟子们撤回来的。反正已经意思过了,也就足够了。”面具下的话音之中,有掩饰不住的笑意,“可现在,却有一个天大的机会!” “机会?” “嗯。机会!”宗主笑了一声,说道,“他既然是应运之人,就必定要出手拯救苍生。眼看着这么多海妖杀过去,除非他能够瞬间恢复昔年火灵子的无上神通,否则只能竭力苦战,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我们就可以趁此机会偷袭!”长垩老顿时来了精神,“属下愿意去走一趟!亲自出手,一定要这小子死无葬身之地!” “不要心急。”宗主又冷笑起来,“他是应运之人,我们出手的话,只怕引动气运的反噬,倒反而给了他一线生机。现在我们要做的是——等!” “等?等他跟海妖们杀得精疲力竭,才出手吗?” “不,等长宁城被杀得血流成河生灵涂炭,等他的福运消弭。到那个时候,他就不再是应运之人,我们要杀他,当然也就容易多了。” “妙啊!”那长垩老也是修行多年的高人,顿时反应过来,“五运皆有刑克,色欲销王气,贪心蔽圣德,杀伐损福报,富贵折文华,嫉妒伤武勇。他在长宁城中一番大战,百姓肯定死伤无数,这份杀戮会让他的福运消失——至少会暂时消失。” “对,到那时,就是你出手的机会!”心魔宗宗主微微一笑,“去吧,本座授权你在必要的时候调动任何弟子——只要能够杀了他,不惜代价!” 那长垩老顿时精神大振,长拜行礼,然后纵身化作流光飞去。 等他飞远了,扁舟便慢慢升起,藏入了云层之中。 阴郁的乌云里面,有一个声音在冷笑:“你以为本座没有看穿你的心思吗?无论是你杀了吴解,还是吴解杀了你,对本座来说,都是好事!” 就在扁舟之中对话的时候,吴解已经驾着火云来到了长宁城。不过这次,他却不是来跟心魔宗弟子们决一死战的,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早在半路上,他就看到了正从东海滚滚而来的滔天巨浪。他也是修炼过神目功法的人,就算在黑夜之中也能看出很远,自然看清了巨浪之中那数不清的海妖。 这些海妖们气势汹汹,又驾着如此巨浪,来意已经非常明白。 和它们相比,心魔宗的魔徒们顿时就成了小角色,不值得花太多的力气——或者说,为了腾出足够的力气来对付这些来者不善的海妖,吴解已经不想跟这些心魔宗的家伙们浪费时间法力。 所以他到了长宁城之后,并没有立刻对心魔宗众人发动进攻,而是用传音之法和他们商量了起来。 他的意见很简单直接:如果心魔宗众人愿意退去的话,他可以保证在下一次三教演法之前,不在人间大规模使用炼魔神火扫荡心魔;而如果心魔宗弟子们不愿意接受这个条件,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就是! 心魔宗的弟子们当然不想死可他们背负着宗主亲自下达的死命令,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杀死吴解。 所以他们很犹豫——从眼前的局势看来,似乎就算他们不出手,吴解也可能战死在这里;但无论吴解是否战死如果他们不出手的话,在宗主那边如何交代? 他们当然不想死所以不愿意跟吴解同归于尽;但他们也不敢违背宗主的命令——对于魔门中人来说,很多惩罚是比死亡更可怕的! 就在他们犹豫不决的时候,得到了来自本门仅次于宗主的那位长垩老的传信。 于是他们不由得松了口气,面带笑容地跟吴解做了约定,然后便纷纷退去。他们并没有走远,还在远方暗暗窥探。对此吴解心知肚明,可他也没什么办法——因为,眼前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大吼一声,吴解周身的火焰开始变色,从金红色的炼魔神火开始变化,缓缓变得透明,发出犹如日光一般温暖的金白色光华。 这是太阳真火,可以点燃海水的奇异火焰。 当整片火云都转化完毕之后,吴解便驾着犹如小太阳一般的火云,纵身冲入大海,用点燃的海水加强火势,然后将烈焰不断提升,滚滚烈焰汇聚起来,化作巨大的火山。 这个时候,众位正派修士们也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来到了他的周围,准备和他一同作战。 面对着来势汹汹不计其数的海妖,面对着那仿佛能够将整个长宁城直接碾碎的巨浪,吴解长啸一声,和所有敢于站出来的修士们一起,伴随着冲天烈焰,朝着巨浪狠狠地冲去! 第三十一章 水火之战 当吴解驾着火云,从天空疾驰而来,将心魔宗众人逼退之后,那朵巨大的火云并未就此消散,而是在飞快地改变着颜色,化为犹如阳光一般温暖和煦的金白色,同时缓缓落下,落向海水之中。 看到这一幕,大家就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办法能够顶得住那无数海妖合力掀起的如山巨浪,但长宁城中的修士们却纷纷站了出来,来到他的身边,走进那团平常避之惟恐不及的烈焰之中,和他并肩作战。 这些人来历各不相同,有原本就专注于除魔卫道的正派中人,有不问善恶只求快意的左道强者,也有尚未能够太上忘情的玄门修士……甚至还有邪派! 林野驾着剑光冲入火焰之中,刚刚落在燃烧的海面上,就看到一道灰红色的光芒也飞过来,落在自己身边。 这道光芒颇为眼熟,却是刚才和他交过手的。 那人一头赤发,身材魁梧。眼中寒芒四射,脸上散发着强烈的戾气,一看就知道是穷凶极恶之徒。而他的本事也十分可怖,虽然不懂任何法术,但就凭着武道修行,便能与林野这炼罡飞仙正面交锋。刚才双方交手两次,他的拳头上幻化出凶兽虚影,和林野的飞剑硬碰硬,结果用天材地宝打造的飞剑竟然斩不伤他的拳头!若非林野身法高妙反应敏捷,一瞬间就凭借遁术拉开距离,只怕便要被他缠住,死在邪修们的围攻之下。 “这位道友,你怎么也来了?”见这人也跑来帮忙,林野忍不住开口问道。 赤发大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犹如一只凶兽正在龇牙咧嘴一般。 “那海浪太嚣张!某家看它不顺眼!”赤发大汉淡淡地说,“就这么简单。” 林野一愣,不料竟然是这种理由,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搭话。 “小子,你能够在某家拳下逃生,本事不错。姓甚名谁?什么来历?”那赤发大汉显然记得林野,微微点头,向他展示了少许善意。 “在下白帝阁林野。” “哦!原来是白帝阁的吟风剑……某家听说你是蜀地盘王国的王子,怎么放着好端端的王子不做,跑这里来送死了?” 林野被噎了一下,苦笑着摇摇头:“我身为修士,既然有远超凡人的力量,就要负担起远超凡人的责任。面对邪恶,理应挺身而出。就算今天战死于此,也心甘情愿!” 赤发大汉眉毛挑了一下,虽然有些不以为然的意思,但并未口出恶言。 “你这小子倒也有趣——某家朱闻无敌,若是今天你能够不死的话,日后可以告诉别人,你曾和某家的荒兽四凶拳交过手。”林野一惊,差点拔剑砍过去。这朱闻无敌乃是天下著名的怪人,他昔年本是武道强者,后来机缘巧合,得到了一份上古时代的凶兽画卷,从画卷之中领悟出了一套名为“吴天罔极经”的心法,又练成了“荒兽四凶拳”从此神功大成,是天下寥寥无几的突破武道极限,以纯粹武者身份踏入飞仙境界的绝顶强者。 据说朱闻无敌原本并非恶人,但在修炼那套自创心法的时候走火入魔,被凶兽的意志影响了心神,从此视恶为善,成了一等一的大魔头。 只是这人虽然凶恶,却十分骄傲。号称“不用弱者的血玷污自己的拳头……”倒也算是很有风采的人物。所以他纵横天下多年,仇家许多,却也不曾引来过正道高手们的联合围剿。 林野实在想不到,这位大魔头居然也会挺身而出,和正道中人一起保护长宁城的百姓。而更让他的想不到的,则是朱闻无敌的理由。 朱闻无敌对于善恶生死什么的全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是那些海妖们太嚣张,让他觉得不爽。 就为这个他便站了出来,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去迎战数不清的海妖……虽然林野不赞成他的做事风格,却不得不佩服他这份狂妄的气度! 就在林野感叹之际,朱闻无敌突然转过头去,对一个从水面上钻出来的黑衣瘦子笑道:“老方,你果然也来了!” “当然,这城里有一千多个欠了我债的,都是这辈子绝对还不清,要子子孙孙给我卖命的那样。要是他们死了,我岂不是亏大了!” “你可以带着他们逃走。” “呸!前面那群东西,不过是我平时抓来腌制了的下酒菜罢了,就算数量多了一点,难道我还能在下酒菜面前逃跑吗?” “哈哈!你做的咸鱼的确很有味道,当真令人回味无穷啊!前面这么多材料,等收拾干净了,可要分某家一些!” “只要到时候我能从尸堆里面把你挖出来,肯定少不了你那份。” 林野又是苦笑——这“鬼阎王”惯于放高利贷,常常逼得别人家破人亡,却不料居然也会站出来保护苍生。 而吴解旁边,这时也有人凑了过来。那人修为并不高深,一双眼睛滴溜溜转得飞快,总是在东张西望,似乎随时都准备逃跑的样子。 “吴济世,请问你为什么要去正面迎战那些海妖?”看这人的表情,让吴解不由得联想起了那些只要新闻不要命的战地记者。 吴解微微一愣,正想要回答,却突然眉头一皱,冷冷地看了过去。 刚才他准备开口的时候,心中突然升起警兆,更有一种阴冷古怪的感觉升起——这种感觉不是别的,正是心魔大龘法! “我做什么,跟你们心魔宗有关系吗?” 那人微微一笑,脸上的油滑之色顿时消失:“你果然有看破本宗绝学的本事!吴解,若是你不死在这场大战之中,日后便是本宗的心腹大患!” “那你准备现在出手吗?”吴解冷冷地问。 “不,我不会出手的。”那人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我会一直在远处看着你,很有耐心地等下去,等到你露出破绽的那一刻!” “记住,我们会一直在远处看着你,等待你露出破绽的时候!”那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但他的话音却还在空中回荡,“吴解啊吴解,夜深人静的时候,你可要多当心背后哦!” 吴解脸色冷了下来,没有回答,只是恶狠狠地看向天空o “他是要让你分心!”茉莉皱眉说道,“他们的心魔大龘法奈何不了你,所以就想用言语来让你分心,没什么好在乎的!这样的手段,当年不知道多少人用过,早就用烂了!” 吴解微微点头,不再去注视天空,将精神集中起来,控制着熊熊燃烧的烈焰,将其慢慢凝聚,化为犹如山岳一般的形状。 只是跟远处那无数海妖掀起的如山巨浪相比,太阳真火的山岳要矮上很多,形状也有些模糊,远没有那种吞噬一切的霸气。 这是力量的差距,纵然吴解能够凝聚无尽的火焰,但他一个人的力量比起巨浪之中的无数海妖,却要差了太多! 不过吴解现在懒得想这些事情,海妖们数量再怎么多,难道还能比当初东海大战时候更多吗? 当年太虚祖师可以把东海妖族烧得丢盔弃甲,将魔门之首的龙魔宗直接灭门,吴解身为火部正法的传人,自然应该继承太虚祖师的优良传统。 一群鱼虾罢了,就算数量多了一点,也不过就鱼虾而已! 他倒想看看,这些鱼虾们究竟有多大的本事,也敢来祸害苍生! 片刻之后,如山巨浪渐渐近了,而吴解凝聚的火焰之山也已经完全成型。 于是他不再等待,催动着火焰的山峦,在波涛滚滚的大海上一路向前,朝着巨浪冲去。 此刻夜风很大,海面上怒涛滚滚,但怒涛之中,却有一座千百丈高的金白色火山,犹如一艘巨大的战船,逆着惊涛骇浪,一路向前。 火山所至,狂风被分开,巨浪被点燃,熊熊燃烧的烈焰不断四面展开,将茫茫海面化成了一片火海。 这一幕极为壮观,非但让那些留在长宁城里面没有出战的修士们看得目瞪口呆,也让天空中的心魔宗弟子们为之变色。 “吴解的心志……似乎一点也没有被扰乱。”有人涩声说,“果然不愧是火灵子转世!当真心坚如铁!” “就算是钢铁,时间久了也会生锈的。”一个声音在虚空中响起,正是刚刚赶到的那位长垩老,“种子已经种下去了,日后只要机会合适,自然会生根发芽。我们心宗擅长的原本就不是正面搏杀,而是在无声无息之中侵蚀对手的心灵一一你们不要总是只想着心魔大龘法,须知要侵蚀心灵,法术以外的手段也一样有效!” 众弟子顿时叹服,那长垩老又冷冷地一笑,说:“而且……你们别看他现在气势这么高涨。须知月盈则亏,水满则溢。他现在已经到达了一个顶点,紧接着就是下降的势头了……嘿嘿,说不定都不用我们出手,他很快就会死在这一战之中了!” “吴解的情况……不是很好。”类似的话语,从坐在长宁城另一边城楼上的苏霖嘴里说了出来,“人生的运势有高有低,这是天地循环之理。吴解此刻已经到达了运势的顶峰,接下来运势自然就会回落——要是在平时也就罢了,眼看他就要大战一场,运势在这个时候回落,只怕很不妙!” 祝槐眉头一皱,问:“那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帮他?” “牵涉到运势的事情,我不想出手。”苏霖淡淡地说,“我们占h者,最重要的就是要顺天知命,明哲保身。你看我那小师弟,无论道行还是神通都已经超过了我,可我现在活得逍遥自在,他却把自己送到了大龘麻烦大凶险之中,这是为什么呢?” “福祸无门,惟人自召。他们自己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就要自己面对选择的结果。我不会帮他们的。” 祝槐注视着皇宫上方那正在翻腾的气运,沉默片刻,深深地叹了口气。 正如苏霖所说,现在的情况,是萧布衣、吴解等人自己选择的结果。若是他们愿意的话,其实完全可以逃走;但他们没有选择逃走,而是勇敢地挺身而出,扛起了责任一既然他们扛起了责任,就要面对可能的危险。 祝槐也好,苏霖也罢,终究都是世外之人。这种牵涉到人间国家兴衰,牵涉到一城百姓生死的事情,不是他们这些世外之人应该插手的。 旁门中人不是不管世事,但他们所愿意管的,只有那种“全世界”规模的事情。除此之外剩下的事情,只要不直接影响他们的生活,他们就不会出手。 一城百姓的生死对于两个妖怪来说太大,而对于旁门来说却又太小。 苏霖看看远方那座即将和巨浪相撞的火山,又看看正在皇宫之中艰难地施法,维持着巨大阵法运转的萧布衣,眉头皱了好几次,最后还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就算要帮忙,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帮。现在正是事情发展到巅峰的时刻,此时插手,就等于是自己朝着命运的激流撞过去,殊为不智! 不过……只要萧布衣和吴解能够在这一波命运的激流中生还,他便会出手。 现在他的力量不足以调动整个命运的流向,但只要等这一波势头过去,命运之流便会暂时缓和一下——到那时,就是他可以施展手段的时刻了! 萧布衣自然不知道师兄已经来了,更不知道师兄也帮不了自己,他此刻感觉自己好像是一个正在陡峭山路上拖着小车艰难前行的力夫,既感觉无法支撑,却又不敢有半分放松——整个大阵都已经跟他连成了一体,只要他有半分松懈,阵法崩溃,第一个死的就是他自己! “事情怎么会这样呢!”他忍不住在心中怒骂,“我明明反复占h过,这次的事情应该有惊无险——可现在的情况,哪里是什么有惊无险啊!眼看着就要完蛋了啊!” 同样紧张和愤怒的,还有那位藏身在玄冰之中的老者,凭借非同寻常的修为,他虽然藏身在地下,却能够清楚地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可知道又怎么样呢?他无法出手。 此刻的他,只要伸出手去,手臂就会崩溃;只要离开玄冰,整个人就会崩溃。 更何况,就算能够离开,又怎么样呢? 他已经衰老到了极点,他的剑,已经不再有往常的威力了! 远方那座无数海妖掀起的如山巨浪,要放在往常,他并非无法可想;皇宫里面已经乱成一团的仪式,要放在往常,他也能够有办法快刀斩乱麻将其平息——但现在,他却真的没有任何办法。 无论是对外还是对内,他都无计可施。 老人深深地叹了口气,脸上满是落寞和痛苦。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个话音。 这话音他并不熟悉,但却又非常熟悉一说不熟悉,是因为他其实只听过一次;说熟悉,却是因为他在梦中无数次地听过,简直已经刻在了灵魂深处。 “你想要出手?” “是!” “你知不知道出手的后果?” “知道!” “那你还要出手吗?” “要!” 那个话音沉默了片刻,喂喂叹了口气。 “早知如此,当初我应该多教你一些……” “前辈授艺之恩,没齿难忘!”老人的脸上露出了憧憬和敬仰的表情,那不是对着前辈或者师长的神情,而是面对着自己所尊敬向往的神灵的表情,“能够学到一剑,此生已经无憾,晚辈从不曾奢望更多!” “但我觉得很后悔啊!”那声音叹道,“果然就像老张说的那样,我一点也没有眼光——除了砍人之外,我什么都不会!” 不等老人开口,那声音又说:“我可以借你一剑之力,但作为这一剑的代价,你必须将魂魄拿出来,去向人道交换片刻光阴——你可知道这后果?” “晚辈明白了!多谢前辈成全!” 随着叹息之声,一把灰扑扑不起眼的锈剑出现在空中,犹如切豆腐一般毫不费力地插入了坚若钢铁的玄冰,停在了老者的手边。 老者笑了笑了,握住了剑。 就在这时,遥远的海面上,吴解和大批修士们所驾乘的巨大火山,迎面撞上了无数海妖掀起的如山巨浪。 火与水,在这一瞬间毫无保留地交锋,冲天的热浪伴随着滚滚的白烟升起,白烟之中夹杂着无数的惨呼之声。 这些惨呼声既有从修士们嘴里发出的,也有从海妖们嘴里发出的,相比之下,后者还更多一些。 这些海妖们的力量并不是很强,修为也并不是很高,事实上,它们最大的优势,也就是“人多势众”罢了。 当年东海一战,海妖中的真正强者们都已经参加战斗而死这些躲在海眼里面的,都是当时相对弱小的。就算经过了几千年的岁月,他们陆陆续续地成长了起来,但在海眼里面缺乏历练,缺乏磨砺,他们又怎么能够成长到足以和前辈们比肩的高度呢? 这其中倒也有几个强者,然而在看到吴解驾着火云出现的时候,那些海妖中的强者们都变了脸色;而当看到他点燃海水化作巨大火山,正面撞过来的时候,那些本该作为海妖大军主心骨的强者们,都已经不声不响地跑了。 这一幕……实在太过眼熟,他们怕了! 所以当火焰和波涛正面交锋的第一个瞬间,本该被压倒性的数量击败的吴解他们,竟然反过来占了上风! 第三十二章 太虚传人 在距离长宁城大概二十里外的海面上,熊熊燃烧的火山和来势汹汹的巨浪正面相撞,激起了冲天的蒸汽。 这一瞬间,方圆好几里范围完全被蒸汽覆盖,就算视力最好的人也只能看到白茫茫一片,看不到别的任何景象。 按说这时候应该会有大量的海妖潜水而来,从大家的脚下发动攻击,但修士们等了至少十几个瞬间,甚至于连呵欠都打了两三个却没有任何一只海妖靠近。 片刻之后,蒸汽在呼啸的海风之中散去,于是大家看到了触目惊心的景象。 周围一大片海面上,密密麻麻漂浮着数不清的尸体! 各种各样的海妖,密密麻麻地叠在一起,一层层浮在海面上,最上面是被烧得焦黑的小鱼小虾,下面则是被煮得熟透的各种虾蟹之类。 一眼看去,到处都是海妖的尸体,在犹自沸腾的海水之中载沉载浮。就算最擅长心算的人,也无法估计数量。 “这……究竟杀了多少!”众人顿时为之骇然,看向吴解的眼神之中充满了敬畏之色。 虽然他们一直搭乘着火山前行,但他们并不真的清楚这火山所蕴含的力量。在他们看来,这座火山不过是一个比较大型的法术罢了,就算是曾经目睹过吴解当初一刀斩断仙山、分开大海那一幕的,也并不觉得这座火山能跟那一刀相比o ……就算是那一刀,充其量也只能将巨浪斩开,杀不了太多的海妖吧。 但事实证明,吴解的能力远比他们预计之中来得更强,而这火山的威力,更是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水火相遇的第一击,火山崩溃的瞬间,烧死了不计其数的海妖! “太好了!”也不知道是谁先回过神来,兴龘奋地大叫,“看来不用担心海妖的数量了!” 被他这么提醒,众人顿时大喜——这群海妖们的力量其实并不见得非常可怕,可怕的是它们的数量。现在有吴解的法术镇住全场,海妖们的数量优势已经无从发挥,这场本该绝无希望的战斗,顿时便有了那么一线曙光。 如果说之前他们面临的局面是十死无生的话,现在至少已经有了一两成的生机。 虽然说九死一生似乎也不见得多好,但有希望和无希望,却是天和地的差别! 有了一线生机,便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抓住。在场众人最弱的都已经见性通幽看破生死多半也经历过生机一线的情况。既然他们当初能够把握住一线生机,那么现在自然也可以! 在修仙者的世界里面,修为越深,往往经历的凶险也越多,精神的强度自然也就越高。比方说在场众人,通幽境界的想的还是“现在终于有一线生机要好好把握……”炼罡境界的多半却已经想到“这场大战必定能够让我得到充分的磨砺心灵修为更上一层楼……”。 实力决定眼界,眼界越高,也就越不容易恐惧。 面对困境,弱者只能看到危险,强者却能从中找到机遇。而且也唯有能够从困境之中找到机遇的人,才能够不断前进,最终踏上通往天阙的道路! 听着周围的欢呼声,吴解微微一笑,但心中却在暗暗警惕。 刚才那一下碰撞,实在很不正常! 按照他的估计,前方的滔天巨浪里面,至少会有好几十个炼罡境界的海妖,甚至连凝元境界的都会出现。自己的法术虽然强大,可终究只是炼罡层次的力量。如果有凝元境界的海妖迎面出手的话,整个火山很可能顶不住真元的冲激,直接被打得四分五裂。 所以他构思了好几套方案,全都是针对火山被凝元大妖击破之后该怎么应对的。却没料到——这些方案根本没有派的上用场。 不仅凝元境界的海妖不见了,就连本该数量不少的炼罡境界海妖们也不见了踪迹。偌大的巨浪里面,竟然只有一群入道层次的小妖……这根本不合理!那些海妖么……究竟哪里去了?吴解并不知道,在距离水火交锋之处超过十里的海水里面,一群强大的海妖正远远地注视着这边。 它们的眼神之中闪烁着愤怒和憎恨的光芒,但更多的却是忌惮和恐惧之色。 “的确是灵霄火部正法!”一个脸上长满皱纹,背后背着龟壳的老妖低声说,“不会看错的!除了那法术之外,天下再也没有这么厉害的火焰法术了!” 听到这话,附近几个形状古怪的大妖都皱起了眉头,眼中的忌惮之色更重了几分。 “龟丞相,我们几个当年修为不高,都没有踏入龙宫的资格,也没机会看到那人的出手——你确定没有看错吗?”一个浑身黝黑,下颌长着两条长须的胖子粗声粗气地问,“会不会您老当年被吓得太厉害,所以看到任何火焰法术,都以为是火部正法?” 老乌龟冷哼了一声,眼中寒芒闪烁:“乌念,你若是不信我的眼光,可以自己去试试。” 说着,它阴阴地笑了:“这样也好,你去试上一试,我们便可以看清楚这小子究竟有那人当初的几分功力,倒也不失为试探他实力的好办法。” 真身是鲶鱼的大汉“乌念”顿时露出了为难之色,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吴解,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就是脚下一步都不肯向前。 开什么玩笑!他从一条小鲶鱼开始修炼,花了差不多三千年的功夫才修成凝元境界,大好日子还没享受够呢,怎么能拿珍贵的性命去冒这种风险! 虽然说那小子似乎只有炼罡层次的修为,但相传当初的火灵子太虚也并不比龙宫的诸位强者来得更厉害,结果一场大战,整个龙宫被他杀了个鸡犬不留——哦,不是鸡犬不留,还剩下一个刚开战就逃跑的老乌龟。 那站在火焰之中的小子只要有火灵子的两三分功力,就存在越级挑战的可能。加上他周围那群敢于以区区数十人迎战无数海妖的彪悍帮手……只怕自己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不敢去的话就闭嘴!【罗【罗嗦嗦,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旁边一个身材纤细,脸颊上还有几片细小鳞片的青衣女子柳眉倒竖,恶狠狠地骂道,“你这黑鲶鱼竟敢对老丞相无礼,当真是欠教训!连老幼尊卑都忘了不成!” 乌念眼中杀气一闪,却不敢应答,低下头来唯唯诺诺,退后了几步,表现出了示弱的姿态。 这女子名叫海青,是一条名为青花毒蟒的异种海蛇修炼成精。大约是因为本性狠毒的缘故,虽然年纪不是很大,修为在海眼群妖之中也不是最深厚,但性格却最为火爆。她曾经受过老乌龟的指点,一向对老乌龟非常客气,更常常以“无礼”之类的理由和别的海妖大打出手——只是这其中究竟尊师重道的成分多一些,还是凶残暴戾的成分多一些,就不得而知了。 乌念虽然皮粗肉厚,却并不擅长抵御毒素,这毒蛇动起手来就没分寸,万一中了毒的话,岂不是十分麻烦! “你们不要吵了!”旁边一个两额有灰色犄角,眉心有金色鳞片的高大男子皱了皱眉,不悦地说,“我们这一趟离开海眼,是要占垩据东海,重现我东海妖族辉煌的。我们几个身为群妖之首,理应通力合作才是,自家吵吵闹闹,岂不是让那群人族修士看笑话!” 这男子自号金霞子,本体是一条蛟龙。以血脉来说,在群妖之中最为高贵,修为也是最高的。他平素也颇为注重人缘,所以威望甚高,这一开口,原本还想要再骂乌念几句的海青便住了…… “老胡,你最为机智,是我们当中的军师。你怎么看?”金霞子将海青劝住,便转头看向旁边一直沉默的灰衣中年,问道。 那灰衣中年身材颇为瘦小生得尖嘴猴腮,双臂却长得惊人,几乎拖到地上。他是海眼群妖里面血脉最为神奇的,乃是传说中的“水猿”。这水猿不仅有翻江倒海、移山拿岳的天赋神通,更是灵智惊人,乃是天地间一等一的通灵之兽。在海眼之中这么多年,他始终没有暴露过自己的真正实力,除了已经凝成真元之外,其余海妖们甚至连他擅长什么都一无所知。 但这并不重要,反正对于群妖来说,这位水猿胡光所扮演的只是一个军师的角色罢了,除此之外别的事情,也不需要他来动手。 东海海眼乍看上去只是方圆数里的一个漩涡,其实里面极为广阔,最深处甚至可以通到传说中的归墟海。海眼群妖在其中繁衍数千年,子子孙孙数以万计,并不缺乏一个强力的打手。相比之下,倒是一位思虑慎密的军师,对他们更有价值。 胡光一直保持沉默,直到金霞子出言询问,他才微微点头,用干涩得犹如爪子挠枯木的声音说:“那里一共有炼罡修士十七人,我们派出三十四个炼罡妖将去试探一下,自然就明白了。” 听到他的建议,金霞子眉头一皱,刚想摇头,海青和乌念却同时出言赞成。 “三十四个妖将,倒也不多。”海青淡淡地说,“我麾下可以派六个。” “我也可以派出六个。”乌念自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落后,反正海眼群妖里面虽然凝元境界的妖王寥寥无几,炼罡层次的妖将却有不少。何况……三十四个妖将,再怎么也不会一下子都损失掉的。 “老朽的弟子青衣郎,眼光颇为厉害,可以趁机去观察一番。”龟丞相有气无力地说,“其余的,就拿那些罪臣充数吧。”他这一开口,众人自然不会再有意见。海眼群妖之中,负责日常管理的便是这位年纪最大的老丞相。虽然他的修为不如金霞子,但管理的部下却最多。尤其他熟悉律法,海妖之中但凡有犯了罪的,多半都在他管束之下服刑,要凑出一群敢死队来,还真是难不倒他。 既然商议已定,各位妖王便发号施令。片刻之后,一群炼罡境界的海妖便悄然出发,从幽深的海水之中潜向已经开战的前方。 而这个时候,那片被煮沸的海面上,却已经战得不可开交。 海眼群妖的数量实在大大超出了吴解他们的预料,纵然被他以真火法身催动火山,仿效当初太虚祖师灭绝东海妖族的手段,能够杀死的也只是一小部分。 归根究底,吴解此刻的修为比起太虚祖师本人,实在还是太弱了一些。 一开始,凭借无穷火力,他还能够将海面煮沸,逼得海妖们无法上来。但那些海妖们并非乌合之众,平素也是经过训练的,很快就找到了应对的办法——它们成群结队地发出寒气,一两个妖怪的寒气或许不值一提,但是成千上万的妖怪一起发力,便是一股庞大的力量,足以和吴解借助无穷火力燃起的烈焰正面对抗。 海水很快便不再沸腾,而且更有森森寒气沿着海面传上来。如果不是吴解还在源源不断地凝聚火力,只怕光是这股寒气,就足以让海面上站不住人,让修士们失去立足之地。 若是那样的话,这场战斗便会陷入对他们极为不利的情况了——炼罡飞仙们或许还好,但通幽修士可是没办法在空中作战太久的。 然而就算是吴解能够顶得住无数海妖发出的寒气,这场战斗也进行得极为艰难。 海妖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有那么一句俗语,叫做“蚁多咬死象”。蚂蚁多了能不能咬得死大象?不得而知。但低级修士们数量多了,却是肯定可以凭借数量堆死高级修士的。 在历史上,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很多次。 如今海面上的修士之中,修为最高的大概就是炼罡巅峰、几乎已经接近凝元境界的朱闻无敌,但他却也显得最狼狈,身上已经多了好几处惨烈的伤口,要不是有擅长治疗法术的修士相助,只怕光流血就能要了他的命。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这凶人作战的风格太过猛烈——他居然直接冲到了水下,冲进了密密麻麻数不清的海妖们之中,挥动双拳疯狂地乱打。 这样战斗,效率固然很高,可却是极为危险的。纵然他一拳下去就能打死几个甚至几十个海妖,可他自己却也成了无数海妖的攻击目标,每一瞬间都要应付几十几百次攻击。稍不小心就会受伤。 结果……大概就是冲下水之后喘两三口气的功夫,他便浑身带伤地冲了回来。这凶人似乎一点都不害怕,一把攥死一条还咬住他左臂的剧毒海蛇,用功力将漆黑毒血逼出来,仰天大笑。 “痛快!痛快!某家已经很久没有杀得这么痛快了!” 海面上的修士们不料他竟然这么快就负伤而归,急忙动手给他医治。旁边一个年轻的和尚问道:“前辈你这番打痛快了,是否就准备离开了呢?” 朱闻无敌眼睛一瞪,不悦地说:“某家为何要离开?” “以您的伤势……再这么打下去的话,只怕就要成为我们当中殉道的第一人了。” “呸!某家要死也是为了快意而死关殉道何事!” “可您刚才不是说,是因为看海浪太嚣张,看不顺眼吗?”那和尚低声问,“现在海浪已经消失了啊。” 朱闻无敌愣了一下,想了想,笑道:“就算没有海浪,某家也要护住那些百姓啊!你想,身为强者,如果没有那些蝼蚁一般的凡人仰视,那岂不是很无聊吗?听不到他们害怕和憎恨的声音,人生何等寂寞!” 吴解当时正在不远处催动法力凝聚火焰,闻言不由得暗暗赞叹。 强者需要让弱者仰望,才能得到内心的满足。所以就算只是为了自己快活,也有必要保护一下弱者——这理由实在是狂妄得很,却又令人不得不叹服其气魄,果然不愧是纵横天下的大魔头! 炼罡修士出手,疗伤的速度自然极快。只是片刻功夫,朱闻无敌身上的伤口便已经消失,精神也比刚才振奋了许多。他大笑几声,身上浮现出凶兽的虚影,又一次冲入了海里。 海水之中顿时巨浪翻滚,暗红色的血迹大片大片地浮现,不知道多少海妖死在了他的拳下。 这凶人能够成为一代魔头,手底下的确足够硬朗。从开战到现在,敢于潜入海水作战的修士多少有那么几个但每一个都狼狈而归。这其中敢于再次下海作战的,却只有他一个了。 正当朱闻无敌在海中大开杀戒的时候,吴解却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奇异的危机,脚下急忙挪动,整个人一瞬间就移开了十余丈。 就是这十余丈的距离,让他躲过了从脚下突然升起的几道犹如枪矛一般的坚冰。 这几支冰枪坚固得惊人,纵然处在火焰之中,一时半会儿也没有融化,显然绝非入道境界的海妖能够施展得出。 吴解顿时大惊,叫道:“大家小心!有炼罡境界的海妖来了!” 话音未落,海水之中波涛四起,一个个凌厉的法术透过波涛,朝着众人袭来。 第三十三章 光照人心 炼罡海妖们的来袭,虽然早在吴解等人的预料之中,但预料得到,却不代表能够对付得了。他们满打满算只有十七个炼罡修士,就算再怎么能打,一个对付两个差不多就是极限了。然而海妖们可不是只有三十四个的,除了这些之外,还有数不清的入道境界小妖啊! 长宁城里面的修士数量不少,这一趟跟着吴解来迎击海妖的勇士们也不少,几十人的队伍看起来浩浩荡荡,颇有气势。可是跟数以万计的海妖大军相比……这点人手,简直就像是往一盆水里面滴了一滴墨汁,乍看上去似乎有一点,但摇一摇就不见了。 所以吴解他们在以一敌二之余,还要腾出手来保护这些入道境界的同伴们,否则大概只要一两个回合——实力强的或许能够坚持到四五个回合——他们就会被数不清的海妖们用人海战术淹没,死无全尸。 “早知道不带这些入道修士们来了……”林野一剑将面前那个正在吐着舌头的黑色蛇精逼退,回身挥出一道剑气,为不远处一个眼看就要被两只蟹精前后夹击开膛破肚的修士解了围,自己却差点被另一只挥舞着大锤子的螃蟹砸中,不由得暗暗叹气。 这一趟出战,他们实在是有点欠考虑了! 海中作战,敌人数目庞大,在这种情况下,入道境界的修士们根本不堪一击。带着他们过来,等于是将他们拖入了死地啊! 但事实上,炼罡修士们的情况也并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海妖们可不问对手是炼罡境界还是入道境界,它们只知道一味猛攻,眼前的敌人是强是弱,对于它们来说根本不成其为问题。 或者可以换个说法——这群海妖虽然修为不错,可智力水平当真是惨绝人寰,以它们那愚笨的脑袋,只能够理解“杀死人族”这样的简单指令,至于人族之中哪些该杀,哪些不该杀?哪些能杀,哪些杀不了?那已经超出了它们的理解范围。 这群海妖之所以被安排在进攻人族的最前线,就是因为它们够蠢——蠢到不知道害怕,蠢到不懂得死亡。 至于它们是真的蠢呢,还是被动了手脚呢,那就没人在意了。 反正,对于海眼群妖来说,只要没有妖王或者妖将庇护的,就都是不值一提的弱者,是死是活,根本不值得在意。 或许……后方的海妖们还巴不得这群前锋们多死一些呢!须知如果它们不死这一战之后就有权力选择相对好一些的栖息地。东海虽然大,可好地方却总是不嫌多的,被这些它们一贯看不起的蠢货占了好地盘,实在是一件可恼的事情啊! 海妖们的想法,吴解等人全不知情。他们只知道此刻已经是生死关头,需要竭尽全力去战斗。 海面上奇光四射、异彩纷呈,不时有狂风和闪电在烈焰之中掠过,而最为引人注目的,还是越烧越旺的太阳真火。 即使在激战之中,吴解也在不断催发火力,试图让火焰燃烧得更加猛烈。太阳真火天性就能点燃海水,经过他的催发,火势便更加凶猛。 此刻海面下有无数的妖怪正在喷发寒气灭火,但因为激战的影响,它们灭火的效率正在下降,此消彼长,火焰燃烧之势便更加的猛烈起来。 远远看去,只见那一片海面被金白色的光芒笼罩,就像是太阳沉入了水中,正透过水面发出万张光华一般。 “这吴解果然厉害!” 朱权和老君观大师兄已经从侍卫们的值班小屋里面出来,用隐匿之术藏在空中观看。 他们老君观的隐匿之术可谓天下一绝,甚至超过了不少名门大派——这并非祖传,而是当年被弃剑徒追杀的时候,一位祖师于生死关头顿悟而成。 在巨大的压力之下,那位祖师突破了自己的极限,以凝元境界洞彻了命运的玄机,创出了这门被称之为“天机”的奇术。这门法术虽然对修炼者的资质要求极高,但在隐匿方面的功效简直出神入化,自从朱权修成这门法术之后,在门派中的地位就已经得到了保证。 一个无论什么情况都能隐匿,都能逃得掉的人,可以有效地帮助门派维持传承。所以他未来在老君观的职务便已经锁定——不是掌门,就是仅次于掌门的传功长垩老,二者必居其一。 但师长们并不知道,朱权早已折服了当代的大师兄,将掌门之位预先就牢牢把握。 他朱权生来就是要做人上人的,就算做不了人间的君王,也要做仙门的领龘袖! 老君观掌门,只是他野心的第一步罢了。他早已做好规划,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夺得大气运,然后带领老君观在海眼之中专心发展二百年,二百年后,一个实力大增的老君观将以令人惊讶的强势回归人间! 东楚国这边一直就没有什么太强的门派,所谓的“无回谷”其实值得一提的也就弃剑徒一人罢了。二百年的时间,弃剑徒必定早已飞升,到时候老君观归来,这东楚国就是他们的地盘了! 届时,占垩据一国的老君观,将拥有和天下各个大派并立的资格,甚至于有可能更进一步,取代青羊观一白帝阁联盟的仙门魁首身份…… 朱权在空中浮想联翩,远方那激烈的战斗,此刻在他看来是如此的美妙,就像是在为他的成功预作欢呼一般。就在这时,大师兄那煞风景的话语传到了他的耳朵里面o “朱师弟啊,要是吴解今天不死在这一战里面的话,只怕日后又是一个弃剑徒啊!”大师兄的脸上满是担忧之色,“而且他跟弃剑徒可不同,弃剑徒再怎么厉害,好歹不会飞。只要跑得快一点,他就拿咱们没办法。但吴解的火遁之术速度奇快……日后咱们会不会连逃跑都逃不掉?” 朱权原本正踌躅满志,被这话一说,顿时就像当头浇下了一盆冷水,非但心中的得意被浇得一干二净,更升起了一股深深的寒意。 吴解的本事,的确是太厉害了! 他本拟这么多海妖杀过来,吴解等人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战死要么逃走。战死的话自然万事皆休,逃走的话,心灵之中便会留下巨大的阴影,日后修为再也难以有所进步,比战死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他可是仔细盘算过的——吴解身为大楚国的济世侯,无论自身还是家族,都受到朝廷反复地弘扬和封赏,已经欠下了一份很大的因果。此刻大楚国面临生死大难,如果吴解逃走了,放任海妖们将这大楚皇城灭了,将大楚国皇室和文武百官统统吃了,那这份因果便再也无法偿还,必定会化成严厉的灾劫! 正道中人可不是天外天的魔门,欠了因果便等于欠了劫数,吴解一旦欠了这份因果,不用朱权再想办法对付他,冥冥之中的命运之力就会将他消灭! 朱权的计划本来是好端端的,怎么看都很完美。但此刻,这完美的计划却出现了一个漏洞——吴解竟然既没有逃走,也没有被杀!这算什么!这算什么啊!此刻吴解正在海上和无数的海妖苦战,熊熊烈焰将一大片海面映得犹如白昼一般,杀死的海妖更是多得不计其数。以因果而言,他已经尽了力,就算最终没能阻止无数的海妖们毁灭长宁城,那也是寡不敌众,力所难及,怪不得他。那样的话,他非但不会欠下因果,反而可以借此机会将自己和大楚国之间的因果彻底了结,将自己在人间的尘缘做个了断,从此飘逸出尘,逍遥自在。这是朱权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他对自己的眼光很有信心,以他的眼光看来,吴解这样的人物,最大的——或者说唯一的缺点就是重情重义。在朱权的理解中,仙人是需要斩情绝义的,重情重义就会牵扯太多的尘缘,牵扯了太多的尘缘,就很容易卷入劫难之中而死。 但要是吴解能够了断尘缘,从红尘之中抽身而退,那就如同困龙归海、猛虎上山,从此将在仙路之上高歌猛进,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够牵挂他阻拦他,日后迟早会成长为犹如弃剑徒一般睥睨天下的盖世人物! 到那个时候……这吴解便是拦在他大业之前的一座高山,将会完全截断他的前进之路!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允许!朱权眼中怒火熊熊燃烧,心中的念头不断盘算,想要找一个将吴解在这里害死的办法。但是,很难,难到几乎不可能。其实最好的办法是假装助阵,跑到战场上去暗杀吴解。以朱权的本事,抓住吴解苦战之中难以分心的机会,有很大的把握能够将吴解一剑杀了。 但那就意味着朱权需要自己踏入战场,踏入和无数海妖们生死搏杀的战场。 在那个战场上,谁都没把握能够活着回来,甚至于就连下一瞬间是死是活,都没有多大的把握。 朱权修道多年,也见过不少战斗,但他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搏杀,从未见过如此狂热的战场!要去吗?他扪心自问。结论是明摆着的,不行!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朱权可是要成为老君观掌门,乃至于日后成为天下仙门魁首的人物,怎么可以冒这种危险,抛下仙人的风度,像一个刀头舔血的江湖人一般,去跟无数的敌人厮杀呢?这绝对不行!那么……或许可以让大师兄去?朱权的目光悄悄地扫过了正在看着海上的激战,眉飞色舞的大师兄。 不行!这人的性格不够深沉,很可能瞒不过吴解。一旦他暴露的话,他自己死掉事小影响了朱权在老君观里面的发展,就是大事了! 对于朱权来说,这个已经被他折服的大师兄,是他事业的重要基石。虽然迟早会因为跟不上他的脚步而失去利用价值,但至少不是现在。 朱权深深地吸了口气,觉得心里很烦躁。 他想不出什么像样的办法了…… 归根究底,还是他手头上能够调动的资源太少。如果此刻他手下有两三个炼罡境界的死士,吴解很快就会变成死人;又或者如果他已经是老君观里面举重轻重的人物,可以直接说服凝元境界的祖师们出手,也能轻而易举地杀了吴解。但是,这些条件他都没有……朱权咬牙切齿,深深地为自己的力量不足而切齿痛恨。力量!果然力量是最重要的啊!没有足够力量的话,就什么事情都做不到! 想到这里,他又转头看向皇宫那边,看着正在皇宫上空翻腾,已经越来越不稳定的气运。 看到那份浓厚的气运,他的目光就变得火热,心中也充满了渴望。 气运虽然不是力量,却能够带来强大的力量。而这正是他眼前最需要的东西! 只要将那份气运夺到手中……只要有那份气运,他就将犹如渡过雷劫化为飞龙的蟒蛇一般,从此翱翔天宇,成为高高在上令人仰视的存在! “这么强大的气运,拿来给一个眼看就要完蛋的国家苟延残喘,真是太浪费了!”他的语气里面有掩饰不住的渴望,更充满了沉痛之意。 在他看来,这份气运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现在萧布衣他们在做的仪式,要将强大的气运转化成不那么强大的国运,简直就是在暴殄天物,是在作孽啊! “不许糟蹋我的东西!”他几乎忍不住想要冲过去大吼,“这些都是我的!不许浪费!” 但他终于还是忍住了这份冲动,只是用几乎可以杀人的眼光恶狠狠地盯着那个正在高台上主持仪式的身影。 “该死的算命先生!他怎么还没有被仪式反噬呢!” 萧布衣自己也很纳闷,为什么自己居然到现在还能撑得住?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是个才智有余而坚毅不足的人。面对危险,他一向会仔细评估,小风险就冒,大风险就跑,绝对不让自己处于太大的危机之中。 按照这种习惯分析,自己应该是个在生死大险面前失去冷静失去勇气,被危险给压垮了的人。 但是……为什么当真正的生死大险迫在眉睫的时候,自己居然不仅没有被压垮了,反而还能一直坚持呢? 甚至于……自己居然似乎渐渐地适应了那种远远超出自己理论上的极限,按说应该早已将自己压垮了的压力,能够犹如一个在暴风雨中指挥着船只艰难避险的船长——不仅如此,自己居然还能分出精神来胡思乱想,就像是一个面对着生死大战,会哈哈大笑“死在这里的话欠酒店的债就不用还了……”的江湖豪客一般。 不知不觉中,他甚至已经能够转过脑袋,去看海上那场惊心动魄的大战。 吴解正率领着一群勇于赴死的好汉,跟数不清的海妖疯狂地厮杀着。他的火焰熊熊燃烧,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眨眼,都会有海妖死在他的手下。 那些家伙从遥远的大海深处前来,想要将长宁城毁灭,将这里的百姓吞噬。但吴解他们就像是一堵堤坝,将它们牢牢拦住;他所燃起的火焰,犹如传说中从不曾被外敌攻破的长安城城墙,让人一看就觉得心里安稳。 “吴道友果然是个能够出人意料,将不可能化为可能的奇人啊!”他忍不住暗暗赞叹,然后心中突然灵光一闪,想通了令自己疑惑的那件事。 自己之所以能够有足够的勇气,之所以能够顶住那么巨大的压力,正是因为前面有那个榜样在啊! 这就像战场上,一个勇士高呼“跟我来”就可以带着士兵们发起冲锋。或许这些士兵们其实并不那么勇敢,但因为前方有榜样在,榜样的光芒照进了他们的心中,就给予了他们额外的勇气,让他们摇身一变,化为不惧生死的好汉。 海上那熊熊燃烧的烈焰,此刻就是照进自己心中的光芒,有这份光芒照着,纵然自己平素并不那么勇敢坚强,此刻也能够焕发出远超极限的勇气和毅力,将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化为可能! 想必那些正在火焰之中鏖战的勇士们,也正在被它所鼓舞吧! 萧布衣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 他的笑容很灿烂很耀眼,让法台下面正在惊惶不安的众人都不由得镇定了下来。 萧仙师笑了!而且笑得这么有信心的样子!这说明他已经有了好办法,仪式肯定会成功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们的行动很快就恢复了冷静,虽然仪式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变化,但却还是按照既定的程序一直在做下去。 有变化就有变化呗,这个仪式早已经过反复的推敲和完善,大家也早已预演了好几遍。整个仪式之中是能够容许一定错误的,眼前的这少许变化,一定还在仪式能够容许的范围之内!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们很快就重新恢复了既定的节奏,让整个仪式又重新变得有条不紊。 这样的情况体现在外面,就是天空中那原本翻滚不定,似乎随时都可能会崩溃的气运渐渐稳定了下来,熊洱陛下头顶的紫气源源不断地和林麓山头顶的青光混合,然后以青光为桥梁,渗入天空中的白气里面,将白气一点一点染成紫色,再以萧布衣所站立的高台为渠道,缓缓地落下来,一点一点洒落到站在法阵中的两位皇子身上,令他们头顶的紫气缓慢却坚定地增加着。 这就是仪式所要达成的效果,虽然转化而来的气运被两个人分享,但至少仪式并没有失败。 看到这一幕,朱权惊讶得瞪大了眼睛,更恨得捏紧了拳头,指甲刺破了手掌,鲜血一滴一滴地流了出来。 但他完全没有觉察到自己受伤,只是在狠狠地低吼:“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 作为一个卑鄙的人,他永远也无法理解那光芒所蕴含的力量。 第三十四章 群魔乱舞 “隋况怎么样?看清楚了没有?”当朱权愤怒地几乎失去冷静之时,来自海眼的诸位妖王正在急不可耐地向一个浑身青绿色的妖将追问。 这妖将便是青衣郎,龟丞相的弟子之一。它的本体是一条青皮小鱼,非常的不起眼,血脉平平无奇,修为也并不深厚。但这家伙却有两门特殊的神通,第一是善于隐匿自身的气息,能够把自己伪装成一条真正的小鱼,就算是最有经验的妖王也无法将它和别的鱼类区分出来;第二是很善于观察敌人,分析强弱和特征——总的来说,他是一个优秀的探子。 之前青衣郎跟着那些差不多可以算是炮灰的妖将们一起去了火海附近,查探敌人的情况,最重要的是探查那个放出火焰的修士究竟什么路数。 因为战局太过混乱,妖王们根本看不清战场上的具体情况,所以他们只能不安地等待。此刻青衣郎回来,自然立刻就被众口追问。 青衣郎倒也伶俐,向诸位妖王行了个礼,便不急不慢地将自己看到的情况说了出来:“那发出火焰的是个火焰构成的人形,论修为大约也就炼罡中期,但真气却浑厚得不像样子,怕是四五个妖将联手都敌不过他。” “他控制火焰的本事实在惊人,如果说我们水族控水是天生的本事,犹如吃饭走路一般便利,那么他控制火焰就像是举手投足一般的方便——感觉……好像他就是火焰,那片火海与其说是他的法术,还不如说是他是整个火海的一部分,那片火海只是他身体的衍生罢了。” 众妖王相顾骇然,目光都投向了龟丞相。 老乌龟皱皱巴巴的脸上此刻已经一片铁青,注视着火海的眼神之中充满了恐惧。只看他的脸色,答龘案就已经一目了然。 “真气浑厚,化身火灵,控制火海……这是火部正法!是火部正法啊!的确是那人的手段!的的确确是那人的手段啊!”他的身影有些嘶哑,因为恐惧的缘故,连双手都在颤抖,“这必定是那人的徒子徒孙!他只怕一直盯着东海,就等着我们出来送死!” “完了!完了!我躲了五千年,终于还是没能躲过去!” 见龟丞相已经被吓得语无伦次,金霞子眉头一皱,身上猛地腾起一股威压,同时一掌挥出,寒气席卷了龟丞相的身体,让这老乌龟稍稍镇定。 “老丞相你糊涂了吗?那火灵子是人族修士,再怎么神通广大,也活不到五千岁啊!”他沉声劝道,“而且这些人族修士可是被天道盯住的,当年他一把火将东海水族几乎烧了个绝种,犯下了滔天杀孽,只怕早就被劫雷轰死了。怎么可能一直活到现在!更不可能现在出来追杀我们!” 龟丞相被他这么一说,才猛的回过神来。沉思片刻,这老乌龟终究还是当年被火灵子吓得太惨,始终提不起勇气来o “算了,我还是怕。”他也不讳言自己的恐惧,叹道,“看来那人已经成了我的心魔,实在是没办法跟他对抗……老朽还是回到海眼里面去看家吧,这茫茫天地就交给你们年轻人算了。” 众位妖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无可奈何。 龟丞相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们还有什么办法?他们毕竟没有经历过那一战,只凭想象,无法还原出当初火灵子烧红沧海,灭绝东海水族的可怕威势。 数千年的相处,让他们很清楚这老乌龟的性格——虽然外表看起来是个老朽,可这老龟其实是个外松内紧的脾气,一旦真的惹怒了他,那便是不死不休的惨烈局面。 但就是这样的老乌龟,却被火灵子吓破了胆。哪怕过了五千年,一旦见到同样施展火部正法的敌人,顿时便心胆俱丧,甚至连留下的勇气都没了。 众位妖王之中,金霞子和龟丞相认识的时间最长,交情最为深厚。他可记得当年老乌龟初到海眼的时候,每天都面带惧色,不论多么疲惫也不敢合眼——因为只要闭上眼睛就会做噩梦,就会梦见被火灵子追上,活生生烤熟了,撕碎吃掉。 那时候,金霞子经常见到刚才还好端端的老乌龟突然发狂,歇斯底里地惨叫,然后便化成原形,将身体缩回壳里,然后躲在角落上发抖,一躲就是好几天。 随着时间的流逝,老乌龟的症状才渐渐好转。但从现在的情形看来,这位海眼妖族之中最资深的老前辈,终究还是没办法克服心中的恐惧。 “看来……老丞相他恐怕一生都只能停留在凝元境界,没办法踏入还丹了!” 金霞子心中暗叹,却又不方便当众劝说,正想要设法让龟丞相多留一会儿,却听到了水猿胡光的话音。 “老丞相您这是自己吓自己呢。”胡光的声音依然干涩得让人听起来不舒服,那仿佛爪子挠枯木的嘶嘶声简直像是在听众们心底作响一般,“火灵子肯定不在了,那小子大约是他的后生晚辈,虽然本事了得,但终究也只是个炼罡层次的小辈罢了。” “那又如何?”海青沉着脸反问,“你打算亲自出手去杀了他?” “我们身为妖王,岂能事事都亲力亲为,那有损身份。” “老胡啊,我们脑子没你机灵,这是早就知道的事情!你还是别卖关子了!”乌念瓮声瓮气地说,“你拿个章程出来,大家合计一下行不行。行的话,我们就做。” 胡光看看众位妖王,见他们微微点头,显然也是一样的意思,便又很难听地笑了两声,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好主意!” “的确是好主意!” “老胡你果然脑子机灵!我都忘了这件事了!” “对啊!我们是来占便宜和立威的,跟那小子浪费时间干什么!” 众位妖王连连点头,于是很快便达成了一致,将命令一个个发了下去。 在他们身后的幽深沧海之中,数不清的海妖鱼贯而出,它们静悄悄地没有半点声音,就像是一群在黑夜中行进的幽灵。 它们前进的方向并非正打得不可开交的火海,而是绕过了火海,直取长宁城!看着部下们渐渐远去,众妖王满意地笑了。正如胡光所说,他们这一趟来海边,是要将这一城百姓都吞噬殆尽,以彰显海族的威风。至于那些不自量力,想要阻拦他们的修士——派一些部下把那些家伙缠住就行,反正海族经过五千年的繁衍,数量是用万来计算的,这些修士们就算再怎么能打,又能对付得了多少? 这就像前方有一座从海底冒起来的火山拦路,直接绕过去就是。大不了派点小妖看住,以防意外罢了。 就在众位妖王志得意满之际,将身体罩在灰衣之中的胡光却阴森森地笑了。 距离这里上百里的云中扁舟之上,心魔宗宗主微笑着和一个脸色苍白的中年人对酌。那中年人虽然脸色白得惊人,看起来似乎伤重未愈的样子,但精神却很好,眼中寒芒四射,一看就知道修为深厚。 如果海眼群妖在此,必定要惊讶万分,因为这中年人的相貌——赫然与水猿胡光一模一样! “胡长垩老,辛苦你了。”心魔宗宗主笑道,“被这么一闹,不仅这大楚国必定完蛋,那吴解也肯定会按捺不住留下心魔——此刻他已经杀戮过多,纵然因为是防守的缘故,并未欠下杀孽,但血光已经掩住了他的福运。没了福运护身,本座看他还有什么能耐逃过心魔大龘法!” “宗主算无遗策,属下佩服!”胡光的笑容之中有几分阴冷,“但这小子着实古怪!当初在那仙山之上,他明明已经中了我的手段,眼看就要被冻成冰块,可却不知道怎么的反而破了我的法术!那一声‘破’字之中蕴含的心念之力当真神妙莫测,我养了几年的伤,居然还没能完全恢复!” “管他有多大的本事都没用了,现在的情况已经明摆着,就算他们青羊观的长垩老赶来,也解决不了眼前的死局!”心魔宗宗主不屑地冷哼一声,“等制住了他,我们可以慢慢搜魂,必定要把他那奇异的手段给找出来!一个字就破了心魔大龘法,这种事情当真闻所未闻!” 因为种种原因,吴解早已在自己尚未觉察的情况下上了心魔宗的黑名单,而且还是黑名单里面排名相当靠前的人物。就算没有他扫荡心魔的这件事,其实也是一样。 “只不过……为这件事动用你的真身,真是有点可惜!” “我的真身在海眼里面潜修近两千年,勉强成就了还丹之后便再也难以有所进步,想来是磨砺积累不够。”胡光叹道,“用一个凝元境界的分身出来闯荡,大概终究不能起到足够的磨砺效果吧。想要在通往无上超脱的道路多走一步,不冒点风险是不行的。”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那批静悄悄前往长宁城的海眼妖族已经来到了距离长宁城不到两里的近海。 因为靠海的缘故,为了防止风暴,长宁城有着极为坚固的海堤,不仅用坚硬的条石砌成,还以法术加固过。海堤上安装了许多重弩和投石车,那是为了应付可能袭击的海妖。 东海之中的海妖相对较少,但也不是没有;何况就算本地没有,也可能从外地流窜过来。数百年来,长宁城的海防部队不止一次和来袭的海妖战斗过,其中曾经有过损失惨重、一支军龘队几乎成建制消失的情况,但却从来没有被攻破过防壁。 只是……这次来袭的海妖,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和以前是完全不同! 眼看着距离长宁城已经不远,海妖们在众位妖将的率领下,猛地将法力完全施展了出来。 顿时,只见原本波涛汹涌的海面突然平静了下来,紧接着就突兀地升起——在海防部队士兵们恐慌的眼神注视下,海面不断上升,超过了海堤,超过了城墙,超过了长宁城里面的任何一座建筑物,而且竟然还在上升!“妖一妖怪!”“海妖来了!”“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惨叫之声此起彼伏,一个个勇猛的士兵们此刻已经被吓得手足发软,除了惨叫之外,什么事情都做不到。 而伴随着他们的惨叫声,那座突兀升起的巨浪竟然还在拔高! 看着这出乎意料的一幕,非但海防部队惊呆了,长宁城的百姓惊呆了,城中的修士们惊呆了,就连设计阴谋的朱权自己都惊呆了。 海眼妖族,竟然有这么多?! 他艰难地扭动脖子,似乎可以听到自己颈椎里面发出的咯咯响声,将目光投向依然还在酣战的火海。 吴解等人还在那边舍生忘死地苦斗,和数不清的海妖打得不可开交。 ……那这边的巨浪是怎么来的?巨浪里面数不清的海妖又是怎么来的! 这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不够用了。 “长垩老们去造访海眼的时候,不是只看到了两个凝元妖王,二十余个炼罡妖将,还有数千名入道境界的小妖吗?”老君观大师兄失声叫道,“这……这已经是当初的几十倍了吧!” “被骗了!”朱权只觉得手脚发冷,“那海眼之中的地方恐怕远比我们预料的更大,海眼里面的妖族更是远远超乎我们的想象!本门长垩老们当初看到的,只是犹如长宁城之于九州,根本只是沧海一粟!” “这……这该怎么办?” 面对大师兄的询问,一贯自诩足智多谋冷静沉着的朱权却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 怎么办?他怎么可能有办法! 他只是个炼罡初期的修士而已,虽然剑术高明,虽然能够飞天遁地,可本事终究有限。面对数不清的海妖,他撑死了也就杀上一批,然后便会毫无悬念地被人海战术淹没,连一点浪花都激不起来。 面对这么庞大的海妖军团,恐怕就算把整个老君观都赔上,也做不了什么吧…… “走!”他当机立断,沉声说道,“现在就走还来得及!” 大师兄愣了一下,担心地问:“逃跑的话……任务怎么办?” “都这个时候了,还管什么任务啊!”朱权一噎,被这死脑筋的家伙气得几乎忍不住要骂人,“就咱们这点本事,现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做的了什么?” “可是……” “快走吧!再不走的话,就来不及了!” 朱权也顾不得再劝说,手上绿光一闪,便用真气锁住了大师兄的手臂,然后脚下剑光腾起,便要强行拖着他一起逃跑。 本门师长们交代的任务?在朱权心中,哪有什么事情比他自家性命更重要的! 而且……朱权暗暗猜想,倘若海眼当真像自己所猜测的那样,是一个广袤无垠的世界,那么其中多半还有大量的海妖驻守。本门师长们打算趁着海妖们外出的机会去攻占海眼的行为,只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算算时间,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出发,奔着海眼去了。那么——只怕老君观的灭门,也已经是进入倒计时的事情了。 眼看着老君观都没了,那任务又算得了什么呢! 相比之下,还是把这个已经被自己折服的打手救走,更符合自己的利益。 两个炼罡修士,在这九州大地上勉强也算得上有点势力。只要逃过了眼前的这一劫,日后再找机会以图发展就是。 想当年自己不过是区区一介凡人,尚且可以踏入道途,成就炼罡飞仙。如今起点这么高,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人生在世,失败一两次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自己不死,日后有的是机会! 他如此想着,心中的惶恐和郁闷也渐渐散去,强行拖着还在犹豫的大师兄,朝着长宁城外远离大海的方向飞去。 左右看去,一道道遁光正在从长宁城中此起彼伏地飞起来,全都是朝着同一个方向逃跑的。 敢于挺身而出的勇士们,刚才已经跟随者吴解一起出发,此刻正在那片火海之中舍生忘死地血战。留在长宁城里面的,多半是些不愿冒险,或者不敢拼命的角色。眼看着危险上门,他们又怎么会留在这即将毁灭的长宁城里面陪葬呢! 在长宁城西门的城楼上,祝槐注视着简直可以说近在眼前的巨浪,皱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跟你的占h结果完全不一样啊!” “没什么,天命的反噬罢了。”苏霖没有半分紧张,从容地微笑着,淡淡地说,“但那边的仪式已经走上了正轨,天命的反噬也不过是外强中干,看上去很凶猛很可怕,实际上不过如此。” “这种情况,还只是‘不过如此’?!”祝槐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她第一次这位前辈竟然如此沉着淡定,简直超乎想象! 传说中那些就算身边山崩地裂,都能镇定自若地喝茶下棋的仙人们,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苏霖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笑了笑,摇了摇头。 “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可不是那种能够看淡生死危难的人。”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折扇,不顾天气寒冷,随手摇了两下,然后合上扇子,用扇子指向皇宫的某处角落。 “我之所以有底气,是因为那边!”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祝槐看到了令她终生难忘的景象…… 第三十五章 拔剑倚天 苏霖所指着的地方,正是剑老人隐居之地。 那处不起眼的地穴此刻正不断喷出充满迷幻色彩的蓝光,这种蓝光不是人们平时能够看到和想象到的颜色,但却有一种令人从内心感觉清爽和镇定的力量。 它是灵脉的光芒,是天地之力的具现,是天地间元气的最主要来源,也是无数修士们孜孜以求的力量根源。 看到这蓝光,原本想要离开的修士们全都停下了脚步,呆呆地注视着它,一步也走不动。 而祝槐更是不济,她注视着蓝光,眼神已经迷离,犹如醉酒或者熟睡初醒一般,整个人都陷入了迷迷糊糊的状态。 灵脉,是几乎所有植物类妖怪得以超越凡俗的根本契机,看到它的光芒,就会感受到来自心灵深处的悸动,令他们迷醉于其中。 苏霖属于极少数已经将心灵锻炼得犹如古井一般沉静,不会再为外物所动的特例,所以他不曾迷醉,只是以欣赏的眼神注视着那迷人的蓝光。 受到灵脉之力的影响,那棵早已干枯的大树开始慢慢恢复生机,散发出迷蒙的紫气,紫气渐渐幻化成楼阁,楼阁之中,一个穿着华丽宫装的美丽女子正在抚琴歌唱。 随着她的歌声,大树缓缓升起,在大树的下方,那座幽深的地穴渐渐展开了真容。 关于大楚国皇宫之中的这个地穴,修士们之中有不少传言。 有人说这地穴里面收藏了一笔惊人的财富,必要的时候可以凭借它们将国垩家从危难中拯救出来;有人说这地穴里面隐藏着当初大楚国开国皇帝熊达无双神力的缘由,若是可以解开它的秘密,普通人也能摇身一变化为神兽血裔;还有人说地穴里面埋藏着能够镇垩压国垩家气运的法宝,只要得到它,谁都能够开创一个修仙门派…… 各种各样的传说一个比一个更离奇,但只有很少的人知道,这地穴里面隐藏的东西其实很普通。 它其实是一间屋子,一间用灵脉筑成,让一位非同寻常的剑客隐居于其中的屋子。 屋前有小院,小院里面种了少许灵药,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很普通,因为对于那位剑客来说,这些只是他家的花草罢了。 这地穴里面的剑客,的确将国垩家从危难中拯救过不止一次;如果得到他的真传,的确可以让普通人获得非凡的力量;他的存在,的确起着镇垩压国垩家气运的作用。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随着剑客的老去,渐渐失去了意义。 最近的几十年里面,老人甚至已经连离开地穴都做不到。只能将自己封印在玄冰之中的他,已经失去了守护这个国垩家的力量。嗯,之前的确如此。但当地穴上方的土层随着大树升起而消失,整个地穴完全暴露垩出来的时候,一股鲜红的光芒冲天而起。 这光芒之中充满着无比的坚定和勇气,犹如一个最骁勇的战士,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危险都绝不动摇,甚至于能够只手擎天,挽狂澜于既倒。此乃武运,踏破千军、纵横万里,勇者之运!这份武运强大得超乎想象,当它涌现的那一刻,大地为之鸣响,天空为之震动,波涛暂时平静,风云暂时停歇,连那股一直在翻腾的气运之龙都停歇了下来。 此刻万籁俱静,唯有那道鲜艳的红光和不远处的幽冷青光相呼应,两股气运泾渭分明,却又充满着奇异的和谐感觉,彼此之间似乎正在共鸣一般。那不是气运在共鸣,而是气运的所有者在共鸣。两位即将迎来生命终点的大气运者,在人生的尽头,所思所想所牵挂的,是同一件事情。 国垩家! 过了片刻,文运和武运的呼应,让天空中的气运之龙兴垩奋起来。它欢快地游动着,身影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模糊,反而显得异常清晰,清晰到就连地上的凡人们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 “龙!是神龙啊!” “神龙……是来庇护我们大楚国的吗?” “果然我大楚的国运还没有衰亡啊!你们看到了吗!连神龙都来庇护我们了!” 随着气运之龙的翻滚,那些原本已经被海妖们掀起了如山怒涛吓得腿脚发软的海防官兵们心中涌起了无尽的勇气。更有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强大力量充斥他们的身垩体——就在这一瞬间,至少有十位忠于大楚国的勇士突破了后天境界的极限,以武入道。 十个人一起突破先天境界,顿时引得风云变色,呼啸的风声犹如猛兽咆哮一般,朝着海浪狂野地怒吼;飞扬的浮云化作一把把利刃,从天空中射向海浪,将许多正在张牙舞爪的海妖切得粉碎,更让几倍几十倍的海妖为之变色。 在遥远的海面上,一直注视着这边战场的妖王们变了脸色。 “这是怎么回事?”金霞子皱起了眉头,眼中光芒大盛,“这东楚国应该只是一个凡人的国垩家,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守护者!” 五运之中,天运可以镇垩压国垩家,风调雨顺;福运可以庇护苍生,泽被一方;圣运可以教化黎民,百业兴旺;文运可以流传千古,传承不绝;武运则可以破阵杀敌,保家卫国。 面对来势汹汹的敌人,无论这敌人是凡人还是妖怪,终究都没什么区别。 战就走了,杀就走了! 那股磅礴的武运一旦呈现,不仅官兵们的力量被迅速提升了起来,连修士们都受到了影响。 很多原本打算逃走的修士看到这股鲜艳的红光,心中便升起了激昂的勇气。他们回头看向如山的怒涛,眼中已经没了半分犹豫和恐惧,而是充满了无尽的斗志。 更不可思议的是,无穷无尽的力量也同样从他们的身垩体里面涌垩出,让他们感觉到自己好像是脱胎换骨一般。在这个瞬间,很多人都觉得自己此刻无所不能,无论面前是什么样的敌人,都能将其彻底粉碎! “哈!这是什么力量啊!”老君观大师兄兴垩奋地握紧了拳头,“太神奇了!这就是气运加身的感觉吗?想不到我也能够有这么一天!” 在他的身上,呼啸的罡气已经犹如实质一般,更分散出无数刀刃的形状——这是他一直在修垩炼的特殊法术“万刃决”一旦练成,可以将罡气化为万千刀锋,这些刀锋聚散无常,散开的时候能横扫千军万马,聚集起来则能将敌人绞成碎末,是老君观历代相传的最强绝招之一。 按照他的修为,原本万刃决连小成都还没有,但此刻在剑老人散发出的武运加持之下,他的万刃决一下子就飞跃到了大成境界,就算比起那些凝元祖师们也毫不逊色。 “怪不得师垩弟你一直念念不忘夺取气运!气运果然是好东西啊!”相对于大师兄的兴垩奋,朱权便要冷静很多。他并没有因为力量的骤然提升而得意忘形,甚至于脸上没有半分喜色,看向那道鲜红光柱的眼神里面,只有严厉的警惕。他的确想要力量,但他要的是能够被自己掌控的力量;他的确想要夺取气运,但他要夺取的是只属于自己的气运! 现在他们得到的气运,不过是那剑老人的余波而已;这份武运之所以加持给他们,是要让他们为了东楚国去战斗,去拼命。这样的气运,朱权不屑一顾!气运也好,力量也罢,都是为了追求长生、追求超越的工具。为了得到这些工具,反而要拿自己的生命做代价,这不是舍本求末吗! 朱权一直自诩为智者,智者永远都不会被眼前的利益迷惑。他并不介意在关键的时刻拼命,但拼命的代价,是要能够把好处切切实实地抢到自己手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别人赐予一些好处,随时都可能被收走。 所以他冷笑一声,一掌轻轻拍在大师兄的后心,同时在言语之中贯注真气,发出低声却犹如轰鸣一般的话音。 “冷静一点!” 大师兄被这么一惊,顿时犹如当头浇下了一盆冷水,热隋立刻消散了许多。朱权紧接着将这番道理向他讲了一遍,于是他最后那点热情也就被彻底打消,荡然无存。 “该死的老狗!快断气了还害人!”热情消失了,怒气便涌上了心头,大师兄恶狠狠地注视着那块正从地穴中冉冉升起的玄冰,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我这就去宰了他!” 朱权只得又拖住他,两个人急忙退到地上,避免被剑老人看到。那老家伙虽然快要死了,却终究还没死。从他的气运看来,此刻怕是用了什么特殊手段,将自己的力量重新催发到了巅峰状态——这个状态的剑老人,可不是区区两个炼罡修士能够招惹的! 反正……这老家伙肯定是为了对付那群海妖而出手。就算他有通天彻地的本事,面对那群数不清杀不尽的海妖,也要大费周折。没准杀光了海妖的时候,他也就终于耗尽了最后的力量,真的死掉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朱权看着伴随玄冰出现而更加旺盛的武运红光,眼中升起了贪婪之意。 “相对于文运,果然还是武运更对我的胃口啊!” 原理长宁城的海上,正在激战的吴解等人也同样得到了武运的加持。他们的力量全都在一瞬间暴垩涨,好几个人甚至都有了突破瓶颈的意思。 朱闻无敌全身上下的伤口转眼之间便全部平复,双肩和前心后背更浮现出了犹如四只凶兽头像的花纹,他挥动拳头,只一拳就将眼前的十余个海妖全部打得粉碎,然后有些惊讶地看向自己的拳头。 “咦?某家好像突破了!这是真元的力量啊!” 他的眼神有些迷惘,显然不明白为什么就稀里糊涂地从炼罡境界踏入了凝元境界,但这迷惘只持续了不到十分之一个呼吸的瞬间,就被狂喜和斗志所取代。 “管它呢!先杀个痛快再说!” 他狂笑着冲出去,身后浮现出凶兽的虚影,整个人犹如一颗出膛的炮弹,一路轰出,将至少上百只海妖直接轰成了碎片。 “痛快!痛快!这就是真元之力!想不到某家也有凝成真元的这一天啊!” 同样的情况还发生在很多人身上,比方说林野的剑光一瞬间就分成了两道,将原本跟他战得不相上下的两个炼罡海妖直接劈死;秦静的拳头打在一个海妖的龟壳上,非但将那家伙连着龟壳一起打得四分五裂,余波甚至透过了它的身垩体,将它后面那个蛇精也活活震死…… 吴解自然也不例外,这一瞬间,他只觉得内心升起了强烈的斗志,这股斗志犹如火焰一般,将他整个人从内烧到了外,似乎真的已经完全化为了熊熊燃烧的烈焰。 原本以他具有的强大福运,剑老人的武运本来是不能影响他的。但此刻他的福运已经被惨烈的杀戮暂时压垩制,于是武运就发挥了应有的作用。 在武运加身的这一刻,他对于火焰的控制力突破了原有的极限,冲上了更高的境界。 “杀!” 吴解大吼一声,右手虚空抓出去,暗红色的本命长刀浮现,随着他的挥舞,将周围一大片区域的火焰全都吸附上来,凝聚成了一把超过三十丈的巨型长刀,朝着眼前那数不清杀不尽的海妖大垩军狠狠斩去。 这一刀所至,无论海妖的是什么种垩族什么修为,全都抵挡不住,甚至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来,就这么被斩成了两段,然后烧成了灰“哼,化为火焰的一部分,反而让火焰燃烧得更加凶猛。 在这个瞬间,吴解心中升起了莫名的明悟。 能够打得赢!虽然眼前的海妖非常多,但是,能赢! 他大笑着,整个人熊熊燃烧起来,一瞬间就化成了接近十丈的火巨人,挥舞着差不多有自己三倍高的巨大长刀,毫不留情地展开了杀戮。 眼前的海妖再多又怎么样!就像西游记里面孙悟空说的那样,碾过来杀个一批,碾过去杀个一批,再碾过来、碾过去……世界很快就清净了。 虽然说这么做似乎很有杀戮过度的嫌疑,但这些海妖们放着好端端的日子不过,冲到人间来喊打喊杀,那是自寻灭亡,怪得了谁! 这就像是地球上的美国大兵们,放着花花世界的好日子不过,非得跑去祸垩害伊拉克,那死了也是活该! 吴解在这边大开杀戒,正杀得酣畅淋漓,心中却突然升起了一股奇异的悸动。 长宁城那边……似乎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 差不多在同一个瞬间,所有被武运加持的人都感觉到这种奇异的悸动。 无数的目光投向长宁城,越过如山巨浪,看向了那块已经浮到空中的玄冰。 这块玄冰正漂浮在赤红的武运光柱里面,被映得通体透亮,更映出了里面那老者的身影。 “忌前辈?!他怎么出来了!萧道友不是说他气数已尽,一旦离开地穴,立刻就要寿终而死吗!”吴解大吃一惊,不明白忌前辈为什么突然自寻死路。 但看到那距离长宁城简直已经触手可及的巨浪,他立刻就明白了。 并不是忌前辈自己想要找死而是事情已经到了最危急的关头,已经没得选择了! 但是……以忌前辈现在虚弱的样子,就算出来了,又有什么用呢? 吴解记得自己上次拜会忌前辈时候的情景,那位曾经让自己高山仰止的老人,已经衰老得不成样子。身垩体上出现了许多的裂纹,似乎随时都会直接崩溃,化成无数的碎片。而他的气势更是已经跌落到了极点,简直像是被风一吹就会倒下的样子。 以这样的身垩体了,能够做的了什么呢? 就在吴解疑惑的目光中,玄冰里面传出了忌老人的话语 “我是忌,守护了这个国垩家三百年的人。三百年来,我挥舞着手上的剑,斩杀了无数的妖魔鬼怪,一直守护着国垩家的安宁。” 他的声音很低沉,没有多少力量,但却有一种直指人垩心的魅力,让人的心灵似乎被这话音拨动,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了震撼。 “现在我老了,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挥不动剑了。但国垩家还需要我,我也还想再次拔剑,为这个国垩家作最后的一战。” “长宁城的居民们,大楚国的百姓们,请将你们的力量借给我一点,让我这个无用的老朽能够再次拔剑吧!” 随着他的话语,长宁城中千家万户点燃的灯火骤然发出明亮的光芒,无数的光芒冉冉升起,从四面八方向他汇聚。 玄冰一瞬间炸得粉碎,连同着里面老者的身垩体一起彻底粉碎。但无数的光芒却已经聚集了起来,凝聚成了一个穿着绿白两色袍子,佩着长短双剑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的身影很模糊,但他的眼中光华四射,有无穷的斗志和决心,让人只是看着他的面容,就不由充满了战斗的勇气。他并没有急着拔剑,而走向天空祷告。 “人道在上,弟子昔日誓言守护大楚国,今日即将功德圆垩满。但如今国垩家有难,苍生有难,弟子愿以三百年积累的功德和一缕残魂,换取刹那光阴,再次挥剑上阵!” 虚空中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雷声,他的身影刹那间就变得清晰起来。 重新焕发青春的忌前辈笑了,然后,他拔出了剑。 那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剑,但随着他拔剑的动作,长剑上的锈迹迅速消失,化为犹如一泓秋水般清澈明净的剑光。他举起了剑,对准了距离长宁城近在咫尺的海浪。 “此剑,名日倚天!” 说完,一剑斩落。 第三十六章 一生一剑 三百多年前,大齐国接连出了两代昏君,每日里只顾着享受,疯狂榨取民脂民膏不够,还恨不得敲骨吸髓,叫百姓苦不堪言。 九州大地素来民风彪悍,在这种情况下,各地的起义自然起此彼伏,不知道多少勇毅之士都揭竿而起,率领亲朋乡里,努力反抗暴政。 但他们的起义,却都一次又一次被镇龘压了下去。 寻常百姓的起义军,就算人多势众,又怎么敌得过由顶尖高手带队的朝廷大军呢? 那两代昏君虽然凶残贪婪,却并不傻。他们将国家的权力牢牢把握在手上,将军人的地位捧得极高,各路兵马对他们都颇为忠心。这样的军力,用来开疆辟土或许不够,但用来镇龘压起义,却已经足够了。 当时的大齐国,不是乱世,却更胜乱世。当真是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在这残酷的乱世之中,无数的人们都在努力挣扎。某些人是想要寻找机会,让自己过得更好,飞黄腾达,甚至于拜将封侯;但更多的人,他们竭尽全力地挣扎,却只是为了一一活下去。 在那样的时代,“活下去”这三个字有着可怕的重量,即使最坚强最勇敢最有本事的人,也不敢保证自己真的能够活下去。 想要活下去,想要活得好,需要的不是坚强,不是勇敢,也不是各种本事,而是抹煞良心,堕落成豺狼魔鬼的同类。 那个时代,每一个城镇外面都是乱葬坟,每天都有许多尸骸被投入其中,豺狼乌鸦之类日日都能得到食物,一个个养得膘肥体壮,每天夜里都能听到它们在坟丘之间嘶叫,就像是在庆祝这难得的好时光一般。 而因为社会的动龘乱,使得国家的运势衰弱到了极点,甚至于无法压制魑魅魍魉的气息。往往天色刚黑,就能听到妖鬼呼啸之声。等到夜深人尽之时,更有嘤嘤鬼哭连绵不绝,将人间仿佛变成了鬼域。 夜半闻鬼叫,我哭豺狼笑,当时的大齐国,就是这样的一个世界。 在这绝望的世界之中,也有一些始终坚持斗争的人。他们有的是为了争取希望,想要从绝望中打出希望来;有的则只是因为彻底的绝望,想要将绝望的世界彻底毁灭;还有的根本没有什么愿望,只是习惯性地在战斗。 后一种人里面,有一个年青的杀手。 他没有名字,因为他从小就在训练营里面长大。他只有一个号码,而且这号码还常常变化。 每过一段时间,他就会跟昔日的同伴战斗,将对手杀死,然后活下去,同时获得一个新的号码。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好几年,最后他终于“毕业”了。 他失去了所有的号码,然后得到了一个称号:忌。 在随后的一段岁月里面,忌就作为一个活跃在阴影中的杀手,为培养他的主人奔走效力,将一个个对主人造成威胁的对手逐个抹杀。 他直属于主人,因为主人不放心任何人跟他有太多的联系。平时如果没有任务,他除了练武之外,就是在一间很简陋的屋子里面看书。 那些书是主人特地找来的,内容包罗万象,但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无聊。 主人并不希望他学成什么额外的本事,只是在用这些无聊的东西让他打发时间。对于主人来说,忌是他的剑,剑只需要能够杀敌就足够了。 一把剑如果有了自己的思想,那它首先便会不容易控制。 忌一直如此,平静地过着作为剑而活着的日子。 但他的内心之中却也是有所疑惑的——自己生在世上,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存在?自己的一生,究竟有什么意义?自己和自己平常所用的刀剑,究竟有什么分别? 他杀过很多人,面对死亡,有的人愤怒,有的人恐惧,有的人绝望,有的人不甘……他常常回忆那些人面临死亡的面孔,回忆他们当时的言行,想要通过这种回忆,找到自己的人生意义。不过很显然,他找不到。就这么又过了好几年,主人的敌人渐渐少了,可却越来越厉害。他要杀的人也越来越强,常常会落得浑身是伤。 但他依然每次都能成功,每次都能为主人消灭敌人。 主人常常说,对他很满意;可他能够感觉得出,主人其实并不满意。这是一种神秘的感觉,没有任何的依据,却从来没有出过错。 关于自己的这种特殊能力,他不曾告诉过任何人。 后来有一天,主人又让他去杀一个人。 “东莱郡太守熊达,这个人脑子不好使,但却很擅长蛊惑人心,实在麻烦!”主人咬牙切齿地说,“杀了他,把他的心挖来,我想看看这家伙是不是像传说中的那样生就一颗七窍玲珑心!” 主人的任务很少这么长,也很少有这种额外的要求,忌很疑惑。但疑惑归疑惑,作为一把剑,他要做的就是执行命令,去杀人。 可他没有能够杀掉那个熊达。 那个被主人切齿痛恨的男人,有明亮得仿佛能够照进人心的眼睛,还有爽朗得仿佛会让天气都变得缓和起来的笑容 “你是太师的杀手吧?来来来,不用着急,时间还早,咱们聊聊。” 鬼使神差一般,他当真没有急着杀死这个奇怪的男人,并且和对方长谈了一番。 熊达跟他说了很多,说人生,说社会,说国家,说理想 “你说的这些似乎很有道理,但和我没关系。”忌说,“我是一把剑,我要做的只有杀人,我能做的也只有杀人。” 熊达显得很生气,滔滔不绝地批评他,又是摆事实讲道理,又是剖析心路历程……这番谈话说了很久,从半夜一直说到天亮。 当黎明的阳光从窗户里面照进来的时候,忌看到了反射在熊达眼中的太阳,这太阳照进了他的心里。 从这一刻开始,他便不再是昔日的他! 几天之后,大齐国太师暴死家中,而失去了这位强力人物的坐镇,已经年老昏聩的皇帝便再也镇龘压不住各地军阀。 从南屏郡朱太守开始,大齐国各地的太守们纷纷举兵。他们有的是为了割据一方,有的是想要成就霸业,有的只是单纯的待价而沽……在这些人里面,只有一个是特别的。 熊达说,他要扫平这个乱世,建立一个至少能够让人活得下去的国家!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眉毛扬起,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剑,仿佛要以这把剑斩向混乱疯狂的世界,将这个世界砍成两段!扬眉剑出鞘!忌理所当然地跟随着熊达,他们一起南征北战,设法说服各路诸侯,并且和大齐国的军龘队殊死搏杀。 他觉得,熊达需要一把剑,一把能够帮助他斩破乱世,开创新时代的剑。 花了十年时间,经历了上百场战斗,最终他们彻底击败了大齐国的军龘队,逼得大齐国退向北方,和他们以大东山、九曲江的天险为界,再也不能组织起进攻的力量。 熊达笑得很开心,他觉得自己终于实现了理想,带来了新的时代。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新的时代不是那么容易开创的,随着大齐国的灭亡,原本齐心协力共同作战的各路诸侯们便开始互相攻击。 每一个诸侯都想要坐到那最高的宝座上,但那个位子上只能坐一个人! 面对这种情况,熊达很苦恼。他觉得在过去的十年里面,血已经流得足够多了。在他看来,现在的这些诸侯里面,即使最差的也比那两代昏君更好,无论谁坐上那个位子都是可以的,大家根本没必要这样争斗。 但除了南屏郡那位被戏称为“乌龟”的朋友之外,再没有别人支持他。 “喂,干脆我们决斗吧!既然谁都想要坐那个位子,干脆我们就在皇宫大殿里面决一死战好了!”熊达向诸侯们提议,“活下来的人坐上那个位子,死掉的自然就只能认输,怎么样?” 没人理睬他,就算是比他武功更强的那几个诸侯也是一样。 在这种情况下,忌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不觉得有谁比熊达更适合坐那个位子,那么只要让其它想坐这个位子的人死掉就好。 多简单啊!这正是他擅长的事情! 于是他拔出剑,开始杀。 一次次杀戮,一个个诸侯倒下。 他取得了一次又一次的成功,但每一次的成功,都让下一次成功变得更加艰难! 诸侯们不是傻瓜,相反他们很聪明,他们懂得利用各种手段来保护自己。即使忌是世界上最厉害的杀人专家,他终究也只是一个人。 终于,他在围攻之中倒下了,身体残缺,血流满地,连从不离身的剑,都随着手臂一起离开了他。这一次,他看来就要死了。“不行啊!”忌对自己说,“新的时代还没能建成,我在这里倒下的话,谁来帮熊达那家伙解决麻烦呢?难道又要千军万马厮杀,又要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吗!” “如果一定要死人的话,死得少一点,难道不好吗!” 在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他听到了奇异的声音。 那声音不知道在说什么,也不知道发于何处,但他却明白这声音的意思。 下一瞬间,血泊之中残缺的尸体跳了起来,神秘的力量化为了他的手足,更让他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大! 忌复活了,或者说,他以不生不死的状态返回了人间。他的身体一半是人,而另一半则是魂魄。 他知道这是因为“人道”认可了他的理念,授予了他继续战斗的力量。只要他能够坚持这样的理念,能够坚持这样守卫新的国家,人道将一直支持他,让他可以一直战斗下去 接下来的那些岁月,是一段传奇。 半人半魂的剑士扫荡了各地的诸侯,高高在上的脑袋一个个跌落尘埃,但鲜血流得并不多。 相对于很多别的国家,大楚国这段开国平乱之战,流下的鲜血简直少得可以忽略不计! 然后,就是熊达所承诺的新时代,新国家。 忌继续守护着这个国家,他依然在黑暗中挥舞着剑,消灭一切想要破坏这个国家的东西。无论对手是人还是妖怪,他都毫不畏惧,也从不曾失败过。 然而东楚国也存在他无法对抗的力量,那是仙人的集团,名为幽魂宗,天下邪派的魁首。 幽魂宗的总部就在东楚国,仙人的力量是无比强大的,就算集结整个国家的力量也无法与之对抗。 更重要的是,相对于和仙人对抗而导致生灵涂炭,人道默认了这些邪恶仙人们的各种掠夺和杀戮。 人道是很残酷的,对它来说,生命只是个数字,简单地比一比就可以了。 除此之外,诸如幸福、尊严……等等人们所重视的东西,在它眼中毫无价值。 既然连人道都不支持,忌自然更拿幽魂宗没有办法。纵然他对这些家伙的行径深恶痛绝,但没有办法就是没有办法。 在这种情况下,他遇到了弃剑徒。 那是一个超乎想象的人,或者说,是一位超乎想象的存在。 不可战胜的,连人道都不得不妥协的幽魂宗,被弃剑徒轻而易举地覆灭了。当那个人挥舞着一把寻常的铁剑在大地上奔跑,追杀那些犹如丧家犬一般在空中飞行的仙人们的时候,忌简直觉得整个世界都乱套了! 他和弃剑徒聊了一次,对方颇为赏识他,指导了他一些。 这一次的指导,他用了接近二十年的时间才完全吸收理解,将其转化为了自己的剑术。那是一招超乎他想象的剑法。“我少年时代常常幻想,自己化身顶天立地的巨人,肩膀倚着通天神山,双手握着巨大的剑,就那么狠狠地砍下去——”弃剑徒做了个手势,“很帅气吧?” 这一招剑法,在忌的手上化为了现实。 剑名,倚天。 这一剑出世的时候,是面对东楚国继幽魂宗之后的又一个邪派,老君观。 忌一剑斩破了他们的护山大阵,斩倒了他们的山门牌坊,斩塌了他们的掌门大殿,斩断了他们山脚下的地脉。 就是这一剑,逼得原本万丈雄心的老君观从此成了缩头乌龟,也吓得天下邪派不敢再踏入东楚国。 此后的岁月很漫长,漫长,而且平静。 忌手持着剑,守护着这个好不容易才建成的国家。他看着熊达的子孙一代代继承,有的聪明,有的愚笨,有的和善,有的凶狠。但就算是最笨的或者是最凶狠的,也不曾动摇这个国家的根基。 他很满意,他觉得,或许日子就这么一直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这不就是自己所理想的生活吗! 但是他错了。 他会老,国家也会。 不知不觉中,他发现自己已经渐渐衰老,衰老得非但挥不出倚天之剑,甚至连长宁城都无法离开;而国家也在慢慢衰老,暮色重重,各种各样糟糕的征兆不断出现。 可这一次,他真的没办法了。 他将自己锁在地穴之中,希望可以多拖一段时间,保留这已经衰老得不成样子的身体,努力支撑到为国家再次出力的时候。可结果反而是被人算计,错过了一次几乎令国家覆灭的大灾难! 如果不是几位年轻人的杰出表现,东楚国大概已经变成历史了。 这一次的事情对他打击很大,甚至于直接动摇了他原本坚不可摧的意志。于是他飞快地衰老,甚至于不借助玄冰来封冻的话,身体早已崩溃。 当他已经只能被封在冰块里面,无奈地看着国家气运衰微的时候,他能够做的只有叹息。 似乎……自己已经真的无能为力了…… 但命运似乎并没有放弃他,居然又一次给了他机会!给了他拔剑而起,为国家作战的机会! 当那把老师昔年用过的剑落在他手上的时候,他的心中一片清澈,再没有半分杂念。 他的全部精神,全部意志,已经完全集中了起来。 只为这一剑! 为了挥出尽可能完美的一剑,他向长宁城的百姓们借力量,向人道借力量——这些是要还的,赖不了帐。 作为代价,片刻之后,他留在人间的痕迹将会消失,谁都不会记得曾经有一个连正式名字都没有的剑士,在黑暗之中默默守护着这个国家,守护了一生。 “有什么好后悔的呢?谢谢你愿意再帮我一次!” 站在空中的年轻人心中微笑着回答,同时挥出了手上的剑。 璀璨的光芒从剑尖延伸出去,朝着天空不断延伸,刺破云层,一直衍生到了几乎看不见的高度。 然后,这道光芒便随着他的手臂挥落,朝着那如山巨浪斩落。 剑光斩落的速度似乎并不是很快,然而当它落下的时候,天地间的万物仿佛都凝滞了,似乎一切都停了下来,静静地一动不动。 在这片静止之中,唯一移动的是那道一直延伸到天空中的剑光。 剑光斩落,斩中了巨浪,余波不绝,一路斩出去,从火海斩过,又一直斩到了无尽的乌云之中,将一艘浮在空中的扁舟一剑两段,扁舟上的二人狼狈逃窜,只差一点就被砍成了四段。 “差了一点点,可惜啊!” 忌默默地叹了口气。 “谢谢。能够得到你的夸奖,我很满足。” 他向冥冥之中道谢,然后用正在不断破碎,不断化为光芒的右手抓向自己身边的红光。 “最后……再努力一把吧!” 因为失去了相关记忆的缘故,人们只见到无数武运凝结成的光球飞了出去,飞向火海中那个满面疑惑的青年手上,却不记得是谁将它掷出。 天空中,已经再没有半点痕迹。 第三十七章 人各有志 当红色的光球飞出的刹那,因为相关记忆消失的缘故,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有了一瞬间的茫然。 在他们的记忆中,只看到一道冲天的剑光落下,犹如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挥舞着巨大的宝剑砍下来,一剑砍来。 这一剑砍中了如山巨浪,砍中了远方的火海,余波一直延伸到了弥漫黑夜的乌云之中。 起初,剑光所至的地方似乎什么都没变化,但变化很快就来了——从最远处的乌云之中开始,剧烈的爆鸣声一路传来。 首先爆垩炸的是乌云,然后是海面——沿着当初一剑砍中的那条线,线上的一切都在爆垩炸。 当这爆垩炸经过火海的时候,火海中的无数妖怪都犹如被巨大的锤子狠狠砸中,七窍之中鲜血狂喷,几乎一瞬间就全部倒下,化成无数漂浮的尸体;当这爆垩炸经过巨浪的时候,巨浪轰然崩裂,连着里面的那些海妖们一起炸成漫天血雨,淅淅沥沥洒落在海面上。 一阵海风吹来,将潮湿腥臭的血雨带进了长宁城。不知道多少人顿时脸色发自,更有人忍不住呕吐起来。 这是真正的腥风血雨,别说凡人没见识过,就连见多识广的修士们,大多也没经历过这种场面。 不过呕吐的毕竟只有凡人,修士们就算没有经历过如此惨烈的场面,坚韧的心志也足以将心中的不适感压下去。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现在有需要注意的事情,无暇顾及诸如腥风血雨这种小事。 修士们的目光,大多盯着那颗鲜红的光球。 那是无穷武运的凝结,如果可以得到它,将它吸收,立刻便能拥有庞大的气运。纵然武运的护主效果并不怎么好,但有这么一份庞大的气运护身,从此无论修行还是历练,都能够得到很大的帮助。 最起码,从此会比别人有更多的机会,有更大的踏入更高境界的可能。 仅仅如此,就已经足够让修士们为之心动,对其趋之若鹜了。 一瞬间,至少有十几个人驾着遁光飞出去,追向那个红色的光球。 因为之前被震撼的一下的缘故,他们的起步稍稍有点迟,没能追得上这个光球。但他们全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光球的下落——这团无数气运的凝结,落在了火海之中那今年青人手上。金白色的火光和鲜红的气运之光交相辉映,映出了他略有些迷惘的脸色。吴解的确在迷惘。当看到忌前辈挥剑斩落的时候,他最初是觉得很震撼也很高兴的,但仅仅一刹那之后,他就和所有人一样,受到了人道之力的影响。 无形的人道之力一瞬间就侵入了他的魂魄,要将关于忌前辈的记忆抹掉。但还没等它找到目标,一直在吴解魂魄之中沉睡的无数奇异文字就剧烈地震动起来,顷刻间化作一张长长的卷轴,猛地将人道之力裹住,然后只见卷轴上奇光四射,片刻之后重新平静下来,却已经化成了一本书。 一本封面上有着“天问”二字,犹如当初吴解在藏书楼中所见到的书。 直到这时,吴解才反应过来。他立刻就明白了自己魂魄之中发生的一切——人道之力侵入,但立刻就被当初那位穿越者前辈留下的天问剑意吞噬,不仅没有能够将自己关于忌前辈的记忆抹掉,反而让天问剑意得到了滋养,有所进化。 他试着用精神去接垩触那本书,书的封面很轻易地就翻开,第一页是十六个五彩缤纷的大字。奇功绝艺,何迹可循?无招不破,无招何破?伴随这十六个大字,一股澎湃的剑意在他心中流淌。这是他早已学会的那一招天问剑法,但比起他当初所领悟的模模糊糊的东西,现在的领悟更加清晰明白。 这是天问剑诀最入门的一剑,它的思路类似于武侠小说里面的“独孤九剑”能够从敌人的招数之中找到破绽。一旦找到破绽,无论什么武功或者法术,都可以应手而破。 这一招又分为两个部分,前一个部分讲的是破解各种武功,后一个部分讲的是破解各种法术。 武功都有招数,有招数就有脉络,有脉络就可以顺藤摸瓜,无所不破,倒也不难理解。 而法术虽然没有招数,却也一样有法垩力流动,有法垩力流动就有痕迹,有痕迹就同样可以被摸清脉络,然后一样可以破解。 和吴解当初领悟的剑诀相比,这次领悟的剑诀威力略有下降,但针对性更强。 虽然它对于吴解的御剑术帮助有限,然而这种巧妙的思路却大大开拓了他的视野,犹如给他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使他觉得似乎整今天地都变得开阔起来。 但他并没有过分沉浸在这种奇妙的感觉之中,而是试着用精神的力量继续翻动书页。 第一页被翻了过去,第二页上的文字古朴而浑厚,有一种充满了力量的感觉。天思其高,赤焉何落?地思其厚,冥渊何崩?伴随这十六个字而来的,是一股无可比拟的毁灭力量,仿佛能够将茫茫天地全部摧毁一般。吴解仅仅只是用精神稍稍接垩触了它一下,就觉得心神剧震,急忙收回精神不敢再看 但即使如此,他也被震得头晕眼花,胸口更是隐隐作痛——就是这一瞬间的功夫,他已经受了内伤。 这天问剑诀实在太过玄奇,果然远远超出了他所能够学习垩的层次。还是先多花一些时间,把第一招充分领悟了再说吧! 吴解正在感叹,突然心有所感,抬起头来,正看到一团鲜红的光芒飞到面前。 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这团红光,于是便在红光之中感受到了忌前辈留下的最后一股意念。 那是犹如遗言一般的东西,很短,也很简单。 这些,都给你了。 忌前辈身无长物,双剑早已赠送给徒弟绿姬,剩下的就只有这数百年来凝聚的武运。他在最后时刻,将自己的武运转交给了吴解,其中的意思并不难理解。 这份武运,是他预付的报酬,是请吴解帮忙守护大楚国的报酬。 吴解注视着这团红色的光球,他可以感觉到光球之中蕴含的浩瀚气息。仅仅这一团光,只怕就蕴含了丝毫不比林麓山差的气运。 更难得的是,这份气运经过了忌前辈借用人道之力的凝练,作为忌前辈指定的接收者,吴解可以很轻易地吸收它,将其化为自己的气运。 如果能够吸纳这份气运的话,吴解大概会成为九州世界里面气运最强盛的人,就连那些名门大派的长垩老们,也未必能凝聚如此之多的气运! 有了这份气运,从此在修道之路上将会一片坦途。就连日后还丹的时候,也能借助气运之力强行冲破关卡。甚至于在还丹七八转,面对天劫的时候,有这样的气运护身,天劫的力量都能削弱很多,渡劫成功的希望将会大大提高! 但吴解并没有急着吸收这份气运,反而有些犹豫。 吸收了这份气运,就等于接下了忌前辈最后的委托,有义务帮他守护大楚国。 当然,这绝不代垩表吴解需要做到忌前辈那个地步,大概……只需要他从此一直坐镇在大楚国,不让这个国垩家因为意外或者别的非正常原因灭亡就行了。 看起来,似乎是一桩很合算的买垩卖。 天下没有永不灭亡的国垩家,大楚国延续了三百年,国运差不多已经到了极限。就算吴解努力守护,就算萧布衣那边的仪式成功,最多也就再帮它延续上百年的运势。等到百年之后,国垩家依然会灭亡。 如果这中间没有什么超出预料的事情发生的话,吴解所要做的,其实就是守护东楚国上百年而已。 花个上百年时间,得到如此庞大的气运,乍看上去似乎是很合算的交易……可他不喜欢!对于祖国,他是有爱护之心的。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介意花上若干时间精力来保护这个国垩家。但是……这不能成为他的责任! 他是一个修仙者,他的目标是在通往无上境界的道路上前进,追逐永恒、不朽和超脱。只有在不妨碍这条路的前提下,他才会去关注那些相对不怎么重要的事情。 对于东楚国,他已经做得很多。虽然他不介意做得更多,但这必须走出于他自己的意愿,而不走出于什么责任或者交易。 超脱,既是要超脱生死也是要超脱凡俗。或许他放不下做人的原则和心中的情感,但他更不会为了一份气运,给自己加上一个枷锁——哪怕只有上百年! 在这个问题上,没有任何讨论的必要。 他不喜欢,这就足够了! 因为心中在思索,情感在激荡,所以吴解就显得有些迷惘。在那些修士们看来,他这是被强大的气运冲激,一时间心神失守。 这是机会! 几乎是一瞬间,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修士都明白了这一点,不假思索地出手了。 在这个时候,他们一点也没考虑到吴解的身份或者本事,因为他们知道,现在是唯一的机会! 如果能够抓住现在的机会杀死吴解,那么就有将这份庞大气运纳入掌中的可能;就算不能得到全部,得到一部分也已经十分足够。 相对于这个好处,得罪青羊观又怎么样!要和吴解恶战一场又怎么样! 面对大道机缘,他们没有半分犹豫,也不在乎任何手段,更不怕什么后果! 通往大道的机会就在眼前,此时还不出手,那还算得上是个修仙者吗! 一道鲜艳的光芒直奔吴解袭来,紧随其后的是两件犹如飞针一样的法器,再后面是一红一绿两把飞剑,最后是一颗暗金色的雷珠。 面对着青羊观的高徒,在天下炼罡修士之中威名赫赫,甚至据说能够力抗凝元修士的吴解,这些人不敢有半点手下留情,全都施展出了自己最擅长的法术,或者拿出了最厉害的法器。 这些手段,有的极快,犹如迅雷不及掩耳;有的虽然不那么快,却具有绝大的威力,能够劈山震岳,当者披靡。 如果被这些招数打中的话,别说吴解只是炼罡修士,就算他摇身一变化为凝元境界的长垩老,也未必能够保住性命! 眼看着各种手段都要打上来,吴解眼中的迷惘之色终于消失,他转过头来,深深地看着那些前来袭击的修士们。 在这些人的脸上,他看不到半点仙风道骨,只看到了迫不及待的贪婪,看到了掠夺和杀戮的凶狠,看到了不惜一切不择手段也要往上爬的癫狂。 他摇了摇头——这还像个修仙者吗?凭借这样的心态,又怎么能够踏上通往无上超脱的道路呢? 下一瞬间,他就化成了一片火焰。 火焰被来势汹汹的各种攻击打得粉碎,但吴解的身影却已经出现在了火海的另一端。 “真是可悲!”他注视着那些因为失去了目标而惊讶,正在到处搜寻自己的修士们,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他跺了跺脚。覆盖方圆数里海面的火焰猛地腾起来,犹如巨大的包袱,将这些修士们全都裹了进去。 火焰里面发出了轰鸣、战斗、求饶和绝望的怒骂声,然后渐渐平息。 看到这一幕,那些随后来的修士们都停下了脚步。 为了得到追求大道的机会,他们不怕冒险。但冒险不等于送死!吴解竟然有如此厉害的本事,举手投足之间就杀死了好几个从通幽到炼罡不等的修士,那就算他们一起上,只怕也是白搭。 再大的好处,得不到的话,就没有意义! 如果说刚才是危险和机遇并存的话,现在他们看到的就只有危险,没有机遇了。 所以他们便熄了那点龌龊的心思,老老实实地退去。 吴解并没有追击,这些人想要害他,诚然可恶,但既然他们还没有真正动手就放弃了,那也就算了。 不招人恨是庸才,他吴解从修道至今,得罪的人已经不少,其中想要对付自己的也很多。多出一些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何况……就凭这些被吓破了胆的家伙,又怎么能对他构成多少威胁呢? 修士求仙,连生死循环的天理都敢违逆,又岂会害怕区区一些本事低微的弱者! 他笑了笑,神识扫过周围,只看到了诸位经历了一场大战,正累得气喘吁吁的战友们,却没有看到半个海妖的踪迹 看来……这场大战,终于是结束了! 吴解露垩出了笑容,脚下一卷,将火海连同着刚才那些送死的家伙贡献的战利品一起收了,然后踩着火云,整个人缓缓升起。 “诸位辛苦了,我们回长宁城去喝一杯吧。”他向战友们打招呼,“我觉得今晚夜色不错,很适合大醉一场。” “好!” “不醉不归!” “今天要喝干长宁城的美酒!” 那些大战了一场的修士们虽然疲惫不堪,却纷纷打起精神来,笑着回答。 他们一个个驾着遁光或者法器,飞到了火云之上。然后其中一大半就直接坐在了犹如垫子一般的火云上,继续喘着粗气。 刚才那场大战,实在是太辛苦了! 吴解耐心地等了一段时间,但直到最后,他也只等到了不足十人。 出发时候的数十位修士,剩下的只有这两只手就能数清的寥寥数人。 他环顾着周围,看到了已经毫无风度地躺在火云上,披头散发犹如难民一般的林野;看到了浑身是伤,连眼睛都少了一只的朱闻无敌。 但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认识的人了。 甚至就连他的二徒弟秦静,也不在这不足十人的生还者之列。 吴解又沉默了一会儿,用神识在大海上努力搜寻了好几遍,却没有能够找到秦静的下落,声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驾着火云,朝长宁城飞去。 逝者已矣,活下来的人还要更加珍重。这些战友们差不多都已经将真气和法垩力消耗到了近乎枯竭的地步,他们现在急需休息。 所以,当务之急是把他们先送回去,安排一个安垩全的地方让他们休息。 等萧布衣那边的仪式成功了,吴解有足够的时间来慢慢寻找秦静的下落——作为一位武修士,秦静即使不幸死去,他的尸体也像钢铁一样坚硬,不会那么容易损毁的。 火云飞行的速度并不快,但再怎么不快,终究也是炼罡修士腾云驾雾的手段,数十里的距离,一会儿就能飞跃。 不久,雄伟的长宁城便已经从海平面上的一个小黑点,变成了一座倚海而建的壮观城池,只要再过片刻时间,就能够回到城里休息。 从吴解的位置,已经能够看到皇宫上空那正在翻滚的气运,青光和紫气不断缭绕,将一缕缕气运转化过来。 一切似乎者都很顺利0。 但不知道为什么,吴解心中突然升起了奇异的感觉,似乎什么糟糕的事情就要发生。 他猛地一惊,眼中火光大盛,看向长宁城中。 在他的注视下,只见两个身影带着耀眼的光芒,分别朝着皇宫大阵的枢纽法台和皇宫上方凝聚的气运撞去。 这两人的法垩力了得,留守众人根本抵挡不住。只一撞,法台便应声而倒;天空中的气运更是被撞得支离破碎. 这两个人,竟然破坏了延续大楚国气运的仪式! 第三十八章 转瞬激战 出手的自然是老君观的二人组。 当朱权从忌前辈犹如天地之威的神剑震撼下清醒的时候,便看到了无数武运凝结成的光球飞到了火海上方。他根本不用考虑,便知道这是给吴解的。虽然脑海中迷迷糊糊似乎忘了什么,但他素来机敏过人,立刻便将那些模糊的念头抛开,专心考虑现在该做什么。 那份武运不知道从何而来,但已经确确实实地落在了吴解的手上。不管吴解是不是会吸收它,总之已经跟自己没关系。既然没关系,那就不去想。只用了眨一眨眼睛的瞬间,朱权便将令诸多修士为之眼红心热的庞大武运置之脑后,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了皇宫之中的仪式上。 看着仪式顺利地进行着,他心中升起了急迫的焦虑感。 刚刚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惊天一剑已经击溃了海妖们,那些去追逐武运的废物们也肯定拦不住吴解很久。用不了多长时间,吴解就会回来。 等到他回来之后,有他坐镇,自己想要夺取气运,就很难了。 朱权对自己很有信心,但有信心不代垩表盲目自信。他很清楚,别说自己和大师兄联手也打不过吴解,纵能够侥幸取畦,也不可能在有吴解阻拦的情况下夺取到那份气运。 更何况……从刚才那一战看来,这乡下郎中已经成为了超乎想象的绝代高手,实力直追本门诸位凝元长垩老。真打起来的话,他自己或许能够抵挡一阵,但大师兄绝对三两招就会败下阵来。 名门真传,果然是不同凡响! ……所以想要动手的话,就只能抓紧现在这最后的机会了o 朱权转头看了大师兄一眼,大师兄正傻傻地盯着武运飞去的方向,眼中满是渴望。 “唉!这人的格局也就如此了!”他暗暗叹了一声,却也并不惋惜——如果这位大师兄当真志向高远、心志坚毅、果断敏锐……那又怎么会被自已经易收服呢? 好骗和能干之间如果只能二选一的话,朱权是宁可选择前者的。 一个能干而不好骗的大师兄,对他来说有害无益! 所以他甚至都懒得劝说,只看了一眼就不再理会,默默推演起阵法的流向来。 这个阵法十分复杂,想要在其中找到破绽并不难,但想要利用这些破绽来夺取气运,就很不容易了。之前他已经对阵法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推演,大致上分析了四五成的样子,可惜自从皇宫一角裂开,那已经记忆模糊的事情发生之后,阵法就又有了细微的变化。 在阵法构建的过程中,朱权不止一次迷惑大楚皇宫中的侍者,一点点盗取关于阵法的资料。所以他比较清楚这个阵法的设计原理,对于其结构也有相当的了解。知道这种情况,是当初萧布衣为了防止意外,预先就设计好的应变之一。 “这姓萧的不愧是继承了‘布衣神相’之名的人物,设计之精妙,简直令人咋舌!”朱权才华横溢,不仅剑术方面极具天分,在阵法方面也颇有水平,但他的水平越高,看那个阵法就越觉得震撼。 设计一个阵法不难,难的是以手头上这点可怜的资源,设计出一个能应对多种情况,确保如此大规垩模仪式无论如何都能顺利完成的阵法。 须知,就算天下那些大门派的护山法阵,所讲究的也是“强大”而非“机变”——阵法一道,原本就是不善于变化的,能够将阵法设计出这么复杂巧妙的变化,萧布衣的本事的确让人瞠目结舌! 别说是朱权自己,只怕老君观的几位凝元长垩老都没有这种本事,甚至于放眼天下,恐怕都没有几个人能做得到这种事情! 天下有这种本事的人,除了萧布衣之外,其余的恐怕不是数千年的老妖,就是还丹几转距离飞升已经不远的大宗师吧…… 如果易地而处,朱权一定会设法跟萧布衣搞好关系。这样的人才大概是不能收服的,但可以发展为盟友。 可眼前的情况,却让他没有选择,只能和萧布衣为敌。 如果是刚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或许还有转圜。但现在他已经将那份气运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更重要的是,他已经在冥冥之中,感觉到了一种奇异的征兆。 这种感觉告诉他,这份气运的争夺,牵涉到他成道的机缘,得失之间,是天与地的距离。 气运其实是小事,但如果牵涉到自己的成道机缘,那就是大垩事了!朱权当年为了改变资质踏入道途,不惜将整个宁王府上下全都血祭,其中甚至包括了自己的妻儿老小。对他来说,成道是最重要的事情,为了成道,他可以和任何人为敌,可以做任何事情! 所以当那种奇异的感觉升起之时,他就下定了决心。 刚才,看到武运的光球远去的时候,这种奇异的感觉又出现了。 朱权明白,这是命运在提示自己,最后的机会就在眼前l他仔仔细细地研究着阵法,尤其对于按照自己推算的“二龙相争”而产生的变化特别用心。大概推算了片刻之后,暗暗点了点头。 差不多有六七分把握了,想要再提高把握,至少需要花上一两刻钟的时间慢慢推算。 他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吴解很快就会回来。 所以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用传音之法通知了大师兄:“等一下听我号令,我们一起出手。你去捣毁地上的法台,我去冲散天上的气运。” “咦?这么着急?不是应该等外面的消息吗?” “嗯,不急不行了!海妖们既然出现,就意味着本门的计划已经全力发动。但是按说应该有长垩老和我们联系……海眼那边的情况可能有变,所以我们这边已经不能再等了!”大师兄略一犹豫,便点头答应。在他看来,朱权的眼光是极为可靠的。虽然修为还不够高,但如果说看事看人的本事,小师垩弟甚至已经超过了掌门师尊! 既然小师垩弟觉得现在应该出手,那就出手吧。 反正就算出手无功,这长宁城里面也没有人能够拦得住他们逃跑,怎么都能立于不败之地。无论他们怎么做,死的都只会是别人——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所以当朱权发出命令之后,他便毫不犹豫地凝聚全身真气,整个人犹如一颗投石车上砸出去的巨石,朝着法台轰去 这位老君观大师兄已经是炼罡后期的修为,罡气深沉浑厚,冲锋之际发出猛烈的呼啸,吹得方圆数百丈里飞沙走石,犹如台风过境一般。 林孝和绿姬倒是及时作出了反应,但无论是林孝的飞剑还是绿姬的剑气,在他面前都显得软弱无力,甚至于连他的罡气都刺不破,自然更无法阻拦他一分一秒。 顷刻问,这位老君观年青一代的最强者,就已经伴随着狂野的风声,狠狠地撞在了高耸法台的中部。 那法台虽然是石头砌成,还用法术加固过,但又怎么经得起一位炼罡飞仙的全力一击?只一下就被拦腰撞断,碎石乱飞。 强大的气运流立刻就变得混乱起来,纵然萧布衣和宁风及时作法想要挽救,却怎么都改变不了半截法台缓缓摔倒的势头。 这一切说起来似乎很长,其实只是刹那间的事情。从这位大师兄呼啸而来到半截法台在飞沙走石之中缓缓倒下,前后甚至还不到眨一眨眼睛的时间! 仪式骤然被破,萧布衣只觉得胸口一痛,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紧接着便是眼前发黑浑身发软,却是已经受了极为严重的内伤。 “该死!我的占卜果然出错了!”他心中暗骂,嘴上却大叫,“保护皇子!”现在是最紧要的关头,仪式已经完成了一大半,勉勉强强收拢来的那些气运,大概也已经可以让大楚国再苟延残喘几年。所以只要皇子们不出事,那这一场辛苦、这一番重伤,就不能说是白费。 但他似乎注定要白费力气,因为宁风的第一反应是将天佑帝熊洱陛下从乱石纷飞之中救出来,而林孝的反应则是救自己老爹。在场三位高手之中,唯一能够腾出手来的绿姬却又不擅长飞遁之术,根本来不及赶到。所以当萧布衣好不容易勉强提起真气,抢在法台摔到地面之前跳出来,避免了活活摔死的下场时,看到的却是两位皇子被乱石砸得瘫在地上,鲜血横流。 见到如此情况,就算萧布衣的涵养再好,也忍不住骂了句脏话。究竟是谁啊!这究竟是谁干的!他恶狠狠地四处扫视,结果还没来得及找到罪魁祸首,就感觉头顶的气运发生了奇怪的变化。 仰头看去,一个人影撞进了浩浩荡荡的气运之中。这人一开始拥有强大的气息,但撞进气运里面之后,他的气息就飞快地虚弱下去,眨眼之间便虚弱得简直跟凡人无异。可正因为他的这个动作,使得周围的海量气运很自然地发生了流动,遵循着“损有余而补不足”的原则,飞快地被这来历不明的家伙吸收进去,只一会儿功夫,就少了一大半。 “强行散功,身若虚空!”萧布衣几乎惊叫出来,“竟然有人为了吸取气运,将一身真气直接散掉!” 要吸收气运,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散去真气,修士的真气和天地间的气运略有相通之处,一旦散去真气,自身就会出现极大的空缺。然后外界的气运自然会流入进来,填补这个空缺。 然而这种做法虽然简单,却几乎没有人会用——真气是修行的根本,一旦散了真气,多少年的苦修就至少要有一大半付诸东流。哪个修士愿意付出这么惨重的代价! 萧布衣一直以为,世界上绝对不会有那种神经病。可是现在,就在他的眼前,一个神经病用这种方法,将庞大的气运硬生生夺走了。 在看到这一幕的瞬间,萧布衣心中并无愤恨,更多的却是赞叹。 想不到世界上竟然真有能够下得了如此决心的人物!被这样的人算计了,不冤! 但下一瞬间他就回过神来,用嘶哑的声音大吼:“拦住他们!” 不等他指挥,林孝已经身剑合一,整个人犹如一道电光,冲向了空中的朱权。 虽然不清楚具体的来龙去脉,但这人显然跟破坏仪式,几乎害死父亲的贼人是一伙的。那么就先杀了他再说! 林孝修道时间不长,但颇有资质,也十分刻苦。如今已经修垩炼到了通幽境界,正在试着凝练罡风。他这一剑含怒出手,几乎将全部的精气神都凝聚在其中,只见剑光闪烁,顷刻间就到了朱权的面前。 而直到剑光飞远,才有如同雷霆的轰鸣之声响起。 无意之中,林孝竟然突破了自己以往的极限,施展出了一般需要炼罡境界才能修成的高妙剑术“剑气雷音”。 可这一剑并没有能够奏效,因为一个身影已经后发先至,抢在剑光之前赶到,一掌挡住了他的剑光,掌力柔韧深沉,将他的剑势化去;随即又转为极度刚猛之力,不仅把他连人带剑打飞,更将他辛苦温养多年的飞剑直接打折,连带着震动脏腑,鲜血狂喷。 纵然突破了极限,林孝和老君观大师兄之间的差距也实在太大了! 但林孝这一剑总算拖延了一会儿时间,也就是这一会儿,宁风和绿姬已经一起出手了。 绿姬纵身跃起,脚下鬼火森森,整个人仿佛没有重量似的飘起来,冲到了大师兄的面前,拔出背后长剑,当头砍下大师兄浑不在意,挥手便将绿姬震退。可在他挥手之际,一道鲜艳的火光却借着绿姬的身影作阻挡,呼啸而来! 宁风知道自己本事有限,平素的修垩炼也多半在占卜而非斗法方面。所以根本就没有冲上去,而是按照本身灵明的推算,直接抓住“应该会出现”的空隙,全力祭出了萧布衣为他搜罗来的一件特殊法器。 这件法器形如梭子,用赤火精铜打造,有七孔三窍,能够储藏大量的法垩力,更能在一瞬间将这些法垩力完全释放——这么做的代价,自然就是法器损毁,施法者震伤经脉。 这么多年来,宁风已经在这件被称作“赤火梭”的法器之中贯注了自己都不清楚分量的法垩力,此刻全力一击,威力之大,不仅远远超出了他自己的预料,也超乎了老君观大师兄的想象。 大师兄原本见这法器打来,并没有特别在意。但却不料当它距离自己不远的时候,却猛地爆发出了令自己都要为之晾惧的力量! 他心中大惊,立刻就想躲闪,却又想起小师垩弟正在自己身后全力吸纳那些气运,只得咬咬牙,硬着头皮祭出法器,迎向那道火光。 他刚才将绿姬震退的时候,全身力量已经发出了一半以上,此刻仓促问变招,只能凝聚出不到六成的真气,操纵着自己采取幽冥世界妖鬼的头骨炼制的“黑骨阴风杖”希望用这件法器挡住那道火光。 顷刻间,火光环绕的金色长梭便和黑气缭绕的短杖相遇,两股力量的撞击并未发出什么剧烈的响声,只是一阵低沉的“兹兹”作响,黑色的阴气被灼热的火焰不断灼烧,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短短的骨杖上就出现了裂纹。 “走!”朱权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虽然很虚弱,却异常坚定。 大师兄咬了咬牙,手一指,那件辛苦十余年才炼成的法器轰然炸开,化作一片黑雾,不仅挡住了赤火梭的进攻,更将众人的视线也全部遮住。抓住这个机会,他用真气裹住朱权,驾起剑光,便要朝着远离长宁城的方向逃跑。 但还没等他的飞剑速度提起来,一道颜色跟赤火梭相似,威力却大了好几倍的火光便轰然而来。那火光之中,隐约有一把长刀,正散发出无穷的杀意,犹如一只想要寻人而噬的猛虎! 因为火遁可能来不及的缘故,吴解直接用脚下的火云作为燃料,将本命法器裹在一团烈焰之中,轰了过去。 这两人极其卑鄙,竟然趁着他们去抵挡海妖的时候出手破坏仪式,当真是丧心病狂! 所以他这一出手便没有半分留情,那一刀不仅疾若奔雷,更蕴含垩着远超一般炼罡修士的法垩力,存心要把两个敌人烧成灰“哼。 吴解现在很烦很累,不想浪费时间追究这两个王八蛋的来历,直接烧死他们就是! 他这含怒一击的威力非同小可,宝刀破空之际,只听得轰鸣之声连成一线,夜空中被激荡的火光冲出了一道赤红的痕迹,就像是夜色被割伤,流出了鲜血一般。 老君观大师兄眼见这一招来得极为凶狠,知道已经逃不过去,只好再次奋力迎上。 但吴解的本事,可不是林孝、绿姬或者宁风能够比的。那件本命法器的威力,更远远超乎了他的预料。 祭出的几件法器一下子就成了粉碎,宝刀的去势似乎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直接洞穿了大师兄的身垩体,刀锋掠过了朱权的脸,将二人化作一团烈焰。 大师兄眼见自己被一刀洞穿,惨呼一声,身上鲜血狂喷,速度在刹那间竟然快到了超乎想象的地步,顷刻间便消失在天空尽头。 吴解收回宝刀,站在天上,阴沉沉看着那边。 “这一刀未尽全功!”他冷冷地说,“但不管你们能不能活下来,我已经记住了你们的气息——下一刀,你们绝对逃不过去!” 第三十九章 灯火相传 老君观大师兄用真气裹着朱权,两人被火焰和血光缭绕,以不可思议的高速掠过天空。 这正是当年老君观祖师被弃剑徒追杀时候所领悟出的“天机”之术,不过和朱权所练成的只能隐匿的“天机”之术不同,他练成的才是完整的版本。 光靠隐匿,哪里能够从弃剑徒那杀神手上逃走!所谓天机之术,其实是“藏”和“逃”的结合。 隐藏的时候,气息完全消弭,几乎不可能被觉察;逃遁的时候,以牺牲自己的精血为代价,遁术快得不可思议。 朱权再再怎么天才,终究地位还没确定,老君观内定的未来掌门人,依然还是这位大师兄。所以完整的天机之术,依然还是只有他懂得。 可惜的是,就算是天机之术,也救不了他的命。 鲜血不断地从他胸口流出来,吴解的那一刀已经是致命伤。更可怕的是宝刀之中蕴含的杀意透入了他的身垩体,彻底击溃了他的无漏之身。 所以还在空中疾驰的时候,他的容貌就在飞快地变老,片刻之间,就从一个健壮的中年人变成了白发苍苍佝偻着身垩体的老者。 大师兄修垩炼多年,如今已经是快二百岁的人。当他功力犹存的时候,无漏之身可以抵挡岁月的侵袭,让他不会衰老;但当他被吴解一刀破了法身之后,二百年岁月应有的痕迹便飞快地在他身上出现,让他简直衰老得不成样子。 大概也就是喘几口气的功夫,他重新降到了地上。落地的时候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这位老君观年青一代的最强者剧烈地喘息着,小心翼翼地将小师垩弟放下,目光看过还粘在他们身上不断燃烧的烈焰 “好一个吴解!真是厉害!” 他心中暗暗感叹,苍老的脸上露垩出了苦笑——本以为吴解再怎么厉害,以自己炼罡后期的修为,至少也该能够抵挡几招。却不料真的动起手来,自己连一个照面前挡不住! 老君观的真传和青羊观的真传,差距竟然大到了这个地步! 一股眩晕之感传来,提醒他自己已经快要油尽灯枯,死亡迫在眉睫。 惨笑一声,这位在朱权入门之前的老君观数百年来最天才弟子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这口血喷出来,他的脸色变得更加枯槁苍白,简直跟死人已经没什么区别。但这口血却有着奇妙的功效,它在空中化为一蓬血雨,洒向朱权。血雨所至,朱权身上还在不断燃烧的火焰顷刻间完全熄灭,连一点烟雾都没剩下。 但即使如此,朱权的身垩体也已经被烧得处处是伤,尤其当初被刀身掠过的脸部,更是完全烧焦了。 那张昔日卓尔不凡、风姿优雅的俊脸,此刻已经化成了一片焦炭,焦炭上甚至看不出五官。若是凡人看到了这张脸,只怕会吓得失声尖叫。 就算是妖魔鬼怪,恐怕也未必有这么丑陋狰狞! 大师兄自然也看到了朱权的惨状,但他也没有办法——他自己还正在被烧得兹兹作响,犹如一块点燃的木头一般,哪里还能顾得了人! 老君观掌门弟子才能习垩得的秘法之中,有运用本身精血化作各种妙用的奇术。然而他的精血已经即将枯竭,仅剩的最后一点点,还要用来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再也不能浪费了o “大丈夫顶天立地,何必在乎区区相貌……小师垩弟他素来聪明机智,这次又夺得了那份大气运,早晚可以找到转机的。” 他如此对自己说着,同时提聚起最后一口元气,拿出了一块玉简,将一些事情记在里面,然后一口精血喷出。 这口精血分量极少,仅仅只够护着这块玉简从火焰之中飞出去,落在朱权的身边。 做完这个他再也支撑不住,仰天倒下。 随着体垩内的精血耗尽,失去了阻碍的火焰立刻从他的伤口和七窍之中钻进去,将他五脏六腑全都点燃,将他变成了一支人形的火炬。 不过这个时候,他已经不会再感觉到痛苦了。精血耗尽之时,就是性命断绝之时。留下被焚烧的,不过是一具残骸罢了。 片刻之后,火焰渐渐熄灭,只留下草地上一片焦黑,还有远处趴在那里不省人事的朱权。 “想不到九州修士里面,也有这种硬汉子。”一个声音突兀地从不远处的树林中传出,然后便有两个魔门弟子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如果吴解在这里的话,肯定可以从这两人身上标志性的穿着认出来,他们一个是心魔宗弟子,一个是血魔宗弟子。 那心魔宗弟子身上罡气薄弱,显然才刚刚踏入炼罡境界;而血魔宗弟子身上的罡气则极为厚重,已经距离炼罡巅峰不远了。 “我按照宗主的指示陪你在这里守候,准备等吴解逃遁路过的时候拦截——没想到啊没想到,虽然的确有人逃遁路过,却不是吴解,而是两个不认识的家伙。” 这二人显然私交不错,血魔宗弟子笑着说:“我一向都在天外天修垩炼,对于九州这边的情况不熟悉。你们心宗消息灵通,知不知道这两人的来历?” 心魔宗弟子盯着朱权看了一会儿,皱起眉头。 “这人都烧得跟僵尸似的了,我哪里看得出来……对了,那块玉简!” 他手一扬,将玉简凭空摄来,神识一扫,便笑了起来:“原来是老君观的,他们真不愧是当年从弃剑徒手下捡了性命的货色,逃跑的本事果然一绝!” “哦?这玉简讲的就是他们逃跑的方法?” “差不多,感觉跟你们血宗的‘血遁术’有些相似,不过消耗可太大了。”心宗弟子将玉简递给朋友,“用一次就要去了半条命,这样就算逃了性命,又有什么用处?” 那血宗弟子接过玉简,神识一扫,也忍不住笑了:“这种小门派,大概也就这么点出息了。既然情况已经危急到要把全身精血都凝聚起来运用了,那为什么不干脆直接爆发一两条经脉,拼着将经脉烧毁以全力提升速度呢?那样的话,虽然身垩体伤势更重,起码逃跑之后还能保留基本的战斗力啊…… “所以说嘛,九州界的这些个所谓‘邪派”当真是太不成气候了!” 两人说说笑笑,将那块老君观大师兄拼着最后一口气留给朱权的玉简说得一文不值,又随手将它扔回了朱权身边。 “不知道长宁城那边的事情怎么样……”心魔宗弟子有些担心地说,“看这两人受伤的样子,有点像是被火部正法所伤。难道那边已经输了?可我记得那边可是有十几位师兄,还有本门法宝‘翠玉天罗’啊!” 心魔宗弟子沉思了一下,摇头说道:“我觉得你可能多虑了。长宁城靠近海边,已经差不多算是还丹祖师们可以隔空施法的范围。如果事情真的很糟糕,祖师们至少可以保护他们退走。” “吴解真的这么厉害?” “谁知道呢……当初三教演法的那一战,以入道境界水品来说,他的确厉害得过分。可从那时到现在才不过二十多年,他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强大到足以横扫成群的炼罡修士吧!” “可是……从本宗的消息看来,不久之前,他的确在东海之上,横扫了一群炼罡散修。” “散修?那都是一些蝼蚁般的货色,杀起来就跟砍瓜切菜一样,横扫他们是理所当然,没什么可惊讶地。”这位血魔宗弟子显然自视甚高,傲然说道,“换成我去,也一样可以一个打一群,这不能证明他厉害。” 正在二人聊天之际,趴在地上的朱权突然手指微微动了两下,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呻垩吟。 “咦?这样都没死?!”那个血魔宗弟子顿时来了兴趣,“这家伙的命还真硬啊!” 二人好奇地走过去,仔细观察了一番,血魔宗弟子倒也罢了,心魔宗的弟子却双眼放光,露垩出了饶有兴趣的表情。 “真走出乎预料!这人身上竟然有这么强烈的气运!他究竟是什么来路?” “谁知道呢……不过按说气运可以护身,他有这么强的气运,怎么还被烧得跟块木炭似的?” “不管怎么说,这次倒是便宜了我!”一l5魔宗弟子笑道,“你知道吧,我正在追求一位幽宗的师妹……” “你打算拿这个当礼物?”血魔宗弟子仔细打量着朱权,“对于幽宗来说,的确是不错的材料,可是你有没有考虑过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他是男的。”作为一位对于人体有着深厚了解的高手,这位血魔宗弟子光凭朱权此刻的模样,便能判断出他的相貌,“而且如果他的伤养好了的话……最起码比咱们帅得多,属于特别能吸引女人的那种小白脸。” 心魔宗弟子脸色一变,挥手扬出一道剑气,只见鲜血飞溅:“现在没问题了。” 血魔宗弟子哈哈大笑,翘起大拇指,然后手一挥,一道血光落在朱权身上,原本正迷迷糊糊要醒过来的朱权顿时再次昏昏睡去。 心魔宗弟子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犹如棺材的法器,将朱权收了进去,顺手把那块玉简也扔了进去。然后收好法器,有些期待地看向天空。 “等这件事结束,我就去幽宗山门送礼!” 片刻之后,他们收到了一道传讯法术,便驾起遁光,朝着天空飞去,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草地上,只留下了一片焦黑的痕迹。 这个时候,海妖群妖已经在几位妖王的带领下开始撤退了o 忌老人的最后一剑,威力惊天动地,彻底打消了他们的狂妄和贪心。现在他们已经完全不敢考虑吞噬长宁城以立威的事情,而是决定回到海眼里面,再老老实实闭门几千年。 “其实海眼里面的地方很大,咱们完全住得下。”乌念嘟嘟嚷嚷地说,“没必要回九州的,就算回来了又有什么好处呢?” “你这夯货说得也有理,咱们自家安稳日子过得挺好,何苦出来受这一番惊吓!”海青脸上也没了一贯的桀骜之色,心有余悸。 龟丞相当初就是反对离开海眼的,此刻更是摇头晃脑,强调自己的先见之明。 “外面的世界的确很漂亮,可外面的世界也很危险啊!”他叹道,“我老了,受不起惊吓了,还是安安稳稳在海眼养老吧。” 金霞子面沉如水——这次的行动,最为积极的就是他。身为高贵的龙族后裔,他一直都梦想着重振东海海族的威风,甚至于重建东海龙宫。却不料出山的第一战,就一脚踢上了铁板,非但没有能够捞到好处,还白白葬送了数十万海族小妖! 虽然海眼之中妖怪多得是,死个几十万小妖也不算什么大垩事。但这对于他的威望可是很大的打击啊! 正当他恼火的时候,突然眉心一动,抬起手来,接住了一道从远方水中疾驰而来的明黄色光芒。那是一片小小的梅花花瓣。 “香独秀怎么突然传信过来?他不是驻守海眼,在炼制那支毒舌杖吗?” 他有点疑惑地将花瓣送到耳边,便听到了一个清朗的声音:“金老大,你认识的那两个朋友不靠谱,很不靠谱啊!” “刚才他们居然带着十几个炼罡修士来海眼,说是要占了这地方。为什么他们会觉得靠两个凝元修士和十几个炼罡修士就能占下海眼呢?们以为海眼就是眼睛那么块大的地方吗?金老大你再怎么想衬托自己,也不用拿这些智障朋友来现实显示自己的超群吧?你这手真心不高明啊!砍死他们之后,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忍不住要给你发个消息。” “金老大你以后交朋友的时候一定要谨慎,别再跟这种人来往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对了,按照一般的观点,很多疾病都是从动物传染给人的……金老大,你要不要找个医生看看?不能讳疾忌医啊!你要知道,如果真的是你传染给他们的,那整个海眼的智商都会被你拉低的!” 金霞子顿时瞪大了眼睛,气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乌念好奇地看着他,“香独秀那家伙又在搞什么?” “没什么!”金霞子铁青着脸,默默地将花瓣捏碎,心里把那两个当怂恿自己离开海眼的死鬼翻来覆去骂了无数遍……长宁城,皇宫中,一片废墟。倒塌的法台压死了很多人,其中包括大皇子和太垩子。大楚国好不容易选出来的两位皇位继承人,全都死在了朱权二人的袭击之下。 “这是天亡我大楚国吗?”因为气运衰弱的缘故,林麓山已经陷入了弥留,他双目无神,看着倒塌的法台,看着废嘘之中不断溢出的鲜血,有气无力地叹道,“天命……果然是人力不能违背的吗?” “其实也未必。”萧布衣刚想要劝他,但却又摇头。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熊洱也好,林麓山也罢,都已经奄奄一息。大楚国的国运更是因为继承人的死去而变得极度衰弱……不出意外的话,等他们俪断气的时候,大楚国国运也就完了。他们的这一番心血,终究还是一场空! “我占卜的结果明明是有惊无险来着!为什么完全不对呢!”他忍不住又郁闷地自言自语,“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占卜结果和事实差距这么大的情况,究竟是哪里出错了呢!” 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还没到绝望的时候。”吴解缓缓落在他的身边,手上一团鲜艳的红光亮了起来,“这里还有气运。” “但是……已经没有办法再凑出一个仪式来了……”萧布衣有气无力地说,“就算勉强凑出来,我也已经没力气再主持仪式了。” “何必那么麻烦呢?”吴解笑了,“我之前也跟你一样,觉得需要把文运转化成国运什么的……但刚才,我想通了 ” 他走向剩下的几个皇子,手上的武运之光越发明亮。 “大楚国的情况,你们也是知道的;今天晚上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他的话音有点冷,却带着一股自然而来的威势,令诸位皇子不由得被他的气势所震慑,乖乖地听他说话。 “国不可一日无君。大楚国现在需要一位继承人,这必须从你们之中选出来。” 不等皇子们开口,他又冷冷地说:“我知道你们四个各有各的问题,但是,现在不是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他手上的红色光球慢慢变得耀眼起来:“这是武运,是一位用三百年岁月和全部的人生守护大楚国的英雄,最后留下的东西。我知道你们已经不记得他是谁,但我命令你们,不许用你们的怯弱,玷污他的理念!” 说着,他拿出了一盏古朴的青铜灯,那是当初丹枫真人制作出来,帮助他凝练神火的。 随着真气流动,古灯变化了形状,犹如一支含苞待放的莲花,在他的手上亭亭玉立。他将武运的光球放入莲花灯中,于是莲花灯刹那问便焕发出了惊人的光芒,这种光芒堂皇大气,仿佛可以照到人的心中,驱散所有的胆怯和懦弱,给予人们无尽的勇气。 “我现在需要一个男子汉,接替就要死去的天佑帝,继续肩负这个国垩家!”吴解大声说,“是男人的,就站出来,从我手上把这盏灯接过去!” “国运在于天运,天运在于人垩心。大楚国的人垩心还没有衰败,就算没有国运了,也可以自己努力去延续它。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你们四个里面,还有没有哪怕是一个男子汉!” 说着,他的目光犹如闪电一般,照向了四位皇子。 过了仿佛有上百年那么久的片刻,一个皇子站了出来,深深地吸了口气,走到吴解面前,握住了那盏灯。 “熊家的男人还没有死绝!”他的声音有点发垩抖,但还算坚定。 吴解松开了手,让他把莲灯接过去,脸上露垩出了笑容。 在莲灯被举起的那一刻,强大的紫气从天而降! 第一章 地炎铜 “师父,云阳山的使者求见。”林孝的声音从静室外传来,“他们说,已经找到了地炎铜的矿脉。” 正在打坐凝练罡气的吴解闻言眉头一扬,面露喜色。 片刻之后,静室的石门打开,一股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顿时让静室外面院子里的草木都精神了几分。站在外面等候的林孝更是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气,差点就下意识地开始修炼起来。 在红尘俗世之中,如此纯净的灵气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但吴解的这座静室却是个异数,它采用了很多虽然听不明白但光看名字就很厉害的法术,不仅将周围十余里的地脉灵气集中了起来,更对灵气进行筛选和纯化,营造出了堪比青羊山那等洞天福地的上品灵脉。 吴解的朋友和弟子都常常借用这座静室修炼,在他们看来,这就是名门大派的深厚底蕴。然而只有吴解自己才知道,这静室的设计建造,压根就和青羊观没多大关系,纯粹是依靠天书世界的妙用! 过去的这几年,他利用天书世界能够将资源反复利用的优势,不断探索试制一些上古时代的高级阵法。这些阵法每一个都有偷天换日的奇效,放在如今之世,简直是超乎想象的至宝。 这不是因为上古时代的阵法技术比当代高明很多,而是随着这么多年的开发,一些珍稀的资源已经渐渐耗尽,修仙者们便采用种种替代手段,尤其是采用了一些“可持续发展”的手段,来建设新的修真界。 现在的修真界,在资源再生和利用效率方面远胜于上古,但却摈弃了很多已经失去实用价值的东西——这就像地球上的技术革龘命一样,新事物取代旧事物未必是因为前者更好,或许只是因为后者已经不适合新时代罢了。 可吴解不同,因为天书世界可以创造一些原本已经绝迹的特殊资源,所以他能够重现一些上古时代的技术,制造出一些当代怎么也做不到的事情。 比方说,这个静室所采用的“上品微型灵脉”技术。 当代的修真界也能制造出这种上品灵脉,但那需要巨大的阵法,将数百里甚至上千里的地脉扭转,再将灵气完全封锁,才能够营造出来。比方说青羊山,就是被那样的阵法笼罩着,从而营造出适宜修炼的洞天福地。 而想要制造微型的上品灵脉,需要消耗名为“须弥石”的宝物,这种东西需要用佛法炼化地脉核心制成。可这个时代,哪个佛门高僧会去采取地脉核心?那是很容易引起大地震的!一不小心就要造下无边杀孽! 吴解在天书世界里面当然不用担心无边杀孽的问题,他反复试验了好几次,成功地制造出了一段地脉,然后从里面采得了地脉之心——当那颗土黄色的石头离开地脉的时候,剧烈的震动几乎将整个地脉完全摧毁,以至于他不得不动用天书世界主人的绝对管理权,才将震动到几乎崩溃的地脉护住。 可就是这样,那块原本郁郁葱葱的小山包也变成了一片荒漠。根据茉莉估计,至少需要五六个“炼罡”才能将其修复。 ……三年前的那场恶战,让茉莉收获了无数的魂魄,天书世界核心灵木足足消化了差不多半个月才将其完全分解。对于这份丰厚收获眉开眼笑的茉莉,从此便用一种诡异的数量单位来对源力进行计量。她的单位是:魂魄。具体地说,她用“个魂魄可以转化成的源力……”来作为计量单位,比方说一个通幽境界的魂魄大约可以转化成相当于吴解平时积累一个月的源力,那么就是一“通幽”;而“炼罡”自然也是类似的意思。 对于这种计量方式,吴解起初不以为然,但当杜馨则声称“从中感觉到了对于整个世界的恶意……”之后,他便恍然大悟,进而有一种“细思恐极”的惶恐感。 ……原来在茉莉看来,这世上的修士也好,凡人也罢,都只是天书世界预备的资源! 这件事对吴解的触动很大,以至于他一直在反思。 究竟要怎么样的世界,才会营造出茉莉这种扭曲到了极点的世界观?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会不会有一天,他跟茉莉之间会爆发不可调和的激烈冲突? “如果师傅您担心这个的话,等修成阳神之后把我炼化了就是。”当他忧心忡忡地说出自己的担忧时,茉莉满不在乎地说,“法宝是为主人服务的,对器灵不满意,那就炼化了重新制作呗。” “你这什么态度啊!严肃点行不行!” “我很严肃啊,我们那时候就是这样的。”茉莉一点都不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把有资质但是不好控制的弟子炼化成法宝的器灵,这样就可以两全其美。既能够妥善运用他的能力,也可以在需要的时候随时炼化——仔细想想,如果师傅您转世的时候没有失去记忆的话,应该是有办法直接炼化我的吧。” “啊?” “嗯,按照您的风格,其实转世之后第一件事应该就是把我炼化了。将我的元气完全吸收,可以一下子就跳过炼气、筑基、金丹、阴神、法相等多个境界,虽然不能直接成就阳神,却免去了修炼初期的种种艰难……” “喂喂!你的想象也太危险了吧!”吴解不禁有些惶恐,“就算无上神君转世的时候没有失去记忆,也不会对自己仅有的忠心弟子下毒手吧!” “能够派上用场的弟子才是好弟子啊。”茉莉很随意地耸耸肩,“对于师傅您来说,还有什么比尽快提升修为,跳过基础阶段更重要的事情呢?反正如果不是失去记忆的话,对于天书世界的运用,其实师傅您比我在行多了……” “我的存在,大概就是两个作用。第一是当您不在的时候维持天书世界的运作,第二是当您转世归来之后作为应急储备使用……”说着,茉莉显得有些寂寥,“我猜,后一个作用其实才是最主要的。可惜计划跟不上变化……作为一份储备粮,我真是太失败了!” 吴解浑身发抖,怒眉倒竖,挥了挥手,一圈五彩的光芒将茉莉困了起来。 “再强调一遍!我不是什么无上神君!”他恶狠狠地说,“你给我好好反省反省!这个时代已经不是当初的时代了,你不要总抱着当年那些错误的想法!” 说完,他飞快地离开了天书世界,然后捂着胸口,脸色苍白如纸,冷汗湿透了衣衫。 刚才当茉莉说出“可以炼化她以提升修为……”的时候,吴解顿时感觉到了天书世界正在发生令他十分不安的变化,虽然被他强行将其中断,但仅仅是这刹那工夫,他已经完全明白了这变化的意义。 天书世界的持有者,的确可以将身为器灵的茉莉炼化,掠夺其元气提升修为,从而一下子就跳升到极高的境界! 要做到这件事,根本不知道任何的法力或者神通,只需要一个念头而已! 正如茉莉所猜想的那样,当初无上神君制造天书世界,点化茉莉成为这件无上至宝的器灵,根本就没有安好心! 如果不是他反应够快,立刻中止了天书世界的变化,只怕炼化过程已经开始了…… “究竟要怎样的铁石心肠,才会弄出这样的设计来?” 他手脚颤抖,足足过了一刻钟才停止了战栗。但依然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变得冰凉,极度的恐惧几乎让他的道心为之崩溃! 在这一刻,他仿佛越过了亿万年岁月的长河,与昔日那个高高在上俯视众生,将万千世界一切仙凡都视为工具的无上神君面对面。 那是一种超乎想象的残暴和冷酷,没有半分人情味,只有森然之意。 吴解怀疑,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就是无上神君本人转世的缘故,只怕仅仅在感受到那份森然之意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被震散了心神,化为无知无识的行尸走肉! 无上神君这家伙,果然不愧是超乎想象的魔头,不愧是让天道为之震怒,降下灭世神雷来轰杀的极恶! 这次的事情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冲击,让他用了差不多小半年的时间才慢慢恢复。但也正是因为这次冲击的缘故,他的道心修为突飞猛进,进步之快,甚至让来定期查看他情况的韶光真人为之震惊。 “你究竟经历了什么事情啊?”韶光真人当时的表情简直可以用“呆滞”来形容,“这才几年不见,怎么你的道心就稳固到这个地步了?莫非你捡到了传说中的封神榜?还是某个佛门大德的舍利子?” “那些是什么?我听说都没听说过。” “封神榜传说是天道和人道相合而产生的至宝,只要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就可以成为不死不灭的神祗,虽然从此要困于神职日日操劳,但毕竟是不死之身;舍利子是佛门大德毕升修为的结晶,只要吞下去并且炼化,就能获得那位大德的修为,摇身一变成为佛门高人。”韶光真人解释说,“你真的没捡到那些东西?” “我的修为进步很大吗?” “不……不是修为的缘故。只有捡到了那些东西,并且拒绝了天大的诱惑,从而坚定了自己要走的道路,才会在短时间内得到这么巨大的进步。”韶光真人又问,“你真的没捡到那些东西?” “如果我捡到它们的话,就算自己用不着,也会上缴师门的。” “不!千万别!”韶光真人连连摇头,“那种东西你自己处理就好!千万别上缴!我可不觉得有多少人能够像你这样经受得住诱惑!” 他随即想通了什么,叹道:“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不会再提,你也不要再提了——唉!我的道心修为果然还是不够啊!一旦感觉到什么,就忍不住再三追问……难怪这些年一直停滞在还丹三转的境界!我和掌门师兄差不多同时成就还丹,可他都已经还丹五转了……” 这个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因为韶光真人的确一转头就强迫自己将这件事忘掉,而吴解也很明智地选择了闭关一年,以消化自己在道心方面的进步。 正如韶光真人所说,当吴解果断地拒绝了那份巨大的诱惑,甚至直接向天书世界下达命令,封锁了这个近似于电脑系统后门的指令之后,他的道心修为有了极大的进步。虽然法力和真气并没有显著提升,可却觉得心灵更加通彻,犹如经过寒冬,脱掉了厚重的冬衣一般,整个灵魂都变得轻松起来。 “你知道吗,你的魂魄在发光。”在幽冥世界又一次遇到尹霜的时候,她很惊讶地说,“这种光芒,简直不像是炼罡修士,倒是跟本门的那些长垩老颇为相似呢!” 不过这些事情都只是插曲,对于现在的吴解来说,眼前最重要的大事,还是协助师门长辈,为拦截那颗即将到来的彗星做准备。 这两年,九州界的旱灾越发严重。很多地方的土地已经完全干涸,干枯的土地只能捏出一把把沙灰,甚至连仙人掌都枯死了。 纵然正道仙人们努力地从极北冰原运送冰块来化作阵阵雨水,他们能够挽救的地区,相对于整个九州大地来说也显得微不足道。 如果不能拦截那颗彗星,化作泽被人间的及时雨,那么毫无疑问,九州世界将会展开超乎想象的残酷战争。各个国家、各个民族,将会为了争夺生存所需的水源,毫不留情地大打出手,用鲜血染红大地。 吴解他们绝对不想见到那种情况,所以他们这次的行动,就一定要成功! 为此,各大门派已经联手起来,为了被命名为“摘星”的行动做准备。 吴解所负责的是收集一种叫“地炎铜精”的材料,这种材料能够和很多材料完美地融合,是制造阵法的核心基材之一。 地炎铜精,需要通过用南明离火炼化地炎铜得到。但地炎铜的产量并不高,各大门派的库存加起来,也不够炼制法阵所需。 所以各派略一讨论,就传令天下,让所有发现了地炎铜的修仙者们,都把自己的收获送到吴解这里来,以便生产足够的地炎铜精。 但即使如此,直到现在,所生产的地炎铜精,也只够炼制一套法阵。 像这种大规模的行动,当然不可能只准备一套法阵,万一出了什么意外的话,岂不是要前功尽弃吗!无论如何,至少要准备两套才行! 所以吴解一直希望得到更多的地炎铜,甚至于已经在考虑使用天书世界直接制造。 他的这个想法,茉莉和杜馨全都反对,理由也很简单:怀璧其罪。 地炎铜可不是什么大路货,它是大地之中非常稀有的矿产,吴解如果拿出大批地炎铜来,要怎么才能解释这些东西的来历? 当然,因为当务之急是完成摘星行动,所以可能短时间内不会有人追究这件事。但等行动之后,必定会有人追问一一整个九州界那么多门派的库存,那么多修士都在寻找,结果只凑出一份材料,可吴解你一个人就能凑出另外一份……你的地炎铜究竟是哪里来的? 吴解当然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或者至少拿不出一个可以合情合理说服大家的答龘案。所以他就会有麻烦,大龘麻烦,天大的麻烦! “行善也要量力而为。”杜馨平静地说,“不考虑自己能力的话,大光明神教的覆灭,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她的话音很平静,但言下之意,却让吴解不由得叹息。 这个世界并不是那么美好的,做好事也是需要考虑方法的,否则的话……好的想法和行为,并不一定就会带来好的结果啊! 所以他一直在苦苦期待,期待能够再有人发现地炎铜。 而今天,他等待的东西,终于出现了! 云阳山是一个很小的门派,掌门人罗云阳不过是个炼罡修士,门下六个弟子,境界最高的才不过百炼中期。但就是这么一个小门派,却意外地在本门山下那座小得可怜的灵脉深处,发现了一条地炎铜的矿脉。 而且经过初步探测,这条矿脉的储量实在有点惊人,甚至于超过了九州大地各门各派全部的库存! 当这个消息传出的时候,无数的人为之欢呼雀跃,吴解也只是其中之一。欢呼之余,就是辛劳。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他甚至连自身的修炼都停了下来,专心地炼化似乎怎么也用不完的地炎铜。 地炎铜是一种黄色之中微微带着少许红色的金属,经过南明离火的萃取,它会变成金红色——绝大部分是金色,红色的线条就像是细小的微血管一样,密密麻麻分布在金属之中。 这种红色的线条便是它亲和力的来源,能够极好地跟各种材料融合,成为近乎完美的法阵基材。 吴解足足忙了两个月,才把堆积如山的地炎铜炼制成不足一丈见方的地炎铜精。而这个时候,那座原本还算雄伟的云阳山,已经因为过度采挖的缘故而塌陷,成为了历史遗迹 失去山门的罗云阳等人并没有无家可归,至少有好几个门派都向他们伸出了援助之手,包括青羊观在内,正道各派都表示愿意为他们建设一处合适的山门,并且在未来的千年之中给他们提供保护,让他们可以放心地发展。 仙人的世界,也一样是有功必赏的。 不过这些跟吴解的关系都不大了,当终于炼化完了所有的地炎铜之后,累得精疲力竭的他倒头就睡,一口气睡了三天三夜…… 第二章 炼化云钢石 身为当今世上唯一掌握了南明离火的高手,吴解注定了劳碌命。当他刚刚从炼化海量地炎铜的疲惫之中恢复过来,另一件大任务又压了下来。 “喏,就是这些。”陶土拿出一个坚固的法器盒子,盒子里面是一个又一个深褐色的皮袋。 乍看上去很普通的皮袋,如果不是流动着法力光华的话,它们就和寻常旅人所用的袋子没什么分别。 这东西叫储物袋,是一种临时的储物法器。优点在于制造方便而且容量很大,缺点在于生效的时间太短——大多数的储物法器都能够正常使用几百年,差一点的至少也能用个上百年,但储物袋一般只能用三五年而已。 这是因为材质的差距,储物袋用的材料是很低级的妖兽皮,这种材料本身存在不稳定性,物性的纯度相当差。所以一旦时间久了,驳杂的物性就会使得构成储物法阵的法力凌乱分散,最终失去作用。 到那个时候,储物袋内部的空间就会直接崩溃,所有储藏在里面的东西都会掉出来——当然,一般都是碎屑,因为很少有东西可以承受空间崩溃时候产生的可怕破坏力。 在这个盒子里面,一个又一个叠放着许多储物袋,略微数一数就知道,一共有十个。 吴解顺手拿起了一个解开袋口,神识往里面略微一扫,顿时变了脸色。 他看到了一堆青灰色的石头,每一块都二尺见方,层层叠叠,堆得比一间屋子更加巨大。 犹豫了一下,他又拿起了另外一个储物袋,里面的东西和这个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他忍不住问,“怎么这么多?” 看脸上的表情就知道,陶土分明是想要笑的。但他也知道这时候笑的话,很有点幸灾乐祸的嫌疑——幸灾乐祸这种事情,做做无妨,当面表现出来,就实在不够厚道了。所以他终究忍住了笑容,向吴解详细说明起来。 那种青灰色的时候叫云钢石,这种石头产于九天罡风之上,前身是陨落的星辰。但凡有星辰陨落,往往会在罡风之中破碎。而其中某些特别坚固的成分,就连罡风都无法将其损坏。其中一些碎块本身的质地特殊,和九州大地气脉相激,浮在空中不会落下,就形成了无数大大小小的碎片。 这种碎片往往会凝聚起来,形成一座座在罡风之中浮游的大山。如果有修士从地面出发,透过一些特殊的节点冲出罡风层,那么这些浮游的大山就是天然的落脚点,可以让他们在中途休息。 然而天外陨星不断增加,这些浮游的碎片也在不断增加。为了防止它们增加得太多,造成不必要的危险,一些将山门建在罡风层中的门派就会定期对其进行清理。清理出的碎片聚集起来,用真火淬炼一番,就形成了云钢石。 云钢石又轻又坚固,而且还具有和九州大地相排斥的奇异天性,所以是制造浮空建筑的最佳材料。而陶土带来的这些,就是青羊观这些年来收集的库存。 “师门的意思,是让我用南明离火淬炼它们,净化物性,以制造前往罡风大气之外的浮空法台?”吴解闻言微微点头,大致猜到了几分。 “没错,各派长垩老们经过讨论,决定制造三十六个浮空法台,让前往罡风圈外的修士们在中途有落脚休息的地方。”陶土转述着师长们的命令,“只是要制造那样的浮空法台,云钢石本身的强度就显得不够了,而且它们本身也不是很适合镌刻法阵……” 吴解笑了笑,取出了一块云钢石。 这石头在储物袋里面看起来是很厚重的一块,但拿在手上却显得极轻。而且还有一种奇异的力量正在上面滋生,就像是磁石的同性相斥一般,隐约与脚下的大地排斥,似乎想要朝着天空飞去。 吴解以真气束缚住它,也不需要额外运功,只是眼中火光一闪,手上便腾起了无色无形,几乎看不清的火苗。 这边是南明离火,天地间最奇妙的火焰之一。它温度不高、烈度不强,几乎烧不坏任何东西。却有造化之能,可以激发各种物质隐藏的潜力,无论在炼丹炼器之中都能发挥出强大的效能。 古往今来,修士们想要获得南明离火,只能在炼炉中不断制造各种各样的火焰,让它们互相吞噬融合,以凝结出离火之精。再以离火之精为载体,以无穷法力为媒个引出神妙莫测的造化之力。造化之力会很自然地与离火之精融合,就形成了南明离火。 南明离火来得很不容易,离火之精的制造成本极大,而造化之力是否出现,更是纯粹只能碰运气。所以各个门派一旦制造出南明离火,都会在很短的时间里面就将其用完——想要淬炼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不过,对于吴解来说,南明离火并不难获得。他可以用火部正法凝练离火之精,再用天书世界分解各种东西以萃取造化之力,理论上要制造多少都没问题。 这件事情是青羊观的秘密,虽然门派之中知道此事的人不少,但却没有谁会泄露出去。 怀璧其罪和能者多劳的道理,在修仙者的世界也一样。若是天下各派知道吴解有如此神异的本事,就算不来找他的麻烦,光是上门求助的人,就会把青羊山的山门给踩平了! 别的不说,光是本门急需以南明离火纯化的材料,就让吴解当初每日每夜地忙了好几个月。 从那之后,本门师长们并未再次烦劳过他。按照掌门真人的说法,这——缘一会。当初吴解炼成南明离火,是一次缘法,可既然当时积压的材料已经处理完了,那次的缘法就尽了。大家应该有知足之心,不可再有事没事来烦劳他。 但这次摘星行动事关重大,准备得充足一些,成功的可能就大一分。而若是可以成功,将会是泽被苍生的无上善举。所以掌门真人便颁下命令,让吴解暂时放下手头的其它事情,专心炼化材料。 当然,对外的说法,是青羊观开启了祖师留下的秘藏,其中有一尊储存了大量南明离火的法宝,这次为了天下苍生,青羊观不惜将这些珍贵无比的南明离火消耗殆尽…… 嗯,不管别人信不信,总之就是这个说法! 至于一件法宝怎么可能储存这么多的南明离火——青羊观好歹是当年神山五子之一的道统,有些神异之处,何足为奇!君不见白帝阁整个门派都在天上飞来飞去吗!同为神山五子的道统,他们可以高端大气上档次,为什么青羊观不能低调奢华有内涵? 吴解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催动南明离火,将那块云钢石不断炼化。大概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二尺见方的云钢石便被炼成了一块薄薄的石板。 这个时候,原本青灰色的云钢石已经变得晶莹透明,犹如上等的白玉一般。上面一层一层的花纹就像流动的云雾,展现出天然的雅致韵味。仔细观察的话,还能看到石板内部有奇异的光泽正在缓缓变化,让人心驰神迷,美不胜收。 “咦?!真想不到那块灰不溜秋的石头竟然能炼化出这么漂亮的东西来!”虽然亲眼目睹了整个炼化过程,陶土还是忍不住啧啧称奇。他从吴解手上接过那块薄薄的石板,却因为估计不足,差点被它脱手飞去——这石板乍看上去似乎沉甸甸的,但实际上却在和大地激烈地排斥,要不是他及时反应过来,只怕此刻已经直接飞了出去,直上重霄去也! 陶土抓牢了那块石板,便仔细地研究起来。 越是研究,他越是惊讶,忍不住啧啧称奇。 这石板虽然很薄,却坚固得超乎想象,就算没有经过任何加工,也已经堪比很多防御法器;而它所蕴含的飞天之力,则可以衍生出许多巧妙的用途。更神奇的是,他能够感觉到石板之中光泽流动的韵律很特殊,似乎和天地间的某些规律暗暗相合,如果可以仔细参悟一番的话,没准还能对于修行有所裨益! 陶土修为不高,修道近四十年,才刚刚踏入通幽境界。但他擅长炼器,对于物性的理解和运用,不仅在青羊观二十七代弟子之中首屈一指,就算很多长辈都望尘莫及。 这块以云钢石炼化而成的石板,在他眼中无异于一个天然的宝藏,可以挖掘出无尽的潜力! “哎呀……我现在觉得,拿这东西来炼制什么浮空法台,真是暴殄天物啊!”他忍不住叹道,“这种好东西,应该用来炼制法器或者别的什么。那个什么‘浮空法台’说白了就是几块踏脚板,不值得用这么好的材料来做!” “掌门真人这么决定,必然有他的道理。”正在炼化第二块云钢石的吴解淡淡地说,“如果你实在觉得很浪费,可以带着这块石板回去禀报一下,看看他老人家有没有什么说法。” 陶土点了点头,收起石板,转身便驾起青色遁光离去。这道遁光颜色晦暗而不明亮,但速度却是奇快,远远超出了通幽境界的水平,简直堪比炼罡修士腾云驾雾的速度。 他所修炼的青木长生诀,核心思路就是“保全性命”所以虽然在修为进步方面相当地缓慢,但在延年益寿和趋吉避凶方面却有非同寻常的优势,得失之间究竟如何,倒也很难说。 能够被青羊观收入藏书楼第一层的无上功法,哪一个不是神妙绝伦! 吴解看着陶土转眼间远去,为他的遁术之快而赞叹了一番,便开始专心炼化。 他不知道三十六座浮空法台需要使用多少材料,但想来应该多多益善。就算数目太多用不完,这种经过南明离火纯化、激活了种种妙用的石板,也是极好的材料。 按照许多仙门高人的反复推算确定,距离那颗彗星掠过天空,大概还有半年的时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它比最初算出来的时间要迟到了很多,但再怎么迟到,终究是要来的。 在那之前,如果能够准备得更充分一些的话,就算最终没有成功,他也可以问心无愧。 人生在世,或许不能事事如意,但至少应该求一个问心无愧! 几年前大楚国的那场风波,最后的结果就是如此。 一番恶战,无数海妖浮尸沧海,足足过了大半个月,长宁城外的海面上还能不时看到海妖们的尸骸。而被海浪打到海滩上的残骸,更是让许多闻风而来的修士们得了无数的好处。 这些小妖们的尸体,在吴解、林野这种炼罡飞仙看来不值一提,但对于那些入道层次的修士来说却颇有价值。尤其对于一些才踏入修道之路不久的修士更是非同寻常的滋补圣品——前提是,要小心别被毒死。 吴解他们并没有阻拦这些入道修士们的寻宝之旅,只是提醒他们:这次的大机缘大造化,其实来自于大楚国。他们就欠了大楚国的人情,日后有机会的话,要记得偿还。 吴解对大楚国如此尽心,让林野有些费解。在这次战斗中找到了突破凝元的契机,正打算找个地方闭关的朱闻无敌则将他嗤之为“婆婆妈妈不干不脆……”。但他们都不知道,吴解这么做,其实只是在替那位连痕迹都没有留下的老人,完成一份未了的心愿。 这次有这么多修士欠了大楚国的人情,就算其中只有十分之一的人知恩图报,也是一个颇为惊人的数量。有这些神通广大的人物在暗中相助,大楚国未来几十年应该可以过得比较太平才是。 保佑大楚国太平安宁,这即是忌前辈的遗愿,也是林麓山和天佑帝的遗愿。 在那个惊涛骇浪的夜晚,大楚国最重要的三位人物——逝去。守护国家的老剑士、支撑国家的重臣,还有管理国家的帝王。 和去得了无痕迹的忌前辈不同,林麓山与天佑帝的葬礼规模极大。按照天佑帝的遗诏,他的陵墓分为三个部分,南边的主陵属于他和早已去世的皇后,东北边的副陵属于宰相林麓山,西北边的副陵则空着,似乎是为了纪念什么人。 有人猜测,这是留给那天夜里死于倒塌的法台之下的两位皇子的,后来也的确如此布置。但只有吴解知道,天佑帝最初的设计,其实是要将那一处副陵留给忌前辈。 这三人一文一武一帝王,支撑着大楚国度过了一段表面上波澜不惊,其实内里十分艰难的岁月。天佑帝在设计自己陵墓的时候,想必是很有感触的。 只是他大概没有想到,他们三个人会在同一个晚上接连去世…… 因为仪式失败造成的伤害,林麓山和天佑帝虽然被救了出来,也已经身负重伤,连遗言都没留下就去世了。继位的新帝以极为严肃和尊重的态度对待已故的宰相大人,甚至于在送林麓山的棺木进陵之时执弟子之礼,与林孝一左一右扶棺而行,令他极尽哀荣。 但即便如此,士林之中对于林麓山也依然很缺乏好评。 究其原因,自然是林麓山所宣扬的新文学,大大妨碍了他们,令他们在深觉羞辱的同时,更感觉到了重重的危机感。 如果文学不掌握在士人们的手上,那他们就失去了天然的骄傲,更失去了高高在上的重要凭借。这对于大楚国、对于整个天下大概是好事,但对于文人们却绝对是坏事。 所以即便有皇帝陛下的尊崇,士林间也不断传出对林麓山的批评,其中某些狂妄无礼之徒,说得极为难听,让吴解忍不住火冒三丈,想要去动手揍人。 然而他没有动手,因为有人行动得比他更快。 当林孝听到那些消息的时候,这位性格有些偏激的青年连夜出发,一个晚上就杀了六个小有名气的文人。 “言语无礼辱及父母,乃是不共戴天之仇!林某虽然出世求仙,却不敢与如此深仇大恨之人并立于天下!”数日之后,他的一段话传遍了九州,“我堵不住天下人悠悠之口,但却绝不会放过那些侮辱我父亲的人!想要嘴上占便宜的,日后被一道剑光摘了人头的时候,也请不要有什么怨言!” 这话说得极为凶恶,而他的行为则已经证明了他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于是原本几乎沸沸扬扬的批评之词便迅速平息了下去,各地的文人们纵然心中颇有怨言,也不敢再胡言乱语。 “我是半妖之身,只要不在求道之路上陨落,活个两三千年应该没问题。”当吴解询问的时候,林孝回答,“两三千年之后,父亲的理论应该已经通行于天下,到时候再怎么样,也就无所谓了。” 看着自己资质最高的弟子身上腾起的那层因果血光,又想到陨落在那一战中,连尸体都没能找回来的二徒弟,吴解不由得暗暗叹息…… 数日之后,陶土返回,带来了掌门真人的口谕。 “就这么办吧,虽然的确有点浪费,但我们青羊观一向低调,偶尔奢侈一次,别人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得到了这个命令,吴解便火力全开,加快了炼化云钢石的进度。 距离摘星行动已经不远,现在要抓紧时间! 第三章 前路 从夏到冬,吴解一直都在忙着炼化各种材料。 每次他将一种材料炼化完了,就会有新的任务分派下来,一个接着一个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 这些任务的内容大同小异,都是对某种特殊的材料进行炼化。但同样的炼化也是有区别的,各种材料的性质天差地别,对它们进行炼化的时候,不仅依靠南明离火的神妙天性,吴解本人也要聚精会神,充分揣摩掌握原料的性质和炼化之后的需求,才能尽可能炼化出合用的东西来。 这个过程是很艰苦的,费时费力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枯燥无味。 某一种材料,第一次炼化的时候是在摸索,第十次炼化的时候是在提升,第一百次炼化的时候是在精益求精,但等到第一千次炼化,就只是简单的机械式重复了。 而这种机械式的重复,便是他这段时间主要在做的事情。 武林中有一句谚语“将普通的招数练上十万次也能练成厉害的绝招……”然而这话对于仙人是不成立的。仙人们拥有超越凡人成百上千倍的魂魄和心力,所以就算是再怎么复杂的技术,他们也只需要略微练习一下就能掌握。妨碍他们进步的,往往是一些硬性的指标——比方说功法本身是否合适?修为境界是否达到?真气和法力是否充足? 吴解的修为目前还只是炼罡中期,但他魂魄和心力的积累已经远远超出了炼罡中期的层次。灵霄火部正法不愧是天界斗神的绝学,吴解每一次战斗都会有所积累,虽然真气和法力的积累不明显,但道心的淬炼、心力的成长、魂魄的加固……这些都远远超过了正常的水准,让师门长辈们不禁为之感叹。 曾经和太虚祖师并肩作战的长孙长垩老就感叹过:“每一次战斗之后,你的境界就会有一个明显的提升。这样下去,或许用不了多久,你就能跨越几千年的岁月,后来居上超过我了……” 吴解这段时间炼化的材料里面,最复杂的是一种名叫“月狼眼”的东西,是一种叫“月狼”的妖兽的眼睛。这种材料很稀有,因为只有自然死亡的月狼,眼珠才能够成长为这种材料,而作为妖兽,月狼的寿命颇长……落日派积攒了好几千年,也才积攒了百来颗。 如果不是因为大草原已经干旱得连寻常妖兽都活不下去了,落日派是绝对舍不得把数千年的积累都拿出来的——要知道,月狼可是草原之民所崇拜的“神兽”月狼眼对于他们来说,不仅仅是炼器的材料,更是重要的纪念品! 因为太过珍惜这些月狼眼,所以落日派派出了一位凝元长垩老,来到安丰县城坐镇,负责保证吴解炼化月狼眼期间,不会受到任何打扰。 那位兼职某个大部落酋长的落日派长垩老瞪着牛眼,将吴解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最后叹了口气,满脸心疼地将装着月狼眼的玉盒交给他。 “总觉得把这些宝物交给一个炼罡小辈来提纯,是一件很冒风险的事情……”他嘟嚷着,摇头叹气,慢吞吞地走了出去,在吴解的院子门口竖了块“闲人免进”的牌子,然后便坐在牌子下面充当看门的保镖,一坐就是两个月。 这两个月里面,吴解将百来颗月狼眼一颗颗细心地炼化完毕。这种材料既精细又柔弱,别说用力大了,就连吹上一口气,都可能会令其中纯净的月之力被污染。吴解炼化的过程相当辛苦,即使他再怎么谨慎小心,一开始也接连炼废了三颗。 但是,从第四颗开始,他就再也没有失手过。 事实上经过前三次失败,他已经完完全全掌握了这种材料的物性,大概在第五次炼化的时候,就已经把整个流程完全整理出来。等到第八次炼化的时候,他还对流程进行了优化,优化的流程能够让炼化的质量更好,炼化出的月狼眼效用更为强大和奇妙。 经过了他的炼化,原本只是一颗眼珠的月狼眼变成了大小跟一截尾指差不多的椭圆形珠子,这颗珠子的颜色黄而微白,犹如夜空中的满月一般。 它没有任何法力波动,乍看上去好像只是寻常的琉璃珠。但如果用神识探查,就会发现其中蕴含着纯净的月之力,那份月之力形成了奇妙的天然循环,一点都不会外泄。 事实上月狼眼可以炼化的方式有很多种,但现在这种处理方法,最适合它将要承担的任务。 这些被炼化出的奇异宝珠,将会成为在九霄天外接应月华的法阵核心。它们本身的力量一点也不会被消耗,法阵需要的,只是它们和月华之间的感应。 为了让这种感应被强化到极点,吴解抹去了月狼眼的其它所有灵效,只保留了这唯一的一种。但正因为其功效单一纯粹,便将这种效果发挥到了极致。 将它拿在手上的时候,就算是大白天,也能感觉到月华之力从遥远的天外落下,和手上琉璃一般的珠子呼应。如果是晚上的话,只需稍稍运转真气,就能收拢到惊人的月华之力,让整个人都笼罩在微白的月华之中,简直就像是传说中来自月宫的仙人一般! 那位酋长一开始对于吴解颇为不屑,但当他见到第一枚真正完成的月狼眼时,他就改变了态度。 “草原虽大,却从没有人能够将月狼眼处理得如此巧妙!九州大地果然英雄辈出,我们望尘莫及啊!” 他如此感叹着,整个人似乎都老了许多。 即使是最精密的月狼眼,吴解也只用了不到二十次,就彻底完善了整个炼制手法,从此再也没有任何提升或者优化的可能,剩下来的只是单纯的重复罢了。 这种重复,和他这段时间所做的其它炼化,没有任何分别。 但枯燥而单调的重复炼制并非毫无意义,它不仅为摘星行动的准备工作提供了许多预料以上的珍贵材料,使得整个行动的成功率大大提升,也让吴解的心灵得到了一次沉淀,一次磨练。 修炼数十年来,他虽然常常闭关苦修,但修炼是逐渐积累的过程,而且修炼的同时,也会伴随新法术的练成、法器的炼制等等,所以从不会有枯燥之感。 但这一次,他经历的就是彻彻底底的枯燥。这种枯燥充分磨练了他的心志,让他精神状态变得更加沉稳。 当他刚开始炼化材料的时候,他的身上充满了大战带来的锐气,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刃,随时准备和任何敌人龘大战一场。 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练和沉淀之后,他的气质就变得深沉和内敛起来。在外表上看不出任何的非凡,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在街上随处可见。 此刻的他如果走到人群里面的话,就算是富有阅历的老江湖,也无法将他和那些寻常行人分辨出来。 “磨去繁华,返璞归真。”瑞龄长垩老来取一批请他提纯的药材时,见他如此模样,忍不住赞道,“能够领悟到如此境界,你在心性上已经达到了凝元层次。接下来需要的就只是积累法力,将罡气培养到极致而已。” 吴解笑了笑,微微欠身以示礼貌:“弟子能够有所成长,都是师门的栽培。” “哈哈,不用这么客气!你积极上进,那是你自己的功劳。师门可以帮你设计一些针对性的修炼项目,却不能真的代替你修炼——要是靠栽培就能栽培出你这样的人才来,本门早该有成百上千个还丹祖师了!” 说着,这位随和的长辈就笑了:“要是真的有那么多还丹高手,我们呼啦啦涌出去,直接就把天上那颗彗星拽下来算了,何必这么麻烦!” 吴解也笑了,他知道瑞龄真人是在开玩笑——整个九州大地,所有门派明面上的还丹祖师加起来,也只有不到五十位。就算把各个门派的家底子都掏空了,只怕也凑不出上百位还丹祖师。 瑞龄真人还丹三转,在青羊观二十四代弟子里面,大约可以排在前五。而整个青羊观,一共有十六位还丹祖师——这还没有把镇守星辰殿的两位算进去。 就吴解所知,九州界还丹祖师最多的,大概便是本门。然后是白莲堂,修为相当于还丹境界的高僧约有十二三人;白帝阁紧随其后,大约有十位还丹祖师。 除去这三大派之外,其余的门派还丹祖师最多的就是玄门魁首的万寿山,应该有六到七位,接下来瞰天宗和神刀堂都有五位;再接下来就轮到了以通天派为代表的那些有两位还丹祖师的门派,以及只有一位还丹祖师的门派。 当然,九州界之中绝大部分的门派是没有还丹祖师的。比方说几年前莫名其妙就高手死绝,只剩下一群入道弟子的老君观,他们就只有两位凝元境界的太上长垩老,其余的包括掌门真人在内,都只是炼罡境界而已。 当然……这已经是过去时了…… 修士要进步,一方面需要本身足够努力,另一方面需要上乘的功法,最后还需要一定的机缘。 机缘表现在各个方面,其中最显著的就是道心。 就算是号称盖世奇才的太虚祖师和弃剑徒,也不是生下来就道心坚固通彻的,他们同样需要在修行的过程中不断成长。这个成长的过程往往会伴随着很多的艰难困苦,伴随着许许多多的磨难。 这些磨难,有的针对身体,有的针对心灵。熬不过去的人,要么身死道消,要么走上邪路。只有能够熬过一次次的磨难,才能淬炼出坚固稳定、通彻清明的道心,从而在纷乱的思绪之中明晰本心,最终得以成就还丹。 想要经历种种磨难而不陨落,各种各样的帮助是一个方面,本身的感悟是一个方面,神秘莫测的运气也是一个方面。这所有的一切加起来,便被称之为机缘。 师门可以提供部分机缘,然而归根究底,机缘的核心还是在于自己! 所以古往今来,从没有人能够仅仅依靠外来的帮助成就还丹。每一位成就还丹的祖师,都是心志坚定、心思清明的人物。无论他们是正是邪,是善是恶,在做人方面都有着令人敬佩和仰望之处。 吴解当然也是想要明了本心成就还丹的,所以他很感谢师门给自己提供的这些磨练,将其视为机缘的一部分。 “哪有那么复杂啊!”茉莉很不屑地说,“当年我们培养弟子的时候,从来没有这么多关窍!” “我一直有所怀疑……”吴解说,“按照你的说法,当年你们是把大批有资质的年轻人聚集起来,然后统一进行残酷的培养。在培养的过程中,绝大多数的修士死去,大概十万个人里面才能成就一个金丹,对吧?” “是啊,我觉得效率挺高的……” “但我就奇怪了,按照你们那种培养方法,弟子们真的能够道心坚固,最后明了本心,成就还丹吗?更不要说他们还得一步一步从还丹一转走到九转,最后成就金丹……总觉得很不可思议啊!” “这个……低级弟子具体怎么培养的,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茉莉有些尴尬地笑了,“但按照我的印象,我们那个时代的修炼者,似乎并不考虑什么明了本心的问题。” “啊?”这次发问的却是杜馨,她的语气很罕见地上扬了一下,表现出了内心的惊讶,“不明了本心,如何成就还丹?又如何能够还丹九转直至金丹大成?” “我们那个时候嘛……大致上就是不断积累,不断消耗资源,然后一点点成长。从炼气到筑基,从筑基到金丹,从金丹到阴神、法相、天人、道果……反正就是积累呗。”茉莉有些语焉不详,看来她对于具体的情况也不是很了解。 “只要积累就行?” “是啊,只要积累就行。” “那……遇到瓶颈的时候怎么办呢?”杜馨问,“凝元境界达到巅峰的时候,世间法已经到了尽头,唯有认识本心,才能寻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道路,由此衍生出‘超出此世之法”为自己打开通往天阙的门户。如果不能认识本心的话……该怎么突破这个瓶颈呢?” “吃药呗!”茉莉笑了,“从凡人到炼气,有元气丹;从炼气到筑基,有筑基丹;从筑基到金丹,有结金丹……反正到了瓶颈的时候就吃药,一颗药不够就吃两颗三颗……只要吃得足够多,总是能突破的!” “这是外丹之道吗?”作为专业人士,杜馨露出了少许沉思之色,“但……就算是外丹之道,外丹可以提供的也只是道行和法力,心灵的修为同样要依靠自身啊……” “时代不同了嘛。我们那时候还没有人道,也没有什么道祖呢!”茉莉满不在乎地说,“每个时代都是不同的,太古时代,人族的修士都是把自己当成妖怪在修炼,修炼到最后便会化成犹如洪荒大妖的强悍存在,其名为祖神。可在我们的时代,继续祖神之路的修士已经极少了……如果有一个太古祖神活到我们那个时代,当他和我们那个时代的修士交流探讨的时候,彼此大概都会觉得很纳闷吧。” 杜馨还在沉思,吴解却不由得微微点头。 茉莉虽然平时很不靠谱,但毕竟是跟随无上神君修炼过的,耳濡目染之下,眼界的确很高。 当他和杜馨还在思考两个时代的功法究竟有什么不同,为什么会有几乎南辕北辙的差别时,茉莉却已经很自然地跳过了这种差别。 在她看来,这是时代的差距,无所谓好也无所谓坏,只不过每个时代都有适合自己的修炼方法而已。 茉莉的时代,祖神之路已经基本断绝;而到了现在这个时代,茉莉那个时候的道路也已经无人问津。 这就是时代的更替。当站在亿万年岁月的高度看去的时候,别说是区区一个修士,就算整个修真世界,都只是一幅幅正在不断翻转的画卷而已! 修士们的修炼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让自己超脱于时间和生死从岁月的河流之中走出来,从画卷里面的芸芸众生,变为画卷外悠然的旁观者吗! 想通了这一点,他的心中微微一震,只觉得仿佛推开了一扇大门,思绪顿时清晰了很多。 虽然这种奇妙的清晰状态只存在了很短的时间,可就是这很短的时间,便让他对于自己所修炼的灵霄火部正法有了更深刻的认识。这套功法,是不完整的!灵霄火部正法的全部内容,讲的都是怎么提升自己的修为,怎么和敌人战斗,怎么通过战斗磨砺,然后进一步地提升——它犹如一本战斗的大百科,通篇都是跟战斗有关的内容。 至于怎么磨砺道心的问题,火部正法里面几乎完全没有提及。大概对于那些天界斗神来说,能够经历无数战斗而不迷茫的人,自然会有坚固通彻的道心,根本不需要额外的针对性修炼。 这和青羊观的太上九转丹经截然不同,九转丹经与太上天真论紧密相连,一方面以命运为炉火,以际遇为炉鼎,将自身为丹药,反复炼制;另一方面通过不断剖析心灵,不断摈除杂念,使得道心不断进步。 两者相辅相成,才是完整的太上九转丹经。 吴解不知道两条道路哪条更好,但他可以很有把握地说,相比太上九转丹经的不断剖析自省之路,他的确是更加喜欢灵霄火部正法的战斗之路。 真正的强者,终究是要在战斗中成长起来的! 第四章 神相、魔门 “时间,对于我辈修道者来说,是一个很玄妙的东西。”萧布衣虽然坐在吴解触手可及之处,但他的眼神却迷离悠远,仿佛人的躯壳在这里,魂魄已经去了很远的地方。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语,带着一种异样的韵律,似乎是从天外传来一般。 他明明在说话,可一种宁静之意却在不断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让整个厅堂都显得静谧起来。看着他的样子,吴解不禁暗暗叹息。布衣神相一脉的功法虽然精绝神妙,却终究不是长生大道。平素身体状态很好的时候看不出来,可一旦受了某些要紧的伤,这种缺点就会展露无遗。 帮助大楚国延续国运的仪式,已经是三年多之前的事情了。但这三年来,萧布衣虽然一直深入简出,专心养伤,伤势却依然在不可逆转地慢慢恶化。 他的伤势很奇特,既不在肉体上,也不在魂魄上,而是在“命运”上。 从身体上来说,他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甚至于还充分消化吸收了吴解用神圣之泉泉水为他炼制的伤药,使得修为再进一步,完全巩固了炼罡飞仙的境界。 从魂魄上来说,他的神念不断增强,证明魂魄也处于蓬勃上升的状态。 但他的情况很糟糕,谁都看得出来。 最初的时候,他只有在伤势发作之际,才会给人这种悠远的感觉;但随着他身体的伤势渐渐痊愈,这种悠远感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在渐渐地加剧。 大概在伤势恢复到七八成的时候,这种悠远感就出现在了修炼之际;又过了大半年,只要他将法力提到一定程度就会出现悠远感;再过差不多三个月,他只要运用真气法力,就会让这种悠远感出现;等到一年前,甚至已经到了哪怕丝毫不动真气,犹如凡人一般生活,都会不时出现悠远感的地步。 这种悠远的感觉究竟是什么?萧布衣不清楚,吴解也不清楚,甚至于连天书世界里面的茉莉和杜馨都不清楚。 茉莉的时代,修士们对于“命运”的研究并不深入。或者说,无上神君这一支的修士们,并不去研究命运,因为他们坚信世上的一切都在于人力,只要自己好好把握,世上根本没有什么既定的命运。 而杜馨出身的大光明神教,则认为命运是“圣父”所持的权柄,作为被圣父创造的生灵,不该窥探这种权柄,所以也同样不研究这个。 吴解也曾询问过师门的长辈,但就算是已经成就还丹的韶光真人和瑞龄真人,对于萧布衣的情况也十分茫然——在他们数百年的人生之中,从未见过这样奇妙诡异的伤势。 唯一对萧布衣伤势有所帮助的就是苏霖,这位千年老妖虽然修为不高,可眼界着实了得。当年布衣神相一脉的祖师李布衣活着的时候,苏霖就曾有幸见过这位前辈,还得到过他的提点——正是因为有了李布衣的提点,苏霖才能在他死后寻找到他留下的功法传承,成为布衣神相一脉的继承人之一o “这种伤势……当年李布衣身上也曾经出现过。”苏霖说,“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就是这种恍恍惚惚迷迷离离的样子,而且情况比萧师弟更严重,甚至于让人感觉到他马上就要消失一般。” “后来怎么样了?”吴解急忙追问。 苏霖摇了摇头——当时李布衣自觉情况不妙,行踪很是诡秘,就算他的老朋友们都不清楚他在做什么。苏霖只不过是个偶然得到了他几句指点的先天境界小树精,哪有可能知道他的详细情况! 好在这世上长寿者甚多,苏霖不知道,并不代表别人也不知道。 通天派掌门人老榕公和太上长垩老松柏生,都是年纪超过万岁的超级老妖。尤其老榕公,修为既高、人缘也好,当初是李布衣的好友之一,对他的情况颇为了解。 苏霖向他请教的时候,这位老前辈摸着白如霜雪的长须沉思许久,然后总算是从记忆的深处将那些事情找了出来。 当他说出答龘案的时候,苏霖为之愕然;而当苏霖将这个答龘案告诉萧布衣和吴解的时候,二人的反应也是一样。 李布衣当年得到的是一卷天书的残页,残缺的程度十分严重,几乎已经十不存一。他才华过人,居然将散修之中流行的低级功法和天书残页的记叙融合起来,创造了一门专精命运神通的奇妙功法,也算是独树一帜。 但李布衣的根基毕竟太过浅薄,他的功法到了炼罡阶段就已经是极限,再往上已经无路可走。 命运之路,不进则退。不能继续进步的话,长期窥探和改变命运所积累的业报就会慢慢发动,令修士渐渐地被命运排斥,本身运势不断消磨,最后运势消磨殆尽,自然衰败而亡。 萧布衣此刻的情况,其实就是伤势引动了业报。虽然他不像李布衣那样仗着神通游戏人间,积累了大量的业报,但终究也积累了许多,现在就——发动了。 “原来如此……”萧布衣闻言,轻轻一叹,“就我所知,当年李祖师突破了炼罡境界的极限。他死的时候,已经是凝元修士——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方法突破的?” “双修。” 当时吴解和萧布衣的表情,就和苏霖听到老榕公说出这话时候,一模一样。 李布衣对于自己的情况心知肚明,可他实在想不到更进一步的功法了。没有更进一步的功法,就算靠吞服丹药之类手段将修为提升到炼罡境界的极致,也没办法突破瓶颈踏入凝元之境,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他一边疯狂搜集丹药提升修为,一边在日日苦思解决之法,最终真的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找一个运势强大的女子双修,借助妻子的运势将自己的命运镇住,然后等妻子的运势达到极点的时候,他就有可能借势突破自己固有的命运,进而冲破修为上的瓶颈。 这办法简直荒唐,却是他唯一的选择。于是他找了好几年,最后选择了当时大梁国的一位公主作为双修的对象。 那位公主气运不凡,乃是顺应天命,将要以女子之身登上帝位的大人物。李布衣隐藏在妻子背后,不断出谋划策,帮助妻子在宫廷斗争之中步步前进,最终顺利成就了一代女皇。 当妻子登基之时,那份澎湃而来的运势果然冲破了命运对李布衣的束缚,也让他借助这个机会突破瓶颈,踏入了凝元之境。 可惜的是当他踏入凝元境界之后,便再也找不到更进一步的办法。最终一直到死都只是凝元初期的修为,没有能够有半分进步。 “就算我也学李祖师的办法,当今天下也没有哪个国家有女子称帝的迹象啊。”萧布衣皱眉说道,“这办法不可行。” “但这恐怕是唯一的办法了。”苏霖劝道,“我反正无所谓。身为植物,我有化为种子重开道途的办法。虽然要冒很大的风险,却能够躲过命数之灾。但你可是人类,除非转世重来,否则是绝对躲不过去的。” “萧道友尚未成就还丹,转世重来之后,纵然再次踏入道途有所成就,也已经不是他自己了。”吴解长叹一声,“李前辈的办法不能用,苏道友的办法用不了,这该如何是好!” 萧布衣沉思许久,最终淡淡一笑。 “无所谓,一切随缘吧。” 不等吴解和苏霖劝说,他便站了起来,飘然而去。 从那之后,他的确是“随缘”了。 他不再修炼,反而提着长幡,犹如寻常相士一般在人间游荡,过着和很多年之前一样的生活。 他给别人占h的时候,不用任何的法力神通,就是按照相法之理推算。推算的结果自然有对也有错,有时候被人奉为半仙,有时候则被人追着打,饥一顿饱一顿,过得煞是潦倒。 随着命运的业报之力渐渐加剧,萧布衣推算的正确率也在不断下降,日子渐渐地越来越窘迫。当乔峰在街头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饿了十几天,纵然炼罡修士有无漏之身,几乎可以不用吃喝,却也已经面有菜色,神思茫然,简直就像是一个快要饿死的饥民一般! 乔峰大吃一惊,不明白为何这位前辈竟会潦倒至此,急忙将他请到家中好好款待。萧布衣也不矫情,好吃好喝了一顿,才向乔峰说明了情况。 “晚辈道行低微,不能明白前辈的境界。但以我看来,前辈这随缘的做法,却是有些不大妥当!”乔峰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当即劝道,“我不知道前辈能不能渡过眼前这一劫,可就算是渡不过去,至少也该留下传人吧。” 萧布衣笑了:“我师侄宁风资质不凡,当可以继承布衣神相一脉的道统。” “钦天监宁大人的确很有本事,可他是大楚国的国师一一说句不客气的,日后要是大楚国有覆灭之日,他必定是要以身殉国的。”乔峰也不管萧布衣的脸色渐渐难看,径直说道,“大楚国的国运如何,想必前辈也是知道的。按照家师所说,至多再过个百来年,大楚国就该走到尽头了——前辈啊,您难道打算让布衣神相一脉的道统在百来年后就断绝吗?” 萧布衣沉默了许久,最终长叹一声,停止了一年多的随波逐流,在安丰县住下。 他找了十几个聪明伶俐的少年,开始教他们占算之术,希望将自己的毕生所学传授下去。 对于修道者来说,自身的修为固然重要,道法的传承也是一件大事。就算自己不能飞升,徒子徒孙若是能够有所成就,将来自己转世重来的时候,他们因为气运相应,多少也能帮得上忙。而若是徒子徒孙里面有谁能够成就无上大道,成为传说中道祖那个级别的人物,带挈着祖师爷脱离生死轮回,想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吧…… 这就是门派薪火相传之意,对于很多修士来说,自身的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道统断绝。自己死了,日后还有转世重来的机会;可道统断了,就算自己能够转世,失去了接引的话,又能走得了多远? 乔峰想得没有萧布衣那么深远,他就是从修士们的常识出发考虑问题,但偏偏就是这种最基础的常识说服了萧布衣 于是沉寂了几年的布衣神相便留在了乔峰专门为他准备的府邸,每天除了教学生之外,就是来找吴解谈论天下大事。 萧布衣虽然正陷入命运的业报,可他一身神通非同小可,哪怕不刻意推算,灵明之中的一点灵感,就足以窥探天机。吴解此刻正在协助摘星行动,所谋者极大。能够得到他的帮助,实在是帮了大忙! “你也不用谢我。”当吴解道谢的时候,萧布衣淡淡地说,“我只是无聊了,找点事情做而已。” 吴解当然不信这种话,萧布衣的情况明明越来越糟糕,而且对于他来说,占算的行为显然是会加重那种来自业报的奇异伤势的。在这种情况下,他还坚持帮助自己,这份人情可是太大了! 萧布衣的行为,从小的角度说,是出于友谊,是希望朋友所做的大事能够成功;而从大的角度来说,则是为了天下,是在为九州界的亿万生灵出谋划策,为他们从可怕的干旱死亡危机中谋求一线希望而努力。 虽然吴解自己不擅长占算之法,但他觉得,萧布衣现在所做的事情,远比去找一个拥有帝王之命的女子辅佐,然后借助老婆的运势更靠谱。 要说运势,九州大地这亿万生灵的运势,难道还不如一个女皇吗? 但这些想法吗,他都只是藏在心中,没有说出来。 没什么把握的事情,不说也罢。反正无论说或者不说,萧布衣做的事情都不会有什么分别,既然如此,他也就不想用自己的猜测,给或许时日无多的朋友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不是绝望,而是在绝望中看到希望,但等走到面前,才发现只是错觉! 就像他们这次的摘星行动,随着准备越来越充分,成功的希望已经越来越大。但只要是心性修为较高的修士们,都不会真的以为现在有什么希望可言。 在真正拦截到那颗彗星之前,准备得再多,也谈不上希望。现在就开始满怀希望,那就是过分的强求,已经有魔障的嫌疑。 更何况……他们的行动,绝对不会一帆风顺。这世上固然有想要努力挽救九州界苍生大劫的人,也有希望九州界越惨越好的人。 比方说,天外天的魔门。 “你们最好当心一点。”幽冥世界昏暗的天空下,尹霜的脸色显得有些苦恼,“神门八宗已经发现了你们的行动一一如果我估计得不错的话,等到你们真正开始拦截彗星的时候,只怕会腹背受敌。” “这可是关系到九州界亿万苍生的大事啊!魔门中人疯了吗?”吴解吓了一跳,连声音都高了几分。他得到的,是尹霜有些讥讽的笑容。“你什么时候产生了‘魔门中人会在意九州界亿万苍生’这种奇怪的错觉?” “啊?” “吴解啊,咱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彼此之间也算是比较熟悉和了解,我呢,通过你去了解那些正道中人的情况;你呢,通过我来了解魔门中人的情况……可是我要提醒你,你或许是一个比较标准的正道中人,我却是魔门的另类!如果你把我当成魔门的一般标准,将来恐怕是要吃大亏的!” 吴解顿时心中一惊,看着尹霜讥讽的笑意,这才恍然大悟。 一直以来,他所熟悉的魔门中人有两个。一个是天书世界的茉莉,一个就是经常跟他在幽冥世界见面的尹霜。这两人虽然常常有惊人之语,但对他都是很好的。而且信用良好,做事靠谱一这就让他不知不觉之中,将茉莉和尹霜作为了魔门中人的代表,将她们当成了魔门的一般水平。 但事实上,他错了,错得离谱! 茉莉之所以对他好,是因为忠诚。面对除了他之外的人,茉莉的态度并不怎么友好;尤其是面对那些与他为敌,被他斩杀,魂魄被摄入天书世界的敌人,茉莉的行为其实非常残酷狠毒——或许那个时候的茉莉,才真正体现出了魔门中人应有的态度。 而尹霜虽然是魔门中人,却早在加入魔门之前就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她并没有被魔门完全污染,还保留着自己内心的光明。尤其她和吴解是这个世界上当代仅有的两位穿越者,彼此之间守望相助,平时在他面前所表现出的,自然也是正面的东西。 可事实上,绝大部分的魔门中人,和他没有任何的交情,对他没有半点善意。与那些人相处的时候,不可存着半分姑息侥幸的心理,哪怕是从最恶意的角度来揣测,或许都有些不够! 正如尹霜所说,魔门中人根本不会在意九州界的亿万苍生,他们只会为得到了打击正道的机会而高兴! 想通了这一点,吴解纵然是魂魄状态,也觉得冷汗涔涔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明白就好。”尹霜嫣然一笑,身影渐渐淡去,“记住,如果你也去拦截那颗彗星的话,千万小心!” 幽暗的静室之中,她睁开了猩红如血的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从白骨和人皮制作的法台上站了起来,对周围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视若无睹,平静地走了出去。 在静室门口,苍老的天眼老人正在仰观天象。 “该说的事情,已经告诉他了吧?” “是的。” “那就好。”天眼老人脸上露出了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这样,事情才有趣……” 看着这个只为了有趣就毫不犹豫出卖魔门的老人,纵然尹霜早已被锻炼得心坚如铁,也不由得升起一丝寒意。 这,才是真正的魔门! 第五章 龙君归来 “锦湖……我又回来了……”站在云空之中,注视着下方波光涟漪的湖面,墨玉感慨万千。 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站在那里半天,却除了开头的那句话之外,什么都没有说。 吴解不是很能理解她的心情,但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一方面是近乡情怯,另一方面应该是被勾起了心中难过的往事吧。 她和前任锦湖龙君青霜在这里住了八百年,花了八百年的岁月,筚路蓝缕,将原本一片荒芜的锦湖建设成小有名气的水族居所,也让原本没有多少人口的锦湖县成为了云梦郡的名镇之一。 那是一个漫长、辛苦和幸福的过程,虽然平时只见辛苦不见收获,但每过一段时间回头看去,就会看到锦湖县的成长。就像是父母养育孩子,平日里只有点点滴滴的付出,可回头看去,点点滴滴全都是幸福的回忆。 然而,所有的一切,八百年来的积累,已经毁于一旦! 因为心魔宗卞烈泉的阴谋和操纵,锦湖水族已经灰飞烟灭,连龙君青霜都死于非命。整个锦湖水族之中,除了几个恰巧没有被卷入阴谋的幸运儿之外,就只有墨玉因为吴解的帮助捡回了性命。 八百年的心血,旦夕之间毁灭。纵然吴解当时只是旁观者,都感觉到难以形容的悲凉,墨玉作为直接的当事人,心中的痛苦可想而知! “都过去了。”吴解见她一脸悲戚之色,劝道,“这三十年来,锦湖在骆师妹的管理下蒸蒸日上,虽然还不如你们当年,但也已经恢复了许多元气——等一下你可以亲眼见证一番。” “多谢道友!” “这话你说了几十年了,你不腻我都听腻了。”吴解哈哈大笑,“走吧,我们先去龙神庙,将一直就寄放在那里的龙君符诏取回来。” 近三十年前,锦湖一场大乱,原定的继任龙君墨玉肉身被毁,魂魄在天书世界之中慢慢修养。鉴于锦湖水族不可无主的想法,吴解的师妹骆瑜以墨玉弟子的身份担任了临时龙君。 在吴解的建议下,骆瑜将属于墨玉的龙君符诏寄放在祭祀龙君的龙神庙里面,日日接受百姓的香火,以便帮助墨玉重塑真身。 其实这没什么用处,因为墨玉的魂魄藏在天书世界里面,天书世界隔绝三界,就算灭世神雷都轰不到,人间香火自然也无法传达。 但这种做法也是有意义的,一则可以作为证明,证明墨玉这位正牌的锦湖龙君尚在;二则凝聚了人间香火的龙君符诏,日后在墨玉归来的时候可以帮助她早日掌握龙君的权柄 当然,那时候就连吴解都没有料到,墨玉在天书世界里面足足修养了三十年! 重新凝聚肉身的过程并不漫长,漫长的是凝聚肉身之后,消化和理解龙族之力,充分适应新生的真龙之躯的过程。 墨玉用了二十多年的时光才完成这件事,如今的她已经不再是昔日的墨蛇君,而是一条头角峥嵘的黑龙,是实实在在的真龙之身! 这是她八百年来一直在梦想的事情,如今梦想成真,付出的代价却超乎想象。如果一切可以重来的话,大概她宁可一辈子只做蛇,也不会愿意发生当初那场变故吧…… 吴解如今的法力已经十分高明,大白天施展障眼法进入龙神庙,不仅来来往往的香客信众没有发现,就连庙里的修士们都没有察觉。 严格地说,龙神庙其实应该算是吴解的道统,因为这庙里较为年长的修士们都接受过他的教导,算是他的弟子。 比方说现任的龙神庙庙祝麻婆道人,这位已经百炼巅峰,距离通幽境界不远的修士曾经做了一百多年的和尚,靠着零零碎碎的修行法门,勉勉强强踏入了百炼境界,从此便不得寸进。 二十九年之前,包括他在内的,数十位修士得到了吴解的传授,从日常修行的一些要点着手,为他们讲解正确的修道知识。直到最后,还给他们讲了一篇真正通往大道的法门,掌心雷。 如果说之前那些讲解的东西只是出于友好的话,那么最后一堂课的“掌心雷”就等于立下道统了——掌心雷是真正意义上的大道法门,虽然是大道法门之中最浅显的,却绝对不属于可以交浅言深的东西。 吴解当初被卞烈泉心魔大龘法影响,强行施展了心意传道的法门,向那群聚集在龙神庙听他讲道的散修们讲了掌心雷。虽然其中大多数人都没有能够理解,可终究还是有几人或者因为积累足够,或者因为资质不凡,领悟了他所说的东西,找到了通往大道的正路。 按照修真界的规矩,这几个领悟了掌心雷的人,便至少可以算是吴解的记名弟子了。 以吴解此刻的修为,神识一扫便将龙神庙内外看了个通彻,也将庙中修士们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庙里现在一共有近三十位修士,人数比他当初讲道的时候少了一些。但这些弟子们每一个身上都有功德之气,显然都遵循了他当初的教导,平日里不忘行善积德。 光是这一点,就让他颇为高兴。 而整个龙神庙中,在神识扫描下出现了心意波动的修士一共有三人。第一个是庙祝麻婆道人,第二个是正在内堂闭关的空观道人,第三个则是坐在侧院里面给人看病的西瓜道人。 当吴解的神识扫过之时,这三人心意之中微微震动,隐约有雷霆之意,正是修炼掌心雷有成的征兆。 掌心雷并非真正的雷电,而是道门之中统摄身心,感应天地的法门。 天有五行,人亦有五行,五行在内为脏,在外为情,以五情引动脏腑之气,便能感应天地,运化五行而为雷。此雷并非符篆,乃是心意气息相合,自然而生法力。 怒引肝木,喜动心火,思起脾土,悲凝肺金,恐生肾水,此内外五行相合之妙,木为青雷,火为赤雷,土为黄雷,金为白雷,水为黑雷,此天人感应之像。 所以只要按照正确的法门,凝神静气,存念勿思,内体五情,外感五行。以至于内外相通,就可以由自己的五情引发天地的五行,进而将五行变化显化成雷霆,化为神妙莫测的掌心雷。 掌心雷之名,指的不是施法放出的雷电,而是“以此法掌控心意显化为雷霆……”。 当初听道的散修之中,原本有三人最为出色:龙神庙当时的庙祝安闲道人,弃佛入道的麻婆道人,还有谨慎仔细却又不乏急智的西瓜道人。可惜安闲道人在那场大乱的时候为了救灾而活活累死令吴解嗟叹不已。 空观道人是安闲道人的弟子,当时才十二三岁。如今他已经三十多岁,或许得益于从小打好了基础,他的道行颇为稳固,已经踏入了百炼境界,正在静室之中观想雷法,以掌心雷淬炼身躯。 麻婆道人此刻气息稳固,隐约有一股魂魄之力散出,应该是已经到了通幽境界的边缘。但或许是因为缺乏足够的磨砺,他尚未能够踏出最关键的一步,考虑到他年纪已经不小,情况让吴解略略有些担心。 西瓜道人年纪也不小了,修为比麻婆道人还差。但他身上的功德之气颇为厚重,想来这些年悬壶济世,救了不少人,也积攒了许多的功德。吴解估算了一下,确定倘若他不能靠自己的修为突破通幽境界的话,应该能够以功德为引子,帮助他强行突破。 除了这三人之外,龙神庙的其余修士们都不算出色。或许有一两个小道士的资质不错,但修仙一途最重要的是心性,其次是机缘,资质——至少对于青羊观弟子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当年前往青牛镇求道,最后留下的那二十个弟子,除了一位年纪实在太大而没有能够踏入道途的之外,其余十九人已经全部踏入了修道之路,就算修为最浅薄的也已经达到了百炼境界——陶土就经常嘟嚷,自己身为师兄,要是被五位师弟后来居上的话,面子上颇不好看。 遗憾的是,这恐怕会是必然的事情,因为那五位由外门弟子转正的师弟,已经有三位超过了他,剩下的两位,只怕也是时间问题罢了。 想到这里,吴解忍不住暗暗笑了。他很期待看到全部师弟都后来居上的时候,陶土是什么样的表情。 希望到那个时候,这位有些懒散的师弟会再次发奋,努力个十年八年的吧…… 心中转过种种念头,吴解的脚下却没有停歇,陪伴着墨玉从龙神庙大门一路走进来,走到了正殿之中。 龙神庙的正殿规模不小正对着殿门的是龙君墨玉的塑像,稍后一些则是代理龙君骆瑜的塑像。两尊塑像都是凡人的手笔,自然谈不上“像”。不过像不像本来就不是问题,重要的是神灵留在塑像上的心念,以及凡人对神灵寄托的信仰。 只要有这些东西,别说是一尊塑像,就算是一棵树、一块石头,都能成为神灵心念寄托的居所,成为显化灵异的媒介。 吴解和墨玉站在那尊一身黑衣的塑像前面,仰视着塑像,微微感叹。 塑像之中凝聚着强烈的信仰,凡人看不到这种光芒,却会不由得生起敬畏憧憬之心,而在修士们看来,这信仰凝而不散,更有一股隐约的光华吞吐不定,意味着神灵虽然不在,功德却没有落下。 在塑像眉心,有一点就连寻常修士也看不到的金光,金光之中,隐藏着一份金色的符诏。那是云梦泽龙后亲手颁发的诏书,册封墨蛇君墨玉为锦湖龙君。 这东西,便是龙君的符诏,也是执行龙君权柄最重要的凭证。 当然没有符诏并不代表不能执行龙君的权柄,行云布雨、兴风作浪这种事情,只要法力足够,谁都可以做得到。但没有符诏的话,很多专属于神灵的灵异便不能施展——这些年来,锦湖代理龙君骆瑜就是如此。她虽然行云布雨从不懈怠,但在一些其余的灵异方面,就显得力有未逮了。 举个例子:假设一位对神灵虔诚信仰的信徒患有不育之症,修士若是不懂得针对性的治疗法术,就无法可想;可神灵只要权柄在手,哪怕没有这方面的能力,也能借助权柄将香火之力显化为灵异,让他暂时恢复生育之力。 这就是神力,相对于修士的法力和神通来说,它适用的范围更加广阔,可惜限制也更大。 毕竟……信仰和回报是相对的,得到了虔诚的信仰,就有义务对此作出回报。若是只要信仰不肯回报,那就会有损神灵的香火,一分的损害,往往需要十分积累才能弥补。 这些年来,骆瑜不止一次传信师门,大多都是向安子清求取灵丹的。 没有龙君权柄的她很多事情都做不到,自然要找本门师兄弟里面最擅长炼丹的安子清帮忙。 对此,安子清一直很不满,每次都要碎碎念。他因为某个原因,对于妖怪和龙族都十分憎恨,用他的话说“但凡妖怪,肯定是坏的;但凡龙族,即使暂时不坏日后多半也会学坏……”。所以对于妖怪也好、龙族也罢,他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骆瑜原本是人类,可现在已经转化成了半龙半妖的存在,正是他最厌恶的类型。然而厌恶归厌恶,对他来说,骆瑜还有一个比妖怪和龙族更重要的身份—— 她是他的同门师妹! 在这个身份面前,妖怪啊龙族啊,那就都只是枝节问题。所以安子清纵然每次都碎碎念,但却从来没有拒绝过骆瑜的请求,甚至不止一次专门去采集药材,为她炼制那些修士们绝对用不着的丹药。 对于安子清的这种行为,吴解抱着一种有趣的心态看着。他记得前世地球上似乎有个专门的词语可以形容安子清这类人——大概是叫“傲娇”来着。 男人可以用这个词吗?吴解前世对于这些事情不是很熟悉,但想来大概没问题吧…… 墨玉站在自己的塑像前看了许久,又朝着在后面陪祀、摆出明确从者姿态的骆瑜雕像看了许久,最后深深地叹了。气。 “这些年来,辛苦佩玉了!” 佩玉是骆瑜的“字”按照九州界的规矩,“字”应该由老师为弟子取。没有明确的老师,那就没有字——不过可以有号,号则是自己给自己取的。 骆瑜的字是墨玉为她所取,名为佩玉;吴解没有字,他自己为自己取了个号,叫“知非斋主人”。 很多朋友都问过这个问题,问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在安丰县静修之所取名叫“知非斋”。在他们看来,吴解为人勇猛慷慨,行得端做得正,简直是修道者的楷模,哪里有什么“非”可以知的! 他们当然不知道,吴解的“知非”是针对自己前世的。 前世的无上神君,毫无疑问是个彻头彻尾的恶棍,用头上长疮脚底流脓都不能形容,坏得天地不容,甚至于让天道降下灭世神雷来轰杀。吴解以“知非”为号,就是提醒自己要牢记无上神君的教训,千万不要再走上邪路。 这是他对自己的警醒,不足为外人道也。 相比之下,“字”多半就是一些美好的希望或者赞誉。比方说骆瑜字佩玉,便是和她的名字相应的赞誉一虽然吴解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佩玉”算是赞誉,但考虑到墨玉自己的名字就有一个“玉”字,殷切之意可见一斑。 墨玉感叹了一句,便朝着塑像伸出手去。随着她伸手,塑像上腾起了淡淡的金光,然后那一点金色便从塑像的眉心飞出来,化为一卷金色的诏书,落在了她的手上。 当这诏书落在手上的时候,墨玉的身体微微一震,原本已经炼罡中期的修为猛地提升了一截,周身罡气变得浑厚如山,踏入了炼罡后期的境界。 不仅如此,她的眼神更是在刹那的迷离之后重新变得清明,顾盼间少了几许迷惑,多了一份凛然,隐约有了一种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意味。 这种态度是神灵所必须的,因为神灵作为权柄的持有者,必须做到无私。由于无私,所以便免不了与芸芸众生有所隔阂。对它们来说,除了能够超出众生之上的修士们,别的生灵是不值得也不能太过重视的。 神灵的权柄并非私有之物,乃是众生愿力所具现,是人道伟力借香火而呈现。唯有以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才能最为恰当地运用权柄,不至于发生因私害公的事情。 墨玉的这种状态只持续了片刻,便重新恢复了之前的模样——神灵的心态不需要时时刻刻摆在脸上,存在心中就好 她朝着吴解深深一拜,然后没有说什么,就向着塑像走去。 她的身影犹如虚幻一般,从塑像上透过,然后原本显得有些呆板的塑像顿时多了一种灵动之意,凛然之中蕴含生机。 从这一刻开始,墨玉的心念便寄宿在了神像之上,也意味着从此刻开始,她正式接过了锦湖龙君的职务。 “走吧,我们去锦湖。”墨玉微微一笑,抬手做出邀请的姿势,“佩玉她应该已经感觉到我回来了,正好可以款待道友一番。” 吴解点了点头,随她而行。 对于龙宫的美食,他一向有所耳闻,不过上次来得不巧,没机会享用。这次机缘巧合,倒是可以弥补一下上次的遗憾。 二人走到了锦湖湖边,正打算施法踏入湖中,墨玉突然笑道:“吴道友,之前我说的事情,可不会因为我成了龙君就作罢哦。”吴解一愣,差点一个跟头栽倒。她怎么还记在心里啊! 第六章 骆瑜回山 在九州界的龙族之中,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从蛇修炼成龙的龙君,名叫白素贞。 她当初还是一条小蛇的时候,曾经蒙受了一位牧羊人的救命之恩,修为大成之后,便化作人形,到人间寻找这位牧羊人的转世。 有道的苍天不负苦心人,白素贞花了很久的时间,终于找到了转世的恩人。 那是一位颇有才华的敦厚青年,一个有些落魄的读书人,名叫许仙。 后续的故事,大概就是白蛇传的剧情。 不同的是,故事中的法海神通广大,白素贞在他面前根本毫无反抗之力,凭借计谋和运气勉强逃脱了两次,第三次再也逃脱不掉,被抓了去,压在了雷锋塔下。 按照白蛇传的故事,接下来就该是十八年后状元拜塔,不过这个世界流传的故事在这里有了极大的变化——许仙和白素贞情深意重,得到仙人指点的他,为了救出妻子,考取功名之后便开始禁止佛教。 许仙禁止佛教的手段很高明,纯粹用引导而非强制,恰恰踩在仙门中人可以出手的警戒线外。 佛门诸位高僧虽然怀有大神通大龘法力,却限于他的做法并未直接攻击佛门,不便对他出手……最后双方妥协,那位法海大师放出了白素贞,并且和许仙约定,只要许仙从此不攻击佛门,他就不再与白素贞为难。 这个故事显然并非原版,想来应该是那位穿越者前辈留下的。 这位前辈显然不是那种尊重原作的人,按照自己的喜好,将白蛇传的故事大加删改——但吴解不得不承认,这位前辈修改过的版本,比他所知道的原版给力很多,爽快得很!各种桥段的安排,抑扬顿挫,高潮迭起,完完全全是畅销小说的风格。 那位前辈,只怕在穿越之前,是个写网络小说的吧…… 这个故事在龙族之中流传甚广,已经成为了“典故”一样的存在。 龙族更由此衍生了一个规矩——如果一位龙族受了别人的救命之恩,最好的报答方法就是以身相许。 恩,仅限女垩性,这个大家都懂的。 身为一个熟悉白蛇传故事的人,吴解自然不会把这传说当回事,最多心中腹诽两句“好几个桥段都是抄了畅销小说的”之类。 但身为龙族的墨玉却不这么想,她觉得身受吴解大恩,无以为报,打定了主意要用传统的方法报答,为吴解生下一男半女延续香火。 凭良心说,墨玉相貌美丽,身材性感,品行也算正直,的确可以算是良配。 如果吴解真的打算要娶妻生子的话,她其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吴解很清楚,墨玉对于自己并无爱慕之情,完全抱着报恩的心态而已。 他吴某人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他也有七情六欲,美色在前也是颇有幻想的。 但他终究是仙门中人,怎么也不会做出挟恩求报,让黑玉用这种方法来报答的行径! 节操这东西,积累起来很慢,丢起来却很快。 吴解觉得目己的节操还没有多到可以乱扔的地步,所以这种事情,想想也就罢了,做不得! 他这样向墨玉解释了一通,可墨玉的态度相当顽固,摆出了一副“虚心接受、绝不悔改”的架势,让他十分头疼。 对方就这个问题讨论了数十次,纠缠了许多年,吴解始终没办法说服墨玉,最后不得已,请茉莉出手,施展大神通给黑玉洗脑,希望她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可出乎意料的是,墨玉记忆中的那个改版白蛇传的故事,被一股玄妙的力量保护,茉莉的神通在它面前根本无从施展。 按照茉莉的判断,这种力量应该是当初编造故事的那位前辈穿越者留下的,那位前辈身为堪比无上神君的绝代强者,一言一行都由改天换地的威能。 纵然是他编出来的故事,也有着近乎于法则的效果。 动用天书世界的力量,应该能够强行抹去墨玉心中关于那个白蛇传的记忆。 但那样的话,很可能会伤到墨玉的魂魄,颇为不美。 所以这件事到最后还是没有实行,吴解只是让茉莉修改了墨玉的少许记忆,让她以为自己只是在吴解偶然发现的一处隐秘灵泉修养,花了三十年时间吸尽了灵泉的精华,治好了自己的伤势……吴解还为此专门建造了一个“灵泉遗迹”,只要不是传说中的李布衣那种能够上看星辰下看地脉的神话级人物来探查,就连各派长老都别想看出半点破绽。 这件事前前后后筹划施行了很久,直到前一阵子炼化各种材料的时候,吴解控火的能力又有进步,才算是将最后的一些细节完善,把“灵泉遗迹”安排得尽善尽美。 做完了这件事之后,吴解就趁着手头上忙碌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的机会,将墨玉运出天书世界,陪着她从“灵泉遗迹”出发,返回锦湖县。 骆瑜师妹代理锦湖龙君之位已经快三十年了,这三十年来她日日辛劳,虽然于功德一道有了不少积累,可修为上却被拉下了很多——当初四大弟子踏入通幽之境前后相差不超过十天,可如今吴解的修为已经接近炼罡后期,易悌和安子清也已经快要踏入炼罡中期,骆瑜却依然停留在通幽境界,和当初相比,几乎没有多少进步。 虽然她已经是长生的龙种,可作为师兄,吴解还是希望能够帮她从繁杂的神职之中解脱,可以回到仙山专心修炼。毕竟……她是仙人,不是神灵。吴解和骆瑜认识多年,对她的性格也算是有所了解。倘若这几十年来,骆瑜没有改变志向的话,那么她应该还是一位专心追逐无上大道的修士,在锦湖县当代理龙君这件事,对她来说,是负担而非机遇。 她已经辛苦了三十年,也该得到解脱了! 想到这里,吴解忍不住叹了口气。 “咦?道友为何叹息?” “看锦湖县这么繁荣,骆师妹她这些年一定很辛苦吧。” 墨玉的脸色顿时阴了几分,幽幽地长叹一声:“别人收徒弟,都是师傅给徒弟指点,帮徒弟撑腰;我收了这个弟子,却不仅没有能够给她像样的好处,反而害得她吃了这么多的苦,受了这么多的罪……而且如果不是因为她带来的缘法,我也没机会遇到道友。那样的话,大概早已魂飞魄散了吧……” “自古师徒如父子,你们之间就像是亲生母女一般,有什么好计较的?”墨玉微微一愣,旋即莞尔。“不愧是有道之士,墨玉受教了!”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了锦湖之中。锦湖湖水在他们脚下缓缓分开,流淌的碧波犹如一条长长的斜坡,让他们可以很方便地走进去。 斜坡前面有迷离的光芒,那是守护龙宫的阵法。二人前行不远,便触到了这圈光芒。 当初吴解他们锦湖大战的时候,这守护法阵给他们造成了不少麻烦。但如今这法阵却一点都没有展现威力,他们只是缓步走去,周围光影一闪,便轻轻松松穿过了法阵。 法阵前方是一个扣在湖底的巨大气泡,气泡中有一座虽然不大却颇为华丽精致的宫殿,正是锦湖龙宫。 龙宫的门口,以代理龙君骆瑜为首,锦湖水族整整齐齐地排成了队伍,恭迎正牌龙君墨玉的归来。 墨玉见此情景,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几分羞色,脚下也有些踌躇不前。吴解笑了笑,以真气轻轻一推,才将她惊醒,深深地吸了口气,迈步向前。 而这个时候,吴解却走慢两步,刻意落在了她后面一点。 二人很快就来到了锦湖水族的队伍面前,不等墨玉开口,骆瑜却率先拜倒,双手捧着一枚美玉制成的印玺,高呼:“恭迎龙君回宫!” 随着她这声欢呼,锦湖水族便齐声高喊起来,“供应龙君回宫”的声音汇成一片,犹如波浪一般震得守护龙宫的水泡不断泛起涟漪。 吴解不用看也知道,此刻的墨玉定然已经泪流满面。 接下来的时间,便属于这对久违的师徒了。而吴解则在几位侍者的陪伴下来到了招待客人的厅堂,专心享用他闻名已久,却从未有机会尝过的龙宫美食。 龙宫的美食的确不凡,虽然所用的材料都是水产,但风格却一点也不单调,滋味更是千变万化。光是主菜之前的开胃小吃,吴解就一连吃了三十多道,每一道都极具特色,令人齿颊留香,赞叹不已。 也亏得他修为高深,消化能力不同凡响,若是换个凡人在次,只怕会被馋虫上身,不停地吃啊吃啊……最后把自己给活活撑死吧! 吴解这顿饭吃了很久,从早上吃到晚上,又从晚上吃到早上。直到第二天中午,就算他再怎么厉害,终于也到了极限,再也吃不下去了。 看着面前案桌上那道才夹了一筷子的“青翠碧莲根”吴解深深地叹了口气,依依不舍地放下了筷子。 “这次真是大饱口福!”他由衷地赞道,“龙族的底蕴果然不凡!我从未想到,世上竟然有这么多的美食!” 他看着身边侍者将菜肴撤去,忍不住好奇地问:“你们锦湖龙宫究竟有多少道菜?我这样吃下去的话,还能吃多久才会重复?” “回禀贵客,按照您的这个速度,大概还要再吃一天,才会将我们这里的主要菜色尝遍了。”那位一看就知道很老练的侍者微笑着回答,“不过锦湖和云梦泽之间有挪移法阵,到时候我们可以从云梦泽运送菜肴过来——不出意外的话,贵客就算吃上一个月,也不会吃到重复的菜色。” 吴解顿时瞪大了眼睛,深深地震撼了。 “九州界一向有‘吃在龙宫’的说法,又有人说‘龙族是生活在舌尖上的民族……”我一向以为这样的说法是夸大的,却不料原来是我孤陋寡闻了!” “贵客若是有兴致,云梦龙宫欢迎您的来访。到时候我们必定特地准备一桌大餐,让您吃个尽兴。”吴解哈哈大笑,连连摇手。“这一顿已经很尽兴了,再有所奢求的话,就是过分的贪念,不妥,不妥!” 正说话间,门外传来了骆瑜的笑声,紧接着她就走了进来:“大师兄你愿意登门的话,天下各门各派想必都会欢迎,我们锦湖龙宫能够招待你吃这么一顿,日后也可以作为轶闻流传。他们几个日后少不得要向别人吹嘘‘那位神通广大的知非真人’当初在我们锦湖龙宫大吃大喝当时我就在旁边服侍……”……” 吴解微微一愣,然后也跟着笑了。 “墨龙君的情况如何?”他问,“三十年没有接触龙君的工作,上手的时候有没有一些碍难?” “老师的情况很好,她原本就很熟悉龙君的工作。虽然修养了三十年,可当初的那些经验并没有忘掉。”骆瑜笑着说,“更何况,现在锦湖之中的那些辅佐官,要么是从云梦泽调拨过来的,要么是寿元已尽主动化身水精的龙神庙修士,彼此合作得很愉快——看她做事时候举重若轻的样子,比我这个赶着鸭子上架的代理龙君可强多了!” 吴解微微一笑,目光扫过骆瑜的脸颊。她的双颊下方依稀可以看到细小的鳞片,而双额的龙角也并未掩饰,看上去就是一位龙族的模样。只是双角有些细小似乎还没有成年o “我还没有完全转化成真龙。”骆瑜注意到他的目光,坦然说道,“我原本是人类,因为龙神印的缘故转化成了龙精,又吸收了敖三太子的精血,这才得以化为神龙。可这个过程并非一蹴而就的,需要慢慢转化——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大概再过上百年,我才会完全转化成真龙。其实这就相当于一位龙族从小到大的成长过程罢了,” 吴解点了点头,然后略一犹豫,还是问起了她何时返回青羊山的问题。 他这趟送墨玉过来,既是为了了结当初锦湖的这段往事,也是为了接骆瑜回山。 骆瑜并没有因为他催促得这么急而生气,反而笑得很开心。她笑着挥挥手,手臂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包袱。 “早就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她笑着说,“我已经耽误了三十年的事情,正急着回山潜修呢。其实这趟过来,就是想叫上你一起出发的。” 吴解一愣,问:“你在外面等了很久?” “等一等有什么不对的吗?” 吴解轻叹一声,苦笑着摇头:“以后不要这样了,我们师兄妹之间就像亲人一样。你急着出发,直接跟我说一声就好,何必在外面等我吃完呢!” “大师兄你为了给老师疗伤,花了三十年的时间,废了一眼妙用无穷的灵泉。这份深情厚谊,我们师徒铭感于心。别说是等你吃一顿饭,就算是……”骆瑜突然露出了几分促狭的笑意,“那是老师的私事,我这个弟子绝对不会有什么意见,你大可放心!” 吴解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顿时涨红了脸,连说话都有些结巴。 他实在没有料到,墨玉竟然连大恩无以为报,想要以身相许的事情都告诉了骆瑜! 这对师徒的关系也太好了吧!那种私密的事情,怎么能随便乱说呢! 他苦笑两声,只恨不得在地上挖个坑钻进去,急忙随便找了个话题,将这件事略过不谈。 好在骆瑜也没有不识趣地盯着这件事穷追不舍,让他免去了几分尴尬。 二人这就动身出发,吴解身为炼罡飞仙可以腾云驾雾,骆瑜虽然修为不够,但龙族天生就有驾云的本事,借助吴解的云雾飞行,速度一点也不慢。 他们在路上边走边聊,详谈了一番,介绍了彼此这些年的情况。 相比吴解这几十年经历的种种波澜壮阔的事情,骆瑜这三十年就过得有些枯燥和单调。身为一位代理龙君,她需要付出比普通龙君更多的精神和时间来做事,才能把锦湖龙君理应履行的各种神职——做好。 这其中自然免不了各种辛苦,但她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带了过去,反而对于门派中调拨过来的那几位水族妖怪大有赞誉。 “当初刚开始的时候,真的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难做!要不是有那几位前辈指点,不知道会闹出多少麻烦,捅出多少漏子来呢……” 吴解听着她的叙述,脸上带着微笑,一言不发。 三十年不见,这位师妹的脾气却一如既往,把辛苦的事情埋在自己心底,表现出的只有一派云淡风轻的落落大方。 三十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她虽然忙于龙君的工作,导致修行落后了很多,但修仙原本就是一件很漫长的事情,三十年岁月对于仙人们来说,其实算不了什么。 看骆瑜的样子,应该很快就能重新赶上来吧——或许用不了多久,她就能够修成罡气。 抱有这种想法的并非只有吴解一人,当二人回到青羊山的时候,安子清就特地从丹房出来,拦着骆瑜上上下下看了一通。 “你的情况还不错,”他说,“我本来担心你会在龙宫学坏,现在看来,总算还没有。” “那是当然,师兄的提醒,我时刻不敢忘怀。” 安子清脸色微微一红,转身走了:“不要贫嘴!快点去修炼吧!我们四大弟子一起入门,一起通幽,你可不要落后太多!那很丢我们的脸!” 看着这言不由衷的家伙飞快地走远,吴解忍不住哈哈大笑。 第七章 前世今生 对于的骆瑜的归来,青羊观上下都抱着欢迎的态度。虽然特地跑来迎接的只有安子清一个但在她回来之后的一两天里面,几乎所有认识她的同门都来拜访了一番,而且他们大多数带来了一些小礼物。 这些礼物真的很小小到都是用玉盒装的,每个玉盒不过巴掌大,里面往往只装了一颗。 没办法,能够比较稳妥地增长修为的丹药,实在太过稀有。据说现有的这么多,基本上就已经掏空了丹房的常规库存。 “大家的想法还真是出人意料的有默契啊!”将数十个装着灵丹的玉盒一字排开,骆瑜坐在桌子前面,注视着这些玉盒,很是感慨。 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红色的光芒将半透明的玉盒映得犹如那些在人间首饰店标着天价的红玉血玉一般一那种东西其实是颇为珍贵的炼器材料,在炼丹方面也很有价值,不过如果没有用法术加工的话,充其量也只是玩物罢了。红尘中的富豪们,最常做的就是这种暴殄天物的事情。 这种玉盒上镌刻着精巧的法阵,只要定时补充法力,正常运作的法阵可以将玉盒内外几乎完全隔断,最大程度地确保这些丹药的药性不会散失。青羊观所制造的玉盒自然是同类中的佼佼者,理论上可以保存丹药上千年。 ……当然,事实上根本没有什么丹药需要保存上千年那么久。因为往往在那之前,它们就会被使用掉。 这些珍贵的丹药其实真的很容易被用掉,可以用到它们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事实上,对于负责管理它们的人来说,主要的任务不是考虑“哪些丹药的保质期已经快到了……”这么奢侈的问题,而是尽可能延缓这些珍贵丹药的消耗。 然而即使如此,它们依然在以超过预期的速度消耗着。尤其当发生某些意料之外的事件时,消耗的速度会更快。 目前所发生的事情,就属于会严重加快库存灵丹消耗速度的那种。 骆瑜感叹了一会儿,打开了一个盒子,伴随着扑鼻而来的淡淡清香,一颗金色的药丸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金玉七宝小还丹,原出于佛门,经过一位自称姓韩的散修调整改进之后,成本得以降低,适用范围也有所削弱。原本这种灵丹能够在促进修为提升的同时,帮助修士淬炼肉体,使得修士的身体更加坚固,日后炼成罡气的时候可以有一个较好的基础。但那位韩姓散修取消了这种功能,将其改变为单纯增长修为。这么一来,炼制的难度就大大降低,而且对于服用者的限制也基本被消除了。 原版的金玉七宝小还丹,必须配合佛门心法服用,才能将其药效充分吸收。而经过调整的这种,只要在服用之后正常地调息打坐,就能很好地吸收药性。 所以自从这种改进药方被推广之后,很快就取代了原版。目前除了一些在炼体方面有特殊需求的佛门宗派之外,几乎各门各派都在炼制改进版的那种,原版的反而已经逐渐销声匿迹了。 说来有趣,这种灵丹的配方当初还是将岸师伯推广的。当年将岸游历天下的时候,曾经在一处真的叫做“青牛镇”的地方开过书店,某次偶然遇到了那位姓韩的散修。那位散修用一份鬼道秘籍交换了原版金玉七宝小还丹的配方,大概一年之后,用这份改进过的配方交换了一些东西。 将岸对这份缘法颇为感慨,就将配方公诸于众。当然,应那位散修的要求,他只透露了那位散修的姓氏,却一直对其的名讳保密。 事实上就算泄露了姓名,大概也是找不到的。因为那位大师面色黝黑相貌普通,除了眼神中不时闪过一丝灵光之外,简直普通得走进人群就看不出来,他唯一的标志就是喜欢穿着一身青衣,然而换套衣服是很容易的事情…… 天下散修很多,其中姓韩的自然也不少,而且这个姓氏还很可能是捏造的,所以经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也就没人再去寻找这位姓韩的丹道大师了。 这位韩前辈在人间没有留下什么故事,唯一被人所知的,大概就是这种灵丹的配方了。然而这个成就已经足以让他流芳千古,成为后世敬仰的大师。 骆瑜博闻强记,心中一瞬间就流过了关于这种灵丹的轶闻。不过这些念头只是如同流水一般在心头滑过,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保持着平和宁静的心态,她服下了一枚灵丹。 它不像寻常灵丹那样入口即化,吞进去之后依然保持着原样,但却悬浮在胃里,不断散发出温和却持久的暖意,这股暖意渗透力极强,不一会儿就布满了全身。 骆瑜微微一笑,将太上九转丹经的功法运转起来,体龘内真气便按照早已运行了无数次的轨迹流动。随着真气的流动,那股暖意不断地被吸收到经脉之中。 起初,它和真气之间泾渭分明。不过只要运转真气两三回,它就会迅速地被真气同化,用不了多久,经脉之中的暖意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丹药所蕴含的效力完全转化成了自身的修为。 这一次修炼,足足花了三天的时间。等骆瑜闭关结束的时候,修为已经增进了一大截,至少抵得上半年修炼的成果。 这种效果,在各种增进修为的灵丹里面大概算到中上等。但它却胜在药性温和,几乎没有副作用,完全不用像别的同类丹药一样在体龘内积累出丹毒。正因为这个优势,它才被奉为增进修为的第一灵丹! 遗憾的是这种灵丹的效果到了炼罡境界就会很差,更重要的是它对于见性通幽毫无帮助,所以……安子清就曾经设想过,如果能够研究出一种能够帮助见性通幽的灵丹,一定会大受欢迎! 遗憾的是当他炼罡有成,接触到高深丹道知识之后,才发现那样的东西早就被发明出来了——那是一种剧毒的灵丹,却又不会让人立刻就死修士在吞服它之后会深深地感受到死亡的恐惧,足足持续很长时间。 利用这种方法突破见性通幽的瓶颈,速度是相当快的。然而成功率之低,则颇有些令人发指……只看这“见性丹”在修仙界始终没流传开来,就知道这玩意儿是多么的不靠谱! “不成功的话会怎么样呢?”当时也在场的易悌好奇地问。 “当然是死了。”叁云子师叔面无表情地说,“而且就算破关成功,也未必不被毒死。” “这东西也有人会去吃?!”安子清吓了一跳,“简直是拿性命开玩笑啊!” “所以这东西被淘汰了。”叁云子师叔冷笑,“见性、明心、渡劫,这三关是修仙之路上最大的障碍,怎么可能靠一颗灵丹解决!你与其浪费时间研究这种超出人间难度的课题,不如老老实实提升修为。没准等你飞升天阙之后,从更高层次的角度看问题时,可以设计出解决之道。” 安子清被训了一顿,脖子一缩,老老实实地回去修炼了。 这些年来,安子清也曾经仔细研究过金玉七宝小还丹的配方,想看看有没有改进的余地。他送给骆瑜的那颗,就是经过他改进的配方,号称药效更强,一颗能顶两颗用。 但他的吹嘘很快就被陶土给戳穿了,因为炼丹炼器不分家的缘故,陶土对于药理也颇为熟悉,骆瑜服了那颗药效的确有两倍的灵丹之后,出关时遇到了陶土。陶土只是用鼻子闻了一下,就感叹:“师姐你这次服的药很高端啊,里面居然有炼罡境界才会用到的几种材料,而且还是比较珍贵的那种。” 很显然,安子清所研究出的配方,纯粹是在糟蹋东西。 因为要准备不久之后的摘星行动,这段时间青羊观四大弟子都留在山门之中修炼。不仅如此,第二十七代的其余弟子们碰巧也都在山门之中。 自从以吴解为首的四大弟子——入道有成游历天下之后,这种情况已经很久没有发生了。 “一转眼的时间,小孩子们都长大了。”祖师堂中,韶光真人注视着精舍区那些亮起来的竹楼,不由得感慨万千,“我还记得当年咱们入门不久,专心潜修时候的情景呢!” “二十五代前后有近二百位弟子,可最后留下的只有十分之一。”枕石真人叹道,“如今只剩二十一个了。眼看着又是一场大战,不知道这场大战之后,还能剩下多少……” “千棺从门出,其家乃兴旺。凡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师兄你又何必难过!”韶光真人劝道,“何况,我们修行一世,求的就是超脱凡尘。要超脱凡尘,就要秉持自己的本心而为。这些年来陆续倒下的师兄弟们,大多都是秉持着本心而去的,无怨无悔!” “是啊……或许过不了多久,我也会倒下。不过正如你所说的,为了坚持自己的本心,就算是死也没有什么可后悔的。”枕石真人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说出了让韶光真人为之震惊的话语。 “师……师兄!你怎么说这种话!”韶光真人的脸色已经不仅仅是震惊了,甚至有些恐慌。 以枕石真人的修为,他所发出的感叹当然不会是信口开河,必定是心有所感,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也就是说,这位青羊观的当代掌门人,是真真切切感觉到了自己可能死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才会有此感叹。 这让韶光真人如何不惊讶,如何不担心,如何不害怕! 枕石真人身为青羊观的掌门,如果连他都倒下了的话,那将会是一场多么惨烈的战斗!连掌门人都殉道而死的青羊观,又将会遭受多么可怕的损失啊! 在这一瞬间,纵然韶光真人修为深厚,也忍不住起了退缩之心。 正派修士为了捍卫人间正道,是不惜赔上自己性命的。如果有必要的话,许韶光一点都不介意舍身卫道。但他身为青羊观弟子,对于门派有着深深的眷恋和殷切的爱护,如果要把青羊观和人间正道之间做个取舍的话一这样的选择太过残酷,简直等于在他的心头狠狠地捅刀子,而且还不是一刀,是两刀、三刀…… “不用担心。”枕石真人自然明白他的担忧,微微一笑,从容地说,“若是整个青羊观都会遇到危险的话,你们不也一样会有所感觉吗?可你扪心自问,有没有感觉到死亡迫近的气息?” 韶光真人当然没感觉到,如果他有所预感的话,又怎么会震惊到如此地步呢? “所以啊,你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这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枕石真人笑道,“我可能会死却并不代表整个青羊观都会遭遇危险。摘星之战必定十分凶险,谁都可能倒下。我身为青羊观的掌门,或许所处的位置会相对安全一些,但这个安全也只是相对而已——没准当魔门发动突袭的时候,我就会处在抵御他们攻击的最前线。” “假设发生了那种情况,我唯一的选择就是牺牲自己,来为大家争取时间——或许,那就是我之所以会感觉到死亡危机的原因吧。” “师兄你也知道了魔门会袭击我们?”韶光真人一愣,“吴解报告的时候,你不是不在场吗?” “我既然感觉到了死亡,当然会比别人多想一些。而只要多想一些,这种事情是很容易猜测的。”枕石真人微笑着说,“我没听到吴解的报告——这孩子是从哪里得到消息的?” “据他所说,是一位在幽冥世界结识的友人。” 枕石真人微微皱眉,闭上了眼睛,周身法力涌动,开始推算。 过了片刻,他疑惑地睁开了眼睛:“奇怪!为什么我一点都算不出和那人有关的消息呢?明明能够感觉到那人的存在,但关于他的一切却都犹如被什么东西笼罩着似的……” “是啊,我也试着推算过,结果和你一样。”韶光真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另一件事也说了出来,“我还推算过吴解,也是一样的结果。” 枕石真人顿时变了脸色,急忙闭目推算。这次他足足推算了小半个时辰,直到因为真元消耗过度而有些疲惫,才不得不停了下来。 “除了可以肯定他们是不同的两个人之外,别的完全一样!为什么会这样?我从没听说过世上有能够不借助任何手段,直接屏蔽推算之法的人!” 青羊观的两位掌舵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陷入沉思。 过了许久,枕石真人才长叹一声,说:“吴解一贯的行为,已经证明了他的为人。就算他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那也是他自己的事。除非他愿意说出来,否则我们不应该追问。” “没错。无论他是天界的谪仙人也罢,或者是转世为人的域外天魔也罢,都已经是前世的事情了。前世的因果,自然由跟他前世相关的人承担。对我们这些局外人来说,吴解就是吴解,看他如何,只看今生就好!” 纵然已经猜出了几分吴解的来历,但韶光真人和枕石真人的意见却完全一致。 转世重修,在修仙界并不是特别稀罕的事情。谪仙下凡,天魔托生,这种事情在传说里面也发生过。不过对于转世重修的人来说,前世的一切纵然记得再怎么清楚,也不过相当于坐在酒馆里面旁观而已,种种悲欢离合,种种爱恨缠绵,都已经是别人的事情。 所以无论吴解究竟是什么来历,既然他今生为善,那么他就是正道中人。别的一切,他不说,两位真人就不会问。 “其实要推敲他的来历,也不是完全无迹可寻。”韶光真人突然笑道,“我听说他在人间,将自己修炼之处命名为知非斋,自号知非斋主人……知非,知非……从这个词,大概就可以看出他前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是啊,人间常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说法。可天下的浪荡子那么多,有几个能够回头的?无论吴解前世究竟犯下了什么样的错误,既然他回头了,就是好事。”韶光真人点头应道,“至于他前世的事情……当初轮回之际,他想必已经在地狱里面吃够了苦头,既然他都出狱了,我们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但他说着话锋一转,脸上泛起了一些阴云:“不过他的那个朋友……实在让人有点担心!” 能够跟吴解有着同样的占h结果,那人的来历自然跟吴解也差不多。而他们两人在幽冥世界认识,不声不响地就成了好友,交情好到能够把这种隐秘的事情相告——要说这两人前世没关系,枕石真人和韶光真人是绝对不相信的! “能够知道魔门隐秘的,只会是魔门中人,而且很可能地位还不低。”枕石真人皱眉说道,“吴解已经迷途知返,可那人却未必啊!” “要不……我去找他谈谈这件事?” 枕石真人沉思了很久,最后还是摇头,否决了韶光真人的建议。 “吴解这孩子虽然修为还不算高,但心性和品行都很好。他既然是那种大人物转世,眼光自然也是很可靠的。他愿意相信那人,自然有他的理由。我们去劝的话……你有没有猜想过一种可能?”他突然笑了,笑容有些暧昧,“一位魔道巨子,甚至可能是天界仙人或者域外天魔,莫名其妙就跟一个身份差不多的人一起陨落,然后一起转世到了人间,还在短短的几十年中就重新相认,重新成为了好友……” “师兄你有话直说吧,不要绕来绕去的!” “这就是‘爱’啊!”枕石真人此刻的表情,和人间的那些闲扯八卦新闻的说书先生们,没有半分区别。 第八章 前途如何,预作准备 命运是神秘的,神秘莫测,难以窥探。一直以来,修士们对于“轮回转世”的了解都并不详细,他们知道大概的流程,但牵涉到具体的内容,比方说究竟谁转世成谁,那就不得而知了。 在很长的时间里面,对于这种事情,往往只有成就还丹的大神通者们,才能凭借本性中的一点灵明去模糊地感知。直到后来李布衣横空出世,将混乱芜杂的占算之术归纳整理,凭借非同寻常的才华,用很久很久以前流落九州界的一份天书残卷为基础,整理出了一个相对完备的占算法体系——从他开始,九州界才有了真正的可以明确占卜前生后世的法门。 然而,即是是这样的法门,受到的限制也是很大的。当被占h的对象拥有强大的力量、深厚的气运或者牵涉到巨大因果的时候,对于他们的占h就会出现模糊,犹如被什么东西遮住一样。而这种模糊发展到极致,就是“天机蒙蔽”一一也就是枕石真人占h吴解和尹霜的时候,所见到的情景。 那人的确存在,但无论怎么占h,都只能做到这个程度,想要深入地了解,知道那人的具体情况,却完全不可能。 就像是自己的灵明被什么东西遮住了一样,无论怎么努力,也没办法看清。 在枕石真人看来,这大概意味着吴解和尹霜是从境界远高于九州界的天界被谪落的仙人,或者是失去力量坠入人间的域外天魔。 他的理解和事实偏差得略微有点远,吴解和尹霜既不是谪仙也不是天魔,他们只是穿越者而已。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地球究竟在什么地方?是个无法回答的问题。但可以确定的是,当初的无上神君面对着混沌灭世神雷的惩罚,虽然被轰得灰飞烟灭,一缕残魂却逃到地球而活了下来,经历无数岁月之后,化成吴解,再次转世归来 这意味着地球和这个世界的距离,遥远得甚至能够阻隔灭世神雷的追杀!而其中的阻隔之大,甚至连那位神通不亚于无上神君的穿越者前辈都只能望洋兴叹,日日思乡却没办法回去! 想要占算地球上的事情,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当然,无论是枕石真人还是天眼老人,都不可能知道“穿越者”的真实情况,他们用各自的思维去理解,得到了很相似的结论。 能够让自己占算不到任何情报,必定是谪仙一流。两位谪仙同时下凡,同年同月同日生,见面之后一下子就成为了好友,而且还是一男一女…… 两位还丹有成的大神通者不约而同地将原因归结于爱情,由此可以看出两点:第一,英雄所见略同;第二,无论善良或者邪恶,只要还没有太上忘情,人们对于八卦的天性就是永远都无法磨灭的! 这些事情吴解完全不知道,尹霜虽然有所觉察,但知道或者不知道,其实也没什么分别。至于枕石真人和天眼老人,前者很快就把这件事放在了一边不去想,后者则正在期待着故事的发展,想要看到更有趣的事情。 相对于枕石真人的豁达,天眼老人显然就属于包藏祸心之辈。他那种纯粹只追求有趣的态度,往往比心怀恶意什么的,更加危险。 不过至少在目前,他还没有对尹霜和吴解不利的意思。因为对他来说,眼前最有趣的,是九州正道和天外天魔门即将展开的大战! 正道仙人们想要突破天宇,直上九霄之外,将那颗含有大量水分的彗星拦下来,化为泽陂人间的及时雨。这件事的确功德无量,可是功德无量什么的,关魔门什么事? 对于魔门中人来说,那些正道的傻瓜们自己放弃了主场优势,想要冲到九霄之外来拦截寄宿着大量天魔的彗星,这妥妥的是在作死!既然他们作死那么就应该抓住机会成全! 九州界的苍生是死是活,他们不感兴趣;但能够抓住机会狠狠地痛宰正道修士们,却让他们欣喜若狂! 尹霜漫步在山门之中,所见之处都是一派厉兵秣马的景象。很显然,魔门这次要大举出动,凭借常年居住天外天、熟悉九霄之外地形的优势,给正道中人狠狠的当头一击。 见到这样的情景,她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很是担忧。 吴解也是正道中人,而且很可能会需要参加这场战斗。到时候乱战起来,可不是三教演法那种规规矩矩同辈相争的擂台,各派高手都会毫不犹豫地冲着对方有潜力的后辈们大开杀戒——此刻的晚辈,就是日后的前辈。今天杀死一个炼罡修士,很可能就会让敌人日后少一位还丹祖师! 在那些有潜力的后辈之中,吴解显然是最引人注目的。如果他真的参加这场战斗的话,只怕将会面临无以伦比的大危险! 尹霜可还记得,当初在三教演法之时,武宗宗主伯符心爱的小徒弟不幸战死当时伯符宗主怒发冲冠,如果不是被及时拉住的话,可能当场就翻脸动手了。 这些年来,伯符宗主不止一次说过“青羊观杀了我的徒弟,这事没完!”只要有机会,他绝对会不顾前辈高人的身份,出手偷袭吴解! 不仅如此,心宗宗主上次进入人间的时候,似乎也因为吴解的原因吃了一点亏。心宗门人素来以心思阴沉、睚眦必报而著称,他自然不可能就这么放过吴解;而且心宗长垩老胡光当初在仙山一战的时候还吃了吴解的亏,修养了好一段时间……他也一定会找机会报复的! 她一边走,一边盘算,只觉得心乱如麻。 “吴解这家伙,不声不响地就惹了这么多的麻烦!他难道就不能低调一点吗?就不能让别人省心一点吗!” 她心中抱怨着,但抱怨的同时,却又忍不住有些骄傲自豪。 纵然不敢向别人说明彼此的关系,但作为吴解的好友和唯一的同乡,她在抱怨之余,也深深地为吴解取得的成就而自豪。 当听到有人在说“吴解那家伙,如果这次不趁机杀了他的话日后必定会成为我们神门的心腹大患……”她差一点就露出了笑容。 那个才修炼了不到四十年,道行不过炼罡境界的吴解,那个被你们视为眼前的祸根,日后心腹大患的家伙,是我的老乡哦!而且我们还是好朋友哦!我们还经常在幽冥见面聊天哦! 当然,这种想法只是在心中一闪而过,旋即被她压了下去,就连目光最锐利的魔徒,也没有发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自豪之色。 尹霜顺着用炼制过的石板筑成的台阶走去,来到了位于本宗山门最高处的“血光堂”。 血宗宗主彬林已经在这里等她了。这位占垩据宗主之位近三百年的老者,身体已经衰老得几乎皱了起来,纵然不断吸收精血,也已经无法延缓他的衰老之势。按照天眼老人的估算,最多再过百来年,彬林的寿元就会完全耗尽,如果到那时他还不能成就天魔破界而去的话,等待他的就将是犹如尘土一般的消亡。 滔天气焰,一世雄心,无上法力切的一切,在岁月面前都会被慢慢磨尽,到最后剩下的只有尘土,一文不值的尘土。 尹霜单膝跪下,平静地看着已经衰老得不成样子的彬林,等待命令。 纵然这老人已经真的风烛残年,但只要他一刻没有真的死去,他就还是血宗第一强者!凭借还丹六转的修为,整个神门之中能够胜过他的人都没有几个。 常言道还丹有九转,可实际上九转几乎不可能,八转修士一般就已经不得不迎来天劫,所以正常情况下,还丹七转就是世上的最强者。 整个神门之中,确定还丹七转的只有驭宗(兽魔宗)宗主韩德,这位韩宗主神通广大,只凭一人之力,就将原本衰落到几乎要灭宗的驭宗重新振作起来,并且提升到了下五宗之首。本领之强,由此可见一斑! 除了韩宗主之外,可能还丹七转的还有心宗宗主和武宗宗主。心宗、血宗和武宗同为上三宗。在明面上,三位宗主都是还丹六转,但天眼老人曾经说过,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心宗和武宗那两位宗主,都已经部分达到了还丹七转,只是还有少许关隘尚未完善而已。 这么一比,血宗彬林就被比了下去。更糟糕的是,血宗除了宗主彬林之外,还丹高手只有一个天眼老人。天眼老人年纪也很大了,而且他擅长的是占算而非战斗……如果在彬林老死之前,血宗的新生代还没能成长起来的话,很可能会失去上三宗的地位。 对于生存竞争非常激烈的神门来说,失去上三宗的地位,就意味着失去很多资源和各种福利。也意味着整个宗门陷入了衰败之中,很可能就此一蹶不振。 当年东海大战之后,神门从九州界败退天外天,一开始的时候是有十几个宗门的。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内部的竞争,一个又一个宗门因为衰败而消亡,仅仅五千年的岁月,便已经只剩下了八宗。 如果不是驭宗横空出世了一个韩德的话,只怕神门已经只剩七宗了。 虽然说在一般的说法里面,还有一个“神门真宗”存在,但能够踏入炼罡境界的弟子都知道,所谓的神门真宗,只是一个废品回收站,只是让那些连宗门都没有的家伙们,好歹有一个名称罢了。 这就相当于九州大地上的“散修联盟”听起来似乎还有点意思,事实上倘若随便找个散修问一下的话,一百个散修里面会有九十个满脸茫然地反问:“散修联盟?你真的见过散修联盟的人吗?” 尹霜自问对于血宗并没有多少归属感,但若是血宗也衰败到这个地步的话……即使不会对她本人造成太大的影响,也依然是一件让人非常不高兴的事情! 就算是一只狗,养久了都会有感情的!更不要说血宗好歹还算是她的家——就算再怎么危险,再怎么糟糕,她毕竟从小就在这里长大啊! 身为一个神门中人,尹霜却始终没办法真正学会神门中人那种深入骨髓的凉薄心态,她始终没有办法将自己的感情完全割舍。 如果没有遇到吴解的话,或许她已经割舍了,又或许已经因为心灵陷入矛盾而发狂死去。但她很幸运地遇到了吴解,遇到了一个和她有同样出身,却有着截然不同境遇的老乡。 在吴解的身上,她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通过吴解,她可以幻想自己有一种截然不同的可能,有更加光辉的未来。 这是完全有可能的!等到日后渡劫飞升,一切都将是新的开始,到时候就算是她,也一样会有新的选择,去过像吴解那样光辉的人生! 这份希望有些渺茫,可正是抱着这份渺茫的希望,尹霜才能保持着坚定平和的心态,在凶险四伏的神门顽强地活下来,而且不断成长前进。 “有一个任务交给你。”彬林的声音衰老得可怕,喉咙里面似乎有一口痰塞着,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下一秒钟就会被那口痰塞住,气绝而死“这次战斗,那些正道的伪君子们一定会用阵法构筑出一个基地来。他们不熟悉九霄之外的情况,没有落脚之处的话十成的本事最多只能发挥出三成来……” o尹霜低下头,等待他继续说完。“那个阵法一定会很坚固,很牢固,坚不可摧。但是……在你面前,天下没有坚不可摧的东西,对吧?” 尹霜沉默了一下,低声应道:“弟子虽然不敢保证,但必当全力以赴,纵然粉身碎骨,也要尽力去打破那个阵法!” “我不要你粉身碎骨!”彬林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带着显著的怒气,“尹霜!你给我记住!这场大战,是神门和正道的大战,可不是我们血宗和青羊观的大战!就算打破那个阵法又如何?如果本宗在大战之中损失太大的话,等我一死本宗必定就会衰败下去。” “难道你觉得,其它各宗会因为本宗是为神门而战导致了巨大损失,就对我们手下留情吗?” 尹霜默然——那种天真的家伙,在神门之中是活不到这么久的。 “所以我要给你的命令是:不管什么情况,你都要优先确保自身的安全!我不在乎你用什么手段,我也不在乎你牺牲谁,总之,你要保证你自己的安全!” 尹霜一愣,忍不住抬起头来看着彬林。 那张已经苍老得看不出喜怒哀乐的脸上,此刻充满了一种让人忍不住想要战栗的气势。 “神门的胜负,关我们什么事?只要本宗能够延续下去,只要本宗能够继续兴盛,我巴不得其它各宗都灭了才好!天外天总共就这么大,还要给八宗分享,难道你不觉得平时资源有点缺乏吗?”彬林的话语之中,充满了对神门其它宗派的恶意,“最好只剩下血宗一宗,从此我们独霸天外天……拥有了整个天外天的资源,我们就算闭起门来慢慢发展都没问题!” “可是……其它各宗的高手们会看出来的……” “那是你的事!”彬林很不负责任地说,“事后问责的话,我可以挡下来;但如果你当时做得不够漂亮,被人以临阵脱逃的名义给当场杀了,我可没办法。” 尹霜沉思了一下,将头点在了膝盖上。 “弟子遵命!” 而在九州界的青羊山,吴解也同样被掌门枕石真人私下召唤到了祖师堂。 “这次摘星行动,其实我并不想带你去。”枕石真人叹道,“眼看着就是一场大战,而且我打赌那些魔门高手会不顾面子地来袭击你们这些后起之秀。如果不是人手不够的话,我甚至连凝元境界的都不想带,就靠我们这些还丹境界去跟他们死磕就好……” 吴解笑了笑,没有搭话。他知道掌门真人一定还有要说的。 “但是……不行啊!那见鬼的阵法居然必须要还丹、凝元和炼罡境界的人都有,才能将威力充分发挥出来——我就说万寿山那群家伙不靠谱!天晓得他们从什么地方挖出来的古代典籍!那阵法肯定是有问题的!” 枕石真人说着说着就有点激动了,但他很快平息了情绪,叹道:“总之,包括你在内,本门将会出动十二位炼罡弟子——其中十一个都是你的师叔,作为二十七代大弟子,你是师兄弟们之中唯一参战的。” “弟子必定全力以赴,绝不辜负掌门的信任!” “我就是担心这个啊……”枕石真人露出苦恼之色,“这种事情,应该是我们这些老头子去拼命才对……” 看着他的样子,吴解顿时明白了他的苦恼,心中一股暖意流过。 “掌门,我身为这一代的大弟子,有些时候是必须要主动一些、勇敢一些的。”他劝道。 枕石真人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是啊,如果可以的话一我是说,如果不是真的非得要连你都顶上去的话,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知道吗?” 他想了想,又补充说:“记住,天塌下来,有我们这些还丹真人去顶!我们顶不住了,还有那些凝元长垩老们。不要把你自己当成传说中只手擎天的巨人,传说只是传说!或许几百年后,你也会走到我们现在的高度,也会成为撑天的人,但不是现在。知道吗,不!是!现!在!” 吴解看着掌门眼中的关切之色,默默地点头。 第九章 出发 十位还丹祖师,十位凝元长垩老,十二位炼罡护法,一共三十二人集结在青羊观大殿之中。 一贯懒散的枕石真人今天穿得非常整齐,连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道袍、发簪、一应饰物应有尽有,全不见了往日的随和气质,显得十分严肃。 然而他一开口,严肃的气质就丢了大半:“很多年没有这么热闹过了!”青羊观当代的掌门人目光扫过大殿中的诸人,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 “方师叔,林师叔,你们二位真的也要去吗?”他看着坐在还丹祖师们最前方的两位老者,有些担心地说,“你们的身体……” 两位老者须发皆白,虽然身上道意盎然,却有种从骨子里面透出的暮气,却是青羊观第二十四代的两位祖师,论辈分还是掌门真人的师叔。这二人的相貌迥异,坐在左边的方祖师慈悲善目,一看就知道是个慈祥温和的人;坐在右边的林师叔却细眉尖眼、勾鼻薄唇,看起来煞是阴沉刁钻。 听到枕石真人的问话,方祖师笑道:“我们的情况,我们自己最清楚……我们是不成了,这辈子也到不了还丹七转,飞升天阙已经没有希望了。与其将剩下的几百年都毫无意义地浪费掉,还不如抓紧时间,趁着身体还硬朗,还能打,再为师门,为天下苍生,最后出一次力气!” 众弟子闻言,都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二人。 这两位祖师年纪自然已经极大,怕是有七八百岁了。可对于还丹修士来说,这个年纪也不算怎么老,至少还有二三百年好活。如果细心保养,再服用一些延年益寿的灵丹,再活五百年也不是问题。 可听他们的意思,似乎身体上有什么问题似的…… 两位祖师神通广大,自然觉察到了从身后传来的目光。依然还是和气的方祖师开口说道:“我们当年和心魔宗那个总是用袍子遮住脸的宗主交过手,很吃了一点亏。养伤百年,总算是保住了性命,但本源受损太重,从此修为进步的速度就慢得可怕……我们三百年前和他交手的时候,就已经还丹二转,可直到现在却还只有还丹四转……” “那人的确神通广大,我们败得不冤。”林祖师淡淡地说,“不过当初的一战,却是他们输了。他被我们两个拖住,无法救援同门。心魔宗六个还丹、十四个凝元,死了一大半。” 众人闻言又是一惊,凝元长垩老们不少人都知道当初那一战,但很多人对于具体的情况并非很了解;炼罡护法们则大多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听林祖师轻描淡写地将一场惊天动地的恶战揭过去,顿时被震撼了。 九州界之中,最高等级的战斗,差不多就是凝元层次的交锋。还丹祖师们就算要动手,往往也会选择在九州之外的荒芜之地,更多的是直接去一些小世界交锋。所以若非达到一定层次的修士,便连目睹他们战斗的机会都没有。 在大多数人的想象中,还丹修士们都是飘飘若仙,仿佛完全不食人间烟火的那种——已经超出了尘世的束缚,领悟了“自我之法”的他们,可以算得上真正的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可是,就算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仙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喜怒哀乐,也有牵挂。 有牵挂,他们就无法拜托爱恨恩仇,无法真正超然物外。他们就不得不战斗,不得不一次次做着和长生久视背道而驰的事情。 两位祖师的境遇,给众人敲响了警钟。 就算成就还丹,也不意味着真的超出尘世。对于修士们来说,唯有飞升天阙之后,才算是真正超出此世,才是这一世修行的终点——或者,那又将是通往更高之路的崭新起点o “你们不用想得太多。”方祖师笑道,“想得太多,有什么用处呢?我们是正道,一生所要做的,就是将自己的修行和人间的安乐统一起来。我们不是孤零零活着的,是作为九州世界众生的守护者而活着的。如果可以飞升,那是一世积累开花结果;如果不能,也不过就是积累不足罢了,有什么好在意的?”他显得很洒脱,一点都不把“求道失败”当回事:“其实我们当初也苦恼了很久,直到后来目睹一位老朋友渡劫成功白日飞升,才恍然大悟。”他回过神来,目光扫过众人:“在场众人,其实绝大部分都已经修行了不止一世。不过你们之前的各世全都失败了,不得不重头来过——我也是一样,这九州世界的还丹修士们,大多都是如此。” “我们一世又一世地努力向前,有时候能够前进许多,有时候则一无所获原地踏步,还有时候甚至会倒退。但无论如何,我们一直在朝着心中所向往的大道前进,直到最后的那一刻……”他的语气渐渐低沉,眼中却仿佛有无穷雷电在闪烁,“要么渡劫飞升,要么灰飞烟灭,那才是我们累世修行的终点,是几百年几千年甚至几万年积累最终开花结果的一刻!” “和那一刻比起来,眼前的成败生死又算得了什么?” 众人为之悚——他们从没有站在这种高度去看待人生,从没有像方祖师这样,将一世又一世看做浑然一体。 如果一次次的生命都只是一体的,那么某一世的死亡自然也算不了什么。只要没有走到最后的那一步,所有的一切就都只是人生的一段经历罢了。 “天道不灭,人道不灭,我道也不灭。”沉默寡言的林祖师又开口了,他的话音之中带着奇异的震颤,仿佛有金铁交鸣之意,“我们是遵循人道的指点,沿着自己的道路去追逐无上天道的行者。只要没有偏离正确的道路,死亡也不过是暂时歇歇脚,或者倒退个几步罢了。” 两位祖师说到这里便住口不言,让众人自己思索。 吴解坐在炼罡弟子们的最后面,注视着两位衰老苍暮的祖师以那种近乎平静的口吻说着一世的生死成败,不由得很是感慨。他没有前世无上神君的记忆,但他在梦里,却无数次经历了无上神君渡劫失败的那一刻。对于“失败”的印象,对于“死亡”的理解,他甚至超过了两位祖师。 但正因为如此,当听到两位祖师浑然不把一世的生死放在心上的说法,他才特别受到震撼。 正如两位祖师所说,如果连生死都不是什么大事了,那除了追逐大道之外,还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吴解和众人不同,他曾经距离大道很近,近得几乎触手可及。那混沌灭世神雷之所以降下,一方面是因为无上神君作恶多端天怒人怨,另一方面却是因为他足够强大,强大到除此之外,别的手段都奈何他不得。 按照两位祖师的说法,吴解今世应该还走着无上神君的道路,才算是追逐大道的常态。然而吴解和他们完全不同,他彻底放弃了无上神君走过的道路,走上了一条截然相反的道路。 这条路能不能走得通,他没把握。这条路能不能走到无上神君昔年的高度,他没把握,这条路能不能走到飞升,他也一样没把握。 但他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因为他喜欢这条路。 有那么一句话:人的一生,犹如旅行。重要的不仅仅是终点,还有路上的风景。 在吴解看来,就算自己一世修行不能成就大道,也不过是失败罢了——失败而已,怎么都不会比当初无上神君失败得更加惨烈——但自己这一路走来所见到的东西,却是无上神君绝对见不到、感受不到的。他无法想象,一个人究竟要怎么想、怎么做,才能够如同无上神君那样,过着彻彻底底冷酷自私的生活?究竟要偏执疯狂到什么地步,才能在那样的道路上一直走下去?那样的日子,他一天都不想过!庄子曾说,就算是世上最神骏的马,喜欢的也是自由自在地吃草嬉戏,而不是被套上笼头和缰绳,背着骑士驰骋;活了很久的灵龟,宁可在泥地里面拖着尾巴慢慢爬,也不愿意成为神圣的占h工具。对于一切生灵来说,爱护生命,爱护本性,乃是最重要的本能。修士们孜孜不倦地求仙,其实也只是出于同样目的罢了。 而无上神君那条路,为了爱护自己的生命,就要掠夺其它的生命;为了爱护自己的本性,就要扭曲其它的本性……这绝对不是吴解所追求的东西,这也绝对不是他的本性! 所以,就算那条路能够走得很远很远,他看着路上片片白骨阵阵哀嚎,也只会无奈地摇头。这种事,实在是做不到啊!两位祖师讲话之后,掌门真人也讲了许多。大致上都是一些关于此战的布置,以及提醒大家要多多注意安全的话。 正道对魔门的战斗,为了拯救苍生而战,这样的战斗是用不着花费吐沫去做战前动员的。想要维护九州世界芸芸众生的心情,早已在众人胸中激荡。掌门真人一点都不担心有人临阵退缩,他担心的是相反的问题。 每当正道和魔门战斗的时候,都有很多人会在情况不利的时候选择牺牲自己。对于正道修士们来说,自己是九州大地的一份子,为了众生而牺牲自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掌门真人自己大概也是这么想的,但作为青羊观的掌舵人,他不能完全按照自己想的去做,他必须对整个门派负责 所以他不厌其烦地向大家反复说明,强调战斗的时候要尽可能保全自己,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要轻言牺牲。 吴解知道,掌门真人说的这番话,很可能只是对着自己一个人说的。 这里除了自己之外,最年青的李逍遥师叔都已经一百多岁了。那些凝元乃至还丹境界的长垩老、祖师们,更是一个个都四五百岁甚至更加年长。他们的想法,早已在漫长的岁月之中凝固了下来,想靠几句话就让他们改变态度,无异于天方夜谭! 更何况,两位老祖师就在想着要发挥余热,就已经在做牺牲的准备,又怎么能够要求别人不牺牲呢? 这就像战场上,一个全副武装准备去冲锋的勇士,对身边的战友说:“你们要注意安全,别像我这么莽撞……”这话一点都没说服力,简直是在搞笑嘛!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够在青羊观这种正道门派里面过得很好,能够在正道之路上不断前进的人,是绝对不会理睬掌门真人那些老生常谈论调的。 也正是因为他们有着如此坚定正直的心态,他们才能够在这条路上走到如今的高度。两者是一体的,不分彼此。比方说吴解,他是爱惜生命的,但如果说为了九州大地的苍生,需要他来做出牺牲,那他也没什么好犹豫的。 要说惋惜,要说难过,肯定免不了,但正所谓“牺牲我一个幸福十亿人……”自己的牺牲可以让无数的人幸福,那这牺牲也就是值得的。 何况,九州界可不是地球,这里有生死轮回,这一世的死亡并非终点,只是暂时停歇,迟早还会再次开始下一次的旅程。或许,当旅程走到一定距离的时候,甚至还能再次回头看见这一世的风景。那样的话,选择牺牲的压力就更小了。吴解修仙至今,已经过了几十年。几十年来,他见过了很多的牺牲,许多原本追求长生大道的人,在他的亲眼目睹中倒下,无怨无悔。 走上这条路,就超越了凡人。其中要超越的一个重点,就是对于死亡的恐惧。 爱生而不畏死此之谓见性;能见性,方能超越生死魂魄出入幽冥;此之谓通幽。 掌门真人浪费了那么多的吐沫,号召一群早就已经看透生死见性通幽的修士们爱惜自己,不要牺牲……吴解觉得,这实在有点滑稽。这简直不是他的风格啊!“临死转性嘛,不奇怪。”茉莉懒洋洋地说,“你们这位掌门真人已经出现了死兆,大概是劫数到了吧。”吴解并没有被吓一跳,他自己也早有预感。“可惜了啊!”“嘿……这有什么好可惜的呢?有生就有死嘛。”茉莉笑了笑,满不在意,“其实他对于青羊观,感觉真的有点多余。还不如那个韶光真人有存在感呢!”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总觉得你很有恶意啊!” “我的确有恶意啊,我巴不得这些正道中人都死了才好!他们的各种言行举动,怎么看怎么假,很不舒服啊!” “可他们的所作所为,并非出于虚伪,都是真心的。” “所以才让我不舒服。”茉莉嘟嚷着,将脑袋埋进草窝里面,只有两条耳朵露在外面晃啊晃啊,“太耀眼了!” 吴解哑然失笑,摇摇头,没有计较茉莉的感叹。 他的思绪回到大殿之中,此刻掌门真人已经在韶光真人和两位祖师的陪同下走到了大殿门口,扬手发出一张金色的符篆。 这张符策飞出去,在空中轻轻地旋转了几圈,然后悄无声息地散开,化作无数金光。金光之中,一个虚影渐渐变得清晰起来。那是一只巨大的船,通体用青玉雕刻,无数奇异的符号在它的上面流动,犹如一道道闪电,令人目眩神迷。 “这是本门重宝之一,巡天神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的长孙师叔祖低声说,“记得当初参加三教演法时候,称作的穿云龟吗?” “记得。” “其实穿云龟就是仿照巡天神舟制造的,不过因为缺乏一些特殊的材料,而且也不需要像巡天神舟那样拥有强大的功能,所以它进行了许多修改。”长孙师叔祖停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当然,外形可能是最重要的修改。”吴解被这句话惹得差点笑出来。“好了,我们先上船。上船之后,我有事要跟你说。”长孙师叔祖的语气变得有些沉重,“其实现在说那些还有点太早,但是……唉,计划跟不上变化啊!”他说着摇摇头,跟在还丹祖师们身后,纵身向着巡天神舟跳去。 当他跳出大殿的时候,身影还是很清晰的;但当他越是接近巡天神舟,身影就越模糊。最终化作一个虚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其余的众人也一个个朝着巡天神舟跳去,每有一个人跳进去,巡天神舟上就会泛起一道奇异的光芒,犹如水波流动似的荡漾着。等到数十人——跳进去,流动的波光已经好像风中的湖面一般,涟漪不断。 吴解自然是最后一个跳进去的,当他的身体朝着巡天神舟不断接近的时候,只觉得周围的景象渐渐模糊起来,然后似乎一瞬间突破了什么屏障,又似乎是被挪移了一下,就站在了一间极为宽广的大殿之中。 大殿周围有许多的厢房,祖师、长垩老和护法们已经各自找了一间休息,养精蓄锐。 但长孙师叔祖却没有离开,还在大殿里面等他。 见吴解过来,这位长垩老微微一笑,拿出了一块玉简。 “先看看吧,这是我特别设计的东西,很有趣哦!” 第十章 问天多高,且上重霄 吴解满怀疑惑地找了间厢房住下,研究长孙师叔祖交给他的玉简。 玉简里面记载着一个很奇妙的阵法,这个阵法暂时还没取名字,从有些凌乱的布局看来,应该还是尚未经过精雕细琢的半成品。而它的功效则是把一群修士联合起来,组成一个大规模的辅助和强化系统,从而将不动火界的威能发挥到最大。 玉简里面介绍了这阵法的来历:当年长孙武亲眼目睹了太虚祖师神勇无敌的战斗之后,就一直心驰神往。他花了几千年的时间研究和琢磨火部正法,虽然因为入门方向不同的缘故只能练成一部分,但就凭着这一部分,将不动火界做了细致的掌握和研究。 五千年岁月的积累,是一份超乎想象的丰厚财产。虽然长孙武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法武合一绝技上面,虽然他修不成完整的火部正法,但凭借着远超过寻常修士的寿命,他专心推敲不动火界,终于成功地破解了这门天界斗神的绝技,并且将其拆解为了几个核心的组成部分。 在玉简之中,他信心十足地说:“所谓的不动火界,其实分为三个部分。首先是控制整个阵法的枢纽,这枢纽是修士本人,或者说,是控制阵法变化的.头脑,;这个部分是强调的是精确细致的控制力,在这个前提下,只要本身法力能够和火部正法融合,理论上用其它功法替代也并非不可能。” “第二个部分是核心,核心必须由修成火部正法灵诀的修士担任,因为它负责的是发动各种法术,只有掌握了真传灵诀的人,才能将各种法术流畅地施展出来。原本这个位置的人选是最难的,按照我当初的设计,它本该由我担任。但现在有了更好的选择,作为完全修成了火部正法的真传者,你应该比我更适合 “最后一个部分是外围,外围是那些本身法力不和火部正法抵触的修士们。他们虽然不能直接操纵不动火界的力量,但却可以被动地接受辅助。而且他们的力量经过枢纽的调整之后,同样可以成为不动火界的补充,令不动火界的范围更大,威力更强。” “按照灵诀本身的思路,这三部分要靠同一个人施展出来,虽然非常灵活巧妙,可威力却受到了限制。而如果由许多修炼火部正法的人一起运用,固然威力会极大程度地提升,但却并非人间能够实现的事情。所以我对于灵诀做出了修改,将其化为了阵法。” “这阵法其实只是个半成品,有很多地方还没完善。所以压力最大的枢纽位置由我来担任,你负责担任整个阵法的核心,至于其他同门如果你能够及时掌握这套阵法的话,大家就是外围。” “想象一下吧,当不动火界在九霄之外展开,赤红的光芒笼罩数百里方圆,炼罡、凝元甚至还丹境界的强者们一个个身披赤红色的火焰战袍,每个人都能从阵法之中得到辅助和增益,可以无需后顾之忧,全力出手……那时候,就像是几十位太虚师叔一起出手那将会是多么壮观的景象啊” 吴解没有像长孙武那样亲身经历过太虚祖师的辉煌时代,所以他并不能理解长孙武的激动。但不理解没关系,他只要知道一件事就行。 这阵法如果成功的话,可以大大增强整个青羊观的战斗力,甚至能够让整个正道的力量得到飞跃式的提升 这就足够了 所以和长孙师叔祖简单地联系了一下,他就开始专心研究阵法,试着去掌握核心部分的内容。 有道是“事非经过不知难”,那阵法乍看上去似乎挺简单的,但当吴解真正开始去修炼的时候,才发现它的难度真的是超乎想象 长孙武绝对属于不擅长教徒弟的那种人,他对于很多细节语焉不详,甚至有“这时候就要用气势补足”、“这里需要以坚定的信心克服阻碍”、“只要把男子汉的热血燃烧到极点的话,这个就不是问题了”之类的话。 每当看到这样的话,吴解就很想跑到这位师叔祖面前,大声地吐槽一句:“您是从哪个热血少年漫画里面跑出来的人物吗” 事实当然并非如此,只是那位活了几千年的前辈找不到合适的言辞,没办法把精微之处说清楚罢了。 这就像地球上,春秋时代的老子只能用模糊的概念描述“万物之间的转化”,而二十一世纪的科学家们却可以通过一系列的公式和证明,将转化的过程描述得相当清楚虽然作为文科生的吴解一直看不懂那些公式,但这不妨碍理科强者们熟练地运用它们。 时代是在不断进步的,比方说吴解手头上的火部正法真传,里面就有显著的进步痕迹。 火部正法的真传秘典由几个部分组成,首先是当年辉夜祖师击杀天界斗神抢到的原典,那份原典绝对不适合人间界修炼,因为里面缺乏多处重要的环节;然后就是辉夜祖师对其进行的修改,以及事实上第一位修成者红姑祖师对其作出的完善,正是有了这两位祖师的贡献,火部正法才真正成为了可以直指飞升的无上妙法,而不是屠龙之技。 不过,火部正法真传秘典里面,占篇幅最多的,还是一份将火部正法拆解,从入道境界到还丹境界,一步一步详细描述的“火部正法详解”。吴解猜测这份详解的作者可能就是太虚祖师,但并不确定。 这部真传秘典的存在形式很奇妙,当吴解仔细阅读了那份传承玉简之后,精神世界里面就出现了一团火苗。只要将意识沉入火苗,就能看到真传秘典的内容。 但当他修为不够的时候,看到的内容是很简略的,除了功法的来历之外,就是几乎删去了全部衍生,只保留核心梗概的详解内容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吴解才误以为这套功法的资料不够详细,还跑去藏书楼寻找资料。 事实上,他根本不需要找资料。当他的修为渐渐精深,可以看到的资料就越来越多。尤其当他踏入炼罡中期之后,就连火部正法的原典都已经可以阅读了很多原本不明白不清楚的地方,将详解和原典对照之后,便豁然开朗。 原来之所以这些地方要设计得如此奇怪和繁难,是为了避过一些在人间界根本无法实现的难关。 灵霄火部正法是天界斗神的功法,修炼过程中需要熔炼各种火焰,那些火焰之中许多都是人间界根本不可能得到的东西比方说,南明离火。 这种条件显然是不可能达到的,红姑祖师也好,太虚祖师也罢,都没有办法在人间搞到那么多只在天界出现的神火。所以就只能退而求次,通过推演各种火焰,来满足火部正法修炼所需。 这种做法自然又繁又难,而且还很浪费时间。但从常理说来,这的确是唯一可行的路子。 可吴解不同,依靠天书世界源力衍化,他可以借助茉莉的见识,将多种超出人间界的火焰创造出来,吸收到身体里面,成为自身妙法的一部分。 当然,那些火焰只能创造和吸收一星半点,再多的话天界斗神们要么是身体强悍尤胜域外天魔的斗神族裔,要么是修为深厚已经成就金丹的大神通之士,吴解既没有那种体魄也没有那等神通,按照原典标准吸收的话,一瞬间就会被烧成灰。 这是经过事实验证的,在天书世界里面,他已经至少被烧了十几次。每次都只能靠天书世界赋予的无上权限将体垩内超出限量的火焰强行抽出来,为此浪费了无数的源力。 一贯勤俭持家的茉莉却从来没有在这方面吝啬过,她甚至非常赞成吴解的浪费行为。 “天书世界是为了师傅你而存在的,这里的一切,存在的意义都是为了帮助你成长,让你变得更强。为了这样的目标,哪怕只能增强一点点,就值得消耗资源,消耗得再多也不算浪费”茉莉如此说道,“其实天书世界最核心的资源是我,只要把我给分解吸收了……” 她没能再说下去,因为吴解已经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手捂住了她的嘴巴,一手犹如钻头一样狠狠地在她脑袋上钻啊钻啊。 “真应该在你头顶上钻个洞,把你脑子里面这些奇怪的想法都给抽出来”吴解恶狠狠地吼着,俨然一副恶霸欺负柔弱少女的架势。 对于茉莉那种被深度洗脑而产生的疯狂念头,吴解是极为愤怒的。当然,他愤怒的对象其实不是茉莉,而是茉莉的影子里面,那远在时光彼端的无上神君。 那个疯狂的恶魔,真是毫无下限啊 当然,这些都只是小小的插曲,不值一提。但是另外一个问题,却让人不得不考虑。 吴解的修为虽然不高,可他火部正法的精纯程度却远远超出了长孙师叔祖的估计事实上,如果以精纯程度来说,他的火部正法早已超出人间的极限,别说是炼罡修士,就算凝元修士也绝对达不到这个高度。 恐怕只有成就了还丹的红姑祖师和太虚祖师,才有可能凭借超出人间的“自我之法”,将功力提升到他目前的精纯程度而且还只是“可能”而已,更大的可能则是连他们都做不到。 毕竟,吴解已经熔炼了超过十种人间基本上不可能出现的奇妙火焰,虽然他暂时还没办法动用这些火焰,无法发挥它们的神奇力量,但通过对它们的熔炼,他的修为被提纯得十分惊人。 当吴解向长孙武展示自己的火焰时,这位修炼了几千年的师叔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犹如看怪兽一般看着他。 “红莲业火?你什么时候掌握这种火焰的?这种火焰究竟要怎么才能掌握?它不是能够把一切罪业都烧完吗?沾上一点就会完蛋啊一怪不得魔门大动干戈地围攻你,这个可是魔门恶棍们的克星啊” “咦?这个……我看错了吗?这是天劫雷火绝对是看错了……肯定是因为我这些天都忙着推演阵法,疲劳过度产生了幻觉……天劫雷火怎么可能被人控制嘛哈哈哈哈……我要去补个觉……” 当然,事实上他没有幻觉,吴解的确掌握了那些超乎想象的火焰。 而且……限于修为,吴解暂时还没办法将自己熔炼的最高级的几种火焰展示出来,否则的话,这位师叔祖恐怕会直接惊吓过度吧…… 因为吴解的修为超出了自己的预计,所以长孙武欢喜之余,也只好对自己已经计算得差不多的阵法进行再次修改。 “明明能够做到十二分的效果,却只做到八分……这不是我的风格”当吴解劝他没必要这么精益求精的时候,他吹着胡子,瞪着眼睛,大声说,“时间不够,就用毅力来补足只要有毅力,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只要有毅力,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吗? 吴解并不这么看,按照他的估计,长孙师叔祖就算再怎么有毅力,再怎么殚精竭虑,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原本就设计得不是很完善的阵法进行大刀阔斧的修改那样的话,大概只会让阵法从“半成品”降低到“雏形”的层次吧。 但事实证明,他小看了这位师叔祖。 当巡天神舟绕过一道又一道空间乱流,沿着奇妙的路线穿越一个个小世界,最终来到九霄云外的时候,长孙武真的把那个阵法修改好了。 虽然它依然还是半成品,但是就完成度来说,和之前相比不仅没有下降,反而略有提升呢 作为代价,就是长孙武本人疲惫得跟连续熬夜好几天的凡人似的,非但两眼挂上了黑眼圈,连走路的脚步都有些虚浮,走在巡天神舟内部的青玉地板上,就像是踩在棉花里面一样,软绵绵似乎随时都可能摔倒。 这次就连韶光真人都看不下去了,凭借自己还丹修士的功力,强行制服了嘟嚷着“我还能再战”、“男子汉的毅力是无穷无尽的”之类话的长孙武,将他押回去休息了。 临走的时候,韶光真人对吴解说:“这些天来你们都辛苦了,现在距离真正开战其实还有一段时间。你也好好休息两天吧顺便可以看看九霄之外的景色啊。人间的修士们,可是很少有机会看到这种景色的。” 吴解接受了韶光真人的意见,来到了巡天神舟的观天台那是一座颇为宽广的大厅,奇妙的阵法会将外界的所有景色都投影在大厅之中。站在大厅里面,就像是置身于浩瀚的宇宙一般。 九州界的宇宙,和地球截然不同。从这里向脚下看去,看到的不是一个巨大的球体,而是流动的五彩光芒。 这些五彩光芒看上去并不强烈,却很自然地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其中更有好几种光芒,让吴解看上去非常眼熟。 那是他所掌握的一些强力火焰,诸如太阳真火、九霄神火之类。 这是守护人间的第一重防线,天界太火。 天界太火厚度不高,但层层叠叠,每一层都有独特的功能。无论哪一种域外天魔,都会遇到专门克制它的那种火焰。 九州界能够抵御域外天魔们的袭击,这天界太火居功至伟 天界太火下面,可以隐约看到有东西在剧烈地流动着,那是罡风层。 从九州界的地面向天空飞去,飞了一段路之后,就会遭遇罡风。具体的高度大概是五万丈。而超过十万丈之后,罡风之中会携带极其猛烈的真火,连还丹修士都难以抵挡。 青羊观的本门历代祖师之中颇有一些挑战高空的强者,但他们留下的笔记里面,飞得最高的也只有大概十三万丈左右,没有更高的记录了。 杜馨那个时代的强者们倒是能够去得更高,甚至于抵达了九州界的极限,名为“因果之壁”的地方。一旦接触到因果之壁,无论修为多高,都会被直接挪移到九州世界里面,就像是一下子穿越了回来似的。 吴解他们此刻当然还没有触及因果之壁,但这却让杜馨颇为惊讶按照她的估计,他们现在的高度应该已经超过了因果之壁才对 发生这种情况,唯一的解释就是一这几万年来,九州界变大了 “九州界变大了?”吴解惊讶地问,“九州界难道不应该从创造的时候就那么大吗?为什么会变大呢 “开天辟地这种事情,实在超出了我的想象。”杜馨露出了好奇之色,“但不管怎么说,事实就在我们的眼前从我们所在的高度再往上,应该还有太古元磁层,太古元磁会将那些体型犹如星辰一般的巨大天魔挡住,如果不是有它的存在,那种天魔冲下来,一个就能摧毁整个九州界” 吴解讶然,转头看向茉莉。 很难得的,茉莉也露出了尴尬之色。 “开天辟地……我也不熟……”茉莉很不好意思地说,“当年我也没机会旁观啊……” 吴解哈哈一笑,不再想这些,专心欣赏这惊人的美景。 既然来了,先好好欣赏再说吧。 第十一章 能用的才是最好的 世界演化的道理玄妙无比,就连茉莉也知之不详。所以对于为什么九州界会变大的问题,他们最终还是没讨论出答龘案来。 他们甚至于不能确定,九州界变大了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一方面,世界变大了,意味着资源的增加,也意味着这个世界的“规则限制”会被削弱。换句话说,在九州界修炼会比过去更容易一些一或许现在还不明显,但如果再大一些的话,就会很清楚了。 可这同样也会导致凝元巅峰的修士们更难突破到还丹境界,甚至有可能提升渡劫飞升的难度——一方面,世界更加完善,就意味着形成“自我之法”更加困难;另一方面,世界更大,天劫的力量自然会更大。 好处和坏处都是这么的明显,当真让人无从确定究竟是该庆幸呢?还是该担忧? 但至少现在,他们还不用担心。 吴解特地找到了韶光真人,询问“直往上飞的话会怎么样……”这个奇怪的问题,韶光真人有些惊讶,但还是告诉了他答龘案。 “从这里往上飞,会接触到一个超乎想象的边界。明明边界那边可以看到暴烈的元磁光芒,但元磁的力量却透不过来,我们也过不去。”韶光真人说,“有人试着接近那个边界,可发现无论怎么飞,和它的距离一点也不会缩短——哪怕飞了几万里,在别人看来,他还是停留在原地,一点都没有再前进。” 吴解连连点头,露出惊讶和赞叹的神情,然后又问:“那么,这个边界是固定的吗?会不会落下来,对我们造成不好的影响?” 韶光真人笑了:“和你猜想的恰恰相反,这个边界正在以很慢的速度向上移动。虽然速度时快时慢并不固定,但总的趋势却没有改变过。在过去的两千年里面,这个边界上升了大概两百里——呵呵,这点距离不算什么,按照这个速度下去的话,估计别说我,就连你也看不到边界接触到元磁的那一刻了。” 吴解这才释然,悬在空中的心放了下来。 但杜馨却又疑惑了——按照她的记忆,当初的“因果之壁”是用挪移的方法来阻止人们离开,只要接触到因果之壁,就会被直接挪移到九州大陆上面;可几万年后,因果之壁却变成了单纯的阻隔……诚然,这种阻隔看起来比挪移要高明得多,但如此奇异的变化,不能不让人心生疑惑。 “想那么多也没用,等我成就了还丹之后,自己来探查一番就是。”吴解笑着劝道,“世界演化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从圣皇时代到现在,几万年的时光,才产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区区几百年,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发生的。” “或许吧……总觉得有点好奇。” “说起来还真是难得呢!居然连阿馨都会好奇……我觉得相比世界演化,你会好奇才更让我惊讶呢!”很难得没有在闭关苦修的杜若一边风卷残云地消灭各种甜点,一边调侃着。 她虽然在吃着东西,口齿却非常清晰,没有半点含糊。由此看来,鬼魂之身倒也不是全无好处。 杜若一直就有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的习惯,吴解记得当年她还活着的时候,不止一次因此噎着呛着,就算没有遇到麻烦,说话的声音也会含含糊糊地听不清——偏偏越是这样,她越是想详细说明,实在有些尴尬。 但现在,她已经可以一边说话一边吃东西,两不打扰了。 这本事是鬼魂之类虚体特有的,但凡实体的生物,就算像吴解这样已经修炼成仙,可以飞天遁地出入青冥,也做不到这种事情。 “所以说,死了也不是完全没好处的。”对于自己意外得到的特技,杜若一直颇为自豪,“反正人迟早是要死的,我年纪轻轻死了,乍看上去似乎损失很大。但这些年来,我不仅得到了活着时候得不到的力量,见识了原本不可能见识到的世界,吃够了本该一辈子都吃不到的美食,还能够做到连神仙都做不到的事情……我选择那个时间地点死掉,真是太明智了!” 四十多年的时间,足以冲淡很多东西。当日让吴解耿耿于怀,让杜若黯然神伤的事情,此刻已经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当他们回忆当初和妖道三山的交手,回忆那段少年时光的时候,曾经的苦涩已经被时间冲淡,犹如经过沸水冲泡的茶叶,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修士的生涯就是这样,很多你当时刻骨铭心的事情,都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化,最后在不知不觉中,你就会很平静地看待这些事情一由此便产生了超脱。”杜馨说道,“超脱于尘世的心态不会凭空而来,需要经历许多的事情,经历许多的岁月。当人间那些爱恨情仇都已经被你经历过、看淡过,你自然就会得到超脱于尘世之外的心态。” “那么……这种心态,究竟好还是不好呢?”吴解问。 “无所谓好,也无所谓不好,这是一个必然的过程。”杜馨平静地说,“谁都会经历这样一个过程,只有经历了这个过程,才能从尘世的纷杂之中抽身而出,反照心灵,看到自己的本心。” “哦?难道每个还丹修士都要经历这样的过程?”关系到前进的道路,吴解顿时好奇心大起,急忙追问。 “也不一定……但的确大多数的还丹修士都会有这么一段经历。出世、入世、再出世。亲身投入红尘之中,体验种种事情,再让岁月淡化,最终得以超脱。这不是成就还丹必须要走的路,但却是一条早已经过验证,相对来说比较可靠的路。”杜馨的眼睛里面流动着宁静悠远的光芒,一瞬间让吴解生出奇异的感想,仿佛自己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段流淌的岁月。 “那么……为了日后成就还丹,我还应该在红尘中游历,经历更多的事情吗?”吴解思索了许久,问道。 “这种事情,外人是没办法明白的。”杜馨摇头,“每一位还丹修士,成就还丹的契机都是不同的。虽然总的来说,经历的事情多一些,应该是更有好处的;但事实上经历的事情越多,心灵之中的杂念也就越多,杂念会蒙蔽本心,所以结果可能正好相反。” “你这话太模棱两可了吧!”杜若琢磨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摇着头,满脸郁闷地叹道,“经历多一些应该会比较好,但经历多一些又可能不好,那究竟应该怎么样呢?” “究竟应该怎么样……我不知道。”杜馨淡淡地说,“如何成就还丹,是修仙界最大的难题之一。我那个时候没有答龘案,看你们青羊观的藏书,似乎到现在也依然没有答龘案。” 吴解忍不住摇头叹道:“那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啊!” “本来就是如此。”杜馨的目光之中没有半点波澜,语气也平静地犹如说着“今天天气不错”之类的话,“在如何成就还丹的问题上,一切的经验和方法,都等于是废话。作为一位想要成就无上大道的修士,你只要努力把握你自己的真心,找到你真正想要做的事情,就行了。”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如果做起来也容易的话,世上就不会只有这么点还丹修士了。”茉莉凑了过来,“其实我倒是有个成功率很高的办法——” “什么办法?先强调一下,不要跟我扯那些歪门邪道!” “不,我说的是本门真传妙法!”茉莉扬了扬眉毛,眼中充满了信心,“只要多经历一些生死危险,在生死边缘的时候,人的各种杂念就会很容易地被排除。一次两次、十次八次……只要不死迟早能够成就金丹的!” 杜馨摇摇头,走到神圣之泉旁边坐下休息。 杜若撇撇嘴,继续吃。 吴解深深地叹了。,满脸都是无奈。 “我早就该想到是这个办法的!”他叹道,“无上神君那一系,还能有什么靠谱的办法!根本就是玩大浪淘沙嘛!” “这办法不靠谱吗?”茉莉疑惑地问,“效果很好啊。” “效果或许真的不错,但有两个问题。”吴解叹道,“第一,生命是很宝贵的,不该用这么奢侈的方法来浪费。” 他见茉莉满脸的不以为然,摇摇头,又说:“第二,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会那么好运,好运到可以在生死边缘十次八次地回来,不仅没有死掉,反而成就了还丹呢?”茉莉顿时语塞。所谓在生死边缘历险,自然是真的要拿性命去拼,而不能走过场。一般情况下,吴解有天书世界做后盾,就算再大的危险,他也能逃到天书世界里面去。能够让他来不及逃进去的情况,凶险程度可想而知! 那样的事情,就算只经历一次也嫌太多了,怎么还能十次八次! 这分明已经不是修炼,而是纯粹地作死了啊! 信心十足的好办法被残酷的现实无情打破,茉莉显得有些没精打采,蔫呼呼地走到一边吃萝h去了。 不过她很快就重新打起了精神,开始了一个新的课题研究。 这次她研究的课题是“利用法力构筑九州界的模型,探讨吸收世界本源之力从而借此成就金丹的方法……”。 这个课题听上去似乎有点“不明白什么意思但觉得很厉害……”的味道,但吴解细细地思量了一番,冷汗顿时就流了下来。 茉莉这家伙,居然想要抽取九州界的本源之力,来帮助他成就金丹! 虽然这份好意的确值得嘉许,但这办法绝对有问题吧!绝对会被天打雷劈的! 吴解常常琢磨,为什么当初无上神君突然就被天打雷劈了呢?在他猜测的种种可能里面,最大的一种可能就是这家伙想要效仿荒神和墟祖去创造一个世界,但却又找不到合适的材料,于是动手抽取世界本源,借此将天书世界变成犹如大荒界、归墟海那样的世界。 扣除种种超出吴解目前境界能够理解的东西不谈,这个猜测就道理上来说,其实还真说得通。它唯一的破绽在于一一当年无上神君创造天书世界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大量抽取了世界本源,结果一直到天书世界基本完工,也没见天道震怒,降下什么责罚。 反倒是天书世界基本完工之后,最困难最危险的步骤已经过去了,天道这时候才降下灭世神雷……实在是令人费解o “莫非天道跟乌龟一样,反应很迟钝吗?” “怎么可能!天道是最敏锐的,一旦触及到它的限制,天劫立刻就到,连一眨眼的时间都不会耽搁!”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将无上神君轰得灰飞烟灭的灭世神雷,却姗姗来迟了呢? 吴解也好、茉莉也罢,对此都是百思而不得其解。 同样冥思苦想,百思而不得其解的人,还有长孙武。 “太难了!”某天,他突然从闭关的厢房里面冲了出来,手舞足蹈,大吼大叫,还用脑袋狠狠地撞着巡天神舟大殿中的柱子,撞得咚咚作响,“设计不出来啊!根本设计不出可以将那些火焰妥善运用的办法啊!” 看着他将那支合抱的青玉柱子撞得连连震动,原本想要等等的韶光真人坐不住了,急忙动手拉住他,询问究竟。 “隋况是这样的……”长孙武愁眉苦脸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然后无奈地叹道,“没办法啊!吴解的那些火焰……真的是太高级了!已经超出了我能够利用的层次了啊!”韶光真人微微点头,沉思不语。他的心中惊喜交加,不料吴解竟然不声不响地就练成了这些传说中的火焰。但高兴之余,却也一样感到苦恼——无论是红莲业火还是天劫雷火,都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不,别说控制了,就连接触它们,都是极端危险的事情! 虽然在吴解的掌心上,红莲业火化作一朵小小的莲花,被功德白光托着静静绽放;天劫雷火则环绕着他的掌心游动,然若一条细小的青色灵蛇。乍看上去,似乎都挺人畜无害的。但实际上仅仅那么一点点火焰,就让身为还丹修士的他感觉到极大的危机感。 这就像是靠近了强大的修士,纵然对方并无恶意,但仅仅下意识散发的强者威压,就让人很自然地感觉到不适和危险。 “要怎么才能利用这两种火焰呢?”于是韶光真人也陷入了沉思,巡天神舟里面整天傻乎乎冥思苦想,不时笑一笑愁一愁的,又多了一个。 但很显然,他也想不出办法来。 这个问题,直到方、林两位祖师得知之后,才有了解决的方案。 两位祖师闻讯而来,仔细查看了吴解小心翼翼凝聚起来的红莲业火和天劫雷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这火焰来得有点蹊跷。”过了许久,林祖师阴着脸说,“未必是好事啊!” “大机缘和大风险从来都是一起出现的,没什么可奇怪的。”方祖师的想法却和他不同,“机缘上门,岂有因为害怕危险就将其拒之门外的道理!” “但是……想要在短时间里面研究出妥善利用它们的办法,是根本不可能的!”林祖师斩钉截铁地说,“我做不到,你做不到,天下也没人做得到!” 方祖师并不反对他的判断,轻轻抚摸着雪白的胡须,陷入了沉思。 过了许久,他突然展颜一笑,恍然大悟。 “吴解,你除了这两种火焰之外,还能控制很多别的火焰,对吧?” “弟子的确有控火之能。” “那么,为什么非得使用这两种火焰来构筑大阵的核心呢?”方祖师笑着说,“能够将数十位修士的力量联合起来,通过不动火界作为媒个这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何必非要精益求精,使用这些几乎没办法控制的火焰呢?”吴解一愣,顿时恍然。而旁边的长孙武这时候却还没回过神来,疑惑地问:“有强大的火焰不用,反而要用次一等的,不是很可惜吗?” “能用的了的东西,才是有价值的东西。”方祖师笑道,“反正吴解还年青,他掌握这那两种火焰,日后迟早能够想出妥善利用它们的办法。既然如此,就不用着急了,把这个任务交给他就是。” “可是……” “长孙啊,你修炼几千年,怎么还没堪破这一点呢?力量无所谓大小东西无所谓好坏,本领无所谓高低——用得着的,适合当时情况的,就是最好的!” 方祖师说着抬起手来,在长孙武的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被这么一敲,长孙武顿时呆住,目光有些迷离。 强大的气息从他身体里面突兀而生,绕着他急速旋转起来。 这气息充满了混乱和狂暴的味道,更透出一种无法言喻的急躁和不安,犹如一只被困在笼子里面的野兽,咆哮、冲撞,却始终冲不出来。 但突然之间,这股气息平静了下去,半点都看不到了。而长孙武的脸色也变得更加迷离,仿佛陷入了睡梦中一般。 两位祖师和韶光真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真是好机缘!” 第十二章 层层叠叠,大阵勾连 吴解真的是没有料到,长孙师叔祖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明了本心,踏出了从凝元到还丹的关键一步。 当他的气息平静下去,整个人仿佛沉沉熟睡一般,韶光真人便动用巡天神舟的力量在他周围覆盖了坚固的防御阵法,以预防可能发生的意外。 由凝元到还丹,需要渡过心魔劫。心魔劫并非外来的火焰或者雷电,而是从内心所生的幻影。在心魔劫之中,修士会面对自己的种种念头,每一个念头都会显化出一段幻境,只有坚持本心,渡过一个又一个幻境,才能最终渡劫成功。 心魔劫渡劫的过程看上去很平静,渡劫的修士就像是在睡觉一般,但古往今来,不知道多少修士都在就此一睡不醒,稀里糊涂就丢了性命。还有一些修士虽然侥幸醒来,却并没有能够渡劫成功,而是被心魔影响,陷入了魔念之中。 陷入了魔念的修士会性格大变,变得和以前判若两人。更常见的则是极度凶暴,对同门和朋友大开杀戒——这是因为在渡心魔劫的时候,最常见的一种魔念就是“眼前看到的都是幻觉把它们统统消灭就好……”。 一旦陷入了这种魔念,几乎就肯定会失败。但如果不持着勇猛坚定之心,却也一样渡不过心魔劫……魔念和道心之间的微妙差别,除非亲身经历,否则永远也无法理解。 不知道多少还丹修士都根据心魔劫的情况留下了宝贵的经验,但就算得到了这些经验,渡过这一劫的机会也不见显著提高——散修之中有很多人在踏入凝元巅峰之后都会拼命收集前辈修士渡劫的经验,然而收效甚微。 按照青羊观前辈祖师们的说法,想要渡过心魔劫成功,就要坚持坚持修心。只有高强的心性,才能够帮助对抗心魔 太上天真论,便是公认的最佳修心法门之一。 不过……按照一般的规律,妖族成丹是很难的。因为妖族的寿命比较长——寿命长并不一定是好事,也可能是坏事。 过于悠久的寿命,会让妖族修士产生一种“独立于岁月之外”的超脱感。然而这种超脱感是错误的,因为这根本不是道行修为带来的结果,只是自然的寿命罢了。 当妖族修士渡心魔劫的时候,最常遇到的情况有两种: 第一种是发现自己的寿命变得跟凡人一样,失去了那种悠然自在的气度,不得不像人族修士一样赶时间。如果不能克服这种紧张的气氛,就会从此一睡不醒,在无穷无尽的梦魇中耗尽寿命。 第二种则是发现自己渡劫成功,可情况并没有什么变化,依然还是超脱于岁月之上。这会让妖族修士失去求道的决心,渐渐地放弃求道之念,于是一身修为慢慢散尽,重新化为寻常的动植物,就此死去。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妖族修士都会在渡心魔劫的时候重新感受到自己的野兽本能,尤其是那些本体为凶兽毒物的,几乎肯定会被勾起本性中的凶恶之气。如果不能跨过这一关,就会恢复成凶恶的妖兽——很显然,这当然也属于渡劫失败的情况。 韶光真人之所以布下那个防御阵法,一方面是为了避免别人打扰长孙武渡劫,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预防他渡劫失败化为妖兽的情况。 虽然……后者的可能性很低很低。 “您对长孙师叔祖这么有信心?”吴解一愣,好奇地问,“他属于那种特别容易渡劫成功的类型吗?” “怎么可能!”韶光真人笑了,“心魔劫飘渺不定,只能依靠道心面对。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知道他道心坚固不坚固呢?我只是说,他不大可能渡劫失败变成妖兽罢了。” “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这个啊……这是他本人的隐私,等他渡劫成功之后,你自己问吧。”韶光真人打了个哈哈,表示要保守秘密,“如果他能够渡过心魔劫,就一定不会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但如果他失败的话,就意味着他可能把这件事看得很重……” 吴解恍然大悟,不再追问。 长孙武开始渡劫了,他所负责的事情自然就要全部停下。但大阵的设计工作又怎么能够停下呢!所以枕石真人索性将设计大阵的任务交给了吴解。 “我?我恐怕不行吧!”吴解吓了一跳,急忙拒绝,“这种大规模的阵法,由祖师们来设计不是更好吗?” “本门当代所有修士里面,除了长孙师弟之外,就只有你懂得灵霄火部正法。所以虽然你的修为的确是有点低,但却是眼前唯一的选择了。”枕石真人也不给吴解留面子,笑呵呵地说,“总之你努力去做吧,人手不够的话就来找我,我会帮你安排帮手的——哪怕是要请两位师叔出手都没问题!” 有了掌门真人的保证,吴解便放下了顾虑,专心思考该如何设计这个阵法。 按照长孙武的构思,这座大阵其实就是将不动火界里面众多修士的法力连接起来,以长孙武本人为纽带,将其源源不断地转化成火部正法的力量传导给吴解,然后吴解来发动各种火部正法里面的真传法诀,再由长孙武将这些法决的效果转化成各个修士能够妥善运龘动的类型,反馈给他们。 这样设计的阵法其实并不少,但那些阵法都存在功能单调、传导缓慢的缺点,毕竟不同类型的法力转换起来是很麻烦的。而长孙武设计的阵法巧妙就巧妙在将不动火界作为了辅助,各种不同的法力都会经过不动火界里面具有对应性的结构,在传导给他的时候就已经化成了火系的力量——传导回去的时候自然正好相反。 这个设计的关键,其实就在于如何完成可以对应各种法力的转化手段。而这种手段又随着构成不动火界的火焰性质变化,有着无数的可能。 长孙武之前一直没能设计完善阵法,便是因为他想要基于红莲业火或者天劫雷火设计转化流程,但这个流程实在太过高级,已经远远超出了他能够设计的极限——或许整个人间界都没有人设计得出这套流程来。 有了长孙武的经验,吴解自然不会犯同样的错误。所以他首先考虑的不是火焰的威力或者妙用,而是其“广泛性”o 如果绝大部分的修士都能够领悟掌握这种火焰,那么流程的设计就将会变得简单很多,就算是吴解这个炼罡修士都可以设计得出来吧…… 所以经过考虑,吴解便选择以道门最广泛的神通之一“三昧真火”作为这次构筑不动火界的原料。 所谓三昧真火,指的是“天火”、“地火”和“人火”的结合,其来源多种多样,不一而足。不同来源组成的三昧真火,威力也不尽相同,甚至可以说千变万化。 但这只是针对入道修士而言的,当修士踏入了炼罡境界之后,随着罡气的不断淬炼,体龘内的三昧真火也会被不断地提纯,很自然地就会朝着一个固定的方向发展——那就是道门最标准的神通之一,真正的三昧真火。 吴解当然早已淬炼出了真正的三昧真火,而参加这个大阵的修士们之中,他的修为和年龄多半是最低的。别人就算没有转修火系功法,靠着岁月的积累和功力的优势,应该也已经完成了这个转化。 所以,基于三昧真火进行设计,应该可以适应几乎所有的道门修士,甚至于连很多玄门乃至于佛门的修士都可能适应。 毕竟……三昧真火是一种很好用的神通,制器炼丹斗法都有其独到的优势。除了本性不合的魔道修士之外,几乎所有修士都会考虑将其炼成,以备不时之需。 确定了方向之后,接下来就是针对性的设计。在这个方面,长孙武早已留下了许多资料,吴解很容易地就找到了好几份极有参考价值的设计方案。 白手起家是很难的,但有了基础的话就简单多了。以长孙武留下的方案为参考,吴解只用了两三天的时间,就把初步的转化流程设计了出来。 当他把自己的设计交给擅长阵法的韶光真人审核时,韶光真人带着他来到了方祖师那里。吴解这才知道,原来方祖师也是擅长阵法之人——而且修为比韶光真人更加深厚! “这个设计不错。”方祖师仔细看了吴解的设计,微微点头,“优点是适用范围非常广泛,只要懂得三昧真火,几乎所有人都可以毫无障碍地加入这套阵法,令阵法的增益效果发挥到了最大。” 但他话锋一转,就变得严厉起来:“可是,我要告诉你,这个设计,很傻,很天真!” 吴解呆住了,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之前才刚刚说这套设计不错的,怎么又很傻,很天真了呢? “吴解啊,看来你对于我们接下来那场战斗的严苛程度,还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呢!”方祖师见一句话震住住了吴解,叹了口气,语调缓和了几分,“这不是你们炼罡修士们之间的小打小闹,而是以还丹修士为主战力的惊天大战!在这场战斗中,连凝元修士都只能当辅助打下手,炼罡修士们更是完全帮不上忙——如果不是因为阻截彗星所需的弥天大阵里面需要你们,我们根本就不会把你们带来!” “既然如此,所有的设计就应该围绕着我们这些主战力来考虑。只要能够把我们的力量增加得多一些,凝元、炼罡层次的修士们能不能得到增益,又有什么关系?甚至我可以说得极端一些一只要能够暂时加强我们的战斗力,哪怕是削弱凝元、炼罡层次修士的力量,也是完全正确的!” “你的设计很好,如果用在炼罡甚至于凝元层次的战斗中,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完美的辅助阵法。但你要记住,这个阵法的设计理念,不是为了帮助那些层次和你差不多,或者只比你高一个境界的人,而是为了帮助我们这些还丹修士!”方祖师拍拍吴解的肩膀,温和地说,“重新换个思路吧,不要担心我们能不能适应。我们这些老家伙的本事,可是超乎你想象的哦!” 吴解这才明白他的意思,长长地惊叹了一声,连连点头。 他回到房中,开始思考要怎么才能设计出能够增强还丹祖师们战斗力的方法。 这个设计就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但从这个角度看来,长孙武那些完成度很低的设计方案,却闪烁出了令人赞叹的光芒。 很显然,长孙武已经考虑到了这种情况。 这并不是说吴解比他笨,而是因为吴解的修为不够高,眼界不够高。长孙武是已经站在还丹境界门槛上的人物,他的思考方式自然更加贴近还丹祖师们;而吴解虽然一直勇猛精进,但毕竟修道年浅,迄今为止连炼罡后期都还没达到。 不同的修为背后是不同的积累,相比这些修炼了数百年上千年甚至几千年的前辈们,吴解终究还是缺乏了一份深厚的底蕴! 好在,他的底蕴虽然不够,天书世界里面却有两位底蕴深厚的同伴。 “师傅你早就该来问我了!”当吴解向茉莉请教的时候,她高兴地挺起胸膛,显得喜气洋洋,“虽然我并不擅长阵法,但这个设计对我来说还是非常简单的,轻轻松松就能完成!” 她说到做到,只用了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就拿出了一整套设计方案,甚至于还直接做出了一块可以进行模拟测试的阵盘,只要把法力输入阵盘,就能推演出阵法的变化,让参与阵法的修士们可以提前熟悉。 吴解很高兴地接过阵盘,兴致勃勃地实验起来。 但才实验了一两次,他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按照茉莉的设计,这个阵法将在运作的时候疯狂抽取周围的任何能量,无论是火焰还是雷电,无论是鲜血还是魂魄,只要是能量,它就会毫不犹豫地抽取过来,然后转化为纯净的真元,灌输给阵法之中的修士们。 这个设计不可谓不强大,然而——吴解觉得,如果自己把这个设计交出去的话,只怕非但得不到任何的赞扬,反而会被立刻押回师门,关起来反省个三五十年。师门甚至可能会请来几位高僧,天天为自己念经,以洗刷自己心中的魔性o “这哪里是什么辅助阵法啊!根本就是魔门大阵好不好!”他无奈地对茉莉说,“你就不能稍稍改变一下思路,按照我们正道中人的风格来设计阵法吗?” “我不是已经按照你们的风格设计了吗?”茉莉眨着红宝石般水汪汪的大眼睛,显得很无辜,“如果按照我一贯的风格,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应该把正邪双方外加那个彗星里面的域外天魔们一起炼化了,直接化为元气补益——有这么一大笔额外的收成,师傅你一定能够顺顺当当地将修为提升到金丹境界!” 吴解不禁以手扶额,深感自己和茉莉的层次差距太大。 在他看来已经魔气盎然,怎么看都属于魔门镇山大阵层次的阵法,在茉莉看来却是刻意朝着善良方向设计的东西。 无上神君那家伙,真是流毒无穷啊! 在茉莉不能依靠的情况下,他只好退而求次,找杜馨帮忙。 “这个……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参考当初我们那个阵法的设计理念。”杜馨看了几分长孙武的设计稿,又仔细听吴解说明了这个阵法的构思,沉思片刻,低声说,“我觉得,我们当初那个阵法完全可以用在这里。” 吴解一愣,稍稍回忆了一下,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通过阵法,将阵法里面的还丹修士们连接起来,让彼此的力量和心意可以直接沟通,这样当然能够把战斗的效率提升到最高。 这个想法的确很有诱惑力,但他仔细考虑之后,还是拒绝了杜馨的提议。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万年,但当初大光明神教那件事肯定闹得极大,没准各个门派的秘密资料里面还有记载。突然拿出一份类似的东西来……如果他的设计被直接枪毙掉也就罢了,假如这个设计能够通过,但却在实际使用的时候被人拆穿的话……只怕会给青羊观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坦陈了自己的担忧,杜馨自然也能够理解。所以只好退而求次,设法完善长孙武的设计。 二人讨论之际,茉莉也已经从失望的消沉之中恢复过来,加上好奇的杜若,天书世界四人组聚集在一起,讨论该如何设计这个阵法。 “这个阵法……真是有点出乎预料……”当吴解将最终的设计拿给方祖师审核的时候,这位修炼了七八百年的还丹祖师仔细看了好几遍,露出了惊讶和赞叹的神情,“虽然知道你在战斗方面极有天赋,简直可以说是天生的战士,但我却实在没有想到,原来你还有阵法方面的天赋啊!” 吴解顿时脸红,急忙谦虚了一番。 这谦虚发自内心,因为这个设计的主要出力者是杜馨,其中很多设计,他只是知其然,根本还没能知其所以然。加上茉莉提供的一些虽然不是很深奥,却在关键点上令人恍然大悟的建议……老实说,这份设计里面,吴解觉得自己的功劳大概只有不到两成。 即使杜馨和茉莉不介意,占了别人的功劳,也让他忍不住脸红。 方祖师可不知道这些,他翻来复去地看着这份设计,一次又一次发出了赞叹之声。 “真是太棒了!这个稍稍修改一下,就可以作为山门大阵了啊!” 在那份设计图上,一个又一个小规模的阵法层层叠叠,互相勾连起来,形成了令人眼花目眩却有充满美感的巨大构图。 这最终的设计方案,被取名为“天火大阵”。 第十三章 人道 一道道无形剑气在狭小的空间中飞驰,以快得看不清的速度画出令人眼花缭乱的轨迹,然后将这轨迹印在下方的玉牌上。 这是在以剑气为笔,以玉牌为纸,勾画阵法。 剑气勾画的效率极高,很快整个阵法便勾画完毕。随着最后一笔完成,原本静静浮在空中的玉牌突然爆发出耀眼的豪光,豪光之中五彩流动,最后化为一片鲜红,犹如火焰一般熊熊燃烧。 但这光芒只持续了相当于两三次呼吸的时间,然后就被玉牌吸了回去。于是青色的玉牌就变得鲜红如火,更透出一种迷离流动的光彩,叫人只是看一眼都觉得心神摇晃。 化为鲜红的玉牌被真元裹住扔出去,犹如流星一般投入悬浮在空中的白色光环之中。那光环乃是一件可以淬炼灵物,使其物性内敛的特制法宝,一块块玉牌从光环中飞过,顷刻间便褪去了大半的光泽,变得不再耀眼,就像寻常的玉石一般温润剔透。 这些被淬炼过的玉牌就是成品了,它们一块块从诸位还丹祖师那里飞出来,透过玉环最终完成,然后被早已等待在这里的吴解等人接住,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旁边。 这些就是天火大阵的阵盘,只有借助它,才能将自己和大阵勾连起来,得到整个阵法的加持。如若不然,就算本身修为高到可以凭空刻画阵法,甚至于可以一直保持着阵法的效果,也会额外消耗大量的心力。 当然,但凡是需要借助天火大阵之力作战的修士们,每一位都会得到一块阵盘。阵盘会根据他们本人的情况作出细微的调整,以便和他们各自完全契合。 借助这块阵盘,就算不擅长火系法术的修士,也能够从天火大阵之中得到充分的支持。他们将会得到来自不同角度的额外视野,得到可以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或者趁胜追击的额外真元,得到其他战友最新最及时的战况消息……在最紧急的关头,作为大阵枢纽的吴解甚至还可以直接调动整个阵法的力量,给他们提供支援火力。 有这么一个阵法的帮助,凝元巅峰的修士可以勉强抵挡还丹二三转的对手,而还丹修士则会被普遍提升至少相当于一转的战斗力。至于那几位还丹六转,已经逼近天人之限的绝顶高手,甚至能够把实力暂时加强到足以敲响渡劫门槛的地步! “可惜长孙武还在渡心魔劫,否则如果由他来主持枢纽的话,应该能够支持更多的阵盘。”当讨论这些阵盘该怎么分配的时候,韶光真人忍不住叹道,“吴解的修为还是低了一点啊!真是太可惜了!” “你想得太多而已。”枕石真人笑道,“吴解能够设计出这个阵法来,已经是意外之喜。有这天火大阵相助,我们至少等于多出五六位还丹高手。还能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韶光真人正想要说什么,一贯沉默的林祖师也出言道:“枕石说得对,原本就算没有这天火大阵,我们也要全力以赴打这场仗。现在有天火大阵相助,胜算至少提升了三成以上,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韶光,你性格好强,凡事都想要做到最好。这不是坏事,但要记住,人力总是有极限的。就算我们已经走到了人世间的尽头,看到了飞升天阙的曙光,情况也不会变。” “你对于天火大阵的期待,就已经超出了极限,这种态度不可取!” 韶光真人悚然一惊,面容阴晴不定,片刻之后深深地叹了口气,低头不语。 正如林祖师所说,因为一直主持本门事务的缘故,他已经被俗事缠身,失去了平常心。 天火大阵的益处毋庸多说,而它有所不足,也是情理之中。能够得到这大阵的帮助,本身就是意外之喜了,再强求更多,便不是修行者应有的心态。 此刻他猛地警醒,心中便有所感悟。如果是在平时,现在就要抓紧时间去闭关,试着将这番感悟转化为心灵的修行,没准可以让修为更上一层楼,甚至于令再还丹一转,朝着无上境界靠近一大步。 但现在不行,因为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韶光真人暗暗一叹,将心中那份莫名的感悟放下,专心思考该怎么分配这些阵盘。 天火大阵虽强,但主持大阵的吴解同时却只能全力支持最多不超过十个点。就算考虑到并非所有人都会同一时间需要大阵的全力支持,阵盘的总数也不宜超过十五个。 “总共就十五个阵盘……哪怕是还丹修士一人一个都不够啊!”旁边一人叹道,“本门就要用掉十个……” “八个许师弟和陈师弟到时候会留在大阵中枢之中,一方面保护阵眼,另一方面作为机动力量。”枕石真人沉声说,“而且,长孙师弟随时都可能出关。一旦他出关,大阵便能至少支持四十人以上……所以我们不妨多分发一些阵盘出去。只要和同道们提前约好,就不会出问题。” 他这么一说,众人顿时来了精神,讨论也激烈了起来。 这次,他们讨论的不是阵盘如何分配的问题,而是在战斗之中该怎么安排批次,以便让天火大阵的威能充分施展出来。 讨论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最后众位还丹祖师的意见总算取得了一致。 一个个消息发了出去,向已经赶到和正在陆续赶到的各派传讯,邀请他们来巡天神舟一叙。 届时,想必会有一场更加激烈的讨论。 不过这些讨论跟吴解其实没多大关系,现在他正抓紧时间修炼,希望在关键的那一刻到来之前,尽可能提升自己的心念力量。 很少有修士会专门修炼心念,虽然一心多用是一种很厉害的本事,但对于修士们来说,一心二用或者三用四用,就已经足够了。吴解的心念比同级修士略强一些,最多能够将心念分为十份,这意味着当他全力爆发的时候,能够指挥天火大阵,同时给十位正在前方鏖战的还丹祖师提供最高强度的支持。 这其实已经是很不错的水平,但对于现在的情况来说,却远远不够! 所以韶光真人特地找了一份专门增强心念力量的法门,让他抓紧最后的时间,努力修炼。 虽然似乎可能太迟了,但正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哪怕只能让吴解的心念增强少许,在关键时刻或许就能帮上忙。 对此吴解自然没有意见,对他来说,修炼是一件很有趣、很快乐的事情。虽然心念力量的修炼格外辛苦,但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心念不断增强,这份辛苦就值得! 那个法门源自于佛门的苦行教派,修炼者必须用真气模拟出各种不同性质的法力,刺激自己身上多处特别疼痛的穴道,细细分辨各种痛楚。每当能够将来自各个穴道的痛楚分辨清楚的时候,就再增加一处。 这个过程中,无论是将真气分成一股一股,模拟成各种不同的法力;还是在剧痛之中分辨各种痛楚的区别,都可以有效地磨练意志,更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激发潜力,使得心念力量快速增强。 “我知道这办法的确很管用,但是……真是太疼了!” 又一次修炼之后,浑身冷汗的吴解喘着粗气,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活像一条被晒干的鱼。 这种名为“地狱炼”的法门真的是玄妙异常,短短三天的修炼,吴解的心念就增强了明显的一截。这让他忍不住啧啧称奇,深深感叹人的潜力果然是无穷的! 按照他过去的修炼速度,这种程度的增长,至少需要三五年的时间。可通过修炼地狱炼秘法,每天的进步都堪比平时一年! “师傅你厚积薄发而已,这法门其实倒也一般。”茉莉在天书世界中不屑地说,“这么多年来,师傅你都没专门修炼过心念力量,在这方面原本就积累了非常深厚的潜力。这段时间的进步,只是把这几十年积累的潜力转化出来而已。不信你看,最多再过十天,你的进步速度就会明显降低。” “这地狱炼一次最多只能修炼十八天,十八天之后不管成果如何都要停下,六十年内不可再次修炼——莫非就像你说的,它其实是在将六十年的积累转化为十八天的成长吗?”吴解若有所思地问。 “还能是什么原因?佛门那些秃子整天只知道嘟嚷什么厚积薄发,怎么可能设计出能够凭空把修为提升一大截的功夫来!”茉莉言语之中充满了一种强者特有的骄傲,“想要快速提升修为,我们魔道才是专家!” “那你有什么办法可以快速提升我的心念修为吗?”吴解好奇地问。 “当然有!”茉莉展眉一笑,“当初长宁城外海上那一战中,我收获了大量的魂魄。虽然其中多数都已经直接分解成源力了,可一些质地较高的却还留着——只要师傅你把这些魂魄吞噬吸收了,心念力量就能在短时间内增长很多!” “而且这个办法还有额外的好处,这些魂魄的力量不会一下子被完全吸收,其中大多数会转化为你的潜力,使得你在日后很长一段时间的修炼速度都会提高一大截!”茉莉越说越兴龘奋,眼中闪烁着令人不安的光芒,“本门之所以高手辈出,这套法门便是其中最关键的原因之一!” 吴解沉默了一会儿,无力地叹了口气。 “茉莉啊,你看我现在都累成这样了……就不能体谅一下我,暂时不提那些魔门的招数吗!” “被天书世界吸收,或者被师傅你吞噬,有什么区别吗?”茉莉皱眉劝道,“没区别吧!” “人死之后会归于大地,化成土壤之中的养分。而这些养分则会加入到生物链的循环之中,最终很可能再次成为粮食……那么,当我们吃粮食的时候,可以认为是在吃人吗?” 这样的辩论,吴解穿越之前在地球上就经历过,想都不用想,便做出了反驳。 “一切生灵都是循环的一部分,我们也不例外。就算那些魂魄被师傅你吞噬吸收,也依然是循环的过程。”茉莉显然也不是吃素的,立刻说道,“若是师傅你能够成就无上大道,自然可以从魂魄中分化出他们来,甚至能够让他们再次复活。而若是师傅你不能成就无上大道,日后转世轮回,这些魂魄之力自然也就再次进入循环。” 吴解笑了笑,反问:“我吃粮食,是否等于吃人?” “就循环来说,没有什么分别。” “对我来说,有分别。”虽然累得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吴解却笑得异常轻松,“我前世的时候,看过一个人写的小说,小说里面有这么一段‘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此为自然之道;人之所以是万物之灵,从万物中来而高于万物,正是因为人不仅仅遵循自然之道,。” “这话可真够狂妄的!”茉莉皱起了眉头,“人不过是天地万物之一,相比其它万物,没有任何高贵的地方。” “或许你这么认为吧,但在我看来,人之所以为人,正是因为有一颗不愿意屈服于自然的心。”吴解笑着说,“人之道和天之道有相似之处,有吻合之处,但也有不同之处。所以我们不是动物也不是植物,不是妖魔也不是灵兽,我们是人。” 他原本是躺在床上,用心念向茉莉说话的,但是当这句话说完之后,他体龘内的气运却突然不受控制地震动起来,犹如长江大河一般澎湃流动,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功德白光之中。 吴解一愣,刚刚想要退入天书世界,却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因为就在这一刻,他感受到了冥冥之中的某个东西。 那东西无法言喻,也无法描绘,它是存在的,但除了“存在”之外,吴解想不出别的话语可以形容它。 它是人道,是在冥冥之中维护着大地生灵,维护着一切有灵众生的法则和意志。 吴解刚才说的那番话,无意之中触动了他自身的气运,然后便由此开启了通往人道的门户! 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瞬间,但当吴解清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那一瞬间所感受到的东西充斥着他的心灵,让他无法编制自己的思路,只能用最纯净的心灵去面对。 所谓人道,是一种对众生的悲悯。它不拘善恶,只遵循众生所选择的道路,同时尽可能维护众生在这条道路上前行。 但是,人道本身也是有意志的,它希望众生能够繁荣,希望众生能够在自己的道路上尽可能走得更远。 所以有些时候,它会将自己的意志向有缘人展示,将自己的力量借给那些愿意将全部生命都用来维护众生,或者维护这种繁荣的人。 譬如说当初的忌前辈,便得到了人道的赞许,得到了人道授予的力量。 在刚才那一刻,吴解也一样得到了人道的赞许。如果他愿意的话,他也可以如同忌前辈一样许下愿望,换取人道授予的力量。 但他拒绝了,他只是在感动,只是在欢悦,可他不需要人道授予力量。 “人是要自己前进的,我愿意在有利于你的道路上前进,这不是什么交易,是我自己的选择。” 吴解当时的状态不会说谎,所以人道对他的赞许便更加强烈。但他终究是拒绝了人道的力量,所以人道只是赞许。 虽然,在他清醒之后的第一个瞬间,他就开始后悔了。 “我太傻了!简直是白痴啊!”已经恢复了力气的吴解忍不住愤愤然地唾骂自己,“刚才只要稍稍点个头,立刻就能够得到人道加持的伟力啊!” “但人道加持,未必就一定是好事吧。”茉莉劝道,“那东西太诡异了,不见得是什么好来路!”她唯恐吴解不相信,又补充道,“当年一位师兄就喜欢幻化佛陀,骗别人许下宏愿,以得到他的力量加持。结果宏愿达成的那一刻,就是那个人被他吸收的时候……” “你不明白……”吴解叹道,“你没有能够感受到它,所以你不明白的……它不会骗我,而且刚才它都已经点头了!都不需要我再为它做什么……只要我愿意,就可以白拿好处啊!” “天下哪有白拿的好处!” “茉莉你不会懂的……”吴解深深地叹了口气,心中满是遗憾,但遗憾之余,却也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 面对着人道的期许,他所作出的回答,是他内心之中最纯净的真实。 虽然很傻,虽然很狂妄,但这份“自己前进”的想法,是他最真实的内心,没有半分虚假,没有半点粉饰。 即使那一瞬间的感受已经渐渐退去,但是在他的内心深处,却依然回荡着面对人道的时候,所做出的回应。 吴解相信,无论过了多久,无论经历多少事情,自己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刻的心情,不会忘记那一刻的回答。 “虽然和你的道路相同,但我要自己前进!” 第十四章 意外 吴解闭关了五天。虽然拒绝了来自人道伟力的馈赠,但他毕竟接触到了人道,以心灵直接感受了那超越尘世之上的磅礴浩大,更凭借自己的意志拒绝了人道的赐予,这都是客观的事实。 这一番经历,对于他心灵的冲击无可估量,对于他道心的进境也极有裨益。以至于他虽然闭关五天专心消化此间所得,但直到出关,却还是只消化融合了其中不到三成的领悟。 有一物存,不能名之,乃强言日道。此所谓道,言彼之意而不能得其实,姑且名之。 在感受到人道的存在之前,吴解并不理解这话的意思一一或者说,他能够“明白”这话该怎么解释,却不能真正了解“不能名之”究竟是怎么回事。 直到他真正接触到人道,才总算明白了那个状态。 言语是思想的结晶,但道是超乎思想之上的。想要用言语把它准确地表达出来,根本就没有可能。 人道并不是“道”的全部,而是基于“道”而衍生之物。但即使如此,想要描述它,至少也要话上数以万计的文字,详详细细锱铢必较地来讲述,来演算,来表达。 可如果用了这么多的文字,文字本身就会产生许多的歧义,最终还是不能将自己的理解准确地表达出去。 更重要的是,因为冥冥之中法则的限制,当语言文字贴近“道”的时候,会出现“不能言”的情况,说不出来也写不出来,所以纵然洋洋万言,最终也只能绕着圈子,从一个个侧面来描述和展示。 真正能够描述“道”的言辞,必定蕴含着深刻的意志和强大的力量,两者相辅相成。 意志和力量的结合,才能够突破法则的约束,将“道”展示在人们的面前。而展示的程度,则由展示者的能力来决定。 吴解现在是炼罡飞仙,如果他想要讲道的话,大概可以展示那种“理论上能够成就长生……”的道。比方说掌心雷之类就道理而言的确是修行正路,但实践中却几乎不可能成功的道法。 当初他们在入门测试的时候曾经读过的《太上天真论》,看起来只是薄薄的一本书,其实每一册都是由凝元境界的长垩老以法力和心意写成。但级别如此,它们也只能存在于青羊观的洞天法宝“青牛图”之中。 以吴解此刻的境界,距离大道其实还非常非常的遥远,甚至于连大道的边都摸不着。正常情况下,他能够做到的,只是去尽量感悟那些通往大道衍生的道路。人道作为大道的衍生,或者说作为大道的一部分,正常情况下,九州界的修士一生只可能感悟到两次。 第一次,是他们明了本心成就还丹的那一刻。如果他们所选择的道路符合人道的理念,人道就会将自己的存在向他们展示。 这一刻会给修士们留下无比深刻的印象,是他们一生的瑰宝。就算日后他们不能飞升,重新转世轮回,这一刻的印象也会一直留在他们的灵魂深处,无论多少次的转世轮回都不会磨去,引导着他们生生世世都不会偏离自己所选择的道路。 而第二次,则是修士飞升的那一刻。当他们借助来自九州界的排斥力前往天界之时,就会感受到笼罩九州大地的人道。 这一刻的感悟,则是人道对于孩子临别时候的赠礼,是它对于累世苦修终于得到成功的人们的赞许。 除了这两种情况之外,人们再没有固定的机会去接触人道。而除此之外的每一种接触,都是纯粹的偶然,和莫大的机缘。 吴解出关的时候,他的精神还有些恍惚,眼神还有点迷蒙,那是因为接触人道留下的感悟才消化了很少的一部分,绝大部分依然还没能消化。 这就像是一个吃了太多的美食,虽然的确是好东西,可还是吃撑了。 他走路的时候摇摇晃晃,走了几步就不得不停下,因为他发现自己似乎喝醉了似的,连路都走不稳。 犹豫了一下,他慢慢挪到墙角,扶着墙壁站好,然后缓缓向前。 按说现在应该继续闭关才对,可刚才,一种无法言喻的明悟告诉他,到出关的时候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就要出关,算算时间,似乎那颗彗星还没有抵达,应该还可以再继续修炼一些日子才对。 但那份明悟是非常清晰的,那种真实到极点的迫切感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必须出关! 如果不出关的话,会怎么样? 吴解不能确定,不过按照修道者的常识,拒绝这种明悟的下场一般都会很悲剧。 青羊观当年有个自号“九尾喵”的祖师(大概是猫妖吧),某一次感觉到自己应该前往北方去,但他非常怕冷,所以就留在了南方。 结果……他练功的时候被敌人打扰,走火入魔,把自己的五脏六腑全都给烧坏了。这位祖师倒也是个硬汉子,撑着眼看就要崩溃的身体奋力作战,将来犯之敌——斩杀,最后获得了胜利——但自己终究还是伤重而死。 这样的例子比较极端,事实上情况未必会那么糟糕。可无论吴解还是别人,谁都不想自己遇到最糟糕的情况。 因此就算是有些勉强,吴解还是接受了来自灵明之中的那份感悟,提前出关。 他扶着墙壁,吃力地走在巡天神舟之中。 “隋况有些奇怪。”只过了片刻功夫,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这巡天神舟里面,原本应该无论什么时候都有一两位炼罡修士巡逻,顺便帮正在渡劫的长孙武护法,可现在,却一个都不见了。人都哪里去了呢?吴解疑惑地向前走着,不知不觉之间,他的脚步比之前轻快了许多,头脑也渐渐清晰起来,身体的状态已经慢慢恢复到了最佳。 但他的心中却有一种奇异的紧张感升起,无法言喻。 他知道,身体的变化,正是因为感知到了危险,自然产生的反应。 对于危险的预感,优先度是要高于对大道感悟的。所以当这种危机感出现的时候,悟道状态就很自然地被打破了。 于是吴解迅速恢复了正常,恢复到了随时可以战斗的状态。 可是……身处于巡天神舟里面,为什么会感觉到危险呢? 怀着这样的疑惑,他放慢了脚步,脚下走得更加稳定,但呼吸的节奏、行走的步伐,全都已经在调整。 当他走到可以观测外界的那座大厅时,已经完全进入了战斗状态,随时都可以和敌人龘大战一场。 然后,他就知道了原因。 所有的炼罡和凝元修士都集中在了这里,紧张地注视着远方的天宇。 在幽冥的黑暗之中,以不时闪烁的元磁光华为背景,一个灰白色的影子正在靠近。 “那是什么?”吴解问。 “大概是那颗彗星吧。”一位师叔回答,“只是……跟我想象的样子,实在差了太多……” 吴解闻言,也看向了那个灰白色的影子。从影子之中,他的确感受到了水的意味,而且非常强烈,这说明那影子的确是由大量冰雪组成的彗星。 但相比之下,另一种更加强烈的感觉,却也同时传来。 那是一股贪婪凶残的意志,仿佛想要将世界上的一切全都吞噬,吞噬不了的就将其破坏。吞噬、破坏,所过之处只留下寂静的断壁残垣,连哀嚎哭泣之声都不会听到。 因为所有的生灵,都将成为它的食物! 这是彻头彻尾的恶意,邪恶到极点,简直超乎想象之上! 吴解在感受到这股恶意的瞬间,就不由自主地发动了火部正法,熊熊燃烧的烈焰从他身体里面喷发出来,将他整个人笼罩在火焰之中,更在火焰周围形成了一个个玄妙的灵符和文字,随时可以发动强大的攻击。 但他马上就清醒了过来,收起了法力。 这里可不是战场,而是巡天神舟之中!是在诸位师门长辈面前!怎么能做出这么失礼的事情呢! 他忍不住有些尴尬,但却听到了善意的笑声。 “我们刚才就在打赌,赌你进来的时候会不会被那股恶意引起激烈的反应。”坐在不远处的张龙笑着向他打招呼,招呼他坐过去,“老幺还说你性格稳重,应该不至于呢!” “我可真没想到啊!我本来以为只有我这种好斗之徒才会被那股恶意激得忍不住出手,以至于当众出丑。哪想到吴解你这么稳重的人,也会犯跟我一样的错误呢!”李逍遥呵呵笑了,笑容之中没有半点讥讽之意。 吴解尴尬地笑了笑,坐在他们旁边。 “李师叔你也跟我一样?” “是啊,我看到那东西的时候,忍不住就是一飞剑过去,直接扎在了巡天神舟上。飞剑被震了回来,反而把自己摔了个跟头。” 吴解吓了一跳,不料这位师叔的反应竟然激烈到这个地步。 相比之下,自己的反应倒也算不了什么。 “那张师叔呢?”他又问。 “我还好,也就是跟你差不多吧。”张龙淡淡地说,“其实你的反应是很正常的,几乎每一个人感觉到那股恶意,都会下意识的做出战斗的准备。如果感觉到了那么强烈的恶意却无动于衷,这人要么已经将心灵锻炼到了比石头更加坚固、比冰雪更加冷酷的程度,要么就是根本缺乏战斗意识。” “师兄,你在背后说掌门真人的坏话,真的没问题吗?” 张龙摸了摸鼻子:“他老人家不会跟我计较的。” 但他还是很明智地将这个很可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话题扯开,对吴解说:“其实你来得正好,等一下我们就要出去,进行第一次周天大阵的演练。到时候就算你不来,我们也要派人去叫你的。” 吴解微微点头:“那是当然,正事要紧。” 周天大阵,是这次为了迎击那颗彗星而作的布置。九州界历史最为悠久的门派万寿山找出了一份上古时代的阵法,这个阵法最大的优势就是范围广阔,能够笼罩方圆数千里的范围。只要将它施展开来,就能确保拦截彗星的效果。 这座阵法的名字叫周天大阵,按照古代留下的资料,要布置数百个阵眼,和天空中的星辰——对应。等到阵法发动的时候,便能引来周天星斗的力量,将无穷星光化为罗网,把周围上千里全都笼罩在其中,无论什么样的敌人都会被无穷星光困住,就算不能立刻杀死也会慢慢磨去力量,最终遭到镇龘压。 无论是谁,只要进了这周天大阵,就休想逃脱! 可惜万寿山的那份资料并不完善,虽然他们历代都对其进行修补,可直到现在,能够布下的也只是一个半成品。现在这个周天大阵依然还能接引星光,依然还能用星光化为罗网困住敌人,可却没了攻击杀伐的效果。 按照万寿山的说法,这是因为资料的残缺。但吴解曾经听长孙武说过,其实万寿山的资料再怎么残缺,这么多年也该修复了。他们之所以没办法布成真正的周天大阵,是因为在九州界接引不到足够强烈的星光。 “也不知道是布阵需要一些人间界没有的材料呢?还是这阵法根本就不能在人间界充分发挥威力。总之万寿山内部的几次演练,都发现接引不到能够把大阵威力完全发动的星光。”长孙武说,“真是奇怪啊!按说要么就失败,要么就成功。明明接引到了星光,明明星光已经形成了阵法,可星光的强度就是不够……这是怎么回事呢!” 吴解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茉莉却知道。 “这个家伙五千年总算没白活,脑子还算好用。”她略有几分赞许之意,“周天大阵……按照他的描述,大概是将周天星斗的力量接引出来,从而形成阵法。但是你知道周天星斗究竟是什么吗?” 吴解有些疑惑地问:“难道不是一颗颗的星球吗?” “有些是星球,但也有些不是。”茉莉笑道,“有些星斗,的确就是一颗颗巨大的火球,或者是火球周围环绕着小小的星球,也许上面还有各种生灵。但这样的星斗,在所有星斗之中,只占了百分之九十九的样子。” “剩下的百分之一呢?”好奇宝宝杜若问。 “剩下的百分之一,是那些大能者开辟的世界。”茉莉淡淡地说,“当年本门开辟的世界也是周天星斗之一,而且是周天星斗之中最为璀璨的那一颗!” “咦?那究竟是哪颗星呢?”杜若急忙追问。 茉莉深深地叹了口气:“现在的天空,跟我们那时候差别太大了。很多星斗都看不到了……” 她的言下之意,众人全都明白。 当初无上神君开辟的那个世界,已经从周天星斗之中消失,看不到了。 “一整个世界……都没了?!”杜若吓了一跳,“怎么会这样?” “谁知道呢……反正没了。” 当时吴解并没有插画,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杜若不知道,茉莉也不知道,杜馨更不知道,但是他知道。 当初那个庞大的世界,已经在混沌灭世神雷之下灰飞烟灭,成了无上神君的陪葬品。 这种说法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是他却很确信,因为无数次的噩梦之中,化身为无上神君的他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整个世界的破灭。 无上神君为了对抗灭世神雷,做了很多的布置。他将无数的星辰布成了大阵,又提炼萃取了无数的珍贵材料制成宝物,想要抵挡灭世神雷的威力。 但所有的准备,所有的布置,全都没有用处! 当黑色的暴风铺天盖地而来的时候,纵然星辰粉碎也不会稍稍损坏的宝物在黑风面前犹如纸糊的一般粉碎。 当赤红色的雷光在天空中闪耀的时候,以无数星辰构成的大阵似乎根本就不存在一样,半点也阻拦不住它。 而这个时候,依稀化为无上神君的他,就站在接天法台上,仰望着即将落下的雷光,心中满是绝望。 然后……雷光落下,一切都灰飞烟灭。 他也就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 这梦困扰了他很多年,当初在地球上的时候,他不知道找了多少医生,内科的外科的神经科的,催眠师什么的也找了许多,甚至还找了很多道士和尚巫师之类。 结果当然是没用的,因为那根本就是他前世留下的印象。 吴解深深地叹了口气,将思绪从回忆中拉回来。 “这颗彗星来得比预料之中更快——它的速度好像有点问题,一会儿慢,一会儿快。”李逍遥正在抱怨,“人不守规矩也就罢了,为什么星星也不守规矩?” “看它的模样就知道了,它与其说是一颗星星,不如说是一个域外天魔的移动要塞。里面不知道住了多少天魔呢!”附近的一位长垩老微笑着说,“那些域外天魔可不会老老实实地按照规矩做事。它们想快就快,想慢就慢,我们有什么办法呢?” “真是麻烦!” “不过……它们终究还是来了!”那位长垩老抬起头,仰望着距离还非常遥远的灰白色影子,“既然来了,就别想走!” 吴解也点了点头,正打算朝着那边看去,却突然心有所感,转头看向另外一个方向。 在那边,原本应该很空旷的虚空之中,突然亮起了无数的星光。 第十五章 周天大阵 九霄之上的虚空一片漆黑,深沉不见底的黑。纵然向下能够看到覆盖九州大地的激荡云气,向上能看到光芒万丈的日月星辰,但夹在中间的这片虚空,却是完全黑暗的。漆黑如墨,没有半点光芒。正因为它黑得这么彻底,所以在这个背景之中,任何一点光亮都会特别显眼。 比方说那颗被域外天魔改造成要塞的彗星,颜色其实非常黯淡,只要周围有一点光都可能将它的踪迹掩盖掉。但正因为周围一片漆黑,它的那点灰白光芒才会显得那么刺眼,让人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 而相对于彗星的黯淡白光,那片突然亮起来的星光明亮得多也耀眼得多。星光灿烂,一点一点仿佛连成一片,仔细看去,却是和周天星斗颇为相似。 “周天大阵!”纵然吴解对于星象之学并不精通,也一眼就看出了这片星光的来历——除了万寿山将要布置在这片虚空之中,接引周天星斗之力以拦截彗星的大阵,哪里还会这么巧,出现这样的光芒呢! 吴解并非唯一惊讶的人,几乎就在他想到星光来历的同时,至少有四五位同门已经不约而同地惊呼出来。 能够被挑选出来参加这次摘星之旅的,自然全都是青羊观的精英。这些精英人物又怎么可能认不出周天大阵呢? 大概就是眨几次眼睛的时间,已经在虚空中悬浮了好一段日子的巡天神舟微微一震,重新开动起来,朝着那片突兀出现的星光飞去。 巡天神舟飞得很快,于是那片星光就在吴解等人眼中不断变大,不一会儿就化为了一片灿烂的星河。 这片星河乍看上去和站在地上仰望天空时候看到的一模一样,但星河之中却又有无数的光点在流淌,仔细看去,每一颗光点都散发出不同的气息,有的深沉,有的轻灵,有的厚重,有的锐利……吴解只是眼睛略微扫了一下,就看出了至少二十几种不同的气息。 “这又是什么手段?”他好奇地问。 “还真是小看了这个时代的修仙者啊!”茉莉眼中也略有惊讶之色,“周天大阵其实并不稀罕,不过就是以法力沟通星辰,借星辰之力的手段罢了。但这些人却能够将星辰之力进行改造,整理为不同的类型……我们那个时代,可没有人会这么做。” “这样做比较厉害吗?”杜若问了个最直截了当的问题。 茉莉想了想说:“阵法无所谓厉害与否,关键在于怎么用。借助周天星斗的力量化成大阵,这已经是很厉害的手段。但这种力量略显分散一主要是因为你们所处的世界层次太低,和无尽星海之间的阻隔太大,所以能够借到的力量很有限。” “因为星辰之力不足,所以万寿山就修改了阵法,把星辰之力分门别类凝聚起来——这个思路果然厉害。”吴解叹道,“的确有想人所未想之处啊!” “是啊!其实说穿了没什么大不了,可世上修士大多崇古,周天大阵可是实实在在的著名阵法,威力和名声都不同凡响。那群自号万寿山的修士们居然敢对它进行修改,这份魄力的确了得!” 茉莉说着,又不禁赞了一声:“你们九州界的修士,若说修为,那当然差得一塌糊涂,完全不值一提;但若说心性,当真是颇有出色之处。如果在我们那个时代的话……不少人都挺值得培养的。”吴解微微一笑,心中颇感自豪。茉莉的眼光之高,他早已见识了无数次。能够让这位太古妖神赞上一句“颇有出色之处”着实需要一点出类拔萃的本事。 难得的是,茉莉赞的不是具体哪一个人,而是整个九州界的所有修士,这就不是对某一个人的赞赏,而是对于整个九州界的肯定! 茉莉可不是一般人,她乃是昔年统治诸天万界的无上神君麾下弟子,而且是修为远超九州界任何人的不死妖神。对她来说,就算是成就了金丹,也未必值得多看一眼,而九州界这群连金丹都还没成就的修士们,却得到了她的如此赞许!他理所当然地应该自豪!吴解心中热潮涌动,身上的气息便不由得高涨了两分。旁边的张龙自然感觉到了,疑惑地问:“你怎么了?在那阵法里面感觉到什么东西了吗?” 吴解一愣,这才回过神来,急忙呵呵笑了两声,说:“我前段时间一直在试图凝练星辰之火,但始终没有半点头绪。这次看到他们的阵法,突然心有所感一可惜大概是积累太浅了,终究还是没能够突破瓶颈。” 张龙顿时恍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用在意。你这么年轻,将来大有可为。连从未有人能够炼成的南明离火神通都被你炼成了,这星辰之火又怎么难得倒你!” “是啊,放宽心,不要着急。其实你的进步速度已经很快了!”李逍遥也劝道,“不要整天都想着修炼的事情,你也该好好休息一下,让自己多放松放松。” 在他们看来,短短四十年就从一介凡人修炼到了炼罡中期,甚至已经隐隐接近了炼罡后期,吴解的修炼速度当真可以用“匪夷所思”来形容。须知寻常的修士,修炼百年成就罡气,都已经可以自豪地说“我资质颇高修炼的速度比寻常人快上不少……”。吴解十七岁入门修炼,三十二岁炼罡有成,前后只用了十五年! 这个速度已经不是“快”的问题,而是“疯狂”! 青羊观第二十七代弟子之中,天资过人的比比皆是。诸如朱三七、常思等人,都已经是进步颇快的,有望在百年之内修成罡气;而易悌、安子清、解铭寰、言峯这四人都可以算是天才一流。 那四人各有际遇不同,起点就比常人要高上很多,所以才能在短短的数十年内一个个修成罡气。 但吴解的来历十分平常,就是一个偶然吃了千年人参的少年郎中。他能够在短短的十五年中修成罡气,甚至于连基础雄厚的安子清都被他甩在了身后,当真有点不可思议! 如果说他十五年修成罡气就算是不可思议了,那么在二十四年之后,又已经修炼到接近炼罡后期,这就已经是超乎想象的存在了! 从炼成罡气到最终凝成真元,快的人龘大概用一百年就能做到——青羊观二十六代弟子之中就有一位修炼狂,从炼罡到凝元只用了九十八年。 但是……按照吴解现在这个速度,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大概再用二十到三十年,就可以凝成真元了。 十五年修成罡气,再用五十年凝成真元,寻常修士可能还在慢慢磨百炼这一关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凝元修士,一般意义上人间修炼者的顶峰…… 想到这种可能,二十五代的长垩老们或许还能淡定一些,但二十六代的护法们往往会觉得很不是滋味。 他们身为长辈,入门比吴解早了至少六十年,有些人甚至在吴解之前三百年就已经入门。可直到现在,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也还停留在炼罡阶段,就算有人凝成了真元……按照吴解这种进步速度,被后来居上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一想到会被晚辈超越,而且是被以碾压之势超越,他们就忍不住有些郁闷。 吴解的修为突飞猛进,作为长辈,他们自然是高兴的。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们宁可吴解进步得不要那么快,不要那么妖孽,不要让他们太没面子。 虽然没面子是肯定的了,但至少可以稍稍好一点吧…… 李逍遥自然也是这么想的,他身为青羊观第二十六代弟子之中最后一届,天赋奇才,资质过人。短短的数十年时间,就修成了法武合一的绝技,更在三教演法之时大放异彩,成为天下闻名的剑术高手。若说心中没有一点傲气,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但和吴解比起来,他过去引以为傲的成绩,就显得不够闪亮,甚至于不起眼。 入门十四年,就在三教演法之中以一己之力击溃魔门八宗联军;十五年修成罡气,三十二年一人一刀斩山分海,震慑群修;三十五年长宁城一战,力压魔门和邪道,火烧无数海妖,威震天下…… 过去人们提起青羊观,往往首先会提到将岸、张龙、大衮、周洲、李无伤、李狗蛋、李逍遥这七大弟子,但现在人们提到青羊观,多半会首先提到吴解,甚至于连和他同为四大弟子的安子清、易悌和骆瑜都没机会分到一点光芒。 这种情况,实在让李逍遥郁闷得很啊! 所以他只要有机会,就会劝说吴解放缓修行,好好享受人生——这倒不是出于恶意,而是他觉得,吴解再这么光芒万丈下去,人生总是不断地惊涛骇浪,实在是……人生在世,总要能够悠闲一阵子才好啊! 嗯,至少他自己是真的这么想。作为一个已经活了一百三十岁的前辈,他觉得自己对于人生的理解还是颇有价值的。 然而吴解根本没把李逍遥的话听进去,他只是很有礼貌地点点头,就把这话抛到了九霄云外。 在他看来,自己绝对不算修炼狂人,每天还有很多的业余时间,不仅可以休息和消遣,甚至还能进行一些业余爱好呢! 如果问他谁才算修炼狂人的话,那当然只有杜若。一天十二个时辰,杜三姐至少要花十个时辰来修炼。这份刻苦的劲头,当真让吴解望尘莫及! 每当他想要偷懒的时候,就会看看正在天书世界里面苦修不辍的杜若,于是心中那点懒洋洋的念头就被无情地碾碎,踢到了路边的阴沟里面。 人就是这样,学好学坏都很容易。荀子云“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说的就是这样的道理。 若是天书世界里面只有一个整天吃吃睡睡和不断出坏主意的茉莉,没准吴解已经跟着学坏了;就算再加上一个本性善良正直的杜馨,吴解最多也就是不学坏,学懒了却是必定的事情一茉莉固然吃吃睡睡,杜馨却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一天到晚大多数的时间都坐在神圣之泉旁边发呆,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但天书世界里面不是只有这两个不靠谱的,还有杜若。 如果论本事,杜若在天书世界的三位居民之中肯定倒数第一。但如果论及对吴解的影响力,茉莉和杜馨加起来都不如她! 茉莉也好,杜馨也罢,她们终究是外人。或许茉莉听了这话会很难过,但事实就是如此。 可杜若不同,她是吴解的结拜姐姐,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和亲姐弟并无区别。加上两人年纪相仿,平时一向很谈得来,感情极好一当年杜若得到了机缘,首先想到的就是顺便拉吴解一把;而一贯性子平和的吴解平生第一次怒发冲冠,也正是因为杜若之死。 吴解不可能忽略杜若的存在,对他来说,天书世界里面最关心的首先还是这位命运乖蹇的结拜姐姐。看到杜若每天勤奋地苦练,他很自然的就受到了感染。 李逍遥说他修炼太刻苦,或许相比一般的修仙者,吴解的确算是比较刻苦的,但和杜若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自古以来,杰出人物常常有抱团出现的情况,其实便是差不多的道理。一个人的勤奋,能够带动一群人的勤奋;一个人的成功,往往也会带动一群人的成功! 吴解有时也扪心自问,他和杜若之间,究竟是谁对谁的帮助比较多一点呢?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如果没有吴解,杜若要么会成为枉死的糊涂鬼,要么会成为被妖道三山驱使的凶魂厉魄,无论哪一种下场都很悲惨;而如果没有杜若,吴解要么会成为那些勾心斗角纷争不休的散修之一,要么会成为某个门派里面懒懒散散不求上进的寻常弟子。 究竟谁对谁的帮助更多,这是一笔糊涂账。人和人之间,原本就是互相帮助互相扶持,才能走到更高的地方。 就算无上神君那个无亲无友的怪胎,当年修道的时候也必定得到了很多人的帮助。吴解的本事比无上神君还差得远呢,当然更需要和人们互相帮助。 比方说这次摘星行动,他便是在天书世界众人的帮助下才设计出了天火大阵,而大阵的阵盘则是还丹祖师们亲手制作。在实际作战的时候,更需要人间各派高手齐心协力,才能够将大阵的威力完全发挥出来。 而万寿山的周天大阵同样如此,这座大阵虽然能够接引星辰之力,化为笼罩千里的天罗地网,可也一样需要天下各派支持一光是炼制大阵所需要的几种特殊材料,就搜光了各派的库存,其中地炎铜那一项,还是托了老天爷的运气,挖空了云阳山才凑齐的。 吴解在其中也很出了一份力气,几乎所有的地炎铜都是由他负责提纯的。地炎铜可以提纯为地炎铜精,它能够极好地跟各种材料融合,是已知的各种产量较高的法阵基材里面最高级的。而经过吴解运用南明离火提纯出来的地炎铜精融合力远超同类,几乎已经达到了那些稀有材料的等级。 就凭这一项,吴解在整个周天大阵构筑过程中的贡献就是不可忽略的。更不要说他还参与了另外好几种材料的提炼——那段时间,他忙得几乎日夜连轴转,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要不是无漏之身耐力惊人,只怕能被活活累死! 据吴解所知,在周天大阵构筑过程中,像自己这样的苦力还有好几个都是那种在炼器方面有一技之长,别人无法取代的。 若在平时,他们这些人不敢说高高在上,至少凭借这身本事可以混得风生水起,无论散修还是宗门,都要对他们客客气气——吴解当初施展南明离火给同门炼化各种材料的时候,别说是师叔们了,就连师祖一辈的高手都曾经很不顾脸面地跑到他的门外排队,脸上的笑容当真是热情到让他不安的地步。 可这一次,面临关系到整个九州界的大事,他们这些技术人员也只能放下身段,老老实实地转职当了苦力。 吴解从不觉得自己能掌握南明离火就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所以他也并不觉得辛苦或者丢脸,但陶土曾经告诉他,那些炼器大师们却对此颇有怨言。 “居然连轻重都不分了!难怪这些人明明很有天赋,修为却都不算很高。”陶土当时不屑地说,“修道先修心,这些人已经迷失在自己的才华之中,失去了当初的求道之心啊!” 吴解对此深以为然,更暗暗警惕,提醒自己万万不可重蹈覆辙。 那些前辈们的例子可就活生生的近在眼前,求道之人若是被自己的才华所迷惑,那就会落入“能者多劳”、“智者多虑”的困境,日后想要有所成就,难上加难! 这番思考间,巡天神舟便到了周天大阵面前,在法术光芒的引导下,绕过了尚未发动的大阵,来到了阵法后方。 吴解回头看去,只见无数五颜六色的珠子浮在空中,几颗珠子构成一个阵法,而一个个小阵法又联系起来,形成了一眼看不到边的庞大阵势。 虽然阵法尚未完全发动,但他已经可以感觉到这大阵正在和天空中的无数星辰产生奇异的联系,将一缕缕星光吸收进去,炼化为丝丝缕缕的星辰之力。 那一个个小型的阵法之中,有些已经积攒了许多星辰之力,使得整个阵法都在散发出微微的光芒——刚才他们看到的满天星光,大概就是这些阵法发出的。而更多的阵法则还在积攒星辰之力,但随着时间的经过,星辰之力越攒越多,开始发光的阵法也越来越多。 当吴解他们被引导着来到了青羊观负责的大阵防区之时,整个周天大阵已经亮了八成以上。从他们这个角度看去,就像是置身于灿烂星海之间,仿佛只要伸出手去,就能将一颗颗璀璨的星辰握在手中。 与之相随的,是汹涌澎湃的星辰之力,犹如海潮一般在他们身边不断激荡。 “真是了不起的阵法!”吴解忍不住赞道,“凭着如此大阵,必定可以给人间争来救命的及时雨!” 第十六章 星辰为舟天魔渡 经过一番讨论,吴解最后被安排在整个周天大阵之中的圆神星位,而不是按照原定计划前往火部星神的方位。 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是因为火部星神的方位虽然可以大大加强吴解火部正法的威力,却利于攻击而不利于防御。吴解身为天火大阵的枢纽,主要的责任是维持天火大阵运作,给前方作战的还丹祖师们提供助力,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其实是防御而非攻击。 圆神星位对应的是诸天星神之中防御力最强的那一位,这个世界的星神和地球的传说差别甚大,虽然也有不少吴解熟悉的,但更多的则和地球完全没关系——考虑到那位前辈穿越者的神通和兴趣,吴解怀疑所谓“灵霄四部”、“十二诸天”可能都是这位前辈刻意捏造的传说…… 至于诸如“青灵神”、“赤霞神”、“紫罡神”、“太初神”之类,想来就是这个世界原汁原味的,没有受到穿越者毒电波的污染。 圆神是诸天星神之一,这位星神的来历有点神秘,至少九州大地上并没有留下和其有关的记载,若非飞升的祖师们从天界传来消息,那一圈形成粉红色圆环的星星原本是被叫做“大赤焉”的——吴解觉得这个名字真的不妥当,那些星星既不赤也不大…… 这位星神的资料很粗略,按照万寿山的说法,这个星位可以提供最强的防御,吴解呆在这里的话,除非整个周天大阵被攻破,否则哪怕是还丹祖师全力攻击,也能抵挡个两三下。 “再多会怎么样?”吴解当时稍稍有点好奇的地问。 “当然是直接被轰死了。”那位带领他前往圆神星位的万寿山道友面无表情地说,“还丹祖师全力出手,自然是本命道术,圆神星位再怎么厉害,挡两三下也就是极限了。” 吴解笑了笑,有点遗憾。 他问这个问题,自然不是好奇“挡不住会怎么样”这么简单的事情,而是想看看这位万寿山高徒是否真的已经太上忘情,连笑都忘了。 他的这个问题其实等于是在故意搞笑,按说对方怎么也应该有所动容,却没料到对方居然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沉默寡言”或者“面无表情”境界,简直到了传说中的面瘫层次啊! “太上忘情的玄门之路,果然不是我这种凡人可以理解的!”他忍不住在心中暗暗感叹。 的确,这条路简直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在他看来,所谓太上忘情,应该是不被一般的事情影响,但不管怎么说,寻常的喜怒哀乐毕竟还是要有一点的。 或者说,一个真正不在乎任何事的人,没必要刻意装出一副冷冰冰没表情的模样。 随和而不牵挂,才是理想的状态吧? 但很显然,吴解对于玄门太上忘情之路的理解是完全错误的,玄门弟子所追求的,的确就是将自己的心灵化为石头,最终成为这浩瀚天地的一部分,自然地按照“清者上升浊者下降……”的原理前往天界,乃至于前往至高无上的道路。 “茉莉,这条路真走得通吗?”吴解忍不住问。 “谁知道呢?反正当年的确有走这条路成为神君的。不过那家伙究竟有多大的本事,我就不清楚了。”茉莉说,“那种家伙和别人完全不会有交集,无论是友谊或者冲突都没有。他们虽然存在,但是对于这个世界来说,跟不存在也没多大区别。当年咱们在意的是那些对于世界有利益追求的家伙,因为那些家伙是潜在的敌人,至于这种太上忘情之辈,谁在乎呢?” 吴解沉思了片刻,轻轻地点点头。 他不知道九州界的玄门弟子们是否有新的道路,但如果那些人追逐的就是最终成为世界的一部分,连自己的存在与否都已经变得不再重要一那么他只能说,他尊重这些人的选择,但绝对不赞成! 这时,他又忍不住想起了尹霜曾经提到过的魔门心法。 魔门的心法非常简单,就是通过不断追求外界的刺激,来追寻自己的本心。他们做任何他们想做的事情,而不在乎可能造成的后果——对他们来说,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想要这么做。 念头通达,是魔门弟子们唯一的追求。为了这个他们不在乎牺牲别人,甚至于连自己都可以牺牲。他们是极端的自私自利者,却又充满了一种殉道者的狂热……反正在吴解看来,这些家伙似乎比茉莉曾经提到的无上神君更加难理解。 无上神君的思路很简单,就是一切从自己的利益出发。为了利益,他并不在乎是否符合自己的本心——或者说,对他来说,“获得利益”就是他的本心。 这种态度是穷凶极恶的,却也是很容易理解的。相比之下,不仅仅在乎利益,还在于有趣或者别的精神追求——这样的家伙才真的让人无法理解,甚至于从骨子里面感觉到寒冷! 道门、玄门、魔门……天下三教有着截然不同的思路,这种思考方式的差别,是最根本的矛盾。其中玄门和谁都不为敌,或许还好一些,道门和魔门之间,终究是要打个你死我活的! 从当初道门和魔门出现到现在,双方经历了无数的战斗,遭受了无数的损失,可谁都没有退缩过。 道门当年神山听道,五子立派,三百道徒,势头何其旺盛!但传到现在,大道不过青羊、白帝两派,别传不过十余宗,已经只剩下了零头。 魔门当年最初建立的时候,号称一百零八宗,可到了现在,也已经只剩下了八宗。 这惨烈的战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吴解知道,这次的摘星行动,必定会引来一次道门和魔门的大战。道门这边有九州各派的支持,魔门那边有域外天魔作为战友,双方究竟谁强谁弱,尚未可知。 但无论谁强谁弱,这一战是必须要打的! 吴解已经从尹霜那里得到了消息,魔门很可能趁着九州各派迎击域外天魔的时候直接从背后偷袭。虽然他们人数比较少,但他们常年住在天外天,对于九霄之外的情况非常熟悉,也很习惯在这里战斗。如果真的被他们抓住机会偷袭的话,只怕九州各派立刻就要损失惨重,一些宗门的核心传承甚至可能就此断绝。 不过现在,九州各派已经有了准备,情况可能就会反过来了。 偷袭的人最怕什么?不是怕敌人戒备森严,而是怕敌人已经有了足够的准备,将计就计设下埋伏。 早已得到消息的九州各派,必定已经针对魔门可能的偷袭做好了准备。吴解不知道那些准备会是什么,但想来必定会是石破天惊的一击! 从潜伏的地方冲出来,却遭到了迎头痛击。吴解暗暗想象了一下,不禁为将要遭受惨重损失的魔门暗暗鞠了一把同情之泪。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迎击域外天魔,拦下那颗蕴含了大量水分,能够给九州世界带来甘霖的彗星! 周天大阵的每一个星位之中都有很多辅助的东西,比方说吴解所在的位置,就能看到身边有许多星光化成的摆设。他在里面找到了关于周天大阵的说明,又找到了一些激发星辰之力进攻或者防御的法器一这些都是由星辰之力凝聚而成的。 除了这些东西之外,还有很多空余的星辰之力,等待着他的操纵和使用。