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冷深宫:医女为谋》 第一章 贱婢 轰隆而至的雷声惊醒通铺上的少女,倏地睁大的瞳孔中透着浓郁的惶恐不安,急促的呼吸在空气中回转,吵醒了一旁酣睡的其他人。 “你要是睡不着的话,就去后院把水缸里的水都给打满了,明日给各宫各殿的姑姑们送去。” 嚣张的宫婢无情的将她踹下通铺,斜睨的眼神中充满着轻蔑。 少女忍着全身疼痛,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一瘸一拐的朝着冰冷的屋外走去。 无情的倾盆大雨打在单薄的身子上,更显萧条寂寞。 寒彻的雨珠混杂着悲恸的泪珠顺着脸颊蜿蜒而下,挂在干裂的嘴角上,瘆入血肉中,透着尖锐的疼痛。 银白的闪电划破天际,照映出眼角狰狞可怖的疤痕。 若是这个时候还有人经过的话,一定会将她当做是飘荡在过道里的孤魂野鬼吧。 她的嘴角慢慢扬起,噙着一抹自嘲的苦笑。 人生如戏果然不假,前一天她还是锦衣玉食的千金大小姐,如今她已经是掖庭中的一个贱婢。就算受尽了欺辱,也只有将所有的苦涩委屈用力嚼烂咽下肚子里。 昨日刚刚得知这个消息时,她几度寻死,可现在她要追求生存,为了能够和唯一的大哥团聚、为了能给父亲洗刷冤屈,她一定要努力的活下去。 “咳咳——” 嘶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后院响起,寒意瞬间爬上她微偻的背脊,一点点蔓延到头皮上。 “你是那个宫的宫婢,竟然敢罔顾宫规,私闯掖庭局。” 熟悉的呵斥声让她终于打消了内心的恐惧,她低垂着脑袋缓缓转身,用力跪在水坑里。 “奴婢乃是掖庭局的贱婢,明日正好轮到奴婢为各宫各殿的主子娘娘们送水,故而想着早点准备,忘记了规矩,还望盛公公手下留情。” 削尖的双肩用力颤抖着,虽然才刚刚入宫,可她也听闻这位盛公公的心狠毒辣,他虽然贵为太后身边的大红人,却愿意来到掖庭局这种泛着陈霉腐味的地方,监视着那些罪妃的一举一动。 只要她们有一丝丝的不规矩,哪怕稍微偷懒了下,也会遭受无情的鞭笞,落个体无完肤的后果,有些罪妃还因为不敢忍受这样的屈辱,选择跳井自尽。 她们的冤魂就聚集在冰冷的掖庭之中,无法散去,因此传出了一个又一个惊悚的传闻。 掖庭局也在不知不觉中多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一旦到了子时,便不得有人私自走出房间半步。 违规者,后果自负! 流传在宫婢口中的传闻栩栩如生,就算不用亲眼所见,也能想象的出来那是一件多么可怖的事情。 蜷缩的十指死死陷入碎裂的板缝中,血肉模糊也不觉得疼痛。 她不敢大声呼吸,生怕又触犯了对方的逆鳞,她可不想被处以极刑。 一袭蓑衣的盛海飞扬着一双老谋深算的眼,上下打量着跪在雨中的小丫头,冷不丁发出了阴森的冷笑。 这个女娃娃还真是有趣的紧,表面上唯唯诺诺,可骨子里透着的那股傲气是改不了的。 盛海横眉斜眼弯下身子,冰冷的手捏住了她精致的下巴,让她坚忍的双眸暴露在空气中。 “可惜了!如果没有这道疤的话,定是个美人胚子,说不定咱家还能将你推荐到太后身边,伺候她老人家。”盛海一脸惋惜,他松开了对方的下巴,抽出帕子擦拭着保养得体的手,随后将它扔到了半空之中。 帕子随风飘到了她的脸上,遮住了她满目恨意,等到嚣张沉重的脚步声消失之后,她这才愤懑的拿下明黄色的帕子,用力攥在手中。 原本她还不确定,可这帕子的颜色和上面的香气却给了她铁一般的证据,害她家满门抄斩、家破人亡的阉人就是他身后的主子——当今的皇太后。 真是好极了!也不枉费她自导自演的一番苦心。 她的第一步已经成功了,这个死阉贼能将这代表身份的黄帕子交给自己,这就证明了他是真的非常信任自己,只是自己脸上的疤痕,让他有些犹豫罢了。 不急,只要自己的第二步计划实施了,自己很快就能够脱离掖庭这个囚笼,去完成自己的全盘计划。 少女扶着自己冰冷冻僵的膝盖缓缓站起,她挪动着灌铅般的双脚,一瘸一拐艰难的朝着水缸的方向走去。 现在她的身份还是一位卑贱的烧水宫婢,要是不完成任务的话,她可就又得挨罚了。 她幽幽叹气,素手将黄帕子藏在怀中,随后用尽吃奶的力气,在黎明来临的前一刻,将水缸全都注满了水。 薄凉的熹微铺在长满青苔的石板上,缩在一旁的少女用力打了个喷嚏,缓缓睁开疲倦的眼皮,她愣愣的盯着蔚蓝的天际,过了半晌这才有了动静,如同提线木偶般慢慢爬起,精神萎靡的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慕华你怎么了?”正在一旁收拾床铺的青衣少女一看到她的样子,立马焦急起来。 她好似没有听见一般,迈着飘忽的双脚直直来到床铺前,在大家的面前扑通倒了下去。 “真是晦气!”其中一个穿着桃粉色比甲的宫婢一脸厌恶,她抬起素手捂着鼻子,蹙眉指挥着一旁的双丫髻宫婢,“青衣,你快去瞧瞧她还有没有气,要是没气的话就去通知管事嬷嬷将她扔到宫人斜去。” “你……”青衣少女瞪着一双红彤彤的双眸,原本涌上心头的骂词瞬间被消灭,唯有怯怯的恳求,“琉璃姐,求求您去找太医院的太医给她看看吧,或许……或许还有救,毕竟这是一条命啊!” 琉璃傲慢冷笑:“我救了她,谁来救我呢?素兰,你就别那么天真了,这太医院的太医们可是给主子贵人治病了。慕华不过是个小小贱婢罢了,能不能度过这场劫难,就看她的造化了。” “可……” 琉璃圆睁双眸,尖锐的音调也随之拔高:“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要是你坏了掖庭局的规矩,娟姑姑可饶不了你这个贱蹄子!” 贝齿用力咬住冰冷颤抖的樱唇,素兰低垂脑袋,努力不让眼眶中的泪水滴落下来。 等到面前的阴影消失之后,她这才抬袖,用力抹去眼角的泪水。 “还真是个大傻瓜,怎么可以犯这等低级的错误呢?” 青衣冷眼旁观,一副事不关己及不操心的样子。 是啊!她怎么能够忘了呢,自古无情帝王家,这帝王家的后宫也是冷冰冰的,处处充满杀机。 作为一个掖庭局的罪婢,要想在生存下去,就得学会冷心冷血,湮灭自己所有的情感,将自己打磨成一个机械傀儡。 她就算想要努力也无法越过这一道道规矩垒砌的高墙,只能看慕华的造化了。 祈盼天可怜见,能放了她这一条小命。 “青衣,这贱婢为何还在这里?” 过了半晌,在管事那里挨了一顿批的琉璃气呼呼的走了进来,当她看到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少女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都是这个贱婢害的,如果不是她半夜咋咋呼呼的,自己也用不着赶她出去,她竟然敢去盛公公那里告状,害得自己差点挨鞭子。 青衣缓缓抬起眼皮,依旧是那副冰冷的样子:“琉璃,你也太过马虎了吧,如今雨还未停,要是如此贸然将这小妮子扔出去,冲撞了各位管事,我们这三个都得有麻烦。” 琉璃用力捏着手中的竹筒杯,双瞳怒瞪着对方,她实在是想不出什么理由反驳。 现在这个时辰,那些来取水拿衣服的各宫管事说不定还在此地逗留,要是冒犯了他们,那自己可就真的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同样都是宫婢,可那些人远远高自己一筹,从来都不把掖庭局的婢女当人看,要不是她懂得笼络人心,恐怕早就死了吧。 雨渐渐停了下来,时辰也不早了,那些招惹不起的各宫管事估摸着也已经离开。 琉璃瞧见时间差不多了,找了个棍子上前捅了下通铺上的少女,见她毫无反应,这才翻了个厌恶的白眼,将棍子扔在了地上。 “青衣,现在可以去通知管事嬷嬷前来收尸了。”哪有活人被棍子捅,都不哼声的,就算陷入了昏迷之中,也应该有些细微的动作。 青衣拿了顶油纸伞,迈着小碎步走出了小屋,她用最快的速度找来了管事嬷嬷,可当她们跨进屋子的时候,却看见原本躺在床上的慕花已经不见了,另外两个人也一脸惊恐的瘫坐在地上。 琉璃坐的那个地方甚至是多了一滩腥臭的液体,到底什么事情,竟然将一个冷血的人给吓得失禁了。 管事嬷嬷嫌弃的捂着鼻子,用力朝着素兰打去,直到对方的双眸中有了神气这才停止了打骂。 “快说,到底发生了何事?”管事嬷嬷双手叉腰,上气不接下气的盘问着。 素兰似乎还陷在惊恐中,颤抖着张开了布满血痕的嘴巴:“是……尸变……尸变了。” “贱婢……竟敢在后宫中说着乱人心的话,若真的是尸变,你们两个怎么可能还活着,简直荒唐。” 宫中的贵人们向来就忌讳这等谣言,要是这墙漏了半点风声,那他们这屋里的人可都要被视为罪人,以极刑处死。 管事嬷嬷嘴里是这样呵斥,可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或许这等事情还当真发生了。 她一个眼神示意,青衣立马领会,伸出脑袋东张西望,确定走廊没人之后,这才小心翼翼阖上房门。 “素兰,你给我好好回忆,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这等可怖的事情真的发生了,这就更加麻烦了。 素兰用力吞了口唾沫,定了下心神:“琉璃让青衣去请嬷嬷,我就想着给她换身干净的衣裳,没想到我刚刚碰到她……她就突然……突然坐了起来,然后面无表情的冲了出去……” “就这样?”管事嬷嬷紧蹙眉心,更是气恼,这几个黄毛丫头是在存心找她麻烦吗? 第二章 诬陷 素兰点头如捣蒜,不料脸上又挨了一记火辣辣的耳光。 “你们确定人已经死了吗?” 素兰点点头,而后不确定的摇摇头:“琉璃都用棍子试探过了,而且我摸着她的手,都已经冰冷僵硬了,所以应该死了吧……”一想到刚才碰触对方肌肤的寒意,她立刻竖起了一身寒毛。 管事嬷嬷原本愤怒狰狞的脸上多了几分青灰之色,虽然没有亲眼所见,可这尸变的传言她也曾经听说过,据说那些人在生前都有或多或少的怨气,聚集在喉咙中无法咽下,又遇到了雷雨天这等阴寒的日子,才会尸变去找生前的仇人报仇。 诡谲可怖的气氛使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正当大伙儿在遐想非非的时候,原本紧闭的房门被用力推了开来。 “你们在玩什么游戏?”在一道青光的笼罩下,嘶哑阴冷的声音响起,回荡在凝固的空气里。 素兰随着声音抬起脑袋,当她看见站在门口的物体时,两眼一翻晕厥过去。 管事嬷嬷只觉自己背脊发寒,她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心中的恐惧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困住,令她动弹不得。 她的喉咙瞬间变得干涩,嘴唇用力张翕着,却无法发出半点声音。 那道从耳垂蜿蜒到眼角的蜈蚣疤痕乃是她所赐,是她毁了这个少女剩余的希望,是她将此人彻底打入无底深渊。 慕华虽然身为掖庭罪奴,可若还有几分姿色,或许有朝一日会被九五之尊看上眼,一跃翻身从咸鱼变成凤凰。 眼看着那直挺挺的身子离自己越来越近,管事嬷嬷直接两眼一翻晕厥在地。 阴慕华扔下了手中的灯笼,一路小跑来到了管事嬷嬷的身边,用力掐她的人中,直到对方缓过来一口气,她这才松了口气,抬袖抹去额上细密的汗珠。 “素兰,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你们一个个都是这副见鬼的表情?”阴慕华紧锁眉心,一脸疑惑,不过是出去喘口气的功夫,这屋里的气氛怎么变了味了呢? 素兰跌坐在冰冷的地上,无助的往后退缩着:“慕华,你我远日无仇近日无怨,你可千万别拉我一同下地狱,只要熬过了这几年,我就能离开这里了,我还不想那么快就死了……” 惨白的樱唇用力抖动着,带着几分凄厉的声音传入阴慕华的耳中,更是加重了对方心中的不解。 忽而一道闪光在混沌的脑海中划过,一个个细节线索如同被涂上了浆糊,粘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幅幅完整的连环画。 怪不得她们的瞳孔里全都充满了恐惧,竟然是因为这个。 冰冷的朱唇缓缓扬起,露出了一闪而逝的冷笑。 等待了半晌,想好了解决的办法,她这才挪动脚步来到了桌边,拿出火折子点燃了只剩下半截的残烛。 阴慕华伸出长着剥茧的素手,将指甲缝里的白色粉末抖入微弱摇晃的蜡烛里。 幽淡的荼蘼味钻入所有人的鼻腔里,片刻时光,原本还深陷恐慌的女子们渐渐缓解了过来。 阴慕华咬牙将手掌放在摇曳的火舌上,直到探出一片深红水泡这才忍着蚀骨刺痛将手掌伸在半空中,给她们查看。 “我知道你们为何如此的惧怕,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一切,唯有用实际行动来证明我并非丧尸,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锥心的疼痛让她说话都变得异常艰难,额上更是溢出了细密豆大的冷汗。 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的管事嬷嬷还有点顾虑,她用力踢了下一旁的素兰:“你去看看,她到底是丧尸还是人。” 素兰惊恐的瞪大杏眸,虽然还是惊魂未定,却依旧听从管事嬷嬷的命令,拖着颤抖发软的双腿,踉跄的来到阴慕华的面前,粗略的打量着她发红的手掌以及不停冒汗的秀项。 丧尸是不会冒汗,更不会感觉疼痛……确定眼前的人还活着之后,她终于松了紧绷了神经,悲喜交加的泪水哗啦啦流下。 “是人……慕华……她还活着……”素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鼻涕眼泪更是糊了一脸。 听了这话,管事嬷嬷立刻板起长脸,原本青灰色的面色瞬间变成了铁锈红,她当真是气炸了,一个小小的贱婢竟然胆敢如此戏弄她,这要是传出去,她这张老脸可就丢光了。 “你这个贱婢,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装神弄鬼,愚弄老身。”管事嬷嬷三步并二步走上前去,扬起手掌。 一抹明黄色落入眼眶,将她的手完全定格在半空中。 阴慕华扬起嘴角,似笑非笑,裹着手帕的柔荑搭在粗壮结实的手腕上,将其拉下。 “奴才从未想过装神弄鬼冲撞这宫内的贵气,只是有人误解以讹传讹罢了。”干裂的朱唇轻启,嘶哑的声音不急不缓流淌在空气之中。 管事嬷嬷的脸如同调料盘一般五颜六色、好不丰富。 若是放在从前,她定会让此等伶牙俐齿的贱婢永远都开不了口,可如今眼前的人却拥有着明黄色的手帕,这颜色代表着什么,她可清楚的很。 这一股气憋在心里上不上下不下的,实在闷得很,管事嬷嬷立刻转移了方向,将火辣的巴掌赠予了一旁没有靠山的软柿子——素兰。 清晰的声音回荡在静谧的空气中,素兰泪眼汪汪的捂着红肿火辣的脸颊,心中纵然有万般冤屈,也只能硬生生咽下。 阴慕华望着那张肿起来的脸颊,柳眉微蹙,旋即松开,恢复了低眉顺眼的常态。 她现在只是个挣扎在浮萍之上的蝼蚁,又有什么能力去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呢。 “扣扣——”敲门的声音打破了一室沉寂。 阴慕华回眸,只见一位面色蜡黄,身形枯槁的妇女站在门口,嶙峋的肩膀上松松垮垮的挂着一件蓑衣,腰间挂着一块木质腰牌,乃是净乐堂宫奴的打扮。 “卫姑姑怎么亲自来了?”管事嬷嬷的脸瞬间变得谦恭起来,僵硬的嘴角微微扯起,皮笑肉不笑。 卫氏比划着手势:我来收尸的。 管事嬷嬷尴尬的笑了,该死的贱婢们,事情还没有证实,就去净乐堂那里上报,这会儿她要去哪里变出一具尸体来交给卫姜。 “惊扰了卫姑姑您老人家,实在是对不住了,这些丫头们实在是太年轻了,不过是有贱婢晕厥罢了,她们就吓得魂飞魄散,还没来得及验证,就去把这件事情上报,还请卫姑姑多多海涵见谅。” 卫氏观察着室内的环境,确定没有一具尸体之后,平淡的转身离去。 管事嬷嬷呼出了一口冷气,幸好这位性子冷淡,否则她就有得罪受了。 “青衣,你去看看琉璃怎么样了,要是没事的话,都去干活吧,这都什么时辰了,还点着蜡烛,实在是太浪费了。”管事嬷嬷立刻转移话题,迈着沉重的脚步来到桌案前,用力将蜡烛吹灭。 阴慕华接收到了那抹凌厉的眼刀,挪动脚步来到她的身边,声若蚊呐:“奴才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您要捏死我,简直易如反掌;可若是这样,您就不好向这黄帕子的主人有所交代了,他可不是吃素的,虽然已经上了岁数,可那眼睛手段都厉害着呢。” “你说笑了,这宫里自有宫里的规矩,你要是规规矩矩的没犯事,我又怎么能无缘无故的惩戒你呢。”管事嬷嬷感到胸腔肺腑的火气都快上头了,一张老脸憋得通红。 “看来奴才是真的病糊涂了,竟然胡言乱语了起来。”既然别人已经让了一步,那她也不能逼得太过分了,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况且眼前的可是一只老狐狸。 管事嬷嬷拿出手搭在对方光洁的额头上,确定她是真的病了,这才冷眼哼道:“今日你只要洗完延庆殿那堆衣服就可以了,并且在日落前送过去就可以了。” “是,嬷嬷。”阴慕华颔首低眉,恭顺转身,微垂的睫毛遮住了里面闪烁的寒气。 延庆殿里的主子可是不好惹的主,她虽然身怀龙裔,可却处在失宠的边缘,这样的妃子最为不好惹,只要一有什么不顺心的,就会随时要你小命,到时候就算是黄手帕也保不了自己了。 阴慕华无奈叹气,迈着灌铅般的双脚,艰难的来到了院子里,加入了浣衣的队伍中。 她挽起袖子,并且将那扎眼的明黄帕子摘了下来,塞入怀中。 已经有了些溃烂的手掌伸入冰冷的池水中,刺痛感瞬间蔓延心口,再次激出淋漓冷汗。 贝齿紧咬干裂的朱唇,不让痛苦的声音溢出口中。就算无情的风雨摧残了花朵,可她的花骨却依旧傲立天地之间,无所畏也无所惧。 一旁的浣衣宫奴见她衣盆的标记,犹如见了鬼怪一般,纷纷让开。 偶有窃窃私语飘在空气中,钻入她的耳中。 “延庆殿的那位又发脾气了,刚才还把一位宫奴打得无法起身……” “我们还是离那个倒霉蛋远点吧,说不定她会把那身霉运传染给我们的……” 好一招借刀杀人,既不用见血,也可以将她这颗眼中钉肉中刺彻底的剔除。 阴慕华小心翼翼的搓洗着手中华丽的襦裙,洗到一半的时候,她倏地睁大杏眸,盯着手中的衣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还没有洗到这个地方,这里怎么会破了一个大洞,看这破裂的痕迹,明显就是人为撕毁的。 难不成,这个就是嬷嬷给自己设的圈套吗? “大胆贱婢,竟然敢将丽妃娘娘最心爱的衣服给洗坏了,你该当何罪!” 尖锐的呵斥声响起,惊得她松了柔荑,衣服落入水中,溅起一片刺骨的池水。 阴慕华唯唯诺诺转身跪地,一脸无辜:“奴婢是冤枉的,这件衣服到奴婢的手中便已经有所损坏……” “放肆!这件衣服不是你弄坏的,难道是送衣服的咱家给弄坏的吗?” 掷地有声的愤懑钻入耳中,阴慕华微微抬头,这才看清了眼前气焰嚣张之人竟然是延庆殿的总管太监。 第三章 掖庭狱 虽然她才进浣衣局没几天,不过早就把这里复杂的人物关系给打探的清清楚楚。 这些年来,这位总管太监和娟嬷嬷狼狈为奸,为了自己的利益,已经害死了数十位无辜的宫奴。 面对这样狠毒的人物,阴慕华没有任何的惧怕,她缓缓将藏在怀中的帕子拉了出来,让它再次现身众人面前:“奴婢再说一遍,丽妃娘娘的衣物不是奴婢损坏的。” “果然是大胆的丫头,不但洗坏了娘娘的衣物,更是偷窃了大总管之物。”这位总管太监似乎不吃这一招,竟然一把扯掉了捏在她双手间的帕子,眼神露出了凛然的锋芒,“来人啊!将此等顽劣的贱婢拖下去,乱棍打死,扔到宫人斜喂狗!” 一旁的小太监似乎还有些犹豫,可当他们接受到阴狠的眼刀之后,还是上前,抡起地上的洗衣棒,朝着柔弱消瘦的身子挥舞过去。 剧烈的疼痛蔓延四肢百骸,喉咙中泛起一股腥甜,鲜红的血液随着嘴角蜿蜒而下,喷溅青石板上,犹如地狱中妖娆绽放的曼珠沙华。 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挣扎了,十指深深扣在地上的缝隙中,一阵锥心的钝痛后,她立刻陷入了一片漆黑中。 “总管,她好像已经死了。” “既然没气了,那就扔到宫人斜吧,另外把这里给打扫干净,我可不想看到半点血渍。”总管太监冷眼旁观,嘴角勾起一抹阴测可怖的冷笑,修长的手用力攥着那块明黄的帕子,直到它发皱这才将其狠狠的抛向毫无知觉的躯体上。 其中一个小太监看到了帕子上的绣纹,立刻倒抽了一口寒气,敢情他们今日弄死的宫奴竟然是大总管的人,这下子他们的麻烦可就大了,他一定要给自己想好一个退路才行。 他用力推开了胆小如鼠的伙伴,自告奋勇一个人拖着沉重的尸体,从小道艰难的来到了宫人斜中。 小太监左顾右盼,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之后,这才偷偷从袖管中拿出了一粒药丸塞入了紧闭的朱唇之中。 这枚回春丹乃是他的恩人赠予的救命良药,希望这次它能够发挥效用,一次救两条性命。 “你做的很好,从今天开始你就去内府局做事吧,这可是个好差事,你可要把握这个好机会。”沉闷的声音透过银色的面具传入对方耳中,他从袖管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荷包递到了小太监因为激动而颤抖的手中,“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希望日后能在太后的千秋宴上看到你。” “奴才定不负您的期望。”要是去了内务府,就彻底摆脱了那两个恶人的牵制,这回春丹还真是妙得很! 修长的手用力挥动着,小太监会意,匆匆忙忙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斗篷男子蹲下欣长的身子,修长的手指抵在对方的人中上,确定对方还有微弱的呼吸,这才将其如同扛米袋一般扛在肩膀上,通过一条鲜为人知的暗道,将其挪到了一个秘密的地方。 经过了一场漫长的噩梦,阴慕华再次睁开沉重的眼皮,却听到了委婉的丝竹之音。 她用力撑起酸痛的胳膊,勉强坐起,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阴冷潮湿的地、以及骇人回荡的恸哭哀嚎声,难道她已经到地狱里了吗? 可她为什么会被关在牢笼中,她这一生可没有做过零星半点的恶事。 铮铮作响的声音传来,这明显就是铁链摩擦地面发出的声音,等到靠近这座牢笼时,她才发现,被铁索绑着的,竟然是一位美得惊心动魄的青年男子,他似乎一点都不惧怕这里,反而带着那么一丝的兴奋。 这地狱中的阴差为何那么奇怪,竟然全都穿着青布贴里,外罩圆领甲,皆是一副狱卒的装扮。 阴慕华突然有些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已经死了。她用力戳破了手掌中豆大的水泡,望着那涌出的水渍,一阵欣喜,原来自己还活着。 可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阴慕华在身上掏了半天,总算是找到了一件稍微值钱的物件,她跪在冰冷的地上,扯着嗓子喊道:“我想要水,给我送点水好吗?” 过了半晌,才有狱卒慢吞吞行来,将半碗浑浊的水放在牢房的外面。 “这位大哥,您先等等。”眼见他要转身离去,阴慕华立马拉住了他的衣角,用尽吃奶的力气,将一对珍珠耳珰偷偷塞入他的手心中,“你能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那位年轻的狱卒先是诧异,随后露出玩味的笑容,他还是头一次遇到如此糊涂之人呢,不过看在这成色不错的珍珠的份上,他就勉为其难的动动嘴巴吧。 “这里是掖庭狱,进入这里的可都是犯了死罪的。” 这三个不轻不重的字回荡在耳边,将她所有的力气全都卸了去,阴慕华如同一滩烂泥一般瘫坐在地上,双目失神,脑中更是一片混沌。 自己虽然没死,可却被关在这个人间炼狱中,对于她来说,这个惩罚未免太重了。 她不怕死……怕的是生不如死。 她现在连绝望的力气都没有了,安安静静的犹如一座塑像。 她的对面,却异常的热闹。 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照亮了满室的旖旎风光。委婉悦耳的丝竹声很快就被莺歌燕舞覆盖。 “公子……奴家如此辛苦的起舞,这腿都酸了。”一位香肩半路的女子稳稳的倒在红衣男子的怀中,樱唇嘟起,似娇似嗔。 红衣男子邪肆一笑,灵蛇般的手臂紧紧箍着对方的小蛮腰,就在对方满心期盼的时候,一个用力将其甩到了冰冷的地板上。 “既然累了,那就躺着好好歇歇吧。”薄唇微启,声音不急不缓,却淡薄如冰。 一旁原本争相斗艳的歌姬,全都被吓破了胆,统统回到了自己原本的地方,重新开始载歌载舞起来。 男子慵懒的侧倒在檀木榻上,犹若一座倾倒的冰山,半敞的衣襟上酒渍点点,散发着醇厚的酒香,他仰头将荷叶杯中的琼酿再次送入口中,当扫过那些美姬时,原本迷离的眸中多了三分戾光。送上来的女人实在令人厌恶,他就是喜欢那种得不到的,只有那种自诩冷傲清高的女人才符合他的胃口。 他的对面就有一个符合口味的猎物,虽然那道蜈蚣般恶心的疤痕破坏了精致的容颜,却无法毁去那与生俱来的孤傲。 男子缓缓站起,拖动沉重的铁链,踉跄的走到门口,修长的手指死死握住冰冷的铁柱,双目圆瞪,散发阴沉的气息。 “南公子,可有什么吩咐?”带着腰牌的狱卒头头哈腰低头,一脸奴颜媚骨。 原本青筋暴起的手背渐渐放松了下来,修长的手指一伸,直指呆滞而坐的阴慕华:“我要她!” 一字一顿、掷地有声,不容对方拒绝。 狱卒头领只咽口水,面露难色,对面的女囚也是个厉害的角色,若是有什么闪失,上头也定然会降罪于自己。 男子冷眉轻挑,目露杀气:“难道不行吗?” “行……当然行。”先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狱卒头领点头如捣蒜,在对方还没有狂怒之前,赶紧打开了对方的牢门,将阴慕华一把揪了出来,无情的扔进了红衣男子的牢房中。 “爷……您慢慢享受……小的就不打扰了。” 狱卒头领一个眼色,那些歌姬们立刻争先恐后、仓惶逃走,生怕又触及到了对方的逆鳞,成为下一个倒霉之人。 红衣男子嘴角勾起,露出了狂傲的笑容,修长的手指用力捏住阴慕华小巧的下巴,力气之大,似乎要将它捏碎。 阴慕华吃痛蹙眉,一双空洞的眼眸这才有了些许的神采,愤懑的盯着他。 “你不怕我吗?” 人人都会怕他,就连这皇宫里至高无上的主人也要敬他三分,可这个女人却非常的不同,不但没有任何的畏惧,反而死死瞪着他,那咬牙切齿的表情仿佛要将他撕碎了吞入肚中。 真是个有趣的女人啊!他终于找到好玩的游戏了。 “我连牛头马面都不怕,你……有什么好怕的。”过了半晌,阴慕华这才开启干裂的嘴巴,发出锯齿般的声音。 “只要你随了我,你就能够吃香的喝辣的,你可愿意?”红衣男子扯着她的衣领,强硬的将她拉到了案桌前,将一壶烈酒送到她的素手中。 阴慕华抬眸,没有半点犹豫,将壶中辛辣的烈酒全都送入口中。 当呛辣的液体进入喉咙的那一刹那,她感受到了一股无情的烈火直直钻入脆弱的肚中,搅动着掩藏在里面的脏器,翻江倒海、苦痛之极。 青灰色的脸颊上布满细密冷汗,她却紧咬一口银牙,将那些嘤泣声锁在牙关。 实在是太过倔强了! 红衣男子摇头叹气,用力掰开她的嘴巴,将一粒红色的药丸塞入其中,捂住她的嘴巴,硬生生逼着她咽了下去。 药丸很快就发挥了效用,阴慕华彻底放弃了挣扎,松开张牙舞爪的双手,软绵绵的瘫倒在地。 他望着手背上纵横交错的抓痕,以及被捏出了褶皱的衣摆,紧锁寒眉。 他再次转身回到了檀木榻上,指节分明的玉手用力端起珐琅茶杯,将里面澄亮的液体送入薄唇之中,没有半点犹豫。 他实在是太倦了,希翼这碗御赐的御前龙井真的能带给自己一个美梦。 浓密而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眼皮愈发沉重起来,体内的力气也被一点点抽了出来。 “哐当——” 贵重的珐琅酒杯调皮的逃脱玉手,坠落地上,原本跳跃的红烛也随之熄灭,袅袅青烟腾升而起,掩盖遮挡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阴慕华终于再次醒来,素手捂着抽痛的脑袋,嘤咛睁眼,金碧辉煌的摆设令她彻底清醒。 她的瞳孔渐渐放大,不可思议的环顾四周——金丝楠木为梁,汉白玉为阶,再往前瞧去乃是一座剔红云蝠如意纹宝座,上面端坐着一位身着华服的妇人,虽嘴角含笑,却令人毛骨悚然。 第四章 另一身份 阴慕华抬起素手用力擦拭着双眸,这才确定那夺目的髹金屏风上雕刻的是什么。 龙凤戏珠可不是一般人所能用的图案,对这位妇人的年龄、喜好稍稍推测了一番,阴慕华很快得出了一个骇然的结论。 她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匍匐地上,艰难的发出了嘶哑的声音:“罪奴阴慕华叩见太后长乐无极。” 阴慕华屏息凝气,她虽然知道自己现在很安全,可这位太后的意图实在是难以捉摸,这万一要是猜错了,她恐怕就会落于下风了。 过了半晌,珠帘碰撞的清脆声音响起,一袭藏青色暗纹衣角映入视线中,上面的祥云凤纹告诉她,她猜对了。 “真是个聪慧之人,当初小海子和哀家说的时候,哀家还不相信。”端庄大气的声音传来,藏着刀刃,一片一片的剐下她的肉,一口一口的舔舐她的血。 当年抄家的情形还宛然心目,要不是这个蛇蝎心肠、口腹蜜剑的女人,自己的家人也不会受尽屈辱而亡,她也不会没有了家。 如今这个女人千方百计的考验着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难不成她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吗? 不! 这不可能,一个生性多疑、行事毒辣的女人,怎么可能会将一柄复仇的利刃放在自己的身边,伤害自己呢。 这如海的宫廷里一定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令她如此的不安,唯有强烈的不安,才会令一个狠绝的人乱了分寸。 “只是……小海子,你不是汇报说哀家看中的人已经死了吗?可如今为何还活生生的跪在哀家的面前,你可是犯了罔上之罪啊!”裴氏话锋一转,语带狠戾。 盛海扑通跪在坚硬的地板上,双肩颤抖:“奴才所言并无虚假,罪奴阴慕华因为撕毁了圣上赐予丽妃之衣物,而被乱棍打死,尸体弃之宫人斜,虽被恶狗所啃噬,可奴才认得尸首衣物中的明黄帕子,那正是奴才奉太后懿旨,赐予阴氏之物。” 他颤抖着双手掏出了一块占有血渍的帕子,帕子虽被鲜血所浸湿,可还是能够看得出四角精致的绣纹。 裴氏冷眼睥睨,缓缓开口:“你这个贱婢,为何要冒充阴氏,莫不是为了接近哀家?”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阴慕华一时语噎,不知如何开口,唯有愣在原地,犹如一块木头。 盛海缓缓起身,又将一块铜牌递到了裴氏面前:“太后息怒,此婢本是尚寝局的小小女史,只因得罪了丽妃,所以被丽妃责罚,也不知怎么就撞上了脑袋,失去了原来的记忆,那些天照顾她的正是阴氏罪女,可能她常常听那罪女将过去的事情,所以才会在罪女死了之后,将自己当成了她。” “罢了!既然你不是有意的,哀家也不会责难于你,只不过接下来的日子你若想好好的活下去,就必须帮哀家办事,否则的话,一旦你体内的酒蛊发作,你就会肠穿肚烂而亡,到时候你就再也找不到你想要的东西了。”裴氏优雅转身,缓缓踏上五层的阶梯,端坐于宝座之上。 阴慕华嘴角微翘,冷冷嗤笑,所以她现在又沦为了一颗棋子吗? 若是换做以前,她断然不会帮自己的仇人办事,可现在不同了,她得学会隐忍才行,只有活下去,她才有机会找寻尘封的答案。 “娘娘放心,奴婢定会尽心尽力为您老人家办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阴慕华再次扣了个响头,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裴氏满意的颔首,并且示意一旁的盛海将其扶起:“那哀家就等着你的答案了,哀家乏了,你们先退下吧。” “诺。” 阴慕华缓缓福身,跟随着盛海出了阴沉的千秋宫,七拐八绕来到了一间偏僻的耳房内。 盛海递给了她一个青布包袱,并且为她蒙上了眼睛:“稍后你打开包袱,里面有一瓶药丸,只要你在药丸服用完之前找到答案,你就能够继续活下去。” “多谢公公告知。”阴慕华仍由盛海拉着自己往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这才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咱家要走了,你可莫要虚度光阴。” 等确定对方离开之后,阴慕华这才扯开眼罩,她伸出素手挡住了刺眼的阳光,等适应了光线之后,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身处在偏僻的暗巷里。 对于京都来说,她只是一个过客,对于这里的一切都陌生的很。 阴慕华席地而坐,解开了青布包袱,从一堆衣物里面找出了一丝线索。 她立刻换上了这套水蓝色的常装,重新的系好包袱后,照着线索来到了车水马龙的大街上。 京都的繁华热闹她无心欣赏,脚步匆匆的来到了西大街,经过多方打听之后这才找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阴慕华抬袖用力揩去额上细密的汗珠,长吁一口浊气之后,这才跨进了这个足以改变她将来的地方。 “这位客官,您要当点什么?” 阴慕华走到柜台前,将腰间的荷包递给了里面的伙计:“你看看,这个东西值多少钱。” 伙计打开荷包一角,见到里面的东西之后,倒抽了一口寒气,随后走出柜台,将她迎进了内屋。 他恭恭敬敬的将荷包递还给了阴慕华:“此乃无价之宝,还请掌柜的不要轻易示人。” 阴慕华嘴角抽搐,不知是应该笑还是应该哭。 她收起了荷包,抬眸观察着眼前的伙计,长得还算五官端正,只是这身子骨未免也太过单薄了吧,裴氏安插这样一个眼线在自己的身边,未免太不谨慎了。 “我应该如何称呼你。” “师梦泽。”伙计摘下了易容的面具,对着她莞尔一笑,“你也可以称呼我一声师掌柜。” 吓! 阴慕华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自己竟然看走了眼,将一位窈窕淑女当成了男子,这易容之术也实在是太高超了。 “那我又该如何称呼你,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阴慕华回过神来,轻启朱唇:“楚馥月。”之前的阴慕华已经不存在了,从宫中出来的那一刻起,她已经成了另外一个人。 “我来给你介绍这几个人,他们都是我们的伙伴。”师梦泽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本袖珍画册,里面绣着一张张栩栩如生的画像。 阴慕华捧起画册,一页页的翻动着,并且将那些面孔全都刻在了脑子里。 “梦泽妹妹,我们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呢?” “我们还缺一个人,必须将这个人找到才能够正式开始任务。”冰冷的玉葱指落在了画册的末页。 上面邪魅的画像令她惊骇,这个狂妄乖张的表情实在是太熟悉了。 阴慕华瞪大眼珠子,眼睁睁的看着画册从自己的手中滑落,歪歪扭扭的落在地上。 心口传来了剧烈的钝痛,蔓延着全身,她难以正常的呼吸。 缺氧令她的嘴唇发紫,四肢冰凉僵硬的从椅子上滚落在地。 不行!她不能放弃! 素手用力朝着包袱探去,努力将其拉到自己的面前,她颤抖着手,终于拔下了药丸的瓶塞,将其中一粒药丸倒入麻木嘴巴之中。 她用力咽下这颗救命的药丸,片刻之后,终于制止了这份折磨。 清脆的掌声响彻内室,在她不可思议的目光之中,师梦泽迈着莲步,缓缓来到她的面前,将无力的她搀扶到圈椅上。 “别怪我狠心,这也是对你的一份考验罢了,要是你连这点痛苦都承受不了,那你就不配加入我们的队伍。” 伴随着清冷的声音,玉葱手将一方绣帕递到阴慕华的面前。 青灰的唇角微微翘起,溢出沉闷的笑声,果然是个有趣的伙伴,既要假装冷清,却又给了杵在冰天雪地中的她一丝温暖。 素手搭在圈椅把手上,勉强支撑着自己虚弱的身躯:“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作为皇家赏金猎人,有一点是非常重要的——不该有的好奇心要趁早打消了。” 简单生硬的回答一下子扼住了她的脖颈,她唯有硬生生将梗在喉中的疑惑咽下肚子。 素手抬起揉着有些痒意的琼鼻,她旋即换了个话题:“既然此人如此的重要,那我们应该去哪里找他?” 没有方向,就等于大海捞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寻到此人。 秀眉微蹙,贝齿咬着朱唇,师梦泽也是一脸纠结:“其实我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他,但是有一个人一定知道。” “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去找他。”阴慕华很是欣喜,她似乎忘记了身体上的痛苦,腾地站起,摇摇晃晃的险些跌倒。 师梦泽无奈摇头,虽然她非常不想去见那个人,可现在这种情况,她也只能去求他了。 “等到晚上吧,此人昼伏夜出,不到天黑,他是不会出现的。”师梦泽双手搭在消瘦的香肩上,用力将其按在椅子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阴慕华就在一片静寂中打起了瞌睡。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天际已挂上一层黑幕,她伸了个懒腰慵懒站起。 “师掌柜,现在我们可否出发了?” 师梦泽用力点头:“跟我来。”她从衣柜里拿出了两件斗篷,将其中一件黑色的交给了她。 阴慕华虽然不解,但还是学她的动作,将斗篷披在了身上,宽大的帽子一下子挡住了她大半的视线。 她低垂眼帘,用余光打量着前方,跟着她的脚步来到了一个阴冷刺骨的地方。 乌鸦凄惨的叫声使人毛骨悚然,阴慕华用力吞咽着口水,定了下惊慌的神色。 “吱呀——” 师梦泽推开了布满灰尘的大门,一边拨开挡路的蜘蛛网,一边朝着阴冷的院内走去。 “这里是什么地方?”扑面而来的腐臭味直钻五脏六腑,都快将她给薰晕了。 红唇缓缓开启,吐出了阴森森的两个字:“义庄。” 阴慕华一下子定在原地,双足如同黏在地上,无法动弹。 在掖庭宫的时候,她也曾见到过交错遍布的尸首,却没有此刻来得震撼惊恐。 第五章 试探 如果是普通的义庄,也就罢了,可这里一看就知道已经荒芜了许久,而且充满着浓郁的尸臭味,正常的人怎么可能会住在这里呢。 怀着战战兢兢的心情,阴慕华用力踏出步伐,走进了正屋。 有些缺损的棺材杂乱的摆放着,留出了狭小的空隙,就算她这样瘦弱娇小的人,要走过那狭窄的通道也异常的艰难。 师梦泽探出莹白的手,曲起两根玉指叩响了其中一个棺材。 过了半晌,从棺材里同样发出了“扣扣”的声音,沉闷而可怖。 阴慕华屏住呼吸,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这里面该不会真的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吧。 棺材板微微摇晃着,像是有人在里面推动一般,这种古怪的动作持续了半盏茶的时间,这才停止了动作。 “师掌柜,你又敲错棺材了!” 伴随着冷冽的声音,一张黄符从她们面前划过,稳稳的落在了棺材上。 师梦泽拉开了帽子,满目怒气:“你又养了什么怪东西。” “对于你们来说是怪东西,对于我来说确实谋生的家伙,这个小东西的脾气不好,所以你还是不要招惹它为妙,不然的话,你就会变成他。” 枯槁的手指向角落,阴慕华眯起眼睛,这才看清堆砌在角落里的骨头,这明明就是人的骸骨。 一股电流席卷全身,原本没有血色的脸颊此刻添上了一层青灰色,消瘦的双肩用力颤动。 一阵风刮过,黑袍男子瞬间挪到了她的面前,冰冷的手搭在她的手腕上,确定了她的身份。 “原来又有新伙伴了,怪不得你会来我这个地方。” 男子眯起狭长的眸,似笑非笑,脸颊上狰狞交错的伤疤也因此拧在一起。 “老规矩,要是你输了,你就得帮我一个忙。”师梦泽从怀中掏出了两颗琉璃骰子。 冷面男子挥舞着广袖,将其扫落地上,风一吹,原本还完整的骰子瞬间化作齑粉,随风消散。 “我已经玩腻这个了,既然有了新伙伴,那就换个玩法。”男子玩味一笑,用力抓住了阴慕华的领子,如同抓小鸡般将她抓进了棺材里。 面对这样强劲的对手,阴慕华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锁在这个幽暗狭小的空间里。 稀薄的空气很快被用尽,她开始觉得胸口发闷脑袋发胀,思绪也一下子变得混乱复杂起来。 杏眸惊恐睁大,她用力挥舞着双手,不顾疼痛抓着木板,试图想要推开这扇门。 “这样做很好玩吗?”师梦泽紧握柔荑,愤懑的瞪着眼前的男子,简直就是个冷血冷心的畜生。 “玩?”冷奕仰头大笑,将眼泪全都逼了出来,片刻后,他停止了悲恸的笑声,用力揩去眼角的泪水,直直瞪着眼前的女子,充满恨意,“这当然好玩!当年你们不也是这样玩我的吗?” 师梦泽一时无语,当年发生那样的事情,并非她所愿,她也是逼不得已的,不想却酿成了今日这番局面,这算不算是因果报应呢。 “够了!”低沉的呵斥声从她的背后传来,一位身着藏青色棉袍的男子快速走到他的身边,迅速将他劈晕,“快去把她放出来吧,莫要把这位小朋友吓死。” 师梦泽这才回过神来,慌乱的来到棺材前,用力将板子打开,救出了嘴唇发紫的无辜者。 要是再晚一秒的话,她恐怕要永远长眠于棺材里了。 蓝色的襦裙已被冷汗浸湿,湿濡濡的长发黏在耳边,映衬着青灰的脸色,若是此刻她还在街上游荡的话,恐怕又会给予那些说书人大量的素材了。 “先回当铺。”师梦泽吃力的搀扶着对方,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店铺之中。 她将阴慕华的手按在了墙壁上,隐藏的石门缓缓开启。 当阴慕华进入其中,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表面上破旧冷清的当铺内竟然暗藏乾坤,贴金的墙壁上镶嵌着几颗均匀上等的夜明珠,散发夺目耀眼的光芒。 “既然主人让你执掌这里,你就坐在上位吧。”阴慕华迷迷糊糊的被人推上了黄花梨木五福捧寿太师椅上。 “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命大,还能活着回来。”平缓的声音响彻暗室,冷奕把玩着手中的利刃,满目阴鸷。 坐在他旁边的男子轻咳一声:“奕,你就不用卖关子了,快把封改之的下落告诉楚小主吧。” “愿赌服输,既然你能活着逃出来,那我就只能把他的下落告诉你们了,不过他的死活可不关我的事情。”枯槁的手伸入袖笼中,将一张泛黄陈旧的纸掏了出来,折成匕首,射入前方的桌子上。 好内力! 阴慕华暗自佩服,她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纸匕首拔了出来。 素手捋平了褶皱的纸张,当她看清上面歪歪扭扭的蚯蚓字时,再次头痛起来,这些鬼画符认识她,可她却不认识它们。 “奕公子,你……能解释下……这写的什么吗?”这个男人从头到脚都刻满着生人止步的字样,每每与他冷冽的目光对撞都会打怵。 冷奕慵懒的打了个哈欠,闭上了阴冷的双眸,不语。 阴慕华用力抓着发麻的头皮,她快要被逼疯了! “冷奕的字除了他自己,也只有熊捕头能看得懂。”一袭桃红色齐胸襦裙的少女,一边啃着手中的桂花糕,一边瞄向穿着棉袍的男子。 阴慕华停止了挠头发的动作,一脸欣喜的跑到熊让的身边,咧嘴傻笑:“你三番两次的为我解困,还真是我的救星。” 熊让接过了泛黄的纸张,轻启红唇:“绮红楼。” “什么地方?” 望着她呆萌的样子,熊让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那是男人的销魂窟,你说那里是什么地方?” 阴慕华被自己的口水噎着了,猛咳起来,那个家伙还是和以前一样,很是下流,躲在哪里不好,偏偏要躲到那种地方。 如今自己已经恢复了容颜,她就这样过去,恐怕还没找到人,自己就被狼给吞了。 “熊捕快,既然你知道那个地方,那你能不能再帮我个忙?”阴慕华用力挤出了两滴楚楚可怜的泪花,“帮我把那个家伙揪出来,可否?” “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办,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就不配成为赏金猎人!”暴怒的声音骤然响起,冷奕拍桌而起,强行拖走了熊让。 微胖的少女无奈耸肩:“他就是这个样子,以后你就习惯了。这时间也不早了,我得好好去补眠才行。” “楚小主,你的时间可不多了,要是天亮之前,你找不到他的话,你就要成为第一个死于酒蛊的赏金猎人了。”师梦泽一脸同情得拍着她的肩膀,既然副头领已经下达了命令,她也只能遵从了。 阴慕华瘫软的跌坐在椅子上,一手揉着抽痛的太阳穴,锁眉想着对策。 现在这个时候店铺都已经关门了,希望当铺里会有一件男装,再加上她的易容术,应该能成功的混入绮红楼。 时间紧迫,阴慕华用最快的速度翻遍了整个当铺,结果却让她失望透顶,这里竟然没有一套像样的华服。 犹豫了片刻之后,她决定冒险试试看。 阴慕华拿出了螺黛,将自己的双眉连在一起,又找到锅底灰,将自己的脸颊抹黑,随后将自己打扮成一个贵妇人,气势汹汹的冲往绮红楼。 几位浓妆艳抹的妖娆女子一看到她,立刻变得警惕起来,其中一位半路香肩的紫衣女子扭着小蛮腰挡住了她的去路。 “这里只欢迎男客,这位夫人要是寂寞难耐的话,就去隔壁的那条街吧。” 酥麻软糯的声音加上勾魂夺魄的媚眼,凡是男人看了,都会软了腿走不动道。 怪不得那个家伙选择躲在这等春光旖旎的地方,既能保证自己的安全,还能颠鸾倒凤享受鱼水之欢。 这个只认钱不认人的地方,第一招当然就是砸钱,虽然当铺里没有像样的男装,可银票却多得很,她随便找一找,便是一叠。 阴慕华从袖管里掏出白花花的银票,将其捻为扇状,在她们的面前用力扇着。 以她刚才的观察,这些在外面招揽客人的一般都是小虾米,只要有个有钱的主,她们就会立马摒弃之前恶劣的态度。 “本姑奶奶别的没有,穷的就只剩下这些身外物了,原本想要打赏给你们的,既然你们不要,那就算了吧。” 阴慕华把握时机,在她们两眼冒光的时候,及时的收回了银票。 紫衣女子用力吞咽着口水,自然地扯出了谄媚的笑:“这位夫人您消消气,刚才是奴家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别把奴家的狗言猫语放在心上。” 阴慕华半扬脑袋,斜睨对方卑微的样子,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其实本姑奶奶也不是存心来找麻烦的,只是本姑奶奶家里养的猫儿出来偷腥了,我这个当主人的自然要将这只调皮的猫儿抓回去,好好的管教一番,免得丢了姑奶奶我的面子。” 观察到对方一愣一愣的样子,阴慕华暗笑,她在掖庭宫里其他的没学会,倒是把这种飞扬跋扈的气势模仿的有模有样。 紫衣女子摇着仕女团扇,缓缓试探:“不知您说的是哪位公子啊?” 阴慕华再次掏出了一张画像,展示在了她的面前:“就是这一位,别看他邪魅俊俏,可内在却是一团草,中看不中用。不知道他有没有在你们的楼里,你可千万别撒谎,否则的话……后果自负!” 面对着冷笑,紫衣女子打了个寒颤,有些怀疑对方的话,这位俊俏的公子哥乃是花魁的入幕之宾,如果他没那个能力的话,又怎么能将花魁留在房里几日几夜呢。 “既然他伺候的您不好,您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的找他回去呢?”紫衣女子心里打着小九九,这位夫人虽然貌不美,可身材不错,婀娜多姿,也算有料,想必小弟也不会嫌弃,只要黏上了这位有钱的主,他们姐弟就吃穿不愁了,她也不必在这个地方活受罪。 第六章 新任务 阴慕华强忍满腹不耐烦,咬牙切齿回答:“本姑奶奶的东西就算无用,宁愿毁去也不会让给别人!”