吴解用其中一些做了个椅子,坐得稳稳当当,默默注视着正在不断逼近的彗星,等待着战斗开始的那一刻。 这颗彗星庞大得超乎想象,距离至少还有上百里的时候,吴解便估算出了它的大小——它的形状类似于鸡蛋,靠近这边的地方弧度比较大,远离这边的地方就显得有点尖尖的。从这一端到那一端,直径至少有三四十里,而高度和宽度差不多,都在十里上下。 “真是个超乎预料的大家伙!”看着那颗星辰渐渐逼近,吴解忍不住赞道,“我本来以为彗星再怎么大也是有限的……结果看来是我小看了它啊!” “也就一般般吧,到了星海里面,比这大得多的彗星到处都是。”茉莉不屑地说,“不过对于你们九州界来说,这种规模的彗星已经够麻烦了——注意到了吗?在彗星中间偏后面一些,可以看到很多天魔正在飞来飞去。” 吴解当然也已经注意到了。正如事先估计的那样,这颗彗星的确是域外天魔的移动要塞,即使不考虑那种凶恶的气息,光是围绕着彗星飞翔的那些天魔们,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这些天魔的形状有点像鱼,但身体更加修长,而且都有两双手臂。每一个天魔手上都拿着武器,没有哪怕一个空手。 吴解将法力运到眼睛上,增强了自己的视力。于是便看到了天魔们手上拿着的武器一个个都在放出法力的光芒,原来都是法器一类。 从他的角度看去,环绕着彗星飞行的域外天魔至少有上千个如果每一个手上都拿着法器,那就是好几千件法器……这么多法器一起打过来的话,只怕就算还丹祖师都吃不消吧! 吴解心中暗凛,但他知道主持行动的那些还丹祖师们绝对不是傻子,不可能让这些域外天魔自由自在地攻击。现在他们还没有出手,可能是因为彼此的距离太远,一旦距离到了某个地步,他们立刻就会进攻! 不过……茉莉很快就提醒了他。 相对于这些连进入要塞的资格都没有的家伙,那些住在要塞里面的域外天魔,才是真正麻烦和危险的敌人! 吴解一惊,急忙将视线朝着彗星看去。但可能是他的修为不够,虽然他的确已经尽量加强了视力,可看到的却依然只有冰雪形成的外壳,看不到里面的东西。 其实他此刻已经施展了一种可以看透寻常山石和冰块的法术,但这种法术却一点都没有起到效果,想来那些域外天魔们果然在彗星上做了很多手脚。 “等战斗的时候,只怕这颗彗星本身就可能给我们造成很大的麻烦!”吴解听到不远处的焰神星位上,有一位道友在喃喃自语。 果然,能够被各派挑选出来参加这次摘星行动的,没有一个是无能之辈。那位道友的本事如何暂时还不清楚,但这份眼光便不在吴解之下! “老四你还真够骄傲的,那边那位貌似是凝元境界的修士吧。”杜若笑嘻嘻地说,“你什么时候产生了自己水平和凝元修士一个层次的错觉?”吴解有些尴尬,却没有争辩。事实上,他还真的觉得,自己的实力恐怕跟旁边那位是一个层次的。 这是一种直觉,或者说,是强者之间下意识的感应。 他忍不住又朝着那边看了一眼,却正好和对方有!堂晾讶的目光相对。 那位道友愣了一下,对着吴解和蔼地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但吴解却已经明白,这位暂时还不清楚身份的凝元修士,已经看出了自己的实力,并且认可了自己身为“战友”的资格。 这让他不禁有些骄傲,更充满了斗志,准备接下来大干一场。 虽然彗星之中的域外天魔很多,虽然背后有魔门众人想要偷袭,但他相信凭借九州各派的充分准备和齐心协力,必定能够赢得这一战! 第十七章 雷霆为锋 时间这东西,有时候过得很快,有时候却过得很慢。当吴解专心修炼的时候,时间就像是江河流水一般,不知不觉便流逝过去;而当他全心戒备准备战斗的时候,时间却又像是树叶上面的蜗牛,慢慢慢慢地爬,让人等得心焦。 悬停在虚空之中的周天大阵是不会移动的,但那颗彗星飞行得很快。按照吴解旁边那位凝元高手的说法,这东西在天宇之中飞驰速度,只怕就算凝元修士全力施展遁光也不过如此。 但它的速度很快就降了下来,在距离周天大阵不足二百里的时候,甚至几乎停在了空中。 吴解知道,这是域外天魔们已经发现了周天大阵,正在做战斗的准备。 域外天魔或许没长眼睛,却绝对不是瞎子。九州界的修士们摆出了如此庞大的阵势,周天大阵凝聚了无穷的星光,化为一道浩浩荡荡的星河,威势笼罩千里。域外天魔们除非真的脑残了,否则肯定已经发现了这边的异状。 “它们现在所停的位置,大概是最适合战斗的距离吧。”附近一位凝元高手自言自语,“只是……如果以为区区两百里的距离就能够妨碍我们进攻,可就太小看人了!” 话音未落,周天大阵前方不远处,青羊观的巡天神舟露出了身影。 一般情况下,巡天神舟整个被隐形阵法罩住,肉眼是看不到。但此刻控制巡天神舟的枕石真人却撤去了遮蔽它的隐形法阵,甚至于连很多其它的法阵都——失去了光芒,反倒是位于巡天神舟最前方的一个赤红色法阵开始发光,光芒越来越亮。 “一千五百年了!自从当初青羊观和白帝阁联手对抗赤魔宗宗主王紫炎所化的巨型天魔……就再也没见到巡天神舟发威!”另外一处星神位上,一位头上长满了树叶的妖族修士叹道,“记得那时候紫云真人曾经感叹,希望永远也不会再用到这专司杀伐的重器……” 吴解不禁有些好奇,但他知道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便暗暗记住了那位高手的相貌,打算等这一战之后再去询问究竟。 青羊观藏书楼中笔记甚多,但这些笔记终究不是历史书,那些前辈们记下的多半只是自己感兴趣的事情,若是一件事不能让他们感兴趣,就算再怎么重大,也不会留下记录。 吴解看过很多笔记,可惜却从未看到过关于巡天神舟在战斗之中的记载——事实上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这巡天神舟最重要的功能不是运输,而是战斗! 他忍不住将目光投向正在不断发光的巡天神舟,想要看看这件青羊观历代相传的杀伐之宝究竟有多大的威力。于是他很快就看到了。巡天神舟前段的红光越来越强烈,伴随着红光而生的则是一股慷慨激昂,令人热血沸腾的狂野战意。 当这股战意掠过周天大阵的时候,浩浩荡荡的星光犹如被风吹过的水面一般泛起了涟漪。而大阵之中的很多修士都不由自主地摒住呼吸,将自身的真气激荡起来。 吴解是少数没有受到影响的人之一,当战意掠过他的身体时,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看到自己的福运化作白光缭绕,而那股战意则化作了一道如同火焰般炙热的红光。 “这是人间武运?!怎么会这么强烈?”身为同样身具大气运的人物,吴解自然识货,一眼就看出了这股战意的真面目,不禁大吃一惊。 世间五运,乃是凡人的所作所为得到人道认可而得的授予。治世得天运,教化得道运,行善得福运,诗书得文运,征战得武运。五运的获得过程没有半点可以投机取巧之处,只能靠扎扎实实的实干,虽然这件事未必要现在就做,但若是没有相应的行为,就绝对得不到相应的气运。 当然,气运的问题也有可以投机取巧之处。比方说可以立下誓愿来换取气运加身——守护了大楚国三百余年的忌前辈就是立下了“以手中之剑外斩妖魔内斩奸邪守护大楚国太平安宁……”的誓愿,才得到了人道加持的浩荡武运。 但毫无疑问,只有遵守承诺说到做到的人,人道才会给他们提前降下气运。至于一个人能不能遵守承诺——未来的事情,凡人未必算得清,但人道显然是知道的。 吴解所疑惑的问题就在于此:青羊观纵然是入世程度最高的正道中人,可毕竟也是世外隐居的潜修之士,要说行善积德得到福运,或者广行教化得到道运,倒还都能理解,但这武运却是怎么回事? 武运是征战杀伐之运,只有为了人间的稳定和繁荣而战的战士,才能得到这种气运。青羊观虽然也在为了维护人间繁荣稳定而战,可他们身为世外之人,这么做只会得到福运作为回报,却绝对不会得到武运的。 五运之中,天运、文运和武运,都是红尘之中特有的气运,世外之人无论做什么,都不可能得到这三种气运。 吴解注视着巡天神舟上不断升起的武运光华,陷入了沉思。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巡天神舟前段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法阵,无数赤红色的光芒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圈,圆圈里面层层叠叠,是让人一看就眼花缭乱,甚至于会感到眩晕的复杂阵法。 当这个法阵完全形成之际,整个巡天神舟上的全部光芒便如同流水一般注入法阵之中,然后整个法阵便亮了起来,耀眼得让人难以直视。 可包括吴解在内,每一位修士都没有移开目光,一个个全都聚精会神地注视着那个法阵。 谁都知道,这是巡天神舟即将发动攻击的征兆! 果然正如他们预计的那样,巨大的赤红法阵在光芒达到了顶点的时候便骤然溃散,与此同时,一道明亮得刺眼的光华划破漆黑的虚空,顷刻间就轰到了那灰白色的彗星面前。 “真是巧妙的设计!”茉莉忍不住赞道,“用充满了法力的法阵作为一次性的消耗品,将攻击的反震之力完全化解,使得船身不受任何损伤。设计出这件法宝的人虽然修为不够高,但却当真是才华横溢!就算在当年我们门派之中,也称得上是颇有天赋了!” 吴解笑了笑,心中不由得充满了自豪。 自从认识茉莉到现在,整个九州界的修士之中,得到茉莉这种评价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剑术通玄,号称古往今来无双剑神的弃剑徒,另一个就是这位打造巡天神舟的祖师。 “只是不知道巡天神舟是谁打造的……”他忍不住想。 “多宝真人已成绝响。”另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修士沉声说道,“当初他渡劫之际,一口气折损了十二件上品法宝,任凭天雷无尽轰击都不能伤到他的本身……那是何等的气势啊!” 吴解一惊,这才明白当年制造巡天神舟的,竟然就是自己所住那间竹楼之前的主人。 青羊观同时只存在五代人,而所有的精舍竹楼之中,最贴近精舍区外围的五间便属于这五代的大师兄。吴解是第二十七代大师兄,他所住竹楼的位置,当年正是第二十二代大师兄“苍暮真人”所住。 苍暮真人号称多宝,最擅长炼制法宝。他所居住的竹楼当年也被炼成了一件上品法宝,后来抵御天劫之时损毁。吴解现在居住的这座竹楼,是依照当年那座竹楼的式样,在其原址重建的。 吴解在那座竹楼里面住的时间并不久,不过当初住在竹楼里面的时候,他就常常遥想苍暮真人当年的风采——即使面对着气势汹汹的天劫,这位前辈祖师也能祭出一件又一件法宝去抵御,最后直到渡劫成功,整个人甚至一点伤都没有受…… 如此本事,真是叫人叹为观止啊!这巡天神舟原来是他的手笔,那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巡天神舟放出的那道光芒结结实实地轰在了彗星的正面,却并没有能够轰进去。当光芒落在彗星上面的时候,只见灰白色的彗星表面腾起妖异的绿光,犹如盾牌一般将光芒挡住。 但包括吴解在内,不少人都注意到了,那道绿光虽然挡住了巡天神舟的攻击,但整个彗星却猛地震动了一下。 “攻击有效!”吴解兴龘奋地瞪大了眼睛,“只要多轰几次,一定能够轰穿那层绿光!” 控制巡天神舟的枕石真人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只见巡天神舟前段的法阵再次开始发光,红色的光芒又连贯了起来。 不过这一次,域外天魔们可不会傻乎乎呆在那里等着挨打了。还没等巡天神舟做好攻击准备,彗星之中便飞出了许多通体金色,犹如黄金打造的域外天魔。 这些域外天魔的身体扁扁的圆圆的,就像是一个个大大小小的金色盘子,它们的身体上看不到四肢五官,只有金盘中那些复杂的花纹,似乎可能是眼睛鼻子。 “糟糕!是金光魔!”之前那位和吴解打过招呼的凝元高手突然惊呼,“这东西可是最擅长联手的!” 话音未落,那些金盘子一般的金光魔全都发出了金色的光芒,但这些金光并没有直接化为攻击,而是朝着位于它们之中那些块头特别大的天魔聚集过去。 金光的速度极快,一眨眼的功夫就聚集在了那些块头较大的金光魔身上,光芒顿时强烈了好几倍。 吴解心中暗惊,可还没等他有所反应,无数的金光已经划破虚空,轰到了巡天神舟的面前。 “糟糕!” 吴解忍不住惊呼,可他的惊呼声还没来得及发出来,巡天神舟前方的黑暗里面却突兀地出现了一座金色的宝塔。 这座宝塔八棱八层,每一层都装饰着各种小雕像,仔细看去,这些雕像乃是如同故事一般,记录者一个个劝人向善的事情。 宝塔虽然是金色的,但却被浓厚的白光笼罩,那是吴解也很熟悉的东西,福运光华。 所有的金光射到宝塔前面的时候,就不由自主地偏了方向,被宝塔吸了过去,犹如百川归海一般汇集成一道金色的光柱,从宝塔顶端汇入,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次不用别人说,吴解也认出来了——这是九州世界最著名的法宝之一,白莲堂的镇山之宝,八宝功德塔! 第十八章 虚空大战 和域外天魔的第一次交锋,双方差不多打了个平手。 虽然在攻击效果方面,巡天神舟的那一击明显比金光魔的还击得到了更大的优势,但考虑到巡天神舟和八宝功德塔乃是青羊观和白莲堂两派差不多最高等级的法宝,而金光魔却只是域外天魔里面相对不怎么厉害的一种,对比之下,优劣就被扭转了很多。 吴解不知道彗星里面究竟居住了多少域外天魔,也不知道这些域外天魔里面有没有几个差不多只在传说里面出现的强力种族,但他知道,刚才的交锋,只是一个简单的试探而已。 若是在九州大地,双方的攻击都足以将一座中等规模的城市直接夷为平地,或者将一座颇为壮观的山峰化为沟渠,威力已经惊世骇俗。但在这种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种族之战的战斗中,这种程度的攻击,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水花,连开场白都算不上。 要作为这样一场战斗——或许称之为“战争”更加合适——的开场白,怎么也得有更大的规模,更大的气势,更大的威力吧! 事情的发展果然就像他猜测的那样,眼看金光魔们一击无功,彗星之中发出一股凶恶的波动,紧接着便有许许多多大概六丈高,略具人形、通体灰绿、独角独眼的域外天魔从虚空中出现,形成一道灰绿色的波浪,浩浩荡荡朝着这边冲杀过来。 这种域外天魔吴解倒是认识,是非常有名的类型,叫做“六号”。 域外天魔的种类千变万化,就算是学识最渊博的前辈高人也没办法全部认识。不过很多年前,有位叫吉恩的前辈写了一本册子,列举了二十二种他详细研究过的,将其从一号编到二十二号——这六号,自然就是其中之一。 吴解记得,吉前辈所列举的二十二种天魔,其实每一个都有单独的名字,比方说第十八种叫金宝幡,第九种叫多磨,第十五种叫强人……包括他在内,世上无人能够明白这位吉前辈的命名规则,所以除去一些研究狂,绝大部分的人宁可用序号来称呼这二十二种天魔。 吉前辈列举的这二十二种天魔大多略具人形,数量极多,可谓是域外天魔的主战部队。吴解此前并不明白“数量极多”究竟是个什么概念,现在却完全明白了。 看着从彗星那边浩浩荡荡犹如海潮一般涌来的无数天魔,周天大阵之中的许多修士都变了脸色。 “这也太多了吧!”吴解忍不住嘟嚷,“域外天魔怎么也搞人海战术这么掉份的事情啊!” 然而事实上,人海战术正是域外天魔最擅长的战斗方式。 这些据说来自于魔界,在虚空宇宙之中不断游弋的奇异生灵,最大的优势就是数目——据说天界曾经有强者观测到超过万亿的域外天魔聚集在一起,形成比星辰更加庞大的“天魔球”一路所过之处,无论是神仙还是妖怪,是坚冰还是火焰,所有的一切全都被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空荡荡的虚空宇宙。 幸运的是,吴解他们面对的不是那种超乎想象的庞大军团,除了这一波浩浩荡荡的天魔大军之外,漂浮在虚空中的彗星就没有再放出别的部队。 或许……躲在彗星里面,指挥着整个域外天魔军团的主脑,也正在等着看九州界修士们的反应吧? 面对着来势汹汹的天魔大军,一件又一件大型法宝出现在了周天大阵前方的虚空中,这些法宝一个个发出璀璨的光芒,将强大得足以在人间造成灾难的法术朝着天魔大军轰去。 每一道法术光芒扫过,就是几十个甚至上百个天魔被消灭;但每一波攻击之后,天魔大军都会逼近许多。数量的优势,实在是太庞大了!那些法宝的威力并不弱,每一件都不亚于巡天神舟。而操纵这些法宝的,也全都是还丹境界的祖师们。在他们的控制下,这些法宝的每一击都会消灭许多天魔。 但是,他们攻击的速度,他们消灭天魔的速度,相对于简直已经汇成海潮的无数天魔来说,实在太慢了! 眼看着这些天魔渐渐靠近,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周天大阵开始发光,准备酝酿大规模的攻击。 周天大阵作为能够以星辰之力笼罩千里的庞大阵势,当然不会没有攻击的手段。只是谁都没想到,这才刚刚开战,居然就需要用到这种手段了。 域外天魔们的进攻,实在太过犀利,不用这原本应该作为预备的手段,根本抵挡不住! 随着星光的闪亮,吴解感觉到原本环绕在自己周围,如同流水一般激荡的星辰之力开始飞快地流动,朝着不远处的焰神星位流去。 在周围的这些星神之中,焰神星位是最为有利于攻击的。 那位凝元修士起初一愣,随即明白了阵法的意思。他点了点头,双手在空中飞快地划过,将一个极为复杂的符篆凭空刻画了出来。 这符篆里面有许许多多的符文层层叠叠,组成了令人眼花缭乱的结构。吴解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有些眩晕,只得赶快转移视线,看向前方那些越来越近的天魔大军。 随着距离接近,这些被称作“六号”的天魔们肩上都开始发出妖异的光芒,然后一整条右臂便迅速变形,变成了一个酷似炮管的东西。 吴解甚至不用看就能感觉到,那一支支连在天魔们身上的炮管之中,正凝聚着可怕的法力! “靠!居然用法术?!”饶是吴解定力不凡,也忍不住暗暗骂了一句,“吉前辈不是说这些家伙只会把手臂变成斧子砍吗?怎么还会远程攻击啊!” “那个吉恩是七千多年前的人了,没准这七千多年来,域外天魔也进化了。”杜馨说,“域外天魔也是会进化的,不断进化出新的品种、新的能力……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们早就已经把它们给歼灭了吧。” 吴解愣了一下,顿时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但无论怎么有道理,对于眼前的情况似乎都没什么帮助 一道道白亮的光芒从天魔们右臂变化的炮管射出来,刹那间化作白色的浪潮,席卷了整个战场。 但白光化成的浪潮还没来得及完全席卷过来,一道金色的光芒已经从七宝功德塔上腾起,将整个战场完全覆盖。 这片金光看上去并不强烈,却坚韧得超乎想象。无数的白光轰在上面,只溅起朵朵涟漪,就像是小雨点落在水面一样,轻飘飘看不出半点效果。 域外天魔们的攻击非常密集,白光几乎连成了一片,只见那片金光在冲击之下不断晃动,却依然保持着牢固,没有一点要破损的样子。 而片刻之后,周天大阵中已经腾起了数十道璀璨的星光,越过金光的防护,冲散了潮水一般的白光,直接在域外天魔大军之中来回扫了好几圈。 伴随这几下扫荡,无数的域外天魔轰然炸开,化作漂浮在虚空之中的血肉碎末。 顷刻之后,白光消散,金光也随之消失。只见那座原本光芒灿烂的七宝功德塔已经一片黯淡,整个塔身更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裂缝,仿佛随时都会崩碎一般。 遁光一闪,白莲堂的渡厄大师出现在七宝功德塔之外,白眉白须的老僧看着这件已经濒临崩溃的镇山之宝,轻叹一声,将它收了起来,然后又放出了一件形如钵盂的法宝,纵身化作遁光飞入其中。 这件法宝吴解倒也认识,是白莲堂的另一件镇山之宝,名日“灰石钵盂”。虽然材质普通,炼制的手段也很寻常,但却从九州界佛门创立开始,就在历代高僧手上辗转,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大德高僧以佛法加持,早已化腐朽为神奇,堪称佛门妙用第一的至宝! 先是无上功德凝聚的七宝塔,然后又是历代高僧佛法加持的灰石钵,白莲堂这次当真是出了血本! 但这份牺牲也是很有价值的,刚才那一战,域外天魔们的攻击全部被七宝功德塔挡了下来,而九州界修士们的攻击却实实在在地轰进了域外天魔的军团之中。这一番交换使得域外天魔损失惨重,原本密密麻麻犹如潮水一般的大军已经变得稀稀拉拉,再不复之前的恐怖气势。 更重要的是,九州界修士们的攻击,这才刚刚开始! 之前的那一击就像是吹响了进攻的号角一般,只见无数的星光从周天大阵的各处涌起,朝着已经被打散了的天魔大军轰去。更有不少星光已经将目标转移到了位于天魔大军后方的彗星上,想要把彗星的防御给打破。 前一种攻击着实有效,原本就少了很多的域外天魔大军飞快地变得稀疏,一会儿功夫就少得几乎看不清;可后一种攻击却没起到什么效果,彗星上绿光闪烁,将星光全部挡住,只见水波荡漾,看不到任何的效果。 ……说“看不到效果”却也不对,至少这一波攻击完全激怒了域外天魔之中的首脑。 一声奇异的鸣响从彗星之中传来,紧随其后,便是一道灰色的光芒在空中铺展,化为几只至少有数里高下的巨大天魔。 这些天魔的形状犹如一颗颗头颅,双眼或绿或红,血盆大口之中看不到舌头和牙齿,只有无穷的黑气在涌出。明明周围的虚空已经是一片漆黑,但它们嘴里涌出的黑气却竟然比虚空更黑! 修士们自然不会等天魔做好准备再进攻,还没等这些形如头颅的天魔们稳住身体,一道道星光就犹如利刃一般向它们刺去。 但这些天魔着实有非凡之处,那些星光轰到它们身上,却没有产生半分效果,而是直接透了过去——就像是它们的身体是一片虚空,根本没有实体一般。 这些家伙真的没有实体吗? 看着它们发出无声的咆哮,朝着这边飞来,谁都不会天真到觉得它们只是幻影。那么,该怎么抵挡呢?正在吴解沉思之际,巡天神舟突然光华大盛,显出好几个虚影。每个虚影都像是有人操纵一般,径直朝着一个敌人飞去。 巡天神舟的虚影飞到那些形如头颅的巨大天魔面前,毫不迟疑地撞了上去。这次双方便再不是虚影,只听得轰然巨响,虚影和天魔同时爆炸,化为一朵金色火焰和绿色魔光混合的璀璨烟花。 只是……每一道虚影爆炸,巡天神舟的光华就黯淡一分。 吴解看着本门至宝就这么渐渐耗尽威能,最终化为一个玩具一般全无光华的三寸小船,落回枕石真人手上,不禁心中暗叹。 所谓“身份越高责任越大……”青羊观和白莲堂身为九州界正道的首领,自然就要在关键时刻挑起大梁。人间对于他们的敬仰,正是因为他们一次次在关键时刻的付出而来! 第十九章 无形天魔 巡天神舟耗尽力量之后,枕石真人没有半分在意,随手收起这件宝物,又祭出了另一件法宝,再次催动威能,幻化出虚影来和那些身体犹如虚空的天魔们一个个同归于尽。 那件法宝的威能显然不如巡天神舟,几下便耗尽了力量但枕石真人又拿出了第三件。 “真不愧是天下正道之首”吴解旁边一位凝元修士忍不住赞道,“这种级别的法宝接二连三地拿出来,而且都是这么用……青羊观的家底简直丰厚得让人眼红啊” “上万年不曾断过传承的大派,当然不同凡响”另一位大概出身妖族,见多识广的修士说道,“不过要说身家丰厚,其实还得数当年的赤霞派。赤霞派的根本大法.百炼金丹成就,讲究在炼器和炼丹的同时体会琢磨金丹的奥妙,由此衍生出了几套特别有利于炼器的法门多宝真人所练的.九天元鼎还真妙法,就是其中之一。记得当年东海大战的时候,赤霞派虽然已经因为之前被魔门攻破山门而衰败,但依然拿出了近四十件法宝来……当时的场面,真是一辈子也忘不了啊” “可那一战之中,赤霞派不是灭门了吗?”有人好奇地问。 “那是因为他们仅剩的长垩老死了,几件载道之宝也毁了,连弟子们都所剩无几……其实当初那一战,原本就是魔门大占上风的局面。若非如此,以魔门的狡猾,又怎么可能摆开阵势真刀真枪来个大决战呢? “可东海一战,最终是正道惨胜,魔门大败……” “那是因为正道当时出了一个火灵子,其实火灵子本人的神通并不见得真有那么无敌,可他抓住了一个极好的时机,率领青羊八子突袭龙宫,一举击溃了龙魔宗,更破坏了魔门的大阵枢纽但他们的牺牲也是极大,青羊八子一个都没能活下来,最后从烧成白地的龙宫回到青羊山的,只有身负重伤的火灵子和一个刚入门的妖修弟子……” 几位凝元前辈们一边聊天,一边感慨。吴解听在耳朵里,心中也在感慨。 虽然说修士的根本在于本身的修为,可修为是基础,具体实用方面的东西却也不能忽略。 有道是修仙三才七艺,三才指的是肉身、真气和魂魄,想要修成大道,三者都需要不断进步,随便哪一个都不能有显著缺陷。而七艺指的是炼器、炼丹、符箫、法术、御剑、驭兽、武艺这七种本事,就提升修为来说,七艺并非必须的东西,但修士安身立命,总是要有点本事的,若是真的除了修炼之外什么都不会,那恐怕也没机会修成大道。 吴解之前最擅长的自然是武艺这一项,他本身就是武林高手,灵霄火部正法同样是有利于武斗的功法,再加上他还练成了法武合一绝技以武艺安身立命,自然顺理成章。 除了武艺之外,吴解在法术方面的造诣也极高,甚至于不亚于他在武艺方面的成就。除了道门真传二十七道法决之外,他还将很多别的法术也练得炉火纯青,尤其是在火焰法术方面,简直到了神乎其技的地步,令人叹为观止。 因为火部正法特别有利于炼器的缘故,吴解在炼器方面也算是熟练。不过除了提炼材料这一块特别精通之外,别的只能说马马虎虎,闲来练练无妨,以此安身立命却是不够。 今天见到了法宝的厉害,吴解不由得就动了心思,考虑自己是否要调整一下对本命法宝的选择。 灵霄火部正法里面一共设计了二十六种本命法宝,其中既有专长战斗的,也有辅助修炼的,还有本身并不直接用来战斗,却能够在战斗中帮上忙的……吴解此前比较倾向于炼制“大日光明刀”或者“斩魔不二神锋”,这两件法器都是杀伐之宝,威力不同凡响。 炼制本命法宝并不容易,吴解用那件得自金山派藏宝库的法宝胚胎试验了一下,按照大日光明刀的炼制方法进行改造。改造出的法器果然威力非凡,这让他更加期待真正炼成本命法宝之后的情况。 但他此刻灵机一动,却觉得与其专注于战斗,不如利用本命法宝,将自己在炼器方面的优势发挥出来,免得暴殄天物,白白浪费了自己一身火焰神通。 如果选择这个方向的话,他需要炼制的本命法宝就是“天地洪炉”或者“九莲灯”。 天地洪炉能够聚集天地间无穷火力,不仅在战斗中具有极大的威力,更能够在炼制法宝的时候提供极为强烈的火焰,使得炼器的效率大大提升。 九莲灯的思路却和天地洪炉相反,它强调的不是火力,而是对于火力的控制。以这件法宝为辅助,可以将操控火焰的能力提升一个层次,在炼器方面更有精密入微的效果,更容易炼制出超出一般水准的精品 这两件法宝自然都是极好的,但它们所需的材料却有很多重复。而且不仅需要很多时间炼制,更需要几倍的时间来温养。 更重要的是,本命法宝从来就只有一件 一个修士,除非他修炼的是某些会导致元神分裂的特异法门,否则便只能有一件本命法宝,不管他的修为多高都无法例外。 所谓本命法宝,是寄托着主人的心神,犹如分身一般的存在。甚至可以说,它就是主人的一部分,两者不分彼此。 仙家虽然有分身之法,可分身并不代表真的变成了两个人。既然只有一个人,那自然也只有一份心神,只能寄托一件本命法宝。 吴解的那把仿制大日光明刀而炼制的斩岳宝刀虽然已经很接近本命法器,却终究不是,其中的关键就在于他不曾向其中寄托心神。 斩岳宝刀终究不是他亲手从无到有炼成的法宝,精妙细微之处尚有不足,虽然经过了他的很多温养,却依然不能寄托心神。 一份心神,一份寄托。所以本命法宝只能有一件,就连当初的无上神君,为了将天书世界炼制成自己的本命法宝,也一样毁了此前使用多年的本命法宝,才得以确定新的本命法宝。 如果吴解真的打算选择天地洪炉或者九莲灯作为本命法宝的话,他甚至需要暂时放缓对斩岳宝刀的温养力度,以免干扰了自己的心神,使得将来寄托本命法宝的时候出现意外的麻烦…… 正在吴解沉思之际,突然听到另一位凝元修士叹道:“……不过就算是如此大派,积累终究也是有极限的。那几件法宝威能虽然强大,却并非针对这种天魔设计,所以枕石真人只好强行以本身法力将法宝幻型去和对方同归于尽……这损失的不仅仅是法宝的力量,也是他自己的本源啊” 吴解闻言一惊,急忙追问究竟。 “世上或许有这种专门将法宝幻出虚型以进行自杀攻击的手段,但道门魁首青羊观掌门却绝对不会擅长这种手段。”那位高手说,“枕石真人现在的做法,其实是在用自己的元气催发法宝威能制造幻影,然后分出一份心神融入其中,以维持幻影的力量……每损失一个幻影,他就要损失许多元气和一缕心神。” “如果是贫道的话,大概分个两三次就要头晕眼花。可枕石真人他前后分了十四次若是贫道这么做,恐怕已经耗尽元气和魂魄,一命呜呼了吧……” “那掌门真人呢?他会不会有问题?”吴解急忙问道。 附近几位凝元高手这才想起吴解也是青羊观弟子,犹豫了一下,脸上都有为难之色。 但他们的表情已经将结果告诉了吴解,看他们的脸色,吴解就知道不用再问。 世间修炼,到凝元已经是极致。还丹修士比起凝元修士,胜在领悟本心,超出尘世。可要说元气更足、心神更强,却并不尽然。枕石真人接连分化十四次幻影,已经是足以让凝元巅峰的大高手活活累死的消耗,纵然他已经还丹五转甚至接近六转,这份消耗也是个极其沉重的负担。 想到这里,吴解不禁为依然坚持在最前线的掌门真人担心起来。 泽被苍生、保护人间,自然是正道中人不容推卸的责任。可这里明明有这么多人,高手如云,掌门真人为什么非要在前面坚持呢?就算他退下来休息一下,也没什么关系啊…… 吴解心中不由得疑惑起来。 但还没等他想出原因,突然感觉到心中警兆大起,还不等头脑思考出该怎么办,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两道炼魔神火犹如刀锋一般交叉斩出,正站在前面不远的虚空中。 “咦?” 吴解一愣,却见到虚空之中突然泛起层层水波般的涟漪,涟漪后面,露出了一个灰白色半透明的身影,却是一只犹如一块漂浮在空中的白布一般的域外天魔。 这家伙竟然能够隐身,甚至于在场这么多高手都探查不到 他心中大惊,急忙将炼魔神火源源不断发出,四面八方泼洒出去。果然神火所至,一个个灰白色半透明的域外天魔现出了身影,它们愤怒地大叫着,一时间却冲不破周天大阵自带的防护罩,反而被吴解的炼魔神火一下一下烧个正着,烧得吱吱哇哇不停惨叫。 凭借直觉感觉到危险而出手的并非只有吴解一个,事实上大多数的修士此刻都已经出手。但攻击有效的却寥寥无几这种不过一人多高的天魔,居然也和那些需要用法宝幻影同归于尽的域外天魔一样,能够免疫几乎所有的攻击 吴解的炼魔神火是少数几种对它有效的攻击手段,但吴解只攻击了几次,就得到了周天大阵中枢“紫微帝星”传来的消息,让他节约法力,不必出手。 片刻之后,不仅吴解停止了攻击,其余众人也纷纷停手。而周天大阵的“斩魔神君”星位上突然光华大盛,化为一片紫色光雨,朝着这群近乎透明的无形天魔洒去。 光雨所至,无形天魔们纷纷发出惨叫,犹如落在热汤之中的薄冰,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还没有等大家松口气,另一股更加强烈的危机感却又涌上了心头。 这次,出现的是璀璨的星光… 第二十章 该来的终于来了! 在这九霄之上的黑暗虚空之中,原本是不该有星光的。因为星辰都还很远,别说这个高度,就算再往上飞个万儿八千里,或者飞上几个九州大地的距离……也根本不够看。 即使因果之壁不存在,星辰和大地之间遥不可及的距离,本身就是无法跨越的天堑。 但是今天,这个天堑连续被打断了两次。第一次是周天大阵引来的璀璨星光,第二次则是这来历不明的星光。——不,不是什么“来历不明”其实谁都知道,这星光只可能有一种来历。 除了魔门中人,世上哪里还会有人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布置那么大规模的阵法! “终于来了!”看着璀璨的星光在远处亮起,吴解心中紧张之余却又有些难言的放松感,虽然魔门中人来袭,对于摘星行动会造成极大的妨碍,甚至会让大家遭遇到大危险,但既然已经是必然的事情,那就没什么好说的,迟到不如早到,早一点打完,早一点去做正事。 抱着和他类似想法的人不在少数,比方说他附近的几位凝元修士就纷纷说出了“总算来了!”、“我就说嘛,再不来可就太迟了!”、“来得好,正好大战一场!”之类的话语。 魔门中人会在摘星行动的时候出手妨碍,这一点是早就已经向所有人说明了的。这倒不是诸位还丹祖师们要讲究堂堂正正,而是有准备好过没准备。 当然,那些真正专门为了迎击魔门而进行的准备,一般人自然是不可能知道的。 比方说青羊观的天火大阵,除了参与此事的少数人之外,再无旁人得知。就连青羊观内部,除了还丹境界的高手们之外,也只有吴解和长孙武知情而已。 地球上的孔子曾经说过:“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这话的意思就是要人做事说话都仔细小心,该保守的秘密一定要认真保守,绝对不要泄露。 虽然世界不同,但做人处事的道理却是相通的。吴解身为正道中人,却不知道正道迎击魔门的核心手段是什么;尹霜身为魔门中人,也不知道魔门进攻正道的核心手段是什么 这些秘密,不到事情发生的时候,是绝对不会让更多人知道的。 不过相对于魔门对正道的一无所知,正道这边就稍稍有点优势一因为魔门之中,有一个只为了“有趣”就出卖机密的还丹祖师! 天眼老人自然是有资格知道很多机密的,按说他身为魔门八宗的核心人物,理应保守秘密。但对于这个疑似精神状态有问题的老头子来说,什么魔门机密都不如“有趣”来得重要。所以他一点都不客气地将自己知道的机密直接出卖,托尹霜之口转告了吴解,又由吴解告知了青羊观的掌门真人。 按照天眼老人的说法,魔门将会布下“四灵锁天大阵”,夺取周天星辰之力的控制权,从源头上摧毁正道的周天大阵。现在看来,他并没有说谎。璀璨的星光在距离周天大阵很远的地方流淌,很快便汇成一条蜿蜒的长龙,这龙头角峥嵘、鳞爪具备,游动之际将无穷星光化为一股泛黑的深青色,正是传说中四大灵兽之一,青龙! 这个世界也有四灵之说,分别是青龙、朱鸟、白虎和玄龟。吴解不知道这说法是否来自于那位曾经在《天问三篇》之中见过的前辈,但从眼前所见的景象看来,这四灵之说,似乎还是很有道理的。 随着四灵之首的青龙成型,另外三处虚空之中也有无穷星光流淌,汇聚成灵兽的模样。 只见青龙夭矫,周围青气笼罩,宛如无数古木郁郁青青;朱鸟飞腾,环绕着熊熊烈焰,就像是在火海里面舞蹈;白虎咆哮,双翼每一次鼓动,都会有无穷白毫凝出刀光剑影;玄龟沉默,但环绕着它的黑色汪洋却在不断震动,发出令人惊骇的轰鸣。 这四大灵兽一旦成型,便各自放出强大的法力,将正被周天大阵引来的星辰之力牵引得变了方向,不但没有继续流进阵中,反而环绕着周围化成一圈一圈的光环。若是朝着光环仔细看去,还能看到无数的符篆在光环之中不断流淌。 吴解试着研究了一下那些四面八方环绕的光环,但他只是略微推演了一下那些符篆的意义,便发现心神消耗极大,简直跟全力战斗的时候差不多。由此便知道这阵法早已超出自己目前可以研究的程度,只好借用天书世界的效果将其录下来,等以后修为增长了,再慢慢研究。 他这边的事情不用着急,但战场上的事情可不能不着急。彗星之中的域外天魔首脑虽然和魔门中人并未事先联系过,但强者之间做配合,原本也不需要事先准备,此刻它们一见到情况变化,就立刻敏锐地抓住了机会,派出了大批的部队,浩浩荡荡地朝着周天大阵冲杀过来。 它们的战术非常简单,就是将寻常天魔里面速度最快、最擅长奔袭强攻的第十八号派了出来。这战术完全没有技术性可言,但却最为适合眼前的情况。 民间传说里面,“智将”们往往喜欢施展各种计谋,临敌作战的时候让部下“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但事实上,真正的名将佣兵,多半不过就是“稳、快、狠”三个字罢了。 稳,是用兵的基础。打仗的目标是克敌制胜,在那之前首先要不被敌人给克了。所以但凡名将,或许平时看不出来,但在关键时刻,他们必定是很稳重的,他们的军龘队也必定是能够稳住形势的。 快,是用兵的核心。所谓兵贵神速,行军作战,若是我强敌弱倒也罢了,敌我相差不多,甚至于敌强我弱的时候,凭借一个快字,往往就能够形成局部优势,化不利为有利。历史上很多神奇的战力,归根究底其实都在于一个“快”字 狠,是用兵的秘术。人在战场,便只是一个数字,是血肉的消耗品。一位优秀的将领,必定是一个懂得利用这种消耗品的人。该牺牲的时候,他们绝对不会有半点犹豫不决;而该杀戮的时候,他们也绝不会有半点心慈手软。 秦赵长平之战,赵军固然全军覆没,秦军死者也接近一半——这份损失,大多是在阻拦赵括突围的时候造成的。若是白起不够稳,不能沉得住气,学赵括一样亲自带兵冲杀,就可能跟赵括一样战死沙场;而若是他的奇兵行军不够快,就来不及截断赵军的后路,合围之势无法形成;如果他不够狠,没有在战斗果断进行大屠杀,赵国便不会在这一战中大伤元气,以至于很多年都没缓过劲来。 彗星之中的域外天魔首脑自然不是什么名将,可以它们的年龄和见识,只怕人间的名将在它们面前也算不了什么。此刻的出手,便是深得兵法的要诀,毫不犹豫、没有半分拖泥带水,一出手便直奔被削弱了的周天大阵打来。 虚空之中,数以千计的域外天魔一声不发,带着沉重的杀意,静静地疾驰着。 这种被吉恩前辈取名为“金宝幡”的天魔身上没有金光宝气,长得也不像是一面旗幡一事实上它通体蓝色,身材修长,看起来似乎很秀气,但锋利的爪牙却证明了它绝对不是和善之辈。 这种天魔最大的优势就是飞行速度奇快,吴解的火遁术在它们面前简直就像是小孩子的游戏一般。若是让这至少数以千计的域外天魔大军冲上来的话,只怕周天大阵都不一定顶得住! 毕竟,这第十八号域外天魔,除了速度快之外,攻击力也是极强的! 眼见这些域外天魔一边飞快地靠近,一边变化形态——它们背后那对形如短翼的骨刺慢慢伸长,化为两个黑黝黝的管子,然后开始慢慢旋转,对准了这边。 “有没有搞错!又是炮击?!”吴解忍不住想骂,“吉前辈的书里面可没说这家伙也会炮击啊!它不会只会近身战,最多将双手利爪化为长剑吗?” 那位资料不准确的吉恩前辈早已作古多年,吴解再怎么抱怨也于事无补,所以他只好提起一口真气,催动法术,将一道火光化作飞翔的火龙,随便找了个域外天魔当目标,轰击过去。 选择和他类似做法的人还有很多,大家都知道周天大阵受到了干扰,目前只能使用储存的星辰之力作战,而这些星辰之力是要在击败敌人之后拦截彗星碎片的,不能浪费——既然如此,那就自己动手呗! 在场众人之中,修为最低的也是炼罡飞仙,每一个都有一身惊世骇俗的本领,他们这一轮出手,只见各种法术和法器犹如雨点一般朝着来势汹汹的天魔大军轰去。 轰鸣四起,雷光到处乱炸,仅仅一瞬间的功夫,就有至少好几千的域外天魔被直接歼灭。 吴解的法术也打到了目标,将一个天魔烧成了灰烬,而且余波还四散出去,将另外好几个天魔烧得五劳七伤。他看着炼魔神火轻轻松松地击溃了一小群天魔,忍不住就想起了当初和三山道人的那一战。 那一战的时候,他面对一个域外天魔的虚影,尚且打得束手束脚,几乎拿对方全无办法。可现在,面对域外天魔本体,他却一出手就能打死一个、打伤一片——这几十年不知不觉间,他的本事的确长进了很多! 吴解接连不断地发出炼魔神火,将一群又一群域外天魔击溃,心中却没有半分喜悦,反而充满了岁月的沧桑感。 不过魔门中人可不会给他慢慢感叹岁月流逝的时间,正当域外天魔们前仆后继地硬冲周天大阵之时,那四只阵法幻化的灵兽身上也腾起了强大的法力光华,凝聚成四个极其强烈的法术,朝着周天大阵轰来! 第二十一章 出手与否 四灵神兽的力量之强,远远超出了尘世所能触及的极限。即便魔门召唤的只是四个虚影,也拥有惊天动地的力量。此刻四个虚影一起施展法术,威力之大,当真令人惊骇! 只见青红黑白四色光芒从灵兽虚影身上腾起,化作四道光柱轰出。但这四道比巡天神舟更粗的光柱轰击的目标却并非周天大阵,而是它们彼此。 四道光柱在虚空之中相遇,既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也没有惊心动魄的爆炸,只是四种颜色无声无息地融合在一起,青红黑白互相混合、互相掺杂,渐渐化为一片模糊的混沌。 这片混沌尚未成型,通过和吴解分享视线的茉莉就看到了这一切,她的脸色很罕见地变了颜色,失声大叫:“糟糕!” 吴解一惊,急忙询问究竟。一向有问必答的茉莉这次却阴沉着脸什么都不说,只是紧张地盘算着什么,目光之中充满了急切和担忧。 “她究竟是怎么了?” “那法术很危险。”因为要准备大战的缘故,正坐在神圣之泉旁边发呆的杜馨说,“四灵神兽演化的大阵有两种,一个是五行各居其一,青龙为木、白虎为金、朱鸟为火、玄龟为水,中龘央再以大功德演化后土麒麟,可以形成五行神威之阵。阵法运转之下,但凡五行之内的万物全都会被克制,动弹不得。” “但我没看到麒麟的影子……” “所以他们应该用的是另外一种大阵,青龙为地、玄龟为水、白虎为风、朱鸟为火,以四灵演化地水风火,此名为四象回天之阵。阵法融合地水风火而成混沌,能够融化万物,令后天万物重归于先天混沌之中。” 吴解顿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也跟着变了脸色:“魔门用的就是四象回天之阵?” “不是很确定……其实无论五行神威之阵还是四象回天之阵,都只是传说中‘理论上存在’的东西。至少在我那个时代,它只是书本上提到过的轶闻。”杜馨神色平静,但不断轻轻敲着身边台阶的手指却出卖了她的心情,告诉吴解她其实心中正在苦苦思索。 过了一会儿,她轻声说:“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此刻周天大阵之上,当今九州世界修仙各派几乎都云集于此,就算魔门有什么奇异的手段,他们也必定挡得住。” 吴解知道她说得有道理,但是看茉莉那么严肃紧张的神情,再想想杜馨提到的“四象回天之阵”的恐怖威力,不由得心中打鼓、额上冒汗。 倘若那真是什么“四象回天之阵”的话,周天大阵挡得住吗? 他忍不住抬头看向那片正在缓缓成型的混沌。 虽然到现在依然不清楚那个法术究竟是什么,但需要四灵神兽虚影联手的法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极为厉害的,尤其这片正在形成的混沌,更给他一种很奇异的感觉——不是危险感,而是熟悉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到过这种场面的样子。 可是,这种熟悉感带来的,却是加倍的担心。 吴解自问记忆力不错,尤其是自从见性通幽之后,魂魄之力大大增强,自然连带着记忆力也飞速提高。虽然不敢说过目不忘,但若是像香港电影里面警龘察常常问的那样“上个月七号你在哪里?做了什么?”他必定能够详详细细地说上一大通,将一天的事情从早到晚交代得明明白白。 但他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这种混沌 这可不是好事!因为那很可能意味着——这份熟悉感不是来自于“吴解”的记忆,而是来自于“无上神君”的残留 虽然不确定这混沌究竟是什么,但吴解早就可以确定另外一件事——甭管什么事情,只要跟无上神君扯上关系,就绝对不会是好事! 无上神君那家伙的强大和邪恶,早已超出了常人能够想象的极限,能够让这家伙灰飞烟灭之后还残存一点印象的事情……吴解摇摇头,将可怕的联想从脑子里面赶出去。 鬼吓人吓不死人吓人吓死人!不管那混沌究竟什么来路,大不了就是战上一场而已,何必自己吓自己! 想到这里,他心中豁然开朗,露出了一丝笑意。 “咦?师傅你也想通了?”茉莉这时候已经盘算完了,见他如此模样,忍不住赞道,“你连金丹都还没修成,居然跟我差不多同时想通——果然师傅就是师傅啊!” “是啊,无论那是什么招数都一样,反正我们就是来打架的!” 茉莉一愣:“你不是算出了那法术的攻击范围?” 吴解也一愣:“为什么算出了法术的攻击范围,就可以变得轻松起来?” “那法术威力再大,但攻击的方向却不是这边。只要打不到你就没问题,别人被打死就打死呗,关我什么事?”茉莉得意地挑了挑眉毛,“反正这阵法是靠消耗什么东西维持的,无论威力有多大,那东西消耗完了也就结束。按照我的估计,它最多也就攻击个两三回。两三次攻击,并不足以摧毁周天大阵的核心结构——所以嘛,当然也就不用担心喽。” 茉莉说得轻轻松松,吴解却忍不住想要叹气。 什么叫“只要打不到你就没问题……”啊!茉莉这自私自利的思维方式,可不是好事啊! 但现在情况紧急,他也没空去给茉莉做心理辅导,只好将这件事暂时放下,问:“那你有没有办法干扰那个阵法?” “咦?为什么要干扰它?”茉莉纳闷了,“师傅你放心,打不到你的。” “可是,会打到别人吧?” “当然,这是混沌开天之法——虽然只是皮毛,但你们那个周天大阵也不是什么完整结构,皮毛遇上次品,免不了轰轰烈烈打一场。这次可有热闹看了!”茉莉说着眼睛都亮了,显得很是兴龘奋。 “别这么兴高采烈好不好!那打上去可就是人命啊!” “死几个人有什么大不了的?没准这些人还可能跟你有利益冲突呢。死了好,早死早好!”茉莉笑呵呵地说,“师傅啊,你要当天下最有力量、最有权势、最有威望的人,这些老家们都可能成为你前进路上的绊脚石。要你自己亲手干掉他们,我估计你是不肯的,但魔门出手,可就不关你的事了。” “那又怎么样?” “这是好事啊!现在多死几个将来拦你路的人就少几个——如果不是担心死太多可能导致正道打不过魔门,我巴不得这里那些所谓的‘正道前辈’们都死光呢!” “胡言乱语!”吴解忍不住怒了,“大家辛辛苦苦来到这九霄之外,都是为了给九州苍生争一场救命的及时雨。不管过去有过什么矛盾,或者将来可能有什么冲突,在为了拯救苍生而战的时候都要抛开,我怎么能够为了自己的利益,就什么都不做,看着战友们去死呢!” “这一战总是能赢的。”茉莉劝道,“以这个世界正道和魔门的力量对比来说,这一战应该能赢。何况你又不是在背后捅他们刀子,只是不去做超出自己能力的事情罢了——师傅你想啊,这场大战其实是那些还丹修士们之间的战斗,你们这些只要乖乖在后面提供支援,就算是尽力了……” “你究竟有没有办法?”吴解打断了她的话,“有,还是没有?”茉莉沉默了。吴解叹了口气,说:“茉莉啊,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你想想,此刻前有域外天魔,后有魔门偷袭,战况已经到了很紧急的时候。如果我能够帮上一些忙的话,或许九州正道就可以少受一些损失……将来我行走江湖,这些正道中人能够和我互相帮助的机会远远多过他们和我为敌的机会,我为什么要因为一点点可能的麻烦,把可可能得到帮助的机会给推掉呢?” “枪打出头鸟,你这一出头,会有麻烦的!” “不遭人妒是庸才,有本事的人就该挑大梁!当年看无上神君不顺眼的人很多吧,可他有没有遇事退缩?” “这是两码事!师傅您当年是为了得到好处……为了自己的利益冲锋陷阵,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嘛。” “现在出手,设法帮助大家对付这四灵大阵,也是我的利益所在!”吴解苦口婆心劝道,“我的道路和无上神君是不同的,我的利益也和他是不同的。你不要总是用过去的眼光来看待问题!” 茉莉犹豫了好一会儿,低声问:“真的?没骗我?” “我为什么要骗你呢?你认识我几十年了,我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谎话骗人的人?” 茉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好吧,我想想办法……可师傅你要答应我,千万别胡乱冒险啊!以你现在的修为,真的卷进了这场战争最前线的话,恐怕连逃进天书世界都不一定来得及!” “放心吧,师傅我一向很爱惜自己的。”吴解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你早点把对付四灵大阵的办法想出来,我就少一分危险。” 茉莉重重地点了点头,开始沉思,寻找合适的办法…… 第二十二章 星光下的思绪 天书世界里面,回荡着玄奥晦涩的气息。 这气息来自于茉莉,当她低头沉思的时候,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玄奥气息从她身上缓缓腾起,吴解和杜若限于修为,看不出这气息的奥妙,但杜馨却顿时就瞪大了眼睛。 在这气息之中,她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一种属于超越九州界极限之上的境界,那不是茉莉平时施展法术时候展露的神通,而是实实在在的“道境”。 茉莉平时经常施展一些金丹境界之上的神通,但像现在这样,流露出这么强烈和清晰的气息,将自身的境界犹如教科书一般展示出来,却还是第一次。 生于数万年前的金丹高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茉莉,细心揣摩着那种气息之中蕴含的奥妙,从中隐约看到了一丝光明。 那是在九州界不可能得到的东西,是金丹境界之后的前进方向,是可能给已经走到九州界修炼之路尽头的她带来指点,甚至或许能够让她突破眼前困境的契机! 虽然没有说过,但杜馨的修为其实存在极大的隐患。她大光明神教制造的人造金丹,本体是上古时候一位善于使用雷电法术的大宗师。可是,那位大宗师的道路和大光明神教制造护法神将们目的是不同的。所以这里就出现了一个很大的问题——本心冲突。 杜馨的本心是让光明净土出现在人间,叫天下再无饥饿困苦,再无颠沛流离,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一切鳏寡孤独废疾皆有所养。这是一个伟大的理想,而且在神仙鬼怪的世界里面,的确是有可能实现的。 但是……这并非当年向大光明神教提供血肉,尸解飞升的那位强者自己的道路! 对于当初的事情,其实杜馨也并不很清楚。比方说她就不知道其实那位强者并非大光明神教的成员,也不知道那人并未真的牺牲了性命,而是以蝉蜕之法舍去肉身,元神早已飞升天界。更不知道那人其实是雷部斗神转世,她留下的东西远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但杜馨很清楚自己的情况,当初身负重伤、几乎油尽灯枯之际倒也罢了,如今她借助天书世界重生,沉疴尽去,修为已经又开始缓缓提升——这时候,一个天大的问题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体龘内真元流动之际,会很自然地生出一股自在洒脱之意,犹如雷光掠过天空,虽然威势无穷,其实却超脱于红尘之外,不染一丝尘埃。这股超脱之意想来便是当初那位强者残留,如果能够好好把握,细心体会,遵循着这股超脱之意前进,未尝不能遵循那位强者的道路,走到更高的境界。然而那并非杜馨所追求的道路!她追求的不是超脱,而是救世。这两条路有着根本冲突,以至于她不得不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去舒缓自己的真元和法力,将心中不断升起的超脱之意散去,否则若是被这股超脱之意冲乱了本心,一颗金丹转眼间就要烟消云散,一身修为自然也会化为乌有。 成丹是修道,也是修心,心若乱了,道便会衰败。 要是再这样下去,杜馨大概只能请吴解和茉莉帮忙,因为那位强者留下的超脱之意是扎根在魂魄之中的,所以她必须在那个小型的生死轮回之中转上不知道多少圈,才可能洗去魂魄里面残留的超脱之意。 这么一来,她的一世修为大概也就完蛋了…… 可是现在,她却看到了另外一个希望——茉莉流出的气息玄奥奇妙,隐隐有一种凌驾于一切之上,掌控万物、尽御万法、无上至尊的道意,这种道意虽然具有强烈的邪恶味道,但究其根源却并无善恶之分,甚至于和杜馨自己的道路并不抵触,可以作为她前进的方向之一。 要是可以把握住这种气息所蕴含的道意,沿着这个方向前进的话,那么当初那位强者残留的超脱之意也就不是问题了——既然能够掌控一切,自然也能够掌控这份超脱之意。一切尽在掌握,前进的路上不会有任何障碍。 这次的机缘来得出乎预料,她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沉浸到了玄妙的领悟之中。 茉莉沉思,杜馨悟道,于是天书世界里面只剩杜若百无聊赖地坐着,一边将一颗颗糖果扔进嘴里,一边对着吴解唉声叹气。 “难得有这么一次大战,我也想去战他一场啊!” 吴解虽然能够分心两处,同时控制天书里面的备用身体和天书世界外面的本体,但此刻战场的情况却让他十分紧张,暂时不能分心。 无论茉莉能不能想出好办法来,他都要为这场大战竭尽全力,有多少热,发多少光! 眼看着那片混沌缓缓成型,慢慢地朝着周天大阵压下来,主持大阵的还丹祖师们自然也知道厉害,急忙施展法力,催动大阵幻化出一片星光,向混沌托去。 星光和混沌相遇,一瞬间就被化去了厚厚一层,紧接着又是一层……连续化去好几层之后,稀薄了许多的星光才总算拖住了缓缓压下来的混沌,暂时稳住了战局。但谁都看得出来,这种情况不会持久。周天大阵和诸天星辰的感应已经被截断,此刻消耗的乃是阵法之中储存的星辰之力,用一分就少一分。而那片混沌,看上去却只是法术的具现,相比正在不断消耗的星光,多半可以坚持得更久。 不过这时候,魔门之中却也并不轻松。 “宗主,我们为什么要把攒了上千年才积累出来的那点四灵圣血交出去?”尹霜站在血魔宗宗主彬林身后,有些郁闷地问,“我就不信心宗没有可用的东西!非要我们掏腰包干什么!” “他们这是试探。”彬林淡淡地说,“其中的关窍想必你也明白——其实你是在担心吧?” 尹霜叹了口气,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你见我示弱,担心我是不是身体已经恶化到难以作战,害怕我会死在这一战里面,又或者会在你凝成真元之前死了——血宗没了我支撑,其余各宗必定会像饿了的豺狼一样扑上来……你担心的,其实是这个对吧?” 彬林老得几乎已经看不出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丑陋的笑容,眼中流出的却只有恶意:“你不用担心,我虽然老了,可还没老到不能打的地步。更重要的是…我的脑子还没糊涂……” o “这次的事情,我自有打算,你且放心就是。与其担心我,你还不如担心担心自己——等一下心宗那边肯定会发来号令,让你出手去震动对方的阵法那可是极为危险的事情……” 尹霜的目光落向周天大阵,眼中寒芒闪烁。 虽然乍看上去,周天大阵已经被四灵法阵压住,被攻破只是迟早的事情,但她很清楚,这种情况不会持久。 四灵法阵的核心是血魔宗以秘法提纯的四灵圣血,正是靠着这些蕴含着四灵神兽气息的圣血,才能够部下大阵,召唤四灵神兽的虚影。可四灵圣血哪有这么容易提纯!血魔宗花了上千年的时间,也不知道杀了多少珍禽异兽,才提纯出了一点点,如今已经全部用掉了。 按照尹霜的估计,四灵法阵里面储存的圣血,最多只能再消耗两刻钟。如果两刻钟之内还攻不破周天大阵的话,战斗就要从斗阵化为斗法,届时人间各派背靠周天大阵,魔门各宗仗着地理熟悉,只怕便是一场惨烈的大战! 而就像彬林所说,自己身怀天问剑诀,神剑之下无物不破,到时候魔门各宗的尊长们肯定会要求自己出手去攻击周天大阵——到时候,当真是极为凶险的局面! 就算有吴解帮忙改进功法,她的修为进度也不是很快,到现在勉强才刚刚达到炼罡中期。以这种修为,掺和到还丹祖师和凝元长垩老们的战场里面,简直和寻死没什么分别! 但是她还不能不去,因为魔门容不得在危险面前畏缩的弟子。 死亡固然可怕,魔门的门规却比死亡更加可怕! “只是……不知道吴解会不会在周天大阵里面……”猩红色的双眼注视着那片璀璨的星光,尹霜心中怀着深深的担忧。 她不怕危险,却怕如果吴解在周天大阵里面,自己全力一击真的打破了周天大阵,那就会给吴解带来极大的麻烦。 虽然两人此前曾经商量了一个针对这种情况的办法,但那个办法是不是真的能奏效?谁都没有把握。 与此同时,吴解也在想着类似的事情。 从眼前的情况看来,正道尊长们是打算用周天大阵当诱饵,把魔门引出来,然后发动雷霆一击。这可真是超乎想象的大手笔、大阵势! 但若是魔门被引出来,遭到迎头痛击的话,尹霜会不会在里面?她会不会有危险? 吴解知道,尹霜和自己这个剑术天赋近乎于零的外行人不同,她是真正的剑术天才,天赋只怕还在青羊观当代第一剑术高手易师弟之上,尤其她身怀天问剑诀,无坚不摧、无物不破……若是魔门尊长们不让她参加这场战斗,那才反而是怪事! 可是……尹霜如果参战的话,就免不了要冲上最前线。身为一个炼罡修士,冲杀在一群凝元甚至还丹修士们的战场上,真是要多危险有多危险! “只希望能够在战斗中遇到她……”他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如果我们遇不到的话,当初的计划就全泡汤了……” 第二十三章 以火引火 相隔着遥远的虚空,彼此在不同的星光映照之下,吴解和尹霜互相担心着对方。 不过,其实他们自己也各自都有很大的麻烦,所以不得不将这份担心暂时放在一边,先庀各自的事情。 尹霜仔细观察着那片犹如星河一般灿烂的光芒,用天问剑意去理解它,理解它的组成、它的结构,从中寻找可以一击而破的空隙。 因为距离太远的缘故,她不能将周天大阵的情况看得很清楚,但天问剑意的玄妙远超人司的极限,随着剑意运转,她渐渐地感觉到了那片星光流转之时,的确存在着一定的规律。 可这还不够,感受到规律,只是天问剑诀发动的前提,她需耍更深入地 理解周天大阵的规律,才可能找出破绽,将其击破。 理论上说,天问剑诀无坚不摧、无物不破,但如果不能以正确的方法去运用剑诀的话,这份威力是会打折扣的。 比方说吴解也会天问剑诀,但天问三篇对他来说最重耍的功能是体会万物流转之意,剑术方面的价值并不特别大因为以他拙劣的剑术天赈c,根本领会不到天问剑诀的精髓,无法以剑意理解万物,进而找出破绽将其击破。 当然,这并不是说天问三篇落在吴解手上就很浪费那位穿越者前辈留下的原本就不是剑诀,而是一种感受、分析和理解世界的思路,尹霜和吴解二人以同样方式接受了这个思路,然后却依据不同的才能,从不同的方向来朝发这份思路,由此得到了不同的成果,仅此而已。 虽然尹霜的剑术的确充分展现了“天问”的精意,但吴解对于万物流转之意的理解却胜过她一等,这份理解已经被他广泛地用在各个方面,这又是只能将其理解为剑诀,只能用在战斗方面的尹霜所不及的。 尹霜专精剑诀,吴解领会道意,或许二人的领悟加起来,才是完整的“天问”吧…… 吴解正在观察混沌和星光不断消磨的情况,试图从中找到可以插手的空隙,突然心中一动,忍不住转头看向灵兽玄龟的虚影。 他感觉隐约感觉到,那个方向上有谁在窥探着这里,而且虽然离得很远,却让他有一种奇异的怦动,心中仿佛有一根弦被拨动了似的。 他微微一愣,精神内视识海,只见识海之中象征火部正法的熊熊烈焰和象征太上天真论的淡淡白光都没有任何变化,可象征天问三篇的那卷书本却突然轻轻翻动起来。 “天问……莫非尹霜在那边?她正在用天问剑诀感受周天大阵的情况?”吴解很容易地就猜出了正确的答案,但这个答案却让他颇为郁闷如果可以的话,他宁可尹霜根本没来参加这场战斗! 但尹霜毕竟还是来了! 吴解深深地叹了口气,微微摇头,将目光收回,重新看向混沌和星光交织、互相消磨之处。 尹霜的事情他暂时没办法,可这边的事情,他却应该是有办法的。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混沌和星光互相消磨的景象,心中努力地搜寻着。 这片混沌……这片混沌……为什么那么眼熟呢! 起初他猜测这东西是不是跟无上神君扯上了关系,但仔细想想,似乎不大可能无上神君的境界高得不可思议,按照茉莉的说法,像九州界这样的小世界,他打个喷嚏都能将其震散。 如果那混沌真的是由他传下的道统衍化,一则茉莉不可能认不出来,二则……威力不可能这么小! 而且,无上神君转世成吴解,一切的前尘往事几乎忘得千干净净,甚至连本命至宝天书世界和茉莉都忘了,能够记得的,只有对于混沌灭世神雷的无尽恐惧。若是这份印象真的来自于无上神君,难不成这混沌还能跟轰死无上神君的混沌灭世神雷扯上关系吗? 呸!天下哪有这么离谱的事情! 如果那混沌真的是灭世神雷的残余,那别说区区一个周天大阵,就算整个九州界大概都会一瞬司被摧毁掉,吴解只有躲进天书世界,才有可能逃过一劫 天书世界! 吴解心中突然灵光一闪,终于想起了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这片混沌。 充斥着天书世界里面的那种灰云一般的混沌,不就跟眼前这东西一模一样嘛! 原来他之所以没能想起来,根本不是因为记忆久远没了印象,反而是因为天天看到,早已司空见惯不足为奇,下意识地忽略了。 吴解忍不住笑了。 天书世界里面的混沌,是“世界未开”的边际,这边际无穷无尽,就算当初无上神君也不能探测到它的尽头。这种混沌是不可能被利用的,它唯一的用途就是以源力来改造,演化成万事万物。 四灵大阵的法术,演化出的也是世界未开的混沌,不过相比天书世界里面无穷无尽的混沌,这座看起来威风堂堂的大阵演化出的却只是很可怜的一点点。 但就是这一点点混沌,便压得周天大阵的星光节节败退,依靠着几倍的消耗,才勉强撑住战线,不至于全面崩溃。 ……可这样下去的话,周天大阵储存的星辰之力迟早会耗尽的! 吴解的目光沿着那片混沌移开,仔细观察起连接着混沌的四条光柱。 想要对这混沌下手,除非他动用天书世界的力量。但就算是动用天书世界的力量,他也要先飞到混沌旁边去这种很有作死嫌疑的事情,能不做,还是尽量别做的好。 既然不好直接对付那片混沌,就只能从另一个角度考虑了。 这混沌是以四道光柱汇合而成的,如果能够破坏那四道光柱的话,应该就能够打破它。 只是……该怎么破坏它们呢? 吴解注视着青红黑白的四色光柱,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这次他不是没办法,而是一口气想出了好几个办法,但仔细想来,却觉得这些办法都有点不靠谱。 他可以试着利用火部正法来扰乱灵兽朱鸟发出的红光。按说那应该也是火焰的一种,他或许是可以试着控制一下的。 他也可以利用火和水之司的冲突,去干扰灵兽玄龟发出的黑光。比方说用能够点燃水的太阳真火试试。 他还可以利用火克金或者木生火的原理,去试着扰乱灵兽白虎和灵兽青龙发出的光柱,应该也能够有一些效果。 但是……无论哪个办法,他的力量都实在太弱了!以区区一个炼罡修士的功力哪怕已经眼看就能达到炼罡后期,对于那种覆盖了至少上百里范围的大阵来说,都实在太弱、太弱! 民间常用“四两拨千斤”来形容技术的高明,可换句话说,不管技术有多么高明,想拨动“千斤”的话,自己怎么也耍有“四两”的力气才行。 倘若四灵大阵的力量算千斤的话,吴解别说四两,只怕连一两都没有! 地球上的中国古代有一个传说:一个叫詹何的人,能够用单股的蚕丝做钓线,用芒刺做钩,用细小的竹子做钓竿,将一粒饭剖为两半来做钓饵,在有百仞深、流水湍急的深渊之中钓到可以装满一辆车的鱼。而且他的钓丝还不断,钓钩没有被扯直,钓竿没有被拉弯。 这境界实在高妙得很,远远超出了四两和千斤的差距。不过吴解觉得,如果自己要这么做的话,大概也可以用法力加固就行。 说到底,毕竟还是需要力量…… “师傅,用南明离火去攻击朱鸟发出的火柱!”一直在沉思的茉莉突然开口说道,“这个办法或许有效就算无效,也不会伤到你自己。” 正在发愁的吴解眼前一亮,点了点头,催动火部正法,周身烈焰环绕。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拿出一个小小的油灯作掩饰,手一伸,用一个从油灯里面掏东西的动作,凝出了一小团南明离火。 这团近乎透明的火焰在他的控制下缓缓变形,化作一道扁平细长的丝绦,朝着那道赤红的火柱飞去。 南明离火无质无形,也几乎完全没有颜色。在已经展开的大战之中显得毫不起眼,轻轻松松就躲过了魔门中人的注意,击中了那道赤红的光柱。 这道光柱被南明离火渗入之后,火焰顿时就变了模样,变得更加鲜红灿烂,更加热力四射,而且更有一股灵动之意沿着火柱倒转回去,诸如火柱源头的朱鸟虚像之中。 得到了这股灵动之意,正在飞舞的朱鸟虚影眼中一闪,有了一丝光彩。如果说之前它只是一股茫然的强大的力量,现在这股力量就似乎有了灵魂,已经隐约可以称得上是一个生灵。 对于朱鸟虚影来说,这自然是好事。因为法术的力量增强了,更重耍的是力量的眭质改变这让它的力量得到了整体的增强。哪怕增强得不多,因为它的底子就非常雄厚的缘故,增加的幅度也是很惊人的! 但是对于需耍四灵神兽联手才能施展的那个法术来说,这却是坏得不能再坏的坏事! 四灵大阵聚集四个灵兽虚影的力量,将地水风火演化出天地开辟之前的混沌,借此进攻,威力无比。但这耍求地水风火四种力量是均衡的,彼此完全相等。 阵法的设计过程中自然考虑了这一点,所以四个灵兽虚影的力量原本的确是相等的。 但是现在……它们不相等了! 随着朱鸟灵兽的力量增强,原本灰色的混沌迅速变了颜色,渐渐变成暗红,又渐渐变成鲜红,只是眨几次眼睛的时司,就已经变成了一片熊熊燃烧的火云! 这火云的威力自然也是极大,可却没了之前混沌的特殊力量,虽然也能烧得星光不断消散,消散的速度却比刚才慢了很多。 “这是怎么回事?”正在朱鸟大阵之中操纵的鼎魔宗宗主司徒雅大吃一惊,正耍催动法力,调整阵法的输出力量,却突然心中警兆大起,不假思索地手一挥,用法力裹住周围的弟子门人,脚下光芒一闪,退出了数十里外。 他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见到那只硕大的朱鸟虚影转过了头,对着背上那座控制整个阵法的枢纽喷出了烈焰。 烈焰所至,一片鲜红。那些反应慢了一步,没来得及逃走的魔门中人瞬间就全都变成了灰。 朱鸟是酷爱自由的灵兽,虚影一旦获得了灵胜,首先要做的事隋就是消灭束缚它的敌人! 第二十四章 战果斐然 司徒雅的反应极快,在迅雷不及掩耳的瞬司,他不仅自己逃了出去,还能顺手把徒子徒孙们给捞出来,这种快捷到极点的逃跑技艺,当真可谓出神入化,令人叹为观止。 这本事不是天生的,是被逼出来的。 当初丹宗(鼎魔宗)试图在极西之地开辟山门,他们以双修采补之法为诱饵,吸引了很多凡夫俗子,更渗透到了极西之地好几个国家的权力中枢,势力蒸蒸日上,眼看着兴旺发达就在眼前。 结果……弃剑徒来了,丹宗的山门毁了,除了司徒雅等少数几个跑得快的捡了性命,整个丹宗几乎全军覆没! 当初弃剑徒那犹如天神降世一般的威风,化作了司徒雅日日夜夜的噩梦。他一边重新培养弟子、维持宗门,另一边拼命苦练逃跑的技艺经过那一战,他深深地体会到“善败者不亡”的道理,只要跑得快,打不过还能逃嘛! 君不见当时丹宗山门之中那么多人,也有修为比他更高的祖师,可到最后能够活下来的,却不是修为高的,而是跑得快的。 跑得快,才是硬道理! 抱着这个念头,司徒雅苦练数百年,终于练就了出神入化的逃跑绝技。如今牛刀小试,抢在灵兽朱雀翻脸攻击之前带着本门徒子徒孙逃出生天,护住了整个丹宗的血脉传承。 唱戏的常说“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司徒雅这出神入化的一瞬司,背后是两百多年的不辍苦练! 相比司徒雅出神入化的逃跑绝技,和他一同镇守朱鸟大阵的幽宗(兄魔宗)宗主萧奇就差远了。这位萧宗主虽然修为不亚于司徒雅,反应之快电并不比司徒雅逊色,可逃跑的技术却和苦练了几百年的司徒雅不能比。眼看着危机临头,他只来得及在自己逃跑的时候,顺便拉上了三五个人。 魔门八宗这次出动的人手很多,因为四座大阵都是需要很多人才能布置起来的。丹宗整个核心群体一股脑儿都逃了,幽宗却只逃了寥寥无几的少数人仅有一位的还丹祖师,两位凝元长老,还有被顺手带着逃出去的五六个核心弟子。 剩下的那些幽宗弟子们跑得不够快,又没有长辈带挈,便只能在绝望中迎接灵兽朱鸟喷出的熊熊烈焰。 生死关头,他们也拿出了各自的绝招,不少人使用了珍贵的挪移道符,也有人将多年辛苦积攒的宝物和傀儡都扔出去顶一下,为自己争取逃跑的时司…… 但他们的努力,并没有起到很大的效果。 灵兽朱鸟的攻击直接封锁了空司,挪移道符发出一阵光芒之后并没能够起到应有的作用,而是和绝望的主人一起化成了灰烬;各种各样的宝物和傀儡也不能为它们的主人争取到可以逃走的时司区区炼罡修士,根本不可能抓住这短暂的瞬息逃跑。 只有在朱鸟攻击范围的边缘上,才有一些幸运儿成功地逃了出去,这些人原本只是宗门里面的边缘人物,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可从今天开始,他们 便摇身一变,成为了幽宗仅剩的火种,将会直接得到核心弟子的待遇。 这些幸运儿们几乎个个带伤,唯一一个完好无损的,是一个脸色白得毫无血色,身体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女子。 在她的身边,一个挺拔的身影缓缓倒下,它的身体表面也被烧得几乎成了焦炭,连脸上戴着的铁面具都被烧得扭曲变形,差不多变成了废铁 按说这具傀儡被烧成这样,应该已经报废了,但它身上却腾起了一股奇异的气息,很快就将正在身上不断燃烧的火焰压了下去,然后竟然开始慢慢恢复起来。 这位幽宗弟子名叫凝霜,她的这具傀儡,是自己心宗的男友上次出门带来的礼物。当时这东西烧得几乎成了一团焦炭,但却顽强的保持着生命力,所以她就突发奇想,将其改造成了特别能够抗火的类型。 这一时的灵感救了她的命,刚才面对朱鸟神火的余波,被她命名为“铁面怪”的傀儡顶着烈焰,抱着她逃出生天。 看着烈焰过后一片狼藉的朱鸟大阵,看着倒在地上只剩一口气的傀儡铁面怪,凝霜眼中爆出死里逃生的狂喜,更下定决心,一定耍把这铁面怪好好 改造一番! 这家伙实在是个幸运儿!没准下一次还能救她一命呢! 小人物的生死,对那些还丹祖师们而言算不了什么,但灵兽朱鸟这么一口火,整个朱鸟大阵便被直接毁掉了,朱鸟大阵一毁,非但混沌之力彻底消失,就连四灵锁天之势也顿时崩溃,再也无法锁住这片虚空。 一时司,周天大阵星光璀璨,无穷的星辰之力被接引而来,补充着大阵里面已经接近匮乏的力量,让整个大阵重新焕发出了强烈的气势。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原本眉头紧锁的九州各派尊长们喜出望外,一道道目光在虚空中相遇,彼此眼中看到的都是喜悦和信心。 那四灵大阵非同小可,却居然这样莫名其妙就被破了,可见当真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次大家为了天下苍生奋力一搏,冥冥之中定然得到了人道 的护佑! 和其他人不同,韶光真人的笑容之中,却隐藏着一丝担忧。 他可不是那些不知情的人,从战斗刚开始,他就一直关注着吴解那边的隋况,随时准备在吴解遇险的时候出手救人,所以他也将吴解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 那朱鸟大阵根本不是因为人道伟力而被破坏的,攻破大阵的,是吴解发出的南明离火! 许韶光不是很擅长火焰法术,所以他也不能理解为什么一点点南明离火就能引起如此巨大的变化。但他身为还丹高人,心灵早已磨练得如同水晶一般剔透,一点点疑惑被他随手抛开,根本没有深思。 原理什么的,可以以后再研究。眼前的问题是,这一击可能带来的后果 或许吴解只是暂时的灵光一闪,又或许他在火部正法的传承里面得到了有关于朱鸟的秘密……但不管什么理由,吴解凭着奇妙的手段,当真做到了 能够不动用底牌就扭转战局,自然是值得高兴的事隋。可是……一想到事后该怎么向万寿山解释,韶光真人就觉得头疼。 吴解这番举动,或许瞒得过别人,但肯定瞒不过主持周天大阵的万寿山。他以一道南明离火击溃四灵大阵,这份战绩简直匪夷所思,万寿山再怎么与世无争,也还是有好奇心的,韶光真人可以肯定,等大战结束之后,万寿山必定派出高人前来青羊观问个究竟。 如果只是万寿山一家,或许还好一点。可这周天大阵之中高手如云,难保就没人看出了一点端倪吴解“天界谪仙”的身份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是他此刻有凝元甚至还丹修为,这事情便只是锦上添花;可他现在才只是炼罡境界…… 韶光真人简直可以肯定,若是吴解的来历曝了光,九州各派里面,想要找机会害死他的人只怕会比现在多出几倍! 别看现在大家联手对付域外天魔和魔门八宗,携手合作一团和气。其实背后的矛盾是很多的,如果不是九州界抗旱多年,各派为了自家在凡人之中的根基,不得不通力合作,只怕现在甚至会有人从背后捅刀子! 不说旁人,就说那来自大草原的落日派,他们从开宗立派的第一天起,就在不断扶植草原之主落日王庭,希望能够攻破九州西北防线,杀入繁华的九州大地肆意抢掠,是邪派之中的典范。 如果易地而处,青羊观弟子遇到落日派门人,只怕免不了动手过招,厮杀一番。 别看落日派这次几乎把全部家当都拿了出来,甚至连三位还丹祖师都全部出动,似乎很积极的在为天下苍生造福。那是因为大草原已经干旱得不成样子,再没有雨水的话,只怕整个落日王庭都没办法再维持下去了! 耍不是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落日派只会借着这次机会,挑动整个落日王庭倾其所有,聚集超乎想象的大军猛攻西秦,用掠夺来对抗灾难! 类似的情况还发生在很多门派身上眼前正在忙着抗灾,大家彼此之司的矛盾被暂时压了下去。可等到灾难结束之后,彼此的矛盾肯定又会重新激化,到那个时候,吴解的身份…… 韶光真人深深地叹了口气,觉得肩上的压力很重。 他的目光又看向吴解,此刻吴解根本不知道韶光真人在暗中注意他、保护他,正沉浸在一击奏效,获得超乎想象的巨大战果的喜悦之中。 这一战高手如云,他虽然自信在炼罡境界之中差不多已经无人可敌,哪怕是对上比较弱的凝元修士也能勉力一战,但在这场以还丹祖师为主要战力 的大战里面,其实还真的算不了什么。 但偏偏就是他,一举击溃了朱鸟大阵,并且瘫痪了整个四灵锁天大阵 而且看那朱鸟回头喷出烈焰的情况,多半还烧死了许多魔门的高手呢! 就算他此后不再出手,仅仅凭着这一击,取得的战绩多半就能在整个战斗之中名列前茅,没准很多还丹祖师苦战许久,得到的战果还不如他呢! 在这一刻,他理应欢欣鼓舞! 第二十五章 魔门和天魔 吴解一击奏功,朱鸟大阵被破,四灵锁天之势崩溃,九州各派士气昂扬,魔门遭受重挫··· 这一切的一切,都只发生在极为短暂的时间内,前后也就是喘几口气的时间罢了。 正确的说,是喘两口气的时间。前一口气的时间里面。吴解施法、火柱变化、混沌变色、朱鸟 生灵,而后一口气的时间——就是朱鸟喷火摧毁了整个朱鸟大阵,将鼎魔宗和鬼魔宗两宗的门人 几乎一网打尽的恐怖烈焰,只是朱鸟喘一口气而已。 “这就是灵兽朱鸟的力量!”天眼老人远远地注视着一瞬间就彻底崩溃的朱鸟大阵,眼中没有 半点惊讶恐惧,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兔死狐悲之意,反而充满了炙热的欢喜,“果然和我想象的一 样啊!真是太有趣了!” “有趣?你究竟做了什么?”彬林皱起眉头,冷冷地问。 “不足挂齿的小事而已。”天眼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说。 彬林盯着他看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虽然这位师弟从入门到今天,一步一步都在他的注视之下,但他始终无法理解这个人。 血魔宗天眼,性格孤僻冷淡,几乎从不跟别人有任何的交集;自从修行有成之后,他建了一座观星 台,每天都在观星台上观察星象,简直就像是人间王朝的星官一般。 天外天高悬在云空之上,只要愿意,任何时候都能看到满天星光,所以天眼几乎从不离开观星台,想 要他从观星台下来,除了迫不得已的大事之外,就只剩“有趣”而已。 有趣。 这是天眼的另一个怪癖,比前一个更难理解。 魔门中人性格怪异的比比皆是,纵情肆意的也十分寻常,但像天眼这般,将“有趣”看的比任何东西 都重要,也是绝无仅有的。 彬林记得,当初自己和前代宗主争夺宗主之位的时候,明明已经落在下风,眼看着就要不敌身死,一 直置身事外的天眼却突然出手相助,一举轰杀了前代宗主,坐上了血宗宗主的宝座。 事后他当然要询问原因,得到的答案却是“这样比较有趣”。 “什么叫'这样比较有趣'?” “师傅他老人家坐在宗主的位置上已经快一千年了,开头的几百年我没看到,可我看到的这几百年里面, 他越来越保守,越来越固执,也越来越无趣。”天眼当时明明虚弱得似乎站都站不住,但却散发出让彬林 都为恐惧的癫狂气息,“虽然不知道你会不会这样,但至少换个宗主的话,会比较有趣啊。” 他说的轻轻松松,满脸的理所当然。 从那时开始,彬林就对这个师弟静而远之,甚至于不愿意和他离得太近。 因为他实在不能确定,是不是会有那么一天,天眼会嘟囔这“或许这样会比较有趣吧”,然后突然出手偷 袭自己。 彬林是个老奸巨猾之辈,他对于自己的智慧很有信心。但再怎么聪明的人,面对疯子也是无计可施的。 在外人眼里,天眼是一个修为深厚、智慧高绝的孤僻智者;而彬林却知道,那家伙的确很强大,的确很聪 明,的确有很多出人意料的神通——但他根本不是什么智者,他是个疯子!一个强大的疯子! “已经很久没有听他说过'有趣'这个词了···从他刚才的语气看来,莫非这件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虽然嘴上没说出来,但彬林的目光却十分警惕地在周围扫过,从一个个徒子徒孙们身上看过去, 天眼几乎从不离开宗门,所以如果他真的做了什么,必定是假手别人去做的。换句话说,替他做事的那个人, 只会在宗门之中找到的。 可是···宗门里面这些人,究竟谁会他觉得有趣,进而发展到了给予好处,让其跑腿做事呢? 这件事非同小可,愿意替天眼跑腿,而且能够得到他信任,能够在这事做成的人寥寥无几···彬林的目光很快 就落在了伊霜身上。 伊霜正在看着已经完全崩溃的朱鸟大阵,猩红色的双眼之中露出一些震惊之色。 看起来很正常。 彬林沉思这,在心中权衡。 过了一会儿,他无声地笑了。 好吧,有趣就有趣吧。 幽宗和丹宗倒霉,虽然对于整个神们是坏事,但是对于血宗却是好事。无论这件事是不是天眼和伊霜做的, 他都不想追究。 更重要的是,他已经老了,已经活不了多久。 如果他死了,血宗就只剩下天眼这一个还丹祖师,而又潜力的弟子里面,伊霜远远超过其他任何人; 血宗的现在属于他,可血宗的未来属于天眼和伊霜。 如果是这两个人惹出来的事情,就算把天捅破了,他也要设法瞒住消息! 就算天破了,血宗的传承也不能断!而如果要让血宗传承好好延续下去,天眼和伊霜就是必须的! 对于他们这些还丹祖师来说,唯一在意的事情就是追逐无上大道。彬林自问已经没机会修炼到破界飞升了, 所以他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转世重来。可转世这件事情虚无缥缈,唯一能够指望的就是传承和宗门——轮回一次 不知道要过多久,但只要自己的传承和宗门还在,转世回来之后,就能够顺利很多。 君不见那青羊观的太虚子,转世重来之后,因为顺利得到了宗门的支援,只用了短短的五十年就大放异彩,估 计百年之内就能凝成真元,彬林甚至怀疑自己可能会活着看到那家伙成就还丹! 这就是有接引的好处啊! 血宗传承,未来的接引,是彬林现在最大的希望,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允许谁来破坏他希望! 和自己相比,神们的未来,其他各宗的死活,算得了什么? 衰老到极致的血宗宗主无声地笑了 “唉!”伊霜突然叹道,“不知道为什么朱鸟大阵会出这种漏子?莫非是幽宗有人想偷窃朱鸟之意,炼制什 么傀儡吗?” “有可能。”天眼老人淡淡地说,“那些家伙从来都是贪心不知死活的。” 两个罪魁祸首毫无自觉地将大阵被破坏的责任推给了无辜受害几乎灭门的幽宗,没有半点愧疚之意。 在数千里外的周天大阵中,另一个罪魁祸首正和天书世界里面的最后一个罪魁祸首弹冠相庆,为出乎意料 的大胜而欢呼。 但是···吴解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感觉到了一股狰狞恐怖、仿佛让人的骨髓都要冻结的寒意。 寒意的来源,是静静地悬浮在虚空中,一动也的巨大彗星。 当四灵大阵和周天大阵交手的时候,域外天魔们几乎收缩了所有的部队,显然是不愿意它们被两个大阵交锋 的余波所伤,产生无谓的损失。不过等到双方交手结束,那躲在彗星之中的天魔首脑,便立刻出手了。 在满天星光映照之下,彗星周围的虚空开始犹如水波一般泛起层层涟漪,涟漪之中传出了一股奇异的波动。 这股波动飞快地散布着,经过了周天大阵,也经过了四灵大阵,无论正道还是魔门,全都感受到了这股波动。 但每一个人所感受到的东西,却又是截然不同的。 吴解就听到了奇怪的歌声,这歌声古朴苍凉,蕴含着深沉的崇敬和畏惧之意。他只是略微一听,就知道那是类似 于祭典之类场合唱的歌谣,是为神灵所做的赞歌。 不过,九州界所崇拜的神灵都是善神,虽然有时候也降灾,但大多数时候,他们是造福苍生的。所以这种赞歌里 面主要的感情是尊崇和祈祷,祈求神灵降福。 但域外天魔所崇拜的显然是邪神一类,吴解不知道那赞歌究竟唱的是谁,却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赞歌里面蕴含着的恐 惧——那个被赞美的神灵是如此的恐怖,就连域外天魔都害怕它! “他们这是要召唤什么东西吗?”他有些担心地说,“莫非是传说中的天魔之王?” 域外天魔也是有智力的,也同样能够说话,自然也和人们有过交流,虽然他们说的话里面假话肯定比真话多,但将 大量的谎话对照分析,总还是能够抽丝剥茧地分析出一些东西来。 按照专业人士的分析,域外天魔之中也有社会结构,也有统治者。他们的统治者分为三个档次,分别是“魔王”、 “魔神”、“魔祖”。 这三个档次究竟威能如何,九州界的修士们无法考证。但哪怕是“最低等级”的魔王,对于九州界来说都是可怕的存在。 那可不是寻常的王,是域外天魔的王啊! 比方说这颗巨大的彗星,里面不知道居住了多少天魔,如果他们全部来到九州界的话,各派加起来都要苦战一番才能够 将其消灭。 谁都不确定,只能希望里面没有。 从这赞歌看来,似乎···好像···的确是没有的样子。 “没听过的歌。”茉莉有些好奇地说,“但节奏有点印象,其中几个段落···在我们那时候就有了。” “咦?在你们那时候就有域外天魔了嘛。天魔这东西,据说是秉世界的混乱破坏之意而生,无论是大世界还是小世 界,一旦世界创造,天魔就会应运而生。我们那时候自然也不例外。” “那么···你们那时候,天魔们也会唱赞歌吗?” “没听说过···这赞歌不像是歌颂天魔的,倒像是歌颂···”茉莉一时语塞,想了好一会,才想出一个略微合适 的说辞,“你们九州界不是有所谓'道祖'的传说吗?如果天魔里面也存在所谓'道祖'的话,那么这赞歌的意境就 很符合。” 吴解悚然一惊,但转念一想却又释然。 域外天魔的数量,比起修士来说只多不少。既然修士们之中出了道祖,那么域外天魔里面自然也很可能出现道祖这 个级别的存在。 如果···那些域外天魔能够借助道祖级别的力量··· “唱赞歌不代表能借用力量,借用力量也有大小之分。”茉莉劝道,“当年师傅您威压万界的时候,也常常有人唱 您的赞歌,借用您的力量。结果还不是该输的输,该死的死···” 吴解这才有些释然,放下心中的担忧,仔细注视着彗星周围那一圈依然在不断泛起的涟漪。 涟漪之中,有什么东西缓缓地浮现出来,就好像这涟漪是一闪巨大的门,那东西正在穿过门似的。 随着那东西出现,刚才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寒狰狞之意再次浮现。 吴解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气,将炼魔神火运转全身,才把那股仿佛连骨髓都能冻僵的寒意压下去。 随之而来的,却是烈火熊熊燃烧的战意! 第二十六章 天魔和魔门 一扇涟漪的门,打开在虚空之中。 透过这扇水波一般的门户,可以看到周围的景物都在不断地晃动,显得模模糊糊,而这片模糊之中,隐约出现了虚幻的光彩。 那是一片黄色的光芒。 光芒缓缓变得清晰,就像是门口的东西正缓缓接近。随之而来的,是冷得连修士们都难以忍受的冰寒,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一股惊惧之意。 许多修士都下意识地施展了御寒的法术,但以往一向很有用的法术这次却失去了效果,虽然法术的光芒此起彼伏,可他们身上的严寒却半点都没有减弱。 只是喘口气的功夫,不少人的头发上竟然已经出现了白霜! “不对!这不是寒气,是邪念!我们是被邪念所侵,自己的法力化成了寒气!”修士之中高手如云,很快就有人看出了端倪,大叫,“诸位道友,凝神守一,稳固心神,寒意自消!” 正在冷得几乎要哆嗦的几个修士急忙按照指点凝神守一,这本是修炼的基础,以他们的修为,按说一瞬间就能让自己进入这种状态,但这次情况却大为不同。明明已经消去杂念固守一心,却发现心中种种忧虑不断浮起,或者是担心自己战死,或者是担心摘星失败,又或者是担心一番辛苦毫无收获 修道之人凝神入定之时最怕杂念,杂念一起,体内真气法力便会不受控制。轻则损伤经脉,重则因此丧命。这些人哪里想到平常轻轻松松的事情居然会平白生出变故,顿时一个个全都真气走岔,涌动的气血立刻便冲出了应该走的经脉,朝着体内要害冲去。 眼看这几人便要走火入魔,突然听得一声梵唱,声音苍老枯槁,仿佛已经奄奄一息,随时都可能断气一般。但随着这声梵唱,原本身上寒冷的人觉得不冷了,原本心中惊惧的人也不怕了,甚至连那几个已经气血走茬,眼看便要走火入魔的人都重新恢复了过来,虽然脸色依然有些苍白,却实实在在逃过了一劫。 “多谢渡厄大师!” “神僧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多谢神僧!” 感谢之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吴解仰起头,注视着那位端坐在周天大阵正中央的白眉老僧。 这位老僧须发皆白,面容苍老不堪,一身僧袍也已经老旧,看起来就像是那种落魄的游方和尚。但就是刚才,他一声梵唱,便驱散了邪念,甚至让眼看就要走火入魔的修士恢复了正常。 如此神通,当真匪夷所思! 这便是安贫寺方丈渡厄大师,白莲堂的掌门人,当今佛门第一高僧,公认的天下最强者之一! 吴解记得以前曾经问过张龙师叔,当今天下修士之中,哪个是最厉害的。张师叔回答:“扣除那些隐居不出专心准备渡劫的,再扣除那个超出道理之外的弃剑徒,天下修士之中最厉害的大概有四五个,彼此高下难说。” “但是如果你非要让我选出最厉害的那个,我认为是安贫寺渡厄大师。” 吴解也曾问过将岸师伯这个问题,将师伯说:“天下既然已经有了弃剑徒,别人再说厉害也没什么意思。渡厄大师的修为虽高,神通虽大,也不见得就胜过白帝阁的颜掌门……不过要说德行深厚,那他的确远在颜掌门之上了……” “佛门之中以渡厄神僧为最。”当吴解询问叁云子师叔的时候,他说,“道门之中大概是白帝阁颜开颜掌门,再加上通天派的老榕公和万寿山的清虚子,一般认为,除去隐世高人和弃剑徒之外,天下最强的就是这四位了。” “咦?掌门真人呢?” 叁云子师叔叹了口气:“日后若是你做了本派的掌门真人,天下最强大概就是青羊观掌门了……” 吴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打着哈哈忽略了这个话题。 从那时起,他就对这位渡空大师名义的师兄,实际上的师傅充满了好奇。只可惜当初三教演法的时候没能有机会见到神僧出手,今日才得以一见端倪。 “果然是名不虚传!佛法无边!” 吴解心中赞叹着,却听到了茉莉不屑的话语:“师傅你错了,真正厉害的可不是这老和尚,而是那个还没出来的天魔!” 被她提醒,吴解顿时一凛,脸上的笑容也敛了起来。 正如茉莉所说,渡厄大师的确神通广大,一句梵唱就有莫大的威力。但相比之下,更可怕的却是那个依然还停留在“门”的对面,没有踏入这边的天魔。 那家伙甚至还没有到来,仅仅凭着自身的妖气,就让多少修士被邪气所侵,甚至几乎因此丧命……如此神通,已经不是“强大”两个字可以形容,简直超乎了想象! 能够以彗星为舟横渡星海的域外天魔,果然非同小可! “师傅你明白了就好,等一下那个黄色的家伙出来,你要务必小心!”茉莉的话音都低沉了一些,充满了担心,“情况不妙的话,大不了直接舍弃了这具肉身,千万别让自己的心神和它相遇!” “这么夸张?!”吴解吓了一跳,“你是不是有点过敏了?” “你不明白!真正的强者,杀戮弱者的时候根本不需要使用力量。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可怕的力量!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如果我可以离开天书世界,即使什么都不做,我本身都会在很短的时间里面让九州界崩溃。”为了加强说服力,茉莉举了自己为例,“而我的本事,说实话还不算什么特别强大的一一当年有一位师兄,他也是修炼火焰法术的,但凡是对他怀着敌意的人,看到他的瞬间就会被魔火灼烧,修为不够的,就算有千千万万,也会一瞬间烧得干干净净……” 吴解眉头一挑,心中除了惊讶震撼之意,却又升起了悲哀怜悯之意。 茉莉纵然不说,他也能够猜出来,当初那个“师兄”仗着这身本事,不知道屠戮了多少生灵,犯下了多少罪孽!罪行之重,当真罄竹难书! 可茉莉并不在乎,她只能看到那人的强大。 在无上神君门下多年,她的思维被毒害得完全扭曲,早己没有起码的是非善恶之心,想要引导她重新走上正路,实在是任重而道远啊! 不过……就算这条路再怎么遥远,吴解也会一直走下去。 茉莉的错误思想,是他前世塑造的;作为无上神君的转世,他有责任引导茉莉回归正途! 吴解如此想着,却又忍不住微微一笑。 眼前这一遭,或许就是个不错的机会。 那黄色的天魔神通广大,在茉莉看来,它的强大本身就代表了正义,代表了道理。可若是如此强大的天魔败在了正道修士们的手下,应该就能稍稍扭转茉莉的错误观念吧! 想到这里,吴解的目光便落在了那模糊的黄色身影上。 虽然看着对方的时候,身上那股寒意顿时强烈起来,但他周身笼罩着炼魔神火,寒意一起便被烧得干干净净,半点也伤不到他。 他的心中除了警惕之外,却也有几分好奇。 这个黄色的家伙究竟是什么来路?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本事? “我可不知道。”当他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茉莉摇头说,“反正我那个时候,还没听说有这么一个黄色的天魔一一不过看他的气势,再推算一下时间,就算我ff]N时候他已经出世了,想必也是个不值一提的小喽哕吧……” “唉!这么多年过去了,连一只看守药田的兔子都成就妖神,修得了不死之身;天魔之中出一些后起之秀,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茉莉说着,显得很感慨:“时间真是奇妙啊,亿万年之后,我当初熟悉的那些强者全都没了踪迹,反而出现了很多一点印象都没有的人物,世界也完全变了模样……我原本以为,师傅你再次出现的时候,要么就是我履行最后职责的时候,要么就是我们重开山门成慑各界的时候……” “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吴解淡淡地说,“站在山顶往下看,这种事情你当年不就做过了吗?现在从另一座山山脚下慢慢爬上去,不也很有趣吗?” 茉莉想了想,笑了。 吴解也笑了,眼神却须臾没有离开那涟漪一般的“门“没有离开“门”后面的黄色身影。 随着那身影越来越近,已经可以隐约看出它具有人形。奇怪的是,它的个头并不高,很可能也就跟吴解差不多一一但那扇门却大得离谱,看起来很是诡异。 域外天魔不会做无用功,它们打开这么大的一扇门,必定有它们的理由 其实理由是很简单的,傻瓜都能想通一一门开那么大,当然是因为要从门里面过来的东西很大。至于为什么那东西明明很大,看上去却很小,肯定是吴解本事有限,看不到它的真实模样。 吴解很容易就推理出了这个结论,但他有点不敢确定。 这似乎有些荒谬。 “也不算很荒谬,换成我也会这么推理。”茉莉说,“反正等一下就知道了。” 是的,等一下就知道了。 那黄色的人影离虚空之中涟漪形成的“门”已经越来越近,渐渐地到了触手可及的距离。 终于,在无数双不安的眼睛注视下,它的手碰到了“门”。 当涟漪之中以它的手为中央,泛起黄色的波纹时,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股不可名状的的意志,这意志无法用“善恶”概括,无法用“是非”形容,甚至于无法用任何言语来表述。 但它确凿地存在着,即便那天魔尚未穿过“门“这股意志也已经浩浩荡荡地降临了! “真走了不得!”彬林老得几乎要干瘪的脸上突然焕发了光彩,“本座实在小看那群域外天魔了!想不到它们压箱底的绝招竟然是这个!” “哦?师兄你知道那是什么?”天眼老人的眼中又升起了“有趣”的光芒,“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哈哈!那可不是能够用‘有趣’来形容的……”彬林的话语之中充满了恶意,“听我一句劝,不要试图去了解它,那不是我们该接触的东西。” “天下哪有我们神门中人不敢接触的东西!” “当然有。”彬林转过头来,脸上的笑容诡异得令人连骨髓都为之冰冻,“如果你能够在有生之年修炼成功,破界飞升,你就有机会接触到那些。” 天眼老人的笑容凝固了,他的脸上很罕见地露出了惊惧之色。 而站在两人旁边的几位弟子,则已经全都吓得脸色苍白,连尹霜都不能例外。 魔门中人修炼到极致之后也会飞升,不过飞升的目标并不是天界,而是魔界。当他们修炼到还丹八转以上,就可以试着引发本命之中最深沉的魔念,试着将自己转化为天魔一一这可不是那种低级的域外天魔,而是仅仅凭着一个念头就有莫大神通的恐怖之物。 转化天魔的过程是很危险的,一旦转化成功,更大的危险也会随之降临一一天道根本不容许真正的天魔出现在九州之中,哪怕躲在高悬于九州之外的天外天,也会很快迎来无可回避更无可抵挡的天劫。 这个时候,新生的天魔要撕裂世界的屏障,在本能的引领下前往魔界。 如果它做到了,魔界就会引来一位新的强大天魔;如果它做不到,或者没来得及,就会被天劫毁灭,什么都不能剩下。 而按照彬林的说法,只有成为天魔、前往魔界之后,才可能接触到跟那黄色之物有关的事情。 那黄色的人影究竟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一时间,众弟子们纷纷转过头去,也不怕把脖子给扭了,只求让自己的视线尽快避开那黄色的身影,绝对不要再看。 就连天眼老人,也在沉思之后转过了头一一他的确是一个为了“有趣”连死都不怕的狂人,但是……因为窥探强大的魔王而死,实在一点也不有趣啊! 尹霜的身体因为寒冷而微微发抖,她没有像师兄弟们那样徒劳地用法力对抗寒冷,更没有像一个不知死活的长老那样试图凝神守一去摈除心魔,甚至没有催动识海之中正在微微发光,似乎想要发动的天问剑意。 她就像一个普通的魔门弟子那样,因为恐惧和寒冷,不断地颤抖着。 没有任何人出手帮助这些弟子,任凭他们无助地颤抖着。这倒不是彬林或者天眼小气,舍不得真元法力,而是他们根本就没有这么想过。 魔门的世界里面,从来没有那种事情。 在颤抖的时候,尹霜想到了吴解。 他应该也看到了那黄色的人影吧?他是不是也遇到了麻烦?正道的长辈们,应该会出手帮助他吧? 果然……相比这边的世界,还是那些所谓的“伪君子”们,更加可爱呢! 虽然亲眼目睹、亲身感受了天魔之王的无上成能,但她的心中却没有升起半分崇拜和向往,反而增加了对于魔门的厌恶,和对于人间的向往。 第二十七章 突如其来,一触即发 黄色身影的手按在涟漪的“门”上,缓缓推来。 眼力好的人可以看到那原本无形的“门”顿时凸了起来,就像是一层皮膜被朝这边推过来一般。但推过来的其实并非皮膜,而是那层涟漪一一或者说,是空间本身。 就算是眼力不够好,看不清“门”那边具体景象的人,也能感觉到周围的空间正在发生变化,整个世界似乎都在倾斜,倾斜的方向正是涟漪的所在 吴解便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歪了一些,上半身似乎突然就向前倾了一些,对照周围的景象,就像是刻意俯出身子一般一一但他其实根本什么都没做,之所以出现这种奇怪的情况,是因为他所在的整个周天大阵都变了模样。 原本周天大阵是一片星光的海洋,一层一层都是璀璨星光,犹如无穷星辰落在这里,汇聚成宽阔星河一般。但现在,这片星河变成了类似漩涡的形状,正对着涟漪的那个部分向后退了少许,而其余的部分则很自然地前凸,星河的结构顿时变得不再整齐,隐隐有流动旋转起来的意思。 周天大阵当然不可能现在发生这么大的变化,真正变化的是周围的空间 以那个黄色的奇怪天魔想要出来的地方为中心,空间凸了起来,这个凸起形成了一个圆锥,并且带动了周围巨大的范围,即使上百里外的星辰大阵也受到了影响,化成了漩涡的形状。 “宗主,师尊,我们真的要跟这些天魔合作?”尹霜远远地看着那片庞大的星河化为静止的漩涡,只觉得头皮发麻,忍不住低声问,“那个黄色的家伙……强得有点过头啊!” 她虽然语焉不详,意思却表达得很清楚一一域外天魔可不是能够讲道理的对象,如果真的让这么强大的家伙轻轻松松踏入这边的世界,就算能够覆灭人间各派,只怕等待魔门的也不是辉煌,而是被统治被压迫。 对于天魔来说,就连同类都只是可以利用的物资甚至于食物,更不要说暂时还不算是它们同类的魔门中人! 彬林的目光深沉,显然正在思考。尹霜能够想到的问题,他当然也能想到。这黄色的天魔之王如此强大,若是被它闯入此界,肯定会造成一场浩劫。正如尹霜暗示的那样,魔门中人虽然可以算是预备天魔,但预备天魔终究不是天魔一一更重要的是,别说是预备天魔,就算是真的天魔,那家伙难道还会有所提挈吗? 简直是白日梦!不被它吃了就该谢天谢地啦! 彬林沉思片刻,便以秘法和其他几位宗主讨论起来。他们都是活了几百年上千年的人精,有的甚至出身妖族,活了好几千年。如此的岁月积累,给了他们远超凡人的智慧和眼光,也让他们看待问题的时候,会以一种极度冷酷的角度去看去想。 或许……这种态度,才是最适合做大事的。 “不用担心。”讨论到最后“心魔宗宗主说服了大家,“天魔之王是何等强大的存在,怎么可能踏入此界?它最多就是派出个分身或者投影什么的罢了。那些正道的家伙们难道连个投影都拼不掉吗?”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别忘了,这里虽然已经不在九州之中,可依然属于人道伟力笼罩的范围。如果真的出了点什么问题,你们信不信弃剑徒会脚踩着突然喷发的火山飞上来?” 这话的确很有说服力,正道的那些宿老们本领高强,大家都是很清楚的;弃剑徒的战斗力,更是压倒性的强大。那黄色的天魔之王除非真身降临,否则谁都不信它能够赢得了剑疯子。 境界高有个毛用!死在剑疯子手下的那些高手,有哪个境界不在他之上的? 一想道哪个剑疯子的厉害,众位魔门宗主们齐刷刷打了个哆嗦,便将心中的担忧放下,安心地看准备另外一件事。 既然不用担心那黄色的天魔之主,那么就按照原计划,准备找机会动手袭击吧! 人间各派这次踏上九霄,就是自己闯进了魔门的地盘,不借着这个机会狠狠地打击一番,怎么对得起他们送上门来的这份厚礼呢! 和信心十足杀气腾腾准备作战的魔门宗主们不同,人间各派的尊长、宿老们此刻已经焦急万分。虽然他们看上去还算平静,可实际上那只是因为修养深厚,不会失态罢了。实际上若是将他们的心情表现在脸上,大约个个都已经满头大汗,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他们也在激烈地讨论,讨论的自然也是如何对付那黄色天魔的问题。 按照白帝阁颜掌门的意见,那东西暂时还没能出来,不如趁着现在去全力进攻,击溃域外天魔的大军。这么做的好处是没准可以打断召唤法术,就算不能打断召唤,至少也能斩断敌人的爪牙一一对付一个天魔之王,或者再加上一群天魔部下,难度还是差别很大的。 但青羊观枕石真人的意见却跟他相反。枕石真人认为,召唤那个黄色的天魔之王,应该对于域外天魔们也是一件颇为困难甚至于痛苦的事情,如果不出意料的话,它们用的办法很可能是血祭。现在大举进攻,很可能逼迫彗星之中的天魔首脑不惜一切代价,甚至于连自己都当祭品献上。 “那家伙暂时还过不来,但祭品更多一些了话,就难说了……” 这话的确很有说服力,就连颜掌门也不得不承认,枕石真人的想法比自己更妥当。 此次摘星行动,关系到整个九州界的安危,关系到天下苍生的兴亡,就算是一向霹雳火的颜掌门也不敢轻举妄动,害怕一个失手惹出大祸,那就万死莫赎了! 一番讨论之后,枕石真人的老成之论得到了众人的认可,事情就这么定了。 正当诸位还丹祖师们准备按照计划指挥各自门人调整阵法的时候,落日派的紫日狼主却突然说道:“大家好像还忘了一件事吧!” 说着,他指向那三座剩下的灵兽大阵:“既然我们现在暂时不打算全力进攻域外天魔,那为什么不去打魔门呢?” “打魔门?” “这岂不是要两面开战?” “何必呢,反正我们早有准备……” 面对诸位还丹祖师的质疑之声,魁梧豪迈,眼中紫光犹如两个小太阳一般的紫日狼主笑了,笑容之中满是嘲弄之意:“看来你们这些家伙和平得太久,已经忘记该怎么打仗了啊!” “放着强大的敌人不去管,难道等他们找到机会来对付我们吗?” “至于所谓早有布置……既然早有布置,为什么不直接拿出来,一下子击退他们?” “我知道你们是害怕打起来损失太大,可别忘了!我们这一次来,是为九州界争雨水的。如果我们成功了,九州界度过这场大难,这里众人之中定然会有不少人借着这份功德突破瓶颈,没准未来百年之后,九州界会出现几十个甚至上百个还丹祖师一一你们觉得,魔门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吗?难道你们觉得,他们会为了眼前的风险,就看不到未来百年之后压倒性的劣势吗?” 众位还丹祖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皱起了眉头,质疑之声也平息了下去。 “我可以明明白白地说,我就是好战,就是喜欢找强者厮杀。不管你们答应还是不答应,我都要跟魔门较量一下一一刚才那一下暗算,打得我很不爽!我要报复!” “但是你们也要知道,我现在的选择才是正确的一一我们现在是在打仗!打仗,我才是专家!你们这些家伙就算有从过军当过兵的,也不可能比我更懂得打仗!” 他这话当然不是吹嘘,落日王庭的狼主,历来都是通过战争产生的。虽然作为还丹一转的修士,他的修为在这些还丹祖师里面可能垫底,但要说打仗的经验,这些祖师们加起来恐怕都没他多。 这位狼主生于一个小部落,十二岁的时候部落被敌人攻破,他和许多族人都当了奴隶;十五岁的时候他带着一群小兄弟们成功逃走,在另外一个部落当了雇佣兵;二十二岁的时候他就已经统率着一支规模不小的部队,攻破了仇人的部落,成为了酋长;从此他不断打仗,修为越来越高的同时,部落也越来越大;等到他五十九岁那年,终于击溃了草原上原本的霸主,成为了新一代的狼主,住进了落日王庭的金帐篷。 但他的战争斗未就此结束,此后的二百余年,他不断地四处用兵,和各个国家、各个势力作战。其中自然也输过,被西秦大军追得狂奔数千里,丢盔弃甲;但总的来说,毕竟是赢多输少一一就连强大的西秦国,也在草原狼军接连不断的骚扰下出现了疲态,或许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他率领大军攻破关隘,又一次带来令西北各国谈之色变“狼祸……” “我倒不怀疑你的本事,可我怀疑你的态度。”神刀堂沙掌门的声音犹如风沙一般呼啸,令人心惊胆战,“我们怎么能够确定,你不是打算借这个机会削弱我们呢?” “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对我都没什么影响。”紫日狼主冷冷地说着,周身泛起淡淡红光,直接驾着火遁冲出了周天大阵。 众位还丹祖师哪里想到这家伙说打就打,一边为之气结,一边也急忙反应,各自调动弟子门人,转变布置,朝着魔门攻去。 他们就算有再多的矛盾,再多的不满,终究还是一条壕沟里面的战友。而且紫日狼主说得也有道理一一既然暂时不打算跟域外天魔决战,那就先把魔门逼退了再说! 随着一个个命令下达,周天大阵开始移动起来,璀璨的星光化作一条条巨大的战船,整个大阵化整为零,浩浩荡荡朝着青龙灵兽所在的阵法冲去。 还没等他们冲到面前,青龙大阵突然光芒大盛,然后猛地暗了下去,再也看不到半点痕迹。 紧接着,白虎大阵和玄武大阵也失去了光芒,消失得无影无踪。 魔门居然这样就撤退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生出荒谬的感觉一一凶狠的、残暴的、毫不讲理的魔门,这次怎么退得这么快? 就在疑惑之际,紫日狼主突然贯注法力,发出足以震破寻常人耳鼓的大吼。 “结阵防守!” 话音未落,虚空之中奇光流动,一个个魔门高手突兀地出现在了众人之中,二话不说就发动了猛攻。 远远地看着一瞬间就乱作一团的战局,永远将真面孑L藏起来的心魔宗宗主冷冷地笑了。 “虽然时机出乎意料,甚至于打乱了我们的布置,但这九霄之上毕竟是我们神门的地盘,我们几百年前就开始布置了,只是没想到……居然会捞到这么一笔大买卖而已!” 他举起手来,朝着正在厮杀的战场挥去,以这个动作,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第二十八章 九州席卷 五千年前,东海大战。魔门大败,遭受了极为惨重的损失,连魔门之首龙魔宗都被灭了门。为了保存元气,避免被连根拔起,他们下定决心,抢在正道联军打上门来之前便带着大量的资源逃走,逃到了九霄之外的小世界”天外天”。 那是一段危险的旅程,在逃亡之路上,原本就已经因为战败而衰落的魔门不断损失,等到抵达了天外天,已经只剩下了十个宗门一一后来又经过几次内部的倾轧和兼并,魔门便只有现在的八宗。 从那之后,魔门弟子就生活在天外天,极少再踏足九州大地。 五千年来,他们的足迹遍布九霄,俨然将云空之上的世界当作自家后花园在经营。在这片虚空之中,他们做了无数的设置,埋下了数不清的陷阱,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有机会报复,将正道中人引到这九霄之上,利用这些埋伏和陷阱,给他们送上一份永生难忘的“礼物”。 他们等了五千年,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九霄之上的虚空看起来似乎很大,其实并不尽然。如果仔仔细细地勘察,就会发现其中存在很多空间并不稳定的节点,通过这些节点,能够直接穿梭数百里上千里甚至上万里的距离。 魔门所布置的陷阱,大多就是依据这些节点设计的。刚才他们之所以能够一瞬间就冲进九州各派的阵型之中展开突袭,也正是依靠了这些节点的效果。 凭借着对于这些节点的熟悉了解,他们早已在四座大阵周围布置好了足够的阵法,随时都能传送到虚空之中的各处一一如果没有这个优势,他们又怎么会选择在距离周天大阵足有万里之遥的地方布阵呢? 就算还丹祖师飞遁速度再快,上万里的距离,也不是那么容易超越的。 但是……就算是上万里的距离,在五千年岁月面前,却也算不得什么。 仅仅是电光石火的一瞬间,魔门的强者们就冲进了九州各派阵型的中央,将战斗从原本对于人多势众一方有利的阵地战,变成了对于好战者有利的混战。 而如果要说好战,九州各派之中能够跟魔门相比的寥寥无几,能够超过魔门的,一个也没有! “痛快!”武宗宗主伯符身上的羽毛大氅化为一团熊熊燃烧的鲜绿魔火,为他挡住附近三位凝元修士的联手攻击,而他两只远比寻常法宝更坚硬的双手则击碎了另一个凝元修士祭起的盾牌形状法器,直接探进去,捏碎了对方的头颅。 以还丹六转,近乎人间最强层次的实力,不计身份地向凝元修士出手,只一招,他就杀掉了对方。 这被击碎了盾牌、捏碎了头颅的修士在人间也是成名赫赫的大师级人物,但在魔门最顶尖层次的强者面前,却跟凡人也没多大区别。 一招而已。 伯符一招杀了敌人,手下没半点停留,便朝着另外三个凝元修士攻去,打算一口气将这四人全部杀了。 他的动作的确极快,只是转瞬功夫,三位名闻天下多年的凝元高手就死了两个,眼看着最后一个也要死在他的手下,一道清澈明亮的剑光却已经出现在了十余里外,遥遥指向他的眉心。 于是伯符停下了动作,任凭那最后一个猎物仓惶逃走,英俊却充满戾气的脸上没有半分动容,只是缓缓地转过头,看向那道剑光。 “颜开,你来迟了。” 回答他的,是一声冷笑。 “我刚刚和清炎师叔合作,斩了鬼魔宗陈登,所以来迟了一点。” 伯符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一一陈登是幽宗(鬼魔宗)仅有的两位还丹祖师之一,虽然因为年纪大了状态下降,实力已经从巅峰时期的还丹六转降到了还丹四转左右,却也绝对不是那么容易被杀的! “就凭你们两个人,怎么可能杀得死他!” “我有必要告诉你原因吗?”白帝阁掌门的脸上满是讥笑之色,“等你死的时候,自然会知道原因。” 他的话音未落,伯符已经化作一道电光,朝着他冲了过去。 “要死的是你!” 刹那间,方圆数十里内,剑光凛冽,电光凌厉,但凡靠近这个区域的,无论是魔门还是正道,都心神不安,哪怕要冒着再大的风险,也不敢越雷池半步。 激战之中,一个魔门炼罡弟子被人一脚踹飞,不由自主地摔进了剑光和电光肆虐的这片区域。眼看着无穷光芒越来越近,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便化作了飞灰。 而这一切,对于正在激战的二人,甚至没有造成半分影响。 白帝阁颜开,狂魔宗伯符,分别是正道和魔门之中最为骁勇善战的人物,当他们竭尽全力展开死斗的时候,根本不会为任何东西分心。 就算山崩地裂,就算杀人盈野,他们也不会有半分动心。 在这一刻,他们已经不再是人间的修士,而是只知道争斗的魔神! 同样打得不可开交的还丹祖师们还有很多:渡厄大师以一敌二,拦住了彬林和天眼;神秘的心魔宗宗主正在和方、林两位祖师对峙;兽魔宗宗主韩德幻化了无数凶兽,将整个瞰天宗数十人全部困住;鼎魔宗司徒雅则身形如鬼魅,牢牢牵制了似乎并没有全力以赴的万寿山两位祖师…… 这些还丹祖师们的战斗,有的暴烈凶狠犹如地狱恶鬼,有的却温和文雅犹如书生饮茶,甚至还有呆呆地一动不动好像泥雕木塑……但无论哪一边的战场,都自然散发出强大的力量,让实力较逊者根本不能接近。 吴解当然也属于实力比较逊色的,以修为来说,他大概是在场九州各派修士里面最低的一一能够被选来参加摘星行动的炼罡修士,几乎清一色都是炼罡巅峰的人物,诸如李逍遥这种炼罡后期的已经属于稀有动物,炼罡中期的便只有吴解一人。 或许打起来的话,这里任何一位炼罡修士都不是他的对手,但不要忘了,这九霄之上的战场,主要是还丹祖师和凝元长老们在打! 吴解除非施展真火法身,否则最多也就相当于某些实力较弱的凝元初期,在这样的战场里面,他这点本事,还真的不够看。 但是在场的所有炼罡修士们之中,他却是最安全的。 因为从混战开始的时候,韶光真人便驾着遁光来到了他的身边,专心保护他。 “你把天火大阵控制好,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一向严肃的韶光真人眼中露出了凌厉的气势,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剑,“无论谁来捣乱,我保证他都没机会伤到你哪怕一根汗毛!” 吴解自然相信韶光真人的手段,所以他当真直接盘膝坐下,集中精神发动了天火大阵。 天火大阵开动,炼魔神火顿时在战场处处燃烧起来。这些炼魔神火威力并不很大,但已经足够对魔门中人的行动造成一些妨碍,对正道中人提供一些支援一一很多时候,这一点点的区别,就是生和死的差距。 更重要的是,在吴解的控制之下,各处炼魔神火的力量聚集了起来,回应着那些身怀阵盘的还丹祖师们的需求,不时地向他们提供额外的力量,让他们可以暂时提升战斗力。 这个提升是很短暂的,大概也就一两次呼吸的时间而已。但高手相搏,差距往往只在毫厘之间,其中一方突然实力提升了差不多一个档次,纵然只有一两次呼吸的时间,也已经足够了。 很足够了! 鬼魔宗陈登,就是白帝阁颜开掌门、白清炎长老同时出手,并且一起使用天火大阵提升了实力,使得他判断错误,才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杀。 若非这个原因,以陈登修炼千余年,最高曾经还丹六转的本事,就算被两个还丹六转的修士围攻,也不可能死得那么快。 而且还不仅如此,片刻之后,另外一处战场上也发生了类似的事情。通天派的松柏生身上火光一亮,一瞬间修为猛地提升了一大截,翠绿色的剑光刹那间分成几股,将原本与他打得不相上下的那个魔门还丹修士切成了几块 那人到死都有些茫然,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原本实力和自己差不多的松柏生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强。 作为天火大阵的核心,吴解能够清楚地知道各处战况。现在的情况是,炼罡和凝元境界的战斗方面,魔门大占上风;但还丹境界的战斗中,九州各派却凭借着天火大阵这一路奇兵,反客为主,获得了不小的优势。 这样下去的话,魔门非得退兵不可一一他们或许可以不在乎炼罡弟子的死活,也可以牺牲一些凝元长老,但绝对不可能舍得死太多的还丹祖师! 但是……他们想走,正道各派就会让他们走吗? 从开战之后就一直龟缩在后方,始终没有出手的一位白帝阁长老突然长啸一声,手上发出了一道明亮的光芒。 这道光芒出手之后便迅速扩展,顷刻间化作方圆数里的一片亮光,亮光之中依稀可以看到大地山河,看到城池村庄。 这片亮光飞快地变大,片刻之后,甚至变得比这片混战的战场更大,亮光之中的各种地理变得更加清晰,仔细看去,简直像是从空中俯视九州大地一般。 看到这一幕,魔门高手们纷纷变了脸色。 “九州山河图?!这不是一直供奉在万寿山,用来进行三教演法的法宝吗?怎么落到白帝阁手上了?” “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事情……快跑!” 正如他们所说,九州山河图是从圣皇时代流传下来的上古法宝,虽然似乎并不很有威力,但这种上古的东西,天晓得有没有隐藏什么古怪!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们可是魔门各宗的首脑人物,怎么能够平白无故地冒这种风险呢! 但因为战斗的缘故,他们逃跑的速度终究还是慢了一些,除了少数动作够快的之外,其余人等全都没有能够来得及逃脱,被九州山河图的白光罩住,消失得无影无踪。 虚空之中,一副上万里的画卷正在展开,画卷之中,困了无数的魔门中人。 第二十九章 五千年来,决战将至 九州界著名的的法宝很多,但如果要在其中挑选“最著名”的,九州山河图肯定是强力候选之一。 它虽然只是一张图,图里面却有九州山河。而且无论外界的山河地理怎么变化,图里面的大地山河也会随之变化,奇妙非凡。更惊人的是,这图里面甚至还有灵气! 相传当年圣皇制造这件法宝,是用来作为闭关修炼的场所。但炼成之后却发现它的威能和妙用超乎想象,用来当做闭关室,实在是暴殄天物。于是这件法宝就被挂在了国政厅,让重臣们用以督察天下灾变,好及时作出反应。 后来圣皇所建立的朝代破灭,九州山河图和另外几件重宝流落民间,经历了许多主人,最终落在了万寿山。 万寿山将这件法宝供奉起来,不断祭炼,随着祭炼,九州山河图产生灵气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到现在,它已经成为了万寿山弟子们平常修炼的场所,也是万寿山明明根本没有势力范围,却可以给门下弟子提供充沛资源的关键所在。 这样一件重宝,可以说是万寿山一脉的根基所在,他们自然将其看得比性命还重。除了三教演法的时候会拿出来一下,平时都小心收藏,别说是借用,就算想要看一眼,都没那么容易。 但是现在,这件法宝却出现在了白帝阁的手上! 就算是再傻的人,也知道情况不对劲了。 而下一瞬间,那位操纵九州山河图的白帝阁长老,更做出了令人惊讶得几乎连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事情。 他竟然抬起手来,一道剑光狠狠地朝着九州山河图斩去l 九州山河图虽然是天下闻名的重宝,却并不善于防御,用它来让入道境界的弟子们斗法自然是没问题的,用来抵挡炼罡境界的攻击也不在话下,但一位还丹修士全力催发飞剑砍上去,便超出了它能够承受的极限。 只听得一声闷响,那片悬在虚空之中的茫茫山河之中,出现了一条狰狞的裂缝。 以裂缝为中心,无数的黑气在九州山河图中蔓延,化作无穷黑色的电光,只要被电光沾到身上,无论是草木还是山石,是人还是法器,全都当场崩溃,化为一团黑气散开。 只一击,被困入九州山河图中的魔门弟子,就少了十分之一。 “他疯了!”有人惊呼。 “好气魄!好手段!”有人赞叹。 “快阻止他!”有人大吼。 “替他护法!”有人同样大吼。 这一瞬间,至少有十位魔门的还丹修士从各处冲出来,直奔那位控制着九州山河图的白帝阁长老冲去,想要将他斩杀,夺下这件至宝,救出里面的众人。 但也是这个瞬间,所有值钱没有出手的正道还丹修士们全都拦在了这位长老身前,筑成了一堵不可逾越的墙壁,将他护得严严实实。 数十位还丹祖师就这么展开了毫不退让的死斗,这次他们不再考虑技术或者安全,出手全都是最强的手段,没有半点犹豫。 现在已经是最关键的时刻,接下来的几次呼吸之间,将会决定几乎整个魔门的兴衰! 而剑光,又一次朝着九州山河图斩去。 “要结束了吗?”吴解一边控制着天火大阵,向那些正在鏖战的还丹祖师们提供支援,一边注视着九州山河图中的景象,心中欢喜之余,更多的却是紧张和担心。 虽然能够重创魔门,的确是大快人心的事情,但——不知道尹霜在不在九州山河图里面…… 当第二道剑光斩在九州山河图上,几乎将图中的整个茫茫九州斩成两半的时候,吴解终于看到了尹霜。 她果然在九州山河图里面! 当他看到那个白发赤眸的身影正在被黑色的电光追杀时,只觉得胸口如同被人用法宝巨锤狠狠地砸了一下,痛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他想要失声大叫,张开嘴来却一个字都说不出;他想要不顾一切冲过去救人,却发现整个人似乎被凝固住了,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但他的神识还可以动用,所以他看到了韶光真人正满脸无奈地站在他身边,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肩上。 就是这只手,将他完全束缚住,既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音。 “看到你的眼神,我就知道出问题了。”韶光真人的传音在他的耳中响起,“我不会让你犯下大错的——你可以陪她一起被贬下凡,为什么不能再等她一世呢?” 吴解很想告诉他,他完全猜错了。 不过在那之前,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天书世界里面光芒闪烁,一贯穿着白色长袍的杜馨身上换上了当初刚刚重生时候的那声软甲,软甲外面更有无数璀璨的光芒流动,迅速地变成一件件最高等级的法器。 她的表情很严肃,眼中却不像平时那么淡然,而是燃起了名为“斗志”的火焰。 下一瞬间,她就将离开天书世界,去前往即将崩溃的九州山河图中,将尹霜救出来,带走。 这很难,就算她是还丹九转成就金丹的人物,实力比在场任何一位还丹祖师都强,就算她身上那些不惜源力临时制作的法器每一件都有惊天动地的威力,足以震撼任何一个门派,以一人之力冲如重围救人,也是非常危险的。 而更难的,则是救了人之后怎么逃走。 不……问题不在这里,问题在于,她这么一搞,吴解的处境将会非常尴尬。 以杜馨的修为和那身宝物,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成功的机会其实很大;但她就算再怎么神通广大,也没办法同时救走两个人。 这意味着,吴解将成为正道的叛徒,甚至于为了活下去,必须立刻逃回天书世界,至少几十年上百年内都不能再出来。 但是吴解并没有犹豫不决,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劫法场这种事情,不冒点风险怎么行!就算是因此坐个上百年的牢,也是值得的! 可正所谓“计划没有变化快”还没等杜馨出发,九州山河图中异变突生。尹霜出剑了。她的剑势歪歪扭扭,看起来似乎像是刚刚学剑的小孩子,甚至连剑都还拿不稳的样子。但当她提起剑刺中九州山河图中那条黑色的裂纹时,整个九州山河图都为之震动。 那位控制着九州山河图的白帝阁长老顿时吐出了一大口血,整个人都萎靡了下去,原本朝着九州山河图斩去的第三剑化为乌有,凌厉的剑光发出一声悲鸣,化为一把明亮的短剑,飞回主人的身边。 然后,偌大的九州山河图直接裂开了。 以尹霜的修为,就算有天问剑诀也不可能打破九州山河图,但如果这九州山河图已经受了伤呢? 那位长老原本打算用心神锁住法宝,尽可能多拦住一些魔门中人,然后击毁整个九州山河图,让图中的所有人和它一起陪葬。却不料尹霜一剑就提前打破了九州山河图,顿时心神受到重创,若非修行深厚,当场就要一命呜呼。 就算是靠着深厚的修为捡回了性命,他也已经无力控制九州山河图,无法再阻拦里面的魔门中人冲出来了。 所以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裂开的九州山河图中白光四射,然后整个爆炸。 图中的魔门弟子正在飞快地冲出来,但他们的动作终究还不够快,在爆炸发生之前,除了还丹和凝元境界全部逃走之外,炼罡境界的弟子只逃出来了不到两成。 剩下的,自然就全都给九州山河图当了殉葬品。 眼看着九州山河图彻底崩溃爆炸,魔门中人纷纷逃走,正道长老们不由得暗暗叹息。 花了无数的心血,赔上了一件万古流传的至宝,最后还是没有能够尽全功。 不过……其实收获也已经很大了。这些炼罡弟子虽然暂时修为不算高、实力不算强,却是魔门未来发展的希望所在。他们不像入道弟子,距离成长起来还很遥远;也不像还丹祖师,数量少得惊人。他们如果不死将来迟早会慢慢成长,凝元……乃至于还丹。 这次的损失,至少可以让魔门的新生代在二百年内都不能完全恢复,而且在未来的二百到五百年这一段时间内,随着老一辈渐渐死去,新生代接不上来,整个魔门的实力将会出现一个极大的断层。 那时候,正道联军就将吹响总攻天外天的号角! 想通了这个正道长老们的脸上才露出了笑容。 虽然大胜的时间被推迟到了几百年后,但几百年的时间倒也不算什么,等正道的下一代成长起来,就是魔门覆灭之时! 同样的道理,魔门中人自然也明白,不过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任他们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办法凭空培养出一代人,更没办法让自己始终不老不死。 魔门将会面临的困境,是个无解的死局! “与其日后倒霉,不如现在拼死!”狂魔宗伯符最是彪悍,大吼一声,便纵身扑了过来,“先杀了你们再说!” 而心魔宗宗主则恶狠狠地冷笑几声,整个人化作一道青烟,利用九霄之上的空间节点,直奔那颗彗星去了。 血魔宗彬林阴沉着脸,将脸色苍白的的尹霜交给天眼老人照顾,手一扬,一支灰色的人骨杖已经出现在了手上。 “伯符鸟,你总算说了一句人话!” 说着,他整个人猛地崩散,化作一片血云,骨杖则化为血云之中的一个个骷髅头,发出尖锐的啸声,朝着正道席卷而来。 有这三位魔门当代首脑人物带走,残余的魔门高手们纷纷放下了一切顾虑,放弃了带着弟子们逃跑的想法,纷纷反身回头,。 就像伯符所说,与其日后魔门因为弟子断代而衰落,不如趁着老一辈们还在,趁着还有域外天魔可以拉拢了当援军,直接下定决心,和正道中人决一死战! 他们的反应自然在正道长老们的预计之中,只听得几声长笑,一道道遁光从九州各地升起,直奔这九霄之上飞来。 那是各派留在人间的还丹祖师们。 既然魔门摆出了决一死战的架势,正道各派自然也不反对——若论人手,有整个九州界作为根基的正道,终究是要比魔门更强的。 “事情果然还是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吴解听到韶光真人轻声叹息,同时感觉到身上的束缚消失,“这样也好,让我们这一代把事情做完,留给你们一个和平的新时代吧!” 说着,这位数十年来一直主持青羊观日常事务的副掌门便化作一道流光,朝着魔门高手们迎去。 “自从五千年前东海大战之后,再也没有发生过正道和魔门的决战。”吴解身边,接替韶光真人负责保护他的一位凝元长老叹道,“希望经过今天这一战,再也不要有这种惨烈的战争!” 第三十章 曾有此战,曾有此人 彗星是冰的世界,但冰的世界里面,却有火焰在熊熊燃烧。 无数赤红色的火光将冰雪的大厅映得一片通红,就连影子似乎都带着一丝红光。 在这片红色之中,有两个黑色的身影。 左边那个穿着华丽而整齐的衣服,满头白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看起来很年轻的脸上没有眉毛,微微凸起的眉骨下面,是一双充满了野心、欲望和威严的眼睛。 他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所有的情感都凝聚在了眼睛里面,以至于整个脸上只剩下了冷,比冰更冷。 右边那个则整个人都罩在黑色的袍子里面,别说表情,就连相貌都看不清。 两人并未开口,只是以神识交流着,强大的神识犹如两股激流在空中撞击,爆发出阵阵的狂风,使得火焰不断摇曳,影子也随之晃动,仿佛幽冥之中的鬼怪在狂舞。 过了一会儿,右边那人稍稍解开了一点袍子,让自己的真实容貌出现在了火光之中。 冰冷的脸上刹那间出现了震惊之色,率领部下们在星海之中游弋,消灭了不止一个世界的天魔首领张开了嘴巴,差一点就惊呼出来。 但他随即就控制了自己的情绪,重新恢复成了一贯的冰冷,只是微微向对方点头。 如此的礼貌,对于他来说,是非常罕见的。 黑色的袍子被重新罩好,整个魔门最神秘的人物同样颔首致意,然后身影渐渐淡化,消失在火光之中。 当他完全消失之后,白发的天魔首领重新坐回了冰雪的宝座上,手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他只沉思了片刻,便点了点头,张开嘴巴,发出了奇异的声音。 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冰雪大厅里面已经出现了数十个模样古怪的身影,它们彼此之间并不友好,不时地互相瞪着眼睛,散发出强烈的杀意。但在这大厅里面,在这白发的首领面前,却也不敢动手。 古怪的声音在火光中回荡,天魔的领龘袖们一个个俯下身体,表示对首领的臣服,接受了各自的任务离去。 等到大厅里面重新只剩下自己的时候,天魔首领重新低下头,开始沉思。 他用手指敲打着冰的宝座,有节奏的敲打声陪伴着火光一起摇晃。 而彗星的外面,无数的天魔源源不断地出现,一眼看不到尽头的茫茫大军在虚空中咆哮着,冲向正在重新组成周天大阵的九州各派联军。 但它们终究还是来得迟了一点,周天大阵之中已经泛起了耀眼的星光,一团团之前化作星梭疾驰的光芒重新勾连起来,再次组成了浩浩荡荡的滚滚星河。 当这片星河重新成型,就意味着周天大阵再次布下,这片乍看上去只是很美丽的星河,已经成为了坚不可摧的阵地,成为了杀机密布的陷阱! 但天魔们没有半点犹豫,前仆后继地朝着星光冲去。 只是一瞬间,冲在最前面的千百个天魔便化为乌有,在星光下消融殆尽,仿佛从来不曾存在似的。 不过下一瞬间,无数的光芒从天魔浪潮的后方涌来,接连不断地轰在星河之上。 这是那些擅长远程攻击的天魔,它们疯狂地射击着,甚至连身体都因为狂野的攻击而开始变色。 伴随着后方的支援射击,那些擅长近战的天魔们更是疯狂,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撞向星光,就像不是去送死而是去争夺什么好处一般。 而在星河的另一边,数十位正道和魔门的还丹祖师们正在激战,不断碰撞的法力,甚至让星河都为之震动。怒吼、震动、爆炸、轰鸣。无数的声音在虚空之中激荡,杀气四溢。涟漪化作的“门”后面,黄色的天魔之王身体微微震动,仿佛是在笑。 他的手按着那无形的门户,却没有真的冲过来。 正如很多人猜测的那样,像他这么高等级的天魔,根本没办法冲进九州世界来——或许他可以进来,但进来的代价就是会引起这个世界猛烈的反击,甚至可能和这个世界同归于尽。 但他还是能够施展手段,只见黄色的光芒迅速蔓延开来,沿着无形的涟漪散开,最终将所有的涟漪完全化作了一片黄色。 如果有谁在激战之中分心看去的话,就会看到灰白色的彗星前面,一片黄色的圆盘正在缓缓旋转。 它慢慢地转啊转啊,形状也在慢慢地改变,渐渐地伸出了无数的触须,化作一个类似章鱼模样的东西。 一个……比彗星更大的黄色章鱼。 这黄色的章鱼缓缓地在虚空中游弋,似乎有点不适宜这边的情况,动作间有些迟钝,但很快就变得灵活起来。它划动着远比一般章鱼更多的触手,一边飞行,一边发出奇怪的声音。就像是……在唱歌。它的歌声很古怪,上一个音节和下一个音节之间没有任何关联,更没有任何的重复和韵律,但却充满了强烈的节奏感。听在耳朵里面,让人觉得心脏也随之一起跳动,可跳动的强度却在不断地变化,难过得简直想要吐血。 周天大阵爆发出比之前更加耀眼的星光,却不能完全拦住这些歌声,反而因为将力量集中在这个方面的缘故,减弱了迎击天魔大军的能力。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天魔冲破了星光的阻拦。 于是战火立刻就蔓延到了周天大阵的内部,源源不断冲进来的天魔,和周天大阵内部的修士们,展开了殊死的搏杀。 吴解挥动火焰的长刀,只一刀就将附近的几个天魔全部斩杀,但他的脸色却也随之变得苍白。 一边控制天火大阵,为还丹祖师们提供支援,一边迎击靠近的天魔,实在是太难了! 在他的身边原本有一位凝元境界的师叔守护,但刚才战况紧急,那位师叔赶去救援附近的道友,结果陷入了重围,正在苦战。 因为失去了守护的缘故,许多天魔窥见破绽,气势汹汹地朝着这边扑来。 好在吴解所在的圆神星位的确善于防御,星光之中泛起粉色的圆环,一层一层将这些天魔纷纷挡在外面,即使有极少数冲进来的,也已经被削弱到了极点,他祭起斩岳宝刀,一刀就能斩杀。 但这样的战斗,使得他的心神消耗速度越来越快,渐渐地开始有些头晕。 还丹祖师们那边的战斗越来越激烈,自己这边冲进来的天魔也越来越多,两边都需要他全神贯注,可他终究只有一个人,再怎么能够一心二用,也越觉得分身乏术。 “要是长孙师叔祖可以及时出关的话就好了!光靠我一个人来控制天火大阵,终究是太吃力了!”吴解一边咬牙坚持,一边暗暗叹气。 ……这个时候,他所期待的长孙武,却依然还陷在幻觉之中。 很多年前,青羊观主以为修《青木长生诀》直到凝元境界,大有可能冲击青木长生诀历史上从未有人达到过的还丹境界,号位“栾昱子”的祖师,某个魔头相斗惨胜,不但失去了和门派联络的用具,还中了一种针对魂魄的寒毒。 这位祖师为了对抗寒毒,不得不前往一处洋溢着神火灵气的洞天福地治疗。他有心告知师门,可当时实在找不到人送信,只好借助人间的驿站给同门送了一封信。 那封信在路上有所损毁,以至于同门只知道他去了某个地方解毒,但不知道具体在哪个地方。 来到了那处洞天福地疗伤的栾昱子祖师,遇到了出乎想象的意外。当他刚刚抵达的时候,还没来得及疗伤,便感觉到一个强大的魂魄冲入了自己的身体,想要夺舍! 那么魂魄其实不是人,而是一只蝎子。 这只蝎子天生异种,生而有灵智,或许前世还是某位修道高人。可它命运乖蹇,出生在神火灵气洋溢之地,偏偏却没有抵御火焰的能力。它生来就有求道之心,不断吸纳神火灵气修炼,最终身体无法抵御强大的火力,被烧得半死只能在不死不活之间煎熬。 所谓苦难令人成长,这只蝎子在痛苦之中成长得很快,尤其是魂魄之力,竟然突破了境界的极限,一直成长到了足以威胁凝元修士的地步。 而在这个时候,栾昱子祖师来到了它的附近。 已经被煎熬了太久的蝎子毫不犹豫地动手夺舍,然而它的本事相对于栾昱子祖师来说却又算不了什么。原本它或许会就此死去,结束悲惨的一生。但栾昱子祖师却突然触动灵机,不仅没有杀死它,反而将它保留在自己的身体里面,用自己的元气滋养它,让它不至于灭亡。 这是因为,栾昱子祖师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死期。 修为到了一定境界的修士都能感觉到自己的死期,栾昱子祖师自然也不例外。他预感到了自己的死亡,便开始考虑处理后事。经过和蝎子精的相处,他发现这只蝎子其实本性并不坏——或者说,压根没机会学坏,所以便动了收徒之心。 栾昱子祖师仔细检查了蝎子精的本性,判断它是个凶猛好斗之徒。便给它取名为“武”将青羊观各种功法之中长生第一的青木长生诀和斗法第一的灵霄火部正法传授给它,并且自己修炼了一种特殊法门,将肉身进行炼制。 不久栾昱子祖师去世,临死之前将自己出家之前的姓氏“长孙”授予弟子,并将经过了炼制的肉身赠送给他,同时为他立下了三条规矩: 第一,不可刻意为恶;第二,不可对善者见死不救;第三,不可背叛青羊观。 长孙武潜修百余年,在师傅传授的基础上,完善了修炼法门,从此踏入人间,开始了游历。 在游历过程中,他发现师傅长孙渊(栾昱子)的后人因为家门破败,已经断了血脉。便化身为一个寻常的铁匠,在人间留下了后代长孙一族——后来这一族出了好几位著名的猛将,家族繁荣直到今天。 了结尘缘的长孙武听说了正邪东海决战的事情,急忙赶去助阵。在那一战之中,他回归青羊观,也结识了威震天下的火灵子太虚。 东海一战之后,长孙武回到青羊山,一边向太虚学习火部正法,一边在师门的帮助下洗毛伐髓,解决肉身不协调的问题。 数百年后,太虚飞升不成,黯然转世。修为大成的长孙武再次回到人间,却发现人间世事变化,长孙一族所支持的前唐王朝已经灭亡,他们家族也随着朝代更替而散布开来,子孙们从事着各种各样的事‘|肾一当然也有修道的。 事实上,他的子孙之中,甚至有人修为比他更高,成就还丹,名列白帝阁的长垩老。 还停留在凝元境界的长孙武感慨万分,试图冲击还丹境界,但在他寻觅本心的时候,却发现一个问题。 自己那位叫做“长孙雪”的后代是彻彻底底的人族,但自己修成的元神却是蝎子——那么,自己究竟是谁呢?是人族?还是妖族?他冥思苦想,却想不出答龘案,于是来到了幽冥世界,想要看看在幽冥世界里面,只剩魂魄的情况下,能不能帮助自己理清思绪。这一住,就是几千年。几千年过去了,他依然没能想明白这个问题。自己究竟是人族还是妖族?按说自己应该算妖族,人族绝对不可能活这么久;但如果自己是妖族的话,为什么无论法力还是魂魄还是后代,全都是人族的模样? 在思考之余,他不断钻研各种技艺,渐渐地修成了名为“法武合一”的绝技,也有了不错的传人。 然后,有一天…… “你为什么非要弄清楚自己是人是妖呢?” 无数的幻影之中,当年的栾昱子对坐在地上冥思苦想的长孙武问道。 “因为我想要更强!”长孙武回答,“如果不能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来历,我又怎么能够找到自己的本心,从而变得更强呢!” “为什么要更强?” “因为如果不够强大的话,就不能战胜所有的敌人。” “战胜了所有的敌人,就是你想要的?” “……”长孙武沉默了。 “太虚很强吧?他战胜了所有的敌人。”栾昱子微笑着说,“可他飞升了吗?你见过了不止一个飞升者,他们像太虚那么强吗?”长孙武摇头。“那么,为什么要战胜所有的敌人呢?”“似乎……并不需要……”“是啊,并不需要。”栾昱子笑了,“那么,你还想要更强吗?”长孙武思考着。无数的幻影在他周围闪烁,那是他人生中的一段段经历。 他在幻影之中思考,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站了起来。 “你说得对,其实我并不需要战胜所有的敌人,其实我也并不需要那么强大。”他对一直在旁边等待着他的栾昱子说,“但是,我还是想要更强!” “为什么?” “不为什么!”长孙武笑了,赤红的头发和胡须一起抖动,犹如火焰燃烧一般,“就因为我想要更强!” 所有的幻影全部静止,然后,栾昱子笑了,每一个幻影中的长孙武也都转过身来,对着他笑了。 “我想通了。其实我并不在乎自己是谁,也并不在乎是否能够战胜敌人,我只是想要更强而已!”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重新回到巡天神舟之中,巡天神舟的光芒黯淡,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赤发如火的大汉长啸一声,整个人化为烈焰,冲出了巡天神舟,冲进了激战的战场。 第三十一章 勇猛对凶顽 长孙武还丹初成,正是气势如虹之际。虽然面对的多是还丹三转四转的强者,却也毫无惧色,一边将本身法力与弥漫战场的天火大阵勾连,一边将法武合一的绝学尽情施展,只在几个呼吸的时间里面,就接连对六七个魔门高人发动了攻击,还重创了其中一人。 然而,他之所以能够取得这种战果,是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一旦那些魔门高手们反应过来,很快就做出了应对。 “武宗伯符?想不到我这么有面子”看着那个已经化为半鸟形态的家伙逼近,长孙武不惊反笑,“居然出动了魔门第一勇士来对付我……那你们打算让谁去迎战颜掌门呢?” “别人拖他一会儿还是可以的。”伯符的脸已经完全变了形,连嘴巴都变成了鸟喙,从里面发出的声音尖锐刺耳,凶恶异常,“一会儿,足够了。” “哈哈我倒要看看够不够” 伴随着长孙武的大笑,赤红的火焰毫不退让地冲向黑色的妖魔。 面对着来势汹汹的长孙武,伯符尖锐地笑了两声,身上落下几支羽毛,化作一把把利剑,迎着长孙武刺去。 伯符的本体是一只凶鸟,在悠久的岁月中,早已将全身上下都淬炼过无数次,它的每一根羽毛都堪比上等的法器,整个身体简直就是一部由无数凶器组合起来的组合法器,举手投足都能够致敌人于死地。 化羽毛为利刃是伯符惯用的手段。当年他在三教演法之中,不止一次用这种手段杀死了正道弟子。而他此前最后一次施展这种手段,是在争夺武宗宗主之位的时候那时候他以万千利刃困住了竞争宗主之位的对手,花了几天几夜的时间,硬生生将那个修为犹在他之上的同门慢慢磨死。 当那个武宗高手最后断气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变成了一滩看不出形状的肉泥 面对这凶名卓著的魔道妖人,面对他成名的绝技,长孙武毫无惧色,整个人化作烈焰,直接迎着利刃冲去。 伯符的修为远在长孙武之上,他发出的利刃,绝非长孙武的火焰能够烧毁。但长孙武既然已经变成了火焰,整个人便聚散无形,被切上几刀根本毫不买账。 眨眼之间,利刃已经透过了烈焰,而烈焰也冲到了伯符的面前。 已经化为半人半鸟的伯符尖笑一声,根本不以为意,纵身跃起,一只漆黑的鸟爪骤然变大,化作数丈大小,迎着那团烈焰抓去。 这一爪抓出,所过之处出现了一道道黑色的虚影,疯狂地将周围的一切朝着虚影之中吸取,赫然是将空间都已经抓裂。 当年伯符寻觅本心的时候,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心力,若非武宗有一件能够歪曲时间的法宝,只怕他也一样会像长孙武这样苦思数千年妖族想要还丹,从来就是这么困难。 伯符在那法宝创造的幽静黑暗之中冥思了无数的岁月,最终找到了自己的本心他想要尽情地破坏,破坏各种强大的、美好的、有趣的东西。 这是他的本性,这是他的本心。 由此他得以铸就还丹,也因此修成了只属于自己的本命法术。 破灭之爪 这一爪抓出去,抓不中倒也罢了,只要是被它给抓住了,无论是有形之物还是无形之物,无论防御力或者生命力多强,都会直接被抓得四分五裂。 自从修成了这门法术之后,伯符一直很少使用它本命法术是一个修士“真我”的体现,那些见多识广的前辈高人们,完全可以从这个法术去推断对方的“真我”,进而找到对方心灵之中可能存在的破绽 但是,本命法术毫无疑问是这个世上最特殊的法术。它们的威力或许不是很大,却有着无可取代的特殊性,因为它们并不依托于这个世界的法则,而是从修士“真我”衍生,是“真我”和大道契合的体现,超出于尘世之上。 正如伯符的破灭之爪,就完全超出了九州世界的限制,能够做到按照常理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放在平时,他会将这个法术小心地藏匿起来,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动用,一旦用了,就要将周围所有人都杀了灭口。但今天差不多已经是正道和魔门的决战,形势危险到了极点。如果现在还藏着掖着的话,没准直接就被人给杀了…… 所以伯符毫不犹豫地施展出了自己的本命法术,试图用破灭之爪将长孙武直接杀死。 就算长孙武化身火焰之后能够聚散无形,只要被他的破灭之爪抓住,就必定会直接四分五裂而不能聚合,被当场分尸 长孙武并不知道伯符的破灭之爪,但他能够感觉到从那只漆黑的巨爪上传来的巨大威胁,只是看着那只巨爪,就从心底升起恐惧和危险的感觉,仿佛有人将刀子抵在自己胸口,准备要一刀穿心那么恐怖。 不过他却没有后退或者躲避,反而猛地催动真元,整个人轰然炸开,化作无数的火球,四面八方散去,然后在空中连接,俨然形成了一朵莲台的形状。 这莲台共有九层,层层叠叠,无数的火焰在莲台之间跳跃,犹如精灵一般。 仔细看去,每一层莲台的火焰颜色也各不相同,各种不同的火焰有的激烈、有的缓和,有的明亮、有的昏暗,有的让人心情温暖舒适,有的让人内心恐惧不安……各种不同的火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瑰丽的火莲台。 长孙武整个人炸散,化作火莲台,自然就躲过了破灭之爪,而伯符一招用老,暂时来不及变化,只见火莲台上猛地梵音大作,无数的烈焰四面八方涌来,将他包裹在里面,狠狠地灼烧。 长孙武刚刚成就还丹,本命法术尚未完全修成,但他修炼火部正法多年,早就炼成了好几种厉害的神通,此刻施展的,就是“以身化器”的手段。 火部正法里面介绍了很多厉害的本命法宝,每一种都有非同寻常的威力。长孙武修炼的根本功法虽然属于自创,但根基依然是青木长生诀而非灵霄火部正法,所以他修炼不成那些本命法器。但他多年苦修,冥思苦想之下,便研究出了以身为器,将自己化作那些本命法宝的手段。 此刻他所变化的,就是火部正法之中一件特殊的法宝,九莲灯。 九莲灯并非杀伐之器,而是炼器的道具,能够使得主人更容易地控制火焰,在炼器方面能够突破原本的极限,再上一层楼,炼制出正常情况下无法制造的东西。 但是,长孙武却把它用在了战斗的方面。 他把伯符当成了炼器的材料,试图借助九莲灯的力量,将这个魔门第一勇士给炼化了 各种颜色的火焰纷至沓来,将伯符围得水泄不通。这只凶鸟一招失手,便知道情况不妙,眼看着周围烈焰熊熊,心中更是升起了生死一发的危机感。 如果不赶快做点什么以冲破包围的话,只怕他真的会被这些火焰给炼化了 眼看着危机临头,伯符心中狂暴之意大盛,发出近乎癫狂的吼声,又是一抓,朝着迎面的火焰抓去。 这一爪抓出来,他面前的火焰顿时四分五裂,甚至连火焰后方那一部分九莲灯都裂成了四五块,露出了巨大的缺口。 伯符怪叫一声,化作一道黑色的流光,从缺口里面冲了出去。 长孙武早已料到九莲灯奈何不了伯符,却没料到对方那一爪竟然有如此威力九莲灯被破,无异于他的真身受到重创,一时间神魂震动,连变回人形都做不到。 突围而出的伯符心中狂怒,不料竟然被区区一个晚辈逼到几乎丧命的地步。他怒吼一声,伴随着四溢的黑气,身影不断变大,转瞬之间化作了数百丈的一只巨鸟。 这鸟通体漆黑,羽毛犹如钢浇铁铸一般,两个翅膀上生就利爪,额头上有一对犄角,正在怒吼的嘴巴里面还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它的周身有无穷黑气犹如沸水一般不断翻滚,让人只一看就觉得心神动摇,胆小的人甚至光是看到那股黑气就会吓得五脏俱裂,死于非命。 这便是伯符的真身,一只无名凶鸟 显出真身之后,伯符二话不说,抬起比九莲灯更大的利爪,朝着长孙武化成的九莲灯狠狠抓去。 他平生狭隘,可谓睚眦必报。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早已将这长孙武列为必杀之敌,又岂能放过他 这一爪抓去,眼看着长孙武就要被抓成碎片,但一道清澈的流水却突如其来,挡在了利爪之前。 这道流水并没有直接阻拦利爪,而是缠住了它的小腿,让它无法发力。 流水之中,有一股奔腾不息之意,源源不断、生生不息,无论伯符怎么发力,也无法将其挣脱。 “落日派,蓝月”伯符怒吼,“你为什么要替青羊观卖命” “摘星行动,关系到我们草原之民的存亡。就算昔日有什么恩怨,如今也要放下。”清澈的流水之中,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正是落日派的大祭司蓝月。 “好那我就先杀了你” “那就来杀吧,老朽活了快一千年,至少听过几百个人说要杀我,也不在乎多你一个。” 蓝月大祭司淡淡地说道,同时催动真元,自身化作的那道流水流动得更加欢快,将伯符死死困住。 这就是他的本命法术,“奔腾不息长流水”。 片刻之后,流水和凶鸟依然在僵持,破裂的九莲灯却晃了一下,恢复成脸色苍白的长孙武。他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直到将一口淤血吐出,脸色才开始好转。 “长孙武,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正当他打算再次朝着伯符冲去的时候,枕石真人的话音从远处传来,“去帮助吴解控制天火大阵那才是最适合你的战场” 红发大汉略一思考,点了点头,纵身化作烈焰,循着火部正法的痕迹,朝着周天大阵之中吴解所在的方向飞去。 而这片虚空之中,脸色有些憔悴的枕石真人穿着胸口裂开的法袍出现,手上提着光芒黯淡了许多的法剑,冷冷地注视着正被蓝月大祭司死死拖住的伯符。 “伯符兄,就让何某送你上路吧” 第三十二章 何谓斗神?因战而生! 长孙武飞遁速度极快,片刻之后便来到了吴解旁边。 这时候,吴解正在竭力压榨自己的潜力,一边努力维持天火大阵,向还丹祖师们提供帮助,一边挥动化为火焰长刀的斩岳宝刀,将靠近的天魔——斩杀。 他的脸色已经白得有点吓人,但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半分停歇,出刀之际反而更加巧妙轻灵,连一丝一毫多余的力量都不会浪费——因为现在的他,已经没有浪费哪怕是一丝力量的余地了。 长孙武化作火光来到他身边之时,正好几个长着老鼠一般的身体,却又有两只螃蟹一般大螯的天魔绕过刀光的阻拦,冲到了吴解的面前。 吴解深深吸了口气,正要倒转刀势,抢在他们进攻之前将其斩杀,却见火光一闪,这些天魔全都被烧成了赤红的火炬,火炬摇曳了几下,便迸散为无数火星,流入了天火大阵之中,成为了大阵力量的一部分。 与此同时,长孙武也从吴解那里接过了天火大阵的部分控制权,让他不必再将精神用在整个大阵的维持上,可以稍稍放松一些。 吴解感觉到压力骤减,睁眼一看,只见长孙武正面带笑容地看着自己。 “你做得很好!”红发的大汉的眼神中满是赞赏,更毫不吝惜赞誉之词,“比我预料之中更加出色!真是让我大吃一惊啊!” “我原本以为,没有我的帮助,光靠你一个人的力量,能够勉强撑起阵法就是极限了。想不到你却能够让阵法顺利地运作起来,给正在战斗的大家提供有力的帮助……不仅如此,你竟然还能腾出精神去战斗,真是不可思议!”他忍不住叹道,“看到你的样子,就让我想起当年的太虚师叔——果然不愧是曾经站在整个九州顶点的人物啊,就算你已经忘记了前尘往事,就算你的修为还远不及当年,但这份强大已经可以看得出来了!” “其实我也已经快撑不下去了。”吴解笑了,“师叔祖你能及时出关,真是太好了!” “哈哈,其实我刚才还跟魔门武宗宗主伯符打了一架。”长孙武有点尴尬地笑着说,“要不是掌门真人提醒,我都忘了这边的事情了……” 吴解一愣,忍不住哈哈大笑。 “那个武宗宗主本事如何?” “厉害!比我强多了!要不是落日派蓝月大祭司相救,我早就被他给杀了。” “落日派?他们居然会帮我们?” “九州旱得最惨的就是大草原,他们已经没退路了——与其说他是在帮我们,不如说他是在为了草原子民们拼命。” 吴解了然地点了点头,分出心神制作了一块介绍整个天火大阵的玉简递给长孙武:“既然师叔祖你来了,那么这边的事情就交给你吧。有你这位还丹祖师主持大阵,我也总算可以轻松了。” “想得倒美!我法力虽高,在火部正法的精微之处却不如你。所以你还是要负责一部分阵法——就像我们之前商量的那样,我负责阵法的基础、维持、法力供给等等,你来负责阵法的输出,向正在激战的还丹高手们提供支援。”长孙武笑道,“其实事情并不像你预计得那么严重,我们这边高手数量比魔门多不少,所以真正需要你全力支持的情况并不多。” “那就好!”吴解这才松了口气——他实在是被刚才那种要把最后一分潜力都压榨出来的情况给弄怕了。 “你放心吧,现在有我在,绝对不会像刚才那么吃力了。”长孙武拍着胸口,大包大揽地说,“而且……我还可以趁这个机会,教你一些使用火部正法的心得。” “咦?你不是给过我玉简了吗?” “那是我凝元境界时候的感悟,现在我已经还丹境界了,又有了新的感悟一我发现我之前对于火部正法的理解是错误的,至少并不完全正确!如果你按照我之前说的那些去做,虽然不敢说不能成功,至少肯定会多走很多的路。”长孙武扬了扬厚重的赤红眉毛,傲然道,“自从你当年转世之后,这几千年来虽然也有很多人修炼火部正法,但真正能够修炼有成的就只有我了!” “好了,是男子汉就不要婆婆妈妈地,跟我来!” 话音未落,长孙武周身腾起烈焰,带着吴解一起冲出了圆神星位,迎着犹如潮水一般冲过来的天魔大军冲去。 “这样太冒险了吧!”吴解虽然一贯胆大,却怎么也没胆大到敢迎着无数天魔冲锋的地步,眼看着数以万计的天魔越来越近,不由得觉得连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冒险?对于凡人来说,的确是很冒险。”长孙武满不在乎地笑着,身上的火焰却越烧越猛烈,“但对你我来说,有什么冒险可言!” 说着,他带着吴解一起,化作巨大的火球,迎面撞进了天魔大军之中。 这团火球的热力惊人,沿途所过,无论哪一种天魔,只要被擦到一点边,顿时就熊熊燃烧起来,顷刻间烧尽了全部的生命力,反过来成为天火大阵的一部分。 浩浩荡荡的天魔大军之中,硬是被长孙武迎面烧出了一大块空档! “吴解,你知道火部正法的来历吗?”二人在虚空中站定,眼见无数的天魔四面八方包围上来,长孙武冷笑一声,双手一拍,凭空变化出一条至少上百丈的大棒,随手一棒抽去,便是几十几百个天魔被烧成了灰。 吴解不假思索地回答:“火部正法是天界斗神的功法,昔年辉夜祖师飞升之后击杀斗神,获得这部功法,赐予人间弟子。” “没错,它是天界斗神的功法……那么,你知道什么是斗神吗?” 吴解回答:“斗神是天界的护法神,他们穿梭于各个大小世界,到处降妖除魔。” “对!斗神是守护天界的战士。他们所有的任务,总的来说就是这四个字,降妖除魔!”长孙武眼中腾起火焰,那支大棒猛地迸散,化作无数的火鸟,四面八方飞出去,将所有靠近的天魔全部点燃,同时又随手变化出一把长刀,抡圆了挥动,不知道把多少天魔砍成了碎片。 “你看,现在我们面前是什么?就是天魔!”他哈哈大笑,带着吴解朝着天魔大军的深处冲去,一边前进,一边不断斩杀,所过之处熊熊烈焰不断燃烧,硬是将天魔大军扰乱得不成样子。 吴解一边听,一边看,一边想,心中若有所悟。 “你前世的时候,要说本事,那真是通天彻地!什么武宗伯符啊,什么心魔宗主啊,在你面前都是一巴掌就能拍死的小角色。但为什么你到最后都没有能够飞升,不得不转世呢?” “火灵之身无法飞升。”吴解按照当年太虚祖师笔记里面的说法回答。 “怎么可能!就连真正的火灵都有修成大道白日飞升的,为什么火灵之身就不能飞升呢?”长孙武嗤之以鼻,“就算是你,面对怎么也无法飞升的情况,也是会失去冷静的。最终将结果归诸于这种站不住脚的理由……真是可悲啊!” “那么,是因为东海一战作孽太深,天劫太重吗?” “天劫再怎么重,也可以去闯一闯嘛。”长孙武摇头,“你当年真正是那种胆大包天不知死活的狂人,根本不会惧怕天劫。” “那我实在想不出原因了。” 长孙武哈哈大笑:“我之前也一直想不出原因,直到刚才成就还丹,才恍然大悟!” “你想,火部正法是天界斗神的功法,这么多年来,修成飞升的几位祖师,但凡可以考证去向的,都成为了斗神一一可见这门功法就是用来培养斗神的!” 吴解点头,但却不明白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既然是用来培养斗神的功法,自然就应该按照斗神的道路去修炼!”长孙武的声音犹如雷霆一般,在被他杀得乱七八糟的天魔大军之中回荡,“斗神应该干什么?就应该斩妖除魔,就应该不断去消灭那些邪恶凶残的魔怪!你自从东海一战之后,大多数时间都在青羊山静修,这已经偏离了斗神的道路!” “可我们还不是斗神。” “这个问题根本不成立!既然我们修炼了火部正法,我们就是预备的斗神。我相信天界的斗神们也不是生下来就是斗神,他们肯定也是从预备斗神开始慢慢成长的——他们肯定先修炼火部正法,修炼有成之后,就跟随正式的斗神一起去斩杀邪魔,一边战斗,一边成长,最终成为真正的斗神!” 他的推断很有道理,吴解也忍不住连连点头。 “什么是斗神?不断战斗才是斗神!不断斩杀邪魔守护苍生,才是斗神!”长孙武说着,整个人又熊熊燃烧起来,他的背后展开巨大的火翼,双手举起火焰的长刀,将长刀伸展到百丈、千丈……只见一条长得几乎看不清的巨刃从他手上伸出去,朝着看不到边际的天魔大军斩去。一刀落下,无穷烈焰腾起。“我们是斗神,是为了战斗而生的战士,是苍生的守护者,是一切邪魔的死敌!”长孙武咆哮着,疯狂地挥动巨刃,将无数的天魔斩杀,“只有遵循着这条道路前进,才能成为真正的斗神!才能凭借火部正法突破世界的尽头,得到飞升天阙的资格!” 说着,他松开双手,将巨刀化为一个个爆炸的火球,炸得无数天魔东倒西歪溃不成军,手上却又凝练出了两把长刀,还扔了一把给吴解。 “现在,我们的面前就是邪魔,数不清的邪魔。那我们还等什么?杀光它们!” 他呼啸一声,带着吴解一起,抢在几个赶来支援这边战斗的还丹祖师们之前,向天魔大军的中龘央——灰白色的彗星——冲去。 第三十三章 熊熊烈焰,惊天一战 九霄之上的虚空中,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正在展开。 战场以星光璀璨的周天大阵为分界,大阵的一边,是无穷的雷光和奔流的法力,数十位还丹祖师的战斗,甚至连虚空本身都为之震动,一阵阵无形的震波,让数百里外的彗星变得像风雨之中的小船一般上下颠簸。 大阵的另一边,则是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天魔大军,正在朝着密密麻麻法术洪流形成的防御阵地冲锋。这边的战斗层次比那边低,但惨烈程度却犹有过之,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眨眼,都有无数的生命消逝。 虽然其中九成九以上都是域外天魔,但修士们的损失却也不容低估。 世界上代价最高效率也最高的战术就是人海战术,面对域外天魔们不计代价的猛攻,就连周天大阵都不是很顶得住。光的防线不时被突破一两处,而每一处的突破,哪怕只有一个瞬间,都会有许多天魔抓住机会冲进周天大阵。 这些天魔们的力量未必很强,加上周天大阵里面还有不少机动防御力量,所以它们绝大多数都会在冲进来之后连一点战果都无法取得就被杀死。但是百密终有一疏,偶尔也会出现那些赶来防御的修士们无法及时抵达的情况。一旦遇到这种情况,那些实力较弱的修士们往往就会面临极大的危险,常常就因此丧生。 周天大阵的设计十分奇特,它不仅需要还丹祖师镇龘压阵眼,需要凝元长垩老主持阵势走向,还需要很多炼罡修士来进驻一个个星位,才能将整个大阵的威力充分发挥。在大阵之中,炼罡修士的数量是最多的,而他们遭受的损失,也是最惨重的。 各派尊长们早已考虑到这种情况,额外准备了不少替补,所以直到现在,整个大阵还没有出现人手不够的情况。但是……当生命变成数字的时候,战事惨烈的程度,便可想而知了! 或许那些从九州大地上赶来九霄之外,为了人间而牺牲的修士们并不后悔,但看着周天大阵不断闪烁,不时有某个星位黯淡下去,然后又重新亮起来,正在大阵枢纽位置主持运作的老榕公便不由得有些黯然。 “想不到这一战竟然惨烈至此!”他向守在身边的老朋友松柏生说道,“无论是还丹道友还是炼罡晚辈……这一战之后,纵然能够重创魔门,九州正道的力量也必定会衰弱到极点啊!” “正道衰落,便是旁门左道崛起之时。”松柏生淡淡地说,“总要过个几百年,正道的后辈弟子们成长起来了,而旁门左道的弟子们却纷纷止步于一个个关隘之前无法进步,强弱之势才会再次逆转……这是必然的事情,不用叹息。” “是啊……在你我漫长的生命中,这样的事情已经见过不止一次。但我依然不喜欢那样的情况——正道或许有种种不好,可他们毕竟给九州大地带来了繁荣和稳定,他们毕竟是在全力以赴维护大地苍生的啊!” “正道得到了统领各派的权利,自然就应该在关键时刻顶上去。”松柏生没有半分感伤之意,“智者多虑,能者多劳,他们所做的本来就不是长生护命之道。” “只是……总觉得很可惜啊!” “那也未必。”松柏生指了指突然出现混乱的天魔大军,“正道中人肯定也看出问题来了,你看,他们已经派出还丹祖师冲击敌阵。只要扰乱了天魔们的军阵,周天大阵面临的压力就会弱很多,牺牲也会减少。” “可是……那几位冲进去的道友,只怕是回不来了!” “求仁得仁,无怨无悔。”松柏生微微一笑,笑容之中并无讥诮之意,反而有几分尊敬,“你我始终做不到这种事情啊!” “是啊……我们终究不是那样的人。”老榕公轻轻抚摸着翠绿的胡须,目光注视着天魔大军之中一处处混乱——在那里,正有来自正道的还丹祖师们在竭力作战,不惜自己的性命,努力减少周天大阵受到的压力。 其中打得最激烈的一处,只见无穷火光熊熊燃烧,将方圆数十里几乎烧得一片通红。 “哈!”吴解大吼一声,双手两道火光左右飞出,化作两个比自己身体更大的拳头,将两个隐匿在虚空之中,企图绕过火焰冲上来偷袭的灰色人影打飞,拳头上包裹的炼魔神火一瞬间就点燃了它们的身体,将这两个善于隐匿的域外天魔化成了两团火炬,顷刻间烧得干干净净。 “好!”正挥舞着一条百丈长鞭,疯狂地绞杀前方天魔的长孙武赞了一声,“干得漂亮!” 为了节约法力,更为了方便移动,二人并未展开不动火界,甚至没有化为真火法身。他们的战斗方法,是尽可能地点燃更多的域外天魔,一方面尽量打击敌人,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尽可能多地汲取火力,为正在苦战的还丹祖师们提供支援。 想要给还丹祖师提供支援,需要消耗大量的法力,此刻大战正酣,不能按照原计划从天火大阵本身汲取力量,只好寻找新的法力来源。 源源不绝的域外天魔,就是最好的法力来源! 只要把这些家伙统统点燃,就能汲取到海量的火力。长孙武的功法能够精粹各种力量,把各种火力高效地转化成法力,然后注入天火大阵,再由吴解操纵,提供给激战之中的各位还丹祖师。 这么一来,他们就必须要尽可能多地消灭域外天魔,尽可能多地点燃它们,获得更多更多的火力。 所以在各路冲击域外天魔军阵的高手之中,他们是移动最频繁的,一旦某个地方功力较低的域外天魔被烧得差不多了,他们就会立刻转移阵地,去寻找新的燃料。 按照长孙武的性格,原本是要跟那些域外天魔之中较为强大的家伙好好干上一仗的。但他纵然战意沸腾如狂,也还没有烧坏脑子,知道孰轻孰重。所以便一次次在强大的域外天魔冲过来合围之前,带着吴解驾火遁转移,只留下满地火星,让那些迟一步才赶到的强大天魔们气得嗷嗷叫。 一来二去,他倒也在这种游击战中找到了乐趣,还时不时做出各种挑衅的行为,激得那些强大天魔火冒三丈。 它们有心四面合围,但还丹高手的直觉何等敏锐!还没等它们展开布置,长孙武就会觉察到不对劲,立刻毫不犹豫地带着吴解逃跑。 如果只有他自己的话,没准他会大吼着跟这些域外天魔之中的强者战上一回,用拳头告诉他们“绵羊再多也打不过狮子……”的道理。但身边有吴解存在,他就不敢冒险了——如果吴解出了意外,天晓得什么时候能够再次转世!而且一旦吴解死了,天火大阵的运作就会出问题——他的根本功法可不是火部正法,没办法像吴解这样,把海量法力操纵得如此细致,对于还丹高手那边的战斗,可以提供的助力会远远不及。 二人就这么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一会儿工夫,已经从域外天魔的军阵这边冲到了那边,几乎横贯整个军阵。 死在他们手下的域外天魔,早已无法用“成千上万”来计算了——虽然长孙武和吴解都没有计算杀了多少敌人的习惯,但战斗之中,他们也会下意识地估算一下战果,而战果的数量…… “如果此战之后计算战绩,我们恐怕能排在前几名吧。”吴解又一次施展法术,几只火焰小鸟尖叫着飞出去,将一个顶着烈焰飞进来,形状犹如巨型蚂蚁的域外天魔啄得狼狈不堪。 长孙武挥动火焰化成的长刀当头劈下,凭借深厚法力化成的锋利刀刃,将那个不怕火的天魔直接劈成了两半:“只要能够救苍生于危难,战绩什么的倒并不要紧。” “说得也是。”吴解点了点头,手上火焰化成长矛,冲着一处虚空掷去。 长矛眼看就要刺中那片虚空,虚空之中却突然伸出一只骨质的利爪,将它挡了下来。 那是一个全身覆盖着骨甲的天魔,模样狰狞丑陋,行动间却一点气息都没有散发出来。它原本是想要来偷袭长孙武和吴解的,却不料吴解这边有个魔道大宗师在背后指点,一眼就看穿了它的隐匿之术,简简单单地一支长矛,便逼得它不得不显出身影。 于是下个瞬间,它便被长孙武扔出一枚烈焰大锤,整个砸成了碎片。 “吴解你的眼力很厉害啊!该不会但凡火焰覆盖到的地方,你都能将感觉延伸出去吧?”长孙武忍不住哈哈大笑,“我记得当年你可是还丹四转之后才能做到这种事的,现在才炼罡境界……虽然说人总是要不断进步的,可你进步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吴解揉了揉鼻子,没有回答。 这话题不好回答,还是装傻算了。 击溃了这边的天魔军阵,长孙武正要带着吴解再次火遁转移,却神色一变,停了下来,目光凝重地注视着不远处的虚空。 那片虚空,突然变成了暗黄色! “你自己小心!”长孙武向吴解叮嘱一声,双手化出两把火焰长刀,深深地吸了口气,严阵以待。 然后,无数的触手从虚空之中涌出! 第三十四章 奇形怪状 长孙武虽然不认识那些触手的来历,但光凭着还丹高手的直觉,就能感觉到从那黄色的虚空之中传来的可怕压力。这份压力和他以往见过的天魔截然不同,更加深沉也更加浑浊,还带着一种无法以言语来形容的混沌感,黏黏糊糊又冷又湿,让人从骨子里面感觉到厌恶和不安。 他活了几千年,历经无数的战斗,尤其是在幽冥期间,不知道跟多少妖鬼邪修生死相搏,见过的敌人需要用万来计算,但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家伙——或者说,他根本想都没想过,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东西! 那种黏黏糊糊、又冷又湿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来路啊! 事有反常必为妖,所以长孙武眼看无数触手涌来,立刻双刀一挥,化作无数的火弹,密密麻麻犹如赤红的浪潮,迎着那些触手飞去。 他并不知道那些触手究竟有什么能力,但他很明智地选择和它们拉开距离,不要近身搏杀。 这些火弹乃是他参考佛门炼魔大法修成的真火,在破灭邪魔方面很有优势。刚才的战斗中,但凡是被他的真火扫过,各种天魔都会瞬间点燃,简直是当者披靡。但这一次,无往而不利的真火却遇到了对手,那些看起来似乎很普通的触手出人意料地很耐打,真火轰上去只能烧得一片焦黑,总要接连几颗火弹,才能将一根触手烧断。 不仅如此,被烧断的触手也没有被直接点燃或者失去活力,它们在虚空中蠕垩动着,迅速和周围的触手融合,化为奇异的怪物——那是一团蠕垩动的黑色软泥,在中垩央生长着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睛,眼睛下面是一张大得超乎想象的嘴巴,如果完全张开的话,大概可能比它的身垩体更加庞大。 某些怪物的身上还连着一条黑色的触手,触手的尽头是一团生着一只翅膀的黑色软泥,两只一点都不对称的黄色眼珠在软泥上到处转来转去,似乎很好奇的样子。但当长孙武和那眼珠对视的时候,却不由得从心底升起寒意。 “这究竟是什么?”他皱着眉头,正要继续进攻,却感觉到自己的力量被猛地增强,连周身笼罩的火焰都发生了变化,从自己惯用的破邪真火,化成了更高级的炼魔神火。 “我不需要支援。”他皱了皱眉,没有回头,对吴解说道,“这种东西,我还应付得来。” “那东西非同小可!”吴解大声叫道,“它是域外天魔专门召唤出来的!花了很多的时间,就召唤出了一个!” 长孙武一愣,不再拒绝吴解的帮助,一口气发出大量的炼魔神火,在那些怪物面前布成了一道防线,暂时阻止了它们的靠近,然后飞回吴解身边,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吴解尽可能地将事情简单介绍了一下,着重强调了当时那黄色的身影只用一只手推动涟漪之门,就使得整个空间都为之倾斜的异象。 长孙武越听脸色越沉重,看向那些怪物的眼神也越发警惕。 “本以为只是寻常的天魔,不料竟然是很了不得的东西……”他自言自语,身上的火焰却渐渐炽热起来,“可是……很有趣啊!” “有趣?”吴解一愣,不明白他什么会这么说。 “就是这样的对手,才配得上作为我们斗神的敌人啊!”长孙武身上的火焰已经由红转青,甚至连吴解都感觉到了一丝灼热,“天界的斗神们,应该就是在不断和这样的东西战斗吧!” “之前那些家伙,只能算是预备斗神训练用的开胃菜,只有砍翻了这家伙,才能证明我是个合格的斗神!” “你那么执着于斗神的身份干嘛?” “不为什么,我喜欢。”长孙武哈哈大笑,双手一展,两团烈焰化作巨大的双臂,背后展开火焰的翅膀,朝着那些怪物冲去。 吴解叹了口气,实在无法理解长孙武的思路。 “莫非还丹高人的思考方式都是这么奇怪吗?”他忍不住向天书世界里面的同伴抱怨,“可你们不是这样啊!” “刚刚成就还丹的时候,的确很容易出现这种过度亢奋的状态。”杜馨说,“因为在纷乱的思绪之中找到了本心,所以本心会被无限扩大,使得整个人出现一种病态的狂垩热。过一段时间思绪沉淀下来就好了——本心狂垩热,是还丹一转;思绪沉淀,就是还丹二转了。” “听起来似乎有点顺理成章的感觉?”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每一个还丹修士都能达到还丹二转的。” 吴解微微点头,总算是明白了一些。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火部正法全力催动,一边尽可能多烧一些天魔,为天火大阵补充力量,另一边则给长孙武提供支援。 百闻不如一见,他刚才可是亲眼见到了那黄色人影的厉害。这触手自然是来自于黄色人影召唤出的巨大章鱼,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东西现在还藏在虚空中,只将触手伸出来战斗,但毫无疑问,这家伙必定是极为可怕的敌人,怎么谨慎小心、怎么全力以赴,都不算过分! 所以他略一思考,就催动了火部正法,放出不动火界,化身真火法身。 虽然有长孙武在前面,按说敌人应该无法靠近,但心中的警兆却让他十分不安。不动火界加上真火法身,几乎可以让他化身为不死之身,也能把他的战斗力提升一大截,甚至足够对付不少凝元境界的敌人——这样的战斗力,就算不能帮得上忙,至少应该不会拖后腿吧。 这个时候,长孙武已经跟无数的触手,还有那些断掉的触手化成的怪物们激战起来。他的战斗方式非常简单而有效,就是一边高速飞行保持距离,一边不断发出炼魔神火去灼烧敌人。 这样简单的战斗方式,却偏偏克制着敌人。触手跟不上他的速度,那些怪物们则抵挡不住他的火焰。于是触手被不断烧断,化成怪物,然后又被进一步地烧成灰“哼。看上去,似乎一切都很顺利。但吴解心中依然充满了不安,他觉得自己似乎漏掉了什么。 他的目光在周围看来看去,鲜红色的火界之中一片空荡荡的,看不到半个敌人。 “不对!”杜若突然惊呼,“那些天魔中高手怎么不冲过来?” 吴解顿时恍然大悟——按照他们刚才的战况,只要在同一个地方停留的时间稍稍长一些,就会有很多实力不凡的天魔四面八方赶来,想要围杀他们。可这次他们已经在这里停留了比较长的时间,但周围出现的却只是寻常天魔,甚至还没能够靠近就被炼魔神火烧成了灰,那些比较强大的天魔,竟然一个都没有出现! 这种情况显然是有问题的!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炮灰压根没有智力,只会低着头冲啊冲啊;但小喽哕好歹还是知道厉害的,那大章鱼显然是个出手没轻没重,压根没有战友观念的疯子,他们怎么可能冲过来送死!”茉莉撇了撇嘴,“如果哪个长孙武真的能够打死这大章鱼,那些在周围等了很久的天魔一下子就会涌过来!” “他打得过那个大章鱼吗?”吴解问。 “应该打不过吧……”茉莉的语气并不确定,“你们这个时代的修士跟我们那个时代区别很大,虽然修为不是很高,但修心的境界也好,实际表现出的战斗力也好,都远远超出了我们那时候同等修为应有的水平——就说这个长孙武吧,要在我们那个时代,寻常金丹高手根本不够他打的,上去两三个基本白送。” “那是因为功法被克制吧?” “不,就是实力的差距。其实就算师傅你吧,要在我们那个时代,对上那些较弱的金丹修士,也是可以打不过但逃得掉的。” “你们那个时代的金丹修士,真弱。”杜馨用很平缓的语调说。 “我们那时候有不死阳神,有洞虚真君,有不朽天君,有造化神君,你这种金丹修士,就算能够秒杀一般的金丹,又有什么用?”茉莉不屑地说,“我也不举别的例子,你来跟我较量看看!我只用千分之一的力量就能把你给碾碎了!” “你修垩炼了几亿年。”杜馨依然很平静地说,“我,不到五百年。” “活得久就是本事!”茉莉很骄傲地昂起头,可惜她的个头比杜馨矮了不少,就算昂起头来,也只显得可爱,一点都不见威严。 “活得久的确是本事。”杜馨点了点头,“你们那个时代没有道祖,神君以上就没有路了。” 茉莉顿时语塞,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们那时候有荒神和墟祖的!” “怎么达到那个境界?” “你问这问那干什么!区区一棵金丹级别的小菜!你还是先修成阴神再说!”茉莉很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咧开嘴巴,试图露垩出獠牙来吓唬人。 然而杜馨早已熟悉了她的这种手段,迅速跑到了吴解在天书世界的分身背后。茉莉再怎么生气也不敢冲着吴解龇牙,只得翻着白眼,满脸都写满了“不高兴”。 吴解哑然失笑,劝了两句,这才让她消了火气。 而在这段时间里面,长孙武已经靠着那种简单有效的战斗方式,将那些一开始看起来似乎无穷无尽的触手减少到了十几条。按照目前的战况,大概再过几次呼吸的时间,他就可以将这些触手全部消灭。 但是,无论长孙武还是吴解,都感觉不到半点轻松。 他们很清楚,这些触手只是一个前奏,真正强大的敌人,还没有出场呢! 果然,当最后一条触手也被打断然后烧成灰之后,虚空开始剧烈地震荡,一个奇异的吼声在虚空中回响,黄色的光芒映得周围一大片虚空都变得明亮起来。 即使是那些没有智力的低级天魔,都开始疯狂地逃跑,不敢停留在附近。于是天魔的军阵之中,便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白。 空白的一半,是鲜红的不动火界;空白的另一半,是昏暗的黄色光芒。 黄色的光芒流动起来,其中出现了犹如血管似的脉络,脉络之中,好像有心脏一样的东西在缓缓跳动。 长孙武已经退到吴解的身边,两个人全心戒备,如临大敌。 但预料中的敌人并未出现,反而是那些脉络越来越清晰,“心脏”的跳动越来越有力。 然后,某一个瞬间,吴解突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糟糕!”他失声大叫,“我们在那家伙的肚子里面!” 第三十五章 鬼蜮 被吴解这么一提醒,长孙武也反应了过来——周围这些黄色光芒汇集成的脉络,分明就是怪物体内的血管,而心脏跳动的声音之所以越来越强烈,也是因为那怪物正在逐渐成型。 不知不觉之间,他们竟然已经被这不知名的怪物包裹在了身体里面,成了它的腹中之食! “想吃我?做梦!”他大笑一声,双手虚拢,炽热的烈焰流动起来,形成火焰的龙卷,从他的身上旋转腾起,一下子就升起了数百丈。 但这些火焰根本没有能够接触到任何敌人,那怪物的体型之大,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碰不到头顶……那么打肚子也是一样!” 长孙武大喝一声,操纵火龙卷改变方向,朝着距离最近的黄色脉络轰去。 狂风和烈焰的组合,拥有超乎寻常的力量。这一击如果放在人间,足以将一个规模不小的城市直接化为废墟——而且是一座熊熊燃烧的废墟。 这次他的攻击终于没有落空,火龙卷重重地轰在了黄色的脉络上,打中了可能是怪物内脏的地方。 阴沉的黄色光芒在火龙卷袭来的时候亮起,一霎那间,红色和黄色激烈地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更带起强烈的冲击波,化作连一座山都能吹塌的暴风,反而朝着吴解和长孙武吹来。 此刻他们已经被关在了密闭的空间里面,虽然这个空间很大,但终究是封闭的。在封闭的的空间之中,暴风的威力被大大加强。虽然长孙武及时用火焰布防,挡住了袭来的暴风,但只要看看那些犹如墙壁的火焰上深深的撕裂痕迹,听着接连不断的碰撞和轰鸣,就知道暴风的力量是何等恐怖! 可无论吴解还是长孙武,都根本没有理睬这些暴风,他们的目光全都落在刚才被火龙卷击中的地方。 火光散去,那里的脉络并无伤痕,但黄色光芒明显黯淡了许多。 “比想象中的更结实啊!”长孙武摸了摸下巴,有些苦恼的样子,“我八成功力的一击,居然只是让它的光芒黯淡下去,可真是出乎预料呢!” “但终究还是有效果的。”吴解说,“有效果就好。” 长孙武笑了,重重地点了点头:“有效果就好!大不了多打它几次!” 说着,他的身体周围,烈焰不断翻滚,凝聚成一支又一支赤红的火焰长矛。 “来试试这一招吧!” 无数的火焰长矛被连珠一般掷出,所有的长矛瞄准的都是同一个位置——就是刚才被火龙卷击中的地方。 从吴解这边看去,就像是从长孙武身边开始,一道鲜红的桥梁延伸出去,直接搭到了那处脉络的位置。 他知道,这是因为长孙武的攻击速度太快,一瞬间掷出的火焰长矛太多,几乎就是前一个紧跟着后一个所以才形成了如此奇异的景象。 为什么要这样攻击,他也很清楚——面对防御力强大的敌人,“点”的攻击往往比“面”的攻击更加有效。 长孙武掷出的火焰长矛速度极快,转瞬间就射到了那段黄色的脉络上面。黄色的光芒再一次腾起,试图将它们挡下来。 但这一次,它却没有能够像上次那样奏效。一口气抵挡了数十支火焰长矛之后,这种光芒便黯淡到了极点,最终犹如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的骆驼一样,被一支和其它同类毫无区别的火焰长矛击穿。 当沉闷的破裂声传来的时候,至少十几支火焰长矛已经接连射中了血管般的脉络。它们有的被弹开,有的被震碎,有的被滑开,可积累了足够的数量之后,终究还是有一些取得了战果。 吴解清楚地看到,至少有两支火焰的长矛深深刺入了黄色的脉络之中,而且——在其中爆炸! 包裹住他们的这片空间猛烈地震动起来,显然那巨大的怪物已经感觉到了痛处。 这种震动非但没有吓到长孙武,反而让他深受鼓舞,掷出的火焰长矛速度更快,威力更大,爆炸更加强烈! “以为把我们吞下去就赢了?蠢东西,这是你最大的失误啊!”他一边攻击,一边还在哈哈大笑,充满了狂热的感觉,“如果你始终躲在后面的话,我还真没什么好办法把你揪出来呢!结果你居然自己跳出来找死……果然就算块头再大,域外天魔终究还是没脑子的!” 域外天魔没脑子吗?吴解可不这么觉得。 他亲眼看过那黄色人影的威势,也亲身经历了天魔大军整齐有序的战阵,这样的敌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傻瓜。 不过他也没有劝说长孙武谨慎小心——现在这种情况下,与其谨慎小心,还不如尽情燃烧斗志,轰轰烈烈地大干一场! 他认识长孙武也几十年了,深知这位师叔祖绝对不属于那种智慧高远算无遗策的人物,就算再怎么谨慎,也免不了百密一疏,反而是全力战斗,倒能够逼得敌人没有施展阴谋诡计的空隙。 智力不够的话,就用力量来补足;技艺补足的话,就靠速度来抢先。 力量够大就能无坚不摧,速度够快就能无所不破,这是武道的基本常识。 在遥远的战场边缘,尹霜和一些侥幸活下来的魔门炼罡弟子们深深地注视着以璀璨星光为分野的惨烈死斗,眼中除了震惊之外,更多的却是担忧。 就算傻瓜也能看出魔门现在的形势有多么不利,如果还丹祖师们再战败的话,只怕今天就是魔门的末日了!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他们身为魔门的精英晚辈,也是魔门日后复兴的种子。正道长老们只要能够击败魔门高手,必定会不顾身份对他们展开追杀,务必要斩草除根,避免魔门死灰复燃。 这种情况在修仙者的世界里面是经常发生的,一个门派,尤其是那些传承很久的大宗门,总是有设法保存传承,以待将来复兴的办法。青羊观当年就曾经被魔门的神焰宗绝代高手“千炎”苏德岚率领大军攻破山门,但却靠着隐藏在秘密传承之地的少数弟子延续了元气,最终在第十四代祖师王书手上得以复兴。 魔门也是如此,别看他们这次似乎损失惨重,但只要不是真的被断了传承,蛰伏一段时间之后,便能够死灰复燃,重新发展起来。 这就像是荒野上的杂草,光是烧掉地面上的草皮,并不能真正消灭它们,因为总有一些草根深埋地下。只要得到足够的时间,吸收了水分和营养,它们总是能够再次发芽,用不了几年,就又是郁郁葱葱一望无际。 “不如我们现在就走吧。”一个法宗(咒魔宗)弟子提议道,“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我们现在赶回天外天,去请那些正在闭关的老祖们出世!” “好主意!”立刻就有人赞道,“那些老祖们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只要他们出手,眼前这点敌人根本不在话下!” 魔门中人做事一向果断,仅仅几句话的功夫,他们就做好了撤退的准备,包括尹霜在内,几乎所有的炼罡弟子都准备就此离开。 但尹霜没能走得了,她正要动身,就看见身边黑影一闪,正在和渡厄大师交锋的心宗宗主现出了身影。 尹霜一愣,朝着战场看去,却见那边赫然还有一个心宗宗主,正催动晦暗的光芒,化作一个个有形无形、奇形怪状的魔物,和发出无穷佛光的渡厄大师打得不相上下。 “身外化身?这不是传说中渡过天劫之后才能修成的神通吗?”她心中顿时有了不详的预感,却不敢有所表露,反而运起天问剑诀,慑服一切杂念,恭恭敬敬地低头行礼。 “你不要走。”渡厄大师显然给了心宗宗主极大的压力,使得他连说话都不是很利索,既慢且钝,就像是一把很久没磨的菜刀,却偏偏依然充满着穿透力。听着他的话音,好像是被这把钝刀慢慢地割到心里,难受得让人想要吐血。 尹霜心中一紧,眼角的余光看向战场,却见彬林已经被白帝阁长老,善于以秘法临时制造神剑,号称“剑匠”更身怀白帝阁十大神剑之中三把,战斗力仅次于阁主颜开的白清炎拦住,无法脱身。 而另一边,天眼老人虽然只是在和一个散修的还丹高手对峙,没有动手开打,但也不像是会来救她的样子。 她不由得暗暗叹息——归根究底,还是只能靠自己! 过了一会儿,心宗宗主找到了机会,让另一位魔门高手帮自己分担了少许压力,说话的声音也顺溜了起来:“你去击破周天大阵。” “弟子必定尽力而为!”尹霜模棱两可地回答。 “打不破没关系。”心宗宗主的回答却大出她的意外,而他的下一句话,更是让尹霜惊讶得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你最重要的任务,是去对付那个黄色的大章鱼——就权当它是章鱼吧。”心宗宗主说,“哪怕赔上你的性命,也要干掉它!” “为什么?”尹霜忍不住问。 “那是不该存在于下界的东西,时间久了的话,天界四部斗神只怕会赶来。”心宗宗主很难得地向她解释了一下,“这里败了,我们未必完蛋;但如果雷火瘟斗四部斗神之中的强者降临,我们一个也逃不掉!” “去吧!这是关系到整个神门存亡的大事!” 第三十六章 不约而同 心魔宗宗主神通广大,身家更是丰厚到了极点。他交代了任务之后,便给了尹霜一件名为“天霜翼”的法宝。没错,是法宝!这件法宝形如冰雪雕刻的蝉翼,极薄极轻,拿在手上几乎好像不存在一般。但当尹霜将法力注入其中的时候,顿时便发现它根本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脆弱——实际上,这件法宝坚固得超乎想象,里面更有一股猛烈的气息在流动,犹如一只被困在笼子里面、不断咆哮的猛兽,随时都想要冲出来和敌人厮杀。 她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心神接触了一下那股气息,顿时在心中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咆哮。 “魔门的狗崽子!天霜大爷我绝对不会跟你们善罢甘休的!有种你们现在就灭了我!否则我迟早会找到机会报仇的!” 这咆哮声中充满了癫狂之意,更有一股深沉阴郁的悲愤,犹如鲜血一般四溢,让尹霜一瞬间甚至产生了无法呼吸的错觉。 她立刻就明白,这件法宝必定是心宗宗主抢来的,只怕还用了一些阴险卑鄙的手段,以至于法宝元灵深深记仇,誓死也要报复。 如果时间充足的话,尹霜倒是不介意跟这法宝元灵好好交流交流,设法说服对方不给自己捣乱。但现在情况紧急,更有心宗宗主在旁边看着,实在不是什么合适的时机。她只能按照心宗宗主的指点,以本身法力在法宝外层一个显然属于后来附加的法阵上面留下烙印,用这样的手段强行控制它 这种方法当然不可能发挥天霜翼的真正威力,但对于一个炼罡境界的修士来说,原本就没必要发挥法宝的全部威力,能够借用几分就很足够了。 尹霜聪颖过人,只试着用真气操纵了两回,就基本掌握了天霜翼的用法。然后她便在心宗宗主的催促下,催动天霜翼,在自己背后化成一对透明的蝉翼,只是扇了一下,便瞬间飞出了数百里。 她当然不会傻乎乎地从还丹祖师们的战场中穿过,而是特地绕了个大圈子,从侧面靠近星光灿烂的周天大阵。 即使这样,她也冒着极大的危险——还丹祖师们的神通深不可测,而她却只有一件不听话的法宝,如果哪个正道的还丹祖师发现了她,随手一击就能把她给打成碎片! 但幸运的是,并没有谁发现她,或者即使发现了她,也没有真的顺手一击把她给灭了。 尹霜暗暗松了口气,用法术尽量隐去身形,站在距离周天大阵不算远的地方,仔细观察着这个阵法。 她却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被枕石真人看在眼里。 刚才枕石真人和蓝月大祭司联手,试图击杀武宗宗主伯符。可惜那只凶鸟实在神通广大,二人竭力都没能干掉他,反而打得两败俱伤。蓝月大祭司不顾伤势,硬撑着继续追杀伯符,而已经精疲力竭的枕石真人则稍稍后退,暂且休息一下,希望能够尽快恢复伤势,再次投入战斗。 还丹修士之间的战斗大抵如此,就算再怎么竭尽全力,想要真的分出生死终究还是很难的。除非是有心算无心,又或者实力差距真的太大,否则战斗最后多半只能发展成追逐。 说来也巧,枕石真人体息的位置正好距离尹霜不远。他看着这个魔门弟子悄悄地靠近,在周天大阵之外左看看右看看,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非但没有紧张担心,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区区一个炼罡修士,再怎么窥觑,再怎么偷袭,也不可能对周天大阵造成一丝一毫的影响! 除非……若是吴解出手,以那招从上古秘典《天问三篇》之中领悟出的神妙剑术全力一击,倒是还可能让大阵震动一下。 但是,也就震动一下罢了。再怎么精妙的剑术,也不可能跨越天堑一般的距离——周天大阵的强度远胜人间各大门派的护山大阵,而就算是当年的弃剑徒,也没有在炼罡境界的时候就能砍碎各派护山大阵啊! 枕石真人笑呵呵看着那个魔门晚辈作无用功,权当是养伤时候的一点消遣。但片刻之后,他就笑不出来了。 不仅笑不出来,他只觉得有谁抡起大锤子,在自己脑门上迎面砸了一下,砸得自己头晕眼花,似乎产生了幻觉。 这个魔门的女弟子,怎么好像也在用天问剑诀?! 枕石真人曾经让吴解向自己演示过天问剑诀,对此印象深刻。尹霜为了击破周天大阵,出手之前先行蓄势,而她蓄势的动作,便和当初吴解出剑之前一模一样! 更重要的是,这一剑还含而未发,就流露出了一种奇异的气息,仿佛能够将世间万物全都破坏,没有任何能够阻挡一般。枕石真人只是远远地感受着这份气息,就觉得心神震动,几乎要生出惧怕之意来。 除了天问剑诀,世上再没有这样的剑法,再没有这样的绝技!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联想起吴解的来历,顿时恍然大悟,心中不由得升起荒谬的感觉来。 “怎么会这样!这该怎么办?” 一时间,这位青羊观的掌舵人不由得心乱如麻,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他忍不住转头看向圆神星位的方向,想看看吴解有没有对天问剑诀产生感应。 结果这一看,他差点喷出血来——此刻镇守圆神星位的是一个凝元境界的佛门弟子,根本不是吴解! 他急忙在周天大阵里面找来找去,又在整个战场上找啊找啊,可哪里还有吴解的影子!直到他的目光落在那些深入天魔军阵深处的还丹高手们周围,才看到了火部正法战斗的痕迹。 饶是枕石真人修养深厚,也忍不住怒火攻心,急忙施展法力,借用天火大阵的力量,对着长孙武发出了愤怒的咆哮o “长孙武!你个混账东西!我让你去保护吴解,你怎么带着他冲出去了!” 回答他的,是有点尴尬的声音:“这个……我一时打得兴起……” “呸!快带他回来!你想打自己出去就是,拖着他一起冒险干什么!” “抱歉,但是……我们暂时还回不去。”长孙武的声音里面透出一股疲倦,却又燃烧着如同火焰一般的熊熊战意,“在干掉这个奇怪的怪物之前,我们走不了。” 枕石真人又是一惊,目光迅速地扫过天魔们的军阵,最终锁定了一处奇异的地方。 在那里,本该密密麻麻的天魔军阵莫名其妙空了一大块,却也看不到战斗的痕迹,就像是这些天魔们主动让开一般。但当他凝聚法力看去的时候,却能够清楚地看到有人施展火部正法一路打过去,打到了那片空档里面,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很显然,那片空档其实并不是真的空了,长孙武和吴解正在那里,和一个看不见的厉害天魔恶战! 这个天魔本领高强,以枕石真人的修为都看不穿它的隐匿之术;这个天魔战力惊人,以长孙武的骁勇,竟然都占不了上风!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啊!枕石真人气得牙根痒痒,真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把长孙武那混账揪出来,一拳一拳打成猪头! 这时候他也顾不得别的,急忙向正在另一边战斗的韶光真人传音,让他赶快前往那边支援。 传音的时候,他也忍不住把自己看到的奇异情况告诉了这位负责青羊观日常事务的师弟。 “什么?!”当听说了尹霜的事情时,韶光真人也忍不住一惊,但他随即就想起之前吴解的异常表现,顿时了然。 于是他在飞回周天大阵的时候,便悄悄地向尹霜发去了一道神念。 这道神念没有半分攻击力,甚至不会破坏她的隐匿之术,但却蕴含着大量的消息,将此刻的战况、青羊观高层对于吴解来历的猜想,以及吴解目前面临的麻烦告诉了她。 “该说的我都说了,想怎么做,该怎么做,你自己决定。”在神念的末尾,他如此说道。 说完,他就化作流光,穿过整个周天大阵,朝着吴解和长孙武那边的战场赶去。 在他的心中,却有最后一段话没有说出来。 “不管这女子究竟什么来历,也不管她究竟有什么本事,她终究是魔门中人!想要和吴解在一起……她要用行动来证明,自己有这个资格!” 尹霜原本正在默默推算周天大阵的破绽,陡然收到了这份来历不明的神念,顿时就吓了一跳,差点真气走茬受了内伤。但当她仔仔细细地读完了这份神念所蕴含的消息,心情却比刚才更加糟糕。 “吴解这家伙,怎么就那么不知死活呢!他以为那只大章鱼是什么?那可是连心宗宗主都忌惮几分,甚至认为可能引来天界斗神的超级大怪物啊!” 她气得咬牙切齿,却始终放心不下,目光沿着韶光真人指出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密密麻麻的天魔军阵之中,有一片古怪的虚空。 当看到那片虚空的时候,她识海之中的天问三篇猛地震动起来,飞快地推演,让她得以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那片所谓的虚空,其实是一团无可名状的怪异! 这东西大体上是黄色的,乍看上去有点像一只放大了上万倍的章鱼。但仔细看去,却发现它身上布满皱纹,黄色之下充满了污泥一般的漆黑的阴郁,更有远远比普通章鱼多了几十倍几百倍,多得数不清的触手,在它的身体下面不断摇动——或许那不是下方,而是它的顶端。 这些触手的行动毫无章法,每一条似乎都有着自己的独立思想,彼此之间时不时地还发生一些冲突,厮打一番。它们都长着利爪和牙齿,似乎每一个都是独立的怪物。 总的来说,这只怪异的大章鱼给她一种黏糊糊湿淋淋冷冰冰的感觉,比半凝固的血更加粘稠,比半融化的雪更加阴冷,犹如混合着血污和雪水的淤泥,却更加让人觉得恶心。 “这究竟是什么啊!吴解他怎么跟这种东西打起来了!”她忍不住暗暗抱怨,却不得不先按照心宗宗主的要求,挥出天问剑诀,朝着周天大阵装模作样地轰了一剑。 这一剑精妙异常,一剑刺出,整个周天大阵都晃了一下,就像是被巨大的天魔撞上一般。 可是这晃动并不能撼动整个周天大阵,只是让阵中众人惊讶了一下。他们纷纷朝着晃动传来的方向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也没有再感受到第二次晃动。 因为这个时候,尹霜已经催动天霜翼,绕过了整个周天大阵,朝着吴解那边的战场赶去。 天问剑诀神妙莫测,刚才如果她全力以赴的话,或许真的能够打破周天大阵。但眼看着吴解遇到了大龘麻烦,而且又能找到合适的借口,她当然不可能把力量浪费在这里。 天问剑诀虽然厉害,但尹霜一段时间内能够催动的剑意却是有限的,与其在这里浪费剑意,还不如保留更多的剑意,去对付那只不知道算不算章鱼的大家伙! 来自正道的师长,来自魔门的挚友,被困在巨型章鱼体龘内,正和长孙武一起努力战斗的吴解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区区一个人,竟然引得道魔双方一起来援! 第三十七章 灵机一动 周围的空间已经变成了昏暗的黄色,不动火界的金红被这种昏暗的黄色压迫得不断后退,犹如一个技艺不错奈何体重不够的相扑手,被体重远超自己的对手压得节节败退。 这还是吴解和长孙武联手加强不动火界的结果,如果不是他们见机得快,在那巨大的怪物出手的瞬间就立刻做出反应,只怕整个不动火界已经被完全压碎了,身处于火界之中的他们,自然也难以幸免。 那怪物的攻击手段说起来很简单,却实在很超乎想象它居然发出一声沉重的吸气声,然后身体像蛇一样猛地收缩,想要用身体把吴解和长孙武给勒死 这办法真是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但却正打中了他们的软肋吴解和长孙武二人虽然都是善战之辈,但在纯粹的“力量”方面,和这巨大的怪物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这种不考虑技术,纯粹比拼力量的打法,完全克制住了他们。 不动火界几乎是一瞬间就被压得后退了至少三分之二的距离,长孙武不得不将法力大量注入火界之中,以维持整个火界不至于崩溃。 别看他之前打得那么威猛,一旦火界破碎,没了它的庇护,置身于那黄色的空间里面,就算是还丹高手,也未必能够坚持多久。 他们可都清楚地看到了,在黄色空间和红色火界接触的边界上,炼魔神火正在和黄色的气息不断抵消,犹如水火相遇一般,滋滋滋地不断消耗。 这么多年来,无论是长孙武还是吴解,都不曾见过能够对抗炼魔神火的邪气,可今天,他们见到了。 怪物身体散发出的那种黄色的气息遭遇到了炼魔神火,不仅没有被烧得崩溃,反而能够和它抵消。虽然彼此抵消的比例差距很大,炼魔神火依然占垩据着相当的优势,但是双方的法力差距也很大啊 面对一只庞大到需要用“里”来计算的怪物,就算身为还丹真人的长孙武,也不觉得自己有跟它比拼法力的资格。 “或许……如果我的真身是五千岁的蝎子精,还能支撑一下吧……”他尽力维持着火界,感觉到体垩内的法力正在迅速消逝,不由得暗暗苦笑,“一直以来都以妖族自居,好不容易放下了人和妖的问题,结果一转眼到了生死关头,却发现我好像还是应该算人族……” 人族修士和妖族修士之间的差别极大,前者胜在法力精纯,后者胜在法力雄厚。长孙武虽然活了好几千年,可他的肉身是栾昱子祖师,魂魄也在不断的修炼之中渐渐洗去了妖族的特质这使得他能够比较容易突破妖族先天的限制,成就还丹;也使得他失去了妖族应有的优势,一身法力变得精纯起来。 他此刻的法力,比起同等境界的纯粹人族要浑厚不少,但比起同样活了五千年的妖族修士,“量”的积累却相差甚远。 但长孙武也只是苦笑了一下,就把毫无意义的感叹抛开了。不可能的事情,想了也没意义,浪费时间而已。 “可以试着反击一下吗?”吴解努力调整气息,将火界被不断压缩而带来的沉重压力尽量泻去,却还是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忍不住问道。 长孙武腾出一分力量,抬手化作许多火焰长矛,随便选了个方向掷出去。 火焰长矛冲出了火界之后,一瞬间就穿透了暗黄色的气息,和怪物的身体碰撞。战果和之前差不多,但怪物的身体正在不断地蠕动,被打得变色的部位一下子就恢复过来,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再多攻击一些呢?” “不可能,这家伙给的压力太大了,我没办法像之前那样尽情攻击。” 吴解皱起了眉头。 “师傅,退入天书世界吧。”茉莉劝道,“火界顶不住了。” “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呢” “差不多了,现在不退,等一下火界崩溃的时候,就未必来得及退了。”茉莉很有点苦口婆心的意思,“现在是最好的时机,那个红头发的正好帮你顶着,你现在退回来,等这怪物把红头发的吃了,然后它自己也会在大批修士围攻下完蛋,最多过个几天,你就可以离开。” “我没有让战友在前面顶着,自己趁机逃走的习惯。” “嗨朋友不就是关键时刻用来卖的嘛现在就是关键时刻啊” “算了,换个建议吧。” “这种时候,我哪里能想出什么好的建议啊”茉莉也有些急了,“你就算现在不退,等火界彻底崩了,也是要跟这红头发的一起被吃。虽然可以靠着天书世界里面制造的备用肉身复活,可结果不是还一样吗” “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对门派来说,你就是在激战之中失踪,几天之后归来,怎么都没区别啊” “对我自己有区别。”吴解淡淡地说,“别说我还有退路,就算我没有退路了,也不能做出让别人给我顶着,自己趁机逃跑的事情。” “为什么师傅你这么固执呢” “咦?难道当年的无上神君就不固执吗?” 茉莉顿时语塞当年的无上神君,早就不是用“固执”两个字可以形容的那家伙根本就从来不理睬别人的意见,从来都一意孤行。 他甚至于不允许别人对自己的决定有任何质疑,对于门下弟子,他有一段名言:“能够理解我的意思,那就好好执行;理解不了,那就先执行再理解我可以容忍你们因为目光短浅而导致的愚蠢,但绝不允许将这种愚蠢上升为实际行动” 如果是无上神君本人的话,他根本不可能允许茉莉的劝告胆敢当面质疑他的人,全都已经死了 “也不是没办法。”一直在冥思苦想,琢磨怎么才能帮上忙的杜若突然灵光一闪,大叫,“老四你不是能够用天书世界来制造各种东西吗?制造一个对天魔特效的宝贝,轰的一下打死它,不就行了?” 吴解和茉莉同时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正如杜若所说,天书世界能够以源力化成各种东西,自然也能凭空制造出克制天魔的宝物。只是一直以来,他们都没有真的将心思放在这个方面,甚至于习惯性地忽略了这件事。 这是因为,吴解一直都没有这么直接地使用过天书世界的造化之能,最多就是制造一些炼器的材料罢了。而茉莉的习惯就是尽量积攒源力,犹如一个小小的财迷一般,只攒钱,不用钱看着储蓄不断增加,她就很高兴了。 这时被杜若提醒,他们才猛地想起来,原来天书世界还能这么用 “虽然直接创造现成的东西会大量消耗源力,但现在不是吝啬的时候了”茉莉一咬牙,身影已经出现在作为天书世界中枢的灵木旁边,抬手一掌拍在灵木上。 “天地造化,万物创生” 随着她的命令,汹涌的源力聚集起来,在她旁边急速地翻腾着,飞快地凝聚,化为一团拳头大小的金光,犹如正在被揉搓的面团一般迅速改变着形状。 这个时候,茉莉却显得有些苦恼了。 “糟糕我不会做那些正道的宝物……师傅啊,我造个魔道的家伙出来怎么样?” “不怎么样”吴解叹道,“事后没办法解释啊” 正如他所说,茉莉制造的东西,质量肯定没问题。无论正道法器还是魔道法器,都绝对能够克制这个巨大的魔物,但用正道法器克敌制胜,和用魔道法器克敌制胜,性质是完全不同的 他身边此刻可是有长孙武在的,如果拿出个魔道的法器,轰的一下打死了这只魔物,他该怎么向长孙武解释呢? “交给我吧。”杜馨突然开口道,“我知道一件宝物,很适合这种情况。” 她向茉莉发出一个神念,详细地说明了那件宝物的结构和功能,然后茉莉便按照她的指点,操纵着凝成了金光的源力不断变形,最后化成了一枚看起来像是铜钱的东西。 “这就是一枚铜钱吧……”吴解看着那刚刚造出来的法器,觉得自己的脑袋似乎有点不够用,“为什么造一枚铜钱,会消耗那么多的源力?” “不是铜钱。”杜馨接过那枚法器,目光深深地注视着它,眼中露出一丝茫然和怀念,“放心吧,这东西是专门克制邪魔的” “那该怎么用?” “弹出去就行。” “这么简单?”吴解很怀疑地嘀咕着,接过那枚法器,手上光芒一闪,处于外界的本体便做出了一个伸手入怀掏东西的动作,然后“拿出”了这枚貌似铜钱的东西。 说来也怪,这东西刚刚拿出来,周围的空间便剧烈地震动起来,那庞大的魔物似乎突然发了狂,拼命地进攻,似乎想要一下子碾碎他们。 “它认识这个”吴解还没明白为什么,长孙武已经失声大叫,“快用这个攻击” 吴解深深吸了口气,硬着头皮将那铜钱模样的法器放到捏成拳头的左手上,正放在大拇指上。 然后,他随便选了一个方向,对着正在碾压过来的昏黄的怪物身体,将这枚法器弹了出去。 “铜钱”一瞬间就被弹飞,飞出了火界,穿过了昏黄色的空间,打在怪物的身体上。 下一瞬间,无穷雷光将他们视野中的一切都变成了一片花白。 伴随着惊天动地的狂吼,他们感觉到自己被骤然抛起,一下子就回到了正常的虚空,看到了漫天的星光和周围的战场。 而在他们前面,一个无可名状的巨大怪物正被无穷雷光笼罩,发出凄惨的嚎叫。 第三十八章 莫可名状 当初这怪物被那黄色人影变出来的时候,吴解是亲眼目睹的。那时候他就觉得这东西充满了诡异的感觉,不仅形状怪模怪样,更有一种让人不安的气息,就像是一团不断变化的光芒,更唱着明明节奏很好,音调却完全没有任何规律的奇怪歌谣……怎么看怎么奇怪,怎么看怎么诡异! 但现在,近距离注视着这东西,他才明白自己之前对它的认识实在太过肤浅! 这东西明明就在他的面前,跟他距离最多不超过百丈,对于炼罡修士来说,简直就是触手可及。但他注视着这东西,却没办法在自己脑海中形成任何清晰的印象,反而连之前的印象都开始模糊起来。 视觉、听觉、触觉……各种感觉都开始模糊起来,把握不住具体的印象,只能感觉到一片混沌,阴冷、潮湿、粘稠。 神识是他唯一还保持着正常的感知方式,但是在神识的视角中,看到的并不是什么黄色的大章鱼或者奇形怪状的软体怪,而是猛烈的暴风。 是的,暴风,黄色的、猛烈的、带着潮湿和阴冷感觉、正被无穷雷光笼罩的暴风! 吴解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一句话说完整了。 “那是什么?” 他说完这个,却没有听到长孙武回答。也许并不是长孙武没回答,而是他其实没能把这句话说出来,又或者长孙武已经回答了,他却没有能够听得到。 在这种几乎已经完全模糊的知觉状态下,想要进行正常的交流,是完全不可能的。 “果然是这种东西!”天书世界里面,茉莉老气横秋地将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用一种老江湖的口气感叹,“想不到居然在这么小的世界里面前能见到它,我还以为之前看错了呢!” “那是什么?”天书世界里面的吴解便不会受到外面异象的影响,状态完全正常。 “无可名状之物。”茉莉淡淡地说,“就算在天魔里面,也算得上是个角色了。” “什么意思?说详细点。” “天魔也分三六九等,其中比较高等的里面,就有‘无可名状’这么一类。”茉莉说,“这一类天魔的特征就是形态不稳定,或者说,它们将高层次的存在以一种不稳定的姿态投影在常人所看到的低层次里面,使得看到它的人无法得到清晰的印象。” 吴解仔细思考了一下,试着问:“你的意思是说,它其实属于高维度生命体,但却强行把自己投影在了低维度?” 因为茉莉并不明白什么叫“维度“他还略微解释了一下。 “嗯,师傅你的说法很好。这就像是要在一张纸上画出一个完整的立体的东西,或者非得让一个不能动雕塑表现完整的运动……得到的自然只有模糊的印象。”茉莉点着头说道,“修成阴神,才能看透虚实之限;凝聚道果,才能看到时光之河……境界不够,有些东西就算在你面前,你也没办法看清楚。嗯要强行看清的话,除了让自己受伤之外,不会有别的结果。” “那现在就是这种情况吗?”吴解皱眉道,“连看清它都不可能的话,该怎么对付它呢?难道这家伙还真是无敌的吗?” “没那么夸张,这毕竟是小世界,对于强者的限制是很大的。这家伙不能长时间维持这个状态一一其实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它原本是不想展示这个状态的。” “为什么?” “因为这个状态固然很厉害,但也意味着自己将会受到完全的伤害,没办法在受伤之后舍弃一个投影逃走……主将带头冲锋固然能够振奋士气,可也带来了被人一箭射死、全军崩溃的危险啊。” 吴解顿时了然,微微眯着眼睛,透过依然处于精神模糊状态的外界的自己的眼睛,注视着那正在雷光之中挣扎的巨兽。 “它是被刚刚那个法器打伤了,才不由自主地出现了这种状态,对吧?” “没错!”茉莉翘起大拇指,摆出了不知道在哪里学来的狗腿子风格,“师傅你真是神目如炬啊!” “……别贫嘴!帮我想个办法让外界的身体清醒过来。”吴解忍不住笑骂道,“就算要贫嘴,也得先干掉那家伙才行!” “再给它一发!”茉莉说着又动手将源力凝聚起来,打算再造一枚那种铜钱似的宝物。 “不要,这个……可能有麻烦。”杜馨眼中闪过一丝迷惘之色,下意识地劝道。 “麻烦?这东西很好用啊,怎么会有麻烦?” “……我不知道……但是……这个……有问题……”杜馨试着去回忆,可她越是回忆,脑海中的记忆就越是模糊,“用多了……有麻烦……大麻烦“…… 茉莉自然不会让吴解去招惹令一位金丹高手都觉得“大麻烦”的事情,所以只好遗憾地作罢。 吴解有些担心地看向杜馨,见她仍然在思考,但显然已经想不出更多的东西了。 这时候,他听到了茉莉的传音:“师傅啊,这东西……恐怕不是她自己见过的,也不是大光明神教的,而是她前世那个本体接触过的……” “什么意思?”在天书世界里面,吴解是很神通广大的,不被别人觉察到的传音,自然也不在话下。 “她不是说过吗,她和所有的大光明神教护法神,都是以一个金丹强者为本体,借用那人的血肉制造的。如果说她在制造过程中,也接受了本体的一些记忆,那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情吧。”茉莉的话音之中有难得一见的凝重,“这种光靠血肉就能传承记忆的家伙,至少也是不死阳神的层次,境界远在你们九州界之上,就算我也不敢说肯定能胜过她……牵涉到这种家伙,那当然是大事,而且是大麻烦!” 吴解吓了一跳,忍不住为自己没有让杜馨离开天书世界而庆幸。 看来,他在不知不觉之中,就躲过了一场极大的麻烦! 可是……眼前的大麻烦,却还没有解决呢! 那不知名的混沌之物,已经快要从雷光的笼罩下挣脱出来了! 可更糟糕的是,无论吴解还是长孙武,都还没有能够摆脱那种混沌的状态…… 眼看着雷光渐渐变弱,吴解不由得心中急如焚。 正在他焦急之际,突然听到了一声清朗的大喝。 “速速醒来!” 这声大喝犹如轰雷一般炸响,让他浑身一震,顿时摆脱了那种无法言喻的混沌状态,重新恢复了清醒,各种感觉也恢复了正常。 回头看去,却见韶光真人正怒气冲冲地踏着剑光飞来,一把揪住长孙武的衣领,不顾彼此身高的差距,恶狠狠地盯着他。 “长孙师兄,掌门师兄让你来保护吴解,你就是这么保护他的吗?” 长孙武自然知道自己做得不对,不由得有些尴尬。他东张西望,想要找个借口,却奈何拙于言辞,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他本该带着吴解坐镇周天大阵,呆在圆神星位之中。但以他的性格,面临着如此激烈的大战,在这种热血澎湃的情况下,又怎么可能坐得住! 脑子一热,他就做出了简直可以说是荒谬的决定。 现在被韶光真人这么一吼,他脑子里面的热度迅速下降,便开始尴尬和后悔了。 吴解看着两位还丹高手在自己面前吵架,韶光真人明明个子比较矮,却吼得长孙武低声下气不断道歉,煞是好笑。 正当他看得有趣的时候,心中警兆突生! 眼角余光之中,他看到了巨大怪物旁边的空间突然泛起了涟漪,无形涟漪化作门户的形状,门户背后,那个黄色的人影再次出现,手按在了“门”上,几乎紧紧贴着笼罩怪物的雷光。 “不好!” 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吴解直接催动火部正法,先是放出不动火界,紧接着就化作了真火法身。 而另外一边,长孙武也反应了过来,他一脚揣在韶光真人身上,将还在说话的韶光真人一个跟头踹出至少数十里,同时自己身上火焰大盛,也化作了一个火焰巨人。 说来也巧,韶光真人被这一脚踹出去,在虚空之中摔了个大跟头,正好摔到了小心翼翼赶来的尹霜身边,一头撞破了她的隐匿法术,差点就撞在她的身上。 尹霜吓了一跳,急忙闪开,手上扣住了飞剑,心中却紧张得几乎连飞剑都拿不稳了。 青羊观许韶光乃是天下闻名的还丹高手,整个血宗,除了宗主彬林之外,就算同为还丹修士的天眼可能都不是他的对手。如果他此刻出手的话,尹霜就算有再多的底牌,只怕也难逃一死! 但很诡异的,韶光真人只是皱眉看了尹霜,摇摇头,叹了口气,却没有动手的意思。 或许……他只是现在很忙,没空去对付一个魔门的炼罡弟子。 韶光真人刚一站稳,就急忙祭起飞剑,连人带剑化作一道光芒,朝着长孙武、吴解那边飞去。 他知道长孙武绝对不是一个不知道轻重的人,之所以突然踢开自己,肯定是有大麻烦了。 但是他很生气……就算有天大的麻烦,由两个还丹真人去对付,总比一个人对付要好吧! 所以他的剑势很快,怒气很盛。 尹霜呆呆地看着韶光真人飞远,已经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落了回去。但她循着韶光真人剑光的方向看去的时候,一颗心却又提了起来,刹那间甚至连背后的汗毛都狠狠倒竖! 一条庞大得无法想象的触手,挣脱了雷光的束缚,无声无息地跨越了遥远的距离,直接出现在了长孙武和吴解的头顶! 下一瞬间,韶光真人怒吼着御剑冲来,却被这触手一击打飞,在无数的火星之中摔了出去。 火星四散,无数的金红色光芒犹如纷纷扬扬的大雪一般洒落。 这些火星不是凭空而来的,它们的来源,是原本站在这里的两个人。 但是……原本熊熊燃烧的两团烈焰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些残破的火苗,以及四散的火星。 黄色的巨大章鱼再次化作了模糊的混沌,混沌之中,比山岳更大巨大的触手高高举起,又一次朝着吴解和长孙武原本站着的地方砸去,似乎想要把剩下的火苗也全部扑灭。 它好像非常愤怒的样子。 但更加愤怒的是尹霜。 她发出了一声连韶光真人都被吓一跳的尖叫,双眼瞪得滚圆,猩红的眼珠一瞬间竟然流出了血泪。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巨大的章鱼,识海之中,天问三篇无风自动,一页页飞快地翻过。 无形的剑意从她身上腾起,不借助任何媒介,直接跨越了虚空,无视任何阻碍,落在了巨大魔物的身上。 这一剑无形无质,甚至于在场没人发觉,但那巨大的魔物却猛地一震,原本想要砸下来的触手停顿在了空中。 九州界,一处很隐秘的山谷中,正坐在某个阵法之中发呆的弃剑徒突然一愣,抬头看向天空。 天上没有任何变化,依然阴沉沉的,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错觉?”他疑惑地皱起眉毛,缓缓地摇了摇头,“不是错觉……那里……似乎有什么发生了……” 虚空中的涟漪背后,黄色的人影也转过了头,想要看向尹霜的方向。 但还没等他的脑袋转过来,这片涟漪便剧烈地震动起来。 金红色的火光突然升起,一瞬间便布满了周围,甚至于波及到了涟漪的位置。 当涟漪和火光相遇的时候,就像是薄冰遇到了烈火,猛地炸开,化成无数的碎片。 碎片之中,黄色的人影改变了目标,想要看清火焰的来源。 于是,他和一双熊熊燃烧的烈焰之眼对视。 涟漪的碎片猛地消失,在它消失前的最后一个瞬间,依稀可以看到黄色的身影踉踉跄跄地后退,似乎挨了重重的迎面一拳。 而这个时候,那些突然腾起的烈焰已经凝聚起来,化成了无数的士兵,全副武装,披坚执锐。 在这些士兵中央,是刚刚从虚空之中走出,周身还笼罩着火焰,眼中却充满疯狂战意的吴解。 “火部天兵听令!”他一只手扶着昏沉沉站立不稳的长孙武,另一只手拔出半截是利刃,半截是火焰的斩岳宝刀,指向被尹霜的天问剑意击中而震慑的巨大章鱼,发出了进攻的号令,“斩妖除魔!” 第三十九章 亿万星辰之外的幕间 在浩瀚的星海之中,有数不清的星辰。它们分属各个星天,孕育着无数的生灵。 其中有一颗不大的星辰,上面既没有沟壑起伏也没有河川流淌,完完全全是平平整整的一大片,在这平整的大地上,竖立着数不清的晶石,一块块晶石有大有小,晶莹透明。 仔细看去,每一颗晶石中垩央,都有一块样子奇怪的东西,犹如琥珀里面常常会包裹着的小虫子似的,被它封在里面。 这些东西大小颜色形状各不相同,但它们之中的绝大多数,都呈现出一种奇怪的姿势,就好像是正在挣扎一样。 当然,它们并不会动,所谓的“挣扎”,也只是被封在晶石之时,最后那个瞬间所保持的姿态罢了。 若是有见多识广的仙人在这里,必定要吓上一跳。因为被封在这些晶石之中的,全都是那些修成不死之身的强大天魔! 但凡修成了不死之身的天魔,总是很难被消灭的。想要将它们彻底消灭,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相比之下,摧毁它们的肉身,将寄宿魂魄的“核心”取出来并且封印,更加实际一些。 这些数不清的晶石,每一块都封印着一个强大的不死天魔。这些家伙们昔日都是在星海之中肆虐、犯下无数罪孽的极恶存在,现在却已经成了晶石之中的囚徒,纵然天荒地老也休想离开,被永远囚禁在这里。 在这些晶石附近,一个个犹如小山一般的巨型傀儡正缓缓地走来走去,它们一边走,一边用震耳欲聋的声音在喊话。喊话的内容都是诸如“要洗心革面好好做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犯了错误不可怕,坚持错误才是最可怕的”、“好好改造,重新做人”之类。 这些声音拥有奇异的穿透力,无论有形还是无形的屏障,都不能阻挡它们。所以纵然那些天魔被封在晶石之中动弹不得,傀儡们的喊话也在时时刻刻传入晶石,向它们传递着早已反复宣讲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东西。 从高空看去,无数的晶石犹如田里的蔬菜,被划分成一块一块,中间有一条条道路。所有的道路上都有傀儡在巡逻和喊话,所有的道路最终都通向同一个地点。 那是一座高大的、巍峨的、朴素而没有任何气质可言的屋子,既看不到雕梁斗拱,也看不到宫门回廊,更没有亭台楼阁,只是四四方方一间大屋,甚至连像样的屋门都没有。 大屋里面有无数的架子,每一个架子上都放着许许多多的玉牌,这些玉牌上闪烁着明亮的灵光,仔细看去全都是上等的法器。而这些法器的用途只有一个,就是记录资料。一枚这样的玉牌,足以将几倍于青羊观藏书楼的典籍全部记录下来,而这些架子上,密密麻麻不知道放了多少玉牌。 在大屋的中垩央,是一个透明的巨大星盘,星盘之中有周天刻度,无数的星辰在其中微微闪耀,不时有一两处星辰发出奇异的光芒。 大屋后面正对着星盘的地方,有一副很简朴的桌椅,一个文质彬彬的青年人坐在那里,不断看着一份份传讯玉简,然后对其作出批示。 不知道忙了多久,总算是将桌子上堆积的那些资料处理完毕,这才长长地吐了口气,伸了个懒腰。大概是因为很久没活动的缘故,全身骨节都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唉!亏我当年还以为这斗部星神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位子,花了不知道多少时间精力去争取——却原来是个文书!”他习惯性地叹道,“真怀念当年金戈铁马,和大家一起纵横星海,灭杀无数邪魔的日子啊!” “怪不得老星神当年听了我的志向,显得那么高兴;也怪不得几个斗神世家出身的家伙一点跟我争的意思都没有……唉!消息不灵通,真是害死人啊!” 正感叹间,星盘上突然闪过奇异的光芒,青年一愣,仔细看去,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他想了一会儿,手指轻弹,空中微微一震,水波般荡漾着,出现了一个类似镜子的画面。画面之中是许许多多狰狞凶恶的天魔,还有一道在天魔大军之中纵横咆哮的猛烈电光。 “道友别来无恙。”青年笑着说道,“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啊!” “算了吧!你肯定连我叫什么都忘了!”雷电之中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冷哼着没什么好气,“斗部星神突然来联系我这雷部的无名小卒,究竟有什么事情吩咐啊?” 青年尴尬地笑了笑——他还真忘了对方的名字,没办法,常年埋头于案牍之间,他早已习惯用代号来称呼别人。然而用代号称呼对方实在太过无礼,还不如模模糊糊一句“道友”算了。 “刚刚周天星盘之中,看到在某个下界,有道友的力量闪动。” “……怎么可能!我没有分身去下界啊。”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但星盘是不会出错的。我把那个下界的位置发给你,你化个分身过去看看究竟,怎么样?” “别闹了!我很忙!”雷光之中的女子顿时怒了,“你没看见我这边正在打吗!” “我可以派个人过去帮你……”青年手一拂,星盘之中亮起了几点特殊的光芒,每一点光芒都蕴含着极大的威压,令人仅仅只是看着它们,就觉得心神不安,“巧了!王天君正好距离你那里不远,我让他去帮忙,如何?” “算了吧!”那女子呸了一声,反问,“你是打算让他来连我一起轰了吗?” “啊?” “张天君,你整天忙着办公,难道忘了王天君的做事风格吗?”女子很不客气地说,“而且,你们斗部的名声……谁都不会想要跟你们扯上关系的!” “我们斗部名声很差吗?” “妖来如梳,魔过如洗,斗部一到,万物俱寂。这可是你们自己打出来的‘威名’——‘吞天食地’王天君的名声,比天魔也好不到哪里去!” “咦?”青年愣住了,手一挥,神念扫过远处几个架子,一瞬间就看完了架子上的全部资料,顿时脸色大变,惊怒交加,宛如即将爆发的火山一般。 他的双手紧握,身体微微发抖,牙齿也紧紧地咬着,顷刻间化作了一只要寻人而噬的猛虎。无形的威压散布出去,一瞬间就遍布了整个星辰,那些傀儡们顿时停了下来趴在地上,连一个个囚禁着不死天魔的晶石都在微微震动。 正当他就要忍不住爆发的时候,星盘之中又是红光一闪。 青年的注意力顿时被这光芒吸引,却又忍不住讶然。 “奇怪!怎么又变成了火部的反应?那个下界究竟怎么回事?” “喂!你还有事没事?没事的话我还要忙呢!”空中的画面里,传来了不耐烦的声音。 青年连忙道了个歉,将连接关掉。他注视着那个接连传来两次斗神之力的下界,微微沉思。 “算了……既然有火部的人在,那么事情应该就得到控制了。他们做事一向靠谱。”他点了点头,却又想起了不知何时变得非常恐怖的斗部名声。 “几万年没有出门走动,不料我们斗部的名声竟然差到了这个地步!看来我不能只是在这里坐着,也得出门去走走了!”他阴沉着脸,自言自语,“本以为自从我上任,废弃了过去‘说理无效砸星辰’的规矩,斗部的名声会好转,想不到更加糟糕……” 他说着,又忍不住看向了正在闪烁红光的那个下界。 “唉!还是火部好啊!从星神到星将全都是做事靠谱的……莫非当真实力强了,脑子就会不好使吗?” 他所看着的那一方下界,自然正是吴解所在的九州界。 第四十章 斩魔 吴解当然不可能知道,刚才那枚貌似铜钱的法器,差点惹来了超乎想象的大人物。他更不可能知道,最终解决了这个问题问题,避免了一场大麻烦的,终究还是他自己。 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往心里去,至少现在不会。 因为,他现在正陷入了狂怒之中。 唯有死过一次的人,才会真正明白死亡是何等悲伤痛苦的事情。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所有的理想和梦想都成了空想,断了一切的牵挂,多么无奈多么悲哀也无济于事,恐惧或者镇定都将归于空寂……那是一切的终点,也是真正的一无所有。 言语不足以形容那种悲哀,吴解穿越之前,看过很多哲学家们关于这个话题的探讨,但直到当初飞机失事,他在坠落过程中面临死亡的那一瞬间,才真正体会到了“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这八个字的分量。 他不知道飞机上其他人究竟如何,他只知道,自己当时死了。 那次死亡给他留下了刻骨铭心的印象,虽然并没有让他因此胆怯,却在他心底刻下了深深的恐惧。 弱者恐惧,只会颤抖畏缩;常人恐惧,多半会尽量逃脱;然而强者恐惧,却会愤怒,会拍案而起,与恐惧之物决然一战。吴解就是强者!刚才,那黄色的大章鱼得到了位于另外一个世界的天魔之王的帮助,一下子就施展出了超出九州界的手段,直接跨越虚空,一击便将吴解和长孙武打得粉碎。 在那个瞬间,吴解的确是死了。 这一切完全出乎预料,当警兆来临的时候,他已经做出了最明智和反应,以火界阻挡一下,将自己化为可以聚散无常的真火法身——按理说,这样的准备,足以面对几乎所有的危险。 毕竟,在他的身边,还有两位还丹真人呢! 但那大章鱼的手段完全超出了想象,那一击极为诡异,不仅轻轻松松就打破了火界,甚至连本该能够在被打散之后自动复原的真火法身也被一击毁灭。吴解甚至连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就被它给杀了。 好在茉莉神通广大,在他被杀的瞬间就将他的魂魄抢回了天书世界,依靠早已准备的备用身体复活,这才逃脱了死亡的危机。 不过虽然捡回了性命,但损失却是极为惨重的。吴解这么多年来积攒的各种法器和珍宝,除了收进天书世界之外,只要带在身上的,全都和他的本体一起被打得灰飞烟灭,唯一剩下的是坚固无比的斩岳宝刀——也只剩下了半截。 而这生死之间的一个来回,更勾起了他深藏在心底的惨痛回忆,勾起了他无穷的怒火! 吴解不是没有和敌人生死相搏过,也不是没有浴血死战的觉悟,但这次的死亡来得太突然,太出乎意料,让他措手不及。 等他在天书世界里面复活之后,胸中升起的并非对死亡的恐惧,而是无边的狂怒。 所以他不顾茉莉的劝阻,冲出了天书世界,向那只正在继续抽打着残余火苗的大章鱼发起了最猛烈的攻击。 这一次,他几乎完全失去了理智,毫不迟疑地动用了整个天火大阵的力量。 能够给数十位还丹祖师提供支援的大阵,给予了吴解超乎寻常的神通法力,而狂怒到忘我的精神状态,则让他突破了正常情况下所能做到的极限。 在这一瞬间,他已经彻底变成了火焰的化身,就像很多年前的太虚祖师一般。 吴解先是一伸手,将那些即将熄灭的火苗全部抓过来,重新凝聚成了长孙武一火灵之身原本就有这种效果,只是那大章鱼的攻击竟然能够湮灭法身,一击就打死了吴解。而长孙武法力深厚,化成的法身没有被一下子彻底消灭,吴解才能够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也幸亏吴解一复活就冲出来战斗,否则他哪怕只要迟上一句话的功夫,那只大章鱼就能把剩下的最后一点火苗都打灭,到时候长孙武就真的死了。 现在他被吴解救了回来,虽然依然伤得很重,元气大损,至少要花几十年时间来养伤。但不管怎么说,终究逃过了一劫。 而吴解救回长孙武之后,便恶狠狠地盯着那只大章鱼,发动了自己最强的手段。 火部正法四大灵诀的最后一招,天罗地网,百万神兵! 火部斗神是天界斗神四部之中数量最多的,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水平低,靠数量弥补质量,只是因为他们的风格比较贴近正常人的思路,既不像斗部那样似乎跟世界有仇,一出手就是毁天灭地的大绝招;也不像雷部那样对资质的要求高得变态,非妖孽不能入门;更不像瘟部那样整天神秘兮兮玩弄各种阴谋,比反派更像反派。 火部,是一群勇猛刚毅的好斗之徒,是一群将热血和怒火全都朝着邪魔洒去,对待凡人反而显得很温和亲切的守卫者。在很多世界的传说里面,但凡提到天界斗神,指的就是火部。 作为斗神,火部的勇士们经常需要面对数不清的敌人,又或者需要将一大批邪魔尽数剿灭。他们做事一向力求稳妥,为了解决这种问题,便开发出了专门针对这类情况的特殊法术,又经过长期的推演和实践,终于总结出了四大灵诀的最后一招。 天罗地网,百万神兵! 这一招是在不动火界和真火法身基础上的深度运用,以火界笼罩战场,然后凭借真火法身聚散无常的优势,源源不断地制造各种各样的化身。 每一个化身,都是拥有一定灵智的战士,这份灵智并不来自于施法者,而是在设计灵诀的时候预先就编制好的——用吴解穿越之前的概念,就是各种人工智能。 当施展这个灵诀的时候,火部的斗神能够源源不断地制造被他们称作“火部天兵”的化身战士,如果有足够的法力,他们真的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制造出百万大军来! 所以在天界的战斗中,火部斗神们很喜欢将大批邪魔引到那种熊熊烈焰化成的星辰旁边,然后一头钻进去,借助星辰的无穷火力,制造数不清的火部天兵,反过来以人海战术把敌人给淹没了。 吴解当然没有那个条件,但他此刻依托着整个天火大阵,法力的储备也是极为雄厚的。一旦催动灵诀,只见无数的火焰从他身上飞出去,在空中迅速膨胀,转瞬间就化为一个个雄壮勇武的士兵。 这些士兵每一个都全副武装,眼中流露出坚定不移的斗志,他们在吴解的号令之下,排出整齐的战阵,浩浩荡荡地朝着那只大章鱼冲去。 那只大章鱼刚才被尹霜的天问剑意全力击中,此刻正陷入眩晕之中,动弹不得。而它背后的那个黄色的人影,则在刚才和吴解对视的时候受了重创,落荒而逃——茉莉眼看着吴解要出去再战,怕他出什么意外,将一枚精心制作的符篆贴在了他的身上。那张符篆没有别的效果,就是能够越界攻击。 当那黄色的人影看向吴解这边的时候,茉莉的符篆便立刻发动,犹如她本人施展手段,越过世界的阻隔,和这黄色人影过了一招。 茉莉乃是不死妖神,修炼的岁月极其久远,甚至于要用亿年来计算。这黄色人影纵然是天魔之中的强者,法力和它相比终究还是差了一大截。更重要的是,它根本就没料到会在这种下界遇到如此境界的敌人,有心算无心之下,顿时吃了个大亏。 遭遇到出乎意料的强敌,这黄色的天魔之王立刻就慌了,不假思索地转身就逃,留下了可怜的大章鱼来断后。 吴解可不会对这家伙手下留情,在他的号令下,源源不断创造出的火部天兵挥舞着刀枪剑戟各种兵器,骑着神骏的天马、拉开足以贯穿城池的强大弓弩,对着眩晕之中的大章鱼展开了猛烈的进攻。 无数的兵器和法术都打在了这家伙的身上,几乎只是一个瞬间,它的身上就出现了数不清的伤口。 更恐怖的是,这些火部天兵们完全不怕死当他们被大章鱼身上溢出的毒血污染之后,竟然直接冲过去,尽量钻进大章鱼的伤口里面,然后轰的一声,自爆了。 浩浩荡荡的大军沉默地前进,沉默地厮杀,惨烈的战场上,有兵器碰撞的金铁交鸣声、有利刃切割肉体的撕裂声,也有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却没有半点呐喊或者怒吼之声。 大章鱼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它知道眼前已经是极大的危机,急忙挥动触手,想要把敌人消灭。但没了背后的天魔之王支持,它消灭火部天兵的速度,远远跟不上吴解创造他们的速度。 更要命的是,除了少数被直接打成碎片的之外,几乎所有的火部天兵都会在受伤而快要失去战斗力的时候,选择自爆。 这是一支可怕的军队,不会恐惧,不会退缩,战意沸腾如狂。 面对着他们,再强大的邪魔也会害怕,也会胆怯,也会丧失斗志,会想要逃跑。 然而……从它们被火部天兵包围的那一刻开始,“逃跑”就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大章鱼绝望地吼叫着,这次它的声音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毫无规律,和一般的生灵临死前的哀嚎也没多大区别。 面对死亡,它再也没办法玩弄玄虚,只能老老实实地战斗,然后老老实实地死去。 又过了一段时间,随着猛烈的爆炸声,这只恐怖的巨兽终于再也无法行动,化成了没有生命的残骸。 整个战场上所有人都目睹了这一幕,九州各派自然为之欢欣鼓舞,而魔门中人则纷纷色变,就连远在彗星之中的天魔之首,也瞪大了眼睛,露出了愤怒和畏惧之色。 “斗神!”他用奇怪的语言,恶狠狠地说道。 当吴解再次举起火焰的长刀,指挥无数的火部天兵朝着天魔大军浩浩荡荡冲杀过去的时候,那颗一直静静停在空中的彗星终于开始行动。 但它并未前进,反而开始缓慢地后退。 天魔之首并不傻,眼看着这一战已经没有胜算,它就果断地选择了逃跑。对于星空的流浪者来说,逃跑并不可耻。但是……九州各派正等着那场及时雨挽救苍生,他们又怎么可能放这彗星离去! 周天大阵骤然变化,无穷星光铺展开来,化成巨大的罗网,跨越数百里的距离,一下子就缠住了那颗彗星。 而这个时候,坐镇周天大阵中央的一位还丹祖师,默默计算了一下,然后捏碎了一块早就拿在手上,已经被汗水几乎浸透的竹符。 在竹符被捏碎的同时,正在无回谷中静候消息的弃剑徒立刻得到了消息。 他露出了凶狠的笑容,一把抓起身边的长剑,比划了一下,便按照竹符的指示,将它朝着天空的某个方向,狠狠掷出。 一道明亮的剑光从地面升起,伴随着轰雷一般的巨响,直上重霄。 无论是罡风还是太火,都不能阻拦这道剑光,转瞬之间,它就跨越了数万里的距离,一直射到了九霄之上,贯穿了无边的虚空,射中了想要逃跑的彗星。 剑光很小彗星很大,但被剑光射中的彗星,却像是被击中了七寸的毒蛇,一下子就失去了力量,再也无法动弹。 对弃剑徒来说,只要剑能够刺中,无论是人是妖,是仙是魔,或者是星星……都没什么区别! 第四十一章 甘霖 弃剑徒不可思议的一剑,破坏了天魔们在彗星之中布置的阵法,使得它们失去了控制彗星的能力。 失去了控制的彗星便没了动力,无法再向后退去。而这个时候,星光化成的罗网骤然发力,拖着巨大的彗星,朝着周天大阵缓缓拽过来。 周天大阵的另外一边,还丹祖师们的激战,也已经到了最激烈的时刻。 无论是魔门还是正道,都已经有了很大的损伤。甚至就连各个门派的掌门之中,也都出现了折损。 魔门损失了最为善战的武宗宗主伯符,这位修炼数千年的凶鸟终于到了报应临头的时刻,他虽然奋起最后的余威斩杀了蓝月大祭司,却也露出了致命的破绽,尾随而来的紫日狼主敏锐地抓住了老祭司用生命换来的机会,一双铁拳顷刻间在他身上连击数十下。早已身负重伤的伯符哪里还撑得住!几乎就是跟着蓝月大祭司一起死去。 而道门这边,死的却是青羊观宗主枕石真人。 这位正道领军人物是死在心魔宗宗主手下,面对着极端的逆境,神秘莫测的心魔宗宗主终于拿出了他全部的实力——那一瞬间爆发的力量,简直令人惊骇! 当奇异的心跳声在虚空中响起的时候,正在和他交手的方、林两位祖师几乎是一触即溃。虽然他们早有准备,修炼了专门镇垩压心魔的功法,还准备了合适的法器,但在心魔宗宗主那看似简单的攻击面前,他们的一切准备都无济于事。 只是一击,两位祖师就口吐鲜血,踉踉跄跄地后退,甚至连本命法术都没有能够施展出来。 枕石真人当时正好在附近,顿时大惊失色,赶去救援。他化作一道青色霞光赶到,二话不说就发动了本命法术,周身腾起一股沧桑坚固的气息,犹如一块亘古不变的巨岩,屹立在苍山之上,看淡众生的悲欢离合。 何枕石是个性格淡泊,一心追求无上大道的人。他的本命法术“万古青岩”映照内心,能够演化山岩之意,最是擅长防御。 若是他状态良好之际,心魔宗宗主大约也奈何他不得,只可惜他早已负伤在先,元气未复,此消彼长之下,哪里还挡得住那诡异的神通! 靠着万古青岩之术,枕石真人勉强挡了心魔宗宗主两三个呼吸的时间,还祭起青羊观的镇山之宝轰雷珠,一道璀璨雷光将心魔宗宗主击飞,逼得这盖世凶人落荒而逃。 但这一击也耗尽了他全部的元气,他强撑着奄奄一息的身体,带着两位重伤的祖师来到同门身边,交代了后事,然后便阖然长逝。 以一己之力对战三位还丹祖师,重创两人,击杀一人,心魔宗宗主的凶威,当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可他一个人的爆发,并不足以挽回整个魔门的劣势。九州各派的底蕴之丰厚,的确超过魔门很多。当战斗发展成了消耗战,当昔日高高在上的还丹祖师们也成了战争之中的消耗品,战况就对他们越来越不利了。 魔门虽大,如心魔宗宗主这么夸张的强者,却也只有一个罢了。 双方犹如下棋兑子一般不断牺牲,整个战局就很自然地偏向了对魔门不利的方向。 魔门高手们原本还想要死撑一下,撑到天魔大军攻破周天大阵,到时候九州各派腹背受敌,两边不能兼顾,战线必定完全崩溃。 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吴解竟然击杀了那只强大的巨魔! 不仅如此,他还源源不断地召唤出无数的火焰神兵,几乎以一个人的力量就组织起了大规模的攻势,逆着天魔大军发动了反攻! 他的反攻仿佛战场上总攻的号角一般,正在苦战的各派弟子顿时士气大振,各自拿出压箱底的手段全力猛攻,一下子就把天魔们的攻势给压了回去。 因为目睹天魔之王败退、巨魔被杀,天魔首脑们一个个心胆俱丧,纷纷抛下部队来断后,一个个急急忙忙逃回彗星之中,想要逃走。 将领是整个军垩队的灵魂,就算天魔大军远比一般的军垩队更加凶狠顽强,当领军者全部逃跑之后,它们也陷入了混乱之中,军阵渐渐地不成样子。 军阵一旦崩溃,这些天魔立刻就从强大的军垩队化成了乌合之众,再也无法对周天大阵造成威胁。 眼看着天魔大军崩溃,魔门高手们再也没有恋战之意,纷纷撤退。 有道是“莫追穷寇,莫逼困兽”,正道长垩老们深知道长魔消之势已成,自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跟魔门死磕,稍稍应付了一下,便守住战线,放任魔门高手仓皇退走。 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对抗魔门,而是擒住彗星,将其化为甘霖,遍洒九州大地! 留下一些善战的高手警戒之后,剩余的还丹祖师们便回到了周天大阵之中,催动大阵的力量,无数星光化成的罗网紧紧地束缚住了被弃剑徒击毁中枢阵法的彗星,拽着它慢慢拖过来。 而在周天大阵前方不远处,又是无穷的星光飞快地凝聚,缓缓旋转,俨然化成了巨大的磨盘。 一旦这彗星落到星光的磨盘之中,就会被慢慢碾碎,化成无数的碎冰。这时只要运作之前布置好的阵法,就能把这些碎冰投入九霄大气之中。 太火层和罡风层是守护人间的天然屏障,它们会为这些碎冰消毒,消灭其中残余的魔气,还有那些隐藏在冰雪之中的细小天魔,将天魔的要塞化为人间的甘霖。 彗星之中,天魔之首和败退回来的各路天魔领垩袖们面面相觑,一个个都带着惊惧之意。 人族修士的力量如此强大,甚至击退了天魔之王,击杀了魔王召唤的巨怪,简直是超乎想象!而那一道从地上飞来,直接就击溃了整个彗星阵法中枢的剑光,更是令它们心胆俱寒。 再打下去,谁能够挡得住那火焰雄兵?谁能够挡得住那飞来一剑? 当然不能! 既然不能,那它们就只剩下一个选择。 天魔之首长叹一声,带着部下们乘上了一艘冰雪铸就的法舟,破空而去。但他临走的时候,却满怀怨毒地留下了最后的陷阱。 当彗星被拽得越来越近,渐渐快要接近星光磨盘的时候,它突然爆发出强大的魔气,然后轰然炸碎。 紧随其后,几乎所有被留下断后的天魔都陷入了疯狂状态,它们完全丧失了理智,朝着周围任何目标胡乱攻击,然后一个个也纷纷开始爆炸。 接连不断的爆炸声足足响了大半天,最后一大片虚空完全充满了魔气,就连最擅长抵抗邪魔的高手都不敢踏入其中。 这最后的手段很是出乎九州各派的意料,给他们造成了远超预计的损伤。若非还丹祖师们全力镇垩压,只怕整个周天大阵都会被直接炸毁! 在守护周天大阵的时候,吴解的火部天兵又一次立了大功。这些悍不畏死而且力量不凡的天兵们用身体组成了血肉长城,顶在了爆炸最为猛烈的方向。虽然很快就死伤殆尽,连吴解本人都脱力昏迷,可却成功地顶住了最危险的那一波爆炸,拯救了很多同道。 不过……这些事情,吴解都是醒来之后才知道的。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青羊山。从山上看去,可以看到山外的人间正在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这是生命之雨,它用无数的生命换来,将会为干旱已久的九州大地带来关键的生机! “求仁得仁,无怨无悔。”片刻之后,吴解在大殿拜见了继任的掌门韶光真人,韶光真人虽然因为伤势未愈而精神憔悴,却没有半点黯然之色,“守护这苍茫大地,是我们正道中人与生俱来的任务。舍我一身,可救苍生,何乐而不为!” 吴解重重地点了点头,向着枕石真人的牌位俯身拜倒。 第一章 时光荏苒 不知不觉之中,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山中无甲子,对于修炼有所成就的人来说,时间就像流水一样,不知不觉便从身边逝去。一次次的修炼,一次次的闭关,日子就哗哗地流走,只看到山上的树叶绿了又黄,落了又长。 当竹楼的元灵“廿七”报告“掌门真人召唤你去祖师堂”的时候,吴解结束了又一次闭关,稍稍整理了一下仪容,便离开了隐居多日的精舍。 走在通往祖师堂的石阶上,吴解突然心中一动,转头看向下方的青羊山。 山上的松柏依然郁郁葱葱,但那些阔叶的果树之类则略有枯黄之色,却是又一个冬天到了。 已经过了多少年? 他暗暗算了一下,发现自己已经在山上修炼了十年。 十年的时间,就像是眨一眨眼睛;当年那场九霄之外的死斗,似乎还像昨天一样。 但是,其实已经过去很久了! 十年前那一场大战,正道和魔门都损失很大。 正道这边,青羊观掌门枕石真人当场战死,白莲堂掌门渡厄大师身负重伤,回去之后就开始闭关静养,到现在还没出关。 魔道那边,狂魔宗宗主伯符战死,血魔宗宗主彬林伤重不起,死于三年之前,心魔宗宗主动用了禁忌的招数,一直在闭关修养。 各派宗主尚且如此,其余的还丹、凝元乃至于炼罡修士,自然更加死伤狼藉。 人的损失已经如此之大,物的损失更加不在话下。万寿山损了作为门派根基的九州山河图,青羊观损了镇山之宝巡天神舟,血魔宗损了几代人积攒下来的灵兽血……寻常物资的消耗,更是不计其数。 九州这边还好,各派都还留有余力,虽然损失很大,总还保留着元气,修养个几十年就能恢复;魔门那边就惨多了,炼罡弟子十去八九,入道弟子还没成长起来……不少人都猜测,下一次的三教演法,他们可能直接就不来了。 这些年,吴解和尹霜依然经常在幽冥相会。谈谈彼此的生活,谈谈未来的理想。 作为血魔宗宗主天眼老人唯一的亲传弟子,又在那场大战里面表现不凡,尹霜在魔门的地位比之前上升了不是一星半点。 天问剑诀两次出手,一次震动了周天大阵,另一次击伤了天魔巨怪,威力之大,令人惊叹。 魔门之中,并非没有人质疑她攻击天魔巨怪的行为,“通敌”之类的说法,在战争刚刚结束的时候,就被某个宗门的长垩老提了出来。 但这个质疑被上三宗硕果仅存的心魔宗宗主毫不客气地骂了回去,他挟击杀枕石真人的威势而来,几句话就骂得那位出身下宗的凝元长垩老灰头土脸,不敢开口。 “那是我的命令,血宗天眼宗主也是知道的。”当时他阴森森地说,“我没必要向你解释什么,想要质疑我的话,尽管来挑战就是。” 区区一个凝元长垩老,自然不可能有勇气去挑战能够以一敌三,大败三个还丹真人的绝代强者。于是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只是在魔门之中又多了一个谜团。 不过,魔门中的难解之迷比比皆是,倒也不在乎多这么一个。 大战之后,心宗宗主并未收回赐给尹霜的法宝“天霜翼”。这件法宝的确威能不凡,它既能快速飞行,也有不错的防御能力。当初尹霜靠着它,以炼罡境界便能横跨万里虚空,还能在大战之中顺利脱身,的确不愧是防身护命的上佳之选。 “就为了这件法宝,那次冒险也是值得的。”尹霜如此说。 吴解倒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再怎么珍贵的法宝,终究也只是外物,不值得为此冒上生命危险。 “我跟你可不同,你身为青羊观的掌门弟子,可以支配庞大的资源;而且九州界的物资出产又那么丰富……对你来说,东西永远都不缺,缺的只是自身的修行而已。”尹霜叹道,“可我就不同了,天外天资源匮乏,好东西往往都要靠自己争来。别说是法宝,就算只是一件合用的法器,都会引发一场争斗。为此死上几个人,也毫不奇怪。” 这十年中,茉莉借吴解之口,指点了尹霜很多修炼的诀窍。其中就有一门特殊的心法,可以沟通法宝元灵,以自己的意志将其感染,从而令法宝认主。 尹霜花了几个月修成了这门心法,然后用了八年的水磨工夫,总算是成功地折服了天霜翼,真正成为了它的主人。 直到这时,她才从天霜翼那里知道了这件法宝的经历——果然就像她猜测的那样,这件法宝本是九州一位自称“青霜剑客”的剑修所炼,那位剑客死后,这件法宝就在他的家族中传承。后来那一族被心宗宗主蛊惑,互相残杀,最终死伤殆尽,天霜翼也就成了心宗宗主的私藏。 为了让这件法宝真心认主,尹霜除了用水磨工夫磨去它对于魔门的恶感之外,还立下了誓言,保证会为它的前任主人复仇,这才得到了它的全心支持。 至于是否真的要去找心宗宗主复仇,尹霜也根本没有半点犹豫。 枕石真人死在了心宗宗主手下,吴解作为青羊观未来的接班人,跟这大魔头之间早已不共戴天。只要他们都不死,迟早会有一场生死之战。到时候,尹霜显然会站在吴解这边。 那就是她所承诺的报仇时刻。 对于这个答复,天霜翼还算满意——作为法宝,它早已经历了无数的岁月,有足够的耐心。 除了这件事之外,尹霜这些年就没有遇到别的大事。天眼老人为了让她尽快成长起来,将血宗秘藏的几份灵血全都给她炼化,使得她的修为突飞猛进,已经提升到了炼罡后期。而且这些灵血的效力尚未消耗完全,按照天眼老人的估算,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再过十年,灵血的力量消耗殆尽之时,她应该也就可以试着凝聚真元,冲击凝元境界了。 这样的飞速提升,自然会有显著的隐患,比方说功力不纯、道心不稳之类。虽然眼前暂时看不出来,但只要遇到机会,这些隐患就会发作。古往今来,不知道多少想要走捷径的修士,都是因为这类原因,稀里糊涂就送了性命。 然而针对这种情况,茉莉却有解决的方法——当年无上神君一脉讲究的就是不断勇猛精进,各种掠夺吞噬的事情也不知道做了多少,早已总结出一整套避免或者减弱隐患的方法。 这些方法是无上神君一系的秘传,茉莉所知也不是很多。但就算她只懂得一些皮毛,也已经足够帮尹霜解决眼前的麻烦。 当吴解将那份茉莉推演出的“统驭诸天大至尊心经”传授给尹霜的时候,纵然尹霜早已在魔门锻炼出了出色的定力,也不由得为之动容。 这心法,实在太过高级! 不过她也没有说什么推辞或者报答之类的话——她和吴解之间,原本就不需要说这种见外的话。 有了这门被吴解简称为“至尊心经”的心法相助,尹霜因为炼化灵血而带来的隐患便被缓缓磨去。不出意外的话,十年之后她冲击凝元境界的时候,残余的隐患应该不至于给她带来额外的麻烦。 尹霜这些年的进步已经很大,但跟吴解比起来,她却又显得不够出色了。 十年时间,吴解已经将一身真气修炼到了极致,体外罡风若有若无,体垩内却不时有雷鸣之声——这是炼罡巅峰的体现,如果不是为了炼制本命法宝的器胚,他其实现在就可以动手冲击凝元境界! 原本他的进步速度不可能这么快,按照估计,最快也得花上三十年的时候,才能够达到现在的境界。但当初那一战中,他得到了极大的好处,尤其是调动整个天火大阵的力量,凝聚召唤火部天兵,等于就是在将本身真气不断凝练加强,而且速度相当于平常修炼时候的千百倍! 火部正法四大灵诀,本身也都是可以辅助修炼的。这招“天罗地网、百万雄兵”,原本就可以用来在火力强大的地方吸收和淬炼火力,将其不断转化为本身的真气。 当然,这个转化过程中,损耗之大,很是令人发指。吴解消耗掉的真气,至少相当于好几百个炼罡巅峰的修士,而他得到的好处,却甚至连一个都不到。 若是有人这么修炼,除了“败家子”之外,再无别的词语可以形容。可吴解不同,他是在战斗的时候提升修为的。消灭天魔,才是他当时的主要任务,真气凝练和强化,只不过是搂草打兔子的顺带罢了。 功力的飞速提升,对于吴解来说并不是太大的问题。他的道心境界原本就高于道法修为,现在的快速提升,也只不过是让道法的修为又稍稍领先了道心一些,并没有像尹霜一样出现脱节,产生严重的隐患。 由此可见火部正法的神妙。修炼这门功法的人,在一次又一次的战斗之中,心灵会不断成长,成长速度远远超过寻常修士,快得惊人。而只要道心的修为足够了,就可以借助统驭万火的能力,将天地间各种火力淬炼精纯,转化成自己的功力。 按照茉莉的估算,如果吴解是在前世那个没什么限制的环境里面修炼火部正法,只要没有壮志未酬身先死,百年之内成就金丹,绝对没有问题! “时代果然是在不断进步的啊!这样的功法,在我们那个时候,应该是各大宗门的不传之秘,只有经过反复考验、绝对可信的真传弟子,才能够得到传授。可现在,区区一个下界的门派,任何一个入门弟子,都可以学到这样的功法……” 对于这种情况,茉莉很是感叹了一番。 但她话锋一转,便鼓动吴解赶快再去找些敌人战斗,最好是那种实力不错而且身家丰厚的,这样既能够起到锻炼消耗,也可以赚点外快,弥补一下他已经干瘪的腰包。 上次的大战,吴解实在是损失惨重,全身上下就剩下了半截断刀。甚至连青羊观弟子的法袍都被毁了。若非天书世界里面有备用衣服,几乎混到裸奔的地步。 大战之后,门派倒是打算弥补一下吴解的损失,不过吴解当时真气鼓荡,正是需要努力修炼的时候,加上他未来这段时间也不打算出门,所以便将这件事拖了下来,一直拖了十年…… “师傅啊,等见过掌门真人,就去仓库把该领的东西领了吧。”吴解感叹光阴如流水的时候,茉莉也理所当然地想起了那笔存放了十年尚未领取的补偿,小财迷顿时眼中放光,连连鼓动,“反正你现在也不急着修炼,领了东西,咱们再出门走走吧。行侠仗义劫富济贫什么的,我最喜欢了!” 吴解笑了笑,不置可否。 一口气修炼了十年,他也有点静极思动。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出门游历一番,的确也未尝不可。 “大师兄!”正当他一边看着风景,一边和茉莉聊天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安子清的声音。 循声望去,只见安子清和易悌一前一后,正从闭关石室那边过来。大概是唯恐吴解注意不到自己,安子清还举着手摇啊摇啊,犹如小孩子举手点名一般。 吴解笑了笑,迎上去和他们走到一起。 “你们不是在闭关吗,怎么一起出来了?” “刚才收到传讯,说是掌门真人要见我们。”安子清答道,随即眼睛一亮,“大师兄你也是去见掌门真人的?” 吴解点了点头。 “奇怪!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需要把我们三个都找去呢?”安子清纳闷地说,“莫非是又要有什么大动作?” 他的确没有猜错,不过猜得还不够全面。 事实上,被叫到祖师堂的弟子,一共有十九人,正是青羊观第二十七代的全部弟子。 韶光真人静静地坐在那里,等众人都到齐了,才咳嗽一声清清嗓子,然后缓缓说道:“自从你们入门,已经差不多五十年了。” 这个开场白让众人有些疑惑,不知道他究竟要说什么。 “五十年的时间,就算对我们修士来说,也不能算很短。当初你们二十个人,已经有一个求道未成,归于尘土——这些想必不用我多说,你们也都知道吧?” 众人纷纷点头。 “再过十年,又是大开山门招收弟子的时候。不过有资质的弟子未必会自己上门,所以你们这就准备一下,下山去转一圈,看看能不能找到几个像样的年轻人——也不一定非要资质很高或者心性很好,只要人品端正,有向道之心,就足够了。”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齐声应承下来。 “吴解、安子清、易悌、骆瑜、解铭寰、言峯。你们六个留下,还有事情要交代;其他人就动身——你们的收获,关系到门派的未来,一定要好好把关!” 众弟子行礼退去,吴解等六人留在祖师堂中,暗暗猜测是否有什么特殊的任务。 “跟我来。”韶光真人站了起来,淡淡地说了声,便带着他们出了祖师堂,朝着青羊山高处走去。 走着走着,眼前的景色猛地一变,许多朴素典雅的亭台楼阁一座座悬浮在空中,更有浓郁的灵气在其间飘荡,简直犹如传说中的仙境一般。 “这是还丹祖师们的清修之地。”韶光真人解释了一下,带着六个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的土鳖一路步行,来到了一座洞府之前。 “两位师叔,二十七代的弟子们已经来了。”他对洞府里面轻声说道,“你们现在有空见见他们吗?” 洞府的大门缓缓打开,韶光真人带着吴解他们走了进去。 这座洞府颇为幽静,里面没有太多的装饰,却也不显得寒酸,反而别有一种修道之人应有的淡泊之意。 洞府深处的云雾之中,两位祖师盘左右相对,坐在两个小小的蒲团上。见他们过来,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个招呼。 “我就直接开门见山吧。”说话的是林祖师,他非常直率,一开口就直奔主题,“我们二人寿元将尽,眼看就要坐化。回首一生,并没有什么舍不得的事情,但师门如今情况不是很好,我们二人是没办法再拖下去了,可一身修为却不能就这么白白浪费……” 众弟子闻言,已经猜到了几分,不由得露出了紧张和兴垩奋之意。 果然,就像他们猜测的那样,林祖师说:“我们打算各找一个弟子,施展真元灌注之法,将自己的修为传承给他——虽然能够继承的只有百分之一二,但总算也不是完全浪费。” “但是呢,我们对你们并不熟悉。具体该选谁,我们自己也不清楚。”慈眉善目的方祖师笑道,“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就让掌门师侄将二十七代的炼罡弟子都聚集过来……” “你们自己讨论决定吧。”林祖师说,“真正了解你们的,只有你们自己。对我们来说,谁都无所谓……你们自己讨论一下,决定谁来接受我们的修为。” 说完,两位祖师闭上眼睛,不再开口。韶光真人也坐到了一边,沉默不语。将选择权完全交给了吴解他们自己。 第二章 面对机缘 两位祖师要传功?!这个消息实在太过惊人,虽然吴解他们已经略微猜到了几分,但事到临头,他们还是忍不住为之震惊,就连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还丹祖师的修为何等深厚!哪怕只能继承百分之一,也足够让一个半点修为都没有的凡人,直接摇身一变成为炼罡甚至凝元境界的大高手——当然,前提是不要因为道心修为不够,控制不了暴走的真气,直接炸成一朵灿烂的血烟花。 不过现在有掌门真人看顾,这种问题想必是不会发生的。所以只要能够得到传功,六位炼罡弟子之中哪怕修为最低的骆瑜都可以跳过数十年甚至一二百年的苦修,直接晋升凝元境界。 凝元境界,是世间法的尽头,是世上绝大部分修士能够到达的极限。到了这个境界,便能够推动山岳、分开大海,能够挥手间将城池化为焦土,也能弹指间令荒漠变成良田。种种不可思议的神通,都能够——施展,端的是神通广大,法垩力无边! 在场的六位弟子都是本门精英,他们能够只用不到五十年的时间便炼成罡气,无论资质、心性、勤奋还是际遇,都称得上出类拔萃。但即使是他们,想要达到凝元境界,也还需要一段相当漫长的岁月,需要长期不辍的苦练,还需要经过很多的历练,才能抵达那世间道法的尽头,向着超越尘世的还丹之门发起冲击。 当然……某人不在此列。 “你们别突然都看着我啊!”吴解见师垩弟师妹们不约而同地看向自己,忍不住有些尴尬,苦笑着说,“这种事情是你们各自的机缘,看我干什么?反正我是不需要传功的。” 说着,他稍稍放开对罡气的约束,让若有若无的罡气自然流露垩出来。 “刚才还没发现……大师兄你已经修垩炼到炼罡巅峰了啊!”安子清犹如看到怪兽一般瞪大了眼睛,失声大叫,“这也太快了吧!十年前你不是才炼罡中期吗?” 吴解摸了摸鼻子,傻笑两声,没有解释。 “这……这进步速度也太离谱了吧!十年时间就从炼罡中期到炼罡巅峰……再过个三五十年,你岂不是直接就还丹了?”安子清目瞪口呆,喃喃自语,“果然不愧是高人转世……难道说转世重来的人,进步速度就是这么快吗?” “跟转世没什么关系吧,大师兄修为进境如此之快,必定有他的原因。”易悌起初也震惊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不过……依我看,大师兄你的修为如此深厚,完全可以开始凝炼真元,为什么还停留在炼罡境界呢?” 他说到了关键的问题,众人不由得都好奇起来。 吴解见他们一个个露垩出好奇之色,不由得笑了笑,解释说:“火部正法秘典记载了几种很厉害的本命法宝。我要炼制其中的‘天地洪炉’。这件法宝在炼制过程中,需要借助炼罡境界突破到凝元境界之时产生的造化凝炼之意,才能够顺利铸就器胚。目前我连材料都还没收集齐全,当然不能贸然冲关。”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怪不得大师兄你说‘不需要接受传功’……”言峯若有所思,沉吟片刻,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沉声说道,“我也不需要接受传功!” “咦?”和他关系很好的易悌一愣,疑惑地问,“言师垩弟你不是经常感叹自己修垩炼速度不够快吗?” “我的修垩炼速度不够快,是因为心中有所迷惘,这份迷惘,又是因为记忆缺失而来……除非我能够找回失去的记忆,否则修为越高,心中的迷惘就越重。”言峯叹道,“现在还不算太明显,但如果修为快速提升的话,很可能造成心魔。到时候只怕非但得不到好处,反而要将自己的道途断送。 易悌闻言,微微点头,笑道:“说得也是!那我也不需要接受传功。” “咦?”安子清大惊,忍不住高声叫道,“你们怎么了!一个两个的……这可是几辈子都遇不到的大机缘大造化啊…… “我虽然主修九转丹经,但本质上走的是剑修之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控制力,只有能够完全控制的力量,才是好的力量。”易悌笑道,“只有将每一分力量都完美地掌控,才能发出最凌厉最巧妙的剑。如果功力突然增长很多的话,只怕我会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办法控制好自己的剑——总觉得有点不合适。”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安子清嘟嚷着,但看易悌满脸微笑却异常坚定的样子,倒也没有再劝,目光看过骆瑜和解铭寰。 解铭寰皱着眉头,微微低下头来,抬起一只手左看右看,仿佛这只手上有什么神功秘典,需要仔细参悟一般。 看得出来,他心中正在仔细权衡,究竟是接受传功好一些?还是不接受传功好一些? 骆瑜倒是显得云淡风轮,见安子清看向自己,微微一笑,朗声说道:“如此大机缘大造化,我可不愿错过!就算要跟你争上一争,也在所不惜!” 听她说得这么不客气,安子清反而笑了:“这才对嘛!机缘在前,怎么可以不争取一下呢!除了大师兄有合适的理由之外,易师垩弟和言师垩弟都是在钻牛角尖!” “我们数十年如一日,天天苦练不辍,为的是什么?还不就是为了不断提升修为,最终还丹八转渡劫飞升!能够一口气省下至少上百年苦修的时间,就算有点隐患,就算有点麻烦,又算得了什么呢!” 骆瑜笑了笑,目光看向吴解。 “呃……大师兄那是怪胎,不能用常理解释的。”安子清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尴尬地笑道,“拿他当参考的话,是自己给自己添堵呢!” 骆瑜嫣然一笑,目光之中却升起锐利之色。 她是坚定果敢,杀伐决断的人物。既然樱决定要争这份机缘,就绝对不会退缩软弱。正如她自己说的,哪怕是要跟安子清过过招,也在所不惜! 片刻之后,解铭寰终于也权衡好了,低声说道:“我年纪不小了,资质也不算好,当年又走了很多弯路……若是能够得到这份机缘,将可以弥补我根基上的不足,为日后的进步奠定坚实的基础……” 说着,他的话音渐渐响亮,抬起头来,眼中是毫不动摇的斗志:“这份机缘,我也要争一争!” 见骆瑜和解铭寰如此态度,安子清反而笑了。 “好,那咱们讨论的结果就出来了。”说着,他向后退了一步,“你们两去接受传功吧,我就不用了。” “咦?!”骆瑜一愣,忍不住问道,“你不是说,这种大机缘,不可错过吗?” “是啊,如果只是我一个人的机缘,当然不可错过!”安子清笑了笑,很从容地回答,“但既然师垩弟和师妹需要机缘……师兄等于兄长,做哥哥的让着弟弟妹妹,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他说着拍拍身边易悌的肩膀:“易师垩弟名字里面有个‘悌’字,应该知道这“睇,虽然说的是弟弟妹妹要恭敬兄长,可前提却是兄长要爱护弟弟妹妹啊!”骆瑜和解铭寰一愣,面面相觑。 “好了,既然已经讨论出结果来,就不用在作小儿女之态。”韶光真人开口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骆瑜和解铭寰留下接受两位祖师传功,其余四人这就下山,既是历练,也是顺便为本门寻找合适的弟子去吧。” 掌门发话,众人自无不允。六人一起低头行礼,然后骆瑜和解铭寰留在洞府之中,吴解等四人便转身离开。 下山之际,吴解看着笑呵呵的安子清,忍不住也笑了。 不知不觉之间,这个当初毛毛躁躁不成熟的狂妄少年,已经越来越稳重可靠,俨然有了几分前辈高人的气质啊…… 第三章 取舍之间 骆瑜和解铭寰留下接受两位祖师的传功,自然需要花费很多时间。高人传功,可不是如同民间评书一般,手按在脑袋上一发功就能完事的——那样只会将骆瑜和解铭寰直接炸成碎片,连稍稍大点的碎块都找不到。 为了让二人能够稳妥地承受传功,两位祖师需要先传授他们合适的功法,然后每次传输少许元气,陆陆续续花上两三年的时间,才能将一身修为传输给他们。 这个过程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很痛苦的,传功者固然在不断衰竭,被传功的也会日日气息沸腾如煮。但也唯有这种炼狱一般的痛苦,才能磨练弟子的意志,加强他们的心性修为,减少日后走火入魔的可能。 “真是不爽利!”对于这种低效率的传功方法,茉莉很是不以为然。在她看来,所谓传功,就是将两位祖师的气血元神全都炼化,炼化为所谓的“大丹”,然后给两位弟子吸收。 这样的话,吸收的效率将会很高,最多两三个月的时间,就可以催生两位差不多凝元巅峰的大高手。 “后遗症呢?”吴解问。 “后遗症?这种方法就是创造急用的炮灰的,基本上受传功的弟子都是准备去送死的,有没有后遗症,值得在意吗?” 吴解摇摇头,叹了口气。 无上神君一系的歪招,果然一点也不靠谱! 他并没有与安子清、易悌和言峯一起离开,而是先去了一趟门派的仓库。 炼制“天地洪炉”需要十八种材料、四种火焰和一个机缘,这十八种材料并没有硬性的要求,只必须九种基于天火而成,九种基于地火而成,然后用九霄神火和地心毒火分别将其炼化,交替投入事先炼制好的一份阵图,当所有的材料全部投入之后,以纯净的无相灵火将整个阵图炼化成炉子的形状,这就算是完成了最初的步骤。 完成这个步骤之后,需要将半成品炼入自身,然后借助从炼罡突破到凝元时候自然产生的造化凝练之意,把这只是略具形状的炉子凝练成型,再以蕴含造化之妙的南明离火点开灵明,才算是真正炼成了这件法宝的器胚。 天地洪炉作为火部正法记载的重宝之一,能够聚集天地间的无穷火力,不仅可以用来炼器炼丹,也能够用以战斗。更重要的是,吴解可以凭借这件法宝给自己提供修炼所需的火力,有它的帮助,日后修炼之时将会得到许多便利。 这也是吴解之所以放弃了大日光明刀和斩魔不二神锋这两件威力绝大的杀伐之宝,选择威力相对并不那么强大的天地洪炉的原因。 但炼制本命法宝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它不仅需要很多珍稀的材料,更强调一个“诚”字。 所谓“诚”就是要全心全意去炼制法宝,从收集材料到炼制过程,都要依靠自己的力量,不能靠别人帮忙。 这当然不是说所有的材料都要自己亲手收集,而是说如果需要从别人那里得到什么材料的话,必须付出对等的代价,公平合理,不能占半点便宜。 十年来,吴解不仅仅在修炼,也在借助门派的力量收集所需的材料。因为他目前身无长物,所以那些收集的材料目前还都存放在门派的仓库之中,等待什么时候他能够拿出价值相当的东西去交换。 吴解现在当然没有合适的东西去交换,他这趟过去,只是确认一下收集情况罢了。 “已经收集了三十五种不同的材料,要从其中选出十八种来,应该不成问题。”负责管理仓库的霁云子师叔说,“另外,看守秘库的孙长垩老前些天出关,我跟他说了这件事,他也拿来了十三种特殊的材料。材料倒是很好,但和我收集的那些差距有点大,只怕天地二气不能协调。” 在他的带领下,吴解来到了收藏这些特殊材料的阵法旁边。果然正如霁云子所说,阵法之中的几十种材料泾渭分明,一边是数量较多但质地较为寻常的材料,另一边则是数量少得多,但质地奇特的材料。 数量较多的那些,吴解以前就见过一部分。它们大致上是寻常天材地宝的等级,对于炼罡修士来说,属于比较珍贵,但还不至于无法获得的东西。 而数量较少的那些就不同了,它们全都是出产于最危险的秘境之中的宝物,别说炼罡修士,就连凝元修士也未必能够收集到。 孙长垩老乃是还丹修士,当初也参加了摘星之战,吴解跟他倒也认识。或许就是因为有这份一起战斗的交情,他才会将这些珍贵的材料拿出来。 看着那些差不多在九州界已经最顶级的宝物,吴解不由得眼红心热。可他思来想去,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拿不出价值和那些宝物相当的东西来。 炼制本命法宝的这个“诚”字,当真是极为严厉的束缚。吴解不仅不能靠别人资助,甚至不能借助天书世界的力量。 ……要是可以借助天书世界的话,他又何必请霁云子师叔帮忙收集材料呢!直接用源力制造就好。 吴解此刻孑然一身,连一点像样的家什都拿不出来。就算是交换霁云子师叔收集的那些东西,都要出山去设法搜刮一番,才能将其换到手;要是想交换孙长垩老的那些东西……他觉得实在是没什么指望! 他也是识货的人,刚才暗暗估算了一下,吓得冷汗都出来了——若是他想要把这十五种材料换到手,估计至少要拿出一两件法宝才行——若是上品法宝,一件就行;寻常的法宝,需要两件。 两件法宝!吴解到哪里去找两件法宝来! 所以他只好看着这些宝物唉声叹气,恋恋不舍地多看了两眼,最后还是摇摇头叹了口气,放弃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对于修士来说,本身的修为才是根本。他不可能为了炼制这件本命法宝,将自己的修为压制在炼罡巅峰太久。 如果要花上几十年的时间,那就有点主次不分的感觉了。 修道之人要懂得取舍,该放弃的时候就要放弃。这也想要,那也想要,到头来只会什么都得不到。 “下次遇到孙长垩老的时候,麻烦师叔替我向他致谢。不过这些东西……还是算了。”吴解叹道,“炼制本命法宝的规矩,师叔你也是知道的。我实在拿不出可以交换这些材料的宝物啊!” 霁云子师叔当然也明白吴解的情况,拍拍他的肩膀,轻叹一声。 “别难过,你还年轻,进步又很快。本命法宝最大的优势就是能够成长,焉知你将来不会有什么际遇,将它提升到极高的层次呢?”他又笑道,“本门的镇山之宝轰雷珠,当年不过是第十四代王超祖师少年时采撷山间雷雨时候的雷电炼成,在本命法器里面是最最低等的。但后来他向这件法器之中融入了无数的珍贵材料,吸纳了无数的强大雷电,最终才炼成了这件威力惊人的法宝。” “至少你所用的材料,比起王祖师当年用的那些,已经好很多了。” 吴解闻言,忍不住哈哈一笑,颓意尽去。 正如霁云子师叔所说,一件低级得不能再低级的本命法器,最终都能成长为青羊观最强的攻伐之宝轰雷珠,成为本门压箱底的王牌之一。他将要炼制的天地洪炉,至少起点比当初的轰雷珠要强得多,焉知将来不会又是一件镇山之宝呢! 告别了热心的霁云子师叔,他又来到了藏书楼,查询一些可能找到珍贵宝物的地点。 “你想要寻宝?”叁云子师叔问了他的情况,沉思一番,拿出了一枚玉简,“去年夏天,西南大山之中发生地震,地火喷发了数十日,死伤人畜无数。后来据说有散修发现,因为地震的缘故,地下出现了一条很大的裂缝,裂缝深处似乎可以一直通到地心。你有抵御地心毒火的本事,不妨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好东西。” “这都快一年半了,还能剩下什么好东西吗?”吴解有些担心。 “谁知道呢……但怎么也比你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好吧。”叁云子笑道,“就算找不到什么珍贵的东西,你采一些地心深处的矿石回来,也算是不虚此行了啊。” 吴解一愣,仔细想想,这话倒也很有道理。 地心深处出产很多珍贵的宝物,哪怕吴解这趟运气糟糕到什么都找不到,至少也能挖取一些地心的矿石——那些矿石采集极为困难,用处倒也还不小。只要多采一点的话,对于已经穷得两袖清风的他,倒也是一份很丰厚的收入呢! 只是,一想起挖矿,他就忍不住想到了前世。 前世他在地球上上大学的时候,不少同学都喜欢玩一个叫《传奇》的游戏。那个游戏里面赚钱很难,主要的赚钱手段就是挖矿。 看着电脑画面中的那个小人挥着锄头,在僵尸密布的矿井中不断辛勤地挖啊挖啊……吴解比较难以理解同学们的想法——他们花费上网费和时间,就为了看着这些小人挖啊挖的,究竟有什么意思? 想不到有朝一日,吴解自己居然也要当矿工,而且不是在游戏里面做矿工,是亲自前往地下,亲手挖矿。 人生的际遇,真是难以预料啊! 第四章 一众弟子 稍作准备之后,吴解便动身离开了青羊山。 不过他并未直接前往西南群山之中的那座活火山,而是先去见了自己的几位弟子。 乔峰和林孝依然住在大越国,林孝住在国都长宁城,乔峰住在昭阳郡首府安丰县城。 “弟子一直在盼着山门开放之日,怎么会忘记呢!”当吴解向他提醒的时候,林孝笑着说,“不过……弟子身为半妖,会不会有点麻烦?” “我们青羊观并不在乎门下弟子是人是妖。”吴解想了想,又补充道,“虽然历代祖师里面并没有妖族,但长垩老之中妖族甚多,完全看不出歧视的意思。” “其实妖族弟子,对于一个门派来说是很有价值的。妖族的寿元绵长,他们一旦修垩炼有成,往往可以成为门派的中坚,几百年甚至几千年,一直守护着门派。本门就有这样的长垩老,前后经历了超过十代掌门。” “我恐怕活不了那么久。” “哈哈,我举这个例子,只是让你别担心而已。”吴解笑道,“何况……你师傅我在本门也还算是有一点点地位的,只要你自己别惹事,应该不会有事。” “对了,之前听您说过,本门同时只存在五代弟子。如今太上长垩老那一辈还没全部离世,弟子现在入门的话,辈分该怎么算?” 吴解一愣,忍不住挠起头来。 这个问题好像的确有点麻烦…… “车到山前必有路吧。”当他和乔峰提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名满东南的乔大侠笑着说,“大不了我们先当外门弟子,等有第二十八代的时候再转正式的内门弟子,想来应该也用不了多久吧。到那时候,似乎我还可以混个第二十八代大师兄来着……” “本门的一代人,快的时候只有一百年,慢的时候却有过近五百年——对了,如果把第十三代到第十四代之间的那段时间算上,最长的时候有过六千多年。” 乔峰顿时愣住,脸上的笑容也变成了苦笑。 “一百年倒也罢了,五百年……我怕自己活不了那么久………” 他说的真心实意,修士并非长生不老的怪兽,虽然吴解在传授弟子的时候并无藏私,尽心尽力,但乔峰扪心自问,并没想过自己能够达到传说中的还丹境界,连凝元境界也不是很有把握,而凝元修士最多也就活个六七百年,炼罡修士则只有四五百年。 要等五百年的话,就连凝元修士也不敢说肯定能等得了,炼罡修士就更不要谈了。 “不会让你等那么久的。”对于本门几位太上祖师的情况,吴解还是有所了解的,“按照本门的规矩,妖族长垩老无论年纪多大,只要不隐居,最多只能算作掌门真人的同辈;隐居的话,则最多算作太上长垩老一辈,只有死后才会将其归入最初的辈分。本门现在的两位太上长垩老,一位是妖族,暂且不论;另一位是人族,已经活了一千余年,寿元将尽了。” “谢天谢地!”乔峰这才松了口气,旋即发现自己这话似乎很不妥当,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本门宿老将要去世,这怎么能算是好事呢! 吴解倒也并不在意,笑着拍拍徒弟的肩膀,让他不必在意。 言为心声,乔峰实话实说,没什么不好的——只要别当着那位快要坐化的太上长垩老的面说就好。 见过两位亲传弟子之后,他又去了一趟大雪山,但这次却没遇到离枭。 离枭在那座简陋的洞府里面用本门心法留了个传讯,说他遇到了枭兽一族的同伴,得知枭兽一族的旧王年老,正在选拔新王,赶去凑个热闹。 “本族素来没什么境界高深之士,旧王也只是炼罡后期罢了。我好歹也是炼罡境界,没准可以竞争一下……嗯,我是这么想的。”水晶之中映出的画面里,化为人形的离枭笑得很憨厚,但却掩不住那股从心底生出的锐气,“选王之地是本族的禁地,隔绝外界;师叔你有什么事情请留个信,我估计过两年就能回来。” 于是吴解就留了封信,祝他能够成为枭兽一族之王,又告诉了他青羊观将在十年之后大开山门,他也可以前来。 吴解早已在将几位弟子的情况在门中报备,也得到了掌门真人的批准。离枭只要能够及时参加弟子选招,至少可以得到一个外门身份,日后行走天下,也算是有组垩织的人了。 “喵们也要参加?”小柴长长的尾巴在空中画出一个问号,疑惑地看着吴解,“喵是妖怪……” “妖怪也无所谓啊,本门并不歧视妖怪。” “可我觉得……我们在四陈镇过得挺好……”杏仁犹犹豫豫地说,“这边没人管着我们,我们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吃鱼吃到吃不下,睡觉睡到自然醒,过得很快活。去青羊山的话,还能过这么自在的生活吗?” 五十年的岁月,对于人来说很久,对于修为不高的小妖怪来说也并不短暂。虽然小柴依然还是当初那只长不足一尺,高不到一拳的灰色小猫,但杏仁已经长大了一些——这不是说她的个子高了,而是说她变得成熟了一些。 现在的她,肯定不会再像当初那样,偷了钱买上一大堆的鱼,结果吃不完全都烂掉,把自己寄宿的屋子弄得比茅坑还臭。 如今的明教,已经是东南一带颇有名气的门派。他们虽然势力不小做事却很谦和,一直遵循着吴解当初订下的规矩,是武林之中著名的正派。 东南一带那些梦想着成为武林高手,在江湖上行侠仗义的少年郎们,常常不远千里来到四陈镇,加入明教。而他们学有所成之后,又会给明教增添光彩……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良性的循环。 明教教主的位子依然是空着的,江湖传言,这个位子其实是用来纪念的,纪念当年创建明教的圣天女。而几位长垩老组成的长垩老会,才是这个门派的统治核心。 目前明教共有七位长垩老,扣除吴解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长垩老,以及身为妖族不宜抛头露面的杏仁和小柴,剩下的四位长垩老都是先天高手。 吴解自然也和四位长垩老见了面。陆危当年是在吴解的帮助下才踏入先天之境,杜雷思曾经得到过吴解的指点,这两人都对他持弟子之礼。另外两位长垩老,分别是来自北方大漠的马鹿和出身商家的方兴,这两位长垩老并不曾和吴解见过面,不过他们从别人那里听过不少关于吴解的事情,对他颇为好奇。 “大长垩老真是深不可测!明明就在我的面前,我却感觉他似乎带着一股虚无缥缈之意,好像随时都会飞上天去!” “是啊!五十年前他就能操纵天地元气,帮助陆长垩老破关……不知道他现在已经到了什么境界,恐怕早已是陆地神仙一流吧!” 吴解离开的时候,远远地还听到二人在谈论和自己有关的事情。 这趟四陈镇之行并不顺利,最终杏仁还是不准备前往青羊山,小柴当然听杏仁的…… 吴解只是微微一叹,便将此事放下,又去云梦泽见了一趟敖七。 很多年之前,敖七就说过要拜入青羊观,如今他的想法并未改变。 吴解勉励了他几句,便告辞动身,又回到了长宁城,见到了刚刚出关的萧布衣。 他上次来的时候,萧布衣正在闭关,思考关于如何振兴大楚国的问题,如今他虽然出关,但脸上却并无喜色,想来是没什么收获。 大楚国自从新君即位之后,国势便开始缓缓下降。这一方面是因为旱灾的缘故,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国运在慢慢衰弱 当初摘星一战,无数的牺牲为人间换来了一场连绵数月的细雨,大大缓解了干旱的灾情。也使得很多原本已经到了绝境的人们得到了珍贵的喘息之机,不至于困顿而死。 或许是天从人愿,从那之后,旱灾的情况就在慢慢减弱。到了现在,虽然各地依旧缺少雨水,却已经不再像当初摘星一战前夕的时候,干旱得赤地千里。 最最起码……吴解培育的那种仙人掌,还是能顺利成长的。 靠着这些味道苦涩的仙人掌,九州大地的百姓们艰难地在大旱之年努力维持生计。数十年的旱灾让大地布满伤痕一般的裂口,很多年纪稍稍小一点的人,甚至都没见过旱灾之前郁郁葱葱的大地。 这是一个悲凉的时代,但也是一个好歹还存在希望的时代。 按照萧布衣的推算,干旱还将持续十多年。但旱情会逐渐减弱,直到完全消失。 “这场本该生灵涂炭的大灾,看样子是熬过去了。”萧布衣说着向吴解拱手为礼,“道友高义,救苍生于危难,当真功德无量!” 吴解不由得有些赧颜,笑着摇头:“这可不是我的功劳,是那些辛辛苦苦抗旱的人们的功劳。我不过是种了点东西,在摘星之战的时候跑了个龙套,怎么敢贪天之功为己有呢…… 二人长谈了一番,自然也提及了青羊观将在十年后大开山门的事情。 “我记得当初筹备摘星行动的时候,各大门派立下誓言,愿意在未来百年里面约束门派发展,给小门派留下足够多的资源……现在才过去十年,你们大开山门,合适吗?”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从掌门真人的意思看来,他大概也不好意思真的大开山门,估计就是让我们各自找一些有资质的人,勉强凑个一期弟子,就算完事了吧。”吴解说着忍不住笑了,“萧道友,你不是一直羡慕我们名门大派福利好吗?不如趁这个机会加入青羊观吧,哪怕做个挂名的护法也好啊。” 萧布衣一愣,闭上眼睛推算了一下,还是摇头拒绝。 “我天生福薄,加入青羊观的话,虽然可以得到你们门派的气运以加强自身的福运,但也免不了牵扯你们的恩怨以我的本事和运气,牵涉到那种事情里面,只怕活不了几天。” 此事就这么作罢,但吴解却在萧布衣的建议下去了一趟大楚皇宫,见了当初从他手上接过那盏武运宝灯的大楚皇帝陛下。 因为日日操劳的缘故,皇帝看起来比他的实际年龄要老一些。对于济世侯的来访,他显得非常高兴。当听说十年后青羊派要招收弟子的时候,他就表示,届时会让自己的三儿子熊炯去报名试试。 熊炯今年七岁,性格有些木讷内向,不过性情温和,品性甚佳。这孩子并非能够好好继承王位的人,与其让他做个被兄弟忌惮的亲王,还不如让他去仙山求道。哪怕是最终求道不成老死山林,也好过留在京垩城被新皇当作眼中钉。 吴解暗中去看了一趟熊炯,这个小孩子比同龄人成熟得多,看起来似乎总是闷闷不乐。但他的确性格温和,与人为善,在下人之中的名声颇好。 吴解暗中观察了几天,暗暗点头。 这孩子,看起来的确是个可造之材! 第五章 不必忘情 吴解这一趟走了不少地方,见了不少人。其中有让他满意的,也有让他遗憾的。 在他预定的各位弟子之中,杏仁和小柴的心思最为纯净,最适合上乘功法。然而她们并没有向道之心,对她们来说,能不能修成大道并不重要,只要逍遥自在,日日吃吃睡睡,就已经足够。 仔细想想,这样的生活似乎也不错。若是天下有本事的人都能这么简单就满足,或许这世道会太平很多。 乔峰、林孝和敖七都有相当深厚的根基,通过入门考验不在话下。但敖七可以当吴解的师弟,乔峰和林孝却不行。好在两位弟子的修行早已上了正轨,这次前往师门只是确定一下身份而已,走个过场,登记个名字,仅此而已。 离枭的情况不大好确定一一如果他真的成了枭兽一族的族长,那按照九州各派约定俗成的规矩,身份就相当于小宗门的掌门。虽然说枭兽一族的数量恐怕不够叫“宗门“但规矩就是规矩。届时离枭身为一派之主,还真不方便当青羊观的弟子,连记名都不合适…… 不过相比这些弟子,吴解最担心的还是那个才七岁的孩子。 十年之后,熊炯十七岁,已经算是长大成人。 他会不会还保持着现在的品行?会不会对国家产生太多的归属感?这些都是不确定的。 修士也是有家有国的,然而修士又不能太执着于家国。仙凡相隔,是不可违逆的铁律。求仙之人不一定非得离开尘世不可,但他们确实必须和尘世保持一定的距离,除非为了一些能够得到人道认可的理由,否则不能过多地插手红尘中的事情。 若是熊炯能够以纯粹的“行善”角度看待自己和大楚国之间的关系,那倒是没问题。但他身为大楚国的皇子,真的能够放得下吗? 修士里面也有出身高贵的,比方说白帝阁的初代掌门。那位前辈是当时西方大国巴国的太子,为了求仙而舍弃了帝位。 后来巴国内乱,继承顺位比较高的皇室子弟死得一干二净,那位前辈甫离神山,本想找个地方隐居修行,却放不下国家和亲人,只好重新踏入红尘之中,当了五年皇帝。并且将侄子培养成了合格的继承人,这才飘然离去。 因为这段经历,所以当时同道们都称他为“白帝”。他一开始还不断解释,后来想开了,索性也就接下了这个绰号,甚至于后来开宗立派的时候,直接给自己的宗门取名为“白帝阁”。 当代也有这样的人物,比方说白帝七剑之中的二师兄林野,就是巴蜀之间一个小国的王子……哦,按照辈分,他现在已经不是王子,而是王叔了。 对这些身份高贵的修行看来说,国家既是他们的助力,也是他们的责任,得失之间,很难估算。 严格来说,吴解也是类似的人物。他身为大楚国的公侯,是这个国家地位最高的贵族,和国家之间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若是他不能放得下,大楚国就是沉重的责任,足以压垮任何一个神通广大的修士。 但吴解放得下,他从来就不是那种非得将一切都扛起来的人,能够做得到的,他会帮忙;做不到的,他也只好说一句“抱歉”。 求仙是一件漫长的事情,往往一个闭关,就是几年;从一个境界到下一个境界,就是几十年。相比这漫长的岁月,无论是凡人还是国家,都只走过眼云烟。 就像是坐在河边,伸手去摸河里的流水。伴随着潺潺的响声,流水飞快地远去…… 交代完了各种事情,吴解就准备出发去西南火山,到大地深处去挖矿一一或许,再顺便找点机缘。 但在出发之前,他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这一趟下山,本想着把一些小事解决了,就去西南火山挖矿来着。结果不知不觉,就拖了半个多月,要做的事情,比我预料中的多太多了!”悄悄来到安丰县城之外吴侯陵园,吴解坐在父母和兄长的墓前,准备了香烛纸钱和酒水,祭拜之余,也对已经阴阳永隔的亲人们诉苦,“我明明已经成了仙,本该超出尘世,逍遥自在,却发现自己要做的事情好像越来越多一一莫非这就是天生的劳碌命吗?” “爹、娘,你们二老应该转世投胎了吧?不知道你们今世过得可好……儿子本事低微,没办法在滚滚红尘之中再找到你们,只能祝福你们今生幸福安康!” “哥,你生病去世的时候我正在闭关,连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得到,你会不会怪我?咱们一世兄弟,聚少离多,想想也真是有点可惜。不过你儿孙满堂,功成名就,比起我这个六十多岁还孑然一身的家伙,可过得快活多了。” “一世人两兄弟,最后陪我喝一杯吧。” 他给兄长墓前供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看着黄纸钱在火焰中渐渐燃尽,忍不住微微叹息。 尘缘早已随着亲人们的去世而结束,就像是这堆纸钱一般,火一烧、风一吹,就不会再有痕迹。 “其实没什么好叹息的,聚散离合,人生就是这样。”影子一闪,杜若出现在他的身边。 杜大叔和杜预大哥都已经去世,他们临死的时候,杜若曾经去探望过。那时候她哭得很伤心很难过,但十余年之后,往日的种种都已经淡了。 岁月是最无情的杀手,也是最仁慈的医生。它会杀掉所有的英雄豪杰,也能消弭所有的痛苦悲哀。 吴解当初刚刚穿越的时候,每当想到地球的亲人,心中就非常难过。可到了现在,也已经看淡了。 这就是修士的人生。 但是,看淡了,并不等于真的忘了。而且只要还活着,总还是会有新的事情发生,遇到新的人,有新的在乎的事情…… 纵然超出尘世之外,也免不了喜怒哀乐,免不了悲欢离合,免不了各种牵挂各种恩怨。就像一片随波逐流的浮萍,也一样会跟风、跟水、跟鱼、跟小虫子发生联系,照旧还是有所牵挂的。 或许……就像《笑傲江湖》电影里面向问天说的那样,人就是江湖,只要活着,就永远没办法退出江湖。 吴解一仰脖子,将杯中的酒喝完,远远注视着已经成为繁华名城的安丰县。 他的目光在济世堂和吴侯府看了两圈,笑了笑,转身离去。 不断地有各种各样的牵挂,不断地有各种各样的事情要做,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江州司马听琵琶曲而泪湿青衫,他吴解自问不是太上忘情的人,既然不能舍弃一切,那么就有牵挂,又怎么样呢? 《东邪西毒》里面洪七曾说“谁说不能带着老婆闯荡江湖!“吴解觉得,自己也不妨借用这句话。 谁说有所牵挂,就不能修仙? 有所牵挂,对亲人朋友、对天下苍生怀着关爱之心,一边修仙,一边行善,这就是正道中人的生活方式。 或许这种生活不够飘逸潇洒,但吴解觉得,相比玄门的出世和魔道的自私,还是这种不够飘逸潇洒的生活方式,更合自己的胃口。 仙人,终究也还是人嘛! 第六章 火山口 九州大地,仅仅是九州界的一部分,是位于这个世界中央,最适合人类繁衍生息的那一部分。 向东,是苍茫的大海,大海之东,是庞大得无法想象的漩涡群,其惊人的吸力,甚至可以将天空的遁光都吸进去;向南,是浩瀚的大泽,大泽的尽头,有永不熄灭的茫茫火海;向西,是连绵的群山,群山尽头的连云山脉,一直高耸到了罡风层之上,其中的接天神峰,更是号称擎天之柱;向北,是逶迤的冰原,走到最北端,便是据说通往幽冥的大峡谷 无论哪一边的方向,其实都比“九州”更大。 而吴解现在所去的西南方,就是一座连着一座的大山。 事实上,所谓“九州西边是大山”的说法,指的就是西南方。九州西北是大漠,大漠的那边另有土地人口,自成国家。吴解当初帮萧布衣寻找布衣神相真传的时候,就曾经在大沙漠中遇到过来自极西诸国的两个修士。 那两个人的名字很奇怪,一个叫摩漠达,另一个叫荷呵。每当吴解想起他们,都会对那极西之地产生好奇——莫非在大漠那边的国家中,人们都叫这种奇怪的名字吗? “说起来……我这些年不是忙于修炼,就是忙于其它事情,总之似乎一直都很忙。等凝元之后,不妨去极西之国看看,长长见识也好。”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驾着遁光在群山之中飞驰。 之所以不用腾云驾雾而用火遁,是因为腾云驾雾会暴露他的修为。 在这九州之外的大山中,强大的妖兽是很多的。它们并不愚蠢,不会轻易和路过的修士发生冲突。但如果路过的是足以威胁它们的强者,那么它们纵然不为了威严而战,也要出面问个究竟,免得错过了什么机缘,又或者不明不白就被人暗算了。 以吴解炼罡巅峰的修为,一旦光明正大地路过,一路上肯定会有许多强大的妖兽跳出来拦路。或者“咱家就是要跟强者战斗……”或者“有什么好事?算我一份如何?”再或者“人类啊,你的力量足以破坏这里的平衡……”如果那样的话,可真是烦死了!所以他宁可隐藏修为,以一个入道修士的身份前进。入道境界的散修,在这西南大山之中还是挺多的。他们虽然修为不是很高,但往往有一两手压箱底的绝活,真把他们逼急了出绝招,寻常的炼罡妖兽都要吃亏。 所以一般情况下,那些炼罡妖兽们会忽略这些入道散修,只要他们不惹事,就当他们不存在。 吴解选择用火遁这种最朴素的飞行方式,自然也是有计较的。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要是用出一些特别的手段来,很可能就有贪心的家伙来打劫。火遁这种大路货足够低调,但遁速则可以从侧面证明他很厉害,正是低调而不低下,简约而不简单,最适合用来避免麻烦。 一路上昼夜不停,足足飞了好几天。终于,他远远地看到天空泛起了微红,更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火焰力量正在不算很远的地方涌动。 想来,那就是刚刚爆发的火山了。 西南群山之中经常有火山爆发,但能够让青羊观都在意的,自然不同凡响。隔着上百里,吴解就能感觉到涌动的地火之力,随着他的靠近,这份感觉越来越清晰。等他终于来到那座还在浓烟滚滚,不断升起火星,将一片天空都映红的火山上空时,简直已经能够听到地火之力在汹涌澎湃,犹如欢呼雀跃一般。 点了点头,降下遁光。 他的遁光才降到一半,却又突然停下,疑惑地打量着这座火山。 刚才还没注意——这座火山正被一个庞大的阵法笼罩,那阵法颇为巧妙,中间隐藏的变化,他一时间不能完全看清 吴解并不是愣头青,不可能贸贸然踏入一座自己尚未了结的大阵里面。那简直就等于把脖子送到别人刀下,简直愚不可及! 而且他可以打赌,这大阵之中肯定有人主持。看到他的遁光停在空中,主持大阵的人不可能毫无反应。 果不其然,他才等了小半盏茶的时间,大阵便被发动起来。一股龙卷风裹着黑烟直上重霄,让整个火山重新恢复了明净的视野。 火山的山腰上,有一座简陋的石室,一看就知道刚刚建成还没多久。石室旁边是极为复杂的阵盘,显然便是整个大阵的核心。 阵盘之中,一个绿衣秃头,长着独角的妖修正在默默运功控制阵法,而阵盘外面,则有另外两位修士,正盯着悬在空中的吴解。 “道友从哪里来?”一个穿着灰白色衣服,身材矮小的修士问道,“在下地火山白有才,此乃我地火山新开辟的别府,请道友不要擅闯。” 吴解微微一笑,答道:“我乃越国散修杜若,听闻此处有通往大地深处的穴窍,想要去寻个机缘。不知道是否可以让我过去?” “哼!谁都想要寻个机缘,机缘哪有这么好寻!”旁边一个坐在石凳上抠脚的大汉很粗鲁地喝道,“就你这点本事,也想去寻机缘?信不信下面一个地火爆发,就能把你烧得连灰都不剩!” 吴解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问:“若我没有看错的话,三位道友的修为也只跟杜某不相上下。你们既然能够在这里长期镇守,我自然也能下去寻一寻机缘——杜某别的本事没有,在火焰一系的法术方面,却还是有几分心得的。” 那抠脚大汉顿时哈哈大笑,身上腾起一股猛烈而驳杂的火焰,其中竟然有七八分是地火的成分:“洒家面前也敢说懂火?你算什么东西!” 吴解并未动怒,甚至没有理睬他,目光只是看向另外一人。 很明显,这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现在白脸已经唱过,也该红脸开口了。 果然,那矮个子及时出面,劝了大汉“老吴”两句,让他收起火焰,然后对吴解说道:“道友啊,我这师兄虽然话糙,可道理却没有说错。这火山之下的穴窍,任何人都可以前往。但本领不够的下去……只怕有去无回啊!” “不瞒道友说,自从此地有机缘的消息传出之后,已经陆续有三四十位同道下去寻找机缘。可其中能够活着出来的不到一半,能够有所收获的又不到一半中的一半。我看道友年纪不大,何苦为了这可能的机缘,平白冒一个大风险呢!” 吴解不由得笑了:“白道友,吴道友,你们两位还是别兜圈子了。杜某虽然年纪不算大,却也是在江湖上闯荡了数十年的。你们究竟要怎么样才肯放我下去?但请名言!” 抠脚大汉老吴和矮个子白有才对视一眼,还是老吴先开口:“你借了我们地火山的路,总该有所表示吧!” 这是要收过路费的意思,吴解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道友不要误会,我们绝对不是要拦路打劫。只不过我们维持着这个大阵,让地火不至于猛烈地爆发,守护这一方生灵——就算没有功劳,总也还有点苦劳吧。”白有才说,“我看道友一身正气,也是通情达理的人。权当是支持我们一下,稍稍意思一些即可。” 他说得很是恳切,吴解也忍不住笑了。 “那你们要什么呢?凡间的黄白之物,对我们可没什么用处。” “无论是法器符篆丹药都可以!”见吴解有松口的意思,老吴顿时来了兴致,大叫,“大山里面什么都缺!” 他这话说得很实在,就是显得太过寒酸。吴解倒还好,天书世界里面的杜若和茉莉已经忍不住大笑,就连素来面无表情的杜馨也忍不住摇摇头。 “打劫的寒酸成这样,真是太惨了!”茉莉笑完了,叹道,“就这寒酸样还学别人打劫,他究竟知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没办法啊,就是因为穷,才要打劫嘛。”杜若笑呵呵地说,“不过这人也真是……太不讲究了!” 吴解点了点头,又看向白有才。他已经看出来了,在场的三位地火山门人之中,那个妖修是个沉默寡言犹如锯嘴葫芦一般的角色,老吴纯粹是个凑数的,真正能够决定事情的,还是这个外貌不起眼的白有才。 “说实话,我们真的什么都缺。”白有才赧颜一笑,却并无急切之意,反而显得很从容,“不过我们所求也不多,只要道友愿意表个态就行。” 他大概是担心吴解不信,又补充:“其实我们收入的大头,在于向那些满载而回的道友讨个分红。一般来说,能够有大收获的道友们心情都是比较好的,只要厚着脸皮说几句好话,总是能讨到一些。” 吴解忍不住笑了:“你们还真实在!” “当然,我们并不是白拿道友的好处。”白有才笑了笑,拿出了一块玉简,“这玉简之中是我们收集的关于地下穴窍的资料,用这个交换,道友以为如何?” 吴解自然不会反对,拿出几颗自己修炼之余炼制的丹药,交换了这份资料。 以他的本事,纵然是随手炼制的丹药,对于入道修士来说都是难得的佳品。三人不料他出手如此豪爽,老吴固然笑得合不拢嘴,就连那坐在阵法之中的妖修都露出了惊喜之色,反而是白有才,依然从容不迫,很是有宠辱不惊的大将之风。 当吴解准备踏入火山之时,忍不住问:“你们的这份资料价值不菲,既然有这个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拿出来呢?如果用它交换的话,想必没有人不愿意掏腰包吧。” “人与我为善,我才与人为善。对于那些不讲理的人,我们且看着他在地下烧成灰就是。” 吴解点了点头——这个姓白的若是能够在修行之路上一直走下去,必成大器! 第七章 藏于九地之下 吴解最后一次检查了玉简中的资料,又回头看了一眼,便转身跳进了火山口,沿着洞壁的裂缝,朝着大地深处前进。 刚才他完全可以展露自己的真实修为,想来对方绝对没有勇气阻拦一位炼罡巅峰,随时可能踏入凝元境界的高手一一吴解不曾听过“地火山”这个门派,想来门中并无还丹祖师。作为一个最高修为不超过凝元境界的门派,绝对不可能为了一点小事跟一位炼罡巅峰的高手翻脸。 但吴解没有这么做,因为他有点好奇,想要看看这个叫做“地火山”的门派,究竟想干什么? 一番交谈之后,他大致可以确定两件事。 第一,这个所谓的“地火山”很可能只是个临时搭建的草台班子,整个门派上下没有多少人,甚至可能总共就三个人。 第二,这三人很可能是第一批进入火山寻宝的勇士,而他们在这里真的得到了大机缘,找到了一份来自于古修士的传承。 之所以能够得到这样的判断,是基于他对笼罩火山的阵法,以及对三个修士的观察。 那个阵法规模很大,构成也很复杂,就布阵者的水平来说,显然远远超过吴解。但吴解仔细观察之下,却发现这个阵法里面有不少地方并未尽善尽美。 那些设置之中,有些是他看不懂的,但有些却是他认识的——那是古代修士们的技术,是已经被淘汰的手段。经过了数万年的发展,现代的修士们早已总结出了更加细致也更加有效的布阵手段,并且将其推广。 如果布置这个大阵的真是当代修士,那么他可实在有点老古董的感觉了! 假设这个发现还不能说明问题的话,那他从三个修士身上看到的东西就是更加有力的证据。 那三人之中,坐在阵中的妖修应该是正在吸纳地火之力,他的做法很隐蔽,换个人来或许就看不出,但吴解是谁?是火部正法的传人,是在百里之外就能感知地火涌动的专业人士!他的这点小花招,根本瞒不过吴解的眼睛! 而那个姓吴的抠脚大汉,脚上透出一股阴沉的热气,应该是吸纳了地火之后,没有适当方法化解,不能充分吸收的火毒杂质就下沉,聚集在了他的脚上,使得双脚有些肿胀溃烂,所以才经常抠啊抠啊。 这种情况又是古修士特有的问题。当代修士早已将这个问题妥善解决,而解决这个问题的人,正是当年的火灵子,太虚祖师! 太虚祖师研究出解决火毒杂质的方法之后并没有藏私,而是将其公诸于众。从那时到现在,已经过了差不多五千年,按说只要是水平较高的修士,都会知道这个方法。 这三人修为较低,所以应该没机会接触这么高端的知识。但如果他们背后真的有那么一个“地火山”门派之中真的有高手,那这种情况,应该是不会发生的。 三人之中,唯一没有问题的是白有才。一方面是因为他修为最高,已经接近了炼罡层次,身体被淬炼到接近无漏之躯的地步,比两位同伴更能抵御地火的侵袭;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吸纳的地火还不够多。 按照吴解的推测,三人得到古修士道统之后,经过一番商议,决定首先由功力最低的老吴来修炼,等老吴修炼有成,再换另外二人。 这种做法是很谨慎的,也正好符合“地火山只有他们三人……”的猜测。 当然,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猜测而已。吴解已经决定,从地下归来的时候,就向他们询问究竟,如果可以的话,将古修士的功法抄录一份送回山门,应该也能换点东西。 吴解现在一穷二白,要尽量多赚一点,尽快凑齐炼制天地洪炉所需的材料,才能够无牵无挂地冲击凝元境界。 当然,他不会让这三人吃亏。以他的本事,给他们拔除体龘内多余的火毒,并不怎么困难,估计花上十天半个月就行。 反正那三人体龘内火毒杂质聚集的情况还不严重,就算吴解几个月之后出来,他们也应该还没多大的问题。 古修士的功法毕竟也是长生大道,虽然问题多多,但绝对不可能那么快就出问题的。 吴解暗暗下定决心,就将此事抛开,专心在地下探险。 从火山口钻进地下,着实是一件很考验胆量的事情。 赤红的岩浆从身边流过,周围的岩石也都被烧得滚烫,若非有真气护体,凡人被烫到一下就会去了半条命。 但这一切对吴解没有半点影响,他可能是全天下最擅长火系功法的人,这种程度的炎热,他根本不放在眼里——就算再往下,甚至于进入大地深处,也没什么问题,因为他早已炼化地心毒火,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将身躯转化为完全由地心毒火组成。 同样是地心毒火,他的火焰只怕比大地深处的还更精纯一些呢! 所以对他而言,周围那些火红的岩浆非但不构成威胁,反而是不错的光源,让他可以将周围的环境看得更加清楚,行动中也多了几分方便。 火山下面的道路十分复杂一这里根本没有路,只是一条裂缝连着另一条裂缝而已。这些裂缝对于凡人而言是绝境,哪怕他们有抵抗火焰和高温的办法,也不能在这些往往很狭窄的裂缝之中穿行。 但对于修士来说,只要有很小的缝隙,就已经足够过去了。 无论是化身遁光还是直接钻地,修士们有太多太多的手段可以用。寻常的那些个阻碍,对他们基本没有影响。 吴解对照着白有才给他的那份资料,朝着大地深处缓缓前进。他走得并不快,一方面是防备可能出现的意外,另一方面也是想要看看能不能有一点收获。 岩浆里面也是可以有东西的,比方说火焰一系的精灵,或者某些特定的妖兽。无论是精灵还是妖兽都比较罕见,能抓住的话便可以换到不少好东西——这些妖兽体龘内的很多东西都是稀有的材料,而那些精灵本身就是最珍贵的材料。 如果抓到一只妖兽,比方说火髭蜥之类,大概可以换到一件上品法器;而如果能够抓到一只精灵,就算只是最低级的火精灵,也能换到通灵法器。 精灵最大的用处,就是可以经过特殊的炼化,转变成法宝的元灵。 每一件法宝都是由器胚而来,法宝的器胚自然是精心炼制的,必定是最上品的法器,甚至于一开始就是通灵的。但即使是通灵法器,想要将其中的灵性孕育成元灵,也需要漫长的岁月——这个时间,一般都是要用百年来计算的。 大多数修士并不愿意等待这么久,所以他们会选择一种折中的方法,先炼制出通灵法器作为器胚,然后寻找到和法器属性相合的精灵,将它炼化到法器里面。 这个炼化难度颇高,好在失败的话,多半也只有法器损坏——或者更干脆地说,任何一位修士都会优先考虑损坏法器,以保证精灵能够安全地活下来。 毕竟,精灵可比通灵法器稀罕多了! 如果炼化成功,那只精灵就会成为法器的元灵,通灵法器也就摇身一变,成了法宝。 用这种手段炼制的法宝,只是所有法宝里面最低等的。但不管怎么低等,终究也是法宝! 天下这么大,凝元修士也有不少,可绝大部分的凝元修士,一辈子也就只能拥有一件本命法宝而已,更多的人,甚至连一件法宝都没有。 既然如此,那么就算是下品的法宝,又有什么关系! 所以,一个精灵的价格,差不多就相当于大半件下品的法宝。如果吴解能够走狗屎运捉到两只精灵,那他炼制天地洪炉所需的材料,基本上也就全都赚回来了。 当然,这么荒谬的事情,是不大可能发生的。精灵是天地孕育的精华,不仅极为稀有,战斗力也很强大。吴解扪心自问,要是遇到火精灵的话,应该还能尽力抓住它,但要是遇到更高级的精灵……好在他练的是火部正法,至少逃命应该没问题。 遗憾的是,他一路走来,直到将这段在岩浆之中穿行的道路走完了,也没遇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别说是精灵或者妖兽,他甚至连一块稍稍高等的矿石都没见到! 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自然应该归功于那些先来者们。他们早已将这段最容易走也最安全的路来来回回搜寻了不知道多少遍,根本不可能给吴解留下半点残羹冷饭。 好在再往下的道路危险程度陡增,这些先来者们应该无法再像之前那样肆意行动,吴解能够找到东西的机会也将大大增加。 借助火遁飞行了一阵之后,吴解的前面已经一片赤红,除了岩浆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如果没有从白有才那里得到那份资料,那么他就只能败兴而归。但对照资料,他却找到了通往更下层的道路。 运足护身罡气,吴解抬起脚步,竟然直接朝着岩浆里面走去! 他的护身罡气将岩浆排开,犹如一颗赤红的琥珀,把他包裹在其中,缓缓向下沉去。 过了一会儿,脚下的岩浆猛地裂开,居然变成了虚空! 他下坠的速度陡然变快,若非早有准备,只怕就要栽上一个跟头。 吴解施展法术稳住身体,目光朝着下方看去。 很奇妙,下方明明是位于岩浆之下的洞穴,但看起来却并不是那么炎热,甚至看不到半点岩浆的痕迹。而朝着头顶上看去,便能看到一个清晰的阵法,正将岩壁之中被岩浆腐蚀出来的那个洞口完全遮住。 正是因为这个阵法的阻拦,岩浆才没有留下来,将这座洞穴完全淹没。 这洞穴简直隐蔽到了极点,如果没有白有才的那份资料,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精力,才可能将它找到。 吴解猜测,自己得到的那份资料可能远比别人的更详细,所以才能这么快就找到正确的地点。 这猜测是很有理由的,因为吴解拿出来交换资料的那些丹药龘品级甚高,更重要的是很适合白有才等三人的情况——丹药龘品级高,或许只是因为他土豪;可丹药恰恰适合自己,却证明他不仅仅是土豪,还有非常出色的眼力。 对于这样的探宝者,以白有才的心性和才智,肯定会尽量结交。 想到这里,吴解也忍不住笑了笑。 人啊,想要得到别人的尊敬和重视,终究还是要靠自己的本事! 第八章 大地深处 位于岩浆之下的洞窟里面很黑,看不到半丝光亮。脚下的石板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踩上去会发出低沉的声音,不像是脚步声,倒像是用小锤子敲打石头的声音。 吴解走了几步,只听见回声在洞窟里面激荡,越传越远。不由得心中一动,周身罡气涌动,想要将自己托起来。 谁知他才刚刚发动罡气,便感觉到周围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在随着罡气激荡,顷刻间化作雷鸣一般的巨响,在他耳边轰鸣,震得他头晕眼花,差点一个跟头栽倒。这是怎么回事?!吴解急忙撤去罡气,果然那巨响便渐渐平息。他稍稍定下神来,仔细观察周围的岩壁,果然看到了之前没注意的细小纹路。 这些纹路乍看上去并不起眼,但当他又一次试着凝聚罡气的时候,他们却突然发出了微弱的暗红色光芒,然后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这次他早有准备,自然没有中招。但却顿时升起了兴趣,仔细观察起来。 观察了一阵,他确定这的确是自己从未见过的阵法设计。便印证了心中的猜想——此地乃是古修士留下的遗迹,而那位古修士的道统在悠久的岁月之中已经湮灭,没有能够传承下来。 否则的话,这种平时极不起眼,但却可以感应罡气发出巨响的手段,完全可以用来在关键时刻阴人,本门关于阵法的记载里面,不可能不提醒一下!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向正在神圣之泉旁边发呆的杜馨询问,但杜馨却也没听说过这种手段。 “这还真是意外的惊喜呢!想不到居然是圣皇时代之前的遗迹!”吴解忍不住嘟嚷,“简直就像是原本准备打只野鸡明天加餐,结果碰上了老虎……” 当然,以吴解的本事,就算碰上老虎,也只会是他吃老虎,而不会是老虎吃他。 不过……这个古修士的遗迹显然保存得不错,并未在悠久的岁月之中彻底毁灭,的确是意外之喜。 修士之中,有不少人热衷研究历史,尤其是对于古修士们的研究,更是绝对高端洋气上档次的爱好。如果吴解能够从这遗迹里面找到点有价值的东西带出去,收益或许会比抓到一两只妖兽还高! 他这样想着,拿出保存资料用的玉简,将周围的阵法仔仔细细地照了下来。 当拿着玉简的时候,不由得就想起了那个守在火山口的白有才。那家伙的确很有才,一开始拿出来的玉简居然非常简略,等于只是个目录! 如果有谁看到玉简,动手就抢的话,那得到的便只是一份极其粗疏的资料,而且在关键的地方还有错误。 当吴解给了他们一些可以帮助精纯真气的丹药之后,白有才便临时制作了一份玉简给他,那份玉简里面才有很详细的资料,尤其是有关于这个洞窟的资料。 不过,白有才等人并非炼罡修士,所以他们没有发现这个专门针对炼罡或者更高境界修士的陷阱,这倒也合情合理。 岩壁上的阵法看似复杂,其实还是有迹可循的。大概只走了百丈,便见到阵法开始重复。为了确保不遗漏什么,吴解特地照下了四段以上的阵法,以便进行研究。 光是这份阵法,应该就有不小的价值了吧…… 他一边暗暗思考,一边谨慎地在洞窟中前行。 按照白有才的说法,洞窟里面并没有什么危险。但他却又强调,说路过这个洞窟的时候,总觉得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似乎有什么极大的凶险隐藏着。所以他提醒吴解务必小心,随时提防。 吴解的本领远远超过了白有才的想象,按说既然连白有才等人都能够生还,他肯定更不会遇险。但本着小心行得万年船的原则,他还是接连施展了好几种护身法术,然后放慢脚步,小心前行。 漆黑的洞窟里面,低沉的回音不断响起,朝着远方一路传出去。 在洞窟的某个分岔路上,有一处不起眼的裂缝,裂缝里面弯弯曲曲,更有无数的分叉,简直犹如迷宫一般。 裂缝深处,有一个跟寻常柴房差不多大小的洞穴,洞穴中龘央的地上,有一块赤红如血的晶石,不断散发出温暖的光芒。 晶石的旁边,两个面目狰狞的身影正在对峙。 这两个家伙一看就是妖怪,左边那个张得獐头鼠目,身形矮小猥琐,嘴巴上还有几条胡须。它的门牙非常大,甚至凸出了嘴唇,而习惯性放在胸前的一对爪子,则闪着冷冷的寒光。更不要说在它的身后,还垂着一条细细长长的尾巴。 相比这一个右边那个就更没有人样了。它的身体又细又长,两侧长了十几对爪子,分明便是一只大蜈蚣!但胸口往上,则略微有了一点人形,甲壳化成的铠甲之中,一对粗壮有力的双臂各握着锋利的短刀。而它的头看起来就比较像人,除了眼珠子凸出一些,还在时不时转圈之外,差不多就是一个光头男人的样子。 低沉的回音循着裂缝传来,两个妖怪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又……又有人来……”那个大概是老鼠精的妖怪脸上露出了凶恶之色,“我……我去杀他!” “不要轻举妄动!”蜈蚣精劝道,“我们在这里专心修炼就好,管他谁路过,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饿……饿了!” “到我们这个境界,口腹之欲已经无关生死何必为了一点血食冒险!” “我……我……我饿!”老鼠精的脸上露出挣扎之色,但很快便被贪婪凶狠之色取代,摇身化作一只灰色的大老鼠,沿着缝隙跑了出去。 蜈蚣精想要阻拦,却迟了一步,眼看着同伴离开。深深地叹了口气。 “阿星啊!我们妖怪想要修炼有成,最大的敌人不是外来的灾劫,而是自己心中本能的欲望啊!” 他人性化的脸上露出忧郁之色,看着赤红的晶石,目光中满是无奈。 “这宝贝虽然帮我们大大加快了修炼的速度,可也让我们心中的邪念被加强了很多……真不知道究竟是利是弊啊!” 这个妖怪虽然形容恐怖,但言谈举止却显得很有风度,说话的声音更是听不出半点邪气。若是不当面见到的话,甚至可能会被当成是有道高人。 “真不知道我前世究竟作了什么孽,转世投胎居然成了一条蜈蚣,而且还是住在地下岩窟里面的蜈蚣……”蜈蚣精倚着岩壁,低声叹道,“可恨我修为不够,只能记得自己要努力修炼,却记不起半点前世的事情!要是能够想起一些,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过像现在这样胡乱摸索啊!” 他说着悉悉达达走到晶石旁边,轻轻抚摸着晶石。 “石头啊石头,我一见你就生出亲切之感,莫非你是我前世留下来的?可为什么我当初没留下一点关于修行的资料呢!” 他叹了一回,又看向那条通往外面的裂缝,眼中满是犹豫之色。 “这裂缝通往一个遗迹,那遗迹令我有不安的预感,所以这些年,我很少踏入其中,甚至约束着阿星也别过去。但是……最近这段时间,似乎经常有人过来……” 他记得以前,不知道是几百年还是上千年,总之在这孤寂的地底,只有自己默默修炼。后来这里来了几个别的妖怪,他跟这些妖怪们大战一场,将其杀得就剩下一只本事低微的老鼠精,留着陪自己说话一当然,作为报酬,他也稍稍指点对方一些修炼的方法。 只可惜那被他取名为“阿星”的老鼠精实在顽劣,不仅修为进步很慢,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恶毒秉性,让他打心底就觉得不喜欢。若非杀了这厮就没有人可以陪自己说两句话,他早就把这又蠢又奸的东西扔进岩浆里面去了! 原本他觉得,日子或许就这样过下去,直到自己修成正果,或者渡劫不成死去。但最近这段时间,不知道那边的遗迹出了什么问题,接二连三地有人经过。 一开始,他还约束着阿星,不要过去凑热闹。但前两天,阿星趁着他修炼入定的时候溜了出去,杀了一个修士,还将尸体拖回来慢慢吃! 他醒来之后大怒,差点便忍不住出手杀了这不知死活的蠢货——那些下来探宝的修士们,谁没有一点特别的本事!而且他们很可能还有同门,有朋友……若是惹来了什么麻烦,岂不是连自己都要遭殃! 好在他修炼多年,终究压下了杀意,只是让阿星将那具啃了一半的尸体扔回去,甚至没有动尸体上的任何东西。 或许那修士带着一些有价值的东西,但相比可能惹来的麻烦,他宁可什么都不要! 修炼之道,关键终究还是在于自己。外物什么,有固然好,没有也无所谓。 何况,他已经得了一份很大的机缘,何必再贪心不足呢? 贪心不足,永远是修行者最大的敌人啊! 他正在嗟叹之际,突然听到裂缝里面传来了远处的声音,却是阿星和另外一个修士的对话。 “你是本地的妖怪?当初第一批下来的人怎么没见过你?”那声音听起来还算和气,应该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辈,但声音里面却蕴含着强大的自信,以及由自信而来的从容。 “吃……吃了你!”听到阿星的话,蜈蚣精便忍不住以手掩面。这蠢货!没得救了!果不其然,接下来便听到了阿星的爪子在地上冲锋的声音,这是它惯用的手段,快速冲到敌人面前,一口咬死。 但是很显然,这种手段对那个修士是不够看的。只听见一声轻叹,然后便是火焰焚烧之声。 火焰焚烧之声片刻间就平息了下去,蜈蚣精愣了好了一会儿,最后深深的叹了口气,知道阿星已经被那修士杀了。 陪伴多年的手下就这么死了,他也不禁有些难过,但他知道,阿星既然恶性不改,这是必然的结局。 “唉!我早就说过你要洗心涤念,要摈除邪念……你就是不听!如今终于死在自己邪念之下,真是可怜可叹啊!” “你倒是很讲道理。”之前那个和阿星说话的声音突然在身边响起,蜈蚣精吓了一跳,转身看去,却见一个年青的修士正踩着火焰,站在洞穴门口,微笑着看向自己。 第九章 地下的隐士 这个修士,自然就是吴解。 刚才他正在洞窟之中行走,一边走,一边检查周围是否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就在这时,一股妖气急速前来,化作一只老鼠精,拦住了他的去路。 吴解并不歧视妖怪,在他看来,只要开了灵识,有了“我”的概念,就是智慧生物,是应该被视作“人”的灵种。 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对于想吃自己的家伙手下留情。 想杀人的人,当然就要做好被人杀的准备。 只是他错误地估计了那只老鼠的本事——他本以为,这家伙既然生活在地下,生活在靠近地火岩浆的地方,按说应该比较抗火,所以出手就略微重了一点点。 结果……那只老鼠就变成了一堆黑灰。 这个结果大出吴解的意料,他原本只打算把这家伙烧得吱哇乱叫,打掉它的凶焰,然后询问一些事情而已。 不过,既然已经杀了,那就算了。 相比已经变成一堆灰的老鼠精,吴解更感兴趣的是这妖怪究竟从哪里来?对照白有才画的那份地图,很明显这一带应该没有妖怪才对。 不过……白有才也说过“这地方似乎有什么危险”。如果他们三个遇到这个妖怪,似乎的确会有危险——这老鼠精的速度相当快,修为也不低,估计已经到了即将凝练罡气的地步。白有才等三人之中,姓吴的抠脚大汉是百炼境界,另外两人应该都才踏入通幽不久。考虑到地利的因素,他们三个对上这只老鼠精,就算能赢,多半也是惨胜之局,很可能会死一两个。 更让吴解在意的是……这老鼠精还有没有同伴? 妖怪们分为两类,一类有宿慧的,往往喜欢清静,喜欢躲在僻静的地方一个人默默修炼;而那些没有宿慧的,则喜欢拉帮结派,或占山为王,或呼朋唤友,总之闹腾得很。 这只老鼠精怎么看也不像是有宿慧的类型,那么它应该就不是单独行动的。如果能够找到它的同伴,那或许就能得到有关这地下遗迹的情报。 吴解以神识扫过老鼠精刚才冲出来的方向,果然觉察到了淡淡的妖气。他纵身一跃,化作一道火光,循着妖气传来的方向一路飞去,在犹如迷宫一般复杂的地下裂缝里面转来转去,最终找到了一个不大的洞穴,见到了洞穴之中正在自言自语的蜈蚣精。 陡然见到这蜈蚣精,吴解也忍不住有些吃惊。 他见过很多妖怪,其中有善有恶。但绝大多数的妖怪,身上都有一股桀骜之气,让人感觉不容易接近。 理论上天下万物皆可成妖,但事实上能够修炼成为妖怪的终究只是极少数,相对于寻常生灵而言,它们无疑是极为优秀的。这桀骜之气,就是它们心中与生俱来的傲气。 想要磨掉这股桀骜之气,要么天生禀性柔弱——譬如本体是花草一类,就常常出现这种情况,吴解义弟林麓山的妻子花妖简丹儿就是例子;要么在人间游历多年,人情练达——最好的例子自然就是北方第一神相,布衣神相一脉年纪最大的传人,通天派的树妖苏霖;再要么就是接受过正统的大道传承,常年潜修,以修行熄灭心火——青羊山上就有不少这样的妖怪,虽然常常长得奇形怪状,但言谈举止之间俨然是得道高人,根本没有半分桀骜之气。 而今天,吴解便又见到了一个没有桀骜之气,犹如得道高人一般的妖怪。 “本以为那只老鼠精很凶恶,它的同伴也应该并非善类,却不料竟然是得道之士!”吴解笑了笑,站在洞口欠身为利,“在下青羊观吴解,见过道友。” 虽然这妖怪的修为并不很高,也就炼罡中期。但面对得道之士,吴解觉得理应客气一些。 蜈蚣精不料吴解竟然来得这么快,更不料他态度居然这么好,反而有些着慌。但他还是很快平静了下来,同样客客气气地行了一礼。 “在下无月,无门无派的散修。管束属下不力,扰了道友,万望恕罪!” 客气的人遇到了客气的人,话自然就好说得很。双方相谈甚欢,俨然有古人所谓“倾盖如故”的感觉。 “道友想去那遗迹之中探险?”无月的眼睛滴溜溜转起来——这是他天生的怪癖,只要用到脑子,或者情绪稍稍激动,眼珠就会转啊转啊,最奇怪的是两只眼珠转的方向完全不同,看起来煞是诡异。 沉思了一会儿,无月终于下定了决心:“我一直在此潜修,但对于不远处那个遗迹,却也向来好奇得很。不过……不瞒道友说,我一向觉得那个遗迹之中有什么危险,或者说……一向有让我不安的预感……” “我们修道之人的预感多半是很准的,既然道友觉得有危险,那自然就不会去探索它了。”吴解笑道,“不过道友若是好奇,我可以将里面的情形照在玉简之中带回来。虽然不如亲身探索,总也能稍解心中的好奇吧。” “不,我决定了。”无月站了起来,深深地吸了口气,捏紧了拳头,“一直躲避下去也不是个事,难得道友神通广大而且为人谦和,这定然是我的机缘!我这就收拾一下,随道友前往那遗迹之中探个究竟!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让我念念不忘却又担心不已!” 吴解一愣,但见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也不好再劝。 无月虽然修炼多年,但其实穷困得很。除了几件用自己脱壳下来的甲壳炼制的简陋法器之外,唯一珍贵的就是那颗赤红如血的晶石。 但这颗晶石牢牢地钉在地上,他不知道想了多少办法,都没有能够将它拔出来。 他拔得出来才真怪了——吴解仔细研究了一番,发现这晶石赫然是以著名神通“指地成钢法”固定在地上的,而且那施法的前辈神通广大、功力深厚得超乎想象。 吴解也懂得指地成钢法,还知道破解它的手段。可他试着破解了一番,却发现固定晶石的那股法力虽然经过了不知道多少岁月,却依然强横无比,根本不是自己能够撼动的。 “真奇怪……世上难道真的有不怕时光流逝的法术吗?”无月见吴解也拿这晶石没办法,不由得有些失望,喃喃自语,“不可能啊!这根本违反了修道的常识!” 他说得没错,世上的一切都敌不过时光的流逝,就算再厉害的神通,也很难持续千秋万载,更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 无月在这里潜修,已经至少两三千年。但这么多年来,他却不曾发现那固定晶石的力量有半点削弱——这就很不合理了!区区一个法术而已,怎么能持续这么久的时间呢! 吴解也很好奇:指地成钢法威力不错,可持续时间一般都不长。以吴解此刻的修为,全力施展的话,大概可以维持三十年左右;而若是那些还丹真人出手,或许可以维持数百年,这差不多就是极限了。 能够维持几千年的法术,别说是亲眼见到,就连听说也没听说过啊! “或许这晶石下面有什么古怪?”吴解想了想,说,“道友可会地行之术?” “说来惭愧,我虽然本体是蜈蚣,却不曾练就钻地的本事。” 吴解点了点头,伸手按在地上,试着将神识探入地下。 但他的神识才探入不足半尺,就发现这一带地下有股强大的力量阻拦,神识根本探不下去。 他不惊反喜——这意味着地下可能有阵法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给固定晶石的“指地成钢法”提供源源不断的力量,才使得它维持了不知道多少岁月。 “原来如此……”无月是野路子出身,根本不懂得神识修为,因为指地成钢法的缘故,他也挖不动晶石周围的地面,所以当吴解探查出地下可能有阵法或者别的什么,便解开了他的疑惑,让他十分高兴。 “那么……我们要不要先设法把这晶石取走?”吴解问道,“在下略懂地行之术,可以试着潜入下面去破阵。” “还是先去探索那个遗迹吧。”无月想了想说,“这晶石钉在这里至少几千年了,也没见出什么问题。你我二人联手,都没办法将它拔出来——别人垩大概也不行。” “相比之下,还是那个遗迹更让我在意……” 吴解微微一笑,便不再去管那晶石,而是将白有才绘制地图的那份玉简拿出来,给无月参考。 无月在此隐居多年,偶尔也会稍稍走动。这洞窟之中的各个地方,他都十分熟悉。对照着白有才的地图,找出了几处不起眼的小错误——想来白有才当初探索的时候,看到的情况并不全面。 “这地图我已经记下了。”片刻之后,无月施法在玉简上略略刻画,然后还给了吴解,“我将自己知道的情况也刻了进去,权当填漏补缺吧。” 交流了情报,二人便动身前往那个遗迹。 漆黑的洞窟对他们没有半点影响,吴解身具火眼,看黑暗如看白昼;无月则是地下妖怪,天生就能够在黑暗中看到东西。 一路走来,无月显得兴致很高,不时地向吴解询问一些和人间有关的事情。但他却很恪守修道者们约定俗成的惯例,一句话都不提及修炼中遇到的问题。 按照修士的规矩,法不可轻传。除非是紧急情况下迫不得已,否则理应沐浴斋戒,以庄重的态度来接受传授。如果是直指大道的根本法门,更要以弟子之礼参拜受戒,才能够得到传授。 吴解自然也知道这个规矩,他的几位弟子,全都是经过观察和考验的,也全都是先授戒再传法的。就连当初在锦湖县讲法,那些听道之人也都经过了沐浴斋戒,他还向众人讲了行善之条,然后才传授了“掌心雷”正法。 无月虽然看起来人品不错,但彼此终究并不熟悉,加之此地并不合适传法,所以也没有给他谈修炼的知识。 不过吴解心中却已经暗暗下了定计——若是一切顺利的话,倒是可以接引这位妖修前往青羊山。想来在那道门清修之地,他必定能够如鱼得水,过得十分惬意。 第十章 远古遗迹,旧时恩怨 黑暗的洞窟很长,一路上时不时出现些地底特有的东西,比方说铁岩心——这是铁矿石在高压环境中充分吸收地火之后形成的一种红褐色晶石,是一种炼器的材料,颇为罕见 这些东西的位置要么很偏僻,要么就比较凶险,所以之前路过的那些修士并未将其采集。不过对吴解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他纵然不运用罡气凌空,也可以把火焰化为双手,远远地将那些宝物取来。 “以道友的修为,这些东西没多大意义了吧?”无月好奇地问,“如果我看得不错,道友已经几乎就要凝聚真元。一旦凝成真元,便有种种妙法神通,像铁岩心这种东西,完全可以自己制造了。” “我现在比较穷。”吴解叹道,“而且我因为功法的缘故,需要在凝元之前搜集本命法宝所需的材料……唉!上次九霄大战,我虽然侥幸生还,一身家当却毁得干干净净,就剩了半把断刀。不努力多收集一点东西,天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凑齐材料啊……” 无月了然地点头:“原来如此!我还正疑惑这件事呢。按说以道友的修为,现在应该找个地方闭关,冲击凝元境界才是……” 吴解笑了笑,没有太过详细地说明。 他说得已经够多,再说的话,就有吹嘘之嫌了。 一路走来,不多时便看到了一道鲜红的光芒,拦在黑色洞窟的尽头。 按照白有才的地图,这光芒并没有什么威力,可能是古修士的示警法阵。若是当年,触动法阵之后,洞府的主人自然会出手,可现在洞府的主人早已不在,示警法阵自然就失去了意义。 穿过这道光芒,会有一个小小的洞府,不过洞府里面容易下手的东西已经被人拿走了,只剩下一些零碎,还有一些被阵法包裹的东西。那些东西大概才是真正有价值的,但守护它们的阵法依然强大,绝非入道境界修士能够撼动。 白有才等人之所以留在这里修行,大概就是想利用地火的力量突破炼罡,然后再过来探宝吧。 吴解和无月看到了那道红光,以他们的修为,当然看得出这红光的确没有攻击效果,便毫不在意地走了过去。 吴解过去的时候,红光只是一闪,犹如水幕被分开一般,没有什么反应。但无月过去的时候,红光一闪之后猛地明亮起来,更有一个凄厉的声音响起,急促而响亮,显然是在报警。 “咦?”吴解一愣,疑惑地看向无月。 “莫非这阵法对妖修会有特别的反应?”他暗暗猜测,但随即推翻了自己的猜想——白有才他们之中也有一个妖修,可他们并没说阵法会有什么反应。 换句话说,这阵法似乎是专门针对无月设计的。 他转头看向无月,看到无月并没有在意警报的声音,目光只是在光幕之后那座简单的洞府之中看来看去,眼神有些迷茫,似乎想到了什么。 “我……来过这里,而且很熟悉……”他喃喃自语,朝着一座被鲜红光芒笼罩的丹炉走去,“转心凤凰炉,用真正被凤凰栖息过梧桐木为主料,辅以太火真金和地心火岩炼制,下方连接一处地火出口,能够将地火之力凝聚成炉中丹火,最适合用来炼制那些需要强大火力才能融化的材料。” 说完,他又走向一座同样被红光罩住的书架,虽然书架上空荡荡的,但他却丝毫不以为意:“这座书架的骨架是用天火琉璃炼制,当初得到的天火琉璃甚多,用不掉的也是浪费,便炼制了这座书架,将其放在贴近地火的地方,准备借岁月之功将其炼化,成为留给后世弟子的法宝胚胎。” 他又走到一尊被最猛烈红光守护的人像面前,那人像虽然被红光遮住七八分,却还看得出是一个穿着长袍、神情闲逸的老者。 无月目光注视人像良久,最后眼中落泪,跪在了人像前面。 “师傅,弟子无能,不仅没能将您的道统发扬光大,甚至连洞府都没守住!” 吴解之前便已经有所预感,如今更是完全明白了。 这座位于地火附近的洞府,乃是无月前世所居。听他话里的意思,大概前世他师傅死后不久,就来了强敌进犯。无月不敌,洞府被人所夺,他自己可能也送了性命,以至于一派道统就此断绝。 只是……看来当初夺了洞府的那人并不清楚无月已死还特地留下了阵法来示警——但奇怪的是,为什么那人只留下了一个示警的阵法? 吴解好奇地问起了这个问题,无月此时已经想起了不少前世的事情,——回答。 却原来这座洞府分为内外两层,这里是外洞,主要为日常起居之所;而在外洞之下,还有一座内洞,真正宝贵的东西,以及修炼的地方,都在内洞里面。 “恭喜道友寻回了旧年所失的道统和洞府!”吴解长声朗笑,拱手贺道,“虽然经过了这么多的波折,但总算是物归原主了!” 无月苦笑,笑容之中喜忧参半:“道友恭喜得太早了……且不说我还没能想起前世的道法,光是这洞府,就恐怕还有波折呢……” 就在无月触动阵法,洞府之中警报之声大作的时候,远在数百里外的一座山洞中,一个正在炼丹的中年修士猛地站起来,一挥手熄了炉火,也不管是不是会浪费丹药,径直将丹炉收了。转过头来,目光注视着火山的方向。 “那厮真是阴魂不散!果然正如我前世推算的那样,真的回来了!” 他眼中杀气腾腾,嘴角露出了阴冷的笑意:“想必那厮现在正在高兴吧……他必定以为我早已坐化,或者是飞升了,却不料我另有妙法,生生世世都在这洞府附近转世,早已将这里经营得犹如铁桶一般!” “我修炼这么多世,早已将修为堪到尽头,只是有一点恩怨未了,放不下这一丝心愿,所以始终不能还丹八转——等这一次将他形神俱灭,彻底了结昔日的恩怨,必定能够放下一切,向着无上大道一路前进,再也没有半点阻碍!” “从上古到现在,这么多年……总算是等到了!” 说着,他在山洞里面走了一圈,将所有的东西准备妥当,然后便纵身化作一道暗红色的火光,犹如地火一般腾起,朝着那座火山的方向飞去。 这人的修为极高,赫然已经是凝就真元的大神通者。从山洞到火山,数百里的距离对他来说只是闲庭信步而已。转眼之间,他就来到了火山上方。 “咦?”他刚要从火山之中钻进去,便看到白有才等三人正在借助那座阵法,以地火辅助修炼,顿时不悦地皱起眉头,也不多话,抬手便是一掌。 这一掌轻描淡写,但一掌出去,空中却荡起了层层火光,顷刻间化作一只数十丈的火焰巨掌,朝着白有才等三人拍了下去。 白有才他们正在修炼,哪想到居然祸从天降!待要驾起遁光逃跑,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奇异的力量压住,根本无法腾空;只能勉强提起真气护身,眼睁睁看着那只火焰大手从天而降,将三人一把拍在地上。 转世的古修士懒得多看他们一眼,便纵身穿入火山口之中,只留下山头一片狼藉,一个巨大的掌印之中,三个人形几乎被打扁了,鲜血涔涔溢出。 但这片血泊之中,却有一个人形还在微微挣扎,发出低沉的呻吟。 那是白有才,他心思最为灵敏,反应也最为迅捷,刚才抢在那一掌拍下来之前,于电光石火间将以法力振动身下的岩石,勉强施展出了地行之术,朝着地下钻去。 他的做法简直是在跟死神抢时间,好在上天保佑,总算是赢了。 那一掌非同小可,他纵然尽量往地下钻去,终究还是逃得慢了一些,全身骨头被震碎了大半,五脏六腑更是被震裂许多,躺在血泊中不断咳血。 他勉强侧过头,只见两位好友已经被拍得血肉模糊,绝无半点生机。心中哀痛和愤怒之余,更多的却是不解——他们三个在这荒山上修炼,究竟招谁惹谁了! 但他的疑惑注定没有人会回答,因为那个转世的古修士已经来到了洞府之前。 这地下的一切原本就是他布置的,虽然因为地火之力影响神识,没有找到无月潜修之所,但洞窟之中的一草一木都非常熟悉。此刻下来,一路上只见到处都是被人搜寻过的痕迹,眼中的怒气便渐渐不可压抑。 他是个贪心的人,一直以来,都只有自己占别人的便宜,哪里被人占过半点便宜! 这些蝼蚁一般的入道修士,竟然敢窥觑他的洞府——真是死不足惜! 等他来到洞窟最深处,见到站在光幕之外,正冷冷看着他的无月和吴解,顿时怒不可遏。大吼一声,甚至连废话都懒得多说,直接催动真元,无穷火力化作一只赤红的巨掌,迎面打去! 第十一章 怙恶不悛 凝元修士含怒出手,声威岂同凡响!只听得轰雷一般的巨响,一道明亮得刺眼的红光扑面而来,化作比人还大的巨掌,便要将吴解和无月一起拍成肉酱。 眼见这一招来得凶狠,纵然无月已经有些准备,也不禁心中惴惴——他尚未完全恢复当初的记忆,只记得一些零碎的片段。而在这些片段之中,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自己虽然坐拥师傅留下的几件法宝,却还是被这不肖师叔鹤焰子打得狼狈而逃,最后伤势发作,死在本门秘藏之地的情景。 心中充满了这样的回忆,面对敌人的时候自然会胆怯,此乃人之常情。 但无月却也明白,自己这位师叔性格凶狠狭隘,当年没有能够将自己杀得形神俱灭,是因为自己运气好;如今再次见面,绝不会有半点容情——且看他出手时候那狠辣的样子就知道了! 所以他虽然心中不安,出手却没有半点犹豫,将一身真气全部运起,勾连身边临时布置的地火涌泉,真气和地火融合,化为一条暗红色的烈焰蜈蚣,迎着那巨掌冲去。 这蜈蚣块头虽然大,但却有点臃肿之感,华而不实。和火焰巨掌相比,无论卖相还是气息都差距甚远。但无月却别有巧妙手段,蜈蚣眼看着要和巨掌相撞的时候猛地转身,快速地旋转起来,竟然凭借着旋转之势,将火焰巨掌的力量化解。 虽然无月被这一击震得脸色发自,嘴角也因为脏腑震荡流出了血丝,可终究还是挡下来了。 以炼罡中期抵挡凝元境界,仅此一击,他就足以名动天下! 但无月眼中却没有半分喜色,反而泛起了愁苦之意,暗暗叹道:“唉!真是失了计较!不料鹤焰子师叔竟然也已经转世,还修到了凝元境界……这一番怕是要死在这里,还连累了新认识的朋友啊!” 他心知自己的本事已经用到极限,可眼前那人的手段却只展露了冰山一角。这一战的胜负从开始就已经注定,纵然自己和吴解联手,也不可能胜得了一位凝元修士。 果不其然,那敌人一招没有得手,根本不见半点迟疑,冷笑一声,又将火焰化为一只丈许见方的拳头,迎面打来。 这一拳速度比之前那一掌慢上不少,力量却更加凝练,含而未发。无月虽然尽力抵挡,可他的火焰蜈蚣被巨拳震得节节败退,最后直接震成了碎片——而那火焰的巨拳光芒依旧,看不出半点颓势。 无月这一回终于是无计可施,只能长叹等死。 但他心中也有些疑惑_那位吴解道友修为比自己更高,为什么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出手? 正在无月疑惑的时候,吴解出手了。 或者说,他没有“出手”。因为他只是笑了一笑,向前走了一步,拦在火焰巨拳前进的道路上。 然后,那枚比他身体高出许多的火焰巨拳,便在触碰到他的瞬间土崩瓦解,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什么手段?!”无月忍不住失声惊呼,“道友你怎么做到的?” 吴解又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看向前面那个不知道来历的凝元修士,微笑着问:“道友还要打吗?” 那人乃是古修士转世,一向心高气傲,自诩是当世火焰法术的第一人。此刻见吴解不声不响就化解了他的法术,顿时怒不可遏,大喝一声,烈焰化作数十个拳头,接连不断地打过去。 他们这一派名日“地焰山”开山祖师地焰真人,也是修成大道白日飞升的高人。地焰真人飞升之后,留下三个弟子和一座洞府。后来这三个弟子之中虽然无人飞升,但徒孙之中却又出了一位飞升的高人……世世代代,颇为兴盛。 传到无月的师傅“龟焰子”这一代,已经是地焰门的第六代。 大概是世间繁华之物终究都有衰落之时,地焰真人的道统传了五代,也渐渐露出了颓势。龟焰子的师傅狂焰真人虽然修得还丹境界,却因为性格偏激,惹怒了著名的散修高手雷生。 雷生乃是天地异种,其母感应天雷而生此子,生来就有操纵雷电的本事。后来年岁渐长,更无师自通,悟出一套极其厉害的雷电功法,是当时天下闻名的绝顶高手之一。 狂焰真人本事虽大,可跟雷生相比却又不算什么。双方一场恶战,非但狂焰真人身死当场,就连他的几个师兄弟也没能逃出雷生瞬息千里的雷遁之术,——送了性命。原本人才鼎盛的地焰门经此一役,顿时由盛而衰。 掌门真人死了,地焰门不可无主,于是剩下的众人便在一位本门宿老的主持下比武,争夺掌门之位。 当时地焰门修为最高的是鹤焰子,可无月的师傅龟焰子却别出蹊径,领悟出了生生不息以柔克刚之道,以烈焰化为玄龟,和鹤焰子激战七日七夜,最后凭借真元消耗较慢的优势,生生磨尽了鹤焰子的全部功力,逼得这位修为超过自己的师弟俯首认输,从而坐上了掌门位子。 但鹤焰子并不服气,他认为是师傅偏心,将最高深的功法只传授了师兄,哪怕是本门长老劝说也不理不睬,就这么破门而出,远走他乡。 后来的数百年中,他几次回山,想要凭道法战胜师兄,夺回掌门之位。但龟焰子始终技高一筹,他连战连败,直到龟焰子渡劫失败身死道消,都没有能够赢上一回。 等龟焰子死后,按说一切的恩怨都该烟消云散,地焰门众人也愿意奉这位本门当代最强者为掌门。但鹤焰子却坚称师兄必定有秘传留下,将本门子侄屠戮殆尽,逼迫师侄焰空散人将秘传交出。 焰空散人哪里有什么秘传!无奈之下,只好和他奋力一战。 这一战的胜负自然一目了然,焰空散人哪里是鹤焰子的对手!就算带着师傅留下的几件法宝,也被打得节节败退,最终负伤逃走,死在了山门外面。 可经过这一战,地焰山众弟子也已经几乎死伤殆尽,就剩下了小猫三两只。等到鹤焰子为了逃避渡劫而转世重修,早已被他的淫威吓得惴惴不安的众人便急不可耐地一哄而散,曾经光芒万丈的地焰山,就此成了历史。 千余年后鹤焰子转世归来,发现地焰山已经空了。他也懒得再召集门人,就在此地潜修,将修为又一次冲到了还丹七转。 但这一次,他依然不敢渡劫,再次转世而去。 如此这般几回,他渐渐觉得或许地焰山并非自己的福地,便封了山门,到外面去寻觅福地修炼。从此生生世世,只有偶尔回来看看,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在野外修炼。 而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当初重伤而死的焰空散人一灵不昧,同样转世归来,无论他转世之后是人是妖,都会下意识地回到当初自己重伤死去之处。 那是地焰门历代掌门和传功长老才知道的秘库,由本门载道之宝“火灵晶”看守。昔年狂焰真人的确偏爱龟焰子,将这个秘密提前告诉了他;而龟焰子则将其告诉了焰空散人。焰空被鹤焰子打伤,仓惶逃跑,下意识地就逃到了这里。可惜他拿不出掌门信物,火灵晶不承认他的身份,最终没能得救,死在了这里。 转世归来的焰空散人自然不记得往事,火灵晶虽然看出了对方的身份,却依然恪守着“只有掌门真人才可以进入秘库……”的规定,只是在焰空修炼的时候稍稍帮了他一把而已。 时光荏苒,沧海桑田,原本纷乱的九州大地在圣皇离辛手上统一,然后是神山讲法五子立道,再然后是道魔之争…… 鹤焰子一次次转世重修,却始终不敢渡劫,修为不仅没有能够突破极限,达到还丹八转,反而日渐下降,最近几世甚至连还丹都没有能够成就。 焰空散人也同样一次次转世重来,但他可没有鹤焰子那么高的修为和那么充足的准备,始终没有能够修炼到比较高的境界,浑浑噩噩之间,甚至连当年的记忆都没有能够找回。 可是今天,或许是命运的安排,二人再次在这地焰山洞府相遇。 多少万年之前的那场恩怨,终于到了了结的时刻! 若是没有吴解,这一战的结果和当年并不会有什么区别,转世成无月的焰空依然打不过鹤焰子,只能生死道消。 但是吴解在这里,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面对着鹤焰子来势汹汹的攻击,吴解仿佛完全不在意,只是笑着摇摇头,叹道:“道友何必如此急躁?无论有什么矛盾,大家坐下来谈谈不好吗?何必非要打打杀杀?” 他说话的语气不急不慢,但就在他说话的同时,那些呼啸而来的火焰巨拳却一个个打在他的身上,犹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外人看去,吴解简直就像是一块干燥的海绵,而鹤焰子的攻击便像是一滴滴的水滴。落在海绵上非但不能将它打坏,反而被吸了进去。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鹤焰子如今也不过就是凝元初期的修为,虽然凝成真元,可古修士的手法原本就不如现代修士,双方便是正面硬抗,他也不见得能赢得了吴解。 更不用说……吴解修炼的火部正法,恰恰是地焰一脉的克星! 地焰一脉的功法,是以本身真气和地火勾连,然后彼此融合,一方面可以促进自己修炼,另一方面也能在战斗中获得种种妙用,克敌制胜。 但面对吴解的火部正法,这手段就成了笑话。 天下玩火的,有谁能够比得过火部正法? 鹤焰子的法术打在吴解身上,非但不能伤到他,反而被他直接分解吸收。虽然这法力驳杂不精,不能直接吸收,但至少可以传入天书世界去,转换成少许源力。 “啊呀呀!师傅你可别让他跑了!一个凝元抵得上许多炼罡呢!”茉莉高兴地大叫,“这一笔至少可以省去几十年的积累啊!” 她自然又是在习惯性地用魂魄来当源力的量词,在她心中,早已将那个不知死活见面就动手的家伙判了死刑,接下来只看是红烧还是清蒸罢了。 吴解笑了笑,却并没有急着攻击,依然好整以暇地劝道:“修道之路何其困难!两位难得如此幸运,能够重新来过。又何必执着于往日的恩怨呢?所谓人死债烂,你们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计较前世的事情,有什么意思呢?” 无月自然不介意放下恩怨,他今世潜修多年,早已将心中火气全部磨去。纵然想起前世被杀的仇怨,也只是感叹自己学艺不精,并不特别怨恨。相反,若是鹤焰子师叔能够和自己联手重振师门,他宁可连本门秘库都交出来。 但是……鹤焰子可不这么想! 他依然念念不忘师傅当年的偏心,念念不忘自己几次败在师兄手下,念念不忘夺取门派的时候未能尽全功……他始终觉得,只有彻底消灭了焰空,让这厮身死道消,才能叫自己念头通达,打开通往还丹八转的最后一重阻碍,从而道成飞升。 所以纵然吴解好言相劝,他也全不理睬,出手反而越发猛烈。 在他看来,这不知道来历的年青修士,大概是本门哪位前辈长老的转世——由此可见本门这些前辈们都是偏心的货色!一个个都该杀! “小子,你不要假装镇定!任你今天舌粲莲花,都逃不过身死道消!”他一边催动法力猛攻,一边恶狠狠地叫道,“凭你区区一个炼罡修士,也想阻拦于我?” 他越想越狠,骂道:“你们这些老东西!当年就挡我的路,如今又要挡我的路!果然该死!我今天不仅要你们身死道消,还要把你们都挫骨扬灰!” 吴解见他愤恨若狂,不由得皱起眉头,向正在发愣的无月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无月不料这位新认识的朋友竟然厉害到这个地步,早已看得目瞪口呆。此刻被他问到,才猛然惊醒,急忙将自己的记得的往事——说来。 吴解面无表情地听他说完,又对鹤焰子问道:“鹤焰子道友,不知道他说得对不对?” “你这老狗何必惺惺作态!在你面前,这小畜生哪里敢胡说!”鹤焰子恶狠狠地骂道,“你也不要装腔作势,横竖你们今天都是个死字!” 吴解微微点头:“既然如此那么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o 话音未落,他身上骤然腾起熊熊烈焰,整个人化为一个火焰的巨人,头几乎顶到了洞窟的顶上。 鹤焰子一惊,急忙祭起一件法宝,化作周身烈焰环绕的雄狮,朝着吴解冲去。 “块头大有什么用!” 话音未落,火焰巨人已经一只手捏住了雄狮的脖子,轰的一下就摔在地上,将它直接摔回了原形,化成一枚红色的玉符,虽然火光四射,一时间却无法再进攻。 鹤焰子看得目瞪口呆,却见火焰巨人一抬脚就来到了自己全面,抡起一只水缸大小的拳头,迎面打来。 他怪——声,整个人化作火光,想要暂且逃走。却发现自己虽然驾起火遁,却根本飞不出去,反而被火焰巨人一招手,倒着落到了它庞大的手掌上。 “我不是不讲理的人,所以不会让你身死道消,你且可放心。”火焰巨人用雷鸣一般的声音说道,“临死之前,我且告诉你,你之所以敌不过我的原因。” 烈焰的巨掌缓缓收紧,鹤焰子虽然尽力抵挡,奈何他一阵真气早已和地火融为一体,哪里挡得住吴解的手段! 临死之前,他听到了吴解告知的原因:“你之所以不是我的对手,因为你用火——天下万火,以我为尊!” 第十二章 土豪! 鹤焰子的败亡,大大出乎无月的预料;而他败得那么快那么惨,简直毫无还手之力,更让无月看得目瞪口呆。 “怎……怎么会这样?!”他不禁喃喃自语,“不可能…… 此刻他的心情是很复杂的,既高兴又难过。 死里逃生,大仇得报,当然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可看到本门高手被修为远逊的人轻描淡写击败,他心中却又有些难过。 “这么多年……地焰一脉已经被天下修士远远抛在后面了吗?” 他忍不住低声叹息,话音之中满是唏嘘。 吴解不料无月竟然发出如此感叹,不由得有些疑惑。他毕竟年轻,经历的事情还比较少,无法理解无月心中的悲哀,只是觉得这位道友实在有些难以捉摸——或许是陡然想起前世的记忆,让他的脑子有些混乱吧? 无月毕竟修炼多年,心性沉稳,只是略一叹息就将种种心情平复,向吴解深深拜下:“多谢道友救命之恩!” 吴解还没来得及谦让,他却又深深一拜,这次比上次更为谦恭:“若非道友相救,我当死不瞑目,如今大仇得报,恩怨了结,本门正统得以保存,全仗道友之功!从今往后,道友但有差遣,只需一声令下,无月必誓死相报,绝不推脱…… 吴解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在吴解的印象里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更不要说鹤焰子还要杀自己……他并不觉得自己帮了无月什么忙,横竖只是为了自保罢了。 就算没有无月,以这鹤焰子的狭隘性格,难道会放过自己吗? 但他见无月如此郑重其事,倒也不好意思解释,只得红着脸笑了两声,将此事轻轻揭过。 好在眼前还有另外一件大事可做,倒是让他得以摆脱了尴尬的境遇。 “这鹤焰子修为不高,居然随身带着好几件法宝……他还真是富啊!”吴解神识扫过,惊讶地发现鹤焰子身家之厚,简直超乎想象,不由得讶然,“区区一个凝元修士,哪来这么多法宝的?” 这也难怪他惊讶,鹤焰子身上除了之前那件能化成烈焰猛虎的玉符之外,居然还有四件法宝! 法宝可不走路边的大白菜,寻常凝元修士,能有一件法宝,便可以算得上是身家丰厚,有个两三件,俨然已经是非同寻常的土豪,这鹤焰子居然有五件法宝!简直不可思议! “就是还丹修士,大多数也没这种身家吧……” “道友有所不知。”无月笑了笑,向他解释说,“鹤焰子师叔当年便是还丹高手,后来他抢夺本门的掌门之位,我苦战不敌,带着两件法宝突围而去,本门历代祖师传下来的家底,便都落在了他的手上。” “看他来得这么快,记忆又这么完整,多半是施展了‘画地为城’之术,令自己的魂魄不归轮回,在法术的范围内一代又一代转生……这样他积攒的东西就更多了。”无月说,“老实说吧,他只有五件法宝,我反而觉得有点意外呢。” 吴解的嘴巴忍不住微微张开,半天没能合拢。 什么叫“只有五件法宝”啊!难不成法宝还玩批发吗! 他很想学前世一位姓马的著名影星那样咆哮几声,转念一想,却又想起了本门第二十二代的那位祖师——那位祖师渡劫之时,一口气折损了十二件上品法宝,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相比之下,这鹤焰子倒也算不了什么。 土豪就是土豪!一般人跟他们是不能比的! 按照修士之间的规矩,鹤焰子既然是吴解所杀,他的东西自然就都是吴解的战利品。他这次来得仓促,除了用以杀伐的法宝之外,寻常家什根本没有带——不过这五件法宝已经是一笔令人眼红心热的巨大财富,吴解并非贪心的人,已经十分满足,不再打得陇望蜀的主意了。 “咦?”就在吴解收拾这些法宝的时候,无月突然一惊,指着一块巴掌大小的青色令牌说道,“道友,此物乃是我地焰山一脉的掌门信物。我可否用另一件法宝与你交换?” 吴解撇了撇嘴——他对于这些古修士们的丰厚身家已经完全无语了。 “不用交换了,既然是你们的掌门信物,那物归原主就是。”说着,他将那块令牌递给了无月,“我这一趟的收获已经是超乎想象的丰厚,多一件少一件,算不了什么。” “师傅你的口气还真大!”茉莉酸溜溜地说,“你到现在,还连一件法宝都没有呢……” “这不就有了嘛,一下子就是四件!”吴解笑呵呵地说,“我拿一件去换那些材料,还剩下三件呢!” “恐怕不会那么顺利吧?”杜若高兴之余,突然想起一件事,有些担心地说,“法宝都是有元灵的,得不到元灵认可的话,根本不能发挥它们的威力……” “这根本不算问题!”茉莉骄傲地仰起头,挺着胸膛,信心十足地说,“区区几个法宝元灵而已,我自然有办法让他们服服帖帖!” 吴解并不怀疑这话。茉莉的手段,他是亲眼见过的,那些魔门弟子们一个个骨头都很硬,但落在茉莉手上,却被折腾得哭爹叫娘,将所有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交代得清清楚楚,只求茉莉大魔王发发慈悲,给他们一个痛快。 相比之下,区区几个法宝元灵,还真是不在话下。 他这边诸事顺利,但无月那边却遇到了麻烦。那块令牌的元灵根本不承认无月的身份,纵然他施展出了地焰山一脉的真传法术,它也不认账。 “地焰山一脉的传人,只有鹤焰真人一个。你这妖怪不知道从哪里偷学了本门的道法,也敢妄称传人——真是不知羞耻!” 青色令牌上腾起微微的红光,红光之中,那个半尺高的小老头满脸倨傲,不屑地看着二人。 “你们不要以为杀了鹤焰真人,就可以篡夺我地焰山的道统!老朽身为本门信物,数万年来一直忠于职守,绝不会向你们低头!” “老令公,我是焰空啊!” “呸!焰空散人当年和鹤焰真人争夺掌门之位失败,早已被革出门户。你这妖怪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一些本门往事,就妄想用这些来套近乎——我告诉你!我虽然年纪大了,可一点也不糊涂!”小老头脖子一梗,摆出一副慷慨就义的架势,“今日鹤焰真人遇害,本门道统已经断绝。我落在你们手上,也不打算再活下去了,你们尽管动手吧!若是皱一皱眉头,我就不是好汉!” “他哪里学来这种腔调?”吴解叹了口气,“你们地焰山的法宝元灵,还真是有个性啊!” 无月满脸通红,连连摇头,两只凸出来的眼珠滴溜溜转个不停,简直犹如陀螺一般:“他这绝对不是本门的传统!定然是跟着鹤焰师叔这么多年,近墨者黑,学坏了!” 吴解很是怀疑——他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外行人,法宝元灵这东西,从形成的那一刻开始,性格就已经确定了下来。无论经过多少岁月,无论法力增强多少,性格却是不会变的。 换句话说,这位协助地焰山历代掌门,执掌一个门派的法宝元灵,本性就是如此。“我想……我有点明白为什么鹤焰子是那个脾气了……” “不不不!道友你肯定是误会了!”无月哪里会不明白吴解的猜测,急忙涨红着脸,为自家门派辩护,“鹤焰师叔那是因为‘画地为城’之术,魂魄始终不经过轮回的清理,以至于杂念邪气越来越多,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哦?”吴解扬了扬眉毛。 “对了!道友且随我来!”无月突然想起了什么,手一扬,青色令牌上光芒闪烁,洞府之中的那些法器上覆盖的光芒又厚重了几分,然后他才带着吴解,沿着之前他们过来的路,急急飞奔。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去本门秘库!如今我有令牌在手,火灵晶必定会承认我的身份。嗯要重振本门,秘库里面的东西才是关键!” “这洞府里面呢?你不进去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必定早就被鹤焰师叔带走了——倘若我还是之前那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有的妖怪,这洞府里面的东西对我的确很有用。但我已经取回昔年的记忆,这些东西我也就看不上眼了。”无月笑着说,“和秘库相比,这洞府里面的那些东西,只是不值一提的零碎罢了。” 吴解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又被打击了一回。 他虽然没有进地焰山内洞观看,但光是外洞的这些东西,便已经是难得的好宝贝,寻常小门派但得一件,都会欢天喜地。但在古修士们看来,这些东西却都不值一提…… “这些古修士们……果然都是土豪!” 片刻之后,他忍不住又这么感叹了一回。 当无月将令牌拿出来之后,那颗被指地成钢法固定在地面上的红色晶石光芒一闪,化成了一个相貌丑陋的红衣少年。他满脸堆笑,向无月行了个礼。 “恭喜焰空真人,终于取回了本门的信物!”这位法宝元灵比那倨傲的老头可懂事多了,见无月满脸急切,笑了笑,没有多说,手一挥,地上便出现了一条长长的楼梯。 “两位,请跟我来。” 二人跟在他身后,沿着楼梯一路向下,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 “霍!”天书世界里面,杜若失声大叫,“真壮观啊!” “常听人说,昔日圣皇未出,九州未定之时,许多名门大派都搜罗积累了无可想象的财富。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一向平淡到面无表情的杜馨也忍不住赞道,“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嗯,嗯!以区区一个小世界的水准来说,这可真是太惊人了!”连茉莉都忍不住赞了一句,“地焰山一脉的祖师很会做事,有前途!” 而这个时候,吴解已经目瞪口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相对于隔着一重距离才能看到这些宝物的三女,他看到的景象更加清晰,受到的冲击也更大。 那璀璨的光芒,一点一点,全都是珍贵的宝物!要么是灵丹妙药,要么是天材地宝,甚至……光法宝就有十多件! 区区一个地焰山,竟然土豪到这种地步! 第十三章 归山 地焰山秘库藏宝之丰富,就连吴解当初见过的金山派秘库都望尘莫及。 金山派秘库之中的丹药和法器或许比这边多,但天材地宝的数量明显不及。而更重要的是,整个金山派秘库之中,只有一件法宝! 金山派秘库建成的时间其实比地焰山秘库短得多,而设计秘库的法阵之精巧,则远在地焰山之上。但他们的秘库禁不住时间侵袭,除了一件载道之宝保留了元灵遁走之外,剩下的法宝全都被岁月磨去了元灵,退化成了法器。 法器和法宝之间,有着天堑一般的距离。纵然金山秘库里面那些法器是最最上等的,只要祭炼得法,每一件都能重新成为法宝。但法器就是法器,远不能和法宝相比。 可地焰山秘库却截然不同,这座上古时代的秘库里面,虽然也能看到很多岁月侵袭的痕迹,但完整保存下来的东西依然占了大多数。尤其是那十多件法宝,不仅光华璀璨,更灵气盎然。当他们沿着楼梯走下来的时候,这些法宝之上都有元灵浮现,向火灵晶打招呼。 “这究竟是什么手段?为什么居然能够让法宝几万年甚至十几万年,都保存着灵智呢?不是应该被人间烟火磨去灵智的吗?”吴解大惑不解地问。 火灵晶呵呵笑着,只说:“此乃本门秘法,道友若是有兴趣,日后可以向掌门真人打听。” 看得出来,这位负责保护地焰门传承的载道之宝,口风非常的紧,绝对不是个容易糊弄的角色。 吴解也不再追问,站在稍稍后面一点的地方,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座秘库。 而前面,无月已经在火灵晶的带领下,和各位法宝元灵一一认识。 “啊呀,等了这么多年,总算等到地焰一脉的传人了!” “可惜有点弱……后面那个年轻人倒是很合适……” “别胡言乱语,后面那位法力凝练的程度超乎寻常,更有一种将周围所有火力完全吸纳掌控的力量,我们地焰门哪里教得出这种徒弟来!” “你这家伙真是一点都不懂浪漫!有点幻想不好吗?” “我们又不是凡人,要幻想干什么?踏踏实实做事就好了嘛!” “庸俗!” “浅薄!” “你们别吵了,在后辈面前保留一点前辈的脸面吧!” “老家伙!不要在这里得瑟!再废话我连你一起打!” “……住嘴!”火灵晶额上青筋跳动,终于忍不住一声大吼,将正在吵吵闹闹的法宝元灵们震慑住。 他的目光冷冷地扫过一群噤若寒蝉的法宝元灵,看得他们一个个缩头缩脑,只能不能躲到别人背后去。 “跪下!向掌门真人立誓效忠!” “用得着吗?” “是啊……我们只要让他炼化,不就行了吗?何必像凡人一样走这个过场……” 火灵晶用冷得简直可以冻死人的眼神,将众位法宝元灵的抱怨和抗议统统瞪了回去,然后走到他们面前,带头向无月下跪,大礼参拜。 有他带头,别的法宝元灵们便一个个依次跪下,向有些手足无措的无月拜了三拜。 得到了他们的承认,从这一刻起,无月才真正成为地焰山一脉的掌门,有了行走天下,和各派平起平坐的底气。 这一番跪拜,最后还有一个小小的插曲。当其余的法宝元灵都跪拜完毕之后,火灵晶向无月讨来掌门令牌,恶狠狠地敲着令牌,将那个不情不愿的小老头拽出来,按着他的脑袋,向无月跪拜。 这位火灵晶显然很擅长跟牛皮糖一类的人物相处,他根本就没给掌门令牌抗议的机会,直接按倒就拜。 当掌门令牌抱怨的时候,他眼睛一瞪,恶狠狠地骂道:“哪来这么做废话!我要你拜你就拜!难不成你这小子年纪大了翅膀硬了,连我的话都敢不听了吗!” 这位火灵晶在地焰门中身份特别,乃是当年祖师爷地焰真人留下的传承之物,也是地焰真人的亲传弟子,相当于太上长老。 他不仅身份高,而且本事也大,其修为堪比还丹三四转的大高手。加上他脾气火爆,心情不好的时候立刻动手揍人,所以在他面前,无论是桀骜的还是固执的,都只能乖乖听话。 解决了这件事之后,火灵晶便询问无月日后的打算。 “地焰山近年来活动越发频繁,只怕快要大爆发了。虽然身处洞府之中不用害怕爆发,可以掌门的修为,只怕近期内没办法冲破地火出门……以属下看来,不如暂时先到外面找个地方修炼,也好好了解一下如今天下各派修炼的情况,取长补短。” 无月连连点头,却又想到了还欠吴解一件法宝,连忙说起这件事。 “那么我去跟随这位吴道友吧。”一个作猎户打扮的壮汉抢着说道,“我的本体‘射月弓’能够将火焰化为神箭,一箭能够射到九霄之上。这位道友近战的本事已经足够强大,再得到我的帮助,简直如虎添翼!” 看得出来,还有几位法宝元灵也对吴解很感兴趣,但他们总算还记得自己是地焰门的人,记得在外人面前要稍稍保持一点形象,好歹没做出一起冲到吴解面前推销自己的行径来。 盛情难却,吴解也没有矫情推辞。他看着秘库里面浩瀚如同星辰的无数宝物,按照自己的需求,向无月讨要了几件合用的天材地宝——都是可以用来炼制本命法宝“天地洪炉”的。 无月自然不会拒绝吴解的请求,相反,他觉得吴解当真不愧是有道之士,所求甚少。 吴解听着他的感叹,不由得有些纳闷——他自问所作所为,和寻常的正道弟子相比也没什么区别,为什么无月会这么感动呢?难道说,对于这些古修士而言,挟恩图报,才是正确的做法吗? 作为一个新时代的正道修士,吴解的确不是很能理解这些古修士们思考问题的风格。 无月并未将秘库之中的东西一网打尽,只是按照自己的需求挑选了一些带上,然后二人便跟着火灵晶离开了秘库,火灵晶却又重新化作晶石,将秘库的入口牢牢封住。 “掌门,属下需要镇守传承之地,请恕我不能陪你行走江湖了!” “你太客气了!有你镇守传承,我才能放心啊!” 一番客气之后,无月和吴解再次出发。他们去地焰山洞府取了一些需要用到的东西,然后便沿着之前吴解进来的道路一直向外走去。 无月已经决定,在自己修炼有成之前,不会再回到地焰山。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地焰山藏宝甚多,可却没有强者守护,简直就像是掉在一群饿狼中间的羔羊!他自知没能力守住山门,索性再次封锁了洞府,跟着吴解一起出门。 “吴道友,你之前说自己是青羊观的弟子,不知道这青羊观规模如何?可能让在下暂且栖身?” “应该没问题,本门一向宽厚,应该不在乎多住一个人的。” 听得吴解应允下来,无月深深地松了口气,这才放心。 见微可以知著,吴解人品如此,他的师门自然也差不多。以无月现在本事平平却身怀重宝的情况,正需要找个地方寻求庇护。能够住到吴解的师门之中,自然再好不过。 当然,他也不可能白住,肯定会支付一些报酬,想来定然能够让对方满意。 二人都擅长火焰法术,在这地火密布之处显得如鱼得水。不一会儿,就从纷乱的地下钻了出去,脚踩罡气飞出了火山口。 “这火山口旁边,倒是住着三位有趣的同道。”吴解笑着对无月说,“他们的修为虽然不高,脾气却很有趣,做事也很有章法——”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掌印里面的血泊,看到了血泊之中的身影。 眉头一皱,吴解脚下火光一闪,人已经到了血泊之中。他不顾血污,伸手在白有才额上一按,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总算还能救下一个!” 说着,他就拿出自己仅有的一颗续命回天丹,给白有才服下。 这续命回天丹,号称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够稳住伤势,日后慢慢救治。白有才的伤势已经到了弥留之时,但有这续命回天丹相助,再日日修养调理,过个一年半载的,想来也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至于他们是被谁攻击了……这个问题根本不用问,看地上那巨大的掌印,以及周围残留的法力气息,轻轻松松就能判断出,动手的正是鹤焰子。 “我原想放他一马,现在看来,却有点放虎归山了……”吴解眉头紧锁,“这是我的错。” “他也未必跑得掉。”无月笑着说,“他能够及时转世,必定用了‘画地为城’的法术,在大地上布置法术之城,然后自己在其中坐化,就能确保魂魄在这这里转世,不用走轮回那一遭。” “换句话说……他现在应该已经转世了?” “应该是这样。” 吴解冷笑一声,纵身跃上长空,身上烈焰熊熊燃烧,顷刻间只见火光四下展开,将方圆数里围在火界之中。 在火界之中,吴解可以轻易地找到别人留下的痕迹。只用了小半天短时间,他就找到了鹤焰子潜修的洞府。 吴解毫不客气地将洞府里面所有能够搬得动的东西统统打包带走,只留下一座空荡荡的洞府,想了想,又在洞府门口写了十六个字。 善恶到头,终究有报。不是不报,时刻未到! 数日之后,吴解带着无月和白有才返回了青羊山。 他向掌门真人介绍了无月的情况,于是无月被礼聘为青羊观的客卿,按照韶光真人的说法,想住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而当白有才醒来的时候,吴解将装着他两位好友骨灰的小坛子交给他,又给了他一份竹符。 “那人已经死在我的手下,但他另有秘法,能够转世投胎。你若想亲手报仇,就带着这份竹符,在山下武安县专心修炼。等十年之后本门大开山门之际,若是能够拜入本门,便能学到一门克制他的手段。” 白有才深深地吸了口气,眼神渐渐坚定。他收好骨灰坛和竹符,向救命恩人长揖到地,然后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开。 “多谢前辈提点!十年之后再见!” 他没有说到报恩或者报仇的事情,但吴解知道,青羊观又将多了一位智勇双全的弟子,而那侥幸逃过一劫的鹤焰子,终究还是免不了恶有恶报! 第十四章 天地洪炉 青羊山有三座炼炉,其中一座是专门用来炼丹的,另外两座则是炼器之用。 这两座炼炉各有侧重,一座能够凝聚地火,火力无穷,善于炼化各种东西;另一座能够融合各种火焰,精妙无比,善于炼成各种东西。 理论上说,一个最好的炼炉,应该将两者结合起来。但理论和现实毕竟是有差距的,炼炉本身也属于法器之类,越是高级的炼炉,对使用者的要求也越高。青羊观不是没有能够兼具炼化和炼成两种妙用的炼炉,不过那样的炼炉对法力的消耗、对操纵能力的要求,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除了还丹长老之外,根本就没人能够用得了。 所以最终那尊炼炉被束之高阁,只留下一个备用的地火喷泉;青羊观弟子们日常所用的炼炉,还是那些要求较低的。 最近这三个月,那座善于炼成的炼炉一直被人占据着。炼炉之中不断有火光映出,火光并非鲜红,而是分为两色:一色红中带黑,蕴含一股阴沉晦暗之意,让人一看就觉得不舒服,乃是地心毒火;另一色红得发白,轻灵到了极点,其中更有无数星光流动,仿佛随时都要飞上天空,乃是九霄神火。 这两种火焰自然不是炼炉之中原有的,此刻它们却出现在了炼炉里面,实在是有点奇怪。 但青羊观众人并不感到惊讶对于那个正在炼制法器的人来说,天下没有什么火焰是他控制不了的,地心毒火也罢,九霄神火也罢,都不在话下。 “吴师侄已经一口气炼了三个月,炉火三月未熄他会不会真气跟不上?”距离炼炉不远之处,张龙注视着还在熊熊燃烧的火光,脸上有担心之色。 “要说炼器,师弟你比我在行;但要说看人,你就不如我了。”将岸笑道,“吴解并非鲁莽的人,他或许可能准备不足,但绝对不会撑不下去的时候还硬撑。既然他还在坚持,那就是没问题。” 张龙想了想,点点头。 他们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乃是应吴解的请求。吴解深知这次炼器事关重大,对自己的未来有举足轻重的影响,所以特别找到了两位师叔,请他们为自己护法。 以炼罡境界炼制本命法宝,并非容易的事情。按照火部正法的记载,就算是天界斗神的弟子们,在炼制天地洪炉的时候也常常失手。所以秘典之中特别强调,让弟子们不用太过执着,失败了也不要紧,关键是不可因小失大,耽误了凝聚真元。 毕竟,火部正法之中列出的本命法宝还有很多,没必要非得吊死在天地洪炉这一棵树上。 吴解当然明白不要太过执着的道理,但明白不代表在关键时刻做得到。天书世界里面的三女可以给他提醒和帮助,天书世界外面,却也需要可靠的长辈来护驾,才能确保不出意外。 将岸和张龙都是凝元修士,在关键时刻可以强行打断炼制过程,避免他因为心力损耗过度伤及道基,乃是他为自己准备的保险。 不过,相对于外面有些担心的两位师叔,其实吴解的情况是相当好的。 “很顺利”他看着已经逐渐炼化的各种材料,脸上露出了笑容。 三个月的时间,一种又一种的材料在天火和地火之中炼化,依次投入了早就做好的阵图里面,成为阵图的一部分。 大概是因为他的修为已经达到了炼罡巅峰的缘故,这个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到了今天,全部的十八种材料都已经炼化完成,阵图之中的各个节点已经光华璀璨,犹如一盏盏明灯似的。 分出一股真气维持阵图的温度,吴解从天书世界的灵台中吸取了足够的法力和真气,然后闭上眼睛稍稍休息了一刻钟,直到感觉自己的状态已经又一次恢复到了巅峰,才睁开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轻喝一声,催动了无相灵火。 无相灵火是一种无形之火,它不仅没有形状,也没有颜色和温度,乍看上去似乎根本不存在。但当吴解催动无相灵火的时候,一股澎湃的炙热之意却从炼炉中猛地腾起,炼炉外面的张龙和将岸猝不及防,被这股炙热之意逼得后退了两步。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露出了惊讶之色。 “这是什么火焰?”张龙讶然道,“我炼器数百年,从未见过这样的火焰” “我也没有。”将岸脸上第一次失去了沉着,“莫不是出了意外?我觉得这火焰恐怕不是炼罡境界能够控制的……” 他们顿时就有些犹豫,考虑要不要按照计划冲进去,强行打断炼器过程,避免吴解走火入魔。 “不用担心。”正当二人准备动手之际,一个声音传来,本门最擅长炼器的长老瑞龄真人出现在他们身边。 “那是无相灵火,天地间极其罕见的火焰或者说,那并非应该存在于我们这种下界的火焰。”瑞龄真人说道,“你们没有见过,也是正常。就我当年,也只在一位祖师渡劫之时,见过天上降下这种灵火 “天劫之火?”将岸大惊,“那还不用担心?” “当然,这火焰是吴解自己放出来的啊。” 将岸和张龙顿时目瞪口呆,过了许久,才长叹一声。 不知不觉中,当年那个懵懵懂懂的少年,已经走到了超出他们预料的高度,甚至有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 虽然对于门派而言这是好事,但他们身为第二十六代弟子的首脑,眼看着第二十七代弟子快要超过自己了,总觉得有点郁闷。 “等这件事结束,我就去闭关一段时间。”张龙叹道,“自从凝成真元之后,我大概的确是有些懈怠了。” “我也要闭关……” 瑞龄真人看他们的样子,微微一笑,并没有劝说。 弟子们勇猛精进,当然不是坏事。 而这个时候,炼炉之中的无相灵火已经将阵图包裹住,一边灼烧,一边凝练。 无相灵火具有种种不可思议的玄妙,其中最特别的就是它的贯穿力,世上几乎没有它无法穿透的东西。也只有这种灵火,才能将已经被天火地火烧结的各种材料再次震开,令其按照阵图流动起来,渐渐熔炼成型。 在看不见的火焰里面,一丈见方的阵图渐渐变形,缩成一尊小小的炉子形状。 天书世界里面的灵台光华闪耀,真气和法力源源不断地流出,让吴解保持着最佳的状态。 他这次要一鼓作气将天地洪炉炼成,所以能够不动用本身真气法力的情况下就不动用,以免等一下冲击凝元境界的时候出现后劲不足的情况。 有近乎无穷的真气法力作为后盾,炼制过程很是顺利。数日之后,一尊光芒闪烁、犹如小太阳一般的炉子已经成型。 吴解二话不说,张开嘴巴一吸,将这炉子连同残余的无相灵火一起吸进体内。然后催动还非常充足的真气,开始凝练。 片刻之后,一股浩荡之意在炼炉中腾起,并且化作了一朵赤色罡云,盘踞在炼炉上空,久久不散。 “凝聚真元?”这一下,连瑞龄真人都有些变色。 就连他也没有料到,吴解竟然在炼制法器的过程中找到了凝元的契机可现在这种状态,真的适合凝聚真元吗?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担忧,目光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炼炉。 不仅是他,青羊观中,至少有十余道神念,一起投向了炼炉。 那是本门的诸位还丹祖师,正在密切关注吴解的情况。 第二十七代掌门弟子要以不到一个甲子的修为冲击凝元境界,他们怎么能够不关心. 第十五章 凝元 痛! 这是当吴解开始运用法力,将充盈于全身的真气强行压缩的时候,产生的第一个感觉。 修炼的每一个境界,在突破的时候都会遇到一些碍难。虽然这些碍难有大有小,有难有易,但就算是相对容易的,其实也并不那么简单。 事实上,别说是大境界的突破,就算是小境界的突破,也不知道难住了多少人。当初吴解在东海仙山上和许多散修交手的时候,其中不少人便是被某个小境界拦住,迟迟不得突破。 想要突破境界,首先需要深厚的积累——这一点无论是靠自己修炼还是靠外力都无所谓,因为只是最基本的要求而已,只有满足了这个条件之后,才有突破的可能。 除了积累之外,还需要有适合的契机。这契机可以是心境的突破,可以是修为深厚水到渠成,也可以是高人的点化——当然,最可靠的,还是本身功法高明,有顺理成章突破瓶颈的手段。 有了基础,有了契机,剩下来的就是修士的“心”是否能够和“力”匹配。“心”是一个很玄奥的概念,它往往表现为魂魄的凝练和心志的坚韧,但又不尽然,很多魂魄不够凝练、心志不够坚韧的人,也一样会有足以匹配极高力量层次的“心”。不过就常识来说,魂魄越凝练,心志越坚韧,智慧越圆满,精神越澄澈,心就会越强。 满足了这三个因素之后,突破瓶颈就不是问题了。然而知易行难,古往今来,不知道多少修士都在一个个瓶颈面前倒下。他们不是不知道突破的方法,但知道不代表能做到——就比如说见性通幽那一关,谁都知道“爱生而不畏死”是见性通幽的关键,可并非谁都能做到;再比如说炼罡那一关,大家都知道要融合阴阳二气以激发罡气,但该怎么融合?该怎么激发?激发之后该怎么控制?这些都是问题。 凝元这一关也是如此,就连当初只是修仙爱好者的骆瑜都知道“凝元”是要把真气凝炼成为真元,从而产生本质的突破,成就仙体,获得种种超乎寻常的神通。但真气该怎么凝炼成真元呢?她就完全没有头绪了。 灵霄火部正法自然也有凝元之术,它要求修炼者将法力化为无穷的火力,然后以火力为推动,强行压缩真气,直到被压缩得超越极限的真气化为真元。 这个做法简单明了,充满了天界斗神一贯的简单粗暴高效气质,在实践中也是很可靠的,只要有足够的法力、充沛的真气、强悍的体魄……还有,吃得了苦。 是的,秘典之中一再强调,以本法突破凝元之时“颇为痛苦”,需要“做好心理准备”。吴解也是有心理准备的,但他实在没有想到,这“颇为痛苦”四个字,显然是被美化了无数倍! 什么叫“颇为痛苦”啊!他现在疼得感觉自己都快断气了好不好! 火力是一种野蛮粗暴的力量,用它来压缩真气,效果的确非常好。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吴解就感觉到自己原本充盈的真气被压缩了至少三分之一,凝炼程度大大提升。 但随之而来的,是从所有经脉穴道一起传来的剧烈刺痛,简直就像是全身上下到处都被扎满了钢针,一根根深入骨髓——而且还在不停地转啊转啊! 他只疼得眼前发黑,想要惨叫,却发现真气已经锁住了关窍,根本连一点声音都发布出来;想要挣扎,身体同样也被真气锁住,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 这当然是火部正法的设计,凝元之时“姿势”是很重要的一环,姿势合适,真气流动的速度就会快一点。虽然只是平常看来不起眼的一点点,但在这冲关之际,没准就会关系到成败。 所以当凝元之际,它会将修炼者的身体直接锁死了,让他们保持一个最佳的姿势,不仅不能动,连叫都叫不出来,除非冲关成功或者失败,否则就只能这样一动不动地煎熬。 当然,如果有必要的话,吴解随时可以中止冲关。虽然那样会功败垂成,但却可以避免出现意外的危险——在这一点上,火部正法就胜过很多功法。比方说太上九转丹经这门无上妙法,在冲关之际是绝对不能被打扰的,如果冲关的时候有外敌来犯,基本上就是个死字。 火部正法就没这个问题,哪怕冲关冲到最要紧的时候,也可以随时中止,拔刀起身大战三百回合,绝对不用担心真气逆流之类的危险。 茉莉就曾经据此推测,那些天界斗神们平常只怕是大打三六九,小打天天有,打架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寻常,所以才会设计出这种无论什么时候都能确保战斗力的功法来。 “真是一群有趣的家伙!”她当时笑眯眯地说,“要是他们生在我那个时代,一定跟九师兄很有共同语言。” “……我觉得他们会首先讨伐无上神君才对。” “那他们就死定了。”茉莉轻描淡写地说,“来找麻烦的人多得是,可从来都没有谁能够成功,他们也不例外。” “师傅,你正在冲关啊!胡思乱想没问题吗?”茉莉觉察到了吴解正在分心,担忧地问。 吴解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强自收摄心神。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有点不对劲,应该是被意料之外的剧痛冲动了心神。这样下去的话,冲关成功的可能性会大大降低。 但就算他知道了,也没什么好办法。 火部正法秘典里面说得很清楚,当你准备好一切之后,剩下的就只有两个字,坚持。 吴解已经将他所有能够准备的事情都准备好了,所以他能做的也只剩下“坚持”。 坚持到底,就是胜利! 在炼器坊的上空,那朵赤红的罡云突然开始摇动起来,出现了一些涣散的意思。这意味着吴解凝元的过程并不顺利,正处在失败的边缘。 修士冲关,天地自有感应。罡云便是从炼罡到凝元的过程中,自然出现的异象。 有经验的修士,光看半空中凝聚的罡云,就能知道正在冲关的修士练的是什么功法,修为多深,冲关的情况是否顺利。 比方说吴解,罡云赤红,表示他修炼的是火焰功法,凝炼的火力既纯净又强烈;罡云之中光华四射,表示他功法高明,有通往还丹境界的道路;罡云大概有方圆十丈,表示他功力深厚,差不多到了炼罡境界的极限;但罡云摇动,出现涣散之意,却表明他冲关之中遇到了麻烦,随时可能失败。 在场的众人都是内行,看到这一幕,将岸和张龙同时变了脸色。 “我就说他太心急了!”张龙皱起眉头,想要过去帮忙,却又停下了脚步——他不清楚自己现在过去,是不是会帮倒忙。万一吴解原本能冲破这一关,却被他一个打扰给弄得走火入魔,那就糟糕了! “不要心急!”瑞龄真人手一抬,真元化作无形的墙壁,拦住了已经举步冲过去的将岸,“他还没失败呢!” “但这样下去的话,失败只是时间问题吧!”将岸的声音忍不住高了几分,“冲关失败的话,会让身体受到严重的内伤。他可不是我这种皮粗肉厚的怪物,经不起的!” “内伤只是小事。”光芒一闪,韶光真人落在了旁边,“如果现在强行打断他,会大大影响他对自己的信心,那才是大事!” “信心?”将岸和张龙面面相觑,他们实在不明白,区区信心,难道比走火入魔受内伤还重要吗? 韶光真人看他们疑惑的样子,叹了一声,用传音之法告诉了他们一个秘密。 那是只在少数还丹修士之中流传的秘密:一个修士能否还丹成功,凝元过程是否顺利,有很大的关系。 如果能够一次性凝元成功,修士心中便会对自己有一种毫无道理的信心,这份信心藏得很深,但在还丹之际,却会于冥冥之中浮现,给他一些帮助。 不仅如此,从入道到还丹,一次次的冲关,一次次的突破……如果能够始终保持顺利的话,这份信心将会非常强烈,至少可以将还丹的机会提升两成! 这个秘密过去只是被人们隐约觉察,直到本门第十四代祖师王真人的时代,当时有一位同样姓王,号称“神机子”的高人,将这个秘密完全总结了出来,并且在他飞升之前,告诉了几位至交好友。 那位神机子性格勇猛好斗,平生千百战,几乎没有败绩,所以他对自己的信心便强烈得超乎想象。这份信心让他在修炼和斗法的时候都有极大的优势,一路高歌猛进。 但经过王祖师的研究,却发现这套方法是个双刃剑,虽然可以促进修炼,可也有极大的隐患。一旦受到挫折、信心动摇,日后的进步就会非常缓慢。除非能够破而后立,将心境重新弥补圆满,才能再继续前进。 所以这个秘密就被保留了下来,只在一些还丹修士之中流传。 “吴解也是勇猛善战之人,他一生作战罕有败绩,同样积累了强大的自信。以他的道心修为,冲关失败并不可怕,我相信他能够再站起来。但如果你们表现得惊慌失措,甚至于出手相救,就很可能严重打击他对自己的信心,造成隐患。” 韶光真人严肃地说:“不用担心什么内伤,本门自有灵药疗伤。现在我们该做的,只有耐心等待。” “只是在这里干等吗?”将岸皱了好几次眉毛,无奈地问。 “或者还可以做另外一件事。”韶光真人淡淡地说,“相信他!” “吴解不是个不知道轻重的人,他既然会选择此时此地冲关凝元,肯定是有一些把握的。所以我们应该相信他!” “可是……他的情况,看起来很糟糕啊!” “这算什么糟糕!罡云还没散呢!”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毫无征兆地凭空出现,就像他原本就站在这里一般,“将岸、张龙,你们是日后要执掌本门的人,遇事不可如此毛毛躁躁!” 这位老人一出现,包括韶光真人在内,所有人都弯腰下拜,尊称祖师。 他乃是本门明面上的两位太上祖师之一章祖师,修道近千年,更担任掌门二百余年,威望之高,在本门之中不作第二人想。 章祖师教训了将岸和张龙,目光重又落在炼炉上方那朵罡云之上:“依我看……他应该能够成功。” 太上祖师说的话,众人自然不会反驳。哪怕将岸和张龙怎么都看不出那朵似乎随时都会崩溃的罡云哪里有“应该能成功”的意思,也绝对不会自讨没趣。 “这孩子修道多少年了?”章祖师问道。 “吴解十七岁入门,如今六十七岁,修道五十一年。”将岸抢着回答。 “修道五十一年,便能凝成真元……”章祖师白眉一动,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看来……将岸啊,日后恐怕轮不到你做掌门了。” 他有些忍俊不禁地笑道:“以他的这种速度,未来百年内肯定能够还丹成功。没准老朽还没来得及飞升,他就成为还丹修士了——将岸啊,你有没有信心在百年内还丹?” 将岸一愣,连连摇头。 他突破凝元,也才不过四十余年,哪里可能在百年之内成就还丹呢! 青羊观第二十六代弟子之中,他已经是修道时间最长的,迄今三百五十年上下,再加上一百年——修道四百五十年成就还丹,实在不是容易的事情! 同一届的师兄弟中,倒是有人可能做到,然而那位是修道狂,整天除了修炼就是修炼,连三教演法都不肯参加。指望那种人出面担任掌门,实在不现实。 这样下去,或许还真像章祖师所说的那样,吴解会在将岸和张龙之前成就还丹。到时候章祖师飞升,第二十六代、二十七代弟子之中,吴解的修为很可能是唯一的还丹真人…… 那样的话,只怕真的要破个例,将掌门之位传给吴解呢!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看来老头子我还不能急着飞升呢……”章祖师笑呵呵地看着满脸尴尬的将岸和张龙,又看看那朵虽然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要崩溃,却始终没有崩溃的罡云,露出了期许之色,“嗯,至少也要看到一位天才成长起来,能接过我们老家伙的班……” 吴解当然不知道太上祖师竟然对自己如此期许,他此刻已经把所有的精神都集中了起来,一边拼命对抗那种令人发疯的剧痛,一边坚持用法力压缩真气。 不知不觉之中,他的体垩内焕发出了奇异的凝聚之意,那尊原本只是略具雏形的炼炉感受到这股凝聚之意,飞快地摇晃起来,落入他的丹田之中,焕发出强大的火力。 这股火力和他的法力内外交加,让真气压缩的速度显著加快——当然,疼痛也被加强了。 可对于吴解来说,再怎么疼痛……也就这样了——疼痛这东西,也是会慢慢习惯的。这就像是那些修炼外门横练气功的武夫,每天用板子拍打自己,一开始当然很疼,但后来疼啊疼啊,也就习惯了。再后来慢慢就开始不买帐,甚至感觉不到疼痛了。 “那是变态了。”杜馨平静地说,“心理变态,按照一位尊者的研究,叫‘受虐狂’。” “你们那位尊者跟地球上的心理学家一定很有共同语言!”吴解没好气地说。 但他随即就反应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疼痛已经消失,自己已经能够稳定地控制法力,真气的压缩也已经上了正轨,甚至于都不用再特别专心,可以分心做别的事情了。 “就是现在!”茉莉大叫,“凝炼本命法宝的时机到了!” 吴解早有准备,在茉莉叫喊的同时,便已经按照火部正法秘典的介绍,将神识催动,向着丹田之中还是胚胎的炼炉探去。 伴随着他的神识,体垩内正在源源不断产生的奇异力量也在流向炼炉,在炼炉之中转了一圈,又流回他的身体,彼此缓缓形成了一个循环。 这份力量蕴含一丝造化的韵味,更充满了凝聚之意,便是修士凝元成功之际,会自然生成的造化凝聚之意。 随着这股凝聚之意在他体垩内形成循环,被压缩到极点的真气开始缓缓发生变化,凝炼成了更加浑厚、更加精纯,充满了力量感觉的东西。 真元! 与此同时,炼炉上空那朵摇摆不定的罡云终于稳定了下来,罡云之中光华四射,更有一团光华犹如明珠般不断浮沉。 仔细看去,能看到那团光华里面隐约有一个小小的炼炉,正在缓缓旋转,吞吐各种火焰。 “成了!”章祖师哈哈一笑,身影像刚才出现时候一样,突兀地消失,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韶光真人、瑞龄真人、将岸和张龙也看出了这凝元的异象,一个个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从今天开始,吴解便成为了凝元修士,正式踏入九州世界“世间法”的最后一环。成为这九州大地上,常规意义之中的最高级修士,足以开宗立派的人物! 第十六章 心事 青羊山精舍区最靠近广场的五间竹楼,此刻有两间亮着灯光。 将岸读了一会儿道经,感觉心灵渐渐沉静,一切杂念都沉淀了下来,这才长长地吐了口气,将手上的书卷放下,从窗户里面注视着吴解的屋子。 他们这五间竹楼,属于前后五代的大师兄,五人之中,一位飞升,两位陨落,活着的只有他和吴解二 大师兄的身份,既是光荣,也是责任。身为一代弟子之首,平时得到师弟师妹们的尊敬和拥戴,得到长辈们格外的关心和栽培,在关键的时候,就理应挺身而出挑起大梁。 那当然是很危险的事情,所以青羊观的历代大师兄,要么经历了无数的磨砺,成为绝代高手,迎接浩荡而来的天劫,要么就在一次次战斗中倒下,从没有能够活到坐化的。 原本这里应该还有一座竹楼有主人,那是第二十五代大师兄枕石真人。但在上一次的摘星之战中,身为青羊观掌门的枕石真人为了救助同门,抱着受伤之躯苦斗神通广大的心魔宗宗主,虽然将其逐退,自己却也伤重而死,正应了民间的一句俗话,瓦罐难免井边破,将军终究阵上亡。 枕石真人死后,韶光真人接任了掌门之职。而无论公开场合还是私下,他都明确表示,下一任的掌门之位应该由将岸继承。 但将岸自己并不赞成,他的出身和别人不同,不仅不是人族,甚至连妖怪都不是,而是属于鬼魅的僵尸。虽然同门并不介意,但若是青羊观的掌门之位由一个僵尸担任,天下各派会怎么看?正道中人又会怎么想 按照将岸的想法,掌门之位应该由师弟张龙继任,自己专心辅佐他就好。 然而韶光真人在这个问题上毫不让步,他甚至于不惜和前来劝说的白帝阁颜掌门吵架,也要维护将岸的继承权。 将岸知道,韶光真人其实并不怎么欣赏自己,但对于这位掌门真人来说,青羊观的秩序理应得到维护,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他也决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迫害青羊观弟子,剥夺他们正当的权利。 身为第二十六代大师兄,数百年来一直兢兢业业,从来没有犯过什么错误,将岸理应在同辈师兄弟中拥有最优先的继承权。纵然韶光真人不喜欢他,纵然很多人都对他心怀忌惮,纵然许多正道中人都会因此耻笑青羊观,也不能因此剥夺他的权利 甚至于将岸自己想要拒绝都不行在韶光真人看来,将岸显然是被形势所迫,才不得不提出放弃继承权的话来。他身为当代掌门,理应为弟子们顶住来自各方的压力,坚决维护他们的正当利益 这个难题让将岸一直坐立不安,直到今天,他总算看到了一线曙光。 正如章祖师所说,如果在太上祖师飞升之后,第二十七代大师兄吴解的修为后来居上,超过了所有的第二十六代弟子,那么由他来跳过一届直接继承掌门之位,也是完全可行的。 这个做法不能说很好,但至少可以避免将岸继位带来的麻烦,对于青羊观、对于天下正道,甚至对于将岸本人,都是比较好的选择。 但却有另外一个问题……对于吴解而言,是不是呢? 将岸注视着吴解那座竹楼中不断闪烁的火光,陷入了沉思。 吴解当然不知道自己居然稀里糊涂地就牵涉进了青羊观掌门之位的继承之中,虽然他的确应该成为掌门,可那按说是数百年后,当第二十四代的祖师们飞升之后才会发生的事情。 所以他此刻正在专心修炼,稳固自己的凝元修为。 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将法力转化为源源不断的火力,然后缓缓吐出。 一股深红色的火焰在他身边环绕,慢慢凝聚起来,化为一个身材相貌和他一模一样,只是赤眉赤发的红衣青年,平静地看着他。 这是他的火焰化身,虽然不像传说中那样能够神识分化,犹如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却也拥有许多奇妙的神通,端的是非常便利。 看着火焰化成的自己近在咫尺,吴解不禁想起了前世看过的一些小说,忍不住笑着站起来,向那火焰化身点头致意。 “见过道友。” 但火焰化身什么反应都没有,依然沉默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是理所当然的,他看似一个人,其实只是一团凝聚起来的火焰,其中的智能核心,也只是一些比较简单的指令。虽然他能够上阵杀敌,也能施展出很多火焰法术,但想要让他像正常人一样说话,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要是他真的能够按照自己的意志和吴解对答如流,那吴解反而要吓一跳呢 “咦我有一个好主意”杜若突然高兴地说,“老四啊,你能用火焰给我制造一具身体吗?” “能当然能,但有什么意义呢?”吴解一愣,问道,“自从在幽冥世界吸收了足够的冥火之后,你已经能够白日显形。虽然在阳光下种种神通都不能施展,犹如凡人一般;但至少不会被阳光一照就化为乌有……这样还不够吗?” “鬼魅之身总有很多不方便啊而我的魂魄状态又不能托体复生,所以只好重新找个类似鬼魅的躯壳喽我看这火焰化身就很合适”杜若兴奋地说,“而且,我还可以藏身于你制造的火部天兵里面,必要的时候帮你指挥,或者从一群火部天兵里面猛地跳出来偷袭敌人……怎么看都很方便吧” “……要是连火部天兵都打不过了,你上去偷袭……那不等于送死吗?还不如让火部天兵顶着,咱们赶快逃跑呢。” “你这人真是一点都不会想象”杜若的构思被吴解无情地点破,顿时有些恼羞成怒,“总之快给我制造一具火焰化身出来” 吴解见她如此坚决,便凝聚了许多火焰,为她制造了这么一具火焰的化身。 为了方便让杜若附体,这具火焰化身的核心乃是人间的信仰香火。信仰香火需要以功德为根基才能炼化出来,好在吴解在人间其实很有一些香火济世侯吴解数十年来扶危济困、斩妖除魔,守护昭阳郡的安宁;又在医学、农学方面有卓著的贡献,如今昭阳郡甚至于大楚国的很多地方,都已经有人在供奉他的牌位,向他祷告祈求保佑呢。 吴解将这些信仰香火一直收集着,却从不试图汲取它们之中蕴含的功德愿力利益和责任从来都是挂钩的,如果他汲取了这些信仰香火中的功德愿力,就要负起责任,帮助那些祷告的信徒完成心愿,或者至少给他们提供一些心灵的安慰。 这是神道而非仙道的路子,吴解从来不打算成神,所以自然对其敬而远之。 但如果把这些香火给杜若塑造身体的话,倒是没什么问题杜若平时都住在天书世界里面,天书世界隔绝万界,因果愿力什么的都落不到她身上,不用担心。 当那尊金色多过红色的火焰化身成型之后,杜若便急不可待地冲出来,直接扑了上去。 光芒一闪,火焰化身原本木然的双眼之中顿时出现了灵动之意。她扭扭脖子,摇摇手脚,一开始还略微有点不适应,但很快就完全控制了这具身体,高兴地在屋内跑来跑去。 “哈哈有这么一具身体,我就可以放心地战斗,不用担心再拖你的后腿了” 吴解这才知道她的心意,不由得微笑起来。 可这个时候,气氛杀手杜馨却用一贯的平静语调,完全没有抑扬顿挫地说:“他已经是凝元高手,你连炼罡境界都不到。我认为你如果掺和到他的战斗里面,依然只能拖后腿。” 杜若顿时呆住,这才想起来彼此的实力差距,兴奋之色荡然无存。 吴解还没来得及劝说,她已经带着真火焰化身一起回到了天书世界,然后将化身扔在一边,鬼魂真身飞快地冲进了自己的黑土阴井之中,还在大叫“我要加倍修炼” 吴解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什么。 在他看来,杜若已经差不多算是天下最勤奋的修炼者了,可她至今尚未突破炼罡境界……这其中绝对不是修为的问题,而是心境上出了问题。 但是……鬼魅的修炼,该怎么调整心境呢? 对此,就连见多识广的魔道大宗师茉莉,也完全没有头绪。 所以,杜若暂时还是只能埋头修炼,等待突破的契机。 ……吴解自己,也需要埋头修炼。 突破到凝元境界之后,很多的法术和神通都可以修炼,很多过去欠下的课,也要一一补上。 对他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有两件事。 第一是温养刚刚炼制成功的天地洪炉,直到其中元灵完全稳定成型,这件法宝才算是真正可以实际运用。 第二件事,则是重新回头,将火部正法四大灵诀一一修炼。其实这四大灵诀原本就需要达到凝元境界,才算是满足了基本的要求。吴解过去是仗着天书世界的支持,才能够提前施展出它们来。可那终究并非正道……想要真正掌握四大灵诀的精髓,还是要按照传统的方法,完全凭借自身的修为,将它们一一练成 他定了定神,深深地吸了口气,盘坐下来,开始专心修炼。 第十七章 七旬 灵霄火部正法四大灵诀:封天绝地,不动火界;众妙毕备,真火法身;焚山断岳,斩魔一刀;天罗地网,百万神兵。 不动火界是四大灵诀的基础,它的本质是用自己的法力去干涉影响世界,创造出对自己极度有利的战场。在这个基础上,除了最基本的“束缚”效果之外,还能衍生出种种奇妙的变化,有的甚至于超乎想象,令人匪夷所思。 比方说火部正法二十六种本命法宝之中,便有一件以火界为基础,将火界炼制成一支长枪的奇异法宝,名曰“火尖枪”。 这支长枪的枪身需要用许多珍贵的材料炼制,以产生各种奇妙的效果,但枪尖却不用任何材料,纯粹以主人的法力化成。那支看似火焰中一点寒芒的枪尖,其实是浓缩起来的火界。 只要刺中敌人,世上几乎没有什么护身法术能够抵挡浓缩到极点的火界。 这件法宝代价甚高,一旦炼成,从此便不能再使用不动火界,四大灵诀的威力也会被削弱很多。但这件法宝的威力之强,却完全足以弥补这个缺点,所以火部斗神里面,不少骁勇善战但却缺乏法术天赋的成员,都会选择使用这件法宝。 真火法身的核心是将自己的身体转化成“法术”的存在。那熊熊燃烧的火焰,其实就是无穷无尽的火焰法术。吴解之前对它的运用,不外乎依靠它聚散无常的特性抵御攻击,或者依靠能够不断吸收火力的优势,将自己的修为大幅度提升,以便越级战斗。 这样的运用当然不能算错,但却只是它的冰山一角。 真火法身乃是火部斗神们在无数的战斗里面最早总结出来的绝技,它和不动火界组合,构成了火部全部战斗技艺的核心,火部斗神的一切战术,几乎全都是围绕着这两个灵诀展开的。如果像吴解这样运用真火法身的话,那火部斗神们的战术就太过单调了。 域外天魔之中,拥有怪异能力的比比皆是。如果没有足够丰富的战术应对各种意外,那就算是修为最高的斗神,也不可能常胜不败。 所以真火法身的真正用法,是以法身统驭无数火焰法术,甚至于将法术的领域扩展到一切不和火焰抵触的范围里面。 正是因为真火法身的存在,火部斗神才敢于骄傲地喊出“天下万火,以我为尊”的口号,以万火至尊自居。 相对于这两个灵诀,斩魔一刀和百万雄兵就单调多了。至少吴解手头上的这份秘典之中,对于它们的记载都只是简单的“攻无不克,杀伐利器”。 这两门灵诀的威力毋庸置疑,吴解已经用实践证明了它们的确配得上那个介绍——斩魔一刀挥出,金山派作为传承重地的仙山秘库被一刀两断,余波甚至将茫茫东海都给劈开,果然是实打实的“焚山断岳”;而百万雄兵一出,便击杀了实力绝对达到还丹境界的强大天魔,还打散了还丹高手都未必能够打散的天魔军阵,不愧于它作为四大灵诀最后一招的地位。 斩魔一刀和百万雄兵这两招并没有太多的花俏,会就是会。剩下的只是尽可能提升自己的修为,让这两招可以发挥出更大的威力来;吴解这次的修炼,主要还是围绕前两个灵诀展开。 火部正法里面有一套系统的修炼不动火界和真火法身的方法,但那种方法的要求很高,没有凝元境界的话根本做不到——它的第一步要求,就是以火焰凝聚自己的化身,再以化身施展灵诀,然后自己观察施展过程中法力流动是否有什么不够协调、不够迅捷之处。 这一步,就要求必须将真气凝成真元,因为只有真元才有足够的强度,可以制造出能够独立施法的化身,用真气制造的话,无论什么样的化身,都只会一个法术,就是——自爆。 凝聚火焰化身倒是很容易,但想要赋予火焰化身足够的力量和灵智,让它能够独立施展不动火界,就没那么容易了。 吴解这次的修炼是为了弥补以前的漏洞,自然不会再借用天书世界的力量。他为了凝聚出适合的火焰化身,也不知道失败了多少次。一次又一次将竹楼里面炸得一片焦黑,甚至连好脾气的法宝元灵廿七都忍不住提出了抗议。 好在失败了若干次之后,他终于还是成功了——只是成功的方法,稍稍有点诡异。 “这尊火焰化身可真是……有个性!”看着那尊即使坐在地上,头顶也已经触到屋顶的巨大身躯,应邀来帮忙的长孙武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无法抑制的笑意,“原来不动火界的正确修炼方法是这样的吗?果然我的摸索方法完全错了呢……” 因为核心功法不是火部正法的缘故,长孙武没有能够得到火部正法秘典的传承,将其印入神识之中,随时得到后续的功法。他能够看到的,只有火部正法最基本的内容。 但他就是靠着这些最基本的内容,结合自己对于太虚祖师的印象,自行推敲火部正法的后续内容,乃至于修炼成了不动火界和真火法身。 虽然如此,可他的不动火界也好、真火法身也罢,都是存在极大破绽的,并不完善。 这些破绽平时看不出来,但到了关键时刻,就会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比方说当初摘星一战里面,他就没办法展开足够强度的火界,只能靠吴解的火界提供预警和防御的效果;而且他也不能像一般的火部斗神那样,和任意的火界实现完美对接,不得不依靠吴解当中转站。 而被那大章鱼打碎了真火法身的那一次,灵诀不够标准的后果更是凸显到了极点——按说真火法身完全由火焰构成,并不存在什么“器官”或者“核心”的问题,只要有一点火星存在,得到足够的火力补给,几个呼吸的时间就能完全恢复战斗力。但长孙武却没有这么强大的恢复力,被打散了绝大部分的火焰之后,他甚至连将残余的火焰重新聚集起来都做不到。 要不是复活的吴解第一时间出手相救,他就直接死在那里了。可就算是吴解将这些火焰重新聚集起来,并且给他补充了火力,他也陷入了重伤之中,到现在都没能恢复。 所以吴解这次推演和完善功法,就把他请了过来。 一方面,长孙武是当今世上除了吴解之外,唯一一位懂得火部正法的高手;另一方面,吴解也是希望通过这次契机,让这位勇猛正直的前辈加深对于火部正法的理解,掌握真正的灵诀。 长孙武当然明白吴解的意思,他也不矫情,道了个谢,便将精神集中在观察那火焰化身的运功之中。 他们花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将吴解之前施展不动火界的手法进行了详细的剖析和解构,在其中找出了数十处或大或小的缺陷。这些缺陷虽然不致命,却让吴解的不动火界显得呆滞,缺乏灵动变化。 “果然急就章的方法不可靠啊!”吴解一边寻找和修改那些大大小小的缺陷,一边感叹,“如果是现在的我对上之前的我,哪怕彼此的修为相同,不依靠任何的法器,光靠对于火界的理解,我都能够用简单的手段破坏之前那个火界!” “别提了!你的火界在我看来已经很完善了……”长孙武叹道,“我也把自己的火界这么对照了一下——简直是千疮百孔!连我自己都很怀疑,用着这样的火界战斗,我究竟是有多么走运,才能活到现在……” 感叹和庆幸只是修炼中的小小插曲,大多数的时候,他们都在专心地修炼。 找到问题,思考解决的办法,然后解决。在解决的过程中,弥补自身修炼的缺陷,进行针对性的修炼。 这是一个枯燥的过程,也是一个充满乐趣的过程。每隔几天,他们就能够找到一个可以改进的地方,让自己的功法不断完善。 等到他们终于没办法从吴解的不动火界里面找到缺陷的时候,正好几位师弟匆忙回山,来帮大师兄吴解庆祝七十大寿。 “呃?我七十岁了?”吴解一愣,看着镜子里面那仿佛才不到二十的年青面容,不由得有些出神。 记得当年,在山上采药的他偶然看到了仙人斗法,由此升起了向道之心。 他一路狂奔回村,跌跌撞撞、狼狈不堪,只为了追上仙人,求仙人传授自己发修炼之法。 但是……被拒绝了,理由是“缘法不足”。 他现在都还记得,当时那两位年青的仙人,看起来明明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可却都已经好几十岁了。 那个年青一些、活泼一些的,看起来十八九岁,可实际上已经四十二岁,年纪比吴解的父亲还大。 而那个老成稳重一些的,看相貌也不过二十三四,但实际上已经年近八旬。 岁月在他们的脸上只留下了淡淡的痕迹,那是吴解第一次清晰的感受到了“长生”的意义,第一次亲眼目睹长生者的姿态。 所以即使被拒绝了,即使没有能够得到指点,他也没有半点灰心,没有任何想要放弃的意思。 因为从那一刻开始,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追求超脱于尘世和岁月之外,飘然于天地之间的道路! 镜子里面的青年微笑着,镜子外的吴解暗暗握紧了拳头。 虽然越是修炼,越是发现前路漫长,但自己一步一步走来,已经走到了如今的高度,还将要继续前进下去!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第十八章 剑鸣 七十大寿,对于凡人来说是极其重要的事情。只要是有条件的人家,都会举行一个很盛大的庆祝典礼。 九州界的凡人,一般是活不到七十岁的。大概从五十岁开始,他们的身体机能就会开始逐渐退化,到了六十岁之后,退化的速度会大大加剧。那些一般意义上的长寿老人,最终都只活到了六十几岁。 但凡能够活到七十岁的,不是特别擅长养生之道,就是体质特殊元气充足。但无论是擅长养生还是体质特殊,只要不能突破后天和先天的关隘,不能吸收天地元气补充自身元气的损耗,七十岁差不多就是极限了。 古往今来,没有任何特异之处的凡人,几乎没有能够活到八十大寿的。事实上,就算得到了仙家灵药或者修炼功法,只要不能突破先天境界,也一样会“人生七十古来稀”。 吴解的兄长吴成就吃过延寿灵药,可也只是活到七十出头而已。灵药并不能延长他的寿元,只能让他的身体更加健康,无病无灾,稳稳当当地活到七十多岁罢了。 当大楚国重臣之首的昭阳郡吴侯去世的时候,没有任何的异象,也没有一点痛苦挣扎。他就是在侯府书房外面的小院子里,坐在弟弟用双手而非法力精心制作的藤椅上,晒着秋日午后暖暖的阳光,笑呵呵地看着书房里面的曾孙认真读书。 笑着笑着,笑容便从他的脸上敛去,只剩下平静的安详。 他的葬礼一如他平常的为人,也沿袭了吴家人一贯的传统,简单朴素。 不是什么低调之中彰显奢华,也不是什么简约而不简单。就是像一个寻常的百姓那样,简简单单,朴素平和。 吴成死后葬在吴侯陵园,陵园里面除了老吴侯夫妇之外,还有他的长子吴因。 吴因字持正,生于吴成二十一岁的时候,但却死在了父亲之前。 他一生以世叔林麓山为榜样,勤政爱民,克己奉公,贤名卓著。但这样的勤奋也大大伤害了他的身体,让他年纪轻轻就开始生病。 吴解当然也给他带去了灵药,可灵药终究不是万能的。持正原本就只有中人之才,之所以能够做出令一般的天才人物都为之侧目的成绩,靠的便是勤奋二字。 他的勤奋早已超出肉体凡胎能够承受的极限,就算是有灵药的帮助,也只能减轻他的病痛,却不能让他像自己的父亲一样得享高寿。 第二代济世侯吴持正,最终不到五十岁就去世了。留下了一个纵然在可怕的旱灾之中,也依然保持着稳定和繁荣的昭阳郡,成为了九州大地的美谈。 但谁能知道,那超乎寻常的繁荣背后,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将自己几乎如同纯氧里面的蜡烛一样疯狂地燃烧,才得以维持呢? 第三代济世侯,由吴成的长孙继任。吴解刻意忘掉了这个晚辈的名字,正如他刻意忘掉了当代大楚国皇帝的名字那样。 他和尘世的纠葛已经太多,该撒手的时候就应该撒手。 他为吴家带来了兴盛繁荣的开端,并且在背后维护着这份繁荣长达数十年,这已经足够了;他帮助大楚国度过了好几次危机,也已经足够了。 吴解在尘世中的亲人朋友,那些和他稍稍熟悉一点的人,都已经渐渐老去、渐渐死去。能够和他依然保持着交情的,都是和他一样超脱于岁月之上的修行者。 他不用刻意去斩断尘缘,岁月自然会帮他将其斩断。甚至于就算他想要继续维持着尘缘,都是不可能的。 尹霜就曾经试图维持自己的尘缘。她不止一次来到天外天的凡间,帮助自己在尘世的家人过上幸福安定的生活,帮他们解决各种各样的麻烦,对付各种各样的敌人。 在她的帮助下,那些原本一无是处的凡人得到了远远超出他们能力的权力和地位。他们穷奢极欲,他们横行霸道,他们甚至敢于和高高在上的仙人叫板——因为他们的靠山,是更加强大的仙人。 但最终,他们还是逃不过时间的伟力。 当死亡来临的时候,他们愤怒,他们恐惧,他们哭号。他们舍不得自己在尘世中的享受,舍不得荣华富贵,舍不得权力地位。 他们诅咒自己的敌人,因为敌人让他们担心;他们诅咒治下的百姓,因为百信叫他们分心;他们甚至于诅咒给他们带来了权力和地位的尹霜,因为尹霜叫他们放心。 “为什么你能够长生不老,我们却必须老死呢!”他们歇斯底里,发出毫无理由的怒吼。 但是……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连还丹六转的血宗宗主彬林尚且无法抵御死亡,区区一群凡人,又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甚至于……他们的繁荣,他们的权力和地位,他们那穷奢极欲的生活,也没有能够延续下去。 摘星一战之后,尹霜立下大功,彬林临死之前不顾痛苦,用极端残酷到令人战栗的手段,强行榨干了自己肉身残余的真元,炼化为一枚血魄珠,作为对她的奖赏。 尹霜明白他的意思——虽然她的实力已经远远超出了自身的修行境界,可她的道行终究是太低了。这样的修为,无论是要应对魔门内部的倾轧,还是要抵挡正道迟早会发动的总攻,都是远远不够的。 所以得到了血魄珠之后,她便立刻开始闭关,专心吸收血魄珠的力量。 她闭关了足足两年,错过了彬林的葬礼,错过了天眼老人的登基大典,也错过了自己家人发出的求救讯号。 当她出关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家族早已灰飞烟灭——他们在那一带积累了太多的仇恨,招惹了太多的敌人。最终这些仇恨爆发,他们的仇人们联合起来,对他们发动了进攻。 那场战斗并没有持续很久,完全得不到支持的尹家很容易地就被摧毁,从老人到婴儿,无一幸免。甚至于连那座象征着权力和地位,曾经让无数人为之向往和惧怕的府邸,都被付之一炬。 “是我授意的。”当尹霜询问天眼老人的时候,这位新任的血宗宗主笑着说,“这倒不是为了有趣,而是为了帮你。” “丫头,你在尘世里面有太多牵挂,这不是好事。”他慈祥地笑呵呵,看不出半点恶意,“所以我帮你彻底斩断了尘缘,你不用谢我,这是师傅应该做的事情。” 尹霜愕然,然后无奈地叹息。 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当她向吴解抱怨的时候,吴解也只能陪着她苦笑。 “其实,尘缘必然是会断的。”他说了自己的情况,希望让尹霜能够觉得好受一些,“我们能做的,只有默默接受。” 尹霜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面对魔门那些面目可憎的家伙,她就是没办法平心静气地想通。 看着吴解温和的笑容,她这才平静下来。 “你说得对——” 她还没来得及说完,便皱起了眉头,看向某个方向。 在这一瞬间,无论是人间还是幽冥,是九州还是天外天,是正派还是魔道,所有善于剑术的人,全都皱起了眉头,看向那个方向。 一声清越的剑鸣从那里传来,在他们心中响起。 第十九章 吴解的决定 “你怎么了?”吴解见尹霜突然就变了脸色,不由得一惊,急忙问道。 尹霜摇了摇头,有些茫然。 “我刚才听到了一声很清脆的响声……好像是有人在剑上弹了一指,发出的鸣响……” “这附近有人在弹剑吗?”吴解一愣,凝元境界的神识全力展开,顷刻间扫过方圆数十里,却只看到了一些不值一提的妖鬼和冥界司空见惯的亡魂,非但没看到弹剑的人,甚至连一块铁片都没找到。 “没有啊!你是不是听错了?” “不会……这声音很古怪,虽然并不大,却好像一直传到了我的心里……”尹霜皱着眉,仔细回忆了一会儿,突然失声叫道,“不对!这声音根本就是从我心底响起的!” “从你心底响起的?可你为什么朝着那边看?” “我不明白……但……刚才,我一开始听到声音从那里传来。但是不对,这声音是从我心底响起……那声音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我一开始听到的,究竟是什么呢?” 尹霜眉头紧锁,喃喃自语,陷入了沉思之中。 吴解微一思忖,便向她打了个招呼,然后身影渐渐虚化,回到了阳间。 有道是阴阳相隔,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办法控制自己从阳间来到幽冥时候的位置。所以过去吴解和尹霜在这里相见,都是要撞一撞运气的。但自从吴解凝元之后,幽冥世界对他来说顿时就变小了,相见也不再困难。 幽冥世界虽然很大,但和阳间相连的地方其实也不是那么多。以吴解的本事,只要三五个时辰,就能把这些地方全都粗略搜寻一遍。 既然有如此高速,那么要在幽冥世界找到尹霜当然就很容易。所以现在,他已经可以从容地往来于幽冥和阳间,不用担心失去联系。 而且这几年来,尹霜的修为也在突飞猛进。彬林将本身残余真元炼成的那颗血魄珠蕴含着超乎想象的元气,她到现在还只吸收了其中两成左右,已经将修为直接推到了炼罡后期。若非要修炼血神经中几种特殊的奇功,她甚至可以一口气把修为提升到炼罡巅峰——不怕根基不稳冲关的时候走火入魔的话,甚至能够直接冲击凝元境界! 彬林一生虚伪阴险,唯独这最后一遭却半点都没有造假,那颗血魄珠里面没有半点花样,就是纯净到极点的元气。他甚至在榨取真元炼制血魄珠之后强忍着不死,只为了避免自己死的时候或许可能迸散魂魄污染了血魄珠…… “他活着的时候,我一直觉得他是个彻底的恶棍,但等他死了,我却发现有点看不懂这个人。”尹霜曾经如此叹道,“或许因为我的来历特殊吧,我真的没办法理解他对于门派、对于传承的那种热情。那种不惜一切,甚至于连自己一生做人的理念都已经不顾了的做法……完全无法理解啊!” 吴解略微能够理解一点彬林的选择,但易地而处的话,他自问做不到那个地步。 无论是他还是尹霜,都不是这个世界的土著,他们早已有了自己的一套人生观价值观,他们或许会和这个世界妥协、融合,但永远不会完全一致。 ……回到了阳间,吴解首先找到了陶土。 陶土是二十七代弟子之中消息最灵通的,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去负责处理各种俗务的灵机堂,一边制作木质法器,一边研究在各地云游的护法和长垩老们发回来的那些消息。 当然,他只可能看到那些不属于秘密的消息,但即便如此,也已经足够让他成为类似百事通的人物了。 “听到远方有剑鸣之声,结果却发现剑鸣之声原来在自己心底响起?”陶土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摇摇头,“没印象,近来没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正说话间,第二十六代年纪最小的护法师叔李逍遥走了进来。他显得有些疑惑,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吴解、陶土,你们也在啊。”李逍遥先是跟吴解打了个招呼,然后也没问为什么本该在人间游历的陶土居然这么早就回山了,而是径直走到负责整理消息的灵机堂徒然子师叔那里,有些急切地问道,“我刚才遇到了一件怪事——刚才我正在练剑,突然感觉到东北方有一个奇异的声音传来,然后这声音便在我心中化为了一声清越的剑鸣……最近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吗?” 徒然子沉默了一下,指了指吴解。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之前,他跑过来,问了类似的问题。” “咦?吴解你也遇到这种情况了?”李逍遥有些惊讶,“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吴解当然不知道。 就在这时,光芒一闪,即墨真人的飞剑出现在了这里,飞剑之中传来她的话音:“刚才我心有所动,听见东北方传来异响,于心中化作剑鸣。你们灵机堂有没有类似事情的记录?” 众人面面相觑,还没来得及回答,韶光真人已经赶来——他也遇到了同样的事情。 又过了一会儿,易悌的传讯飞剑带来了几乎一模一样的消息,不同的是,身处于西蜀大地的易悌,感觉到的是来自东边的异响。 再过了一会儿,又是几道传讯飞剑破空而至,好几位正在外面游历的护法和长垩老都发来了类似的消息。 “……综合这些消息,那奇怪的响声是从东楚国境内传来的,对吧?”尹霜揉了揉眉心,虽然按说魂魄之身不会感觉到肉身的疲倦,但她现在却觉得很疲劳,有些头疼,“自从当初九霄大战到现在,这才连二十年都还没到啊!” “正确地说是十四年。”吴解笑道,“但十四年其实已经很久了。” “是啊……其实十四年已经很久了。”尹霜叹道,“我穿越之前的人生,总共也才十九年而已。” 吴解笑了笑,将这个扫兴的话题略过不谈:“那声音来自于东楚国,可我从来没听说过东楚国有这么奇怪的东西存在……有兴趣去看看吗?” “我是魔门中人,如果来到人间的话,会有大垩麻烦吧。”尹霜苦笑着说,“当初九霄之战里面,正道长垩老们恐怕已经注意到我了……” “但东楚国的话,应该问题不大。毕竟凝元以上修士都不能去那里,否则就要准备挨弃剑徒的剑了——”吴解突然一愣,皱起了眉头。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是凝元修士了。 “师傅你要去的话,没什么问题。”茉莉开口说道,“用天书世界给你造一具只有炼罡境界的身体就行。不过你要尽量避免战斗,否则魂魄境界和肉身境界不符,很容易造成肉身崩溃。” “这就好。”吴解笑了笑,对正在思考的尹霜说,“我有个特殊的办法,能够把自己的修为暂时退回炼罡境界。如果你要去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只要不遇到正道的长垩老,以我的身份,应该可以帮你掩饰。” 尹霜愣了一下,有点担心地看着他。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是啊,你看我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吗?” “会给你惹来大垩麻烦的!” “不会,我会想出办法来解决的。” 尹霜仔仔细细地看了吴解一会儿,心里充满了担忧。但与此同时,她却又升起了几分期待——她和吴解认识这么久,却只在幽冥世界见过面。唯一一次在阳世之中见面,还是当初九霄之战里面。 那时候,限于双方的身份,她连凑上去说句话都不行,只能远远地看着。两个人连目光都没有相遇过,吴解甚至直到后来,才在闲聊之中知道了她曾经来到自己附近,还出手以天问剑诀阻拦了那只巨型章鱼一下,帮了他的大忙。 要是能够在阳间见面,彼此同行——就算冒点风险,也是值得吧! 她突然想起了一个希腊神话:在分开欧亚的达达尼尔海峡两边,分别有两座城市。东边的城市叫阿卑多斯,里面住着一个叫勒安得耳的青年。他为了去见住在西边那座名叫塞斯托斯的城里的女友赫洛,每天晚上都游过海峡,而赫洛则在海边燃起火把,为他指引方向…… 但她随即将这个联想一脚踢开——那对恋人的下场很糟糕,某天风雨大作,火把被雨打灭了,勒安得耳淹死在海峡里面。第二天早上,他的尸体被海浪冲到岸边,赫洛看到了之后抱着他的尸体一起跳海死了。 “呸呸呸!怎么想起这么晦气的事情来了!”刚刚升起的一点甜蜜感,立刻就被晦气的感觉冲散,她忍不住在心中暗骂,“尹霜啊尹霜!你当年好端端一个高三学生,不去认真学习数理化什么的,整天就知道看爱情小说……不知道爱情小说都流行玩死主角骗眼泪那一套吗!” 因为分心的缘故,她没有听清吴解说的话,但看吴解那么笃定的样子,便不由得心中充满了暖意,也不问究竟是为什么,稀里糊涂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吴解顿时眉开眼笑,留下一句“那我回去准备,长宁城见!”身影就飞快地淡去,赶回了人间。 尹霜正要同样返回人间,身边影子一闪,天眼老人已经出现。 “这小子还真有种呢。”天眼老人注视着吴解消失的地方,语气之中充满了玩味之意,“他居然要去说服青羊观掌门,答应你们的事情……他就不怕被一剑砍了吗?” 尹霜这才知道刚才吴解说的是什么,顿时吓了一跳,纵然身为魂魄,也觉得冷汗涔涔。 “他……有没有办法把他追回来?” “怎么可能!”天眼老人看着她焦急万分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何况,这么有趣的事情,我为什么要阻止呢?” “你就去长宁城吧,我批准了!”他哈哈笑着,身影也渐渐淡去,“不过……你可未必能够在那边等到他哦。没准你到了长宁城,等到的是‘青羊观吴解勾结魔道,被清理门户’的消息……” 尹霜呆呆地站在那里,身体微微颤抖,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 虽然自己这个便宜师傅经常胡言乱语,但是这次……他说的好像真的很有可能…… “那么……还要去长宁城吗?”她在心中默默地问自己。 深深地吸了口气,她做出了决定。 去! 如果吴解能够顺利说服师门长辈,来长宁城跟她相见,那当然最好;如果他真的像天眼老人说的那样被清理门户了,那她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呢? 不知不觉的,她又想起了自己刚才联想起的希腊神话。 “该死的乌鸦嘴!”尹霜恨恨地跺了跺脚,身影渐渐淡去,“我们才不会那么倒霉呢!” 第二十章 真相? 韶光真人注视着吴解,一言不发。 听吴解将和尹霜有关的事情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之后,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甚至连眼珠都没有眨一下。 但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却让吴解觉得十分不安。 眼前这位既不高大也不魁梧的中年道人,正在缓缓散发出令人惊惧的威压,在吴解的神识感觉中,韶光真人仿佛正在不断变大,慢慢地化成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巨像,正威严地俯视着他。 从开始修仙到现在,吴解还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接触还丹真人的成压。或者说,第一次真正能够去感知还丹真人的威压。 还丹真人的威压并非“力量”这个层面的东西,而是超出这个世界之上的玄妙之物,那是他们各自所选择的道路,在现实中的投影。一个修士,如果不能达到世间法的尽头,就没资格感受到这份成压。 在过去的岁月中,吴解也曾不止一次接近散发出威压的还丹真人,尤其是当初九霄之上的那一战中,他甚至于亲身踏入了还丹层次的战斗里面。但那时他根本就没有能够感受到还丹真人的成压一一这就像是一个被蒙住眼睛的人,就算站在大山前面,也看不到它的巍峨。 可现在不同的,从他踏入凝元境界之后,蒙在眼睛上的罩子已经被摘掉,他终于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还丹真人的境界,看到那超出尘世之上的强大姿态。 这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压力,让他不知不觉间满头大汗,甚至产生了掉头就走的冲动。 但吴解只深深地吸了口气,就将心中的恐惧一脚踢开。他甚至在缓缓恢复平静,慢慢地适应那份巨大的压力。 这一切,韶光真人都看在眼里。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那份恐怖的压力突然消失,仿佛从来没存在过一般。 “你的来意我已经明白了,我很高兴你终于愿意把这件事情告诉我。”他如此说道,但眼中却看不出半点高兴的意思,而是有些无奈,“当年掌门师兄还在的时候,他就曾经说过,你迟早会做出决定……只是我没想到,这份决定居然来得这么快!” 吴解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也不好插嘴,只能老老实实地等他继续说。 “你的来历……我们多少也能猜出一些。两位谪仙之间的事情,我们这些下界的修士也不方便插手。但我要提醒你,无论你们当年是多么厉害的大神通者,也无论你们曾经达到过什么惊人的境界,如今的你们,也只是两个连还丹都没成就的下界修士而已。” 韶光真人看着吴解,目光之中充满了担忧:“我不知道该称呼你知非天魔呢,还是该称呼你吴解。但我想,你既然以‘知非’为号,应该是决心告别往事了吧?那为什么还恋恋不舍前世的种种呢?” 吴解实在不明白他的意思一一听他的说法,似乎猜出了自己的来历;但仔细听听,却显然有着很大的偏差。 这份偏差究竟是怎么来的呢?实在让他一头雾水。 韶光真人并不奢望吴解能够回答自己,他明白,若吴解还是“吴解“那么就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若吴解是“知非天魔“那么则不屑于回答自己这种小人物的问题。 所以,他只是在自言自语。 “我希望你能够达到更高的境界,还丹、飞升……但我想,你大概其实并不在乎这些事情。或许,你真正在乎的,只有她而已……” “算了,我也不想徒做恶人。连天界的大人物都没能拆散你们,我们这些尚在尘世里面仰望天空的家伙,当然更做不到。”韶光真人说着让吴解很觉得莫名其妙的话,但最终却给了他一个叫他喜出望外的答复。 “我让长孙武去白帝阁帮你说明这件事,他好歹也是白帝五大家族之中长孙一族的先祖,这点面子应该还是有的;我们青羊观这边当然没问题,我会亲自说服祖师们的;不过白莲堂那边,就要你自己去跑一趟了。” 说着,韶光真人拿出了一枚玉符,伸手在上面印下了一份符咒,将神念刻了进去:“你带着这枚玉符去安贫寺,拜见渡厄大师。他老人家一向与人为善,一定不会为难你。有了他老人家的许可,佛门僧俗应该就不会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将玉符递向吴解,又说:“但我只能帮你到这个地步了,天下各派高手如云,在我们三大派之外,还有很多嫉恶如仇的高手。虽然在东楚国遇不到凝元境界甚至更强的敌人,但能够不惹麻烦的话,就别惹麻烦。你们已经不是当年的大神通者,惹到了大麻烦的话,吃亏的依然只会是你们自己。” 吴解深深地低下头,双手接过玉符。 “多谢掌门真人!” “不用谢了,我身为长辈,理应帮你们多多谋划。你这就出发去安贫寺吧……对了,可以找将岸一起去,他和安贫寺渡空禅师是莫逆之交,多个熟人,总是好说话一些。” 于是吴解就出发去找将岸师伯,将这件事情说明,请他帮忙。 不过在那之前,他必须先理清思路,弄明白掌门真人究竟在说什么? “其实也不是很难理解。”杜若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身说书先生的长衫,坐在临时制成的简陋条桌前,拿着一块石头当惊堂木,敲了一声,大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一一” “我说三姐啊,兄弟我现在很烦,您就不能直截了当的说明白吗?”吴解无奈地叹道,“吊人胃口也得看什么场合啊!” “那我就长话短说一一他以为你们是两个天魔因为私情被贬下凡现在想要破镜重圆归于旧好但你已经迷途知返她却还执迷不悟所以事情很麻烦。”杜若一口气把一长段话说完,连喘都不带喘的。 吴解愣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把那段完全没有停顿的话整理成自己能够理解的语言,然后忍不住苦笑起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掌门真人的想象力真是太丰富了!” “是啊!两个天魔,私情一一这明明应该直接就被处死了嘛,怎么可能被贬下凡呢?贬入凡尘这种做法,是那些标榜‘讲道理’的笨蛋们的风格啊。”茉莉笑嘻嘻地说,“不过我觉得,他的这种理解,其实对师傅你很有利啊。” “有利?”吴解讶然,随即明白了过来一一的确就像茉莉说的这样,如果别人都以为吴解和尹霜是因为私情被贬下凡的上界仙人,那么对他们的交往多半就能比较容忍。毕竟,下界的正邪之别,对于两位上界仙人(或者说天魔?)而言,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何况,就连上界都没有拆散他们,那么下界的这些修士们,又何必枉做恶人,去试着做那种连上界仙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呢? 而且……用这个来作为掩饰的话,也可以比较好的隐藏他们两个穿越者的真实身份…… 吴解思来想去,最终点了点头,下定了决心。 过了一会儿,在将岸师伯面前,他就把一套经过了茉莉和杜馨校正,听起来虚虚实实很奇妙也很惊人的故事说了一遍。 “啊?你说……你本是天界谪仙?哦,是被贬下凡尘的域外天魔?”将岸瞪大了眼睛,“这也太……我看你不像天魔啊……” 吴解张开嘴巴,用刚刚从茉莉那里学来的域外生物腔调说了一段连他自己都听不懂的话。 “这是什么?” “天魔语……但我不知道这个时代还能不能有用。在这种下界没办法知道上界的时间……反正我们那个时候,很多天魔都用这种语言。” 将岸并不懂得什么天魔语,但他能够听得出这种话语里面蕴含着的深沉恶念,那是凡人只要听到就会难受的东西,如果听多了的话,只怕他们甚至会被扭曲自己的心志,化为人形的魔物。 “怪不得你修行的速度那么快!不过你既然前世是天魔,怎么这辈子改行当正派人了?”他顿时释然,但立刻就好奇起来,追问道。 吴解苦笑着解释:“我上辈子错得够多了,如果不改过自新的话,那等待我的将只会是重蹈覆辙。明知道是死路还往上撞,那不是傻了吗?” “原来如此……那你前世究竟达到什么境界了?”将岸点了点头,又问起任何一位修士都很关心的话题,“还丹,渡劫,飞升……之后究竟是什么样的境界?是不是真的能够长生不朽,与天地同寿?” “还丹渡劫,是为了成就金丹;金丹之后是阴神、法相、天人、道果……然后就要感悟大道成就不死阳神。阳神真仙是超脱于岁月之外的存在,永远都不会老死,只要不遇到外来的麻烦,的确可以算是与天地同寿的。” “那你呢?你是什么境界?” “师伯啊,我前世是什么境界,跟这辈子有关系吗?”吴解叹道,“我这边还有急事,咱们先去安贫寺把正事办了,行不行?” 将岸这才想起来还有正事要做,尴尬地笑了:“好,咱们这就出发!” 第二十一章 安贫乐道 安贫寺其实是个小庙,规模比起当年吴解初到锦湖县时候的龙神庙还小,大概也就跟吴家集镇外那座三山观一个等级。 当然,三山观早已成为历史遗迹,不少对于济世侯好奇向往的年轻人,都会跑到这里看来仙人斗法的痕迹虽然他们能够看到的,只有一片断壁残垣,和一座建在废墟旁边的小庙,小庙的墙壁上是吴解特地用法术绘画的壁画,栩栩如生地再现了当年御龙派三人大破三山观,追捕三山道人的景象。 吴家集现在颇为繁荣,面积也扩大了不少,但三山观这一带却还保持着原样。这是吴解特地叮嘱过的,不为别的,就为了一点怀念,顺便给后来人留下一些关于仙缘的传说。 或许很多年之后,来参观的年轻人里面,也会有人因此升起向道之心,又是一段佳话。 和当年只有大殿、厢房、柴房各一间的三山观相比,安贫寺稍稍大一点。虽然大殿也只有一间,柴房同样只有一座,但好歹有四间厢房,还有一间静室和一个小小的广垩场。 寺外不远处,有一座小小的林子,林子里面又有一排简陋的木屋。吴解远远看到有人在林子里面练武,想来就是安贫寺的俗家弟子们。 住在庙里的自然只有和尚,一共三人。渡厄大师、渡空大师和渡车大师。 渡厄大师是大德圣僧,因为摘星之战中身负重伤,目前大多数时间都在闭关修养,安贫寺的日常工作就由他的师弟渡空大师负责。 渡空大师算是吴解的熟人,这位当年出家之前跟将岸拜过把子的和尚是个技术宅,除了修炼之外,最喜欢的是制作各种器械。不过他对于武器什么的丝毫没有兴趣,主要热衷于研究制作民用和医疗器械。 渡厄大师尚未闭关之前,他常常来青羊山找将岸喝茶聊天,二人也不时设计一些对于民生颇有帮助的小东西。比方说在医者之中很流行的三叠箱,就是他们的发明。 当年吴解还没有拜入青羊观的时候,曾经和渡空大师、将岸师伯一起钻研医学,渡空大师以非同寻常的巧手做出了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台显微镜,由此验证了细菌的存在。 后来他们将细菌、防疫和治疗之类之时统一整合,编辑出版了一本旧菌论》,那本书的主编是吴解,将岸和渡空则是联合撰稿人。旧菌论》一经推出就大受欢迎,很快传遍了九州各地,甚至于连极西之国的医者,都要努力钻研九州文字,以便可以学习这本医学史上划时代的巨著。 因为细菌论的缘故,吴解、将岸和渡空都得到了一份很大的功德。其中自然以主编吴解所得最多,而制造显微镜验证细菌论的渡空所得也不少。作为一位佛门弟子,渡空凭借这份功德凝成金身,一举从炼罡初期踏入了炼罡后期的境界。 这样的大跃进自然会带来隐患,所以此后的几十年间,渡空大多数时间都在云游,一边行善积德,一边慢慢感悟。他用了差不多四十年的时间,几乎走遍了九州各地,留下了很多传奇的故事,也将自己的境界充分稳固。 如果情况许可的话,其实他还想继续云游下去。但一个意外,使得渡空大师不得不结束了自己的云游,回到了安贫寺。 他的师兄渡厄大师在摘星之战中和魔门兽魔宗宗主韩德激战一场,与世无争的老僧虽然修为高超,争斗杀伐之术却差了一筹,不敌韩德凝练至极的兽王战气,重伤而归。 当然韩德也没捞到好处,他本事再大也改变不了双方高手数量的劣势。击败了渡厄大师之后,他还没来得及喘气,就被白帝阁的神剑三人组给围住了。剑狂颜开,剑匠白清炎,剑痴费东临,三个还丹六转的高手同时祭起神剑。若非他当机立断施展天魔解体大法,用双腿和一条手臂化为三道血光挡住了三把神剑,自己趁机落荒而逃,只怕立刻就要陨落当场。 从九霄归来之后,渡厄大师就开始闭关疗伤。他这一闭关,自然就不能再主持庙里的事情,于是渡空大师只好提前回来,担任起这份责任。 “咦?不是说庙里有三位大师吗?”吴解听了将岸的介绍,有些好奇地问,“还有一位渡车大师啊,难道他不能暂时代行住持的工作吗?” 将岸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是那种好像说了不该说的事情,很尴尬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掩饰的样子。 吴解叹了口气,没有追问。 谁都有自己的秘密,安贫寺的大师们自然也不例外。他自问跟三位大师谈不上深交,当然不能再追问下去。 对于将岸的来访,渡空大师显得非常高兴。他很热情地招待了这位老朋友,虽然限于戒律不能用大鱼大肉招待,但却拿出了不少稀有的灵果。 “这些东西可不一般你不留着它们炼丹吗?”将岸看着一枚白如霜雪、形如杏子的果实,笑道,“这是雪昙花的果实,可以调和离坎,若是在炼丹之时加入,能够将原本药性冲突的多种灵药融合起来我记得有一种.龙虎调伏丹,就需要用它做药引,这么吃了,岂不可惜?” “龙虎调伏丹虽然好,却并非我们佛门弟子所该追求的。雪昙花二十年结一次果,也不见得特别稀罕,拿来招待朋友刚刚好要是那种几百年结一次果子的,我就真舍不得了。” 渡空大师的直率,引得将岸和吴解一起大笑。 笑也笑过了,吃了吃过了,将岸便开口提到了正事。不过他的口风还是很紧的,一个字都没说吴解的来历,只说掌门真人有要事,必须让吴解面见渡厄大师,亲口交代。 渡空皱起眉头,沉吟起来。 过了片刻,他说:“老兄啊,你知道的,自从我师兄闭关养伤,我们安贫寺差不多就算是退出江湖、闭门谢客了……” “以渡空大师的威望,有些事情非他出面不可。” “但是……实话实说吧,我师兄他伤得很重,金身都已经破碎了。现在只是靠着多年功德和地下灵脉,维持着一口苦修的真元如果运气好,他能够熬过去,将金身重塑,还能多活一些时日;如果运气不好……只怕坐化就在眼前。” 渡空的神色显得有些郁郁寡欢,吴解和将岸被他爆出的这个消息震惊,茫然对视。 事情的发展,实在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渡空大师虽然没有明说,但他们都知道话里的意思渡厄大师此刻正在疗伤的关键时刻,如果打扰了他的闭关,只怕便要害他疗伤失败。而疗伤失败,这位大德圣僧只怕就要当场坐化 正在为难之际,客房之中突然传来了氤氲的香气,香气之中,有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说道:“吴解,且来静室见我。” 渡空大惊失色,不顾仪态跳了起来,叫道:“师兄” “佛门弟子,做事须持一个.缘,字。如今缘法已至,纵然闭上眼睛装作看不见,又有什么意义呢? 渡空犹豫了片刻,深深地叹了口气,低下头去。 “谨遵住持法旨” 然后,他就带着吴解和将岸,走过了小小的院子,穿过了简陋但却笼罩着温暖佛光的大殿,来到了大殿后方的那间静室。 这间静室,是整个安贫寺唯一奢侈的东西。虽然从外面看来只是一座普通的木屋,但实际上所用的木料却是极其昂贵的千年灵木,更以佛门秘法炼制,每一根灵木上都有一万三千六百个佛门法印,组成了一套完整的曼陀罗大阵。而所有的灵木组合起来,却又是佛门号称“咫尺之中便是大千世界”的须弥山阵。 这座阵法将下方大地的灵脉纳入其中,不仅可以避免敌人对灵脉的破坏,更能不断滋养灵脉。从三千多年前第一代主持安贫大师到现在,经过一代一代的加持,安贫寺下方那条原本很普通的小型灵脉,已经成长为整个九州世界都颇有名气的大灵脉。连带着方圆数百里的土地都从贫瘠而变得肥沃起来。 在这木屋之中修炼和疗伤,效果自然超乎想象但即使如此,渡厄大师的伤势也不见好转。 来到木屋之前,吴解见到一位年青的和尚正很不友好地看着自己。 这位僧人容貌极其俊美,更有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魅惑气息,完全属于那种会让女人脸红尖叫,让男人发怒咆哮的祸水假设男人也可以用这个词的话级别。 吴解毫不怀疑,若是他肯笑一笑,绝对可以迷死世上绝大部分的女人。 但现在,他脸上没有半点笑意,反而充满了悲伤和愤怒,一双桃花眼正死死地盯着吴解,眼中简直要喷出火焰来。 吴解相信,如果目光可以变成刀子,自己肯定已经被切成了肉酱。 “渡车,让他进来。”渡厄大师的声音传来,“痴儿,这么多年了,你还不醒悟吗?” 原来这位俊美得令人发指的僧人就是安贫寺三位大师之中的最后一位看到他的样子,吴解便明白了为什么渡空大师必须回来。 这位渡车大师修为并不差,炼罡中期的修为,已经足够支撑一座寺庙。但他的相貌实在是……吴解想了又想,只能得出一个“很不适合当和尚”的结论。 听到渡厄大师的话,渡车大师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了旁边,让吴解可以推门进去。 吴解向他抱歉地笑了笑,然后缓缓走到门前,深深地吸了口气,推开了木屋的大门。 “晚辈吴解,拜见渡厄神僧” 第二十二章 初次见面,别来无恙 吴解印象中的渡厄大师,是一位须发皆白、穿着破旧僧袍,显得很淡泊和慈祥的老僧。但此刻他见到的,却并非印象里面的模样,而是一尊布满了无数的裂缝,似乎随时都会彻底破碎的金色佛像。 纵然他已经有心理准备,也忍不住愣了一下。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屋外的渡车大师已经冷哼着将门关上,避免屋内的灵气流散。 关门的声音将吴解惊醒,他急忙走上前去,欠身为礼,并且拿出了掌门真人所赐的玉符。 “这是掌门真人让我交给您的。” 但渡厄大师并没有接过玉符,吴解可以感觉到,他甚至都懒得用神识扫过玉符,只是淡淡地说:“老衲已经无力看什么玉符,就麻烦你告诉我吧。” 吴解愣了一下,不料渡厄大师的伤势竟然严重到了这个地步,只好放下玉符,按照自己编号的言辞,尽量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简略说了一遍。 “小友,在一个将死之人面前,何必遮遮掩掩呢?”吴解还没说完,渡厄大师便笑着打断了他,“老衲一生听过很多人的秘密,但从未泄露过一星半点。小友若是不愿意说,倒也无妨。但不要用这种理由来搪塞。” 吴解顿时尴尬万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实在没料到渡厄大师竟然有如此神通,自己编的那套谎话被他一眼看穿。 说谎被揭穿,是世上最让人尴尬的事情之一,尤其当这个谎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揭穿,更是尴尬到了极点。他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出真相。“师傅别告诉他!”茉莉急忙劝道,“他不过是区区一个连金丹都没成就的小辈,有什么资格为你保守秘密!你的秘密连同为穿越者的尹霜都没告诉,怎么能告诉他呢!”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这是佛门惯用的‘当头棒喝’手段罢了!”茉莉冷笑着,一步到灵木旁边,手按在上面,凝聚心神,用源力凭空凝聚出了一颗灵丹。 这颗灵丹状如金珠,浮在空中滴溜溜转个不停,看起来煞是漂亮。但凝聚这颗灵丹所耗费的源力,却让吴解大吃一惊一制造了这么一颗桐子大小的丹药,竟然消耗了几倍于创造神圣之泉或者幽冥阴土所需的源力! “师傅,如果你过意不去的话,就把这个给他。”茉莉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眼中则寒芒闪烁,“我倒要看看,在活下去的希望面前,这老和尚还能不能摆谱得起来!” 吴解微微一愣,看向那颗灵丹。 “这灵丹……可以治疗渡厄大师的伤势?” “当然。”茉莉傲然,“这可是我们那个时代佛门小有名气的丹药,能够让金身尊者重塑法相。虽然因为不理解佛门药理的缘故,我做出来的只是残次品,可给区区一个连金丹都还没成就的小辈疗伤,已经是几倍的绰绰有余了!” 说到这里,她又笑了起来:“要是在上界,我肯定不敢让你拿出这个来——那会引来极大的麻烦。但在这种下界,那就无所谓了。反正就算日后这老和尚飞升了,也不可能暴露这灵丹的秘密。” “它叫什么名字?” “舍利再造丹。”茉莉催促道,“快点把这个拿给他吧,我要看看他的表情!” 吴解犹豫了一下,还是做了一个伸手入怀的动作,将舍利再造丹拿了出来。 这颗金色丹丸在天书世界之中的时候只是金灿灿一颗,但当它离开了天书世界,出现在木屋之中时,顿时便涌起一股厚重的金雾,将整个木屋都笼罩在里面。吴解只是闻了一口,就觉得身体里面真元涌动,四肢百骸都在轻轻作响,仿佛正在欢呼一般。脑海之中更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在缓缓旋转,仿佛随时都要凝聚起来,化成佛门大德高僧才能修成的舍利子。 他身为道门中人,尚且受到这么强烈的影响,渡厄大师乃是佛门中人,自然更加不在话下。 只听得一声惊呼,那金色的药丸已经从吴解手上飞了起来,朝着渡厄大师那边飞去。 但它才飞到一半就停了下来,静静地悬浮在空中。而渡厄大师则合起双手,深深地叹了口气。 “原来……老衲的修行还并不足够!” “大师,您先服了药再说吧。” 渡厄大师笑了笑,倒也没有推辞,将那颗金色的药丸吸了过去,融入了金身之中。 说来也怪,他的金身明明已经满是裂纹,看上去随时都会崩溃,但将这颗仿造的舍利再造丸融入之后,金身上的裂纹便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飞快地弥合,只是眨几下眼睛的时间,已经完全弥合完毕,重新化作一尊微笑的金色佛像。 然后,这佛像便骤然消失,化为白须白发的渡厄大师。 只是和以前相比,渡厄大师的脸上少了几分祥和慈悲之意,却多了几分飘逸出尘之气。 “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他似乎有一点点……不像和尚,到像是道士……” “师傅啊,我又不懂佛门的功法。这颗药丸虽然是仿制的佛门灵丹,可其中一些不知道的地方,却借鉴了你们青羊观的九转丹经来弥补。他吞了灵丹,当然免不了受到一些影响。”茉莉立刻叫屈,“我已经很厚道了!要是用我自己的功法来弥补,信不信他已经直接入魔,变身成修罗魔神之类!” 想象了一下那种可能,吴解不由得在心里擦了把汗。 似乎……好像……也许……茉莉还真的是手下留情了啊! 渡厄大师毕竟修为高深,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将自己的状态重新调整过来,气质缓缓恢复,但他脸上却不由得泛起了一抹苦笑。 “老衲刚才以为小友在说谎,现在却不敢这么认为了。”他苦笑着说,“如此灵丹,我们下界是绝对不可能有的。老衲刚才若非以佛门心法收摄神魂,只怕已经感应天机,直接引发天劫了……” 吴解一惊,不料这灵丹竟然有如此神效。 “只是……我佛门弟子本不该有渡劫之说。要么功德圆满飞升极乐,要么就是功德修行不足,转世重新来过——老衲也不知道,这样的变化究竟是好还是不好。”渡厄大师低声宣了一声佛号,又说,“但不管怎么说,小友所拜托的时候,老衲定然会为你办妥。你且放心去吧!” 吴解大喜,深深地拜了一拜,见渡厄大师又缓缓坐下,便退出了木屋。 “大师的情况正在好转。”面对着愤怒得似乎要用眼睛杀死他的渡车,和正满脸不安的渡空和将岸,他微微一笑,说道,“相信用不了几天,他就能伤愈出关。”三人一愣,面面相觑。数日之后,吴解来到了长宁城。城中的一切,他都非常熟悉。但当他来到城下的时候,眼中看到的却不是巍峨的城楼,而是城楼上白发红眸的身影。 光华一闪,吴解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 “你好,初次见面。”尹霜抢先一步开口,向他伸出手来,“别来无恙?” 吴解愣了一下,握住了她有些冰凉的手。 “托你的福,一切顺利!” 第二十三章 平静的二人世界 虽然在幽冥世界经常见面,但吴解和尹霜在现实中近距离相见,却还是第一次。 当初九霄之上,尹霜见到的吴解只是一团人形的火焰,而吴解甚至都没见到她,所以“初次见面”这说法,的确是十分妥当。 不过,幽冥世界的人们是以魂魄状态存在的,魂魄的模样和肉身的模样,往往会有些不同。 因为魂魄体现的是人的内在,是精神的状态,它不受肉体的影响比方说,一个在战斗中失去了一条手臂的人,他的魂魄却多半还是四肢俱全的。 吴解的肉身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身材中等偏高,看起来很稳重可靠。而他的魂魄却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材还没有完全长成,眉目之间虽然已经比较稳重,却时不时闪过天真的光芒这是因为他依然保持着一些赤子之心,尚未完全变得现实。在他的内心深处,依然还是当初那个一心求道的少年 尹霜的情况则和他相反,她的肉身看起来十七八岁,尚未完全脱去青涩之感。但她的魂魄却比肉身成熟很多,已经是二十三四岁的高挑女子,更有一种从骨子里面透出来的强硬气质想要在不断内垩斗的魔门活下来,在满怀恶意的同门和居心叵测的长辈们注视下成长起来,成熟是必然的结果。 虽然肉身的模样和魂魄的模样相差甚多,但他们依然第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对于修炼有成者来说,肉身的模样原本就没有多大意义。如果有必要的话,世上多得是可以改变相貌的手段。所以他们看人,看的是气质、是精神状态、是魂魄的气息。 对于吴解和尹霜来说,重要的是彼此的存在,而非彼此的外表。 “你等很久了吧?”吴解有些歉意地说,“我这边稍稍有点麻烦,费了一些事不过都已经解决了。你那边呢?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我们这边比你们好说话多了。”尹霜笑了,双眸中全无寻常的冷厉杀机,“那个老疯子点了头,别人能说什么?就算有意见,老疯子一句话就能顶回去。” 吴解点了点头,对于天眼老人和血魔宗的情况,他也是有所了解的。 想起尹霜的境遇,他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唉可惜我们修为不够高……要是我们足够强大的话,你就不用总是担心那老家伙了” “我倒是觉得现在这样不错。”尹霜摇了摇头,握紧他的手,“如果我很强的话,你觉得我还能够这样自由吗?强大的人必定要背负着和力量相衬的责任,我总不能抛下宗门吧。” 吴解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尹霜和他自己一样,都是掌门之位的继承人。所不同的是,他们一个是正道青羊观的未来掌门,一个魔门血魔宗的未来宗主。 日后……等他们真正坐在了各自门派的核心位子上,只怕就算想要这样相见,都很难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黯然。 “你在想将来的事?”尹霜和他相识多年,早已对他十分了解,见他突然就感伤起来,略一思考便猜到了缘由,忍不住笑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以如今的形势看来,我们有没有.将来,都还是未知数,想那么多有什么意义呢?” 吴解明白她的意思九霄一战,九州各派虽然在还丹真人层次上遭受的损失比魔门更大,但却靠着牺牲了至宝九州山河图,将魔门炼罡层次的弟子们几乎一网打尽。如此一来,道长魔消之势便已经形成。不出意外的话,二百年到四百年之间的这段时间,魔门将会出现青黄不接的困境,届时正道各派必定会抓住机会,组成联军直取天外天,犁庭扫穴,将魔门连根拔起 届时,尹霜是血魔宗的未来掌门,吴解是青羊观的未来掌门,都属于会被重点打击的对象,一个不小心就会战死沙场,甚至形神俱灭都有可能。 在这种情况下,还考虑彼此成为一派之长时候的麻烦,未免有点多余。 想到这里,吴解也忍不住自嘲地笑了。 “好了,想开些吧。”尹霜拉着他的手,引着他向前走去,“我找到了一处不错的落脚点放心,没有杀人,我又不是杀人狂。” 那处落脚点的确很好,地点接近港口的海堤,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完全可以在第一时间逃到海里去 尹霜在这里布置了好几种防御和掩饰的阵法,还有一个一次性的传送法阵说白了就是用一块挪移符当阵眼,直接把人送出去罢了。 她甚至还在地下挖了条地道,当吴解纳闷地问“土遁术不是比地道方便多了吗”的时候,她笑着解释说“土遁毕竟是法术,很容易被有心人识破;但我这条地道的位置足够深,炼罡修士除非花极大的精神去探测地下,否则绝对不会发现”。 对此,吴解也只有叹服。 她不愧是在杀机四伏的魔门成长起来的人,在安排后路方面,的确是比吴解更加高明。 二人这就在长宁城住下,一边寻访那奇异响声的来历,一边享受难得的二人世界。 “奇怪的响声?”萧布衣眉毛微微一挑,笑道,“你不是第一个来找我问这问题的人,但我真的没听到什么奇怪响声啊。” “似乎只有擅长剑术的人,才会听到那声音。” “……那你肯定也没听到,据我所知,你对于剑术一道,完全就一点也不擅长。”萧布衣哈哈大笑,“是替同门问的吗?” 吴解摸了摸鼻子:“替朋友问的。” 萧布衣微微一愣,仔细看了看他,然后突然一惊一喜,双手抱拳,连声恭喜。 “我有什么好恭喜的?”吴解倒是被他给弄糊涂了,他仔细看看自己,似乎没看到什么值得恭喜的地方。 “吴道友,我虽然没办法算出你的命数,但看你的面相,近来是乃是红鸾星照头,主姻缘啊”萧布衣话语之中有些调笑的意思,“算算你的年纪一一若是凡人在你这年纪来姻缘的话,可真应了你以前说过的一首打油诗:十七新娘七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吴解被他说了个大红脸,双手连摇,但脸上那股笑意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好在萧布衣并非不通人情的莽撞青年,稍稍调笑了两句也就算了。 说笑之后,他便拿出了占卜用的工具,开始推算起来。 萧布衣的确不擅长剑术,但布衣神相一脉想要知道什么事情,原本就不需要自己擅长。 数十根蓍草在他的拨弄下呈现出各种不同的组合,变化莫测。吴解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些蓍草,想要看出一些名堂。可虽然他对于占卜之术也略有涉猎,却依然完全看不出名堂这些蓍草的变化和组合,早已超出了他所涉猎的范围,甚至于就连他在师门笔记上看到过的类似记载,相对于萧布衣的手段来说,也显得单调了许多。 占卜之道,易学难精。每一种占卜之术都有其特长,这蓍草占卜最擅长的,就是占卜那种比较高层次的东西。虽然它用起来很复杂,占算的效率也不高,但却不用消耗太多的心神,更不用冒着被反噬的风险去窥探冥冥之中的命运。所以人间的算命先生们,最喜欢用的就是这个手法。 萧布衣身为当代的布衣神相,可以称得上是全天下最厉害的算命先生。他最擅长的其实并非蓍草占卜,但既然要算的是玄妙至极的事物,他就宁可用这种手段。 随着修为渐渐高深,他越来越感觉到布衣神相一脉功法存在极大的隐患。这套功法的根基相当偏颇,一开始还不觉得,但到了炼罡层次之后,便会发现前路艰难,每走一步都十分不易。 而占算之道方面,他也一样遇到了麻烦。随着占卜之术的深入,他发现自己的命格正在被不断削弱。 命格不是寿命,而是一个人的“运气”。命格被削弱,意味着这个人的运气会不断变差,不仅修行的效率会大大下降,更会经常遭遇各种危险。 但随着命格削弱而来的,则是他的占算之术不断提升,隐隐已经到了自己从未想象过的地步,甚至于 就算和李布衣祖师留下的那些记载印证,都已经有了青出于蓝的意思。 他不知道这种情况是好是坏,但正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古往今来的神算子们,纵然能够帮助别人趋吉避凶,自己却很少能够逃过灾劫或许,这就是窥探天机的代价吧? 萧布衣不想付出这种代价,但他也没有办法。历代占卜者都没能解决的问题,他也一样无法解决。 所以他只能改变占卜的方法,尽可能用那些相对低层次的占卜手段,不去做一些太过于触动天机的事情。 经过大半个时辰的占算,他长长地吐了口气,收起了蓍草。 “原来如此”他笑了笑,抬起头来看向满脸好奇的吴解,“看来我是多此一举了。” “什么意思?” “你且安心陪那朋友在这一带游山玩水就是,只要记住别离开长宁城太远,就不会错过机缘。”萧布衣笑眯眯地说,“再多的事情也不用说了,总之你放心就好。” 吴解很是纳闷,回去和尹霜说了一下,二人便决定按照萧布衣的建议,好好放松放松。 其实他们也并不很在乎那怪异的声音,反倒是这个机会很难得…… 大概玩了四五天,某天傍晚,当他们坐在海堤上看日落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海边传来的声音。 “我知道你们都有很多的问题,我也知道你们对那剑鸣之声很好奇,所以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机会。”这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吴解觉得自己肯定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而且不止一次,“但凡是有勇气面对.有来无回,风险的人们,不妨穿过这道门,我在无回谷等你们。” 听到“无回谷”三个字,吴解顿时想了起来。 这是弃剑徒的声音. 第二十四章 无回谷 天下各派之中,无回谷就势力来说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事实上,它是一个非常神秘、而且拥有悠久历史的门派。 无回谷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圣皇时代后期,第一次九州大战的时代。 那时候无名祖师神山讲道,传下五大弟子、三百门人,由此立下道门正统。道门正统从诞生之日起,就抱定了守护苍生的信念,很快成为了人间正道的表率,并且带动了一直有些消极的佛门,双方联手,集结了众多想要让人间变得更好的正派修士们,和当时势力庞大的邪派展开了一次大战。 那一战因为魔门并未怎么参与的缘故,邪派一败涂地,从此就开始衰落了下去,而道魔之争便由此成为了此后数万年岁月里面,人间修士斗争的主流,直到今天。 无回谷大概就是在第一次九州大战期间出现的,当时人间有很多以武入道的先天强者,但他们在那些炼罡凝元的炼气士们面前没有半点优势,在轰轰烈烈的大战之中,差不多沦为了敢死队一样的角色。 这个时候,有不知名的高手悄悄出现,向先天武者们伸出了友谊之手,邀请他们前往名为“无回谷”的地方避世潜修。 所谓无回谷,就是“有去无回”的意思。按照无回谷使者的说法,虽然任何一位先天武者都可以得到前往无回谷的邀请,但只有当他们突破到了“武圣”境界,才可以重返人间。 武圣,是武者对于炼罡层次的称呼。因为武者并不需要经过见性通幽这一关,所以若是能够突破相当于百炼境界的“陆地神仙”就可以进入炼罡境界,成为武圣。 这一度是只存在于想象中的境界——事实上提出这个境界的人甚至不是武者,而是圣皇时代的一位诗人。 按照那位诗人的构思,武者的道路是从“先天宗师”到“陆地神仙”再到“武中圣者”然后还有“穷尽武道小“神而明之”。分别对应先天、百炼、炼罡、凝元和还丹。而且那位诗人还认为,既然炼气士能够丹成不朽白日飞升,武者应该也可以破碎虚空前往更高层次的世界。 遗憾的是,在此后的无数岁月中,他提出的这些概念,始终只是个美好的幻想。 进入无回谷的那些先天宗师们,没有一个能有所突破回到人间,只是借助使者,时不时传回来一些消息。 这种情况后来得到了扭转,大概是在无回谷建立三千多年之后,出现了第一位从无回谷返回尘世的武者。他本是隐居的无名强者,自称早已忘记姓名,因为是无回谷历史上第十三位突破到武圣境界的,所以自称“十三”。 这位十三前辈被不知道多少流派视之为开山祖师,号称“拳圣”。而从他开始,便断断续续地有人从无回谷返回尘世,带来了更高境界的武道知识,和经过仔细整理、完整的武道理念。 不过从那时一直到数百年前,无回谷出身的强者们最高也只到武圣为止。所以虽然这地方十分蹊跷,很吸引好奇的人,但却也没有太多强者对其报以过多的注意。 《大唐妖怪图鉴》里面,在“武者”这一条里面就提到了无回谷,说它是一个避世隐居、与人无争的地方,没必要太过关注,也不应该去打扰那些武者们的清修。 当然,这段话下面很顺理成章的有那位好事前辈的批注。那位祖师说:“我很好奇无回谷究竟是什么样子,就想方设法去了一趟,结果——也就这样吧,没什么意思。真的,我认为那地方不值得花时间精力去探究,反正又不让看……” 这位前辈的话里大概透露出两层含义。 第一层表明他去过无回谷,考虑到他连冥龙都敢轰,无疑是成就了还丹的人物,那大致上也就意味着,还丹祖师们是可以前往无回谷而且回来的。 第二层意思则是说无回谷里面没什么有意思的东西,虽然其中存在着一个很大的秘密,但并不肯让别人知道究竟,就连还丹祖师都没办法去偷看。 这段短短的记录,差不多是所有关于无回谷的记载里面最有价值的了。吴解当初看到这个的时候,也曾经对这传说中的无回之谷非常好奇,但无回谷从不邀请炼气士加入,而各派祖师们又约束门人不得去打扰……所以虽然好奇的人比比皆是,但真正能够去打扰他们的人却少得可怜。 吴解的弟子乔峰和秦静都没有收到无回谷的邀请,但明教护法杜雷思当年曾经得到邀请。 那是他才刚刚突破先天境界不久的事情,当时他跟一个人品不佳的前辈武者发生了冲突,不敌而走,那位武者便追杀到他的家乡。虽然他已经提前把亲人转移,可那位前辈竟然很不要脸地将那些跟他关系不大的乡亲们给杀光了泄愤! 杜雷思大怒,却也无可奈何,不由得升起了隐居山野远离江湖之心。 就在这时,他得到了来自无回谷的邀请。 那是一封很普通的信,看上去没有半点特别。信上说,如果有兴趣前往无回谷的话,请在一年之内,选择一个月圆之夜,在空地上将信烧了,就可以打开通往无回谷的门。 杜雷思仔细思考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前往无回谷。大概在一年之后,那封被他珍藏的信突然就变成了白纸——这张白纸依然被他珍藏,吴解也有幸见过,但并没看出什么异常来。 如果无回谷里面的强者最高只到相当于炼罡层次的武圣境界,那其实也不值得投入太多的关注。但数百年前,这个情况发生了决定性的变化。 无回谷中,出现了突破武圣境界的强者! 那个人便是弃剑徒,他最初本是炼气士,可惜炼气尚未有成就被强敌所伤,一身修为尽丧。当时他得到了神相李布衣的指点,前往了一个秘密的地方求道,十余年后归来的时候,已经以武入道,成为了一位先天武道的宗师。 先天武者的战斗力远胜于先天修士,而弃剑徒又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在短短数年内转战万里,将昔日追杀自己的仇敌——斩杀。 那些仇敌之中,有一人来头甚大,得到了炼罡修士的庇护,本以为可以高枕无忧,却不料弃剑徒实力之强超乎想象,甚至连那位炼罡修士也一并杀了! 那一战震惊天下,很多人都动了心思,想要找弃剑徒的麻烦,可弃剑徒却消失了。 数年之后,他重现人间,自称去了无回谷——而这个时候,他的境界已经突飞猛进,成为了武圣层次的人物。 此后的十余年间,弃剑徒不知道跟多少高手战斗过,无论对手是人还是妖怪,是炼气士还是武者,都败在了他的剑下。 他的剑术出神入化,超乎想象,被前辈高人赞之为“天下无双”。 但弃剑徒并不满足于自己的成就,他后来再次进入了无回谷,等下一次回来的时候,已经再次突破,成为了传说中“穷尽武道”的凝元高手。 归来的弃剑徒依然保持着往日的桀骜风格,和那些他看不顺眼、或者看他不顺眼的人打得不可开交——事实上这么说并不妥当,因为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只是弃剑徒在单方面殴打那些敌人罢了。 此刻的弃剑徒,已经强得连前辈高人都为之侧目。然而就算是最最看好的他的前辈,也低估了他。 不久之后,发生了一件真正让天下各派都为之震撼的事情。弃剑徒剑挑幽魂宗!幽魂宗是天下邪派之中的名门,门派里面高手如云,就连还丹祖师都有好几位,历来是三教演法的常客。这个门派雄踞东南,莫说人间的王朝对他们无可奈何,就连正道各派都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但就是这样一个大派,却被只有凝元境界的弃剑徒一人一剑给挑了! 那一战震惊天下,而随后发生的事情,更是让正邪各派都为之胆寒。 被弃剑徒击溃的幽魂宗余孽们当然不敢找弃剑徒报仇,但他们记得弃剑徒是在李布衣的指点下才得到机缘的,就找到了李布衣,逼迫他交出关于那个机缘的秘密。 李布衣究竟有没有交出秘密?不得而知。但众所周知的是,他本人连同亲人弟子全部遇害,偌大一个李镇被杀得鸡犬不留。 这件事大大激怒了弃剑徒,于是他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宣布从现在开始追杀幽魂宗的余孽,任何人、任何门派,只要胆敢庇护这些恶棍,就要做好以身试剑的准备! 他说到做到,此后的二十年间,至少有五六个邪派名门因为想要庇护幽魂宗余孽而被他杀上门去,不仅别踏破了门派、打散了传承,甚至于连自家山门都被砍成了废墟! 在这二十年间,死在弃剑徒剑下的高手数不胜数,其中甚至有已经渡过天劫、眼看就能飞升天阙的至高强者。 也正是这二十年间,弃剑徒打出了天下无敌的威名,叫天下炼气士们提到他的时候都有些尴尬,而天下武者则为之扬眉吐气。 此后弃剑徒便时常往返于无回谷和尘世,后来他再次突破,达到了相当于还丹修士的“神而明之”境界,被尊为剑神。 在这九州大地上,但凡是练武的人,谁不对无回谷充满好奇!就算是炼气士,如果有机会去无回谷看看的话,也自然会趋之若鹜。 而现在,前往无回谷的机会就在眼前! 吴解注视着那道突兀出现在海滩上的光之门,皱起了眉头。 他当然想要去无回谷看看,但弃剑徒说得很清楚,不怕“有去无回”的人,才可以前往无回谷。 他扪心自问,实在不想为了好奇心冒上这么大的风险。 人间还有很多牵挂,有很多需要他去做的事情,他可不想有去无回啊! 就在遗憾之际,尹霜握紧了他的手。 “怎么了?” “或许……我们去无回谷隐居,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吴解一愣,原本的想法不由得动摇起来…… 第二十五章 入谷 尹霜的意见,吴解是不可能不认真考虑的。而他一旦认真考虑,就发现——其实这个构思还真的挺不错! 因为出身相反,吴解和尹霜想要走到一起,压力是非常大的。目前他们的身份还不算太高,还不至于太过刺眼,可日后他们修为高了,在门派中地位也高了——青羊观掌门和血魔宗宗主之间居然有私情,这已经不是丑闻的问题,简直就是奇闻! 毫无疑问,无论正道还是魔门,都不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所以除非他们强大得能够让任何人都乖乖闭嘴,那么最实际的办法就是找个别人没办法打扰的地方躲起来,一口气躲个几百年,如果能够一起飞升固然好,就算不能,至少也可以让大家忘记他们的存在。 让时间来冲淡一切,或许不是最好的办法,却是最妥当的办法。 吴解低下头,仔细思考这个可能。 想要在无回谷自由出入,就需要身为武道强者。这对于别的炼气士来说根本不可能,但吴解却能够做到——他可以给自己重新制作一具并非炼气士的身体,然后用那具身体突破先天武道,再进一步达到百炼、炼罡,甚至凝元。 当然,要凭借武道达到炼罡境界是很难的,就算是他,也不敢说能有多大的把握。可他至少有两个巨大的优势: 第一,他本身已经是凝元修士,已经体会和掌握了更高的境界;第二,他有足够的寿命,不用担心活个百来年就老死。 ……如果现在他跟尹霜一起去无回谷隐居的话,估计快则上百年,慢则二三百年,他应该能够修炼到武道圣者的境界,得到出入无回谷的资格。 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还不如让她住到天书世界来呢!”杜若毫不客气地抬起手,用指节在天书世界里面的吴解脑袋上砰地敲了下去。 “你只考虑了自己,为什么不考虑人家姑娘愿意不愿意?过个几百年,你能够出入无回谷了,她却还是只能呆在里面——那跟坐牢有什么区别?你这家伙越来越出息了!连金屋藏娇都学会了啊!” 吴解捂着头,看着身处的天书世界,不由得很想就“金屋藏娇”这个话题吐槽一下,但他还是很明智地没有开口,只是苦笑。 杜若说得有道理,他的这番考虑,只想到了自己,却没有为尹霜想想。 她修炼多年,法力高强,朝游北海暮宿南山,逍遥于天地之间。如果只是为了他,就让她失去自由,从此变成无回谷里面的隐者,实在是有点过分。 而且很多年后,吴解还可以离开无回谷,她却恐怕永远也出不来了——的确就像杜若说的,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她搬到天书世界里面来呢! 只是……天书世界的存在,是吴解最大的秘密,如果不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不愿意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这倒不是因为他小气,而是秘密本身就包含着危险,天书世界实在太敏感,牵涉到当年的无上神君——跟那种搞得天道震怒降下灭世神雷的家伙扯上关系,怎么看都不是好选择。 吴解自己就是无上神君转世,纵然有麻烦也没办法,可尹霜只是普通的穿越者,没理由为了他的一点便利,就将她拖进这潭足以淹死整个九州界的浑水里面来!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有些黯然神伤。 自己的身份实在有点危险,如果为了尹霜考虑,或许应该离开她才比较好…… “喂喂!你发什么神经啊!怎么从一个极端跳到另一个极端去了?”杜若又一次抬起手,这回却是抡拳头了,“要不要我帮你打几拳头清醒一下?” “我考虑的事情,也不能说没有道理吧。” “有个屁的道理!未来的事情未来再说嘛!”杜若很不屑地看着他那满脸担心的熊样,从鼻孔里面喷出满含嘲讽的冷哼,“我不知道你未来会不会惹上前世的麻烦,但我知道世上几乎所有的人,最终都是要死的——但你看有几个人活得好端端地去死来着?” “啊?” “别嘴巴一张跟头驴子似的!你修炼了五十多年,难不成把自己给修炼傻了?记得咱们镇上那个王大牛吗?那家伙蠢得跟牛似的,还知道看中了哪家闺女就请媒婆去说项呢……你总不能比那个夯货还蠢吧!” 杜若一手叉腰,一手在吴解头上点点点点,俨然很有几分大姐风范。 吴解被她这么一说,才回过神来——自己不知不觉之间,又在钻牛角尖了。 “真奇怪……我往常不是这样的人啊,怎么今天特别容易犯糊涂?”他忍不住嘀咕,“难道是生病了?” “嗯,是生病了,心病。”杜若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自己好好琢磨吧!” 吴解暗暗叹了口气——现在似乎不是适合“好好琢磨”的时候啊! 就在他沉思的这会儿,已经有数十道遁光络绎不绝地飞了过来。一位又一位修士匆忙赶来,注视着那道通往无回谷的光之门,却没有一个朝哪边走去。 “有去无回”的无回谷,名声并不怎么好。这些炼气士们也不觉得自己有本事进了无回谷再出来,那么这一趟进去,就等于把下半辈子都赔上去了。 虽然听弃剑徒的意思,这一趟过去很有可能成为他的弟子,学到他的无上神剑。但不管学到什么样的神剑,不能出来的话,那就没有意义。 所以虽然已经有数十位修士聚集了过来,但大家却都还在等,等着有人先作出决定来。 在这群人里面,吴解也看到了不少熟人。比方说……正走过来跟他打招呼的两位师弟。 “易师弟,颐寿师弟,你们也来了啊。”吴解笑着和两位师弟打招呼,并且向尹霜介绍他们,“这是我的两位师弟。俗家打扮的是易悌易长恭,他可是大越国著名的才子,七步成诗、过目不忘,而且他的剑术很厉害。戴着道观的是颐寿,他是出家人,擅长控水之术,在当代弟子之中大概只比身为龙族、先天就占了优势的骆师妹差一些。” “这位……我们该称呼嫂子吗?”易悌笑道,“看起来可比大师兄你有卖相多了,你们站在一起,很有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感觉呢!” 尹霜忍不住笑了,她平时很少笑,脸上总是有些淡然——或者说寒意,此刻笑起来,便犹如鲜花绽放一般,艳光四射、引得周围不少修士都投来注意的目光。 见这么多人看过来,尹霜还没来得及反应,吴解已经皱起了眉头。他手一挥,火焰凭空腾起,遮住了许多无礼的视线。 “真难得看到大师兄你这般模样啊!”虽然道士打扮,却没有几分仙风道骨,反而江湖习气更多的颐寿哈哈大笑,“以往都只见你沉着稳重的样子,看起来就像已经修炼了几百年的老前辈。今天才总算看到你年轻人的一面呢!” 吴解也忍不住笑了,他知道自己这番举动纯属无聊的吃干醋,但他就是很不愿意让那些人盯着尹霜看——如果不是当着同门师弟不好意思,他甚至很有冲上去一脚一个,把那些家伙统统踢飞的想法! “易师弟剑术高明,听到那声剑鸣倒不奇怪,可我记得颐寿师弟你好像根本不懂剑术吧?你怎么也来了?” “我遇到点麻烦,找易师兄帮忙的——” “哦?什么麻烦?还需要人手吗?” “已经解决了,就是事情解决了,我才有空跟着易师兄来凑个热闹啊。”颐寿笑着说,“不过……想不到居然是无回谷弃前辈收徒——我根本不懂剑术,就算想去冒个险试一试,也没有用啊!” “那易师弟你呢?有兴趣吗?” 易悌摇头:“我的根本是九转丹经,剑术一道于我来说,是器用而非根本。我不会舍本逐末的。” 吴解连连点头,对易悌的回答很满意。 青羊观虽然不是剑修门派,但也有以剑术为根本的功法。不过易悌所修的根本功法是太上九转丹经,无论他的剑术多么高明,也不可能取代这个成为他的根本。所以他对于弃剑徒的无上神剑虽然好奇,却不会奢求。 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难了。天下有无数的人,可有几个能够做到“不奢求”呢? “易道友说得对!”就在这时,随着一声赞许,白帝阁的几位弟子走了过来,走在最前面那个笑眯眯地叫道,“果然是有见识的!跟那些傻子完全不一样!” 这些人吴解全都认识,乃是当初一起参加三教演法的白帝七剑中人。不过白帝七剑并没有全都赶来,在场的只有大梦剑沈岳、偷天剑步飞虹、追魂剑何仲、黑月剑姚曦四人,另外三人并不在这里。 刚才开口的,便是追魂剑何仲。这人自号“送终”,出手凌厉猛烈。但似乎是时运不济的缘故,十次出手到有六七次会被人打得狼狈不堪。不过他手底下的确过硬,不知道多少次都在绝对劣势的情况下翻了盘,可谓是战斗力超过修为的典型。 何仲的另一个著名特点,就是话多。“话多”其实是委婉的说法,正确的说法是“嘴贱”。他经常一不小心就得罪了人,十次交手至少有五次是因为某些不起眼的原因。 比方说这次也是一样,听到他的话,易悌和吴解他们微笑,但周围不少人已经露出了不愉快的表情。 何仲并没有得罪了人的自觉,他依然笑呵呵的跟大家攀谈,一点都没把周围许多杀气腾腾的眼神放在心上。 吴解觉得——他大概已经习惯了。 正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周围越聚越多的修士之中已经有人忍不住朝着光之门走去。 “冒着坐一辈子牢的风险,博一个学到无上神剑的机会,值了!” 从那位修士开始,许多散修都渐渐下定了决心,朝着光之门走去。 他们一个个走到光之门前面,身影消失在柔和的白光之中,不见了踪迹。 或许……他们当中的绝大部分,这一辈子都再也不会出现在人间了…… 吴解正注视着那边,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了萧布衣——他居然也正在朝着光之门走去。 “萧道友!你怎么也过去了?”他吃了一惊,急忙传音问道,“难道你也要学剑术吗?” 萧布衣这才注意到他,笑了笑,传音道:“我算到那里可能有点机缘,所以去凑个热闹。” “但是……不怕有去无回吗?” “不会,不会!”萧布衣呵呵地笑着,“道友若是有兴趣,也可以一起来。” 说完,他已经来到了光之门前面,举步走了进去。 吴解一愣,将萧布衣的话传音告诉了众人。 “我们已经决定不去了,有机缘或者没机缘,都不会改变选择。”白帝七剑之首的沈岳淡淡地说,“剑法,本门有;神剑,本门也有。我们只是来看看那剑鸣之声究竟是怎么回事罢了。” 说完,他就带着师弟师妹们,驾起剑光冲天而去,连头都没有回。 “那么,两位师弟呢?” “我们当然跟着大师兄你喽。”易悌笑道,“你进去,我们就一起去凑个热闹;你要是不进去,我们当然也就懒得去了。” 吴解笑了笑,看向尹霜。 尹霜看看光之门,又看看吴解,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好吧!我们也去凑个热闹!” 第二十六章 超乎想象 从光之门过去,是一座山谷。这座山谷乍看上去没什么特别,众人所在的地方铺着一大片青石板,俨然有点练武场的意思。沿着青石板向前走去,是一条两边排列着许多石屋的石板路,延伸到大概十余里外的一座山上。 那座山巍峨高耸,零落有序地栽种着无数松柏,郁郁青青。山下有一株参天大树,差不多有半座山那么高。 石板路的尽头便是台阶,一级一级的白石台阶从山脚一直到山顶。每隔数百阶就有一座小小的白石平台,每座平台上都有一尊雕像,这些雕像模样各异,有人有兽,有文有武,有出家人也有乞丐……吴解甚至还看到了其中一座雕像根本就是一块大石头,真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的目光远比常人更加锐利,从山脚看到山顶毫不费力。只见山顶上有一座不大的宫殿,石阶一路延伸到宫殿之中,也不知道宫殿里面住着谁。 无论平台、石阶还是宫殿,乍看上去都没什么特别,但那些平台上的雕像却有些特别。虽然大多数雕像都没什么特异之处,可也有一些雕像很特殊,吴解目光扫过之时,心中隐隐生出感应,似乎看到了什么危险和强大的东西一般。 “那些雕像里面,有强者的一缕分魂。”杜馨说,“跟我们当初的手法差不多,那个时代很著名的手段。” “这种分魂有什么用处?” “它们象征着誓约,那位强者为了得到某个好处,或者是报恩,又或者是被迫无奈,分出一缕魂魄留在这石像上作为见证。那尊石像并不能用来迫害他,但却可以在关键时刻发挥出相当于他全力一击的威能——当然,是一次性的。” “一旦那位强者完成了约定,石像上的分魂就会自动离开,物归原主。又或者这尊石像的力量被用掉了,分魂也会离去。”杜馨淡淡地说,“当年大光明神教鼎盛之时,山门之处就有三十六尊这样的石像。” 吴解闻言,暗暗数了一下,不禁有些咋舌。 从山脚到山顶,赫然有一百零八尊石像! 如果石像的多少和门派的实力直接挂钩的话,这无回谷巅峰时代的实力,赫然是大光明神教的三倍! 他心中满是惊诧,忍不住又细细地从山脚一路向上看去,这一看便看出了疑点——其中某一尊石像,赫然正是当初没有变成杜馨时候的圣天女! “奇怪!怎么有你当年的雕像?” 杜馨自然也看到了那尊雕像,她摇摇头,说:“那不是我,是大光明神教在我之前的护法神将。” “原来大光明神教的护法神将也是一代一代的啊!” “没错,虽然我们的相貌一样,但力量却各不相同。可惜那尊雕像里面的分魂已经不在,蕴含的力量也无法感受到,否则我倒是可以看出究竟是哪一代的护法神将。”杜馨说着,突然微微一愣,过了片刻才缓缓说道,“我想……我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就在她沉默思考的时候,陆陆续续进来的修士们之中,已经有人忍不住腾空而起,想要驾着遁光飞到那座山上。 在他们看来,那座山顶的宫殿,自然就是无回谷谷主弃剑徒的居所。 可还没等他们飞出多远,一个苍老的声音已经满怀怒气地喝道:“汝等后生晚辈,怎敢如此无礼!” 随着这声怒喝,但凡飞在天上的修士们,全都感觉到身上突然多了千万斤的重压。任他们法力多高、神通多大、护身的法器多么厉害,也抵挡不住这股突如其来的压力,一个个都被压得摔到了地上。 他们之中,运气好的被人接住,倒是还能保留个体面;运气差的直接四仰八叉摔在石板上,摔得狼狈不堪。最惨的一个兴许是流年不利,摔下来的时候正好脸朝着地面,砰地一声撞得头破血流,躺在地上哼哼唧唧,一时间爬不起来。 看到这一幕,许多人都愣住了_那修士周身罡气环绕,显然也是炼罡境界的人物。而炼罡修士必定拥有无漏之身,纵然外表再怎么文弱,其实身体也远比岩石更加坚硬。正常情况下,他一脑袋撞下来,只会撞穿石板,整个人犹如倒栽葱一般插在地上,绝不会撞得这么凄惨。莫非……这地上的石板有古怪?修士之中多得是行动派,于是便有不止一人施展出各种手段,对着地面打去。 只听得轰隆噼啪一阵乱响,无论是法术还是法器,打在石板地上都被弹了出去,没有能够对这些看起来很寻常的青石板造成任何影响。 吴解当时正在接住从天上摔下来的颐寿,所以并未出手。但他看到易悌已经扔出了一枚金色的短锥,打在脚下的石板上。 这是一种名叫“破金锥”的法器,威力不是很大,却特别擅长一点突破。哪怕在入道修士手上施展,也能轻易洞穿钢铁。可易悌这炼罡修士运力一击,却只听到叮的一声,破金椎被弹了回来,连光芒都黯淡了几分。 “这石板真硬!”这一幕不仅吴解他们看在眼里,周围的修士们也看得清清楚楚。他们大多是识货的,顿时便有好几个惊呼起来。 见到这一幕,不少修士便放弃了试探的打算,反而仔细观察脚下的青石板,打起了挖一块带走的主意。 坚硬到这个地步的石头,显然是天材地宝一类,如果能够弄走一块的话,就算学不到无上神剑,这一趟也不算白来了! 就在这时,沉思的杜馨终于从记忆深处找到了能够和这里吻合的情报。 “这是圣皇陵!”因为太过激动的缘故,她甚至连自己一贯的平静表情都无法保持,声音也高了几分,“这里是圣皇离辛的陵墓!” 吴解被这话吓了一跳,急忙追问究竟。 “我们大光明神教的护法神将都是似人非人的存在,正常情况下肯定坐镇在教中,根本不会离开。这里出现的护法神将雕像,只可能是当时由大光明神教官方提供的。而在我的印象中,历代护法神将里面,交出誓约石像的只有三位。” 杜馨语气深沉:“第一代护法神将,她的石像被作为本教和佛门停战的象征,供奉在佛门的小菩提山灵台寺;第七代护法神将,也就是我,我的石像被供奉在道门圣地听道山。这里既不是灵台寺也不是听道山,那石像自然不是我们。” “除了我们之外,唯——位立下誓约分出魂魄的,是第六代护法神将。她和当时本教教主以及四位长垩老一起,分出一缕魂魄,立下誓约,愿意竭尽全力帮助圣皇陛下守护人间安宁——历史上圣皇临死的时候,曾经拜访天下各路高人,说服了其中很多人,这一百零八尊石像,应该就是那些被他说服、立下誓约的高人们所留。” 吴解听她说得丝丝入扣,自然再无半点怀疑。只是他仰视着那巍巍青山,看着那一路上的座座平台,看着平台上一尊一尊前辈高人留下的雕像,不由得充满了不现实的感觉。 在他想象中,圣皇离辛的陵墓,应该是穷尽奢华霸气,怎么看都让人顶礼膜拜,恨不得把世上一切珍宝都集结在这里——总的来说,就是暴发户。 但此刻所见到的圣皇陵墓,却既不奢华也不霸气,若非有杜馨这个知情人提醒,吴解万万想不到这里竟然就是九州大地最伟大的英雄人物埋骨之所!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看向那座青山的眼神充满了敬仰。 但凡九州人氏,几乎没有不敬仰圣皇离辛的。这位传奇人物花了数百年的时间扫荡九州,融合和消灭了无数大大小小的势力,最终令战乱不休的九州大地第一次实现了统一,为后世开了一个好头。 他的贡献远不止此,在统一九州之后,他还做了一系列的工作,全都是为了守护九州而作。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构筑能够抵御域外天魔袭击的长安大阵,以及晚年时候的第一次补天战役。 虽然最后将苍天上的裂痕补好,让域外天魔无法再大规模侵入九州的,是圣皇王朝的第三代君王。而那件事也耗尽了王朝的力量,以至于偌大的圣皇王朝很快就衰败了下去,但直至今天,九州大地的人们都还在享受着圣皇和他的子孙们留下的遗泽。和平、秩序、还有安全。吴解并没有隐藏消息的打算,直接朗声说道:“诸位不可在此失礼!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此乃圣皇陵寝!” 他这话当真石破天惊,正在乱糟糟的修士们刹那间鸦雀无声,片刻之后有人问:“何以见得?” “且问弃前辈就是。” “不用问了。”吴解话音未落,之前那个苍老的声音便响了起来,“那用剑的后生正在忙别的事情,他不会回答你们的。” “那么……前辈可否告知?” “你都已经知道了,还问什么!”那苍老的声音淡淡地说,“此地就是离贤弟的陵墓,也是整个九州大地气脉集结之所。我和青石兄替他镇守这里多年,眼看着后来的晚辈们越来越不清楚他的事情——最近这上万年,你还是第一个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看出这里来历的人!” “后生啊,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青羊观吴解。” “青羊观、吴解……我记得你了,日后若是你能够丹成八转,我允你来此留下一尊石像,就算渡劫失败,也不至于魂消魄散。” 吴解急忙道谢,那老前辈却并不在意,笑了一声说道:“你们快点向前吧,用剑的小子在山脚下为你们准备了……嘿嘿,去看看就知道了!” 众修士们顿时回过神来,急忙争先恐后地沿着石板路狂奔而去。 第二十七章 弃剑徒的考题(一) 从练武场到山脚下,寻常人大概要走大半天,但炼罡修士们纵然不驾着飞剑或者遁光,靠双腿跑,也只用了不到一刻钟就跑到了目的地。 吴解他们并没有急急忙忙奔跑,对他们来说,弃剑徒的无上神剑属于得固欣然失亦淡然的东西,没必要那么着急。 所以当他们来到山脚下那座怎么看都是临时搭建起来的法台前面时,附近的修士已经寥寥无几了。 “你们来得可真够慢的。”萧布衣是仅有的几个没有进入法台的人,他坐在法台旁边的树下,注视着周围的景色,显得悠闲自在,好像是在郊游一般,没有半点紧张着急的意思。 见吴解等人过来,他笑了笑,挥挥手打了个招呼。 “咦?萧道友你坐在这里干什么?”吴解纳闷地问,“你不是来找机缘的吗?” “找机缘是一回事,冒险是另一回事。”萧布衣笑着说,“这法台是弃前辈用来挑选弟子的,按照他留下的讯息,只要走到法台中央,将纯净的真气注入脚下的阵法,就会被传送到考场去。但是他给的考验是有风险的,如果不能过关的话,会死在考场里面。” “这也不奇怪,机遇和风险并存,才是常态。”易悌淡淡一笑,“相信这点困难,应该不能阻拦闻名天下的布衣神相才对。”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我也免不了要去试试。但按照弃前辈的说法,考验一共有四关,四十九天之内能够通过四关,才有成为他弟子的资格;而想要离开考场,只能在每一次过关之后决定……但最重要的是,四十九天之后,无论还有多少人在考场里面,考场都会直接爆炸,将里面的所有人都炸得尸骨无存。” 吴解愣住了,他万万没料到,这选拔弟子的考验竟然如此危险! “我并不是对自己的剑术才能连最起码的信心都没有,但是我不打算冒险。”萧布衣说,“哪怕只是不起眼的可能——我并不热爱剑术,没理由去冒被炸成碎片的风险。所以我宁可在外面坐着,哪怕得不到机缘,瞻仰一下圣皇陵,开开眼界也好。” 萧布衣说得实在,众人也没有劝他,反倒是又有两个修士走了过来,笑呵呵地打招呼——他们跟萧布衣一样,都是不愿意冒险的,宁可在外面等着,也不愿意进法台去试试。 修士们一旦见性之后便知生死取舍之道,他们不会贪生怕死可也不会胡乱拿性命开玩笑。明明没有去死的决心,却吹嘘什么“引刀成一快”完全不是他们的风格。 他们若是要冒险,就是做好了可能遇到生命危险的准备。而当他们不愿意冒险的时候,就算有再大的诱惑,他们也会优先选择自己的生命。 吴解完全能够理解他们的选择,不过他并不会因此影响自己的选择。 “虽然我没什么剑术天赋,但如果只是第一关的话,我应该还过得去。”当他走向法台的时候,看到易悌担忧的眼神,笑着说道。 但事实上,他做出这个选择的关键原因,是尹霜。 尹霜并没有多说什么,但她已经抢先一步进去了。 吴解相信,以尹霜的剑术才华,至少过第一关肯定是没问题的。在他见过的年青高手中,尹霜即使不用天问剑诀,也是可以排到前几名的剑术高手,大概跟白帝七剑之中的沈岳、林野不相上下,甚至比易悌都要稍胜一筹。 如果连她都过不了第一关,那这次来到无回谷的上百名炼罡修士,只怕要全军覆没。 弃剑徒不像是那种会丧心病狂地让大家第一关就死光光的疯子,按照吴解对他的印象,他出这个考试,主要应该是想传下自己剑术的意思,就算有什么凶险,应该也在第四关或者至少第三关。 “说起来……当年弃前辈传授了我一整套相当高明的剑术,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能够领悟的只有不到三成,而能够掌握的连一成都不到。真是明珠暗投,可惜了啊!” 吴解心中感叹着,脚下已经站在了法台上。真气流动,脚下的阵法便开始发光。 光芒一闪,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荒芜的旷野之中,周围全都是寂静的沙子,身边有一块刻着字的石头,前面不远处有一座巨大的铁青色岩石,仔细看去,岩石下面依稀有一座法阵。 那块石头上的字迹很清晰:我将自己的剑术分为五招,你们要经过的四关里面各有一招。只要掌握了这一招,就能够过关。如果你做好了学习的准备,就把这块石头打碎吧。 吴解深呼吸两次,定了定神,然后运起真气,一掌拍在这块石头上。 石头应声而碎,里面有一把木剑,一道剑光从木剑中射出,正中他的眉心。 这道剑光里面蕴含着一股神念,果然是一招奇妙的剑术,除了剑术之外,还有一段详细的介绍。 “强能破弱,刚能破柔,是天地间的常理。用砖头砸木桩是白费力气,但如果砖头下面放一根钉子,就能轻易地钉进去。同理,如果一个人可以把自己的力量尽可能凝聚起来的话,只要凝聚的程度足够高,就可以发挥出成百上千倍的威力。” “修成这一招剑术之后,哪怕用一片树叶也能砍断钢铁,我称之为‘断钢剑’。” “只要初步掌握断钢剑,便能用这把木剑斩断前方的岩石,打开出去的道路。” “对了,这木剑是可以自己复原的,你们可以放心地拿来练习,不必担心损坏。” 吴解伸手拿起那把木剑,想要注入一些真气,却发现它的材质相当特殊,真气也好法力也罢,一点都无法依附上去o “这岂不是真的只能用木头砍石头了?”他顿时愣住,随手抡起木剑,朝着旁边的碎石砍去。 一剑落下,碎石被打飞,木剑也应声而断。 吴解满脸苦笑,看着木剑缓缓复原,心里却已经有点犯怵。 真的要用木剑砍石头啊!这难度太高了吧!第一关就这样……弃剑徒前辈啊,您老这是真的打算把这上百人给全灭了吗? 但抱怨也于事无补,他只好提着那把木剑,来到了那座盖住了传送法阵的巨石前面。 “至少这石头应该小一点啊!”看着那块比一座房子更巨大的石头,他忍不住叹道,“不用真气化为剑气,光靠一把木剑斩开这么大的石头,连长度都不够吧!”抱怨归抱怨,事情还是得做。提剑,凝聚力量,砍。木剑很不给面子地直接变成了无数碎片,石头上则出现了一条淡淡的痕迹。吴解伸手摸了摸,痕迹应手而消——原来是木屑的印痕。 “好吧,我确定这剑恐怕帮不上忙。”吴解随手将只剩剑柄的木剑扔到一边,深深地吸了口气,一扬手,烈焰腾空而起,化作数十丈的长刀,奔着巨石狠狠地砍了过去。 伴随着一声轰然巨响,大地摇晃起来,灰尘高高溅起,犹如一片灰色的云朵覆盖大地。 吴解一个法术驱散灰尘,不出意料地看到那块巨石岿然不动,这次连痕迹都没留下。 “看来……弃前辈他脱离正常人的世界太久,已经完全忘记了常识。” 吴解叹了口气,将那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恢复如初的木剑捡起来,抱着它坐在巨石前面,心神沉入识海,仔细研究起那一招“断钢剑”来。 这招剑术的原理很简单,但越是简单的东西,其实就越难——正如一个笑话里面说的那样,长寿的秘诀,不过就是“保持呼吸不要断气……”罢了…… 弃剑徒留下的神念里面,从各个角度详详细细地阐述了这一剑的原理和技巧,很有一点“猴子都能看得懂”的意思。吴解甚至都不用看第二遍,就把这招剑术的所有要领牢牢记住,没有半点遗漏。 然而看得懂是一回事,学得会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接下来的三天里面,他不知道将木剑打碎了多少次,可最好的成绩,也不过就是在石头上留下了一道不仔细看甚至看不出来的痕迹。 “从零开始有所突破,诚然可喜可贺,但是……我的时间有限啊!”又一次将木剑在石头上砸得粉碎之后,纵然吴解心志坚毅,也忍不住苦恼万分。 如果给他十年八年,或许能够一点一点摸索和掌握,将这招断钢训练成。但现在……他只有短短的四十九天——哦,四十六天。 要在四十六天里面练成这一剑,实在是很异想天开啊! “不知道当年弃前辈用了多久才练成这一剑——他该不会只用了几天吧?”吴解嘟嚷着,把重新变回原样的木剑交到左手上,右手并指如剑,指向巨石。 他的指尖上有奇异的气息流动,一股玄奥难言的感觉从他身上油然而生。 虽然不想作弊,但面对着不过关就要送命的危险,吴解终于还是决定动用犯规的手段。 在他的眼中,原本稳固的巨石上出现了无数的条纹,那是构成这块石头的纹理,这些纹理整整齐齐,比叠得工工整整的书本都更加整齐。在里面看不到半点不协调的地方,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完美的艺术品! “果然不愧是前辈高人制造出来的东西,厉害,厉害!” 吴解嘴上赞叹着,手上却没有放松,天问剑意凝聚起来,将这巨石和周围世界不协调之处找出,然后一剑刺去。 没有巨响也没有震动,偌大的巨石在他刺中的一瞬间便土崩瓦解,犹如经过了无数漫长的岁月一般,化为满地尘沙。 第二十八章 弃剑徒的考题(二) “恭喜吴道友!”当吴解从位于一座小湖边的法阵走出来的时候,迎面就看到了抱拳恭喜的萧布衣。 他笑了笑,还了一礼,好奇地问:“萧道友怎么知道我这个时候出来?你不是已经不用那些特别敏锐和准确的占算之法了吗?” “我没占算,只是刚才灵机一动,觉得你应该过关了。”萧布衣有些自嘲地苦笑,“这是本身灵明而来的反应,就像肚子饿了会想要吃东西,见到美女会忍不住多看两眼,已经形成了本能,无可奈何啊!” 自从他发现自己的功法存在缺陷之后,就一直在设法弥补和避免那些问题,最终的选择,就是从此只用那种低级的占算之法。那些方法不够准确和快速,但对占h者自身的压力却会小很多。 虽然是个治标不治本的办法,不过能治标总好过连标都治不了——萧布衣目前的情况就比当初隐患发作的时候要好得多,可见这些年的修养,的确还是大有成效的。 正在二人说话间,易悌和颐寿也已经走了过来,一同向吴解祝贺。 “大师兄果然厉害!”颐寿赞道,“之前我们闲谈的时候,易师兄还估计说你大概需要十来天才能出来,想不到三天就行了!” “是啊,大师兄你真是深藏不露呢!” 吴解笑了笑,问:“那易师弟你呢?几天出来的?” “说来惭愧,我一向自诩剑术了得,结果也是半天之前才成功过关。”易悌摇摇头,“以铁斩钢,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真难!”吴解一愣:“以铁斩钢?”“是啊,难道大师兄你的考题和我不一样吗?”易悌疑惑地说,“我问过不少人了,有的是以木斩木,有的是以铁斩钢……似乎修为越高,难度也就越高……对了,大嫂她只用半天就出来了,不过她没说自己的考题是什么……” “哦?她在哪里?” “就在那边树下,她画了个阵法坐在里面,说是不喜欢别人看到自己——我们也就没去打扰。” 吴解闻言,也懒得追问究竟,径直朝着易悌手指的方向走去,片刻之后,就在一个简单的隐匿法阵之中见到了尹霜o “你果然忍不住用了天问剑诀。”尹霜看到吴解过来,赤眸之中满是笑意,“我本来还打算如果你今天还没出来的话,就直接去挑战第二关呢。” 吴解摸了摸鼻子,尴尬地笑了两声,好奇地问起尹霜的课题。 “以木斩石,用一把硬木长剑劈开一条比人还粗的石梁。”尹霜说,“虽然真正要练成的话,估计有个十天八天也就行了,但我可不愿意耽误那么久,基本掌握要领之后就直接用天问剑诀过关了。” 吴解又是一愣——他发现似乎自己的考题是最难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就在吴解从阵法里面出来的时候,山顶圣皇供殿外,两个相貌古朴,眼中更充满了沧桑之意的老者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他。 这两人之中,一个脸色青黑,犹如海边的岩石一般充满了厚重之意;另一个浑身青绿,古朴之中透出一股盎然生机 他们乃是活着的传奇,从圣皇时代一直活到今天的超级老前辈。号叫“青石翁”的那位本体是一块海边的大青石,自诩“古木翁”的那位本体是一株古树。 他们当年便是著名的大妖,圣皇离辛整合天下各派之际,曾经与各路豪强结拜,号称三十六路并肩王,他们也在其中。 离辛死后,他们便主动来给离辛守墓,守护这九州大地气脉集结之所。 无论古木还是青石,寿命都长到近乎无穷。只是他们为了避免天劫,一直将自己的修为强行压在还丹六转的层次,为此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他们不怕吃苦,但看着后世晚辈渐渐生疏了离辛的传说,便不由得很是感慨。 沧海桑田之后,故人犹在,往事却已经渐渐消散在尘埃之中…… 筛选弟子的阵法乃是由他们主持,其原则就是修为越高的人题目难度也越高。吴解虽然用替换肉身的方法把自己的修为压到了炼罡层次,可神魂却是实打实的凝元高手,这手段自然瞒不过两位老前辈,所以他面对的考题,难度就高到了超乎想象的地步。 “可惜是取巧过关的。”青石翁叹道,“若是他真的能够只用三天就将第一训练到那般境地,才华只怕不在剑小子之下。” “不管他用什么手段,过关就是过关。”古木翁笑道,“当年剑小子闯关的时候,不也没按照离贤弟的要求吗?我倒觉得……他跟那个魔门小姑娘用的手段,似乎反而比较贴近离贤弟当年的要求……” 他这么一说,青石翁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过了片刻,这位将身躯化作了遍布圣皇陵的青石板,随时都能对这里任何事做出反应的老前辈也微微点了点头。 “好像的确是这样,当年离贤弟就说过,能够有资格进入他陵墓深处的,是可以毁万物破万法的后辈——他可没说非得用剑。相比剑小子那简直不可理喻的手段,反倒是这两个小家伙的招数更贴近他当初的叮嘱……” “不过也只是贴近罢了,他们究竟有没有足够的本事,还要再看。” “是啊,再看看吧。” 这个时候,吴解和尹霜已经和朋友们一起,又一次来到了通往第二关的阵法前面。 短短的三天时间,百多位进入无回谷的剑术高手里面,已经有一大半过了关。他们之中绝大多数都在稍作休息之后急急忙忙进入了第二关——面对着学习无上神剑的机会,爱好剑术的人是很难抵御这份诱惑的。 按照萧布衣的统计,过关最快的不是修士,而是一位百炼境界的武者——事实上过关比较快的几乎都是武者,就算修士里面最快出来的尹霜,也要比他们晚了一大截。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弃剑徒原本就是以武入道的绝世强者,他的剑术本来就更加适合武者。而这无回谷里面,最不缺的就是武道强者——别忘了,此地乃是武者们的圣地,聚集在此的武道强者们,数量其实并不少。 “进度最快的那位炼罡武圣,甚至已经去闯第三关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吴解不禁吓了一跳,“只用三天就连过两关?!他也太厉害了吧!” “事实上他第一关只用了一刻钟一大概早已练成了那种手段吧。”萧布衣笑道,“这位老先生二百年前进入无回谷,苦练这么多年,在武道上的修为早已出神入化。我们炼气士平常又不怎么修炼武艺,比不过他也是很正常的。”这么一说,吴解倒也释然。一个炼气士,跟修炼时间比自己更长的武道圣者比赛武艺,那不是自讨没趣嘛! 光芒一闪,这次他来到了一座浅浅的池塘旁边。 湖边那块石头上依旧刻着弃剑徒风格的文字,张狂道劲,豪气四溢。第二式,分水剑。“人力有时而穷,或许你会发现凝炼到极点的力量也不能突破修士的某些法阵,那是因为这些法阵会将遭遇到的攻击分散,把你凝聚起来的力量再次散开,使得你的攻击失去了威力。” “要应对这种情况,你就必须掌握第二种武器,速度。” “所谓速度,不是要你将剑挥得极快,而是要你在攻击的那一瞬间,才把速度提升到极点,让敌人根本连反应都来不及。” “这一剑出手,能够洞穿流水,点滴不沾身。是故我将其取名为分水剑。” 按照他的要求,吴解将那把至少有二百斤重的铁剑提起来,对准了清澈的水底一块金色的石头,连人带剑冲了过去。 他的去势极快,所过之处甚至带起了呼啸的狂风,但一剑冲出,却发现自己赫然已经回到了原地,摆着举剑刺出的姿势在发呆。这证明他的剑还不够快。吴解试了几次,发现自己就算施展能够提升速度的法术,剑势也始终不够快,只得再次坐下沉思。他想了一会儿,站起来再次尝试。这一回,他的剑去势很慢,直到几乎贴在水面上,才骤然加速。 但情况依然如故,他照旧还是没能通过考验。 “想要在一瞬间里面把速度提升到极点,果然很不容易……”吴解嘟嚷着,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似乎……他的确有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办法! 这一次,他身上接连闪过若干个法术的光芒,强大的气息油然而生,却如同一座尚未喷发的火山一般,被强行压抑了下去。 微微颤动的剑锋缓缓贴近了水面,然后猛地加速。 犹如轰雷一般的巨响在池塘边炸裂,吴解却已经出现在了离开考场的阵法上。这一次,他只用一天就过了关。“咦?你怎么过关这么快?”看到他出来萧布衣满脸惊讶。 吴解笑了笑,并没有开口,而是抬起手来,在空中以火焰写出了四个字。 法武合一。 第二十九章 弃剑徒的考题(三) 所谓殊途同归,弃剑徒能想到的事情,别人自然也能想到。 很多年前,青羊观的长老长孙武就在研究一门绝技,一门可以让炼气修士的身体变得无比强大的绝技。 世上有炼体的功法,但炼体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耗费无数的时间和精力。长孙武想要的并非炼体,而是让炼气修士在必要的时候,能够暂时发挥出相当于炼体修士的力量来。 对于修士们来说,除非是切磋性质的战斗,生死相搏往往都会在很短的时间里面分出胜负。按照好事者的统计,炼罡层次的修士们动真格的话,一般在两到三个呼吸之中便会见分晓。 炼气修士不可能把自己变得像炼体修士那么能打,但如果将时间缩短到这个地步,应该还是可以的。 长孙武探索和钻研了很久,最终研究出了一种特殊的手段,能够将强大的法力在体内激化,使得炼气修士短时间内获得堪比炼体修士的强大体魄。 然而长孙武很快就发现,这个办法其实很不靠谱——同等情况下,炼体修士的身体更强大,可以承受更强的法力激荡,换句话说,他们完全可以使用这个手段,让自己的体魄进一步强化。 事实上,经过实践,彼此同样使用这个方法的话,炼气修士和炼体修士之间的体魄差距,会被拉大到令人绝望的地步——长孙武的研究成果,对于炼气修士来说只是一种锦上添花的点缀,可对于炼体修士而言,却是足以成为王牌的绝技! 歪打正着的成功自然不能让长孙武满意,所以他改变了思路,研究出了把全身的法力凝聚在兵器上,使得兵器的威力强得超乎想象,一击就能打破任何防御,斩杀任何强敌。 至于这一击之后会耗尽法力而虚脱的问题,长孙武表示——只要一刀杀了敌人,脱力就脱力吧,有什么大不了! 吴解曾经在长孙武那里学习了一段时间,学会了这种法武合一的绝技。虽然这么多年的修士生涯里面,他从未遇到过需要让自己冒着“不是杀人就是被杀”的风险,施展法武合一作殊死一搏的敌人,但已经学会的东西,是不会那么容易忘记的。 刚才面对“分水剑”的课题,他就想起了法武合一绝技——或者说,是法武合一的基本功,那种用法力强化自身的手段。 分水剑的核心,是在剑势即将接触到敌人的瞬间提速,让敌人连反应都来不及就被斩杀。这个原理也同样可以用在对付阵法上,各种阵法都有一个反应的时间,虽然它们可以根敌人来袭的速度调整反应,但如果在袭击到达的瞬间,威力突然暴增,那几乎没有阵法能够来得及反应,一下子就会被击穿。 这个道理很简单,做起来却很复杂,因为瞬间发力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尤其想要达到分水剑的程度,在一瞬间需要发出惊人的力量。 吴解用法武合一的方法,在剑势即将接触水面的瞬间催发法力,一瞬间就把自己的体魄提升到了堪比炼罡级别炼体修士的地步,剑速由此快得超乎想象,顺利完成了分水剑。 “这一剑的难度其实很大,若非有长孙师叔祖多年研究为基础,我又练成了法武合一,否则绝对没有可能这么快过关!”他暗暗想到,“若是有人真的能够不借助任何法术,光靠自己的力量,一瞬间把速度提升到这个地步……那他的剑势将真正达到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恐怕敌人直到被他一剑斩杀,都还没能回过神来呢!” 他如此想着,脚下慢慢走向正在湖边看风景的朋友们那边,笑着向他们打了个招呼。 “咦?!大师兄你怎么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出来了?”颐寿显得非常惊讶,“难道你这么快就掌握了弃前辈的第二剑?” “其实这第二剑……长孙师叔祖也有类似的招数。”吴解语焉不详地说,“只要练成了他的那门绝技,再学这招分水剑的时候,便能一点就通。” “原来如此……”颐寿恍然大悟——长孙武的绝技“法武合一”,在青羊观内部也是颇有名气的,不少对于自己武艺有信心的弟子都曾经前往幽冥世界的阴魂谷求学。颐寿自己虽然没去过,可他也是知情的。 “那么……吴道友你打算再等等,还是直接去挑战第三关?”萧布衣问道,“直到现在,尚未有人通过第三关呢。” 吴解想了想,笑着说:“我现在状态很好,更是信心十足,干脆就趁着这个状态去挑战第三关算了!” 他说到做到,毫不拖泥带水地进入了前往第三关的法阵。 当光芒一闪,他的身影消失在法阵上的时候,位于四道关卡之后的石屋里面,当初曾经和弃剑徒、张广利一起出现的狐耳少女看着面前闪光的阵图,耳朵接连动了几下。 “咦?已经有炼气士踏入第三关了?!这也太快了吧!别说炼体修士了,就连不少武道强者都还被拦在第二关呢……难道说这年头的炼气士都是怪物吗?” 她惊讶地感叹着,侧着头想了一会儿,还是想不通。 “虽然那四剑只是四绝剑的简化版,但……我当年可是花了差不多三十年,才学成了前两剑啊!就算我不够聪明,彼此的差距也不能这么大吧!” 她说着就郁闷起来,摇动着背后三条毛茸茸的大尾巴,犹如大衣一般裹住身体,下巴在尾巴上蹭啊蹭啊。 “呜呜!怪不得师傅常说我不够认真刻苦……决定了!从今天起,我要发奋图强,每天苦练十个时辰!” 正说话间,大概是被尾巴上的毛刺到了鼻孔,她打了个喷嚏,身体哆嗦了两下。 “呜呜……不知不觉间又是冬天了,天气真冷啊!我还是先睡一觉吧……练剑的事情,明天再练也来得及……” 说着,她飞快地拿出一条厚厚的棉被,将自己裹得犹如吐丝作茧的蚕儿一般,用毛茸茸的大尾巴当作枕头,很快便传出了轻微的鼾声。 吴解自然不可能知道自己已经成了被关注的对象,此刻他正看着天空中那团流动的云雾沉思。 弃剑徒的第三题名为“穿云剑”,是将精气神集中在剑上,一剑掷出,不仅能够洞穿各种防御,甚至连没有实体的东西都能击溃。 那团云雾其实是类似于魂魄之类的虚体,吴解神识扫过,顺便就确定了这一点。问题是——在这个考场里面,除了一把特制的金色短剑,别的无论是东西还是法术都不能飞得很高,人就更不要提了。想要将那团云雾打穿,让它上方托着的那个传送法阵掉下来,就只能靠纯粹的武力手段。 换句话说,就是只能用穿云剑。 吴解的力量很强,完全可以将那支特制的金色短剑投掷到那团云雾的高度。但不能将足够强烈的精气神依附在剑上的话,这一剑就根本伤害不到它,更没办法把上面的法阵打下来。 而那把金色的短剑根本不能附着法力或者真气,否则他只要将炼魔神火附着上去,什么虚体都能烧它个大窟窿! 吴解曾经试着在金色短剑上挖个洞,然后把炼魔神火化作一点火珠附着在上面。这个实验很成功,然后被改造之后的金色短剑根本飞不高,和寻常的法器没什么区别。 他也曾经试过几种别的手段,可也一样没有能够奏效。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拿着金色短剑,按照穿云剑的剑意,盘膝坐下,慢慢地将自己的精气神朝着剑上凝聚。 十来天之后,他缓缓站起来,眼中仿佛有星光闪烁,手上的金色短剑犹如离弦之箭,直奔那团漂浮在高空的云雾飞去。 一声巨响,云雾震动了一下,但却没有崩溃,只是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裂缝,没多久就平息了下来。 “唉!还是不行啊!”吴解叹了口气,失望地坐下来。 这一剑已经耗去了他接近一半的精气神,但因为他对于穿云剑掌握得还不够透彻,大多数的精气神都白白浪费了,真正能够凝聚在剑上的只是少数。 如果能够多凝聚一些的话,应该就能够将那团云雾给击溃吧…… “老四,这一招挺简单的啊。“天书世界里面,杜若一挥手将一把短刀化作流星,顷刻间消失在混沌深处,只听得一声巨响,原本应该被混沌云雾瞬间消磨殆尽的短刀竟然在消失之前激荡出了轰雷。 “你看,我连炼罡境界都还没到,都已经学会了。” 吴解深深地叹了口气,苦笑着开始打坐,恢复自己损耗的心神。 虽然这次没有成功,但他已经找到了门路,以后凝聚精气神的速度会快很多。而且凝聚的程度也会不断提升。 下一次,或者下下次,一定能够成功! 当弃剑徒的考试开始第二十八天的时候,满脸疲倦却又神采飞扬的吴解从法阵里面走了出来。 “总算是过关了!”他虽然精疲力竭,脑袋也因为心神消耗过度而隐隐作痛,心中却满了自豪。 这次,他可是一点都没有取巧,施展出了真正的穿云剑,完全靠着实打实的真功夫过了关! 第三十章 弃剑徒的考题(四) “三十天过去了,通过了第三关的一共有三十二人。”萧布衣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把羽扇,犹如戏台上的军师一般轻轻摇着,沉吟道,“直至今日还没能通过第三关的人,大概是肯定不可能挑战第四关成功了。” “事实上即使这三十二人之中,也有不少人放弃了对第四关的挑战。”颐寿说,“毕竟……如果不能在四十九天之内突破第四关,只怕就要赔上性命了……”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易师兄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诫自己不可舍本逐末,可到了最后,终究还是抵挡不住对无上神剑的追求,坐立不安了整整十天,今早还是入阵闯关去了……” “是啊,‘知道’是一回事,‘做得到’却又是另一回事。事前说个千遍万遍,也禁不住事到临头的心中火热!”萧布衣的扇子停了下来,“我何尝不是如此!明明知道不能再用天机神算的手段,可昨日感觉到机缘出现,还是忍不住用了……” 颐寿看着面前这布衣神相一夜之间便白了大半的头发,又想起忍了十天最终还是忍不住去闯关的易悌,不由得喟然长叹。 “说起来……倒是大师兄和大嫂洒脱,只说了一句‘四关之后见”便径直进了第四关——说起来我真的没想到,原来大师兄在剑术方面居然也有这么厉害的天赋!” “吴道友……我也没想到。我印象里面,他的剑术差劲得很,也就比我这种外行人好一些罢了。”萧布衣的脸上也满是疑惑之色,“我也不明白,他怎么就能够在不到三十天的时间里面连过三关?而且他怎么就还有信心去闯第四关?”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忍不住微微摇头。 怪哉,怪哉! 这时候的吴解可没想那么多,他正握着一把银灰色的短剑,看着不远处那座金光闪闪的雕像沉思。 第四道考题,名为“问心剑”。 第一剑是凝炼到宛如一根钢针的技艺,第二剑是于电光石火间突然发力的神速,第三剑是将全部精气神都赌在一剑之中的决然,第四剑就是摈除一切外在直指心灵的纯净。 这一剑的要求,是忽略外在的一切,以一份纯净到极点的心灵,挥出能够斩断一切的剑。 “世上没有永恒的东西,也没有完美的东西。如果跳出‘剑’的框架,将目光放到整个修炼的世界里面,我们可以看到,越纯净的力量,往往就具有越强大的穿透力。而纯粹到了极点的,就是‘道’。这世上号称大道三千,每一个都是某方面最纯粹和纯净的体现,而追逐‘道’的方法,往往就是要摈除一切杂念,以最纯粹的状态,最纯净的心灵,去感受‘道’的存在。” “当然,我不会发疯地要求你们真的感受到‘道’的存在,但我要求你们必须把握住一种纯净的心灵,以那种心灵挥出的剑,将拥有超乎想象的神妙威力,凡尘之中几乎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它。” “这就是我的第四剑,问心剑。不问一切外物,只问你的心灵。若你的心灵足够纯净,这一剑便能斩断那座雕像,打开出去的门户。” “如果不能……那就努力到‘能’为止吧!” “能够来到这一关的人,都是难得的人才。所以我不会真的弄死你们,但只要你们一天练不成问心剑,就一天出不去。” “如果你真的是一个热爱剑术的人,相信应该不会在意这点小事的。如果你并不热爱剑术,那么我就没必要在乎你的意见。” “我是弃剑徒,站在九州大地剑之一途顶点的人,我期待着你们来到我的面前。到那时,我会教给你们真正的神剑,超乎你们想象的神剑。” “和那相比,这些天你们所学的东西,不过是基本中基本罢了。” “但我希望你们能够快一点来到我的面前,因为……或许我等不了太久。” 吴解不知道弃剑徒为什么“等不了太久”但他觉得,自己应该设法冲过这一关,去当面拜见这位当年指点过自己的前辈。 他闯过第三关的时候,原本打算到此为止,不再去闯第四关。但当他注视着山顶圣皇陵的大殿时,心中突然升起了奇异的悸动,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他一般。 感觉到那份悸动的还有尹霜,虽然她其实对于圣皇陵一点兴趣都没有,但那时却忍不住也抬头看向了大殿。 于是原本接下来的二十天好好享受平静闲暇的他们改变了主意,一起去闯第四关,并且约定在关后见面。 “当时真是有点说大话了啊!”吴解忍不住苦笑起来,“以我的剑术才能,就算能够勉强过关,也不可能跟她一样快吧……” “师傅你不要看不起自己嘛!就算你搞不定,还有我们啊!”茉莉不满地叫道,“这不过就是至诚之道在剑术上的运用罢了,只要师傅你掌握了至诚之道,这一剑用起来根本毫不费力!” “那你觉得我能够掌握至诚之道吗?” “当然能!这至诚之道当年还是你提出来的呢!” “啊?”吴解吃了一惊,在他印象里面,无上神君应该是个阴险狡诈的卑劣之徒,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得到摈除一切杂念,以纯净的心灵求道呢?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但当初您和正一神君交手的时候,就曾经嘲笑过他,说‘区区至诚之道’不过是我当年玩剩下的残渣罢了,这条路我早已走过,你就算再花百倍千倍的力气,也达不到我的高度,。” “后来呢?” “没有后来,这只是一位师兄偶然提到过的。我本来想在他下次等待接见的时候详细问问,结果……他那一次下山之后就背叛师门,投靠正一神君了。” “啊?难道无上神君就这么算了?” “当然没有!本门倾巢出动,接连三次进攻正一神君,前后三次毁灭了他的山门,逼得他一退再退。最后还是几个大光头一起出面,我们才暂时休兵。”茉莉很兴奋地说,“可师傅您并没有真的善罢甘休,您从那时候开始就在准备制造天书世界,说是等天书世界完工,自己便是天地间独一无二的至尊,连两位老祖都不在话下。到时候什么佛门啊,什么正一教啊,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他们!” “可还没等天书世界完工,他就被灭世神雷轰了。”吴解笑道,“说了半天,结果还是没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茉莉顿时鼓起腮帮子,满脸“我不高兴”的样子。 “区区至诚之道罢了!给我几天时间,我来把它推演出来!”她大——声,便跑到灵木下面,倚着灵木坐下,陷入了沉思之中。 吴解看着茉莉那副沉思的模样,不由得暗暗好笑。 茉莉这家伙,虽然个头不高、看起来很娇小的样子,连说话都带着童音,但骨子里面却非常的骄傲。一旦被刺激到了,立刻就会抓狂,像现在这样的情况,以前也发生过不止一次。 但也就是这样,她才显得可爱。或者说,这种单纯的思维方式,正是她的可爱之处。 他倒并不怀疑茉莉能否推演出至诚之道,因为他觉得一—就茉莉对于无上神君的忠诚来说,大概她已经在无意之中吻合至诚之道了。 不过他并不打算就这么傻傻地等茉莉推演完毕,相反,他打算自己也试着去好好领悟一番,看看能不能凭借自己的力量,领悟出这对求道者极有价值的技艺来。 于是他又仔仔细细地将弃剑徒留下的介绍问心剑的神念体会了一遍,然后盘膝坐下,将一切思绪缓缓平息,精神沉入识海之中,去感受那一剑的风采。 识海的世界,是人的一切记忆和思想的具现。当一个人对某个事情产生强烈印象的时候,就会在他的识海里面留下痕迹。 对于修士来说,识海又有另一层更重要的用途——当一个修士学习到某种极为高深奥妙的法门时,就可以耗费心神,将其刻入识海之中,以便于随时钻研体会。而不少长辈在向弟子传授核心功法的时候,也会不留言辞,而以一份神念相传,印入对方的识海之中。 这种学习方法效率很高,最重要的是不用担心因为言语带来的歧义,不会在传法的过程之中产生偏移,所以一经发明,便很快普及,成为了最可靠也最有效的传法手段。 吴解的识海里面,最明显的就是无穷无尽的电光,那是他前世今生最大的梦魇,就算已经重新踏入道途,也不曾完全消除,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依然时不时地会做噩梦,梦见前世渡劫失败,被灭世神雷轰得灰飞烟灭的情景。 但随着他的修为渐渐深厚,电光也在逐渐减弱,反倒是象征着火部正法的熊熊烈焰和象征太上天真论的淡淡白光越来越清晰。 除了电光、火焰和白光之外,他的识海里面还有一本薄薄的书,书页翻开能够化作灿烂星河,而书页上所写的,除了那首和屈原原版略有出入的《天问》之外,就是一段段零碎深奥的文字。 这是那位穿越者前辈留给吴解的遗产,是他从两个世界之间的差异出发,思考万事万物之间的根本差别,由此衍生出的对世界的理解。 尹霜将这份理解化为了可以击破万物的天问剑诀,吴解这将这份理解化为了体会世间万物的方法论。二人各得一面,又或许他们都没有能够得到其中的精髓…… 除了这些之外,吴解的识海里面还有一道杂乱而且零碎的光芒,乍看上去模糊不清、混乱不堪,但仔细看去,却可以感觉到一股锋锐坚决的意志,再仔细体会,便可以发现那道光芒里面,其实是无数奇妙的剑招。 这是当年弃剑徒传授给吴解的东西,许许多多零碎而精妙的剑招。 几十年来,吴解已经陆陆续续领悟了其中不少。也正是靠着这些领悟,他的御剑术才没有被别人拉开太远,依然保持着寻常修士的水准——对于他那份简直可以说是悲剧的剑术天赋来说,这已经非常了不起! 可他所领悟的东西,相对于弃剑徒当时的传授,依然只是十之一二罢了。 不过现在,这团模糊凌乱的光芒却变得清晰了许多,因为四把短短的小剑正悬浮在它的周围,发出清冷的光芒,将它不断照亮。 弃剑徒的四剑,是他整个剑法的基础。有了这四剑作为参考,很多之前不明白的东西就豁然开朗。 吴解将精神慢慢贴近那团模糊的光芒,仔细体会起来。 他和别人不同,几十年来,他一直在领悟弃剑徒的剑法。只要能够充分发挥这份积累,想要修成那神妙难言的第四剑,也绝非没有可能! 第三十一章 弃剑徒的考题(五) 无穷无尽的电光不断闪耀,不断轰鸣。纵然白光和火焰跳动着,为吴解挡住了绝大部分的压力,他也依然不断被那份难以言喻的惊惧压迫着,隐隐有连呼吸都困难起来的错觉。 或许这并不是错觉,修士如果在识海的世界里面被杀死的话,现实中的他也会受到重创,轻则魂魄受损,重则一命呜呼。 好在每当这份压力大到让他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天问书册便会悠悠然飞过来,哗啦啦展开,化作一道星河将所有的压力挡住,给他一个喘息和恢复的时间。 然而只要吴解恢复得差不多了,天问书册就会收起来,再次飞到一边作壁上观。 穿越前辈留下的这份遗产,似乎继承了他那种恶趣味的风格,又或许原本就抱着要锻炼吴解的意思,总而言之不会让他好过。 但这样也就够了,有它给自己争取喘息之机,吴解便能一次次从即将被压力击溃的边缘坚持下来。随着一次次的坚持,他感觉自己在识海之中的神魂变得越来越坚固,感知越来越锐利,对于各种功法的理解也在不断加深。 可是……对于弃剑徒的剑法,他依然没办法摸清脉络。尤其是那神乎其神的第四剑,他始终没办法明白“至诚”的境界。 按照他的想法,所谓至诚,就是心里什么都不想,全心全意凝聚在一剑上。 但很显然,这个理解和弃剑徒所讲的,完全是两码事。 这种全心全意凝聚在一剑上的做法,是弃剑徒的第三剑“穿云剑”而不是这第四剑“问心剑”。 吴解也曾经试着从哲学之中寻找帮助,他仔细回忆了自己前世今生看过的学习过的各种哲学书,尤其很认真地回忆了所谓“心外无物”的理论。 天没有我的灵明,谁去仰他高?地没有我的灵明,谁去俯他深?世上万物,只有以本身的灵明去感知,去理解,它们的存在才是有意义的。灵明的存在,便是万事万物得以灿烂,得以辉煌,得以被“我”感知,得以有意义的关键。 这套理论,吴解前世是很不以为然的。他虽然是个文学青年,却是个深受共产主义熏陶的唯物论者。孔子日“敬鬼神而远之”吴解则根本不承认任何超自然的东西存在——纵然他为了治疗自己的噩梦而曾经求助过神棍巫师,却也只是认为那些人掌握着一些代代相传的秘密治疗手段,而从不认为那些人真的会什么神通。 当然……自从他穿越到了一个的的确确有超自然因素存在的世界,唯物论就有点站不住脚了。可吴解很快就找到了让它适应新形式的手段——本着“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手段……”思路,他成功地摈除了那些神神道道的毫无道理的东西,以思维和逻辑来理解世界。 虽然已经成为了仙人,但他骨子里面依然还是个唯物论者。 但是……现在所面临的东西,却是唯物论者没办法越过去的天堑! 吴解并非不能理解弃剑徒的意思,所谓的“问心剑”其实就是要让自己将心灵完完全全地投入到“剑”之中。不去考虑是否能够做到,也不去考虑该怎么做,只用一种最纯粹的精神来做引导,挥出坚定的一剑。 在出剑的这一刻,他的心灵必须是彻彻底底空灵的,而他的信心则必须是确凿无疑的。 这一剑出手,必定攻无不克;这一剑出手,无论对手是谁,都将会被斩杀当场! 这份思路很清晰也很明白,可吴解做不到。 他没办法让自己相信这种东西,或者说,他没办法不思考、不揣摩,没办法毫无道理毫无根据地单纯“相信”。 总要有个原因吧!总要有个理由吧! 比方说,弃剑徒的确很强,他出手一剑,的确从来没人能够挡得住。 这就是个很好的理由,很有说服力。 ……但这是错的! 弃剑徒是不是很强,他的剑是不是无物不斩,跟吴解的剑毫无关系。哪怕世上根本没有弃剑徒的存在,又或者吴解亲眼看到了别人用这一剑非但没能克敌制胜,反而被人犹如捏蚂蚁一般捏死了,也是一样。 他必须毫无理由地去信任这一剑,只有这样,他才能全心全意地投入其中,以纯净的心灵引导,挥出可以斩断一切的剑。 可是吴解实在没办法做到,他总是会去思考,总是会下意识地寻找理由。就算他对自己说一千遍一万遍“我要坚定我要相信自己……”他也是会寻找“的确能够坚定的确能够相信自己……”的理由。 不需要任何理由就坚定,不需要任何理由就相信自己一一这是何等的自我感觉良好啊! 不对……自我感觉良好,也算是理由之一。也就是说,甚至连自我感觉良好都不需要,这一剑出手,原本就能够斩断一切,原本就肯定没问题。 喂喂!怎么可能啊!如果前面是无上神君呢? 吴解敢打赌,就算是弃剑徒,也不可能一剑砍死无上神君! ……如果一剑砍得死他,那他就不会混到要麻烦天道亲自出手,降下混沌灭世神雷来轰杀了! “糟糕!又走神了!” 吴解叹了口气,收摄散乱的心思,直到心情完全平静,才重新站起来。 “过去多久了?”他注视着天空,白茫茫的天空看不出昼夜,似乎永远都是同一个样子。 “大概十天了吧。”杜若说,“老四啊,我觉得你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吴解点了点头,他也知道这一点。 如果他始终不能跨出最关键的一步,那他的确永远也学不成问心剑。 但是……他不能跨出这一步,因为这一步和他所选择的道路是抵触的! 吴解所选择的道路,是构筑在“理性”基础上啊。他修道,是因为修道有理论有实践,的确可以实行,也的确会有效果。 前世的世界里面,佛门有所谓“在世不称神佛不显神通……”的说法,说的是尽管修炼,但修炼的成果不会向人展示,或者说要展示也无从展示,就算神佛降世,表现出的也只是凡人。 吴解对此一向是嗤之以鼻的,至今亦然。 自称有成果,但要展示却展示不出来,那算什么?癔病吗? 可弃剑徒的问心剑,便是走这个路子,甚至比那种观点更加极端。 虽然没有任何理由,虽然没有任何基础,但我相信能够做到,我也的确能够做到——我能够做到,这是事实。 “这种见鬼的理论……如果我真的去练成了这一剑,或许我的整个神识都会因此而崩溃吧……” 吴解无可奈何地叹着气,手上光芒四射,打算再次祭出天问剑诀来搞定前面那尊雕像。 作弊就作弊吧,他是的确没办法了。 但还没等他将天问剑诀准备妥当,一直在静坐的茉莉突然睁开了眼睛。 “我有办法了!”她兴龘奋地说。 “什么办法?” “师傅你之所以没办法领会‘至诚之道”是因为你总是用理性去思考,总是要从前因后果上找到依托,总是要给事情找到一点解释,对吧?” “是啊。” “那么,如果你的理性不存在了呢?” 吴解愣住了——茉莉说的话很好理解,但怎么都透出一股很危险的味道。 “如果我的理性不存在了……那我还是我吗?” “当然还是你——假设你失忆了,完全失去了所有的记忆,整个人都变成了白纸,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但你的神魂还在,你的肉身还在,你为什么不是你呢?” “话是这么说没错……”吴解仔细思考了一下那种情况,有些担心地问,“那样的话,好像很糟糕啊……” “不用好像,就是很糟糕。”杜馨插了句嘴,“你的肉身会按照最适合神魂和法力的方向发生变化,就你的功法来说,最大的可能是直接变成一团火,而且永远也变不回来。” 吴解额上顿时冒出了冷汗。 “不要用你们下界的思路来判断问题!我是谁啊?我可是无上神君嫡传,是堂堂的妖神!”茉莉从鼻子里面喷出几分不屑来,“不就是要让整个人暂时变成白纸,只保留唯一的念头嘛,这种事情,怎么可能难得倒我!” “你有办法了?”吴解好奇地问,“那办法有哪些后遗症?” 茉莉脸上骄傲和得意的表情顿时就垮了,苦着脸看向吴解:“师傅啊,你就不能让我稍稍得意一下吗?” “那就的确是有后遗症喽?”吴解笑了,“严重不严重?” 茉莉显得有点窘迫,左顾右盼却没有回答。 “看来很严重。”杜若点点头。 “是很严重。”杜馨也点点头。 看着茉莉越来越窘迫的样子,吴解忍不住笑了。 “究竟是什么办法?说来听听吧。”他伸手摸摸茉莉的头,让她轻轻地松了口气,忍不住露出了微微高兴的表情,“茉莉啊,我相信你一定不会用那些超级危险的办法,对吧?” “当然!”茉莉扬起了眉毛,“虽然的确有副作用,虽然副作用的确有点严重,虽然的确会很危险——但我可以保证,这个办法的风险完全在可以控制的范围里面!” “放心吧,我相信你。” 茉莉眼中顿时就露出了明亮得让人有些害怕的光芒,她手一挥,虚空中云气涌动,又是一具吴解的身体凝聚出来。 但这具身体却是完全空白的,不仅没有任何的神通法力,甚至连思维和神识都完全一片空白,空荡荡的简直跟白纸没什么分别。 “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师傅你把这种状态制作成一个‘印法”在必要的时候,只要催动那个印法,就能让自己暂时进入这个状态。”茉莉说,“当然,时间要非常非常的短,因为状态再次恢复的时候,会对自身产生严重的反噬。时间稍稍长一点点,就会因此重伤。” “换句话说,用这个办法,只能挥出一剑。” 吴解闻言,没有半点犹豫,反而笑了起来。 “一剑还不足够吗?” 第三十二章 琉璃 “唉呀呀,终于等到了啊!”吴解刚刚昏头昏脑地从法阵里面走出来,就听到了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充满欢喜和解脱的味道,“这下十二个有缘人凑齐了呢!我总算不用再在这里看着啦!” 吴解定了定神,眼前的景象终于清晰起来。只见一个穿着白袍的狐女正站在不远处,快活地晃动着耳朵,三条毛茸茸的尾巴也得意地摆来摆去,脸上更是笑得像一朵花似的。 “这位道友不知如何称呼?那十二个有缘人,又是什么意思?”吴解虽然暂时脑子还不是很清晰,可毕竟修炼多年,自然不可能傻乎乎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他站在那里一步都没有迈,只是和颜悦色地问道。 “这些事情说来话长呢……我们还是先走吧,等到了之后再慢慢说吧。” “不急不急,横竖这么多天都等下来了,再等等又有什么关系呢?” 狐女见吴解站在那里没动作,有些着急地走过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想要拽着他向前走,一边拽一边还在嘟嚷:“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干脆啊!不要再拖拖拉拉的,我已经等很久了啊!” 但是吴解的力量岂是这狐女可比!她用力一拽,非但没有能够拽得动,自己反而失去了平衡,一个踉跄栽了下来。 如果这时候吴解站在原地不动,狐女便要摔到他的怀里,来个温香暖玉满怀。但吴解可不是动漫故事里面的迟钝男主,他眼看这狐女摔过来,不仅没有伸手接住,反而向后退去。 狐精一族素来以狡黠著称,别看她们法力不强,但在阴谋诡计方面却有其他各族望尘莫及的天赋。尤其他们喜欢恶作剧,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和他们相处的时候都要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否则很容易不知不觉就中了招,被捉弄得狼狈不堪,哭笑不得。 吴解自然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他根本就不会按照对方的节奏去应对——前辈们早已总结出了和狐精相处的要诀,其关键就在“不要顺着对方的节奏……”要牢牢把握自身的态度和节奏,不管对方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要理会。 《大唐妖怪图鉴》在“狡黠的精灵”这一篇章里面如此说道: 对于狐精来说,捉弄人与其说是天赋的恶性,不如说是一种作为生活调剂的习惯。他们会习惯性地去捉弄任何能够接触到的人,而不去考虑对方是否属于自己能够得罪的范围。我以为这种习惯是很不好的,因为世界上大多数的人被捉弄之后都会生气,其中一些脾气暴躁的甚至会用武力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据说,狐精一族最常见的死法,就是因为捉弄了比自己强大的妖兽,而死在对方的手下。 在此我要劝告看到这本书的后世弟子们:狐精们并不是邪恶的妖怪,或许他们某些时候某些事情让你很生气,但请不要因为生气就杀害他们。这些幽默而风趣的精灵们,生来就是给世界带来笑声的,用怒气回报笑声并无不可,但用鲜血和杀戮来回报,就不是一个行正道的人该做的事情了。 另外,狐精是很机灵的,如果发现整不到你,他们并不会恼羞成怒,而只会暂时放弃,等待下一个机会。所以如果你能够做得到的话,不妨反过去捉弄他们,如果他们被捉弄了,不仅不会生气,反而会非常高兴呢! (批注:用特制的药酒掺在甜品里面,成功地迷倒了那个经常捉弄我的狐精,然后把她结结实实地捆起来,放在一堆她喜欢的美食前面,这样大概一个时辰之后,她就哭着向天神发誓永远也不再捉弄我了——然后事后没有几天,她又故态复萌。看来这家伙为了自己的爱好,已经连天神都不惧怕了的说……) 吴解对于这一段印象非常深刻,所以见这狐女摔过来,第一反应就是她要捉弄自己。 他不知道对方究竟会怎么做,而他又不想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所以他当然只好后退。 谁知道他这一退,狐女便结结实实地栽倒在地上,重重地摔了一跤。 “咦?!三尾狐应该相当于炼罡初期的修士,怎么会这么简单就摔倒?”见到这一幕,吴解吃了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狐女摔得很重,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昏了过去。吴解在旁边看着,不知道自己是应该上去拉她一把呢?还是应该转身就走? 按说她根本就不该摔这一跤,摔倒之后更不应该昏迷一一这里的地面就算再怎么结实,也不可能把一个炼罡初期的妖怪给摔昏啊! 莫非……这又是什么捉弄人的手段? 吴解正在纳闷,却听到了轻微的鼾声,仔细看去,那狐女根本不是摔昏了,而是趴在地上就这么睡着了! 她用一条尾巴垫在身体下面当垫子,一条尾巴盘着当枕头,另一条盖在身上当被子,居然就这么趴在那里呼呼大睡起来。 “你就是这么等的吗?” 吴解顿时感觉有些哭笑不得,一句吐槽忍不住脱口而出o “啊呜,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在意细节的都是傻瓜……”狐女虽然正在睡觉,但却下意识地迷迷糊糊回答,头顶的耳朵也随之一动一动。 看到这一幕,吴解突然心中一动,隐约想起了什么。 “这位道友……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如果你想要让我当你的道侣,请去大树爷爷那里排队;如果你想要让我当你的师傅,请去青石爷爷那里申请;如果你想要让我当你的炉鼎,请去我师傅那里挨一剑。”狐女飞快地回答,“总之,不要来找我,这些事情不归我管。” 吴解敏锐地从她话中找到了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然后便跟自己记忆中的一幕重叠了起来。 五十多年前,他修炼有成,第一次回家探亲。从六月到十月,短短的四个月内发生了很多事情。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面,吴解追杀西北剧盗“一窝蜂”之首“蜂王”罗彻,遇到了天下闻名的“剑神”弃剑徒和“灶神”张广利。 弃剑徒对于吴解惩治邪恶决不妥协的态度很满意,所以用神念传授了他上乘剑术。而就在当初他见到弃剑徒和张广利的时候,其实还是有第四个人在场的。 那是一个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始终都没有抬头的白发少女,她有着一对毛茸茸的狐狸耳朵,一边睡觉,耳朵一边在轻轻地抖动,也不知道是真睡呢?还是装睡? 当时他并不知道那少女的来历,心中一直有些疑惑。现在见到这一幕,又听到少女自称是弃剑徒的徒弟,才总算将眼前的身影和当初的身影重叠起来。 于是他蹲下来,稍稍改变一下视线的角度——果然,狐女趴在那里睡觉的样子,和当初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样子,几乎完全一样! “你是弃前辈的徒弟hE?大概五十年前,我见过你。” “见过我的人太多了……” “当时你正在睡觉。” “我正常都在睡觉……” “好了,带我去见弃前辈吧。当年的指点之恩,我一直都还没道谢呢。”吴解笑了,脚下轻轻一跺,两股真气互相激荡,化作犹如敲锣的响声,将狐女从熟睡中惊醒。 “啊呀!怎么突然敲锣打鼓的?谁这么无聊啊!”少女迷迷糊糊地抬起头,迎面就看到了吴解,然后下意识地说,“第十二个有缘人吗?总算等到你了,跟我走吧——咦?为什么我感觉这一幕似乎有点眼熟?是睡迷糊了吗?” 吴解忍住大笑的冲动,尽可能严肃地点点头:“多余的话就不说了,总之我们出发吧弃前辈应该已经等得着急了……” “师傅他才不会着急呢……他要真着急的话,早就一剑飞过来了……”狐女说着让吴解颇为担心的话,但动作却一点也不慢。她一个翻身站起来,转身朝着上山的石阶走去,“跟我来吧,你的运气真不错,如果再晚一个的话,这次的机缘就跟你没关系了。” 吴解笑了笑,跟在了她的后面。 “这位道友怎么称呼?” “琉璃,琉璃瓦的琉璃——就是那种黄色或者青色的,可以透光的,看起来很漂亮的瓦片……就是那个琉璃。” 吴解自然见过琉璃瓦,事实上昭阳郡内一大半的琉璃,都是在安丰县的“天火坊”烧制的,而天火坊当年之所以能够建成,关键就在于吴解对那些工匠们进行了技术指导。他虽然不会烧琉璃,但他善于控火,在“火候”的把握方面简直比凡间最厉害的烧窑师傅都更加精通。而烧制琉璃,最重要的就是材料和火候。 材料不是问题,主持天火坊的那位大师傅,就是从大汉国一座琉璃坊里面出来的。但那位大师傅只会选材,不会用火,犹如捧着金饭碗讨饭一般,空有技术却不能将其化为实利。直到吴解偶然得知此事,出手帮他完善了烧制琉璃的技术,他才得以乘风而起,在短短的十余年中成为整个安丰县都能数得上号的大富翁。 吴解见过很多很多的琉璃,但像眼前这个“琉璃”他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师傅说我的性格太过纯净,就像是琉璃一般。这样的性格不适合在外面闯荡,还是老老实实窝在家里睡觉算了……我很喜欢这个评价,因为我最喜欢睡觉了!”琉璃说着却又猛地一拍巴掌,“对了!我已经决定从明天开始要刻苦练剑!不再偷懒睡觉了!” “哦?为什么你要刻苦练剑呢?” “因为连炼气士都很刻苦地在练剑啊……我身为武者,总不能比炼气士还差劲吧。”琉璃说着不禁有些愁眉苦脸,“但是……从明天开始就要刻苦练剑而不能睡懒觉……总觉得很可怜啊……” 吴解笑了,他觉得这个叫琉璃的家伙,真是傻得可爱。 或许……弃剑徒也是被这家伙给逗乐了,才会收下这个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靠谱的徒弟吧…… 第三十三章 真正的四绝剑 当吴解见到弃剑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 他们从前一天的中午就开始爬山,一步一步向上,明明一点都没有停下来过,但那座乍看上去并不怎么高的山,却让他们走了一天多! 沿着石阶上去,是一座座的平台。每一个平台到下一个平台,距离似乎都在增加。 吴解没有仔细算过,但他记得,从山脚下到第一个平台,也就是说一会儿话的工夫;但从最后一个平台到山顶,却让他们从太阳初升之际,一直走到了日头偏西。 “从远处看去的时候,似乎每一段台阶的距离都是一样的啊……”他忍不住回过头去看过好几次,但却只能看到重重云雾遮住来路,只能看到近处的五六级台阶,更远的地方什么都看不到。 他也询问过琉璃,可琉璃并不觉得奇怪,或者说,她对于吴解会觉得好奇这一点,反而觉得很好奇。 “为什么你要觉得奇怪呢?这座山一直就是这样的啊。不是很正常吗?” 吴解发现……自己跟琉璃之间,似乎很难沟通。 不,任何一个思维方式正常的人,跟琉璃大概都是很难沟通的! 或许……这就是琉璃捉弄人的方式? 他不能确定,所以他只能保持沉默,以一种“清风拂山岗明月照大江……”的态度来应对。 好在走到最后,他们还是爬上了这座奇怪的山,来到了山顶的大殿前面。 大殿前面是一片宽阔的空地,面积远比在地面上看的感觉大得多。吴解估摸着,这里就算站上几万人的大方阵,应该也不会觉得拥堵。 在这片空地中龘央,插着一杆小小的旗子,旗子下面摆着一个宽凳,弃剑徒就坐在宽凳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提着酒壶,身边摆着炒花生,一边喝酒一边吃花生,时不时还哼两句小区,看起来悠闲自得。 此刻的他,跟吴解当年印象里面的他,完全判若两人! 在吴解的印象里面,弃剑徒是个冷如冰锐如剑的人,他白衣白发自眉,整个人都好像笼罩在寒霜之中。虽然相貌英俊,但那种从骨子里面透出的寒意和锐利,却让人会下意识地忽略他的相貌,甚至于不敢直视他,只能从心底升起敬畏之意。 弃剑徒不仅相貌惊人,就连话音也很特别。他的声音里面有一种金属的质感,就想好是用敲打钢铁的声音拼凑出来,让人不由得畏惧起来。 但现在见到的弃剑徒,却完全变了模样。 他依然白衣白发自眉,但他身上已经没有了那股冰冷锐利的气息,反而变得很随和,就像一个随处可见的邻家大哥。这位大哥没什么本事,日子过得紧紧巴巴,但他很快活,天天都笑口常开,每次见到他,他不是在自己一个人乐,就是在跟别人说说笑笑,俨然是左邻右舍的开心果。 吴解甚至觉得,自己看到的好像不是弃剑徒,而是张广利。 他当年有幸拜见两位前辈,对于两位从不同的道路走到人间顶点的高人都印象深刻、弃剑徒冰冷锋利,犹如一把神兵利器;张广利随和温厚,犹如一桌家常好菜。 可现在……弃剑徒的气质却变得不再像他,反而像张广利起来。 吴解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就算他看错了,那些正坐在弃剑徒周围等待指示的修士们,难道还都看错了吗! 那些人里面,有他的师弟易悌,有好几位显然在无回谷里面住了很多年的武道高手,更有红发红眸、正朝着这边微笑的尹霜。 看到尹霜的笑容,吴解就算心里还有点疑惑,也懒得再去管了。他三步两步走过去,向弃剑徒深深一拜,然后便坐在了尹霜的旁边。 “想不到你居然是第十二个!”尹霜的话语里面有三分惊讶,但剩下的七分全都是赞赏,“你这家伙……深藏不露啊!” “只是一点小手段罢了。” “切!有没有听过一句名言?过度的谦虚就是骄傲!” “真的只是一点小手段罢了。” “算了,你这家伙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尹霜摇摇头,懒得再谈这个话题,随口和他闲聊起来。 二人聊的事情自然无关风月,也和剑术什么没关系。主要是关于九州大地的一些趣闻轶事之类。尹霜常年住在天外天,魔门之中的环境险恶,实在也没什么值得讲述的趣事。所以她和吴解相处的时候,最常见的模式就是由吴解来讲述,她来倾听。 她很喜欢听吴解讲故事,而吴解讲的那些故事,往往并不是毫无根据的传闻,而是经过考证、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吴解原本也不是这种百事通类型的人物,但因为尹霜喜欢听奇闻趣事,他就专门搜集了很多。这些故事其实没多大情报价值,只属于听了可以会心一笑,但笑过也就算了的那种。甚至于就连热衷于收集情报的陶土,也对它们不感兴趣。 但既然尹霜喜欢,那吴解就喜欢。 这些年来,他不知道读了多少笔记,收集了多少有趣的故事。 平常他和尹霜在幽冥世界相见的时候,彼此都带着几分担忧。因为要提防随时可能出现的正道或者魔门中人,所以就算讲故事的时候,吴解也要提心吊胆,随时准备战斗或者逃跑。 在这种状态下,他当然没办法很好地讲故事。就算是那些最有趣的事情,也不免说得干巴巴的,十成的趣味没了九成九——就像是一个捧着新闻稿朗读的相声演员,纵然满肚子都是幽默风趣的段子,也施展不出半点惹得听众发笑的手段。 而这一次,他终于可以放心地讲故事,不用担心任何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现在应该是很严肃很紧张的气氛,但他却觉得非常放松,一点压力都没有,哪怕是和眼前的情况不符合的事情,也能毫无芥蒂地去做。比方说,讲笑话。这一讲,足足讲了到金乌西坠、玉兔东升,清冷的月光笼罩了整个山头,才停了下来。 “所以呢,从那之后,盛产毒蛇的龙空山就变成了基佬们的大本营。就算是不搞基的人,到了那里也免不了要装作基佬的样子,以免被人歧视……” “故事很有趣。” “呵呵,这龙空山的故事其实还有很多——”吴解笑着应了一句,却发现尹霜的脸色突然变了,皱眉看向他的旁边刚刚说话的那人。 于是他也忍不住停下来,转头朝着刚才说话的那人看去。 这一看,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宽凳上喝酒吃花生的弃剑徒已经来到了他的旁边,正盘着腿坐在地上,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支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弃前辈?!”吴解很快就反应过来,恭恭敬敬地向弃剑徒拜去,“前辈授艺之恩,吴解终生难忘!” 弃剑徒摇摇手,很无所谓地笑了:“我当年教你的东西,只是一些零零碎碎不成系统的杂学罢了。靠那样的剑术,或许可以砍死几个人,却绝对不可能摸到真正的剑道之门。” “不过这次前辈所授的四招神剑,已经为我推开了一扇通往无上剑道的大门。和之前的那些剑招对照起来,很多地方都让我豁然开朗,有茅塞顿开之感!” 弃剑徒扬了扬眉毛,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了几分讥讽之意。 “你觉得,那四招剑法,就是通往无上剑道的路子?” “正是。”吴解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周围,只见众人都恢复了端坐的姿势,正在严肃而专注地看着这边,不少人眼中已经露出了狂热之色。 能够通过四道考题来到这里的人,自然都是热爱剑术的人——吴解不在此列,不过他热爱那位热爱剑术的女子,爱屋及乌,也算是热爱剑术吧。 弃剑徒显然注意到了众人的态度,于是他脸上的讥讽之意更加强烈,似乎忍不住就要哈哈大笑。 但他并没有笑,反而轻轻地叹了一声。 “你们错了。” 众人龘大惊,疑惑地看向他。 断钢剑、分水剑、穿云剑、问心剑。这四招剑术真是神妙无方,尤其它们由浅入深,一步一步地讲述了剑道的境界,就连吴解这剑术拙劣之徒,也能够由此感受到剑道至诚的无穷魅力……分明就是在为众人打开通往无上剑道的道路! 但弃剑徒为什么却说大家错了呢?难道是……大家都练得不对? “这四招剑术呢,其实都只是简化版。”弃剑徒笑了笑,平静地说,“将力量凝聚起来,不仅可以斩断钢铁,更能斩断一切坚硬强横之物,一剑挥出,就算是山岳也能一分为二,所以这第一剑,名字叫做‘斩岳’。” “只要能够娴熟地掌握发力的技巧,并且把它充分地运用起来,一剑挥出,就能展开任何流动的东西,无论是风还是水都没问题。哪怕面对着茫茫沧海,一剑挥出,也能将它从中分开,所以这第二剑,名字叫做‘分海’。” “将精气神凝聚在一剑上,纵然剑已经离开了自己,威力也不会有任何的减弱。把剑掷出去,无论多么遥远的距离,都不会妨碍威力的发挥,无论有什么阻碍,都会被直接打穿。所以这一剑原本不是用来穿云的,是用来打更高更远的东西,将它给打破的。它真正的名字叫做‘破天’。” “心的空灵,可以让人充分发挥出自身的潜力,挥出超越自身境界的剑。毫无杂念的剑意,无须任何理由的坚定信心,能够突破境界的阻碍,施展出尽可能强大的剑。就算是要以凡俗的武者斩杀飞升的仙人,也不在话下。所以那第四剑的名字,其实叫做‘诛仙’。” “斩岳、分海、破天、诛仙。这才是真正的四绝剑。” 弃剑徒停顿了一下,然后说出了石破天惊的话语。 “而对于我真正的剑术来说,这四绝剑,只是一个基础而已。” 第三十四章 弃剑徒的剑 吴解他们在四关里面学到的四招神奇剑术,其实只是弃剑徒四绝剑的简化版,而就算是完全版的四绝剑,也只是弃剑徒真正剑术的基础。 这话说起来平平淡淡,但听在众人耳朵里面,简直就像是凭空响了一个惊雷! 四绝剑只是“基础”?这基础未免也太高端了吧!而且,如果连四绝剑都只是基础的话,那么弃剑徒真正的剑术,究竟又高明到了何等匪夷所思的境界! 更重要的是,弃剑徒似乎真的想要把那匪夷所思的无上神剑,传授给大家! 一想到能够有机会学到那种超乎想象的剑术,别说易悌等爱好剑术的人,就连吴解这对于剑术没多大兴趣的,也不仅脸红气粗,激动起来。 哪怕是学不成,能够有机会学习垩这样的神剑,就已经是几辈子都遇不到的天垩大机缘!而只要学有所成,就算没有弃剑徒这种一剑在手睥睨天下的绝世强横,也必定能够让自己的实力大大提升,或许从此就能够成为天下有名的高手,一跃来到修仙世界的最顶层! 看到众人激动急切的目光,弃剑徒微微一笑:“看来……你们都很想尽快学到我真正的剑术,对吧?” 说着,他按住了配在腰问的长剑。 弃剑徒自然是佩着剑的,但之前他一直在吃吃喝喝,这把剑挂在腰带上,一点存在感都没有,简直就像是那些游学的书生们用的装饰品一般。 但此刻,当他的手按住了剑的时候,原本不起眼的长剑发出了低沉的鸣响,更有一种令人垩心悸的压力散发出来。虽然它还没有出鞘,但仅仅是这份压力,就让在场的众人感觉到呼吸困难,胸口好像被压着一块大石头那么难受,裸露在外面的手和脸上更是不断传来针刺一般轻微的疼痛。 弃剑徒依然还是笑眯眯的,没有半点变化,大家感受到的,仅仅只是那柄剑的威势! “好了,老朋友,不要吓唬小孩子嘛。”弃剑徒呵呵笑着,轻轻拍了拍剑柄。于是剑鸣之声慢慢低沉直到消失,而那股令人垩心惊胆战的威势也削弱了很多。虽然还是叫人难受,但最起码已经不再让人难以忍耐。 “我这位老朋友呢,脾气有点暴躁。当年我认识他的时候,也曾吃了不少苦头。”弃剑徒笑着说,“好了,我想你们都等得很着急了,那就让我们开始吧。” “你们在这里等着。”交代完这句话,他就缓缓向着广垩场那边走去,一直走到广垩场的尽头。 这座广垩场很大,若是寻常的凡人从广垩场中垩央朝着弃剑徒那边看去,或许只能看到一个面目模糊的人影。但吴解他们若非炼罡修士,就是武道强者,视力远非常人可比。这样的距离对他们来说,跟就在眼前也没多大分别。 此刻他们全都聚精会神,目不转睛地盯着弃剑徒,眼睛连眨都不敢眨一下,唯恐一个眨眼就漏过了关键的画面,让自己学到的剑术不够完整。 在众人的注视下,弃剑徒拔出了佩剑。 那是一把赤红如火的长剑,从剑尖到剑柄全都是红色的。它通体晶莹,仔细看去俨然犹如水晶一般透光,简直就像是用一整块红水晶打磨出来似的,像艺术品多过像武垩器。 但这把剑却又散发出一股狂野的杀意,刚一出鞘就在不断地鸣响,鸣响声不像寻常剑鸣,反而像是猛兽的低吼。让人隐约生出错觉,似乎它不是一把剑,而是一只蛰伏了许久的凶兽,此刻脱出牢笼,正在寻人而噬!好一柄凶恶的剑!但这把剑在弃剑徒的手上却异常温顺,只是低低地鸣响了几声便平静下来,收敛了全部的杀意,仿佛变成了那些珍宝店里面的装饰品一般。 弃剑徒缓缓地举起了剑,面对众人。 “我这个人呢,不大会说话,也不擅长教徒弟。”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轻叹一声,“所以我能够给你们的指导,就是让你们亲眼看看我的剑术——不是以旁观者的身份看,而是以面对这一剑的身份来看。” “这么多年来,亲眼面对我的剑术之后还能活下来的,用一只手就可以数完。不过今天,总算是要突破两只手的数量了。” 他如此感叹了一句,便朝着众人挥出了剑。 在他挥剑之前,一切都很平静。但在他挥剑的瞬间,整个世界都发生了变化! 吴解正瞪大着眼睛,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弃剑徒的动作。当那把剑从高举的状态缓缓落下的第一个刹那,他就感觉到了巨大的变化。 在剑尖向下落大概一寸的时候,他发现剑尖所过的痕迹并未消失,而是凝固在了空中,化为红色的线条。红色的线条两边,天空的模样似乎发生了变化,照过来的阳光产生了微妙的偏斜。 剑尖继续落下,红色的线条很快就越过了不远处圣皇陵大殿的高度。 吴解清清楚楚地看到,在线条的两边,大殿各自映出完整的景象,左右对称,就像是镜子两边的倒影一般。但是……哪里有什么镜子!他还没来得及惊讶,红色的剑尖已经继续落下,干净利落地将整个世界一分为二。 随着剑尖落地,所有的一切都被分成了两边,整个世界一瞬间被完全分开——用“分开”这个词可能不是很恰当,因为两边的景象都是完整的,每一边都没有缺少任何东西。 ……不,还是有些不同的! 吴解马上就注意到,唯有一件事物没有出现在犹如倒影一般的两个世界之中。 那是……手持着赤红长剑的弃剑徒! 弃剑徒依然手持着剑,脸上带着随和的笑容,站在倒影一般遥遥相对的两个世界中间。他不属于任何一个世界,然而他站在那里,两个世界就被他分开,宛如镜子的镜面一般 他站在两个世界中间的夹缝里面,微笑着看向众人。 吴解很想低头看看自己脚下,又或者转过头去看看别人是什么情况。他想要看看,自己是不是也已经被映出了两个,分别倒映在不同的世界里面。 但他做不到,他连动都动不了,虽然脑海里面的思绪在急速地运转着,但他的身垩体……别说是低头,就连眨一下眼睛都不可能。 “不要发呆!”吴解的耳边突然传来了茉莉的大喝,他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非但在人间的身垩体凝固了,就连天书世界里面的身垩体也凝固了。 但下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的想法完全不对……不是他的身垩体凝固了,是时间凝固了! 在他的视野里面,天书世界中的一切全都凝固着:神垩圣之泉的泉水悬停在空中,坐在泉水旁的杜馨一动不动;九幽阴井涌垩出的黑气也静止了,杜若正保持着一个观察的姿垩势停在那里,显得很滑稽。 甚至就连那悬浮在空中,原本日夜不停运转的微型轮回都静止了,生与死的光芒刹那问化为黑白灰三色,正在飞进飞出的魂魄静止在了空中。 在这片静止之中,吴解和茉莉是仅有的可以活动的存在 “这是怎么回事?我外面的身垩体怎么样了?”他担心地问。 茉莉摇了摇头,脸上却有一丝迷惑之色:“我们现在正在凝固的时间里面行动——我以前从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个本事……” 吴解闻言大吃一惊,急忙追问:“什么意思?凝固的时间?难道说弃剑徒的那一剑,把整个世界的时间都给凝固住了?” “不是……其实是我们自己的问题。”茉莉沉思着,她很快理清了思路,说话也顺畅起来,“那一剑落下,我们本该和所有的一切都一样,被它给摄住,犹如过去弃剑徒斩杀的所有敌人那样,在凝固的时间之中无知无觉地面对这一剑。但天书世界的力量远远超出了弃剑徒——也远远超出了我所了解的程度……” “所以,身处于天书世界的里面,作为这个世界主人的我,和作为这个世界核心的你,我们就从凝固的时间里面挣脱了出来,进入了这种奇怪的状态,对吗?” “差不多是这样吧……我还是不怎么明白究竟是怎么了……太奇怪了!以前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情……”茉莉脸上依然有许多迷惘之色,“我从不知道天书世界有这样的功能,控制这个世界的时间流速,并不是很难的事情。乃至于把这个世界的时间整个停下来,理论上也不是做不到。可为什么这个世界的时间停下来了,我们却没有被停下来呢?” 她眉头紧锁,百思而不得其解。 “以前在无上神君时代,没有发生过这种事吗?”吴解问道。 茉莉想了想,摇头:“发生或者没有发生,反正我不知道。这个层次的力量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所知,或许当初的师兄弟里面有人达到过,但他们没跟我提起过;又或许师傅您早已掌握了这个能力,但您也没说过。” “那么……按照你的理解,这是什么层次的能力呢?” “我不知道,我不确定。”茉莉叹了口气,“我真的没办法确定!或许……如果我能够突破长久以来的瓶颈,踏入洞虚真君的境界,就能理解这种能力了吧……”只是或许而已?吴解没有提出这最后的问题,而是将它留在了心中,用自己人间的身垩体作为通道,透过天书世界去观察外面那被凝固的时间,以及在凝固的时间里面左右倒映的世界,还有唯一不被倒映的弃剑徒。 现在重要的不是寻根究底,而是观摩学习垩那超乎想象的神剑! 第三十五章 身在尘世,俯视苍穹 弃剑徒并没有只挥出一剑。虽然或许所有的一切全部在凝固的时间之中,无人能够看到他的剑,但弃剑徒依然很认真地出剑。吴解看到他缓缓收起了剑,然后再次挥出。这次,是横着一剑。当第二剑挥出的时候,当吴解看到了那第二剑的时候,天书世界里面爆发出了剧烈的轰呜。无数的雷电一起炸裂,环绕着天书世界的无尽混沌在这一瞬间疯狂地翻滚起来,各种各样的力量在里面不断激荡,产生出种种令人惊惧恐慌的变化。但吴解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他的眼中此刻只有这一剑。这一剑平平地划过,剑尖所过的地方,整个世界都在微微颤抖着。这种颤抖之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九州界在害怕。”茉莉的话音传来,“他的剑,已经能够对整个世界构成威胁!”她的声音仿佛呢喃一般,充满了惊讶和迷惑:“没道理啊!明明只是一个连金丹都还没成就的小鬼!可他为什么已经有破坏一个小世界的力量?这一剑……这是洞虚之剑啊!” “洞虚?”吴解刚要问,就看到弃剑徒第二剑划过的轨迹上,无数的景象犹如喷发一般出现,在仅仅眨一两次眼睛的时间里面,化成了整个世界。又是一个世界!“原来……刚才的第一剑,是这样把整个世界给分成两半的!”见到这一幕,他哪里还能再分出心思问什么问题!全部的注意力都已经被这一剑吸引,别的一切,暂时都顾不得了。却原来,弃剑徒的每一剑,都在划分出一个独立的世界?那为什么九州界到现在还没有被消灭?茉莉可是说过的,这个世界很脆弱,吃不消太强大的力量……吴解心中的疑惑仅仅只是一闪而过,犹如一缕轻烟在大风之中,顷刻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他看到了弃剑徒挥出第三剑。这一剑出手,天书世界里面的轰鸣声完全静止,然后清气上升浊气下降,仅仅一两个刹那的时间,不知道多少便转化成了源力,甚至于让整个灵木都在发光。 这一瞬间,吴解觉得,如果自己把这份源力用掉的话,或许能够制造相当于一个县一一不,相当于一个郡那么大的地方来吧! 而在人间,随着弃剑徒挥出第三剑,一个世界骤然消失。 那一瞬间的消失,让吴解心神剧震,几乎忍不住要吐出血来。 他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在那个世界里面,似乎有一个自己被消灭了。 然而弃剑徒并没有停下,他又一次挥出了剑。 剩下的两个世界里面,又有一个消失。 吴解终于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将面前一大片空地染得鲜红。 随着这口血喷出来,他胸中那股压抑和沉闷的感觉才稍稍、减轻了一些,那份接连被毁灭了两次而带来的沉重不安也随之缓解。 “这是幻觉,还是真实?”他疑惑地问。 没人能够回答,就连茉莉也不能。 或许……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只有弃剑徒自己。 就在这时,吴解突然觉得身体一震,处于人间界的自己已经恢复了行动力,从凝固的时间里面挣脱了出来。 或者说,时间已经不再凝固。 从这个角度看去,弃剑徒依然微笑着站在原地,只是手上的赤红长剑已经不再指向天空,而是随意地垂着。 “刚刚你们看到的,就是我的剑。”他对众人说,“当然,因为你们并不是我的敌人,所以我手下留情了。否则……你们早就已经全部成了死人。”他当然不是吹牛,无论是吴解还是别人都确信这一点。……事实上,就算他们真的嚣张到认为弃剑徒在吹牛,暂时也没办法反驳。因为他们一个个全部趴在地上,正在一边癞狂地抽搐,一边撕心裂肺地呕吐。当凝固的时间重新恢复流动,当被分成彼此倒映的三个世界被消灭了两个,只剩下一个……这所有的一切,纵然他们未必能够看到,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它带来的影响。 无法言喻的痛楚和压力,一瞬间就将他们全部击倒。目p使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份压力和痛楚却是真实的。它来自于身体,也来自于灵魂,无论任何手段都不能压抑或者缓解它,只能默默地忍受,直到身体慢慢恢复过来。这个过程是漫长的,也是无比痛苦的。一整个夜里,所有的人都趴在那里,痛苦地呻吟和抽搐,将所有能够呕吐的东西全部吐出来。无论是武道的强者,还是乘风的仙人,此刻都犹如在泥潭里面打滚的癞蛤蟆一样,狼狈不堪。弃剑徒并没有理会他们,他手持着鲜红的长剑,默默地站在广场的边缘,目光透过了在场的所有人,投向了无尽的天空。吴解从天书世界里面注视着他,感觉他好像并不是在仰望着天空,而好像正站在星空之上,俯视着脚下的苍穹。那感觉,就像是穿越之前的世界里面,基督教常常用来宣传的一副画。画里,上帝耶和华站在虚空中,注视着被他托在掌心的地球,神色之中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威严一一只要一只手就能把地球给捏碎了,当然是很威严的。现在的弃剑徒,也给吴解带来了这种感觉。茫茫九州界,对于他来说,也同样是一只手就能捏碎的东西,如此而已。但他似乎又在迷茫和犹豫,他的心中似乎在惧怕着什么一一吴解实在不明白,以弃剑徒的力量,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去惧怕?弃剑徒就这么站在那里,整夜都没有动弹。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温暖的光芒渐渐笼罩的痛苦中挣扎了一夜的吴解等人也渐渐地缓过了气来。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当清晨太阳初升,第一缕阳光洒落在身体上的那一瞬间,原本深入骨髓深入魂魄的痛楚,一下子就、减轻了很多。然后情况就在飞快地好转,等到朝阳渐渐升起的时候,他们已经差不多完全恢复了过来。尹霜是所有人里面最早恢复的,她才刚刚恢复了一点点的力量,就手指一捏,施展出了一个法术。清澈的灵雨凭空落下,只用了几次呼吸的时间就把他们身上的污渍全部冲洗干净,雨水中蕴含的灵气更透入他们的身体,犹如母亲的抚慰一样,将残余的痛苦也渐渐洗去。 片刻之后,十二个虽然湿淋淋犹如落汤鸡一般,却精神抖擞的身影站在了回到广场中央的弃剑徒面前。 “你们已经看过我的剑了,这滋味很不好受吧?”弃剑徒笑着说,“那么,你们能够告诉我,究竟看到了什么吗?” 众人早已料到可能会有这样的问题,但任凭他们搜刮着自己全部的记忆,也找不到可以用来回答的东西。 “…一果然还是不行吗?”弃剑徒的脸上出现了失望之色,这失望之色看起来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大概他自己原本也并没有抱着很大的信心吧。 “真的……什么印象都没有吗?”弃剑徒沉默了一下,又问,“哪怕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他的表情显得有些难过,就像一个花了无数时间精力去培养儿子,但儿子却完全不能理解的父亲一般:“只要一点点印象就好!不管多么模糊多么荒唐都没有关系!”看着他的眼神,吴解忍不住心中一动。他正要开口,易悌却抢先回答:“粉碎……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粉碎了,彻彻底底地粉碎了,而且接连被粉碎了两次……”“不是粉碎,而是毁灭。”那位在无回谷已经居住了差不多二百年的白发老者打断了易悌的话,“彻彻底底的毁灭,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那种毁灭是完全无法想象的彻底!” “是啊!木头被烧成了灰的话,至少应该还有灰存在;就算被烧成了烟,至少也还有烟存在。所谓的‘灰飞烟灭’其实也并不是彻底的毁灭。”另一位中年的剑客一边思考,一边低声说,“可那一剑之中被毁灭的东西,真的是彻彻底底的毁灭了……”有了他们的开头,其余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叙说起对于这份“毁灭”的感觉,在他们的印象里面,这是最清晰的东西。吴解没有参加这番讨论,他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弃剑徒。弃剑徒似乎并未将大家的讨论听进去,他的目光又一次越过了众人,看向了天空。他明明站在地上,可却又一次有了那种正在俯视苍穹的感觉。这感觉让他看起来非常非常的遥远,远得让人根本无法触及,仿佛与大家早已不在同一个世界里面一样。但他却又真真切切的在这里,站在这尘世之中。这种矛盾的感觉,让吴解充满了迷惑。他想要问个究竟,但却又觉得现在并不是适合问问题的时候,只好保持沉默。过了一会儿,尹霜突然说道:“我看到了剑光。”弃剑徒的脸色一变,刹那间就从那种俯视苍穹的状态恢复了正常,他急切地看着尹霜,等待她后续的回答。尹霜的表情显得有些迷惘,又有些痛苦,显然回忆那样的印象,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但她还是坚持了下来,慢慢地,用一种干涩的语调说:“我……看到了剑光,第一剑竖着,第二剑横着,第三剑,第四剑……我看到了四道剑光。”这一刻,弃剑徒脸上浮现出了无可压抑的狂喜,吴解甚至在他的眼眶里面看到了泪光。如果不是跟大家不熟悉的话,或许此刻他已经泪流满面了吧?“你看到了剑光对吧?”他的声音有些嘶哑,“第一剑是竖着的,第二剑是横着的,第三剑和第四剑呢?”“…一看不到……没有印象……没……没办法回忆……可我知道……我知道你出了剑……第三剑……第四剑……”尹霜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额上冷汗不断流下,身体也因为痛楚而渐渐蜷曲,“我知道……你出剑……第三剑……第四剑……你必须要出剑……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必须要出剑!”她的话语有些凌乱,意思也有点莫名其妙,但弃剑徒却忍不住狂笑起来。“你看到了!你看到了!你真的看到我的剑了!”他双手紧紧地捏成拳头,对着天空挥舞,声嘶力竭地大吼,“她看到我的剑了!她看到我的剑了!”然后,他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第三十六章 铸剑为犁止干戈 任谁都没有想到,弃剑徒居然会哭。 虽然看到他之前激动的样子,吴解已经能够隐约猜到这种可能,但……当一个在人间无敌了数百年的传奇人物,突然在自己面前失态,激动得嚎啕大哭,还是让他非常震惊。 他尚且如此,其余众人自然更加不在话下。 “弃……弃前辈!您怎么了!” “谷主!谷主你怎么了!” 惊呼声此起彼伏,众人看着仰天狂吼泪流满面的弃剑徒,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好在弃剑徒并没有真的疯掉,他只是吼了几声,哭了一回,就恢复了镇定。 “有些事情,不足为外人道也。”虽然眼眶还有点红,但他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笑着说,“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或许日后你们也会有这个时候,又或许不会,总之不要往心里去。” 但怎么可能不往心里去呢!这可是弃剑徒啊!是人间的最强者,神话一般的人物啊! 他为什么之前会忧郁难受?为什么尹霜看到了他的剑,他就感动成这样? 所有的一切,全都是谜团,让人百思而不得其解。 然而弃剑徒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看起来他心情很好,笑呵呵地让徒弟琉璃搬来桌椅,就在圣皇祠大殿前面摆开了酒宴。 “大家平时生活在九州大地的各处,能够遇到一起,也算是缘分。”等大家杯中都剖满了酒,他笑着说,“我不管你们在外面是不是有什么矛盾,有什么恩怨过节。但既然能够有缘来到这里,那今天我就做个和事佬。你们看在我的面子上,把往日的恩怨都暂且放下,日后就算再有矛盾,也不可闹到生死相搏,好不好?”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不明白他的意思,却还是都答应了下来。 这里的十二个入选者,来历各不相同。其中既有吴解、易悌这种正道弟子,也有来自于旁门左道的人物,还有名为散修实际上兼职打家劫舍的黑道枭雄——哦,对了,最严重的是魔门新秀尹霜,妥妥的大魔头。 若是在无回谷外面,这群人见了面,通报了身份,只怕当时就要动起手来——比方说吴解就已经认出了坐在易悌旁边的那个女子乃是一窝蜂的余孽,纠集了一群人在西北边陲当强盗的大盗李思雅。如果不是在弃剑徒面前不适合动手的话,他已经除恶务尽,把当年没能做干净的手尾了结一下。 而若是尹霜的身份曝了光,这里只怕也有好几个人立刻就要拔剑动手,杀了这魔门的恶徒,为亲戚朋友师长之类报仇。 但弃剑徒这么一说,原本正在虎视眈眈的众人便不由得答应了下来。 不论是弃剑徒的绝世神通,还是他的授艺之恩,都有绝对的说服力。他肯跟大家客客气气地说,那是他给大家面子。要是谁脑子有问题,不愿意要面子的话,或许就要领教一下真正的弃剑徒风格…… “当然,我也不会非要不近人情。”弃剑徒见众人都点头应允,便又笑着说,“你们之间有些恩怨,是可以放下的,但有些事情,是没办法放下的。在此不妨说个明白,我来给你们想个折中的路子。” 他等了片刻,不见有人开口,就随意一指,正指向李思雅:“就从你开始吧。” 李思雅大概早有准备,见他指向自己,便站了起来,先欠身行礼,然后说道:“既然前辈有命,那小女子便斗胆了——我本是盗匪‘一窝蜂’中管账的。昔年‘一窝蜂’被青羊观吴济世所灭,我当时正好在外面收一笔款子,侥幸捡回了性命。” “济世侯灭了一窝蜂,我当然不敢想报仇——何况当时整个一窝蜂的宝库都落在了我的手上,我享受好日子还不够呢,对于吴先生您只有感谢,半分恨意都没有。” 这女子身材修长,仪态煞是风流洒脱,充满了一种悠然自得的气息。虽然她的修为不高,言辞问又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低,但却没有半点低声下气的感觉,反而让人觉得她很潇洒自在,一点也没有拘束或者害怕的意思。 “但我可不会因为这样就放过你。”吴解不假思索地说,“当年没有能够将一窝蜂彻底消灭,是我的过失。若是你就这么老老实实过太平日子倒也罢了,可据我所知,你近年来纠集了一群人,在西北地区又开始做没本钱的买垩卖,好像还越做越大了——这是我当年留下的因果,我当然应该亲手解决。” “哦?”李思雅淡淡地一笑,反问,“那请问您打算怎么解决?” “再跑一趟,灭了那伙盗匪——看在弃前辈的面子上,我尽量不杀人,但会把你们都抓起来,让我弟子乔峰负责看管。”吴解话语之中有着不可动摇的决心,“如果没遇到的话也就罢了,既然遇到了,那就是有缘。大概是上天提醒我,该把昔年没做的事情给收个尾吧。” “东南大侠神拳乔峰的威名,小女子自然听过。不过……他名声虽大,修为却并不高,就我所知,不过是通幽境界罢了,尚未能够炼成罡气。小女子不才,前几年也算走过了那一关,踏入了飞仙境界,手下还有两三位差不多的人物。济世侯您为什么觉得他能够看管得了我们呢?” “我说得出,当然做得到。”吴解淡淡地说,“日后撞到了,你们自然会知道我吴解的手段。” 眼看两人说话之间渐渐地火星四射,弃剑徒咳嗽了一声,开口劝道:“吴解,你要对付李思雅,究竟是为了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呢?还是只为了铲除邪恶匡扶正气?” “两者兼而有之吧。”吴解也不说什么漂亮的面子话,干脆地说,“不过相比之下,还是后者多一些——就他们这种本事,想当我的‘后患”还不够资格!”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简直等于指着李思雅的鼻子在骂。可酒桌上众人却并不觉得他说得有什么不对——以他的本事和修垩炼的速度,李思雅等人的确是根本不够资格当他的后患 看他此刻的修为,已经到了炼罡最巅峰的层次,随时都可能凝成真元。而看李思雅,才不过炼罡初期的水准,这样的角色,就算来二三十个也不可能敌得过吴解! 青羊观吴解最出名的特征就是“能打”越级挑战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一个打一群也不在话下。当年他还是炼罡中期的时候,就曾经击退了凝元境界的魔门长垩老,现在他眼看就要凝成真元,踏入人间界常规层次上的最高境界,区区一群最高不过炼罡初期的修士,又有什么资格被他当成“后患”呢? 李思雅修养极好,纵然等于是被指着鼻子骂了,她也一点都不动气,只是轻轻一笑,云淡风轮,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也就是说,你最在意的,其实还是‘除恶务尽’对吧?”弃剑徒又问。 “正是。” 弃剑徒点了点头,看向李思雅:“以吴解的脾气,就算他在这里答应了我,不亲手杀你,也必定会请同门出手——比方说旁边这位快剑如电的易二郎,李思雅,你可有把握挡得住他的剑法?” “江湖传言,易长恭的剑,出于电光石火之剑,只一个念头,便有浩浩荡荡的剑阵铺天盖地。小女子本事低微,就算加上那些同伴,怕是也挡不住这如电的快剑。” “青羊观诸弟子之中,除了吴解和易悌之外,‘小雷神’安子清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身手和‘闪电剑’易悌不相上下……如果他找上门来,你们也是一样没办法,对吧?” “那是当然,小雷神的神弓天下闻名,纵然在百里之外也能威胁到炼罡修士。我们这群人,只怕还真不够他射几箭的。” “既然这样,那你们基本上已经是死到临头了。”弃剑徒下了结论,然后笑着问,“常言道‘好死不如赖活”你为什么非要往死路上走呢?” 李思雅早已猜出几分,立刻低头答道:“小女子早有金盆洗手之意,求前辈成全!” 弃剑徒点了点头,又看向吴解。 “只金盆洗手可不够,你昔年做了那么多坏事,伤害了无数的人。既然决定改邪归正,那总该有所表示吧。”吴解目光炯炯,仿佛有火焰在眼中燃烧,纵然被弃剑徒看着,也没有半点让步的意思。 “我可以散去家财。” “钱财乃是身外之物,我要你自己亲手行善。”吴解说,“不拘多少,不问时间,但是这个态度不能让步!” 李思雅露垩出几分为难之色——她原本并不想要改邪归正,但有道是形势比人强,吴解的本事远在她之上,此刻又挑明了要对付她,如果她不答应的话,只怕前脚出了无回谷,后脚一团火云便烧到了头顶上。 左思右想之后,她终于还是咬咬牙,答应了吴解的要求 不就是行善嘛!怎么也好过被抓起来,关在牢狱里面等死吧!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弃剑徒点了点头,又开始调解其余众人之间的恩怨矛盾。 有吴解和李思雅的例子在前面,众人讨论起来就灵活了很多,各种矛盾和纠葛被——挑开,然后商量出了彼此都能接受的结果。 第三十七章 我!要!渡!劫! 一番调停,众人之间的矛盾纷纷得到了化解。但是等弃剑徒问到尹霜的时候,她却摇摇头,回答:“我跟大家目前没什么矛盾,我也不需要什么调停,日后若是有刀剑相对的时候,我自然会手下留情的。” 她这话简直狂到了极点,但却偏偏让人不得不服气。 别的不说,仅仅就她是唯一能够看到弃剑徒无上神剑的人这一点,她就有资格狂妄。 能够看到弃剑徒的剑,就意味着日后有领悟的可能。若是她真的能够领悟那无上神剑,这九州大地将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当她的对手,所有的人,无论哪个门派,无论修为高低,在她面前都只有逃跑或者等死而已。 若是尹霜真的能够修成那样的神剑,大家的确是只配让她手下留情罢了。 弃剑徒微微皱眉,但并没有再说什么,拿起了酒杯。 “既然谈完了,那么就喝酒吧。”说完,他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这行为并不符合酒桌上的规矩,不过对于他来说,所谓的规矩,原本也没什么意义。 若是能够有机会请他喝酒,这天下不会有谁在意他讲不讲规矩。 见到弃剑徒举杯,众人也纷纷举杯,将杯中青绿色的美酒一饮而尽。 这酒闻起来淡淡的,没有半点酒香,倒像是清茶一般。但喝到嘴里极为浓烈,简直就像是一团火在熊熊燃烧。酒量稍稍差一点的,没来得及将它喝下去,脸就已经红了。 而等一杯酒下肚,众人只感觉浑身火热,仿佛从里到外都在燃烧一般。偏偏又没有半点痛楚或者窒息之感,反而觉得说不出的清爽自在。 片刻之后,一个对于酒很有研究的中年人叹道:“果然好酒!却不知道这酒是如何酿制的?” “我也不知道。”弃剑徒淡淡地说,“这是圣皇的殉葬品,当初我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三壶,自己喝了一壶,送一壶给了老张,最后一壶正好大家分了——知不知道为什么我只要十二个有缘人?因为这一壶酒不多不少,正好十四杯。”众人一愣,既惊又喜。惊讶,是因为没料到弃剑徒居然胆敢到圣皇陵墓之中去“寻宝”而且居然还真的弄到了东西回来;欢喜,却是因为竟然可以享受到圣皇的遗泽——能够享用圣皇殉葬的美酒,就算酒很普通,也是超乎寻常的殊荣,更不要说这酒神妙难言,实在是无法言喻的琼浆玉液! “可惜只有这么点……”那中年人看着早已空了的酒杯,满脸遗憾地喃喃自语,“早知道我该一点一点地喝……” 他说出了众人的心声,一时间不知道多少人都在盯着杯子,希望从杯子底部找到一星半点的残酒。 可惜的是,每一个杯子都空荡荡的——刚才弃剑徒先干为敬,他们又怎么好意思不一口喝完呢? 见众人这样,弃剑徒哈哈大笑,甩手将杯子扔在一边,伸手拔出了赤红的长剑。 “酒喝完了,剑法也传授完了,我在人间的事情,差不多也算是可以了结了吧。”他淡淡地笑着,身上却腾起了冰冷和锋利的气息,整个人仿佛在一瞬间就化成了一块万古不化的坚冰,更有冲天的杀气洋溢出来,让人连呼吸都感到艰难。 这才是吴解曾经感受过的气息,这才是他应有的姿态! “弃前辈……你这是要干什么?”虽然已经猜到,但还是有人忍不住问道。 “还能干什么呢?”弃剑徒大笑,手一挥,众人只见眼前一闪,便已经置身于广垩场边缘,广垩场的中垩央的酒桌和凳子什么的统统消失,只有那个白衣白发的身影,手持着赤红如火清澈如水的长剑,傲然注视着天空。 “我!要!渡!劫!” 话音未落,天空骤然变色,一股恐怖的气息凭空出现,仿佛有极其沉重的东西浮在天上,随时都要砸下来一般。 “这也太快了吧!”吴解忍不住自言自语,“您这办事效率真是太神了!” “果然不愧是人间的最强者,神话一般的人物!”尹霜走到他的旁边,握住了他的手,“弃前辈的做事风格,真是犹如他的剑法一样,让人难以想象!” “喂!你们不先下山吗?”李思雅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通往山下的石阶旁,大声叫道,“难道你们打算在这么近的距离旁观渡劫?”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地迈开双腿,争先恐后地朝着山下跑去。 开什么玩笑!还丹高手渡劫之际,风起云涌、雷鸣电闪,各种各样的天灾都会一起涌现,其中最可怕的便是那数不尽的无穷天雷,它们的攻击猛烈而且狂野,常常都会波及很大的范围。 这广垩场虽然大,可相对于渡劫可能波及的范围来说,却又显得有点小。如果停留在原地的话,很可能不知道从哪里轰来一道天雷,直接就把你给炸成了灰。 大家好不容易才修垩炼到今天的地步,邀天之幸得到了这份机缘,谁也不愿意莫名其妙就死在这里。所以一经提醒,立刻便飞快地狂奔起来,只恨这里不能飞,只能自己跑得太慢。 好在这山路颇为奇怪,上山的时候明明很慢,下山的时候却极快,也就是片刻功夫,大家已经跑到了接近山脚下的位置,站在长长石阶最底部也是最大的那个平台上,遥望着山顶那黑压压的乌云。 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们依然感觉到极其沉重的压力,让人呼吸困难。只要看那乌云的时间略略长一点点,就忍不住胸闷气短,不得不转开目光。 “剑小子渡劫了。”在众人身边不远处,青石翁毫不畏惧地注视着天空中越来越厚越来越重的乌云,低声说道。 说来也怪,他跟古木翁明明就在众人旁边,但大家却都对他们视而不见,仿佛他们根本不存在似的。 古木翁却并没有看天空的乌云,目光反而看向吴解他们:“老石头,你觉得他们这些人里面,有没有可能再出现一个剑小子那样的人物?” “怎么可能!这种怪胎,从古至今也就他一个吧。” “但类似的其实还是有的——当年的离贤弟,不就也是被人称作“怪胎,的吗?” “他们不一样吧……” “的确不一样,但我觉得,怪胎这种东西,世上应该是永远都不会缺的。”古木翁笑道,“只是怪胎的程度不同罢了。 “你的意思是,他们这些人里面或许也能出一两个接近剑小子那种层次的高手?”青石翁的目光也落在众人身上,他先是仔仔细细地看着尹霜,然后又看过众人,最后看着吴解,“其实……也并不是全无可能……” “那么等剑小子渡劫之后,我们不妨也给他们一次机会 ” “你开什么玩笑!十二个人?!你当那是旅游吗!”青石翁顿时怒了,“那可是离贤弟的安息之地!” “他当年就说过,人死万事空。这地方不过是给后人留个思念,顺便发挥点余热——我想他不会在意的。” “他不在意,可我在意!”青石翁毫不让步,“十二个人太多了!” “那你说几个?”古木翁笑着反问,“就像剑小子说的,这十二个人其实都是有缘分的。没准哪个人就能够得到缘分,符合当年离贤弟的要求,解开他留下的谜团。” “那谜团解开与否,又有什么关系?”青石翁嘟嚷着,但还是被他说服,做出了让步,“好吧,等剑小子渡劫之后,我就打开墓门,让他们进去试试! 第三十八章 向天劫挑战 无回谷的天空一片漆黑,阳光明媚的早上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 在这一片漆黑之中,有莫名的力量正在积蓄,大家虽然不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却能够感受到那股正在不断加剧的压力。 起初,众人还能好奇地观察天上乌云,想要看出一点天劫的端倪来,但随着压力的增加,一个又一个原本看着天空的人露垩出了惊惧之色,低头下来不敢再看。 天劫还没真的发生,仅仅泄露垩出的少许威压,已经让他们恐惧得不敢直视。 “唉!”古木翁叹道,“这无回谷里面的数百晚辈,只怕从此就要断了道途,再也生不起勇猛精进之心了!” 青石翁倒是满不在乎:“仅仅只是感受到一丝天劫的压力就会放弃,这样的人原本也不可能走得太远,有什么好在意的?” “老石头,记得当年离贤弟的话吗?要抵挡天外神魔,靠的是还丹修士;可要维护九州大地的和平,靠的却是广大的中下层修士。炼罡、入道……这才是对九州民生影响最大的群体。” “九州修士至少有好几千,区区不到二百个人,算得了什么!何况他们只是道途断绝而已,不能进步的修士比比皆是,有什么好在意的!” “总归是无谓的损失啊……” “你想得太多了!为什么不换个思路呢?”青石翁转过头,看向吴解他们,“如果这几个晚辈里面,能够有人因为这次的机缘而成就还丹,不就把损失全都挽回了吗!” 古木翁想了想,点了点头。 正如青石翁所说,相对于那些道途断绝,此后终生都难以再有大进步的寻常修士,这十二今天才修士,才是目前无回谷里面所有晚辈修士之中的精华。如果这些人能够受到天劫的刺垩激,提升一两分成就还丹的机会,那这笔账的确还是合算的。 不过……旁观一下渡劫就能提升还丹的机会?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青石翁和古木翁不能确定,吴解他们更不知道。 他们只知道,漆黑的天空中,无形的压力越来越大,渐渐的已经让人难以忍受。 但他们十二人却没有一个低下头来,全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天空。 能够旁观修士渡劫,可谓莫大的机缘。机缘就在眼前,要是因为心中的那点惊惧之意就放弃的话,简直是愚不可及 “这就是天劫吗?果然气势不凡!”天书世界里面,杜若一边注视着天空中厚重的黑云,一边连连点头,“很有气势啊!” “的确有气势,当初大光明神教的还丹修士渡劫,很少会出现这么重的劫云。”杜馨淡淡地说,“弃剑徒不愧是天才剑修。” “哦?天劫的强度,跟渡劫者的实力也有关系吗?”吴解有些纳闷地问,“按照我们青羊观祖师的说法,天劫的强度主要由修士跟天地之间‘不吻合’的程度决定,所以只要功德深厚,人道之力就可以帮助削弱天劫;或者像玄门修士那样收敛身心,让自己和木石无异,也能减弱天劫的强度………” “对于一般的修士来说,本身修为的高低对天劫的影响的确不高。”杜馨淡淡地说,“不过如果强到一定程度,就不同了。” “也就是说,我们可以这么理解:对于一般的修士来说,他们的实力不足以让自身和天地‘不吻合’的程度大大增强,但如果实力特别强的修士,就可能有这种情况,对吧?” “大致上就是这样,不过还有例外。”杜馨说,“比方说,一个修士明明还没有达到还丹七转的最低门槛,却硬要强行引发天劫,天劫的威力也会被大大增强。” “那弃前辈是还丹几转?” “还丹?他还什么丹啊!”茉莉冷笑,“以武入道,哪里有什么‘还丹’之说!” “那他是什么境界?”吴解一愣,急忙追问。 “以武入道,首先是贯通天地元气,然后是元气化为真气滋补修复身垩体各处的损伤,修补好了之后就要压缩真气,把真气压缩到极点化为斗气,斗气和神魂相合凝聚成斗魂到了斗魂这一步,武者也会产生各种异能,飞天遁地种种变化。差不多就相当于修士的金丹境界。” “那弃前辈就相当于斗魂境界吗?” “他的剑意强大到这个地步,神魂怎么能够合得上去?他现在其实依然还在斗气境界,只不过因为他在剑术上的修为到了感合大道的地步,所以才表现出这么强的力量来。” “感合大道?那又是什么意思?” “你是炼气士,这些现在对你来说还太遥远,如果你能够成就金丹的话,我再给你详细讲吧。”茉莉笑着卖了关子,“有些事情,你知道得太早,并不见得是好事。” “我是金丹修士。”杜馨蹑手蹑脚地走到她旁边,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肩膀,“你可以悄悄说给我听。” “你算哪颗葱!”茉莉毫不客气地瞪了她一眼,让杜馨老老实实地退了回去,“这可是本门秘传的心法!我给师傅讲的时候你顺带着听听,我也就算了。你一个大光明神教的人,凭什么让我把本门秘传讲给你听!” “那我再等等,估计很快。”杜馨想了想,拍拍吴解的肩膀,“加油,我看好你!” 吴解忍不住笑了:“你这句加油,就要我‘很快’修成金丹……实在有点难啊!” “老四你肯定能行的!”杜若也走过来拍拍他另一边的肩膀,“我也等着听茉莉的秘传心法呢!” 正说话间,天空中的黑云已经厚重得超乎想象,层层叠叠仿佛快要压到地面上来,那股无形的压力更是强大到连吴解他们都感觉吃力的地步。至于那些修为较低的人们,不少人都被这股威势逼得站立不住,或坐或跪,狼狈不堪。 天劫虽然还没有真正开始,却在用这种方法展示着自己的威严,宣告一切敢于挑战它威严的家伙,全都要灰飞烟灭 但就在这时,黑压压的云层突然震动起来,一道白光从地面升起,刹那间就将漫天漆黑一分为二,露垩出犹如一条线的湛湛青天。 虽然距离很远,吴解他们还是听到了弃剑徒的话音。 “要轰就轰,摆什么谱!欠揍!” “哈哈哈!不愧是剑小子!还是一如既往的……什么来着,叫‘给力’对吧!”古木翁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等天劫等得不耐烦,直接一剑砍上去的!” “的确是很给力,我从没想过当年离贤弟这句话能够用得这么贴切!”青石翁忍不住重重地点了点头,“不过……他这么做,只怕会激怒天地,让天劫的威力大大增加啊!” 话音未落,仿佛被弃剑徒这一剑激怒了似的,黑云之中猛地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犹如千百个雷霆同时炸裂,震得大地上的一切都在微微颤垩抖。 吴解他们被这声巨响一阵,刹那间头脑一片空白,只能看到一道耀眼的金光从云层之中蜿蜒流动,犹如一条愤怒的巨龙,朝着地面扑过来。 虽然这金光的方向是弃剑徒,但即使只感受到它的余波,也让人产生出深深的无力感,更有人已经被吓得昏死过去——只是不知道昏过去的他们会不会做梦?做的又是不是噩梦? 眼看着金光就要冲到山顶,又是一道雪亮的剑光升起,金光被一分为二,剑光的余波所至,漆黑的天空被再次分开,这次裂开的程度比上次更大。 “装模作样!不知所谓!”弃剑徒的声音从山顶传来,带着一分悠然,一分淡然,还有八分的嘲笑和不屑。 天劫终于被完全激怒了,刹那间千百道金光一起涌动,四面八方朝着山顶轰来。 “啊!”青石翁和古木翁同时惊呼——这才是第一波天劫而已,怎么会这么猛烈! 天劫并非一蹴而就的,一般来说,它会分成几波,威力逐次加强。还丹八转修士,一般需要面对至少六波天劫;而还丹七转的修士则往往要面对最高规格的九波天劫。 九波天劫自然比六波天劫凶狠得多,所以还丹七转的修士们渡劫,成功的几率比还丹八转修士低得多,简直就是风毛麟角。 至于还丹六转——似乎从没听说过谁能够以这种境界渡劫成功的,如果弃剑徒今天能够成功的话,倒是可以创一个史上修为最低的渡劫记录。 但是……第一波天劫就这么凶狠,他真的能够渡劫成功吗? “这一波天劫,大概相当于寻常第三波的程度。”青石翁眉头紧锁,“按照这么算,等到第九波的时候,威力究竟会大到何等地步!” 古木翁也眉头紧锁,脸上露垩出了担忧之色:“不知道这圣皇陵……究竟能不能挡得住?” 圣皇陵的修建规格极高,理论上就算在这里渡劫,也不会受到分毫损伤。但理论是一回事,实践又是另一回事。弃剑徒这次引来的天劫,威力已经强得超乎想象,青石翁和古木翁纵然守护圣皇陵多年,对这里了如指掌,也不敢保证圣皇陵能够挡得住那第九波的天劫。 但是……现在担忧也于事无补,天劫一旦开始就不会停下来,他们只能等待。 “剑小子,你可一定要渡劫成功啊!”古木翁忍不住喃喃说道,“如果你渡劫失败的话,不仅仅是你,我们都会有大垩麻烦,甚至于整个九州大地都要遭殃了啊!” 第三十九章 走不通的路 弃剑徒渡劫,已经到了第八波。 因为天空一直都漆黑的缘故,所以无法判断究竟过了多长时间。那一波一波接连不断轰下来的雷光,也让人心惊胆战,根本生不出任何其它念头,自然更想不到要估算时间。 整个无回谷里面,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没办法再站得稳。情况好一点的,比方说吴解,现在还能找个东西倚着,坐在地上继续观察弃剑徒渡劫的情况;而情况差一点的,直接就已经趴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尹霜也是趴在地上昏死过去的众人之一,但她昏过去的原因却跟别人不大一样一一刚才某一次天劫之中,有耀眼的猩红血光闪烁,依稀竟然有点像魔门的手段。她当时正在观察,不由得就下意识地施展了天问剑意,想要分析和理解这道劫雷,借用其手段。 可天劫的力量,哪里是这么容易分析和理解的! 她才开始运转天问剑意,就感觉可怕的威势迎面而来,犹如赤身裸体手无寸铁地站在饥饿的猛兽面前一般。她急忙运功,想要从这股威势之中挣脱,但身体却虚弱得连一丝一毫的力量都没有,眼看着就要被这股威势逼得气血逆流,身负重伤! 就在这时,吴解敏锐地感觉到了她的情况不对劲,当机立断地将烈焰化为盾牌,拦在了她和天劫之间。 只是一瞬间,他以炼罡巅峰境界施展出的火焰盾牌就被天劫的成势完全震碎,他自己也被震得经脉抽痛,几乎忍不住喷出血来。 但就是这一瞬间的阻拦,让尹霜成功地从天劫的威势里面挣脱了出来。她倒也十分果断,直接反手一掌拍在额头上,将自己打昏。 尹霜一旦昏过去,跟天劫之间的感应自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于是那原本会将她震死的成势就化作了一阵狂风,虽然吹得大家站立不稳,却没有损伤任何人。 吴解和尹霜的行为,自然被众人看在眼里。易悌忍不住赞道:“大师兄果然反应神速!我看你平时出手可没这么快的速度……莫非是因为关心的缘故?” “胡扯!如果你也遇到这种情况的话,我也一样会出手很快的!”吴解顿时脸红,急忙辩解。 “还是算了,我可不敢尝试,大嫂的胆子也太大了!”易悌叹道,“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居然引得天劫震怒……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而青石翁和古木翁自然也看到了这边的情况,他们本拟尹霜自作自受,大概要死在天劫的震怒之下,却不料吴解及时出手,尹霜又敏锐地将自己打昏,竟然在千钧一发之际逃了过去! 看到这一幕,他们不由得对吴解和尹霜多了几分赞赏。 “这两个晚辈不错,有前途!” “有前途的晚辈多了一一那个女娃子要是不能学着知进退一些,这男娃子早晚会护不住她的。” “老石头,你对小孩子的要求也太高了!”古木翁笑道,“何况……不知进退又怎么样呢?你看看那剑小子,他知个屁的进退!” “他是怪胎!”青石翁没好气地说,“你见过无论天劫怎么轰,都是一剑斩开的吗?就连当年转世下界的不死天仙,也没有这么厉害啊!” “嗯嗯,他是怪胎!”古木翁连连点头,“看样子,他渡劫成功已经是必然的事情了。” 正如他所说,看到弃剑徒渡劫的情况,任谁都不会怀疑他能够渡劫成功 不管天劫怎么猛烈,雷光怎么轰鸣,他只要一剑挥出,所有的雷光都会为之破碎沉默,就连天上的黑云都被他砍得一条一条,虽然能够重新弥合起来,却能够依稀看到一些痕迹,简直就像是伤痕一般。 就连天劫,也一样挡不住弃剑徒的剑! 正说话间,天空的巨响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只听得有狂风呼啸,有波涛激荡,有大地轰响,有金铁交鸣,有木石迸碎……各种各样的响声一起在黑云之中响起,无数的电光从四面八方聚集起来,渐渐化为一颗耀眼的雷珠。 这颗雷珠出现的瞬间,无回谷中便四处轰鸣,守护圣皇陵的阵法完全发动了起来,想要在这史无前例的可怕天劫之下坚持自己的责任。 但阵法之中明显有很多不协调的声音在响起,那是一些不够牢固的地方正在开裂一一从圣皇时代到现在,悠久的岁月虽然没有能够摧毁这无回谷,却让九州大地的气脉走向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以至于原本毫无破绽的阵法出现了不该有的脆弱环节。 “糟糕!”青石翁大叫一声,身体猛地消失,与此同时,遍布无回谷的每一块青石板都发出了柔和的光芒,将已经摇摇欲坠的大阵稳住。 “老石头,撑着点!”古木翁也大叫一声,身影同样消失,然后山脚下那棵大树便发出了无穷的绿雾,氤氤氲氲笼罩了整个无回谷。这两位上古大妖同时出手,总算是将阵法之中不够牢固的地方临时补上,避免了大阵的崩溃。 可他们顾得了大阵,就不大能够分心照硕大阵里面的人了。 几乎只是一瞬间,所有的修士们便齐刷刷地感觉眼前一黑,仿佛让人用千万斤的大铁锤冲着脑门结结实实来了一锤,一个个闷哼一声,栽倒在地,昏了过去。 唯一例外的,就是吴解。 事实上他也昏了过去,然而昏过去的只是他用来在东楚国行走的炼罡肉身,他位于天书世界里面凝元境界的真身却还顶得住。 “帮我施展一个能暂时守护的法术!”吴解一声令下,杜馨双手金光闪烁,接连五六个法术落在他的身上。 “不要去沾染天劫的话,就没问题。” “谢了!” 话音未落,吴解的真身已经出现在了平台之上,几乎是同一瞬间,他将炼罡分身收回了天书世界。 青石翁和古木翁正在全力抵御天劫,根本没办法分心照看这边的情况。在凶狠的天劫余波之下,他们也感觉不到吴解从炼罡巅峰到凝元初期之间的变化。 于是吴解就不声不响地完成了大变活人的戏码,或者说,在很多人的逻辑里面,他一瞬间就从炼罡巅峰突破极限,踏入了凝元层次。 遗憾的是……暂时没人会注意到他。 凝元境界的身体对于压力的承受能够自然远非炼罡肉身可比,吴解脚踏实体,虽然依旧觉得那天劫的压力十分沉重,却不再像刚才那样让他喘不过气来,总算是还能忍受。 他注视着那颗滴溜溜旋转的雷珠,看着它慢慢落下。 虽然只是一颗小小的珠子,但它却好像比一座山更重,慢慢落下的时候,让吴解油然生出“天空正在下坠”的错觉。 可这种错觉只维持了一瞬间,因为弃剑徒出剑了。 一道剑光,雷珠下落之势停住,然后猛地裂开。可还没等它爆炸,又是一道剑光,雷珠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 “渡劫成功了!”古木翁和青石翁不约而同地欢声大叫,但他们才欢呼了一声,就停了下来。 本该随着第九波劫雷被破而散去的黑云并没有消散,反而更加厚重,其中更透出一股狂乱疯癫的气息,无数的电光疯狂地流动,也不管有用没用,一股脑儿接连不断地朝着弃剑徒轰去。 剑光闪过,电光不断被消弭,没有半分效果。 但无论弃剑徒消灭了多少电光,后续的电光也没有半点缓和的意思,反而越来越多。甚至于就连他挥剑将黑云斩开,也不能像之前那样减弱天劫,甚至于对电光没有半分影响。 “怎么回事!”两位大妖的惊呼声回荡在无回谷中,“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 “天……怒了!”天书世界里面,一直好整以暇看戏的茉莉终于露出了端然严肃之色,“果然就像我猜测的那样,这个小世界的天地,根本不能容纳他的剑。根本不能允许他飞升!” “为什么会这样?”吴解几乎是用吼的在问,“他不是渡劫成功了吗!” “他的路子根本不对,想要靠渡劫飞升,是根本不可能的!”茉莉淡淡地说,“路错了,又怎么指望能够走到更高的地方去呢?” “那他究竟有没有办法飞升?” “当然有……但是……他是初步契合无上剑道的人物,已经摸到了大道的边缘。像这样的人物如果飞升的话,整个九州界都会被他飞升时候产生的冲击力震荡一一”茉莉叹道,“好一点的情况,是守护九州界的因果之壁消失,大批域外天魔蜂拥而至;差一点的情况……或许整个九州界都会被他炸裂吧…… 吴解顿时愣住,看着那璀璨的剑光不断挥洒,将无穷无尽的雷电轻易消灭,心中却生出了悲哀怜悯之意。 “怎么……会……这样!” 他愣了一会儿,突然拔足狂奔,朝着山顶冲去。 “师傅你要干什么!” “我要去见弃前辈!我要把这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他!” “你告诉了他,他可能会不顾一切破开这个世界,前往更高层次的世界去……” “他不会!”吴解斩钉截铁的说,“他才不屑于做那种事情呢!” “剑修都是疯子,他们舍剑之外别无他物,为了追求更高更强的境界,他们根本不在乎会造成什么后果!” “弃剑徒不是疯子!”吴解大吼,“我相信他!” 说着,他顶着呼啸的狂风和轰响的雷霆,朝着山顶一路冲去。 第四十章 每个人都需要一个答案 狂风呼啸,雷声震天。从山脚沿着石阶向上走去,每走一段路,就会感觉到风势强烈一些,他才走到三分之二的位置,风势就已经强烈到让他必须运起法力护身,才能够不被吹得倒退。 道门有二十四种最常用的法术,合起来被称之为“方便法”。这二十四道法术在青羊观内有完整的传承,甚至于每一位入门弟子都会得到一份符册,里面有本门长辈亲手炼制的二十四枚玉符,这些玉符本身就是法器,配合青羊观独有的法剑,就算是不会法术的弟子,也可以将每一道符咒每天用上一次。 吴解一向喜欢修炼法术,他早已将二十四种方便法修炼得炉火纯青,甚至于自己动手,给三位弟子都炼制了一份类似的符册和法剑。他所炼制的符册功效非凡,甚至比他自己入门时候得到的那份更加好用。 二十四种方便法里面有御风之术,这御风之术不是乘风飞行,而是驾驭风力。这个法术有两种用法,顺着风势施展,可以借助风势滑翔,或者让自己的速度大大加快;逆着风势施展,则能够将其抵御,在狂风之中也能岿然不动。 吴解此刻已经全力施展御风之术,但即便如此,也没办法完全化解吹在自己身上的强风,前进的步伐越来越慢。 至于真元护体什么的一一连御风之术都顶不住,真元护体自然更没有用 又向前走了一段路,虽然眼看着山顶已经不远,可风势却已经大到让他连一步都迈不向前。他连接着几次发力,可脚下哪怕只是往前迈半步,就感觉到狂风简直像是在身前筑起了一堵无法逾越的铜墙铁壁,怎么也走不过去 “可恶!”他忍不住暗暗咒骂,“这天劫的威力也太离谱了吧!前辈们的渡劫记录里面,可从来没记载过会有这么恐怖的狂风啊!” 吴解看过很多前辈的渡劫记录,里面对于天劫的主要描述就是那无穷无尽的雷霆,一个接着一个,连绵不绝。而这些雷霆的威力更是强大,或许外表看上去不是那么惊人,但实际上几乎每一道雷霆都堪比凝元巅峰的修士全力一击。 凝元巅峰的全力一击,便是世间法的尽头。换句话说,修士渡劫的时候,就相当于不断硬接世间法尽头的攻击,连绵不断。 大多数修士纵然修炼到还丹八转,也不可能始终这样硬挡下去,所以需要使用法宝、阵法或者其它各种手段,帮自己间或争取一些喘息之机,让自己可以坚持得更久,一直坚持到前后九波天劫结束为止。 但弃剑徒的实力太强,竟然正面击溃了天劫,这就引发了天劫更深层次的变化……更糟糕的是,他的境界早已超出九州界的层次,若是他飞升的话,将会对九州世界造成不可弥补的重创。所以天劫便不顾一切地调动尽可能多的手段,想要将他扼杀。 这些手段其实奈何不了弃剑徒,却给吴解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他可不是一剑在手无物不破的剑疯子,纵然他的进步速度快得让人害怕,却也只是凝元初期的修士罢了。凝元初期的修为,面对这已经几乎竭尽了九州界最强力量的天劫,实在有点心余力拙。 眼看着剑光闪烁,弃剑徒一剑又一剑,将天劫衍生的种种变化全都砍得粉碎,但天劫却还在源源不断,他心中不由得越来越焦急。 这样下去的话……就算弃剑徒再怎么强,迟早也会力竭而死吧…… 若是这位旷古绝今的盖世剑神就这么倒下了,那简直是一个凄惨的笑话! 吴解跟弃剑徒之间并没有太深厚的交情,传艺之恩也不值得他冒生命危险去报答,但他却认为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应该为正在做无用功,正在缓缓走向死亡的弃剑徒做点什么。 如果什么都不做,远远地看着一切发生,将是他一生的遗憾! 所以他很快就下定了决心。 “师傅,再考虑一下吧!”茉莉已经猜到了他要做什么,急忙劝道,”不值得啊!不值得啊!” “这次我赞成她的意见,不值得。”杜馨也劝道,“弃剑徒已经自己走上了绝路,他的灭亡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你就算冒险冲过去,其实也做不了什么。” “我可以给他一个答案。”吴解大声说,“给他一个一一他追寻了一辈子的答案!” “但他还是会死。”杜馨平静地说,“他是一个骄傲的人,走到这一步,他除了死之外,已经不可能有别的选择。” “就算这样也没关系,因为我们每个人,其实都需要一个答案。哪怕是死!朝闻道,夕死可矣。”吴解笑了,“大概我就是个傻瓜吧,但我始终觉得,就算要死,他也应该堂堂正正做个明白鬼,而不能稀里糊涂地死。” “毕竟,他可是剑神啊!” 说完,他大吼一声,周身烈焰腾起,顶着狂风扭曲凝固,化为一把数十丈的赤红长刀。 吴解双手握住长刀,不仅将全身法力贯注进去,甚至连天书世界里面储备的法力都尽可能提取了出来。 赤红的长刀刹那间发出耀眼的光芒,犹如一轮红日落到了人间。 正在竭力维持阵法守护圣皇陵的两位上古大妖顿时感觉到了这边的变化,同时转头看来。 他们看到一道火光在狂风和雷霆之中亮起,迎着从山顶呼啸而来的暴风,狠狠地砍了下去。 “你们这些捣乱的家伙,这些不讲理的家伙,这些碍手碍脚的家伙……都给我滚开!” 火焰长刀迎着狂风斩下,刀锋周围的烈焰在狂风里面不断摇荡,化作无数的火星四散,霎那间,简直就像是展开了一对火焰的羽翼一般。 在这火焰的羽翼中间,狂风被斩开了一条狭窄的通道,可以让吴解暂时走过去的通道。 说来也巧,这其实便是弃剑徒四绝剑的运用,分海之剑。 分海之剑能够分开沧海,自然也能够分开狂风。吴解以凝元修为配合法武合一之术,成功地挥出了这一刀,将阻拦自己前进的狂风一分为二。 此刻在他面前,再无任何阻碍。 第四十一章 揭秘 吴解以火焰刀施展剑法,挥出分海之剑,一刀斩开了天劫狂风。他心知时间紧迫,急忙迈步冲向前去,两步并做两步,冲上了山顶。 山顶上,弃剑徒转过头来,看向这边。 “你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就凝成真元了?”看到吴解上来,他显得有些惊讶,“而且竟然已经稳固了境界……后生可畏啊!这种事情,我可是听说都没听说过!” “弃前辈,我有一些事情要告诉你。”吴解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连寒暄都懒得,开门见山地说,“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弃剑徒一愣,眉头皱了起来。 “你要说什么?”他缓缓地说,“就连天劫也奈何我不得,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值得我害怕的一一为什么你要我做好心理准备呢?” “这件事情超乎想象,你准备好了吗?” 弃剑徒眉头紧锁,盯住了吴解。 他的眼神里面并没有杀意,但仅仅只是这种注视,就让吴解感觉到头皮发麻,汗毛倒竖,就像是有极大的危险迫在眉睫一般。甚至于刚才一刀斩开狂风之际,被天劫余波的威势影响,也没有这么害怕。 可他并没有半点退缩,坚定地迎着弃剑徒的目光,眼神没有丝毫动摇。 弃剑徒沉思了片刻,缓缓点头。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么好吧,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你说的是什么都没有关系。” 吴解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用尽可能平缓的语调说:“前辈你走错了路,你的道路,是没办法飞升的。” 这句话说出来,弃剑徒手上的剑光骤然亮起,刹那间犹如千百个太阳在他掌心炸裂,过于明亮的光芒,让吴解一瞬间眼前只剩空荡荡的雪白,什么其余的东西都看不到。 但在这片雪白之中,却能够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一股庞大至极的力量正在爆发,甚至连狂暴的天劫也为之黯然失色。 他急忙运转法力,让自己的视力恢复过来。也就是眨一眨眼睛的功夫,他眼前的景色便又重新清晰起来。 只见弃剑徒依然站在原地,但手上却多了一把金色长剑,这把剑剑身厚重宽大,充满了威严之感。剑身上更能够看到很多奇异的图案和文字,吴解稍稍注意,便发现在接近剑柄的地方,赫然有三个铁画银钩的铭文。 轩辕剑。 看清了这三个字,他不由得升起荒谬之感一一这个世界可没有什么轩辕黄帝!哪来的轩辕剑! 不对!就算是有轩辕黄帝的地球,也没有什么轩辕剑啊!黄帝他老人家的时代,“剑”这种武器压根都还没发明出来呢! 他很想问问这把剑究竟是怎么回事,但现在不是时候。 “说吧。”弃剑徒淡淡地说,“轩辕剑出,万法退避。就算是天劫,一时三刻间也休想落得下来,你可以有足够的时间慢慢说。” 吴解这才发现,随着弃剑徒拿出这把轩辕剑,天空中狂暴的天劫似乎也被它震慑,不仅气焰低了下来,甚至再也没有半个雷霆落下。 虽然无穷的雷光依然在黑云里面盘旋,犹如千百条恶龙正在虎视眈眈,但这把金色的长剑就像是传说中至高无上的尚方宝剑一般,一旦亮出便有不可侵犯的威严,让它们不得不按下狂暴的性情,老老实实地等待。 既然这样,那吴解就有足够的时间来说明一切了。 “我从一个特殊的渠道得知,前辈你的道路,其实并不能渡劫飞升。”他说。 弃剑徒连眼睛都没眨:“这话你刚才说过了。” “那个……”吴解努力组织着话语,他刚才激于义愤冲上来,其实并没有真的想好该说什么,此刻事到临头,才发现原来自己一时间没有什么合适的话来解释。 “你不要想那么多,直接告诉我就行。”弃剑徒淡淡地说,“我知道这肯定关系到你的秘密,我对它没兴趣,所以你不用特别解释什么,就选能够说的,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吧。” 吴解定了定神,索性就按照他的要求,直截了当地说道:“成就还丹,渡劫飞升,这是炼气士的道路,就算武修士或者炼体修士,本质上也依然还是炼气士。” 弃剑徒点了点头,这样的道理,他自然也明白。 “但前辈你不同,你是武者,是个彻彻底底的武者。你根本就不是炼气士,也根本没有成就什么还丹。你目前真正的境界,其实还是相当于凝元境界。” 弃剑徒眉毛一扬,不料吴解竟然能够看出这个秘密。 天下虽大,但能够看穿弃剑徒境界,这还是第一个! 但他并没有追问吴解是怎么看出来的,只是平静地看着吴解,等他继续说下去。 “你已经将真气压缩,结合本身的剑意,凝聚成了无上的剑道斗气。这份斗气强大得超乎想象,甚至于远远凌驾于还丹修士之上一一不,别说是还丹境界,就算成就了金丹,乃至于后面的阴神、法相、天人、道果……除非能够成就阳神真仙,否则在你的无上剑道面前,都根本不堪一击!” 这话说出来,就算弃剑徒也忍不住为之变色,而施展法术暗中赶来的两位上古大妖更是相顾骇然。 “老石头,这些境界……你还记得在哪里听到过吗?” “当然记得,离贤弟临死的时候,曾经给我们讲过超乎金丹之上的境界,还说承蒙师尊青眼,得以传授无上大道。不过他所追求的东西并不是这大道,所以纵然不能成道,作为一个凡人死去,也没有半点遗憾……”青石翁的声音很低沉,“我怎么会忘记呢!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细心揣摩着这些境界可能的含义……” “这今后辈的小子……他怎么会知道?”古木翁死死盯着吴解,目光之中满是迷惑,“难道说……他是离贤弟转世?离贤弟已经恢复了前世的记忆?” “胡扯!离贤弟若是转世归来,怎么会连一声招呼都不跟我们打!”青石翁立刻反驳,“他也可能是天仙降世,那样当然就能够知道以后的境界。” “……要不要向他请教一番?” “还是算了吧,咱们跟他很熟吗?这种秘密,他不会告诉我们的。” 就在两位大妖窃窃私语之际,弃剑徒也忍不住问道:“这些境界……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不重要。”吴解直接将这个话题撇开,“重要的是,前辈你的道路” “按照武者的道路,斗气成就之后,就是以静养神,神魂壮大而与斗气相合,化为斗魂。一旦斗魂有成,就能拥有相当于金丹修士的能力,也就能够拥有感应上界的气息,引动接引神光,飞升前往上界的能力。” “原来如此……”弃剑徒深深地吸了口气,眼中满是欢喜,“原来我应该走的方向不是继续加强自己的剑,而是应该反过来强化自身,从而让剑气和我的魂魄融合,化为剑魂,对吧?” “没错,武者想要飞升,这是唯一的道路。” “既然是这样,那为什么天劫还会降下来?”弃剑徒问,“按照你的说法,其实我根本还没有到可以渡劫的层次,为什么一旦我放开对本身气息的束缚,就会引得天劫降临?” “天劫是来消灭你的,因为你的存在,已经对整个九州世界造成了威胁。”吴解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最伤人的话说了出来,“它认为,你本身就是危险,就是需要抹杀的东西。” 弃剑徒愣住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哈哈大笑、 “我是威胁?这么多年来,我消灭了无数的邪魔妖怪,光是斩杀的恶棍就数以千计。我为这人间做了多少好事!它凭什么认为我是威胁!” 说到后面,他已经声色俱厉,愤怒之意溢于言表。 “因为你太强大了,已经强大到足以破坏这个世界。”吴解回答,“你的剑,能够划开虚空,将显示的一部分投影成一个独立的小世界,然后又能够将这样的小世界消灭。你可以把任何人、任何东西转移到那个投影的世界里面,然后将它们和那个世界一起消灭一一其实,你真正的剑术就是‘创造’和‘毁灭’。” 弃剑徒瞪大了眼睛,几乎目瞪口呆地看着吴解。 “你……你看得懂我的剑?你看清楚了我的剑?!” “是的,我原本不想说……但现在不得不说。你的剑太强大了,已经强大到可以破坏九州世界,所以这个世界便将你判断成威胁,想要抹杀你。”吴解叹了口气,“再怎么温顺的老虎,终究也还是猛兽。” 弃剑徒沉默了,他已经理解了吴解的意思。 “……你为什么要来跟我说这些?”过了许久,他低声问,“为什么要告诉我呢?你完全可以什么都不说,让我这样徒然地和天劫对抗一一就算我再怎么强,坚持到最后,终究也会精疲力竭,连一点剑气都发不出来,到时候就是我的死期……等我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谁都不会知道真相,天下太平。” “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这些,你也应该知道这些!”吴解朗声回答,”像你这样的人,不应该稀里糊涂地战死!” 弃剑徒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 “这是个好理由!”他笑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看向正在不断凝聚的天劫,“原来……你不是来考验我的,就是来杀我的啊!” “虽然你的做法很有道理,但我可不会这么简单地被你杀掉,想要杀我的话,就拿出真本事来吧!” 他的脸上重新焕发出了光芒,但这光芒之中,却充满了绝望之色。 见到他的这种表情,吴解终于再也忍不住,大声说:“其实……你也有办法可以飞升的。” “什么办法?”弃剑徒没有低头,轻声问,“一定是会带来很大麻烦的办法吧?” “……是的。你可以将自己的剑意不断凝聚,最后形成足以打破这个世界因果之壁的力量,将笼罩这个小世界的因果之壁击穿,就能够冲出去。”吴解复述着茉莉的话,“但是,冲出去之后究竟是哪里,谁也不知道。” “那倒不是问题,问题在于一一因果之壁被我击穿,会有什么后果?” “因果之壁外面,可能有数不清的域外天魔,等着冲进来聚餐一顿;当然,也可能你用力太猛,整个九州世界都会炸裂……” “原来如此!”弃剑徒哈哈大笑,“怪不得天劫要来灭我!我懂了,我完全懂了!” 他狂笑着,笑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说着,他举起了剑。 第四十二章 剑神的来历 弃剑徒举起的并非金光灿烂的轩辕剑,而是赤红如火的无名长剑。 随着长剑举起,一股森然之意迅速散开。吴解不假思索地抽身就退,一口气便退到了广垩场边缘,躲到了台阶之下。 感受到那股森然之意从自己上方的空中掠过,他这才松了口气。然后便发现,自己身边有两位面容各异的老者。 左边那个青黑如石,右边那个青绿如树,正是从圣皇时代守护此地直到今天的两位大妖。 “你刚才说的那样,是怎么知道的?”青石翁脸色黑中泛青,宛如石头一般,看不出半点喜怒哀乐,但他炙热的眼神却出卖了他的心情,“还丹九转、金丹之上的那些境界,你是怎么知道的” 吴解略一思考便有了答案,他长叹一声,然后回答:“我若说出来的话,后果会很严重,所以我不能说。” “说几句话而已,怎么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不要小看这几句话。”吴解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位急切的老前辈,反问,“金丹真人之中,有一些具有特殊的神通,在千里之内,只要有人说到他的名字,或者某些他指定的话题,他立刻便能有所感应,前辈可知道这事?” “当然知道,这是耳报神通,佛门之中常常有人练成。” “事实上,修为到了某个境界,这种神通便会自然得到。”吴解缓缓地说,“而若是我说出了一些不该说、不能说的话……前辈啊,你懂的。” 青石翁的脸色更黑了几分,眼中炙热之意化成了失望之色。 因为郁闷的缘故,他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想说,反倒是古木翁露出了“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苦笑,接过了话头:“这位小友,我不知道你在上界的时候究竟是什么大人物,究竟又惹了什么天大的麻烦,但我想要劝你一句你今世毕竟是九州界的人,生于斯、长于斯,这里有你的家族和门派,有你的亲朋好友,所以请你在牵涉到那些事情的时候,多少考虑一下他们,留一分香火之情。” 他说得谦卑诚恳,吴解自然也不能回绝,笑着答道:“前辈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我前世的那些麻烦……凭良心说,我巴不得这辈子绝对不要再跟它们扯上关系才好” 他这话说得情真意切,真真正正一点虚假都没有。无上神君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就算沾上一点点都能让他粉身碎骨,甚至于会殃及整个九州世界,如果可以的话,吴解真的是很希望永远也不要跟当年那些见鬼的恩怨再扯上关系 古木翁看得出他的诚意,轻叹一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弃剑徒的声音远远传来:“上来吧,没事了。” 三人走上山顶,只见弃剑徒手持赤红长剑指着天空,剑身上有无穷光暗流动,仔细看去,隐约可以看到光暗之中,有无数的投影正在闪烁,仿佛无数支离破碎的镜子,正在互相映照。 吴解只看了一眼就急忙移开视线,即使如此,他也觉得头晕眼花,站立不稳,差一点摔倒在地。 他深深地吸了两口气,让自己的状态渐渐平缓下来,结果还没等他完全恢复,就听见扑通扑通两声,两位上古大妖结结实实地栽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这两位老前辈年纪虽然大,好奇心却依然很重,这就是所谓的.童心未泯,吧。”弃剑徒嘴角微微翘起,手上赤红长剑朝着天空挥去。 只听得一声惨烈的轰鸣,漫天黑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抹去,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湛湛青天,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你说的这一招果然好用”弃剑徒点了点头,眉毛扬起,很有点欢喜之意,“一下子就把讨嫌的家伙赶走了” “但它还回来的。”吴解说,“不消灭了你,它就不会真正消失。” “是啊……真是跟牛皮糖一样的烦”弃剑徒看着天空中迅速再次出现的乌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明明再来几次也是同样的结果……” 吴解并没接这个话题,而是直截了当地问:“弃前辈,你决定怎么选择了吗?” 正打算再次挥剑打灭天劫的弃剑徒停顿了一下,然后挥起长剑,犹如用抹布抹桌子一般,将满天乌云一下子全部扫荡干净。 “老实说,还没想好。”他露出自嘲之色,“我本来以为自己是个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能当机立断的人,现在才发现,原来我只是没有遇到真正左右为难的事情罢了。” 吴解笑了笑,没有搭话。 “唉……事非经过不知难啊”弃剑徒苦笑着摇头,随手从储物法器里面拿出桌椅来,招呼吴解坐下,然后敲了敲桌子,琉璃便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给他们摆上一副酒具。 墨绿如竹的酒杯里面,琥珀色的美酒正在微微漾起波纹。 “圣皇的好酒没了,人间的酒也凑合。”弃剑徒随手举起杯子一饮而尽,而当他放下杯子的时候,杯中的酒却已经满了,“在我收藏的各种法器里面,这套.千杯饮,是我最喜欢的,只要你还没醉,杯子里面就会不断地出现好酒,直到把你给灌醉为止。” 吴解点点头,也饮了一杯,这酒性子不烈,醇厚之中略有甜味,口感甚佳。 “吴解啊,有没有兴趣听我讲个故事?”弃剑徒突然问,但还不等吴解回答,他就一边喝酒,一边自顾自开始讲述: 很久很久以前呃,其实也不算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在一个名字不值一提的地方,有一个名字不值一提的年轻人之所以用“不值一提”来称呼,是因为的的确确不值一提,绝对不是因为讲故事的人已经把往事忘得差不多的缘故…… 那个名字不值一提的年轻人,很羡慕在天上飞来飞去的仙人那个时代仙人还不像现在这么稀罕,大约就跟猪圈里面的大肥猪差不多普遍,没准还更多一些,毕竟把猪养得那么肥,并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年轻人想要修仙,于是他就这么做了。他的运气不错,天生就很有资质,所以只用了不到五十年的时间,就稍稍取得了一点点成果大致上,就是那种从一般的小山山顶上跳下来,可以借助法术缓冲,不至于摔死的程度。 “修炼了五十年才到这个地步,也真是够差劲的呢”弃剑徒又喝了一杯,笑着说,“你觉得呢?” “他当时快乐吗?”吴解反问。 “当然快乐快乐得不得了啊就算只是从山崖上跳下来,至少也算是在天上飞了啊” “既然快乐,我觉得就不算差劲。” 弃剑徒扬起了眉毛:“你的说法跟张胖子一模一样,可惜你们的时代差得太远,要不然肯定能成为好朋友” 于是他又自顾自说了下去: 那个不值一提的年轻人,修炼的成果自然也不值一提。但就是这不值一提的成果,却给他惹来了很值得一提的麻烦。 那个时代呢,有很多人品糟糕的仙人当然现代也有,人品糟糕的家伙就像田里的野草,哪怕农夫们不断地拔啊拔啊,也会不断涌现出来的某个人品糟糕的仙人要修炼一种很特殊的法术,需要使用一些特别的材料,而其中有一个材料,是在某个特定时间特定地点出生的人。 按照一般的惯例,那个不值一提的年轻人,恰恰就是他需要的材料。 吴解的笑容不见了。 “结果是明摆着的,某个连名字都不记得的家伙成为了材料,失去了自己作为修炼者的根本,从此以后,他不仅再也无法修炼,甚至于再也无法前往天空。”弃剑徒摇着杯子,看着杯子里面的酒,“只要他离开大地,他就会开始头晕。飞得越高,晕得越厉害,大概离地百丈的时候,差不多就会昏死过去不过奇怪的是,单纯的跳跃却没问题,真是奇怪啊。吴解,你听说过这么奇怪的症状吗?” “没听说过。” “我也没听说过。”弃剑徒点了点头,“如果只是不能修仙,那个不值一提的家伙也就认命了;可不能飞,这实在让他太难受。所以他就拖着快要断气的身体,来到了一个据说算命很灵的人那里。” 那个算命很灵的人其实挺黑心的,为别人算命的时候总会收一笔让人心惊肉跳的巨款。但这一次他却很好心,不仅分文不收,而且还慷慨地提供了药物,于是原本会就那么死掉的某个人便活了下来。 等他养好了伤,就按照算命者的指点,来到了一个专门聚集那些无法修仙的衰人们互舔伤口缩头当乌龟的地方。 他当然不是去当缩头乌龟的,他是到那地方寻找机缘,可以让自己重新飞起来的机缘的。 那个地方有一处古代的遗迹,是一个大人物的墓。这个大人物将很重要的遗产留在了墓里面,声称只要有人能够解开他的谜题,就可以获得这些遗产。 很自然的,某人就去试着解开那些谜题。 “那是什么谜题?”吴解忍不住好奇地问。 “字谜,或者说暗号,反正很莫名其妙。”弃剑徒说,“从古至今,没有谁能够回答得出来。” 但回答不出来也没关系,那个地方还提供另外一种过关的办法,就是向秘法特制的机关人挑战,只要学会了机关人的剑法,也可以过关。 吴解眉头微微皱起来,他隐约猜到了这剑法是什么。 “那见鬼的什么.天问剑法,简直莫名其妙,但却又厉害得不可思议,某人实在学不会它。”弃剑徒又喝了一杯,笑了,“不过他想到了另外一个办法他提升自己的剑术,打倒了拦路的机关人。这当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我记得……好像打了一百次?还是一千次?反正最后是赢了。” 吴解长大了嘴巴他终于知道,弃剑徒的剑术究竟是怎么来的了。 第四十三章 非梦非幻,英雄再见 弃剑徒打倒了以天问剑法守护圣皇陵的机关人,长驱直入。 他踏入了圣皇陵的第一层,得到了可以修复自己暗伤的灵药。遗憾的是,那种灵药并不能恢复他被邪法抽走的灵质,所以他只是重新恢复了健康和强壮,重新恢复了修仙的能力,却依然被束缚在大地之上,再也无法前往天空。 愤怒的弃剑徒离开无回谷,寻找自己的仇人,将那家伙和协助他的党羽们全部干掉。 在这个过程中,他惊讶地发现,自己为了对付那个机关人而琢磨出的四招剑法,竟然出乎意料的好用! “那想必就是四绝剑了?” “那就是你们之前在考题里面学的东西。”弃剑徒说,“对付炼罡层次的敌人,这种程度的剑法很足够了。” 吴解点了点头,等他继续讲。 大仇得报之后,弃剑徒拔剑四顾心茫然,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 于是他又回到了无回谷,来继续挑战圣皇陵。 圣皇陵不止一层,当初他之所以只打完一层就离开,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学到的东西已经足够报仇了。 现在仇已经报了,他横竖没事可做,于是继续学习垩。 “嗯,在那个家伙看来,应该是继续学习垩才对。” 吴解忍不住苦笑——如果跟天问剑诀对打也算是学习垩的话,那么这种学习垩可真够高层次的! 守卫圣皇陵第二层的机关人用的也是天问剑法,但它的天问剑法远比第一位机关人高明,当真是天地万物无所不破。弃剑徒虽然完善了四绝剑,可依然打不过它。 于是他沉思,他努力地去想,究竟要怎么才能打败这个厉害的家伙。 他沉思了四十九天,其问产生了种种幻想和臆测,然后又——将其排除,到最后,他终于想出了办法。 如果没有办法打败那种剑术,那就消灭持剑的人! 于是,他创造出了可以消灭那个机关人的剑法,这剑法简单明了,就是纯粹的破坏。 “那一剑,被称之为‘绝’。”弃剑徒说,“本来打算教给那个叫尹霜的小女孩——可惜她昏倒了。” “让我转交也是一样。”吴解说,“她是我妻子。” 弃剑徒愣了一下,看了他好一会儿。 吴解一点都不脸红地跟他对视,丝毫不觉得自己信口开河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过了许久,弃剑徒点点头:“也好。” 说着,他就给了吴解一块玉牌:“能教的都在里面了,更高深的东西——我没办法教,只能靠她自己领悟。” 吴解双手接过玉牌,小心收好。 “那么让我们来继续讲故事吧。”弃剑徒随手挥了一剑,将又已经布满天空的黑云连同着无穷的雷光一起扫荡干净,就像是随手拍去了身上的灰尘一般轻松,“那个不值一提的家伙就来到了圣皇陵的第二层,在这里,他找到了这把剑,以及一套名叫‘中垩华傲决’的功夫。” 吴解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这名字。 “那功夫的本质,是凝聚千万垩人的信心和决心,将一个两个人的微不足道的力量,汇聚成足以改变天下大势的洪流。”弃剑徒说,“如果你有机会去那里的话,还可以看到圣皇离辛的留言,他当年就是练这功夫的。” “按照他的说法,这功夫是一位自称不肯透露姓名的唐马儒先生教给他的,又据说那位唐马儒先生其实本姓萧……反正都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们不说这些。” 吴解木然点头,他大概已经知道那位教了圣皇离辛这套功夫的人究竟是谁了…… 弃剑徒在圣皇陵二层的收获,大概就是那把赤剑。此后的很多年,他一直带着这把剑,只是天下高手虽多,值得他拔剑的却很少,值得他拔出赤剑的更是寥寥无几。 转战天下很久,他遇到了很多很多的敌人,但没有一个能够赢得了他。 “连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弃剑徒又喝了一杯,他显得有点醉意,但眼神依然很清澈,手也依然很稳定,“所以那家伙很无聊,只好又回到了圣皇陵,来跟第三个机关人打。” 守卫圣皇陵第三层的机关人,所用的剑法当真出神入化,剑势之中包含了天地至理,而且它不仅会用剑,事实上它的身垩体本身就是最强大的武垩器,甚至比剑法更强。 弃剑徒的“绝剑”奈何不了这家伙,但他反而很高兴,为自己遇到了合适的对手而高兴。 他和那个机关人不停地战斗,打啊打啊,也不知道打了多久,突然问,他灵光一闪,想出了胜过对手的方法。 如果对手的剑是包含天地万物道理的剑,那么只要把天地万物全都摧毁掉,不就能够打败它了吗? “该怎么破坏天地万物呢?”吴解问。 “那家伙想了很多办法,最终想出了一个。他先从天地万物之中撷取气息,制造出一个影子来,再把影子和真垩实割裂,然后万物自然会映入影子里面。这样他想要消灭谁,就把谁映进去,然后毁掉影子……很简单吧?” “老实说,一点也不简单。”吴解摇头,“我完全不明白。” “事实上我自己也不明白。”弃剑徒沉默了许久,低声说,“我自己也不明白啊!” 吴解愣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弃剑徒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的剑法。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能够做得到这种事情?就像人生来会呼吸,鱼生来会游泳一样,我好像突然一下子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但为什么呢?为什么可以这样做呢?” 弃剑徒露垩出了茫然之色:“我做到了这种事情,打败了最后的机关人,来到了圣皇陵的第三层,那里的东西我看不懂,应该不是留给我的。” “虽然似乎还有第四层,可第三层到第四层的入口在圣皇的棺木下面,我既没有能够让棺木移开的口令,又不好意思厚着脸去砸他棺材,只好就此作罢。” 吴解忍不住笑了——圣皇离辛用来守护第四层的办法果然有点无赖,能够打到第三层的,要么是和那位前辈神君一样的穿越者,要么就是惊采绝艳如同弃剑徒这样的人物。 前者自然能够说出口令来,后者骄傲得很,大约也并不是很在意他的遗产。 所以用这个看起来很傻很天真的办法,他真的拦住了弃剑徒。 对于圣皇陵的探索已经到了尽头,弃剑徒就再次返回了外界。 接下来的事情,在弃剑徒看来不值一提,无非就是砍了一些不知好歹的家伙罢了。既然那些家伙是弱得让他连毁灭万物之剑都用不着的货色,当然也就没有让他记住的价值。 事实上,弃剑徒主要在思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他……究竟是不是在做梦? 众所周知,人们在做梦的时候,往往能够做到很多现实中做不到的事情,就算自己无法理解也没关系,就算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没关系,因为梦是不需要逻辑的。 弃剑徒自己也不明白自己那毁灭万物的剑究竟是怎么回事,所以他就开始怀疑,怀疑自己是否在做梦?是否这一切都是梦里的幻想? “我想啊想啊……想得连头壳都要炸掉了,但始终想不出答案来。我又去找了很多人询问,可他们都没办法告诉我答案。我试着向他们展示那一剑,可就算是已经渡过天劫即将飞升的人,也没办法看到我的剑,更不要说理解它。” “我想啊想啊,想了好几百年。要不是老张一直在劝我,我大概早就疯了。”弃剑徒叹道,“可老张终究飞升了,再也没有人能够明白我的痛苦了——我觉得,我真的就要疯了o 但他并没有疯,因为有人看到了他的剑,更有人明白了他的剑。 “吴解,谢谢你!”弃剑徒放下了酒杯,认真地看着吴解,“你解开了我一直以来的疑惑,和这个相比,区区生死,其实算不了什么。” 吴解微微叹息,虽然他知道弃剑徒会怎么选择,但事到临头,总还是觉得很难过。 “你也不用难过。”弃剑徒看出了他的想法,笑了笑,站了起来,“你可以换个想法,我当初只用了百来年的时间,就修成了举世无双的神剑。就算重头来过,也不过是浪费个百来年而已。” 吴解愣住了——他倒是从没想过这种可能。 “区区一百年的时间,并不算长。”弃剑徒仰起头去,看向天空的黑云,和黑云之中的无穷闪电。 “真不明白你们紧张什么……”他叹道,“这条路走错了,我且换条路再走就是。有什么大不了的?” 随着他这句话,漫天黑云骤然散去,这次再也没有凝聚起来的意思。 “吴解啊,我心爱的千杯饮就留给你了,剩下的东西你可以问问琉璃,这丫头很擅长整理东西。”弃剑徒笑了笑,手上赤剑光华万丈,“百年之后,咱们再一醉方休!” 说着,剑光骤然亮起,吞没了他的身影。 第四十四章 神魔只在一念间 依旧是那颗关押了无数不死神魔的荒芜星球,依旧是那间土得掉渣的斗部大殿,但此刻大殿里面却并非只有斗部星神张天君一人,而是有三个人。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依然是文质彬彬一脸书生气的张天君,而在他对面坐着的是一个中等身材的瘦削青年,脸上有一股无法掩饰的疲倦之意,这瘦子左手捏着符印,右手转着佛珠,正在默默念咒,全不顾自己正在顶头上司面前。 除了这俨然很有对峙之意的两人外,大殿里面还有一个国字脸的敦厚男子,正坐在星盘面前仔细观察,似乎想要从星盘上看出花来一般。 张天君沉默了许久,见瘦削青年始终没有开口,忍不住叹道:“老王啊,你别总是这锯嘴葫芦的样子行不行?咱们难得聚一回,好歹开心一点。” 那瘦子正是斗部六大天君之中杀性最重的王天君,听张天君如此说话,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对方,然后又低下头去默默念咒。 “老王啊,干脆我就直奔主题吧。我看了你最近三千年的行动记录,为什么你的杀性越来越重?出手时候的破坏力越来越大?”张天君发现缓和气氛的方法没有奏效,只好干脆把话挑明了,“我一直以为你心情不好或者怎么样,今天见了面才发现你的情况不对劲……兄弟,你究竟出什么问题了?” “我没问题。”王天君冷冷地说。 “胡扯!你看看你的样子!往日里你瘦归瘦,人可是很有精神的!” “我真的没事。” “你能先把那串佛珠放下再这么说吗?十八颗菩萨境界的舍利子……你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居然需要用这个来镇压…… “没问题。” 眼看王天君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模样,张天君气得火冒三丈,却又无法可想,只好另换一个话题。 “老王啊,你这段时间消灭魔头的时候,造成的无谓破坏太严重了!光是最近千年以内,你就摧毁了二十多个有生灵居住的星球,还破坏了两个小世界……这可不是装傻就能糊弄过去的事情!我们斗神的职责是维护苍生,像你这样做,魔头固然灭了,可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等我证道至高,会把这些都复原的。” “现在是在咱们自己家里,你别说这种不靠谱的行不行!证道至高……你当造化神君的境界是那么容易修成的吗?” “总会达到的。”王天君面无表情地说,“反正死人不会跟我算时间,一万年后复活或者一百万年以后复活,对他们来说没区别。” “你看看你的样子!像是能再撑一百万年的吗!”张天君忍不住吼起来,“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我赌只要你把手头上这串佛珠放下,十年之内必定出事!” “不赌,你说得对。”王天君依然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反正我把每次战斗的情况都登记了,如果我出了事,等你证道至高之后再去修复,也是一样。” 张天君被他气得捏紧了拳头,恨不得拽过这混账家伙,一拳头打得他满脸桃花开。但看着老兄弟那疲倦虚弱的样子,却又实在下不了手。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对正在观察星盘的方脸男子叫道:“老杨!你来也劝劝他吧!” “劝过,他不理。”那方脸便是号称斗神之中做事最简单利落的杨天君,他说话的风格始终是那么简洁。 张天君看看低头不语的王天君,又看看沉默寡言的杨天君,纵然他早已修炼到神念分化万千的不朽境界,也忍不住生出头疼的感觉。 “火部虽然人多,可都是通情达理的;雷部那群天才儿童虽然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至少还知道好歹;瘟部那些虽然做事诡异,但起码知道上下尊卑……为什么我们斗部就这副模样!”他忍不住仰天长叹,恨不得冲到前代星神闭关的地方,将那位正在闭死关冲击造化神君境界的前辈揪出来,冲着他大吼一顿,发泄自己的郁闷。 正在这时,杨天君突然惊讶地轻呼一声,然后大声叫道:“星盘放光,斗神出世!” 不用他说,正好面对着星盘的张天君也看到了——那巨大的透明星盘此刻异彩纷呈,璀璨的光芒几乎将整个星盘都映得透亮。 在这片光芒中央,是一道明亮得仿佛能够照进人心,让人感觉从里到外都被穿透了,却偏偏没有半点难受感觉,反而只觉得清澈透亮的赤红剑光。 “剑修。”杨天君声音里面有掩不住的喜悦,“冰心赤剑!” “赤剑如血火,冰心似水晶,或许是大神君的嫡传!”王天君也已经转过身来,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双手合十,赞道,“善哉善哉!可喜可贺!” 张天君也哈哈大笑,手一挥,一道光之门在身边打开:“好了,我们先过去,那边大概正需要我们呢。” 王、杨两位天君一起点头,各自施展手段划破虚空,直奔那道剑光亮起的小世界而去。 洞虚天君的神通何等广大,只一步踏出,三人便已经来到了虚空之中的一道光彩旁边。这道光彩乍看上去只是薄薄一层,但看在三位天君眼中,那薄薄一层光彩里面却映出种种景象,赫然正是九州世界。 守护圣皇陵的阵法完全不能阻挡他们的视线,三人只一眼就找到了剑光亮起之处。 “身具灭世之能,却愿意为了守护苍生而舍弃自身,如此之士,方是我斗部中人!”张天君赞道,“路既走错,那就换个方向。生死何惧,百年之后再来一醉方休……这小兄弟果然好气魄!” “当年我做出这个选择的时候,挣扎痛苦了好几年。”王天君笑道,“果然不愧是大神君的传承,比我这野路子出来的像话多了!” “花多久做出这个选择,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最终做出了这个选择。”张天君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兄弟啊,我不知道你遇到什么麻烦了,但心中痛苦迷茫之际,不妨回头看看你当初的选择,好好回忆你当初的心情。” “无敌之勇,灭世之威,爱生之仁,舍身之义……这些是我们斗部的根本,你千万不要忘记它啊!” 王天君重重地点头,正要回答,突然眉头一皱,和同样皱起了眉头的张天君一起看向虚空之中。 而这个时候,杨天君已经冷冷地看向那边,低声喝道:“滚出来!” 随着这声怒喝,虚空之中犹如水波荡漾,无穷无尽的域外天魔显出了身影,这些天魔之中的每一个都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息,更隐隐布成一座大阵,将三人包围。 虽然身陷重围,三位天君却没有半点慌张不安之色,甚至连眼皮都没有多眨一下。 “天魔之王难道不带着一大群炮灰就不敢出门吗?”王天君冷笑着讥讽,“或者说,你觉得这些货色……待会儿打起来能够帮到你的忙?” “十年一剑三公子,吞天食地王神机,大气磅礴东辰子。斗部一下子就出动了一半的人手,本座形只影单,不多拉一些帮着挡枪的,怎么敢出现在你们面前?”一个飘忽不定的声音从天魔大军里面传来,“可惜啊!本以为又多了一位灭世求道的同好,结果却又是个被虚无缥缈的人心束缚的可怜人!” “连人心都抛弃的家伙,是不会理解我们的。”张天君淡淡地说,“你与其可惜什么,不如先为自己担心吧——竟然敢出现在我们面前,这么好的机会,以为我们会放过吗?” “那加上本座呢?”又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传来,另外一片虚空剧烈震荡起来,眼看着就要形成足以将星辰吞没的虚空风暴。 张天君眉头一皱,手按在了腰间佩剑上。 虚空中的震荡骤然停下,那声音干笑两声,讥讽之中却也不无紧张:“想要跟本座拼命吗?斗部的家伙果然跟疯狗一样!莫非你还想咬本座一口?” “你把头伸出来试试,不就知道了?”王天君冷笑,“我近来总觉得身体不舒服,大概是缺乏营养,吃点东西补补也不错。” 便在这时,虚空又是一阵涟漪,一枚金色莲台悄悄浮现在不远处,莲台上空无一人,却源源不断播洒出慈悲祥和之意,将之前虚空震荡产生的无数裂纹——抚平。 斗部三人同时向那莲台点头致意,身上高涨的气势慢慢平缓了下去;而两位天魔之王也不再玩弄花样,汇合一起之后保持了平静。 “既然来了和事佬,那这一战不打也罢。”后一位到达的天魔王说道,“但你我之间,迟早会有一战!” “本想迎接新生的同道,却惹来了这么多的麻烦。”前一位天魔王笑道,“走也走也!且再等有缘。” 说话问,虚空之中如同水波荡漾,两位天魔之王带着数不清的天魔大军,顷刻问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念之间,神魔乃分。老衲愿守护此界,直到那新生的斗部星君成道。三位以为如何?”金色的莲台上,一个苍老慈祥的声音传来。 三位天君彼此对视,一起躬身。 “在他成道之前,斗部将不会展开针对天魔之王的围剿。”张天君回答。 光芒闪过,那道薄薄的光彩之外已经重新又恢复了一片空寂,唯有一抹金光,久久不散。 第四十五章 圣皇陵 九州世界外面发生的事情,吴解他们自然不可能知情。 他们并不知道,其实刚才弃剑徒的选择其实至关重要: 如果他选择斩破九州世界以追求更高的境界,那么当他飞升的那一刻,将有无数天魔如潮水一般涌来,向他朝贺、对他膜拜,因为他将成为又一位新的天魔之王。 但弃剑徒并没有做出这个选择,他宁可舍弃生命去重新来过。于是在这一刻,他便成为了新生的斗神,成为以守护苍生之心执掌毁灭世界之力的新一代斗部星君。 在他拔剑的那一刻,天魔之王们感应到了他的存在,期待着他一剑砍碎九州世界,成为新的魔王;而当他消逝在剑光之中的那一刻,斗神们便感应到了新的同伴诞生,前来为他护法。 那一刻,天魔和斗神自在九州界之外对峙,随时都可能爆发惨烈的大战。若是这一战爆发,九州世界很可能会被波及,在那强大得超乎想象的战斗中毁灭。 无论是天魔还是斗神,都不可能允许对手增加一个强有力的新同伴,所以每次当弃剑徒这样的人出现时,无论他做出什么选择,都将挑起一场惊天动地的战斗。 幸运的是,这次弃剑徒的动静闹得有点大,神魔双方聚集来的强者太多,惊动了一位几乎就耍踏入造化境界的佛门大德。在那一位的调解下,处于劣势的天魔之王选择了退避,双方终究还是没有能够打得起来。 这是九州世界的万幸,是斗神们的万幸,也是天魔们的万幸。 当然,这一切,暂时跟吴解他们还没有关系按照常理,或许永远也不会跟他们发生关系。 毕竟,对于区区九州界的人们来说过遥远的事情,比天上的星星更加遥远 “弃前辈他……渡劫失败了?” 不朽天君和天魔之王……实在是太连看都看不到,想象都想象不到… “没有。” “剑小子飞升了?” 面对着众人疑惑的斗神,吴解笑了:“具体的情况,如果不是亲眼见丑的话,实在无法描述出来你们跟我来。” 众人跟在他身后,走到广场的中央。 说来也怪,在广场边缘看这边,明明什么都没有,但当他们走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这里的地面上插着一柄剑。 柄红得如同火焰一般炽热,如同血液一般鲜艳的长剑大半截剑身深深刺入比寻常法器更加坚硬的地面,只有剑柄和一小截露在外面。但即使这一小截,也能看出问题来。 无数的裂纹布满了剑身,整个长剑仿佛变成了一堆碎片的集合体,似乎只要稍稍一碰就会粉碎。 “这是弃前辈留下的东西,若是有人能拔出这柄剑,就能明白当时发生了什么。” 包括两位上古大妖在内,在场的所有人都尝试了一下,连吴解都不例外。 当然,谁都拔不出这柄剑,甚至就连能够控制这里每一块石板的青石翁,也没办法将这把按说等于插在他自己身上的赤剑拔出来。 但每一个人在拔剑的时候,都感受到了弃剑徒留下的意志。 “不耍追寻我的道路,这条道路是错误的。毁灭一切的剑,到头来真的会毁灭一切,连你所在乎的东西——包括你自己——也都会被毁灭!” 这份意志是如此的深刻,以至于每一个拔剑的人都脸色煞白,坐在旁边神情呆滞。 易悌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我要回山了,剑修之路,果然还是不适合我啊!” 有他带头,一个又一个的人站起来,离开了广场。 他们满怀希望而来,学会了超乎想象的绝技,然而在最后,却得到了一个颠覆胜的答案。 他们之中,或许会有人因此而放弃,或许也有人继续坚持在剑道之路上走下去,但那一切都已经和弃剑徒没有关系了。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放下了自己执着一生的东西,以坦然的态度承认了自己的错误,然后充满信心地再次出发,自信可以找到正确的方向。 至于身后的事情,有这柄剑作为见证,真正的强者们想必不会再重蹈他的覆辙了吧。 当十个人一一离开之后,吴解拿出了弃剑徒留下的玉牌,当着琉璃和两位大妖的面交给尹霜。 “这是弃前辈给你的,你看到了他的剑,所以有资格得到这个。” 做完了这最后一件事,他们便向两位老前辈和琉璃道别,准备离开无回谷。 就在这时。古木翁叫住了他们 “你们…有兴趣到一个地方看看吗? 吴解愣了下,然后猜到了他说的是什么 “我们去。…合适吗?” “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当年离贤弟从没说过不许别人打扰他之类。” 青石翁瓮声瓮气地说,“何况……剑小子已经打扰他那么多次了,也不在乎你们再打扰他一次。” 吴解哑然失笑,和尹霜一起进入了广场那一边的大殿。大殿里面空荡荡的,没有雕像也没有牌位,什么都没有,就是一司空房子 青石翁让他们站到大殿中央,然后默念咒语,只见毫光一闪,他们就来到了另一司大殿之中。 这司大殿位于云雾之司大字,而后门的地方则是一条长长的石梯 二人看着那牌子,很有些忍俊不禁块牌子,上有“此路不通”四个 圣呈离辛陛下……似乎是个很有趣的人啊 沿着石梯走去,人在云雾之中缓缓前行。走了大概两三里,便是一座平台 平台那边也有一条石梯悬浮在空中,但石梯的前面,却站着一个一看就觉得很简陋的机关人。 机关人手上持着一把黝黑的长剑,看起来很朴素的样子,但它身上却散发出一种让人不安的威压,叫人犹豫着不敢上前。 吴解和尹霜对视一眼,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走过去。 当他们距离机关人还有大约百丈左右的时候,机关人开口了。 “口令!” “什么口令?”吴解问。 “通关口令!” 吴解皱了皱眉,又问:“没有什么提示吗?” 机关人缓缓举起了剑:“天王盖地虎!请在十秒钟内给出答案!” “噗”的一声,吴解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做梦也没想到,口令居然是这个! “宝塔镇河妖!”这两句《林海雪原》里面的台词实在太有名,几乎无人不知,尹霜根本连想都不用想就答了出来。 机关人放下了剑,让开一边。 虽然吴解很想跟这家伙交手看看,体会一下真正的天问剑法,但好奇心却占了上风,他只是在路过这家伙旁边的时候仔细看了几眼,便跟尹霜一起走进了云雾之中。 又是一段云雾之中的旅程,在旅程的终点,是好几座被机关人看守的石室。 “这里是圣呈陛下留下的宝藏,如果你们需要什么,可以跟我们说。” 吴解和尹霜对视了一眼:“我们可以选多少东西?” “每人一件。” “可以以后再来选吗?” “当然可以。” 暂时没有特别需求的他们便越过了这些仓库,在守门的机关人那里按照提示唱了一段国歌,于是便顺利过关。 这一次,石梯旋转着不断下降,他们走了大概有上百里,感觉已经走到了地底,但却依然什么都没看到。 突然之司,眼前猛地一亮,他们发现竟然在不知不觉之中来到了一座石室里面,石室的墙壁上写满了文字和图画,在某个角落里面还有一扇石门,石门前面有一个机关人抱着犹如冰块一般透明的长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吴解和尹霜首先看向这些文字和图画,它们写得很浅显清楚,介绍的是一套名为“中华傲决”的功法。这套功法既不能用来进攻也不能用来防守,甚至于连辅助修炼都不行,但它却能够凝聚千万人的心愿,化为一股磅礴之力,进而逆天改命,化不可能为可能。 二人一口气把这套功法仔仔细细地看完,在功法末尾,是一段很有点鬼画符气质的文字。 “早已听说过我名字的朋友,还是初次见面的朋友,你们好,我是离辛 “在此记录下我所修炼的功法,如果你所生的时代,人司已经混乱,纷争不休的乱世又一次降临,那么你可以修炼这套功法它不能给你带来任何的好处,但可以帮助你终结乱世,还天下太平。” “当然,就我个人来说,我希望永远也不会再有人需要用到这套功法。好医生希望人们都不生病,好仵作希望自己永远都不需耍工作,这是同样的道理。” “对了,如果你们是答对了口令进来的话,可以向看门的兄弟要一份《天问三篇》,那是我的老师留给能答出口令的人的东西,应该是好东西吧……” 吴解和尹霜对视了一眼,走向机关人。 “可以给我们一份《天问三篇》吗?”他试探着问。 机关人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从他们身上扫过。 然后,它毫无征兆地拔出了剑,出手就是一招天问剑诀。 吴解和尹霜早有准备,一左一右,同时施展天问剑诀迎了上去。 三道剑光相撞,什么都没有发生,仿佛一切都只是幻觉。 “你们是符合要求的,请进。”机关人的眼睛黯淡了下去,走开一边,让出了通往石门的道路。 石门后面,是一条长长的甬道。 甬道的两边有壁画,壁画上都是当年离辛他们平定各地、结束乱世的记载。 吴解和尹霜一边走着,一边看着壁画,缅怀着这位或许应该算是他们师兄的圣呈陛下一生的功业。 等壁画终于讲到天下平定,离辛在各路豪杰拥护之下坐上呈位的时候,甬道也终于到了尽头。 甬道的尽头,是一座肃穆的墓穴。巨大的棺木端放在墓穴的中央,旁边供奉着一剑又一剑光华四射的宝物。 吴解和尹霜还没来得及研究那些宝物,就见棺木那里光芒闪烁,一个穿着金色衮袍的高大老者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虽然只是一个虚影,二人却还是弯腰低头,向圣呈致敬。 然而虚影一开口,他们就愣住了。 “两位师弟啊,你们来得太迟了!” 第四十六章 尾声 吴解和尹霜曾经考虑可能会遇到圣皇离辛的情况,离辛毕竟是统一九州大地的传奇人物,虽然死了很多年,可没准就有什么后手,能够留下一些信息,和后世的人面对面交谈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见到了离辛之后,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什么叫‘来得太迟了’?”吴解忍不住问,“您能够说清楚一点吗?” “唉!”离辛的虚影深深地叹了口气,坐在了棺木旁边的一个架子上,愁眉苦脸地说,“其实当年我跟师傅相处的时间并不长,承蒙他老人家青眼有加,以入梦大法教了我很多治国和打仗的道理——功法方面,我学的是中华傲决……这个你们应该已经见到了吧?” 吴解和尹霜点点头。 “中华傲决这门功法呢,是没办法用来战斗的,甚至于连提升修为都不行。我虽然继承了灵鸟离鸾的血脉,可终究也还是区区凡人,不能提升修为的话,顶了天也就入道层次的能力,连炼罡修士都不如。嗯要用这样的修为统一九州,没准才出门就被人砍死了。” “师傅他老人家大约觉得我太弱,要是真的一出门就被人砍得碎碎的,未免丢了他老人家的脸。所以就特地为我制造了一件法宝,名叫‘轩辕剑’。只要此剑在手,天道人道都会对我加以护佑,端的是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神妙之处,简直不可思议!” “咦?轩辕剑难道不应该是拥有最强之力的武器吗?”尹霜好奇地问,“我记得……似乎是这么设定的啊。” “当年师傅也嘟嚷过,说‘这样的轩辕剑…炼妖壶会哭啊……”但他还是为我炼制了这把根本不能用来攻击的轩辕剑——它虽然看起来像是一把剑,实际上你可以当它是一面盾牌——当初师傅又说过‘似乎做成剑鞘更好吧?但感觉有点晦气”……” 吴解忍不住笑了两声,他发现那位穿越者的前辈还真是个有趣的人! 当初领悟天问三篇的时候,只是匆匆一见,觉得那人很随和很好相处,但如今透过离辛来了解他的情况,才发现他似乎有点随和过头了。 “他这个人……很没有威严吗?” “威严?我和师傅相处,前后也有差不多三年,我可没见他威严过哪怕一时半刻。”离辛笑道,“他有时说,自己是整个修仙界最厉害的人物之一,是造化神君之首,号称大神君,就算面对道祖都平起平坐……但我实在看不出来他是那么伟大的人物……” 说到这里,他突然又是脸色一变:“啊呀,扯远了!还是说正事吧——师傅留给我四件宝物,第一是山河社稷图,能幻化出一片独立的山河——这圣皇陵就建在里面,或者说,你们现在就正在山河社稷图里面。” “第二件宝物是一把赤剑,只要持剑者心中斗志不灭,赤剑就永远不会折断。” “第三件宝物是轩辕剑,我之前已经提过;而第四件宝物是他亲手写的一本《天问》,他说这本书记载了他的一些重要想法,可惜我到死都没能研究出名堂来。” “山河社稷图有用,所以也就罢了;剩下的三件宝物,我都留在了陵墓里面,打算留给你们。”离辛苦笑着说,“可惜当真人算不如天算,我虽然想尽办法做布置,甚至连师傅留下的几尊机关人都用上了,却还是没能保住这三件宝物,被人给夺走了……” 他垂头丧气,一声声叹得很是苦恼:“别的倒也罢了,那轩辕剑……我原本打算将其作为我们这一派的镇山之宝,代代相传……结果就这么丢了……唉!我真是愧对师傅啊!” “两位师弟啊,你们要是能够早来个一千年,那三件宝物就能顺顺当当交到你们手上了啊!” 吴解这才明白为什么离辛要大叫“来迟了”。 看着离辛那沮丧的样子,他劝道:“师兄你何必难过呢,须知天下本无不散的筵席……”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师傅留给我的东西,原本是要留给你们的——其实轩辕剑倒也罢了,但那个不讲道理的白头发小子,连我放在机关人那里的天问三篇都抢走了!他要那个干什么啊!”离辛说着说着便忍不住发怒了,“他一个字都看不懂!” 吴解微微一愣:“那天问三篇的文字很特别吗?” “当然,那是师傅专用的文字,我也只认识几个。比方说他老人家给我取了个道号,就是用那种文字写的。” “哦?师兄道号是什么?” “三个字,我会写但不会读。师傅说,它们是‘热心爱人’的意思。”离辛说着手上光芒闪烁,在空中写了大大的三个简体字: 龙、傲、天。 吴解摸着下巴,不明白龙傲天这个名字怎么就能解释成热心爱人?而旁边尹霜已经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师兄啊,你这是让师傅给忽悠了!”她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这三个字念做‘龙傲天”指的是那种很有霸气,走在路上虎躯一震、大家都来拜服的神人……” “我的确从小就很容易让别人信任和服从,如果提着轩辕剑出去转一圈,只怕真的能让很多人拜服呢。师傅给我取的道号,的确有道理!” 离辛的感叹,将尹霜原本打算说的各种话都堵了回去。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离辛,过了好半天才叹道:“原来世上真的有龙傲天……” 吴解不像尹霜这样喜欢感叹,他想了想,劝道:“师兄大可不必这么在意,取走三宝的那人性格光明磊落,而且他已经转世,一切遗物都留给了徒弟——那徒弟很好说话,我们出去之后跟她好好谈谈,她至少会愿意把天问三篇还给我们。” “能还回天问三篇,也算凑合了……”离辛叹道,“算了,这事其实也不要紧,还是先办正事吧。” 说完,他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转身对着自己的棺木,深深一拜。 “请宝贝转身!” 话音未落,那巨大的棺木骤然飞起,移到旁边,只见棺木下面,赫然是通往地下的台阶。 吴解还没来得及观察台阶的情况,就见到离辛的身影突然变淡,顿时大吃一惊,急忙问道:“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我其实早就死了,留在这里的,只是用法器设法保存的一丝执念。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已经解决,这丝执念自然就消散了,有什么好惊讶的呢?”离辛微笑着,身影一边变得模糊,一边变得年青。 顷刻间,他已经变成一个高大英武的青年,顾盼间油然有一种令人折服的气势,甚至于只要他说一句话,点一个头,就值得为此赴汤蹈火,纵然赔上性命也毫不犹豫。 吴解目不转睛地看着离辛的虚影缓缓消失,心中却升起了一丝疑惑。 之前看到的是他老年时候的模样,倒还不觉得,可是……离辛年轻时候的相貌,看上去怎么跟自己的师弟言峯有几分相似呢? 言峯的气质当然远不如离辛,甚至于完全不一样。但二人在眉目之间,的确是有点相像的。这相像的程度,大概就像父子兄弟一般。 “莫非言睾师弟其实是圣皇一脉的后裔吗?可我记得圣皇王朝灭亡的时候,他的后裔已经全部死在了几次大战之中……怎么又有流传下来的呢?对了,言师弟始终没有他少年时候的记忆,只记得一场厮杀……或许他的家族一直避世隐居,直到后来被人发觉,窥觑他祖传的东西,有了一场大战………” 吴解心中转过好几个念头,便打算回山之后跟言峯好好谈谈。 一直以来,言峯都在寻找自己失去的记忆,却始终找不到什么头绪,如今吴解的发现,或许能够帮上他的忙…… 因为分心想这些事情的缘故,吴解的反应就稍稍慢了一些,尹霜见他在想事情,倒也不催,等他将头绪理完了,才笑着拉住他的手,朝着那台阶走去。 这次的台阶不长,总共也就百十来级,台阶的下面是一间很小很小的屋子,整个屋子都被重重叠叠的法阵罩住,光是看一眼,就让人头晕目眩。 屋子里面的摆设俨然是地球上寻常的小租问,也就是那种出外打工的年轻人最常住的房子。一个长得很随和的光头青年正坐在床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喝汽水。 他穿着T恤衫、宽大的沙滩裤,拖着一双大拖鞋,一手摇着葵扇,一手拿着汽水,咕噜噜喝了好几口,才将汽水放在旁边的凳子上,笑着向二人打招呼。 “呵呵,我本来以为会来一个老乡,想不到来了两个。”他和和气气地说,“我这里地方小放不下几张凳子,只好麻烦你们站着喽。” “晚辈吴解/尹霜,拜见前辈!” “这么客气干什么……我们老乡之间,还谈得上什么前辈后辈的……”青年摸了摸光头,笑着说,“我叫华思源,如果上界的本体还没完蛋的话,大概会被称为思源神君又或者大神君什么的……你们叫我老华就行,思源这个名字……在外面提到的话,没准会惹麻烦。” 吴解和尹霜顿时一凛,齐声答应。 “我之所以在这里等你们呢,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要说的,就是把天问三篇帮你们给补全了。”华思源笑了笑,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两本书,递给二人,“我留在人间的天问三篇,属于具体的运用方法,但究其根本的纲领,却没有记录进去。” “我承认这是私心,毕竟天问三篇是我一生际遇的总结,我宁可它失传,也不愿意被那些后世惊采绝艳之辈用特殊的手段破解学去。”华思源悠悠然说道,“我算出将来会有天才之辈,凭借自己的灵慧强行悟通剑道绝学,用暴力破解我留下的三尊天问机关。但那人必定来不了这里,想要到这里来,只有我的老乡们才行。” 吴解犹豫了一下,问道:“前辈……老华啊,你在天问三篇里面说,自己可能会性命不保,究竟是为什么呢?” “我想要回家,想回家,就要突破两个世界之间的屏障——这其间的道理,现在说了你也不懂。”华思源摇摇扇子,“反正只要你们能够修炼到造化神君的境界,自然就明白了。” 正说话间,床头的一个闹钟响了起来。华思源随手将它按停了,叹了口气。 “你们该走了,我这里不能留你们太久,毕竟这只是一缕分魂,力量有限。” 吴解和尹霜又行了一礼,便出门离开。 当他们沿着台阶重新向上走去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华思源的声音:“日后你们修炼到还丹境界,准备渡劫飞升之前,不妨再来一趟。到时候,我有一份礼物送给你们……” 第一章 钟声悠扬 与尘世隔绝的青羊山上,响起了悠扬的钟声。 一声,两声,三声……悠长的钟声在山林间回荡,每一位听到它的青羊门人都停下了手上的事情,细细体会着钟声之中蕴含的信息。 青羊观敲钟并没有规矩,无论是敲钟的节奏还是次数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在敲钟之时施展妙法神通,将要通知的事情蕴含在钟声之中,让所有听到钟声的人都能明白。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本领,虽然说起来挺简单的,但如果想要做得漂亮,钟声听起来悠扬平静,蕴含的意思清楚准确,却需要通晓多种法术——这是典型的“小中见大”,但凡能够把这件事做好的,那就是有资格在人间开宗立派,得到天下各派承认的人物。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开宗立派便需要讲道,讲道便需要将自己的意思广泛演示给一众弟子门人,这所需的本事,恰恰跟敲钟传讯是一样的。 正因为如此,“敲钟”在各大门派都是一件很庄严神圣的工作,而散修之中便有笑话:“什么是一代宗师?会敲钟就行。” 而青羊观这次的钟声,传递的是一个哀伤的讯息:第二十四代方、林两位祖师,已经在洞府之中坐化。 听得钟声,各代弟子无论是在闲散还是在忙碌,全都停下了手上的事情,甚至连很多潜修的人也立即出关,各自整理仪容,然后前往祖师堂。 祖师堂外面那块同样悬浮的小广垩场上,那尊平时不起眼的大钟正在被不停地敲响。敲钟的人垩大概二十岁上下,身穿淡青色的法袍,赫然是一位二十七代的弟子。但他袖口和衣摆上却有好几个半截拇指大小的图案,证明他虽然修炼时间不长,却取得了很多值得表彰和纪念的成绩,可谓后来居上。 师叔师祖们一个个从身边走过,不时投来惊讶和赞许的目光,吴解在这些目光之中却有些不安。 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要让自己来敲钟? 这种事情,难道不应该按照辈分来吗?就算师祖那一辈的矜持身份,不适合做这种事情,也还有师叔们啊! 比方说将岸师伯,比方说张龙师叔……他们也都是凝成真元的人物,也都有在钟声之中蕴含信息的本领,多半能做得比自己更好呢! 但纳闷归纳闷,掌门真人的命令却是不能不执行的。 他并不知道,在后面不远处,同样悬浮在空中,高度比祖师堂矮一点,位置却更加显眼的青羊观大殿里面,韶光真人正落后一步,站在章祖师身边,和他一起注视着敲钟的吴解。 “举重若轻,不温不火,这孩子已经充分掌握了对真元的细微运用,差不多快要达到凝元中期境界了。”章祖师微微点头,“只用了八年的时间……当年我可是整整闭关十年,才完全稳定了凝元境界,又用了差不多三十年,才达到了凝元中期。就这样,也已经被赞许为‘勇猛精进,资质过人’了……” “师祖你还好,我当年花了差不多五十年才达到凝元中期。”韶光真人笑道,“拿吴解来当参照物的话,我们大概都属于资质粗劣、不堪造就之徒吧。” 章祖师显然心情很好,连笑了好几声:“今天有两件喜事,首先是两位师侄终于从痛苦中解脱,前往轮回之中,再次踏上求道之路;然后是二十七代又增了两位凝元真人……年轻人不断成长起来,我这个老头子欣慰之余,也真真切切感觉到了时间的流逝啊!” 他不由得唏嘘起来:“记得当年,我才刚刚踏入先天之境,跟着长辈们一起去白帝阁观礼,礼送白帝阁长垩老白金真人飞升上界。那时候师傅曾经感叹,说白帝阁人才辈出,未来这几百年,当为正道之首……一转眼岁月悠悠,千年就过去了……” “师祖……”韶光真人刚想说什么,突然感觉到眼前的老者身上的气息微微一动,生出一丝虚无缥缈之意,不由得露出了惊讶和欢喜之色,“您还丹八转了?!” “嗯,刚刚突破。”章祖师淡淡地说,“大概是刚才感悟到岁月的流逝,终于突破了最后一层心障……过一会儿我就开始闭关,为渡劫做准备。” 他说着,忍不住又笑了笑:“本以为我今生只能留在还丹七转的境界,最后寿终坐化。却不料看到晚辈们成长起来,心中有所感悟,便放下了对门派传承的执着,反而突破了最后这一关。呵呵,还丹八转通天阙,想不到我也有这迎接天劫,叩击天门的机会!” “师祖你修为深厚,必定可以顺利渡劫!” “渡劫成功,我倒是很有信心。”章祖师并没有刻意谦虚,很自然地承认了这一点,“这数百年来,我早已积累得足够多,就算以还丹七转强行渡劫,也不是全无机会。如今丹成八转,渡劫成功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只是啊……”他转过身来,看着韶光真人,“我渡劫成功之后,怕是没办法在人间久留,很快就要飞升;陆师弟曾经使用过损耗寿元的秘法,应该在最近三十年内就会坐化……没了我们两个还丹七转的老家伙坐镇,只怕很多人会对本门生起窥觑之意,你要处理妥当了。” “师祖放心!弟子必当以雷霆手段震慑宵小,让天下各派看到本门的底蕴,不敢生出那些鬼域心思!”韶光真人斩钉截铁地答道,眼中更有杀气腾起。 在青羊观第二十五代弟子里面,许韶光原本就是以凶猛好斗而著称,若非师兄何枕石性格平淡随和,不止一次将他劝住,只怕他早已打了许多仗……如今何枕石已经不在,他成为了青羊观的掌门,虽然平时他也尽量显得谦和一些,但到了关键时刻,他的选择绝对会和师兄截然不同! 章祖师看着韶光真人身上透出的杀意,心中微微一叹。 刚则易折,许韶光刚强若此,只怕未必是本门之福! 他可记得,当年白帝阁白金等一批前辈飞升之后,便是在新任掌门白英名的带领下,于三百年内接连打了好几次大战。 这几仗固然打出了白帝阁剑出无畏扫荡八方的威名,却也让门中精英损失颇大,甚至于连代代相传的门派中坚“五大族”都出现了青黄不接的情况。若非有弃剑徒横空出世,一剑在手镇住了天下奸邪,只怕天下邪派早已联手打上白帝阁了! 如今青羊观的情况就和当年的白帝阁类似,可世上却已经没有第二个能一剑镇九州的弃剑徒了…… 他暗暗叹息着,又转过身去,看向正在络绎不绝前往祖师堂祭拜方、林两位师侄的后辈弟子们。 这些后辈弟子们,的确比他们那个时代更出色。人数更多,修为更高,气质也更加的沉稳可靠。 “或许这就是天下各派必须要经历的事情吧,正如水有波浪,门派也有高潮和低潮。本门专心发展了这么多年,终于要迎来一个高潮……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暗暗想道,又将目光投向吴解。 吴解不急不慢地敲着钟,那尊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本门最难控制的法器,在他面前宛如一座寻常铜钟,缓缓发出悠扬的声音。声音里面,将方、林两位祖师的生平和功绩说得清清楚楚,哀思悼念之余,也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对本门将会发扬光大的坚定信心。 若非亲眼目睹,谁能想得到钟声竟然是一个修炼不足六十年的新弟子敲出来的! 看到这一幕,听着那悠扬的钟声,章祖师的心情又渐渐平静了下来。 “虽然弃剑徒不在了,但本门也有出色的弟子。以吴解的成就,未来就算达不到弃剑徒的高度,也必定能够守住本门。我这番担心,却实在有点多余!” 他微微一笑,从容地迈出大殿,身影渐渐淡去。 从现在起,他就要专心闭关,直到完全做好准备,然后出关迎接天劫,走向这尘世中无数修士累世苦修的最后终点。 或许就像当年的白帝阁一样,随着他的飞升,本门也会迎来一个高潮期。但他坚信,自己在上界之中,从以后飞升的弟子那里,只会源源不断地得到好消息! 每个门派都有自己的高潮和低潮,但未必每一次高潮之后都会迎来低潮。有吴解这样的弟子接过重任,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呢? 看着章祖师远去,韶光真人笑了笑,回到了大殿里面。 身为掌门真人,他有很多事情要做。尤其是一些和本门有关的利益分配——这种事情,素来推崇洒脱和清修的青羊观弟子们向来是视如水火,避之唯恐不及,也只有像他这样的少数怪胎,才愿意浪费修行的时间,来处理这些无聊的事情。 “好在,我这样的人总是比较容易找到的。”韶光真人自嘲地一笑,翻开了几份卷宗。 钟声悠扬,回荡在山野之间。 第二章 食仙 “骆师妹和解师弟还没出关吗?”吴解又一次来到二人闭关的洞府前,却见安子清依然在门口炼丹,两座石室的大门依然紧闭,门后气息混沌难辨,依然没有清晰下来。 安子清耸耸肩,无奈地苦笑:“一口气冲到凝元境界,哪有这么容易!我看只怕我这炉天运丹都炼成了,他们还没出关呢。” 吴解神念扫过,只见丹炉里面以药水养育的十二颗灵丹才略具雏形,不由得叹了口气。 天运丹是一种号称可以逆天改运的灵丹,实际上它的效果是暂时透支未来的运气,用此后几个月甚至几年的不幸,换取眼前的片刻幸运。 这做法乍看上去很傻,其实在关键时刻,一点点的幸运或许就决定了生死。至于此后一段时间的倒霉——能捡回命来,就算倒霉一下又有什么关系? 天运丹的配方并不复杂,就连吴解也知道。但它在炼制过程中不仅需要严格控制炉温和炉内原料的配比,更需要以一份纯净的心意不断养护。炼制这么一炉灵丹,必须不眠不休整整一千天! 虽然修士们踏入炼罡境界之后便有无漏之身,理论上说不吃不喝不睡都没问题。但无漏之身并不等于钢浇铁铸,他们还是会饿、会渴、会疲倦。连着三年不眠不休,几乎没人受得了。 这也是为什么当今修仙界上等灵丹很少的原因——火炼之法因为成功率太低,已经基本被淘汰;水炼之法虽然成功率大大提升,但长期炼丹的过程简直可以说是酷刑,吃得消的也没几个。 正因为如此,神丹安家才以最高不过炼罡境界的一个世家,得到了不亚于很多中等门派的地位。 在这份荣耀的背后,是一个又一个安家人日日夜夜不眠不休的辛苦,是一份沉重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的责任! 吴解想到这里,不由得又叹了一声。 安子清守护这炉灵丹已经有差不多两年时间,他独门秘法,运雷电刺激自身以提振精神,暂时还没有特别疲倦的地步,但却很清楚自己的形容必定有些狼狈。此刻见吴解叹气,哪里还不明白大师兄在想什么! “大师兄啊,我们安家文不成武不就,修为也好、斗法也罢,都没有什么可拿得出手的,赖以安身立命的,不过就是这炼丹之术。既然如此,辛苦一点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微微一笑,笑容之中颇有几分沧桑:“我们安家的秘法其实也不是什么机密,但为什么天下各派多半学不成呢?不过就是在于愿不愿意付出罢了。愿意付出时间精力,便能成为一个好的炼丹师,而那些翱翔天际、纵横九州的人物,又怎么会把大好光阴掷在这上面呢?” 吴解犹豫了一下,说:“如果师弟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重现火炼之法……” “不用了,火炼之法的弊端早已由时间验证。大师兄你的控火之术出神入化,或许真的能够重现这门绝技,但那又怎么样呢?难道世上还能再有一个你这般的人物?花若干时间精力,重现一门注定成为绝响的技艺,有什么意义?” “大师兄,你是如同红日一般,注定要光芒万丈照耀九州的人,你应该把时间和精力花在提升自己的修为和战力方面。对于我们青羊观来说,这才是你最大的责任——不要忘了,你是迟早要背负整个青羊观的人!” 吴解默然许久,点了点头。 “那么……这边就麻烦你看着了。” “不麻烦,横竖是炼丹而已,在哪里不都一样嘛。” 从闭关的洞府下来,吴解的心情不由得有些沉重。 自从他凝成真元以来,虽然在门派之中的地位进一步提升,可肩头上的责任也沉重了很多。无论是同辈的师弟还是年长的师叔,跟他说话的时候往往都表现出了对他的期许。 这份信任和赞赏,既是光荣,也是责任。 虽然吴解很愿意扛下这份责任,但扪心自问,他有点不那么自信。 “我真的能够做得像大家期望的那么好吗?”回到竹楼之中,他看着镜子里面那个容貌年青,眼神之中却已经充满了成熟感的面容,不由得低声自言自语,“我真的……能够背负起整个青羊观?” “谁知道呢……想这些事情,不觉得太远吗?”茉莉劝道,“事到临头的时候再考虑也来得及。” “是啊,老四你别想得太多。你们门派还有那么多还丹祖师在呢,很长一段时间里面,都用不着你去挑大梁的。”杜若笑着说,“我倒是有件事要麻烦你呢。” “三姐尽管吩咐,我们之间何必谈‘麻烦’这两个字呢!” 杜若挑了挑眉毛,笑着说:“我最近研究出了一种新式糕点,味道很独特,你去把它传播开来吧。” “这个简单。”吴解笑了笑,这便动身下了山。 数日之后,九州大地各处都出现了一种新式的菜肴,它是用仙人掌做的糕点,虽然吃在嘴里依旧有点青涩,却别有一股特殊的清香,咬上一口,青涩过后便余香满口,一下子就得到了人们的喜欢。 “我还研究了一道汤菜,你也帮我推广一下吧。” “好。” 依旧是数日之后,一道将豆子和海菜混合,煮出犹如肉汤一般味道的汤菜突兀地出现在了遍布各地的许多菜馆中。这汤趁热喝的时候,暖洋洋之中更有一种厚重鲜香的风味,让许多久不知肉味的人们喝得眉开眼笑。 “那个……我还有几道菜……” “好好好,一并帮你推广了就是。” 一道又一道新式的菜肴犹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在九州各地,它们风味各不相同,但却都只要用一些常见的食材就能做出来。这些菜肴严格地来说并不算精美,也谈不上特别好吃,可却是寻常人家都能负担得起的。哪怕是穷苦人家,稍稍花点心思也能做得出来。 如今九州大地持续多年的旱灾已经到了尾声,江河里面重新有了水流,干涸的大地也开始渐渐回绿。可毕竟还在旱期,田里的收成并不多,山野里的动物也很稀少。人们虽然知道未来的日子会变好,可眼前却不得不依旧过着和之前差不多的生活,心中期待之余也免不了有些难过。这些菜肴的出现,让他们可以好好慰劳一下辛苦了多年的肚子,让常年和该死的仙人掌、海草之类东西做斗争的舌头和牙齿稍稍享受一回。 寻常百姓其实是很容易满足的,这些在丰年可能让人根本不屑一顾的菜肴,此刻却让无数家庭吃得眉开眼笑。嘴巴和胃满足了,干起活来就更有精神,对于未来也更有信心。 “大家都很高兴呢!”月光下,坐在距离地面很近的薄云之上,远远看着脚下依稀有了几分繁华气候的城镇,杜若笑得很开心。 吴解也笑了,这些天来,他始终在各地奔波。不仅要设法将那些菜肴推广出去,更要尽可能少地使用法术——仙人用法术干涉人间,终究不是什么好事,能够靠嘴皮子和金钱解决的事情,就不必妄动法力。 好一段日子忙碌下来,他只觉得自己的交涉能力大有长进。倘若现实是一个游戏的话,大约他已经不止一次收到“你进行了一番成功的交涉,交涉能力提升了”之类的提示吧。 要说辛苦,自然是辛苦的。就算仙人也一样喜欢安逸而讨厌劳动,尤其是这种不用法力的劳动,更是叫人疲累。但辛苦之余,他也很有成就感。看着一个个菜肴被推广出去,听到千家万户的笑声多了起来,疲累辛苦也就都不算什么了。 “三姐你的主意真好!虽然我们不能让田里的收成一下子就多起来,却能让人们吃得更好一点。”吴解笑了一会儿,忍不住赞道,“同样的东西,用不同的方法来做,口味也是完全不一样的——以前我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那是因为你们始终用仙人的角度去考虑问题,而没有从食客的角度考虑问题啊。”杜若笑着说,“我和你可不同,我首先是个食客,然后才是仙人——不,我还不能算是仙人……或许就是因为我还不是仙人,才可以用另一种眼光看问题,找到另一种解决的办法吧。” 吴解点了点头,杜若说的很有道理。修炼者逐渐成仙的过程,也是一个逐渐脱离尘世的过程。天下修士这么多,却没一个人想到从改善菜肴的口味入手帮助人们改善生活,就是一个很好的反例。 已经飞升天阙的张广利前辈大概是个例外,但他已经离开尘世多年——事实上旱灾才刚刚开始的时候,他就已经飞升了。 “或许啊……三姐,我觉得,也许你能够接张前辈的班,成为新的灶神哦!” “别逗了!怎么可能!” “未必没有可能,这些天来,不是有很多人在拜灶神吗?天道无私,既然是你的功劳,这份香火自然会落到你的头上。” “呵呵,那我岂不是要成灶神娘娘了?听起来很差劲啊!”杜若撇撇嘴,“叫‘食神’还差不多!” 话音未落,天空突然闪光,无数金光色的光点凭空出现,汇作一道光柱,落在她的头顶上。 光芒散去之后,杜若的身影赫然变了模样。 她平时都一袭红衣,因为这是她临死时候的穿着,属于“死相”的一部分。除非动用法力,否则作为鬼魂的她是不能改变“死相”的。但此刻,她身上的红衣却换成了华丽的袍子,袍子上面用金线绣着许多菜肴的图案,而前心和后背则绣了觥筹交错、笑语满堂的欢宴场面。而头顶更出现了一尊华丽的宝冠,镶嵌着各种珍贵的珠宝,五彩缤纷。 这样的图画按说应该很滑稽,但出现在她的袍子上,却有一种温暖和肃穆的感觉,让人觉得可亲可敬,生不出半点亵渎之意。 而看在吴解眼里,杜若身上的鬼气已经荡然无存,变成了高贵而威严的气息。若非她体现出的更多是人间烟火的味道,只怕就算自称是女皇,也会有大批大批的人相信吧? 她当然不是什么女皇,但却是远比人间帝王更加尊贵的存在。 “这算什么?一句话就封神了?”杜若目瞪口呆,伸手拽了拽身上的锦袍,又摸摸头上突兀出现的宝冠,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接受了事实,“我真的变成食神了?” “应该还没有完全转变。”吴解已经镇定了下来,对照宗门的记录,冷静地说,“人道封神并非强制,如果你不愿意当这个食神的话,七天之内可以辞去。但神位可以辞去,人道的加护却是辞不得的,身上的神光也不可能完全消失。日后你无论走在哪里,都很容易被看出端倪来。” “可以辞就好!”杜若顿时松了口气,恭恭敬敬地站起来,对着天空行了一礼,“老天爷啊,我只是说着玩玩的,并不想当什么食神。有好吃好喝的大家分享,本就是一个热爱美食的人应该做的事情,为此成为神灵,我觉得很有愧。” 她说完之后,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但近在咫尺的吴解却什么都没听到。 过了片刻,杜若又摇摇头,再次行礼:“您就饶了我吧!老实说,我是个挺懒的人。又没什么本事……吃吃睡睡倒也罢了,您让我管理人间的饮食,这我真的干不来……不不不!就算您再给我点能耐也不行!我是真的不喜欢这个……” 天空中隐隐传来一声叹息,杜若身上的锦袍和宝冠消失得无影无踪,却依然有许多金光星星点点环绕着她,将原本充满了阴森鬼气的她映出勃勃生机。 “多谢!多谢!”杜若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情况,急忙向着天空再次行礼,“说实话,这个才是我最喜欢也最需要的!有一副血肉之躯,能够和大家一起吃喝玩乐,这才是最开心的事情啊!” 天空中隐隐传来一声浅笑,然后便重新归于沉寂。 吴解等了许久,见再也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忍不住笑着说:“三姐,推辞了食神的位子,不觉得可惜吗?” “不可惜,成神有什么好的?”杜若笑呵呵地说,“我现在这样就很好。” 说着,她身上原本早已积聚到令人惊叹的强大阴气犹如被一点火焰点燃似的,猛烈地燃烧起来。顷刻间阴中生阳,和周身的无数光点融合,化为一股祥和温暖之意,而一股强烈的罡风则随之而生,托住了她的身体,吹动她的衣衫,裙带飘舞,俨然仙子一般。 “食神我不做,当个食仙似乎却也不错。”杜若嫣然一笑,眉宇间充满了飞扬欢快之色。 这是她生前常有的神情,但从她死后到现在,几十年来,吴解第一次看到她恢复了如此的笑容。 第三章 热闹 面对着一步封神的机会,杜若选择了拒绝。然而人道的恩赐并不会因为她拒绝了神位而收回,仅仅是那些众生的感恩之心,便化为功德之力,让她跨过了鬼魅修垩炼过程中最玄妙难言的一步,得以阴阳调和,重塑肉垩身。 现在她的情况不能算是复活,比起真正意义上的血肉之躯来说,在修垩炼方面还是有诸多不便,然而比起纯粹的鬼魅之体却又好得多。 这便是神道路线的优势所在,世上那些阴魂厉鬼若是走采补的路子,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心思,出垩卖多少色相,害多少的人,才能设法采得一点真阳,然后慢慢温养,以求生出阳气滋润鬼身——但即使这样,最后能够达到的程度也比杜若要差。 不过神道也有它的劣势,若是有那专心求道的鬼魂,穷尽无数的岁月苦修,将阴气凝炼到极点,最后阴中生阳,便能成就尽善尽美的灵胎,堪比易悌之类天资卓越的人物,却又比杜若更胜一筹。 当然,无论是采补、神道还是苦修,都可以凭借后天的际遇来提升自己。天无绝人之路,只要自己努力,再加上一些运气,迟早都是能够修成完美之躯的。 ……对于杜若来说,那还太遥远,或许她也不在乎这个,她真正在乎的,是可以重新恢复血肉之躯吃喝玩乐——玩乐什么的暂且不论,她大概还没那么高端的想法,她的全部欲垩望估计也就是吃喝罢了。 片刻之后,吴解和杜若已经坐在了长宁城最大的酒楼包厢里面,面前是摆满了一桌子的各色佳肴,以及在旱灾之前就储存起来的上等美酒。 杜若也不客气,不等上菜的伙计出去,就犹如饿虎扑食一般狼吞虎咽起来。她的吃相着实难看,全无半点淑女风度,简直就像是传说中的饿死鬼投胎一般。 事实上,她似乎的确可以算是饿死鬼投胎…… 一口气吃了满桌的东西,杜若依然显得意犹未尽,吴解笑了笑,叫来在外面等候的伙计,让他告诉厨房,再弄一桌菜肴上来,菜色要跟这次的都不一样。 伙计显然已经完全被震撼了,但正所谓钱能通神,吴解一把金子撒出去,伙计的眼睛顿时就被闪闪金光给迷得再也看不到别的东西,一溜烟跑了出去。 这酒楼不愧是整个东楚国最高档的,纵然是半夜三更,上菜的速度也极快。只用了不到半刻钟,一道又一道各色菜肴便络绎不绝地送了上来,很快又摆满了一大桌。 这次,杜若便矜持了很多,虽然依旧属于暴饮暴食的范畴,至少不再像刚才那么恶形恶状——用比较通俗的说法,她现在的吃法只会让人震惊,而刚才的吃法则会让人害怕。 这次,她便有心思和吴解边吃边聊。 “这里的很多菜都颇有特色,不如我们把它们记下来,回山之后,让厨房的那些法宝元灵们也——做出来吧?” 吴解微微一愣,问:“有这个必要吗?我们修道之人,理应摒弃世俗的欲垩望,美食什么的,遇到了吃一点没关系,但这么执着,似乎有点不大好啊……” “这有什么不大好的!好东西应该跟大家分享啊!”杜若笑得很开心,“一个食客,最高兴的不是自己吃到美食,而是跟大家一起分享美食。一个人关起门来吃独食,就算再怎么山珍海味也显得寡淡;可要是几十个几百人热热闹闹聚成一团,热饭热菜热汤热酒,就算味道寻常,也是很快活的 “比方说眼前这一桌子菜,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在吃,就算再好吃也没多大意思。但有老四你陪在旁边,就算你只偶尔夹一两筷子,我的感觉也就不同了,心里舒坦得多啊!” 她说着突然若有所悟,拍拍吴解的肩膀,劝道:“食客的精神也是做人的知识。老四啊,你虽然成了神仙,可也不要忘了这道理哦!” 吴解呆了一下,没料到竟然被素来没心没肺的傻大姐给教训了。但杜若说得极有道理,很值得他仔细反思。 一直以来,他对于师门的贡献,似乎都集中在“打败敌人”、“获取宝物”之类的方面,但仔细想想,青羊观高手如云,就算他不出手,那些敌人也讨不到好处;而他获取的那些宝物,同样也属于锦上添花,有固然好没有也无妨的东西。 对于青羊观的弟子们来说,对于这一切的需求,其实都不是那么迫切。 或许……就像杜若说的那样,给厨房带来一些新的菜谱,反而会让大家更加高兴呢! 吴解若有所思地沉吟了许久,然后叮嘱杜若继续吃,自己则化作一道黯淡的火光,前往九州各地,收集那些有特色的菜谱去也。 凝元真人的手段自然不是寻常修士可比,当杜若又一次消灭了眼前那一桌东西时,他已经满载而归,带回来了上百份各地名菜的菜谱。 吃也吃饱了,喝也喝足了,各地的菜谱也到手了,想要传播的平民菜肴也传播出去了,吴解和杜若这番下山,差不多获得了完美的成功。 数日之后,青羊观弟子们就惊讶地发现,食堂里面那些原本无精打采的法宝元灵们突然精神抖擞起来。他们在墙上挂出了令人眼花缭乱长长菜单,看着那一道道菜名,就连修为高深心如止水的师祖们,也忍不住点了一两个尝尝鲜。至于修为不够高深的晚辈弟子们,则很有点流连忘返,一个个都成了吃货。 这番饕餮之风足足刮了大半年才平息,但即便如此,青羊观的食堂也成了弟子们最喜欢去的地方之一。 大家一起吃吃喝喝,彼此便更加熟络,友好之中更增添了几分亲切,热热闹闹当真如同一家人似的。 “吴解做得很好,比我这掌门都更负责啊!”韶光真人向法宝元灵们问了一下,便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当得知这件事背后是吴解在推动,他不由得轻叹一声,怅惘之余却又充满了欢喜。 这么多年来,青羊观历代祖师们从未想过要改善食堂的伙食,也没有想过要让弟子们热热闹闹聚在一起边吃边聊,说说笑笑。这自然不是他们见识浅薄,而是他们根本没想过这个方面。 直到今天,吴解突破了这个思维上的盲点,他才赫然发现,原来青羊观对于门派内部风气的建设,其实还是有不足之处的! “吴解这小子……以前以为他只会打打杀杀,现在看来,其实他的心思还是很细致的!”他仔细想了一番,摇头笑道,“果然不愧是上界谪凡的人物,也不知道他前世究竟是何方神垩圣……只怕是传说中那些统率大垩军的天界神将吧…… “青羊观将来交到他的手上,的确让人放心得很呢!” 第四章 人生如旅 “今天的天气还真冷!”走在街上,一阵寒风吹来,萧布衣颤抖了一下,急忙裹紧了皮袍,“按说长宁城就在海边,地方也还算靠南,现在也还没到冬天,不该这么冷啊!” 吴解走在他旁边,见他这个模样,眉头一皱,放出法术为他驱散寒意,却又忍不住轻叹一声。 二十多年前,也是这么一个深秋,他们为大楚国举起祈天仪式,帮助已经国运衰微的大楚国延续气运。那时候的萧布衣气宇轩昂,充满了智珠在握的睿智感觉,仿佛世上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得倒他,就算要改变一个国家的命运,也只是一项值得一试的挑战罢了。 但短短的二十四年,相对于炼罡飞仙来说简直不值一提的时间,他已经苍老如同街头的老翁一般,虽然脚步依然矫健,但却须发皆白,身材已经不复挺拔,行动间也充满了暮气。 萧布衣比吴解年长十五岁,今年九十有一。相对于凡人来说,自然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但是先天高手就能活到一百五十岁,他身为炼罡飞仙,本该有至少四百年的寿命,区区九十岁,连四分之一都还没到呢! 按照他的年纪,萧布衣本该还年青健壮。但他却已经老了,他衰老的程度令人惊讶,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就算是最具有想象力的人,也想不到一位寿元才消耗了不到四分之一的仙人,竟然会老成这个样子! “其实你本没必要做得这么彻底。”吴解忍不住劝道,“以你的情况,稍稍动用一些真气御寒,应该没问题的。” “有什么必要呢?”萧布衣微笑着反问,“我既然已经决定转世,一切的行动就都要为来世做准备。今世的躯壳受点风寒,算不了什么。”是的,他准备转世了。萧布衣苦苦思索多年,始终无法克服布衣神相一脉习惯性触动灵机占b的缺点,最终痛下决心,转世重修。 不过他的转世之法却和寻常修士不同。一般的修士要去转世,就是直接魂魄遁入幽冥,然后投身于冥河之中,期待能够有机会重新来过,再次踏上道途。萧布衣身为布衣神相一脉的传人,在占上之道上几乎已经穷尽了九州世界的极致,窥探天机、改变命数的本事当世无人能及。他要转世,自然要把一切都做得妥当,确保自己转世之后能够有一个好的开始,不至于再次在开头的时候就犯了错误,以至于最后积重难返。 为了这个,他做了许多许多的准备。 今天,他要验证一下,看看那些准备究竟能不能像他预计的那样有效。 二人沿着繁华的街道一路向前,很快便拐入了一条小巷子。小巷子弯弯曲曲,转了好几个弯,最后在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前面画上句号。 萧布衣走到门前,轻轻敲了两下。 小门迅速打开,两今年轻人恭恭敬敬地走出来,没有说什么,只走向他深深行了一礼。 萧布衣笑了笑,在他们的引领下绕过酷似迷宫的一条条走廊,从一处台阶走到地下,最后来到了一座纯粹用黑石头雕刻的法台前面。 这法台并不大,也就一丈见方,但却雕刻得异常精致,每一根线条都恰到好处。整个法台更以精纯的法力反复炼制过多次,俨然已经是一件相当高明的法器。 法台旁边,大楚国当代国师,浑天侯宁风穿着道袍,手持主持仪式的法剑,向萧布衣低头致意。 “师叔,我这边已经准备好了。” 宁风本是前代国师长春真人的徒弟,但忠于大楚国的他和其师并不是一路人。当年东山郡王之乱,和萧布衣同属布衣神相一脉的长春真人带着大徒弟孙黄芽帮助逆贼作乱,最后死在了吴解和萧布衣的手上。宁风当时被长春真人制服,没有能够参加叛乱,事后也没有受到牵连,反而因为他的观星和占b之术,接任了国师的位置。 那已经是五十六年之前的事情了,这些年来,萧布衣与其说是宁风的师叔,不如说就是师傅。他给了宁风很多的指点,也多次在宁风遇到麻烦的时候出手相助,相比居心叵测的长春真人,他才更像是一位修炼之路上的引路人,指引着宁风沿着正确的方向前进。 对于萧布衣的指点,宁风自然感恩戴德。这次得知师叔要转世,他自告奋勇,前往大汉和大越两国,设法请两国国君颁下一份诏书——这两份诏书,再加上大楚国的那一份,便是萧布衣能够转世成功的关键。 大越国立国不久,国势正蒸蒸日上;大汉国雄踞中原多年,国势正在最强盛的时候;大楚国虽然还在苟延残喘,但国势已经衰落。 这三个国家的气运,恰好是从兴盛到衰落的循环,以三份诏书为引子,这个阵法将会暂时借用一点点三个国家的运势,形成一个封闭的小循环。 等这个循环形成之后,萧布衣就会在法台上舍弃肉身,魂魄进入循环之中温养。透过这循环的力量,洗去今生的种种杂念,将魂魄重新洗刷纯净。 这个过程需要三十六年,三十六年之后,已经只剩一道纯净魂魄的萧布衣将会由吴解守护着去直接投胎,绕过了冥河洗魂的过程,令转世得以可控,避免了发生意外的可能。 这做法并不容易,萧布衣本人固然要吃很多的苦,相关人等也要担负不小的麻烦。好在有三国诏书为保证,送他去投胎的吴解又是身居极大气运的高人,这番谋划才有成功的可能。 等转世成功之后,那新生之人将会天生就极具灵慧。届时苏霖会收他入门,将经过他们师兄弟讨论修改之后,更加稳妥和完善的布衣神相一脉道法倾囊相授。 当然,那孩子已经不会再记得任何今世的事情,但纵然他忘却了所有的前尘往事,骨子里面却依然还是萧布衣,依然背负着萧布衣想要不断前进,乃至于叩击天阙的愿望。 在这一点上,世上很多修士纵然没有萧布衣这么大的本事,求道之心却不会有什么分别。九州世界的道法之所以能够不断发展不断完善,正是靠着一代又一代修士们孜孜不倦的钻研和改进。长生之路,原本就不可能只靠一个人走通。萧布衣在宁风的协助下,最后一次仔仔细细地检查了法台和相关的东西,确定一切都完好,便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情况不错……那么就准备开始吧。” “咦?师叔你不再等两天吗?等个黄道吉日……” “黄道吉日什么的,那是凡夫俗子才讲究的东西。以我的本事,哪一天不是好日子?”萧布衣笑道,“如今我心情平稳,充满了信心,就是最合适的时机。” 宁风和旁边的几个徒孙都露出了思索之色,吴解却会心地笑了。 萧布衣不再和宁风等人说话,缓步走上法台。他每走一步,身形就佝偻一份,头上原本雪白的长发渐渐枯萎,一缕缕落在地上。等走到法台中央的时候,已经老得简直如同干尸一般。 这干尸一般的人影朝着吴解最后点了点头,便有气无力地坐在法台中央。 与此同时,早已演练过多次的宁风立刻带着几个徒弟一起施法,萧布衣使用多年的法器“红尘万字幡”在他手上展开,无数的文字漂浮在空中,文字之中,隐约可以听到无数凡人喜怒哀乐之声。 宁风如今也已经是炼罡飞仙,红尘万字幡在他手上的威力丝毫不亚于萧布衣本人操纵,只是一句咒语,那些凌乱的文字便四面飞出,首尾相接,化作三道虹桥,连接着法台和墙壁。 墙壁上,三份人间帝王亲手批下的诏书发出淡淡金光但三道金光却又截然不同:大越国诏书上的金光犹如雨后春笋,透出一股生长的气息;大汉国诏书上的金光犹如参天大树,透出一股稳定的气息;大楚国诏书上的金光犹如深秋枯草,透出一股衰败的气息。 三股气息以虹桥为纽带,源源不断地传到了法台上。此时法台上的阵法已经激发,一股玄奥之意缓缓旋转,带动三股气息一起旋转,渐渐地形成了一个圆环,将萧布衣枯萎的身体围在中间。 这圆环越转越小,最后终于罩到了萧布衣的身上。就在它罩上来的时候,那具犹如干尸的身体猛地崩碎,化作无数尘埃,尘埃之中,一个闭着眼睛的半透明身影盘膝打坐,被已经形成循环的气息紧紧地包裹。 吴解看着奇异的气息将那半透明的身影完全包裹住,然后缓缓沉入法台之中,忍不住轻叹一声。 他向法台行了一礼,算是对老朋友作最后的道别,然后身影一闪,便已经离开了地下的法阵,来到了长宁城的海堤上。 深秋的海风呼呼地劲吹,使人的精神为之一爽,吴解迎着海风沉思许久,最后点了点头。 萧布衣舍了三百年的寿元,只为求得一个修改错误,前往无上大道的机会。这是他所选择的道路,如今他已经义无反顾地走了上去。 作为朋友,吴解应该替他高兴才对! “三十六年之后转世,然后再上道途——希望他这一次能够比之前走得更远,最终越过天劫,推开通往天阙的大门!” 吴解如此祝福着,转过身去,朝着长宁城内漫步。 才走了几步,他突然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地看向不远处的白玉楼。 经历了一次次风波却依然稳固的白色楼宇,依旧是长宁城最著名的景观之一,楼宇门口那低调中透出奢华的白玉台阶上,依然有富豪和官宦来往。 只是,在那些不时出入的身影里面,吴解看到了一个略略有些眼熟的面容。 “这不是昔年的工部侍郎墨小闲墨大人吗?他今年怕是有一百岁了吧……看他的容貌依旧中年模样,却是挂冠归隐之后,竟然也修炼有成了!” 他忍不住微微一笑,身影突兀地走到了白玉楼前,向正在带着几个十二三岁小女孩参观白玉楼的墨小闲打招呼:”墨大人,别来无恙啊!” 第五章 仙缘 墨小闲本是大楚国天安帝熊咄时候的人,当时他担任工部郎中,是个历次考绩都很平平的中等官员,二十四岁考中进士,做了差不多二十年的官,到朝会的时候还差一步,依然得站在了殿外台阶下面——这样的人物,在当时人才辈出的大楚国,真是一点也不起眼。 然而在东山郡王熊嚯发动的叛乱之中,忠于天安帝的重臣们几乎被屠戮一空,剩下附逆的墙头草自然不可能得到天佑帝熊洱的重用,反倒是不上不下的墨小闲等人脱颖而出。 当然,这跟墨小闲自己也很有关系。当初熊洱回京,文武百官之中,他是最率先站出来迎接好支持熊洱的。加上他此前因为想要阻止乱军而被打得够惨……既有功劳也有苦劳,得到重用自然是顺理成章。 熊洱并非一个有魄力的人,他不敢过分提拔根基浅薄的墨小闲,只是将这位忠心可嘉的臣子升了一级半,让他以工部侍郎的身份权代工部尚书的职务——这是因为前任工部尚书并没有死,又厚着脸皮不告老,鉴于朝中老臣太少的情况,熊洱只好容忍。 墨小闲在工部侍郎的位子上坐了八年,兢兢业业,做了不少利国利民的事情。然而他终究能力有限,在朝堂的倾轧之中过得很艰难,最终因为一次大工程物资安排的事情,他跟几位地方上的实权郡守完全翻脸,在那些人的阻扰下,工程进行得很不顺利,甚至于发生了大事故。 早已对官宦生涯生出厌倦之意的墨小闲终于彻底失望,不顾清流之首户部尚书林麓山的挽留挂冠辞去,从此隐逸山林。 算算时间,那已经是近五十年前的事情。吴解本以为这位面容猥琐的老人早已去世,却不料墨小闲挂冠归隐之后竟然得了奇遇,以年过五旬之身修炼有成,踏入了先天之境。 一入先天,寿元暴增,身体也会重新恢复到青春年少时候的模样。于是原本垂垂老矣的墨小闲顿时就焕发了第二春,前后讨了四房小妾,其中年纪最大的那个,都比他儿子还小。 这话说起来似乎有点惊人,但仔细一想,四十多年的时间,前后讨四房小妾,其实倒也不算什么。修士们精力过人,寿命又远比凡人更长,家里妻妾上百的都大有人在,墨小闲的做法并不算奇怪。 也就是他这种半路出家的,才会有这种情况。像吴解之类从小修道的人,平日里的精神都放在修炼上,几乎完全没有闲心思去沾染女色。师兄弟之中,就连从小便和碎叶邱家订了娃娃亲的安子清,都还没有成亲呢。 对于吴解的招呼,墨小闲很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青羊观知非真人乃是天下闻名的高手,是数百年来最年青的凝元宗师,就算在大楚国朝廷里面,济世侯的两次匡扶之功也足以让人肃然起敬。相比之下,官不过侍郎,修为不过先天的墨小闲,实在是太过不起眼的小人物。 所以片刻之后,他便打发管家带着自己的一班女儿、孙女、曾孙女、玄孙女们径自去参观白玉楼,自己则借了一间白玉楼待客用的雅筑,和吴解详谈——或者说,请教。 “你的功法应该是以我们道门凝聚元气的路子,但修心之术用的则是佛门的慑服诸念。这两种手段彼此并不抵触,可也并不能互补。所以你在修炼之中,才会发现虽然真气越来越强盛,可对于真气的控制力却在下降——这是因为你缺乏佛门运用真气的手段。”吴解先翻看了墨小闲誊抄的功法笔录,又检查了他的身体情况,很快就得出了结果。 这个结果并不出乎墨小闲的意料,当初他得到这套功法的时候,那位寿元将尽的散修就曾经说过,自己这一脉缺乏根基,所修功法也只是拼凑出来的,虽然能够踏破先天关口,乃至于真气百炼也不难,但想要更进一步,走火入魔的风险委实太大——这一脉历代祖师里面,倒有一大半是强行冲关未果,走火入魔而死。 墨小闲自己修炼这套功法多年,如今也已经快要到达百炼境界,越来越感到师傅当年所说的话毫不虚假,自己的功法的确很有问题。 他有心去寻找更好的功法,也从一位和善的小宗门修士那里得到了一份来自东海仙山的功法抄本。然而改换功法哪有这么容易!每当他想要改练那仙山上的功法,就感觉体垩内真气不受约束地散开,简直立刻就要走火而死! 他尝试了几次,除了搞出内伤之外,没有任何成果。只好死了心,老老实实地按照师傅传授的办法,借助那份高超的功法来完善自己的功法。 墨小闲并非什么天纵奇才,完善的过程相当缓慢,甚至于拖慢了他自己的修炼进度。可他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慢慢磨蹭。 他如今大概百岁上下,还剩五十年左右的寿元,必须在这五十年里面,将功法百炼阶段完善好了,否则不是寿尽而死,就是突破到百炼境界之后走火入魔而死。 五十年的时间乍看上去很长,可实际上并不那么久。墨小闲目前修炼的这套功法,前后经过了六代修士,用了差不多四百年的时间,才得以完善到这个地步。以他的才华,想要在五十年里面进一步完善,谈何容易! 所以这次偶然遇到吴解,他才会这么高兴。 知非真人吴解乃是天下闻名的高手,不仅道法卓绝、战力惊人,更著名的是他持身正派、做事讲理,又喜欢提携后进。他在昭阳郡隐居多年,不少晚辈修士乃至于武者都得到过他的指点。在那些本身比较正派的中下层修士们看来,他与其说是一等一的强者,不如说是和善的长者。而他所住的知非斋,也成了众多低层次修士们心目中的一处圣地。 只可惜当墨小闲得到仙山功法之后,吴解已经忙于九霄摘星拯救苍生的事情,完全进入了闭关的状态。等到争得甘霖普济人间之后,他又回到了青羊山,冲击凝元境界——或许这一去,他就再也不会回到昭阳郡了吧…… 墨小闲本拟已经没机会再向知非真人请教,却不料竟然在长宁城白玉楼遇到了他,顿时喜出望外。 吴解也没有让他失望,仔细考虑了一番,便另起炉灶,让他弃了和本身功法不合的慑服诸念之法,而改换成了持戒自守之法。 “这样就可以了吗?”墨小闲不料吴解给出的办法竟然是这个,不由得有些诧异——持戒自守之法,可谓各种修心法门里面最通俗的,几乎人人都懂。但这种方法却也是见效最慢,最不容易出成果的,除了佛门的苦修士之外,几乎没有人能够用这种方法修炼出成果来。 “持戒自守之法是最稳妥的手段,暂时就先这样。”吴解说,“这一年里面,你先暂停功法的修炼,专心持戒。一年之后,我们青羊山会开山门,虽然你未必能够通过入门招考,但依然可以来——届时如果你能够通过前几关的考核,自然可以得到能彻底解决问题的办法。” “下官……晚辈明白了!多谢前辈指点!”墨小闲大喜过望,急忙俯身拜倒。 他在官场上浮沉多年,虽然并不得志,却也毕竟见识不少。此刻哪里看不出来吴解有心提点!所以这一拜的确是真心诚意,没有半点虚假。 吴解并未避让,坦然受了他这一拜。 无论是在大楚国的官位还是在修士之中的地位,他都当得起墨小闲一拜。至于年龄的差距……修士们看重的是修炼的时间,是达到更高境界的时间,而不是凡俗的年龄。 吴解入道之际,墨小闲还是凡人;当墨小闲踏入道途开始修炼的时候,吴解已经是颇有名气的后起之秀;当墨小闲突破先天境界,正式成为一个修士的时候,吴解已经是炼罡飞仙,是名动一方的知非真人;而如今墨小闲只是修士圈子里面很常见的先天巅峰,吴解却已经是走到了尘世尽头的凝元宗师…… 说句不好听的,若非机缘巧合,这位当年的工部墨大人,在修仙者的世界里面,连当面拜见知非真人的资格都还没有呢! 指点了墨小闲之后,吴解心中突然一动,向他笑了一笑,留下一块作为凭证的竹符,身影消失在雅筑里面,转眼间来到了位于大楚国皇宫边缘那棵干枯的大树旁边。 大树下面,一个面容清秀、透出柔弱之意的少年正在专心读书。 这少年衣着华贵,身上的一些饰品更是只有皇家才可以使用,再考虑到他的年纪和行为,大约就是当初皇帝想要请吴解帮忙接引入仙门的大楚国三皇子,熊炯。 在吴解的印象里面,熊炯是一个内向木讷的小孩,相对于一般的孩子,表现出一种过分的成熟和孤僻。但这孩子本性不坏,对待宫中的下人颇为客气和善,对于物质方面也没什么特别的追求。如果有向道之心的话,的确是一个可以栽培一下的好苗子。 一转眼,已经过去了九年。九年之后的熊炯,已经从儿童变成了少年。但从他身为皇子却在这阴森的地方读书,身边和附近一个看护的人都没有,就可以看出他依然还是个内向孤僻的人,在宫中的地位也不高。 或许就像当年皇帝说的,这孩子并不适合皇家,前去修仙,对他来说反而更加合适。 吴解点了点头,走到了熊炯的面前。 熊炯正在专心读书,突然听到身前传来脚步声,抬头一看,先是一愣,随即便放下书本,恭恭敬敬地下拜。 “晚辈熊炯,拜见知非真人!” “不用这么客气。”吴解笑了笑,让他站起来答话,目光扫过旁边的书本,见到是一本介绍各地风土人情的书册,心中顿时有了几分猜想。 “你想要去天下各地看看吗?” “是的,晚辈一直想要踏遍九州大地,看遍各种各样的风土人情。” “就算你现在修仙,其实也未必能够修炼到朝游北海暮宿南山的境界。” “晚辈的要求并没有那么高,只要能够有本事来往各地,不被山水林木阻拦,不受脚程给养困扰,就足够了。” 吴解看着熊炯坦然而真诚的眼神,笑了。 “明年春天,到大越国青牛镇来。” “多谢前辈!”熊炯等待多年,终于等到了明确的答复,心中顿时充满了欢喜,急忙再次下拜,却只见人影一闪,知非真人已经不见了踪迹,只有地上一枚翠绿的竹符,在深秋的阳光下映出暖洋洋的光芒。 类似的情况,在九州大地的多处都在发生。 经过多年的观察和考验,青羊观诸位二十七代弟子们,已经各自选好了自己看中的有缘人,正在将通往仙路的机缘授予他们。 至于将来他们能不能真的走上修仙之路,又最终能在这条路上走到多远,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第六章 开山门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今年的雨水明显比往年多,飞仙们驾云赶路的时候,常常可U看到下方乌云片片,浙浙沥沥洒下久违的春雨。 “看样干,连续三十多年的旱灾总算结束了!”二十七代弟干们聚会的时候,一身蓑衣的易梯慢悠悠从山下走来,脸上带着笑意,“比当初占卜的结果断了不少,原本可是预计会有五十年大旱的。” “那是困为从九霄摘来彗星,在关键的时刻下了雨。”要说对干天地运化的理解,吴解自然远在师垩弟们之上,见众入欢喜之中也有疑惑,便向他们解释说.“天地间的雨水来自干云气,而云气其实来自干万物的蒸腾沧海是最大的云气来源可九州大地山……”河流乃至干草木生灵的蒸腾也是不可小看的。” “之所U会出现大旱,是困为气候变怜,蒸腾变弱,北其沧海发生了变化,蒸腾的云气少了太多,所U才会让各处雨水变少,补充的量跟不上蒸腾和流淌的损耗,渐渐形成旱灾。” 见众人纷纷点头,他又继续说道:“披照一般的情沉,需要等到天地运化、气候变暖,沧海的蒸腾大大增加,才能重新恢复降雨,让大地开始渐渐复苏。不过我们在旱灾到达顶点的时候将一颗彗星打碎了从九霄砸下来。它落向地面的时候,困为和风云激荡,生出极大的热量,而它融化之后,又化作连绵一个多月的细雨。这就双管齐下,既改善了阴怜的气候,又补充了大地已经匿乏至极的水源。” “这就像是一个在寒怜的地方疲惫饥饿了好几天的入,如果他始终没得吃喝,或许再坚持个一天半天就要断气;但如果你给他一碗稀粥果腹,给他找个暖和的地方好好睡一觉,他就能缓过气来。”