她摘下了手上的金戒指悄悄塞到对方的手中,“你现在可以告诉我,那只偷腥的猫儿在什么地方了吗?要是你敢骗我,本姑奶奶可是会拆了这个地方,你要是不信的话,大可一试!” 紫衣女子看了眼金戒指上雕刻的花纹,心惊得停掉了一拍,怪不得此人又这么强大的底气,原来她竟然是丞相府的人,这下子可有好戏看了。 “不敢不敢,奴家哪敢不信您的话啊!”紫衣女子不敢拖拉,连忙指引她上了三楼最豪华的房间,这里正是花魁千魅的住处。 阴慕华没有被富丽堂皇的装饰而吸引,她用力踢开了房门,直直冲进内室,将里面衣衫不整的男子拉了出来。 “姐姐……救我……”红衣男子嘟起嘴巴,双眸水汪汪的,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千魅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看到这样一幅场景非常生气:“紫烟,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闯入本花魁的房间,等我告诉了妈妈,有你好看的!” 紫烟一点都不畏惧,反而笑得得意:“花魁姐姐,你的好日子恐怕要到头了,要是妈妈知道你招惹来一个大麻烦,恐怕你这花魁之位就不保了吧。” “什么大麻烦?”千魅瞪大眼珠子,一脸错愕。 阴慕华将一叠银子放到了桌面上:“这是我给你的打赏,你去拦着这只小狐狸,要是耽误了本姑奶奶的好事,等我回去告知了裴相,定要将你们这地方给抄了。” “你凭什么!”千魅依旧不依不挠的想要冲过去,也不知道紫烟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她一下子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坐在了地上。 阴慕华趁机将这个七尺男儿拉回了当铺中,并且将其绑在了椅子上。 忙活了大半天,她早就累得气喘吁吁了,想要喝茶,却发现茶壶竟然是干的。 阴慕华耐住了口渴,双手叉腰坐在圆凳上,死死的盯着眼前的战利品。 此人阴险狡诈,说不定此刻又在使什么诡计,她定要好好防范才行。 “坏蛋,你干什么把我绑起来!” 阴慕华不语,任他吵闹,听得烦了,就拿了块抹布塞入他聒噪的嘴巴里。 翌日一早,太阳刚刚露出半个脑袋,就有人冲进了当铺之中,当她看到内室的景象之后,险些摔倒在地。 “想不到你的口味竟然那么重,将他摧残成这个样子了。”尤兰香一脸怜惜的望着红衣男子,盯着他结实有力的胸膛猛吞口水。如果现在有文房四宝就好了,有这样完美的模特儿,她的丹青一定能卖光的。 “呸……”阴慕华气恼的跳起,“他是被楼里的那些妖精们吸干了精气才会这样萎靡不振的,也不知道他搞什么鬼,吵了我半个晚上,所以我才把他的嘴巴给堵上的。” “是吗?那真的太可惜了。”尤兰香走上前去,亲自给他松绑并且拿出了他口中的抹布,不料却被他深深的伤害了。 杀猪般的其惨叫声响彻当铺,阴慕华被吓得摔了手中的古董花瓶:“干嘛叫的那么惨?” “他咬我……”尤兰香瘪嘴哭泣,将红肿的手递到半空中。 阴慕华迅速的将房门关上,并且用尽吃奶的力气,将男子压在了墙壁上,男子用力挣扎着。 没一会儿功夫,这两人便缠在一起,双双倒地。 房门再次被推开,一道透明的闪电劈过,怔住了门前的几人。 师梦泽一脸妒意,率先冲上前去,将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分开:“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然……竟然缠在一起……实在是太不知羞耻了。” 阴慕华成功从利爪之下逃脱,一脸无辜的望着其他人:“这都是他的错,我是逼不得已才会这样做的。” “一个芳华正茂、一个血气方刚……理解理解。”熊让努力憋着暧昧的笑,修长的手指向前一指。 阴慕华低头,这才看清了自己的窘样,在刚才混乱的纠缠中,华服上的扣子竟然掉了,好巧不巧的露出了晶莹剔透的锁骨,更可恶的是,那个家伙竟然还咬了自己一口。 有了如此清晰的“证据”,这下自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阴慕华欲哭无泪,无奈的咽下了这个哑巴亏,总有一天,她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楚小主,我们是否应该办正事了,我可不是来看你们巫山云雨的。”冷奕一脸不爽地坐到了椅子上,将今日刚刚收到的纸条放在了桌子上。 阴慕华尴尬的咳嗽着:“这个是太后要我们办的事吗?” “没错,正是主上要我们办的事情,经过之前的考验,我们发觉你是非常合适的人选。”熊让郑重点头,想不到才一夜的功夫,宫廷之内就发生了如此巨大的改变,如果太后败了的话,那他们这些傀儡,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阴慕华走到桌前,盯着那些蚯蚓字发晕:“熊捕头,再次劳烦你解释下这些字的意思。” “丞相嫁女,寻找将军府里的免死金牌。”熊让将纸条交给了她,“任务已经给你看了,现在就把它吃了吧。” 阴慕华一脸悲壮,为什么倒霉的还是自己。 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能说不,唯有皱着眉头,将这张宣纸给塞入嘴巴,嚼烂了吞下肚子,不知道吃了这等不洁的东西,等会儿会不会跑肚。 “楚小主,你的任务很简单,只要假扮成陪嫁丫鬟混入将军府即可,但是你可要小心点,将军府里的两位少爷,可都是不好惹的主,一个是天真的狼,一个是狡猾的狐,被他们盯上的猎物通常都只有一个下场——成为通房。”师梦泽双眸冷然,好心提醒。 阴慕华双手环胸,满脸委屈:“你们这不是送羊入狼口吗?万一……万一他们霸王硬上弓怎么办?” “你放心,有裴千金在,只要你不主动,他们是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充满敌意的声音彻底让她放松了下来,看来这两位少爷也是专挑软柿子捏。 阴慕华转动着黑溜溜的眼珠子:“你们一定会在暗处保护我的哦?” “你放心,一旦你有什么危险,我们会马上出来的,除非……是你自己自愿的。”冷奕也板着一张脸,不给她一点面子。 师梦泽虽然不舍,却还是将红衣男子推到了她的身边:“楚小主,封公子就交给你好好照顾了,你可千万要好好的照顾他哦。” “为何?”阴慕华一头雾水,她这次是去当陪嫁丫鬟的,带一个男人算什么名堂。 师梦泽送给她一对白葡萄:“反正你带着他就是了,等到了将军府,你就知道了。” “事不宜迟,兰香,你去给她改装下,有多美就弄多美。” 尤兰香将嘴里的蚕豆咽了下去,拉着她躲进了描金彩绘的屏风后面。 “你本身就是个上等的胚子,只要好好上点色,装饰一下就可以艳冠群芳了。”尤兰香微笑着,浅浅梨涡甚是可爱。 阴慕华如同一个木偶般站在原地,仍由对方打扮,过了半晌,对方才停止动作,并且将她推到了铜镜前。 里面的照影令她惊呆了,那个螓首蛾眉、双瞳剪水的真的是自己吗? 虽然只是淡妆,却凸显出了她的纯,额间点点散开的梅花妆更能衬托她赛雪的肤色。 一袭黛蓝凌霄花暗纹绮罗裙罩在婀娜的身躯上,盈盈一握的柳腰上系着一条五色彩蝶宫绦,更显俏丽。 乌黑的青丝绾成随云髻,一支缕空纯银宝扇簪插入其中,刻意弄成了似坠非坠的样子。 尤兰香似乎还是不满意,旋即又从妆奁里拿出了一对珍珠明珰挂在了她饱满圆润的耳垂上。 “这下子裴千金一定会很满意这个陪嫁丫鬟的。”尤兰香洋洋得意,凡是她打扮过的人,都能化腐朽为神奇,更别说这块璞玉了,只要稍稍打磨一下,就可以露出其的内在。 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她看到了师梦泽眼中的艳羡和嫉妒,以及封改之眼中蠢蠢欲动的火光。 “还是重新打扮下吧。”阴慕华颤抖着红唇,要是自己这个陪嫁比小姐还要美貌的话,岂不是要失去小姐的庇护吗? “不用了,这个样子已经够美了。”冷奕将早已准备好的包袱扔到了梳妆台上,依旧一副冷淡的样子,“你们出发吧。” 阴慕华惴惴不安的拿起包袱,一脸疑惑的望着封改之:“要不要也给他换件衣服?这套红色的衣服实在太过扎眼。” “丞相府的家眷漏夜闯入花楼抢走了一位惊才绝艳的公子哥,不过半晌的功夫,就已经传遍了京都,要是这位公子长期呆在当铺之中,难免会穿帮,到时候玷污了丞相的清誉,你有几个脑袋都不行。” 面对着那张喋喋不休的薄唇,阴慕华再次语噎,她摸了下有些凉飕飕的脖颈,思忖片刻,终于妥协了。 为了防止这个狡猾的男人再耍什么花招,她找出了一条长腰带系住了他的双手,随后跳到了他消瘦的背上,在他耳边发布命令:“封公子,出发吧。” 清晨的街上虽然不热闹,却也有不少过路客,当他们看到这番景象,又联想到了刚刚传出的言论,纷纷露出了异样的目光,或同情或唾弃,或嫉妒或不齿…… 在她的指挥下,他们终于来到了丞相府门前。 阴慕华稳稳跳落在地,叩响了朱漆大门上的狮形铜环。 过了半晌,才有下人打开大门,阴慕华趁机冲了进去。 下人关上大门,步履匆匆的赶到了他们的面前,将他们拦住。 “好大的胆子,你们竟然敢私闯丞相府,不要命了。” 好一个狗眼看人低的下人,实在是可恨。阴慕华原本就有一团闷火,如今又被浇上了冷油,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玉手用力掌掴小厮,杏眸怒瞪,一脸蛮横:“你才是狗胆包天,难道你不记得本姑奶奶是谁了吗?” 第七章 家法 “何事如此吵闹,成何体统!” 洪钟般的呵斥声犹如一盆凉水,当头浇下,瞬间让不理智的某人清醒了过来。 阴慕华错愕的望着自己红肿的玉手,以及小厮脸上清晰的掌印,一时不知该如何圆过去。 刚才气势的确很足,但是她似乎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这桩重要的任务可是秘密进行的,所以除了少数人外,其他人压根就不知道这回事情,所以也就不知道她的“身份”了。 阴慕华努力扯开嘴角,露出了尴尬僵硬的傻笑:“刚才是……我……我……” “原来是月姑娘和封公子,这位是新来的小厮,不知道您二位的身份,有什么得罪您二位的,还请见谅则个。” 褐色的褡护显得对方有些臃肿,虽然已是满头华发,却依旧精神饱满,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眸半眯着,掩藏着内心的情绪。 演戏要演全套,既然对方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她当然会配合。 素手重新拉起了垂在地上的带子:“我已经把偷腥的猫儿给抓回来了,正要让十小姐处置。” “十小姐正在如夫人的房里试嫁衣,不如你们先回拢翠香榭等候小姐。” 阴慕华凭借高超的记忆力将丞相府的每一点每一处全都刻在脑海中,这才没有露出任何马脚。 裴十娘虽是庶出,却得到太后喜爱,从小就养在宫中,直至及笄这才搬回丞相府,听闻这座水榭也是特地为了她而建造的,想来这位小姐一定有倾国倾城之姿,否则也不会成为这次联姻的棋子。 阴慕华用力阖上雕刻岁寒三友的房门,立刻换上了一副嘴脸,阴险冷笑。 “现在这里就我们两人,你也不必伪装了,干脆坦诚相见……” 话音未落,在她惊诧错愕的目光下,修长的手开始解开身上的衣服,露出了莹白光洁的胸膛。 阴慕华用力吞咽着口水,跨步上前,将那挂在腰间的红衣拉上,锁住了旖旎春光。 “下流胚子……” 水汪汪的星眸露出了无辜的神色,薄唇一张一翕,发出怯懦的声音:“是你让我坦诚相见的。” 这人到底是真的傻了,还是在戏弄自己? 阴慕华紧锁秀眉,围绕着他细细打量,在掖庭狱中他还好好的,怎么现在他就成了这副样子,况且裴氏那种工于心计之辈,会找一个傻子当赏金猎人吗…… 综合重重证据,她非常的笃定,眼前这个人一定是在装疯卖傻,他这样做一定有别的目的! 对于这样一个无赖,以毒攻毒才是最见效的办法,既然他想玩,那自己就陪他好好玩一玩,等到了将军府,有他好受的。 “姐姐,我困了,陪我睡觉。”封改之毫无形象的打了个哈欠,哈喇子立刻流了一地。 望着搭在自己手臂上的猪爪,阴慕华一头黑线,咬紧牙关,默念忍字诀,这才没有当场将对方揍倒。 “这里有咯吱咯吱的声音,一定有老鼠作怪。”面对容忍,封改之变本加厉,跳到了柔软的娇躯上,无缝贴合的挂在上面。 秀项被双臂死死箍紧,无法正常汲取新鲜空气,粉嫩凝脂的脸色一下子成了猪肝色。 幸好裴十娘在这等危机的时刻回到了水榭,及时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在结实的双臂松开的一瞬间,阴慕华揉着钝痛的秀项,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这一刻,她下定决心,在任务期间,定要好好保护这位名义上的主子。 “不好意思,打断了你们的好事。”裴十娘面无表情微微抬眸,轻吐出一句话便来到了内阁的小榻上歇息。 阴慕华心生疑惑,新娘子不是都应该红光满面、面若桃花的吗?为何换了这位就萎靡不振、脸色苍白。 “你们二位就是丞相雇佣的护卫吗?” 随着清脆的声音,阴慕华将视线转向站在一旁的双垂髻少女,她的眼中尽是猜疑与顾虑。 “小蝶,不可无礼。”裴荣再次低声呵斥,“这两位可是老爷重金礼聘回来的高手,若是老爷知道你如此怠慢他们,恐怕又要吃顿板子了。” 原本猜疑的目光瞬间变得胆怯,想来这位小丫头吃了不少苦头。 “罢了,不知者不罪,从我们踏入这府中的那一刻起,我们便是裴十娘的贴身丫鬟与护卫。”听到从榻上传来的均匀呼吸声,阴慕华识相的拉着封改之走出了内室。离都裴两家联姻的日子还有几天,在这些日子,她不但要尽自己的本分,还要趁机搞清楚裴府的各种关系,这对她将来复仇可是有一定用处的。 裴荣恭敬的将两块东陵玉牌放到洋漆描金小高几上:“这两块是代表二位身份的令牌,有了这两块牌子,二位有急事可以随时回到相府。” “封公子宿酒未醒,他的牌子就放在我这儿保管吧。”阴慕华灵机一动,用最快的速度将两块牌子放到了袖笼中,等会儿她就打个络子将牌子装起来,省的弄丢了麻烦。 裴荣的眸中虽然闪过一丝异样,还是保持着默然的态度,这是他们自己的事情,自己这个当奴才的不应该多嘴多舌,即使看到了也要假装没注意。 门外兀地响起了敲门声,裴荣上前开门,一抹清新的绿衣优雅的走到了他们的面前,缓缓福身:“我家十一娘邀请二位贵客到天水阁一聚,并且商讨一些要事。” “这两位可是相爷请来给十娘当护卫的,没有十娘的吩咐,他们二位可不能随便乱走。” 阴慕华还没开口,一旁的丫头已经帮她拒绝了此事。 绿波冷哼一声,眼神充满不屑:“这主人都没有开口,一只狗就已经到处乱吠了起来,真不愧是下等人生的。” “你……”小蝶气结,原本紧握的拳头瞬间展开,朝着前方挥舞过去。 “啪——”随着一记清脆的声音,一个鲜明的红掌印瞬间刻在了白皙的脸颊上。 封改之瞪大清澈的星眸,修长的玉手捂着热辣的脸颊,两行清泪顺着刀刻般的脸庞缓缓流下。 “裴小蝶,你等着……”绿波涨红着一张脸,拂袖离去。 裴荣紧锁浓眉,双手交叠紧握,不安的情绪袭上心头。 绿波虽然是个丫鬟,但她却是县主的丫鬟,更是郡主特地从王府找来伺候十一娘的,万一……这件事情捅到相爷那里去,恐怕就要闹出大风波来了。 阴慕华伸出玉葱指捏住了对方性感的下巴,玩味一笑:“你这个风流公子这个时候逞什么威风,好端端的挨了记耳光,这下子这张俊脸可要成为猪头了。” 裴小蝶这才后知后觉,连连赔罪:“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封公子。” “小蝶,你这次实在是太冲动了!”裴荣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赶紧走进内室,将刚刚睡着的十娘叫醒。 过了片刻,裴十娘这才慢吞吞的走到外阁,面无表情的开口:“小蝶,以后你就去下房做事吧。” “十姐,这件事情并非我的错,你为什么要将我赶去下房?”裴小蝶瞪着红润的双眸,一脸不服气。 下房那个地方不断肮脏,有时候连饭都吃不饱,还要被欺负,她好不容易才从那个地方逃出来,不想再回去了。 裴十娘依旧面如沉水,她蹲下身子,用力扯下了对方的腰佩:“十二妹妹,不是我不帮你,实在你这次犯的错太大了,我帮不了你。” “小蝶,你还是先去下房吧,等过几天,十一娘的气消了,或许就会让你重新回到上房来的。”裴荣苦口婆心相劝,“你要是在这个时候还驴脾气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万一闹到大夫人那里,你就得嫁给下村的屠夫了,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小蝶微微抽泣着,贝齿用力咬紧牙关,她不甘心啊! 同样是相爷的女儿、同样是庶出,凭什么这位十娘就可以穿金戴银,而她就得活的比狗还不如! 这种日子她已经不想再过下去了,她一定要想个法子改变自己的命运才行! 阴慕华冷眼旁观,看着这一场热闹的大戏。 外面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裴荣额上的冷汗也越来越密。 率先闯进来的是一位身着梅红暗花比甲的中年妇人,满头华翠,气度雍容。 她默然不语,款步姗姗的来到了中堂的太师椅上,优雅入座:“两位贵客也请入座。” 阴慕华双手一拱:“多谢夫人赐坐。” “箐箐,姨娘对你可不薄,你这番出嫁,姨娘可是特地给你准备了许多体己钱,让你可以在出嫁那日,打赏下人,以免丢了面子。”中年妇人将视线挪到了小蝶身上,话锋一转,变得冷厉起来,“可你呢,却纵容婢女冒犯了贵客,这要是传出去,外人还不嘲笑相爷家教不严,这让相爷的面子往哪儿搁!” 裴十娘柳眉轻皱,连连认错:“姨娘教训的是,是孩儿我管教不严,我已经教训过小蝶了,并且让她明日开始就去下房帮衬。” “姐姐这惩罚未免太过厉害了点,小蝶不但是你的婢女,更是爹爹的庶出,若是让将军府里的人知晓姐姐的陪嫁丫鬟竟然是下房出身,还不得心生罅隙,到时候联姻不成反成仇,那就不好了。”十一娘微挑秀眉,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这件事情。 中年妇人面露微笑,十分赞赏十一娘的处理方式,真不愧是嫡出的小姐,虽然在私事上甚是不检点,可处理大事来却是头头是道。 “要是少了小蝶,这场帝赐良缘可就不完美了。”中年妇人凌厉的扫过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身体,“只是这犯了罪,若是不责罚,日后必定会惹来祸端,不如就请出家法,让她吃个十板子就行了。” “小蝶自小就体弱多病,这十扳子太多了。”十娘望着那苍白无色的瓜子脸,心生怜悯,毕竟她们体内有一半的血是一样的,她不可能坐视不管,“不如就将五板子分给孩儿吧。” 第八章 刺客 屋内原本硝烟弥漫的空气瞬间凝固起来,沉寂片刻之后,讥笑的声音兀自响起:“主子犯错奴才受罚就听得多了,这奴才犯错主子受罚我还是头一次听到,还真是挺新鲜的。” “绿波,莫要放肆!如果你也如此不懂家规,我也让你挨板子!”十一娘斜眉冷眼,语气非常漠然。 绿波微缩脖颈,立刻闭上了红唇。 十三娘掩嘴而笑:“这才是尊卑之分,哪像某些庶女,主子不懂规矩,就将婢女也教的不分尊卑。” “十三妹,虽然你是未来的庆王妃,可也不能坏了先皇定下的规矩,这身流光溢彩的花间裙还是莫要再穿的好,省的出去落人口实。” 飞扬的眼角冷然一瞥,落在十三娘华丽的裙子上,仿佛要用眼神将这条奢华的裙子给焚烧了一般。 十三娘顿时觉得浑身都不舒服,用力拉着衣摆试图想要遮挡那片霞光。 莫氏看到自己的亲生女儿处在下风,赶紧出声解围:“绿波虽然多嘴但说的没错,自古以来就没有奴才犯错,主子受罚这个理,既然小蝶身子弱,那剩下五板就让裴荣来受吧,管教奴婢也是他这个管事的责任。” “这……” 十娘还想开口,却被荣伯一个眼神阻止了:“二夫人说的极是,是奴才管教不严才让贵客受了莫大的委屈,这五板子是奴才该受的。” “既然这件事情已经有了结果,那就将他们拉出去受罚吧!”莫氏皮笑肉不笑地望着十一娘,“阿娇,姨娘这个处理可妥当?” 十一娘悠然自得地转动玉手上的累丝翡翠戒指:“姨娘是父亲的平妻,辅佐老太君处理内事,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孩儿不敢有任何异议。” 修长的丹蔻指缓缓揉着抽痛的太阳穴,老太君才让她刚刚接手府中内事,想不到立马就出了大事,幸好这一次她处理的得体,否则她这个二夫人又要被打回原形了。 相府不但是达官贵人、更是皇亲国戚,规矩更加繁重,其中有一条铁板规矩,就是庶出之子不可入朝为官。为了儿子的前途,不管前方有什么障碍,她都要咬紧牙关扛过去。 “姨娘,你要忙十姐出嫁的事情,已经很忙了,还要您过来处理这桩小事,实在是受累了,不如您先回去好好的休息会儿,要不然有了皱纹,父亲可是会心疼的。”听到外面凄厉的惨叫声,十一娘微眯凤眸,荣伯年纪大了,就算只有五板子,恐怕也会要了他半条老命,到时候相府送过去两个伤痕累累的陪嫁奴才,也会折了相府的面子。 莫氏缓缓站起,保养得体的柔荑搭在贴身丫鬟的手腕上,缓缓离开了水榭。 十一娘摘下了腰间的双面绣荷包,冷淡的递给了楚楚可怜的十娘:“好了十姐,你再这样哭下去,可就不漂亮了。这里面有宫廷秘药,只要涂上四五次,保准他们的外伤全都痊愈了。” 十娘抬起小兔般湿润通红的双眸,吸着鼻子开启樱桃小口:“奴家替小蝶和荣伯谢谢妹妹。” 妩媚的凤眸扫向伫立一旁的阴慕华:“刚才是我的丫鬟绿波不懂事,对二位不敬,还请二位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将此事放在心上。” 阴慕华扯出了温和无害的微笑:“县主太客气了,之前发生的一切不过只是一场误会。” 十一娘颔首微笑:“果然七窍玲珑,有你当十姐的护卫,我也就放心了。” “县主,您就放心吧,等到了将军府,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十娘,不会让她被欺负的。”阴慕华眼神坚定,声音掷地有声,她可是发过誓言的。 十一娘将视线挪到十娘那边:“姐姐你的身子太过萧条了,要好好补补才行,这样才能为将军府开枝散叶、延绵子嗣。” 十娘柔婉点头:“多谢妹妹关心。” “改之,你跟我回去吧,我有件礼物要送给你。”家常话说完了,十一娘立刻恢复了妩媚放荡的本性,玉手如同游蛇般钻入了对方的衣襟里,渐渐滑下。 阴慕华原本想要看戏,想不到这个小子竟然完全不阻止,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虽然自己看他非常不顺眼,但现在他也算是自己半个手下了,他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自己,要是他出了什么差池,自己也得被拖累。 阴慕华扯起僵硬的嘴角,跨上前去阻止了十一娘那只吃豆腐的手:“十娘这里还有伤者,不如我们去天水阁洽谈一些事情如何?” “也对,小蝶和荣伯的确要好好休养几日才行。”十一娘眯起凤眸,忍住了满腔怒意,她最恨别人打断自己享受生活。 阴慕华牵着修长冰冷的手跟在她的身后,穿过抄手游廊和垂花门,行至天水阁。 原以为县主住的地方会更加繁华,想不到却很是朴素,恐怕只有院中那几株争相斗艳的国色天香才是这个小院最贵重的物件了吧。 “别用这样狐疑的眼神看着我,你看的没错,这就是真实的我,是不是和外面传说的不一样?”十一娘摇手屏退了碍事的丫鬟们,这才坦然的露出一抹苦笑,这些年来,她一直刻意的伪装自己,实在是太累了。幸好她求得心愿灵验了,老天爷真的送了一个救星给她。相信不久的将来,她就可以解脱了。 阴慕华尴尬的抓着头发:“县主目光如炬,连我心底的想法都能被你猜透。” “在这蛇蝎满窝的地方生存,察言观色是最基本的,以后在私底下,你就叫我十一娘吧。县主这个名号对我来说,不过是个巨大的负担,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十一娘摘下了乌发上沉重的宝钗金钿,慵懒的斜靠在猩红引枕上。 阴慕华秀眉微挑,露出了诧异的神情,想不到这个身份显贵的县主竟然有如此隐忍的本事。 一旁的封改之玩弄着自己修长的手指,低垂的眼中划过一丝诡异之色,他这个新上司还真的有意思。 “对不住了十一娘,绮红楼传出的闲言碎语一定又加深您的困扰了。”虽然她没有直接借用对方的名字,可那些暗示足矣让世人想入非非,她能够想象这份脏水的力量有多么的强大。 红唇勾起了自嘲的弧度:“花楼的传言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一根鸿毛罢了,对腌臜的我来说,也算不得什么。” 真的算不了什么,比起当年负心人的背叛,这算是轻的了。原本以为痛了那么久,自己的心早该麻木了,想不到如今想起往事,心还是一样的痛。 望着那两汪蜿蜒而下的清泪,阴慕华竟然多了一丝怜悯,她曾经恨丞相府中的每一个人,今日她才发现自己错了,其实那些人也和自己一样的无辜。 “十一娘,你大可不必如此贬低自己,在我的眼里,你比其他人来的还要高尚。” 玉手用力揩去脸颊上的泪水:“你不必如此安慰我,要是你心中有愧的话,就私底下帮我一个忙,帮我逃出这里可好?” “好,我答应你,等事情办完了,我定会帮助你离开这里,让你重获自由。”阴慕华用力点头,眼神充满正义坚定。 十一娘缓缓站起,伸出了自己精致的小指:“打了勾盖了章,就不能反悔了。” “要不要再加上毒誓呢?”阴慕华俏皮一笑,伸出了手指与她勾手。 十一娘走到内阁,过了半晌这才走出来,手里多了一个累丝镶宝芙蕖六角匣,玉葱手依依不舍的拂过精心雕刻的面。 “这个东西就暂时放在你这里,等我重获自由的时候,你再还给我吧。” 阴慕华双手接过宝匣,望着在掩藏在暗处相依相偎的鸳鸯,顿时燃起了好奇心。 她想要打开这个充满神秘的匣子,却被一个凌厉的眼刀阻止。 阴慕华用力咽下口水,定了慌张的神色:“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保管这件东西的。” “我想也有人告诉过你,好奇心对你来说可不是件好东西,甚至可能会害了你,为了你的安全,你还是尽快戒掉那样东西。” 平淡的神色停驻在封改之的身上,流连忘返,久久不能收回。 过了半晌,她这才挪动脚步,更是靠近了红衣公子,红唇轻启,吐气若兰:“好好把握机会,珍惜眼前人。” 阴慕华伸长耳朵,想要偷听他们的窃窃私语,却落了空。 十一娘打了个哈欠,重新回到美人榻上,斜倚小寐。 既然主人都已经睡了,那她这个客人也得识相,阴慕华拖着木头一般愣在原地的男人,走出了天水阁。 她的秀足刚刚踏出落地罩,还没有站稳,就见到了一道黑影窜入水榭之中。 一看此人的装扮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人,阴慕华心中一个咯噔,直叫糟糕。 阴慕华健步如飞,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水榭之中,只见内阁一片狼藉,好似打过了一场仗。 老迈的荣伯正奋力与歹徒抗争,见到他如此勇猛的样子,阴慕华也不甘落后,迅速冲上前去,抽出了藏在蛮靴中的匕首,猫腰朝着对方挥舞过去。 她虽然只有三脚猫的功夫,却凭借着快准狠这三个字,迅速的刺中了歹徒的腿脖子,成功解救了命悬一线的荣伯。 “小蝶,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叫人!” 低沉磁性的轻喝声传来,阴慕华一愣,被歹徒击中了背脊,疼得眼冒金星。 她疼得无法直起身子,就连匕首也从柔荑逃脱,落在地上。 这时,歹徒把握时机,随手抡起一个珐琅花瓶,朝着她丢过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被砸中破相的时候,被人死死的护在怀中,那一刻,她的脑海一片空白,只能听到那砰然跳动的心声。 这个拥抱是多么的温暖,简直要将她心底的那块千年玄冰给融化了,就在她快要沉溺其中的时候,一股粘稠的液体滴在她的眼角,最后滴到了她的手背上。 透过零星半点的光亮,她这才看清,那粘稠的液体是何物。 第九章 十娘失踪 翦水双瞳渐渐放大,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惧怕感,每一根神经都在颤抖,她不知道应该要如何面对眼前的一切。 对方虽然受了伤,可那只修长的手依旧搭在她的背后,轻轻拍打,安慰着她。 过了半晌,这种无声的安慰消失了,原本为她挡风遮雨的玉山轰然倒下。 如注的鲜血从他刀刻般的额际蜿蜒流下,宛如妖艳绽放的曼珠沙华。 玉葱指颤抖着放在他的人中,确定他还有微弱的呼吸之后,阴慕华原本紧绷的情绪终于崩溃,咬唇痛哭。 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行的,没想到这才刚刚开始,她便已经被自己所挫败。 破空的尖叫声响彻屋内,将她从自责沉痛中唤醒。 阴慕华松开血肉模糊的唇,缓慢开口:“十娘……不见了。” “裴荣先去请大夫为封公子疗伤包扎,至于其他人跟我到议事厅。” 一袭鸦青映入眼底,修长的手指递过一块素帕,剑眉微挑,眼若点漆闪烁凌厉光芒。 “父亲特地请来的贵客,断然不会是泛泛之辈,若是你就被这点事情所打倒,你就不配成为那个队伍的一员。”冰冷的语气虽颇为严厉,却不无道理。 不论是为了谁,她都不能被打倒,要是自己被逐出了御用赏金猎人的名单,她就再也没机会接触到裴元韬这个老狐狸了,也就再也没机会找出替父亲平反的证据了。 素帕刚刚拂过嘴唇,瞬间被染成了一片红。玉手紧攥柔滑的帕子,将其塞进了荷包里,她一定要留着这件有意义的物件,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要提升自己的力量。 正屋旁侧的议事厅里挤满了人,黑压压的一片,全都保持着严肃的姿态。 剑眉漆目的裴清和端坐在左侧首位的黑酸枝官帽椅上一脸严峻,却不是因为担心十娘的安全。 坐在右侧首位的如夫人哭得伤心欲绝,几度昏厥。 过了半晌,裴元韬这才差人回来告知,他要在宫中留宿,这下子彻底打破了议事厅里凝固的气氛。 “既然今日父亲不能及时赶回,那就散了吧,我还有要事要办呢。”裴琰和满是不耐烦,不过是丢了个庶女罢了,就让人去找,何必如此大费周折,要折腾所有人呢。 裴清和倏地站起,斜睨旁边的小弟,给予警惕:“这件事情若是今日得不到解决,唯恐会惹出更大的麻烦,若是十娘这次被掳走的消息传到了将军府里,恐怕这桩美满姻缘就要成为泡影了。” “大少说的极是,解救十娘的事情迫在眉睫,可如今相爷不再,我们这些个妇道人家也不能做主,实在是不知该怎么办。”二夫人轻易的将这个烫手的番薯抛在了空中,她可不想惹这个麻烦。 裴清和敛眉凝思,半晌后这才启口:“如果姨娘没有意见,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处理。”他身为长子嫡孙,这件事情自然要他担着,难不成还得把相府的命运交给这一对母子吗。 二夫人这才吐出一口浊气:“大少是相府的嫡长孙,您处理相府的事情,乃是天经地义,有谁会说个不字呢。” “罗管家,你这就去私底下找找包打听,问问他京都近日是否出了什么江洋大盗。”裴清和紧锁剑眉,转动着指上的玉扳指,若是普通的盗贼是断然不会轻易的闯入相府的,更不会把那个人打伤,除非来人的武功非常之强大,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十娘闺房。 “大哥,不是小弟乌鸦嘴,即使十娘能够回来,但是还能保住清白吗?”裴琰和双臂环胸,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如夫人这下子哭得更加厉害了,再次晕厥了过去。 裴清和揉着抽搐的太阳穴:“红袖、添香,你们两个把如夫人扶回房里去。” “大少,您就放心吧,这件事情上我也有错,我一定会将功折罪,将十娘找回来的。”阴慕华低垂脑袋,一脸的愧疚。 裴清和双手负背,来回踱步着:“十娘的事情,罗总管会办的,至于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阴慕华诧异抬眸,这位大少爷到底想要干什么,这十娘都已经失踪了,她还会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呢。 “这桩婚事乃是皇帝御赐的,若是到时十娘还没有回来,这场婚礼还得继续下去。” “大少的意思是?”二夫人微挑眉梢,头一次和这位大少想到一块去。 裴清和用力点头:“现在也唯有这个下策了,否则的话,那可是欺君之罪,纵然姑姑是太后,也无法赦免此等大罪。” 二夫人赞同点头,虽然将军府的大少和十娘曾有几面之缘,可都是多年前的事情了,女大十八变,就算模样变了,也没什么奇怪的。 “依大少的意思,应该选哪位姑娘代嫁呢?”二夫人眯起锐利的凤眸,打量着坐在右侧的几位千金。 裴清和很是犹豫,这个代嫁的人选一定要选得好才行,最重要的就是嘴巴要牢靠,最好能一辈子守住这个秘密。 “十娘的姐姐们早已经出阁,这人选只能在她的妹妹里选了,而和她年岁相当的,也只有十一、十三娘,可这两位都不是适当的人选。” “大哥难道忘记十二娘了吗?如今也只有这个选择了。”裴琰和巧妙的挖了一个陷阱,纸是包不住火的,一旦让将军府的人知晓,他们送去的是个低贱的庶女,恐怕会气炸了肺腑,到时候他再把这个错处往大哥的身上一推,大哥就会被定罪,而他这个嫡二子也就能名正言顺的继承相府的所有财产。 坐在一旁静默许久的十一娘,这才睁开了一直紧闭的双眸:“小蝶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她虽然是通房所出,可也算是丞相之女。太后姑姑想要缔结两家的势力,这谁嫁过去都是一样的。” 十三娘娇声附和:“县主说的极是,这瞅来瞅去也只有小蝶这一个合适的人选了。” 裴清和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提议:“这几天派几个人过去好好照顾如夫人,在十娘没回来之前,莫要让她走出房门一步。” “大少,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把这件事情办好的。”二夫人笑里藏刀,她早就想要好好惩治下那个贱骨头了,以前还有老爷护着,如今总算是被她盼到这个机会了。 “还有奶奶那里,也千万别让她老人家得知了这个消息。” 太君的身子骨也不好,万一知道了这个消息病了,那就糟糕了。 “本官还要去刑部处理一些事情,大家都散了吧。” 原本并立在院中的婆子丫鬟见到他出来了,立刻让开了道。 阴慕华踩着小碎步跟随着他,来到了假山中间。 “真是个聪慧的角,只需一个眼神,你就明白了我的意思。”裴清和微挑嘴角,眉宇间多了几分赞赏。 阴慕华半扬脑袋,目露傲色:“若是没有半点眼力劲,我楚馥月还怎么在宫里混。” “既然如此,那小主你一定猜出了本公子的心意喽?”欣长的身躯靠在冰冷的山石上,双臂环胸,一脸玩味。 “大少你表面上不在意十娘的死活,内心却非常关心这位妹妹的安全,看来你也并非传言中的那样铁面无情。” 裴清和淡然一笑:“身为刑部侍郎,若本官不铁面无情的话,又怎么能威震凶残的罪犯呢。” “大少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在暗处协助您的。” 毕竟他刚才在议事厅里发了话,自己也不能名正言顺的去查找线索。 幸好相府里大多数人都不拿正眼瞧自己,而那些少数人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裴清和瞬间又恢复了严肃的模样,挺直腰板转身离去。 过了半晌,阴慕华这才小心翼翼的从假山里走出来,将从议事厅里听到的消息告诉小蝶。 当她知道要成为代嫁之人时,差点打翻了手中的药碗。 阴慕华赶紧从她手里拿过了药碗:“若是十娘当真不能在出嫁那日回来,你就要为她嫁人,我知道你等了这天已经等了很久了,我也相信若是你真的代嫁,你一定会把这个秘密嚼烂在肚中的。” 小蝶捂脸狂笑,逼出了两行幸福的泪水,她熬了那么久,终于让她熬出头了。 谁说通房庶女一辈子都是下等人的,只要自己的肚子争气点,为将军府诞下胖孙儿,到时候自己这个大少奶奶的位置就彻底站稳了。 她还当真要感谢十娘呢,竟然自导自演了这出好戏,倒是让自己占了便宜。 阴慕华心生狐疑,这代嫁不过是个备胎的下策,还没有落实呢,一旦十娘回来了,自然也就用不着这个下策了,可她好像一副当定了新娘子的模样,难道这其中还有些事情,连自己也不知道的吗? 她挪动着小碎步,端着药碗走到了紫檀榻前。 时间已经过去里许久,内衫上的血也已经干透,成了铁锈色。 “大夫怎么说?” “你就放心吧,楚公子只是睡着了,等他休息好了,自然会醒来的。”小蝶坐在绣墩上,神闲意定的做起了女红,她一直渴望自己有朝一日盖上自己亲手绣的喜帕嫁人,想不到这一日来的那么快,她得抓紧时间,将这副双面绣并金丝鸳鸯戏水的喜帕绣完才行。 阴慕华凝眉望着这个睡得恬淡的男子,玉指不觉来到了他棱角分明的脸颊上,描绘着他的轮廓眉目。 这个该死的家伙,之前竟然装疯卖傻吃自己的豆腐,可他又在自己危及的那一刻挺身而出,救了自己一条小命。 若是那只珐琅花瓶砸中的是自己,就算不死,也得落个半残。 这一刻,阴慕华的心很是复杂,她不知道日后要如何对待这个“救命恩人”。 轻微无力的咳嗽声传来,惊得阴慕华赶紧收回了玉指。 “你再这样搅动下去,药都被你弄撒到地上了。”就算她迅速遮掩,还是被他看出了眸中那一丝慌乱之色。 第十章 半只耳朵 就算现在她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也能猜到自己的脸一定红的如同被煮熟的龙虾一般。 “唉,看来今天这碗药我是喝不成了。” 阴慕华迅速抬眸,对上了那双如星海般深邃耀目的双眼,两股强大的电流连成一线,她再次晃了神。 封改之用力撑起虚弱的身子,从她手里接过了那碗早已经凉了的药,将其灌入喉中。 紧蹙的眉、嘟起的唇,完全是一个害怕吃药的孩子。 阴慕华莞尔一笑,从桌子上拿了一粒蜜饯,塞入他的嘴巴里。 “通常孩子吃药的时候,母亲都会给他们一颗蜜饯,散去嘴里的苦味。” 酸溜溜的滋味蔓延唇齿间,他的眉皱的更加深了,赶紧将口中的吃食吐了出来。 “你怎么喜欢吃这样酸掉牙的东西,这种东西只有害喜之人才会喜欢。” 阴慕华猛然一怔,有一道怪异的银光从她脑海中划过,停顿数秒,她用力甩头,甩去了这个荒谬的推断。 修长的玉手在她面前不停摇晃着:“我们现在可是站在同一条船上的蚂蚱,有什么消息你可要共享哦。” 阴慕华敛起眼中异彩,换上了冷淡的面具:“我这边有什么消息一定会告诉你的,只要你以后别耍我就是了。” 要不是看在他们现在是同盟的份上,她早就报了揩油之仇了。她先把这笔账给记下了,等这件事情结束了,她再好好回报这个混蛋! 卷翘的羽睫缓缓阖起,很快就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 金色的阳光透过碧纱窗洒在他丰神如玉的脸颊上,显得是如此的恬静祥和。 阴慕华收回了踏出半步的玉足,僵硬地转身,小心翼翼为他掖好滑落在腰间的薄衾。 “县主的面首你也敢宵想,实在是狗胆包天。”小蝶放下手中的活计,抬眸冷笑。 也不知道爹爹这个老糊涂想些什么,竟然要这个美貌的女子嫁过去当陪嫁,十娘是不介意,可如今要嫁给都子俊的是她,她很介意。 阴慕华自小生在官宦人家,又怎能不知小蝶心里在想些什么,面对如此尖酸的话,她却不恼,反而温婉而笑:“小蝶,你错了。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他不可能是县主养在家里的面首。你马上就要嫁入豪门了,你应当要守住自己的嘴巴才行,在相府里你做错了或许还有人给你兜着,可在将军府,你若是说错了一个字,恐怕就会失去自己后半生的幸福。” 小蝶气结,转身之时,故意将绣墩踢倒。 望着在原地打转的绣墩,阴慕华摇头叹气,这步棋也不知道走的是对还是错。 小蝶虽然和十娘一同长大,伺候着她的衣食住行,熟知她有什么的喜好特长,可这个人心太过狭小,容不得一颗妨碍自己的绊脚石。 她敢断定,十娘此番失踪,此人或多或少知晓些内情,或许此人还是帮凶之一。 阴慕华转头看了眼紫檀榻上的男子,确定他没有被惊醒,这才走出了屋子,她要抓紧时间找一些线索才行。 房门刚被阖上,原本躺在榻上的封改之旋即睁开了双眸,神采奕奕没有半点疲态。 骨节分明宛如白玉的手紧攥松花色卷草纹薄衾,似乎上面还残留对方的体温,从指间渐渐蔓延、渗入心间。 这种感觉真是好熟悉,还有那种似有若无的幽香,他好像也在哪里闻过。 他试图想要打开锁住记忆的那一道玄铁锁链,不想却徒然无功,他就算想破脑袋也回忆不起来,或许是体内的蛊毒在作怪吧。 他似乎很久都没有喂过那个小家伙了,要是它在不合时宜的时候作怪,那就不好了。 相府多的是妖娆美眷,但他却一个都看不上眼,这些女人实在是庸脂俗粉,哪里比得上那个女人呢。 封改之邪肆一笑,走到了后窗,一跃落入了碧绿的池水中。 池上激起的水花打在了银红满堂娇曳地裙上,一根竹竿立刻探入池水中,将湿濡濡的男子拉起。 “你这样做,实在是太冒险了,如果我没有及时出现,你岂不是会淹死在这里?” 淡漠的声音响起,半是责怪半是心疼。 封改之紧抿薄唇,眉宇间充满着疏离,他似乎不愿意与这个女子多有交谈。 曲线优美的大掌伸在半空中,过了半晌,师梦泽这才将一个琉璃瓶放到他的手心上。 “我这里只有那么多的药,要是你不想再变傻的话,最好快点把十娘找到,莫要坏了主子的大事才好。” 封改之这才缓缓启口:“主子的大事,即使没有十娘,我也照样能把它办妥了,裴十娘不过是个诱饵罢了,只要你把我肚子里的虫子喂饱了,我的脑子就会转动的非常快。” 玉指骤然收拢,细眉微挑,她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 “丞相府里的人你一个也不能动!” 封改之眯起狭长的桃花眼,尽是轻蔑:“你放心,她不是丞相府里的人,而且我相信相爷一定会很乐意帮我这个忙的。” “我很是好奇,到底是谁让你改变了心意。” 封改之横眉冷眼,显得很不耐烦:“我说过,只有死人才可以知道我的心意!” 藏在红唇中的贝齿用力咬合着,师梦泽极力的隐藏内心的愤懑:“那你总得告诉我,那个人是谁,要不然怎么找相爷帮你完成愿望呢。” “你只要告诉相爷,是藏在夜幕后的月亮即可。”封改之扔下了冰冷的言语,再次钻入冰冷刺骨的湖水中。 到底是哪个可恶的女人,竟然将她守候了多年的心上人抢走了,她一直在努力,试图将他的心拉进自己,可自己还是失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尖锐的指甲深深的嵌入手心中,鲜红的血液顺着清晰的掌纹蜿蜒而下。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拉回了她的思绪,她立刻跃身躲在了墙头上。 阴慕华拉着裙摆蹑手蹑脚的进入这个禁区中,她刚才的确听到这里有怪声音传来,可如今怎么就没有了呢。 难不成是自己听错了吗? 阴慕华在这里停顿了数秒,正打算转身离去,却看到了杂草上的红色液体。 她立刻被其吸引,停住了脚步,掏出绢帕擦拭着上面的液体。 那是还没有凝固的血液,从这个程度来看,自己并没有出现幻听,在不久前,这里的确有人在这里逗留。 一时间,原本那条断裂的线终于接合起来,她终于想到有哪里不对了。 之前她一直将视线留在了大门口,想着歹徒是如何从正门进来,又怎么能抱着十娘离开丞相府。 现在这一切不再是难事,如果那个人熟悉相府的环境,就不需要高深的武功,一样可以轻轻松松的掳走十娘,并且不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 这下子她更加肯定,相府里一定有内鬼,帮着一起完成这件诡异的绑架案,她得赶紧将这个新状况告诉裴清和才行。 以她一己之力,是断然揪不出那个蛰伏在暗处的内鬼的。 阴慕华疾步匆匆来到了书房里,却被罗五拦在了门外:“请贵客留步,大少爷正在里面与宫里的总管大人商讨要事。” “那就请罗总管代为传告,我已经找到了一些线索,或许与十娘被绑架有关。” 罗五从容点头:“贵客请放心,我一定将您的话转达给大少爷,等他有空的时候,再让他到水榭中找您。” “那就有饶了。” 宫里有大总管来了,她才不会相信这个苍白无力的解释。 如今宫廷局势诡谲万变,连老狐狸都得乖乖的留宿宫中,摆明就是被限制了行动,这个时候太后怎么可能会派大总管到相府里来,与身为刑部侍郎的裴清和商讨要事呢,这无疑就是引火烧身。 正所谓一动不如一静,裴氏若要保住裴家在朝中的地位,在明里她是不会做什么小动作的。 裴清和与自己终究不站在同一条线上,自己日后定要小心谨防才行,她可不想成为相府众人利益相争的箭靶子。 阴慕华漫不经心的在回廊里走着,和对面慌张的小厮撞个满怀。 臀部和坚硬的地板来了个亲密的接触,痛得她龇牙咧嘴,冷汗都冒出来了。 阴慕华一时气结:“你这个人走路怎么如此莽撞,幸好你撞到的是我,如果是其他的主子,你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短褐蒲鞋的小厮一脸慌张,他赶紧拾起掉落地上的木匣,飞也似的朝着书房奔去。 阴慕华紧蹙柳眉,不顾臀部的钝痛,拉起裙襕追赶小厮。 当她一脸暗红气喘吁吁的来到书房门前时,那扇门再次被无情的阖上。 阴慕华小心翼翼的将耳朵贴在门框上,试图想要听清楚里面的声音。 大门冷不丁的打开,她犹如一只断线的风筝一般,狼狈的跌进里面。 她扬起脑袋,一辆尴尬的盯着高高在上的裴清和。 “既然来了,那就一起谈谈吧。” 阴慕华迅速站起,一瘸一拐的跟随着他走到了书案旁。 “刚才有人将这盒东西放到了相府的门前,如此偷偷摸摸的下作行为,这里一定没有好东西。”说不定这里面有什么毒物,故而他不敢贸然的开启。 阴鸷的眸扫向自己,她只有硬着头皮上前,小心翼翼的打开了这个古怪的匣子。 当她看清楚里面的东西时,吓得险些大叫出声。 瞪大的眸中流转着止不住的惊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半只耳朵是十娘的吗?这只耳朵明显就是死后割下的,莫不是十娘已经遭遇不测了? 裴清和挥舞广袖,用力扫落木匣:“实在是太放肆了!竟然送这种东西来挑衅本官,这是在讥讽本官无能,连自己的妹妹都救不了吗?” “大少爷息怒,或许十娘还活着,这只耳朵虽然带着翡翠石榴耳垂,可歹人只送来半只耳朵,实在令人费解,或许他想要隐瞒些什么。”罗五非常冷静的说出了自己的推理,根据可靠的情报,十娘明明就活的好好的,这只耳朵怎么可能是她的呢。 第十一章 药渣 一旁的小厮早已吓得失了魂魄,罗五赶紧将其赶出了书房,这种胆小的人还是不要留在这里的好。 裴清和松开了负在背后的双臂,额上凸起的青筋也渐渐藏到了肌肤里。 “你说得对,不能光靠一只残缺的耳朵就断定十娘已经遇害了。”裴清和虽然是刑部侍郎,但却不谙验尸。 这种保密的事情也不能去找刑部的仵作来进行,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去找一个信得过、熟悉仵作工作的人,仔细检验这残缺的耳朵,看看这耳朵的主人究竟死了多久。 锐利的视线定格在阴慕华的身上,此人一定有什么特殊的本事,否则父亲也不会将她请入相府。 “你会验尸吗?” 阴慕华摇头如拨浪鼓:“不……不会。” 指节分明的手用力挪到她的胛骨上,用力捏着,好似要将其捏碎。 她能够听到骨头渐渐错位的声音,额上冒出细密的冷汗,她甚至疼的无法正常呼吸,原本苍白的脸颊更是添上了几分青灰的死气。 “我……我的伙伴……可能会……”阴慕华用力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这才出卖了伙伴解救了肩胛骨。 裴清和半眯隐晦的眸,他怎么忘记了,父亲请来的贵客还有一个呢。 “他醒了吗?” 阴慕华点头如捣蒜:“不过是受了点皮外之伤,包扎之后,就已经醒来了。” 