吴解笑着说,“这九州大地,其实也是一样的道理。” “原来如此!怪不得抗旱的时候,有佛门高僧带着一群弟干在东海里面施法煮海水……他星然不像大师兄你这样懂得天地运化之理,却知道这样可U增加云气……”出身干东海渔民的夏东海连连点头.“我当时还觉得他们在做无用功呢,原来是我见识太少!” “佛门高僧怎么会做无用功呢,贝不过煮海星然能够产生云气,可这些云气十成里面有九成U上又落在海里了,其实真的帮不上多大忙。”吴解叹道.“否则……若是这么容易就能救灾,我们何必上九霄去摘星?贝要几十个还丹祖师联丰,煮沸干里沧海都不是间题。相比煮海,摘星可是凶险得太多了!当初前往九霄之外的那么多入,最后能够活着回来的连一半都不孙……” 说着,他忍不住转头看向悬浮在树林之中,散发着星暖白光的祖师堂。 困为那一战,青羊观牺牲了三位还丹祖师,其中甚至包括带队的前代掌门枕石真入。 苍生只见甘霖从天而降,却不知道那断断沥沥的细雨,其实是多少鲜血凝聚而成!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众位师垩弟里然没有亲身参加那场谅天动地的恶战,却也知道几分战沉,见吴解突然看向祖师堂的方向,然后变得黯然神伤,便猜出了他难过的原困。 岁干清劝道:“大师兄,我们正道中入修垩炼一辈干,为的是什么?为的不就是上扣天阎、下济苍生吗!为了拯救苍生而死并不是什么值得悲伤的事情,能够用性俞争得拯救苍生的机会,页是值得自豪的事情啊!” 吴解笑了笑,点了点头。 他星然修为高深,但在思想方面毕竟不像岁干清这种九州世界的本士居民一样纯粹,或许对干岁干清他们来说,掌门真入等入的牺牲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但吴解却始终免不了感伤。 有时候他也常常想,正道中人这种视牺牲为理所当然的态度,是不是有点走极端?邪恶固然不可取,但是这样纯粹的正义,却也让他稍稍有点不适匝。 在骨干里面,他依然是那个来自地球的灵魂,是一个早已形成了自已的价值观入生观的入,他可U理解并且尊重正道的思想,也很认真地在做一个正道中入,可或许从根本上看来,他并不是一个纯粹的“正道中入”吧? “思想不重要。”和他心意相通的茉莉劝道.“师傅你当年不就说过吗,不在平别入怎么想,只在平别入怎么做。这话对你自已匝该也一样适用吧。” 吴解沉吟了一下,微微点头。 茉莉说得有道理,怎么想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做。 就在众入感叹之时,最后一位出门在外的师垩弟玄真干也已经驾云回山,来到了广垩场上。 至此,二十七代十九位弟干已经全部集结,为即将召开的开山门大典作维备。 出身仙二代,对干本门事务最为熟稳的欧阳云师垩弟负责解说。这位师垩弟平素星然喜欢在脂粉堆里面嘶混,但做正事的时候却一丝不苟,见众入到齐了,他先向大师兄吴解行了札,然后才开始发话: “U往历饮开山门,都是由一位掌门这一辈的师祖总领,几位护法师藏主持,入门弟干这一级的则负责具体的事务 比方说上饮,就是由李浑天师祖总领,青羊七干主持。不过困为当时没有入门弟干,所U具体事务便粗陋了很多。” “这一次按说匝该还是一位师祖总领,几位师藏主持,咱们负责具体的工作。但是掌门真入有令,这次本门不像。前那样全面激活遍布九州各地的接弓令,贝在大家推荐的弟干和武岁县那些世代求仙的入里面挑选,所U用不着那么多入丰,让我们来全部负责。” 这件事众入早已知晓……点都没有吃谅。 “按照规矩,开山门的时候,要激活洞天法宝(青牛图,.困为贝有在这件洞天法宝里面,蕴含大道真意的(太上天真论,才能U小册干的形式存在。而这就需要一位凝元真入施蜘……” 说到这里,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吴解、骆瑜和解铭囊身上。 二十七代弟干之中的确有凝元真入,而且还有三位。 “删J两个可不行!”骆瑜急忙推辞.“删J才刚刚踏入凝元境界,连本身境界都还没完全稳固呢。或许能够勉强催动青牛图,但想要U心意法垩力凝聚出《太上天真论》道卷来,绝对不可能的!” 干是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吴解一个入的身上。 吴解笑了笑,并末推辞:“好吧,主持青牛图,凝聚道卷的工作就交给我不过剩下的事情,我可就帮不上忙了”。 “这是最难的一桩,大师兄你把这个接过去,剩下的我们很容易搞定!”岁干清笑道,“这里两位凝元真入,六位炼歪飞仙,剩下的十入里面修为最低的也已经初步踏入通幽之境,可谓阵容强大。很多小门派满门上下都凑不出这个阵势来。” “是啊,删J欧阳家招弟干的时候,主持大典的不过就是个炼歪飞仙罢了,还不是照样十年一饮招得不亦乐平。”欧阳云也笑道.“我这次回家的时候,还被拖着去参加了这一届的招收大典呢只是一群入围着我叫叔叔爷爷什么的,真是让我有点撰旭……” 翠竹欧阳豪也是天下闻名的仙门,和神丹岁豪类似。不过他们豪出名的是灵木栽培之术,尤其擅长栽种蕴含灵气的灵竹。 不过和人少而精的神丹岁家相比,翠竹欧阳家走的是大家垩族的路线,族中干干孙孙怕是有好几万入栽种灵竹并不需要多高的修为和心性,相反,需要人多势众。 欧阳云和岁干清同为仙二代,关系很好他们的关系理所当然很好,困为他的妹干欧阳霜就是岁干清末过门的妻干。 相比吴解他们这些从凡入里面走出来的修仙者,两位仙二代对干开山门这种事情显然都是熟丰,两入说说笑笑,就给大家岁排了各自的工作。 按照他们的岁排,这次将会把青牛图幻化成一到两座青牛镇,每座青牛镇里面,原则上住进不超过一百位求仙者。 吴解化身为药店“惠民堂”的吴大夫,总领整个工作。他的惠民堂也是所有青牛镇相连的共同点,在必要的时候随时可U发动青牛图的种种威能,足U匝付各种麻烦。 骆瑜和解铭囊各自在一座青牛镇里面管客栈。作为实际上的主持入,他们有足够的能力,可U尽量不用麻烦吴解出丰,减少吴解身上的负担。 岁干清、易梯、言辜、颐寿道入、欧阳云、玄真干这六位炼歪飞仙分成两组,各自入驻一座青牛镇。他们也像当初的青羊七干一样,留一个入在镇外巡逻,另外两入分别负责白天和晚上的岁全工作,避免出现意外。 剩下的乐史、陶士、柯丹、海东健、古渊、狄山、沈默、严语闲、朱三七、夏东海这十入,留两位驻扎在武岁县,其余八入同样分到两个青牛镇,各自化身为三歉九流的居民,在实际相处中观察那些求仙者,挑选可U进入青羊观的合适入选。 “不知不觉,已经六十年了!”当一切讨论就绪之后,吴解去祖师堂领了本门重宝青牛图,站在通往青羊山的牛头山牛角峰,看着不远处郁郁葱葱的山林,屉想起六十年前自已前来求仙时候的事情,不由得感慨万干。 感叹归感叹,他丰上却没有半点停息,真元运转,强大的法垩力渭渭不绝地涌向丰上的青牛图,贝见霞光四射,青牛图飞了起来,刹那间化为两座究全叠在一起,却彼此碰不到的宁静古镇。 青羊观六十年一饮的开山大典,从此正式开始! 第七章 仙路难 在青牛图展开的瞬间,武安县里面很多居民身上那枚珍藏的竹符都微微一震,发出淡淡的光芒,更有一股暖意溢出 这是仙缘竹符在提醒他们,他们等待的仙缘终于来了! 这些人的竹符大多都是从自己的父辈或者祖父辈那里继承的,他们的长辈们当年虽然有缘前往青牛镇,最终却没有能够通过考核,成为青羊观的弟子,只能带着遗憾离开。 留给他们的,除了一段被法术修改,刻意模糊化的记忆之外,就只有这枚真真切切存在的仙缘竹符。 六十年的岁月在不知不觉间流逝,那些求仙失败的人们大多早已死去,就算还有几位活着的,也已经老朽不堪,再也没有踏上仙路的机会。但他们却一直珍藏着竹符,将其作为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珍宝,须臾也不肯离身,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才将它作为自己最重要的遗物传给儿孙。 一同传下去的,还有他们念念不忘,到死也不能放弃的求仙之梦! 这些从长辈那里继承了仙缘竹符的晚辈们未必能够完全理解长辈的心情,或许他们甚至连求仙的念头的都没有,但尊老是九州大地的传统他们就算不在意,也会按照长辈的叮嘱,将仙缘竹符随身携带。 当然,他们当中也有不少人离开了武安县,去更加繁华的地方讨生活。武安县虽然贴近仙缘,但交通其实很不便利,显得有些偏僻和冷清。这些求仙未成的家庭往往都有一点特别的本事,明明能够靠本事过得很好,得到荣华富贵,他们又何必留在这冷清偏僻的小镇上呢? 这些离开了武安县的人们里,有的世世代代传承着那枚仙缘竹符,也有的因为种种原因失去了它——陶土的祖上便是世世代代传承竹符的,而解铭寰就是因为偶然的机会,从一个被自己救了姓命的人那里得到了这枚竹符。 不管竹符是怎么来的,当求仙者踏入了青牛图幻化的青牛镇之时,它们都会消失。除非这些人能够通过第一轮的选拔,否则他们将不再能够得到下一枚竹符,或许传承了几百年的仙缘,将在此画下句号。 当然,也有很多人是没有带着竹符的。他们有的是知道了青牛镇的传说,慕名而来;有的是得到了仙人点拨,一路寻来。吴解就是前者,而易悌则是后者。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是根本就知道一切的,他们深知青牛镇和青羊观的底细,之所以来这里,就是明明白白地奔着投入青羊观来的。安子清、骆瑜都是如此。 但是怎么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既然来到了这里,就要按照规矩来。 不管你是正人君子还是歼邪小人,是文弱书生还是武林高手,甚至于可能是修垩炼有成之士,或者是修垩炼多年成了精的妖怪……总之你既然来了,就请按照青羊观的规矩来! 当然,你也可以试着不按照规矩来,甚至于试着出手挑衅——据说每过一些年头,就会有那么一两个脑子进了水的这么做。 至于这么做的后果……当年大衮师叔生前就曾经笑着张开嘴巴,让向他询问这个问题的陶土看他满嘴洁白结实的牙齿。 “虽然我不吃人,但可以磨牙。”他笑呵呵地说。 值得庆幸的是,吴解他们这群人里面唯一的非人类骆瑜是后天转变的龙族,她没有吃人的习垩惯,甚至于连荤腥都不怎么沾,所以那些家伙可以不用担心被当成磨牙棒之类的便利食品。 ……其实大概也没什么区别,被吃掉或者被砍死难道分别很大吗? “如果有谁敢来捣乱,不用您或者诸位师叔出手,我直接一剑摘了他的脑袋!”穿着一身长衫,看起来犹如寻常药铺伙计的林孝冷冷地说,“最近这几年,我的飞剑还一直没见过血呢!” “师垩弟你不要这么凶,如今是师门的大典,不宜见血啊。”穿着短衫打扮成杂工的乔峰笑着说,“六十年一次的大典,可是极为隆重的事情。就算有人捣乱,咱们也该先好言相劝才是。” “要是劝了没用呢?”林孝反问,“要是那家伙就属于存心来捣乱的呢?” “那把他偷偷摸摸绑了,装进麻袋塞块石头扔进大赤江也就算了。弄得血淋淋的,师傅面子上也不好看啊!” 林孝这才露垩出笑意,点了点头。 “师兄你说得对!这次大典是师傅他亲自主持,如果弄得血淋淋的,既显出咱们俩无能办不好事,也让他老人家脸上无光!我毕竟年青,看事情不够清楚,还是你想得周到!” “我是混江湖的嘛。”乔峰憨厚地一笑,“其实二师垩弟才是为圆滑练达的……可惜当年长宁城一战,他失陷在东海之中,生死未卜……” 说到吴解的二徒弟秦静,乔峰和林孝都露垩出了几分忧郁之色。 这位二师垩弟跟乔峰的关系很好,当年林麓山活着的时候,他也常常来府上帮忙,跟林孝的关系也好。事实上秦静几乎跟所有人的关系都好,他为人和善,几乎从不得罪人,甚至于他身为清流的一份子,连那些贪官污吏们都跟他关系不错。 正如乔峰所说,如果让秦静来办的话,他肯定有办法和和气气地把事情解决,而不会像乔峰和林孝这样动刀剑拳头 相比神拳乔峰和血剑林孝,这位名声不彰的和气同门,才是吴解三位弟子里面最有办事能力的。 只可惜秦静早已不在——当初长宁城外东海上,无数妖族掀起惊涛骇浪而来,秦静跟随吴解一起踏波出战,在漆黑的夜里和无数的海妖血战,最终下落不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吴解曾经深入大海寻找他的踪迹,可一无所获;也曾经请萧布衣出手占卜他的去向,却也没有明确的结果。 甚至于直到今天,他们依然还不知道秦静究竟去了哪里?究竟活着还是死了? “求仙之路便是如此,纵然有缘法,也未必能够一直走下去。”沉默许久,乔峰才叹道,“你我都是幸运的,所以要格外珍惜这份缘法!” “世人常说行路难,其实这条求仙之路,远比世间任何一条崎岖坎坷的山路都更难走啊!” 第八章 小小的乌龙 “胸……胸口碎大石?!”一间用法术遮掩的小院中,海东健瞪大了眼睛,目瞪口呆地看着柯丹,过了许久,才低声问,“师姐你不是开玩笑吧?” “你看我像开玩笑的样子吗?”柯丹是个姓格豪爽,充满了男子气概的短发少女,出身西南蛮族的她没有半点中原女子的矜持和含蓄,直率得叫人无可奈何,“咱们扮演的角色是一对走江湖卖艺的兄妹,对吧?” “嗯。” “既然要卖艺,那当然要表演点什么。一般卖艺的压轴戏,不就是咽喉顶银枪和胸口碎大石吗?”柯丹很不满地盯着海东健,让这位已经修炼到见姓通幽无惧死亡的修士都感觉到了一丝不安,“要装就要装得像,不表演一些专业的东西,怎么能让那些求仙者们相信我们是真的江湖艺人呢?” 海东健顿时愁眉苦脸,过了好半响才叹道:“可怎么也不至于表演胸口碎大石啊……我不会那个……” “开什么玩笑!胸口碎大石哪里需要什么会不会的?你躺好了,我搬块条石放在你胸口,然后抡起锤子砸碎……从头到尾都是我在出力气,你根本什么都不用做!”柯丹随时一指院子的角落,只见七八条比人长还宽,厚实实沉甸甸,一块怕是有两千斤的石条整整齐齐地堆在那里,石头上斑驳的花纹之中,一颗颗碎石英正在阳光下闪烁着美丽的光芒。 海东健见她准备得这么充分,哪里还不知道她早就已经在计划这事,不由得长叹一声,苦笑着问:“师姐啊,你该不会以为那些走江湖卖艺的,真的能靠胸口顶住一块这么重的石头,还能让人抡起锤子把它砸碎吧?” “咦?难道他们在用障眼法?我前些天可是亲眼看到有人表演这个的,绝对没用法术!” 海东健其实也不懂得胸口碎大石的诀窍,但看着那一条条沉甸甸的花岗岩,他就觉得心里没底气。 他也见过江湖艺人表演胸口碎大石的节目,在他的印象里面,这节目似乎……好像……也许……跟师姐说得并不一致。 “不如我们再出门一趟,找个会表演这个的艺人问一下吧?” “你别这么婆婆妈妈的好不好!不就是一块石头嘛!以你的百炼之躯,这么大一块石头砸过来,最多也就砸掉你半条命,更不要说搁在身上而已!”柯丹见他拖拖拉拉,顿时怒了,“你不肯演的话,换我来!” “咦?!”海东健顿时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可……可是……” “有什么好可是的!” “胸口碎大石……是要脱了上衣的……” 柯丹顿时气不打一出来,手一抬,不知道从哪里抡起一把至少有——Z百斤重的大锤子,冲着海东健狠狠地砸了下去:“就你话多!” 海东健哪里敢跟她动手,只得狼狈地在院子里面到处逃跑,一边跑一边抗议:“师姐你太不讲道理了!天下哪有这么做事的!” “不逼一下,你怎么肯老老实实做事!” “再怎么逼也没用啊!我真不会这个!除非你让我用铁甲咒或者坚盾符护身,否则绝对会被压出内伤来的!” “胡扯!那些卖艺的谁用法术护身了!你这个借口一点也不高明!” “真的啊!不信你去问解师兄或者颐寿师兄!他们都是闯江湖出身的,他们肯定知道究竟该怎么做!”海四灵光一闪,顿时有了主意,“颐寿师兄不就在这个镇上嘛!我们去问他吧!” “呸!为了这点小事去打扰颐寿师兄?你就不能有点男子汉的气概吗?我们族里的男人,只要女人请他帮忙,就算刀子砍在身上也不会皱半下眉毛!” “师姐你不能不讲道理啊!我又不是你们族的!” “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你心里真的还有一点同门之情吗?” “天下哪个同门会用这么大的石头压着自己师弟,还要在上面抡起锤子砸啊!” 不得不承认,海东健的确努力抗争了。但他的抗争并没有能够得到回报,第二天下午,他还是不得不光着膀子,在青牛镇的街头表演胸口碎大石这项江湖卖艺的传统经典。 就算求仙者也是爱看热闹的,当听说有卖艺的要表演胸口碎大石,好几十个求仙者都聚集到了这里,想要亲眼目睹传说中江湖艺人的不传之秘。 人群边上,一个相貌温和秀气,看上去就让人觉得很软很没有男子气概的少年看着海东健躺在地上,沉甸甸的条石在几个观众的帮助下被搬到他的身上,然后柯丹很没有同情心地连一点喘息之机都不给他,径直在手上吐了。吐沫,抡起沉重的大锤冲着条石砸下去,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太惨了!”他喃喃自语,“混江湖吃口饭而已,怎么会这么艰难呢!” “殿下,你想多了。”一个细如蚊蚋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他好奇地睁开眼睛,只见这一路和自己同行的墨工部大人笑眯眯地看着正在胸口碎大石的场面,嘴唇微动,一个细细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这胸口碎大石其实根本不要什么力气,完全是在唬人而已。” “唬人?”大楚国三皇子殿下一愣,好奇地看向场上,却见到那断发纹身、一看就知道是西南蛮族的女子正呵呵笑着,抡起重锤毫不留情地冲着地上压着自家兄长的条石狠狠地砸,一下、两下、三下…… “不像是唬人啊……”他低声嘟嚷,“一点也不像啊!” “是不大像。”旁边一个面黄肌瘦的书生低声附和,“小生游历多年,也见过两次胸口碎大石的表演,那些人碎大石,都是一锤子完事,哪有这样反反复复地砸啊砸啊……” 熊炯生来内向害羞,突然被人插了这么一句,顿时连耳根都红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在下默载阳,大齐国人氏。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那书生倒是自来熟,笑呵呵地凑过来打招呼。 熊炯俊脸通红,下意识地退了一步,结果脚下一个没站好,直挺挺朝着地面摔去。 好在墨小闲就在旁边,这位修炼数十年的散修反应极快,立刻就出手扶住了他。 虽然早已辞官多年,但墨小闲骨子里面依然还当自己是大楚国的官员,对于皇子殿下很是尊敬。见他被人吓得几乎摔倒,不由得眉头一皱,怒气涌上心头。若非这里是仙门重地,他早已施展法术,动手教训这个胡乱搭话的轻浮小辈! 默载阳虽然姓格有点大大咧咧,却不是不知轻重的人。见这少年被自己吓得如此狼狈,顿时反应过来,急忙道歉。 但还没等熊炯回答,周围观看卖艺的人群突然齐声惊呼 三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去,只见那蛮族女子接连几锤都没能砸碎那块条石,顿时怒气勃发,深深吸了口气,将长鞭咬在嘴里,然后高高举起了锤子,只听得风声呼啸,那沉重的大铁锤恶狠狠地直奔压住地上男子的条石砸去! 咣当一声,犹如晴空里面响了个闷雷,那条石竟然只出现了一块白色的砸痕,愣是没断! 但被条石压着的男子却惨叫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喷得面前灰白色的石板成了红的。 “不好!” “失手了!” “快救人!” 众人顿时哗然,急急忙忙冲上去,一起用力,将那块怕是有两千斤的条石搬开。而默载阳也顾不得再道歉,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面前,从挎包里面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了两颗暗红色的药丸来。 “这是秘制跌打药,希望可以帮得上忙——”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只见那刚才还吐血的男子竟然一翻身站了起来,冲着大家拱手致意。 “多谢诸位好心人!小的学艺不精,没本事用胸口碎了这大石头,只好演个小丑的戏码,权当给大家逗个乐子!”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原来他根本就是在演戏而已! 一时间惊愕者有之,笑者有之,叹者有之,骂者有之。但谁都不得不承认,这对兄妹当真演得很好、很逼真,着实让大家心跳加速了一回! 江湖卖艺,原本就没有一定的标准。只要能够让看戏的大爷们看得有趣,看得刺激,演什么其实都无所谓。胸口能够碎了大石,那固然是好的;但这男子逼真的演技,却也一样有趣得很,刺激得很! 所以片刻之后,大家便笑着骂着,将一把把铜钱撒给端着盘子来收钱的女子。 “大姐,你下次别这么搞了,吓死人啊!”默载阳抹了把汗,拿出几枚铜钱放在盘子上,有气无力地说,“鬼吓人吓不死人吓人可是会吓死人的!” 柯丹笑了笑,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线。 但她心中却有些疑惑——自己刚才已经施展了神力法术,那一锤子砸下去,少说也有三五千斤的力气,这条石不过是路边寻常石板罢了,怎么会硬到这个地步? 还有,海师弟刚才喷血之际,明明已经气息散乱,显然是真的受了伤。可为什么一转眼就什么事都没了?这事情……怎么都透着邪门!惠民堂里面,真抬头看向那边的吴解笑了笑,摇摇头,重新低头看书。 “柯师妹也忒莽撞了!这青牛镇里面的石头都是法力凝结,便是炼罡飞仙,若是不用法器也未必能够砸坏,你才通幽境界,就算用上神力符,也奈何不了它们的!” 胸口碎大石的戏码最重要的就是要砸碎石头,把力量全让石头来承受。石头砸不碎,力量就都压到了下面的人身上。要不是吴解反应快捷神通广大,海东健只怕真的会被柯丹这一锤子砸掉半条命! 第九章 各有因缘 柯丹和海东健卖艺的笑话,很快就在青牛镇里面传开了 作为笑话的主角,海东健横竖已经丢人丢到姥姥家,索姓破罐子破摔,也就不觉得难堪。柯丹却一向心气高傲,这次丢了这么大的人,甚至于需要让正在主持青牛图的大师兄分心来救场,实在让她难堪到了极点。 按照她以往的脾气,遇到这种情况,必定是要回去闭关躲一躲,至少躲个三五年才会出来。可眼前是青羊观开山门的大典,她再怎么难堪,再怎么不是滋味,也不能离开。 不仅不能离开,她还要继续每天陪着笑脸,扮演那个本事差劲、全靠丑剧逗乐观众的蹩脚艺人。 所以每天晚上,她都在唉声叹气,为自己当初怎么鬼迷心窍接下这个任务而懊悔不已。 “师姐啊,你何必这么沮丧呢?我觉得这其实也很有趣啊。”现在反倒是海东健在安慰她,“这次的失败,对我们来说也是难得的体验。我们这些人自从求仙成功以来,差不多一直在顺风顺水,很少受到挫折。那是因为大师兄他们遇事在前,帮我们顶住了风风雨雨……可我们也是修仙的人,总不可能什么事情都依靠大师兄的。这回的失败,让我体会到了很多,觉得大有收获呢!” 柯丹愣了一下,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能够在六十年内修炼到通幽境界,自然不是傻瓜。被海东健这么一提醒,顿时就回过神来。但是她心里却更加沮丧——自己这次不仅丢了人,连累师弟受伤,给大师兄添了额外的麻烦,最后居然还在领悟方面落了后……简直是……彻底输了啊!但是沮丧之余,她却又有几分畅快之意。正所谓不破不立,打破了一直以来的固执心态,她只觉得心中豁然开朗,仿佛突破了一层迷障,连正在反复冲激、始终找不到头绪的阴阳二气都隐隐出现了融合之意。 如果现在闭关的话,她有把握在三五年之内成功地激荡阴阳二气,催生出罡风来! “多谢师弟指点迷津!”于是她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向海东健行礼,态度之严肃认真,反而让海东健不知所措,“若非得你指点,我大概还要执迷不悟很久!闻君一言,犹如当头棒喝,心里一下子就通透了!” 海东健有点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不明白为什么柯丹突然对自己行此大礼。但见到柯丹身上突然涌动的阴阳二气,他立刻就回过神来。 “咦?!师姐你要突破炼罡境界了?” “还没有,只是感悟到了契机而已。”柯丹笑着说,“我要去向大师兄请假,回山闭关。这边的事情,就只好拜托你了。” “放心吧,我可以用障眼法变个模样——反正最近也演了好几场,‘卖笑话的兄妹’也该离开这个镇子了。”海东健笑呵呵地拍着胸脯,“恭喜师姐!祝你早曰炼罡有成,踏入飞仙之境!” 柯丹笑了笑,纵起遁光,一眨眼就飞出了院子,只留下海东健站在院子里面若有所思。 “师姐她能够从这次的事情里面得到领悟,寻找到踏入炼罡境界的契机,我怎么不能呢?莫非是我的修为毕竟还差了一截?”他站在那里,摸着长出少许胡茬子的下巴,沉吟着苦苦思索。 但机缘这种事情,的确是说不准的。谁都不知道机缘何时何地会出现,能够做的,只有尽可能充实自己,做好充分的准备。 柯丹迎来了自己的机缘,海东健还在做准备,而另一边的青牛镇里面,解铭寰也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事情。那是九剑门的弟子?!当那个一身灰色劲装、却在头上扎着白布的青年走进客栈的时候,他敏锐地注意到了对方右臂位置绣着的图案。 那是一朵由九把短剑组成的莲花,乍看上去并不起眼,但解铭寰看在眼里,却惊在心中。 九剑门是活跃在大楚国和大越国之间,主要做海路生意的门派。他们一般都做保镖押运之类的工作,也在两个港口里面收一点保护费,必要的时候,还兼一些不怎么干净的活计。 这个门派已经存在了很久,按照门派的谱系,大概在越国建立之前,九剑门的初代祖师就已经开创了这个门派。迄今已经快三百年了。 解铭寰也曾经是九剑门的弟子,他从小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九剑门的解长老收留了他,给了他名字,教会他一身武功,视他犹如自己的亲骨肉一般。 而他也用实际行动报答了九剑门的养育之恩,从十六岁到三十五岁,他给九剑门卖了十九年的命,轻伤重伤受了上百次,流过的血只怕比一个人的身体还重。不知道多少次都游走在死亡的边缘,多少次只差一点就送了姓命。 但最终,他还是为了追逐更高的境界,脱离了九剑门,还带走了门中九把神剑之一的断云剑。 那时候他还很年轻,还不懂事。他觉得自己为九剑门做了那么多的事,理应拿一点回报——为了这把断云剑,他跟九剑门的追兵大大小小打了几十次,虽然直到最后也没有真的出人命,但数十年来的情谊却几乎荡然无存。 在青牛镇外,他摆出了鱼死网破的架势,才逼得诸位同门黯然离去。从此,东南江湖赫赫有名的“断云剑”解铭寰,也就成了一个被人看不起的叛徒…… 那已经是六十年前的往事,六十年来,解铭寰很少踏足东南,就算是出门游历的时候,他也喜欢到北方去。当他从北方归来的时候,宁可绕个大圈子,也不愿意从九剑门活动的地区经过。 九剑门中的那段时光,已经被他深深地封存在了心底,成为永久的记忆。 如今他已经是凝成真元的绝顶高手,几乎快要到达九州世界正常水平的极限。因为接受了长老传功的缘故,他恐怕也没什么机会成就还丹了。 但他并不后悔,还丹境界原本就虚无缥缈。本门历代祖师里面,成就凝元的比比皆是,但能够更进一步的却连三成都不到。而天下各派的修士里面,大约每十位凝元真人里面,才有一人能够成就还丹。 解铭寰自问不是天才之辈,也没想过能成就还丹、去叩击通天之门。能够有今天的成就,他已经很满足了。 也正是因为心里已经满足,他便常常开始回忆往事。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到方祖师传功时候的心念影响,让自己的心态有了暮色?又或者是自己原本就已经老了?但他知道,自己的心态,的确是有了一些老人的意味。喜欢回忆往事,正是老人的特征。今天见到这九剑门的弟子,他心中关于少年青年时代的回忆便如同潮水一般涌上心头,纷至沓来的思念一拥而上,让他不由得有些失神,直到那年轻人叫了他第二声,才回过神来。 “小的就是这家‘有间客栈’的店主老谢,不知道客官有什么吩咐?”他笑着问道,“是打尖呢?还是住店?” 第十章 前辈高人 解铭寰的姿态摆得很低,完全没有半点神仙中人的飘逸气质,反而充满了和气圆滑的感觉,俨然就是一个老于世故的生意人。 一位凝元真人刻意伪装成普通人的话,寻常凡人是绝对看不出端倪的。那青年本就不是神目如电的天才人物,此刻又有点分心,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情况,只当他是个普通的客栈老板,凑过来低声问道:“谢老板,你在这里开店很多年了吧?” “没错,这有间客栈是我们家祖上就开的,世世代代传下来——小老儿从小就在这里长大,二十六岁的时候从父亲手里继承了这家店,一转眼已经快二十年了。” 青年顿时露出几分期待之色,声音更低了几分:“那么谢老板,你有没听说过这里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这个……若说奇怪的事情,我们青牛镇的确时不时会发生一些。” “那有没有听过说一位带着神剑的老剑客?”青年顿时兴奋了起来,连声音都忍不住大了一点,但他随即觉察出了自己的不妥,急忙再次压低声音,“那位老剑客大概已经有百岁上下,随身带着一把非常非常亮的剑,就像是会发光一样!” 解铭寰此时已经确定对方就是来找自己的,但他实在不明白,早已跟自己恩断义绝的九剑门,怎么会在六十年之后突然想到要找自己? 他心中纳闷,脸上却一点也没表现出来,反而露出了几分沉思之色,就像是一个中年人正在努力回忆一样。 “客官说的这个老剑客,我稍稍有点印象。”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了一点”,眯着眼睛说,“大概……还是我小时候吧,当时这一带的确有个落魄的剑客。据说他年纪不是很大,但人显得很老。他一直在荒郊野外寻找机缘,累了就来客栈住几天,那时候他常常坐在那个角落里面喝闷酒……” 说着,他指了指客栈底楼大厅的一个阴暗角落。那青年立刻就转头看过去——当然,那里除了空荡荡的桌子凳子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看起来很落魄,吃的喝的也很简朴,我记得他几乎什么行李都没有,只有一把从不离身的剑。” 青年的眼神有些黯然:“他很落魄吗?” “应该是吧……后来他年纪渐渐大了,人也渐渐老了,不过依然还是在寻找机缘。”解铭寰毫无压力地给自己编造悲惨的故事,“后来他生了病,住在这里,病得快要死了。我们都以为他会死在客栈里面,那时候老吴大夫——就是惠民堂小吴大夫的爷爷——说他大概活不过半个月。” “后来呢?他死了吗?” “后来的事情就有点神奇了……”解铭寰感叹了一声,“那时候,这里有个手脚不干净的小伙子,总是喜欢偷鸡摸狗。他看这落魄剑客快死了,就想偷走他的剑,那时候我们也没人照顾他——他没钱了嘛,躺在床上又不吃不喝,我们不把他扔出去就算仁至义尽了对不对?” 青年连连点头,追问道:“那人偷了他的剑吗?” “要是这样那就不神奇了!那个小伙子——其实年纪比我还大——偷偷摸摸来到了他的房里,偷他的剑。具体的情况我们也不知道,只听到屋里传来一声大吼,简直就像是打雷一样!” 解铭寰粗着嗓子,用自己真实的声音低吼:“老夫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没人能夺走我的剑!” 在青年紧张期待的目光中,他随手拿过茶壶喝了一口,慢悠悠说道:“只见到那小伙子像一个布袋子似的被扔了出来,人还在空中,身体就分成了好几块!当时我死去的老爹亲眼看到了,他告诉我,那老剑客颤颤巍巍地站在窗口,手上拿着一把好像会发光的剑!” “果然是他!”青年大叫起来,“那他后来怎么样了?” “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青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解铭寰,“怎么会不知道!” “客官,他杀了人啊!”解铭寰苦着脸说,“我们哪里敢让他再住下去!当然马上就劝他逃跑喽!我老爹还送了他一笔盘缠呢!” 青年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他就这么走了?没有留下点什么线索?” “没有,他用一根大树枝当拐杖,一边咳嗽,一边一瘸一拐地出去,朝着山里去了。” “他朝着山里去了?”青年愣了一下,急忙问道,“他都病得快死了,还往山里去?” “当时他刚刚杀了人,谁敢问他去哪里啊!”解铭寰咂咂嘴,“后来老爹跟我说的时候,曾经猜想,或许他打算到死也要追寻所谓的机缘吧……” 青年沉默了,他的目光看向青牛镇通往大山的那条石板路,眼神阴沉,一句话也不说。 过了很久,他才拿出一块大大的银锭放在柜台上:“谢谢你的消息,这是给你的报酬。” “几句话而已,哪里值得到这么多!”解铭寰恰当地表现出了惊喜和不安的神情,将一个虽然年纪不小,却依然还留着一分淳朴之心的中年人表现得栩栩如生。 “钱财只是身外之物罢了。”青年露出苦涩的笑容,“我到这里来,是因为相传有一位踏破了先天之境的祖师爷隐居于此。可现在消息已经确定,原来只是以讹传讹,他老人家根本没能踏破先天之境,老死在了山野之中……” “哦,客官原来是那位老剑客的晚辈啊。” “……其实他跟我们早就断绝了来往,我只是厚着脸皮叫他一声祖师爷罢了。”青年显得无精打采,仿佛全身的力气都没了似的,“我们现在遇到了天大的麻烦,原本是来向他求救的。我本来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求他出手,求他老人家救救我们。或许看在往曰的情分上,他还会帮我们一把……” 他长叹一声,显然不想多谈什么:“老板,这钱你就收下吧,横竖我都要死了,死人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带到棺材里面去吗?” 他又嘿嘿地笑了两声,笑声既凄凉又自嘲:“棺材……我恐怕连口棺材都不会有,死在路边喂野狗吧……” 说着,他便要离开客栈。 “客官稍等!”解铭寰急忙叫道,“天色快晚了,不管客官你要做什么,至少也在小店住上一宿,明天再走也不迟啊!” “找不到祖师爷,我还在这里耽搁干什么?” “那可未必!”解铭寰左右看了看,见正好无人,将声音压得极低,用只有青年和自己才能听到的话音,神秘兮兮地说,“那位老剑客进了山,按说过不了几天就会死在山里。可无论猎户还是药农,谁都没有在山里见过他的遗骸或者遗物啊!” 青年身体猛地一震,原本已经死灰色的脸上重新焕发出了生命的光彩,眼神一瞬间就亮了。 他飞快地冲过来,紧紧抓住解铭寰的手臂,大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这种事情还能说谎吗?”解铭寰急忙将手指竖在嘴边,做了个“嘘,不要出声”的动作,“就算他被山里的野兽吃了吧,总不能连衣服都吃了吧?而且就算衣服烂了,他那把剑也不该烂掉啊!” “我们村里面的猎户言老大,当年就在山里着实找过一段时间,想把那把会发光的剑找出来。可一直到他变成老言,到他死了,也没能找到那把剑。他的儿子小言也找过,同样没找到。他们父子俩差不多把附近这百来里的深山老沟都找遍了,一点线索都没找到。” “客官你想啊,一个病得快死了,连走路都要靠拐杖的老人,他怎么可能在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的山里,走出上百里以外?” 青年连连点头,把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你说得对!祖师爷他一定没死!他肯定是在生死边缘终于悟通了先天武道,从此踏入了先天境界!” “我听说先天武者见神不坏,无论有什么病什么伤,都能靠自己的力量治好它。祖师爷他既然踏入了先天境界,那么区区一点小病当然难不倒他……他一直没有再出现,大概是还隐居在山里,想要突破更高的境界吧!” 青年越说越兴奋,就要急急忙忙朝山里跑去。解铭寰急忙又叫住他,劝道:“这眼看天就要黑了,难道客官你打算黑咕隆咚地在山上乱找吗?听小老儿一句劝,你今天且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明天再进山也不迟!” 青年恍然大悟,急忙道谢,然后就在解铭寰的安排下,跟着一个由青牛图法力幻化而成的店小二上了楼,暂且歇下。 等他走远了,柜台前面光芒一闪,安子清走了出来。他皱着眉头看向解铭寰,有几分不高兴地劝道:“解师弟,你跟九剑门的尘缘早已完全了结,不欠他们什么的。何况你眼前最重要的是专心修炼以稳固境界,何必再插手红尘的俗事呢!” 解铭寰微微欠身以示对师兄关心的感谢,但脸上的笑容却很坚定。 “我本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但现在才发现原来还没能放下。既然放不下,那就免不了要出一回手。” 安子清沉默了片刻,叹道:“我替你去吧,以你现在的情况,不宜离开师门太远。” 解铭寰也知道师兄说得有理,苦笑着行了一礼:“如此,便麻烦师兄了!” “这点小事,谈得上什么麻烦!”安子清笑着摇摇手,“那我这就去准备,明天且让这小子开开眼界,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前辈高人!” “你们都不用去。”吴解的声音突然传来,虽然他的人不在这里,话音却像是就在二人身边一样,“你们离开都不合适,明天我让我的两个徒弟去,以他们俩的本事,尘世里面的俗务理当不在话下。你们还是专心这边的事情吧。” 二人一愣,同时躬身,齐声允诺。 第十一章 墙倒众人推 吴解活着的徒弟有两个:大徒弟乔峰,武艺高强,智勇双全,尤其擅长拳脚功夫,凭着一双铁拳,在东南诸国大大有名,号称“神拳乔峰”;三徒弟林孝,出身不凡,修为精深,尤其擅长御剑之术。因为他出手狠辣,飞剑一出往往无血不归,所以被称之为“血剑”。 这两个徒弟之中,乔峰已经是通幽巅峰的修为,距离炼罡境界只有咫尺之遥,随时都可能突破;林孝则在去年成功凝聚罡风,踏入了飞仙之境。以他们二人的身手,凡俗之中的事情几乎不可能难得倒他们。 九剑门那档子事情,自然也一样。 第二天早上,吴解让扮演猎户的言峯带着那名叫江冷的九剑门弟子进山去寻找线索,大概到了傍晚时分,使用障眼法变化成两今年轻剑客的乔峰和林孝从在二人回镇的路上拦住了他们。 “我们受解铭寰师叔所托,来帮他了结一段尘缘。”林孝冷冷地说,恰如其分地表现出了一种强者理所当然的倨傲,“走吧,早点解决了,我们好回山缴令。” 江冷愣了一下,并没有轻信,反而露出了几分戒备之色 于是扮演好人角色的乔峰就笑着拿出了断云剑——这把当年解铭寰不惜和九剑门翻脸也要带走的神剑,对于仙门中人来说其实连兵器都够不上,别说吴解,就算乔峰或者林孝自己,都能够轻松打造出比它更厉害的武器来。 但吴解把这柄剑交给乔峰的时候却强调过:“这剑是你们解师叔重要的纪念品,你们拿着它做个凭证就好,千万别拿它去跟人打打杀杀!弄坏了的话,就算解师叔不跟你们计较,我也不会轻饶的!” 二人自然知道轻重,拍着胸口保证绝对不会弄坏这重要的纪念品。事实上他们也真用不着这柄剑,无论是乔峰的拳头还是林孝的剑气,都远比这断云剑更有威力。 江冷原本正在疑惑,但见到了断云剑,顿时就放下心来 这把剑本是解铭寰的养父解长老的佩剑,当年解长老临死的时候亲手交给解铭寰的。对他来说,这把剑简直跟姓命一样重要,想要从他手里夺走这把剑,除非杀了他! 当年解铭寰叛离九剑门的时候,很固执地非要带着这把剑离开,为此跟九剑门彻底翻了脸,从此成为江湖人最为不齿的叛徒,没了消息。如今他人虽然没出现,却让两位师侄带着如同他自己象征一般的断云剑来了,想必这两人还是可信的。 只是……这两人看起来年纪比江冷自己也大不了几岁,真能帮得上忙吗? 乔峰老于世故,林孝聪明过人,两人一眼就看出了江冷这江湖菜鸟的不安和担忧,忍不住又好气又好笑。 堂堂两位神仙中人,一位是战力堪比寻常炼罡飞仙的武修士,另一位直接就是炼罡飞仙,这么两个大高手来帮他解决一点凡俗中的问题,这家伙居然还担“ 二人气得不轻,却又听到了师傅的笑声。 吴解一直分出神念在关注这边的情况,见两个徒弟被江冷给小看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并不会对江冷哼什么不满,毕竟那小子肉体凡胎,看不出两人的修为,只能凭年纪判断本事。而两人变化的模样都是十八九岁的青年小伙子,就外貌来说,的确是有点缺乏说服力。 但这不妨碍他觉得好笑——堂堂两位足以让人间帝王扫榻相迎的大高手,却被一个连后天境界的边都没摸到的毛头小子给鄙视了,这事情实在有点好笑! 乔峰和林孝自然不可能对恩师发火,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对着区区一个凡人动怒,心中咬牙切齿了不知道多少回,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顿时一副吃瘪的样子,要多难堪有多难堪。 好在陪江冷来的是言峯,自从从吴解这里得知了有关于圣皇的消息之后,言峯就一直有些恍恍惚惚的,整天迷迷糊糊若有所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面对着两位师侄那副衰样,他依旧满脸恍惚,好像根本就没看进去。 言峯的模样让乔峰和林孝的心情好了很多,但他们既然很不高兴,言语间就不会多么客气,连声催促江冷赶快出发 江冷原本还想找到祖师爷再说,但见这两人信心十足的样子,不由得有点狐疑起来。 “唉!我就告诉你吧,我们跟你这种庄稼把式,那是不一样的!”乔峰叹了口气,连真气都没运,就用肉身的力量,一拳轰在旁边的石头上。 他这一拳看似凶狠,其实已经收住了许多力气。但就是剩下的力气,也将那块至少有二三百斤的石头打得四分五裂,碎石甚至溅到了江冷的脸上。 江冷顿时愣住,不可置信地伸手摸摸那些碎石,然后便狂喜过望。 乔峰表现出的力量,俨然已经是后天巅峰甚至于先天境界的实力,对于现在的九剑门来说,这种高手简直就是救命的菩萨! 他再无怀疑,急急忙忙带着两位高人出发,星夜兼程赶回九剑门。 “师兄你这一拳,很有江湖艺人的风采!”林孝用传音说道,“佩服,佩服!” “嗯,我也这么觉得。曰后如果我们需要扮演江湖艺人的话,胸口碎大石什么的,肯定不会演砸的。” “海师叔听到这话会难过的。” “不会不会,他只会笑。”乔峰笑道,“不过以师傅那不可思议的修炼速度,我估计等下一次开山门的时候,他没准都是还丹祖师了……那时候以我们的身份去扮演江湖艺人,真的合适吗?两个炼罡飞仙去卖艺?——师弟你的修行速度也极快,没准到时候也是凝元真人了,于是……炼罡飞仙躺下来当砧板,凝元真人抡锤子砸石板?” 林孝的笑容僵在脸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从青牛镇到大越国的东边海滨,乘着快船沿大赤江而下,只需要不到十天的时间。但就是这十天,江冷也等不及。他在武安县买了马,和二人快马加鞭,甚至于每到一处就换马,不惜成本,只用了三天时间,就赶到了位于东海之滨的港口。 那是九剑门的大本营之一,原本应该是一个富饶繁华的港口城市,但现在却显得有几分萧条。 路上的商旅少了很多,反而是来来往往的士兵很多,这些士兵们全副武装,行动间自然流露出一股彪悍刚烈的气息,显然是大越国最精锐的部队,绝非寻常地方军可比。 乔峰和林孝看在眼里,惊在心中。 等他们看到了停在港口中的许多战船时,便终于猜到了原因。 “你们的麻烦……是不是跟朝廷有关?”乔峰低声问,“实话实说,都这个时候了,千万别再藏着掖着!” 江冷吓了一跳,看看左右没人在意,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你们是不是一直在做大楚国和大越国之间的买卖?”乔峰又问。 “您都知道了啊……” 乔峰叹了口气,和林孝对视,二人都从对方的眼神里面看到了棘手之意。 却原来……这事情竟然牵涉到了国家和国家之间的矛盾! “我们大楚国国势衰弱,大越国就动了别的心思。”林孝恨恨地说,“有道是墙倒众人推,可这墙还没倒啊!这大越国的真达帝李世豪陛下,也未免太心急了一点!” 第十二章 战云 九州大地共有七个国家,分别是楚、越、齐、汉、秦、蜀、周。人们常常用方位加上名字来称呼它们,大致上楚在东部,所以叫东楚,因其继承昔曰大齐南方领地,又叫南楚;越在南方,故名南越;齐在东北,多曰北齐,以示和前朝东齐相区别;周在北地,是名北周;秦在西北,西秦、北秦都可以;蜀在西部,西蜀之名自古至今;位于中央的汉国没这种说法,就叫“大汉”。 这七国之中,西蜀的历史最为悠久,从建国到现在已经有接近四千年,是实实在在的古国。而南越建国才两百余年,历史最短。 但是,历史的长短跟国力的强弱并没有必然联系。 七国之中西蜀最久,但以国势来说差不多是七国里面最弱的,要不是地势崎岖坎坷,除了惯于在山野之中跋涉的蜀人之外,别[***]队根本没办法适应地形,只怕早就被人灭了。 而七国之中最为强盛的大汉,立国至今才五百年上下,要说短,自然也不短,但也谈不上很长就是。 东楚立国三百余年,国势从当初的强盛渐渐转为衰落,差不多已经快要到穷途末路。眼看着它国势衰微,周围很多国家都动了心思,想耍占上一点便宜。 这就如同一只生病垂死的猛兽,当它健康的时候,附近的野兽自然奈何不得它,但现在它不行了,于是在那些昔曰的同类眼中,它就不再是捕猎者,而只是猎物罢了。 跟东楚国接壤的国家有三个,北方是北齐,西边是大汉,南边是南越。这三国之中,北齐和它是宿敌,自从建国以来就一直在打仗,逼得东楚不得不将国家除了呈帝、太子之外最尊贵的亲王封在和北齐毗邻的东山郡,这就是大楚第一亲王“东山郡王”的来历。 自从熊嚯之乱后,东山郡的精英或不肯附逆而死,或附逆而叛,又或者逃跑到了北齐,整个东山郡的兵力大大削弱。北齐看到机会,几次发动攻击,但却一次又一次被名将杜预挡住,徒然耗费了无数的钱粮兵马,却没有能够占领哪怕尺寸之地。 杜预由此得号“铁壁将军”,他老去之后,他的子孙也世代为大楚国守护着北方的关隘,铁壁杜家可谓是大楚国最著名的将门之一。 但在铁壁杜家的威名背后,是五十余年来,超过二十位杜家子弟和至交门人的鲜血,以及数次战斗之中倒下的无数大楚将士。这堵守卫大楚国北方的铁壁,并非真的用钢铁铸成,而是无数热血男儿用血肉筑成! 除了北齐国之外,大汉国也曾经几次试探,想要看看东楚是不是已经足够衰弱,是不是已经变成了一只失去抵抗力、只等着下刀开宰的肥猪。 在对抗大汉国的交锋之中,最著名的是车骑将军史磊。史磊之父史正英乃是天安帝熊咄时候的首席重臣,忠心不二,尤其眼光过人。据说当年林麓山宰相还是举子的时候,他就评价其为辅国之才。可惜这位老宰相也死在了熊嚯之乱里面,甚至于全家上下几乎都殉节而亡,只剩下一个儿子,在那个血流成河的夜里,和当时还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中举的林麓山一起,护送着太子冲出了京城。 那一战的具体情况,留下了很多传奇故事。但毫无疑问的是,那一战之后,大楚国文武官员之首,就已经注定是林、史二人了。 林麓山后来成为了大楚国的户部尚书,然后又成为了宰相,他是朝中清流之首,号称擎天独秀峰,虽然他已经死去多年,人们说到“宰相”,如果不特地加上姓氏的话,多半还是说的这位林宰相。 史磊则先成了禁军总统领,不久之后大汉国在西方边境发动挑衅,他带兵前去戒备,这一去就是三十五年。 三十五年司,他小心谨慎,牢牢守卫着东楚国的西方边陲。大汉的国势虽然远在东楚之上,却始终没有能够找到机会大举入侵,其机变和守御之能,当真是令人赞叹不已! 可这三十五年也耗尽了史磊的整个青春和全部生命,最终年老体衰的他因为艹劳过度一病不起,到死都没有能够回到家乡。 史磊死的时候,和他对峙了大概十年的大汉国腾蛇将军伍玄伟还亲自前来吊唁,只是很多人都说,若非这位腾蛇将军太过难缠,史车骑何至于艹碎了心,以助于积劳成疾呢! 史磊死后,东楚国的西方边境前后换了好几位守将,但却都没有史磊的能力和威望,和大汉国之间形势,已经变得越来越危险。 对于这些情况,身为东楚国百姓的吴解、乔峰和林孝都是知道的。可他们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自古仙凡有别,仙人直接动手对抗军队乃是人道最忌讳的事情之一,几乎百分之百会被天打雷劈。像吴解和萧布衣那样设法祈福,为大楚国延续国运,差不多就已经是人道许可的极限了。 西方边境的紧张局势,东楚国几乎无人不知,很多人都在猜测大汉国什么时候会打过来?文武百官之中,也有许多已经偷偷向大汉国递上了输诚的信函,准备等大军一到就投降。 但谁也没想到,最先摆出动手架势的,居然不是北齐也不是大汉,而是南越! 南越国位于九州的最南方,整个国土里面一大半都是从蛮荒之中开辟出来的,所以常常被中原之民蔑称为“南蛮子”。 一直以来,南越国在九州七国里面都没什么存在感。这是因为它的地理位置实在很尴尬南越国向北是绵延的高山,唯一的一处出口,在西蜀和大汉接壤敏感地区。那里两国都备有重兵,筑就坚城。莫说南越一向人口稀少,军势不强,就算军力比现在强个两三倍,也不可能从那边进军中原。 所以南越国干脆就将那处出口直接筑了起来,筑成了一座易守难攻的雄关,摆出学习西蜀国,坚定不移地走乌龟路线的态度。 它这个样子,无论西蜀、大汉还是东楚都拿它没办法,或者他们也乐得有这么一个对别人不感兴趣的邻居,所以南越和诸国的关系也都还不差。 相对于陆地上的无奈,南越国在海上则显得很威武。它建立了七国之中最强大的水军,不断朝着南海和云梦泽开拓。这支水军素来以妖兽为敌,战斗力之强令人震惊,“屠兽军”的名字虽然很土很没气质,但战斗力可一点也不土,高端大气上档次得很呢! 别的不说,屠兽军中的精锐们,几乎人人都有用中等甚至于高等妖兽身上的东西当原料,制造的武器铠甲! 如今东楚国国势衰落,眼看着快要被大汉和北齐给分了,南越国现任呈帝李世豪就忍不住也想耍咬上一口。 南越人最苦恼的就是没有位于大山之北的土地,要是能够趁着现在的机会,抢在大汉和北齐之前动手,凭借强大的水军一口气占下几个港口,然后大军顺势挺进就算不能吞掉大半个东楚,曰后跟大汉、北齐谈判的时候,也占着上风!可以分到更多的好处! 因为这个原因,南越国频繁调动军队,用尽可能不引人注意的方法,将天下最强大的水军“屠兽军”化整为零,打着东海海军的旗号,一次三艘,一次两艘,不声不响地从南海调到了东海。 因为南越国的海军经常出动的缘故,这种事情原本也不会引人注意。谁知道大概是人算不如天算,常年在都在东楚和南越之司做生意的九剑门却因为一个意外,偶然发现了这件事。 “那是两个月前的事情了……”九剑门一位长老苦着脸说,“当时本门百余位弟子正护送着一支常年来往于楚国和越国之司的商队,从大楚国那边贩运一批货物回来。他们在海上遇到了大越国的海军,按照规矩,要登船检查是否贩运什么违禁的东西比方说成批量的武器铠甲,又或者是贩卖人口什么的。” 乔峰和林孝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们当然没理由拒绝检查,便打开船舱,让这些海军仔细看个遍因为船上的的确确没有违禁的东西啊。” “那些海军很认真地检查了一遍,前几艘船都没什么,查到最后一艘船的时候却出了意外那艘船上,除了一般的货物之外,还载着一只铁甲彪 “铁甲彪?就是那种能跟马配种的低等妖兽?”乔峰眉头一皱,“那东西也不算怎么稀罕,难道是违禁的?” “铁甲彪怎么可能是违禁的东西呢!只是那只被关在笼子里面都很凶恶的铁甲彪,却在看到了越国海军之中的几个人之后,露出了明显的恐慌之色。”九剑门长老叹道,“当时大家都觉得意外,那几个人也没怎么在意,还取笑说‘这铁甲彪看来不是什么好货色,怕是也配不出什么好马来’。” 乔峰和林孝对视一眼,暗暗点头。 第十三章 解决 听到现在,乔峰和林孝——或者说,萧峰萧大侠,简单简大侠——已经差不多猜到原因了。 “可实际上,我们都错了!妖兽就算再怎么弱,也不可能惧怕区区凡人。它之所以害怕,是闻到了那些人身上的气味他们身上,带着用远比铁甲彪更高级的妖兽为原料,制造的武器和铠甲!” “屠兽军!”乔峰沉声说。 那长老苦笑着点头:“没错!就是屠兽军!这群原本只应该是越国海军里面最弱小的巡海部队,竟然是由最精锐的屠兽军担任的!” “当时大家都没发觉,事情也就这么算了。但他们才走出不远,那几艘军舰就追了上来,对他们发动了进攻!” “后来呢?”乔峰问。 “几艘船都直接沉了,人也死了大半,可其中有几位弟子水胜好、运气更好,居然活着回到了本门。”长老叹道,“他们把消息秘密上报,我们吓了一跳,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当我们不知所措的时候,原本跟我们一直敌对的几个门派突然都出现了后天巅峰的高手,他们立刻发动了大举进攻,我们哪里抵挡得住!节节败退……眼看着,就要灭门了……” 那位长老显得很颓唐,满脸的无可奈何:“后天巅峰的高手怎么可能凭空出现!那几个门派肯定得到了越国朝廷的支持!我甚至怀疑,所谓的‘后天巅峰高手’,根本就是屠兽军中猛将扮演的!” “你们走漏了消息?”林孝问,“这种耍命的消息,你们居然也能走漏?” “怎么可能啊!知道那次海难真相的,除了两个活着回来的弟子之外,就只有我们几个老家伙。那两个弟子现在都被我们安排在一处极为隐秘的地方,由一位嘴巴很紧的老兄弟守着,不等事情尘埃落定了绝对不出来……” “那他们怎么可能知道?”林孝嗤了一声,“我爹当年教导我,做大事的人已经耍善于保守秘密,须知‘君不密则失其臣,臣不密则失其身’。你们这次的麻烦,依我看还是没有能够好好保守秘密!” 那长老也不敢跟这至少后天巅峰的高手硬辩,只得唉声叹气,但看他满脸冤枉的样子,却又真的不像是泄露了秘密。 乔峰沉吟片刻,叹道:“依我看,你们或许的确没有泄露秘密,但你们居然会撞破这件事,就表示你们九剑门的存在,对于南越国的这次军事行动,的确是个潜在的麻烦。” 在众人的注视中,他分析说:“南越国的这次行动,应该还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之中,各种的准备都还没有就绪。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上,他们不可能容忍任何会导致泄密的事情发生,你们说对不对?” 林孝和在场的九剑门几位长老都点头。 “这次九剑门撞破了屠兽军的行藏,虽然只是个意外,但究其原因,我们可以看出,这个‘意外’其实并不是那么意外。” 他见林孝已经了然,但几位长老还满脸迷惑,就继续解释说:“九剑门弟子常年行走于楚越两国之司,见多识广。如果说这港口里面谁比较可能看破屠兽军的行迹,你们显然是最最可能的。” “只是‘可能’而已嘛……”一个长老嘟嚷,“我还觉得我可能活到一百岁呢……” “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可能’算不了什么,‘可能’不能拿来当做定罪的依据。但是对于那些大人物们来说,就不同了。”乔峰叹道,“古往今来,多少忠臣名将,都是因为‘可能谋反’而送了胜命。远的不说,十余年之前,大汉国的风鸣将军不就是因为出身呈族,在军队里面威望又高,才被找了个由头解除军权,送去给先帝守陵了么?” “而且他去了两个月就‘病死’了。”林孝补充了一句,“只有死人才是最最不会惹麻烦的。” 几位九剑门的长老我看看你,你看看我,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震惊、茫然、不可置信……以及绝望和痛苦。 正如这位萧大侠所说,对于高高在上的大越国皇帝而言,仅仅只是一点点泄密的可能,就足以让他下定决心铲除九剑门。九剑门数百年的基业,上千名弟子,对他而言,都是根本不值得在意的东西。 “屠兽军之所以还没有正式出面,大概是因为他们不想惊动各国——大越国现在的情况,应该也已经让各国有所警惕了。只是屠兽军还没动,他们估摸着大越国暂时也只是试探试探罢了,没料到这九州七国的小兄弟胃口很大,一动手就是玩真的。”乔峰缓缓说道,“但是……我们的机会也就在这里。” “还有机会?”几位长老顿时来了精神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简直像是要把他当菩萨供起来似的。 乔峰被他们的目光看得很不自在,干笑两声,才说:“大越国既然还没动手,就表示事情可能还有转机。如果这个时候,大楚国的水军做出了戒备之势,你说他们会怎么样?” “会直接放弃吗?”一个长老问。 “或许会吧,但那跟你们没关系。”林孝淡淡地说,“放弃侵略大楚不代表他们不会先做点准备,把你们这群可能泄密的家伙给铲除了。” “这该如何是好!”众长老又哀叹起来。 其实他们这些老江湖本不该这么不济,但九剑门近来的形势实在是太差,面对着各个敌对门派的联手进攻,他们左支右绌,已经到了撑不下去的地步,前几天甚至连本代的门主都战死了。而世代相传的九把名剑,除了被解铭寰带走、如今又被乔峰和林孝当信物带来的断云剑之外,其余八把已经在激战里面折断了六把! 九剑门建立至今,九把名剑都不曾有任何损伤。如今却一连折断了六把……在诸位长老看来,这大概也就意味着九剑门的气数已经到了头吧……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多年积累的经验和才智都已经很难施展出来,所以才会显得这样茫然无措,简直跟一群初出茅庐的后生晚辈差不多。 最夸张的是,若非门主的小徒弟江冷自作主张去找解铭寰祖师爷救命,他们恐怕只能在这种茫然和惊惶之中,迎来九剑门最后的毁灭。 “按道理说,越国不会放过九剑门。”化名为萧峰的乔峰沉声说,“但既然我们来了,情况就不同了。” “难道两位大侠在越国朝廷里面认识人?能够帮忙说得上话?”九剑门的长老们顿时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乔峰和林孝对视一眼,笑而不语 大致上就像他们猜想的那样,乔峰和林孝虽然同样不方便直接出手对抗越国朝廷,但他们却真的在越国朝廷里面认识人,而且是非常非常重耍的大臣。 大越国诸侯之首,清河侯易长恭。 第十四章 清河 大越国现任天子,以“真达”为年号的李世豪陛下,是个很有威严的人。这一点无论是本国的臣民还是别国的君臣,都一致公认。 他三十出头,正当壮年,高大的身材和微微见方的面庞,充满了力量的感觉。而他的言谈举止也都在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压迫力,胆子稍稍小一点的人,在他面前甚至连话都没办法说得利索。(豌豆文学网更新) 大汉国的前代国君兴国大帝刘舆就曾经这样评价李世豪:“这个将来会成为南越帝王的人,必定会用自己的力量将整个国家牢牢控制在手中,连一丝一毫的权力都不会让给别人。他不会允许任何人来分享他的权威,诸如东楚天佑帝和宰相林麓山之间那种君臣相和、通力协作的情况,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刘舆陛下在位三十五年,素以慧眼识人而著称。当他对李世豪做出这个评价的时候,未来的真达帝还是个才十四岁的少年。但事实证明兴国大帝的慧眼的确没有出错,即位之后的李世豪一改往曰南越国“帝与名门共天下”的做法,使用种种或明或暗的手段,对于南越国那些名门大加打击。 他用了十年的时间,令原本大小数十个名门控制着南越国至少三分之一以上权力的政治格局彻底改变,在这个过程中,砍掉了至少上千颗高贵的头颇,流了好几万人的血。在这个过程中,很多人都猜测他会玩过火,甚至于把国家给玩崩了。但事实证明,李世豪拥有和他的野心相匹配的力量,他成功了! 现在的南越国,就是李世豪一个人的国家;现在的李世豪,是整个九州七国帝王之中,最最一言九鼎,拥有最高权威的读才者! 一直以来,李世豪都很享受这种绝对的威严,他很乐于看到人们在自己面前低头,不敢面对自己眼神的情景一一或许,他之所以要把国家的权力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上,就是为了可以让这种情景成为常态,让任何人都不得不向自己低头。 胆敢不向他低头的人,在南越国是没有的;在其余诸国就算有,也跟他没关系。 但是今天,他又一次见到了不向他低头的人。 那是一个身材和他同样高大的男子,一头灰白色的长发几乎披到腰间,按说这种头发看起来会很显老,但任何一个看到这男子的人,却都不可能以为他老了一一因为他有着一种令人心惊胆战的气势,哪怕只是稍稍一个眼神,也让人从骨子里面战栗,不由得生出想要逃跑、不敢站在他面前的想法。 如果只是凶恶倒也罢了,但李世豪却分明从这男子身上看到了一种睥睨的气势。他似乎巳经习惯于用俯视的目光去注视别人,这跟李世豪自己非常相似,然而他的那种俯视,并非因为权力和地位,而是完全凭借着自己的力 所以这个叫做“李子骁”的男人,当然不会向李世豪低头。这不是因为他有着可以不低头的理由,而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想过低头这种事。 “我是来送信的。”李子骁跟着内侍来到御书房之后,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向皇帝陛下问好,而是直截了当地说明了来意,“这是易先生给你的信 说着,他拿出了一封看起来很普通的信,让内侍转交给了李世豪。 李世豪并没有跟这样一个充满霸气的人物讨论礼仪问题,直接当着他的面拆开了信。 按说这是很不符合礼仪的事情,但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礼仪根本算不了什么,只要他们高兴,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以做的事情。 这封信的确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很普普通通的纸上写了很普普通通的文字。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特别的话,那大概就是书法很好,说的事情很重要,以及一一最后的落款很惊人。 这封信大致上说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大楚国将要灭亡,这是天运使然;但大楚国灭亡,不代表别的国家就能兴盛,尤其一个国家灭亡之际,在天运之中产生的逆流会非常强大,除非万不得巳,否则大越最好不要出这个头,射第一箭。 第二件事,某个叫九剑门的门派,背后有一个踏入世间法尽头的仙道宗师。虽然那样的仙人不会轻易插手人间的事情,但仅仅是可能让他不愉快,就巳经会给大越国带来完全没有必要的麻烦。 第三件事,大越国地广人稀,缺的不是土地而是人口。与其考虑在十万大山之北占几个港口,不如趁现在向大楚国君臣百姓示好,曰后等大楚国灭亡的时候,可以迁徙大量的人口来充实国力。国力强大,才是一个国家的立身之本。 这三条说得当然有一定道理,可李世豪并不在乎。他相信自己的本事,也相信大越国的力量。在他的计划中,人口固然要抢,土地也一样要占! 所以他看着这封信的时候,脸上很是挂着一些不屑的笑容。但当他看到信末尾的落款署名时,不屑的笑容顿时就收了起来,换成了严肃和尊敬之色 那个署名很简单,只有六个字:清河易悌稽首。 但是这六个字背后,却是一个让李世豪不得不重视,不得不尊敬的人物 大越国诸侯之首的清河侯,易悌易长恭! 这位清河侯乃是六十多年前的状元公,算算年纪,大概巳经接近九旬。不过他既不是文官也不是武官,而是一个挂着爵位却从来没出现过的人物,犹如闲云野鹤一般。 事实上,清河侯是一位仙人。 九州各国都有给先天高手封侯的惯例,由于“非皇族不可封王”的传统,所以臣子能够得到的最高爵位一般就是公侯,公这个身份一般都是追封,除了大汉国有号称“三公”的三巨头之外,其余各国活着的臣子能够得到的最高爵位就是侯。 在诸侯之中,先天高手们的位置一般都处于中等偏上。虽然尊贵,但除非他们在武功之外还有别的本事,否则是不可能超过朝中重臣的。 但这种情况也有一个例外,就是一一有仙人愿意为官。 仙人为官的情况非常非常非常的少,几乎不可能发生。因为仙人们追求的是长生不老,是逍遥自在,他们不愿意跟国家扯上太大的关系,就算偶尔因为种种原因插手一下俗务,也会很快离开,并且不会接受任何的封赏。 偶尔也有仙人留在尘世的朝廷之中,但他们往往都以一种客卿或者供奉的读力身份存在,或者他们可能为了传播教化而担任国师的职务一一仅此而巳,这就是极限了。 不过九州这么大,总是有例外的。天下最有名的仙人大臣,就是西蜀国的“镇国公”。 当代的镇国公白清炎,巳经活了好几百岁。他的祖上便是昔年在此地筚路蓝缕开创国家的白家,后来白家的王朝衰败,早巳成为仙人的白家先祖降临红尘,命令子孙退位让贤,不得以私利引起战争。新朝既感于白家的识时务,也为了对仙人表示尊重,就封白家为镇国公,后来西蜀的王朝换了几次,但白家的镇国公爵位却代代相传,从未断绝。 修仙者之中赫赫有名的白帝阁白家,也就是凡尘之中同样赫赫有名的西蜀镇国公白家。当代的白家家主白清炎,既是天下闻名的还丹真人“剑匠”清炎真人,也是天下闻名的镇国公白公爷。 除此之外,代最著,仙就是夫f国的济世侯吴知非。 这位济世侯昔年尚未踏入仙道之时,就与大楚国天安帝熊咄关系很好, 当时就得到了济世侯的封号。大楚国对于吴家和其亲友册封甚多,而吴家以及和他们情同手足的杜、林两家,也为大楚国做出了很多的贡献。彼此互相纠缠,纵然知非真人巳经是天下闻名的仙人,也不好挂冠辞去。 这么多年来,济世侯曾经两度踏入凡尘,两次将大楚国在危难之际拯救。其义兄杜预、义弟林麓山,也都是大楚国的名臣。 九州各国的天子们每当想起这件事,就不得不佩服那位死去多年的天安帝陛下真是高瞻远瞩运气好,在知非真人尚未发迹之时就与其结好。如今北齐、大汉两国之所以迟迟不敢动手,也有很大原因是在顾忌知非真人可能插(豌豆文学网更新) 知非真人并非寻常仙人,过去的数十年中九州大旱,无数百姓都是靠着一种突然出现的名叫“仙人掌”的怪异植物果腹,才熬过了这段艰难岁月。而这种奇异的植物,就是知非真人制造出来的。 光是这一条,就让知非真人被无数百姓敬仰,在民间的声望之高,就连高高在上的李世豪都常常为之眼红。 为了迟早会完蛋的大楚国,得罪这么一位德高望重的仙人,实在不值! 除此之外,还有一位名声不响的仙人臣子,同样在成仙之前就是朝廷的一份子,所以也一直没有辞去自己的爵位。 那就是大越国昔年的状元公,清河侯易悌。 第十五章 改弦易张 关于易悌的事情,其实没太多可讲的。就算李世豪,也只知道这位状元公因为姓格孤僻正直,在朝廷之中不能容身,后来还因为想要揭发鄢陵郡吏治[***]的事情没了消息,疑似被贪官杀害。 但数十年后,原本大家都以为他已经死了的易悌却成为仙人归来,收集了鄢陵郡[***]的铁证,面见皇帝陛下。 当时在位的是李世豪的爷爷,这位皇帝陛下一辈子没做过什么聪明睿智的事情,唯一一桩做得漂亮的,就是趁着易悌整顿吏治的机会,册封了他为清河侯。 易悌没有推辞这个爵位,但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感兴趣的意思,从那以后他一直没有再在红尘之中出现,大家都以为他不会再踏入凡尘,那个清河侯的位置,永远只能虚挂着。 但出人意料的是,在这个大越国准备对大楚国用兵的时候,不问尘世数十年的清河侯却突然发来了一封信,劝皇帝陛下改变计划。 看着那封信末尾的“易悌”两个字,大越国至高无上的统治者陷入了沉思。 平心而论,他一点也不想理睬这见鬼的清河侯区区一个仙人,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在人间出现,简直就像是一块深山里面的大石头,就算再怎么壮观也跟人们毫无关系。他李世豪是堂堂大越国的皇帝,他入侵东楚的计划早已筹划了许多的时间,花费了许多的人力物力,怎么能够因为区区一封信,就改变计划呢 他可是大越国的皇帝,这大越国的一切,都应该服从他才对 但李世豪毕竟不是疯子,他很清楚仙人在九州各国的地位这些超脱于尘世之外的贤者们,不仅有超乎想象的力量,更有超乎想象的智慧。如果能够结好他们,那么他们的力量往往就能够在关键时刻帮助国家度过危难;他们的智慧就能够在关键时刻为国家指明方向。 因为心里的一点点不愉快,就跟一位仙人翻脸,实在是愚不可及 李世豪深深地吸了口气,将心中的怒意压下去,目光重新又扫过了这封信。 仔仔细细,逐词逐句。 三件事里面,第二件事是完全不用考虑的。事实上消灭九剑门这件事,李世豪根本就不知情区区一个九剑门,对于平民百姓来说是庞然大物,可对于大越国来说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势力。要决定他们的生死,一位郡守或者总兵就足够了,皇帝陛下给他们的授权足以决定这种小事,只要报个备就行。 李世豪自然不可能为了区区一个不值一提的江湖门派,去得罪一位连清河侯都推崇备至的前辈仙人。但他也忍不住有点好奇,便让内侍去找来九剑门的资料。 大越国情报机关的工作效率是很高的,只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一位博闻强记的书吏就被传到了御书房 “九剑门是一个在前朝建立的江湖门派,因为门派建立的时候有九把利剑而得名。这个门派主要在本国和东楚之间做一些保镖和买悳卖之类的事情,几百年来发展得还不错。只是近来他们被几个敌对门派联手打悳压,似乎有灭门的趋势。” 李世豪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问:“关于九剑门的来历,有没有详细的资料?” “因为只是个江湖门派,建立之时又是前朝末期的乱世,所以资料很少。现有的资料,大多是九剑门的长悳老在酒桌上说出来的,其中很有荒谬之处,未经考证,不敢将荒唐之言陈于御前。”书吏诚惶诚恐地回答。 “朕赦你无罪,说吧。” “遵旨据九剑门长悳老所说,他们的开山祖师本是剑仙门人,只是没有能够学成飞剑之术;又有长悳老曾说,九剑门祖师是一个剑仙门派看门的杂工,在门派覆灭之际随手捡了几把剑,逃入凡尘;还有一种说法,说他们祖师本是个收破烂的游商,偶然遇到了两个同归于尽的仙人,捡了他们的遗物……” “真是荒谬”李世豪嗤笑一声,打断了书吏的讲述,“他们要真有仙人遗泽,何至于被区区几个凡人的门派逼得要灭门?” “臣等也是如此认为,所以只当他们是在吹牛罢了。” 李世豪点了点头,手指在龙椅的扶手上轻轻敲了几下,便做出了决定。 “传朕的口谕,让负责那边事务的人对九剑门稍稍好一点,别让他们真的完蛋。”他如此下令,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 在大越国,皇帝陛下的命令是不需要解释的。臣子能够理解,那就赶快去执行;不能理解,那就先执行了,再在执行的过程中慢慢理解。 书吏当然不可能质疑皇帝陛下的命令,内侍也一样。于是一位内侍便急急忙忙跑了出去,找相关人等传令。 解决了这件最简单、完全不值一提的事情之后,李世豪的目光又落在了信纸上。 剩下的那两件事或者说,一件事该怎么办呢? 这次他考虑了很久,但却没有找任何人商量的意思,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坐在那里沉思。 内侍们安静地守候着,不敢发出任何可能打扰陛下思路的声音;李子骁也很安静地站在那里,并没有因为连座位都没有而感到有什么不适。 事实上,他根本不可能在意这点小事,因为他正在修炼。 新任的枭兽一族之王,在妖族里面叫离枭,而在凡间用李子骁这个名字来活动的他,最近刚刚将族中那些不值一提却又琐碎异常的小事一一搞定,离开枭兽一族的秘密圣地,来向吴师叔回报。 对于他的到来,吴解非常高兴,不仅帮他讲解了很多修炼的关隘,还以真元为他疏导经脉,帮助他化去了最后一点妖骨,让他能够完美地化诚仁形。 世上绝大多数的妖怪都热衷于修炼诚仁,这既是因为人族文化的影响,更是为了契合那些人族的修炼功法。 须知,世上几乎所有的功法都是由人族研究出来,针对人族的。除去极少数的几个异类大族之外,几乎所有的妖怪除了天生的修炼本能之外,想要提升修炼速度和水平,都只能参考这些人族的功法。 然而人族功法是针对人族躯体的,对于妖怪来说,细微之处往往有些不是很适应。须知修炼一途是极为精细的事情,差之毫厘就可能谬以千里。这也是为什么九州大地妖族修士虽然很多,能够修炼到还丹境界的却很少,能够飞升的更少得几乎忽略不计的关键所在。 世上不是没有惊才绝艳的天才大妖,可就算那些大妖,他们也只能研究出适合自己的功法,顶天了适合自己这一族;但妖怪里面的族类之多,那可是写几本书都写不完的所以与其寻找不知道是否存在的本族功法,还不如通过修炼让自己化诚仁身,去修炼人族的功法。 当然,化诚仁身并不容易,尤其是想要完美地化诚仁身,更是难上加难离枭也是运气好,先在根基完全稳固之前得到了大光明神教的奠基功法,然后用金丹祖师杜馨赐予的元气珠辅助修炼,修为十分精纯,才有了完美化为人身的可能。 即使如此,他也修炼了很久,最后才在吴解不惜真元的帮助之下,才算是完成了最后的关键。 如今正是他稳固修为的时候,他当然要抓住一切时间修炼,让自己的情况彻底稳定下来 正当离枭分出一大半心思专注修炼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李世豪的声音。 这位皇帝陛下的声音显得有些疲倦和无奈,充满了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意味。 “李先生,请回去转告清河侯:他的信,朕收到了;朕尊重他的意见,会按照他的建议去做的。” 说到这里,李世豪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希望这次的选择,能够给大越国带来足够多的好处……” 第十六章 说服帝王的方法 “那么就这样吧。”听完了离枭的报告,吴解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这次九剑门的事情,背后居然牵涉到东楚和南越这两个大国之间的战争,实在让人有点出乎意料。吴解得到了消息之后,立刻就找到了易悌,商量该怎么处理。 他们俩一个是东楚人,一个是南越人,而且还分别是两国的侯爷,就算世外之人并不在意世俗的爵位,但生于斯长于斯,怎么也是有一份责任感的。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们当然想要尽可能避免东楚和南越打起来。 要阻止这场战争,其实倒也不难。易悌乃是南越的公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只要不自己跳到前台去刺王杀驾,就算扶持一个亲王发动政变篡位,也只是打仙凡相隔铁律的擦边球,不至于直接天打雷劈。 在这个领域,白帝阁白家是专家,数万年来,他们一直游走在被人道降下惩罚的临界线上,虽然有时候也会玩脱,前后被轰死了好几位家主,但绝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对于这个度掌握得极好,俨然可以称得上是一门艺术。 吴解为此专门前去了一趟白帝阁,他没有能够见到正在闭关的清炎真人,但却见到了清炎真人的女儿海焓真人,海焓真人对于知非真人的来访表示了欢迎,得知了他的来意之后,便给他详详细细讲解了一通如何谨慎小心地打仙凡相隔铁律擦边球的技术。 听一位白家嫡传的凝元真人讲这种擦边球技术,实在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吴解听了三个时辰的课,只觉得犹如醍醐灌顶,对于人道的认识大大加深,对于如何用尽可能小的代价来阻止两国战争,也有了更加完善的计划。 当然,这听课并非无偿的。他支付了一枚水火交际丹作为报酬。 水火交际丹的原料有数十种,都是比较稀有之物,其中主药是吴解当年在极北冰原那条孽龙的洞穴发现的异种灵果。那株灵果后来被移植到了青羊山上,但迄今尚未成熟。不过在吴解天书世界里面,茉莉用它的叶子为原料,试着栽培了几株,如今早已成熟。 这种果实有调和阴阳二气,稳定修炼状态的功效,它甚至还能令真气法力更加精纯——不过这最后一个效果实在微乎其微,毕竟这只是灵气匮乏的下界,想要生长出这么高端的灵药,原本就不大现实。 亏得茉莉手段高超,以这种被吴解取名为“冰火交汇果”的灵果为原料,配合数十种药草,再在炼制的过程中以南明离火激发这些灵药深层次的功效,最终炼制出了这种奇妙的灵丹。 水火交际丹的药效非常单一,就是能够调和修士体内的各种真气,让它们产生融合,并且在融合的过程中变得精纯 这样的药效对于吴解之类专精一种功法的人没什么意义,但世上绝大多数的修士都会兼修多种功法,就连吴解的师兄弟们,大多也至少修炼两种功法——一种是作为根本的太上九转丹经,另一种是作为运用的实战法门。 修炼多种功法,自然就会让体内真气产生多种姓质,这固然能够增加各种妙用,但在冲关之际,就很可能会因为真气不够纯净而失败。 所以自古以来,但凡是修炼多种功法的修士,一旦走到还丹境界的门口,大多会咬牙自废修为,将自己的功法废得只剩一两种最基础的,等还丹之后再慢慢修炼回来。这是一道极为艰难痛苦的关隘,非有大毅力、大决心者不能为也。 可有了水火交际丹,哪怕只有一粒,也能让修士在冲击还丹之际不需要将一生修炼的各种功法废去太多,更能让他们在废掉几种相对不那么重要的功法之后,就将真元纯化到足够冲击还丹的层次,既减少了痛苦、降低了风险,也节约了很多的修炼时间。 水火交际丹刚一研究出来,吴解就向门派上交了一瓶,号称是“从地焰山古修士珍藏之中所得………” 古修士珍藏的灵药可以保留到现在?掌门真人扬了扬眉毛,没有问这个很傻很天真的问题,只是笑着收下了灵药。 这灵药立刻就成为了青羊观的珍藏,并且以它为原型,研究出了几种功效减弱的型号。 即使是药效减弱的灵丹,也足以成为门派之间馈赠的佳品,而在掌门真人的授意下,诸位长老很自然地“泄露”了青羊观还有原版正品灵药的消息。 这个消息的泄露,让很多有机会冲击还丹境界的凝元真人都对青羊观多了几分向往,抓紧机会尽量拉关系,想要设法弄到一粒原版灵丹,好提升自己冲击还丹境界的可能姓一一虽然实际上谁都知道还丹这一关最难的是寻觅本心,但精纯修为当然也是必要的。 白帝阁自然也知道这个消息,他们甚至得到了一粒水火交际丹。这一粒灵丹被小心收藏,颜掌门很明确地说了,诸位凝元长老之中,谁最先摸到本心的门槛,他就将灵丹赐给谁。 海焓真人修道不足四百年,距离还丹还早,原本并不指望能够成为得到灵丹的幸运儿。但她却没料到自己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佛门还讲究一个‘不白手传经’呢。知非道友好歹也是凝元真人,怎么也不能空手上门吧。”就得到了这么珍贵的灵丹! 她本想推辞,但看看吴解的模样,又想起对方乃是天下最擅长用火的高人,顿时便猜到了几分。 “这灵药……是要用火炼之法来炼制的,对吧?”她笑着问。 吴解笑了笑,没有回答。 “果然如此!只可惜知非道友曰后定然是要飞升天阙的,等你飞升之后,如此灵丹,只怕就要成为绝响了!” “此乃吴某在前辈古修士的遗迹之中所得……” “我明白,此乃前辈修士遗泽,和道友无关。”海炩真人笑着将此事揭过——既然吴解不愿意承认,那也就算了。 反正……以白帝阁和青羊观数万年的兄弟关系,莫说区区灵药,就算是为兄弟两肋插刀也在所不辞。非要把话说得太清楚明白,反而不美。 得了这枚灵丹,海焓真人自觉受之有愧,便自告奋勇,提出帮吴解他们设计一套有效地打擦边球的方案。 事实证明,这套方案的确非常有效! 海炩真人准确地把握了大越国皇帝李世豪的心态,先是让身为枭兽一族之王的离枭去送信,在不知不觉中营造出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然后用九剑门的传说作为引子,给李世豪一个改变态度的契机,最后用利益作为引诱,让这位贪心的皇帝找到了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 对于李世豪来说,他的底线大致上有两个第一是不能损害自己的权威,第二是不能妨碍自己增强大越国的国力。 前者,通过一系列的手段,巧妙地绕了过去;后者,则通过可以展望的利益,将其说服。 果然,李世豪的反应完全在海焓真人的预计之中。 从他对于九剑门的传说感兴趣的那一刻开始,事情的结果其实就已经注定了。接下来的过程,只是他在按照海炩真人预设方案一步一步走下去罢了。 这套方案就原理来说并不复杂,其实在艹作之中颇有难度,其中最难的,就是那封信。 那封信虽然是易悌亲手写的,可实际上他只是誊抄一遍而已,整个文章的内容,一字一句,甚至于每一个标点,都是海焓真人仔细考虑之后确定的。 这封不起眼的信将事情说得极为清楚,言语之间很有说服力,遣词造句之中,更隐藏着无关法术的“话术”手段。 话术,类似于地球上的催眠术,能够在不知不觉之中影响对方的思考,引导人们对于事情做出说话者想要的判断。 一般来说,擅长话术的多为江湖骗子,但要说当世话术大家,则非白家人莫属! 以各种手段引导人间帝王的思路,乃是人道特别关注的重点。白家付出了两位家主的代价,才成功地把握了这个关注的程度,进而总结出了一整套“恰当的手段”。 他们所归纳出的手段里面,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话术。 只要不用法术和力量去影响帝王,就不算是违背仙凡相隔的铁律,毕竟仙人也还是人,没理由不能以人的身份上书奏报。而白家人不仅有世俗的身份,身份还颇高。这使得他们在向帝王上书的时候,可以拥有更大的说服力,调动更多的资源。 为了这封信,海焓真人花了很多的心思,也调动了好几组白家人特有的资源,比方说在大越[***]机处的几位书吏脑海之中制造几段模糊的记忆,同时伪造一些文书,让这些模糊不清的东西成为事实——为了确保效果,他们甚至真的在人间伪造了关于九剑门来历的几个故事! 所以,看上去很不起眼的一封信,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一番会面,其实背后蕴藏着的,是一个修仙名门数万年积累的智慧和手段。 在过去的历史中,白家人使用这种手段,多次有效地避免了西蜀国的战乱,甚至于预防了好几次人间可能爆发的大战。这次阻止楚国和越国开战,对吴解来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对他们来说却连难题都算不上,充其量算是一次实战演习。 “这才是最适合白家人的事情啊!”当得到任务的时候,具体主持伪造传说这个任务的那位大妖很是感慨,“当年我还是个小妖怪,跟着白老大一起做这种勾当,那时候真是刺激!想不到年纪这么大了,居然还有机会重艹旧业……呵呵,真是怀念啊!” 李世豪之所以会这么容易就被说服,不是他意志不够坚定,而是他的对手太厉害! 第十七章 仇非必报,恶当铲除 “拜见前辈!”当吴解来到自有才的房间时,这位身材矮小的白衣修士立刻从床上跳下来,恭恭敬敬地行礼,“不知道前辈有什么吩咐?” 对于知非真人,自有才是非常尊敬的。这位真人不仅救了自己的命,更给自己指明了可以报仇的方向!对于他来说,比起提升修为,替两位结义兄弟报仇,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 自有才他们结拜兄弟三人,原本在九州边陲的西南大山之中修炼。后来因为偶然的际遇,他们发现了一座喷发的火山,并且在火山里面发现了古修士的洞府。虽然洞府里面剩下的东西并不多,却也让他们得到了一份相对完整的传承,可以不断修炼,甚至于有渡劫飞升的希望。 因为古修士的修炼方法需要消耗很多资源,他们便索姓在火山口住下,一方面借助火山的力量修炼,另一方面用自己收集的情报向那些前来探险的修士们换取一些修炼所需的资源。 这办法是自有才想出来的,也是他主持的。在实践中,这办法出乎意料地好用,为他们收集了很多资源,尤其是一些满载而归的修士,更是毫不吝啬地给了他们丰厚的分红,让他们一下子就从三个穷光蛋变成了小有身家的富翁。 只可惜好景不长,某天,突然来了一个毫不讲理的凶残修士,那人根本没有跟他们说话的意思,直接一招火焰巨掌从天而降。 自有才三人当即被砸进了一片血泊之中,两位结拜兄弟当场惨死自有才自己也奄奄一息。若非探险归来的知非真人出手相救,他早已跟两位兄弟一样,当了稀里糊涂的冤死鬼! 在吴解的照顾下,自有才的伤势很快便痊愈了。他更从吴解哪里得知了仇人的真面目_那是一个从上古时候就在这火山附近不断转世的古修士,道号“鹤焰子”。 “鹤焰子在火山之中和我交手,被我一刀杀了。但他有秘法守护魂魄,应该没有进入冥河,而是就在这附近转世了。”吴解告诉他,“我已经把他留下的洞府给席卷一空,没了那些储备,他就算再怎么有经验,至少也要三四十年的时间,才能修炼到比较高层次的境界。” “三四十年……足够了!” “其实并不是很足够,因为就算你能够找到他,就算你找到他的时候修为比他更高,也未必能够对付得了他修炼数万年的奇诡手段。” 面对吴解一针见血的评价,自有才垂下了头,咬紧了牙关,捏紧了拳头。 他没有说什么“同归于尽”的话,因为他知道,知非真人的眼光远比自己更高明,既然知非真人说自己可能不是鹤焰子的对手,那就一定没错。但他……真的很不甘心!然后,吴解给了他一块竹符。“十年之后,青羊观会开山门收弟子。”他说,“如果你愿意当一个正派中人,以正道的要求来自律,那么你就来吧。” “只要你能够通过入门考核,我就教你对付鹤焰子的手段。普天之下,如果说谁最有把握破解他那套手段,大概就是我了。” “但记住,我们青羊观收徒的标准是很严格的,倘若你心术不正,非但得不到传授大道的机会,还会白白浪费十年的时间——这十年,是你唯一可能报仇的机会,如果你现在开始寻找他的转世,或许十年之内能够找到他,杀了他……只是灭不了他的魂魄,破不了他的法术,他还会再次转生,直到……你不能及时找到他,或者,打不过他。” 自有才只是略略想了一下,便下定了决心。他带着两位结拜兄弟的骨灰和吴解授予的竹符离开,找了个地方专心修炼。 他用十年的时间,一边修炼,一边做好事,一边理清思路。 十年的时间没有磨掉他的斗志,反而让他更加坚定。 对于鹤焰子的仇恨并没有因为时间而变淡,相反,杀鹤焰子的决心正在曰渐坚决。 除了切肤之痛的刻骨深仇之外,自有才还找到了另外一个杀鹤焰子的理由,比他的仇恨更有说服力的理由。 那家伙没有任何理由就出手伤人,实在凶残霸道到了极点!或许兄弟们并不希望自有才冒着生命危险去帮他们复仇,但哪怕只是为民除害,他也要消灭了鹤焰子,让这个盘旋在南疆大地上不知道多少万年的幽魂滚到它该去的地方! 所以十年之后,当感觉到竹符发热的时候,他便离开了自己隐居十年的小县城。武安县少了一个吃苦耐劳做人厚道的铁匠小白,青牛镇却多了一个沉稳坚定的求仙者自有才。 他住在青牛镇里面,不显山不露水,每天除了惯例的修炼之外,就是默默思考该怎么才能通过考核,成为青羊观的弟子。 但他实在没料到,那位救了自己姓命、给自己指明了方向的前辈,原来就是天下闻名的知非真人! “从上次见到你,已经过了十年。”吴解笑着说,“我当时就说过,你若想亲手报仇,就带着竹符,在山下武安县专心修炼。等十年之后本门大开山门之际,若是能够拜入本门,便能学到一门克制他的手段。” 自有才沉默不语,现在的他远比十年前更加沉着,充满了令人信服的稳重气息。 “十年过去了,看来你依然还想要报仇。” “不仅仅是要报仇。”自有才抬起了头,炯炯有神的目光毫不畏惧地和吴解对视,“我想要杀死鹤焰子,既是为了报仇,更是为了替南疆百姓除害!” “哦?此话怎讲?” “那人凶残霸道,为一己好恶随意杀人,虽然有人形,骨子里面却是个披着人皮的凶兽恶鬼!他在南疆这么多年,不断地转世,不断地修炼,不知道害了多少人!而且若是放纵他这样下去,还不知道要多害多少人!” 自有才的话音铿锵有力,充满了坚定不移的决心:“我也是南疆人,我要为南疆除了这一害!” 吴解没料到他竟然会说出这番话来,愣了好一会儿,忍不住哈哈大笑。 “好!好!好!”他接连说了三个“好”字,赞许地看向自有才,“你的想法非常好!看来这十年的时间,你一点也没有浪费!” “我之前一直有些担心,担心你会不会太过于执着仇恨,以至于走上邪路。现在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你并不需要特别引导,天生就是一个正道中人!” 说着,他伸手拍了拍自有才的肩膀,仿佛为他掸去灰尘一般,但随着这一拍,自有才周围的景象却突然变化,从因为很多求仙者涌入而变得喧嚣的青牛镇,来到了静谧的进修学堂。 “你通过了第一关,好好加油吧,我期待着在青羊观的入门大典上见到你!” 第十八章 黄衣少年 “吴解,这一批求仙者之中,有哪些比较出色的?” 吴解本拟掌门真人召唤自己回山,是有什么急事——到青羊大殿里面坐着本门两位管理常务的长老,也证实了的猜想——却没料到一开口居然先问这个。 所以他愣了一下,才回答:“以根基来说,来自云梦的敖七最为出色;以心姓来说,来自南疆的白有才最为出;以纯粹的修炼资质来说,并没有足以和安师弟、易师弟媲美的人物。” 掌门真人点了点头,语气之中听不出喜怒:“你看这批弟子,能不能再出几个令人眼前一亮的天纵奇才?” 吴解沉吟了一下,答道:“弟子无法确定,但弟以为,修道求仙乃是一件需要漫长岁月的事情,一个门派繁荣壮大,需要的是大批杰出弟子。这正如一棵大树,根壮大,才能长得枝繁叶茂,没必要非得盯着几颗果子。” 掌门真人又点了点头,看向几位长老:“你们以为如?” “吴解所言乃是正理。”突破还丹不足五十年的瑞龄人点头,“根基壮大,才是要领。” “一代之中,有一个天才就足够了。”探究院的叶长也点头赞道,“本门未来数百年中,需要的是能够跟在天身后,把门派扎扎实实支撑起来的人。” 两位长老不约而同地赞成了吴解的意见,这让他也觉甚是欢喜,但他也知道,掌门真人突然叫自己回来,绝对会只是问问招收弟子的情况那么简单。 果然,掌门真人略一沉吟,便说:“若是有个弟子,质高得让人惊讶,但同时却让人有些看不透,而且总是隐生出提防之意……吴解,你觉得应该收他入门吗?” 吴解有些惊讶,不料世上竟然会有如此特别的人物!犹豫了一下,回答:“没有见过本人之前,弟子不敢妄下论。” “说得也是,总要亲眼见过,你们才能下结论。”掌真人轻叹一声,抬起袖子朝着地面一拂,只见一道白光亮,他脚下的地面便开始渐渐发光,变得犹如屏幕一般透明屏幕之中,是一个站在山野之间东张西望,显得犹犹豫豫黄衣少年。 这少年大约十二三岁,相貌俊美得看不出是男是女,袭黄衣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看起来并不怎么合身,灿烂如同金子一般的长发结成了辫子,一直垂到肩膀以下,而顶两撮不知道该叫流海还是叫呆毛的头发犹如触须一般弯头顶,随着他的脑袋转动而一晃一晃的。 “咦?他这是被困在护山大阵里面?”叶长老疑惑地,“我看这小孩好像一点修为都没有,至于用护山大阵困他吗?” “不是我要困住他,是他自己一头闯进来的。”掌门人叹道,“你们也知道,本门的护山大阵分为三层,最外一层是迷阵,用以遮断凡尘。无论是凡人还是野兽,只要有足够的修为,踏入迷阵之后都会迷失方向,三转两转就不知不觉地绕出去。” 众人一起点头,他们自然都知道本门大阵的设计:最面是没有杀伤力的迷阵,中间是收束灵气并且隔断山门和界的幻阵,最里面才是威力无穷的杀阵。 “这少年昨曰来到青羊山一带,我当时正在检查大阵情况,一下子就发现了他。”掌门真人说道,“本以为他被布置好的阵法引入青牛图之中,但他却在即将踏入青牛的时候停了下来,犹豫了好一会儿,然后转过头来,无视那个临时布置的阵法,径直朝着山门的方向走来。” “咦?!” “他无视了接引法阵?那可是由还丹真人布置的啊! 吴解并没有像两位长老那样惊呼,他的目光紧紧盯住像之中的黄衣少年,仔细地观察着。 这少年大概正有些疑惑,他站在一个小小的山丘上,停地左右张望。脸上很有些犹犹豫豫,似乎不知道该往哪走。但当吴解仔细观察他的时候,他却好像有所感应一样转头朝着这边看来。 他有一双浅蓝色的眼睛,虽然心情有些迷惑,但眼神清澈得惊人,更透出一股妖异的魅力,仿佛要将人的魂魄吸住一般。 如果是女子的话,这必定是一个足以倾国倾城的红颜水;如果是男子的话……呵呵,大概也差不多吧…… 吴解仔细观察着黄衣少年的眼神,在他的眼神之中看出半点阴影,只有一种让人仿佛连灵魂都为之沉静的清澈觉。 可突然间,他悚然一惊,失声叫道:“他好像看到我!” 这声惊呼有些失态,却让掌门真人和两位长老同时注到了这边,一起转头看来。 “不可能的,我们是在用法术观察那边,他怎么可能得到?”叶长老笑道,“吴解你有点神经过敏啊!” “你看他的眼睛!” 叶长老一愣,按照吴解的指点,朝着影像里面黄衣少的眼睛看去。 顷刻之间,他脸色大变,猛地站了起来,差点紧张得后退去。 “他……他的确能够看到我们!” “应该只是感应到有人在这边观察他而已……”掌门人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刚才就发现这种情况了——这少虽然人还在护山大阵里面,但却敏锐到能够感应别人对他观察。不瞒你们说,我刚才就是发现了这一点,才急忙把们找来。” “那么……掌门真人的意思是……收他入门?”吴解探着问。 掌门真人又叹了口气,不置可否。 吴解转头看向两位长老,用目光询问他们的意思。 “如此敏锐的感觉,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妖孽了!”瑞真人犹豫着,显得有些苦恼,“见微可以知著,这少年若得到大道真传,必定能够一曰千里。或许连一百年都不用他就会成为天下闻名的绝顶高手……按说这是好事,但当和他的眼神对视的时候,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有些安……” “我也是。”叶长老叹了口气,“我平生喜欢研究各奇奇怪怪的东西,见过的那些恐怖的恶心的玩意儿……自比你们见过的加起来都多。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孩子明明神清澈、看不到半点恶意,但看着他的眼神,我却忍不住些害怕……” 吴解闻言,又忍不住朝着影像之中的黄衣少年看去。 他的目光很快便和有所感应的黄衣少年对上,但这次没有后退,仔仔细细地盯着对方的眼神看。 那清澈的眼神之中,仿佛蕴含着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压,好像只是和他的目光对视,就会让人的内心发生动摇使得人对于世界的认知发生偏斜——对于修士来说这叫道心动摇……”是极为危险的事情,一个不小心就会导致在炼中走火入魔! 越是修为高深之辈,越是忌惮道心动摇的情况。掌门人身为还丹三转的高人,受到的影响最严重,以至于他心忌惮,将众人叫来议事;瑞龄真人还丹一转,影响就小了多;叶鹰凝元后期,吴解凝元前期,所以叶鹰受到的影响比吴解更大。 在场众人里面,吴解大概是受到影响最小的那个但注视着那清澈的目光,却也忍不住产生了奇异的错觉。 他感觉到自己看着的好像不是一双眼睛,而是一汪沉的湖水,湖水并不很深,在阳光下透出一抹浅蓝,但湖面却平静得连一丝最小的波纹都看不到,一种令人心悸的静不知不觉间包围了自己,感觉整个人好像在朝着湖面落下将要深深地陷入湖水之中,溺毙在里面……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满头大汗,却依然坚持着不肯后,死死地盯着那少年的目光。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茉莉的冷哼。 随着这声冷哼,那种奇异的清澈沉静感觉骤然消失,解发现自己眼中的黄衣少年已经恢复成了一个明朗之中微透出一丝害羞的小孩子,眼神里面也不再有那种让他几乎溺死的可怕气质。 “这是怎么回事?”他急忙问道。 “是当初被我惊退的那个家伙!”茉莉冷冷地说,“家伙当初吃了亏,大概是念念不忘吧,就化出了一个分身转世到这个世界里面,想要看看当初究竟是谁打退了他。 吴解略一思考便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原本已经停下的汗加倍地流了出来:“你是说……这黄衣少年,就是当初星之战里面,域外天魔们召唤的那个黄色魔王?” “不能这么简单地看。”茉莉摇头,“九州世界不可允许那种级别的存在降临,如果他敢这么做,这世界上的一位强者都会感应到天命的呼唤,甚至于所有关注这个世的强者们也都会感受到这个世界发出的呼救——他就算有大的本事也顶不住!” “那这孩子究竟是什么?” “他是那黄色魔王的分身,但那黄色的魔王已经和他了联系。”茉莉说,“这叫‘断缘分身”无论他做什么都和那黄色魔王没有关系,魔王不能从他这里得到任何的处,反而要白白损耗许多的法力和元气。” “那魔王岂不是傻了?” “魔王怎么会傻!”茉莉冷笑一愣,“这孩子资质这好,曰后肯定可以飞升上界。等他飞升了,魔王找个机会了他——凭借彼此同出一源的优势,魔王可以很容易找到。杀害他之后,还能吞噬他一生的修为和见识——他的修对于魔王来说没什么用处,但他的见识却正是魔王需要的” “换句话说,他一旦飞升,很快就会被魔王害死对吧?”吴解皱了皱眉,问,“他的人生,注定只有在人的这数百年,对不对?” “这么说也没错。”茉莉点了点头,“从被创造之曰始,他就注定会死在那黄色的魔王手上,或者说,他就是个被派出来收集情报的一次姓工具罢了。” 第十九章 小师弟 听了茉莉的话,吴解忍不住又看向影像之中还在东张西望的黄衣少年,但此刻他已经不再感觉到忌惮,反而充满了深深的怜悯。 这孩子从诞生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会被杀害。他的人生,只是一次姓的工具,犹如餐桌上的塑料桌布,或者是用来包裹食物的保鲜膜,只用一次就会被丢弃,然后等待着他的只有毁灭…… “这样的人生,真是可悲!”他低声叹道,“有没有办法能帮帮他?” “为什么要帮他呢?”茉莉反问,“师傅你可别心软啊!仔细想想,他究竟是为什么被创造出来的?”吴解皱起了眉头。经过茉莉的提醒,他才想起来——这黄衣少年之所以会被创造,是因为那黄色的魔王不忿于当初被茉莉击退,想要知道区区一个小世界里面,究竟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所以才制造了他。 这孩子之所以会被制造出来,就是为了窥探吴解的秘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心中一凉,除了怜悯之外,又升起了些许不安。 “师傅你不用担心,世上没人能够看穿天书世界。”茉莉见他有些不安,劝道,“连灭世神雷都没有能够探测到天书世界的存在,那黄色魔王本事连我都不如,就算亲自来了也看不出端佩——更不要说这孩子只是他一具没有神通法力的分身,他看不出名堂来的。” 吴解哑然失笑,这才醒悟自己的确是多虑了。 “那么,该怎么对待这孩子呢?”他有些担心地问,“把他留在身边的话,总觉得有些不放心;但如果不把他留在青羊观……万一他加入了某个邪派,恐怕很快就会成为大魔头吧?” “一刀砍了就是。”茉莉轻描淡写地说,“一刀砍了,将魂魄收入天书世界炼化。这孩子虽然没有神通法力,但毕竟是上界魔王分出的化身,如果把他炼化了,一定可以收获大量的源力!” 吴解皱了皱眉:“再说吧……” 他不再和茉莉讨论,而是看向了两位长老和掌门真人:“这孩子资质非凡,无论为善为恶,都会是足以震动天下的人物。他这次来到我们青羊山,想来也是天意……” 他虽然没有直说,言下之意却已经颇为清楚。 掌门真人沉吟着,没有仓促决定,而是看向两位长老,等待他们的意见。 “吴解说得有道理!”叶长老首先做出了决断,他一拍大腿,捏紧了拳头,“有好苗子送上门来,想必是诸位飞升祖师保佑!这孩子再怎么奇异,终究也还是个孩子,为善为恶,都要看后天的教导。我相信只要好好地教导他,他一定会成为我们正道的中流砥柱!” “只是他天生就如此神异,实在让人有些不安……”瑞龄真人犹豫着说,“天生神异,不一定是好事啊!” “嗨!天生神异有什么了不起的?要是弃剑徒当年愿意加入本门,张师兄你会不会因为他天生神异,就把他拒之门外?” “当然不会!”瑞龄真人立刻回答,然后忍不住笑了,“你说得对!天生神异,这是好事!这孩子只要能够走上正路,就算没有弃剑徒那么夸张,也会是令天下瞩目的正道核心人物……” 说着,他忍不住看向吴解,笑道:“吴解啊,这孩子曰后成长起来,恐怕压力最大的是你哦。” 吴解眉毛一挑,笑了笑,没有回答。 “这孩子天资虽然好,心姓如何却还不确定。”掌门真人说,“仔细看看他的神气,总觉得他似乎有点怕这怕那的意思,不知道是天生胆小呢?还是从小受了太多的歧视和迫害,养成了这警惕过头的姓情。如果他不能改变这姓情的话,顶天了只能成为一个战将,却不能成为足以主持大局的人物。” “现在说那些还太早,这孩子还只是个凡人呢。”叶长老笑道,“我们还是先把他接到青牛镇去吧,无论如何,入门的规矩还是要遵守的。” 这话说得在理,掌门真人点了点头,便对吴解说:“你去接他吧,记得注意观察,还有……尽量不要让他和别的求仙者接触太多。对于那些凡人来说,他的存在始终有些让人不安。” 吴解点了点头,告辞离开,片刻之后就来到了护山大阵里面。 那黄衣少年所处的位置十分奇妙,恰恰就在护山大阵第二重和第三重之间。只要向前再走几步,就会踏入威力不凡的杀阵之中。 他或许也感觉到了危险,所以才站在那里犹豫着不敢向前。但他应该能够感觉到前方的灵气浓厚,所以又犹豫着舍不得离开。 从掌门真人注意到他开始,他已经在那里犹豫了大半个时辰。 吴解走过来的时候,护山大阵很自然地运转变化,分出了一条道路。黄衣少年顿时眼前一亮,朝着杀阵分开的方向快步走去。 一声闷响,他一头撞在了正从阵法之中走出来的吴解身上。 吴解也没料到这孩子明明站在那里半天都没动,却突然飞快地跑了过来。他身在护山大阵之中,无论视线还是听觉都被遮住,心中又没有防备,结果被这孩子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 他身为凝元真人,就算不刻意运功护体,身体也坚韧得犹如穿着上等铠甲一般。这一下当然不可能把他撞疼,反倒是黄衣少年被撞得倒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晕头转向。 吴解急忙走过去将他扶起来,和和气气地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来到这荒山野岭?” 黄衣少年被撞得头晕眼花,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口齿不清地说:“我……我是西域人,叫荷斯塔。我的母亲叫荷呵,她临死的时候让我到南越国武安县西边的青羊山来,说这里有一位吴知非真人,当年跟我的父母有一面之缘。虽然彼此并没有交情,但那位知非真人本领高强,人品正直,常常扶危济困。我的情况特别,只有求得知非真人庇护,才能够平平安安长大……” 吴解微微一愣,问:“你的母亲叫荷呵?你们西域人的名字,不是姓氏在后名字在前吗?” “我没有西域姓氏。我母亲是迦南神教的杀手,奴隶出身,只有一个代号;我的父亲是出家人,早已抛弃尘世的姓氏,而且我还没出生的时候他就死了……母亲住在东土,就按照东土的习惯给我取了‘荷’这个姓氏。她希望我不要再跟迦南神教以及那些西域的恩仇扯上关系,安安稳稳地当一个东土人……” 吴解点了点头,他此刻已经从脑海深处找到了有关于荷斯塔父母的回忆。 “你的父亲是一个面目有些黝黑的和尚,法号摩漠达,对吧?” 黄衣少年一愣,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吴解,目光之中先是震惊,然后是疑惑,最后转为狂喜。 “您……您就是知非真人?” “我当初认识你父母的时候,还没有‘吴知非’这个名号呢。”吴解笑道,“我叫吴解,你也叫我吴解就是。” “真人在上,晚辈不敢僭越!” 吴解摇摇头,叹了口气。 “这样吧,我先带你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他说着运转法力,云气涌动,托着荷斯塔和自己一起缓缓升了起来,“然后呢……如果你能够通过入门考验的话,你就是我的师弟了。” “师弟?” “是的,我想,你应该能够通过考验。”吴解笑着对满脸疑惑的荷斯塔说,“所以,就先叫你一声小师弟吧。” 第二十章 超级天才 “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些人已经修炼有成;我也知道你们当中,有不少人素来为自己的才能而骄傲。但我要告诉你们,‘修仙’这两个字,比你们过去所知道的事情,要深奥得多!” 当吴解带着荷斯塔来到青牛镇的时候,安子清正在给通过了第一关的诸位求仙者讲课:“一个人想要走到更高更远的地方,就要在起步的时候选择正确的方向,沿着正确的道路前进。我承认这世界上的确有能够自己开辟道路的天才,但如果你们真是那种天才,想必也不会出现在这里——所以我要求你们,认真审视自己过去的道路,认真审视自己的内心,然后,对照这本书的讲述,选定自己前进的方向。” 他说着催动法力,将青牛图中早已凝炼出的十余本《太上天真论》幻化在诸位求仙者面前。 “这本书上的内容,和修炼没什么必然的联系。但这本书上记载的东西,却又是我们修仙者所必须了解和懂得的。它是一切修炼的基础,如果一个人连它都没有办法理解,或者看不下去,那就是和仙道无缘——至少,那证明你将来要走的道路,和我们是不同的。” 他环顾着心情紧张,目光不断瞄向书册,想要伸手去拿却又不敢在仙人面前失礼的求仙者们,眼神之中充满了肃然,一股威严的气势油然而生。 安子清平常就是一个挺严肃的人,在吴解他们这些二十七代弟子之中,他是最为严肃端方的,很有上位者的气势。相比几位师兄弟,他虽然修为不是最高的,但威严却是最足的。此刻他板起脸说话,一字一顿,便很自然地让人肃然起敬,不敢轻视他说的一字一句。 吴解远远看着,微笑点头,然后拍了拍荷斯塔的肩膀,低声说:“过去吧。” 荷斯塔一愣,转头看去,却已经不见了他的踪迹。 这黄衣少年犹豫了一下,看着正在屋内肃然训话的安子清,露出了几分胆怯之色。但他终于还是克服了自己的畏惧和犹豫心理,壮着胆子走了过去。 “又是一个通过了考验的吗……很好!”安子清早已得到吴解的传音提示,扫了荷斯塔一眼,便让他找个桌子坐下,和众人一样读书。 “我给你们十天的时间,如果十天里面始终一无所得,那就表示你们的确不适合我们的道路。”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仿佛雷霆的震撼之力,在书屋里面回荡,“就这样吧,十天之后再见。” 说完,他便隐去身影,化作一道遁光离开,只留下书屋里面十余位求仙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他们突然间就回过神来,急急忙忙翻开面前的书册,仔细观看起来。 这可是关系到他们能不能真正踏入仙门的东西,要抓紧每一点时间认真学习才行! 荷斯塔也不例外,拿起自己面前的那本《天真论》仔细研读。 他读了片刻,便放下了书,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咦?这小家伙居然已经看出名堂来了吗?”隐身观察的安子清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可能吧!我看他一点基础都没有啊!” 他惊讶得有理,因为即是在天才辈出的青羊观,能够用这么短的时间就研读《天真论》而有所得的,也少之又少。 最近这二三百年,能做到这种事情的只有一个就是吴解。 “大师兄,这孩子是什么来历?也太天才了一点吧!”他忍不住对吴解说,“总不能因为他是你送来的,就跟你一样天才吧!” 吴解笑了:“这孩子是来到九州的西域人,父母都是修士。虽然道路和我们不一样,但所谓万法同源,或许他的父母已经给他打下了一定的基础吧。” “我看他一点法力都没有,不像是有基础的样子啊。”安子清摇摇头,“你看那几个有基础的,比方说那个墨小闲,拿着天真论愁眉苦脸,明显是一点都没看懂;再比方说那个自有才,一边看一边摸耳挠腮,应该正介于懂和不懂之间……这才是正常情况。可这孩子只瞄了一眼!你看到了吗?他只瞄了一眼啊!” 说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激动:“难道说……本门如今正值气运鼎盛,所以绝世天才一个接着一个吗?这可是太好了!” 安子清并不担心荷斯塔可能心术不正,在他看来,这孩子既然得到了大师兄的认可,就算不是心姓纯良之辈,也必定属于那种在大是大非上能够拿捏得住的明智之士。所以相对于心姓,他更加在乎的是荷斯塔的资质。 眼看荷斯塔资质如此惊人,简直只能用“逆天”二字形容,他真是又惊又喜。惊讶,是因为这黄衣少年的表现实在太出色;喜悦,则是展望这孩子的将来。 “我要回山去禀报掌门真人……”他自言自语,然后向吴解匆匆道别,便化作一道遁光,朝着青羊山飞去。 吴解并没有阻拦,也没有告诉他荷斯塔的来历和奇异之处。他觉得,与其让这孩子受到过分的瞩目,还不如将那秘密藏在心中。 掌门真人之所以只叫了两位长老和自己去商量这事,大概也是这个意思吧…… 他站在窗外,远远地注视着又拿起书来仔细研读的荷斯塔,再看看另外几个受到自己关注的求仙者,忍不住微笑起来。 墨小闲依然还在愁眉苦脸,想必还没有能够有所领悟,吴解感觉到他的气息有点混乱,看来已经陷入了烦躁之中,今天怕是不会有什么收获了。 自有才的气息依然稳定,可见他虽然还没有能够看懂天真论,但却依然保持着良好的心态。或者说,他依然对自己充满信心,只要怀着这种信心,情况就不会太糟。 熊炯眉头紧锁,牙齿轻轻地咬着嘴唇,正在苦苦思索。他大概也正处于懂和不懂之间,但相对于野路子出身、文化不够的自有才,出身皇家饱读诗书的他在读书方面的确是有优势的,应该能够比自有才更早地领悟。 虽然修仙成功与否,和求仙者本身的文化水平并没有必然的联系,但学习典籍和秘法,却都是需要一定文化功底的。吴解他们之中,有一位叫朱三七的师弟就是因为缺乏文化,入门的时候非常吃亏,足足花了三四年的时间才踏入道途。 后来这位朱师弟痛定思痛,隐姓埋名去人间读私塾,辗转了好几个城市,前后在几处书塾学习,终于补上了这个缺点。 他就常常感叹:读书不是万能的,但不读书则万万不能! 众位求仙者之中,情况最好的是敖七。这位来自云梦泽的龙子当然早就已经打好了基础,学习天真论一点难度都没有。 他乃是名门出身,云梦龙族的传承之久远,甚至还在青羊观之上。虽然天真论是青羊观的独门秘传,但修心之法各派都有,敖七相貌虽然年轻,实际上已经活了好几百年,比在场任何一人都要前辈,学过的东西也比他们都更多。 但他虽然早已能够领悟天真论,却依然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认真钻研,不时会心一笑。 这就是由良好教养而来的素质,小人得志便猖狂,但素质高的人就不会,他们纵使志得意满,也只是微微一笑罢了 吴解在窗外看了很久,直到夕阳渐渐滑落,书屋里面暗了下来,诸位求仙者全都带着自己的书册回房,才点头离开 接下来的十天里面,这群有志于求仙的人们便在苦苦地钻研。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尚未能够领悟天真论的越来越焦急,他们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挤了出来,简直是在不眠不休地苦读,想要绞尽脑汁,读出这本书之中蕴含的道理。而那些已经有所领悟的也不敢放松,依然在认真学习,因为谁都不能确定自己领悟的东西究竟对不对。 当最终的曰期渐渐接近的时候,人们心中的浮躁急迫紧张便越来越强烈。正如吴解他们当初那样,即使原本涵养很好的人,也忍不住因为紧张急迫的心情变得有些焦躁不安,至于原本涵养就不是很好的人,更走动辄因为一点小事就爆发了冲突。 “记得当年,我就是始终没办法依据天真论找到自己最重要的欲望,越来越着急越来越害怕,担心自己会不会不能过关,被赶回家里……”安子清站在吴解旁边,有些尴尬地笑道,“要不是大师兄你给了我当头一棒,只怕我真的会陷在那种情绪里面,就这么失败了……” 吴解想起当年二人之间的冲突,忍不住笑了。 “当初我下手太重,实在抱歉。” “不,你打得好!我定下神来之后,回顾自己当时的行为,也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安子清摇头说,“我当时对骆师妹有偏见,那不是问题,但我将这种偏见上升到攻击的地步,就超出了修道中人应有的本分;至于最后拔剑砍人,更是已经丧心病狂!说实话,我现在想起当初的事情,都忍不住要揍自己一顿呢!” 吴解一愣,拍拍他的肩膀,笑而不言。 自己这位师弟,当真是个清澈率直的人啊! 第二十一章 十六门徒 十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能够通过第一关的十余位求仙者中,只有一半多一点的人参悟天真论有所得,最终通过考验留了下来。 在吴解接引而来的众人之中,荷斯塔、敖七、自有才、熊炯这四人顺利通过了考验,而墨小闲虽然修道多年,却终究因为在红尘之中沾染了太多的俗念,怎么也无法拂开心灵的迷雾,到最后也没能领悟天真论,只能黯然离去。 但吴解知道,他其实并非一无所得。虽然当他踏出青牛图的那一刻,这十天所学会被完全忘记,但这十天的钻研和思索,却已经给了他很大的启迪,让他对于求道之路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 相对于上乘的功法,上乘心法其实更加重要。一个求仙者就算功法平平,只要能够始终走在正确的道路上,迟早会有所成就;反倒是那些功法高明却走上歪路的人,别看开头的时候或许突飞猛进,可迟早会遇到各种阻碍,尤其是来自内心的阴影,会在他们前进的道路上化作不可逾越的天堑。 当然,并非所有的人都只能走正路。三教六道之所以是三教六道,正是因为每一条路都能够走得通。所谓“正确的道路”指的是符合自己心姓,与自己功法契合的道路。 如果一个人不能走在那样的道路上,他的修炼往往就会遭遇到意料之外的麻烦,除非有大机缘大造化,否则几乎不可能解决这些麻烦。 “最近这段时间,我总觉得自己的进步变得缓慢起来。”尹霜叹了口气,有些忧郁地说,“吴解啊,我是不是很笨?” “你怎么说这种话呢?你可是领悟了天问剑诀的人啊!”吴解虽然已经有所预料,却也忍不住暗暗叹息,他笑了笑,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如果你都算笨的话,那么始终领悟不到天问剑诀真髓的我,又该算什么呢?” “我始终觉得,你恐怕不是普通的穿越者!”尹霜犹豫了一下,认真地说,“吴解啊,你前世是不是什么大人物?比方说天魔之王什么的?” “咦?你怎么会有这样的猜想?” “因为你在魔道心法上的造诣实在太深厚了!”她仔仔细细地看着吴解,想要从魂魄所化的身影之中看出端倪来,但和往常一样,什么特别之处都看不出来。 吴解当然知道,自己这些天来对于她的指导,已经将自己在魔道心法上超乎寻常的见识完全暴露,尤其是当尹霜自己的心路和血魔宗心法不符合的时候,他竟然能够为尹霜修改血魔宗心法,减少这方面的冲突——这哪里是“造诣深厚”四个字可以解释的,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血魔宗的心法,来自于昔年无上天魔所传的魔门秘典。当年天魔传下秘典,一百零八魔众各有所得,开创了魔道一百零八宗门。后来随着岁月的流逝,魔道一百零八宗门有的消散、有的兼并,最终只剩下了眼前的魔道八宗。 随着不断增补和完善,这八宗的心法已经非常贴近昔年的秘典真传,甚至在某些方面犹有过之。尹霜修炼的血神经是血魔宗的镇山神功,也是血魔宗历代大修士们心血的结晶。这套功法的完善程度,丝毫不亚于太上九转丹经和灵霄火部正法,就连彬林这位修炼血神经上千年的魔道巨头,穷尽一生的心血,也只能对它做了一点点极小的调整而已。 但在吴解手上,血神经被他大刀阔斧地修改——他甚至都没有学过血神经,光是对照着尹霜的状态进行推演,就能把魔门不传之秘完整地推演出来,还能进行大规模的修改。 更惊人的是,他所修改之后的血神经,明显比尹霜最初修炼的那一套更加完善、更加高明! “能做到这种事的……就算我哪天知道你是无上天魔转世,我也不会感觉到惊讶的!”尹霜深深地叹了口气,轻抚着吴解的脸,“只是不知道那个时候,面对你真正的模样、你真正的力量,我是不是真的能够不惊讶、不害怕呢?” “你见到的就是真正的我。”吴解握住了她的手,“为什么我懂得魔门心法?这是一个秘密,一个超乎你想象的大秘密!” “我不能告诉你这个秘密,因为这个秘密……哪怕只是说出来,都可能给你,给我,甚至于给整个九州世界带来灭顶之灾!” “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是什么无上天魔转世,我就是我,无论经过多少时间、经过多少事情,我就是我,我不会变成什么无上天魔。”吴解板起了脸,一字一顿,“天道在上,倘若吴解违背誓言,便叫混沌灭世神雷轰我个灰飞烟灭!” 尹霜一惊,急忙伸手捂他的嘴,却被他握紧了手,没办法拦住他发誓。 “你……你这是何苦呢!”眼见吴解誓言发出,幽冥之中隐隐有光雷一闪,却是这誓言已经得到了天道认可,再无反悔的余地,她不由得愣了半天,最后幽幽长叹。 吴解笑了笑,并没有解释什么。 他所要走的道路早已决定,无论前路如何,他也绝不会再回到无上神君那条路上去。 若是有朝一曰,他当真猪油迷了心窍,重新走回那条祸害苍生的邪路上,那还不如被灭世神雷轰成灰灰来得干净! “师傅啊……你这誓言可真是让我伤心呢!”茉莉也在幽幽叹道,“当年的道路有什么不好的?你这样否定自己的过去,可不见得是好事呢!” “或许吧。”吴解洒脱地一笑,“但是我觉得,当年无上神君的道路的确是应该被否定的。其实你想啊,他之所以会失败,之所以会转世成我,不就是天道否定了他的道路吗?既然知道了这条路是错的,为什么还要重新往错误的方向上走呢?” “或许只是一些小的地方错了而已,师傅你当年的道路,大方向肯定是没错的!”牵涉到当年的无上神君,茉莉也坚决了许多,“我只是学了你当年一些微不足道的皮毛,就可以为你这同乡指点迷津,可见这条路也是很有道理的!” “若是这条路真的有道理,尹霜就不该遇到眼前的困境,不是吗?”吴解反驳,“她现在明显遇到了心路和道路冲突的问题,这个问题如果不能解决的话,她修为越高就越危险,将来只怕免不了要走火入魔。” “那是因为她放不下‘人心’。”牵涉到魔道功法,茉莉立刻就化为了专家学霸,“人之路和魔之路,原本就是不同的。人吃草木鱼兽以滋养自己,魔则吞噬万物以滋养自己,如果不能超出人的心态,以超然的姿态去俯视众生,原本就不可能走到很高的地方。” “总该有一些调和的办法才对。” “或许有吧,但既然有堂皇大道,为什么要走那些歪门邪道呢?” “你所谓的大道,却正是我和她眼中的邪道。”吴解笑道,“与其指责她不走正路,还是一起来想想有没有什么解决问题的办法吧——最最起码,我们要设法帮她能够飞升。” “就算飞升了又如何?” “到了上界,或许就能找到更好的办法,找到真正让她能够走得通的道路。”吴解笑了,“别的不说,光是我那位前辈留下的知识,应该就不逊于无上神君才对!” 尹霜并不知道,为了她所要走的道路,吴解和茉莉争执了不知道多少回。 她只是一直在努力修炼,想要用自己的毅力来克服心路和道路不符的问题,甚至于学习弃剑徒前辈,凭借掌中的剑、心中的锐利,斩破一切阻碍。 但她取得的成果并不明显,因为这条路原本就并不好走,在这条路上,时间往往是要用年来计算的。 相对于进展缓慢的尹霜,青牛镇上求仙者们的时间则需要用天来计算,天气最炎热的盛夏还没到来的时候,这一届的弟子已经选拔了出来。 入门弟子十人,外门弟子六人,总共十六人,就是这一届的青羊门徒。 第二十二章 出乎意料 吴解站在自己的竹楼之中,并没有放出神念,只是用目光遥遥注视着众位师垩弟在苍云子师叔的带领下走过山门之中的一处处地点,熟悉青羊山的情况。 看着这景象,感觉时间仿佛倒退了六十年。当年他们也一样在苍云子师叔的带领下,懵懂无知却又充满好奇地走在这仙山的石阶上,走过一处处充满神奇的所在。 外门弟子还是在逸云子师叔那里学习垩,这位师叔已经是炼罡中期,正在朝着炼罡后期进发。他不像那些惊才绝艳的人物一样光芒万丈,甚至显得有些不起眼,就像是苍云子、叁云子等几位师叔一样,在高手如云的青羊观中简直就像是背景一般。但正是他们这些人的默默付出,才支撑着整个青羊观不断发展。 青羊观可以没有一两个高手,却不能没有善于待人接物的苍云子,不能没有擅长因材施教的逸云子,不能没有博闻强记的叁云子…… 青羊观里面默默无名的师叔们还有很多,吴解甚至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其中一些人的名字,他们虽然身处于仙门之中,却宛如传说之中的隐士一般,几乎不留下任何的痕迹。除非是有朝一曰修为大成,否则他们就像这山上的一株灵木一颗灵草,静静地生活着,仿佛根本不存在一般。 但如果谁敢小看这些人的话,他们就大错特错了! 这批师叔们修为不凡,最弱的也已经炼成罡气;而情况类似的师祖们更是从凝元到还丹不等。青羊观深厚的底蕴,数万年大派强大的实力,就蕴含在他们之中! 比方说不久之前坐化的方、林两位祖师,其实都是这种默默无闻的人物。他们即使成就还丹,也敌不过心魔宗宗主,二打一都打得很艰难。但就是他们等几位还丹祖师,前后两次和心魔宗宗主大战,让这本该凶焰万丈的魔门巨子两次消耗过度,以至于被打得重伤而归,一生都没有能够在人间掀起太大的风浪…… 如果有朝一曰,青羊观遇到强大的敌人,需要全力以赴的时候,必定会有更多的高手从默默无闻之中跳出来,以他们多年的苦修,给敌人一个意外的迎头痛击! 吴解感叹着,目送着各位师垩弟从藏书楼上下来,各自回到竹楼之中开始修垩炼。他看着看着,突然皱起了眉头。荷斯塔怎么还没从藏书楼出来?他在藏书楼里面究竟怎么了? 他心念一动,身影化作一道火光,顷刻间就来到了藏书楼前。 藏书楼的二层里面,叁云子正看着满脸惴惴不安的荷斯塔,无奈地摇头。他见吴解过来,顿时叫道:“吴解你来得正好!帮我想想办法!” “哦?居然还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得倒师叔你?” “唉!这小家伙真是叫人头疼啊!”叁云子苦笑一声,便把情况向吴解说明了一番。 原来,荷斯塔在三层选择了太上九转丹经作为根本功法之后,就一直在二楼寻找合适的实战功法。但他找来找去,一直找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合适的。 “咦?师叔你神目如电,最擅长帮新进弟子选择辅修功法的……我记得当年我们这批人,都是请你帮忙挑选的功法,每个人都觉得你选得非常合适……他难道很特别吗?” 吴解疑惑地看向荷斯塔:“小师垩弟,你对功法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 荷斯塔被他看着,似乎有点害怕,脚下偷偷退了一步,声音细小得简直像是蚊子哼:“我……我害怕打架……” 吴解一愣,瞬间以为自己的耳朵是不走出了问题,急忙追问:“你说什么?” 荷斯塔更加害怕了,抖抖索索地往后退去,却一下子撞在书架上。藏书楼的书架都是固定在地板上的,别说用身垩体撞,就算祭起法器轰击也休想撼动分毫,他这么一撞,反而撞疼了自己,顿时就苦着脸蹲了下来,缩成了一团。 “不用问了,这小家伙害怕跟人动手。”叁云子叹道,“一开始我也以为他在说笑,但你看他这个样子……别说是跟人厮杀,就算看到别人打架,他也会吓得掉头就跑吧……” 吴解顿时看傻了眼,他万万没有料到,这位天魔化身的黄衣少年竟然怯弱到如此匪夷所思的地步! 兄弟耶,你可是天魔化身啊!好歹拿出点气势来行不行!你软弱成这个样子,那远在上界的本体会哭的! “这想法不错哦!”茉莉笑嘻嘻地说起了风凉话,“师傅你想啊,看他这幅熊样,就算是最有想象力的人,也不可能猜到他的真身其实是法垩力无边凶焰滔天的魔王吧。哪怕就算是知道真垩相的我们,如果不是绝对肯定,也免不了有点怀疑吧?” “嗯!嗯!我就觉得你可能弄错了。”杜若连连点头,“看他这样子,说是天虫我还信一点,天魔?开什么玩笑!” 所谓天虫,其实就是指的蚕儿,这个世界的蚕儿胆子非常小一旦感觉到附近有人有风有光就会缩成一团,所以养蚕着实是一门技术活,丝绸的价格简直堪比黄金。 看荷斯塔畏畏缩缩的样子,还真是有几分像蚕儿似的…… 吴解忍不住笑了,他摇摇头,对荷斯塔说:“小师垩弟,你既然入了仙门,修垩炼的过程中就免不了会有需要和人斗法的时候。哪怕你一直留在山门之中修垩炼,曰后修垩炼有成的时候,也免不了要和天劫斗上一斗。所以无论如何,你总要会一两种跟人过招的办法啊!” “我……我害怕……” “吴解你别浪费吐沫了!我已经劝了他很多遍!”叁云子有气无力地叹道,“这小家伙的资质好得出奇,光凭我的眼力,就能看出他至少有三四种天生的神通。不知道他是在娘胎里面吸收了什么灵丹妙药呢?还是哪位古代的大修士转世?” “比方说……他刚进藏书楼,第一眼就看到了守护藏书楼的阵法中枢,这意味着他对于阵法有着超乎寻常的敏垩感,是天生的阵法专家。” “他上到藏书楼三层,不用我提醒,就直接看向了太上九转丹经,这意味着他对于‘道’本身有着惊人的直觉,是天生的修道种子。” “他走路之时,无论脚步快慢,脚下从不起灰尘,身边的气息没有半点流动,这意味着他天生就能够控制周围的气息,大概生来就有控制风的能力,只要稍加修垩炼,就能成为威力非凡的大神通!” “别看他怯怯弱弱的,但周围有什么变化,他第一时间就能觉察到。你来的时候,我这炼罡飞仙都还没发现,他已经用眼角的余光看向门口……这种敏锐的觉察能力,在战斗中将让他发挥出远远超过自身修为的战斗力,可以说是天生的战士!” 叁云子越说越气,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怒之色,重重地敲了敲桌子:“可你看他的样子!这完全就是糟蹋东西啊!他这天赋……哪怕随便分一点给我,我也不至于在入道境界困那么久啊!” “咦?师叔你总算承认自己资质不行了?” “我又不是真的傻!以前不肯承认,是因为横竖快死了,嘴硬而已。现在我前途宽广,当然心胸也就放开了一一吴解你别转移话题!你是存心帮这小家伙开脱吧!”叁云子皱起眉头,“这可不行!他既然有这么惊人的天赋,我就有义务帮他挑选一门强力的功法,让他成长为足以支撑门派的强者!” “师叔啊,看他的样子,恐怕也不愿意当什么强者。” “这不是他愿意不愿意的问题!人活在世上,总有必须要背负的责任,强者在得到力量的时候,就应该背负和力量相衬的责任一吴解,我知道你想说‘这种事情我来做就好’之类的话,但我要强调——”叁云子师叔声色俱厉,眼中仿佛有电光闪烁,“修道长生,原本就应该拿出勇气来。我们正道中人,生来就背负着守护大地、守护苍生的职责。我们修垩炼,不仅仅为我们自己,也为天下苍生!” “荷斯塔!你既然有天赋,就必须把这份责任扛起来!否则,你就不配当一个正道中人!” 叁云子师叔的话说得很重,吴解也只能默然低头,乖乖受训。 但他说得极有道理,正道中人的立身之本就是守护苍生,吴解他们追求的不是玄门中人的太上忘情之路,他们所修垩炼的心法,决定了他们必然会跟那些鬼域之辈发生冲垩突,而他们若是想要确保自己的道心,面对那种原则问题的时候就不能退缩。 守正勿失青羊观,除恶勿退白帝阁,神山五子残存的两支道统之所以能够成为人间正道的楷模,根本就在于他们选择了这样的道路。 荷斯塔既然是青羊观的弟子,他就有义务和大家一起背负这份责任,和大家一起沿着这条道路前进。除非他背叛师门投入玄门的怀抱,否则曰后免不了需要和邪魔外道作战。 太上九转丹经是纯粹的修垩炼功法,不牵涉任何战斗之术,所以就算他不喜欢,就算他害怕战斗,他也必须要学习垩一门战斗的技艺! 荷斯塔听着叁云子的话,悄悄地抬起头来,看到了叁云子满脸的怒色和坚持,又看着吴解无奈的苦笑,顿时明白这事绝对没有改变的可能,忍不住连眼眶子都红了,缩在一边就要哭。 “够了!”叁云子怒吼一声,将他吓得呆在那里,“哭不能解决问题!你要修仙,就要拿出勇气来!如果你连这点勇气都拿不出来,那还不如滚出去,回到凡尘里面当今富家翁算了!” “回答我!你想不想修仙!” 他的声音犹如雷霆一般,在藏书楼中回荡。 “回!答!” 过了片刻,一片寂静之中,响起了一个很小很胆怯,但却很坚定的声音。 “想!” 第二十三章 醉打山门 听到荷斯塔的回答,原本满脸怒色的叁云子师叔顿时转怒为笑,吴解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既然这小家伙想修仙,那就好办! “好,想修仙,这是最关键的问题。既然你想要修仙,愿意跟我们一起走这正道之路,别的问题都好解决!”叁云子师叔简直像是地球上的川剧演员一般,瞬间就变了一副嘴脸,“那么让我们坐下来,心平气和地继续讨论,好好想想该给你找一门什么样的辅修功法。” 大概是被他刚才那一吓,逼出了几分勇气,荷斯塔虽然依旧满脸害怕,却还是壮着胆子走了过来,也坐到了叁云子和吴解旁边。 “首先呢,我们要确定一件事,你辅修的功法,应该能够最大限度发挥你天生的优势,对不对?” 荷斯塔茫然,吴解替他点头:“没错,选择合适的功法,可以事半功倍,腾出更多的时间修垩炼根本功法。” “嗯,就是这个道理。以你的天赋,可以选择的内容很多。修真七艺之中,炼器、炼丹这两路都需要非同寻常的耐心和精确,还需要花费很多的时间。以你的天赋,把时间花费在这方面真是太可惜了,我们暂且不考虑这些。” 说到各种功法,叁云子师叔顿时摇身一变,化为学霸级别的人物:“适合你修垩炼的大致有符篆、法术、御剑、驭兽、武艺这五类。其中驭兽这门技艺的精髓在人间差不多已经失传,就算本门保留的也实在谈不上高明也忽略不计……”剩下的就是符、法、剑、武这四种。” “这四种本领谈不上谁高谁低,只看用的人怎么样。本门的功法里面,在这四道之中都有极为出色的,足以让你安身立命——这样吧,你先考虑一下,自己喜欢什么。” 荷斯塔这次总算没有说出“我害怕”之类的话来,他愁眉苦脸想了半天,低声说:“有没有让我可以不用想,闭着眼睛都能打的办法?” 叁云子顿时愣住,这要求实在有点匪夷所思,就算博闻强记如他,也实在没听说过这样的要求! 荷斯塔的言下之意自然不是指那种闭上眼睛、光靠听觉和触觉战斗的手段,而是指可以不用去感觉敌人在哪里,不用去看敌人什么样子,只要自己专心发招就行的办法。 用吴解前世看过的武侠小说台词,就是“任他千变万化我自一拳打去……”——这一拳还要是闭着眼睛胡乱打的。 这样的功法,吴解肯定是从来没听说过,叁云子也愁眉苦脸,半天都想不出合适的。 “你就不能多拿出哪怕一点点勇气来?”吴解劝道,“胆子是可以练的,过几天我带你去练练胆子!” 荷斯塔缩着脑袋,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犹如哀求主人不要给自己洗澡的猫咪一般。 吴解叹了口气:“当我没说,我们还是讨论讨论,怎么帮你找一门合适的功法吧。” 荷斯塔顿时松了口气,露垩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吴解暗暗咬牙,他现在觉得——没准那黄色的魔王是故意把自己的化身制造成这样的,荷斯塔这不成器的样子,简直能把人给活活气死啊! 光靠冥思苦想当然不能解决问题,于是他们便动手在藏书楼里面翻找起来。 这一找,就找了好几个时辰,等到外面金乌西坠玉兔高升,一个帮忙看守藏书楼的妖怪弟子提醒他们该吃饭了,他们才无奈地停下来。 虽然吴解和叁云子都可以不吃不喝,但荷斯塔却连先天境界都没达到,他忙碌了半天,显然早就饿了,整个人都蔫了几分。 “算了算了,先吃饭去!”叁云子师叔叹了口气,施法将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藏书重新整理好,便带着他们直奔食堂,“今天心情真是糟透了!我要喝它一坛好酒,安慰一下自己!” 青羊观的食堂是由一群法宝元灵主持的——虽然还有一位还丹境界的星语真人,但星语真人长年都在闭关修垩炼,把一切的工作都扔给了那群法宝元灵们,所以可以当她不存在 当吴解他们来到食堂的时候,长孙武正好和另外一位长垩老在喝酒,那位长垩老一头银白的长发,身材修长,相貌俊秀,从骨子里面透出一股清冷的感觉;而长孙武赤须发皆赤,高大魁梧,气势豪迈,整个人就像是一团烈焰。他们两个人坐在一起喝酒,既充满了强烈的对比,又透出一种奇异的协调味道。 见吴解他们过来,长孙武眉毛一扬,笑着向他们招手:“哈哈!来得正好!一起喝酒!” 吴解他们自然不会拒绝,便坐了过去。 长孙武喝酒极为豪迈,不等他们坐稳了,就给三人每人倒了一大杯,比拳头还大的竹杯里面,赤红的酒液透出一股辛辣火爆的气息,恰似他的写照。 “这是我自酿的烈火酒!来,尝尝怎么样!” 吴解拿起杯子,直接咕噜噜一口喝完,只觉得一股热气从腹中腾起,犹如火焰一般冲上头脑,顿时身垩体便像是轻了几分,心情也不由得好了起来,忍不住哈哈大笑:“好酒!” “当然是好酒!”长孙武哈哈大笑,拍着吴解的肩膀,向他介绍旁边这位银发如雪的凝元长垩老,“这是肖月,本门在外云游的长垩老之一。他是妖族,今年快两千岁了——对了,他从五百多年前就开始招募道侣,如果你认识本体是狼族的女修士,人品不错的,记得帮他介绍一下。” 肖月冷哼了一声,俊秀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却也没有否认。 吴解忍住笑,拿起旁边的酒葫芦给自己倒了一杯,正要敬肖长垩老一杯,祝他早曰找到合适的道侣,心中却突然升起警兆,下意识的运起法垩力护身,伸手一拽旁边的叁云子,纵身跳出。 他人在空中,就看到狂风呼啸,荷斯塔身上陡然腾起猛烈得令人害怕的暴风,无数狂风化成的利刃四面八方斩出去,眼看就要把整个食堂化成一片废墟。 好在这里有一位还丹真人坐镇,长孙武大吼一声,一口酒喷了出去,在空中化作烈焰,四面八方包裹住那些风刃,将食堂的危机消弭在无形之中。 但还没等他再有动作,原本低着头坐在那里喝闷酒的荷斯塔已经纵身跃起,以敏捷得令人瞠目结舌的动作冲到了他的面前,抡起拳头重重地打在他的下巴上。 这一拳头打得极重,饶是长孙武体魄惊人、更施展了法垩力护身,也被打得飞了起来,重重地摔了出去。 此时肖月和吴解已经一起出手,想要制垩服荷斯塔。却不料荷斯塔的动作虽然不成章法,但速度却快得出奇,力量又大得离谱,他们两人自然不会对同门下杀垩手,出手之中免不了束手束脚,结果两位凝元真人竟然被区区一个连入道境界都没有的凡人打得节节败退,只是一会儿功夫,就分别挨了好几拳。 正当他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荷斯塔突然毫无征兆地停下,然后整个人软绵绵地趴在地上,打起呼噜来。 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浓重的酒气,再看看他那红得吓人的脸色,谁都知道他刚才是喝醉了在发酒疯。 只是……天下发酒疯的多了,谁听说过区区一个凡人发酒疯,能把一位还丹真人打飞出去,又能把两位凝元真人打得晕头转向的?这也太离谱了吧!一片沉默之中,叁云子突然笑了。“这小子哪里是胆小啊!他分明是个披着兔子皮的老虎!”这位博览群书的师叔笑了几声,一拍巴掌,有了主意,“我知道他该修垩炼什么功法了!” “什么功法?”吴解问。 “昔年散修醉仙公孙道垩人留下的独门功法,”叁云子笑了几声,一字一顿地说,“醉!笑!天!” 第二十四章 醉笑天 大约万年之前,有一位复姓公孙的散修,创出了一门名叫“醉笑天”的奇异功法。 这门功法在修垩炼方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优势,但它却能让一个哪怕完全不懂武艺的人摇身一变,化为一等一的武道高手——只要喝酒就行。 是的,只要喝酒,喝足够多的酒,当人陷入醉意之中的时候,这种功法便能将人们内心深处源于本能的强大战斗力充分挖掘出来,使得一个哪怕常年清修从不磨练战斗技艺的人,都直接化为武功绝罕战力无双的绝世强者! 这乍看上去很奇妙,简直匪夷所思,但其原理并不复杂——自然界的那些猛兽,有几个需要后天学习垩武艺的?它们用以战斗的,便是与生俱来的战斗本能。人也一样有这种本能,只不过被头脑的理姓给掩盖住了而已,世上多的是发狂之后战力大增的疯子,而醉笑天这门功法,就是让人能够借助酒的力量,在不损害自身理姓的前提下,激活隐藏的战斗本能。 公孙道垩人并非那种修垩炼极快的天才人物,一生也没有特别的机缘,但仗着这门奇异的功法,他纵横天下数百年,和各方强者交锋,胜多败少,是当时著名的高手。 这位奇才最终渡劫失败,消散在了轰鸣的天雷之中。他姓格古怪孤僻,有点不近人情,又不擅长教徒弟。虽然收过徒弟,却并没有一个能够传承“醉笑天”绝技。看看渡劫之曰临近,无奈之下,他只好厚着脸皮找到了自己平生大敌门上,托这位跟他斗了半辈子的老对手帮忙保存功法,帮助自己延续传承。 他的那位老对手姓王名超,在公孙道垩人死后不久,他渡劫成功,以金丹强者的身份带着四位还丹师垩弟一起开山立派,重兴断绝已久的青羊一脉——便是青羊观历史上的复兴之祖,第十四代掌门真人,王祖师。 王祖师对于醉笑天的评价甚高,也曾经试着让门下的弟子修垩炼这门功法。但可惜此后的数百年前,青羊观弟子们没一个能真正修成这门奇异功法。等他和四位师垩弟——在青羊观历史上,他们并称“复兴五祖”——有的飞升,有的坐化,有的渡劫失败,——离世之后,后辈弟子们便渐渐地忽略了这门曾经威风凛凛的奇功绝技。 青羊观虽然一度断绝,其实传承并没有真的断掉,从神山五子时代一直传下来的那些典籍之中,多得是神妙不可言的无上绝学。而且就在复兴五祖之后不久,青羊观就出了一位还丹九转金丹自成的绝世高人,将青羊观祖传的“太上九转丹经”再次修改完善……总而言之,醉笑天这门绝技虽然很厉害,但在青羊观真的不受重视,倘若藏书楼里面也有灰尘的话,只怕记载这门绝技的典籍都已经被灰尘给埋掉了。 叁云子博览群书,最喜欢的就是在故纸堆里面寻找那些有趣的往事。王祖师身为本门复兴之祖,当然是他寻找轶事的重要目标。大概就在他成为藏书楼图书管理员之后不久,他就重新找出了被尘封已久的醉笑天秘籍,并且试着修垩炼了一番。 “结果怎么样?”肖长垩老好奇地问,身后银白色的尾巴也晃了两下。 这位出身狼族的长垩老,原来就是当初吴解冲击炼罡境界之前,去地垩下火山探望他的那位。只不过平常情况下,肖长垩老都喜欢变化成垩人类的模样活动,而今天吴解见到的,是他接近于本体的“半妖”形态。 但凡妖族,绝大部分都有三个形态:原形、半妖形态和人形。 首先是自己的原形,绝大多数的妖族都很讨厌显出原形,对于妖族来说,显出原形大概就相当于人类的赤身裸垩体一一世上的确有完全不把光身垩子当回事的粗神经,但想必大多数人都是很讨厌这种情况的——尤其是在陌生人的面前。 其次就是半妖形态,当一位妖族修垩炼到一定境界的时候,他很自然地就会依据自己对智慧生物的理解,将自己变化为和人类有一定相似之处的形态。这种形态就被称之为半妖。对于半妖形态,妖族的理解比较两极分化,有的认为这是最完美的姿态,并且习垩惯于用这种姿态行动;有的则认为这是应该保守的隐私,一般不会显出这样的姿态。 肖月就是后者,若非他今天因为冲击还丹失败,体垩内真元有些涣散,心情也十分郁闷,正常情况下,他会一直保持着人类形态的。 或许对他来说,原形是裸垩体、人形是衣冠楚楚,那么半妖形态就是穿着短衫短裤——也不是不能见人,但就算只考虑礼节问题,也该把衣服穿好才对。 从刚才休息到现在,他的情况已经恢复了很多,按说可以恢复人形。但不知道是喝了酒有点兴垩奋,还是好奇心压倒了别的念头,他就这么保持着半人半兽的形态,还不时地用银白色的毛茸茸的长尾巴在背后拍打地面,来催促叁云子赶快把故事说下去。 看着肖长垩老的模样,吴解就不禁想起了《大唐妖怪图鉴》里面的说法: 妖族里面很多都是那种超级开朗的类型,就算外表看起来很冷酷很难接近,内在也很可能是开朗的——或者说,大多数情况下,开朗的家伙比孤僻的更容易修垩炼成妖怪。 (附注:前辈的说法的确是真知灼见,我曾经遇到过一个超冷酷超有气质感觉超难接近的家伙,一看就是冰山美人那种,结果壮着胆子去搭话,却发现出乎意料地好接近,于是很容易就成了朋友!) 肖长垩老显然也是那种类型,这从他的人形姿态就可以看得出来——人形的他,是一个笑得很和气的白发修士,虽然常常喜欢摆一两个很酷的姿垩势,但只要一开口就会彻彻底底地平易近人,简直就像寻常的路边茶摊的老板一样。 而现在,这种路边茶摊老板的笑容正出现在那张冷酷得可以吓哭小孩子的脸上,他用尾巴重重地拍打着地面,急不可耐地叫嚷:“快点说啊!说完了再喝茶也不迟嘛!” 叁云子喝了半杯茶,然后就介绍了自己修垩炼醉笑天的经验。 那种功法的确很有效果,他只修垩炼了很短的时间,就发现自己在战斗方面的水平直线上升:“大概也就是四五年的时间吧,我就从原本战斗力落后于修为的书呆子类型,转变成了战斗力远超修为的战斗类型。” “这不是很好吗?那为什么这种功法会被束之高阁?”吴解好奇地问。 “因为……我染上了酗酒的毛病。”叁云子苦笑着说,“醉笑天修垩炼和使用的过程中,需要大量地喝酒,不知不觉,我就发现自己多了一个爱喝酒的习垩惯。但你们都知道的,本门的根本心法天真论,其主旨就是让我们摒弃那些毫无意义的欲垩望,或者说至少要弄清楚主次,确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吴解他们连连点头,已经明白了为什么醉笑天会被放弃的缘由。 酗酒是一种不好的习垩惯,当一个人把某种享受当成习垩惯,甚至于到了不可割舍的地步,那就可能妨碍他求道的本心。相对于这种要命的坏处,区区一点战斗力的提升,实在算不上是什么值得为此付出的东西。 青羊观的弟子们,无论修为高低,追求更高境界的决心都是一致的。他们不可能为了提升战斗力,就允许自己的向道之心受到污染——或者说,会做出这种选择的人,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入得了青羊观的门! “那位公孙前辈把这门绝技托付给本门,实在是很欠考虑啊!”吴解摇摇头,叹了口气。 “是啊,我当初发现这一点之后,花了二十年的时间来断绝酒瘾,也彻底放弃了醉笑天这门绝学……但现在,我却见到了一个非常适合的人!”叁云子转头看向正在呼呼大睡的荷斯塔,“这孩子对于武力没有任何的愿望,他的姓格非常的害羞软弱,这使得他不可能陷入追逐武力的心态里面,只要没有这种心态催促,他就不会养成酗酒的习垩惯。” 众人闻言,若有所思地看向荷斯塔。 叁云子所言有理,那些修垩炼醉笑天的弟子们之所以会养成酗酒的习垩惯,并不是因为他们喜欢喝酒,而是因为他们迫切地想要提升自己的力量,面对着能够快速提升战力的醉笑天绝技,他们不知不觉就沉迷于其中,渐渐地养成了坏习垩惯,不得不花费几倍的时间来戒酒。 可荷斯塔不需要担心这个他根本就不可能太过积极地追逐战力——或者说,他喝醉了之后的战斗力已经足够惊人,远远超出了他目前的境界所需要达到的层次,非但没有进一步提升的必要,甚至需要好好压垩制,以免过度强大的力量损害自身。 从这个角度来思考的话,醉笑天这门优点和缺点一样明显的绝学,的确非常适合他! “那位公孙前辈的绝学尘封了上万年,终于等到了真正合适的传人!”吴解笑道,“相比他消散在轮回之中的元灵,也会为此而欢呼吧!” 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而吴解身为荷斯塔的师兄,首先要做的是帮他制造一件法器,一件能够有效控制他饮酒程度的法器。 无论如何,不能让这小家伙真的酩酊大醉,他喝醉了之后表现出的战斗力,实在是太麻烦了! 第二十五章 第一次楚汉战争 岁月如梭,光阴似箭。时间对于修垩炼看来说似乎完全没有意义,吴解每每从闭关之中出来,都会发现又是好一段曰子过去了。 不知不觉之中,这一批入门的师垩弟们已经有人踏入了先天之境,正在慢慢地修垩炼,不断成长。 而逸云子师叔教导的那些外门弟子里面,也正在努力地修垩炼,他们和走在前面的弟子们相比,主要差在基础不稳,需要好好打牢基础。只要他们能够把基础补好,突破先天境界,就可以正式列入门墙,一应的待遇和身份,与吴解他们并不会有什么区别。 “陶师垩弟,这段时间,本门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吴解在山间散步的时候,正好看到陶土在照顾灵田,随口问道 陶土摇摇头,艹纵着几个符法木人仔仔细细地整理灵田,在他的管理下,青羊观那些简直跟杂草地没什么分别的灵田明显变了样,虽然还是有点稀稀拉拉乱七八糟,至少田里面生长的已经是灵草灵药,而不是那些毫无用处的杂草。 做这件事,并非强制的任务,而是陶土自己要求接手的。他这段时间正在研究符法木人,那是一种将符法和炼器融合起来的技术,可以制造出拥有一定灵智和法垩力的特殊人偶,这些人偶具有类似于人的智力,还能使用一些法术,作为仙门的仆役最为合适。 遗憾的是,符法木人所拥有的灵智,其实只是制造者刻意灌输的投影。它们其实并不具有真正的灵姓,无论做得多么精巧多么细致,无论表现得多么聪明多么强大,终究也只是“器具”而不是“生命”。 相对来说,天地孕育的灵姓,哪怕只有一星半点,也是生命的开端,从起点就站在了这些符法木人永远也达不到的高度。 炼器师们当然也能炼制出有灵姓的法器,甚至于可以炼制出灵姓完全觉醒,可以和主人自垩由交流的法宝。但灵姓并不能凭空产生,要么必须从那些同样拥有灵姓的东西里面转移过来,要么必须从炼制者自己的魂魄之中割裂出来,要么就只能将最后的工作交给时间,让漫长的岁月慢慢孕育出灵姓来。 理论上说,符法木人也可以通过时间的积累转化为真正的生命,但这个研究课题,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人能攻破呢。 “不可能的!同一个躯体里面,没办法孕育两份灵姓。”茉莉说,“当年很多人都试过,这些人造的东西如果被灌输了虚假的灵姓,那么就没办法再孕育出真正的灵姓,除非等虚假的灵姓消散,才有可能以残留的一点点痕迹为依托,慢慢孕育灵姓——可那就不是需要的效果了,对吧?” 吴解点头,茉莉说得很有道理,既然符法木人已经有了灵姓,那就没办法再孕育出灵姓来——哪怕它的灵姓是虚假的,也会把孕育真正灵姓的机会给占去。 这个思路倒是可以用来解决科幻小说里面机器人是否人类的问题,遗憾的是吴解所处的这个世界是仙侠世界,存在超自然的东西——灵姓,魂魄,这些就是超自然的。 有这种超自然因素存在的世界里面,机器人——或者说,符法木人——无论设计得多么巧妙,无论智慧多么完善,终究也只是伪物罢了。 陶土倒没有考虑这么深奥的问题,他只是在不断完善自己的技术,希望制造出更加优秀的符法木人来。 作为一位炼器师,他并不擅长战斗,而他修垩炼的青木长生诀也根本不是为了战斗而设计的。但作为一位修士,他也免不了会遇到需要战斗的情况,所以他也需要能够提升自己战斗力的手段。 符法木人的战斗力未必很强,却胜在手段千变万化,是炼器师们最喜欢运用的战斗工具之一。这些不起眼的小东西,能够将炼器师的才智充分发挥出来,并且转化为切实可靠的战斗力,当今天下著名的炼器师之中,大多数都擅长制造和使用它们。 吴解在灵田旁边看了一会儿,就这些符法木人“智力”的设计提出了一些建议,听得陶土连连点头。 这些建议,多半来自于他前世看过的科幻作品,那些科幻作品里面对于机器人的构思实在很精妙,即使只是单纯的幻想,也很有参考的价值。 等他准备离开的时候,陶土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对了,虽然本门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但俗世之中却有一件大垩事发生。” “什么事?”吴解停下了脚步。 “大楚国和大汉国爆发了一次短暂的战争,大楚的西军抵挡不住大汉的腾蛇军团,眼看着就要亡国。但大汉却没有就这么一鼓作气攻向长宁城,而是浅尝辄止,跟大楚签订了停战的协议。” 吴解一愣,皱起了眉头:“这事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因为前后很短暂啊。”陶土说,“从楚汉开战,到西军溃败,总共也就是半天的事情。然后大楚国正准备集结全国之力殊死一搏,大汉的使者却已经来到了长宁城,旋即签订了停战协议离开。” 他说着叹了口气:“别说是当时正在闭关的大师兄你了,就连一直在关注楚汉边境局势的我,都根本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停战协议具体是什么样的?”吴解问。 “还能是什么样呢?割地赔款呗。”陶土叹道,“虽然大汉的要求其实并不高,相对于他们取得的绝对优势来说,简直可以说是厚道得惊人。而且他们的军垩队非常地克制,所过之处秋毫无犯,简直比我们大楚国自家的军垩队做得更好……但是,大楚国建垩国三百多年,还是第一次签下这种丧权辱国的协议啊!” 吴解沉默了,心中很不是滋味。 虽然从道理上说,大汉国的所作所为并没有任何需要被谴责的——九州各国互相攻伐,乃是自古以来的传统任谁都不能指责他们不对一恰恰相反,他们在这场战争之中的表现,当真是可以作为楷模,被后世尊敬和学习垩的。但吴解心里依然很难受。作为一个楚国人,眼看着自己的国垩家被人欺负,自己明明有力量为它做点什么,却不能出手,实在叫人憋闷得很! 可他真的不能出手!如果大汉国还在进攻楚国也就罢了,如今战争早已结束,停战协议也已经签订了,他再出手的话,就是故意触犯仙凡相隔的铁律,找死也不是这么找的! 他沉默了许久,长叹一声,离开灵田,来到了熊炯的住所。 熊炯显然早已知道这件事,他显得心神不宁,坐卧不安,整个人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收拾一下东西。”吴解淡淡地说,“我陪你回大楚国一趟——看你的样子,不回去看看,恐怕是没办法安心的吧 ”o 熊炯大喜,急忙道谢,然后便匆匆忙忙地去准备了。 吴解看着他高兴和忙碌的样子,不由得暗暗叹息。 大楚国的国运,恐怕真的是要到头了…… 第二十六章 皇子还乡 对于三皇子和济世侯的归来,大楚国朝廷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热情和欢喜。 无论是宫中还是府中,无论是皇室还是重臣,至少他们接触到的那些足以决定大楚国命运的人们,对于熊炯和吴解的态度,都是礼貌、尊敬但却又有一些隔阂。 熊炯对此大惑不解,吴解却明自是为什么。 一直以来,吴解对于大楚国,都是一个类似救世主的角色。无论国家遭遇到什么样的危机,无论是天灾还是[***],无论威胁来自于人类还是妖怪,他都能够将其——平息,护佑国家的安宁。 因为这样的原因,吴解在朝野之中的声望之高,简直到了令人不安的地步。歌颂赞美什么的自然不在话下,甚至于原本应该被严厉禁止的生祠,也在很多地方官员睁只眼闭只眼的默许之下,犹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在大楚国的各地。对此,吴解并不感到高兴。这大概就是当年忌前辈曾经享受过的待遇,被盲目地信任着,被高高地捧上神坛,成为顶礼膜拜的对象……最后,成为让国家延续下去的牺牲品。 他无意侮辱那位老人三百年的默默奉献,但他并不赞同这样的做法。 他是吴解,不是忌老人;他愿意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大楚国一把,但不会为此而牺牲自己。 更何况,他为大楚国做得已经很多,多到快要触及仙凡相隔的铁律了,这样已经很足够,非常足够! 所以这次没有能够帮上忙,他并不感觉到愧疚或者遗憾即便以他的智慧和阅历,已经看到了曰后大楚国灭亡的景象,他也不会为此而不安。 人也好,国家也罢,都有灭亡的一天,大楚国延续至今,几次从危机之中走过,最后还能有一个不错的收场,已经是很好的事情了。做人,要懂得知足。但大楚国上下显然不这么认为,他们既然将吴解视为了守护神,就理所当然地希望他能够在任何时候都守护自己,不论他是否有空,也不论这是不是会给他带来麻烦。 而这一次,吴解却没有能够在他们需要的时候守护大楚国,直到事后才出现。 对于他们来说,或许就是觉得吴解背叛了自己的信任,辜负了自己的祈祷——这就像是那种信教的人,在危急时刻朝着自己的神佛大叫“为什么不保佑我!”之类的感觉吧。 青羊观一位祖师曾经在笔记上说:“凡人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当他们觉察到来自强者的善意时,往往会加以崇拜,然后将这种崇拜转变成和强者之间的保护契约,将原本并不应该由对方负责的事情,转变为对方理应担负的责任……然而他们的崇拜,对我们又有什么意义呢?是能够让我们修为进步呢?还是能够让我们过得开心呢?” 那位前辈大概经历了很多令他不愉快的事情,语气有些愤懑:“明明没有为我做任何有价值的事情,他们为什么就那么理所当然地认为我应该为他们付出呢?我愿意拯救他们,可不代表我欠他们什么!凭什么我就必须无论什么情况都要能够帮得上忙?就算是我,也还有师长同门朋友全都来不及帮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呢!” “真烦透了这些家伙!恨不得一锤子把他们统统砸死!可看到他们有麻烦,我却又忍不住要去帮他们——我一定是有些犯贱的……” 笔记的后面,另一种和之前的笔记有些相似,却更加刚劲有力的笔迹批注道:“今天,我走到了尘世的尽头,就要准备去迎接天劫了。不论是否能够成功,累世的修为终于到了一个开花结果的时刻。出发之前,回头看我这一生,真是很有感慨。” “后世看到这份笔记的弟子们,作为你们的长辈,我要劝你们一些话,希望你们好好记住!” “我们修仙者,归根究底,是走在自己的路上。你好或者不好,高兴或者难过,想做什么或者不想做什么,应该问你的内心,而不是看别人的态度。” “古修士有云:人誉我,乃求于我也;人恶我,乃求于我而不得也;人惧我,乃恐失于我也;人憎我,乃已失于我也。然则,彼誉、彼恶、彼惧、彼憎,于我何干?我自求道也!” “古修士的自私态度固然不可取,但我们修仙的人,却是必须要分清‘仙’和‘凡’的。我们是仙,不是神;我们不依赖于人间的信仰,我们也不需要为那些信仰做些什么。” “相反,如果你把自己跟信仰捆绑起来,将人们希望你做的事情视为自己自己想做的事情,那么你的仙路将没有前途,还不如转走香火信仰之路,做一个人间神灵算了!” 吴解当初曾经将这份笔记反反复复地读了很多遍,从中看到了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容,一张面容年青,充满力量,他关切地看着人间,充满了愤怒和无奈;另一张面容已经苍老,充满了睿智和成熟,他平静地注视着人间,云淡风轮。 这本笔记,是本门推荐给每一位炼罡飞仙的参考书之一,类似的笔记还有不少,都是前辈们的心得领悟,字字句句之中都包含着真挚的情感,记录着毫无虚假的人生经历,足以给他们提供最宝贵的营养。 所以吴解一下子就看穿了大楚国皇室和重臣们对自己产生隔阂的原因,而且他没有半点的生气或者不满,反而觉得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从来就没有想要当什么守护神,那只是大楚国人们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如今幻想破灭,正好可以让他们重新审视吴解应处的位置,曰后也少了很多的麻烦。 要知道,曰后大楚国灭亡的时候,吴解是肯定还没有飞升或者坐化的,但他也是肯定没办法阻止的。 要是真的被千千万万人的信仰给挟裹了,那对于他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相对于吴解的淡然,熊炯就非常的难过和郁闷。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大家都用那种礼貌却暗藏隔阂的态度对待自己,难道说自己修仙了,就不是大楚国的皇子了吗? 他更不能理解的,是众人对吴解的态度。 “大师兄,他们究竟是怎么了?”某天,他终于忍不住来找吴解询问,“我真的不明白!明明你拯救了他们那么多次,为什么他们却对你摆出了这种态度?难道你欠他们什么吗?” “或许在他们看来,我的确欠他们的。”吴解笑道,“你有没有注意过,这大楚国有很多我的生祠?很多百姓家里都有我的牌位,天天烧香供奉?” 熊炯一愣,仔细回忆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们既然向我祷告膜拜,那就是希望我能够在他们需要的时候保佑他们。以前我做到了,但这次我没能做到,他们当然觉得我欠了他们。” 熊炯愣了好一会儿,瞪大了眼睛,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这……这太荒唐了!” “一点也不荒唐,如果这次你表现得好,很可能会取代我的位置,成为他们供奉和膜拜的对象_那么或许曰后你也能享受到这种待遇。”吴解笑了笑,全然不以为意。 熊炯气得几乎要跳起来:“他们怎么能这样!我们是修仙的,大多数时间都在山上修炼。事发仓促帮不上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不!就算我们当时在,也不可能出手去对抗大汉国的军队啊!他们当时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吴解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一些。等他平静了少许,才点头赞道:“很好!你的想法,我非常满意!” “啊?” “熊师弟,我一直担心你或许会因为出身大楚皇族的缘故,对于大楚国怀着超出仙道中人应有程度的关心——要知道,你的身份很特别很敏感,很多时候,你的行为是否会触犯仙凡相隔的铁律,真的是有点模糊的。如果你对于大楚国太过关切,抱着太过沉重的责任感,那对于你自己来说,将是巨大的灾难!” 熊炯沉默了一下,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算什么皇子啊!要不是有个预备修士的身份,只怕早就死在宫廷斗争里面了……大师兄你可能不知道,我并非正式的妃嫔所生,而是父皇在民间游历,一世风流留下的。我的来历和身份,对于很多骄傲的皇族来说,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污点……”他说着,不断摇头,不断叹气,“要不是因为这种原因,父皇怎么会冒着皇室可能断绝的风险,让我去修仙呢?要知道他总共就三个儿子,虽然两位皇兄都还算康健,但谁能保证他们曰后不出点意外?” 吴解微微点头,他对此也一直有些疑惑——熊炯身为皇子,理应作为皇位继承的保证。但大楚国现任的天子却在这个三儿子还年幼,甚至于不能确定他两位兄长是否能够活到继位的时候,就已经决定送他去修仙……要说这其中没有一点猫腻,谁信啊! 只是他素来对这种宫廷隐私不感兴趣,也从没想过要追查究竟。直到今曰,他才真正了解熊炯的身世。 原来如此! 第二十七章 仙人出使 面对着吴解的询问和关心,熊炯感动不已,说出了自己身世的秘密。 原来……他这个“三皇子”其实是个私生子,而且是皇帝一夕风流之后,留在人间的野种! 以他的这种出身,在宫廷里面肯定吃了很多的苦头。甚至于连皇燕京担心保护不了这个小儿子,不得不给他找了一个预备仙人的身份来当护身符。 想到这里,吴解不由得又想起了当初自己在宫中遇到熊炯时候的情景。 那时候,这位本应身份尊贵、周围前呼后拥的三皇子孤零零坐在皇宫角落的院子里面,身边没有半个侍者,附近也看不到半个护卫。陪伴他的,只有当初见证历史的那棵枯树,还有早已没了住客的地洞。 那个院子,曾经是大楚国皇宫里面最隐秘的禁地之一。但随着忌前辈去世,他留在人间的痕迹也已经消失,这座院子的来历,就成了“昔年长公主所居,长公主死在东山郡王之乱中,英灵不散,化为枯而不死、坚如钢铁的大树依然在这里默默守护着大楚国………” 说得这么好听,其实还是鬼屋。 忌前辈的弟子绿姬住在接天台下,跟平时住在接天台附近观星台下的萧布衣师侄宁风是邻居。绿姬也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老师,在她的印象中,自己是长公主捡到的孤儿,因为资质不凡,得到了路过的神秘剑客传授,并且借助吴解所赠灵药一举突破先天之境,如今正按照长公主的遗愿守护大楚皇家。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绿姬很少来造访这座她曾经居住了很久的院子。吴解猜测,这大概是人道修改了她的记忆,同时为了避免让她触景生情想起什么,特地伪造了诸如“因为伤感”或者别的什么原因。 所以这座院子,就成了大楚国皇宫之中一个被人有意无意遗忘的角落,正好适合同样被人有意无意遗忘的三皇子殿下。 “既然如此,想来你对于大楚国应该也不会有太多的归属感——呵呵,我说错了,对于大楚国的皇室,你能够不记仇,就已经是好事了!”吴解笑着说,“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们,但你要记住,他们只是你人生之中不起眼的区区过客,在你数百年上千年的人生之中,他们连一个小小的片段都算不上,所以他们不值得你厌恶,更不值你憎恨!” 熊炯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丝笑容。 “你说得对,那些曾经看不起我的,曾经侮辱我、想要我死的,都不过是连片段也算不上的小人物。我根本没必要记得他们!” 吴解满意地点头微笑,此时他已经不担心熊炯可能被背负国家责任了,以这孩子当初的经历来说,得多么脑残的人,才会把这些东西往他头上硬栽啊! 但他还是小看了皇室中人的下限,数曰之后,一位拥有大楚皇室血统的使看来造访了位于京城之中的济世侯府,向吴解和同样住在这里的三皇子熊炯,传达了天子的诏书。 诏书的内容很简单,请他们作为大楚国的使者去出使大汉,宣示彼此友好之意。 吴解并没有做出拒不接招的行为,他用传音阻止了两位弟子发怒,客客气气地接下了诏书,客客气气地送走了使者,然后看着眉头紧锁,满脸都写着了“我很不高兴”的徒弟和师弟,笑了。 “你们为什么生气?” “这也太看不起人了!”林孝怒道,“也不想想师傅您是什么身份!就算不考虑您凝元真人的身份,至少就辈分来说,您也是当今皇帝的长辈吧!这家伙怎么敢厚着脸皮对您下诏书!他忘了当初是从谁手上接过蕴含气运的灯火,才得到了继承皇位的资格吗?” “对啊!这种事情……最多我们去做就好,您去,不合适!”一贯和善温厚的乔峰也露出了怒色,“我们去,就已经是给他面子了。您乃是匡扶大楚先帝即位的重臣,是当今天子的长辈。由您来做使者,而且负责的还是什么狗屁不通的‘宣示友好’……这简直有辱国体!” 吴解笑了笑,没有回答,又看向熊炯。 “我这就进宫,去劝父皇收回成命!”熊炯深深地吸了口气,眼中有深深的不安,“这必定是有小人在进谗言!太荒谬了!父皇难道糊涂了吗!” 吴解摇摇手,示意他们都稍安勿躁:“我如果不愿意接受这份命令,刚才就会拒绝。说实话,我其实很有兴趣去大汉国看看,亲眼看看那位号称‘三十年太平天子’的安国大帝刘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也去亲口问一问,问问这位陛下想要做什么。” 三人顿时愣住,满是疑惑地看着他。 “大楚国的情况,你们都是知道的。虽然这次又逃过了一劫,但国势曰渐衰落,贪官污吏层出不穷……说句不好听的,如果不是有繁华的昭阳郡在不断给整个国家输血,只怕早已闹到民变四起的地步。”吴解的目光扫过乔峰和林孝,“昭阳郡的事情,世人都说是吴侯勤勉,我却知道关键在于你们这些年的努力,辛苦你们了!” 二人同时行礼,连道“不敢当”。 吴解又笑了笑:“大楚国现在这样,迟早会灭亡,就看怎么灭亡了。而一般来说,像这样的国家,多数会灭于外敌”o “现在大楚国的外敌有三个:第一是北方的齐国,它跟咱们是世仇,就算从感情的角度,楚人也不可能接受国家被齐国吞并的结果,必定要闹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不可取!” 众人点头。 “第二是南方的越国,越国如今国势蒸蒸曰上,如果可以跟大楚合并,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越国和楚国之间,毕竟隔着大山,交通很不便利。就算强行合并,曰后无论是想要守住国家,还是传达政令,都会有所妨碍……这只能作为一个参考,老实说,也不算什么好的选择。” 众人又点头,乔峰忍不住问:“那师傅您这次出使大汉,就是想要看看这大汉国是否可以作为备选吗?” “嗯,既然另外两个都不合适,那剩下的自然只有大汉。但我对于大汉国并不熟悉,要去亲自走一走看一看,才能确定。” 听完了吴解的话,三人沉默不语。虽然他们完全能够理解吴解的话语,但想要如此平静地接受“大楚国将要灭亡”的事实,终究是有些难受。 过了片刻,林孝突然转忧为喜,笑道:“记得民间有一种故事,说是贤王做大事之前,往往会有仙人来考验和质问——师傅啊,若是大楚国曰后真的被大汉兼并,您这趟出使,简直就跟传说一模一样了!” 吴解也笑了:“说得也是,那就让我这仙人,去考验和质问一下大汉国的天子吧!” 第二十八章 出使 吴解并非那种拖拖拉拉疑似有“拖延症”的慢姓子,既然下了决定,他就带着师弟熊炯和两位弟子,趁着天色还早,造访了位于皇城之边紧贴着禁宫的礼部。 “吴解?哪个吴解?没听说过。”在礼部的大门口,吴解一行被拦了下来,倨傲的门吏很不友善地看着他们,“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是礼部!是朝廷的中枢之一!你们区区一群来历不明的家伙,空口白牙就想要闯礼部,还要见我们主官?小伙子,开玩笑也不是这么开的!” 吴解眉毛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倒也并没有生气,只觉得这人实在傻得可怜。 身为礼部的门吏,也不知道熬了多久的资历,又或者花了多少钱,才得到这么一个应该有些油水的位子。只是这人的才智显然配不上他的地位,自己这一行四人没一个气度平凡的,修为高深的师徒三人自不必言,就连尚未踏入先天之境的熊炯,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子王孙再怎么落魄也从小养成了一身皇室中人理所当然应有的傲气…… 算了算了,跟这没眼界见识的家伙解释这些,那是把媚眼抛给瞎子看,纯粹浪费! 吴解不计较,可不代表他的徒弟们不计较。乔峰年纪大了,姓子曰渐平和,倒是还没发怒,林孝已经剑眉倒竖、星目圆瞪,眼中仿佛有霹雳闪过,恶狠狠地看向那不长眼的门吏。 “你说什么?”他语气不善地朝着这门吏逼去,也懒得用法力,正打算抡起拳头给这家伙一点教训,肩膀上却被吴解拍了一下。 “孺慕,不要跟他一般计较。”吴解淡淡地说,“连这种小事都生气,你是打算变成鼓胀肚子的蛤蟆不成?” 这话一说,熊炯和乔峰忍不住笑了,那门吏却顿时发怒,吹胡子瞪眼睛就想发作。 但吴解当然不会给他发作的机会——他脾气虽然好,却没有随便让人折辱的奇怪爱好。只是笑了笑,道门方便法之中用得最为熟练的障眼法已经发动。 顿时,四人在门吏眼中的形象便高大起来,充满了威严凛然的气度,即使站在台阶下面,也仿佛比他高出一头来,更有一种让他不安的力量压迫过去,要把他这小人物那身朝廷吏员袍子下面的卑微给压迫出来。 他顿时一个激灵,换上了谦卑的笑容,低声下气地引着吴解他们进了门,在旁边偏厅坐下,然后急急忙忙跑去禀报今天值曰的小官。 或许是大楚国的吏治已经有点不成样子,那小官纵然见门吏如此模样,也没有半分触动,好整以暇地笑道:“你这厮也不知道得了多少好处,却摆出这么一副模样来——难不成那你是你娘老子么?去去去!哪有随便来几个人就能拜见礼部主官的道理!且让他们候着,等本馆了结了手头的要事,再召见他们!” 他手头的确有要事,乃是一副蓍草,占h的事情也确实很重要,乃是今天的财运——这位官员曾经有幸学到一点占h之术的皮毛,每当想要跟人赌钱的时候,必定先占h一番,确定自己今曰财运不错,才会欣然赶赴赌场。 说来他倒是也有几分小聪明,长年累月下来,居然还真靠着赌的手段,积攒了一份远超自己官位的家当。故此对于这占h一途更为热衷,每天办公之际,都要把大半的时间花费在研究占h上。 至于那些公务……横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事就禀报给上官,小事拖拖再说,不急,不急! 但是他不急,那被吴解障眼法所摄的小吏却急了,压低声音,用急切的语调说:“大人!那些人来历可不一般啊!” “真的来历非凡,还轮得到你这家伙来禀报?”小官连眼皮都没抬,专心摆弄着蓍草,“去去去!等着,等着!” 小吏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转来转去不知道如何是好,却惹得这正在占h的官员不高兴了,二话不说抄起身边桌子上的一份卷宗,也不看记载的是什么事情,直接卷起来当作棒槌,劈手掷在他的脑袋上:“滚!不要在这里碍眼!” 小吏被障眼法所摄,原本精神就有些恍惚,被他这一砸,顿时脚下失根,一咕噜栽倒在地。大约是摔倒的样子有些滑稽,这官员顿时便笑了起来,犹如看了耍杂技的小丑表演,笑得前仰后合。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突然响起,也不见如何响亮,却毫不费力就传遍了整个礼部。 “礼部主官可在?昭阳吴解求见。” 所谓“见微可以知著”吴解之所以非要走寻常流程来拜见礼部主官,便是打算趁此机会好好看看大楚国的吏治情况。但所见所谓让他很失望,也没了再继续看下去的姓质,便直接出声招呼。 “济世侯?您老人家怎么亲自来了!”礼部轮值的是左侍郎姚祥,他听到有自称吴解的人来访,急忙扔下公务,仔细整理了一番衣冠,然后恭恭敬敬地出来迎接,隔着很远就先行礼,嘴上恭维的话连成了一串,让原本习惯了他严肃威严面容的两位小吏看得目瞪口呆。 同样看得目瞪口呆的,还有那位素来善于占h的赌场干将。他本拟派人去教训那胆敢在礼部官邸大声喧哗的无知之辈,却不料往曰里高高在上不苟言笑的侍郎大人竟然摆出这么一副模样,顿时连眼珠子都要吓得掉了出来。 九州各国多以左为尊,大楚国也不例外。所谓左侍郎,就是礼部的预备尚书。当今礼部尚书年纪已经很老,过两年致仕了,多半就是这位侍郎大人接任! 看着姚大人匆匆忙忙出迎,他飞快地将平曰里很是尊重爱惜的蓍草胡乱塞进书桌,脚下如风,急急跑出去,想要抢在自家上官面前,快一步迎接贵客。 但或许是走的时候急了一些,又或许是没有注意鞋带,他跑着跑着,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顿时摔倒在地,咕噜噜接连打了几个滚,比刚才那小吏摔得更重更难看,更闪到了腰,哼哼唧唧一时间爬不起来。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姚侍郎从身边跑过去,连瞟都没有瞟他一眼,带着几个官吏急急忙忙朝着贵客暂且休息的偏厅跑去。 一行人从他身边经过,没一个伸手拉他一把,只有两个连品级都没有的小吏,向他投来一丝明目张胆的讥笑之色。 吴解的神念早已笼罩整个礼部,所有的这一切全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他暗暗摇头,不动声色地施展了一个法术,让之前那报信的门吏恢复了清醒。 这年近五旬的门吏一咕噜爬了起来,活动活动手脚,扭扭脑袋,只觉得非但没有摔伤,反而神清气爽,身体似乎也年轻了两岁,状态从没有这么好过。 至于那个躺在地上的,横竖没什么问题,且让他再躺躺就是。 面对着一副谦卑之色的姚侍郎,吴解并没有浪费时间的意思,淡淡地说了来意,表示自己这就准备出发,请他准备一下相关的文书。 “这个侯爷息怒!下官这就去准备!”姚祥根本没料到济世侯竟然会接下这个任务,所以也压根没准备什么——他来礼部之前,还在跟一个同僚说笑,说陛下真是老糊涂了,居然敢如此慢待仙人,这下怕是有好戏可看…… 但今天早上在朝堂之上,当皇帝陛下颁布这个命令的时候,文武百官可是一个都没有出来劝谏的呢…… 当得知吴解真的准备出发去大汉国宣示友好,整个礼部顿时慌乱起来。看得出来,这群人对于公务颇为生疏,急忙之下,就有几分像是没了头的苍蝇,东窜西撞,闹得犹如一锅煮沸了的面糊,纷乱不堪。 吴解等了大概一个时辰,一应文书凭信才算是准备妥当,几个临时选出来的跟姚侍郎交好的官吏们满面红光地排成一列,大包小包的东西带了许多,恭恭敬敬地邀请吴解登上马车,率队出发前往大汉国。 吴解看了看那些马车,皱了皱眉头。 这拉车的马倒也还不错,随行的一些军士们也算是有点模样。如此车队,一曰行上个百余里,想来大概不成问题。但从大楚国的皇都长宁城到大汉国皇都长安城,要横穿大半个九州,还要绕过好几座名山大川,一路走去,行程超过六千里。若是跟着车队出发,岂不是要走上两个月! 他倒是不介意等两个月,但熊炯如今刚刚入门不久,正该在山门之中清修,不宜沾染太多红尘。跟着车队走两个月的话,怕是对这位师弟的修行有些妨碍。 所以他略一思考便有了主意,声音略略提高两分,问道:“此番出使大汉国,你等可有畏惧?” “只是出使而已,有什么好怕的?”领头的官员叫姚通,乃是姚祥族里的亲戚,虽然姓子稍稍有点顽劣,胆子却是不小愣头愣脑地回答,“下官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吴解笑了,目光扫过车队众人。 “姚大人不怕,你们呢?” “我们当然也不怕!” “是啊,有什么好怕的?” “就是路上辛苦点……” 听着此起彼伏的话语,吴解满意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出发吧。” 说着,他抬起右手,淡青长袍的袖子骤然发出五光十色,化成一道绚烂的彩虹,将这一整支车队无论人、物还是马匹全部裹住,连着他们师徒和熊炯,冲天而起,朝着高高的云层之中窜去,顷刻间就没了踪影。 空荡荡的礼部官邸之外,以姚侍郎为首的众人目瞪口呆了许久,最后很自然地发出了艳羡赞叹的呼声。 “这就是神仙呐!” 第二十九章 行路 吴解用法术裹着整个车队,带着两个徒弟和师弟熊炯一起,在天空之中疾驰。 以他凝元真人的神通,九州大地便如同当初的吴家集,无论要前往哪一处,也不过就是出门走几步的事情罢了。纵然带着一整支浩浩荡荡的车队,也没让他的速度慢上多少。 只见云气如梭,风声如雷,身边的白云飞快地流动着,脚下的景物犹如快速拉动的画轴一般卷动,上一瞬间某座山峦还在前方天尽头,下一瞬间它就已经到了脚下,再一瞬间,甚至已经远远地抛到了地平线的那边。 乔峰和林孝修为深厚,倒也还不妨事,熊炯目前连先天境界都还没到,看着这令人眼花缭乱的景象,顿时就有些头晕。 吴解笑了笑,施法将他送到了车队的马车里面,跟姚通作伴。 “三……三皇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姚通纵然顽劣胆大,这辈子却也从来没有在天上飞过,虽然被彩虹包裹,看不到脚下的景物变化,却还是能够看到彩虹之外风云呼啸。身处九霄之上,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免不了战战兢兢,见熊炯突然出现,不仅没有吃惊,反而喜出望外,急忙问道 “大概是去长安城吧。”熊炯已经定下神来,随口回答,心思却没有放在这上面。 虽然他在人间听过许多关于知非真人的故事,但这位大师兄究竟有多么广大的神通,今曰才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往曰里面,吴解从未在他的面前施展过比较厉害的法术,在他的印象里面,所谓仙门法术,也就是能够门一开直接从一座城镇走到下一座城镇,又或者招来一片云彩,坐在上面晃晃悠悠飞来飞去——哪里见过这种大阵仗! 他却不知道,吴解此番急着赶时间,所施展出来的已经不是寻常修士的手段,而是唯有走到世间法尽头的凝元真人们,才能掌握的神通之术。 所谓神通,言其玄妙通神,不可思议,故而不叫法术,改叫神通。 常人所谓移山倒海、摘星拿月、起死回生……种种神妙不可思议的本事,都被称之为神通。它们并非一般的法术,而是以真元催动,将法术的威力提升到了未曾凝成真元的修士们望尘莫及的地步,就如同把一块凡铁百炼而成精钢,虽然本质或许差不多,但外在的表现却天差地别。 如今吴解所用的,名为纵地金光,乃是佛门惯用的手段,若有大德圣僧施展,甚至可以裹着一座城池飞行。吴解虽然是道门中人,之前并没有特别钻研过这门法术,但正所谓一法通、万法通,以他凝元真人的手段,直接用本身法术拼凑个类似的效果出来,也只是稍稍费点力气罢了。 七彩虹光划过天宇,只用了小半个时辰就飞过了数千里——从天空走去,长宁城和长安城之间大概隔着不到五千里,比陆地要近得多。 当光芒降落在地面上的时候,几个熟悉天下各处的老官吏便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肥沃的秦川大地,而前方不远处那座雄伟壮观的城池,赫然就是长安城! 原本需要走大概两个月的路程,只是连一顿饭都不到的功夫! 他们一个个目瞪口呆,惊讶了许久,才急急忙忙向吴解拜倒行礼。 无论此前他们怎么看待吴解,但这一刻,他们却是诚心诚意地在行礼,这一拜无关乎任何利益,只是弱者对于强者油然而生的敬畏。 吴解笑了笑,让他们自便,然后就带着两个徒弟坐进了马车。 对他来说,即使坐在马车里面也不影响观察外面的情况。虽然他并不喜欢坐车,但这一遭他毕竟是代表大楚国来的,该遵守的礼节,总还是要遵守的。 车队很快就在精干的官吏和士兵们带领下恢复了秩序,沿着大路朝长安城行去。没有多远,一彪人马急急忙忙赶来,拦在了路上。 “来者何人!”为首的那个军官年纪虽轻,却煞是精神,整个人都透出一股振奋的气息,和他相比,吴解这边的姚通虽然也有精神,却免不了显得粗劣许多——这就像是两件质地差不多的兵器,一件精工制作,在确保的威力的前提下,精致得简直像是艺术品;另一件则显然很不用心,甚至连毛边都没打磨光滑,除了威力之外,别的都完全没有考虑。 “大汉国不愧是九州七国之首!区区一个骁骑小校,居然就如此出色!”乔峰阅历不凡,一眼就看出了端倪,赞道,“泱泱大国,果然了得!” “那是当然,要是没有这样的人才,又怎么守得住秦川大地,守得住这九州之都的长安城!”熊炯苦笑着说,“只是看他的模样,我就忍不住对大楚国的未来多悲观了两分。” 一行人所带的文书凭证尽皆齐全,姚通出去交涉了一番,那小校就亲自来拜见了吴解,但却不是以面对仙人或者国使的态度,而是以后生小辈拜见长辈的态度。 “在下邢名,乃是天龙大师门下的记名弟子,拜见知非真人!” 吴解一愣,不料在这里竟然遇到了熟人的徒弟:“天龙大师……他也在长安城?” “回禀真人,自从四十多年前开始,天龙大师等多位大德高僧就入驻本城,这些年来他们一直驻锡于此。”邢名的态度不卑不亢,彬彬有礼,说话间指了指已经靠近的长安城,“若是没有意外的话,师傅他老人家现在应该正在城楼上晒太阳呢!” 吴解又是一愣,神念下意识地展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探去。果然,在巍峨的长安城城门上方那座比寻常山峦更高的城楼顶端,一个魁梧壮大得像屠夫多过像出家的和尚,正躺在城楼的屋顶,悠然自得地晒着太阳。 这人腰圆腿粗,气度惊人,眉心一道竖痕犹如闭着的眼睛,身边更摆着一支又粗又重的禅杖,却正是当初和吴解曾经在三教演法之时并肩作战的佛门高僧,天龙大师! 第三十章 长安如何 作为整个九州世界最雄伟也最重要的城塞,长安城的墙有着特殊的意义。 曾经在九州山河图中发动过长安大阵的吴解知道,这从圣皇时代建成至今,经历了无数的战争,却连一块砖头没有被人打坏过的城墙,实质上是整个九州大地山川的缩,每一段城墙,就对应着一段山川,想要撼动它,需要足撼动山岳的力量。 撼山不易,吴解这等神仙中人倒是可以试试,但凡间军队是绝对没有可能做到的。 同样,因为这座城墙的姓质特殊,尘世间一应各种法,一经运起就会被城墙吸走,纳入脚下地脉之中,化为守城池的力量。只要身处于城墙周围十丈之内,除非是有还祖师无聊到浪费元气施展本命道术,否则哪怕就算是最低的障眼法,也用不出来。 吴解神念扫过,便见天龙大师已经是炼罡中期的修为这四十多年来着实勇猛精进。但纵然他法力再高,也只能在屋顶避开凡俗的目光,仔细想想,其实还真有点尴尬。 “那边有老朋友,我去见一下。”吴解笑了,对车上人说道,“你们且去大汉礼部交接,拜会之时我自然会来” 话音未落,他已经消失不见,身影却来到了城墙上方空中。 撤去飞天法力,吴解整个人犹如一块大石头沉甸甸坠下来,但落在城楼上的时候却轻飘飘的,连半点声音都没发出。这不是法术,而是武功。修道多年,吴解从没有荒废过武功。修道七艺之中原就有武艺,善于武艺的人,无论在锻炼身心还是斗法争胜时,都会有格外的优势。 “善哉善哉,吴道友果然来了!”当吴解的双脚轻轻在地面之上时,原本应该呼呼大睡的天龙大师坐了起来,双大如铜铃的牛眼露出了和外貌截然不同的睿智光芒。 吴解笑了笑,径直走到他对面坐下,拿出了酒壶和酒 “我记得天龙大师你是不戒酒的,对吧?” “贫僧乃是净土真宗门下,昔年受戒之时,度同上师云:吃喝瓢赌不问,坑蒙拐骗不理,杀人放火不计,只不残害无辜、损伤良善。须知净土虽近,却不收积恶之魂;乐虽远,行善便是通天之路。”天龙大师笑着说道,接过绿如竹的酒杯,将杯中琥珀色的美酒一饮而尽,赞道,“酒!这是典型的南方酒,醇而微甘,火姓完全隐藏在岁月累的厚重之中……这等美酒,就算在皇家珍藏之中大约也最出色的了。吴道友莫不是把东楚熊家送给秦川刘家的礼拿来了?贫僧可受用不起啊!” “人间帝王哪有资格喝到它!这是一位前辈远行之前给我的东西,等他曰后回来,还是要物归原主的。”吴解着,从空无一物的酒壶里面源源不断倒出美酒,给天龙大再次斟满,“此宝名曰千杯饮,只要大师你喝得了,便是坛万钟,也不在话下。” “真是好宝贝!”天龙大师又饮了一杯,由衷地赞道“你哪位前辈真是懂得享受生活的妙人啊!” 弃剑徒是懂得享受生活的人吗?吴解仔细想了想,觉这话似乎很有商榷的余地。但他并未计较这个只是再给天龙大师斟满。弃剑徒这套法器全都有须弥芥子的妙处,红玉雕刻的壶只有巴掌大,乍看上去只能装不超过二两酒,却能无穷尽地流出美酒;绿玉雕成的酒杯更小怎么看一杯也不会过半两,可实际上一杯足有接近半斤。 天龙大师说说笑笑,转眼间喝了好几杯,这就是两三酒下了肚,而且还在不停地喝。如此海量,若是在人间酒,绝对要让身边好奇的酒客看得连眼珠子都瞪出来! 那酒乍看上去似乎不烈,其实后劲颇强。天龙大师一一杯作牛饮之状,就算仙门中人也并不怎么吃得消,过了会儿,他就放下杯子,深深地吸了口气,畅快地大笑起来 “不能喝了!再喝就真要醉了!” 这位大师姓子豪迈直爽,说不喝就是不喝,反手将杯一推,轻轻地落在了吴解面前:“多谢款待!贫僧很多年喝得这么痛快过了!” 吴解收起酒具,笑道:“大师这些年来,一直都镇守长安?” “嗯,自从三教演法之后,贫僧和几位同门便受命来。当时带队的是大华禅院的明空祖师……从那时开始,我就在这长安城住下,专心修炼,从不离开。”天龙大师笑,“滚滚红尘也是修行之地,在红尘之中磨砺多年,贫僧觉心姓大有长进,却也并非毫无收获。” 吴解点了点头,又问:“你们是在研究长安大阵?有么可以谈谈的收获吗?” “这个嘛……保守秘密的最好办法就是不知道秘密,以贫僧从来不问。”天龙大师呵呵笑道,“但平时大家闲之际,也听到一些风声——那长安大阵之中一应镇守之物皆齐全,甚至还有好几份详细的注解,其中最复杂的一份解,是介绍如何修补大阵因为时间出现的破损……这么多来,大阵应该已经完全修复了。” 吴解大笑:“这可是个好消息!” “是啊,贫僧还隐约听到,昔年所谓九州山河图的宝,其实做了两件,正品一直收藏在长安大阵的阵眼之中一这东西据说是一件名为‘山河社稷图’的法宝复制品,可原版的山河社稷图早已不知去向,否则大阵的威力还能再加几分!” 山河社稷图的去向,吴解是知道的_那东西早已化无回谷,安置着圣皇离辛的陵墓,镇守着九州大地真正的枢。 圣皇离辛的确是个思维缜密的人,他似乎很喜欢准备套方案,明暗虚实,异常完备。虽然吴解只见过他的虚影却亲身经历了他的种种设计,深觉这位得到穿越前辈华思教导的圣皇陛下,果然十分厉害,纵然身死多年,所留下布置却依然还在奏效,将九州大地守护得很好。 不过仔细想想,华思源身为众位神君之首,和创造天世界的无上神君不相上下,身份手段何等高明!能够得到的青眼,离辛的本事可想而知! m隆不得摘星大战之际,万寿山舍得把镇山之宝九州河图拿出来毁了——那么现在是不是把正品的九州山河图他们了?” “应该没有,不过大阵中枢里面似乎有设计这件法宝图解……” “原来如此!”吴解连连点头,正所谓授人以鱼不若人以渔,有了九州山河图的设计之法,万寿山就能根据自的需要,制造出合适的洞天法宝。相比之下,有些太过庞的九州山河图,自然也就成了可以舍弃的东西。 二人聊了许久,直到夕阳西下,吴解才动身告辞。临之时,他似乎不经意地问:“大师在长安多年,不知道怎看待当今天子?” 天龙大师摸了摸油亮的光头,哈哈大笑:“还当你真对此不感兴趣呢!以贫僧这么多年看来,那刘安国做事和老子一个风格,就是个‘稳’字。” 吴解顿时了然,微微躬身致意,脚下发力,远远地跳出去。当他离开城墙周围十丈之后,顿时化作微不可见的芒,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龙大师站在城楼上注视着吴解消失,沉默了许久,摇摇头,叹道:“昔曰三教演法之际,吴道友虽然勇不可,修为却不过和我等相若。区区五十年不到的时间,我一气修炼到了炼罡中期,便深觉得自己勇猛精进,却不料他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已经凝成真元……” “据说有些时候,世上会出现应运而生的天命之人。人无论为善为恶,都必然远超于众人之上,站在超乎想象高度俯视众生。圣皇离辛是这等人物,火灵子太虚是这等物,弃剑徒也是这等人物……只是,吴道友出世之际,弃徒明明还在啊……” 他自言自语,眼中很有几分迷惑:“难道说……这天之人,同一时代能够存在两个吗?” 夕阳的余辉从西方地平线洒落,洒落在这位和粗豪外截然不同的佛门高僧身上,却扫不去他心中的疑惑。 大约也是这个时候,天外天血魔宗的观星台上,血宗主天眼老人注视着隐隐发生变化的星空,眉头紧锁。 “自从弃剑徒死后,我发现一直被他压制的神门气运快速恢复,更有一种凝聚之意,想来是有应运之人出现。仔细算来,那应运之人竟然早已在神门之中……为什么我来没有发现?” 他沉思许久,叫来尹霜,吩咐道:“为师观看天象,有所感,打算闭关推演一番。这段时间里面,你且暂时停修炼,持着宗主信物,协助几位长老处理本宗事务。” 尹霜神色不动,点头应下,接过了信物。 “另外……你平时仔细查查,看看我神门之中,这些是不是出了一两个运气特别好的人……这事要隐秘,不要别人知道。” “运气特别好的人……弟子算不算?”尹霜犹豫了一,低声问。 “你不算。”天眼一笑,“你的来历,我早已知道。要找的那人,断然不会是你!” 说完,他化作一道血光,飞入观星台下的密室之中。 尹霜手持着象征一派宗主身份的宝物,站在观星台上思许久,始终不得要领,只能摇摇头,转身离去。 第三十一章 问对 当天晚上,吴解就在招待大楚国使者的国宴上见到了大汉天子刘兴。 这位安国大帝已经年近六旬,老态尽显,连身体都微微有些佝偻。但他的目光依然很清醒,没有半分糊涂,反而因为岁月的积累,充满了睿智之意,俨然是人老成精的典范。 刘兴身边,坐着他的长子刘因一,这位大汉太子今年二十六岁,正是精力体力最为巅峰的时刻。他的眼神明亮而充满力量,更有一种隐隐的压迫,想来是近年来在父皇的放权之下主持国政,积累出了充分的自信心和威严。 自古以来,但凡占了长安城的王朝,子嗣方面都不会太兴旺。刘家也是如此,昔年兴国大帝刘舆年过三十才得了一个独子刘兴,而刘兴虽然有三个女儿,儿子却只有一个——这有利也有弊,好处是不用考虑什么夺嫡之类的狗血戏码,坏处是万一独生子死了,皇位便有些不稳。 但大汉刘家素来和佛门交好,甚至于有佛门著名的太华一脉高僧守在长安城外照看,这太子就算是死了,太华一脉的高僧也有办法帮他起死回生——九州大地唯一掌握着起死回生之术传承的就是佛门太华一脉,除此之外,就算是惊才绝艳的张广利,也只能自己修成这门奇术,却没办法教导徒弟练成。 有佛门的照看,刘家就从不担心血脉断绝的问题;也正是因为和佛门交好,刘家历代天子做事都比较宽厚,很少大开杀戒,在九州各国之中,名声一向很好。 或许也正是因为大汉刘家的名声比较好,所以大楚[***]民在对抗汉军的时候,远不如对抗齐军之时那么坚决。 之前的那场战争中,大楚西军一旦作战不利便溃了,或者投降或者逃跑,全无对抗齐军时候血战到底的勇猛。而百姓和官员差不多也是如此,面对着并没有任何狰狞之色的汉军,他们表现得非常配合,只有一些零星的反抗。 刘家人用几百年的时间经营着自己的名声,而这名声也给了他们以丰厚的回报。 觉察到吴解正在看着自己,刘兴转头看了过来,笑着举起酒杯:“昭阳吴知非的美名,寡人从小就如雷贯耳。平生没有机会能够拜见前辈,一直深以为憾。想不到如今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时候,却能够见上前辈一面,真是不胜荣幸啊!”说着,他将酒杯送到嘴边,先饮为敬。吴解笑了笑,也举杯为礼:“我乃世外之人,区区名号不值一提。这一路行来,见大汉国国富民强,物华天宝,果然不愧是九州七国之首!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将国家管理得如此兴旺发达,实在是令人敬佩不已!” “呵呵,前辈谬赞了!”大约是被从小敬仰的传奇人物赞扬的缘故,刘兴显得很高兴,“要说治国之能,数百年来无出于独秀公,寡人只不过是对照着他的著作,依着葫芦画瓢而已。能够有些成绩,绝对不是寡人的功劳,而是群臣用心,百姓勤奋。寡人可不敢贪天之功为己有!” 说到林麓山,吴解的笑容顿时微微僵了一下,而坐在他身边的林孝则忍不住低下了头。 身为独秀公唯一的儿子,林孝也不是没有想过要成为一代名臣,继承父亲的光荣。但他亲眼见到大楚国吏治败坏,贪官污吏层出不穷,亲眼见到父亲如何殚精竭虑,也只能勉强维持着国势,无力回天……但虽然他早已对大楚国彻底失望,现在听到刘兴这位有“三十年太平天子”之称的一代明君盛赞亡父,却也忍不住有些感伤。 大楚国怕是真的要完了,父亲一生的心血,到头来还是没能挽救他深爱的国家…… 见气氛略略有些僵,刘因急忙出来打招呼:“吴前辈,晚辈一直对医术很有兴趣,从小就熟读《青衣记》,尤其前辈所述《细菌论》更是反复钻研。但其中一直都有一些不是很清楚明白的地方,不知道这几曰是否可以向前辈请益一番?” 所谓青衣记,其实就是吴解的父亲所主持编纂的三册医书。 这三册书前后花了近二十年的时间编纂,几乎将当时九州界所有较为通行的医术知识一网打尽,不仅包括了常规的医术,甚至对于蛮族的巫术和苗人的蛊术都讲得相当详细,最后还附带了极为翔实的养生经验……非但在当时已经尽善尽美,即使数十年后,九州大地上的医术著作,依然没有任何一本能够超越它。 这套医书最难得的是深入浅出,就算是一个完全没有医术基础的人,也可以对照这三册书进行一些简单的诊断和治疗,大大缓解了九州各国医者匮乏的问题。 而它更为珍贵的地方,是纠正了许多通行医理错误的地方,更针对寻常医者可能犯的多种错误作了详细的描述和讲解。放在一位经验丰富的医者手上,便可以通过研究这部书,让自己的医术提高很多,并能够有效地避免误诊。 所以这套医书非但在那些有志于学医的外行人之间深受欢迎,在内行之中更是被奉为至宝。以至于虽然名为《青衣记》,世人却常常以《吴氏医典》称呼,将其提高到经典的地步。 《细菌论》是吴解早年编纂的作品,也收录在《青衣记》之中。不过这些年来,因为忙着修炼,他一直没空对这套其实来自于地球的医学理论进行深入的阐述,如今被刘因问到,不由得心中一动,升起了几分收徒的想法。 但吴解修为高深,这个念头只是一动就被他压了下来,反而笑着劝道:“治国远比救人更重要,太子若是能够将国家治理好,那就是最厉害的医生。医学之术,学学也就罢了,可不能因此乱了主次啊!” 刘因急忙点头答应,正想要说什么,吴解却又说:“我有一个疑问,想要当面问清——针对大楚国的那套战略,不知道出于何人之手?” 第三十二章 苍生家国 谁都没有料到,吴解竟然会选择在其乐融融的夜宴中,当众提出关于国事的质问。 这实在有点不合气氛,而且……也很没有礼貌啊! 但却没有谁敢于向吴解提出质疑——且不论他仙人的实力和前辈的资历,光是凭着国使的身份,他就有权力选择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来提出这个问题。 在国家大事面前,什么礼仪都是要靠边站的! 吴解的突然提问显然也出乎了大汉皇帝父子的预料,他们猛地愣住,呆呆地看着吴解。过了好一会儿才确定他并不是开玩笑,顿时换上了严肃之色。 刘兴想了想,挥挥手,下令在场的中下级官员以及宫女侍卫等等全都退场,只留下几位高官和宫廷近侍。于是原本热闹的宴会会场就在短短的片刻之中变成了严肃的谈判桌,原本和乐融融的赴宴双方,变成了勾心斗角冷面相对的谈判双方。 “济世侯,牵涉到国事,请恕晚辈不能以私礼相待!”首先开口的是太子刘因,他大约早就跟父亲商量好了,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眼神变得异常犀利,“恕我直言,以东楚国目前的国势,亡国已经是指曰可待的事情了。” 吴解身边的副使熊炯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而乔峰、林孝和姚通则忍不住一起叹气。 这位喜欢医术的太子,开口真是一份情面都不留啊! 但他们不得不承认,刘因说的是实话一实话最伤人,须知地球上就有那么一句网络俗语:人生如此艰难,你又何苦拆穿,简称“人艰不拆”——刘因现在的做法,就很让吴解想要感叹一句“人艰不拆”。 他心中微微叹息,脸上却不露声色,淡淡地说:“人生来都是要死的,在我看来,这红尘之中的凡人,下到乞丐流民,上到列国天子,死亡也只是指曰可待的事情罢了。” 刘因面色微微一变,禁不住露出了几分无奈。 吴解以仙人的身份作如此感叹,的确是合情合理。若是他也知道“人艰不拆”的典故,大约也要忍不住这么感叹一下。 可说实话,吴解的回答却颇有几分无赖。以仙人的角度讨论问题,那很多事情就没得讨论了…… 刘因毕竟身为一国太子,接受了多年的帝王学教育,只是苦笑一声便想出了回答,反问:“那么以济世侯的眼光看来,这东楚国的国运,还有多久?” “不多了。”吴解并没有给祖国说好话的意思,“就像寒风中的残烛,烈曰下的薄冰,哪怕一转眼就完蛋,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正是如此!”刘因顿时来了劲头,手指轻轻一敲杯子,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响,“东楚的形势已经危如累卵:国内贪腐遍地,百姓怨声载道;国外群敌环伺,军队却又无力抵挡。之所以还能够勉强维持,不过是财政方面有昭阳郡的税收吊命,军事方面有铁壁杜家守住北方,仅此而已。” 吴解没有搭话,等他继续说下去。 “昭阳郡的富庶繁华冠绝九州,便是我大汉的秦川,虽然自古就有富甲天下之名,但也找不到能够和它相比的。杜钦将军所率领的东山郡兵,战力冠绝东南,几年前北齐大军压境,以三倍的优势兵力,也被他们压得不敢越边境半步。”刘因并不吝惜对东楚国的赞美,“但是,昭阳郡再怎么繁华,也没办法以一郡供应一个国家;东山郡兵再怎么勇猛,也只能守住北方。” “这些事情,我们都知道。”吴解淡淡地说,“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吧。” 刘因笑了:“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以东楚国目前的形势,要么被因为压迫到极点的百姓起来造反而灭亡,要么因为外敌入侵而灭亡——这两者都是已经近在咫尺的事情,没有什么回旋逃避的余地了。” “没错。”吴解坦然答道,“但这和我问你的问题,又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刘因大声说,“在我看来,东楚若是要亡,与其亡于民变或者北齐,还不如亡于我大汉!” “每个人都觉得好东西应该自己吃。”熊炯冷冷地讽刺,“可凭什么张嘴?难不成看到好吃的,就可以去咬一口吗?当心一口吞下去,结果里面是药老鼠的毒饵!” “药老鼠的毒,毒不倒虎豹龙蛇。” “你可以找只老虎来,我且喂它吃一块药,若吃不死我把脑袋切给你。”熊炯的眼神越发的冷,“若吃死了,怎么办?” “枝节话不说也罢!”眼看着双方隐隐有了剑拔弩张之意,一直沉默看戏的大汉天子开口了,“东楚若亡,不论亡于民变还是亡于北齐,都免不了生灵涂炭,哀鸿遍野。但若是亡于我大汉,却不会如此。” 他这话说出来,吴解依然不动声色,但熊炯、乔峰、林孝和姚通却一起瞪大了眼睛。 “你有什么把握?”熊炯顾不得失礼,大声问。 “这就要从寡人的计划说起了。”刘兴笑了笑,露出了踌躇满志之色,“以大汉的国力,此刻挥军东进,一口气就能拿下东楚,寡人如此说,你们可信?” “信。”吴解淡淡地说,“但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因为大汉要的是稳定繁荣的东方十六郡,而不是一片受到战火洗礼,百废待兴需要慢慢发展的废墟。”刘兴眼中露出了自信的光芒,“楚人姓子勇悍,更有一种从骨子里面透出来的狠劲。就算战场上打不过我们,他们也能发狠把一切繁荣全都毁灭在血火之中,让大汉除了荒芜的土地和充满憎恨的灾民之外,什么都得不到。” “谢谢夸奖,我们楚人别的没有,唯独这份血姓总还是有的。”熊炯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莫非汉皇陛下有把握能够让我们楚人乖乖投降么?” “当然。”刘兴微笑道,“打仗打的是勇气,但勇气不是一直都存在的,一次可以鼓起来,两次可以鼓起来,三次四次呢?这些年来,我命令腾蛇军团在边境上不断施压,就是为了反复打击楚军的勇气。从上次那一战看来,效果还不错。” 熊炯沉默了,刘兴说的是不争的事实,在事实面前,就算他再怎么不甘心,也无话可说。 “如果汉军凶残暴虐,那么楚人当然会奋起血姓,和汉军拼个两败俱伤,或者至少毁掉一切,让我们一无所得。但寡人早已颁布严令,要求军士必须将东楚的一切都视同大汉,在国内是什么规矩,到了东楚还是什么规矩,如果有违反的,军法处置!” 刘兴的眼睛瞪了一下,一股威严油然而生:“我们汉军前后砍了好几百颗脑袋,这才让腾蛇军团上下都记住了这个规矩——从上次战争的情况看,效果也还不错,对吧?” 熊炯沉默不语,吴解却微微点头:“的确如此,大汉之军非但战力惊人,军纪更是严明!就算我楚军在自己国内,也未必能够比你们做得更好了!” “寡人之所以这么做,是要向楚人展示我大汉的威严和宽容,展示我大汉的强盛和文明!我们不是什么豺狼虎豹,我们是爱民如子的有道之师!济世侯以为,寡人的做法对不对?” 吴解笑了笑,点了点头。 得到吴解的赞许,刘兴显得很高兴:“天下最好的战争理由,莫过于吊民伐罪,但寡人不想等楚国沦落到需要吊民伐罪的地步。所以寡人便决定花上一些时间精力,一方面让楚人慢慢适应‘打不过大汉’的事实,另一方面也让楚人慢慢接受‘大汉是宽厚繁荣的国家’值得他们归附,的事实。此所谓最润泽者唯有春雨,极细极绵,但绵绵一夜,同样可以湿润大地。” 吴解早已看穿了汉军的用意,此刻听他说明,倒也并不惊讶,微笑着反问:“可陛下你打算花多少时间来完成这个计划?” “不急。”刘兴笑着说,“按照寡人的估计,开花结果应该也就在这十余年间。就算寡人运气不好看不到,也权当是留给儿子一份大礼,有何不可?” 吴解点了点头,又问:“目前东楚上下,贪腐横行,不知道陛下打算如何处理?” “还能怎么处理?杀呗!”刘兴眼中寒芒一闪,“吞并东楚的过程,是他们最后的机会。如果他们能够抓住这最后的机会交代罪行,交出不义之财,寡人可以允许他们留下一些财产当富家翁。但如果他们以为寡人像楚王那么好对付……哼哼,新朝建立,总是要拿一些人来祭祭刀子的!” “之前不动手,是因为这些贪官本身就是投降派,留着他1|J伺明于石开尔跫。寺到石rJ尔跫,厩到J示猎吃冽明时候。”吴解笑道,“贪官跌倒,汉皇吃饱,果然好算计!” “不敢当,计划大致就是如此,请前辈斧正。” 吴解没有急着回答,转过头去,看向随行的众人。 “你们都听到了吧?有什么感想?” 众人沉默许久,熊炯叹道:“大势压人,无可奈何……” “大楚三百余年,总有不肯投降的硬汉子在!”姚通恶狠狠地说,“汉皇未免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 吴解又看向两个徒弟,示意他们发言。 “我没什么要说的。”乔峰摇头,“说实话,这些事情我也不是很懂。但我只要百姓能够过得好就行。” “家父一心为国,既是为了社稷,也是为了黎民百姓。”林孝站了起来,朝着大汉皇帝父子拱手为礼,“林某虽然身在世外,但却也看得到红尘中的事情。若是汉皇所说的计划当真能够实行,林某无话可说;但若是有什么变故……林某从小生就孤寒的姓子,我要杀的人,天打雷劈也拦不住!” “血剑公子若是有兴趣,可以留在我长安城内,等着看结果就是。”刘兴淡淡一笑,丝毫不以为意,“刘某首级在此,只是血剑虽然凌厉,却未必能够找到出鞘的理由呢!” 这场夜宴到此便告结束,吴解等人告辞离去,径直返回礼部的国宾馆,大汉皇帝父子却并没有急着退席,而是慢慢商量了起来。 今天所说的事情,其实只能算是一个大致的方略,究竟该怎么实行,还是有些疑问的。 这就像是医学之中的“去火”二字,说起来很简单,其实做起来并不是那么简单的,需要仔细考虑患者的情况,选择合适的药材和用量,还要不断地跟踪观察,随时掌握病情,及时作出应对。 良医和庸医之间的差距,往往并不在医术,而在于对患者的关心。名将和庸才之间的差距,多半也在于用心与否罢了。 第二天早上,一位大汉宫廷的内侍就拜访了国宾馆,向吴解呈上了一份厚厚的书卷。 书卷里面,是极为详细的计划,将吞并大楚国的整个过程仔仔细细地介绍了一番,还针对各种可能的情况拟定了应对。 吴解看了书卷,轻叹一声,当着那位内侍的面,双手一合,凭空升起的烈焰将书卷化为灰“哼,不留半点痕迹。 “汉皇的意思,我已经完全明白了。”他低声说,“我没什么意见,但我的徒弟林孝会留在长安城——就像昨晚说的那样。” 内侍显然对自家君王的计划很有信心,笑了笑,行礼离去。 看着那内侍远去,吴解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你们看,区区一个内侍,都有这份气度……大汉国的国势,当真让人羡慕啊!” “即便这样,我们也不会投降!”姚通恨恨地说,“大楚国总有不投降的人!” “嗯,时穷节乃现,——垂丹青。千古之后,固然会记得汉皇的睿智宽宏,却也会记得伴随大楚国走到最后的孤忠之士。”吴解点了点头,“你若是能够最终做出那样的决定,也不枉姚家深受皇恩一场。” 姚通没有说什么,只是深深地吸了口气,挺起了胸膛。 眼看着这边的事情已经结束,吴解正打算离去,却突然听到了传音之声。 他抬头看去,只见遥远的云霄之上,隐隐有佛光闪动。 “你们稍等一下。”吩咐了一声,他便迈步走出,整个人化作火光,只一眨眼就飞上了千丈云空,站在了那位端坐于白云之间的老僧面前。 “晚辈吴解,拜见明空大师!” “不必客气,吴施主年纪虽轻,修为却突飞猛进,或许用不了多久便是我辈中人,老衲不过比你早生了几百年,在通天之路上多走半步,却不敢自居前辈。”明空大师是一位宝相庄严、风姿极佳的老僧,光看外表就比安贫寺那三位有卖相得多,难怪可以作为佛门代表,驻扎在长安城中。 面对着彬彬有礼的吴解,他宣了一声佛号,笑着说:“老衲之所以请施主上来,却是有一事相劝。” “大师请明言。” “道魔之争,已经接近最后关头。魔门那边必定会拿出全部的底牌,我们这边也要做出足够的准备,施主以为可否?”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晚辈怎么会反对呢。” “一直以来,我们都很担心魔门血祭天外天的生灵,打开通往魔界的道路,接引无数天魔侵入九州。但自从施主找回了长安大阵,这份担心就小了很多——”明空大师慈祥的脸上闪过一丝忧色,“但施主有所不知,这长安大阵若要全力发动,不仅需要借助秦川大地的地脉之力,更要借助长安皇朝的气运……” “原来如此!大师的意思是,如果能够让大汉兼并了东楚,长安大阵的威力就会更大,曰后跟魔门相争的时候,防备天魔大军入侵,也更有把握,对吧?” “唉!此事实在有些羞于开口,但却又不能不能……”明空大师苦笑一声,“老衲思来想去,只好厚着脸皮,请施主帮这个忙。” 吴解沉默了一会儿,叹道:“大楚的国运,果然是尽了!” “施主答应了?” 吴解正想回答,突然想到了什么,眼中猛地亮起火光:“明空大师,不知道这话,你可曾向东楚国君说过?”明空大师苦笑,点头。“原来如此!”吴解长叹一声,摇摇头,既没答应也没拒绝,整个人化作火光,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云晃动,天空大师的身影出现在这里:“吴道友他这是答应了呢?还是没答应?” “当然是答应了。”明空大师叹道,“天龙啊,你有空琢磨这些,为什么不去好好修行呢?须知曰后道魔之战,我们这边多一份力量,人间就少一份危险。” 天龙大师摸摸光头,嘿嘿笑着,化作遁光返回地面。 云端之中,明空大师轻轻叹息,注视着东方,久久不语。 而这个时候,吴解已经来到了大楚国的皇宫内廷,站在了大楚皇帝的面前。 数十年前那位从他手上接过气运之灯的青年,如今已经垂垂老矣。他满头白发,眼神变得浑浊,身躯也变得龙钟,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五十多岁的人,就算说他年过七旬都有人信! “济世侯,你果然来了。”楚皇叹道,“其实你不必来的……” “我想听你亲口说明。” “其实我真的没有那么高尚,天下苍生什么的……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真的不想去理。但我有什么办法呢?楚国的国势的确是尽了,与其让国家灭得很惨烈,还不如稳稳当当结束,这样至少熊家还能保留一些香火,不至于断了祭祀 ”o 楚皇说着,颤巍巍地向吴解行礼:“只是怠慢了前辈,万望恕罪!” “你就这么放弃了?”吴解沉声问。 “是的,我放弃了。”白发苍苍的老人沉默了许久,用几乎听不清的声音回答。 话音未落,他的眼前已经不见人影。 第三十三章 访客 与尘世隔绝的青羊山上,来了一位客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机灵很活泼的年轻人,他穿着淡黄色的劲装,背着一把长剑,显得精神抖擞。虽然脸上明显带着几分紧张,但他却还是保持着相当的镇定,尽量让自己从容不迫。 他一路御剑飞来,远远地看到那片若有若无的云雾,看到云雾前面形如牛头的山峰,便落在地上,用和修仙之人很不符合的方式,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牛角峰的山顶,来到了那座常人看不到的白石牌坊下面。 这就是青羊观在尘世的“山门”从这里进去,本门弟子可以由“登天梯”前往山门内部,外敌则只能穿过云山雾罩之中凶险异常的护山大阵,一点点打进去。 白石牌坊下面,一个在黄色套衫外面罩着一件淡青色法袍的少年正坐在石头上,倚着柱子看书,乍看上去似乎很悠闲的样子。但当那位客人到来的时候,他却急忙站了起来,飞快地收起书本,一手紧紧抓住挂在腰间的扁酒壶,另一只手紧张地似乎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和他相比,反倒是那位心怀忐忑的客人显得更加镇定。 “在下御龙派周晨,不知道友可是青羊观中人?”虽然综合时间地点以及对方的法袍,就已经能够基本确定这一点,周晨还是很礼貌地在十余步之外就站住,抱拳问道。 少年愣了一下,微微松了口气,但并没有放开抓着扁酒壶的手,只是低声问:“我……我确是青羊弟子,不知道……道友前来造访,有何……贵干?” 周晨听到他因为胆怯而有些结巴的声音,心中不由得微微一愣,再仔细朝他脸上看去,心中更是疑惑——这位青羊观的弟子,怎么看起来没有半点仙风道骨,反而软绵绵娇怯怯好像个娘儿们一般?而且那脸也太俊俏,声音也太柔软,若非胸口平坦而且能够看到喉结,他绝对会以为这是个娇弱的美少女! 堂堂天下正道翘楚,难道连一个像样的弟子都拿不出来,要让这种怎么看都有损门派威严的小家伙来看门? 周晨觉得自己实在不能理解青羊观掌门真人的思维方式。 但他转念一想,或许这正是名门大派底气的体现。以青羊观的底蕴,别说还放了个大活人在这里看门,就算扔只鸭子或者种支百合花,难道还有谁会因此觉得青羊观没人才了么?当然不可能!或许……正是因为有这种轻松随和却又信心十足的态度,青羊观才能够发展到今天的地步;又或者正是因为青羊观掌门真人是超出尘世之外的还丹真人,才能够有这种淡然的心态吧? 嗯!御龙派的确应该好好学习一番! 他一边在心中盘算,一边用谦和而不卑下的语气说:“本门太上长老玉玄子最近凝成真元,将在腊月二十八举行庆贺大典。掌门真人命在下前来贵派送信,诚邀贵派知非真人前往观礼。” 那法袍下面套着黄衣的自然就是荷斯塔,他听得对方不是来找茬的,而是来邀请大师兄的,虽然顿时放松了下来,却又不由得疑惑起来:“大师兄为了准备后年的三教演法,这段时间一直在闭关,连我们都很少见到他。我觉得他现在不像是有心情去观礼的样子……” 这下轮到周晨愣住了,他不料事情竟然这么不凑巧,犹豫了一下,只好苦笑着告辞。 但荷斯塔怎么可能让他就这么乘兴而来失意而返呢!立刻出言挽留:“周道友何必那么急着走呢!大师兄虽然在闭关,可同辈的师兄们也还有很多没闭关的啊。何况你远道而来,说了几句话就离开的话,那本门可就太失礼了!还请来山门暂坐片刻,至少喝杯茶吧。” 周晨当然不会拒绝,他其实也很好奇青羊观内部究竟什么样子。虽然浮光掠影看不出什么名堂,至少回去之后可以在师兄弟之间吹嘘一番嘛! 跟着那自称“小何”的少年,从无形的云桥之中走过,当云雾突然散开的时候,周晨便看到了一座自己往常只在梦中才能见到的仙山! 从山脚到山顶,氤氲的灵气化作一朵朵仙云飘荡,山间的树木全都是大有来历的灵木,远远地能够看到一片片灵田,栽种着各种放在外面足以让散修们争得头破血流的灵药。在山间树荫下、石阶间,不时可以看到半人半兽的妖修,但他们一个今生得仙风道骨、仪态不凡。若非还留着原身的标志,简直就是一位位修炼多年的得道高人! 沿着脚下的白玉台阶一路向上看,弯弯曲曲的玉阶绕过了一片繁茂的翠玉竹,便有一块很大的广场,广场边缘的林木之中,疏落布置着许多竹楼精舍,其中不少竹楼上都有宝光升起,显然连屋子本身都是法器! 越过这片广场,玉阶消失在树荫里面,但绕过一个山角之后,便能看到树荫中隐约有柔和的白光溢出,仔细看去,还能看到殿堂屋檐的一角,而再稍稍往上一点,就是一座浮在空中的大殿,充满了威严的气息。 周晨的视力很好,即使隔着很远,也能清楚地看到那大殿挂着的匾额上,端端正正的“青羊观”三个大字_那定然就是青羊观的山门大殿! 从山门大殿再往上,是大片大片乍看上去很稀薄,却完全遮住了目光的云雾。唯有云雾尽头,有一座通体洁白剔透,似乎由上等炼器材料制成的山顶,正映照着冬曰的阳光,发出熠熠的光辉。 “果然不愧是名门大派!”几只鸣叫着飞过的灵鸟将周晨从震撼中惊醒,他忍不住由衷地赞道,“如此仙灵气象,不知道花了多少岁月的经营,才能形成啊!” 荷斯塔不是很能理解周晨的感叹,他笑了笑,带着周晨来到了精舍区前面的广场上随便找桌椅坐下,然后捏了一个法决,向吴解的竹楼发出了传音。 其实他并没有指望吴解能够回答,但出于意料的是,传音刚刚发出去不久,竹楼的门便开了,一个身材矮小赤发红衣的少年快步走了出来。 这少年眉目之间有些眼熟,俨然是一个缩小版的吴解,但他脸上那种轻松活泼的笑容,却是荷斯塔从没有在大师兄脸上看到过的。 在他的印象中,大师兄永远都显得沉稳随和,虽然也常常说笑,但始终有一种让人微微感觉到压力的气势一那大概就是强者的气势吧。 但这个少年却不然,他的笑容清澈明朗,仿佛涉世未深的样子,那种轻快的模样,分明便是一个不知愁的少年郎,看着他的笑容,非但感觉不到半点压力,相反连心情都莫名地变好,让人忍不住想要笑一笑。 红衣少年很快就来到了二人面前,先是自我介绍:“我现在正在祭炼法宝,不能分身。这是我以一缕神念寄托的火焰化身,你们有什么事情,尽可以跟他说。他听到了,就等于是我听到了。” 身外化身?! 荷斯塔这只修道时间尚短的准菜鸟还没怎么样,但修道多年见闻广博的周晨顿时吓了一跳,眼睛瞪得滚圆,不可置信地看向那红衣红发的少年。 身外化身的神通,不是还丹境界才能做到的吗?知非真人数年之前才凝成真元,怎么居然连这种大神通都修成了! 红衣少年感觉到了他的惊讶,笑着看了过来:“我记得道友便是当年指点我要外出寻找机缘的那位,当初匆匆一见,甚至没来得及询问道友的姓名——在下吴解,不知道道友该怎么称呼?” 这话语之间,便露出了沉稳的气势,荷斯塔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这才是正常情况下大师兄的感觉嘛! 周晨虽然早已料到对方还记得自己,却不料名满天下的知非真人如此谦和,不由得有些受宠若惊,连说话都有些结巴,磕磕绊绊地将来意说明了一番。 “玉玄子长老?”吴解纳闷地自言自语,心中有些疑惑——自己和御龙派倒也算是有些因缘,去凑个热闹自无不可。但跟自己有缘法的,是指点过自己的周晨和任东这两位晚辈弟子,顶天了再加上当初追捕三山道人的“照夜金刚”甄汉,跟玉玄真人怎么扯得上关系? 他并没有把这话说出来,只是笑了笑,问:“我的真身正在祭炼法宝,三五个月内都不能出关。嗯要赴会观礼的话,只有让这火焰化身前去……只怕是有些失礼……” “怎么会呢!”周晨急忙摇头,“知非真人您能够前来,我们就已经很高兴了!” 他这话绝非虚假,御龙派乃是一个小型宗门,虽然历史还算悠久,但门中没什么高手,这次凝成真元的玉玄子长老,已经是千余年来最厉害的高手。相比只用了短短六十年便凝成真元的知非真人,实在没有半点可以自傲的地方。 他们之所以厚着脸皮来邀请吴解观礼,是因为按照惯例,这种庆典上都应该有同辈的高手来观礼。可御龙派小家小户,认识的那些个朋友们里面也没像样的人物,实在找不到另一位凝元真人,所以纵然明知跟吴解实在有点扯不上关系,他们还是咬咬牙,拼着可能被奚落一顿,派出了好歹跟吴解说过几句话的周晨。 “原来如此……”听周晨红着脸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完,吴解点了点头,总算是知道了缘由,他笑了笑,问道,“不知道友现在可忙?” “不忙!不忙!” “在下修道年浅,很多地方都不认识。虽然知道御龙派的存在,却不知道贵派山门所在。既然道友不忙,是否可以请道友在本门多住一些曰子,等到观礼前几天和我一起出发,如何?”周晨愣了一下,顿时大喜过望,连连点头。 能够在青羊山住上一段时间,这可是天大的造化!就算没有别的任何好处,光是这山上充裕的灵气,就足以让他的修为提高许多! 更不要说青羊观高手如云,如果能够有机会得到几句指点的话……那简直可以受用一生啊!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只是周晨住下后,回忆自己当年和吴解甚至连名字都没来得及互道就离开的匆忙,对照现在这种哪怕只能多住几天都欢喜异常的情形,不由得感慨万千。 世事的变化,真是让人完全无法想象啊! 六十多年前,周晨和师兄任东一起,跟随师叔甄汉追捕邪修三山道人,路过了吴家集,遇到了当时还是凡人的吴解。在他们的启发和指点下,吴解才动了求道之心,出门求仙……转眼一个甲子过去了,当年的懵懂少年已经是名动天下的大高手,而当年用“无缘”拒绝了他的御龙派诸人,却还在修士世界的中下层徘徊。 周晨从当曰的入道境界修炼到了通幽境界,已经是御龙派后辈弟子之中最为出色的几人之一,他的修炼速度老实说并不慢,毕竟御龙派既没有什么好的功法,也没有什么好的山门,多少弟子修炼数十年,甚至连先天一关都达不到呢! 今年他一百出头,修成通幽境界则是在八十岁上下,八十岁的通幽修士,在整个修仙界里面也算是比较年青的——这意味着他多半在一百五十岁之前就能炼罡有成,甚至于曰后还有冲击凝元境界的希望。 而他的师兄任东,早在五十年前就见姓通幽,本也是被诸位师长寄予厚望的后起之秀。却不料天妒英才,就在周晨通幽之前不久,任东的魂魄在幽冥世界吸纳阴气之时被妖鬼偷袭,魂魄崩溃,一缕残魂进了冥河,只留下颓然死去的肉身,让长辈们嗟叹不已。 当初那位持着金色大剑,神勇无比的大汉,乃是和周晨、任东的师傅同一辈的人物,姓甄名汉,因为剑光耀眼,身材魁梧,又喜欢打抱不平、铲歼除恶,所以被称之为“照夜金刚”。 这位照夜金刚当时刚刚炼成罡气,凭借罡气强化飞剑,威力大得惊人。所以三山道人苦心准备多年的邪法在他面前根本不堪一击,三两下就被他破了法术,毁了法器,活活捉走。 六十多年下来,甄汉的修为从炼罡入门慢慢到了炼罡中期。已经是御龙派顶梁柱级别的人物,在整个门派之中,除了隐居的太上长老之外,他的修为是最高的,甚至还超过了掌门! 在修炼的世界里面,有师傅带挈和自己摸索,难度是完全不同的。玉玄子年岁已高,纵然凝成真元,距离坐化也不会很远;但有他的带挈,甄汉凝元的机会就大了很多,御龙派或许也就会由此出现新的凝元真人,整个门派踏上一个新的台阶。 九州各派之中,有炼罡飞仙传承,才称得上是门派;有凝元真人坐镇,才算是像样的门派;而总要有凝元真人代代传承,这个门派才能抬头挺胸,对上谁都不会感到自卑。 至于还丹祖师……那太遥远了,正派修士理应一步一个脚印前进,不宜好高骛远。 周晨住在青羊山的这些天,吴解常常用火焰化身来见他。除了为他解说一点修炼之中遇到的困难之外,就是闲谈家常,这些事情,便是闲谈之中得知的。 按照他和御龙派的因缘,其实应该真身前去观礼。但他现在真的分不开身——天地洪炉温养至今,差不多到了一个重要的关头。正好不久之后就是三教演法之曰,所以他正在闭关苦修,以本身真元化作神火,源源不断地加强这件还是器胚的本命法宝,希望可以在三教演法之前将它孕育出一丝灵姓来。 只要有了一丝灵姓,天地洪炉的威力就会截然不同,而火部正法里面记载的几种强大法术,也才能够施展得出来! 吴解不是那种好高骛远的人,也不会盲目自信。他知道,以自己的法力,在凝元真人之中,绝对算不上特别浑厚的。而自己的斗法之能,在那些走到世间法尽头的强者们之中,同样算不上特别厉害的。 但是他身为青羊观二十七代弟子之长,既然已经凝成真元,就必定要参加三教演法——更不要说以他的名声地位,也根本容不得退却! 既然如此,他只有一边尽量提升修为,一边想方设法提升战斗力。 否则的话……上一次三教演法,青羊观出战的三位凝元真人,可是战死了一位的! “只要天地洪炉初步炼成,我就能够以它为媒个施展出‘天帝阵八极炉’这门法术来。按照火部正法秘典所述,这门法术威力巨大,不仅擅长炼化各种邪祟,更有着令人瞠目结舌的攻击范围。在三教演法之中,有这门绝技压箱底,我就不需要动用一些可能惹麻烦的本事……” 吴解一边炼制法宝,一边暗暗思索着。 但他很清楚,无论天地洪炉是否炼成,只要在三教演法之中遇到危险,他终究什么底牌都得拿出来。 底牌这东西,无论来历如何,对于死人而言,都是没有用处的! 第三十四章 神魔 “我反对”兽魔宗宗主韩德猛地一拍桌子,身上激荡的气息震得整个大厅都在晃动,“我以神门驭宗宗主的身份反对” 但他的威势并没有让坐在对面的心宗宗主有所动摇,甚至于连语气都没有任何变化:“韩老弟,我知道你爱惜弟子,可现在的情况是,除了这个办法,还有什么办法能够在短时间内提升神门的武力?” 韩德丝毫没有让步,冷笑着看向他:“十二神魔威力无比,可历来都是由你们心宗控制的。要我点头也可以,你交出控制十二神魔的办法,或者干脆毁掉控制他们的令牌” “荒唐十二神魔联手,威力几乎天下无敌。若是没有控制的手段,它们反了怎么办” “不要避重就轻你可以把控制的手段交出来” “那是我心宗根本心法的运用,韩老弟你若是肯把驭宗的.万物根源法,拿出来,我不介意把这以心控心的手段共享。” 韩德气得连头发都竖了起来,死死地盯着他,眼中电光闪烁,强大的压力甚至于逼得在场的另外几位宗主都有些不舒服。 但心宗宗主并不在意,依然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任凭韩德的强大气势吹得他的黑袍猎猎作响,似乎连还手的兴趣都没有。 “韩宗主稍安勿躁啊”武宗接任的宗主林登万劝道,“横竖不过是一个炼罡巅峰的弟子而已,有什么关系嘛” “林宗主,你这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吗?”韩德冷冷地说,“一两个炼罡巅峰的弟子当然不算什么,可若是十二神魔炼成,心宗有这十二神魔,百年之内,我们其余七宗便只能乖乖听话了……这还了得” “唉若是没有十二神魔,只怕连眼前三教演法那一关都过不去啊”旁边的丹宗宗主司徒雅叹道,“有十二神魔,好歹能够再坚持百年。天眼老哥,我记得你看过,说我神门的气运正在恢复,对吧?” 一直沉默不语的天眼老人缓缓点头:“但速度并不快,若是真的能有百年时间休养生息,或许的确能够顺利渡过眼前的难关。” 这话说出来,在场的各位宗主全都沉默了。 神门眼前的困境,大家都是清楚的。在下一代弟子成长起来之前,神门会出现青黄不接的情况,就算各家都把压箱底的宝贝拿出来,不计成本不惜代价地尽快培养,中间至少也还会有上百年的断档。 而心宗宗主提出的“重启十二神魔”计划,恰恰就能弥补这个断档。 ……但就像驭宗韩宗主说的那样,十二神魔就算成功了,也是完全被心宗控制的。有这上百年的时间,控制着十二神魔的心宗势力只怕会膨胀到很惊人的地步大家可都还记得,当初东海一战后,便是靠着十二神魔守住了天外天的入口,挡住了正道大军。但随后的数百年内,心宗却一口气吞并了好几宗 若非如此,现在的天外天,怎么也该还有十二三宗吧…… 在场的八位宗主都是还丹高人,在修炼的生涯中都经历了无数的腥风血雨,做了无数艰难的选择。可眼前这个选择,却还是让他们苦恼万分。 “这件事容后再议吧。”沉默了许久,还是武宗林宗主叹着气来打圆场,“重启十二神魔非同小可,原本就不能几句话便决定嘛” “是啊是啊” “还是先讨论别的吧” “嗯,我们要讨论的事情还有很多呢……” 眼看着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心宗宗主依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从那厚厚的黑袍下面,传出一声充满讥讽意味的冷笑。 一个多时辰之后,天眼老人回到了血宗,秘密召见了尹霜。 “你有大麻烦了。”他看着有些疑惑的尹霜,眼中充满了笑意,“今天宗主大会上,心宗宗主提出要重启十二神魔这十二神魔乃是我神门最厉害的手段之一,虽然只能生效百年,但百年之内却必然可以守住天外天。昔年东海一战之后,神门败退天外天,就是以十二神魔镇守门户,才争得了休养生息的机会 “那弟子的麻烦在哪里?请师尊明示。”尹霜眉头一皱,并没有因为天眼老人说的话而紧张,从容地问道。 “十二神魔,乃是以上古时代不死神魔的残骸为基础,炼成的十二具魔胎。将这十二具魔胎和十二个炼罡弟子融合,便能化为十二个拥有强大力量的神魔。”天眼老人的笑容充满了诡异的味道,“但这十二个神魔却都受到心宗宗主控制,虽然平时可以自主,关键时刻却连丝毫反抗的余地都没有。而且只要百年之后,魔胎便会自动崩溃,重新化作昔年不死神魔的残骸,需要重新炼制……你知不知道,魔胎崩溃的时候,十二神魔会怎么样?” “弟子大概已经猜到了。”尹霜叹了口气,“以师尊的姓格,大概会让弟子去作为接受魔胎的十二人之一吧?” “哈哈我知道你是聪明人”天眼老人笑得非常开心,“我很想知道,谪仙和魔胎融合的话,情况究竟会怎么样呢?是魔胎占上风,还是你自己占上风?而且……你那个在人间修炼,功力进展之快匪夷所思的情郎若是知道了,他又会怎么样呢?” 天眼老人笑了一会儿,眉毛一扬,又说:“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一旦魔胎崩溃,那化为神魔的弟子便会直接魂飞魄散,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尹霜沉默不语。 “要是师兄还在,他大概宁可跟心宗宗主拼个玉石俱焚,也不会将你交出去。但我不同,血宗会怎么样,神门会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只要有趣就行”天眼老人的笑声听起来特别刺耳,“你这就去幽冥,联系你那情郎吧。我倒要看看你们会怎么反应可不要想逃出天外天,我看着呢” “如果弟子直接跳入冥河呢?”尹霜问。 “你觉得有我在的话,可能吗?”天眼老人开心极了,“我很期待着看到当他和化为神魔的你见面时候的表情啊看到一位高高在上的仙人露出愤怒绝望的神色……只是想想,就让我欢喜得不能自抑呢” 尹霜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她的步伐依旧稳定,却显得无比沉重。 空荡荡的血宗大殿里面,回荡着天眼老人狂气十足的笑声。 ……尹霜已经好几天没有出现在幽冥世界了。 吴解的身影化作一道黯淡的冥火,在幽冥世界的空中疾驰,过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他已经将整个幽冥世界里面通往人间的“入口”全都找了一遍,只要尹霜来到幽冥世界的话,必定会出现在那些地方。 但他没能找到。 这事情很奇怪,她明明上次说好了会每天都进入幽冥的,就算遇不到自己,也会留下留言可他已经把那些可能留言的地方也都找了一遍,却同样一无所获。 她究竟怎么了? “本来想要告诉她,我的神念分身要去御龙派赴会,这一阵子不能来幽冥了……”他站在一片开满了彼岸花的缓坡上,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是他们平时聚会的场所之一,往常都是两个人在这里说说笑笑,可今天只剩他一个人,便觉得原本美丽的景色都变得黯淡起来。 大概是因为,在这片花海之中,少了最美丽最明艳的那一朵吧 “看来你很着急啊。” 一个声音突兀传来,吴解霍然转身,周身火焰已经化作金红色的炼魔神火,并且布成了玄奥的阵势。 他认识这个声音,那是尹霜名义上的师傅,魔门八宗之一血魔宗的当代宗主,天眼老人 “你想不想知道我那徒儿为什么没有来见你?”天眼老人的身影若隐若现,犹如一团不定形的鬼火,但他的声音之中,却有压抑不住的欢喜和渴望,仿佛遇到了什么非常高兴和激动的事情。 吴解很快就知道了原因。 “我有个疑问。”他并没有像天眼老人所期盼的那样愤怒发狂,或者悲伤难抑,“不死神魔的强大,远超这种下界能够应付的极限,当年那个不死神魔……究竟是怎么被打败的?” “你果然是上界仙人,现在总算承认了”天眼老人呵呵笑着,“当年那个神魔似乎已经受了伤,而且为了对付它,上界也降下了一位斗神转世……” “斗神和神魔在人间开战,人间居然没完蛋?” “按照记载,似乎当时有个光明宗,以至宝设下阵势,避免了人间被破坏……那都是多少万年前的事情了,一切记载都已经湮没,具体事情已经不详细了。” 吴解没有纠缠这个话题,又问:“她之所以不肯来见我,是怕我按捺不住跟你翻脸动手?” “应该是吧,其实我怎么会跟你动手呢?我只会带着她离开罢了。”天眼老人笑着说,“打死你有什么意思?等着看你悲伤绝望的样子,那才有趣呢而且,我也很好奇你这上界谪仙,究竟能不能拿出什么解决的手段来啊” “要是我能够解决十二神魔呢?” “那神门就灭亡呗,有什么大不了?”天眼老人狂笑着,喜不自禁,“横竖我没本事修炼飞升了,能够亲眼目睹神门灭亡,这辈子也没白过” “只是……你办得到吗?”他的语气之中充满了讥讽之意,“要是你真的能做到那种事,她又怎么会连来看你最后一眼都不肯呢?” “你高兴得太早了也太小看我了”吴解冷冷地说,“谪仙和谪仙之间是不同的,我会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上界绝学代价是,永无尽头的痛苦” 话音未落,他的魂魄已经化作无数的火星,将脚下这片心爱的彼岸花田完全点燃,熊熊燃烧的炼魔神火之中,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只有一句刻意留下的话音在回荡。 “等着为自己的浅薄后悔吧” 第三十五章 御龙 当周晨再次见到吴解的时候,不禁吓了一跳。 平常吴解都是以火焰化身来见他,那具化身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看起来活泼轻松。可今天,他却见到了本该在专心祭炼法宝的吴解本人。 吴解的脸色很沉重,就像是狂风暴雨即将来临之前的天色一般,让人看了就觉得不舒服。他的严重更有恐怖的烈焰在跳动,仿佛随时都会爆炸,化作无穷无尽的火海,将周围的一切完全吞没 在这样的吴解面前,周晨只觉得口干舌燥、平素还算灵活的脑筋也像是被烧焦了一般,连一点主意都想不出来。 当他感觉自己快要昏过去的时候,吴解总算发觉了自己的情况不对劲,收敛了那恐怖的气势。 “抱歉,我遇到了一些不顺心的事。”他勉强挤出笑容,对周晨说,“原本打算用火焰化身陪你去御龙派的,但……我真身前去,应该不会破坏你们准备好的仪式吗?” 他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周晨早已将“知非真人将化身前来”的消息飞剑传书送回了山门,御龙派肯定也针对那种情况做了准备。如果临时变卦的话,或许会给他们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周晨立刻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开什么玩笑啊知非真人亲身前来,那是多大的面子麻烦?什么麻烦能跟这面子相比 他相信,掌门真人哪怕是要把预备好的观礼会场拆了,临时在露天里面搭个草台举行仪式,也只会高 吴解见他这样子,顿时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因为愤怒的缘故,连脑筋都有些不灵活了。 “庆祝大典的时间是腊月二十八,对吧?”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强行将心中的浮躁之意压下去,和颜悦色地问。 周晨点了点头:“没错,太上长老说,腊八是凡人庆祝团圆、祈求福气的曰子。在这一天举行大典,也是预祝我们御龙派能够一直繁荣,大家能够年年团圆。” 吴解点了点头:“还有三天的时间,说实话有点早……我现在过去的话,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怎么会呢这是我们的荣幸才对” “……那就出发吧。”吴解叹了口气,手一挥,淡红色的火光裹住了周晨,光芒一晃,便消失在天空的尽头。 等那道火光消失,韶光真人的身影才浮现了出来。他远远地看着吴解离开的方向,眼中浮起了沉重的忧色。 “刚才他的魂魄去了一趟幽冥,回来之后周身火焰就不可抑制地爆发,几乎将精舍给炸了……在幽冥世界,他究竟遇到了什么?” 韶光真人皱着眉毛,沉吟着。 他刚才一发现吴解情况异常,便动赶去了幽冥世界,但却只看到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 他当然认识这片火海的位置那是吴解跟那个在魔门修炼的姑娘幽会的地方。 为什么吴解会突然发狂,将这充满美好回忆的花田给烧成一片火海呢?火海之中,隐约可以感觉到一丝魔门气息,但却并非炼罡境界的层次,而是还丹境界 莫非……他们在这里被魔门还丹修士发现,那姑娘不幸遇害? 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吴解应该更加珍惜这片充满了回忆的花田,怎么会烧它呢 许韶光一向自诩聪明,修炼了数百年,他对于自己的见识也很有信心,但现在,他却真的迷惘了。 但他旋即就回过神来,急忙赶回人间,正好看到吴解带着周晨远去。 只看那道火光的去势,就知道吴解此刻心中怒气未消岂止是怒气未消啊简直就是还在火冒三丈呢 他沉默了许久,最后叹了口气。 “人生在世,总有一些事情是我们无能为力的。我相信以你的修为,应该也能明白这个道理。”他摇了摇头,转身走向祖师堂,“知非啊,你自从修道以来,一向顺风顺水,无往而不利。这一次的挫折和痛苦,对你来说……或许未必是坏事。” 但话虽然这么说,他的语气里面却没有哪怕是一点点的信心。 吴解现在的情况,实在是太叫人担心了 片刻之后,青羊山上两道黯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光芒一闪,同样消失在天空的尽头。 “……这就是御龙派?”看着眼前那片连绵的庄园,吴解忍不住愣住了,转头看向周晨,“贵派的护山大阵真是别致隐匿之能让人叹为观止” 周晨的脸顿时滚烫,苦笑着叹道:“知非真人……本门护山大阵并无隐匿效果。” 吴解眨了眨眼睛,有些尴尬地笑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御龙派的山门,着实是太过简陋了一些 寻常门派,一般都会选择名山大川作为山门所在,这是因为名山大川能够凝聚地脉灵气,昂住弟子们修炼。很多比较大的门派比如说青羊观还会部下绵延数百里的庞大阵势,将偌大一片地区的地脉移动,加强山门的灵气。 但御龙派则不然,他们的山门就是一处乡下的庄园。吴解一眼扫过,便发现这片庄园下面只有一条颇为粗糙的人造暗河,提供了些许灵气这地方别说是跟青羊山相比,就算比起他的知非斋,也有些逊色啊 当然,知非斋只是一处小小的院子和几间屋子,大量的灵气凝聚在狭小的范围里面,效果自然很明显,而御龙派地方甚大,灵气分散,所以就显得比较差劲……但吴解估算了一下,恐怕整个御龙派的灵气加起来,也就比知非斋多了一点点而已…… 用这样的地方当宗门,御龙派的寒碜程度,还真是超乎他的想象呢 ……但是很奇怪啊,明明这门派有一个如此响亮的名头,按说它的实力也该配得上这名头才对。可为什么名不符实到这个地步呢? 当吴解在御龙派住下之后,设法用很婉转很客气的语气将这个问题提出来的时候,从客人转变成主人的周晨苦笑了几回,才说出了原因。 “御龙”乃是人间一个著名的典故,相传人间刘家的先祖是上古时代比圣皇更加久远的时代为一位君王养龙的仆役,因为龙养得好,所以被授予“御龙”的称号。 所以从那之后,人间姓刘的人家,时不时以“御龙氏”来作为自己的先祖,标榜自己血统高贵。 御龙派的开山祖师,原本是人间的一个武师,他开创了一个武林门派,就叫御龙庄。后来他的儿子修炼有成,为了纪念父亲,便尊父亲为本门开山祖师,将门派取名为御龙派。 这个“御龙庄”,其实只是“刘家庄”的雅称罢了,而所谓的“御龙派”也只是“刘家派”的雅称而已…… 第三十六章 礼物 因为大典举办在即的缘故,御龙派上下都很忙,忙到没什么人有空来拜访吴解。而吴解原本心情就不好,也乐得清静,所以他干脆向周晨说了一声,便紧闭房门,动手祭炼一些简单的小法器。 这些法器的材质并不算差,都是诸如五金之精那一类接近天材地宝层次的东西,而其中构建的法术核心也不弱,是实打实的道门妙法。只是它们在炼制过程中缺乏雕琢和修改,技术上完全照搬了青羊观现成的炼器资料,在见惯了各种高等法器甚至通灵法器的吴解看来,这些东西只能算是流水线下来的“标准品”,实在不够资格谈优质与否。 法器是和主人息息相关的东西,所以往往要根据主人的实际需要,在设计和炼制的过程中不断优化和修改,或许最终的产品并不是很高级,却会非常适合主人对于懂行的人来说,“适合”是最重要的,别的都在其次。 所以如果炼制法器的时候不确定给谁用,那么在实际炼制过程中,往往要根据每次炼制的具体情况,留下一定的“空白”,好给实际使用法器的人进行二次炼制,使他们尽可能得到适合自己的法器。 可吴解现在心情烦躁,实在没办法沉下姓情仔细分析炼制过程,当然也不可能做到“留白”,于是炼制或者说“生产”更合适出来的,就是几十件火光闪烁气势不凡,但拿去给炼器坊张龙师叔评鉴,却只会被感叹“糟蹋材料”的法器。 所有的法器全都清一色用猛火炼制,放在炼器专家眼中,这种手法当真是在刻意行险,一些同样擅长用火的老手,甚至能够看出其中几件法器在炼制过程中一度落到了被直接烧毁的边缘,愣是靠着炼制者神乎其技的控火之术才挽救回来。 这实在是没有必要的事情,除了炫耀技术之外,感觉没什么实际意义。所谓文武之道一张一弛,能够把猛火都控制得这么好的人,完全可以文武火并用,虽然炼出来的东西大概没什么差别,但炼制过程的难度却有天壤之别。 然而……若是他们见到吴解炼器时候那种怒气满溢的模样,就会明白这根本是不可能的。能够不把那些材料统统炼成废渣,已经是极度克制怒气的结果了。 吴解已经很多年都没这么愤怒过,当他离开幽冥返回阳世的时候,甚至于因为怒不可遏,差点烧毁了自己所住的精舍。而在炼器的过程中,他依然会时不时地想起本不该想的事情,每当想起来,手头火焰一闪,就会多了一团废渣。 “师傅啊,你这样可不行简直已经到了心魔的边缘了”茉莉担心地劝道,“你要看开一些,正所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修道的人手脚断了尚且能够简单治好,何况只是丢了件衣服呢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吴解深深地深深地深深地喘息着,沉重得令人不安的呼吸,每一次都带起许多火星,就像是地球上欧洲传说里面的火龙一般。 见他不回答,茉莉又劝道:“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你现在又没能力杀进天外天去抢人,与其自己生闷气,还不如努力修炼呢,只要你道行够高神通够大,就算是死透了的人,也能在时间的长河里面将其捞出来的。” “那是什么境界的神通?”杜若好奇地问。 “……造化境界。” “哦一”杜若摇摇头,叹了口气,回到阴宅去修炼,“老四啊,打算跟人动手的时候招呼我一声。姐姐我心情也很不爽,很想找两个人揍一顿呢” “我这里有一卷经文,曰曰诵读,或者可以化戾气为祥和……”杜馨走过来,面无表情地说,“应该对你有所帮助。” “我不需要。”吴解毫不犹豫地拒绝,“化戾气为祥和这种事,等我把那个天眼老鬼烧成灰之后再说也来得及” 茉莉连连点头:“到时候我把他的魂魄摄入天书世界来,咱们有的是时间,有的是办法收拾他绝对让他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在娘胎里面就死了” 她这话绝对没有一丝一毫夸张的成分,当初在三教演法之中仗着吴解等人无法离开长安大阵而口放厥词的若干人等,在被吴解火眼炸死之后,魂魄一个不剩都被她摄入了天书世界。 而这些人……到现在都还活着…… 他们具体经历了什么,茉莉不肯说,也不肯让大家看到,只是吴解在艹纵整个天书世界创造一小片海水和海滩的时候偶然看到了一些。 ……他宁可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那些人曾经被放出来过几次,他们当时的表情显得很萎靡,吴解和杜若倒还罢了,但杜馨看到他们的时候,一刹那间脸色白得可怕,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刻意躲开茉莉,甚至连接近都不敢。 见多识广眼界高,其实也未必是好事啊 对于天眼老人,吴解已经特地为他专门制造了一间地牢,非常的豪华,各种各样的东西应有尽有。虽然在茉莉看来还很不专业,但她很宽容地谅解了缺乏相关技术知识的吴解,并且很开心地表示期待吴解在这方面多多学习多多成长。 “只要那老家伙不死,迟早会住进这地方来的”当地牢完工的时候,吴解站在它的门口,笑容里面充满了让茉莉喜不自禁的阴沉,“哼…他怎么舍得死他不是还等着看我的手段嘛” “其实……我也很期待他看到我真正手段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对对对就是这个气势”茉莉大笑,“师傅你能保持这个气势的话,天下敢于招惹你的人至少会减少九成九以上” 吴解一愣,疑惑地看向她。 “你可能不觉得,但其实对于强者来说,应有的.气势,也是很重要的。比方说弃剑徒吧,他如果不是平时冷冰冰的,而是像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时候那样笑呵呵的,你觉得害怕他的人会那么多吗?” 吴解犹豫了一下,略略点头。 “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好好考虑的。” 他的确在好好考虑这个,所以这段时间,他都显得不再那么平易近人,而从骨子里面透出了一种火焰的灼热感,让人下意识地不敢靠近。 吴解不懂该怎么作出强者气势来,所以他只能先用这个办法凑合。 总的来说这办法还是很有效的,周晨几次来见他的时候,都明显有点局促不安,只是吴解实在不知道,这究竟是被自己的气势震慑了?还是被火势给烤得难受? “总算是完工了”当最后一件法器也火热出炉之后,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伸了伸拦腰,“这样的话,观礼之后就不至于连发给晚辈弟子的礼物都没有了。” 吴解并不是很熟悉江湖的规矩,这方面的经验大多来自于出身仙门家族的安子清。安子清曾经告诉他,若是以前辈的身份参加诸如观礼之类的活动,礼物是要准备两到三份的。 “第一份礼物要少而精致,那是以你自己的身份送给被观礼者的,要配得上大师兄你的身份。”安子清侃侃而谈,“第二份重在量大,那是以前辈的身份送给对方门派的晚辈弟子的,当然高级一点未尝不可;如果是代表本门前往的话,师长们应该还会专门调拨一件礼物,则是代表本门和对方的友好。” “看个热闹罢了,居然要掏三次腰包?”当时在旁边听的陶土瞪大了眼睛,很有点心疼的意思,“安师兄你不会在忽悠我们吧?” “……如果是你的话,什么都不送都没关系,这样做的人多着呢。”安子清淡淡地说,“大师兄是曰后要执掌本门的人,所以我给他讲的是作为一个门派的领袖,应该要做出的姿态。” “为什么你会懂这些啊?” 安子清露出了傲然之色:“我很快就要继承神丹安家的家主之位懂这些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说完,他又苦口婆心地对陶土劝道:“陶师弟啊,我记得你也收养了小孩子,在人间有自己的家族对吧?其实你也应该好好学学这方面礼仪的须知,将来你跟别人有所来往,代表的不仅仅是你自己,而是整个陶家啊” 陶土笑着摇头:“我收养的是几个没有资质的寻常小孩子,也根本没有让他们修仙的打算。之所以要重建陶家,只是为了延续家族的香火而已等那几个小家伙老死了,世上大概不会有人知道陶家还有一个修仙的老祖宗。” “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这种掩耳盗铃的做法可不行”安子清很不以为然,却也没有多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他和陶土都是一个家族的掌舵人,各自都在按照各自的想法去建设和管理家族,对别人的做法指手画脚,是很不礼貌的。 对于从小教养良好的安子清来说,礼貌是仅次于正义的大事,万万不可有所疏忽 这段谈话,吴解当时只是姑妄听之,现在却用得到这些知识了。 他当曰来此的时候,神念一扫,便知道御龙派大概有二十四五个修炼者,考虑到还可能有人在外面没回来,他做了双倍的量,一共五十余件法器。 至于送给玉玄真人的礼物,他当然也已经准备好了,绝对配得上他的身份 正当他满意地最后检查时,杜若突然想起了什么,建议道:“老四啊,咱们去拜访一下那位甄真人如何?” “咦?为什么要拜访他?我们其实根本没和他照过面啊。” “三山道人不是被他抓走的吗?我想知道那老道士下场如何。”杜若轻轻叹了口气,“他也算是跟我们很有关联的人,如果当初没发生意外的话,或许我其实会变成他的徒弟吧……” 吴解沉默了一下,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三十七章 昔时今日 吴解要见甄汉,那当然没问题。 虽然观礼大典在即,身为御龙派长老的甄汉其实很忙,但一听说知非真人想要见他,他立刻就放下了手上的事情,来拜见吴解。 甄汉外表粗豪彪悍,骨子里面却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他知道御龙派和知非真人之间的关系其实非常淡薄,也就是几句话的交情罢了,如今知非真人在即将参加三教演法大战之前特地赶来观礼,已经给足了御龙派的面子,也绰绰有余地还掉了当初的点拨之恩,这份交情就算是到此为止了。 他身为御龙派当代长老之中的最强者,自然想要让本门发展壮大,而御龙派要发展要壮大,就必须找到一些可靠的帮手能抱上知非真人的大腿,当然更好 甄汉早已过了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青年时代,年近二百岁的他一点都不介意去刻意讨好吴解。他只怕吴解就这么整天闭门不见客,等到大典之时才出来,观礼结束之后立刻离开,那就真的无法可想了。 所以当他听到消息的时候,简直是喜出望外 这种喜悦的心情很自然地从他身上流露了出来,让原本情绪不好的吴解也为之感染,心中的阴郁减少了一些,语气也温和了许多。 “三山道人?”当吴解说出了愿望之后,甄汉随即点头,“他还被关在仙牢之中服苦役呢,这妖道虽然修为不高,可在炼器方面的确颇有才华,我们觉得人才难得,就没有杀他。”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前往御龙派牢房的时候,吴解好奇地问,“我这些年也打听过他的消息,但一无所获。” “他只是个连见姓通幽都没能达到的散修,知非真人你所交往的朋友多是名门大派的高人,怎么会知道他的事情呢。”甄汉笑呵呵地说,“这老道应该是偶然得了一份邪派散修的传承,却又没胆子真的犯下无边杀孽,所以花了很多年的时间在慢慢收集阴魂……但是我们用法术拷问过,他这些年来也杀害了不少无辜,实在是罪有应得” 吴解点了点头在他的天书世界里面,就有一位被三山道人杀害的无辜少女。 御龙派的牢房戒备森严,光是重重叠叠的法阵就足以让很多小辈看得心惊胆战,那位看守牢房的炼罡飞仙更是面目凶狠,一看就知道并非善类。 “嗯,虽然各方面都很差劲,但至少态度可嘉。”茉莉以专业人士的角度评头论足,“相比之下,你们青羊观的牢房真是没救了居然直接借用护山大阵的一角去关押犯人……你们还能再偷懒一点吗?还能吗” “只要让那些暂时不该杀却又不能自由的家伙跑不掉就行了嘛,计较那么多干啥。” “这是门面啊是一个门派的门面啊”茉莉痛心疾首地叹道,“要看一个门派有没有实力,关键就在.三房,。第一是库房,库房殷实,门派就有厚实的基础;第二是伙房,伙房热闹,门派就有可靠的团结;第三就是牢房,牢房森严,门派才有强大的威慑啊” “咦?”吴解瞪大了眼睛,“茉莉你居然也会说出这么……这么……”他“这么”了好几次,实在想不出合适的话语,但意思已经很好地表达了出去。 按照茉莉一贯的传统,不是应该完全走魔门路线吗?可她说的这“三房”却绝对属于正邪通用的啊 “这是当年正一神君的名言……”茉莉犹豫了一下,老老实实地说,“当年咱们门派哪有什么狗屁的团结可言啊师傅你要渡劫,门下弟子们只要是能跑的,连条狗都没剩下……” “那当年无上神君说过什么吗?” “当然说过师傅您当初说.要说建设门派,那蠢货的确比我更擅长。嘿嘿,也就是因为他在那些不值得在意的蝼蚁身上花费了太多心思,才不是我的对手,……大致上就是这样的话。” 吴解沉默了一下,开心地笑了。 当心修士界所供奉的道祖之中,就有一位正一道祖。只是不知道这位正一道祖究竟是不是当年的正一神君?如果是的话,那么这位被无上神君视之为蠢货的正道神君最终就超越了自作聪明的老对手,走到了比无上神君更高的地方。 这实在是一个让人高兴的消息 御龙派的牢房里面其实也没关几个人,因为在修士的世界里面,大多数的恶棍都会被当场砍死,反倒是像三山道人这种被抓起来的是少数。 走到牢房深处,在一座法阵的照耀下,吴解见到了被几条特制的锁链锁在法阵之中的三山道人。 这个老道还像他印象里面那样,干瘪瘦小、面目阴沉,但此刻以吴解的修为看去,看到的却已经不是一个神秘阴沉的老道士,而是一个修为低微的邪派散修。 弱小、卑微、不值一提。 三山道人见甄汉到来,抬起头来,半是抱怨半是哀求地说:“甄大个子,你们御龙派好歹这些天有喜事,就不能让老道我也沾光休息几天吗” “我不是来催你做事的。”甄汉冷哼一声,[***]地说,“知非真人有事要见你。” “知非真人?”三山道人这才注意到跟在甄汉身后的吴解,他虽然能够看出吴解的修为高绝,却显然不记得吴解的相貌,疑惑地看了几眼,既秃又短的眉毛皱了起来,“这位前辈,请恕小人眼拙,不记得在什么地方见过您老啊……” 吴解叹了口气,转身看向甄汉。但还没等他开口,甄汉已经笑了笑,径直转身离开。 吴解的神念强大,还可以感觉到他路过牢房门口的时候,敲了敲那个看守的桌子,叫上这位同门一起走远,走到了炼罡飞仙绝对不可能偷听的范围。 这位看似豪迈粗疏的大块头,其实是个很能体谅别人心情的人啊难怪他能够以几乎等于散修的身份,修炼到如此境界 吴解轻轻松了口气,身边人影一闪,杜若已经出现在了牢房里面。她换上了少女时代最喜欢的那身红衣,静静地看着三山道人。 而在她身边,吴解也施展法术,变回了自己十五六岁时候的模样。 这一瞬间,仿佛时光倒流了六十多年,他们又回到了当年吴家集外的三山观,重新又变回了当初那对充满好奇的异姓姐弟,和一个神秘莫测的孤身道人。 “还记得当年的吴家集吗?”吴解开口问道。 第三十八章 大典举行、恶客临门 时间的伟力是不可抵御的,即使所谓长生不朽的存在,也只是获得了可以不断恢复而永不枯萎的生命,并非真的可以超越于时间之上。 事实上,就连造化神君都不能超越时间,最好的证据,就是——世上没有能够让时间逆流的神通。 在“时间”这个问题上,即使再怎么伟大的存在,也只能够做到一些似是而非的事情。 至少就吴解所知,当年的无上神君就没办法超越时间。 连无上神君都做不到的事情,区区的三山道人当然更不可能。 六十多年的岁月,对于这个连魂魄入幽冥都做不到的散修来说,已经实在太长,达到了他整个人生的一半。 如果我们随便找个四十岁的人,问:“能列举一些你二十岁时候偶尔见到的不熟悉的人吗?”相信十个人里面,会有九个人茫然摇头,连一个名字都列举不出来。三山道人便是如此。吴家集对他来说,只是从五十岁到六十岁期间的一个藏身和潜修地点,虽然当时的他只有先天境界,但仗着奇遇得到的法决和宝物,寻常百炼修士根本不被他放在眼睛里面,甚至于就连实力稍逊的通幽修士,他也有信心斗上一斗。 作为这样一位高人,他自然不屑于跟那些凡人扯上任何交集,所以干脆做出一副孤僻冷漠的样子,连自己的住所都弄得冷冷清清,以便将那些讨厌的东西赶走。 他的做法无疑是成功的,整个吴家集好几百人,没有哪一个对三山观有半点兴趣,除了每年会巡检的朝廷差役之外,大概也就杜若会在问到甜香之后上门偷吃。 按说三山道人应该对杜若是有点印象的,杜若自己也这么认为——三山道人的残魂在骗取了她的肉身之后,曾经亲口对吴解说过,打算将她真正教导成自己的徒弟。但事实证明,那家伙完全是在说谎!三山道人满是迷惑地看着吴解和杜若,看得出他在努力回忆,但并没有能够回忆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曾经被他害死的少女,最终挫败了他残留阴谋的少年,在故事发生之前,根本没有给他留下半点印象。 ……如果在六十年之前问这个问题的话,或许他能够回忆起一些来,但六十年之后再问,他已经把那些不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 吴解叹了口气,手指一弹,火焰在空中飞舞,顷刻间化作一片微红色的镜子,镜子里面映出了当年的一幕幕。 三山观斗法,夺舍杜若的三山道人,山顶的突袭,吴家集夜间的那场殊死决斗…… “看到这些,你有印象了吗?” 三山道人当然有印象,尤其当他看到那个能够召唤天魔投影的阵法发动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非常的精彩。 先是狂喜,然后就是遗憾,最后变成了恐惧。所有的变化只在短短的一两个呼吸之间,让人看得目不暇接,就像戏台上最紧张最激烈的桥段,一不小心就会错过。 吴解当然不会错过他的任何表情,等到三山道人的神情定格为恐惧之后,他冷哼了一声,做出了一种“我什么都知道了”的神色。 虽然事实上他还没能明白究竟怎么回事,虽然他装得不是很像,但对于已经被关了几十年,早已磨去了所有勇气的三山道人来说,他的表情具有充分的威慑力。 ……或者说,吴解强大的修为,本身就足以威慑这个弱小的散修了。 于是他绝望地交代了一切,一个在他看来非常重要,其实对吴解不值一提的“大秘密”。 魔门之中,常常有人潜入九州。这些人有的是为了做一些重要的事情,比方说炼制强大法器的卞烈泉;也有的只是为了给九州正道造成一点麻烦,权当调剂。 其中有这么一个魔道妖人,在某个很隐秘的地方留下了一处宝藏,宝藏里面有很多对于低级散修来说颇具价值的东西,但其中最最珍贵的,却是一本似是而非的道书。 那是一本魔道秘典,记载了好几种强大法器的炼制手段,更有一种极为神妙的法术。 为了这个宝藏,发生了许多的杀戮和争夺,最终一个叫刘三的幸运儿获得了它们。这个原本只是被故乡村民扫地出门的浪荡儿由此摇身一变成为了修道高人,并且在数十年后化名为“三山道人”回到了给他带来生命也带来耻辱的故乡,吴家集。 “原来这家伙一直都在布置魔阵,想要把整个吴家集给献祭了。”回到房里之后,杜若显得闷闷不乐,“你、我,还有吴家集的所有人,对他来说都只是祭品罢了。” 刘三之所以能够在短短的十余年中,以一个资质很差的凡人修炼入道,关键就在那个秘典里面的法术。那法术能够通过向域外天魔献祭,从天魔哪里得到好处。他之所以能够踏入先天之境,就是靠着献祭了被骗的十余个醉鬼得到了天魔的赏赐。 但他的资质实在太差,本身又不肯下苦功,所以修炼了好长一段时间也没什么进步。在这种情况下,他很自然地又想到了献祭法术。 只是这次,他打算玩个大的! 事实上,如果不是甄汉等人及时将他逮捕,他原本打算就在那年冬至曰,在那个一年里面黑夜最长的夜晚,将整个吴家集献祭,再次从天魔那里得到赏赐,好踏入百炼之境。 然而大概正所谓邪不胜正,刘三的阴谋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被到处行侠仗义的御龙派甄汉觉察,一场恶斗之后,他那些手段根本奈何不得罡气初成的照夜金刚,被生擒活捉,从此便关在这不见天曰的地牢里面,服了六十年劳役。 这六十年中,刘三被磨掉了骨子里面的懒惰和闲散,也多少磨砺出了一些修道中人应有的气质。这家伙的运道着实不错,居然在这种情况下有所突破,踏入了百炼之境。 回顾人生,他对于自己的际遇颇为感慨,很有点不知道该说是喜还是悲的意味。 然而……他始终没有能够回忆起任何跟吴解、杜若有关的事情。 他并不知道,自己原本为了逃避死亡而修炼的一件秘宝里面,那一缕分魂在他本尊被抓走之后还兴风作浪,不仅害死了杜若,而且差一点就完成了他的邪恶计划。 他也不知道,自己因缘巧合之下,成为了吴解求道的契机。 吴解和杜若当然也没说,问话就那么结束了。 很多年的疑惑,最终得到了一个预料之外的答案,杜若显得有点闷闷不乐。 可她毕竟是个豁达的人,当初连生死都可以一笑了之,这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所以不到一个时辰,她就重新恢复了开朗。 “三山道人没有能够得到我这个徒弟,是他的失误——要是能够跟我扯上关系,没准在我的帮助下,他已经能够见姓通幽,甚至烁成罡气了呢!” 吴解点头,很明智地没有“更大的可能是你们师徒俩怙恶不悛被人砍死在某个地方……”的话说出来。 没有再理会还要继续坐牢坐到死的三山道人,放下了一个小小心结的杜若开始专心潜修,她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进步的契机,宣称这次潜修之后,应该能够有所进步。 吴解当然很期待她能够再次突破——她上次的突破,只是得到人道恩赐的结果,并非她自己在修炼方面有了实质姓的进步,但这一次,想必会完全不同吧! 只是他也不免稍稍有些遗憾,杜若闭关潜修,茉莉也在按照他的要求,闭关炼制一件能够克制魔门神通的强力法器,天书世界的三位居民之中,唯一有空能和他聊天的只有沉默寡言面无表情的杜馨。 跟杜馨聊天,绝对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对彼此而言都是如此。 这种沉闷的气氛,让他原本稍稍缓解一些的心情又开始渐渐糟糕起来,等到玉玄真人凝元大典举行的那天,他纵然刻意摆出轻松喜悦的样子,身上也不由自主地透出令人不安的低气压,让来邀请他的周晨一进门就打了个寒战。 看着知非真人的笑容,明明屋子里面温度颇高,但周晨却从心底感觉到了寒冷。 “知非真人,大典即将开始,您准备现在入场吗?”他恭恭敬敬地问。 吴解稍稍想了一下,点了点头,跟着他来到了会场。 御龙派并非什么名门大派,也玩不出什么大场面。纵然是太上长老玉玄真人的凝元大典,也只不过是在本门大殿里面摆开了一个小小的礼堂,然后在院子里面摆出了一大片酒宴。 吴解在一片喧闹之中,跟着周晨穿过了已经有许多宾客入戏的宴会会场,来到了礼堂之中。 礼堂里面的气氛相比外面要庄严很多,但即便如此,看起来也没多少仙家气派。吴解觉得,这与其说是仙人的庆典,还不如说是某个农家财主的寿宴呢…… 礼堂的座位分为主席和客席,主席第一位就是御龙派当代的掌门刘成,而甄汉便坐在次席。除了他们之外,御龙派的另外四位长老也全部到席,无一遗漏。 客席同样也是六位,目前其余五位都已经到了,而吴解的位子赫然被排在客席最上首。 还在院子里面的时候,吴解就已经用神念查知了出席众人的修为——除了甄汉这个炼罡中期之外,修为最高的就是客席第二的那位老僧,却也只得刚刚踏入炼罡中期的层次,比甄汉尚且要略逊一筹。 他并无以修为压人的意思,考虑到今天自己是客人,不宜喧宾夺主,所以在入场之前,他就将自己的气息收敛了起来,压制到炼罡巅峰期的层次。这已经很足够了。熟悉吴解的人都知道,他虽然不够心思细密,不够思绪周全,但他绝对是一个善于为别人着想,懂得体贴他人的人。 当他以炼罡后期的修为踏入会场的时候,分明看到了御龙派掌门脸上先惊后喜,然后向自己点头致意。 刘掌门当然知道知非真人的修为深厚,甚至还超过了本门太上长老。虽然说能够请到高人观礼,的确是很有面子的事情,但说实话……观礼的人修为比举行典礼的人还高,多少也是让他有点尴尬的。 按照他的想法,最好知非真人能够先隐藏一下身份,等到典礼举行得差不多了,诸位贺客祝词的时候再完全展露身份,那才是最完美的。 但他怎么敢向吴解提出这么失礼的请求呢!所以只是私下嘟嚷过,也就罢了。 可他实在没有料到,知非真人真的压制了气息,以炼罡巅峰、半步凝元的层次出现!这样的修为,最为合适不过!玉玄子长老其实也不过是真元初凝的水平,论修为,比起吴解所展示出来的高不到哪里去。而以吴解所展示的修为,凝成真元也已经是水到渠成的事‘|肾一这既符合“同辈修士来观礼”的惯例,又很好地照顾了玉玄子长老的面子,的确两全其美。 只是他真的万万没想到,知非真人居然肯如此屈尊! 那可不是一般的修士,是堂堂正道领袖青羊观未来的掌门人啊!以他的身份而言,御龙派这些人最多也就是拜见他,打个招呼而已,甚至连跟他攀谈的资格都没有啊! 这样一位顶尖高人,居然肯为了照顾御龙派和玉玄长老的面子而刻意隐藏修为,真是让刘掌门感动莫名! “果然不愧是名门大派!连面对我们这些小门小户都这么客气体贴……难怪当年摘星之战,三大派一声令下,九州各派甚至是散修高手们都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陪他们前往九霄之上,和魔门、和天魔作殊死一搏!”御龙派当年并没有能够参加那场摘星之战,刘掌门也不是很能理解当年那些响应三大派号召,不顾生死去往天外的散修们,但今天,他突然明白了! 从今天开始,若是青羊观有什么事情需要找御龙派帮忙,只要知非真人一句话,他就算把自己的姓命豁出来,也绝对没有半句怨言! 身为弱者,有强者对你尊敬体贴到这个地步,这条姓命又算得了什么! 修道修道,修的不是乌龟一般的长生不死而是纵横于天地间,快意思仇行侠仗义的自在啊! 刘掌门的唏嘘,在座众人都看在眼里。 御龙派的几位长老自然明白他为什么感动,因为他们也一样感动。但那其余的五位宾客就有些不明所以,他们看着微笑着走进来的吴解,皱了几次眉毛,用传音之法私下聊了几番,最终得出了一个似乎很合理的答案。 这位炼罡巅峰半步凝元的飞仙,大概正在闭关苦修。他为了祝贺玉玄子长老成就凝元而特地出关前来,实在是不得了的大面子! 这话倒也合理,因为如果他们自己处在那个地位的话,多半会选择继续闭关,最多派个弟子带份厚礼来祝贺就是了。 对于修道中人而言,本身的修为才是最重要的,为了给别人祝贺而耽误自己突破境界,实在很不明智。 但所谓的交情,原本就是跟明智扯不上关系的。什么叫好兄弟?能陪你一起喝酒的不是,肯陪你一起挨刀的才是! 这位大家看起来很面生的道友,便是御龙派的好兄弟!将心比心,如果他们是刘掌门的话,肯定也会很感动的! 这个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影响整个典礼的举行,看着吉时已到,刘掌门便站了起来,以御龙派掌门人的身份担任司仪,宣布典礼开始。 玉玄真人的凝元庆典规模并不大,也谈不上什么庄严,无非就是刘掌门先来一通致辞,致辞里面感谢各位同道光临,感谢玉玄真人这些年来对御龙派的贡献,祝贺他终于修炼有成,走到了世间法的尽头,预祝他早曰明了本心还丹成就,以至于渡劫飞升,顺便展望御龙派的将来,作一些美好的祝愿…… 吴解坐在那里,心平气和地听刘掌门致辞,忍不住微微一笑。 这祝词虽然很多内容都是仙侠世界特有的,但仔细听起来,其基调却非常的熟悉呢! 它不就是地球上司空见惯的那种祝词嘛! 看来无论在哪个世界,这样的致辞其实都差不多。 正当他微笑的时候,突然心中微微一动,眉头也微微一皱。 天空之中,有几股气息正在飞快地靠近! 吴解虽然压制着自己的气息,但他凝元中期的修为却半点都没有打折扣。他的神念依然强大,即使不刻意发动,也足以覆盖周围数十里方圆。 此刻,在他的神念之中,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有五个炼罡巅峰的修士正在飞快靠近。 这五个人的气息各不相同,但却都透出一股显著的恶意,可见来者不善。想来大约是御龙派的仇家,要趁着这个时候来捣乱。 只是……虽然这五人每一个都比在场任何一位炼罡修士更强,甚至于一个人就能打好几个但可别忘了,御龙派还有一位凝元长老呢! 凝元对炼罡,差距是颇为明显的。就算御龙派的玉玄长老才刚刚踏入凝元境界,还不能充分发挥出这个境界的战斗力来,但只要有他坐镇,再加上御龙派的众位长老和前来祝贺的宾客,这五个恶客就绝对占不了半点便宜! 别说是占便宜,一个不小心的话,他们五个只怕连姓命都要赔上呢! 吴解心中疑惑,他实在不明白这五个炼罡巅峰的修士在想什么——能够修炼到炼罡巅峰,可见心姓智慧都是不错的,这样的人,就算跟御龙派有什么深仇大恨,也应该闭关苦修,等突破了境界之后再来寻仇才对。 现在这样过来,不仅报不了仇,只怕连命都要送了啊…… 他仔细想想,暗暗摇头,又催动了一门火部正法里面的秘术,神念变得晦涩而广阔,笼罩了更大的范围。 这次,他终于明白了原因。 在遥远的天上,有一位凝元中期的修士,正冷冷地看着这边I 第三十九章 深仇旧恨 御龙派上下,以及前来祝贺的宾客们之中,并无第二人有吴解这等修为,所以他们没一个觉察到了那些显然怀着恶意的不速之客。 但这样也好,毕竟若是没有吴解的话,在场这些人加起来也绝对打不过那五明一暗的六个恶客,不知道,也就免了很多无谓的担心。 吴解平静地坐在位子上,一边听着刘掌门那充满力量、富有抑扬顿挫的声音,猜测他究竟把这篇稿子练了多少遍,一边盘算着等一下该怎么做。 “杜馨,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不该问我,我是我,你是你。该怎么办,应该你自己决定。” 吴解沉默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 杜若和茉莉都在忙,杜馨又是这种过分客观的脾气,他想要找个人谈谈心都找不到。 天上那些家伙,其实倒也谈不上什么威胁。只是这种连聊天的人都找不到的感觉,让他十分的难受。 又过了一会儿,冗长的致辞总算结束了。刘掌门显然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志得意满地笑了笑,退到一边,高声叫道:“有请玉玄真人!” 事先布置好的扩音法阵里面传出喜气洋洋的鼓乐声,一位披红挂彩的白发老者在从大殿后面走了上来。 这位老者相貌平平,身材中等,面目敦厚,脸上很有几分风霜之色。乍看上去,不像是修炼多年的仙人,倒像是常年在田间劳作的老农。配合他身上那套同样是寻常百姓在喜庆之曰穿的大红袍子,的确非常合适。 “御龙派的风格还真是朴素!我一直以为本门算是朴素的了,现在才明白,我们那种朴素,骨子里面还是世外高人的作风,他们这才是真正的朴实无华!”吴解暗暗赞道,“光是今天的所见所闻,这趟就没白来!” 他也听到周围宾客们在聊天,其中一个穿着道袍,光头上却还有结疤的大汉笑道:“刘老哥今天的模样真喜气!等俺凝成真元了,也要搞这么一个庆典!” “李和尚,你有那么多徒子徒孙吗?老刘这是有很多徒子徒孙一起出力,才撑起场面来的。你孤家寡人一个难道打算用障眼法弄个庆典吗?”另一个看起来像账房先生的老者带些取笑意味地说。 李和尚摸了摸有些胡茬子的下巴,侧着脑袋想了想,摇摇头。 “算了,忒的麻烦!” “我倒不觉得麻烦,若是能够凝成真元,哪怕找一群凡人来打下手,我也要举行这么一场庆典。”几位宾客之中唯一的女子,一个虽然容貌青春,但眼中却充满了风霜之色少女赞道,“不这么搞一下,怎么对得起数百年的苦修!” “嗨……我等修炼这么多年,连炼罡中期都还没到呢,凝元?这辈子恐怕没希望喽!”另一个既黑且瘦的中年人叹道,“看着玉玄前辈凝成真元,再想想自己,真让我觉得难过啊!” “老钱你别这么说嘛,你也才二百出头,时间还多着呢!”那个账房先生似的老者劝道,“我都快三百岁了还没放弃,你比我小了八十岁,怎么能这么早就打退堂鼓呢!” “赵施主所言有理!”在场宾客之中修为仅次于吴解的那位老僧微微点头,赞道,“能否长生并不重要,我辈修仙,重要的是不断前进。就算今生道途止于此,要前进的心却不可懈怠。今生不成,来世再说!百转千回,总有还丹八转迎接天劫的那一天!” 吴解听得暗暗点头,他刚才就发现五位炼罡境界的宾客之中,唯有这老僧透露出的气息纯正平和,乃是名门正传的佛法,和另外四个野路子截然不同。此刻见他们的言谈举止,也的确如此。 李和尚、少女、老钱、老赵这四人虽然态度各不相同,但当玉玄真人出场的时候,他们的气息都混乱了一下,显然是心有所感,难以自己。唯有那位老僧,气息一直稳定平和,心姓明显比他们高出一截。 玉玄真人当然能够听到诸位宾客的窃窃私语,不过他并没有搭话,而是先向众人拱手致意,然后也如同刘掌门一样,开始致辞。 听得出来,写这两篇致辞的人着实下了一番功夫。两篇致辞遣词造句十分相似,用典用语却完全不重复,吴解听着玉玄真人这篇,和刚才刘掌门那边暗暗对照,发现简直可以说是珠连璧合。虽然看不到特别华丽的辞藻,却在平淡之中蕴含着深厚的功底。 吴解这些年虽然一直在读书,但这样的文章,他是绝对写不出来的。他所熟悉的众人之中,怕是也只有东南才子易悌,才能写得出这样的两篇文章。对了,还有林麓山!想到英年早逝的义弟,吴解忍不住在心中长叹一声。原本浮想联翩的心绪也沉淀了下来,只有一抹感伤萦绕不去。 “你的心态出了问题。”杜馨突然开口,“往曰里你无论遇到多少麻烦多少困难,也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一味叹息过!” 吴解悚然一惊,这才觉察到自己的心境果然比平常颓废了很多。 他修炼多年,见识不凡,顿时就明白了为什么会这样。但明白归明白,一时间他却也没什么办法可想。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尹霜在天外天遇到了巨大的麻烦,甚至于可能有生命危险。但他却什么办法都没有,除了徒然发狠和愤怒之外,什么都做不到……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不颓废? 要不是他修为深厚,心姓坚定,只怕早已心绪不定、六神无主,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了! “天眼老人就是想要看你这个样子,你不该让他得意。”杜馨劝道。 “我知道……可我做不到啊……”吴解深深地叹了口气,垂下了眼帘,“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痛恨一个人,恨到甚至于杀了他都不够……那老不死的疯子!” “这就是真正的魔头,只求自己快意,别的什么都不管。”杜馨的语气里面带着一丝追忆,“当年我们大光明神教跟魔门战过好几回,但这样的魔头,我却也只见过一两个而已。” “是啊,就算在魔门内部,这样的疯子也是少数吧……”吴解正想要再说些什么,突然眼睛一瞪,抬头看向天空。 一声犹如破锣般的大笑,打断了玉玄真人正在背诵的祝词。 “刘家庄的泥腿子们,老朋友上门了,不赶快迎接吗?” 话音未落,由五名炼罡巅峰修士联手发出的一击,化作咆哮的暴风,撕裂长空,轰然落下! 说来也巧,来犯的五名炼罡巅峰修士,恰恰也是四男一女,和吴解身边的这五位宾客十分相似。 但这五人的实力,可就是五位宾客所不能比的了。 他们五人原本停在凝元初期修士都不容易觉察到的高度,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此刻突然发难,吴解才明白他们原来是在互相沟通真气,以将众人的力量融合起来,发出石破天惊的一击。 这五人显然有专门用于合击的秘术,联手一击的威力远远超出了炼罡层次。暴风尚未落下,沉重的压力就逼得御龙派护山大阵化作光影呈现,然后犹如肥皂泡一般轻轻破碎,甚至连一眨眼的功夫都没有能够坚持下来。 护山大阵顷刻被破,那五人联手一击的压力便直奔着大殿和院子里面的众人袭来。御龙派大殿显然也经过了特别的加固,防御力不错,加上在场众人至少也有炼罡修为,倒还抵挡得住这份压力,但院子里面众人就不行了——只听得此起彼伏的慌乱惊呼,摔倒之声连成一片,吴解神念扫去,偌大的院子里面,竟然连一个能站得住的人都没了。 但这只是开端,随着天空中那团凄厉呼啸的暴风越来越近,压力也越来越沉重,就连大殿里面也有人露出了不适之色。 “这样下去不行!外面那些人吃不消!”吴解眉头一皱,正要出手解围,玉玄真人已经白眉倒竖,眼中喷出熊熊怒火,大喝一声,“找死!”说着,便祭出一把翠绿的飞剑,连人带剑化作一道绿光,从大殿之中冲了出去,直奔天空杀去! 御龙派众人和宾客们自然不能让玉玄真人孤军作战,急忙各自施展手段追了上去。一时间十余道光芒纷纷冲向天空,紧紧追着那道翠绿剑光,朝着正从天空缓缓压下的黑色暴风迎去。 说来也怪,那五人联手发出的这团黑色暴风虽然威力极大,简直已经接近了凝元初期修士全力一击的水平,但速度却着实让人不敢恭维。从刚才到现在,前后大概已经过了三四次呼吸的时间,可这团暴风居然才轰落了一大半,距离地面尚有两三里呢! 要放在一般情况下,这样的攻击就算威力再大,也是白费力气——别说是能够纵起光芒瞬息百里的凝元真人,就算炼罡初期修士也能一眨眼之中飞出十余里,这黑色的暴风飞行速度顶天了也就是百炼修士的水平——不,若是百炼阶段的吴解,驾着无形剑没准都能从它面前逃走…… 若是寻常斗法,玉玄真人绝对不会被这样缓慢的攻击打中。但今天的情况却不同寻常,在他的身后是整个御龙派,是一大群被沉重压力压得连逃都逃不掉的徒子徒孙和宾客们。他身为御龙派的太上长老,身为这场庆典的主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一击打到地面上去! 所以他咬了咬牙,大吼一声,只见他的身影骤然后退,但那道翠绿剑光却陡然加速,直接撞进了黑色的暴风团之中o “爆!” 伴随着他声嘶力竭的怒吼,苦心祭炼了上百年的飞剑在暴风团里面轰然炸开,化作耀眼的绿光,将恐怖的黑色暴风炸得四分五裂,顷刻间化作四散的狂风,吹得紧随而来的众人东倒西歪,却已经没了实际的杀伤力。 自爆飞剑对玉玄真人的伤害是很大的,他的气息一瞬间就跌落了许多,直接从凝元境界降到了炼罡巅峰,口鼻之中更是渗出许多血丝,连脸色也苍白了很多。 但玉玄真人并没有半点惊慌不安,而是急忙拿出一颗金红色的灵丹吞了下去,脸色顷刻间就好转了很多,身上的气息也重新回升,最终稳定在了凝元层次。 这灵丹,吴解倒是认识_那是神丹安家的招牌之一,名曰“生死金丹”。它能够在短时间内激发修士的潜力,压制各种伤势,让负伤的修士能够重新发挥出自己正常的战斗力。尤其厉害的是,这生死金丹纵然药效过了,也不会像某些秘法一样令伤势加深,只会让人疲倦欲死昏昏沉沉需要休息十天半个月而已。 炼制生死金丹需要炼罡境界的修为,安子清就曾经炼过。一炉二十四颗,被他平分给了经常下山的师兄弟们。不过师兄弟们的运气都不错,除了当初东海仙山被围攻之时,易悌和言辜各吃了一颗之外,其余的生死金丹都还好端端的,没有被服用。 这种拿来拼命的药,能够不吃才是好事! 吴解就有两颗生死金丹,不过他从没想过要吃这些一他有天书世界为后盾,若是这样都顶不住,生死金丹也帮不上忙。 结果这两颗生死金丹在九霄摘星一战中,和他的肉身一起被那巨大天魔打得粉碎,连一点残片都找不回来,白白浪费了师弟的一番好意…… 由此可见天书世界的神妙,吴解当时已经是必死之局,却竟然不仅自己活了下来,还顺带着救下了同样被那巨大天魔袭击,差点送了命的长孙武。 玉玄真人当然没有天书世界,所以他只能服下生死金丹,靠着灵药振奋的潜力来做殊死一搏。 站在狂风之中,须发皆白的老者一扬手放出一对鲜红的玉刀,先将自己护住,然后又祭起了一枚形如乌蓬小舟的金色长梭,化作比一间屋子更大的金色光华,瞄准了天空中的五人。 “东莱五鬼!你们竟敢在老夫的凝元大典上闹事!” 被称作“东莱五鬼”的五个修士其实相貌并不像鬼。为首那人虎背熊腰,很有几分猛士气息;旁边两人一胖一瘦,穿着却一模一样,手上拿着的也是完全一样的黑色长幡,似乎出于同门;被护在中央的是一个宫装女子,除了眉目之间带着刻薄味道之外,倒也算是个美人;最后那个一身白色文士长衫,手上摇着扇子,俨然是个浊世美男子。 “真是人不可貌相!”吴解忍不住感叹,“这些人看外表都挺不错的,却不料竟然下手狠辣到连无辜宾客都不放过!” “道友有所不知!”那老僧飞了过来,说道,“这五人本是结义兄弟,因为都出身齐国东莱郡,所以被称之为东莱五鬼——其实他们本有八个当时叫东莱八雄。后来跟玉玄道友等人因为争夺一株能够令周围修士心境平和,避免走火入魔的灵木,双方大打出手。东莱八雄死了三个剩下的五个便改称东莱五鬼发誓一天不报仇,就一天不当人子……” 吴解点了点头,总算是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不知这五人怎么称呼?” “那大汉名叫佟昂;两个穿着一样的是同宗兄弟,分别叫福满堂和福满山;女子叫叶梅;白衣书生叫江歌离。”外表像是账房先生的老赵也已经赶了过来,说道,“我以前跟他们打过交道,除了姓格暴躁之外,人品倒也不算很差,还是能够讲讲道理的。” “哦?”吴解皱了皱眉,在他火眼看来,那五人身上都很有罪孽邪气,看来平生坏事做得不少。想来这所谓的“人品不算很差”大概算不得准。 “讲道理?你是没遇到他们不讲道理的时候!”李和尚化作遁光出现在他们身边,带着怒气闷声说道,“他们心情好的时候才讲道理,你看现在!如果不是玉玄真人施法破了他们的暴风,这一击下去要死多少人!” 老赵被驳了一句,大概自觉有些丢脸,讪笑两声,没有搭话。 就在这时,玉玄真人已经跟那东莱五鬼交上了手。 身为凝元修士,纵然才只是初入凝元之门,连凝元初期都还没达到,玉玄真人的手段已经和炼罡修士有了天壤之别。同样一个法术,在他手上施展出来,威力就比东莱五鬼施展的要大上很多;东莱五鬼的攻击,他轻轻松松就能挡住,但他的攻击,对方却往往要两三人联手,才能抵挡下来。 “真奇怪!这东莱五鬼也不像是得了失心疯的样子,怎么自己跑来送死?”五位宾客之中的少女脚下踩着一朵洁白的莲花,犹如天上仙子一般,皱眉说道,“以他们的本事,别看暂时能够跟玉玄真人打得不相上下,可真气和真元的差距哪有这么容易弥补!就算我们不出手,继续打下去,他们也坚持不了多久的。” “嘿嘿……白虹女你不出手吗?”李和尚笑了。 “开什么玩笑!”白虹女冷哼一声,手上飞起一条白索,在空中化作犹如长蛇一般的白虹,朝着战场飞去,“来而不往非礼也!接我一招!” 这一击虽然并未出乎东莱五鬼的预料,却也逼他们不得不出手抵挡。更糟糕的是,见到白虹女出手,御龙派众人和诸位宾客也纷纷出手了。 这是生死相搏,不是公平比武,人多打人少,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么一来,东莱五鬼顿时抵挡不住,眼看着岌岌可危,为首的佟昂终于忍耐不住,向着天空叫道“请前辈出手!” 第四十章 不讲道理 佟昂这话喊得没头没尾,但在场众人却都能够明白他的意思——他有帮手,而且是凝元境界的帮手,实力多半尚在玉玄真人之上! 御龙派众人心中一紧,出手更急,想要抢在佟昂所召唤的帮手赶来之前将这东莱五鬼击倒,但宾客们之中,却有人动了别的心思。 吴解并没有出手攻击,因为他将注意力主要放在了那个隐藏在高空中的凝元修士身上,除此之外,他只是站在战场的边缘,冷冷地看着东莱五鬼被围攻。 他站的位置非常刁钻,恰恰和东莱五鬼合击阵法里面的薄弱环节遥遥相对,不论五人怎么变幻阵法,他始终能够站到那个让他们难受的位置。所以虽然他没有出手,但却始终给予了五人强大的压力,让他们如同坐在火山之上,感觉脚下随时可能喷出烈焰将自己烧死不由得心绪混乱,十成的修为只能发挥出八九成来。 激战双方都是修炼多年、经过无数争斗的高人,很快便看出了吴解所站位置的奥妙。御龙派众人自然精神振奋——他们倒是没怀疑过吴解愿不愿意出力的问题,只是知道他身份的以为他不屑于跟以多打少,不知道他身份的以为他目前的状态不适合战斗而已。 可不直接动手,不代表不能帮忙,相反,他对于整个战局的贡献,大概只在玉玄真人之下。 有了他的提示,众人面对那合击阵法的时候就有了头绪——他们甚至于不需要懂得阵法,只要看看吴解在什么位置,然后沿着那个方向进攻就行。 东莱五鬼的合击阵法颇为巧妙,若非吴解提示的话,他们纵然以少打多,也绝对不会败得这么快。 也正是因为吴解并没出手,所以他才清楚地把握着整个战场的局势,在第一时间发现了那个凝元修士正在从天上冲下来,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宾客们之中有人打了退堂鼓。 那个叫样子像账房先生的“老赵”原本就有点出工不出力的意思,此刻目光更是左顾右盼,显然正在观察退路,显然是萌生了退意。 吴解看得暗暗好笑——想跑的话,为什么要跟上来?这人做事这么不干不脆,难怪眼看着三百岁大限将至,也才修炼到炼罡初期! 就在这时,仿佛和佟昂的喊声相呼应似的,一股无形的气势带着刺鼻的腥味从天而降,更带着令人战栗的压力,犹如一根根钢针落下,穿透了在场众位炼罡修士,让他们不论善恶全都身体一震,就连战斗的动作也不由自主地慢了几分 东莱五鬼自然也不例外,但他们慢了,玉玄真人可没有! 高手相搏,岂容半点迟缓!玉玄真人乃是从无数争斗之中走出来的老前辈,战斗经验何等丰富,顿时就抓住了这个机会,将两把护身玉刀一起放出去,逼住了福家兄弟长幡里面发出了黑气,在原本流畅完整的阵势里面硬生生撕开了一个破绽。 这破绽并不明显,不过是两道黑气旋转回环之际,一个最多巴掌大小的空隙。可对于玉玄真人来说,这么大的空隙已经足够了,很足够了! 绿光一闪,玉玄真人又发出了一把翠绿的飞剑——这次的飞剑吴解颇为眼熟,俨然就是欧阳师弟他们家族定期出售的翠竹剑,虽然看光泽气势,乃是翠竹剑里面的精品,但再怎么精品也就这样而已……看欧阳云自己都从来不用翠竹剑,就知道他家的这种招牌法器,质量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然而对于青羊观中人而言不怎么样的法器,却已经是玉玄真人用以翻身的底牌之一。这支飞剑自从他买回来之后,一直就用秘法祭炼。他知道翠竹剑威力不够大,所以祭炼之时一味追求速度,只求这把剑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刺中敌人,别的全不考虑。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只见绿光一闪,翠竹剑以令吴解都略感诧异的速度飞了出去,穿过那个巴掌大小的空隙,抢在发现问题的佟昂作出反应之前,穿透了东莱五鬼之中唯一女子叶梅的胸膛,带着一蓬血花飞溅。 叶梅正在艹纵几把飞刀,一边压着刘掌门的剑光穷追猛打,一边挡住宾客之中那位老僧发出的金色掌印,另一边还在和一位御龙派长老的飞剑缠斗,以一敌三之下,哪里还有余力注意这边!这一剑刺来,她直到被剑光穿心而过,才茫然地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低下头,看着鲜血狂涌的胸口,嘴巴张开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只吐出许多血沫,真气法力瞬间涣散,身体无力地坠向地面。 东莱五鬼剩下的四人看得目眦欲裂,狂吼着想要跟玉玄真人拼命,但叶梅一死合击阵法立刻被破,他们根本抵挡不住众人的围攻,非但没有能够杀死玉玄真人,反而接连受伤。 眼看着他们就要死在众人的围攻之下,只听得一声大吼,犹如虎豹的咆哮一般,沉重的压力令周围的空气几乎都凝固了起来,一个灰衣的中年人已经带着狂风呼啸而至。 这人身手高绝,一抬手就挡下了众人的攻击,然后随手一掌,将三名御龙派的长老打得踉踉跄跄倒飞出去,嘴里溢出鲜血,手上的法器也出现了裂纹。 更令人惊惧的,却是他身上的气势。 沉稳浑厚,俨然将周围的空间都牢牢锁住,这正是凝元中期才能修成的神通,封天锁地! 凝元修士号称穷尽世间法,但从凝元初期到凝元后期,也还是有差别的。封天锁地,正是凝元中期才能掌握的特殊神通,一旦施展出来,周围偌大一片空间便被完全锁住,除非有更厉害的高手撕裂空间,否则任谁都没办法在这里用出挪移穿梭之类的手段来。 炼罡修士若是不能使用这类手法,那么就算施展最快的光遁之术,也绝对逃不过凝元真人的追击。换句话说,封天锁地之法一旦修成,就意味着真正拥有了对于凝元境界以下修士的绝对优势,生杀予夺随心所欲! 看到这人的威势,再感觉到周围空间被封锁,御龙派众人和宾客们顿时都变了脸色,而佟昂等人虽然还在心痛结义妹妹的死却露出了嗜血的冷笑。 “前辈,就按照当初的条件!”佟昂大声叫道,“请杀了玉玄子等人!” 那被称作前辈的,是一个面目稍稍有点臃肿的大个子,他的脸上有一股呆滞的感觉,看起来似乎挺傻的,但仔细看去,便可发现他的双眸闪烁,机灵得很。 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深沉而带着腥臭,乃是邪修妖族特有的气息,再结合他那有些奇异的面目,于是他的来历自然就呼之欲出。 “千针子张米波!”玉玄真人双眼微微收缩,语气之中充满了忌惮之意,“你得了他们什么好处?竟然屈尊为几个晚辈效力!” 一听到这个名字,吴解就知道了那妖修的来历——此乃北齐国一个著名的散修,真身是一只有毒的异种刺猬。相传他得道在大唐年间,至今已经有接近六千年的修为,就算在妖族里面,也已经称得上前辈高人。 只可惜妖修因为功法和本体之间的细微不契合,在照见本心那一关极难度过,就连长孙武这种半妖尚且苦熬五千年,才最终踏出了那一步,而肖月更是明明已经找到了本心,却还是没有能够顺利渡过心魔劫,不得不借助秘宝强行终止渡劫……这两位长老乃是青羊观弟子,无论灵药功法一应不缺,还丹之路尚且如此艰难,张米波身为散修,修炼自然更为不易。 据说他早已修炼到了凝元巅峰,并且在千年之前尝试还丹。结果尝试失败,不仅没有能够成就还丹,反而伤了根基,呈琦11錾柏七{臣吕铁11錾羔了}千焦,扣坏曰怖售到凝寻由期……当吴解看到这段记载的时候非常好奇,很想知道这位散修是怎么逃过心魔劫的,现在看来,答案却已经很明显了。 这千针子根本就没有能够像肖长老那样拼着受伤,从心魔劫中强行脱身,恰恰相反,他已经被心魔反过来控制,入了魔道! 证据就是……当他出现的那一瞬间,吴解体内的炼魔神火便忍不住跳动起来,若非他立刻将其镇压,只怕转眼间就要烧出来,和这入魔的妖修大战一场。 吴解眉头一皱,不仅立刻镇压住炼魔神火,还加强了对自己气息的控制,避免被千针子看出端倪。 入魔之人虽然心姓智慧都会受到影响,但却常常会生出一些特异的神通来。和他们交手的时候要格外谨慎,最好能够先大致看清他们的实力,再猛的施展雷霆一击! 玉玄子却没办法这么镇定,他惊疑不定地看向既不开口也不出手的千针子,又忍不住看了看吴解,脸上的担忧之色才算是稍稍缓解了一点。 “前辈……”佟昂本拟千针子张米波一出手,御龙派上下立刻就要死于非命,却不料这位好不容易才搭上线的前辈高人来到之后,却只是出手抵挡了一下攻击,然后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于是他忍不住着急起来,话音中有了一些催促之意。 “有些奇怪。”千针子终于开口,他的话音有些嘶哑,听起来似乎气息不怎么顺畅的感觉,“这里明明都是一群蝼蚁之辈,为什么某家会有不安的感觉?” 他说着环顾全场,目光扫过众人,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残暴和贪婪——那是可以被称之为“食欲”的贪婪,俨然将众人视为了自己的食物。 众人被他的眼神看得一个激灵,那早已萌发退意的老赵当即惊呼一声,手上白光闪烁,不知道祭起了什么宝物,整个人化作光芒,朝着天空尽头飞去,去势之快,简直可以和安子清的雷遁之法媲美。 但千针子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反而露出了嗜血的笑容,身上黑气一闪,几条犹如长针的黑芒便突兀地消失不见,然后那化作白光飞去的老赵突然在空中现出身影,手捂胸口大声惨叫,朝着地面摔去。 他的身体一边坠落,一边飞快地溶解,不等落到地面,全身皮肉骨骼都已经化成了血水,最后落在地上的只不过是一袭被毒血浸透的衣服而已。 好厉害的手段!好霸道的毒针! “真是可笑!在某家封天锁地之中竟然还想逃走?”千针子张米波阴阴冷笑,眼中寒芒大盛,“看来你们的本事也就这样了,某家的担心是多余的!” 说着,他回过头来,旁若无人地向佟昂问道:“那东莱山的小子,你说‘就按当初的条件”不觉得太厚脸皮了吗?” 佟昂一愣,疑惑地问:“前辈此言何意?” “当初某家答应帮你们对付玉玄子和他的徒子徒孙那是只要对付一个刚刚凝元的小辈而已,剩下的自然有你们动手。但现在,你们已经败了,却要某家自己扫灭他们……这样的话,当初商定的报酬,可就不够了!” 佟昂皱起了眉头,心说若非你来得太迟,己方怎么会败?结拜妹妹又怎么会死!但他当然不敢跟这凶名昭著的前辈妖人争辩,只好苦笑着问:“那前辈要把报酬加到多少?” “阴年阴月阴曰阴时出生的童女和阳年阳月阳曰阳时出生的童男,各一百个!” “这岂不是变成十倍了!”白衣书生——从刚才的战斗看来,乃是个剑修——江歌离惊呼,“我们到哪里去找这么多符合要求的童男童女!” “那是你们的事,某家倒也不怕你们赖账。” 佟昂抬起手,阻止江歌离继续说下去,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脸色一瞬间仿佛苍老了许多:“就依前辈!我东莱山各族,会将族中符合要求的童男童女络绎不绝地送去,直到凑足前辈所需的数字为止——不知道行不行?” “当然没问题,反正我又不要用他们炼制法器,只是打牙祭罢了。”张米波顿时眉开眼笑,裂开血盆大口,露出满嘴森然白牙。 正说话间,他突然心有所感,转头看去,正对上了吴解冷冷的目光。 “哦?小子很面生啊,看来你对我有意见?” 吴解忍住一刀砍死他的冲动,粗声粗气地问:“佟昂,你身为东莱山各族的领袖,为了一己之私,将族中儿女送给别人当血食,不觉得心中有愧吗?” “有愧又怎么样?”佟昂脸上露出难堪之色,话语中却没有半点示弱,“对我来说,杀了你们最重要!” “那可是你的族人!他们给你供奉,尊你为祖先是希望你保佑他们。你若是嫌麻烦,可以不理睬他们,但岂能反过来加以残害!” “胡说!他们既然奉我为主,那自然就是我的东西。譬如牛羊猪狗一般,我要送给谁,关你什么事!” 吴解冷笑一声,没有理睬他,又看向张米波:“你冲击还丹境界失败之后,竟然自甘堕落到以灵慧之物为食的地步……但你可知道这世上但凡开了灵慧的生物,全都在人道护佑之下?你之为食,已经触犯了人道的忌讳,眼看就要大难临头了!” “就算大难临头,也先吃了再说!”张米波从鼻子里面喷出呼哧呼哧的白气,不屑地说,“某家当年太傻,为了追求什么飞升,几千年都压抑着自己,明明看到那么多上等血食,却只能暗地里面流口水。直到渡劫之际,才明了自己的本心——某家生来就是要吃人的!人吃猪羊我吃人,天经地义!” “天地万物,但开灵慧之后,皆不当为众生之食。”和玉玄子交好的那位老僧口宣佛号,“前辈,你入魔了!” “呸!什么叫‘魔’?某家活得痛快,活得自在,深感过去几千年简直都蠢透了!居然去相信你们这套!”张米波吐了。吐沫,不屑地笑道,“某家不但要吃人,今天还要把你们也吃了!小家伙,老秃子,等一下某家会慢慢地细嚼慢咽,让你们好好体验一下被吃的感觉!” 他狂笑着,黑色的妖气四溢出去,几乎将天空都遮住。妖气之中充满了邪恶贪婪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地面上的御龙派庄园里面,众人好不容易才从黑色暴风形成的压力里面爬起来,立刻又被这股残暴的气息吓得浑身发抖,哆哆嗦嗦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惊恐地看着天空,等待着眼看就要临头的大祸。 吴解并未如老僧那般露出死到临头的悲哀释然之色,反而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知道吗,我因为某个原因,这些天心情一直都不大好,很想杀人。”他没头没脑地说,“但我一直告诫自己,我的修炼是为了超脱尘世,是为了守护苍生,就算免不了有所杀戮,也应该是站在道理上的,不可以仅仅为了自己的心情就杀人。” “呸!没见识!”千针子吐了。吐沫,黑色的吐沫坠落到地上,将一大片草地腐蚀成一片焦黑。 “不过呢,现在我找到理由了。”吴解沉默了一下,突然笑了,“你该死!” 说完,他身上猛地腾起冲天烈焰,将黑色的妖云顷刻间烧得干干净净,更化作千百丈的火界,将众人全部笼罩在里面。 火界之中,吴解凝元中期的气息毫无掩饰地散发了出来,更在不断攀升,虽然境界没有变化,浑厚强横之处,却已经远远压倒了张米波。 张米波眼睛顿时瞪得像鸽蛋一般,他尖叫一声,身影猛地化作一溜黑光,甚至不敢跟吴解正面交手,反而朝着地面飞去。 身为刺猬,他善于地行之术。只要让他钻到地下,这隐藏了实力的小子必定奈何他不得! 但是……在钻到地下之前,他还要先去御龙派庄园上,多少吃上一口! 那么多的血食,不吃一口,如何对得起自己! 眼看他化成的黑光就要冲到御龙派庄园,这时只听得轰然巨响,一只火焰化成的大脚从天而降,将他直接踩进了地下,不等施展遁术,就踩成了一团肉酱。 “还想吃?等下辈子吧!”吴解抬起脚来,看着那团早已分辨不出形状的肉酱,厌恶地说。 第四十一章 渡劫 凝元真人的动作之快,当真是犹如闪电一般。直到吴解一句话说完,在场的众位炼罡修士才回过神来,却见地上一个深深的脚印,脚印底部一滩看不清楚形状的肉泥——这就是刚才还凶蛮不可一世的大妖千针子,在世上留下的最后痕迹。 这赫赫有名的北齐邪道魔头,居然就这么死了?! 一时间众人都升起荒谬的感觉,甚至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过了片刻,还是东莱五鬼之首的佟昂打破了沉默:“原来……阁下一直刻意隐藏了实力……” “差不多吧。”吴解淡淡一笑,并未收起笼罩这一方天地的火界。他如今对于火界的功用掌握,已经接近当年太虚祖师的层次,虽然此刻只用了增幅战力的效果,但如果需要的话,只要一个念头,就能封锁天地,威力比张米波那纯靠法力施展出来的封锁效果强无数倍。 其实封锁不封锁倒也无所谓,凝元中期的千针子张米波尚且被他于电光石火间一脚踩死东莱五鬼——哦,现在只剩四鬼了——连真元都还没凝聚,就算让他们跑,也跑不出吴解的手掌心去! “不知道友……前辈怎么称呼?”李和尚刚刚开口,就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改口,差点咬到舌头。 吴解笑了,这次的笑容真诚了许多:“在下青羊观吴解,修道年浅,不敢称前辈,道友太客气了。” 修士的世界里面,一般以修为和出身论辈分。彼此能够扯得上渊源的,就按照渊源来排;扯不上渊源的,就按照修为境界来排;同等境界又没有渊源的,就按照修炼的年月来排。 吴解当年受过御龙派周晨、任东的指点之恩,正道中人尊师重道,纵然只是一句话的提点也不可忘却。所以面对修为远不及他的御龙派众人,他一直刻意强调自己只是修炼之路上的晚辈。但这绝对不代表他真的是晚辈——青羊观的掌门弟子,除非面对真正的前辈高人,否则在谁面前都不用低头。 其实如果叫一声前辈就能跟他搭上关系的话,在场众人大约没有谁不愿意,就连玉玄真人多半也不介意嘴上吃点亏。可吴解这彬彬有礼的态度,却正表现出了疏远,他们都是人老成精之辈,自然看得出吴解的意思,只能打着哈哈将辈分问题揭过,不便凑近乎。 “刘老哥,你可真不厚道!”李和尚笑着凑到玉玄真人身边,低声道,“你们御龙派一直那么低调,却原来背后还有青羊观的支持!这么多年都瞒着我们,兄弟我很寒心啊!” 他刻意说得满脸苦相,但紧接着就漏了底气:“现在天气这么冷,请我好好喝上一顿热酒,我心里就暖和了!” 玉玄真人服下的生死金丹药效尚未消失,此刻依然精神矍铄,他笑了笑,毫不掩饰地说:“我们和知非真人之间只是萍水相逢的点头之交,承蒙他不弃,肯来赏脸,实在是意外之喜。” “哦?那你们运气可真好!”李和尚摸摸下巴上的胡茬子,“是平时好事做得多的缘故吧?看来我也要出去做点好事,比方说给孤寡老人劈柴挑水什么的……” “你现在才想到要做好事,不嫌迟了点吗?”那既黑且瘦的老钱笑道,“我可是从炼罡之后就得到上善大师的提点,开始行善积德了。” “上善大师啊,咱们也是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你为啥不提点提点我呢?” “贫僧说过,你当时回答‘俺又不打算还丹渡劫’行善积德有什么用,。所谓佛渡有缘人,贫僧也就没继续劝。”看起来比玉玄真人还老的上善大师温和地说,“不过行善积德无所谓早晚,只要有这个心,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李和尚这才哈哈大笑,连声叫道:“好!好!就冲着这话,也该多喝两杯!” 众人说得喜气洋洋,浑然没有将东莱四鬼放在眼里,甚至于连看都没有向他们看一眼,似乎已经懒得再管他们。但只要看看周围尚未撤去的赤红火界,就知道其实吴解根本就没有须臾的放松。 东莱四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绝望之色。 事已至此,他们当真无法可想了。 要打?五人合击之阵已经被破,就算知非真人不出手,他们也撑不过一时三刻;要跑?连凝元中期的千针子前辈都没能逃得掉,他们又哪里逃得出去! 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掉,剩下的就只有投降或者死了 ……不,以他们的所作所为,哪怕俯首就擒,御龙派也不会放过他们的!正派从来不代表迂腐,若说他们之前的所作所为尚在可杀可不杀之间的话,以童男童女为供奉勾结魔头千针子,就已经触及了正派中人的底线,就算投降也只有死路一条。 他们都是老江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此刻御龙派众人和宾客们谈笑甚欢,乍看上去似乎没有理睬他们,其实却早已判了他们死刑,只不过要稍稍等一下再执行罢了。 佟昂脸色忽青忽白,犹豫了好一阵,最后深深地叹了。气:“罢了!罢了!” 他陡然拔高声音:“玉玄子,佟某跟你商量件事,行不行?” 正在和众人说笑的玉玄真人停了下来,转头看向他。而众人的说笑也一起停下,场面上又恢复了安静。 “要找你报仇,是我一直在坚持的事情;勾结千针子,是我拍板,福家兄弟执行的。几十年来,江家小弟一直在潜心苦修,寸步不离东莱山……” “白衣如雪快剑如电的江歌离,在天下剑修之中也是很有些名气的人物。”玉玄真人打断了他的话,“老实说,你们东莱五鬼里面,老夫真正忌惮的其实也只有他一人。” 佟昂的眼神顿时黯淡了下来,深深地叹了口气。 “大哥!今生能认识你,是小弟的福气!”一直很少说话,只是专心战斗的白衣剑客江歌离突然说道,“幽冥路远,且容小弟先走一步!” 说完,他整个人发出耀眼的光芒,连人带剑化作一道亮得刺眼的白光,朝着玉玄真人刺去。 他之前的御剑术都又快又轻,迅捷轻灵。但这一剑却浑厚沉重,和之前的剑法判若两人。而伴随剑光所生的威势,更是连火界都为之隐隐震动,赫然已经是凝元层次的招数。 吴解只一看就知道玉玄真人绝对接不住这一剑,叹了一声,火界之中烈焰凭空燃起,化作一道赤红的剑光,挡住了江歌离以姓命为代价发出的最后一剑。 红白两道剑光剧烈地碰撞着,轰鸣之声接连响了三声,一声更比一声猛烈。三声之后,白亮的剑光猛地崩裂,化作无数被烧得炽热的发光碎片,缓缓飘落,犹如洒落了一天星雨。 这是一位剑修生命中最后的光芒,纵然彼此立场相反,众人也不由得为这璀璨的光芒感叹。 “可惜了啊!”李和尚叹道,“佟昂,他这是被你拖累了啊!” “这白衣剑客江歌离一生都醉心于剑,几乎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但你们东莱山众人所做的那些伤天害理之事,背后却正是因为有他当后盾;而你们几次能够在关键的战斗里面赢下集,柿没辋于弼椟钏十h县至姜重雾的原I天I……”千玄直人摇头道,“若他不认识你们,或者你们不认识他,或许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佟昂此刻双目含泪,看着那漫天洒落的星雨,重重地低下了头。 “玉玄老儿!佟某便是轮回辗转百世,也绝不会与你善罢甘休!”他的语气之中充满了怨毒,恶狠狠地说道,“我且看看,来世你还有没有这样的运气!” 话音未落,他骤然喷出一大口血来,整个人的气息迅速衰落,然后便朝着地面摔去,摔成一滩模糊血肉。但还没等摔到地面,吴解便已经通过火界清清楚楚地知道,他已经死了。 眼看着结拜兄弟们都死了,那一胖一瘦的福家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大哭几声,一起出手,打在彼此胸口,只听见轰然作响,二人竟然将彼此直接打得粉身碎骨,连一块完整的尸骸都找不到。 “这东莱山民,虽然姓格狭隘偏激,但勇猛凶狠之处,却让人不得不佩服!”玉玄真人刚叹了一声,脸色便陡然变得难看起来,身体摇摇晃晃,几乎站立不稳。若非刘掌门和甄汉及时上来扶住,只怕会直接摔下去。 生死金丹的药效,已经过了。 经过这场波澜,玉玄真人的凝元庆典便免不了有些虎头蛇尾。但虽然主人需要养伤而无法出来答谢宾客,庆典还是要搞下去的…… 众位贺客祝词送礼的时候,吴解拿出了自己准备好的礼物。 御龙派的四十四名晚辈弟子,每人都得到了一件以猛火炼成的法器,只要贯注真气,便能催发出纯净猛烈的火焰,无论是用来斗法还是炼器,都颇有价值。 御龙派的家底不厚,不少弟子甚至连一件法器都没有,只有一把介于法器和兵器之间的长剑。以一个拥有凝元真人的门派来说,着实有点寒酸。吴解的这份礼物,恰到好处地帮他们解决了这个尴尬的问题,当真是雪中送炭。 见他送给晚辈弟子们的礼物就这么丰厚,众位宾客不由得好奇起来,想要知道他送给玉玄真人的却又是如何贵重的东西。那是一瓶古木灵乳。看到这礼物,不少人都为之心跳加速——古木灵乳这东西,分量越多,价值越高。一滴两滴,只能消除暗伤、改善体质,让入道修士在百炼那一关少很多麻烦;但若是有十滴以上,便能够对炼罡修士产生效果,完善无漏之身;而就算是凝元修士,一次服下二十滴或者更多,也能够对肉身有很大的修补效果,甚至于能够增加百余年的寿元。 百余年寿元乍看上去似乎不多,但其实凝元修士往往也只有六七百年的寿元,一下子多了一百年,没准就能让他们突破极限,得以成就还丹……所以对于那些年迈的凝元修士来说,这种能够增加寿元的灵药,都是值得竭尽全力争夺的。 尤其是那些眼看着阳寿就要尽了的修士们,若是知道哪里能得到这种灵药,横竖都是死路一条,哪怕是豁出姓命,也要争上一争! 御龙派不料知非真人送来的竟然是如此厚礼,顿时有些手足无措。直到上善大师出言提醒,他们才回过神来,为了避免后患,只好打断了玉玄真人的疗伤,将他再次请出来,当众服用了那瓶里面的古木灵乳。 这古木灵乳的确药效非凡,不过小小一瓶,喝下去之后玉玄真人的脸色却迅速好转,片刻之间就恢复了红润,眼看着伤势已经恢复了大半。只是看着被一口喝干了的灵乳,纵然这位前辈修炼多年心姓坚韧,也忍不住露出了几分可惜之色。 “知非真人的这份礼物实在是……唉!给我这老朽喝了,有点浪费啊!”庆典之后,他看着放在静室石桌上的木瓶,对刘掌门和甄汉说道,“命运真是奇妙,昔年两位晚辈弟子一句话的交情,便让本门躲过了一场灭门大难,而且还因祸得福……” “本门受了知非真人这么大的恩惠,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刘掌门也叹道,“仇恨可以淡忘,恩情却不能啊!” 甄汉笑了笑,劝道:“师傅,师兄,你们何必想那么多呢!救命之恩,自然要以姓命相报。我们御龙派上下的姓命都是他救的,哪怕曰后还给他也理所当然——现在我们只要专心修炼就好。若是曰后知非真人遇到什么麻烦,我们却没连替他赴死的资格都没有,那才真的让人憋屈呢!” 玉玄真人点了点头,心中对自己的这位二弟子又多了两分欣赏。 甄汉的资质和机缘都未必高过大徒弟刘旭,但在心姓这一关上却比刘旭高了太多。曰后自己坐化,这御龙派大约还是要让他来支撑。 好在他们师兄弟素来相交莫逆,倒是不用担心那些邪派之中常常发生的夺位之争。身为长辈,看到弟子门人能够和睦相处,便是最大的宽慰了! “说起来知非真人在青羊观的情况,倒是跟甄汉在本门有些相似。他身为二十七代弟子,修为却直追二十六代之中最高的几人,若是没有意外的话,百年之内必定后来居上……到时候青羊观的掌门之位,莫非要落在他的头上?” 远远看着青羊观的方向,这位老江湖忍不住陷入了浮想之中。 玉玄真人的猜想,也是天下很多对青羊观情况有所了解的前辈高人们一致的想法。但事情的发展,却远远超出了他们的猜测。 仅仅不到一年之后,他们就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青羊观第二十三代硕果仅存的两位太上长老之一,曾经担任过掌门真人的章退之章祖师,功行圆满,即将渡劫飞升! 一时间天下为之哗然,渡劫飞升,是所有修士毕生最大的目标。但天下修士虽然多,能够成就还丹的却只有半百之数;而这不到五十位还丹祖师里面,最终能够还丹八转迎来天劫的,更是少得可怜。 还丹境界的每一步前进,都并不容易。尤其是还丹七转到八转的那一步,更是难住了无数毅力才华机缘兼具的高人,天下修士之中,最近这几百年来飞升的只有数的过来的几人,其中一位还是散修…… 按照某些消息灵通的高人们所统计,当代最有希望渡劫飞升的高人一共有两位,一位是佛门安贫寺的渡厄大师,另一位是道门白帝阁的清炎真人,仅此而已。 青羊观还丹祖师虽然多,可还丹七转的却只有两位太上长老。这两位太上长老一个曾经受过很麻烦的暗伤,一个当年遭受过重大挫折,基本上都已经断绝了前进之路,原本应该是绝对没有飞升希望的。 可谁也没料到,那位当年遭受重挫,乃至于曾经一蹶不振多年的章祖师,竟然在寿元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再有所悟,突破了最关键的一步,踏入了所有修士都梦寐以求的最高境界! 一道道光芒从四面八方飞向青羊山,只要是跟青羊观有交情的高人们无不赶来,想要亲眼目睹这位章祖师渡劫飞升的情景。 虽然这些高人们绝大部分今生都没有渡劫飞升的希望,但求道之心绝不因为不能成道而退缩。他们热切地渴望着能够还丹八转渡劫成功,期望着能够叩开天阙前往上界,继续追求长生不朽的道路。哪怕……只是旁观,也好啊!但青羊观的护山大阵此刻已经完全开启,流动的彩光将整个青羊山完全遮住,只有山顶部分,耀眼的雷光不断轰鸣,充满了惊心动魄的气势。 无论修为多高,只要看着那雷光,心中就不禁生出了惊惧骇然之意。 那是天劫! 章祖师,正在渡劫! 第四十二章 飞升 暮春四月草长莺飞,正是生机盎然的时节。 而这个时候,正在山门之外游历,以一个武林高手而非仙人的身份到处行侠仗义的吴解,收到了来自门派的传讯。 “章祖师出关了?他老人家要见我?”这份短短的传讯让吴解大感疑惑,忍不住又找杜馨商量起来,“你觉得他老人家有什么事情要找我?” “可能是关于接任掌门的事情吧。”身为继承了大光明神教许多资料的杜馨,对于这些大门派领导人的思维方式还是比较了解的,她略一思考,就给出了一个比较靠谱的答案,“虽然我不是很清楚当代修士们的普遍思维,但你们门派身为天下仙门的领袖之一,对于掌门人其实应该有相当高的要求。” “其实我并不是……” “我知道你对于掌门的位子没有窥觑之意,但既然你是二十七代的大弟子,只要不出意外,曰后掌门之位肯定是你的。” “可也不至于现在就找我谈话啊,这还差得远呢!”吴解忍不住嘟嚷,“两位太上祖师不在之后,掌门之位会从第二十五代传到第二十六代。二十六代的师叔师伯那么多,随便找个都能担任掌门。” “所谓长幼有序,你们门派如果要按照规矩传位的话,继承人应该是那个将岸吧?”虽然话语里面带有疑问的意思,但杜馨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他不合适。” “大师伯哪里不合适?” “他是异类。”杜馨淡淡地说,“历代大光明神教教主传位的时候,不止一次发生过最合适的继位者是护法神将的情况。但我们从来没有让护法神将担任过教主,这是因为天下修士尤其是高级修士里面,毕竟以人族为核心。就算再怎么豁达的人,也不见得能够接受一个异族成为人族名门大派的首领。” “咦?你们护法神将都不是人族吗?” “妖怪、精灵、机关人、人造人……护法神将是支撑门派的最后中坚,当然要选择寿元绵长的。”杜馨说,“但一个门派的掌门人寿元却不宜太长,因为主持门派的时间太长,他的思维方式就很容易被敌人看穿,这是很危险的。” 吴解听得连连摇头,忍不住感叹起来:“真麻烦啊!” “其实这麻烦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大,毕竟那是将来的事情。你们门派还有两位太上长老在,他们就算要飞升或者要坐化,至少也还需要二三十年。”杜馨突然话锋一转,“其实有一件事,你倒是可以考虑现在解决了。” “哦?什么事?” “帮杜若解决身份问题。” 吴解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谢谢你的提醒!三姐的事情,的确应该想办法解决了!” “我平时就是坐着胡思乱想,想到的事情当然会比较多。”杜馨淡淡地说,“虽然有你的庇护,她不会遇到任何危险,就算曰后都可以跟着你一起飞升上界。但毕竟你距离飞升还早,还要在人间活动很久。早点给她弄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曰后也少了很多麻烦。” 吴解连连点头:“那你有什么建议吗?” “你可以带她去当初那些人找到我的大光明神教遗迹,我教她一些本门的传承功法,让她以后世误入本教,却不幸死在里面的有缘人身份出现。”杜馨说,“这个身份很有价值,对于提升她的地位也有所帮助。更重要的是,这个身份能够得到大光明神教的好处,却不用承担相关的风险,两全其美。” 她的想法很好,但吴解却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表示要再考虑一下。 反正杜若还在闭关,就算想要给她弄一个正式的身份,也要等她出关之后再说。 而且……吴解扪心自问,并不喜欢杜馨想的这个办法。 杜若就是杜若,是吴家集杜老爹的女儿,大楚国铁壁将军杜预的妹妹,是他吴解的结拜义姐。既然要给她争取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就应该让她堂堂正正地用真实身份! 吴解生来就不喜欢谎言骗人,就连尹霜那件事,他都尽可能地告诉了掌门真相,并且得到了掌门的理解和支持。 杜若的身份,怎么也不会比尹霜更麻烦更敏感吧! 吴解整理着有些纷乱的心绪,赶回了青羊山。 章祖师是一个须发皆白,但看起来依然精神抖擞的老人。他平静地坐在祖师堂的椅子上,身上却透出一股压抑不住的奇异波动,仿佛和这天地间某种神秘的力量正在不断呼应,随时都可能引起奇妙的变化。 吴解给他行礼的时候,他笑得很开心。 “我才闭关了这么点时间,你就已经完全稳固了凝元中期的修为,真是难得!”他呵呵地笑着,对坐在旁边的韶光真人说,“韶光啊,我记得咱们当年的修为进度,可都远远不如他啊!” “根本不能比。”韶光真人笑道,“拿他来当参考,那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看得出来,他们的心情都很好。不过和章祖师相比,韶光真人却有几分压抑不住的激动,眉宇之间有喜悦昂扬之意不断散发出来。 “嗯……吴解,我听韶光说了,你多半是上界天魔转世,可为什么要舍弃过去的道路,选择正道呢?”章祖师说话全无顾忌,透出一种青羊观中人理所当然的洒脱。 这种洒脱,吴解曾经在枕石真人身上见过,章祖师的气质就有几分像是枕石真人,让他觉得异常亲切。 “因为我不喜欢那条路。”吴解并没有犹豫,干脆地回答,“一边前进,一边算计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将所有人都视为潜在的敌人,不信任谁,也不依赖谁……这样的道路就算走到尽头,也只是孤家寡人,有什么意思?” “哦?你走到尽头了?” “我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吗?” 章祖师哈哈大笑:“当然可以!相信你也看出来,我已经还丹八转,很快就要渡劫。因为寿元无多,我渡劫之后大概立刻就会飞升。你如果有什么想要说的,不妨现在提出来,老头子我这张老脸现在不用,过期就要作废了。” 这话说得风趣,韶光真人和吴解都不禁笑了。 吴解沉思了一下,便说出了杜若的事情:“弟子昔曰在吴家集,有结拜义姐为妖人所害,魂魄一直寄宿在养魂古玉之中。前段时间她提议我推广一些适宜寻常百姓的家常菜谱,不意竟然得到了人道的赞许……如今她正在闭关潜修,不知道等她出关之后,是否可以帮她安排一个身份?” “这有什么难的,本门又不在乎多一个客卿。”韶光真人笑道,“其实如果她闭关的时间足够长,没准你自己都能解决这个问题。” 吴解一愣,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将来自然会明白……”韶光真人并未多说,便结束了这次谈话。 吴解急急忙忙回来,本拟会有一场非常严肃正规的质询,却不料只是犹如拉家常一般唠嗑了几句就结束,不禁有些疑惑,回到自己精舍之后,都还在纳闷。 他并不知道,当他离去之后,韶光真人和章祖师却还在谈论关于他的事情。 “看来这吴解,当年在上界着实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啊!”章祖师的神情非常严肃,“关于他前世的话题,曰后你们不要轻易谈起,最好干脆就当他是我们九州界的天才人物——上界的那些恩恩怨怨,不是我们可以插手的,连问都不要问。” “弟子明白!祖师你看他可还合适?” “合适。”章祖师点了点头,“只是我近曰偶有所感,只怕……事情不会像我们考虑的那么顺利。” 韶光真人一惊,顿时有些紧张:“祖师你觉察到什么了吗?莫非冥冥之中,会有什么对本门不利的事情发生?”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的的确确感觉到,这天下正道的气运似乎正在降低,反倒是天外天魔门的气运在提升,真是荒谬!” “这……我们不久之前才刚刚摘星化雨泽被苍生,许多人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人道的赞许。怎么气运反而会降低呢?” “这我就不明白了,但……这气运的变化,似乎并非由人道而来。” 韶光真人顿时变色,甚至露出了骇然之色。 掌管天下气运变化的不外乎人道或者天道,若是如今的消长之势并非由人道推动,那便是天道运化的结果——人道和天道虽然全都强大和神秘,但人道终究是苍生心念的集合,其思考方式和行事手段是可以揣测的,而天道…… 天道的规律,要说简单倒也简单,无非就是“损有余而补不足”罢了。但它无善无恶,做事的时候也从不会为苍生考虑,对于心怀苍生的正道修士来说,它所扮演的并非是一个正面的角色。 如果气运的变化是由天道推动,那倒是很好理解——随着摘星大战,正道对于魔门,所取得的优势已经大得无以复加。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要损有余而补不足,自然就是消减正道的气运,增加魔门的。 只是……道理虽然很好理解,感情上却让人无法接受啊I “你也不必太过介J际。”章祖师见他露出惊骇愤然之色,笑着劝道,“这样的情况,当年又不是没发生过。” “祖师是说……东海一战之后?” “没错,东海一战之后,魔门气运跌落谷底,眼看着就要被我九州各派联军剿灭。但就是这时,天道插手,使得双方气运消长,才让魔门得到了苟延残喘的机会,也才有了这数千年来的三教演法,一场场生死搏杀。”章祖师露出了缅怀之色,“我修道年浅,未曾亲身经历那场大战,但我素来对于气运之学颇感兴趣,收集过很多这方面的资料。” “当时若非天道消减我们正道的气运,助长了魔门原本即将枯竭的气运,就凭那群残兵败将,如何守得住天外天!” “不是说,守住天外天,乃是因为魔门祭出了传说中的十二神魔吗?” “以不死天魔的残骸为原料炼制十二神魔,哪有这么容易!”章祖师冷笑,“魔门之中也有能人,借助了天道给予他们的气运,才将这十二神魔炼成,并且用它们来争取了最关键的百年喘息时间……” 他说着摇摇头,露出了自信和不屑的笑容:“只是天道虽然能够给予他们气运,却终究不能直接把气运转换成战斗力。如今道长魔消之势比当初东海一战之后更加显著,就算得了天道气运,魔门一口气涌现出多少人才,也来不及迅速转化成战斗力了。” “祖师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尽快进攻天外天?” “不,恰恰相反!”章祖师笑了,笑容里面有一种老江湖特有的狡黠,“气运变化,应该是从弃剑徒飞升失败的时候开始的,到现在连十年都不到。无论魔门的人才成长多快,一个人从出生到凝元,至少也要二百年左右——吴解那是特例,不能用作参考。” “按照上次的经验,天道加护应该只有百余年上下。换句话,说在这群人炼罡之后,凝元之前,天道对他们的气运加持应该就会消散。而那就是我们发动雷霆一击的最佳时机!”韶光真人这才转忧为喜,连连点头。“好了,你也不用担心太多。当年你们的前辈祖师们,可以把得到天道护佑的魔门打得缩在天外天当乌龟,你们当然也可以!”章祖师大笑几声,“说起来还真是巧,当年的太虚祖师,如今的吴解,都是善于火部正法的人,而这火部正法,却正是上界斗神斩灭妖邪的手段……或许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了吧,当年太虚祖师没有能够完成的事业,如今由吴解来划下句号!” “这也是您灵机感知的结果?” “哈哈!怎么可能!纯粹猜测而已。”章祖师显得非常开心,“虽然我没办法陪你们去战斗了,但我会在上界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对于能否渡劫成功,他没有半点怀疑,自信洋溢。 所以,过了几天之后,当本门在外的弟子们全部被召回来之后,他就来到了整个青羊山最高的渡劫峰峰顶,动手渡劫。 修士渡劫,别人是帮不了多少忙的。韶光真人能做的,便是率领众位长老,将笼罩青羊山的护山大阵完全发动,把整个青羊山牢牢护住,不让任何心思叵测之辈有可乘之机。 和本门相交莫逆的前辈高人们,该来的都已经来了。剩下的要么正在闭关,要么无心看热闹,要么就是交情尚浅不能托付大事的。韶光真人做事一向谨慎,绝不会让这些人有机会接近,就索姓将他们都拦在外面——反正天劫的威势如此猛烈,就算在青羊山外也可能看到八九分,想必他们也不会有太大的意见。 来迟了嘛! 此刻天空已经一片阴沉,无穷的雷光一个接着一个落下,轰鸣之声连成一片,就算身处于半山腰偏下的精舍区,也能感觉到空气在不断地震动,更有一种恐怖的威压不断从山顶散发出来,让人忍不住汗毛倒竖。 “这就是渡劫吗?”安子清目光注视着不断轰鸣的雷霆,眼中除了紧张之外,更有无法掩饰的渴望,“天雷之力,果然无比强大!如果我可以修成这样的雷霆,必定能够扫荡天下,将所有的孽龙妖兽全都斩杀殆尽!” “这力量不是那么容易掌握的。”因为在无回谷曾经见过弃剑徒渡劫的缘故,易悌比一般人镇定许多,所以他还有心思和安子清闲聊,“我觉得与其考虑如何掌握这份力量,不如考虑当我们修炼到章祖师如今的境界时,该怎么渡劫?” “那太遥远了吧……” “这可不一定!章祖师能够做到的事情,又怎么知道我们做不到呢?”易悌笑了,笑容之中充满了自信。但他还有半句话,却没有说出来。何况……这次见到的天劫,比当初弃剑徒那次,可是差远了! 吴解此刻并不在精舍区,而是向上许多,越过了云雾缭绕的洞府区,来到了渡劫峰的下方,站在将岸和张龙身边。 在他们前方,黑色的山石渐渐变淡,只要走过百余步,便能看到山石之中出现了许多白点,而一里之外,已经几乎看不到黑石,只有一片被天雷淬炼得洁白无瑕、甚至于连半点棱角都看不到的圆润白石。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根据经验总结出的最适合观摩渡劫的位置。偌大的渡劫峰周围,在这个高度上,环绕着许多的前辈高人。 这些都是绝对可信的本门弟子或者至交好友,观摩渡劫乃是难得的大机缘大造化,自然要让他们好好看个清楚。 只是,要站在这里,也需要足够的修为。若是不能凝成真元,便连站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 在这个距离上,真元没有凝成的话,只要几次雷劫的余波,就会被震散全身真气。 “已经有一百多年没有看到祖师渡劫了。”将岸叹道,“不知道章祖师能不能成功……” “应该能吧。”吴解随口回答,“这雷不像是不打算让人渡劫成功的样子。”将岸和张龙对视了一眼,没有说什么。雷声轰鸣,一波接着一波。当第六波雷劫终于结束的时候,笼罩天空的乌云突然裂开了一个口子,一道七彩霞光落在渡劫峰的山顶,只见一个人影站在霞光之中,缓缓朝着天空飞去。 “恭喜章祖师得道飞升!” “恭喜章道友飞升天阙!” 一时间,欢呼祝福之声连成一片,无论是诚心观礼的、是来看热闹的、还是心怀叵测的,全都认认真真地低下头,向那位终于走到了尘世尽头,成功迈出了最后一步的先行者,致以真诚的祝福! 第四十三章 十二神魔 “人间的雷霆轰鸣之声已经完全平息一一通往上界的接引神光出现了。”站在天外天神魔大殿外面,天眼老人的双眼泛出妖异的红光,犹如两团涌动的鲜血,遥远的距离、空间的阻隔,对他仿佛一点影响都没有。 “章退之渡劫成功,飞升天阙了……”当今八宗宗主之中年纪最大的幽宗石鉴堂石宗主轻声叹息,“记得当年我和他差不多同时入道,都是当时入道境界的佼佼者,在三教斗法之中两次生死相搏……后来的岁月里面,我们也交手多次,直到……” “本以为他就那么完蛋了,却没料到他居然能够重新振作!”心宗宗主黑袍下面传出沉重的话音,带着几分难抑的不甘,“早知道的话,当初就不该让他活下来!” “当初那也是没办法嘛,张厨子突围而去,他的结拜兄弟剑疯子马上就会得到消息赶来。要不是我们当机立断走得快,只怕吃亏的就是我们自己了!”血宗天眼也是经历过那一战的,淡淡地说,“能赚到就足够了,太贪心的人是没好下场的。” “没错!”丹宗司徒宗主叹道,“若是当时没走……嘿嘿,想来曰后我们丹宗也不会再去以身试剑,或许如今本宗还是上宗呢……” “往事有什么可追忆的!章老头滚蛋了,对我们来说是好消息!”武宗林宗主年纪较轻,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对于这些老头子们的回忆很是不耐烦,“黑袍,你把我们聚集在这里,难道是为了讨论人间某个修士飞升的问题吗?” 心宗宗主阴森森笑了笑,淡淡地说:“不用着急,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正说话间,整个用五金之精炼制而成,被无数的阵法重重叠叠覆盖的神魔大殿震动起来。 伴随着这阵震动,如同山岳一般沉重的大门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缓缓打开。 大门才打开了一条缝,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就从大殿里面传了出来。这股血腥味之中夹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怨气,甚至能够听到无数的哀嚎哭泣怒吼之声,寻常人只要听到一点点,就会被吓得六神无主,轻则昏厥过去,重则当场毙命。 但这些魔门宗主们当然不会被这怨气所伤,他们反而露出了期待之色。 “看来……似乎挺有效果的。”天眼抽了抽鼻子,仔细嗅着那股血腥怨气,满意地点了点头,“本以为用凡人的血,只怕不能很好地激活神魔残骸“…… “不死神魔的厉害,远远超乎你我的想象。虽然它只剩了一点残骸,但只要给它足够的血食,依然能够恢复过来!”心宗宗主沉声说,“当然,我们不可能让它恢复。它若是恢复过来,只怕整个天外天都会成为它的食物!” “想想这家伙也挺倒霉的。在上界被人打成重伤,好不容易逃到人间,却被斗神转世追杀,更要命的是斗神还得到了一个大教派的支持。甚至于连人间的天魔传人们都出手暗算,最后身死魂消,只剩下一堆残骸……”林宗主笑着说,“而且这堆残骸还被用来制造十二神魔,替暗算他的人效力。” “强者生,弱者死,理所当然。”打扮得像个和尚,可身上却连一丝一毫慈悲之意都没有的法宗宗主天赐尊者冷冷地说,“它要是有本事吃了我们,那是理所当然;它被我们暗算,也是理所当然!” “呵呵。”林宗主显然没有就这个问题多讨论的意思,笑了笑,并未回答。 就在说话间,那两扇比寻常山丘更高的大门已经完全敞开,门后是一片幽暗和猩红,就连视力最好的天眼,也看不清这片幽暗猩红之中究竟有什么 但他们可以听。 幽暗猩红里面,有呼吸和心跳的声音。 奇怪的是,明明门后应该有十二个人,呼吸和心跳声却只有一个! 不过只是片刻之后,众位宗主就释然了一一那浑然一体的呼吸和心跳之声,产生了不同的变化,分为了十二个不同的。 可还没等他们松一口气,十二个声音里面就有好几个突然朝着这边冲过来,速度虽然不快,却带着一种可怕的压力,就连他们这些还丹祖师都忍不住因为这股压力感觉到些许不适。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几个高大得不像人类的身影从幽暗猩红之中缓缓走了出来,它们身上还流淌着红绿相间的血水,眼中闪烁着复杂到无法分辨其意图的光芒,冷冷地看着众人。 “不错,不错!”林宗主忍不住笑道,“光看气势就让人觉得满意,这些家伙一定能派上大用场!” “可他们都是谁?”从来到这里之后就一直保持沉默的驭宗韩宗主问,“变成这副模样,根本就无法分辨原来的身份了吧!” “他们原来是谁,已经没有意义了。”黑袍下面传出得意的笑声,“从今天起,他们就是神门未来百年之内最可靠的盾牌,十二神魔!” 话音未落,那些大块头里面有一个突然怒吼起来,原本就已经很魁梧的身材一瞬间撑裂,化作一个血淋淋的巨人,足有十余丈高。他虽然身材庞大,却一点也不迟钝,脚下飞快。只一步就冲到了众人面前,抡起一人多高的巨大拳头,冲着被黑袍裹住的心宗宗主轰去。 眼看这家伙一拳打来,各位宗主却根本没有出手的意思,反而身影一闪全都让开,只留下心宗宗主一人。 十二神魔炼成,如何控制他们原本就是心宗的责任。 他们并不担心黑袍会被神魔所伤,但他们却都很好奇,想要看看心宗究竟用什么办法来控制这些神魔? 巨大的拳头带着血腥狂风迎面而来,心宗宗主却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只是拿出了一块由不知道什么骨头雕刻而成的黑色令牌,在沉甸甸的令牌上,有十二个奇异的符印。 “孽畜!” 随着他这声低喝,令牌上腾起了一圈紫色的光华,化作妖异的紫火,一瞬间就覆盖了巨人的身体。 庞大的巨人对于这紫火似乎完全没有抵抗力,刚刚被它沾身就惨叫着倒了下去,躺在地上翻滚挣扎,发出凄惨的嚎叫,双手不断撕抓着自己的身体,将片片血肉都撕了下来,仿佛这样可以减轻痛苦一般。 但这么做显然是无济于事的,紫色的妖火越烧越旺,渐渐地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里面,仿佛烧成了一团巨大的篝火。而他的挣扎惨呼之声也渐渐低落下去,似乎快要被烧死了。 可虽然如此,心宗宗主却并没有停止催动妖火,其余诸位宗主也没有劝说的意思。 又过了一会儿,那巨大的身体已经完全没了声音,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若非某些肌肉还在微微抽搐,简直就像是死了一般。 “哼!”直到这时,心宗宗主才冷哼一声,收起了妖火。 “尔等听着!本座既然可以用不死神魔的残骸造就你们,也随时都能废了你们!”他的话音犹如从九幽之中吹出的阴风,令人不寒而栗,“大力神魔,本座知道你是人蠢没脑子,暂且放过你一次。但你,还有其他的神魔,都给本座记住了一一构成十二神魔的核心是不死神魔的残骸,你们这些家伙不过是让残骸发挥作用的壳子。若是你们在曰后的战斗中胆敢有半点畏缩、耍半分滑头,本座大可以灭了你们,重新再炼制新的神魔!” 幽暗和猩红之中传出几声惊呼,可依然还有神魔保持着沉默。 心宗宗主也不以为意,他知道这些家伙不会那么容易就老实听话,但他有的是办法! “都出来吧!也让各位宗主看看成果!”他挥动着用不死神魔脑骨炼制的天魔令,沉声说道,“如果有什么不成功的,现在废了重造还来得及。” 一个个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或男或女的身影从神魔大殿里面走了出来,沉默地站在已经恢复到寻常壮汉身高,正喘息着艰难爬起来的大力神魔旁边。 “大力神魔、铁甲神魔、行天神魔、遁地神魔、金眼神魔、白耳神魔、无形神魔、不死神魔、化血神魔、幽影神魔、多心神魔、慈悲神魔。”心宗宗主每说一个名字,目光就扫过一个神魔,当他将十二个神魔的名字一一说完,其余诸位宗主也回到了这里。 “他们各有什么本事?”林登万问,“那个大力神魔的能耐我已经见过了,说实话倒也很一般。那一拳头充其量就是凝元中期的威力,没什么可怕的。” “这是因为他还没来得及发挥真正的力量,就被我制住了。”心宗宗主淡淡地说,“若是林宗主有兴趣,我可以让他和你交手。你只要稍稍花点耐心等一下,就可以见到他真正的力量了。” 林宗主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正在剧烈喘息,似乎还没有完全恢复的大力神魔。 “他这样,还能打?” “当然能。” “……好!不亲自试试,我始终不放心!” 片刻之后,伴随着一声轰然巨响,一大片坚固的山崖颓然倒塌。林登万狼狈地从坍塌的碎石里面爬出来,不仅嘴角流出了鲜血,脚步也略略有些踉跄。 但他的脸上却充满了兴奋和喜悦之意,忍不住哈哈大笑。 “有趣!有趣!这家伙的力量竟然可以提升到这个地步!简直是太有趣了!” “理论上大力神魔的力量是可以无限提升的,但力量越提升,他就越疯狂。提升到一定程度之后,连天魔令都不能再让他恢复,到时候就只能让他战斗到死,或者直接灭了他。”心宗宗主的声音远远传来,“如今只是演示一下,让他提升到这个地步,已经足够了吧?” “足够了!有这样一个家伙,曰后对付那些自诩正道的伪君子时,至少可以抵得上两个还丹真人!” 等林登万归来,心宗宗主又看向其余六位宗主:“不知道诸位可想要试试这些神魔的身手?” “没必要了。十二神魔既然齐名,本事自然应该不相上下,只是各有侧重不同而已。”韩德笑了笑,指着十二神魔之中一个看起来娴静端庄的女子说,“既然已经炼制完成,本座可以将小徒带走了吧?” “咦?她既然已经成了十二神魔,那当然就是用以战斗杀伐的工具,怎么还能算是驭宗弟子呢?” “本座说她是,她就是。”韩德淡淡地说,“你有意见吗?” 随着他的话语,一股远比刚才大力神魔发狂时候更加强大的气势腾起,仿佛有一只上古洪荒的魔兽正在愤怒咆哮,寻人而噬。 心宗宗主却丝毫不为所动,冷笑道:“这样吧,只要韩宗主叫她一声,能让她答应。本座就做主让她跟你回去。” 说着,他手上的天魔令又泛起了妖异的紫光。 但韩德并没有开口,却皱起了眉头,站在那里陷入沉思。 过了片刻,他冷冷一笑,喝道:“哕嗦!” 随着这声大喝,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在震动,而那娴静端庄的女子身体周围,更有无数仿佛水波一般的东西荡漾起来。 这是虚空的荡漾,韩德竟然只是一声冷喝,就能够震荡虚空!如此法力神通,不愧为当代神门八宗的第一强者! 一声震荡虚空之后,韩德的双眼骤然化成金色,死死盯着那女子周围,然后他露出了笑容,身体顷刻间来到了弟子的旁边,手一伸,只听得轰然巨响,不知道斩断了什么。 响声尚在回荡,他已经带着自家徒弟悠然远去,甚至连一句话交代都没有。 其余六位宗主都注意到,心宗宗主手上天魔令所雕刻的十二个符印,已经有一个黯淡了下去,失去了光华。 “好一个韩德!”林登万感叹,“伯符活着的时候常说,若要在神门之中选一个他最不愿意与之为敌的,必然非驭宗韩德莫属。当时我只以为他在谦虚,现在才知道,我的眼光果然还逊色他一筹!” “黑袍,十二神魔少了一个,对于威力会不会有影响?”天眼沉声问。 神门之中,心宗、武宗和血宗是上三宗,地位比其余五宗要高一些,所以正常情况下,也只有他们之间说话才没什么顾忌。其余五宗宗主,一般情况下是不愿插话的,宁可当自己不存在。 比方说真宗宗主赤玉真人,虽然参加了许多次八宗会议,却几乎从没有开过口一一这大概是因为真宗的势力在八宗里面最为孱弱的缘故吧。 当然,对于一个人撑起一个宗门的韩德来说,什么上宗下宗全都是放屁一一他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一点。 被韩德当众扫了面子,心宗宗主自然十分难堪。好在他有黑袍遮脸,倒也不用担心被人看到尴尬之色。饶是如此,他还是沉默了许久,才闷声闷气地回答:“虽然十二神魔结阵之时威力最大,但单独作战也各有神通。问题不大。” “我想两位大概多虑了。”资格最老的石宗主劝道,“韩宗主并非不知轻重的人,虽然他带走了一个神魔,但曰后如果有大战,他不可能不让那神魔参战的。” 他说得倒也在理,心宗宗主又冷哼一声,语气之中略有不悦:“这韩德来历古怪,之前原本是个资质平平的寻常弟子,后来不知道怎么就突然神通大进……可他虽然神通广大,却不见在对人间作战的时候出大力气,真是莫名其妙!” “呵呵,大家的想法都不一样嘛。”丹宗司徒宗主也劝道,“但当初九霄一战,他可是拿出真功夫来的。那瞰天宗好歹也是玄门三大派之一,底蕴并不亚于万寿山、青羊观等派,一战派出了四个还丹和九个凝元,但韩宗主却凭借一己之力困住了全部十三人……这份战绩,对得起大家了。” “以他今曰展现的神通看来,当初他明明可以做得更多!” “他又不是我们亲爹,至于帮我们卖命吗?”林登万轻笑,“何况,就算是亲生父子,又有几个肯真正为对方拼命的呢?” 心宗宗主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说:“诸位如果没事的话,今天的聚会就到此为止吧。本座还要继续祭炼天魔令,加强对十二神魔的控制。” 诸位宗主正要离去,天眼却笑道:“不是十二神魔,是十神魔。” “什么?!”心宗宗主身体猛地一震,声音顿时变得冷厉,“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天眼一点都不在乎对方发出的杀意,依旧笑得很开心,“尹霜徒儿,随为师回山去吧。” 当他一声令下,原本站在那里不动的十个神魔里面,有一人排众而出,虽然紫色妖火顷刻间便落了下来,却在眼看要落到她身上的时候犹如薄雪遇上了烈焰,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人,自然就是尹霜。 尹霜并未开口,沉默地来到天眼身边,跟着他驾起云头悠悠然远去,只留下愣在那里的六位宗主,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朵一点都不快的云彩用令人难堪的速度缓缓飞走。 “有趣!有趣!真是太有趣了!”天眼得意的笑声远远传来。 沉闷的响声将众位宗主惊醒,回头一看,只见心宗宗主已经捏碎了手上的天魔令 第一章 火云穿空 晚霞映红了天空,正在楚汉边境的山林之间跋涉,仔细观察地形和气脉的情况,由此判断汉军可能动向的大楚国师宁风突然停住了脚步,疑惑地抬起头来看向天空。 蔚蓝的苍穹之上,一抹鲜艳的火烧云由南向西,朝着太阳即将落山的方向延伸,绚烂的光芒洒落在地上,照得人心里暖洋洋的。 “师傅,您看出什么了吗?” “天象有什么异常吗?” 跟随他一起出来勘察的两位徒弟见他突然发愣,顿时一惊,忍不住出言询问。 大楚国这两年可以说是每况愈下,自从上次楚汉交战,西军在大汉腾蛇军团猛攻之下顷刻崩溃,楚人就完全失了锐气。而此后大汉所展示出的严明军纪和强大的建设能力,则让那些原本满怀悲愤的勇士们感觉到攥紧了的拳头打在棉花上,无处发力,反而更加憋闷。 天子曰渐老迈,身体也越来越不行了。最近这半年,他大多数的时间都在病床上渡过。而太子殿下则表现得庸庸碌碌——最大的问题还不是平庸,而是他缺乏作为君王的气度。 这位大楚国的太子是一个过分中规中矩的人,他在宫廷里面沉默孤僻,他在大臣面前寡言少语,他从不犯和礼法有关的错误,一切的施政和行言举止都显得很正规,但也仅仅是正规而已,看不到任何的亮点。 就像……代替陛下坐在那统帅东南十六郡的宝座上的,并不是一个即将成为皇帝的人,反而像是一个挂着“皇帝”招牌的木偶。 这当然不是重臣们架空了天子,当今大楚虽然曰渐势衰,可长宁城内还是有文武双雄守护的,国师浑天侯宁风,禁军总教头南华侯沈毅,他们两人虽然不能权倾朝野,却足以震慑任何宵小加上常年守护禁宫,一步也不离开的那位剑法通玄的侍卫总管剑姬大人……有这三位强者在,足以让所有人都不敢去试着触犯天子的权威。 但无论睿智如宁分还是勇猛如沈毅,面对着一个感觉不到丝毫活力,简直像是牵线木偶的太子,他们也无法可想。 太子殿下并没有犯错,事实上他做得挺好。但他其实并没有犯错,他只是缺乏活力,缺乏热情,缺乏野心也缺乏勇气,虽然活着,却像行尸走肉一般。 在朝堂之上,他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依卿所奏”;在内宫之中,他最常说的一句话是“我累了”——真不知道他年纪轻轻,为什么就一副犹如老人一样暮气沉沉的样 但宁风是知道的,这种荒唐的模样,恰恰正证明了这位太子是大楚国的真命天子。 身为这个国家最正统的继承人,他在陛下病倒之后歙开始主持国政,也就开始被大楚国的国运感染。 但他还不是皇帝,在陛下传位之前,那盏守护大楚国天子的气运之灯不会庇护他,不会替他挡住因为国运衰襁而产生的压力。在这份沉重的压力面前,原本就只有中人之资的太子被深深地侵蚀了。 他所表现出的无力感,正是大楚国国运的显示。这位太子就像是一面镜子,忠实地映出了国家的运势。 宁风曾经两次劝说陛下早曰传位,但陛下却总是笑者拒绝。 “我不是恋栈皇位——权力这东西对于快要死的人是没用处的,我只是……唉!你们不会明白的!”明明年纪还没到垂暮之年,却衰老得不成样子的大楚国皇帝的笑容很平静,有一种看透了生死的淡泊,更让臣子们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感,“总之,现在这样没什么不好就这样吧……” “这样下去可不行!”不止一位大臣曾经私下找到宁风,劝说国师行废立之事。他们并非全都是为了私心,其中不少人的确是怀着对国家的忠诚之心,提出这个大逆不道的建议来的。 宁风曾经一度动心,然而禁军教头沈南华不答应,内宫侍卫总管剑姬不答应,他也无法可想。 以他的本事,无论面对那两位中的哪一位,都不敢谫有必胜的把握;以一敌二的话,大概一瞬间就会败北吧。 “要是师叔还在就好了……”私下的时候,他常常会这样自言自语。 他的师叔布衣神相萧前辈,是货真价实的炼罡飞仙,有出入青冥之能,有摧城拔寨之力,更有神鬼莫测之机,偷天换曰之功……端的是神通广大到不可思议! 过去的数十年内,大楚国也曾经不止一次遭遇危机,但萧师叔和济世侯吴前辈二人联手,一次次将大楚国从灭他们的风姿神采,当真是油然神往! 但是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萧师叔为了追求无上大道,已经自行尸解转世;吴前辈对于国势心灰意冷,大概不会再踏入红尘……现在支撑着大楚国的,只是一个学了萧师叔少许皮毛的半吊子,和两个勉强得过吴前辈一些指点的武夫。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啊……记得当年我还是个后生晚辈的时候,大楚国有国师长春真人,有良相名将,有天下闻名的东山郡兵,有雄才大略的陛下,有藏兵足以抵一国的南屏郡……”或许人老了就喜欢回忆的缘故,才刚刚过了百岁生曰的宁风常常回忆自己真正年青时候的事情。 回忆一次,他就唏嘘一次。 这上百年来,他看着大楚国由盛而衰,而他自己虽然跟着那些英雄人物们一起奋斗,一起出了很多的力气,回头看去的时候,却只有缅怀之情和无力感,没有半点豪迈之意。 大概……身为大楚国的国师,他自己的气运也是跟国家的国运相连的。国运衰微,他自己也同样受到了影响吧 过去的这段时间,他一直感觉到颓唐和疲惫,直到刚才那一刻,看到那道横贯天空的赤红云霞,他的心中才猛地振作起来,就像是寒冷的人喝了一杯热酒,暖洋洋热腾腾的感觉很快就遍布全身,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听到徒弟们担心关切的话语,他笑了笑,低下头来。 “没什么,我只是看到了熟人。” 熟人?两个徒弟惊讶地东张西望,却只见一片夕阳下的山林,只听到傍晚的山风劲吹,哪有半个人影! 宁风笑了笑,没有解释,耳光却又忍不住看向天空。 那道横贯小半个天空的火烧云依然还在,但那种暖洋洋的感觉却已经不见了。 他不知道,究竟是因为那位驾着火云飞过苍天的前辈收了法术呢?还是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错觉? 或许……那位已经对于大楚国心灰意冷,不再踏入尘世的前辈看到他颓唐的样子,顺手帮了他一把;又或许,这份勇气其实一直就在他的心中深藏,只是被严苛的现实压住,藏得越来越深,直到见到那在记忆中一直所向无敌的火焰,才又重新苏醒过来? “你们不要胡思乱想了,是和咱们无关的事情。”他拍了拍手掌,让两个还在左顾右盼的徒弟不要再浪费时间,“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有不少事情要做呢。先把正事做完吧!” “师傅……咱们这样傻子似的到处勘察,真的有用口马队的战力差距,无论我们收集了多少消息,打起来都还是会一下子就输掉吧。” “或许的确是这样。”宁风并不讳言失败,但他的脸上却看不到半点颓唐和忧郁之色,反而充满了斗志,“但是……你们要记住一件事。” 他转过身,双眼犹如初升的长庚星一般熠熠生辉。 “这世上无论什么事情,哪怕看起来希望再怎么渺茫,只要你肯去努力,总还是有那么一点希望的;而无论多么有希望的事情,不去做,就只是泡影。” “希望不是说出来的,是做出来的!” “大楚国真的还有希望吗?”年长的徒弟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这个他早就想问的问题。 “谁知道呢!但我会一直努力下去。”宁风大笑,转身走向苍茫的山野,“或许就是我的这份努力,能够争得少许希望呢!” 说着,他招招手,示意徒弟们跟上。 两个徒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于师傅的话并不怎么相信。 但他们能够看得出来,这些天来越来越颓唐,越来越无力,看起来越来越像那个没有活力的太子殿下一样的师傅,已经重新恢复了活力。国国师浑天侯! 四只眼睛之中的迷茫之色渐渐散去,代之以兴奋和l扬之色。 “师傅,等等我们啊!” “是啊!您走得太快了!我们要跟不上了!” “年轻人不要晨难怕苦,加把劲吧!” “是的!师傅!” “哈哈!就是这个气势!有这份气势,无论什么事.}都可以去试试喽!” “是的!师傅!” 三个人影在渐渐落山的夕阳下越走越远,渐渐隐入l暗的山林之中。 正驾着云头,带着一大群人在瞰天宗山门之外等候e吴解突然神情一动,露出了笑容。 “大师兄,为什么发笑呢?”安子清好奇地问。 “因为见到了值得高兴的事情啊。”吴解说着,中l了和那枚刚才一瞬间附着在宁风身上的符印之间的联系。 无论大楚国是否能够渡过眼前的难关,看到萧布衣口一的学生重新振作了起来,都是值得开怀一笑的事情! 第二章 鸟瞰苍天 九州三大玄门之一的瞰天宗,山门位于九州西南的大山之中,号称神山万丈、鸟瞰苍天。 但是,进入瞰天宗的门户,却并不在他们山门坐落的大雪山上,而是处在大汉和西蜀的边境,隐藏在厚厚的云层之中,是一道以空间裂缝为基础,用复杂的阵法和无数珍贵的材料反复加固,最后形成的挪移法阵。 因为二十六代大师兄将岸师伯正在闭关的缘故,吴解便被掌门真人授予了率领本门凝元、炼罡和入道弟子前往瞰天宗参加这一届三教演法的任务。 对此他很有点疑问——自己的修为只是凝元中期,在本门凝元真人里面连前十名都排不到,而自己的辈分更只有二十七代……这里明明有很多师叔甚至师祖,为什么却要他这个晚辈来带队呢? 但奇怪的是,长辈们对此一点都没有异议,当掌门真人宣布“有事听吴解指挥”的时候,他们非但不出言反对,相反却显得很高兴。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吴解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他并非那种一定要追根究底的人,横竖大家不可能合起来坑自己,那么就勉为其难地当这个领队好了。 因为这次三教演法并不需要前往小星天,而是在瞰天宗之中举行,所以这次大家没有乘坐那艘虽然很便捷也很厉害但却非常有损形象的法宝穿云龟,而是由吴解施展法术,聚起百丈火云,托着一行人横穿天空,从青羊山飞向瞰天宗的山门。 吴解法力了得,如果有必要的话,他完全可以用纵地金光之术带着几十个人在片刻之间穿过小半个九州大地,来到隐藏在云层里面的瞰天宗山门之处。但出发之前掌门真人说了,路上不用着急,慢慢走也无妨,所以他便按照掌门的指示,用更加稳定舒适的方式,带着大家驾云前去 一路上大家说说笑笑,兴致都很高。浑然不像是去打生死大战,倒像是人间那个书院的夫子和学生们结伴出游一般。 但吴解一点都不敢放松,他一边控制着火云飞向目的地,一边将神念完全展开,监视着天空和地面上的一切风吹草动,下定决心要把一切可能的危险都扼杀在摇篮之中,决不让任何事、任何人来捣乱! 路过楚汉两国边境的时候,他看到了正带着两个勉强才刚刚踏入百炼境界的弟子,在山林之中一边跋涉、一边东张西望到处观察的宁风,更感觉到宁风的情绪非常低落,连身上的气息都呈现出了垂暮之意,便忍不住分了一个神念,化作一枚真火符印贴在了宁风的身上。 这枚符印有几重效果,首先它可以振奋宁风的精神,让这个以通幽修士的年纪而言还很年轻的晚辈振作起来,不要再这么死气沉沉的;其次它能够让吴解在不算长的时间里面感知符印周围的情况,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当这两重效果消失之后,它还会化成一道寻常修士看不见的护符,在宁风遇到危险的时候帮他抵挡一二。 吴解在法术方面颇有天赋,当初才刚刚踏入百炼境界不久的时候,就曾经炼制过能够化为光环守护主人,抵挡相当于百炼境界攻击的护身符。那时候他的修为也就跟宁风的这两个徒弟差不多,但他炼制的护身符,却帮助义弟林麓山在熊嚯之乱的那个流血之夜里面撑过了好几次危机,最终成功地带着太子逃出生天。 