裴清和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刚才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 阴慕华这才想起了这茬事,沉思片刻,方没有将自己的推测说出来:“只是想来通知您一声,封公子已经醒了,没必要去惊动老太医了。” “你难道就是为了这件事情,特地来找我吗?”浓眉微挑,似有狐疑。 若裴元韬是只老狐狸,那裴清和便是一只小狐狸。 对付一只老狐狸就已经很难了,如今还要应对这只小狐狸,简直让人心力交瘁,简直有一种要吐血的感觉。 阴慕华按捺心中紧张的情绪:“当然只是为了这件事情,幸好大少您没去惊扰老太医,万一十娘失踪的事情传到了圣上耳中,对于相府来说,或许便是灭顶之灾的开始。” 幸好她在掖庭局这几天,多多少少听到了宫廷的传言,据说那位老太医虽然与裴相关系良好,可他却在太子出生的那一年,自愿请辞,离开了宫廷。虽然大伙儿都不知道真相,可还是认为这件事情与轰动民间的立后之事有关。如果当年不是裴太后出手逼害了帝之宠妃,裴家不可能再出一位皇后。 “月姑娘所言甚是,虽然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可皇上的心中始终有根刺,故而他与太后的关系日渐疏离,若是被他的探子知晓了今日这番事情,那老爷布下的这局棋可就要完了。”罗五连忙帮衬着解释,这才让裴清和打消了心中的疑窦。 裴清和勉强勾起嘴角:“月姑娘不但心思缜密并且很是镇定,若你是男儿身,定能在朝中翻云覆雨,有一番作为。” 堵在嗓子眼上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下,阴慕华敛眸微笑:“大少谬赞了,我的本事可比不上您和相爷。”她立刻话锋一转,“不如你们二位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把封公子找过来,逼近这东西带进带出的太扎眼了。” 见到对方点头,阴慕华立刻逃也似的离开了书房,从鬼门关逃出来的滋味真不好受,让人有些天旋地转,若刚才不是罗五站在自己这边,那只小狐狸定然会刨根问底一直追问下去,而自己定然会招架不住,万一将最终的目的给说了出去,那她只能去找阎王爷告状了。 阴慕华来到水榭,见到了慌慌张张的小蝶,以及冷了的紫檀榻,再次傻了眼:“封公子是不是去外头散心了?” 小蝶泪眼蒙蒙:“我把丞相府都找了个遍,就是不见他的人影,若是他也失踪了改怎么好?” 阴慕华紧蹙秀眉,很是错愕。 若十娘被掳是某人为了改变命运而导演的好戏,封改之这个局外之人为何会无缘无故的失踪呢? 水榭里凌乱的一切早已被收拾整齐,也没有被二次破坏的迹象,完全看不出这里发生了一场打斗,也看不出有任何挣扎的痕迹…… 种种疑点汇聚心头,那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感觉快要将她逼到疯狂的边缘,正当她想要将这个坏消息告知裴清和的时候,从窗口缓缓探进了一个湿漉漉的人头。 乌黑湿漉的发丝贴在面前,似有若无的发出痛苦的嘤咛声。 杏眸骤然放大,樱唇颤抖着,梗在喉中的声音始终无法发出。 待到那只湿漉漉苍白肿大的手伸到窗框上时,小蝶再也克制不了内心巨大的恐惧,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阴慕华凝息屏气,拖动着灌铅般的双脚,缓缓朝着窗口走去。 她的胆量可在掖庭局中锻炼出来的,那些所谓的鬼神之说她不相信,有时候人心比鬼怪更加可怖。 细微的咳嗽声断断续续传来,那坨身着白衣的东西终于从窗口爬了进来,骨碌碌的滚在了榻上。 冰冷微颤的玉葱指挪到了对方的脸上,小心翼翼拨开了遮挡容颜的那堆头发。 对方剑眉紧蹙,痛楚难受尽数刻画在脸颊上。 “封改之,你怎么了?” 阴慕华很是担忧,用力摇着他受伤的肩膀。 封改之吃痛蹙眉,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断断续续道:“你……按在……我的伤口……上了。” 阴慕华赶紧松手,见到重新沁出白衣的血液之后,心生愧疚。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封改之勉强坐直身子,虚弱勾唇,眼中迸发阴鸷之色:“要是被我知道是谁想要谋害我,我定然要将他的头给拧下来喂狼。” 阴慕华被这一股阴寒之风激起了满身鸡皮疙瘩,嘴角微微抽搐:“你是什么时候被袭击的?” 封改之皱眉思索,过了半晌,这才有些不确定的开口:“我睡得迷迷糊糊的,记得也不是很清楚,恍惚间我只闻到了一股奇特的香味,等我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身处在池塘里,肩膀上还多出了一个窟窿。” “可是后窗的那片池塘?” “或许是吧,那股香味实在是太厉害了,我现在脑子还迷糊着呢,要不然也不会爬窗进来,吓坏你了吧?” 封改之微微抬眸,里面闪烁着点点愧意。其实他也没有完全撒谎,他的确是闻到了那股奇特的香味,也的确受到了偷袭,幸好他的帮手及时赶到救了他一条小命,要不然的话,他早就成了一具泡胀的浮尸了。 阴慕华摇头,她的胆子没有这么小,只是这件事情到底是谁干的呢,难不成也和她有关,所以她才会有如此巨大的反应。 阴慕华双眸微眯,死死的盯着躺在地上的小蝶,心生疑窦。 “唉,瞧我做的好事,竟然把小蝶给吓晕了,我这里有一颗药丸,你给她吃了她就能醒了。”封改之四处张望着,却没有找到自己的其他衣物,“咦,我的荷包怎么不见了?” 阴慕华这才注意到,原本摆放在圆桌上的东西全都不见了,那碟蜜饯也消失了。 如果丢了些值钱的物件,那还说得过去,可谁会去偷一碟蜜饯呢。 那里面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东西,所以不速之客就一定要把上面的东西全都拿走,以防遗漏。 “你……会不会验尸?”阴慕华这才想到了正事,既然他能自备药丸,应该对医术有或多或少的了解。 封改之用力点头:“我的工作之一便是验尸。” 实在是太好了,阴慕华激动地险些跳起来,她赶紧拉着封改之来到了书房里。 等了许久的裴清和颇有不悦,眉间隆起,犹如一座小山丘。 “你为何去了那么久?” 阴慕华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她赶紧岔开话题:“封公子会验尸,您还是先让他查探那半截耳朵为好。” 裴清和上下打量着这位只剩下半条命的男子,虽然有些不信任,可还是领他来到案桌前,将那个装着耳朵的匣子重新打开:“这只耳朵是从死人那里割下来的,还是从活人身上割下来的。” 封改之拿下了搀扶着自己的柔荑:“你有没有干净的帕子?” 阴慕华不豫从封腰中拿出干净的帕子递给对方。 封改之接过帕子,用帕子将匣中的耳朵拿出来,左右观察着:“我敢断定,这只耳朵是从死人的身上割下来的,而且此人最少死了两天,而且这耳朵明显被冰镇过,为的就是减慢其腐败的速度。” “如此说来,这耳朵就一定不是十娘的了?”裴清和用力紧攥拳头,到底是哪个该死的家伙,竟然敢愚弄他。 封改之肯定的点头:“没错,这半只耳朵是从别的尸体上切下来的。” 裴清和一脸愤懑:“五郎,我让你查的事情,你可查到了?” “奴才已经问过了,最近京都风平浪静,别说是江洋大盗了,就连小毛贼都没有一个。” 阴慕华闻到了空气中危险的气息,连忙开口:“封公子的身体还很虚弱,我们先离开了。” 她搀扶着瘦弱的人,用最快的速度重新回到了水榭。 在路过小花园的时候,封改之突然停住了脚步,他似乎发现了什么,挣脱藕臂,来到了花圃中。 阴慕华赶紧跟上去,将他扒开了湿润的泥土,从里面拔出了一包东西。 “这是什么?” 封改之不答,小心翼翼的打开有些破损的油纸包,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面而至。 有些药已经失去了本来的颜色,只能靠气味来猜测它的种类。 他抓起了一把药渣,送到鼻尖,等他确定了这是一幅什么药,眼神骤然放大。 “抓走十娘的凶手,已经呼之欲出了。” 封改之已然忘记了身上的疼痛,他抓起油纸包,迅速回到了水榭里。 “无论用什么方法,将她弄醒!” 这等私密的事情,恐怕只有这个贴身丫鬟才会知道答案。 第十二章 残缺的丹青 阴慕华赶紧打来了一盆凉水,将其全数泼到小蝶的身上,这个办法是最快也是最有效的。 小蝶被凉水激醒,悠悠醒来,嘴里还不停嘟囔着:“鬼……有鬼……” 阴慕华将其扶起,让她坐到了绣墩上:“你放心,这里并没有鬼,是有人存心搞鬼罢了。” 封改之面无表情的将油纸包放到了桌子上,一双厉眸直直盯着这个快要被吓破胆的女子。 那双黑宝石般耀眼的眸仿佛已经洞悉了一切,再加上油纸包里的证物,她已经找不出任何的解释,只能耷拢着脑袋,将掩藏心中的秘密说了出来:“没错,十娘的确有孕了。” 此言一出,阴慕华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想不到之前荒谬的猜测竟然是对的。 “孩子是谁的?” 冰冷的声音传来,强大的压迫感让小蝶瑟瑟发抖:“不知道,我并不知道姐姐的孩子是谁的。” “怎么可能?你一直跟在她的周围,若她和一个陌生的男子呆在一起,你一定知道,除非你撒谎!”封改之捏住了对方的下巴,将其抬起,与自己淡漠的视线对上。 那一刹那,小蝶感受到了其中的杀气,泪如雨下,连连摇头:“请你们相信我,我是真的不知道谁是姐姐的情郎,自小只有姐姐真心对待我,我又怎么会伤害姐姐呢。” 阴慕华见此情况,赶紧将满身杀气的封改之拉到了一旁:“如果十娘有心私会情郎的话,断然不会将她叫到身边的。” 封改之微微蹙眉,嘴角勾起了一抹戏谑:“你竟然知道的如此清楚,难道你也曾偷偷与情郎幽会吗?” 话音未落,一个麻辣巴掌就烙印在他白皙的脸颊上,让他狗嘴吐不出象牙,说出此等损害自己清誉的下作话来。 修长的手指从火辣辣的地方滑落下来,嘴角淡淡勾起:“很好,还没有人敢如此对待我。” 自己的眼光还真是不错,这只小野猫越来越对自己的胃口了。 阴慕华赶紧垂下睫毛,掩饰眼中的慌张,双手贴合在两腿边,慢慢紧攥裙边,将其揉皱。 小蝶已经吓得六神无主,要是自己被当成帮凶的话,她不但不能如愿嫁入将军府,还有可能会有牢狱之灾。 “我……我虽然不知道姐姐的情郎是谁,但是我见过姐姐曾经偷偷藏起一幅画卷,我问那是什么,她也不告诉我。” 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若有所思:“画卷在什么地方你可知晓?” 小蝶点头如捣蒜,快速的来到内阁,将藏在衣柜里的画卷拿了出来。 阴慕华打开了画卷,这的确是一副丹青,可已经被毁了,难以辨认出男子的样貌,不过一旁的小楷题字乃是一首情诗,看这娟秀的字体,有九成是十娘写的。 “可惜了,好不容易有的线索就这样没了,要是有人会丹青就好了。”或许还能够将这副损毁的丹青修复,虽然机会非常的渺茫,但只要有一点把握,她就不会放弃。 封改之伸手抚摸着丹青,得出了一个结论:“这副丹青不但精致的裱起来,更上了一层保护油,所以这并不是因为长年累月而损坏的,可能是人为破坏,为的就是不让人认出这里面的男人是谁。” 阴慕华拧着细眉,再次浮上了不解之色:“既然不想让人认出这个男人是谁?为何不把这副丹青一起带走呢,何必要如此大费周折,万一被人修复了,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所以……十娘可能真的有危险,这次她的失踪并不是小蝶所说的自愿,她现在可能处在危险之中,而这副丹青之所以被损坏,可能歹徒要将罪嫁祸在此人身上吧。”封改之双臂交叉,修长的手指摸着下巴,一副老学究的样子。 阴慕华点头附和,现在也只有这个猜测了,否则的话,这一切一切实在是太不合常理了。 其一,这个歹徒很了解相府;其二,这个歹徒很了解十娘的一举一动;其三,按照蒙面人的身高,这个歹徒是个男性。 阴慕华再次将锐利的视线挪到了小蝶的身上:“小蝶,要是你不乖乖的说出实情的话,我就将这件事情告知大少爷和二夫人,到时候你的下场是什么,你心里应当清楚明白。” 小蝶扑通跪在地上,颤抖冰冷的双手死死抓住她的裙子:“我真的没有隐瞒其他的事情了,其实……十娘要是失踪了,还有一个人会得益。” “是谁?” “当然是二夫人。” 阴慕华又是一头雾水:“十娘的失踪关二夫人什么事情?” “当然关她的事情,二夫人本来也是低贱卑微通房,就是因为肚子争气生下了二少爷这才破格成为平妻的,以前二夫人欺负我的时候,十姐就常常用这个顶撞她,他们母子三人将姐姐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小蝶一股脑儿的将所知道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她希望眼前这个聪慧的女子能够相信自己,她不想被送到二夫人那里,要不然的话,她一定会被二夫人整死的。 可是这也说不通啊,阴慕华继续严厉询问:“你刚才还说十娘偷偷摸摸藏着情郎的丹青,她怎么会让其他的人再知晓自己有喜的事情呢,纵然她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可按照律例也是要被送入庵堂的。” 小蝶更加紧张,话中带着颤音:“二夫人是过来人,当然知道孕妇有何反应,而且那天姐姐还当着她的面吐了,这种情况不是一次了,所以她知晓也不足为奇。” 阴慕华微挑细眉:“好,就算二夫人知道,那她为何不直接把这桩丑事直接告知相爷,何必要大费周章导演一场掳人的戏码呢,难道她不怕留下对自己不利的罪证吗?” 小蝶被问得哑口无言,只有默默流泪。 “十娘一日没有回来,你就洗脱不了身上的嫌疑。”封改之略有沉思,将阴慕华拉到了一旁耳语,“这件事情暂时不要捅到裴清和与莫氏那里去,万一这件事情真的与莫氏有半点关系,就真的无法救回十娘了。我们还是先出去找人把丹青修复,找到里面的男人才行。” 阴慕华赞同点头,她一秒换脸,微笑着把跪在地上的小蝶扶起,将她搀扶到了绣墩上,并且抬袖,耐心的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作为一个待嫁新娘,这几天你就呆在水榭为自己准备嫁妆吧,我想其他的人也不会让你做下人的活了。” 小蝶吸着鼻子,点头如捣蒜:“我会乖乖呆在屋内绣荷包的。”虽然她痛恨这个女人,但是现在自己正处在下风,一定要听这个女人的话才行,只要自己能够顺利的嫁入将军府,那一切都不同了。 阴慕华上下打量着虚弱的男子,沉吟片刻,便从内阁的衣柜里拿出了一套素雅的半旧常服让他换上,又捡了件枣红锦上添花披风搭在他消瘦的双肩上,随后又拿出了一顶幕离为他戴上,遮挡了他的样貌。 她往衣柜里看了半天,又拿出一块绛紫色暗花纹锦缎来到了外阁,裹住了桌上的丹青,做完这一切准备工作,她这才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途中遇到了在花园赏花散步的莫氏,她折了一朵开的鲜艳的海棠花缓缓朝着阴慕华走去。 “月姑娘,你这步履匆匆的要去哪儿?” 凌厉上挑的凤眸越过她,直直盯着裹着大氅的封改之。 阴慕华冷静应对:“眼瞅着马上就要到联姻的大日子了,可新娘子用来打赏的荷包还没有绣好,正巧水榭里也没有合适的绣线了,我正要出去采购呢,顺便到珍宝阁里去取如夫人给十娘打造的一对簪子,虽然新娘子换人了,可这该做的礼数还是要做到的,否则的话,就容易在众人的面前,露出马脚,到时候相府的面子可就要丢尽了。” “真是辛苦你了,这点小事还是让下人去做吧。”莫氏收拢玉手,将那朵妖娆绽放的海棠花碾碎,“妙娘那个贱蹄子,身为陪嫁的大丫鬟,竟然又去别的地方偷懒了,若是被我找到了,我定然饶不了她!” 还真是个厉害的角,竟然用这种方法拦着她,若他们出不去的话,岂不是不能找人修复这副丹青了。 阴慕华颔首莞尔:“二夫人莫要动气,其实这不关那位叫妙娘的事情,妙娘身为陪嫁丫鬟,自然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反正我在府中也甚是无聊,不如就趁着这个跑腿的机会,出去溜达一圈,顺便再去尝尝巷口的云吞面,一想到那扑面而来的香气,我这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莫氏努动嘴唇还想说些什么,身后的婆子拉动她的衣摆,阻止了她,顺着婆子的目光瞧去,一袭宝钗华裳的十一娘正朝着这个地方缓缓走来,她只能硬生生咽下了梗在喉中的话语。 见到莫氏不再缠着自己了,阴慕华立刻加快了脚步,离开了这个充满沉闷气息的地方。 一来到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她立刻松了口气。 “时间紧迫,你先拿着丹青去修复,我去买绣线和取东西。”她以这个借口搪塞了莫氏,等会儿回去她必定会来试探自己是否做了这两件事情,所以他们必须抓紧时间,在天黑之前,将这三件事情同时做好。 她虽然不懂画,可也知道,若是要修复一幅丹青,必定是个大工程,得耗费许久的时间,分开行动才是最节省时间的办法。 封改之接过了包裹,压低嗓音道:“事情办完了,就到馄饨摊等我。” 阴慕华点头,随后迈着小碎步朝着针线铺走去,来买线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她随便买了几十扎各种颜色的绣花线,随后来到了珍宝阁中,将丞相府特有的玉牌放到了桌上:“我是来取前几日我家如夫人定制的簪子的。” 伙计见到了牌子,赶紧从柜台的暗格里拿出了一个锦缎盒子,当他打开盒子的一刹那,阴慕华险些滑倒。 第十三章 恶气 “这可是相爷嫁女时用的,你们可不能鱼目混珠,用此等次品来糊弄我,我虽然只是个丫鬟,可也是从宫里出来的,好歹也见过世面。” 阴慕华瞪大杏眸,气势十足。 如夫人虽然只是个妾,并且因为体弱的关系只生了十娘一个女儿,可她这个女儿却被太后赞为仙女下凡,很是喜爱。 这桩婚事又是太后保媒、皇帝御赐的大好姻缘。 就算如夫人没有多少体己钱,但为了相府的面子,裴元韬也绝对不会让她在珍宝阁定制如此寒酸的簪子作为陪嫁。 这材质只需掂下就知道是铜镀金的,这也就算了,可这工艺却很是粗糙,那些摆在街边的簪子也比它来的精致。 伙计一脸无辜:“这可不关我们的事情,如夫人本来是让小店定制一对金錾花和合二仙如意云头簪、一对金镂空鸾凤和鸣双喜钗,可后来二夫人过来将这两对金饰给取走了,并让我们把这匣子里的东西交予如夫人。” 阴慕华一脸气恼,莫怪十娘与她争锋相对,实在是此人心胸太过狭窄,竟然连一套陪嫁的物件也不放过,这两样东西落入了她的手中,想必讨回来就难了;可若小蝶当真戴着这件粗糙的首饰嫁入将军府,定是要被她的相公看不起,到时候就连自己这个名义上的陪嫁丫鬟也得遭人白眼,没有一定的地位,她要在药丸吃完前找到免死令牌可是难上加难。 罢了,幸好她的当铺也不缺这两件首饰,她那里似乎还有赤金的,不如就自己吃点亏,先去拿两对赤金簪子给小蝶撑撑场面,等婚礼结束之后,再问她讨要回来便是。 至于这匣子里的东西,还是拿回去吧,若是到时如夫人问起来,她也好有个交代。 阴慕华将令牌重新收回到袖笼中,气呼呼的拿着桌案上的匣子,还没走到门口,便被满脸土色的伙计拦了下来。 她横眉冷眼,紧咬贝齿:“这件东西我也勉为其难的接受了,你还想怎么样?” “上次二夫人来取那两幅首饰的时候,还没有把余款结清呢,说是让来取这对簪子的人结清尾款。”伙计将一张单子递到了她的面前。 迸发怒气的杏眸用力顶着那张单子,好似要将其吞下去一般,贪婪的莫氏,又是拿了首饰,又要让别人给她出钱,这如意算盘打的还真是响亮。 阴慕华冷哼道:“既然那两幅首饰是莫氏拿走的,你理应向她追讨尾款,而我拿的这对簪子,恐怕连一两也不会值。” “这……”伙计很是为难,却依旧拦在她的面前,不让她离开。 如今正是下午最热闹的时候,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见到店里的状况,都想凑热闹,眼瞅着这件事情将会被拿到,阴慕华唯有从荷包里拿出了唯一的二十两交到了伙计的手中。 “把单据给我!”莫氏以为她好欺负吗?那她就错了。 之前她就不想去讨要那两幅首饰,既然莫氏让她没面子,那她不但要去讨要那两件首饰,更要莫氏亲手把这二十两还给她。 伙计收了尾款,自然也不好继续纠缠下去,唯有将手中的单据交给了她。 阴慕华气得肺腑都快要炸了,原本白嫩凝脂般的脸颊也变成了猪肝色,一旁围观的人见她如此,也识相的散了,他们不过是来看热闹的,可不想惹上相府里的人。 她一路疾步来到了当铺面前,突然想起什么,转身朝着里面走去。 站在柜台里的伙计见到她,一脸诧异,随即恢复了平静。 “这位姑娘想要当些什么?” 阴慕华这才感觉有人一直在跟踪自己,她赶紧从云髻上摘下了唯一的纯银簪子放到柜台里。 “你看看这个能当多少?” 伙计拿起簪子端详了一番,伸出了五根手指。 反正是自家的店铺,他给多少就给多少吧。 阴慕华缓缓点头,伙计这才写了当票,并把两个碎银推到了她的面前。 她垂眸看见对方做的小动作,立刻咋咋呼呼起来:“我这枚可是纯银的簪子,瞧瞧那镂空的做工,这可是一等一的精美,怎么就只值这些呢。” “这位姑娘,可不要蛮不讲理,您这簪子虽然是纯银制作的,可却呆了许久,都已经不见了往日的光辉亮泽,再者来这当铺当东西的,都得折半,我给你五钱那还是看在你急用的份上,要不然的话,也只能值个两三钱。”伙计一边打着算盘,一边漫不经心的解释。 阴慕华用力咬唇,勉为其难的将碎银和当铺收到了荷包里,这才来到了馄饨铺。 “给我一碗馄饨。”她这一天连饭都没吃上一口,这会儿自己的肚子正饿得打鼓呢。 很快,手脚麻利的老翁便把一碗热腾腾的馄饨端上了桌,并且偷偷的塞给她一张纸。 阴慕华自若的拿起筷子,慢慢品尝起了这碗平淡却可口的吃食。 等她慢悠悠的将里面的馄饨用完之后,这才假装不小心的打翻了大碗,里面温热的汤顺着桌面流了下来,她赶紧站起,这才免受皮肉之苦。 老翁见此赶紧扔下了手里的活计上前查看:“这位姑娘,你没烫着吧?” 阴慕华一边摇头,一边用最快的速度看清楚了字条上的内容:“没事的,只是把衣服溅脏了,回去洗洗便可。” 她从荷包里拿出了一块碎银连带着纸条放到了老翁的手里:“改日我再来品尝下你这里的绿豆凉糕。” “那您慢走。”老翁给她找了钱之后,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摊位前,将手中的纸团扔进了炉火中,看着它被火龙吞噬,这才露出了安心一笑。 阴慕华怀抱杂物,急匆匆的回到府里,刻意在通往落梅阁的夹道上,撞到了管事嬷嬷。 元氏见到那散落地上的绣线与簪子,很是疑窦:“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府内的丫鬟。” 阴慕华满脸歉意:“您真是好眼力,奴家乃是相爷特地从宫里要来,为十娘陪嫁的丫鬟。” 元氏原本阴沉的脸一下子变了,笑得绽放了菊花褶子:“原来这位姑娘乃是宫里出来的,怪不得气质与众不凡。”相爷也不会随便找个干粗活的宫婢给十娘当陪嫁,这位姑娘最不济也是伺候过那些小主的。 阴慕华见状赶紧打开了话匣子:“这时辰也不早了,如夫人那里还等着我去送首饰呢。” 元氏微微蹙眉:“如夫人要这不值钱的首饰作甚?” “是要给十娘当陪嫁的。” “我还要伺候老太君午睡呢,也就不耽误你了。”元氏面不改色心不跳,可却偷偷将自个儿看到的、听到的记到了脑海中。 阴慕华颔首微笑,让开了道,让她先过去,自个儿这才往前走着。 见她一点礼数都不差,这才真正相信了她的话,只有从宫里出来的人才懂得看清局势、真正分清尊卑。 阴慕华长吁一口气,自己的计划算是成功了,她倒要看看莫氏会如何辩解。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来到了偏僻的落梅阁中,当她感受了这里冷清的气氛,这才明白为何莫氏会如此胆大妄为,连威海候未来的丈母娘都敢欺负,原来这个如夫人很是不得宠啊。 阴慕华叩响了半旧的房门,过了半晌,这才有个丫鬟来开门。 “如夫人的身子可好些?”她见此情况,赶紧打消了原来的念头。 