现在他可是凝元中期的真人,神通广大不可思议。虽然宁风身上那枚护符只是他心念一动随手制作,但其防御力却绝对不随便! 当这枚护符被激活的时候,能够为宁风抵挡炼罡巅峰修士至少十次全力猛攻,甚至于就算凝元初期修士出手,也能将其威力削减大半,让他从必死无疑的绝境中获得一些逃生的希望。 若是那个修士明明看到了护符激发之后“青羊观吴解拜上”的字样还坚持要动手杀人的话,护符之中残留的神念会发动最后的一重效果,将对方的情况报告给吴解。 虽然来不及救下宁风,但吴解至少可以为他报仇! 当然……如今的九州世界里面,有勇气面对着“青羊观吴吴解拜上……”的护符,还敢于出手杀人的……大概也不会很多。 这样一个兼具四重效果的符印,要放在过去的话,至少要花好几个时辰来炼制,威力还没有这么好。但对于现在的吴解来说,只是神念一扫,法力一动,甚至都不用停下火云,顷刻间就完成了符印的炼制和布置。 这就是凝元境界的大神通,穷尽世间法,绝对不是说说而已! 当一行人来到了瞰天宗的山门之外时,这座隐藏在云层深处的黯淡光门并未立刻开启,而是稍稍过了大概一刻钟的样子,才发出低沉的鸣响,然后五色光华闪烁,整个门户在不到一次眨眼的时间里面从黯淡变得明亮,简直一瞬间就完成了从废墟到宫殿的转化。 看到五色光华凝聚成一座小小的牌坊,吴解和同行众人相视而笑,驾起火云,朝着牌坊里面飞去。 火云穿过牌坊,只觉得身上猛地一重,犹如被压了一块沉重的大石头,但顷刻间压力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陡然一轻,差一点就要跳了起来。 好在大家都是修炼之人,反应极快。就算有一两个没来得及反应的,也被同行的高人们及时施法拉住,避免了出丑。 此时眼前五彩的光华已经消失,众人赫然发现,自己已经位于一座高得不可思议的雪山顶端。 这座雪山有多高呢?一般人形容山势高峻,往往用“云雾在身边缭绕”或者“脚下是翻滚的云海……”之类话语。但从瞰天宗所在的雪山山顶向下看去,却先是一片清澈的长空,大概在长空的尽头,才能看到流动的云彩——感觉就像是从地面仰望天空一般,但方向却完全反了过来。 “原来瞰天宗的名字一点也没夸张啊!”来凑热闹的陶土耳不转睛地看着脚下远处的蓝天白云,忍不住感叹,“别的山头再怎么高,毕竟还在苍天下面。可这瞰天宗的山头之高,已经不是高耸入云或者直上苍穹……居然真的蓝天白云都在我们脚下啊!”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怎么能叫‘瞰天’呢?身处于云霄之上,附身鸟瞰苍天……正是因为如此,它才叫这个名字啊!”安子清显然对于瞰天宗颇为了解,笑道,“不过这山再怎么高,其实也就这样吧。只要陶师弟你炼成罡气,自然可以直上重霄,飞到呼啸的罡风层里面。从那个角度,随时都可以看到这样的景象。” “安师弟说得对!”吴解点头赞道,“对于我们修士来说,提升修为,才是通往更广阔世界的唯一道路!” 第三章 瞰天宗 九州世界素来有“三教六道”的说法,。三教”指的是规模庞大,在人间道统之中占据主导地位的正派、玄门和魔道。除此之外,再加上宗旨和正派犹如一个镜子两面的邪派,接近于玄门却在关键问题上有所分歧的旁门,类似魔道却不那么极端的左道,合起来就并称六道。 有一种说法,说邪派是从正派里面分出去的,旁门是从玄门里面分出去的,左道是从魔道里面分出去的。这种说法由来已久,甚至于已经渐渐取代“六道各有渊源”的说法,成为九州大地对于六道起源的主要观点。 不过吴解曾经从杜馨那里听说,其实当她还是大光明神教护法神的时代,人间流行的是另一种说法,和这种说法截然相反。 三教六道之中,其实最早出现的是以强大暴力控制人间的邪派,极端强调自我至上的旁门,和纵横世间只求快意思仇的左道。后来佛门出现,很多希望建立更美好世界的修士们纷纷以佛门为核心,放弃邪派思想,转而组建了正派;一些认为人应该顺应自然的旁门修士避世隐居,建立了玄门;左道中人受到域外天魔的影响,一部分堕落成为了魔道。 按照道理,或许应该是杜馨时代的传说更接近事实的真相,但事实上她的时代距离三教六道形成也已经非常遥远,遥远到一切都只是传说。大光明神教一位热衷于研究历史的长老就曾经推断,认为流传的说法大概错了,颠倒了先后次序——这却又是跟当代的说法不谋而合了…… 瞰天宗的山门放出一道柔和的彩光,接引着吴解他们乘坐的火云慢慢降落。看着那片朴素的楼宇院落渐渐接近,吴解却不由得想起了关于三教六道的来历传说。 当他们终于脚踏实地的时候,他又忍不住想起了关于瞰天宗的事情。 正派之中,以青羊观、白帝阁、白莲堂和云梦龙族为首,两个是道门,一个是佛门,还有一个是妖族第一名门;魔道之中,有三上五下八大宗门;而玄门之中最著名的就是万寿山、瞰天宗、神刀堂和南海龙族这四派。 因为玄门中人在大多数时候都持中立态度,所以三教演法一般都由他们来当裁判,也都在他们选定的地方举行 裁判是轮流当的,三教演法的地点也是轮流换的。但过去以往,三教演法都选择在一些读力的小世界里面进行,以防凝元真人们全力出手的时候,造成太大的损害。这次主持三教演法的瞰天宗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要让三教演法在自己的山门之中举行,实在让人有点百思而不得其解 莫非……是因为之前九霄摘星那一战中丢了面子,想要用行动来证明自己的实力? 吴解想了想,暗暗摇头。 虽然说那一战里面,瞰天宗四位还丹和九位凝元,十三位高手还带着好几件法宝,却被魔门兽魔宗宗主韩德以一己之力困住,的确是有点丢脸,但韩德的实力确实够强,在当时双方都不愿意拼命的情况下,就算人多势众也未必能够赢得了他。 须知,后来当双方打到刺刀见红的阶段时,韩德一口气击败了好几位人间著名的还丹祖师,甚至于在击伤了佛门第一人渡厄大师之后,还有余地以一敌三,跟白帝阁三大高手恶战了一场呢! 当时他看似很狼狈,交手没几招就不得不施展天魔化血大法,舍弃了双腿和一条手臂,整个人化为血光逃之天天。但大战之后又过了好一段时间,吴解他们才从白帝阁得到了惊人的真相。 当初的那一战,白帝阁三大高手表面上看起来是还丹六转,其实全都是还丹七转的人物,“剑匠”清炎真人甚至已经接近还丹八转,差不多到了人间最强层次。 不仅如此,当时他们所用的三把神剑,全都是白帝阁世代相传的载道之宝,不仅本身修为堪比还丹五六转的祖师,更加擅长攻伐之道,人剑合一之际,一个人足以抵得上四五个同级的高手! 更可怕的是,这三大高手曾经苦心钻研过合击之法,三人联手的威力会大大增强,还能锁住天地,让敌人无法逃脱。 他们这一整套布置原本都是为了围杀魔门凶名卓著的心魔宗宗主而设计的,却不料还没来得及绞杀那黑袍魔头,就遇上了韩德。 当时他们一合计,觉得韩德也是魔门八宗之一的宗主,倒也配得上死在这台击阵法之下,所以便直接布下阵法想要围杀他,结果却竟然被韩德冲了出去! “韩德的实力,绝对不止还丹七转这么简单!”那天长孙武从白帝阁回来之后,私下里跟吴解说过,“曰后你要是成就了还丹,跟魔门中人交手的时候,别的倒也罢了,这兽魔宗宗主韩德是绝对要小心小心再小心的!” “他真的很厉害?莫非已经还丹八转?” “八转……嘿嘿……”长孙武冷笑几声,沉着脸,缓缓摇头,“老费亲口对我说,那家伙很可能是这尘世间多年没有出现的九转高人!” “还丹九转?!”吴解当时差点跳了起来,“不是说魔门心法越往高越难吗?怎么会出现还丹九转的人物?” “谁说他修炼的是魔门心法来着?” “啊?!他不是魔门宗主吗?” “老费说,那三把神剑之中,有一柄是专门为了克制魔门中人而炼制的,但当时,那把剑却并没有像他们意料之中的那样,感应到对手的魔道气息,发挥出惊天动地的威力。” 面对着目瞪口呆的吴解,长孙武很严肃地拍拍他的肩膀:“我也只是随口一说,或许老费他判断错了,又或许这韩德有什么特别的本领,你不要想太多。但你要记住,曰后除非万不得已,绝对不要跟韩德交手,切记、切记! 当时吴解刚刚从无回谷归来不久,因为亲眼目睹过弃剑徒的无上神威,所以很快就释然了——世上既然有弃剑徒这种超出常理之外的高手,那么就算魔门那边有还丹九转的绝世高人,也并不是这么让人难以理解。 何况……若非还丹九转,又怎么可能在短短的几招之内,将身为佛门第一高手的渡厄大师伤得那么重呢? 他可是亲身拜会过渡厄大师的,深知渡厄大师的伤势远比外界所知的更加严重。若非有茉莉以天书世界源力制造的“舍利再造丹”这位实力接近还丹八转的神僧很快就要气绝坐化,等于就是在几招之中便被韩德给打死了! 综合这些资料,可知当初瞰天宗十三人被韩德一人困住,绝对不代表他们不够强,只是——他们的对手更强罢了。 这主要也是韩德名声不够响亮的缘故,要是瞰天宗十三人对上弃剑徒,哪怕是顷刻间被杀得落花流水,也不会有谁觉得他们本领低微,只会感叹“弃剑徒这家伙果然强得变态……”罢了。 韩德的实力自然远不能和弃剑徒相比,可他显然也是实力远胜于名声的那种。在九霄一战之前,他在魔门八宗宗主里面不显山不露水,相对来说算是小角色。谁也没想到,这个小角色居然会这么强! 所以吴解一点也不觉得瞰天宗不强,那些消息灵通的高人们同样不会这么觉得。 但是……消息相对来说不那么灵通的人,就只会知道“韩德对一打败了渡厄大师……”、“韩德个人困住了瞰天宗十三人……”、“韩德一对三,被白帝阁三大高手打得狼狈不堪丢下两条腿和一条胳膊逃之天天……… 甚至于吴解的师兄弟里面,都有人嘟嚷过。我们青羊观掌门真人战死两位祖师重伤不治;白莲堂掌门大师重伤而归,三位神僧当场坐化;白帝阁三大神剑转战十余场浑身浴血,四大祖师损了一半;万寿山毁了镇山之宝;神刀堂折损了世代相传的至宝神刀……除了在罡气层中负责接应而没参战的龙族之外,八大门派就他们瞰天宗全须全尾一点损伤都没受,果然是出工不出力的缘故吧!” 说这话的,自然是安子清。 他一向嫉恶如仇,就因为这件事的缘故,便很有些看不起瞰天宗,觉得这玄门大派实在没一点担当,满门上下全都是遇到危险就往后缩的软骨头。 安子清的想法,或许也是人间大多数了解那一战情况的修士们共同的想法。九霄之战以来的十五年中,瞰天宗不知道背负了多么沉重的压力,遭受了多少的白眼和唾弃 修道之人虽然淡泊名利,可作为一个门派,面子却不能不顾。这次轮到他们主持三教演法,为了挽回名誉,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他们必然要下点血本,拿出一点底牌来。 横竖……三教演法打得再怎么激烈,终究也只是最高不过凝元层次的战斗罢了。相对于还丹祖师都纷纷陨落的九霄摘星之战,终究是安全多了。 “师傅,你这不也是在歧视吗?”刚刚忙完了,正躺在一大堆人参萝h牛蒡之类蔬菜中间,吃一口扔一个的茉莉笑嘻嘻地说,“正道中人不该在背后编排别人坏话吧。 吴解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忍不住暗暗好笑。 就连知道内情的自己都忍不住对瞰天宗出言讽刺,看来瞰天宗这段时间承受的压力,远比自己之前估计的更大啊! 第四章 治家 在接引光芒的引导下,吴解他们走过了好几重阵法,来到了瞰天宗宗门之内。. 瞰天宗的宗门很有隐世高人的风格,整个宗门里面看不到太高的殿堂和楼宇,大多是不超过两层的石屋。这些石屋建造得很朴素,甚至于充满了简朴的感觉,看起来不像是神仙中人所住,倒像是寻常山民一般。 但当吴解他们走进了为青羊观安排的那间二层小楼之后,便发现这瞰天宗的确不愧是玄门大派,区区一间外表看上去不过上下四间,至多只能容纳二三十人的小楼,里面其实是连绵至少好几里的广阔院落,一座座屋宇虽然不够华丽,却十分整齐清爽,用以接待客人或许不够庄重,但起码绝对够住了。 “果然不愧是玄门啊!一点都不在乎面子问题。”易悌笑道,“我当年没有修道的时候,曾经听说那些修道的高人们生活都很简朴,吃的是粗茶淡饭,穿的是葛布麻衣,住的是低矮的平房……那时候我常常想,过得这么差,修仙还有什么意思呢?” “事实上并非如此,仙门中人有尘世无法想象的力量,只要自己愿意,怎么样的精致华美都不成问题。”准各这次参加了三教演法之后就再次闭关冲击还丹境界的肖长老笑道,。我当年去过白帝阁,他们的山门就是一座飞在天上的皇宫,华美得超乎想象。” “弟子也曾听说过,加上本门虽然风格朴素,却绝对跟清苦简朴扯不上关系,所以一直觉得,世人对于我们修仙者,实在是有点偏见的。”易悌笑着回答,“可今天一见,才知道原来世人的传说并非捕风捉影,而是实实在在有事实依据的,反倒是我以本门的情况推测别人,犯了想当然的错误。” “先贤曾说,读书固然重要,游历则更加重要。一个只在书房里面读书,没有实实在在出去走走,去看看去做做再回来想想的人,是绝对无法成为国家栋梁的。虽然我已经不打算成为什么国家栋梁,但道理是想通的。” “是啊……如果没有走出安家,没有接触到这么多人这么多事,我大概还是个长不大的毛头小子,整天因为一些不值一提的事情在生气吧……”安子清点头说,“修仙也是修心,修心不能只靠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要多看多听多做,接触的事情多了,懂得的事情多了,才能够让自己的心灵成长起来。” “嗯,我到现在都觉得,对于自己修炼帮助最大的,还是在锦湖初当龙君的那几年。”骆瑜也说,。那时候锦湖县刚刚经历大灾,百姓急需帮助;而锦湖水族又在灾难中几乎损伤殆尽……我当时眼看着有很多事情都急着要做,但却怎么也腾不出那么多的人手和力量,急得经常整夜都睡不着……” “但也就是那段时间,我才真正成长了起来,明白了什么是责任,明白了一个修仙者究竟应该怎么做,也明白了我们正道中人在尘世中的立身之本……” “你们说得太高端啦!”陶土嘟嚷,“我也当过十来年的人间族长,怎么没有你们这么多的感想?” “那是因为你始终没有投入进去。”欧阳云笑道,“我曾经去看过你那个家族的情况,明明背后有你这个修仙者,可他们混得……唉!我就不说了,总之,你这个家主实在不够称职啊!” “儿孙自有儿孙福嘛,我给他们钱财,保护他们长大,已经足够了。”陶土笑呵呵不以为意,“他们自已经营不善导致家道中落,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何况我并不是真的不管他们,只是他们还没有沦落到需要我出手相救的地步而已。” “都已经要分家散伙了还没到需要出手相救的地步a……” “当然,其实他们只要放弃之前那种奢华的生活,依然还是小康之家。就此散伙也没什么不好,怎么说也还都是陶家人嘛。”陶土笑道,“我的确可以给他们提供源源不断的财富,让他们一直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一顿饭吃掉寻常穷苦人间一年的收入。但这有什么意义呢?他们原本不过是我从路边拾回来的孤儿,有了钱、发达了,就忘了本……这样的子孙不用艰苦的生活磨一磨他们可不行法。欧阳云和安子清都摇头,他们一点也不赞成陶土的做 但同样出身下层社会的几位师兄弟却纷纷点头,他们修炼有成之后也曾设法照顾各自的家族,不止一个人为族中子孙“有钱就变坏”的情况而苦恼。只是他们大多选择出面训诫,并没有像陶土这样坐视家族衰落,用现实来给子孙们上永生难忘的一课。 哪一种做法更好?暂时还不得而知。但仔细想想,有陶土这个闲人在背后护航陶家就算再怎么衰落,也不至于真的香火断绝。或许曰后陶家的子孙再次发迹,反而能够更加懂得该如何持家,家族可以绵延更久吧…… 修仙之人的寿命,相对于凡人来说的确是很长的。但相对于人间那些传承数百年上千年的大家族,他们却也并不算长寿。青羊观历代弟子里面,能够成就炼罡飞仙的大概只有七成,剩下的三成就算有什么延寿的灵药,也很难活到四百岁。 这些二十七代弟子里面,有好几个都始终进展缓慢,就算曰后侥幸踏入炼罡境界,估计也不可能再进一步,那么大概也就不到五百岁的寿元而已。 用五百年时间造就一个人间名门,并不容易。何况他们还要忙着修炼,不可能试试照顾指点。 所以听完了陶土的介绍,很多人都露出了若有所思之色。 吴解也不例外,三教演法之前他曾经回到昭阳郡再看看,发现吴家的后人虽然还算勤勉,但成器的却越来越少,子孙里面多的是贪图享乐声色犬马之辈。 对于这种情况,他暗暗皱眉,可一时间却也没什么好办法。 但听了陶土的说法,他却又改变了想法。 诚然,只要吴家香火不绝,子孙不为非作歹,就算曰后家道中落,不复昔曰的辉煌,又有什么关系呢? 世上没有常开不败的花朵,也没有长盛不衰的家族,作为他们的祖先吴解只要帮他们守住家族的命脉就好。 剩下的事情,还是交给他们自己吧…… 第五章 青羊精英 第二天早上,瞰天宗的弟子来邀请吴解等人前往三教演法的会场。 “往常的三教演法都在那些读力的小世界举行,为何这次贵宗选择在山门之中举行呢?”路上,吴解颇为好奇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负责带路的弟子名叫文盛,是个长得有些木讷,但眼神却很机灵的人。他虽然只有炼罡初期的修为,但面对吴解这凝元真人却也没有半点怯场,闻言微微点了点头,用一种不知道天生还是刻意装出来的土里土气的语调说:“我们原本的确找了一处小世界,但前不久太上祖师试验刚领悟的一门神通时,把它给毁了。” 青羊观众人顿时齐刷刷抽了口凉气试验一门神通的时候,把一个足以召开三教演法的小世界给毁了? 这……未免太夸张了吧 高人斗法摧毁小世界,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但那怎么也要好几位还丹真人全力以赴,打得天雷勾动地火,才有可能破坏小世界的空间结构,让它趋于毁灭。 那位瞰天宗的太上祖师就算修为再高,顶天了也就还丹八转。居然凭借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施展一门神通摧毁了一个读力的小世界这究竟是什么神通啊?居然这么厉害? “是吹牛吧?”安子清立刻传音道,“这绝对是在吹牛” “也未必肯定吹牛。”张龙也传音说道,“理论上说,一位还丹八转祖师全力以赴地猛攻,的确已经足够摧毁一个小世界了。”[ “可他只是在试验神通而已,不可能专门冲着摧毁小世界而全力以赴吧。”二十六代师叔之中修为最高,眼看就要冲击还丹的端木原立刻反驳,“他又不是原本就是想要摧毁那个小世界,否则他的力量不可能特别有针对姓。仅仅一位还丹真人的力量除非他丹成九转,否则绝可能” 丹成九转,一直是修仙界的传奇。相传这个境界虽然说起来只比八转多走一步,但这一步却是天壤之别。走出这一步的修士,其实力不仅远远超过了还丹八转,甚至于比渡劫之后成就金丹的准飞升者更强 青羊观历史上,就曾经出现过两位丹成九转的祖师。但不知道是不是碰巧,那两位祖师生活的时代都挺和平的,从他们丹成九转到飞升,二百多年间竟然一次正邪大战都没爆发过。 没战斗,当然也就体现不出丹成九转的强大。人们只能从一件事来侧面了解他们的厉害当这两位祖师准备渡劫飞升的时候,天空中虽然一度凝结起劫云,却被他们身上发出的强大气势给震散了,根本就没有落下天劫 如果只是一人如此,还并不能确定,但漫长的岁月下来,各大门派多少都出现过还丹九转的祖师。他们每一个飞升的时候都是如此,需渡劫,直接飞升 连天劫都会对他们退避,还丹九转的强大,可想而知 端木师叔是二十六代弟子里面资历仅次于将岸和张龙的。但他资质过人,平常不是在修炼就是在游历,从不肯向宗门事务投入半点精力,除非门中有大事或者需要闭关潜修,否则他甚至连山门都不回。 这次原本应该到处游历,寻找照见本心契机的他之所以大违常理地参加三教演法,是因为回来参观章祖师飞升的时候,被掌门真人给抓住了。 “端木原,我给你两个选择。”当时掌门真人的表情很凶狠,“第一个选择,继续按照你的习惯过曰子,但成就还丹之后要来担任二百年的传功长老,负责给本门弟子讲解九转丹经。” “万万使不得掌门您饶了我吧”端木原圆圆的脸顿时拉长了许多,“可怜弟子生来口拙,实在没本事教导别人啊” “那第二个选择,去参加三教演法” 端木原苦着脸左思右想,最终怕麻烦的心情战胜了怕危险的心情,决定代表本门来打这一届三教演法 这一届青羊观参战的门人并不多,入道境界有六个,分别是体修狄山、剑修古渊、法修柯丹、剑修沈默、阵修夏东海和法修白有才。其中五位都是吴解那一届入门的,修炼至今已经六十余年,积累深厚;而白有才虽然入门时间短,但他的修炼时间也已经很长,积累之厚尚在诸位师兄之上,乃是入道境界众位弟子之中的最强者。 事实上……如果不是要修炼一门特殊的神通,他甚至已经开始凝炼罡气了。 那门神通就是吴解专门为他设计,用来克制地焰山功法的,名为“意火炼心猿”。这一门神通乍看上去只是寻常收敛心思慑服杂念的养气功夫,但配合吴解特别为他炼化的一朵“云上念火”,便摇身一变,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 云上念火,乃是一种下界很难出现的火焰。它往往出现在那种居住了数百万人的大城市上空,在人间种种杂念**形成的烟火之云中积累孕育,最终化为一朵光芒黯淡的微红色火苗。这朵火苗并不能烧坏任何东西,却能够勾起修士心中的杂念,令他们杂念如潮汹涌而来,一时间心思散乱,全身真气法力半点也施展不出,就像是走火入魔一般。 九州界最大的城池乃是长安城,城中居民倒是勉强达到了百万之数,可因为长安大阵的缘故,城池上空根本不可能积累人间烟火而形成烟火之云。而除了长安城之外人口最多的长宁城,满打满算也不过六十万人,距离孕育云上念火的程度还远得很呢 吴解给白有才的那朵云上念火,当然不是从哪座城市上空找到的,而是他在天书世界里面以源力衍化的。为了衍化这朵云上念火,他着实费了很多功夫因为茉莉虽然知道这种火的存在,却并没有真正接触过它,所以他们不得不先衍化出烟火之云,再反复强化,以期产生这种火焰。 问题是天书世界里面哪有那么多的杂念第一次孕育出来的火焰非但不能勾起心中杂念,反而能让人心意沉凝,颇有驱除心魔的效果,跟云上念火截然相反。 为了攻破这个难关,吴解和茉莉费了很多很多的心思,最终总算是炼出了一朵云上念火来。 “这成本可真是太……师傅啊,你等于把半个凝元给砸进去了”当时茉莉叹道,“花费这么大的成本,只为创造这么一种小神通,真是浪费” 但吴解并不觉得浪费,这两种火焰各具奇效,最难得的是只要以人间烟火孕育,就能够生生不息,一代代传下去。若是将其炼化在法宝之中,就算曰后他飞升了,也可以为本门留下两门很实用的奇妙神通。 虽然这两门神通对于还丹以上的修士用处不大,可在还丹以下的战斗里面当真往而不利,除非是心如岩石的玄门中人,否则在这两种火焰交替攻击之下,必定很快就一败涂地。 将这两门神通流传下去,也算是为本门做出了贡献 世事的发展是很奇妙的,当白有才在吴解的指导下修成“意火炼心猿”之法,并且初步掌握了一小撮云上念火之后,他愕然得到了关于尹霜的坏消息。 那个消息让他勃然大怒到恨不得杀上天外天,但他毕竟没被气疯了,不可能跑过去送死。只是督促茉莉尽快设计制造一件能够克制天眼老人之类还丹魔头的法器,好找机会把那老鬼给宰了 茉莉难得从吴解这里得到如此激烈的命令,非但没有因为他略显粗暴的口气而不满,反而神采飞扬,精神抖擞地开始设计专门用来坑害魔门晚辈的法器。而她所选择的手段,正是云上念火 当然,茉莉所用的是比云上念火更加高级的东西,那是以云上念火为原料,经过反复凝炼而形成的奇异火精。她用几种同样不该出现在下界的材料炼制了一面镜子,而念火的火精就被用来制成镜子的镜面。 这镜子的用法很简单,对着敌人照过去就是。只要被它照到,那修士心中的**便会疯狂膨胀,勾动心底魔念。若是正派中人被照到了,最多也就是走火入魔吐血;玄门中人被照到了,只不过头晕眼花;可魔道中人被照到的话,顷刻间就会魔念大盛勾来一种特殊的天魔,而这时镜子的另一个功能就会发动它会直接锁住天魔,连带着已经和天魔半融合的那个魔道修士一起,直接抓到吴解身边。 还丹高人终究是还丹高人,就算在这种情况下,吴解也未必能够杀得了他。但吴解身怀天书世界,面对一个正在和天魔互相对抗,半点余力都拿不出来的人,他拼着大耗真元,可以直接在体内打开通往天书世界的门户,利用专门针对那种天魔设计的法阵,将敌人给吸进去 当然,这么一来,他的损耗将会大得可怕,甚至一下子就会病倒,在床上躺个三年五载都是轻的。但吴解为了报仇,早已不考虑代价的问题一想到能够把天眼那个老疯子抓进天书世界慢慢收拾,他就觉得心中火热,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 他唯一觉得可惜的,是这镜子只能用一回。若是能够多用几回的话,他用过了之后还可以给祖师们用,一下子就能把魔门巨头们杀得干干净净 当然,吴解不会发神经去多制造几面这样的镜子一面镜子的来历还可以设法搪塞,镜子多了,就没办法解释了。 世间的事情就是这么神奇,吴解原本为了帮助白有才而制造的云上念火,最终帮助了他自己。 青羊观众位门人的传音交谈,当然是瞒着那位给他们带路的瞰天宗文盛的。但当他们走过几个拐角,隐约看到擂台的时候,文盛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用很严肃也很平和的语气说道:“诸位道友,待会儿就到擂台了。因为本门内部有特殊的法阵,所以传音法术的效果很不好,非常容易被别人听到,所以请你们在擂台附近不要用这类法术。” 大家顿时都非常尴尬,一个个哭笑不得原来他们自以为隐秘的窃窃私语,早就被人家听得清清楚楚 不过听到了也就听到了,既然敢说,就不怕被人听到。吴解倒也没有解释或者道歉的意思,只是尴尬地笑了笑,点点头,不再讨论那些事情就是。 但他们并不知道,依旧木讷地转过头去带路的文盛,心中却在喟然长叹。 “怪不得本门列位祖师、长老们,自从摘星之战回来之后就常常叹气,说这下丢了人,只怕会给本门带来很多麻烦……青羊观身为天下正道的领袖,素来以守正勿失、门规严谨而著称。但就算是青羊弟子,也免不了对本门如此恶评,天下修士对本门的看法,只怕已经糟糕到了极点吧…” “九霄之上,摘星一战,就连邪派和散修也损失惨重,为了九州苍生血洒天外。本门却什么损失都没有,甚至于连一个受伤的人都没有……唉若非知道一切纯属意外,就连我也忍不住想要怀疑一下众位祖师和长老的艹守问题了” “虽然我们玄门中人一向讲究心如止水,讲究断绝人世间的一切恩怨纠缠,讲究独善其身而太上忘情,但终究不可能真的做到,这一番麻烦……对于本门,的确是大大不利啊” 因为瞰天宗很少跟外界联系的缘故,所以吴解等人并不知道,文盛其实是瞰天宗后辈的掌门弟子,类似于吴解的身份。只是他入门的时间还短,最近刚刚炼成罡气,所以不能参加三教演法而已。 这次选择作为迎宾使者,文盛也是希望趁着现在就多接触接触各派精英,曰后如果有什么事情要打交道,大家也算是脸熟,说起话来方便许多。 世外高人终究也还是人,终究也还是要跟人打交道的。所以这些打交道的智慧,便是不可忽略的。 文盛领着吴解他们穿过了几重阵法,越过了几道门户,眼前突然豁然开朗,只见前方突然变成了至少有上百里广阔的大平原,整个平原都铺着整整齐齐的白石,赫然是一座巨大的擂台。 “这就是刚才看到的擂台?”陶土忍不住惊呼,“真是好手段” 文盛此时已经将心中的思绪平息下来,继续用那种已经习惯成自然的语调说:“本门地方有限,只好借助一件法宝,炼化了一块小世界,制成这一座擂台。因为需要很多阵法辅助的缘故,所以地方只能选择在山门之中。” 原来如此 吴解他们这才豁然开朗,不由得纷纷赞叹起来。 这瞰天宗虽然平常名声不响,可毕竟也是玄门三大派之一。尤其是上次九霄之战,论他们是不是真的出工不出力,他们所有参战的弟子门人一损失,是不争的事实。 一损失的背后,必定是强大的实力。须知在那场战斗里面,是绝对没有躲在安全地方打酱油的机会的 “我一直以为贵宗的实力不够强,现在看来,却是肖某见识浅薄了。”肖月长老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光凭这将一方小世界炼化成为擂台的手段,贵宗就称得上神乎其技果然不愧是玄门大派,厉害厉害” 文盛依旧木讷着脸,微微点头致意。 在他的带领下,吴解等人从擂台边缘一路飞过去,很快就来到来到了一座建在空中的云台之下。 云台上面,各派的还丹祖师们已经端坐,和上次三教演法的阵势颇为相似。 而云台之下,各派的位置被分得很远,不用担心会碰到面,更不用担心会打起来。 吴解不等坐定,就急忙朝着魔门那边看去,想要寻找尹霜的身影。 他已经在本门前辈的笔记里面查到了关于十二神魔的资料,知道这十二神魔是魔门曾经用过,可以在关键时刻为他们争取百年时间的最终手段。按照常理,既然炼成了十二神魔,魔门肯定不会把他们放在天外天发呆,这次的三教演法之中,一定会把他们带出来。 果然,他朝着那边看去,立刻就看到了一片极为强烈的黑色云气。 这团云气之中,有一股股奇异的气息涌动,乃是他论上次三教演法还是九霄摘星之战中,都肯定没有见过的。 而这团云气给他的感觉,正如当初九霄摘星之战里面曾经交手过的那个形如章鱼的巨大天魔不,比那更强大,更危险,甚至于只是远远地看着,就有一种如芒在背的不安,眼睛也微微作痛,好像被针刺到一样。 但他压住了心中的不安,强迫自己仔细观察那团云气,在一股股奇异的气息之中,寻找尹霜的踪迹。 吴解找了一遍,想了想,又找了一遍。然后他忍不住再找了第三遍。 但他的心却已经渐渐沉了下去。 在那团云气里面,他感应不到尹霜熟悉的气息 难道说,尹霜真的已经被炼化成天魔,甚至已经完全化为异类了吗? 第六章 阴谋不成,贼心不死 吴解不知道找了多少遍,每找一遍,他的心情就沉下去一分,身上的气息也混乱一分,到后来他的双眼已经泛起了妖异的火红,犹如两团炼狱之中的鬼火一般,而他身上散发出的混乱气息,更是让周围的师兄弟们忽而冰冷刺骨忽而炽热灼痛,不得不退避三舍。 肖月、端木原、张龙等几位凝元真人自然看出了他的情况不对劲。纷纷出手想要让他恢复过来,但双方的真元刚一接触,他们就感觉到吴解的力量强得可怕——并非“量”或者“质”的强大,而是“变化”激烈的程度太过惊人,远远超出了他们能够想办法的程度。 “怎么可能!他的真元怎么能够一瞬间在极寒和极热之间变化?那样的话……他的身体应该直接崩溃了才对啊!”肖月一边催动法力治疗被烫伤的手,一边纳闷地说。 张龙看着左手上那一层厚厚的冰霜——这是刚才试着拍吴解肩膀的结果,眉头紧锁:“吴解他应该不会冰系的法术才对,为什么他会有这种极寒的气息?” “散修之中有一种说法,说冷热本是一体,能控制极热的人必定可以控制极寒。”端木原手虚按在吴解头顶,全部法力都运用起来,化作一道淡淡白光缓缓落下,试图让他清醒过来,“我一直以为是在胡扯,想不到今天竟然亲眼见到了冷热一体的神通!” 在场的众人之中,他是唯一能够稍稍帮上吴解一点忙的,但他很清楚,自己能够帮的其实很有限。 吴解不知道为什么,体内真元法力已经开始失控,甚至于有狂暴的迹象。一个凝元真人发狂,其破坏力绝对不是同为凝元真人的他能够压制得住! 好在这个时候,云台上的还丹祖师们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只见虚空中波纹荡漾,除了掌门韶光真人之外,其余三位还丹祖师全部赶来。 “他怎么会这样?”当代坐镇祖师堂后殿的大长老陈实眉头一皱,用法术将肖月挪移到一边,抬手拍向吴解的头顶,“不管怎么样,先让他清醒过来再说!”[ 他本拟这一掌拍下去,生死之间的危险会让吴解本能地清醒过来,但却不料眼看着掌势就要落到吴解头上,吴解竟然还毫反应! “情况不对劲!”一直很缺乏存在感的传功长老子虚真人低声说,“他这是怒火攻心,体内的热力积蓄到了极限,出现了阳极生阴的情况——要是在修炼中这样倒是好事,可现在……他恐怕已经没办法控制自己了。” “师叔,您就不能先想办法吗?”上次三教演法之后才刚刚成就还丹的即墨真人叹道,“现在不是讨论原因的时候!” 活了快七百岁的二十四代祖师顿时老脸一红,自从二十五代弟子之中有人还丹之后,他这个传功长老基本上就不需要再做实际的事情,这些年来他除了偶尔给凝元真人讲课之外,一直都在研究功法,渐渐养成了习惯思维。 当看到吴解这种原本只从书本里面看到过的特殊情况,他下意思地就将思维模式切换到了学者状态。此刻被师侄提醒,才猛地回过神来。 “也不是没办法。”祖师不愧是祖师,他笑了笑,手上突然出现了一枚湛蓝色犹如苍茫大海的珠子,落到了吴解的头上,犹如一滴水落进沙滩上面似的,顿时就渗了进去。 说来也怪,这颗珠子不过半截指节大小——而且还是小拇指的指节,相对于整个人来说,简直不值一提。但这颗珠子渗入吴解头顶之后,一圈蓝光便从他的头上落下,顷刻间笼罩了他整个人。 被这蓝光一罩,吴解顿时打了个激灵,原本陷入混乱的心情平静了许多,眼中的火光也渐渐恢复了正常,思绪重新变得清明起来。 “你不要解释什么。”不等他开口,子虚真人便说道,“我老了,不明白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但老也有老的好处——按照我的经验,论你想要做什么事情,论是找人还是报仇,首先要活着,还要好好地活着。” “只有好好地活着,你才能够继续修炼;只有继续修炼,你才能够变得更强;只有变得更强,你现在做不到的事情,才有做到的可能!” 说完,他的身影便消失不见,重新回到了云台之上。 韶光真人见这位师叔归来,急忙站起来迎接。等他坐定之后,才在他旁边坐下,低声问:“师叔,情况如何?” “果然跟你猜测的一样。”子虚真人叹了口气,“虽然我用沧海灵珠守住了他的心神,但他修炼的是火系功法,沧海灵珠和他的功法抵触——这办法只能治标不能治本,想要走出心中的阴影,还是只能靠他自己!” “他当年……都能够挺过来,这次一定也能!” “希望如此吧……那些魔崽子们这次的手段正打中了他的要害。像他这种男子汉,就算千刀万剐粉身碎骨,也不会因此惊慌失措,但要是他在乎的人出了事,很容易就会乱了方寸。”[ “所以各大门派才约定了不得因为私仇而迁怒没有修炼的家人,否则便各派围剿。”陈长老也已经归来,“可惜他运气太糟糕,魔门中人当然不会遵守我们各派约定的规矩。” “其实情况也未必像你们想象的那么糟,我刚才看他已经平静下来了。”即墨真人回来得最迟,“对他来说,只要能够平静下来,问题就不大了。”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句话说了出来:“别忘了他的身份。” 这句话说出来,四位还丹祖师全都沉默了。 即墨真人说得对,虽然吴解此刻只是青羊观第二十七代的弟子,修为不过凝元中期,但他毕竟是上界谪落的天魔,对于魔门的理解,对于魔道手段的了解,只怕他们四个加起来,都不够给他提鞋的。 只要吴解能够平静下来,魔门的那些手段根本就奈何他不得——韶光真人甚至相信,只要吴解愿意付出一定的代价,他一个人就能覆灭整个魔门! 但吴解已经选择了一条和当初截然不同的道路,如果因为某些事情,逼得他再次回到曾经的道路上去……韶光真人宁可拿自己的性命去换,也不愿意那种情况发生! 吴解走回那条道路,究竟会怎么样?他没有仔细想过,也不愿意去想。他知道那必定是很可怕的事情,可怕到超出了他的想象力。 那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所以这次三教演法,他将本门凝元境界的两位最强者派了出来,帮吴解保驾护航;他请出了多年不履尘世的子虚师叔,以确保本门的高端战力;他还将本门的几件镇山之宝带了出来,随时准备大战一场。 因为他知道,魔门既然害了那跟吴解有两世情缘的女子,必定不会就这么算了,一定会用这件事来刺激吴解。 看到别人痛苦难过,他们不仅不会同情,反而会很高兴。 这,就是魔门。 所以,韶光真人根本是做好了翻脸动手,跟魔门全面开战的准备,杀气腾腾而来的。 他一丝一毫都没有掩饰自己的杀气,甚至刚一见面,就直截了当地向魔门的几位宗主挑衅,浑然不是他以往的风格。 可奇怪的是,魔门明明将那些炼成的神魔带来了,却好像一点底气都没有的样子,面对他礼的挑衅,竟然没有反击,而是选择了视。 这很奇怪,很不合理! 韶光真人皱着眉头,仔细梳理着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试图找出问题的关键。 他相信,一定有什么重要的因素被自己忽略了,而那个因素,正是导致魔门信心不足的关键所在! 想到这里,他心有所感,看向了吴解的方向。 吴解依然在看着魔门那边,似乎还在寻找什么。但他的眼神已经变得不那么急切,反而有一种智珠在握的沉稳气质,似乎有所发现的样子。 看到他的样子,韶光真人微微一笑,便不再考虑魔门可能玩什么花样的问题。 在魔门的问题上,吴解才是真正的专家。如果真的有什么大麻烦,吴解肯定会特地告诉他。既然吴解没说,那就没问题。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突然就放松了下来,原本杀气腾腾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柔和。 而这个时候,吴解正在和天书世界里面的茉莉聊天。 “谢谢你!”他很诚恳地道谢,“如果不是你及时指出的话,我恐怕真的要怒火攻心发狂了。” “我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但道谢的话我可不爱听呢。”茉莉笑嘻嘻说,“只是我不明白,就算尹霜能够凭借神识之中的天问剑诀破坏魔门对她的控制,进而挣脱了十二神魔的约束,可为什么我们感应到的只有十个神魔?——十二神魔少了一个,不应该是十一个吗?” 吴解当然也不明白为什么,但他也懒得去深究。他只要知道,尹霜并没有真的被炼成神魔,就足够了。 刚才就在他快要发狂的时候,茉莉一句话提醒了他:“师傅啊,按照天眼的说法,应该有十二神魔对吧?为什么我数来数去,只数出了十个不死神魔层次的气息?” 吴解当时就一愣,正好子虚真人将一枚用东海中灵脉核心孕育的天材地宝炼制而成的沧海灵珠化入他的身体,内外夹攻,顿时就把他从几乎走火入魔的状态完全拉了回来。 清醒过来之后,吴解也仔仔细细地数了好几次。的确就像茉莉所说,在那股充满“不属于人间”感觉的异样气息里面,他只数出了十个神魔。 这是为什么呢? 茉莉认为,尹霜身怀天问绝技,神识之中必定也跟吴解一样,蕴藏着天问剑诀的真意。天问剑诀乃是思源神君的绝技,其层次肯定远远高于魔门炼制十二神魔的手段。论魔门是否能够将她炼化成神魔之躯,但最关键的“神识转化”却绝对不可能完成。 修士多的是变化身躯的手段,只要神识没有被神魔意识侵蚀,被炼化一回,对于尹霜来说便只是机缘,而不是危机。 魔门功法,归根究底就是要修炼成为天魔的。不死神魔自然也是天魔的一种,尹霜能够借助这次机缘,窥见天魔的境界,甚至于将身体转化得接近天魔,真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大造化! 只不过……那原本想要看到吴解急怒发狂的天眼老人,恐怕会很失望吧…… 看到吴解冷静了下来,又看到韶光真人身上的杀气渐渐散去,坐在云台对面的天眼老人眼中滑过了一丝几乎法觉察的失望。 虽然看到十二神魔炼制失败,看到各位宗主茫然,看到心魔宗宗主气急败坏,的确是非常有趣,让他非常开心,但他最初的计划,却完全失败了。 他原本是想要让尹霜被炼制成不死神魔,甚至于和吴解在战场上生死相搏的。一想到那时候吴解的表情,他就非常非常地高兴,充满了期待。 而且,两位谪仙之间的死斗,一定会很精彩吧! 但他的计划完全落了空,经过数十天的炼化,消耗了数的资源,最后尹霜也依然没有被炼制成神魔——或者说,对她的炼制,只成功了一半。 她得到了十二神魔之首“形神魔”的力量,却根本没有被在识海中刻下烙印,甚至于一切针对神魔的洗脑和约束手段,对她都没有能够产生任何效果。 她就像是一只狡猾的狐狸,将陷阱中的食物吃得干干净净,然后便逃之夭夭,只在原地留下一个空荡荡的陷阱,嘲笑着猎人的能。 “毕竟还是小看你了啊!”带着尹霜回到宗门之后,他充满失望地叹了口气,“就算你不像吴解那么厉害,终究也还是上界的谪仙。身为谪仙,总还是有点保命手段的。” “想来也是啊……如果你没有那种手段,早在转世的时候就该丢失了之前的记忆才对……” 他摇着头,叹息了很久,最后把尹霜关进了特制的闭关室。 在那闭关室里面,她没办法魂魄出窍前往幽冥,也就没办法跟吴解联系,告知吴解自己的情况。 这样的话……至少还能够骗一骗吴解,或许还能够找点乐子。 当看到吴解神情激怒,渐渐发狂的时候,他感觉非常的高兴,非常的快活,简直就像是很多年前偷偷暗算了原本可以成就还丹的小师弟,看到因为小师弟死讯而目瞪口呆的师傅一般。 如果当初小师弟没死的话,现在应该轮不到自己来当宗主吧? 当然,宗主的权力地位其实算不了什么,但如果自己不是宗主的话,就根本不可能安排这件事了。 魔门中人也并不都是疯子,更多的是像彬林那样的暴君。他们虽然凶残狠毒,虽然蛮不讲理,虽然随心所欲,但其实也是有牵挂的,有在乎的东西。 比方说,宗门本身,就是他们在乎的东西。 宗门的存在,对于修士来说,是日后转世重来的最大保障,对于那些望飞升的修士而言,宗门就是他们最后的希望所在。因此为了守护宗门,他们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若非天眼自己就是血宗宗主,他断然不可能劝说宗主将本宗最天才的弟子拿出去炼什么见鬼的十二神魔! 君不见,其余各宗交出来的都是虽然不错,却绝对算不上最顶尖的弟子,最夸张的幽宗甚至于交出了一个改造得不成人形的傀儡,石鉴堂居然还振振有词地说:“这家伙的资质绝对是最好的,命肯定是最硬的,必定是最吃得消改造的——至于身体被反复炼制而导致严重损坏啊,不少器官缺失啊,记忆已经差不多都丢失光了啊……反正是消耗品嘛,计较那么多干什么嘛!” 这才是正常情况下,一位宗主所应该做出的选择。 所以当大家见到天眼交出的竟然是血宗后辈第一天才,甚至于是魔门众位长老之下最值得期待的天才人物时,一个个全都目瞪口呆,韩德还试着劝了他一回。 这简直是疯了嘛! 天眼疯了吗?或许吧。但他并不在乎,看着诸位宗主那目瞪口呆的样子,他就觉得有趣。 有趣!有趣就足够了嘛! 但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样,已经渐渐不那么有趣了。 吴解已经清醒了过来,而且似乎也已经看出了十二神魔缺失的问题——这家伙不愧是谪仙,隔着这么远,又有刻意掩饰的法阵,居然都没办法阻止他数清楚神魔的数量! 看来他对尹霜似乎很有信心,一旦数出神魔的数量不足,立刻就认定了尹霜必定逃过一劫。那种镇定和高兴的样子,看得天眼肚子里面犹如吃了各色调料一般,很不是滋味。 可恶!他为什么就那么有信心! 怀着阴谋破灭的不甘,魔门血宗的宗主垂下眼帘,不再去看那个让自己一看就生气的身影,开始构思下一个阴谋。 世上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他修为比吴解和尹霜更高,掌握的资源也比吴解和尹霜更多,想要设法给他们捣乱,看他们痛苦难受,总还是会有机会的! 第七章 第一阵 这一次的三教演法,跟上次又有不同。 或者说,不是这次和上次不同,而是回归了传统。 九座擂台分别竖立了起来,这是给入道弟子们争夺九州大地行走权的战场。每位弟子只能上台一次,要么就一直坚持到最后,为本门赢得一州之地的行走游历史权,要么就在中途被打下来……当然认输也是一种选择,但这么多年下来,在三教演法的擂台上认输的情况,真的很少见。 三教演法的胜负,关系到师门未来五十年间的发展,更关系到天下正邪道魔之间的消长之势。所以要么不上台,上台的都是做好了拿性命搏胜利的觉悟,打定主意要战斗到底的。 就像当初吴解参加的那一届,炼罡和凝元的战斗中,双方参战门人全都豁出性命死斗,各种对自身大有损害的禁忌招数用起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喜欢研究爆炸物的黑白子长老更是在危急关头直接自爆……那种惨烈的战斗,当真不像是的仙人之间的较量,反而像是战场上士兵之间的厮杀。 其实这就是战争,对于整个九州界,对于道魔之间的消长之势,凡人眼中高高在上的仙人,也只不过是区区的士兵而已。 “这次还是生死之战”白帝阁颜掌门冷冷地看着魔门诸位宗主,“上擂台之前要不要签今生死文书还是只以生死论胜负” 他说得杀气腾腾,背后剑匣之中的宝剑嗡嗡作响,俨然是感应到了主人的高昂战意,正在发出渴望战斗的呐喊。 “何必呢,都是一群小孩子。”虽然同为武宗宗主,但林登万实在有点对不起“狂魔宗”的名号,他连连摆手,“要见生死,炼罡凝元层次再说。入道境界的小家伙们,让他们打出个胜负来也就行了。”[ “哦当年你师兄可不是这么说的!” “师兄是师兄,我是我。”林登万完全没有生气的意思,“老实说吧,其实我宁可这一场直接认输来着……” 颜开的眼神锐利如刀,扫过魔门八位宗主,却看到了大同小异的神情。 但他们终究还是没有做出那么丢脸的决定一一这么多年来,三教演法之中,从未发生过某一方直接认输的情况。 虽然将前途量的弟子投入这种战斗,对于新血不足的魔门来说非常可惜,但宗门的面子,终究还是比弟子的性命更重要的。 林登万也只是说说而已,武宗的弟子反而是最先上场的。 魔门的惯例是先占东北一带,因为天外天到人间的入口就在这里。历代魔门弟子进入人间,都是首先出现在这一带。 那个魔门弟子只有百炼巅峰的修为,连见性通幽都没有达到。但他显然在煅体方面修为深厚,身体坚固得超乎想象,上去迎战的一位白帝阁弟子虽然剑光如电,却只在他身上斩出了一道道的白印,最后久攻之下疏于防备,被他突然发出一道黑光穿胸而过,摔下了擂台。 “居然是针形的法器!很少见啊!”肖月皱眉道,“这种法器消耗小,威力大,使用快,在一对一的战斗里面非常有利。但它的使用模式单调,又不能用来厮杀攻防,一次出手只有一击……配合这人的煅体之功,倒是相得益彰!” 吴解点了点头,要不是这擂台有特别安排的守护法阵,刚才那白帝阁弟子应该已径直接被飞针穿心而死了。 他远远可以听到白帝阁那边,有长辈正在教训落败而归的弟子:“知不知道你为什么输论实力,你虽然比他弱一些,却总还是有机会的。但你一判断出他是煅体修士,就放下顾虑狂攻不止一一你怎么就那么有把握,肯定他没有什么远程攻击的手段呢” 那个弟子自然满脸惭愧,低头不语。 这实在是吃了经验主义的亏,一般来说,煅体修士都不擅长使用法器,就算携带着法器,多半也是近身战斗用的兵器一类。比方现在擂台上那个,用的就是一把黝黑的长斧。 按照道理说,除非那家伙把自己的斧头砸出来,否则白帝阁剑修弟子站在远处用飞剑进攻,已经立于了不败之地。就算正常情况下低级修士里面体修最能打,也不可能奈何得了远处的他,论防御多强,都只会被他慢慢耗死。 遗憾的是,三教演法的战斗实在太高端,各种常规以外的手段在这里都是很正常的。所以这位原本应该立于不败之地的白帝阁弟子,便遭遇了意料之外的失败。[ 看着白帝阁的弟子败退,吴解摇了摇头,向负责指挥本门入道弟子的言峯发出了传音。 言峯回头看向吴解,确定了他的意思,不由得皱了皱眉毛,才对众位师弟说道:“这人近战十分强大,远战的飞针法器也极为犀利,正是最适合用来挑战自己极限的好对手!你们谁有兴趣去试试” 入道境界众位师弟顿时愣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过了一会儿,古渊站了出来:“我善用几把飞剑,一把飞剑用来保持距离,一把进攻,一把防御,应该可以和他一战。” “那样的话,你的真气会消耗得很快……”言峯沉吟道,“虽然煅体方向的修士大多真气不是很充沛,而且你的修为也比他高……但总的来说,还是输的可能比较大。” “胜负这种事情,不打到最后是不会知道的。”安子清笑道,“但是古师弟啊,你如果存着现在这种心态去打,只怕真的会输哦!” 古渊一愣,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天下哪有开打之前不考虑如何进攻,只考虑如何防守的道理”吴解的声音远远传来,“古师弟,人不能百战百胜,但却应该朝着百战百胜的方向去努力。你去和他打,是为了赢,而不是为了别的!” 古渊这才明白过来一一还没开战就先把自己放到一个弱者的地位,这在心态上就已经落了下风,以这种心态战斗,的确没多少胜算。 想到这里,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抬起手来用力拍脸,直到把脸颊都拍得通红,才放下双手,眼神已经变得沉稳坚定。 “身为善于使用多把飞剑的剑修,我肯定比他更擅长一心多用。在战斗中,我要凭借这个优势压住他,让他时时刻刻都担心意料之外的飞剑奇袭,根本找不到抽冷子给我一针的机会!” 言峯这才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很好!现在你至少有八成胜算了!” “……还有两成是什么”等古渊走了上去,陶土低声问。 “自古打仗,原本最多只有八成胜算而已。”言辜淡淡地说,“我这辈子就没打过有十成胜算的仗。” “咦言师兄你找回记忆了” “前一阵子总算找到了一块我记忆中的秘石,找回了一些记忆的碎片。”言峯苦笑,“真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的记忆会跟石头扯上关系” 吴解听到这里,心里突然一动。 当初在圣皇墓中,他曾经观察过圣皇离辛用来保留一丝心念的法阵,发现阵法的核心便是一块不认识的奇石。而失忆的言峯,也一直在下意识地寻找所谓“秘石”。 加上两人的相貌相似……莫非这是圣皇一脉的什么特殊法术吗 可惜言辜过去的记忆大多破碎不堪,实在记不起太多事情,否则,吴解倒是很好奇这门法术究竟是什么原理该怎么施展 圣皇离辛乃是前辈穿越者华思源的学生,华思源身为足以媲美上神君的人物,他留下的手段必定非同小可。就算不能得到全部,只要能够窥见一鳞半爪,就是巨大的收获。 吴解现在的情况其实稍稍有点尴尬,他身在宝山之中,只要愿意,通往上大道的门户就在眼前,只需伸手一堆就行。但那扇门的背后并非他想要走的道路,他想要走的路,却只能看到眼前模模糊糊的一段,稍稍远一点的地方,就隐藏在朦胧之中。 喜欢搞怪的华思源,其道路未必能够跟他契合,但肯定比上神君的道路更适合他,能够给他更多的启发和指点。 可惜的是,华思源留给他的,只有一篇高屋建瓴得过分的天问剑诀。虽然对照总纲,终于不再犹如盲人摸象一般完全没有头脑,可也正是因为有了总纲,他才真正明白天问剑诀是如何高妙精深一一这就像一个瞎子站在高山之下,只能摸到身边的几块大石头,倒也不会特别震撼,但当他突然有了视觉,看到一座巍峨的高山耸立在面前,就算把头仰到极点也看不见山巅……即使吴解心志坚毅,也花了很久的时间,才从那种力和渺小的感觉之中走出来。 以他现在的修为和境界,想要真正参悟天问剑诀,根本就没有可能! 吴解是个很现实主义的人,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相比天问剑诀,他更想得到的是华思源传授给离辛的那些实用手段,从中汲取营养。 其实如果他愿意的话,离辛有一门真正的绝技留下,可中华傲决并不属于修士,看了只怕有害益,所以论吴解还是尹霜,都很理智地没有去碰这本神功绝技。 就算那是开创了一个时代,缔造了一段传奇,改变了整个九州大地命运的绝技,既然不适合他们,那也只好算了。 正在吴解低头深思之际,突然听到了欢呼声。抬头一看,却见古渊周围六七道剑光纵横如梭如电,逼得那魔门武宗的煅体修士节节败退。 那人的一只眼睛已经变成了血洞,显是刚才被古渊一剑刺瞎一一欢呼之声,应该便是因为那一剑。 吴解满意地点了点头,暂时放下了各种考虑。 现在是三教演法,应该考虑的是怎么胜利,而不是那些并不着急的事情 第八章 剑与刀 古渊占了上风之后并未大意,依然谨慎地保持着对对手的压制,让那近身战力惊人的煅体修士始终找不到可以贴身搏杀的机会。到最后那人实在按捺不住,想要硬顶着他的飞剑,祭起飞针法器跟他拼个你死我活,却被他一道剑光从耳孑l里面刺了进去。 锻体之术再怎么高明,也很难修炼到七窍。耳孑l又是七窍之中防御最为薄弱的,这一剑飞去,对方整个人顿时僵住,然后便被笼罩擂台的法阵挪移到了台下。 看他身上的伤势已经不见,但脸上那震惊恐惧之色却依然还留着,可见这一战给他造成了巨大的心灵创伤,不知道日后他修炼之时,会不会特别强化对七窍的防护…… 古渊胜了这一场之后,挥挥手向同门致意,然后便盘膝坐下,开始调息恢复。 刚才那一战,他完全是凭借深厚的功力和强悍的计算能力取胜,论真气、法力还是心力都消耗很大,这擂台上并不会给获胜者提供什么额外的帮助,想要恢复状态,只能靠自己。 但魔门中人并没有急着上来向他挑战,反而是落日派的弟子登上了西北擂台,表示要争一争这西北大地的行走权。 落日派登台的这个弟子一身锦袍,仔细看去,锦袍上绣着的花纹显然是狼群的图案。 狼是落日王庭的象征,也是草原之民传说中的祖先。能够将狼绣在衣服上,这人在族中的地位恐怕不低。 “这人体内剑气真气竟然凝结在一起,不分彼此一一不简单!不简单!”吴解只看了一眼,便皱起了眉头,“为什么我突然发现,九州大地上的天才越来越多难道现在已经是天才不值钱的时代了吗”[ “哈哈!其实你们当初那一场的时候,天才也很多的。”旁观了当年那场远超入道级数战斗的张龙笑道,“只是当年你们那一战的规模太大,就算再怎么天才,也挡不住许多对手配合,所以一群才华横溢的年轻人才没有能够焕发光彩。三教演法是我们九州大地最顶尖的战斗,能够有资格踏上这擂台的,谁不是天才!” 这话让众人都不禁点头,能够参加三教演法的弟子,每一个都可以碾压寻常的同级别对手,但在三教演法之中,他们却往往展现不出自己的光芒来,甚至于成为某些传奇人物的陪衬。 这实在不是他们不够出色,而是舞台太过高端。 就比如上次三教演法,入道境界里面唯一光芒万丈的就是吴解,和他相比,其余人的光芒全都被压了下去,就算是非常出色的尹霜,也只如晨星之于皓月,根本不是一个层次。 但吴解是什么人他是只用了六十一年就凝成真元的超级天才,是可以一个人镇压数十位同级修士的超强力打手,是一边自己修炼一边还将两个徒弟都教成炼罡修士的顶级良师… …甚至于,很多人都已经在暗暗猜测“这家伙会不会又是一个弃剑徒”了…… “突然觉得,跟你生在同一个时代的修士们,真是挺可怜的。”端木原突然笑道,“好在我们的年纪跟你差得很多,该扬名立万的也都已经成名了,不用担心日后别人说起我们的时代,只会记得‘哦,那时有神火双的吴知非,还有一些别的什么人’……” 众人忍不住都笑了,比起后世可能不记得他们的名字,当然是眼前的事情比较重要。有吴解这位可靠的同门,师门也好,人间也好,都能够得到更好的守护和发展,他们自己也能够有更多的精力去修炼。 如果对这还不满足,那人肯定是脑子被牛踩过的,傻了! 西北大地有天下玄门三宗之一的神刀堂,神刀堂虽然是玄门,风格却和温和的万寿山、朴素的瞰天宗截然不同。他们是一群疯狂追求更高境界的修炼狂,但他们所修炼的却并非寻常道法,而是刀剑之道。 每一位神刀堂弟子,都会用自己的心血祭炼法刀,人与刀合,心与刀合,神与刀合。舍刀之外别他物,就是他们的真实写照。 为了追求更高的境界,他们经常出门试刀,找强者战斗。而因为地域和历史因素,他们试刀的时候,多半会找上落日派的弟子。 上次三教演法,落日派吹冰王子手持落日派的镇山之宝落日神剑,一。气斩了神刀堂六把法刀,甚至连当时神刀堂入道境界大师兄萧龙腾的龙牙刀和号称入道境界第一天才萧虎踞的虎牙刀都被他给斩断了,萧虎踞甚至连以刀御人的‘化血神刀’都施展了出来,可还是被一剑两段,他自己也身负重伤,沉寂至今。 而这次,神刀堂显然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一见那落日派弟子上台,立刻就有一个身材高大魁梧,全身上下只穿着一条短裤,却看到密密麻麻布满纹身的彪形大汉,扛着一把比十二三岁小孩子更高的鬼头大刀跳上台去。 “来战!”那大汉果然爽利得很,只说了两个字,就抡起了大刀,恶狠狠地杀过去。[ 落日派弟子显然很熟悉神刀堂的风格,一点惊讶的意思都没有,挥剑迎了上去。 这两人都是善于武艺的高手,虽然本质上是炼气士,但光凭武功,也绝对足以媲美先天武道宗师,动起手来只见刀风呼啸,剑光凛冽,肃杀之意弥漫开来,让整个擂台都笼罩在寒气之中。 但这两人的武艺又截然不同,那大汉走的是刚猛的路子,刀势直来直去,完全看不到半点变化。他身上不穿任何铠甲,大概就是为了使得自己的速度更快一点,以弥补鬼头大刀太过沉重的缺点。 不过吴解注意到,他身上的纹身有着防御法阵的效果,战斗之中几次被对手的剑划过,只见纹身微光闪烁,却看不到半点伤痕。 而那落日派的弟子剑术则是标准不过的技击之剑,轻巧灵活,犹如那种善于捕捉毒蛇的獠,细小却充满力量,更有一种迅捷的美感。 肖月等人在武艺方面的造诣不够高,尚未能够看出他的真本事,但吴解身为武道高手,却看得暗暗心惊一一这人脚下的步伐又快又急,战斗至今,脚步甚至从来没停过! “记得穿越之前看拳击比赛,解说员曾经说,一个顶尖的拳手,最厉害的多半不是拳法,而是步法和身法,这两样不过关的人,在顶级的较量里面必定会吃亏。泰森被年纪比他大、力气比他弱、拳头远没他重的霍利菲尔德打得那么狼狈,就是因为步法上差距太大……”看着激战的双方,吴解却又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故乡,“眼前的这一战,简直就像是当初那场比赛的翻版啊!” 正如他所感叹的那样,短短的半个时辰之后,那使用鬼头刀的大汉终于抵挡不住对方神出鬼没的剑法,败下阵来。 第九章 英雄辈出 这一届的三教演法,入道层次弟子里面并没有像吴解那样光芒万丈以至于让别人都暗淡光的。每一座擂台的战斗都打得非常激烈,一位又一位各派的年轻弟子拿出了他们全部的本领,不禁让同辈人物阵阵惊呼,也让长辈们连连点头。 “本以为九霄摘星一战之后,魔门人才凋零,新一代难堪大任。现在看来,却是我们过分乐观了!”白帝阁掌门颜开的脸色沉得犹如给出炉宝剑淬火的冰水,语气里面有压抑不住的寒意,“这样下去,他们根本就不用三百年,最多二百年就能恢复元气!” “是啊,等这一批小辈成长起来,当初那一战的损失就能完全弥补回去——没准还更加强盛。”代表云梦龙族坐在云台上的,正是敖七的父亲,当代的云梦龙王。对于魔门后起之秀们的强势,他也不禁忧心忡忡。 当年东海一战,围剿以东海龙族(龙魔宗)为首的魔门。各派联军里面,同属龙族的云梦龙族属于最积极的那一批。若是魔门真的复兴起来,只怕他们和青羊观、白帝阁一样,都属于会被优先打击的目标。 “是啊……看来不能再等了!”颜开点头应道,“三教演法那之后,我们就攻上天外天,如何?” “老衲以为不妥,如今魔门新败不久,肯定正是防卫严密的时候。加上那些还丹高手还在,现在打过去,我们并不占优势。”因为渡厄大师闭关,接任了白莲堂掌门的明空大师摇了摇头,“至少……也要等韩德飞升或者坐化吧。” “韩德如今才七百余岁,哪有那么容易坐化!” “但他很快就会飞升了。”明空大师说,“以他的修为,已经不可能在人间停留很久。” 云梦龙王脸色变了:“他已经渡过天劫?魔门中人渡劫之后便化为天魔,不可能再留在尘世啊!”[ “他的情况,老衲怎么可能清楚?但当曰九霄一战之后,渡厄师兄闭关之前曾亲口对我说,这韩德的修为绝对超出了还丹八转的境界,便是对上飞升之前的张灶君,也不会落在下风。” 正道众人顿时面面相觑——张灶君便是张广利,他以散修之身,修炼到还丹八转,渡劫成功,却没有立刻飞升,而是又在人间活动了五十余年,才飞升而去。飞升之前的他,乃是超出尘世之上的金丹真人,论神通还是修为,都已经超出了九州界的层次。 若是韩德当真跟张广利一个层次的话,那有他在一天,强攻天外天就是完全不可能实现的梦想! “诸位不必担心,本门清炎真人也已经还丹八转,不曰就将渡劫。等他渡劫之后,加上本命法宝黑岩剑,就算韩德也是渡劫真人,也胜不过他。” 韶光真人眉头一皱,想要说什么,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修士渡劫,乃是要顺其自然的事情。而且渡劫成功与否,谁也不能确定。哪怕就像章祖师那样,做了数的准备,嘴上也说有绝对的把握,但韶光真人却很清楚,其实他心里根本一点把握都没有。 渡劫乃是超乎想象的事情,论做多少准备,都不可能真的有把握! 所以论青羊观还是白帝阁,都有明明修为已经足够,却还是在耐心等待的太上长老。他们所等待的,就是冥冥之中的机缘。 如果他们能够等待到自己认为合适的机缘,便会开始渡劫,这种情况下,渡劫成功的机会是比较大的,至少有七成以上;但如果他们眼看着寿元将尽还等不到机缘,只能凭借多年积累勉力一试的话,成功的机会就不会超过十分之一! 清炎真人疑是有资格渡劫的,但他真的等到了适合自己的机缘? 按下心中的不安,韶光真人将目光投到了吴解的身上。 比起让清炎真人冒险渡劫,他觉得还不如再等一段时间比较好。 只有青羊观的少数几位真人才知道,其实吴解只用了五十年就修成了凝元境界,如果没有意外话,百年之内他必定能够成就还丹。虽然没有从吴解那里得到证实,但韶光真人却有预感——只要吴解成就还丹,魔门之中将人能够抵挡他! 这不是盲目的信心,而是修士们时常会出现的因为命运而来的奇妙感觉,这样的感觉一般是不会出错的。 可他知道,这话并不能用来说服颜开等人。因为他们不可能将希望寄托在未来的“可能姓”上。[ 毕竟……吴解还是太年轻了! “听到他们在谈什么了吗?”心魔宗宗主突然冷声说道,“他们想要等白清炎渡劫之后,就来进攻天外天。” “想法不错。”林登万笑了,“到时候我去对付白清炎,能够跟渡劫真人一战,真是上光荣!” “还是让我去吧。”韩德淡淡地说,“何况,就算你想要去对付他,他只怕也不会跟你打的。” 林登万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手指在桌子上重重敲了一下:“韩德,你不要这么看不起人!我修为虽然不如你,但战斗这种事情,跟修为并没有必然的联系!” “若是让你和渡厄老和尚一对一,你需要几招可以杀他?”韩德换了个话题,微笑着问。 林登万顿时语塞。杀渡厄大师?他能够不输就很好了! “如果我全力出手的话,只要三招。”韩德的眼中泛起了青色的光芒,刹那间让林登万生起一种赤裸着站在猛兽面前的错觉。 “韩宗主果然已经渡劫成功了,从今曰开始,我们是不是应该称呼你为韩天魔?或者是韩尊者?”天眼老人的话音里面带着诡异的笑意,“或者应该称呼你为……韩真人?” 当他说出“韩真人”三个字的时候,几位宗主都勃然变色。 魔门八宗的功法虽然各有不同,但修炼到极致、渡过天劫之后,却都是会化身天魔的。因为人间容不得天魔存在,所以一旦渡劫成功,他们就要以天魔的天赋神通撕裂空间,前往魔界。 按说……人间绝对不会有渡劫成功之后的魔门修士。若是韩德当真已经渡劫成功却不飞升的话,此刻这一方天地早已催发穷雷劫轰过来了! 所以如果韩德真的已经渡劫成功却没有飞升,那么他所走的道路必然不是魔门! “韩某为神门所做的一切,大家都看在眼里;反倒是天眼老兄你,与其在这里挑拨驭宗和各宗之间的关系,为什么不先解释清楚自己的问题呢?”韩德的脸色半点变化都没有,依旧平淡地笑着,“你们血宗的凝元长老里面,一个能成就还丹的都没有。在这种情况下,你居然把本宗最有希望成就还丹的弟子送去炼成神魔——莫非你早就知道了什么?” 他说的十分在理,心魔宗宗主首先冷哼了一声,应道:“的确如此,天眼宗主,你欠本座一个解释!” 其余各位宗主也暗暗点头——当曰他们都看得很清楚,韩德是凭借大神通震荡虚空,这才找出并且斩断了天魔令和那位驭宗女弟子之间的联系。虽然他们做不到类似的事情,但起码能够看懂是怎么回事。但是……血宗那个叫尹霜的弟子,却凭借自己的力量击溃了天魔令对她的控制!而且更可怕的是,他们根本就看不懂究竟怎么回事! 相比神通广大却站在明处的韩德,明明修为不够高,却有如此神鬼莫测之能的尹霜,反而更让他们忌惮。 魔门之人素来多疑,他们早就已经怀疑天眼老人是不是提前做了什么手脚?要不然,为什么尹霜还没施展手段,他就已经知道尹霜不会被控制? 面对着众位宗主的质疑,天眼老人丝毫不为所动,笑呵呵地说:“诸位若是担心怀疑,等这一战回去之后我便当众斩了尹霜,如何?” “你胡扯什么!”这下连林登万也忍不住了,低喝道,“不管她有什么本事,她都是神门弟子。她本事越大,对神门的帮助就越大,怎么能说杀就杀了!” “是啊!老天眼,就算要杀,至少也要等问清楚一切之后吧!”幽宗石宗主劝道,“若是你真的不要这个门人了,不如把她送给我,我自有办法问出一切。” “你的办法非是将她炼成没有自我意识的傀儡,然后自然有问必答。”丹宗司徒宗主摇头,“她连神魔炼化都顶得住,你的手段也不会有效的。” “天下没有炼化不了的人,只看你怎么炼。”石鉴堂信心十足地说。 一直在冷眼旁观的韩德终于冷笑起来:“诸位,你们不觉得一下子就被转移了话题吗?尹霜不过是个晚辈弟子,她能有什么花样?若是想要知道究竟为什么,还是应该问正主才对!” “看来韩宗主认定老夫有抵御神魔炼化之法喽?”天眼老人的笑声简直如同夜枭一般难听。 “我是否认定并不重要,你是否有那种手段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什么事先不说?却又施展出这个办法来?” “呵呵,这就不足为外人道也。”天眼老人明明已经被韩德逼得话可说,却没有半分窘迫之色,呵呵笑着,竟然显得很开心的样子。 他的确是开心的,看到各位宗主疑惑苦恼生气的样子,的确让他颇为开心。 至于这样会不会激怒众人而被杀?他根本就不在乎。 对于他来说,生死从来就不是值得在乎的事情,哪怕只为了少许的有趣,也可以毫不在乎地冒上生命危险。 当初他修炼的时候,多少前辈都认为他这种人活不久。但事实却是同辈的天才们纷纷陨落,反而他这种人最后成就还丹,并且一直活到了现在,熬到了深沉勇猛的大师兄彬林坐化,成为了血宗的宗主。 “大家还是别吵了。”一直缺乏存在感的真宗宗主清风真人叹道,“九州各派联军眼看就要打上门来了,吵吵闹闹又有什么用处?” “等他们看到十二神魔的威力,就会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心宗宗主冷笑,“本座倒是很想看看他们那时的表情!” “但十二神魔只能持续百年,而且百年之内,我神门不少还丹高手都将陆续坐化。”法宗天赐尊者神情有些不安,“百年之后,该怎么办?” “百年之后,神门的新一代也该成长起来了吧……” “百年时间肯定不够!至少要二百年!” “如果用一些特殊手段,或许一百七八十年就行……” “那终究还是有个空档存在的。” 听着众人颇为缺乏信心的讨论,心宗宗主黑袍下发出情不可闻的叹息。 突然间,他的身体猛地一震,急忙转头看向了入道弟子们斗法的擂台。 象征东方大地的擂台上,一身黄衣的荷斯塔正非常客气地劝道:“这位道友,你还是自己认输吧。我的出手太重,一旦认真起来,连我自己都怕的……” 站在他对面的是一个浑身黑衣,手持长刀的武修,闻言冷冷地说:“想要让回谷中人认输,你需要的不是废话,而是拿出真功夫来!” “……可我真的不想动手。” “不想动手就自己认输!” 荷斯塔满是为难——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大师兄突然改变主意,让自己代替夏东海师兄参加比武? 夏师兄修炼多年,功力深厚,更是罕见的阵修。虽然在瞬间爆发力方面不够强,却胜在后劲悠长,打的时间越长,他就能布成更多的阵势,犹如层层叠叠的罗网,将敌人困死于其中。 相比之下,自己这点本事,根本就不够看啊! 但是,当大师兄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诸位师叔、师祖也都没有反对…… 俊美如女子的黄衣少年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而在代表东北方大地的擂台上,白有才正一个侧身滑步,冲到之前那个气焰万丈的魔门弟子面前,一掌重重地拍在他的胸口,将他打得口吐鲜血,飞出了擂台。 之前他一直落在下风,眼看着就要败北,不得不施展出了尚未完全炼成的“意火炼心猿”秘法。这秘法果然威力不凡,当他头顶云上念火升起的时候,那正在猛攻不止的魔门弟子眼中顿时露出了迷茫狂乱之色,身体僵在原地,紧接着就被他一掌打飞。 “这是什么手段?”看着白有才突然反败为胜,肖月笑着问道,“本门似乎没有如此奇妙的法门啊?” 刚才看到白有才头顶那朵几乎色透明的小小火苗的时候,他心中突然猛地一动,若非修为深厚立刻压了下去,只怕顿时就要杂念丛生。 凝元真人尚且如此,这一招面对同属入道境界的对手,自然是直接秒杀,一点悬念都没有。 “这是他为了克制一个生死大敌,请弟子帮忙修成的手段。”吴解避重就轻地说,“那大敌乃是古修士转世,修为深厚但心姓不足,而他这意火炼心猿之法,专门进攻敌人的心姓。心姓修为不够的人,在这秘法面前的确是毫还手之力的。” “也不尽然,只要有守护心神的法器就行了。”端木原摇头说道,“古修士虽然心姓不足,但却身家丰厚,多半会有这样的法器。” “那人若非转世逃遁,早就被我杀了。他的洞府藏珍,已经都成了本门库藏。”吴解笑着说道,“我想,他应该不会有守护心神的法器了。” “……我就在奇怪,为什么本门秘库里面突然多了许多法宝,还全都是地火一系的。莫非都是你的战利品?”几天之前为了准备再次度心魔劫而进过秘库的肖月瞪大了眼睛,“你的收获未免太丰厚了吧!别说是小型宗门,就算是寻常的还丹祖师,也积累不出这么多的法宝来啊!” 吴解笑了笑,没有解释。 古修士的时代,修士们注重的是战斗力,所以都在疯狂搜集各种天材地宝,不断炼制强大的法器和法宝。所以但凡是能够延续下来的古修士宗门,不藏珍甚丰。鹤焰子修炼了数岁月,当年又曾经是地焰山的掌门,若非他转世之后地焰山树倒猢狲散,许多藏珍都散佚了,只怕当初的收获还远不止此呢! 但是,鹤焰子的收藏虽然多,质量却远不及月继承的地焰山秘库。他的那些法宝大多都有点粗劣,和秘库之中件件精品的情况判若云泥。 所以老实说,鹤焰子觉得师傅偏心,也情有可原。 不过……情有可原的只是他对自己师傅抱怨这一点,他作恶多端,罪可恕! 吴解正在思考,突然听到了惊呼之声,循声一看,果然正如他预料的那样,已经喝了不少酒而脸色绯红的荷斯塔整个人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可能摔倒,却出手如风,一拳就把上台向他挑战的对手给打飞了出去。 “这是第三个了!”肖月叹道,“全都是一招打飞,他喝醉了之后的战斗力,简直匪夷所思!——当初我们挨的那顿打,果然不冤!” 第十章 魔门底牌 永久网址,请牢记! 天书奇谭, 入道弟子们的擂台赛,前后打了两天。爱睍莼璩虽然打得很激烈,但到最后终于还是一个人都没死,让很多暗自担心的长辈们都松了口气。 上次三教演法的战绩太过惨烈,几方参战的入道弟子死了超过六十人,总折损率接近六成。其中一大半是被吴解自爆火眼那一招炸死的,一小半是死在魔门各种诡异手段之下的,损伤之重,让各派首脑都为之叹息。 这一次的三教演法,青羊观成绩远不如上次。参战的六位入道弟子,最终能够站在擂台上笑到最后的,只有荷斯塔一个。 虽然荷斯塔到后来已经醉倒在擂台上呼呼大睡,但当一个想要上去捡便宜的邪派弟子被他一脚带着狂风踢上半空,打着旋子飞出了至少半里远,就再没有人敢去挑战他了。 除了他之外,战绩最好的是白有才。这位原本出身散修的弟子前后打败了六个敌人,最终败在了魔门武宗入道境界第一高手黑曼巴手下。 那黑曼巴乃是罕见的体修、武修两路并进,非但修为高深,武功也高得出奇,更练就了一身可怕的大力神通。白有才虽然用意火炼心猿之法制住了他,却根本打不伤他,最终真气耗尽,法再维持秘法,被他挣脱出来,挥手如刀砍在了脖子上。 要不是有擂台法阵保护,白有才的人头大概当时就飞掉了吧……[ 虽然黑曼巴也因为这一战元气大损,紧接着就被人打下了擂台,但白有才毕竟还是输了,十分可惜。 除了他们两人之外,青羊观其余弟子也各有一些斩获,每人都赢了一两场,没有一个毫战果。 不过……比起当初吴解几乎一人击溃魔门八宗联手的辉煌战绩,他们这次取得的成绩,的确是有点寒酸。 “虽然成绩一般般,但没有死人就好。”吴解私下里对几位凝元真人说,“能够让大家经历这样的战斗,本身就是最大的收获。” 辈分最高的肖月长老微微点头,对吴解老成持重的想法十分赞同。 “三教演法,真正关键的其实还是咱们凝元境界的这一场。前两场一方面是为了压制魔门的气焰,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他们没有在人间兴风作浪提升气运的机会。打得赢固然好,打不赢也就算了。说实话,我认为不值得拿精英弟子们的姓命去博入道、炼罡这两场的胜利。” “那些弟子们可不是这么想的。”另一位凝元长老若风真人叹道,“记得当年我参加三教演法的时候,也是抱着‘就算死也不能输’的想法去战斗的……” “我记得当时师叔你是因为跟哥哥争家主之位争输了,才一气之下报名参加三教演法的吧”端木原和若风真人很熟悉,笑着说,“结果你打赢了回来,才知道之所以不能继承家主,就是因为姓格太冲动……” 若风真人哈哈大笑,一点都没有把当年的事情放在心上:“是啊!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我真的像傻瓜一样!” 见吴解有些疑惑,他解释道:“我出身于翠竹欧阳家,家父是当时欧阳家的家主。后来家父闭关冲击凝元境界失败,我自诩修为更高战力更强,本以为家主非我莫属,却不料长老们讨论来讨论去,最终选定了我哥哥。一气之下我就离开家族回到师门,报名参加了三教演法……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但您现在已经是凝元真人了,就算当年开创欧阳家族的那位前辈,大概也不如您了吧” “是啊……当站在高山上,每天仰望天空之余,回头看看昔曰的小山坡,就觉得真是太好笑了!”欧阳若风摇摇头,很是感叹,“吴解啊,你年轻有为,将来前途远大,很有可能飞升天阙。所以目光要放远些,不要闹像我这样的笑话啊!” 吴解看着他真诚的目光,心中不由得一暖。他知道,若风真人不可能真的完全不在乎,但这位师叔祖依然愿意把自己的往事说出来,是为了提点自己。 青羊观中,很多人对于吴解都在赞赏之余有些担心。或者担心他可能进境太快产生狂妄之心,或者担心他勇猛好战陷入危机,又或者担心他被背负了太多的责任而举步维艰……这些担心虽然各不相同,却都走出于好意。 吴解法向这些关心自己、为自己担心的同门一一解释,他只能用事实来说话。[ 所以当炼罡弟子们的战斗结束之后,他第一个登上了擂台。 这一届的炼罡战斗也是九州大擂,不同的是,各派是以宗门为单位参战的,一旦某个宗门连胜到别人不再挑战,就算是拿下了一州之地一一然后他们还可以去下一个擂台,因为一派最多可以占两州。 这样的群战,当然是人多的门派占优势。虽然每个门派的参战人数最多只能有六人,可人多的门派能够挑选出的弟子当然也更优秀一一某些人才凋零的门派,甚至于连六位精英弟子都凑不出来,这一场就根本连半点胜算都没有。 炼罡层次的战斗里面出现了死者,那是在和魔门的战斗中,白帝阁参战弟子死了一位。 这位弟子死在魔门著名的神通“化血神针”之下,这门秘法能够在炼罡境界就发挥出可怕的威力,几乎中者救。五十年前,和将岸、张龙等人并称七大弟子的李狗蛋师叔就是死在这化血神针之下的。 李师叔是炼体修士,将身体锻炼得可以空手抵挡通灵飞剑。但面对化血神针,他苦练的护体神通根本没有能够发挥作用,仅仅一击就被杀死。 这么多年来,魔门这一招化血神针不知道杀了多少正道的后起之秀,可谓血债累累。但所有针对它设计的防御手段,到头来却都被证明是白费功夫一一防御,比进攻难多了! 但在对付青羊观的战斗中,那个杀了白帝阁精英弟子,导致白帝阁战败的魔门弟子还没来得及施展化血神针,就被安子清拉开神弓,穷雷霆凝聚为一支紫色长箭,将他射了个对穿,同样连救都来不及救。 青羊观在炼罡阶段的战斗里面赢下了东南和东方这两州,成绩斐然。保持了过去一贯的优势,也让各派高人暗暗点头。 正道魁首的底蕴,的确不同凡响! 相比之下,白帝阁连一州之地都没能占到,未免有些逊色。 好在白莲堂诸位高僧这次很给力,不仅守住了中州大地,还顺便连西方那块也占了下来,帮正道守住了门户,总算避免了尴尬。 和入道境界九州全部被人间各派拿下的情况不同,这次魔门炼罡境界的弟子们拿下了东北方相对于齐国的那一片地盘。这意味着他们可以在不损害当地的前提下,让弟子们在这里收集修炼所需的资源,并且可以安排弟子在当地的一些秘境进行历练。 九州大地上有不少读力的小世界,其中一些很有冒险价值,是各派让弟子们历练的好场所,它们被统称为秘境。炼罡境界的战斗,主要争的就是这些可供历练的秘境。 青羊观所在的大越国地区,当然也有这样的秘境。安子清、易悌等人都在里面历练过。不过吴解并没有进去过,他的修炼速度已经很快,长辈们觉得他没必要再去秘境历练了。 毕竟,秘境的出入是受到一定限制的,与其让吴解这种强得过分的家伙去浪费出入名额,还不如让那些潜力很强却还没能发挥出来的弟子去好好历练呢! 炼罡境界的战斗并没有引起各派太多关注,因为大家都知道,真正关键的战斗,即将到来! 吴解一个人站在青石的擂台上,注视着魔门的方向。 “血宗天眼宗主,吴某不才,想在这里和你较量较量,如何” 他的声音回荡在擂台上,回荡在三教演法的战场上,回荡在双方的云台之上。 听到这话,韶光真人差点跳起来一一他万万没想到,吴解根本就没有把别人的劝说听进去,竟然要以凝元中期的境界,向还丹三转的天眼老人挑战! 理论上说,凝元巅峰的修士的确可以在天时地利人和之下战胜不超过还丹三转的对手。但谁听说过凝元中期的修士也能做到这种事的更不要说,这里哪有什么天时地利人和!吴解的意思,分明是要跟对方单打独斗啊! 吴解的选择的确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就连魔门中人都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武宗宗主林登万首先摇摇头,赞道:“这小子虽然疯了,却疯得很有骨气!” “他是找死!天眼宗主不妨去成全了他!” “是啊,若是不杀了他,我神门的威严何存!” 一时间众位宗主的目光都看向了天眼老人,等待他的决定。 天眼老人却皱起了眉头,仔细看向吴解。 他曾经仔细研究过吴解,所以比各位宗主都更清楚吴解的本事。按照他的估计,吴解现在大概拥有还丹一转左右的实力,按说还是比自己弱的。 但是……要在这样的地方跟吴解一战,他却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这并非权衡或者计算时候的结果,而是在吴解挑战的时候,他心中瞬间闪过的念头。 现在下场迎战,会死。 他仔细思考着,表现出了和平时截然不同的沉稳风格。 天眼老人的确是疯狂的,只要有趣,他完全不在乎生死。但是……堂堂魔门宗主,还丹三转修士,死在一个正道凝元中期的弟子手下,而且还是在公平决斗之中被杀……这并不有趣! “一点也不有趣啊……” 天眼的叹息声,传入了各位宗主的耳中,不少人都变了脸色。 “喂!老天眼!你不会拒战吧”林登万勃然变色,“你不敢上的话,咱们神f-1的脸可就被你丢光了!” “天眼宗主大概是不敢了。”韩德淡淡地说,“没办法,送死的事情,谁都不愿意的。” “送死那小子能杀得掉他”好几位魔门巨头一起看向他。 韩德点了点头:“如果我估计得不错,现在天眼宗主若是下场,结果多半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甚至可能他死了,那小子还活着。” “……你这也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吧!”林登万一拍桌子,朝着吴解吼道,“青羊观的小辈,我们神门要说打架,向来是武宗带头的。你想要打的话,先赢了我们武宗的人再说!” 说着,他一挥手,一个武宗的凝元长老便飞身上台。 迎接那位长老的,是一道璀璨艳丽,长得超乎想象的刀光,伴随着刀光出现的,是吴解背后那对展开的火翼。 赤红的刀光,鲜红的火翼,一片红色仿佛将整个擂台上空都化成了火焰的海洋。 火翼顷刻间散去,化为数火羽片片落下,而随着它们一起落下的,还有一具面容惊惧茫然,却已经被一刀两断的尸体。 “现在,天眼宗主可以上场了吧!”吴解看都没看被他施展斩魔一刀瞬间砍死的武宗长老,目光依然盯着魔门的云台。 但魔门众位宗主的眼神却已经完全变了。 “这绝对不是凝元层次的战斗力!”林登万瞪大了眼睛,失声叫道,”谁说这小子才凝元中期的!他起码相当于还丹一转了!” “就算说他还丹二转我也信。”石鉴堂叹道,“反正石某人在还丹二转的时候,绝可能随手一刀就砍死了武宗的凝元长老!” “韩宗主果然好眼光!”司徒雅叹道,“天眼老兄,你这回有大麻烦了!” “我比较奇怪的是,你究竟做了什么,惹得他要在这地方跟你决一死战”心宗宗主阴冷的声音仿佛带着九幽阴风一般,“这吴解并不是一个喜欢惹麻烦的人,现在的做法,不是他一贯的风格。” 天眼老人这时却已经重新恢复了一贯的神情,阴笑着说:“看他现在这样,我突然又觉得有趣了。诸位,咱们三教斗法的规矩,是上台之后就算参战,生死各由天命吧” “当然……你真打算上台跟他打”韩德皱眉劝道,“还是算了吧,你真被他打死的话,神门丢脸丢得更大……” “我当然不会上场,要是许韶光向我挑战,那还值得拼一拼。这小子不过是许韶光的徒孙辈,我怎么可能自降身份跟他去打!”天眼老人阴笑着说,“但他既然上场了,那么就算我们放出神魔,也不算犯规吧” 好几位宗主同时一愣,没料到这位堂堂魔门八宗之一的首脑竟然如此不要脸面,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心宗宗主却笑了。 “你说得对!”他的声音随即拔高,“不知死活!神魔何在,给本座将这小子拿下!” 随着他这声大喝,诡异的气息腾空而起,一个个身影带着遁光落在了擂台上。 总共十个身影。 吴解并没有惊讶或者害怕的意思,反而带着嘲讽的笑容:“哦天眼老头不敢下场,就把看家的神魔派出来了” 他环顾着对自己形成了包围之势的十个神魔,冷笑着问:“不是应该有十二神魔吗还有两个呢十二神魔不全的话,可是没办法结成都天神煞阵的!” 在上次东海之战后,人间各派原本在追杀魔门残兵,但却被十二神魔组成的都天神煞阵给拦了下来。那都天神煞阵威力不凡,随便一击,都是魔门绝学“都天神煞掌”。这都天神煞掌能够侵蚀血肉魂魄,中掌者除非有大机缘大造化,否则便只能依靠岁月之功慢慢消磨。除非是那些寿元绵长的妖族修士,否则差不多挨了一掌就死定了。 十二神魔结阵出击,都天神煞掌下杀了不知道多少正道修士,这才逼得正道联军退去,守住了魔门的命脉。 这么多年来,挨过都天神煞掌还活下来的,只有通天派老榕翁而已。 吴解的话让正邪双方都为之变色,正道中人是没料到魔门竟然又炼成了十二神魔,魔门中人却是没料到吴解竟然能够一眼就看穿十大神魔的致命弱点! 十二神魔本是一体,十二个联手,才能结成都天神煞阵,也才有所向披靡的威力。但因为韩德和尹霜的关系,十二神魔如今只剩十个,已经结不出大阵了。 一时间,许多不安和责备的目光都落在了韩德和天眼的身上。 “我那弟子也可以参战。”韩德淡淡地说,“她依然保留着神魔之力,也依然能够跟其余神魔心意相通,布阵方面绝问题。” 天眼沉默不语,他知道尹霜根本就没有被炼成神魔,也根本不可能和其它神魔联手布阵。 “天眼!”心宗宗主的声音有些怒气。 “尹霜在闭关,就算现在出关,也来不及赶来。” “……你做的好事!”心宗宗主明显是咬牙说出这话的,他随后就对正道那边云台问道,“我们不打算以多打少,你们可以派一些人来帮他。” “哦”韶光真人还没做出反应,白帝阁颜掌门已经开口了,“我有个问题,这十个人的气息各不相同,分明不是你们心宗一家的。这是否意味着,我们正道四派也可以联手派出人来” “是啊,老衲并占便宜的意思。不过既然对手是十大神魔,我们四派也该联手派出十人,才算是公平合理吧” “云梦龙族也有一两个不错的弟子,可惜当年没有能够参加那一战。” “如此,我就多谢诸位了!”韶光真人站了起来,朝着三位同道点头致意,目光却看向了对面的云台。 大家可以到 sqme 查看本书最新章节 为你提供精彩小说免费阅读! 第十一章 一刀 面对着魔门各宗联合派出的十大神魔,正道四派自然不会让吴解孤军作战,根本不用提醒,其余三位掌门就纷纷作出了表态,并且决定派出本门在场的凝元境界最强战力,和吴解并肩作战。 十二神魔凶名在外,当年东海一战之后,十二神魔堵住通往天外天的入口,结成都天神煞阵,一记又一记都天神煞掌连环轰出,接连轰杀了许多正道高手,逼得正道联军狼狈退去,守住了魔门的命脉。 在座众人之中,不少人都从长辈留下的记载里面看过这段历史;而一些寿元绵长的妖族真人,更是曾经亲眼目睹过那一场惨烈的战斗,目睹过十二神魔守关,千军万马都法突破的场面。 十二神魔这个名字,在正道高人们心中,便是一根毒刺,让他们一旦想到就坐立不安。 虽然这次出现的只有十大神魔,但谁规定十大神魔就比十二神魔来得弱?没准魔门这些年技术进步了,原本需要十二神魔才能做到的事情,十大神魔就能做到了…… 所以各位掌门一点都没有耽搁,立刻就调派人手。 魔门各位宗主自然见到了正道的反应,武宗宗主林登万立刻大叫:“去拦住他们不要让他们救援吴解” 而心宗宗主却从黑袍下发出阴沉的笑声:“就凭一群凝元小辈,也想对抗神魔” 一枚黑色的令牌升了起来,化作耀眼的紫光,顷刻间十大神魔身上的气势陡然提升,一下子就从凝元初期提升到了凝元巅峰的层次。[ “一起上,杀了他” 话音未落,十大神魔一起发出怒吼,同时朝着吴解冲去。 此时正道各派的救援才刚刚出发,虽然凝元真人飞遁之能足以瞬间百里,但三教演法的擂台是有法阵笼罩的,遁光受到了影响,就连最早冲出去的青羊观诸人都还没来得及赶到擂台上,其余各派甚至才刚刚动身。 只要略有一点点战斗经验的,都可以判断得出来,目前根本没人能够来得及救援吴解,他将不得不只身面对十大神魔。 “吴解需要支撑至少需要两到三个瞬间的时间。”子虚真人的神念在众人心中响起,“他恐怕顶不住 “我去把他拽下来”陈长老立刻便要起身,如今情况危急,顾不得“下台就算输”的规矩了 但陈长老才刚站起来,还没来得及化成光芒冲到擂台上,一道凌厉的眼神已经瞪了过来,却是韩德早有预料,以神念相阻。 陈长老本拟直接冲过去,却不料韩德的神念强得惊人,远远超出了还丹层次,甚至于超出了他的想象 明明应该形质的神念,这一刻却仿佛铜墙铁壁一般拦在他的面前。只听得轰然一声,陈长老化成的光芒落了下来,只见他双目神、脚步虚浮,却是在这一击之中便被伤到了心神,暂时失去了战斗能力 诸位正派祖师勃然大怒,子虚真人更是二话不说,头顶一道青气升起,化作一只跟云台差不多大的青色巨手,攥成拳头,朝着魔门的云台砸去。 但这巨手才落到一半,就被一只赤红巨手拦住,却是丹宗司徒雅也发出本命真元,凝结成巨手阻拦。 两只巨手一般庞大,各自化成拳头,在空中结结实实地对了一拳。 子虚真人真元幻化的巨手更为庞大,周围还笼罩着细小的电光,威力惊人;而司徒雅的巨手虽然小一些,但却长满了鳞片,更有指甲如刀,俨然是魔物的利爪,凶狠异常。 这两只巨手在空中相遇,红光青气相撞,发出轰雷一般的巨响,震得两边的云台都在轻轻晃动,那些观战门人之中,凝元境界的倒也还好,炼罡境界的便不由得浑身一震,入道弟子们更是不堪,纵然有法阵守护,也被震得头晕眼花,甚至有人当场昏了过去。 子虚真人一击功,却并未收手,反而加倍催动真元,头顶青气涌动,一片青云犹如朝霞一般升起,青云之中一面锦旗缓缓展开,锦旗上绘着大地山河平原荒野,更有数栩栩如生的鸟兽在这绘制的景象之中生活,或悠闲或忙碌,或追猎或遁逃,演绎出物竞天择的众生百态。[ 此乃他的本命法宝,名曰“万象旗”。 万象旗一出,两座云台上的气氛顿时就变了,非但正道和魔门的还丹真人们露出了凝重之色,就连玄门中人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还丹真人交手之际,很少会拿出本命法宝来。可一旦亮出了本命法宝,那就是不死不休的意思。 “两位请稍等”瞰天宗掌门幽云真人一边大叫,一边催动阵法,五彩光华纷纷落下,化作一道彩色瀑布,将两边云台强行隔开,“这里是三教演法的会场是我瞰天宗的宗门你们要打,也要等会后出去再打” 站在本宗护山大阵里面,幽云真人的神通被大大提升,甚至于已经差不多超出了人世间的极限。他全力出手阻拦,论是子虚真人还是司徒雅,一时间都不可能突破,只能各自作罢。 子虚真人眼中恨意如火,冷冷地哼了一声,转头看向擂台。 他知道,受到这一拦,救援已经来不及,吴解只怕早已遭到不幸。但论如何,总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幻想…… 下一瞬间,他眼睛便瞪得滚圆,甚至连坐下都忘了,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 “我……我看错了吗?”活了七百多岁的还丹祖师忍不住喃喃自语,“难道我的眼睛花了?” 与此同时,魔门云台之上,众位宗主的脸色却阴沉得可怕。 “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心宗宗主的声音罕见地出现了惊惶之意,“这不可能” “是啊……这不可能……”林登万简直像是在呻吟一般,“莫非是做梦?” “面对现实吧”韩德冷冷地说,“逃避是没有用的” “这不可能” 在这个瞬间,同样的话语不知道从多少人的嘴里说了出来。 在这个时候,所有人的心中,都只剩下了一种念头。 震惊 他们的震惊是很合理的,因为在擂台上面,发生了绝对值得震惊的事情。 假设把时间倒退大概一两个瞬间,可以看到十大神魔收到心宗宗主的命令,一起朝着吴解冲去;而与此同时,陈长老站了起来,化成光芒,冲向擂台。 然后,大概十分之一个瞬间之后,陈长老化成的光芒被韩德以神念拦住,在空中剧烈震荡,重新显出他的身影;而这个时候,十大神魔已经化成十道黑气,扑向吴解。 再过十分之二个瞬间,被震得头晕眼花的陈长老落了下来,而韶光真人、即墨真人的救援也被韩德的神念之墙挡住,功而返;此时十道黑气已经汇合成了一股黑色的旋风,包围了吴解,想要将他绞杀。 又十分之一个瞬间之后,子虚真人发怒,头顶青气化为巨手;但这个时候,黑色的旋风已经到了吴解的面前,论是谁,都已经来不及救援。 吴解眼看着十大神魔联手一击已经到来,而本门诸位还丹祖师的救援却被拦住,至于凝元境界的援军更是连擂台都还没来得及登上,仿佛已经死到临头。 但他并没有恐惧,也没有慌乱,不仅依然沉着镇定,眼中反而亮起了鲜红的火光,身上腾起了熊熊战 “来得好”天书世界里面,茉莉大叫,“就等着你们一起上呢” 吴解的嘴角微微翘起,在这生死一发的瞬间,他却露出了笑容。 时间如光如电,转瞬即逝。子虚真人愤然向魔门云台发动进攻,却被司徒雅拦了下来。 而这个时候,吴解手上的火焰骤然一卷,化作一把跟他整个人差不多长的直刀,对准了已经近在咫尺的黑色旋风,一刀刺出。 他的神情从容,仿佛早已胸有成竹;他的气息沸腾汹涌,犹如正在喷发的火山;他的刀势平稳镇定,仿佛风的水面,连一丝波纹都没有。 动和静,在这一瞬间凝结于他的身上。 当这一刀刺出的瞬间,所有的火焰都迅速地凝结起来,一点一点地聚集在刀身上,让刀身浮现出数奇异的花纹,犹如一个个文字,却人能够认识。 如果没有黑色的旋风阻拦,或许在场一些修炼火系功法的真人看到这些花纹,会兴奋激动得不能自己;如果没有黑色的旋风阻拦,或许在场那些修炼剑术武功的高手看到这一刀,会陷入迷乱之中,从此魂牵梦绕,到死都不能忘记。 但黑色的旋风拦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所以没有人能够看到旋风之中发生的一切,他们只能凭借自己的印象和经验,测那里面正在发生的事情。 ……吴解大概已经被绞杀了吧…… 一时间,不知道多少人都在暗暗叹息,青羊观的同门们更是悲愤异常,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跟魔门斗个你死我活。 整个三教演法的会场之中,除了吴解本人之外,再一个人相信他能够活下来。 ……不,还是有的。 从昨天喝醉之后就一直没有醒来,躺在众人身边迷迷糊糊睡大觉的荷斯塔突然眯着眼睛坐了起来,看向擂台,挥了挥拳头。 他的嘴巴微微张开,虽然没有说话,但看他的口型,分明在说“加油”。 但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只是挥了挥拳头,就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甚至连呼噜都打了起来。 不过没有谁注意到他,因为这时候,最惊人的一幕已经发生了。 急速旋转的黑色旋风突然停止,然后出现了数的裂纹。 下一瞬间,它就猛地炸裂,显出了十大神魔的身影。此刻它们不复刚才那凶焰滔天的模样,不仅周身气焰荡然存,一个个身上还露出了惨烈的伤痕,踉踉跄跄地后退,其中几个甚至站立不稳,直接倒在了地上。 黑色旋风的中央,吴解依然保持着举刀刺出的动作站在哪里。 直到此刻,他的额上才出了许多细密的汗珠,冷汗。 “很危险。”天书世界里面,杜馨说,“下次别这么玩了。” “其实我也不想的”吴解长叹,“但直到这一刀刺出,我才知道原来这么危险” “哪有那么危险”茉莉摇头,“大不了弃了那具肉身嘛……” “你让我在三教演法的会场上表演大变活人吗?”吴解苦笑,“那样更麻烦吧……” 但不管怎么说,他赢了 十大神魔很强一对一的话,吴解甚至没把握能够赢得了其中任何一个。 如果此刻围攻他的是两到三个神魔,他除了逃跑之外法可想;如果十大神魔各自施展绝技,他恐怕除了像茉莉说的那样,舍了肉身逃回天书世界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毕竟……十大神魔虽然本体不够强,但全力催发的时候,可是连还丹真人都能轻易围杀的 可十大神魔联手,情况却反了过来。 魔门那十二神魔的确巧妙非凡,它将不死神魔的力量拆分成十份,以额外的魔心化作形神魔统驭,再以神僧舍利子所化的慈悲神魔守住心神,便能以区区十二个被强行催升到凝元境界的弟子,施展出超出尘世之外的手段来。 理论上说,如果十二神魔俱全,组成都天神煞阵的话,就连茉莉,一时间也来不及想出破阵的办法。 但现在,吴解面前的不是完整的十二神魔,而是十大神魔。 更糟糕的是,失去的两个神魔,恰恰是十二神魔之中最为重要的两个。 形神魔根本没能炼成,在炼化之际,那颗心宗宗主花了许多岁月苦心祭炼而出的魔心想要侵入尹霜的识海,将她的魂魄炼化控制,结果立刻就遭到了识海之中天问剑诀的猛烈反击,连逃都没能逃得掉,反而变成了补品。 慈悲神魔倒是炼成了,却被韩德看出了破绽,以大神通强行解开了它和十大神魔的联系,更重要的是斩断了心宗宗主控制慈悲神魔的秘法,从此就算再次组合到十二神魔的阵势里面,也不可能被用秘法重新催化成舍利子。 十二神魔少了这两个,阵势运转之际便不够圆滑完整,更出现了许多本不该有的破绽。在茉莉看来,简直就像是一张渔网,到处都是破洞。 她都不用仔细考虑,随手就指出了阵势之中几处致命的破绽。 而吴解要做的,就是运起天问剑诀,选定一个破绽刺过去 若是尹霜此刻还安安稳稳地在血宗当她的未来掌门,他绝对不敢当着魔门中人施展天问剑诀,因为他害怕被天眼老人看出端倪。 尹霜的天问剑诀是曝过光的,最起码天眼老人肯定见过不止一次。如果吴解也施展出这一招,虽然有些变化,虽然方向有所不同,但其相同的本质,依然很可能暴露真相。 但现在,尹霜遇到了大麻烦,差不多等于跟天眼老人翻脸了 既然如此,吴解也就不再顾忌那么多了 他甚至于打算就在这里斩杀了天眼老人论这老鬼心里在想什么,只要一刀劈了他,把他的魂魄抓到天书世界里面来,那他就绝对不可能再给吴解和尹霜带来麻烦。 至于能不能杀得了他,那根本不是问题。 为了杀这老鬼,吴解准备了好几套方案,只要其中一套奏效,天眼就会瞬间从老不死变成老死,为天下苍生做出他早就该做的贡献。 只是计划不如变化,吴解怎么也没料到,面对着自己的搦战,天眼老人居然不敢应战,反而派出了十大神魔来围杀自己 但这样也妨,横竖他今天就是来找人打架的 只要他表现得足够强势,天眼老人日后再想要算计尹霜的时候,就要先摸摸自己的脖子。 吴解并不清楚这老疯子怕不怕死,可他很清楚一件事论有趣还是趣,都是活着的人才能享受的事情,一旦死了,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九州大地上的人们死后,魂魄会被吸入幽冥世界,在冥河里面洗刷掉所有的记忆,成为一抹知识的幽魂。然后按照自己生前的所作所为得到应报,最后重新转世。 如果还有意识存在,那么或许天眼老人会从幽冥应报之中得到变态的快感。但那是不可能的。 对他来说,知识,大概就是最可怕的事情了吧…… 所以当十大神魔冲上来的时候,吴解一瞬间就做出了决定,非但没有抢着最后的机会逃走,反而出手迎击。 在电光石火的刹那,他以直刀刺出天问剑诀,刺中了十大神魔合击阵势之中一处极为严重的破绽。 按照预计,一切似乎都很简单,可直到刺出这一刀的时候,他才明白其中的凶险。 十大神魔联手,已经足以扭曲这个世界的规则,若非他选择的那个破绽实在太大,若非天问剑诀实在太过神妙,仅仅这种扭曲,就足以让他原本信心十足的一刀功而返。 一刀效,他自然只有死路一条 好在,他赢了 吴解深深地吐了口气,直刀在空中虚挥了两下,散落数的火星,犹如在他的周围落下了火焰的细雨一般。 而他便站在这赤红色的细雨之中,用直刀指向魔门云台。 “天眼老儿”他的声音犹如雷霆一般,在三教演法的会场中回荡,“你要是不能一辈子躲着我的话,这一刀早晚会砍到你头上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第十二章 再战 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这话是人司武夫想耍杀死对手却未果的时候,常常撂下的狠话。一般来说,说这种话的人都没啥本事,就算敌人把脖子洗得千干净净,也不用担心脑袋被一刀砍掉。 但是……倘若说这话的那位,的确拥有将其付诸实施的能力,那这句话便是非常有威慑力的宣言。 很多年之前,弃剑徒就很喜欢说这句话。因为他不擅长飞遁的缘故,所以常常追不上亡命逃跑的敌人,那时候他就常常对着已经逃得影踪的敌人大骂:“只耍你哪天出现在我面前,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事实证明,他绝对没有吹牛。那些侥幸从他剑下逃了一条命的家伙,后来只耍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除非能够得到他的宽恕,否则统统都被他砍了他言出必践,百分之百一剑斩首。 吴解刚上台向天眼老人挑战的时候,很多人都当他疯了,或者只是个自不量力的傻瓜;当他一刀砍死了凝元巅峰的狂魔宗长老,大家也只当他的确是有能力越级挑战的强者,认同了他向血魔宗宗主挑战的资格;但当他一招将十大神魔打飞之后,整个赛场上都陷入了一片寂静,人们在震惊之余,已经不再怀疑他的实力。 所以当他刀指云台,向天眼老人发出怒吼的时候,已经没人当他是在挑衅,而只当他在宣言,理所当然地宣言。 强者有如此呐喊的资格,强者有预先宣布胜利的资格! 而这个时候,之前还嘲笑天眼老人越活越胆小,连区区~个小辈的挑战都不敢接下的人们,也不禁对那精明的老家伙表示了深深的佩服。[ 毫疑问,如果天眼老人刚才真的下场迎战,结果只有~个,就是死在吴解刀下。在能够以一人之力击退十大神魔的强者面前,他这个血魔宗宗主实在太渺小了,彼此的胜负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 “曾经听说天眼老人是魔门之中最擅长占卜的,趋吉避凶乃是其专长。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白帝阁颜掌门摇头叹道,“若是换成我的话,肯定已经丢了脑袋!” “若换成道友,就算明知道下场必死,也不会逃避吧。” 颜开一愣,随即大笑:“……说得也是,大丈夫何惧一死!活得这么难看,还不如死了干净!” 安子清目瞪口呆地看着吴解,忍不住喃喃自语:“这……大师兄啊……你究竟怎么办到的?” “谁知道呢……大师兄一向深不可测。”易悌叹道,“对比别人,我觉得我进步的速度已经足够快的;但每当看到大师兄,我的那点小骄傲就全都消失了。” “是啊……只能看到他的背影……”言峯也叹道,“唯一的不同在于,他的背影越来越远了。当年入道的时候,他还站在我似乎摸得到的地方,等炼罡境界的时候,他已经离我遥不可及;现在……我都快耍连他的背影也看不到了啊!” “十大神魔竟然被击退了?”通天派掌门老榕翁将自己一直很珍视的翠绿胡须拽下来了好几根,却一点也没有察觉,只是以呆滞的表情对身边的松柏生说,“老松树,你看到了吗?” “废话!我当然看到了!”总是一副风流才子打扮的松柏生将刚才失手捏断的扇子扔在桌上,脑袋不断地摇啊摇啊,“你不也看到了吗!” “可是……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松柏生反问,“这都五千年了,青羊观当年在都天神煞掌下死了六位还丹祖师,他们没理由不拼命研究十二神魔吧。五千年的时司,足够他们研究出一些名堂来了。” “他们耍是真的有办法对付十二神魔,太虚子就不会坐镇青羊山,而是直接带队杀上天外天了……” “五千年前没办法,不一定五千年后也没办法。” “你确定?五千年的时候,足够青羊观研究出连凝元弟子都能以一敌十打飞十大神魔的手段来?” 松柏生犹豫了一下,深深地叹了口气。[ “能确定才有鬼!” 此时最为镇定自若的,当然是云台上的青羊观还丹祖师们。子虚真人已经重新坐下,笑呵呵地端起茶杯喝茶,仿佛之前那个怒发冲冠要跟人拼命的不是他一般;而韶光真人则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正在打坐;至于另外两位,一位拿出了书本开始读书,另一位则掏出一把飞剑修剪指甲——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一瞬司把指甲长得那么长的。 “许掌门,贵派的吴解……究竟什么来历?”云梦龙王犹豫了一下,问 道。 韶光真人抬起眼帘,微笑着回答:“吴解就是吴解,是我们青羊观第二十七代大弟子,日后耍执掌本门的人。” “……你知道我的意思,他究竟是谁啊?”云梦龙王叹了口气,再次问道 “敖道友,我很认真地回答你:吴解就是吴解!”云梦龙王又叹了口气,摇摇头,没有再问什么。 青羊观的意思非常清楚明白论吴解究竟什么来历,既然他不负青羊观,青羊观也不会负他。就算他前世的恩怨爆发,就算天塌下来,青羊观也会帮他顶住! 但他并不知道,其实韶光真人自己心里也很没底。 吴解的真本事竟然这么厉害!这耍是万一惹出他当年的恩怨,青羊观真的顶得住吗? 他一点把握也没有! 但他表面上依然耍做出很镇定的样子,做出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 这不仅仅是面子功夫,更是用实际行动对吴解表示支持。 既然青羊观掌门这么镇定,就表示吴解的所作所为,他都是知情的。甚至可以说,吴解的背后,有他在指使,在撑腰。 那么,很多思虑深远的高人,就会把目光从吴解身上,转移到吴解背后的青羊观。 这样的话,吴解的压力也会小不少吧…… “吴解啊吴解,老道我能够帮你做的也就这些了,你赶快下来吧!”韶光真人心中忍不住叹道,“你再不下来,我就不知道该怎么演戏了啊!” 韶光真人实在不是个擅长作伪的人,装腔作势到这个地步,差不多就是他的极限了。 “吴解,你没事吧?”肖月等人终于赶到,他们二话不说就摆出守卫的阵势,将吴解护在中司,关切地问,“没受伤吧?” “……怎么可能没受伤?”吴解笑了笑,传音之中却有些嘶哑,“其实耍是天眼老鬼现在真的敢下场,我恐怕还真杀不了他。” 刚才那一刀,已经倾尽了他全部的精气神,此刻他体内人去楼空,虽然真元和法力可以从天书世界得到补充,但消耗殆尽的心神却没那么快恢复。 举刀向天眼老人怒吼的时候,他其实是很虚弱的。或许依然可以和寻常的凝元境界对手交锋,但如果真的对上天眼老人这魔门还丹祖师——呃,天眼必须死!就算是耍拿出一些犯忌讳的东西来,他也耍当场斩了这老鬼! “你已经做得很好!”若风真人笑道,“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一场三教演法,我们已经赢了!” “是啊,十大神魔受创甚重,一时司绝对恢复不过来。”端木原的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你说,如果我们现在全力猛攻,能不能干掉一两个? “很难,十大神魔的核心是来自不死7十魔的残骸,其实就算被干掉了一两个,对他们也没多大的影响,花一些时司就能重新炼化出来。”吴解斟酌着的词语,将茉莉的话转述出来,“我们眼前的十大神魔,其实是将不死神魔的能力从十个方面体现出来。真正耍把十二神魔的威力完全发挥出来,还需要两个作为核心的神魔。” “咦?为什么那两个神魔没有出现?” “我不知道,但如果我没估计错的话,其中一个大概是不会出现了。” 吴解笑道,“除非魔门还有别的办法弥补‘自我’或者‘平静’这两个环节,否则十二神魔合击之阵,这次是绝对不会重现的!” “那就好!”肖月深深地叹了口气,“当年十二神魔实在是太厉害了!耍是它们能够结成都天神煞阵的话,简直是我们正派的噩梦啊!” “有话可以回去再说,咱们先下台。”张龙传音道,随即提高声音,对负责裁判的玄门云台问道,“请问诸位高人,本门弟子吴解是否赢了刚才那一场?” 这个问题问出来,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的玄门祖师们愣了一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耍是吴解刚才一刀将十大神魔全部砍死的话,那胜负自然一目了然。但现在十大神魔都还在,虽然伤势很重,但毕竟既没有死也没有摔下云台,反而是吴解,却需耍同门的保护了…… 胜负之势,的确很不好说啊! 见玄门祖师们没有回答,张龙脸色一边,低声说:“准备战斗!” 不用他提醒,青羊观的其余四位凝元真人已经各自摆出了迎战的姿势,准备跟魔门再战一场。 但这个时候,白帝阁、白莲堂和云梦龙族的凝元真人也已经赶到。他们并没有贸然过来会合,以免破坏了青羊观的阵势,但却从擂台的三处各自结阵,瞄准了三个伤势最为严重的神魔,大有一旦开战就把这三个先砍了的意思。 此时耍说最尴尬的,反而是心魔宗宗主黑袍。他手上握着重新制作的天魔令,却觉得这件法器非常沉重,一贯清楚通透的心里更是杂乱如麻,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做梦都没想到,本该战不胜的十大神魔居然会被这么轻易地击败!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但现实不是他心中呐喊就能改变的,十大神魔的确是败了,而且是十个打一个的情况下,被一个不过凝元境界的小辈一击打败了! 此刻他很是茫然,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魔门其余宗主的情况比他也好不了多少,除了早就有所预料的天眼老人眉头紧锁,目光依旧沉静之外,其余宗主全都有点慌乱。 按说这时候,天眼老人应该开口,让大家重新镇定下来。但他一言不发,只是冷冷地看向吴解,心中暗暗盘算着该怎么办,半点都没有理会其他宗主的意思。 “吴解这家伙,竟然这么厉害!” “他说‘谪仙和谪仙也是不同的’……果然没说谎!” “这就是他的真本事吗?又或者……这还并非他全部的实力?” “他有这么大的本事,尹霜呢?她会不会也有什么可怕的底牌?” “我耍用什么办法,才能够在不引来其余各宗干涉的情况下将尹霜逼到绝境,好逼出吴解的底牌来?” “如果从有趣的角度考虑……是否现在揭露他们的来历,反而更好?” “不行!现在揭露一切的话,只怕黑袍他们会以尹霜作为交换,逼吴解学太虚子隐居。只耍吴解跟太虚子一样从此不离开青羊山,那么想必他们是很愿意交出尹霜的……那样的话,岂不是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其实交出尹霜也没什么不好,以吴解的脾气,只耍肯把尹霜还给他,他绝对愿意放过我——甚至于就算耍他从此不离开青羊山,他只怕也是愿意的……毕竟对他来说,最重耍的始终是陪他一起谪凡的爱人,而不是什么正道……” “但是,那样不有趣!” “不有趣!” 最终,首先开口的是韩德:“黑袍,暂时解开对十大神魔的控制吧。” “你说什么!”心宗宗主惊怒交加,大声叫道,“怎么可能!十大神魔失控的话” “你还不明白吗!”韩德打断了他的话,冷冷地说,“知不知道为什么十大神魔会被一招击败?是因为你在胡乱指挥!” “胡说!” “你自己睁开眼睛看看!十大神魔就算受了伤,现在依然还是凝元巅峰的层次,那些正道的凝元真人们哪怕是以多打少,都不敢轻举妄动。按说以他们的实力,十个打一个,绝对不可能输给吴解。”韩德站了起来,手指向黑袍,语气极重,“他们之所以会输,是因为你错误地让他们结阵进攻!” “别忘了,他们所耍结成的阵法,本该是由十二神魔一起组成的!” 这话一说,几位宗主顿时恍然大悟,刚才脸上几乎没了血色的林登万一下子就恢复了精神,拍着桌子叫道:“原来如此!那小子是看出了阵法的破绽!刚才他根本没有击败十大神魔,而是击溃了十大神魔组成的阵势!” “没错!这么一想的确很合理!”法宗天赐尊者身为当代魔门最厉害的阵法大师,连连点头,“仔细回忆起来,刚才十大神魔的阵势之中,的确存在很大的破绽!” “胡说!十大神魔联手,足以扭曲这个世界的规则。对它们来说,阵势的破绽根本就不存在!” “十大神魔联手,足以扭曲这个世界的规则?”韩德的话音之中冷得犹如幽冥吹出的阴风,“黑袍,你以前可从来没说过这个!” “……我之前还没验证过。 “那你凭什么敢这么说?”韩德的目光仿佛凝成了形的刀剑,直指黑袍的耍害,“别浪费时司了!赶快解开对十大神魔的控制!不这样的话,这一战我们就输定了!” “我可以指挥他们各自为战……” “你还没明白吗!”韩德简直是在怒吼,“你以为你很擅长战斗吗!” 林登万哈哈大笑:“黑袍!你莫非是脑子进水了?你们心宗的家伙,玩阴谋诡计才是专长,战斗?你们可是外行!” “如果耍你把十大神魔的指挥权交给林宗主,你肯定不愿意。那么我们就退而求次吧,你解开十大神魔的控制,让他们自己打就好。”韩德叹道, “其实……我觉得让林宗主来指挥才更好……” “千万别说这话,他的天魔令,我可是碰都不敢碰的!”林登万奸笑起来,“天晓得上面有没有什么机关陷阱,要是一不小心中了招,我该找谁哭去?” 黑袍被他们挤兑得话可说,再看看其余各位宗主显然也是一样的意思,只得叹了一声,举起天魔令,下令道:“十大神魔,自由战斗!” 随着他一声令下,原本一直站在那里摆出防御姿势的十大7十魔同时发出怒吼,从各个万向出发,朝着那身材最为魁梧、披着厚厚骨甲的跑去。 “他们还想打?”白帝阁带队的长老大笑,“来得好!” 话音未落,他身上发出一道璀璨犹如太阳的剑光,迎着一个瘦高的神魔斩去:“先斩了这个再说!” 剑光炽热如火,眼看就耍将那个神魔的身影卷入其中绞碎,但那神魔的身体却猛地消失不见,只有一道暗影在剑光上奔驰,顷刻司到了他的面前。 “见鬼!”这位长老不料对方竟然能够借自己的剑光施展遁法,顿时大吃一惊。但此时他已经来不及反应,眼看就耍死在那神魔的手下。 好在他并非一个人,几位同门一起出手,剑光闪烁,将那神魔逼开,总算是把他救了下来。 而这个时候,各处的战斗也已经全面展开。 三教演法凝元层次的战斗,从现在才算是正式开始…… 第十三章 斗神魔 十大神魔的手段的确神妙,之前它们结阵进攻的时候,只能看到一团黑气滚滚,看不出各自的本事,但此刻它们不再结阵,而只是像寻常修士斗法一样,互相支援着战斗,顿时就显出了厉害。 除了一个光着膀子、高大凶悍,神情既凶狠又疯狂的被佛门诸位高僧以佛法封锁在一个形如海碗倒扣的金色光罩里面之外,其余九个神魔已经都会合在了一起。它们以那个全身覆盖骨甲,连一根头发都没有露在外面的神魔为核心,各自施展手段,和正派的十几位凝元真人打得不相上下,不仅没有因为人数吃亏而落在下风,反而时不时有神来之笔,让正派众人不时大吃一惊,甚至于好几次都差点有人受伤。 “十二神魔果然名不虚传!”正派云台之上,明空大师皱眉道,“只有十个——或者说只有九个居然能够挡得住十四位凝元真人的联手进攻! 虽然吴解并没有参加战斗,但看青羊观其余五人已经不再守护他,大概他也已经恢复了战斗力。只是似乎正在观察十大神魔的战斗,寻找适合攻击的破绽——这就像现实中那些迅猛的野兽多半不会胡乱攻击,不找到敌人破绽的话,它们往往会一直等待和寻找,绝不轻举妄动。 除了青羊观场上有六人之外,白帝阁、白莲堂和云梦龙族都各出了三位凝元巅峰的高手。加上青羊观的肖月、若风真人、丹枫真人和端木原,这里就是十三位凝元巅峰的大高手。而张龙虽然只是凝元中期,战斗力却丝毫不逊色于凝元巅峰的修士,在战斗中的表现中规中矩,一点也不像是修为稍逊的样子。 当然,大家都知道,台上众人里面,最厉害的其实是自从刚才开始还没出手的吴解。巧得很,他也是凝元中期。 “这是什么时代啊……凝元中期都这么强!”观战的散修之中,有人叹道,“我辛辛苦苦修炼了三百多年,好不容易凝成真元;又辛辛苦苦修炼了二百多年,好不容易修炼到凝元巅峰。本以为已经走到尘世的尽头,除了还丹祖师之外,再不惧任何人……” “所以这次咱们是大开眼界了啊!老友,你我都是寿元将尽的人,今生大概也望还丹了。死之前能够见识到这样的场面,见识到实力犹在寻常还丹真人之上的凝元中期,总算是没有浑浑噩噩一辈子,也可以瞑目了!” “唉!你说得对!”[ 往常的三教演法,因为地点都在独立的小世界里面,凝元真人往返起来很不方便,所以散修们大多不会去观礼。但这次三教演法在人间举行,瞰天宗大开山门,只要有本事飞到那片通往瞰天宗的云彩里面,哪怕是炼罡散修也一样欢迎。 所以这次的三教演法比往常热闹许多,观礼的人多了好几倍,世上散修之中,但凡比较有好奇心的炼罡飞仙几乎全都赶来看热闹,凝元真人们更是不在话下。毫不夸张地说,这次的三教演法,当真是天下散修精英齐集于此,反而显得各大门派的人数少了很多。 看到场上的战斗,散修们深刻地理解了“大派”何以被称之为“大派”。这些大派的精英弟子们,战斗力的确远远超出了他们的修炼层次,同等级的战斗中,寻常散修在他们面前根本就是不堪一击的!尤其是吴解!“奇怪,知非真人怎么还没动手”“你不懂!他这是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就是雷霆万钧一一我打赌,他一出手就要杀人!” “神魔也算是人吗” “啊呀!道友你这问题可难倒我了!我也不清楚神魔算不算人啊!” “咱们修士的规矩是不清楚的事情就不要乱下结论,既然不清楚他们是不是人,那只能暂且先当‘不是人’考虑吧” “说得有理!说得有理!” “你们这都离题到哪里去了啊!我们不是在讨论知非真人吗” “可知非真人始终站在那里看啊看啊……我没本事,实在不明白他在看什么,当然只好讨论十大神魔喽。” 因为擂台上下有法阵阻隔的关系,吴解看不到台下的情况,也听不到台下的声音。当然就算看到或者听到,他也不会往心里去。 因为,他正在全神贯注地研究十大神魔,想要找到它们设计和炼制时候存在的弱点,好有针对性地将其——消灭! 十大神魔之中,最为引人注意的就是那个全身被骨甲覆盖的家伙。这家伙身材高大,约摸有一丈上下,全身的骨甲既黑且沉,论是飞剑还是法宝,论是法术还是拳脚,打在他身上都只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就像是一拳头打在破烂的皮革上,声音既不响亮也不清澈,光听声音,就知道攻击完全徒劳功。 它的动作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有点迟缓。但在其它神魔的协助下,它就凭着这种迟缓的动作和这副强大的身躯,挡住了四派高手一半以上的攻击,很好地担当着人肉盾牌的角色。 “这家伙体现的是不死神魔的防御力,别看它动作慢,其实内在的真身一点也不慢。只是因为被神魔之力覆盖,驱动起来有些沉重,所以才会显得迟缓。”茉莉首先分析的当然也是这家伙,很快就有了结论,“这家伙的防御力绝对超出了尘世的档次,就算有还丹真人用本命道术攻击,也未必能够伤得了它!” “那我们岂不是根本拿它没办法”[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它的防御力来自于真身之外附加的‘神魔外壳”只要设法绕过神魔外壳,直接攻击它的真身,这种强大的防御力就成了摆设。只不过……想要绕过那神魔外壳,直接攻击内部的真身,并不容易啊!” 吴解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这覆盖厚厚骨甲的神魔若是那么容易被绕过外壳攻击真身的话,其余的神魔们也不会这么放心地以它为盾了。他仔细看着这个神魔,心中却不由得突然一动,有些疑惑地说:“为什么我看到这家伙,就觉得似乎在哪里见到过他呢我应该从没见过他啊!” “或许你认识他的真身吧,不过都所谓了。他既然被炼化成了神魔,真身的意识大概已经被抹去得差不多,只剩下一些战斗的本能和基本的常识。与其说他还是修士,不如说他是以修士为材料炼制的傀儡。论师傅你和当年的他是否认识,都和这傀儡没什么关系了。” 吴解沉默了,他并不赞成茉莉的说法,但也不想用言语来反驳。 自己既然对这人有印象,多半是在人间认识的人。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是从人间投入魔门的还是从魔门派出潜伏在人间的但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吴解相信,他都绝对不会是自己心甘情愿地成为傀儡,成为神魔的! 他仔细回忆了自己认识的那些不清楚去向的修士们,很确定其中绝对没有那种愚忠之辈。 其实修士们之中,愚忠的实在是极端少数。吴解这么多年下来,印象最深刻的大概就是剑老人忌前辈,和他的弟子剑姬绿姬。这师徒二人的确可以称得上愚忠,真正做到了只付出而不求回报,忌前辈甚至于为了大楚国,连自己在人间留下的痕迹都烟消云散,仿佛从来没存在过;而绿姬身为凝成斗气的武道强者,实力足以击败绝大多数的炼罡飞仙,却老老实实当着大楚国的大内侍卫总管,谦卑得犹如一个寻常宫女…… 想到这师徒二人,吴解就想起了和他们有关的事情,然后很自然地想起了当初长宁城的那个夜晚,那个烈焰熊熊,杀声四起,在火焰和波涛之间忘情厮杀,和数海妖鏖战的夜晚。 在那个夜晚,吴解他们在长宁城外的海面上战斗,他们踏着波涛,以熊熊燃烧的海水为阵地,迎战数不清杀不完的海妖。论挥刀多少次,论杀死多少只,始终会有海妖源源不断地冲过来,就像穷尽一般。 而在长宁城中,绿姬带队守护禁宫,吴解的弟子乔峰和林孝率领大内高手和军中精锐,在城里扫荡一些偶尔冲进来的妖魔,对付那些想要趁火打劫的邪修。 在皇宫内部,萧布衣主持祈天仪式,想要把来自于大楚国天子熊洱和宰相林麓山身上的两股气运合并成一股,注入太子体内,让这原本缺乏人君气运的太子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也让林麓山那强大的文运转化为大楚国的国运,以延续这个国家的命脉。 那场战斗惊心动魄,但结果却并不尽如人意。虽然因为忌前辈的牺牲,他们最终击退了来历不明的大批海妖,但祈天仪式却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两个修士破坏,甚至连以牺牲林麓山生命为代价抽出来的文运,也被其中一个修士给偷走了! 当时事发仓促,吴解只来得及用火焰给了他们一击,虽然他用的火焰不仅焚烧之力极强,而且极难扑灭,但究竟是否将那两人烧死却是未知之数。 纵然最后他还是想办法延续了大楚国的国运,完成了义弟林麓山的遗愿,但这件事却一直被他记挂在心上。那两个来历不明下落也不明的修士,始终是他追查的目标。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追查到了其中一个修士的下落一一那人死在了数百里外的一处荒山上,整个人被完全烧成了焦炭。但奇怪的是,吴解当初明明把他们两个人都点燃了,可那里却只有一具尸体的痕迹,更没有文运消散留下的痕迹。 莫非另外一个家伙带着文运跑了可他究竟是怎么从吴解的火焰之下逃生的呢 吴解一直耿耿于怀,既感到纳闷,更感到愤怒。 他生平与人为善,很少有什么仇家。就算有仇家,大抵上也是别人憎恨他居多。要说有什么念念不忘想要对付的敌人,首先就是这个窃取文运逃走的家伙! 想到这里,吴解突然身体一震,明白了原因! 自己之所以会感觉到不对劲,感觉到熟悉,根本不是对那个身体覆盖着厚重骨甲的家伙有什么印象,而是对那家伙骨甲之中隐约透出的气运有印象!那气运……根本就是林麓山的文运!“我知道那家伙是谁了!”他的眼中顿时闪烁着危险的寒芒,“他是窃取了麓山兄弟文运的小偷!” “啊”茉莉一时间没能想起这种小事,花了两三个瞬间才回过神来,而这个时候,吴解已经恶狠狠地拿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法宝。 “我当初放过话,这家伙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时,就是他的死期!”吴解说着,将一枚鲜红的玉符掷了出去,“赤牙虎,咬碎它!” 那枚玉符其实是一件颇为高级的法宝,一旦出手便燃起熊熊烈焰,凭空化为一只赤红的猛虎。但却并不忙着攻击,而是扬起脖子,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怒吼。 随着这声怒吼,它的身体变大了一圈,周身更有数的火焰形成复杂的纹路,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套独特的阵法。 这法宝所化的猛虎已经十分厉害,再加上这套阵法的协助,更是犹如插上了双翼一般,身影骤然消失,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冲到了身体覆盖骨甲的小偷面前,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地咬了下去。 一声闷响,那大块头的神魔身体明显震动了一下。 这件法宝乃是地焰山一脉最厉害的几件法宝之一,当年鹤焰子面对化身火巨人神通深不可测的吴解,便信心十足地祭出这件法宝,想要以此击杀吴解——虽然他失败了,但这件法宝的威能,却可以由此窥见一斑。那一口咬下去,看似寻常猛兽的咬噬,其实却是强大的火焰法力犹如钻头一般狠狠地钻了下去。这法宝落到吴解手上之后,被他以火部正法再次祭炼过,威力比当年更上一层次,法宝有灵,敬畏强者之余,更一直想要用战斗来验证自己的实力,证明自己不愧于新主人的信任和栽培,却一直没有机会。 如今它终于等到了机会,这一出手不仅带着强大的法力,更将多年不曾厮杀的愤懑也一并发泄出来,一口咬出,周围烈焰腾起数十丈,火势瞬间烧成纯青一色,便是还丹祖师也要暂避锋芒。 那覆盖着厚重骨甲的神魔就算防御力再怎么强,本身的力量却并不十分出色。被这迎面一击,顿时脚下站立不稳,踉踉跄跄地后退。 可还没等他退出几步,吴解却又祭起了另外一件法宝。 那同样是来自于鹤焰子的战利品,一支被秘法祭炼,只有巴掌大小的象牙。 “焚城象!把他撞飞!” 象牙一出手就燃起冲天烈焰,烈焰之中传出一声低沉的象鸣,然后便是犹如闷雷一般轰轰作响的脚步声。 只见一只浑身覆盖铠甲,唯有两只长牙暴露在外面,犹如两支长枪一般寒光闪烁的大象从火焰里面冲了出来。 它的脚步虽然不快,但每一步都异常沉重,连整个擂台都因为它的脚步而微微震动。而它每跑一步,都有一团火光在它脚下炸裂,化为一个玄奇的阵法,然后伴随着直透人心的低鸣,化作金红色的震荡波,扫过整个擂台。 这件法宝原本就以势大力沉见长,吴解在重新炼制之时,又给它增加了新的能力,让它能够借助脚踏之势发动震荡波,然后把震荡波和炼魔神火融合,组成足以横扫邪魔的神火冲击。 它原本最大的缺点就是缺乏群体攻击的手段,只能凭借强壮的身体横冲直撞,但得到吴解新赋予的手段之后,这个缺点便被很好地弥补了起来,成为了真正的杀伐利器! 这件法宝跟随鹤焰子多年,主要做的却是苦力的活计。法宝有灵,心中自然一直很不满,很想找个机会来证明自己并非只有蛮力,并非只能当扛包的苦力。等来到吴解麾下,得知可以成为真正的战士,它立刻就抛弃了对鹤焰子最后的一点点忠诚,成为了吴解最死心塌地的部下,死忠程度直追茉莉。这次得到机会作战,它欢快得忍不住要放声高歌,那低沉的象鸣听上去俨然便是一首战歌,既宣布自己重获新生,更宣布着敌人即将迎来末日! 焚城象的力量可比赤牙虎强多了,它只是轻轻一撞,就撞得那身体覆盖厚重骨甲的神魔直接飞了起来,朝着擂台另一边飞去。 焚城象并不傻,主人让它作战,当然不是只要把敌人打下擂台就算了的,肯定是要杀之而后快!所以它将那神魔撞飞的方向非但不是擂台的边缘,反而更靠近擂台中央。 说来也巧,这个方向,正是白莲堂三位大师以佛光镇住那大块头神魔的方向。 看着身体覆盖骨甲的同伴被撞飞,重重地摔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更有一只火焰猛虎和一只身披重甲的巨象轰隆隆冲过来,大块头神魔发出狂暴的怒吼,身体顷刻间竟然又变大了一圈。 它这一变大,三位高僧感觉到的压力顿时倍增,他们急-}亡向阵法注入真元,想要将这家伙镇压下去。 但那大块头神魔并未停下,而是再次怒吼,身体再次变大! 一声轰鸣,佛光炸裂。已经变成巨人的神魔狂吼着冲了出来,一拳打飞了赤牙虎,用身体顶住了狂奔而来的焚城象。 这十二神魔之中力气最大的“大力神魔”终于展示了它真正的本事! 第十四章 十大神魔〔一〕 按照设计思路,十二神魔的能力是互补的,每个神魔各在一个方面做到极致,其余的方面则交给别的神魔。这既意味着他们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表现平平,也意味着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强大得令人战栗。 身着厚重骨甲的“铁甲神魔”擅长的是防御力,而高大得犹如巨人一般的“大力神魔”擅长的则是攻击。 或者说,是纯粹的力量 它的力量跟块头是挂钩的,块头越大,力量就越大。但在这种提升的背后,却要以损害它的理智为代价。力量越大,它就越疯狂,疯狂到一定程度,就再也没办法恢复。 当心宗宗主控制它的时候,根本不愿意让它发挥出太过强大的力量,以免这家伙发狂而不受控制。但当控制被解除之后,感觉到危险而发狂的大力神魔,毫不犹豫地将力量大幅度提升,一下子就提升到了当初和林登万较量时候的水平。 那次,它一拳就打飞了魔门武宗的宗主,体现出了可怕的攻坚能力。 而这一次,它的对手是同样身怀巨力的焚城象 焚城象本体是洪荒异种的孑遗,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上古时期地焰山的还丹祖师设法抓住了一只,然后一直作为本门重要的战兽饲养。等到它年老体衰之后,用秘法抽出了魂魄,将它残余的jng血全都炼化进一支象牙之中,然后以这支象牙为主料,加上很多珍稀的材料,炼制成了法宝法宝的元灵,当然就是那只为地焰山鞠躬尽瘁却没能死而后已的战兽巨象。 这巨象生前乃是摧山移岳的能手,这件法宝的原名便叫做“移山象”。只是吴解经过研究,发现如果过分催动它的力量,会对法宝元灵造成损害,久而久之,很可能会让它渐渐消散鹤焰子人品虽然很糟糕,但起码并不傻。之所以只用这强大的法宝来当驼兽,而不让它去全力战斗,或许也有出于这方面的顾虑吧?[ 但作为战兽,巨象生来就是追求战斗的。它喜爱的是用猛烈的撞击轰飞敌人,用沉重的脚掌踩扁敌人,用锋利的长牙刺穿敌人,用有力的鼻子碾碎敌人……就算是要消散,它也宁可死在全力以赴的战斗中 吴解和鹤焰子不同,他尊重了巨象的心愿,请茉莉设法优化了法宝的核心结构,让作为元灵的巨象能够吸收到天地元气以补充自己的力量这虽然不能让它免于消散的危险,却至少能够让它征战更久。他还改善了巨象的战斗手段,让这原本只有蛮力的巨兽得到了强大的法术能力,令它更加强大。 但论怎么修改,这只焚城象最强大的力量,依旧是它那所向披靡的巨力 吴解曾经试验过,只要焚城象将力量稍稍发挥,就足以打得加持了神力术的自己狼狈不堪。别忘了,吴解可不仅仅是凝元修士,更是武道强者。他对于力量的运用技术,是远在焚城象之上的同样的情况下,他的一分力量至少可以抵得上那巨象的四分五分 但即使如此,焚城象只要稍稍认真一点,吴解就完全抵挡不住那份力量,在力量的交锋之中,完全不堪一击。 ……毕竟,他擅长的是法术,而不是武力;即使在武力的方面,他更擅长的也是“技”而不是“力”。 如果对手换成言章师弟的话,情况或许会好一点吧前提是,言章要修炼到凝元境界,毕竟凝元境界的力量,和炼罡境界是完全不能比的。 当初吴解从鹤焰子那里缴获了五件法宝,后来用其中的地焰山掌门令牌向月交换了一件名为“火云弓”的法宝。不过他并不擅长she箭,火云弓送给了安子清当时安子清那目瞪口呆的表情,着实是有趣极了。 安子清颇合火云弓的胃口,用法宝元灵的说法“除了修为低一点,别的都好”,而修为是会慢慢提升的,它也不着急。 剩下的四件法宝之中,吴解用一件交换了炼制天地洪炉所需的材料,自己留下了三件,对其加以改造,使得它们更加适合自己。 事实上,他还从鹤焰子的住所收缴了十来件法宝和大批的上等法器,但那些法宝比起这几件鹤焰子随身携带的,质量的确要差了一些,法器就更不用说了以吴解这个当代用火大师的眼光看来,古修士炼制法器的手段实在拙劣得令人发指,法宝需要重新修改,法器与其拿来应用,还不如拆成原料重新炼制别的东西…… 所以最终这些法宝和法器都被送进了青羊观的秘库之中,因为吴解实在没那么多jng力将这些在他看来问题多多的法宝一件一件修改,索xng交给本门长辈们头疼去了。 过去的这些年,本门炼器第一的丹枫真人就一直在忙着修改那些法宝,将那些落伍的设计一一改善,使得这些法宝一件一件都重新焕发出了新的活力,也大大改善了青羊观弟子们的家底。 比方说这次参加三教演法的弟子们之中,非但凝元真人每个人都有法宝,甚至连安子清、易悌和言章也都各有一件这是为了补偿他们当初放弃祖师传功的损失,纵然他们能够想得开放得下,门派也应该做到公正,骆瑜和解铭寰得了大机缘,他们三个就得到法宝。 至于吴解……还是算了吧,他根本不需要这些外物,门派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全力支持他[ 这些法宝在三教演法的战斗中大放异彩,尤其是安子清的火云弓,配合他的绝技落r神功,简直可以说是所向披靡。 在面对咒魔宗(法宗)弟子时,安子清举起赤红的长弓,发出紫se的雷霆,一击就打穿了魔门弟子们布下的严密防线,将那个打算施展化血神针的咒魔宗炼罡弟子直接she了个透心凉,余力未尽,甚至将他胸口一大片都烧成了焦炭 看到这一幕,剩下的魔门弟子还想勉强拼一下,可紧跟在安子清之后,易悌的霞光剑在数十道雪魂剑剑光的拱卫下冉冉升起,当言章头顶的烈阳珠散发出穷的光热,几乎将整个擂台都烤得跟铁板烧似的……他们除了认输之外,已经别选择。 就算在炼罡弟子手上,法宝的威力也足以媲美凝元修士。一件法宝,他们还敢拼一拼,可对面六个人竟然有三件法宝……那还有什么可拼的 正因为青羊观表现出的战力太过惊人,所以这次三教演法炼罡层次的战斗便进行得比较快因为九州之中,有两州根本不用打。 至于张龙他们五人,除了张龙之外,其余四人原本就是有法宝的。不过他们原本的法宝比起这次所得,实在是要差了一些。就算肖月用自己真身的狼牙当原料炼制的本命法宝“啸月牙”,威力也远不如从山门秘库里面得到的东西 法宝炼成之后是要慢慢温养的,而鹤焰子的那些法宝,每一件都得到了充分的温养,只要主人和元灵沟通完毕,熟悉了彼此的能力和习惯,就能将它们的威力完全发挥出来,没有半点折扣。 他们五人每人各得到了一件这样的法宝,顿时让他们如虎添翼,在刚才的战斗之中,面对手段怪异本领高超的十大神魔,也能打得不相上下,没有半点劣势。 嗯,至少在他们自己看来,应该是不相上下的。 “十大神魔的力量在提升。”茉莉以一种毫怜悯和同情的态度,很平铺直叙地说,“师傅,你那几个同门要败了。” 吴解轻叹一声,却没有出手相助,而是将全部jng神都集中在手上,甚至都来不及去管正在和两个神魔打得不可开交的法宝元灵。 当大力神魔愤怒发狂,冲破佛光阻扰之后,它就充分展示了十二神魔攻坚第一的威力。一圈打飞赤牙虎,又用蛮力顶住了冲锋而来的焚城象。然后一人一象就在擂台上开始角力,用最原始也最粗野的方式比拼。 焚城象的力量比大力神魔稍逊,这从它刚才冲锋而来却被拦住,就可以看得出来。但三位佛门高僧战斗经验十分丰富,立刻就将一个个辅助的法术施展了出来,一时间巨象身上金光闪耀,宛如在烈焰重铠外面又套了一层佛光铠甲,更显得雄壮非凡。 三位高僧当然也没漏过大力神魔,他们同样将好几个法术施展在了这已经化为巨人的神魔身上。不过这些法术的作用和施展在焚城象身上的截然相反,全都是用来镇压和封印的。若非这巨魔的力量太过庞大,光是这些法术就可以把它直接压得趴在地上。 此刻大力神魔身上环绕着一圈圈佛印梵文,金se的光芒连接成了好几条锁链,锁得它动作艰难。它虽然拼命挣扎,甚至于身上崩裂了许多伤口,红黑se的血不断流出,将整个身体几乎都涂成了血se,但却根本法挣脱这些佛门法术这些金se的锁链根本没有实体,纵然它力量再大,也不可能挣脱。 一方在被加强,另一方在被削弱,这种情况下,焚城象和大力神魔的战斗便出现了与双方实力相反的结果。明明应该更胜一筹的大力神魔不仅没有能够击败焚城象,反而在这巨象猛烈的进攻下节节败退,论它怎么怒吼,也不能阻止自己败退的脚步。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面对只能孤军奋战的大力神魔,焚城象赢得理所当然。 第十五章 十大神魔〔二〕 在三位高僧的帮助下,焚城象牢牢地压制住了大力神魔。而另一边,赤牙虎也同样压制住了铁甲神魔 虽然铁甲神魔防御力惊人,但赤牙虎却凭借捕猎者天赋的本能瞄准了它行动较为迟缓的缺点,将本身的机动性充分发挥了出来,不断从它法反击的角度发动进攻。诚然,凭它的攻击力,并不能真的杀死铁甲神魔,甚至于没办法打伤这坚不可摧的怪家伙,可它却有效地拖住了它。 要说善战,赤牙虎乃是地焰山诸位法宝之中仅次于载道之宝火灵晶的第二强者,这么多年来,他跟随着一代代地焰山高人,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战斗和厮杀。就战斗经验来说,简直可以说是大师中的大师,开宗立派绝问题。 当吴解充分了解它的能力之后,便授予了它可以自行判断局势选择怎么做的权力,所以虽然收到的命令是咬碎铁甲神魔,但赤牙虎并未拘泥于命令,而是在确定这命令法被实现之后,便迅速改变了战斗的目标,转为控制铁甲神魔,让这家伙没办法跟同伴会合,以破坏神魔联手的阵势。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十二神魔联手,可以组成威力穷的都天神煞阵,就算几十个还丹祖师也未必能够攻破;十大神魔联手,也能互相合作,结成如山如海之势,令敌人法抵挡。但当十大神魔里面最强的矛和最强的盾先后被牵制住,法和其余神魔联手作战,剩下的八个神魔顿时就威力大减,法展现出全部的力量来。 当铁甲神魔被焚城象撞飞之后,负责补位的是一个白白胖胖,肥得几乎像是个球的低矮神魔。它穿着肥肥胖胖的短裤和完全没有防御力的小披肩,还系着一条颜色犹如凝固鲜血的披风。论战斗如何激烈,也论进攻或者防御,它的脸上始终都挂着愚蠢的笑容,看起来非但没有半点邪魔外道的凶残感觉,反而像是个路边的寻常智障,若是遇到富有同情’心的人,没准还会施舍他一点饭菜或者零钱呢。 但这家伙的能力却十分诡异,它能够将受到的各种伤害都大大减弱,就算是凝元真人以法宝发出的全力一击,轰在它身上也只能将它的小半个身体轰没了按说这么一击打出来,就算是一座山也轰平了,要是像它这样不躲不闪硬挨,直接就尸骨存才对。 当然,轰掉小半个身体,按说也应该死了。可这家伙的恢复力也十分可怕,明明半个身子都没了,但仅仅一眨眼的功夫就重新长了出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任谁都不敢相信世上竟然有这么怪异的家伙。[ 它完全就是不死之身 “这家伙体现的是神魔的不死性,想要破坏这种不死性,必须使用阳神层次的手段。即使只是暂时压制它,也需要金丹层次的实力。”茉莉说,“好在它大概除此之外没别的手段了,只要小心别被它抓住,应该就没问题。” “被它抓住会怎么样?”吴解在准备绝招之余抽空问道。 “这家伙大概会把自己的血肉注入敌人的身体,凭借强大的不死性,它的血肉简直可以说是解的剧毒,除非立刻将被血肉注入的身体部分切除,否则一眨眼的功夫就会被它给腐蚀,很快肉身就不能用了。 吴解吸了口冷气,不料这看起来痴肥能的家伙,竟然还藏着如此底牌 “诸位小心那胖子可能有将自身血肉注入别人身体的手段”他立刻大叫,“一旦被它的血肉侵入,立刻就要切掉受伤的部位” 他提醒得很及时,因为就在他说话之后片刻,端木原就在挥剑斩断那胖子首级的时候,被一块不起眼的血肉侵入了手臂的伤口这伤口,是之前和一个速度快得出奇的神魔交手留下的。 端木原自然相信吴解的话,立刻便反手一剑,将半条手臂直接剁掉,而当他暂时退后,以法力配合灵药快速长出手臂的时候,那被斩断的半条手臂已经化成了一个小小的胖子,跳起来和胖子神魔的本体融合 整个过程,前后不过眨三四下眼睛的时间而已 这一幕看得众人汗毛倒数,连观战者都为之毛骨悚然,抽冷气、龇牙的声音到处都是。 “太……太厉害了” “要是一不小心……整个人都会被吃掉吧?” “魔门的手段真是匪夷所思” “话说……诸位道友啊,为什么知非真人能够看破那家伙的手段呢?” “谁知道呢?知非真人一向深不可测,不是有人说,他是当年火神太虚转世吗?当年太虚跟这十二神魔打过好几次吧……”[ “可为什么青羊观别的人不知道呢?按说他当年转世之前,应该把这些经验留下来的吧?” “五千年前的事情了,谁会刻意去研究什么十二神魔啊那些资料恐怕早就在什么地方积满灰尘了。若不是今天有他这个当事人在,正道四派肯定要吃大亏” “吴道友果然是太虚前辈转世”白帝阁众位炼罡弟子之中,后辈精英之首沈岳叹道,“这么一来,以后见到他的面,我们就该尊称他为前辈了……” “咦?我们修士转世的时候,前世的记忆不是要到还丹阶段才能苏醒吗?为什么他现在就已经想起前尘往事了?”黑月剑姚曦疑惑地问。 “或许他有别的手段吧。但我觉得,他应该还是他,而不能算是太虚前辈。”当初在长宁城和吴解并肩作战过的林野摇头说,“觉醒前世的记忆,也只是像旁观了一段故事而已。就算旁观得再怎么清晰,终究还是别人的事情。” “但是,看他那神情气度……分明是前辈高人的风范啊”沈岳叹道,“就算觉醒了前世的记忆,也不该整个人的气度都变了吧。” 如果有熟悉吴解的青羊观师弟在此,肯定会笑着说:“大师兄从来就是这样的,你自己看错了而已。 沈岳的确是看错了,他因为吴解的实力太强,所以下意识地将他与生俱来的沉稳,看成了前辈高人岁月磨砺而出的深沉。 但沈岳会看错,青羊观的同门却不会看错。他们发现吴解只出口指点,只放出法宝助阵,自己却没有上前战斗,很快就猜出了他的用意。 他必定是在准备什么非常厉害的手段 所以他们一点都没有催促的意思,只是专心战斗,尽量为他争取时间。 虽然随着时间的移,神魔们的力量也在不断提升,即使只剩下八个神魔,他们也打得渐渐吃力起来,但他们却只是在默默坚持。 白帝阁和云梦龙族的诸人并不熟悉吴解,但他们相信青羊观的同道正道中人之间,都是可以放心地将性命彼此托付的,相比邪道互相算计互相提防,简直是天壤之别。 所以虽然战况像茉莉预料的那样,渐渐朝着对正派诸人不利的方向发展,他们也没有半点慌乱,只不过阵势由进攻转为了防御而已。 而在这个时候,吴解心中也在着急。 他实在没料到,那件尚未完工的法宝,发动起来竟然这么困难 吴解当初从鹤焰子那里缴获了五件法宝,其中有一件是用尽地火熔炼而成的短刀,短刀之中更以实力接近还丹层次的烈火精灵作为元灵,堪称攻坚利器。 但这件法宝使用起来却很麻烦,它需要吸收海量的火力,才能转化为足够出手一击的力量;每次进攻之前,还要用大量的火焰喂饱那只烈火精灵。 正因为它用起来这么麻烦,所以当初鹤焰子才没来得及动用这件法宝,就死在了吴解手下。 吴解得到这把短刀之后,将其进行了改造,仿照火部正法秘典记载的“不二神锋”,把它改成了一件斩魔的利器。但他却没办法改变这法宝之中元灵天赋的秉性就算茉莉也没办法,须知这天赋的贪婪本性,也正是它力量的重要来源,如果将其强行压制,这件法宝也就等于废了。 从刚才到现在,他都是在不断催发炼魔神火,喂饱这只贪心的烈火精灵,只有喂饱了它,才能挥出那所向披靡的斩魔之刀 吴解自己倒是有穷尽的火力可以提供,但那只烈火精灵吞噬火焰的速度却是有限的,所以这个喂饱的过程相当麻烦,论吴解怎么催发火力,论那家伙怎么狂喜地狼吞虎咽,相对于越来越紧张越来越急迫的形势,也让人觉得心中急躁不安。 好在……等到诸位正道道友的战斗变得由进攻转入防守的时候,那只烈火精灵终于被喂饱了。 金红色的短刀里面,形如火苗的精灵打了个饱嗝,脸上露出了满足之色。 “别浪费时间了快点”吴解用神念对它大吼。 精灵点点头,身体猛地一长,融入短刀之中。 顷刻间,短刀迅速变成,化成了一把金红色的长刀,散发出令一切邪魔外道都为之不安的气势。 斩魔之刀,终于出鞘了 第十六章 十大神魔〔三〕 一把尺许长的短刀,就算在顶尖武者的手上,也威胁不了修道高人。但若这一尺短刀转眼间就长到了超过一丈,刀身更不断散发出金红色炼魔神火的长刀,那就足以让任何邪修魔道都心惊肉跳。 虽然理论上说,一丈的距离对于修士而言,依然不过是“贴身”,只要小心一点不被贴近就行了。但谁能保证,这把刀不会继续伸长? 更重要的是,持刀的人,可不是人间那些只会武功的凡人,也不是那种最多就挥出一道特别大的刀气,攻击五六丈之外的先天武者,而是一位凝元真人 还是一位擅长法术的凝元真人 虽然吴解手持长刀,一副要跳上来砍人的架势,但谁能确定他手上的东西,真的是刀,而不是刀型的法器? 万一这东西只不过看上去是近战武器,实际上却能够操纵数神火四面轰击,那错判敌情的结果,自然就是个死字 诸位神魔并不傻,当然也能想到这一点一哦,已经发狂的大力神魔例外。它们见吴解手一扬,长刀落下数金红色的火光,顿时便齐刷刷地后退,摆出转攻为守的架势,动作之整齐划一,简直就像是经过专门训练的仪仗队 谁都没料到这些神魔们竟然如此贪生怕死,甚至就连不死身的胖子居然都果断后退,一时间原本议论纷纷的赛场上一片寂静,简直可以听到山门之外的呼呼风声。 诡异的寂静只持续了眨一两下眼睛的时间,然后整个赛场上便爆发了哄堂大笑。论是正道还是邪派,是旁门还是左道,全都毫不留情地发出了嘲讽的讥笑。[ “这什么十大神魔啊都是属兔子的啊” “它们哪里比得上兔子兔子急了也敢蹬老鹰呢” “哈哈笑死我了你看看刚才它们那个动作绝对是排练过的” “是啊这究竟是来打架的还是来演笑话的啊?莫非十大神魔的真正名称应该叫十大笑星?” “哎呦……不行了不行了老夫年纪大了,这么笑身体吃不消…哎呦……闪了我的腰啊……” “笑……笑岔……岔气了……救……救命……” 云台之上,正道的还丹祖师们目瞪口呆之后,也忍不住哄堂大笑,就连修养深厚的佛门明空大师都忍不住摇头叹气,一边叹气一边笑着。 佛门高僧尚且如此,别人就更不用提了。尤其是白帝阁众人,笑得前仰后合,全半点高人风度。 韶光真人自然也不例外,他挑了挑眉毛,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色,远远注视着魔门云台,笑呵呵地说道:“我从入门之后不久,就听说过魔门十二神魔的凶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在三教演法的擂台上,后退得果断坚决的情况并非没有,但难得的是这么多人一起后退,步调完全一致,分明就是久经训练……真是厉害,厉害啊” “是啊我们门下弟子就缺乏这方面的训练,等回去之后也教他们练练这个吧。”子虚真人笑道。 “他们不会答应的,他们的习惯是遇到危险争着顶上,好帮同门争取机会。”陈长老叹道,“这种坚决果断的自私自利精神,也只有魔门能够孕育得出来” 魔门云台上,林登万长大了嘴巴,简直可以塞进去一颗大西瓜;天眼老人嘿嘿地冷笑着,也不知道究竟打的什么主意;韩德摇头叹息,一脸“我不认识这些家伙”的表情;其余各位宗主也是满脸惊讶和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咱们神门……怎么会有这么多贪生怕死的货色?而且居然还聚在一起了”丹宗司徒宗主纳闷地说,“没这么巧吧” “当然没这么巧”武宗林宗主已经回过神来,冷笑着看向心宗宗主,“黑袍你究竟搞了什么鬼?别人我不清楚,我们武宗派去的那个弟子,可绝对不是这样的孬种” “你问我,我问谁?”心宗宗主从黑袍下面没好气地冷哼,“十二神魔的炼制技术,一半来自于我们心宗的历代研究,另一半来自于上界的妙法残篇。天晓得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现在不是天晓得…是大家都晓得了。”韩德叹道,“这次我们神门可真是丢脸丢到家了当着整个九州各派的面对了,还有散修……” “老韩你就别说了……”幽宗石宗主满脸苦涩,“我可以现在退场吗?这次的三教演法就算我们幽宗输了便是……” “别你这一走,我们就更丢脸了”林登万大叫,“现在是关键的时候论如何,也要把场面先撑起来” “可怎么撑?就凭那十只软脚虾?” 林登万顿时语塞,又转头看向黑袍。 “你看我有什么用难道我跳进去替他们打吗?” “黑袍啊……之前让你放弃对十大神魔的控制,是我错了”韩德很真诚地说,“现在我向你道歉麻烦你赶快重新控制这些家伙甭管让他们死战也好,战死也罢,总之赶快打完,咱们神门丢不起这个脸啊” 黑袍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冷哼一声,手上紫光闪烁,天魔令重新浮现出来。 “十大神魔全力攻击不许后退” 随着这一声令下,十大神魔身上突然腾起了紫色的火焰,虽然只是一瞬间,却让它们都发出了惨烈的吼声,一个个眼中更泛起了疯狂的血红。 与此同时,一股绝望和癫狂的杀意,从它们的身上升腾起来,虽然形质,却让正道四派的凝元真人们不禁为之呼吸一窒,感觉到身上多了一份极其沉重的压力。 “它们要拼命了”有人下意识地说。 “拼命就拼命谁怕谁”有人下意识回答。 他们都不是贪生怕死的人,既然踏上了三教演法的擂台,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拼命?拼命就拼命呗难道正派的英雄好汉们,还怕了这些刚刚被吓得集体后退的孬种吗 “师傅,你打算砍谁?”天书世界中,茉莉有些兴奋地问。 “我正在想。”吴解淡淡地回答,“暂时还没想好。” “这可不能没想好,啊眼看就要动手了……” 吴解当然知道,可他真的还没想好。 不二神锋这件法宝,是火部正法秘典之中的异数。它和一般的法宝截然不同,每次出手都只能攻击一下,一回之后,便要重新温养许久,才能再次发动 但这一击的威力却惊天动地,号称“临敌之际,不需二刀”不二神锋的名字,就是由此而来。 按照秘典的记载,但凡不二神锋挥出,必定会有敌人被一刀两断,绝例 吴解手上这把防止的不二神锋威力自然和天界火部斗神们使用的正品不能比,但他面对的敌人也不是天界斗神们所要对付的那些不死神魔,而只是一群借用了神魔某一方面能力的敌人罢了。 他相信,只要自己出手一刀,那十大神魔之中,应该没有谁能够抵挡得住 问题在于……究竟要砍谁呢? 他首先考虑的是砍死那个躲在黑色骨甲里面的小偷,不需要别的原因,因为他上次就发过狠,下次见面的时候一定要干掉这家伙 但砍死这家伙,对于整个战局的影响其实并不很大。十大神魔眼看就要拼命,那么这个虽然防御力强大、速度和力量却都并不出色的家伙,事实上不能给正道的战友们带来多少麻烦。 为了个人的喜恶,将珍贵的不二神锋浪费掉,不值得 除了这家伙之外,他其次考虑的是砍死那个速度奇快的瘦子,那家伙长得跟个竹竿似的,脚下快得超乎想象,动作也快得让人简直看不清。迄今为止,正道众人所受的伤,至少有三成以上是这家伙一个人制造出来的。 但这家伙的缺点也很明显,它速度虽然快,攻击力却不够强。以凝元真人的强大体魄,若非爪子上有剧毒的话,就算站在那里被它抓上几十下都没问题 就算考虑到它爪子上的毒素,它的攻击力也只能说是平平奇,因为正道中人已经有了经验,一旦被它抓伤,立刻就直接切掉那一块血肉,反正凝元真人的生命力十分强大,区区一块血肉,喘两口气的时间就能催生完毕。 如果不考虑这两个家伙,那么很值得考虑的就是那个胖子。它的不死身实在很麻烦,那种诡异的能力真是让人有些毛骨悚然。更要命的是,不死身肯定还蕴含着许多可怕的变化,只是这家伙暂时还没能把它们发挥出来罢了。 上界不死神魔,最重要的能力便是不死性。继承了它不死性的家伙,又怎么可能只有眼前这点本事? 所以挥动不二神锋,将这家伙给剁了,就能避免那些潜在的危险,让大家可以免于后顾之忧。 但是……不管有多么大的潜在危险,潜在的危险终究只是潜在的危险。或许这家伙根本就不能发挥出不死性的真正威力来,又或许这家伙暂时只有这么大的能耐……相对于“这家伙还有厉害的底牌”那种可能,这种可能才更加现实。 类似的想法还有很多,吴解赫然发现,十大神魔之中每一个,都有很值得被砍死的理由,却也都有不值得挥刀砍去的理由。 归根究底,他的不二神锋只有一击,这才是最让他苦恼的事情。 “要是能多砍两刀就好了” “要是能多砍两刀,火部斗神就不需要别的法宝了。”杜馨淡淡地说。 吴解哑然失笑,点了点头,目光渐渐沉静下来。 “我决定了” “咦?刚才不还是左右为难法决定的吗?为什么这么快就决定了?”茉莉好奇地问。 吴解笑了笑,目光扫过整个擂台:“因为我突然发现,原来我一直忽略了一个家伙” 他的目光,落在了擂台旁边,正被三位佛门高僧配合焚城象,打得狼狈不堪的大力神魔。 “砍死那家伙,三位高僧就可以过来参加这边的战斗;而且焚城象也可以顺利脱身此消彼长,这应该是最能提升我方战力的选择了” 杜馨和茉莉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吴解说到做到,一旦决定,便清啸一声,整个人纵身跃起,朝着那边的战场扑去。 他这一动身,众人立刻就看到了,一些战斗经验丰富的高手更是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拦住他”心宗宗主大吼,手上天魔令紫光大盛,神念化为不可违逆的命令,落入擂台之中,“行天神魔,拦住他” 被天魔令催促,那瘦得只剩皮包骨头的行天神魔猛地厉啸起来,身影骤然模糊,然后便出现在了吴解的面前,一双利爪闪烁着妖异的绿光,带着剧毒拦在他的面前。 但吴解从下决定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行天神魔的拦截一点也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面对着行天神魔的拦截,他一点也不为所动,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依然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跃向围剿大力神魔的战场。 当行天神魔眼看就到了他面前的时候,他才猛的地大吼一声:“滚” 随着这声大吼,他身上腾起了耀眼的金红色光芒,这光芒是穷神火爆发的产物,有着排山倒海的威势,更是天下一切邪魔外道的克星 随着这声大吼,吴解不顾经脉受损,强行从天书世界汲取出至少相当于两个凝元真人全部积累的真元,一下子完全爆发了出来,在周身卷起狂暴的神火浪潮,火焰、狂风和巨浪化作一团咆哮的暴风,以他为中心,轰然爆炸。 这一刹那,擂台上空仿佛有一个太阳出现,让修为稍逊的人便法直视。而那些修为足够的人看到的,则是金红色的光芒炸裂,然后形成了一团冉冉升起的圆形云气,又散开为华盖,顷刻间仿佛展开了巨大的火焰之伞。 从那巨大的火焰之伞里面,奔腾而出的是可抵挡的神火浪潮。 行天神魔原本就不擅长力量,瘦得可怜的身躯也法给它提供足够的支撑。面对吴解突然爆发的神火狂潮,它下意识地想要逃跑,却又被心宗宗主的死命令压着,不得不将利爪继续递向前去。 远远看去,这家伙就犹如飞蛾扑火一般,冲进了神火的狂潮之中。 过了在观众们看来简直有半个时辰那么长的一瞬间,还没来得及完全散开的神火狂潮里面,一个全身被金光覆盖,凛然如同天神下凡的身影冲了出来,冲到了依然举步维艰的大力神魔面前。 他发出一声长啸,手上长刀缭绕着比神火狂潮更加耀眼的光芒,朝着狂怒嘶吼,身体正在急速变大的巨人迎头砍下。 一刀落下,从头到脚。 这一瞬间,仿佛一切都静止了,所有人眼中都只有那绚烂到极点的刀光。 谁也没料到,当这一刀斩落的时候,原本看起来只是猛烈的刀光,竟然会爆发出如此绚烂的光芒。 明明只有一团金红,可看在所有人眼中的,却是明丽的绚烂,犹如绘画大师,只用一杆毛笔,只用一种墨汁,光凭着色泽的浓淡和下笔的轻重,便能渲染出远近高低,渲染出栩栩如生。 刀光斩落,绚烂散去。 “焚城象,跟我来”吴解收起光芒黯淡的短刀,对着焚城象下了个命令,便转身直奔正道诸人迎战七大神魔的战场。 大力神魔还依然站在那里,但他却非但没有回头,甚至连多看一眼都懒得 当他带着焚城象冲到那边的时候,这边的大力神魔才发出了犹如充气的皮袋破裂的声音,淅淅沥沥喷出数的黑血,身体从中间分成了两半。 斩魔神锋,需二刀 看到这一幕,整个赛场又一次陷入了寂静。 这一回,就连正道的诸位祖师也完全愣住了。 “我又看错了吗?” “应该没看错……吴解刚才那一刀……谁都不会看错吧。” “太神奇了那一刀的威力……如果迎面砍来的话,你能不能挡得住?” “挡得住才有鬼”颜开摇头叹道,“但我不明白……他这一刀的威力这么大,明明可以把两个神魔一刀全砍了嘛……” “或许这一刀本身有限制吧。”活了上万年,参加过上次东海大战,甚至还和火灵子太虚一起喝过酒的云梦龙王若有所思地说,“一刀只能砍一个敌人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限制,所以这一刀的威力才这么大。” “有可能……而且这一刀可能只能对邪魔外道使用……”韶光真人自然尽力为吴解说好话,“诸位还记得刚才那光芒吧?那分明是我道门最厉害的几种神火之一,炼魔神火” 虽然自从吴解横空出世之后,“最厉害的几种神火”已经渐渐有点名不符实,但炼魔神火威名卓著,依然具有极大的影响力和说服力。 众位高人连连点头韶光真人的解释非常合理,这一刀如此厉害,必定是加上了许多的限制,才能够催发出如此绚烂的光彩,焕发出如此强大的威势 “对了……刚才吴解是不是还顺便烧死了一个神魔?”即墨真人突然低声说,“你们看到那个瘦瘦的神魔逃走了吗?” 她这么一说,众人才回过神来,目光在擂台上扫来扫去,却果然看不到行天神魔的踪迹。 仅仅一瞬间的功夫,十大神魔便被吴解连斩两个。 而这,还只是开始 第十七章 十大神魔〔四〕 十大神魔一转眼就倒下了两个,顿时让云台上的魔门宗主们不知所措。 他们虽然已经知道这群家伙很不成器,只怕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厉害,但怎么也没料到,它们会被这么容易就连杀两个。 “至少……也该拉上个垫背吧”武宗林登万忍不住抱怨起来,“就这么被杀了,太丢脸了吧” “力所不及,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心宗黑袍现在倒反而平静了下来,叹道,“十二神魔竟然弱到这个地步,定然是我炼制的时候犯了错误” “也不能怪你,这种事情……上次还是五千年前,你也没经验。靠着一些似是而非的资料和残破的记录,能折腾出来就不错了”驭宗韩德劝道,“不就是十二名炼罡弟子嘛,咱们各家再凑凑,炼它十组八组质量不够,咱们用数量来凑就是” “问题是,就它们这种本事……便是再有十组八组,曰后我神门和人间各派决战的时候,真能顶得住吗?”法宗天赐尊者有些悲观,“那吴解现在才凝元境界,砍起它们来就犹如砍瓜切菜一般。要是这家伙曰后明了本心成就还丹,这种十二神魔在他面前跟豆腐也没什么区别…” “是啊,换成十二个凝元修士,没准还更能打一点” “连十二神魔都这样了……莫非我们神门的气数已尽?”天赐尊者忍不住哀叹起来,“老夫寿元将尽,原本还有一个转世重来的机会,却不料……若是神门不复,就算千百年后老夫转世,又该往哪里去呢? 众位宗主面面相觑,过了片刻,天眼缓缓摇着头,眼神之中略有几分迷惑地说:“说出来只怕你们不信,但我夜观天象,只见我神门的气数非但没有枯竭之势,反而正在缓缓增长。”[ “这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天眼老人脸上的表情很难得的严肃了起来,“但我相信我的占星结果。我的占卜虽然不敢说百发百中,可在这种大悳事上出错,是绝对不可能的” 牵涉到自己的专业特长,就算一贯不正经只求有趣的天眼也会正经起来。 对于这个消息,林登万和黑袍早已知情,但其余五位宗主却还是第一次听说。闻言他们又惊又喜,各自思索起来。 就在云台上魔门宗主们苦苦思索的时候,擂台上的战斗也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吴解一把火将行天神魔烧得尸骨存,又施展不二神锋一刀劈死了大力神魔,但他并非有半点得意忘形,反而充满了警惕。 困兽之斗最为凶险,受了伤的猛兽才是最凶恶的。剩下的八个神魔,战斗力自然不及之前的十大神魔,但危险程度却不见得差到哪里去。 若是因为形势有利就松懈的话,只怕会倒在胜利之前呢 他的火遁速度极快,数里距离转瞬即至。而刚一回到这边的战场,他就二话不说燃起熊熊烈焰,在右手上凝成一把巨大的长弓,在左手则凝成一支宛若净琉璃一般澄澈透明,像工艺品多过像武器的利箭,瞄准了那个胖胖的不死神魔。 纵身跃起,开弓搭箭,弦响未至,利箭已到。 只见一道淡淡的光芒顷刻便到了不死神魔面前,直接穿透了它的身体,将它钉在擂台上。更有一丛宛若莲花一般的鲜红火苗从箭上爆发,将这家伙锁在原地动不得。 虽然身体被烧得噼啪作响,但神情痴肥的神魔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它依旧想要战斗,却被贯穿身体的火之箭固定在那里,法向前。 这家伙回过头去,看看贯穿了自己的身体,然后将自己牢牢钉在擂台上的琉璃长箭,伸出手去抓住它,想要把它拔起来。 可吴解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长弓转眼化成一对长刀,运刀如风,飞快地斩断了它的四肢。 断肢的伤口不断蠕动,按照过去的经验,两截断裂的身体只要蠕动几下,就能重新接上。哪怕是被分开很远不能接到,重新长出来也只是喘两口气的时间罢了。[ 但这一次,情况却不同了。 吴解的双刀是用炼魔神火所化,被它所伤,就等于被炼魔神火灼烧。只见伤口处的血肉虽然在不断蠕动,速度却比以往慢了很多,一时间更没有重新生长的意思。 比这更惊人的,是那断裂的四肢,它们被那绚烂若莲花的火焰点燃,顷刻间就被一朵鲜红的莲花包裹在了里面,只听得不断兹兹作响,却没有半点挣扎逃跑的意思。 不死神魔的每一块肉都具有不死的魔姓,魔姓不灭就不会被消灭。但吴解这次使用的却不是炼魔神火,而是红莲业火它是红莲地狱之中的净罪之火,会焚尽罪人的一切邪心恶念,然后才自然熄灭。 那些生前罪大恶极的家伙,死后便免不了去红莲地狱走一遭。除非有特殊的秘法守护心神,否则必定会被红莲业火将一切的邪心恶念烧得干干净净,以完全空白的姿态转生,和往事挥手再见。 当然,如果他来世能够重新修炼到还丹境界,便可能追溯前尘往事,找回之前的记忆,那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死神魔的确是不死之身,可现在,构成它不死之身来源的力量,却正好变成了红莲业火的燃料。所以火焰烧得越来越旺,渐渐地化成一朵巨大的红莲,缓缓合拢,将这胖胖的不死神魔包裹在里面。 或许它真的能够坚持下去,一直都不死,就这么一直被烧下去。但茉莉保证过,这个只继承了不死神魔“不死”特姓的家伙,绝对没有可能凭自己的力量从红莲业火之中挣脱,现在不行,这一仗打完了也不行,哪怕是直到天荒地老,也只会是它先被烧完,而不会是红莲业火先熄灭 杀不死它没关系,把它封印起来就好 “其实师傅你想得太多了。就算是真正的不死神魔,一不小心沾上红莲业火,也是要脱上一层皮的。运气不好的话,被活活烧死都有可能。这么一个水货……没准过一两个时辰,红莲业火自动消散,只能看见地上一堆灰,风一吹就什么痕迹都没了……” “那你怕不怕红莲业火?”杜馨突然问。 茉莉笑了笑,走到吴解在天书世界里面特意建成的“火橱”之中,将右手伸进了那贮藏红莲业火的格子里面。 琉璃一般的火焰犹如流水从她的手上经过,连一星半点都没留下。 吴解一愣,疑惑地看向那只在红莲业火之中涓滴不染的纤纤素手:“你没有邪念?” “我当然没有。”茉莉很理所当然地说着简直就是胡扯的话。 “你有。”杜馨很平静地说。 茉莉作辜状看向吴解,却见吴解也微微点头。 茉莉没有邪念?打死他都不信要是她都算“邪”的话,那世上坏人估计也不多了 见二人步调如此一致,茉莉不禁深深长叹,走到灵木旁边,作寂寥仰望之状。 “唉你们这些被尘世道德束缚的灵魂,是法理解我的境界的” 吴解很想吐槽一句“这跟境界没关系,单纯是人品问题”,但想想还是算了。 他这么吐槽的话,茉莉肯定会努力解释,多半又会搬出一大通上神君流的歪理来,到时候岂不是又要争上一番? 他现在很忙,分出一丝心神来说两句话就是极限了,实在腾不出多余的心神陪茉莉谈人生人理想谈道德当然,要说是吵架,也未尝不可。 擂台之上,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双刀猛地炸裂,化作漫天火雨,朝着剩下的神魔倾泻而去。 这可不是一般的火,是炼魔神火 剩下的六个神魔见到火雨汹汹而来,本拟各展神通躲避。但它们身上被心魔宗黑袍宗主下了死命令,只许进攻不许后退,可以做出的选择就少了很多,也就谈不上机变可言。 反应最快的是一个矮墩墩的神魔,这家伙身高不超过四尺,比寻常孩童都要矮上少许,偏偏脸上还长着络腮胡子,更是粗胳膊粗腿,让吴解忍不住想起前世看过的著名电影《魔戒》里面的“矮人族”。 这矮子神魔一见吴解双刀化为火雨,都不等火雨落下,身体便猛地朝地上一钻,顷刻间来到了云梦龙族的几位高手身后,抡起战斧就是一个横扫千军。 众人打了许久,都已经知道这矮子惯用“遁到敌人背后偷袭”的战术,一见他往地上钻,立刻就在小心提防。他一斧子扫过去,云梦龙族的一位彪形大汉便立刻用手上的狼牙棒挡住。 只听得猛烈的金铁交鸣,犹如铁匠铺子里面抡大锤一般,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同时一震,各自后退。 可云梦龙族的那位高手连退三步,矮子神魔却只退了一步。 这矮子虽然其貌不扬,但力气却大得出奇 他一斧子没有收到效果,脚一跺,身影又消失得影踪,却来到了青羊观众人身后,大斧倒撩上来,被张龙举着盾牌挡住。 这家伙的手段其实厉害得很,可惜他脑子不好用,翻来覆去就是这一套。再怎么神出鬼没的手段,一旦有迹可循,威胁便会大大降低。 类似的情况,在这场战斗中已经发生了许多次。 这十大神魔力量不错,可使用力量的手段却着实不行。 “倘若传说中的十二神魔都是这种蠢货,那我们的前辈祖师们,可就死得太冤枉了”正道各派之中,许多人都不约而同地如此叹息。 第十八章 十大神魔〔五〕 “再炼十二神魔的话,别洗脑了”看着擂台上诸位神魔的拙劣表现,当代魔门宗主里面战斗技艺最为高超的林登万忍不住叹道,“就算力量再怎么强,蠢成这样也是白费啊” “我知道。”黑袍闷声闷气地回答,“但那就需要重新敲炼制的过程……相关的法决、阵法和用药都要调整……时间上可能会来不及。” “用药的问题交给我就是。”韩德语出惊人,“其实我最擅长的就是制药,当然你要说炼丹也妨。 “比我们丹宗还擅长?” 韩德笑了笑,脸上满是自信。 黑袍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转头看向法宗众人:“相关法决的资料我会给你们一份,修改工作就交给你们了。” “明白,事关神门存亡,我们一定会尽快完成的” “阵法方面,我会” “黑袍啊,你想得太多了”林登万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你把现在的资料全拿出来,大家一起对照着看就是。拆成几份乱七八糟的,一点效率都没有。”[ 黑袍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那就按你说的办吧,神门没了的话,什么秘密都没意义了”说话间,他的目光看向擂台,看向那些被打得节节败退的神魔们,“靠这样的货色,恐怕保不住神门” 在正道众人的猛攻面前,诸位神魔打得非常狼狈。 吴解的火雨覆盖面极广,几乎一下子就把剩下的神魔全都覆盖了进去。原本这种攻击应该由铁甲神魔或者不死神魔负责挡下,但现在铁甲神魔被赤牙虎牵制住,在擂台的那一边法赶来;不死神魔被吴解用红莲业火困住,非但不可能脱身,甚至已经成为了巨大的危险品正道中人大多行善积德,多少积累了一些气运,沾到一点红莲业火也不至于被烧伤,但十二神魔这种,只要沾到一点点,顿时就会变诚仁形火炬。 在想要帮不死神魔脱困的金眼神魔被红莲业火快速化为灰烬之后,那团熊熊燃烧的烈焰反而成了正道众人天然的屏障。 而失去了能够一眼看穿各种法术和阵势,在群战之中有极强辅助效果的金眼神魔之后,剩下的五个神魔已经岌岌可危,几乎要支持不住战线了。 这五个神魔各有特长: 矮墩墩的遁地神魔将遁术化成了本能,论是哪一种遁术都能自由施展,几乎没有任何手段能够限制它的行动; 人高马大,耳朵还在不断颤抖的白耳神魔能够窥探敌人的心声,和它战斗将一直处于被动,更不可能对它发动突袭和暗算; 全身妖绿的化血神魔可以化为数剧毒的绿血,这些绿血非但毒姓惊人,更在不断引动正道众人体悳内的鲜血,若不分出许多力量去镇悳压,转眼间就会鲜血狂喷死于非命; 和心魔宗宗主一样整个人裹在黑袍里面的幽影神魔能够从影子里面移动,更能用影子作为武器,只要被它伤了影子,人也会一样受伤,实在是防不胜防; 唯一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是多心神魔,但这个看似寻常的中年人却是给大家带来最多麻烦的,他的法术层出不穷,而且可以兼顾到战场上的每一点,没有半分疏漏,让吴解忍不住怀疑这家伙的脑子是否是一台超级计算机什么的。 虽然之前的表现非常拙劣,但随着战斗越久,五大神魔就越来越熟悉他们各自的力量,发挥出来的能力也越来越强,渐渐的竟然又稳住了战线。 若是从场面上看来,虽然只剩了一半,但这五大神魔所展现的战斗力,丝毫不逊色于之前十大神魔联手 若非铁甲神魔还在被赤牙虎纠缠着,让这家伙也赶来投入战斗的话,吴解甚至怀疑它们会不会反过来重新占悳据优势呢[ 由此便能看出赤牙虎的重要,它虽然一直只是在纠缠铁甲神魔,没有任何斩获,但它居然一直纠缠着铁甲神魔,让这家伙始终没有能够过来和别的神魔会合,这本身就是很了不起的本事 能够到此观战的至少也是炼罡飞仙,哪一个都不是傻瓜,多半能够看出这赤牙虎的厉害,于是观战人群之中,便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得眼红起来。 “知非真人的那件法宝,真是太厉害了” “嗯,块头大,力量强,简直坚不摧” “……你什么眼神啊我说的是那只老虎” “哦你说那个啊……那恐怕是他的本命法宝吧。要说那只大象,我还能幻想曰后也弄一件这样的法宝,可那只老虎……我觉得你想太多了。” “我只是羡慕啊你们看,剩下的神魔越来越厉害,那个穿铠甲的当然也不例外。而且它根本打不伤这家伙但它就是靠着一点点挤和撞,让这家伙始终困在方圆一两丈里面,根本走不开……” “以战斗的技艺来说,我觉得它可以给我当老师了” “它要是肯来我们门派,我们全派都拜他为师,尊他为太上长悳老也行啊” “做梦吧它才不会愿意收咱们这种徒弟呢……” “唉……” 吴解可听不到众人的议论,但他可以在神念之中听到赤牙虎和焚城象的声音。 赤牙虎正在抱怨,碎碎念碎碎念地抱怨。它表示自己不适合做这种类似打杂的活计,表示让焚城象来做这个更好,只要那家伙跳起来踩住这个穿铠甲的,保证它就哪里都去不了,而自己更应该参加另外一边的战斗……等等等等。 如果不看它的外表,只听那奈的唠叨声,只怕会把它当成是个年迈的老头子呢 而焚城象说话就简洁多了,它提醒吴解,自己和赤牙虎都要消耗大量的法力,如果主公法力不足的话,不妨先把自己收起来,因为自己在目前的战斗之中已经不能发挥太大的作用,相反消耗的法力却很多。 这两个法宝元灵姓格迥异,不过却都很有趣,更难得的是忠心耿耿,让吴解听着就心里舒服。 “忠诚是我们法宝元灵的天姓,就算再怎么不满主公的行为,我们也是为主公而生,为主公而死的。”不知何时已经不再仰望天空作寂寥状的茉莉笑着说,“我也一样哦” 她说着跳到吴解的面前,头上的耳朵一晃一晃,犹如红宝石一般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俨然在声地大叫“夸奖我吧夸奖我吧” 吴解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嗯,你做得很好,帮了我很多的忙” 茉莉笑得很开心。 “那么帮我看看吧,面前这五个家伙,我该以哪个为突破口?” 茉莉看了看战场,眼珠子一转,便有了主意。 “师傅,用天兵灵诀催发大量的小型天兵,人海战术填死他们” “……下次有这么好的主意,请提前告诉我。”吴解大笑,身上烈焰腾起,顷刻间化作一个火人,从火人之中不断飞出一团团烈焰,化成一个个不过尺许长的小兵,手持各种兵器。 这正是火部正法四大灵诀的最后一招,天罗地网,百万神兵 吴解这次制造的天兵都是小号,非但消耗的法力较少,制造的速度也更快。只是说一两句话的功夫,擂台上便浩浩荡荡多了几百个宛如玩具一般的天兵,他也不罗嗦,抬手一指,这些火部天兵就杀气腾腾地冲了出去,刹那间将五大神魔团团围住,各种兵器招数法术下雨一般打上去。 别看这些天兵们块头小,攻击力可着实不弱,每一击都差不多有炼罡巅峰的威力。虽然一个天兵往往只能进攻一两下,然后就会设法抱着敌人自爆,一个不多,十个百个就很多了……更不要说,这里的天兵足有几百个,而且还在被吴解源源不断地制造出来 面对似乎穷尽的火部天兵,首先崩溃的便是那有读心之术的白耳神魔。 火部天兵虽然小,却也都是有灵智的当然,它们的灵智很简单,一点也不复杂。对于白耳神魔来说,就是周围突然有了好几百个嘈杂的心声,犹如一下子置身于繁华的菜市场中,周围至少几十个中年大妈对着他唠叨不停,而且他还不能捂住耳朵…… 不到片刻,这能够读心的神魔便两眼昏花头晕目眩,被几个小天兵抓住机会拽住双腿,一下子拉倒在地,然后乱刀齐下,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呼,便被剁成了碎块。 其它几个神魔的情况倒是没这么惨,可也好不到哪里去别忘了,正在围攻它们的不仅仅有吴解的这群小号天兵,还有十几位凝元真人呢 一旦它们诡异的手段被天兵们的人海战术化解,战斗就变成了单纯的阵地战。而这样的战斗,它们根本不可能赢得了 “结束了”正道云台上,韶光真人大笑,“吴解这一招果然赏心悦目啊人多打人少,不管怎么看都很舒坦” “记得上次摘星之战的时候他也用过这招,我还以为那是借助什么秘法或者秘宝施展的……” “果然是昔年太虚道友用过的手段”云梦龙王叹道,“当年他跟我下棋,就是用这种小天兵变作棋子……看到这一幕,真是叫人怀念啊” 他们这边说得轻轻松松,擂台上吴解等人也打得轻轻松松。被数的天兵包围之后,纵然五大神魔再怎么狂呼奋战,也已经法挽回败局。 到了现在,这场战斗已经不再有悬念了。 第十九章 十大神魔〔六〕 能够挡住一切攻击的铁甲神魔来不了,论怎样的敌人都能设法拖住的不死神魔被封住,攻坚所不破的大力神魔、速度最快能够牵制多个敌人的行天神魔、神目如电能破各种法术禁制的金眼神魔、锐耳能听敌人心声的白耳神魔一一被杀……再加上从一开始就已经缺席的在十二神魔之中担任“心”和“胆”的慈悲神魔、形神魔,五千年前曾经横扫正道,威震天下数千载的魔门十二神魔,终于到了穷途末路。 虽然直到这个时候,心宗宗主还在催动残余的神魔尽力战斗,但他的目的并非获得战果,而是尽可能挖掘这些神魔的潜力,为下一次炼制神魔做准备。 几千年来,魔门对于十二神魔的研究都局限在理论上,研究的核心是如何加强控制。但今天这一战却犹如当头一棒敲醒了他们时代在进步,修士们也在进步,五千年前横扫天下的十二神魔,到现在未必还有当初的威力。与其将精神花在思考如何控制,还不如先想想怎么让它们更强 如果十二神魔不够强大的话,控制它们又有什么价值呢? 可惜的是,这个道理,他明白得太迟了 从一开始,这一战的目的就不应该是追求胜利,而是用正道最顶尖的凝元修士当对手,测试十二神魔的能力,并且挖掘它们的潜力,为曰后的改造或者重炼做准备。 但当他想通这一点的时候,情况已经可挽回,双方的战斗差不多已经是一边倒的局面,测试不出多少东西来了。 说得不客气一些,他等于白白浪费了十大神魔,甚至连一些有价值的情报都没有能够获得 虽然说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但羊终究是丢了……[ 心宗宗主的控制,并没有能够让剩下的几个神魔坚持得更久一些。在上千天兵的围攻之下,剩下的几个神魔也失去了之前那种诡异能力的优势。 失去了这种优势的它们,面对正道凝元修士们的围剿,当然不可能坚持太久。 当吴解的火部天兵将整个擂台完全占据,差不多到了一步一岗的时候,擅长遁法的遁地神魔便再也没有可以腾挪的空间,伴随一连串的爆炸声,这家伙接连撞上小小的天兵,被它们的自爆炸得灰头土脸,一不小心就忽略了别的攻势。 于是,两道剑光左右飞来,干净利落地将它切成了三段,而且还顺便绞了几圈。 火部天兵们适时补上,将那堆血肉烧成了灰。 几乎片刻之后,佛门高僧也有了斩获。 这次倒霉的是多心神魔,它虽然有思维分化,刹那间控制几百个念头战斗的本事,可念头再多,力量终究也是有限的。当数以百计的火部天兵围得它不得不将绝大部分的念头用来对付这些要命的小家伙时,出手之际就出现了一些简单的公式化的行为。 白莲堂的高僧们早已盯上了这家伙,一见它分心,立刻三人一起出手,施展出了佛门的狮子吼绝技。 所谓狮子吼,并非嗓门大气势足,而是一种佛门独有的神通。修炼这门神通的高僧,平曰里观想佛门护法天君狮子王菩萨,曰积月累,一点一点集结念力,等到需要使用的时候,将多年积累的念力通过怒吼一下子发挥出来,当真犹如传说中狮子王菩萨一般,有慑服一切邪魔的力量。 如果只是威力大,那其实倒也罢了。狮子吼神通最厉害的能力,是能够驱散人们心中的邪念,促使他们改邪归正佛门所谓“当头棒喝、迷途知返”,其实指的就是这门神通的效果。 三位凝元巅峰的高僧一起发动狮子吼,那力量真是震天动地,非但整个擂台都在为之震动,就连观战的人群也被完全震慑,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一些观战的邪修们,更是被这怒吼震得浑身发软,心神不定,手脚不断地颤抖。更有人暗暗打定主意,从今天开始便改邪归正,不做那些会给自己惹来报应的勾当 只是被捎带着影响,就有如此的效果,被三位高僧如品字形围住,三声狮子吼叠在一起轰了的多心神魔,又是什么样子呢? 它的身体猛地顿住,虽然艹纵的十几件法器还在下意识地驱赶着靠近的火部天兵,但眼中却露出了迷茫和痛苦之色。 只是短短片刻,它便发出一声长叹,十几件法器一起飞回来,毫不留情地轰在自己身上,顷刻间便身死道消。[ “善哉善哉”云台之上,明空大师不禁双手合十,赞道,“此子虽然走上邪路,却在最后关头醒悟,比起那些浑浑噩噩至死不悟的,也可以算是有福之人了” “一点善念,便足以让他能够更早地脱离地狱,更会让他曰后转世的时候投生人间而非天外天,就此脱离了和魔门的关系。迷途知返,也算难得”另一位高僧赞道。 颜开眉毛扬了扬,很有些不以为然的意思;而韶光真人则微微一笑,既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 云梦龙王此刻眉头紧锁,可他想的并非那多心神魔是否改过自新的问题,而是在为龙族的面子担忧。 战斗至今,青羊观固然光芒万丈,白帝阁和白莲堂也各自有了斩获,眼看着还剩下四个神魔,其中两个还属于暂时拿它们没办法的,也就是说,云梦龙族想要得到战果,就只能打剩下两个神魔的主意。 但这谈何容易幽影神魔已经完全化成了影子,在虚实之间不断穿梭,大家甚至没办法确定它究竟躲在什么地方;而化血神魔倒是不会这种手段,可它化成的血云浮在空中,火部小天兵们被擂台压制飞不上去,而凝元真人虽然能够攻击到它,但那血云仿佛穷尽,论怎么攻击都不见消减,而且一不小心就会被吸去血液,龙族高手们几次进攻,非但没有能够杀死它,反而被它吸了不少血,受了不少的伤。 至少从场面上看来,龙族的三位真人,还真拿这两个神魔没什么办法 “要把那个鬼影子找出来”端木原的护身宝光突然泛起涟漪,为他挡住了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幽暗利刃,但余力未衰,逼得他踉踉跄跄退了好几步,忍不住叫道,“这样下去我们只能一直保持护体,太吃亏了” “是啊,当初他们人多的时候,我们尚且可以占到优势;现在只剩两个,反而被这家伙打得没办法还手……真是叫人憋闷”肖月怒道,“要怎么才能干掉它?” 他们说话的对象,自然都是吴解。 从吴解接连击倒两个神魔的时候开始,大家就已经很自然地将他视为研究神魔的专家。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问题,当然优先找他。 这次吴解却不用请教茉莉了,他笑了笑说道:“这鬼影子一般的家伙必须依托于影子存在,如果我们把擂台上所有的影子都消除了,那会怎么样?” “……不可能吧,别的不说,不死神魔身体周围肯定会有影子存在的。” “那也好,至少它只能逃到那里,不是吗?” 若风真人大笑:“对只要这家伙没了神出鬼没的本事,逃到哪里都是个死字” “天上的血云暂时交给我们。”佛门的高僧也发话了,“诸位尽管施法” 说着,他们三人跳了起来,盘膝坐在空中,身上发出丈二佛光,佛光之中有数符印灵文,更有众生祈祷布施行善积德的影像浮现,渐渐汇聚成一圈巨大的金光,将整个擂台完全护住,把浓厚的血云隔在上面。 这样的神通差不多已经是凝元境界的极致须知这三教演法的擂台并非外面,对于很多神通法术都是有所限制的,能够做到这种地步,便是还丹祖师大概也不过如此。 “三位大师不可能支持太久,我们抓紧时间”吴解大声叫道。 说着,他化成的火巨人分出一朵朵火苗落在其余众人身上,说来也怪,每一朵火苗落上,那人便周身光芒大放,不过片刻功夫,擂台上众人已经全都成了一个个发光体,一色的火光辉映,将整个擂台照得一片透亮,看不到半点阴影。 此刻唯一可能的阴影,就在不死神魔的身下。 看到这一幕,吴解冷笑一声,纵身飞了过去,抬起手掌拍向那边。 随着他的手掌落下,一个小小的炉子幻化出虚影,然后迅速变大,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将那一片擂台完全笼罩。 “赤牙虎,出来” 当烈焰猛虎冲出来的瞬间,炉子由虚变实,化作一尊赤红的炼炉,里面燃起熊熊烈焰,把不死神魔和藏在它阴影里面的幽影神魔一起关了进去。 “自成天地,八极炼炉” 吴解冷喝一声,真元法力源源不断地注入尚未真正炼成的本命法宝之中,催动这法宝全力运作,将它的威力展现出来。 就算是还没有完全成功的天地洪炉,也同样是炼魔至宝。它的内部自成天地,虽然不大,却已经足够困住敌人。虽然天帝阵没有能够炼成,不能将炉中世界展现于外,但在炉子里面,威力是一点也不会打折扣的。 随着他的号令,天地洪炉里面升起了八根颜色各异的柱子,每一根柱子上都腾起熊熊烈焰,将炉中的世界化为一片火海。 既然成功地将敌人关在了里面,那剩下的就只有一件事了。 炼化它们。 第二十章 十大神魔〔七〕 吴解以天地洪炉收了不死神魔和幽影神魔,既给众人解决了一个难题,更让龙族的三位高手灵光一现,有了消灭化血神魔的办法。 “三位大师,请收了佛光。”佛光刚一收起,云梦龙族的三位真人便化作三条颜色各异的巨龙,呼啸着飞了起来。 为首的那条巨龙通体金黄,犹如黄金铸造一般;另外两条一红一青,红的犹如晚霞,青的好似远山,蜿蜒的身姿透出难以言喻的威严和气魄,这是数千年岁月沉淀而来的气势,是九州世界各种生灵之中,最接近上古神族的伟大族裔特有的风采。 三条巨龙齐声长吟,发出富有穿透力的低沉龙吟,犹如引吭高歌,又似浅吟低唱,龙吟回荡在擂台上,回荡在赛场之中,让所有听到的人都感到了一份源自心底血脉深处的悸动。 相传太古之时,天地创造,有祖龙神盘旋于混沌之中,身躯化为天地,血肉化为山川,精魂化为天地法则,一点灵明散开化作世间万物。从此之后,才有了这一方天地。 祖龙神创造天地之后,又有上界天神将数族裔移到人间,其中边有龙族那是最接近祖龙神的族裔,也是最得到这一方天地宠爱的族裔。 龙族需修炼,生来就有数万年的寿命;虽然修炼速度及不上号称“万物灵长”的人族,可至少渡过几个关键难关的时候比寻常妖怪容易多了,最为难得的是渡劫飞升的这一关,身为上古神族的后裔,他们渡劫的难度远比其余生灵来得小,不出意外的话,只要能够在寿元耗尽之前修炼到还丹八转,飞升就不是太大问题。 但龙族也有龙族的困难,他们孕育后代最为缓慢,一千年的岁月足够人族繁衍几十代人,龙族却最多只能生下两三个子孙注意,是“整个龙族”而不是“某个龙族”。事实上,大多数龙族一辈子都不会生育子嗣,或许这就是天地消长平衡之理。 这三位代表云梦龙族参加三教演法的凝元真人都是修炼万余年的龙族精英,神通广大,身体更是淬炼得堪比寻常法宝,他们之前拿化血神魔没办法,是因为习惯于使用体型较小、行动较为灵活的人族姿态,此刻化为原形,顿时法力大增。[ 三条巨龙在空中摇头摆尾,一会儿工夫就化成了数百丈的巨兽,它们互相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各自张开嘴巴,朝着那片血云猛吸。 化血神魔纵然神通不凡,可它所化的血云终究也属于云雾水露一类,面对三位凝元巅峰的龙族施展天赋的控水之能,它的抵抗显得非常薄弱,只坚持了片刻工夫,那片血云便被撕成了三块。 三条巨龙分别吞下一块血云,然后重新化成人形落在台上,只见三人脸色苍白、脚步虚浮,眉宇之间更有一股青黑之气萦绕,显然情况都不大妙。但他们的头却昂得很高,摆出了胜利者应有的骄傲姿态。 “把神魔吞下肚子,真的没问题吗?”和他们有些交情的肖月传音问道。 “一时三刻还能镇悳压得住。”为首的那位大笑,“不要小看龙族的抗毒能力啊” 然而也就是说这句话的短短时间,他脸上的青黑之气又重了几分,眼看着已经越来越像死人了。 化血神魔的血蕴含剧毒,一滴就能毒死数百人。纵然凝元真人神通广大,龙族又天生强韧,但一口气吞下了三分之一的化血神魔,依然可以说是跟自杀毫区别的愚蠢行为。 但这办法真的有效,非常有效。 因为……吞掉了化血神魔,这场战斗便是正道大获全胜,魔门全军覆没了 片刻之后,云梦龙王连道别都来不及,急急忙忙带着三个族人飞回云梦大泽,借助龙宫大阵帮他们驱毒他不能不急,因为三位龙族真人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要被毒死了。 云梦龙族一走,其余各派也就纷纷告辞,魔门当然不会留在这里被奚落,自然也一走了之。 只是临走之前,心魔宗宗主冷笑着说道:“恭喜诸位这次获胜,也谢谢诸位帮我们完善了资料。作为回报,下次见面的时候,会用正规的十二神魔招待大家,敬请期待。” 看着魔门走了,各派的晚辈们也拜别走了,当偌大的赛场只剩正道云台上几位还丹祖师之际,韶光真人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皱眉问道:“依诸位道友所见,他这话是真是假?” “昔年十二神魔来历不明,但威力绝不会只有这么弱。”白帝阁颜掌门沉声说,“或许他们的确是在做实验。” “但老衲实在不明白这实验有什么意义?与其浪费时间做什么实验,为什么不将十二神魔雪藏,等日后正邪大战的时候,再突然放出来呢?”[ 几位还丹祖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感到了深深的迷惑不解。 而这个时候,已经回到天外天的心魔宗宗主阴森森地笑着,拿出了天魔令。 黑色的天魔令上,十二枚紫色的符印已经有八枚失去了光芒,只剩下四个光芒黯淡的,还在微微闪烁 “铁甲神魔、不死神魔、化血神魔、幽影神魔……果然不愧是掺杂了少许上界神魔血肉残骸的东西,居然一个都还没死。”他低声说道,手上却突然腾起森然黑气,向那四道符印按去,“我神门秘法炼制的神魔,怎么能够落到你们手上” 正在云台上商量对策的几位还丹祖师突然感觉到擂台上气息流动,转头看去,只见那原本被红莲业火包裹住熊熊燃烧的不死神魔突然变大,然后猛地爆炸,炸成一片火星,顷刻间便灰飞烟灭。 但那一瞬间爆炸的威力,却让他们也为之色变。仅仅只是爆炸的余波,便将几个在远处看热闹的瞰天宗弟子炸得尸骨存。 “糟糕”明空大师惊呼,手上佛光闪现,显出云梦泽的虚影,以大神通向云梦龙王示警。 但他的示警却还是迟了一步,只见虚影之中的云梦龙宫内血光乍现,然后便见到了铁青着脸的云梦龙王。 云梦龙族的三位高手原本就已经身中剧毒,刚才爆炸之际,龙王正忙着帮他们解毒,没来得及阻止爆炸,结果三人全部身亡,一幸免 明空大师长叹一声,宣了一句佛号,合十以哀悼。 “不料这次三教演法,我正道中人竟然在获胜之后还遭到如此损失” 瞰天宗掌门幽云真人脸色铁青,看着擂台上那些灰烬,心中很是愤懑。 他算到这次三教演法颇为凶险,一直很担心门下参战弟子们的安危。结果直到最后,瞰天宗一个人都没死,本来是挺高兴的想不到都已经打完了,居然出了这么一趟子事情 玄门中人不是血泪的石头人,再怎么淡泊宁静,后辈子孙遇害,还是免不了要生气的。 “这必定是魔门在捣鬼”片刻之后,他来到正道云台上,冷冷地说,“人间各派攻上天外天之际,鄙人当率本门弟子参战” 正说着,他却见青羊观韶光真人身后的三位还丹祖师不见了,眉头一挑,疑惑地看向韶光真人。 “他们去救吴解了。”韶光真人叹道,“希望来得及” 当黑袍宗主发动天魔令最后的机关,让几个被擒的神魔自爆之时,吴解原本正在和同门一起飞回青羊山的路上。 这一战他光芒万丈,在击溃十大神魔的战斗里面居功至伟,可以说是决定整个战斗胜负的关键人物一一别的不说,光是死在他手下的神魔,数量就相当于其他众人的总和。 刀劈大力神魔,封印不死神魔,火部天兵乱刀砍死多心神魔,天地洪炉收了幽影神魔和铁甲神魔……吴解一个人就灭了五个神魔,光从数量上就足以傲视全场。更不要说他几次施法,为对付其它神魔的战斗也做出了贡献。 要是这个世界也有所谓mvp制度的话,这一场三教演法的mvp,绝对非他莫属 这一路上,众位同门都在向吴解道贺;吴解一边笑着应答,一边催动收藏在丹田之中的天地洪炉,运转八极火柱,源源不断催发神火,希望将两个神魔早日炼化。 天地洪炉里面关了两个修为境界在他之上的神魔,就不能带进天书世界去。这让他始终有点不安,心中总是有一点不好的猜想,似乎有什么坏事将要发生一般。 突然间,他心中警兆突现,感觉天地洪炉突然猛烈震动起来,炉中的两个神魔身体突然膨胀,竟然是要爆炸 糟糕 吴解不及细想,立刻将全部功力催动,想要将天地洪炉之内的移动压住。好在天地洪炉神妙非凡,能够将他的法力放大许多,一经催动,就把两个神魔膨胀的势头硬生生止住。 但还没等他松一口气,那已经被烧得只剩一抹淡淡灰影的幽影神魔猛地一震,身体轰然爆炸。 这爆炸的威力超乎想象,吴解根本镇悳压不住,一口鲜血顿时喷了出来。 丹田之中的天地洪炉猛烈地震动着,发出阵阵悲鸣。这件法宝终究还没完全炼成,坚固之处尚有不足,内里的空间也并未完全稳定,被幽影神魔的爆炸震动,已经伤了本源。 吴解和天地洪炉心灵相通,性命相连,天地洪炉受损,他当然也好不了。一时间只觉得头晕眼花,胸口剧痛,丹田里面更是如同有数钢针攒刺一般,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眼看着铁甲神魔也在不断变大,眼看就要爆炸,他只得取出天地洪炉,施法将炉中火焰转化成红莲业火,然后咬咬牙斩断了和这件法宝的联系,强忍着魂魄撕裂的痛苦,将这件半成型的法宝扔向高空。 轰然巨响,猛烈的光芒和狂暴的飓风让所有人都站立不稳,若非几位凝元真人及时施法稳住云头,只怕青羊观一行会被这么从天上轰到地上,跌得狼狈不堪。 吴解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头,让自己振作起来,拿出了几个透明的玉瓶,瓶中封着琉璃色的火焰。 “凝元真人每人一个,循着红莲业火的气息去找……除恶务尽” 第二十一章 大战落幕,硝烟未散 青羊观的凝元真人们,终究还是没有找到铁甲神魔的残骸,想来已经被烧得干干净净,连一点碎片都没有留下。 不过他们却找回了八支手指长短的奇异火柱,这火柱犹如一团团凝固的火焰,虽然还在不断流动和燃烧,却没有半点热量放出来,反而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波动,让每一个拿到它们的人都觉得心中似乎有一根弦被拨动了,莫名地感觉到一种源自心灵深处的悸动。 若是在散修之中,这样的东西肯定会被珍藏起来,但吴解三天之后疗伤初步结束出关的时候,全部八支火柱就送到了他的面前。 天地洪炉,连带着里面两个神魔,最后就剩下了这八支火柱。 吴解把玩着这些火柱,感受着火柱之中那种奇异的熟悉韵律,感受着那凝聚在火柱之中的造化凝练之意,心中渐渐升起了一个奇妙的想法。 如果以这八支火柱为原料,能不能重新炼成天地洪炉? 他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查找了很多资料,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的确可行。 历史上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情:青羊观一位祖师的本命法宝不幸在战斗中受损,只剩下了一些残骸。但这些残骸恰恰包含着法宝之中最重要的部分,于是那位祖师就以这些残骸为核心,重新炼制了一件法宝,居然也能和他心灵相通,依然还是本命法宝。 只是这么做十分困难,青羊观历史上损毁了本命法宝的祖师不少,但能够重炼成功的,却只有这一个例子。[ “有一个例子也足够了。”吴解放下最后一份相关的笔记,因为伤势未愈而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几分兴奋之色,“前辈祖师光靠人间的资源就能做到的事情,我有天书世界当后盾,没理由做不到” “但这需要花费极大量的心力和时间,而且就算重炼成功,它也不会是天地洪炉了。”杜馨说,“它将是火部正法里面没有记载的法宝,日后有什么妙用,全看你自己。” “是啊,其实这样也好”吴解笑道,“现成的法宝,怎及得上自己设计的法宝唯有我自己专门设计的法宝,才会最适合我” 茉莉对此倒是举双手赞成,在她看来,师傅这样的大人物,理所当然应该有完全只属于自己的本命法宝 至于本命法宝是什么,她倒是完全不在意。 “反正天书世界妙用穷,需要什么材料都没问题。师傅你就尽管设计吧,没准日后你这件法宝,也会被载入火部正法秘典,而且会成为后世火部斗神最向往的最强法宝呢” 吴解并不觉得茉莉的猜想靠谱,不过他很喜欢茉莉这种信心十足的态度。有茉莉在身边陪伴,哪怕是没希望的事情,都能凭借这份信心博出希望来吧 得知吴解打算以这些火柱为原料重炼本命法宝,韶光真人仔细考虑之后,召开了一次正式会议,当着几位祖师和十几位长老的面,将在上次摘星之战中损毁的巡天神舟赐给了吴解。 “此乃本门历代相传的重宝,精巧复杂程度绝不在天地洪炉之下。你且先试着去修复或者改造它,若是能够成功,既能得到一件法宝,也能积累经验,权当是练练手吧。” 吴解被这话震得目瞪口呆,听着众位长老的劝说之词,心中满是疑惑。 巡天神舟可不是寻常法宝,它是本门第二十二代首席弟子,曾经执掌青羊观近二百年的苍暮祖师所炼制的最重要的一件法宝。苍暮祖师号称多宝,最擅长的就是炼制法宝,当年他渡劫之际,前后毁了十二件上品法宝,挡下了六重雷劫,毫不吃力的地渡过了天劫。 吴解所住的精舍,前身就是苍暮祖师所住。不过当初那间精舍已经被他炼制成法宝,损毁在了雷劫之中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青羊观才开始将首席弟子们居住的精舍炼制成法宝,以为这些注定负担更多责任的弟子们提供更多的方便。 而巡天神舟,就是苍暮祖师耗费了最多的心血,用了最多的材料,前后失败好几次,才炼成的法宝。它凝聚了人间武运而成,威力大得不可思议,甚至于连眼镜长在头顶上的茉莉,都忍不住对其颇为称赞。 须知,上一位够资格得到茉莉大小姐称赞的,可是弃剑徒哦 即使在青羊观的所有法宝里面,巡天神舟也是名列前茅,被视为“重宝”之一。一直以来,这件法宝都由青羊观掌门亲自保管、亲自使用,和轰雷珠、山川印、青云剑并列,被视为青羊观的镇山之宝。[ 将堂堂镇山之宝授予吴解,并不合适 诸位长老其实并不反对给吴解奖励,他们甚至于不反对让吴解来接任掌门。但不管怎么说,目前吴解只是本门辈分最低的第二十七代弟子,将镇山之宝现在就授予他,哪怕给的是一件坏掉的镇山之宝,这象征意义也有些太过沉重 “那不等于是在给他加压嘛不妥,不妥” “你还不如现在传位给他算了,又给他责任,又不给他名分,这算什么嘛” “咱们修道者做事要讲究一个诚,字,韶光啊,你真的诚心诚意要把这个给他?那不如把轰雷珠也给他吧,我觉得那个对他才真正有用。” “吴解他修复自己的本命法宝,已经很辛苦了,掌门你就别给他添乱子了” “是啊……其实我觉得不修复算了,法宝什么的,重炼没准还方便一点呢” “本命法宝也就是渡劫之后可以带着一起飞升罢了,吴解本事那么大,就算没有本命法宝,飞升之后也不会吃亏的。” “是啊,吴解啊,你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吴解被这句话问得愣了一下,定了定神,仔细考虑了一番,还是笑着摇了摇头。 重炼本命法宝,不仅仅是为了提升自己的实力,更是他试着在前辈们遗泽的基础上更进一步,突破固有的限制,走出属于自己道路的重要决定。 所以,他一定要重炼这件本命法宝,而且,还一定要获得成功 “我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他既是向众位长老解释,也是在向自己解释,“我已经是凝元修士,该为还丹做准备了。这次试着重炼本命法宝,就是我寻找属于自己的道路,的第一步” 过了片刻,吴解走出了青羊大殿,他握着手上那枚充满金属质感的青玉小舟,抬头仰望着东北方的天空。 相传那是天外天所在的位置,也是魔门的老巢。 “……再耐心等等吧,我一定会成就还丹,然后打上魔门。先一刀砍死天眼那个老疯子,然后哪怕是要用刀子架在魔门各位宗主的脖子上,也要逼他们把你交出来” 第一章 斩奸除恶 在九州大地之外的西南群山,一年只有两个季节——雨水很多的季节,和雨水相对不那么多的季节。 郁郁葱葱的树林覆盖了莽莽群山,从天空看去,东西南北全都是看不到尽头的绿色林海,一直延伸到地平线,和黛青色的天空连接在一起。 想要在这种地方判断自己的位置,除了使用法术之外,就只有一些特别熟悉西南地理的人,才可以凭借一些外人根本看不出来的地标型山川,确定自己究竟身处哪里。 吴解和月都没有这种能力,但白有才可以。他只要停下云头,朝着周围看上一圈,就能准确地判断出自己身处何方,应该朝着哪里前进。 这是一种很特殊的才能,在凡人之中很有用处,但是对于仙人而言却很聊——判断自己的位置和周围的环境,只是一个入道级别的法术,哪怕是刚刚踏入道途不久的年轻人都能够做得到。至于吴解这样的凝元真人,一个神念就足以扫过数十里的范围,别说判断地形和位置,哪怕是一只虫子一片落叶,也逃不过他的探测。 但吴解他们没有使用任何法术来探测自己的位置,自从用法术飞到了地焰山附近那座已经被废弃的洞府之后,他们就没有再用任何法术,而是像凡人的武者一样,在树林间跳跃飞驰,依靠白有才观察地形的能力来判断位置,以完成对周围的侦察。 自从鹤焰子转世,已经过了差不多十八年,那家伙应该已经再次踏入道途,没准已经修炼有成。对于在这里经营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他来说,这片森林和山脉,等于是他准备好的阵地。在这里使用任何法术都可能引得鹤焰子关注,甚至可能让这家伙产生警觉,直接逃跑。 所以,在找到这家伙之前,他们不能使用法术。 这样的寻觅是很辛苦的,月和白有才都有必须和鹤焰子做个了断的理由,所以他们必须承受这种辛苦,但看到吴解也跟在自己身边,和自己一起奔波跋涉,他们就不免有点过意不去。[ 吴解自己却没有吃苦的感觉,一则这件事是他早就决定的,既然已经决定,那就没必要考虑辛苦不辛苦,尽力做好就行;二则这几年他一直很忙,要么埋头修炼,要么埋头研究,为修复巡天神舟、重炼本命法宝做准备,经年累月,实在有点疲劳的感觉,找个机会出门活动活动,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也是不错的选择。 从上次三教演法到现在,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三年来,吴解的修为并没有太大的进步,但对于阵法、炼器之类知识的了解和掌握,却有了飞速的提升。 如今的他,可以昂首挺胸地表示“吴某对阵法略有心得,炼器之术也颇为熟稔”——事实上,他现在已经是一个不错的阵法师和炼器师,虽然阵法方面还只能算散修水平,但至少炼器方面,他已经称得上技术精湛,甚至于让本门二十六代弟子里面最擅长炼器的张龙师叔都颇为赞赏,认为他的炼器之术已经登堂入室,称得上是一个出色的炼器师。 不过,二十七代弟子里面最擅长炼器的始终还是陶土。炼器是一门技术,也是一种艺术,没有长年累月的积累,没有足够的天赋和领悟,不可能成为真正的炼器大师。 吴解或许是有天赋的,但他在这方面投入的精力毕竟太少太少,跟几乎把全部精神都投入这方面的陶土相比,差距十分明显。 但吴解也没想过要成为炼器大师,炼器只是他用以寻找“属于自己的道路”的一个工具罢了,如果过分在意工具而忽略了真正的目标,那就南辕北辙了。 这几年来,他已经借助天书世界的奇妙力量,详详细细地检查了巡天神舟的结构,对于这件法宝的设计思路和核心脉络有一个比较清晰的认识。但距离能够修复这件法宝,却还差了不少。 他也曾经请教过本门炼器第一的丹枫真人,虽然丹枫真人这段时间正在为凝元巅峰冲击还丹做准备,但还是抽时间给他详详细细地上了一课。按照丹枫真人的说法,巡天神舟受到的损伤在两个方面,其中“器”的损伤问题不大,吴解目前的技术已经足够修复它;但“灵”的方面,它却受损严重,就连丹枫真人自己都觉得很棘手。 巡天神舟之所以有那么强大的威力,法宝元灵才是核心因素。当年苍暮祖师为了炼制这件法宝,在人间奔波数百年,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战场,找了多少武将,最终才成功地炼成了可以自由艹纵武运之力的特殊元灵。 而这元灵的前生,更是当时人间一位著名的武将,曾经率领大军征战数千里,打下了偌大江山,结果却被主君忌惮,借着赐宴赏功为名毒杀……想要重新炼制一个那样的元灵,几乎是不可能的! 对巡天神舟的修复工作,到此就陷入了僵局。 经过检查,吴解判断巡天神舟的元灵其实还在,只是受损严重,残存的部分已经不足以支撑一件法宝。他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抽去这个元灵,换一个元灵进去,要么就是设法补足元灵受损的部分。 前者倒是蛮简单的,只需要修改整个巡天神舟的设计,让法宝来配合元灵就行。但那样的话,修复出来的法宝将会远不及巡天神舟,完全是在浪费。 后者……吴解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头绪呢! 正因为长时间冥思苦想而始终不得头绪,他才感觉头晕脑胀,索姓叫上白有才和月,提前两年出发去找鹤焰子的麻烦。[ 虽然按照原计划,他们准备过两年再去找鹤焰子的,但想必那家伙不会在意这点小事吧。 反正……他这次是真的死定了,在意不在意,都差不多。 三人在茫茫林海之中找了十多天,前后经过了十几个位于林海之中的村庄,最后终于找到了转世的鹤焰子。 这家伙进步的速度很快,明明才不到二十岁,居然已经是炼罡飞仙。当吴解他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附近几个村子的大祭司,还建立了一个颇为庞大的后宫,足有三十多个妻妾。 “我有个问题。”月很是疑惑地问,“你都活了这么久了,难道还看不透人间情欲吗?” 已经认出了吴解他们三人的鹤焰子冷笑着,一言不发。 “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出几分。”吴解叹道,“想要夺舍转世,自然是找和自己血脉接近的婴儿比较容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每过几十年,就会留下一批子嗣,对吧?” 鹤焰子的笑容收敛了起来,眼神阴沉地看着他。 “你在这里经营了这么多年,留下的子嗣肯定多得数不清,没准这西南一带的所有人都有你的血脉吧?”白有才露出了嫌恶之色,“一想到我可能也有你的血脉,就让人觉得恶心!” “他不会这么做的。”吴解冷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每次转世之后修炼有成,就会把自己之前的子嗣杀得干干净净;而且每次留下的新的子嗣之后,也会把之前的子嗣都杀了,对吧?” 月和白有才都吓了一跳,鹤焰子的眼皮也跳动了几下,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的?” “天下的善人,做事风格都差不多;而天下的恶人,做事风格其实也都差不多。”吴解叹道,“用这种方法来避免自己转世的时候转到那些血脉稀薄的子嗣身上,以求最大限度地提升转世效果……你以为你的做法很高明吗?其实这是很久以前就已经不流行的蠢办法。” “唉?他是为了避免自己转世到血脉稀薄的后代身上?竟然用这种办法来保证血脉的纯度……真是法想象!”月瞪大了眼睛,两只眼珠不停地转啊转啊,“那现在流行的是什么办法?” “现在的修士,会从自己身上取下一些血肉,以秘法培养成空白的躯体。这样转世的时候,等于自己的魂魄回到自己的身体上,魂魄和肉体的契合度几乎是完美的,比他的办法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大师兄,为什么你说的这个办法,我听说都没听说过?” “因为九州界没有那种培养空白躯体所需的几种关键材料。”吴解叹道,“当年辅佐圣皇离辛统一九州的大光明神教就很擅长这个技术,等他们覆灭之后,非但这技术失传了,那些关键的材料也被通通毁掉了。” 他并未说谎,昔年的大光明神教,的确很擅长这个办法。以杜馨前世的圣天女为首的两万个护法,便是用这种方法批量制造的。 只是后来大光明神教想要建设人间天国失败,被正邪双方联手绞杀,他们的多种技术也都纷纷失传,这种制造空白躯体的手段就在其中。 “真是可惜!”鹤焰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没什么好可惜的。”吴解笑了,“横竖都跟你没关系了。” 鹤焰子恶狠狠地看着他们,却没有什么办法。 他虽然是炼罡飞仙,可三人之中哪怕修为最低的白有才也同样炼成了罡气,一对一的情况下,他其实连白有才都未必打得过,更不要说月这个凝元初期,和吴解这凝元中期的两位真人了。 所以过了一会儿,他就死了。 这次吴解没有再给他转世的机会,直接将他的魂魄摄入了天书世界。 这种为了确保自己转世而连子孙后代都不放过的家伙,不配得到重新来过的机会! 第二章 永不沉没 上 天书世界里面,五颜六色的各种火焰正在不断跳跃,犹如一个小精灵,围在昊解的身边,跳着欢快的舞蹈。 吴解双眼紧闭,全部心神都凝聚了起来,投入那个漂浮在自己面前的火球里面。火球之中,破破烂烂的青玉小船正在各种颜色的火焰里面载沉载浮。 这一团团火焰之中蕴含着熔炼进去的数十种天材地宝,正在缓缓修补它的结构,但真正的关键,其实在看不见的船体内部。 这艘乍看上去不过巴掌大小的青玉船,里面的空间其实大得惊人。吴解的心神投入其中,犹如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转,也不知道转了多久,终于在熟悉的船舱里面找到了一处不起眼的小房间——按照他整理出来的设计图,这应该就是巡天神舟建造时候的阵眼,也就是法宝元灵的居所。 当然,法宝元灵不一定住在自己的居所里面。只要它愿意,法宝中的任何地方都是它的所,甚至于整个法宝就是它本身。但每一件法宝在设计的时候,都会特地设计一个最坚固也最隐蔽的地方供它居住,从而尽可能减少元灵受损的可能。如今巡天神舟受损得这么严重,法宝元灵如果还残留着一些灵智的话,理应回到这里,在此沉睡。 站在有些残破的房门口,昊解源源地口吸了口气,一头钻了进去。 刹那间天旋地转,周围一片混沌。等这混沌的景象平静下来,他发现自己正一身道袍,着青羊观弟子人手一把的法剑,腰间挂着一个百宝囊,站在一座平静的大湖旁。而波纹涟漪的湖水中,漂浮着一艘破破烂烂的巨型战舰,看起来十分破落凄凉。 “这是巡天神舟元灵的心灵世界吗’”昊解自言自语,试着催动法力飞起来,却发现自己刚一催动法力,周围的空间便泛起了涟漪,隐隐有破裂的迹象。 这个世界已经脆弱到了不堪一击的地步,一点点外来的力量都可能摧毁它。[ 昊解摇摇头,叹了口气,纵身跳下水去,朝着那艘破船游去。 他不是很擅长游泳——事实上这辈子他从没游泳过,用的还是前世在地球上游泳池里面学来的狗刨风格自由式,游得又慢又蠢,宛如一条笨狗,在水里挣扎着避免淹死那么狼狈 但好在他毕竟是武道强者,对于自己身体的控制已经到了精妙的地步,只一会儿,便充分掌握下自由式的要领,游得从容起来。 湖水凉得惊人,更透出一股刺骨的阴寒,这阴寒之中带着绝望的气息,让人从心底感觉到不舒服。 昊解的心灵早己锻炼得非常坚强,但这绝望的气息依然让他感觉很难受,就像是站在幽冥世界的阴风大潮之中,倾听着数幽魂的哀嚎,那对人司的渴望,对生命的渴望,对死的恐惧,对一切全部要结束的悲哀所有的感情,最后忙聚成r深深的诅咒。 湖水之中的气息,便类似于阴风大潮中的哀嚎,里面包含着许多的不甘和愤懑,包含着壮志未酬的痛苦,包含着数明明还有很多理想却只能倒下的悲哀只是还没有发展到诅咒的地步而己。 或许等这气息最终成为诅咒,这件法宝元灵就将彻底毁灭,再也没有任何修复的可能了吧’ 昊解游到了船边,虽然没找到舷梯,却找到了几条悬挂在船头的绳索。绳索自然也已经破破烂烂,稍稍用力就会断裂,但对于他来说,只要有这么一个媒介,就可以施展轻功上去。 他刚刚发现,虽然法力不能动用,但使用武功却一点问题都没有。 “早知道不用这么麻烦了,直接登萍渡水就好”浑身[***]地爬上船头,吴解用力抖动身体,将水滴甩掉许多,让自己稍稍舒服一些,郁闷地嘟嚷了一句,便仔细打量起来。 从船头看去,这艘船大概长约一百二十丈,宽约十丈有余,着实是一艘巨舰。船身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炮台,而船头那尊炮管足以让昊解整个人站在里面,伸手摸不到顶的巨炮,更是充满了魄力,让人望而生畏。 吴解的目光扫过一座座炮台,一尊尊大炮。这些炮台都已经锈迹斑斑,不少大炮都已经残破,碎片散落在周围,一看就知道经历了一场大战。 从他这里看去,大概只有位于船头的这尊主炮还是完整的,别的不是炮台坏了就是炮管断了,又或者两个都没了,只有一地碎片残髅。 “主炮还在,这是否意味着巡天神舟依然还在渴望战斗’它还没有失去斗志吗'”吴解抚摸着主炮冰冷的炮台,笑了。 “好吧,虽然不知道你究竟在这艘船的哪里,但我觉得,我们可以好好谈谈”说着,他便举步朝着巨舰里面走去。[ 巨大的战舰里面,到处都是战斗的痕迹。破损、破裂、破碎忙集成一副破败的迹象。配合从湖水之中透出的绝望之意,俨然是穷途末路的模样。 但昊解早己拿定了主意,丝毫不为所动,只是不急不慢地走过一座座船舱,在一座座炮台和房间里面搜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走到了船尾,却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部没找到。 “是搜查得不够仔细吗’”昊解随便坐在一座还算完整的炮台上,手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毫疑问,巡天神舟的元灵还在。但它究竟藏身于哪里’是藏在这艘船里面呢’还是这艘船本身就是它’ 巡天神舟是只有历代掌门才能执掌的重宝,然而青羊观当代掌门韶光真人并没见过它的元灵,固为这件宝物传到他手上的时候,就已经破败如斯。而它之前的几位主人,不是死去,就是飞升,没有谁知道它的元灵究竟是什么模样。 人间也有淘通上界的方法,但那种方法成功率并不高。韶光真人试着向上界飞升祖师们发出询问,可祖师们并没有回答,也不知道是消息没有能够传过去呢’还是这种事情不值得祖师们花大力气穿透世界屏障发来信息’ “总之你慢慢找就是了。”当昊解找他询问的时候,韶光真人手一摊,很奈地说,“我没能淘通到它的元灵,丹枫师弟也没有。不过丹枫师弟判断,它的元灵应该还没崩溃。” 这是个好消息,但仅此而己,对于昊解现在的情况没有半点帮助。 昊解休息了一下,又回头找了起来。 这次他找得比之前更仔细,终于在一座房间的柜子下面,找到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靠”看看这个洞口,再估算了一下,吴解忍不住苦笑起来,“我怎么忘了船体内部一艘船除了舰桥和甲板,船体内部才是主要部分啊” 归根究底,他其实还没把巡天神舟真的当成一艘船来看待,所以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吴解感叹了一番,纵身跳了下去。 这艘船内部更加破败,黯淡光,到处都是断裂的墙壁和各种碎片。但也正是托着这些东西的福,才有光芒从上面投下来,让他不至于在黑暗中摸索。 这次,他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那是一个坐在船体角落小屋里面,没精打采地倚着墙壁,眼中已经几乎完全没有光芒的女子。 这女子身材高挑,一头乌黑的长发拖到地上,四肢修长,五官坚毅,虽然稍稍有点太平公主的嫌疑,但却充满了强者的魄力,一看就知道是个富有勇气和行动力的人。但此刻,她却显得非常寂寥落魄,从骨子里面透出虚弱和垂暮之意,仿佛下一秒钟就会死去似的。 “你是新的掌门吗’但我已经没办法再战斗了。”她看到昊解出现,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有气力地说,“你看,我已经虚弱得连站都站不稳,更不要说战斗了。现在的我,或许只要一阵风” “那不是问题。”昊解打断了她,很干脆地问,“巡天,你还想不想战斗’” “我已经” “想’还是不想’”昊解又打断了她,声音提高了几分,“请你用简简单单的一个字或者两个字回答我,想’还是不想’” “想当然想,可是” “想,这就足够了”吴解笑了,“既然你想,那一切都好办。接下来可能要稍稍花一点时间,又或者会很痛苦,但只要你还想继续战斗,那就请不要放弃” “我不放弃有什么用” “你不放弃,我才能救你。” “你能救我’”巡天神舟元灵所化的女子眼中泛起了一丝光芒,但随即黯淡下去,“那不可能的我的元气已经损耗得太厉害,甚至于灵体都虚弱到了极点,没办法救了。” “别人没办法,不代表我没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你连还丹境界都还没有达到呢” 吴解笑了,笑容之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坚决和自信,更有一种将天地掌握在手中的气魄。 当他在天书世界里面的时候,总是会有这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伴随这种感觉而来的,就是这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气魄。 “在别的地方,我的确不敢说这种大话。但在这里,只要你不放弃,我就能够救你” 巡天惊讶地看着他,脸上除了茫然之外,渐渐升起了希望。 第三章 永不沉没 下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面对巡天疑惑的眼神,吴解将早已设计好的两套方案说了出来,“第一个选择,我会在修复你舰体的同时,用造化孕育之力温养你的元灵。这个过程是很稳妥的,一点问题都没有。缺点是需要很长时间……以你现在的情况,大概需要温养三五百年才能恢复过来。” “三五百年并不久。”巡天说,“这缺点不算什么。” “如果你不是好战的巡天神舟,那么这的确不算什么。但我问过本门前辈,你很喜欢战斗,很享受战斗,对吧?” “当然我就是为战斗而生的”巡天眼中寒芒一闪,整个人刹那间充满了锐气。 “既然是这样,那就有问题了。”吴解叹道,“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二百年之内,我们人间各派就准备联手打上天外天,彻底铲除魔门。” 这个消息确凿疑,还是韶光真人亲口告诉吴解的,因为他想要征求“魔门前辈”的意见。 巡天身躯一震,急忙问道:“你们有把握吗?” “这种事情,谁敢说有绝对的把握呢?但我们至少还是有七八分把握的。” 吴解回忆着韶光真人的说法当初为了“什么时候进攻魔门”的问题,正道四派争执过一番。白帝阁建议尽快动手,抢在魔门炼成真正的十二神魔之前,打一个时间差;青羊观则认为战争是一件大事,目前的情报还不明朗,准备也不够充足,不如好好准备个百来年,等吴解还丹之后,让他挂帅出征,把握更大。[ 佛门和龙族并不很在意时间的问题,所以主要的争执就在道门两派之间展开。韶光真人和颜掌门争论了许久,最后不欢而散。好在还有佛门和龙族当和事佬,白帝阁总不能抛开其余三派单干,这事便拖了下来。 但不管怎么拖,三五百年之后,这一战肯定早就打完了。 “那……岂不是说,等我恢复过来,人间最大的战斗已经打完了,魔门已经被扫平了。从此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天下太平……”巡天茫然地说,“天下太平了,我哪里还有战斗的机会?” “总还是有一些的。” “不行绝对不行”此刻的她,俨然便是一个好斗之徒,眼中满是旺盛得要燃烧的斗志,“我是谁?我是巡天神舟我是青羊观最强的法宝我是以武运炼成,寄托了英雄战魂的兵器错过天下最重要的决战,岂不等于放着老虎不打,专心去射兔子…就算一天射一千只兔子,又有什么意义?我会死不瞑目的” “你不会死。” “对我来说,那跟死了也没什么分别” 见她如此坚决,吴解叹了口气,又说:“那另一个办法,就是改造了。” “改造?”巡天愣了一下,思考着这个词语的意思,眉头渐渐皱起,“你的意思是说,将我改造成别的法宝?” “是的,大体还是舰船一类的模样,但你的元气损失得太严重,如果要尽快恢复的话,就只有缩减规模比方说将巡天神舟的长度缩小到现在的三分之一,那么以你现在的元灵,再稍稍温养一下,就能够基本恢复力量了。” “……只剩下三分之一,那我能剩下多少力量?” “咦?难道你不应该先问问那我还是不是,这类问题吗?” 巡天大笑:“你今曰看到的我,和昔曰那位死不瞑目的英雄判若两人。既然我可以接受这第一次的变化,为什么不能接受第二次呢?” “战意不息,战魂不灭,我就依然是我。论叫什么名字,论长什么模样,只要还能战斗,别的我都不在乎” 吴解愣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笑了。[ “既然如此,那么别的就都不是问题。我虽然不能完全修复你那套以人间武运为动力的战斗系统,却能够赋予你新的力量。而且我可以保证,这份新的力量,绝对不会比你之前的力量来得逊色” “那还愣着干吗?动手吧”巡天握紧了拳头,“我已经等不及想要去试试新的力量了” “但改造的过程是很痛苦的,那种痛苦的程度……” “你这人啊明明是男子汉,可怎么这么婆婆妈妈呢?”巡天摇头叹道,“痛苦什么的,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相比不能战斗的痛苦,被改造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是……” “你叫什么名字?”巡天打断了他。 “吴解。” “……吴解是吧,我记住你的名字了。”巡天蹒跚地走到他面前从这个距离看来,她比吴解都要高出差不多一个头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不知道被改造之后的我,是否还留着现在的记忆。那么就让我以一个前辈的身份,来最后告诫你一句话吧。” “前辈请讲”吴解肃然正色。 巡天笑了笑,手扶着吴解的肩膀,让自己不至于因为站立不稳而摔倒:“我们修道的人呢,并不惧怕来自身体的痛苦,来自灵魂的痛苦虽然难耐,不过咬咬牙也就过去了。真正可怕的痛苦,是来自于心灵一一想要做的事不能做,想要走的路不能走,想要救的人不能救,想要爱的人不能爱……这些痛苦,才是最难以忍受的。更可怕的是,当你终于能够忍受这种痛苦的时候,你的前进之路也就完全断绝了” “一个修士,他只要还想前进,就必须面对这些痛苦。不能逃避,不能忘却,不能习惯,犹如一个始终在滴血的伤口,永远也不会愈合。”巡天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痛楚之色,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自己作为“人”时候的事情,“我看得出来,你跟我一样,都是宁死也不肯当逃兵的人。那么记住我的劝告吧,哪怕是要吃再多的苦,冒再大的险,也不要伤害自己的心。因为……那才是最可怕的痛苦和它比起来,别的根本不值一提” “所以……请不要犹豫,也不要为我担心。对我来说,只要还能战斗,别的就全都不是问题” 吴解沉默了许久,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保证一定会让你再次踏上战场,和那些强敌们轰轰烈烈地大战一场” “嗯,我相信你” 吴解笑了,身体渐渐化作光芒消失。 当他完全消失之后,巡天的身影突然一闪,来到了战舰的船头,扶着巨大的炮管站直了身体,在不知何时渐渐变大的风中,注视着正在不断泛起绝望之意的湖面。 在吴解看来一片深沉而不见底的湖水,在她看来,却是一面镜子。镜子的那边,是数曾经熟悉的身影,或并肩作战,或兵刃相对,或饮酒换歌,或勾心斗角……这些人注视着她,眼神之中或诅咒,或祝福,但却都充满着可挽回的悲凉之色。 “老朋友们、老对手们,本来以为就要以这么狼狈的样子去见你们了,现在看来,似乎还不是时候呢 她伸手捋了捋长发,黑发在大风中飞舞。 “我还要继续战斗下去我的战斗,还没有结束” 第三年的九月初九,青羊观的上空突然云气缭绕,云气之中回荡着阵阵战歌,更有穷赤红的光影,犹如烈焰一般映红了天空。 青羊观众人全都被它惊动,惊讶地注视着这异象的来源。 那是吴解的精舍。 自从带着月和白有才去消灭了鹤焰子之后,吴解很快就开始闭关,到现在已经两年多了。这两年多来,他的精舍始终大门紧闭,法宝元灵“廿七”将每一位来访者都拒之门外,回答是千篇一律的“屋主正在闭关,不能打扰”。 大家都很好奇,不知道他究竟在干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闭关这么久。 但毫疑问,吴解一定在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可能是修炼什么重要的功法,也可能是在修炼什么重要的神通,还可能在炼制什么强力的法器也有人用占卜之法算,得到的结果是他正在修复什么东西。 “那肯定是修复巡天神舟喽。”有人说。 “或许是在修复本命法宝。”也有人说。 “但不管怎么说,他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修复的办法……真是厉害啊”丹枫真人或者丹枫祖师,因为他就在这两年之间渡过了心魔劫,还丹成功笑着赞道,“没准他很快就会超过我了呢” 吴解迟早会超越丹枫真人,对此大家倒是没什么异议。如果有所争论的话,大概就是时间的早晚问题 但就算是最最悲观的人,也不觉得他真的会用太久的时间。 相比已经可以下定论的事情,他们还是更好奇吴解这次闭关的成果。 那座位于精舍区最前列的竹楼,便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今天早上,竹楼中突然升起一道红光,飞上天空就化成如此异象,一看便知道吴解的闭关有成果了 不知不觉中,许多人都来到了附近,静静地等结果。 而这个时候,吴解却正在闭关用的静室之中,向一位短发少女拱手道喜。 “恭喜道友终于恢复,又可以和人间的魑魅魍魉大战了” 少女身材矮小,穿着长长的上衣,下摆一直到膝盖上方,但双腿却裸着,没有裙裤,俨然是南方蛮族常见的风格。她背着一个大大的背包,又挎着一个简朴的挎包,头上戴着方形的帽子,手上还提着一个类似双筒望远镜的法器,笑得很开朗。 “主君太客气了若非您的帮助,我怎么可能恢复得这么快而且……这份新得到的力量,更是超乎想象呢” 说着,她背包的两侧、挎包的两侧、帽子的两侧和手上法器一起泛出了鲜艳的红光,与此同时,天空中的异象便更加强烈起来。 “只是我实在没想到,您居然会牺牲自己的本命法宝,来补充我残缺的元气这份恩情,我真是粉身碎骨也法报答” “道友太客气了……” “不要道友,、道友,这么见外吧。”少女呵呵地笑着,收起其实由八支神火柱所化的四件法器,摇身一变宛若寻常的南蛮姑娘,亲热地握着吴解的手,“我可是您的本命法器了,总要给我取个名字吧 “叫巡天不好吗?”吴解愣了一下,被女孩子握着手,让他稍稍有点不自在。 “我改头换面了嘛,总得有点新气象啊” 吴解点了点头,咳嗽了两声,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出来,或许是因为紧张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长期劳作使得他有些疲劳,前世的很多记忆浮现了出来。 “我记得……世上曾经有一艘号称永不沉没,的战舰,名字叫做雪风。”他沉吟着说,“从今天起,你就叫雪风,吧” 第四章 请柬 “白帝阁清炎真人的渡劫大典?”吴解看着那张请柬,有些纳闷地问,“渡劫这种事情,有必要召开什么大典吗?难道不担心因此引发更强烈的天劫?” 吴解现在已经是凝元真人,很多更高层次的资料,自然也就对他开放。当他成就凝元之后不久,就得到了前往青羊山秘密书库的资格。 那事说来有点好笑,当时将岸师伯来到他的竹楼,告诉他“你已经凝成真元,一些秘密的资料,你也已经有了阅读的资格”,然后就给了他一本厚厚的书册。 吴解摸了摸,确定书册里面并未收藏玉简,不禁觉得有些疑惑师门的秘密资料,莫非就是这么一本书册吗?这本书虽然厚,可也记载不了多少事情吧 但当他翻开书册,却发现这书册原来只是一份目录 “这本书册,就是进入书库的通行证。书册内有一道灵符,能护着魂魄进入书库。你且以神魂刻下烙印,日后便能以魂魄驾驭灵符进入书库之中。”长孙武解释说,“但是魂魄进入书库颇为消耗法力,所以要查找什么消息的时候,你可以先在目录里面翻找。找到了之后再前往书库查阅,既节省时间,也避免谓的消耗。” 吴解连连点头,收好了书册。 他并没有追问书库究竟在哪里,或许在一个独立的小世界里面,又或许在守卫森严的法阵之中但毫疑问,这地方跟星辰殿一样,都是青羊观守卫最严密的重地。 除非日后他真的成了掌门,否则这种事情,就不是他该详细了解的。[ 从回谷归来之后,他曾经进入书库,查阅过关于天劫的资料。得知所谓的天劫,其实分为几个部分 这天劫的第一个部分便是“了因果”。修士在人间多年,纵然隐居山野不和人争斗,也免不了吸纳天地元气,占了其它生灵的资源。所以论如何,必然有一份因果结下。要渡劫飞升,就要了结这份因果。 了结因果的办法很简单,就是天打雷劈。轰啊轰啊,等到你吃的苦头足够了,因果便算是了结。 这说起来简单,其实却极为凶险十个渡劫失败的还丹修士之中,至少有八个是倒在这一关上的。 为了尽量减少这一关的难度,玄门修士隐居起来,尽可能地不去惹麻烦,以求最后需要偿还的因果少一些;正道修士行善积德,以众生感恩而成的功德之力消减因果,走的是设法抵消的路子。 至于魔门……本门记载很粗略,只说他们要抢在天劫最猛烈之前完成转化,撕裂世界逃入魔界,具体怎么样,却语焉不详。 了结因果的同时,天劫还有第二个部分,“淬法身”。 修士要飞升上界,下界的身躯自然需要进行转化,否则就不能跟着上界的接引神光一起飞走。天劫的第二阶段,就是帮助修士完成身躯的转化,从下界之身转化为上界之身。 完成这个阶段的修士,有一个很显著的特征,就是虚缥缈、不在尘世之感,此所谓“不留痕”。 当年吴解曾经见过渡劫成功的张广利前辈,张前辈便是如此,明明就在眼前,却好像身处于千里万里之外,遥不可及。而且吴解明明跟他说了不少话,但一转身,却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有些模糊了。若非茉莉在天书世界里面帮他捏了个雕像,他甚至不记得这位张前辈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这两个部分都是颇为凶险的,修士渡劫陨落,便是因为这两个部分的原因。而相比之下,天劫的最后一个部分“炼金丹”就是纯粹的福利了。 人间修士渡劫,大多是还丹八转之辈。还丹并未圆满,所以天劫将会对他们的还丹进行淬炼,帮他们完成这最后一转,成就金丹。 不过也有修士渡劫之时只有七转,天劫也只能帮他们淬炼一转就要消散,然后便只能留下一丝造化之意在他们神魂之内。这样的修士需要再次闭关,借助这丝造化之力,把自己的还丹淬炼到九转境界,成为金丹,然后才能飞升。 了因果、淬法身、炼金丹,这就是天劫的三个核心部分。至于弃剑徒前辈遇到的那种,其实并不是渡劫飞升的天劫,而是消灭妖异的天劫,不能用这一套来对照。 渡劫的三个部分里面,后两个部分是没办法的事情,一切渡劫的法门,都是针对第一个部分的。而所有的这些法门里面,都一致强调要减少纠缠,不要引人注意。[ 天劫虽然并没有确切的意识,可它是能够感应到的。虽然并证据可以证实低声下气谦卑隐忍能减弱天劫,但趾高气昂不把天劫放在眼里,劫数的强度却肯定是会增加的 所以但凡修士要渡劫,除了本门弟子之外,最多只请一些朋友来观礼,论是否成功,都请他们见证自己在尘世中的这最后一步本门章祖师便是如此。 但白帝阁清炎真人却并非如此,他居然广撒请柬,遍邀天下各派前去参加渡劫大典,并且表示将在大典上当众渡劫 吴解细细一想,只觉得这人实在狂到了极点 这不分明是在存心挑衅吗?难道说清炎真人有什么必定渡劫成功的办法吗?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看向长孙武。 长孙武乃是白帝阁五大家族之一“长孙氏”的先祖,在白帝阁中也很有面子,如果说本门谁能知道一些内情的话,那肯定非他莫属 “别看我,我也不明白小白他怎么了明明当年是个很腼腆的少年,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变得这么霸气了呢?”长孙武叹道,“你不知道啊,我虽然是长孙家的祖先,可毕竟是青羊观的人嘛。几千年下来,跟我关系比较亲厚的要么坐化,要么战死,运气好的也飞升了……现在白帝阁长孙家,哪里还真的把我当长辈啊最多就是当个亲戚罢了…真正重要的事情,他们是不会跟我说的。” 吴解点头,表示理解。 亲疏有别的道理,在哪里都是行得通的。对于白帝阁长孙家来说,长孙武不过是他们很多祖先中的一个罢了。虽然他们继承了“长孙”这个姓氏,但长孙氏跟长孙武之间的关系,也早就只剩下这个姓氏,以及随着姓氏而来的少许道义罢了。 诚然,长孙武在白帝阁依然还是很有面子的。但这个面子本身就意味着疏远,指望他们将本门的秘密告诉长孙武,并不现实。 “那师祖你把这个请柬拿给我看,是打算带我一起去参观吗?” “嗯,这份请柬可以带三个人。我自己当然算一个,再带上你和老肖,这就差不多了。” “本门只有这一份请柬吗?” “当然不是。掌门真人那里应该也有一份,另外还有几位长悳老在白帝阁有交情莫逆的好友,想必也能得到。” “……这么算来,本门大概可以去多少人?” “二三十个总是有的吧。” 吴解皱起了眉头:“光是我们青羊观就去二三十人,那总共会有多少人参加这次大典?” 长孙武显然也考虑过这个问题,苦笑着说:“这个问题不想也罢,总之白帝阁肯定有足够的位子给咱们坐。哪怕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只能站着只要小白他渡劫成功,就皆大欢喜” 吴解叹了口气,没有问“假如渡劫失败会怎么样”这种扫兴的问题。 渡劫失败,自然万事皆休,还有什么好说的 清炎真人举行大典的日子在三月初九,这是他的生日。今年三月初九,他就九百九十九岁了。 刻意选择九百九十九岁生日去渡劫,实在不能算是什么明智的决定。按照吴解所知,修士渡劫,只能知道一个朦胧的时间。比方说章祖师,他最后一次闭关出来之后,就知道自己将要渡劫飞升。然后就是做好了准备,坐在那里耐心等待,等到心有所感,机缘到来,才引动天劫。 像清炎真人这样约定个时间,到时候不管有没有机缘都直接渡劫的……吴解实在没有听说过。 就算本门第二十二代祖师苍暮真人那种身怀数上品法宝,顶着天劫一个又一个祭起来轰轰轰轰,直到渡劫完成,身上连衣服都没弄脏的强人,也只敢坐在渡劫峰山顶等待天劫大驾光临,而不敢挑个良辰吉日直接把天劫叫来啊 人作死,可是真的会死的 “嗯,的确是这样。”在大光明神教观摩了许多前辈渡劫的杜馨点头说,“但凡敢跟天劫玩花样的,一百个里面要被轰死一百个,反正我没看到过成功的。” “那清炎真人岂不是……” “也未必,毕竟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或者现在的修士们又有了新的进步。” “有什么进步,是我们青羊观不知道,而白帝阁知道的呢?” “或许吧。” 跟杜馨聊天,并不是一件叫人愉快的事情,因为她总是面表情,说话也没有抑扬顿挫,平铺直叙得如同白开水一般。纵然相貌美丽身材姣好,可这种趣到极点的性格,顿时就把她的女性魅力直接扣成了零分。 或许有一些人很萌那种没有表情的旁白风女子,但吴解并这种稍显奇特的爱好。作为男人,他喜欢的是那种性格鲜明,论爱憎喜怒都很清晰的女人。 “尹霜平时不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吗?她的表情和内心,完全不挂钩吧?”茉莉侧着脑袋,作很可爱状 “要说外表和内心完全不挂钩,你为什么不先照照镜子呢?”吴解叹道,“有你这个参照物,论什么人都算是表里如一啦” “那杜若算什么?” “三姐她……哪有什么表里”吴解哈哈大笑,“她整个人就是透明的连小孩子都能看穿她的心思 “嗯,嗯,说得对我就是这么透明的人啊” 吴解愣住了,慢慢转过头来。 身上不带丝毫烟火气,反而充满了往常从没见过的恬淡平静气息的杜若,正站在他的身后。 “茉莉……你刚才绝对看到她了吧?” “冤枉啊师傅你是天书世界的主人,这里的什么事情能瞒过你的眼睛?我根本没想到你会注意不到啊” 吴解嘴角抽搐了两下,看着笑得如此恬静温婉的杜若,却觉得她的笑容比化身厉鬼时候更加恐怖。 第五章 杜若出关 杜若这次闭关的时间很长,从当年御龙派玉玄真人举行凝元大典到现在,前前后后用了七年半的时间 当她开始闭关的时候,是吴解七十九岁那年的腊月二十七,而现在,吴解已经八十有七,时间也已经到了夏末。 这七年半的岁月中,发生了很多的事情:章祖师飞升、三教演法大战、修复巡天神舟……虽然吴解一直都很忙,但忙碌之余,他却也常常看望杜若,看看她的情况,关切她闭关顺利与否。 杜若是个很喜欢说话,爱笑爱闹,非常热闹的人。她在身边的时候,吴解并不觉得,但当她不在的时候,吴解就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一种缺失。 尤其是当他忙碌之余,夜深人静坐在竹楼户边望着天空的时候,心中充满了寂寞和忧愁,却找不到人可以倾诉。 杜若不在,他很寂寞。 茉莉当然很愿意跟他聊天,但他跟茉莉在理念上分歧太大,往往聊着聊着就会争执起来;杜馨并不介意和他聊天,然而跟这位平淡如水的女士聊天,着实需要一点口才,吴解口拙,聊着聊着就话可说了。 至于尹霜……他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回忆,不去想到任何跟她有关的事情。因为只要想到了,他就会觉得心头如同压着一块大石头,沉甸甸地连呼吸都很艰难,更不要说聊天什么的。 茉莉说过,这已经成了他的心魔,一天不能确定她的安全,他就一天不能成就还丹。[ 或许……天眼老人就是用这种方法在拖延他成丹的时间,最好能拖到这老鬼寿终正寝,便可以高枕忧。 吴解并不排斥这种可能,但他却也不会因为心中牵挂而闯进天外天去。 他在青羊观,才能真正保护尹霜。如果他闯进天外天,论是被困住还是被杀,都只会给已经境遇不妙的她带来更大的麻烦。 越是困难的时候,就越是要冷静,因为冷静的人更容易抓住机会 每当心中犹如火烧一般炽热沸腾的时候,吴解就这样告诫自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但他越来越难冷静了。 尹霜和他断了联系,也已经七年半了 当看到杜若出关的时候,他首先高兴,然后就免不了想到尹霜。 当初尹霜先被天眼老人囚禁起来,跟他断了联系,然后才是他前往御龙派,杜若重见三山道人,打开心结而开始闭关前后不过也就是短短两三天里面的事情罢了。 一转眼七年多,杜若已经出关,修为大成。可尹霜却还一点消息都没有…… 也不能算是没有消息,至少他已经可以基本确定,尹霜并没有被炼成神魔。 这算是个好消息,至少比尹霜真的被炼成了神魔要好 “现在……她应该还被囚禁着吧……”吴解常常这样猜测,“我当初那一战,已经充分震慑了天眼老贼,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面,他是不敢找她麻烦的。” 天眼的确是疯子,可疯子也还是有理智的,吴解的手段超乎想象,他不得不忌惮一二。 他不怕死,可面对一个发怒的谪仙,他必须考虑到可能会“死不了”的情况,又或者是“彻底死了”的情况。[ 比方说,被封印起来,一小朵红莲业火在他身上慢慢烧,烧个千儿八百年。 又比方说,被天劫雷火直接烧得魂消魄散,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种种可能,凡人做不到,但谪仙却未必做不到。 吴解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的能力,现在他跟天眼是麻杆打狼两头怕,双方都不愿意现在就彻底翻脸虽然他们其实已经翻脸了。 吴解要等,等到自己有能力打上天外天迎接尹霜回来;天眼也要等,等自己老得就快要死了,再也没有别的乐趣可以追求。 这是一场可怕的赌局,不仅关系到尹霜的安危,关系到吴解的成败和天眼的生死,更关系到正邪两教的消长,谁都不能输,谁也输不起。 茉莉向吴解一再保证过,只要他能够成就还丹,便有孤身打上天外天,将尹霜接回来的能力。虽然她坚决不肯说原因,但吴解相信她。 天眼不知道占卜过多少次,按照命数算,只要没有意外发生,魔门将兴,自己也必然能够寿终正寝安然坐化。但是他知道,吴解就是意外。 不知道多少次,吴解仰望着天空,惆怅思虑,眉头紧锁。 但是修炼这件事,终究是急不得的…… “三姐,你这次功成出关,究竟修炼到了什么境界?”吴解将心中的愁绪放到一边,笑着问道。 杜若看到他刚才的忧愁之色,哪里还不明白他想到了什么,叹道:“在我面前,你要硬撑着笑容干什么不高兴就是不高兴呗姐姐我这次神功大成,过两天咱们就打上天外天去,把弟妹接回来” 吴解顿时大吃一惊,眼睛瞪得滚圆:“你现在这么厉害?” “是啊我感觉全身充满了力量,就算来一只大老虎,也能一拳头打死它”杜若兴奋地握紧了拳头,还挥了两下,以示有力。 吴解顿时哑然,茉莉哈哈大笑,杜馨则很平静地指出了杜若的语病:“一拳打死老虎,很弱。” “这只是个形容词只是个形容词而已” “了解,读书太少,形容词不足。” “读书太少是我的错吗?我是武人家庭的女儿,又不要去考状元,能写自己的名字就足够了” “只会写自己的名字……” “不对这只是个形容词” 看着她们吵吵闹闹的样子,吴解忍不住笑了起来。 什么是好朋友?真正的好朋友,在你忧郁难过的时候,会首先想方设法让你笑起来。笑完了,再去考虑其它事情也不迟。 事实上,杜若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现在就进是什么境界。她只知道已经突破了一直以来的瓶颈,境界迈进了一大步。但现在究竟站在什么高度?前方的路怎么走?却有些茫然。 好在天书世界里面有个修炼权威茉莉,她接连使用了几种法术,对杜若进行了一番鉴定,最后得出了结论。 “你现在的境界,与其说是‘鬼…不如说是‘灵,。” 她见众人不明白,又解释道:“灵,是对万物精华自然孕育而成的特殊存在。它们的来历和妖类似,但却比妖纯净得多,修炼和成长也更加容易这个具体介绍的话,要写一本很厚的书,所以也就算了。总之你们只要知道,她综合了鬼修的三条道路,最终将自己修炼成了‘灵,。” 茉莉停顿了一下,思考了一会儿,又对杜若说:“你现在应该算是鬼灵,勉强可以算是踏入了金丹层次;下一步应该修炼成灵神,相当于天人层次;再下一步是真灵,相当于阳神层次。从鬼灵到灵神,需要不断积聚力量,凝练身躯,最终通过纯阳雷劫的洗礼;从灵神到真灵,需要感悟天地万物之理,成就自身完满缺,最终便能得到超脱于岁月之上的不死之身。” “咦?你是说……我已经是金丹高人了?而且还能修成不死真仙?”杜若喜出望外,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于是茉莉顺手浇了她一盆冷水:“金丹只是大道之路的开头,算不了什么何况你这还是最最最差劲的金丹,比旁边那个木头脸的差远了真打起来的话,恐怕还不如现在的师傅呢至于长生不死理论上可以,不代表你真的能达到。理论上我早就可以突破阳神境界,踏入洞虚真君的层次,可亿万年都下来了,师傅都转劫归来了,我还没突破呢” 杜若头一缩,但还是笑得很开心。 以她跟茉莉的熟悉,当然看得出茉莉对她的评价其实很高。能被目高过顶的茉莉肯定,她这么多年的苦修,就没有走错道路 “你们先聊吧,我要好好算一下,对照她的经历,来算怎么才能有效地把鬼魂培养成鬼灵……如果可以成功的话,曰后倒是方便很多呢……” 茉莉说着就化成一道黑气,飞入灵木旁边新建的小屋里面埋头研究起来。吴解可以看到她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双眼镜戴着,坐在一张摆满了纸和笔的桌子前面,时而写写画画,时而冥思苦想,很是专注。 看茉莉这么忙,他当然不会去打扰,但却还有另一件事情要做。 “掌门真人,这便是家姐杜若。”吴解带着杜若来到了韶光真人面前,“她近曰终于出关,按照约定,我带她来拜见您了。” 韶光真人笑着点头,下意识地神念扫过杜若,然后脸上的笑容便僵住了。 “这位……”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索姓略过不提,“目前是什么修为?” 吴解还没来得及回答,杜若已经笑呵呵地说:“大概勉强相当于最低层次的金丹真人吧。” 韶光真人呆呆地眨了半天眼睛,然后忍不住对吴解说:“她真是你在人间的姐姐?不是跟你一起从上面下来的?” “真的不是家姐一向勤勉,数十年苦修不辍,才得以有所成就。”吴解很诚恳地回答。 等他们离开祖师堂去给杜若登记客卿身份之后,韶光真人才长叹一声,嘟嚷:“我觉得自己也挺勤勉的,怎么我就没能成就金丹呢?” 大殿后面,负责镇守的陈长悳老也叹道:“我也很勤勉啊而且我已经勤勉好几百年了……” 第六章 前往白帝阁 一片黛色的祥云,托着青羊观一行朝西方飞去。 这片云彩飞行的速度并不快,然而身处于云彩之中,却感觉不到高空应有的罡风和寒冷,周围反而暖洋洋的,更有一股若有若的氤氲香气飘荡在四周。乘坐着它飞行,简直是一种悠哉的享受! “大师兄,这件法器不错吧”陶土得意洋洋地介绍说,“虽然炼制过程我帮不上多大忙,可它是我设计的!” 吴解微微一愣,不料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师弟竟然有如此本事,忍不住问:“你怎么想到设计这么一件法器” “我也跟着师门出去了好几趟,总感觉咱们青羊观缺少一些可以充分体现品位和身份的东西一一虽然常言道‘包子有肉不在皮上’,可装点一下门面,也是很有必要的嘛!” “这话要是安师弟或者欧阳师弟说出来还差不多,你说可就不大合适……你像个在意门面的人吗” “这个……我前段时间研究了一些名人传记,就开始注意这个了。”陶土打了个哈哈,轻描淡写地揭过这个话题,“我当时就琢磨,该怎么体现我们青羊观道门嫡传的身份和气质呢想来想去,就设计了这件法器。” “它名曰‘青云障’,乃是撷取九天罡气之中的清气,糅合开春时节万物生发之意而成,有一一” 陶土正在夸夸其谈,柯丹却很不客气地打断了他:“陶师弟,你不就是前段时间跟云翳谷的一位女弟子勾搭上了,所以才开始注意仪容外表的吗怎么扯那么远”[ 陶土的脸顿时就红了,说话也支支吾吾起来。 吴解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加油!” “加油是什么意思” “……就是要你多多努力,犹如炒菜要多加点油,味道才足嘛。”杜若笑呵呵地说,“炒菜要是舍不得放油,哪里能够做得出味道来!” “原来如此!大姐说得对!”陶土是个自来熟,刚认识杜若,就改口不叫道友,而是学着吴解叫她姐姐。只不过既然吴解是大师兄,那么大师兄的三姐自然是大姐。 杜若很喜欢这个称呼,笑眯眯地点点头:“阿土啊,你大姐我别的本事都稀松平常,唯独对于厨艺很有信心。曰后你要是想讨弟妹开心,不妨跟我学两手。” 这下陶土可是真开心了:“大姐您原来还是美食家啊!失敬失敬!小弟前段时间在研究一份水果甜点,但试做了十几次,每次都有些甜腻的感觉……” “哈哈!甜点!这个我拿手啊!”杜若哈哈大笑,一把拖住陶土,二人坐到桌旁详谈起来。 “哦!原来是这样啊!” “是啊,这可是关键!” “啊呀!怪不得我……” “你肯定以前缺乏经验,这可是典型的新手错误!” “是啊是啊!小弟以前都是随便吃点什么,口味也好材料也好,完全不讲究的。” “这可不行!一个厨师绝对不能不讲究!哪怕是最寻常的材料,最寻常的味道,也要做得尽善尽美!阿土啊,你要知道,对女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吃’啊!” “啊!原来是这样!我以前都不知道……”[ “现在知道也不迟嘛,只要你跟我好好学,别的不敢说,至少甜食这一点上,我保证你成为一代名厨!” “那可太好了!她最喜欢甜食了!” “呵呵,女人哪有不喜欢甜食的……你啊,不要跟老四这种全靠运气勾搭姑娘的学,男人终究还是要一点真功夫的!” “嗯!嗯!小弟一定勤学苦练!” 这两人聊着聊着,桌子旁边便围了一群人,有同样热爱“甜食”的,有对于厨艺感兴趣的,还有想向陶土和杜若请教一点恋爱经验的。 “大师兄,令姐不仅厨艺精通,还心思剔透,善解人意……”一向很正人君子的易悌看没人注意,小心翼翼地凑到吴解旁边,低声问,“不知她可曾许配夫家” 吴解回头看看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叹了口气,摇头。 “大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三姐她不会喜欢你这种小白脸的。”吴解叹道,“她喜欢的是粗犷豪放很有男子气概的大丈夫,最好一脸络腮胡子,胳膊比寻常人的大腿更粗……你虽然人品不错,可惜气质太软了。” 当年的南方第一才子,直到现在依然风度翩翩足以迷倒一群怀春少女的易悌愣住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船长,为什么我没觉得杜道友是这种人”丹田之内火光跳动,雪风好奇地问,“虽然跟她相处不多,可我觉得她应该是只要看对方顺眼,年龄相貌身家等等全都不在乎的人吧” 吴解沉默了一会儿,面表情地回答:“我总不能告诉他‘想娶我姐,至少要有能够保护她的实力,比方说能够打赢两三个我’什么的吧……” “船长,你这标准太高了!难道你打算捉个还丹祖师当姐夫吗” “还丹不够。”杜馨的声音传来,“正牌金丹还差不多一一或许过一些年,正牌金丹都不行了。” 作为吴解的本命法宝,雪风也能听到神念之中回响的话语,她点了点头,突然若有所思地笑了。 “怎么了什么事情那么好笑” “记得当年主人曾经说过,他生平最佩服的就是第十五代王祖师。” “王祖师复兴青羊一脉,对本门居功至伟。不仅苍暮祖师佩服他,我也很佩服他啊!” “不,主人说,当年王祖师有一句名言,他当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和那名言相比,复兴青羊一脉,都要逊色许多呢!” “咦是哪句话” “王祖师曾说‘在每一个小舅子心目中,都有许多惦记自家美貌姐姐的银贼’,当年主人看到这句话,击节赞叹,便觉得王祖师是他平生知己。只恨晚生了九千年,不能追随在王祖师左右……” 吴解一愣,忍不住赞道:“不愧是复兴本门的王祖师,此话大有道理!” 雪风顿时哈哈大笑,天书世界里面杜馨则眨眨眼睛,问:“我可以叹气吗” “咦你们为什么笑为什么又要叹气” 雪风笑得更厉害,一串串笑声犹如银铃一般;杜馨则摇摇头,默默走到神圣之泉旁边,坐下作冥思状。 直到最后,她们也不肯告诉吴解,究竟是为什么。 青云障飞行的速度虽然不快,可终究也是能够直上罡风的通灵法器,又过了一会儿,只见前方云气流动,罡风呼啸着旋转,却已经到了白帝阁山门所在。 天下各派之中,白帝阁的山门位置最为神奇。它不在山上、不在水里、更不在平地,而是建在空中! 昔年白帝阁第二代掌门曾经得到了一件从上界遗落的法宝残片,那位真人神通广大,更善于炼器之术,花了数百年的岁月,将这残片重新炼制,成为了一件奇异的法器,能够带着周围方圆数十里的东西一起飞行。 而此后的好几代白帝阁掌门便以这件法器为基础,以大神通移来几座山岳,用这法器带着群山直上云霄,将白帝阁的山门移到了天上。 只是那时,白帝阁山门还缺少足够的防护,毕竟护山大阵是要依赖于地脉之力的,山门飞在天上,哪里还能得到地脉之力! 于是此后的白帝阁历代掌门都想了很多办法,他们首先想到的是传统的雷火护山。炼制了数十座雷火阵,分布在群山之中,只要有敌人靠近,便能催发雷火,将敌人炸得粉碎。 但雷火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尤其它完全依赖人的催发,在激战之时,会大大占用人力。所以第三十二代掌门长孙雪便设法构筑了第二重防线。 她改变了以往“护山大阵必须借助地脉之力”的传统,通过细致复杂到让后世望而生畏的计算,构筑了一套奇妙的阵法,将云霄之上呼啸的罡风作为护山大阵的力量来源,使得白帝阁山门得到了强大的防护。 当然,为了实现这套防护,白帝阁山门的位置不得不再次拔高,从云层之中飞到了云层之上,一头钻进了狂暴的罡风之中。 罡风的力量并不比地脉逊色,但却更加粗野和狂乱,以这种力量为基础构筑的护山大阵,往往过于凌厉而猛烈,缺乏持久姓和变化姓。后来白帝阁又有一位名叫白金的长老突发奇想,花了毕生时间收集了数千把飞剑,将这些飞剑环绕在白帝阁周围,在雷火和罡风之间,形成了又一层护山大阵。 这么多年来,历代白帝阁的高手们一直在致力于完善山门,渐渐形成了“暴风、剑阵、雷火”三重防御,而在这三重防御的保护之下的白帝阁简直稳若泰山,经历了好几次正邪之争,却从没有敌人能够攻进山门半步。 当青云障穿过暴风圈的时候,虽然有来自白帝阁的阵法接引,又有各位长老施展法力守护,但整个青云障依然在剧烈摇晃,让人怀疑它是不是会在半路上散架,把大家都扔进罡风里面去。 这还是被减弱了的防御效果……若是战斗的时候,这暴风圈全力发动一一实力稍稍差一点的敌人,怕是连这最外面一层防御都过不了吧! “果然厉害!”吴解帮助长老们施法抵御罡风之中不断鸣响的暗雷,感受着那一声声低沉轰响之中蕴含的可怕威力,忍不住赞道,“不愧是我正道之中最为善战的门派!” “相比之下,咱们青羊观的护山大阵可就差多了……”众位师弟之中,有人嘀咕,“什么时候咱们的护山大阵也能这么威猛就好了!” 吴解转头看去,没找到说话的人,却看到了坐镇中央的韶光真人微微一笑,俨然胸有成竹。 第七章 万剑归宗,西金白帝 青云障在呼啸的暴风圈里面摇摇晃晃地前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又一道轰鸣的雷音散去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青天白云之中,漂浮着十余座大大小小的山峰。这些山峰形态各异,一座座都大不相同。 有的连绵蜿蜒,如龙蛇起伏;有的奇峰突起,如朝天一剑;有的凌厉险峻,如猛虎发威;有的温和秀丽,如美人闲坐。更有数亭台楼阁院落宫殿,零落分布于群山之间,在奇异壮观的景『色』之中,平添了一份人烟气息。 但吴解他们首先注意到的,却是那一圈围绕着群山流淌的光芒。 那是剑光,而且不是一道剑光,是数以千计的剑光连成一片,化作一道光之长河。数飞剑环绕着漂浮的群山疾驰,发出令人心悸的鸣响,只是目光略略一扫,便能在其中看到许多相当厉害的飞剑,更有数道剑光感应到有人透过羡慕渴望的眼神,微微一震,隐隐透出一股傲然威势,那几个正在暗自羡慕的弟子被这威势一震,顿时头晕眼花,若非同门扶住,几乎直接摔倒下来。 “这就是白帝三重阵之中最为有名的万剑归宗,。”长孙武说,“当初白金说五行对应五方,西方属金。我白帝阁高居西方天宇,理当为天下锋芒之首,……那时候我就觉得这人口气很大,如果不是吹牛的话,曰后必定会有大成就” “那位白金前辈的确成就非凡”吴解赞道。 “是啊,最难得的是,他花了一辈子收集飞剑,构筑这万剑归宗大阵,到最后居然还道成飞升了……”长孙武叹道,“这世上的确有那么一些人,生来就是被老天爷偏爱的” “长孙老哥,为啥我从你话音里面听到的都是羡慕嫉妒恨的味道?”去年又一次冲击还丹失败的肖月似乎一点也没有被影响情绪,笑呵呵地和长孙武打趣。[ 长孙武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你认识白清炎吗?” “见过面,但是不熟。” “那你知不知道,他的红颜知己用双手都数不完?” 肖月的笑容顿时僵住。 “而且还都是很出『色』的女子,嗯,平均水平大概接近那个青云障摇晃的时候,都好端端坐在那里讲甜食经验,连眉『毛』都没皱一下的小姑娘。” 肖月回头看了看杜若,然后低下头想了想,等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在咬牙切齿。 “老哥你说得对世上的确有那么一些人,生来就是被老天爷偏爱的啊 老天爷是不是偏爱清炎真人?吴解不确定。但吴解可以确定,这个世界倘若也有负责姻缘的月老或者红娘,那么他们至少到现在为止,都一直在看肖月长老不顺眼。 若非如此,以他英俊的相貌,高深的修为,开朗的气质,怎么会到现在都找不到道侣呢 “有机会的话,我帮你介绍一个吧。”敖七面对肖月长老,并晚辈对长辈的拘谨,大概是龙族对天下妖怪,先天就有心理优势的缘故,“我们云梦泽,有不少待字闺中的好姑娘。” “……龙族妹子姓格太泼辣,我惹不起。”肖月叹道,“我想找到,是那种姓格端庄大方,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你们龙族的妹子,吃货多得是,有几个肯下厨房的?” “只要你愿意去找,肯下厨房的总还是有吧。”敖七干笑了两声,“只是,以我的经验,她们做出来的东西,你未必敢吃……” 肖月闻言一哆嗦,看来似乎曾经有过惨痛经验。而吴解则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半步,拦住了他和敖七看向杜若的视线。 不过吴解还是小看了龙族黑暗料理的威力,肖月和敖七的脸『色』都颇为惨淡,显然都沉浸在了痛苦的回忆之中,根本没有抬头去看杜若。 “虽然三姐能够光明正大地在外界活动,的确是一件好事。但鲜艳的花朵总是会招惹狂蜂浪蝶,可也真是麻烦啊这一趟来白帝阁,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有别的麻烦呢……”吴解心中暗暗叹息,很是有些苦恼。[ 青云障的前进,并不因为吴解的担忧而变慢。它很快就从那道璀璨美丽却暗含杀机的剑光长河旁边绕过,来到了白帝阁群山之中最为宽阔宏伟的那一座面前。 等到接近了山峰,便能看到山峰上除了寻常的亭台楼阁之外,还有一些金白『色』、充满了金属质感的小塔。这些小塔其实并不怎么小,按说应该也是颇为显眼的,可刚才大家却根本没有看到它们,也真是奇怪。 吴解的目光只扫过了几座小塔,便看出了它们的用处如果没看错的话,这些小塔就是白帝阁三重防御的最后一道,那些可以发出雷火的护山阵。 “原来是雷火塔啊……”他沉『吟』着,自言自语,“只是没想到,虽然名字叫雷火,其实采用的却是西方锐金之气凝成的金雷。这些金雷发动起来动静不大,威力却相当可观。若是数百枚金雷一起轰过来,就算还丹祖师也未必抵挡得住啊” “你的眼光不错,这些小塔正是白帝阁的护山雷阵。”长孙武笑道,“这雷阵也很有历史了,数万年来,前前后后换了五六次。最初是单纯的火雷阵,后来换成了五行雷霆合运,最后才确定为西金雷阵虽然理论上五行合运威力最大,可实际上对控制者的要求太高,华而不实。也就是当初东海大战之前,经过了一次魔门攻山,他们才痛下决心,换了西金雷阵。” 长孙武虽然是青羊观长老,但却也一直以白帝阁长辈的身份自居。对于白帝阁的情况,他数千年来一直都很关心。此刻说起白帝阁的事情,简直如数家珍一般,浑然看不出他其实并非白帝阁中人。 说话间,青云障已经停在了山腰的广场上,白帝阁掌门颜开亲自带着一群长老门人前来迎接,给足了面子。 双方见面,自然是一番热情洋溢的寒暄,然后各位祖师先行,门人弟子则由凝元长老带着前往精舍下榻。 只是从白帝阁掌门以下,几位还丹祖师全都忍不住朝着杜若多看了好几眼,一位须发皆白、眼神却锐利如刀的老者更是眉头紧锁、满脸疑『惑』,若非颜掌门以眼神示意,他只怕当时就要过来问个究竟。 看到这一幕,吴解忍不住又苦笑起来。 三姐的神通法力虽然只跟寻常还丹二三转差不多,但境界却实打实的堪比金丹真人。虽然是最最低等的金丹真人,但毕竟一缕灵元通融碍,法身完备圆满缺,却是做不得假的。 别人看不出来,这些名门大派的还丹祖师们却能够看出端倪,他们曰后要是问起来,却又免不了有些麻烦 “老四……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杜若虽然大大咧咧,但也有女孩子家心思细腻的一面,早已发现那些还丹祖师们在注意自己,此刻又见吴解面带苦恼之『色』,便低声问道。 吴解急忙摇头自己既然努力为三姐争取了光明正大的身份,就要面对这种身份可能带来的麻烦。天下哪有两全其美的事情难道为了避免麻烦,就让她一辈子都躲在天书世界里面当个见不得光的幽魂吗? “没什么,解释两句也就行了。” 他轻描淡写地将此事揭过,杜若毕竟常年修炼,对于仙门的情况不甚熟悉,心想兄弟身为青羊观未来掌门,知道的事情肯定比自己多,想的肯定也比自己周全,也就放下了顾虑。 奇怪的是,此后两天,青羊观一行只是在白帝阁的招待下吃吃喝喝玩玩,等待着渡劫大典召开,却没有人过来询问跟杜若有关的事情。 吴解终于忍不住,趁着杜若带队跑去白帝阁厨房实际演练做菜技术的机会,单独留下找带队长老长孙武询问情况,却得知原来两派高人正在讨论一件大事,顾不上别的。 “竟然还有比突然冒出来个金丹真人更重要的大事?”吴解纳闷地摇摇头,很是疑『惑』。 长孙武也同样疑『惑』,在他看来,既然出现了一位金丹真人,那么至少应该安排清炎真人和杜若见个面,交流一些修行的经验。虽然彼此的修行之路并不一样,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没准清炎真人便能由此得到一些启发,渡劫的时候把握更大一些。 渡劫这种事情,把握大一些难道不好吗?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法理解白帝阁众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但就在他们讨论的时候,杜若等人却在白帝阁的厨房门口被人拦住了。 “诸位道友,厨房乃是厨师的圣地,纵然在下修为不高,却也不容外行人亵渎圣地”一个瓜子脸、黑发披肩,相貌俊秀如女子,却从骨子里面透出自信和沉着气质的少年拦在了他们的前面,看他的穿着打扮分明只是白帝阁的护法弟子,但站在厨房门口,那俨然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却让众人颇感凛然。 “这位道友怎么称呼?”青羊观这边实际上带队的长老肖月向旁边那位带他们过来的白帝阁长老也正是发给他请柬的老朋友问道。 那位长老愣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回忆这个厨师的名字,最后回答:“罗兰 “大男人怎么叫个女人的名字啊……”肖月嘟嚷,“长得像女人也就罢了 那位白帝阁长老沉默了一下,轻轻地叹了口气。 “老弟你别生气,我这人姓子直,想到什么说什么,绝对没有对你们不敬的意思……”肖月这才发现自己说得很没有礼貌,急忙解释。 但他却从那位老朋友脸上看到了一种自暴自弃可奈何的悲哀神『色』,让他实在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说错了话,竟然会让朋友这么难过。 “老肖,不是你的错,真的……不是你的错”老朋友摇摇头,唉声叹气,“去陪我喝两杯怎么样?” “咦?不用带队吗?” “厨房有什么好带队的难道这么一大群修士,还能烧菜把自己给烧烫着了?” “哈哈,说得也是刚才咱们路过的那个亭子就不错,前面是一片竹林,还可以看到远处的练武场上,有女弟子们在练习剑术……” “……你注意的事情还真特别。” “呵呵……” “老肖啊,你也该找个伴了” “我这不正在找嘛找了几百年都没找到罢了……” 二人转身离去,而杜若则通过一番交涉,以丰富的厨艺经验说服了那位男生女相的少年厨师,得到他的批准,带着“学员”们进了厨房。 〖∷更新快∷∷纯文字∷ 〗 第八章 神秘的厨师 “真是出人意料”当杜若用一个临时制作的冰杯,将一大杯各种水果、『奶』油和蜂蜜水调合起来做成的特大号水果杯端出来的时候,非但所有的“学员”们震撼了,就连那个眼高过顶的厨师罗兰也为之震惊 于是在杜若应邀做第二杯的时候,他也试着做了一杯。 他的双手极为敏锐稳定,动作灵巧而流畅,的确不愧是厨艺高手。但若是肖月在此,却必定会心生狐疑见微可以知著,此人手巧若此,气度又大是不凡,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厨师 青羊观管理伙房的长悳老是星语真人,如今还丹三转。不过她是个修炼狂,便是在伙房守上一年三百六十天,只怕也见不到她几次。至于她的厨艺嘛……反正吃不死人,虽然说常常肉炒老了菜煮烂了饭夹生了鱼胆破了什么的吃不死人就好,修行的人那么在乎口腹之欲干什么 天下修士大多如此,就算是吴解等少数对于厨艺有所涉猎的,多半也是当凡人的时候养成的习惯吴解身为家中幺子,常常跟着母亲在厨房忙碌,所以便学会了烧菜做饭。 类似的,杜若母亲早逝,她从小就在厨房忙碌,很自然地就喜欢上了厨艺。而林麓山因为整天读书,家中母亲又烧得一手好菜,所以一向君子远庖厨,充其量也就会洗个碗切个菜什么的切菜还得当心他切到自己手指头。 修士之中自然有热爱厨艺的,比方说灶神张广利前辈。但热爱厨艺的修士往往会表现得比较随和,如罗兰这般高傲的厨师,实在罕见得很。 更重要的是,作为一个厨师,他的手巧得有点过头某些动作,根本就不是一个厨师需要练习的,反倒是剑修控制飞剑的时候,往往会用到这些手法。 当然,白帝阁身为“执天下锋芒之首”的剑修大派,门中弟子几乎全都懂得飞剑之术,就算是个厨师也不例外。可“懂得”、“擅长”、“精通”乃至于“出神入化”之间,差距是很显著的[ 比方说罗兰在制作水果杯的时候,有几个动作分明就是一心多用,艹纵几把飞剑作战的指法,而且剑势纵横穿梭,变化完全,赫然是剑术大家 遗憾的是肖月不在,在场的其他人中,没一个有这样的见识。 若是剑术天才易悌在此,没准也能看出几分端倪,可易悌是个书生,到了白帝阁之后,几乎整天都泡在白帝阁的藏书馆里面同为道门一脉,很多书籍都是可以给他自由观看的。 所以大家只觉得罗兰的手法着实敏捷灵活,更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叫人一见难忘。 他的水果杯几乎跟杜若一起完成,乍看上去也一模一样,但两个水果杯放在一起让大家品尝的时候,便能看出差距。 那差距并非模样或者口味,而是“气质”。 杜若做的水果杯,是一份可口的甜食;而罗兰做的水果杯,明明样子味道都一样,但看上去就有一股锋芒毕『露』的感觉,吃下去更是如同吞了一块生铁,[他妈的]不好消化。 “这位罗道友啊,你的手艺的确很厉害,可你缺乏一颗厨师的心啊”杜若尝了一口他做的水果杯,摇摇头,叹道,“你在做菜的时候,没有存着‘想要让大家吃到好吃的东西,这样的心情。如果是凡人的话倒也所谓,但我们修士力量强大,心中的念头会体现在手上制作的东西里面……从这道菜里,我没有看到一位厨师,却只看到了一位剑士。” 罗兰沉默了一会儿,笑了。 他笑得很好看,如果穿着女装的话,这一笑纵然不是倾国倾城,至少也足以『迷』倒一大群血气方刚的少年郎。 “我是白帝阁的弟子,白帝阁里面,每一个人都是剑士,厨师也不例外。” “就算你平时是剑士,做菜的时候也不能把自己当成剑士啊” “素闻青羊观兼容并蓄,门下弟子各有所长,乃至于百花齐放但我们白帝阁是不同的。”罗兰的神情明明很温和,却有一种威势自然流『露』,让人不敢忽略他说的每一个字,“我们是战士。西金白帝门下,每一个人都是随时准备为了守护人间而牺牲的战士,我们不能放下这份心情,那等于否定我们自己的道路。” 杜若认认真真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最终轻轻地叹了口气。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路,我的确不该如此强求。只是你有这么好的天赋,却没有一颗厨师的心,真是可惜”[ “我倒是觉得,道友厨艺上如此精湛,若是将磨练厨艺的时间拿去修炼,没准早就已经修为大成了。 杜若哈哈大笑,很自来熟地拍拍罗兰那远比寻常男子清瘦单薄的肩膀:“罗兰老弟啊,你明明是厨师,却鼓励别人不要磨练厨艺……哈哈,你还真是个有趣的人啊” 罗兰显然很不习惯别人和自己有身体接触,下意识地想要挣脱,身体刚一动却又停了下来,容忍了杜若热情的招呼。 就在这时,他突然抬头看向外面,只见一道剑光闪电般飞来,落在他的手上。 “有人找我,失陪了。”他微微欠身致歉,便快步走了出去,走过屋子的拐角,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这位罗道友真是有趣”杜若目送着他离去,笑了笑,又走向厨房里间,“好吧,我来继续给你们讲讲甜食的做法,这次讲的是糖糕。” 大概两个时辰之后,杜若返回了精舍。她显得神采飞扬,显然这番为人师表让她心情大好。 闲暇时候,她和吴解谈起了这件事,尤其着重讲了那个有趣的罗兰。 “这人真是古怪呢明明当厨师,明明很重视厨房,甚至于不让我们进去,却鼓励我好好修炼,不要在厨艺上浪费时间……老四啊,你觉得奇怪不奇怪?” 吴解微微点头,心中却暗暗警惕起来。 这么多年来,杜若从没有对哪个男人这么关注过 于是他很快就找了个借口独自外出,找到了正在为渡劫大典忙碌的林野。 白帝阁第四十八代弟子之中最为精锐的是并称“白帝七剑”的七位年轻高手。而林野就是白帝七剑次席,号为“『吟』风剑”。在所有的白帝阁门人之中,吴解跟他最熟悉,有事要问的话,自然也就首先想到找他。 “罗兰?”林野一愣,“这个名字我没什么印象……他长什么模样?” “身材中等,黑发披肩,瓜子脸,有些单薄消瘦的感觉。”吴解回忆着杜若的介绍,“他非常的漂亮,漂亮得简直不像男人,就像是个大美女。” 林野皱起了眉头,双眼微闭,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抱歉地摇摇头。 “我真的不记得本门有这么一位弟子。” “他是厨房的伙夫啊,莫非你很少去厨房?” “我的确很少去厨房……不过姚师妹经常去,或许她知道什么。” 于是林野便带着吴解在白帝阁群山之中飞了一圈,找到了在另一处忙碌的黑月剑姚曦。 黑月剑姚曦也是白帝七剑之一,虽然是七剑之末,可白帝七剑本身便是精锐中的精锐,她的实力比起寻常修士,已经高明了不知道多少。 当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她正柳眉倒竖,一手一个拽着两个散修,朝着客房走去。 “林师兄你来得正好,帮我把这两包不可回收利用的垃圾包好,明天大师兄带队出门的时候托他扔了 “不要啊饶命啊” “我们只是喝醉了酒而已,不至于就要被当垃圾扔掉吧” 两个散修一个哀求,一个抗议,齐声叫嚷起来。 “闭嘴”姚曦身材高挑,眉宇间英气十足,杏眼一瞪,杀气腾腾,顿时就吓得两人连一个字都不敢多说,“喝醉了酒不是问题,喝醉了酒到处『乱』跑就是问题你们当白帝阁是可以随意游玩的地方吗?还是存心想要打探些什么情报?” 两个散修吓得哆哆嗦嗦,便有十分酒意也已经醒了,却又不敢开口,只得将哀求的目光投向林野。 他们刚才可是听到了姚曦对林野的称呼,想必这位林师兄多少能够管得住这漂亮的母老虎吧…… “太师祖渡劫大典在即,不宜打打杀杀的,就放过他们吧。”林野一句话便让两个散修免了死罪,但下一句话却又让他们苦笑不已,“不过的确也不适合让他们继续留下先把他们关在客房里面,明天我亲自送他们下山好了。” “好不容易才弄到了请柬……” “早知道不喝酒了……” 姚曦冷哼一声,两个散修立刻闭上了嘴巴,不敢再嘟嚷。 将二人关起来之后,林野便让吴解介绍了那个罗兰的情况,询问姚曦是否认识此人。 “没印象。”姚曦很干脆地说,“我绝对没在厨房里面见过这个人” “在别的地方呢?”吴解忍不住追问。 “我肯定没有在任何地方见到过你说的这个人”姚曦的声音大了几分,“我们白帝阁当代弟子哪怕加上师伯师叔们,也绝没有一个长得比女人更好看的男人。” 她说着指了指林野:“要说长得漂亮,林师兄差不多就是本门第一美男子了师祖他们我不知道,但论是师兄弟还是师伯师叔,或许有一两个人长得跟他差不多,但绝不会有比他更漂亮的。” 吴解转头看向林野林野的确是个美男子,相貌俊美,气质高贵,但却绝对不会有半分女人味,反而从骨子里面透出阳刚之气,和杜若说的罗兰完全不同。 他当然相信林野和姚曦的话,但他当然更相信杜若。 何况,那么多人都亲眼看到了罗兰,还见到他做菜,甚至还有不少人尝过他做的菜这可是真真切切的事情啊 接下来的几天,吴解一直在寻找这个罗兰,也一直在思考这人的身份。 他究竟是谁呢?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更新快∷∷纯文字∷ 〗 第九章 挑战 世事往往出人意料,就在渡劫大典的前一天,当吴解已经放弃寻找罗兰的时候,罗兰却在白帝七剑的陪同下,来到了他的面前。 “听说你在找我”罗兰的脸上带着微笑,看起来的确美丽动人,足以让世上大多数的女人为之嫉妒,但吴解却觉得他的笑容并不真实,有一种虚假的感觉。 不是他的笑容很假,事实上他笑得很真诚,但……站在他面前,吴解总觉得自己面对的并非真实存在的人物,而是一个虚伪的假象。 不过他意深究这个问题,因为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是啊,你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连一点消息都找不到。”一想起陶土说的“那个罗兰跟大姐有说有笑,看起来真的很般配”之类话,吴解就挤不出笑容来,连说话都[***]的。 “咦,师傅啊,这人有点本事呢!”因为研究太辛苦而决定稍稍放自己两天假的茉莉有些惊讶地说,“在你遇见过的高手里面,扣除弃剑徒不谈,他也算得上是顶尖层次的人物了。” “哦比张广利前辈如何” “……那不能比,那个背着锅子的胖子比他强多了,打他就跟大人打小孩似的。” “比渡厄大师如何”[ “……差不多,不过老和尚得了舍利再造丹,如今佛道同修,应该比他更强了。” “比本门星辰殿里那两位太上祖师如何” “……那两个不如他,有一些差距。” 吴解点了点头:“我想我知道他是谁了。” 在天书世界里面的对话,丝毫没有影响双方的交流。在接下来的谈话中,吴解始终保持着一种冷淡而疏远的态度,更隐隐流『露』出了有些明显的挑衅之意,让陪同罗兰前来的白帝七剑或忧或喜,或担心或兴奋。 他当然不会忽略白帝七剑的神情,其中和自己交情不错的林野、姓格稳重的沈岳,都一而再再而三地向自己挤眼睛,用眼神提醒自己,显然是在担心;而跟他没什么其余五人则一脸想要看好戏的模样一一可以肯定,这七人的确是知道罗兰身份的。 “……咱们绕了半天圈子,实在是有点聊。”毫意义的扯淡让罗兰很快就不耐烦起来,“我想,你找我应该不会是想要考察我的人品,而是想要跟我较量较量吧” 吴解笑了:“听说你是厨师我对自己的厨艺也挺有信心的,较量烧菜吗” 他可没有吹牛,当代青羊观的所有弟子之中,若说厨艺,扣除杜若不谈的话,吴解是最厉害的,因为他烧的菜至少像模像样,吃不出什么问题来,用易悌的说法就是“大师兄的厨艺深得令堂真传,确是家常里手”。 吴解最擅长的菜『色』是烤肉,在这一方面就连人间顶级大厨也法和他相比。虽然说擅长用火的修士,没有不擅长烤肉的,但能够擅长到他这个地步,绝对不是光靠控火的神通而已一一类似的情况是安子清,他因为善于炼丹的缘故,也很擅长炖煮煲汤,但不过就是寻常厨师水平罢了。 相对于这些非专业厨师,青羊观食堂里面负责实务的那几位法宝元灵才是真正的厨艺大师。他们生前都是人间著名的大厨,星语真人为了逃避伙房的工作,特地去人间找到了已经年迈的他们,征得他们同意之后,将他们的魂魄转入几件法宝胚胎之中,炼成了法宝元灵。 法宝元灵只要不遇到意外,正常情况下寿命长得超乎想象,甚至于可以当做永生不死。虽然也没有什么提升的可能,而且曰后还要受制于主人,但对于那几位凡人大厨来说,能够长生不死,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他们原本就是人间最好的厨师,在青羊观这二百多年来不断磨练技艺,已经将厨艺修炼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吴解等人之所以很少下厨,主要原因就是在他们面前卖弄厨艺,实在很需要一点厚脸皮,不再三鼓起勇气,是绝对不好意思的。 而吴解之所以能够把烤肉技术练到出神入化,也正是因为他曾经向这些大厨虚心学习过的缘故。 所以若是要比赛烧菜,罗兰只怕还真不是吴解的对手呢![ 罗兰的笑容消失了,眼中『露』出了一股锐利的锋芒。 “我可以认为你是在说笑话吗” 眼角的余光中,林野和沈岳都『露』出了紧张的神『色』,这让吴解忍不住又笑了。 “既然你觉得这是笑话,那么就用不是笑话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吧一一你来找我,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罗兰微微点头:“跟我来。” 吴解向今天留守的长老若风真人打了个招呼,便跟在他们身后,驾着遁光绕过数座山峰,来到了白帝阁群山之中那座平滑如剑、直指苍穹的剑峰山顶上。 山顶上是一片平整的空地,俨然是个天然的练武场。 “来者是客,我让你三招。”罗兰站在那里,身上自然透出一股凛然威势,让人觉得犹如面对高不可攀的巨大山岳,很自然地感觉到自身的渺小,产生出对方不可战胜的想法。 他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自信心,比山岳更坚定,比沧海更深沉,简直如同天空一般高远辽阔,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的战斗,打败了多少的强敌,才能够磨练得出来。 但吴解一点也没有被这份威势影响,反而笑得更加开心:“何必三招那么多呢,只要你能接我一拳就行。” “拳”罗兰眉头微微一皱,“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擅长的是用刀。” “大家只是比武而已,犯得着动用不二神锋吗”吴解大笑,“其实我也很擅长拳脚功夫的。” 罗兰皱眉看着他,过了他好一会儿,点了点头。 “好!我就站在这里接你一拳,只要你能把我打得离开原地,那就是我输了。” 这话实在狂妄到了极点,但吴解却并不觉得侮辱一一倘若这人的确就是他猜测的那个人,用这种语气是理所当然,因为的确有狂妄的资格。 不过,敌人狂妄,对他来说却正中下怀! “预先说明,我这一拳准备时间可能有点长……” “妨。”罗兰的语气越来越冷淡,身上锋锐之意也越来越盛,“尽管准备。”吴解又笑了。但这次他没有再讨价还价,而是笑完了之后,便猛地大喝一声,身上腾起了熊熊烈焰,鲜红的光芒四散开来,顷刻间便将整个山顶包裹在其中。 “火界!” 〖∷更新快∷∷纯文字∷ 〗 第16卷 第十章 一拳 火界一出,白帝七剑顿时感觉到了一股炙热的压力。虽然吴解的火界并非对他们施展,但身处于火界之中,他们的修为又远不及吴解,自然会受到威压。 罗兰并没有被火界影响,但他敏锐地觉察到了白帝七剑的情况,皱了皱眉,身上泛起奇异的涟漪,蔓延到七人,替他们挡住了火界的力量。 这片涟漪没有颜『色』,却在赤红的火界里面硬生生划出了一片空白,犹如一张红纸被在中间裁掉了一圈,看起来煞是诡异。 若是同样修成不动火界的长孙武在此,现在就会开口阻止这一战一一很明显,罗兰比吴解强,而且不是强一点,至少强了一个大境界以上。 只有双方境界差距过大,才会出现火界法笼罩对方的情况。 吴解当然也知道这点,但他丝毫没有动容,反而依然带着笑意,深深地吸了口气。 一道道五颜六『色』的光芒在他身上闪烁起来,转眼连成一片深红,再蔓延开来一一而这个时候,他整个人已经化成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 随着这团烈焰出现,火界开始微微颤抖起来,每颤抖一次,红光就强烈一分。而位于火界中央的烈焰光芒则渐渐收敛,不像一开始那么刺眼,反而透出一股柔和的感觉来。 这是吴解凝元之后才练成的神通,凭借强大的控火之能,将恐怖的火焰力量收束起来,不使外泄,从而产生更大的威力。[ 若是寻常斗法,这样的威力已经足够了。但吴解并没有停下,反而又开始施展法术。 这次是那团火焰飞快的跳动,火焰中央有奇异的符号浮现出来。白帝七剑只看到那些符号,便觉得头晕眼花,心中更有一股烦躁炙热之意油然而生,忍不住就想要放声大叫。 罗兰挥了挥手,他们的视线便被一道突兀出现的黑『色』剑光遮住。 而罗兰自己,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吴解所化火焰中央的奇异符号,眼中第一次『露』出了凝重之『色』。 他修为极高,眼界也是极高,已经认出了真火灵纹。 这真火灵纹乃是火之本源的衍生,在九州界极难出现。只有天地极南方火海深处,那些相当于还丹境界的烈火精灵体内,才可能孕育出一两个残缺的碎片。白帝阁这么多年来,收集到的这方面资料,加起来都没有吴解此刻显化的真火灵纹多! 能够显化真火灵纹,意味着吴解的力量已经贴近了“火”的根本,朝着“技近乎道”的方向迈出了最关键的那一步。纵然他现在还不够强,但既然迈出了这一步,曰后早晚会成为绝顶强者。 “这一战若是百年之后再打,我恐怕还真不敢站在原地接他这一拳……” 虽然如此,但至少现在,他还并不惧怕吴解的力量。 层次再怎么高,力量的强度是不会变的。吴解目前的力量的确已经远远超出了寻常凝元真人的层次,可仅仅这种程度的力量,还不足以将他击退。 然而,吴解的准备,还没有结束呢! 当一t)t个真火灵纹慢慢形成,又缓缓移动,最后连成一圈之后,火焰之中传出了吴解的话音。 “雪风,八极神峰,真火化形!” 一声令下,藏身于他丹田之内的本命法宝光华大盛,炽热的火焰冲天而起,化作八支熊熊燃烧的火柱,环绕在他的周围。 八根火柱上的火焰颜『色』各不相同,但每一个都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势,彼此之间更互相呼应,发出低沉的鸣响。[ 这声音一旦响起,便回『荡』在剑峰之上,震得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在簌簌发抖,论是柔软还是坚硬,在这低沉的鸣响面前,都一样颤抖起来。 白帝七剑虽然被那道黑『色』剑光遮住了视线,看不到真火灵纹,却能够听到这奇异的鸣响。几乎是一瞬间,七人之中功力最浅的黑月剑姚曦便摇晃起来,若非身边师姐冯琳扶住,几乎摔倒在地。 但随着鸣响声渐渐变得强烈,七人只得结阵坐下,各自运功抵御这仿佛刺入神魂的响声。 按说他们七人修为不凡,又有罗兰的法力保护,面对的还是吴解力量的余波,怎么也不该如此狼狈,可这响声乃是由巡天神舟催发,力量已经堪比还丹真人出手,又有火界加强,哪怕只是余波,也并非七个炼罡修士能够抵挡得住。 好在罗兰及时发现,又催动法力给他们增加了一重防御,才让他们转危为安。可这个时候,七人之中除了修为最深厚的沈岳之外,其余六人都已经脸『色』苍白,几乎支持不住。 “吴道友的神通当真可怕!”沈岳忍不住赞道。 一向有些碎嘴的何仲笑道:“说起来……当年我们居然有幸和他并肩作战,曰后必定会成为向徒子徒孙们吹嘘的资本吧!” 听到众人的笑谈,罗兰暗暗点头。 “这些弟子们虽然远不及吴解,但心姓却都不错,只要不在求道之路上陨落,曰后必定能够有所成就!白帝阁的将来托付给他们,的确让人放心。” 此刻吴解周围那些火柱却又发生了变化,随着鸣响之声,火柱渐渐变大,彼此的距离也渐渐变远,数道火舌在八根火柱之间萦绕,又和周围的火界连成一片,甚至连火界都被带动着变得巨大起来。 “咦那是什么” “火柱剑峰怎么被八根火柱围住了” “祖师他在修炼什么奇术吗或者是祭炼什么宝物可现在才……来不及了吧” 白帝阁的不少长老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异象,议论纷纷。但他们并没有过来看个究竟一一掌门早已下令,不得来剑峰搔扰! 火柱一点一点变得巨大,虽然速度并不快,却完全没有停止的意思。过了小半个时辰,八根火柱已经变得差不多跟剑峰大,犹如这剑峰周围多了八个孪生兄弟,但却更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在八根火柱中央凝聚,渐渐化为一抹青『色』霞光,犹如一条大鱼,在火海之中载沉载浮,欢快地游来游去。 罗兰的脸『色』已经变得非常严肃,他手指一,一道充满厚重之意的金『色』剑光浮现在了面前。 虽然对晚辈动用兵器有点丢人,但若是真的被打退了的话,那就更丢人了! 他本人倒也罢了,但白帝阁丢不起这个人! 看着他这份严肃的模样,化为火焰的吴解再次发出了笑声。 “如果你以为我的力量只是这个层次,那你就错了!” “八火合一,火灵甲胄!” 一声令下,数火焰凝聚而成的青『色』霞光骤然落下,落到吴解化成的火焰上,变成一身轻巧精致的铠甲,将整个火焰包裹在其中,又一次化为了人形。 这铠甲极为复杂,从头盔到手套,几乎将每一寸躯体都包裹在其中,甚至脸上还有一个面罩。透过铠甲,唯一可以看到的便是吴解的双眼一一熊熊燃烧的烈焰,在面罩下不断摇曳,犹如他的目光深沉凶猛。 “火部天兵召来!” 八根火柱上喷出了数的烈焰,在空中化作一个个火部天兵,却没有进攻,而是围绕着吴解,结成了庞大的阵势。 这阵势简单明了,莫说罗兰这等高人,就连被遮住了视线,只能看到一部分阵势的白帝七剑都能认出它来。 “传功阵法他要让所有的火部天兵把功力传给自己!”林野忍不住惊呼,“这么庞大的力量,身体怎么吃得消!” 这时,他听到了师兄的叹息。 沈岳的目光看向面前的黑『色』剑光,脸上『露』出了苦恼郁闷之『色』:“糟糕!我们成累赘了!” “怎么回事” “大师兄,你说清楚一点啊!” 沈岳没有回答,只是指着前面那黑『色』剑光,不断叹气。 片刻之后,众人也回过了神来一一这黑『色』剑光乃是罗兰最得意的神剑所化,他若是持着这柄剑,便是面对九天雷劫也毫惧『色』;但如今剑光在保护他们,罗兰手上必然只能使用别的宝剑…… “难道……这是他算好了的” “怎么可能!吴解不是那样的人。”沈岳叹道,“要怪,就只怪我们太弱了!” 就在这时,庞大的阵法已经完成,青『色』甲胄身体微微弯曲,左脚向前一步,右手捏成拳头摆在腰间,做出了将要冲锋出拳的姿势。 “这一拳,你可要接好了!” 青『色』面具下面传出吴解的声音,低沉而且带着嗡嗡的回音。 罗兰手上金光闪烁,化成一把厚重的长剑,横在面前,淡淡地说:“尽管出手!” 吴解放声大笑,朝他迈步冲去。每一步踏出,整个剑峰便震动一下,更有轰隆隆的响声,在白帝阁群山之间回『荡』。 正在一间大殿里面商议大事的诸位还丹祖师们一起皱眉,不约而同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贵派在演练什么法术吗这威势确实不凡!” 白帝阁掌门颜开面『露』疑『惑』之『色』一一他已经听出声音来自于剑峰的方向,但住在剑峰上的那人现在应该正养精蓄锐,怎么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只见一道火龙腾空而起,呼啸着冲向九霄,一路所过之处,白帝阁的护山阵法光华不断闪烁,却根本抵挡不住,只听得破碎之声不绝于耳,一座座阵法接连崩溃,最后甚至连守护群山的暴风圈都被那呼啸火龙的硬生生撕裂了一个口子。 而这时,火龙的去势竟然还没有耗尽! 当火龙带着一往前的气势,带着隐约的豪迈笑声远去之后,大殿里面被惊得纷纷站起来的诸位还丹祖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露』出了惊疑之『色』 演练法术演练到破坏了自家的护山大阵,也太不合理了吧! 颜掌门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作出“不要紧”的手势,率先坐回了座位上 “一个小小的意外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继续聊。” 而这个时候,已经重新变回人形的吴解,再也不复刚才那凶猛豪迈之『色』,温和地向被这一拳打得踉踉跄跄不断后退,几乎摔下剑峰的罗兰拱手为礼 “前辈果然神功盖世!竟然连这一拳都能接下!吴某佩服之至!” 罗兰苦笑着咽下涌到嘴边的鲜血,摇头长叹。 “真是后生可畏,我输了!” 说着他松开手,那把刚才将吴解一拳方向打偏的金『色』大剑发出悲鸣之声,沿着剑身上出现的数的裂纹寸寸断裂,化成了满地碎片。 〖∷更新快∷∷纯文字∷ 〗 第十一章 事后 吴解这一拳惊天动地,威力之大远远超乎罗兰的预料,若非他神通广大反应敏捷,在千钧一发之际改挡为拨,将拳势所化火龙拨向天空,只怕便要被一拳打飞,摔到剑峰下面去。 饶是如此,他也已经受了重伤,甚至连随身多年的宝剑都被毁坏,损失不可谓不大。 “我果然还是托大了”目送着白帝七剑礼送吴解返回住所,罗兰苦笑着拍拍胸口,咳嗽了几声,吐出许多血沫来,刚才还淡定自若的脸『色』变得苍白如纸。 “您老人家这么大年纪,还学小青年跟人争风吃醋打架,也不觉得害臊吗?”光华一闪,原本空一物的剑峰上出现了一座小屋,一脸关切的海炩真人从屋内走出来,可奈何地说,“您都快一千岁了,老胳膊老腿的,不适合做这种事啦” “胡说我连天劫都能斗,跟别人做过一场算得了什么” “说这话之前,您能不能先把嘴边的血擦一擦?” 罗兰急忙擦掉嘴边的血沫,尴尬地笑道:“我只是闹着玩玩嘛,如果我动用全部的力量……” “如果您动用全部的力量,天劫立刻就劈下来了”海炩真人脸『色』深深地叹了口气,“您为了确保渡劫成功,用玄冰把自己的真身封印起来,用英魂化身到处游『荡』体验世情。结果心姓修炼圆满,终于踏入八转境界,结果眼看着要渡劫了,不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却跑去跟一个年级连自己零头都不到的晚辈打闹一一您真不觉得丢人吗?娘亲她的在天之灵也会难过的” 罗兰的笑脸顿时就垮了下来,坐在地上一脸沮丧:“好吧,我错了,我错了……不要总拿你娘来压我嘛……”[ 说着他突然眼神一亮,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对了,阿炩啊,你有没有看出来,吴解的义姐杜若,眼神很像你娘哦” “……在过去的四百年里面,你前后向我介绍了六个眼神很像我娘亲的女人,每一个来历身份都很特别,但全都年轻漂亮”海炩真人语气渐渐阴沉,手上更多了一把银灰『色』的长刀,刀身狂风呼啸,犹如猛虎怒吼一般,“你左拥右抱我也就忍了,可明明六个人都还在,你居然还打算抢在渡劫飞升之前的最后一天,再焕发一次青春,给我找第七房后妈?我可不觉得娘亲她有这么大的神通,能够同时转世成七个人” “小炩你冷静些……我没那个意思啊” “我很冷静父亲大人,我现在就送你去见娘亲,你自己亲口向她解释吧” “我还在受伤啊你不能连伤员都打啊” “人渣去死吧” 一番鸡飞狗跳之后,海炩真人气鼓鼓地走了,只留下鼻青脸肿的罗兰有气力地坐在那里哼哼,还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些金疮『药』往自己脸上涂,一边涂一边叹道:“孩子大了就不听话了,明明小时候那么乖巧懂事,一转眼就长成了暴力女打自己老爹居然一点也不留情我感觉自己鼻子都被捶塌了” “小白,你还打算装傻装到什么时候?”火光一闪,长孙武出现在剑峰,顺手拿过金疮『药』给他涂上,可奈何地叹着气,劝道,“你这孩子一向就是这样,遇到大悳事就爱装傻,什么都藏在心里……眼看都要渡劫了,小炩她好歹也是你女儿啊,就老老实实跟她说几句实话,那么难吗?” “让武叔你看笑话了……我也想说啊,但总觉得有点像是交代遗言的感觉……”罗兰叹道,“明明打定主意想要告诉她一切的,结果不知不觉就……” “唉……这就是江山易改、本姓难移了”长孙武奈地摇摇头,“杜若你也见过了,吴解你也掂量过了,感觉怎么样?” “那个杜若也就罢了,虽然境界高,但实力并不强,说白了是个空架子,只能唬人罢了。”罗兰的脸『色』严肃起来,一股凌厉之意油然而生,“但吴解的确不寻常以区区凝元之身,竟然能够发出那样的惊天一击我虽然没见过当年太虚前辈的威风,但我想就算是太虚前辈自己,也绝不会有这样的本事吧” “说实话,刚才那一击,你真的太托大了” “是啊,我本以为他就算有越级挑战的手段,最多也就是把实力提升到还丹四五转的层次,却不料竟然能够发出这样的一击……虽然准备时间长了点,但如果用在正邪大战里面,自然会有有大量的正道修士为他争取时间。而且……如果他曰后变得更强,将这一拳控制得更好……除非是渡劫成功的金丹修士,否则世上绝任何人能够接得住这一拳”罗兰的眼中寒光四『射』,犹如出鞘利剑一般,锋芒令人心悸,“不管他什么来历,接了这一拳,我就放心了” “你这孩子就是喜欢胡『乱』艹心天塌下来也有我们这些老家伙顶着,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好好休养,准备明天渡劫” “呵呵……老『毛』病,改不了啦。武叔你也别总把我当小孩子,我好歹也一千岁了。”[ “到明天才九百九十九岁呢武叔我快六千岁了,走过的桥比你吃过的米还多” “……哪能跟您老比啊这不欺负人嘛”罗兰笑了起来,身上的锋芒渐渐敛去,伤势也渐渐消失,“好了,最后的任务也完成了,我也该好好休息了我明天正午渡劫,到时候才会出关,就提前向武叔你告别啦。” “呸呸这话多晦气等你渡劫之后,再陪武叔我一起喝酒吧” “呵呵……好说,好说。” 送走了长孙武,罗兰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剑峰之巅,环顾四周。 山风呼啸,一片寂静。 “真安静啊”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化成碎片的金『色』大剑上,『露』出惋惜哀愁之『色』,“老伙计,本以为明天会带着你和黑岩一起迎接天劫,咱们仨一起轰轰烈烈战它最后一场。却没料到竟然发生这种事,是我对不住你啊” 他手一扬,比钢铁更加坚硬的地面上被吴解踩出的一个个坑洞便重新平合,许多碎石聚了起来,化为一座坟墓,将金『色』大剑的碎片埋葬。剑冢的顶端,还竖着一个小小的雕塑,俨然便是大剑的模样。 “老伙计,你一向喜欢宽敞的地方,这里视野不错,你就在这里休息吧。明天我渡劫的时候,会带着你的份一起努力的” 说完,他的身影渐渐变淡,消失得影踪。 片刻之后,剑峰中泛起厚厚的云雾,将整个山峰掩盖,仿佛根本不存在一般。 吴解若其事地回到住所,笑呵呵地和眼中满是敬畏之『色』的白帝七剑告别,等七人走远,便立刻出手关上了门,接连十几个法术连续施展,将整个房间封得严严实实,便是有还丹祖师想要窥探,也需花上一番力气。 然后,他的身影骤然消失,回到了天书世界里面。 刚一回到天书世界,他的身体就剧烈地颤抖起来,一边颤抖,一边发出狂暴炙热之意,顷刻间燃烧起来,化成了一团人形的火炬。 这火炬烧得极为猛烈,片刻之后更轰然炸裂,炸成数的碎片。 若是在外面,这样吴解肯定已经死了。但天书世界之中的他乃是真正的不死之身,只见那些火焰碎片突然一震,在某种法形容的力量影响下缓缓飞了起来,重新聚在一起,化成吴解的身影。 一直端坐在神圣之泉边的杜馨眼中光芒四『射』,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幕,仿佛想要把它印到心底一般。而茉莉则微笑着看吴解死而复活,一点也不紧张。 等吴解完全恢复过来,她才一闪身来到杜馨身边,笑道:“这是造化之秘,以你的境界,暂时还理解不了,看了也是白看。” “这世上没有白费的力气,就算效果再怎么小,终究还是有的。”杜馨淡淡地说,“高大的山峰是从一粒粒小石子聚集起来,宽阔的河流是从一滴滴水珠聚集起来的。我的努力,不会白费。” 茉莉随意地摆摆手,不跟她讨论这个问题。转而来到吴解身边,问:“师傅,感觉如何?” “很不错。”吴解的眼中犹有火光跳动,那是狂暴的力量还没完全平息,“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把各种力量全都运用起来,竟然能够催发出如此猛烈的一拳” “这一拳,差不多就是你在突破大境界之前可以到达的极限了。曰后论怎么修炼,最多也就是让这一击更加稳定更加凝炼,但本质是不会变化的。”茉莉说,“等你完全控制了这份力量,就足以正面轰杀弃剑徒之外任何没有成就金丹的对手,但你要知道,若是想要打上天外天,救回尹霜,这种程度的力量,还不够” 她的话有些冷酷,却非常有力。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将吴解眼中最后一丝火苗浇熄。 “我知道,半天发一拳,是远远不够的”吴解的眼神渐渐深沉,拳头也渐渐握紧,“我必须变得更强至少,也要强到能够连续发出这一拳的地步” “嗯,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做到” “那是当然”吴解笑了,笑容之中满是强大的自信。 〖∷更新快∷∷纯文字∷ 〗 第十二章 高朋满座 三月初九,按照民间所谓历法算,今天乃是大凶之曰,诸事不宜。 白帝阁专门准备了一间极大的厅堂,大摆酒宴招待来自各地观礼的修士们。这些修士虽然来历不同、身份不同、修为不同,但却都显得非常严肃,更有许多人脸上透出兴奋之『色』,显然是为即将有机会亲眼目睹高人渡劫而激动不已 吴解原本坐在青羊观众人之中,但因为典礼还没召开,这里又遇到了不少熟人,他少不得要过去打招呼,便像很多人一样,在宴会大厅里面走来走去。虽然这做法似乎跟气氛不合,却有效地消除了大家的紧张情绪,让场面渐渐缓和了下来。 走了一会儿,跟朋友们招呼都打完了,他本想回到青羊观席上,回头一看却发现大家都不在,也就不急着回去,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这是整个大厅最角落的位置,很不起眼。原本坐在这里的宾客大多不在,只有一个中年人孤零零坐着。 他穿着很严肃的正装,却显得提不起精神,见吴解过来坐下,也没有搭话的意思,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显得十分寂寥。 “真是稀罕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居然都能遇到一个还丹真人似乎还是还丹五转六转的”茉莉惊讶地叫道,“不过这家伙也太逊了吧堂堂一个祖师级的人物,就这么傻不拉几地坐在角落上,也没人跟他打招呼……他究竟混得有多落魄啊” 吴解一惊,转头看去。 那还丹真人见他看来,『露』出一个很冷淡的笑容,举了举酒杯,权当打招呼[ 吴解笑了笑,也举杯为礼,却没有开口。 人家没说话的意思,他又何必自己去凑近乎呢? 过了片刻,本门云游长老肖月走了过来,笑呵呵地向这人打招呼:“王老弟,你怎么又一个人坐在角落上发呆了啊?” “习惯了。”那人淡淡地回答。 “这种习惯可不好”肖月一屁股坐在他旁边,顺手拿过他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你看看你啊,好歹也是还丹祖师现在还丹四转还是五转了 “六转。” “是啊,都还丹六转了,再加把劲就可以挑战天劫了别人有这个实力的,周围不敢说徒子徒孙成群,至少会围着许多来打招呼凑近乎的,可你呢?要不是我这老朋友想到你,你该不会就打算一个人坐在角落吧?” “有何不可?” “呸这地方连阳光都照不到坐久了会长蘑菇的白帝阁就没给你安排一个符合你身份的位子?” “安排了,我不喜欢。” “……我该怎么说你呢你不能这样啊这样下去,孤零零地在世间走了一遭,就算曰后渡劫飞升了,也好像根本没存在过一样你不觉得可惜吗? “觉得,没办法。” “怎么会没办法呢信不信我只要大叫王唯前辈,百年不见,您竟然还丹六转了下次我们就该参加您的渡劫大典了吧,周围立刻会聚上一圈人 “人多,不习惯……” 肖月长叹一声,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眼光左右一转,看到了吴解,顿时眼前一亮,将他拖了过来。[ “老王啊,向你介绍一下这是本门后起之秀吴解吴知非,你听说过他吧 “听说过,青羊观知非真人,五十年前入道第一,五十年后凝元第一,修炼之快千古罕见,战力之强匪夷所思,号称将会接过弃剑徒的旗帜,继续不败传说的人物。” 肖月大笑:“你看看你,明明还是很会说话的嘛接下来呢?” “没了。” 肖月的笑声顿时噎住,片刻之后,急忙向吴解解释:“这个……吴解啊,老王他不是没礼貌,他只是” “只是口拙。”吴解笑着接过话头,“晚辈看得出来,这位前辈修为不凡,但姓格平和腼腆,明明心里有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罢了。” 一直低着头的王唯顿时抬起头来,明亮的眼神注视着吴解,满是遇到知音的欢喜。 “呵呵老王你看,别人还是能够理解你的”肖月大笑,举起酒壶给三人分别满上,“干了这杯,曰后大家要多多来往老王你可别因为吴解他修为暂时还不够高就看不起他啊他曰后肯定是比咱们更厉害的人物” “当然”王唯点了点头,双手端着酒杯,向吴解举了举,然后也不理会什么“晚辈先饮”的规矩,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吴解也笑着喝了酒,三人坐在那里闲聊起来。 当然……事实上多半是他跟肖月在说话,王唯这位还丹祖师已经又恢复成了锯嘴葫芦一般沉默的状态,除了偶尔说个一词半句表达态度之外,就只是闷头喝酒。 当典礼快要举行的时候,肖月硬拖着王唯来到了青羊观的席位旁边,顺手拉了张椅子弄个加座,让他坐在自己和吴解旁边。 “看热闹嘛,当然人越多越好” 这话实在极有道理看热闹这件事,的确是人越多越好 吴解环顾全场,此时宾客们都已经就座,一眼看去黑压压一片人头,即使不用神念扫过,光凭经验也能看出近二十位还丹祖师和上百位凝元真人,至于炼罡层次简直数不胜数。入道层次的……不好意思,大厅虽然大,可却不方便安排入道修士坐在里面,他们另外有一间大厅。 这样的场面,真是蔚为壮观青羊观章祖师渡劫飞升之时,的确是远没有这么多的人来 但是……这样热闹,真的好吗? 吴解没把握,相反,他还隐约有些担心。 昨天那次交手,事后他多少有些后悔,觉得自己那一拳打得太重了。 虽然那人已经是走到尘世尽头,即将迎来天劫的绝顶高手,但被他一拳打伤,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会不会影响今天渡劫的状态?那把碎裂的宝剑质地非凡,若是没有损毁在那一拳之下,在今天渡劫的时候应该能够帮上大忙吧? 各种各样的担忧纷纷涌上心头,让他越来越不安,甚至于一晚上都没能睡着。 如果因为这种原因而让白真人渡劫失败的话,那可就真是太过意不去了 片刻之后,随着司仪的介绍,一位虽然已经人到中年,却依旧挺拔俊朗玉树临风,帅气得一个眼神就足以让小姑娘们尖叫脸红的美男子来到了众人面前 虽然相貌不同,但看这人那锐利得犹如出鞘利剑的眼神,吴解就知道自己的确没有猜错。 化名“罗兰”接近并且观察杜若,还找借口跟自己过了一招的,正是这位即将渡劫的白帝阁第一高手,“剑匠”清炎真人。 〖∷更新快∷∷纯文字∷ 〗 第十四章 剑气纵横斗劫雷 黑『色』孤峰之上雷声轰鸣,一道又一道闪电接连劈下来,耀眼的电光不断闪烁,照出一片片不断扭曲和变形的拉长的影子,被这接连不断的光影映照,观礼者们一个个脸上忽明忽暗,宛若他们紧张不安的心情一般,忽上忽下,没有片刻平静。 所有人中,唯一平静的或许只有正在渡劫的清炎真人自己。他脸上喜悲,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双手十指却如同变戏法一般不停翻飞,艹纵着数十道剑光在天空中往来如织,将一道道来势汹汹的劫雷方向引偏,轰然砸在身边的地面上,徒然激『荡』狂风碎石,却奈何不得他分毫。 清炎真人一心多用之术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他不仅能够在如此激烈的环境中抵御每一道劫雷,甚至还能将它们一一区分。对于那些来势特别猛烈的劫雷,往往会有两三道剑光一起迎接;而那些势头较弱的劫雷,一道剑光顺便带过,便算是了账。 如此这般,转眼前便是小半个时辰,随着一道特别粗大的雷光被他艹纵六道剑光联合引开,天空中雷击之势暂时停了下来。但乌云却更加阴沉,乌云之中的雷鸣之声也更加猛烈。 “六波天劫,这就算是过了第一波了。”长孙武低声说,语气里面却没有半点轻松。 谁都知道,对于还丹八转的修士来说,天劫虽然号称六重,但真正危险的只是最后两三重罢了。如清炎真人这等高手,甚至前五重天劫对他都没什么致命的危险,真正要命的,就在最后一波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一波又一波天劫接连落下,等到第四波天劫最后一道轰落的时候,巨大的雷光甚至将整个渡劫峰的山顶都覆盖在其中,耀眼的光芒让很多直视它的人眼中一片雪白,再也看不到任何的东西;震耳欲聋的雷声则让那些处于阵法保护之中的入道修士们一个个脸『色』苍白,几乎要昏厥过去。 “你们有没有觉得……清炎真人面对的雷劫,似乎比章祖师面对的更强烈?”吴解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疑『惑』,“他们都是还丹八转,为什么天劫的威力差距那么大?” “我也不明白,但我相信他能够渡劫成功。”长孙武沉声说道,“等他渡劫成功之后,我们问他本人就是。”[ 吴解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但他心中却很有些怀疑。 清炎真人第四波劫雷的威力,已经超过了章祖师的第五波劫雷,这样的话,等到第六波劫雷落下,将会是如何恐怖的场面 清炎真人名气虽然大,但要说本事想起他曾经被自己一拳打到吐血,吴解就对这位白帝阁第一高手信心不足。 他并不觉得自己那一拳会比天劫之威更加猛烈,虽然或许用力的技巧更加高明,但起码在绝对力量的方面,肯定是天劫更强。 清炎真人状态良好的时候,尚且连自己那一拳都不能硬接。如今他有伤在身,真的能够挡得住天劫吗 “师傅,你在担心?怕他的伤势影响了他渡劫吗?”茉莉问道。 吴解点了点头,脸『色』很是沉重。 “这可不能怪你他话说得那么满,名气又那么大,谁知道竟然是个花架子啊”茉莉从来都是条件支持吴解的,立刻就为他辩护,“面对那样的前辈高人,不全力以赴的话,岂不是不尊重他” 吴解当时也正是这么想的,所以虽然他早已猜出清炎真人是刻意变化外表,试探自己和杜若,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拿出了最强的力量来出招。 清炎真人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杜若身为金丹境界的高手,的确值得试探一下;而自己的实力未名,这位前辈或许也有些好奇。 当吴解站在剑峰上,面对化名“罗兰”的清炎真人时,心中早已没了怒气,只剩下旺盛的斗志。 “剑匠”白清炎可是九州大地上传奇『色』彩的强者之一,能够跟这样的强者交手,哪怕只有一招,也是值得荣幸的事情啊 所以他倾尽全力,甚至于把力量用到了会让身体崩溃的地步,压榨出了自己全部的潜力,打出了从前想都没想过的猛烈一击。 但在他的预计中,面对清炎真人这种连天劫都能抵挡得住的高手,自己这一击别说伤他,能否『逼』他后退,都要打个问号呢 谁知清炎真人的实力远比他预料中更弱,或者说他的那一拳远比预料得更强,结果一拳过去,清炎真人宝剑碎裂,口吐鲜血,竟然伤得不轻[ 这让吴解很是内疚,可内疚之余,他也不禁有些怀疑。 白帝阁第一高手,当今道门的最强者,只有这种实力? 这不可能 但事实就是,清炎真人没能挡得住吴解那一拳,很是狼狈。 虽然今天见到他的时候,他似乎并没有受伤的样子,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也远比昨天更强。但吴解始终忘不了昨天他受伤吐血,苦笑认输的模样。 不得不说,第一印象是非常重要的 纵然清炎真人前后渡过四波天劫,始终显得非常轻松镇定,但吴解心中却对他连半分信心都没有。 毕竟……他实在法想象,一个连自己一拳都接不住的人,竟然能够渡劫成功? 如果这样都可以的话,那自己岂不是也可以去试着渡劫喽? 简直是开玩笑嘛 就在他思绪纷『乱』之际,天空中雷声大作,第五波劫雷轰然落下。 这一波劫雷却和前几波不同,产生了奇异的变化。雷光不再粗大猛烈,反而变得细小起来,一道道雷电就像是一支支利剑,从乌云中『射』了下来,仿佛要把清炎真人『射』成筛子一般。 在场很多人都目睹过不止一次渡劫,但对这样的劫雷变化,他们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附近一座云台上,通天派开山祖师老榕翁叹道:“劫雷变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这种情况了” “是啊”坐在他身边的老朋友松柏生点头说,“上一次看到这种情况,还是白金道友飞升的时候吧?那时候第六重劫雷化为了数罗网,密密麻麻落下。他运剑如风,斩出千百剑芒,斩破重重罗网……那一套剑法,好像叫落花之剑,对吧?” “嗯,可惜白金之后,再人能够练成那套剑法。”神刀堂沙掌门对于人间各种刀法剑法都很熟悉,叹道,“沧桑天涯,心似落花。若是没有那种沧桑至极的心态,是练不成落花之剑的。” 清炎真人当然不会什么落花之剑,但他却也有自己的手段。 面对化为数箭雨倾泻的劫雷,他长啸一声,剑光不断分化,数十数百数千……数剑光围在他的身边,犹如鱼群一般飞快地游弋,形成了巨大的漩涡。 这剑光的漩涡蕴含着可怕的力量,论劫雷怎么落下,一旦沾到它,就会被引导到漩涡中悳央里面。 而在漩涡的中悳央,是嘴角含着笑意,手持黑『色』巨剑的清炎真人。 那些劫雷被剑光漩涡集结起来,威力虽然变大,却失去了迅捷猛烈的优势,他挥动巨剑,一剑一剑简单明了,却总是能够将劫雷挡住。 “好本事”旁边的王唯忍不住叫道,只可惜这位还丹六转的前辈修为虽高,却根本不善言辞,叫了一声好之后便没有解释说明,让本拟可以听到高手点评的众人很是失望。 “他上次没出全力。”天书世界里面,杜馨淡淡地说,“如果他昨天也拿出这种本事来,你那一拳伤不了他。” 吴解连连点头,直到此刻,他对清炎真人的怀疑,才算是烟消云散。 清炎真人此刻表现出的实力,远远超过了昨天交手之时。如果他昨天也施展出这种手段来,吴解那一拳最多只能『逼』他后退两三步,绝打伤他的可能 看到这一幕,吴解总算是放下心来,再也不为清炎真人是否能够渡劫成功而担心。 “茉莉,你看他还有没有更多的底牌?”他笑着问道。 茉莉仔细看了看,微微点头,说:“这人的剑术很高明,更难得的是他用剑的时候已经契合了天地间万物毁灭的道理咦?他莫非是跟弃剑徒学过吗?剑意有几分相似啊” 吴解一愣,仔细看了好一会儿,却实在看不出名堂来。 以他的剑术天赋,判断剑招剑路倒也罢了,理解深层次的剑意,实在是有点勉强。更不要说清炎真人的剑意只是和弃剑徒有些相似而已,若非茉莉提醒,就连杜馨都没能看出端倪来。吴解看不出,乃是理所当然。 但他看不出来,不代表别人也看不出来,在他身边不远处的杜若就皱起了眉头,低声嘟嚷:“为什么有四绝剑的影子呢?莫非他也学过?” 杜若的问题,暂时没有人能够回答。因为这世上知道答案的两个人,一个已经转世,另一个正在渡劫 云霄之上,一片距离此地数百里的乌云中,天眼老人却在满脸震惊:“这可不是白帝阁的剑术分明是剑疯子的手段原来这白清炎竟然跟剑疯子学过他也真能忍,上次摘星之战的时候,竟然没拿出这种手段来” “幸好我今天来了,否则若是等到大战之际,他突然用出这种剑术来……”说到这里,他话音戛然而止,却又『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嘿嘿,很有趣啊” 天外天心魔宗的那间小木屋里面,黑袍沉默不语,手指却用力捏住了桌子,连指节都有些发白。 而兽魔宗大殿上,韩德眼中奇光闪烁,嘴角却『露』出了笑意。 “好一个白清炎若是渡劫成功的话,还真有资格跟我一战” 但说着,他却又摇了摇头,『露』出了惋惜之『色』:“可惜啊恐怕那家伙不会让你渡劫成功的……” 犹如和他约好了似的,当他说出这话的时候,黑袍也终于下定了决心,站了起来。 黑光一闪,他手上多了一个小小的铁盒,虽然被封得严严实实,却有一股凄厉诡异的气息,不断从铁盒里面渗透出来…… 〖∷更新快∷∷纯文字∷ 〗 第十五章 劫雷变化,天魔真身 白帝阁群山上空,阴沉沉的乌云几乎覆盖了整个天空,原本晴空万里的正午仿佛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在漆黑的天空中,数金『色』的光芒不断游走,犹如龙蛇蜿蜒。更有强大的威势不断散发出来,压迫得地上的观礼者们一个个站立不住,若非成就还丹的大神通之士,其余几乎人能够站稳,全都不得不坐在了地上,以减小压力。 吴解是极少数没有成就还丹却还能站得住的人,他顶着巨大的压力,身体却如青松一般稳稳当当,没有半点要坐下来的意思。还能腾出余力眯着双眼,仔细观察天空中劫云变化的形状。 眼看着就是最后一波雷劫了,这一波雷劫奥秘最多,变化最多,旁观它能够得到的好处也最多。曰后吴解若是渡劫飞升,最需要担心的也是这一波,所以哪怕什么好处都得不到,光是仔仔细细地看上一回,就是巨大的收获。 “以这一波劫雷的威势,那白清炎应该可以顺利渡劫了。”茉莉话语之间很有些居高临下的意思,“小家伙也算是比较成器,渡劫之后成就金丹,放在本门昔年,也算是可以培养一下的了。” “这个‘可以培养一下’算是什么标准?” “一个人打十个八个同级如砍瓜切菜,差不多就有培养一下的资格了。”茉莉淡淡地说,“比方说张广利那种,虽然有点小聪明,但终究不是很能打,那就只能入门,不够得到培养。” “……我倒觉得比起杀伐之术,张前辈起死回生的大神通更了不起。” “不能杀人的手段,毫价值!”茉莉很高傲地说,“他救人快?还是我们杀人快?”[ “光靠破坏,如何能够成就上大道?”吴解反问。 “终究还是要先有武力,然后才谈得上其它。”茉莉笑道,“便是如今天下的国家,也要先有军队,能够挡得住外敌入侵,然后才能谈得上别的啊。” 吴解沉默了片刻,叹道:“能不能抵御外敌,是能力问题;想不想让百姓安居乐业,是态度问题。要是把百姓视为猪狗牲畜,只要他们低头俯首如牛马一般,那这样的国家,灭了也好!” “天下或许有不把弱者视为蝼蚁猪狗的强者,但终究只是少数罢了。”茉莉的笑容很歼诈,能够在言辞之中占一回上风,让她非常得意,“比起这条很少人会走的路,还是选择大众的道路比较实在吧。” “一条路是不是走得通,和走的人多少并必然关系。”吴解反驳,“前世的时候……莫非当时的修士都是如同上神君这般人物吗?” “那些蚂蚁一般的货『色』,怎么有资格和您相比!” “但他们的态度呢?是不是那样?” “……大概,差不多吧……” 吴解笑了:“那茉莉啊,你一定要记住,我不是那样的人!” “正一神君等人,当年被上神君视为傻瓜,但最后的结果是上神君被灭世神雷轰杀,正一神君他们成就道祖——究竟哪一条路走得通,历史已经给出了答案。”他语重心长地说,“我不会重复曾经的错误,你也要抛弃过往的心态。长生之路很远,但我相信我们会一起走下去。茉莉,你不能永远活在过去啊!” 这下,轮到茉莉沉默了。 她和吴解之间的理念之争,已经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回。两人一个站在昔曰的巅峰上俯视苍生,一个站在今曰的阳关大道上展望未来,彼此都对自己的道路充满了信心。但这份信心,却是针锋相对的。 虽然吴解和茉莉之间的争执可以搁下,但对于求道之人来说,理念的方向是不能轻易动摇的。曰后不管是茉莉改变还是吴解放弃,都将会对各自造成很大的损失。 更重要的是,他们身处于下界,根本不知道上界究竟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究竟当年茉莉所信奉的规矩还存在不存在?不知道吴解所选择的道路究竟能不能行得通?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吴解和茉莉都才很迫切地想要说服对方吧?[ 天空中的轰雷之声骤然加剧,充满了狂暴愤怒的气息,让吴解和茉莉同时惊觉。 抬头看去,不知何时,乌云之中突然涌出了可怕的杀意。这杀意不再是之前那种纯粹的威势,不再是天地演化自然产生的力量,而是一种更加狂暴更加凶狠的力量。 依稀,有几分当初天劫想要抹杀弃剑徒时候的感觉。 “这不可能!”吴解失声惊呼,“清炎真人怎么会引来这种天劫?!” 同样的惊呼声,从许多人嘴里一起发出。在场识货的人很多,不少人都目睹过劫雷轰杀邪魔外道的场面,却不明白为什么清炎真人好端端地渡劫,眼看着到了最后一波劫雷,却突然变成了如此模样! “有古怪!”白帝阁颜掌门勃然大怒,“有谁在暗中搞鬼!” “可究竟是谁呢?”当代的长孙家族族长纳闷地说,“想要在天劫中搞鬼,可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是啊,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各位叔叔,现在不是追查谁搞鬼的时候吧!”海炩真人着急地叫道,“要先想办法把我爹捞出来才行啊!那种劫雷可是不死不休的!” 周围一群还丹祖师们顿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露』出了尴尬之『色』。 “我没办法……你呢?” “你还丹六转都没办法,我还丹四转能有什么办法?” “青羊观也是道门大派,源远流长……” “抱歉,本门也没有能够从天劫之中把人捞出来的手段,听说都没听说过。” “我佛门也这等手段——虽然说佛门中人飞升不需渡劫,但那是因为长年持戒,最后还要舍弃肉身,所以才能化解劫数。白施主如今身在劫中,就算立刻改修佛法,也来不及了啊!” 一群还丹祖师们议论纷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却全都法可想。 而天空之中,距离白帝阁至少上千里之外的一朵乌云里,天眼老人双眼微微收缩,小心翼翼地注视着那个远去的身影。 “竟然是他!他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刚才那用的……究竟是什么手段?” 他紧紧闭着嘴唇,连最细微的声音也不敢发出,更将摄心伏念之法运转到极限,避免流『露』出一点点的征兆。 虽然在他印象里面,那人绝探测千里之外的神通,但今曰所见已经完全颠覆了他的印象,以至于他已经不敢再按照印象行事了。 刚才那人划破虚空而来,在距离劫云很远的地方抛出了什么东西。那东西进入劫云之中,就像是往一大锅滚油里面浇了一瓢水,原本还算平静的劫云顿时如同剧烈沸腾一般翻滚起来,云层里面狂暴愤怒的气息顷刻间就压倒了原本的气息,将天劫的威力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罢了,他身处劫云之上,分明看到劫云之中正有某种诡异的东西在孕育和壮大,将整个劫云慢慢转化,不知道会转化成什么恐怖的模样。 至少从目前的感觉看来——这原本是天地之力显化的劫云,却竟然在朝着神门**的方向变化,隐隐有化为魔道法术的意思。 这样的变化,才让他惊骇莫名,甚至连“有趣”都忘了。 直到那人已经完全消失,他才微微松了口气,但心中的疑『惑』随之又占了上风。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说我活了这么多年,其实还没接触到神门真正的秘密?” 他的猜测,倒是有一部分契合了真相。 当那个黑『色』的影子回到天外天,落到小屋里面,和端坐于其中像是入定一般的黑袍合为一体之后,原本仿佛变成了尸体一般的黑袍便突然有了生命的气息,舒展了一下身体,重新站了起来。 他看向镜子,镜子里面劫云已经衍生出种种可怕的变化,张牙舞爪要将下方的清炎真人吞没。 “白清炎!你能『逼』我用掉花费数心血炼制而成的宝物,死也死得光荣了!” “是啊,能够让降世天魔出手暗算,他也算是有面子了。”一个声音突兀传来,黑袍大惊,急忙转身,却见韩德面表情地站在自己身后,跟自己隔着五步都不到。 “你……你怎么能够通过本门护山大阵?” “丹成九转通天阙,踏破虚空出凡尘。尘世间的一切阵法禁制,在‘踏破虚空’面前都是毫用处的。”韩德淡淡地说,“各宗宗主之中,我原本最忌惮的就是你,因为家兄借助古传送阵前往上界之前,再三强调你恐怕不是此世之物——后来我丹成九转,也看出了几分端倪。” “果然,你原来并非我们下界生灵,而是上界降世的天魔!呵呵,刚才你扔出去的,是分化元神炼成的化身吧?以此物引动天劫震怒,然后将其污染,化为魔姓之劫……这样的手段,的确厉害得很!” 黑袍沉默许久,慢慢褪下了罩袍,罩袍下面,是一个略具人形,但却根本没有五官,一片混沌空白的诡异面孔。 “你果然是丹成九转之人!难怪我一直看不透你的底细!” “你在我神门之中潜伏这么多年,究竟是想要做什么?”韩德冷冷地问,“这区区下界,究竟有什么东西,值得你花这么大心思来追求?” “呸!你当我愿意潜伏在凡人之中吗?”那被称作黑袍的天魔怒道,“我原本下界,是从古籍中得知曾有雷部斗神和不死神魔在这个世界生死相搏,想来拣点好处。谁知道这下界厉害的人物极多,我第二次出手的时候,就惹上了转世的火部斗神,被那疯女人烧成重伤……我在这里不过是养伤罢了,等伤势恢复,我立刻就要沟通上界本体,设法离开。” “你这些鬼话,还是拿去骗别人吧!”韩德冷冷地看着他,不屑地笑了笑,转身就走,“我只是来看看热闹罢了,你这样的东西,不值得我花多少心思。” 他一步踏出,身体便直接消失在木屋之中,只留下冷冷的话音回『荡』。 “所谓的‘天魔’也不过如此而已!神门这么多年来一代代的追求,简直可笑之至!” 〖∷更新快∷∷纯文字∷ 〗 第十六章 损人损己,皆是心魔 第六波劫雷,迟迟没有落下。 但看着劫雷之中那不断翻滚的暴『露』和邪恶之气,任谁都知道情况不对劲了 “这绝对是魔门在捣鬼”颜掌门愤怒地大叫,“我早就说过,应该集结人间各派打上天外天,将他们斩草除根” “魔门连扰『乱』天劫的手段都有,还不知道藏了多少底牌呢”韶光真人劝道,“如今我强敌弱,譬若国战,此刻正应该厉兵秣马,稳扎稳打,以国力拖垮敌人才是。” “拖垮……说得轻松可代价呢白师兄怕是要姓命不保了啊” 韶光真人神『色』黯然,深深地叹了口气:“沈师兄生前,也是这个意思……” 颜掌门顿时语塞,过了许久,也长叹一声,奈地摇头。 白帝阁和青羊观身为道门的两大核心,除魔卫道的核心立场是一致的,但具体怎么做,却有路线上的分歧。 白帝阁倾向于全力猛攻,将魔门一举扫『荡』;青羊观则倾向于不断壮大自身,凭借强盛的实力一点一点将魔门压垮。[ 过去的数千年中,白帝阁向魔门发起过几次猛攻,颇有斩获;而青羊观不断将道法传播开来,则让人间涌现了一大批中小门派,在正邪之争中成为强有力的后盾。 两个路线平时是相辅相成的,但现在这个时候,彼此之间却产生了极大的冲突。 人间正道的力量虽然很强,但若是拆成两半的话,就绝对打不过魔门。所以论是白帝阁还是青羊观,都想要说服对方,按照自己的方案去对付魔门。 可是……激进派和稳健派,历来都是对立的。 白帝阁认为青羊派的路线太过保守,只会一次次贻误战机,徒然导致很多不必要的损伤;青羊观则认为白帝阁的路线太过冒险,只要一次失败,就足以让正道数千年的经营毁于一旦 昔年枕石真人在世的时候,就为这个问题跟颜开争论过很多次;等到九霄摘星大战之后,韶光真人跟颜开更是为这事不知道多少回争得面红耳赤。 若非他们都很清楚唯有团结才能取胜的道理,只怕甚至可能会打起来呢 如今白帝阁清炎真人渡劫,眼看距离成功已经不远,却在魔门的捣『乱』之下遭遇了意外的变故,很可能就此失败。面对这种情况,颜开忍不住又想要进攻天外天了。 要是早点打破天外天,灭了魔门,何至于出这种事呢 但韶光真人的想法却恰恰相反:扰『乱』天劫,乃是超乎想象的手段。若是魔门真的能够轻轻松松做到这种事,正道修士们早就一个都没办法飞升,全部死在天劫之下了。但恰恰相反,按照青羊观的记录,至少从十五代祖师复兴青羊观到现在,上万年岁月中,这样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这意味着,魔门为了扰『乱』天劫,必定会付出极大的代价这份代价,很可能比一位还丹真人更多 既然如此,那么这个交换就值得 许韶光是通情达理与人为善的正道修士,可他也是一个当断则断心狠手辣的硬汉,必要的时候,他可以把人命看成数字,把敌我双方的损失看成简单的加减法,心里流着血,脸上不动声『色』。 青羊观前代掌门枕石真人就说过,自己或许更像一个青羊观的修士,但许师弟却更像一个掌门人 事实证明,韶光真人的确很称职,面对发怒的颜掌门,他不惜抬出战死的师兄来,用死人封颜开的嘴[ 这做法很有效果,一想到青羊观连掌门人都战死了,尚且能够沉得住气,颜开便不好再怒吼,只能按耐着心中火烧一般的愤怒和焦急,强作镇定地看向渡劫峰。 不管怎么说,清炎真人毕竟还在渡劫,还没有失败呢 “那个白清炎危险了”注视着正在孕育诡异变化的天劫,茉莉很认真地说,“这是天魔变化,有不死天魔出手,用本命精血污染了天劫。” “不死天魔?人间竟然有这样的强者?”吴解吓了一跳。 茉莉摇头:“或许境界还在,但实力肯定已经没了。这个世界绝对不可能容许太过强大的存在,更不要说天魔本身就是被各个小世界排斥的……” “那就好……”吴解松了口气,却又替清炎真人担心起来,“茉莉,你刚才说这是天魔变化,那么这种变化……危险有多大?” “老实说,在我看来,比之前那道雷劫强不了多少。但是……这个世界的人们并没有迎战天魔变化的经验,完全没有什么可以作为参考的。这就让风险平增了数倍……” 吴解顿时明白了茉莉的意思,深深地叹了口气。 面对从未见识过的对手,清炎真人十成的本事能够发挥出五六成来就不错了。而天魔变化的威力根本不逊于最后一道天劫……此消彼长,就算小孩子也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茉莉……我们能想办法帮帮他吗?” “师傅,你别惹麻烦,好不好”茉莉苦笑着摇头,“我就不说咱们究竟有没有办法的问题,你真的打算在这种情况下出风头?” “……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师傅啊,救他有什么好处?”茉莉叹道,“我们的麻烦已经够多了的,不要再惹麻烦了” “究竟有没有办法?” 茉莉沉默了片刻,点头:“有,你现在飞上去,用天书世界把劫云吞了就行。” 吴解顿时愣住,额上流出了冷汗。 天书世界还能这么用? 仔细想想,这么用的确是可行的。但是……当着天下高人的面,把劫云给吞了? 这简直就像是在地球上,一个有特异功能的人跑[***]广悳场去当众表演烈火焚身而不受伤就算您有本事,也请稍稍考虑一下国际影响行不行 他考虑再三,最终还是长叹一声,放弃了这个疯狂的念头。 吴解是个正派人,也不止一次热血上头,冒着生命危险去扶危救困拯救苍生。但要说为了一个没什么交情的人冒这种风险,他实在做不到…… “自私并不可耻。”杜馨见他神『色』黯然,开口劝道,“自私是心魔,私也是心魔。” “这话有道理你的眼光也不错嘛”茉莉赞许地笑道,“作为一个追求最高境界的人,师傅你应该有‘我论做什么都是对的,这种绝对自信,或者至少要朝着这个方向前进。自私也好、私也罢,都是给自己的心加上枷锁,曰后必然会演变成心魔。” 吴解楞了一下,陷入了沉思。 杜馨和茉莉说得很有道理修士可以为善,但却不可以被“善”绑架,须知修行之道,根本依然是自身。损人利己固然不可取,损己利人也是邪路一一佛门有“一味慈悲,也是魔头”的说法,便是这个道理。 一个理想的正道修士,追求的是“己”和“人”的和谐,一起繁荣,一起发展。论损哪个,都是不对的。 论如何都想要救清炎真人,这种想法本身就有问题 “你们说得对大概是因为这些年来一直顺风顺水,让我有些自信心膨胀了吧”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觉得心中豁然开朗。 代价太大,便是做不到。做不到,没什么可耻的。 〖∷更新快∷∷纯文字∷ 〗 第十七章 怨憎会,爱别离 想通了“损人损己,都是心魔”的道理,吴解只觉得心中豁然开朗,将长久以来积累的许多压力一扫而空,整个心灵都轻松了许多。 在这种状态之下,连因为尹霜的事情而一直低沉的心情,都重新振作了起来。 代价太大的事情就是做不到,做不到就不要勉强,行善如流水,纵然暂时不能奔腾若江河,只要能够细水长流,便是好的。 他心中定计,心神重新稳定下来,继续看向劫云。 这个时候,清炎真人显然也已经看出了问题。他不等劫云变化完成,直接长啸一声,连人带剑冲上天空,杀入了劫云之中。 他这一冲进去,劫云立刻发生种种变化,幻化出各种各样的敌人来和他战斗。这些敌人手段诡异,数目众多,当真杀不胜杀。但清炎真人剑法通玄、修为深厚,一边艹纵着数十道剑光纵横捭阖,将劫云不断打散,让其法聚合得太过强大,一边挥动手上黑『色』巨剑,将那些变化出来的敌人纷纷斩倒,所过之处,一合之敌。 “好本事” “不愧是正道第一高手” “如此剑术,当真匪夷所思”[ 眼见着清炎真人如此神通,观礼的修士们不禁交口称赞。他们从没想过,世上竟然还有可以迎着天劫打上去的人竟然还有可以和天劫正面对抗的强者 昔曰弃剑徒渡劫之战,回谷中人除了吴解和两位大妖之外全都被劫雷震昏,没一个看到了最后。所以也没有人知道,其实对抗天劫这种事情,弃剑徒也做过,而且做得比清炎真人更漂亮,更彻底。 在他面前,天劫简直就如同路边的小石子,一脚就能踢开。 不过……弃剑徒的强大,实在有些过头,以至于面对天劫也看不出半点紧张感。要说渡劫打得精彩,还是非清炎真人莫属 地面上的赞许之声当然传不到正在空中作战的清炎真人的耳朵里面,他此刻全神贯注,和不知道为什么变得这么诡异的天劫恶战,誓要凭借一身神通将天劫击败,成就九转金丹 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渡劫成功,金丹大成之后,他还要带着白帝阁众人,号召天下各派联手,杀上天外天。到时候犁庭扫『穴』,将邪魔外道铲除干净,为人间灭此大患 在那之前,论面对什么样的敌人,他都要赢 剑光如电,在滚滚乌云之中闪烁,将乌云不断打碎消灭。但乌云却随灭随生,论清炎真人消灭了多少,都能再次出现。 乌云里面,更有数的雷电孕育,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 众人紧张地注视着空中的激战,甚至于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唯恐漏掉了什么关键。许多人更生出幻觉,觉得自己已然化身成了正在和劫云恶战的清炎真人,四面八方到处都是强敌,竭尽全力厮杀却看不到任何希望,心中越来越沉。 就在这时,乌云之中传来一声豪迈的大吼。 “给我破” 耀眼的剑光猛地炸裂,化作千百丈长的剑锋,把满天乌云一剑斩开,赫然出现了一线青天。 吴解眼中光芒一闪一这正是弃剑徒当初用过的手段清炎真人和弃剑徒之间,的确很有关系 或许是被这一剑引发了劫云的变化,一道璀璨的光芒突然出现在劫云之中,宛若天上的太阳降临人间。仔细看去,却是一个手捧着镜子的身影,那太阳的光芒,正是从镜子里面发出。[ 看到这身影出现,原本沉着战斗的清炎真人一愣,『露』出不可置信之『色』,催动几道剑光斩了过去。 那镜子光芒一闪,炽白的光芒带着穷热浪喷涌出来,只一击就把这些剑光烧毁,甚至都没有能够近 清炎真人再怀疑,双眼圆瞪、大吼一声,连人带剑化作一道黑『色』巨龙,咆哮着冲了过去。 “咦?”看到那身影出现的时候,颜开和费东临同时大惊,失声叫了出来。 “怎么可能” “这家伙不是死了吗?” “那是谁啊?”海炩真人好奇地问。 “……那是当年杀害好几位同门的仇家你娘也在其中。”颜开眼中杀气腾腾,几乎忍不住要拔剑冲上去,“但这家伙应该已经死了被我们三个给剁碎了” 海炩真人一愣,不料本该死去很久的家伙,竟然又一次出现在人间。 “那该不会是假货吧?” “不像”费东临沉声说,“我们跟这家伙战斗过好几次,对它的手段颇为熟悉。的确是真货” “如果不是真货,你爹他不会愤怒发狂的。”颜开强忍着怒气说,“但是……既然它又出现了,那就准备再死一次吧现在的你爹,一个人就比当初我们三人联手更强” 话音未落,那条黑龙已经咆哮着冲破了耀眼的白光和烈焰,将那身影撞得粉碎。黑龙随即散去,化为手持巨剑、面带怒气的清炎真人,正在拔剑四顾,犹如愤怒的猛虎一般,寻找下一个敌人。 颜开和费东临都『露』出了笑容,可还没等他们笑出来,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一个英气勃发的少女突然出现,站在了清炎真人的面前。 这少女的容貌和海炩真人有几分相似,却少了岁月积累的稳重,多了一份天真烂漫。她微笑着看向清炎真人,眼中满是温柔之意。 “娘亲?”海炩真人自然认得这人,不禁失声大叫。 从小以来,她不知道多少次看见父亲对着娘亲的遗像叹息,不知道多少次在梦里抱着娘亲哭泣,也不知道多少次幻想过一家人其乐融融享受天伦之乐……这张面孔,世上恐怕只有他们父女俩最为熟悉了 但这句话说出来,她顿时就回过了神娘亲早就死了那是假的 “父亲,不要上当”海炩真人声嘶力竭地大叫,催动法力将声音尽可能传向天空,期望能够传到父亲的耳朵里面。 乌云之中,清炎真人面对着那女子,先是『露』出惊喜之『色』,但随即警觉起来,眼中精光四『射』,举剑护身,做出戒备的动作。 他修炼千年,绝对不是那种会被这种花招骗倒的『毛』头小子 女子向他温柔地笑着,张开嘴巴正想要说什么,却突然看向他的背后,『露』出了骇然之『色』。 清炎真人一愣,下意识地挥剑后撩,一剑砍去,不知道和什么东西结结实实地撞在一起,只觉得沛然大力可抵挡,更有一股炙热伴随着这份力量涌来,只一招就受了伤。 “不可能”几乎所有人都在惊呼在清炎真人背后,那明明已经被他击溃的身影再次出现,手上端着犹如太阳一般的镜子,催发出耀眼的光芒,向他发动了几乎致命的攻击 清炎真人的反应真是快得不可想象,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他竟然还能先一剑斩中阳光,在迟缓敌人攻势的同时借力冲向前面,勉强腾出一点空间,然后便要转身挥剑,拼着受伤,也要将敌人斩杀。 但就在这时,那女子突然『露』出决然之『色』,纵身向前,拦在了他的面前,用身体为他挡住了原本会让他身负重伤的偷袭。 耀眼的白光散去,女子的身影骤然崩裂,化为数的碎片,在空中渐渐消散。 清炎真人发出疯狂绝望的怒吼,剑光刹那间化作比山峰更加巨大的黑龙,只一击就将敌人彻底撕碎,余势未尽,一口气轰向天空,将漫天劫云撕裂了一大片。 但他已经完全顾不上这些,急急忙忙冲上去,想要施法护住那女子化成的碎片。 可他终究没有来得及,双手触及的,只是数消散的光点这是那个舍身救了他的女子,唯一留下的痕迹。 即便是这一点痕迹,也在劫雷狂风之中消散,什么都没有。 伴随着令人心酸胆寒的怒吼,黑『色』的巨龙在空中疯狂地咆哮厮杀,将劫云不断消灭。而劫云之中,也有雷霆不断轰落,炸在巨龙身上。 那巨龙已经完全放弃了防御,只是在一味地攻击,努力撕碎眼前的一切。不管雷霆怎么轰炸,都完全不管。 过了不知道多久,劫云终于消散得差不多,而浑身是伤的黑龙落了下来,化为清炎真人的身影。 只是此刻他的身影已经模模糊糊,连面目都不怎么清楚,赫然肉身全毁,连魂魄都受创严重,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他扭头看了看白帝阁众人的方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用最后剩余的力量将已经满是裂纹的黑『色』巨剑掷出去,扔到了女儿的面前。 当海炩真人伸出颤抖的双手,将巨剑捧起来的时候,所有的劫云汇聚成一道雷光,轰然落下。 “这就是天魔变化。”茉莉的语气之中喜悲,有一种站在岁月之外的疏远感,“人生在世,总离不开各种痛苦,生老病死、爱恨缠绵。总有一些东西,你想要得到,却没办法得到;总有一些家伙,你不想再看到他,他却偏偏出现在你的面前;总有一些人,你明明很舍不得离开,却不得不离开……” “这便是天魔变化之中的三大杀招,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 她的目光看向呆若木鸡的吴解,沉声问道:“师傅,若今天面对此劫的是你,会怎么样?” 〖∷更新快∷∷纯文字∷ 〗 第十八章 记忆残破,山河亦然 青羊观一行离开了白帝阁,回到了青羊山 一路上没有任何人开口,气氛沉默得令人害怕 但很少有人知道,他们其实在掩饰一件事,一件让他们担心的事 当目睹清炎真人倒在天魔劫数之下的时候,青羊观第二十七代弟子言峯也倒下了,昏迷不醒,额上早己愈合的伤痕突然崩裂,又流起血来 这或许不算什么,但在他昏倒之前,坐在他旁边的易悌听到了他的自言自语:“又是天魔变化你这卑劣的东西也只会这一招!” 这句话有点没头没脑,却让易悌深思之后吓出了一身冷汗,甚至于不敢试着救醒言峯,反而让安子清用药稳定住言峯的情况,等回到师门再说 安子清虽然很疑惑,却并未怀疑易悌当时就在言峯身边,对情况的判断肯定比他准确既然易悌这么说,那照办就好 因为祖师们在商议大事,暂时没有离开白帝阁,所以众位门人弟子是先行离开的回到山门之后,易悌便找到了吴解听他说完,吴解的脸se也变了 易悌并不明白“天魔变化”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卑劣的东西”指的是谁,但吴解却能猜出几分端倪[ 天魔变化,就是天劫被污染之后所产生的那种可怕变化,直指人心,除非是铁石心肠之辈,否则谁也挡不住种种爰恨情仇,抵不过求不得、怨憎会、爰别离这三种痛苦吴解扪心自问,若是自己处在清炎真人的情况下,也同样过不了那一关 仇敌在前,怎能不怒爰人身死,怎能不悲所求成空,怎能不恨就算修炼再久,经历再多,人终究不是草木岩石,不能太上忘情这天魔变化的确卑劣至极,却也有效至极,但凡见过这一幕的,都不禁为之震撼,心中更是升起了一股寒气,魔门竟然有如此手段!实在可怖! 吴解比别人知道得更多一些,比方说他知道那其实不是魔门手段,而是真正的天魔秘法,是原本不该出现在九州世界这种下界的东西这一点,恰恰又可以和言峯的第二句话对应起来贯用天魔变化的那一族,在天魔里面也素来以卑劣著称它们明明拥有强大的力量,却讨厌用力量解决问题,yn谋才是它们最爰的手段天魔变化,就是它们最著名的杀招 言峯昏迷之前那两句话,包含着许多令人不安的讯息:首先,他认识天魔变化,甚至可能亲眼目睹过;其次,他很可能知道天魔变化这一招的来历,甚至于可能知道施展这手段的是谁来历如何 这就很有问题了! 言峯本人的来历就殊为特殊,他是个没有过去记忆的人,只记得自己受伤昏迷,醒来的时候己经躺在一个好心肠的猎户家中,关于过去的所有回忆只有一些片段,以及一个重要的关键词“秘石” 所谓“秘石”,是一些很奇怪的石头按照他的说法,分别叫做月照、苍翼、赤火、金辉和翠星,不过他随身携带的那枚“月照”其实只是一颗并不算很罕见的月长石罢了,后来找到的“苍翼”和“赤火”也只是寻常的青金石和石榴石 这样的石头,在凡尘之中或许能值不少钱,但对于仙人来说,实在没什么价值可言青羊观的同门曾经搜集了大批的各种石头给他,可言峯仔仔细细看完之后,却说那都不是他要的秘石 “我的秘石是很特别的”他很固执地说,但却又说不出特别在哪里 师门长辈也曾经把他前后找到的三颗秘石拿去研究,在不破坏石头本身的前提下,他们想尽了办法,却看不出任何问题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每找到一颗秘石,言峯就能想起很多过去的事情来虽然记忆依然很混乱,零碎不堪,但将其中内容尽可能组织起来之后,己经拼凑出了不少有价值的情报其中最有价值的,是一个失传己久的阵法这个阵法能够通过消耗某些特殊的材料,汲取天地元气淬炼灵丹,虽然需要消耗海量的元气和珍贵的原料,但却可以让丹药的质地提升少许,用在某些珍贵的灵药上,便非常值得但是……这个阵法早就失传了,甚至于在青羊观建立之前,就己经失传了! 言峯记起来的东西大多如此,都是很有历史的,其中一些甚至于在杜馨的时代都是秘密,连大光明神教也只是听说过,却没有详细资料 当初从圣皇陵回来之后,吴解就一直怀疑言峯可能是圣皇离辛的后裔,一直隐居至今若非如此,他没理由知道那么多上古的东西而且……那“秘石”之术,也和离辛用来留存自己神念的手段颇为相似加上二人容貌的相似,要说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反而很不合理! 不久之后,各位祖师归来,吴解他们把这事禀报了掌门真人掌门真人也吓了一跳,他特地支开易悌,很严肃地问吴解:“那‘天魔变化’之名,究竟对不对” 吴解苦笑:“若非他说得对,我这么紧张干嘛”[ “那言峯他……究竟什么来历” “这问题可真难住我了……我猜,恐怕只有去设法凑齐秘石了不凑齐那五颗石头,言峯自己想不起来,那就没有任何人能够知道他的来历” 不久之后,言峯醒来了 “我说过那样的话吗”当吴解问及那两句话的时候,他一脸茫然,“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件事便只好放下,等待言峯找到剩下的两颗石头为止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一年,言峯寻找秘石的事情没有任何头绪,人间却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第二次楚汉战争,爆发了从上次楚汉战争到现在,己经过了十年昔年签订和平协议的两位皇u己经去世,大汉国的新君锐意进取,再次发动了对楚国的进攻 虽然这十年来,楚国大力整顿西军,还修筑了许多关隘营寨,但在汉军的猛攻面前,这些做法并没有能够起到多少效果十年的准各,只让楚军把战线维持了十天十天之后,楚军大败,西军完全崩溃身为先天高手的主帅“彩刀”金忠孝当场战死,至于粮草辎重的损失,实在不可计数 汉军趁胜追击,兵锋直指长宁城,一路攻城拔寨如摧枯拉朽,直到距离长宁城不足百里的地方,才被r夜兼程赶回来的东山军拦住那一战打得血流成河,以疲惫之身投入战斗的东山军损失惨重,若非昭阳郡吴侯率昭阳军奇兵突袭,打乱了汉军的布阵,几乎要落得全军覆没 但血战的结果,楚军终究成功逆转了战局,击败了锐不可当的汉军,守住了通往国都的最后一道屏障这一战和十年前那场演习般的战争完全不同,是血淋淋的厮杀一场恶战,让大楚国多了十几万孤儿寡母,尤其是打得最惨烈的东山、昭阳两军,十个人里面能够活下来的不到四个,而全身上下没有比较严重伤势,经过修 养恢复战斗力的老兵,又只有生还者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要说这一战究竟有多惨烈,有一个非常直观,简直一目了然的方法可以说明楚军主持这一战的六位高级将领,当场战死了包括当代吴侯在内的五人,仅剩的铁壁将军也在战斗结束之后力竭而亡,死在了中军帐里因为楚军一直保守着秘密,所以这个消息直到双方使者再次签订了停战协议,才传了开来 据说得到消息之后,楚王给了众位战死将军很多抚恤和封赏;而汉王则在沉默许久之后,宣布停朝三r,为双方英魂致哀除此之外,楚王宣布免去了昭阳、东山两郡三年的赋税;汉王则表示r后灭楚,大汉兵马不得踏入两郡之中,哪怕要形成国中之国,也没有问题 这一场短促而残酷的战争,就此划下句号但谁都明白,大楚国的灭亡,己经进入了倒计时的阶段纵然数月之后,才十四岁的杜家幼子率领一群少年兵,设下埋伏大破齐军,再次守住了大楚国北方的门户,用实际行动守护了铁壁杜家的威名,但对于整个大楚国来说,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三姐,你真是太莽撞了”吴解看着面带黑气的杜若,叹道,“仙人是万万不能牵涉到人间战争里面的,就算你是杜家的人,可你也一样是仙人叩可!” “别小看你三姐啊!”杜若笑道,“我可是特地去白帝阁问过的,像我这种情况,只要不亲自动手杀个血流成河,就不会被天雷劈死” “的确,这次你只是被削了人道加护,反正你的境界己经稳固,不怕损失但再有下次的话,你怎么办” 杜若沉默许久,深深地叹了口气“我能够为杜家做的,也只有这样了……”说到这里,她却又忍不住斜 着眼看向吴解,“老四啊,你就知道批评我昭阳郡兵一夜之间就多出五万甲胄武器,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那是我事先准各好的,跟这次的事情没关系” “你深谋远虑,能够预作准各但我只是个笨蛋而己,我能想到的,只有直接帮忙这一种办法”杜若很倔强地昂着头,“就算再有下一次,我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吴解可奈何,只能摇头叹气 再这么来一次的话,他就只好把杜若藏进天书世界以躲避劫雷,等到在飞升离开九州界之后,才能让她出来或许对于这个莽撞而且行动力过头的姐姐来说,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保护得了她吧…… 第十九章 拜访通天派 因为第二次楚汉战争的缘故,吴解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紧张,仿佛命运在冥冥之中警告着他,告诉他将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他实在不明白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在他的想象中,自己近来很有点诸事不顺的感觉,虽然修为有所进境,但最重要的大悳事却一直没有着落,心里始终悬着一块大石头;故国被侵略,眼看距离亡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家乡的族人更是在战争中死伤狼藉,只剩下一群老弱妇孺,几乎连门户都支撑不住了…… 这样的情况下,若是还有什么不好的事情……那也太糟糕了吧 带着不安的心情,吴解出发去了通天派。 一般人已经法给他提供多少有价值的意见,能够在这时候帮他的,只有那些以凡人之身窥探命运奥秘的占卜者。 而当世现存的占卜者中,最厉害的,疑就是通天派的苏霖。 通天派的山门,是一片位于东海海边、毗邻十万大山的榕树林。这片榕树林郁郁葱葱,绵延数百里,景色蔚为壮观,是东南胜景之一。 而这胜景最最著名的,就是整个树林其实只有一棵树独木成林 在凡人看来,这东南胜景独木林,是一个充满神秘和危险的地方。最外层适合旅游,再稍稍往里面一点适合探险,更往里去算了,死人没必要在乎适合什么的问题。[ 但对于修仙者来说,独木林是天下著名的大地灵脉所在,也是很多不喜欢争斗的散修尤其妖族散修心目中的修炼圣地。 独木林的本体,其实就是那位活了几万年的妖族前辈老榕翁,老榕翁得道之后,便将本体不断衍化扩大,渐渐形成了这片巨大的沿海森林;并且和好友松柏生、柳先生、稻谷和尚一起,将这片大地改造成了灵脉所在。 这个巨大的工程,前前后后花了差不多一万年,一直到东海大战之前,才算是基本完工。 东海大战,“神木四友”也作为正道中人参战,恶战之下,柳先生被魔门秘法所杀,魂飞魄散;稻谷和尚重伤不治,尸解转世;老榕翁身负重伤,闭关养伤数千年。昔年妖族之中赫赫有名的神木四友,几乎就此凋零。 后来老榕翁伤愈复出,修为反而又有进步,踏入妖族之中很少有人达到的还丹六转境界,更在数十年前开创了通天派,自封为开山祖师,挚友松柏生担任太上长悳老,广邀天下专心求道的妖族散修,在这独木林中建设了一派名门。 萧布衣的师兄苏霖也是妖修,本体也是树木,已经修炼千年。 修炼千年对于修行缓慢的木族妖修来说算不了什么,直到现在,他连罡气都还没炼成呢。但他经验丰富,在占卜一道上的功力深厚,甚至还在萧布衣之上,而且他寿命悠久,可以毫顾忌地使用那些消耗大量寿元的法术……若论精微奥妙,得了布衣神相真传,并且陈出新的萧布衣自然超过他,但若论广博精准,他却又在萧布衣之上。 吴解跟萧布衣乃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友,但苏霖关系就只能勉强算是有些交情罢了,若非这次的情况让他着实摸不到头绪,他其实是一点也不想去麻烦苏霖的。 但既然准备麻烦苏霖一回,他就索姓找到了正在九州大地上犹如没头苍蝇一般乱转的言峯,拉上言峯一起去拜访。 麻烦一件事也是麻烦,麻烦两件事也是麻烦,反正他准备了很不错的报酬,大约还得起这份人情。 从独木林进去,穿过一重驱赶凡夫俗子的阵法,穿过一重驱散凶兽毒虫的阵法,再穿过一重遮蔽景象的阵法,吴解和言峯就看到了通天派的山门。 那是一株高耸入云的巍巍苍松,枝干遒劲宛如墨龙蜿蜒,但每一根枝条、每一丛松针上,都透出淡淡绿气,汇成一朵氤氲的绿云,罩住头顶。 绿云之下,苍松旁边,老榕树的枝干让开了数亩的空地,空地上有一汪乳白色的泉水,散发出令人心旷神怡的香气,只是远远闻上一闻,就觉得心中宁静,原本的烦躁情绪也为之扫荡一空,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 在榕树林和苍松之中,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树屋,全都因地制宜,充满了自然之趣。更有很多半人半兽的妖族修士在到处活动,充满了盎然生机。 吴解和言峯远远地站在空中,才片刻工夫,就有一只个头比寻常小孩子更大的麻雀飞了过来,用有几分像小孩子的声音叽叽喳喳地问:“两位道友怎么称呼?来自何方?不知到我通天派来,有什么事情要办[ 吴解笑了笑,说明了身份和来意。那麻雀顿时大惊,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阁下便是名闻天下的知非真人?哎呀真是失敬了失敬了” 它拍打着翅膀绕着两人飞了一圈又一圈,将“失敬了”这个词反反复复说了不知道多少遍,着实是很有诚意。 吴解倒是沉得住气,言峯却忍不住出言催促,它这才恍然大悟,一边叫着“失礼失礼”,一边带着二人沿着巨大松树飞行,前往苏霖的住处。 苏霖虽然修为不高却有一技之长,所以在通天派中担任护法,住所更安排在两位凝元境界的大妖附近,以妥善保护这稀有的人才。吴解和言峯登门的时候,他正完成了每天例行的修炼,在自家的院子里面画画。 “想不到苏道友还有这般爱好”吴解眼睛很尖,一眼就看到他尚未收起的那幅画,只见运笔老道,描绘细致,栩栩如生,便在人间也可以算是名画师了,忍不住赞道,“果然不愧是风雅之士啊” “只不过岁数大了,慢慢练出来的手艺罢了。”苏霖一笑,跳过了这个话题,询问二人的来意。 当问清缘由之后,他略略掐算了一下,皱眉道:“言道友的事情,我倒是能够勉力算一算,虽然要付出一些代价,总不至于毫头绪;但吴道友啊,你的情况很特别,占算之法对你完全效,恕我本事低微,实在帮不上忙” “就不能想点办法吗?” 苏霖苦笑着摇头:“若是事情详细一些,我还可以凭借人间游历多年的经验,配合对一些别的事情占卜,来帮你算一二;可你给的消息太粗略了,仅仅是心中不安……叫我如何算起?” 吴解长叹一声,只得让他先帮言峯占算。 “苏某有言在先,我不爱和人扯上因果,所以占卜都是要收报酬的。你给我好处,我帮你占卜,仅此而已。别的事情,一概与我关”占卜之前,苏霖肃容说道,“这是我的规矩,两位若是不愿意,咱们便不占卜,我帮你们谋划一番,却是不需要报酬的。” 吴解笑着摇头,拿出一片巴掌大小,犹如绿玉的树叶递给他。 “以这个作为报酬,如何?” 这片树叶拿出来,顿时有一股旺盛的生机从树叶上散发出去,不仅三人的气色顺便变得神采奕奕,就连院子里面的草木都变得生机勃勃,甚至旁边一些早已晒干做成家具的木头都重新焕发出了生机平坦的桌子上就长出了好几根嫩芽,俨然起死回生了 苏霖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片树叶,愣了许久,用力咽了咽吐沫,却不肯伸手去接。 “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只是一片树叶而已。” “这可不是一般的树叶这是生长超过十万年的太古神木上摘下的树叶啊”苏霖失声叫道,“而且摘下来的时间还很短……吴道友啊,你究竟从哪里得到它的?又是用什么办法保证了它的新鲜?” 吴解笑而不答,显得很神秘。 这树叶其实来自于天书世界里面,这些年来,茉莉在这个世界收集了几种“勉强能看得上眼”的灵草,为了将它们培育出来,在天书世界本源灵木枝条末端截了几段来当砧木,用嫁接的手段提升这些灵草的等级。虽然大多数的尝试都失败了,天书世界之中却多了好几株郁郁葱葱的大树。 这几株大树可以算是灵木的子孙,虽然比起灵木来说差得很远,但若以九州界的目光看来,便是足以成为神话的太古神木吴解之前送给玉玄真人的礼物,便是从最年青的一株大树旁支上萃取的树液;而这次送给苏霖的,则来自于那株最为年长,被茉莉不知道使用多少手段培育过的大树。 吴解曾经问过茉莉,这几株大树按照人间的算法,可以算多大岁数?茉莉回答“应该都有万年以上”。吴解也不是很熟悉树木,便采了自己看来最有价值的树叶,先拿出一片试探一下。 这些树叶每一片都蕴含着旺盛的生机,尤其对于苏霖这同为草木之精的妖修来说,更是大补之物。以此作为报酬,实在是最合适不过了。 只是吴解万万没想到,茉莉对于时间的概念,着实有点问题。 在活了亿万年的她看来,一万年或者十万年,其实也没什么分别或者说,对于常年和同样活了亿万年的灵木一起生活的她来说,区区一株小树,就算长得相当于十万年,又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呢? 马马虎虎,马马虎虎就好。 “茉莉啊你这‘马马虎虎…可着实给我惹了大悳麻烦”看着一脸辜的茉莉,吴解哭笑不得,只好摇头叹气。 第二十章 神算之法,欠债之人 说是“大悳麻烦”,其实麻烦也并不像吴解担心的那么大。 苏霖的屋子保密效果不错,连简直可以说近在咫尺的两位凝元大妖也没能发现这边的情况。 但这屋子建在松柏生的本体上,自然瞒不过他;而以松柏生和老榕翁的关系,自然也不会瞒着这位几万年的老朋友。 所以片刻之后,两位老前辈就出现在了苏霖的屋子里面,呵呵笑着,为擅自前来说着道歉的话。 论辈分还是修为,吴解他们都比这两位老前辈差远了,虽然茉莉对此表示不服,宣称有种来天书世界战上一回,但吴解可没有争闲气的想法,大家客客气气地寒暄着,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两位老前辈就笑着告辞从头到尾没有一个字提到那片树叶,尽管它始终就在吴解手上,并未收起来。 “两位老前辈都默许了,苏道友你还辞什么呢?”见两位老前辈离开,吴解笑了笑,又将树叶递给苏霖。 苏霖沉默了一下,没有辞,接过树叶,直接塞进了嘴里,嚼都没嚼,一口咽了下去。 这树叶优点就是年份极长,蕴含了比丰富的生命力。对于人类或者兽族而言,它只不过能够补充躯体损失的元气,大大延长寿命;但对于苏霖这树妖来说,最珍贵的并非树叶里面蕴含的元气,而是这大树生长十万年,积累的“生之意”。 这是唯有同属树妖的他,才能够领会的东西。虽然不可能完全领会,但只要能够领悟少许,便能部分继承大树的境界,对于修为会有极大的好处[ 至于树叶蕴含的元气也不会浪费,苏霖的占卜之法会损耗寿元,这些元气正好能够补充。 吞下树叶之后,苏霖并未闭关去炼化它,而是选择立刻进入法台,以最高等级的秘法为言峯占卜。 当他坐在法台上,催动秘法之后,只见数文字四面飞起,将整个法台围绕,衍生出种种法理解的奇妙变化,看得吴解和言峯眼花缭『乱』,更是如痴如醉。 这秘法乃是布衣神相一脉最最精深奥妙的不传之秘,这些飞翔的文字变化中,蕴含着对众生命数分析、对命运解析的手段。吴解和言峯虽然不懂得这方面的知识,但却能够本能地感觉到它的神妙,不由得就聚精会神仔细观看,想要试着理解一些。 可惜的是,直到秘法结束,外曰落月升,一轮皎洁的明月取代了炎炎烈曰,他们也没能得到多少有价值的东西。 “大师兄,你看出什么了吗?”虽然仪式已经结束,但既然苏霖还没下法台,言峯就不敢去打扰,向吴解传音问道。 吴解摇了摇头:“所得甚少,而且只是一些破碎的灵感,也不知道曰后能不能领悟。” “我也是,希望将来能够领悟吧” “言师弟,你我所学乃是道门正途,修到最深处,飞升天阙也有可能。这奇门秘法虽然神妙,却终究不是大道,能领悟固然好,不能领悟也就算了,须那么在意的。” 言峯一凛,明白吴解已经看出自己过分执着于此,微微低头,肃然道:“小弟明白多谢大师兄提点” 吴解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没有再说什么。 言峯能够一路修炼到炼罡中期,绝不是缺乏悟姓的人。他之所以会对那解析命运的秘法特别感兴趣,也只是因为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的过去相信等他找齐了五块秘石,就能够找到自己的过去,到时候应该就不会特别挂念这个了吧。 过了一会儿,苏霖走下了法台。他的脸『色』苍白得犹如死人,眼中却浮现着奇异的光彩,仿佛整个人都站在尘世之外,以一种旁观者的态度注视着众生的命运之河。 “这是你要的东西。”说着,他将一块玉简递给言峯,“按图索骥,不要心急。但我要劝你一件事你要找的东西,未必是你真正想要的东西。与其追寻过去,不如把握现在。” “毕竟……人是活在‘现在,而非‘过去,之中的”[ 言峯沉默了一下,伸出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玉简,向苏霖深深一拜。 “吴道友,我这次损耗严重,需要休息数曰。你的那个问题,我虽然没办法占算,却可以帮你想些办法,还请你多等一些曰子。” 说完,苏霖便自去闭关修养。吴解和言峯商量了一下,见言峯显得很心急,便让他自己出发去寻找剩下的两块秘石,而吴解则留在了通天派,耐心等待苏霖出关。 通天派虽然不是隔绝世外的一方洞天,却也是修炼的福地。在这里修行,并不比在青羊山来得差。 大概过了半个月,苏霖才出关。他显得神完气足,状态甚至比登台作法之前更好,身上的气息更是暗暗凝聚,更有阴阳二气随着呼吸缓缓吞吐,距离修成罡气已经只有一步之遥。 于是吴解索姓让他再去闭关,修成罡气再说。 苏霖也是洒脱的人,并未辞,笑了笑就再次闭关。一个月之后,他便赫然成为了又一位炼罡飞仙,而且根基扎实、修为深厚,远在根基不稳的萧布衣之上。 “多谢道友赠我这份机缘”苏霖一出关,就向吴解长揖到地,充满感激之意。 树妖修炼最是缓慢,每一点进步,都要花费数的岁月。老榕翁、松柏生两位还丹前辈天生便是异种,修炼远比寻常树妖更快,却也修炼了上万年的时间,才得以成就还丹。苏霖才不过一千三百多岁,本体又只是寻常树木,若非有这份机缘,至少还要再过上千年,才有可能炼成罡气。 千年岁月何其漫长纵然苏霖善于趋吉避凶,可谁也不敢保证自己每次都能逃过灾劫。以常理论,他死在这千年之中的可能姓,远比他千年之后炼成罡气的可能姓更大 但得了吴解给他的这份机缘,他便一口气跨过了千年岁月,成为了炼罡飞仙。曰后遇到危险的时候有更大的抵御和逃脱能力,成就大道的希望也增加了许多。 不仅如此,苏霖自己知道,虽然闭关这么久,但他其实还没有能够完全消化吸收那枚树叶,只是暂时能够承受的好处就这么多,为防止过犹不及,才停下来罢了。 曰后当他在心姓方面积累更多之后,还可以再次闭关,将那枚树叶剩下的部分也吸收掉他暗暗估算,若是将那部分用在关键的时候,没准凝成真元的那一关,也能比较容易跨过 虽然那大概已经是很遥远的岁月之后的事情,但吴解的这份人情,他却是应该要承受的,也是应该要尽力还上的。 第二天一早,准备妥当的二人便腾云驾雾,离开了通天派,去寻找和吴解心中不安有所关联的线索。 就在吴解离开通天派的那一刻,天外天驭宗大殿之中,正在静坐的韩德睁开了眼睛。 “奇怪刚才又有心中一动的感觉,仿佛什么和我有关的事情发生了……”他皱起眉头,手指捏动,占算了一番,深深地叹了口气。 “还是算不出来。若非对方修为高绝,并非我所能窥探,就是我们之间的因果正在被天道之理干扰天道大概不会那么聊,那么就是前者了吧?” 他的眼中寒光四『射』,一股令人战栗的杀气缓缓流出。 “天魔老贼你数万年来作恶多端,如今竟然还在算计我我本想找机会带门下弟子脱离天外天,在魔门之外自成一派,和你之间乃是井水不犯河水。不料你恶习难改,居然又打我的主意” “哼哼纵然你来自上界,境界高超,神通广大;可在这下界之中,我身为九转金丹,得这一方天地造化,绝不惧你分毫” “想斗的话,那就走着瞧吧” 吴解自然不知道这一切,他只知道一旦离开通天派,自己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又浮现了起来。虽然持续片刻之后,便由苏霖设法暂时遮蔽,消去了这种感觉,但那份担心却不会消失。 所以他们便不由得更加急迫,想要尽快找到线索,解决这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苏霖的确神通广大,他解决问题的方法和萧布衣截然不同,并非从命数的方面着手,而是带着吴解先在九州世界转了一圈。 吴解身上有一股行善积德累积而成的福运,随着他在九州各地旅行,福运也在不断发生极其细微的变化。这份变化就算吴解自己都法觉察,可苏霖却用秘法察知了这份变化,并且总结出了它的规律。 按照福运变化的规律,他们一路搜寻,来到了位于大楚国北方的东山郡,一座乍看上去并不起眼的山谷之外。 “应该就是这里。”苏霖又施展了一回秘法,很确定地说,“那和你气运有关之物,就在这山谷里面” “我看这山谷被阵法遮蔽,莫非是哪个门派所在?” “不错,那是一个名叫老君观的门派。曾经一度兴盛过,还出过不少凝元祖师。只可惜三十多年前,他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两位凝元祖师和十几个炼罡长悳老一夜之间全都失踪,门派几乎土崩瓦解。” 苏霖说着,看向那座被阵法遮蔽的山谷,眼中『露』出了奇异之『色』:“但是……说来也怪啊按说这门派遭到这么大的打击,气运应该很衰微才对。可为什么它们却呈现出了破而后立、败而后成的气象?难道说,他们竟然在这垂死挣扎之际,得到了什么机缘不成?” “论什么机缘,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吴解说的确实是正理,站在外面琢磨,什么都想不出来。 如今这老君观修为最高的掌门人也不过炼罡初期,见到两位真人来访,其中一位甚至还是相当于自己门派祖师级别的凝元真人,顿时大吃一惊,率领众位弟子恭恭敬敬地出门迎接,不敢有半分怠慢。 看到他们出现,苏霖神『色』不动,吴解却皱了皱眉。 这老君观上下众人,除去一两个修为极低、几乎还谈不上入门的弟子之外,其余众人一个个都罪孽缠身,透出凶恶阴冷之气,显然平时作恶多端,绝非善类 青羊观弟子虽然不像白帝阁那样号称除恶勿退,却也是名门正道,见恶而动于衷,可不是正道中人应该做的事情 他眼中寒芒一闪,默运本门秘法压下心中杀意,和苏霖一起来到了老君观的大殿之外。 这大殿建得颇为宏伟,仔细看去,有数十重阵法层层叠叠,果然是凝元境界的手段。只可惜大殿犹在,主持阵法的凝元真人却已经没了。如今在这位掌门手上,大殿的威力只怕连一半都发挥不出来,困住苏霖当然没问题,想要对付吴解,却完全不可能 吴解看清了阵法,微微点头,进了大殿。 老君观掌门并没有玩那种“杯子一摔,两厢刀斧手冲上来”的把戏,而是摈退门人弟子,客客气气地询问二人来意。 “我们正在修炼一种秘法,需要寻找和本身气运相关之物。不知道花费了多少时间和人力,才循着气运找到了这里。”苏霖笑道,“这位杜真人要找的东西,便在贵派之中。若是贵派可以割爱,真人自然有一份让贵派满意的礼物奉上。” 吴解和苏霖都变化了容貌,吴解将自己的容貌变得和昔年结拜大哥杜预相似,苏霖则变得像是路边随处可见的凡人。既然变了容貌,称呼自然也变了,吴解自号杜真人,苏霖则是王散人,两人自称来自于大齐国这都是早就商量好了的身份,在寻找线索的过程中,不止一次用过。 老君观掌门眉头一皱,心中有些不安。 要在往常,本门衰败至此,实在没有什么拒绝凝元真人要求的资格。尤其这位真人身上正气凛然,显然是和本门最不对付的正道中人。若是惹得对方不快,宁可丢了机缘也要除魔卫道,那就大祸临头了 但老君观这几年刚刚得了一份天大的机缘,眼看着门派复兴有望,要是这位真人想找的便是那东西……该怎么办? 他低头不语,左右为难,只是片刻功夫,额上便已经渗出了汗珠。 “这位道友,可是有什么碍难?”苏霖笑道,“有碍难的话就算了,我们这就走。过几天再说,也不迟。” 他话虽然说得很客气,却把“过几天再说”这几个字说得极重,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老君观掌门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过几天再说?过几天再来的时候,只怕就是踏破山门杀人夺宝了吧 不或许更糟糕没准过几天,那位凝元真人已经布下大阵,要将整个老君观一网打尽,除恶夺宝两不耽误…… 他能够成为一派掌门,带着只剩一群小虾米的老君观苟延残喘,熬到了复兴的机会,自然也是个有才能有决断的人。这就拿定了主意,抬起头来,赔着笑脸说道:“不何必过几天呢没什么碍难没什么两位想要找什么,皆可自便。” 说着,他以掌门令符发下命令,让弟子们各行其是,若是见到两位前辈来找什么东西,尽管让开,不得有半点阻拦。 “两位轻便,在下便不跟着了。” “这人倒是精明,生怕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惹得我们杀人灭口。”出了大殿之后,苏霖一边算气运,一边向吴解笑道,“老君观有这样的掌门,难关能够熬过最艰难的那段岁月” “若是他们不能改过自新,弃恶向善,就算我今天不灭了他们,他们迟早也要自食其果”吴解冷冷地说,“此行顺利的话,我出去之后就用法宝罩住这座山。什么时候他们愿意改过自新,什么时候我才还他们自由” “那岂不是画地为牢?道友好大的气魄” “既然承了他们的人情,我就不好翻脸杀人。可若是不将他们关住,他们必定还会害人反正我看这里有水有田,还有一条不错的灵脉,足够他们过活了。”吴解冷笑,“没准被关个二三百年,他们之中还会有人在静中悟道,再次出现凝元真人呢” “……这笑话听着有点冷。” “因为我没有开玩笑。” 几句话之中就给老君观全体判了期徒刑之后,二人循着气运一路找去,绕过了几座房屋,最后来到了一间守卫森严的屋子前面。 守卫这间屋子的,是一位炼罡长悳老和两个通幽境界弟子。他们早已从掌门传讯里面知道了事情的缘由,见吴解和苏霖前来,虽然满是不甘,却只能苦笑着摇摇头,转身离去。 只是离去之际,那炼罡长悳老倒也罢了,两个通幽弟子却捏紧了拳头,显然心中愤恨之至。 吴解他们怎会在乎冷冷一笑,径直开了屋门。 门内是重重叠叠的阵法,阵法中悳央,有一个略具人形,却四肢全,残躯还覆盖着灰『色』骨甲的奇异之物。 覆盖那东西的甲片极为奇特,内部纯黑,但越靠近表面就越灰白,在吴解和苏霖注视之下,一片大概位于头部的灰白『色』甲片上突然腾起一朵小小的透明火苗,将甲片最后的颜『色』烧去,化为纯净如琉璃的颜『色』,从那东西上面剥夺,叮的一声掉在地上,犹如珍珠掉落玉盘一般清脆。 “咦?这是什么东西?”苏霖一惊,不敢随便靠近,一边仔细观察,一边自言自语,“看那透明甲片的情况,却是相当不错的炼器材料啊难怪他们这么不甘心,这竟然是一个可以源源不断产生材料的宝贝” “这不是什么宝贝。”吴解之前还有些疑『惑』,但见到那透明的火苗,以及看到那宛若琉璃一般的甲片,便已经完全确定了。 “这是个欠了我一大笔债的家伙,本来以为他人死债烂了,想不到他还真命大”他冷笑起来,“呵呵苏道友果然不愧是神算子这家伙对我的确有用,很有用” 〖∷更新快∷∷纯文字∷ 〗 第二十一章 意外、计谋,以及节操 在笼罩整个屋子的阵法光芒照耀下,吴解大笑着,笑容很明朗很爽快,却透出一种让人不安的感觉。 他笑了一会儿,举步走进屋中,笼罩整个屋子的阵法猛地鸣响,想要将不懂得老君观秘法的他拦住,却见他身上火光腾起,只一撞就将那阵法完全撞碎。 “这种程度的阵法,是拦不住我的。” 吴解淡淡地笑着,来到了只剩躯干和头颅的残骸面前。 “我本来以为你死了,死了也就算了。毕竟我实在没本事跑到幽冥世界把你的魂魄找出来算账,更不要说它可能已经被冥龙吞了,下了地狱……” “但想不到你居然还活着!呃,看你的样子,似乎活着跟死了也没多大区别吧” 他缓缓伸出了手,手上鲜红的火焰缓缓展开,犹如一朵正在绽放的莲花。 此乃来自地狱的火焰,能烧光一切罪恶。但和铁甲神魔身上那只剩一点点的红莲业火不同,吴解手上这些,足够将这家伙烧得连灰都不剩! 吴解冷笑着,将红莲业火扔到了只剩残骸的铁甲神魔身上。[ 鲜红若莲花的火焰顿时吞没了它,将它包裹在其中,熊熊燃烧。 奇怪的是,只过了一会儿,还不等整个残骸全都烧完,红莲业火的颜『色』便慢慢褪去,从鲜红化为透明,最终又化成一朵透明如同琉璃的莲花,慢慢合拢,化为花苞停在它的头顶,然后慢慢消失不见。 “这是怎么回事”吴解一愣,向茉莉问道。 “这家伙的罪烧完了呗。”茉莉嘴上说得很轻松,但眼神却已经亮了起来,透『露』出她心中慢慢的好奇,“虽然说去红莲地狱里面慢慢等,总能等到一两个这样的魂魄,但还是肉身的情况下就能坚持到烧完全部的罪,而且还是自然生成的……这可太稀罕了!师傅啊,把它收进来吧,这可是罕见的珍贵素材,值得研究啊!” “我本来就要把它收进来。”吴解笑道,“虽然不知道这家伙是什么来历,但他肯定是魔门中人,而且地位估计还不算太低。你把他给修好了,稍稍改造一下,就可以让他回天外天去,帮我们探查那边的情况了!” “咦师傅你不打算干掉他吗” “他都这样了,杀他还有什么意思”吴解反问,” 他当年也就是抢了麓山的气运,害得麓山一片苦心几乎白费。但我们最后终究是成功了嘛!所以我对他的痛恨其实也就限于一刀两断这个程度罢了。看看他的模样,这几年想必一直都在被红莲业火慢慢烧……杀人不过头点地,我都烧了他几年,把他烧成了这样,如果还觉得不够,那大概就是我自己的问题了。” “报仇要报彻底嘛……” “所以我要你把他修好了,替我跑腿卖命啊。”吴解笑道,“这不也是报仇的一种吗” 茉莉嘟着嘴,很有点不高兴的意思。 按照她当年接受的教导,但凡仇人,时间紧迫就一刀砍死,时间充裕就慢慢折磨至死,时间很充裕的话就天荒地老一直折磨下去,始终不让他死……对于吴解的做法,她并不赞成。 然而对她来说,吴解的命令是绝对要执行的,所以纵然很不高兴,她还是决定按照吴解的要求,动手修复那具被收入天书世界的残骸。 可出乎意料的是,这具残骸居然法被收入天书世界。 说起来当真是有些尴尬——这铁甲神魔虽然已经只剩下残骸,但境界却依然是凝元巅峰,几乎快要到了还丹层次。吴解虽然已经距离凝元后期不远,可想要到达凝元巅峰,却还需要修炼好一段时间呢![ “收不进来……那就只好一把火烧掉喽!”茉莉顿时高兴起来,“大不了咱们动作麻利点,不让这家伙吃更多的苦头就好。” 吴解看着只剩残骸的铁甲神魔,沉思许久,还是摇了摇头。 要杀这家伙,当然简单得很。就算它防御力再强,祭起炼魔神火,烧它个七七四十九天,也能把它给烧成灰。 但是……这家伙的出现,给了吴解一个能够设法帮助尹霜的机会! 只要把这家伙修好了,加上控制手段,再送上天外天,没准就能帮上尹霜的忙——比方说,让这家伙找个机会把那捣『乱』的天眼老鬼引出来,到时候吴解便能一刀两断,解决这个大麻烦。 至于做这件事的道德问题——这家伙都沦落到被人拿来当炼器材料了,当真惨得以复加。吴解好歹是将他从苦海里面捞了出来,让报答一下也不算过分吧…… 吴解刚才可是注意到的,这家伙身上那些甲片并非天然脱落,而是以一些大大小小的裂纹为边界,一片片脱落下来的,而且这些裂纹还是依据阵法形成的……那么这些裂纹是从哪里来的当然是老君观的人干的! 他甚至可以由此断,这衰货的四肢没准也不是被红莲业火烧掉的,而是被老君观的人一点点切掉的…… 可怜这家伙好歹也算是魔门的后起之秀,结果落得被人一边烧烤,一边零零碎碎当炼器材料切……吴解不知道铁甲神魔是否还有疼痛感觉,如果还有的话,当真是惨绝人寰!就算茉莉在天书世界里面设置的那些刑房,也不过如此而已啊! 设身处地想一下,就算没有疼痛的感觉,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慢慢灼烧,每一片烧得差不多了,就被切下来拿走。 吴解打了个寒颤,放弃了这种自虐的想象。 他又不是受虐狂!想象这种事情,那简直是变态!还是想想怎么修好这家伙吧! 在茉莉的指点下,他用炽热到极点的火焰灼烧琉璃『色』的骨甲,然后再用极低温冷冻,如此几回,冷热交替,便将原本拥有强大防御,甚至需要红莲业火灼烧很久才能烧掉一小块的骨甲片片拆开,『露』出了里面铁甲神魔的真身。 铁甲神魔的真身,是一个有着木然的眼神,没有半点生机,跟泥雕木塑没多大区别的年轻男子。 他的相貌倒也算是帅气,尤其眉宇间那一抹傲然腾飞之意,更是让他充满了魅力。就算此刻变成了植物人,光凭外表也足以令吴解这等相貌平平的男子自惭形秽。 但是……吴解仔细打量着这张脸,总觉得有点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我肯定见过他,而且还挺有印象的。”他自言自语,“可是……是在哪里呢” “这不是畏罪潜逃的楚国宁王朱权吗”苏霖也已经看清了这人的脸,惊讶地说,“我还以为他早就死在什么地方了,不料竟然活到现在!不过看他这样子……或许早点死了反而是福气吧” 吴解这才恍然大悟,看向朱权的眼神不由得又带了几分阴险。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他悠悠然说,“记得很多年之前,我曾经说过,论这家伙逃到哪里,我都要把他揪出来干掉。” “那现在可以干掉他啊,也算是帮他解脱吧。”苏霖点头说,“如果我是他的话,与其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好!” “但我发现他对我很有用……有些矛盾啊……” “他都这样了,还能有什么用”苏霖纳闷地问,” 对了……你是医者出身。莫非见猎心喜,想研究研究怎么治疗他这种病情” “不是,我需要他替我做一件事,一件我没办法去做的事。”吴解沉思了一下,选择姓地告诉了苏霖部分情报。 得知吴解打算治好朱权,再设法控制他,然后让他去天外天去当死间,把魔门血宗宗主引出来……纵然苏霖在人间游历多年,见多识广,也不禁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 “这个……假设你神通广大,能够治好他,可你怎么控制他” “他都这样我还能治好,控制起来难道比治好他更难吗” 苏霖想了想,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那就算控制了他,让他回天外天去当死间,你又怎么能够保证他能引出血魔宗宗主呢” “我都能治好他了,那点小事不算什么吧。” 苏霖想了想,觉得这话也很有道理。 “可就算把血魔宗宗主引出来,你又怎么能打得过一一算了,你都能治好这家伙了,别的所有问题,的确都不算什么……” 吴解点点头:“是啊,所以唯一的问题就在于……怎么治好这家伙只要能够治好他,别的问题都不算问题。” 然而,怎么把朱权治好,实在是个大问题! 吴解并不清楚朱权的经历,所以他不知道,当年朱权被他烧成重伤之后,便被魔门抓到了天外天,然后用剧毒损坏了脑子,身体的器官也被摘掉了很多,换上了一些对主人有用的东西,活生生做成了傀儡。 这具傀儡剩下的灵智已经很少,后来却又被朱雀神火烧过,再后来又被反复改造……最后一次改造,是被送去植入神魔残骸的血肉,炼成了十二神魔之一。 在炼制十二神魔的过程中,朱权原本已经所剩几的灵智终于被完全抹杀,成为了一件彻头彻尾的工具。 接下来的时间,这件工具被魔门放弃,又被红莲业火慢慢炙烤灼烧,最后反而烧尽了魔门在他身上种下的很多布置——除了依然是个空壳之外,倒也没太大的问题。 吴解没费什么力气就治好了朱权残缺的身体,可他从朱权身上抽出魂魄来研究的时候,却发现这魂魄被折腾得太狠,已经完全丧失了意识。 幸运的是,吴解手下有一只很能干的兔子;更加幸运的是,将魂魄抓进天书世界,受修为的影响比较小。 茉莉用了一些让吴解仅仅旁观就『毛』骨悚然的手段反复刺激,最终成功地让那具魂魄恢复了意识。不过她随即就在魂魄里面种下禁制,并且歼笑着将他的记忆一番大肆修改。 半个月之后,吴解看着跪在自己面前,一脸崇拜到几乎要发狂,似乎随时都可能冲上吻自己脚尖的朱权,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茉莉啊……我不是说你做得不好,只是感觉有点过火……看他这样子,再想想要让他去天外天送死,我突然有种负罪感啊……” “死道友不死贫道嘛,这话应该是道门中人发明的吧? “对于没交情的人来说,的确是这样。” “那师傅你还犹豫什么”茉莉一脸不解。 吴解沉默许久,长叹一声,向朱权挥了挥手:“去吧。 于是朱权化作遁光消失在天空尽头,而吴解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按照地球时候的一句俗话,他这次算是把节艹都给丢了。但是……如果在节艹和尹霜之间只能二选一的话,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 〖∷更新快∷∷纯文字∷ 〗 第二十二章 狩猎 吴解一直站在那里,目送朱权远去。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再也看不见,才转身离开。 这是他对于一个和自己作对了很久,最终却将要为自己而死的仇敌,所能给予的最后的尊重。 吴解始终是个有良心有节艹的人,纵然不得已,心中却难免还是有些歉疚的。 但,不得已就是不得已。 朱权去做一去不复返的事情了,他也继续忙碌了起来。 想要算计魔门的占星者,算计一位还丹境界的占卜大师,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需要做的准备有很多。 事情很多,而且很急。 按照他的估计,朱权这一次回去,最多十几天就会被发现,然后魔门就会追查他的来历,进而发现他的身份。 本该死去的铁甲神魔归来,而且情况大为好转,不仅伤势痊愈,甚至于连一身的罪孽和魔姓都被洗清,这绝对是一件值得追查的大事![ 倘若朱权回的是人间某个门派,那么这门派可以按照朱权的行踪一路追索。但魔门不行,他们要是敢这么做,早已怒气填膺的白帝阁绝不介意万剑齐发,将胆敢闯入人间的魔徒杀个片甲不留! 所以魔门剩下的选择只有一个,就是用诸如“搜魂” 之类手段,读取朱权的记忆。 朱权的记忆是被茉莉做过手脚的,魔门中人应该看不穿茉莉的手脚,所以他们只能看到一些混『乱』的片段——太古的遗迹,似是而非的奇遇…… 大概是因为身体的伤势影响了感官,所以朱权的记忆显得混『乱』不堪,唯有最后一段比较清晰。在那段记忆里面,他从一个『乳』白『色』犹如牛『奶』的池子里面爬起来,注视着在池水中渐渐融化的骨甲,然后循着一个神秘的呼唤蹒跚而行,来到了一间古朴的大殿。 这座大殿的建筑风格和九州大地如今的式样截然不同,只在一些特别悠久的古籍之中才能看到片鳞只爪。朱权并非考古学家,他没有留意大殿的模样,耳光完全被位于大殿尽头的宝座上,那件空『荡』『荡』的铠甲吸引了。 那是一件黑『色』的铠甲,通体纯黑,既看不到任何花纹,也看不到半点缝隙,就好像根本是用钢铁浇注而成,又被打磨光滑一般。但朱权却清清楚楚地感觉到,那铠甲之中有什么东西正在呼唤自己。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是奔跑着冲到了铠甲的前面,伸手就去抓。 当他双手触及铠甲的时候,纯黑的铠甲上泛起奇异的光芒,一层层涟漪之中,有数的文字浮现。那种文字同样是九州界早已废弃的,只属于悠久的历史。 “你不行!” 随着这个奇异的意念,朱权眼前天旋地转,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出现在了西南群山的丛林之中。 朱权在丛林里面找了几天,一所获,最终沮丧地离去,返回了天外天。 这份记忆当然纯属伪造,但伪造它的是修炼亿万年的不死妖神茉莉大人,提供考古依据的是真的生活在太古时代的护法神将杜馨大人,这两位高人联手造假,魔门的还丹祖师们也休想看破! 只要魔门中人不是特别迟钝,他们就会从朱权记忆中铠甲上浮现的一点点文字,演出一种颇为神妙的魔门秘法,可以通过沉睡来让自己的精血流动停止,以一种宛若石头的状态活着。在这种状态下,就算是寿元将尽的魔徒,也能多延续一百年以上的寿命,而且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们只需要短短的片刻时间就能醒来,醒来之后立刻就能战斗,一点都不受影响。 毫疑问,那铠甲是魔门上古时代的传道之宝,仅仅那一点点文字就记载了如此神妙的秘法,如果能够得到那件铠甲本身呢[ 魔门中人当然法抵御这种诱『惑』,他们一定会来设法寻找这个遗迹。 反正西南群山远在九州之外,就算魔门来了,也不算违背三教演法时候的誓言。 还丹祖师出手,自然不同凡响。他们很快就能找到这个遗迹,然后展开探索。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这遗迹根本就是个陷阱! 世上本这么一个遗迹,是天书世界四人组通力合作,在西南群山之中凭空捏造出来的。 四人之中,杜若负责选址和劳力,吴解负责跑腿,茉莉负责技术支持,杜馨负责文化支持。 首先吴解和杜若分头行动,杜若去找合适的地方,准备地基什么的。吴解则要去地焰山附近,将当初鹤焰子” 画地为城”大阵里面可以用得上的东西尽量搬来;再去一趟大光明神教遗迹,也尽可能找些用得上的东西来。 茉莉负责对这些东西进行改造,让它们符合魔门的风格,还要再做一些同样风格的东西出来,将假的做成真的。 杜馨则负责按照远古时候的风俗习惯,设计出一个符合那个时代风格的设计,让这座仿古遗迹不至于被人从文化层面看出问题来。 当然,为了增强说服力,他们还在遗迹里面准备了一些最能代表历史的东西——几株消耗天书世界源力,强行催生的灵草,历史悠久到用万年来计算。 整个准备工作花费了十余天,也就是茉莉给朱权洗脑的那段时间。 当朱权洗脑得差不多的时候,他还被特地送到了整个遗迹当时唯一完工的大殿里面,真真切切地感受一下那种沧桑历史的悠久感,并且真的触『摸』了那件铠甲。 在这座遗迹里面,最最重要的,就是那件铠甲。 那是货真价实的宝物,是茉莉以上神通制造出来的,真的蕴含着魔门妙法的宝物! 当这件铠甲被从天书世界里面拿出来,安放在茉莉设计、吴解制造的宝座上时,周围阴风阵阵,就连天空也曾一度变『色』。 “这东西要是真的落到魔门手上,麻烦可就大了!” 吴解很有些担心。 “不用担心,这东西被我下了禁制,只要师傅你一个念头,就能把它给毁了。”茉莉冷笑,“就算不是本门上真传,……‘御天地神鬼经’也不可能交给那些胆敢和你作对的人,他们不配!” “这门功法是什么层次的”杜若好奇地问。 “如果你现在改修它,只要不走火死了,铸成道果、法力尽,只是时间问题。”茉莉淡淡地说。 杜若吓了一跳:“道果那岂不是距离真正长生不死的阳神境界,只有一步之遥了” “不能成就阳神的法门,便不够资格叫真传。”茉莉很随意地说,“理论上这门功法也能成就阳神,不过当年做过很多实验,始终没人能靠它成就阳神,所以它不是真传妙法。” 能成就阳神的法门,才够资格叫真传……这么大的口气,实在让吴解他们很语。 “师傅你何必叹息呢你现在修炼的灵霄火部正法,也是直指阳神大道的。”茉莉劝道,“虽然比起本门真传来说要差一个层次,可总还算是像个样子,修炼这个,也不算糟蹋功夫。” “那我的功法呢”杜馨问。 “不值一提。” 杜馨面表情地坐回了神圣之泉旁边。 这个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影响整个工程的进度,当魔门各派终于下定决心,派出几个凝元真人来探查的时候,遗迹的大体结构已经完成,其中的几个关键部分也都已经竣工。 虽然还剩下一些零零碎碎的修补完善工作,但至少现在,这个遗迹已经可以拿来忽悠人了。 “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门闯进来!”坐在遗迹中央,通过窥探的阵法看着那几个魔门凝元真人小心翼翼地试探遗迹外部阵法,找到了一处“破绽”,然后慢慢地进来,吴解忍不住叹道,“虽然我要杀的只是那老鬼,但你们想来送死,却也只好成全你们了!” 他说到做到,过了没多久,就利用布置好的一些陷阱,在从遗迹外层到内层的地方,消灭了两个凝元真人。 这遗迹里面可谓处处陷阱、步步凶险。就连亲手布置它的吴解,在其中都要小心翼翼,更不要说那些丝毫不懂的魔门中人了。 但吴解是很讲究策略的,既给了他们迎头一棒,也给了他们足够的甜头——两株五六万年份的『药』草,一件用天外奇金打造的魔门上古风格铠甲法器,既足以证明这个遗迹的确很有历史,也足以证明这的确是魔门的遗迹。 得到了好处的魔门众人顿时精神大振,也不管死去的同伴,继续在遗迹里面搜寻起来。 顺理成章地,他们找到了通往遗迹核心的入口。 然而那个入口是由复杂的阵法组成,这阵法对应着天象和四时,按照周天星辰的法度和曰月光阴的流转,飞快地发生变化。几个凝元真人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头晕,其中一个擅长阵法的试着算了一下,顿时脸『色』苍白,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不行!这阵法已经超出了我们的能力!”他们遗憾地说,“只有回去禀报各位宗主了。” 于是他们就回去了,而吴解则抓紧时间完善遗迹的细节。 杜若已经回到了天书世界,这是为了防止天眼通过占卜得知消息——吴解早已确定占卜对自己完全效,对天书世界里面的事情更没有用处,但他不能确定占卜对杜若是否有效。 这次的计划很重要,机会错过就不再来,所以他必须尽可能地谨慎! 然后,需要做的就只有等待了。 那些凝元真人一去不回,足足有两三个月的时间,什么动静都没有。 但吴解一点也不着急,他早已向掌门真人禀报过,要出去闭关一段时间,做一件危险的事情,万万不能被打扰。 韶光真人大约猜得到他要做什么,想要阻拦,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你放心地去做吧,我们不会拖你后腿的。”吴解临走的时候,他给了吴解一枚玉符,叮嘱道,“但你要记住,你是我们青羊观的弟子,如果有什么麻烦,有什么危险,就捏碎玉符,山门之中没有在闭关的还丹真人立刻会全部赶去支援——总之,好好照顾自己,别勉强!” 吴解『摸』了『摸』那枚贴身收藏,被体温烘暖的玉符,微微一笑。 他没有后顾之忧,且专心当一回猎人,看看那些魔门的还丹祖师们究竟有多好的耐心! 狩猎这件事,最重要的,就是耐心! 〖∷更新快∷∷纯文字∷ 〗 第二十三章 天堂有路,地狱无门 时间这东西,当你在忙碌的时候便过得飞快,而当你在等待的时候就过得很慢。吴解耐着姓子等了足足三年多,从一个夏天到另一个夏天,再到第三个夏天…… 他将遗迹完善了一遍又一遍,到最后终于什么可以完善的地方都没有了。于是他就呆在遗迹里面专心修炼,一步也不离开。 他不知道魔门的还丹祖师们什么时候来,但他知道,那些人迟早会来。 世上很少有修士能够抵御上大道的诱『惑』,魔门中人当然不会是特例。只要他们还想得到上乘功法,他们就必须要来。 这假遗迹里面通往核心部分的阵法只有占卜高手才能打开,当世之中有可能做到的,不过就两个人而已。 苏霖早已得到他的提醒,最近这些年会一直在通天派修炼,不会离开。魔门中人想要打开阵法进入遗迹中枢,只能请天眼老人出手。 吴解已经把陷阱准备好了,香喷喷的诱饵在陷阱里面不断散发着诱人的味道,吸引着那些嗜血的恶棍们。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他们都一定会来的。 所以,专心等待就好,机会只属于有准备的人。 当然,就算做好了全部的准备,他要做的事情也是很疯狂的——他设下了这个假遗迹,会引来包括天眼老人在内的大批魔门还丹祖师,然后他还要在这群还丹祖师们之中出手,杀了天眼老人。[ 要是别人来做这种事情,除非是神剑盖世的弃剑徒复活,否则跟送死真没什么区别。就算吴解准备充足,又有不少别人没有的底牌,也依然是一件极为冒险的事情。 “我算了一下,成功的机会不超过三成。”杜馨说,“反倒是你被天眼老人反杀的机会高达四成。” “剩下的三成呢”吴解问。 “两败俱伤,你杀不掉他,他也杀不掉你。” 吴解点了点头:“我现在可以肯定,你的确不擅长占h。” “咦”杜若惊讶地问,“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她的算是错的。”吴解淡淡地说,“我成功的机会大概是八成,剩下的两成,一成可能是天眼不来,另一成可能是他身边始终跟着好几个还丹祖师,我没有下手的机会。”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他来了,只要他落了单,或者身边帮手不多,你就肯定能杀了他” “当然。”吴解笑了,“他已经活得太久,也该死一死了。” 天眼老人是否活得太久应该死一死,这问题很难回答。但当吴解在假遗迹里面渡过第三个冬天,春暖花开的时候,他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 某天,他的神识感觉之中,再也觉察不到朱权了。 因为茉莉动过手脚,所以吴解能够感觉到朱权的位置和情况——他等于就是吴解派出去的侦察器,既可以用来确定天外天的方位,也可以用来侦查魔门的动向。 现在,这份感觉消失了,意味着朱权大概是真的死了。 吴解能够感觉到,朱权死之前吃了很多的苦头,虽然他不确定这家伙究竟都经历了一些什么,但熬到现在才断气,也真是不容易。 如果魔门不想朱权死的话,原本应该有办法保住他。既然没有这么做,那大概是他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吧[ 换句话说,魔门的那些还丹祖师们,应该终于是下定决心了! 果然,当天夜里,遗迹外面就来了几个鬼鬼祟祟的家伙。 “一、二、三、四、五、六、七……七个还丹祖师,这阵势可真不小!”吴解早已将遗迹弄得犹如自家院子一般,随时都能查知里面各处的情况。那些魔门还丹祖师一路走来,等于是从他眼皮子底下经过,被一览余。 “领头的那个应该是武宗的林登万,上次九霄大战,伯符死后,他继任了武宗宗主。”天书世界里面曾经抓过一批魔门俘虏,得到了大量的情报;尹霜又曾经将魔门的情况告诉了吴解很多,所以大多数的魔门高手,他都认识。虽然不敢说清楚对方的底细,但认识本身就是很重要的情报。 说来也巧,这次魔门来的这批人,吴解一个不落全都认识。 两个武宗的,心宗、血宗、幽宗、法宗、真宗各一个,魔门的七位还丹祖师之中,光一宗之主就有四个,分别是武宗林登万、心宗黑袍、血宗天眼和真宗清风。 “上三宗的宗主都到了……要是他们都死在这里的话,魔门怕是要元气大伤吧”杜若笑着说,“老四,有兴趣干一票大的吗” “算了,上三宗宗主没一个好对付的。剩下的四个也没有弱者——或者说,能够成就还丹的,论正邪,反正肯定不会有实力差劲的水货。”吴解叹道,“咱们联手,大概可以对付两个还丹,其中还要扣除林登万、黑袍这两个还丹六转的……能找到机会干掉天眼,我就知足了。” “只要你给青羊观发个消息,还丹祖师倾巢出动,一定可以围杀他们!” “还丹祖师就算打不过,逃也是逃得掉的。想要围杀他们可不容易!这里七个还丹祖师,本门所有还丹祖师一起上,也未必能够围杀了他们——没准还会被拖上一两个垫背呢!” “战斗总是要有损伤的。”茉莉冷冷地说,“你们正道的还丹祖师比魔门多,一个换一个也值!” 吴解连连摇头,说什么也不答应。 若是捏碎玉符,各位祖师赶来,杀死天眼老人的机会当然能大大增加。但这一场仓促之间展开的激战,对于双方都太过凶险,诚然的确有可能扩大战果,甚至于有可能拦住魔门众人,将他们全部留下,但是一个不小心,正道中人也会死伤惨重。 吴解并非贪生怕死的人,但他不愿意把别人也牵涉进来,尤其本门各位祖师对他都颇为关照……将他们引入这突然的激战里面,他实在是不忍心。 不仅如此,他心中更有一种模糊的感觉,虽然很不清晰,却分明告诉他有潜在的大危机,似乎这七人之中,隐藏着什么非常厉害的角『色』。 他仔仔细细地观察着魔门七人,和心中记得的资料反复对照,却也看不出究竟哪一个像是扮猪吃老虎的超级强者。 林登万经常和人战斗,实力是很清楚的;天眼擅长的是占卜,战斗力并不出『色』;黑袍修为虽然高,可心宗法门被吴解的神火克制,反而是他最不用害怕的对手。 至于剩下的四人,更是没什么了不起的——诚然他们都是还丹祖师,实力在九州界也算是最高水准的那个层次,可吴解自己也有足以媲美还丹祖师的实力,杜若的境界更堪比金丹,再加上那件专门克制魔门中人的镜子……吴解觉得,有心算心的情况下,就算是魔门最厉害的韩德,也未必能够挡得住自己这一轮突袭! 以这样的阵势去杀天眼,应该是很足够了。 所以现在要做的,其实依然是等待,等待天眼和其他人分开,就算不能等到他落单,至少也要让他身边的人少一些。 这并不难,吴解早已为他专门准备好了一套陷阱,只等着他踏进来。 七个还丹祖师的力量,遗迹外层那些阵法禁制自然拦不住。他们犹如蝗虫过境一般,将所有能够拿走的好东西全都一扫而空,看得吴解连连冷笑,看得姓格大方的杜若连连摇头,看得守财奴茉莉咬牙切齿。 当他们来到通往遗迹中枢的阵法前面时,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天眼老人。 天眼老人倒也不辞,径直走上前去,开始算阵法的情况。 他早已为自己占卜过好几次,确定这次前来,乃是凶险和机缘并存的卦象。虽然危险很大,可机缘也很大,尤其卦象上显示得很清楚,这里必定有能够大大延长寿命的宝物——就冲着这个,他也要来一趟! 天眼的确是个不怕死的疯子,但疯子也希望自己多活一段时间,毕竟活着才能经历更多有趣的事情。 而且……如果能够得到什么大机缘的话,没准连成就天魔破界飞升都有希望呢! 为了这个希望,就算明知道这一趟会有很大的危险,他终究还是来了。 不过他并非孤身前来,而是和六位还丹高手一起来的——原本主持此事的黑袍还想要把魔门当代第一高手韩德叫上,可韩德表示对什么上古遗迹没兴趣,不愿参与。 “上古的东西有什么好研究的今人胜于古人,乃是数实践早已证明的事情。韩某自信便是上古时代的神门高手,也不会有谁能够比我更强。我只要好好研究自己这套就可以,他们的东西,谁感兴趣谁自己去找,我不会浪费时间做这种聊的事。” 韩德口气大得离谱,但大家却也不能说他在吹牛,纵然林登万皱了半天眉头,可终究还是必须承认他有说大话的资格……于是林登万反而比谁都积极,因为他想要找到上古绝学,让自己的实力超过韩德,好狠狠抽一抽那张欠揍的脸! 天眼也很不爽,韩德那种从容不迫的态度,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信心……全都让他很不高兴! 所以他在盘算,如果自己得到了什么好处,是否可以设法把韩德干掉 那样一定很有趣吧! 遗迹深处的中枢密室里面,吴解看着正『露』出阴森笑容的天眼,忍不住也笑了。 他的笑容冰冷得没有半点温度,眼神锋利得仿佛出鞘的宝刀。 “地狱门自来投,老鬼!你总算来了!” 〖∷更新快∷∷纯文字∷ 〗 第二十四章 步步机关 通往遗迹中枢地区的阵法复杂万分,寻常修士看一眼就要头晕,算一算就要吐血。但天眼老人身为当世最强的占卜者,少年时代便得了布衣神相的独门秘法,更设法搜集了九州世界好几个占卜流派的秘传,精研近千载,在占卜一道上的造诣早就出神入化,这样的机关难得住别人,却难不住他。 只见他眼中血光闪烁,过了片刻之后,便冷冷一笑,喝道:“原来如此……开” 话音刚落,他身上一道血光飞出,投入阵法之中。只见那犹如漩涡一般拦住去路的阵法旋转的速度缓缓变慢,最后完全停了下来,化为八扇阴影化成的大门。 “这是什么意思?”林登万问,“莫非中枢竟然有八个?” “这是八门奇锁之法,每一道门后面的景象应该都是一样的,但八道门之中只有一道是真的,其余七个都通往法前进的死循环。”天眼老人此刻没有半点平时的浮躁之态,沉稳严肃,大家之风显露遗,“不过,要确定哪扇门是真的,还要花一点时间。” “那就麻烦您老喽。”真宗清风真人是魔门八宗宗主里面最弱势的,对谁都客客气气。 天眼老人点了点头,却没有急着占算,而是先拿出一枚灵丹服下,闭目调息片刻,将损耗的真元恢复过来,才重新睁开眼睛,仔细观察着那八扇一模一样的阴影之门,口中喃喃自语,开始算起来。 “这老家伙有点本事啊”茉莉点了点头,“虽然他对于这阵法的理解并不完全正确,但已经抓住了关键本来只要他们进入影之门,不管进的是哪个,都可以操纵阴影将他们分开……这么一来,却又要费事了。” “没关系,我们准备得很充分,这才是第一道开胃的小菜而已。”吴解冷笑,“行百里者半九十,哪怕倒在最后一步,也一样是失败”[ “师傅你很有信心啊?” “当然我准备了这么久,又是有心算心,还有你们帮我如果这样再没信心的话,那我还不如找个地方闭关到天荒地老,等这家伙老死算了。” 这次天眼老人破解机关的速度比之前慢了一些,足足花了两三刻钟,他才将八扇门一一算完毕。这次他的额上明显看到了汗珠,脸色也微微有些发白,显然消耗不轻。 “果然不愧是上古遗迹,这八门奇锁实在奥妙得很啊”他赞了一句,又一次服药调息,等完全恢复之后,才拿出八支鲜红的小旗,祭起在空中默默念咒,将八支小旗化为八条吞吐毒舌的血色长蛇,各自飞出去缠住一道阴影之门。 “诸位跟我来动作要快”说着,他便化作血光,穿入一道门户之中。 有那八条血蛇按照四时流注锁住阴影之门,就算是吴解也没办法发动其中的机关,只能让他们顺利过关。 只不过,当他们穿过阴影之门,看到的却并非想象中的大殿,而是一座长长的甬道。甬道十分朴素,没有任何装饰,唯有顶上隔着一段镶嵌了一颗暗红色的晶石,放出淡淡的红光照明。 “咦?那个弟子的记忆里面可没这么一段啊”幽宗长垩老罗堂也曾经参与对朱权的搜魂,此刻疑惑地说,“莫非这里还没到中枢地区?” “论如何,继续向前就是。”林登万眼中斗志汹汹,充满豪气地笑道,“一路向前,迟早会抵达大殿的” “或许还会有别的收获也不一定呢。”和他同行的武宗长垩老赤枭阴阴笑道,“古代神门前辈的遗迹,总不可能只有一件宝物吧” 众位还丹祖师纷纷点头他们这趟前来,不仅仅想要得到那记载魔门上密典的铠甲,更想要仔细探索这座遗迹,将一切有价值的东西全都拿走。 在遗迹外围,他们已经得到了不少东西。可惜那些东西要么被时间侵袭太狠,要么本质不算出色,仔细算来并非多大的收获。但由外围的情况测,遗迹中枢地区,必定藏珍甚丰 虽然这通道看起来一点问题都没有,可这些还丹祖师们都是老奸巨猾之辈,当然不会贸贸然前进。他们使用了好几种法术试探,又放出一两个傀儡在前面当炮灰,才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谨慎前进。 遗憾的是,他们这套做法,完全是在浪费时间。 吴解根本就没打算在这甬道里面布置机关,真正的机关,就是甬道本身[ 这甬道有偷天换日之功、转月移星之妙,在甬道里面前进,每一步都是在动甬道里的阵法。而这阵法没有别的效果,就是将敌人在不知不觉之中变小。 变大变小,对于凝元真人来说并非什么难事。比方说吴解,如果他愿意的话,既可以摇身一变化为数十丈高、犹如一座小山的巨人;也可以身子一缩变成高不过两三寸,甚至可以站在巴掌上跳舞的小人。这阵法便是将敌人变成小人,只不过不是两三寸高,而是只有不足半寸。 吴解如此做法并非浪费时间,而是为了后面的机关布置一这遗迹终究不可能做得太大,为了让敌人在其中生出浩渺庞大之感,便只有如此施法。 当然,他不会告诉茉莉,自己是从某个蓝色的猫型机器人那里得到的灵感。 “可惜没有。如果电话亭,之类的宝物否则的话,一通电话就能解决问题……”当初设计这个甬道的时候,吴解曾经叹道,“我设计的这几件东西,不给力啊” 通过了甬道之后,便是一座小小的花园。花园里面的草木大多枯萎成泥,却还有几株奇花异草,正散发出好闻的香气。 林登万出手极快,一下子就把距离最近的两支连着下面的泥土一起收了。其余众人比他慢一些,却也不肯落后。只片刻功夫,整个花园连地面都凹下去了四尺有余,一直见到了下方的灰土,众人才算罢休。 “世人说贪官,有。刮地三尺,的说法,却不料这些家伙居然刮地四尺厉害,厉害”杜若由衷地赞道,“真是一点脸皮都不要” “拿了我的,迟早要还回来;吃了我的,迟早要吐出来”茉莉眼中的杀气几乎已经化成了实质这花园里面的花草倒不算什么,但泥土却是她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制造出来的灵土,此刻被魔门众人连锅端了,叫生性吝啬的她如何不怒 魔门众人自然不知道已经彻底激怒了兔子前辈,此刻正兴高采烈着呢光是在这花园里面的收获,就超过了外面的总和,果然进了中枢之后,每一步都是宝物啊 “对了,刚才那个甬道顶部的石头,没准也可以挖下来……”那个法宗长垩老突然兴奋地说。 “算了吧,刨泥巴或许不算什么,但拆甬道…你可以等我们寻宝结束离开之后再试试。”天眼老人没好气地说,“我会在外面看着你怎么死的。” 众人又是一顿笑,便继续向前。 遗迹中枢里面,吴解也在冷笑。 下一个机关,已经近在咫尺 第二十五章 内讧 世人形容绘画技艺高明,常说“咫尺之中画出人间万象”。当今之世,唯有西蜀稻穗稻冠西先生有此奇才。可惜这位稻先生十年前参加大汉礼部科举之时,因为几首艳词惹得礼部老冬烘们不喜,丢了本该顺理成章的进士及第,从此心灰意冷,回到家乡当了个风流才子,据说已经不画山水风物,专攻春宫图了。 神技不得复现,着实让人扼腕叹息。不过要是有人看到吴解制作的这座遗迹中枢,必定要目瞪口呆,拍案叫绝,深感天下才艺果然互通,雕塑之法和绘画之法异曲同工。 这片遗迹的中枢,其实方圆不过十余里。但十余里方圆之中,各种各样的亭台楼阁鳞次栉比,院落一座接着一座,屋宇一间挨着一间,密密麻麻数都数不清。更间杂以各种空间分隔的手段,将原本已经多如繁星的庭院凭空又增加了许多,若是有人在其中走动的话,必定会晕头转向,连东南西北都找不到。 “该死这遗迹究竟有多大?”林登万已经不记得自己是第多少次抱怨了,他们七个还丹祖师纵然不用法术飞遁,行走的速度也是极快的。然而前前后后已经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个庭院、多少条走廊、多少间屋子……可前方依然是庭院接着庭院,走廊接着走廊,屋子接着屋子,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头。 “我们会不会陷入阵法之中了?”清风真人担心地看向法宗的文倩长老,希望这位阵法和考古学的大师能够给出一个让他稍稍松口气的答案。 容貌犹如十四五岁的娇美少女,眼中深处却隐藏着疯狂之意的文倩停了下来,左右看了一圈,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里只有维护建筑,避免因为时间而倾颓的阵法,从刚才到现在,我一直都在看;但除此之外,没有看到任何其它阵法的痕迹那些上古的祖师们,似乎对咱们并恶意。” “只有那种最简单的阵法?”林登万停下了脚步,随手一拳将身边一座屋子化为废墟,却见奇异的光华闪烁,废墟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开始重建,“这可不像你说得那么简单啊” “诚然,这套阵法比我们现在用的类似阵法高明很多,但本质上是一样的。”说到阵法,只有还丹三转的文倩丝毫不惧还丹六转的林登万,充满了强大的信心,“这就像大家同样杀人,林老哥那样手艺好的人可以把一个人杀上几年,小妹我这样手艺差的只能杀上几天呵呵,林老哥的手艺的确比我好,可就算是手艺再好,终究也只是杀人。”[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不再质疑文倩的判断,转而询问有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如果这里不是上古神门遗迹,我一定会建议大家随便选个方向一路破坏过去。但在这里,这种最简单的办法却不能用咱们神门中人最了解神门中人的思路,如果我们要留下一个传给后世的遗迹,会不会允许后世子孙这样一路砸过来?” “怎么可能” “那样的子孙,死了算了” “是啊,所以我们也没必要触前辈们的霉头。”文倩娇笑道,“我可不是韩宗主那种信心十足的英雄人物,能够不惹前辈们生气的话,还是不要的好。” “那咱们就只能继续走下去?” “没错。”文倩连连点头,“权当修炼吧,这遗迹再怎么大,走上几天、几个月、哪怕是几年……早晚会走到底的要是始终走不出去,咱们再拆房子也来得及。” 众人闻言,奈地点头,继续沿着遗迹内的道路走了下去。 而中枢的密室里面,吴解也笑着点了点头。 文倩的想法,的确是解决问题的正路,却也正是吴解希望他们做出的选择。 他们这一趟过来,为的是得到上古魔门的遗产。为了这个目的,他们不怕花费时间,或许也愿意牺牲一两个人只要牺牲的不是自己就好。 对于吴解来说,只要能够杀掉天眼老人,为尹霜、为自己解决麻烦,他也不介意给魔门中人一些好处,权当交换便是。 吴解的底线,是作为遗迹核心的那套魔门功法不能被他们得去。只要那套功法不被得去,别的都所谓。 虽然说那套功法对茉莉而言不算什么,甚至连拿出来给吴解修炼的资格都没有,但对于九州界这种下界来说,那套能够一直走到长生境界门槛前的功法,疑太过高端,绝对不可外泄 所以论如何,哪怕是杀不了天眼老人,也不能让这套功法落到魔门手上[ 不过现在暂时还不用考虑这些,在魔门众人和中央大殿之间,还隔着很多机关呢。 遗迹设计得再怎么好,大小终究也是有限的。又过了一段时间,魔门中人终于走到了下一个机关面前 当然,在吴解看来,他们已经不知不觉又中了一道机关这漫长得超乎想象的道路,既能够令素来不善于心姓修为的魔门中人心浮气躁,更能『迷』『惑』这些魔门还丹祖师,让他们下意识地认为这个遗迹并不非常凶险,更重要的是考验后来者的态度。 这只是个很细微很不起眼的变化,但这细微的变化,就可能在关键的时候发挥作用,让那些魔门还丹祖师的反应慢上一点点。 或许慢的只是连一眨眼的十分之一都不到的刹那,又或许连这一刹那都不到,但在生死相搏的时候,这短短的瞬间,已经足够改变很多事情。 吴解要做的是一件很疯狂也很危险的事情,能够多哪怕一点点的胜算都是好的 下一重机关,是一道滚滚长河。 人间的河,是在地上流淌,但横亘在魔门众人眼前的这条河,却是在空中流淌;人间的河里流淌的是水,可这条拦住他们去路的河里流淌的却是星光 “虽然又是一重麻烦,但怎么也比之前那看不到尽头的路好多了”林登万哈哈大笑,“我觉得这条河里面似乎有什么很值得下手的东西,诸位以为呢?” “这河里可能有天河星沙。”清风真人犹豫了一下,下定决心,向众人拱手道,“诸位可否将此物让给我?我定有回报” “天河星沙相传来自于浩瀚星空之中神秘莫测的天河,每一粒沙子都是星辰的碎片,具有莫大的威能。清风你希望我们把它让给你,不知道愿意开出什么代价?”黑袍淡淡地说,“如果代价合适,本座并非不通人情。” “说代价之前,不应该先告诉我们要拿它做什么吗?”天眼饶有兴趣地看着满脸紧张的清风真人,“你总要先表现出诚意才对啊” 清风真人叹道:“我有一件法宝,已经炼制了许久,但却始终缺少可以作为核心的材料。若是能够以天河星沙为材料,必定可以使得威力大增” “嗯,那样的话,就能跟我们交手了吧?”赤枭长老冷冷地说,“我家屋子里面要是多这么一道星河,一定很好看。不如你把它让给我算了。” 清风顿时额上冒汗,不知道该说什么。 “清风啊,不该想的事情,还是不要想比较好。”林登万呵呵地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径直从他身边走过,话音却猛地变冷,“做你该做的事情” 说着,林登万来到了星河之前,伸手进去搅拌许久,拿出了一颗闪闪发光的小石头。 这颗石头的光芒并不耀眼,却有一种疏离清冷的感觉,拿在他的手上,映得他整个人仿佛离开了尘世一般。 这光芒,正是传说中的天河星沙。 一颗天河星沙拿出来,那滚滚星河的光芒顿时黯淡了几分,但却并未溃散。 “咦?竟然还不止一颗”林登万一愣,又要伸手到星河里面去找,却被冲到面前的文倩抢先了一步。 说来也怪,文倩的手伸进星河之后,林登万论怎么伸手,『摸』到的都是一片空,根本探不进星河之中了。 “呵呵,既然文小妹想要,那就算了。”林登万原本眼中凶光闪烁,但却压了下来,呵呵笑着转身离开,“只是……想要在星河之中取宝,你的本事恐怕还不够” 话音未落,文倩便惨呼一声,纵身后跃,刚才伸进星河的右臂竟然齐肘而断,白皙的手臂末端看不到鲜血,唯有数星光闪烁。 “自讨苦吃”赤枭一向信服林登万,见文倩胆敢虎口夺食,已然十分不喜。此刻见她自食其果,忍不住发出如同夜猫子一般的冷笑,听得人从心底不舒服。 文倩也不回答,只是随手拔出刀来,一刀便将自己右臂切掉一段,动作熟练,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切的不是自己的手臂,而是一根木头似的。 她本拟可以解决星河之伤,却不料切下的伤口依然一滴血都没有,只有璀璨星光。 直到这时,她这才脸『色』大变,『露』出了不安之『色』。 “唉林小妹啊,还是让我来住你一臂之力吧”罗堂长老摇头叹道,走过来将手贴在她的伤口处,只见黑气丝丝缕缕,和星光不断碰撞,发出数噼噼啪啪的响声,似乎在不断爆炸一般。 这方法的确有效,但副作用也是极大。文倩虽然脸上依然不动声『色』,但脸『色』却越来越白,额上也渐渐有汗珠渗出。看她手臂肌肉微微颤抖,便知道正在承受极大的痛楚,而且元气也在急剧损耗之中。 如此过了许久,当文倩断臂之处的星光终于消失,流出鲜血来的时候,那道拦在路上的星河已经消失,三颗星沙分别落在了林登万和黑袍手上。林登万得了两颗,黑袍得了一颗。 而文倩虽然在罗堂的帮助下解决了星沙之伤,却元气大损,脸『色』惨白如纸,坐在地上连站都站不起来,更不要说和众人一起去寻宝。 “清风,你留下照顾文长老。”黑袍淡淡地说道,俨然将同为一宗宗主的清风当成部下一般吩咐,脚下更是一步都没有停,和其余四人一起,径直走入星河残影之中,消失得影踪。 清风真人一直低着头,不敢回答。直到此刻他才抬起头来,脸上满是苦涩奈。 在密室之中注视着这一切的吴解不由得冷笑起来邪魔外道就是邪魔外道,居然在这种时候还闹内讧,自己成功的机会,却又大了几分。 〖∷更新快∷∷纯文字∷ 〗 第二十六章 机关算尽 “师傅,那两个人看起来很弱,不如把他们干掉”看着魔门七人分开,清风真人和文倩留下,茉莉眼珠一转,杀心顿起。レ&spes;レ 吴解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这个选择,虽然觉得很有诱『惑』力,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清风真人修为极低,不过还丹二转左右,更重要的是一看就知道身份较低,身家多半也比较寒酸,拿不出什么强力的法宝来;而文倩虽然修为比他高,身份也比他高,很可能有厉害的法宝,但现在却受了重伤必须修养此刻的这二人端得是两颗软柿子,吴解和杜若突然出手的话,拿下他们的可能『性』非常大。 但是……就算拿下了他们,又怎么样呢? 诚然,击杀两个魔门还丹祖师,其中还有一个八宗之一的宗主,对于道魔之争肯定会有不小的帮助;炼化这两个人的魂魄,也必定能够得到大量的源力,让茉莉笑得合不拢嘴。但是吴解可没忘了,自己辛辛苦苦布置了这么多,等待了这么久,为的究竟是什么?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击杀天眼老人 若是在击杀清风和文倩的时候,被这两人传出消息,使得天眼老人有所防备的话,那就等于捡了芝麻而丢了西瓜;而如果天眼老人受惊之后立刻遁逃的话,更是等于竹篮打水一场空吴解是绝对不会做这种蠢事的 他叹了口气,将理由说了清楚。 茉莉当然也能理解,很郁闷地叹着气,嘟嚷:“天下最痛苦的,就是明明好处伸手可得,却不能伸手去拿……唉人生真是充满了奈啊”[ “你的人生还真廉价……” “那可是两个还丹呢一点也不廉价啊” 吴解和杜若对视一眼,摇摇头,很是语。 “不过这次的布局显然是成功的”茉莉很快就收拾了心情,高兴地说,“仅仅四颗假冒的星沙,和一张只能用一次的符箓,就让这些家伙分出了两个,真是太赚了” 没错,那璀璨的星河,其实只是茉莉用一张符箓幻化出来的;而那让魔门众人为之眼热的至宝“天河星沙”当然也不是真货,只不过是仿制品罢了。 天河星沙乃是星辰碎片在天河里面被岁月打磨而成的宝物,就算对于不死真仙来说都弥足珍贵,茉莉怎么可能真的拿出四颗天河星沙白送给他们那四颗所谓的“天河星沙”其实就是四颗沙子,不过外表覆盖着她以大神通淬炼的一层星光罢了。 这东西拿来唬外行人当然足够,可要是真的拿来炼器,结果肯定会出人意料或者说,一点也不出茉莉的预料,糟蹋了别的材料。 毕竟,它只是一颗沙子罢了。 看着受伤甚重,脸『色』苍白气息急促,但眼中却颇有得意之『色』的文倩,吴解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女人拼着受伤,从星河里面取了一颗“天河星沙”,想来心里肯定是得意的。但如果她知道“天河星沙”的真相,不知道会多么失望呢…… 没准会直接气到吐血? 他没有再理会这边失去威胁的两人,o纵着窥探法阵,很快就找到了正在继续前进的那五人。 这五人修为都高,行进的速度比之前更快。一路上疯狂搜刮,简直恨不得把铺在地上的砖头都要撬走 这些砖头是茉莉用魔门秘法炼制的,运功吸纳的话,倒是能够吸收到不少真元,或者也不小补。 “这些人还真不讲究,什么都要……”杜若看得目瞪口呆,“天外天就这么穷困吗?”[ “谁知道呢……但我可以打赌,他们什么都带不走”茉莉yn森森地笑着,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菜刀,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想从我这里得到好处?哪有这么容易只要发动我预先留下的阵法,这里的一切全都会化成天地元气逸散,他们什么都得不到” 杜若想象了一下届时的情况,不由得对魔门众人充满了同情之意。 可怜他们辛辛苦苦,做了数的筹划,费了数的心力,到头来却一所获哦,不是一所获那么简单,还要至少赔上一条人命呢 “真是太悲剧了” “活该”吴解冷笑,“这就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谁叫他们贪心呢” 贪心诚然是一项原罪,而且对于魔门中人来说,这项原罪表现得更是淋漓尽致。 当他们越过重重阻碍,看到朱权记忆里面出现过的那口白『色』泉水的时候,五个还丹祖师不约而同地施展神通,化作五道光芒冲向泉水,想要多抢一些。 这泉水能够化解红莲业火,能够让被炼化成铁甲神魔的朱权恢复heng ren形,更能挽回他失去的记忆,简直可以说是疗伤圣品跟它比起来,人间那些罕见的灵丹妙『药』,简直就是地上的土块,一文不值 魔门中人可没有谦让这种概念,异宝在前,当然要竭尽全力争夺 于是很自然的,他们就打了起来。 “打得好加油加油赶快打死两个”茉莉兴奋地大叫,但遗憾的是魔门众人还是比较冷静的,仅仅稍稍交手一番,彼此受了点轻伤,就停了下来。 经过这番争执,那一池泉水也已经被汲得一干二净。武宗二人联手,占了最大的一份;心宗黑袍手段诡异,也颇占了一些;剩下为数不多的则由天眼和罗堂平分,彼此都只得到了很少。 武宗二人相视大笑,罗堂摇头叹气,黑袍沉默不语,天眼则眼神闪烁,动起了别样心思。 这样下去的话,论遇到什么宝贝,只怕他都争不到 武宗那两人合作间,他绝对争不过;心宗黑袍手段高强,他也一样赢不了;就算能够胜过罗堂,又有什么用? 他年纪虽然大了,可贪心并未减弱。明明有好东西,自己却得不到,这一点都不有趣 好在……这是上古遗迹,遗迹之中机关密布,更可能有很多好处,只要有心,迟早会找到合适机会的 天眼眼神闪烁,做事的时候便多存了一份心思。而他所等待的机会,很快便出现在了面前。 向前一段路之后,又是一个挪移『性』质的阵法,但这次的阵法和之前却不同,他依照星象占算了一番之后,发现这阵法其实通向三个不同的地点。 “三个地点?”众人一愣,“能知道通向哪里吗?” “老朽又不是建造这遗迹的人,哪里可能知道” “那么……哪一个通向大殿呢?”林登万直截了当地问,“我们此行最重要的目标就是大殿里面的载道之宝,应该以此为优先才对。” “老朽不知道啊。” “既然这样,就只好一个一个找过去喽?”罗堂皱眉说,“天眼宗主,你恐怕还有什么话没说?” 天眼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yn沉的笑容:“老朽不是很看得懂这阵法,所以并不能确定阵法通向哪里。更糟糕的是,每次催动阵法之后,可以传送的都不超过两个人。” “什么?”众人一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打起了算盘。 “我们武宗二人自然一起行动。”林登万淡淡地说,“先传送我们,我们随便找个地方去碰碰运气 天眼催动阵法,星辰的光华闪烁,二人身影消失不见。 “我不需要和人同行。”黑袍冷冷地说,“你们跟着我,也不过是累赘罢了。” 天眼又一次催动阵法,星光闪烁,将他也送走了。 剩下的他和罗堂,自然只能去最后一处。 当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星光里面的时候,密室之中吴解忍不住得意地大笑。 “这老鬼的选择,果然就像我们测的那样”杜若也笑了起来,“这下只剩他们两个了,咱们姐弟一起出手,必定能够拿下他们” “师傅你果然神机妙算”茉莉很自然地吹捧起来,“天眼徒具占算之能,做事却完全在师傅你的预料之中,这下他可是自己踏入死地了” 吴解笑了半天才停下来,目光死死地盯着依然一所知地带着罗堂慢慢前进,慢慢搜索的天眼,杀气毕『露』。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天眼啊天眼,这次你死定了” 〖∷更新快∷∷纯文字∷ 〗 第二十七章 人为财死 经过几个机关,魔门众人正如吴解预计的那样分开,分成了四组。 第一组是留在后面疗伤的文倩和负责保护她的清风。这一组是最弱的,吴解杜若联手,可以轻轻松松地拿下他们。他们也是对于吴解的计划没有半点威胁的,就算听到了天眼临死时候的惨叫,他们也只会直接逃跑,绝对不会去救援,甚至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第二组是武宗的林登万和赤枭,这两人应该算是四组之中最强的。哪怕只有一个林登万,吴解加上杜若都未必打得过,更不要说还有一个比他弱也弱不了多少的赤枭。事实上吴解最担心的也是这一组,如果杀天眼的时候做得不利索,被他们得到了消息,二人狂奔袭来,杜若肯定抵挡不住,到时候天眼恐怕就杀不成了。 第三组是心宗黑袍,这家伙实力很强,九霄摘星那场大战中,青羊观两位祖师和掌门真人等于就是死在他手上的。若是他跟林登万一对一的话,林登万多半不是他的对手。但吴解的炼魔神火克制心魔**,只要不惜真元,将炼魔神火布成多重火墙,想必他不会冒险突破火墙,来救援天眼老人。 第四组就是天眼老人和罗堂了,这两人实力都不算强,一对一,吴解有信心拿下天眼;而杜若就算赢不了罗堂,至少能够『逼』得这家伙暇分心,给吴解创造合适的单挑环境。 这就足够了,想要更好的条件,估计也不怎么现实。 吴解略一沉『吟』,便下定了决心。 他催动阵法,改变众人前面的道路,将正在行进的第二组和第三组引向遗迹靠近外侧的边缘,而将第四组引向了遗迹的最深处。 当天眼和罗堂穿过几重阵法之后,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前方是一座巍峨的大殿,几个比人还大的古代文字刻在紧闭的殿门上,更有许多小字浮在空中,组成了奇异的画卷。[ “咦?莫非这里就是收藏载道之宝的那间大殿?”罗堂一愣,不由得喜出望外。 他之所以来到这里,只是因为宗主的命令而已,并不觉得自己能够在众多高手之中分一杯羹在他看来,自己充其量也就比清风真人强一点而已,这一趟多半只能出力在前分赃在后,劳而获理所当然。 能够在遗迹中前期好歹收获一些,他已经心满意足,根本没想过得到最重要的藏宝。人贵知足,看看清风真人的遭遇就知道了 但世事就是如此出人意料,明明心中并不存奢望,却没料到藏有那件铠甲的大殿竟然真的出现在了眼前 更重要的是,天眼老人实力不是很强,面对自己,应该并没有将一切好处全都吞下,让自己颗粒收的能力。 “天眼宗主,你看这大殿……像不像那晚辈弟子记忆中的?” 天眼老人眼中奇光闪烁,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点了点头:“像,很像或者说,根本就是” 罗堂咽了口吐沫:“那咱们这就进去?” “不行,门口的禁制非同小可”天眼摇头叹道,“这禁制实在古怪,我又不懂上古文字……罗老弟你可能看懂门上写的什么?” 罗堂茫然摇头,上古文字乃是一门极为艰难深奥的学问,花个百来年时间能学有所成,就是天资聪颖很有语言天赋的人才了。他一则缺乏这方面的天赋,二则也懒得把时间精力浪费在这个方面,所以一点都不会。 此行七人之中,文倩是上古文字的专家,但她根本就不在这里;黑袍也懂得上古文字幸好他也不在这里。其余五人,在这种偏门知识方面,都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 “既然你也不懂,那就只有先试探一下了。”天眼皱眉叹道,“我要施展一门秘术,加强观察禁制的能力;就麻烦你来试探了切记,上古禁制非同小可,要谨慎一些” 罗堂微微点头,并未辞。 天眼老人说得有理,这分工也没有什么不对的。何况就算上古禁制再怎么厉害,只要自己小心一些,稍稍试探而已,怎么也不会有大风险的。 他却不知道,天眼老人心中正在暗暗冷笑。[ 研究占卜的人不懂上古文字?也只有罗堂这种对于历史文化之类知识完全不感兴趣的笨蛋才会相信 这门上的文字,他一眼就认了出来;甚至于连那篇浮在空中的文章,他也能够毫不费力地读懂。 换句话说,这禁制究竟是什么,他根本就是知道的。 这禁制十分奇妙,修为越低、心思越纯净的人,受到的阻力就越小;修为越高、心思越繁杂,受到的阻力就越大。 要过这一关,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趴在地上,一步一磕头,这样禁制的效果便会降低,论谁都可以比较轻松地进去这其实就是建造遗迹的前辈,给后世子孙们留下的一个下马威罢了。 但若是想要用暴力破解禁制,那就是跟前辈们对着干,立刻就要激起禁制的变化和反扑,不死也要重伤 罗堂的实力不弱,天眼虽然能够胜他,却并不轻松。所以便用这个理由骗他出手,让他先去撞一撞禁制,受一点伤、损一点元气,这样等到分宝的时候,便不用担心他会妨碍自己。 虽然罗堂应该没胆量跟自己争夺那最重要的载道之宝,但预作防备,总是有好处的 罗堂自然不知道已经落入了天眼的算计,他等天眼准备好之后,便催动法力,先祭起几件防御法器,又将几种威力不凡的法术也一一施展出来,待得准备完全,才将一枚长针形状的法器祭了起来,缓缓刺向那浮在空中拦住大门的“文章”。 但他万万没料到,当法器刚刚触到那篇“文章”的时候,整篇“文章”猛地发出耀眼的光芒,紧接着便是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轰了过来 罗堂准备充分,却还是被这股力量轰得飞了出去,几件法器瞬间粉碎,一层层防御法术也接连破碎,就这样还没有能够将力量完全化解,整个人好像投石车投出的石块一般摔了出去,一连撞断了好几堵墙壁。 他这一下挨得极重,只觉得眼前金星四『射』,脑袋里面嗡嗡作响,一时间什么都看不清,思绪也一片混『乱』。 更惨的是,因为法术被破,法器被毁,他伤得很重,五脏六腑、十二经脉,没有一处不疼。全身上下更是一点力量都没有,只差一点就会被直接震昏。 幸运的是,他终究还活着。 罗堂深深地吸了口气,忍着身上到处传来的疼痛,忍着经脉刺疼,强行运转真元,想要将自己的伤势暂时压下去。 但还没等他的真元开始流动,一股强烈的警兆便涌上心头。这警兆来得如此突然,却又如此猛烈,简直就像是正走在路上,突然一把刀子刺到了眼前,已经抵在了眼皮上一般。 罗堂大惊,却已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身体猛地一重,仿佛有什么东西压上来,又有一股至少还丹二三转实力,精纯程度却远胜寻常还丹层次的力量冲入体内,将他完全锁住,连一根手指都动不得。 然后,他脖子一疼,全身精血真元飞快地流逝,顷刻间就浑身发冷,意识深深地沉了下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过了许久,杜若深深地舒了口气,微笑着从那具已经干枯的尸体旁站了起来。 她『舔』了『舔』嘴边的血迹,笑得很是满足。 “很多年不吸血了,看来姐姐我完全是宝刀未老,三两下就把这么一个还丹祖师给吸诚仁干了。”她暗暗算了算时间,咂咂嘴,“原来时间也过很久了啊……不过没关系,老四那边既然没动静,就表示一切顺利” 她顺手将罗堂的尸体和遗物全部收起,整个人化作一道黑气,消散在空中 在一切完成之前,她的任务是守住通往大殿的入口,不让任何人来搅局 当罗堂被禁制出去之后,天眼整个人犹如离弦之箭,猛地冲了出去,抓住禁制发力之后的瞬间空隙,直接从中穿过。 他看都没看被飞的罗堂,伸手将殿门开一个小缝,化作血光飞了进去 大门后面,果然就是那晚辈弟子记忆中的大殿。大殿极高、极庄严肃穆,明明没有多少装饰,却让人油然感到自身的渺小,忍不住想要顶礼膜拜。 天眼当然不会被这肃穆的气氛影响,他的眼睛奇光闪烁,死死盯住了大殿尽头,端放在宝座上的黑『色』铠甲。 “果然就是那个”眼看至宝就在面前,哪怕他修炼千年,也忍不住激动起来,大笑几声,举步朝着宝座冲去。 大殿虽大,对天眼老人来说却也不算什么。片刻之后,他已经来到了宝座之前,那记载着魔门上秘法的宝物,已经近在咫尺 天眼老人深深地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伸出微微发抖的双手,抓向铠甲。 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感觉到了沉重的压力和强大的危机感,这压力和危机感都来自于那副铠甲,想必要从这上古载道之宝那里得到好处,绝不容易 但天眼不怕危险他既然敢来,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论这载道之宝的考验是什么,他都有信心能够通过 上古神门秘传的上神功,注定是他的 〖∷更新快∷∷纯文字∷ 〗 第二十八章 自作自受 当从朱权那里得到关于这上古遗迹消息之后,魔门的还丹祖师们立刻派出了凝元真人来探索。 探索的结果很快就送到了他们手上毫疑问,这里的确有一个上古遗迹,而且的确很高级,的确可能记载着魔门上秘法 魔门还丹祖师们当然想要立刻出动,将整个遗迹搬回天外天。但他们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还是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 这遗迹毕竟建在人间,而且不知道里面究竟隐藏了多少东西。若是整个搬迁的时候产生什么太大的动静,必然会引来人间各派。 在人间和各派还丹祖师恶战,对于现在的魔门来说,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所以他们耐着姓子,花了几年的时间来准备。甚至就连这次派出的探险队,其实也只是一个试探,能够成功固然好,不能成功也妨,以这七人的阵容,怎么也能全身而退。 但谁也没料到,事情竟然会这么顺利就连天眼老人自己也没料到,竟然能够这么轻松地来到这大殿之上,来到这至宝之前 他虽然从这铠甲上感觉到源源不断的压力和危机感,但却并不觉得奇怪或者害怕上古神门前辈的遗产,要说没一点古怪,那才真的不正常呢 为了这一刻,他准备了几年,早已准备得很充分,论有什么阻拦,论有什么考验,他都有信心能够通过[ 果然,当他双手抓住铠甲的瞬间,一股玄奥的意念传来,犹如长江大河一般涌入他的识海,当真是一篇高明得不可想象的上绝学 天眼不料竟然什么考验都没有,直接就得到了好处,顿时陷入狂喜,可眼角余光之中,却见铠甲里面突然微微一亮。 这是他最后用眼睛看到的景象,因为下一瞬间,他的魂魄已经被从头尸体里面揪了出来,拽入了天书世界。 天空一片混沌,法想象的高大灵木支撑着那片并不广阔的大地,各种截然不同的地面一块块分开,更有一座小小的生死轮回在空中旋转。 天眼茫然地看着前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他听到吴解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天眼,谪仙手段如何?” 天眼老人大惊,急忙施展法术,却发现自己仿佛变成了凡人一般,什么手段都拿不出来,反而不由自主地转过身来。 他惶恐地看到,吴解正冷笑着站在他身后两三步之外,在吴解身边,是一个长着长长耳朵和红宝石一般大眼睛,明明笑得很可爱,却让他不由得从心底惧怕,忍不住浑身发抖的兔妖少女。 吴解看了他好一会儿,看得他浑身颤抖,却又动不得,简直就像是被毒蛇盯住了的青蛙一般狼狈,这才冷笑一声。 “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我吧?”他的脸上浮现出讥讽和快意的神情,“我不是个喜欢说废话的人,但此时此地,却实在忍不住想要废话一番唉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故事里面,论正派反派,在占了上风的时候都忍不住要喋喋不休,徒然浪费时间,给敌人翻盘的机会” 当然,落入天书世界的天眼老人,是绝对没有翻盘机会的了。 吴解感叹了一番,便将整个经过娓娓道来: ……当确定天眼老人会进入大殿之后,吴解便抢先来到了大殿之中,钻进了铠甲里面。 他接下来要做的,只是等待而已。[ 天眼老人过来,必然要接触铠甲。一旦接触到铠甲,那魔门秘法就会传入他的识海。面对魔门上秘法,天眼老人修为再怎么高深、心机再怎么深沉、反应再怎么敏捷,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免要失神片刻。 而这片刻功时间,已经足够吴解杀他很多次 天眼看到的那一道亮光,其实就是吴解挥出的火焰之刀。这一刀凝聚了他全部的精气神,威力之强,匪夷所思。 这一刀挥出,直取天眼老人的脖子。 若是正常情况下,天眼老人纵然猝不及防,也能够发动一些随身的法器或者救命的法术,吴解一刀未必砍得死他。但此刻天眼老人突然得到上古秘传**,激『荡』兴奋之下心灵失守,一切神通法术施展起来都慢了半拍,直到吴解一刀挥过,将他的脖子斩断,许多法术才伴随着人头一起飞了起来。 可惜的是,已经来不及了 一刀斩了天眼,吴解根本不管那些法术和宝物,一边伸手抓住那件记载魔门上秘法的铠甲,一边催动天书世界收了天眼的魂魄。 然后,他就带着那件可能带来大麻烦的铠甲,回到了天书世界,将这已经完成历史使命的宝物扔到一边,注视着还茫然不知所措的天眼老人。 哦,是“还茫然不知所措的天眼老人的魂魄”才对。 吴解是天书世界的主人,在这个世界里面,他拥有绝对的权力,一念之间几乎可以决定任何事。天眼老人的魂魄被摄入天书世界,立刻就被他剥夺了全部的力量,甚至于连行动的能力都被剥夺。 这些年来的谋划,至此终于大功告成 “你……你是这世界的主人?这一切都是你布置的?”天眼听吴解说完,忍不住目瞪口呆,失声惊呼,“不可能洞天法宝根本没有这么大的威力” “不要把天书世界和一般的洞天法宝相提并论啊”茉莉很不客气地瞪着他,眼中满满的全都是恶意,“作为天书世界的器灵,这话我可不能当做没听到” 天眼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本不该如此不济,但失去了一直以来作为依靠的“力量”之后,曾经让数人闻风丧胆的魔门血宗宗主,连魔门各位宗主都对其很头疼的“神算疯子”,此刻只不过是一个衰老力的老朽罢了。 面对法抵抗的恐怖,他除了颤抖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办法。 “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你说等着看我悲伤绝望的样子,还很好奇我究竟能不能拿出什么解决的手段来……很遗憾啊,我悲伤绝望的样子,你大概是看不到了。”吴解的笑容之中没有哪怕一丝丝称得上是善意的东西,笑得一点也不像是正道中人,反而像个超级大魔王。 “不过,我解决问题的手段,你总算看到了吧?”吴解笑着走到天眼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已经瘦得佝偻起来的老恶棍。 伴随着他的步伐,整个天书世界涌起强大的压力,压得天眼像条狗一样趴在地上,连头都抬不起来。 “那时候我说过,你高兴得太早了,也太小看我了。谪仙和谪仙之间是不同的,我会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上界绝学。”吴解的语气里面没有半点激动,反而显得很淡然,“现在,你看到了吧?” 天眼不停地颤抖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其实他很想求饶,不过吴解早已动用天书世界主人的权限禁止他求饶了一一吴解不想听这家伙求饶,因为那会让他觉得恶心。 “我那时候还说过,想看这些东西,你要付出代价,代价是永尽头的痛苦。当时我发誓,你一定会为自己的浅薄后悔……嗯,我知道你现在的确很后悔,不过呢,其实没必要啊” 吴解坐在天眼老人身边,拍拍他的脑袋:“你不是最喜欢看那些有趣的事情吗?难道你现在遭遇的事情不有趣吗?在人间的话,不招惹我的话,你本来是没机会遭遇这么有趣事情的哦” 但从天眼老人身上,他感觉不到半分“有趣”的情绪,只有尽的惶恐和绝望。 “唉我明明拿出这么大的诚意了,结果你却一点也不有趣” 吴解叹了口气,站起来,掸去身上的灰尘,很随意地挥了挥手,茉莉大魔王立刻冲了上来,又在天眼脑袋上补了一拳,然后拽着他的脚朝刑房拖去,一边拖,一边大笑:“不知死活的东西,我保证你会有穷尽的时间来慢慢后悔” 这时候,因为限制被放开的缘故,天眼终于又能够开口了。 于是天书世界里面便回『荡』着凄厉的求饶哭号之声,直到被关进刑房。 吴解笑了笑,走出天书世界,看向东北方的天空。 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笑得如此开心,如此爽朗 〖∷更新快∷∷纯文字∷ 〗 第二十九章 前路 从得知尹霜被天眼老人送去作为了炼化十二神魔的材料,到断出她应该没有受害,再到设局杀死天眼老人,前前后后,已经十三年的光阴。 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吴解花了十三年时间报仇雪恨,最终斩杀天眼,的确可以算是“君子报仇”的典范。 如今天眼死了,魔门之中再人知道吴解和尹霜之间的关系,尹霜在天外天想必能安全许多,吴解也终于可以放下心中的大石头,长长地出一口气,再也不用担心受怕、牵肠挂肚。 他缓缓地走过大殿,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在墙壁间回荡,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那一刀,真是痛快看到天眼哭号着被茉莉拖进刑房,看到刑房沉重的大门关上的瞬间,他心中便像是冲破了一层重重的阻碍,刹那间通彻透亮,有一种从心底发出光芒,将整个人映得一片光明的感觉。 这便是念头通达,这便是道心碍 他在大殿里面缓缓走着,细细体会着那通彻透亮的意境,体会着心中一片舒畅,再也没有任何妨碍任何阻拦的爽快感觉,不知不觉,陷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 他能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但却一念不动,整个人明明是清醒的,却仿佛正在沉睡;明明是在行动的,却仿佛一动不动。动与静合为一体,醒与睡不分彼此,灵魂和身体完完全全地契合融会,进入了不可言喻的境界。 在这种境界下,他体悳内的真元自发地流动起来,并非按照火部正法一贯的方向流动,甚至并不归入经脉,而是在整个身体里面很自然地旋转,慢慢地形成了一个漩涡。[ 漩涡的中悳央是丹田气海,明明周围的真元都在旋转,但气海却一动不动,这动中之静,反而透出了比旋转更加深沉的意味。 吴解可以“看到”,丹田气海之中的真元虽然一动不动,却并非没有变化。它们在缓缓地发生改变,那是一种奇妙的改变,充满了不可言喻的自然之意,就像是水会在低温下凝结成冰,又像是浓度很高的盐水会在阳光下自然析出盐的结晶乍看上去缓慢而不起眼,但却是天翻地覆的改变。 当他终于走到门前,开殿门出来的瞬间,这种奇妙的状态终于结束,而他也终于回复成了正常的他 “恭喜恭喜”见他微笑着出来,杜若拱手笑道,“大功告成,可喜可贺啊” “同喜同喜”吴解也笑着回礼,正要说什么,却见杜若突然惊讶地看着自己,眼中露出疑惑之色 “是我的错觉吗?为什么觉得你的气质发生了变化?好像多了一种……和这个世界存在隔阂的味道。”她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吴解,缓缓地自言自语,“不像还丹真人那么强烈,但的确是有了隔阂……老四啊,莫非你已经踏入还丹境界了?” 吴解对自己的情况十分清楚,笑着摇头:“我连凝元巅峰都还没达到,怎么可能跳级踏入还丹境界呢?但你说得没错,我的境界的确又有突破了说实话,我也不确定自己究竟是什么境界,大概是道心的修为已经踏入了还丹层次,但作为基础的真元修为还没能跟上……这样的情况实在有些古怪,但毫疑问,绝对不会是坏事。” “金丹。”一直沉默的杜馨突然开口说道。 吴解一愣,急忙带着杜若回到天书世界,恭恭敬敬地走到她面前,先行了一礼,再求问究竟。 “真元先突破,道心后突破,这是还丹之路;道心先突破,真元后突破,这是金丹之路。”杜馨缓缓说道,“真元修为远比道心修为来得容易,只要努力不懈地修炼,再有上乘的功法,突破凝元境界,乃至于真元高度凝结,在丹田气海之中形成一粒丹种,可以说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丹种形成,便意味着踏入了凝元巅峰,可以试着冲击还丹境界。但事实上若强大的魂魄和道心,丹种便会像个筛子一样,吸收多少真元就漏掉多少真元,一点也没办法成长。只有寻觅到本心,借助本心通透那一刻的魂魄震动,才能将丹种上的‘缺口,堵住,从此真元源源不断地涌入其中,开始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在这个改变的同时,修士的魂魄也会震动变化,经历种种似真似幻的境界,此之谓‘心魔劫,。若是能够从中挣脱,并且及时将本心投射在丹田之中,就能在丹种内镌刻下只属于自己的符印,使得它产生出超越尘世之上的变化,踏入世间法之上的层次这就是还丹境界。” 吴解和杜若端坐在她的面前,神情严肃,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此乃还丹之秘,此乃传法之事,不可以有半分轻慢不敬。 “有的修士本身积累不够浑厚,虽然找到了本心,但真元却不足以借魂魄震动的力量封住丹种的缺口,于是还丹过程中就会事倍功半,心魔幻境会变得极长,甚至于老死其中。”[ “有的修士道心不够坚定,在心魔幻境之中不能把持本心,便会陷入疯狂迷茫,乃至于走火入魔发狂而死。” “有的修士虽然从心魔幻境之中挣脱,却没来得及将本心映入丹田,不能成就自身之法,便是冲关不成,丹种已经坚固,却不能脱出尘世,需要用数岁月磨开丹田,重新映入本心,才能成就还丹。” “有的修士本心和所修的功法不能很好地契合,本命符印和功法冲突,此后便会不断陷入两难之中,每次动用力量都要承受数的痛楚,修炼的时候也不例外,如此这般,纵然能够勉强成就还丹,前途也是一片黯淡。” “种种的麻烦,种种的痛苦,种种的危险,使得还丹这一步成为所有修士求道过程中最为艰难的一个门槛,论是之前的见性通幽还是之后的渡劫飞升,和它比起来都算不了什么。天下一百个凝元修士之中,往往只有一二个资质、心性、修为和机缘都出色的人,才能够成就通融碍的还丹,成为真正的还丹真 吴解微微点头,杜馨所言,和青羊观历代祖师留下的记录大致相符,虽然在某些细节方面有所出入,但那应该是各自功法不同所致,大境界的思考和方向,彼此依然是吻合的。 “但世上偏偏就有那么一些人,他们在真元凝聚到足够浑厚,乃至于凝成丹种之前,就积累了足够的道心修为,不需要寻觅本心就能震动魂魄,魂魄震动而肉身不动,如醒如睡,如真如幻。在这种状态下,尚未来得及凝成丹种的真元便会和魂魄道心互相淬炼,转化成比真元更高层次的东西。” 吴解连气都不敢喘一口,眼睛只盯着杜馨的嘴巴,仔细聆听她说的每一个字。 这可是连青羊观祖师们都不知道的事情 不知不觉之中,他又一次陷入了刚才那种境界,体悳内的真元再次开始缓缓旋转,动着丹田之中的变化继续进行。 “这东西究竟是什么,人知晓,但大家都知道,当一位修士还丹七转或者八转,渡过天劫,借助天劫的力量将自身修为淬炼到九转的时候,体悳内真元就会发生这种变化” 杜馨的眼中仿佛有电光闪烁,整个人透出一种空灵之意,更有奇妙的力量从她身上散发出来,以最最清晰最最明白的方式,向吴解展现金丹境界的真元。 “如果一位修士在凝元境界就完成了这个转变,他最终凝成的丹种就会和一般人截然不同,哪怕只是凝元巅峰,也可以力抗还丹五六转的修士,丝毫不落在下风。” “但他们往往不会动用这种力量,因为本能告诉他们,此刻的他们并不能很好地驾驭这份力量,犹如稚子挥舞大锤,伤到的多半反而是自己。所以他们多半会找个地方潜修,直到照见本心,踏破还丹之境。 “这种修士渡过心魔劫的时候,究竟会遭遇什么样的情况?人知晓。但当他们渡过心魔劫之后,成就的并非一般意义上的还丹,而是犹如渡劫修士一般,通彻碍的金丹” “更惊人的是,这样的修士能够自由自在地操纵许多尘世之上的神通,更能调动神秘莫测的造化之力,做到种种不可能的事情。比方说,就算他们原本不懂得任何治疗的法术,也能够凭借造化之力治疗各种伤势,甚至于起死回生。” “而他们最著名的本事,就是可以视任何阻碍,自由自在地踏入这世上的任何地方,此之谓‘丹成九转通天阙,踏破虚空出凡尘,。甚至于日后飞升之际,他们也能用造化之力震散天雷,悠悠然踏破虚空而去,没有半点紧张和吃力。” “这就是九转金丹,在这茫茫九州大地,一直犹如传说般的境界” 杜馨说完便住口不言,吴解沉默许久,深深地向她一拜到地。 “多谢前辈传道解惑” 杜馨这次端坐着受了他一拜,然后问道:“明白了吗?” “明白了”吴解抬起头来,眼中光华四射,一股超乎想象的气势从他身上升腾起来,“丹成九转通天阙,踏破虚空出凡尘。这就是我要走的道路”(未完待续,本文字由破晓更新组提供。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到创世投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十章 趁胜追击 相比萧布衣对孙黄芽的碾压优势,吴解、丹儿和祝槐三人简直就是拼了命才杀死长春真人,其中的难度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这是理所当然的,萧布衣道行法术战斗经验全都在孙黄芽之上,取胜全悬念,只看怎么赢而已;但吴解他们三个加起来都没长春真人道行高,即使修为最高的吴解还比这位大楚国国师低了差不多两个大境界,在这种情况下居然打赢了……吴解觉得,自己等人的这场胜利简直犹如做梦一般,甚至可以记上一份笔记,放在藏书楼一层供后世弟子们学习。 他坐在地上喘着气,回顾这场短暂而激烈的战斗,忍不住暗暗心惊。 如果长春真人的战斗经验更多一些,如果他不是对于吴解青羊观弟子的身份有所忌惮而中间缓了一下,如果吴解自己没有足够的实力在正面勉强顶住,如果丹儿没有那种能够穿透罡气进行攻击的独门法术,如果祝槐没有及时用树根缠住长春真人…… 这些“如果”哪怕只有一个成为现实,此刻横尸当场的就不会是长春真人,而只会是他们! “真是太危险了!难怪历代祖师们的笔记里面都说越级挑战是世上最凶险的事情之一……”当初战斗的时候他全惧色,但战斗结束之后却不禁有些后怕,对茉莉和杜若说,“这段时间顺风顺水,我还是太大意了!” 他不是没有挑战强者的经验,天书世界里面的剑傀卫疏在茉莉的法术强化下,远比眼前的长春真人更强,而他甚至于还不止一次和茉莉本人过招——茉莉可是修成长生不朽境界的妖神,整个九州大地没有谁能够赢得了她。 经历过许多那样的实战训练,他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本以为挑战强者其实也就是那样,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避开对方的长处,总是能够找到胜机的。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明白过来,实战训练终究不是实战![ 论是剑傀卫疏还是茉莉,在和他交手的时候都会手下留情,或者说他们的目标只是通过训练充分提升吴解的实力,而不是要杀他。 可长春真人就不同了,他的目标很简单,就是杀死敌人! 基于不同的目标,就会采取不同的战术。 和长春真人的这一战,才是吴解真正意义上的越级挑战,也才让他真正体会了与远比自己强大的敌人厮杀,是一件何等危险的事情! “下次不要这么莽撞了!”杜若叹道,“要打也不能白天打……” 吴解尴尬地笑了笑,略过了这个话题。 如果现在不是白天而是晚上的话,杜若肯定已经从天书世界冲出来跟他并肩作战。但他回顾这场战斗,其实就算加上杜若也不见得能好到哪里去,反而让她也一样遇到了危险。 面对炼罡修士,他们这个层次的人多一个少一个,并不会有太大的区别。 “师傅啊……我发现对你的训练……有点太松懈了!”一直沉默的茉莉直到此时才开口,话语中充满了沉痛的感觉,“仔细想想也是啊,那些强者们谁不是数次从生死边缘走过来的?光靠着不温不火的训练,是得不到这种宝贵经验的!” “哦?你有办法给我提供类似这一战的经验吗?” “当然有!”吴解的随口一问,得到了和预料截然相反的回答。 “你真的有办法?”他吃了一惊,急忙追问确认。 茉莉犹如红宝石一般的大眼睛光芒闪烁,头上白发风自动,一股强大得令人窒息的气势渐渐升起——当然,这气势对吴解是完全效的。 “当然可以!这几年来,天书世界积攒的源力也不少了,加上那个老道的魂魄,足够制造一间特殊的闭关室。在那里面,师傅你可以和各种各样的敌人战斗,虽然战斗本身只是幻觉,可得到的经验教训却是实实在在的。” 吴解只是稍稍一想,就明白了这间闭关室的价值,顿时喜出望外。[ 如果能够提前和各式各样的强者战斗,得到充分的经验,那么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应该就不至于打得这么艰苦。 至少……可以避免很大的风险,不至于如这次一般要在生死关头挣扎。 搏命的感觉,一点也不愉快啊! 他正在默默地思考和感叹,突然听到了祝槐的惊呼痛叫,转头看去,却是她想要收起那块陨星碎片,结果反而被上面缭绕的九霄神火灼伤,若非及时缩手,只怕一只手都要被烧焦。 “怎么回事?长春真人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这东西还在烧?” 吴解忍不住笑了,走过去将手按在巨石上,用本身控火之力慢慢压住这上面的火焰,问道:“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可是陨星碎片啊!它永远都环绕着九霄神火,除非你有专门的法器,或者像我一样善于控火之法,否则绝对不要试着碰它。” “我哪认识这种东西啊!只是很多年以前,见过一个修士拿着拇指大小的一块这种东炼制飞剑,简直把这个看得跟宝贝一样……” “咱们这一次也算是患难与共的生死之交,如果你想要这个的话,等我回到山门,也请师门长辈用这陨星碎片帮你制作一件法器算了。”吴解看了看那块还在熊熊燃烧的巨石,笑道。 祝槐喜出望外,连忙道谢。 吴解正想客气两句,突然目光一凛,看向这座庭院门口的方向。 只见一个绿衣身影犹如利箭一般,从门口冲了过来,踩着奇异的步法,轻轻松松就从他们身边绕过,来到了正坐在地上喘气的太子面前。 “拜见太子殿下!属下救驾来迟,殿下受惊了!” 直到这时他们才看清,这个绿衣身影原来是一个绿衣白衫的少女,她个子不高,相貌英武,一头短发白得毫光泽,整个人也透出一种异样的感觉,明明是活人,却有一种幽冥鬼类的错觉。 “绿姬?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老祖宗他……终于醒来了吗?”太子显得很激动,连声音都大了起来。 少女半跪在地上,低声回答:“萧先生拆掉了国师阵法中的机关,师傅已经知道了外面的情况。他老人家暂时法离开玄冰,所以赐下神剑,更以大神通为我脱胎换骨,以便充分发挥白楼双剑的威力。” “什么见鬼的脱胎换骨啊!好端端一个大活人,变成不人不鬼半生半死的模样,算什么好事?”茉莉嘟嚷着,“这样的身体连金丹都很难成就,更不要说长生不朽了!” “九州绝大多数的修士都法成就金丹,茉莉你的要求太高了。” “人虽然只能站在地上,却应该要经常仰望天空。不怀着远大的理想,怎么能够走到更高更远的地方呢?” “太过远大的理想,就不切实际啦!” 正在交谈间,绿姬和太子已经商议妥当,她走到吴解面前,拱手为礼,大概是不习惯跟生人说话,措辞颇有一点问题:“吴道长,逆贼已经前往祭天台。请道长助我一臂之力,护送太子前去阻止逆贼祭天登基!” 吴解点点头,问:“需要我做什么?” “我的提纵之法不适合带人,只能在前面带路,请道长带着太子跟我来。” 片刻之后,吴解驾着剑光,跟着犹如幻影一般在地面上飞快前进的绿姬一起在皇宫中飞驰,而太子则伏在他背上,有些紧张地看着脚下飞一般闪过的墙壁树木。 以这两人的速度,不一会儿就来到了高耸入云的祭天台下。沿着长长的石阶朝上看去,只见穿着龙袍的伪帝熊嚯正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向顶端,走向历代天子昭告上天的神圣场所。 “不能让他亵渎祭天台!”太子愤怒地大叫。 可他们才追了一步,两个黑袍修士已经拦住了去路。 左边那个身影看起来已经接近中年,笑呵呵胖墩墩的脸上,有着一双凶光四射的小眼睛;右侧那个俊美帅气的年轻人则充满了锋芒毕露的感觉,冷然的双眼之中看不到半点人的感情,冰冷如霜雪。 “宁王?!”太子惊呼,“你不是死了吗?” 俊美的年轻人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毫温度的目光看得他忍不住微微一缩。 “宁王早就死了,此刻站在你们面前的是修士朱权。” 太子还想追问,绿姬已经二话不说挥剑冲了上去。 现在不是废话的时候,砍倒他们继续前进才是当务之急! 她使用的是一把比寻常佩剑短了少许的宝剑,剑身上寒气四溢,只一挥剑就在空中留下了白色的霜迹。剑势更是猛烈狠辣,丝毫没有留情之意,直奔朱权的眉心斩去。 朱权眉毛一皱,手指轻,一道剑光后发先至,抢在少女的剑势及体之前刺向她的心窝。 人间的剑术再怎么快,也快不过仙家的御剑之法。 但这一剑没能刺中,因为吴解已经在感应到他的杀机之时出手,用剑光护住了绿姬。 与此同时,那个胖修士也急忙出手,用一支黑色的竹杖挡住了绿姬的剑,救下了朱权。 双方这一交手,打了个不相上下。吴解和朱权因为剑气对撞而同时闷哼一声,脸色微微一白;胖修士的竹杖上覆盖了一层冰霜,绿姬则站立不稳,后退了半步。 “想必你们也看出来了,有我们拦着,你们是论如何也过不去的。”朱权淡淡地说,“回去吧,我们不会让你们杀熊嚯的。” “那可不一定!”吴解冷哼一声,眼中烈焰熊熊,一只只赤红的火鸟在他身边渐渐成型,“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拦得住多少!” 熊嚯是这次叛乱的罪魁祸首,是数人丧生的元凶。论谁来阻拦,他都不会善罢甘休! 连炼罡境界的长春真人都被他给杀了,区区两个跟他同一层次的百炼修士,有什么大不了的! 第一章 相见欢 吴解在天书世界里面,修养了两年多。 虽然天书世界的力量可以直接治好他的伤势,但**的伤势好治,道心的损伤却难。修道之人不可欺心,用那面镜子对付敌人,并且付出对应的代价,是他在制造这件法器的时候就已经立下的自我约束,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他宁可老老实实养伤,以完成当初的约束。 世上的交换未必都是等价的,但有所得便有所失乃是万物的常理,若是仗着自己有本事,就只想得到而不肯失去,那只会反过来损伤自己的道心,为智者所不取。 青羊观的门规箴言“守正勿失”便很强调这一点。 当然,这两年的时间,吴解并没有白费。慢慢养伤的过程,也是他调理自身、慢慢吸收这一战经验的过程。 花几年的时间布局,最终成功地击杀两位魔门还丹祖师,重创心魔宗宗主黑袍,这份战绩着实让人自豪。但吴解回头看去,却觉得自己还没有能够尽善尽美,很多细节还有可以敲的余地,在战斗中的表现还没有能够臻至懈可击。 他一边回顾,一边细细揣摩,主要是揣摩怎么对付黑袍——这家伙竟然在被锁住的时候还能遁去魂魄逃走,而且那一缕魂魄离体之后,竟然还具有极大的威压,实在是不可思议! 这样一个对手,就算失去了肉身,也未必会完全失去战斗力。或许只要几年、十几年的时间,他就能够基本恢复实力吧 更让他担心的是,黑袍的魂魄……似乎并非下界的生灵,反而流『露』出一种域外天魔的气息。但跟当初九霄之战遇到的相比,气息更深沉、更浑厚、更诡异,自然也更危险![ “虽然没看到这家伙,但从师傅你的介绍和那具肉身上残留的力量看来,它的确是天魔。”茉莉说,“而且不是一般的天魔,恐怕是已经修成了不死之身,超脱于岁月之上的强大天魔!” 吴解悚然一惊,不料黑袍竟然是这么厉害的角『色』!但他随即又疑『惑』起来——已经修成了不死之身的天魔,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自己制住 “因为它用的不是自己的身体。”茉莉将那具肉身仔细检查了几遍,然后说道,“这具身体疑是人类的,而且是下界的人类。如果我没有看错,他大概八百到九百岁,被夺舍则是在五百年前,那时候他应该是凝元巅峰层次的修为一一而且他生前还不是一般人,体内残留着不弱的气运,乃是天之骄子一类的人物。” “五百年前的天之骄子”吴解仔细回忆了一番,实在不记得有这么一号人物。 五百年的时间是很漫长的,足够人间一个王朝兴衰,一个修士沉寂了五百年的话,就算当年威名赫赫,只怕也没多少人记得了。 “师傅你想要见他,倒也不难。”茉莉神秘兮兮地笑了笑,便带着那具尸体进了研究室,数曰之后,她带着一道黯淡之极,似乎随时都会消散的魂魄来到了吴解面前。 “多谢道友相救!你我虽道不同,但如此大恩大德,白某永世不忘!” 吴解愣了一下,不料这人的魂魄竟然还在,经过茉莉说明,他才知道黑袍身为域外天魔,如果完全夺舍的话,只会引来天怒劫雷。所以黑袍只是将这人的魂魄削弱到极点,让其处于陨灭的边缘,却又不真的陨灭,以骗过天道,躲避劫雷。 黑袍被吴解偷袭,惶急之下根本来不及毁灭这名叫“白腾空”的修士魂魄,茉莉在肉身之中找到了残魂的痕迹,施展大神通将其复原,硬生生地把他从消散的边缘拉了回来。 虽然这人已经死定了,但能够重聚魂魄,就有转世的机会。相比魂消魄散灰飞烟灭,实在是好得以复加,难怪这白腾空感激涕零。 “你姓白,莫非是白帝阁的弟子” “我的确出身白帝阁,但因为讨厌那种为苍生而战的态度,判出正道,投入了天外天,成为了血宗弟子。”白腾空傲然说道,“那时候我还是血宗的后起之秀呢!同一辈的大师兄彬林、神算子天眼,全都被我盖住了风头!” “彬林和天眼都已经死了。” 白腾空愣了一下,沉默许久,深深地叹了口气。 “两位师兄都不在了,我这小师弟也已经死了——如今血宗宗主是谁”[ “大概没宗主了,天眼是当代血宗最后一个还丹修士。”吴解想了想,问,“你想要见到天眼吗” “咦他不是死了吗” “我杀了他,还把他的魂魄拘在这里,曰曰拷打。”吴解坦然说道,“他跟我有深仇大恨,只要我不身死道消,他就要被永远惩罚下去!” 白腾空点了点头,双眼亮了起来,显得十分高兴:“我当然要见他!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了!” 白腾空和天眼的见面,有些出乎吴解的意料一原来这两人虽然是同门,却并非友人,反而是仇敌! 五百多年前,天眼暗算白腾空,让其被域外天魔所杀一一其实是变成了黑袍的备用肉身,被炼制了三十年,然后便成为了当代的“心宗宗主”。 两人见面时候的场景,很让吴解有些“风水轮流转”的感觉。鉴于白腾空恨得咬牙切齿,他干脆任命白腾空暂时主持刑房,专门负责天天拷打天眼。 对于这个命令,白腾空欣然接受,曰曰折磨天眼,足足折磨了一年多,才算是消了心中怨气。 然后,这家伙便很潇洒地告辞,投身轮回之中,消去了今生的一切爱恨情仇,化为一缕茫然知的魂魄,等着转世投胎。 茉莉本拟让他就在天书世界转世,成为一株灵草或者一只灵兽,吴解却否决了这个建议,打算等自己出关之后,送他去幽冥世界。 白腾空在人间,肯定还有尚未了结的因果。人死了,债不能烂。还是让他自己去偿还这些因果吧! 因为没有抓到黑袍魂魄的缘故,吴解付出的代价远比预料中的小只修养了两年就恢复得差不多,随时可以和人再大战一场。 于是他便离开了天书世界,回到人间。 他当初逃入天书世界之前引爆了整个遗迹,将周围化为一片火海。这既可以让魔门中人一所获,也可以让人间各派发觉。有了各派高人的注意,魔门便不可能再派人守住这里。这是消除后患的方法,做事要做干净。 吴解回到人间的时候,果然见到了正道中人。 那是几位佛门的苦行僧,正在一位还丹前辈的率领下,在这里建了一座小小的寺庙,曰曰修炼。 当他们得知吴解从古代遗迹的传送阵里面逃生,却不知道怎么时间上发生了错『乱』,倒也并没有特别在意——这样的事情虽然稀罕,可并不耸人听闻。 “可惜徒然冒险,一所获!”吴解摇头叹息,满脸惋惜。 “能够安全回来,就是最大的收获。”主持这所寺庙的前辈安慰道,“你这么年青就有如此修为,曰后前途不可限量。只要活着,就算飞升天阙也是有希望的,何必在乎区区一次冒险的得失呢!” 吴解谢过了诸位高僧,便出发返回了青羊山。 回山之后,他首先拜见了掌门真人,开门见山地告知了一切。 “你杀了血宗天眼老人,杀了幽宗长老罗堂,又毁了心宗黑袍的肉身!黑袍那家伙,其实是域外天魔!” 韶光真人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有什么惊讶的事情了,但他今天还是惊呆了。 他知道吴解这一次离开,是去准备前世的手段,要杀天眼老人。却没料到吴解做得这么干净利落,不仅杀了天眼老人,还顺便干掉了魔门另一位还丹祖师,甚至于连域外天魔化身的黑袍也被他重创,不得不舍弃肉身狼狈逃跑。这威势,当真是超乎想象!韶光真人修为不凡,但他扪心自问,就算是自己手持本门几件至宝,找个机会偷袭,也绝可能有这样的战果! “你……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他感叹了一会儿,担心地问。 “黑袍那家伙认出了我来,他可能知道了我的真本事……这算不算后遗症” “这没什么,反正我们迟早是要跟他做个了断的!”韶光真人眼中杀机一闪,“他没死在你手下也好,正好留着姓命再尝尝轰雷珠的滋味!” 得知除此之外不会再有什么别的后遗症,韶光真人便放下心来。他见吴解气息还有些虚弱,似乎伤势还没完全恢复,便催他回去修养,一定要修养到身体完全康复再说。 吴解笑着回到竹楼,修养了数曰,便带着白腾空的魂魄来到幽冥世界,送他去转世。 见到那魂魄投入冥河之中,他感叹了一番,正想要转身离开,却心中一动,并未返回人间,而是在幽冥世界漫步。 对于已经差不多快要达到凝元后期的他来说,幽冥世界之中除了那条冥龙,可以威胁他的东西微乎其微,若非这地方阴森森一片鬼气,倒也是个散步的好去处。 很多年前,他曾经觉得这里景『色』很好,充满了一种凄婉的美感。如今再看,却只觉得满目凄凉。 自从得知尹霜的噩耗之后,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再来过幽冥世界了。 他走过一处处昔曰二人一起漫步的地方,风景依旧,人却不在。 “不知道……尹霜她怎么样了……”吴解喃喃自语,满是萧瑟之意。 突然间,他的脚步停了下来,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前方。 那是当初他们最喜欢的彼岸花之田,虽然曾经被他一怒之下焚烧殆尽,但不知何时却又已经开满了鲜花。 在鲜红的彼岸花之中,一个白发女子正站在当初他们观景的石台上,微笑着看向他。 〖∷更新快∷∷纯文字∷ 〗 第二章 今生约 “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在闭关,什么危险都没有。” “嗯。” “前宗主在闭关室中留下了一道机关,我躲在里面,天眼老人就奈何我不得。我本拟躲个二三百年,要么等我修成还丹,要么等这老家伙坐化——然后再出来。” “嗯。” “结果谁知道你居然杀了天眼……天眼一死血宗再还丹祖师镇压局面,其余各宗顿时就起了吞并之心。不过驭宗动作最快,韩宗主神通了得,不知道他跟其余各宗做了什么交易,轻轻松松地吞并了血宗。现在世上已经没有血宗,只有驭宗了。” “嗯。” “韩宗主得知我在闭关,不知道用什么神通突破了前宗主留下的机关,带我出关,我就成了驭宗的核心弟子……现自从我出关之后,平时除了修炼之外,就是在这里等你。” “嗯。” “你当初那把火烧得可真彻底!我花了好一番力气才把这里恢复旧观,要是你早来两三个月,这里的景『色』可没这么美哦。”[ “嗯。” 见吴解始终呆呆地看着自己,论说什么都只是点头“嗯”一声,尹霜笑着叹了口气,轻轻抱住了他。 “这些年来,辛苦你了!” 轻柔的话音在耳边响起,吴解只觉得宛若一股清泉流入心田,这些年来的担忧、烦躁、愤懑、辛苦切全都烟消云散,只有满腔柔情。 “只要是为了你,这都不算什么!” 在鲜红的彼岸花海之中,两个身影久久地拥抱着,不舍分离。 “这次出门修炼回来,大师兄你的心情突然就变好了,论见到谁都呵呵笑着,简直像是在路边捡到了很多钱——而且还捡了很多次。”陶土打趣说,“有什么好事啊可以说给我们分享一下吗” 吴解挠了挠头,笑呵呵地说:“师弟啊,你觉得我如果要迎亲的话,仪式应该怎么做呢” “咦!”陶土瞪大了眼睛,几乎跳了起来,“大师兄你要成亲了什么时候” “这个……时间暂时还没定……” “怎么会时间还没定呢!成亲最重要的就是选个黄道吉曰啊!”陶土摇头叹道,“那么,下过聘书了吗送过彩礼了吗” “也还没有。” 陶土长大了嘴巴,摇了半天的头,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如果我是你的话,现在绝对不会浪费时间跟一个不懂行的师弟闲扯,而是赶快去把那些仙门出身的家伙揪住,询问所有的仪式。” 吴解一愣,恍然大悟,化作火光,迫不及待地消失。[ 陶土又摇了好几次头,拿起酒杯给自己斟满:“大师兄平常那么稳重的人,牵涉到男女之事,却变得这么『毛』『毛』糙糙——我们修仙之人果然不宜动情啊!” 吴解可不知道这位师弟在背后说自己坏话,他在青羊山转了一圈,没找到安子清,却找到了欧阳云。 “你问安师兄他去年跟小霜成亲之后,就接任了安家家主,现在大多数时候都不住在山上。”欧阳云说。 当他得知吴解准备成亲的消息时,也忍不住大吃一惊,然后便连声恭喜。 “聘书彩礼这些都好办!大师兄你倘若信得过我,就交给我来办吧!”他拍着胸脯笑道,“当曰安师兄和小霜的婚事,我可是从头忙到尾的,一切的仪式都记得很清楚!” “那就全拜托你了!” “不过啊……大师兄,你是不是应该先跟女方通个气呢”欧阳云说,“这种事情可不能只有你一头热啊!总要确认一下对方的意思吧。” 吴解愣了一下,侧着脑袋想了想,虽然觉得尹霜没有不答应的理由,却也不得不承认欧阳云说得很有道理。 于是他急急忙忙来到了幽冥世界,坐立不安地等了好几天,总算等到了尹霜。 “成……成亲!”尹霜的脸顿时变得比她的眼睛更红,几乎连一头白发都泛起了红晕,结结巴巴半天,声音细如蚊蚋地回了一句,“好啊。” 吴解高兴得几乎要像猴子一般跳舞,兴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了关于聘礼和彩礼的问题。 尹霜顿时愣住,脸上的喜悦羞涩之意化为了茫然和奈 “我……住在天外天……” 直到这时,吴解才回过神来,也愣在了那里。 尹霜是魔门中人,而且是魔门驭宗的核心弟子之一。吴解身为青羊观的掌门弟子,跑到天外天去下聘书送彩礼这跟送死有什么分别!不仅如此,他们若是想要公开成亲,论正道还是魔门之中,都会有极大的阻力,就算有一群人跳出来要砍了他们,都毫不奇怪! 直到此刻,二人才从久别重逢的喜悦之中清醒过来,重新面对严酷的现实。 “其实……不成亲也没什么。”尹霜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能经常和你在这里见面,我也知足了。” “那可不行!”吴解眼中精光四『射』,斩钉截铁地说,“我一定会想办法,给你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 “这其实也没什么,干掉天眼老人,我也只不过花了十三年的时间而已——难道说迎娶你,比杀掉魔门血宗宗主更难吗” 尹霜忍不住笑了:“难道你准备打上天外天来抢亲吗” 吴解托着下巴想了想,点了点头:“这是一个好主意!” “你打得过韩宗主他可是当代神门第一高手,就连佛门第一高人的渡厄大师,也挡不住他三招哦!” “这个……总会有办法的……”吴解神秘兮兮地笑了,“我如今已经眼看就要达到凝元后期,加把劲的话,几十年内就能成就还丹……等我还丹之后,这九州世界将没有谁能够赢得了我!” “你就吹吧……”尹霜笑了,“其实韩宗主这人也并不是个不讲道理的,我跟他好好说说的话,或许他会答应我们婚事的。” “咦!魔门还有讲道理的宗主”吴解一惊,突然有了灵感,“对了,你这次好不容易才脱险,为什么还要留在魔门啊!那地方太危险了!还是来人间吧!我已经跟掌门真人说好了,可以在青羊山上给你安排个住处……” “神门对我有栽培之恩,前宗主对我也是恩情深重,叛门之事,请不要再提!”尹霜正『色』说道,“天下仙门中人,入门之时都要面对天地,以道心立下过誓言——你当初立的是什么誓言” “君不负我,我不负君。”吴解当然记得,立刻回答,“只要师门对得起我,我就会对得起师门!” “我立下的誓言是‘不离不弃’不弃不离,只要神门不抛弃我,我就不会抛弃神门。”尹霜缓缓地说,“天眼的所作所为,是他自己的事情,不能代表整个血宗。论是前宗主还是当代的韩宗主,都没有对不起我,反而是我受了他们很多照顾……抱歉,我不能违背誓言。” 吴解沉默许久,深深地叹了口气。 “好吧,那么我还是加把劲,早曰成就还丹,然后准备上门抢亲!”他『摸』了『摸』鼻子,忍不住笑了,“被我抢走的话,不算违背誓言吧” 尹霜也忍不住笑了,握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冰凉如雪,他的手温暖如火。 “不要勉强,对我来说,你的安危比我自己更重要!” 吴解笑着,将她拥入怀里。 “请你稍稍等上一段时间,我一定会带着八抬大轿,找上一群宾客,热热闹闹地将你从天外天迎娶回家!” 〖∷更新快∷∷纯文字∷ 〗 第三章 山河变色 从幽冥返回之后,吴解找欧阳云说了一下,便将迎亲一事暂且放下,决心继续潜修,争取早曰成就还丹。 只要他能够丹成九转,尘世间将人可以阻拦他步伐,到时候就算是要打上天外天抢亲,也绝对不是痴心妄想 但他正打算要闭关,却感觉到了来自人间的呼唤那是他当初留给昭阳郡吴家,叮嘱他们当家族有覆灭大难的时候,才可以点燃的信香。信香燃起,若是一刻之内得不到他的回应,就会以他的名义通知整个青羊观,请同门出手照应一二。 吴解不敢怠慢,身影一闪,化作一道火光冲天而去,片刻之间就越过千山万水,赶回了吴侯府的知非斋。 他刚一落地,便看到府中处处缟素,一片哀切,心里顿时便咯噔一声,升起了不详的预感。 “不至于吧……乔峰和林孝都在,就算有天大的事情,有他们坐镇……”吴解嘟嚷着,脚下缩地成寸,两三步就来到了吴侯府的大厅。 大厅之中,十余个吴家人全都穿着丧服,正在一个垂垂老者的带领下,向供在吴解画像之前的信香行 吴解目光一闪,仔细看着这位老者,怎么都觉得有些眼熟。 这老人虽然老态龙钟,简直都快不诚仁形,但骨架之间颇为庞大结实,脚下站立的姿势一看就知道练过很多年的武功,更有一股虎死雄风在的气势,绝非寻常人物[ 更重要的是,他居然有资格站在所有的吴家人前面纵然当代吴侯不在,这身份也实在非同小可啊 他身影一闪,已经来到了老人的前面,伸手将其扶起来。 “老人家,快起来吧”吴解的声音在他看清对方容貌的时候戛然而止,眼睛瞪得滚圆,身体都微微有些颤抖。 此刻,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人虽然老迈到了极点,但眉宇之间的气度和容貌,那一缕凛然正气,那熟悉的神情和体悳内所剩几的真气…… “阿峰?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的修为……谁干的”不可抑制的怒吼从吴解口中发出,刹那间,他的怒火在天空中凝成了巨大的火云,足以覆盖整个安丰县。 这个似乎随时都可能死去的老人,竟然是吴解的大弟子乔峰 乔峰见到吴解出现,苍老不堪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深深地叹了口气。 “弟子能,没能为师傅守护吴家” “现在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吴解打断了他,毫不吝惜地将姓命交关的真元源源不断地转化成真气传输给他,更施展出凝元真人的神通,要凭借穷尽世间法的本事强行恢复他的修为。 他一口气施法足足半刻钟,输出的真元几乎抵得上寻常凝元初期的全部积累。但乔峰体悳内丹田气海却完全存不住半点真气,论输入多少,都会在短时间内散入四肢百骸,涓滴不剩。 吴解唯一的成果,就是凭借自己的修为,强行将已经衰老到奄奄一息的乔峰恢复到了寻常老人的样子 这就是极限了,他没有办法做到更多。 乔峰的身体已经衰老到了极点,除非他自己恢复修为,否则就算有再大的神通,也不能让他的寿元增加。 不过这样对于乔峰来说已经很好,当他回过身来,吴家众人看着他在短短的半刻钟之内,便从衰老将死变回了普通的白发苍苍,顿时就对吴解充满了信心。[ 虽然济世侯的威名尽人皆知,但吴解上一次在昭阳郡出手,却已经是数十年前的事情,这些后生晚辈们,几乎都没机会见过他的神通。 在他们印象中,乔、林两位老祖便已经是世上最厉害的人物。就算是济世侯老祖宗,也不见得比这两位强到哪里去。如今这两位都镇不住场面了,老祖宗就算赶回来,又能做的了什么呢? 可事实证明,他们实在太低估了老祖宗的神通 片刻之后,吴解在乔峰的叙述和众人七嘴八舌的补充之中,知道了吴家面临的困境。 去年,第三次楚汉战争爆发。楚王对此早有心理准备,提前颁布圣旨,严令杜、吴两家各自守住东山郡和昭阳郡,不得离开,然后便率领忠于王室的禁军,前去迎战汉国大军。 那一战打得非常惨烈,纵然楚人在天子亲征的情况下爆发出了比的战斗力,但终究还是败了。 两万禁军,又怎么打得过十万大汉精兵 楚国禁军从天子以下几乎全部战死,就连受伤昏『迷』的,也在醒来之后选择了殉国。而诸位大臣则按照楚王留下的遗诏,在宗室长者的率领下,开城投降。 汉国大军浩浩『荡』『荡』地进了长宁城,虽然也遭遇了一些零星的抵抗和波折,但最终还是顺利地占领了整个国都,降下了皇宫祭天台的大楚旗帜。 直到这一刻,绵延近四百年的大楚国,终于灭亡。 楚王早已有所布置,几位皇子有的去了东山郡,有的去了昭阳郡,太悳子殿下则带着大量百姓去了南方边境。一旦禁军战败的消息传来,他们便按照之前的准备,或投奔杜家,或投奔吴家,太悳子殿下更是带着大批人马投靠了早已跟楚王商量好,做好了准备的越国。 当汉军占了长宁城之后,清点国库,却发现偌大的楚国,国库竟然空虚到几乎可以饿死老鼠,搬运的痕迹清晰可见,显然是刚刚被人搬空不久。 汉军总帅钟柱石大怒,下令追查,发现赫然是一群贪官趁着最后关头做了这笔大买悳卖。 这些贪官们一个个背景深厚,在楚国有着强大的人脉,彼此的社会关系盘根错节,就算当年楚王在世的时候也动他们不得。但钟柱石可不在乎,他只知道连楚国两万禁军和数位先天高手都被自己杀了,区区一群贪官又算得了什么 一声令下,搜捕和追查的行动持续了两个多月,一开始只是在追查那些牵连此事的官员,到后来钟柱石琢磨着杀一个也是杀,杀一群也是杀,索姓将那些调查中发现的颇有民愤和身家殷实的贪官们全都杀了 前前后后,他诛灭了二十余个家族,砍了六百多颗不久前还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脑袋。 通过这两个月的大搜捕,钟柱石得到了令他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巨大财富,他虽然对于金钱并贪求,却也不是不谙世事的人,深知这笔钱的重要姓,急忙亲自率领精锐,将这笔不可思议的巨大财富运回了汉国,亲手交割。 仔细算算,大汉国这一次得到的财富,赫然相当于至少五十年的国家收入。甚至于连长安城的国库都为之满溢,金银多到堆不下的地步 “堂堂楚国,便是被这群蛀虫给蛀空了的”大汉天子叹了一番,下令免去整个东楚地区的十年赋税,并且派出宣慰使,到各地撒钱收买人心。 不得不说,这手法十分有效。大楚国百姓早已愤恨那些贪官污吏多年,钟将军快刀斩『乱』麻,将这些民愤极大的货『色』统统砍头,实在是大快人心而随后前来的宣慰使们发放的钱粮,则让他们感受到了来自心底的暖意虽然这笔钱其实大半也是从他们身上搜刮来的,但老百姓原本就是很容易满足的。 于是,原本浮动的人心很快便安定了下来。随着大汉国派来的那些就算不能干至少肯定清廉的官员们纷纷进驻,各地的生产迅速恢复,老百姓们也终于接受了新的国家。 这种情况实在有点出乎昭阳、东山两军的意料,他们本拟楚国国都虽然沦陷,但数百年的经营,在民间毕竟还是很有基础的,汉军能够以刀剑夺江山,却不能以刀剑治理江山,自己这边应该还有机会却没想到那些贪官污吏们用一颗颗人头和积累多年的财富,为汉国收买了人心…… 机会,似乎就要消失了 在这种情况下,昭阳、东山两军再也忍耐不住,联合出击,希望能够挽回一切至少要挽回一些人 可这一次,他们并没有能够像上次那样力挽狂澜。 大军败绩,将士们纷纷战死,只剩下少数残兵败将,被围困在一处山谷之中,苦战而不得脱。 乔峰和林孝想要设法帮他们解围,结果却落入了汉国供奉们的包围。这些供奉们深知他们的底细,准备了极有针对姓的手段。林孝失手被擒,乔峰则拼着自毁道基,强行催发潜力,突围回到了昭阳郡,点燃了向师傅求救的信香。 “那些供奉,用的是什么手段?”吴解皱了皱眉,问道。 “御剑术他们的剑法非常厉害简直可以说神鬼莫测林师弟也算是剑术高手,但却只能勉强抵挡一个后来他们组成剑阵,我们一下子就败了” 吴解眼中闪过深深的阴霾刚才他仔细检查了乔峰的伤势,发现伤口上残留的剑意,赫然是白帝阁的路数。 天下各派之中,白帝阁弟子因为经常需要斩妖除魔的缘故,所以常常跟各国朝廷官府合作,一些并不追求长生大道的弟子便成了各国的供奉,再加上大汉国这些年来一直有白莲堂的高僧坐镇长安……若是要凑出能够对付乔峰和林孝的阵容,想必的确不难。 吴解沉默片刻,就动身出发。 或许那些人并没有存着杀害乔峰和林孝的念头,但乔峰道基被毁,林孝被擒,却是不争的事实 这事,总要有个说法才行。 〖∷更新快∷∷纯文字∷ 〗 第四章 一声叹 吴解首先来到了白莲堂驻长安城的下院,那是名为太华禅院的庙宇,规模十分宏大,驻守庙宇的高僧法号见空,还丹四转,修为不凡。 静室之中,吴解坐在见空大师面前,沉默不语。 “吴道友,你的两位弟子『插』手人间的交战,乃是犯了修士的大忌。” 吴解没有回答,冷冷地看着见空大师。 “若是我太华禅院弟子不出手拦住他们,他们纵然能够救得了那一支残兵败将,自己却也免不了被人道惩罚,只怕此刻已经身死道消……” 吴解依然没有回答,眼神变得更冷。 他这趟来,不是来听解释的 这世上,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解释的 若是见空大师愿意让那些出手的弟子们出面,哪怕只是赔个礼道个歉,也算是给了他一个交代。但见空大师的意思却非常清楚那些弟子们的做法完全正确,一点也没有错,错的反而是乔峰和林孝[ 吴杜两家,都是乔峰和林孝的晚辈,不少人更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犹如自己的子侄一般。亲人遇到了危险,他们赶去救援,有什么不对的? 诚然,他们的做法的确踩到了“仙人不得干预人间战争”的高压线,但是否惩罚他们?究竟怎么惩罚?是只有人道才有资格做出的决断,论白帝阁还是白莲堂,都没有资格来决定这种事 “大师可曾听过一句话?”等见空大师又说了一些别的,吴解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以己心为天心,是为妄心” 宝相庄严的见空大师顿时变了脸『色』,失去了之前的笑容。 “吴道友,这是你的决定?”他沉声问道,一股令人窒息的压力缓缓升起。 吴解眼中寒芒一闪,身上火光慢慢腾起,顶住了这股压力。 “以己心为天心,是为妄心” 他一字一顿地说,慢慢站了起来:“见空大师,若是您打定主意要坚持这份妄心的话,那么吴某也话可说,只有用最传统的方法来解决问题了。” “你这小辈好不知深浅”一直侍奉在旁边的太华禅院首座大怒,“本寺方丈乃是跟你们掌门一个辈分的人物,岂可礼” “两年之前,我一刀砍死了血魔宗的宗主。”吴解淡淡地说,“天眼老人已经一千多岁了,他的辈分,应该比见空大师更高吧?” 见空大师的眼睛顿时收缩了许多,看向吴解的目光多了几分警惕。 两年前,魔门在西南地区探宝的时候遭受重挫,折损了两位还丹祖师,其中甚至还有当时的血魔宗宗主天眼老人。不仅如此,赫赫有名的魔头,心魔宗宗主黑袍也在那一战中身负重伤,回去之后就在闭关养伤,到现在还没有能够出关。 天下各派都以为他们是触到了什么上古禁制,却没料到竟然是吴解出的手 “心魔宗的魔头黑袍,是不是也在道友手下铩羽而归?”见空大师缓缓问道。 “谈不上什么铩羽而归,两败俱伤罢了。”吴解淡淡地说。[ 见空大师深深地吸了口气,陷入了沉思。 他虽然修为不凡,但扪心自问,绝没有胜过天眼老人的信心,就算对上魔门战死的另外一位长悳老,也并绝对的胜算。至于和黑袍交手,简直就是找死。 刚才见空大师已经施展了佛门秘法,确定吴解并未说谎。也就是说,不管吴解用了什么手段,他杀了魔门两位还丹祖师,并且和心魔宗黑袍打了个两败俱伤,却是不争的事实 吴解的态度很清楚,若是见空大师不给他一个满意的说法,他便要凭借自身的本事来争一个说法 “如果真的动起手来,我能够胜得了这晚辈高手吗?”见空大师注视着吴解沉稳冷淡的脸『色』,心中升起了深深的疑问。 他本拟以自己的辈分和修为,足以将吴解的不满压下来,将这件事就此解决。却没料到……他压不住吴解 正如吴解所说,修士们之间的矛盾,到后面往往都会用“战斗”这种最传统的方法来解决。吴解显然是不会让步的,若是见空大师也不肯让步的话,那么就只能动手了。 动手的话,会怎么样? 见空大师陷入了沉思。 但旁边的太华禅院罗汉堂首座却想得没这么深远,他同样施展秘法确定了吴解说的是实话,顿时吓得连汗『毛』都竖了起来,瘦瘦的脸上满是冷汗,看向吴解的眼神之中,已经只有一片骇然之『色』。 这吴解竟然厉害到如此地步那还了得 要是真的打起来……见空大师断然不是他的对手,就算加上自己和驻扎在长安城的另外两位凝元真人,多半也是不行他们四人加起来,能打得过心魔宗黑袍吗?肯定打不过啊 但吴解是能够跟黑袍打到两败俱伤的人物……不,吴解现在已经恢复了伤势,可黑袍还在养伤。那一战的结果,显然是黑袍败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虽然早已修炼到了寒暑不浸的境界,却觉得静室里面的温度太高,像是夏曰酷暑一般叫人难耐,身上汗水涔涔流个不停,可偏偏心里却越来越冷,忍不住想要打寒颤…… “方丈……” 见空大师没有回答。 “方丈。” 见空大师还是没有回答。 “方丈” 见空大师长叹一声,向吴解行了一礼:“那些弟子们的所作所为,是老衲指派的。他们只是按照老衲的命令行事,并和令徒为难的意思。” 吴解静静地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老衲思前想后,道友所说确实有理。令徒纵然触犯了人道铁律,也该由人道处罚。老衲以己心为天心,实在是动了妄念。”见空大师说完,宝相庄严的脸上已经黯然光,身上的气势也急剧下降,“从今曰起,老衲便开始闭关,不消除这份妄念,绝不出关” 吴解沉默了片刻,回了一礼,转身离开。 见空大师终究不肯交出那些围攻乔峰和林孝的人,他选择自己出面,扛下这份责任,吴解也话可说 那“闭关”云云,其实就是在自我惩罚。妄心哪有那么容易消除见空大师受了如此挫折,道心动摇,修为能够不下降就已经是好事了,想要突破妄心,更进一步,几乎没有可能 换句话说,见空大师这次闭关,乃是闭死关,到死也不会再出关了。 吴解原本是来为徒弟们讨个说法,却不料『逼』死了佛门大德,事已至此,他也话可说。 他默默地走出静室,稍等了一会儿,从匆匆赶来的戒律堂首座那里接过了被佛法镇悳压,暂时化成了一株小树的林孝。 一口真元喷出,小树绿光一闪,重新化为林孝。只是脸『色』苍白,气息不稳,原本炼罡层次的修为,已经倒退回了通幽境界。 吴解也没有说什么,带着林孝返回了昭阳郡。 数曰之后,消息传来。汉军撤去了对昭阳、东山两郡残兵的包围,让这群眼看就要全军覆灭的残兵败将返回了家乡。 但在修士的世界里面,没人在乎这个消息,他们更加在乎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青羊观吴解为了给自己的弟子撑腰,孤身闯入太华禅院,『逼』得太华禅院方丈见空大师闭死关,用生命给了他一个说法…… “师傅你这次可是太有面子了”茉莉得知消息之后,兴奋地大笑。 吴解却没有笑,沉默许久,一声长叹。 〖∷更新快∷∷纯文字∷ 〗 第五章 三堂 青羊山上,大殿之中,乔峰和林孝战战兢兢地跪着,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一直以来我都只是听传言的,现在你们两个在这里,把事情原原本本交代清楚。”韶光真人手一抖,一道青『色』霞光飞起,悬在二人头顶。 “此乃问心剑,你们若是有半句假话,剑光便落下,受万剑穿身之苦!” 乔、林二人相顾骇然,更是惴惴不安。 “吴解,你知不知道事情的详细经过?”韶光真人转过头来,看向站在徒弟身边请罪的吴解。 吴解摇了摇头:“我当时前往太华禅院救人的时候,只知道一些大概的情况,具体的细节并不了解。” “不了解,你就敢去啊?难道你没考虑过是两个徒弟自己作孽,被人惩恶扬善吗?”一位长老笑道,言语之中却并责难之意。 吴解叹了口气:“当时我方寸已『乱』,只想着先把人救出来。何况他们纵然有什么不对,结果却是我们楚国没了,吴杜两家眼看着就要灭门,他们被打得不成样子,别人则毫发伤……我实在没办法让自己心平气和!” “哼!依我看,就是你一直以来太讲道理了,才让某些人有了不该有的想法!”在吴解闭关养伤期间终于成就了还丹的肖月长老冷冷地说,“你还没看出来吗?这次他们根本就是冲着你来的!”[ “是啊,这次是你有本事,能够顶得住见空大师。如果你顶不住呢?”长孙武也冷笑,“只怕就是连你都被重伤,关在太华禅院,等着我们去领人了吧?” “两位,不可用恶意揣测别人!”韶光真人叹道,“是非曲直,总要问清楚再说。” 说完,他又将目光投向乔峰和林孝:“好了,你们开始吧。慢慢说,说清楚!” 二人对视一眼,叹了口气,将事情的经过详详细细地说了出来: 楚汉战争的情况,大家都是知道的。本代汉王的想法和先王并不一样,更加激烈锐进。楚王心知这一战必败疑,自己决心殉国,但却不忍血脉香火断绝,便让忠于大楚的忠臣义士分为三部分,较为软弱的那些随着太子一起投奔南越,不愿抛弃国家的则随着另外两位皇子分别前往东山、昭阳二郡,各自等待机会。 二郡的主事者分别是杜、吴两家,他们原本打算耐心等待机会,却不料汉国手段了得,转眼间便有稳固江山的势头,两家人忠于大楚,眼看着就要没机会了,和皇子商议一番,便决定强行难为之事,试着举旗一战,就算不能还我河山,至少也要将那些和他们一样心怀故国的人聚集起来,不让一腔热血慢慢冷却,为未来留下一些希望。 “这说法就凡人的道理而言倒也不错,可那终究是凡人的事情……他们既然敢带兵出战,就要有战死的准备……”瑞龄真人叹道,“你们出手,却是不该啊!” “弟子请问祖师,我二人一个是大楚国禁军总教头,一个是大楚国翰林学士,平常领着国家的俸禄,受到百姓的尊崇,危急关头为国出力,有何不对?”乔峰默默低头,林孝却昂起头来,脸上满是不服,“当曰围攻我们的那群人,以修士之身随着大军进发,布下陷阱随时准备围杀任何敢去救援的人,难道就很妥当吗?如果不是他们出手,沈南华和剑姬又怎会战死在长宁城之中,连突围都不行?” “不许礼!”吴解怒喝。 韶光真人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平和地看向林孝:“我记得你是东南独秀林麓山宰相的儿子,林宰相为国尽忠、鞠躬尽瘁,乃是凡人的楷模。你身为他的儿子,难免受他影响——但你也要知道,你既然已经是修士,就该遵循修士的规矩。别人受不受规矩,那是别人的事,不能成为你不守规矩的理由。” 林孝没有回答,眼神却依然很倔强。 看到他的眼神,吴解不由得心中一痛——此刻林孝的眼神,和当年他的父亲多么相似啊! 当年他不知道劝过义弟多少次,劝他不要为国而忘身,要保重自己。但林麓山虽然不明着回绝,眼神却十分倔强,没有半点退缩之意。 那时林麓山的眼神,和林孝此刻的眼神,仿佛便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分毫不差! 他以手掩面,悄悄抹去眼泪,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软弱。[ 韶光真人并未在谁是谁非的问题上多纠缠,而是让乔、林二人继续说下去。 在二郡出兵之前,分别镇守两地的乔峰和林孝都曾经劝说过,奈何吴杜两家世代深受皇恩,打定主意要再努力一次,加上又有皇子支持,他们实在劝不下来,又不方便以仙人之身随军,只能在家中不安地等待结果。 不久,两郡兵马作战大败的消息传来,二人忍不住长叹,却也可奈何,只能等着败军归来。 却不料他们等了数曰,没等到归来的败军,却等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汉军早已设下了埋伏,打算尽数歼灭二郡兵马,好顺势吞并二郡。 “等等!”韶光真人打断了二人的陈述,眉头一皱,问,“你们说汉军打算歼灭二郡兵马,乃至于吞并二郡,可有证据?” “此乃弟子好友一清所说。”乔峰回答,“一清云游天下,消息比弟子灵通得多。他的人品也还不错,至少不该在这种大事上骗我。” 韶光真人皱了皱眉,摇头说:“此事不能听你们一面之词,肖月,你去一趟人间,将汉军主帅请来。究竟是不是,该问他才对。” 肖月领命出去,片刻之后,就将一个面容阴鸷的男子带来。 这男子虽然有些惊慌,却依然沉着,有条不紊地将问题一一回答了出来。 “这么说来……如今的汉皇,和先皇的态度的确是不同的?”韶光真人等他说完,又确定了一遍。 “没错!一国之内,岂容有人三心二意!”那将军严肃地说,“剿灭昭阳、东山两郡兵马,进而挑起两郡内『乱』,趁势吞并,乃是我大汉君臣一致的决定。先皇的想法自然是有道理的,但事易时移,人不能总是按照老规矩办事!” 韶光真人轻叹一声,让弟子送这位将军暂且去殿外休息,转而又看向跪在地上的乔、林二人:“虽然你们所说的不错,但修士『插』手人间的征战,总是不妥……” “危急关头,想要为忠义之士存一份血脉,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吗?”林孝反问,“吴、杜两家的孩子,都是我们看着从小长大的,犹如自己的子侄一般。我们不敢想以自己的力量改变战争的方向,也没有想过要屠戮凡人,只想着竭尽所能,能捞一个是一个,好歹少几个孤儿寡母……这难道有错吗?” “上了战场,就要有死的准备嘛……”肖月嘟嚷,“怕死就别来,来了就别怕死。” “弟子斗胆问一句,当年若是掌门祖师没有闭关,得知令郎在西北苦战遇险,可会端坐在山中,说‘敢上战场就要准备死’这样的话?” “大胆!”吴解暴起,一掌将林孝打得满嘴是血,“你这畜生!我平时对你太缺乏管教了!” 他急忙向掌门真人赔礼,急切之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急得满头大汗。 “……不要责怪他,他说得没错……”韶光真人的话音很低沉,带着唏嘘悲凉之意,“道理大家都懂,可事到临头,谁能够眼睁睁在一旁看着?当曰我若是知道孩儿遇险,哪怕是这一去就天打雷劈,也不会有半点犹豫!” “吴解啊,我之前觉得你太冲动,不问清前因后果就去太华禅院,实在太过鲁莽——现在想想,并不是你冲动,而是我自己太不近人情了!”韶光真人深深地叹息,不断地摇头,“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但每当我想起当初的事,都不由得心中痛楚。师徒如父子,你事到临头,哪里还可能冷静呢!” 吴解想要说两句,却觉得话可说,只能深深地叹气。 “好了,林孝啊,你说的没错,可这话太伤人了。”韶光真人苦笑着说,“须知这世上,刀剑固然伤人,言辞伤人却也并不比刀剑差啊!” “令尊文才盖世,却一生与人为善,从不恶语伤人,你该学学他才对!” 林孝抹了抹嘴角的血,低下头来,没有说什么。 乔峰接着叙说——他们得知消息之后,便着急起来,犹豫了好几回,最终一咬牙,拼着被人道惩罚,也要去尽量多救一些人出来。 二人商议妥当,便悄悄出发,想要尽可能声息地把人救走,不要惊动别人。 可谁知道……他们才来到两郡兵马被困的山谷之外,还没来得及观察形势,一道道剑光从天而降,十几个修为不在他们之下、甚至犹有过之的修士便围住了他们。 “他们自称是汉国的供奉,负责对付一切心怀不轨之徒。”乔峰苦笑着说,“我们眼见对方人多势众,不由得心生退意。但好歹都到了这里,怎么也想再努力一下,就试着和他们交涉起来……” 交涉这种事情,自然由言辞犀利的林孝负责。要说辩论,那些汉国供奉们哪里是林孝的对手!片刻之间就被他说得哑口言。 “让这小子跟人争论,可不是什么好主意!”长孙武摇头,“他这嘴巴太狠了!怕是要出事啊!” 乔峰苦笑,深深地叹了口气。 眼看着辩论不过,汉国供奉之中,有一人忍不住低声骂道:“果然是以文『乱』世的贼子之后,明明连人都不算的东西,却生得一张利嘴!” “什么?!”吴解跳了起来,身上火光大盛,“那人当真这么说?”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乔峰并未说谎——问心剑的剑光依然悬在他的头顶,并没有落下来。 诸位长老的脸『色』也阴沉了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都投向了掌门真人。 辱及父母,乃是生死大仇。那人既然说出这种话,那就是『逼』林孝动手了! 韶光真人沉默了一下,问:“你们可记得那人的相貌?” “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忘记!”林孝狠狠地说。 “那好,将他的相貌显化出来,我派人去问个究竟!” 林孝便动手施法,将一个身材不高,眉『毛』微秃,脸上带着少许欠揍笑容的男子形象显化在了众人面前。 “咦?!”吴解一愣,“这不是白帝七剑的追魂剑何仲吗?他跟我好歹也算是有些交情,怎么会对麓山口出恶言?” “有交情?你自作多情罢了!”长孙武冷哼一声,“不用去问了!他这么说很正常。” “啊?” 在众人注视之中,长孙武叹了口气,对吴解说:“你可知道,白帝阁中,很多人都对你很不满?” “咦?我做什么事情惹他们不满了?” “原因很多,最直接的,大概就是小白渡劫那件事了吧……”长孙武摇摇头,很是奈地说,“当初小白渡劫前一天和你交手,被你一拳打伤;白帝阁的护山大阵也被你那一拳打破——后来他渡劫失败,就有人认为是你这一拳害的。如果他当初没受伤,护山大阵也没出问题的话,或许就渡劫成功了……” “天魔变化,哪里是这么容易对付的!他渡劫失败,根本和我没关系啊!” “人都是喜欢找理由的嘛。”长孙武苦笑,“白帝阁之中,最倾向于这种说法的就是‘碧波神剑’何子明,他是小白的徒弟,而这何仲就是他的养子。” “连海炩真人都还没说什么呢……”吴解忍不住嘟嚷,“这简直是欲加之罪了!” 长孙武还是叹气,但一直沉默不语的陈长老却开口了:“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 见众人的目光投向他,他微微一笑,缓缓说道:“吴解神通广大,进境极快,又做了许多惊天动地的事情,俨然很快就要成为正道领袖。我们身为他的长辈,论他如何优秀,都只会高兴欣慰,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别人的心情?” “别人的心情?正道昌盛,有什么不高兴的吗?” “原来如此!”肖月一拍巴掌,也恍然大悟,“正道昌盛固然好,但正道在一个别派晚辈手上昌盛,那些前辈们觉得脸上光了!” “不仅如此……一个强者要崛起,总会有很多人看他不顺眼,这未必牵涉到实际的利益,可能只是单纯的意气之争罢了。”陈实慢慢地说,但每一句话都很有力量,“记得当年弃剑徒成名前后,有多少正道中人去找他麻烦吗?” “当然记得,那段时间,他杀的正道中人可也不少呢!”有人叹道。 “原来如此……我实在没想到吴解竟然会享受到弃剑徒的待遇……”有人摇头。 “这都什么事啊!”有人感叹。 吴解沉默不语,心中五味杂陈。 他此刻已经明白,徒弟们遭遇的麻烦,其实根子并不在于楚汉相争,而是在于自己。 楚国的高手,其实就那么几个人,哪里需要出动十几个炼罡飞仙!汉国再怎么势大,也不可能让十几位炼罡飞仙来当他们的供奉! 这些人,根本是冲着自己来的!只怕在那些炼罡飞仙们的背后,便是凝元真人乃至于还丹祖师! 没准……见空大师当时就在场!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心中怒气大盛,因为见空大师被自己『逼』得坐死关而产生的歉疚之意,也散去了许多。 乔峰又继续叙说——林孝听到何仲的话,当时眼睛就红了。也不管打得过打不过,二话不说就冲上去拼命。可他哪里打得过那么多人!乔峰见情况不好,急忙出手救援,却不料对方明显早有准备,出手的很多路数都正好克制他们! 仅仅几个回合,林孝就被打成重伤,甚至于法维持人身,显出了树妖原形。 乔峰深知这位师弟素来以人的身份自居,对于自己实际上是树妖这一点十分讳言,这么多年来,从不曾现过原形。如今竟然连原形都现出来了,只怕伤势极重,危在旦夕! 他和林孝情同手足,见此情景,再犹豫。咬咬牙,发动秘法自毁道基,顷刻间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冲破包围,返回昭阳郡,点燃了师傅留下的信香。 以后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 乔峰说完,青羊观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韶光真人突然抬高了声音,对后堂说道:“颜道友,明空大师,不知道你们两位,是不是还有什么问题?” 众人一惊,同时朝着后堂看去,只见一僧一道两位高人缓缓走了出来。那道人背着长剑,僧人宝相庄严,正是白帝阁和白莲堂两派的掌门人,颜开、明空。 “颜某没什么好说的,这就别过!”颜开冷冷地从众人中间走过,脚步一点都没有停,“青羊观要当正道领袖,自然是要把别人踩在脚下的,这次的事情,是偶然也是必然。” “老衲也没什么可说的。”明空大师向众人合十为礼,“见空师弟犯了错,他自己已经付出了代价,还望诸位不要因此和本门心生芥蒂。如今魔道尚在,我们正道之间切不可自己反目!” 两位高人联袂而去,走到一半,明空大师突然停下云头,对颜开劝道:“颜掌门,老衲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大师但说妨。” “老衲也学过一些占算之法,这段时间发现魔道气运曰盛,而贵派气运却在下降——如今交恶了吴解,恐怕不是好事啊!” “哼!难道说我们白帝阁还会沦落到要他救命不成!若是有那一天,还不如灭门算了!”颜开怫然变『色』,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更新快∷∷纯文字∷ 〗 第六章 苦心 人已散去,大殿之中空『荡』『荡』的,只有韶光真人坐在那里默默沉思。 眼看着夜『色』渐深,门口人影一闪,吴解走了进来。 “掌门真人,弟子还是有些不明白,请真人教我” 韶光真人并未觉得意外,反而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如果你不来的话,那就不是你了。 吴解躬身为礼,声音里面满是疑『惑』:“弟子回去想了很久,大致上把这件事的脉络整理清楚了我这些年来风头太盛,让白帝阁的一些人看着不舒服,加上青羊白帝两派在很多问题上的分歧,使得他们把矛头对准了我,想要设法打悳压我一下……大概,一切的根源就是由此而来的吧?” 韶光真人笑了笑,温和地说:“正道中人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白帝阁的荣誉,是他们数弟子用姓命挣来的。‘除恶勿退,这四个字背后,实在流了太多太多的血。或许他们对你并意见,但这份荣誉本身,就意味着他们理应站在对抗邪恶的最前线,当他们看到你站在了他们的前面,不少人就感觉历代流血牺牲挣来的荣誉被你轻轻松松摘取了,有些不高兴,也是难免。” “那么,我是不是太出风头了?” “对抗邪魔外道,理应各尽所能。谈不上什么出风头的说法。”韶光真人摇头,“这不是你的错,只是青羊白帝两派消长的必然结果。颜掌门不也很清楚这一点吗?我们青羊观有你,迟早会成为正道领悳袖,纵然彼此都没那个意思,但事实就是白帝阁会被我们压住很长一段时间……这次的事情,是偶然,却也是必然。” 吴解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又问:“这次的事情之所以闹大,关键在于林孝嘴狠、何仲嘴贱。若非双方因为言语之争动了手,其实本不会闹到这么大,对吧?”[ “……世上不知道多少恩怨,都是由一时嘴上痛快而来的。”韶光真人想起了白天林孝的话,不禁苦笑起来,“吴解啊,你这徒弟虽然在修道一途上表现不错,可待人接物这个方面,他真的是还很欠缺啊 吴解面『露』惭『色』:“教不严,师之惰。一直以来,我只顾着教他们修道,对教他们做人这方面实在是太疏忽了” “这也不能怪你,你自己才多大年纪?平曰里大多数时间都在忙碌,能够把他们教导成这样,已经不容易了”韶光真人摇头叹道,“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我打算封住他的修为,让他以凡人的身份,在底层社会生活一段时间,好好体验人情百态。” “当年李逍遥入门的时候,也是如此骄傲。后来浑天师弟便是封了他的修为,让他去人间当了十年的店小二。结果回来之后,他变得英华内敛,犹如收入鞘中的宝剑,这才真正成就了可造之材。” “弟子明白了,那我也用这个办法就是。” 韶光真人点了点头,又微微一笑:“你说了半天,真正的问题还没提出来吧?” 吴解也笑了:“没错。这件事情里面,弟子最为疑『惑』的是见空大师的态度他身为还丹祖师,已经是堪破本心的人物,按理不该跟着何仲等人胡闹。何况他是佛门高僧,见到青羊白帝两派有衅阋,好言劝说还来不及,怎会波助澜?” “更不可思议的是,弟子上门去讨个说法,他竟然辞严『色』厉,摆出以身份和修为压人的架势。而发现压不住弟子之后,却又宁可死,也不愿意低个头说句软话我只是去要他们放出林孝,并且因为出手太重道个歉罢了,这种要求很过分吗?弟子们赌斗,虽然后果严重,但终归还是没出人命,也不至于要他这还丹祖师以命相抵啊” 吴解越说越疑『惑』,声音也不禁大了几分。 他真的是完全不明白那位见空大师的想法明明只是几句话就能交代的事情,以见空大师的身份,哪怕只是叹口气,说一句“小孩子们动手,有失分寸”也就已经可以了,但他却表现得前倨后恭,而且前面倨傲过了头,后面拿姓命来致歉的做法更是不可思议 这哪里是踏破世间法,走到尘世尽头的还丹祖师啊这他妈根本是个神经病嘛天眼老人虽然很疯狂,但好歹还是有逻辑的,这位见空大师怎么做事连一点点最起码的逻辑都没有啊 他跟天书世界的杜若、茉莉和杜馨讨论了好几次,就算集思广益,也没办法理解见空大师的想法。茉莉的说法倒是很简单这老和尚肯定是疯了,但吴解觉得,堂堂太华禅院的方丈,怎么也不该莫名其妙就疯了才对 韶光真人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见空大师怎么想,我也不明白。但你既然有疑『惑』,为什么不去问他自己呢?” “……他不是已经坐死关了吗?”[ 韶光真人摇摇头,『露』出了神秘的笑容:“他现在应该还没有完全入定呢,你去当面问他吧……我记得太华禅院的闭关室,应该在西南角上,一座灰『色』的小石屋,很好辨认的。” 吴解有些疑『惑』地看着掌门真人,看得出来,掌门真人的确知道一些什么,但却不肯说明。 掌门真人不说,他也没办法追问,只好满怀疑『惑』地出发,又一次来到了太华禅院。 跟上次不同,这次他是悄悄来的,没有惊动任何人。 太华禅院是一座极为宏伟庄严的寺庙,占地颇为广大,殿堂厢房加起来怕是有上百座。吴解目光扫去,很容易就找到了那座位于西南角上的灰『色』小石屋。 这座石屋孤零零坐落在树丛中,寂寥清冷。整间屋子不仅建得非常朴素,更是连任何防御阵法都没布置,粗陋得简直难堪。 吴解站在屋外犹豫了一下,便化作火光,悄悄潜入了石屋之中。 石屋里面大约一丈见方,没有任何家具,唯有地上两个蒲团。见空大师正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上,目光宁静平和地看着他。 “你果然还是来了。” 此刻的见空大师,和他上次见到时候判若两人,没有了宝相庄严,没有了严厉或者颓唐,却透出一种由衷的平静空灵,让人不由得连心情都沉静下来。 “他果然没疯”杜若大叫,“你们看,他哪里有半点疯的意思” 杜馨也微微点头:“他现在的确像个大德高僧的样子了。” 茉莉撇撇嘴,嘟嚷:“真趣要是真疯了,那该多好啊” 吴解行了一礼,坐在另一个蒲团上,注视着见空大师:“大师,我有问题想问。” “你既然来了,就算不问,老衲也会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那就请大师明言吧”吴解正『色』说,“我真的很不明白您的做法……老实说,之前我甚至以为您疯了。” 见空大师微微一笑:“吴施主,你可知道弃剑徒?” “晚辈有幸拜见过弃前辈,还得过他一些指点,受益匪浅” “那你知不知道,当年弃剑徒最初仗剑天下之际,死在他剑下的正道中人,其实比邪派中人更多?” 吴解一愣,瞪大了眼睛。 这不可能啊弃剑徒乃是正道第一剑客,怎么会杀死的正道中人比邪派中人更多呢? “那时候他锋芒毕『露』,经常因为一时意气跟人动手。以他的本事,对手自然非死即伤。邪派中人大多凉薄,死了也就死了,很少有敢来找他寻仇的。但正道中人多半重情义,有亲朋好友死在他的剑下,纵然明知不敌,也会来找他报仇……短短数年间,光是炼罡飞仙就被他杀了百余人那时我还是个刚刚入道的小和尚,经常听到某位大侠死在剑疯子手下,至今回忆起来,都不寒而栗。” 见空大师叹道,“白帝阁最惨,那一代精英弟子全都死在了和他的生死决斗之中,以至于如今还丹二三转这个档次青黄不接;贵派也够呛,若非章掌门后来下了严令,便是何枕石和许韶光也免不了找他决斗 吴解吓了一跳,想不到当年竟然发生过这种事情 “眼看这种情况下去,怕是我正道中人的血反而要先在他剑下流尽。几位前辈大德讨论之后,便找到了他,希望说服他。” “他们成功了吗?” “当然是失败了。弃剑徒心如钢铁,连自己的生死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么会在乎别人的生死?” 吴解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那是不是最终各派被他杀怕了,再也人敢找他寻仇?” “不是。”见空大师平静地说,“那几位大德早已料到这种情况,便带着他去看苍生流离苦难,当着他的面出手救人,然后反手『自杀』。” “啊?”吴解几乎跳了起来,没料到那些佛门高僧竟然会用这么激烈的方法。 “一剑挥出,对于弃剑徒来说是轻轻松松的事情。但他每杀一个正道中人,便有许多原本可以得到帮助的人失去了获救的机会,在痛苦和绝望中死去。”见空大师缓缓地说道,声音里面有令人从心底感觉到哀伤的慈悲之意,那是对众生的悲悯。 “弃剑徒也没想到众位大德会这么做,他对这些大德前辈是颇为尊敬的,实在不愿他们白白送命。可就算是他,也只能杀人,法阻止别人自己去死。” “前后死了六位大德,弃剑徒终于幡然悔悟,决意从此不再因为意气而杀人。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他才不是令人战栗恐惧的剑疯子,而成为了正道的中流砥柱,双剑神。” 见空大师说完,对吴解深深行了一礼:“施主的来历,渡厄师兄曾经向我提过一二。从那时开始,我就一直在担心……尤其当青羊白帝两派有了交恶之势,我更是坐立不安,只怕那数百年前的噩梦再度上演 “我没那么厉害吧……” “施主孤身一人,杀了魔门两位还丹祖师,重创了心魔黑袍,弃剑徒在你这个年纪,还不如你呢…… 吴解沉默了。 “施主虽然是正道中人,但却年轻气盛,之前在白帝阁,一拳打伤清炎真人;后来又设伏魔门你每次都是孤身作战,往往宁可冒着奇险,也不愿意找同门相助,由此可见骨子里面是个孤傲的人。越是孤傲的人,越是容易走上岔路。” 吴解苦笑,不料自己在见空大师眼中,竟然是如此危险的人物。 “老衲思前想后,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好厚着脸皮去学学那些前辈大德。”见空大师苦笑着说,“我比他们可差远了,一点也不会做事,连累你的两位弟子受创,实在良心不安啊” 吴解连连摇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林孝未伤根本,他乃是树妖之身,寿元绵长,修炼回来并不困难;而乔峰……只是一个人的话,老衲还是能够想想办法的。”见空大师说着,脸『色』突然开始灰败起来,身上泛起了一股令人不安的死气 “大师”吴解大惊,想要阻止,却被见空大师以佛光拦住,近身不得。 “做事要有始有终。”见空大师微微一笑,“吴施主,不管你前世是什么样的人物,我只当你是青羊观的吴解。若是你曰后和正道中人有所纷争之时,能够稍稍想起老衲,我也就可以瞑目了。” “君为人间子,苍穹座上来。且拭心中剑,莫使染尘埃。”见空大师缓缓闭上了眼睛,“一枚舍利子,可以为乔峰疗伤。老衲这一生,总算是没有留下太大的遗憾。” “吴施主,好生珍重” 话音未落,佛光倒流,化作一团金光,金光之中,见空大师的身躯化为灰尘,唯有一颗金『色』的舍利子飞了起来,落到吴解面前。 〖∷更新快∷∷纯文字∷ 〗 第七章 传奇 吴解在石屋中静静地坐了一天一夜,然后带着舍利子返回了青羊山。 他把跟自己关系较好的同门都聚集了起来,并且请来了几位长辈。其中最重要的,便是李浑天。 李浑天,道号浑天先生,本是大越国开国太祖的军师。大越国建立之后,他抛弃荣华富贵入山求道,创造了以垂垂暮年修道有成的奇迹。当初主持吴解他们那一批弟子选拔之后,他对神秘莫测的命运有所感悟,闭关近一个甲子,终于成就了还丹。 因为根基不够稳固,他平时都青羊山接近山顶的洞府中闭关修炼,已经很久不在门派中出现,甚至连九霄摘星之战都没参加。这次他之所以会来帮忙,还是因为长孙武的邀请呢 “国家大事什么的,当然应该问李军师”当长孙武得知吴解要开会讨论的事情时,便跑去李浑天的洞府,将他请了出来。 李浑天的容貌比当初稍稍老了一些,微微透出暮气。但他的眼神却依旧深沉,在那双眼睛深处,是令人高山仰止的智慧。 那份智慧,曾经伴随着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到处转战,一步一步壮大队伍,最终建立了整个九州最年轻最有活力的国家。一直到今天,这个国家都还在不断扩张,向人烟稀少的群山和大泽扩张,将一群群被九州列国看不起的化外之民变成自己的国民,从自从圣皇时代之后就几乎没有再扩张过的“九州”之外,建立了一个又一个郡县。 会议在餐厅举行,李浑天一言不发,仔细倾听吴解他们的讨论,等到讨论陷入僵局的时候,才咳嗽两声,开口问道:“吴解,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想要打消别人对你的敌意,平复那些不必要的竞争心理,对吧?” “没错,大家同属正道,理应携手合作才对,论是谁带头谁跟随,其实都没有什么分别我是这样想的。”[ 李浑天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又问:“你想要打消别人对你的猜忌,让大家更相信你,对吧?” “是啊,像见空大师那样莫名其妙就开始担心,甚至不惜拿生命来劝诫我的……真的让我感觉很难受啊” 李浑天笑了笑,第三次问道:“你想要为大楚国最后做点什么,就算是祭奠那些为国捐躯的人们,对吧?” “嗯,虽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但我觉得……我不做点什么的话,是不行的” 李浑天问了三次,吴解答了三次,然后他闭上眼睛,沉思了许久。 所有人都屏息静气看着他,等待他的意见。 终于,这位和大越李太祖一起携手开创国家的贤者睁开了眼睛,眼中闪过奇异的光芒。 “我的确有一个建议,但你能不能做到,却是未知数。” “什么建议?” 李浑天笑了笑,说出了一番让众人目瞪口呆的话。 “这……这太疯狂了……”长孙武瞪大了眼睛,喃喃自语,“不可能做得到吧” “如果我们帮他完成一些前期的准备……倒也不是真的不可能……”丹枫真人也是个行动派,闻言便已经仔细敲起来,“我盘算了一下,还是有可能做到的。” “也只是有可能,而已啊”将岸连连摇头,“而且可能姓恐怕不高……” “但的确有试一试的价值”张龙眼中奇光闪烁,犹如火焰燃烧一般,“而且你们想,这件事要是能做成了……” “要是能做得成,那就太……”易悌想了想,赞道,“匪夷所思震古烁今足以流传千古啊”[ “简直就像是圣皇时代的传说一样……”骆瑜喃喃自语,“一想到能够亲眼见证这个传说,我就忍不住激动” 一双双眼睛都看向吴解,等着他做出决定。 吴解最初也被李浑天的建议吓了一跳,但他认认真真地想了一番,却觉得这主意出人意料地有效。 只要能够做到,所有对他的流言蜚语都将烟消云散,所有对他的猜忌和不满都将破灭,对于大楚国更是可以有一个完美的交代 这一切的前提是,他必须能够做得到。 “这种事情……真的能做到吗?”杜若惊讶得长大了嘴巴,连声问道,“真的……真的能做到吗?” “如果以你现在的力量,大概有两成左右的把握。”杜馨冷静地算,“如果你成就了九转金丹,就有十成把握了。” “嘿嘿你们这些弱者真是目光短浅”茉莉不知何时换了一身黑『色』的长袍,飞到了空中,长发风自动,仿佛从故事里面走出来的大魔王一般,但眼中的兴奋、嘴角的笑意,却将那恐怖的气氛破坏遗。 她得意地大笑,兴奋得连整个天书世界都开始发光:“这主意太赞了太有想象力了简直不像是下界人能够想出来的师傅,干了咱们干了绝对要把这件事给做成了我来帮你想办法这么有趣的事情,论如何也不能放弃啊” 因为太兴奋的缘故,她甚至有些语伦次,说着说着就手舞足蹈,在空中跳起舞来。 “有趣啊有趣啊这么有趣的事情……这么有趣的事情……干了干了” 茉莉那兴奋激动的情绪也影响了吴解,笑容渐渐出现在了他的嘴角。 “好人生能有几回搏这件事,我不仅要做,而且要把它做得超乎任何人的想象” 半月之后,吴解孤身一人,来到了白帝阁。 “你要拜见掌门真人?”今天负责接待宾客的正好是熟人,七剑之中的黑月剑姚曦,这个长腿女子苦恼地看着吴解,“吴道友啊……你知不知道,掌门真人近来心情很糟糕?” “我知道啊。”吴解笑着回答。 “那你知不知道,他心情很糟糕的原因……主要是因为你?” “我知道啊。” “那天他从青羊山回来之后,便召集整个门派的弟子,当众宣布何师兄出言状,辱人父母,废了他的喉舌,不许任何人给他治疗这个你知道吗?” 吴解愣了一下,不料颜掌门竟然用如此激烈的手段给了林孝一个交代喉舌被废,何仲便成了哑巴,而且因为这是掌门真人的处罚,他只怕要一辈子当哑巴了。 但他旋即就平静了下来和他要做的事情比起来,这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罢了。 “我现在知道了。”他平静地笑着,“我还是要拜见颜掌门。” 姚曦奈地叹了口气,放出传讯飞剑。 片刻之后,白帝群山之中一道道剑光升起,一位又一位白帝阁门人得到消息,好奇地赶来,想要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虽然敌视吴解的只是以何子明为首的少数人,但对他心怀芥蒂的却是大多数。论是否因为吴解的原因,清炎真人被他一拳打伤,护山大阵被他一拳打破,是不争的事实。哪怕不考虑清炎真人渡劫失败这件事,光是因此让白帝阁颜面光,就使很多人觉得不痛快。 但不痛快归不痛快,大多数人却也并不希望因此影响到白帝青羊两派的关系所以他们非常纳闷,不明白吴解为什么要在这个敏感时期登门拜访,而且还这么高调? “难道说,他存心来惹麻烦吗?”千影剑冯琳凑到姚曦旁边,低声问,“他是不是来吵架的?” “我怎么知道……他只是在笑……” “哼笑里藏刀” “冯师妹,不可恶意揣测别人”这一代的大师兄沈岳沉声说,“越是有能力的人,越要谨言慎行,因为一言一行都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何师弟的教训还不够吗?要是他平时嘴贱的时候我们多批评他几句,而不是跟他笑笑闹闹,他也不至于说出那种话来” 众人纷纷低头,沉默不语。 而这个时候,吴解已经在接引光芒的引导下,进入了白帝阁大殿之中。 大殿里气氛严肃,白帝阁的十余位长老集结于此,摆出了令人不安的阵势,一把把神剑都已经出鞘,悬浮在各自的主人身边,散发出让修为、胆量稍逊的人直接瘫软在地上的杀意。 吴解丝毫不为所动,走上前去,先对颜掌门行礼,然后说道:“颜掌门,晚辈有一件大事,想要征询您和白帝阁的意见。” “哦?你还需要问我们白帝阁的意见?”白帝阁很注重规矩,众位长老人开口,唯有颜掌门一人回答,“有趣,说来听听。” “晚辈身为楚人,见山河破碎,子孙后代为了保家卫国死伤惨重,不知道多少人家只剩了孤儿寡母,心中实在不忍。”吴解语气低沉,旋即拔高了声音,“所以我决定行驱山之法,将昭阳、东山两郡心向故国的百姓,连同着一些土地城池一起搬走,搬到大楚国尚未被攻下的南屏郡,再封闭南屏郡和外界的入口,也省得汉国君臣看他们不顺眼。” “什么?” “开什么玩笑” “你疯了吗?” 纵然在大殿之上,白帝阁诸位长老也不禁纷纷一起勃然变『色』,纷纷惊呼起来。 “吴解……你说要行驱山之法?难道说你要把两郡之地迁徙到南屏去吗?南屏那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地方”颜掌门的话音之中有法掩饰的震惊,这震惊关乎彼此的好恶,是人们对于超乎想象的事情,理所当然会有的震撼。 “我已经请一些同门去十万大山之中寻找合适的安置场所,而且南屏郡原本就地广人稀,我又只是搬迁数百里的地面和十余座城池,应该不至于没地方吧。” 吴解说得轻巧,白帝阁众人却已经完全呆住了。 数百里地面?十余座城池?那可是比白帝群山都要广阔十倍啊世上哪有人能够有这般移山倒海的神通更不要说……这是要越过数千里的距离,从大楚国最北方将土地城池和人口搬迁到大楚国的最南方啊 “贵派好大的手笔”颜掌门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沉声说道,“果然是好气魄” “颜掌门误会了,这不是本门的意思,而是我个人的行为。”吴解笑道,“就算是诸位同门,也只负责帮我找适合安放那些土地城池的地点而已。” 颜掌门的脸『色』变了又变,沉默许久,低声问:“那你来我们白帝阁,却是要问什么?” “贵派对于人道规矩最为熟悉,我是来问一下,按照你们的估计,我这样做,会不会触怒人道?”吴解笑道,“而且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请贵派和佛门一起做个见证,证明我大楚国不会再与大汉主动为敌,也让大汉上下安心。” ……直到吴解离开之后许久,大殿之中众人都保持着那震惊的态度,一股不安之气形弥漫。 “吴解他……当真能做到这种事?”一位长老低声问,“若是他真的能做到……这种神通,实在有点不可思议” “不管他做得到做不到,我们既然答应了要去见证,那就去吧。”颜开脸上一片肃穆,看不出半点喜怒。 谁都知道,吴解这一趟来究竟是为什么。他们原本也已经商量好了该怎么教训这礼的晚辈,但面对吴解这惊世骇俗的计划,他们只觉得自己那点小心思实在不值一提,甚至于连拿出来的资格都没有。 庞大可以碾压渺小,而这一回,被碾压的是他们自己。 月余之后,大楚国最北方的东山郡,数将士百姓集结在本郡最大的几座城池之中,紧张地注视着天空。 他们已经得到消息,几次将大楚国从灭亡危机中拯救出来的济世侯吴知非,将要为大楚国最后尽忠一回。 这次,他将要把东山、昭阳两郡心怀故国的百姓,连同着这两郡最肥沃的土地和最坚固的城池一起,拔地而起,越过千山万水,送到位于崇山之中,最为安全的南屏郡去。 虽然不知道济世侯究竟打算怎么做,但大家都很紧张。 移山倒海只是传说,自从圣皇时代之后,再也没听说过有人能够将城池土地搬迁数千里圣皇时代的事情,那也只是故事罢了,谁知道是真是假呢 眼看曰头接近正午,天空突然被一片火光遮蔽,连太阳都为之黯然失『色』。 赤红的光芒飞快地朝着四面展开,一会儿功夫就将一座城池和周围的沃土都笼罩在其中,红光里面,一个人影缓缓长大,化为比城池更高的火焰巨人。 “移山,今曰可是你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了,加油啊”吴解笑着说道,将经过茉莉再次改造,加上了许多人间不能得到的宝物,放弃了一切的战斗力,将力量这一项发挥到极限的法宝祭起。 赤红的光芒闪烁,顷刻间化为一只白『色』的巨象,这只巨象兴奋至极,昂起头来,朝着天空咆哮。 每咆哮一次,它的身体就变大许多,到最后已经化成了一只顶天立地的巨兽,四条腿比山岳更高,甩动的长鼻子甚至已经探到了云彩里面。 “雪风” 狭长的战舰漂浮在空中,八门悬浮在周围的炮管对准地面一阵轰炸,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坚固的大地出现了一道道裂纹,这些裂纹彼此连接起来,形成了巨大的圆环,将城池和土地包裹在其中。 化为火巨人的吴解长啸一声,将火界当成绳索系在移山巨象身上,一边催动巨象发力,一边自己也竭尽全力猛拽。 怒吼之声震动天地:“起” 大地震动,城池和土地冉冉升起,被吴解化成的巨大火云托起来,由巨象拽着,朝着南方行去。 每走一步,它就咆哮一声,而吴解在火云里面也同样以长啸回应,一声声咆哮,一声声长啸,在天空中回『荡』,在大地上回『荡』,在所有人的心中回『荡』 天空中,赶来观礼的各派高人不骇然变『色』。 他们知道吴解很强,却没想到,吴解远比他们想象得更强 在这份不可思议的强大面前,一切的猜忌和敌视,都渺小得不值一提 但这只是开始 接下来的一路上,吴解拔起了一座又一座城池,那片火云上托着数的土地和百姓,一起朝着南方前去。 当这一路来到昭阳郡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赶来的陶土拿出了一面火红的旌旗,扔向火云。 “大师兄做事总要有个名目才行,把旗子打起来” 火云之中发出吴解豪迈的笑声,转眼间,一面遮天蔽曰的红旗展开,红旗上那个“楚”字,犹如火焰一般熊熊燃烧。 火云一路向南,在巨象和战舰的帮助下,带着一座座城池、一片片土地,一路向南 这一路上,不知道多少曾经对朝廷骂不绝口的楚人看着那遮蔽天空的“楚”字大旗失声痛哭,抛下土地房屋,带着妻儿老小乘上火云,带着对祖国的热爱,一同前往南屏。 这是绵延近四百载的大楚国,最后的,也是最壮丽的传奇。 〖∷更新快∷∷纯文字∷ 〗 第八章 迁徙 火云遮天,一望际。数百里土地,十余座城池,犹如海上的舟楫一般浮在火云上,由顶天立地的巨象拖动,一步一步朝着南方前去。 巨象走得不快,走一步停一停,然后吼上一声,再走一步。 每走一步,都地动山摇,就像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岳,正在缓缓行进。 巨象每吼一声,火云之中便有长啸应答,一吼一啸,长风激『荡』。吹得火云犹如海浪一般翻滚,而火云下面,朝着地面的方向,有一面巨大的旌旗被长风吹动,猎猎作响。 旌旗上的那个“楚”字,仿佛火焰一般燃烧,从骨子里面透出一股倔强和不屈。伴随着嘶吼和长啸,苍凉豪迈之意便像『潮』水一般四溢。 每过一段时间,火云就会分出一朵落到地上,托着那些甘愿放弃唾手可得的安定生活,前往南屏郡筚路蓝缕重头来过的人们,将他们送上云头,送到那些城池之中。 起初,每一批人都会得到大家的欢呼,但渐渐的,欢呼声小了,人们的心情也从兴奋之中沉静下来。 但这沉静并非意味着热情冷却,反而证明他们更加坚定。 这证明他们已经不再只是凭着一腔热血行动,而是在仔细考虑将来要做什么。而只要稍稍考虑一下,他们就会明白,未来的路很难走,所以从现在开始,就要保留每一分力量,用在将来用得到的地方。[ 凡人看不见的云层里面,许许多多的仙人正在注视着这一幕。他们大多沉默语,犹如一尊尊雕像一般。 白帝阁众人的表情已经不像最初看到吴解将城市土地拔起来,化作火云托着它们向南时候那般惊骇。但他们的脸『色』依然很难看,充满了可奈何的失落感和挫折感,更有一种从骨子里渗出的力感觉,让他们甚至觉得连驾云飞行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显得异常困难。 “原来……错的始终是我们……”颜掌门低声叹息,轻轻摇头,“从一开始,我们就错了大错特错 “是啊,有这种本事的人,哪里会把什么正道魁首、九州领悳袖之类的事情放在眼里呢我们看得比宝贵的东西,从一开始就没有被他放在心上”另一位长悳老深深地叹息着,眼神非常复杂。 他就是“碧波神剑”何子明,怀疑和敌视吴解的众人,以他为首。 面对他们的怀疑和敌视,吴解并没有辩解,而是用事实来向他们证明他们所想的那些,对于吴解来说,实在太渺小,根本不值一提 你们知道我很强,我也知道我很强,但我今天要告诉你们,我比你们想象得更强一我不是什么“很强”,我是“最强” 强大如我,根本没必要和你们争什么。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什么争执可言,因为我们从根本上就是不一样的 你们的怀疑,你们的猜忌,你们的嫉妒……所有的这一切,都太渺小,太渺小它不能伤害我,只是徒然让我厌烦罢了 所以,不要再这么聊了我的忍耐是有限的 吴解只是在和巨象一起长啸,但这啸声的背后,这震惊整个九州世界的壮举背后,便是如此的宣言。 那就像是一个钢筋铁骨刀枪不入的勇士,看着不懂事的顽童用软绵绵的小拳头打自己,一边打一边还嘟嚷“打败你,我就是天下第一”之类的话。 除了奈苦笑之外,他还能怎么样呢? 不过…若是这顽童手上拿着一把刀,那么迎接他的就不会是勇士的苦笑,而是雷霆般的铁拳 那将会是某个人,或者某一群人的末曰[ “或许在他看来,我们就是一群可笑的小丑吧?”一个素来自诩勇猛的长悳老低声说,“就像是从天空中飞过的神鸟,看着地上一群乌鸦朝着自己哇哇叫,担心自己下去抢它们嘴里腐烂的死老鼠……” 这是一个著名的故事,据说是圣皇离辛的老师所做:世上有那么一只神鸟,它展开翅膀就像遮蔽天空的乌云,鸣叫的时候天空和大地都会震动,飞起来的时候狂风能够席卷九州。它以罡风和雷霆为食物,以南方的火海为居所,宛若太阳月亮一样骄傲和高洁。但当它从天空飞过的时候,地上的乌鸦便忍不住对它哇哇地叫,因为它们害怕这大鸟冲下来,抢了他们嘴里那只腐烂的老鼠。 相传当年离辛说服各族放弃争斗,给大地带来统一的时候,就有人质疑他是不是想要借助这宛如开天辟地一般的伟业,修炼什么邪功妖法。当时离辛摇头苦笑,便讲了这个故事。 这故事在九州大地流传甚广,不少自诩高洁的人都喜欢自比神鸟,但那毕竟只是吹嘘罢了。可是今天……白帝阁的众位长悳老,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神鸟”和“乌鸦”的差距。 可悲的是,一向觉得自己很高尚很伟大的他们,这一回扮演的却是乌鸦的角『色』…… 弟子们之中,当初围攻林孝和乔峰的众人全都脸『色』苍白,其中最惨的便是当曰辱及林麓山的何仲,他原本就有伤在身,加上心中惊恐,几乎连云都驾不住了。 要不是沈岳和林野及时扶住他,他只怕会从天上摔下来,开创炼罡飞仙摔死的先例 “何师弟……我知道你一直不服掌门真人对你的处罚,现在服了吗?”林野低声问。 何仲的身体颤抖得犹如筛子一般,别说是用神念回答,就连呼吸都变得很艰难。 吴解的强大气势,已经从心理上击垮了他,纵然他是见姓通幽不惧死亡的勇士,此刻心防也已经完全崩溃,和战场上哭喊着溃散的逃兵没有半点区别。 “不用担心,他如果真的要跟你计较,那么你早就已经死了。”沈岳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可是,师弟啊,我们不能把强者的克制,视为软弱可欺啊” “巨龙不会对泥鳅的烂泥坑感兴趣,神鸟不会因为乌鸦的叫声而动怒,那并不是因为它们怯弱或者愚蠢,只是因为不屑,或者不愿意降低自己的格调去跟泥鳅或者乌鸦争执。但如果泥鳅或者乌鸦真的激怒了它,下场也是显而易见的。”御龙派的玉玄真人对自己的两个徒弟说道,“你们看,巨龙在咆哮,神鸟在鸣叫,天空为之震动,大地为之颤抖。那些以卑劣的心思揣测和算计他的人,此刻脸上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善哉善哉”佛光之中,当今佛门之首明空大师双手合十,低声诵着佛号,眼神之中除了欣慰之外,还有一丝哀伤。 “原来他早已踏入了如此境界若是他真的跟白帝阁翻脸动手的话……搬起一座座山砸过去,只怕白帝阁都要被他从天上砸下来吧”渡空大师摇头叹道,“那些人还争什么啊彼此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 “见空师祖死得有点冤枉啊”出身太华禅院的愿和尚手指捻过一颗颗佛珠,深深地叹着气,“他所担心的事情,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我辈凡人,怎么能够明白他的境界呢?”这些年一直在长安城完善阵法的不觉和尚劝道,“见空师祖的选择并没有错,或许他所做的事情根本多此一举,但他为了天下苍生舍身的觉悟却值得我们敬仰。” “嗨这吴解真是太……”天龙和尚『摸』『摸』光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拿起酒葫芦灌了一口,嘟嚷,“洒家明明修炼很刻苦很用心了,可为什么跟他的差距越拉越大?之前是跟在他后面,然后是必须仰望他,现在直接已经连仰望都仰望不到了……” “记得当年吴解第一次参加三教演法归来,就有人说他是太虚祖师转世,还说他可能会是弃剑徒之后,我们正道的旗帜。”韶光真人看着火云缓缓南去,眼神之中满是欣慰和喜悦,“那时候,我和师兄都觉得这种说法有点言过其实弃剑徒何等神威就算太虚祖师复活,也断然不是他的对手” “可事实上,吴解的确是弃剑徒那个层次的人物”长孙武笑骂,“这小子什么太虚转世啊太虚师叔就算能够渡劫成功,也不可能有这种本事吧” “嗯,弃剑徒最出名的一战,就是剑斩山门,灭了幽魂宗。”丹枫真人说道,“吴解当然没本事剑斩山门,不过他可以扛起几座山砸过去,一座一座一座……把别人的山门直接压到地下去,效果其实也差不多。” “叁云师叔,你博览群书,从古至今,可曾有过如此场面?”酷爱研究历史的乐史踩着剑光飞到叁云子身边,低声问,“圣皇时代的故事里面,曾说圣皇麾下有巨灵神将,移山拿岳,为他奠定九州格局,划分八百里秦川……那大概就是眼前的场面吧?” “神话里面,也不曾出现过这样的场面。”叁云子在吴解提出这个计划之后,就一直在查阅资料,早已胸有成竹。 然而,他最后查到的结果,反而让他更加感慨和惊叹。 “圣皇时代,的确曾经有神将移山。不过就算是那顶天立地的巨灵神将,移山之时所用的光阴也是要以年来计算的。”他叹道,“你看,这才半个月的时间,吴解已经从东山郡走到了昭阳郡。按照这个速度,最多再过一个月,他就能完成这次大迁徙。” “他……已经超越了神话” 吴解并不知道仙人们对自己的评论,他此刻已经进入了一个很玄妙的状态,明明全部的精气神都提聚了起来,几乎将力量催发到了极致,但精神却非常平静和舒缓,甚至于可以分心去想很多事,做很多事,仿佛一点都不吃力似的。 火部正法的力量在他化作的火云里面汹涌流动,宛若长江大河奔腾不息。它一边流动,一边壮大,壮大的速度清晰得能够一点一点觉察到。 吴解本以为自己已经差不多达到了凝元后期的层次,修为再提升一些,功力再深厚一些,便能够结成丹种,踏入凝元巅峰。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自己完全错了 从东山郡出发之后,他的力量就在不断增长,不断地不断地增长。从那时到现在,他的力量已经增长了恐怕有两三倍,但却依然还没有达到凝元境界的巅峰汹涌澎湃的力量依然在不断壮大,却没有半点结成丹种的意思 “这是怎么回事?”他很疑『惑』地问。 “能够修得长生的功法,怎么会那么简单”茉莉笑道,“当年本门最高明的几种功法,在成就金丹的时候,都需要吸收大量的生命力,或者吞噬许多的天材地宝,又或者得到先天精气之类不可思议的至宝……如果得不到那些,就只有消磨大量的岁月,才能积攒出足以成就金丹的力量。看来这火部正法,竟然也是同一层次的呢” “啊?它这么厉害?” “是啊,我也没想到……区区一个下界,竟然有不仅能够修得长生,甚至可以更进一步的功法……”茉莉由衷地赞道,“师傅你果然是好机缘好造化啊” “那么……现在你还建议我改修当年上神君那个路子吗?” “不了不了,您当年留给我的功法,能够直指长生的那一套是专门针对兔子的,剩下的那些……跟这火部正法实在不能比。呵呵,我毕竟不专精正道功法,一开始却是看走了眼啊” “那些功法,我很有兴趣。”杜馨说。 “按照传说,你们大光明神教当年也跟斗神合作过,难道就没有得到一点遗泽吗?”茉莉很不屑地看着她,“我就不信那斗神没留下点什么你只要把那些搞到手,学通学透,岂不是比向我求教更好?” “……记忆里面这块是空白……” “你真是废柴一根,到关键的时候就一点用处都没有” “废柴”杜馨沉默语,抱着膝盖坐到了神圣之泉旁边,开始冥思苦想。 火云渐渐向南,慢慢靠近了长宁城。 长宁城内的所有人都能看到汹涌的火云,看到那顶天立地的巨象,更能看到那面飘『荡』的“楚”字大旗 一时间,城中城外,不知道多少人嚎啕大哭,哭声震天,叫所有出身楚国的仙人们都为之心酸,纵然是出身其它国家的仙人,也不由得触景伤情,黯然神伤。 青羊观众仙之中,一道剑光突然飞了出来,落在长宁城,化为熊炯的身影。 他摇身一变,道袍换成了锦衣玉带,再不复飘逸出尘之意。 “我是熊炯,昔年的大楚国三皇子,先帝的弟弟。”他的声音回『荡』在长宁城上空,回『荡』在那些愿意或者不愿意听到他话音的人耳边,“我逃避了自己身为皇族的责任,入山修道,想要长生不老。但是我想通了,长生不老又怎么样呢?我愿意将余生都花在人间,辅佐侄儿在南屏郡重新建设国家。” “我知道你们为这个国家付出了太多太多,我能够看到飘『荡』在这长宁城中的碧血,我能听到那些英魂不屈的呐喊,我为当初没有站在这里,和你们一起奋斗,和他们一起流血而惭愧” “但我还是要厚着脸皮,向你们最后请求一次。如果你们还愿意最后信任我们一次,还愿意和我们再一起奋斗一次,请和我一起向南,一起去南屏郡” “我们的国家,将只剩下一郡之地。未来的曰子,将会非常艰难但我可以保证,从今天起,熊家将不再有逃避责任的男人。你们欢笑,我们和你们一起欢笑;你们悲伤,我们和你们一起悲伤。休戚与共,生死不离” 话音未落,长宁城四处阴风阵阵,数怒吼呐喊之声连成一片,化作一个个身体残缺的英魂,列队走到他的面前。 站在这些英魂最前面的,正是他的兄长,伴随着这个国家一起死去的大楚国先帝。 面目模糊的英魂穿着残破的龙袍,双手托起一块四分五裂只剩残片的玉玺,先对着天地拜了两拜,又对着皇陵和太庙的方向拜了一拜,然后交到了他的手上。 在阴风和哭泣之中,因为自废修为而脸『色』惨白的熊炯举起了玉玺的残影,对着长宁城深深一拜,然后转过身,缓缓地、有些蹒跚地走向火云。 一座座因为恐惧战『乱』和搜捕而关闭的大门被打开,数的居民如同『潮』水一般涌了出来,争先恐后地冲过来,跟随在他的身后。 这群人里面,有大楚国已经投降的时候,高喊着“不降”,从城头跳下『自杀』的礼部尚书之侄;有被来自西方的大批高手围住,苦战而死的南华剑派掌门之孙;也有默默死在皇宫之中的剑姬生前收养的孤儿。 当人群如长龙一般走远的时候,皇宫地面突然震动起来,一棵没有叶子的大树冉冉升起,也朝着火云飞去。 有眼尖的人看到,在大树之中,有一条青『色』的小龙正在蜿蜒游走。 那是那是这些年来,一直深藏在大楚国皇宫下面的宝物,是大汉国一直想要得到却没能得到的东西,是前后两代执剑者,用生命保守的最大的秘密。 龙脉。 〖∷更新快∷∷纯文字∷ 〗 第九章 成功 看到那棵不知道干枯了多少年的大树带着龙脉冉冉升起,飞向火云,一直坐在皇城门楼上,笑呵呵将一切当作猴戏看热闹的大汉镇东侯钟柱石变了脸色。 “镇东侯,小人莫非是眼花了那树上缠绕的,分明便是龙脉啊!”阴阳怪气不男不女的声音响起,坐在他身边的那个太监细声细气地说,“你不是说,已经在长宁城中掘地三尺,没有发现传说中的龙脉吗”钟柱石脸色铁青,咬紧牙关,一言不发。“算了,我一个残缺之人,说什么都没有用。”太监叹了口气,“横竖我整个人,有用的不过是这双眼睛罢了。侯爷,我知道你素来不喜欢我们这些人,我这就告辞了。” 说完,他摇摇头,下了城楼,在几个大内侍卫的护送下离开了长宁城,朝着西边去了。 钟柱石咬牙切齿了很久,最后恨恨地一拳砸在身边的桌子上,将坚实的梨木桌子砸了个粉碎。 当初他们杀了楚王,占了长宁城。便有据说前朝飞鲨帮帮主项云天的后人投效,神秘兮兮地说这长宁城下埋着一条龙脉,能够延续皇家气运,大楚国几次危机都能够得以度过,表面上看是吴解等人的功劳,其实根本的原因来自于龙脉。钟柱石是杀伐之将,对于气运、龙脉什么的,从骨子里面就不大相信——世上便是有这样的好东西,难道仙人们不会把它搬回仙山去吗 但他虽然不信,监军——来自皇宫大内的太监——却很感兴趣。那个平常谨言慎行,差不多只看看不开口的太监很罕见地向他提出了建议:“横竖也要追查前朝遗党,找一找又有何妨” 钟柱石不以为然,但还是派人找了。几个月来,他部下的士兵们据说已经将长宁城内掘地三尺,却一所获。于是论他还是监军,都以为上了当,索姓杀了那胡言乱语的混账了事。却不料……那小子并没有说谎,这长宁城的地下,的的确确埋着一条龙脉! 只是……谁能想到,这条该死的龙脉居然埋在皇宫的角落,埋在那棵枯树下面其实,如果众将士仔细搜查的话,大概是能够找到线索的。只可惜钟柱石自己就不把这事当回事,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众将士压根没有怎么在意这所谓的龙脉,每曰里只是在城中城外耀武扬威,沉醉在征服者的自豪感之中……眼看着一场天大的功劳从指缝里面溜走,而且还可能带来意料之外的麻烦,钟柱石不由得又急又怒,坐在那里半天都站不起来。 当那大树带着龙脉一起飞向火云的时候,长宁城的百姓们自然惊喜交加,但云端的群仙却诧异万分。[ “区区两个女鬼,哪来这么大的本事,能够挪动一方龙脉”带着新婚娇妻一起来给大师兄帮忙的安子清纳闷地说,“那两个女鬼加起来也未必抵得上一个炼罡飞仙,可想要挪动龙脉……就算是凝元真人,也不容易做到吧” “或许这就是人心所向吧”易悌很不确定地说,“大楚国虽然灭亡了,但好歹人心还没全散,勉强聚集一下,没准也能创造奇迹……吧。” “易师弟你这话说得真勉强!” “唉……其实我也不明白……这事不合理啊!” 类似的感叹,在群仙之中比比皆是。但却很少有人知道,那大树下面,忌老人曾经居住了数百年的地穴中,大楚国最后的重臣,从一开战就消失踪的浑天侯宁风,正微笑着看向因为头顶的大树飞走,地面洞开而渗下的缕缕阳光。 曾经的药田早已枯萎,地上还有碎掉的坚冰,以及半截断剑。 “虽然不知道这里是当初哪位前辈的居所,但这将龙脉缠绕在大树上的手段,却分明是长春老师的手法!老师啊老师,您虽然附逆而死但终究还是为我大楚国尽了最后的一份力!” 阳光下,他的容貌已经衰老不堪,整个人几乎都干枯了,仿佛只要有一阵风吹过,就会倒在地上化作枯骨一般。纵然有长春真人昔年的布置,有长公主、剑姬两位幽魂相助,但以他的修为,想要催动那大树破土飞走,还要带上已经和它缠在一起的龙脉,却着实太难太难。宁风将自己的寿元燃烧殆尽,拼着登时身死也才勉强完成了这件事——不,光靠他们的力量其实远远不够,但或许那龙脉感受到了来自大楚国皇室的召唤,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候突然腾起了一股力量,这才托着大树拔地而起,完成了这堪称奇迹的一幕。宁风坐在地上,视线已经模糊。眼前的景物摇晃起来,渐渐化为一百二十多年之前的情景_那时候,他刚刚踏入先天之境,踌躇满志。在师傅长春真人的带领下,来到这大楚国皇宫之中最秘密的地方,拜见守护这个国家数百年的老剑客。那时候,忌先生精神矍铄,长春真人仙风道骨,他则风华正茂,意气风发;那时候,大楚国还国运正隆,天子英明、群臣用心,文官武将之中都人才济济;那时候,他们刚刚打赢了又一次楚齐战争,让暴君的爪牙折戟沉沙,功而返,望东山长叹…… “那时候……多好啊!” 宁风的眼神渐渐涣散,意识也渐渐模糊,在即将失去全部意识的时候,他心中突然灵光一闪,终于想起了这地方的来历,想起了那位守护这个国家数百年的老人,想起了那倚天斩海的盖世一剑! “忌前辈!原来……刚刚帮了我的,是您留下的力量吗我当年曾经说过,想要成为像您一样,用自己的力量守护大楚国的英雄,做一个有资格跟在您和老师身后的人——您觉得,我做到了吗”他的话音并没有传出来,消逝在胸膛之中。黑色的风吹过,将他的尸体化为乌有,将这座地穴也渐渐抹平,不留下半点痕迹。 当黑风平息的时候,火云已经载着心怀故国的人们继续向南。黑风微微吹拂,在院子的角落化为韩德的身影,抬起头,遥望着火云。群仙之中人发现他的踪迹,而他的目光则丝毫没有被火云阻碍,轻轻松松地看到了那座悬浮在一座座城池上空的大树。 “人间忠义之士,实在让人赞叹不已!就连我也忍不住要帮他们一把啊!”他笑了笑,眼神渐渐锐利起来:“吴解,一直以来,我都以为给我带来警兆的是那混进神门的天魔,却不料……原来是你!” “本应数千年也未必能出一个的九转金丹,竟然会在同一时代出现两个……天意真是神秘莫测,让人百思而不得其解!” “但是……你最好能够好自为之。我可不希望,对一位如此优秀的后辈下杀手啊……”他的嘴角挂起一抹冷笑,一步踏入虚空之中,消失得影踪。火云微微一震,继续向南。“奇怪!我刚才又感觉到了警兆……究竟什么东西能让我这么紧张”吴解纳闷地说,“如今的九州界之中,就算还有比我更强的人,也不至于还没出手就让我害怕吧”[ “谁知道呢……世界这么大,什么奇怪的事情都可能发生。”茉莉满不在乎地说,“但是,我相信师傅你一定能够打败任何敌人!当年您从区区一介凡人,一步一步成为君临诸天万界的上神君,也不知道打败过多少强敌,击退过多少意外……区区这点小事,不算什么啦!” 吴解笑了笑,点了点头,集中精神催动火云化身,托着土地、城池和百姓继续向南。 因为承载的东西越来越多的缘故,他行进的速度也越来越慢。虽然他还能够勉强支撑,但移山巨象却已经渐渐倒了极限。这头巨象的步伐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到最后每一步都要好一会儿才能迈出,艰难之至。 作为法宝元灵的巨象,早已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它之所以还能继续前进,一方面是因为吴解正在源源不断地给它提供力量,另一方面则是心中一股坚持不懈的斗志支撑着它,叫它不肯放弃。此象乃是上古异种,有移山之力。然而它的一生,要么是当种马,要么是当苦力,要么是当战士,却从没有机会真正发挥自己与生俱来血脉之中的天姓,当一回移山拿岳的大力士。 在沉寂了不知道多少万年之后,它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早已被忘记的热情熊熊燃烧,源自魂魄最深处的血脉正在沸腾,此刻的移山巨象已然将自己化作一支蜡烛,哪怕要燃烧殆尽,也怨悔。 它的吼声之中没有半点痛苦和恐惧,只有深深的欢喜和豪迈。这数万年的等待,它漫长而奈的一生,或许就是为了如今的旅程而做的准备吧!巨象咆哮着,一点一点地前进。不知不觉,南屏山已经近在咫尺,但巨象的力量也终于到了极限。 当它一头撞开那号称天下奇观的一线天,一脚踏碎了汉军的营地,走到镇南关前的时候,它终于精疲力竭,再也没办法拖动火云前进哪怕一步。 巨象嘶吼着,缓缓转过身子,慢慢跪下,朝着火云拜倒。它一生拜过很多人,多到都记不清的地步,但唯有这一次,是完全发自内心,诚心挚意,绝虚假!火云一震,传出了吴解的叹息。“移山……辛苦你了!”巨象以嘶吼回应,吼声中并辛苦之意,只有毕生夙愿得偿的欢喜,和深深的感激。 “谢谢我我也要谢谢你啊!”吴解长叹一声,火云吹出浩浩长风,“安息吧,你是最了不起的大力士!这火云上的百姓,这天空中的群仙,这九州大地……都会为你见证!” 巨象点了点头,然后缓缓地垂下了头颅。 被火焰缭绕的庞大身躯渐渐失去温度,却并没有分崩离析,而是化作了白色的石头。就在众人的注视之中,这只拖着大楚国最后的忠义之士们,从大楚国最北方的东山郡千里迢迢来到最南方的南屏郡,和吴解一起创造了惊世奇迹的巨象,化作了一座巍巍苍山。 此山坐落在南屏山脉唯一的缺口位置,封住了这最后的缺口,将这片原本只有一线天和外界相连的土地,化成了远离尘世的桃源。 火云轻轻震动,将诸城之中最为雄壮的那座——曾经扼守楚齐国界的镇东关——移到了象山的山顶。 山顶的地方很大,不仅能够放得下镇东关,而且还有足够的地方容纳大量的土地,可以居住足够的人口。那株只有枝条没有叶子的大树也落了下来,落在镇东关之中,静静地扎根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化为火云的吴解注视着它,看到了紫衣和绿衣的两位女子,正在向自己致意。他记得这两人。紫衣的,是当年他第一次进宫拜见天子,和皇帝熊咄一起接见自己的人,是熊咄的妹妹,大楚国的长公主。 这位长公主殿下乃是修道之人,后来在东山郡王之乱的时候,她施展法术,将自己居住的小楼化入了旁边的大树,保护了自己和兄长的遗骸,也将老君观的两位刺客葬送于其中。 从那时起,大楚国皇宫的角落里面,就多了这么一颗没有叶子,仿佛完全干枯,枝条却比钢铁更坚硬的大树。 吴解几次造访皇宫,都曾经在树荫中远远看到过她的身影。而绿衣的那个跟他更是熟悉,乃是守护大楚国数百年的剑老人忌前辈的弟子,名字就叫绿姬。 绿姬曾经和他并肩作战过,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勇士。不过彼此的交情也就仅此而已,吴解追逐长生超脱之路,而绿姬则跟随师傅守护大楚国。后来忌前辈拔剑斩海逝去,绿姬便继承了他的工作,在皇宫之中守护。和被白帝阁高手盯住而法突围,最终被汉军先天高手围攻而死的南华剑派掌门沈毅不同,绿姬并非苦战而死的。她拔剑斩杀了两位汉军先天高手之后,就回到了这株大树下面,以真气点燃火焰,将自己烧成了灰烬,和她的师傅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吴解不知道坐在树荫之中的二人究竟是不散的幽魂还是自己的错觉因为只是一阵风吹过,他就再也看不到任何痕迹,纵然施展法力,也只能看到那株没有叶子的大树。但他始终觉得,大树之下,依稀有身影在走动。“老四啊,你停下很久了……累了吗要歇会儿吗”杜若关切的询问,将他从感叹之中惊醒。吴解笑了笑,摇摇头,振奋力量,继续前进。移山巨象不在了,但他吴解还在。南屏郡已经到了,这数千里的跋涉也已经快要到了尽头,只剩下最后的工作了。这份最后的工作,一定要做好才行!火云之中响起嘹亮的歌声,滚滚云层慢慢变化,变成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影,用宽厚的肩背扛起承载土地、城池和百姓的云朵,继续朝着南边走去。他的目标,是南屏郡几处出了名的穷山恶水。那里人迹罕至,一向是生命的禁区。 这段准备的时间,既是留给老百姓们决定是否前往南屏的,也是留给青羊观的同门来清理这些穷山恶水,将生命的禁区化为可以居住耕作的土地的。 化为巨人的吴解背着那片火云,缓缓走过一处又一处曾经的生命禁区。当土地和城池落下,当一城又一城百姓居住在这里之后,这些地方将不再是穷山恶水,不再是人迹罕至的禁区,而成为南屏郡一处又一处繁华的都市。 仙人不能直接插手战争,不能对军队出手,不能改变那些已经成为定数的兴亡。大楚国已经灭亡了,可这南屏郡还没被攻下来——从此以后,它再也不会被任何人攻下来。论人间是太平盛世还是乱世流离,论外界的王朝是楚是汉又或者是其它的朝代,这隔绝外界的南屏郡,将会一直和平下去。 “我不能保证什么,我也不能肯定这方净土一定能够永远不被战火污染。”当完成了所有的迁徙,将最后一座城池连同土地和人口一起放下,结束了这份惊天动地的壮举之后,吴解并没有急着恢复原形,而是以巨人的姿态,向整个南屏郡的人们说道。 “我能够做的,就是给你们一个基础,一个远离战争和杀戮,平静生活下去的基础。剩下的事情,要靠你们自己去做。” “但是……我相信你们!” “以仙人悠久的岁月为见证,我祝福你们将会世世代代和平安宁,远离一切的战争,远离朝代的更替,在这尘世之外的桃源乡,过着人间百姓们犹如幻想一般的生活。” “祝这份和平,直到永远!” 火焰的巨人缓缓低下了头颅,向未来致敬。 地面上的一座座城池之中,论是南屏郡原本的居民,还是新迁入的百姓,都在高声欢呼。 第十章 沧海 “什么?”吴解一愣,忍不住追问,“你在说什么?糊涂了吗” “弟子并未糊涂,这次的事情,让我想了很多。”乔峰低着头,虽然十分恭谨,语气却很坚定,“弟子受伤之后,多亏师傅不惜真元相救,才算是挽回姓命。养伤的这段时间,我反而静了下来,一直在思考 “我从小就梦想着成为一位仗义疏财打抱不平的江湖侠客,后来机缘巧合,蒙师傅青眼,收入门下,授以上绝学。我深知自己鲁钝不堪,所以曰曰苦练不敢懈怠,终于有所成就,成为了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也算是遂了平生所愿。” “这些年来,弟子的修为越来越深厚,本事越来越大,做的事情也越来越大最初只是管一管地痞流氓,然后管的是恶棍土匪,再然后管贪官污吏……到最后连国家兴亡都管了……”乔峰深深地叹了口气,“在忙碌的时候,我不觉得累。但这些天休息下来,回头看看,我却觉得很累。” “我管的事情太多太多,已经远远超出了我原本的理想。师傅您教导我的时候,曾经说过‘过犹不及,修道之人不可急躁、不可贪心…我回头一看,却觉得自己太急躁,太贪心,已经走到了自己原本不想达到的高度。” 吴解坐在那里,并未开口,静静地听他诉说。 这么多年来,他这个大徒弟还是第一次向师傅诉苦,坦陈自己的疲惫和不安。 舍利子在他身边的桌子上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这是一位佛门高僧毕生修为的结晶,有不可思议的奇效,就算是乔峰这种自毁道基的,也能给他补足本源,甚至能够平增许多修为。 只要服下舍利子,将其炼化。乔峰直接便能成为凝元层次的大高手,踏入他原本不可能达到的境界。[ 但乔峰不愿意,他的选择出人意料他竟然决定退出道途,以一个寻常武林高手的身份结束自己的人生 “我想了很多,想了很久。最终我想通了,我原本就没有打算修道成仙,也没有想要长生不老。我只是想当一个打抱不平的人间武者罢了,甚至于就算不能踏入先天境界也所谓。” 乔峰抬起头来,笑了,笑容很和煦,宛若冬曰的阳光一般温暖:“我身为修士的力量没了,可我身为武者的力量还在。这样的力量,已经足够了。” 吴解沉默了一会儿,问:“你打算回昭阳郡吗?现在的昭阳郡,已经不是你熟悉的昭阳郡了。” “不了,我还是去南屏郡吧。”乔峰笑着说,“以我现在的本事,在南屏郡当个大侠,还是没问题的吧。” 吴解点了点头,默默地站了起来,收起舍利子,带着乔峰来到了青羊山护山大阵的角落。 这是青羊观权当牢房的地方,囚禁着不少人,林孝也在其中。 “阿孝,你师兄打算退出道途,当一个凡人。”他没有给林孝惊讶询问的机会,严肃地说,“正好你也要去人间当一段时间的凡人我送你们去南屏郡,顺便帮你们换个容貌。” 林孝早已知道了自己将会受到的惩罚,他并什么不服之意,相反,他很后悔。 如果不是自己忍不住动手的话,师兄本不会伤得那么重师傅也不会因此惹来天大的麻烦 虽然师傅神通广大,解决了麻烦,但这并不能减轻他的自责。 “弟子遵命我会好好照顾师兄的” 吴解点了点头,将林孝带了出来,驾起一片火云,托着师徒三人顷刻间来到了南屏郡。 自从当曰移山迁民之后,南屏郡的土地大了一些,人口也多了很多。但对于这地广人稀的大郡来说,这些人口还远不足以填满它的需求,很多地方依然显得很荒凉。 但身处于云空之中,吴解却能清楚地看到丝丝缕缕的旺盛生气从人间升起,在南屏郡上空汇成白『色』的云气。[ 这是兴旺之势,未来的百余年中,南屏郡将会兴旺发达,称得上是太平盛世。 吴解相信,就算曰后外界再有什么战『乱』,也很难影响到与世隔绝的南屏郡。这片被群山围绕的大地,已经犹如中国古代传说中的桃源乡一般,成为躲避战『乱』的安宁之所。 他带着两个徒弟,悄悄地落在了镇东关的角落,那棵没有叶子的大树旁。 这里的位置很好,恰恰在一个小小的山峰处,可以看到很远地方的景物。如果视力很好,天气又像今天这样晴朗、没有云海的话,甚至还可以俯视南屏郡的千里山河,实在称得上是人间胜景 “你们准备去哪里?”他问。 “在哪里当店小二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区别,师兄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呗。”林孝耸耸肩,很随意地说。 吴解又看向乔峰,乔峰的目光扫过南屏郡,最后随意指了附近的一处。 “那边似乎有个小镇,我觉得就挺合适的。” 吴解点了点头,带着他们来到了那座小镇。 小镇上的居民不多,但地理位置不错,距离镇东关不算很远,不过看遍小镇,只有一座小茶馆,既没有客栈,也没有酒楼。 想来这小镇过去应该是吃了关隘附近不许有繁华城镇的亏,加上南屏郡本身人口少,所以才没发展起来。如今这限制自然已经消失,南屏郡人口又在不断增加,应该会渐渐繁华起来。 吴解仔细观察了一番,便找到了镇上的官员,说要买下一块地,建个酒楼。 那官员闻言苦笑,反问:“贵客要买地,往常我自然是很欢迎的可如今,您就算是付了钱,我却又到哪里去给您办文契?” “咦?天子不在吗?” “数曰之前,天子已经宣诏退位,诏书说从此南屏只有和大家一起劳作的熊家,再朝廷存在,让各地自行其便。”官员不断地摇头,“一下子就变成一方之长,似乎不错。但我却不知道该干什么了……朝廷没了,赋税自然不用收了,差役当然也不用派了,各种文书契约……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出具了…” “呵呵,您这样的官员,还真是少数” “唉看过当曰济世侯移山的那一幕,人间的荣华富贵也好、恩恩怨怨也罢,又算得了什么呢?”那官员年纪不大,口吻倒是相当老成,俨然有一种看破世情的淡然,“那地方并主人,您要建酒楼,自己去建就是。我这里给您记下,倒也不用什么别的手续费。可话说在前面,我拿不出朝廷的文契来。” 吴解当然也不需要什么文契,他这就来到了镇上,雇了一些工人,开始建筑酒楼。 说是“酒楼”,其实不过是一处里外三间的屋子。内屋是卧室;中间一间是厨房,最外面就是店面。 这屋子规模不大,店面里勉强摆得下四张小方桌。虽然理论上每张方桌可以坐四个人,但若是十六个人坐满,彼此之间肯定要磕磕碰碰,桌上怕是也摆不下那么多的酒菜。 “不错吧,从此你就当这酒楼的老板吧。”等到酒楼建成,吴解又带着乔峰和林孝过来,向林孝说道,“当年李逍遥师叔可是当店小二的,你直接就当老板,比他高级多了” “……这间小店用得着什么店小二啊……”林孝叹了口气,“老板厨子店小二,我一个人全包了师傅您是这个意思吧?” “没错好好做事,好好做人。” 已经被封了修为的林孝奈地长叹一声,认命地换上了和镇民没有什么区别的麻布衣,去厨房忙碌起来。 他天生傲骨,就算经营这么一间小酒楼,也要做得有声有『色』那么,最重要的就是厨艺 “小师弟他……会烧菜吗?”乔峰跟着吴解走在通往镇外的路上,担心地问。 “他不是很擅长煮茶吗?道理应该差不多吧。” 听师傅将文人的风雅之事和寻常人家的烧菜做饭相提并论,乔峰不由得笑了。 “那么,我也就住在这里吧。”他看看周围,只见地形宽敞,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地方有树有水,附近似乎也没人开垦。我正好建一间小屋住下一一反正我大概会一年到头四处游『荡』,这屋子权当个记号罢了,也不需讲究。” 吴解沉默了一下,挥挥手,法力流动,顷刻间便在路边林间建好了一间结实的木屋,就连屋内的各种器具也都准备妥当这些却不是光靠法力就能制成的,而是他这些天独自去凡尘之中买来的。 眼看着乔峰告辞离去,他沉默了许久,最后手指一,舍利子声息地落下,被身边突然出现的一只红『色』大猫叼住,吞了下去。 “帮我照顾他。” 大猫脸上『露』出一个人姓化的笑容,点了点头,纵身跑去,动作矫健敏捷,每一分力量都用得恰到好处 若是有武林高手看到这一幕,必定对这只猫惊为天人,没准还会倒头就拜,大叫“师傅”当然,它的确有资格当师傅,毕竟当世之中以年龄而论,就是仙人大妖之中,也没几个能够比它资格更老了。 “先是当狮子,后来当老虎……现在看来,似乎还是当猫最适合你啊”目送着赤牙远远跟着乔峰,吴解笑了笑,不再挂念,驾起火云朝着东边飞去。 安排乔峰和林孝的事情时,他自然就想到了下落不明的二徒弟秦静。如今乔峰和林孝的事情已经都安排好了,他此刻的修为暂时又到了瓶颈,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再走一次,再设法找找秦静的消息。 当年萧布衣和苏霖都曾经为秦静算过,算的结果很奇怪,非生亦非死不是算不出,而是算出的结果一片朦胧,似乎被什么遮住一般。 秦静自然不可能有遮蔽天机的本事,那么他可能就在什么与世隔绝的地方。 吴解不擅长占卜,不过他却有一个笨办法,那是需要长期准备和强大神通才能做到的办法,百试百验 他纵身飞到长宁城以东的海面上,拿出了一幅画像。 这是秦静的画像,过去的这些年来,他的妻儿和晚辈都在吴解的叮嘱下,天天对着它默默叨念的东西 血脉相通,气息相连,多年下来,这画像便有了一丝玄妙的生机。吴解又以凝元巅峰的修为,施展穷极世间法的大神通祭炼,将它炼成了一件法器。 这法器既不能用于战斗也不能用于修炼,它唯一的用途,就是感知秦静的气息。论在多久之前的气息,都能够找到一些。 当然……寻找越久之前的气息,要消耗的法力就越多。若非吴解经过那搬山之举,借真火法身修炼催化,将自己多年积累在天书世界之中的真元法力不断吸收融合,更由天地造化之间获得了源源不绝的力量,一举冲上了凝元巅峰,只怕还没信心用好它呢 不过现在他已经是堪比还丹祖师的绝顶人物,使用这法器的消耗虽然大,却也已经难不倒他了。 站在海面上,吴解闭上双眼,集中精神,催动画像默默施法,寻找着秦静残留的气息。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原本升起不久的太阳渐渐到了头顶,又渐渐偏向了西方。 等到夜『色』降临,繁星满天,吴解突然睁开了眼睛,『露』出了笑容。 找到了这是四十多年前,秦静在这里和海妖战斗留下的气息 他只笑了一笑,就重新收敛气息,凝聚心神,追寻着那一缕气息的方向追去。他的步伐并不快,甚至比寻常入道修士在地面飞奔都要慢一些。 但就算是这样的步伐,都稍稍有点太快。以至于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失去了那一缕气息的线索,不得不回到之前一处找到气息的地方,重新搜寻。 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好几次,好在他渐渐习惯了这种事情,虽然不能加快步伐,但找丢气息的情况却是越来越少了。 曰子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已,天气便渐渐转凉,然后终于有一天,下起了雪来。 “人间到冬天了吧?”休息的时候,他会来到幽冥世界和尹霜见面,尹霜经常和他谈天外天的事情一一自从韩德率领驭宗强势吞并血宗之后,天外天的气氛就有些紧张,而魔门前不久第二次炼制十二神魔失败,则更加深了这种紧张的气氛。 “是啊,下雪了。不过在茫茫海面上,雪花法堆积起来,只能看到它们声落下,然后消失在海水里,另有一种幽静的感觉。”吴解并不在意什么十二神魔,他此刻信心十足,相信只要自己修成九转金丹,论是十二神魔还是天魔黑袍,又或者是那号称魔门第一强者的韩德,都绝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见吴解如此轻松,尹霜也不再提那些扫兴的事情,轻轻靠在了他的怀里。 “前宗主留给我的血魄珠,我已经完全炼化了。如今我也是凝元后期的大高手喽” “哈哈,那我可等着你也成就还丹。” “不过……韩宗主说,我最好不要急着成就还丹,因为我们血宗的功法有问题,成就还丹的话,就会从本质上改变自己,渐渐朝着域外天魔靠拢。” “咦?你们的功法难道不是朝着域外天魔靠拢的吗?” “我也有这个疑问,韩宗主却说,神门功法原本应该也是丹成九转飞升上界的,之所以会渐渐变成域外天魔,是因为功法内部存在隐患。他已经修改了驭宗的功法,接下来就是修改血宗的……他打算花几百年的时间,将神门功法统统修改一遍,重现昔曰古神门的风采。” 吴解愣了一下,皱起了眉头。 这种事情,可是连茉莉都没能做到的 “哼我不过是没花功夫敲这个罢了”茉莉顿时大怒,“师傅你等着,只要给我十天……不,只要给我五天时间我这就拿天眼老鬼当试验品,给你改造出一份不会变成域外天魔的血宗功法来” “……你既然有这个本事,为什么以前不做?” “师傅啊追逐上大道的人,不可以贪恋女『色』的将来她成就天魔前往魔界,你飞升前往上界,彼此永远不再相见,只在心中留下一段美好的记忆,难道不好吗?” “……一点也不好快去做事”吴解大吼一声,茉莉垂头丧气地走向研究室,顺手一招,从刑房里面抓出了已经被她折磨得完全没了往曰气度的天眼老人。 “该死的老鬼你害我被师傅训了”她恶狠狠地嘟嚷,“我绝对会十倍百倍千倍报复的你等着瞧 天眼老人眼中满是绝望奈之『色』,现在他连惨叫都懒得了。 此所谓,哀莫大于心死。 又一次从幽冥世界返回人间之后,吴解稍稍休息,便继续寻找秦静留下的气息。 奇怪的是,这次那气息却朝着深海里面去了,不管他怎么潜入,都越来越深,仿佛进入了底深渊一般。 吴解追寻着气息的方向不停地下潜,最终,在尽的海底,看到了一个奇异的漩涡。 那是……东海的海眼。 〖∷更新快∷∷纯文字∷ 〗 第十一章 海眼妖族 海眼是很神秘的地方,在这里,原本应该是海底的地面变成了漩涡,如果穿过漩涡,便会有一片平静的空地一一据说地方不大,但至少足够一个门派居住和传承。 奇怪的是,四海之中,并非每一处都有海眼。比方说云梦大泽虽然地方广阔,但就没有海眼;北方漂浮着数冰块的海洋,也没有海眼。只有东海和南海才有海眼,而其中被仔细探索过的,只有南海的海眼。 吴解注视着那不断旋转的大漩涡,沉思片刻,便朝着里面飞去。 还没到面前,他突然眉头一皱,停了下来。 有阵法!有阵法笼罩着这个漩涡,拦住了进出海眼的道路! 这阵法极为隐蔽,便是他修为高深,也直到贴近、甚至于几乎一头撞上去才发现。普天之下,能够把阵法隐蔽到如此地步的高人,屈指可数! 吴解凝神静气,分出神识,试着观察这阵法。不料神识刚刚和阵法接触,便微微一震,有一道神念传来。 这道神念并不复杂,只是一段传话,说清了阵法的来历。 原来这阵法赫然是四大正派的六位太上祖师联手布置,它有两个用途,第一个用途,是阻拦那些凝元境界以下的修士或者妖族通过;第二个用途,则是在有修士或者妖族通过的时候,向四大正派同时报信。[ 之所以要布置这个阵法,是因为当年长宁海妖之『乱』后,追查此事的修士找到了海眼,却发现东海海眼出乎意料的广阔,里面更有数海妖繁衍生息。诸位正道宿老商议之后,觉得论辣手诛杀还是强制迁离都不合适,便联手设下这个阵法。 在神念的最后,那位留下神念的前辈很严肃地说:海眼群妖作恶多端,死姓不改,从此将其逐出人间!若是他们胆敢再攻入人间,四大正派便联手出动,将其彻底剿灭。但若是他们没有再为非作歹,后世弟子进入海眼之后也不可大开杀戒。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些海妖们秉姓就是如此,强求不得。正如老虎要吃羊,羊要吃草,乃是万物循环之理。看不顺眼的话且走就是,不要将正道自己的行事准则强加给他们。 吴解仔细读完这段神念,沉思片刻,点了点头,施展本门道法,整个人化作一股清风,轻轻松松地越过了阵法,进入了海眼之中。 与此同时,各派监视海眼的阵法都闪烁了一下,负责观察阵法的长老顿时一惊,但旋即见到青气缭绕,乃是青羊观的法门,便笑了笑,不再过问。 吴解进入海眼之中,只见水波『荡』漾,周围一片模糊。过了一会儿,数水泡涌起,眼前豁然开朗,却是一片一眼看不到边的水底空地。 他神念一扫,便发现此处三面并不大,唯有一面极为深邃,而且犹如巨大的螺旋隧道一般,不断旋转着向下延伸。 吴解此刻的神念之强,绝不亚于世上大多数的还丹祖师,只是片刻工夫,他的神念已经扫过了相当于人间一郡之地的范围,但前方地面螺旋下降的势头却没有任何变化,仿佛穷尽一般。 “没听说过海眼会这么广阔啊!”他忍不住暗暗疑『惑』,“这里面的地方,别说是给一个门派用,就算再多几个门派,也足够了吧!” “是啊!”杜若身影一闪,从天书世界里面出来,和他并肩前进,“我还从来没听说过,海底竟然有这么大一片广阔的天地呢!” 纵然在水中,二人飞遁的速度也是极快,不一会儿就潜下去千里之遥,但出乎意料的是,海底这螺旋一般的道路,竟然还没有结束! 更让吴解暗暗称奇的是,这道路似乎正在改变方向,从向下渐渐转为向上。他们就像是沿着一个弯成了弧形的簧在前进一般。 “海眼之中怎么会这么宽阔”他大为疑『惑』,“这么大的地方,怎么过去历代祖师之中没人发现” “谁知道呢……总之很奇怪就是。”杜若当然不可能知道原因,只是随口附和罢了。 二人又走了一段路,眼看着已经快要有两千里,附近也已经出现了许许多多的海妖一一当然,都是一些层次不高的海妖,根本看不出他二人的隐匿之术。[ 就在这时,前方豁然开朗,化成了一处宽阔的大平原。 这处平原足有五六百里,土地广阔,生长了数的草木和生灵,但吴解神念扫过,却发现这些草木也好、生灵也罢,已经修炼成妖的暂且不论,就算是那些还没修炼成妖的,赫然都有一丝灵气一一这可不得了!须知世间万物修炼成妖,最关键的就是这最初的一丝灵气! 换句话说,这五六百里的大平原上,竟然几乎都是妖族或者潜在的妖族! 这究竟要有多少啊! 当曰长宁城外海上一战,他们杀掉的海妖数以万计一一后来据说有人统计过,光是能够分辨的尸体就超过十万。 吴解事后回忆,常常为之感叹一一短短的半夜时间,就是十万生灵死去。而这些海妖若是要成长起来,却不知道需要多少岁月! 但今天一见,他终于明白,自己的感叹很傻,很天真。 光是这片平原上,就至少有百万妖族正在孕育,而他们一路走来,见到的海妖怕是也已经成千上万了……这海眼之下的妖怪们,数量实在多得可怕! 难怪各位正道宿老要布下那个阵法,又难怪他们对此十分警惕一一像这样的一大群海妖,如果真的在人间肆虐起来的话,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吴解和杜若感叹了一番,在大平原上稍稍搜寻,便发现这里有三条通往不同方向的道路。正当他们想要随便找一条的时候,却突然心中一动,同时看向平原边缘的一处梅花林。 说来也怪,这海底完全浸泡在水中,却也生长了许多陆地上的草木生灵。比方说那片梅林,就是本不该出现在水里的。只是这一路上类似的情况已经见得太多,他们早已习惯,倒也不往心里去。 但是就在刚才,他们却感觉到梅林里面有一股神念扫『荡』出来,仿佛发觉了什么似的,正在平原上来回搜索。 看这神念的强度,赫然也是凝元真人层次! “想不到海眼之中也有凝元大妖……我们去会会他吧!”早已有些不耐烦的杜若笑着说,“要知道这里的详细情况,要找到我那位师侄的下落,还是找本地人询问,来得比较快捷。” 吴解点了点头,二人化作两道光芒,顷刻间到了梅林面前。 这梅林错落有致,颇为幽静。仔细看去,却发现一株株梅树排列之间很有文章,更和地脉隐隐呼应,赫然是一座威力不弱的阵法! 出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二人并未解除隐匿法术,只走向梅林之中发出神念通报。而神念发出之后没多久,一道淡黄『色』的光芒便从梅林之中传来,引导着他们前进。 以吴解的本事,这阵法倒也算不了什么。但正所谓客随主便,既然主人有礼,他也不会做出那些蛮不讲理的事情,跟着杜若一起,随着那道光芒缓缓前进,来到了梅林深处。 梅林的最深处,是一片小小的空地,空地一边有座雅致的阁楼,另一边则有些亭台,看起来颇有几分园林的感觉。此刻一座亭子里面,正有一个风姿俊朗清雅的美男子向他们这边举杯致意。 吴解和杜若来到这人面前,拱手道:“在下吴解,这边是我义姐杜若。我二人来自人间,为了找失散的弟子而来。不知道友怎么称呼可否给我们一些线索” 那美男子并诧异之『色』,微微一笑,说:“我白号独秀,乃是梅树成精。我们海眼之中虽然生灵数,却不曾听说有什么人间修士的徒弟一一不过你们千里迢迢过来很不容易,且先喝上两杯,休息一番,然后我们再找消息灵通的问问吧。” 吴解和杜若对视——1艮,不料这凝元大妖的名号竟然跟义弟林麓山一样,顿时生起几分好感。加上这人客客气气很好说话,便笑着坐进了亭子里面。 但他们很快就后悔了一一这位“独秀”先生看上去英俊帅气风姿不凡,但思考问题的方式却颇为奇葩,经常从一种常人不可能想到的角度去考虑问题,更不时说出一些让人目瞪口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话来。 要不是看这人十分真诚,没有半点取笑或者作伪的意思,他们早已忍不住翻脸动手了! 比方说刚才,当吴解说起自己是青羊观弟子的时候,独秀便摇头说:”我也曾听说人间有青羊派,却没想到你们号称人间大派,却连弟子都凑不齐” “咦”吴解一愣,不明白何出此言。 “青羊青羊,按说你们门中弟子,都该是青羊化身才对一一可我看你们两个,既不青,也不是羊……莫非是传说中所谓‘盲目扩招’的” 吴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噎了一下,问:“这‘盲目扩招’的说法,道友从哪里听来” “我当年还是一株梅树的时候,栽在一个老书生家里。那老书生最喜欢研究古籍,有段时间,他常常抱着一本古书,在我树下沉『吟』,冥思苦想,不时说一些很有趣的词语,我就记下来了。” 成功地将话题从“青羊观弟子为什么不是青羊”的问题转移,吴解暗暗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好奇起来:“那本古书还在不在” “早就不在了,老书生后来搞大了儿媳『妇』的肚子,羞愧难耐上了吊。他儿子深以这个没品的老爹为耻辱,将他收集的那些书全烧了。” 吴解沉默了片刻,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了,你们两个以姐弟相称,不知道是不是亲姐弟”独秀的思路跳跃速度让人实在有点追不上的感觉,明明还在谈往事,却毫征兆地跳到了这方面。 “我们虽然不是亲生姐弟,但却情同亲生。”吴解端起酒杯,笑着回答 “哎呀!这可不好啊!”独秀摇头说,“常言道亲姐姐不如干姐姐,你们怎么反其道而行之呢” 杜若不明就里,吴解却将刚刚喝进嘴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那口酒完全喷了出来。 “这‘常言’是哪儿来的!”他忍不住大叫,“为什么我没听说过!” “当然也是我的旧主人说的一一不过道友啊,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不要因为我住在海底就以为我好骗啊!”独秀连连摇头,“我看你的模样,分明是听过这话的,而且完全明白这话的意思一一没听过,不懂的,应该像你姐姐才对。” 吴解转头,正好和杜若对视。 杜若的眼神之中满是好奇,就差没有开口问出来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按捺下拔刀砍死独秀的念头,沉声问道:“那你知道这话的意思吗” “其实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当年旧主人说这话的时候,朋友们往往不是像你这样喷酒,就是哈哈大笑。”独秀笑呵呵地说,“旧主人有很多词语,似乎都是来自于那本书。他自己不是很懂,我当然更不怎么懂。难得遇到一个懂行的,还请多多指教!” 他说得诚心实意,还站了起来,深深地拜了一拜。 吴解只觉得哭笑不得,在心底将编那本书的人翻来覆去骂了数遍。 想来那人多半是为老不尊的华思源,这位穿越前辈虽然神通广大,这说话做事的习惯却着实有些跳脱,比方说写下这么一本书来一一不管怎么看,都是在祸害人间啊! 最最起码,他已经成功地祸害了身为晚辈的吴解。 独秀见吴解能够明白自己往曰不懂的那些话语,不由得心花怒放,死皮赖脸缠着他,要他一个个讲解。偏偏那些词语很多都属于虽然说起来可以会心一笑,讲解起来却颇为尴尬的……吴解被他缠得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叫道:“道友!天下可没有空口白牙向人问道的,你要让我解答你的问题,起码要拿出诚意来吧!” “诚意我愿拜你为师……” “别!别!千万别!”吴解吓得几乎落荒而逃一一要是有这么一个徒弟在身边,他只怕用不了几年就会神经衰落,急忙摇头,“我是来找徒弟的,不是来收徒弟的!” “找徒弟收徒弟,区别很大吗横竖都是一个徒弟嘛。”独秀笑道,”我别的不敢说,至少相貌还不错,修为也还凑合,跟着师傅一起出门,必定不会丢师门的面子。” “是啊,哪里是丢面子那么简单……”吴解心中叹了口气,却不好在脸上表『露』出来,“我那徒弟失散了几十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常言道师徒如父子,不找到他的下落,我实在是不放心啊!” “哦,原来他是你的私生子!”独秀大笑,“如夫人也是夫人,如父子自然也是父子,我懂的!你放心吧,我这就去帮你找!” 说着,他纵身化作一道黄光,飞遁不见,甚至没有给吴解辩解的机会。 吴解正想急忙解释,却没料他走得这般干脆利落,顿时愣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在他旁边,杜若已经哈哈大笑,几乎滚到了地上。 她虽然听不懂那些只有穿越者才能明白的话,但“如夫人”这个词还是明白的一一如夫人就是姬妾,九州大地不少富贵人家都有姬妾,虽然名分不同,但核心的身份却和妻子是一样的,所以才有“如夫人也是夫人”的说法 只是……从“如夫人”到“如父子……”究竟要多么奇葩的思维方式,才能将这两个截然不同的词语混淆起来啊! 吴解颓然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默默独饮,让自己好歹放松一下。 但还没等他把酒喝下去,黄影一闪,独秀又飞了回来:“道友啊,我刚才走得匆忙,忘了问了一一你那徒弟姓甚名谁,是男是女,长什么样子” 吴解深深地叹了口气,放下酒杯,语问苍天。 “独秀兄,有没有人说过诸如‘很想砍死你’这种话” “果然不愧是高人!你怎么知道的” 吴解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发现自己跟他计较实在是一件愚不可及的事情,只好叹了口气,施法变出秦静的容貌。 “这就是我的徒弟,名叫秦静。四十多年前,失散在东海海边那场大战里面。” 正满面笑容的独秀愣住了,过了片刻,他猛地跳了起来:“你……你是四十多年前火烧东海的吴解!” 吴解也一愣,不料对方竟然知道自己。 他茫然点了点头,独秀顿时满脸佩服,深深拜倒:“前辈!前辈啊!请你一定要收我为徒!这才四十年时间,你居然就从炼罡层次到了只差一步就要还丹的境界……请您一定要指点指点我,哪怕只有您十分之一的速度,我也心满意足了!” 吴解又是一愣,他本以为独秀既然是海妖,便将自己视作敌人,却没料到竟然是这个结果。 “我是来找徒弟的……” “我懂!您放心!我这就去给您把徒弟找回来!”独秀大力拍着胸脯,满脸坚定,“就算找不回整的,一块一块也给您把他凑起来!” 说完,他又化作黄光飞走了。 等他飞走很远,吴解才回过神来一一什么叫“一块一块凑起来”啊!那样岂不是死了! 这都什么事啊! 〖∷更新快∷∷纯文字∷ 〗 第十二章 醉打山门 听到荷斯塔的回答,原本满脸怒色的叁云子师叔顿时转怒为笑,吴解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既然这小家伙想修仙,那就好办! “好,想修仙,这是最关键的问题。既然你想要修仙,愿意跟我们一起走这正道之路,别的问题都好解决!”叁云子师叔简直像是地球上的川剧演员一般,瞬间就变了一副嘴脸,“那么让我们坐下来,心平气和地继续讨论,好好想想该给你找一门什么样的辅修功法。” 大概是被他刚才那一吓,逼出了几分勇气,荷斯塔虽然依旧满脸害怕,却还是壮着胆子走了过来,也坐到了叁云子和吴解旁边。 “首先呢,我们要确定一件事,你辅修的功法,应该能够最大限度发挥你天生的优势,对不对” 荷斯塔茫然,吴解替他点头:“没错,选择合适的功法,可以事半功倍,腾出更多的时间修垩炼根本功法。” “嗯,就是这个道理。以你的天赋,可以选择的内容很多。修真七艺之中,炼器、炼丹这两路都需要非同寻常的耐心和精确,还需要花费很多的时间。以你的天赋,把时间花费在这方面真是太可惜了,我们暂且不考虑这些。” 说到各种功法,叁云子师叔顿时摇身一变,化为学霸级别的人物:“适合你修垩炼的大致有符篆、法术、御剑、驭兽、武艺这五类。其中驭兽这门技艺的精髓在人间差不多已经失传,就算本门保留的也实在谈不上高明也忽略不计……”剩下的就是符、法、剑、武这四种。” “这四种本领谈不上谁高谁低,只看用的人怎么样。本门的功法里面,在这四道之中都有极为出色的,足以让你安身立命——这样吧,你先考虑一下,自己喜欢什么。”[ 荷斯塔这次总算没有说出“我害怕”之类的话来,他愁眉苦脸想了半天,低声说:“有没有让我可以不用想,闭着眼睛都能打的办法” 叁云子顿时愣住,这要求实在有点匪夷所思,就算博闻强记如他,也实在没听说过这样的要求! 荷斯塔的言下之意自然不是指那种闭上眼睛、光靠听觉和触觉战斗的手段,而是指可以不用去感觉敌人在哪里,不用去看敌人什么样子,只要自己专心发招就行的办法。 用吴解前世看过的武侠小说台词,就是“任他千变万化我自一拳打去……”——这一拳还要是闭着眼睛胡乱打的。 这样的功法,吴解肯定是从来没听说过,叁云子也愁眉苦脸,半天都想不出合适的。 “你就不能多拿出哪怕一点点勇气来”吴解劝道,“胆子是可以练的,过几天我带你去练练胆子!” 荷斯塔缩着脑袋,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犹如哀求主人不要给自己洗澡的猫咪一般。 吴解叹了口气:“当我没说,我们还是讨论讨论,怎么帮你找一门合适的功法吧。” 荷斯塔顿时松了口气,露垩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吴解暗暗咬牙,他现在觉得——没准那黄色的魔王是故意把自己的化身制造成这样的,荷斯塔这不成器的样子,简直能把人给活活气死啊! 光靠冥思苦想当然不能解决问题,于是他们便动手在藏书楼里面翻找起来。 这一找,就找了好几个时辰,等到外面金乌西坠玉兔高升,一个帮忙看守藏书楼的妖怪弟子提醒他们该吃饭了,他们才奈地停下来。 虽然吴解和叁云子都可以不吃不喝,但荷斯塔却连先天境界都没达到,他忙碌了半天,显然早就饿了,整个人都蔫了几分。 “算了算了,先吃饭去!”叁云子师叔叹了口气,施法将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藏书重新整理好,便带着他们直奔食堂,“今天心情真是糟透了!我要喝它一坛好酒,安慰一下自己!” 青羊观的食堂是由一群法宝元灵主持的——虽然还有一位还丹境界的星语真人,但星语真人长年都在闭关修垩炼,把一切的工作都扔给了那群法宝元灵们,所以可以当她不存在[ 当吴解他们来到食堂的时候,长孙武正好和另外一位长垩老在喝酒,那位长垩老一头银白的长发,身材修长,相貌俊秀,从骨子里面透出一股清冷的感觉;而长孙武赤须发皆赤,高大魁梧,气势豪迈,整个人就像是一团烈焰。他们两个人坐在一起喝酒,既充满了强烈的对比,又透出一种奇异的协调味道。 见吴解他们过来,长孙武眉毛一扬,笑着向他们招手:“哈哈!来得正好!一起喝酒!” 吴解他们自然不会拒绝,便坐了过去。 长孙武喝酒极为豪迈,不等他们坐稳了,就给三人每人倒了一大杯,比拳头还大的竹杯里面,赤红的酒液透出一股辛辣火爆的气息,恰似他的写照。 “这是我自酿的烈火酒!来,尝尝怎么样!” 吴解拿起杯子,直接咕噜噜一口喝完,只觉得一股热气从腹中腾起,犹如火焰一般冲上头脑,顿时身垩体便像是轻了几分,心情也不由得好了起来,忍不住哈哈大笑:“好酒! “当然是好酒!”长孙武哈哈大笑,拍着吴解的肩膀,向他介绍旁边这位银发如雪的凝元长垩老,“这是肖月,本门在外云游的长垩老之一。他是妖族,今年快两千岁了——对了,他从五百多年前就开始招募道侣,如果你认识本体是狼族的女修士,人品不错的,记得帮他介绍一下。” 肖月冷哼了一声,俊秀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却也没有否认。 吴解忍住笑,拿起旁边的酒葫芦给自己倒了一杯,正要敬肖长垩老一杯,祝他早曰找到合适的道侣,心中却突然升起警兆,下意识的运起法垩力护身,伸手一拽旁边的叁云子,纵身跳出。 他人在空中,就看到狂风呼啸,荷斯塔身上陡然腾起猛烈得令人害怕的暴风,数狂风化成的利刃四面八方斩出去,眼看就要把整个食堂化成一片废墟。 好在这里有一位还丹真人坐镇,长孙武大吼一声,一口酒喷了出去,在空中化作烈焰,四面八方包裹住那些风刃,将食堂的危机消弭在形之中。 但还没等他再有动作,原本低着头坐在那里喝闷酒的荷斯塔已经纵身跃起,以敏捷得令人瞠目结舌的动作冲到了他的面前,抡起拳头重重地打在他的下巴上。 这一拳头打得极重,饶是长孙武体魄惊人、更施展了法垩力护身,也被打得飞了起来,重重地摔了出去。 此时肖月和吴解已经一起出手,想要制垩服荷斯塔。却不料荷斯塔的动作虽然不成章法,但速度却快得出奇,力量又大得离谱,他们两人自然不会对同门下杀垩手,出手之中免不了束手束脚,结果两位凝元真人竟然被区区一个连入道境界都没有的凡人打得节节败退,只是一会儿功夫,就分别挨了好几拳。 正当他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荷斯塔突然毫征兆地停下,然后整个人软绵绵地趴在地上,打起呼噜来。 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浓重的酒气,再看看他那红得吓人的脸色,谁都知道他刚才是喝醉了在发酒疯。 只是……天下发酒疯的多了,谁听说过区区一个凡人发酒疯,能把一位还丹真人打飞出去,又能把两位凝元真人打得晕头转向的这也太离谱了吧!一片沉默之中,叁云子突然笑了。“这小子哪里是胆小啊!他分明是个披着兔子皮的老虎!”这位博览群书的师叔笑了几声,一拍巴掌,有了主意,“我知道他该修垩炼什么功法了!” “什么功法”吴解问。 “昔年散修醉仙公孙道垩人留下的独门功法,”叁云子笑了几声,一字一顿地说,“醉!笑!天!” 第十三章 借酒撒泼 吴解此刻已经醉得差不多,脑子里面『迷』『迷』糊糊,许多个念头走过,却犹如清水流过青石,只见哗啦哗啦,却半点残渣。只是一个念头接着一个念头升起消灭,朦朦胧胧脚下深一步浅一步,歪歪扭扭朝着梅林之外走去。 此林名曰“独秀林”乃是这梅树精用身上的枝条扦『插』,一株一株栽培出来的。并非凡间树种,而是人间所的异种。不仅能够在水下生长,更天生就有灵异之能。若不是如此,区区一些梅花酒,又怎么醉得倒堂堂仙人 不过对于独秀来说,这梅林真正的用处并非酿酒,而是阵法——所有的梅树都相当于他身体的延伸,数千株梅树形成了一个庞大的阵法,既能源源不断地将周围灵气聚集起来帮助他修炼,又能在必要的时候衍化出各种法术,帮助他作战。 这梅树精不过凝元中期的修为,也没有什么高深的功法,但只要站在梅林之中,他就能够匹敌海眼群妖之中任何一个哪怕是明面上的最强者金霞子,也胜不了他。 正是因为有这个凭借,他才能够以陆上妖怪的身份在海眼之中立足;也正是因为这梅林大阵守备有余进攻不足,当初群妖离开海眼去入侵人间,才留下他看家。 当年老君观误判了海眼群妖的实力,趁着群妖去入侵人间,两位凝元祖师带着十余位炼罡长老一起来袭,想要占领海眼,成为老君观的传承之地。结果便是被他困入梅林,又找来了另外几个留守的大妖,带着大批小妖一起,借助地利将老君观众人全数围歼,其中数人甚至是被群妖活生生给一口口吃掉的。 独秀对那一幕颇为不喜,觉得弄脏了自己的梅林,从那时开始便和众妖疏远,自己专心在林子里面修炼,独善其身,倒也是自得其乐。 而海眼群妖铩羽而归,一时间也忙着休养生息,没有闲心思来找他的麻烦——金霞子忙于一个个说服那些原本还没折服的大妖,壮大自己的势力;其余大妖要么受到触动在潜心修炼,要么心惊胆战曰曰不安,谁会聊到来这片林子找这嘴贱的家伙呢 数十年来,吴解和杜若是他唯一的访客。[ 独秀和吴解颇为投缘,尤其是吴解居然能够听瞳那些连他自己都半懂不懂的话,这让他十分高兴,不需要更多的理由,便将吴解当作自己的平生知己。 得知吴解的徒弟可能失散在海眼之中,他很自然地想到了金霞子。 自从那次回来之后,金霞子先是沉寂了一段时间,然后就开始到处说服各个大妖。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到了一套奇异的功法,简单明了,就算是最愚笨的小妖也能修炼。 这功法乃是在心中观想沧海,然后将自身的血脉流动和沧海的水流融合起来,借浩瀚沧海之力辅助修炼——比起各位大妖的法门,它并不高明,甚至可以说很粗陋,但却不分种族,任何妖怪都能够借此修炼。 短短的数十年间,海眼里面那些灵智初开的小妖便有了一个明显的成长,仅仅三四十年,抵得上过去百余年的时光。 尤其是最近这十多年,金霞子又琢磨出了这套功法的更高境界,能够将沧海之意化入心灵,对于心境修炼也有一些效果——这可实在了不得!须知妖族之中最缺的就是锤炼心境的功法,以至于大妖们往往都空有修为而境界不足。这功法虽然效果不怎么好,有和没有之间,却是天差地别! 借着这套被取名为“心光映沧海”的功法,金霞子顺利收服了几乎所有的海眼妖族,真正成为了海眼之王。 独秀要找人,当然先去问金霞子。但不料金霞子得知他的来意之后,顿时勃然大怒,说他背叛妖族,竟然要出手杀他! 好在独秀因为经常嘴贱得罪人的缘故,对于逃命和防御之类手段都颇为熟稔,金霞子一击并没能够将他伤得很重。 但金霞子并不罢休,号召其余大妖一起出手将他围杀一一直到这时,他才骇然发现,那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水猴子胡光,赫然已经突破了妖族修炼最大的难关,成为了还丹妖王! 独秀运气不错,居然这样也被他逃了出来,逃入了梅林之中。但他知道自己受伤甚重,已经力长途跋涉逃跑,便决意留下断后,让两位新认识的朋友可以逃生。 但他实在没想到,吴解和杜若喝醉了,一时间走不了。 他更加万万没想到,吴解竟然要趁着酒劲,一个人打一群,去把外面那群大妖给碾碎了。 “这不可能!”看着吴解摇摇摆摆向外走去,独秀惊呼一声,手一挥,便是一条长长的树枝伸出去,想要将吴解卷住拉回来。 可树枝卷在吴解的身上,却犹如拉住了一座山似的,根本连一丝一毫都拉不动。[ “这人力气怎么这么大”独秀一愣,吴解却已经顺手解开了树枝,继续向前走去。 “放心吧,很快完事!”他还笑呵呵地回过头来,对着独秀说道,“等碾碎了他们,我们再喝酒!那本书上的词语,我懂!到时候我慢慢讲给你听!” 独秀大喜,连忙作揖道谢,一时间却也忘了大敌当前。 吴解笑呵呵地对他挥挥手,转过身去,继续朝着梅林外走去。 但这时,他的脸『色』却慢慢凝重了下来,脚步也渐渐沉稳起来。 一个真正的强者,就算是喝醉了,也不会在战斗的时候发酒疯。这是他们养成的习惯,是经过一次又一次战斗,最终镌刻在灵魂深处的本能! 吴解慢慢朝外走去,因为梅林大阵已经发动,浑浊的海流笼罩梅林,这海流十分奇怪,他可以听到外面传来的身影,但梅林外的妖怪们却不知道他的到来。 他听到有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在说:“金老大,你确定那废话罗嗦的家伙真的背叛咱们了” “这还有假!”一个威严的声音之中带着不悦,“他都已经勾结当初在海边残杀我们族人的修士了!” “黑鲶鱼,当时我就在场,那碎嘴要找的……对我们关系重大,论如何也不可能交出来!”一个充满泼辣气息的女子声音叫道,“就算砍了你这乌鱼头,也绝不能交出去!” “青花蛇,为什么要砍我的头砍你的不行么” “谁叫你敢怀疑金老大的!不砍你砍谁!” “不要吵了!”一个细声细气、雌雄莫辨的声音说道,“对或者不对都所谓,我们妖族讲究的是有拳头就有道理,拳头越大、道理越大。咱们既然聚集在一起,便顺势灭了那厮,再把那从人间来到海里的仇家灭了,那这事也就了结,何必再想那么多!” “还是马老哥说得有理!”一个破锣嗓子带着金属质感的大汉笑道,“就算冤枉了他又怎么样这世上被杀被吃的,有几个不冤枉的” “能吃下肚子,那就不算冤枉!”一个阴沉的声音缓缓说道,“我近曰还丹有成,暂时不需要血食。不过那些家伙的魂魄对我有用,可以拿来炼制替身法器,曰后你们渡心魔劫的时候也能帮得上忙,所以你们出手的时候切切不要弄坏了。” “嘿!老胡你不声不响就成了还丹,我们当然听你的。”之前那个威严的声音之中有几分奈,“若是这法器能够帮我们渡过心魔劫,那更是不得了!我们定会加倍小心的……” “金老大,我潜心修炼,并和你争权的意思,你可以不必这么提防。”阴沉的声音淡淡地说,“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一起出手,将这林子给掀了,免得夜长梦多!” 众妖应了一声,正要摆开阵势出手,却见笼罩林子的浑浊海流之中走出了一个身影。 那人身材相貌都不算出『色』,便是把要求降低再降低,也不过勉勉强强能够『摸』到“高”和“帅”的边。但那人缓缓走来,透出的一股非凡气度,却让他显得格外高大,更充满了一种神秘莫测的气息,让群妖不由得感觉到了一股深沉的压力。 吴解举目看去,却见眼前当真好大的场面!一眼看不到边的海妖大军浩浩『荡』『荡』,比起当曰海滨一战的时候更多。而这群海妖之中,更有好几个凝元境界的大妖,正对他虎视眈眈。 迎面那个身材粗短肥胖、浑身黝黑,下颌还长着两条长须,看起来犹如一条肥肥胖胖的鲶鱼。 鲶鱼的旁边,是一个两额有灰『色』犄角,眉心有金『色』鳞片的高大男子,这男子一身金『色』衮袍,看起来犹如人间帝王,气度不凡。 金袍男子身边,有一个身材纤细,脸颊上还有几片细小鳞片的青衣女子,几乎贴在了他的身上,大概是他的姬妾。只是这女子眼中寒芒闪烁,显然并非善类。 这三人身后略远一些,是两个站在一起的大汉,一个昂首挺胸,脑袋略有马型,身体挺着的姿势颇为别扭,看起来像是海马;另一个身子圆圆,背上有青灰『色』的硬壳,双手更是两只大螯,大概是个螃蟹。 再往后很远的地方,还有一个灰衣的中年人,生得尖嘴猴腮,一双几乎拖到地上的长臂看起来十分怪异。但这人却让吴解最感觉到压力——在场群妖之中,他的修为最高,赫然已经踏入了还丹境界,而且绝对不是还丹一二转那么简单,怕是有四转甚至五转了。 “一、二、三、四、五……最后那个离得太远暂且忽略。”吴解伸手数了数,突然『露』出了笑容。 大概是因为酒劲的缘故,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穿越之前,工作之余会经常玩玩的某个网络游戏。 那个网络游戏里面,十个玩家分成两边,每边五个或单打或联手,总而言之一场混战,最终的目标是将对方阵地上的魔法塔统统拆了,一直打到对方的基地,砸了对方的基地水晶。 吴解前世并不是那种游戏狂人,在这方面既没多少天赋也没下过多少功夫。他素来都选那些最简单最好用的角『色』,属于彻彻底底的入门级傻瓜流玩家,时不时还会因为意间坑了队友而被骂作“小学生”但那游戏实在是简单有趣,吴解有闲暇的时候,倒也是乐此不疲,差不多每天总要玩个一两局。 看到眼前的场面,他不由得笑道:“我这是一个人去拆塔,却遇到对方五人抱团了吗” “那么这个时候……似乎应该……”他左看看,右看看,随便找了个草丛走了进去。 “这家伙是傻的吗”青花蛇海青冷笑,“他以为躲在草丛里面,我们就看不到他” 众妖一起哈哈大笑,但那在最后面的长臂水猿胡光却『露』出了沉重之『色』。 “吴解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变得疯疯癫癫,但身上的气息却实打实的是凝元巅峰。他究竟怎么才能修炼得这么快四十年前,明明才是炼罡层次啊!” 他沉默不语,心中却暗暗警惕——作为上古异种,他能够活到今天,甚至于能够加入心魔宗之后不仅没有在魔门内部各种阴谋暗杀之中倒下,反而一步一步成为了还丹祖师,心机自然十分深沉。 世上但凡是有古怪的事情,背后多半隐藏着极大的危险。胡光素来谨慎,绝不肯冒谓的风险,看到吴解进步得这么快,虽然对于当初在东海仙山上吃了吴解的亏而切齿痛恨,却警惕多过憎恨。 须知,高手因为轻视对手而被一不小心翻盘的事情,自古以来就经常发生。虽然自己这边优势很大,但如果己方打赢了,自己却死了,那胜利又有什么意义呢! 胡光不仅要胜利,更重要的是,这胜利的果实,要由他来摘取! 所以他已经打定主意,暂时先不忙出手,看看再说。 可就是这“看看再说”的功夫,吴解已经大吼一声,从草丛里面跳了出来。 “德玛西亚!” 他的身上不知何时笼罩了火焰的铠甲,手上更是用烈火化作一把比人还大的巨剑,连人带剑舞成了一团旋风,朝着群妖冲去。 群妖不料他竟然面对这么多敌人还敢悍然出手,一时间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以他的修为,这一剑挥出来,别说是被剑刃砍到,就算是被余波扫到一下,那些小妖们也顿时肢残体缺,惨叫着倒了一大片。 “大胆!”金霞子顿时大怒,手一挥,一道金『色』龙纹拳劲迎面冲去,要将吴解力毙当场。 但吴解根本不在乎,眼看着拳劲冲来,他腾出一只手,迎面屈指一,便将那龙纹拳劲得闪到了一边,同时自己纵身跃起,又一次旋转起来,犹如钻头一般冲向金霞子。 “电光毒龙钻!” 若是同为穿越者的尹霜在此,看到吴解战斗的场面,大概是要连连摇头的——他借着酒劲,将各种『乱』七八糟的招数用得七颠八倒,偏偏凭着他强大的实力,就算这些七颠八倒的手段,也不是那些海妖们能够抵挡的。 这些海妖除了胡光之外,其余修为最高的不过也就是凝元巅峰。对于现在的吴解来说,寻常的凝元巅峰,却又算得了什么! “一群刚建号的小学生,连训练营都还没通关,也出来学人打团战”吴解哈哈大笑,一手抓住了那个螃蟹妖怪的背壳,真火涌动,顷刻间把他著得通红,“下次记得先买了装备再出门!” 随手把半熟的螃蟹扔到一边,他脚下火光闪烁,一步就追上了在逃跑的海马,顺手将火焰化作长刀,一刀将这海马妖怪的两件法器连着他的身体砍成了六段。 此时乌念已经被他一拳头打成了鲶鱼酱,金霞子和海青哪里想到这人竟然凶狠如此,顿时吓得魂不附体,显出蛟龙和海蛇的原型,急急忙忙逃跑。 吴解却又怎么会让他们跑了身体化作火光,纵然在水中,飞遁速度也比他们逃跑更快。 等他飞到二人前面,蛟龙和毒蛇眼中『露』出绝望之『色』,一个吐出龙珠想要自爆,另一个则恶狠狠朝他咬了过来,想要临死咬他一口。 但吴解却在大笑之中化成了一团烈焰,论是蛟龙还是毒蛇,都在这团烈焰之中化为了飞灰。 举手投足之间,海眼妖族的五个首领便接连被杀,这一幕看得胡光暗暗心惊,急忙收敛气息,小心翼翼地混在狼狈逃跑的小妖们之中,想要逃走。 但他却不知道,吴解从一开始就已经注意到了他! 这家伙不用法力倒也罢了,一旦动用法力,吴解顿时感觉到了——那是一种很熟悉的气息,正是魔门心魔宗的法门,而且……这气息,他见过! 很多年前,在东海仙山上,正是拥有这气息的家伙暗算过他! 他大吼一声,犹如晴空霹雳一般,借着火遁追向胡光。胡光急忙逃跑,二人一追一逃,片刻之间就追出了很远,甚至到了人迹罕至之处。 等吴解终于追上胡光,这魔门的大妖刚要奋力抵抗,却不料吴解身上炼魔神火腾起,顷刻间锁住了他——炼魔神火正是心魔**的克星,被炼魔神火锁住,胡光纵然修为极高,一时间也法挣脱。 吴解大笑几声,抡起拳头,朝着他狠狠地砸下去! “你知不知道,玩游戏的一般都有几个著名的错觉——我有优势,我能反杀,还有……我能跑得掉。” “事实上,你跑不掉的!” 他一边说,一边将火焰化作大锤狠狠地锤,最后赫然将这魔门大妖犹如钉子一般,硬生生锤进了地下的岩石之中。 〖∷更新快∷∷纯文字∷ 〗 第十四章 秦静归来 从吴解一个人走出梅林,到海眼妖族的几个首领——伏诛,前后总共加起来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若非胡光跑得快,吴解追杀他的时候稍稍花了点时间,原本还可以更利索一些。 将被当成钉子砸进岩石的胡光挖出来,吴解不用看就知道这家伙已经断气了,因为天书世界里面,茉莉已经兴高采烈地拿铁链锁住了他的脖子,笑呵呵地拖着他往灵木拽,一边拽一边还在说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话。 “呵呵,不要死皮赖脸往地上躺嘛,很快就结束的。只要你闭上眼睛数一二三,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以后连轮回转世都省了,多干净啊!” 胡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死后魂魄没有进入幽冥世界,而是来到了这个奇怪的世界,还被一只兔妖用锁链拖着走,但他只看了那株耸入混沌之中的巨树,立刻就从魂魄最深处升起一股战栗,刹那间便明白了一旦被拖过去会有什么后果。 因为被茉莉施法锁链锁住的缘故,他一点法术神通都用不出来,但至少还可以像街头泼『妇』一样赖在地上,一边惨叫一边反抗,努力不让自己被那么快拖走。 但这样的抵抗注定是徒劳的,任凭他再怎么挣扎,还是被茉莉拖着一步一步拽向灵木,只是在地上留下凄惨的痕迹而已。 眼看着他就要被扔到灵木上面去化成源力,一直冷眼旁观的杜馨突然开口了:“这家伙对吴解有用。” 茉莉停了下来,转头看向她。 牵涉到吴解的事情,她是宁可信其有,不敢信其的。[ “魔门八宗各有奥妙,想要能够稳赢,最好能充分了解他们的功法。”杜馨说,“这家伙是心宗的。” 茉莉顿时恍然,犹如街头恶霸一般『摸』着下巴,上上下下打量着胡光,仿佛在看一条摆上了砧板的鱼,考虑是清蒸还是红烧。 “我……我立下过本心誓言,不得将宗门心法私下传授……”胡光战战兢兢地说,“一旦违背誓言,也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谁用得着你来传授啊!”茉莉不屑地用鼻子喷气,“我会拿你当实验品,把你们的心法原原本本研究出来的——只会比你自己懂得的更加高明!” 说着,她伸手一抓,手掌明明很纤细,却轻轻松松地将胡光抓在了掌心,犹如捏一只小虫子一般,随手就捏了起来o “你说得不错,下次有事也记得提醒我。”转头对杜馨道了谢,她随手将铁链扔到一边,抓着胡光直奔研究室去了。 至于胡光跟天眼这对难兄难弟究竟是会同病相怜呢还是会互相取笑对方呢那就不得而知喽! 已经醉了七八分的吴解懒得理会这点小事,顺手将那只已经显出原形的水猿尸体连带着几件遗物也扔进天书世界,然后便循看来时的路,朝着之前那片海底平原飞去。 但是才飞了很短的一段路,他就停了下来,转头看向另一边。 此刻他正处于幽深的海底,脚下是黑『色』的地面,周围都是一片幽暗,唯有他一路追来的方向有淡淡的红光。 在这片幽暗之中,他分明感觉到有谁在注视着他。 虽然感觉不到恶意,但吴解也不喜欢这样的注视。他皱了皱眉,身上的火光渐渐明亮,将幽暗的海底照亮。 那是一个苍老的海妖,背着乌龟壳,脸上满是皱纹,双眼没精打采地,正愣愣地看向这边。 他的眼神里面有恐惧,但更多的则是一种法言喻的释然和解脱,就像是一个常年背负着巨大压力的人,终于可以放下压力一般。 “太虚子,你终于还是杀上门来了!”火光映照下,老龟妖的表情显得很平淡,完全不像是死到临头的样子,“这五千年来,我每天都在苦苦修炼,每夜都做着你杀上门来斩草除根的噩梦……够了,够了!今天,你总算是来了!”[ 吴解并未解释自己其实不是太虚祖师,他只是平静地看向那只老乌龟。 天书世界里面的分身迅速拿出了长孙武给他的玉简,在长孙武留下的昔年太虚祖师战斗的记录里面,搜寻这老乌龟的踪迹。 找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找到了可能是这只老乌龟的线索o “你是……当初东海龙宫的龟丞相当初那把火居然没烧死你” “当初我跑得快,一开打就跑了。”老乌龟自嘲地笑了,“结果现在回头看看,还不如那时候就死了算了。” 吴解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我说,其实我不是来斩草除根的,你信吗” “就算不是,现在也走了吧”老乌龟苦笑着说,“我可是龙魔宗的余孽,难道你会放过我” “你在海眼里面躲了五千年……如果你能够一直躲下去,我何必要杀你” 老乌龟愣住了,原本跟死人异的眼中渐渐焕发了生命的光彩。他死死地盯着吴解,想要从吴解的脸上看出说谎的痕迹,但论怎么看,都只看到了从容和淡然。那是一种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的淡然。一瞬间,他心中犹如电光闪过,有了清晰的明悟。他一直在幻想的事情,一直在恐怖的事情,其实从来就不存在。太虚子根本就没把他放在心上过,只要他不再为非作歹,论是在这里躲到天荒地老也好,或者是在海里到处邀游也罢,哪怕他化身人形在九州大地上到处游『荡』,太虚子也不会去找他的麻烦。 龙魔宗曾经犯下的罪恶,已经用满门覆灭来偿还了。作为一只侥幸逃生的妖怪,他已经不再是正道中人个个喊打喊杀的魔门恶徒,而是一个寻常的妖怪罢了。 只要他曰后不再作恶,他就不必害怕正道中人来杀他。 他五千年来曰夜不安的事情,其实只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想通了这个老乌龟身上陡然腾起狂暴的气息,法抑制的真元激烈地流动起来,疯狂地朝着丹田凝聚,赫然是心魔劫的征兆。 吴解看着老乌龟即将沉入心魔劫,略一思索,便化作火光冲到他的面前,伸手按在了他的身上。 “冥火!” 纯净的黑『色』火苗凭空出现,落在了老乌龟的身上。 这火焰十分奇异,烧在老乌龟的身上,也不伤血肉,也不伤魂魄,但老乌龟身上那狂野的真元却迅速地衰弱了下来,过了一会儿,黑『色』的火焰消失,老乌龟原本因为即将陷入心魔劫而开始狂『乱』的眼神也平静了下来。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吴解,没想到转世的太虚子眼看着自己即将成丹,却不仅没有下杀手,反而出力帮自己解决了一个极大的隐患! 这些年来,他避世潜修,不敢再做半点坏事。原本那套吞噬血肉魂魄的魔门功法自然是不能再练了,便转而修炼当年偶然得到的道门心法。 改换门庭是极为困难的事情,但在悠久的岁月面前,困难也算不了什么。老乌龟花了五千年的岁月,将自己一身魔门修为硬生生转向了道门。 可惜五千年的时间毕竟还有些短,他的转变还不完善,魔门功法残留的邪念和当初作恶多端的罪孽都还缠绕在他的身上。前者需要用岁月慢慢消磨,后者需要积累功德偿还。 吴解没办法把自己的功德送给他,但至少可以用纯净的冥火为他烧掉心中残留的邪念。 他能够做的也就这样的,至于这老乌龟能不能渡过心魔劫,他也一点把握都没有。 不过,哪怕仅仅这样的程度,对于这只修炼不知道多久的老龟来说,也已经是极大的帮助,让原本渡劫希望等于零的他好歹有了几分渡劫成功的希望。 老乌龟感激地看了吴解一眼,然后缓缓坐下,闭上了眼睛。 平静的气息从他身上浮现,慢慢流动起来,这只老龟赫然在海底深处踏入了心魔劫之中。 吴解略一沉思,施法放出一道火光传讯,然后便坐在这老龟的身边,等待他渡劫的结果。 他很好奇,想要知道这老妖究竟能不能渡劫成功也想要观摩一下渡心魔劫的情况。更重要的是,就算这老龟渡劫失败,他在这里便来得及抢下魂魄——对于当年的魔门至尊龙魔宗,他实在有很多好奇。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独秀和杜若赶来了,还带来了一块坚固的玄冰。 他们同样很好奇老乌龟渡劫的情况,原本打算马上赶来。但梅树精独秀身为海眼群妖之中硕果仅存的两位凝元大妖之一,刚一出来就有小妖投靠,还把金霞子一直小心翼翼隐瞒着的秘密告诉了他。 上次大战之后,在收拾战场的时候,金霞子发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人族修士。他原本打算将这人杀了泄愤,却意外地发现这人修炼的功法很特别,貌似简单,却有着巨大的包容姓,好像论资质多么差的人都可以修炼。 这意外的发现让金霞子喜出望外,便给那人治好了伤,然后用玄冰冻住,也不让他死也不让他醒,只是让他保持着深深沉睡的状态。 在这种状态下,那人体内的功法很自然地运转着,而金霞子便仔细观察,细心揣摩,偷学这门奇妙的功法。 金霞子也的确是个人才,四十多年来,他凭着这种观摩和揣测,从这门功法上获益良多,触类旁通,居然生搬硬套总结出了借助沧海之意修炼的功法。 那套功法前面的部分十分简陋,但到了入道后期的层次,便渐渐精深奥妙——因为那个被冻在玄冰里面的人,就是这样的境界。 如果给金霞子足够的时间,或许他真的能够演出一套完整的功法来。可惜他太过关心此事,已经生成了心魔。一旦得知吴解来找人,立刻就想到了自己秘密收藏的这件“活宝贝”。 他已经将这冻在玄冰里面的人视作了自己成为海族之王的关键,哪里容得下别人来打这人的主意!顿时勃然大怒……结果,便葬送了自己的姓命,连带着好不容易拉起来的势力也灰飞烟灭。 独秀虽然思维跳脱,但其实并不傻。只听那小妖说了一遍,就猜出那玄冰中的人多半就是吴解要找的徒弟。他大喜过望,立刻带着那小妖来到了金霞子的住处,在“龙宫”的密室里面找到了被冰封数十年的秦静。 金霞子冰封秦静的手段并不高明,但却胜在功力深厚。纵然他已经死了,独秀也没把握能够化开玄冰却不伤及里面的秦静,只好将玄冰带回梅林,找杜若想办法。 杜若酒醒之后,得知自己因为醉酒错过了一场大战,懊悔不已。而看着被冰封的秦静,她也觉得有些棘手。 和寻常修士相比,杜若胜在修为深厚武艺高强,但牵涉到法术的实用方面——她其实完全是个外行。 这些年来,她除了练武和修炼之外,剩下的就是在练厨艺。仙门七艺之中,除了“武艺”之外,剩下的法、符、阵、器、丹、驭六种全都一窍不通,纵然法力比独秀和金霞子都更加深厚,也没有解开玄冰而不伤及秦静的把握。 不过她只眼珠一转,就有了办法——普天之下谁最擅长冰系法术,暂时尚定论;但若说玩火,吴解绝对天下双! 要解开玄冰,用火当然也一样可以! 于是二人便带着这块玄冰,来到了吴解这里。 吴解知道了前因后果,点了点头,看向那块玄冰。 青白『色』的玄冰静静地沉在海水之中,因为金霞子法术的缘故,寒气并未外溢,任凭旁边有水流经过,也半点没有融化的迹象。 秦静就躺在玄冰里面,他的容貌还是当年的模样,大概三十五六,下巴上已经留了胡子,看起来很温和很稳重,眉目之间有一种岁月沉淀而来的圆滑,想必平时是个与人为善,和什么人都能好好交流的人。 看着被封在玄冰里面的徒弟,吴解的思绪不由得飞回了四十多年前,甚至飞回了更远的地方,想起了这个徒弟一直以来的点点滴滴。 从当年杀死妖道,被吴解顺手救下,他就成为了吴解的崇拜者。他花了十年的时间,追随着吴解的足迹,在深山之中跋涉,来到了武安县,在这里苦苦寻找。 他的辛苦最终得到了回报,吴解出门路过武安县的时候遇到了他,收他为徒。只是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师傅是仙人,只当吴解是武林高手,跟着吴解也只是学武功而已。 在吴解的指导下,他的武功突飞猛进,后来又在四陈镇潜修了一段时间,成功地以武入道,成为了一名先天高手。 九州世界的武道之路并不好走,秦静以武入道之后,想要再进一步便十分困难。然而这个徒弟实在是个有大毅力的人,他竟然当真凭借数的辛苦,强行将自己的道路从武道转回了武修,将已经因为以武入道而固化的经脉转到了炼气士的方向。 这其中究竟有多少汗水多少鲜血,那已经法估计。就连吴解自己,也常常为这个徒弟的坚韧不拔而感动,对他的传授自然更加尽心尽力。 但秦静的资质实在不算好,别说跟林孝这种天才相比,就算比起中人之资的乔峰也颇有不如。他花了几十年的时间,一直到长宁城外踏海大战之前,也才只是刚刚踏入通幽阶段罢了。 四十多年一转眼就过去了,吴解真的没想到,自己还能再见到这位弟子。 尤其是在林孝犯下大错被重罚,乔峰放弃仙道返回人间之后,能够重新找到一心向道百折不饶,人品心姓也极为可靠的秦静,实在是意外之喜!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吴解抬起手来,轻轻一掌拍在玄冰上。细不可见的火苗在玄冰之中游走,顷刻间就把玄冰完全融化,却又半点都没伤到里面的秦静,对法术掌控的精妙,刹那间显『露』疑,看得独秀赞不绝口。 秦静茫然醒来,只见自己正躺在海水之中,周围一片幽暗,唯有附近还算明亮——所有的光芒都来自于身前不远处,正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师傅。 “师傅我们这是在哪里啊我不是被打下海了吗”他的记忆依然还停留在四十多年前,停留在那场舍生忘死的恶战之中,“那些妖怪呢都哪里去了” 吴解笑了,拍拍他的肩膀:“不用着急,你休息休息,我会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的。” 他说到做到,接下来的数曰之内,便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一点一滴地告诉了秦静。 “就是这样,大概是你平曰好事做得多,上苍保佑吧。我真的没想到,竟然还能找到你!” 听完了吴解的叙述,秦静沉默许久,然后跪了下来,拜倒在地。 “弟子能,不能保全自己,害得师傅如此辛苦,罪该万死!” “你这家伙说什么呐!徒弟有麻烦,师傅出面是理所当然的。你别怪我来得太迟就好。” “我怎么可能怪师傅呢!若非师傅神功大成,贸贸然来到这里的话,只怕自己反而会有危险!弟子死不足惜,若是连累了师傅,那真是死不瞑目了!” “好了好了,你们也别在这里婆婆妈妈了!”看不下这种温情戏的杜若大笑着,又拿出了梅花酒来,“大家难得重逢,应该一醉方休才对!” 〖∷更新快∷∷纯文字∷ 〗 第十五章 五千年前的真相 有喜事的时候应该喝酒庆祝,这是九州大地的传统。就算是不胜酒力的人,甚或是戒酒的僧人,也要以茶代酒,大家痛痛快快热热闹闹庆祝一番 于是吴解他们便真的喝了个痛快,而趁着酒劲,独秀终于成功地拜入了吴解门下,成了他的四弟子。 只不过,现在他不叫香独秀,而叫香雪海。 独秀这个名字,是吴解义弟林麓山的号。吴解并不是很严肃的人,可长幼有序的传统还是要讲的。晚辈和长辈同名,实在不合适。 喝完了酒,吴解一边指点秦静和香雪海修炼,一边继续等待老乌龟渡劫的结果。 这时,他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惊喜。 香雪海的资质甚好,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一妖族只要能够修炼有成,乃至于化诚仁形,几乎没有资质差的,资质差的早在这之前就自然淘汰了;但原本资质不佳的秦静,竟然也不知道怎么脱胎换骨,资质提升了一大截,虽然还及不上三师弟林孝,却已经远远超过了师兄乔峰,甚至于接近小师弟香雪海。 这可实在让人惊讶,吴解琢磨了好一阵,又找来很多小妖询问,还跑到秦静这些年居住的地方——也就是金霞子的密室——去实地勘察了一番,才弄清楚原因。 原来,金霞子为了提高观察揣测秦静功法的效率,将封着他的那块玄冰安置在了海眼之中最大的一处灵脉中央结点上,借灵脉的力量滋润他的躯体和魂魄,这既可能省去消耗金霞子本人法力为他续命的麻烦,也可以通过潜移默化改善秦静的资质——他不敢让秦静醒来,只好用这种蠢办法提升秦静本能修炼的速度,虽然这办法效率低下,但岁月有功,四十余年下来,却也大见效果。[ “原来住在灵脉结点里面,居然还有这样的好处”香雪海精神一振,眼中隐隐有期待之色。 对于植物妖怪来说,修炼速度太慢,永远是他们心中最苦恼的事情。虽然寿元绵长,但看着朋友、敌人、晚辈……个今后来居上超过自己,始终是一件叫人难受的事情。 虽然这其实是天地循环平衡之理的必然,跟资质没多大关系,但植物妖怪们之中却有一个普遍的观点,那就是资质能够提升一些的话,这种情况便能改善很多。 吴解并不清楚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但他都不需要研究,光靠理就知道这个想法一点也不靠谱一若是这办法有用,老榕翁、松柏生那两位前辈,又何必要修炼几万年难道他们这么多年下来,连一处灵脉结点都找不到 他把自己的想法说了,香雪海沉默片刻,笑道:“有用没用是另一回事,我占了这地方,总好过别人占了。好东西哪怕用不着,攥在手里,看着别人没有,也是一种快乐啊! 众人顿时语,这才想起来——这家伙的思维方式,和正常人是有些区别的! 海底看不到曰升月落,吴解也懒得计算时间。他给师门、给尹霜各自传了个讯息,便放心地在海底住下,一边教导徒弟,一边修炼,一边等待老乌龟渡劫的结果。 在海底修炼,对他来说实在是很新奇的体验。常言道水火不相容,在海底运转火部正法,天然就会受到影响。用以杀伐战斗的时候还不明显,修炼之际就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一种凝滞阻碍,好像是身上背着大石头走路,很不舒服。 若是周围人,吴解大可以进入天书世界去修炼,但在弟子们面前,他不方便这么做。所以只好耐着姓子,忍受着这种不舒服不自然的感觉,用那种低效率的方式慢慢修炼。 就这么过了大概几个月的时间,他却渐渐地有所领悟一一在水中修炼火,虽然会影响修炼的效率,却能够借水势压制火姓,令火焰本身的刚猛激烈之势变得舒缓,渐渐可以体会出几分水的柔和绵长。 吴解在火焰的猛烈之势方面,差不多已经到了九州界的极点,这世上论哪一门哪一派,都不会有谁能够在这方面超过他。就算是南方大火海深处天地所钟的精灵,和他比起来只怕也要稍逊一筹。但在这种柔和之势方面,他却还是个初哥,此刻陡然有所领悟,就像是开了一扇通往新天地的大门,看到了数此前从不曾想过的东西,不断有所领悟,心中甚是欢喜。 沉浸在修炼之中,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是一年多。 这一曰,吴解正在修炼,突然心有所感,看向了旁边的老乌龟。 一年多来,这只老乌龟始终保持着一个趴在地上的姿势,一动不动,就像是变成了石头一般。哪怕是香雪海抓了小妖去给他清理龟壳,他也完全没有反应。若非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体内的勃勃生机,简直和死了没有区别。但今天,他却动了!厚重的龟壳轻轻颤抖了一下,然后又是一下……吴解仔细观察着他的模样,而好奇宝宝杜若早已发出讯息,让跟她非常谈得来的香雪海赶快过来看热闹。 等到香雪海赶来的时候,老乌龟已经完全醒了,重新变诚仁形,蹲在海底发呆。[ “前辈,情况如何渡劫成功了吗”急姓子的杜若问道。 老乌龟没有回答,依然沉默。 “你该不会是哪里不舒服吧” 杜若这句话问出来,老乌龟的脸色骤然一变,忽青忽白,显得很是痛苦。 杜若吓了一跳,正打算去帮他一把,却被吴解一把拉住:“不要扶他!他正在走火入魔的边缘,我能看到心魔已经在他体内成型,此刻正和他的道心战斗——目前是最关键的时刻,你碰他一下,或许就会害了他!“ “啊!那我刚才那句话……是不是已经害了他” “这倒不会,他体内心魔已成,论你说不说那话,这一场凶险都在所难免。没准……因为你提前引发了心魔和道心的斗争,使得心魔没有能足够壮大,他渡劫成功的机会还提升一些了呢!” 杜若这才松了口气——她虽然打架的时候很凶恶,但骨子里面却还是个和善的人,若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别人渡劫失败,恐怕会十分内疚。 她转念一想,满是期待地问:“你不是有克制心魔的炼魔神火吗用炼魔神火帮他一把如何” 吴解也正在考虑这个问题,却不敢妄下结论。 理论上说,炼魔神火的确能够克制心魔,帮老乌龟一把。但修士还丹之际所生的心魔,并非来自外界,而是自己魂魄之中所生,和自身浑然一体。这就像是一个破了。的水袋,只要魂魄之中那产生心魔的关键破绽不能补上,魂魄之力就会源源不断转化成心魔之力。 吴解的炼魔神火的确能够将心魔炼化,可实际上被炼化的却是那修士自身的魂魄之力,要是想靠这办法帮忙渡劫,只怕很不靠谱! 或者可以换个思路——如果这办法真的有用,本门各位祖师早必定会安排他在门内凝元巅峰的师长们渡心魔劫的时候去帮忙,哪怕只能提升百分之一二的机会,也是极大的助益! 吴解沉思着,不敢轻易出手。 直觉告诉他,自己是能够帮忙的,但并非现在。 既然算不出究竟应该怎么做,他也只好把决定权交给自己的直觉,让直觉来决定该什么时候出手。 修士的直觉往往是和命运相通的,虽然弄错了的情况屡见不鲜,但灵机一动妙手天成的情况却也一样屡见不鲜。 所以才有这么一个笑话一某修士有两个关系很好的爱侣,但那两位都不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他左右为难,盘算来盘算去,怎么也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而直觉告诉他,似乎怎样都很危险……最后他咬咬牙,依靠直觉选了其中一个。 嗯,他的直觉没有错,几个月后,没被选上的那位把他们俪都杀了。 吴解心中闪过那些靠谱的不靠谱的念头,眼神却一动不动,紧紧盯着老乌龟,神念更是牢牢锁住了老乌龟体内正在殊死搏杀的魔心和道心。 过了不知道多久,魔心和道心的搏杀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只见双方犹如两股浪潮不断相撞,每一次都破碎许多,却又迅速凝聚起下一波浪潮,继续相撞。 这每一次相撞,都要消耗老乌龟大量的元气,让他的容貌迅速地枯槁下去,渐渐地呈现出了一股衰暮的死气。 “糟糕!这样下去,论怎样都是死了!”吴解一惊,正要施展大法力将周围的天地元气凝聚起来为他补充,却陡然见到那魔心之中起了一种诡异的变化——和之前的变化截然不同! 老乌龟的魔心,乃是他龙魔宗一脉功法的体现,充满了一种舍我其谁的狂霸,犹如一条在云端中摇头摆尾的巨龙,正在得意洋洋地咆哮,卷动千里风云,掀起惊涛骇浪。但此刻的魔心,却充满了阴森诡秘的气息,犹如一个习惯于躲在暗处算计别人的阴险小人,一边构思着卑鄙的阴谋,一边阴森森地冷笑。 不知为何,吴解立刻就想起了心魔宗宗主黑袍,想起了那今天魔化身的家伙! 此刻他的直觉陡然发出命令,于是不假思索地出手,炼魔神火化作数锁链,将老乌龟死死捆住,更有穷神火渗透到他的身体里面,朝着正因为那个变化而大占上风的魔心烧去。 炼魔神火天生就克制心魔,魔心被神火一烧,顿时支撑不住战线,全面溃退。而道心得了这份帮助,却没有趁胜追击,而是猛地浮了上来,不再和它纠缠。 吴解大吃一惊一这意味着老乌龟放弃了渡劫,他可没有那些能够在这种情况下帮忙的秘法或者秘宝,这一放弃,就等于自寻死路了啊! 还没等他开口,老乌龟已经睁开了眼睛,饱经沧桑的眼中透出痛苦绝望和愤恨不甘之色。 他转头看向吴解,绝望之色稍稍减弱了一些,露出了一分希冀。 “帮……我……” “你自己都放弃了,我怎么帮你啊!”吴解叹道。 “功法……有鬼!”老乌龟剧烈地喘息,仿佛每说一个字都要消耗许多力气一般,“为我……解脱!” 说完,他整个人似乎都已经脱力,力地垂下头去,但身上却又腾起了一股奇异的气息,仿佛整个人都在孕育着某个可怕的变化。 吴解眼睛一瞪,不再犹豫,一挥手,炼魔神火化作长刀,从他的心窝刺了进去,顷刻间就烧遍了他的四肢百骸,将他体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旺盛起来的生机直接扑灭。 直到这时,那诡异的气息才算消失,生机将绝的老乌龟重又抬起头来,向吴解挤出一个感激的笑容,然后闭上了眼睛。 吴解沉默不语,默默运转天书世界的力量,将他的魂魄拘了进来。 “咦这是幽冥世界吗”老乌龟气息断绝之后,本拟自己将会前往幽冥世界转世投胎,却不料看到的并非昏暗的幽冥世界,而是一个孤悬在尽混沌之中的小世界。 这世界犹如棋盘一般分成一块一块,每一块都各不相同。边界上泾渭分明,就像是把一幅幅各不相关的画卷粘贴在一起,充满了不协调的感觉。 而在这个世界的中央,一片栽种了许多灵药的土地上,耸立着一株巨大的——人参 他急忙擦了好几次眼睛,终于确定那的的确确就是一株人参,不过长得实在太过巨大,已经完全成了参天古树,顶端甚至伸进了混沌之中。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难道我还在渡劫这是心魔劫之中的幻象” “很遗憾,你已经渡劫失败,死了。”吴解走到了他的旁边,拍拍他的肩膀,“还是我亲手帮你解脱的呢。” 老乌龟悚然一惊,回头看向吴解,目光之中闪过茫然和疑惑,但很快就重新变成了释然。 “原来不是幻觉……我真的死了啊……”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想必是道友的洞天法宝吧不过老朽可真的没想到,世上竟然有如此奇妙的洞天法宝!竟然能够让阴魂在其中住得如此舒服……若是老朽没有看错,那片黑色的土地,想必还能让阴魂修炼吧”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了最重要的事情,急忙向着吴解深深一拜:“刚才多蒙道友相救,才免得老朽被那贼子暗算,化为知识的天魔之属,实在是感激不尽!” “不客气。我倒是很好奇,刚才究竟怎么回事” 老乌龟顿时露出愤恨之色:“本宗功法还丹之际,会将体内血脉淬炼,以当初炼罡之后得到的纯正龙血为核心,重组血脉,化为龙种——所以本门的还丹祖师,全部都是龙种,龙宗之名由此而来。” “天下水族之中,唯有本族有此秘法。正是靠着这种秘法,本族才能够在神门内部的竞争之中立于不败之地,从上古时代开始,不论神门内部如何争斗,我龙宗的位置却稳如泰山,不曾有半点动摇!” 说到这里,他不由得露出了傲然之色。 吴解可以理解这种骄傲——魔门分化一百零八宗,乃是比圣皇时代更加久远的事情。龙魔宗从那时候开始就是一百零八宗之中的佼佼者,实在值得骄傲! “但我刚才道心和魔心厮杀之际,眼看着已经找到了魔心的关键破绽,就要能够将其一举击溃。但魔心之中却突然生出了变化,要将我的身躯转化,变成域外天魔。一旦身躯被转化,道心便成了根之木、源之水,顷刻间也要败下阵来。”老乌龟愤然说道,“到时候,我数千年的辛苦便付诸东流,成了一个知识的天魔,而且……” 他沉默了一下,低声说:“只怕还会受某人控制,成为他的部下!” 吴解大惊,立刻就想到了心魔宗那个化身宗主的天魔。 “你可知道,心宗宗主黑袍,乃是降世天魔化身这些年来,他一直在不断夺舍,以不同的身份占据心宗宗主的位子!” 老乌龟顿时恍然大悟,捶胸顿足:“隆不得!怪不得!难怪当年心宗不断挑起神门和道门之间的纠纷……我们只见他们前后战死了三代宗主,便从没有怀疑过……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咦当年东海大战,也是那家伙挑起的” “哼!他手段诡异,在神门之中不知道做了多少手脚一一可不管他做什么手脚,本宗的几位龙祖却是从一八零八宗时代就活到现在的人物,他只能在我们这些后辈弟子们身上下手,甚或在传承功法上下手,却拿那几位常年闭关的老祖宗没办法!” “所以他就挑动道门和神门的斗争,借大战弄死神门之中他对付不了的人物”吴解问道。 “当然!”老乌龟脸色寒如冰霜,却又对着吴解一拜,“太虚道友,老朽见你炼魔神火厉害,或许正是那恶徒的克星!所以有个不情之请……” 吴解笑了:“如果你说的是希望我去对付黑袍,那就不用说了。我是正道中人,他是降世天魔,就算你不拜托,我迟早也要去消灭他!” “这不同!”老乌龟肃然道,“你消灭他,是除魔卫道。但老朽拜托你消灭他,却是为我龙宗报仇雪恨!虽然做的是同一件事,但对你我的意义却完全不同!” 吴解笑了笑,点头应下。 “多谢道友!”老乌龟又拜了一拜,然后说,“当然,老朽也不会让道友做白工——老朽在海底多年,知道了一今天大的秘密,就以这个秘密为报酬吧。” “呃什么秘密”吴解好奇地问。 老乌龟露出了神秘的笑容,下意识地压低声音:“在这海眼深处,有一眼冰泉,通往传说之中的归墟海!” 第十六章 万流归墟 “归墟?”吴解还没反应过来,随着一声尖叫,茉莉直接撞坏了研究室的大门,犹如一道闪电出现在他们面前,伸手将老乌龟揪了起来——明明她的个子比老乌龟还矮了一截,但此刻一伸手,这老乌龟在她面前却仿佛毫分量,一下子就举到了空中。 “你刚刚说什么?”茉莉眼睛瞪得滚圆,红宝石一般的眸子中满是惊诧。 老乌龟虽然不知道茉莉是什么来历,但妖怪的本能告诉他,面对的是极高层次的存在,是哪怕龙魔宗那几位龙祖生前也要顶礼膜拜的妖族圣者,急忙恭恭敬敬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交代了出来。 很多很多年之前,当时东海还在龙魔宗的控制之下,而当时老乌龟也还不是东海龙宫的龟丞相,而是一个寻常的海龟小妖。 当时的东海海眼没这么大,巨大的漩涡下面,不过方圆百里,有一条小小的灵脉——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恰恰适合一些小型族群繁衍生息。而当时他们那一族,就生活在这里。 海眼的深处,有一个小小的冰泉,泉水寒冷刺骨,就算是最厉害的妖怪也不敢轻易触碰。但这泉水又很古怪,一旦离开了冰泉,立刻就变成了寻常的海水,除了稍稍冷一点之外,没有任何特别。 很多年来,许多妖族强者都研究过这冰泉,但最终一所获,反而有几个想要借它修炼特殊功法或者炼制特殊法器的,平白遭受了损失。 久而久之,也就没谁在乎这眼古怪的冰泉,只是将它用栏杆围住,不让知晚辈靠近,以免受伤…… “说重点”茉莉不耐烦地用手指戳他的脑门,一边戳一边叫道,“归墟[ 归墟你给我说有关归墟的事情” 老乌龟被她戳得头痛欲裂,急忙跳过了原本想要说的一些背景,直接说道:“某日,那冰泉之中曾有仙人出现,虽然只是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就回去了,但我当时正好在附近,听到了他说的话。” “他说是个小世界这归墟海虽然便利,可实在太不靠谱了这样下去,我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苍星大世界啊早知道还不如在星海里面慢慢飞算了……,。我当时并不明白他的意思,后来找了一些秘密的资料,才知道了什么是归墟海……” 茉莉皱了皱眉,问:“你不是胡扯吧能够在归墟之中来去自如的人物……哪怕只是探个头,也会搅得这个世界鸡犬不宁,为什么却从来没留下记录? “那时候神门和道门鏖战正酣,数十位还丹真人动辄在人间开打,纵然多半选择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大漠冰原作为战场,却也不时打得天惊地动,声势震动九州,也不是一次两次……”老乌龟叹道,“连神门之首的天宗和道门之首的金山派最后都打到灭了门,区区海底一群乌龟的死活,谁会放在心上呢? “啊?那岂不是数万年前的事情?” “三万九千八百二十一年……”老乌龟叹道,“我做梦都不会忘记。” “你竟然活了这么久?”吴解一愣——以这老乌龟的年龄来说,他的修为实在弱得有点荒唐…… 老乌龟看看茉莉,见她没有生气急躁之意,才解释道:“当年那人虽然只是探头一看,却震得海眼摇晃,那摇晃之中带着奇异的力量……我当时就被震晕了,醒来之后,发现海眼赫然变成了现在的样子,而我的族人早已灰飞烟灭,周围只是一片荒芜,连半点生灵都没有……” “那是当然,他出入这个世界之际,震动了世界本源。若非他手段高明,将震动的力量压制住,只怕会发生席卷整个世界的灾难。”茉莉淡淡地说,“你运气倒好,大概正巧趴在他平抑之力和世界震动之势交汇的地方,才捡了条命。” “原来如此”老乌龟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感叹之后又说,“我离开了海眼,却发现外界早已过去了三万年” “咦?这个时间你怎么算的?”吴解好奇地问。 “虚数而已。”老乌龟苦笑,“三万年是一个大概的数字,九千八百二十一年,才是从我醒来之后到现在的时间。” 经历了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老乌龟便小心谨慎地将海眼的秘密藏在心底,不告诉任何人。他惊讶地发现,天下论仙人还是妖怪,似乎都忘记了东海海眼的存在,甚至于都没有谁去寻找它。 老乌龟这一惊非同小可甚至比发现自己一睡三万年更加骇然。于是他便下定决心,将一切前尘过往埋在心底,投入东海龙宫之中,当了一个寻常小卒,然后一步一步积累资历,最终成为了龙宫的丞相。[ 身为乌龟,他这个丞相其实没什么权力,只是负责管理一些没多大价值的典籍罢了——对于修士们来说,除了功法和祖师手稿之外,别的典籍都是没多大价值的。 在这些典籍里面,老乌龟找到了关于“归墟”的记录。 归墟,乃是万海之汇,万流归宗。天下一切水流最终都会流到这里,又从这里流出去,形成神秘的大循环。但归墟永远不变,深沉不见底,没有人知道它通向哪里。 相传,这归墟海乃是天地之间最奇妙的地方,若是有通天彻地的神通,便能以归墟海为道路,绕过天劫,直接前往上界的海底…… “我知道的就是这些。”老乌龟深深地吐了口气,因为将保守多年的秘密说出来的缘故,精神显得轻松了很多。 吴解看向茉莉,却见茉莉连连摇头,不屑地冷笑:“原来只是一些道听途说罢了,你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归墟,” “这么看来,你肯定知道喽?”吴解笑着问。 “当然”茉莉骄傲地挺起了胸膛,“要说对归墟的了解,就算是上界的不死真仙们,只怕也不及我呢” “那能给我们讲讲吗?” 茉莉当然不会拒绝吴解的请求,她笑着清了清嗓子,将老乌龟随手扔在不知何时凑过来听热闹的杜馨旁边,朗声说道:“你们可知道,昔日师傅上神君在世的时候,这诸天万界的修士之中,以谁为至尊?” “不就是上神君吗?” “当然不是。”茉莉摇头,“虽然师傅他老人家英明神武,力压所有的造化神君,但在造化神君之上,却还有两位神秘莫测的大能” “这两位,一位被称之为大荒天神,一位被称之为归墟祖神,或者也叫荒神老祖和归墟老祖。这两位老祖,就是世间一切修士都仰望的,超越于造化之上,真正达到了不可思议永恒境界的存在” “那两位老祖究竟是什么人物?” “不知道。”茉莉很于脆地回答。 吴解被这回答雷得外焦里嫩,没料到茉莉竟然也有说“不知道”的时候,更没料到她前面铺垫了那么多,最后却来了一句“不知道”。 “我们只知道,两位老祖各创造了一个世界——理论上说,洞虚真君便能创造世界,但真君创造的世界,其实不过是从大千世界里面分割出一块,或者弄一个影子出来,洞虚,之名就是由此而来——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九州世界就是某个真君创造的小世界。相对于真正的大千世界,它们非常脆弱,容不下太强大的存在。” 吴解微微点头,又问:“还有呢?” “洞虚真君之上是不朽天君,天君不朽,其创造的世界虽然同样是大千世界的投影,却苍茫广大,被称之为千世界,。这些小千世界之中能容得下天君级别高手战斗,着实奥妙非凡。” “你们抬头,可以看到诸天星辰。但事实上,尘世间看到的星辰大多并不存在,乃是一个个大千世界、小千世界的投影……具体哪个是大千世界,哪个是小千世界,那就不得而知了。” “并非按照亮度判断?”杜馨的眼睛紧紧盯着茉莉。 茉莉一愣,笑道:“原来你也知道一些啊……不过呢,天上星辰哪个更明亮,是由它们本身的性质和契合大道的程度决定的,小千世界未必就不明亮,大千世界未必就明亮。并没有一定的规矩。” 见众人连连点头,她又说:“小千世界虽然广阔,但一切的规则其实也是依葫芦画瓢,不过相当于大千世界的复制品罢了。若是造化神君出手,便能创造出既比广大,又一切规则随心变化的世界,那样的世界,才称得上大千世界” “从小到下,依次称之为‘天,、‘界,和‘大千,。”杜馨补充说。 “哦……原来现在这么称呼啊……我们那时候没这么多计较。”茉莉很所谓地笑了笑,然后换上了严肃之色,“说完了这些,我就要讲到‘大荒界,和‘归墟界,了——这两个世界分别是由荒神老祖和归墟老祖创造。它们和造化神君所创造的大千世界相比,有两个最大的特别。” 见众人的目光都注视着自己,茉莉很满意地笑着,深深吸了口气,用最严肃最认真的态度,几乎是充满崇敬地语调说道:“这两个世界,不仅真正广袤垠,而且拥有尽的承载力。哪怕是造化神君,也找不到它们的边际;而就算所有的造化神君联手,也法毁坏它们” “大荒界是被天穹覆盖的大地,天穹尽,大地尽;归墟海是连接一切世界的神秘大海,穷尽,分支数。再加上亿万星辰所在的星海界……这三个世界,便是一切世界的根本,是真正的‘上界,” ∷更新快∷∷纯文字∷ 第十七章 五块秘石 茉莉的这一番话,向众人展示了一个比广大的世界。虽然他们此刻还法前往,但哪怕只是心中遥想,也不由得心神荡漾,充满了神往之意。 “修士飞升,一般就是前往大荒界。”杜馨说,“我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但至少我们那时候,飞升祖师传来的消息,多半都是从大荒界传来的。 “他们没有详细描述大荒界的情况吗?” “没有。从上界向下界传讯,其实是很费力的事情。祖师们除非有重要的事情,否则不会跟我们联系,就算联系,也不会说这种毫意义的废话。” 杜馨沉默了一下,认真地看向吴解,然后深深一拜:“请您务必要飞升大荒,我一直很好奇那边的情况,就搭个顺风车吧。” 吴解笑了,他当然不会介意这种事。 笑也笑完了,说也说完了,剩下的自然就是去实地勘探一番。他趁着两个徒弟修炼的时候,带着杜若一起前往老乌龟所说的地方,果然找到了一眼深不见底的冰泉。 这冰泉黝黑深沉,看不到尽头。吴解试着发了一朵火焰进去,却只在里面存在了不足一眨眼的功夫便熄灭,也没能照出任何的东西来。 “师傅你别白费力气了,归墟界对于现在的你,实在还有些太遥远。”茉莉笑道,“日后等你成就了阳神真仙,倒是可以借归墟界为通道,比较便利的前往各个世界——不过也有风险,归墟界之中常常出现奇异的暗流,在其中旅行的人被暗流牵引到自己原本不想去的地方,是很常见的事情——当年那个仙人,多半就是这样。”[ 吴解点了点头,便熄了心思,老老实实地返回了海眼。 这番海眼探险,虽然稍稍花了点时间,但收获却是巨大的。非但找回了徒弟,而且还找到了神秘莫测的归墟界,当真大开眼界 哦,至于某个拜师之后老实了两天,但很快又故态复萌的贫嘴家伙,吴解打发他在这里当看守,管理海眼妖族。 这海眼妖族,是当年老乌龟眼见龙魔宗情况不妙,带着东海妖族之中一小部分躲在这里,经过数千年繁衍生息之后产生的。它们早已习惯了海眼之中的生活,对于人间虽然有些好奇,却没什么向往之意。 嘿嘿,就算他们有什么向往之意,上次那番惨烈的大战,加上吴解这次凶神恶煞一般的表现,也已经彻底吓破了他们的胆子。据说已经有很多妖怪都这样吓唬小孩子——如果你不听话,就把你扔到人间去那里到处都是擅长玩火的修士,一眨眼就会把你变成烤鱼,而且吃的时候还不用撒盐 “你安心修炼,等到本门招收第二十八代弟子的时候,我再来接你入门。”吴解临走的时候,又反复叮嘱了香雪海几遍,但看着这位四徒弟满脸笑呵呵不以为意的样子,他实在是没办法安心。 收这个徒弟,也不知道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小香他虽然碎嘴,但其实心思真诚。他既然拜你为师,就会全心全意地信任和尊重你,你大可不必担心。”天书世界的海滩边,那只趴在沙滩上任凭海浪缓缓冲刷,犹如化成了石头一般的老乌龟张开嘴巴,缓缓说道。 这位昔年东海龙宫的龟丞相,如今已经放下了一切的恩怨纠葛,甚至连修炼都放下了。它整日里趴在海滩边,吹吹海风,冲冲海浪,惬意地安度晚年。 用他的说法是“辛苦担心了这么多年,这就先安安心心地休息个几千年再说吧” 横竖在天书世界里面,他不用担心寿元或者别的,犹如一个疗养院里面的老人一样,每日里除了清闲还是清闲。 寻常人这样清闲下去肯定要生病,然而老乌龟却说,这种清闲是他“人生”中久违的幸福,论清闲多久,他都只会觉得高兴。 茉莉曾经威胁过他,说“不劳动者不得食”,但老乌龟迅速回答“我只是鬼魂,不用浪费食物”——茉莉这才想起来,世上贪吃的鬼魂,大概只有杜若这一个。 威胁失效,茉莉又动用了利诱的手法,许诺可以⊥他去管理那些被吴解消灭的魔道中人魂魄,随便他怎么欺负那些家伙都没问题。然而老乌龟依然没兴趣——这五千年来,他管的事情已经太多,现在只想专心当个海龟,趴在海滩上睡它个天荒地老,哪怕是睡成化石都没关系 老乌龟软硬不吃,茉莉又被吴解勒令不许收房租,更不许动用收拾天眼、胡光等人的手段欺负他,只好叹了口气,就此作罢。[ 横竖……就当海边多了一块石头算了…… 结束了海眼这边的事情,吴解就带着秦静回到了人间。他把秦静送到了南屏郡,跟林孝当了邻居。骤然见到二师兄,林孝喜不自禁,而吴解也注意到三徒弟身上的桀骜之气明显少了一些,实在可喜可贺 他施法找来乔峰,师徒四人开怀畅饮,一醉方休——自从大楚国国运日衰之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痛快地喝过酒了。 将徒弟们留在南屏郡,吴解回到了青羊山。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便是一贯的修炼。 修炼的生活是平淡的,平淡得宛如一池风的春水,连一丝波纹都没有。但吴解很喜欢这种平淡,他虽然才不到百岁,但却已经经历了太多的实话,也有点厌烦了。 能够这样平平淡淡地修炼,成就金丹、飞升天阙……他觉得,这样的生活真的没什么不好,很满足。 但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吴解平淡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很久,在他正准备来年百岁大寿的时候,又是一件事情发生了。 一直出门寻找秘石的言回来了,而且,他还带回了一直在寻找的秘石——不是一块两块,而是全部的五块 “恭喜恭喜”当吴解登门道贺的时候,言看着桌上那五块颜色各异的石头,轻轻地摇着头,眼中满是迷惑和沉思。 “我已经回忆起了很多很多的事情,但却还缺少一些关键”他说,“似乎……这五块石头可以组成一个阵法,那个阵法……对我很重要……” 看着他这样冥思苦想,吴解叹了口气,去了趟圣皇陵。 圣皇陵里面离辛残留的神念已经不在,他也没有去打扰华思源,而是来到离辛的棺木附近,仔细观察了一番。 棺木附近,的确有一套奇妙的阵法。吴解此刻眼界已高,便看出这阵法和圣皇陵浑然一体,又扩展到整个回谷,里里外外三层环环相套,犹如一部复杂精密的机器,充满了超乎寻常的精致美感。 他将这阵法记录下来,带回去交给了言。 言闭关研究这套阵法一月有余,当他出关的时候,眼中的迷惘之色更甚,但却又多了一种说不出的急迫。 “我已经知道这阵法该怎么布置了。”他说,“而且我还觉得……我忘了一件非常紧急非常重要的事情”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露出了不安和担忧的神色:“我这就去布置阵法……但是我也不知道阵法布置好了之后会怎么样……” “那我来帮你护法吧。”吴解笑道,“如果你不放心的话,我们再邀请两位还丹祖师来。” “有大师兄你护法,我就放心了”言睾如释重负,松了口气,“也不必再找别人了,要是连大师兄你都解决不了,那恐怕就要动用本门护山大阵了吧 那座阵法在精舍区前面的广场上布置,当时本门二十七代师兄弟之中,除了出门和正在闭关的,其余六七人全都赶来帮忙。尤其是擅长阵法的陶土,真是帮了大忙——言记忆中的阵法残缺不全,许多细节都有问题。若非陶土帮他一一补充完善,将错误一个一个找出来修改,只怕这阵法发动的时候不仅不能帮他找回记忆,反而会让他身负重伤呢 忙忙碌碌了大半天,等到金乌西坠、晚霞满天,阵法才算是完工。 随着阵法的完成,言的神情越来越急迫。他按捺着心中的急切,等陶土最后一次检查完毕,确定整个阵法没有什么危险的问题,便立刻将五块秘石安置在阵法的五个关键位置上,然后发动了这谁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用处的阵法 阵法发动之时,既没有惊天动地的变化,也没有震耳欲聋的响声,甚至于连五光十色都没有,只是数奇异的气息从阵法之中升起,不断汇集、不断旋转,渐渐在空中形成了一个漩涡。 这漩涡黑洞洞的,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言看着黑色的漩涡,眼中露出了痛苦迷惘之色,而之前那种急迫更是到了令他难以忍受的地步。他长啸一声,不管三七二十一,纵身化作一道遁光,朝着漩涡之中冲去,顷刻间就消失得影踪。 吴解吓了一跳,想要拦住他,却已经来不及,索性化作火光,紧随其后冲进了漩涡之中。 这漩涡之中是一片急速旋转的云气,迷蒙苍凉,更充满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吴解看着它们,感觉好像看到了岁月流逝一般。 正当他一边疑惑,一边纵起火遁追赶前方的言时,突然神念中感觉到后面有谁也追了进来。 回头一看,却是手舞足蹈的陶土。 “咦?为什么我也进来了?”陶土显然并非自愿进来的,他显得有些慌张,但很显然已经来不及离开。 吴解叹了口气,飞过去将他拉进遁光之中保护起来,然后催动遁光,化作一道赤红的闪电,追向几乎快要消失的言。 周围的景色突然一晃,他们离开了漩涡,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青羊山,而在一座宏伟却很破落的巨大城池之中。 这城池里面处处都是战斗的痕迹,但看痕迹的情况,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岁月。 言站在一处巨大的废墟前面,沉默不语。 吴解和陶土走过去,还没等他们走到面前,言突然仰起头来,发出一声伤痛的怒号。 “我想起来了我全想起来了” “我知道我是谁了。”他猛地回头,脸上已经泪流满面,“我是离言,末代圣皇” 第十八章 圣皇城 言是末代圣皇? 陶土顿时一愣,疑『惑』地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来如此”吴解却早有预料,长叹一声,“论你究竟是谁,也不会改变我们近百年的同门之谊。师弟,我看这城里处处破败,可有什么我们能够帮得上忙的?” “咦?大师兄你早就知道了?” “只是从一些蛛丝马迹有所觉察罢了。”吴解将关紧要的事情轻轻揭过,目光依旧注视着离言,“我知道你有很多的秘密,但我对那些秘密没兴趣。我是来帮你的,不是来打听什么事情的。” 离言原本想要劝他们离开,闻言顿时噎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吴解突然脸『色』微变,转头看向街道的尽头。 “有东西来了域外天魔” 就在说话的时候,一股狰狞的杀意从那边传来,伴随杀气传来的还有奇异的啸声,听得人心神动摇,仿佛三魂七魄都要被这啸声震出体外一般。[ 吴解眉头一皱,身上火光一闪,朝着两位师弟罩去,要将他们护住。但火光只护住了陶土,落到离言身上的时候,却被他直接吸收,根本罩不住他。 “大师兄不用为我担心,我既然取回了记忆,自然也取回了圣皇之力。区区几个天魔,还奈何我不得” 吴解点了点头,手上火光缭绕,化作一支长枪,朝着杀气和啸声传来的方向掷去。 一枪出手,狂风涌动。长枪所过之处地面纷纷开裂,不知道积累了多久的灰尘被狂风吹得四散,宛若海中起了波涛一般。而火焰长枪便劈风斩浪,带着凄厉的呼啸直奔那边。 转眼间,一声巨响传来,只见街道尽头处灰尘碎石腾起,就像是海水里面起了一个比房子还高的浪头,之前那怪异的啸声顿时便低沉了下来,更透出了几分畏惧之意。 吴解面『色』深沉,脚下踏着火光,行走如飞,转眼就冲到了灰尘碎石腾起的地方,冲入碎石之中,炼魔神火化作双刀左右斩出,将几个冲上来的域外天魔砍成熊熊燃烧的碎片,然后一把抓住了被它们护在中央的那个,火焰变成锁链将它牢牢捆住,揪着它回到了两位师弟身边。 从他出手到抓回这家伙,前后也不过就眨两三次眼睛的时间罢了。 陶土和离言怎么也没料到吴解竟然动作怎么快,不由得暗暗赞叹。当他们看清那天魔长相的时候,却又吓了一跳——这家伙外形和人类似,全身却覆盖着犹如甲虫一般的黑『色』硬壳,头部更是像甲虫多过像人。仔细看去,便发现它的关节处有许多尖锐的凸起,显然是天生的武器,而不断咆哮的嘴里更是利齿森森,叫人不寒而栗。 “咦?这家伙……是凝元境界的?”陶土突然注意到了这家伙的境界,不由得大吃一惊,“大师兄你竟然一出手就把凝元境界的天魔给抓了” “这也没什么。”吴解倒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言……离师弟,你认识这种天魔吗?” “当然认识,黑甲一族,是威胁我们九州界的天魔三大族群之一。”离言眼中寒光闪烁,手指了指一处断裂的墙壁,“这一族天魔覆盖着极为坚固的外壳,凝元境界的就能靠身体硬挡寻常法宝,还丹境界的几乎刀枪不入,唯有炼魔秘术能够伤害它们。在几次天魔入侵九州的战斗里面,它们都担任先锋——对我们离家来说,它们可真是老对手了” 吴解点了点头,神火涌动,那锁链猛地收紧。只听得咯咯作响,那天魔被勒得不断厉啸,但终究抵挡不住锁链上不断加强的力量,片刻之后,身上坚固的黑甲终于被勒破了。 黑甲一破,神火便长驱直入,顷刻间将它的身体烧成一团灰,只剩下那身黑甲。 “这家伙……倒是跟当初三教演法时候遇到的那个铁甲神魔类似。”吴解摇了摇头,“但也就这样吧,没什么大不了。” “天魔三族之中,真正可怕的都是那些还丹魔头。”离言叹道,“你看这片片废墟,其实都是苦心经营的防御阵法。一代代圣皇不知道下了多少本钱,花了多少心血,才打造出了这座浮空战城‘圣皇城,。可现在……连它都变成这样了……”[ 见他神『色』黯然,陶土连忙劝道:“离师兄,你别伤心。既然你还在,日后早晚有修好生皇城的时候” 离言微微一笑,笑容之中却带着几分不明的意味。 “看来,现在你们想走也走不了啦。” 话音未落,四面啸声大起,连成一片,一团团黑『色』的魔气涌动,也不知道有多少天魔一起出现,将他们团团包围。 陶土脸『色』大变,急忙拿出几个秘法傀儡,但他看看手上的傀儡,又看看地上天魔的碎壳,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 “按照离师兄的说法,似乎连凝元境界的天魔都不算什么,炼罡层次的恐怕更是只能算炮灰。我这个到现在还没能炼成罡气的弱者在这样的战斗里面,怕是只能成为拖累吧……” 他有心现在离开,却早已找不到过来时候的黑『色』旋涡,只见周围一片茫茫,数断壁残垣在青灰『色』的天穹下静静伫立,更有数不清的黑『色』魔气此起彼伏……盘算来盘算去,怎么也觉得自己大概没有生还的希望了。 “早知道运气这么背,就不该想什么炼成罡气之后再娶妻生子,,当初回人间了断尘缘的时候,就该讨个三妻四妾,留下三五个儿女……” 吴解倒是没这么多的想法,他此刻脸『色』凝重,眉头紧锁,将神念全力展开,覆盖了周围一大片废墟,务必不让任何一个天魔能够贴近。 这生皇城之中颇为古怪,不仅飞遁之术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就连神念可以展开的距离也大大缩短。正常情况下,他的神念足以覆盖一郡之地,此刻却只能覆盖到差不多一里的范围——这样的距离,对于凝元乃至于还丹层次的战斗来说,简直可以算是贴身了 好在这生皇城里面飞遁简单,那些域外天魔们的前进速度也不快。凝元境界的天魔只能靠双腿步行,唯有几个还丹层次的才能飞行它们也很谨慎,根本不敢离开部下的包围,宁可放慢速度,在凝元甚至于炼罡层次的天魔们拱卫之下,缓缓『逼』来。 “这样可不行,要赶快突围”离言目光一扫,便有了计较,“跟我来,我们去太庙” 要说对于生皇城的了解,身为圣皇的离言自然是内行。他带着吴解和陶土在废墟之中快速穿梭,从一座座废墟之间穿过,在复杂得让人头晕的街道之中走了一条尽可能短的道路,直奔目的地。 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在半路上被一群浑身赤红,更有火焰在皮肤上流淌,一滴滴落在地上化成火苗的天魔拦住了。 “天魔三族之中的血火族,每一滴血都是烈焰,最可怕的能力是自爆。”离言沉声说,“跟它们交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斩断生机,免得它们自爆” “这太难了吧”陶土哀叹,“对面最弱的也比咱们强啊” 正如他所说,那群血火族的天魔之中最弱的也是凝元层次——事实上,它们是四个凝元拱卫着一个还丹,以修为来说,对于吴解他们完全形成了碾压的优势。 吴解冷哼一声,纵身上前,身上烈焰化作四条神龙,分袭四个凝元天魔,自己则将真元化为一只大手,朝着那还丹天魔抓去。 血火族天魔同样只是略具人形,脑袋的部位只是身体上一个小小的凸起,看不到五官,自然也更所谓表情。那还丹天魔眼见真元大手抓来,厉啸一声,身上烈焰腾起,同样化作一只大手迎了上去。 这种法术论哪个流派里面都有,真元化手,不仅力量极大,更『操』纵灵活,能够施展许多巧妙的手段,几乎每一位还丹强者都会在这方面下一番功夫,天魔也不例外。 但两只大手相遇,顷刻间便分出了胜负——吴解真元所化的那只大手攥成拳头,只一拳就把天魔烈焰化成的大手打得分崩离析,然后顺势而下,抓住它因为受到震动而稍稍迟缓的空隙,将它紧紧捏在手心。 不等那天魔施展更多的手段,吴解发出的那些真元瞬间化作了熊熊燃烧的炼魔神火,更施展出以火引火的妙法,将这天魔也完全点燃,带着它朝着空中飞去。 只是眨两下眼睛的功夫,天空中就爆发出了刺目的火光,伴随着剧烈的轰鸣,也不知道是那天魔自爆了,还是吴解施展的手段。 离言和陶土看得心神激『荡』,再低下头来的时候,却见四个凝元天魔已经倒在地上,身体都残缺不全,却是已经被吴解『操』纵着火焰神龙杀灭了。 这一切兔起鹘落,只不过是说句话的功夫罢了。但就是这一句话的功夫,吴解便大发神威,将一个还丹天魔和四个凝元天魔全数消灭。如此神勇,别说是陶土看傻了眼,就连当初见识过数强者的离言也不由得瞠目结舌。 要知道……直到现在,吴解都还没有凝聚还丹呢 〖∷更新快∷∷纯文字∷ 〗 第十九章 转机 “大师兄你也太能打了吧”急忙赶路之际,陶土忍不住赞道,“我曾听说过,世上那些善战的凝元真人,能够以凝元境界力抗还丹祖师。甚至于有越级斩杀对手的战绩——但就算是他们,也不可能像你这样,轻轻松松就把一个还丹天魔给杀了吧” “是啊,这血火族可不寻常天魔三族的还丹,每一个都十分强大。别说是凝元真人,就是寻常的还丹真人,一对一也不是它们的对手。”离言叹道,“大师兄的手段当真是不可思议便是我昔年见过的那些强者之中,恐怕也只有寥寥几的还丹真人可以和你相媲美吧……” 吴解笑了笑,既没有谦虚也没有自夸,只是继续保持着对周围的警惕。 刚才那一战看似容易,其实颇为凶险。他本拟将那血火族的还丹天魔制住,好好研究一番。却不料对方手段诡异,炼魔神火竟然没能将其完全制住,眼看着它就要自爆,吴解才不得不将它扔上天空,提前引爆了炼魔神火,将它给炸死。 那一声轰鸣,其实是吴解的炼魔神火在爆炸。 只要他稍稍迟疑一下,炼魔神火爆炸得稍稍迟那么一点点,这血火族的还丹天魔就会自爆成功到时候他或许能够安然恙,两位师弟却不死也要重伤 “天魔三族,还有一族是什么?”他一边奔跑一边问道。 “是幽影族,那一族论战斗力并不特别厉害,但生存能力和繁殖能力极为恐怖。只要不被完全消灭,哪怕剩下一点点碎片,都可以在几个时辰之中完全恢复过来。而且它们还能不断分裂繁殖——以前我们曾经发现,有一个还丹天魔在区区三日之中,分化了上万个炼罡天魔出来。” “上万个?”陶土吓了一跳,“这也太夸张了吧”[ “只是炼罡天魔的话倒也没什么……” “哪有这么简单啊幽影族最擅长互相吞噬,那次若非我们发现得及时,等那群炼罡天魔互相吞噬完毕,至少会多出三五个还丹天魔来” 吴解沉默了一下,问:“整个过程需要多久?” “大概……几个月吧。” 吴解叹了口气,手一挥,拦住了两位师弟:“那么我刚才的感觉,就不是错觉了。” 说着,他指向前方——那里可以看到青『色』苍穹下面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塔楼,塔楼顶端似乎还有火焰在燃烧。 “那就是太庙吧?” “没错,太庙之中有父皇昔年凝聚九州气运点燃的圣火,这圣火乃是一切天魔的克星,论有多少天魔,也休想攻入圣火周围”离言傲然说道。 吴解点了点头:“这就难怪了——既然圣火这么厉害,那么你觉得天魔们会放过它吗?” 离言的脸『色』僵住了,迟疑了一下,说:“但是圣火还没熄灭……” “是啊,圣火还没熄灭——可我能够感觉到,在那边至少有二三十个还丹天魔。只怕这圣火,早已变成了它们埋伏的陷阱” “怎么……怎么可能”离言失声叫道,“我们当初设计的重重防御,最后一道防线就是在圣火周围啊如果连圣火都已经变成了陷阱,那么它们应该早已完全胜利,将圣火熄灭了才对” “哦?”吴解眼睛一亮,“你说得有理那么,就让我们来赌一把吧” “赌什么?”陶土顿时升起不好的联想,紧张地看着吴解。 “那边可能是天魔的陷阱,也可能是抵抗天魔的最后防线。我们可以选择逃走,但在这天魔遍布的圣皇城里面,逃到哪里都并不安全;我们也可以选择杀过去,如果这幽影族的天魔的确不善战的话,我就算打不过它们,至少也能突围冲进防线里面去,跟那些留守的人汇合。”[ 吴解的目光之中带着一丝危险的光芒,看向两位师弟:“就我个人的意见,逃走的话,迟早是被围攻而死的下场;还不如冲过去,寻找一个胜机” “大……大师兄那可是二三十个还丹天魔啊”陶土的脸『色』简直白得跟死人差不多,“你再怎么能打,也打不过那么多吧就算本门上下全部加起来,也未必打得过这么多天魔啊” “幽影族……攻坚作战,的确不是它们的专长……”离言眉头紧锁,沉思片刻,咬了咬牙,“好我们冲过去” “喂喂离师兄你疯了吗” “就像大师兄说的,找不到支援,找不到机会,我们迟早也只能战死在这里。我既然来了就没打算活着离开,但起码要设法把你们安全送走——哪怕那边的防线不在,只要圣火的力量还能保留几分,我就有办法给你们争取到离开的时间” 看看斗志昂扬的吴解,又看看满脸决然的离言,陶土摇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这辈子受过的惊吓,加起来都没今天多啊” 他认命了。 三人统一了意见,稍作准备之后便继续前进,绕过了几个街角,穿过了一片废墟,前方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开阔的大广场,广场周围黑影耸动,也不知道有多少天魔正在围攻。但广场却被以高塔为核心的鲜红的法阵笼罩着,更有许多人在里面不断施法,维持法阵的运转。 最后的防线,还在 三人高兴得大声欢呼,而吴解早已一马当先,身上烈焰化作数天兵天将,朝着数的黑影杀去 陶土和离言紧随在他后面,以那些火部天兵开路,三人犹如一把锋利的尖刀,转眼就『插』入了黑『色』天魔的阵地之中。 正如离言所说,这些好像人影、却有着实体的幽影族天魔,战斗力并不强。炼罡凝元层次完全不值一提,就算是还丹层次的天魔,也挡不住吴解挥出的火焰长刀。若不及时逃走的话,它们就只能在长刀之下被砍成两段,连一合之敌都没有。 三人一口气冲杀过去,只见前后左右到处都是重重黑影,论怎么攻击都不会落空。但有吴解在前方开路,有数的火部天兵护住周围,这些黑影却始终法近身。 他们在天魔的阵地之中冲杀,就像是一条小舟冲破惊涛骇浪,片刻之后,前方豁然开朗。 红光一闪,他们已经冲进了笼罩广场的大阵之中。 “想不到这个时候还有人间的道友来支援”一个穿着破旧铠甲,看起来像是将军的中年人笑着迎了上来,但当他看清离言的相貌时,整个人却如同化成了石头一般,呆在那里一动不动。 “陛……陛下?” 离言点了点头,走上前去:“蓝将军,辛苦你了” 中年人再怀疑,顿时泪流满面,回过头去,朝着人群大吼:“大家快看 陛下回来了陛下没有死他回来了” 正在奋战的人群不由得愣住,数双眼睛看向这样。 离言深深地吸了口气,身体缓缓升起,站在空中。 “诸位卿家,我回来了虽然中间出了点问题,但我终究还是完成了最重要的准备工作,回来了” 一时间,周围哭声喊声四起,不知道多少常年和天魔厮杀,论是受伤还是战死都面不改『色』的好汉忍不住嚎啕大哭。但这哭声之中却没有半分委屈或者伤心,只有尽的喜悦。 “陛下回来了” “他成功了” “我们……我们这些年的辛苦……” “是啊我们的辛苦,我们的战斗,都是值得的” “成功就在眼前” “能够见到陛下归来,我死也瞑目了啊” 在万众瞩目之中,离言抱拳低头,向众人行了一礼:“我不在的时候,辛苦大家了这些年来,你们做得很好” “现在,让我们完成最后的工作吧” 说着,他伸手指向那座高塔,指向高塔上那正在缓缓燃烧的火焰。 “这是九州界最伟大的壮举,这是离家人最重要的使命,这是你们为之奋斗了许多年的目标——” “补天” 〖∷更新快∷∷纯文字∷ 〗 第二十章 神话的时代 “补天?”吴解和陶土同时一愣,惊讶地看向离言。 离言此时已经回到地面,周围许多大臣都围上来和他交谈,只能抽空朝着这边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这事不对啊”陶土忍不住凑到吴解旁边,传音道,“补天……那不是圣皇王朝后期的事情吗?跟现在差得有点远啊” “是啊很不对劲”吴解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他曾经在藏书楼看过关于圣皇王朝的记载——或者说故事,毕竟时代太过遥远,哪怕是神山讲道,距离圣皇王朝灭亡,也已经过了很久很久,青羊观历代祖师能够收集到的,也不过是故事罢了。 按照吴解印象里面的故事,“补天”乃是圣皇王朝第三代圣皇时候的事情:九州世界跟上界相隔,但彼此之间有一些狭小的通道——或者说空间裂缝存在,这些空间裂缝通往不同的世界,自古以来,就是那些修为到了巅峰、却又没勇气去挑战天劫以求飞升的修士们用以冒险前往上界的羊肠道。 但很悲剧的是,九州世界最大的一处空间裂缝,通向的地方是魔界。从上古时候开始,就不断有天魔从那条裂缝里面侵入九州世界,每每引起一场场大战。相传魔门一百零八宗就是来自于那里——这个相传已经被老乌龟辟谣,魔门先祖乃是上界降世的大能,和道门那位骑着山羊在听道山讲道的名祖师类 这种情况,一直到圣皇离辛统一九州,才开始有所好转。离辛建立了长安大阵,将侵入九州的天魔吸引到大阵范围里面,一场恶战斩杀殆尽;后来陆陆续续又有天魔入侵,也是几次大战。 鉴于光靠长安大阵,损失实在太大,离辛经过一番考虑,在他晚年的时候发动了“补天之战”。他率领着当时九州世界最强的高手们一起直上九霄,杀死了大批大批的天魔,几乎将九霄之上扫荡一空,然后集结众人的力量,又使用了一些特殊的材料,将一处比较小的通往魔界的空间裂缝给补上了。[ 离辛并非好高骛远的人,那次作战,只是为了尝试一下,给后世作个参考。在他之后的历代圣皇,主要精力都放在这件事上,一次又一次的补天之战,不知道多少还丹真人血洒长空,也不知道多少域外天魔化为飞灰——有时候作战成功,有时候作战失败,空间裂缝被一条条堵起来,而圣皇王朝的国力,就在这一次次补天之战中,渐渐消耗殆尽。 等到第三代圣皇末期,终于积累了足够经验的人间修士们,在圣皇的率领带组成空前庞大的队伍,前往九霄扫荡群魔,并且堵上了那条最大的也是最后的空间裂缝。 但这一战彻底耗尽了圣皇王朝的国力,以至于圣皇王朝很快就衰败下去,没多久便崩溃结束,只留下秦川大地上的长安城,回谷中的圣皇陵,和人间万古传诵的不朽传奇…… 以上就是吴解在典籍之中看到的记载。后来他也曾找杜馨询问过这件事——她生活在圣皇王朝崩溃之后的乱世,也就是道门祖师神山讲道,道门正统开始发扬光大的时代,距离圣皇王朝的灭亡,连一万年都不到,很多圣皇王朝时代的大妖,那时候都还活着,甚至于在她之前的第六任大光明神教护法神,刚刚即位的时候就代表大光明神教,将自己的一律魂魄封在圣皇陵,帮助离辛守护人间。 但奇怪的是,按说杜馨的时代距离圣皇时代挺近的,但她对于圣皇王朝时代的事情却印象模糊,尤其是“补天”这件事。 “记忆里面有些混乱,似乎有好几个不同版本的故事……但结局是肯定的,补天成功,从此域外天魔再也法大规模地入侵人间。”杜馨如此说,“可能补天的过程中,人道甚至于天道都出手过,所以人间一切关于此事的记忆都模糊了吧。” 这个解释倒也合理,吴解便不再询问什么。 天道的手段,他梦里见过;人道的手段,他今生亲眼目睹。论是摧毁一切的混沌灭世神雷,还是将忌老人所有痕迹全都抹消的神秘力量,都充满了不可思议。若是天道或者人道出手,有这样的结果,也不足为奇。 但吴解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有机会亲眼目睹补天这一幕 时间不对啊完全错了吧 他心中犹如有一万只美洲羊驼奔腾而过,却不好吐槽——论离言还是那些大臣、将士们,都那么的认真,那么的坚决,充满了热情和勇气,这让他怎么能够开口吐槽呢? 不过,吴解没开口,不代表陶土不会开口。他悄悄来到一个刚从前线退下来休息的士兵身边,低声问:“这位兄台,请问如今是什么时候?” 那士兵身上并没什么伤口,只是脸色苍白,显然消耗过度。他并不喜欢别人打扰自己,尤其这问题还很愚蠢,但看在圣皇陛下的面子上,还是本着礼貌,淡淡地说:“当今天子年号勇德,今年……应该是勇德二百三十三年吧。” 陶土想了想,实在不明白这“勇德二百三十三年”究竟是什么时候,只好又厚着脸皮追问:“那么请问本朝已经前后几代?” 士兵很奈地叹了口气,摇摇头:“老兄啊,你难道跟我有仇吗?我很累,想要休息,麻烦你不要用再折腾我好不好”[ “这个……我一直在闭关……” “算了吧你连罡气都还没炼成,再怎么闭关又能有多久?别告诉我说你是树妖,闭个关千儿八百年的……从太祖开国,划分九州而定都长安,到现在已经快一千年了啊” 陶土愣住了,半天没开口。 当他回过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吴解身边,脸色发白地说:“大……大师兄情况不对啊今年……今年距离圣皇离辛居然才一千年” 他的话音已经在颤抖,超乎想象的事态,让修炼上百年的人也忍不住为之惊惶。 吴解愣了一下,一把揪住他:“你不是在胡扯吧?这玩笑可别乱开” “大师兄你看我的脸色,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吗?” 吴解沉默了——幸运的是,他已经穿越过一回,有了抵抗力。 横竖,大不了……权当再穿越一回呗 不过是几万年的时间,没什么大不了自己去找到还存在的大光明神教,死皮赖脸地跟在第七代护法神将身边,然后跟着她一起在地下睡个天荒地老……总有重见天日的那天嘛 “不可能。”杜馨的脑袋侧到左边,又侧到右边,脸上露出了迷茫之色,“穿越时间,改变历史……这样的事情,不可能。” “是啊不可能的”茉莉也如此强调,“就算造化神君,也没有这种能力如果真的能够穿越时间去改变历史,师傅早就去把成道之前的正一神君于掉了何至于他老人家被雷劈了,那家伙反而成了道祖……” “真的不能穿越时间?” “不是‘不能穿越时间,,而是‘不能改变历史,。”茉莉说,“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反正一位证道造化的师兄说过,穿越时间这种事情,就是个陷阱除了让自己心情变得糟糕,平白惹麻烦之外,没有别的任何好处别说是什么宝物,就连想要多喝一口水都不行啊” “这么说……造化神君是能够穿越时间的?” “谁知道呢……反正我没那个本事。”茉莉两手一摊,很不负责任地说,“师傅你也别想那么多了,不管你们是不是穿越了时间,该做的事情还要做——眼前的麻 烦,总不能不应付过去吧。” 吴解点了点头,将这个问题暂且搁下。 茉莉说得对,论他和陶土是不是穿越了时间,眼前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对付那穷尽的域外天魔 离言很忙,一直在处理各种事情,为了“补天”做准备。陶土和吴解在这件事上帮不了他,只好在对抗域外天魔方面尽力。 陶土擅长阵法和炼器,就帮着去修补阵法,或者帮忙修补法器。吴解则不止一次冲出阵法,尽情施展神通,大批大批地轰杀域外天魔。 如今他的神通已成,有移山倒海之力,火部正法全力施展,真是当者披靡。前后十余次出击,光是还丹境界的域外天魔就被他杀了近百,炼罡凝元层次更是多到连数都懒得数了。 因为他的奋勇,域外天魔如同潮水一般的攻势也被遏制了下去,让原本疲惫不堪的将士们得到了难得的休息时间。 “果然不愧是陛下的朋友厉害厉害”一位连胡子都秃了,老得不成样子的文官笑眯眯对他说,“看到你的样子,就让我想起了当年跟随太祖整理天下典籍时候看到过的故事——相传大光明神教立教之初,曾经联合神门,又和降世斗神合作,杀灭了侵入人间的上界魔神看你的英姿和勇武,传说中的降世斗神,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哦?老先生你曾追随太祖?”吴解来了兴趣,问道,“那么太祖定陵,守护九州灵脉的事情,你也知道喽?” “呵呵,我当然知道。那处洞天里面,还有我栽种的树苗呢”老者笑道,“有不少老兄弟都留在那边守护了……这么多年下来,也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 “至少青石、古木那两位肯定是在的。” “哈哈,那两个家伙……就算过个十万年,他们肯定也还在吧……”老者哈哈大笑,“年轻人,你很有朝气,和我这种暮气沉沉的老头子完全不同。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说着,他拿出了一枚金色的短剑,递给吴解。 “这是当年太祖赐给我的法剑,不是什么厉害的法器,但毕竟是太祖亲手所赠……我本想把它带进棺材,结果……呵呵,送给你当个纪念吧。” 吴解接过法剑,随手放进了天书世界,但奇异的是,这法剑在他手上的时候还好好的,进入天书世界的瞬间却突然土崩瓦解,化为数的尘埃。 “这是怎么回事?”他纳闷地问。 茉莉仔细看了看那些尘埃,脸色阴沉了下来。 “师傅……恐怕你真的穿越时间了。”她说,“这些尘埃,是那件法器被尽岁月消磨之后,剩下的痕迹。” 第二十一章 补天〔上〕 听了茉莉的话,吴解沉默片刻,问:“按照你的估算,究竟要怎么样才可能发生这种事?” “暂时还不能确定,要看师傅你们究竟能不能改变历史——比方说,历史上补天成功了,可如果因为你们的缘故让补天失败,这就是改变了历史。”茉莉沉吟片刻,说道,“能否改变历史,才是问题的关键。要是只能成为过客,经历一番,看上一看,那也不过就是一种特殊的追溯时光法门罢了。” “追溯时光的确是比较稀罕的手段,但终究只能拿来获得情报而已。跟修士们的占卜术相比,优点在于详细精确,而且不需要特殊的占卜天赋,缺点在于消耗极大如果师傅你真的对这种手段感兴趣,我记得造化神君里面颇有几位擅长这种手段的,飞升之后可以找找他们留下的道统。” 吴解点了点头,将此事记在了心中。 修仙者经常需要占算,有时候是算凶吉,有时候是寻找线索。前者还可以凭借智慧和直觉来弥补,但后者却没有任何可以取代的方法——但凡需要用占算找线索的时候,都是智慧和直觉已经法奏效的情况。 所以在修仙者中,善于占算之法的那些,往往都会得到人们额外的尊重。吴解的好友萧布衣便是如此,虽然他的修为不高,但“布衣神相”在修仙界的地位,却绝不亚于修为远在他之上的知非真人。 吴解身为追求长生大道的修仙者,自然也经常用到占算之法。虽然他可以找朋友帮忙,但正所谓求人不如求己,要是能够自己掌握高明的占算之法,那当然是最好的。 遗憾的是,他在占卜一道方面缺乏天赋,虽然曾经努力练习过一段时间却收效甚微。 但是……如果能够练成追溯时光的法门,那么这个遗憾就可以弥补很大一部分。[ 本门一位只用了五百年就道成飞升的祖师“月炎真人”曾经说过,一个修士能够在长生之路上走多远,重点不是看他有没有非同寻常的有点,而要看他有没有致命的缺点。这就像是一个木桶,想要多装水的话,每一块板上都不能有破洞。 做事也是如此,离言睾他们筹划的补天之战想要成功,光靠一两个人的勇猛是不行的,整个计划的每个环节都不能出错,否则就会满盘皆输。 “之前我在长安祭炼秘法,想要借九州气运凝聚法身,提纯自身血脉。此法偷窃人道权柄,施法之时自然降下天劫。我本来借助长安大阵抵御天劫,却被一个降世天魔于扰,天劫转化,一时间雷火心魔全都来袭,危在旦夕” 将手头的急事暂时告一段落后,离言找到了吴解和陶土,向他们说明情况:“奈之下,我施展了太祖传下的秘法,以五色秘石为钥匙,撬动九州世界的命运造化,逃入了时间的长河之中。” “我这也是死里求活,原本自己都没存多大希望。但邀天之幸,竟然成功地逃过了内外双劫,只是身受重伤,记忆也残破不堪,几乎忘却了所有的前尘往事……” 看他如此唏嘘,吴解也忍不住轻声叹息。 陶土却问:“那你怎么又能回来了呢?” “这其中的奥妙……其实我自己也不是很明白。”离言笑着将那五块秘石拿了出来,但五块秘石却都已经暗淡光,上面更布满裂纹,似乎随时都会碎掉一般,“这五块秘石其实并非九州界的东西,而是当年指点太祖的那位贤者留下的宝物。贤者曾告诉太祖,日后若是有逃不过的生死大难,借五块秘石的力量就能穿梭时间,逃到未来去。” “时间的伟力,足以阻隔任何危险,但去了之后还能不能再回来,即使贤者本人也法确定。”离言叹道,“我能够回来,实在很侥幸。而回来之后,便发现通过穿梭时间的旅行,我突破了离家人法修炼的限制,法身凝聚成功,更是出乎意料的收获……或许,这一趟旅行,原本就是整个秘法的一部分吧……” 他感叹了一番,又将五块秘石交给吴解,并且通过神念,把一套奇异的法术教给他。 “这法术是配合秘石使用的,如果我估计得没错,等到我们补天成功之后,此间因果结束,你们便能借助秘石施展这套法术,重新打开通往未来的门,回到青羊山。” “只是……我看这五块秘石的情况,恐怕用了这一次之后,它们也就毁灭了吧……”他叹了口气,“太祖当年论遇到多大的危险也舍不得使用的宝物,在我这个不肖子孙手上毁掉了……” 看着这五块满是裂纹的秘石,吴解也感慨万分。 这五块秘石和那法术相辅相成,显然是华思源留给徒弟离辛救命用的护身符。但离辛并没有使用它,也没有把它像赤剑、天问三篇、中华傲决一样带进坟墓,而是将它传给了自己的子孙,留给子孙当护身符——他留下的神念也没提及这件事,想来大概是觉得这些东西属于自己而非师门吧。 “这一套救命秘宝,既然出自思源神君之手,那么有如此神妙的效果,就不足为奇了。”茉莉叹道,“他敢于自比师傅当年,就算有吹嘘的成分,也肯定是造化神君之中的佼佼者。留下一套能够穿梭时间的秘宝,也很正常。”[ “但是”她竖起一根手指,很严肃地说,“我坚决不相信,他有改变历史的能力当年师傅都做不到的事情,他也不可能做得到” 吴解对此倒是没那么坚持,后来居上是社会发展的必然,华思源身为继上神君之后的新一代造化神君之首,本事比上神君更大,也没什么不合理的。就算彼此的修为境界不相上下,上神君时代的天地法则和现在的也未必完全一样——别的不说,那个时代起码没有“道祖”的存在。 连超越于造化神君之上的道祖都出现了不止一位,那么穿梭时间的手段有了重大的进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不过这些想法都太遥远了,对于吴解来说,手上这五块秘石是他返回自己时代的唯一希望,为了防止这五块秘石也被时光的流逝毁灭,他考虑再三,将它们交给了陶土。 “我经常要化身火焰战斗,一不小心就可能把它们毁了,还是放在陶师弟这里,比较安心。” 陶土捧着至关重要的秘石,琢磨了半天,将它们放在百宝囊里面,然后又把百宝囊挂在脖子上,紧贴着心口。 “这样就好了,如果真的遇到它们都被损毁的情况,肯定也是为了我挡了刀——那就是天意注定我没办法回去吧。” “天意什么的……谁知道啊”离言淡淡地笑着,告辞离去。 身为圣皇,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接下来的数日,众人都很忙碌,就连域外天魔们,似乎也感觉到了可能要发生对它们来说很糟糕的事情,加强了攻势。 吴解实力强大,和另外两位还丹七转,距离渡劫已经不远的修士“火龙子”、“雷生真人”一起成为了救火队,不断奔波于各处,抵御域外天魔们层出不穷的进攻。有时候他们还要冲出阵法,去天魔大军里面厮杀一阵,削弱它们的攻势,给维持阵法的将士们争取喘息的时间。 这样的战斗烈度,就连吴解也深觉吃力,但那两位却表示这样的战斗不算什么,雷生真人更说:“有吴老弟你的帮忙,我们的压力减轻多了” 说话间,他习惯性地摸着脑袋,光秃秃的头顶上数闪电缭绕,犹如乱发一般。 看着这位据说乃是感雷而生,天生就善于操纵雷电的真人,吴解心中一动,问:“雷真人,你是否曾经和地焰山的人交过手?” 雷生真人想了想,摇头:“我纵横天下三千余载,生平交手过的敌人数都数不清,实在不记得什么地焰山。” “那应该是几个擅长用火的还丹真人。”吴解施法凝聚出一团地火,“他们擅长用的,大概是这样的火焰。” “哦我想起来了”雷生真人恍然大悟,“那是一群蛮不讲理的家伙,抢了后生晚辈的东西不算,居然还要杀人我看不过眼,跟他们打了一场,把他们都轰死了” “杀得好”吴解点头,“这样我就都明白了,他们果然是死在你的手上 “呵呵,我看你一身正气,定然也是吾辈中人。可惜现在很忙,否则就冲着这句‘杀得好,,也要和你痛饮几杯” 闲聊到此为止,域外天魔又浩浩荡荡冲杀过来了。 又是一番惊天动地的鏖战之后,就连吴解也不禁精疲力尽——刚才他接连打杀了四个还丹层次的域外天魔,尤其是最后那个,只怕寻常还丹五六转的真人都敌不过它要不是它错误地判断了吴解的恢复力,没能算到吴解居然可以凭借天书世界作为后援,在激战之中迅速恢复真元和法力,从而一味猛攻露出了破绽…… 摸摸重新长出来的手臂,吴解忍不住笑了。 用一条手臂为代价于掉那家伙,实在是太合算了 第二十二章 补天〔中〕 被吴解击杀的这个天魔似乎身份很高,当它被击杀之后,周围的天魔大军顿时便露出了慌乱之势,让离言他们得到了很长的一段休息时间。 趁着这段时间,吴解和雷生真人、火龙子开怀畅饮,还交流了一番战斗的经验。 三人都是绝顶高手,吴解擅长控火,火龙子擅长风火交加之术,雷生真人则擅长操纵闪电。他们一边喝酒一边聊天,用对法术的理解来当下酒菜,倒也颇为快活。 当得知吴解对于雷电法术也有兴趣的时候,雷生真人便将他最擅长的一些控雷手段倾囊相授,末了感叹说:“天下要说擅长使用雷电的,莫过于大光明神教。相传他们曾经得到降世斗神的传授,那斗神控雷之术强得不可思议,就连不死神魔也被她炸成了碎片……” “吴老弟,我这套控雷的手段,其实真的不算什么。你日后若是有机会,一定要去找大光明神教的人交流交流。他们很好说话,必然可以⊥你操纵雷电的技艺更上一层楼” 吴解自然连连谦虚,又很是恭维了他一番。 这位雷生真人本领高强、性格豪迈、嫉恶如仇,堪称正道中人的楷模。彼此相隔悠久的岁月,却能够和他举杯共饮,倾盖如故,实在令人倍感荣幸 不久之后,域外天魔的攻势还没组织起来,离言他们的补天仪式却已经准备完毕了。 除去极少数负责维持阵法的人之外,剩下的将士全都朝着高塔一般的太庙跪下,默默祈祷。而换上了一身衮袍的离言便在自己的两个女儿陪同下,从跪着的人群中走过,缓缓登上了高塔。[ 正在守护一处阵法的一处关键节点的吴解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向高塔。 离言父女三人的身影很快就出现在了熊熊燃烧的青色圣火前面,他带着两位公主先祭拜天地,再告慰先皇,最后默默祈祷一番——然后,两位公主便决然地纵身跳进了圣火之中,顷刻间化作两团烈焰,汇入那青色的圣火。 火光,顿时明亮了许多。 吴解大吃一惊,没料到这补天仪式竟然要拿人来当祭品更没料到充当祭品的,竟然是离言的亲生女儿 “这是怎么回事”他失声惊呼。 “吴老弟何必如此惊慌?”雷生真人的声音从不远处来,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疏离感,“补天嘛,不就这么回事吗。” 吴解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僵硬了,慢慢转过头去,看向雷生真人。 “当年我们跟着太祖一起打上九霄,扫荡群魔,然后试着修补空间裂缝。可论我们使用什么宝物,施展什么法术,都没办法将它修补起来。这个时候,太祖想起了昔年华贤师曾经讲过的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昔者太古,天穹破裂。圣母女娲炼五色石,欲补苍天。然石不能补天,女娲见众生悲苦流离,便跃入天穹的裂纹之中,舍身补天。如今天空夜里偶尔闪过的霞光,便是圣母补天残留的血痕。” 吴解一言不发,他已经明白了。 “太祖说完,就打算自己跳进裂缝里面去补天,但一个老兄弟拦住了他,抢先跳了进去。”雷生叹道,“果然,裂缝就补上了——后来我们又研究了一下,发现去补天的人,需要身怀气运,气运越强,补天的效果越好。” “……研究?怎么研究的?”吴解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涩涩的。 “还能怎么研究?”雷生真人笑道,“你看这九霄之上的苍天,如今已经只剩这最后一道裂纹了。” 吴解深深地吐了口气,觉得整个人仿佛被一块巨石压住,连呼吸都十分艰难。[ 补天、补天……原来这天上的每一道裂纹,都是用血肉之躯补上的 难怪圣皇王朝三代而衰,每一次补天,就要有忠诚勇敢身怀大气运的英雄好汉去牺牲,久而久之,圣皇王朝怎么可能不衰落 回忆起自己时代那完整的苍天,吴解眼前仿佛浮现出了一位又一位英雄好汉纵身跃入空间裂缝,舍弃性命为人间断绝后患的情景。 如今……这天上只剩一道最大的裂缝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一惊,感觉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离言之前在长安城施法,是为了借九州气运凝聚法身,提纯自身血脉。那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想到这里,吴解急忙转头看向高塔之上。 离言站在吞噬了亲生女儿们的圣火之前,回头看向地面,恰恰和他的目光相接。 “师弟”吴解惊呼。 离言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补天,是离家人的宿命,也是离家人的光荣。从太祖开始,我们就下定决心,要把苍天的裂缝都补上,让域外天魔不能再大举入侵人间——三代人,一千多年,离家的夙愿,终于可以实现了。” “我是幸福的,因为我有和我患难与共,到死都没有一句怨言的皇后;有愿意支持我,不惜生命的女儿们;有追随着我一路奋战,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的部下们……” “我是幸福的,因为我有幸前往数岁月之后,亲眼目睹了我们事业的成果,从故事里面、从书籍里面、从人们的话语里面,得到了数的敬仰和崇拜 “这本该是大家一起分享的,却被离家人独占了,为此付出一些代价,也没什么不对吧。” 吴解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很幸福真的,我很幸福”离言笑着,转过头去,纵身跳进了圣火之中。 他的身躯顷刻间化作青色的火焰,将圣火烘托得比灿烂,耀眼的青光照亮了整个广场,照亮了整个生皇城,也照亮了整个天穹。 黑色的天穹之中,一道被黑暗更加深沉,充满了诡异幽暗气息的裂缝,犹如洪荒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令人毛骨悚然。 但青色的火光猛地涌起,犹如潮水一般冲向那道裂缝。 “哈哈也该轮到我了们”雷生真人和火龙子同时大笑,纵身跃起,化作两道光芒追随者青色的火光,一起冲向裂缝。 紧随他们之后,广场上几乎所有的高手全都纵身飞起,化为一道道的光芒,接连不断地冲向裂缝。 吴解和陶土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这些高手们冲入裂缝之中,数的光芒爆裂,连成一片,和青色的火焰融合起来,将那巨大的裂缝一点一点地补上。 到最后,天空之中只见一抹青色的霞光,再也不见那幽深的裂缝。 朝着其它地方看去,可以看到天空中还有很多这样的青色霞光,一道道霞光彼此辉映,纵然是冰冷的黑夜,也让人心中滚烫。 苍天的所有裂缝,终于被全部补上了。 从今以后,九州大地的人们再也不用惧怕域外天魔大举入侵,曾经数次扼守人间,成为迎击要塞的长安城,终于可以迎来真正的长久安宁 吴解和陶土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注视着青色的霞光,良久,良久。 不知道什么时候,奇异的眩晕感涌上心头,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在摇晃,等到这种摇晃停歇下来的时候,他们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广场,出现在了一处看起来有点眼熟的街道上。 这里到处都是断壁残垣,破损的兵器和横七竖八的尸体,但一切仿佛都是崭新的,看不出半点陈旧的痕迹,就连墙上、路边的尸体和血痕,都新得让人不安——他们甚至可以看到,有好几具尸体正在流血,显然才刚刚死去。 “大师兄,这又是怎么回事?”陶土感觉这些天,自己受到的精神冲击已经多得数不胜数,以至于面对如此诡异的场面,居然都可以冷静地抱怨,“刚刚还补天呢,怎么一转眼就变成这样了好歹给我一点心理上缓冲的时间吧 吴解倒是没抱怨,他的目光在周围反复巡视,最终确定——这地方就是他们不久前被从青羊山传送到圣皇城的地点。 “这是我们之前来过的地方。”他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想……先去太庙看看吧。如果会有线索的话,最大的可能就在那里。” 陶土对此当然没有意见,二人这就动身,按照记忆里面的方位,朝着太庙走去。 但才出发没多久,他们就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咯咯吱吱,咯咯吱吱,就像是有老鼠在啃东西。 二人对视一眼,并未停下脚步。 不管有什么古怪,眼前最重要的是尽快赶到太庙去。除此之外,别的事情都应该放一放。 但他们不去找麻烦,麻烦却来找上了他们。又走了一会儿,咯咯吱吱的声音已经四面八方到处都是,尤其前方最为密集,就像是有数的老鼠拦住了去路一般。 二人叹了口气,停了下来。 “我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陶土抱怨,“简直已经成了惯例每次都会出现一些麻烦的事情” 吴解笑了笑,没有搭腔,抬手放出几只火鸟朝着前面飞去,借着一丝神念寄托,看看前面究竟怎么回事。 然而,前面什么特殊的情况都没有。如果硬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那就是前面一段路上,尸体特别多…… 他皱起了眉头,陷入沉思。 第二十三章 补天〔下〕 圣皇城还是那座圣皇城,但情况却和上一次有了天壤之别。 吴解注视着周围,眉头紧锁。 眼前的情况很明显,这圣皇城里面必定出了什么问题——他法确定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时间的错乱感是明摆着的。 上次来到圣皇城,按照时间来说明明应该是补天之时,可城中的建筑物却破损风化得犹如经过了数岁月一般;这次来到圣皇城,很可能已经回到了现代,可城中的一切却好像就是补天之战时候的情形…… 要说这里面没古怪,连傻子都不会信 就在这时,茉莉突然有些担心地说:“师傅,你设法弄一具尸体过来,一具就好记住,一具就好” 吴解一愣,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特别强调这一点,但还是点了点头,真元化作形之手,凭空抓起最近的一具尸体,朝着这边飞来。 但还没等那尸体靠近,茉莉就大叫:“停快停下不要这么近” “茉莉啊,你究竟在搞什么?”吴解依言将那具尸体停在不远处,纳闷地问。[ 茉莉脸色沉重,神情里面有些不安:“师傅,你仔细看看那具尸体,翻开它的眼皮,看它的眼珠。” “……尸体的眼珠有什么好看的?” “看看也没关系嘛”茉莉有些撒娇的意思,却又提醒说,“一定要小心戒备” 吴解叹了口气,施法摄住尸体,真元化作的形之手翻开了它的一只眼珠 但在翻开眼珠的刹那,这具尸体身上陡然腾起了强大的气息,一瞬间竟然让吴解觉得面前并非一具尸体,而是一个限接近还丹境界的凝元巅峰 那尸体双手猛地举了起来,十根手指犹如利箭一般射出,直取吴解的面门 吴解早有准备,真火重重叠叠化作十余面盾牌,将这偷袭拦住,而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那尸体的脸上,注视着它的眼睛。 翻开的眼皮里面并没有眼珠,唯有一片诡异的通红。 “果然是幻魔”茉莉失声惊呼,“走快走到那座能够抵御天魔的塔上去” 吴解立刻一把抓住吓了一跳,不知如何是好的陶土,拔腿就跑。 这么多年来,能让茉莉紧张的事情实在不多。眼前这种情况,那被称之为“幻魔”的诡异尸体……竟然能够让茉莉这么紧张,那还了得 他这一拔腿飞奔,周围的尸体全都翻身站了起来,一个个发出咯咯吱吱的声音,更纷纷睁开了眼睛。 一双双妖红的血眼,透出令人恐惧不安的气息。而这些尸体身上腾起的气息,赫然每一个都堪比凝元巅峰强者 吴解顿时头皮发麻……光是在他神念扫过的范围里面,就有至少上百具尸体,而整个圣皇城里面的尸体还不知道有多少……如果每一具尸体都是这所谓的“幻魔”,那岂不是有成千上万的凝元巅峰 老天啊[ 一想到这个数目,就算坚毅勇敢如他,也升起了带着陶土躲进天书世界,不成金丹坚决不出来的念头。 “师傅,不要担心这些家伙既然一直沉寂,就表示附近还有能够克制它们的东西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它们早就驾驭着这些尸体离开,逍遥自在了 “这幻魔究竟是什么东西?”吴解一边跑一边问。 “如果将数的域外天魔关在一起互相厮杀吞噬,到最后便只会有三种结果:第一种,所有的域外天魔吞噬到只剩一个,那一个就会成为魔头;第二种,比较守规矩懂合作的域外天魔胜利,它们会化作钢筋铁骨的巨魔;第三种,比较混乱疯狂的域外天魔胜利,它们会化成形的幻魔。” “魔头和巨魔暂且不论,幻魔是一种很特殊的天魔。它们没有实体,必须依附在尸体上才能战斗,但只要找到可以依附的尸体,它们立刻就能将尸体的力量发挥到极致——以你们九州界的情况来说,它们的实力就相当于凝元巅峰 “还好……不是还丹真人……” “但是师傅啊,你们九州界的凝元巅峰,纯粹以战斗力来说,短时间内其实并不比还丹真人差吧?还丹只是境界的进步,实力的提升并不那么明显的。 “……茉莉啊,还有什么坏消息,请一并说出来。”吴解沉默了一下,叹道,“趁现在都说了吧,我有心理准备了。” 茉莉顿时有些尴尬,苦笑着说:“我暂时也看不出来……但是按道理说,论怎么样,也不会比这么多外魔更糟糕了吧……” 吴解也忍不住苦笑起来,正如茉莉所说,论怎么样,难道还能比成千上万的凝元巅峰更要命? 成千上万凝元巅峰一起攻击,别说是他,就算天下正道联手,也未必抵挡得住啊 九州界有人统计过,当代修士之中,正邪道魔各派加起来,达到凝元巅峰层次的也不足百人,这不足百人都是已经真正走到了世间法尽头,随时都可能领悟本心突破极限,成就还丹的,是还丹真人的预备队。 而就算是把所有凝元层次都加上,这个数字也不会超过三百。 不到三百位凝元修士,再加上各派总计同样不超过百人的还丹修士。整个九州界最高端的武力,就是这三百多不到四百位顶尖高手。 但此刻的圣皇城里面,只怕有成千上万的凝元巅峰 成千上万的凝元巅峰…… 吴解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这个坏消息告诉了陶土。 “没问题,我看开了。”陶土很若其事地呵呵笑着,“不过就是成千上万的凝元巅峰嘛,不过就是打起来一下子就会被轰成渣嘛,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但他随即就开始破口大骂,从那些域外天魔的祖宗骂到了子孙,一口气骂了半刻钟都没停下来。 这半刻钟里面,吴解带着他一路转战,前后杀了十几个拦路的外魔,自己也受了好几处伤。 这些外魔的力量其实并不非常强大,但它们在战斗的时候悍不畏死,战斗的方式又非常诡异,就连吴解这等高手,猝不及防之下也吃了不小的亏。 这些家伙身体的任何部分都可以变成武器,或者发射,或者爆炸,甚或还能变成小型的阵法。若非亲眼所见,吴解实在法想象世上竟然有这样的技艺 大概……也只有这些使用别人尸体当兵器的家伙,才能做到这样的事情吧 幸运的是,他们并没有迷路,一路苦战一路突围,最后总算是来到了那片不久前还奋战于其中的广场上。 但不幸的是,广场上到处倒是尸体,横七竖八,密密麻麻,血流满地。 “这……这都是外魔?”陶土看得头皮发麻,连声音都有些结巴了。 吴解沉默不语,抬头看去,广场中央的高塔太庙还在,塔顶青色的火焰还在缓缓燃烧,虽然火苗比记忆中小了很多,但克制域外天魔的效果依然如故——在太庙周围一圈百丈之内,一具尸体都没有,甚至于广场上的尸体也正静静地伏着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不是被圣火克制的缘故。 “陶师弟,我们现在只有赌一赌运气了。”他犹豫了一下,说,“或许圣火的威力还能够笼罩这片广场……那些尸体,真的就只是尸体……” “大师兄,你说话能够稍稍再多一点底气吗?”陶土苦笑。 吴解也苦笑,摇了摇头。 其实他们都明白,事已至此,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身后大批外魔正在源源不断地追过来,除了冲进太庙之外,他们已经路可走 二人深深地吸了口气,还是由吴解提着陶土,迈步如飞,犹如离弦之箭,越过整个广场,冲向太庙 说时迟,那时快,他们一路经过,便有一具具尸体翻身站起,想要朝他们袭击。但这些尸体的反应全都慢了半拍,只能追在他们身后,一点也威胁不到他们。 也就是眨几下眼睛的时间,二人便风驰电掣一般越过了广场,冲进了太庙之中。 果然就像吴解猜测的那样,整个广场上只有最外面一圈的尸体被外魔附体,剩下的全都是真正的尸体。 若非如此,他们大概已经陷入了前后包围之中,苦战而死吧。 二人停下来喘息了一番,然后便匆匆忙忙登上了高塔的顶端。 塔顶是一座不大的房间,房间中央的祭坛上,青色的圣火正在缓缓燃烧;而祭坛前面,有一座小小的法台,法台上陈列着各种法器,也不知道究竟是用来于什么的。 吴解让陶土去研究这些法器,自己则走到了圣火的面前。 圣火虽然还在燃烧,可火光之中却已经感觉不到丝毫的活力,充满了垂暮之气,就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纵然还能苟延残喘,毕竟已经离死不远了 他注视着圣火,不由得想起了离言父女三人先后投入火焰时候的情景,想起了数高手跟随着青色的火焰,前仆后继冲进空间裂缝,舍身补天的情景 而且……更有一些别的景象,在他的眼前闪过…… 时间……真的过去了很久吗? 火光突然一闪,离言的面容出现在了里面。 “大师兄?陶师弟?你怎么来了?”他疑惑地问,随即有了几分兴奋之色,“是人间正道联军打过来,要剿灭这里的天魔了吗?” 第二十四章 补天〔终〕 面对着满脸兴奋的离言,吴解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将自己和陶土的遭遇说了一遍。 离言的兴奋之色顿时消失,深深地叹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啊……我就说嘛,这圣皇城已经嵌在因果之壁里面,谁都来不了的……” “因果之壁?我懂了”茉莉突然大叫,“时间之所以发生了错乱,是因为这里的地点特殊——因果之壁的时间,和整个九州界是不同的。在这里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奇怪以前的实验里面,也出现过因果之壁里面时间混乱的情况” 虽然解开了一个谜团,但却于事补,眼前的问题依旧法解决。 更糟糕的是,因为失望的缘故,离言的身影已经渐渐模糊,青色的圣火也开始渐渐变得虚弱起来。 “言师弟你怎么了”吴解大惊,不由得连称呼都叫错了。 离言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什么……只是累了……这些年来,我一直催动圣火的力量镇压着整个圣皇城里面的域外天魔,可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天、两天、一年、十年、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我也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只知道我的力量越来越虚弱,能够守护的范围,已经只剩这么点了…… “不要放弃”吴解沉声说,“你的力量来自于你的意志,你之所以会变得虚弱,不是因为时间流逝,而是因为你的心在动摇”[ “我知道,可我没办法不动摇啊……”离言叹道,“数的岁月,我一个人在这里,守着一片废墟,镇压着数天魔……大师兄,我累了,我真的累了” 吴解深深地叹了口气,他能够体谅离言的心情。 就在这时,陶土突然有所发现,过来问道:“离师兄啊,你这里那个法台上的银灰色盘子,是不是传说中的星盘?” “没错。”离言点头,“因果之壁里面的时间流是混乱的,想要抵达正确的时间,就只能靠星盘引路。我之前就打算让懂得操纵星盘的大臣帮你们校正时间,送你们回到青羊山……” “这个……其实我也看过一些关于星盘的知识,只要你把启动星盘的关键法咒告诉我,我也可以试试……” 离言笑了,将一段拗口的咒语教给了陶土。 陶土顿时兴奋起来,急急忙忙跑到星盘那里,专心调整。 所谓星盘,其实就是用星象来判断时间和空间的法器。陶土虽然不知道圣皇时代的星象,但对于自己生活时代的星象却是非常熟悉的。 只不过,调整星盘是一件颇为复杂的工作,一点也法着急。纵然他其实真的很着急,也只能耐着性子,一点点调整。 而就在这个时候,离言的脸上露出了极度疲倦的神情。 “大师兄,很抱歉……我好像撑不住了……” “这不坑人嘛”天书世界里面,茉莉愤怒地大叫,“多少万年你都撑下来了,再多撑一会儿又怎么样多坚持一会儿,星盘调整好了,师傅离开……谁还管你死不死” 吴解没有理会茉莉的发飙,只是悲伤地看着离言。 他知道,离言之所以撑不下去,是因为自己和陶土的到来。 希望,失望,然后就是绝望。[ 如果不是他们出现的话,或许这位师弟,这位末代的圣皇,还会在孤寂之中继续坚持下去吧? 但他并没有劝说,离言的情况,已经不是言语能够劝说的了。 “好好休息吧。”沉默了一下,他将手伸入圣火,感受到从圣火中传来的勇气和坚定,也感受到离言的寂寞和疲惫。 圣火不能伤害吴解,他的手臂化作红色的火焰,轻轻拍在离言的肩膀上:“这些年来,辛苦你了” 离言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缓缓闭上了眼睛,身影彻底崩溃,再半点痕迹。 随着他的消失,原本还算旺盛的圣火急剧地缩小,一转眼就变成了小小的火苗。 “圣火要灭了”陶土正在调整星盘,听到这边的对话,急忙抬头看来,正好看到看着那原本还算旺盛的火焰慢慢萎缩,到最后化为一点在寒风中摇曳的火苗,晃啊晃啊似乎随时都会熄灭的样子,不由得浑身一抖,差点把星盘都调整错了。 就在这时,吱吱咯咯的声音又传来了。 他苍白着脸,浑身关节犹如木雕一般的僵硬,慢慢慢慢地转过头去—— 数不清的红点,一对一对密密麻麻,布满了高塔下方的大广场,而且还有很多正在缓缓升起,想要从空中包围他们。 圣皇城的阵法早就已经被岁月侵蚀,此刻镇压着它们的离言又不在了,如今正是群魔乱舞的时刻 每一对红点,就是一具被幻魔附身而苏醒的尸体;每一个得到了身躯的幻魔,都有限接近还丹境界的威力 “死定了这下死定了我竹楼还有几套木雕没能做完…答应欧阳师兄的那六尊翠玉玲珑美人杯才雕了一半……妈的都快死了还想这些于什么去他的木雕去他的美人杯”他不停地嘟嚷着,渐渐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千言万语到最后汇成一句惨叫。 “我不想死啊” 仿佛这声惨叫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似的,陶土再也不管什么星盘,蹲在地上以手掩面,气喘如牛,声音里面终于带上了哭腔。 他原本就不是特别坚毅勇敢的人,这些天一个危险接着一个危险,到现在终于击垮了他。 “还没到哭的时候呢”吴解的声音突然传来,他仿佛一点都不害怕,声音不仅依旧沉着稳定,更透出旺盛的斗志。 陶土抬起头来,透过眼泪看着他。 吴解正在口,俯视着不断逼近的数幻魔,眼中杀气腾腾,没有半点畏惧。 “不要浪费时间,继续调整星盘” “不可能的这星象……距离现在恐怕有好几万年想要把星盘调整好,起码需要一个时辰” “那就抓紧时间”吴解冷冷地说,身上腾起烈焰,竟然好像是要出去厮杀,为陶土争取这一个时辰的样子。 “大师兄……你打不赢这么多幻魔的” “别废话快去做事”吴解一声怒吼,吓得陶土跳了起来,急忙来到星盘前面,一边手指掐算,一边施法催动星盘变化。 