瘦小的丫鬟忍着眼泪:“多谢姑娘关心,只是我家夫人刚刚歇下了,恐怕不能招待姑娘了。” “那你就好好照顾你家的夫人吧,你让她且宽心,十娘定会平安回来的。” 阴慕华心事凝重的回到了水榭,并将买来的丝线和匣子放到了桌子上。 “小蝶,你先把手中的活计给放下来,多讲点你们二夫人的事情。” 见她一脸阴郁,小蝶赶紧放下了针线活,滔滔不绝的数落着莫氏的不是。 随着她喋喋不休的诉苦,阴慕华终于忍不住拍案站起:“这个莫氏的胆子也太大了,仗着自己是二夫人就敢欺负各房的庶女,难道大夫人都不管吗?” 小蝶吓了一跳,险些咬到了自己的舌头:“自从生养了十三娘之后,大夫人的身子就不好,不能扰心这些事情,要不然的话,太君也不会提拔了有了儿子的莫氏来操持这个家,更不会有了两位嚣张跋扈的庶子庶女。” 一想到此,小蝶就一脸不平,要不是自己的母亲难产早亡,这个平妻的位置恐怕还轮不到莫氏。 “怪不得莫氏如此嚣张,这会儿竟然连给十娘的陪嫁都私吞了。” 小蝶打开匣子,当她看见那对成色做工极差的簪子时,脸一下子变绿了,心情就如同吞了一只苍蝇一般堵得慌。 新娘子之所以要在新婚的那日簪上陪嫁簪子,并不只是父母对其的一种祝福,更是一种地位的象征。 如果她带着这对寒酸的簪子嫁过去,自己就得被婆家所看不起,到时候莫说是能咸鱼翻身了,不被挑刺就已经很好了。 阴慕华偷偷观察着小蝶千变万化的表情,走上前去安慰着她:“你不用担心,相府可不是二夫人一人独大,还有一个人能治得了那趾高气昂的二夫人。” 她优哉游哉的坐在椅子上,眼角微垂,见到了溅在自己身上的那一滩汤渍,他们带来的包袱已经被神秘人给偷走了,现在也没什么可以替换的裙子。 若是自己这个样子去见老太君,恐怕有些失礼于人。 思忖良久,转身看向小蝶:“能不能借我一条裙子。” 小蝶虽然不知道她想要干什么,但还是在内阁的衣柜里给她找出了一条缕金挑丝百蝶穿花百褶裙。 “你也知道我的处境,我的裙子可配不上你这件华裳,你试试看,这条裙子可否合适。” “多谢。” 阴慕华温和一笑,正在屏风后换裙子的时候,只听到门外传来有些吵杂的声音。 她迅速的绑上了裙带,袅袅走出,还没有等她反应过来,就被突如其来的巴掌扇倒在地上。 阴慕华捂着发红的脸颊,满眼怒意的瞪着眼前的婆子。 第十四章 出气 “崔婆子,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冒犯了老爷请来的贵客。”小蝶头一次如此勇敢。 崔婆子满眼轻蔑,一点都不把这个低贱的庶女放在眼中:“低贱的丫头竟然帮贼儿出头了,还真是蛇鼠一窝,指不定十娘的失踪也是你们设计的。” “你……你怎么可以胡言乱语。” 小蝶一时气结,只能干瞪眼。阴慕华缓缓站起,眼神变得凌厉起来:“我可是从宫里出来的,并非一般的婢女,若你如此污蔑我,毁了我的名誉,那我可是有权利告到刑部去的,到时候查证你的话乃是虚言,你可是要受拔舌的酷刑,所以我劝你还是收回刚才的话为好。” 崔婆子浑身一颤:“十娘失踪的事情,我的确没有真凭实据,但是你的确是以假乱真,私吞了十娘的陪嫁,并且诬陷我家的夫人。”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既然大家都说自个儿没错,不如我们就到老太君那里去评评理吧。”想来老太君已把莫氏叫去问话了,而她又把所有的脏水泼到了自己的身上。 崔婆子的眼神略有闪烁,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好!我们就去找老太君评评理。” 小蝶一下子胆怯了起来,老太君向来看不起她们这些庶女,若这件事情闹到了太君那里,她还当真有点害怕呢。 瞧着那畏畏缩缩的样子,阴慕华无奈叹气:“小蝶你放心吧,我问心无愧,相信老太君也不会徇私。” 幸好她把那张单据留了下来,要不然的话,自己就算全身长满了嘴巴,那也解释不清。 阴慕华斜瞪了崔婆子一眼,拿起了桌上的匣子,脚步匆匆的出了水榭。 莫氏这平妻的位置坐得实在是太舒服了,是该好好的给她个下马威,省得在大好的日子里再搞些幺蛾子出来。 相府的老太君就住在主屋旁边的那一栋小楼里,原本僻静的地方,此刻却热闹了起来。 就连在养病的如夫人也被请了过来,顶着一张苍白的脸歪歪扭扭的靠在圈椅上。 阴慕华缓缓福身:“老太君万安。”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老太君的真面目,虽然已年过半百,可还是保养得很好,只有少许的皱纹。 有些发福的身上穿着秋香色回纹福寿延绵潞绸长袖褙子,衣襟上扣一对累丝镶宝花形金扣,有些银丝的发抹上散发幽香的刨花水、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梳成挑心髻。 “老太太,就是这个贱丫头侮蔑媳妇,说儿媳妇扣下了十娘的陪嫁簪子。”二夫人见到她来了,立刻抽泣起来、心底似有万般委屈。 阴慕华不慌不忙从荷包里掏出一张账单,递给了元氏:“老太太,这是珍宝阁的伙计交予奴家的收据,并且告知奴家先前如夫人定制的那两幅簪子已被二夫人取走,这上面白字黑子的,若二夫人没有做这件事情,那位伙计为何要冤屈了你。” 老太太接过了收据,迅速看了眼,缓缓开口:“这份收据的确是珍宝阁的。” 她虽然人老了,又常年呆在这个僻静的地方,可她还不是老糊涂,能够分辨是非黑白。 莫氏这些年来的一举一动,她都了如指掌,不过为了不让丞相为难,她这才没有将这层窗户纸给捅破。 她真的想不到,莫氏竟然如此糊涂,竟然扣下了十娘的簪子,若是普通首饰那也就罢了,可那也是代表相府面子的东西。 十一娘豢养面首之事已经闹得她很没有面子,可她毕竟是嫡出的孙女,又是敕封的县主,更有沅王撑腰,自己这把老骨头是管不动她了。 可莫氏不同,她之前不过是一个通房罢了,要不是怜惜自己的小孙儿,又有大夫人的举荐,她也不会将这个贱蹄子扶上平妻这个位置。 老太君用力甩出了手中的账单,慈善的眸中迸发两道锐利的光:“珍宝阁的规矩百年不变,预定饰品前必须付一半的定金,其余的尾款就得收货的时候去付清,到时候伙计才会把另半张的收据给买家。” 就算老太君没有说完,可在座的人全都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敢情这位二夫人是贼喊捉贼,这下真是栽了个大跟头、实在是太难看了。 莫氏屈膝,用力跪在地上:“老太君,是媳妇错了,可媳妇这样做,也是为了相爷好,绝对不是媳妇的私心在作祟。媳妇也想十娘嫁的风风光光,媳妇这脸上也有光彩,可如夫人准备的陪嫁簪子实在是太贵重了,那鸾凤和鸣双喜钗更是县主出嫁的级别,这若是让有心人瞧见了,还不得拿此大做文章,坏了相爷的名声,就不好了。” 阴慕华撇撇嘴,有些无聊的看着莫氏辩解,她对这个可不感兴趣,她心疼的可是自己那二十两的银子啊。 她的包袱被无耻小贼给顺了去,她原本就指望着那二十两添置些衣物,现在什么都成空想了。 老夫人沉默数秒,这才给元婆子使了个眼色。 元氏会意,连忙走到莫氏面前,将其扶起。 “如夫人给十娘准备的陪嫁簪子也实在是太花哨了,如今圣上缠绵病榻,若我们相府嫁女如此铺张浪费,的确会让人抓到把柄,一切还是从简的好。”老夫人看了眼虚弱的如夫人,语气再次变得严厉起来,“这件事情谁也不能怪,要怪就怪这风云突变、世事难料。相府与将军府的联姻乃是大事情,也不能用如此寒酸的簪子,丢了相爷的脸面。” 元氏恭敬垂手:“奴婢有一建议,不知道是否合适。” “你有什么建议就说吧,都是自家人。”老夫人慈和一笑,她可是非常信任这位陪伴自己数十年的好姐妹的。 元氏颔首微笑:“我看着单据上有两幅发簪,那幅如意云头簪也算符合规矩,如果再加一对鎏金童子穿花压鬓簪,不但不会坏了规矩,更不会丢了相爷的面子。” 莫氏垂眸伫立一旁,表面上虽然平静,可内心却恨极了这位多嘴的婆子,这相府上下也只有她有一对压鬓簪是童子穿花样的,那可是老夫人奖励给她诞下孙儿的,这下岂不是让她要交出那对做工精美的簪子。 老夫人笑得灿烂,很是赞同这个一举两得的办法:“这个办法的确不错。”她从一旁的炕几上拿起了一个红缎绣花荷包递到了元氏手中,“如夫人和老身说,没有给予你任何的钱财,看来这二十两也是小丫头你自己贴出来的,这些算是如夫人还给你的,另外剩下的算是夫人给你的打赏。” 阴慕华双手接过荷包,屈膝福身:“多谢老太君和如夫人。” “慢着!”莫氏用绣帕拭去眼角的泪痕,“月姑娘还不能走,这桩事情解决了,妾身还有件事情要报告老太君。” “何事?”老夫人揉着额角,一脸疲态,这个贱蹄子又要耍什么幺蛾子了,这半天被吵来吵去,她的脑袋都快炸了。 莫氏斜睨着眼中钉:“今儿月姑娘离开府上的时候可是带走了一个包袱,里面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带了些什么,另外姑娘这条裙子好像也是前年老太太赠予十娘的吧。” “姨娘说的可是这个包袱?”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十一娘再也忍不住,从丫鬟的手中拿了一块锦缎。 “没错,就是这个,这怎么在县主的手中?”莫氏心中一凛,满是疑惑。 十一娘缓缓起身,告知了缘由:“只因我的房里有一件玩物损坏了,听闻月姑娘要出府,特地让她带到工匠那里修复的。” “莫娘,你也别闹了,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老夫人冷厉盯着莫氏,“老身人老了,这体力也大不如从前了,大媳妇又常年呆在佛堂为相府祈福,这府上大大小小的事情还得你这个平妻帮衬着点,可老身的眼里容不得沙子,不允许有人仗着自己的地位在府中兴风作浪,老身的媳妇可不止一个,多的是人抢着帮老身处理家务事。” 老太君明里暗里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就算是傻子也听得懂了,莫氏脸上青白一片,唯有将这股恶气用力咽下。再忍耐几天就好了,等到婚期的那天,宫里的人必定会开恩让相爷回来,到时候她定要将这股堵着胸腔的恶气吐出来。 “媳妇明白了,媳妇自然会谨遵太君教诲,日后一定更加小心打理家务事。”莫娘低眉顺眼,垂放在小腹上的手死死紧攥。 老夫人缓缓站起:“我乏了,你们都下去吧,以后这点小事就不用过来了,全权交由二夫人做主了。” “诺。”屋内的一众丫鬟婆子缓缓福身,全都散了。 得了赏赐的阴慕华一扫原本愤怒的心情,迈着轻松的步伐走出了屋子。 “刚才多谢十一娘为我解围。”她还真的没想到莫氏还有那一招,如果不是十一娘帮衬,她还无法解释到底拿走了何物。 玉葱手摸着鬓角灿灿发亮的赤金头饰,嘴角似笑非笑:“我这可不是为了你。” 阴慕华明白了她的意思,莞尔一笑,她惦着手中的荷包,一路上想着要添置些什么衣物好。 “你得了赏钱开心了,我倒是可怜,不但要钻狗洞回来,还要牺牲美色。” 低沉嘶哑的声音拂过耳边,酥酥麻麻的电流顺着耳垂蔓延全身。 阴慕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原本平静的心竟然乱了,如同小鹿乱撞。 她极力掩藏着酡红的面颊,那紊乱的呼吸声却出卖了她的羞赧。 指骨分明的手如同灵蛇般爬上了她孱弱的双肩,慢慢挪到了凝脂精致的锁骨上。 阴慕华再也受不了了,她用力踩着对方的脚。 对方吃痛松开了不规矩的手,她这才寻了个机会,仓皇逃到水榭。 爽朗的笑声响彻天际,惊了正在树上小憩的鸟儿,看到它们扑扇翅膀四处飞窜的模样,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阴慕华也不顾小蝶关切的目光,一股脑儿的钻到了紫檀榻的被窝里。 第十五章 萌芽的感情 实在是太害臊了,情况怎么演变成这个样子了,她竟然因为那个下流胚子的话而面红耳赤,要是这里有个洞的话,她正想把自己埋起来好好冷静下。 小蝶陡然睁大眼珠子,流转着惊恐之色,难道这次老太太站在二夫人那边了,否则的话,她应该高兴才对,怎么可能会面红耳赤的冲了回来。 她如同泄气的皮球一般无力坐在绣墩上,豆大般的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簌簌落下。 封改之刚刚踏进水榭,便感到气氛不对。 “刚才月姑娘可是勇敢,竟然敢呛声二夫人,不但替某人要回了该有的陪嫁,更是替那些长期受压的庶子们出了口恶气。”封改之坐到了一旁的绣墩上,嘴角露出戏谑一笑,“这个荷包可真是精致,想不到你还有这样一双灵巧的手,真是可惜了。” 小蝶吸着酸涩的鼻子,羞赧低头:“有什么可惜的,这些不过是基本的女红罢了,凡是女子都应该会做。” 封改之勾起薄唇,戏虐一下:“可别人的手没你的手长得好,不但修长细腻更又一种魔力,赋予绣线生命力,让它们变成栩栩如生的动物植物。” 阴慕华停止了扑腾的动作,扯起耳朵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那里的交谈声似乎渐渐变得小声了……随后传来的声音令她很是气愤,她用力掀开薄衾,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了桌子旁,一把扯起了那匹狼。 “你别忘了,我们这次来的真正目的。”阴慕华忍着怒火,压低嗓音在他耳边提醒,他这个吊儿郎当的家伙不怕死,可自己却还要活着呢。 封改之痞笑着:“你这脑袋瓜子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我刚才不过是在请教小蝶师傅罢了。” 小蝶点头如捣蒜:“没错,刚才封公子的确是在像我请教绣花的技巧,可是这活计哪里是男人干的,这没一会功夫就已经扎破了几根手指了。” 阴慕华尴尬一笑,僵硬着玉葱指,松开了对方的手臂。 “我先去书房询问下十娘的事情,也不知道大少爷有没有她的消息。”她赶紧找了个借口,离开了这个充满尴尬气氛的地方。 封改之跟随着她来到了穿堂里:“这个时候,你也不要去打扰大少爷了,恐怕他已经得到了那不幸的消息了吧。” 阴慕华微颤羽睫,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地上。 封改之连忙扶住她纤细的藕臂,将颤抖的她揽进怀中,无声的拍着她的背部安慰着。 玉葱指用力揪着他背上华丽的衣料,几滴晶莹剔透的液体在杏眸中打转:“你说十娘已经遇害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炸得她的脑子嗡嗡作响,她曾在心底发誓,要好好的保护那位被当成交易品的可怜虫,可她还是没有实现自己的诺言。 “十娘可能还活着,但是上头已经让我们停止查这件事情了,就连丞相也亲自发话了,让大少爷停职调查,就让小蝶以十娘的名义嫁入将军府。”封改之半敛桃花眼,冰冰凉凉,没有任何情绪。 这就是作为棋子的悲哀,自己的命运必须握在他人的手中,对方要你怎样,你就得怎样,没有任何商讨的余地。 阴慕华渐渐松开了对方的身子,水汪汪的眸对上他冰珠般寒冷的眼,心中又悲又恼:“他怎么可以这个样子,那可是他的亲生女儿。” 她一直以为老狐狸对敌人凶残,没想到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也那么的决绝残忍。 “这就是他的无奈,他虽然一国宰辅,当今太后的弟弟,皇上的舅舅,可他毕竟只是一个臣子,一旦皇上驾崩的那一日,他这个宰辅必定会被新皇所忌惮。”封改之冷冷道,“而今他就像是一个踩着悬丝赌命的人,一旦走错了一小步,就会从万丈山崖坠入无间地狱,不但保不了自己的性命,甚至会连累更多的人。而我们这些所谓的赏金猎人,也会遭受牵连,不得善终。” 阴慕华紧咬贝齿,纵然她心中有满腔热血,她也完全不能动弹,一点她走错了一步,就会导致操控棋局的人满盘皆输。 “你既然让馄饨摊上的老翁将纸条交给我,想必你一定全部安排好了,接下来应该怎么做。”阴慕华用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在这个腹背受敌的时刻,她更不能柔弱,要变得更加坚强起来。 封改之勾起了冷淡的薄唇,眼中闪过一丝异彩:“我们只要融入各自的角色里就可以了,你今天做的事情很好,帮助了小蝶出了口恶气,他日只要你安分守己,想必她也不会将你当做眼中钉,假以时日,你再取得她的信任,到时候我们要得到想要的东西就容易多了。” 阴慕华微蹙细眉,略有所思。 他猜测的一点都不错,若是没有今天这桩她强出头的事情,小蝶或许会将自己这个美貌的陪嫁丫鬟当做妨碍她计划的眼中钉,要是与她这个将军府少夫人有了隔阂,到时候要办正事的确会多了丝阻碍。 “其实你不用担心十娘的事情,那副丹青我已经毁了,丹青里的男人我已经找到了。”封改之似乎看出了她的不豫,狡黠一笑,“可我却要卖个关子,等你彻底消除了小蝶对你的戒心,我再把那个男人带到你的面前。” 阴慕华眼前一亮,柔荑用力合拢:“当真?” “君无戏言,我虽非你眼中的君子,但我也绝对不会撒谎骗自己的伙伴。” 封改之眸光微变,如同金刚钻那般坚硬。 他们这些被操纵的棋子,如果要保住性命,就得顺利完成每一桩任务。而要完成这些任务的基础,除了默契,最重要的便是人与人之间的信任。 深邃的冰潭锁住她的身影,阴慕华微张朱唇,愣在原地。 修长的手指挪到她凝脂般的脸颊上,温柔的为她拭去眼角未干的泪珠。 那一刹那,她仿佛被电到了一般,身子微微颤动,这才回过神来,倔强的别过脸去。 封改之尴尬的收回了半空中的手,嘴角蔓延一丝诡谲的笑容。他自诩花丛浪子,凡是女的,不管老的少的,都得陷入他的柔情蜜意之中,无法自拔。可眼前的女人却不一样,她不但没有爱慕自己,对自己更有一种嫌弃。 这场追逐游戏,真是越来越有趣了,自己一定要尽快得手这个可爱的小白兔才行,他的生命必须以上佳的血液来延续。 阴慕华迈着急促的脚步离开了相府,她的心紊乱如麻,她一定是病了,得去看看大夫才行。 她来到繁华鼎沸的大街上,望着鳞次栉比的商铺,心里仿佛被堵了一块石头一般,闷闷的,很是难受。 秀足骤然停下,一股寒意从脊背蔓延开来,额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她僵硬着身子缓缓转身,四处打量着,却没有发现跟踪自己的人。 到底是谁在背后偷窥着自己,那个人到底有何目的,她如履薄冰的活着,可没有得罪什么人。 阴慕华用力咽下口中的金律玉液,试探性的向前走着,那种诡谲的感觉又出现在了她的背后,她紧咬贝齿,加快了脚步来到其中一家店铺里。 原本打蔫的掌柜见到有客人来了,立马打起精神上前招呼着。 “这位姑娘,您是要定制什么样的衣服?”自从对街的那家店铺开张之后,自己这个小店的生意就每况日下,在这样下去,他就要关门大吉了。 阴慕华这才回过神来,打量着架子上摆放整齐的布料,以及挂在一旁的成衣。 “你们这里的成衣卖吗?”她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定制衣服了。 掌柜的连连点头:“您看中了哪件成衣?” 阴慕华玉指一点,直接点中了一件蜜合色的襦衫,上面用彩线点缀着翩翩起舞的蝶,颜色虽然艳丽,却不会抢了新娘子的风采,最适合在出嫁的那日穿了。 “这……”掌柜微蹙眉间,似乎有些犹豫不决,“这件衣服已被另一位姑娘给定去了,不如您选另一件吧。” 她也不是非要这件衣服不可,既然别人已经定了这件衣服,那她也只能选择其他的了。 阴慕华在店里徘徊了半柱香的时间,这才挑中了几套合心意的衣裳,付了银子之后,她在掌柜感激的目光中,离开了店铺。 一道倩影与她擦肩而过,她又感到了那股诡谲冰冷的光芒。 阴慕华微怔,缓缓转身,这才一眨眼的功夫,那个女子竟然不见了。 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贝齿不停打颤,手上的衣服全都散落在地。 她蹲下身子,快速将地上的衣物捡起,正在这个时候,她又看到了那个女人,她正站在街对面的铺子前,死死盯着自己,身上正穿着她刚刚看中的蜜合色蝶舞翩芊襦衫。 等她再次站直身子的时候,那抹倩影再次消失在了车水马龙的街道上。 阴慕华忍耐着心中的恐惧,她不愿往另一个方向想,唯有迈着发软的双足,快速的回到相府。 惶恐之下,和迎面而来的锦衣公子相撞。 衣物再次落在地上,她正要弯腰去捡,已经有人将这些衣服塞到她的怀中。 “这些衣服的料子实在是太差了,怎么适合你穿呢。”油腔滑调的声音,让那些刚消下去的鸡皮疙瘩再次冒出。 阴慕华嘴角微抽,勉强扯起了一个笑容:“奴婢只不过是个一等丫鬟,只能穿这些衣服,否则的话将军府的人便要嚼舌根,说我们相府出来的丫鬟没有规矩,坏了相府的名声那可就不好了。” 阴慕华不想与这等花花公子再纠缠下去,低垂眼眸,想要离开,对方却要处处与自己作对,她走到哪里,对方就走到哪里。 “二弟,你在这里干什么,姨娘正在到处寻你呢。” 她实在是忍耐不下去了,正想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色胚,一道清冽的声音响起,瞬间解了她的困局。 阴慕华抬起眼眸,感激的望着裴清和,幸亏他及时出现,否则的话,自己恐怕真的要犯错了。 第十六章 血蛊作怪 裴清和低头,望着半缩窄袖中蜷缩的玉葱指,嘴角扬起:“小弟从小就被二娘娇宠惯了,故而才养成了放荡不羁的性格,其实他的本性也不坏,至少没有仗着爹的名义,掳夺良家妇女。” 和煦的风拂过,黛蓝缠枝莲纹宽袖在空中翻飞,犹若卷云,薄唇依旧保持着冁然的笑容。 阴慕华一时有些痴了,真不愧是相府的大少爷,不但能容忍裴琰和的针锋相对,更是替他寻了个很好的借口。 裴琰和这个花花公子,不是不想去为非作歹,而是他有贼心没这个贼胆,他身边的那几位贴身小厮与丫鬟,各个都有来头,并非普通的奴才。若这个蠢蛋走错了一步,不但会毁了自己,更会连累了那位名义上的二夫人。 裴清和嘴角的弧度更深了,兴味一笑:“你这等痴痴傻傻的眼神,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阴慕华这才回神,脸上浮现两片红晕:“怎么会……我怎么会爱上你呢!” 裴清和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阴慕华微皱秀眉,嘟嘟囔囔:“难道我真的就那么差吗?” 前方的锦衣公子倏地停下脚步,阴慕华及时刹车可还是撞上了他坚硬挺拔的背脊,一股独特的味道钻入鼻中,如同狗尾巴草一样轻挠她的心脏,越挠越痒,越痒还越抓不到。 两片绯红的云彩蔓延双颊,显得她的皮肤更为娇嫩白皙。 隽秀挺拔的身子缓缓转身,深邃的墨泉将她困在水中央,显得她极为渺小。 “你刚才在嘀咕什么?” 红润的薄唇一张一翕,吐出低沉嘶哑的声音,犹如一道电流涌过全身,让她的娇躯微微一颤,双足仿佛被涂上了浆糊一般黏在原地无法动弹。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她才被外界的惊呼声拉回了思绪,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刚才的惨叫声好像是从二夫人房里传出来的,莫不是她也遇到了些许不测?” 如若真的被自己的乌鸦嘴说中了,那自己日后可有的烦了,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够完成自己的任务。 剑眉微凸,裴清和显得有些不耐,修长冰冷的手用力握住了藕臂:“二夫人不会有什么事情,不过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小把戏罢了,看来小弟又在和她闹了。” 既然这位大少爷都说没事,那她这位外人就用不着多管闲事了。 阴慕华用力抽出了被拽的发疼的手臂:“大少爷,实在是不好意思,水榭那里还有些事情要布置,我就先行离开了。”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保护那位冒名顶替的新娘,她可千万不能再出什么差错了。 锐利的目光停驻在蜷缩的玉指上,性感的薄唇微微上扬,邪肆张扬。 路过的丫鬟瞬间被这笑容击倒,险些摔了手中贵重的玉器。 阴慕华匆匆回到水榭中,寒冷的背脊用力靠着墙壁,玉葱指用力按着自己的心口,那里的慌乱让她害怕起来。 坐在梨花凳上的男子悠然站起,漫不经心的来到她的面前,双手按在墙壁上,困住了微颤的娇躯。 “门外是有什么怪物吗?竟然把我们的楚小主吓得花容失色。” 冰冷的唇拂过圆润的耳垂,暗哑的声音窜入耳中,令她苍白无血的脸颊多了几分灰青之气。 过了半晌,阴慕华这才从这强大冰冷的气场中挣脱出来,樱唇轻启,带着些许颤抖:“门外没什么怪物,倒是我面前却站了一匹穿着衣服的狼。” 听出了其中味道的封改之冷哼着,鹰眼微眯,流转着几分恼怒:“好一张牙尖嘴利的樱唇,也不知道滋味如何。” 阴慕华怒瞪杏眸,冷不丁踩了他一脚,气呼呼的来到内室开始整理起衣物来。 “对了,我刚才出去的时候把赏钱全都用光了,也就没余钱给你置办衣物了。反正你有的是手段,到时将军府里的姑娘奶奶们定会争先恐后的为你置办衣物的。” 封改之双臂环胸,无奈叹气:“既然如此,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就怕这把火点的太旺,到时候毁了我们的任务,那可就不好了。” 阴慕华停止了动作,静下心来思量片刻,结结巴巴的改口:“如果这样的话……那就不好了,我这就去想想办法,给你置办些衣物。” 就算再怎么心疼,她还是要动用偷偷藏起的钱财,她总不能为了这些黄白之物而送了性命,这也太得不偿失了。 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封改之用力抓住了她的藕臂,用力一拉,将娇柔的身躯带入自己的怀抱中。 阴慕华用力挣扎,却无法从那双结实有力的臂膀中挣脱出来。 她的脸因为气恼而憋得通红,仿佛浑身上下的血液全都逆流灌入脑袋,整个脑袋都变得晕晕沉沉的,就连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见到她异常的变化,封改之再无开玩笑的心情,手掌下的温度急速下降,肌肉也渐渐变得僵直。 “药呢!你把药丸藏在什么地方了?” 他愤怒的低吼,这个蠢女人一定许久没有服用过克制蛊毒的解药了,她这是想要自裁吗! 俊俏白皙的脸颊因为恼怒而扭曲狰狞,凸起的青筋交错在额角,宛若蜷缩的蚯蚓。 阴慕华用尽了剩余的力气,艰难开口:“没了……吃完了。” 她没想到这种毒会来的如此凶猛,且毫无预兆,如今控制她的人也不在相府中,远水解不了近渴,就算她的意志力再坚强,也无法与死神抗衡。 她能感觉自己的肌肤越来越僵硬,就连眼皮也越发沉重起来,她在心中默默告诫自己千万不能睡,睡了就醒不过来了。 可眼皮还是不听话僵持了许久,依旧耷拉了下来。 她的思绪也变得越发混沌起来,整个人被浓郁的白雾所笼罩,无法看清前方的道路。 封改之的眼神变得阴郁起来,无论出于何种目的,他都不会让眼前的女人就这样死去!从第一眼见到这个女人,她的命就是属于自己的,除了他,谁都不能拿走! 他没有犹豫,在这个生死关头,拿出了自己所剩无几的药丸,硬是塞入她紧闭的口腔之中。 腥臭恶心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口腔,随着分泌出来的唾液慢慢滑入喉中,烈性的解药和体内叫嚣的蛊毒抗争,忽冷忽热的两股气在周身盘旋,她的体内犹如扎了千万根银针一般,很是难受。 贝齿死死咬着樱唇,她努力地不让梗在喉咙中的低哼声溢出牙关,鲜红的血液顺着嘴角蜿蜒流下,散发着奇特的幽香。 鹰眸微微有些闪烁,倏地冒出了两簇火苗,他的喉结微动,极力的忍耐馋意。 这种奇特的香味不停的钻入他的鼻腔之中,似有一根羽毛在他心底挠着,他终究还是忍耐不住,覆上她血迹斑斑的唇,用力吸食着美味可口的血液。 不够!这点血液压根就满足不了他。 当掩埋深处的欲望被激醒,他便开始一发不可收拾起来。之前的温柔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野蛮粗暴。 唇上的痛让阴慕华逐渐清醒,她紧蹙秀眉用力挣扎,不但无法推开眼前那座玉山,更是将自己逼到了悬崖边。 巾帛撕裂的声音突兀响起,燃烧着屋内的空气,水眸中的惶恐逐渐消失成为绝望。 “东西都……” 伴随着茶盏落地的声音,原本狂躁的男子恢复了神智,当他看清眼前的场景时,满眼愧疚。 阴慕华恼怒的推开那座玉山,钻进了锦被中,将自己裹成了一个粽子。 封改之轻咳一声,慌乱辩解:“刚才她的眼里进了沙子,所以我再帮她吹沙子。” 裴小蝶僵硬的扯动嘴角,勉强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此等诡辩也只能糊弄三岁小儿。 既然他们都已经到了这种唇齿相依相濡以沫的地步了,那自己也就放心多了。 “我能代替姐姐嫁入将军府,是我此生最大的福气,只是不知道姐姐现在如何了?”若是十娘突然回来的话,那她的全盘计划就得土崩瓦解,化作一抔黄土。 只要不是一根筋,都能听出另一番意思。 封改之扬起薄唇,似笑非笑:“明日就是大喜之日了,你就安安心心当你的新娘子吧,不必再为十娘担心。” 裴小蝶抽泣着抬眸,楚楚动人惹人怜惜:“若是姐姐没事,那我也就安心了。” 封改之毫不心动,转身探入锦被中,将快要中暑的女子拉了出来。 “把自己这么闷死,也太不值当了。”封改之掏出绢帕,细心地为其揩去对方螓首上细密的汗珠。 阴慕华瞪了他一眼,似娇似嗔,嘴唇上的火辣时刻提醒着她,之前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这个色胚还真是死性不改,在别人的地盘上还敢为所欲为,就不能克制点吗。 封改之假装没看见那对白眼,依旧我行我素的撩起散落鬓边的墨发,替她别在耳后。 “我思来想去总觉得有些不妥,可又想不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醇厚的声音响起,让她的思绪立刻回到了正题。 她咬唇思索半晌,终于想到了一个两全之策,一来可以好好的出口恶气、二来可以保住自己的私房钱。 秀眉微挑,她俏皮一笑:“我知道不妥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牺牲小我,成全小蝶的婚事呢。” 封改之趣味一笑:“当然愿意。” 阴慕华眯起水眸,心中暗喜:“小蝶乃是代嫁新娘,若是被男家抓出一点错误,那就糟糕了,所以此番行事定要做到滴水不漏才行。”她轻快的跑到衣柜前,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条桃粉色的立领长袄,却换来了厌弃的目光。 “这件长袄的颜色也太过娇颜了吧,你一个陪嫁丫鬟穿不合适。” 阴慕华狡黠一笑,将长袄拿到欣长的身体前比划着:“你皮肤白皙,穿这样娇颜的色正好,再者这件衣服是立领的,正好挡住你的喉结。” 第十七章 不祥的嫁衣 封改之一脸错愕,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该不会让我男扮女装吧?” 阴慕华点头如捣蒜,挂在嘴角的笑意更加浓郁:“没错,只有这样才能让将军府里大大小小的主子们满意,若明日多了个男人陪嫁,怎么看怎么扎眼,这嘴杂的人还不知道要怎么胡扯呢,到时候坏了新娘的清誉可就不好了,为了小蝶,我相信你一定能克服心理难关,好好的扮个丫鬟的。” 裴小蝶可怜兮兮的望着男子,希望他能答应这个要求,若自己的清誉被毁,到时候纵然当上了少奶奶,也得被婆家欺负数落的抬不起头来。 封改之思忖半晌,勉为其难的接受了这个提议。 当他将那件桃红色的长袄捏在手中,这才发觉了有些诡谲,他也是见过十娘的,虽然算不上娇小,可比起自己来,也相差了一大截,可她的立领长袄自己却能穿的合适,这究竟是为什么? 阴慕华若是注意到这点,恐怕也就不会那么高兴了,既然要当陪嫁丫鬟,只有一件衣服又怎么行呢。 “小蝶,你过来帮我找找,还有没有其他的立领长袄,一定要立领的。”阴慕华自顾自的翻动着衣柜,最终只找出了一件立领长袄。 她气喘吁吁的倒在凌乱的床上,罢了,虽然只有两套衣物,对于一个丫鬟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小蝶,我没力气了,你去下人房里找些男仆不要的内衫,到时候洗洗干净,给他穿。” 裴小蝶很是为难,对于下房的奴仆们来说,每件衣服都是珍贵的宝物,除非补的不能再穿了,否则他们才不会轻易的将其送给他人。 况且他们的衣服都泛着一股酸臭味,犹如发霉的咸菜一般难闻,将这样的衣服给封公子穿,岂不是委屈了他。 封改之微微俯身,在她的耳边说了几句,她立刻由阴转晴,露出了笑容。 他趁着阴慕华还在休息,一溜烟的走出了屋内,等他再次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 他将这个精美的包袱放在桌上,将其打开,里面华丽的衣服让小蝶羡慕不已。 这些衣物表面上看起来并非那么起眼,可却是一等一的好材质。 光是一件掺着金丝的内衫,就能抵上她十年的月钱,更别说其他华美的衣物了,这哪里是去当陪嫁丫鬟的,明明就是去当主子享福的。 就算在怎么艳羡,可这些东西终究是属于别人的,而且这包袱上用金银二线并彩丝绣的暗纹也表明了赠礼人的身份,此人她又怎么敢去得罪呢。 已经恢复体力的阴慕华走上前来,看着满桌的衣物,眼珠子差点被闪瞎,这也太过奢侈了吧! “既然你已经有了这一包袱的衣物,那这两件立领长袄也就没用处了。”这可是她辛辛苦苦找出来的,想不到却是白费功夫。 封改之却阻止了她接下来的动作,修长的手指死死揪住长袄衣摆:“我就要这两件衣服,至于包袱里的女装可以全都赠予你。” 阴慕华惊诧不已,他该不是又变傻了吧,这里面随随便便一件女装便可抵数十件这样的长袄,他却宁愿选择长袄也不要那些锦衣华服,难不成…… 秀眉紧锁,她似乎闻出了一些阴谋的味道。 停顿了数秒,她选择了听从:“我空有这些华服也没用,也没有绾发的头饰相衬。” 封改之平淡的看了眼包袱里的八宝檀木匣子:“匣子里的首饰你可以挑选一些。” 玉葱指颤抖的来到匣子上,缓缓将其打开,夺目的流光溢彩逼出了她的哈喇子。 阴慕华立刻抹去了嘴角的水渍,挑了两对最为不起眼的簪子便匆匆阖上匣子。 “多……多谢了。” 这两对簪子放在匣子里虽然最为不起眼,可若是单独拿出来,却同样的贵重华美。 这县主到底安的什么心思,竟然将如此贵重的东西赠予了这个男人,这两对簪子一看就知道乃是宫中之物,其中一对金累死嵌宝玉兔簪乃是在去年中秋佳节皇上御赐给县主的,也是她最喜爱的一对簪子,县主究竟为什么会割爱,莫不是此人真如传言说道,乃是县主养在府外的面首吗? 阴慕华也不知道这簪子的来历,只觉得那对兔子做得栩栩如生很是可爱。 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阴慕华赶紧将包袱藏到了锦被下,确定已经藏严实了,这才慢悠悠的来到外室。 阴慕华呼出一口浊气,这才打开了房门,以谄媚的笑容盯着门外的老妈子:“不知道崔嬷嬷来有何贵干?” 崔婆子满脸不耐烦,若不是二夫人有所交代,她也不会特地跑来受这份闲气。 这个冒名代嫁的贱蹄子真当自己是千金小姐了,竟然把她这个一等大丫鬟晾在门外,苦苦等候了片刻,这才为她开门。 崔婆子没好气的走到屋内,重重的将手中的衣物摔倒桌子上:“这原本是十娘的嫁衣,也不知道小蝶能不能穿,若不合适的话,也只能委屈她。” 面对崔婆子的挑衅,阴慕华非但不怒反而露出了璀璨的笑容:“小蝶的身材和十娘差不多,十娘能穿的,小蝶必定也能穿的上,如果有什么不合适的,也只能是宫里司衣司的错。” 崔婆子被回呛的说不出话来,憋得脸红脖子粗的,就差鼻孔冒烟了。 阴慕华得意一笑,斟了一杯凉茶塞入她粗糙的手中:“崔嬷嬷,您可要好好的保重身子,若是您有什么差池,可就再也不能服侍二夫人了,她少了您这样一个七窍玲珑的丫鬟伺候着,恐怕也会不习惯的。” 那刻意咬重的丫鬟二字刺耳得紧,崔嬷嬷听出弦外之音更是气恼,脑子一热便把整杯凉茶泼到了阴慕华的脸上。 玉葱指用力的拭去脸上的水渍,幸好这杯乃是凉茶,否则她可是要真的被毁容了。 崔婆子阴冷一笑:“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人老了,就不中用了,要是伤着了你这个陪嫁丫鬟可就不好了!” 阴慕华却没有被气着,指着桌上的嫁衣,厉声反诘:“这嫁衣是宫里送来的?” 崔婆子怒瞪这个找茬的丫鬟:“想不到月姑娘年岁那么小,却已经没有了记性,奴婢再说一遍,这嫁衣的的确确是宫里送来的赏赐。” 阴慕华更是愤懑:“司衣司的每一位宫女都拥有一双巧手,断然不会绣出如此拙劣的鸳鸯来,若您没有失手打湿这喜服,我还当真看不出这有什么不对之处呢。” 崔婆子错愕的盯着喜服,沾了水的鸳鸯竟然流着血泪,这可是不祥之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明明就是宫里出来的嫁衣,可如今怎么就成了这样了! 原本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封改之扯起了冷笑:“崔婆子,你好大的胆子,二夫人让你送嫁衣来,可你却为了一己私欲而偷龙转凤,不但调换了嫁衣更是弄出了这等不祥之兆来,此事若是被老太君知道了,莫说是你了,就连二夫人也得受罚!” 崔婆子见事不对,赶紧下跪:“两位贵客,老奴实在是冤枉,就算老奴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偷换了太后娘娘赏赐的嫁衣,若是这件事情传到宫里,老奴就算有一百个脑袋也没用。” 阴慕华悄悄给小蝶比了个手势,她会意立马上前扶起了一脸鼻涕眼泪的崔婆子:“小蝶知道嬷嬷不是这样的人,这些年若不是您命人照料小蝶,小蝶恐怕也活不到今日,所以您一定不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这件事情一定有人陷害于你的。” 想起往日对小蝶的种种刁难,崔婆子立马打了个寒颤,今日自己犯在了这三位的手上,也不知道他们要如何折磨自己,她这副老骨头可是禁不起任何折腾了。 “崔嬷嬷,事到如今,你还不赶紧招来,到底有谁接触过太后赏赐的嫁衣?”阴慕华赶紧借力打力,彻底击碎了崔婆子的防御之门。 崔婆子拧着面颊,努力回想着,慢慢细数碰过嫁衣的人:“老太君、相爷、二奶奶……” 一大串的人名让她纠结不已,这御赐嫁衣果真是个稀罕的东西,碰过它的人竟然如此之多,那么多人里面,排除几个不可能的人选,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呢。 封改之在心中默默咀嚼着这些人名,眼前一亮,终于找到了些许头绪:“都莫心,这将军府的人怎么可能会接触这件嫁衣……崔婆子,你该不是想推卸责任,就随口胡诌了这些吧。” 崔婆子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借老奴几个胆子,老奴也不敢胡诌,将军家的姑奶奶的确过来碰过嫁衣,毕竟是亲家小姐,纵然这不合规矩,可老太君还是命人将嫁衣送到客厅给她观赏了一番。” 锋利的眸始终死死的盯着这个婆子,那强大的气势笼罩而下,让她都快晕过去了,她现在是多么的后悔,之前怎么就瞎了眼得罪了这两个祖宗呢! 封改之围着她绕了几圈,这才停下沉重的脚步:“虽然都莫心前来观赏过御赐的嫁衣,可她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十娘虽然进宫陪伴过太后,可她毕竟只是个庶出,将军府的上上下下对这门婚事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满,无奈这是太后做媒、皇上赐婚,他们就算有多少怨言也只能咽入肚中。”崔婆子急得流了一身的冷汗,一股脑儿的将其中的利害关系全都抖了出来。 封改之低沉浅笑,他终于明白为何十娘的衣柜里会出现异常的衣物,原来竟是这个原因,果然是只狡猾的狐狸啊,竟然能想到这样一个掩人耳目的办法。 阴慕华紧跟着抛出了一个疑问:“就算都莫心不喜与相府成为亲家,可在客厅之中,在众目睽睽下,她又是如何动手脚的呢。” 崔婆子抖得更为厉害,宛若筛糠:“老奴……想到了一件事情,不知该不该说。” 第十八章 锁魂笛 “嘴长在你身上,说与不说全凭你一念之间。”封改之双手负背,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不寒而栗的气息,仿佛要将周围的人冻成冰块一般。 崔婆子的脸上爬上了一层青灰色,冰冷的嘴唇用力颤抖着,好半天这才说出了一段完整的话:“都家姑奶奶曾经大吵大闹,说她的发簪丢了,并让奴婢们去找,这段时间里,客厅就只有姑奶奶一人,她完完全全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动手脚。” “如此看来,此事确实与你无关。”封改之微挑剑眉,终于卸下了周身的寒气。 阴慕华偷偷的挪到小蝶的身边,给她使了个眼色。 小蝶会意,赶紧将崔婆子搀扶到了椅子上。 “嬷嬷你受惊了!” “小蝶小姐客气了,这一切全因老奴不仔细,这才着了都家姑奶奶的道。”崔婆子手捧茶盏,语气变得异常柔和,“如今这嫁衣有所损毁,也不知道明日应当怎么办。” “虽然只有一天的时间,但是我想二夫人一定有办法解决这件事情。”阴慕华一脸淡然,顺理成章的将这个烫手番薯抛给了莫氏。 崔婆子的手微微颤抖着,将茶盏里的凉水撒出了大半。 “老奴这就去找二夫人想想办法。”她嚯地站起身子,仓皇的离开了这个极其压抑的屋子。 过了许久,确定不速之客已经离去,阴慕华再也憋不住笑得前俯后仰。 那位亲家姑奶奶虽然做了件蠢事,却让她阴差阳错出了口恶气,她现在很是好奇,那位姑奶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小蝶错愕的愣在原地,不明白到底有什么事情是值得好笑的。 封改之看出了异样,赶紧上前,在没人看见的地方,使劲的捏着她的肌肉。 阴慕华吃痛蹙眉,这才停止了刺耳的狂笑声。 意识到刚才的失态,阴慕华显得有些尴尬:“刚才我是气疯了,所以才会如此失常,那位姑奶奶这样做实在是太无礼了!” 小蝶如同打蔫的茄子一般,呆呆怔怔的坐在绣墩上,满脸土灰色:“没有了御赐的嫁衣,明日我要穿什么去成亲。” 阴慕华笃定的继续收拾起行李,她相信二夫人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解决这桩大难题的,如果明日的婚事无法如期举行,莫氏自然首当其冲成为箭靶子。 她现在只是在纠结,明日要穿什么衣服好,明天的风光是属于新娘子的,她既要穿的不惹眼,又要大方得体,实在是为难呢。 阴慕华找了半天,总算是寻了套符合心意的衣物,于是将其放在一旁,然后开始打包起行李来。 “你明天一定能完成自己的心愿,今夜你就睡个囫囵觉,明日你除了应付莫氏等人之外,还要应对将军府的一干人等。”封改之慢悠悠的站起,来到了内室的美人榻上闭眼小寐起来。 小蝶望着内室里从容淡定的两人,原本那颗慌乱如麻的心也渐渐恢复了平静。 她那个利益大过天的爹从来都不做蚀本的生意,所以他找来这两个人陪嫁一定有其他的原因,或许是在谋划些什么大事。 既然这两个人都不担心,那自己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就按照封公子说的好好休息,明日做个最美的新娘。 凄婉的笛声猛地响起,忽远忽近,缥缈哀怨,仿佛在诉说千般情愫。 原本躺在榻上小寐的封改之蓦然睁开双眸,眼神中充满着错愕,那个人怎么来了,他不是一直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从不过问这种事情的吗? 小蝶怔忡一下,瞳孔渐渐涣散,失了原有的神色,原本灵活的身躯渐渐变得僵硬起来,整个人如同傀儡一般朝着笛声的方向走去。 这是那人的杀招,笛声入耳摄人心魄,将敌人变得痴痴傻傻,就可以在一瞬间将其毙命! 可这种笛声却对两种人没效——一种是内力高强的人,还有一种是清心寡欲之人。 在水榭中的三人,封改之是属于前者,所以他没被笛音所困扰,可另外两个女人却不具备这些条件,故而一个如同行尸走肉,另一个却扯着嗓子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有一丝黯淡的血丝顺着她的唇缓缓流下。 该死的!在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其他的人死活他管不着,可这个女人他是一定要管的。 封改之迅速挪到了她的身边,点住了她的穴道,让她暂时进入失聪的状态。 修长的手指从封腰里拿出一枚黄豆般大小的药丸,塞入她紧闭的檀口中。 “很快……很快就会没事的!”封改之从未如此紧张过,就算自己站在死亡的边缘,他也很是淡然,可自从遇到这个女人之后,她只要有一点事情,自己就会紧绷神经,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或许这是中了蛊毒的并发症吧。 宽大温暖的手掌按着她的脑袋,将她如同护小鸡一般护在怀中,缓慢的抚摸着她柔顺的发丝,无声的安慰着她。 被蒙上一层雾气的鹰眸缓缓上挑,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凛厉冰冷,不管那个人是出于何种目的吹响锁魂笛,这笔账他就暂且记下,等到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定,他定会新账旧账一起算! 过了许久,夺人心魄的笛音总算停止了,屋子外面也变得闹哄哄起来。 封改之连忙给阴慕华解开了穴道,两人相互搀扶着来到了大花园里。 只见小蝶衣衫破烂的跌坐在青石板上,凡是曝露在空气里的肌肤都遍布着触目惊心的抓痕,螓首上有指甲盖大小的青紫,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砸到的。 “小蝶,你怎么了?” 阴慕华抽出了自己的柔荑,用最快的速度来到小蝶面前,将楚楚可怜的她搀扶起来。 这又是闹哪出?这两个天生的冤家怎么又打起来了。 小蝶低垂眉眼,一副怯懦的样子:“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迷迷糊糊的就来到了十三娘的房间里,等我醒来之后,就已经是这幅模样了。” 披头散发形容泼妇的十三娘听到此话,更是满腔怒火:“你这个贱蹄子,竟然恶人先告状,若不是你无缘无故闯入落瑛苑砸了我的玉佩,事情也不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小蝶微微抬眸,见到了对方杏眸中跳窜的怒火,脖子一缩,硬生生将所有的辩解重新咽了回去。 见此情况,阴慕华摇头叹气,小蝶纵然在宫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可一旦遇上厉害的角,她的奴性就暴露无遗,这样下去迟早会被都莫心看出端倪来的。为了计划能够顺利的进行,自己一定要利用有限的时间将她从头到尾都包装一边,让她改头换面成为名副其实的千金小姐。 这件事情暂且搁置在一旁,先解决眼前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既然她的“主子”被吓得说不出话来,那也只能让她这个丫鬟代言了。 阴慕华清了下嗓子,这才朗朗而道:“既然十三娘说小蝶弄坏了您的东西,您可有什么证据吗?” 十三娘眼中的慌乱一闪而逝,随后强词夺理道:“落瑛苑多少双眼睛盯着呢,难道还不够吗?” 阴慕华冷冷笑道:“落瑛苑的眼睛都是你的人,你想怎么编他们就怎么说,这一点不够信服。” 白皙的手指死死攥紧,十三娘气得脸色通红:“我是吃饱了撑的才会弄坏了自己的心爱之物去陷害这个贱蹄子!” “吵嚷什么……你们一个个都是大家闺秀,可如今这等撒泼的模样和市井泼妇有何区别!”洪钟般的低吼声及时制止了一场扭打,满脸疲态的相爷完全没想到,自己刚回家就会看到这一幕,他很是庆幸在门口就把宫里的总管给打发走了,否则让他看到这一幕,又得在皇上面前说自己教女不严了。 十三娘看到父亲来了,立刻从母老虎变成了小花猫,硬生生的挤出了两滴泪水:“爹爹,你看看小蝶,做错了事情不但不承认,反而将女儿弄成了此等模样!” 