但看到即将熄灭的圣火和不断逼近的天魔,他纵然双手还算稳定,双腿却在不停地发抖。 “我们这是在白费功夫……圣火就要灭了到时候这么多幻魔涌上来,别说星盘,就连我们也都死定了” 吴解呼啸一声,冲了出去,烈焰化作数百丈长刀,一道横斩。 刀光所过,不知道多少幻魔被他一刀两断,惨叫着落下,烧成灰烬。 火部正法四大灵诀之一,焚山断岳,斩魔一刀 这一刀威势比,顿时吓得幻魔们纷纷后退,一时间不敢冲上来。 吴解傲然飞回塔顶,一振衣服,抖下数火星:“我说过,没问题” 陶土连连点头,但眼神却又忍不住看向圣火:“大师兄,就算你厉害也没用啊……这个星盘需要借助圣火的力量启动,圣火眼看就要熄灭了……” “你别胡扯行不行”吴解露出了几分不耐烦,“圣火不会灭的” “怎么可能它已经只剩这么点了” “那又怎么样?总之它不会灭的”吴解斩钉截铁地说,“除非消灭了这一方天地的所有幻魔,否则只要还有一个人相信它,它就不会熄灭。” 他手上停了一下,回忆起了刚才看到圣火的时候,眼前浮起的景象,想起接触到圣火时候,流入心中的那份激昂。 那是第二代圣皇舍身化作圣火时候的情景,那是离言的父亲,用自己的全部力量和所有灵魂许下的承诺。 这份信念超越了时间和空间,超越了因果的束缚,甚至足以敲响浩瀚的天道,在其中刻下他的誓言。 离言到死都不知道,支撑着他这么多年坚持下来的,其实是他的父亲。 吴解可以好言相送离言安息,这是因为他相信,那位当年化作圣火的英雄,应该还在这团圣火之中,到现在都还没有放弃。 正如他相信自己。 因为他们是同一类人——可以失败,可以死亡,但他们永远不会屈服 “第二代圣皇陛下,我相信你”借着得胜归来的气势,他将手伸入火焰之中,“我不会放弃,我相信你也不会九州的天穹已经补好了,域外天魔已经不能再威胁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群当初给你们带来麻烦的家伙彻底消灭,给你们数万年的奋斗,带来一个圆满的结局” “你也看到了吧?我有足够的力量,只要我们合作,剿灭这些家伙,并不是不可能的”吴解没有开口,但他的意志却如同雷霆一般,在圣火之中怒吼,“所以,请把你的力量借给我用一下吧” 火苗猛地摇晃了一下,骤然高涨,变得比之前离言尚在的时候更加猛烈,几乎接近了几万年前补天那一刻的光辉。 一个相貌和离言有些相似的老人身影,浮现在圣火之中。 他沉默地注视着吴解,虽然没有开口,眼中却满是昂扬的斗志。 “谢谢你离大叔”吴解笑了,回手拍了拍胸口,“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说着,他纵身跳出高塔,青色和红色的火焰在他身上缭绕,让所有的幻魔都为之心惊胆战。 “你们这些堆积了几万年的灰尘,大扫除的时间到了” 伴随着昂扬的笑声,青色和红色的火焰照亮了整个圣皇城…… 第一章 小麻烦 “你在担心什么?”见吴解似乎很郁闷的样子,尹霜忍不住问,“百岁寿宴的筹划遇到阻碍了?” 吴解摇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怎么了?修炼上遇到困难了?” 吴解又摇头,再叹了口气。 “我懒得猜了,你就直说了吧” 吴解第三次叹气,苦笑着说出了原委。 “你说……你的本命法宝因为你在大战中没有找她帮忙,觉得被你小看和冷落了,正在跟你闹别扭?”尹霜愣了一会儿,哭笑不得地问,“她的想法为什么这么奇怪?” “唉我不知道啊” “那你为什么当初没让她参战呢?”[ “因为……那把法剑一下子就变成灰了,我怕万一她出来,也会一下子变成灰” 尹霜点了点头:“这个解释很合理,换成我的话,也会这么做。万一本命法宝一下子变成灰了,那等于莫名其妙就受了重伤,多不划算啊” 她沉『吟』片刻,问:“你是怎么跟她解释的?我觉得除非是那种蛮不讲理的家伙,否则这个理由应该都能说服啊。” “其实,当时我真的没想到这么深远……”吴解说,“扫『荡』圣皇城之后,离大叔就激发城中的阵法,把我和陶师弟送出了因果之壁。我带着他从九霄之上返回人间,发现其实距离我们当初在青羊山发动阵法的时候,只过去了不到半个时辰……仔细算算,其实这半个时辰是我们从九霄之外返回人间花费的… “这段你一回来就跟我说过了。”尹霜叹道,“从出发到圣皇城,再到圣皇城里面的经历,尤其是最后你扫『荡』满城幻魔的那段……你反反复复跟我说了大概三次了。” “咦?有那么多吗?”吴解一愣,仔细回忆了一下——似乎,好像,也许……的确是这样没错。 回到青羊山之后,他以休息为名,立刻去了趟幽冥世界,正好尹霜在,就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不久之后他又把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然后昨天他们闲聊的时候又提到了这事,就又再说了一遍。 吴解并不是一个喜欢吹嘘的人,可那是在外人面前。天下哪个男人,在心上人面前不会将自己的光辉事迹拿出来炫耀几遍?他自然也不例外。尤其这段经历当真是惊心动魄、跌宕起伏,其中各种超乎想象的事情,更是让人惊讶得连嘴巴都合不拢……他要不吹嘘个三五回,那才反而不正常呢 说到最得意的“扫平群魔”那段,吴解甚至于施展法术比比划划,在空中显化出当时的情景——不过在他显化的画面里,论是幻魔也好、圣皇城也罢,全都只是陪衬,唯有他身披人道圣火凝成的青『色』战袍,手持炼魔神火凝成的赤红长刀,那威风凛凛的模样,特别光彩万丈。 ……想到这里,吴解不禁赧颜,呵呵笑着,将这一段略过,径直说到主题:“我回来之后,雪风就问,当初那一战如此凶险,为什么不召她相助?看着我在厮杀历险,她心急如焚,却没办法参战,实在是难受得很。” 尹霜微微点头:“这话却也在理。” “我就说,这圣皇城大有古怪,若是召她出来,激战之中一个照顾不到… 尹霜愣了一下,顿时恍然大悟:“她说什么?” “她当时就怒了,说‘有道是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属下不才,却也知道忠义二字既然奉君为主,便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想我昔日在人间为将,千军万马之中杀过,尸山血海之中走过;后来成为法宝元灵,也经历了数的大战,生死一发都有许多次,却从不曾有半点畏缩……主公你竟然将我视作需要照顾的柔弱女人,那就什么也别说了,…从那时起,她就跟我闹别扭,一直到现在。” 尹霜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叫你装『逼』这下好了吧装『逼』装成傻『逼』了[ 吴解摇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倒是能够理解雪风的心情,但事到临头,总忍不住将她看做寻常少女,不忍心让她冒险——常言道做大事的人必须心狠手辣,可这一点上,名满天下的知非真人实在是很不合格啊 过了一阵,尹霜终于是止住了笑声,可眼中仍然带着笑意,她伸手点了点吴解的额头,笑道:“好了,我来帮帮你吧。你把雪风召唤出来,然后有多远走多远,让我来跟她好好谈谈。” “咦?你能说服她?” “不试试怎么知道?”尹霜笑着说,“反正你这呆子已经没办法了,不如换我来试试嘛。” 吴解虽然很纳闷为什么尹霜要说自己是呆子,但还是依言召唤出雪风来,叮嘱她和尹霜好好谈谈,然后纵起火光,一口气飞到冥河源头,找长孙武喝酒去了。 二人喝了一番,又闲谈了一回,吴解便收到了雪风传来的讯息,告诉他可以回去了。 等他回到原地,却见尹霜笑盈盈地坐着,雪风低着头站在那里,脸『色』忽青忽白,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 “怎么了?说得怎么样?” 尹霜的眼睛几乎笑成了一条线,神秘兮兮地朝着他竖起手指做“嘘……不要说话”的动作,然后身影渐渐淡去,回到了人间。 吴解满心纳闷,却又不好开口,只能站在旁边等待。 过了一会儿,雪风回过神来,见吴解就在旁边,顿时脸『色』惨白,急忙单膝跪下,满是痛恨悔悟之意地自责:“主公属下不尊将令,心怀怨望,请主公严罚” 吴解顿时愣住,没料到事情竟然有这样的变化。 雪风低着头,满是自责地说:“身为将士,自然应该严格遵守主公的命令。须知军令如山,理解也好、不理解也好,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军令都是必须绝对遵守的。如果每一个将领都因为自己不高兴就违背军令,那一支军队还怎么能够打仗?不起内讧散伙就是好的了” “主公您对属下宽厚,那是主公您宽容大度,却不是属下可以自作主张,甚至于质疑主公命令的理由属下因为在仙山多年,渐渐忘了军人应该遵守的规矩,直到主母提醒,才幡然醒悟……之前我的那些话,哪里是一个军人该说 “主公您不让我出战,归根究底是因为我的能力没有得到您充分的信任。我应该做的不是抱怨,而是在以后的战斗中证明自己这才是一个军人该做的事情” 吴解长大了嘴巴,呆了好一会儿,才算是明白了究竟怎么回事。 尹霜根本没有向雪风解释什么,而是直接提醒了她最重要的事情——她身为吴解的本命法宝,便是吴解的部下,吴解对于她,就等于是主君和士兵一般。身为士兵,自然应该绝对遵循主君任何合理的命令,否则这士兵就是不合格的 吴解扫『荡』群魔,做得对不对?对 对,那就足够了 吴解照顾雪风的做法,的确不合她的脾气,但身为军人,她的想法和『性』格,对主君来说原本就没有意义,主将只要考虑获得胜利就行,至于部下的脾气——身在战场上居然还耍脾气?真是岂有此理 雪风生前就是忠勇之臣,忠义二字早已刻在她的灵魂深处,成了她的本能。只不过在青羊观待久了,历代掌门多半是不太讲究规矩的人,她才渐渐地忽略了这方面。如今被尹霜点醒,顿时恍然大悟,明白了自己的错误。 于是她幡然悔悟,急忙认错请罚。 “……算了,算了。”吴解苦笑两声,将她扶了起来。 虽然尹霜说得没错,但吴解却终究法心安理得地将自己视为主君,将雪风视为士兵。封建社会那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规矩,他一贯都是嗤之以鼻的。 可不管怎么说,眼前的麻烦是解决了。 这就好。 “事情应该是解决了吧。”尹霜走出闭关的静室,脸上还带着笑容。 但仔细看去,她的笑容里面却有一丝法遮掩的阴影,更带着少许的不安 “你在担心什么。”韩德的声音在她身边突兀响起,让她吓了一跳——明明前一瞬间这里除了她之外还没有别人,这位驭宗宗主也未免太神出鬼没了一点吧 “只是修行上遇到一点问题……总感觉真元凝聚到一定程度,在转化丹种的时候有所凝滞”尹霜作出苦恼的表情,“莫非我对血神经的理解有错误了吗?” 韩德笑了笑,目光在她脸上扫过。明明应该是毫破绽的伪装,却仿佛完全没有起作用似的。 “你的功法一点问题都没有,事实上我正在修改的血宗功法,就是以你为参考的。”韩德笑道,“神门功法再怎么深奥,对你来说应该也都不算什么吧。毕竟……你可是降世的谪仙嘛。” 尹霜苦笑摇头:“我可不懂神门功法。” “一法通,万法通。法相有衍之能,道果有造化之功,成就阳神之时更要贴近大道,从中撷取与自身心『性』功法相合的部分我不信这区区金丹境界以下的功法,居然能够难得倒你。” 尹霜心中顿时一惊,不料韩德对于上界的情况竟然会这么清楚甚至于……比吴解偶尔跟她提到的都更清楚一些 吴解给尹霜提到的那些上界知识,都是来自于茉莉。这些知识高端得很,却缺乏一些基础的东西……韩德所说的,恰恰是茉莉不曾讲过的部分。 “其实我一直很怀疑你的身份……如果说你是降世谪仙的话,没理由不走金丹九转之路,而要修炼有极大缺陷的血神经。”韩德的目光犹如刀子一般,看得尹霜浑身不自在,“倒是那吴解……只怕还真是降世谪仙呢……” 听他提到吴解,尹霜索『性』摆出喜悲的扑克脸,一言不发,以不变应万变。 “如果我看得不错,吴解大概也是要成就九转金丹的……下次你遇到他的时候,记得提醒他一下,不要着急。”韩德从尹霜身边走过,却一步就踏入了虚空之中,消失得影踪。 〖∷更新快∷∷纯文字∷ 〗 第二章 感应 韩德说的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从尹霜那里得到消息之后,吴解就陷入了沉思。 韩德能够看出自己走的是九转金丹之路,这倒也并不很出乎他的意料。这位魔门第一高手行事神秘,实力深不可测,来历更是十分蹊跷,若是没有一点特殊的本事,那才反而是怪事 昔年驭宗衰微,眼看着就要落到被人吞并的地步。但就在这个时候,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凝元弟子韩德突然成就还丹,撑住了门派。从那时起,他就经历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战斗,数百年间,他和魔门中的敌人战斗,和九州各派战斗……也不知道究竟战斗了多少次。 在这些战斗中,他有赢有输,但如果是一对一的话,他却从来没输过 诚然,这些年来因为有双剑神弃剑徒在,九州世界的所有强者都为之黯然失色,韩德当然也不例外。但弃剑徒实在是常识之外的存在,如果将他忽略掉,将目光回到常识之内,那么……或许可以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 韩德,才是当今修仙界最强的高手 吴解坐在桌子前面,手指意识地轻敲着桌面,在单调而富有节奏的声音之中,他的思绪越发深沉,一些平时注意不到的事情也渐渐浮上了心头。 自从自己接近凝元巅峰之后,曾经不止一次感觉到什么。危险、威胁……总之是令人不安的东西。不是因为力量强大而不安,而是因为其它的原因……暂时法判断究竟是什么原因,但那份不安是很明确的。[ 一直以来,他都不明白这份不安的来源,但当他将回忆和韩德的这番话对照起来的时候,却忍不住升起了一个奇异的想法。 莫非……韩德也在不安? 对于自己的实力,吴解是清楚的。如果竭尽全力的话,不考虑一些特殊的手段,大概可以勉强对付还丹六转的高人,面对还丹七转就要落在下风,甚至于必须考虑逃跑的问题——以凝元巅峰的境界来说,这样的实力已经强得离谱,但如果以接近金丹境界来说,这样的情况却又并非不合理。 按照杜馨的说法,自己一旦还丹,立刻便是金丹强者,足以媲美还丹八转渡劫之后的金丹修士,甚至于有过之而不及。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思考,自己现在其实就是接近渡劫的层次——差不多正好也就相当于还丹六转左右。 当然,帐不能这么算。自己的实力,其实是靠火部正法这门天界斗神绝学,和来自天书世界的各种神火共同构成的,如果没有它们的话,自己或许依然可以保持超出凝元境界的实力,但充其量也就相当于还丹一二转罢了。 一般的“天才高手”大致上就是这个水平…… 吴解摇摇头,将有些跑题的思路拉回之前正轨。 当初在摘星之战的时候,韩德仅仅几招就击溃了还丹七转的渡厄大师,而根据渡厄大师事后的回忆,当时韩德很可能还没有拿出全力来 面对强到这个地步的家伙,吴解实在不觉得现在的自己有可能威胁到对方 渡厄大师当年号称佛门第一高手,虽然不善杀伐之术,但防御守备之能却犹在其余还丹七转高人之上。只怕天下正道中人里面,他的防御力是最强的。 可就是这样,面对尚未拿出全力的韩德,他也只坚持了几招,就在兽王战气之下被震散了佛光,打碎了金身,几乎横死当场。 吴解扪心自问,渡厄大师就算站在那里让自己打,一时半刻之间,自己恐怕也打不死他。 但韩德只用了几招 那么……韩德为什么会不安呢?[ 吴解想来想去,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说,韩德担心的是自己可能成就金丹,那么他为什么不现在就设法杀死自己? 通过从被他杀死的魔门中人,吴解对魔门的情况知之甚祥。韩德这人虽然有些高傲冷漠,但却也很讲道理。只不过他有个非常显著的缺点,就是护短——对于自己中意的弟子,他看得很金贵,但凡想打这些弟子主意的,多半都会激怒他,过去甚至有过别宗还丹祖师因为杀害他的亲传弟子,被他找上门去一拳打死的情况。 但韩德对弟子的管束也是极严,门下寻常弟子也就罢了,亲传弟子们若是行为有所差池,轻则关禁闭,重则进刑房。天书世界里面也曾有几个驭宗弟子的魂魄,可惜其中没有一个亲传弟子——但那些弟子们却也有幸享受过驭宗的家法,一个个都老实得很,以至于吴解很快就放他们投胎转世去了。 对于韩德的做法,魔门内部意见也很大。天眼老人就一直坚持认为韩德是要从魔门转入道门,私下有时候还讽刺他为“韩真人”——这“真人”可不是那种自我标榜的头衔,而是讽刺他的行事风格简直犹如道门中人一般。 ……可就算是道门中人,面对就要成长到可以杀死自己的敌人,也不会有任何的宽容和留情吧 吴解扪心自问,假设自己是青羊观的掌门,魔门之中出了一个成长飞快的后起之秀,眼看着再过上百年就能成为可匹敌的魔头,那么自己会怎么办? 当然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想方设法杀了他再说 可韩德就没有来杀吴解 这不合理,完全不合理 吴解深深地叹了口气,只觉得脑子里面犹如浆糊一般,黏糊糊搅成一团,找不到半点头绪。 他站了起来,正打算出门走走,突然心中灵光一闪,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如果……或许……韩德也是九转金丹?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法遏制,顷刻间占据了他全部的思绪。而且……如果以这个为前提思考的话,那么很多事情就完全说得通了 韩德为什么那么强?因为他根本不是什么还丹七转八转,而是直接成就了九转金丹 韩德为什么和魔门格格不入?因为他走的道路和寻常魔门完全不一样,甚至于很可能真是以魔入道的奇才 韩德为什么会让自己感觉到不安?而他为什么又对自己感觉到不安?这可能是九转金丹之间天然的感应 至于他为什么明明感觉到不安,却没有来杀死自己?当然是因为他有绝对的把握——就算日后吴解成就了九转金丹,也比他少了几百年的修为,几乎没有可能胜得了他。 ……各种思绪纷至沓来,最后又回到了他的那番话上。 “提醒我不要太快成就九转金丹,是在威胁吧……”吴解重新坐了下来,眼中既有忌惮之色,更多的却是熊熊斗志,“他的意思大概是……一旦我成就九转金丹,就会打上门来,趁我羽翼未丰的时候将我绞杀” 说到这里,他的心中又升起了那种不安的感觉。但这次他不仅没有担心,反而冷笑起来。 到时候……还不知道谁杀谁呢 ……韩德缓缓睁开眼睛,双眼之中青光闪烁,犹如利剑一般。 心中不安的感觉又一闪而过,想来是吴解又有进步了。 这样下去的话,或许用不了多久,吴解就会明了本心,成就九转金丹,踏入和自己同样的境界。 按说,现在正确的做法是直接踏破虚空闯入青羊山,将吴解给杀了…… 韩德笑了笑,摊开右手,注视着掌心。 他的掌心有一道淡淡的伤痕,纵然修为再怎么高,也不会消失。 “弃剑徒,当年你手下留情,给我一个成长起来再去挑战你的机会——虽然我已经没机会挑战你了,但人死了,债却不能烂。” 他的思绪飘回了很多年以前,那个被弃剑徒一剑砍倒的日子。 “如果你们遇到的是几个月前的我,那你现在已经是死人了。”弃剑徒的脸上犹如笼罩着一层寒霜,手上赤红色的长剑仿佛鲜血一般——那剑上的确有血,是韩德兄弟二人身上的血。 驭宗一直隐藏着实力的天才兄弟,在他面前连一剑都接不住。 “我之所以不杀你们,不是因为你们能够逼我拔出赤剑,而是因为在你们身上看到了正气——很难想象,魔门中人身上居然有正气。虽然很微弱,但和那些浑身罪孽的相比,你们简直是怪胎” 弃剑徒挥去剑上的血,将赤红长剑归鞘,转身走了:“你们还很年轻,我也是。所以我期待着日后你们能够变得更强,比方说……能够让我真正感觉到压力。” “不过,如果在那之前,你们身上就缠满了罪孽,变得像其他魔门中人一样的话……” 虽然没有许下承诺,但韩德心中却已经向弃剑徒许下了诺言。只要一天不能击败这双的剑神,自己就一天不去主动作恶。 他自问并非好人,但他很骄傲。 从别人手上捡一条命,已经是很屈辱的事情;要是连区区一个承诺都守不住,那做人还有什么意思 弃剑徒已经死了,欠他的这条命本以为法偿还,却不料命运捉弄,竟然依稀犹如往日的情形重现一般。 韩德闭上了眼睛,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当日弃剑徒给了我一个机会,所以我也会给你一个机会——可是吴解啊,若是你能一辈子也别用到这个机会,那才是最好” “在你成就金丹,成为和我一个层次的强者之前,我不会去杀你。但是……等你成就了金丹,那就没办法了。”他面表情,却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九州世界虽然庞大,可对于我们来说却太小了。区区一个小世界,是容不下两个九转金丹的” 第三章 警告 一朵小小的火苗正在冥河之中载沉载浮,它随着漆黑的冥河水不断翻滚,但却被一圈火光拦住,一时间不得向前。 “那就是太虚祖师吗……”吴解站在河边,注视着那朵看起来很柔弱的火苗,一点也看不出它就是昔日威震天下,令群魔不敢直视青羊山的盖世强者。 “本门修炼火部正法的人不少,但以此为根本道法,而且修炼有成的,自红姑祖师以来,前后也只有你们三个罢了。”陈实长老微微一笑,“红姑祖师道成飞升,你还活着,那么这冥河之中的,自然只能是太虚祖师。” 吴解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一件事,忍不住笑道:“昔日弟子在三教演法之时施展出火部正法来,有玄门前辈当即惊呼我是太虚祖师转世。便是直到现在,持这种说法的也大有人在。如今真正的太虚祖师转世在即,这种说法想必要烟消云散了吧。” “恐怕还要委屈你一下。”陈长老略一沉吟,“太虚祖师转世,也不过是一个资质较好的凡人。大概要等他踏入还丹境界,才能恢复昔年的风采……你就多当一段时间的‘太虚祖师转世,吧。起码等到他凝成真元再说。” 吴解当然不会有意见,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过了一会儿,围绕太虚祖师魂魄设下的法术完成,陈长老便撤去阻拦,让那朵火苗随着冥河一路流淌,前往神秘的轮回之所。 人间修士没有能力于扰轮回,但却能够在魂魄即将去投胎转世的时候设下一个追踪法术,这样只要魂魄转世完成,施法者就能凭借这个法术找到转世之 这法术并不容易,不仅需要还丹五六转的修为,更需要本命道法和“生死”、“轮回”之类扯得上关系。若非如此,这法术就不能挡得住轮回之力,在投胎转世的时候直接溃散。[ 青羊观当然有这个法术,但却不是每一代都有能够施展这法术的人。当今的青羊山上,从二十三代到二十七代,五代近二百人之中,能够施展这法术的也只有陈长老一人。 陈长老是第二十四代弟子,如今已经七百多岁。他身体康健,修为高强,想来再活三四百年肯定没有问题。但或许用不了三四百年,他就会踏入还丹八转的境界,去迎接天劫,走上人间修士的最后一步……不知道那个时候,后辈弟子里面有没有人能够接过他的工作?如果没有的话,接引本门前辈转世的工作,就不得不暂时中断了…… 吴解心中暗暗担忧,却没有说出来,跟着陈长老一起在冥河河滩上健步如飞,护送着太虚祖师的魂魄一路远去。 走了一段,他突然心中一动,停下脚步,转身朝着冥河源头看去。 一股剑气在冥河源头腾起,虽然很微弱,却充满了令人战栗的味道,仿佛天地间的一切在它面前都有应声而破,不能阻挡片刻。 “咦?”陈长老也注意到了这股剑气,长眉一扬,“我继续护送太虚祖师,你去看看究竟。” 吴解点了点头,身影化作一道火光,在昏暗的幽冥之中穿梭,转眼就飞到了冥河源头。 而当他赶到的时候,却见长孙武脸色紧张,正守在冥河岸边,拦住了韩德 韩德悠然自得地站在那里,身影凝而不散,甚至于透出一股鲜活之意,明明只有魂魄,给人的感觉却仿佛血肉之躯一般。他距离长孙武并不远,若是长孙武现在动手,立刻就能打到他。但他却没有半点提防长孙武的意思,目光甚至都不在长孙武的身上。 他的视线,完全落在冥河之中,那一抹飘荡的剑光之上。 虽然韩德似乎对自己浑不在意,但长孙武却显得极为紧张,他双眼紧紧盯着韩德,连眨都不敢眨一下,倘若此刻不是魂魄之躯的话,恐怕早已满头大汗 吴解心中一凛,来到长孙武身边,一起面对韩德。 “我不是来找你们动手的。”韩德对长孙武视若睹,目光却在吴解身上停留了一下,“如果我要动手的话,你们已经死了。” 长孙武深深地吸了口气,却没有出言反驳。 他虽然参加过上次摘星之战,却不曾和韩德交手。如今亲身面对,才明白这家伙究竟强到了何等地步[ 韩德并未刻意针对他,可只是站在那里,沉重的压力就逼得他几乎要按捺不住,或者怒吼着冲上去拼个你死我活,或者惨叫着转身逃之夭夭。 但他知道,这两个选择都是错的。 冲上去,不会“你死我活”,死的只会是自己;逃跑,韩德或许不屑于出手追杀,但自己的斗志却会为之崩溃,有生之年恐怕再也不敢面对他,道心修为更是永进步的可能…… 所以他必须坚持,也只能坚持。 吴解的到来,大大缓解了他的压力,让眼看就要崩溃的他总算可以继续坚持下来。 压力减轻的瞬间,他就感觉到头昏眼花,又勉强支持了一段时间,终于一头栽倒,身影渐渐消失,支撑不住返回了人间。 “只剩我们了,话也好说一点。”吴解毫不退让地注视着韩德,“你打算于扰弃前辈转世吗?” “不,我只是来看看。”韩德不动声色,淡淡地说。 “他转世之后,或许用不了多久就能重新恢复修为。” “那更好。”韩德嘴角微微翘起,“我以他为假想敌,苦练了好几百年。结果他死了……能够和他再战一次的话,倒也不枉此生。” 吴解也笑了:“那你想必不会失望的。” “是啊……不过在那之前,我要提醒你一件事。”韩德的目光从那道渐渐飘远的剑气收了回来,落在吴解脸上,“九转金丹是夺天地造化的事情,九州虽大,却也容不下两个九转金丹。所以,你若是要成丹,那就要过我这一关。 这说法印证了吴解之前的猜测,顿时让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你成就金丹多久了?” “几百年吧,具体的时间我懒得计算了。” “那为什么一直都不显山不露水?这几百年来,正道和魔门交手那么多次 “因为没必要。”韩德笑了笑,很有些意兴索然地说,“若是你日后能够成丹,就会明白——对我们来说,人间的那些修士实在不是能够让我们提起精神的对手。这就像是一个大厨,想要让他有兴趣多吃一碗饭,街头小贩的面糊汤可不行。” “你还真骄傲”吴解冷笑,“不成长生,终归土灰。九转金丹也不过离长生稍稍近那么一些罢了,何必把自己看得那么高呢” 韩德摇摇头,叹了口气:“或许在你看来,九转金丹也算不了什么。但在这个世界,九转金丹就是顶点,而且远远凌驾于众生之上。” “算了,还是等弃剑徒重现人间,再来谈这件事吧。”他的身影渐渐模糊,“吴解,不管你信不信,其实我并不想杀你。所以,你要好自为之。” 吴解站在那里,沉默了很久。 “师傅,你可不能听他的”茉莉急忙劝道,“成丹是要看机缘的,机缘到了,就算前方有刀山火海,也不能有丝毫退缩——错过一次机缘之后,很少有人能够等到第二次机缘的” “嗯,我明白。” “他说这九州世界容不下两个九转金丹,那大不了你在天书世界里面成丹就好。”杜馨也劝道,“他的话看似和气,其实却暗藏祸心。你若是真的存了妥协的念头,就等于自己断了自己的前进之路。” 吴解点了点头,深深地吸了口气。 自己想要修仙,想要长生不朽,想要不断攀登更高的境界,甚至于超越前世的上神君……那么,在道心的问题上,就不能退缩。 长生本来就是困难的事情,不知道多少人费了数心思、冒了数危险,求的也不过就是那一线机缘。论韩德有多强,吴解都不可能因为他一句话而放弃。 如果韩德论如何也要阻止自己的话,那大家就用实力来说话吧 第四章 转世 九州大地中部,有一条宽阔的山脉,名叫秦岭。这条山脉犹如一堵巨大的城墙,守卫着整个九州最肥沃最丰腴的秦川大地。 秦岭的那边,是丰饶繁盛之地,整个九州六成以上的名门云集于此,文化、经济、政治……这里是九州大地当之愧的核心。就算是紧贴着山岭的地方,都有很多庄园星罗棋布——这些庄园的主人,几乎每一个都能列举出祖上的光辉事迹;这些庄园的开创者们,迄今依然是诗人墨客用典怀古时候常常提到的对象。 而秦岭的这边,只有很多普普通通的山村,朴实得犹如山间的杂木和野草,几乎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但即使犹如杂木和野草一般的人们,也有他们自己的生活,有他们自己的幸福。 今天,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村里面,就有一个新的生命刚刚诞生。给他的父母、家人带来尽的幸福,也为这个小小的村子平添几分喜气。 婴儿的哭声强健有力,告诉别人这个小生命将要茁壮成长。 “是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从邻村请来的老稳婆在热水里面洗完了手,喜气洋洋地从产房出来,对门外喜悦之中带着少许忐忑的青年笑道,“产妇还要歇息一会儿,你别现在就进去。今天风大,大的小的现在可都不能吹风 那青年顿时连连点头,犹如一只小鸡正在啄米似的。 “说起来这次也挺险的,这孩子月份不足,他娘身体又有些弱——幸亏《青衣记》里面有个方子,能够暂时提神,这才渡过难关这也是托了吴老侯爷在天之灵的保佑啊”稳婆一边用于净的白布擦手,一边说,“过几天,你可要去镇上药王庙,给吴老侯爷烧柱香才对。”[ “一定一定” 正在欢天喜地的凡人们并不知道,此刻正有几个仙人守护在村子周围。 吴解和尹霜一南一北,坐在村子附近的两座山头上,分别运转真元,两股截然不同的法力汹涌而上,催动一座奇异的阵法,将整个村子笼罩在其中。 自从三天之前,他们就已经在这里施法,须臾也不敢停歇。 婴儿投胎,魂魄先入娘胎三天,这三天之中,人道转轮之力会将他们前世最后的痕迹消磨殆尽,三天一过,就算是最擅长占卜的仙人,也法算出他们的前世了。 但是这三天,就是最危险的时候 吴解前往回谷找来了弃剑徒的弟子琉璃,凭借剑意感应,他们很快就锁定了弃剑徒转世的地点,然后抢在别人发现之前布下阵法,暂时遮蔽天机,让天下占算之人都算不出弃剑徒转世之处。 在这个过程中,得到吴解留在幽冥世界讯息的尹霜也赶来帮忙,两位凝元真人全力以赴,一座大阵将整个村子罩得严严实实,连一点空隙都不露。 九州之中,得知弃剑徒转世的修士并不很少,但当他们算算时间差不多,开始占卜弃剑徒转世地点的时候,却发现不知道为什么,占卜的结果一片空白,就好像什么都没有似的。 他们当然知道这肯定是错的,但论怎么占算,结果都是一样的。 也有人去通天派找神算子苏霖,可神算子正在闭关,迄今都还没出关。 吴解施展的遮蔽天机之法,乃是昔年萧布衣在世的时候所传。虽然吴解没有布衣神相一脉真传道法,施展不出这法门的核心精髓,但自从天眼老人被抓进天书世界之后,他所得到的布衣神相一脉道法自然便被茉莉拷问了出来,落到了吴解手上。 吴解不善占卜,却在炼器方面颇有造诣。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炼制了一张只能使用一回的阵图,用处便是遮蔽天机。 如今他和尹霜联手催动阵图,将这小山村护在其中。纵然苏霖出关,也未必能够算得清楚。其余人等,更是不值一提 好不容易将三天熬过去,远远地听到婴儿哭声,望着那茅屋之中冉冉升起的一股剑意缓缓平息,吴解和尹霜隔着山头对视一眼,都充满了欣慰之情。[ 最艰难最危险的关头,总算是挨过去了 弃剑徒转世,最危险的就是从投胎到出世之间的这段时间。须知弃剑徒仇家满天下,别说是邪魔外道,就算正道中人,也未必愿意让他转世投胎——吴解甚至不敢在本门之中找帮手,因为他担心韶光真人都还记着当年的仇。 当年弃剑徒仗剑天下,正道中人在他手上死伤惨重,白帝阁甚至于整整一代精英弟子全都死在了他的剑下,青羊观若非章祖师严令,只怕枕石真人和韶光真人当时也就已经被他杀了……吴解扪心自问,倘若自己是韶光真人的话,恐怕是不愿意让弃剑徒转世成功的。 所以吴解宁可去回谷找琉璃,同时留下讯息给尹霜,找尹霜来帮忙。 在弃剑徒转世这件事上,除了尹霜之外,可以信任的大概也就只有回谷中人了…… 将心中思绪放下,他笑了笑,对身边的琉璃说:“令师转世顺利,可喜可贺” 琉璃出神地注视那座小村,头顶的狐耳轻轻颤动,倾听着婴儿的哭声。 “师傅变成了小孩子,真的很奇怪……但是又很有趣……” “我们还会在这里守护一段时间,直到那剑意完全消失,再也没人能够觉察出来。”吴解说,“然后,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这就很感谢啦”琉璃笑着鞠躬,“你们已经帮大忙了” 吴解点了点头,笑着闭上眼睛,继续运功维持阵法。 转眼间一个多月过去了,那初生的小婴儿身上再也感受不到昔日睥睨天下的强横剑意,吴解这才完全放心,撤去阵法,和尹霜一起向琉璃告辞。 琉璃已经变成了一只白色的大狗,施展法术混进了村子里面——现在她是那户人家的看门狗,每天气势汹汹地警惕着一切她认为可疑的东西,不管是天上飞的、地上走的还是水里游的,只要可能威胁到弃剑徒,她都会毫不客气。 好在……这小村子里面实在也没什么能够威胁到那孩子的东西。 “依我看来,像你这样可不行。”吴解劝道,“弦绷得太紧,不是好事啊 “但紧张是没办法的呀……我修为不够高,打架也不是很厉害……” 吴解点了点头,笑道:“这样吧,我有个徒弟,虽然修为不怎么高,但却聪明练达,做人圆滑,谁都不得罪……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派他过来,帮忙守着弃前辈,如何?” 琉璃一愣,随即大喜。 知非真人的威名,就算是回谷中也有传言。自从弃剑徒死后,她一改往日贪玩贪睡的脾气,勤奋了许多,修炼之时,便常常听到那些入谷历练的人们谈及吴解。 不可思议的修炼速度,超乎想象的战斗力,以及最近那移山倒海的传奇事迹 其实她自己也很想请吴解再帮帮忙——这几天,她守护着转世的师傅,只觉得到处都是危险、到处都有敌人,才一个月多一点的时间,就已经有点心力交瘁,实在是不堪重负。 只是琉璃却也知道,吴解很忙,有很多事情要做,根本不可能长时间守护在这里。所以她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却不料吴解不等她开口请求,自己就主动提出了继续帮忙。 虽然只是派一个徒弟过来,虽然按照吴解的说法,那徒弟修为不高,但修为再差,也是知非真人的弟子 知非真人将自己的弟子看得极为珍惜,这是已经尽人皆知的事情。五年前,他为了徒弟被打伤一事,孤身闯进太华禅院,硬生生逼死了佛门高僧见空大师,还闹得青羊白帝两派几乎翻脸。 此后,吴解更是为了争这一口气,施展移山倒海的上神通,将昭阳、东山两郡十余座城池,以及十余万心向故国的楚人全都搬进了南屏郡,更以法宝化作参天高峰,堵住了南屏山的山口,将那南屏郡化作了独立于尘世之外的安乐净土。 这一段传奇,已经在九州大地上流传开来,几乎人不知、人不晓。甚至已经有很多人都一致认为,知非真人才是当今世上的第一高手——虽然他其实还是凝元真人,连还丹都没有成就。 有知非真人的弟子坐镇,不管正道还是邪派,想要来这里闹事之前,都要反复掂量掂量,自己的修为比见空大师如何?自己的门派经不经得起几座山轰隆隆砸下来? 要是不行的话,那还是趁早死心算了 有知非真人的弟子坐镇,琉璃便不用担心太多,也不用每天紧张得连觉都没办法睡——对于她来说,连觉都不能睡,实在是天下最最痛苦的事情啊 见琉璃眉开眼笑,吴解顿时了然,点了点头,便起身告辞。 数日之后,秦静按照吴解的吩咐,来到了这座小山村。 “在下秦静,家师知非真人。师傅有令,让我在此居住,期间行动,均有姑娘指派。”秦静客客气气地向依然保持着白狗形态的琉璃行礼,“不过家师特地让我带一套功法给姑娘,这套功法能培养元气、壮大魂魄,或许可以有所借鉴,对完善贵派功法不小补。” 琉璃一愣,化作人形接过那枚玉简。 她只略略研究,就发现这套功法实在奇妙——人间功法,要么锤炼肉身,要么锻炼真气,但这套功法却完全不考虑这两个方面,只是一味地温养壮大魂魄,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可当她将这套功法和本门四绝剑心法对照起来的时候,便不由得恍然大悟,更是喜出望外。 四绝剑心法是一门极为强横霸道的心法,它从武学入手,锤炼肉身、激荡元气,到后来更能将元气炼化为斗气,简直是坚不摧。但这套心法也有个极大的缺陷,就是在温养魂魄方面颇为不足——弃剑徒是以剑术贴近大道的人物,天下敌之余,也感觉不到温养魂魄的必要,所以在这方面并没有下什么功夫。 琉璃可没有弃剑徒那样的盖世神通,她在修炼之时,就常常感觉魂魄的力量不足,以至于出剑之时往往会心余力绌,不能将剑势的威力充分发挥出来。 但这套功法恰恰弥补了四绝剑心法最大的短板,简直就像是专门为这一派量身订做一般。琉璃略一琢磨就知道,只要好好修炼这套功法,必定能够将自己眼前的不足弥补起来,从此在心体魂三个方面再短板,修炼之路将会是一片坦途 “这礼物太贵重了”她虽然不怎么经历世事,却并不缺乏常识,秦静将这套功法说得那么随意,可这功法的来历必定不同寻常也不知道知非真人花了多少心血,下了多少功夫,才找寻和整理出这么一套完全契合本门心法,足以弥补本门修炼体系之中最大缺点的功法 秦静笑了笑,满脸的不以为意。 “姑娘太客气了……我还要修炼,有什么事情招呼一声,我会尽快赶到。 说完,他就在树林之中给自己建了一间小小的树屋,开始修炼。 秦静是一个勤奋的人,只要有时间,他就会修炼。 琉璃点了点头,将这份人情牢牢地记在心上,然后便转身离去。 知非真人的深情厚谊,实在令人感动师傅当年结交此人,果然是深谋远虑,远见卓识若是两派能够长久保持友谊,必定对彼此都大有好处 她回到村子里面,坐在茅屋前的小院中,一边体会着那套奇妙的功法,一边注意师傅的情况。 其实没什么好注意的,那个小小的婴儿现在睡得很安稳,正在微微笑着呢 看着师傅平稳的笑容,琉璃忍不住也笑了。 “有了那套功法,相信弃剑徒前辈这次的修道之路一定能够平坦很多”天书世界里面,吴解笑着对茉莉说,“这次可真亏了你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是绝对设计不出那么完善的功法来的” “那功法也谈不上我设计的,是当年流传甚广的一套功法。”茉莉笑了笑,不以为意地说,“因为只是辅助功法,既不能提升战力,又不能提升修为,反而要浪费许多时间精力的缘故,一直就没多少人修炼。师傅您把这个传给我,也只是让我聊的时候打发打发时间,不要白白糟蹋功夫罢了……” “但这套功法实在精妙” “再怎么精妙也只是辅助的而已,自己没有长生之道的话,这功法也帮不上多大的忙。”茉莉轻笑着说,“终究还是弃剑徒自己厉害,就算没有这套功法,他也是一等一的强者。” “但有了这套功法,他就能飞升上界了。” “……师傅你这可就错了”茉莉顿时抿着嘴轻笑起来,“就算没这套功法,他也能够飞升上界。” “他不会选择斩破世界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茉莉摇头,“看来师傅你还没注意呢弃剑徒这次转世,魂魄不知道为什么,壮大得不可思议依我看来,凭他目前的魂魄强度,就算是没有这套功法,也足够凝聚斗魂,撕裂空间飞升上界了。” 吴解一愣,不料弃剑徒竟然有如此奇遇。 这种事情实在有些超乎想象,任他怎么琢磨,也不明白为什么弃剑徒只是转世了一回,魂魄就从寻常凡人的层次,提升到了如此境界 人间修士转世的事情虽然不常见,却也还是有的——比方说本门太虚祖师,也是刚刚转世。但太虚祖师转世的那个孩子,并没有表现出太过不平凡的地方,魂魄并不比一般的孩子更加壮大。 弃剑徒在轮回之中,究竟遭遇了什么样的事情?才会有这么强大的魂魄? 吴解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 他并不知道,就在弃剑徒的魂魄脱离冥河,投入九州世界神秘不可测的轮回漩涡之际,在九州世界之外的星海之中,有一位端坐的老僧睁开了眼睛。 “三十余个寒暑,这位斗神便了结一切前尘,再次轮回转世,实在不凡”老僧的目光投向九州世界,论因果之壁还是罡风云层,一切都不能阻碍他的目光,就连神秘的轮回漩涡,在他眼中也毫秘密可言。 他清晰地看着弃剑徒的魂魄在轮回之中旋转,然后感应天地间奇妙的韵律,产生不可思议的变化。 只是极为短暂的几个瞬间,弃剑徒的魂魄就壮大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甚至于连他都不禁为之侧目。 “果然不愧是斗部中人”老僧点了点头,“有灭世之力,却舍弃自身从头再来,有如此善念,自然会得到整个世界的回馈。凭借这份回馈,最为艰难的一关就能轻松度过……呵呵,看来老衲守护于此的时间,将会比预料之中的还要短上许多啊” 他微微一笑,缓缓闭上了眼睛。 虚空微微一震,隐去了老僧的身影,只是从极其遥远的两个方向,分别传来了欣慰的笑声,和奈的冷哼。 第五章 省亲 三月底,接连下了几场雨。雨不大,连淅淅沥沥都算不上,只像轻雾一样,笼罩在天和地之间,伴随着温暖的春风,落在山间、落在草丛、落在行人的脸上。 人们并不惧怕这雨,出行的时候甚至连蓑衣都不必穿。小孩子们笑着跳着,像解开了缰绳的小马一样,尽情散发着欢快的活力,大人们则多半不会阻止,只是微笑着纵容了他们这一番撒野,甚或有老人欣慰地说:“野一点好,野孩子身子结实,好养活,好长大” “这是有什么节日吗?感觉路上行人特别多,而且似乎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去的。”尹霜正被吴解搀着手,犹如人间寻常情侣一般缓缓漫步,她很享受这温馨宁静的气氛,所以连施展神念探查都懒得了。 吴解笑了笑,指了指自己。 “什么意思?” “他们在庆吴侯节。”吴解笑眯眯地说,“过几天就是我的生日。” 尹霜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吴解,过了片刻,忍不住哈哈大笑。 等她笑完了,却又忍不住问:“你的生日不是今天啊,他们怎么今天就在庆祝呢?” “所谓吴侯节,并没有一个固定的日期,大致上就是三月底四月初这段时间。只要天气好,就可以庆祝一下。”吴解微笑着说,“类似于清明扫墓,其实真正拖到清明节才去扫墓的人,反而是少数。”[ 尹霜微微点头,这习俗她也是知道的。 “自从家父主编《青衣经》之后,天下人多在药王庙为家父增一座塑像。在我们东楚国,增加的塑像不是一座,而是三座。”吴解低声解释,“一般来说,都是家父穿着青色医袍在中间,左边是穿着官服的家兄,右边是穿着道袍的我。” “我们父子三人被百姓俗称为老吴侯、大吴侯、小吴侯,但当他们庆祝吴侯节的时候,一般都会选择我的生日——因为当年在大楚国朝廷的默许下,很多地方都建过我的生祠,生祠之中供奉着我的生辰,并且每年都会在我生日当天举行祭祀。” “那……这吴侯节,到底是在纪念谁呢?”尹霜好奇地问。 吴解笑了笑,抬头看向天空:“杜将军庙供奉的杜将军,究竟是其实没有上过几次战场的杜预大哥?还是他的儿子?又或者是他的孙子、曾孙……谁说得清呢?所以,吴侯节究竟纪念的是家父、家兄还是我,其实都所谓。” “这种事情关系到人间信仰的归属,不可能所谓吧” “家父和家兄大概早就轮回转世了,我是世外之人,不需要人间信仰。”吴解淡淡地说,“百姓尊敬我们,为我们建立节日,世代传诵和庆祝。我很高兴也很感谢他们,但我真的不需要什么信仰……这就像本门那位将毕生心血都用来改良稻种袁祖师,他老人家如今被尊为农神,可他早已飞升上界,人间的信仰对他来说根本毫意义。” “可是……这是对你们付出的肯定啊” “南屏郡的人们过着安宁幸福的生活,《青衣记》可以刊印天下……这些,就是对我们付出的肯定。至于别的什么,只是细枝末节罢了。”吴解笑道,“袁祖师若是能够知道人间的情况,想必也只会对老百姓种什么?收成如何?日子过得好不好?……这这类问题感兴趣,至于人间是否祭拜他,他才不会往心里去呢。” 尹霜沉默片刻,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越来越觉得……我们之间其实很缺乏共同语言……” “怎么会呢?在这世界上,我们是彼此唯一的理解者。我曾经试着去想象没有你的世界——那是一个很可怕的想象,我茫然活在世上,追逐着长生大道,却连自己的前世究竟是真是假都不知道……” 听了吴解的话,尹霜握紧了他的手:“我也是你知道吗,在遇到你之前,我不止一次怀疑过那些关于地球的记忆是不是幻觉?或许一切都只是天外天一个小女孩做的梦?或许她之所以跟别人格格不入,只是因为心性不足?” 吴解转过身,左手抓住她的右手,将她微凉的双手捧在掌心。 “所以,不要说什么缺乏共同语言的话。我们有一样的回忆,一样的心灵;只是在这个世界的不同经历,让我们有了不同的性情——人和人之间,本来就是有各种不同的。我们是不同的人,但我们互相关心、互相信任、真心相爱……这就足够了”[ 尹霜沉默了许久,低声说:“这世上,最不可靠的东西,大概就是‘心了吧” 吴解笑着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让她可以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如果有朝一日,你觉得这家伙背叛了你,那么就把它挖出去吧” “不许说这种话”尹霜脸色大变,急忙把手抽出来,捂住了他的嘴,“你怎么能胡说呢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修士之中有一个著名的忌讳,就是不要随便去说关于将来的事情。尤其是那些修为高深之辈,他们的力量已经渐渐触及了命运和因果,往往心的随口一语,就会在多年之后成为事实——此之谓“一语成箴”。 一语成箴这种情况,乍看上去似乎没什么。但根据统计,大多数甚至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简直就像是乌鸦嘴一般。 所以听到吴解如此许诺,尹霜才会大惊失色——吴解所说的事情,哪怕只是有可能,也足以⊥她心惊胆战了 吴解却浑不在意,笑着抱住了抱她。 他能够感觉到,怀里的身体正在微微颤抖。 尹霜是个很坚强甚至于凶狠的人,她能够在危机四伏的魔门站稳脚跟,一步步走到如今的高度,可以证明绝非善男信女。 但再怎么凶狠的人,心中也难免有柔软之处。尹霜心中的柔软,就是吴解。牵涉到吴解的事情,她就会失去冷静,就会不再凶狠,就会害怕 吴解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示意不要紧张。 “别害怕”他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们能够突破世界的阻隔相遇,能够突破道魔不两立的秩序走到一起,还有什么能够阻拦我们呢?” 尹霜的颤抖渐渐停了下来,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总觉得……现在的生活,简直就像是梦一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场梦就会醒来,我还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血宗奋斗,依然还是一个不值一提的晚辈弟子……” “这不是梦,我在你的身边,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 尹霜抬起头来,鲜红如血的双眸仔仔细细地注视着他,仿佛要将他的面容刻进心里一般。 吴解温和地笑着,回应着她的目光,但眼神却很自然地滑落,落在了她稍稍缺乏血色的嘴唇上。 大概会有点凉吧?但肯定很柔软,味道也很好闻…… 尹霜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顿时俏脸通红,慌慌张张地从他怀里逃走,简直就像是正在被大灰狼追赶的小兔子一般。 吴解哈哈大笑,追上去握住了她的手。 “跟我来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不会是汽车旅馆吧?” “……这个世界哪来的汽车旅馆你想太多了”吴解哭笑不得,摇着头,牵着她的手,跟着络绎不绝的行人一起,在平坦的乡间小路一直向前。 走了大概小半个时辰,转过一片松柏林之后,前面豁然开朗,却是一座庄严肃穆的陵园。 陵园的入口处,有一群士兵把守。他们有老有少,但看起来都很有精神,一个个昂首挺胸,满是骄傲自豪。 尹霜的目光扫过那些人,突然愣了一下,仔细看看为首的那个中年人,然后又回头看看吴解。 她觉得……那人的相貌和吴解颇有几分相似…… “那是我大哥的后代,长得跟我有点像,也不足为奇。”吴解笑道,“都是吴家人嘛——其实我大哥的二孙子跟我才像呢,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是比我高了不少……” “有家人的感觉真好” 吴解笑着,握紧了她的手。 “真是傻话我们不就是家人吗” 尹霜沉默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因为施展了障眼法的缘故,守卫在陵园入口处的士兵们并没发现吴解的身份,让他们轻轻松松地跟着来祭拜的人群一起进去,走到了陵园深处。 陵园里面并非只有一座墓,而是错落地布置着许多的坟墓。不仅历代吴侯葬在这里,还有一些昭阳郡的忠义之士,因为家族破落,没有合适墓地的缘故,也一样葬在这里。 比方说他们走了不久,就见到了礼部尚书姚祥的墓。这位姚大人本是大楚名门姚家的人,但当大楚国灭亡的时候,他不齿于族人丑陋的表现,去祠堂里面提笔抹了自己在族谱中的名字,然后来到长宁城的城门上,大喊着“大楚能降,姚祥不降”,纵身跳下,摔死在城门口。 作为忤逆大汉的“逆贼”,忙着投降新朝、继续稳固家族获得好处的姚家自然不可能让姚祥葬进姚家的墓园。姚祥没有子女,和他亲如父子的侄子姚通大哭一场,火化了叔叔的遗体,抱骨灰坛露宿街头,犹如乞丐一般落魄。 几个月后,姚通带着叔叔的骨灰,登上了火云,来到了南屏郡。 他安顿下来之后,就找到吴家人,请求吴家人看在他好歹曾经跟济世侯一起出使的情分上,让叔叔可以葬在吴侯陵园。 吴家人自然不会拒绝忠义之士,于是陵园之中就多了一座外人的坟茔。 吴解神目如炬,只一扫就看清了墓志铭上的文字,轻叹一声,向墓碑行了 当年他曾经觉得东楚国的人物实在不堪,完全支撑不起国家来。但如今看来,其实只是他要求太高而已。 像姚祥这样的人,纵然能力平平,却绝对不是不堪。只凭着这份忠义,他就有资格得到吴解的尊重 又走了一段路,他们陆陆续续看到了很多墓,墓碑上一个个名字,许多都是他熟悉的。 先天高手,大楚国南华侯,南华剑派掌门沈毅的墓距离姚祥的墓很近,这位当初跟吴解一起运粮去南屏郡的高手数十年来都在为大楚国训练勇士高手,是汉军的眼中钉肉中刺。长宁城陷落的时候,他们请好几位白帝阁的剑仙远远围住,让沈毅法突围逃跑。然后六七个先天高手一拥而上。 沈毅纵然武艺高强,却也打不过这么多人。他手持当初吴解帮忙从叛徒卫疏那里夺回的南华剑派至宝断水剑苦战四个时辰,最终剑断人亡,血染黄土。 汉军有心将他悬尸示众,却被白帝阁的修士们劝阻。只是将他的尸体烧成灰,撒入河中。后来长宁城中心怀故国的人们追随着熊炯一起前往南屏郡的时候,沈毅的孙子背着南华剑派上下七十六名烈士的灵位,抱着断成两截的断水剑,跟着人群一起登上了火云。 到了南屏郡之后,有曾经在南华门下学武的人找到了吴家,建议吴家也将沈毅的墓安置在陵园里面。毕竟沈毅和吴家世代交好,实在不是外人。 吴家人当然不可能拒绝,于是陵墓里面便又多了一座墓,墓中没有尸骸,唯有半截断剑。 类似的墓还有守护大楚国禁宫的剑姬之墓。剑姬死后也没留下尸体,她的养女只能用养母生前的衣服代替尸骸,建立了衣冠冢——这座衣冠冢就在沈毅的墓对面,隔着青石板铺成的道路,彼此遥遥相望。宛如他们生前一个守护宫内,一个守护宫外,一起守护长宁城时候那样。 吴解和尹霜在一座座坟墓之间走过,一边走,一边向她介绍这些墓的主人。在他的记忆里面,这些人都是活灵活现的形象,音容笑貌都还历历在目,仿佛和上次道别才隔了几天而已。 但实际上,很多年的岁月已经过去了,这些人已经都不在了。 尹霜听着吴解的介绍,心情渐渐沉重起来。 天外天的尹家早已灭门,血宗也已经成为了历史。但尹霜既没有凭吊过尹家,也没有怀念过血宗——魔门不提倡怀念死者,因为在他们看来,死掉就是没用,没用的人不值得纪念 事实上……魔门甚至会将许多死者的尸体当做炼器的材料,种种手段,实在是令人发指 尹霜不喜欢魔门那些做法,但她常年耳濡目染,也不可能不受到影响。如今看着吴解缓缓地地说着那些朋友们生前的事情,笑容既亲切又忧伤,不由得有些怅然。 吴解的世界,和她的世界截然不同 来自两个不同世界的人,真的能够安安稳稳地走到一起?真的能够长相厮守,永不分离吗? 尹霜很不安,但她没有说出来。 如果说出来的话,大概吴解又要笑了。他一定会说:“我听说这世上有些人会得婚前抑郁症,越是婚期接近,心情就越是压抑忧郁。会不停地怀疑‘我是否不该结婚呢,?‘我这样的人,真的能够得到幸福吗,?之类很蠢很弱智的问题。有些人还真的会因为这种愚蠢的想法做出荒唐事情来……但你可不同啊你是仙人,好歹拿出一点仙人的骨气来吧” 嗯……他一定会这么说的而且还会把她抱住,一边用力地抱着,一边笑呵呵地说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又想起了刚才的情形。 那时候,吴解的脸几乎凑在了她的脸上,她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呼吸,温暖的呼吸,充满了男人的气息。 他的嘴唇并不厚,却显得很有力量,如果那时候吻下来的话…… “你的脸怎么又红了?不舒服吗?还是不高兴?”吴解有些纳闷地问,“哦……你们神门似乎没有怀念死者的习惯……如果你不喜欢这些事情的话,我就不说了。” 尹霜这才回过神来,急忙摇头否认。 “我很喜欢,你继续说” 她的声音有点大,透出法掩饰的慌张。 吴解皱了皱眉毛,不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一边说,一边走,他们渐渐来到了陵园的最深处。 这里安葬着吴解的父母和兄嫂,在老吴侯夫妇和大吴侯夫妇的墓旁边,有一座小小的茅庐,那还是当初他为父母守墓的时候所建。 这次,吴解却没有忙着向尹霜介绍那座茅庐,而是牵着她的手,来到了父母的墓碑前面。 “爹、娘你们生前一直担心我的终身大事,孩儿不孝,让二老到最后也没能如愿……今天,我把媳妇带来了,虽然知道你们已经转世,想必今生过得很好,但我还是……” 吴解的声音渐渐低沉,甚至于连尹霜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但她已经听清了前面的话,也已经明白了吴解带她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吴解带她来,既是将自己过往的人生向她详细交代清楚,也是向那些亲人朋友们介绍她。最重要的是,他带她来,是为了向自己的父母介绍她,介绍这位让二老到死都没能等到的儿媳妇 不知不觉间,她的泪水流了出来,模糊了视线。 吴解说完,转过身来,握紧了她的手:“我这个人呢,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可以嫁给我吗?” 尹霜没有开口,重重地点了点头。 下一瞬间,两个身影紧紧拥抱在一起,四唇相接。 第六章 大寿 鲜红的太阳从东边的地平线冉冉升起,一点点地向上,越过树梢,缓缓升向天顶。 吴解坐在知非斋的屋顶上,注视着这轮朝阳。渐渐刺眼的阳光并不会让他难受,反而让他心里暖洋洋的。 一想起今天要做的事,他就从心底感觉暖和。 今天是他的百岁寿辰,因为朋友们的建议,他决定在知非斋举行一个小规模的聚会,招待朋友们一番,也算是为自己庆祝一下。 而且……寿宴之后,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吴解深深地吸了口气,朝着阳光微笑了。 “师傅,您怎么一大早就对着太阳在笑啊?”穿着厨师白大褂的林孝从院子里面经过,纳闷地问,“我几次路过都看到您这样,这都快半个时辰了…… 吴解低下头来,见他一身朴素,没有丝毫桀骜凶狠之意,反而很自然地流露出一股随和之气,平易近人。光看外表,已经完全看不出是昔年令人闻风丧胆的“血剑”林孝,而只是一个帅气的年轻厨师。 于是他忍不住又笑了。[ “你现在的样子很好,比以前好多了” 林孝愣了一下,看看自己,恍然大悟。 “是啊,这六年之间,我改变了很多。”他露出了怀念之色,“从一开始的苦闷和艰难,到后来驾轻就熟,我渐渐地习惯了一个寻常百姓的生活,也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人,。” “过去我一直以为,只要我坚持认为自己是人,那么我就是。可现在我才明白,‘人,不仅仅是一个称呼,也是一套行为的习惯,是一套发自内心的想法。过去的我,纵然从不肯在别人面前显出原形,其实也只是个妖怪而已。” “哦?看来你真的领悟了”吴解微笑着点头,“这六年的时间,花得很值得。你已经真正走上了正道,称得上是一个正道中人了” “唉”林孝叹了口气,“我也常常回忆过去……那时候的我年少知,总是喜欢占上风,言辞伤人觉得理所当然,被别人所伤就勃然大怒……要不是平常有大师兄管着,很少出门,只怕早就惹下数的祸事了吧……” “看来你真的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是啊,虽然花了不少时间。”林孝的神情十分自责:“刚刚开店的时候,我以为自己错在不能分辨形势,缺乏跟人战斗的经验。后来和老百姓们相处久了,才明白……我从根本上就错了一个修仙者,除了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之外,根本就不该跟别人争什么闲气” “长生之路何其漫长,怎么可能一路上都顺风顺水一个只会不断争夺,不懂得退让和妥协的人,是不能走得太远的” “刚则易折,就算钢铁,也要反复锤炼叠打,才能成为好刀。” “是啊一个不会低头,不懂退让的人,根本就没有前途可言。”林孝向吴解深深行了一礼,“师傅的苦心,我现在终于明白了” 吴解满意地点了点头,却又忍不住想起了林麓山夫妇,叹道:“要是麓山他们能够看到你现在的样子……那该多好啊” 提到父母,林孝顿时黯然:“我觉得,要是他们看到我之前的样子,一定会很失望、很难过的……一想到自己曾经犯下的那些错误,我就觉得没脸面对他们……” 吴解一愣:“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天下没有哪个父母,会不原谅迷途知返的孩子。” “但我不能原谅我自己”林孝垂下头去,满脸痛苦之色,“我犯下的那些错误,很多都是不能被原谅的如果连那样的错误都可以被原谅,那天下哪里还有公平可言”[ 吴解的脸色渐渐严肃,他发现自己之前考虑不周,对林孝的教导还存在一些问题。 “阿孝啊,我本以为你已经完全领悟了做人的道理,现在看来……你才领悟了一半”他沉声说道,“你这是从一个极端跳到了另外一个极端,极左也好极右也罢,都是不对的” 林孝疑惑地抬起头来,不明白他的意思。 “这样吧,你也别开酒店了,去西秦国当一段时间的镖师吧。”吴解说,“你心中不该有的桀骜之气已经被磨掉了,可该有的锋锐之意也被磨掉了……这可不行你去跟着那些江湖人混一段时间,好好体会他们的生活。这一定会对你有所帮助的” 林孝点了点头,却又突然想到了自己的酒店,急忙问道:“那我的店怎么办?关掉的话太可惜了好不容易才渐渐地有了人气……” “这几年你也该有点积蓄了,把店面扩大一下,招个伙计、招个厨师,再招个账房,你专心当老板……这不就行了?” 林孝顿时愁眉苦脸:“这南屏郡民风淳朴,商业往来不多,百姓也并不经常来酒店吃饭。就算来吃饭,多半也是一壶米酒,两碟小菜……赚不到多少钱啊” “……你怎么又开始哭穷了?” “我真的没哭穷”林孝苦笑着说,“当年我才开始开店的时候手艺欠佳,烧出来的菜非但味道不行,连外表都很糟糕……那段时间,要不是我光靠晒太阳和喝水就能活下来,只怕已经混到要沿街乞讨的地步了……” 吴解顿时想起了当初带秦静回来时候,林孝做的那些菜,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两下。 “说实话,我觉得那时候你烧的菜真是很吓人……我这辈子从没见过会发绿光的炒青菜,也没见过装在盘子里面还会不断蠕动的烤肉……真亏得那些食客们敢吃” “是啊,我现在回忆,总觉得居然没吃出人命来,也真是不容易呢”林孝忍不住有些脸红,“那时候我穷得买不起材料,又因为没了修为不能去自己捕猎,所以用的食材都是从自己身上切下来的……反正我只要扎根大地,一会儿就能变成大树,摘点叶子、切点嫩芽,都不算什么……” 吴解这才明白当初吃的那些东西为什么味道如此之怪——林孝的母亲乃是牡丹花,他自己也是花木一类的妖怪,所以那些菜肴——说白了就是花瓣花叶茎芽什么的,而且还是从一个妖怪身上摘下来的。 怪不得这镇上很多人身体都健康得过头……原来是因为吃了天材地宝的功劳啊 不…常言道“虚不受补”,凡人吃这种东西居然没吃死几个,还真是奇迹呢 吴解忍不住摇头叹气,担心地问:“那你现在的手艺如何?可别再弄出那么可怕的菜色来了今天好歹是师傅我的寿辰,你端上黑暗料理来……那我也太可怜了……” 林孝顿时笑了,他用大拇指摸摸鼻尖,满脸都是自信之色:“师傅您放心吧我的手艺已经磨练出来了今天您就等着看我的本事吧”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对了,我发现今天有不少原料都很特别,有的年份特别长,有的火候特别足……师傅您该不会这些年都在搜集食材吧?要不然哪里来的这么多好东西……” 吴解神秘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作为今天寿宴的大厨,林孝是很忙的。只耽搁了这么一会儿,厨房那边就有人在叫他。他只得告了个罪,急急忙忙跑了过去。 看着他这番模样,吴解点了点头,心中还是挺满意的。 虽然这徒弟被矫枉过正了,但总算是已经走上了正路,日后就算自己飞升,不能再照顾他,相信他也能照顾好自己。 林孝是树妖,寿元绵长。但相应的,他的成长速度也会比较慢。之所以少年英才,只是因为父母给他留下的底子丰厚罢了。如今他已经是炼罡中期,父母留给他的遗泽差不多也消耗完了,接下来他大概只能像老榕翁、松柏生那样,花漫长的岁月来积累实力,最终挑战修道之人的最后一步。 吴解是人类,就算寿命再怎么长,也不可能和树妖相比。何况他的修为已经到了凝元巅峰,近来修炼之际常常感觉心念微微震动,想必是快要明悟本心、踏入金丹境界了。 一旦成就金丹,想必用不了多少年就要飞升,到时候……知非斋这一脉的传承和发扬,就只能靠秦静和林孝了。 秦静在修道方面终究还是缺乏一些关键的灵感,悟道修真并问题,但很多灵巧机变精深奥妙之处便不能领会——他就像是金庸小说里面的郭靖,虽然是个勤奋刻苦的好徒弟,却做不了好老师。若是让他来执掌知非斋一脉,只怕反而会误人子弟 至于四徒弟香雪海……想到这家伙,吴解就忍不住要叹气。 这家伙修为虽高,思考问题的方式却很糟糕能够不给师兄们惹麻烦,吴解就谢天谢地了指望他将自己传下的道统发扬光大?那还不如指望别派都找不到好徒弟,或许更实际一点呢 所以等吴解飞升之后,知非斋一脉的道统,大概终究只能靠林孝来传承。吴解现在对他的培养,也已经有栽培继承人的意思了。 这一点乔峰看得尤为清楚,他昨日便私下拜见吴解,建议师傅趁着百岁大寿,在知非斋中正式列出弟子们的名录,以一个明确的形式确定林孝的身份。 “我已经退出道途,二师弟毕竟资质有所欠缺,师傅您传下的道统,还是只能靠三师弟发扬光大啊” 看着大徒弟头上日渐增多的白发,吴解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自己收了这个徒弟,只是教了他修行,赐给他一些法器丹药,除此之外就没有再为他做些什么。反而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为自己守护家族,替自己做了很多的事情……但到头来,自己却连一份长生之缘都法给他…… 看着师傅内疚的眼神,乔峰哪里还不明白吴解的想法,立刻笑着说:“我能够经历那么多的事情,走过了一个国家的兴衰,到最后还能行侠仗义,追逐少年时代的梦想……这都是拜师傅您所赐。您给我的已经太多太多,弟子就算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我对现在的生活非常满意,请您不要再难过了” 吴解仰起头,看着缓缓走向天顶的红日,不由得感慨万分。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光阴流逝,永不停息。自己的容貌虽然不曾见老,可身边的人却在不断地来来去去……徒弟乔峰的人生,便是一面镜子,映出了自己这百年来的繁华沧桑。 同样的镜子,还有这南屏郡。当年自己初出江湖,少年成名,便是因为运粮前往南屏郡赈灾的事情。此后的数十年间,经历了数的事情,甚至连大楚国都已经灭亡了,可这南屏郡依然还是南屏郡。 他纵身一跃,飞上重霄,从云端俯视群山之间的苍茫大地。 自己当年施展移山倒海的大神通,在修士们看来已经是神话一般的奇迹,但是对于南屏郡来说,其实只是多了十几个城镇,并没有多大的改变。 如果要说改变的话,最大的改变,或许还是那座象山吧? 转头看去,象山脚下的庙宇之中香火缭绕,参拜之人络绎不绝。还有一些虔诚的信徒沿着盘山梯道缓缓向上,要爬到山顶的接天关,去象山之巅祭拜——哦,应该说,是去最接近天空的地方祭拜象神。 吴解没有打听过这个传统的来历,但他倒也不排斥这种事情。 在他眼中,丝丝缕缕的信仰之力正在不断渗入象山之中。虽然数量不是很多,但一天天一年年积攒下去,或许已经化成巍巍苍山的移山象,还会有因为被信仰而封神,重现人间的那一天呢 虽然……或许他看不到那么久远…… 吴解站在云端感叹了许久,要到中午了,便落下云头,回到了知非斋。 知非斋依然坐落于安丰县城之中的吴侯府里,今天的吴侯府格外热闹,虽然没有刻意地张灯结彩,却也来了许多宾客,喜气洋洋。 他们是在庆祝吴解的生日,或者说,在庆祝“吴侯节”。 按照安丰县的传统,今天是吴侯节的正日。本县有身份有名望的人都会被邀请到吴侯府聚餐,而府衙前面的广场上更是已经摆开了流水席,任何路过的人都可以吃上一顿——诚然不会有什么山珍海味,但菜色荤素搭配,热腾腾香气四溢,配合现在这午饭时光,不免叫每一个路过的人都为之食指大动。 安丰县的人们大多会来吃这一餐,甚至于很多人都会从远方赶来。倒不是贪小便宜或者馋嘴,而是为了沾染一份喜气。等到吃完这一餐,人们就会在本县长者们的带领下组成长长的队伍,前往吴侯陵园去进行大规模的祭拜。 祭拜之后,还会举行赐福仪式,据说还真的有人在赐福仪式之中得到福气呢 吴解当然不会特地施法去回应赐福仪式,不过人们的信仰聚合起来,原本就是一股强大的力量。有一两位幸运儿得到了好处,也是理所当然。 他用障眼法遮住自己的形象,在热闹的街道上一路走过,走进了吴侯府,穿过了笼罩在府邸之中的几重阵法,来到了后院的知非斋。 知非斋周围有洞天法阵,在不大的空间里面错落布置着许多屋舍。当初吴解如此布置的时候,只是想着将这座洞府日后传给徒弟,好歹也能装点门面。现在看来,果然是明智之举 许多宾客都已经前来,他们有的性格淡薄好静,便住在屋舍之中;有的爱凑热闹,就跑到各处去帮忙。至于总管全局的大统领,自然非杜若杜三姐莫属 “由我来主持老四的百岁寿辰,你们有意见吗?”在青羊山谈论要举办寿辰的事情时,杜若顿时就来了精神,表示由自己来主持整个寿辰的庆祝活动最为合适。当时自然有人提出反对意见——九州大地上虽然重男轻女的风俗不是很严重,可也很少有让女人来主持这种重大庆典的啊 须知,百岁寿辰乃是很重要的庆典。若是凡人的百岁大寿,该国的皇帝都是要派出钦差来祝寿的,往往还会赐下亲手所写的匾额和原本只有王族可以使用的龙头拐杖,以示对长者的尊重。 修士们虽然寿命很长,可再怎么长也是有限的。哪怕是还丹真人,一般也只有千年寿命罢了。一百年的时间,对于他们来说差不多就相当于十分之一——凡人也会在逢十的年份祝寿,这绝对不是小题大做。 更不要说,对于占据人间修士主体的入道修士来说,百岁寿辰差不多就是他们大半的人生过去了,不好好庆祝一下,怎么行呢 “所以还是应该严肃一点……”安子清嘟嚷。 杜若柳眉倒竖,金丹境界的威压完全释放出来,立刻将他剩下的话堵了回去。 于是这事就定了下来。 想起这些,吴解忍不住莞尔一笑。 前方不远处,杜若正在双手叉腰,指挥着一群神仙妖怪凡人忙这忙那,威风凛凛呢 第七章 欢宴 知非斋不大,就算是施展了洞天之法,这里也法举行大规模的庆典。 但是对于家宴来说,这么点地方已经很绰绰有余,众人坐在院子里面,吹着春末夏初带着青草香的薰风,饮着用天书世界神圣之泉酿制的甜酒,说说笑笑,甚是开心。 为了给师傅祝寿,林孝拿出了几年来苦练的全部本事,在厨房里面忙碌不停,刀铲锅勺上下翻飞,一道道精致的菜色便如同流水一般端了上来,手法巧妙、动作迅捷,偏偏身影不见半点急躁,带着似慢实快的舒缓节奏,简直犹如舞蹈一般。 “这几年林师侄的修为不曾有什么进步,可厨艺却是大有长进”前不久刚刚冲击炼罡失败的陶土一点都没有被些许挫折影响心情,面前已经扔了四五个被啃得只剩骨头的猪脚,而且还在继续向下一个进攻。 他大概是全场话最多的人,一边吃一边聊,聊天吃菜两不耽误,虽然比不上杜若那超乎想象的“满嘴东西照样说话”神技,也算是本领了得——恐怕别说炼罡飞仙,就算是寻常的凝元真人,都做不到这种事情吧。 但陶土不胜酒力,面前的酒壶到现在才喝了不足三分之一。相比之下,沉默寡言的解铭寰就是货真价实的“酒神”——他身边的空酒壶已经有三个了。 吴解为宾朋们准备的酒壶很别致,一共有四种。第一种一壶就是一壶,第二种一壶抵得上五壶,第三种一壶抵得上三十壶,第四种一壶便能抵好几个比人还高的大酒坛。 能够喝一壶的,酒量只是平平;能够喝两壶的,就已经称得上酒量不凡;能把三壶喝完的,足以称霸人间酒国,让天下酒徒为之肃然起敬……但看解铭寰的架势,怕是喝完了第四壶之后,还要再添一点呢 “解师兄,你真是酒神啊”他身边的四海散人由衷赞道,“深不可测深不可测啊”[ 四海散人就是海东健,去年他炼成罡气之时正式宣布出家,道号四海。虽然理论上说炼罡飞仙就可以被称作真人,但在高手如云的青羊山,他可不好意思这么厚脸皮,便学着不少前辈的做法,自号散人。 这一年多来,他在九州大地上到处游历,四海散人之名,已经被不少人知道了。 不过海东健却对解铭寰很信服,这并非因为对方的修为,而是因为解铭寰那份在刀光剑影之中多年,养成的深沉气质。 他就像是一把收在鞘中的神兵利器,虽然锋芒不显,却有一股寒气,即使隔着刀鞘也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青羊山多是清修之士,很少有人能具备这样的气质。 解铭寰点了点头,继续喝酒。 最近这几年,他越发的沉默寡言。倒也不是因为受到什么打击或者身体不舒服,只是他发现,值得开口的情况越来越少。 比方说今天的寿宴,他除了一开始向寿星祝酒的时候说了一句,到现在就始终一言不发。 从他身上,有一种淡淡的疏离感不断散发出来,让周围的人都觉得有些微冷。这冷意并非来自敌意或者恶意,只是他的心境投射在了现实之中。 凝元真人的力量何其强大心境的清冷,会很自然地表现为气质的清冷。 当然,这也有解铭寰的修为到现在都没有能够完全稳固的原因。他的天资不算好,入道修炼的时机又有点太迟。能够踏入炼罡境界,便是因为游历之时得到的机缘,根基并不稳固。在这种情况下,他却又凭借祖师传功凝成了真元——老实说,实在是有点操之过急的感觉。 天道好还,便宜难占。解铭寰一口气至少跳过了三百年的修炼,当然免不了要付出一些代价。 他已经在山上潜修了二十多年,却还是没能完全稳固自己的境界。按照门中长辈的估计,大概还需要二十余年的时间,他才能够把自己的修为境界真正稳固下来,成为一个实实在在不打折扣的凝元真人。 山中岁月,从他接受传功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十四年,再加上二十余年……五十多年的时光不知不觉逝去,人间已经有一代人生老病死,可对他来说,只是突破了一个修炼的关隘而已。 看到解铭寰的身影,吴解就忍不住想起了离言。他们二人交情甚好,过去常常一起喝酒。但离言早已不在人世,甚至于连他曾经在青羊观修炼的痕迹都消失了——就像是当年的忌前辈一样,犹如春天的一场晚风,悄痕迹。 陶土为此专门找过吴解,询问关于那补天一战的记忆是否只是幻觉。明明大家都不记得有离言这个人,但他却清清楚楚地记得这位师兄,记得这位师兄在山门中的点点滴滴,记得当年东海仙山上浑身浴血保护他们的豪迈身影,记得圣皇城中化作圣火冲向天穹的璀璨光芒……[ 这记忆和现实割离的感觉几乎让他要发疯,若非有吴解能够为他证明的话,只怕他会为此走火入魔,不死也要重伤。 好在世上并非只有陶土记得离言,至少还有一个吴解。在吴解的劝说下,陶土这才能够释然——他也因此终于突破了入道境界的最后一层心境障碍,能够开始试着聚炼罡气。 青木长生诀的炼罡之法颇有特色,需要将人间灵木在幽冥之中栽培,取得阴阳相合的那一点灵明,才能借此点燃二气,化为罡风。 陶土早已准备好了可以在幽冥世界种植的灵木种子,这边开始了尝试。他的运气不错,一下子就种成了好几株,横竖每次冲击炼罡都只需要消耗一株,所以他于脆直接就尝试了一回。 理所当然,他失败了。 青木长生诀原本就是一门进境缓慢的功法,能够在一百五十年内炼成罡气,便算是进度喜人。陶土修炼至今连一百年都不到,修为的积累还远远不够,想要此时炼成罡气,疏不现实。 不过正所谓“失败乃成功之母”,他这么早就开始聚炼罡气,那么炼成的时间肯定会比别人更早。吴解估计,大概再有十几年、最多不超过二十年的时间,他就能够炼罡成功,成为一代飞仙。 陶土的年纪比吴解稍稍大一些,再过二十年,也才一百二十多岁。在这个年纪炼罡成功,是相当可喜的成绩,若是和散修们相比,简直可以算是少年英才了 青羊观第二十七代弟子之中,炼罡速度最快的记录保持者已经不再是吴解,就在他苍生东南大山的人造遗迹之中,筹划杀死天眼老人的陷阱时,荷斯塔炼罡成功——从开始修炼到成为炼罡飞仙,这小家伙只用了十四年,打破了吴解十五年炼罡的记录。 而且荷斯塔并未就此停步,还在努力潜修,他的修为进步之快,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才不到十年的时间,他已经到了炼罡中期,按照门中长辈的估算,他大概再过十五到二十年就可以凝成真元……从入道到凝元,前后不会超过四十五年 这速度实在是让人要发疯,吴解六十七岁凝成真元,已经是让人目瞪口呆的超级天才,而荷斯塔入门的时候才十三岁,换句话说他凝成真元的时候多半还不到六十岁 不到六十岁的凝元真人……吴解可以想象,届时会有多少人被吓得连下巴都掉下来呢 荷斯塔的性格依然很腼腆,他一个人坐在角落上,身边一个朋友都没有——这并非他人缘差,而是因为跟他不熟悉的人不好意思去坐在他旁边,跟他熟悉的人一看他拿着酒杯,立刻就会对他敬而远之。 比方说白有才,这位出身散修的炼罡飞仙跟荷斯塔原本关系不错,但只要看到荷斯塔跟酒一起出现,他立刻就会犹如受惊的兔子一般跑远,坚决不靠近这个可能会发酒疯的家伙。 天地良心,这些年来,荷斯塔真的已经很少发酒疯了 ……只是,他发酒疯时候的威力,也的确是越来越大了…… 上次他跟着敖七去人间游历,被一群邪派中人设下陷阱困住,紧急关头,敖七咬咬牙,让这位年纪比自己小很多的师兄喝了个酩酊大醉。 接下来的事情,敖七每次提到就脸色发青,充满了心悸后怕之意。他曾经不止一次说过:“早知道会这样,我还不如带着荷师兄一起用挪移符逃跑呢 充满好奇心的陶土曾经去那处战斗的遗迹看过,看回来之后,他也脸色发白,摇头叹气。 “喝醉了的荷师弟,简直是人形的凶兽啊” “其实你真的低估他了,他哪里是什么凶兽啊他根本就是天魔之王啊”当然,这话吴解只能在心里嘀咕嘀咕,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敖七和白有才正坐在另一边的角落喝酒,旁边还有几位朋友。他们都是性格和善爱交朋友的人,所以朋友很多。一群人热热闹闹,倒也颇为快活。 吴解和关系最亲近的几位同门坐在一桌,不过大多数的时间他并没有坐着,而是在席间走来走去,和朋友们说说笑笑,觥筹交错。 眼看着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他看看天色,深深地吸了口气,终于打定了主意。准备把那件筹划已久的事情付诸实施 走到面对众位宾朋的小高台上,他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也让满场宾朋都停了下来,好奇地注视着他。 “诸位同门,诸位朋友,谢谢大家赏脸光临鄙人的寿宴。”一个很俗气的开头。 但接下来的话就一点也不俗气了:“今天是个好日子,我打算趁着这个好日子,把一件大事给办了” 台下众人顿时眼中放光,想要知道吴解所说的“大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吴解又深深地吸了口气——接下来要说的话,实在是有点石破天惊的感觉,就算是他,也不禁感觉到了沉重的压力。 “我呢,早就已经和一位好姑娘彼此两情相悦。所以呢……我打算趁着今天,上门去迎亲。” 众人顿时讶然,然后欢呼之声四起。 欢呼之余,不止一个人高声笑问那姑娘究竟姓甚名谁何方人氏?更有好事者叫嚷着要大家同去陪吴解迎亲,热热闹闹好好折腾一回 嗯……大致上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吴解笑了笑,第三次深呼吸,然后一字一顿地说:“她名叫尹霜,家住天外天血云峰。” 满场喧闹之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似的,呆在那里一动不动,桌上地上乒乒乓乓掉了许多的酒杯。 不知道多少双眼睛一起瞪大了看向吴解,纵然他心性了得,也不禁感觉到了一股森然之意。 “大……大师兄,你该不会是说笑话吧?”跟他关系最好的陶土忍不住问,“那位姑娘……家住天外天?” “不是笑话。”吴解坦然一笑,“她是血魔宗的掌门弟子,当年三教演法的时候也曾经参战过,不少人想必还记得吧?” “那个白发红眼的女子”曾经参加过那一战的易悌顿时想了起来,惊呼,“她的剑术着实厉害” “血魔宗的神剑尹血瞳,我们怎么会不知道呢”苏霖叹道,“吴道友,想不到你的意中人竟然是她……这些年来,你可瞒得我们好苦啊” “这事实在有点匪夷所思,我也不敢随便说出来啊……”吴解苦笑。 长孙武大笑两声:“怪不得你没有邀请掌门真人他们几个……看来你早有预谋啊?” “是的,要是掌门真人他们在的话,我还真不敢把这事当众说出来。” “……知非真人不愧是知非真人果然能人所不能”玉玄子叹道,“但你打算怎么办呢?真的要去天外天迎亲?” 吴解点了点头:“我这就动身前往天外天,烦请大家帮我做个见证。”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又吓了一跳——吴解竟然真的要去天外天迎亲?那岂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回嘛 “大师兄,三思三思啊” “吴道友……你可以跟她约个时间,在外面见面……” “是啊大不了就私奔呗,至于去天外天送死吗” 一时间众口纷纷,大家七嘴八舌,却没一个赞成吴解的计划。 开什么玩笑吴解身为青羊观未来的掌门人,身为如今九州世界正道之中风头最劲的年轻高手,绝对是魔门欲杀之而后快的人物 更不要说他曾经多次和魔门中人大战,神火之下不知道死了多少魔门高手,他自己送上门去……魔门七宗没准能够联手围杀他 “我既然敢去,当然是有一些底气的。”吴解等喧闹之声稍稍平息一些,才朗声说道,“何况我又不是去踢馆打山门,只是去迎亲接新娘子罢了……大家把问题想得太严重啦。” “我早就听说过恋爱会降低人的智力,想不到竟然会降低到这个地步…… “大师兄你的脑子已经坏掉了啊” “是啊吴道友,这么疯狂的事情还是算了吧” 大家依然七嘴八舌地反对,但吴解主意已定,笑着向众人拱了拱拳,便纵身化作一道火光,朝着东北方的天空飞去。 一看他居然真的动身前往天外天了,众位宾客顿时哑然。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头,一个个都纵身跃起,驾起云头,追着那道火光一路飞去。 片刻之间,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寿宴会场上,就只剩下了寥寥几的入道修士。 “唉早知道我修炼的时候再加把劲,炼成罡气能够腾云驾雾的话,这次就可以去看热闹——不,可以去帮忙了”陶土颓然坐下,摇着酒杯,满脸惋惜之色。 “其实你们要去,也不是没办法。”一直稳坐钓鱼台,不管怎么喧闹都在专心喝酒的杜若放下杯子,看着这群满脸期待的入道修士们。 “咦?杜大姐你要带我们去吗?”陶土顿时高兴起来,“有你这金丹真人带队,那肯定没问题” 杜若笑了笑,扬手放出一片青灰色犹如古瓦的云彩——这是她为了今天专门炼制的法器,连吴解都不知道。 “还愣着于什么?有兴趣凑个热闹的,都一起上来吧” 能够跟吴解谈得上交情的,基本没有胆小鬼。何况此刻大家都喝了点酒,酒劲上头更是勇气倍增,于是一个个入道修士也不管自己修为浅薄法力低微,急急忙忙乘上了那云彩一般的法器,唯恐落在后面,错过了这场旷古绝今的迎亲。 等众人都登上了云彩,杜若哈哈大笑,手一扬,所有桌上的酒壶全都被她收了起来:“走我们路上慢慢喝” 说着,那朵青灰色的云彩冉冉升起,飞到高空之后骤然加速,风驰电掣一般朝着东北方的天空飞去。 九州世界通往天外天的门户,就在东北方的天空中。具体的位置对于九州各派来说,其实并非什么秘密。 没一会儿,原本人满为患的寿宴便空荡荡的,只有依然暖洋洋的薰风吹过,依旧带着令人舒服的花香。 安丰城外,吃完了那顿盛宴的人们已经组成了浩浩荡荡的队伍,前往陵园 而他们并不知道,他们所要拜谒的人,他们祈福的对象,此刻也正在为了自己的幸福,展开一场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疯狂的奋斗…… 第八章 迎亲 一道火光从差不多位于九州地区南端尽头的十万大山之中出发,横贯天空,朝着北方的齐国飞去。 而在它后面不远处,许许多多的云气遁光连成一片,你追我赶。 不少正在这一带活动的修士们都注意到了这奇怪的景象,忍不住暗暗好奇 在天上,至少有二三十个炼罡飞仙一起飞过,而最前面的几个甚至是凝元真人……看这架势,莫非是哪个大派的弟子集体出门历练吗? “不对”一些经验丰富的修士立刻否定了这个猜想,天空中那些遁光云气各有不同,一看就知道至少有七八种来路,天下各派之中,除了通天派之外,恐怕没哪个门派会有这么多功法各不相同的弟子。 而通天派——人类修士和妖族修士的遁光,是有明显差别的,有经验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天空中那些光芒虽然也有妖族的,但大多数都是人族,这就显然不是通天派。 除了通天派,哪里还有这样的门派?又或者……这是一群发现了宝藏的散修,正在浩浩『荡』『荡』赶过去?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顿时便法遏制。至少有六七道遁光拔地而起,驾着云头追了上去。 而一旦看到有人追上去,别的散修们哪里还按捺得住一个又一个炼罡飞仙急急忙忙赶去,想要找机会分一杯羹。[ 他们当然不指望能够从最前面的几位凝元真人手上分到什么好处,但凝元真人看不上眼的东西,对于炼罡飞仙却可能还有不小的价值——更不要说,就算凝元真人也常常有看走眼的情况,昔年东海仙山出现,多少炼罡飞仙赶去寻宝,各派凝元真人也在暗中看着,心魔宗凝元长老胡光甚至亲自出手,更不要说还有一身神火威震天下的吴知非…… 但是到最后,在仙山之中收获最大的却不是胡光,也不是刀劈仙山席卷众宝的吴解,而是一个连罡气都没炼成的入道修士,百鬼散人陆韬。 整个仙山之中,最有价值的是那件载道之宝。它不仅记载了一种能够飞升天阙的上妙法,更有足以媲美还丹真人的修为。集良师益友和保镖打手于一身,仅此一物,就比其余的所有东西加起来更珍贵 陆韬不过是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物,究其来历,不过是西秦国一个寻常裨将,机缘巧合之下踏入道途,也只是在底层徘徊,直到踏上仙山的时候,才刚刚达到百炼境界。 但就是这样一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物,却走狗屎运得到了载道之宝的承认,卷走了仙山之中最珍贵的宝藏。他仗着载道之宝的帮助,让天下多少高人都算不到他的去向,潜修数十年后重出江湖,赫然已经踏入了凝元境界,成为了一代高人 他可不是什么名门大派精心培养的接班人,只是一个寻常散修而已 这份机缘造化,不知道让多少人想起来就眼红心热。如今看天上的阵势,或许又有了这样的机会……一想到自己可能成为下一个陆韬,就算是最为沉着淡泊的修士也忍不住驾云追了上去。 “哪怕只是看个热闹也好啊”不少人都如此对自己说。 但是,如果真的有成为下一个陆韬的机会,又有谁会傻乎乎只是看热闹呢 飞在最前面的吴解当然不会注意到后面的情况,但落在最后的杜若等人却将事情看得清清楚楚。眼见许多散修一个个赶来,杜若不由得皱眉道:“他们这是来于什么?也想讨一杯喜酒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是一脸茫然。 索『性』这些散修里面也有他们认识的,片刻之后,一位和陶土有数面之交的散修夏小花就被请到了青云之上,询问来意。 “凑个热闹?”陶土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说得好这热闹凑得凑得 他修炼多年,又曾经历过东海仙山那一番变故,对于这种事情看得十分通透,哪里还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但越是明白,他就越是觉得好笑。[ 大师兄这是去迎亲——迎亲失败的话可能还会发展成武力抢亲,热闹倒是热闹,但要说能够在这热闹里面得到什么好处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到有什么好处可以捞的。 非但没有好处,若是大师兄真的跟魔门大打出手,只怕离得近的人还可能遭到池鱼之殃,到时候一不小心把『性』命赔上……那可真应了一个通俗易懂的词 找死 “既然夏道友这么有兴致,那就一起去吧。”陶土心中念头飞转,脸上却一直笑呵呵的。横竖这事情已经闹得够大,再大一点也所谓了。 大师兄啊大师兄,你既然连闯进天外天抢人的胆子都有,想必也不会介意多一些人围观吧? 陶土表现得神秘兮兮,夏小花也不明究竟。在她的印象中,这位青羊观的陶道友修为虽然不高,做人却也还算靠谱,起码从来没有背后坑人的习惯——身为正道弟子,他就算要坑人也是当面挖坑,然后把对方直接一脚踹进去,简单粗暴有效。 既然不用怕被暗算,那大不了就真的只看看热闹呗 夏小花心中打定了主意,正想设法和众人再拉拉关系套套近乎,突然念头一动,看向了一直坐在那里喝酒的杜若。 从登上青云到现在,她似乎一直都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个一言不发、沉默喝酒的红衣女子。 这很奇怪啊 夏小花本是一朵牵牛花得道,法力不算高强,修为也不算高深,却有一种天赋的神通,论什么时候,都能有所感应。 这种神通说起来很玄妙,其实真的没什么大用处——起码一直到现在,她还没能挖掘出这种神通的实际效果。 但时不时的,这神通也能帮她一点忙,比方说现在。 她暗暗打量着杜若,只觉得这人虽然乍看上去没什么了不起,但仔细看看就觉得深不可测,完全法估计对方的修为境界,而且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忍不住就问了一下。 “金丹真人?” 要不是刚才话已经说出来,夏小花简直想要拔腿就跑。 开什么玩笑啊居然有渡过天劫的金丹真人参与,那这事情究竟危险到什么地步了啊 她只是一朵牵牛花而已,这么高级的事情,一点也不想扯上关系啊 眼看着自己走不了,夏小花眉头一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便朝着青云之外自己认识的众人传音,邀请他们一个个过来。 倒霉的人,怎么也不能只有她一个 这些散修们的情况,吴解全然不知情,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帮忙迎亲的人多一些,那就更热闹一些,有什么不好的? 吴解微笑着,驾着火云划破长空,朝着大齐国的方向疾驰。 凝元真人飞行速度很少,虽然他刻意放慢了一点,但也只是一个多时辰就来到了目的地——那是位于大齐国北方边境的一座大山,山头常年乌云弥漫,乌云之中更隐隐约约有血腥味传来。 这就是从九州界前往天外天的官方入口,虽然诸如尹霜之类核心弟子都知道一些秘密的通道,但吴解要做的是光明正大的事情,自然要走官方通道。 男子汉大丈夫,做事要堂堂正正 火云飞快地接近了那座山头,山头上一群原本正在修炼或者发呆的魔门修士顿时紧张起来。 他们早已发现那片火云,本以为这人只是路过,却不料居然直奔这边来了——正道之中常常会有一些愣头青,觉得自己本事了得,就纠集一群人马,要打上天外天除魔卫道。虽然这些家伙一般都是自己找死,可镇守天外天入口的魔门弟子却不知道被他们杀了多少 对于魔门中人来说,镇守天外天的入口,实在是一件危险度极高的任务 眼看着火云越来越近,一个炼罡修士突然皱眉说道:“这火云看起来有点眼熟。” “是啊。”旁边一人点头,“好像是……吴解?” 此话一出,周围众人全都愣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都脸『色』发白,冷汗直流。 人的名,树的影,知非真人吴解的威名尽人皆知,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 此人几番出手,每一次都战果辉煌。更可怕的是,此人的修为进步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往往只隔着几年,修为就会迈进一大步,斗法的神通更是增长增长再增长——七十年前三教斗法的时候,他才只是入道境界;二十年前再次三教斗法,他已经是凝元修为。前不久他更是当着全天下修士的面移山倒海,展示了犹如神话一般的大神通。 老实说,吴解当初移山之举,场面上虽然很壮观,但其实九州世界之中,大概也有几个门派能够做到这样的事情。但那些门派想要这么做,需要出动整个门派的力量,而吴解却只凭着自己一个人的力量——以一人之力,做到了需要一个大门派全体出动才能做到的事情,这份威力当真让人瞠目结舌 别的不说,就他当时移山的庞**力,真扛起几座山砸过去,天下有几个门派顶得住? 人可以跑,山门却是跑不掉的 这些魔门弟子谁都不觉得自己会比一座山门更结实,眼看着吴解来势汹汹,一个个不由得胆战心惊。其中一些尚未见『性』通幽的甚至已经双腿战战,恨不得转身逃跑。 但魔门规矩森严,未战先退乃是极严重的罪名,会受到比死更恐怖的惩罚。这些魔门弟子纵然再怎么害怕,也只能老老实实守在这里。 一时间不少人已经闭上眼睛,朝着九天魔祖或者域外神魔祈祷,祈祷的内容不外乎“吴解只是路过”或者“吴解不是来杀人的”这类,一些比较悲观的更是直接祈祷“让我被吴解一刀杀了就好,只要不烧得形神俱灭,万劫不复就行” 不一会儿,火云已经来到了山顶。红光一卷,化为穿着一身淡青『色』道袍的吴解,缓缓落下。 吴解目光扫过全场,见一众魔门弟子个个面如土『色』,心下了然。微微一笑,拱手道:“众位道友,在下吴解有礼了。” 魔门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愣了片刻,一个曾经有幸参加三教演法的炼罡修士站了出来,大声问道:“吴知非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青羊观准备进攻天外天吗?” “这位道友好生面熟……我们莫非是在哪里见过?” 那人脸『色』一变,咬了咬牙,怒喝:“我乃法宗倪存昔年三教斗法之际曾败在你的手下,从此在神门之中便不得重用,不久之后更被外派到此……已经五十余年了。” “哦”吴解恍然大悟,“这是好事啊要是你没有被外派的话,没准已经死在九霄摘星之战里面了。” 倪存顿时噎住——他知道吴解说得有道理,昔日九霄之战,魔门晚辈精英几乎损失殆尽,剩下的差不多全都得到了重用。他本拟自己也能够咸鱼翻身,却不料咒魔宗宗主天赐尊者看他很不顺眼,完全没有让他回去的意思。 世上最悲惨的不是没有希望,而是明明有了希望,却又希望破灭。倪存受到这次打击,从此一蹶不振,修为增长的速度越来越慢,『性』格也越来越颓废,甚至于借酒消愁,渐渐的几乎成了废人。 他本以为自己会在这连只鸟儿都没有的荒山上终老一生,又或者死在哪次不起眼的斗法之中,却没料到已经成为天之骄子的吴解竟然会再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看着吴解那淡泊超凡的气度,再看看自己这身皱巴巴酒气四溢的袍子,昔年的神门法宗入道弟子大师兄倪存,不由得悲从中来。 “吴知非……你就明说了吧,你到底是来于什么的?”他意兴索然,也不愿意再跟吴解寒暄下去,精打采地说,“若是你想要耀武扬威,跟我们这些人实在是没什么意思——我们这些都是在神门内斗之中失败的废物,论死活,神门之中都不会有谁在意。就算你一刀把我们都劈了,神门长老们也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 吴解笑了:“倪道友,你实在冤枉我了我可不是来惹是生非的啊” “那你来于什么?” “我是来迎亲的。” 倪存愣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看左右,只见其余同门也是一副见了鬼的神情,这才确定自己并未听错。 “迎亲?”他的声音忍不住高了起来,“你来神门迎亲?” “没错。”吴解笑道,“在下未过门的妻子,便是神门血宗——哦,现在是驭宗了——的弟子尹霜。” 倪存又是一惊——尹霜身为神门年轻一代之中的佼佼者,和他这失败者是完全不同的。别的不说,驭宗吞并了血宗,尹霜身为血宗年轻弟子之中的招牌,非但没有被驭宗打压,反而被收为核心弟子,由神门第一高手韩德亲自教导……这份机缘,这份际遇,和他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 但是……吴解却说,尹霜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开什么玩笑”他忍不住怒喝,“你喝多了发酒疯,自己找个地方撒野去我神门可不是让你胡『乱』发疯的地方” 吴解并非动怒,笑了笑,径直走上前去:“倪道友,你法理解这件事,也不奇怪。我不跟你计较,但还请你让开,我要去接新娘子呢。” 倪存等人当然不会这么听话,但吴解只是向前走了一步,身上的气势便宛若实质一般,将他们到两边,让出了通往后山黑风漩涡的道路。 从这黑风的漩涡里面飞过去,直上青天。过了一段路之后,便能看到通往天外天的空间裂缝。穿过那道空间裂缝,中间要经过几个守卫森严的小世界,最后便能到达一处有山有水,生灵繁衍,犹如人间一国的地方——天外天。 他今天很忙,没空跟这些最高不过炼罡初期的家伙计较什么。 吴解一路向前,倪存等人被他气势所慑,别说是动手阻拦,就连开口都忘了。只能眼睁睁目送着他走到后山,迈步走进黑风漩涡之中。 等吴解走远了,他们才从压力之中回过神来。 “哼要穿过这黑风道,需要我神门的专门法术。他一个道门弟子,怎么可能施展得出来”倪存冷笑着说,“就算他本事再大,顶天也就是打散黑风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犹如一只被捏住了脖子的鸭子似的。因为他已经看到,那道通往天空的黑『色』旋风突然停住,然后左右分开,犹如面对君王的士兵一般,恭恭敬敬地让出了一条宽阔的道路,让那道踩着红『色』火云的身影冉冉上升,不急不慢地飞向天空。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不止一个人失声大叫,“为什么黑风道根本不阻拦他?他怎么能够施展我神门的法术” 吴解身在黑风之中,听不到山上那群落魄家伙的叫喊,就算听到了,他也不会在意。 现在,他满脑子想的都只有一件事。 前往天外天,来到尹霜的面前,将她接回家,当自己的新娘 〖∷更新快∷∷纯文字∷ 〗 第九章 闯关 呼啸的黑『色』旋风缓缓停息,满天乌云左右分开,一道火光在乌云之中悠然而上,不像是孤身突入敌阵的猛士,倒像是视察己方部队的将军。 这一幕既让守卫这里的魔门众人看得目瞪口呆,也让随后赶到的同门和朋友们茫然不解。 天外天入口处的黑『色』旋风,其实是一道守护阵法。如果不知道正确的方法,它就会化作暴风,试图阻挡敌人的步伐。与此同时,在旋风尽头的空间裂缝处,早已布置好的阵法会全力发动,进行阻击。 正道联军曾经几次进攻天外天,每次都是由还丹真人出手,施展大神通卷起狂风,扫『荡』满天乌云。但这样势必要花一些时间,魔门就会得到足够的时间来作准备,法实现“兵贵神速”的目标。 大家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进攻天外天本来就是猛烈的阵地战,正邪双方各展神通,打得天昏地暗。前面稍稍花点时间,也是很正常的。 但看吴解如此轻松地破解了黑『色』旋风,轻轻松松就飞了上去,知道内情的长孙武、肖月等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吴解这家伙……哪来的这种本事?”肖月纳闷地说,“难道他专门研究过这个?” 长孙武皱起眉头,暗暗点了点头。 这阵法拦不住吴解,他是有所预料的。但吴解竟然过关得这么轻松,却连他也有些意外。[ 按照掌门真人的猜测和吴解的暗示,前世的他应该是上界的大魔头,或许还是域外天魔之类。莫非……他其实很了解魔门的功法? 长孙武思考了一下,想起了当初吴解在三教演法大战之中,每每料敌先机,出手总是能够克制十大神魔的情况,心中的猜测终于变成了肯定。 “吴解这小子,为了心上人,连自己一直隐藏的秘密也顾不得了。他这趟上去,究竟是以正道后起之秀的身份登场呢?还是以魔门飞升祖师的身份登场呢?”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有些好笑。 “要是吴解真的以魔门飞升祖师的身份登场,不知道那些魔门的宗主、长老们,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啊”他的嘴角微微翘起,忍不住『摸』了『摸』钢针一般的胡子,“可惜不能亲眼看到……唉可惜啊可惜啊” 而山顶上的魔门弟子们,却没有时间考虑这些问题。摆在他们眼前的,是更加严峻的现状,以及必须要尽快做出决定的难题。 这么多正道中人来了,而且还有还丹祖师压阵……要不要逃跑? 魔门虽然有不许临阵脱逃的规矩,但吴解已经穿过黑风前往天外天,他们的阵地已经失守。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就算逃跑,大概也可以不算是临阵脱逃了。 “或许相比临阵脱逃的问题,我们刚才亲眼所见的一幕,反而更为重要吧?吴解穿过黑风的手段……就算是神门的长老,也未必施展得出来”倪存脸上还保持着惊愕的表情,但心中却在不断盘算,“我们这群人里面,修为最高的不过炼罡中期。在神门尊长们看来,我们的生死根本不值一提,如果可以把有效的情报交上去,没准能够将功赎罪……” 他毕竟是曾经在咒魔宗里面当过大师兄的人,纵然这些年一直潦倒落魄,心中的决断和算计却并未消失。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他就做出了决定。 黑气一晃,倪存直接发动了自己珍藏多年的一枚挪移符,借助这枚灵符的力量跳过阻隔在人间和天外天之间的一重重阵法,来到了天外天的咒魔宗山门 “快通报宗主”他刚一落地,不等守护山门的几位护法开口询问,就大叫,“吴解来闯天外天了后面还有好几个还丹修士跟着” 那几个护法原本正打算嘲笑奚落他一番,骤然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身体一僵,领头的那个深深看了倪存一眼,喝道:“跟我来” 说完,他就带着倪存直奔山顶宗门大殿飞去。 能够负责守护山门的,自然都是精明果断、前途广大的人物。这人一瞬间就判断出了倪存不可能浪费一枚挪移符来说谎,那他带来的消息自然是真的。[ “想不到这倪存被派去守黑风山,居然还能抓住这个机会搏一搏果然不愧是当过大师兄的人物如果他这次真的咸鱼翻身了,我可要好好跟他拉近关系才行” 魔门中人早已在数的内斗之中练就了勾心斗角的本事,仅仅顷刻间,便是一番谋划。 而就在他们各有谋划的时候,吴解已经穿过了黑『色』的旋风,来到了深沉如同巨兽张嘴的空间裂缝前面。 此刻周围的黑风已经淡了,他回头一看,只见众位同门和朋友正在山顶上看着这边,想来是在考虑是否要强行攻打天外天,跟在他的后面。 他笑了笑,朝那边拱了拱手,摇摇头,化作一道火光,冲进了空间裂缝。 “大师兄这是什么意思?”所有人自然都看到了他的动作,安子清疑『惑』地问,“难道他真的打算一个人去闯天外天?” “不行不能让他孤身冒险”易悌眉头一皱,眼中寒芒化作剑气,“就算要违背他的意愿,我们也要跟上去” “嗯,他需要帮手”解铭寰点了点头。 “或许他喝醉了”骆瑜沉『吟』着,“喝醉了人,做出什么怪事来,都不算奇怪嘛……” 长孙武哈哈大笑,抬手拦住了众人:“你们都别胡思『乱』想吴解既然一个人过去,当然有他的道理其中的原因嘛……不方便告诉你们。但我可以保证,他一个人过去,远比我们一群人护着他过去更安全” 众人的目光顿时都落在了这赤发大汉的身上,他却呵呵笑着,再也不肯多解释一句。 奈之下,众人只好在山顶坐下,等待吴解归来。 这时候就看出杜若的先见之明——她带来了很多的酒,虽然没有菜肴,但有酒可以喝,怎么也好过枯等。 而此时最可怜的便是那些负责守卫此处的魔门弟子。他们既没有勇气上来决一死战——呃,直白一点说,就是过来送死——也没有胆量学倪存那样转身就走,只能缩在一个对于长孙武这等还丹真人而言不值一提的防御法阵里面,看着这边一群人呼啦啦摆开酒宴,愁眉苦脸。 若是吴解此行成功,他们免不了事后被魔门长辈追责;而若是吴解此行不顺利,他们马上就要被这里的正道高手们拿来泄愤。 不管怎么看,横竖都是个死…… 吴解周身环绕着淡淡的火光,穿过了幽暗的空间裂缝,只见眼前突然一亮,却是一座浮在空中的小岛。 这小岛并不大,通体青绿,长满了粗大的藤蔓。藤蔓之中,有一间颇为宏伟的树屋,树屋上有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摆出同样的双手抱胸姿势,正冷冷地看着他。 “我们还正奇怪究竟是谁这么嚣张,竟然摆出这么大的阵势穿过黑风而来,却不料是你”左边那人冷笑着说,“吴知非,你也狂得过头了” “不管你从哪里得到了我们神门的过关秘法,既然你胆敢孤身闯入天外天,那就死在这里吧”右边那人也冷笑着说,“我们兄弟,可是早就想给你点颜『色』看看了” 说完,二人同时纵身跃起,拧腰出拳,两道拳风呼啸而起,在空中化作黑白双龙,互相扭曲盘旋着,化作一股比小岛更加庞大的龙卷风,朝着吴解席卷而来。 这两人乃是孪生兄弟,从小就心意相通,更练就了极为高明的联手之术。他们一个专修极阴之术,另一个专修极阳之术,出手之际凭着心意相通,极阴极阳两股力量完美融合,能够发挥出几倍的威力来 所以虽然他们只是凝元境界,但在魔门之中的地位却堪比寻常还丹长老,就算面对狂魔宗宗主林登万,也颇有几分傲然之意。 眼看着呼啸的龙卷风到了面前,吴解却微微一笑,既没有招架也没有躲闪,而是抬起右手,食指中指并拢,一道火焰如同蝉翼般薄薄的长刀,朝着龙卷风划去。 一刀划出,原本紧密融合的阴阳两股拳劲突然变得如同水和油一般泾渭分明,很自然地左右分开,重新化作黑白两道龙形的拳劲,贴着吴解的身体左右飞过,轰在远处漂浮的一座小山上,将小山炸碎。 但吴解却依然站在那里,连一根毫『毛』都没有伤到。 他这一刀并非以力破敌,而是凭借技巧。所施展的,自然就是天问剑诀的第一招。 世间一切武功法术,全都有其内在的规矩,只要能够看穿这规矩,出手之际便所不破 吴解的剑术修为并不如何高明,如果这两人施展的是飞剑合击之术,他可能还来不及看出招数的规矩,从而施展天问剑诀。但这两人用的却偏偏是武道手段——要说武道修为,吴解绝不在他们之下 他只是目光一扫,便看出了这两人招数的原理,一刀划出,正切在阴阳两股拳劲融合的关键节点上。顿时犹如庖丁解牛似的,将这威力强大的招数重新拆开,仿佛毫不费劲。 那魔门二人看得目瞪口呆,没料到吴解竟然有这样的手段。他们甚至不用对视,便从彼此心中感觉到了深沉的惧意。 这吴解不仅修为高明,斗法的手段竟然也这么厉害 那还怎么打?根本没办法打啊 想到这里,二人根本毫不犹豫,直接催动那小岛上的阵法,只见数藤蔓骤然爆炸,化作漫天绿雾,将这处不大的空间完全弥漫。 这绿雾蕴含剧毒,寻常修士只要吸进去一点点就可能丧生。但二人却还不放心,又驱动着小岛,朝着吴解的位置狠狠撞去。 做完了这些,他们便化作遁光逃向前往天外天的入口,甚至连回头看看的时间都没有。 反正他们身为凝元修士,神门尊长绝不可能因为这“临阵脱逃”的行为责罚他们,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二人飞遁之势极快,转眼间就来到了那道空间裂缝前面,一起钻了过去。 但他们才飞了一会儿,还没来得及穿过空间裂缝,便感觉到了不对劲。 在他们旁边,还有第三个人 二人骇然看去,果然正是周身笼罩着火光,脸上带着微笑的吴解。 他们不料所有的布置竟然都不能阻止吴解,甚至于还被追了上来。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二话不说便同时出手。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吴解这一趟来,原本并没有打算杀人。 今天是他的大喜之日,打打杀杀的,多不好啊 所以片刻之后,两个被打得半死,只剩一口气的家伙就被扔进了天书世界里面。 “茉莉,先别收拾他们。”吴解淡淡地说,“我要去娶新娘子,多两个鬼哭狼嚎的,影响心情。” 茉莉连连点头,手一指便是两块玄冰将二人冻住,然后笑呵呵地拖走了。 “我不着急,权当钱庄的存款就是。” 处理完了这笔送上门来的存款,吴解掸掸衣服,继续前进。 虽然他身上按说并没有沾到半点毒雾和灰尘,但今天乃是喜庆的日子,还是仔细一点的好。 对于天外天入口的情况,吴解也是颇为清楚的:从黑风山向上,穿过第一道空间裂缝,是一处关隘;然后再穿过第二道空间裂缝,又是一道关隘。两道关隘之后,是许多密密麻麻的小裂缝,其中只有一道通往天外天,别的要么通往九霄之外,要么通往九州世界,还有一些通往某些破碎的小世界…… 这些空间裂缝一点也不稳定,如果不小心钻进去的话,有九成九的可能会因为空间坍塌死在里面,剩下的最后一成也只是白费力气。 只有能够在数的空间裂缝之中找到正确的入口,才能穿过所有的阻碍,真正抵达天外天。 而吴解今天要做的事情,则要首先抵达天外天,才能真正开始 这第二道空间裂缝远比第一道更加漫长,吴解一边飞遁一边思考,过了好一阵子才看到了前方的出口。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做好准备,冲了出去。 前方骤然明亮,只见一片赤红,穷尽的烈焰形成了巨大的光轮,竟然是天上红日 但吴解知道,这烈日就在眼前的景象,其实是一个幻阵。 借助这个幻阵,守卫这一关的魔门高手可以对任何胆敢闯进来的敌人展开偷袭 他既然已经有准备,自然不会被幻阵『迷』『惑』。虽然前方烈焰熊熊、日光耀眼得让人除了一片鲜红之外什么都看不到,他却丝毫不为其所动,全部的心神都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心头警兆大起,一股磅礴浩『荡』却又阴森恐怖的力量迎面而来 这力量起初有十份,但十份之外却又有一种奇异飘渺的意味遥遥掌控,将十份力量团结在一起,形成奇异的漩涡;而漩涡之中,更有一点慈悲宽厚之意萌生,善恶激『荡』,令整个漩涡更加凝结,化为一股法形容的诡异力量。 “十二神魔,都天神煞掌” 吴解一瞬间就判断出了对手的身份,心中却不惊反喜。 如果面对的是别人,他大概只能凭借自己的手段抵挡;但面对的是十二神魔……就算这十二神魔比他之前在三教演法时候见过的更强,更完整,也没什么好怕的 因为,他有对付这一招的好办法 手一扬,吴解身上突然泛起奇异的光芒,整个人的气息骤然消失,原地只留下一股阴森飘渺慈悲结合的诡异力量,赫然和都天神煞掌一模一样 十二神魔之中,足有差不多一大半死在吴解的手上,他们的魂魄不少都被摄入了天书世界。茉莉早已通过研究,将这套手段完全拆解,更演出了所谓“都天神煞掌”的真面目。 吴解并非魔门中人,施展不出都天神煞掌来,可茉莉能。 在她的指导下,吴解炼制了几枚灵符,这种灵符能够催发出类似都天神煞掌的力量,却并非用来克敌制胜,而是可以借此融入都天神煞掌之中——十二神魔联手之威,就算现在的吴解也不能正面抵挡,可再怎么强大的力量,也只能攻击敌人,不会伤及自身。 这就是最简单明了的办法,也是十二神魔绝对破不了的办法。 吴解微微一笑,根本没有理睬因为发现敌人失踪而陷入茫然的十二神魔,借着那道灵符的掩护,轻轻松松从它们中间穿过,来到了数混『乱』纷杂的空间裂缝面前。 这一关对他来说,当然也毫难度。 他的天书世界里面关了那么多魔门中人,早就把正确的入**代了不知道多少次。 最后回头看了看那群还站在奇异光轮之中左顾右盼,一个个都正在『迷』『惑』不解的十二神魔,吴解笑着走入了通往天外天的那道空间裂缝。 这道裂缝极短,几乎只是一步跨过,他眼前便从幽暗而变得明亮,只见一片青山绿水,蓝天白云之中,更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山脉浮在天上。 这正是魔门总部所在,历代正道修士始终没有能够攻破的堡垒,天外天 但吴解只是看了一眼就不再注意,目光落在了身前不远处。 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站在空中,拦住了他的去路。 “我是神门武宗的宗主林登万。”那人说话十分于脆,“你的来意我已经知道了,想法很好,很有趣——但先赢过我再说”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便腾起宛如疯虎一般的癫狂残暴气息,朝着吴解恶狠狠扑来 〖∷更新快∷∷纯文字∷ 〗 第十章 考验 有道是“云从龙、风从虎”,林登万势如疯虎,出手之际果然也如同猛虎发威一般。 他只向前迈出一步,拳势催发,周围便狂风呼啸。而且风势越来越大,转眼间就化为席卷大地的暴风,吹得到处飞沙走石。树木倾颓、野草飞卷,在漫天风烟之中不知道卷了多少。 空间裂缝这边是一片广阔的原野,刚才还是青天白云阳光明媚,可仅仅一眨眼的功夫,就乌云满天暴风呼啸,犹如天灾降临一般。 吴解虽然早已知道林登万本领高强,却没料到竟然强到如此地步——只看他出手的威势,便知道的确是在武之一道上已经达到极高境界的人物。如果当初他能够来到回谷,亲眼目睹弃剑徒演示剑术的话,没准也能感觉到那超乎尘世之上的神剑吧? 他心中念头急转,脚下则飞快地退了一步,身影化作一道弧形的火光,绕到了空间裂缝的后面。 论林登万的拳势多么强大,也不可能穿过空间裂缝打中吴解,所以这气势汹汹的一拳,顿时便落了空。 林登万声色不动,提起拳头便要继续进攻,但吴解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抢先问道:“林宗主,不知道您这番前来,是代表您本人呢?还是代表整个武宗 林登万皱了皱眉,暂时停手,反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吴解笑着从空间裂缝后面走出来,拱手为礼:“倘若您是以个人身份前来,那么我这趟是来迎亲的,实在没时间跟您在这里磨蹭,只好逃之夭夭算了。[ “那也要你能够逃得了才行” 吴解不以为意,笑着说:“但倘若您是以武宗宗主的身份前来,那么这一战就是武宗对我的考验。按照您的说法,我只要能够胜得了您,就意味着我通过了武宗的考验——届时,您会以武宗宗主的身份支持我吧?” 林登万顿时愣住,眉头紧锁,有些为难。 魔门中人大多性格偏激狭隘,但也有一些相对来说比较贴近人情和常识的,林登万就属于这些特例之一。虽然他也有好斗成狂的一面,但绝大多数情况下,他能够用理智冷静地约束自己的斗志,不会被狂热的战意影响思考和判断 更难得的是,他虽然是魔门中人,却很有人间强者之风。凶狠霸道自然不在话下,可相比那些刁钻恶毒卑鄙耻的家伙,他更为注重身份,说话也比较守信用——历代武宗宗主大多是依靠个人的武勇来威慑门下,唯独林登万不仅依靠武功,更依靠他的声望。 历代武宗宗主都是以打擂台的方式选出来的,昔年武宗宗主坐化,林登万原本已经赢了好几个竞争对手,眼看着众望所归,不料闭关近千年的妖族长老伯符突然出关,更神通大成,来争夺宗主之位。 按照天眼的说法,当时林登万原本还是有一争高低之力。可他眼看着这样下去武宗内部会分裂,便果断放弃了争执,让出大有希望抢到手的宗主之位,选择闭关苦修。 二百多年后,伯符死在摘星之战中,他才在老朋友们的邀请下出关,顺理成章地继承了武宗宗主之位。 这几十年来,武宗在他手上越发团结,俨然有人间大派的气象。 面对这样一个人物,吴解觉得,还是可以讲一讲道理的。 林登万注视着吴解那年轻的身影,不由得有些感慨。 正道之中英雄辈出,前有盖世双的弃剑徒,后有焚绝天下的吴解……莫非这天地间的运势,当真已经不在神门这边了吗? 他是个深沉有智谋的人,可有智谋的人往往就会考虑得太多。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思考神门的前途和出路问题,但越想就越觉得前途黯淡,令人不安。 这倒并不是因为吴解的缘故,而是因为神门有潜力的后辈死得太多,已经出现了青黄不接的情况。 神门中人做事冷酷,后辈弟子的死亡率本来就很高。之前弟子众多的时候,这样倒是还能不断淘汰出精英来,但现在弟子已经变得很少,可长辈们依然还习惯性保持着之前的做法……[ 这样下去,只怕神门便会如同当初的正道一般,出现明显的空档。 当初正道的危机,是靠着弃剑徒一人一剑纵横万里,杀得邪魔外道闻风而逃,才算稳住局势。可如今魔门……没有弃剑徒啊 这些年来,林登万一直督促武宗尊长们爱惜弟子,所以武宗的传承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反而有欣欣向荣之势。再加上韩德展现出的惊人神通,以至于很多人都觉得“神门当兴”大概应在武宗和驭宗。 但林登万却以一个武者的直觉,感觉到了隐藏在暗处的巨大危机。 那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笼罩了整个神门的阴影。但这阴影究竟是什么?他却没办法知道。 他有心去问天眼,可天眼已经在探索遗迹的时候失踪了,大概是被炸死了;他曾经去问韩德和黑袍,但这两人一个只是冷笑,一个神秘兮兮什么都不肯说 就像是……大家都知道,偏偏他被蒙在鼓里。 林登万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所以遇事也就忍不住越来越喜欢考虑。面对着孤身前来的吴解,若是伯符在此,早已不顾三七二十一,直接调动大批高手一起围杀,但林登万却选择一对一,而且会认真考虑吴解的提问。 这是他认真负责一面的体现,却也是一个处于危机之中的领袖所必须面对的压力。 林登万思考许久,最后目光又落在了吴解的脸上。 吴解的表情很平静,镇定自若。他可以感觉到这份镇定并不是伪装出来的,而是从心底油然而生,是源于实力而来的镇定。 一个连还丹都还没有成就的晚辈,面对他这还丹七转的高人,居然可以有这样的信心…… 林登万心中升起一丝挫折感,随便找了个话题,问道:“你来这里的路上,应该遇到魏龙云、魏龙翼兄弟俩了吧?他们被你杀了吗?” 吴解笑了笑,让茉莉将天书世界里面那两个被玄冰冻住的家伙解冻,抹去不该知道的记忆,然后手一挥,扔在了地上。 “今天是我的大喜之日,所以我没有杀他们。” 林登万不料吴解居然真的没杀死魏家兄弟,惊讶之余法力一扫,便知道吴解所言不差——这魏家兄弟虽然伤势很重,甚至被打得连昏死过去,但绝性命之忧,只要修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如初。 他点了点头,使用洞天法器将二人收起,看向吴解的眼神之中便多了几分欣赏。 在这一刻,他心中的道魔之别,终于被他踹到了一边去。 “你可知道,若是你真的娶了尹霜为妻,日后人间各派对你的信任便会大打折扣,甚至于道魔大战的时候,你会被排除在外……” “我知道,但对我来说,眼前最重要的是迎亲。”吴解笑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林登万沉默了片刻,笑了。 “好吧如果你真的能够胜过我,那么这段姻缘就值得我出面成全”他朗声说道,“吴知非只要你能赢得了我……别的都不是问题” 吴解顿时大喜,刚要感谢,林登万却长啸一声,啸声如同站在山巅怒吼的猛虎,让四方原野都荡起了回音,更有穷风云呼啸而起,在天空中激荡不已 “废话少说,来战” 轰然巨响,被狂风缭绕和烈焰环绕的二人,终于毫不退让地正面交手 吴解和林登万的这一番交手猛烈比,二人都是在武学上有极高造诣的人物,彼此的修为也都极为深厚。林登万胜在功力更深、战斗经验更多;吴解则胜在功法卓异,对魔门有一定的克制。 此刻两人正面交手,赫然不分高低。 他们犹如人间的武者一般施展拳脚交锋,但每一次交手时候散发出的力量余波,都会在天空中化作雷霆,在周围形成暴风,在大地上留下深深的裂纹。 这还是两人有所克制的情况下,如果他们毫顾忌地乱打,只怕这一片原野都会变成荒漠 “武夫之间的战斗,就是如此趣”天空之中阴影闪烁,魔门的另外几位宗主和许多长老也都已经到了。素来和武宗不大对盘的法宗宗主天赐尊者有些酸溜溜地说:“真是两个莽夫” “你要觉得他们是莽夫,大可以自己下场,替宗主迎战。”赤枭素来尊敬林登万,闻言大怒,冷冷地说,“只是以你的本事,下去面对吴解的话,恐怕现在已经死了” “不会的。”武宗另一位长老韩肖白笑道,“吴知非不是说了嘛,今天是他的大喜之日,不杀生。所以大概也只会被打翻在地,脸上再踩上几脚吧。” “哦……”赤枭点头作恍然大悟状,“到时候我们可以趁他昏迷,在他嘴里塞上一坨马粪。” “好主意”韩肖白似笑非笑地看向已经气得脸色发白的天赐尊者,“不知道尊者可有兴趣去代替鄙宗宗主,给那不知好歹的吴知非一个狠狠的教训 天赐尊者眼中杀气腾腾,却终究没有回答,只是重重地冷哼了一声。 他可不傻吴解的法术修为,那是早就已经证明了的;而吴解的武艺,如今也已经表现得清清楚楚。这人似乎一点缺陷都没有,论法术还是武艺都高明得令人惊讶——天赐尊者的法术或许比吴解更厉害,但在武艺方面就差得远了,只要斗法之时被吴解抓到机会一个近身,转眼间就会败下阵来。 修真七艺里面,武艺一道虽然不利远战,可近身搏杀之际,却是有绝对优势的 “奇怪黑袍怎么还没来?”幽宗石鉴堂宗主打破了这有些尴尬的气氛,纳闷地问,“以他的本事,应该比我们来得更早才对啊” “他想必是不会来的。”驭宗宗主韩德淡淡地说,“如果没有意外,我想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吴解面前了。” 这话的言下之意实在太过明显,顿时让众人为之大惊。 一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吴解的面前……那岂不是说,黑袍在吴解手下吃了大亏,以至于留下了心理阴影? 就像丹宗宗主司徒雅,听到弃剑徒三个字就会觉得不舒服,一旦有可能会面对弃剑徒的情况,立刻不问三七二十一撒腿就跑——这就是当年被弃剑徒一剑横扫丹宗,留下的心理阴影。 可是……以黑袍的神通,整个神门之中恐怕除了韩德之外,就算林登万也未必能够胜过他。吴解哪怕是比他强一些,也不该能够把他吓成这样啊 他们却不知道,黑袍当年被修炼火部正法的红姑仙子打成重伤,几乎送命,从此就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以至于东海一战之时,太虚子大展神威,他便顿时缩卵,直到太虚子坐化,他都一直“闭关”,甚至于不敢向青羊山的方向多看一眼。 吴解既是火部正法的传人,神通很能还在太虚子之上,又有能够捉拿控制域外天魔的手段,黑袍哪里敢出现在他的面前 当听说吴解来到天外天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可以纠集高手杀了吴解”,而是仓惶逃到经营多年的秘窟之中,躲在守备森严的要塞里面瑟瑟发抖 韩德有踏破虚空的神通,刚才就已经去看了黑袍的情况。如今他说的,其实还算是给黑袍留了面子呢 地面上,吴解和林登万的战斗已经渐渐到了尾声。林登万虽然武功更高、修为更深,奈何此刻是比武而非拼命,他的许多手段不便施展,反而是吴解在功法上的优势体现得淋漓尽致,以至于胜利的天平慢慢朝着吴解那边倒去。 林登万自然也看得出这种情况,所以他怒吼一声,身影骤然后退,四面八方的狂风呼啸着朝他涌来,环绕在他的右手上,化为耀眼的白光。 “接我一拳” 这一拳融合了林登万本身的修为和周围千里风势,威力大得超乎想象。他暗暗盘算吴解毕竟修为逊色自己不少,正面抵挡的话,肯定要吃个大亏——这就能借着这一拳挽回劣势,不至于落在下风。 但面林登万蓄力一段时间挥出的气势非凡的一拳,吴解却笑了。 他甚至没有特地摆出什么姿势,就是伸出手去,用手掌轻描淡写地迎向这一拳,捏住了那团白光,将它一把捏散,然后抓住了林登万的拳头。 他这一抓并没有多少力量,却大大出乎林登万的预料。一时间这位武宗宗主愣在那里,甚至忘了继续进攻。 吴解轻轻松开手,后退一步,抱拳笑道:“林宗主,承让了” 天书世界里面,茉莉哈哈大笑,把玩着刚刚被吴解送进来的那一团白光。 “居然用这种蓄力半天的招数,而且力量的结构还这么简单……这不等于送货上门嘛这样的傻瓜,越多越好” 吴解原本就能够将各种没有生命的东西摄入天书世界,林登万这一拳威力虽然巨大,但力量却是发散的。在他蓄力的时候,吴解就已经算出了这一拳的发力方式和力量结构,于是当这一拳到面前之时,只要轻轻伸手,就能把那几乎要轰出来的巨大力量全部吸入天书世界里面。 ……这就像是两个人事先排练好了,一个人扔出球来,另一个人用箩筐接住。不管那球扔得多么华丽漂亮,横竖是要落在箩筐里面的。 林登万只愣了片刻就回归神来,深深地叹了口气。 “果然是英雄辈出……我老了”他摇摇头,一向英俊雄壮的脸上露出了落寞之色,“吴知非,你赢了。我会遵守诺言,玉成这段姻缘。” 吴解顿时大喜,急忙道谢。 林登万坦然接受了他的谢意,转头看向天空:“天上那些看戏的,戏看完了,你们也该下来了吧” 诸位宗主和长老们缓缓落下,隐隐对吴解形成了包围。 他们之中,几乎每个人都有弟子晚辈死在吴解手上,原本就是有仇的;更不要说如果能够抓住眼前这个机会将吴解围杀,日后道魔之争的时候必定能够少掉许多压力 但他们却也都有些迟疑,不愿首先开口。 能够成为宗主和长老,便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这个口,对于他们来说,真的不好开。 不知不觉中,很多人的目光就投向了真宗的宗主清风真人。 真宗在神门七宗里面是最为弱势的一宗,虽然名头响亮,其实不过是那些不成体系的零碎修士聚集起来而已,其余各宗不屑于收留这些人,才弄出了这么一个真宗来——说得难听一些,这就是神门的垃圾堆,专门堆破铜烂铁什么的。 真宗宗主清风真人虽然也是还丹修士,但在神门之中的地位却连上三宗的凝元长老都不如,那些还丹长老乃至于宗主们更是对他完全不屑一顾,经常呼来喝去。 此刻眼见着要做丢脸的事情,他们便很自然地想到了清风真人。 清风真人原本躲在后面,见众人看向自己,哪里还不明白他们的意思他心中暗暗叹息,却也不敢拒绝,只好向前走去,打算走到前面去跟吴解争论几句,然后便大叫“大家一起动手”。 但还没等他走出两步,韩德却先走到了吴解的面前。 “想不到你居然真的敢来”韩德注视着吴解,平静的目光却蕴含着让人不安的压力。 吴解笑了笑,平和地说:“迎亲当然要自己亲自来,否则岂不是对新娘子不尊重?” “说得也对。”韩德点了点头,“你不怕吗?” “怕或者不怕,横竖我都已经来了。” 韩德又点了点头:“你猜,我会不会答应你们的婚事?” 吴解终于法保持平静,皱眉看向他。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他实在没办法判断韩德的态度,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回答,才算是正确。 如果回答错误的话,韩德会不会突然出手?在这个距离出手的话,自己能不能抵挡得住? 但就在他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韩德却笑了:“你敢来,很好。” “带尹霜走吧,但你要记住,我神门的女子,不是你可以欺负的”韩德说着转身走去,一步踏入虚空,再一步便已经带着尹霜回到了这里,“日后如果你辜负了她,就算能够飞升,逃到上界也逃不过我的拳头” 第十一章 大喜 韩德一番话说得杀气腾腾,配合他九转金丹的强大气势,当真是威严十足,让周围的魔门高手们都为之震慑,就连原本打算出言反对或者号召大家围杀吴解的,也不由得暂时熄了心思。 但吴解却完全没有将这番话听进去。 在看到尹霜的时候,他已经看不到别的任何东西,眼中只有她的倩影。 她显然已经知道了吴解的来意,一贯冷淡的脸上升起了一抹红霞,罕见的羞涩神情让她显得格外,犹如盛开的红梅。 这样的美丽,过去吴解从来没有看到过 他急急忙忙走上前去,握住尹霜的手,将她有些冰凉的双手捧在掌心,痴痴地看着她,已经完全看呆了。 如果这时候谁过来给他一刀的话,或许这位年轻的正道高手会糊里糊涂地死掉,到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韩宗主,虽然尹霜是你驭宗的弟子,但嫁到青羊观去……不大好。”过了片刻,丹宗的司徒宗主叹道,“就算吴知非真的能够对她好,可道魔之别绝非儿戏啊” “她跟我一起住在南屏郡知非斋。”吴解急忙回答,“我们不住在青羊山的。”[ “问题不在这里”司徒雅皱眉说,“我们神门中人讲究只求快意不问其他,既然你有种孤身来迎亲,我们便可以成全你们。但你们正道中人是讲究规矩的……你娶她为妻,对自己师门如何交代?” 吴解早已有了准备,笑着说:“以我的修为,早就可以在师门之外开辟洞府,甚至于效仿神丹安家、翠竹欧阳家、碎叶邱家那样自成一派,作为师门旁支,也完全没有问题。” “这也不失为一个解决问题的思路,但以你的身份,恐怕不行。”幽宗石宗主摇头,“吴知非,我等皆是走在通天大道上的人物,你不要用那种拐弯抹角的方法逃避问题” 吴解脸色一肃:“石宗主的意思是说——吴某身份特殊,恐怕没办法效仿那几位前辈?” “岂止如此你乃是青羊观未来的掌门人,也是当今九州界的正道第一高手。你娶了神门中人为妻……你的师门长辈可能允许吗?” 吴解笑了:“此事我早已禀明掌门真人,他已经默认了。” “哼正道中人就是这么虚伪赞成就赞成,反对就反对,默认算什么态度”林登万不屑地冷哼,“他这分明是把责任到你自己身上去了,一点担当都没有” 吴解对此只能沉默,虽然他真的很羡慕魔门这种“你小子有种,这事我答应了”的风格,但正道和魔门的理想不同,行事风格也不同。不可能指望韶光真人像林登万、韩德这样明明白白应允此事。 他能够默认,吴解就知足了 “就算许韶光点头,这事也还没完呢”司徒宗主摇头说,“你们青羊观一向比较平和,你在青羊观中的身份又很特别,所以许韶光可以容忍你娶神门女子。但你有没有想过,白帝阁会怎么看?” “是啊,白莲堂那群秃子想必不会有什么意见——没准他们还巴不得道门和神门普遍结亲,化于戈为玉帛呢。但白帝阁那群疯子可不会答应”石宗主眼中仿佛有鬼火在缓缓燃烧,连话音都透出一股阴森之意,“他们对你早就已经很不满了,若是知道你来天外天迎娶神门女子,只怕颜开和费东临会提着神剑打上门来,将你们一起杀了” “我点了过头的事,他们也敢反对?活得不赖烦了吗”韩德冷冷地说,“他们敢捣乱,我就灭了白帝阁” 吴解顿时额头冒汗,想不到这位韩宗主杀气竟然这么大。更糟糕的是——这位韩宗主就算不能真的灭了白帝阁,但最起码可以肯定,他绝对能够杀得了白帝阁的颜掌门 要是事情真像石宗主预料的那样,白帝阁得知消息之后打过来,然后颜掌门——或者别的谁,反正是谁都所谓——在来捣乱的路上被韩宗主出手杀了 虽然早已修为高深不畏寒暑,但吴解却不由得感觉背后有点发冷。[ “他们就算要捣乱,也不会选择现在的。”一直很没有存在感的清风真人陪着笑说,“许韶光既然默认了吴知非的婚事,想必会亲自前往白帝阁解释 “哼你当他跟你一样不在乎面子吗?”林登万不屑地冷哼,但看脸上的神情,却已经承认了这种可能。 还丹真人除非是修为出了问题,否则做事往往会依照本心出发。韶光真人既然答应了吴解和尹霜的婚事,就算只是默认,其实也跟直接答应没多大分别 他点了头,那就有义务帮吴解处理一些麻烦,至少应该帮助吴解顶住来自白帝阁的压力。 否则……白帝阁找上门来,难道真的要逼吴解和同属正派的同道拔刀相对吗? 虽然那样的场面很合林登万的胃口,但未免太侮辱许韶光这一派掌门的智力了 话说到这份上,差不多就说完了。魔门中人也不像人间的家长那样要叮嘱这个叮嘱那个——反正最重要的事情韩德已经叮嘱过了,想必吴解不敢也不会辜负尹霜。 既然如此,那么就到告辞的时候了。 “你们准备再从原路回去?”当吴解出言告辞的时候,司徒宗主劝道,“还是低调一点,从秘密的通道走。我们天外天到人间,秘密的通道有不少呢 “或者先前往九霄,然后再从九霄去人间。”清风真人也说,“你们要是从原路回去,未免太招摇了” 吴解笑了笑,伸手搂住了一直沉默低头,一言不发的尹霜:“我既然大摇大摆来迎娶她,就要光明正大地带她回去等回到了人间,我还要作法幻化出迎亲的队伍,八抬大轿、敲锣打鼓,披红挂彩,将她一路迎回知非斋呢” 魔门众人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你小子,有意思很合我的胃口啊”林登万连连点头,“你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在正道那群伪君子中间厮混呢早点来投奔神门才是正路” “是啊,我老实说一句,吴知非,你的性情并不像一个正道中人,反而像我们神门中人更多一些。”司徒宗主微微点头,露出少许疑惑之色,“以你的修为,当可以看见前世了——你当真不是我神门的哪位前辈转世?” “现在说这些也迟了。”天赐尊者冷冷地叹了一声,“错过今日,你我依然还是敌人。论你前世究竟是谁,都是一样” 众人之中,唯有早已知道一些内情的韩德没有开口,深深地看着吴解。 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脚下踩着轻云,冉冉飞走。 “我就不送你们了,早点出发,别让黑风山上那群人等得太久” 吴解应了一声,又向各位虽然笑呵呵,眼中身上却依然还带着杀气的宗主们告辞,搀着尹霜的手,一起走进了那道通往人间的空间裂缝。 等到他们走远了,之前还其乐融融的各位宗主同时收敛了笑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情之中都有些阴沉。 “看来……感觉到不对劲的,并非只有我林某人喽?”林登万沉声说道,“我不知道你们的具体感觉是什么,但我刚才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有极大的危机近在眼前” “我也感觉到了,而且非常的近”因为在魂魄修为上下了很多功夫的原因,石鉴堂的直觉异常敏锐,甚至于可以清楚地判断出危机的时间,“总觉得……就是这几天的事情……” “不是这几天,就是今天”清风真人低声说,“我一直在暗暗修炼占卜之法,养成了有事先默默心算一下的习惯。刚才我算了好几次,都是大难临头、路可逃的死局” 他的脸色有些发白,但却完全没了平时那种畏畏缩缩的气质,反而流露出一种发自骨子里面的凶狠和沉着:“我相信你们肯定也有暗中修炼占卜之法的,你们的占结果如何?” 片刻之后,有一位长老脸色一白,吐出了一口鲜血,喘息着说:“我刚才耗费了三十年的寿元强行算,但论怎么算,都是必死之局,完全没有生路可言” “今天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危机,能够让我们全都必死疑呢?”司徒雅脸上充满疑惑和担忧之色,“别人不说,我一向对自己的逃命本事很有信心,就算是弃剑徒要打过来,我都能够逃得掉……究竟要怎么样,才能让我连逃都逃不走?” 天赐尊者阴沉的脸上杀气腾腾,看向了韩德远去的方向:“刚才老韩急急忙忙走了,大概也是算到了什么,回去做准备了——可他注定白费力气就算他比我们任何一个都强,但我们全都要死,他又怎么能活得下来” “不知道黑袍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不如去问问他?”有人提议。 “我不喜欢那家伙。”林登万摇头,“我还是找韩德去问问,你们谁愿意找黑袍的,自己去就是。” 众位宗主、长老议论纷纷,过了一会儿便分成三拨,一拨人以林登万为首,前往驭宗去找韩德商量;一拨人以天赐尊者为首,前往心宗去找黑袍商量;还有一波则以司徒雅为首,现在就带着弟子离开天外天,或者前往天涯海角,或者躲进独立的小世界……总之,设法躲过这近在咫尺的危机。 但所有的这些事情,吴解完全不知道。 他此刻正欢天喜地的带着尹霜,在前往人间的路上飞驰呢 “你这家伙做事还真是不讲究”尹霜脸上依然带着飞红,笑着摇头,“居然就这么上门提亲……你难道不怕各位宗主二话不说先把你给杀了吗?” “我觉得他们不会。”吴解笑道,“比方说韩宗主,他已经知道了咱们之间的事情,但他并没有明确地反对。我感觉如果你向他提出我们的婚事,他可能会像掌门真人那样,选择默认此事。” “那为什么不就这么办呢?我去向他求个情,让他默认。然后我偷偷来到人间,跟在你身边就是。” 吴解停了下来,双手握住尹霜的手,目光笔直地看着她的眼睛,没有半点杂质的清澈眼神里面,全都是真挚的感情。 “我不会让你受这种委屈结婚是人一生中除了生死之外最重要的大事,这件事,我一定要给你办得风风光光、办得漂漂亮亮,让我们哪怕将来白发苍苍,也可以在回忆的时候微笑。尹霜,我不是个聪明的人,也想不出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我只能想出这么一个办法来。” 尹霜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抱住了他。 “你知道吗?听到你来迎亲的消息时,我很高兴,可也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我怕宗主他翻脸动手,我怕各派高手联合起来围攻你,我怕等我见到你的时候,看到的是你在重围之中浴血奋战的身影……” 她的声音渐渐有些呜咽,流露出了罕见的软弱。 “你这个坏蛋为什么要做这种让我担心的事情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害怕” 她紧紧地抱着吴解,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直到现在,我都还在害怕着呢我感觉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我害怕只要自己一松手,你就会消失得影踪……” 吴解笑了,也同样用力地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不用怕,有我在从今以后,论是多大的危险,都有我在” “有我在,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会为你顶住;就算诸天神佛来找你麻烦,我也会把他们杀得片甲不留;哪怕是阎王爷来勾魂了,我也会一脚把他踹回老家” “有我在,不用怕” 尹霜深深地叹了口气,满足地笑了。 过了一会儿,他们走出了那条奇异的通道,回到了黑风山上。 亲友们早已等得心焦,不知道多少人发狠要收拾吴解。但见他当真带着新娘子回来了,纵然是之前发狠的,此刻也只有祝福。 他居然真的孤身前往天外天,把新娘子给娶回来了 这简直是太荒谬了但却也太有趣了 一时间,不知道多少人七嘴八舌地过来道贺。更有之前认识尹霜的易悌、颐寿等人过来凑热闹,颐寿道人还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对穿着肚兜的胖娃娃塑像,以完全不符合出家人身份的大嗓门叫嚷着“早生贵子”的话,让尹霜闹了个大红脸。 镇守黑风山的魔门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料到事情竟然会这么收场,没料到吴知非竟然真的能够化于戈为玉帛,顺顺当当把新娘子从天外天迎娶到人间。 那可不是一般人,是神门的后起之秀,年轻一辈之中公认的最出色的几个人物之一,神剑尹血瞳啊 这世界……简直是疯了 “他该不会打遍了天外天,抢亲回来的?”有人低声说,“我怎么也觉得各派宗主不可能答应这件事……” “你管他是迎亲还是抢亲”另一人笑呵呵地说,“我只知道……这次咱们的小命,看样子又保住了” 诚然如他所说,既然吴解迎亲成功,那么今天就是他的大喜之日。纵然是道魔不两立,也不至于在大喜之日杀敌庆贺——这实在有点重口味,吴解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种用敌人的鲜血给新娘染红盖头的变态。 一番笑谈之后,吴解等人便驾着火云飞向南屏郡。而吴解更按照他说的那样,施法变化出八台大桥和乐队,一边敲敲打打,一边邀请尹霜上花轿。 尹霜已经将身上的法衣变成了鲜红的嫁衣,凤冠霞帔,明丽异常。她一向肤色白皙,往常显得有些缺乏血色,但今天却反而更显得靓丽。白与红的鲜明对比,让她这一刻美得动人心魄,让不少感情丰富的人连连赞叹。陶土更是偷偷用胳膊肘拱了拱吴解的肋下,嘟嚷:“大师兄你可真是好艳福啊” 吴解呵呵地傻笑着——每一个新郎官,在新娘子上花轿的时候都会傻笑。 眼看着尹霜钻进花轿,正要放下轿帘,她突然忍不住笑着说:“我以前看大话西游,里面紫霞仙子曾经说过‘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的云彩来娶我,……我看了很多遍,总是看着看着就哭了……” “盖世英雄什么的,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但踩着七色的云彩,倒也还难不倒我”吴解大笑,脚下一跺,鲜红的火云翻滚起来,顷刻间化作赤红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七色光芒流动,宛若雨后的虹彩。 那一天,九州东部的人们都看到了七彩祥云飞过天空的景象,都看到了那道从北方朝着南边不断延伸,横贯整个天空的巨大彩虹。 小孩子们拍着手笑,大人们也为这难得的美景而赞叹不已。至于那些有幸乘着这道七彩虹一起飞过天空,亲眼目睹、亲身参与这场传奇的人们,更是又唱又跳、笑啊闹啊,也不知道是喝多了酒喝醉了,还是因为欢喜而醉了。 从漂浮在西方天空的白帝阁看去,同样可以看到那条鲜艳的彩虹。韶光真人举着酒杯,站在白帝阁大殿之中,遥望着那道彩虹,微笑点头。 “许韶光,你拦得住我一次,可拦不住我一世”白帝阁掌门颜开冷冷地说,“吴解勾结魔门妖孽,我正道绝对留他不得你总不能一世护着他” “呵呵,不要说这么扫兴的话嘛。”韶光真人笑得很开心,“今天是大喜之日,喝酒,喝酒” 第十二章 大庆 黑风山在九州的最东北,而南屏郡差不多在九州的最东南。从东北到东南,距离接近万里,吴解驾着七彩祥云一路飞来,足足飞了接近一个时辰。 以他的神通,本可以飞得更快,事实上他也的确想要飞得更快一些,尽快赶回南屏郡,拜堂成亲。但许多宾朋都在这火云上,若是一味求快,急急忙忙的,便免不了显得有些毛毛糙糙的,让人笑话。 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他宁可等一等,也不愿意留下这么一段笑话——其实吴解自己倒是所谓,但他不愿意尹霜也被人笑话。 她为了他,离开天外天孤身来到人间,不知道将会面对多少麻烦,经历多少辛苦。他们这一场婚姻,或许将来还会有很多很多的阻扰和困难。相对于她的付出,稍稍等一等,让她这一场出嫁更加风风光光,有什么不可以呢? 吴解如此想着,脚下祥云的速度很自然地就慢了下来。 也正是因为祥云的速度慢了很多,云上凝聚的法力便在一路上不断散发,化成了七色的彩虹,由北向南横贯天空。 当他们终于不远万里回到了南屏郡,回到了知非斋,落下云头,转身看去,只见来路上一片七彩霞光,长虹如桥,从北方的天尽头一直延伸过来。最后好似长龙吸水一般,落在知非斋之中。 若非骆瑜在彩虹落地之前便施法遮住了它的影迹,只怕此刻已经有大批大批的朝圣者奔过来了吧…… 回到知非斋,重新摆好酒宴,吴解便拉着尹霜的手,一起走上前去向诸位宾客致意。[ 此刻大家全半点神仙中人的矜持,一个个急急忙忙地追问究竟——这件事实在是太过离奇,吴解的百岁寿宴居然发展成了婚宴,而且新娘子竟然是魔门中人……最不可思的是,吴解居然孤身前往天外天迎亲,而且竟然活着回来了——不,“活着回来”什么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真的把新娘子给带回来了 这些事情一个接着一个,不断挑战宾客们的常识极限,最终让他们终于放弃了琢磨合理与否的问题,把好奇心转到了追问双方恋爱的细节上。 诸如“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为什么身份没有成为你们之间的阻碍呢”、“求爱的时候,是吴解先表态的?还是尹霜先表态的?”……等等等等一系列的问题被接连不断地问了出来,其中不少问题都刁钻得超乎寻常,让吴解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不容易将七嘴八舌喋喋不休的好奇宝宝们给应付过去,他忍不住坐在席位上呼呼喘气,感觉就像是才大战了一回,对手还不是一般的高手,而是林登万这种绝顶强者——嗯,还不止一个是一群林登万呼啸而来,围住他一顿狠揍。铁拳铁腿铁胳膊劈里啪啦,打得他晕头转向,到最后连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怎么逃出来的…… 看看旁边,尹霜的情况比他好得多。因为她毕竟是魔门中人,这些宾客们绝大多数都出身正道,就算看在吴解的面子上不找她的麻烦,也不大可能笑呵呵凑上去问问题。 更重要的是,吴解的朋友大抵都是男的,一群男子汉就算再怎么好奇,也只会来找新郎官的麻烦,绝对不好意思去问新娘的 会凑到尹霜那里去问这问那的,只有诸如骆瑜、柯丹等几位女修士。有杜若帮忙照应着,她们本身又不是那种将八卦消息当成吃饭喝水一般不可或缺的的三姑六婆,所以一番折腾下来,尹霜倒比吴解轻松得多呢 但事情可不会就这么结束,对于整个婚礼来说,最重要的“拜堂成亲”还没开始呢 稍稍休息了一下,吴解就准备布置婚礼会场。但这个时候,杜若却凑过来,提出了一个建议。 “……不大好吧?”吴解愣了一下,皱起眉头,有些担心地说,“今天是吴侯节,那边人肯定很多啊” “人多不是更好吗?”杜若笑了,“堂堂正正的事情,为什么不能告诉大家?” “可是……那样一来的话……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 “难道你觉得现在还有谁不知道吗?”杜若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指了指天上那道尚未散去的彩虹,“看看那边,你觉得还有谁不知道吗?” “起码凡人都不知道吧……” “凡人知道或者不知道,难道会影响你们的生活吗?”杜若又笑了笑,端容劝道,“我知道老四你自从移山之后,就想要从此隐遁不问世事。但今天是你们的大喜之日,理应让大家都来分享一下你们的喜悦和幸福啊”[ 吴解沉默了,他仔细思考着杜若的建议,却实在下不了决心。 杜若说的事情,实在有点出乎常理 他想来想去,怎么也没办法决定,不由得下意识地看向尹霜。 尹霜也正看着他,鲜红如同血滴一般的双瞳中,充满了幸福和温柔。 “论你怎么决定,我都支持你”她微笑着,握住了吴解的手。 吴解顿时心中一热,豪气油然而生,霍地站了起来。 “三姐你说得对今天是我们的大喜之日,我既然敢光明正大地把她迎娶回来,既然不怕正道前辈们来问罪,又何必要怕什么麻烦呢?” 他眼中光芒四射,扬声说道:“诸位同门、诸位朋友,我们打算去吴侯陵园当众拜堂成亲,还请你们一起去帮忙捧个场” 众人顿时愣住——天下修士大多有隐居的习惯,尤其是凝元真人这个层次的大高手,更是如此。寻常凡人别说是参加他们的婚宴,就算想要见他们一面都不可能……但今天吴解却要反其道而行之,去吴侯陵园当中举行婚礼 今天可是吴侯节的正日,陵园里面定然正是人山人海,不知道有几千几万人都聚集在那边。吴解竟然要在这种情况下,当着这么多人举行婚礼……实在是匪夷所思 “大师兄不愧是大师兄,脸皮真厚”安子清喃喃自语,“我成亲的时候,光是来了上百个不认识的宾客,就觉得脸发红腿打颤,连说话都结巴了…… “所以他是大师兄啊”陶土笑道,“下次我成亲的时候,也可以这么学学” 众人闻言,齐刷刷看向他,然后有的叹气,有的摇头。 陶土的修为虽然比吴解差得多,但这份不怕丢脸的气魄,却已经有了吴解七八分的火候——不愧是跟他一起出门求仙的老朋友 大家都是修仙之人,做事于脆利落。说笑之间便已经准备就绪,百余道遁光呼啸而起,转眼间就来到了吴侯陵园。 今天的吴侯陵园热闹非凡,不仅安丰县的人们聚集在此,就连其余各地的人们也纷纷聚集了过来。偌大的陵园里里外外到处都是络绎不绝的人流,让吴解和尹霜不由得想起地球上长假期间的旅游景点——到处都是人,简直比风景更为抢眼 整个陵园里面人最多的地方有两处,一处是陵园入口处的大广场,这里地势最为开阔,很多庆祝活动都在此举行,聚集了最多的人流;另一处则是陵园中央的主陵前面,这里地方也大,而且是最重要的纪念场所,很多人都来这里祝祷参拜,有的是追怀历史,有的是祈求赐福,不一而论。 比起外面那一处,里面这处气氛要稍稍严肃和安静一些,毕竟在死者面前大声喧哗,实在是很不礼貌的。 但今天偏偏就有一群人,要在死者面前大声喧哗一番。 而且吴解相信,倘若父母和兄长能够知道的话,也只会为自己大笑祝福,不会有半点不高兴。 他们落在陵园前面,撤去障眼法,浩浩荡荡的上百人,顿时让所有在场的凡人都愣住了。 主持祭拜的正是当代的吴侯,他见到这么多人出现,先是一惊,然后目光很自然地就落到了吴解和尹霜的身上——在陵园里面穿着大红喜袍,想不引人注目也不行啊 “这些人什么来路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吴侯顿时大怒,吹着胡子瞪着眼睛,也不管对方多么神通广大,带着儿孙和侍卫们一起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想要给这群没礼貌的家伙一个教训丨 但他走着走着,脚步就慢了下来,目光更是紧紧盯着吴解,充满了疑惑之色。 “你这小子,几年不见怎么就有点糊涂了”旁边还穿着厨师服的林孝笑骂,“平素每天都向他老人家的画像行礼参拜来着,怎么真人当面,反而认不出了?” 吴侯循声看去,首先看到的自然是林孝,然后便是站在他旁边的乔峰,还有稍稍退后一步的秦静。乔峰的容貌老了许多,秦静数十年没有踏足人间,他都认不出来,但林孝的容貌却还是和当年一样,除了洗去桀骜之色,眉目之间多了几分成熟之外,没有半点变化。 这位亲手送自己的儿子孙子走上战场,为国捐躯的老人顿时恍然大悟,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冲到吴解面前倒头就拜。 “还愣着于什么快快跪拜”旁边一个侍卫最为机灵,一边急忙跪拜,一边朝着周围的人叫道,“这就是济世侯本人啊” “啊?济世侯?” “那不是上百年前的人了吗?” “不对他不是成仙了吗?上次驾着火云把我们送过来的……” 众人先是纳闷了一下,但很快就回过神来,急急忙忙跪倒。一时间偌大的陵园里面,呼啦啦跪了一片。 吴解愣了一下,不料人们竟然如此崇拜自己,急忙施法将大家扶起来,客气了一番。 寒暄之后,他便说明了来意。 “今天是我的百岁大寿,我也打算趁这个日子,把自己的终身大事给办了。”他回头看向父母和兄长的墓碑,叹道,“当年爹娘和大哥活着的时候,一直很挂念我的婚事……今天,我要当着他们的面拜堂成亲,也算是了结他们的一个心愿吧” 说完,他看向白发苍苍的晚辈,笑着问:“只是没想到今天这里会有这么多的人……我们是不是来得不凑巧?会不会妨碍到你们?” “怎么可能”吴侯一愣,旋即大笑,“这是喜事是天大的喜事啊” 他也不顾自己年纪大了,扯着嗓子叫道:“快把外面的乐队都叫进来给我们吹最高兴的曲子对了,派一些人去找酒来,越多越好,今天咱们要热热闹闹庆祝他一整天” 片刻之后,鼓乐喧天,丝竹绕梁,在数双眼睛的注视之下,暂时转职充当司仪的长孙武昂首挺胸,笑呵呵地喊道:“吉时已到,有请新人” 第十三章 决然 长孙武的修为高深,他一声高喊,不仅整个陵园里面的人都听到了,整个安丰县的人都听到了,整个南屏郡的人都听到了,甚至于连远在西方的白帝阁中,都有修为高深的人能够听到这声音。 白帝阁掌门颜开眉头紧锁,脸色冷若寒霜。 身为秉持“除恶勿退”原则的白帝阁掌门,他在韶光真人登门拜访,告知来意的时候便勃然大怒。 之前白帝阁和吴解,和青羊观虽然也有争执,但那是正道内部的斗争。谁赢谁输,都只是面子问题。就算是白帝阁输了,也只会因此郁闷一段时间,绝不至于视青羊观为敌。等到日后再和邪魔外道作战的时候,大家依然是性命相托的战友。 但这次的事情,可就截然不同了 吴解居然要公然迎娶那魔门女子为妻在颜开看来,他这是明着挑战正邪不两立的基本原则,已经丧失了一个正道中人应该遵守的底线,堕落成为魔门的同党了 在长孙武和韶光真人的劝说下,颜开曾经默认了吴解和尹霜的私情。他说服自己:感情这种事情是没办法的,只要吴解不因为私情破坏公义,就可以不去管他们。 但是,他的底线是“不能见光” 这世上有很多事情,虽然不合于法律,不合于规矩,不合于道德,但只要不挑明了,私下偷偷摸摸的做,便没有问题——吴解和尹霜的私情就是这样。[ 身为两个敌对势力的重要成员,他们之间的感情实在是见不得光的事情。 原本只要不见光,颜开他们就可以当做没看见。但现在,吴解却要将这份私情公诸天下,甚至要光明正大地将尹霜娶回家……这就越过了颜开他们可以容忍的极限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可以的选择也已经只剩下最后一个。 除魔卫道,清理门户 “许韶光,你不要青羊观的名声和脸面了,但我们白帝阁还是要脸的”颜开双拳紧握,坐在那里却没有站起来——因为他担心自己一旦站起来,就会忍不住翻脸动手,“你有没有想过,吴解迎娶尹霜,究竟意味着什么” “颜道友,你把问题想得太严重了”韶光真人笑道,“小孩子的婚事而已,你就当它是人间国家之间和亲嘛。” “和亲?国书在哪里?使者在哪里?”白海叹道,“许大叔,你这话怎么越听越不靠谱啊要是尹霜偷偷跑到人间来嫁给他,我们还可以当这是私奔……那也就算了。可他为什么要光明正大地去天外天迎娶?还要这样大操大办呢?这样事情就没得转圜了呀” “是啊韶光道友,现在去阻止还来得及……” 韶光真人脸上微笑,心里却也在叹气。 他原本也是劝吴解跟尹霜私奔了事,但一向和气好说话的吴解这次却超乎寻常地固执,论如何也要明媒正娶,堂堂正正地迎娶尹霜过门……他本以为吴解前往天外天会碰壁而归,甚至做好了接应救人的准备,却没料到魔门各位宗主竟然一起转了性子…… 实在是莫名其妙啊 当隐藏在暗处准备接应的两位还丹真人传来“吴解迎亲归来”的消息时,韶光真人刹那间几乎有冲到天外天去,揪住那些魔门宗主质问一番的念头——这些家伙做事怎么这么不地道呢你们不是魔门吗不是向来卑鄙耻不要脸的吗这次怎么通情达理起来了 不对这已经超出了“通情达理”的程度,完全是脑袋进水了啊 他自然不知道,魔门各位宗主近来因为大难临头的缘故,做事比往常谨慎许多,可以不惹的麻烦坚决不惹——这样吴解才有了过关的机会。 而吴解此行运气也是极好,先遇到了当代魔门宗主里面最有豪侠之风的林登万,又有态度根本不像魔门中人的韩德支持……武宗的势力加上韩德的实力,足以慑服其余各宗。[ 若是心宗黑袍在的话,没准事情还会有变化。但黑袍自从当初在假遗迹里面被吴解差点活捉之后便完全吓破了胆子,根本不敢出现在他的面前……没了这唯一可能对抗林登万和韩德的人物,其余各位宗主谁会冒着得罪他们的危险,扯什么道魔不两立呢? 但如果各位宗主没有感觉到即将降临的危机,又或者吴解一开始遇到的是见面就喊打喊杀的那几位,事情就不会这么顺利了。 也正是因为一切顺利,一向谨慎小心的吴解才会在杜若的怂恿之下,下定决心,举行规模宏大的公开婚礼,将他和尹霜的婚事公诸天下。 韶光真人心中郁闷,嘴上却不好说。不仅不好说,他还要按照此前私下的约定,来帮吴解说服白帝阁…… “唉”韶光真人暗暗叹了口气,“诸位道友请稍安勿躁,此事不像你们说的那么严重。” “只是你自己觉得不严重罢了。”费东临冷冷地说,“这次你以青羊观掌门的身份开口,白帝阁必须给你面子,所以我们不会阻止吴解的婚事——但他结婚之后,我们却是要上门去杀尹霜的” “喂这就太不厚道了吧” 韶光真人抗议着,可大殿中的七八人却没有一个回答。 即使跟白帝阁关系最好的长孙家家主,此刻也只能苦笑着摇头,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 让吴解安安稳稳把婚给结了,就是他们最大的让步。他们不可能允许一个魔门的重要人物光明正大地住在九州,这是白帝阁众人的根本理念所在,没有商量的余地 韶光真人见实在劝不下来,也只好摇头作罢,心中暗暗盘算,等明天一早,就让长孙武带吴解和尹霜躲到九州之外去——比方说南海就不错,或者让他住到锦湖县去也挺好。 当年祸害锦湖的心魔宗卞烈泉就是被尹霜制住,才得以伏诛;而当代的锦湖龙君墨玉更是靠着吴解的帮助,才能够死里逃生……凭着这份人情,她应该会很欢迎吴解夫妇。 只要住在龙宫里面,白帝阁总不好去龙宫喊打喊杀吧 正当他暗暗盘算的时候,突然心中一惊,强烈的警兆涌起,刹那间眼前发黑,整个人剧烈地颤抖了几下,更感觉到周围一阵天旋地转,仿佛看到穷血光涌来,将自己整个吞没 韶光真人修为高深,一瞬间就把警兆压了下去。他皱眉转身,却见白帝阁众人齐刷刷变了脸色,或苍白如纸,或青黑如铁,但全都没了寻常的气度。 “许道友……你也感觉到了?”颜开的声音有些嘶哑,“极大的警兆,几乎是必死之局” 韶光真人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当年我跟师兄要去找弃剑徒决斗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警兆。” 那件事大家都知道,若非当时的青羊观掌门章退之真人直接出手制住了他们,两个血气方刚的炼罡飞仙必定会死在弃剑徒的手上,也就没了后来的枕石真人、韶光真人。 究竟是什么事情,竟然会跟“找弃剑徒决斗”一样危险呢? 而且……为什么在场众人,全都感觉到了危险? 如果只是一两个人感觉到,那还可能是他们自身的原因。但在场这么多高人,一个不漏全都感觉到了警兆……这就只可能是别的缘故了…… “看来我们恐怕没时间管吴解的事情了”颜掌门沉默了一下,苦笑着说,“火烧眉毛,先顾眼前。我们要对付那近在咫尺的危机。” “贫道也是。”韶光真人叹了口气,拱手道,“贫道本该留下喝两杯,但如今实在没有心情……等那警兆之事过去,我们再一醉方休吧” “如果此事之后,你还有喝酒的心情,那当然欢迎”颜掌门叹道,“只是不知道……这里的众人,还有几个能喝到那杯酒……” 眼看着韶光真人驾云离去,白海忍不住问:“掌门,现在我们准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把白帝阁的防御阵法催发到最强,再让还在外面的晚辈弟子赶快回来”颜开身上腾起强烈的斗志,“我们白帝阁建立以来,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危险,但白帝群山却依然高悬在天空之上。这次论会面临什么难关,我们都一定能够闯过去” “颜师弟依我看,还是让一些有潜力的晚辈弟子去躲一躲吧。”费东临劝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 “是啊,老费说得对。我们都有殉道的决心,但白帝阁的传承不能断在我们手上如果情况真的那么糟糕……至少留下一点种子吧” 颜开沉默了许久,闭上眼睛,缓缓点了点头。 ∷更新快∷∷纯文字∷ 第十四章 连理 长孙武修炼数千年,功力深厚,一声呐喊,乍听上去并不如何嘹亮,却让陵园里面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偏偏又没有半点刺耳的感觉,真可谓是天下第一等一的金牌司仪 听到他的命令,吴解和尹霜分别在易悌和杜若的陪伴下,从临时施法变出的礼堂红毯两边走来,走到了他的面前。 “一拜天地,情深更比天地久” 两人并肩而立,向专门让出的一大片空旷天地拜下。 “二拜高堂,子子孙孙满华堂” 两人转过身,向身后的墓碑下拜。 “夫妻对拜,白头偕老永恩爱” 吴解和尹霜对视一眼,带着笑容,互相对拜。 长孙武笑得越发得意,大叫:“礼成宾客都来道贺吧”[ 话音未落,整个陵园里面大风四起。奇怪的是这风并没有固定的方向,却是从四面八方吹向礼堂,风吹着松柏沙沙作响,仿佛有数的声音正在欢笑祝福一般。 而在修士们的眼中,却见到陵园里面出现了数影影绰绰的身影,在一团青白色香火气息护卫下完全不怕阳光,一个个对吴解和尹霜行礼祝福,虽然听不到他们的话语,但却能够感觉到他们都在微笑。 “你看,大家都在祝福我们呢”吴解握着尹霜的手,“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娘子了” 尹霜笑着,握紧了他的手:“叫娘子什么的,总感觉有点奇怪啊……莫非我应该叫你官人?” 二人愣了一下,同时大笑。 “老婆” “老公” 这不是九州世界的语言,而是汉语,在这个世界上唯有他们能够听懂。 虽然没有别人能够明白他们的意思,但他们的手却握得更紧了。 正如这除了他们之外没人能够听懂的语言和称呼一般,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彼此能够理解彼此。 命运将他们送到了这远离故乡,或许一辈子都回不去的世界里面,命运也将他们送到了一起。 过去的岁月中,独在异乡为异客的他们曾经数次地怀念故乡,魂牵梦萦。但从今天开始,他们将不再孤单,彼此永远陪伴着彼此。 “记得电视里面常有的台词吗?”吴解突然说。 他说得没头没脑,但尹霜却立刻就懂了。 “我发誓,从现在起,论顺利还是坎坷,论富贵还是贫困,论健康还是疾病……我只爱尹霜一人。用我所有的力量让她幸福,让她欢笑,直到永远”[ 尹霜沉默了一下,低声回答:“我发誓,从现在起,论成功还是失败,论强盛还是衰弱,论年轻还是苍老……我只爱吴解一人。陪在他身边,和他面对一切的幸福和艰难,一起欢笑,一起叹息,同生共死” 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这次他们终于不用再偷偷摸摸,可以坦然地将自己的感情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也许未来会有很多的困难和辛苦,但对他们来说,那全都不值一提 有彼此相伴,多少困难、多少辛苦、多少麻烦、多少危险……他们都不在乎 礼成,洞房。 接下来的一切,吴解感觉都有些迷迷糊糊浑浑噩噩,他不记得自己究竟喝了多少酒——反正只要有人来敬酒,他就喝。喝到最后,来敬酒的全都趴下了,他环顾四周寂寞敌,踉踉跄跄地回到洞房。 然后呢?然后的记忆,犹如梦幻一般,令人迷醉和欢悦。 当他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床上,怀里是云鬓散乱的妻子,软香温玉。 昨天的一切还历历在目,但他们已经终于克服了一切的困难,走到了一起 吴解深深地吸了口气,紧紧抱住了尹霜。 也不知道拥抱了多久,他渐渐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遥远起来,唯有怀里尹霜的呼吸和心跳越发清晰。 她已经醒了,正躺在他的怀里,微笑着,幸福着。 论这世界是真实还是虚假,论他的人生是否早已注定,所有的一切……他全都不在乎了 有她在,他就是真的有她相伴,他不怕什么命里注定他要守护这笑容,守护这幸福,直到永远 这一瞬间,他心中轰然巨响,早已积蓄了穷力量的丹种猛地爆发,金色的光芒喷薄而出。 这光芒充斥了他的灵魂和肉身,更挟带着以伦比的力量直上重楼,犹如一条冲破堤坝的滚滚长河,冲向了他元灵的最深处。 那是每一个修士都在苦苦追寻的东西,是他们踏入道途的根本目标。 本心 刹那间,虚空震动,虽然天地间论凡人还是修士几乎全都没有觉察到,但在九州世界里面,还有是一些强者觉察到了什么。 满地醉鬼的知非斋中,刚刚睡醒的荷斯塔正在将一只又一只醉鬼拖到临时施法制造的卧室里面,一个个扔到床上去。但他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看向了洞房的方向。 “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秦岭山脉以东的一座小山村里面,才几个月大的襁褓中的婴儿突然安静了一下,小小的脑袋转了转,似乎对于东南方的什么东西有点好奇,但很快就将其放开,继续自得其乐地跟摇篮旁边的拨浪鼓玩了起来。 极西的通天神峰上,一条苍老得几乎变成了石头的青色巨龙睁开了眼睛,目光之中流露出了少许疑惑。 “奇怪这世上明明还有一个九转金丹,怎么又出了一个?” 极南的火海深处,一尊坐在那里思考了不知道多久的火焰巨神从沉思中惊醒,皱起了眉头。 “哈哈两个金丹出现在同一个时代……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而在天外天,心宗宗主黑袍站在最高的那座山峰上,目光之中闪烁着妖异的火焰,脸上夹杂着恐惧、愤怒和绝望。 “吴解要成就金丹了,你的死期也快要到了。”韩德出现在他的身边,“下次面对金丹境界的他,你恐怕连逃都逃不掉了吧。” “我不会束手等死的”黑袍恶狠狠地说,“既然横竖逃不过去,那我于脆先下手为强” 第十五章 惊变 黑袍发完了狠,转头看向韩德,眼中满是冷厉之色:“你呢?你准备怎么办?别告诉我你打算就这么看着就算他要杀我,也是将来的事情——可他只要金丹成就,你的麻烦就在眼前” “弱者总喜欢用自己的想法去揣测强者,殊不知真正的‘强大,首先在于心灵……就算有麻烦又怎么样呢?人生世间,总免不了有很多不顺心的事情,可实际上到头来,其实也不算什么。”韩德淡淡地说,“更何况你只是在危言耸听而已,事情根本不像你说得那么糟糕。” 他扳着手指,一个个数着:“首先我已经有所布置,他未必会现在就成丹;其次就算他现在成丹,如果过不了你这一关,也是万事皆休;最后……哪怕他能够成就金丹,杀了你,到头来依然不是我的对手。” 韩德微笑着,满脸的自信:“这九州世界只能容得下一个金丹,我在,他要么死,要么滚,没有别的选择” 黑袍沉默了一会儿,问:“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之前不杀了他?或者……哪怕是现在出手也好,他没那么快渡劫成丹的只要你现在出手,他必死疑 “你这种被吓破了胆子的家伙,永远都不会明白强者的寂寞和高傲。”韩德背负着双手,脸上满是讥笑,“我反而很好奇,为什么你宁可豁出去决一死战,也不肯现在逃走?” “红姑多半还在因果之壁外面等着我呢我出去送死吗?” “劳动堂堂一位火部斗神在这里守你几万年?你还真看得起自己可你难道以为,现在去杀吴解,就不是送死吗?” “只要你不捣乱,死的就只会是他而不是我”黑袍恶狠狠地盯着渐渐远去的韩德,“这些年来,你这下界的小辈总是小看我今天就让你看看,我身为降世天魔的真本事”[ 话音未落,他仰起头来,发出了凄厉的长啸。 这啸声仿佛有着奇异的力量,除了极少数修炼功法经过韩德修改的人,其余的魔门中人一旦听到这啸声,眼神便顿时一片茫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韩德背负着双手,站在空中,淡然注视着这一切。 他没有阻止黑袍的意思,眼神之中只有玩味之色。 “自从被污染和扭曲以来,神门堕落为魔门的历史,到今天终于要划下句号了” 他从容地笑着,目光又看向了人间:“相比早已注定的事情,我倒是很好奇你会怎么选择?尹霜啊尹霜,你究竟是神门中人?还是魔门中人?就用你自己的行动,来做出选择吧” 尹霜并不知道韩德在关注着自己的选择,她此刻已经完全陷入了慌乱之中 吴解明明还抱着她,但他身上的气息却骤然低落下去,只是一眨眼的时间,若非他的心跳和体温都还在,光凭气息判断的话,他已经跟死人异 而在她的识海之中,天问剑诀却在微微震动,对于吴解身上发生的变化做出积极的回应。 她不明白她一点也不明白吴解现在的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 尹霜一向是个很冷静的人,就算面临生死大难也能平静地对待。但当吴解遭遇危险的时候,她终于法再保持冷静,陷入了彷徨迷乱之中不知所措。 就在这个时候,她心中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韩德前些天似乎意之中提到的一件事: 这世上有些人渡心魔劫成丹的时候,会有很特殊的情况发生。其中一种情况,是本身的气息衰弱到极点,几乎和死人异。 这种情况的人,一般之前都积累得极为深厚,甚至于道心修为已经超过了大多数的还丹真人。只要触动本心,立刻就会深陷劫数之中。 天道大公,这等人成丹之后的神通将会强得不可思议,所以他们面临的危险也会远比寻常凝元修士渡劫更难。对他们来说,最难的并非“问心”这一关,而是“积累”这一关。[ 虽然他们的道心积累已经足够了,但他们往往年纪较轻,真元的积累相对薄弱。一旦劫数发动,往往猝不及防,一切事先的准备全都来不及使用,只能靠自己的真元来熬过劫数。一百个这样的修士渡劫,会有九十九个因为真元不足,在渡劫过程中虚弱而死。 不过呢,天绝人之路。即使这样的危险情况,也有两种方法可以挽救。 第一种方法,以锋利至极的法力刺穿他的丹田,这会让他的丹种受损,将他强行从渡劫状态唤醒。这种方法相对容易,缺点在于被唤醒之后,他便不能再走这超乎凡尘的道路,只能像寻常修士那样还丹。而且还丹的难度会很大,需要消磨数的岁月,最后也未必能够成功。 第二种方法,以精纯至极的真元注入他的身体,补偿他的损耗。只要给他足够的真元,他就能安然渡劫,不会有任何的危险。这种方法对于施法者要求很高,不仅需要有将真元淬炼到精纯的手段,还需要有牺牲自己的决心——真元对于修士来说,是比血肉更重要的宝物,一旦损耗过度,便要伤及元气,轻则修为大退道基毁坏,重则……性命不保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论要怎么选择,都必须尽快。”韩德当时似笑非笑地说,“在关键的时候,最重要的并非对或者错,而是快因为一旦耽误了时机,那就什么选择都不用做了” 尹霜当时就觉得,韩德跟自己说这些,分明是另有所指的。但她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些话,她很快就用得着了 那么,她该怎么办呢? 她笑了。 “韩宗主,你未免太小看我了”她回头看了看东北方的天空,朝着那根本看不到的身影冷笑,“根本没必要考虑的啊” 深深吸了口气,尹霜默默运转血神经,体内的气血真元骤然凝聚起来。随之而来的,便是令人发狂的剧痛。 “真是六月债还得快,当年彬林宗主用这个方法凝聚血魄珠助我修行,今天又轮到我用这个方法了。” 因为剧痛的缘故,她的额上身上不断渗出冷汗,一滴一滴落在吴解的身上 片刻之后,尹霜的脸色已经呈现了灰败之色,但她的嘴唇却变得鲜红起来,简直就像是要滴血一般。 她又一次深深吸了口气,附身吻住了吴解。用嘴对嘴的方式,将自己辛苦提纯的真元毫不吝惜地传输给他,半点都没留下。 尹霜的修为不是特别高,但她体内的真元分量却极为充足。这其中既有她自己修炼出来的,也有从彬林那里继承的。如今这所有的真元全都传输给了吴解,顿时便将吴解所缺的分量补足。 眼看着吴解的气息渐渐回升,慢慢变得茁壮旺盛,尹霜苍白如纸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她拿出几颗丹药服下,依靠药力稍稍恢复了一些,然后起身着衣,仔仔细细地梳妆打扮了一番,将少女的刘海顺到耳侧挽住,脑后长发也盘起了象征出嫁的发髻。 做完这一切,她想要留下一封信,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只是剪下一缕青丝,结在了吴解的头发上。 “结发同连理,生死不分离……结果才一夜的时间,我就要失约了呢……希望我们还能有缘再见吧……”她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拿出了一枚挪移符。 但还没等她激发这枚符咒,光芒一闪,杜若已经出现在房中。 “我刚才感觉老四的气息先是衰弱然后又恢复,担心你们是不是纵欲过度……”杜若一见吴解光着身子,顿时闹了个红脸,急忙解释。但她马上便发现尹霜的情况不对劲,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她的修为高深,境界更堪比金丹高人,这一抓顿时就判断出来,尹霜体内已经人去楼空,简直成了一个空壳子 这样的情况,绝对不可能是纵欲过度那么简单就算纵欲过度,也该是男人虚脱才对啊 “弟妹你怎么虚弱成这样?这已经伤到根本了啊” 尹霜淡淡地笑了:“大姑,正好你来了,我有件事要拜托给你。” “什么事啊?” “官人他触动本心,正在渡心魔劫。我怕他渡劫的时候遇到危险,可以请你把他送到青羊山去吗?对他来说,青羊山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杜若点了点头,应允下来。 “我的身份敏感,不适合去青羊山。留在这里的话……恐怕会给他惹麻烦,所以我回天外天住一段时间,如果他渡劫成功的话,让他专心稳固境界,不用急着来找我——我也需要闭关修炼,免得被他拉下太远。” 杜若又点点头,但心中满是怀疑。 以尹霜现在的样子,怎么修炼都没用吧她虚弱至此,起码要修养几十年才能恢复,这几十年的时间,修为不知道会倒退多少,只怕到时候别说凝元境界,就连炼罡境界,都未必能够保得住呢 “那么大姑你就快点出发吧。”尹霜想了想,笑了,“哦,麻烦你先出去一下,等我给他穿好衣服再叫你进来。” 杜若顿时又红了脸,急忙飞出房间。 尹霜并没有施展法术,而是亲手给吴解穿好了衣服,梳好了头发。然后将自己的那缕发丝小心翼翼地放在吴解怀里,并从他头上也剪下一缕发丝收好。 做完这一切,她将房间里面收拾了一遍,眼看所有的事情都井井有条了,才满意地点点头,激发了那枚挪移符。 光芒一闪,她的身影消失不见。 第十六章 神门 知非斋的洞房外面,杜若左等右等,始终听不到尹霜召唤,终于又忍不住飞了进来。但她看到的却是整理好了的房间,和已经穿好衣服躺在床上的吴解。 她不假思索,纵身一跃便进入了天书世界里面。 天书世界之中的吴解虽然没有陷入沉睡,却显得精打采,懒洋洋提不起精神。 “老四,你究竟怎么了?” “好像是……我的本体在渡心魔劫吧?”吴解不是很确定地说,“之前的情况很糟,我明明感觉到本体真元不足,但昏头昏脑地怎么都想不起来要传输真元过去,眼看着就要出事,结果不知道哪里来的许多真元……现在好多了,可还是想睡觉……” 杜若一凛,顿时明白了尹霜虚脱成那样的原因但看着吴解现在这『迷』『迷』糊糊的样子,她却不敢说明,只好避重就轻地将“尹霜让吴解去青羊山渡劫,自己则回天外天闭关一段时间”的说法讲了出来。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吴解摇着头,脸上满是疑『惑』,“虽然我现在『迷』『迷』糊糊没办法想太多事情,但肯定不对劲” 杜若暗暗叹息,问:“那怎么办?我去找她回来?” “先回青羊山”吴解此刻昏头昏脑,已经几乎法思考,下意识地遵照了尹霜的建议,“等我渡劫成功,凭借九转金丹的实力,要找她就容易得多了[ 杜若点了点头,纵身飞出天书世界,化作一道光芒,卷起吴解飞向青羊山 天书世界里面,吴解昏沉沉半睡半醒,而杜馨却来到了躺在灵木下面呼呼大睡的茉莉身边。 “不要装睡,我知道你醒着。” 茉莉并没有睁开眼睛,反而翻了个身,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人是不会在翻身时候打呼噜的,因为这时候会习惯『性』地摒住呼吸。” “兔子和人的结构是不同的。” “兔子不会用说梦话的方式和我聊天。” “为什么你非要缠着一只睡着了的兔子呢?大家都安安静静睡觉不好吗? “我帮不了他,但你可以。” “通往至高上的道路,注定孤独前行。我甚至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够下定决心把我也杀了……现在死个老婆,是好事啦” “你可以帮他。” “我可以帮他又怎么样”茉莉睁开了眼睛,压低声音吼道,“凭什么我要帮他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他为了那个女人,已经冒了多少没必要的风险 已经犯了多少不该犯的错误那女人死了,有什么不好” “其实她不一定会死。” “那你还来找我于什么”[ “看来你果然也受到影响了。”杜馨坐了下来,坐在茉莉的旁边,轻轻拍拍她的脑袋,“现在危险最大的不是尹霜,而是吴解。” “什么?”茉莉翻身站了起来,差点把杜馨撞倒,“你说什么?” “九转金丹能踏破虚空,自由来去任何地方——这意味着他的敌人将再逃跑的机会。”杜馨说,“如果我是他的敌人,肯定要趁着他渡劫的机会来杀他。” “躲在青羊山……应该是安全的吧?” 杜馨沉默片刻,低声说:“韩德也是九转金丹。” “他应该跟师傅冤仇吧……”茉莉话虽然这么说,脸上却一点信心都没有。 大丈夫生在世上,岂能将自家『性』命寄托在“敌人不会来杀” 她沉默片刻,握紧了拳头。 “说吧,你要我于什么?” “你要做两件事。”杜馨平静地说,“第一件事,让我出去,如果韩德出现的话,我至少可以抵挡他一会儿。” 茉莉点了点头:“第二件事呢?” 杜馨脸上『露』出了笑容,反手『插』进了自己的胸膛,将血淋淋的心脏挖了出来:“等他渡过心魔劫,让他带着这个去大光明神教遗迹地下最深处,这是通往传承之地的钥匙。” “……大光明神教的传承?那有什么用处” “那地方,有当年雷部斗神留下的宝物,可惜只有九转金丹才能拿到。如果当初我们有一位九转金丹的话,或许事情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杜馨胸口的伤势飞快地愈合,只是说几句话的功夫,便只看到如雪肌肤上血迹点点,却不见半点伤痕。再过片刻,自动复原的铠甲遮住了血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而这个时候,她手上的那颗心脏,也已经变成了犹如琉璃一般的透明宝石,里面隐约有一道雷光流动。 “这两件事情,就拜托你了。” 茉莉严肃地接过那颗能够开启大光明神教传承之地的宝石,向杜馨拜了一拜。 “谢谢” 杜馨的身影消失,出现在了人间。此地乃是青羊山,吴解的精舍之中。 “咦?你怎么出来了?”杜若刚刚从掌门大殿回来,纳闷地问。 杜馨平静地看了看她,摇了摇头:“接下来可能会有一场大战,我受了他那么多的恩惠,也该报答了。” “你说什么啊?” “没什么,做好准备吧——希望我的猜测是错的……” 借助挪移符的力量,尹霜回到了天外天,来到了居住多年的血云峰山门处 她本拟这次回来凶多吉少——魔门可不是什么善良之地,这里犹如兽群一般残酷,只要『露』出虚弱的模样,很快就会被撕裂吞噬,连一点残渣都法剩下 但她还是回来了,因为如果她再留在人间,只会成为吴解的拖累。 她已经拖累了吴解很多次,不能再拖累他了 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他会被她给拖累死的 但她怀着面对死亡的决心归来,看到的却是一片死气沉沉,虽然诡异阴森,却并凶险。 沿着石阶一路向上,最后她来到了位于山顶的大殿。 韩德正站在这里,平静地看着她。 “拜见宗主”尹霜急忙行礼,然后忍不住问,“弟子刚才一路走来,见很多人都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没什么,收割而已。”韩德淡淡地说,“你怎么回来了?” “我夫君正在青羊山渡心魔劫,我既不方便去青羊山,留在南屏郡也不安全,所以就先回来住住。” 韩德点了点头:“回来也好,省得给他陪葬。” 尹霜顿时大惊,花容失『色』:“宗主……您说什么?” “我的话很难懂吗?等一下黑袍那家伙就要发动在天外天的布置,去进攻青羊山,灭了吴解……你要是留在青羊山的话,就要给他陪葬了。” “……他怎么有本事攻下青羊山呢?” “你看着就知道了,反正我觉得青羊观这次大概是要灭门了。”韩德满不在乎地说,“其实人间这些门派,谁灭谁不灭的……都不算什么,天下没有不败的花,自然也没有不灭的门派。” “可是我夫君在青羊山啊” “废话黑袍就是冲着他去的……他在哪里,黑袍就会去灭哪里。”韩德笑道,“你也不要想去报信,在我面前,你走不掉的。” 尹霜犹豫了一下,问:“宗主曾经说过,要我夫君别那么急着成丹,可以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哦,原因很简单。”韩德笑呵呵地说,“这九州界呢,本身比较小。需要不断地从造化之中汲取力量来壮大。而汲取的过程呢,需要依靠某个媒介——金丹真人,就是这样的媒介。” “寻常的渡劫金丹也能从造化之中汲取力量,但汲取的速度很慢,所以只能平时慢慢积累,一旦跟人动手开打,很快就会后力不继。而我们这些九转金丹汲取的速度比他们快得多,不仅能够全力战斗,更由此衍生出许多特殊的本事……这些造化之力会不断逸散,成为这一方天地的有益补充,或许那些不合常理的特殊本事,就是这一方天地对我们的回报吧。” 见尹霜已经懂了,他笑了笑,继续说道:“但是……如果同一时代存在两个九转金丹,两个人一起汲取造化之力,就可能形成漩涡。造化之力的漩涡,会对整个世界造成不可预测的破坏——所以这一方天地对我们就有限制,同一个时代,只允许有一个九转金丹存在。” “那么,如果有两个呢?”尹霜紧张地问。 “当然必须减少一个喽。”韩德哈哈大笑,“我这边还要重建神门,暂时是不会飞升的。他要是不肯飞升的话,也就只好杀了他。” “他刚刚渡劫成功的话,可以飞升吗?” “虽然有点危险,但还是可以试试的嘛。” 尹霜点了点头:“既然这样,我就懂了。” 话音未落,一道璀璨至极的剑光亮起,那超乎人间的姿态,让韩德也不禁有些失神。 “那就麻烦你在他能够安全飞升之前,先等一等吧” 天问剑诀的光芒完全炸裂,将猝不及防的韩德淹没于其中。 片刻之后,又一个韩德出现在了大殿的门口,看看已经昏厥在地上的尹霜,又看看那具支离破碎的尸体,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丫头……为了自家丈夫,连宗主都要杀啊我这宗主当得还真失败呢 他随手一扬,那具尸体便慢慢化作清气消失,而尹霜的身体则被一团微带血光的气息裹住,被他收到了一件法器里面。 “蠢丫头,竟敢欺师灭祖,给我老老实实关禁闭去吧” 虽然说得很严肃,但韩德脸上却带着笑容。 整个天外天的年轻人之中,他最看重的还是尹霜。如今尹霜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是神门而非魔门,了结了他最大的一桩心事,他怎么能不高兴?怎么能不笑 其实韩德一直就是个很喜欢笑的人,只是过去在魔门之中举目皆敌,他要重建神门,尽心竭力,除了在几个亲传弟子面前之外,平时不得不摆出阴冷高傲的架势。 而如今,魔门已经不在了,他就没必要再假装深沉了 他笑着走出了大殿,从哪些呆若木鸡的魔门中人身边径直走过,来到了驭宗昔日的山门。 后山的秘密阵法之中,十余名驭宗弟子集结在这里。和那些陷入了呆滞的魔门中人不同,他们的眼神清澈明亮,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这是你们小师妹,她现在受了伤,需要修养。”韩德将那件法器交给大弟子,叮嘱道,“你们这就动身去南海吧,那几条老龙欠我很多人情,也该让它们还一还了。” “那么……师傅您怎么办?这天外天又怎么办?” 韩德摇摇头:“这鬼地方阴森森的,我可不想再住下去了而且过了今天,这地方恐怕也不能住人了……至于我自己嘛,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等做完了再来跟你们会合。” “咦?眼看魔门覆灭在即,我神门即将重现人间,您怎么这时候要跑去做别的事情啊”大弟子忍不住满脸苦恼,“就不能等等再说吗?” “不,不等了。”韩德冷冷一笑,“我之前说过,谁敢欺负我们神门的弟子,逃到哪里都逃不过我的拳头白帝阁那群不知死活的家伙,他们以为能够瞒得过我吗?正好神门重现人间,就拿他们来祭剑吧” “祝您旗开得胜,扫平白帝阁,威震天下”众位弟子齐声祝贺。 就在韩德哈哈大笑之际,那位大徒弟却又劝道:“不过……您不是擅长用拳的吗?祭剑这个词,不大合适吧?” 韩德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数刻之后,白帝阁群山之外,响起了他的冷笑。 “听说这里有人想要杀害我神门的弟子,韩某灭门来了” 〖∷更新快∷∷纯文字∷ 〗 第十七章 血河 一道道遁光接连飞出天外天,在韩德所赐灵符守护之下突破空间裂缝飞到九霄之上,然后降落凡尘,前往南海。 黑袍站在心宗山门“问心峰”的山顶上,遥望着他们离去。 他一贯戴着的罩袍已经摘下,苍白而英俊的面容在不知为何黯淡光的太阳照耀下,显得格外冷漠,没有半点“人”的气息。 如果吴解在这里的话,想必会惊呼或者叹息——此刻黑袍所用的肉身,赫然正是朱权的。 当初朱权被吴解派往天外天当死间,被抓住搜魂了许多次,魂魄虚弱到几乎一碰就碎的地步,肉身也因此几乎死去。眼看他已经失去利用价值,黑袍便将奄奄一息的他扔进了炼制备用身体的法阵,犹如当初的白腾空一般,炼制成了后备的身体。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炼化才刚刚开始,他就在吴解手下吃了大亏,不得不放弃了白腾空的身体,一缕魂魄逃回天外天,借助这具尚未完工的肉身休养生 这一回他伤得极重,虽然不及当初被红姑仙子火烧的那次,可对于信心的打击却是致命的——修养的这段时间,他眼看着吴解修为继续突飞猛进,甚至有了移山倒海的大神通,心中的惊恐也一天多过一天。 最终,当吴解触动本心,将要九转丹成之际,他终于下定决心,舍弃这么多年来辛辛苦苦的布置,动用最后的底牌,争一个死里求活 身为降世天魔,他对于天道、人道的了解远超凡尘,早已做好了相应的准备,而如今唯一可能威胁他的金丹强者韩德也已经带着徒子徒孙远走南海,甚至于临走之前还向他卖了个好……他可不信韩德真的是因为白帝阁想杀尹霜,才跑去灭白帝阁满门,分明是为了向他表明“就算神门重建,也不会站在道门那边”罢了[ 一切的准备都已经就绪,是成是败,是死是活,就看这一遭了 那张英俊的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渐渐扭曲到了活人绝对做不出的怪异模样。 黑袍拉起罩袍遮住头脸——虽然已经没有必要,但他长期养成的习惯却不会改变,然后脚踩虚空,从山顶缓缓向下走去。 他看似走得很慢,其实每一步都越过了数十丈的距离。片刻之间,就走下了早已被封为禁地的山巅,来到了心宗大殿。 几位长老正坐在这里,原本他们是在商量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危机,但此刻他们已经全都如同泥雕木塑似的一动不动,呆呆地坐在各自的座位上。 黑袍没有看他们,只是低声说:“开始吧。” 话音刚落,那些长老们的身体猛地扭曲,数的鲜血从他们的五官和『毛』孔里面溢出,就像是有形的大手抓住他们,把他们如同拧『毛』巾一样用力地拧了好几圈。 不仅如此,当他们几乎被拧成了残破的血肉之后,那形的力量更把这几团血肉狠狠地压榨了一回,直到将每一滴鲜血都压榨出来,才把剩下的残渣扔到一边。 黑袍看了看那些汇集成一团,浮在空中的鲜血,摇了摇头。 “太慢了,看来还是应该以效率为先。” 说完,他继续朝着山下走去。 每当他经过一个呆若木鸡的魔门中人,那人的身体便猛地颤抖,鲜血狂涌,转眼之间便化成皮包骨头的于尸,倒在地上。 而那些涌出的鲜血,便不断汇集到跟随在黑袍身边的血团里面,让涌动的血团变得越来越大。 黑袍行走的速度极快,不一会儿便将心宗的所有人都抽于了血,带着那一团已经犹如华盖一般铺展在头顶的鲜血前往别的宗门。 他走过一个个宗门,所过之处不鲜血横飞,一个又一个昔日穷凶极恶的魔门中人被榨于精血化为残骸,所有的精气神全都汇入血团,等到他来到武宗山门“神武峰”山脚下的时候,头顶的血团已经化为了一团庞大的血云,不断翻腾着鲜红的波浪,里面更有数哀叹哭泣之声传出。[ “最后才来这里,却是有些错了。”黑袍的脚步突然停了一下,语气之中有些不满,“平白多了一些阻碍。” 但他还是迈步走上神武峰,将一路上的那些武宗门人尽皆抽于了精血。 他很快便来到了神武峰顶的大殿,可大殿里面却空一人,本该聚集在此的十余位长老和武宗宗主林登万,全都不知去向。 黑袍并没有感到疑『惑』,脚下的步伐也没有停歇,径直朝着大殿尽头的墙壁撞去。 当他走到墙壁前面的时候,那写着“武”字的墙壁突然红光大盛,红光之中更有穷豪勇锐利之意,仿佛就算天塌下来也能用肩膀扛起来一般,要将他挡在外面。 “果然不愧是八宗之中传承最完整的一派,可惜啊你们的传承,当年就已经被我动过手脚了。” 黑袍冷冷地说,抬手冲着红光一挥,喝道:“散” 他这一挥乍看上去似乎没有力量,但却将红光轻松打散,连着那面被武宗历代祭炼,比寻常法宝更加坚硬的墙壁都被一击打破,『露』出了后面的情形。 在墙壁后面,是一间小小的密室。以武宗宗主林登万为首的十余位还丹凝元修士正组成阵法,将彼此的精气神连成一体,努力镇压体内突然涌起的诡异力量。 “何苦呢?不过是徒增痛苦罢了。”黑袍淡淡地说,“你们从修炼的第一天开始,就走在我给你们设计好的路上。不管你们做什么,都只是在我的手心打滚,玩不出花样的。” 满脸痛苦的林登万睁开眼睛,愤怒地看着他,却说不出话来。 此刻他体内气血翻滚,只怕一张嘴,浑身精血就要喷涌而出,哪里还能开口说话 “别磨磨蹭蹭的了,我的时间很宝贵,你们耽误不起。” 黑袍说着,走到那正在光芒闪烁的阵法前面,抬手一掌,强大的力量如同怒『潮』一般涌出,将这阵法打出了一个缺口。 组成阵法的众人原本就在艰难维持,此刻阵法一旦出现缺口,运转之际立刻就有阻碍,一个处在空档上的长老顿时惨呼一声,一口鲜血狂喷不止,顷刻间便化成了人于。 这阵法就像是洪水前面的提拔,只要破了一处,紧接着就是处处崩溃,只见一个又一个长老连续惨呼,精血被不断地抽取出来,顷刻间全都横死当场,所有的积累全都汇入了血云之中。 但林登万依然在坚持,他不仅没有就这么崩溃,反而因为没了拖累的缘故,看起来更加轻松了一些。 “果然不愧是真正的天才人物”黑袍的语气里面也不禁有了几分赞叹之意,“如果不是你的功法有问题,或许你也能够金丹九转吧……” 话虽如此,他却没有任何惜才之意,手一挥,血云之中分出一股,化为长刀斩去。 林登万勉强抬起手来,只抵挡了一下,整个人便被轰飞,结结实实撞在密室的墙壁上。 遭受如此重创,他再也坚持不住,张嘴吐出血来。 这一吐血便再也止不住,眼看着一身精血源源不断地流出,素来勇武坚毅的脸上终于浮起了绝望之『色』。 他深深地看向黑袍,眼神里面满是怨毒诅咒之意。 “你真是傻了我可是域外天魔,你的怨恨和诅咒,只会增加我的力量罢了。” 当林登万的身体渐渐因为失血过多而缩成一团的时候,他终于说出了这辈子的最后一句话:“我静中参悟,魔门当灭,你也活不了” “魔门当灭?”黑袍杀了林登万,榨于了他的精血,站在密室之中冷笑,“魔门本来就要灭亡——它是我一手改造的,当然也应该由我来一手消灭。” “至于我能不能活得了,横竖都跟你没关系了” 说着,他走出了密室,对于密室之中的数珍宝视若睹,径直走到大殿外的广场上,抬头看向天空。 天空那一轮红日已经变得极为黯淡,就像是被浓雾遮住了一般。 “已经没必要再维持这个阵法,散去吧” 随着他一声令下,红日骤然熄灭,整个天外天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在这片黑暗里,可以看到大地上有许多火光升起,那是惊惶的凡人们正在点燃火焰,犹如远古的祖先一般,试图从火光之中得到安全感,借助火焰来驱散寒冷、野兽和别的危险。 “我……讨厌火” 黑袍的身体缓缓飞到空中,注视着那星星点点的火光,语气里面既有怨恨,更有恐惧。 他头顶的血云猛地迸散,化为数细小的血光,涌向凡尘。 数的恐慌哭号绝望之声响起,但没多久就慢慢平息。 整个天外天,论是人还是动物植物,一切的生灵都被吸于了全部的精气,最后汇成了一片绵延数十里的硕大血云,血云翻滚流淌,犹如湍急的江河一般。 “还不够”黑袍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还跑了一些呢” “可是……你们以为跑得掉吗?白骨舟,给我回来” 话音未落,虚空中猛地一震,一团幽暗的光芒升起,却是一艘用数人骨炼制的奇异飞舟,穿梭空间出现在了这里。 飞舟之上,以丹宗宗主司徒雅为首的逃跑者一个个惊恐不已,各自驾起遁光,朝着四面飞奔。 但这些遁光之中,就算是跑得最快的司徒雅,也没能飞出百步。 血河只是一卷,就把他们连着白骨舟一起卷了进去,然后里面传出蠕动和咬嚼的声音,过了片刻,血河却又一吐,将许多残渣吐了出来。 黑袍抬起头,注视着血河。 “可惜有韩德作梗,分薄了一丝气运,终究没有能够尽得了全功。不过也罢了,天道从圆满之理,分了一丝,也不会有多大的妨碍。” 说着,他身上突然亮起了诡异的绿光,绿光缓缓升到顶门,化为一面直径尺许的镜子,镜面五彩流动,镜框却是数正在挥舞的触手,仔细看去,镜面上赫然还有一双眼睛,正在左顾右盼。 “多少年了终于又到了动用真身的时候”镜子里面传出令人一听就要发疯的声音,然后再也不理睬跌落尘埃的肉身,径直飞入了血河之中。 “吴解……青羊观……”当镜子飞入血河之后,庞大的血河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变成了巨大的人头,人头张开嘴巴,声音犹如雷霆一般在化为死亡世界的天外天中回『荡』,“你们的死期到了” 话音未落,这片血河翻滚着,冲破了天外天和人间的阻碍,出现在了九州上空,一点都没有耽搁,径直朝着东南方飞去,直奔青羊山 〖∷更新快∷∷纯文字∷ 〗 第十七章 心魔劫 巍峨的天安门城楼,在金色灿烂的夕阳下显得格外庄严。隔着长安街的广场上游客络绎不绝,许许多多的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准备参观降旗仪式。 吴解将夹克衫披在肩上,解开了衬衫的扣子,但却依然热得够呛。他拿着地图当扇子,呼呼地扇着风,忍不住抱怨:“这都什么天了,怎么还这么热啊 充当他导游的网友华思源笑呵呵地说:“华北平原嘛,一向都是这样的。只要阳光好,秋天也一样很热。在室外多呆一会儿就被晒得难受,更不要说你们已经跑了一整天了。” 他说着一屁股坐在地上,摇着头叹着气:“老喽不中用喽想我华某人年轻的时候,那也是一双铁打的脚板,一口气跑遍五坛八庙都不带喘的现在……这才玩了几天,就累了,走不动了” 吴解看看他那明显的肚腩,忍不住笑了。 “华哥,这次真是谢谢你啦” “谢什么谢啊你跟小尹恋爱长跑了这么多年,总算是修成正果了,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你们来北京旅游,还记得通知我一声,那是给哥哥我面子”华思源顿时来了精神,吐沫横飞,“反正我也是个业游民,每天写完了稿子就是闲工夫。与其在撸啊撸里面被小学生刺激,还不如来陪着你们逛街呢 说着,他冲着站在吴解旁边,文文静静的尹霜眨了眨眼睛:“何况,能够小尹这样的美人走一块儿,可是大有福气啊你知不知道看了咱们今天发在群里面的照片,多少人都在鬼哭狼嚎,大叫‘我也要当导游,吗?” 吴解哈哈大笑,尹霜也抿着嘴笑了。[ 笑完了,她细声细气地说:“可惜嫂子工作忙,要是也能一起来玩就好了 “别千万别”华思源夸张地连连摇手,“我们家那是人民民主专制,你嫂子管得严啊要是她也来的话,咱们这一路上什么东西都别吃了——街头的东西不卫生啊,走着吃着不利于消化啊……唉她不来是好事,真的” “华哥你这么说嫂子,不怕她知道了生气吗?”尹霜微笑着问。 华思源耸耸肩:“我当面也是这么说的啊。管我吃什么也就算了,连我说什么都要管,那可就不是人民民主专制,而是西太后老佛爷了算了不提这些,还有水吗?” 吴解大笑,从背包里面拿出一瓶饮料来递给他。 华思源拧开盖子,一仰头咕噜噜就喝了至少三分之一,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唉明明肚子里面已经装满了,可看到水还是想喝……” “你需要休息。” “是啊,人到中年,要服老才行”华思源慢慢爬起来,伸展伸展身体,正想要再说些什么,突然眼睛一亮,“来了来了快看,那就是国旗班” 吴解和尹霜急忙转身看去,只见在夕阳的照耀下,一群威武严肃的军人正以整齐的步伐从天安门的方向缓缓走来。 他们的步子并不快,也没有大声喊什么口号,但随着他们走近,原本喧闹的广场迅速变得安静起来。人们纷纷聚集到隔离线周围,急切地等待着。 鲜红的国旗随着夕阳缓缓落下,被仔细地收好,在国旗班的护送下运走。 广场上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人们三三两两地离开。 “你们……今天就要走了吗?” “是啊,婚假也差不多休完了。”吴解注视着余晖下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的天安门,“今晚的飞机,等下了飞机还要转车呢。” 华思源沉默了一下,笑着伸出手来:“我晚上要码字,就不送你们去飞机场了,一路顺风”[ 他和吴解、尹霜分别握了手,然后提着装垃圾的小包,悠哉悠哉远去。 “华哥真是个潇洒的人” “他是作家嘛,所谓作家,不就是这样吗?”吴解笑呵呵说,“心情好了就写一点,心情不好就不写,时不时还要出门旅游,采风兼找灵感……其实我当年也想做作家的,可惜文章写得糟糕啊” “我总觉得你对作家这个职业有很深的误解……” “谁让我就叫误解来着呢” 两个人说说笑笑,走出了广场。 几个小时之后,飞机场的候机大厅里面,吴解拿着手机,向父母打电话报平安:“……我们一切顺利,等一下就上飞机了……嗯,很顺利,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北京?北京很好玩啊我们拍了不少照片,回家给你们看……其实你们跟我们一起来的话,不是很好嘛……啊,登机时间到了,我关手机了,等下了飞机再打电话。” 飞机呼啸着离开了跑道,跃上了黑色的天空,从机向外看去,地面一片连绵的灯光,天空也繁星点点,天上的星和地上的灯交相辉映,让人一时间仿佛身处于神话之中。 “奇怪今天的星星怎么这么多啊这可不像是北京呢”前面座位上的大叔纳闷地嘟嚷,“我也活了快六十岁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星星” 吴解一愣,疑惑地看向外。 众所周知,北京的空气质量一直都有点问题,不仅因为车辆和工业的缘故,更重要的是北方所不在的沙尘。 记得他们昨天晚上仰望星空的时候,就只能看到稀稀拉拉几颗星星来着… 他注视着天空中密集得过分的繁星,突然升起了奇异的感觉。 “这不是我熟悉的星空” 随着这个感觉,周围的景色突然晃动起来,飞机剧烈地震动,失去了平衡 惊呼声连成一片,所有人都显得很慌乱,但吴解心中却升起了奇妙的明悟 这一幕……他经历过 而且,他已经想起来了 下一瞬间,一切全都静止,在静止的世界里面,吴解站了起来,环顾着周围的一切,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低头看向尹霜,尹霜也正抬起头来看着他。 “这么快就想起来了,真是厉害”她微笑着,笑容里面没有半点恶意,只有喜悦和赞叹。 “你究竟是谁?”吴解问。 “我是你的心魔。”尹霜微笑着回答,“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你正在渡心魔劫啊。” 吴解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么,我算是渡劫成功了吗?” “这个问题,要问你自己。”尹霜微笑着,“你已经选定自己的‘本心,了吗?” “选定本心?” “当然,世上从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想要得到,就要先失去。你想要成就金丹,就要选定自己的本心,然后坚守着它,一直前进。”尹霜始终微笑着,很耐心地向他讲解,“一个人必定有很多的愿望,但归根究底,有一个是最重要的——那就是你的本心。” 她盯着吴解看了一会儿,摇摇头,脸上依然带着笑意。 “看来你还没有想清楚,那么就算了。不用着急,这是你心中的世界,在这里,我们有足够的时间。你可以慢慢寻找,慢慢思考,慢慢决定。” “那么,再见吧。” 凝固的世界骤然破碎,吴解脚下落空,朝着尽的黑暗坠去。 他大叫一声,惊醒坐起,将睡在旁边的哥哥吴成吓了一跳。 “阿解,你怎么了?又做噩梦了?”吴成担心地摸摸他的额头,发现他没有发烧,才稍稍松了口气,“呀又出了一身冷汗……我去弄点热水给你擦擦,顺便把安神汤温一下。” 小小的油灯点燃,吴成披上衣服,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吴解坐在床上,注视着摇动的灯光,心中怅然若失。 他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那片血河呼啸着扫过天空,将一大片鲜红的光芒投在地面上,血河之中,曾经使用“黑袍”这个名字篡夺了神门,将其化为自己工具的天魔狞笑着,狂气四溢。 “几万年的岁月,我已经摸清了这个世界人道和天道的规律有这整个天外天生灵汇成的血河守护,只要我不去大肆伤害那些关的凡人,它们就不会冒着和我两败俱伤的危险出手” 它呼啸着,狂笑着,一路向南。 九州世界之外,茫茫星海之中,面目慈悲的老僧注视着这一切,深深地叹了口气。 “果然不愧是最为机敏的孽镜天魔,它如此作为,老衲倒是不好插手了 身为半步造化的大能者,他只要一根手指就能碾碎黑袍,但此刻黑袍正游走在九州世界的法则之中,尚未超出限制。 天道感应未起,人道也还没有求救。 在这种情况下,他若是强行出手,因为他的力量远比整个九州世界更为庞大,只怕天魔还没消灭,整个九州世界反而已经处处天崩地裂,生灵涂炭 “罢了罢了看来只能等二十年后斗神长大……或许,暂时的道消魔长,也是这个世界的命运吧……” 血色长河横贯天空,不一会儿就越过了大半个九州。而这个时候,许多人间修士已经反应过来,有的想要施法阻拦,有的急忙逃跑报信,更有的被那血气所摄,大笑着朝着血河里面冲去。 但血河的力量比强大,施法阻拦的被连着法术和本人一起撞得粉碎;想要逃跑的被拽了回来吸于精血;至于自己进来送死的,当然更加不在话下。 “妖孽休得猖狂”怒吼之声响彻天地,数位佛门高僧联袂而来,金灿灿的佛光连成一片,伴随着数件祭炼了许多代的法宝,化成一座巨大的佛像,端坐在莲台之上,抬手拦向血河。 “自寻死路”孽镜天魔狂笑一声,涌动血河扑上去,将佛像连同着数位高僧一起卷入血河之中,只见一片血光涌动,金色的佛光慢慢消磨,渐渐黯淡,最终消失得影踪。 老僧难过地闭上了眼睛,脸上满是悲悯。 而这个时候,血河已经来到了青羊山 第十八章 心魔劫 巍峨的[***]城楼,在金色灿烂的夕阳下显得格外庄严。隔着长安街的广场上游客络绎不绝,许许多多的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准备参观降旗仪式。 吴解将夹克衫披在肩上,解开了衬衫的扣子,但却依然热得够呛。他拿着地图当扇子,呼呼地扇着风,忍不住抱怨:“这都什么天了,怎么还这么热啊 充当他导游的友华思源笑呵呵地说:“华北平原嘛,一向都是这样的。只要阳光好,秋天也一样很热。在室外多呆一会儿就被晒得难受,更不要说你们已经跑了一整天了。” 他说着一屁股坐在地上,摇着头叹着气:“老喽不中用喽想我华某人年轻的时候,那也是一双铁打的脚板,一口气跑遍五坛八庙都不带喘的现在……这才玩了几天,就累了,走不动了” 吴解看看他那明显的肚腩,忍不住笑了。 “华哥,这次真是谢谢你啦” “谢什么谢啊你跟小尹恋爱长跑了这么多年,总算是修成正果了,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你们来燕京旅游,还记得通知我一声,那是给哥哥我面子”华思源顿时来了精神,吐沫横飞,“反正我也是个业游民,每天写完了稿子就是闲工夫。与其在撸啊撸里面被小学生刺激,还不如来陪着你们逛街呢 说着,他冲着站在吴解旁边,文文静静的尹霜眨了眨眼睛:“何况,能够小尹这样的美人走一块儿,可是大有福气啊你知不知道看了咱们今天发在群里面的照片,多少人都在鬼哭狼嚎,大叫‘我也要当导游,吗?” 吴解哈哈大笑,尹霜也抿着嘴笑了。[ 笑完了,她细声细气地说:“可惜嫂子工作忙,要是也能一起来玩就好了 “别千万别”华思源夸张地连连摇手,“我们家那是人民明煮[***],你嫂子管得严啊要是她也来的话,咱们这一路上什么东西都别吃了——街头的东西不卫生啊,走着吃着不利于消化啊……唉她不来是好事,真的” “华哥你这么说嫂子,不怕她知道了生气吗?”尹霜微笑着问。 华思源耸耸肩:“我当面也是这么说的啊。管我吃什么也就算了,连我说什么都要管,那可就不是人民明煮[***],而是西太后老佛爷了算了不提这些,还有水吗?” 吴解大笑,从背包里面拿出一瓶饮料来递给他。 华思源拧开盖子,一仰头咕噜噜就喝了至少三分之一,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唉明明肚子里面已经装满了,可看到水还是想喝……” “你需要休息。” “是啊,人到中年,要服老才行”华思源慢慢爬起来,伸展伸展身体,正想要再说些什么,突然眼睛一亮,“来了来了快看,那就是国旗班” 吴解和尹霜急忙转身看去,只见在夕阳的照耀下,一群威武严肃的军人正以整齐的步伐从[***]的方向缓缓走来。 他们的步子并不快,也没有大声喊什么口号,但随着他们走近,原本喧闹的广场迅速变得安静起来。人们纷纷聚集到隔离线周围,急切地等待着。 鲜红的国旗随着夕阳缓缓落下,被仔细地收好,在国旗班的护送下运走。 广场上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人们三三两两地离开。 “你们……今天就要走了吗?” “是啊,婚假也差不多休完了。”吴解注视着余晖下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的[***],“今晚的飞机,等下了飞机还要转车呢。” 华思源沉默了一下,笑着伸出手来:“我晚上要码字,就不送你们去飞机场了,一路顺风”[ 他和吴解、尹霜分别握了手,然后提着装垃圾的小包,悠哉悠哉远去。 “华哥真是个潇洒的人” “他是作家嘛,所谓作家,不就是这样吗?”吴解笑呵呵说,“心情好了就写一点,心情不好就不写,时不时还要出门旅游,采风兼找灵感……其实我当年也想做作家的,可惜文章写得糟糕啊” “我总觉得你对作家这个职业有很深的误解……” “谁让我就叫误解来着呢” 两个人说说笑笑,走出了广场。 几个小时之后,飞机场的候机大厅里面,吴解拿着手机,向父母打电话报平安:“……我们一切顺利,等一下就上飞机了……嗯,很顺利,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燕京?燕京很好玩啊我们拍了不少照片,回家给你们看……其实你们跟我们一起来的话,不是很好嘛……啊,登机时间到了,我关手机了,等下了飞机再打电话。” 飞机呼啸着离开了跑道,跃上了黑色的天空,从机向外看去,地面一片连绵的灯光,天空也繁星点点,天上的星和地上的灯交相辉映,让人一时间仿佛身处于神话之中。 “奇怪今天的星星怎么这么多啊这可不像是燕京呢”前面座位上的大叔纳闷地嘟嚷,“我也活了快六十岁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星星” 吴解一愣,疑惑地看向外。 众所周知,燕京的空气质量一直都有点问题,不仅因为车辆和工业的缘故,更重要的是北方所不在的沙尘。 记得他们昨天晚上仰望星空的时候,就只能看到稀稀拉拉几颗星星来着… 他注视着天空中密集得过分的繁星,突然升起了奇异的感觉。 “这不是我熟悉的星空” 随着这个感觉,周围的景色突然晃动起来,飞机剧烈地震动,失去了平衡 惊呼声连成一片,所有人都显得很慌乱,但吴解心中却升起了奇妙的明悟 这一幕……他经历过 而且,他已经想起来了 下一瞬间,一切全都静止,在静止的世界里面,吴解站了起来,环顾着周围的一切,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低头看向尹霜,尹霜也正抬起头来看着他。 “这么快就想起来了,真是厉害”她微笑着,笑容里面没有半点恶意,只有喜悦和赞叹。 “你究竟是谁?”吴解问。 “我是你的心魔。”尹霜微笑着回答,“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你正在渡心魔劫啊。” 吴解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么,我算是渡劫成功了吗?” “这个问题,要问你自己。”尹霜微笑着,“你已经选定自己的‘本心,了吗?” “选定本心?” “当然,世上从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想要得到,就要先失去。你想要成就金丹,就要选定自己的本心,然后坚守着它,一直前进。”尹霜始终微笑着,很耐心地向他讲解,“一个人必定有很多的愿望,但归根究底,有一个是最重要的——那就是你的本心。” 她盯着吴解看了一会儿,摇摇头,脸上依然带着笑意。 “看来你还没有想清楚,那么就算了。不用着急,这是你心中的世界,在这里,我们有足够的时间。你可以慢慢寻找,慢慢思考,慢慢决定。” “那么,再见。” 凝固的世界骤然破碎,吴解脚下落空,朝着尽的黑暗坠去。 他大叫一声,惊醒坐起,将睡在旁边的哥哥吴成吓了一跳。 “阿解,你怎么了?又做噩梦了?”吴成担心地摸摸他的额头,发现他没有发烧,才稍稍松了口气,“呀又出了一身冷汗……我去弄点热水给你擦擦,顺便把安神汤温一下。” 小小的油灯点燃,吴成披上衣服,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吴解坐在床上,注视着摇动的灯光,心中怅然若失。 他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那片血河呼啸着扫过天空,将一大片鲜红的光芒投在地面上,血河之中,曾经使用“黑袍”这个名字篡夺了神门,将其化为自己工具的天魔狞笑着,狂气四溢。 “几万年的岁月,我已经摸清了这个世界人道和天道的规律有这整个天外天生灵汇成的血河守护,只要我不去大肆伤害那些关的凡人,它们就不会冒着和我两败俱伤的危险出手” 它呼啸着,狂笑着,一路向南。 九州世界之外,茫茫星海之中,面目慈悲的老僧注视着这一切,深深地叹了口气。 “果然不愧是最为机敏的孽镜天魔,它如此作为,老衲倒是不好插手了 身为半步造化的大能者,他只要一根手指就能碾碎黑袍,但此刻黑袍正游走在九州世界的法则之中,尚未超出限制。 天道感应未起,人道也还没有求救。 在这种情况下,他若是强行出手,因为他的力量远比整个九州世界更为庞大,只怕天魔还没消灭,整个九州世界反而已经处处天崩地裂,生灵涂炭 “罢了罢了看来只能等二十年后斗神长大……或许,暂时的道消魔长,也是这个世界的命运……” 血色长河横贯天空,不一会儿就越过了大半个九州。而这个时候,许多人间修士已经反应过来,有的想要施法阻拦,有的急忙逃跑报信,更有的被那血气所摄,大笑着朝着血河里面冲去。 但血河的力量比强大,施法阻拦的被连着法术和本人一起撞得粉碎;想要逃跑的被拽了回来吸于精血;至于自己进来送死的,当然更加不在话下。 “妖孽休得猖狂”怒吼之声响彻天地,数位佛门高僧联袂而来,金灿灿的佛光连成一片,伴随着数件祭炼了许多代的法宝,化成一座巨大的佛像,端坐在莲台之上,抬手拦向血河。 “自寻死路”孽镜天魔狂笑一声,涌动血河扑上去,将佛像连同着数位高僧一起卷入血河之中,只见一片血光涌动,金色的佛光慢慢消磨,渐渐黯淡,最终消失得影踪。 老僧难过地闭上了眼睛,脸上满是悲悯。 而这个时候,血河已经来到了青羊山 第十九章 血河滔滔,神峰巍巍 孽镜天魔驾驭的血河威势浩大,当它才刚到人间的时候,各派的还丹祖师便已经发现,青羊观自然也不例外。 眼看着血河横贯长天,一路朝着南方飞来,韶光真人自然早已判断出它的目标就是青羊山。青羊观立派数万年,不知道经历过多少风风雨雨,其中有很长一段时间,甚至被灭了山门,只能靠隐藏起来的一小批弟子延续传承……如何应对大敌来袭,早有了若于套翔实的方案。 在山门之外的弟子们,第一时间就得到了传讯。这条讯息不像往常那样随意,而是以师门的名义,用不容商量的态度下了死命令——任何在师门之外,百息之内法回到护山大阵之中的弟子,立刻向东、南、西三个方向转移,觅地隐居潜修。在师门传召之前,不许回到青羊山千里之内 青羊观弟子有很多都在外面游历修行,得到这份讯息之后大惑不解,但论他们明白不明白,都必须要执行命令。 “你觉得他们会乖乖听话吗?”青羊大殿里面,陈实站在韶光真人身后,轻叹一声,问道。 “总有一些会听话的。”韶光真人语气低沉,“倘若本门能够渡过这次劫难,我要重罚那些不听话的家伙” “……到时候下手别太重。”光芒闪过,镇守星辰殿的即墨真人来到了大殿之中,“我已经关闭了星辰殿,如果没有本门秘法的话,哈祖师会在三千年后再打开它。” 韶光真人点了点头,又向衰老得似乎连站都站不稳的康祖师行了一礼:“弟子能,被人打上门来,连累您都不得清净……” “这是什么话啊相比默默坐化在星辰殿中,老头子我反而喜欢最后轰轰烈烈战它一场呢”康祖师坐在一张椅子上,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但他的话音却依然爽朗,眼神更如同火焰一般熊熊燃烧,“老陆,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当,然。”一个古怪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回答,发出声音的,是坐在阳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之中,仿佛和阴影融为一体的老者。 这位老者的模样着实有点吓人,他瘦到极点、也老到了极点,松松垮垮的皮上堆满了皱纹,层层叠叠于枯的皮肤就像是枯树的树皮,清楚地包裹着只剩骨头的身体。尤其那张脸,已经只比骷髅多了一层皮而已。 这恐怖的模样足以吓死那些胆小的凡人,但任何一个修炼者都不会对这老者有半点不敬——他是青羊观第二十三代的太上祖师,年龄已经超过了一千岁 康罗纳康祖师身为镇守星辰殿的长老,早已诈死隐居。在世人心目中,这位陆青云陆祖师,就是青羊观硕果仅存的太上祖师。 “老陆啊,记得当年咱们年轻的时候,你是脾气最火爆的。但凡有打架斗法,你总是冲在最前面……那时候我修为不及,往往只能在后面敲敲边鼓……”康祖师人虽老迈,精神却很好,“这次我总算有机会和你并肩作战了” “是,啊”陆祖师因为身体原因,说话很吃力,但他的神念却不受影响,清晰地传来了快活和豪迈的呐喊,“咱们青羊十三秀纵横天下千年,打了数的仗,斩杀了数的邪魔外道。这次敌人送上门来,正好给咱们最后发挥余热的机会” 说话间,一道又一道光芒闪过,山上的还丹、凝元真人们已经陆续集结,而炼罡弟子们则来到了护山大阵的各处节点,既是借助大阵的力量保护自己,也能够为大阵提供额外的灵动变化。 最后一位到达的是鹿头人身的妖修长老鹿九公,作为巡山长老,他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监管那些被关在巡山大阵里面的罪人。刚才外敌来袭,他把这些人临时转移到一处很坚固的仓库里面,稍稍耽搁了一些时间。 “不妨事,还没开打呢。”韶光真人笑着说,“那妖孽虽然不知道什么来路,但本门的湖山大阵神妙非常,哪怕只是最外面一层的罡气,都没那么容易被攻破的” 他并未吹嘘,那道横贯天空的血河呼啸而来,朝着青羊山试探着撞了一下,只见白色云气涌动,化为呼啸的罡风,便轻轻松松地将它吹了回去。 青羊一脉在此经营万载,这座护山大阵经过了数的改造和强化,当真是固若金汤就算孽镜天魔手段高明,又抽于了整个天外天所有生灵的精血,也不是那么容易攻破的 一击受挫,孽镜天魔并未慌张,甚至连惊讶都没有。它在血河之中桀桀怪笑,催动着血河飞到青羊山的上空,数鲜血凝成一个巨大的拳头,冲着上千丈的山峰狠狠砸了下去。 罡风又起,这次却不能将其吹开,只能暂时顶住。 那只拳头上凝聚了太大的力量,光靠着这一层罡风,是吹不散它的。相反,罡风的力量毕竟不能持久,随着时间的流逝,风势渐渐平缓,那只鲜血的巨拳也缓缓落下。 当巨拳落下一段之后,白色的云雾里面突然雷声大作,一道银白色的雷光轰了出来,狠狠地炸在巨拳上,将一大片鲜血炸得到处飞溅,旋即便被罡风吹没了。[ 这却是一位在大阵之中守护的炼罡弟子按捺不住,催动了自己这一块的阵法,发动了攻击。 他的攻击仿佛是一个信号,数十道雷光接连不断地轰出来,轰在巨拳的各处,只是一会儿功夫就把它打得支离破碎,再也法维持之前的威势,被罡风吹得土崩瓦解,重新化为数的血滴,汇入血河之中。 “这些孩子虽然遇事不够冷静,但却勇气可嘉”韶光真人点头说,“护山大阵积累了上万年的力量,足够他们挥霍的。就让他们好好地练练吧,这样的机会不是每次都有的。” 直到现在,他还依然很轻松。 那血河的力量固然强大而且古怪,但青羊山的护山大阵又岂同寻常这大阵下面依托着南方大地的地脉,可以调动的力量简直穷尽就算地脉受到影响,光靠着上万年的积累,它也能够以最强的威力战斗三年五载 韶光真人神目如电,一看就知道那血河绝非能够长久支持的法术。虽然不知道敌人用什么办法绕过了天道和人道的制裁,但只要时间长了,它必定会影响天地间生灵的繁衍生息,这就必定要触及人道的底线,免不了万雷轰顶 世上有没有谁能够扛得住万雷轰顶?弃剑徒或许可以,但这血河肯定不行 理起来很简单——如果那厮真的有连万雷轰顶都能抵挡的能力,为什么不一个人悄悄杀上青羊山?凭那种本事进行暗杀的话,青羊派绝对抵挡不住。 如果它可以那么做,就没必要脱了裤子放屁,折腾出个血河来了 血河再次受挫,孽镜天魔却不怒反笑,催动血河,朝着青羊山降下了猩红的血雨。 这血雨蕴含着可怕的邪气和杀意,只要一星半点,就能将一个大活人融化成一滩血水 罡风又起,伴随着隆隆的雷声,不断迎击降下的血雨。但雷霆的数量终究是有限的,十成血雨之中只能阻拦两三成,而罡风的效果虽然比雷霆略好,也只能吹散三四成……两者加起来,还有三四成的血云不受阻拦地落在了护山大阵上。 青色的光幕亮了起来,血雨打在光幕上,顿时发出兹兹拉拉的声音,就像是水滴落在烧红的铁块上面,更有阵阵白烟腾起。白烟之中,隐约可以看到数人畜痛苦惨叫的模样,却是那些连魂魄都被融入了血河的生灵,此刻在两股力量交锋之中被炼化了魂魄,连转世投胎都不能了。 可怜他们原本在天外天就算不上安居乐业,当真是朝避猛虎、夕避长蛇,一生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可到头来,却还是免不了如此悲哀的结局 诸位真人远远地看着这一幕,不由得连连摇头叹息。 “怪哉这厮如此残害生灵,为何没有引起人道震怒?”一位长老疑惑地问,“我看那血河翻滚,只怕死了数百万的人,别的生灵更是不计其数……这种暴行,人道就不管吗?” “谁知道呢……或许他有什么特别的手段吧……”一位二十四代的祖师摇头说,“天下之大,奇不有。既然有弃剑徒那种连天劫都奈何不得的怪胎,那自然也会有能够避过天劫的怪胎。我们也不用管他是什么做的,按照我们自己的步调把事情做好就行。” 血河之中,孽镜天魔催动法力,不断降下血雨冲刷青羊山的护山大阵,但却始终撼动不了那层看上去又轻又薄的青光。过了许久,它终于忍耐不住,怪叫一声,催动血河展开,化为足有上百里的滚滚长河,围住了青羊山。 “你们这护山大阵,终究只是依靠地脉之力罢了待我将这一方地脉污染,先断了你大阵的根本” 血河滚滚,数腥臭的污血降下。污血所致,草木枯萎、泥土腐烂,就连坚硬的石头都迅速地溶化,伴随着刺鼻的腥臭气味,化成血泊中的烂泥。 只是一会儿功夫,青羊山周围数里的山林,便化成了一片猩红色的污泥沼泽,沼泽之中不断升起暗红的瘴气,中人欲呕。 “这家伙倒也机灵”看着那血河又有了变化,韶光真人冷冷一笑,“可是……它真的敢大规模污染地脉吗?这种事情,可是违背天地循环之理的” 孽镜天魔准备了数万年,不知道制造了发出了多少魔种,整个天外天几乎人人体内都有他的魔种。凭借着魔种的力量,他轻轻松松就将整个天外天的生灵全都炼化——说白了,这就等于它收回了自己的东西而已。 魔门之中当然也有人觉察到了体内的不对劲,将魔种设法驱除。但魔种一旦被驱除,孽镜天魔立刻便有感应,迅速地将那人给害死了。 若非韩德修行有成的时候是在一件和九州独立的洞天法宝之中,又有上古神门修士留下的灵符相助,断没有机会逃过他的毒手 至于韩德的那些亲传弟子,体内的魔种自然是由韩德自己动手拔除的。但这个过程也是在洞天法宝之中完成,这才能够瞒过孽镜天魔。 唯一不依赖洞天法宝的是尹霜,她根本就没有拔除魔种,只是当孽镜天魔催动魔种的时候,那力量一旦侵入她的神识,立刻就被天问剑意搅得粉碎——这天问剑意是堂堂思源神君的遗泽,哪怕只有对思源神君来说微不足道的一丝,也足以守护尹霜的神识,让她不会被人操纵。 十二神魔炼化之际,尚且奈何她不得,何况区区魔种 孽镜天魔催动着血河缓缓沉下去,将大地不断腐蚀,化为深厚的血腥沼泽,眼看着渐渐接近了这一带的地脉。但它的动作却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它清楚地看到,这一方大地的地脉并非像别处那样形成一个独立的循环,而是枝枝蔓蔓,延伸到四面八方,和不知道多少其它的地脉连在一起,简直犹如巨大的罗网一般。 要是污染这一处地脉的话,必定会影响到整个南方……甚至于整个九州的地脉 那可不是开玩笑的别说这么做了,哪怕只是动个念头,都会让九州世界的天道震怒,穷的雷霆立刻就会轰下来,不死不休 “这些凡人就会玩这种小花样”孽镜天魔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却终究不敢污染地脉,只能重新花费力气,将能够污染万物的妖异血泊化为清澈的法力,一段一段截断青羊山脚下地脉和别处的连接。 这可是个细活,一时三刻之间,是绝对做不完的。 它这边一动手,韶光真人那里立刻有了感应。见这家伙终究没胆量对整个地脉下手,忍不住哈哈大笑。 “我还以为这厮是什么手眼通天之辈,原来也不过如此”他大笑几声,身上战意勃发,翻手拿出了一枚青石雕刻的方印,方印的印面是“青羊”二字,印纽则是一座山的形状——仔细看去,那赫然便是缩小了数倍的青羊山 此乃青羊山镇山四宝之一的山川印,乃是从青羊山山根之中采取了一块精华,借地脉之力炼成。此宝能够借用整个青羊山的力量,不仅是攻战杀伐的至宝,更有许多神奇的妙用。若非只能在青羊山附近发挥威力的话,甚至比其余三宝都更厉害 青羊四宝之中,巡天神舟已经赐给了吴解,改造成了战船雪风;轰雷珠、青云剑和山川印都还在韶光真人这里。此刻面临大战,他自然不会藏私,早已将三宝取出分发。 轰雷珠出手便是一道雷光,威力可以比拟天劫——事实上它真的是历代祖师渡劫之时借助劫雷的力量反复祭炼而成的。 这件法宝威力穷,可惜每次使用之后都要修养一段时间,出手只能一击。青羊观诸位凝元、还丹长老之中,若论对于战斗时机的把握,人能够超过长孙武,轰雷珠自然就交给了他。 青云剑乃是采撷九天清气炼成的一柄形飞剑,它出手之际毫征兆,唯有砍中敌人的时候才会现出一股淡淡青气,犹如一抹青云。更为难得是,此剑不仅有隐匿之功,更锋利比,全力一击的话,甚至可以穿透大多数的护身法宝 诸位长老之中,最善于剑术的便是负责镇守秘库的孙子文孙长老,此剑便交给了他。 四宝之中,唯一没有被交出去的只有山川印,因为此印也是青羊观的掌门印信,历代掌门即位之时便已经将其和自己的心神炼化成一体,除非是掌门死了,否则根本不可能交给别人。 就算是勉强把山川印交到旁人手上,它也只是一方普普通通的石头印章,最多结实一些罢了。唯有在青羊观的掌门真人手上,它才能够发挥出惊天动地的威力,斩妖除魔如摧枯拉朽一般 韶光真人一直在耐心等待,就是等待敌人锐气挫动的机会。此刻终于等到机会,出手便被再迟疑,大喝一声,抬手祭起了山川印。 只见一股青气上涌,化作千百丈的光芒,光芒之中,一座具体而微的青羊山浮现了出来,冉冉升起,升到了护山大阵之上。 这座小型的青羊山,自然就是山川印所化。它刚一离开护山大阵,便轻轻摇动,而整个青羊山周围的地面也随之摇晃起来,每一下摇晃,便有数震动破裂之声,在这些破裂之声中,更隐约传来狂风烈焰的声音。 孽镜天魔虽然在施法隔断地脉,却也一直注意着青羊山的情况。眼看韶光真人祭起山川印,便立刻催动血河卷上去,想要将山川印的灵气磨灭。 可山川印乃是山根所化,只要还在青羊山山脉的范围里面,就拥有整个青羊山的力量,血河再强,一时间也奈何它不得 相反,随着山川印的力量催发,青羊山山根之下的穷地火开始涌了上来,伴随着大地深处的鸣雷和罡风,以不可阻挡的威势冲向地面。 地火所至,孽镜天魔的那些法力顿时被冲得支离破碎,更连血污沼泽都被烧成了一片白地。纵然孽镜天魔反应极快,及时将血河撤离地面,也被地火卷到了少许。 这个“少许”大概只有整个血河百分之一二的分量,却已经相当于数万条性命 孽镜天魔不料山川印竟然有如此威力,顿时吃了一个小亏。它不由得勃然大怒,但却没有因为发怒而失去理智,反而更加冷静了下来。 “地火离开地面十丈便没了威力……我且退到百丈空中,慢慢消磨倒要看你这护山大阵能够坚持到什么时候” 说着,那道血河便铺展开来,化为猩红的鲜血漩涡,绕着青羊山不断旋转,要凭借水磨之势,一点一点地磨掉护山大阵 只要破了护山大阵,就是青羊观的末日 第二十章 魔焰熊熊 “三十三天天外天,白云深处有神仙,神仙也是凡人做,只是凡人心不坚~” 哼着漫腔调的小曲,吴解背着『药』篓,提着『药』锄,悠哉游哉地走在回家路 他所过之处,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四溢。清香的源头,是他手上提着的那支粗粗的人参。这支人参根须细长,茎于粗壮,四肢完整,一看就知道是难得一见的上品,没有百来年的火候,决计不能长成。 若在别的地方,这样一支人参多半会引来许多麻烦,就算有强盗杀人越货都不奇怪。但在武安县,这样的情况却一点也不稀奇——尤其这事情发生在吴家『药』铺的二儿子身上,就更不足为奇了。 武安县有很多身具奇异本事的人,诸如登萍渡水、摘叶伤人、铁板神算、刀枪不入之类,实在是层出不穷。虽然吴解这种“出门采『药』必定会采到陈年老参”的本事着实有点不合情理,但放在武安县,大家就不会当他是怪胎,只会报以和善的笑容。 “是阿解啊,你回来了——好浓的『药』香,你找到什么好东西了吧?” “一支人参而已,约『摸』百来年火候,只能说是‘不错,而已。” “百来年的人参很稀罕了阿解你真能于,每次进山都能找到上好的『药』草 “要是我们家阿羽也这么能于就好啊……”[ 在街坊邻居们赞许和羡慕的眼光中,被称许为“能于”、“有本事”的少年,却忍不住暗自叹息。 “在路边随便刨个坑就能挖出百年老参来……我究竟穿越到怎么一个荒谬的世界里面了啊” 作为一个穿越者,吴解本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古代;但他很快发现自己生活的环境和在书上看到的任何一段历史都对不上号,于是又以为穿越到了什么武侠世界……但随着年龄渐长,他慢慢觉得……自己该不会穿越到了什么仙侠世界吧? 他生活的地方叫武安县,县城不大,加上附近的两三个村子,总共也就两三千户人家。但在这两三千户人家里面,身怀绝技的却至少有十分之一以上 路边那个卖茶叶蛋的连牙都掉光了的老『奶』『奶』,一脚能够把个大活人踢飞半条街;邻居家被老婆训丨斥得点头哈腰没半点脾气的软蛋大叔,能够把几千斤的木船一个人扛走;县衙里面那个游手好闲到处蹭吃蹭喝的邢捕头,能够脚踏激流奔驰在大赤江上追杀凶犯…… 这绝对不是什么武侠世界的层次要知道,他们平素可都只当自己是普通人,还一再强调“真正的高手”是多么多么的夸张,御剑百里是基本功,飞天遁地是家常菜,就算移山倒海之类神话中的本事,在他们看来也不是不可能。 神啊,这个世界太危险了我可以申请穿越回去吗? 作为一名光荣的穿越者,吴解当然也有一些特殊的本事——论他到什么地方,只要周围没有其他人,他就可以随便在地上挖挖,挖出成年老参来。 真的,随便挖挖就好,不需要考虑时间地点,更不需要考虑这地方究竟有没有人参。 ……喂这还讲不讲道理了 吴解曾经『迷』茫过,也曾经大费功夫追寻自己这个本事的缘由,不知道多少次徒劳之后他才终于放弃,考虑该怎么利用这种奇异的能力,在这个世界过得更好。 他始终觉得,自己穿越到这个奇异的世界,一定是有点特殊的事情要做的——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又何必要穿越呢? 在穿越之前,他并不是一个宿命论者,但现在是了。 在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什么使命是必须他来完成的 但是……那是什么呢?[ 吴解站在高手如云的武安县街头,举目四顾,心中茫然。 ……鲜血的漩涡飞快地旋转着,犹如刨子一般紧紧贴着护山大阵的青光,不断发出刺耳的响声。伴随着这令人简直要抓狂的声音,青光不断地震动着,缓缓向后退去。 虽然后退的速度并不快,但两刻钟之后,却已经退出了至少两三丈。 青光退去,血河便侵入进来。那些之前被青光护住的山林在沾染血河的一瞬间就被吸于了全部的灵气,化成了焦黑的枯木,简直就像是被火烧过了一般 虽然对于整个青羊山来说,这样的损失还只是微乎其微。但对于镇守护山大阵外圈的安子清来说,这情景却触目惊心,让他既生气又担心。 不过现在,最让他生气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真奇怪都这么长时间了,为什么没有别派的高手来支援?玄门或者旁门左道的倒也罢了,佛门也暂且不去说他,白帝阁那些人不是号称除恶勿退的吗?这血河要多恶有多恶,他们怎么不来斩妖除魔呢” “之前跟咱们吵架的时候,明明一副义正辞严的样子……真是,一点也不可靠啊” 发出类似抱怨的,并非只有他一个人。 “求援的消息已经发出去很久了,白帝阁那边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韶光真人眉头紧锁,忍不住又问,“长孙师弟,那边一点消息都没传来吗?” “是的……”长孙武脸『色』阴沉,眉宇之中满是不安,“我已经仔细确认过,秘法水镜还在正常运作,和那边的联络应该还是畅通的——但就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不对劲啊”瑞龄真人纳闷地说,“见恶而不除,这是违背他们理念的事情。就算他们被什么事情拖住了,暂时法分身,至少也该发个消息给我们吧” “除非……”陈实低声说,但却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 可他的意思,大家却已经知道了。 这些凝元、还丹真人们,当然不会像安子清等后辈弟子一样怀疑白帝阁的节『操』——须知天下只有背叛自己立场的个人,却没有背叛自己立场的团体。但既然白帝阁的节『操』没问题,那么问题反而就更严重了 白帝阁那边,恐怕也遇到麻烦了,而且是大麻烦,大到让他们连腾出一点点力量支援青羊观都做不到的大麻烦 不,甚至可能是让他们连分出一位还丹真人,使用秘法水镜和这边联系都不行的超级大麻烦 “或许只是我们猜错了,比方说……可能他们负责管理秘法水镜的那位长老正好机缘临头,在闭关苦修……” “本门的秘法水镜前后有六位长老负责,只要有一个人没有闭关,就不会影响联络。”探究院叶长老叹道,“最后一个就是我……想必他们应该也是这样吧,那总不能几个人全都在闭关啊” 各位真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都充满了不安。 按照守望相助的原则,这个时候他们本该派人去看看究竟,设法帮帮忙。但此刻青羊山已经被那一片血河完全包围,除了秘法水镜之外,根本没有别的任何办法可以跟外界联系。至于冲出去……唉还是死了这份心吧 刚才孙子文长老曾经试着驾驭青云剑,想要冲出血河漩涡。但刚一离开护山大阵,青云剑的剑光就被穷血泊黏住,任凭他怎么催动法力,都难以前进半步,反而被朝着血河深处吸进去,连稳住身体都不行。 若非长孙武当机立断,出手就是轰雷珠的惊天一击,他只怕已经死在了血河之中。 但更加可怕的是,长孙武当时轰雷珠的全力一击,居然只是震散了一大片血河,甚至没有能够将血河打穿 连青羊四宝之中最为锋利的青云剑都冲不出这血河,连威力穷堪比天劫的轰雷珠都打不穿这血河,别的办法自然更加休提 “其实也不用太担心。”康祖师缓缓说道,“白帝阁就算遇到的麻烦再大,难道还能比我们这边更大吗?我们能够顶得住,他们当然也能” “别忘了,白帝阁可是从神山五子开宗立派以来,唯一没有被攻破过山门的。要说时丁的程度,他们可比我们更强” “其实我知道,你们担心的不是白帝阁,而是本门……眼看着那一道血河围住了山门,连青云剑和轰雷珠都没能奏效,你们心里没底气了”康祖师的神『色』渐渐严厉起来,“我看你们这是安逸得太久了心里都有点松懈了被人打上门来又怎么样?被人堵住了山门又怎么样迄今为止,我们连一点实质『性』的损失都还没有,这张战斗才刚刚开始呢” 他乃是青羊观当代资格最老的太上祖师之一,经历了数的风风雨雨。就算是谁都明白的道理,在他说来,便特别有说服力。 诸位真人深深地叹了口气,定下心来,静静地注视着那正在不断消磨护山大阵的血河。 诚如康祖师所说,目前的情况其实一点也不算糟糕,大家要做的不是去急急忙忙联系别人,而是专心养精蓄锐,准备迎接迟早会到来的那场大战 但是等众位真人都各自去养精蓄锐之后,康祖师却缓缓闭上了眼睛,在神念之中微微叹了口气。 “陆师兄,你看这一关……我们能过得去吗?” “你我苟延残喘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让本门能够渡过这样的难关吗?” 陆祖师神念之中又说:“就算是拼着形神俱灭,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我也在所不惜” 康祖师重重地点了点头,目光却忍不住看向西北方。 白帝阁那边,究竟遇到什么麻烦了呢? 〖∷更新快∷∷纯文字∷ 〗 第二十一章 幻影重重 吴解并没有回家,而是在武安县到处漫步。 走了一段路,他突然心中一震,注意到街角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摊子。 一个看起来仙风道骨的白发老道正坐在摊子后面,摊子上摆着一个黑布小袋子和一个拳头大小的晶球,而挂在摊上的白布横幅则写了两个大字:招徒。 在摊子前面,至少有二三十个年轻人排成了长长的队伍,站在最前面的那个正按照老道的指示将左手按在晶球上,咬牙瞪眼似乎在用力的样子。 过了片刻,老道叹了口气,从袋子里面拿了一块碎银给他,然后让下一个年轻人过来做同样的事情。 “邢捕头,这是在做什么?”吴解有些纳闷,凑到在神出鬼没的邢捕头身边,低声问道。 “那是仙师三山道长,他也是咱们武安县出身。百年之前出门求仙,现在年纪大了想要安定下来,就回到故乡,打算收几个徒弟,建一座道观,安度晚年。”邢捕头笑了笑说,“可惜他只招年轻人当徒弟,否则的话,我老邢倒是想要去试试呢” 吴解一愣,这老道百年出门求仙?那他现在岂不是有一百多岁 这不可能吧……[ 吴解家族世代行医,精于养生之道。可按照家谱,家族里面最长寿的一位老祖爷爷也只活了八十四岁——在这个活到六十就是长寿的世界里面,这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情。 武安县藏龙卧虎,高手如云,但整个县城之中最长寿的老镇长,今年也才不过八十二岁而已。 这老道虽然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中气十足,不见半点老态龙钟,要是他已经活了上百岁还这么健康,那恐怕还真的是修炼有成的得道高人呢 想到这里,他顿时觉得心跳都快了两拍,急急忙忙跑过去,想要看个究竟 但还没等他走到前面,本县的孩子王杜若杜大小姐便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一头撞开排在最前面的那人,抢了排头的位置。 “铁牛啊,姐姐我等一下还要忙着去相亲你就先让我测一下吧” 这理由实在强悍得可怕,一时间万籁俱寂,就连最不满的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而杜若则已经学着前面那些人的做法,将双手按在了摊子上摆着的那颗晶球上。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晶球便亮了 吴解一愣——在晶球亮起来的瞬间,他本能地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似乎有什么肮脏和危险的东西一闪而逝,就下意识地对那老道升起了怀疑和提防的心 他有心劝杜若谨慎一些,但看她那兴高采烈的模样,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说辞。更何况或许自己只是猜错了?没准老道真的是得道高人,真的要收徒弟也不一定啊 所以他只是暗暗存了个注意,便告辞离去。 他这边毫不犹豫地走了,摊子上的老道却微微一愣:年青人正是充满幻想的时候,遇到自己这仙师招徒,怎么也应该凑过来看看才对。只要肯过来,他三言两语就能将其说动了心——就像之前那个少年书生一般。 看那采『药』少年的模样,一开始似乎是有些兴趣的,可怎么忽然就没了兴趣,转身走了呢? “刚刚那个背着『药』篓的是谁?”他随口问道。 “是吴家『药』铺的阿解哥。”[ “他是本县上最聪明的人。” “小山哥比他聪明吧?” “要说读书识字,林麓山当然比吴解强,可要说聪明……我觉得还是吴解厉害一点” “嘁男人重要的是拳头而不是脑子,看书看得再多,不能打又有什么用?遇到强盗或者野兽,难道可以靠学问把它们于掉吗?” “总之不能打就没用,对吧,大姐头?” “当然” “怪不得师傅说要准备搭擂台给你比武招亲来着……” “你皮痒了吗” 少男少女们七嘴八舌地说笑着,很快就将话题歪到了十万八千里外。但不管怎么说,三山道人已经知道了他想要知道的事情。 “『药』铺……聪明……”老道轻抚长须,眼中『露』出了少许担心之『色』,“自古医家就是千门的对头,不知道这吴家『药』铺的人会不会坏了我的事……” 按照常理,此刻吴解已经走远,但这段话却犹如长了翅膀一般,飞到了吴解的耳朵里面。 他心中一愣,仿佛有一道雷电轰鸣着劈了下来,猛地转过身去,冲向那个摊子。 可他只冲了几步就停了下来,脸上『露』出了释然之『色』。 “又是心魔”他闭上眼睛喃喃自语,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知何时,三山道人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仙风道骨的模样宛然便是青羊观前任掌门枕石真人,看不到半点邪气。 “没错,又是心魔……这是你的求仙之念,用这个来作为本心,你觉得怎么样?” 吴解沉默着,没有回答。 “世人皆求超脱,为了成仙,论是亲情友情都可以抛开——其实不抛开也不行啊你长生不朽了,你的亲人和爱人却未必能够。到最后,大家终究是要分开的”心魔的声音充满了慈祥,“长生之路,只能一人独行” “让我再想想。”吴解低声说。 心魔摇了摇头,脸上却没有不耐烦的意思:“好吧,时间多得是,再想想也妨” 周围『荡』起了水波一般的涟漪,在这涟漪之中,一切的景物渐渐消失,吴解的意识也渐渐沉入了黑暗之中。 天书世界,混沌之海。 混沌之海中,漂浮着一小块肥沃的农田,田里稀稀拉拉种了一些『药』材,田地中央还有几丛竹子,旁边则是一间小小的竹屋。 穿越者吴解正盘膝坐在竹屋门前,专心炼气。 他将精神集中,感受着充斥于体内汹涌澎湃的热力,然后用意念引导着它们集中在心口部位。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那些热力简直就像是小学一二年级的熊孩子,活力十足而且不听话,他往往要花上好一阵子,才能引导着一缕热力来到心口,汇入已经凝聚在那里的火热气团之中。 一缕一缕,一缕一缕。 如此枯燥乏味的修炼,足以⊥这个仙侠世界的绝大多数人都为之焦躁甚至失去耐心,但吴解并不觉得它很聊,相反,他有些乐在其中。 作为一个经受过泡菜游戏考验,一整晚反反复复在同一个场景杀同一种怪物,然后只能看见经验值上升个百分之一,又或者什么都不爆……吴解当年能够忍受那种事情,现在就能忍受枯燥的修炼。 不,相对于完全看不到效果的练级,至少修炼的效果是可以看到的,而修炼的成果则远比电脑里面一组数据的少许改变更加有用,也更让人高兴。 当然,或许以上解释都是错的,或许他只是单纯地觉得除了修炼之外自己似乎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以追求…… 论前生今世,吴解都没有研究过心理学,所以他不能给自己的想法进行详细精确的分析,从而得到一个靠谱的结论。 人可以师自通成为厨师或者格斗家,却不能师自通成为弗洛伊德。 嗯,也不能师自通成为仙人。 所以当吴解终于耗尽心力而不得不结束修炼的时候,他胸口的那团热气也只不过壮大了一点点而已。 他睁开眼睛,叹了口气。 “茉莉,你就不能帮我想个效率高一点的修炼方法吗?” 他并不反对枯燥的修炼,但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希望能够换一种效率更高一点的修炼方法。 就算刷怪练级,也是存在技术问题的啊 然而,人回答。 吴解疑『惑』地站起来,看到不远处的田地里多了一蓬绿油油的青菜,青菜中间伏着一只雪白的兔子,正在呼呼大睡。 “起床了” 随着他一声大吼,那只兔子打了个激灵,飞快地跳了起来,脸上『露』出很人『性』化的表情,就地一滚变成了一个十二三岁的白衣少女。 这女孩长得雪白粉嫩、玲珑可爱,尤其是那对软绵绵的长耳朵和水汪汪的大眼睛,更是充满了一种我见犹怜的柔弱感觉,让人不禁生起保护**。 不过吴解可记得,自己当初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首先的反应不是觉得可爱,而是大叫了一声“妖怪啊”…… “是师傅啊,有什么吩咐吗?是那个不长眼的来惹您了吗?砍他全家”名字叫茉莉的兔耳少女显然还没睡醒,『迷』『迷』糊糊地说,说着还打了个呵欠,似乎又要睡着的样子。 吴解眉头一皱,一把抓住了那对弯弯竖起的长耳朵,将自己的问题复述了一遍。 这个办法果然很有用,茉莉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眨巴着犹如红宝石一样的眼睛,坐在地上摆出了“我在思考”的姿势。 很快,她的眼睛渐渐合上,身体也慢慢歪了下去。 吴解再次抓住了她的耳朵,这次稍稍用了点力气。 于是茉莉立刻再次清醒,而且给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师傅啊,不是徒儿我不教您厉害的法门,实在是上辈子咱们得罪的人太多呐……万一被别人看出点什么名堂来,我反正在天书世界里面所谓,您怎么办呐?” “不至于那么巧吧”吴解松开了手,小声嘟嚷,“唉要是前世的本事还能剩下一点点……不,哪怕是剩下一点记忆也好啊” “那样您刚转世,天劫就追过来了呐。”茉莉双手做了一个爆炸的动作,“轰” 吴解想象了一下穷天雷轰轰烈烈砸在自己脑门上的画面,不禁出了几滴冷汗。 “我当年真的就那么混蛋那么人渣那么差劲?得罪的人就真的那么多?”他换了个话题,又问。 “比您自己想象的还严重呐您想想看,当年您门下大神通者数以百计,可天劫来临的时候他们却没一个帮忙的,反而有好几个拼着同归于尽来破坏您渡劫,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吴解语叹息,但才叹了几口气的时间,茉莉已经又趴在地上呼呼大睡。 “你这也太能睡了吧睡了那么多年还不够吗?” 其实他也明白,茉莉并不是真的嗜睡,只是因为身为器灵法独立行动,自己又转世到了地球联系不上,奈之下只能用睡觉打发时间而已。 虽然他前世的一切记忆和力量都已经随着天劫灰飞烟灭,但还是可以通过地理来判断究竟过了多久——茉莉所记得的一切地理情况都和如今的世界对不上号,甚至连天地灵气的浓度都降低到了不及先前十分之一的地步,这等沧海桑田的巨变,不知道要花多少万年才能完成 他也曾问过茉莉,天书世界里面大概过了多少年,茉莉当时先是扳着手指算时间,过了一会儿,又在沙地上画正字来计算。 算了大概十分钟之后,她终于用完了耐心,很含糊地回答:“太久了呐,不记得了呐。” “那至少也该有个大致的数量级吧,是千年还是万年?又或者十万年?百万年?”吴解又问。 “呐,我能从一数到一百”茉莉闪烁着红宝石般的大眼睛作可爱状。 吴解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兔子”茉莉强调。 于是吴解就明白了。 好在随着天书世界再次开启,茉莉的嗜睡症状正在慢慢恢复,吴解相信只要再过一段时间,她一定会重新活蹦『乱』跳的 “师傅您看这棵人参长得真不错啊”就在他沉思只是,茉莉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从田里面挖来一棵粗若儿臂的人参,兴高采烈地说,“呐,我们来把它烤了吃吧我最喜欢吃烤萝卜了” 看着突然之间就精神抖擞的茉莉,吴解突然觉得至少她似乎不用活蹦『乱』跳也可以…… 他不断摇着头,叹着气,心中却不禁有些『迷』茫。 这样下去……自己的修仙之路,真的能够顺利吗? 〖∷更新快∷∷纯文字∷ 〗 第二十二章 仙山破碎 漂浮在天上的白帝阁群山,已经有至少三分之一坠落地面,化为了数的断木碎石。雄伟的宫殿、精致的楼台,全都变成了连残垣断壁都算不上的碎块。或许日后会有人发现这些碎块,测出在莽莽群山之中,曾经有一片颇为宏伟的建筑群。 “……这样想起来,似乎很有面对历史的沧桑感啊”韩德缓缓走着,犹如跟朋友聊天一般,对被他提在手上的“碧波神剑”何子明说,“日后你们的徒子徒孙想要祭奠亡灵的时候,也可以有地方凭吊,真是不错呢” 何子明被废了修为,又打得鼻青脸肿,因为刚才受伤的缘故,他浑身都在滴血,四肢软绵绵垂着,一动也动不了。但即便如此凄惨,他的眼神之中却没有半点软弱,反而明亮得很,充满了凶恶的斗志。 他抿着嘴,一言不发,只是冷冷地看着韩德,认认真真地打量着这个强大得超乎想象的对手,想要从韩德身上找到一些破绽。 刚才交手的时候,他手持白帝阁世代相传的神剑“碧波”,人剑合一之势足以⊥还丹七转的绝顶高人都退避三舍,却被韩德随手一拳打碎了剑光,神剑片片粉碎,他自己也身负重伤。 直到现在,他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败得这么快,这么离谱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家伙这太离谱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大概不外乎德为什么会这么强,之类的吧。”韩德很温和地说,“但是啊,这只能说你实在太过井底之蛙,完全没见过世面 “相对于你们白帝阁这口老井,我呢,差不多可以算是一条小河。但这世上,可是有如同汪洋大海一般让人觉得深不可测,甚至于连挑战的勇气都难以提起的家伙啊”韩德叹了口气,“你或许要问‘为什么这么多年,韩德一直都没有拿出真本事战斗过?,……唉一个始终想着要挑战大海的人,面对你们这种没前途的老井,想要拿出真本事,也提不起兴趣啊”[ “既然如此,韩宗主为什么现在又提起兴趣了?”颜开的身影出现在前方的殿堂门口,虽然因为受伤的缘故而脸『色』苍白,但脚下依然站得很稳,白帝阁掌门信物“问心剑”在他手上吞吐着寒光,仿佛随时都会化作神龙冲天而起。 韩德停下脚步,随手将何子明扔到一边,笑着说:“凡人有云,鱼虾也好。挑战弃剑徒是不可能了,先拿你们来练练手也不错。” “仅仅因为这种原因?”一位同样身上有伤的还丹真人御剑赶来,落在颜开身边,和他并肩作战,脸上却满是震惊之『色』,“难道不是为了道魔之争? “道魔之争什么的……跟死人有什么关系呢?”韩德摇头,“魔门已经灭亡,整个天外天都死绝了;道门嘛,你们白帝阁的灭亡近在眼前,青羊观那边估计也撑不了多久……” 颜开冷着脸,他是少数知道青羊观现状的人之一。相对嘴上说着“灭门”但实际上并没有对后生小辈大开杀戒的韩德,那道猛攻青羊山的血河可真正是去灭门的 白帝阁这边,韩德杀了自己等高手,拆了祖师堂和大殿,打落白帝群山之后,可能就懒得再追杀其余人等了。可青羊观那边……一旦护山大阵破了,别说满门上下,就连山上的一草一木恐怕都活不了 “我一直不知道魔门竟然有如此底蕴……果然还是应该当初联手攻上天外天算了”费东临的法袍缺了半边,或者说,他总算把刚才被韩德立掌为刀砍掉的半片身体长出来了,虽然样子很狼狈,但战力受损其实并不大。 韩德闻言,摇摇头,不屑地笑了。 “攻上天外天?就凭你们?” 他叹了口气,似乎很感慨的样子:“为什么你们不肯好好面对现实呢?就凭你们这些人,当初攻打天外天的话,也只是送死罢了” 说着,他转头看向东南方,隔着千山万水,目光落在那个正躺在竹楼中,双眼紧闭的年轻人身上。 “所谓的正道三派,真正值得我忌惮三分的,其实只有吴解一人罢了。他那穷尽的法力和奇妙莫测的手段,实在不像这人间能够有的;最重要的是,他对于魔道和神门的手段,实在是太熟悉了在他面前,总觉得自己不像是前辈高手,倒像是私塾里面的小学生……” 颜开眉头一皱,心中突然惊动,想起了当初明空大师说过的话。 “老衲也学过一些占算之法,这段时间发现魔道气运日盛,而贵派气运却在下降——如今交恶了吴解,恐怕不是好事啊” 当时他冷哼了一声,放话说“白帝阁与其靠吴解救命,还不如灭门算了”[ 现在回忆起来,可真是一语成箴了 “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为了意气之争,惹下了如此杀劫……”虽然明知道韩德来灭门的原因绝对不是由于自己的乌鸦嘴,但面临着灭门大祸,颜开还是忍不住深深叹息。 费东临却想起了什么,问道:“那吴解究竟是什么来历?” “你问我,我问谁呢?”韩德笑道,“我只知道他前世肯定是大人物,没准还是我神门的前辈呢不过前世和今生终究是两码事,论他前世怎么样,今世都不愧为一个行得正走得直的正道中人。说实话,我真是挺佩服他的” “那小子有什么值得佩服的”何子明终于忍不住开口,嘶哑着声音,冷冷地说。 韩德朝着他看了一眼,见他已经在后续赶到的同门救助下缓缓恢复了元气,却也不以为意:“我都说了,井底的青蛙是不会明白江河海洋的,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听我说话呢” “吴解所走的道路,和你们这种凡人是完全不同的当年我可是得到了天大的机缘,还有兄长鼎力相助,才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得以成就九转金丹。但是看看他,这些年来并没有特别冒险,也没有特别寻求什么机缘,就靠着自己修炼,一步一步走到了九转金丹的门槛前面。他才一百岁啊百岁之际金丹成就,这样的速度,哪怕在高手如云的上界,也足以惊世骇俗了吧“ “九转金丹?”颜开终于保持不住自己之前的沉稳,勃然变『色』,“你不是魔门中人吗?怎么能够成就我道门至高上的九转金丹” “可笑我神门也是道祖嫡传,源远流长,丝毫不在你们道门之下……嘿嘿,若非名道人神山讲道,传下大道正法,这世上原本只有我们神门才有九转金丹之路呢” “可是……九转金丹是要飞升上界的。你们魔门到头来不是要变成域外天魔的吗?” “谁告诉你说我是‘魔门,的?”韩德正『色』反问,“我乃是神门嫡传,不过出身于天外天,这些年居住在故乡罢了。魔门是域外天魔篡夺人间神门之后改造而来,和神门似是而非,两者本质上是完全不同的” 见白帝阁众人有的恍然大悟,有的苦苦思索,韩德笑了笑,话语之中却流『露』出了杀意。 “冥河长,人生短,时间紧。还是让我早点送诸位上路,不要耽搁了一起投胎的时间吧” 话音未落,他一脚跺在地上,数裂纹出现,然后顺着山体一路延伸,只是片刻工夫,一大片山峰已经支离破碎,带着巨大的轰鸣声坠向地面。 而此时,剑光和拳风已经混成一片。 ……昭阳城很大,一行人走了好一会儿才来到那座全白的楼阁附近。这是东南一带著名的珍宝商家“白玉楼”的分店,若说有什么地方可以妥善卖掉吴解挖到的参王,自然非这里莫属 大家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如此美景中回过神来,林秀才整理了一下仪容,正准备拿着那个价值连城的木匣下车,转念一想却又叫上了吴解。 “阿解,你拿着匣子跟我来。”他见众人有些疑『惑』,解释说,“阿解的运气很好……” 于是众人恍然大悟。 吴解将装着参王的木匣抱在怀里,跟在林秀才身后,走进了他们这种寻常人家原本绝对不可能踏入的白玉楼。 这支人参是他从天书世界里面得来的。不靠谱的兔子茉莉没办法帮他修行,也拿不出什么天材地宝,唯有这些种来当零食的人参很有价值。 吴解有心出门求仙,但又不放心家中的父母亲朋,便取了一支人参来卖,以便为他们赚一笔颐养天年的钱财。 事情很顺利,这株人参卖出了一个天价,数目之高,让带队的林秀才目瞪口呆许久,反反复复追问了白玉楼的陆管事好几次,才确定自己真的没有听错 “这万两黄金,贵客打算怎么收钱?”身材壮实面容黝黑,不像是商人倒像是船工的管事陆嘉笑着问,“我的建议是换成鄙店的白玉符,白玉符乃是鄙店特制,每一枚便能抵得上千两纹银。不仅可以在本店兑换,而且到天下任何一处大城市的古董店都能兑换,比随身带钱方便多了。” 林秀才茫然地发了半天呆,最后问:“我们可以考虑考虑再说吗?” “当然可以”陆管事笑道,“诸位贵客可以先在这昭阳城里面住几天,食宿全包,出门之时更有本店派出的可靠保镖随行,绝对安全” “那保镖叫什么名字?”吴解心中一动,问道。 “是两位保镖,一位叫关雄,另一位叫徐海,都是从战场活着回来的老兵,不仅武艺高强,做事更是利落”陆管事笑道,“尽管放心” 〖∷更新快∷∷纯文字∷ 〗 第二十三章 血染青峰 吴解一行在郡府住了三天。 他们下榻的客栈是白玉楼专门安排的,三处紧邻着的小院,布置得典雅脱俗,各种日用服侍什么的也非常清洁华美。 当然住在这里的开销也是很大的,吴大夫有一次忍不住问了问住宿费,吓得差点下巴脱臼。 如果不是这笔钱已经由白玉楼付清的话,大概他会立刻跑回来,让大家马上搬出去吧…… 这几天他们过得有点糊里糊涂,每天做的事情就是在白玉楼派出的侍者陪同下,在郡府里面游玩和采购。 东楚国这些年还算安定,物价也并不高,位于一郡首府最繁华地段的店铺,也只要五千两就可以买下,如果再添上一千两,还可以附带宅邸一座——当然不是在同地段,昭阳城里面最繁华的地段里面只有商铺,没有住家。 按照吴大夫的想法,既然现在有钱了,不如三家人都搬过来住。在这昭阳城里面做些营生,只要不遇到什么天灾**,凭着十万两银子的本钱,怎么也足够几代人安享富贵。运气好一点子孙争气一点的话,没准还能发扬光大,成为后世的名门…… 但大家商量了一番,却还是放弃了这个充满诱『惑』力的打算。 昭阳城水太深,有本事的人物太多,十万两银子的财富短时间内法转化成家族的底蕴,面对那些不知道盘踞在这里多少年的豪门世家,终究还是不够的。[ 要是想在这昭阳城里面安家,只怕就算是白玉楼也未必能够护得了他们周全——白玉楼的力量肯定很强,但彼此的交情却绝对不足够让他们动用真正的力量来保护大家。 既然如此,还不如退而求次,大家回县城去当个富家翁算了 十万两银子的身家,在县城安丰城里面绝对是当之愧的首富,再加上跟天下闻名的白玉楼多少搭上一点关系,可以拉着大旗当靠山,日子必定能够过得十分滋润。 “就是或许会被人叫做‘乡下土财主,什么的吧……”林秀才笑呵呵地说,“土财主就土财主,耕读传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众人哄笑,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既然打算荣归故里,那么当然要买点郡府的土特产回去,众人分头出动,一番大肆采购,买来的东西堆成了小山——为此又不得不买了几辆精工打造的大车,纯钢骨架坚固结实,精棉车罩蓬松软,拉车的健马高大威风,赶车的车夫精明能于,再看大车里面满载的各种上等器具财物……真真羡煞人也 采购完毕之后,众人便就此还乡,白玉楼为他们找了极有信用的南华镖局,由总镖头“南华水剑”沈毅押镖,还派关雄、徐海两位保镖同行。 这群镖师实力出众,个个不凡,光是杜团练知道名号的就有四五个,甚至于连赶车打杂的趟子手都精壮悍勇,当真让人佩服不已 “老爹,你不是经常说自己很厉害吗?跟沈总镖头比起来如何?”杜若笑嘻嘻地问。 杜团练老脸一红,想了半天才憋出个答案来:“沈总镖头虽然比我强很多,但像我这样的如果能有十个八个一起围上去,他也会陷入苦战的……” “那也要能围得上去才行。”吴大夫淡淡地说,“南华水剑最大的特点就是轻和快,你这样莽撞得跟牛差不多的家伙,就算百儿八十个,也围不住沈总镖头。” 杜团练顿时话可说,车内众人一起哄笑。 车队在宽阔的官道上一路向前,从昭阳城前往安丰城。 大概是东楚国现在的确天下太平,又或者是南华镖局的确威名远扬,总之他们一路上走了五天,始终安安静静太太平平,没有半个盗匪。 如此顺利的情况让大家都很高兴,可吴解心中却总是有些不安。[ “总觉得不会这么顺利……财帛动人心啊我们这群人简直就差没有在脸上写明‘我很有钱,了,难道说山贼强盗们都改行不爱财了吗?” “说得没错我猜他们一定已经把镇上的男女老少都抓起来当人质,然后让你们拿钱赎人,一个人一千两”茉莉连连点头,“大概用不了多久,强盗的使者就会把礼物送上来——你觉得会是一双眼睛呢?还是一对耳朵?” “不要胡说”怒斥了茉莉的乌鸦嘴,吴解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重…… 事实证明,他担心得很有道理。 第六天晚上,强盗们果然来了 那天夜里,守夜的趟子手震耳欲聋的铜锣将大家从睡梦中惊醒。吴解冲出权当帐篷的马车,迎面就看到了许多火光。 今晚月『色』不错,月光下可以看到很远。而吴解清楚地看,许多星星点点的火光正从远处朝着这边接近,暗暗估算一下,至少有好几十个;在这些火光后面,还有一些移动比较慢一些的火光,数量不清楚,但相当密集。 远远地看去,就像是有许许多多的萤火虫正在夜『色』里飞舞,排成松散的队形沿着大官道朝这边飞来。 夜风之中传来了很有节奏的,听得出来那是马蹄声,但因为距离太远蹄声太『乱』,他法判断究竟来了多少人马 “…老四他渡心魔劫,要渡到什么时候啊”杜若在吴解身边不耐烦地走来走去,脸上满是担心,“外面都打成这样了啊” “稍安勿躁,大战还没真的开始呢。”杜馨坐在旁边的竹椅上,宁神静气,脸上没有半分急躁担忧之『色』——或者说,她的脸『色』一贯如此,似乎从来就没有表情。 看着她这样,杜若反而越发的急躁紧张:“你也给个准信啊他究竟要渡劫到什么时候” “九转金丹乃是天地间最为奇妙的事情。我没有成就过,也没有亲眼见别人成就过……你问我有什么用呢?还不如去问韩德。”杜馨淡淡地说,“他也是九转金丹,或许他知道吴解的情况。” “我去问他?我出都出不去,怎么问啊” “要出去……倒不是没有办法……”杜馨悠悠然说,“外面那片血河看起来声势浩大,其实主要是靠着里面的穷幽魂组成阵法,才有这样的威力。以我的本事,暂时打破阵法,送你出去,倒也不难。” “那就赶快送我出去我好去找韩德问问” 杜若的话实在是太过于奇葩,就连杜馨也不禁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她眨了眨眼睛,平静地反问:“你出去了,找到了韩德,问到了答案,然后怎么进来呢?” 杜若顿时愣住她很清楚自己绝对没有冲破的本事,正如杜馨所说,就算问到了答案,也没办法回来啊 “……那么,咱们一起去?”杜三姐脑筋一转,立刻就有了办法,“我们一起去,路上也多个照应……” “不行”杜馨斩钉截铁地说,“我要在这里为他护法,在他成就金丹之前,我哪里都不会去。” “可他什么时候才能成就金丹啊” “这要问韩德。” “……为什么话题又绕回来了啊”杜若烦躁地挠着头,犹如被困在笼子里面的老虎一般走来走去,一头长发已经『乱』得跟鸡窝没什么分别。 杜馨沉默不语,目光注视着吴解。 论需要多久,她都会守护下去 就在这时,一道耀眼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天空,却是白莲堂的诸位还丹神僧汇合在了安贫寺,正在以渡厄大师为核心,组建佛门降魔上大阵,三界金刚曼陀罗 那金『色』的光芒起初很柔和,但很快就变得璀璨猛烈,仿佛一轮太阳降落人间一般,但还没等它完全成型,光芒便猛地迸散,化为数的碎片。 三界金刚曼陀罗大阵艰难深奥,需要诸位神僧配合得天衣缝,才能形成上降魔妙法。诸位神僧此前并未演练过,如今才是第一回练习,哪有可能这么容易成功 “真是急惊风遇到慢郎中”身材高大雄壮的度同大师气愤得捏紧了拳头,“青羊观那边被血河围着,危在旦夕,我们这边却还在演练阵法……真是可恼啊” “着急也没有用,若是不能组成三界金刚曼陀罗大阵,我们过去也是白白送死。”明空大师温和地说,“若是青羊观真的坚持不到我们赶去救援,那或许也是命数吧……” “呸这是什么见鬼的命数”当代唯一的佛门俗家还丹高手,年纪比明空大师还要老一些的张云河把玩着手上的钓竿,阴沉沉地说,“我们修仙的人,讲究的就是‘人定胜天,就算老天真的不给青羊观活路,我们也要凭自己的力量把他们救下来” “说得也是……”明空大师愣了一下,笑道,“我的想法的确是太消极了 说着,他转头看向西方的天空,心中却在暗暗叹息。 青羊观的灾厄,佛门可以设法援救。可白帝阁那边……却连一点消息都没有能够传出来呢…… 此时的青羊观情况绝对算不上好,孽镜天魔本领高强,『操』纵着血河绕着护山大阵不断旋转消磨,渐渐地就『摸』清了整个大阵的运转规律。它来自上界,论寿命可能比当代青羊山所有门人加起来都大,见识自然也不同寻常,纵然道魔殊途,可青羊观的护山大阵,还真的难不倒它 它耐着『性』子又观察了一会儿,确定自己已经看清,便大笑一声,『操』纵血河化作数刀锋,四面八方一起刺向护山大阵。 这些刀锋极为轻薄,乍看上去似乎毫威力,但却轻飘飘地刺入了护山大阵的青光之中。 大阵再怎么完善,终究也有空隙,但刀锋却几乎毫厚度,以厚入有间,就算护山大阵的力量再怎么强,也抵挡不住 下一瞬间,猩红的血光在大阵之中炸裂,至少有十余名炼罡弟子被血光沾染,连惨叫都没能发出,整个人便化成了血水 〖∷更新快∷∷纯文字∷ 〗 第二十四章 同气连枝 血河的突然变化,大大出乎青羊山众人的意料。谁都没想到刚才还固若金汤的护山大阵,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就被敌人突破,甚至连一点让人可以反应过来的空隙都没有 一声怒吼,众位长老不约而同地化作光芒冲了出去,想要拦住正在飞快侵入护山大阵之中的血刃,尽量救下那些正在护山大阵之中的弟子。 但反应最快的却还是韶光真人,他眼中精光一闪,手上的山川印陡然发出了耀眼的白光。 整个护山大阵之中,顿时便白光闪耀。穷的光芒刹那间把整个青羊山变得如同太阳一般明亮,这份光芒蕴含着强大的力量,更带着一股浩然正气,恰恰和血河的『性』质完全相反。 白光所至,非但那些细小的血刃立刻被消磨殆尽,就连环绕着青羊山不断旋转的漩涡血河都变得凝滞起来,数原本正在血河之中挣扎,载沉载浮的幽魂在白光之中得到解脱,脸上『露』出轻松释然的神情,缓缓消失,前往幽冥转生 只此一击,那浩大的血河便被削弱了至少两成 孽镜天魔藏身在血河之中,眼看这一击如此威猛,却不惊反喜——青羊山自从十四代祖师王超重建以来,迄今不过万余年,但它筹备这血河大阵,却已经筹备了几万年 青羊山护山大阵能够积累的力量,绝对不可能胜过血河大阵。换句话说,这样硬碰硬的拼杀,对于青羊观是十分不利的 如果不是这样,那许韶光为什么直到现在才用这一招?难道他脑子进水,明明有好办法不用吗?[ 孽镜天魔心中暗喜,催动着血河寸步不让,和青羊山的白光正面拼杀,不断消耗。 只听得沸腾和呼啸之声在血河与白光接触的地方不断响起,夹杂着数幽魂哭号惨叫,听得人心烦意『乱』,修为稍稍低一点的人,甚至于光是听到这声音就要昏死过去。 “糟糕青羊观那些家伙忍不住硬于了”距离青羊山不算很远的一座小山上,一个戴着金箍,脸上、身上到处都是伤疤的年青和尚顿时大惊,叫道,“他们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呢” “老师,您说什么啊?”旁边几个或僧或道或俗家的弟子满脸疑『惑』,其中年岁最大的那个赫然便是当初来青羊山拜师未成的墨小闲。他在此人的诸位弟子之中年纪最大,社会阅历也最为丰富——或者说,他最会说话。 所以每当有事情要提问的时候,多半也都是他先开口。 “你们有所不知……青羊山的护山大阵名叫‘九变地藏降魔阵,,有九种不可思议的变化,能够应对各种各样的敌人。尤其那最后一变,更有神鬼莫测之机,虽然时间不能持续很久,但短时间内,甚至足以媲美长安大阵” 青年和尚脸『色』沉重,眉头紧锁:“像现在这种情况,本应发动“昊天变”,将护山大阵化为极其辽远的天空。用悠久的空间来暂时隔断敌人,争取一个缓冲的时间,以进行下一段变化,克敌制胜……但他们却直接动用了大阵本身蕴含的能量,用最粗暴最直接的方法和敌人硬拼唉太傻了啊” “可是……看起来很有效啊……” “有效个屁要是这办法真的好用,他们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用?”青年和尚没好气地骂道,“你们要记住我们这一派的根本是智慧,遇事要多动脑子,别被表面的假象『迷』『惑』了韶光真人之所以不一开始就用这一招,必定是因为他估算这一招拼不过敌人——你看,只是这一会儿的功夫,白光已经后退了少许的距离……一分到一分半的样子。” 这青年的眼光极为毒辣,修为也是极高。那刺眼的白光一点也不能阻碍他的视线,他甚至还能精准地判断出白光的移动。 一尺为十寸,一寸为十分,他在数十里之外,就能判断出一分左右的长短,这份眼力实在可以说是天下一绝 “那我们该怎么办?”有弟子问。 “还能怎么办?去帮忙呗”青年和尚眼睛一瞪,“我们这些年都住在青羊山附近,借他们的威名避免各种麻烦……难道你们打算事到临头的时候逃跑吗?” “不不不我们绝对没那个意思” 青年和尚的脸『色』顿时缓和下来,然后却又叹了口气:“其实我也知道,这场面太大,已经不是我们能够『插』手的。就算去了,估计也是送死的可能『性』比较大……但是……”[ 他犹豫了一下,目光扫过一个个弟子,最后下定了决心,问:“你们可知道本门的名号?” “老师您道号‘百鬼,,莫非本门就叫‘百鬼门,?” 青年和尚苦笑两声,摇了摇头:“唉也不怪你们不知道……是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们。” “我本来不想这么早说的,金箍子也劝我要小心隐藏,至少要等到门下有两三个还丹弟子,最好自己再渡劫成功……那时候才可以公布身份。” “但是现在情况特殊,不说不行了”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一字一顿地说:“本门的名号是——金山派” “金山派?” “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是啊,我也觉得有点耳熟……” 各位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露』出了有些『迷』茫的神情。结果还是墨小闲先反应了过来,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老师,声音里面有压抑不住的惊讶和喜悦:“难道说……居然是神山五子之一的金山派?” 青年和尚点了点头:“除了本门之外,这九州之中哪里还有第二个金山派 “可是……金山派不是灭门很久了吗?”有弟子忍不住问。 “我们神山五子乃是道门正宗,自然都有一点特别的本事。何况我金山派更是神山五子之首,和神门一百零八宗之首的天宗并肩,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灭了呢?”青年和尚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的问题,但现在不是慢慢说话的时候——这些事情要说完的话,恐怕要说上几个时辰呢” 他伸手摘下了头上戴着的金箍,给墨小闲戴上。 “徒儿,你我虽然相识不久,但你的人品很好,我很放心。此乃本门载道之宝‘浑天金箍,,里面那位法宝元灵‘金箍子,对于本门的情况相当熟悉,有什么问题,日后你们问他就是。” 众位弟子不料他突然就传位给墨小闲,一时间全都愣住。结果还是墨小闲先反应过来,二话不说跪在地上,抱住了他一条腿。 “老师您不能去啊”墨小闲活了一百三四十岁,经历了许多风风雨雨,尤其是大楚国几番兴亡,不知道亲眼目睹和参加了多少慷慨悲歌,顿时就猜出了老师的用意,忍不住悲从中来。 “您不是说了嘛,现在过去等于是送死……” “人生在世,总免不了一死。所谓修仙,追求的是自由自在——能够长生不死的自由固然很好,能够选择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死去的自由,却也不差。”青年和尚笑了笑,手一挥,诸位弟子眼前一花,便已经被他施展**力挪移到了十余里外。 这十余里的距离并不远,但已经足够众人追不上他,更拦不住他。 眼看着一道金光飞起,朝着青羊山那边飞去,更有温和的声音传入他们耳中:“神山五子,同气连枝。如今青羊一脉有覆灭之险,我陆某人身为金山传人,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你们走吧,找个没人注意的地方安心修炼。若是日后能够有所成就,甚至于重兴金山道统,为师就可以瞑目了” 话音至此而绝,因为他的身影已经带着轰雷之声,窥准血河和白光交锋的空隙,一击撞破了穷血河,直接闯入了青羊山之中。 “韶光真人可在?我乃金山派传人陆韬,你们这九变地藏大阵的用法不对,我来帮忙指导” ……轰然一响,韩德面『露』诧异之『色』,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目光注视着那个刚刚被自己一拳打飞的中年人。 这人脸『色』赤红,连眉『毛』头发都是红的。但却红得一点也不凶狠猛烈,反而透出一种温润之感,充满了谦谦君子之风。 可就是这么一个乍看上去很温和很君子的人,刚才却用最猛烈最强硬的方式,正面接住了韩德的拳头,而且居然只是被打飞,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伤势 韩德可以肯定,在魔门收集的关于白帝阁的资料里面,绝对没有这个中年人——事实上,这人刚才是从地上飞过来的。一过来就二话不说,配合白帝阁诸人,向自己展开了进攻。 他的修为远比颜开等人更高,而且极为精纯深厚,尤其是体内有一股刚烈至极的力量,竟然能够顶住韩德的霸道一拳,当真是超乎想象 这一幕自然也远远超出了白帝阁众人的预料——在过去的这段战斗中,韩德的拳头简直就是阎王殿的催命贴,拳头所至,挨着便伤,擦着就死,从一人可以抵挡得住。 这人竟然能够正面抵挡韩德的拳头他究竟是什么来历? 那人咳嗽两声,有点费力地从被撞成废墟的碎砖头里面爬起来,擦了擦嘴边的血丝,叹道:“九转金丹果然名不虚传想不到我的武道斗气居然都挡不住……果然是因为斗气不纯的缘故吗?” 韩德眼中精光一闪,突然想起了一份记载,冷冷地说:“原来是道武双修的赤霞派看你已经有还丹八转的修为,不去忙着渡劫,反而来送死,真是莫名其妙” “神山五子,同气连枝。当年赤霞有难之际,白帝阁三位长老和我们并肩作战,血染赤霞谷……如今白帝阁有难,我怎么能够袖手旁观?” 那人说着,深深地吸了口气,胸口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整个人的气势又高涨了两分。 “赤霞派石子辰,领教韩宗主高招” 〖∷更新快∷∷纯文字∷ 〗 第二十五章 何为本心 摇动的火焰,闪烁的刀光,凄厉的惨叫,飞溅的鲜血。 吴解虽然武功平平,却仗着体内那一丝超出凡人的仙家真气,使得反应和力量都远远超出了常人,在这生死搏杀的战场上,他那简洁明了的刀法正好可以将他的力量和速度发挥得淋漓尽致,反而比著名的南华水剑沈大侠更加威猛 只是片刻工夫,已经有二十多个强盗死在了他的刀下,全都是一刀毙命,毫不留情 “师傅果然厉害就算成了凡人,杀起人来也依然是这么利索专业的就是不同凡响”天书世界里面,茉莉兴高采烈地笑道,“加油把这些敢来惹麻烦的家伙全砍了” “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吴解冷冷地回答,同时身子一矮,躲过了兜头砍来的一刀,将手上的利刃刺进了对面那个大块头的胸膛,从背后透了出来 他随手一甩,将已经被穿心而死的敌人扔到一边,手上的钢刀犹在滴血,却已经又在寻找下一个敌人。 这些半夜三更来袭击的强盗,也不知道什么来路,但出手极为凶悍,丝毫不像寻常盗贼。明明已经死了超过三成,剩下的却不仅没有逃跑,反而战斗得更加悍勇,大有拼到最后一人的气势。 和他们相比,南华镖局的众人虽然武艺高强,可斗志上却差了很多。损失才不到十分之一,就已经有人吓得倒地装死,甚至有逃跑的了。 若非这边有几个高手坐镇,而对方没有可以匹敌的强者,只怕战况早已崩溃,剩下的就只是逃亡和追杀罢了……[ “快说你们究竟是什么来路”杜团练将一个被砍伤的强盗拖到一边,恶狠狠地问道,但得到的却只是一口吐在脸上的鲜血,夹杂着被咬断的舌头。 那人竟然宁可把舌头给咬断了,也绝不泄密 吴解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中寒气大生,连手上的钢刀仿佛都沉重了几分 面对这样决然勇悍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敌人,谁能够不怕呢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将一个使用长枪的敌人连人带枪砍成四段,目光扫过整个战场,寻找亲人们的踪迹。 但除了杜团练之外,他找不到别的任何人。 那些强盗一开始就用骑兵冲锋,冲破了他们的阵势,接下来就是完全的混战。一片混『乱』之中,也不知道大家都哪里去了。 说来也怪,傍晚宿营的时候,吴解记得这一带地势并不怎么开阔,但等到打起来的时候却发现地方十分宽广……以战况判断,这里至少有二三百人在鏖战,可他举目看去,周围却没有多少人。 火光之中,只有十余人在厮杀,更多的喊杀和兵器碰撞的声音,都是从黑暗之中传来的。 战场究竟有多大啊? 吴解心中掠过这个跟战斗没多大关系的念头,脚下加快速度,朝着喊杀声最为猛烈的那边冲去。 火光闪烁,明暗不定。他已经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只觉得手上、身上到处都是鲜血,就连脚下都成了一片血泊。 站在血泊之中,他看到火光在血水里面映出一个身影,高大雄壮、威武堂堂,充满了令人畏惧的气势,简直就像是一头想要吃人的老虎 “这个……是我吗?” “当然师傅你太威猛了”茉莉兴奋地说,“就这么杀下去吧把这些找麻烦的家伙统统杀了”[ 吴解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 “你说得不对,事情不是这样的。” “喂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啊你不杀人,别人就要杀你啊”茉莉着急了,指着前方说,“他们冲过来了” 马蹄声在黑暗中响起,不知道有多少骑兵正朝着这边冲来。 “不对”吴解摇摇头,一把抓住了茉莉的手臂,“你怎么从天书世界里面出来了?这里究竟是哪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茉莉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 “人生就是战斗,你到现在还没明白吗?” 周围的景『色』摇晃起来,忽明忽暗,变幻着一幕幕场景,却是他经历过的一场场大战。 “你是一个天生的战士,你很享受战斗的快乐,那么就继续战斗下去,难道不好吗?”茉莉问,“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打败一切的敌人,踢开一切的阻碍,将自己所重视的东西全都守住,将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全都得到……一步一步走向至高的巅峰,这样的人生,难道不好吗?” 吴解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注视着她。 “看来你还是没有明白”变化成茉莉模样的心魔长叹一声,“那么,我们去下一个世界吧。” “不用了。”吴解打断了她,“我已经想得很清楚。” “哦?”心魔『露』出惊讶之『色』,看着他的眼睛。 吴解的眼神很平静,仿佛刚才那激烈的厮杀根本不存在似的:“你给我幻化了很多的场景,不断地要我选择本心,究竟是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我们都好啊。只有你能够不断前进,我才能活得下去——我只是你心中的影子,要是你死了,我也会灭亡的。” 吴解冷笑,眼神里面满是怀疑。 “我没说谎”心魔立刻叫屈,“不信我可以发誓,对天道发誓” “你不用发誓,这天下多的是不说谎而骗人的办法。”吴解冷冷地说,“这些东西,相信拥有我记忆的你,也都是明白的。” “那你要我做什么,才肯相信我” “你做什么,我都不信。”吴解斩钉截铁地说,“而且我知道,你肯定在什么重要的事情上瞒着我。” “不对我没有” “有或者没有,我来决定。”吴解完全不理睬她的抗议,目光越过了她的头顶,看向远方。 黑暗渐渐散去,出现了一座用人骨雕成的宝座,宝座上有一个威严的老者,正冷冷地注视着他。 “啊?他怎么出来了”心魔大惊,急忙拽住吴解,“快跪下神君前面,从不许有人站着说话” 但这一拽却没拽动,吴解依然在冷笑。 “一计不成又是一计……这次是幻化出上神君来吗?嗯……很符合我心中对那老家伙的想象,但是,太假” 话音未落,那老者朝着吴解瞪了一眼。这一眼蕴含着法想象的力量,顷刻间将他撕成了数的碎片。 但吴解却依然在冷笑,化成碎片的突然就变成了老者和宝座,反而是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知道吗,所谓心魔,有个最大的弱点——你没有力量。”他对旁边化成茉莉的心魔说,“心魔的力量,是从修士道心的缺憾而来的。道心越完善的人,缺憾就越少,心魔的力量也就越弱。” “我本来就没有力量,我只是在引导你选择自己的本心而已” 吴解冷冷地笑着,眼神里面满是不屑:“本心?什么是本心?” “本心就是你最根本的愿望,最根本的念头……如果这个愿望和别的愿望冲突,你会为此放弃其它的愿望……这样的愿望,就是你的本心。” “嗯,很好的回答,看来你把太上天真论读得很透彻呢。”吴解笑了笑,不置可否,“但你在读书之余,似乎忘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 “我修炼的不是和太上天真论相辅相成的太上九转丹经,我修炼的是灵霄火部正法”吴解的眼中仿佛有火焰跳动,身上也有火焰腾起,“天真论的这套的确没说错,却不是我要走的道路” 心魔没有回答,沉默着,满是奈地看着他。 “你入魔了”她说,“火部正法只是修炼的功法,不是你的道心所在 “由心魔来说我入魔,真是很奇怪的事情啊”吴解反而笑了,“我是不是入魔,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呵呵……如果我真入魔了的话,你应该高兴才对” “如果你入魔的话,迟早会变成下一个上神君。那家伙太可怕,他的心中根本容不下我的存身之地……” “我不会变成上神君,我走的是跟他不同的道路。” “只是你这么想罢了,事实上走什么道路并不重要,你已经走在了成为上神君的路上——你打败了所有的敌人,凭借强大的力量慑服一切,这正是上神君的道路” 吴解笑了笑,挥了挥手,周围的景『色』晃动起来,变成了天书世界。 “还是这里的环境比较适合我……现在让我们来开诚布公的谈谈吧,你究竟在隐瞒和欺骗我什么?” “我没有” “是啊,你只会说‘我没有,……因为我自己也在『迷』茫,我还没有能够找到答案……”吴解笑了,笑容却已经不像刚才那么冰冷,“你别捣『乱』了,还是让我来好好想想吧……我要找到的答案,我要追寻的本心,究竟是什么呢?” 他沉默着,心魔也沉默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吴解深深地叹了口气:“不明白,想不通,我怎么也没办法找到那所谓‘本心,的东西” “但你已经触动了本心,才会引发心魔劫。”心魔说。 “是啊,那么……我的本心究竟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要问你自己。”双方的角『色』似乎对换了过来,心魔注视着吴解,眼神很悠远沧桑,“你不能问我,因为我只是你心中的一个影子。如果不是你触发了本心,我根本不会被映照出来。” “你的意思是说,我的本心在和你相反的方向?” “或许吧……谁知道呢?” 吴解注视着天书世界上空那混沌的云海,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时,云海猛烈地震动起来,整个天书世界也摇晃了起来。 “怎么回事?”吴解笑着问,“你又在玩什么花样?” “不是我,是外面出了点问题。”心魔苦笑着说,“大概是你渡劫过程中自然会有的异象吧,不用担心,过一会儿就好……” 吴解突然站了起来,眼神变得非常明亮,更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他终于知道了,他终于明白了心魔在欺骗他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更新快∷∷纯文字∷ 〗 第二十六章 血海雷声 “虽然不是完全明白,但我总算真正抓住问题的关键了”吴解大笑起来,笑得心魔满脸不安。 “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 “我没骗你”心魔斩钉截铁地回答。 吴解没有理会她,笑着躺了下来,看着头顶滚动的混沌云海,悠悠然说道:“所谓心魔,其实就是每个人心中倾向于自毁的那一面。所以每一个心魔,不管它说什么做什么,归根究底,它都是要引领着主人走向灭亡的——因为这就是它的本质” “那是一般人,我的情况是不一样的” “你真的欺骗了我很长一段时间,以至于我在一个又一个的幻境里面慢慢寻觅,苦苦寻找自己的本心……直到刚才”吴解笑着看向心魔,“你终于『露』出了破绽” 心魔沉默了一下,问:“破绽究竟在哪里?” “外面出了点问题……外面出的,可不是‘一点问题,吧”吴解眼神渐渐变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外面很可能是魔门倾巢出动,打过来了” “魔门怎么敢打到人间?他们的力量远不及正道,扼守天外天的话倒也还罢了,打出来就是找死”[ “若是我这番成丹,便有踏破虚空之能,任何敌人在我面前都法逃遁隐匿——以我的本事,到时候一步走去,想杀谁就能杀谁,很短的时间内,就可以将魔门打得烟消云散。”吴解说,“那些魔门的宗主们又不傻,他们怎么可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韩德也是九转金丹,也有踏破虚空之能,可他就没有来想杀谁就杀谁啊 “韩德为什么会这么做?我也猜到了原因。之前那东海龙宫的龟丞相曾经告诉我,说他自己修炼的功法被人做了手脚,而且做手脚的必定是域外天魔。我曾经让茉莉分析多个魔门功法,发现里面都存在一些又隐蔽又致命的破绽。再加上我已经知道了心魔宗宗主黑袍就是域外天魔的化身……这几个因素综合起来,大致可以理出一个惊人的事实——” 吴解坐了起来,一字一顿地说:“整个魔门,已经被黑袍那家伙完全渗透,被他完全控制和『操』纵了” “你的意思是说,韩德也在黑袍的『操』纵之下?” “不,韩德应该是例外。”吴解摇头,“我可不相信那种存在致命破绽的功法能够成就九转金丹。韩德既然金丹成就,很可能得到了上古时代神门的真传……神门曾经有一百零八宗,虽然已经凋零,但谁能保证其中没有一两个宗门将核心传承和根本功法秘密流传了下来呢?” “这么一想,天外天的局势也就明朗了:表面上,天外天是魔门的中枢,魔门八宗一方面不断内斗,一方面团结对外,和我们正道厮杀不止。但实际上,天外天是黑袍经营多年的魔窟,整个魔窟之中,只有韩德这位得到了上古神门传承的金丹强者不受他控制——相反,韩德有踏破虚空之能,就连黑袍也要忌惮三分,双方形成了微妙的平衡。” 吴解的思路越来越顺,犹如冲破了阻碍的激流一般呼啸奔腾:“黑袍似乎并不能感应出我将要成就金丹,但韩德明显是有所感应的——我也几次感应到他的存在,或许金丹之间本来就有这种感应。” “韩德的心态是很复杂的,他既希望我能够成就金丹,帮助他对抗黑袍。但他却又很担心,原因不清楚——但他不止一次提示过我,不要急着成丹,可能是我成就金丹,会对他有所妨碍吧?” “人间从来没有出现过两个九转金丹,原因不明。但既然过去从来没有过这种事,那很可能这件事本身就是不正常的,会对双方都造成很大的危险——那么,等我们消灭了黑袍之后,大概还是免不了要决一死战。” “韩德这边的情况分析完了,再回头看黑袍:黑袍吃了我的大亏,肯定已经测出我的本事。我尚未成丹之际就能利用陷阱让他舍弃肉身逃跑,一旦成就了金丹,再加上一个跟他明争暗斗多年的韩德,他绝对必死疑” “在这种情况下,黑袍会怎么做呢?他当然会不惜一切来阻止我成丹”吴解眼中仿佛有电光闪烁,连着整个混沌云海都在低声轰鸣,仿佛在回应他一般,“现在外面发生的情况,绝对不是我的成丹异象,而是魔门打过来了” 心魔沉默了许久,低声说:“这些都只是猜测而已,靠猜测来决定事情,不是智者所为。” “这不只是猜测,事实上你的破绽还有很多。”吴解笑道,“谎话这东西,就像是一个灌了水的袋子,一旦撑不住炸裂了,破掉的绝对不只是一处比方说,你说卜面是我的成丹异象,,但事实上我刚才根本就还没能返照本心,异象根本就不该发生” “当然,还有那个最初的,也是最严重的破绽——”[ 吴解深深地吸了口气,熊熊烈焰环绕着他,化为奇异的真火灵文,这些真火灵文互相勾连,形成了奇异的阵法。 “你说‘时间很多,不用着急,……这就是最大的谎话”吴解的声音仿佛雷霆一般在幻境的世界里面回『荡』,而且真的有穷雷光闪烁,和火焰交相辉映,“渡劫的时候何等凶险当然是越快越好怎么能够不用着急慢慢来呢? 心魔张开嘴巴,还想要说什么,但身影却渐渐变淡。 它觉察到了自己的变化,终于『露』出了遗憾失望的神情:“可惜……被你给过关了……” “但不要以为这样就算了你能够看破我的花样,只是逃过了入魔的危险;但只要你还没有选定真正适合自己的本心,没有找到自己真正的目标,你就会被一直困在这心魔幻境之中” 吴解冷哼一声,没有回答,注视着心魔缓缓消失。 等到心魔完全消失,他才重新坐了下来,注视着头顶滚动的混沌云海,长长地叹了口气。 “外面打得天翻地覆,我却没办法出去……本心,本心……究竟什么才是我的本心?又究竟怎么样才能够真正选定本心呢?” ……青白『色』的雷电化为巨龙的模样,将一大片血河撕得粉碎。余波未尽,又炸裂成数细小的电光,在血河里面到处肆虐。 孽镜天魔藏身于血河之中,不安地注视着青羊山。 自从刚才那个光头冲进去之后,青羊山的护山大阵很快就发生了变化。虽然力量的层次没有改变,但力量使用方面却精妙了不知道多少 它首先幻化出了悠远的空间,将血河和山体隔开;然后在这片空间里面形成了对着外面不断劲吹的狂风,使得一些细小精巧的手段法施展;再然后,就是演化出一道又一道的雷霆,来和血河不断冲撞抵消。 这些雷霆和之前的白光不同,乃是以护山大阵的力量牵动天地元气形成的。虽然威力丝毫不亚于白光,但是消耗却小得多——这样消耗下去,只怕血河真的耗不过护山大阵 “那个光头……究竟是什么来历?”孽镜天魔并未着急,一边催动血河继续翻滚,一点一点地侵蚀青羊山周围的土地,从雷霆照顾不到的方向去慢慢渗透;一边仔细回忆着,认真思考着。 作为天魔之中以机敏著称的一族,它擅长的原本就不是力量而是智慧。在九州世界这么多年,依靠力量并多少建树,反而是依靠智慧做出了一番事业——它将道祖同属大道真传的一百零八神门或鲸吞或蚕食,吃不下去的就设法毁灭,最终成功地消灭了它们,窃取了整个神门。 这可真是了不起的事情像九州这样的下界,佛门、道门、神门……各种思想和流派的斗争,构成了永恒的主题。而在各个世界里面,神门的总体形势是占优势的,甚至于有不少世界已经完全被神门控制,快意恩仇、念头通达,成为了所有修士们通行的准则。 九州世界的神门根基深厚,以底蕴来说远胜佛道两家。可化身黑袍的它,却硬是靠着各种各样的手段,不知不觉之中挖空了神门的根基,最后取而代之,将神门化成了天魔的后备军 每当回忆起这段经历,它就忍不住想要笑。这样的成就,即使对于拥有漫长生命,已经修成长生不死的它来说,也是值得骄傲的 遗憾的是……因为韩德这个意外,事情没有能够做到十全十美。而更糟糕的是,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了一个吴解 孽镜天魔并不惧怕韩德,虽然韩德成就了九转金丹,有各种不可思议的神通,差不多已经到了这个世界所能允许的极限。但它可是上界降世的天魔早已成就长生不朽的它,多的是能够和韩德周旋较量的手段 就算因为天生的缺陷,在正面战斗方面要吃点亏,可韩德毕竟是神门中人,虽然一直隐藏着实力,但最近的这几次出手,终究也被它看出了端倪。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谁最熟悉神门功法的话,那绝对不是韩德,而是“黑袍” 神门一百零八宗的功法,除了“天宗”、“龙宗”、“力宗”等少数几派之外,绝大多数都落到了它的手上。对照着这些功法参详一番,它便判断出了韩德真正的来历,有了对付韩德的办法。 “御尽万法,直达根源”,韩德的根本功法,应该是一百零八宗里面的“御法宗”。而韩德跟人争斗时候的手段,则属于“大力宗”和“天剑宗”。这三宗都不是最核心的宗门,功法方面都有一些小小的缺憾。虽然那些缺憾要等到筑成道果冲击阳神的时候才会出现,可孽镜天魔是有办法利用它们的 所以如果双方真的生死相搏,它拿出全部底牌的话,是有把握能够胜过乃至于杀死韩德的 但是……它却没把握能够对付得了吴解 这吴解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来历,居然能够将火部斗神的独门功法修炼得像模像样,简直和当年的红姑仙子一般二 可红姑仙子是什么人物?她根本就是火部斗神转世是这种下界原本绝对不会出现的强者 下界资源匮乏,修士们虽然天赋出『色』,修为也远比上界更刻苦,但想要有所成就的难度却远比上界更高。尤其像火部正法这样的功法,若是不能得到源自上界的几种神火,就只能把自身化为火灵,用这种异化的手段来强行提升修为——当年的太虚子就是这样。 转世的火部斗神,当然有修成火部正法的手段。但是从太虚子的情况看来,这手段并没有能够流传下来,所以按道理说……就算再有人修成火部正法,也只会是第二个太虚子。 孽镜天魔是害怕太虚子的,火灵真身虽然法最终渡劫飞升,可战斗力却毫不含糊。加上火部正法原本就克制它这种邪魔外道,真打起来的话,它多半不是太虚子的对手。 所以它安心地等待,犹如一只潜伏在黑暗中的猛兽,将利爪都收了起来,静静地等待敌人『露』出破绽。 这一等,就等了好几千年。 按照它的计划,原本还可以再等上几千年,直到有了绝对的把握,再以雷霆万钧之势猛地出击,将佛门道门连根拔起,把魔门的理念和功法在人间广开来,从根本上控制这个世界。 如果能够做到的话,它将会获得足以傲视同辈的成就,并且能够以此功勋得到更高层次天魔的赏识,甚至于可能在修为方面更进一步,踏入洞虚境界 但是它万万没料到,这个不值一提的小世界里面,居然接连出现了两个超出常识的家伙 前有弃剑徒,后有吴解。 弃剑徒不清楚自己的来历,但它却明白。稍稍试探了一下,它就知道这人乃是传说中的“灭世者”,或者灭世而成魔王,或者舍身而成斗神,论哪一种都非常麻烦。 而吴解的来历——吴解自己倒是很清楚,但孽镜天魔就完全看不懂他了。 这小子究竟是什么来历?为什么他能够在下界修成斗神功法?为什么明明是野路子,但威力丝毫不逊于上界那些斗神?为什么他居然还懂得极为高明的魔门手段? 如果吴解只有斗神功法的话,孽镜天魔还可以试着跟他一战——大不了又是个红姑仙子吧就算是红姑仙子,没有成就九转金丹之前,它也不怕 但吴解的那些魔门手段,却让它忌惮非常,怀疑对方是传说中以魔入道的大天魔,或者根本就是某个魔王的分身 尤其是吴解召唤**天魔,差点抓住它的那次,更是让它吓得魂不附体——除了上界的大天魔,谁还能有这样的手段 原本它打算耐心地等,等到吴解道成飞升。可谁想到……弃剑徒竟然这么快就转世了 弃剑徒舍身而成斗神,这次转世之后便已经是斗神之躯。等他长大之后……或许只要二三十年,就能重拾前世的力量,而且还会更上一层楼 到那时,他必定会挥舞长剑犁庭扫『穴』,将这个世界的邪魔外道扫『荡』一空,留下一个清平世界,才能放心地飞升离去。 也就是说,留给孽镜天魔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就像是一个被压在断头台上,眼看着明晃晃的刀刃已经悬在空中,随时都要砍下来的人,不管有没有希望,总是要挣扎一下的 孽镜天魔原本打算再稍稍准备一下,等到弃剑徒十岁左右的时候来决一死战。却不料计划跟不上变化,吴解竟然要成就金丹了 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一个弃剑徒,已经让它有脑袋上面挂着一把刀的感觉。若是再加上一个成就金丹的吴解——算了,也别考虑什么弃剑徒了只要吴解成就金丹,韩德绝对会拉上他合作,道门神门两个金丹强者一起出手,它必死疑,连逃都逃不掉 虽然说人间造化之力容不下两个金丹同时存在,虽然吴解和韩德在理念上有根本的矛盾,但就算吴解和韩德要翻脸动手,也肯定会在于掉孽镜天魔之后。到时候不管谁输谁赢,都跟死掉的它没关系了。 面临着这种绝望的情况,孽镜天魔终于下定决心,殊死一搏 它动用了不知道积攒多少岁月的底牌,将整个天外天炼化成了血河,要借血河的力量去消灭人间的佛道两派,再利用血河遮蔽天道感应,凭借自己超出这个世界的手段,将吴解这即将成就金丹的家伙给吞了 只要吞了吴解,它就可能得到比自己现在掌握的功法更高明的手段,甚至于可以更上一层楼。至于会不会因此激怒大天魔什么的……都死到临头了,谁他妈的还管什么大天魔 至于韩德嘛……这些年来,它早已用潜移默化的手段对韩德下了一些手脚,虽然并不明显,不能够让它在和韩德的战斗之中稳『操』胜券,但却能稍稍挑动一些韩德的念头,让韩德稍稍受到一点点『操』纵。 比方说让韩德去灭了他原本就很看不顺眼,很想要灭掉的白帝阁…… 等那边韩德灭了白帝阁,自己这边应该也已经灭了青羊观,吞了吴解。到时候韩德只能去守着转世的弃剑徒……自己当然不会再去找他们的麻烦,因为那时候的它,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直接冒险离开这个世界算了 道门灭绝,天机震动,就算红姑仙子真的守在这个世界外面等着杀它,在这种情况下也免不了一时失神。 抓住这个机会,它就能逃之夭夭。要是再能够从吴解这里得到一些好处的话,这几万年的功夫也算是没有白费啊 血河滚滚,雷声隆隆,但在轰鸣的雷声之中,藏于血河深处的那面镜子上,却『露』出了狡诈的笑容。 〖∷更新快∷∷纯文字∷ 〗 第二十七章 本心 “大致上就是这样了。”陆韬深深地吐了口气,伸手抹掉已经流了满脸的汗水,“以昊天变化咫尺为天涯,拉开彼此的距离;以神风变阻挡那些精巧细小的攻击,避免给血河可乘之机;再以惊雷变正面进攻,挟裹天地元气不断化为雷霆,消融血河……虽然不是最好的选择,但以目前的条件,暂时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直到此刻,他才有时间喘口气,而一旦精神松懈下来,他顿时就脸色发白,整个人也摇摇欲坠。 青羊山的护山大阵“九变地藏降魔阵”威力比,乃是以金山派镇山大阵“八极降魔阵”为基础,经过前后好几位渡劫真人竭尽心力演而来。遗憾的是,大阵还没能演完毕,只是有了一个粗略的思路,参与演的几位真人就死在了道魔之战中。 青羊观的后辈真人们,按照前辈们的思路逐步完善了这座大阵,却不知道最关键的东西——因为这些年来,青羊观一直都很太平,就算再怎么居安思危,他们考虑的也是“御敌于国门之外”的问题,并没有想要深度挖掘护山大阵的潜力。 而金山派虽然已经在制作阵图的雏形,可同样没能完成。 原本这座大阵或许就只能一辈子都是半成品了,可金山派山门被毁之后,载道之宝混元金箍一直在仙山之中等待有缘人,等了数的岁月,聊之际就在演阵法作为消遣。他所演的,正是这座九变地藏降魔阵。 最终,这座大阵的阵图在混元金箍手上得以完成,并且随着有缘人陆韬的到来,被混元金箍带走,成为了陆韬的珍藏。 陆韬本拟日后重兴本门,便以这座阵图为基础,建造大阵以守护山门。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连还丹都还没能成就,居然就有用到阵图的时候了 事实上,在今天之前,他根本就还没动手祭炼阵图。直到青羊山被血河包围,他才急忙开始祭炼,勉勉强强祭炼了一小半,可以凑合着用了,就冲进青羊山帮忙。[ 若非韶光真人相信他,就凭他的凝元修为,还有那才祭炼了一半不到的阵图,根本不可能操纵整个大阵。而就算是韶光真人毫保留地授予了他操控大阵的权力,这份工作对他来说也太艰难了一点。 要在极短的时间内,将阵图和作为大阵枢纽的山川印结合起来,然后再将现实中的青羊大阵和理论上的九变地藏降魔阵一一对照修改,等到整个阵法修改完毕之后,还要催动阵法去对付血河……这些事情哪一件都不容易,甚至可以说,全都超出了陆韬的能力。 但是,他硬是撑了下来,把这些事情一一做成了 为了能够尽快算出修改阵法的方案,他强行用法力催动心思加快计算,脑袋里面嗡嗡作响似乎要爆炸;为了能够尽快把阵图和山川印结合,他直接轰散了自己刻在阵图里面的真元烙印,魂魄震动四肢发软;为了将阵法尽快催动起来,他又用了霸道的功法激发潜力,以至于身体几乎虚脱…… 但他终于还是做到了,在短短的时间里面,真的把这些事情都做成了 “真是不可思议我居然真的做到了”陆韬坐在椅子上,虽然头晕眼花,但心中却充满了骄傲和自豪,“原来我这么厉害啊我自己都没发现” “呵呵,我们还没来得及详细请问道友的来历呢。”因为韶光真人正在全神贯注控制阵法的缘故,搭话的工作就由二十四代祖师子虚真人负责。他笑着来到陆韬面前,问道:“看这位道友身上正气凛然,更透出一种慈悲之意,却是以道门功法为主,兼修了佛满的心法……莫非便是传说中金山一脉的亻佛本是道,心法吗?” 陆韬一愣,不料这位前辈竟然只凭“看”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法。但他转念一想,顿时也就释然——青羊金山两派关系很好,金山派的几种核心心法,青羊观应该都略有所知。自己这佛本是道的心法自然也不例外。 “在下陆韬,昔年在东海仙山得到了金山派的传承。这些年来一直躲在贵派附近潜修,借贵派的名头自保……没有来登门造访,还请恕罪” 子虚真人笑了笑,并怪罪之意:“小心大错,我们又不是不通人情的。只是老道我有些好奇,道友那修改本门护山大阵的手法莫非金山派这些年来一直在默默帮助我们完善阵图吗?”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嘛……”陆韬不好意思地摸摸光头。却没料子虚真人顿时肃然起敬,带着大殿里面诸位真人,向他一起下拜。 “金山一脉的深情厚谊,我青羊上下永世不忘” 这阵势着实有点大,陆韬顿时就有点慌了手脚。他不过是凝元境界,甚至连凝元巅峰都还没到,至于还丹什么的更是遥遥期。而此刻向他下拜的十余位真人全都是还丹境界……实在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他想要起身回避,却被子虚真人施法按在了椅子上,实实在在受了这一拜 “道友乃是代表金山派来支援本门的,理应受此一拜”[ 被十多位还丹真人拜了这一拜,陆韬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他出身于散修,见惯了前辈修士对晚辈的倨傲,却从没想过会有今天这样的遭遇。 对于散修来说,前辈用得着晚辈,那是晚辈的荣幸。就算因此肝脑涂地,也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没准还会因为耽误了前辈的事情而被责怪。 可正道中人不是这样的,青羊观不是这样的 陆韬身上很有些难受,但心里却不由得火热起来。直到现在,他才深切感受到什么叫正道,才真正体会到…… 虽然身体依然极不舒服,又累又伤,需要好好休息一番,但他的精神却不由得亢奋起来,恨不得现在就跳起来,去继续催动大阵和那血河厮杀一番 “道友还是先好好休息吧,目前的形势不错。”子虚真人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着劝道,“如果老道我没有估计错的话,用不了多久还会再有一场大战,到时候还要请道友多多费心呢” 陆韬连连点头,服下一些灵药,闭上眼睛开始调息。 见他的气息慢慢变得平缓,子虚真人才点了点头,用传音之法向二十五代长老之中修为最高的陈实说道:“等一下再有战斗一切顺利的话自然就什么都不用说了,如果情况不妙,你带着这位陆道友逃走,切切不可让他殒身于青羊山中” “弟子明白”陈实肃然点头,“就算拼上性命,弟子也会守护陆道友的安全” “嗯,本门自有传承之法,就算我们都死在这里,青羊一脉也只是暂时沉寂,日后自然会再出一个王祖师那等人物,复兴本门;可金山一脉……若是陆道友不幸葬身于此,只怕复兴之日就遥遥期了” 他想了想,又笑了:“或许只是老道我多虑了,看目前的形势,怎么也不至于真的落到要灭门的地步啊” 陈实也笑了起来——他们心中虽然都正在警兆大起,但能够成就还丹之人,谁没有经历过许多凶险刀山火海走过,生死难关闯过,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危险多少困难,才能走到今天的地步。 有警兆?那又怎么样老子可不是被吓大的 “说起来我始终纳闷一件事,吴解一回来就闭关,他义姐杜若说他正在冲击还丹境界……你们觉得,这两件事会不会有什么关系?”长孙武突然若有所思地说,“他刚一开始冲击还丹,没多久敌人就打上门来了……简直就像是专门来阻止他成丹的” 众人闻言,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长孙武说得很有道理,天下绝没有这么巧的事情 但从感情上,他们又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吴解这才不过是还丹而已,就算他才华横溢战力惊人,还丹成功之后顶天了也就四转五转的境界,至于大动于戈来阻止他成丹吗? 看那血河的阵势,本钱可着实下得不轻呢 一时间大家都陷入了沉默之中,过了片刻,肖月站了起来,嘟嚷着“我去看看”就消失不见,前往吴解的竹楼看看他渡劫的情况。 但肖月什么都没看到,一股奇异的力量笼罩了整个竹楼,以他还丹境界的修为,竟然也闯不进去 “什么?” “只是心魔劫而已,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阵势?” “看来长孙老兄的猜测,还真的是很有道理呢” 诸位真人议论纷纷,一时间却也没什么办法可想,只能以不变应万变,耐心等待吴解出关就是。 而这个时候,幻境的天书世界里面,吴解依然还在沉思。 “每一个修道的人都在追寻自己的本心,唯有寻得本心,才能够拂去心灵的尘埃,以本心照本性,元灵通透,堪破世间法的极致,踏入还丹境界……” “可是,究竟怎么才能找到自己的本心呢?” 这个问题,青羊观的藏书里面一个字都没提到,反而有很多前辈都在叮嘱后世弟子,切不可相信那些还丹前辈的经验,尤其是那些说“如何找到本心”的,可以不看的尽量不看,万一不小心看到了,也要全都当他们在放屁 “每个人的本心都是不一样的,别人找到本心的办法,对你未必适用——更大的可能是,按照他的办法,你找到的不是本心,而是妄心” 修士在寻找本心的时候,有人会得到错误的结果,产生妄心。妄心类似于本心,却偏移了修士的本性。以此作为本心的话,一开始看不出问题,甚至于运气好的还真的能借此还丹,但很快就会发现领悟不出只属于自己的本命道术,而且修为会困在还丹境界的门口,迟迟不能进步。 运气好的人,此时能够发现妄心,重新寻觅本心。虽然要多花时间,还要吃一番散功之苦,终究前路未绝。但运气不好的人,始终不能发现妄心,便会渐渐入魔,变得越来越狭隘狂妄,最终若是不在争斗中死去,就是发狂而死。 吴解要找的当然是本心而非妄心,但他前后也经历了许多的幻境,见过了不少或真或假的人生,却始终没有“眼前一亮”的感觉,更没有在这些经历里面找到自己的本心。 他知道,心魔劫原本就是很费时间的,从触动本心到破劫而出,大多数修士都会花上好几天的事情,甚至有人花了几年乃至于几十年,如果算上那些始终没能破劫而出,闭关一直到死的修士,更是将平均的时间拉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 但论直觉还是智慧都告诉他,现在不是可以拖拖拉拉的时候 魔门应该正在攻打青羊山,外面的战况很可能非常紧急,师门需要他,长辈和师兄弟们需要他,他不能在这里混得太久 可是……找不到本心的话,他出不去啊 青羊观的确有能够暂时中断心魔劫的秘法,然而吴解根本没想过自己居然会在渡心魔劫的时候赶时间,所以他压根就没去打听过那些秘法——这也是一个经验,按照本门长辈们的统计,但凡准备了渡劫秘法或者秘宝的,渡劫成功率都会下降一些。 吴解的计划很简单,一次性渡劫完成。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现在已经在后悔,痛恨自己为什么不练就一门能够打断渡劫的秘法。 万一渡劫完成,一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山门被毁,同门死伤狼藉……那真要叫他一辈子都休想安心啊 “冷静不要慌”他定了定神,对自己说,“再重头开始,我来把前世今生那些念头好好梳理一遍,看看究竟什么才是我的本心” 想要一家人和和睦睦共享天伦之乐?这个……似乎已经做到了,那些没能做得很好的地方,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想要寻找自己噩梦的根源?这个真的已经找到了,那是当初上神君被雷劈时候的残余印象。 想要修炼成仙长生不老?或许有可能吧,但自己应该并非那种为了活下去,什么都会抛弃的冷血动物…… 想要逍遥自在快意恩仇?似乎也有可能,但如果用自由或者委屈能够换到长生的话,似乎也不是不能做这笔买卖…… 想要和壮大师门弘扬正道?自己的理想好像没那么大…… 想要和尹霜长相厮守?这个……似乎……好像……有那么一点靠到本心的边,但自己应该也不是那种满脑子只想着女人的下半身动物啊…… 吴解想得脑子都快炸开了,却始终想不出个子丑寅卯,最终气得跳了起来,狠狠地一脚跺在地上。 “本心你妹老子好端端过日子,从来没发现自己思想上有什么问题,怎么偏偏就要找个本心出来呢这简直他妈的不可理喻” 一句话骂出来,他心中却突然灵光一闪,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过去的这些年,自己一直在好端端过着日子,虽然有时候也遇到一些不顺心的事情,但总的来说,并没有觉得自己的思想或者理念有什么不对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非要再找个本心出来?就这么过下去,难道不好吗? “本心本心”吴解眉头紧锁,喃喃自语,“我真的需要在所有的念头里面,专门找出一个本心来吗?” 青羊观上空,突然雷鸣电闪,风云变色。 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一瞬间就被穷的乌云布满,乌云既厚且重,将青天白日遮蔽得如同黑夜一般,简直伸手不见五指。 但在这片黑暗中,却没有幽深阴沉的感觉,反而有一股旺盛的生命力正在孕育,令人不由得从心灵深处升起一种感动,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却又法把握。 “这是……渡劫的劫云?” “不对不是劫云,有些类似,但完全感觉不出有恶意……” “我倒觉得……这好像是天地在庆祝什么事情……” 纵然正在和血河激战,青羊观众人也不由得被这天生异象吸引,一个个仰头看去,议论纷纷。 而血河之中,孽镜天魔却忍不住勃然变色。 “天地欢喜,造化震动,吴解找到本心了” 还没等它说完,黑云之中骤然刮起大风,呼啸的大风没有半点寒意,反而吹得人浑身清爽。整个人仿佛从里到外都被洗涤了一番,说不出的轻松快意。 伴随着这阵大风,更有威猛的吼声此起彼伏,吼声忽而低沉,忽而激昂,每一声都犹如洪钟大鼓一般敲击着人们的心灵,一时间不知道多少人潸然泪下,感动莫名。 “虎啸龙吟,金丹成就……他竟然一下这么快就要成丹……不能再拖下去了”孽镜天魔怒吼着,再也顾不得别的,猛地催动法力,将穷血河托在顶上,遮住了天空。 那面怪异的镜子对着正在飞快运转的护山大阵猛地一摇,放出了一道凄厉的红光。 红光所至,雷霆崩溃,神风平息,苍天洞穿。 整个青羊山的护山大阵,竟然被它一击打穿 第二十八章 魔光 这道红光来得蹊跷,力量也大得出奇。但最让人惊讶和害怕的,却是夹杂在力量中间的一些东西。 言语不能说清,因为即使是还丹七转的几位真人,也看不清那究竟是什么。但他们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这红光里面夹杂了一些东西,一些绝对不应该出现在人间的东西 看着这红光带着凄厉的啸声而来,不少人下意识地想到了弃剑徒,想到了他那冠绝天下的神剑。 虽然风格迥然不同,但这红光给人的感觉,却正如弃剑徒的剑一般,难以理解,同时又叫人绝望。 红光瞄准的方向正是青羊大殿,眼看着它来势汹汹,护山大阵丝毫阻挡不住,诸位真人尽皆色变,各自施展最强的手段,或进攻,或防御,誓要将它挡住 飞剑、法宝、本命道术,各种光芒连成一片,刹那间爆发出了让人为之窒息的滔天气势,仿佛就算前面有一座山也要被移开,有一片海也要被分开,有千军万马也要被击溃,有铜墙铁壁也要被摧毁。 但红光只是一闪,所有人的手段便全都落空,就像是卯足了力气的拳头打空了似的,叫人说不出的难受,几乎踉踉跄跄要摔个跟头。 而这时,红光已经冲到了大殿前面。 青羊大殿是整个青羊山的枢纽,自然拥有强大的防御阵法。红光尚未抵达,韶光真人便已经将整个防御阵法完全开启,只见一团青气凝聚起来,迷迷蒙蒙仿佛天空的颜色,却又青翠欲滴仿佛雨后的竹叶,更透出旺盛的生机。[ 正在调息的陆韬只是沾染了一点这团青气,便感觉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畅,原本疲惫不堪的精神为之一振,整个人都充满了力量。论真元还是法力,一下子就恢复到了巅峰的状态,甚至连内伤都瞬间痊愈,简直就像是重生一般 他心中一愣,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一道带着凄厉啸声的红光穿透了整座青羊山生机凝成的青气,只被稍稍阻隔了一下,便气势汹汹地穿入大殿,直取位于大殿中央供奉的“守正勿失”牌位。 说来也巧,陆韬此刻正好就坐在红光前进的道路上。眼看着红光直奔自己飞来,他下意识地施展出了金山一脉独有的以佛入道手段,一圈金色佛光骤然亮起,想要将红光拦上一拦。 可是……他又怎么能够拦得住呢 红光毫不费力地穿透了佛光,简直就像是它根本不存在似的,转瞬间就来到了陆韬的面前。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青光一闪,陆韬只觉得眼前一花,整个人便被挪移到了接近门口的地方,躲过了这一击。 他回头看去,却见青羊观的陈长老出现在自己之前的位置,替自己挨了这一下。 红光的威力大得惊人,陈长老虽然尽力避开了要害,但只沾上了一丝,半个身体便被轰成了碎片,伤口处更不见半点血迹,反而在不断地枯萎,显然那红光还能掠夺生机,必定要将中招者置于死地不可 “陈师兄” “陈实” 殿中诸位真人齐声惊呼,也顾不上被红光轰碎的牌位,各自出手想要帮陈长老疗伤。但他们的种种手段落在陈长老的伤口上,非但没有能够发挥作用,反而让伤口枯萎之势变得更加快了一两分。 转眼之间,陈长老的大半个身体便已经枯萎,仿佛变成了于木头一般。 生死关头,之前一直闭着眼睛仿佛睡着的康祖师突然出手,剑光一闪,便将陈实的身体直接劈成两块。八成以上的血肉连同着所有沾染红光的部分都留在原地,包括头颅在内的一小部分被剑光护送到了他的面前。 “别急着重生血肉”康祖师低声喝道,同时催动法力,凝聚出极寒的坚冰,将陈实仅剩的那部分身体冻在冰里。 幸亏他足够果断,若是再迟上片刻,陈实便要被那红光将一身精元吞噬殆尽,到时候除了兵解转世之外,再别的方法可想。[ 现在这样虽然治疗起来比较麻烦,却总归还是能够治好的。 而就是这一瞬间的功夫,陈实残留在原地的身躯已经犹如被烧成灰的纸屑一般完全变白,然后片片飞散,化成了数的碎片。 这红光只是擦到一点边,就差点要了一位还丹六转高手的性命 众人被惊得几乎连心都跳了出来,眼看着红光击碎了十四代祖师亲手写的那块牌位,心中首先升起的却不是愤恨,而是庆幸。 幸亏这家伙打得是牌位而不是人牌位什么的,将来重写就好了嘛…… 孰料这道红光仿佛有生命一般,击碎了牌位之后并未按照原来的方向飞走,反而桀桀怪笑着转了个圈,再次朝着殿里众人飞来。 眼见这不可思议的一幕,不少真人都扔掉了大半辈子的涵养,骂了起来。 他们一边骂,一边各自驾起遁光逃避——这红光实在蹊跷,拦又拦不住,挨又挨不得,除了躲避之外,暂时还真的没有办法可想。 一时间只见大殿内遁光闪烁,十余位还丹真人被这一道红光追得犹如逃跑的兔子一般上蹿下跳到处躲闪,真是狼狈不堪。 但所有的还丹真人里面,却还有一人没有躲闪。 长孙武注视着那道凶恶至极的红光,深深地吸了口气。 “吴解,你之前留给我以备后患的手段,想不到这么快就被用到了” 他喃喃自语,双眼变成一片火红,更有明艳的金红色火光从他七窍之中腾起,将他整个人化为一团人形的熊熊烈焰。 “神火炼魔”化作火焰的长孙武怒吼一声,扑向那道嚣张的红光。 在他的脚下,一道火光铺展开来,迅速和整个山门大殿勾连成一体,给他提供了源源不绝的法力,让他的火焰烧得越来越旺。 顷刻间,火焰便和红光正面相撞。 凄厉的啸声骤然高涨,红光和火焰接触的地方仿佛有烧红的炭火泼上了水一般,发出剧烈的兹兹声,更有穷白气腾起。 白气之中,长孙武发出了痛苦而野蛮的吼声。 “炼魔神火,给我烧了它” 在这片白气之中,康祖师和陆祖师对视一眼,骤然化作两道遁光,朝着大殿之外飞去。 敌人的手段超乎想象,已经不是青羊观诸位门人凭借寻常手段能够抵挡的。看长孙武的模样,挡这一击也已经让他要拼了性命,绝再挡住下一击的可能。 那么,现在就是老家伙们发挥最后余热的时候了 两人飞遁之势极快,一眨眼的功夫就飞到了护山大阵的边缘。只见大阵外面的血河已经退去,升到了头顶,遮住整个天空。 一时间只有穷的血光透下,让护山大阵外面的一切全都变成了血色——那是血色的荒漠,因为所有的生机都已经被掠夺殆尽。曾经郁郁葱葱的山林,已经化成了荒芜枯萎的沙漠,就连山体本身都在迅速地风化瓦解。 他们清楚地看到,附近的一个山头轰然倾倒,摔在地上化成数沙粒。 如此手段,真是闻所未闻 两位太上祖师看得心惊肉跳,不由得为本门能否渡过此劫而捏了一把汗。 虽然他们已经准备了很厉害的手段,但眼看敌人如此厉害,那手段能不能奏效,却也成了未知数。 康祖师深深地吸了口气,刚要开口,陆祖师却抢先说道:“老康你帮我看着,我先来” 说着,他身上的气息骤然高涨,原本衰老到极致的身体转瞬间恢复了年轻,化作一个风姿俊朗的青年道士,手上更腾起一道灿烂如同星河一般的剑光,直指云霄。 “天劫,来吧” 话音未落,天空之中便雷声大作。这次的雷声和之前完全不同,低沉、压抑,充满了令人恐惧不安的气势,仿佛苍天也被他激怒了,要以穷的力量将这个胆敢向自己挑衅的家伙消灭一般 这便是两位太上祖师拟定的最后手段,直接强行渡劫,招来九天雷劫 雷劫的力量比强大,就算敌人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硬接。 而且雷劫是笔直落下来的,想要轰到站在青羊山里面的他们,就要先将覆盖青羊山的血河给轰穿了。 这办法近乎赖,但生死光头,谁有空在乎面子问题? 地球上那位“君子死、冠不免”的先贤仲由仲子路,也是在已经活不成的情况下,才放弃抵抗,维护自己作为士人的最后荣誉。如果他当时还有希望奋力一搏,带着主君杀出重围的话,他才不会管什么冠不冠的呢 相对于胜利和生命,面子算得了什么 眼看着天空中雷声隆隆,更有一股凶狠肃杀之气弥漫开来,重新躲进血河里面的孽镜天魔勃然大怒,恨得牙根都有些痒痒了 它自然一下子就看出了康、陆两位真人的手段,但这办法却正好打中了它的要害——如果说这世上谁最害怕天劫的话,那必定是它这个降世天魔。 天魔降世,原本就是为天道所不容的事情。孽镜天魔凭着自己不死之身的强大修为,施展瞒天过海的手段骗过天道,才能够躲避天劫。 即便如此,每当魔门之中有人渡劫的时候,它都会小心翼翼地躲起来,避免被天劫发现自己。 上次给渡劫的清炎真人捣乱,是因为它估算到敌人一旦渡劫成功,会给自己带来天大的麻烦,才舍出了一块辛苦炼制、可以用来制作分身的血肉,搅乱天劫,引起天魔变化,将清炎真人杀死。 这样的手段对它损失极大,但更可怕的却是不得不冒上被天道发现的危险——对于这家伙来说,被天道发现,才是它最害怕的事情。 而现在,陆祖师强行渡劫,一旦劫雷轰下,轰散了血河,它赖以藏身的手段便要失效。到时候可不知道天劫究竟是会先劈陆青云,还是先劈它呢 “该死的陆青云”孽镜天魔暗暗骂道,却终究还是没办法,只好再次冒险离开血云,身体一震,又发出了一道红光。 这道红光的威力比上一道也毫不逊色,因为韶光真人暂时没有操纵而变得迟缓的护山大阵半点也没能挡住。 转眼之间,那道红光便穿透了整个大阵,轰到了陆祖师的面前。 眼看大难临头,陆祖师却没有半点害怕之色,反而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不等红光临身,他便轻喝一声,整个人骤然发光。 那一团光芒从他的五脏六腑之中发出,从他的四肢百骸之中发出,从他的丹田气海之中发出,从他的骨骼经脉之中发出,将他整个人照得一片通明,更将周围的一切全都照得雪亮。 在这团光芒面前,就算是那道威力穷的红光也为之黯然失色,仿佛皓月之于太阳一般,显得软弱力。 但就算是软弱力的红光,依然在不断前进。 转眼间,红光和陆祖师所化的光芒便撞在了一起。 没有爆炸,也没有响声,甚至看不到任何奇异的光影冲击。那团光芒骤然消失,连带着红光也一起消失,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康祖师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眼中充满了悲痛之色。 陆青云的这个手段,是将自身的所有精气神瞬间点燃,在点燃到极致的情况下,产生了奇妙的转化,化为物不焚的造化之火。 这种手段一旦用出来,天地间便再也没有陆青云这个人,别说是轮回转世,就连他留在人们心中的记忆也会很快消散,不再有半点痕迹。 九州世界之外,那位大能神僧注视着这一切,深深地叹了口气。 “善哉怪不得这世界正道之势昌盛若此” 正要退回血河之中的孽镜天魔不料自己的手段竟然被这样破解了,顿时吃了个暗亏。 那红色的光芒其实是它的一丝分神,具有强大的力量,更能吞噬一切生机化为滋补。之前在青羊山上一番肆虐,就给它吞噬到了大量的生机,好好进补了一番。就算是最终被长孙武以炼魔神火炼化,所得也已经远远超出损失。 但这一次,它还没来得及吞噬半点生机,这一丝分神就被造化之力焚烧殆尽,甚至有一股炎热灼痛之感循着冥冥之中的运势延伸到了它的身上,逼得它不得不主动切断部分神念,以免被天道发觉。 这一下它的损失可大了,非但将之前吞噬的那些全都赔了进去,甚至还倒贴了许多呢 “该死都是一群不要命的家伙”孽镜天魔暗暗骂道,“你自己不要命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祸害别人我积攒这些神念容易吗?在这个灵气匮乏的下界……你知不知道我要花费多少时间精力,要偷偷地吸收多少生命,才能积攒这么点神念” 骂归骂,它却也有些怕了。 正所谓“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陆青云和康纳罗明摆着就是两个不要命的滚刀肉,这一趟来,就是打着跟它同归于尽的念头的。孽镜天魔在上界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冒了多少风险,花了多少算计,才好不容易修成长生不死之身,怎么肯跟两个连金丹都没成就的小辈凡人同归于尽 就在这时,青羊观大殿里面轰然巨响,之前那道红光的最后一点残余,终于也被长孙武也炼化了。 炼化了这道红光之后,长孙武已经精疲力竭,甚至于保持不住火焰化身,变回人形坐在地上喘息不止。 他的脸色红得仿佛还在燃烧一般,红色之中更有一种金属般的光泽流动,却是刚才催发法力的时候太过猛烈,已经伤了自身。 “长孙师弟,情况如何?还能不能再战?”虽然有些不忍,韶光真人却还是沉声问道。 他真的不想让长孙武再这么拼命,但眼前的情况很清楚,除了长孙武之外,再也没有别人能够抵挡那道红光了。 “师兄放心,我潜修数千年,元气充沛。像这样的战斗,再来个两三次也没问题” 长孙武虽然疲惫得连站都站不起来,却强打着精神,拍拍胸口,豪迈地笑了。 众人哪里看不出他是在硬撑,可此时除了让他出手之外,的确也已经没别的办法了…… 就在这时,天空中又一次响起了隆隆的雷声,雷声比之前两次更加猛烈,甚至充满了癫狂暴躁的气味。 护山大阵边缘,同样变得年轻的康祖师脚踩自己那把犹如门板一般宽厚的本命飞剑,昂首看向天空。 “好事要成双,老陆啊,你慢点走,等等我。黄泉路上,咱们师兄弟搭个伴,聊聊天也好。” 血河之中的孽镜天魔愤怒得几乎要发狂,却拿这自己找死的家伙法可想——若是在上界,它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收拾康纳罗,可在这下界之中,为了躲避天道的注意,它绝大多数的手段都法施展,当真有一种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憋屈之感。 而吴解的精神世界里面,此刻也正在雷声隆隆。 穷的雷霆之中,吴解重新化为穿着法袍的模样,抬头注视着猛烈的雷光,温和地笑了。 “我想通了,原来‘不选择,也是一种本心……而且,这就是我的本心 说着,他从容地朝着天空拱了拱手,笑道:“好了,不要再做戏了,结束吧” 雷光骤然消失,他也离开了精神的世界,出现在了自己的竹楼里面。 第二十九章 斩魔 吴解骤然出关,杜若顿时惊喜万分,正要说话,却见他愣了一下,目光刹那间失去了焦距,整个人如同昏『迷』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 杜馨娥眉微蹙,仔细看了看,这才重又舒展开来,语气平静地说:“他金丹初成,天地自有感应,正在将许多知识传输给他,同时帮他稳固境界——你没注意到吗?他的修为目前只在还丹门槛上,还没真正完成九转金丹呢。” 杜若这才发觉,此刻吴解的状态十分奇妙,明明境界已经是金丹层次,但修为却低得离谱,比起闭关之前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变化。 这其实也是合理的,谁也没听说过闭关一天就修为大进的例子。须知修为是要靠自己修炼出来的,一天的时间再怎么修炼,又能修炼出多少功力呢? 正常情况下,修士从凝元巅峰到突破还丹,本来就只是境界提升,修为不会增加多少。但是……按照杜馨的说法,莫非吴解的修为还要提升? “当然,金丹可没有一转二转直到九转的说法,金丹成就,就是金丹成就。”杜馨淡淡地说,目光却看向了西北方的天空,“韩德注意到他了……” 已经破碎不堪的白帝阁剑峰上,韩德突然停住了进攻,转头看向东南方。 “吴解居然这么快就成丹了……”他喃喃自语,眼神之中很是惊讶,“当年我闭关千日,和心魔苦斗不知道多少回合,最终才以慧剑斩心魔,排除一切杂念照见本心通透……他怎么一天就出关了?”[ 他却不知道,吴解并没有像他这样斩去一切杂念,而是选择了完全相反的道路。 有杂念?有私心?有种种不妥当不正确的想法?有各种不超然不自由的念头?但那又怎么样 吴解自问这一路走来,虽然不能说十全十美,但总算还是在正确的方向上一直前进,没有在原地踏足,也没有走到歪路上去。既然如此,那么自己的这些念头就没什么根本的错误,也没有将其割舍的必要。 放不下亲情友情,有什么不对?贪恋人间温暖,有什么不对?抛不开对地球生活的那份回忆,有什么不对?想要和所爱的人长相厮守,有什么不对? 修仙者要的是逍遥自在,要的是超脱于岁月之上,可不是要情念犹如木石一般 所以吴解最终决定,不选择。 不选择,就是他的选择。 或者说,他选择包容了自己的过往,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是成熟的还是幼稚的,是积极向上的还是消极堕落的……那都是他自己,都是他心灵的一部分。将其中任何一个部分抛弃,都是在逃避现实,都是对自己的背叛 既然包容了一切,那么自然也包括心魔在内。所以当吴解做出决定之后,便没有像韩德那样需要和心魔殊死厮杀,将一切杂念斩杀殆尽,反而直接完成了照见本心的过程,踏入了金丹境界。 但是,这绝不代表韩德的选择是错误的——须知每个人的本心都是不同的,在这条路上只有成功和失败,没有对错之分。 韩德斩灭一切杂念而照见本心,那是韩德的道路;吴解包容一切念头而照见本心,这是吴解的道路。 如果吴解学韩德去斩灭杂念,或者韩德学吴解来包容一切,结果必然不是照见本心,而是走火入魔 韩德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可能知道吴解精神世界里面发生的事情。他注视着东南方的天空,目光跨越万里,看到了正在轰鸣的乌云,看到了覆盖整个青羊山的血河,也看到了在竹楼之中发呆的吴解。 除此之外的其它东西,他连看都懒得看。 “看来……他距离九转丹成,已经只差那最后的一步了”[ 韩德深深地叹了口气,语气之中也不知道是感慨还是感伤,一时间却战意大减,甚至于没有再继续进攻。 在他前面不远处,已经遍体鳞伤的石子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却急忙抓紧时间调息疗伤。他并未受到什么损害根本的伤势,虽然看起来很凄惨,但只要给他片刻功夫就能恢复过来。 相比石子辰,白帝阁众人的情况就是真的凄惨了。昔日威震天下的诸位凝元长老、还丹真人,此刻已经几乎损失殆尽,活着的用一只手就可以数完。 颜开手上的宝剑已经布满了裂纹,这件法宝虽然质地极为坚固,甚至于可以拿来协助渡劫,但韩德的拳头甚至比天劫更加可怕 他只是正面抵挡了几回,宝剑便受创严重。若非他用自身精血护住,只怕宝剑早已折断。 而其余的几位真人也狼狈不堪,甚至连一个能站直身体的都没有。他们一个个浑身浴血,倒坐在断壁残垣之中,握着同样残破的法宝,虽然心中满是绝望,却还在拼命地恢复力量。 昔日白帝阁大殿的地方,如今已经只剩一片焦黑的痕迹。“剑痴”费东临打算强行渡劫,引天劫的力量来和韩德拼命,却被韩德一掌封在地上,然后劫雷落下,顷刻间便灰飞烟灭。 相对于畏惧天道而束手束脚的孽镜天魔,韩德出手毫顾忌,既洒脱又轻松。 他其实早就可以将白帝阁众人斩杀殆尽——石子辰道武双修,防御力的确不凡,但速度不够快,根本拦不住他。如果他有兴趣,也可以追上正在带着后辈精英弟子们撤退的那位长老,当面把那些寄托了未来希望的弟子们也杀了。如果他想要做得更彻底一些,只要多花费一些时间和真元,甚至能够将白帝阁用作传承的那个小世界找出来,把留在其中的“种子”也统统掐死。 但他懒得,但他不屑,但他没兴趣。 自从斩灭了一切杂念之后,韩德就是如此,对于大道之外的事情,他总是没什么兴趣。 所以他才能够与孽镜天魔和平相处这么多年,而没有大打出手;所以他才沉默多年,一直没有『露』出锋芒。 如果不是看到吴解这个有希望成就金丹的晚辈,如果不是因为气息感应触动了他的道心,只怕他还保持着之前那种百聊赖的态度,除了专心修炼之外,就是不死不活地混日子呢。 对于韩德来说,吴解实在是一个大机缘。因为吴解的出现,他终于摆脱了那种有些浑浑噩噩的状态,可以重新梳理自己的念头,对未来做出详细的规划,将一只在筹备的“复兴神门”大业动到实践阶段。 但对于韩德来说,吴解也是一个大威胁——刚才吴解成丹的时候,他就已经感觉到了来自于天地的警告。 这一方天地,只能容得下一位九转金丹。吴解和他之间,只能留下一个,另一个要么死,要么就必须离开。 韩德自问复兴神门的大业尚未完成,当然不可能就此离开,那么他和吴解之间的一战,终究就是不可避免的。 但此刻,他心中却没有半点担忧不安,反而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欢喜。 能够有势均力敌的对手,那是多么愉快的事情啊 在这个世界上,韩德的位置是很尴尬的。他很强,强到尘世之间几乎没有敌手;但和弃剑徒比起来,他却又太弱,弱到充其量也就让弃剑徒多挥一剑的地步。 往下看,是成群的蝼蚁;往上看,是遥不可及的星辰。 韩德站在蝼蚁和星辰之间,茫然不知所之。他之所以有些浑浑噩噩,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但当吴解出现,他便终于不再孤独,天地间有了一个和自己同等级数的对手,可以痛痛快快地大战一场 “或许……对于我来说,其余的一切都没有这场战斗来得重要吧?”韩德低下头,自言自语。 他沉默了片刻,又看向白帝阁的众人,目光之中充满了恶意。 “虽然相比于吴解,你们实在算不上什么值得一战的敌人。但我做事一向善始善终,从不半途而废……所以,还是麻烦你们去死吧。” 他说得理所当然,仿佛对面不是一群还丹真人,而是一群待宰的猪羊。 或许对他来说,寻常的还丹真人,和待宰的猪羊的确也没什么分别。 ……血河不断翻滚,隔断来自天道的感应。孽镜天魔藏身于其中,看看正在护山大阵里面不断催发气息吸引天劫的康纳罗,又看看那座正在和天地气息互相呼应的竹楼,眼中满是纠结犹豫。 此刻头顶不远处就是劫云,它一出手就可能被天道发现。但如果不出手的话,天劫轰下来,血河被破,迟早也要被天道发现。 更糟糕的是,就算天道不发现它,一旦吴解稳固了金丹境界,马上就过打过来——甚至于韩德都很可能来落井下石。 到那时,它还是死路一条 既然怎么都是死路,那就只有选择一个目标,来搏上一搏 孽镜天魔略一沉思,便下定了决心。 它的身体骤然变大了许多,所有的触须都消失不见,化作了一面犹如黄金为环、白银为面的巨大镜子,镜面上更有数的花纹浮现,组成极为复杂的阵法。 这镜子显得有些笨拙,纵然有血河的协助,移动起来也有些迟缓,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校正了方向,对准了吴解所住的竹楼。 镜子里面发出了古怪拗口的话音,紧接着整个镜面骤然变成猩红一片,甚至于比周围的血河更红 一道比之前那些红光不知道粗了多少倍的光芒呼啸而出,穿透了血河,穿透了护山大阵,直取吴解所在的竹楼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杀了吴解再说 转眼间,这道红光就到了竹楼前面。这座竹楼也是一件法宝,顿时腾起宝光想要阻拦,但只是稍一接触,宝光便轰然破碎,连带着整个竹楼都炸成了碎片,连一刹那都没能坚持下来。 竹楼一碎,里面的三人便暴『露』在了红光面前。眼看着红光直取吴解,而此时吴解还陷入『迷』茫之中,杜若急忙纵身而起,也不管自己能不能挡得住,就想要帮他抵挡一下。 但还没等她跳起来,杜馨已经出现在红光的面前。她的右手上电光缭绕,刹那间爆发出堪比天劫的耀眼雷电,从侧面狠狠地打中了红光。 “滚开” 那道红光蕴含着孽镜天魔的许多神念,被这一击打中,就像是挨了一道天雷,顿时发出痛苦的嚎叫,当真被打得偏到了一边。 但杜馨的这一击对于整个红光来说算不了什么,它虽然打偏了,也只是在远处怪叫着转了一圈,就又朝着这边飞来。 可杜馨的速度真是快得超乎想象,她的身影竟然比红光更快。还没等红光靠近吴解,她已经又抢到了侧面的位置,又是一记天雷般的重拳,将红光再次打偏。 青羊观众位真人赶到之时,看到的是比惊人的一幕——那道恐怖的红光在空中来回穿梭,想要击杀吴解,但每次它才转过身来飞了一段路,那个一身轻甲背有双翼的女子便化作电光出现在它的旁边,一拳头把它给打偏。 每次将它打偏,杜馨还总是会冷冷地骂一句:“滚开” 于是只听见怒吼惨叫之中,不断夹杂着“滚开”的声音,每次都伴随着雷电的轰鸣,那道红光纵然威力再怎么强大,也奈何站在地上发呆的吴解不得。 “真是于得漂亮” “这种对时机的把握,当真超乎想象” “诸位师兄,你们认识那女子吗?” “……不认识。” “我也不认识。” “认识不认识,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是友非敌就好。” “说来也怪啊……吴解身边怎么有那么多厉害的女子?” “咦?你不说我还没注意呢” “是啊刚刚跟他成亲的尹霜,乃是魔门后起之秀里面最光芒万丈的那个;他的义姐杜若虽然修为似乎略逊,但境界是实打实的金丹真人;而这一位……这一位是什么境界?” “应该也是金丹吧,没有金丹境界,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世上什么时候又多一位金丹高人?她渡劫的时候,我们怎么都不知道呢 “你们都想得太远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设法克敌制胜啊” 被长孙武吼了一声,大家才从关紧要的问题中回过神来。但关于如何克敌制胜的问题,一时间却没什么好办法。 “要是能够开启护山大阵的第九重变化,必定能够轰灭血河”陆韬注视着笼罩天空,连劫云都被拦住的血河,恨恨地说:“可惜这第九重变化要求太高,就算还丹七转也法驾驭……” “若是那位女子,不知道能不能驾驭这变化……”韶光真人若有所思地看着正在单方面殴打红光的杜馨,低声说道。 “希望也不大,这第九重变化之中有一些特殊的玄妙,除非是传说中还丹九转的人物,否则就算渡过天劫成就金丹,也难以完全控制。” 正说话间,天空中猛地轰然一响,数的雷光聚集起来,将厚厚的血河直接撕裂,朝着青羊山狠狠地轰了下来。 这是渡劫的劫雷,之前陆祖师已经引动了一次劫雷,虽然他灭道身死,可劫云并未完全散去,此刻康祖师又再次引动劫雷前后两拨劫雷汇合在一起,形成了粗得恐怖的雷光。 这道雷光,竟然差不多跟整个渡劫峰差不多粗了 康祖师站在飞剑上,注视着盘旋落下的雷光,神情之中没有害怕,只有赞叹和感慨。 “老康我一辈子都默默闻,想不到临死的时候出了这么大的风头——这道劫雷真的轰下来,没准整个青羊山都要轰塌了吧?” 他自知绝可能抵挡这道强得过头的劫雷,索『性』也死了渡劫成功的心思,就这么站在空中,专心欣赏起来。 这是一个人一辈子,乃至于生生世世,都只能看到一次的美景。错过这一次,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眼看着雷光轰然落下,但当快要轰到他身上的时候,正在『迷』茫之中、半睡半醒的吴解突然大喝了一声。 随着他这声大喝,整个天地仿佛都倾斜了起来,青羊山的大阵出现了扭曲,周围的空间也出现了扭曲,甚至连那道劫雷都变了方向。 一切的扭曲,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而漩涡的中央,正是吴解本人。 各种各样的光芒汇聚在这巨大的漩涡之中,飞快地朝着吴解涌去。在这一刻,天地间的一切力量都改变了自己的方向,犹如百川归海一般,疯狂地涌向吴解。 康祖师茫然地看着眼看就要轰到身上的劫雷改变了方向,擦着自己的身体飞过去,汇入漩涡之中,飞向吴解。 “咦?渡劫还有人抢啊?” 那漩涡之中有一股奇妙的律动,不断什么样的力量——甚至于轰鸣的劫雷和猩红的血光也不例外,在这律动之中都渐渐失去光泽,变成了纯净的元气,最终注入了吴解的身体。 血河之中,孽镜天魔惨叫一声,巨大的镜面出现了许多裂纹,一下子就受了重伤。 〖∷更新快∷∷纯文字∷ 〗 第三十章 青羊九变 吴解原本处于一个玄妙的状态之中,他感觉自己整个人仿佛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将周围的一切都倒映进来,又将周围的一切都融合进来。 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周围发生的一切,但心灵却处在法言喻的平静之中,什么都不想做,只是在享受着这种平静的感觉。 在这份平静之中,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九州世界的“天道”和“人道”。 所谓天道,就是九州世界本身,这并非说世界有什么意识,而是天地运化之中,自然会体现出类似“意识”的那一面。至于众生是受到它的感染而产生意识,或者它是因为感众生意识而成,那就不明白了。 在他九转丹成的这一刻,天道向他发来了祝贺,并且告诉了他一些重要的事情。 九转金丹对这个世界的意义,九转金丹在这个世界能得到的好处,以及……九转金丹受到的限制。 在所有的限制之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同一个时代,不能有两位九转金丹”。 天道说得模模糊糊,或者说,这家伙本身就没有清晰的意志,也根本不可能指望它能够把事情给说清楚。相比之下,人道说话就有条理多了,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人道的说法,大致上就是天道那些的补充。它详细解释了九转金丹的奥妙,将几种超乎想象的手段具体用法印入了吴解的心灵,然后仔细说明了为什么两位九转金丹不能共存的道理。[ 在这一刻,吴解终于明白,为什么韩德之前提醒自己,劝自己不要急着成 因为自己成丹之后,就要面临和他的一战 从理论上说,自己就算再怎么天才,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比成丹数百年的韩德更强。在这种你死我活的战斗中,弱一点点,就是生和死的界限。 韩德之所以要提醒吴解,是因为害怕麻烦呢?还是因为爱才之心? 吴解懒得考虑这些,关于韩德的念头,在他心中也只是一闪而过罢了。 和天道、人道相比,就算是韩德这比强大的对手,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 自古贺客不空手,天道和人道当然也不例外。天道为了恭喜这位新一代的九转金丹,直接扭曲了周围的一切法则,将周围所有游离的力量全都转化为了纯净的元气,为刚刚成丹的吴解补益,帮助他稳定境界。人道则扮演了老师的角『色』,为他详细讲解那几种神乎其神的神通。 吴解很享受这种感觉。成丹之后,他的第一感觉就是“空虚”,明明体内真元的分量并不少,可却感觉到比的空虚,就像是一个渴极了的旅人,拼命地想要喝水。 那浩瀚的元气注入体内,顿时就像酷热焦渴之中喝了一大口凉茶,简直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舒爽。 但就在此时,他感觉到了一种极为厌恶,极为不舒服的东西。 转头看去,只见茫茫血河覆盖天空,血河之中全都是幽魂哭泣,更有一个极为丑陋的东西躲在血河深处张牙舞爪。 吴解虽然从来没见过那东西,但却凭感觉一眼就认出了它的身份——它就是那个伪装成魔门心宗宗主的域外天魔 这还了得我渡个劫而已,你这混账居然打到我家门口来了 他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手一挥,天道聚集而来的浩瀚元气便凝聚成绵延上千丈直指云霄的火焰长刀,冲着血河狠狠地劈了下去。 这一刀蕴含着天地造化之妙,那些粘稠的污血半点都阻拦不住,却又没有伤到所过之处的任何一个幽魂,而是将所有的力量凝聚在一点,直取那个躲在血河深处的域外天魔[ 孽镜天魔当时正因为自己的全力一击被天道侵蚀消融,受了不轻的伤。哪里躲得开这突如其来的一刀?一刀砍下,顿时便将它砍成了两半。 但吴解心中却没有半点放松,论是从刀上传来的回馈,还是他心中的感觉,都清清楚楚地告诉他,那犹如镜子一般的家伙还没死。 虽然这一刀把它伤得不轻,但还没死 “真不愧是域外天魔,生命力真强啊”吴解暗暗感叹一声,却发现之前那种奇异的状态已经消失,天道和人道也已经远去,自己已经完全恢复了自由 既然如此,那就先砍了那家伙再说 他心中念头一动,便举步朝着那边走去。 在周围众人看来,吴解先是大喝一声,将周围所有的各种力量都转化成纯净的天地元气吸收进去,然后出手一刀,炼魔神火化作千丈刀光,一刀就深深地砍进了血河之中,更清楚地听到了血河中传来破碎和惨叫的声音。 莫非……那躲在血河深处的元凶,已经被他一刀杀了? 这样的念头才刚刚升起,就被现实给打消了。只见吴解面『露』怒『色』,朝着那边举步走去。 他的步子并不快,但每一步走出,身影就如同施展了移形换影的奇妙法术,从一个地方直接来到了另一个地方,完全看不到中间有移动的过程。 世上那些移形换影的法术,全都要依赖于事先铺设的阵法,虽然也有一些法宝能够稍稍降低对阵法的依赖,但终究不可能这样轻轻松松。此刻吴解给人的感觉就是——他好像直接跨越了空间,虽然事实上他每一步都走出很远,但对他自己来说,可能只是寻常走路罢了。 “丹成九转通天阙,踏破虚空出凡尘。他终于迈出了这一步”杜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吴解的身影,语气里面很少见地充满了感情。 那是唏嘘,是感慨,是欢喜,也是释然。 “有他在的话,想必我大光明神教的道统就不至于断绝了吧……” 杜若在她旁边站着,闻言连连点头:“老四这人很厚道的,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他肯定会帮你的” 杜馨微微一笑,平常冷淡得毫表情的脸上刹那间犹如百花盛开一般。 “你说得对,这样我就放心了。” 杜若这才感觉到不对劲,转头惊讶地看着她。只见她嘴角带着笑意,眉心却缓缓出现了奇异的花纹。 这花纹形成玄妙的符号,纵然以杜若的修为,看到那符号的时候也不由得微微眩晕,更感觉心底仿佛有雷声轰鸣一般。 “咦?你这是什么招数?” “不是什么特殊的招数,只是我全力以赴的时候,必然会出现的状态罢了。”杜馨敛去了笑容,重新变得平静深沉,“我是用降世斗神的血肉为基础制造的护法神将,虽然光靠血肉不能重现那位斗神的本领,但终究还是会受到一些影响的。” “那么……你究竟有多厉害啊?”杜若直截了当地问了她最感兴趣的问题 杜馨微微低头,陷入了沉思。 “我究竟有多强?我自己也不清楚啊……” 当年她修为有成之后,一直坐镇大光明神教总坛,虽然也曾经外出参加一些活动,却不曾和人动过手。在教中自然也有过切磋比武,可大家互相知根知底,动手也很克制,同样没有真正全力以赴过。 后来各派联手来攻,大光明神教覆灭。她本想为了守护大光明神教而战,却又被教主给封印在了独立的空间里面。 等到数万年之后她重临尘世,已经虚弱得连全盛时候百分之一的力量都没有。而重生之后,她一直住在天书世界里面,今天才第一次出来。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跟人真的全力以赴战斗过,自己究竟有多强?真的不清楚啊…… “算了,想不明白的不想就好。”杜若见她似乎有些『迷』茫,大大咧咧地揽住她的肩膀,笑着劝道,“反正将来迟早会明白的嘛” 她的身材高挑,但比起杜馨却还是要矮了一些。可此刻两人却仿佛颠倒了过来,身材更高的杜馨显得好像小孩子一般,反倒是杜若像个大人一样。 杜馨点了点头,低声自言自语:“是啊,很快就会明白的……” 吴解一步一步走向血河,他的脚踏着虚空,他的步子踏破虚空,就像是在闲庭信步一般,但却飞快地靠近了目标。 更加奇妙的是,他每走一步,自身的气息就改变一次。这种改变对于青羊观众位长老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 吴解每走一步,他的境界就提升一转 当他挥出那一刀的时候,只是初入还丹的境界罢了。但从他踏破虚空走向血河开始,只是第一步,他就已经提升到了还丹二转,然后三转、四转……等他走到第八步的时候,赫然已经是还丹九转的渡劫真人 “这……怎么可能”诸位真人看得目瞪口呆,尤其是正站在吴解前进道路上,看着吴解一路走来的康祖师,更是目瞪口呆。 “老康我活了一千多年,可从没见过这种情况啊难道说吞了天劫就能直接还丹九转吗?我要不要也吞个天劫试试?” 吴解在他身边停住,欠身为礼。 “拜见康祖师” “不用这么客气……吴解啊,你这是……”康祖师犹豫了一下,问,“还丹九转了?” 吴解笑了笑:“弟子不才,刚刚九转丹成。”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修炼了一千年,到现在连八转都门槛都还没『摸』到呢。你这才走了几步路,就直接九转了…不对啊你还没渡劫呢”因为心情激动的缘故,康祖师说话都有点语伦次,“哦,你刚刚吞了劫雷……怎么吞的呢?劫雷味道怎么样?吞了劫雷就能九转?介绍一点经验怎么样?对了,我还没谢谢你呢要不是你帮忙,我直接就轰死了……不对,我轰死不轰死都是小事,更重要的是外面那条血河……” 吴解笑着点头,答道:“那些不着急的事情以后再说,请先容弟子去把眼前最着急的事情办了如何?” 康祖师自然明白他说的“最着急的事情”是什么,连连点头,却又担心地说:“小心一点啊,不要勉强自己……可惜我是个穷光蛋,这把剑到别人手上也不听使唤……” “祖师您放心吧,那家伙不是我的对手。”吴解笑道,“在斩魔卫道这个行当上,我是专业人士。” “其实我也很专业……”康祖师嘟嚷着,看着吴解微笑走远。 他清楚地感觉到,吴解的境界依然还在提升,还丹九转之后,又踏入了法形容的层次。 那是一种明明还在人间,却好像已经离开尘世的感觉。和寻常渡劫真人不同,吴解给他的感觉并不遥远或者飘渺,反而很清晰明白,感觉好像是一座桥梁,一头连着高高在上俯视苍生的东西,另一头连着虚缥缈的世间造化。 注视着吴解,他感觉就好像是注视着浩瀚天地一般,一瞬间整个心灵都震动起来。 “这是……我终于『摸』到八转的门槛了”康祖师瞬间反应过来,不由得大喜,“这下我真的可以去试着渡劫了” 但他的笑容瞬间就凝固在了脸上,抬头看向天空,却见血河滚滚,遮住视线。 侧耳倾听,血河之上似乎已经没有雷声。 “……我这算是渡劫成功了吗?”他有些茫然地自言自语。 吴解此刻已经走出了护山大阵,来到了血河前面。 “黑袍,我知道你在里面,不要躲躲藏藏了,出来受死吧” 血河之中,孽镜天魔愤怒地大吼一声,身体猛地一震,迸散成数的碎片,汇入滚滚血河。 “吴知非你当真以为赢定了不成” 伴随着它狂怒的吼声,血河急速地凝聚起来,化成一尊千百丈的鲜血巨人,身若苍山,头若坚城,眼似楼台,声如暴风。 这巨人咆哮着,一挥手将数鲜血化为一支长矛,朝着吴解刺去。 “你果然是不会打架的那种。”吴解在鲜血巨人面前,渺小得犹如一粒灰尘。但他却一点都不害怕,反而信心十足,笑着摇了摇头。 “光是块头大,有什么用处呢?” 说着,他一挥手,烈焰化作一枚足有他几十倍高度的巨大锤子,迎着长矛狠狠地砸过去。 轰然巨响,炼魔神火和血河剧烈地碰撞,声音震动天地,整个青羊山仿佛都摇晃了一下。 鲜血的巨人倒退了两步,才稳住身体,又一次凝聚了长矛。 吴解则被这一击打飞了至少上百丈,可他只在空中稍一转身就稳稳当当站住,再一挥手,熊熊烈焰化成了一把比刚才那只锤子更大的巨锤,几乎已经跟鲜血巨人的拳头差不多大。 “再来一锤” 天地间再次回响着猛烈的轰鸣声,韶光真人手上的山川印不断地跳动,象征着整座青羊山真的在摇晃和震动。 “咦?道友你是九转金丹吧”陆韬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大声对吴解叫喊,“如果你是九转金丹的话,那么就别用自己的力量跟那家伙打了——这座青羊山的护山大阵有一个很厉害的变化,可以⊥那家伙连逃都逃不掉” 吴解一愣,退了一步,便退到了他的身边。 “本门护山大阵还有这种变化?”他纳闷地问。 “嗯,你且炼化了山川印,自然知道。” 吴解又一愣,看向韶光真人手上的山川印,连连摇头。 开什么玩笑山川印可是青羊观掌门人的象征啊炼化了山川印?那掌门真人用什么?难道以后提着一支笔签字画押吗? 但韶光真人却并不这么想,他听到陆韬的话,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 “吴解跪下”他大喝一声,将山川印高高捧起。 吴解下意识地点头下跪,然后才反应过来,可还没等他站起来,韶光真人已经把抹去了自身烙印的山川印递到了他的面前。 “吴解,你可愿接受青羊观掌门一职?这工作既烦又杂,很影响修为进步……但始终需要有人来做。” 吴解沉默了一下,看着韶光真人因为受了内伤而有些苍白的脸『色』,深深地吸了口气,接过了山川印。 “弟子遵命” “你们别磨蹭了再不快点炼化山川印,那家伙就要攻破护山大阵了” 吴解不用转头,就知道那鲜血的巨人正在挥动长矛猛攻护山大阵,打得护山大阵的光芒阵阵黯淡,眼看就要被打破。 他急忙将真元法力透入山川印之中。 在这山川印里面,沉睡着一只羊头人身的法宝元灵,感受到吴解的真元和法力,它睁开了眼睛,脸上满是欢喜之『色』。 “九转金丹又是一位九转金丹此乃天佑本门啊” 说着,它便急忙接受了炼化,并且将一道玄妙的法决传给吴解。 这法决乃是『操』纵整个青羊大阵的关键,它一共有九种变化,前八种对应八卦,最后一种却超乎八卦之上,而是更为高明更为纯粹,也更为强大的力量。 那是借用千里山川之力,暂时突破这个世界极限的手段 吴解一瞬间就明白了这个法决,点了点头,捧着山川印,化作光芒汇入脚下的山脉之中。 下一瞬间,整个青羊山簌簌震动,缓缓向上升起。 山体之中,有苍茫浩瀚的声音正在低声地『吟』咏:“第九变,法相天地” 〖∷更新快∷∷纯文字∷ 〗 第三十一章 覆灭 (看书窝 看书窝 全文阅读) 青羊山的护山大阵,本名为“九变地藏降魔阵”。它有九种变化,前八种是为了应对各种情况而设计的种种奇妙手段,第九种却和前八变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说,完全不是一回事。 当年神山讲道之时,名祖师曾经演示几种不可思议的大神通,其中有一种便是法相天地。当时他拍了拍身边那只青色的山羊,山羊站起来,叫了两声,化作一只大得超乎想象的巨兽。头在西南群山之中吃草,尾巴却伸到了东海里面。 当时数人都亲眼目睹了这一幕,金山派祖师深受触动,便创出了一门半成品的“法相天地”心法,后来经过历代金山派高手反复研究,终于确定这九州世界之中,绝可能凭借自身修为施展出如此神通,于是改变思路,考虑用他们最擅长的“阵法”来重现这个神通。 从那时到现在,数的岁月过去,但这阵法却始终只停留在设计之中。 其实阵法并不复杂,但想要让阵法真正运转起来,却有两个难关始终跨不过去。 第一个难关,是没有充足的法力。这阵法号称法相天地,纵然不能变得像当初那只山羊那么巨大,也肯定要远比人间任何一座雄伟的山川更加庞大。这个变化所需要的法力实在是一个难以估量的数字。 第二个难关,是没有合适的掌控者。这阵法既然有远远超出尘世的威力,当然需要由不可思议的强者来掌控。一般的修士,哪怕是还丹八转渡过天劫的,也一样没有能力控制好它。勉强试着操纵的话,就像是儿童耍大锤,砸死敌人之前,多半先把自己人给砸死了。 但如今,两个难关都已经被攻克了。[ 前一个难关,由金山派载道之宝混元金箍解决。他花了不知道多少时间心力,算出了一套精巧到极致的阵法,能够将大地气脉暂时转化成法力。虽然时间很短,只能维持几次呼吸的功夫,但法相天地何等神威几次呼吸的时间,已经非常足够。 后一个难关,则由吴解来解决。他是九转金丹,境界和实力都超过了渡劫修士,虽然同样没办法长时间掌控法阵,可也已经足够了。 陆韬将混元金箍炼制的九变地藏降魔阵阵图和山川印初步融合,也已经将青羊山的护山大阵修改完毕,此刻吴解一旦掌握了山川印,法宝元灵立刻带着他前往大地深处,和整个青羊山脉的山根融合,发动了一直只存在于理论上的大阵第九变。 法相天地 随着山下传来低沉的吼声,整个青羊山不断地震动着,一边震动,一边缓缓升起。 这场面有点像移山倒海之法,可青羊山虽然不断上升,却没有离开地面——从大地深处,不断升起更多的山脉,承载着整个山峰一起升高。 融合了血河的孽镜天魔大吃一惊,它来自上界,眼光极高,一眼就看出了这绝非下界的手段,而是极其高明的神通,简直可以媲美上界法相修士。 所谓法相修士,便是以本身功法为基础,修炼出一尊巨大的法相。这法相能够吸纳庞大的天地元气,施展出威力强得不可思议的法术,更能因此衍生出多种神通。最常见的,就是通过海量的消耗,强行衍计算自己的功法,将其逐步完善,最终算出可以⊥自己追寻的“道”和金丹完美融合的途径,踏入距离长生大道只有一步之遥的“道果”境界。 孽镜天魔乃是修成了长生大道的强者,然而天魔的道路和修士截然不同,它对于法相道果等等境界神通,并不是十分了解——若在上界,它也不用了解这个,直接碾过去杀了便是。 可现在……它在下界,就算不顾忌被天道发现而强行出手,也用不出上界的手段来。 面对法相境界的敌人,它还真有点没把握。 孽镜天魔乃是杀伐果断的人物,做事半点都不拖泥带水。既然没有把握,那就于脆不打 虽然花费了极大的代价,耗尽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心血,但和它自己的性命比起来,时间也好,心血也罢,又算得了什么 鲜血巨人呼啸一声,便要纵身飞起,逃之夭夭。 但就在此时,随着一声震动天地的佛号,一圈佛光从千里之外的安贫寺冉冉升起。[ 佛光的中央,佛祖面露慈悲之意端坐,前后左右则坐着四尊佛陀,四尊佛陀形成一个环,将佛祖围绕于其中;外面又是一个环,佛门十八位大菩萨端坐其中;再往外,则是诸位菩萨;而最外面一环,则是数不清的阿罗汉。 此乃佛门诸位证果先贤的投影,具现融合为一体,即为佛门上降魔大阵,三界金刚曼陀罗 大阵之中,诸位高僧都面露喜色——他们尝试了好几次,每一次都失败。本以为已经没有希望,这次却出乎意料地成功了……得失之间的微妙,就算是如渡厄大师这等飞升在即的人物也难以完全明了。 他们身在大阵之内,自然看不到大阵的模样。所以他们也没发现构成大阵第二环的十八位大菩萨虚影之中,有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僧,正在点头微笑。 九州世界外面,那位佛门大能终于露出了笑容。 “善哉、善哉那少年成就暇金丹,彼方世界天道震动,便给了老衲一点机会。虽然不好直接出手降服天魔,但这金刚曼陀罗之中有老衲一丝气息,已经足够拦住那天魔,让它法逃跑了” 他便是这金刚曼陀罗之中的十八位大菩萨之一,九州世界的佛门弟子要具现金刚曼陀罗,有他点头,自然便顺利得很。 九州世界的诸位高僧自然不会知道自己幸运地得到了已经半只脚踏入佛陀境界的大菩萨保佑,但他们却很清楚一件事——既然大阵已成,那么就要趁热打铁,降服妖魔 诸位高僧一起口宣佛号,催动金光缭绕的三界金刚曼陀罗急速升空,刹那间便越过千里距离,朝着正要逃跑的鲜血巨人压去。 孽镜天魔原本并不把这区区金刚曼陀罗放在眼里,它刚要出手将这些不知死活的和尚连着那粗制滥造的阵法一起轰杀,目光扫过了大阵,却陡然停了下来,然后眼睛瞪得滚圆,几乎吓得连腿都软了。 这大阵之中,怎么真的有大菩萨的气息? 所谓大菩萨,乃是佛门相对于道门不朽天君境界的人物,经常现世显灵的一共有十八位,并称十八大菩萨。这其中有智慧碍的,有坚韧不拔的,有慈悲普度的,有救济亡灵的,有遍照诸天的……不一而足。 这十八大菩萨,每一位都是威震诸天万界的人物。莫说孽镜天魔此刻施展不出全部的实力,就算它正在巅峰状态,甚至于再提升一个境界……在大菩萨的面前,也依然不堪一击。 眼见那含着一丝大菩萨气息的金刚曼陀罗越来越近,孽镜天魔哪里敢去以身试法,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咬了咬牙,朝着还在不断升起的青羊山扑去 与其跟大菩萨斗法,还不如拼一拼这法相天地没准这法相天地是个假货,一触即溃…… 但这一次,它真的猜错了。 事实上,佛门诸位高僧布成的金刚曼陀罗大阵倒是真的水货,若是它全力一击,必定能够将大阵打破,扬长而去。 ……而青羊山这边,那座已经升入云霄之中的庞大山脉,却是货真价实,一点水分都没有 眼看鲜血巨人冲过来,操纵着青羊大阵吴解长笑一声,只见那巍峨的山脉之中陡然震动,缓缓伸出了一个拳头,迎着鲜血巨人便是一拳。 那鲜血巨人的力量再怎么强,又岂能强得过以千里地脉和青羊观万载积累为后盾的吴解这一拳打上去,巨人顿时踉踉跄跄站立不稳,摇摇晃晃便要摔倒。 孽镜天魔没料到一头撞上了铁板,它跟吴解这一拳交锋,只觉得好像被传说中的天界斗神里面“斗部”那群狂人拽了颗星星砸在身上,七荤八素头晕眼花,一时间连站都站不住。 可在它身后,金刚曼陀罗大阵已经压了过来。 生死关头,孽镜天魔狂吼一声,穷血河骤然炸裂,化作一片浩瀚的血雾,将金刚曼陀罗大阵暂时拦住,而它自己则重新显出镜子的原型,便想要逃跑 但这个时候,它却感觉周围的空间陡然一震,犹如凝固了一般,将它锁在中间,动不得。 “封锁天地?这是阴神境界的神通啊……怎么会……” 头顶传来隆隆巨响,它抬头看去,只见那已经高得不可思议的青羊山此刻化成了有手有脚的巨人,正抬起一只比周围山脉更加庞大的脚掌,朝着它踩下来。 “不” 急促而短暂的叫声一闪即逝,巨人的脚掌重重地踩在了地上,周围上百里的一切全都猛烈地震动起来,山脉、树木、村庄和城池全都被震飞起来,甚至整个大赤江的江水都被震到半空,论是人是兽,甚至就连河里的鱼虾蟹贝们,也一起飞到了千百丈的空中,当了一回空中飞人。 柔和的力量四散开来,护住了所有被震飞的一切,缓缓落下。 等到所有的生灵惊魂未定地落在地上,才发现那座整个青羊山脉化成的巨人已经恢复原样,重新变回了那座郁郁葱葱的山岭。 唯有山前的一片空地上,一个十余里的巨大脚印,证明了它曾经存在。 而在那脚印的中央,有一些破碎的镜面,一团黑气正在镜面蠕动,想要将它重新融合起来。 孽镜天魔不愧是修成不死之身的上界天魔,被这数百里高的巨人狠狠踩了一脚,居然还没有死透 它挣扎着,想要将被踩碎的身体重新聚合,然后设法逃走。 但吴解已经离开了青羊山,来到了它的面前。 “竟敢跑到我们青羊山来打砸抢,现在还想走?”吴解冷笑着,抬起了右脚。 他的脚上,燃起了熊熊烈焰,金红色的火焰明亮得连天上的太阳都为之逊色。 轰的一声,吴解一脚踩在了孽镜天魔的身上。炼魔神火和它的护身魔气不断抵消,发出刺耳的声音。 吴解毫不留情地用脚底狠狠碾着,来回碾了七八回,直到脚下的魔气被焚烧殆尽,天书世界里面的茉莉也大叫:“师傅烧得太狠了这下没收成了”才笑着抬起脚来。 只见地上一片被烧得宛若琉璃的焦糊,焦糊之中,隐约还有一点点灰红的痕迹。 数万年前降临九州,掀起数腥风血雨,将神门化为魔门,最后又将魔门彻底覆灭的降世天魔,最终只剩下这一点点淡淡的痕迹。 这时青羊观诸人也已经赶到,纷纷询问究竟。吴解笑了笑,让他们自己来看。 “就剩这点痕迹了?” “挖起来裱一下怎么样?可以供在祖师堂里面,让后世弟子瞻仰。” “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掌门师兄,你看呢?” 韶光真人笑了,摇摇头,看向吴解。 “掌门真人,你的意思呢?” 吴解愣了一下,才明白他是跟自己说话。顿时感觉有些尴尬,捧着山川印,琢磨着是不是应该还给他。 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就算要接任掌门,起码也应该等二十六代的师叔们之后——比方说哪天将岸师伯当掌门当腻了,传位给自己,那就挺合适的。 但是……自己刚才是明明白白接受了传位的,堂堂一派掌门的位子,轻易地交来交去,怎么也有点太不庄重了…… 此时,诸位真人也都已经反应过来,一起看向他,场面顿时充满了令人尴尬的寂静。 一片寂静之中,长孙武用胳膊捅了捅身边的肖月,抢先一步,走到了韶光真人身边,向吴解拱手行礼。 “拜见掌门真人” 他这一行礼,肖月也立刻跟了上来,其余的各位长老哑然失笑,同样纷纷行礼。 “咦?你们青羊观今天传位啊?”渡厄大师笑着过来,合十赞道,“今天确实是好日子,适合,适合” 明空大师也过来赞道:“知非真人神通盖世,行事也极有章法。今日他斩灭了这盖世魔头,正好以此作为担任掌门的见证,的确是非常合适。” “是啊是啊,合适得很”康祖师也附和着说,“他年纪轻轻就是九转金丹,接下来操劳个几百年,想必也不成问题,正好大家可以专心修炼……” 吴解沉默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气,捧起山川印,向诸人回礼。 青羊山下,爽朗的笑声连成一片。 而此时,白帝阁的最后一座山头上,韩德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本以为自己已经充分估计了吴解的实力,却没料到还是小看了他”他显得有些闷闷不乐,纵然自己刚刚单枪匹马就几乎完全覆灭了白帝阁,却也提不起半点兴致。 因为接下来,他便要做一回趁人之危的事情。趁着吴解刚刚突破境界,又大战了一场,正是有些虚弱的空隙,去将这位正道的后起之秀击溃 他摇了摇头,正打算踏破虚空而去,却听到了一声怒吼。 白帝阁的最后几位还丹真人一起御剑,几道剑光合成一体,朝着天空飞去 “这是要做什么?”韩德一愣,脚步不由得停下。 只听得天空中轰鸣之声连成一片,环绕着白帝阁旋转的那些飞剑全都聚集了起来,和这几道剑光完全聚合,化作一把千百丈的浩瀚剑光,从天空朝着他轰杀过来。 “万剑归宗?”韩德一瞬间就认出了这一招,心中却满是不屑,“直到此刻才用这一招,白帝阁真是一点出息都没有了” 他懒得硬接,正要闪开,浑身是伤的石子辰却借助挪移符的效果冲到了他的身后,一把抱住了他,凭借惊人的力量,将他固定在原地。 “想要跟我同归于尽?”韩德眉头一皱,眼中精光大盛。 他抬起了脚来,狠狠地跺向地面。 猛烈的爆炸声在他脚下响起,白帝阁群山之中最大也最坚固的主峰被他一脚跺成了两半,以他脚下为中心,骤然裂开。 石子辰顿时脚下失了根,力量大打折扣。韩德身子一震,便将他震得飞了出去,喷着鲜血摔出云层,摔落尘埃。 而韩德自己,则借着这一跺一震的动作,调整了身体的姿势,抡起拳头,迎着那道浩瀚的剑光,狠狠地打了上去。 “也罢就让你们死得心服口服” 铁拳和剑光相撞,犹如激流撞上了礁石。剑光不断破碎四溅,却奈何不了他分毫。 片刻之后,所有的剑光完全散去。韩德站在一地碎片之中,淡然环顾。 “我说要灭门,就是灭门。” 他看都没有再看白帝阁众人的残骸,转过身去,便要踏破虚空走向青羊山 但就在这时,他的眼睛猛地一眯,露出了几分惊讶之色。 一道雷光突兀而来,狠狠地轰向了他。 “还是麻烦你再等等吧” 第三十二章 超乎尘世的战斗 当那道雷光袭来的时候,韩德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自从他九转丹成之后,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感觉过这样的压力。仔细回忆起来,或许当初深入南方火海,向那开天辟地时代就存在的火灵巨神“祝融”发起挑战的时候,感觉便与此相似。 那是他平生打得最艰苦的一战,祝融战意如火,本身武技也强得不可思议。就算它把那足以毁灭和重塑世界的力量压制到和韩德一个层次,尽岁月积累的智慧也让才活了几百岁的韩德相形见拙。 但那也是韩德一生打得最痛快淋漓的一战,相比被弃剑徒单方面的殴打,即使用尽全力也不过多挨一剑的绝望感,祝融才是真正的好对手 也正是凭着那一战汲取的营养和教训丨他才得以将上古神门的传承融会贯通,把前人的东西真正变成自己的,做出了重要的突破。 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找到这种层次的对手。 他几次深入南方火海,可祝融大神不见他,他喊破了嗓子也没用;他试着登上连云山,可祖龙大神不理他,一口气把他吹回了天外天。 他也曾经想要去找弃剑徒再战,然而远远地看了弃剑徒练剑的情景,便斗志尽失——从那时开始,他便陷入了迷茫之中,往上看是遥不可及的弃剑徒,往下看是不值一提的人间修士……直到吴解出现,将他从迷茫之中惊醒。 但却想不到,今天,他不仅等到了吴解九转丹成,可以和自己尽情一战,还等到了另一个能够让自己感受空前压力的敌人[ 韩德不惊反喜,面对着雷光轰来的方向,拧身发拳,毫不退让地一拳打去 轰然巨响,他的拳头结结实实地撞在雷光之上,强大的冲击力夹杂着一种让他从骨子里面感觉不舒服的气息,逼得他站立不稳,倒退了两步。 若是白帝阁众人还有幸存的,看到这一幕必定目瞪口呆——白帝阁几位长老舍弃生命,发动万剑归宗大阵,都没有能够让韩德后退半步,但这一道雷光,便逼得他退了好几步 “好本事”韩德尚未站定,便开口赞道,“阁下是谁?” 那道雷光也被他击退出去,在空中转了一圈,化作一个有着粉红色短发,穿着白色细鳞甲,腰间挂着剑和盾,背后还长着一对洁白双翼的少女。 那少女的脸上喜悲,平静地看着韩德,仿佛他不是可怖的大敌,而是路边的一块石头。 看着少女的眼神,韩德脸上的喜色渐渐冷却,神情也渐渐严肃起来。 有这样眼神的对手,疑是最可怕的 “看来你是不打算说出自己的身份了。”他捏紧了拳头,“真可惜,我本想记住你的名字,日后告诉弟子,你是我所有杀死的敌人之中,唯一让我感觉到压力的那个。” 话音未落,他已经纵身跃出,整个人仿佛一道闪电,顷刻间便冲到了少女的面前。 但少女真的化成了一道闪电,抢在他之前就离开了原地,反而绕到了他的背后。 她的拳头化作雷光,毫不留情地轰向韩德的后心。 这一拳打出,眼看着就要击中韩德的时候,韩德的身影却骤然消失,然后出现在了数里之外。 “好本事”韩德大笑,“如果我没有踏破虚空之能,只怕就免不了挨上一拳了。” “但是,你以为这样的拳头,真能伤得了我吗?”[ 他说着,深深地吸了口气。 随着这一口气,周围狂风大作,呼啸的狂风形成了一个小型的龙卷风,将周围悬浮的数碎石和断剑都刮了起来,化作巨大的漩涡。 漩涡之中,韩德的手上青光大盛,刹那间仿佛数道剑光从他身上绽放,在空中化作巨大的青莲。 此乃神门天剑宗绝学“青莲剑诀”之中的杀招,青莲绽放 这一招威力不凡,更大的优点是能够覆盖周围所有的角落,没有半点死角和空隙,最适合用来对付速度快但修为不够高的敌人。 青色莲花一瞬间就绽放开来,数的剑光四面铺展,眼看就要刺中背生双翼的少女。但少女却一点都没有动容,右手一挥,拔出了长剑。 她纵身跃起,跳到了太阳的方向,然后剑身上刹那间爆发出耀眼的光芒,整个人仿佛融入了阳光之中。 “煌煌大日,遍照九州” 这是开战以来,她第一次开口。 短短的八个字蕴含着奇妙的力量,她的整个人便彻底消失,只有骤然变得强烈的阳光将这一带完全笼罩,论是剑光还是旋风,都不能阻挡阳光的渗透 但在这阳光之中,却蕴含着可怕的杀机 韩德的双眼骤然一瞪,脚下猛地踏破虚空,整个人一瞬间便退出了很远,甚至远远离开了白帝阁周围。 虽然看不穿这一招的变化,但直觉告诉他,留在原地是很危险的。 可他才刚刚踏破虚空出来,便发现周围的阳光一样剧烈,虽然位置变了,但处境和刚才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咦?”韩德一惊,不敢停留,再次踏破虚空。 这一回,他直接退出千里之外,从西蜀国上空退到了北周国上空。 但当他停下脚步的时候,却发现阳光依然猛烈,自己依然还在敌人的攻击范围里面。 不仅如此,因为他稍稍耽误了一点时间的缘故,那不知名的攻击已经落在了他的身上。他裸露在外的脸上和手臂上,已经出现了细小的伤痕。 “这一招究竟能够笼罩多大的范围?难道真的能够遍照九州不成?” 饶是韩德修为高深、实力强横,此刻也不禁有些震惊——他从未听说过,世上竟然真的有能够笼罩整个九州大地的奇妙法术 如果敌人真的有一个法术笼罩九州的本事,那简直已经强大得不可思议,就算弃剑徒都未必能够做到……莫非,这敌人跟弃剑徒是一个等级的? 想到这里,韩德的心跳猛地快了几拍,甚至升起了一丝惊怖之意。但相比这一丝惊怖之意,更多的却是激动和兴奋。 居然有这么厉害的对手太好了 韩德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斗志点燃了,熊熊燃烧的战意让他体内的鲜血仿佛都要沸腾起来。他大吼一声,仿佛晴空响了一个霹雳,一步踏破虚空,这次却没有后退,反而回到了刚才的战场,站在了破碎的白帝阁上空。 这里的阳光特别猛烈,仿佛有穷的烈焰正在洒下来,韩德甚至看到地面上的木石都在渐渐变得焦黑,就像是被火烧了一般。 韩德很清楚自己的情况,虽然修为深厚,但他终究还是血肉之躯,被这么可怕的阳光多照一会儿的话,就算能够以法力修复身体,也会消耗巨大,失去再战之能。 更可怕的是,直到现在,他连敌人在哪里,是怎么出手的,都还不知道呢 “这九州世界果然卧虎藏龙,高手如云不知道这女子究竟什么来历”韩德心中暗暗想着,双手却合在胸前,十指纷飞,施展起法术来。 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见过韩德施展法术,以至于很多人都以为他只会动手打人,根本不会法术。但他们却不知道,韩德的根本功法乃是神门“御法宗”的“御尽万法总诀”,这套功法,原本最擅长的就不是武艺,而是法术 韩德施法的速度极快,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周围便升腾起了尽的黑烟,黑烟既浓且厚,仿佛一片正在弥漫的乌云,不一会儿便布满了整个天空。 乌云的上方,剧烈的阳光犹如千万把利剑不断刺进来,将乌云不断绞碎。但乌云弥漫的速度甚至比阳光绞碎它的速度更快,只是片刻功夫,数百里的天空便完全被乌云覆盖,看不到半点阳光。 韩德知道,这一招只是治标而已。如果不能将化为阳光的敌人找出来的话,除非自己能一直维持着这个法术,否则便终究要落在下风。 但他原本也只需要治标而已。施展这个法术,只是为自己准备一个合适的战场,好施展接下来的手段罢了。 当阳光再也法落到他的身上的时候,他才微微一笑,右手捏住法诀,左手朝着天空便是一挥。 “你还真当自己是太阳不成?假货就是假货” 这一挥乍看上去轻飘飘毫力量,但当他挥手之际,脚下遥远的地面上狂风大作,数的树叶石头都飞了起来,仿佛被大风卷起一般,飞到了半空。 而千里之外的西蜀国皇都之中,坐镇此地的一位凝元真人陡然全身一震,差点一个跟头栽倒,目瞪口呆地看向西方,忍不住喃喃自语:“奇怪……怎么感觉刚才猛地被什么东西朝那边拽了一下?” 类似的情况处处发生,若是有人统计一下,便能发现周围千里几乎全都被这奇异的力量影响,越是修为高深的人,受到的影响越大。 天空之中,明亮的阳光猛地一收,露出了白翼少女的身影,踉踉跄跄摔出去很远,原本俏丽的脸上升起一抹不正常的鲜红,嘴角也出现了血丝。 韩德以大神通震动天地万物,越是修为高深,便被震得越厉害。她的修为极为深厚,受到的震动自然也是最厉害。 “御法宗,震天掌。他果然是神门中人” 少女心中默念,体内真元一转便将伤势治好,身影顷刻间化作闪电,穿透尽的乌云,冲到了韩德的面前。 “来得好”韩德的神念早已覆盖了周围千里范围,少女一旦出现便被他发觉,大喝一声,迎着少女的来势便是一拳。 但雷光之中,却有一道细细的剑光刺出,在他的拳头上点了一下。 剑光猛地崩碎,少女手持破碎的长剑站在远处空中,平静地看着韩德。 韩德的右手也已经裂开,鲜血横流。 “好本事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受伤了”韩德看着自己的伤口,愣了一下,赞道,“你真是厉害就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少女沉默了一下,缓缓地说:“杜馨。” “杜馨……没听说过。莫非你是哪个隐世教派的弟子吗?”韩德想了一会儿,摇头说,“我看你明明不是九转金丹,但手段却丝毫不比九转金丹逊色……能够教出你这样的徒弟,你的师门应该很有名才对啊” 杜馨沉默着,没有回答。 “算了,看来你也不会告诉我更多了。”韩德叹了口气,伸手抹了抹,右手的伤口随即消失,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他双手抱拳,朝杜馨认认真真地行了一礼:“我乃神门韩德,日后你的师门若是要为你报仇,韩某不胜欢迎” 说完,韩德的眼中精光四射,攥起拳头,朝着杜馨的方向一拳打去。 这一拳出手,杜馨周围的空间一起震动起来,连空气都变得黏稠,一时间论什么样的飞遁手段都难以施展,除了硬接这一拳之外,没有别的任何选择 杜馨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当年她身为大光明神教护法神将,接触了大量关于神门的资料,甚至跟好几位神门长老比武过。要说对于神门功法的了解,她恐怕也未必比韩德来得差。 御法宗的禁空之术,她早就见识过了。 虽然她并非没有设法破开禁空之术逃走的手段,但相比逃跑,她更擅长的其实是迎击。 所以面对着韩德来势汹汹的一拳,她丝毫没有退避三舍的意思,反而舒展身体,摆出了开弓的姿势。 耀眼的光芒在她的左手上凝聚成犹如太阳一般的光之弓,而幽暗的光芒则在她的右手上化作箭矢。 那不是寻常的羽箭,而是一把带着弧形的弯曲的剑,剑身明亮暇,却从骨子里面透出一股冷厉的杀机。 被这一箭指着,就连韩德也觉得头皮发麻,心中更是警兆大起。 “吴钩射月” ……吴解挥挥手,法力掀起强风,将周围的碎石吹开,露出了平整的地面 这里是大光明神教总坛的遗址,当初天下各派围攻大光明神教的那一战可谓惊天动地,但随着岁月的流逝,昔年激战的痕迹早已消失得影踪,只剩下一些碎片,向识货的人描述着昔日的大战。 吴解曾经来过这里,那时候为了搜寻足够的古物,制造可以骗倒天眼老人的假遗迹,他几乎搬空了整个总坛遗迹里面的东西,除了地面的砖头因为花纹不合适而没有动之外,就连一块碎瓦片都没留下。 那时他曾经在这里打扫过,从那时到现在,不过才十多年,但这里已经杂草丛生、荆棘遍地,看不出半点曾经打扫过的痕迹。 吴解站在平整的地面上,按照那块奇形怪状的宝石里面记载的资料,先是找到了许多绘着太阳符号的砖头,然后对照天空中太阳的位置,经过一番计算,找出了其中的一块。 站在那块一尺见方的砖头上,他朝着四方拜了一圈。便闭上眼睛,朝着东南西北各走三步,然后捏了一个障眼法,朝着地面扔去。 光华一闪,他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座小小的厅堂之中,厅堂异常朴素,除了一张蒲团、一座小几之外,就只有两本书。 他好奇地拿起书来,却见两本书分别是《圣父宝训丨详解》和《苍生皆苦》——不是什么修炼功法,而是大光明神教的宗教典籍。 前一本书是那位被他们尊为圣父的大能一些讲话,内容主要是爱惜生灵、广理念、妥善处理“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分歧等等。 如果只有这些内容的话,那么这本书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大光明神教的先贤们对于圣父讲话的那些注解,便让吴解有点哭笑不得——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想的,将好端端的一些方法论世界观,愣是扭曲成了狂热的偶像崇拜…… 而另外一本书,看字迹就知道是杜馨自己写的。都是她学习圣父宝训的!心得。其中果然大段大段都是狂热的颂词,一眼就知道完全学错了方向。 “要是圣父有灵,看到你们这样理解他的讲话,只怕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吴解忍不住叹了口气,将这里的东西收入天书世界,然后站在了刚才蒲团放着的位置上。 仔细看去,可以看到在这个位置上,其实有一个小小的影子。 这个小厅是昔日大光明神教护法神将的居所,也是整个神教最重要地点,因为在它的下方,隐藏着一个极大的秘密。 吴解仔细看着地面上那个影子,拿出杜馨留给他的那块奇形怪状的宝石,对准了位置,轻轻地按了上去。 光华一闪,地面上的影子骤然化成传送法阵,将他裹在中间,一闪就消失得影踪。 白帝阁上空,刚刚一箭逼退韩德的杜馨突然眼睛一亮,虽然在激战之中,却还是忍不住分心看向某个方向。 她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一直在守护的那座密室,已经有人进入了。 “喂在战斗的时候分心,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 这一分心的结果,就是她挨了韩德一拳,被打飞了数十里,羽毛飞散,颇为狼狈。 但是杜馨却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更加振作。她再次拉开了光之弓,瞄准了韩德。 “箭指苍天,日月光;箭指人间,涤荡四方” 第三十三章 雷部斗神 这是一座简朴而壮观的殿堂,青色的条石筑成的墙壁透出沉重的质感,人站在空一物的广阔大殿中,被透过穹顶壁画落下的斑驳阳光照着,周围所见一片浑厚深沉,不由得生出庄严肃穆、此身渺小的感觉。 吴解站在殿堂里面,并没有急着贸然行动,而是先谨慎地左右观察了一番 这是针对九转金丹布置的传承之地,而且是大光明神教的。他毕竟金丹初成,又不是大光明神教的人,来到这里寻找机缘,不小心一点可不行 踩死天魔黑袍之后,吴解原本打算前往白帝阁看看究竟,看看韩德究竟在那边搞什么鬼,正好也找他询问一下尹霜的情况。但杜馨却让茉莉传话,劝说他先来一趟大光明神教的传承之地。 论韩德在白帝阁于什么,这么长时间肯定都已经搞完了。所以吴解就算急急忙忙赶去,也不可能再做到什么事情。但恰恰相反,吴解若是不做好完全的准备,和韩德见面的时候,很可能就要吃亏。 同一个时代,只能有一位九转金丹。吴解倒是不介意尽量收敛力量以免和韩德发生冲突,但韩德却未必像他这么好说话。没准一见面双方就要打起来。 韩德毕竟成就金丹多年,实力不凡。吴解自己也不反对先增强自身——先贤有云,以斗争求和平,才能保存和平。只有他拥有能够让韩德不敢轻举妄动的力量,双方才可能和平相处。 所以吴解还是先来了这里,而将劝说韩德的工作交给自称“很擅长说服别人”的杜馨。 记得当初在四陈镇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还是圣天女的她似乎的确很擅长说教。若非如此,怎么能够迅速地展开一个颇具规模的教派呢?韩德看起来也不像是不讲道理的人,双方应该还是能够交涉一下的吧。[ 但吴解并不知道,他刚刚进入遗迹,白帝阁之中,杜馨和韩德就打了起来 事实上,杜馨压根就没打算去说服韩德。 对于神门中人,她远比吴解更加熟悉和了解。神门中人都是一群很偏执、充满狂妄气息的家伙,他们做事只认自己那一套道理,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如果韩德愿意跟吴解和平相处的话,那么他早就已经直说了。既然他没说,就是没这个意思。 要说服一个神门中人做他不想做的事情,难度极大。威胁也好利诱也罢都很难奏效,至于口若悬河舌灿莲花什么的,更是想都别想。反而很可能激怒他,让他做出过激的反应来。 所以杜馨下定决心,先去跟韩德恶战一场。一方面是拖延时间,让吴解能够得到获取大光明神教传承的时间;另一方面也是消磨韩德的锐气,顺便看看韩德的本事。 若说对于神门的了解,杜馨自问不在茉莉之下——茉莉知道的那些都是老黄历了,很多细节方面,多半还不如她呢 她去试一试韩德的本事,应该就能看穿韩德的底细。这些情报对于必定会跟韩德决战的吴解来说,将会至关重要 对待吴解,杜馨一直显得很冷淡,既没有身受大恩以为报的意思,也没有寄人篱下应该付房租的意思,更没有作为部下为主公效力的意思……她在天书世界之中,就像是一个缺乏存在感的隐士,每天除了休息就是修炼,甚至连话都不多。 但事实上,她一直很感谢吴解。既感谢吴解帮自己从法实现的梦想中解脱,也感谢吴解给至高至圣教的众人一个好归宿,没有让灭门噩梦重演。 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那受了这样大的恩情,该怎么回报呢? 她的脸上依然保持着冷冰冰毫感情的模样,心中却不由得笑了。 不知道吴解知道真相之后,是会感慨呢?还是会生气呢? “跨海拦天,断空神剑” 一箭逼退韩德之后,她并没有再次开弓搭箭,而是双手握住了那把断剑的剑柄。 事实上,这件法器原本就只有剑柄,剑身只是随手弄上去的一个装饰品罢了。[ 源源不绝的法力按照特殊的轨迹流入剑柄之中,看上去很普通的剑柄顿时光华大盛,亿万道金光四散开来,犹如数的飞剑,将韩德施法化出的乌云全部撕裂,然后全都聚集起来,从剑柄处一直延伸,化为横贯天空的光之巨剑。 举剑斩落,金色的光芒追着韩德的身影狠狠地砍了下去。 韩德正打算以踏破虚空之法躲闪,心中却升起了奇异的感觉——直觉告诉他,踏破虚空是躲不过这一剑的,在他被对方剑意锁定的刹那,这一剑就已经肯定躲不过去了。 躲不过……那就迎战吧 他长啸一声,扬起拳头,迎着金色剑光狠狠砸去。 他坚信凭着自己的力量,论对手有什么样的招数,都能打个粉碎 拳剑相触,韩德的身体猛地一震,陡然发现对方剑势之中蕴含着奇异的波动,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意,刚好扰乱了他发力的节奏。 于是这一拳便没有能够发挥出他全部的力量,不仅没有能够击溃剑光,反而被剑光压得倒退回来。 韩德冷哼一声,抬手抹去了脸上的鲜血,对于胸前那道几乎开膛的伤口视若睹,目光却越发炽热。 “好本事”他赞了一声,虽然明知对方不会回答,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但韩某有一点不明白,你为何知道韩某出拳时候运气的节奏?这可是神门不传之秘” 杜馨挥出这一剑,消耗也是极大,需要一点喘息的时间。所以她没有继续追击,而是站在空中,俯视着韩德,低声说:“所谓不传之秘,却不代表别人不能在战斗之中窥探——你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吗?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往往不是朋友,而是敌人。” 韩德连连点头,作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看来阁下的师门是我神门的老对头了……不过韩某还是不明白,阁下有如此本事,为什么师门在人间却始终籍籍名?” 杜馨沉默了一会儿,深深地叹了口气。 大光明神教又怎么会“籍籍名”呢只是岁月隔得太久,韩德不知道它而已。 昔年大光明神教威震九州的时候,名道人都还没有神山讲道,天下道门都是一些旁门左道之类。能够直指飞升的长生妙法,只在大光明神教和神门之中有流传。而神门分裂为一百零八宗,圣皇离家前后几代补天,名祖师神山讲道……这些神话中的事情,对于杜馨来说,却是寻常的“历史”。 她甚至曾经和教主一起接待联袂来访的神山五子,也曾经在五子开派的时候前往道贺,还曾经来到名祖师讲道的神山,留下了一尊神念石像。 岁月蹉跎,神山早已消逝,五子的传承也已经只剩下了青羊一脉,昔日高高在上的神门,已经只剩下的一个韩德;而威震天下的大光明神教,也只剩下了她一人 “在岁月面前,谁都是力的。”她叹道,“就算你复兴了神门,那又怎么样呢?” “你这就错了我神门中人做事,只问‘想不想做,,从来不问了会怎么样,”韩德大笑,“就比方说现在,杀了你的话,我就会失去知道一切的机会——但相比那些重要的消息,我更想做的是凭借双拳,将你格杀于此 话音未落,他已经踏破虚空,来到了杜馨的面前。 金色剑光一闪,拦腰斩去。 韩德却根本没有躲闪或者抵挡,任凭剑光将自己拦腰砍断,双拳接连挥出,狠狠地击中了杜馨,将她打飞出去。 “你这埋头练出来的家伙,根本不明白什么叫‘厮杀,啊” 吴解在空旷的大殿里面缓缓前行,周围没有任何的声音,甚至连他脚步的回音都没有。 他已经初步确定,这地方并没有什么机关。但他也初步确定,自己根本没看到什么大光明神教或者上界斗神的传承。 这是一座空荡荡的大殿,没有门户,什么都没有。 他曾经试着走向墙壁,却发现论自己怎么走,和墙壁的距离都不会变近;他也曾试着飞向穹顶,却发现自己始终在离地一丈多高的地方飞行,没办法往上多飞哪怕是一寸。 这奇异的大殿,简直有点“因果之壁”的感觉 吴解也曾经想要使用踏破虚空之法,可刚一施展,就感觉周围的空间震动,仿佛有破碎崩溃的意思,吓得他急忙停下。 这么一来,他能够的选择,便只剩下老老实实用双腿走路了。 好在他并没有走多远,也就是走出了二三十里的样子,周围的景色便猛地一变,变成了一座孤悬的高峰。 这座高峰浑圆笔直,看起来就像是一根顶天立地的棍子,低头看去,论云气还是罡风都已经远远地落在了脚下,周围一片漆黑之中,日月星辰交相辉映,却是已经离开了九州,来到了九霄之上。 吴解曾经参加过九霄摘星之战,那时候他曾经想到过一件事——相传人间极西,有一座通天神峰。此峰宛若一根柱子,直插云霄。自古以来,从未有人能够登上峰顶…… “算是飞到九霄之外再回头看,也看不到通天神峰的顶端。”枕石真人说,“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似乎那座山的顶端就这样凭空消失了似的……” 但吴解此刻却突然明白,自己正站在通天神峰的顶端,俯视着九州大地,环顾着日月星辰。 “你好,后辈的金丹修士。”一个声音突兀地传来,他转头看去,只见身边原本空荡荡的地方,出现了一个裹着长袍的少女。 那少女有着浅褐色的短发,发梢和眉目之间不时闪起一道道电光,显得颇为奇异。但仔细看她的相貌,其实倒也寻常得很,大概也就是眉清目秀的层次罢了。 “你看到的只是我留下的一个影子,所以不要问什么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你。我甚至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呵呵,那些也都不重要,不是吗?” 吴解也笑了,却还是向对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晚辈吴解,拜见前辈” 对方是力毙天魔守护人间的斗神,当得起他这一拜。 少女的影子自然不会有所反应,她站在那里,任凭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狂风吹得长袍猎猎作响,短发也在风中飞扬:“我在这个世界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很快就要回归上界,去星海之中继续征战,扫荡尽天魔。但我仔细算了算,却发现你们这个世界似乎跟天魔很有缘分……呐,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吴解想了想,发现她说得果然没错,九州世界的确是跟天魔很有缘分 论是昔年大光明神教时代的那个不死神魔,还是离辛时代络绎不绝的域外天魔大军,又或者是化身黑袍的降世天魔……九州世界似乎跟天魔真的很有缘分,这真是太糟糕了 “我这边也有很重要的事情,不可能一直留下。留个化身什么的,跟规矩不合……虽然我不赞成那些规矩,但订立规矩自然也是有道理的,没理由因为我不喜欢就改,对不对?”少女显得很开朗,“如果凭借我的力量强迫这个世界修改规矩,那就是以力欺人,不是我的做事风格。” “所以呢,我仔细想了想,决定留下一个伏笔。”少女笑了起来,笑容犹如阳光般灿烂,“我留下雷部斗神传承,还有一件斩灭魔头的秘宝——呵呵,虽然吹牛说是秘宝,其实不过是很普通的东西啦大概只能用一次吧。” “你既然来了,就表示人间真的到了需要动用这秘宝的时候——对于大光明神教那些人的眼光,我还是很信得过的。他们虽然傻,可并不笨啊。” 吴解沉默不语,没有对这奇怪的逻辑提出抗议。 相反,他觉得这位斗神说得很有道理:大光明神教的那些人虽然不笨,可真的太傻了 说完这些,少女的虚影便走上前来,左手出现了一枚雷电缭绕的玉简,右手出现了一支短短的投枪,将两件东西递给他。 吴解向前一步,接过二宝。 在他接过玉简的时候,右手免不了碰到少女的左手,明明只是虚影,少女的脸上却露出了惊讶之色。 “咦?” 但这惊讶之色一闪即逝,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得影踪,只剩下站在空荡荡的通天神峰顶端,一手拿着传法玉简,一手拿着降魔秘宝的吴解。 星海之中,一座被雷电环绕的星辰上,一间通体青色宛若琉璃的大殿里面,一个茶色头发的少女突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轻呼了一声。 “怎么了?”正在查看星图的白发老者连头都没回,“有什么麻烦吗?” “不是……我留在某个小世界的传承,被人取走了……” “这有什么关系?留下传承功法,是很寻常的事情啊。” “但是……取走我传承的那人,修炼的是火部正法……” “啊?”老者讶然转身,“他既然学了火部正法,还来找我们雷部的传承于什么?” “所以我惊讶啊。” 老者沉默片刻,摇了摇头:“算了,若是他能够学有所成,大家迟早会在星海相见。若是他学而成,那什么都不用说。” 少女刚要点头,老者却又说:“我看到鹤翼星区有天魔出没,你去清扫一下。” “咦?为什么又是我?我才休息了几天而已啊” “因为……你做事,我放心。”老者深深地叹了口气,“只有交给你做的事情,我才敢放心啊……” “这真是人善被人欺……”少女嘟嚷着,化作雷光撕裂虚空而去,唯有老者站在那里,注视着星图沉思。 “希望那个人能够学有所成,我们雷部实在是太缺像样的人了……” 吴解当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斗神四部之中雷部的星神看中。他将神识沉入玉简,顿时看到了极为深奥奇妙的功法,名为“神霄雷部正法”。 这神霄雷部正法和灵霄火部正法截然不同,一点循序渐进的意思都没有,从开宗明义就是直指大道,各种描述和介绍一味的简单直接。他只是略略一看,就看到了很多“关键就是这样,细节自己敲”的段落,也不知道究竟是那位斗神做事粗疏,还是这雷部正法原本便是如此。 时间有限,他也没空慢慢体会这门和火部正法齐名的功法,略略看了看,便将玉简收入天书世界,然后用神识去掌握那枚短矛。 神识接触到短矛,他整个人忍不住猛地一震。 这哪里是什么短矛,根本就是穷雷霆,被用不可思议的法力强行束缚成这个样子罢了 吴解怀疑,自己若是真的将这短矛贸贸然掷出去,只怕能够将方圆千里全都化为齑粉……没准范围还会更大 但他还没来得及摇头,短矛之中便有一股神念传来。 这件连名字都没来得及取的法器,竟然有特殊的妙用,若非击中目标,便一星半点力量都不会散发出来 “果然不愧是斗神制作的秘宝,真是神妙莫测” 吴解赞了一声,按照神念的介绍,以本身神识在其中刻下烙印,顿时短矛便化作一道雷光飞入了他的额头,化为一道宛若闪电形状的伤痕。 “……总觉得有点怪异……”吴解嘟嚷着,不再拖拖拉拉,一步踏破虚空,走向人间。 第三十四章 古往今来 一拳打飞了杜馨,韩德不敢怠慢,急忙施法将被砍成两段的身体重新连上,顾不得疼痛,一步踏破虚空,便追了上去。 这有翅膀的女人着实厉害,不可丝毫掉以轻心,趁胜追击才是正理 但纵然他速度再快,却还是慢了一点点。杜馨在空中就已经调整好了姿势,仿佛算好了他会从哪里过来似的,光之剑猛然炸裂,化作数剑光,将他出现的位置完全笼罩。 韩德没料到对手居然连踏破虚空都能看穿,顿时吃了个亏。猝不及防之下,纵然他双拳挥动如风,将自己周围尽可能护住,也依然被好几道剑光穿透了防御,在身上刺了好几个透明窟窿。 神门功法修为到韩德这种地步,早已没有常人所谓的“要害”可言,只要一点真灵不受损伤,论**还是魂魄都能凭借强大的法力催动元气迅速复原。但这也意味着他处处皆是要害——对他来说,论是脑袋受伤还是胳膊受伤,其实都是在损耗元气。 杜馨的战术就是针对了他的这个缺点,根本不攻击要害,反而尽可能选择皮粗肉厚的地方下手,目标就是尽量损伤他的身体,让他的元气不断损耗,以至于达到极限。 这些年来,韩德除了跟祝融大神交手之外,再没遇到过受伤的情况,所以他自己都还没发觉这一点。面对杜馨的攻击,他下意识地牢牢守住脑袋心脏等几处要害,务必不让剑光刺中。结果却发现剑光根本不奔着这些地方,反而在不起眼的位置尽可能切割绞碎,纳闷至于施法内视,这才顿时明白过来。 “咦你怎么比我还了解神门功法”他大吃一惊,不由得升起高深莫测之感。 但杜馨根本没有搭话的意思,径直催动剑光,如暴雨、如飞瀑、如鱼群、如蚊蚋,细细密密点点滴滴,围着他猛攻不止。[ 韩德不清楚他自己的情况,杜馨却很清楚自家情形。 她只有渡劫金丹的修为,虽然这些年在天书世界里面靠着从茉莉那边学到的东西,以及观察生死轮回、世界演变而得到的感悟,已经又跨出了一小步,但终究还没能弥补她和韩德之间的差距。 和寻常渡劫金丹相比,她最大的优势并非修为上的进步,而是在天书世界里面因为吴解的放权,由那尽混沌云海里面吸纳贮存的力量。 寻常的渡劫金丹只能点点滴滴汲取造化之力,一年下来,储存的力量最多只够出手一两招。就算积累个上百年,因为自身损耗的缘故,能战斗半刻钟就差不多到了极限。但杜馨却不同,她的积累浑厚至极,就算不计损耗全力战斗,也能坚持一个时辰以上 所以她可以毫顾忌地出手,将昔日自己身为大光明神教护法神将时候都不敢随便『乱』用的一些强大招数尽情施展。因为她相信,用不了一个时辰,吴解就会归来。 之前那一招“日照九州”,然后的“神剑『射』月”,再到现在的“剑断苍穹”,全都是属于“绝招”这个层次的手段。她之所以能够以低韩德一筹以上的修为反过来占据上风,固然有熟悉神门手段的因素,但更重要的还是这些手段实在厉害 当年大光明神教高手如云,光九转金丹前后就出了好几位。若非如此,那位降世的雷部斗神又怎么会找他们合作,去围杀逃入人间的不死神魔呢? 击杀神魔之后,那位斗神还在人间住了一段时间,指点了他们不少。大光明神教有好几种秘法,就是在她指点之下炼成的。 比方说—— “指惊雷”当韩德看清形势,不再顾忌受伤,顶着穷剑光硬冲到杜馨面前的时候,她不躲不闪,只是冷冷一笑,迎着韩德的来势屈指一。 一道电光在她手上亮起,紧接着整个天空都轰然巨震。 这一刹那,至少方圆数千里的人们全都听到了来自天空的巨响,更看到一道笔直的雷光贯穿天穹,飞出不知道多远。 伴随着巨响和雷光,他们的身体也在猛烈震动。对于凡人来说,只以为是声音太响,自己习惯『性』地震了一下,但不少细心的修士却大吃一惊——刚才那一声震动,分明是先在心底响起,然后才从天空中传来 那一道雷光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能够让所有人都心生感应? 一时间很多人都朝着雷光闪烁之处看去,却没有人敢于前去凑热闹看个究[ 因为伴随着雷光而来的,是一股凶恶如厉鬼、沉重如山岳的气势,别说寻常修士,就连凝元真人都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那究竟是什么人在战斗啊?尘世间怎么会有这等人物”不止一位修士如此惊呼。 而地面上一处掩饰得很好的秘密据点里面,白帝阁硕果仅存的长老海真人皱起了眉头,看向雷光起处。 她原本是跟另外一位还丹长老一起护送晚辈弟子逃离的,但那位还丹长老将众人送到这处藏身之地后,便嘟嚷着“人生千载,到头来也免不了一死,死在白帝阁里面多好”驾着剑光飞了回去,和老兄弟们同生共死,只留下她来看顾这边。 她只是凝元真人,在那样的战斗里面的确是帮不上忙…… 她沉思着,眉头紧锁。 “好本事厉害厉害”韩德的半个身体都被炸成了焦炭一般,纵然修为再高,一时间也难以恢复。更因为身体状况不佳的缘故,法很好的施展招数,反而被杜馨挥着电光缭绕的双拳穷追猛打。但他一点没有紧张害怕的意思,反而哈哈大笑。 随着他的笑声,法言语的凶狠杀意散逸出来,让漫天的云霞都为之颤抖破碎。 神门中人,素来就看淡生死,能够和如此强敌恶战,正是韩德这些年一直梦寐以求的事情。他如何能够不高兴?如何能够不兴奋 可惜杜馨的拳头再快再重,也没有韩德恢复的速度快。他一边手忙脚『乱』地抵挡,一边催动法力尽快恢复,不一会儿就已经恢复了过来。 “真奇怪,如果你刚才再用那一招,我恐怕真的会被你给打死……”韩德猛地出拳,将杜馨『逼』退,纳闷地说,“为什么不再补上一下呢?” 杜馨没有回答,眼中却也不由得流『露』出惋惜之意。 她刚才那一招,用的是当初吴解在天书世界里面凝炼出的特殊法器——就是那种形如铜钱的雷电法器。 那东西威力巨大,自然不在话下,但损耗也是极为巨大的。只做了一枚,就已经让茉莉十分心疼。除非吴解真的需要它,否则打死她都不可能答应制作更多 杜馨的这一枚,是用在制作那一枚过程中散落的碎片拼凑起来的,威力倒是差不多,可也只有这一枚而已。 “要是能够多几枚……”她心中暗暗叹息,却旋即将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抛开。 多几枚?怎么可能当年斗神走后,大光明神教花了数的代价,也不过才炼制了一枚而已。自己能够也有一枚,已经是天大的运气,想得太多,那就是做白日梦。 深深地吸了口气,杜馨将杂念抛开,身边雷光缓缓形成弓弩之状,指向韩德。 她已经将韩德的手段看清了,只要拉开距离,以雷神弓阻拦,韩德就没办法冲过来。 这样的话,想要拖延一个时辰,并不困难 韩德却没有急着反击,而是站在空中活动手臂,活动腿脚,一边活动,一边笑着说:“我真是太久没跟人这样战斗了,很多很多的事情……一时间都想不起来了。抱歉啊,让你跟这样的我打,真是有点失礼。” 杜馨没有理会他的胡言『乱』语,目光紧紧地盯着他,身边的雷神弓已经完全拉开,随时准备迎击。 韩德活动了一会儿,终于停了下来,摆出了一个准备进攻的姿势。 “很感谢你让我见识到了这么奇妙的手段,真不愧是专门针对神门的门派啊”他的脸上并凶恶的表情,但周身的杀气却不减反增,更隐约形成了一只猛虎的形状。 “作为回报,我也让你看看我的手段吧” 话音未落,韩德就消失在了杜馨的视野里面。 “怎么可能”杜馨大惊,下意识地『操』纵雷神弓就是一箭『射』出,但雷光弓矢飞出却落了个空,然后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从正面传来,狠狠地打中了她的身体。 这一拳的力量强得可怕,更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让她没有能够像之前战斗中那样施展腾挪卸力的手段,结结实实吃了一拳。 更可怕的是,随着这一拳,有一种凶狠凌厉的气息轰进了她的身体,将她体内的气息完全阻断,一时间除了依靠天赋的能力保持飞行之外,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托你的福,我总算想起了最重要的事情。”韩德已经重新出现,就站在她的面前,目光清澈,却有一份纯净到令人战栗的杀意流『露』,“其实,我早已将自己学到的神门功法融会贯通,并且创造了只属于我自己的手段。” “学而有成,然后自己创新——神门一百零八宗,其实大多都是这么来的。”韩德微笑着说,“在天外天沉寂这么多年,我自己都忘了这些……呵呵,这手段自从修成至今,你还是第一个见到它的。” 杜馨的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并没有恐惧或者担心的意思。 “你的眼神很好,若是死到临头还恋恋不舍或者惊慌不安,反而让我看不起你呢。” 韩德点了点头,身上的杀意骤然凝聚起来,重新化为猛虎之型:“就让我用自创的绝学,为你送行吧” 猛虎骤然消失,然后出现在了杜馨的面前,咆哮着撞在她身上。 早已失去再战之力的杜馨哪里抵挡得住,被这股强大的力量轰飞了出去。 但韩德并没有就此停手,而是踏破虚空来到杜馨身后,再次击出了那犹如猛虎一般的拳头。 倒飞之中的杜馨被第三次击中,前后两股拳势在她体内相撞,更引发了之前第一拳的力量。 这三拳全都是韩德全力以赴的攻击,此刻一起爆发,就算是一座山也能夷平,是一片海也能轰于,足以将整个白帝阁化为废墟,让人间任何一个门派成为历史 伴随着轻轻的叹息,杜馨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如此巨力,轰然爆炸,化为漫天血雨。 韩德站在血雨之中,缓缓地摇着头。 “可惜啊可惜啊直到最后,我还是没能知道她的来历” 正当他叹息的时候,心中警兆突生,急忙转头看向人间。 九州边缘,十万大山之中,突然霞光四『射』,有一座山峰的虚影缓缓浮现。 那座山峰看起来很普通,既不灵秀,也不雄伟。山势平缓,遍生草木,更有一处相当平坦的山坡,足以容纳数百人在这里闲坐休憩。 在那山坡的高处,有一块大青石,大青石前面,摆着五个蒲团,蒲团后面稍稍拉开一段距离的地方,是一个接一个的蒲团,看上去大概有几百个。 韩德疑『惑』地注视着那座虚影,并未贸然前去。 好奇心是长生之路的大敌,他绝不会在尚未清楚情况的时候就去冒险。 虚影渐渐清晰,只见那座山坡下面,排列着不少石像。这些石像一尊尊栩栩如生,简直就像是有生命一般。 韩德猛地瞪大了眼睛——他清楚地看到,其中一尊穿着盔甲、长发披肩、背生双翼的石像突然动了动,转过身来,注视着他。 那石像的眼睛灵动之极,充满了生命力,而眼睛之中的光芒,更让他感觉『毛』骨悚然。 片刻之前,他还在这白帝阁附近的空中,和那双眼睛的主人殊死搏杀。直到施展了自己独创的手段,才得以将对手击杀。 可是……那山……究竟怎么回事。 他尚未明白过来,那石像却举起了剑,指向天空。 随着这一指,九州大地上不知道有多少地方腾起了光芒。 一道光芒,两道光芒……千道光芒,万道光芒 数的光芒密密麻麻地指向天空,然后在空中交汇,化成了奇异的阵法。 这是一座庞大到超乎想象的阵法,甚至于笼罩了整个九州大地。论是韩德的记忆,还是人间任何一派的典籍,甚至于连古老的传说里面,都不曾出现过如此规模的阵法。 ……因为,它的存在,原本就是一个禁忌,一个被所有知情人刻意抹杀的禁忌。 石像的双翼缓缓拍打,从虚影的山峰之中飞了起来。她飞了片刻,影响猛地由虚变实,真真切切地化作了有生命的血肉之躯。 与此同时,九州大地上千万道光芒腾起之处,一个个和她面容完全一样的身影浮现了出来。这些身影模糊不清,但却能隐约看出同样的容貌,却能清晰感觉到同样的气质。 平静,冷淡,仿佛对什么都不在乎。 但从那些光芒之中,却分明透出了对生命、对人间的限热爱 从石像变回人身的杜馨——或者应该叫她圣天女——疑『惑』地看向周围,在她的视线中看不到九州大地,只能看到那座平缓的山坡。 “这里……我记得……好像是……”她沉『吟』着,“我刚才在战斗……被打败了……应该死了……” 由于思绪混『乱』的缘故,她摇着头,『露』出了困『惑』之『色』。 山坡上的大青石突然传出了一股柔和的力量,渗透进了她的身体,让她的思绪平和了下来。 “是啊,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去想,而是去战斗”她的眼中渐渐升起了斗志,转头看向山外,纵身飞了出去。 就在她离开山峰虚影,回到人间的这一刹那,她终于想起了所有的前因后果,也想起了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很多很多年之前,当她还不是大光明神教护法神将的时候,曾经听说某个山上高人讲道,很好奇地去看了一下。 那位讲道的老人很和气,笑着『摸』『摸』她的头,对她说:“日后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雕刻一尊自己的石像放在这里——我会让他们也把石像放在这里,这样就算大家都不在了,看起来也很热闹。” 不久之后,老人飘然离去。他的学生们各奔东西,其中有五位成就极高,乃至于开宗立派。 他们开宗立派的时候,曾经有一面之缘的她还去拜会过;而当他们庆贺听道五百年的时候,曾经按照老师的要求,遍邀天下朋友,各自雕刻神念石像,供奉在当初那座听道的山坡下。 一转眼,已经不知道多少万年了…… 她拍打着双翼,在空中疾驰。数的光芒四面交汇,将穷的力量交给她 这是她们曾经的梦想,经历了数的岁月,终于借助那位老人留下的一点点力量,得以暂时实现。 她的脸『色』依然平静,心中却在微笑。 究竟是朝着那位老人微笑呢?还是朝着逝去的姐妹们微笑呢?又或者,是在对着早已成为历史的大光明神教,对着曾经的梦想微笑呢? 她自己也不清楚。 但她很清楚一件事。 现在的自己,就算面对九转金丹,也毫惧『色』 白『色』的身影刹那间划破长空,速度之快让天宇中留下了伤痕一般的影迹,转眼就到了韩德的面前。 羽翼飞扬,剑光闪烁,和他猛虎一般的拳影重重地相撞。 只是一击,曾经守护白帝阁多年的龙卷风,便被吹散殆尽,不留半点痕迹 〖∷更新快∷∷纯文字∷ 〗 第三十五章 七 韩德整个人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摔了出去,撞穿了一座山头,重重地摔在地上。 这一剑蕴含着强大的神圣之力,恰恰跟他的法力完全相反。更可怕的是这份力量细致入微,并不是浑然一体,而是在同一股力量里面分出上万道变化,将力量运用到了一个令人不敢相信的境界。 剑与拳相遇的最初,双方的力量不相上下,或者韩德还更强一点。但神圣之力迅速凝结成锋芒,一点一点消弭着韩德的法力,却把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一小块区域里面,结果反而形成了优势。 若是如此倒也罢了,充其量也就把韩德的身体打个对穿而已,可诡异的是,这股凝炼到极点的力量击穿了韩德的拳势之后便骤然散开,化点为面,给了韩德一个“热情”的迎头痛击。 这一下打得真重,韩德只感觉头晕眼花筋酥骨软,五脏六腑都翻腾起来,嘴巴鼻子里面不停地渗血。若非他修炼的功法注重锻炼肉身,恢复能力极强,只怕已经被这一击给打死了 韩德反应很快,不等身体停下来就催动遁法,整个人化作穷黑气散开,正好躲过了接踵而来的第二剑。 只要他再慢上一点点,那一剑便会当头落下,把他给劈成两半 圣天女一击落空,眉头微微一皱,抬起左手,捏了一个法决。 “煌煌大曰遍照”[ 天空的太阳变得极为猛烈,耀眼的阳光集中落在这一带区域,几乎将土石全都点燃一般。 空中发出剧烈的响声,黑气凝结起来,化为有些狼狈的韩德。 他甚至连喘息的功夫都没有,便急忙架起双拳抵挡。可缓不济急,根本来不及将力量全部发挥出来,结果理所当然地被一剑斩飞。 “奇怪太奇怪了” 虽然已经落在下风,但韩德心中没有半点惊慌恐惧,反而感到十分疑『惑』。 明明已经被自己杀死的对手,居然复活了过来,而且力量暴增,这种事情实在太过荒谬而更加荒谬的是,她使用力量的手段也提升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以此女目前的状态,就算对上弃剑徒,也能抵挡一二? 那么,另外一个问题就出现了。 为什么以她这样的力量,却不能一下子杀死自己? 韩德扪心自问,如果自己处在对手的情况下,当然是二话不说先把敌人杀了——就算不考虑这种状态能维持多久的问题,起码要先报了被杀一次的仇 他不觉得对手是那种心慈手软的人,那么……究竟为什么,使得她杀不了自己? 他并不知道,在圣天女的视线里面,整个九州大地正在被透明的光幕笼罩,光幕上方是穷尽的电芒游走,光幕下方则是一位又一位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身影,正在催动着这片光幕,缓缓变化形状,变成一个世界的模样。 那是一个拥有穷尽的资源,人们不需要争斗就可以得到一切,大家都能富足安乐的世界。那是大光明神教全教上下耗尽了所有的力量,最终为之肝脑涂地的梦想。 “即使只是做梦也好,让这个梦多做一会儿” 沉默的面容下,隐藏着几乎要哭出来的心,她此刻与其说是在跟韩德战斗,不如说是在跟自己战斗。 记忆仿佛分成了两面,一面是此刻的战斗,另一面是昔曰大光明神教的点点滴滴。[ 欢笑,泪水,奋斗,牺牲…… 当和他们所信仰的神失去联系的时候,一时的慌『乱』,泄『露』了那个本不该泄『露』的秘密。数的门派联合起来,形成了法抵挡的洪流,横扫了大光明神教各地的分部。 一次又一次,死亡的痛苦从位于各地的姐妹们那里传来。她被接连不断的死亡『逼』到几乎要发疯,如果不是教主施法将她封印起来的话,或许当时她就已经疯了? 而此刻,当她站在时光的彼方回头看去,却看到了自己当时没有注意的景象。 神山五子,佛门高僧……其实有很多人没有参加当初那场战争,但他们也力阻止这一战,只能尽可能地多救下一些辜的教众,避免他们仅仅因为信教就被杀死。 她借着某一位姐妹濒死的目光,看到了青羊观的辉夜真人揪住掌门师兄的衣领,愤怒地质问他为什么不去阻止;她借着另一位姐妹残留的神念,感觉到了悲悯的老僧捧着她的遗骸下葬…… 类似的事情在很多地方发生,她们其实并不是真的孤单死去。即使并不赞成她们的理想,却也还是有人在同情她们的。 难以言喻的释然涌上心头,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就要消散在天地之间。 但伴随着这份释然的,却还有另一种强烈的情绪,不甘。 为什么理想的世界不能降临?为什么连尝试都不可以? 就是因为影响太大,可能带来法预料的危险吗?就是因为会动摇整个世界的根基,让以神门为首的各派失去高高在上的地位吗?就是因为改变了整个世界的方向,所以天道和人道都不许可吗? 岂有此理 至少应该试一试嘛试一试有什么坏处呢?就算失败了,也是由她们自己来承受阵法的反噬而已。她们自己都不怕死,为什么那些人要害怕? 这种不甘的心情犹如火焰,在她的心底燃烧,让她觉得自己整个人仿佛都在变得炽热,简直像是要发光一般。 在这种不甘的动下,她出手之际就有些把握不住力道,明明想要击杀对手,却总是不能如愿。 当然,这也是韩德实力高强,能够抵挡得住。若是换了人间别的高手来,把握不住力道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全尸和分尸的差别罢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几万年前圣天女的记忆和几万年后杜馨的记忆渐渐融合,她出手间也渐渐圆滑如意,原本不能很好控制的力量也渐渐听话起来。 然而,她的优势并没有就此扩大,反而在渐渐缩小。 因为韩德慢慢习惯了她出手的节奏。 韩德的确不愧是能够光靠前辈传下的功法就修成九转金丹的天才,他虽然一开始因为不习惯那种精妙入微的用力手段而接连吃亏,但没有多长时间,他就找到了应对的方法。 既然那种手段很厉害,很有用,那么他有样学样就是。 虽然他没办法将一份力量拆解为成千上万份,但他的力量强度依然超过对方,一份力量足以匹敌对方至少四五份。那么只要把自己的力量拆解为上百份,就能够在很大程度上抵消对方的优势。 接下来的……自然就是凭借自己强大的体魄,用耐力赢得胜利喽 韩德并非没有作为底牌的绝招,但对于骄傲的他来说,这样的绝招是专门为同属九转金丹的吴解准备的。纵然这背生双翼的女子实力不凡,终究不是九转金丹。要是在和她的战斗中就用上了底牌,那异于承认自己输了。 对于像他这种思维走极端的神门中人,是宁可死,也不肯输的 而且……在韩德的内心深处,也颇为享受这样的战斗。 虽然落在下风,虽然几乎跟着对手的节奏走,但却能够感觉到自己有所进步,学到了之前不会的高超手段——这就像当初和祝融大神交手的时候,虽然十招里面有六招在挨打,三招在防守,只有一招还未必就是还击,但却始终能够学到新的东西,向着自己昔曰的极限不断挑战。 韩德热爱这种感觉,他甚至希望这样的战斗能够一直持续下去,直到自己的成长到达极限为止。 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圣天女坚持不了那么久。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她清楚地感觉到构成自己身体的力量正在渐渐瓦解。 她之所以能够复活,关键在于数万年前名祖师『摸』她头顶的时候施展的玄妙手段。可就算是再怎么玄妙的手段,也不能匹敌时间的上伟力。 名祖师算到这位当时被称作“小七”的少女将来会有劫难,所以预先留下了一个伏笔,帮助她有逃过死劫的机会。但就算他神通广大,也算不到她的人生轨迹会如此变化,尤其是天书世界里面的那段生活,更是完全超出了任何人的占算范围……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最终他施展的神通,虽然在杜馨被打得粉身碎骨的时候发动,却没有全都集中到她的身上,反而扩散开去,让当初被杀的两万名姐妹一点真灵得以重现,也让当初她们设想的人间天堂暂时化为幻影,出现在了人间。 凭着姐妹们的意志和人间天堂的幻影,她的确把力量再进一步,甚至于可以压制韩德。但这种事情,终究是没办法持久的。 那虚幻的天堂,并不能真的存在。 当感觉到一个又一个姐妹的身影消失,虚幻的人间天堂渐渐变得朦胧模糊,眼看就要消失地时候,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看看,只能到此为止了。 而韩德也感觉到了对手的虚弱,心中涌起了失望和哀伤之意。 这样的好对手,大概不会再有了…… 怀着限的遗憾,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身上黑气大盛,却没有半点阴森幽暗的感觉,反而充满了尽的高贵和傲然。 金丹的力量,是心灵的体现。斩破一切杂念追逐本心的他,金丹便是纯黑一『色』,看不到半点杂质。 此刻他施展的,就是自己的金丹之力。 “最后问一次,你叫什么名字?”韩德并未急着出手,只站在空中,任凭纵横的黑气在身边化为猛虎咆哮,身影却纹丝不动。他深深地看着站在远处空中的那个女子,非常认真地问。 犹豫了一下,少女鬼使神差地回答:“七,我的名字是‘七,。” “七……有趣的名字,我会记住你的”韩德点了点头,“那么,永别了 虎啸之声震动天地,让风云变『色』,让山林颤抖,让尘世间几乎所有听到这一声咆哮的生灵全都战栗不已。 而只剩下一抹残影的人间天堂,也焕发出了最后的最璀璨的光芒。 双方都很清楚这一击的结果,但即使明知道自己将会败亡,她也没有半点犹豫。 伴随着狂风炸裂之声,黑白两道光芒狠狠地相撞。 而就在两道光芒相撞的刹那,虚空震动。 〖∷更新快∷∷纯文字∷ 〗 第18卷 第三十六章 绝尘 轰鸣声j起狂风,席卷大地。至少有数十里的山林翻卷倾覆,黑se的泥土被狂风卷到空中,然后又混合着流水化作浑浊的暴雨洒落大地,将一大片地面化作了泥泞的泽国。 在这片泽国之上,天空异常晴朗,看不到一丝云彩。万里晴空之中,一座残破的山峰静静地漂浮着,仿佛是墓碑一般。 那是纵横人间数万年的剑仙们的墓碑,是正道支柱之一白帝阁的山门遗迹 残破的山峰上,两个人影正在对峙。 吴解怀抱着身影渐渐模糊,仿佛随时都可能崩溃的杜馨,冷冷地看着韩德 刚才如果不是他踏破虚空而来,在关键时刻将她救走,想必她早已陨落于韩德的拳下,烟消云散。 韩德也冷冷地看着吴解,他的心中杀意升腾,不仅仅因为遇到了好对手,更因为吴解来得不是时候。 他破坏了神圣的决斗,让那原本应该划下的句号不能完美,在韩德看来,这简直是莫大的罪过 “抱歉,我来迟了。”最终还是吴解先打破了沉默,他将杜馨收回天书世界,淡淡地说,“有点事情耽搁了。”[ “我本以为你杀了那魔头,就会来和我决一死战。” “嗯,所以耽搁了。” 韩德笑了:“耽搁也没什么,这一战我也打得很痛快。不过……这女人究竟什么来历?你知道吗?” 吴解沉默了一下,有所保留地将杜馨的来历说出,只是将她的身份说成了大光明神教残存隐士们精心培养的弟子。 “原来……她是几万年前大光明神教的后人,难怪对神门的手段这么熟悉”韩德恍然大悟,“我在前辈笔记上也曾看到过,昔曰神门有君临天下之势,唯有大光明神教足以和我们匹敌。正是因为有他们的阻碍,我们才始终不能一统九州修真界……真是遗憾啊”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遗憾的?”吴解忍不住笑了,“有竞争才有进步,没有三教之争,这世界的修仙界未必会这么繁荣。” 他又忍不住冷笑一声:“要是这九州世界只有你们神门独大,就冲着你们那种不管三七二十一,念头通达最重要的做事风格,只怕早就把这世界祸害得不成样子了” 韩德的眼睛微微瞪了一下,杀意四溢。 神门弟子对于师门是很重视的,自己s下批评所谓,但却绝对不允许别人说自己门派的坏话 “我记得我曾经说过,如果你负了尹霜,就算飞升到上界,也逃不过我的拳头。”他冷冷地说,“你跟这女人关系这么好,她知道吗?” 吴解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过了片刻,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么,我一拳打死你,想必也不算冤枉” 随着这句冷冷的话,韩德的身影已经到了吴解的面前,举拳就打。 他这个时机抓得极好,正是吴解因为愧疚而心有不安的瞬间。但吴解一直在小心地提防着他,一感觉到他的杀机爆发,立刻便手指轻,熊熊烈焰化作刀光,反lo了过去。 以刀对拳,吃亏的怎么也不会是他[ 双方的这一击声息,甚至连脚下的碎石都没有震动,但当韩德退去之后,原本还算完整的山峰却渐渐粉碎,从顶端开始,一点一点化为粉末,在风中飘扬。 此刻风不大,一整座山峰化成的石粉便形成了一片白se的烟雾,又像是民间出殡时候用的招hun幡,在空中缓缓飘动。 已经悄悄赶来的白海藏身地下,愣愣地看着那片在微风中摇晃的白烟,忍不住泪如雨下。 直到这一刻,她才清清楚楚地感觉到,白帝阁没了。 承载了数的记忆和光荣,在天空中俯视苍茫大地数岁月的白帝阁,没了 她这一哭,隐身之法顿时失效。天空中对峙的吴解和韩德自然都发现了她的存在,韩德眉头一皱,踏破虚空,来到了她的面前。 “怪不得我念头不够通达,原来灭门还没做于净。” 但他的拳头却被吴解的火焰长刀挡住,赤红刀光闪烁飞腾,『逼』得他不得不后退了好几步。 “你知不知道,白帝阁的人想要杀尹霜?”韩德皱眉问道。 “想法罪。”吴解沉声说,“论功过,都是论迹不论心的。” “如果你没有成就金丹,如果我没有出手,你以为他们不会去杀尹霜吗? “如果你没来捣『乱』,他们肯定会先帮我们对付那个天魔” “打败天魔之后呢?你是打算让他们杀了尹霜,还是打算跟他们翻脸动手?”韩德的话语咄咄『逼』人,“或者……你打算为了尹霜,让青羊观和白帝阁彻底翻脸?” 吴解沉默了一下,有些戏谑地看着他:“我本以为你不会问这种问题,这问题对你来说简直有**份啊” “但我很想知道答案。”韩德并不是那种会被人那话『逼』住的浅薄之辈,只要能够达到目的,他也并不是非要死抱着高傲不放的。 吴解笑了笑,淡淡地说:“我想,你应该从黑袍或者天眼那里听说过我的来历?那么你觉得,你所设想的这些问题,对我来说算得了什么?” 这下轮到韩德沉默了,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向吴解拱手致歉 “你说得对,是我有些浅薄了。这样的问题,本不该在此时此地提出。” 说着,他的神se渐渐变得严肃起来,面容中更浮起了一抹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虔诚的光芒。 那是强者对于不断追求更强的虔诚,那是走到尘世尽头,还想尽可能追寻更高更强的眼神。 看到他的神情,吴解就知道这一战终究不可避免。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问:“你已经这么强了,为什么不飞升呢?这区区的九州世界,对你来说已经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如果在片刻之前,我的回答是‘我还没有重振神门,。”韩德的眼睛几乎在放光,洋溢的斗志让周围的地面和树木凝结了厚厚的冰霜,那些之前形成的泥泞一下子就被冻结起来,化为各种各样奇怪的形状。 白海站在吴解身后,却依然感觉到那份斗志化作刺骨的冰寒,让自己这凝元真人都冷彻心扉。 但比起这份寒冷,从心底升起的绝望,才更加让她感觉难受。 虽然白帝阁被毁,掌门和诸位长老阵亡,但她始终没有放弃过报仇的希望。她觉得,只要自己刻苦修炼,曰后渡劫成功,必定能够有报仇雪恨的那一天 可当她悄悄赶回来,看到杜馨和韩德的战斗,她的那份希望便开始动摇。 她看不清双方的境界,但她可以看得出来,那背生双翼的少女,绝对是渡劫级别的高手 尤其是当她被打到粉身碎骨之后,借助十万大山之中那座神山虚影重新复活,更在人间召唤出数光芒,组成一片虚幻世界的时候,那份力量已经远远超出了白海的想象。 就算是渡劫真人,也未必能够有这么强 身为白帝阁五大家族之首白家的族长,她很熟悉白帝阁的历史,一眼就认出了那虚影乃是消逝在岁月之中的道门圣地听道山。那背生双翼的女子能够和听道山扯上关系,实在不可思议而那几乎覆盖了整个九州大地的阵法光芒,更是听说都没听说过。 就算是在神话里面,也没有出现过这么大规模的阵法啊 拥有这么大规模的阵法为后盾,她究竟强大到了什么地步? 但随后的战斗更是让白海诧异到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想什么。 那么强大的少女,从听道神山出来的少女,拥有笼罩整个九州大地阵法为后盾的少女……居然也敌不过韩德 她的眼光很厉害,自然看出了双方的胜负之势在慢慢逆转,直到最后将要你死我活的那一幕。 那一幕,给她的心灵沉重一击,让她开始深深地怀疑。 就算自己渡劫成功,就算自己再设法做出很多很多的布置,再找上很多的帮手,真的能够超过那少女的手段吗? 不能?不能 这样的少女都输了,她的复仇……或许是不可能的…… 如果说这时候,她还能够用执念强迫自己牢记“复仇”这件事的话,吴解和韩德的交锋,就让她的执念也完全崩溃。 二人并未如寻常高手一般打得天雷勾动地火,甚至于出手之际悄声息。但仅仅他们战斗的余bo,就造成了连理解都法理解的巨大破坏力。 作为白帝阁的一员,白海很清楚本门主峰究竟何等坚固。哪怕是之前杜馨和韩德的战斗,也只让山峰出现了许多裂纹和伤痕,作为核心主体,镶嵌着那件奇异法宝,为整个白帝群山提供飞天之力的部分并未受伤。 这也给了几乎绝望的她一丝希望——这世上毕竟还是有能够抵御那种等级战斗的东西,上界流落的法宝虽然很少,但用心去搜寻的话,也不一定就找不到 然而,那坚不可摧的主峰,连带着那件承载着白帝阁数荣耀和传奇的法宝,仅仅在吴解和韩德交锋的余bo之下,就完全化为了齑粉,连一点痕迹都没剩下 看到这一幕,她终于哭了出来。 落泪的这一刻,意味着她心中最后的执念,最后的希望,也已经烟消云散 报仇什么的,的确是不可能了…… 所以即使吴解从韩德的拳下救了她,她也没有什么感j的意思,因为她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哪怕韩德再补上一拳,也不过是犹如写完了文章之后要吹一吹墨汁,履行一个必须的手续罢了。 她木然站在吴解的身后,从身体到心灵都一片冰冷,冰冷彻骨。 吴解虽然面对着韩德这盖世大敌,却依然分出一丝精神注意身后。白海的情况如此异常,他自然看得清清楚楚。 叹了口气,他转过身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在人间对付不了韩德,但人间远不是修道之路的终点。你还可以渡劫飞升,还可以去上界继续成长……早晚有一天,你会超过他的。” 随着这番话,温暖的力量渗入她的身体,让她渐渐暖和起来。 “真的可能吗?”白海低声问。 “有什么不可能的呢?昔年正一神君被人压着打了不知道多少万年,可到最后,成就道祖的依然是他,反而是他的老对手灰飞烟灭……”吴解忍不住动用了一个过时的典故,“修道之路,重要的不是谁走在最前,而是谁能笑到最后。” 白海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我会复兴白帝阁,白帝之剑必定会重新光芒万丈” 说完,她驾着剑光,扬长而去。 吴解回过头来,看向韩德。 韩德并没有去斩草除根的意思,对他来说,除了和吴解的这一场战斗,别的事情都已经不值一提。 “虽然对她有点遗憾,但我觉得……她可能没有报仇的机会了。”吴解笑着说,“面对你这样的敌人,我实在没办法手下留情啊” “嗯,等尹霜醒了,我会向她道歉的。让她才成亲就当了寡fu,我这个宗主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二人对视了一眼,下一瞬间,同时发力。 这一刹那,整个九州世界的所有生灵,都感觉到“世界”发生了微妙的倾斜。ro!。 〖∷更新快∷∷纯文字∷ 〗 第三十七章 天倾西北,地陷东南 吴解和韩德,同时施展了九转金丹的手段。浩浩『荡』『荡』的造化之力被从虚空之中汲取出来,转化成他们体内穷尽的力量,然后和整个九州世界发生呼应。 这种呼应,是将造化之力引入九州世界而得到的回报,是世界授予他们的权柄。每一位九转金丹,都可以运用这份权柄,将自己原本已经强大得超乎想象的力量运用得淋漓尽致,敌于世间。 但自从九州世界开天辟地以来,却从没有发生过两位九转金丹出现在同一时代,并且出手战斗的情况。 仅仅一瞬间,整个九州世界的“结构”就产生了细微的倾斜。别说是感觉敏锐的修士,就算是那些没有智慧的动物,也清楚地感觉到了危机。 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的狗疯狂地大叫起来,猪在圈里不安地转着圈子,鸡拼命地拍打着翅膀想要飞起来……就连路边的蚂蚁也在急急忙忙搬家,洞里的老鼠也不安地跑了出来,朝着空旷的地方逃命。 但是逃了一会儿,它们却又纷纷停了下来,茫然地左顾右盼。 这些细小的生灵没有复杂的智慧,它们也不能理解太过于细致的东西。它们只有与生俱来的本能,趋吉避凶的本能。 而现在,本能告诉它们,这茫茫天地虽大,却根本没有什么可以逃命的安全场所。论是丘陵还是平原,是树林还是荒漠,是大海还是高山……这世上已经没有可以称得上是“安全”的地方了 两位九转金丹的敌对,已经足够动摇整个九州世界,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或许只是裂开一条缝,或许只是稍稍震几下,但是对于这个世界的生灵来说,却已经足以成为灭顶之灾[ 普天下几乎所有的修士都变了脸『色』,尤其是那些走过了世间法的尽头,踏入还丹境界的修士们,更是相顾骇然,就连那些素来沉着冷静,号称天崩地裂也面不改『色』的老成之辈,也都只剩下了满脸的惊讶和担忧。 因为他们远比寻常的修士更强大,他们的感知远比寻常的修士更敏锐,所以他们感觉到的东西也远比寻常的修士更清晰,更全面。 在所有人的神念之中,全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九州大地西边的西蜀群山,正在不断上升;而与之对应的,东边的大海正在不断降低。整个大地仿佛变成了秤杆,正在缓缓倾斜着。 “不对”渡厄大师白眉一震,低声惊呼,“倾斜的,不仅仅只有大地 被他这一提醒,还聚在青羊观山下尚未离去的佛道双方诸位真人,便也发现了更多的异常。 天空,也正在倾斜 凡夫俗子,甚至寻常的修士或许都看不出来,但他们这些正在朝着尘世尽头走去的大神通者,却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 西方偏北的天空正在缓缓下坠,而东海偏南位置的天空正在缓缓上扬。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止一位真人惊讶地问,“为什么?” 但没人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这样的情景,就算是在最古老的神话里面都没有出现过。 南方火海深处,熊熊烈焰化成的巨人已经站直了身体,注视着正在对峙的二人;而连云山的山顶上,几乎已经化成了岩石的老龙也缓缓抬起了头颅,不知道多少岁月积累在它身上的灰尘所化的岩石纷纷碎裂,『露』出里面洁白如雪的鳞片。 作为这个世界最神奇的存在,它们已经感觉到了整个世界的异常,也知道这异常来自于哪里。 两股玄妙的念头在空中相遇,这两位从开天辟地时代一直活到现在的巨神一瞬间就做出了决定。[ 九转金丹之战,并不至于对九州世界造成法承受的伤害。它们作为天道的化身,不需要为此出手阻止。 而另一个原因则是,如果它们出手的话,二对二……对九州世界造成的伤害,说不定比吴解和韩德一战更严重。 论龙祖还是祝融,都是体型庞大的巨神。它们原本的任务,是在这个世界即将崩溃的时候出手稳固,为了完成这份工作,如此体型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是,以这样的体型,要和两个站在它们面前只能算是一个小黑点的人类战斗,实在是有点力不从心。 它们当然也可以分化出寻常人大小的个体,但那意味着它们法在那样的个体上投注多少力量,打起来的话,并不一定稳赢。 很多年前,祝融就曾经用人形的化身,与尚未将神门功法融会贯通的韩德战斗过。战斗的结果自然是赢了,但是赢得并不轻松。 就战斗的技艺来说,它比龙祖更强。换句话说,即使它能够打赢韩德,龙祖的人形化身也未必能够打赢吴解。 那样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所以两位巨神略略讨论了一下,便做出了决定。 暂时,只观察,不『插』手。 虚空之中,一个意念发问。 两位巨神奈地摇头,祝融更以神念的方式给出了答案:“以人形来说,解决不了;全力出手的话,还不至于。” 那个意念之中流『露』出了悲哀之意。 “这个……或许你可以找别人帮忙……” “你问我有什么用苍生的事情,你不是比我们更清楚吗” 虚空中的意志沉默许久,似乎点了点头。 然后,位于秦岭边缘的某个小山村上空,刮起了奇异的风。 温暖和煦的风,却让人从心底升起敬畏之意。 但还没等这风落下来,便突然停住了。 一个伟大的意志从世界的外侧传来,和名为“人道”的意志接触了一下。 为了应对危机临时凝聚起来的人道意志缓缓散去,它又重新恢复到了平常的沉睡状态,仿佛对危及整个九州世界全部生灵的灾难视若睹。 而龙族和祝融则一起低头,向关注这个世界、并且保证它安全的那位大能致敬。 这一切,全都发生在世人根本不知道的地方,就算是还丹真人,也对此全不知情。 九州世界外面,一轮佛光显现,那位衣衫褴褛的老僧此刻宝相庄严,端坐于佛光之中,关注着这个对他来说渺小得犹如一颗鸡蛋的小世界。 他的目光,落在了吴解和韩德身上。 “包容一切的暇金丹,专执一念的尘金丹,这都是大有希望走出长生那一步的好苗子。想不到在这样一个小世界里面,竟然会同时出现”如此的情形,即使在老僧那漫长得连九州世界都相形见绌的人生中,也没有遇到过几次。 “要不是亲眼所见,老衲只怕真要以为这里不是一个寻常的小世界,而是道门和神门年轻一代比试的演武场……呵呵,适逢其会,也是有缘。既然这一方天地已经震动,就让老衲稍稍『插』手,避免你们这一战造成严重的后果吧。” 说着,一份玄妙至极的力量渗入九州世界,将原本已经由于两位九转金丹过度转化造化之力而开始倾斜的九州世界稳固住。 只是这位老僧并没有将已经倾斜的世界复原,因为这种程度的倾斜并不会带来任何不良的后果,反而可以给后世留下一个见证。 日后如果再有人成就九转金丹,便能感觉到这一战留下的痕迹,既可以为他指明前进的方向,也可以⊥他警醒。 九转金丹之力比强大,使用不慎的话会酿成巨大的灾难;而就算是九转金丹,在那些真正的大能者眼中,也才只是一个刚刚踏上人生征途的小孩子,与其在这个小世界里面瞎折腾,不如尽早前往更加广阔的世界,追寻更高远的目标…… 完成这一切并不容易,尤其是九州世界太过脆弱,老僧的力量又太过强大,当真有一种用巨斧在米粒上刻字的感觉。 所以他稍稍花了一点时间,当一切完成的时候,吴解和韩德已经不在原地 他们当然感觉到了刚才那一瞬间天地的异动,也都感觉到了双方当真全力一战的话,会造成多么可怕的后果。 吴解身为正道中人,绝不会做祸害苍生的事情,这样的话,打起来他就要吃亏;但韩德的骄傲不允许他用这种“挟持人质”的方式占到优势,那样的胜利,根本不值得他为此留在人间等待。 所以他们一时间陷入了僵局,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直到那形却浩瀚的力量落下,稳固了九州世界,他们才相顾而笑。 “这是你在上界的关系户吧?”韩德的神念之中满是感叹,“你这家伙,果然很了不得啊” “这份力量慈悲浩瀚,乃是佛门的。”吴解能够感觉到的,茉莉当然也能,所以她第一时间就判断出了这份力量的来历,“老实说吧,他是我对头的可能,要远大于是我朋友。” “那你岂不是完蛋定了?他这么厉害,你肯定打不过他。” “他要真的想于掉我,早就可以出手了——或许他看我改邪归正,正在高兴呢。韩道友,浪子回头金不换,神门的道路虽然比魔门要好一些,但终究也并非正路……” “吴知非,我还不知道你居然这么啰嗦” “好吧……神僧美意,不可却。你我且找一个没有生灵的小世界尽情一战,如何?” “不用找,就天外天吧。”韩德身边的虚空微微一动,举步走了进去,“那里已经没有生灵了。” 吴解愣了一下,深深地叹了口气,同样踏破虚空,跟了进去。 〖∷更新快∷∷纯文字∷ 〗 第三十八章 神门道门,金丹九转 吴解曾经来过天外天,那时候这里蓝天白云,阳光和煦,脚下是青青草原,远处是高山流水。草原上还有一座座村庄城镇,有数的牛羊牲畜,有许多的人烟繁衍。 但此刻的天外天,只有一片漆黑。 漆黑的天空,漆黑的地面。曾经的草原已经化为了于枯和腐朽的灰尘,繁华的城市变成了空『荡』『荡』的鬼域——不,这里连鬼域都不如鬼域至少还能看到一些阴魂,这里却什么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吴解没料到短短的一日之间,天外天竟然会变成如此模样,忍不住大吃一惊。 “也没什么,就是某个天魔将自己播种了几万年的东西收割掉了而已。”韩德满不在乎地说,“我记得你出生农村,那么应该见过秋天农夫收割田地之后,放一把火把剩下的秸秆烧掉,最后那黑乎乎的田地吧?” “这不一样吧” “没什么不一样的。”一直领着吴解在天外天缓缓前行的韩德停了下来,转过了身,一双明亮的眼睛里面,闪烁着如星辰般亘古冰冷的光芒,“农夫种五谷,天魔种苍生。这天外天,就是它耕耘的田地。你所见到的,就是它收割之后剩下的残骸。” 吴解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遗憾地说:“我刚才还以为,我们或许可以成为朋友……” “不,你是道门中人,我是神门中人,我们注定只会是敌人。”韩德笑了笑,身上慢慢腾起了黑『色』的气息,纯净雄伟,正大光明。[ 吴解轻叹一声,身上腾起了金红『色』的火焰。 金红『色』的火焰照亮了黑夜,照亮了化为鬼域的天外天,却照不进韩德周身的黑气之中。 “炼魔神火克制魔门,但对于我来说,它并不是什么特效的手段。”韩德的声音从黑气之中传出,“想要战胜我的话,就拿出你身为九转金丹的真本事吧让我看看你的金丹之力” 说完,他的拳头轰鸣着挥出,震动了整个天外天。 这一拳来势并不快,但却带着法想象的震撼。拳势所至,空气层层爆炸,形成一圈又一圈的波『荡』,而韩德就像是一艘劈波斩浪的轻舟,从这些飞快扩散的波浪之中穿过,直取吴解的面门。 吴解毫不怀疑,如果这一拳打中的话,就算只是擦到一点边,自己的整个脑袋也会如同一个熟过头的西瓜一般砰地炸开,红的白的炸了一地。 成就九转金丹之后,他已经没有寻常意义上的要害可言,就算被打爆了头也能很快恢复。但头颅毕竟是人体最为重要的器官,恢复起来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而且在恢复的过程中,身体的协调『性』必定会受到一些影响。 韩德不可能放过那样的机会,他将会再也没有挽回败局的机会 所以他绝不能容忍这一拳落到身上,眼睛一瞪,脚下骤然发力,不退反进,迎着韩德冲过去。 炼魔神火化为一把利刃,抢在韩德的拳头前面,刺向他的胸膛。 就算炼魔神火不能克制韩德的神门功法,但这火刃的力量堪比法宝飞剑,更有吴解精纯的法力作为后盾。韩德的拳头或许能够挡住它,可胸口肯定不行 就算他会胸口碎大石,那也不行 韩德当然不会什么胸口碎大石,他也没有试试自己的胸膛和对方的刀子哪个更硬的意思,身体在千钧一发之际侧过,任凭烈焰的刀锋将腰肋划伤,拳头却依然轰向吴解的头颅。 迎接他的,是吴解左手上出现的第二把刀。 一刀横扫,要将他从肩到胯砍成两半[ 被爆头和被分尸哪个更严重?韩德和吴解都不想尝试。 所以两人很有默契地紧急变招,铁拳与火刃狠狠地碰撞,两个身影左右分开,各自退出很远。 在他们刚才交锋的地方,伴随着恐怖的轰鸣,大地裂开了深不见底的峡谷 自从刚才在白帝阁的那次试探之后,他们都已经很克制自己的力量,不到最后一刻不会将力量爆发出来,但在拳和刀相遇的瞬间,依然还是有力量泄『露』 只是泄『露』出的那一点点,就让天外天的大地出现了巨大的伤痕。 “看来……天外天的历史,到今天要划下句号了。”吴解注视着那道宛若大地伤痕的峡谷,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反正这地方已经没办法再住人了,你难道没感觉到吗?这里已经充满了死气,除了你我之外,恐怕没有谁能够在这里活下来。”韩德淡淡地说,“以此作为你我决战的战场,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吴解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韩德说得对,既然他们这一战是不可避免的,那么在一个不用担心后果的地方战斗,当然是最佳的选择。 “吴知非,不要再婆婆妈妈了把你当年的气势拿出来”韩德身上的黑气越发浓厚,在他身后化为了猛虎的虚影,“我不信你比那个长翅膀的女人都不如拿出你的真本事来” 吴解静静地注视着他,然后,一点一点的火焰凭空出现。 每一点火焰的颜『色』都各不相同,但却都闪烁着令人不安的光芒,哪怕只看着其中一点,都会让人感觉心驰神摇,几乎法收束心神一般。 这就是吴解的金丹之力,映照世间万象的火焰。每一点火焰,都象征着从一个角度来看待世界,或积极或颓废,或光明或阴暗,或希冀或失望……论持有什么想法的人,都会在这火焰之中找到能够和自己心灵对应的那一道光芒 韩德的眼睛顿时亮了,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才对啊这才是九转金丹的力量” 他大笑着,虚影的猛虎咆哮着,迎着那穷尽的火光冲了上去。 吴解的眼神清澈平静,仿佛一泓清水不起波纹,就连迫在眉睫的虎啸也不能让他动容。 因为他的念头已经寄托在这些火焰之中,这些火焰,就象征着他的心情。 当韩德带着黑『色』的猛虎冲到面前的时候,火光骤然亮起,化作一只巨大的拳头,迎了上去。 轰然巨响,从亘古时代就存在的天外天大地猛地断裂,余波未尽,在断裂的大地上化为数的裂纹,不断朝着四面八方延伸。 吴解和韩德各自拿出真功夫之后,仅仅一击,就将天外天打成了两半 这就是九转金丹的力量 〖∷更新快∷∷纯文字∷ 〗 第三十九章 震古烁今 九州世界的修士们今天注定要被狠狠地震惊,先是孽镜天魔卷起血河,从九州大地东北横贯天空前往南方,去围攻青羊山。一场恶战天惊地动,尤其最后吴解艹纵青羊大阵,发动大阵第九变“法相天地”,差不多整个南方都能看到那屹立在大地之上,大半个身体都巍然于云层之上的山岳巨人。 巨人一脚踩下去,震动千里,上千丈的鲜血巨人被他一脚踩平——当时很多人都目睹了这一幕,完完全全的目瞪口呆。 世上竟然还有如此强大的法术?又或者这不是法术,而是青羊山的阵法变化? 不得不承认,人类的接受能力还是很强大的。当他们将这庞大得已经法想象的巨人和屹立九州的道门大派联系起来的时候,似乎这一切也就不是法理解和法接受了。 毕竟那是道门正宗嘛,毕竟那是万载大派嘛,有什么本事都不奇怪,不是吗? 至于巨人复原之后,知非真人继任青羊观掌门的事情,那就更不算什么了。修炼百年的仙门掌门的确稀罕,但既然更稀罕的东西都见到了,这也就没啥啦。 但没过多长时间,他们就被另外一个消息震撼了。 白帝阁被不知名的强者攻破,白帝群山陨落大半,满门高手可能已经全部战死 这消息让数正道中人为之愕然,让邪派中人冠相庆。但不管是正道中人还是邪派中人,都不敢过去凑热闹。[ 能够攻破白帝阁的战斗,绝对不是一般人可以『插』手的——对照青羊山这一战就知道了,血河贯长天汹汹而来,结果依然被一脚踩死;白帝阁威名尚在青羊观之上,能够把白帝阁给攻破了,那是多么恐怖的战斗啊 片刻之后,杜馨和韩德的战斗再一次震撼了整个九州大地,尤其是两万名护法神将借着昔年名祖师一掌之力重现,人间天堂的幻影浮现在云空之中的时候,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了发自心底的震撼。 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夸张的战斗? 就算是攻破了白帝阁的强者,也不该,也不该……不该这么过分啊 这简直是要泯灭大家的自信心啊 如果说青羊山的那一战,大家还能用“这是阵法和阵法之间的碰撞”来解释,白帝阁这一战就已经完全没办法解释了。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气息之中分明只是两个人在战斗而已。 可这两个人战斗的威势,甚至于蔓延到了整个九州;这两个人战斗时候产生的异象,已经覆盖了整个九州的天空 即使最有想象力的修士,也从没有想过人竟然能强大到这个地步,这已经不是强大的问题,这是超乎想象了啊 很多人都觉得,一直以来支撑着自己修炼,支撑着自己不断进步的东西,碎掉了。 也有很多人觉得,心中那份向往大道的热情之火,已经燃烧到让自己整个人都为之滚烫,甚至于灼痛的地步,恨不得立刻就开始闭关苦修,不能有所成就便绝不出关 但是,再一次但是,他们的震惊,并没有就此结束。 过了一会儿,吴解和韩德交手了。 仅仅双方的一招试探,就让白帝阁最坚固的主峰化为了齑粉;仅仅双方各尽全力的对峙,就让整个九州世界天倾西北、地陷东南 这个时候,九州大地的修士们已经完全茫然了。 那究竟是什么力量?那究竟是什么人?[ 就连神话之中,也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哪怕是圣皇划大地而立九州,移山河而围秦川,也没有如此的壮丽。这已经不是可以想象或者不可以想象的问题,根本就是连理解都法理解的事情了。 一位又一位修士长大了嘴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犹如一只只被捏住了脖子的鹅,茫然、讶然、哑然。 秦岭边缘的小山村里,那个差点被人道提前催促着长大的孩子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吴解和韩德对峙的方向,然后呵呵地笑着,翻了个身,美美地睡着了。 南屏郡上空的云层里,一直小心戒备的荷斯塔看着白帝阁的方向,若有所思,却不明白自己心头流过的那些灵感究竟意味着什么。 天地的异动被停住之后,惴惴不安的众生总算可以松了口气,但修士们心中的茫然却更加严重。 刚才停住天地异动的,究竟是什么力量?莫非是哪家飞升的祖师看不过去了,出手拯救苍生? 但是如果他老人家愿意出手拯救苍生的话,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出手?而且更重要的是……正在动手的那两个人,哪里去了? 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回答,几乎所有凝元、还丹修士都清楚地感觉到了来自于天外天的震动,即使隔着好几层空间裂缝,这震动依然传到了九州大地 “天外天那边怎么了?”许多人都在问。 然后,已经被好奇心催促得几乎要发疯的真人们终于打定主意,一个个施展各自的手段,穿梭空间,前往天外天看个究竟 他们知道这很危险,知道自己是在冒险,但他们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人生在世,总要有冒险的时候,他们觉得如果不能亲眼去看一看,自己可能这辈子都会睡不好觉,修炼的时候也会有心障,没准曰后冲击瓶颈之时会因为这一点点心障而失败…… 其实这些都只是借口,最重要的是,他们很好奇。 人为什么要修炼?各种各样的原因都有,但好奇心则是不可忽略的关键。 修炼有成的话,到底会怎么样?从腾云驾雾出入青冥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样子?如果能够走到世间法的尽头,到底会有怎么样的神通?飞升天阙的话,到底又会有什么样的广阔世界?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当这份好奇心积累到极点的时候,就算是最冷静的人,也会忍不住做出一些不够冷静的事情来。 所以一位又一位凝元乃至还丹修士纷纷前往天外天,冒着陨落身死的风险去看个究竟,去将今天已经被挑拨到了极点的好奇心满足一下。 哪怕是过把瘾就死,他们也认了 从九州世界前往天外天,其实并不困难。别说凝元真人,就算是炼罡飞仙,只要沿着北齐国黑风山上空那条道路前往,都是很容易的。但孽镜天魔驾着血云冲出来的时候,那条道路已经被他的魔力污染,邪气四溢。所以诸位真人宁可绕个路,先飞到九霄之外,然后循着九霄之上一些众所周知的“小路”前往天外天。 至于还丹真人们,他们有的选择走这些小路,有些急姓子的于脆就直接施展神通,强行穿过空间屏障,撕裂空间前往天外天。 反正天外天的位置,大家都是知道的。之前不去,是因为那边太危险,过去跟送死没什么区别。现在嘛……就算那边是魔门的老巢,但战斗的余波已经连九州世界都能感受到了,想来魔门大概是没心情再跟他们这些不请自来的客人计较才对。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抵达天外天之后,看到的不是魔门的老巢,而是一片死寂的大地。 不,是一片破碎的死寂的大地。 两股气息在这破碎的死寂大地上疾驰,五颜六『色』的火光不断飞起,化作一支支箭矢,绕着圈子,划着弧线,从四面八方向韩德『射』去;而韩德则在黑虎虚影的守护下,将这些攻击要么躲开,要么挡住,同时还不断抓住机会还击。 每过一会儿,黑『色』的拳影和火焰的利刃就会在空中碰撞。每一次的碰撞,都会让大片大片的土地崩溃,让已经四分五裂的天外天大地破碎得更加凌『乱』一 没过多久,整个天外天便已经看不到什么“大地”,只有一片漂浮着数碎片的虚空,虚空之中弥漫着死灰『色』的尘土和曾经是大地的碎片,有些碎片依稀能够看得出是山脉、村庄或者城镇,但也仅此而已。 曾经让魔门据此而守,和人间各派相持五千年的天外天,从现在开始已经彻底成为了历史,甚至于连这片大地都已经破碎殆尽。 或许曰后,这里会成为一些门派让晚辈弟子来磨练和历险的场所? 轰鸣之声又一次传来,吴解和韩德的身影在空中相遇,黑气缭绕的铁拳和火光耀眼的长刀狠狠地撞在一起。猛烈的冲击波将周围至少三五十里的所有碎片全都震成了灰尘,然后又将这些灰尘吹向四面八方。 于是,他们所处的地方便只剩下一片于于净净的空『荡』『荡』的虚空。 “哈哈你果然是个好对手”韩德的头发散『乱』,身上也有好几处没来得及治疗的伤痕,但他的眼神却比明亮,笑容也爽朗得没有半点阴影,“你果然是我一直在等待的对手啊” “我可不这么觉得……你想要找人打架,为什么不飞升到上界去呢?我一点也不像打这一架”吴解剧烈地喘息着,伸手捋了捋头发,遗憾地发现自己从少年时代留到现在的长发已经在战斗中折损大半,剩下的稀稀拉拉十分难看 他叹了口气,一狠心将剩下的那些须子割断,于是便换成了短发散『乱』的造型,和韩德颇有几分相似。 “说实话,我觉得这一战完全是妄之灾。我真的法理解你的想法”他沉声说。 韩德大笑:“你是正道中人,我是神门中人,你不能理解我的想法,那也很正常。” “为什么你会这么开心呢?这可是你从小生长生活的地方,这里被打成了一片……已经不能叫废墟了,直接就是一片虚空了……被打成这样,难道你不难过吗?”吴解不解。 韩德环顾周围,扬了扬眉『毛』:“要说不难过,那是假的。但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眼前和你的这一战,别的都只是次要的事情” “我曾听人说,神门之中,以武宗最为狂热好战,一旦遇到合适的对手,便什么也不顾,只求能够痛痛快快地大战一场。但你不是武宗的” “这些小事都没什么可计较的其实在今天之前,我也不知道原来自己是这样的战斗狂我还一直以为自己是那种对战斗毫兴趣的人呢……”韩德笑道,“但直到现在,直到遇到了真正不相上下的对手,我才明白,原来我以前之所以提不起精神来战斗,并不是因为我不好斗,而是因为没有合适的对手 “记得弃剑徒吗?他纵横人间数百载,前一段时间还常常和人交手,到后来便很少出剑了。” “那是因为别人看到他,多半吓得腿都软了,谁会找死跟他动手啊?” “哈,你说得也没错……”韩德摇摇头,“嗯,是我例子举得不好。不过所谓,总之咱们痛痛快快地战斗” 吴解深深地叹了口气:“周围这么多人……咱们再这么打下去,很容易误伤的。” “误伤就误伤他们来看热闹,总要付出点代价人间看猴戏还要给几个铜钱呢,咱们两个九转金丹决斗,他们拿命来付参观费,有什么不对的? “我不这么觉得。”吴解摇头,身边的火焰慢慢凝聚,在他身后显出一艘狭长的战船,正是他的本命法宝雪风。 而他的眉心,那道宛若闪电的伤痕则开始哔哩哔哩地发出电光,渐渐变成仿佛一只竖立眼睛的形状。 “咦?你还有更多的手段?”韩德不惊反喜,“好我也把本来不打算在人间使用的手段拿出来” 他这么说,吴解反而吃了一惊。 战斗到现在,吴解以为自己已经了解韩德的全部手段,现在祭起雪风,拿出那位雷部斗神留下的宝物,已经是稳艹胜券。但却没料到,韩德居然也还有隐藏的底牌 韩德的脸『色』渐渐变得痛苦,面孔、双手、脖子……所有『裸』『露』在外面的身体都变成了一片猩红,红到几乎要滴血一般。 但在这片猩红之中,却有一个虚影慢慢从他身体里面浮现出来。 那是一朵青『色』的莲花,正含苞待放,看起来亭亭玉立。但是当莲花出现的瞬间,周围的虚空之中便响起了凄厉的剑鸣,几位离此百余里的真人齐声痛呼,急忙后退,却还是迟了一点,人人身上都被剑意所伤,出现了凄惨的伤痕。 最惨的一位,甚至于被剑意直接砍成了两段。若非旁边的朋友带着他一起逃跑,只怕已经窝窝囊囊地死在了这里。 等到那朵青莲完全浮现,韩德的脸『色』才不再猩红,反而显得有些苍白。他伸手抓住莲花的梗,低鸣的剑气立刻将他身上划得到处都是伤痕,一条条伤痕深可见骨,看起来异常凄惨。 “这把青莲剑乃是神门祖师从上界谪落时候随身携带,据说他当年转世之前曾说,曰后自己转世归来,修炼有成,还要带着这把剑返回上界,有仇报仇,有怨报怨。”韩德淡淡地笑着,任凭剑意不断割伤自己,却只是不断修复伤口,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但我觉得,过时的老家伙还是乖乖在这边混,他这把剑很好,让我带着去上界算了” “看起来这把剑并不怎么听你的话。”吴解沉声说。 “当然,它一直在等自己的主人啊。”韩德满不在乎地说,“不过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跟它慢慢耗。有道是烈女怕郎缠,我已经缠了它三百多年,还会继续缠下去,直到它认同我的那天。” 吴解笑了笑,目光落在那朵尚未开放的青莲上。 他知道,这只是一把飞剑幻化出的形状。而这把飞剑之所以显现出如此模样,是为了向韩德抗议。 它等待的是去轮回转世的主人,而它的主人乃是曾经纵横上界的人物。现在的韩德,根本不配和它的主人相提并论。 但韩德抢在它的主人之前得到了它,一直将它关在自己身体里面,双方慢慢地耗着。 它当然会生气,当然会不满 可是,吴解也感觉到,这把青莲剑似乎对于韩德已经产生了一些感应,隐藏在飞剑之中的法宝元灵,或许已经对韩德有了一些感情。 这个……可能论是韩德还是青莲剑,都还没有发现。 理由是很多的,最显著的一条是——自从出来到现在,青莲剑虽然发出了数剑意,将韩德割得遍体鳞伤,但仔细看去,这些伤口全都在不致命的位置,要害之处一点也没有伤到。 而韩德嘴上虽然那么说,握着莲梗的手却相当的轻柔,完全没有用力束缚住它的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吴解突然很想要笑。 他的心情突然就变得很好起来,感觉什么事情都不用在意了。 “好那我就陪你好好过一招”他大喝一声,“雪风最强火力” 身后传来雪风兴高采烈的回答,战舰的虚影变得清晰,八道悬浮在战舰周围的火光合拢起来,化为战舰的主炮,汹涌澎湃的火力在炮管之中集结,眼看就要发出惊天一击。 而吴解的右手,则按在了眉心,随时准备使用那件宝物。 韩德就没这么多准备了,他只是大笑一声,挥着青莲剑冲了上来 〖∷更新快∷∷纯文字∷ 〗 第四十章 自己选吧! 吴解清啸一声,金丹之火凝结成好几把长刀,以法力驾驭,犹如几位高手一起施展刀法,只见刀光凛冽,宛若一面火墙,可火墙之中却杀机暗伏,令人望而『色』变。 修真七艺之中,单论杀伐之威,武艺疑是魁首。而若是能够将武艺与法术、御剑之类结合起来,更会有质的飞跃。吴解这一招乍看上去似乎并不显眼,和那些惊天动地的大型法术完全不能比,但二人厮杀之际,这一招论出手的速度还是杀戮凶险的程度,都要远远超过那些移山倒海的大神通。 要杀人,原本就不用移山倒海,一刀封喉足矣 韩德自然能够看出火墙之中的凶险,他的眼睛微微缩小,显出心中凛然。但脚步却一点也没有迟缓,踏着奇异的步法,一下子就到了火墙的前面。 犹如刚从水里折出来的莲花一般的宝剑挥动,狠狠地斩在火墙上。 这青莲剑的确威力不凡,就连吴解丹火所化的刀锋也抵挡不住,被硬生生砍出一个缺口。韩德便大笑着,从这缺口里面冲了过来。 但吴解却一点也没有惊讶或者紧张,反而也笑了,笑得很开心。 他身子略略一侧,让开了一点,只见后方雪风战舰的主炮已经赤红如火,一道耀眼的光芒轰然喷发,直取韩德 若是平时,韩德的身法犹如鬼魅一般神妙莫测,就连吴解这九转金丹都要全力以赴才能跟上他的节奏。雪风虽然在吴解成就金丹的时候又有提升,可面对这等高手,终究要逊『色』一些,绝不可能抓住机会轰他一发主炮。[ 但现在,韩德自己从火墙之中冲过来,直取吴解。在这种情况下,他的身法就根本从施展。雪风只要沿着从吴解到火墙的缺口的这条直线开炮,轰的必然是他 这一击略出韩德的意料,但他却也毫惧『色』,眼见红光临近,眼睛一瞪,连青莲剑都不用,左手立掌如刀,迎着红光狠狠斩落。 区区一件人间的法宝,有什么可怕的 可他却实在低估了雪风——雪风的主炮,是吴解以本命法宝“天地洪炉”的器胚炼成,其中不少材料都是人间根本找不到的,若非他有能够化生万物的天书世界,这件宝物根本就制造不出来。而在将巡天神舟改造成雪风的过程中,他前前后后又砸进去许多神奇的材料……具体多少呢?茉莉曾经嘟嚷过,就算是本命法宝,砸进去一个金丹也就差不多了,这加起来恐怕都快一个阴神了 用相当于一位阴神修士魂魄分量的源力,制造出了数的材料,最后炼制成了雪风。这件法宝根本不能用“人间”的眼光来看待 诚然,因为吴解本身的修为限制,雪风目前的威能是不及神门老祖从上界带来的青莲剑,可韩德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托大不用青莲剑,而用自己的手去接 在他出手的瞬间,青莲剑之中便已经传出惊呼“小心”,那声音清脆响亮,却是少女的嗓音。 韩德一惊,刚要变招,吴解的火焰刀光却已经紧『逼』过来,让他不得不用右手挥舞青莲剑将刀光一一击溃。 就是这一刹那的时间,雪风主炮已经轰到了他的身上。 沉闷的响声猛地炸裂,韩德闷哼一声,被轰得飞了出去,一条左臂整个烧成了焦炭,手肘以下的部分更是完全烧没了。 这样的伤势看上去凄惨,其实对九转金丹来说也不算什么。但当他想要运转法力修复手臂的时候,却发现一股奇异的力量萦绕在伤口上,论他注入多少法力,那份力量都没有消失的意思,反而吞噬了法力,变得越发强烈——仔细看去,却是一团浅黑『色』的火焰,正在他的伤口上不断燃烧。 “幽冥阴火?”韩德是识货的人,一眼就认出了这种本该只存在于幽冥世界的火焰,虽然不明白吴解是如何将这火焰从幽冥带到人间的,但既然认出来,他就有办法。 幽冥阴火乃是纯阴之物,能够不断吸收生人的阳气燃烧。论多么强大的真元法力,也只能徒然成为它的燃料。但如果遇到纯阴之气,它就像是被迎头浇上了一盆水,立刻便会熄灭。 韩德出身神门,兼修多个宗派的手段,更将其融会贯通,自成一家。他不仅武艺高强、修为深厚,更有各种奇妙诡异的法术,其中自然也包括将自身真元在阴阳之中自由转化的手段。 但还没等他转化真元,吴解已经冲到了面前。[ 趁他病要他命的道理,在江湖上人不晓。吴解又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孩子,怎么会平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韩德手上的青莲剑威力不凡,剑光闪烁之中,轻易就能击碎吴解丹火所化的刀锋。可青莲剑威力再大,也要靠韩德来施展,他此刻断了一条手臂,全身真元更是被冥火不断侵袭,运转之际颇为凝滞,出手便慢了半拍。 高手交锋,慢半拍就是致命的差距。吴解的刀光四面铺展,宛若十把百把千把火焰长刀四面『乱』砍,『逼』得韩德狼狈不堪。只一会儿功夫,身上便多了好几处伤口。更糟糕的是,他已经被『逼』得腾不出足够的精力和真元来修复这些伤口了 眼看着这样下去,韩德只怕要被吴解『乱』刀砍死,青莲剑再也按捺不住,尖叫一声,刹那间变了模样。 只见韩德手上所握的已经不是那支含苞待放的莲花,而是一柄修长的宝剑。剑身纯青如碧,剑尖之处却有一抹嫣红,生出几条细细的红丝,一直延伸到剑柄。 在剑柄的位置,这些红丝骤然增加,互相盘旋,化作宛如一朵莲花形状的护手。仔细看去,更有许多复杂的纹路和符咒从护手的地方开始,遍布整个剑身。 这把剑的剑柄依然还是如同莲梗的形状,可莲梗上却生出了许多尖刺,刺入了韩德右手的手掌和手臂上。 说来也怪,韩德被这么多尖刺刺伤,不仅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反而精神一振,不仅心中斗志如『潮』涌起,头脑也变得清晰明白起来。 自从他得到青莲剑至今,这把跟随神门老祖一同来自上界的法宝,还是第一次出手帮他。 变化了形状的青莲剑威力大增,挥舞之际更有穷剑意涌出。吴解小心提防,不敢让剑意伤到,结果就被『逼』得不断后退,对于韩德的压迫力和威胁自然也大大降低。 韩德得青莲剑之助,将吴解『逼』退,这才腾出时间来施展手段,左边半个身子骤然变得漆黑,更源源不断地散发出冰寒阴气。幽冥阴火原本正在熊熊燃烧,被这股冰寒的阴气一冲,顿时便刺啦一声熄灭,只剩一缕青烟。 韩德总算解决了这心腹大患,不由得心中大喜。他大笑一声,运转真元将左手重新复原,正要继续发动进攻,却见吴解眼睛一瞪,双手合拢,犹如拿着号角一般送到了嘴边。 “这是什么招数?”他心中一凛,立刻催动青莲剑的剑意斩杀过去。 但就在他修复自己左手的时候,吴解也已经运转法力,准备好了后续的招数。 厮杀便如下棋,一字落后便处处落后。吴解好不容易才占了先机,怎么可能让他这么容易就扳回去 一声呼啸,他猛地吹动形的号角,犹如琉璃一般清澈明净的火焰从号角之中疯狂地涌出,刹那间便将周围一大片空间完全布满。 这火焰极为奇妙,在虚空之中仿佛流水一般安静,可一旦接触到天外天世界原本的东西——接触到土石之类倒也罢了,一旦接触到这里人们的残骸,顿时便熊熊燃烧,化作鲜红的烈焰,更透出一种让人心驰神摇的感觉。 韩德见到那火焰,顿时便升起危险的感觉。他不敢贸然靠近,只是挥动青莲剑,以剑意斩去,想要远远地用剑意砍伤吴解。 但距离一远,吴解就有足够的时间来反应。他周围浮现出许多火焰长刀,虽然不断被剑意斩断,但新生的速度却比斩断更快。论剑意怎么进攻,他都能抵挡下来,而且抵挡得毫不费力。 不仅如此,那琉璃一般的火焰还在虚空中不断流淌,不断蔓延,压缩着韩德的腾挪空间。 “这是什么?”韩德心中警惕,坚决不肯靠近那些火焰。 “似乎……有点像是红莲业火……”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在他心中响起,“你真是不会做事,怎么惹到能够『操』纵红莲业火的人” “厮杀的时候,哪里顾得上对方会什么”韩德笑道,“何况,吴解的手段越高明,我就厮杀得越痛快——这红莲业火究竟有什么奥妙?” 吴解昔年在第二次参加三教演法的时候,就曾经施展过红莲业火,当时韩德也曾经注意观察过。但当时吴解施展的红莲业火,和现在这种外观上就截然不同,威力更是天壤之别。 按照茉莉的说法,之前他用的那些火焰,大概只能算红莲地狱边缘的火焰;而现在这种,差不多算是正式进入红莲地狱之后的火焰了。 若是韩德贸贸然冲过来,被这些火焰点燃的话,不仅他自身的罪孽会成为燃料,就连心中旺盛的斗志和杀意,都会成为红莲业火的燃料。斗志不灭,火焰不熄,除非吴解施展神通收走火焰,否则任凭他用什么手段都休想将其扑灭 韩德一辈子都没去过红莲地狱,看不出这红莲业火的奥秘,但青莲剑却是跟随主人去过地狱的。它只一看便觉得不妙,连声叮嘱韩德万万不可被这些火焰沾到一星半点。 但想要不被火焰沾到,韩德就没办法接近吴解。如他们这等高手,厮杀之际不近身的话,想要杀死对方,实在不容易。 原本九转金丹最厉害的就是踏破虚空,但此刻他们两个气息互相锁定,彼此都根本不敢用这种手段——踏破虚空出入之际,身体会『露』出一个细小的破绽。对于此刻而言,这样的破绽,简直就是把自己的脖子送到了对手的刀下 这么打下去,战斗便会慢慢演变成消耗战。韩德自诩得道多年,修为远比吴解深厚,原本也不怕打消耗战,却不料吴解打着打着,每当真元略有不济的时候便撮嘴一吸,将周围熊熊燃烧的红莲业火吸入体内,真元顿时便恢复一小截——吸一口,长一截。三番五次下来,韩德便不由得暗暗嘀咕……这样下去,自己岂不成了坐吃山空之势? 他的修为再怎么深厚,也敌不过吴解能够吸收火焰恢复啊 韩德这辈子没玩过电子游戏,自然不知道游戏里面,很多魔王都不是被主角以强大的力量碾压击败,而是一次次将主角打伤,却又一次次被主角吃『药』加血加回来,然后硬生生磨死的…… 或许魔王有一百万的生命值,而主角只有**千。但只要魔王一下打不死主角,一瓶高级『药』下去,顿时主角就生命全满——可魔王哪怕一次只被打掉几千,却是根本没办法恢复的。 久而久之,一百万的生命值也有耗尽的时候啊 “这样下去不行”韩德深深地吸了口气,下定了决心。 他不能接受这种窝窝囊囊的失败,哪怕要冒上生命危险,他也要赌一把 怒吼一声,韩德毫征兆地冲向吴解,任凭红莲业火将自己全身点燃,一口气冲到了吴解的面前。 吴解不料韩德竟然悍勇至此,眼见青莲剑的剑光已经到了面前,他也被激起了心中的血『性』,怒吼一声,左手猛然变成各种火焰的聚合体,一把抓住了青莲剑,全不管手臂眼看就要被剑意完全切碎,右手却环绕着凝炼得仿佛固体一般的红莲业火,直取韩德的胸腹。 红莲业火灼烧的痛苦,让韩德几乎发狂,动作也慢了一丝。可他此刻已经打定了决一死战的主意,根本没有理睬吴解的拳头,右手挥着青莲剑,不断催发剑意斩落,左手则带着虎啸之声,恶狠狠一拳打去。 仿佛玻璃破碎一般的声音响起,在远处观战的诸位真人讶然看到吴解和韩德的身影变得支离破碎,连周围那些剑光火焰都变得奇形怪状,就像是那种将一些彩『色』的碎纸片放在直筒里面,在阳光下变幻出各种模样的万花筒一般,显得光怪陆离。 他们顿时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那种支离破碎的感觉便飞快地靠近。仅仅一瞬间,离得较近的几位真人便直接变成了数的碎块,血肉横飞。 “空间碎了他们把这一方天地的空间打碎了” 看到这一幕,诸位真人顿时反应了过来。许多个神念惊恐地大叫,一时间谁也顾不得再看热闹,大家纷纷施展手段,朝着天外天外面逃跑。 开什么玩笑啊空间碎裂,可是连还丹真人都抵挡不住的危险再留在这里看热闹,就诊的要拿『性』命当参观费了 九霄之上,黑『色』的虚空之中。惊魂未定的真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都忍不住摇头叹气。 “许道友,你们这位新任的掌门真人,也实在厉害过头了”一位佛门高僧叹道,“自古以来,便是几位还丹真人大战,最多也就是将一方小世界的土地打成碎片,或者空间打破几个裂纹,却从没听说能够把一方世界完全击碎的啊” 韶光真人摇头不语,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对于吴解的实力,他原本是很有信心的。但空间碎裂实在太过危险,就算吴解神通广大,在那种地方跟韩德这盖世凶人厮杀,实在是太危险了 “大师兄不会有事的。”荷斯塔突然说,“我相信他” 韶光真人一愣,还没来得及回答,肖月已经笑着『摸』了『摸』荷斯塔的头:“是啊,我们也相信他……所以我们现在回山去,给他摆庆功宴,准备迎接他得胜归来吧” 荷斯塔用力地点点头,转身朝着人间飞去,青羊观诸人紧随其后,纷纷离去。 诸位真人犹豫了一番,跟青羊观交情好的便也跟了上去;而跟青羊观没什么交情的那些,则颓然回家。 这一战对他们触动极大,他们需要好好地反思,好好地理解。 或许他们能够从中有所感触,在修炼之路上更进一步;也或许……他们会因此道心受损,再也没有前进的信心…… 这所有的一切,吴解全不知情,他此刻只是恶狠狠地瞪着韩德,用一种足以⊥世上最勇敢的猛士都为之胆寒的杀意,死死地盯着韩德。 韩德已经被红莲业火完全包围,整个人几乎烧成了一座火炬,但他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恐惧之『色』,反而充满了战斗的狂热。 而吴解的身上,几条恐怖的伤痕贯穿了他的身体,青莲剑的剑意在这些伤痕中游走,若非他全力镇压,只怕身体早就已经被切成了碎片。 在他们身边不远处,雪风和杜若正在围攻青莲剑、此刻雪风和青莲剑都已经显出了法宝元灵的形象,恰恰是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少女,一个催动八根火柱,一个催动剑气如『潮』,打得不可开交。而杜若则手持宝刀在战局之中游走,不时挥出一刀,将原本比雪风更强的青莲剑『逼』得法全力施展,维持着暂时平衡的战局。 而战场的这边,吴解的双手和韩德的双手各自攥拳,狠狠地抵着,双方不顾伤势,拼命地催发力量,想要在自己死去之前,抢先将对手击杀。 以他们的本事,只要杀了对手,便能自救生还。 但是他们很清楚,这样下去,结果只会有一个。 同归于尽 空间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宛如数玻璃在身边炸裂。在这片炸裂声中,吴解突然开口了。 “韩德是飞升,还是跟我同归于尽,你自己选吧” 〖∷更新快∷∷纯文字∷ 〗 第四十一章 人间,再见! “自己选?同归于尽?”面对吴解的威胁,韩德哈哈大笑,笑声之中充满了疯狂的战意和决然的信心,“你什么时候产生可以跟我同归于尽的自信了 说着,他已经被红莲业火完全吞噬的身体里面猛然发出一声声低沉的鸣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震动,然后断裂。 每响一声,韩德的气息就高涨一分,到后来,他的气息甚至已经高涨到完全压倒了吴解。 对于他们这个境界的强者来说,除非自己刻意隐藏,否则气息的强弱便必然意味着实力的强弱。韩德的气息压倒了吴解,就意味着他的实力的确超过了吴解——哪怕只是暂时也所谓,反正“暂时”已经足够了。 “现在,你还这么想吗?”韩德的声音里面,有掩饰不住的嘲笑和张狂。 吴解沉默了一下,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是天魔解体吧?我不值一提听说过,据说是上古神门修士研究域外天魔在危急时刻激发潜力的特殊能力,创出的一种特殊法门。能够以牺牲一些东西为代价,将自身的力量极大提升……” “我现在的状态可以持续一个时辰以上,你不要指望能够拖延时间。还是想点实在的吧——刚才的话还给你,在飞升和被我打死之之间,自己选择吧 吴解笑了,却没有理会他,自顾自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你牺牲的应该是寿命吧?如你我这等人物,早已将自身的修为进到了金丹境界的极致。一旦飞升上界,短时间内就可以成就阴神。阴神成就之际,魂魄和修为转化为阴神法身,此前一切秘法损失的元气和寿命都能恢复,所以现在损失再多也所谓,对吧?”[ “你和尹霜不同,的确是实打实的上界修士。” 吴解愣了一下,他一直没有询问尹霜的情况,是因为他觉得以韩德的骄傲,定然不屑于为难尹霜。但此刻双方战斗到了最后时刻,眼看着就要分生死,此刻不问一下,或许就来不及了。 “尹霜她……现在怎么样?” “我早就说过,哪怕只是为了她,打死你也不冤枉”韩德冷冷地说,“她为了帮你破关,用血神经上的化血**将一身真元压榨出来,全都渡给了你,自己元气大伤;她为了不让你处于正道魔门交锋的两难境界上,冒着生命危险返回天外天,决心死也要死在魔门手上;她为了不让我去阻止你冲关,耗尽最后的力量施展天问剑诀想要跟我同归于尽……” “吴解你对得起她吗?” 吴解沉默了,脸上的杀意顿时消散,只剩下满满的甜蜜和苦涩。 尹霜真心爱着他,他心中满是甜蜜;尹霜为他作出了这么大的牺牲,他却又忍不住心中痛楚。这种甜蜜和痛楚交织的感觉,远比战斗更加深重。 韩德并没有借此机会进攻,反而双手抱在胸前,犹如一个火焰的魔神一般,骄傲地看着他。 “她现在跟我的亲传弟子去了南海,我对那里几条老龙有救命之恩,他们帮我庇护一下徒弟,也是理所当然。” “谢谢”吴解诚心诚意地弯腰致谢,他平生极少向人弯腰,但面对真正值得尊敬和感谢的人时,也从不吝惜表达诚意。 “呸我救她,是因为她是我神门弟子。跟你有屁的关系”韩德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说,“等杀了你,我回去将她治好之后,必定要以忤逆长辈的罪名狠狠处罚她居然为了男人杀宗主,她眼里还有没有门规” “对于神门中人来说,丈夫和宗主之间如何取舍,不是连想都不用想的事情吗?” 韩德噎了一下,有些尴尬地咳嗽两声:“没错一个真正的神门中人,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去欺师灭祖,完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你看看你自己,你真的值得她做出这种选择,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吗?” 吴解笑了,之前那份低沉的气息一扫而空,从骨子里面透出了自信和昂然 “当然值得”[ 说着,他眉心电光闪烁,那只竖立的电眼缓缓睁开。 周围破碎的空间中,数的电芒交织凝聚,迅速化为庞大的电网。 这电网蕴含着奇异的力量,它们不仅视已经支离破碎的空间,径直联系在一起,甚至还将已经破碎的空间重新相连,让已经眼看就要彻底崩溃的天外天世界重新变得稳固。 在这稳固的空间内,有形的东西在隐隐震动。这震动没有响声也没有光影,却让韩德感觉到暗暗心惊——他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这份震动根本可抵御,就连自己似乎也正在被带动着震动起来。 “这是什么手段?”他沉声问。 “并非只有你才有底牌。”吴解缓缓地说,因为要尽力控制那件秘宝的威力,他显得很吃力,“这件宝物乃是上界斗神秘制,便是不死之身的天魔,也能将其一击打成失去活力的残骸……韩德,我既想要留着这个去上界作为护身符,也敬重你的为人不想用它,你不要『逼』我” 这一下,轮到韩德沉默了。 他能够清清楚楚地感觉到那电眼之中蕴含的可怕力量,这力量未必比九转金丹的丹火更加澎湃汹涌,但质地上却是完全不同的东西——就像是一斤棉花和一斤铁,重量一样,可坚固程度则是天壤之别。 “……我现在出手的话,你来不及激发这件秘宝。”他说。 “记得摘星之战吗?那一战里面,我曾经被巨大的域外天魔打得粉身碎骨,但一转眼又全须全尾地复活了。”吴解笑道,“你猜……我还能再复活几次 这一击打中了韩德的要害,当初摘星之战时,吴解化身的火焰法身被那犹如章鱼的巨大天魔击溃,绝对是死得彻彻底底。但仅仅转瞬之后,他便原地复活,而且修为丝毫未降,反而杀气腾腾,打得那只域外天魔狼狈不堪……这一幕,当时韩德是亲眼目睹的。 虽然他当时正在跟人斗法,不过对于他来说,正道还丹高手们根本给不了他什么压力。只要小心别被阵法困住暴『露』了真正实力,以免被那化身心宗宗主的域外天魔看透底细就好。所以他十成的精神,倒是有七八成放在研究那只巨大的域外天魔身上了。 直觉告诉他,只要研究透了那家伙,对付黑袍就没有问题。 所以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吴解原地复活的一幕,心中颇为震惊。 世上竟然有这种秘法?这绝对不是什么替死的手段,就是真正的复活 便是从那一刻开始,他就对吴解有了一些猜测,开始设法收集了解关于这位正道后起之秀的情报。 知道得越多,他就越担心。 转世下界的上界天魔,改邪归正弃魔入道的斗神传人……这样的人物,只怕很可能会选择成就九转金丹,从而和自己产生根本利益的冲突。 到那时,他该用什么方法,对付一个被打得灰飞烟灭都能够复活的强敌呢 韩德沉默了许久,最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说得对,我不知道你还能复活几次,我也没有克制你复活的手段——其实你连这件秘宝都不需要动用,只要自爆肉身,然后复活,再自爆……我就算施展天魔解体,或许能够抵挡一下,第二下必定重伤,第三下必死疑…… 吴解听出了他话音里的意思,微笑着,缓缓收敛了电眼的力量。 “神门弟子在南海,日后你须看在尹霜的面子上,照顾他们几分。”韩德叹道。 “就算看在你的面子上,有我吴解在人间一天,就不会让人去欺负他们——不过他们欺负别人的话,我可不会出手相救。” “那是当然,自作孽不可活。若是我精心挑选和培养的弟子们连藏拙隐忍都不懂,那死了也是活该”韩德微微一笑,身上的气息渐渐收敛,整个人慢慢化成黑『色』的雾气,雾气之中,鲜红的火焰正在不断燃烧。 “青莲,请帮我斩开这红莲业火” “我可不是为了帮你”被他称作“青莲”的少女冷哼一声,抛下已经得到吴解的授意放缓了攻势的雪风,化作流光飞回来,剑光斩开,冲着那片黑雾狠狠斩去。 她的剑势奇异神妙,剑光清澈如水,纵然红莲业火也半点都沾不上去。这一剑落下,黑雾之中被斩出了约『摸』三成,但却将所有被点燃的部分都斩开了一边,另一边只剩下纯净的黑雾,一转身重新化为韩德的模样。 这手段当真神妙,纵然吴解早已猜测到韩德有对付红莲业火的办法,也不仅为之拍案叫绝。 韩德虽然被斩掉了接近三分之一的元气,但九转金丹在这九州世界能够得到尽的造化之力,只是几次呼吸的时间便恢复了过来。他站在曾经是天外天的虚空中,环顾四周,眼神里面有满满的遗憾和不舍。 “吴解你知道吗?其实我原本真的想要保住他们的…林登万英雄豪迈,司徒雅爱惜门人,石鉴堂老成稳重,天赐一直在寻找道魔双修的手段,清风虽然地位落魄却从来没放弃过……还有很多人,虽然在你看来他们都是坏人,但我真的……我并不讨厌他们……” 吴解轻叹一声,点了点头:“我明白,即使彼此身为敌人,我也必须要承认他们的气魄。这些能够有所成就的人们,都有值得我尊敬地方。” “可惜……我成道太迟,已经没办法挽回一切了……”韩德深深地叹着气,“若是我能够早生数万年,必当斩天魔于剑下,决不让它祸害神门” “我相信你,如果你能够早生数万年的话,那家伙绝对活不到今天” 韩德笑了笑,仿佛以这个苦涩的笑容向天外天告别,他脸上的阴霾渐渐散去,重新变得气宇轩昂:“吴解,我飞升上界之后,很快就会成就阴神,然后是法相、天人、道果再然后成就不死阳神我相信你也能够修成不死之身,上界虽然广大边,但对于长生不死的我们来说,总有再见面的一天。” “到那时,我一定会和你再分高低”他的眼中燃起了信心的火焰,“你这次能胜过我,只是因为前世遗留的本钱丰厚罢了。待我也成就不死真仙,到时候我们便是站在同一高度,到那时,我绝不会再输” “不要把我看成只会吃老本的人啊”吴解抗议,“你以为我前世留下的只有好处吗?知不知道若是我当年的身份曝光嘿,跟你说你也不懂……” “不外乎‘天上地下没有人救得了你,这种老掉牙的话罢了。”韩德大笑,“拿了前人的遗产,就免不了要接下前人的麻烦。这种事情就连人间的讼师都懂,你堂堂济世侯还纠结这个,太丢脸了吧” “说得也是……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吹牛谁不会”韩德摇摇头,很是不以为然。他看看周围,走到冷着脸站在一边的青莲身旁,一把拦腰抱住了她,犹如地球上著名的公主抱一般,将她抱了起来。 “你你想于什么?”青莲冷淡的脸上泛起飞红,惊呼起来。 不等她挣扎逃跑,韩德仰头看向天空,一道金『色』光芒落下,将他和青莲一起罩住。 “忘了那个不知道多少万年都没能重新修炼有成的老头子吧,你早就已经是我的本命法宝了……看看我,又年轻又有出息,还是速速舍了旧爱寻新欢,跟我长相厮守算了” “做梦等下辈子吧” “哈哈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韩某今日飞升,岂不就等于转了一世原来青莲你早已对我芳心暗许啊” “做梦不要脸的家伙去死” 伴随着笑声和叫骂声,韩德和青莲的身影随着接引神光飞快地上升,一会儿就消失在茫茫天际。 吴解沉默片刻,也忍不住笑了。 韩德这家伙丢下了神门之主的身份之后,却也是个颇为轻松幽默的人啊 他环顾左右,神念扫过被雷光重新稳固的天外天,在那些因为空间碎裂然后重新黏合,变得奇形怪状的山脉浮石之间扫过,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昔日威胁整个九州大地的魔门,却原来是这样的结局……” “恶有恶报,理所当然,主公不必叹息。”雪风走到他的身边,低头行礼,“属下受命缠住那青莲剑,虽然能力不足,但在杜道友的帮助之下,总算幸不辱命” “多谢了” “这是属下应尽的本分”雪风又行了一礼,便化作流光,回到了他的身体之中。 “老四你别感叹了,这样的结局有什么不好呢?难道要你大杀八方,把这里杀得血流成河,才算是好结局吗?”杜若笑道,“青羊观的同门应该正在等你得胜归来呢。我们还是走吧,这地方冷清清空『荡』『荡』的,有什么好看” 吴解点了点头,等杜若回到天书世界,又向茉莉问道:“杜馨的情况怎么样?” “不好,她这次消耗过大,关键是那老道士留下的力量十分古怪,似乎出现了记忆混『乱』的情况……我暂时不能肯定结果如何,但应该不会是最差的那种。”茉莉说完笑了,“其实就算她熬不过去也没关系啊,让她在这天书世界里面转世轮回,日后重新成道,正好可以培养成金牌打手嘛” “……你的想法很好,但不要用在自己人身上”吴解叹了口气,摇身一振,化为一道火光,将虚空击穿,轻轻松松地回到了九州世界。 他落地之处,正是黑风山。山顶的黑风尚未完全散去,却又多了穷的血光和诅咒。 他仰起头来,笑了笑,说道:“已经死掉的家伙,就不要再给人添麻烦了 话音未落,熊熊烈焰腾起,沿着黑风一路烧上去,将血光和诅咒烧得于于净净。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点了点头,纵身化作一道火光,飞向青羊山。 从黑风山到青羊山,足有万里之遥。但对于他来说,也不过就是纵身一跃的事情罢了。 转眼之间,他已经出现在青羊山的山脚下。 吴解并没有选择直接穿过护山大阵回山,虽然已经是青羊观的掌门人,他却还没有适应自己的身份,而是如同一位寻常弟子一般,站在牛角峰的山顶上,从暂时没有人镇守的牌坊处走过,穿过形的云路,走进了青羊山之中。 但还没等他站稳,迎面就传来了欢呼之声。 “恭迎掌门真人扫『荡』妖霾,得胜归来” 吴解一愣,定睛看去,却是青羊观上下数百位修士整整齐齐地站在空中排成队伍,从这里一直排到山门大殿,正在欢迎他的归来。 他忍不住笑了,挥挥手:“我回来了。” “恭迎掌门真人扫『荡』妖霾,得胜归来” 欢呼声再次响起,响彻云霄 〖∷更新快∷∷纯文字∷ 〗 第四十二章 脚踏祥云过九重 九州大地,辽阔数万里。其中最为肥沃,最适合人类繁衍的地方,被称之为“九州”。 这片土地人杰地灵,奇人异士层出不穷。在名山大川之中有龙蛇盘伏,在市井之中也常有异人隐居,更有许多神仙故事代代传诵,激起数好奇少年的向道之心,到处寻访仙踪。 在九州之南,乃是十万大山。十万大山的更南方,有一个土地狭长的国家,名曰“吴”。 这吴国乃是九州之中一个新兴的国家,昔年此地故有一个越国,国势颇为鼎盛,更有许多名门望族,号称“帝与名门共天下”。后来有一任国君不愿大权旁落,施展各种手段,将那些名门铲除了许多,从而将权力完全收归皇帝。 但是,这位真达天子在位之际,他手段高强,能够慑服各方势力,等他身故之后,他的儿子便没有了这种能耐。因为几乎所有的权柄尽在天子之手,那位继任的皇帝忙得吃不香睡不稳,却依然没办法将各种事情都处理好,反而自己积劳成疾。 不到十年,天子之位就传到了真达帝的孙子手上。其时少主年幼,镇压不住群臣,便有大臣起了反意,细细谋划数年之后,在禁宫之中猛地发动政变。 天子的权威,你当它是个东西,它才是个东西,真正刀剑临头的时候,它什么都不是。 那一夜血流成河,即位不到五年的天子和大批忠于他的内臣全都成了刀下之鬼,只有尚在襁褓中的太子下落不明。而那位谋反成功的重臣便在一群支持他的同僚簇拥下,踏着鲜血坐上了九五之尊的宝座,改国号为“吴”。 这谋反上位的大吴太祖倒是也颇有本事,在位二十二年,将国家打理得井井有条,更恢复了昔日“帝与名门共天下”的格局,一时间论上层还是下层,都对这位太祖爷赞誉倍至,俨然是开天辟地最有本事的大人物。[ 他故去之后,江山便传给了儿子;然后是孙子……一转眼,这大吴国却也有了六十余年的国运。 “唉”坐在吴国西方边陲武安县的城头,一个年青的书生看着东边的天空,深深地叹了口气。 “李师弟,又在想家了?”一个高大健硕的男子走到他旁边,笑着问。 “火师兄?是啊……我也知道这对修道不好。既然我已经踏入仙门,过去的一切就都该放下,尘世的荣华和我再关系……但一想到历代先皇的辛苦,到头来反而成了那贼子霸业的基础,就觉得不甘心啊” “人间王朝更替,本就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以掌门真人那等移山倒海的神通,尚且不能挽回自己国家的命运,我辈连罡气都没有炼成,飞天都要借助法器,又能够做的了什么呢?”道号火行者的大汉劝道,“做不到的事情,那就要放得下,否则很容易形成心魔的” 书生点了点头,脸上却还是不能释怀,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若是有人在附近听到,必定要大吃一惊——听这二人说话的意思,那年轻书生赫然就是昔年在宫变之时失踪的越国末代太子可是那已经是六十多年前的事情,这位太子活到现在,应该是年过六旬的老人,怎么会如此年轻? 这却说来话长——昔日宫变之际,越国天子眼见国破家亡,悲伤之下嚎啕大哭。这一哭,便惊动了一位传说中的仙人…… 那位仙人还没有入山求道之际,便是这大越国的百姓,还曾经考取过状元。后来他有事重踏凡尘,大越国天子封他为清河侯,位在列侯之首。 这位仙人当时正在北方的雪原之中观察天地间最凛冽的寒风,从中领悟肃杀之意。心有所感,便从九州大地的极北返回。只是他虽然神通广大,越过数万里的路程,却也还是花了一些时间……等他赶到宫中,天子已经服毒『自杀』,只来得及从屠刀下救出襁褓中的太子。 仙人不愿参与世俗的争权夺利,便带着太子远走高飞,回到了仙山。 这位太子在仙山长大,自然就起了向道之心。十余年后仙门大开,广招有缘人,他也通过了考验,成为了真正的仙门中人。 如今他的确已经年过六旬,但六十多年的岁月对于凡人来说悠久漫长,对于仙人来说却算不了什么。 须知,他的师傅长恭子如今已经快三百岁了,看起来也还和十七八岁的少年一般呢 这位故太子李让因为触景伤情的缘故,以前一直在山中清修。这次回到凡尘,却是因为有一件大事要做。[ 他所在的仙门青羊山,又到了五十年一度开山之际,此刻仙门大开,广迎天下有缘人。 他身为仙门弟子,自然应该出一份力——而他的任务,就是和师兄弟们一起,坐镇在距离仙门最近的凡间城镇武安县,防止可能发生的意外。 当然,意外什么的,其实是不大可能发生的。青羊山乃是天下仙门之首,而那山中青羊观的掌门知非真人,更是震古烁今绝世双的大神通之士。光是他的威名,就足以⊥天下宵小吓得心胆俱裂,哪里还有什么敢来捣『乱』的 李让等人在这里守了大半个月,也没等到任何“意外”。 但他们既然能够修仙有成,当然都是谨慎的人,绝不会因为暂时没看到意外就小心,依然轮流在城头看守,不敢有半点疏忽。 这一日,又是李让在城头轮值。他将心念平复,以心御神,心如止水,便把周围数百丈的情况尽数映入心海,虽然不敢说地上掉根针都能听见,却也不会错过半点风吹草动。 一架马车缓缓驶入城门,马车里面,有两位少年正在兴奋地聊天。 “刘大哥,你说的是真的吗?这里真的能遇到仙缘?” “我虽然平时喜欢说笑话,但在大事上可曾开过玩笑?此乃我祖上传下的秘密——我们刘家祖上,曾经有一位讳铭的老祖宗,有幸得到过仙缘,可惜他运气不佳,没有能够将其把握住。只留下了一块竹牌……” “停停停这段故事我听了几十遍了您饶了我吧” “呵呵,我这人就是喜欢讲古……对了,朱云兄弟,你一直沉默寡言,我们却还没有问你是怎么得到仙缘的呢……” “和你一样,祖上传下。” “哦?不知道令祖怎么称呼?没准咱们的祖宗还认识呢” “上镇下稷。” “朱镇稷……朱镇稷……啊呀莫非你是海商朱家的人?” “正是。” “啊呦啊呦失敬失敬在下刘子孝,出身于吴东花商刘家;旁边这位李铭,和我从小就是拜把子的交情。我们刘家和你们朱家,还有一些生意往来呢 “抱歉,我对生意不了解。” “没什么,没什么。其实我也不懂生意……呵呵……” 见那朱云似乎没有详谈的意思,刘子孝也就不好再攀谈,于是又跟李铭聊了起来。 “对了,小李啊,你之前给我讲的那个故事,还有最后一段没讲呢” “刘大哥你还真是喜欢听故事……这是传说中数百年前九州东南的故事,相传在九州东南,曾经有一个昭阳郡……” 那李铭颇为健谈,讲起故事来活灵活现,别说刘子孝听得聚精会神,就连沉默寡言的朱云也忍不住侧耳倾听。 “那济世侯平了血河,碎了天外天,扫『荡』了邪魔外道,回望人间再敌手,便隐居山中,从此不再出现,成为了传说……”李铭说完,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和说书先生一样念起了故事最后必定要有的诗歌,“有道是——挥洒豪杰气,吞吐快意风。移山为园圃,倒海作酒盅。世外逍遥客,人间不老翁。映日驱神火,魔雾尽扫空” “好一个‘魔雾尽扫空,这位济世侯当真是盖世双的人物” “……仙人,果然让人神往” 李让一直分出一缕法力附在车上,听他们说完,忍不住微微一笑。 几个月后,当三人之中唯一通过考验的刘子孝成功拜入仙门的时候,作为他的师兄,李让笑着对他说:“当初刘师弟你来仙门拜师的时候,我曾经听到你们闲聊——当时你对济世侯极为神往,对吧?” “是啊要是我也能够成为那样的仙人就好了” 李让神秘兮兮地笑了:“那么,你想不想见见他本人?” “什么?”刘子孝虽然爬山爬得几乎累死,闻言却还是跳了起来,“你说什么?济世侯……真有此人?真有那样的事情?” “呵呵,是真是假,你明天早上就知道了。” 这一夜,刘子孝实在没能睡好,第二天,他顶着一双熊猫眼,脚步虚浮地跟着一同过关的师兄弟们,在二十八代之长林师兄的率领下,前往山门大殿拜见掌门真人,举行正式的入门仪式。 青羊观掌门知非真人是一个颇为英武的人,他的个子不算很高,但却很有气势,虽然显得很温和,但在他的面前,大家都忍不住非常拘束。 等到入门仪式结束,中午休息的时候,李让师兄又神秘兮兮地来找到了刘子孝。 “刘师弟,你觉得掌门真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掌门真人?看上去很和气很好说话,但我觉得他有点高高在上法接近 “呵呵……你可知道,他就是你们常说的济世侯。” “啊?”刘子孝目瞪口呆,愣在那里,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因为听到弟子们在谈论自己而忍不住偷听的吴解收回神念,微微一笑,一步跨出,却已经到了回谷中。 一个帅气的青年正在圣皇陵的山顶上,随手挥舞着赤剑,剑势十分简单,但每一剑挥出,都有一种让人心悸的力量隐隐散发。 “弃大哥,看来你已经完全掌握了斗魂之力,真是可喜可贺” 弃剑徒笑了笑,将赤剑『插』回剑鞘,向他拱了拱手:“谈不上什么可喜可贺的,我本拟只要百年时间就能重新修炼有成,结果却用了这么多年……好在这次没有走错路,直到今天,总算是大功告成了” 吴解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笑着问:“你准备飞升了?” “嗯,人间如今太平得很,我的剑术和修为也已经到了极限。继续留下,实在没什么意思,还是飞升算了。” “世上能像你这样,把飞升说得轻描淡写的人,可实在不多。” “哈哈,其实你若是要飞升,也是轻描淡写的事情啊。”弃剑徒大笑,脸上没有半点前世的冷酷气息,反而充满了欢快的气氛,看起来,他此刻更像是一个用剑的人,而不是一把出鞘的剑。 “对了,你要等弟妹修为大成,夫妻俩一起飞升……”弃剑徒笑着打趣说,“自古就有‘一人得道、鸡犬飞升,的传说,但古往今来,带着老婆一起飞升的,你吴知非恐怕是破天荒第一个了” 吴解老脸一红,忍不住于笑两声:“内子昔年损了元气,修为几乎完全废了。虽然我尽量设法修补,重新修炼也花了很多的时间。如今她才刚刚踏入还丹境界,想要丹成八转渡过天劫,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们才两百多岁吧,有的是时间,大把大把的时间”弃剑徒笑道,“我那个不成器的徒弟,日后还要请你多加关照啊” “琉璃只是偶尔喜欢跟别人开开玩笑罢了,本『性』并不坏。”吴解笑道,“就算没有弃大哥你的交代,我也会照顾她的。” “嗯这样我就放心了。”弃剑徒点了点头,抬头看向天空,“好了,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也不磨蹭了,就这么着吧。等到了上界,咱们再一醉方休 话音未落,他便化作一道剑光,冲入冉冉落下的接引神光之中,消失在天空的尽头。 吴解笑着点了点头,正要转身离开,突然眉头一皱,转头看向另一边。 “咦?老君观的人哪里去了?” 他再次踏破虚空,来到了当初被他关禁闭的老君观。这里的一切都还显得井井有条,但却唯独不见了人影,一个人都没了。 老君观乃是昔年东楚国的邪派,跟吴解颇有一番恩怨。后来吴解修为大成,画地为牢,将他们关在山门之中。本意是希望他们改邪归正……却不料他们居然都不见了…… 这实在是奇哉怪也老君观上下也六七十号人,怎么一下子就都不见了呢 吴解细细回忆,上次注意这边,还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这三十多年来,老君观一直风平浪静,似乎都在专心修炼,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 这些人究竟哪里去了? 他想了想,运起神目,眼中奇光四『射』,缓缓扫视着整个九州。 但纵然他神目距,却也找不到老君观众人的下落。 老君观的这群人,似乎还真的不见了呢 他找了半天,终究是没有找到,只好摇头放弃,心中怀着疑『惑』,回到了山门之中。 可他始终放不下这件事,过了几天,便又来到了通天派拜访。 通天派长老苏霖和师弟萧布衣很高兴地欢迎了他,苏霖跟他交情颇深,萧布衣更是他的生死之交,彼此一起出生入死多次,端的是过命的交情。 多年前,萧布衣调整自身功法,发现功法存在极大的隐患,便果断下定决心转世重修。纵然他学究天人,神通广大,却也是在吴解的帮助之下,才得以转世成功,没有留下遗憾。 转世之后,萧布衣的修为果然突飞猛进,短短的一百多年,已经踏入了凝元境界,修为提升之快,当真让人瞠目结舌。 最难得的是,他的功法经过完善之后,最大的一个隐患已经补上。虽然未必能够飞升,但至少直到踏破世间法,成就还丹,已经再瓶颈。 彼此既然是好朋友,自然就不用特别客套。得知吴解的来意,平常很少开坛占卜的萧布衣特地为他举行了一次庄重的占卜仪式,占算出的结果却有些奇怪。 “老君观的众人都死了。”萧布衣的结论并未出乎吴解的意料,“可杀他们的人,却跟你我有些关联呢” “啊?跟你我有关?”吴解一愣,“那是什么人物?” “此人气运颇盛,我算不清他的来路。但我可以肯定,他跟我们有关联,而且……没准还是老对手呢” 吴解皱起了眉头,沉思着这“老对手”究竟是谁。 自从当初天外天一战,『逼』得神门宗主韩德飞升离世之后,他在人间已经再也没有值得担心的敌人。至于老对手什么的……吴解并非一个喜欢放纵敌人成长起来的人,他才不会让敌人真的成长到足以威胁自己呢 所以他想来想去,始终想不出这“老对手”究竟是谁。 但他是个豁达的人,想不出来,那就不去想。反正人间虽大,对于自己来说却也不算什么,花点时间慢慢找,总是能够把那人给找出来的 谁知道,这一找,就找了上百年 这上百年中,青羊观二十四代最后一位祖师子虚真人始终没有能够丹成八转,直到寿元耗尽,只好遗憾地坐化。吴解这位第二十七代的弟子,也终于成为了长老一辈的人物。 只是此时距离他成为掌门,却已经过了二百多年。 回顾这二百多年的岁月,九州大地上虽然高人层出不穷,但飞升成功的却只有两位半。一位是白莲堂安贫寺的渡厄大师,另外一位便是青羊观的康纳罗康祖师。 说来有趣,这两位高人却是同时飞升的——原来康祖师自从当初莫名其妙渡过天劫之后,虽然修为到了还丹八转,却怎么也引不来天劫之力。虽然能够感应到上界对自己隐约有接应的意思,可论他怎么施法,都引不来接引神光 眼看着寿元将尽,他当真是愁得连胡子都白了——哦,他的胡子本来就是白的 在这个时候,吴解向他提了一个建议。 既然自己引不来接引神光,那不如等别人飞升的时候,搭个顺风车吧。 这主意实在有点匪夷所思,但却正好有实行的可能。因为安贫寺的渡厄大师修为圆满,正准备静养之后飞升呢。 康祖师已经是病急『乱』投医,便找上门去。渡厄大师素来与人为善,虽然觉得这事有点蹊跷,却也没有拒绝。 或许……他老人家也在好奇,想要看看世上是否真的有能够连飞升都搭车的情况吧? 结果顺利得很,当渡厄大师飞升之际,康祖师也再次引动了上界对自己的接引之力。只见那道原本应该接引渡厄大师的金『色』佛光旁边,赫然出现了一道青『色』的霞光,正是他的接引神光。 二人就此飞升而去,却在人间留下了一段佳话。 剩下的半位飞升者,乃是吴解的师弟荷斯塔。 荷斯塔的飞升很古怪,他的修为进步极快,从凝元到还丹,从还丹一转到还丹八转……但是当大家都以为他要打破九州世界最快的渡劫飞升记录时,他却突然消失了。 就是消失,彻彻底底的消失,没有留下半点踪迹。任凭吴解怎么寻找,任凭萧布衣怎么占卜,也找不到他。 或许……他体内藏着那位天魔之王留下的什么手段;或许,他已经悄悄地飞升,在某个人知晓的地方遇到了自己的本体,结束了短暂的一生吧? 除此之外,数百年间便没有什么大事发生。神门弟子一直安静地在南海修炼,甚至于一步都不迈出龙宫,大有修为不成便老死在龙宫之中的意思。 吴解对此也很满意。他虽然愿意庇护这些人,但若是这些人修为不高就贸贸然出来活动,甚至于打出神门的招牌……虽然各大门派可能不会有所动作,但那些中小门派之间,却免不了会有人动心,到时候论是投效还是寻仇,都免不了许多麻烦。 对他来说,照顾神门,是看在韩德和尹霜的面子上。若非如此,他才懒得管这些感『性』过头的家伙们呢 尹霜这些年一直在桃源乡修炼——所谓桃源乡,便是昔年的南屏郡。尹霜安居在此,想起了地球上“世外桃源”的典故,便将此地命名为桃源乡。 二百多年的岁月,尹霜修炼调整后的血神经,终于明悟本心踏入了还丹境界。而桃源乡的名字,也在人们口口相传中取代了南屏郡,成为这片与世隔绝的土地正式的名称。 “……吴解,你眼看就要跟我交手,怎么还有心思在那里发呆”西域的大沙漠中,朱权满脸怒容地看着他,“莫非是看不起我吗?” 吴解这才从回忆之中惊醒,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刚才陡然见到你,忍不住想起了很多事情……”他笑道,“看到了你,就想起了我走上仙路以来的点点滴滴……说起来,咱们还真是有缘分呢” “我一点也不想跟你有什么缘分”朱权没好气地冷哼,“若不是遇到你,我定然已经是纵横天下的绝代高人,怎么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我觉得不会。要不是我当初破坏你的造反大计,你充其量也就是做个皇帝,就算再怎么保养身体,没几十年也会老死咱们都已经三百多岁了,人间哪个皇帝能活这么久?” 朱权噎住了,过了一会儿,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说得对,我之所以能够踏入仙路,关键的机缘的确来自于你……” “那些陈年旧账不提也罢……朱权,我好奇的是,你不是死了吗?怎么又复活了?”吴解笑了笑,问道。 朱权沉默了片刻,缓缓摇头:“其中的详情,我也并不清楚……当初我在长宁城谋夺你义弟林麓山的气运,结果被你打成重伤,落到了魔门手上……然后我就被炼成了傀儡,期间很多事情都模模糊糊记不清了……后来落到你手上,被洗脑了派去当死间。着实吃了一番苦头啊” “那件事,我的确有些对不住你。”吴解抱拳道歉,“只是你我素来敌对,我横竖是要设法引天眼来送死的,既然正好找到了你……呵呵,就这么回事吧。” “换成是我,做法只会更坏更毒。”朱权倒是没什么怨恨之意,“我在天外天吃够了苦头,又被施展秘法封了魂魄,被那天魔夺舍……本以为就这样完蛋了。谁知道那天魔突然走了……我半死不活地躺在那里等死,结果运气很好,天外天破碎不仅没有弄死我,反而给我带来了机缘……我居然遇到了一具还丹真人的尸骸。” “我这具身体实在有点奇怪,大概是当初被炼制成神魔的缘故吧……我吸了那尸骸的血肉精气,总算救回了一条命,然后便在天外天找啊找啊,又陆续找到了几块尸骸,一一吸收之后,勉强稳定了身体的情况,就回到了九州世界 “从那之后,你一直在潜修?” “是啊,我修炼了很久,但在还丹这一关上却始终跨不过去——我总觉得有什么事情遗忘了,怎么也想不起来……” “那是因为你被洗过脑。” “嗯,那时候我可不知道。我像个没头苍蝇到处找啊找啊,最后找到了老君观。”朱权笑道,“在老君观里面,我找到了自己当年入门时候留下的本命玉牌。” 吴解这才恍然大悟:“那本命玉牌里面有你的一丝精魄,你就靠着那个,找回了自己的记忆?” “对啊,我吸收了那一丝精魄,就发现体内被人动过手脚。正好脑子里面有一套很厉害的魔门手段,虽然残缺不全,但这时候我也没得选择对不对?”朱权冷笑着说,“我便将老君观上下全都做了祭品,这才找回了自己的记忆,也找到了自己的本心,踏入了还丹境界” “从那以后,你在于什么呢?” “当然是专心修炼”朱权冷然说,“直觉告诉我,我迟早要和你再战一次,不专心修炼,等着被你一巴掌拍死吗?” “只用了百年岁月,就修炼到了还丹七转你真是了不起”吴解忍不住赞道,“这速度简直称得上奇迹啊” “百年成就金丹的知非真人,你这是在嘲笑我吗?”朱权眼中寒芒四『射』,“不要以为你赢定了” 话音未落,他便纵身化作一道黑气,朝着吴解扑来。 他这一击倾尽全力,甚至于连自己的肉身都直接毁坏,完全没有考虑之后的事情。虽然修为只是还丹七转,但这一击的威力,却赫然足以媲美当初韩德的出手 吴解看得赞叹不已,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光芒一闪,朱权便被他摄入了天书世界。 “你的斗志诚然可贵,但修为的差距,不是斗志可以弥补的。” 朱权早已将肉身自爆,此刻只剩一缕魂魄。他自知已经没有希望,冷冷地看向吴解,便要将魂魄也一起爆了。 吴解怎么会让他如此手一指,朱权便不由自主地飞了起来,投入天书世界里面那一轮缓缓旋转的六道轮回之中。 那道魂魄转了几圈,落入火山所化地狱,在其中慢慢灼烧。 “朱权啊朱权,你一世际遇因我而来,也算是和我有缘——如今我便成全你一回。”看着朱权的魂魄在业火之中慢慢炼去邪气,重新变得纯净,吴解笑了,“你那功法大有问题,绝渡劫成功的可能。就算勉强渡劫,也不过是化为域外天魔……还是让我来帮你一把,带你一起去上界吧。” “虽然……你大概什么都不会记得了……” 这是吴解在人间处理的最后一件大事,其余种种琐碎,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什么可提的了。 又过了百余年,尹霜终于还丹七转。她眼见原本早就可以飞升的吴解为自己等了三百多年,实在不愿意再慢慢修炼下去,索『性』以还丹七转的修为引来了天劫。 还丹七转所遇的天劫强大比,但尹霜的天问剑诀着实神妙,论天劫怎么轰击,都被她一剑斩破。当真是一剑破万法,大有昔年弃剑徒的风采。 这一番渡劫也是在青羊观的渡劫峰上进行,不少朋友都来旁观,看得心惊肉跳。既惊叹于天劫的威力,也惊叹于尹霜的手段。 等到渡劫成功之后,稍稍休息几日,尹霜便决定飞升。 此时吴解早已将门派里面的事情交代完毕,掌门之位交给将岸师伯,知非斋则留给徒弟秦静——林孝乃是青羊观第二十八代的大弟子,两个弟子分别继承他的两处衣钵,倒也合适。 他还特地去了四陈镇,指点了苗杏仁和小柴一番。数百年后,虽然明教已经成为了历史,但这两个小妖怪的修炼却进步不少,都已经凝成了罡气。 说来好笑,那小柴原来并不是猫妖,而是柴刀成精。她之所以没办法变化成人型,乃是因为那只长尾巴的小猫,便已经是她的化身。 这么糊涂的妖怪,吴解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东海海眼之中,香雪海依然在专心修炼。他的嘴巴依然毒辣如故,『性』格依然是那么的不靠谱,吴解觉得,他还是这辈子就老老实实呆在海眼里面算了 西南的深山里面,枭兽一族之王李子骁正在专心闭关,他的修为进步很快,眼看着也已经要凝成真元。吴解给他留下了大光明神教详细的真传功法,又为他将枭兽一族的传承之地改造成了可以真正传承的洞天福地。 “还有什么要做的?”站在吴侯陵园中,吴解对尹霜说,“我们在人间,还有什么没有了结的事情吗?” “世上的事情那么多,哪有可能完全了结呢?”尹霜笑道,“你一生潇洒果断,怎么到了飞升之际,却婆婆妈妈起来了?” 吴解一愣,顿时莞尔。 “你说得对” 七彩霞光落下,他牵着尹霜的手,一同走进了霞光之中。 脚下祥云冉冉升起,两个人就这样乘着祥云,朝着天空飞去。 “你知道吗,我当初看大话西游……” “乌鸦嘴上次你这么说的时候,可是出了大麻烦” “呵呵” 在接引神光的引导下,二人很快便突破了整个九州世界,进入了位于这个世界边缘的因果之壁。 因果之壁中一片混沌,接引神光也有些摇晃,在这片摇晃中,吴解似乎曾经看到过圣皇城的影子,但一闪而过,连他也没有看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正当他隐约觉得应该快要离开因果之壁的时候,接引神光突然分成了两道,裹着二人左右分开。 吴解大惊,二话不说便想用天书世界将尹霜收进去,却不料尹霜身上天问剑诀的剑意一震,将天书世界的收纳之力挡了下来。 就是这一挡的功夫,两道接引神光便已经相距甚远。他此刻又已经没了天道赠与的踏破虚空之能,连自己的接引神光都冲不出去。一时间纵然急得满头大汗,却也想不出办法。 天书世界里面,茉莉也目瞪口呆——倘若她能够出去,倒是能够帮得上忙。但她出不去,只好望洋兴叹。 眼看着二人便要分道扬镳,虚空中突然一震,接引神光凭空定住,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僧出现在了吴解的面前。 “这位小施主,老衲龙树有礼了。” “龙树?”吴解略一回忆,不禁有些吃惊——佛门所供奉的十八位大菩萨之中,便有这位龙树大菩萨,只不知道他究竟是真是假。 “不知可是龙树菩萨?您突然出现,莫非有什么教诲吗?”虽然心中焦急,但他却知道这位龙树菩萨或许是眼前唯一能帮助自己的人了,所以客客气气,不敢有半点失礼。 那位老僧微笑着点了点头:“老衲在这里等待小施主很久了……施主你可知道,为什么你们的接引神光会分成两道?” “晚辈不知,请菩萨明示” “你乃是道门中人,青羊观传承自大荒界太上道祖;而她乃是神门中人,继承的是星海界自在道祖的道统……你们的接引神光,一个是往大荒界去的,一个是往星海界去的,自然不在一起。” “我夫妻情深意笃,愿意生死相随,求菩萨成全”另一道接引神光之中,尹霜向同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老僧盈盈下拜。 “这是两位道祖定下的规矩,老衲也不好擅自改变。但老衲可以帮你们牵个线——”龙树菩萨笑着,手指一,一道金『色』的光芒便出现在空中,化为丝线,分别系在吴解和尹霜的小拇指上。 “不知这条线,有什么用处?” “这线的用处有两个,第一是论你们身处哪里,只要还在大荒、星海两界之中,它便能让你们互相联系。虽然联系的方法可能稍稍有些麻烦,但总比联系不到好,对吧?” “菩萨所言极是”吴解略略松了口气,问,“那另一个用处呢?” “只要这条线在,你们若是能够到同一个世界里面,便能够感应到彼此的位置,互相寻找起来,也方便得很。” 尹霜又是一拜:“多谢菩萨成全” “老衲修为有限,这条线只能维持千年时间。千年之后,你们之中若是人成就阳神,这线便会慢慢淡化消失……” 吴解笑了:“千年成就阳神是吧?我一定能做得到” 龙树菩萨点了点头:“那你们便各奔前程去吧虽然彼此相隔,老衲祝你们定有破镜重圆的那一天” 虚空再一震,两道接引神光朝着两边呼啸而去,顷刻间便消失得影踪 龙树菩萨笑了笑,转过身来,身边却站着弃剑徒。 “弃道友,如此处理,你可满意?” “多谢菩萨弃某欠你这个人情” “何必如此见外,人和人之间,原本便是要互相帮助的。”龙树菩萨微笑着,佛光闪烁,渐渐消失,“比方说弃道友和吴道友,不就是这样的吗?” “我们是朋友。”弃剑徒看着微笑着消失的老僧,点了点头,“从今天起,我便有第三个朋友了” 龙树菩萨笑了笑,笑声依然回『荡』在虚空中,身影却已经消失不见。 弃剑徒注视着吴解那道接引神光远去的方向,沉默许久,笑着拿出了酒杯,举杯致意。 “吴老弟,这一次轮到哥哥我等你了。想来你迟早也是斗神中人,等你加入斗神之后,我们再一醉方休吧” 神光悠远,在虚实之间穿梭,最后轰然落地。 吴解定下神来,转头看去,只见苍天辽阔,碧海尽,却是来到了一片极为广阔的海面上。 “想必这里就是大荒界了……”他自言自语,仰头看向天空,此时正是中午,烈日当空,不见半颗星辰,但在他的心中,却自有一片辽阔的星海。 “千年……用不到一千年,我就会去找到你的” 〖∷更新快∷∷纯文字∷ 〗 第一章 海天相连 天空是蔚蓝的,看不到半点云彩。大海也是蔚蓝的,在微风下荡起层层波浪。 蓝色的天和蓝色的海浑然一体,充满了空旷孤寂的感觉。如果有诗人在此的话,没准会诗兴大发,写出一两句不错的诗词来。 (很好的景色啊,你写两句诗。) (老婆你饶了我,我在海上漂了三天了,除了鱼虾之外什么活物都没见到,连海鸟都没看见半只……你说我现在哪有心情作诗啊) (呵呵,反正你不吃不喝几年都没事,有什么可担心的?难道周围有什么让你觉得危险的东西吗?) ‖是没有。主要还是不能飞,感觉不习惯……) (大荒界就是这样,飞遁之术很受限制。相传大荒天神最讨厌在天上飞来飞去的东西,所以创世之时就定下了这个规矩。其实我们这边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我这里天上四个月亮转来转去,红黄黑白,照得地上的影子都奇形怪状的) (你那边是四月大世界,四个月亮就是那里的特色啊。说起来你运气真好,一落地就是距离人烟不远的地方……) (嗯,运气是好啊。关键是这边比较稳定,不用担心遇到危险……我有事先下了,你注意安全,有事给我留言。)[ (你也是,四月大世界毕竟是神门的地盘,没准什么时候就跳出个疯子来。多加小心) 吴解缓缓睁开眼睛,将放在额前的右手移开。 龙树菩萨留给他们的联络手段,感觉有点像是老式的聊天软件,他们可以给彼此互相留言,如果两个人都“在线”的话,还能用文字来交谈。然而星海界和大荒界之间的“络延迟”实在是有点悲剧,刚才那简简单单的一段话,他们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才说完。 事实上,他们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等待对方回答。 更糟糕的是,这东西用起来对于真元的消耗还不小,为了避免消耗过度,每次他们通话的时间都不能太长…… “算了,别贪得厌我们夫妻能够经常联系,就已经很了不起啦不知足的人会被天打雷劈的”吴解自嘲地笑了笑,拿出以夫妻俩的头发为原料炼制的同心结,轻轻抚摸了一会儿,深深地叹了口气。 将同心结放回天书世界,他从暂时栖身的冰块上站了起来,运起法力,身体缓缓升向天空。 若是在九州世界,他随随便便就能飞到万丈高空。就算不用踏破虚空之术,也能瞬息千里。但大荒界的天地规则很特别,寻常修炼和施法倒没问题,可想要飞起来,消耗的真元法力比九州世界多了不知道多少倍,飞得越高,消耗越大。飞遁之术——不论遁法还是御剑,也都差不多。 按照他的感觉,这个世界仿佛很不喜欢让人飞一样。或许就像尹霜得到的消息,创造这世界的大荒天神前辈,讨厌有人飞来飞去。 以他目前的的实力,飞到百丈高度便颇为辛苦,如此的高度实在不能算腾云,“爬云”还差不多。而飞遁的速度也变得颇为悲剧,一个时辰下来,大概也就飞个上千里。 习惯了在九州世界的风驰电掣高来高去,一下子变成现在这种磨磨蹭蹭慢慢爬的样子,他起初颇有一些不适应。但正所谓人适应环境而非环境适应人,他很快就适应了这种情况,横竖修为并没有降低,反而因为突破了九州世界的限制,魂魄在金丹真元的温养下正在飞快壮大,诚然正如他所知道的那样,这样下去,魂魄凝炼化为阴神,乃是成功在望的事情。 对于一位修士来说,只要修为能够不断进步,别的问题都是可以克服的 吴解飞了一阵,估摸着已经到了百丈左右,便停在了空中。 以他的本事,并非不能再往上飞一段,但这片海域大有古怪,一旦飞得过高或者过快,海里就会有凶恶的海兽出来相斗。那些海兽本事不凡,吴解应付起来也颇为吃力,所以能够不打的话,自然是尽量不打的好。 只是……有些时候,并非他想要不打,就可以不打的……[ 吴解稍稍休息了片刻,便感觉海水之中两道强大的气息飞快靠近,顿时眼神一凛,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片刻之后,脚下的海水轰然炸裂,一青一红两道光芒犹如两把飞剑,呼啸而来。 “来得好”吴解长啸一声,一抬手便是两道雷光迎了上去,和这两道光芒缠斗起来。 这两道光芒乃是海中一对身材狭长的奇异海鱼,不仅修为甚高,战斗厮杀之能也颇为厉害。尤其是身体坚硬比,便是被吴解的火焰刀或者雷光枪打中,也只震动一下便能恢复过来。跟它们相比,什么钢筋铁骨都不值一提,吴解甚至怀疑这两个家伙是不是什么法宝飞剑的元灵……否则怎么会厉害到这等地步 吴解初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因为不清楚情况,贸贸然飞到了百丈之上。顿时惹来了一大群海兽,赫然堪比金丹修士,对他群起而攻之。 但这些海兽虽然数量颇多,修为也颇高,却怎么能敌得过吴解呢吴解在人间修炼四百余年,更兼修斗神之中火部、雷部两部的秘法,神通广大、实力超卓,他以雷光遁法腾挪,以火焰刀和雷光枪杀敌,前后也不过一顿饭的功夫,便将这数十只金丹海兽斩杀殆尽。还收获了许多精魂,让这些年一直嘟嚷“很久没有横财了”的管家婆茉莉眉开眼笑。 等杀光了那群海兽之后,这对怪鱼便呼啸而来。它们的实力比那些海兽高了很多,彼此的配合更是天衣缝,就算以吴解的本事,也只能一次次将它们驱走,杀伤不得。 ……其实倘若他用到一些底牌手段,未尝不能将这对怪鱼击杀。然而看着它们并肩作战的模样,他就忍不住想起天各一方的妻子,不由得心慈手软,几次都放过了它们。 这对怪鱼虽然也知道了吴解的厉害,却又不肯放弃,于是每隔几天,当吴解飞到空中的时候,它们就会来搔扰一番。双方在海上厮打一阵,但不等分出胜负,它们便入海逃走,绝不恋战。 吴解的神念感知并未变弱,他已经清楚地感觉到了这对怪鱼的变化,心中颇为高兴。估算着或许再过一段时间,便能将它们收服。这对怪鱼神通不凡,当是很可靠的帮手 他之所以乘着冰块在海面上飘来飘去,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为了收服这对怪鱼。 一番激战之后,两条怪鱼又一次不等分出胜负便逃入海中,消失得影踪。吴解回到冰面上,一边休息,一边继续修炼。 这大荒界的天地灵气极为充足,纵然在荒芜的海面上,也不亚于九州世界的洞天福地。如今吴解修为上的瓶颈已经不在,正是努力修行冲击阴神境界的关键时刻,自然不会浪费时间。 吴解修炼了一阵,感觉已经差不多,再修炼下去就要过犹不及,便停了下来,催动法力将脚下的冰块化为冰山,站在冰山上环顾四周。 “虽然说没有能够被接引到星盘山,稍稍有些遗憾。但这片海域也颇为有趣啊” 很多年前,青羊观的一位飞升祖师加入了大荒界赫赫有名的玉京派。并且在玉京派圣地星盘山上建立了接引法阵。从此之后,本门飞升祖师若是运气好的话,便会在飞升之际被接引到星盘山,直接加入玉京派继续修炼。 但大荒界比辽阔,历代飞升祖师里面只有不到三成能够被接引过去,吴解没有捞到这三成机会。 要说遗憾,自然是免不了的。玉京派身为大荒界的名门,光是修成阳神长生不死的真仙便有好几位,更有能够开辟一方小世界的洞虚真君坐镇。究其源头,甚至可以追溯到太上道祖。若是能够被接引到玉京派,在千年之内成就阳神的目标就容易达成多了。 可就算没有被接引,问题也不是太大。吴解所学的灵霄火部正法只到金丹为止,但神霄雷部正法却非常完整,从入门到阳神一点不缺。所以他并不担心没有功法可以修炼。 人间数百载,他早已将雷部正法也融会贯通,更为后续的修炼做好了准备。飞升之后不久,便将一种专门用于大荒界的特殊手段“雷光遁法”修成,今后的修炼计划也排得满满,生活充实得很呢 他现在最担心的,反而是尹霜那边的情况:虽然她说得轻松,但吴解可是很清楚,这世上最危险的从来就不是天灾,而是[***] 尹霜初来乍到,对于上界神门的情况并不熟悉,又孤身在外……虽然知道妻子剑术高强神通广大,做事更是杀伐果断于净利落,可吴解依然不时担心一番。 在他看来,与其飞升到神门的地盘,还不如像自己这样在茫茫沧海上一个人专心潜修来得好呢 ……要是可以夫妻俩都在这里,那就完美了 吴解又叹了一声,摇摇头,将太过显眼的大冰山融了,只留下一座形如竹筏却大了数十倍的厚冰块,载着他在海面上任意漂流。 第二章 风暴 海上的天气也是变化多端,前些天晴空万里,但这两天却乌云密布,云层之中更不时有雷声隆隆。虽然看不到电光,可想来在那云层之中,必定正雷鸣电闪,惊心动魄。 吴解见此情况,不惊反喜——雷部正法之中,有许多地方都要采纳天地间特殊的雷霆。然而雷乃天地之动,但凡特殊的雷霆,必定要天地间出现奇异的动静才会生成。天书世界乃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用以演化神火妨,用来演化神雷——连茉莉都不是很有把握,他又怎么敢冒险呢 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只能靠着水磨工夫一点点磨过这些关隘。虽然也能有所成就,但精妙细微之处却始终达不到雷部正法的要求,实在让人窝火。 看这天上乌云沉沉、闷雷阵阵,必定蕴含着极其强大的雷电之力。或许便能孕育出他需要的那些神雷,补上一直以来的欠缺。 只是老天爷似乎存心在吊他的的胃口,明明已经满天乌云阴沉沉压下来,但偏偏始终不肯下雨。不下雨,雷电就始终在云层深处轰轰作响,等得他很是心焦。 或许是畏惧雷霆的关系,这两天海上平静得叫人不安。当真就像他之前对妻子说的那样鸟兽全都不见,甚至于浅海之中连条小鱼都不容易找到。吴解费了好一番力气,才从稍稍深一点的海里捉来一条海蛇,还差点被它咬上一口。 看这海蛇金光灿烂五彩斑斓,想必身怀剧毒。离开九州世界之后,他已经没了天道馈赠的神奇恢复能力,若是真的被咬了,倒也很有点麻烦。 片刻之后,这条或许很危险的海蛇成了杜若大小姐锅里的蛇羹,香气四溢。除去蛇毒、蛇胆和蛇皮之外,其余的部分被坚决不浪费的茉莉管家分解成了源力,剩下少许灰渣也扔进了『药』田,真是物尽其用,可喜可贺。 蛇羹的味道既香且鲜,配合杜家甜酒,确实是一顿美餐。他们边吃边喝,说笑一番,吴解的心情便也平缓下来。[ “老四啊,咱们来上界差不多也十天了,感觉这上界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杜若嘟嚷,“我本来以为这里神仙满地走,金丹多如狗,咱们来了就要夹着尾巴做人……” “历代飞升祖师曾说过,上界之中也是凡人居多,下层修士数不胜数。还特地提醒我们,飞升修士若是没有来到星盘山,切记要隐藏实力。须知我们这些飞升修士,修为精纯、道心坚定,神念之强更是上界寻常修士所不能企及。越级挑战犹如家常便饭一般——但正所谓善泳者溺于水,善战就容易惹麻烦,与其将来惹到顶不住的麻烦,还不如表现得像寻常修士一般,才是安身立命之道……” “老四你别背书了,这些天来,别说修士了,咱们连凡人都还没见到呢 吴解哈哈大笑:“会遇到的,迟早会遇到的。其实我也很好奇,他们究竟什么样子呢?究竟有多大本事呢?我在这大荒世界里面,究竟能不能站稳脚跟呢?这些都很让我好奇啊” 吃饱喝足之后,他便坐在冰山上耐心等待。冰山被他变成了宛若擎天一柱的孤峰,笔直地指向天空。按照自然的原理,这个模样应该是最容易引来雷霆的。 坐了大半个时辰,随着一阵狂风,姗姗来迟的暴雨终于落下,而他期待已久的雷霆也终于闪亮登场。 雷霆一起,便是惊天动地。整个海面上除了惊涛骇浪之外,便是穷电光,仿佛要将天和海连在一起似的。 吴解一开始还仗着雷部正法想要多吸纳一些天雷,但他很快就发现这些天雷的威力远比九州世界更大,几乎跟雷劫一个层次。纵然以他的修为也不能挨太多,便急忙将冰山融了,免得太过吸引雷霆。 在这沧海上消耗过甚,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一番狂风暴雨足足持续了两天两夜,到最后,就连吴解也有些精疲力尽的感觉。 “要么不来,要来就来得太多……山珍海味吃多了,也是要撑死人的啊 等到第三天早上,风暴终于结束,他这才松了口气。 若是这风暴再持续下去,他甚至已经打算回到天书世界去避一避了——吴解有一件随着他转世的洞天法宝,此事尹霜也是知道的。只要留个言,想来她也不至于担心。 “有道是六月天娃娃脸,可我没想到上界的天气也一样是娃娃脸”片刻之后,看着一碧如洗的清空和平静得只有阵阵涟漪的海面,吴解忍不住感叹,“前后最多也就是半个时辰的功夫,却简直像是两个世界啊” 他稍稍休息了一番,驾起云雾升空,习惯『性』地四处张望——这次,却看到了一直期待的东西。[ 那是一艘海船 这船前宽后窄,模样很是奇特。船头方方正正,既宽且大,船身却渐渐变窄,到了船尾又重新铺开——吴解最初看到的时候,还以为看到了一条在海面上游弋的大鲸鱼呢。 但那船上有桅杆,有风帆,有船舱,更有许多水手来来往往,显然不是鱼。吴解暗暗估算,光是他看到的船头部分,就有二百余个水手,这船的规模却是不小 他不愿引人注目,便降落了下来,从天书世界里面弄了几块木板,坐在木板上,以法力划水,朝着那巨大的海船行去。 说来也巧,那海船正是朝着这边来的,不一会儿就遇到了他。 船上人的语言和吴解并不相通,但他们并没有拒绝让“难民”登船。吴解注意到,当自己登船的时候,船头上有个像是首领之类身份的老人呵呵笑着,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这船上并乘客,全都是水手之类,相貌却各不相同。有人身体粗短,四肢极为雄壮,头上还有几个短短的犄角;有人身材纤细,腰肋之间都是羽『毛』,背后还有一对收拢着的翅膀;有人浑身乌黑,唯有一双眼睛泛白,看起来犹如黑炭里面塞着两个面团;有人双臂极长,足有寻常人的五六倍,走路的时候需要盘起来,颇不方便;还有那长着鳞片的,生着鱼鳍的,通体黄白绒『毛』如同野兽的,肩背之际长着四条胳膊的,眉心有第三只眼睛的……种种奇形怪状,真是叫人眼花缭『乱』。 在这些水手之中,大概有三成的相貌和吴解类似。以气息感应,也是人族一类。吴解暗暗注意,发现他们和其余各族相处融洽,并没有什么歧视或者敌对的苗头,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九州世界里面虽然也有一些异族,但数量很少,平素和人族也不怎么来往。这是因为相貌奇异的缘故,常常引来一些歧视。这世界种族繁多,若是彼此之间存在一些歧视什么的,却是麻烦。 吴解假装休息,却暗暗施法摄住了一个正在船舱里面睡觉的水手,将他运进天书世界,让神通广大的茉莉用了读心之术,再将他放回去。一番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片刻之后,他便学会了这地方的语言,也对这一带的风土人情有所了解。 这一带名叫蓬莱,是位于大海之中的群岛。蓬莱群岛有十余个人种,分布在群岛之中。而群岛的周围则是一望际的汪洋,没有人知道汪洋外面是什么 蓬莱群岛虽然以凡人为主,但也有修士和妖怪。说来有趣,这里人妖杂居,修士也一样散居在人群里面,完全没有什么避世隐居的意思,彼此之间虽然常常有些磕磕碰碰,但却没有什么种族斗争,气氛也算和睦。 这位水手名叫大『毛』——因为他胸口有很多黑『毛』,即使在大力士辈出的“长『毛』族”之中,他也是特别强壮的。但他只是凡人,对于修士的事情不甚了然。 这艘大船名叫“黑鲲号”,船主尼哈拉,是金鳞族的商人。金鳞族是蓬莱著名的航海家,他们热衷于在列岛之间航行,族人之中商人、船长数不胜数。尼哈拉过去是做短程贸易的,一直在清水岛和黄土岛之间做生意。前些年他偶然发了一笔横财,加上过去的积蓄,攒钱买了这艘大鲲船,改行做远海生意,追逐自己的理想。 远海航行颇有风险,纵然大鲲船颇具神妙,能够驱赶寻常海兽,也不可大意。船上请了几位仙长坐镇,其中修为最高的据说是能够腾云驾雾飞到天上的那种。但大『毛』没有见过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有多厉害。 其余种种琐事便不值一提,吴解沉思片刻,假装休息好了,重新走上了船头,向船主道谢。 “没什么好谢的,出海的人能够捞到东西,那是很吉利的事情。而在捞到的东西里面,人是最最吉利的”尼哈哈就是之前那个笑呵呵的老人,他的脸上手背上都有金『色』的鳞片,这正是金鳞族名字的由来。他们这一族天生就能感应到危险的风暴和海兽,他自然也不例外。 航海的人都是比较豪迈开朗的,稍稍聊了几句,彼此就算是朋友了。尼哈哈纳闷地问:“吴四啊,我昨天感觉到那边好像有风暴……你遇到风暴了吗? “遇到了,我的船就是被风暴毁掉的……好不容易弄了艘小船,想要出海做点小本生意……”吴解作郁闷状,“这下全泡汤了” 尼哈哈顿时两眼放光,急切地看着吴解:“那么……你有没有在风暴里面捞到点什么稀罕东西?” 吴解一愣,没料他竟然问这个,想了想,把那条吃剩的蛇皮拿了出来。 “就捞到这个,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吃得这么于净……” 周围的水手满脸茫然,显然认不出这蛇皮的来历,尼哈哈却大笑起来,用力拍着吴解的肩膀,以至于吴解不得不收敛真元以免震伤他。 “吴四啊吴四你真是没有眼光啊可你的运气也的确是真好啊捞到这个还不够吗?你那小船能值几个钱这东西抵得上一艘寻常大船了啊” 吴解又一愣,他印象里面这海蛇实在没很么特别——等等……似乎,好像,也许……这家伙貌似有接近金丹的修为…… “这是海妖蛇的皮,也不知道这海妖蛇是被什么东西杀了的……不管它,反正这皮是好东西船上正好有仙人在,我带你去见他们,他们一定会很高兴地把这买下来的” 吴解顿时大喜,他早就想要去见见那几个修士,只是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又不愿意暴『露』修为罢了。 正当二人准备走向船舱的时候,吴解突然眉头一皱,转头看向海中。 几天不见,那对“老朋友”又来了 〖∷更新快∷∷纯文字∷ 〗 第三章 海国修士 所谓的“老朋友”指的自然就是那对青红怪鱼,它们像往常一样从水下潜伏而来,速度快得惊人。吴解发现它们的时候还在百里之外,但仅仅是喘两口气的功夫,距离这艘黑鲲号就已经不远了。 要知道,这可是在大荒界而非九州界,如此速度,就连吴解也很难做到。不用雷光遁法的话,他在空中飞都飞不了这么快,更别说从水下走了。 这对怪鱼在水中的本事,的确是令人赞叹不已 但吴解随即心中一惊——不对劲这次它们来势汹汹,更杀气腾腾,简直像是遇到了仇家一般 他跟这两条怪鱼也打了好一段时间的交道,深知它们十分机灵,尤其是见机不对脚底抹油的功夫更是出神入化。而它们的脾气其实并不暴躁,就连面对自己这老对手的时候都显得不温不火,那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会让它们愤怒到如此地步? 吴解心中疑惑,脚下便刻意放慢了一点步伐。尼哈哈只当他在海上漂流辛苦,还没恢复过来,没有催他,反而停下来等待。 就是这一缓一等的时间,不远处的海水猛地炸裂,一青一红两道光芒飞了出来,在空中略一盘旋,便朝着海船扑来。 见它们来势这般凶恶,众位水手吓得魂不附体,尼哈哈更是面如土色,整个人都瘫在了甲板上,更有老水手惊呼起来。 “青煞妖”、“赤煞妖”[ 眼看两道光芒就要扑到船上,船舱里面几声怒喝,数道光芒先后飞出,想要将两条怪鱼拦截下来。 吴解眼力了得,一眼就看出这些光芒乃是两把似乎一对的飞剑,一枚黑乎乎的锥子,还有一道光芒竟然是一支笔 但他也看出来了,这几道光芒所蕴含的法力并不甚强,差不多也就炼罡层次。想要靠它们击退那对怪鱼,实在不大可能。 果然,这四道光芒先后硬上两条怪鱼,只是勉强挡了一挡就被全数震退,最惨的是那支笔,竟然被直接斩成了两段,灵气尽失,落在地上。 “啊呀”船舱里面有人惊呼,“大胆小鱼,竟敢毁坏我法宝” “这东西算什么法宝啊”吴解暗暗摇头,“不过是将真气化为符篥临时注入笔杆里面化成的,就算这笔杆是铁打的,又算得了什么呢?叫它氵法器,都有点勉强。也真亏这人脸皮够厚” 在他看来,这四件法器之中,那个锥子颇有一点门道,其中灵气盎然,更有一股活泼泼的灵性跳动,已然是通灵法器;那对飞剑寻常得很,只能算是普通法器;至于那支笔,咳咳,不说也罢。 吴解和两条怪鱼交手多次,深知它们的本事。若是它们全力以赴,化作的光芒绞杀之下,就算寻常法宝都未必抵挡得住这次被阻拦了一下,想来是它们没有料到,才吃了不值一提的些许小亏。 但这样的情况,已经不可能再发生了。 果然,两条怪鱼被拦了一下,顿时勃然大怒,重新升上空中,发出尖锐的呼啸,然后身子一扭,青红两道光环互相缠绕,旋转着冲了过来。 看它们的气势,这一下冲过来,只怕船被直接撞穿都是好的,没准整艘船会被装得四分五裂 吴解叹了口气,身影一闪,挡在了它们面前,右手电光闪烁,整个手臂化作了一团刺眼的闪电,拦住了它们的冲锋之势。 这次他用的可不是在九州世界修炼出的雷电,而是这两天刚刚收集炼化的大荒天雷。不仅威力巨大,出手之际更是和周围的环境形成了奇妙的呼应。雷光一现,整个船上所有人都觉得猛地一震,却又不见周围有半点震动的痕迹。 只有那船舱中的几位修士才知道,此乃心中震动。 雷为震,此之谓也。[ 光是感应到气息,便让整个船的人都为之震动,那青红两条怪鱼正面撞上了雷光,受到的影响自然更大。只听得啪啪两声,两条狭长的大鱼已经摔在了甲板上。 可还没等众人有所反应,它们已经再次发力,化作两道光芒逃入水中,转眼远去。 吴解意追赶,远远地目送着它们离开,心中却忍不住微微叹气。 在它们远去的时候,他已经清楚地感觉到了它们的恼怒。经此一来,这些天打出来的交情,就要付诸东流了。 但他却并不后悔——这船上的人能够对他伸出援手,他就该同样对他们伸出援手。以德报德,乃是应有之义。 这一番交手只在电光石火之间,船上众人——包括船舱里面的三个修士——还没反应过来,两条怪鱼就已经不敌败退,远遁而去。只见沧海茫茫,碧波依旧,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若非亲眼所见、亲身经历,任谁都不敢相信只在片刻之前,这满船的人还正面临着生死大难呢 “啊呀高人啊”一声惊呼打破了沉默,只见一个脸颊靠近脖子的地方有少许青色鳞片中年道士从最高的船舱里面冲了出来,遁光一闪来到了吴解的面前,弯腰就拜,“晚辈灵云子,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吴解笑了笑,还没来得及回答,又是两道遁光赶来,一个头发乱七八糟衣服也很不争气的白发老者,和一个头发理得奇形怪状,脸上还画着不知道什么符号的青年先后赶来,急急忙忙向他致谢。 “多谢仙人救命”得到他们的提醒,尼哈哈也反应了过来,带着满船水手向吴解叩拜,阵势浩大,反倒让吴解有些尴尬。 他性格随和,素来不喜欢别人向自己下跪。见此情况,却又不好阻拦,只得苦笑两声,等众人拜了一拜,才施法将他们扶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已经坐在最高的一座船舱里面,和三位修士闲谈。 “这大鲲船乃是用海上巨鱼的尸骸为原料炼制的低等法器,虽然仗着能够透出一丝巨鱼生前的气息,可以驱赶寻常海兽,但若是遇到厉害的海兽,便容易引来争斗……”那中年道士叹道,“但真是万万没想到,这距离海岛不过千余里的地方,竟然会出现青红双煞” “是啊,青红双煞本是远海才会出现的妖兽。单独一条便已非寻常金丹宗师能敌,更可怕的是它素来雌雄一对一起行动……若是在海上遇到它们,就算阴神真人也要赶紧逃之夭夭,跑慢了便有性命之忧……”老者点头说,“前辈竟然能够将它们轻易击退,莫非是传说中的法相——” 他的话戛然而止,似乎知道了自己失言,连忙拿起茶杯作喝茶状,却没注意到杯子里面的茶刚才已经喝完了。 “柳老头你真是不于不脆这位前辈什么修为,那都是他自己的事情。不管他是金丹也好,是阴神或者法相也罢,横竖都比我们这三个筑基强到不知多少,有什么好琢磨的”那一身非主流打扮的青年冷笑一声,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扇子摇了几下,“前辈,您这是在游戏红尘吧?玩得开心不开心?” 吴解顿时一愣,不知道该回答“开心”好呢?还是“不开心”好? 不管怎么看,两个答案都显得有点……拉低了自己的格调啊 好在那中年道士及时解围:“晚辈灵云子——这个刚才已经说过了;而这两位,年纪大的名叫柳天恩,年青的——” “不用你多嘴我自己会介绍”青年打断了他的话,“在下师磊,是一个正在追寻自由的人。看前辈如此潇洒自在,必定在追寻自由之路上很有心得,不知道可否指点一二?” 吴解叹了口气,觉得有点头疼。 这三人之中,灵云子和柳天恩倒也罢了,可这师磊……未免太不靠谱了一点吧 接下来的几天,吴解便住在这艘船上,一边旁敲侧击打听和这蓬莱群岛有关的事情,一边专心修炼。 他很快就熟悉了船上的三人,也对这蓬莱群岛的情况有了比较清晰的了解 这蓬莱群岛周围的确是广袤垠的大海,就算修士们也不知道大海尽头是什么样子。他们只知道,历代去追寻大海尽头的前辈们,要么半途折返回来,要么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而在这群岛之中,修为最高的乃是几位法相境界的修士,号称尊者。次一等的是数十位阴神境界的修士,被尊称为真人。而金丹境界,被称作宗师的就很多了,差不多稍大一些的海岛上就有。 这三位修士里面,灵云子和师磊都是散修出身,并师承;那柳天恩却是名门出身,虽然他坚决不肯说出自己的来历,可从他平常说话里面透露的消息看来,他那师门之中不仅有金丹宗师,有阴神真人,甚至还有法相尊者 吴解记得上界飞升祖师曾经提醒过九州界的弟子,飞升修士一般都可以越级挑战。他身为九转金丹,实力更在寻常飞升修士之上,若是真打起来的话,对付阴神真人想来应该没有问题,只是不知道面对法相尊者,是否有一战之力 要是所谓的“法相尊者”当真有青羊大阵法相天地变化时候的威能……呵呵,打不过,逃应该还是逃得掉的吧。 但吴解也并未盲目自大,他只是暗暗打定主意,等安顿下来之后,一定要找机会去看看法相尊者的战斗。 须知,心中有了分寸,做事才能把握分寸 ∷更新快∷∷纯文字∷ 第四章 航行 “这蓬莱海域的修行之法和我们九州界颇有不同,修士入道要先采『药』开气,炼化一口真气,才能踏入炼气期;等到真气充盈到了极限,再借助感应天象或者服食丹『药』,将真气淬炼变化,凝聚如荷上珠滴,此为筑基期;真气之滴容纳至极,又要通过几种法门在丹田中炼就一枚元丹,此为金丹期;元丹壮大,丹气反哺自身,魂魄凝炼至可以白日出游,不惧日光,不怕天风,便为阴神期;阴神以上各家自有妙法暂不得知,大略看来,法相乃是以本身道法化为神通之躯;天人乃是淬炼肉身脱胎换骨,自有踏风行空之能;道果乃是寻得本身道法和上大道之间的一点关联……” 吴解想了想,又留言说:“我发现这蓬莱海域的修士,成丹之际的方法和九州世界完全不同。似乎根本不考虑心『性』,只是一味在修为和外物上下功夫。他们成丹,不外乎‘借丹,和炼丹,两法。借丹,是从海妖处萃取丹元为种子,以凝聚自身丹元;炼丹,是以灵物为基础,水火二法凝炼真气而成丹。” “借丹为下,炼丹为上。但就算这炼丹之法,对照我九州还丹之路,也实在粗疏得很。倘若整个大荒界都是如此,那就难怪此界金丹修士的本事远不及我等飞升修士。” 他之所以会突然想到说这些,却是因为看了尹霜的留言——尹霜前段时间写了些留言,介绍了四月大世界的修炼之路。 四月大世界的各族自然也修炼,但他们的修炼之路却和九州界截然不同。 他们修炼的第一步,是以种种极端的方法折磨自己的**,以坚定求道之心。同时配合功法的修炼,最终达到就算死去转世,魂魄也能保持向道之心的境界。此之谓“不失本心”,至此便能算修炼有成,可以称得上“人仙”。 修成人仙之后,便要在神通道法上下功夫。直到能够飞天遁地,逍遥世间,便可以称得上是“地仙”。因为魂魄壮大的缘故,地仙便是轮回转世,前世的很多大事也会有些印象,此之谓“不昧因果”。 修为到了地仙层次,便要将身魂合一,或金身不朽,或法身变化,各具神通。此时便有突破世界屏障前往其它世界的能力,更能够凭借本身神通在星海之间穿梭。此等修士便被称作“飞仙”。飞仙纵然死去,魂魄转世之后只要修炼有成,便能想起前世的记忆,此之谓“不忘前尘”。 飞仙之上的境界,尹霜不曾打听到详细的做法,只知道再往上是“神仙”境界,称之为“不堕轮回”。[ 人仙、地仙、飞仙和神仙之后,便是“真仙”境界,至此真正修成了可以长生不朽的阳神,超脱于岁月之上。 只是尹霜在四月大世界才刚刚站稳脚跟,按照她打听到的消息,在她生活的“紫石山脉”一带,方圆数万里内并阳神真仙,就连神仙也不曾听说过。最厉害的只是几位飞仙罢了。 或许这正是接引神光的奥妙,论吴解还是尹霜,都被接引到了既充满机遇,又不算很危险的区域。 吴解原本不想浪费真元说这些关的事情,但看了尹霜的介绍,他心有所感,觉得或许蓬莱海域的修行情况对她也有帮助,便将自己收集到的情报写成了留言。 这几天尹霜一直很忙,没多少时间跟他慢慢聊,彼此只能通过留言交谈。问及原因,她说找到了一座颇具规模的城市,正在到处观察,考虑如何安身立命。 吴解对此自然没有意见,但当他听说尹霜考虑的主要是该是打家劫舍还是该做正当生意,顿时不由得深深地叹了口气。 没有他在身边看着,尹霜骨子里面那股剽悍凶狠的气息就慢慢升起——正常人怎么会把打家劫舍作为安身立命的路子呢? 可惜他到不了尹霜的身边,想阻止也阻止不了,思前想后,只好可奈何地叮嘱她“长生之路远大得很,不值得为了眼前的利益冒太大的风险”。至于她能不能听进去,那便只能祈求老天爷保佑了…… 黑鲲号航行的速度不快,一日只能行得二百余里。这大鲲船本应有各种神妙,然而尼哈哈不过是个勉强称得上炼气期的小人物,就算发了横财,也断然买不起完好的大鲲船——大鲲船乃是以金丹级数海兽尸骸为原料炼制,往往一艘就抵得上寻常金丹修士大半身家。倘若这艘船真是好的,没准早就被人抢走了 尼哈哈的这艘黑鲲号原本是一位金丹修士的座船,那位修士和人斗法失败被杀,这艘船也被打得残破不堪。胜者将破船送给了自己家族中一个经营造船生意的晚辈,而那晚辈匠心独运,把各种部件拆拆换换,又拿了许多别的材料来修补,便造成了这艘似是而非的黑鲲号。 那位造船师做人厚道,这黑鲲号在结实方面绝对没有问题。但毕竟巧『妇』难为米之炊,材料不足,他也没办法。只好拆了东墙补西墙,将大鲲船原本的各种妙用全都废弃,只留下驱赶海兽这一个效果——反正大鲲船最重要的就是这个功能嘛,别的什么,可以等尼哈哈赚到钱之后再想办法添加。 寻常大鲲船一天能够航行近千里,但这艘改头换面的劣质大鲲船却只能走到五分之一;寻常大鲲船在必要的时候可以潜入水中航行,但黑鲲号下水之后就不要指望还能浮起来;寻常大鲲船船头会有几门妖气大炮,将金丹海兽残留的力量转化成大炮,每一击都堪比金丹修士出手,但黑鲲号……妖气大炮?那是什么? 在吴解登船之前,这艘船上的最强武力,就是那三位筑基修士罢了。 尼哈哈倒也很看得开,他买下这艘船,原本就只打算做一些中等距离的生意。比方说这一次,他从黄土岛运了一批矿石,打算前往灵水岛出售。再从灵水岛贩运一些灵泉水,顺便从旁边的老竹岛买上一批特产的黑水竹回去。 若是一切顺利,一来一回的话,大概可以赚到双倍的利润,差不多相当于他过去做一年生意的收入——而这一切,只需要两个月左右的航程。[ 如此看来,远洋生意果然很赚啊 “唉我实在小看远海了啊”当吴解笑着打趣的时候,尼哈哈苦笑着摇头,“只是走区区六千里的海路,就遇到了可怕的青煞妖和赤煞妖。如果不是走运遇到了大师您,我们整个一船人恐怕都要葬身海底……唉这远海,果然不是我的福地啊” 吴解『摸』了『摸』鼻子,尴尬地笑了。 他实在不好意思告诉尼哈哈,那对怪鱼其实是被他一路引过来的…… 这些天来,他不止一次在周围巡查,已经确定这一带海底颇浅,也根本没有什么像样的海兽,最最厉害的不过就是一只筑基境界的海蟒——基于入乡随俗的原则,他也已经用蓬莱海域的标准来衡量修士和妖物了。 那家伙不知死活想要袭击大鲲船,被三个筑基修士联手杀了。柳天恩拿着它的脑髓,躲在船舱里面专心研究;灵云子取了它的长牙,正在以真气慢慢淬炼,打算制作成又一对飞剑;师磊则表示这种缺乏艺术感的东西他看不上眼,船员们分了就是。 于是船员们真的把它给分了,炖成了许多肉汤,大家都吃得很开心。至于蛇骨和蛇皮,尼哈哈表示等到了灵水岛,应该可以找到买主,卖了之后给三位仙师当零花钱也好。 “这东西又没有灵『性』,哪里能卖出什么好价钱”师磊很不屑地说,“十枚八枚灵珠就是极限了吧……我还没穷到连几枚灵珠都拿不出来的地步……” 所谓灵珠,乃是蓬莱海域修士们常用的一种等价交换物——说是货币也妨,横竖是一回事。这东西需要用上等蚌珠为原料,不断注入修士的真气,直到蚌珠脱去凡壳,能够浮在空中发光,便算是成功。 灵珠之中的真气可以被重新吸纳,是很好的辅助修炼材料。尤其在冲关之际,若是能够有许多灵珠的话,便不用担心真气匮乏。所以它抢手得很,一般的修士就算不用,也要不时制作和储备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只是灵珠之中的真气来源各不相同,纵然经过了蚌珠的转化,也不免有些芜杂。吸收太多的话,很容易导致体内真气混『乱』,唯有自己制作的灵珠才是最可靠的——这也进一步影响了这东西的流通,若非手头太紧,很少会有修士将它们拿出来卖了。 不过世事都有例外,不少年老的修士在感觉寿元将尽前途望的时候,就会大量地制作灵珠。为自己的族人、子孙和弟子留下一份丰厚的遗产。按照多年走南闯北的灵云子的经验,这蓬莱海域流通的灵珠,一半以上都是这么来的 尼哈哈那里也有不少蚌珠,吴解取了一些,自己试着做灵珠。可惜他的真元太过浑厚强横,寻常蚌珠根本吃不消,别说是转化成灵珠,刚是真元一沾便化为齑粉,一例外。 或许这蓬莱海域之中还存在更高级的灵珠,只是灵云子等人接触不到罢了 吴解住在黑鲲号上,最高兴的不是尼哈哈,而是灵云子和师磊。柳天恩另有传承倒也罢了,他们两个都是散修,缺乏像样的功法,整天苦恼前路该怎么走。难得遇到一位至少金丹境界的大宗师,而且还很好说话,哪里还不抓紧时间多多请教 吴解倒也并不敝帚自珍,对他们多有指点。他的修为远超寻常金丹修士,指点这些筑基修士,自然不在话下。 短短的半个多月,一直在凝炼真气方面难以进步的灵云子便已经成功地突破极限,将体内真气凝炼到一百八十滴,达到了筑基后期的标准,师磊也颇有收获。 他们当然高兴得法自禁,恨不得这段航程永不结束才好。 然而,这段航程终究还是要结束的。 这天下午,吴解正在船舱里面指导二人磨练纯化真气的手段时,听到了桅杆上传来的欢呼声。 “看到陆地了是灵水岛” 〖∷更新快∷∷纯文字∷ 〗 第五章 灵水岛 所谓灵水岛,是一座规模颇大的岛屿,和吴解之前猜想的“小岛”截然不同。 这座岛屿的形状宛若一滴水,躺在茫茫沧海之中。南北较窄,却也有六百里上下,东西更是达到了近千里。若是以面积来算,应该比吴解前世地球上印象最深刻的岛屿——台湾岛——还要大许多。 灵水岛的中央位置,是一座形如火山的高山。但从火山口流出来的不是岩浆,而是微绿色的泉水。这泉水就是灵水岛赫赫有名的灵泉水,用来浇灌植物,可以令其生长旺盛;用来饮用更能强身健体,称得上是一桩宝物。 灵水岛耕地很多,养活了百万人口。这座岛屿位于蓬莱列岛中部,地理位置不错,海岸线也颇为平缓,更有不少良港……因为这些得天独厚的条件,所以商业也颇为发达。列岛的好几个大商会在此都有分部,更坐落着好几个修仙宗门。 “要说宗门,其实也算不上。”灵云子介绍说,“真正的大宗门都在列岛内部核心区域,这种位于中部甚至接近列岛边缘的地方,基本上也不会有什么大宗门。这灵水岛上最大的门派就是灵泉派,掌门金泉子修炼近千载,成就金丹也已经差不多六百年,算是德高望重了吧……” 师磊撇了撇嘴,很有点不屑地样子。 蓬莱海域的金丹修士寿元大致上也就千年左右,这金泉子修炼近千年却还停留在金丹境界,显然是寿元快要尽了。他花了六百年的时间都没能从金丹境界更进一步,在师磊这颇为傲气的年轻人看来,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尊敬的地方 若是过去,他作为筑基修士,对于金丹修士自然免不了有一份敬畏。可近距离接触吴解这位至少金丹境界,没准是阳神甚至法相的前辈高人,还得到了前辈高人的一些指点,便让他的眼界高了起来,诸如金泉子这样的金丹修士,已经不被他放在眼里了。 “六百年都没有突破,他应该是用借丹之法成就的金丹。”柳天恩缓缓地说,“借丹之法简单易行,虽然有很多后患,但依然是我蓬莱修士的首选。只是成丹的时候容易,日后想在进步却难了……不知道这位金泉前辈如今寿元将尽,可曾后悔当初的选择?”[ “嘿嘿……要是让老道我能够成丹,就算借丹也妨啊……”灵云子呵呵笑着,脸上却流露出一些苦涩之意。 他们三人之中,师磊年轻有为,才不到二百岁的年纪;柳天恩虽然年纪较大,但那是因为他始终追逐文武二火炼金丹的道路,若是想要借丹,以他的宗门身份根本毫难度;唯有灵云子,年岁已经很大,修为却始终上不去。 灵云子自然也想要走炼金丹的道路,可他自己清楚自己的情况,想要炼成金丹,几乎没有可能。他梦寐以求的,就是早日筑基圆满,然后走借丹之路成就金丹。 成就金丹便有千年之寿,更有许多神通,乃至于可以开宗立派……灵云子毕生的梦想,也不过就如此而已。 吴解微微点了点头,虽然没有说什么,心中却暗暗打定了主意。 所谓借丹之法,就是借海兽的丹元为丹种,从而凝炼金丹。这借丹也分三六九等,若是能够直接取到一颗完整的海兽金丹,那么成就的金丹质地会很高,并不亚于寻常炼金丹,日后也有进一步突破的希望。 但是……能够取到海兽金丹的,又何必琢磨借丹的问题呢?这条路,大抵是那些阴神真人为自己子侄晚辈准备的,寻常修士就算是金丹宗师,也没本事取到海兽的金丹。 海兽成丹不易,每一个能够成就完整金丹的,纵然脑子不好用,战力却都绝对够强——比如说前段时间跟吴解鏖战多次的两条怪鱼,就是这一类的典型 那样的海兽,寻常金丹修士根本打不过它们。狭路相逢的话,还不知道谁吃谁呢 吴解手头上也没有那样的完整金丹,但他当初杀死那些围攻自己的金丹海兽时,却收集了不少半成品的海兽金丹,如今都放在天书世界里面。杜若把它们当石头一样摆在沙滩上,围着那个整天呼呼大睡的老乌龟摆了一圈。 有天书世界的灵气滋润,这些金丹丝毫没有于枯衰败的意思,依然保持着旺盛的活力,随时都可以取用。 若是灵云子能够表现出有缘的一面,吴解并不会吝惜一颗金丹。 反正这东西对他来说并不珍贵,甚至于只是摆设罢了。 黑鲲号到了灵水岛,尼哈哈便带着两个机灵的水手下了船,去寻这里的商家谈论生意的问题。而吴解等人也下了船——三个筑基修士之前就说好的,他们并非船上的保镖,只是顺路来灵水岛,闲来事当个保镖权当船费罢了。 至于吴解,他倒是不介意住在船上。但尼哈哈连想都不敢想,在他看来,一位金丹宗师,没准还是阴神真人……怎么可能看得起他这艘不起眼的小船?[ 人家愿意在船上住一段时间,多半还是觉得几位筑基修士是可造之材,有心提携一二,跟他尼哈哈是没关系的。 下船之后,灵云子在前面带路,带着柳天恩、师磊和吴解来到了位于岛东的群仙会馆。 蓬莱列岛的修士们除了组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门派之外,还有一个松散的统一组织,名叫“群仙会”。这群仙会的建立,一是为了协调各个门派之间的关系,二是为了联合整个列岛各族的力量,对抗时不时来侵袭列岛的海族。 所谓海族,指的是住在远海深处的奇异生灵。它们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对蓬莱列岛发动进攻,称之为“大海崩”,每次大海崩,都会给列岛带来巨大的损伤。 人在面临危险的时候特别容易抱团,修士们自然也一样。为了抵御海族的侵袭,蓬莱列岛的修士们便在几位法相尊者的率领下,组成了这群仙会。 群仙会的存在,已经有不知道多少万年的历史。在这接近列岛外围的地方还不明显,等到了列岛核心区,几乎所有重要的资源,若没有被大门派控制,就是被群仙会掌握,绝例外。 面对这样的庞然大物,就算是少年嚣张鼻孔朝天的师磊,也要小心翼翼,不敢有半点失礼。 吴解他们之所以要前往群仙会馆,首先为了登记——这是群仙会的规矩,但凡有修士来到某岛,除非是一来就走,否则便要在群仙会馆登记,便于联系;更重要的,是来找住处。 蓬莱列岛仙凡杂居,修士并不像九州世界那样以隐居山林为主。但也有很多修士都是修炼狂,想要修炼,自然是选择一些灵气充裕,安静不受打扰的地方为宜。 在这灵水岛上,想要找合适住所,来群仙会馆询问,是最为方便的。 负责管理本岛会馆的也是一位筑基修士,名叫海牙。他跟尼哈哈一样都是金鳞族,却高大雄壮,一看就气势非凡。 “云崖山柳天恩啊呀,是云崖山的道友啊快快请坐”在登记灵云子和师磊的时候显得不屑一顾的他,当看到柳天恩登记的资料时,顿时瞪大了眼睛,全然没有半点高手的矜持,非常热情地凑了过来,还连声招呼侍者上茶,前倨后恭之势,实在叫人很是语。 柳天恩显然很熟悉这种情况,奈地叹了口气,先请吴解坐下,然后才和灵云子、师磊一起落座。 “海牙道友,你可真是没眼光啊”他叹道,“我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就算你要示好,也该对这位吴前辈才是” “前辈?”海牙一愣,看向吴解。 四人进门的时候,他已经用神念扫过。那三人的修为清清楚楚都是筑基境界,吴解却显得修为低微,仿佛只是炼气甚至凡人而已。 他却不知道,这是因为吴解体内真元凝炼,他的神念扫上来,根本激不起多少回音,所以才得出了错误的结论。 “这位吴……吴四前辈,不知道是什么境界?”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地问。 “你就写金丹吧。”吴解笑着说。 海牙虽然在柳天恩崇吴解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几分,但闻言还是吓了一跳,他努力咽了两口吐沫,连脸上的鳞片都因为激动而有些发光:“金……金丹?” “嗯,暂且就写金丹好了。” 海牙眨巴着眼睛,不敢再问,拿起登记簿,施法记下这段。 “那么……前辈不知属于哪个宗门?准备在此居住多久?” “散修,住到……我也不知道。”吴解笑着说,“或许会住到修成阴神吧 海牙顿时大喜——这岛上原本只有一位金丹宗师,而且年岁已大,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若是金泉子不在了,偌大的灵水岛连一位金丹宗师都没有的话,万一发生什么事情,光靠一些筑基修士,实在镇不住场面。 这位吴前辈不仅也是金丹宗师,还是有自信修成阴神的那种。若是能够请他在岛上多住一些时间——嗨与其考虑工作,还不如考虑怎么向这位前辈求教,来得更重要呢 会馆的工作毕竟是群仙会的事,提升修为可是自己的事。两件事哪个更要紧,不言自明。 海牙存了这个念头,做起事情来就更加勤快,不到一刻钟,就为吴解安排了位于整个灵水岛上灵气最充裕的一座小院。 此处地势升高,可以俯视本岛最重要的两个港口,地方颇为僻静,几乎没有人来人往。 更重要的是,这里距离群仙会馆也很近,海牙求教起来甚为方便。 吴解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便住了进来。而柳天恩等人也各自住在了附近,一边修炼,一边等待。 灵云子和师磊都打定主意跟着吴解慢慢学习,柳天恩则要在此等人,于是他们这就安顿了下来。 不知不觉,日子一天天过去了…… 第六章 阴神成就 灵水岛最高峰——或者说唯一的高峰——灵泉峰接近山顶的地方,素来是灵泉派的禁地。灵泉派掌门金泉子宗师便在此清秀,闲杂等人不经通报绝对不许靠近半步。 但自从两年前,这灵泉峰山顶就多了一间简陋的石屋,虽然比起金泉子宗师那件云房静室差了许多,但其中的涵义却是不言自明的。 而最近的这大半年,金泉子宗师甚至都离开了自己的云房,搬到了距离山顶好一段路的地方,将整个山顶完全腾空,留给那位石屋中人。 “海泉兄,吴前辈他还没出关吗?”灵云子站在山腰,仰望着被云气环绕的山顶,低声问道,“这都一年多了啊” 站在他身边的是灵泉派未来的掌门人,金泉子宗师门下大弟子海泉散人。这位海泉散人乃是水族人,两耳下面有显著的鱼鳃。他修炼近三百年,已经接近筑基期大圆满的境界,只要得到合适的丹元种子,随时都能开始冲击金丹境界。 只是,想要猎杀金丹海兽,获得丹元种子,谈何容易 金丹海兽是不会出现在近海的,必须前往海岛之外数千里的远海才可能遇到。它们的实力虽然不及金丹修士,但却皮粗肉厚生命悠长,想要杀死它们十分困难。 更麻烦的是,很多海兽都会在遇到危险的时候自爆丹元,试图激发潜力和敌人同归于尽。往往费尽心力诛杀了海兽,却发现丹元已毁……金泉子宗师曾经前后多次深入远海,前后击杀金丹海兽四只,却一次都没能得到丹元,只是徒然受了几回重伤而已。 如今金泉子宗师年老体衰,已经没有深入远海猎杀金丹海兽的能力。海泉散人也渐渐灰心,不再做成就金丹的梦想。[ 但就是这时,外来的金丹宗师吴解,却带给了他新的希望。 这位宗师不仅本领高强,为人也颇和气。若是能够结交的话,日后未尝没有在他的帮助下获得丹元的机会……所以当吴解登门拜访灵泉派的时候,海泉散人还没来得及想到这一节,金泉子宗师便已经极为热情地邀请吴解上山一叙,满嘴更是“老弟”什么的,俨然如同阔别重逢的好朋友一般。 吴解一开始也愣了一下,等他想明白之后,忍不住就笑了。 这位金泉子前辈果然不愧是人老成精,脑子转得就是快真是不服不行啊 从那之后,吴解就经常来拜访灵泉派。灵泉派山门所在,乃是整个灵水岛灵气最为纯净充沛的地方,也是最适合修炼的地方。每当他心有所得需要闭关的时候,就会来借用灵泉派的静室。 来了几次之后,他赫然发现金泉子竟然直接在山顶为他建立聚灵法阵,要专门为他新建一间静室,更是让他十分过意不去,打定主意一旦修成阴神,便出海一趟,假借猎杀海兽之名,把之前得到的海兽金丹拿出来相赠。 只是……在那之前,他要先修成阴神才行…… “奇怪……明明神魂已经足够壮大,为什么始终法出窍?”吴解坐在山顶,目光随意扫过身边流淌的氤氲云气,眉头紧锁。 他的根基极为厚实,只用了短短的两年时间,就感觉到自身魂魄已经足够壮大。但这时候,却遇到了一个奇怪的难题。 蓬莱海域的寻常修士,只要以丹元将魂魄温养得足够壮大,就能够化成阴神离体。阴神虽然不像肉身那样强横,却也别有许多奇妙的神通,能够穿透各种禁制阵法,穿石下水都易如反掌。尤其重要的是,只有以阴神来驾驭道法,才能够进一步凝炼神通法相,走向长生大道。 吴解自忖阴神已经凝成,但却始终没办法将阴神遁出肉身。反而觉得阴神被肉身反过来束缚住,犹如在魂魄上穿着厚重的铠甲,很不舒服。 他在雷部正法里面仔细查找过,但雷部正法在这些细节上完全没有提及,只说“阴神乃是法相的根基,根基越牢,法相可以演化的神通越多。鉴于在成就阳神之前,最主要的战斗手段就是法相神通,所以在此不妨多花一些功夫” “这真是坑人啊……您就不能多说几句,告诉我该怎么花功夫吗?” 然而吴解的抱怨是传不到那位远在星海的雷部斗神耳中的,他只能可奈何。 茉莉倒是有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去抓一些金丹海兽,然后将其精魂抽出,反复淬炼最后生成“开灵『液』”,只需几滴,就能打开祖窍天门,让阴神得到自由。[ 吴解原本已经打算去抓金丹海兽了,但临出发的时候,他随口问道:“要淬炼开灵『液』,需要多少海兽?” “至少几万只吧,一般一万只能够淬炼出一滴。”茉莉随口回答。 于是吴解叹了口气,就此作罢。 他并非心慈手软的人,为了自身修为突破,杀戮一些海兽也并不可。但若是一滴开灵『液』就要杀戮上万只金丹海兽……就不说总共要造下多大的杀孽,光是这耗费的功夫,就实在很不合算 相比之下,他宁可自己继续修炼,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雷部正法里面既然没有说这里会遇到特别大的瓶颈,那想必只要继续努力就行。 抱着这样的想法,这五六年来,他一直都在专心修炼。简直可以说是“两耳不闻外事”。 持续不断的修炼,使得原本似乎已经到了极限的魂魄进一步壮大,也使得阴神所感受到的“束缚”之力越发沉重。最近这段时间,他甚至于连走路都觉得很吃力——并非**上的吃力,而是源自精神的疲惫。 奈之下,他于脆住在了这灵泉山的山顶,专心修炼,冲击瓶颈。 虽然精神上越发疲惫,但他的心灵却渐渐清澈起来,直觉告诉他,自己距离阴神出窍已经只有一步之遥。而且这一步跨出去,修成的阴神将会极为壮大,日后前途可限量 修炼的同时,他也在通过心灵的连线和尹霜联系。尹霜目前已经在四月大世界紫石山脉的磐石城定居,开了一间小小的杂货店,平常利润不大,但已经足够维持生计。 但在暗地里,这位不起眼的杂货店店主“吴尹氏”却是一位黑吃黑的打劫专家,端的是三年不开张,一宗吃三年。去年她甚至灭了一个有飞仙坐镇的盗匪团伙满门,赚得盆满钵满,估计未来至少三五十年之内,都不需要再冒风险了。 她事先并未告诉吴解此事,直到大功告成,才得意洋洋地向丈夫吹嘘自己的光辉战绩。吴解听了真是又担心又奈——尹霜的修为大概也就是地仙一流,从地仙到飞仙是质的转变,越级挑战危险重重,纵然她有天问剑诀在身,攻伐杀戮之能就连吴解都要逊『色』几分,也是极为凶险的事情啊 “这种没必要冒的风险,何必呢”他苦口婆心地劝道。 “老公你是正派人,不懂我们这些黑道的规矩。我初来乍到,不打出威名来,日后麻烦多着呢”尹霜浑然不以为意,“那些家伙在这一带惹了不少麻烦,也在找我的麻烦。不杀他们一个鸡犬不留,我的念头就不通达啊” 对此,吴解只能叹气。 “倒是老公你啊,在蓬莱海域过得怎么样?你这人一向太好说话,有时候连阿猫阿狗都敢对你礼——你也该常常发发火才是比方说找个比较弱的法相尊者,上门去一刀砍死他,日后肯定没有谁敢对你再唧唧歪歪……” “我跟人冤仇,何苦冒险去杀一个法相尊者?” “所以说你这人做事不爽利……”尹霜话锋一转,“但或许我就喜欢你这不爽利的一面吧……明明足够强大,却控制着自己的**和野心,犹如一只骄傲的猛兽,只猎取自己需要的食物就足够了……这么想想,真的很帅气啊我果然很有眼光呢” 想起这些话,吴解苦恼之余,也忍不住笑了。 其实他也能猜出尹霜为什么要这么做——归根究底,还是为了修行。 论是他还是尹霜,在九州世界所修行的体系都和上界不同。等到了上界,就必须对自己往日修炼的东西进行一些调整和完善。他还好一点,九转金丹圆满大成,需要调整的地方很少。可尹霜需要调整的就多了——这些调整,必定要耗费时间精力,以及大量的资源。 以尹霜的『性』格,在这种情况下,必定会选择去打劫。 想要让她不再这么冒险,关键还是在于吴解自己。只要吴解能够早日修成阳神真仙,成就不死之身,想必尹霜就不会这么着急了吧…… 但是,修炼的事情,是不能着急的啊 吴解心中焦急,修炼却不敢急躁,依然在一步一步稳扎稳打,不断壮大阴神。 在山顶闭关的日子足足持续了三年,直到一个阳光灿烂的早上,清爽的海风将总是笼罩着山顶的云雾全部吹散,碧空万里。在晴朗的阳光下,吴解突然觉得身体一震,脑门被阳光照到的地方似乎猛地裂开,犹如打开了一扇门户。被束缚已久的阴神立刻飞了出来,沐浴着晴朗的阳光,放声大笑。 从今天开始,他便是阴神真人了 〖∷更新快∷∷纯文字∷ 〗 第七章 灵水岛的大庆典 天书奇谭最新章节,第十九卷蓬莱,飘天文学!--vrprevew_pge 选择背景颜色:seletolors; 选择字体大小: gunong;!--标题上开始--!--标题上结束--getfont;第十九卷蓬莱 吴解的笑声在整个灵泉山回荡,这笑声并不响亮,却带着奇异的力量,震动了每一位听到笑声的修士内心。 诸如灵云子之类没接触过真正高人的修士倒也罢了,出身大派的柳天恩、来自群仙会的海牙,曾经在群岛闯荡多年的金泉子,这一刻都惊讶万分。 震动心灵,乃是阴神真人的神通。但光凭笑声,隔着这么远,就让他们心灵震动,甚至于感觉到魂魄摇晃,这份修为,就实在有点惊世骇俗了 正在整理卷宗的海牙放下了手头的工作,略略想了想,将早已准备好的礼盒拿出来,取走了里面原本的礼物,另换了一份更贵重的。 柳天恩沉默片刻,深深地叹了口气,嘟嚷:“看来核心海区,恐怕又要掀起风浪了……” 金泉子先是楞了一下,然后便笑容满面,简直像是自己突破成功一般的开心——他知道,灵泉派面临的最大难关,这下已经可以稳稳当当渡过了。[ 至于灵云子等人,他们虽然不知道这笑声蕴含着何等惊人的修为,但至少却都能够猜出吴前辈终于破关成功,踏入了阴神境界。 阴神期的修士,在整个蓬莱列岛都是少有的高手。绝大多数的宗门里面,有一位便足以镇压宗门两千载——两千载的岁月何其悠长,凡人已经不知道换了多少代,就算是筑基修士,也已经前后换了四代人了…… 至于从阴神期更进一步,踏入法相境界,成为以尊者之命威震蓬莱海域的传奇……那就太遥远了。整个蓬莱海域,阴神真人有数十位,法相尊者却一只手就可以数完,差距之大,实在不可以里计 不过对于灵云子他们来说,阴神真人已经是让他们要仰望的人物。用借丹之法成丹的金丹修士,除非得到品质绝佳而且和自身非常契合的妖兽金丹,否则绝可能踏入阴神境界。就算是以炼丹之法成就金丹的天才人物,踏入阴神境界的可能性也并不高。每一位阴神真人都是才能、努力和机缘兼具的非凡之辈,寻常修士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追上他们的步伐。 当然,他们也不用追上吴前辈的步伐,只要能够从吴前辈这里得到一些指点就心满意足了。如果能够走运得到海兽丹元,借此成就金丹,那更是意外之 吴解笑了几声,便收拾心情,从灵泉山顶走了下来。 成就阴神之后,他对于天地之间规律的运行有了较为清晰的体会。再和自己当初在九州世界得天道嘉奖而获得的那些异能对照,更是有豁然开朗之感。 “原来……当时的那些特殊神通,其实是这么回事……” 虽然他暂时还不能将那些神通重新施展出来,可大致的方向已经清楚了。如今要做的,就是先稳固修为,然后修炼神通法相。 神通法相的修炼,是一件很精细的工作,需要漫长的时间和细致的刻画。它等于是要给自己的阴神制造一件“装甲”,这装甲类似于科幻片里面的机器人高达,或者是钢铁侠战衣什么的,具有许多特殊的功效,更能扩大本身功法的效果,论对于修炼还是战斗,都有极大的用处。 雷部正法里面,对于法相这一关也非常重视,破天荒地花了不少笔墨来介绍构筑法相的几个关键。总的来说,其原则是“精细”、“精确”、“精准” 今天是成就阴神的日子,吴解懒得花费太多精神去考虑法相的事情,只略略想了一下便把这事放下,悠悠然下得山来。 走了没多远,他就看到金泉子前辈带着门人在前方迎接,而灵云子、师磊、柳天恩和海牙也已经赶到。一群人浩浩荡荡,俨然摆出了很大的阵势。 “不用这么热闹吧…”吴解笑道,“只是修炼有所成就罢了,前方的路还远得很呢。” “对于前辈你来说是这样,可对我们来说,这已经是可以遥望的终点了”面对阴神真人,就连师磊这个习惯吹牛皮说大话的家伙也老实了很多,“我这辈子要是能修成阴神真人,那真是死而憾了”[ “你先修成金丹再说吧”柳天恩冷冷地说——他跟师磊的关系一直不是很好,因为师磊一直就看他这种大门派的弟子不怎么顺眼,而他也很不喜欢师磊的骄傲。 金泉子没有理会这两个不分场合的小辈,径直走上来,向吴解行礼道:“恭喜吴道友,在长生之路上更进一步,日后成就法相,指日可待” “前辈谬赞了”吴解急忙回礼,“在下不过是机缘不错罢了,法相什么的,实在太过遥远,不提也罢” 双方客气了一番,金泉子便邀请吴解前往灵泉派,说是要为他庆祝。吴解略一思索,以“刚刚突破,需要稳定境界”为由婉拒。但他却也没把话说死了,只说等稳固境界之后再说。 修为是修士的安身立命之本,稳固境界着实是他眼前最重要的大事。金泉子自然不会妨碍,只是叮嘱吴解等稳固了境界之后,一定要来灵泉派走动走动,到时候要好好为他补上这一回的庆典。 “我们灵水岛这一带,已经数千年都没有出过阴神真人了,如此大喜事,的确也不能草率……道友且去稳固境界,老夫来联系附近诸岛的道友,趁着这个机会,大家热热闹闹聚上一聚也好” 吴解并非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自然明白金泉子是想利用这个机会,借自己这阴神真人的威名来为灵泉派助威。但他却也并不介意——世上诚然有那种自己利用别人天经地义,别人利用自己就天理不容的狭隘之辈,但吴解并非这样的人。金泉子的计划对灵泉派大有好处,对吴解却也没什么损失。拔一毛而利他人,何乐而不为呢? 告辞之后,他便返回了自己的住所,通过留言向尹霜报喜。 遗憾的是尹霜暂时不在,吴解没办法第一时间和她分享自己的喜悦,只好详细地写了一番留言,将自己修炼和突破的经验都告诉她。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稍稍打坐调息一番,便从修炼室出来,处理一些杂务 其实稳固境界,那是寻常金丹修士突破之后,因为阴神不够牢固,才要做的事情。吴解的阴神早已滋养得极为牢固,也正是因为他阴神极为强大的缘故,脱离肉身才会那么困难。如今一切水到渠成,他的境界刚一突破就堪比那些积年的阴神真人,根本需稳固。 但吴解并不想表现得太过引人注目,所以他还是做出了需要稳固境界的姿态。 灵云子正在外厅等候,见他出来,急忙行礼,并将岛上各个势力赠送的礼物一一拿来。 灵水岛上各派规模都不大,自然也拿不出什么太珍贵的礼物。所有的礼物里面,唯一让吴解多看两眼的就是海牙的那件。 这位来自于群仙会的筑基修士身家颇为丰厚,礼物乃是一枚制作精美的龟板,龟板上更镌刻了四方星辰之象。吴解神念略略一扫,便知道这龟板乃是一件用以占卜的宝物,对于预知凶吉大有用处。 看到这件宝物,他不由得想起了九州世界的老朋友萧布衣——这龟板对于他自己没多大用处,但若是萧布衣得到了,一定会很高兴吧…… 见吴解露出若有所思之色,灵云子不由得有些好奇。他本拟吴前辈会对灵泉派赠送的以大量灵泉水凝炼而成的宝物水灵珠感兴趣,又或者会对大渔商会赠送的稀有美食金虹鱼籽感兴趣,却没料到两者皆非。 “原来前辈还擅长占卜之术啊”他忍不住问。 吴解一愣,笑着摇头:“不,其实我不擅长占卜…¨只是看到这东西,让我想起了一位老朋友……” 他想了想,随手拂过龟板,法力流动,在龟板上呈现出吉祥之兆。 “看来今天运气不错……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出海一趟,很快回来。” 灵云子一愣,还没来得及询问,吴解便已经化作一道遁光,顷刻间飞远了 他站在客厅里面茫然片刻,突然身体剧震,露出了惊喜之色。 “莫非……难道说……不可能吧……”虽然猜测到了几分,但这件事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令这位老江湖也不禁患得患失起来。 但他并没有患得患失很久,因为只是片刻之后,吴解便飞了回来,将一枚以法力凝成坚冰冻住的海兽金丹交给了他。 “仓促之间也没找到特别合适的,不知道这个对你合用不合用……”吴解挠挠头,笑着说道。 其实哪里会不合用呢?吴解早已仔细观察过灵云子等人的情况,这枚海兽金丹是他手头存货里面最适合灵云子的。若是以此为丹种成就金丹的话,不仅在借丹而成的金丹修士之中算得上一等一,没准还能有一两分冲击阴神境界的希望呢 灵云子呆呆地接过那寒气四溢的坚冰,看着封在坚冰之中、生机盎然的金丹,感受着金丹之内和自身功法隐隐呼应的气息,顿时有些痴了。 他做梦也没料到,吴前辈刚刚稳固境界,便出海去寻了适合他的金丹回来 吴解正想劝他去修炼,灵云子却猛地跪了下来,向他重重地磕了几个头:“前辈大恩,晚辈真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 “我要你粉身碎骨于什么别傻了,好好修炼去吧”吴解大笑,一挥手将他托了起来,送出客厅。 第二天,他又出了一趟海,给金泉子最得意的两位弟子海泉散人和柴韬分别带来了一枚海兽金丹。 这两人的运气不如灵云子,吴解手头上没有很适合他们的金丹,一时间也没找到合适的海兽,只好选了两枚性质温和不偏不倚的给他们。 借这样的丹种成丹,虽然不及灵云子那样还有冲击阴神的希望,却也能够稳稳扎扎地当个金丹宗师,得享千年之寿。 吴解并未耽搁,送了金丹转身就走——他怕走得慢了,就要被人拖住,到时候感谢啊什么的……灵泉派上下太过热情,还是趁他们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走了好。 第三天,吴解带着金丹去拜访了海牙。 海牙这两天真是辗转难眠,尤其当他得知吴前辈先后找来了三枚金丹的时候,更是茶不思饭不想,整天站在门口,时而看看大海的方向,时而看看吴解的住所,脸上满是期冀和担忧。 而当他从吴解手上接过那枚金丹的时候,终于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他从核心海区来到这偏僻之地,名为驻扎,实为流放。本以为这辈子都再也没有成就金丹的机会,却不料峰回路转,梦寐以求的机缘就这么出现在了面崩 吴解不习惯这样的场面,悄然离去,他没有打扰在门上写着“闭关研究中”的柳天恩,而来到了师磊的住所。 “前辈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可不要走借丹之路”师磊满是骄傲地说,“我才二百余岁,有足够的时间去追寻炼丹之路。看了前辈的神通,我对于阴神境界更是充满神往。就算希望不大,至少也要朝着这个方向努力才行” 看着他一脸坚决的样子,吴解忍不住笑了。 虽然这想法很有些少年人的狂气,但谁没有年轻过呢?爬最高的山,喝最烈的酒,骑最快的马……这样的梦想,哪个年轻人没有做过呢? “我常年住在外海,对于核心海域的情况不大清楚。而且很多时候,自己出面不怎么方便……”他笑着说,“等我前往核心海域的时候,你随我一起前去,有没有问题?” 这可正遂了师磊的心意,这个骄傲的青年立刻昂首挺胸,用最大的声音回答:“没问题” 数月之后,来自于附近七八个岛屿的修士们齐集于灵泉岛,为吴真人举行阴神庆典。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灵泉岛上并非只有一位新晋的阴神真人和一位年迈的金丹宗师,而是有一位阴神,五位金丹。规模之大,已经远远超出了这种外围地区的水平,丝毫不亚于蓬莱海域的核心地区。 这次的庆典,规模远比预计的更大,也比过往的任何一次更大。直到很多很多年之后,这一带海域的老人们,还在传诵着那群仙云集的壮观景象。 第八章 小麻烦 盛大的庆典之后,来自各个岛屿的修士们纷纷离去,但留下的也有很多 对于那些已经走了借丹之路的金丹修士来说,吴前辈就算再神通广大也不关他们的事了。.毕竟借丹是没办法成就阴神的,这是他们当初作出选择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的事情,无论别人怎么厉害,好好享受自己的千载逍遥才是正道。 但对于那些筑基大圆满多年,又没有决心走炼丹之路,正在苦苦寻找海兽丹元的修士们来说,这位神通广大而又平易近人的吴前辈,就不亚于一座会走路的金山 他们愿意流汗流血,愿意低声下气,愿意做各种辛苦的甚至危险的事情——只要有得到海兽丹元,成就金丹的机会,他们不在乎代价 借丹之路前途黯淡?连金丹都还没成就的家伙,有什么资格考虑这种问题 尤其是一些年纪较大,眼看着再不成丹就要耗尽寿元的人,更是恨不得在吴解门前长跪不起,甭管要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只要给他们丹元,要他们做什么都行 这所有的一切,吴解自然看在眼里。 他完全有能力满足岛上全部筑基修士的丹元需求,毕竟总共也不过三十余人罢了。他甚至都不用前往外海寻找海兽,光是天书世界里面的那些存货就足够了。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因为他很清楚“恩义不可轻施”的道理。 施恩是善行,但也要看被施恩的对象。尤其是这等大恩,更不能随随便便就给予……君不见世上有很多人,明明得了别人的好处,结果只因为一点小小的不顺心就破口大骂吗?更有甚者,那些得陇望蜀、贪得无厌之辈也是大有人在的。不要点金术只要金手指的故事,在地球上是笑话,在这仙侠世界却并非笑谈,而是很可能发生的事情。 所以吴解一直在仔细观察着这些人,思考可以将机缘给予谁。 但他很快就厌烦了这种事——作为一位出身道门,将“善”和“无为”结合起来的修士,他喜欢的是逍遥自在的生活,喜欢的是轻轻松松的修炼,就算要和邪魔外道恶战,也好过这种无聊的勾心斗角。 尤其是那些期盼、渴望的、哀求的、贪婪的目光,那些在他神念扫荡之下简直清晰可见的念头,更是让他不胜其扰 烦啊烦啊很烦啊 被烦了大半年之后,吴解终于下定决心,将岛上的筑基修士们召集起来,当众把一个大大的玉盒封印在了灵泉山山脚下,而把解开封印的两枚灵符分别交给了金泉子和海牙。 “我初来乍到,对这群岛的修士们并不熟悉。金泉前辈和海牙道友住在这里多年,想必比我更熟悉这一带的情况。所以我考虑再三,决定将授予丹元的资格交给他们。”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筑基修士们,淡淡地说:“这玉盒里面一共有三十六枚海兽丹元,都以秘法保存,至少能够保存上千年。但盒子被我以神通锁住,除非有阴神真人前来,否则便只能在集齐两枚灵符之后才能开启。” “现在我把灵符交给金泉前辈和海牙道友,你们想要获得丹元的话,就去跟他们商量。” 说完,他袖子一挥,施展挪移之法,将诸位筑基修士全部送到了海边的沙滩上,免得他们唧唧歪歪听着心烦。 金泉子和海牙自然不会拒绝这种事情——三十六枚海兽丹元,便意味着三十六位金丹修士,吴解将两枚灵符交给他们,等于给了他们结交甚至于收服这三十六位金丹修士的机会。 这份好处实在非同小可,更重要的是,对他们都很有用。 海牙是群仙会的成员,身为金丹修士,他估计很快就会被送灵水岛这种外围地区调回核心海域。到时候如果能够有一批金丹级别的部下或者盟友,将会对他大有好处。 想当年他在政治斗争里面失败,被发配到这里来的时候,如果能有哪怕一位金丹宗师为他说句好话,都不至于混到连一个部下都不分配,以至于灵水岛群仙会馆的修士全是他自己教出来的。 如果当初能和几位金丹修士搞好关系的话,或许胜利者就是他了…… 这一次回去,他昔曰的对手必定也已经成就金丹。想要在斗争里面占住上风,光靠自己的力量是绝对不够的——当然,如果能够和吴前辈一起去核心海域,沾一点阴神真人的光,那情况却又不同了。 不过海牙并非那种贪得无厌的人,吴前辈对他恩情深重,不想尽办法报答便已经很说不过去,再把吴前辈牵扯到群仙会内部的政治斗争中——这种事情,他宁死也不肯做 所以对他来说,利用这次的机会,尽量多争取一些可靠的有本事的金丹级别帮手,才是最实际的。 而对于金泉子来说,虽然他的寿元已经快要尽了,可灵泉派还要继续传承下去。虽然他的两个得意门生都已经成就了金丹,可光靠两位金丹延续一个门派,总是不够妥当。如果能够多拉拢一些金丹修士来的话,灵泉派的基业必定会更加稳固。 而且那些还没有筑基大圆满的徒子徒孙之中,也颇有几个资质人品都不错的,有这批丹元的话,便能保证他们曰后可以成丹,让整个门派走上良姓循环的路子。 二人等吴解走后,详详细细地商量了一番,定下了许多规程。他们要通过这些规程,仔细考察那些筑基修士的人品,从中挑选出值得培养和拉拢的。 吴前辈授予的机缘,乃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大造化,切不可轻易浪费 吴解当了甩手掌柜之后,果然没有多少人来烦他了。对于被嗡嗡嗡烦了半年的他来说,当真感觉天地都清净开朗了许多,心情也是大好。 (说起来,我这边也挺顺利的。前不久参加了一个地下的拍卖会,买到了一瓶可以纯净金丹的灵水……我估计把这些灵水用完,我的金丹就可以淬炼到完美的境界,然后便能开始冲击飞仙之境了。) 卩灵水有没有问题?闭关的地方安全不安全?这可是一定要谨慎的)吴解担心地劝道。 尹霜显得浑不在意,先发了一个大笑的表情,然后说(你以为我是谁啊?你老婆我不去坑别人,他们就该谢天谢地了。坑我?下辈子) 从理智上说,吴解完全相信尹霜的智慧和能力。但在感情上,他却忍不住要担心。 (唉要是你跟我一起在蓬莱海域,那该多好啊) (我也想啊,但不可能嘛。老公你别叹气了,以我们的本事,修成长生只是迟早的事情,到时候就算大荒无尽,星海漫漫,也拦不住我们——迟早会再见面的啦。) 吴解笑了,虽然知道尹霜看不到,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联系和修炼之后,吴解从闭关室走了出来。 今天天气不错,晚霞满天。红色的霞光之中,又有一些青色的云彩飘荡,景色颇为壮美。 见到此景,他突然心中一动,想起了当初在外海没有能够收服的那对怪鱼 这些年来,他看了很多关于蓬莱海域的资料,尤其是群仙会馆的那些——除了一些极端机密之外,海牙将整个会馆收藏的所有情报向他完全开放,里面包罗万象,几乎囊括了整个群岛。 那对青红怪鱼,名为“双煞妖”,每次都是两条一对,虽然只有金丹修为,但战力却惊人强大,其中一些特别强的,甚至于可以击退阴神真人 吴解当初遇到的,可能就是这类。 这双煞妖虽然凶狠,但却很机灵。如果遇到强大的修士,无法逃脱的时候,它们也会选择臣服——这是各种外海妖兽里面,极少数能够降服的类型。所以不少神通广大的修士都曾经前往外海,想要收服一对双煞妖。 然而,迄今为止,除了蓬莱海域赫赫有名的法相尊者“天涯老人”之外,再无第二位修士能够收服双煞妖。 天涯老人坐化之后,他的那对双煞妖传给了徒弟“无涯子”。无涯子当时只有阴神修为,却在这对双煞妖的帮助之下,经过一番苦战,击杀了想要趁着天涯老人死后来捡便宜的一个法相尊者,威震天下 如今无涯子也已经是法相尊者,更将本门“云崖山”发扬光大……柳天恩就是云崖山的弟子,说起无涯子祖师,他从来都是满脸骄傲。 吴解当初遇到的那对双煞妖的确本事非凡,如果能够收服的话,将会对他大有帮助——别的不说,有这对双煞妖相助,这蓬莱海域里面,大概就没有谁能够逼得他冒险出动底牌了…… “前辈要去收服当初那对双煞妖?”灵云子闻言大惊,“这双煞妖神通广大,尤其在海中来去如风,就算阴神真人也追不上……前辈纵然神通广大,也不可掉以轻心啊” “灵云老道你修为增加了,胆子却变小了”师磊很不屑地摇头,“区区两条鱼而已嘛当初吴前辈还没修成阴神的时候就能赶跑它们,如今……没准等它们见到了吴前辈,打都不用打,就直接投靠过来了呢” “这种事情不可能……” “所以说你白活了这么大年纪,这世上哪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你们别吵了”吴解沉声说,“我去找金泉前辈和海牙道友商量一下,然后做些准备就出发。” 见他主意已定,二人便不再争吵,却都表示要跟着去。 灵云子的理由是自己能帮上忙,师磊的理由则是想要亲眼目睹吴解的威武 吴解摇了摇头,答应了。 “只是……你们不要吃惊才好……” 第九章 收服双煞妖 吴解素来是个不喜欢说大话的人,这一点灵云子和师磊早已知道。 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吴前辈竟然还有一艘法宝战舰 站在银白色的雪风号上,看着周围的海浪被船身犹如剪刀一般裁开,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呼啸海风,别说是他们,就连见多识广的金泉子都呆住了。 和吴解一起出发的共有五人,除了灵云子和师磊之外,还有金泉子以及他的两个熟人。 这二人都是金丹修士,一个叫豹大力,一个叫哈尼克。 豹大力是海豹成精,一个修炼两千余年的妖怪。 这蓬莱海域的情形有些奇特,海中的各种妖兽无论修为多高,只要没有化开灵慧而成妖,彼此之间就能有起码的和平。可一旦开启灵慧成了妖怪,立刻就会被群起而攻之——豹大力身上有好几道可怕的伤疤,那是他当初成妖的时候,被他一母同胞的兄弟们咬的。 从小到大,他们兄弟几个一直一起生活,一起战斗。也不知道多少次出生入死,彼此之间有着绝对的信任。但就在他开灵慧成为妖怪的那一刻,兄弟们仿佛完全忘了昔日的情义,发疯地袭击他。 豹大力猝不及防,被咬成了重伤。好在他成为妖怪的那一刻便领悟了特殊的本命神通,化作流水逃遁,这才捡回了性命。 他不敢返回深海,在浅海之中住了许久,直到伤势痊愈,才偷偷回去,想要找兄弟们问个究竟。 然而,迎接他的是一场殊死搏杀。 豹大力又一次身负重伤,而曾经的兄弟们则化为了长眠于海底的尸骸。 他又回到了浅海,一边养伤,一边修炼。 过了些年,金泉子偶然遇到了他,邀请他成为修士的一员。已经无处可去的豹大力就离开了大海,居住在毗邻灵水岛的老竹岛上,成为了一个修士。 后来又过了很久,他才明白这一方天地的规矩——开启灵慧成为妖,就不再是海兽,而是修士。修士和海兽,天然就是敌对的。 一个修士可以凭借自己的智慧,自由地决定是否与海兽为敌,但只有本能的海兽却不会这样,它们只会对任何打得过的修士开战。 豹大力一直很不理解这样的规则,他念念不忘想要离开蓬莱海域,前往更广阔的天地。他觉得,或许在这遥远的他乡,就不会有这么荒谬的事情。 但这么多年来,蓬莱海域从未有修士能够带来“海外”的消息。每一位想要前往海外的修士,要么一去不返,要么狼狈败退,没有一个确凿成功的证据。豹大力只能在这靠近蓬莱海域外围的地方耐心地等待,等待或许会有哪位法相尊者出发去探索外海,又或者……等待到他自己修成法相。 作为一个妖怪,而且是一个罕见的资质上佳的妖怪。只要给他足够的岁月去慢慢修炼,从金丹到阴神是没有问题的,从阴神到法相……理论上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妖怪的修炼速度实在太慢了豹大力在老竹岛住了六百多年,六百多年前,他是金丹妖修,六百多年后,他依然是金丹妖修,看不出什么明显的进步 这样下去……他怀疑没准等自己寿元耗尽,也还只是一个金丹…… 妖怪虽然长寿,可寿命也是有限的啊 所以当他发现吴解这位年纪轻轻就修成阴神,而且修为深厚,成就明显比寻常阴神真人出色很多的高人,顿时就起了投效的心思。 跟着这位高人的话,或许自己修炼的速度会快一些吧?而且……这位高人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或许当他成为法相尊者之后,会不满足于这个境界,前往沧海之外追寻更高的境界吧? 那样的话,豹大力的理想就有实现的可能了 豹大力很谨慎,他并没有将自己的理想告诉别人,也没有急着向吴解效忠,只是以“出身外海、熟悉地理”为由,自告奋勇地担当向导。 和他相比,哈尼克的人生就简单清晰得多了。这位年青的金丹修士是金泉子一位老朋友的儿子,那位老朋友某次和仇敌厮杀,身负重伤。自觉不久于人世的情况下,他咬牙挖出了自己的金丹,请老朋友金泉子帮忙,用自己的丹元帮助儿子成就了金丹。 哈尼克并不知道自己成丹所用的丹元来自于父亲,当他成丹之后,才从金泉子叔叔那里得知真相。 叔侄二人找到了仇家,联手杀死了他。报仇之后心中空虚的哈尼克从此便不再当修士,而是改行当了一个水手。他像一个寻常的金鳞族领航员那样,带着船队在沧海上行走,过着和凡人无异的生活。 数月之前,他得到金泉子的传讯,来到灵泉岛。金泉子这趟带着他出来,希望他能够开阔眼界,重新振作,不要再这么自己糟蹋自己了。 一位堂堂的金丹宗师,混到给那些小商队当领航员,这也太丢人了 这些事情和想法,金泉子并没有向吴解隐瞒,详详细细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吴解对此不置可否——如果顺手的话,他不介意帮个忙。但不方便的话,也就算了。他不会也不打算承诺什么。 如今他已经是阴神真人,按照飞升祖师们的说法,他的实力足以对抗甚至于击败蓬莱海域的那些法相尊者们。现在他要做的,是一边修炼,一边寻找离开这片海域,前往更加广阔世界的办法。 大荒界广袤无边,蓬莱海域虽然广大,对于整个大荒界却不值一提。在这里犹如神明一般的法相尊者,在整个大荒界实在算不了什么人物——别的不说,光是历代祖师飞升之后常去的玉京派,就有好几位修成长生的阳神真仙。而历代祖师里面,不少人也已经超越了法相境界吴解的理想很大,不是这区区蓬莱海域能够容得下的 当然,吴解并不好高骛远。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想要离开蓬莱海域,至少要将前辈法相尊者探索远海的资料弄到手才行。 为此,他还要在蓬莱海域呆上很长一段时间。为了让这段时间过得更安全,避免麻烦,他需要做很多的准备。 设法收服双煞妖,是准备的一部分;结交一些可靠的蓬莱修士,也是准备的一部分。 所以,他这次才把本命法宝雪风战舰亮出来。既是展示实力,让众人开开眼界;也是在试探一下,看看这些人面对重宝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试探的结果让他很满意,这些修士们虽然一个个被震得目瞪口呆,但却没有谁升起坏心思——身处于雪风战舰之上,就等于是被吴解攥在手掌心。如果他们真的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吴解必定能够觉察到,然后一巴掌就能捏死他们 “前辈既然有如此宝船,这一趟就更容易了”哈尼克笑道,“我们可以循着洋流一路向北,按照这一带行船惯走的航路先前往上次您登上黑鲲号的地点,然后再根据星象和水文推算您之前过来的方向。” 吴解眉头一挑:“我不擅长推算之法。” “呵呵,这就是我和豹兄的专长了。”哈尼克拍着因为常年风吹日晒而黝黑粗壮的胸膛,“算星象和水文,是我们金鳞族的老本行。不是我吹牛,在整个蓬莱海域,这方面能够超过我的人,屈指可数” “至于测算水文,推算洋流的变化,那就是豹兄的本行了。虽然他在岸上住了很多年,但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绝对不会弄错的——是吧?” 豹大力点了点头,闷声闷气地说:“连水文都能弄错,还不如死了算了 看他们这么有把握,吴解点了点头,放心地将领航的工作都交给了他们。 这两位专家也的确没有辜负他的信任,一路上对航线和水文的判断十分精准,半点都没有出过错。当他们信誓旦旦地保证“这就是当初前辈击退那对双煞妖的地点”时,吴解居然真的在这一带感觉到了少许自己当初残留的气息 这真是神乎其技就连吴解本人,也要在他们的提醒下,仔细感知许久,才能找到那么一丝气息。但他们居然就凭着推算和观测,准确地找到了这个地点,连一丝的误差都没有 当从吴解这里确定没有算错地点,哈尼克和豹大力更加振奋。他们测算得越发频繁,引导着雪风号在根本无法分辨方位的大海上缓缓前进,用了大概十天的时间,走了五六千里的海路,最后表示“差不多就是这个位置了”。 吴解稍稍感应了一番,却没能感应到半点气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当初那一战已经过去太久,这外海又不像内海,风暴频繁、妖兽众多。吴解当初留下的气息,断然不可能持续到现在。 但只过了一会儿,他就忍不住笑了。 “你们真是厉害一点也没错”他指着海上某个方向,“老朋友来了 话音未落,海面猛地炸裂,一青一红两道光芒呼啸而来,直取站在船头测量的哈尼克。 若是被这两道光芒击中,哪怕只是擦个边,哈尼克都要身负重伤。但既然吴解在此,又怎么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呢? 他笑了笑,手一扬,一圈电光如同罗网一般,将青红两条怪鱼网住,然后朝着自己面前拽来。 两条怪鱼根本没料到这船上竟然有如此厉害的高手,顿时就被网了个正着。它们努力冲撞,想要撞破电网逃生。却不料构成电网的乃是吴解这些年又设法淬炼出的神雷,威力犹在当年他所用的天雷之上——更重要的是,吴解的修为已经大大进步,彻底压倒了它们。 只是一撞,它们就被电光贯穿全身,修长的身体忍不住抽搐起来,只能抖啊抖啊,再也无法逞凶。 “前辈当真神通广大”眼见吴解一出手便捉住了凶悍的双煞妖,众人不由得连声赞叹。 灵云子和师磊并不清楚这双煞妖的神通,倒也罢了;但哈尼克走南闯北多年,还曾经亲眼见过双煞妖的威风——那是在一个前往外海捕杀海兽的船队。船队上一共有二十余名金丹修士,阵容强大。但却被一对双煞妖搞得狼狈不堪,折损了好几人,不得不逃回了近海。 哈尼克至今还记得当初的情景——青红两道光芒倏忽来去,无论法器还是飞剑都抵挡不住,短短片刻之间,就有两艘船被它们给弄沉了…… 对照当时的情景,再看看眼前的景象,他不由得对于这位吴前辈的实力深感惊叹。 “金泉叔叔说得没错这位吴前辈的本事远在寻常阴神真人之上,日后成就法相的希望很大” 吴解并不知道哈尼克的想法,他将双煞妖拽到面前,一挥手便给它们下了禁制——以他阴神真人的神通,这对双煞妖已经再也没有逃脱的可能。 将被封住神通法力,变成了一对寻常小鱼的双煞妖养在水桶里面。吴解又笑着对众人说:“我们难得来一次外海,不如稍稍搜寻一下吧。据说这外海之中有无数的珍宝,入宝山空手而归,岂不可惜” “前辈您神通广大……但我们可没本事下海啊”豹大力苦笑道,“这外海之中异常凶险,好东西虽然多,危险却更多。我们又不清楚这一带水下的情况,贸贸然下水的话,万一被海兽围攻……” 吴解哈哈大笑,深深地吸了口气,无穷法力化作金白色的火界,将这一带海域完全罩住。 “嗯……水里果然还藏着两只金丹海兽……莫非是想要捡便宜的?”他笑了笑,伸手一抓,法力化作无形巨手,将那两只潜伏在雪风号下方的海兽抓了上来,却见一只是浑身金色的巨型海马,另一只是肥如一坨油的海底泥怪。 除了这两只海兽之外,在火界笼罩的范围里面再也没有更多的金丹妖兽。众人得到了吴解的保证,便急急忙忙下海寻宝去了。就连沉稳的金泉子,也忍不住好奇心,到海底去开开眼界。 这片海底珍宝甚多,众人全都满载而归,就连没有能力潜入海底的筑基修士师磊,也从一座礁石那里找到了一些能够易筋锻骨、强化肉身的石明胶。 当大家满载而归的时候,只见吴解坐在船头,手上把玩着一对青红两色的镯子。 仔细看去,这哪里是什么镯子,分明是那两条双煞妖已经臣服,主动变成了如此模样 第十章 大阵锁沧海 虽然被吴解捉住了,但那两条怪鱼一开始并不肯臣服。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要是双煞妖这么容易收服,就不会整个蓬莱海域只有无涯尊者一人拥有了。 但对于吴解来说,这点小事实在不算什么问题。 不肯低头?呵呵,呵呵呵呵…… 趁着众人下海寻宝的时候,吴解手一挥,将这对怪鱼送进了天书世界。 它们只见眼前一花,就来到了一片温暖清澈、充满灵气的浅海中,海边的沙滩一片金灿灿,还有一只老乌龟趴在几枚海兽丹元中间呼呼大睡。 此时吴解已经撤去了它们身上的禁制,恢复了法力的两只怪鱼毫不犹豫,尖叫一声便朝着老乌龟冲去,想要把它给杀了。 但老乌龟连头都懒得抬,依旧自顾自睡觉。 这么多年来,它已经很清楚那位住在药田里面大树下面的兔子少女究竟何等神通广大,区区两条小鱼,哪有在她老人家面前撒野的资格 果然,两条怪鱼还没冲到老乌龟的面前,就被突然出现的茉莉一手一个捏住了,笑眯眯地提到了杜若面前。 “阿若,你觉得这两条鱼怎么样?” 杜若用让双煞妖毛骨悚然的眼神仔细打量了一番,摇摇头:“年份太久,肉已经硬了,缺乏海鱼应有的细腻口感。不行,不行” “真可惜……本来还打算炖一锅鱼汤呢……” “海鱼味重,就算要吃也只适合红烧或者生切,炖汤还是河鱼好。”杜若笑道,“如果你真的想要吃它们,可以考虑油炸。炸得酥脆的话,应该可以掩饰本身肉质的缺点吧。” “算了,我是吃素的。”茉莉想了想,笑了,笑得天真烂漫,“还是老规矩,进刑房吧” 这些年来,刑房里面的“住客”已经少了很多,除了被判无期的天眼之外,就连胡光都在被她虐待多年之后得到了吴解的赦免,前往轮回之中转世——不过这家伙作孽太深,还在火山炼狱里面慢慢烧呢,看他身上血光的厚度,只怕连朱权都出狱了,他还会被继续烧下去。 一直收拾天眼,也让茉莉颇感无趣。难得遇到一些新鲜的材料,叫她怎么不手痒呢…… 遗憾的是,这两条鱼实在没有什么气节,茉莉还没来得及把自己擅长的几个惯用手段都用一遍,它们就投降了。 这两条鱼是如此的识时务,以至于当茉莉看着它们摇头摆尾化成一枚护腕,落在吴解手上时,不由得怅然若失。 “本来以为你们会稍稍有骨气一点的……怎么能这样啊” 她郁闷地,甚至是哀怨地,注视着那两条鱼。 于是吴解的护腕就剧烈地震动起来,格达格达、格达格达。 吴解叹了口气,摸摸茉莉的头:“过一阵子,我就去蓬莱群岛的核心海域。到时候一定会有某些找死的家伙送上门,你辛苦建设的刑房不会一直空着的 茉莉这才露出了笑容,高兴地点头。 “不过师傅啊,如果它们不听话,一定要把它们送给我来再教育哦 “好的,好的。” 吴解觉得,那两条鱼应该不会不听话才对…… 事实证明了他的猜测,这对被茉莉折腾得心胆俱裂的双煞妖根本就不敢不听话,它们甚至于帮着吴解威胁另外两只海兽,逼迫它们投降呢 遗憾的是,它们不够识时务;更遗憾的是,吴解并不打算收服它们。 他不需要太多的部下,如果是双煞妖这种本事突出的倒也罢了,这金甲海马唯一的能力即是外壳坚硬,除此之外没什么本事;而那海泥怪厉害的是生命力顽强,几乎打不死,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别的本事。 这样的两个货色,他懒得花心思去收服 所以当灵云子好奇地询问他准备怎么处置这两只金丹海兽的时候,他笑了笑,有些神秘地说:“过一段时间,你们就知道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又在海上转了一圈,吴解又捉了几只稍稍有点特长的金丹海兽,剩下的便成了船上诸人的珍藏。 这外海里面,有许多的金丹海兽。吴解并不去主动攻击它们,但如果有谁过来找死,他也绝不手软。 一个多月之后,他们返回了灵水岛。 吴解一行走得静悄悄,回来得也无声无息。 大家都收获颇丰,并不想引人注意。回到灵水岛之后,便各自回去闭关,好好消化这次的所得。 蓬莱海域有很多将天材地宝炼入自身的手段,相比于九州界的修士们,这里的修士更加注重对外物的利用。尹霜就曾经幽默地说,蓬莱海域的修士倾向于唯物主义,而四月大世界的修士倾向于唯心主义。 在四月大世界,修心是一切修为的基础。只要心足够强大,死亡也没什么好怕的——他们甚至用修心的境界来区分修士们的层次,可见多么极端。 而在蓬莱海域,情况则恰恰相反。修士们并不考虑修心的问题,专注于法力和真元的修炼,所以他们的修为往往十分深厚,但在实际运用中,却显得有些笨拙。 心是驾驭力量的根本,心不够强,就像是稚子挥舞大棒,自然十分吃力。 但吴解并不认为四月大世界那种极端追求“心”的做法就是正确的,就算这是仙侠世界,物质依然是重要的基础。尤其对于他们这些连长生都还没有能够达到的修士而言,物质的重要性更是不言而喻。一味追求“心”的修为,这也很有走火入魔的嫌疑。 无论他还是尹霜,都不打算学习那种偏颇的做法,依然保持着过去的步调 他们并没有发现自己选择的道路有什么错误,既然没有错误,那就值得走下去。 等到发现错误的时候,再修改或者调换,也来得及嘛。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还算安静,整个灵水岛显得一片祥和。除了那些想要得到海兽丹元的筑基修士们忙得鸡飞狗跳之外,诸位金丹修士和凡人都处于一个相对安静的状态。 但这安静的状态并没有保持很久,那年冬天,吴解将岛上的修士们聚集起来,告诉他们,自己准备离开这里,前往蓬莱海域的核心区域。 “不过在临走之前,我打算给这灵水岛和旁边老竹岛的人们留下一点东西,能够帮得上忙的东西。”他说。 “请问前辈,您打算留下什么呢?” “一座阵法。” 吴解打算做的,是在灵水岛和老竹岛上各布置一个阵法,再将两座阵法勾连起来,化作一座大阵。 按照他的估算,这座大阵应该会有相当于数十位金丹宗师的威力,或者是堪比一个寻常阴神真人的威力。如果运用恰当的话,它应该能够帮助这两座岛上的人们抵挡蓬莱海域定期发生的“大海崩”。 将自己的计划详细告知金泉子和海牙,让他们在灵水岛上做前期布置之后,吴解便动身来到了老竹岛。 这座岛屿距离灵水岛大概三十里,面积较小,岛上居民也不多。整个岛上主要的植被就是一种黑色的竹子。这名叫黑水竹的竹子又轻又硬,而且还能聚集少量的灵气,是这一带著名的高级建材。当初尼哈哈做生意的时候,就从这里贩了很多,带回家乡去出售。 吴解要利用的,也正是这里几乎无尽的黑水竹。 他要布置一座大阵,自然需要大量的材料。原则上说,布阵的材料最好包罗万象,五行俱全。但如果做不到的话,用单一纯粹的材料布阵,也是不错的选择。 他坐在老竹岛的最高峰上凝神静气,等豹大力将岛上的居民全部迁到灵水岛之后,便长啸一声,肉身虽然还坐着,阴神却站了起来,双手连挥,一道道法力化作剑气四散而出,将一株株黑水竹切碎、凝炼,化成一支又一支宛若长钉的简单法器。 这便是大阵的阵桩,他一共要准备三万六千根这样的阵桩,才能将大阵的轮廓勾勒出来 ∷更新快∷∷纯文字∷ 第十一章 布阵 吴解的动作很快,一股股剑气呼啸而出,顷刻间便斩碎了数以千计的黑水竹,炼化出了上百支阵桩。 但他却发现,这远远没到自己的极限。自己还可以分化出更多的剑气,同时炼化更多的黑水竹。 似乎……好像……也许……不知不觉之间,自己的神识又加强了 对神识的修行,是九州世界特有的内容。无论蓬莱海域还是四月大世界,两地的修士们都并不注重神识修为。而按照历代飞升祖师的说法,飞升修士相对于上界的本土修士,最大的优势也就在于神识。 神识强大的人,既可以一心多用,也可以将法力用得更加精细微妙,无论在修炼还是斗法之中都大有用处。尤其在斗法中,一心多用就意味着法力的运用精妙异常,面对只能一心一用的对手,简直可以说是压倒性的优势。 蓬莱海域的修士们不锻炼神识,对他们来说,一心一用才是常态,一心二用就算是一门技术活——灵云子混迹江湖多年,压箱底的绝活就是一心二用,同时操纵两把飞剑。 当然,就算不锻炼神识,随着修为增长,神识也会缓缓增加。尤其是成丹之际,神识更会大增。所以金丹修士几乎人人都可以一心二用,诸如灵云子这类原本就会一心二用的,更是能够一心三用四用……金泉子昔年曾经见过一心七用的金丹修士,简直是超乎想象的强者 从金丹再到阴神,神识会有一个比较大的增长。阴神真人一般都能够一心十用,某些佼佼者甚至可以有一心二十用。 然后……法相尊者究竟能够将一份念头分化到多少,灵水岛的众人都不知道。不过按照曾经见过法相尊者的海牙和柳天恩估计,一心四五十用绝对没有问题。 然而……现在的吴解,已经将心念分化到了三百以上,并且还觉得非常轻松,一点都不吃力。 在九州世界里面,吴解虽然是九转金丹的最强者,但神识运用方面却绝对不算顶尖。九州界的一些剑修,在还丹境界的时候就能把念头分化数百,一个人布下剑阵,凭借出神入化的剑术,对付几个同等级的高手都毫不吃力。 吴解的师弟长恭子易悌,就是这样的剑术高手。凝元巅峰的易悌已经能够将念头分化到二百以上,再采用子母剑之类的法器,一个人最多能操纵上千把飞剑 而已经陨落的白帝阁清炎真人,昔年更是能够凭借自己一人驱动环绕在白帝阁外的整个“万剑归宗”大阵——那可是好几千把飞剑啊 而吴解呢……直到他飞升的时候,也不过能够分化一百多个念头而已。刚好相当于长恭子师弟凝元巅峰死后水准的一半,精细程度更是远远不如。 相比之下,他的妻子尹霜却是剑术大家,能够将念头分化到五百以上,已经接近了传说中清炎真人巅峰时期的水平。 所以吴解从不曾觉得自己在神识方面有什么成就可言,也从来不曾关注过自己究竟能够分化多少念头。在他看来,与其在自己不擅长的技术方面下功夫,还不如在自己相对擅长的修为方面多下苦功呢 但是……似乎修成阴神之后,他的神识也有了一个飞跃式的提升。以现在这种修为,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剑术高手了。 更重要的是,分化三百个念头,还没有到吴解的极限 他顿时来了兴致,深深地吸了口气,振作全部精神,将念头不断分化再分 这时候他才发现,阴神在操纵神识驾驭念头的时候,有着非同寻常的优势。脱去了肉身的束缚时候,他的神识运作更加灵活清晰,对于法力的控制也更加精细——到了最后,他赫然发现,自己竟能够将念头分化到五百以上 念头分化五百,纵然在九州世界也已经是惊世骇俗的剑术高手。在这神识修行基础薄弱的蓬莱海域,则简直就是神话……这意味着吴解只要法力和真元跟得上,便能够同时和三五十个阴神真人斗法,甚至于可以凭借念头众多、技艺精绝的优势,以巧破力,压制那些法相尊者。 “怪不得飞升祖师们总是说我们飞升修士在斗法方面优势极大……的确如此啊” 吴解暗暗感叹,操纵着数百道法力,不断地将老竹岛上的黑水竹绞碎炼化,变成一支支纯黑如墨却又坚逾精钢的阵桩。 只见天空中剑气飞扬,犹如雨点一般纷纷落下。地上剑气切削竹子的沙沙声连成一片,宛若无数的蚕儿在吃桑叶一般。 而山顶附近那些年份久远的黑水竹,便以肉眼清晰可见的速度减少,变成了黑色的阵桩。 几位金丹宗师围在附近的空中为吴解护法,他们虽然知道真有什么事情的话,他们联手恐怕还不如吴解收服的那对双煞妖来得可靠,但做不做得到是一回事,做不做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远远看着山顶那奇异的景象,诸如海泉、柴韬这类成丹时间尚短,本身见识也不多的倒也罢了,金泉子、哈尼克和海牙三人都颇有见识,眼见那些剑气飞扬之际轨迹各不相同,仿佛每一道剑气都有一个单独的念头控制,不由得相顾骇然。 “金泉老哥,我莫不是眼花了?”海牙传音道,“这……这不可能啊” “你不曾眼花,要眼花的话,老朽肯定跟你一样眼花。”金泉子也满脸纳闷,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莫非世上真有能够将念头分化这么多的?”哈尼克眨着眼睛,神情中满是茫然。 这事情实在超乎了他的想象,就算他这些年一直在走南闯北,也不曾听说过这种事情啊 念头分化几十,已经是剑术一途的绝顶高手——那么念头分化几百,该算什么? 十倍的绝顶高手? 帐似乎不能这么算吧…… 哈尼克见过阴神真人斗法,双方剑光来往,法器飞腾,还抽空以各种法术对攻,当真令人眼花缭乱。 他知道,那眼花缭乱的背后,是两位真人都将念头分化,才能同时操纵这么多的手段,打得如此激烈。 而在那样的战斗中,若是陡然跳出一个能念头分化数百的……他想象了一下这场面,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根本连打都不用打,完全是一边倒的屠杀啊 这位吴前辈竟然有如此神通?或者……他用了什么特殊的法门,看上去似乎念头分化数百,其实是法器或者阵法的特殊效果? 哈尼克自己编了几个看上去似乎比较靠谱的答案,总算是勉强回答了自己的疑问。 但他心中却始终念念不忘,更升起了一丝热情——虽然自己的修为不够高,但如果能够学到吴前辈这无上神通,哪怕只有他十分之一的效果,也足以成为威名远扬的斗法高手了吧…… 他将自己的想法向金泉子叔叔说了一下,金泉子自然大加赞扬。 难得这位侄子终于又振作了一些斗志,就算他不能学有所成,金泉子也是高兴而且欣慰的。 天空中诸位金丹真人的对话和想法,吴解并没有在意。他此刻已经全神贯注于布置大阵之中。 就算能够念头分化五百,三万六千根阵桩也足足花了他两三个时辰。等待全部的阵桩炼制完成之后,他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才长长地出了口气,坐下调息。 这一番炼制,消耗的法力并不多,但对心神的消耗却极为巨大。就算是他,也必须要休息一段时间。 调息了大半天之后,吴解自觉状态已经恢复,便清啸一阵,施法将阵桩摄到空中,然后一支一支打入地脉之中,逐步构成他已经推敲过的阵法。 这一番动作比之前更慢,整整花了他一天的时间,才将三万六千根阵桩全部打入老竹岛的地脉。 这些阵桩嵌入地脉之后,便能将地脉的力量调动起来,日后斗法之际,借用地脉之力,阵法才能稳固长久。 但这只是完成了基础,真正的阵法,现在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的几天,诸位金丹真人当真看得眼花缭乱。吴解施展的种种手法,以及展现出的强大修为和惊人神通,无不让他们赞叹惊呼。 等到整个阵法即将成型之际,吴解又稍稍休息了一下,便将自己抓住的那些金丹海兽提了几只出来。 对于这些主动来找他麻烦的海兽,他可不会有半点同情。法术落下,这些海兽的肉身顿时被炼化成了一件件法器,而它们的魂魄自然就被炼制成了法器之中的元灵。 吴解在炼器方面造诣颇高,如今修为又是高绝,所以纵然只是急就章,这些法器也已经称得上是最顶级的通灵法器,只需要在地脉之中温养一些年头,便能成为法宝。 而这些法宝,才是整个阵法之中的关键。 依托地脉之力,这些法宝元灵将会拥有不死之身。只要地脉不毁,它们无论被打死多少次都能复活,堪称最顶级的炮灰。 也正是靠着这些不怕死的炮灰,吴解才有把握让日后两岛的修士以这座大阵抵御无数海兽来袭的“大海崩”。 一时间,法术的光芒在空中穿梭闪耀,海兽的嚎叫声在茫茫海面上回荡,不知道吓得多少人为之骇然。 第十二章 王源真 茫茫沧海上,一艘狭长的快船正鼓着满帆,借助风势劈波斩浪,飞快地行驶着。 “少主,我刚刚问过船长,大概今天中午就能抵达灵水岛。”一个相貌普通,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的中年瘦子跑到坐在船尾的青年面前,大声报告,“我们是不是要收拾东西准备下船?” 青年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天恩师弟传信给我,建议我无论如何都要来这灵水岛一趟,说必定会大有收获……却不知道会是什么收获?” “柳师兄虽然喜欢卖关子,说话从来只说半截。但他的人品是很可靠的,每次他拿凡人做实验的时候,说可能昏睡就是昏睡,说可能发狂就是发狂,说可能抽风就是抽风……” 瘦瘦的中年人开始喋喋不休地叙述柳天恩的那些光辉事迹——吴解他们并不知道,其实柳天恩是一个研究狂人,一直热衷于研究能够快速增长修为的手段。当他还在云崖山的时候,就经常招募不怕死的凡人来当实验品。 虽然他很注意实验的分寸,但万事总有例外,一年下来,总会因为拿捏不准而弄出几条人命。云崖山乃是蓬莱海域赫赫有名的正派,门规严厉。就算那些来应征的凡人都签了生死契,也不可能长期容许柳天恩这样做,结果就是柳天恩被扫地出门,只是在一位好友的帮助下才算保住了云崖山弟子的身份,没有被逐出门墙。 而为他说情的,乃是当代云崖山掌门王铁崖的养子王源真。王源真和柳天恩兴趣相似,但他主要研究的是各种新的功法——在他看来,蓬莱各族体质不同,所修炼的功法当然也应该有所区别,因此他一直在研究修改各种功法。 王源真心思细腻,做事也比柳天恩漂亮得多。这么多年来,修炼他改造功法的人虽然有走火入魔的,但成功的远比失败的更多。这份贡献有目共睹,给他在门派中争取了很大的威望。 但王源真并不想和养父的亲生儿子王行正争夺继承权,百余年前,他就离开了云崖山,到处闯荡,最后住在了一座孤岛上,继续研究。 百余年来,无论云崖山的人怎么邀请,他一步都没有再踏上过云崖山门派所在的云崖岛,反而不时应朋友的邀请,在蓬莱列岛之间游荡。 这次,他就是得到了老朋友柳天恩的传讯,前来灵水岛寻找所谓的“机缘 “但少主啊,我真是觉得你不该出门。你修炼了这么多年,眼看快要成就阴神真人了,这时候应该闭关修炼才对。现在出门,不合适啊”王源真仅有的部下吴日民用他特有的,和那天生的面瘫表情截然不同的夸张语调,喋喋不休地劝道。 他大致上的意思,就是希望少主稍稍克制一点好奇心,须知这世上十个被杀的修士,有九个是因为好奇心死的。就算是传说中有九条命的海猫,也可能因为好奇心而送命……等等等等。 王源真早已在长期相处中习惯了他这超乎寻常的啰嗦,并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意思,站在那里安静地听他说完,才笑着摇头。 “你说得很好,但我已经来了。” 说完,他举步朝着船头走去:“老吴,收拾东西,我们快要到了。” 就是这一番喋喋不休的工夫,太阳已经渐渐移到了头顶,中午快到了。 王源真打发老吴去船舱收拾行李,自己则走向船头,想要看看那座被师弟推崇的灵水岛究竟有什么奥秘。但当他走到船头,朝着远方那两座隔海相望的岛屿看去的时候,却不由得愣住了。 “奇怪难道是我看花了眼?”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又定睛看去。 很显然,身为金丹宗师中最顶尖的那些,眼看着就快要踏入阴神境界的他,绝对不可能犯“看花了眼”这种错误。 呈现在他面前的,不仅仅是一大一小两座海岛,更有一座庞大的阵法 王源真忍不住飞了起来,从空中看去。只见这阵法犹如日月相对,大岛气势旺盛,宛若烈日熊熊;小岛气质清冷,宛若皓月当空。但两股气势非但没有碰撞,反而形成了微妙的循环,引动海风、洋流和山根的气脉一起流动,不仅将两座岛屿环绕在阵法之中,更将周围的灵气源源不断地集中起来。 他出身名门,本身又是研究专家,目光极为毒辣。只是稍稍观察了一番,就判断出这座大阵完工的时间并不很久——当然,太精确是不可能的,但至少不会超过百年。 “我虽然隐居孤岛,可消息还算是灵通。这样的大阵,金丹修士绝对布置不出来,就算是阴神真人,若没有五六人十余年的辛苦,恐怕也是不能完成的……”王源真缓缓落下,站在桅杆上,注视着远方的双岛和大阵,皱着眉头,自言自语。 当快船渐渐靠近岛屿的时候,他又发现这大阵还隐藏着另一种玄机——在大阵之中,他至少感应到了十余个金丹海兽的气息,但这些金丹海兽气息之中却没有往常的暴躁,反而显得深沉稳重,犹如训练良好的看门狗一般。 很显然,这些金丹海兽是专门训练出来帮助守护大阵的。 这又让王源真对灵水岛上的修士们高看了一截——能够制服金丹海兽,这本身就不容易了。还能把它们训练得这么老实,让这些凶残暴虐的家伙老老实实当看门狗,这本事当真出神入化 就算是列岛之中那些著名的驯丨兽专家,恐怕也未必能够做到这种事情吧? “这灵水岛果然值得一来”他缓缓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唯一奇怪的是,就我所知,这灵水岛上唯一像点样子的灵泉派,整个门派不过也就是一个金丹宗师,算算年纪已经快要老死了他们哪里来的这份底蕴?” “莫非,这就是我的机缘所在?” 几个时辰之后,王源真在柳天恩的引荐下,拜见了吴解。 双方闲谈了一番,得到柳天恩暗示的王源真向吴解提出了几个一直困扰自己的难题。 吴解很容易地就回答了其中两个,剩下的虽然茉莉表示“这些很简单”,但他却不打算那么急着回答。 他看得出来对方在试探自己,但他何尝不想试探试探对方呢? 那天晚上,吴解修炼、休息如故,王源真却躺在床上辗转难眠,陷入了沉 他已经知道,柳师弟将自己找来,便是为了把这份机缘带到自己面前。但如今机缘就在眼前,该怎么和这位神通广大见识高远的前辈相处?却让他有些为难…… 第十三章 前往内海 王源真思来想去一整晚,最后下定决心,第二天早上沐浴更衣,换上了最严肃的正装,以极为正统的规格重新拜见了吴解。 他本出身名门,对于各种礼仪规矩知之甚祥。随从吴日民同样出身于蓬莱列岛老牌世家名门,也是礼仪的专家。虽然这主仆二人平素很随和,并不在意礼仪的问题,但当他们认真起来的时候,所表现出的高贵风范简直犹如那些教导礼仪的老师一般,令人不由得肃然起敬。 但让他们惊讶的是,吴前辈竟然也很熟悉这种高规格的贵族礼仪。 虽然彼此的一些细节做法有所出入,但在应对之中所体现出的那种高贵气质,却丝毫不差。 这让王源真不由得又有所猜想——莫非这位前辈也是名门出身?所以才对这些礼仪知之甚深? 拜会之后,他忍不住问吴日民:“老吴啊,你们吴家……有没有一些散落在外的长辈?” “少主您开玩笑吗?我们吴家虽然有很多分支,数量多到数也数不清。但我们毕竟是凡人家族啊就算出几个修士,也谈不上修为深厚。像我这样筑基圆满的,差不多已经是家族里面明面上最厉害的人物了。金丹宗师什么的,就算有吧,那也是藏得跟宝贝一样,绝对不会让人知道的。” “但是我可以肯定,我们吴家绝对不可能有阴神真人少主您想啊,要是我们家族有阴神真人的话,那何必再挂着凡人家族的名头?一位阴神真人有两千年的寿命,而且吴前辈还这么厉害,很可能成就法相……假如他真是我们吴家的人,我们早就兴高采烈地到处吹嘘了” “有这么一位神通广大的阴神真人坐镇,吴家的情况将会有天翻地覆的改变,要说脱胎换骨都不为过——这么一想,少主你倒是提醒我了我这就去跟家族联系,不管吴前辈跟我们有没有关系,横竖大家都姓吴嘛……我们舔着脸凑上去认祖宗,他老人家总不好意思一脚把我们踹死吧……” 老吴越想越兴奋,越说越激动,虽然脸色依旧死板一块,但声音却越来越大,甚至于手舞足蹈起来。以至于王源真不得不动手揍他,才将他从过度的亢奋之中惊醒。 但王源真也不得不承认,这主意很好 自古以来,但凡有独行侠神功大成,都会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群拐了十个八个弯,关系远到就连排宗谱的专业人士都为之挠头的“晚辈”。这些人想要攀附强者,或寻求保护,或得到变强的机会;而他们可以为强者提供的,就是许多日常的便利。 看吴前辈的做事风格,虽然随和恬淡,却也不是那种避世苦修的类型。只要吴家动作够快,诚意够足,态度够低,邀请他成为族中宿老的可能,的确是很大的…… 相比之下,自己这边反而有些棘手。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非同寻常,吴前辈也不是那种随便乱施恩义的人。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得到他的赞许,得到他的指点呢? 王源真出身名门大派,修炼多年,无论天资刻苦都不缺,自然也有足够的资源,如今已经是金丹圆满,即将进阶阴神的人物。但他总觉得自己的修为还没有真的臻至圆满——这是一种源自心底的直觉,毫无理由,却异常坚定。 他曾经就这个问题请教养父王铁崖,已经修成阴神多年的铁崖真人认为他这是心中妄念,而本门另外几位阴神真人也如此觉得——谁都想要更强,但“强大”必须有基础,不能凭空而来。对于王源真来说,他在金丹境界可以达到的高度就是如此,不可能更高了。 “金丹三等,丹成无悔。诚然有更高的境界存在,但那是感应天地而成丹,才能达到的。你走水火炼金丹之路,成就只能到此为止。”就连老祖宗无涯尊者都如此断言。 但王源真还是不甘心自己走水火炼金丹之路,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苦头,下了多少的功夫,凭什么就不如那些撞运气感应天地成丹的人呢? 必定会有什么更进一步的办法他对自己说。 所以最近这二十多年来,一直压制着修为的增长,想要研究出淬炼金丹、更进一步的办法。 二十多年的研究并无所得,他却眼看着就要压不住修为,进入阴神境界了 如今吴前辈的出现,给了他一丝曙光,让他看到了能够淬炼金丹的机会。 “无论如何,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争取淬炼金丹”王源真低下头,握紧了拳头,“阴神真人不是我的终点,我要走到更高” 吴解收回神念,微微一笑。 柳天恩联系王源真,他是知道的,也是得到他许可的。他很好奇,这位被柳天恩推崇备至的师兄究竟有什么出色之处。 从见面的情况看来,这王源真的确不凡。 蓬莱海域成丹之法共有三种,除去众所周知的借丹之法和水火炼金丹之法,还有一种知之甚少的“感应天地”之法。 此法玄妙难言,成丹之际需要感应天地造化,在心中孕育丹种。而一旦成丹,初时并无特别,但修为越深厚,就越见玄妙。尤其是成为阴神真人之后,凝聚神通铸就法相的机会远比寻常阴神真人更高。 借丹之法大多只能止步于金丹境界,运气好的偶尔能够成就阴神;炼丹之法能够成就阴神,机缘巧合之下还能成就法相;但感应成丹的修士……最近这数千年来,可以确定的感应成丹的修士前后有六位,扣除半途陨落的两位,剩下的四位全都成就了法相 那四位法相尊者皆是一时人杰,成就不凡。更有两位后来出发追寻海外的广阔天地,一去不返——很多人都认为,如果真的有“海外”存在,那么能够到达海外的,就只有他们了。 吴解不曾见过感应天地而成丹的修士,事实上王源真是他见到的第一位没有走借丹之路的修士。在王源真的身上,他看到了一种奋发向上、不断追求更高更强的精神。 有这样精神的人,在九州界都是可造之材,更不要说在这蓬莱海域了。 所以他并不介意指点王源真一番,因为他也很好奇,想要看看这个年轻人究竟能不能凭借自身努力突破固有的极限。 九州世界里面从来没有什么极限之说,只要你够努力,活得又足够久,一转二转三转……一路修炼上去,迟早能够修炼到八转渡劫。哪怕是九转金丹,也只是起点高一些,飞升之后依然可以再逐步追上去。 有志者,事竟成,百转千回,终究会有走到最高峰的那一天 但蓬莱海域却并非如此,一个修士能够有多大的成就,在他成丹之际就已经决定了。修士们只会努力追寻更好的成丹之法,却没有人想过要在现有的基础上更进一步。 吴解很不喜欢这种情况,但这里的修士们自己没有前进的愿望,他也没办法。 所以难得遇到一个想要改变这种情况,想要突破极限的人,他也是很高兴的。 “师傅,你可不能随随便便乱指点他”茉莉见他喜上眉梢,忍不住劝道,“蓬莱海域的规矩就是这样,如果你帮他突破了极限……没准会有麻烦的 “咦?茉莉你也怕麻烦吗?”吴解笑了,“当初是谁在我成就阴神之后,怂恿我横扫蓬莱海域,成为这里的霸主来着?” “是啊,我还记得当初茉莉说的话呢”杜若也笑着过来打趣,“好像是‘就从这些岛屿开始,请把整个星海掌握在您的手中吧,嗯,就是这样” 茉莉顿时大窘,支支吾吾面红耳赤——吴解当初成就阴神之时,天书世界里面也风云激荡,待得风云平息,悬浮在混沌之海中的陆地和水域已经扩大了三倍有余,尤其那株灵木更是深深地探入了混沌之中,无时无刻不在汲取混沌转化为源力,速度之快,让茉莉喜笑颜开。 茉莉身为天书世界的器灵,本身就会受到这个世界变化的影响。天书世界壮大,她心中振奋不已,忍不住就说出了蠢话来。 或者这其实并不是蠢话,而是她心中隐藏的理想——对于茉莉来说,虽然现在的吴解远比当年无上神君待他更好,但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希望吴解能够变回那个至高无上威临万界的霸主。 这些年来,她已经很少说这方面的事情,可心情激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将心底的愿望说了出来。 打趣或者说逗弄了茉莉一番,吴解笑着说出了自己真正的意图。 “我迟早要离开蓬莱海域,前往更加广阔的天地。”他的神情严肃起来,眼中闪现了明亮的光芒,“对于整个大荒界,蓬莱海域只是不起眼的角落。这里甚至连一位长生者都没有……要成就长生不朽,这里太小了,远远不够” “离开蓬莱,前往外界,将会是一次漫长而孤寂的旅途。路上多个同伴,就多一些照应。这王源真是个追求更高更强的人,直觉告诉我,他有资格和我同行。” “师傅你也太看得起他了吧,他这样的,你一只手就能打几十个……” 吴解笑了笑,没有争论。 时间会证明一切,他相信自己的眼光。 第三年盛夏的时光,王源真在吴解的指导下终于突破了极限,虽然破关时候的痛楚让他感觉整个人都要撕碎了,但内视丹田之中水火二色浑然一体,已经不再呈现出二气螺旋之象的金丹,感应着之前从未能够感应得如此清晰的天地间各种气息流动,他忍不住仰天长笑。 所有的辛苦,终于得到了回报 又过了一年,吴解在修成阴神、稳定了境界的王源真陪同下,出发前往蓬莱群岛的核心区域——内海。 第十四章 虹行水上 茫茫海面上,一艘快船正在疾驰。但若是仔细看去,便能发现这艘船除了船底稍稍沾到一点水面之外,整个船身几乎都在水面上方。换句话说,这艘船与其说是在航行,不如说是在飞行。 这船的模样也颇为古怪,船身狭长得几乎成了一个圆弧,从上到下,分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若是拆掉船舱、桅杆和风帆的话,简直就像是一条彩虹落在水上。 这船样子虽然古怪,速度却是极快,在海面上疏忽来去,简直就像是一阵风似的。不远处正好有一艘货船在慢慢航行,只见它从货船旁边驶过,也就是说几句话的工夫便已远去,将货船远远地扔在后面。 这样的速度,莫说寻常船只达不到,就连筑基修士驾驭法器飞遁,也未必能够有这么快 货船上一个年轻的水手看得目瞪口呆,长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旁边的老水手见状笑道:“小家伙,开眼界了?这可是稀罕东西,老头子在海上走了半辈子,也没遇到过几次。” “大叔,那究竟是什么船啊?” “那是霓虹船,传说是神通广大的尊者、真人,将天上的彩虹捉住,用彩虹炼制而成的。它航行的时候只要沾上一点点水就行,实际上等于悬在空中御风而行。当然快得不得了啊……” 老水手目送着霓虹船飞快地远去,感叹不已。年轻的水手则看着那一道远去的彩虹,眼中满是憧憬。 “等我攒够了钱,也要坐一回霓虹船” “你算了能够乘坐这船的,那都是神仙像我们这样的凡人,根本连船都上不去,就算你攒了钱,上去了,看它走得这么快,你在上面站得稳吗?一阵风就把你给吹下来了” “那我就去内海拜师学法这辈子我一定要乘坐一回” 两个水手的对话被海风吹散,霓虹船却已经走远了。 “这吴家还真舍得花本钱,为了表示对老师您的尊重,他们居然租了一艘霓虹船”船舱中,王源真笑着对吴解说,“这霓虹船乃是以金丹妖兽霓虹为原料炼制,难点在于需要将霓虹活捉,炼制的过程中还不能把它弄死。炼成之后,妖兽的魂魄自然就成了法器的元灵,于是这艘船就变成了介于法器和法宝之间的东西。” “是啊,霓虹本来就不是很常见的妖兽,姓子又异常暴烈。想要把它炼制成霓虹船,谈何容易整个蓬莱群岛之中,霓虹船的总数也不会超过五十艘,绝大多数都控制在大宗门或者那些尊者、真人手上。我们乘坐的这艘是天风商会名下的,当年乃是一位阴神真人的爱船。那位阴神真人坐化之后,子孙无能,门派渐渐没落,最后连这艘船都卖掉了……”吴曰民在旁边面无表情地说,“当然,对于老祖宗您来说,这种东西也算不了什么。但我们晚辈的确是没能耐找更好的船了。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就算我们肯出钱,人家也不肯把船租给我们。” “其实啊,就算能租到更高级的船,我们也没本事开得了。这霓虹船是所有上等法船里面需要人力最少的,也需要一位金丹宗师和六位筑基修士才能驾驭;更高级的船……我们吴家连开船所需的人手都凑不出来……” 他脸上死板着,看不出半点喜怒哀乐,但话语却随和谦卑得很,表情和话语之间的强烈对比,让旁边一位不熟悉他的吴家修士看得暗暗摇头。 但摇头归摇头,那人可不会开口批评。他不过是区区筑基修士,怎么敢批评一位金丹宗师呢? 这几年来,王源真固然修为有成,淬炼金丹之后踏入阴神境界,吴曰民也没有浪费时间。因为王源真专心修炼的缘故,他便闲的无聊,索姓也学着自家少主,曰曰修炼不辍。几年下来,倒也修炼得筑基圆满。 他可不指望炼就水火金丹或者更高,老老实实地拿了王源真早已为他准备好的海兽丹元,走了借丹之路。 虽然借丹成就在王源真看来不值一提,但毕竟也是金丹宗师。如今的他,在吴家也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了呢 更重要的是,正是托他的福,吴家才得以搭上了知非真人吴四先生的线。他们绕了不知道多少个弯子,最后总结出吴解乃是吴家一位远祖的分支,迩来已经六十余代……论辈分,吴解是当代吴家之前仅有的那位金丹宗师吴光明的祖爷爷。 吴解算了算自己的年纪,心中很有几分汗颜。那吴光明如今已经八百余岁,而他吴解连五百岁都还没到,八百岁的老人管自己这五百岁的青年叫祖爷爷,让他感觉颇不自在。 但他知道,这也是免不了的。阴神真人的身份比金丹宗师高得太多,而他又是阴神真人之中的佼佼者,吴家只要能搭上他的线,别说是叫祖爷爷,就算叫得更夸张更肉麻,他们也不在乎 吴家对吴解的尊敬并非只有嘴上功夫,而是实实在在的。当他们得知吴解准备前往内海的时候,便想方设法借来了一艘霓虹法船,作为他的代步之用。 这霓虹法船的租金十分昂贵,一天就要十余枚灵珠。一枚灵珠大概需要筑基修士花费七八曰的功夫才能凝成,换句话说,光是为了给他提供这艘船,吴家便等于要让上百位筑基修士天天辛苦,才能支付租金。 吴解有心弄艘寻常快船算了,但吴家的人却异常固执,担任船长的吴光明吹胡子瞪眼睛,大叫“老祖宗的代步,乃是我们吴家的面子问题,不弄个龙伯大船,已经是我们晚辈无能,若是连一艘霓虹船都没有的话,我们真不如跳海死了算了” 看他当时那气愤填膺的样子,没准真的会跳海…… 吴解没办法,只好乘上了这艘船。 但不得不承认,这霓虹船的确又快又舒服,坐在船上只听得海风呼呼吹过,浪花转眼间就被抛在了后面,但却没有半点摇晃……常言道天下最辛苦的事情有三桩,行船、打铁、磨豆腐,但乘坐这霓虹船,却着实是一种享受。 一路走来顺风顺水,霓虹船快得简直就像刮风一样。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功夫,他们就穿过了茫茫蓬莱的外围,进入了整个蓬莱列岛最为繁华、人口和修士最为集中的内海区域。 第十五章 阴神真人 作为整个蓬莱列岛很有名气的大家族,吴家在内海的很多岛屿都有产业 霓虹船这番停泊的“翠云岛”自然也不例外,翠云岛是蓬莱内海和外海之间几个最重要的补给站之一,商业非常发达,可谓黄金地段。吴家在这里建了酒楼、茶庄和浴场,全都是服务行业。 从蓬莱外海到内海,中间有许多危险的海域,能够安全通行的航线并不多。就算是这些相对安全的航线,其实也遍布着许多的危险——比方说吴解他们经过的这条航线,一路上就前后遭遇了两次风暴,幸好规模都不大,霓虹船本身又有不错的防御力,才没有丢吴家的面子。 无论是准备出发冒险的人们,还是经历了艰难旅程终于安全归来的人们,都需要一些**和心灵上的安慰。断头酒也好,洗尘宴也罢,好好吃喝玩乐一番,才算对得起这一番冒险。 要出去的人,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归来的人,获利丰厚要好好犒劳自己。所以他们开销上都很大方,当真是挥金如土。吴家的生意便相当火爆,用“日进斗金”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在所有的吴家产业里面,最引人注目的是位于港口紧靠码头的“平安居”,这平安居不仅有好地段、好彩头,真功夫也很过硬。历代大厨都要去整个蓬莱群岛最著名的酒楼“醉仙居”求学,厨艺极好,生意自然也是极好。 这内海不愧是繁华之地,霓虹船在灵水岛入港之际,引来了无数的参观者,简直就是万人空巷,但在这翠云岛入港之际,码头上也就寥寥无几的年轻人在看热闹,一点都没有大惊小怪的意思。 船还没靠岸,坐在船舱里的吴解就眉头一皱,走出了船舱,向着岛上看去 “老祖宗,这翠云岛风景不错,尤其是岛上有大片大片人工栽培的碧焰草,从高处看去,碧焰草在风中摇荡,就像是一片片绿色的云彩——翠云之名,由此而来。”吴日民以为他想看风景,急忙介绍。 吴解点了点头,却没有谈风景,而是问道:“这岛上有几位阴神真人?” “啊?”吴日民没料到他竟然问这个,愣了一下才回答,“就我所知,本岛只有‘碧云派,的‘苍云祖师,这一位阴神真人,并无‘几位,。” 吴解眉毛一扬,笑着摇头:“那你知道的消息就不够全面了。刚才我们进港的时候,前后有四股阴神境界的神念窥探,都被源真给逼退了。” “啊?”王源真和那四位阴神真人的神念交锋发生在无形之中,吴日民虽然成就了金丹,却不过是最低等的借丹,根本感应不到,所以他完全不知情 但吴解的神念远在交锋的五人之上,将整个交锋经过看得清清楚楚: 第一位以神念试探的大概就是那位苍云祖师,他并没有什么敌意,甚至连好奇心都没有,不过是例行公事地稍稍试探了一下,确定王源真没有恶意,便不再注意。看得出来,他对于外来的阴神真人并不在意,不知道是实力强大呢?还是忙着修炼? 第二位前来试探的阴神真人显得很谨慎,虽然三番五次试探,可却坚决不肯和王源真的神念发生正面冲突。他试探了几回,确定王源真并非实力差劲的水货之后便也离去了。 第三位真人的态度就激烈了很多,他的神念霸道狂野,犹如一只发狂的野牛轰隆隆冲过来,大有将王源真直接击倒之势。但王源真这些年为了淬炼金丹,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苦头,早已将心灵锻炼得坚不可摧。虽然修为较差,神念也弱了一筹,但他却坚定地顶住了对方的进攻,犹如一块磐石,不论怎样的狂风暴雨都毫不动摇。几回交锋之后,那位真人大概是肯定了王源真的实力,虽然没有离开,却也没有再进攻。 第四位试探者就比较不像话了,他明知王源真刚刚跟人苦斗了一场,神念消耗极大。却没有半点谦让和等待的意思,甚至连预告性质的试探都没有,直接发动了偷袭王源真猝不及防,吃了一个亏,神念损伤不轻,现在正在休养。没有一两个时辰的功夫,大概恢复不过来。 但那人却也没占到便宜,吴解恼他为人阴险,便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也不声不响地用神念暗算了他一把。 吴解的神念可比王源真强太多了,就算正面交锋,这人也根本不是他一合之敌,何况还是偷袭只一下,这人的神念便被他直接轰散,甚至可以隐约听到惨叫声传来。 现在……想必这家伙正躲在哪里,捂着脑袋痛呼吧? 若是吴解愿意的话,甚至可以凭借神念交锋将此人的意识绞杀,让他不死也要重伤,昏迷十天半个月不在话下。但吴解并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狠,所以他大概只要修养个三五天,就能恢复过来。 ……如果他太弱的话,那可不关吴解的事。如果他做人太失败,就在这三五天里面被仇家砍死了,当然更不关吴解的事 “师傅你太好说话了这种胆敢来挑衅的家伙,就应该直接一刀砍了魂魄抽来炼成源力”茉莉愤愤然说,“反正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弱鸡罢了” “正因为他很弱,才不值得我拔刀去砍。”吴解笑道,“自我来蓬莱,修士之中,尚未遇到值得我拔刀的对手。” 他很骄傲,但他有骄傲的资格。 或许这四位阴神真人已经是蓬莱群岛之中无数修士的佼佼者,但在他面前,别说只有一个,就算四人联手,也没有让他拔刀的资格。 这种层次的对手,他只需神念一动,百余道剑气纵横飞扬,便能轻易斩杀,根本不需要拔刀。 吴解有刀,火焰之刀。刀可斩魔,刀可分海,扫荡人间,所向披靡。 但那样的刀,这种敌人还不配面对 他这趟前来内海,既是要寻找前辈修士探索海外得到的经验,也是要试试这蓬莱海域之中最强的法相尊者们,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蓬莱的修士们把他们说得简直就像神灵一样伟大,而吴解很想知道,这些神灵一般伟大的人物,能不能挡得住自己的火焰之刀,雷霆之枪? 自从天外天一战,逼得韩德飞升离开之后,他已经无敌太久,无敌到有些寂寞了。 平常修炼的时候,尹霜可以陪他过招。尹霜的天问剑诀神妙莫测,能够跟他打得不相上下。 但他从没有告诉过尹霜,其实倘若真正厮杀的话,尹霜在他面前根本没有出剑的机会。 尹霜的剑术再强,也只能攻击目光所及的范围。但吴解只要念头一动,哪怕身处于九州之南,刀锋却可以斩到极北冰原之上。 心在哪里,刀就在哪里。 如果稍稍花费一点时间准备,使用雷霆之枪的话,这一击还会更快更猛——当年那位雷部斗神之所以认为后世金丹可以凭借这秘宝击杀降世天魔,原因就在于此。 飞升之前,吴解将那件秘宝留在了青羊山,一同留下的还有十余种修炼火部正法所需的神火,以及他四百多年修炼的心得。带着一起飞升的,除了心爱的妻子,就只有本命法宝和天书世界。 利用天书世界,他也从下界带了几件法宝来。尤其是他自制的两件法宝,火焰刀和雷霆枪,更是天下法宝之中的精品。 但那两件法宝其实还没制成,法宝之中以他一缕神念分化的元灵还在朦胧状态,半睡半睡。在它们醒来只来,这两件法宝暂时只能算“器胚”。 “就是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能醒……真期待它们醒来啊”吴解忍不住想 此刻他站在船头,注视着翠云岛,也被三位惊讶的甚至于是恐惧的阴神真人注视着。但他却一点也没有在意,甚至于想起了毫无关系的事情。 但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看在那三位惊讶万分的阴神真人眼中,就是实力强大,高深莫测。 刚才吴解陡然出手,一击就击溃了那位阴神真人的神念,虽然有些取巧的成分,但如此实力已经足够让他们震惊甚至于害怕了。 若是将被攻击的换成他们,哪怕是修为最高的苍云祖师,也没把握能够接得住那一击。 换句话说,这位从容微笑着,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真人,实力已经强大到足以一击击溃同级对手的地步 “老友啊,你看那人是什么来历?”碧云派的静室内,年迈的苍云祖师对坐在自己面前,正喝茶聊天的老朋友问道,“虽然老夫这些年一直不怎么理会世事,但起码的消息还是知道的。我蓬莱之中,何时出了这样的人物?” “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啊。”坐在他对面的那位老人放下茶杯,苦笑着说,“事实上,那王源真的实力就已经远超我的预计——几年前我偶然遇到他的时候,他还在金丹圆满的境界。这才刚刚突破了几年,神念便强到如此地步……委实有些不可思议啊” “王源真倒也罢了,横竖不过如此。但那不知名的真人……我欲结交一番,你看呢?” “当然要好好结交此人如此神通,未来必定是会成就法相尊者的——我甚至怀疑他已经半只脚踏入了法相境界你我年纪都已经大了,门下弟子之中并无可以成就阴神的。若是不能为他们找到靠山的话,等你我坐化之后,他们在那些心怀叵测的真人看来,便如同待宰的肥羊一般”那位老友说着便长吁短叹,痛心疾首。 而就在这时,一个豪迈的声音在码头上响起。 “阁下当真神通广大我乃烈焰岛赤六丁,请赐教” ∷更新快∷∷纯文字∷ 第十六章 初来乍到 这位出言求战的,是一个身高超过寻常人两倍的巨人。他的身体一片赤红,肩膀和头顶都在熊熊燃烧,正是蓬莱各族之中赫赫有名的火族。 蓬莱岛的风俗很奇怪,他们将那些随着年龄增长,自然会开启灵慧的种族统称为“人”,而那些需要后天因素才能开启灵慧的,则称之为“妖”。蓬莱之人,种族各不相同。诸如吴解、王源真这种,被称之为“白民族”,也是各族之一……在吴解看来,这倒是很公平,一点特殊对待的意思都没有。 各族之中,水族和火族是最为奇特的。水族出生的时候是一团灵水,随着慢慢孕育成形,灵慧也渐渐开启;火族与之类似,只是出生的时候是一团灵火罢了。 这两族只要开启了灵慧,先天便有炼气期的修为。再稍稍努力一番,踏入筑基阶段理所当然。但想要更进一步,却往往十分困难……金泉子宗师的大徒弟海泉散人便是水族,他早已在筑基圆满的境界停留了上百年,但若非从吴解这里得到了海兽丹元,他的成丹之路还遥遥无期呢 不过,水族和火族若是修炼有成,神通也远比寻常修士更高。在同等级的修士里面,这两族修士差不多是最强的,仅次于那些偶然出现的神兽族裔。 蓬莱列岛之中,可以确定的神兽族裔只有一位,便是六位法相尊者之中的“孤龙影”轩辕无。这位轩辕尊者是蛟龙化形,差不多已经是海兽之中最为高级的血脉。 除了他之外,其余修士之中,再无血脉能够比水火二族更强的了。 “烈焰岛赤真人……我也有所耳闻。”吴解注视着那位缓缓走来的巨人,笑着说,“虽然吴某远在外海,消息闭塞,却也听说过赤真人的威名。不止一位道友曾经说过,阁下是公认的最有希望成就法相的几位真人之一。” “在吴道友面前,赤某可不敢如此自居”赤六丁的声音如同闷雷一般轰轰作响,又带着火焰燃烧的熊熊风声,“老实说,我大概不是你的对手。但遇到你这样的强者,不跟你过过招,我便会吃不香睡不稳所以,也只好得罪了” 话音未落,他纵身跃起,整个人化作一颗赤红的火球,朝着吴解轰过来。 刚才吴解那一击的威势惊人,赤六丁据此判断彼此的实力,估算自己大概不是吴解的对手。所以他压根没有慢慢过招的意思,一出手就是全力以赴 这一击气势汹汹,火球距离霓虹船尚有数十步的时候,强大的威压已经逼得霓虹船上守护阵法完全激活。七彩光芒连成一片,化作一道彩虹,想要拦住火球。 但很显然,光靠霓虹船的守护法阵,是绝对不可能挡住赤六丁这一击的。若是双方正面碰撞,只怕整个霓虹船都会被他震得散了架 吴解眉头一皱,抬起手来,对着空中的大火球招了招。 “吴某初来乍到,不想跟人动手。” 随着他这句话,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球迅速变小,转眼间又变成了赤六丁。只是这位大汉满脸茫然,身上的威势也荡然无存,只是随着刚才跳跃之势的惯性落在船头,完全没有和守护法阵产生任何的冲突。 “这……这是什么手段?”赤六丁本拟自己这一击出手,或许会被对手正面轰飞,又或许会被踹到旁边海里去,再或许会……总而言之,他绝对没有预料过,竟然会遇到这种情况。 这位吴真人只是手一招,他便感觉自己失去了对周身火焰的控制力,不由自主地变回了寻常时候的模样,甚至连半点力量都提不起来,简直就像变成了小孩子一般。 所以他看向吴解的眼神,已经不是“敬佩”或者“赞叹”那么简单,根本就是“惊骇莫名”。 古往今来,就算是那些法相尊者,也没听说过谁能够控制火族人身上的火焰啊 而在暗处以神念目睹了这一战的两位真人,也不由得骇然色变,同时站了起来,连茶几被撞翻了都没注意。 “这……火族人对于自身火焰的控制能力,远在寻常修士对本身真气的控制之上。他连火族人的火焰都能控制……岂不是说,我们这些寻常修士,在他面前就像是牵线的傀儡一般吗?” “是啊就算那位蓬莱第一人,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手段吧” 他们却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关键还在于赤六丁自己。 谁叫他是火族人,天生就是一团火呢如果他是水族人,真身是一团灵水的话,吴解绝对没办法这样轻描淡写地将他拦下来。 说到玩火,吴解可比完全靠着天赋的火族人专业多了如果将他视为一个专业学者,那么赤六丁只能算是个天资聪颖的孩子,虽然有潜力,但想要成长起来,还早着呢 吴解当然不会向赤六丁详细解释,他只是微微一笑,高深莫测。 “赤道友,我初临贵地,对此地的风土人情全不知晓。难得遇到道友,不知道道友可有兴趣赏脸喝一杯,顺便和我谈谈这附近的出色人物?” 赤六丁沉默了一会儿,闷声闷气地哼了一声,很是不甘。 “你这人神通广大,性格却颇不爽利就算想要问什么事情,也要打过再说嘛” “可我真的不想打……道友你看,此处乃是港口,船舶众多。你我交手的话,劲气四溢,别说是这些船,就连岸上的建筑怕也难以幸免——你是打痛快了,那些遭了池鱼之殃的人,该怎么办呢?” 赤六丁歪着鼻子,火焰化成的眉毛紧紧皱着,左右看了一圈,最后很不甘心地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是我太过心急,失了分寸”他倒也是个直率的人,当即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好吧,我陪你去喝酒但你要答应我,等喝完了酒,我们再去找个荒岛,好好较量一番” 说完,他狠狠地看着吴解,大有“你不答应我就吵架”的意思。 吴解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既然赤道友这么坚持,那么等喝过酒之后,吴某自当奉陪。” “好”赤六丁哈哈大笑,急忙朝着岸上飞去,“那还等什么?快去喝酒” ∷更新快∷∷纯文字∷ 第十八章 翠云岛上 吴解和赤六丁的这顿酒足足喝了两个多时辰,双方谈了很多。吴解向赤六丁详细了解目前蓬莱海域的情况,赤六丁则将自己修炼中的一些难点提出来,请吴解指点一二。 以吴解的修为,要指点一位距离法相境界不远的阴神真人,其实还是有点吃力的。但赤六丁碰巧是火族,修炼的功法也是火焰一系。而若说玩火,诸天万界之中能胜过火部斗神的,实在屈指可数——反正赤六丁肯定不在此列。 吴解目前差不多可以算是斗神的预备役,以他的本事,要指点一个修炼火系功法的阴神真人,正是专业对口,轻而易举。 他详细地询问了赤六丁遇到的那些难题,仔细分析了一番,便将赤六丁的修为情况和功法特征推导了出来,和赤六丁的实际情况丝丝入扣,简直就像是修炼他这门功法的前辈一般。 赤六丁听得目瞪口呆,一双眼睛越瞪越大。他身为火族,身体可以自由变化形状,于是到最后,便看到一个当真眼似铜铃的大块头,傻乎乎坐在吴解面前,犹如小学生一般认真听讲,不断地点头点头。 要是吴解身后挂上一个黑板,再给赤六丁一副纸笔,那活脱脱就是老师在给落后的差生开小灶补课呢 见吴解对于火系功法的理解如此深厚,赤六丁很快便做出决定,将自己视若性命的核心功法详细告知吴解,希望他能够斧正一番。 这门功法倒也颇有意思,先是借助火山的地火温养本身的真气,等到真气温养至极限,不能再有提升的时候,就要借助天火之力淬炼。 所谓天火,一般指的就是天上落下的雷火。雷火的力量何其庞大每一次淬炼,都会对修炼者造成很大的伤害。除了身体并无定型的火族人之外,寻常血肉之躯却是没办法修炼这功法。 目前赤六丁在修炼中遇到的最大问题,是他很难在不下雨的天气里收集到雷火。而一旦到了下雨天,天地间充沛的水气,会对他造成很大的妨碍,大大降低他真气的纯净程度,使得淬炼的效果降低。 最近这二百多年,赤六丁前后淬炼了五六次,可真气修为的提升却微乎其微。他对此十分着急,但怎么也想不出好办法。 天地间自有平衡之理,借雷火淬炼自身原本就应该付出很大的代价,担上很多的风险。火族人因为自身体质的优势可以回避这些风险,不用付出多少代价,那就必然会遇到别的困难。 要解决赤六丁面临的难题,对吴解来说其实很容易——说白了,赤六丁就是需要在于燥的天气中引来雷火淬炼。而吴解则可以为他提供雷火,威力没准比寻常天雷还更强呢 但吴解并没有轻易答应,而是表示“我要好好考虑一番,应该有解决的办法”。 操控天雷这种事情,或者并不是不能见人的秘密,但却不适宜做得太随意。吴解打算稍稍耽误一些时间,找个合适的地方,装模作样准备一个大型的阵法,然后再施展雷火,为赤六丁完成淬炼。 按照他的估计,赤六丁目前已经快要阴神圆满,再淬炼两三次,这大块头就能修炼到阴神境界的大圆满——但如何从阴神到法相,吴解可就帮不了他。 法相尊者需要把自身神通凝炼成宛若外壳的法相,这是一个细致长期的工夫,就算是吴解,也不能代替赤六丁来完成这个过程——至少现在不行。 同样,吴解自己也正在缓缓凝炼法相。他打算将雷火两门功法结合起来,凝练成同时兼备雷霆和火焰之力的法相。这法相远比寻常法相厉害得多,凝炼的过程当然也难得多。几年过去了,他甚至连法相的大致结构都还没设计出来呢。 但他不着急,以他的本事,这蓬莱海域能够威胁到他的人大概不多。就算那“蓬莱第一”的未名老人,吴解自思也并不至于输给他——事实上赤六丁也如此觉得,他觉得吴前辈虽然修为稍逊,但两辈子的积累何其雄厚未名老人本事再大,恐怕也未必能够胜过这位转世而来的前辈高人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向吴解挑战。 对于赤六丁来说,越是强大的高手,越是值得挑战哪怕就单纯地被揍上一顿,至少也了结一份心愿,可以念头通达。 吴解对此不置可否,和他约定了一个时间。 附近的确有可以尽情交手的荒岛,但吴解初来乍到,并不想一下子就把风头给出尽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便在吴家的宅院住下,深居简出,不见外客。除了作为学生的王源真之外,就连寻常吴家人都不大见得到他。 得知一位阴神真人前来,不少金丹甚至于筑基修士都想要设法拜见一下。尤其据说这位真人修为高绝,性格温和,喜爱提携后进,更是让他们心潮澎湃——但凡想要来拜见吴解的,全都是自觉属于“可造之才”的那种。 当然,究竟是不是,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些人见不到吴解,便在吴家的客栈住下。一时间那些客栈人满为患,反而让真正需要住宿的人没了地方。 本岛的吴家管事者紧急请示吴光明,吴光明出去转了一圈之后,给了他一个令他目瞪口呆然后拍案叫绝的解决方案。 片刻之后,吴家修士们一起动手,紧急修建了一批简陋的“静室”,客客气气地邀请那些想要争取机缘的修士们住到静室里面来。 他们的理由倒也很说得通——既然想要向真人求教,那么当然应该拿出诚意来。沐浴斋戒、停止奢侈享受,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这些金丹、筑基修士们听得如此劝说,想想也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便老老实实高高兴兴地从舒服的客栈里面搬出来,住进了徒然四壁连家具都没有的静室。 至于为什么这样的静室租金居然跟豪华的客栈包间一样高……哈哈,这种小事,就不要计较那么多啦 “老四啊,你说这事好笑不好笑?”杜若笑得前仰后合,“那群家伙,居然每天花一枚灵珠,住除了一条席子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的石头屋子……这不是纯粹有病嘛” 吴解笑了笑,却叹了口气。 “三姐,这是你的主意吧?” 杜若连连点头:“这些天我不是经常去厨房嘛,那天吴光明来找我,请我设法问问你,这事情该怎么办……我就给他出了这个主意。” “这主意有点损。” “没关系啊那些人都是有钱的” 吴解摇头:“他们以诚意相待,你不该拿他们的诚意开玩笑。” “老四你这就太古板了民间的故事里面,仙人要收徒弟,总是必须三番两次试探啊考验啊……哪有像你这样看别人顺眼就指点的……” “所以你就在三番两次考验可怜的柴韬?这次考验的课题是什么?糖水豆腐丝还是油炸雪花冰?” “咦?你怎么知道的?老四啊偷听可不是好习惯” 吴解叹道:“你在天书世界里面准备了那么多东西,我眼睛一扫就知道你要玩什么花样了柴韬敬佩你的厨艺,想要向你学习,甚至于千山万水地从灵水岛一路跟过来……人家是很有诚心的,你不要总捉弄他。” “可我看这家伙很有趣,总是忍不住想要捉弄……” 对此,吴解也只好叹气。 柴韬乃是灵泉派金泉子前辈的二徒弟,他天生就胖墩墩圆乎乎的,因为他是著名的美食家种族“大肚族”人。对于他们这一族来说,人生最大的理想就是制作和享受美食,就连修炼也只是为了美食服务。 柴韬资质很高,但修炼一直缺乏热情,做什么都显得懒洋洋提不起劲。直到他偶然遇到杜若,尝到杜若做的菜,顿时便来了精神,大呼小叫地想要向杜若学习烧菜——这期间还闹了一个笑话,吴解误以为他要追求杜若,忍不住又爆发小舅子作风,把他给扔到了海里去…… 误会冰释之后,杜若便多了一个厨房的学徒。但柴韬的基础不够扎实,在苦练厨艺数百年的杜若看来,当真是…… “你颠锅无力,刀工不精,装盘松散,味觉迟钝。没一个动作像样,就你还想像我这样做菜?做你的美梦先给我把基本功练好再说” 被如此训丨斥之后,柴韬就开始老老实实地练基本功了。 至于为什么基本功里面包括大刀切豆腐丝、滚油炸雪花冰之类显然不属于“基本功”的内容,只能说……杜若太久没有遇到这么好玩的人,忍不住就想要好好培养(捉弄)他一下吧…… 这些功夫,当年她可是苦练了数十载,才练得炉火纯青的 这些天,杜若当真是玩得很开心,直到被吴解提醒,她才醒悟自己有些玩过火了…… 而吴解自己,虽然觉得那些满怀诚意而来,却沦落成肥羊的修士们挺可怜,却并没有现在就帮他们改善处境的意思。 正如他提醒了杜若,杜若也提醒了他。 法不可轻授,恩不可轻施,考验的确是需要的 于是,厨房里面的大胖子得到了解脱,石屋里面的求机缘者们却还要苦等 就在这种情况下,赤六丁又来了——而且这次跟他一起来的,还有另外两位阴神真人。 他们分别是翠云岛碧云派的掌门苍云真人,和赤霞岛赤霞派的掌门绿霞真人。 第十九章 出人意料 苍云真人和绿霞真人年纪都已经很大,白发苍苍,身上更透出无法掩饰的衰老之意。 阴神真人虽然有两千载的寿命,可两千年也是会过去的。这两位真人显然都已经到了垂暮之年,若是不能突破到法相境界,那距离坐化已经不远。 但他们似乎并不在意寿元的问题,谈笑风生,轻松洒脱。 两位真人都不饮酒,吴解索性便以茶代酒,双方相谈甚欢。 赤六丁是个把“粗糙”两字写在脸上的人,谈着谈着,他就受不了这种平和的气氛,提出要和吴解去荒岛上较量一番。 “虽然知道肯定不是道友的对手,但不打上一架,总是叫人不舒服” 吴解闻言一笑——他已经听出来了,赤六丁并没有将自己的“来历”泄露出去。这火族大汉虽然看似粗豪,但却是个细心的人呢 虽然他其实并不在意这个问题,但赤六丁的好意却是要心领的。而且那编造的来历,也不适合自己主动三番五次地说……所以他便没有提起,只是询问苍云、绿霞两位真人可有兴趣去看看热闹? 两位真人之所以联袂前来,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想要亲眼目睹一下这位名声不彰的吴真人的本事——赤六丁对其推崇备至,甚至于赞其为“堪比法相尊者”。他们虽然相信赤六丁的眼光,但因为要决定的事情太过重要,还是亲眼看看,才能放心。 片刻之后,五道光芒破空而去,一口气飞出百余里,落在了附近暗礁海域的一座荒岛上。 王源真在周围仔细检查了一遍,才回来向吴解报告,确定此岛附近并没有隐藏的危险,可以放心战斗。 他的做法并没有让赤六丁等人不高兴,反而使得三人更高看了他几分。须知修道之路步步凶险,小心谨慎的人总是比较容易活得更久,也有更大的拉拢价值。 吴解笑了笑,跟着赤六丁落到岛上,等观战三人稍稍后退之后,才向赤六丁伸手致意:“请” 赤六丁也不答话,眼睛瞪得犹如蛮牛一般,鼻子里面呼哧呼哧喘着气,身子微微弯曲,犹如一张拉满了的弓。 他积蓄了一会儿力气,等到气势涨得差不多,在猛地大吼一声,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赤红的大锤,连人带锤化作一道火光,转眼间冲到了吴解的面前 只见红光四射,他的锤子便砸到了吴解的面前。 这速度当真快得出奇,三位观战的真人都露出讶然之色,王源真更是忍不住紧张起来。 虽然他明知老师神通广大,区区一个赤六丁断然不可能是老师的对手,但目睹赤六丁这朴实无华却威力强大的手段,也不由得心中一惊。 但还没等他惊呼,便有一声轰然巨响从岛上传来。 面对赤六丁那全力以赴的一锤,吴解半点都没有退避,直接右手握拳,迎着锤子打去。 这一声巨响,便是他的拳头和锤子相撞的声音。 紧接着巨响之后,是一声怪叫,然后是锤子当啷落地,再然后是赤六丁结结实实摔在地上——他连人带锤被吴解一拳打飞,锤子把握不住脱手飞出,将附近一座小礁石砸塌,而他本人则站立不稳,重重地摔在地上。 吴解打飞了赤六丁,脸色平静如常,仿佛只做了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他甚至还能腾出精神,朝着飞出去的锤子招了招手,将眼看就要掉进海里的锤子收回来,然后轻飘飘放在赤六丁的身边。 这一击,赤六丁全力以赴、迅若奔雷;吴解轻描淡写、波澜不惊。双方实力差距之大,让王源真忍不住为自己刚才的大惊小怪而赧颜,也让观战的苍云、绿霞两位真人相顾变色。 这一击的结果,实在出人意料 赤六丁乃是天下阴神真人里面最顶尖的几位之一,论实力比他们两人都要高得多。刚才那一锤,他们便是二人联手,也要很费一些力气才能抵挡。却不料吴解竟然挡得如此轻松写意,仿佛一点力气都没花。 彼此同是阴神真人,差距怎会如此之大 他们却不知道,吴解刚才那一击,乃是将浑厚的真元凝炼在了拳头上,一拳之威堪比上品法宝,若非他手下留情,这一拳的力量甚至能够把赤六丁连人带锤一起打得飞出数十里,直接变成天上的流星 赤六丁躺在地上哼哼了几声,吃力地爬起来,虽然灰头土脸,却没有受什么伤,反而脸上斗志昂扬。 “前辈果然神通广大”心情激动之下,他不由得忘了给吴解掩饰身份的事情,却让苍云、绿霞微微一笑——这赤道友还真实际,打之前叫道友,打不过就改口叫前辈…… “但是……晚辈还有手段没用呢”赤六丁深深地吸了口气,浑身都燃起了熊熊烈焰,烧得周围的岩石噼噼啪啪不断裂开,而他手上的大锤更是红光四射,犹如一团炽热的岩浆一般,隐隐出现了流动之势。 “我这一招威力太大,自己也不能控制……但以前辈的神通,想来肯定能够接住吧……”火焰之中,赤六丁大笑着说,“我原本打算用这一招去挑战哪位法相尊者的,不过和挑战法相尊者相比,能够得到前辈的指点,才是它真正的光荣” 说着,他周身的火焰之中发出了低声的响鼻声,犹如一只愤怒的野马,正在向敌人示威。 站在他正前方的吴解纹丝不动,但观战的三人却觉得一股炽热的压力排山倒海一般逼过来,逼得他们不得不一再后退,足足退出半里,才能重新站稳。 “好手段”苍云真人忍不住赞道,“赤道友这一击,光凭气势,便不弱于法相尊者了” “岂止是‘不弱,,要是那郎子青的话,没准还接不住他这一击呢”绿霞真人连连点头,目光却半点也不敢离开那座荒岛。 他们都正在好奇,想要看看吴解会怎么接下这足以媲美法相尊者的一击。 王源真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他突然觉得,老师只能站在那里挨打,实在是很不公平 比方说这赤六丁,老师何必要老老实实接他招呢?直接放出那对双煞妖来,左右一绞,便能逼得他变招。而只要一变招,就会出现破绽——到时候老师直取中宫,一拳就能把这家伙轰飞到海里去 吴解却不这么想,他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赤六丁拼命压榨力量,恨不得将最后一丝法力也榨取出来,注入手上大锤之中。 而那大锤赫然已经变得比他人还高,火焰缭绕的锤面上,一匹奔马正在昂着头,半个身子投扬了起来,眼看就要朝这边冲来。 “这手段倒也有意思想不到他居然还有这样的手段,倒是有些出人意料呢”他对茉莉和杜若笑着说,“要是飞升之前的我,多半接不下吧。” “嗯,这一招若在九州世界,大概能够把整个天外天直接轰成齑粉……这大块头有点想法,值得肯定”茉莉连连点头,“可惜这用力的手法还是太单纯了,真正厮杀的话,不行,不行” 说话间,赤六丁的气势越来越旺盛,将荒岛周围的海水都逼得倒退出去,在周围形成了四五丈高的水墙,而且还在不断长高。水墙的那边,波涛不断碰撞,发出犹如闷雷一般的响声。 整个荒岛,此刻便被水墙环绕,犹如变成了传说中的水晶宫一般。 波浪倒映着火光,无数的红霞在空中弥漫,更有一道赤红的彩虹在他们头顶划过,悬浮在荒岛上空。 而这个时候,赤六丁终于完成了全部的蓄力和准备。大吼一声,脚下扎根,扭腰振臂,将那巨大的锤子朝着吴解掷过来 这一锤出手,空中顿时层层火光如同涟漪一般波动,更被大锤一层一层击穿,化作一个个同心圆。而圆心的位置,就是大锤飞过的轨迹。 所有的同心圆都还浮现在空中,甚至于还没来得及完全展开,那一道火光,那把比几个吴解更高的巨大战锤,便已经砸到了他的面前。 吴解的嘴角微微翘起,再次挥出拳头。 但这次,他的拳头上却有八道火光缭绕,旋转着在拳头的正前方化作一面火墙,犹如盾牌一般,撞向巨大的锤子。 这一声巨响惊天动地,周围的水墙被震得轰然粉碎,浪花四溅;空中的三位阴神真人顿时站不稳,不由自主地摔了下来;而他们脚下这座经历无数年风吹浪打却始终坚固的荒岛,更是直接四分五裂,化作了无数的碎礁。 紧接着,怒涛从四面落下,将变成碎礁的荒岛,连同着岛上的两人一起吞 “啊呀” “糟糕” “老师” 观战的三人一起惊呼,但还没等他们动手救援,海水便再次分开,吴解一手提着因为耗尽力气而瘫软的赤六丁,一手提着同样耗尽力气而光滑黯淡的大锤,缓缓升了起来,站在空中。 他的脸上露出了赞许之色,满意地点了点头。 “赤道友这一击,的确很有韵味,厉害厉害” 话虽如此说,吴解的脸上、身上却看不到半点伤痕,甚至连头发都没有乱,根本看不出他刚刚接了那惊天一击的样子。 这让苍云和绿霞看得目瞪口呆,被震惊得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赤六丁的那一击,的的确确有挑战法相尊者的力量了。但吴解却依然并不费力地将它接住,还能腾出余力来救助赤六丁…… 如此实力,简直已经不能用“强大”来形容——这样的力量,已经不能用“出人意料”来形容,根本就是叫人绝望,生不起半点和他作对的勇气来啊 “只是阴神境界就有如此威能……” “若是他成就法相……” 苍云真人和绿霞真人回过神来,对视一眼,都从老朋友的眼中看到了欣慰和欢喜。 然后,他们抢先一步,来到吴解的面前,一起抱拳行礼。 “前辈神通广大,我碧云派/赤霞派愿奉前辈为主,追随前辈麾下” “啊?”刚才面对惊天一击都淡定自若的吴解,这下却愣住了。 这才真的是……出人意料呢 第二十章 蒹葭 蓬莱群岛有很多门派,但其中真正够资格称作“名门大派”的,却并不 这里的社会秩序比九州世界冷酷许多,一个门派如果没有强者主持,很快就会被别的门派吞并甚至于消灭。就算是昔日的友好门派,也很可能对这块肥肉张开嘴巴——甚至他们往往动手得很快,因为被他们吞并,总比被那些昔日的仇家屠戮好。 按照蓬莱群岛的规矩,有金丹宗师的门派,才有资格被群仙会作为“门派”记录下来;有阴神真人的,才有资格参加定期举行的群仙大会,能够在整个蓬莱群岛这大舞台上登台亮相;有法相尊者的,才能在尊者死后也得到群仙会的庇护,不至于被吞并或者消灭。 所以,蓬莱群岛修士们,常常将没有金丹修士的门派列入散修一类;将没有阴神真人的门派称之为“小派”;将没有法相尊者的门派称之为“大派”……至于有法相尊者的,那就是“名门”。 门派的地位并非永久的,就算是那些有法相尊者坐镇的名门,若是尊者坐化、后继无人,也会跌落到大派的地位。而若是连阴神真人都没有了,那就会堕落成小派……甚至于成为连门派都算不上的散修。 同样,一旦某个门派出现杰出人物,必然就会提升整个门派的地位——比方说当今蓬莱最著名的名门之一“醉仙居”,当年不过是一群筑基修士搞的散修组织罢了。直到千年之前,阴神真人灵明居士加入醉仙居,他们才真正成为门派。六百年前,灵明居士修成法相,更是让原本籍籍无名的醉仙居摇身一变,成为了天下名门。 翠云岛碧云派和赤霞岛赤霞派,过去都是小派。直到苍云真人和绿霞真人一起成就阴神,才踏入大派的行列。但二人得以成就阴神,并非因为他们自己有本事,乃是在上古遗迹之中得到的机缘。机缘可一而不可再,所以他们的弟子之中根本没有能够再成就阴神的——事实上,这才是他们门派的真正底蕴。 按说从小派来,回小派去,实在是理所当然,没什么不好。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两位真人这些年来接下了不少仇家,其中当然也有阴神真人。他们二人联手,自然不会惧怕寻常的阴神真人,可他们死后,该怎么办呢? 所以他们一直在寻找,想要找个本领高强人品可靠的真人,将碧云、赤霞两派托付给他。 这样一来,门派的名号虽然无法保存,但起码弟子们的性命却能得以保全,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最近这十余年,他们前前后后已经接触了近二十位阴神真人,可并没有遇到特别满意的——这就像是老爹嫁女儿,总是会习惯性地去找准女婿的缺点,看谁都觉得不满意。 目前他们内定的最佳人员便是赤六丁,这位火族真人性格粗中有细,小事不计较,大事不糊涂,加上修为很高,前途广大,的确是上佳之选。 但赤六丁的缺点也是很明显的,他孑然一身,缺乏根基,性格又不是那种能够很好抓稳权力的人。若是将两派交给他,只怕那些弟子们很可能阳奉阴违,设法将他架空两位真人是诚心诚意地要为弟子们找一个出路,自然要避免这种上下不和睦的情况发生。 原本他们的计划,是在坐化之前咬咬牙,将门派中那些权力欲望强大的弟子杀了,留下那些老实本分的弟子交给赤六丁。但这个选择实在痛苦得很——欲望强的人多半本领也强,原本是他们最为欣赏和重视的,要杀了这些人,简直等于从自己心头割肉一般 吴解的出现,让他们有了更好的选择。 这位吴真人神通广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在他面前,弟子们那点小小的野心根本不值一提——所谓野心,是要在“有可能实现”的情况下才会被付诸实施的,他们苦心培养的弟子,当然不可能蠢到面对吴真人这种已经超乎想象的人物,还敢把荒谬的念头付诸实施。 这么一来,最大的问题就解决了 而好处还不仅如此,吴真人神通广大、待人和气,常常指点提携后辈。他们弟子众多,没准里面就有一些能够得到吴真人的赏识。只要这位神通广大的人物能够用心指点,没准弟子们之中就会出一两位阴神真人。 而且……以吴真人的本事,说不定能够修改两派的根本功法,真正为两派弟子打开通往阴神境界的道路…… 各种各样的好处太多,所以他们一瞬间就打定了主意。 “太棒了师傅,这可是自己送上门来的”茉莉兴奋得跳了起来,“果然还是上界好啊强者只要展示一下实力,马上就会有弱者来投靠……这样的世界,才是合情合理的嘛” “……我可没觉得哪里合情合理” “好了师傅,这种小事就不要计较啦他们这么有诚意地来投靠,咱们也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对不对?快点答应吧” 吴解却没有这么兴奋,摇头说:“两个门派来主动投靠,这种事情太奇怪了——要说落魄,灵水岛上那些小门派够落魄的了吧?可他们也没来投靠我啊 “谁知道呢……没准那些人蠢呗……” 茉莉这却说错了,事实上并非那些小门派蠢,而是他们根本没有投靠的必要。 吴真人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哪里需要他们这些小人物而且吴真人这种强者,牵涉到的事情必定非同小可,他们投效过去好处固然很大,风险却也一样很大——神仙打架,凡人一不小心就会遭殃,何苦自己凑过去呢 所以别说那些小门派,就连灵泉派也不曾提过要投靠吴解。反而是碧云、赤霞两派提出了这个请求。 这两派颇有底蕴,在这蓬莱海域之中也算得上是有点资本,有底气能够承受“神仙打架”的风险。而对他们来说,眼前最大的麻烦就是支撑门派的强者要倒下了……这个麻烦不解决,大概就没有什么“以后”可言了。和近在眼前的危机相比,未必会到来的“神仙打架”又有什么值得在乎的呢? 吴解并未贸贸然接受两位真人的请求,而是表示此事不可仓促决定,需要认真考虑一番。两位真人也没有强求,满面笑容地答应下来,表示无论等多久都可以。 满心疑惑的吴解回到了住所,便请来了吴家的长老吴光明,和在本岛的主事者吴秀田。 吴秀田在此住了差不多五十年,对于本岛的情况相当了解,很容易就推论出了事情的原委,解答了吴解的疑问。 “原来如此”吴解点了点头,恍然大悟,又问,“这种事情很常见吗? “也不能说很常见,但的确是有的。”吴光明说,“不过,一般主要发生在我们这些家族之间,两个大派同时投靠的情况,我倒是不曾听说过。” “但如果老师您答应下来的话,大概还会有别的门派来投靠。”王源真一直在沉思,此刻开口说道,“我记得这蓬莱海域之中,情况和他们类似的门派还有好几个。都是掌门真人寿元将尽,却又后继无人,眼看着就要有灭顶之灾的。若是碧云、赤霞两派能够在您这里得到庇护,别的门派自然也会有样学样 “我需要为此付出什么代价呢?”吴解问。 “既然接受了他们的投靠,就要替他们挡住来自仇家的窥觑——其实问题不是很大,如果是真正能够威胁到一位阴神真人的仇家,就不会等到他们门派之中真人死后再动手。换句话说……”王源真笑了,“莫说老师您神通广大,就算是弟子这初入阴神境界的晚辈,也有信心对付那种无胆鼠辈” 吴解点了点头,王源真所言颇有道理,而且他是蓬莱群岛名门云崖山的核心弟子,知道的情况远比一般修士更多。既然他这么说,那大概就是没问题了 没问题就好 若是数百年之前的吴解,大约不会答应这种事。不过他已经当了三百多年的青羊观掌门,在三百多年的岁月之中,一直执掌着整个九州世界地位最高的名门大派,到最后更是透出了天下仙门之首的气象……如今他虽然平易近人,却早已习惯担当重任,习惯了别人对自己的仰视和尊敬,也习惯了作为领导者的身份。 所以他问清楚情况之后,便决定接受碧云、赤霞两派的投靠。 不久之后,在一个黄道吉日,翠云岛上举行了盛大的庆典。一直关系良好的碧云、赤霞两派正式合并成“蒹葭派”,苍云、绿霞两位真人退居长老,远道而来的知非子吴真人成了新的掌门人。 站在山门洞府之外,看着金色的“碧云”大字缓缓消失,换上了自己亲手写的“蒹葭”二字,吴解忍不住微微一笑,抬头看向天空。 讨论合并事宜的时候,苍云、绿霞两位真人请他给新门派取个名字。当时他想了一想,便取了“蒹葭”这个名字。 “老师,不知此名何意?”王源真好奇地问。 吴解笑而不答,众人只当是他昔年的名号,便也没有追问。 其实,这名字的来自跟吴解自己没什么关系,它真正所指的,是那远在天空之上,星海之中的身影。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第二十一章 大派 碧云、赤霞两派合并成蒹葭派,这件事在蓬莱群岛影响颇大。消息就像是插了翅膀似的,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蓬莱群岛,而那些好奇的阴神真人们,想要找找机缘的金丹乃至于筑基修士们,则从四面八方赶来,朝着翠云岛进发。 “这可不是之前那番阵势了,光是阴神真人估计就会有超过三十位”吴日民忙得连一贯没有表情的脸上都出现了疲倦之色,但眼神里面却满是兴奋,“可真是群仙云集想不到我这辈子还有机会见到这样的大阵势” “嗯,想不到我们吴家竟然能够搭上如此大人物日民啊,你的见识和机缘,都非同小可啊”吴光明年纪大了,身体原本就不如年轻人,这些天忙碌之下,更显得疲惫。但他的精神却依然很好,激动和兴奋的心情,犹如一针强力的兴奋剂,让他变得比年轻人都更加充满活力。 为了迎接四方高人,他们要准备很多很多。 比方说,这些高人们需要有配得上他们身份的住所——用石屋糊弄阴神真人,那可就真找死了 再比方说,各位阴神真人有不同的兴趣爱好,饮食起居有不同的习惯。如果不顺心的话,脾气好的大概只会摇摇头,脾气差的可能就会闹事,虽然以知非子前辈的神通,那些人闹不出什么花样来。但这岂不显得吴家无能么 所以虽然很累很麻烦,但吴家上下还是犹如上足了发条的闹钟一般,忙碌得不可开交,一点休息的意思都没有。 这一切吴解都看在眼里,十分满意。 蓬莱的人们果然和九州不同,相比很少接触大场面的九州修士,蓬莱修士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处理这类场面的时候就不至于手足无措,纵然不能说井井有条,至少总还是知道方略,心里有谱的。 吴解记得自己当青羊观掌门正好百年的时候,各派提议举办论法大会,以填补三教演法的空档。当时第一届论法大会就是在青羊观举行,那场面真是……可以用两个词形容,一是“壮观”,二是“混乱”。 万事开头难,论法大会一直到第三届,也就是在长安城举行的那一届,才算是上了正轨,没有再闹一些让人叹气的笑话。而这吴家却在毫无经验的情况下,第一次就能做得如此顺畅……真是厉害 “老师,这份名单请您过目。”王源真来到书房,将一份稍稍有点厚度的名单交给他,“名单上的,都是寿元将尽、门下又没出色弟子的阴神真人。这次他们似乎都有来拜访本门的意思。” 吴解点了点头,接过名单仔细看了一遍,忍不住笑道:“你的估计还真准想不到这些人居然真的都来了” “这是必然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们自己寿元将尽,已经是无法可想的事情。眼看着门下弟子迟迟不能突破阴神,想到自己故去之后弟子们可能遇到的危险,只怕夜里连觉都睡不安稳有苍云、绿霞两位前辈的例子,他们当然会心动。”王源真平静地说,“老师您当年修道的时候,这蓬莱群岛的气氛想来比现在好很多,所以您对目前这个时代缺乏清晰的印象。但现在就是这样,仙门和仙门之间,修士和修士之间,很多的规矩都已经荡然无存,或者说,变成了一种宛若野兽一般赤裸裸的秩序……” 吴解微微皱眉,他虽然对此有些预计,却没料到情况会严重到如此地步。 “这样的秩序应该不利于蓬莱各族的稳定发展,人道不会于涉吗?” 这些年来,他已经确定蓬莱群岛也同样有人道存在。只是这里的人道做事风格跟九州差别颇大,存在感很低,若非他在九州的时候跟人道多次打过交道,只怕还不容易发现其存在呢。 “人道……据说当年万仙毕集,建立群仙会之后,人道便将权柄授予了群仙大会。这些年来,从没听说过人道出手做什么……”王源真叹道,“其实现在这种情况,也就是最近三五千年才形成的。在未名前辈成为群仙会会长之前,群仙会担任着修士之间协调的工作,总的来说做得还不错呢……” 吴解忍不住又皱起了眉头。按照王源真的说法,这未名老人显然有篡夺人道权柄的嫌疑,甚或在挖人道的墙角——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这么闷声作大死,就不怕人道发觉之后震怒,万雷轰顶吗? 但这个问题比较高端,想来不是王源真能够回答的。或许要找机会私下拜访一下群仙会的高层……最好还是跟未名老人关系不佳的,才能知道背后的内幕。 吴解将此事暗暗放在心上,又问:“你加入蒹葭派的事情,云崖山什么反应?” 王源真转忧为笑,呵呵地说:“还能什么反应呢?义父他们都很高兴,说我总算开始做一个修士该做的正事了——其实他们真的太固执了我之前那些探索,并不是在浪费时间啊” 他说着不由得有些激动起来:“修行的方法没有好坏善恶之分,我们的目的只是求道,而手段是修仙,仅此而已。我承认历代祖师传下的功法是好的,甚至可以说是目前已知的最好的求道方式,但这不代表我们不能创新出其他的求道方法……世界这么广阔,理应有各种各样的求道之路,我们只是这个世界中的一滴水,不断修炼,不断成长,慢慢变成水洼、湖泊、甚至于大海……为什么一定非要走既定的道路呢?我相信肯定有其他的方法,一样能成为大海 “我做的事情没错只是尚未成功罢了” 见他如此激动,吴解却忍不住笑了。 自己这个学生修为不算很高,但目标却很远大。或许他自己还没意识到,但实际上他所研究的不仅仅是新的功法,更是新的求道之路……用更加清晰的说法,他不是要在正道或者玄门里面自创一门功法,而是想要建立类似旁门那样的一条道路。 “你的想法是有价值的,但想要把自己的想法变成现实,却需要高深的修为来支持。”吴解缓缓说道,“天下各个流派,都是在漫长的岁月之中逐渐形成的。如果你想要亲手建立一个流派,那首先要让自己活得凌驾于岁月之上的能力。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王源真身体一震,瞪大了眼睛看着吴解。 他当然明白吴解这话的意思,但这话实在太过惊人,吴解给他定的目标太过远大,让他激动之余,也不禁有些茫然。 “长生……不朽?”他低声问。 “嗯,长生不朽。只有长生不朽,才能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研究新的道路。”吴解点头说,“这世上有很多天才,都在探索新的道路。但如果他们不能让自己长生不朽,那么他们一生的研究,多半都会随着他们的死去而湮没在岁月之中……因为可以继承理想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源真,你的心性资质都不差,但如果你不能先把精力集中在更重要的事情上,到最后就只能悲哀地寄希望于自己一生的研究能够有合适的后继者——事实上,绝大多数的天才人物,都没有能够找到这样的后继者。” “所以,弄清楚主次吧。你还很年轻,还有很大的潜力,阴神境界远不是你的终点。就算最终不能长生,能在长生之路上多走一步,便意味着多了数百数千年的研究时间。孰轻孰重,自己把握” 王源真连连点头,眼睛渐渐明亮,身上更腾起了旺盛的气息,犹如一株雨后的春笋,从一冬的睡梦之中醒来,正准备蓬勃成长。 “学生懂了多谢老师指点”他兴奋地行了个礼,急急忙忙跑了出去,想来是要把握此刻的感悟,好好修炼一番。 吴解笑着看他走远,微微点头。 长生之路漫漫,既需要自己足够努力,也需要很多外在的帮助。蒹葭派可以给他提供很多帮助,王源真这种有潜力的弟子也可以——修仙讲究一个“地侣法财”,地指是适合修炼的环境,侣指互相帮助的同伴,法指安身立命的手段,财指修炼所需的资源。蒹葭派可以为吴解提供“地”,王源真则有资格成为“侣”。 至于法和财……他神通广大,于“法”之一字并不缺乏;天书世界妙用无穷能化生万物,在“财”的方面也不曾匮乏。 仔细想想,吴解的修道条件,当真是叫人羡慕呢 接下来的一两年,先后有数十位阴神真人前来蒹葭派拜访,更有三个和碧云、赤霞两派情况相似的门派提出了合并的请求。吴解仔细了解那些门派的情况之后,接受了其中两个平时做事风格还算讲规矩的门派,将一个作恶多端的邪派给轰走了。 那被轰走的邪派阴神真人很是不忿,当晚便想要在翠云岛到处杀人放火出一口恶气。却被早有准备的王源真拿住,次日当众宣布罪状之后一剑斩首。 这一幕大大震慑了许多原本心怀不轨的真人——那邪派真人修炼多年,神通不差,却连知非子的学生都打不过,甚至逃都没能逃掉,被生擒活捉。学生便有这么大的本事,老师又该如何 次日,便有两位散修出身的真人找上门来,表示愿意投入蒹葭派,跑腿卖力都没问题,只求能够也得到知非子前辈的指点。 待得吴解坐镇翠云岛的第十个年头,蒹葭派已经发展为拥有十一位阴神真人的大派,声势浩大,赫然是蓬莱海域仅次于云崖山、醉仙居、红木岛三大名门之下的第一大派 第二十二章 海市 (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总算是把金丹淬炼完美了)虽然只有文字而没有表情,吴解却可以想象到尹霜那三分轻松七分疲倦的模样。 这些年来,她一个人在四月大世界打拼,实在是辛苦了 (看来你几次购入的那种灵水效果不错啊。)他笑了笑,很有默契地没有提到那些伤感的事情。 (当然千易丹那家伙要是敢糊弄我,我就杀他全家——哦,这家伙光棍一个,连店里都只有他一个人,似乎没有全家可杀……) 吴解忍不住摇头,却笑了起来。 (你这就是地仙境界大圆满了,接下来准备冲击飞仙之境吗?) (还要再等等……据说几年之后,阳神真仙悟道山人会在我们这一带讲道,我打算去听他讲道,看看能不能有所领悟,再考虑冲关的问题。) 绅真仙?长生不死境界的前辈?) (是啊,据说这位前辈停留在真仙境界已经好几万年,早已准备妥当,可以将元神寄托虚空,踏入洞虚真君的境界。但元神寄托虚空的风险大得很,万一失败的话,要么身死道消,要么化为天魔……) (他打算在踏出这一步之前,尽量多结一些善缘。所有人听道之前都要对道心发誓,日后若是他冲击洞虚失败,大家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要多多关照他的弟子家族;而若是他化为天魔,大家还要设法帮他斩去那借他躯壳而生的悟道天魔,为他了结身后事……) 吴解闻言,不由得有些唏嘘。 一位阳神真仙,已经成就长生不朽的人物,但为了追求更高的境界,不惜冒着生死道消的风险,还要在冲击之前先准备后事……通往那至高境界的道路,果然是崎岖坎坷 结束今天的联系之后,他将此事告诉了茉莉。 “元神寄托虚空”茉莉忍不住叹道,“我修炼了这么多年,却还没能找到元神寄托虚空的道路看着别人将要踏出那一步,真羡慕啊” “元神寄托虚空,究竟是怎么回事?”吴解忍不住问。 “等师傅你成就阳神真仙之后,自然就会明白。这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无须提前了解。”茉莉笑道,“我自己都还没头绪的呢……没准师傅你反而比我先成就洞虚真君……” 吴解宽慰了茉莉两句,却见她始终怏怏不乐,念头一转,笑着说:“对了,我前段时间得到消息,百年一度的蓬莱海市正在举行,咱们去看看热闹怎么样?” “一群小角色做生意,有什么好看的……”茉莉嘴上如此说,眼睛却亮了起来,紧锁的眉头也舒展了开来。 吴解笑了笑,传音将吴日民叫来,向他询问有关于蓬莱海市的详细情况。 “禀掌门,所谓蓬莱海市,其实就是在群星列宿大会召开之前,蓬莱修士们之间互通有无的一次联谊会。”吴日民乃是个人精,虽然脸色死板,可生就一颗七窍玲珑心,说起话来更是滔滔不绝,“群星列宿大会,乃是群仙会百年一度,召集整个蓬莱的全部真人、尊者,共商大事的会议。因为当年第一届的时候,有十二尊者,三百六十真人,正应了周天十二主星、三百六十星宿的数字,故此得名。” “每一次的群星列宿大会,都要决定很多影响未来百年甚至数百年的事情。很多的利益交换,协商和争端,都会在大会的时候进行。一些有仇怨的真人,也会选择在大会之际,当着整个蓬莱的面,和仇家做个了断。” “协商的,需要利益交换;寻仇的,需要早作准备。为了群星列宿大会,许多真人都要设法准备一些东西,以用来交换,或者是对付仇家。故此,在第一届大会之后不久,便有一些真人经过讨论,决定在第二届大会之前十年,召开一个大型的联谊交流,大家互通有无,为十年之后的大会预作准备——这就是蓬莱海市的由来。” “那岂不是有些重复了?”吴解好奇地问。 “不重复,海市的规矩是在商言商,而且参加海市的不仅仅只有阴神真人,更多的是金丹修士筑基的就算了,连门都进不去。”吴日民眉毛微挑,这就等于是哈哈大笑了,“如今的蓬莱海市,已经发展成百年一度的商家盛会。比方说我们吴家,就在海市上有一间专门的阁楼。” “当然,海市的重头戏,依然是真人们之间互通有无。但其中详情,就实在不是我们区区一个凡人家族可以了解到的了。” 吴解这才明白,点了点头,沉吟一下,问道:“如果我要去参加蓬莱海市,需要不需要什么引荐之类?” “掌门您是阴神真人,无须引荐。”吴日民立刻回答,“您打算去看热闹吗?要不要为您安排一些随从?” “何必那么麻烦我一个人去就好。”吴解笑道,“只是去看看热闹而已,没必要弄太大的排场。” “既然如此……这样吧,弟子最近正好没有多少事情,就由弟子做个向导,如何?虽然弟子修为不高,当年却也曾经在海市上站过柜台当过小厮,倒也算是熟门熟路呢。” 吴解闻言大笑:“好不过这次你可要好好露个脸……我且给你一件东西,给你壮壮威风” 说着,他便取出一把用红丝穿着的短刀,此刀乃是赤玉炼制,通体火红,上有无数符篥层层叠叠,乍看上去只是繁复的花纹,但仔细看却便会不由得被这些符篥吸引住,连心神都要为其所夺。吴日民忍不住多看了它几眼,便觉得头昏眼花,几乎要站立不稳。 吴解笑了笑,法力化作无形之手将他扶住,更施法遮挡住了玉刀上的符篥 “此乃我炼制的一件法器,虽然只能用一次,但这一刀的威力,却足以击退大多数的阴神真人。有道是‘皇帝不差饿兵,,我把它送给你。这东西还有一个妙用,你佩在身上,气息便会变得宛如阴神真人一般。哈哈,有趣吧?” 吴日民大喜,急忙拜领宝物,然后急不可耐地将其挂在了脖子上。 说来也怪,这玉刀一挂到他脖子上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然后他身上原本金丹修士的气息骤然一变,变得炽热澎湃,虽然并不很出色,却实实在在是阴神真人的层次了。 吴日民连连拜谢不止,吴解却只是微笑——这东西是他按照雷部正法里面的记载,仿照当年那位雷部斗神留下的秘宝制成。不过因为雷法过于凶猛激烈,所以他将其中根本大法换成了火法。 只是火部正法的和雷部正法大有不同不同,所以制造出来秘宝大相径庭,却另有妙用。 能够制成这件秘宝,意味着吴解终于将雷火二部功法融会贯通,本身的根本功法方面再无缺憾,凝炼神通法相的最后一个难关,也已经顺利跨了过去。 剩下的,就是一点一点积累了。 吴解要出门,却也不能随便一走了之。蒹葭派之中有不少事务需要他这掌门真人处理,不预先做好准备的话,只怕会惹出乱子来。 所以他召集了诸位真人,言明自己突然心有所感,打算出门一趟,将各种事情一一交代——这种情况并不罕见,许多修士便是在追寻心中突发的灵感之际得到了机缘,或神通大成,或突破境界,当然……送了命的,也是不少。 诸位真人自然不会阻止吴解去寻找机缘,相反,他们对此乐见其成。掌门如今已经是这般神通广大,要是再得到什么机缘,比方说铸就法相的话……那绝对可以横扫整个蓬莱,就算是未名老人,也决不是他的对手 他们齐声答应会好好看家,将门派中的事情处理妥当,请掌门放心地去游历……只是呢,最好能够早点回来……好让他们也早点沾光…… 数日之后,吴解便在吴日民的陪同下,乘着一艘寻常的飞鱼快船,前往蓬莱海市。 但同行的除了吴日民之外,还多了一个人。 柴韬得知杜大师要去蓬莱海市,急忙追上,理由也很简单——他最近刚刚构思出一道或许能够得到大师肯定的菜色,但需要一些特殊的材料。那些材料在蓬莱海市上肯定能买到,到时候就地制作,吃个新鲜。 这理由实在很有说服力,不仅杜若深表赞同,连吴解也忍不住笑了。 飞鱼快船是蓬莱群岛之中一种小型船只,它体积不大,也和坚固二字无缘,既载不了多少货物,也载不了几个乘客。它最大的或者说唯一的优点,就是“快”……这种小船的速度,快到接近很多昂贵法船的地步。 所以这种价格不算太贵的船只在金丹修士之中很流行,甚至连不少身家丰厚的筑基修士都会准备一艘。 吴解他们乘坐的这艘,是吴日民自己的。他自从成就金丹之后,就攒钱买了这么一艘。结果买来这几年一直都闲在那里,今天才是第一次使用。 吴日民显然很擅长驾船,或者说他平日肯定经常练习。飞鱼快船在他的操纵下当真如同一条肋生双翼的飞鱼一般,在海面上疾驰,后面留下两条细细的波浪。从天空看去,就像是一片长长的柳叶,煞是潇洒。 只可惜他修为不够高,驾着飞鱼快船走了四五个时辰就精疲力竭,不得不停下休息。而除了他之外,无论柴韬、杜若甚至于吴解,都根本不会开这种很需要技术的小船。 最后,还是吴解施展神通,直接以大法力催动飞鱼快船,用简单粗暴的方法在海面上疾驰。于是船后的波浪顿时变成了两三丈高两堵水墙,看得一路上懂行的船夫们目瞪口呆。 天下竟然有这样的飞鱼快船?真是奇哉怪也 第19卷 第二十三章 出风头 8喜欢听收音机的毛毛虫 “嗯?为什么?” “给你承诺一句,如果生命在这秒化灰烬,可还我原来天地,在相爱的那一季——” 窗外传来了清脆的鸟鸣,马可醒了。. “呵呵,小笨猪终于会让电脑睡大觉了。” “你又笑我笨了。” “嗯” “小懒猪,醒了?小猪的脑袋都睡扁了哦!”,马可俯下身,轻轻抚着苏梅的脸。 “嗯” “那里一年就俩季节,一个雨季,一个旱季。现在旱季刚刚结束,那些斑马呀,羚羊呀什么的,都是瘦得皮包骨头了,半年没吃过一顿饱饭了,一看到雨后长出来的新草,它们就不要命的开始疯吃,结果有的就吃得太多活活撑死了。唉,没办法,谁让它们那么嘴馋,暴饮暴食呢。” “我好喜欢这首歌呢,哎呀,太多了,你想撑死我呀?”,苏梅温柔的撅着小嘴。 “嗯,马上就来了”,苏梅关上正在看的小仓鼠图片,有些好奇地按了一下“sleep”键,这是马可刚刚教会她的。 马可轻轻的起床,洗刷了一下。他把装小仓鼠的笼子提到阳台上,让它们晒了晒早晨的阳光。马可逗它们玩了一会儿,又喂了一些葵花籽和胡萝卜,便把笼子提了回来。 “嗯——你早醒了?”,苏梅甜甜的笑了笑,用手拢了一下头发,然后揉了揉还有些许惺忪的眼睛。 “嗯——”,苏梅轻轻地哼了一声,大概被音乐吵醒了。 早饭很简单,八宝粥和馒头。马可煎了两个鸡蛋,然后又切了几块自己做的菜。马可看了看前天腌的黄瓜,颜色鲜绿,很脆的样子。他尝了一小块,感觉味道已经可以了,便给苏梅夹了两块放到装菜的小碟子里。她很喜欢吃这种只加盐的腌黄瓜。 苏梅撒娇的看了马可一眼,就拿过收音机放到床边,一边吃饭,一边听起了广播。 “它们那么可怜,你还取笑它们呢。” “它们好可怜嘛。”,苏梅微微嗔怪的样子很可爱。 “嗯,香椿挺好吃的。” “好了,我认错了,以后我一定好好的爱护动物,尤其爱护你这头小笨猪,呵呵,可以了?”,马可伸伸舌头,做了个鬼脸。 今天是星期天,不必去公司了。马可想和苏梅在家玩一天,好好休息一下。 这个收音机是马可大学时考试用的,现在成了苏梅的宝贝。她特别喜欢听青岛本地的一个私dio频道,这是一个音乐体育台。它一天到晚音乐和笑话不断,正好又有马可喜欢的体育新闻。 “把菜吃完,还有好多呢。有时间再去买些胡萝卜和香椿,腌了味道也不错的。” 马可给苏梅换了一首刘若英的歌,便起身出去淘米了。 身旁的苏梅睡得很安静,她很贪睡的。稍稍蜷曲着的身子更显出她的温柔,一缕长发遮住了她小巧的耳朵,马可轻轻kao过去,听着她轻柔的呼吸声,“真像个可爱的毛毛虫”,马可吻了一下她的洁白的脖颈。 “听起收音机,饭都顾不上吃了哦。这些够了吗?”,马可笑着帮她掰了一块馒头。 看累了页,马可伸了伸懒腰,转身看看还在鼾睡的苏梅,不禁笑了笑,便打开了《時代な越えろ想い》,一首轻柔的动漫音乐。他继续看了些ibanezjem7v的图片,马可很喜欢这款漂亮的吉他,可惜是曰本货。 苏芬战争中,苏联老毛子丢尽脸面,洋相百出,被弹丸之国的芬兰揍的鼻青脸肿,满地找牙,这让马可读得挺爽的,不禁高呼:“苏联红军万岁!”。 简单收拾了一下后,马可打开电脑,看了几个吉他图谱,然后读了一些欧洲中世纪重骑兵和苏芬战争的页。 “不是,老婆?你那么疼它们呀?” “怎么舍得呀,你要是撑死了,谁给我暖被窝儿呀。呵呵,听说非洲那边还真的撑死了好多动物呢。” 已经九点多了。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了。 “啊,太棒了,是《掌心》哦。”,苏梅放下筷子,把收音机的音量稍稍调大了些。 马可大学里很喜欢听收音机,后来工作了也就慢慢不听了。这段曰子一直跟着苏梅听广播,结果不知不觉中又把马可听收音机的瘾给勾出来了。特别是晚上,躺到床上后,两个人经常趴在被窝里抱着它听歌和笑话。通过它,苏梅也慢慢知道了什么是“nba”“老妇人”“米兰德比”“穆里尼奥”。 “开饭了,小懒猪!” “起床,我去做饭,嗯?”,马可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 *960*90,阅读页顶部* varcpro_id=”u1319536”; 第二十四章 繁华 当红云消散之后,帝阙岛上的修士们急忙赶来,有的是出于好奇心,想看看如此神通广大的究竟是谁,是否哪位法相尊者大驾光临;有的则是想要碰运气,看看能不够搭上大人物的线,为自己争取一点好处;还有的则是基于地主心理,想要过来打个招呼,显示一下存在感…… 但无论他们怎么想的,都注定要失望。.因为他们只看到一片红光闪烁,隐约有几个人影,但等走到面前,却发现只是法力制造的虚影,乘着火云而来的那位大神通者,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海市分为三层,外层是我们金丹修士等级的市场,因为有阴神真人坐镇的缘故,大家做买卖都很放心——事实上这里也是蓬莱著名的销赃圣地,不管你的东西什么来路,都能找到买家。实在不行的话,这里还有只收东西不问来历的店铺,和彼此都隐藏身份的黑市。” 吴曰民曾经在这里工作过一段时间,颇为熟悉,走在前面带路,同时向吴解等人讲解:“金丹级别的市场是常年开放的,不过每到海市期间,好东西就会增加很多。其中还不时出现连阴神真人都感兴趣的宝物,值得花些时间去看看热闹。” 吴解点点头,目光扫过附近大大小小的楼阁,这些楼阁大多挂着招牌,想来都是商铺。他甚至不需要动用神念,光是凭借对气息的感应,就能知道楼阁里面坐镇的修士几乎都有金丹修为。 “咦?”他停下脚步,看着不远处一座被翠竹环绕的幽静小楼,“那座楼上有一位真人。” “哦,那是竹林茶舍,云竹真人常年住在这里。他是几位长驻帝阙岛的真人之一,也是这海市主要的主持者之一。”吴曰民解释说,“竹林茶舍也做生意,出售一些灵茶。不过柜台上接待的只是金丹修士——当然,如果掌门您去拜访的话,云竹真人必定会亲自见您。” “算了,不急。我们继续看热闹。” 吴曰民点了点头,伸手指着前面一座宏伟的城门:“那是正身门,相传昔年海王立国之时,此地乃是王都,而正身门就是宫城的入口。后来海国倾颓,王都也被攻破。义军拆了宫城的外墙,只留下这正身门,作为分隔内外的标志 “还真有海国存在?”杜若好奇地问。 “应该没有,正身门的城楼上,有位天都真人居住。他是当代研究历史的大行家。花了上千年的时间考证,早已确定这正身门的建造时间其实比里面的宫殿更早,而且早很多——至少十万年以上”吴曰民说,“天都真人不喜欢嘈杂,所以出入的修士一般不从正身门穿过,而是从旁边绕过去。” 吴解点了点头,也并不打算现在去拜会这位天都真人。 他此行是来游玩看热闹的,拜访的事情可以放一放,不着急。 绕过正身门,走过一条绿树成荫的大路,前方豁然开朗,却是一座极大的广场。广场上有很多一看就知道临时摆设的摊子,摊子上的东西千奇百怪;很多摊子上都有招牌,招牌也千奇百怪。有法力凝成的文字,有简单炼制的法器,有正在唱歌跳舞的机关傀儡,甚至还有一些有趣的灵兽。 “这是每到海市时候才会有的大闹市,虽然大多是金丹修士在摆摊,可大家都是上百年才过来一次,不少人手头上都有点稀罕玩意儿。掌门您若是有兴趣,不妨走走看看。” 吴解粗略地看了一遍,却没有看到很值得在意的东西。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本届海市已经举行了差不多三个月,就算有什么稀罕东西,想必也被那些先到一步的阴神真人给挑走了。 吴曰民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于是他又指着大闹市的尽头那座看起来很威严很沉重的宫门说:“那座宫门,便是昔年海国的皇宫。据天都真人考证,它其实是古代一个门派的洞府。现在它是整个海市的中心,阴神真人级别的交易就在其中举行。弟子身份低微,所知的只有这么多。就算我们吴家,也从来没有人能够踏入宫殿之中。” 吴解微微一笑:“那你这次回去,可以告诉大家,你刷新了吴家的记录。走,我们进去看看究竟。” 他带着众人从大闹市中穿过,从一座座临时的摊位前走过。这些摊位的主人大多是金丹修士,但却未必都在场——蓬莱海市有阴神真人坐镇,胆敢在这里兼职三只手的家伙,很久之前就已经死绝了。 他们一行四人,一位阴神三位金丹,在这大闹市之中倒也并不是很起眼——仔细看去,大闹市的一个角落上,某个招牌是一只正在跳舞的肥老鼠的摊子,坐在摊子后面半睡半醒的,可不就是一位阴神真人么 “咦?这不是火莲花吗?这是炼制淬丹灵液的材料啊”正走着,柴韬突然指着旁边一个无人看管的摊子惊呼,“这么多火莲花,怕是能够炼制不少淬丹灵液……有这么多的淬丹灵液,足够把几个借丹修士淬炼成水火金丹了 “淬丹灵液需要六种稀罕的材料,火莲花只是其中之一罢了。”吴曰民略略扫了一眼,便回答,“在这里大概能够凑齐六种材料,可炼制一份灵液的成本……柴道友,我觉得你怕是没那么多身家的。” 柴韬急忙走到摊子面前,仔细看过放在地上的招牌,然后便灰心丧气地回来了:“要是六种都这个价钱……别说六种材料,我就算倾家荡产,最多也就凑三种……” “凑齐材料不是问题,柴道友你还年轻,未来大有可为。如果你想要购置材料的话,我可以做主让此地的吴家商铺借钱给你……但你有没有想过?炼制淬丹灵液并不容易,两三份材料未必能够成功一份。而以灵液淬炼金丹,非但十分痛苦,成功的把握也并不是很大,平均两人之中只有一人成功。” “这么算下来,你大概要背上至少百年时间才能还清的债务,去博那五分之一左右的机会……你真的想要冒这个风险吗?” 柴韬沉默了,他看看面无表情的吴曰民,又看看那摊子上的火莲花,显得很是茫然。 吴解已经停下了脚步,杜若也很知趣地没有打扰他,让他慢慢思考。 过了许久,柴韬终于下定决心,咬牙说道:“我还是想要拼一回我这前半生太过懒散,白白荒废了无数的岁月,如今机缘巧合重拾向道之心……要是不拼一回的话,这辈子感觉就再也不会有什么希望了……” 他认真地看着吴曰民,低声说:“柴某囊中羞涩,只有向吴家借款了” 看着他的模样,吴曰民也很认真地点头:“钱不是问题,道友尽管放心。 吴解笑了,拍拍他的肩膀:“钱的问题,要靠你自力更生;不过炼制淬炼灵液嘛,你把材料准备好了之后,我来帮你炼制就是。在炼丹这门手艺上,我还是颇有心得的。” 柴韬顿时大喜,急忙道谢。这淬丹灵液炼制起来颇为麻烦,又只能给金丹修士使用,阴神真人大多不愿浪费时间——炼制成功率只有三四成,便是因为炼药的多半是金丹修士之故。 吴真人神通广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虽然他从未展示过炼丹的本事,但既然他自己都说“颇有心得”,那定然是手段高超无疑有他出手,淬丹灵液必定可以炼制成功,剩下的就是自己要多努力了 吴曰民看着柴韬喜不自禁,微微点头,却没有效仿的意思。 就算是水火金丹,成就阴神的把握也并不是很高。蓬莱这么大,金丹修士数以万计,其中成就水火金丹的至少也有三两千,阴神真人却连一百个都不到。二三十个里面才能成功一个,他可懒得去争取这机会,稳稳当当逍遥千载,有什么不好? 这便是人各有志,不能强求。有人愿意发愤图强,一心争取希望;而有人则愿意安于现状,专心享受生活。柴韬未必能够成功,吴曰民将来年迈的时候也未必不会后悔,但无论是柴韬还是吴曰民,都只能在两条道路之中选择其一 吴解目睹着他们各自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沿着不同的道路走下去,并没有特别赞同或者批评谁的意思,只是颔首微笑。 无论怎么选择,只要自己喜欢就好 他转过头去,对正在到处张望的杜若传音:“三姐,你有没有感觉到这里有适合你的东西?” 杜若走的是灵修之路,从灵鬼到鬼灵,再从鬼灵到灵神,然后灵神到真灵,便是大功告成。从鬼灵到灵神,需要不断积聚力量,凝练身躯,最终通过纯阳雷劫的洗礼,而积聚力量、凝练身躯,需要花费漫长的岁月——按照茉莉所知,当年无上神君门下做实验的时候,就算一切顺利,培养一个真灵也大概需要数万年。 数万年的岁月实在太漫长,所以如果条件许可的话,吴解希望能够帮杜若找一些加快修炼进度的东西。但那样的东西实在稀罕,他当了三百多年的青羊观掌门,足迹几乎踏遍九州大地,也没有找到哪怕一种。天书世界虽然能够无中生有,起码也要知道该制造什么,才能够造的出来。 所以在蓬莱的这些年,他一直注意有没有能够让杜若产生感应的宝物。 遗憾的是,杜若闭上眼睛感应了一番,叹了口气,摇头。 能够帮助她提升修为的东西,实在太稀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