一记响亮的耳光在花园中响起,让其他的旁观者全都愣住了,尤其是挨了打的十三娘,更是一脸错愕,她可是爹爹最疼爱的女儿,从小到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今日爹爹却为了这样一个低贱的丫头打了自己,这究竟是为什么? 裴元韬虽然溺爱这个和莫氏长相相似的女儿,可他也容不得这个女儿坏了自己的大事。 皇上的身子每况愈下,如今宫里的其他主子全都虎视眈眈想要窥视着那个万万人之上的位置,他的傀儡太子生性懦弱无能,眼看着就要被逼到崖边,只要稍稍走错一步,就会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一旦太子爷倒台了,那他这个太子党也得落得个荒凉凄惨的下落。 生在那个用鲜血尸骨砌成的皇宫中,血缘亲情算个屁!他能料到,一旦自己失势了,他那个太后姑姑、夫人妹妹为了明哲保身定会舍弃自己! 他绝对不能让这件事情发生!他一定要在皇上仙游前将皇权牢牢掌控在自己的手心中,和将军府联姻是他的一步棋……一步能逆转形势的棋。 裴元韬丝毫不顾哭得稀里哗啦的十三娘,一脸关切的来到小蝶面前,放低了嗓音:“我的好女儿,你没有受伤吧?” 阴慕华自然懂得这只老狐狸的心思,按捺心中翻涛的恶心感,勉强扯出浅笑:“启禀相爷,我们家的小姐受了严重的伤,恐怕明日的婚事要延迟了!” “不行!”裴元韬厉声喝道,随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缓和了语气,“这门婚事乃是皇上钦赐,就连皇榜都贴出去了,怎么能说改日子就改日子,这不但让将军府难堪,更是折了皇上的一片好心。” 阴慕华显得有些无奈:“可相爷您看看,小姐的额头上有这样一块明显的瘀伤,若是被将军府的人看到了,也不知道要传出什么难听的流言蜚语。” “年前太后曾御赐一盒凝肤膏给琋儿,那盒药膏的疗效极好,一定能很快治好这些瘀伤的。” 第十九章 神秘的男人 裴元韬狠戾的瞪着十三娘,她一见到父亲大人都不帮着自己,便憋着一股闷气怒气冲冲的来到了落瑛苑里,既然这个贱蹄子要自己的凝肤膏,那自己就把这个送给她,只怕是她没有这个福气享用了。 阴慕华在暗处掐了小蝶一把,她这才回过神来,怯懦道:“多谢相爷。” 裴元韬眉头微皱,似有不乐:“真是个傻孩子,我们是父女,你一口一个相爷的岂不生分。” 小蝶紧张的绞着衣摆,过了半晌这才吐出梗在喉中的字:“爹爹。” 软糯的声音激起对方一片泪花,裴元韬颤抖着双手,将其狠狠揽在怀中,薄凉的唇慢慢开启,声若蚊呐:“坐稳了将军夫人的位置,你就是我的好女儿,否则的话,你就是我的敌人!” 小蝶的背脊渐渐僵直起来,心底刚萌芽的暖意也在顷刻间化为乌有,原来这一切都是她的痴心妄想,自己无论说出何地,都只是一枚玩弄鼓掌中的棋子,一旦她失去了利用的价值,就会坠入崖底粉身碎骨。 贝齿用力咬着朱唇,直到尝到了一丝血腥味这才松开,唇上能明显看到白色的齿痕,她刻意将脑袋埋低,极力掩饰着眸中的失落悲恸以及妒恨。 和煦的微风拂过,夹杂着一股奇特的香味,她迅速被这种味道所吸引,东张西望起来。 当她的视线落到梧桐树的树梢时,立刻定在原地。 漆黑的双瞳渐渐放大、充斥着惊恐慌张,过了半晌,凄厉的叫声这才从干涸嘶哑的喉中发出。 一阵风掠过,飘逸潇洒的身子已如箭矢般冲过去,将卡在树叉上的尸体搬了下来。 七孔流血正是中了锁魂笛的基本症状,可此人的脸色发黑,嘴里还散发着一股奇特的味道,似乎死的很是蹊跷。 再者那个人虽然武功高强,但绝对不会滥杀无辜,更加不会在相府大开杀戒。 刚才的笛声那个人只用了三成功力,顶多会让普通人迷失心智哭闹一番,但绝对不会置人于死地。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失去血色的唇微微颤抖着,阴慕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她不明白二夫人房里的三等丫鬟为何会死在梧桐树上,那双失去了神色的双瞳死死瞪大,其中充满着不甘心和怨恨。 小蝶也被吓得花容失色,晕倒在裴元韬的怀中。 裴元韬见自己的棋子受到了惊吓,扯出了一抹阴沉的笑容:“你的药也应该用完了,不想饱受煎熬的话,就快点把真凶给揪出来。” 封改之收敛了眼中的傲气,双手抱拳清冷道:“相爷请放心,我们一定会把真凶揪出来的,只是明日便是小蝶出嫁的日子,我们是否应该把重点放在免死金牌的上面。” 纵然瑶姬的暴亡让他没了面子,可他不会为了一个女人的死而坏了自己的大事,裴元韬没有任何的忧郁,将一颗蜡丸塞入他的手中:“这件事情自有其他人解决,你们两个就集中精神把东西给我找出来!” 封改之狡黠一笑:“多谢相爷。” 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阴慕华立刻上前,接过了那柔软的娇躯,望着那拂袖而去的背影,她突然有种不安的感觉。 “这个人是怎么死的?” 封改之盯着蜡丸露出了毛骨悚然的笑容:“相爷的家事并非我等能够掺和的,你若是不想死的话,就得乖乖听我的,今晚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要呆在水榭中不可以出来,也不可以打开任何一扇门窗。” 阴慕华十分的不解,这个男人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封改之将蜡丸藏到了锦缎封腰之中,随后懒散的朝着水榭走去,他得养精蓄锐以便应对接下来的难题。 阴慕华艰难的拖着小蝶回到了水榭,这个男人的行为虽然颇为古怪让人难以捉摸,可他脸上的戾气告诉自己,他们遇到了一个大难题,如果这个难题无法解决的话,那么他们就会迎来痛苦的惩罚。 没有解药的那种锥心之痛如同万蚁咬噬,生不如死。她已经尝过一回了,现在回忆起来都觉得冷汗淋漓。 阴慕华独自一人艰难的将小蝶搬到床上,为她掖好被角之后,还没开口,就听到了均匀的打呼声。 她的嘴角微微抽搐着,额上浮现了几条黑线,呼噜声如此香甜,他一定是累极了。 罢了,自己就好心肠一回,别去打扰这只懒猪了。 阴慕华蹑手蹑脚的走出房门,当她再次来到花园里,诧异的发现原本横躺在地上的尸体不见了,就连青石板也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血迹,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样。 她狠心用力掐了自己一下,钻心的疼痛告诉她,这一切并不是幻觉,刚才的一幕的确发生过,只不过被人完全灭迹罢了。 那股奇特的味道再次钻入鼻中,她凭借着敏锐的嗅觉追踪着这股味道来到了书房前。 “哐当——” 一声巨响,吓得正在东张西望的她差点摔进屋子,阴慕华惊魂未定地看着自己与门之间的距离,虽然只有微小的一毫,却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阴慕华用力吞咽着口水,努力抑制着慌乱的心跳,她蹑手蹑脚的绕到窗前,玉葱指沾着口水,小心翼翼的在窗纸上捅了个窟窿。 杏眸微眯朝着里头探去,只见里面狼藉一片,原本放在案上的物什全都散落一地,浓稠的墨水溅在月白色的长袍上,长袍的主人却颓然的跪在地上,满目悲戚:“以前无论什么事情孩儿都听您的,可这一次事关孩儿的面子,您就让孩儿自私一回吧!” 裴元韬双眸怒瞪,毫不客气的将手中的田黄石卧虎镇纸扔向他俊美无俦的脸颊,一道鲜红的血液顺着棱角分明的脸庞蜿蜒而下,滴在了长袍上的墨痕旁,斑痕点点犹若绽放的红梅。 阴慕华赶紧捂住自己的朱唇,防止惊呼声溢出嘴唇,这么大一个伤口一定很疼,可偏偏这位大少爷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仿佛没有受伤一样。 他缓缓站起,许是跪久了腿有些麻木了,忽然踉跄一下,险些摔倒在地。 他不动声色的稳住身形,眸中的悲戚已消逝,又恢复了之前的桀骜:“父亲教训的极是,孩儿不应该为了一个女人而丧失斗志,更不应该为了一个女人而险些弄的兄弟阋墙。” 裴元韬这才恢复了笑容:“这就对了,不过是个暖床的丫头罢了,日后让莫娘再给你找一个便是,何必要将小事化大呢!”他忽然停顿了下,许是想到了什么,“不过瑶姬好歹也伺候了你一段时间了,她既然暴毙了,我们相府也不能亏待于她,你去吩咐罗管家好好安葬她。” “孩儿这就去办。” “且慢!”雄厚的声音再次响起,阻止了裴清和转身的动作,“这件事情不必着急,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堵住小蝶的嘴巴,千万不能让她在将军府中胡言乱语,若是遭到奸人的利用,那就不好了。” 裴清和的眼中划过一丝狠戾绝情的光:“父亲请放心,孩儿一定会把这件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绝对不会让小蝶妹子胡说八道的。” 阴慕华倒抽了一口寒气,还想继续听下去的时候,脖颈一酸,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鼎沸的蝉鸣之声将她从睡梦中拉起,惺忪的双眸眨巴着,有些迷惘,正当她抬手时,猛然发现自己的双手被拴在床栏上。 她犹如肉板上的鱼肉用力挣扎着,却无济于事。娇嫩的皓腕被磨出了一条条血痕,布条死死勒着伤口,痛得她的眼泪都掉了下来。 “不要枉费心思了,你越是挣扎,这块特殊的布就会缠着你越紧,到时候成了死结,你这辈子就要在这床上度过了。” 低沉慵懒的声音响起,阴慕华咬牙切齿地盯着眼前的混蛋,从此人讨人厌恶的笑容中可以猜出,自己成为这个样子,一定是他搞的鬼。 “唉,真是可怜啊,如果不是你的好奇心太重,我也不会将你绑在这里,只有这样,才能让你乖乖的呆在屋内。” 阴慕华一时气结,这个家伙明明就是在捉弄自己,却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好似这么做全是为了自己。 “这时间也不早了,你就好好的休息吧,要不然明日可要成为熊猫了。”修长的手用力掰着朱唇,将一粒香丸塞入她的口中。 阴慕华想要吐出,无奈这颗药丸的融化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它瞬间就消失在自己的口中,随着金律玉液一同滑入喉间。 困意顷刻间席卷而来,阴慕华再次陷入沉睡之中。 封改之和煦一笑,含情脉脉的望着她的睡颜,修长的手指描绘着她的轮廓,将其刻在心中。 吊诡的笛声幽幽响起,似是一道催命符,他的神情立刻紧绷起来,满脸严肃的从后窗来到禁地。 如洗的月色斑斑驳驳的洒在地上,镀上了一层阴寒。 银光从他面前闪过,他一个下腰迅速躲过了淬毒的暗器。 “相爷研制出来的蛊毒还真是厉害,竟然将你的内力锁住了七八成,而今你只剩下二三成的内力护身,你可曾后悔过。” 鬼魅般的声音在空旷的禁地响起,封改之毫无畏惧,反而扯起了趣味的笑容:“我从不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倒是你堂堂一个皇族后裔将自己弄的人不人鬼不鬼,你后不后悔。” 话音未落,一道黑色的身影立刻落在了他的面前,七尺昂藏的男子缓缓转身,露出了獠牙可怖的面具。 “真是有趣,在这种情况之下,你竟然还有心情还玩笑,怪不得相爷指定你来完成这件大事,他果然没选错人,你是个沉得住气的主。”男子话锋一转,惋惜道,“可惜啊!你推荐的那个女人不但手无缚鸡之力,还常常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迟早会连累你的。” 第二十章 沙漠组织 封改之阴鸷一笑,语气也变得异常坚硬:“这是我的私事,不用您劳心了,絮叨了这么久,我们也应该说些正事了。” 欣长挺拔的身子缓缓朝着他走去,撒娇道:“真是讨厌,人家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也不和人家好好叙叙旧。” 封改之一阵恶寒,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他赶紧倒退三步,远离这个危险的源头:“你无缘无故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并且扯进了这桩命案里。” “谁让最近的生活太无趣了,我只能自己出来找点乐子了。” 轻浮的话着实令人生厌,他在这里焦头烂额,可这家伙却还要给他添乱,还嫌他不够麻烦吗? “既然你用锁魂笛让相爷发现尸体,那你应该知道真凶是谁了吧?” “安逸的日子过得久了,竟然让你的嗅觉迟钝了,百花醉如此明显的味道你竟然也闻不出来。”男子很是惊诧,他没有料到相爷的蛊毒会如此的厉害,竟然将他的身体摧残成这个样子了,若是时间再久点,或许他真的会变得痴傻。 封改之眉头一蹙,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他当年为了锻炼嗅觉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可如今他却失去了这引以为傲的嗅觉,那么下次,他将会失去什么? 对于未来的后遗症他不敢想象,他虽然为人豁达乐观,可当自己珍贵的东西一件件失去的时候,他被崩溃所席卷,他开始选择沉迷琼酿美色之中,让这些东西麻痹自己,使自己渐渐忘去痛苦的一切。 苍白无色的脸颊加上眸中闪动的泪光,真是楚楚动人啊!男子忍不住上前,凑到他的耳边,吹着热气:“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你就能得到解药。” 封改之回过神来,眸中闪过厉色,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生锈的匕首,横在了两人的中间。 只要他微微用力,这把匕首就会捅入对方的腹中,饮尽他的血。 男子愣了半秒,伸出修长的两指夹住了生锈的刀锋:“不过是开个小小的玩笑,不用玩得那么大吧,你还是用那些死者的血来唤醒这把解剖刀吧。” 封改之面色一冷,收回了匕首:“瑶姬的尸体在什么地方?” “她可不是你能够碰的人,还是换一个吧,我听说最近义庄多了些死因可疑的无名尸体,你若是有空的话,就去帮他们伸冤吧。” 男子好心提醒,这桩事情可不是他们这些闲人能够管的,要是处理的不好,恐怕会得罪亲贵权臣。 义庄的尸体还是让那个冰块去处理吧,他可不想抢了别人的饭碗。 封改之横目瞥了他一眼:“时候也不早了,你应该要去办正事了。” 今日正是满月,对于某些人来说这是个重要的练功良机,男子抬眸看了眼挂在夜幕上的银盘,身形一闪,在眨眼间消失在禁院。 封改之盘膝调息,将所有的内力全都集中在丹田之中,随后潜入碧绿的池水中,摸索前进着。 指腹忽然触碰到了一个凹槽,他赶紧将蜡丸塞进去,轻微的响声过后,他摸到了个散发寒气的方盒。 他在心底暗暗叹气,终于被自己找到了,他得抓紧时间将这些珍贵的药丸取走才行,若是那条阴晴不定的毒蛇反悔了,那可就糟了。 封改之正要上岸,脚腕却被一样东西给缠住,他越是挣扎,那束缚的感觉就越发厉害。 没有时间了! 这特殊材质制成的方盒若是在水里泡了一定的时间就会融化,而里面的药丸一旦碰触到了水,就会和它融为一体。 封改之弯腰,果断的抽出匕首用尽了七分力气将缠住他的东西割断。 腥臭的味道顷刻间弥漫在水中,令人作呕。 封改之没有任何犹豫,迅速浮上水面,他这才发现原本碧绿的水已经变成了粉色,看着匕首上沾着的断发,一种不祥的预感浮现脑海。 他迅速的爬上岸,确定冰盒没有任何异样之后,这才长叹一口气,他总算是保住了这盒解药了。 他小心翼翼的将方盒塞到衣襟里,然后掰断了一根枯槁的树枝,趴在地上,搅动着混乱的池水。 一节发胀的断肢渐渐浮上水面,封改之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口将肚中的不洁之物全都吐在了地上。 透过皎洁的月光,他看到自己吐出来的脏水中竟然混杂着几缕秀发。 封改之的脸色渐渐铁青起来,他立刻扣着喉咙,将中午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确定他的胃里已经没了这恶心的东西,他这才气喘吁吁的瘫坐在地上,那涂着丹蔻的断肢告诉他,它的主人是谁。 在这相府里穿着青衣却涂着丹蔻的人只有一人,那便是白天暴亡的瑶姬。 他敢断定,这具尸体断然不是毒蛇和花若叶扔在这里的,前者不会做如此作茧自缚的事情,后者有着严重的恐血症。 微微蜷曲的手中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这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否则这个女人也不会在临死前将其牢牢握住。 封改之撑着发软的双腿慢慢站起,用树枝将断肢扒拉到池边,他忍着恶心,将这节断肢拿到了岸边,扒开了已经僵硬的手指,将里面的半截断布拿了出来。 凭手感,他断定这块布料一定非常名贵,所以这凶手一定是府中的主子,只是这布料已被污秽的血液染得脏兮兮的,无法分辨颜色,只能隐约看出这上面绣着的似乎是一朵花。 急促杂乱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考,他立马将证据藏好,并且将残肢扔回了池子里,做完这一切之后,这才慌慌张张的从窗户回到屋子里。 水榭是单独为十娘建造的,独栋独院,并且偏离其他的屋子。 三更半夜还有那么多人来到这里,一定有其他的事情发生。 封改之赶紧将束缚皓腕的布条收起来,将她抱到木榻上,于其一同同被而眠。 “吱呀——” 紧闭的房门被悄然打开,有古怪的气味慢慢吹进屋子里。 封改之赶紧捂住自己的口鼻,在这危机的关头他想到了自己的救命宝贝,赶紧将它们从竹筒里放了出去。 等了数秒,那些率先闯进来的不速之客立刻发出了惨烈的喊叫声,他们立刻退出了屋子。 那些宝贝吃饱了喝足了懒洋洋的匍匐在地上,外壳坚硬的如同石子。 封改之蹑手蹑脚下床,将沉睡中的它们重新收回到竹筒里。 每次吸完血,它们就会沉睡三五天,希望这三五天的时间都风平浪静、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否则以他仅剩三成的功力还真的难以保全大家的生命。 剩下的半夜,封改之都处以精神紧绷的状态,他不但要时时刻刻注意周围的动静,还得将这些诡谲的事情联系起来。 这相府这些日子怎么如此倒霉,先是十娘失踪了,随后是莫氏的丫鬟暴亡、并且死于宫廷秘药,现在又有神秘的杀手团过来偷袭、若不是自己的宝贝、他们现在也不会毫发无损。 相府的守卫何其森严,如果是混入一个高手还说得过去,可若是悄声无息地混入一队杀手的话,那也只有一个可能。 封改之掏出了那染血的布条,顺着黯淡的月色这才发现这上面绣的是什么花。 怪不得他们有如此强大的本事,原来是沙漠组织——这个不知从何时冒出来的诡谲团队,在一夜之间成了恐怖的话题,甚至连万万人之上的皇者也非常畏惧他们,要给他们礼让三分。 他们办事情看的不是钱的多少,而是要看他们的心情,他们的心情好了纵然你一无所有,他们也会无条件的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可若是他们的心情不好,你就算奉上万两黄金,也无法求得他们出手,惹急了他们,还有可能会招来杀手之祸。 传闻这个组织有两个管理者,分别管理者杀手和密探,负责前者的人就是喜欢穿这种花纹的衣服——曼珠沙华、来自地狱的话,恰好代表着他的身份。 他还想继续想些这个组织的事情,可脑袋却不听他使唤,疼得厉害,好似要裂开似地。 封改之捂着抽痛的脑袋瓜子,踉踉跄跄的走到榻边,脚下一软压在柔软的娇躯上。 在他彻底陷入一片昏迷后,原本半掩的房门再次被开启,一只绣着曼珠沙华的暗紫靴子率先踏了进来,当他看到屋内的状况时,立刻扬起诡异的弧度。 怪不得他培养的那些精英杀手会如此的不堪一击,原来是遇上了这个人,也难怪他们会无功而返,不过幸好这个人没有什么大碍,否则这场游戏就不好玩了。 不知为何,现在他的心情非常的好,他应该想些特殊的法子来庆祝下。 半掩的房门再次被阖上,只留下了奇特的暗香。 和煦的熹微透过窗棂洒进屋内,为屋内镀上了一层暖意。 甜糯的嘤咛声响起,阴慕华缓缓醒来,当她睁开朦胧的双眼看到压在自己身上的东西时,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这个男人会和自己同榻而眠,而且还睡在她的身上。 阴慕华的脑袋慢慢的清醒,昨天的场景如同泉水般涌入,一幕幕在她脑海中转动着,最后停留在自己被绑在床上的那一幕…… 高音贝的凄厉叫声打破了她的遐想,她立刻回神推开了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挺拔的身子重重落在地上,封改之吃痛微微蹙眉,随后睁开了惺忪的双目,满脸疑惑呆滞的问道:“是发生什么事请了吗?” 纵然恨得咬牙切齿,可作为一个女人,她也不能这么直白的问这么私密的问题。 封改之揉着发酸的脖子缓缓站起:“时候也不早了,如果没有事情发生的话,就起来梳洗吧,等会儿还有一场暗战要打呢。” 阴慕华这才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立刻趿着鞋子匆匆跑到三角架前,现在还应该来得及梳洗一番,她可不想就这个样子去面对那些陈腐的婆子。 她端起铜盆飞奔的来到了厨房里,过了半晌,这才端着一盆干净的水走了进来。 第二十一章 都子毓 “小蝶,你快梳洗一番。”阴慕华似乎忘记这个屋子里还有个男人,随便拿了身喜气的衣服便匆匆来到了屏风后。 窸窸窣窣衣服摩擦的声音令人面红耳赤,封改之咽着唾沫尴尬的走出了内屋,他可不想再多一条偷窥的恶名。 阴慕华用最快的速度将长袄换上了,随后伺候着小蝶梳妆打扮,过了好半晌,总算是赶上了时辰。 水榭的房门被叩响,封改之连忙打开房门,只见崔婆子端着嫁衣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丫鬟。 崔婆子的脸色非常的不好,想来是在莫氏那里受了罚。 阴慕华微笑着翻查着这次的嫁衣,心中赞叹莫氏的本事还真的不小,竟然能够说服老太君将她成亲时候的嫁衣拿出来。 这套嫁衣虽然做工精细,可这绣的凤穿牡丹可是前朝时兴的款式,这未免有些太过牵强了。 崔婆子瓮声瓮气道:“宫里御赐的嫁衣除了相府里的人,也只有亲家姑奶奶看见过,嫁衣是她动的手脚,料她也不敢道破其中的玄机,将自己逼入绝地。” “可我听说二皇子会前去观礼,这偷天换日的戏码若是传入宫里去,恐怕不好吧。”让小蝶穿这身半新不旧的嫁衣过门,实在是委屈她了,到时候纵然有华丽的头面压着,也难免会让婆家看不起。 崔婆子用力将彩漆端盘放到桌上,冷冷哼道:“二皇子早在前年开府建牙,所以不用担心这件事情会传到宫里。” 阴慕华咬着贝齿,实在是想不到任何的办法推拒这件嫁衣。 小蝶缓缓起身,非常优雅的拿起嫁衣,一层层往自己身上套去,没有任何的怨言,眉宇间有的只是温雅柔顺。 崔婆子咧嘴一笑,还是这个小妮子识货,这套嫁衣乃是老太君的心爱之物,若不是为了解决这桩难题的话,她也不会如此轻易的让出。 既然正主已经换上了嫁衣,那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阴慕华上前搭把手,为她把嫁衣整理妥当。 “你们几个还杵在这里作甚,还不赶紧给新娘子梳妆,若是误了好时辰,你们的皮可要绷紧点。”崔婆子咬牙切齿,将心中的怨气全都撒在小丫鬟的身上。 这些小丫鬟身着一色的青衣,一看就知道是府中的三等丫鬟。 好一个莫氏,竟然派这些三等丫鬟给新娘子梳妆打扮,这要打扮到何时才能完成。 其中一个三等丫鬟本来就是在厨房干粗活的,如今要做这等盘发的精细活她还当真是不习惯,也不知道是有意的还是无心的,不过是几分钟的功夫,已经扯断了三次头发。 见到小蝶痛苦却极力隐忍的表情,阴慕华再也忍不下去了,一把推开了那个笨手笨脚的丫头,玉葱指拿起木梳梳着有些毛糙的头发,十指灵巧的翻飞着,很快就完成了一个同心髻。 阴慕华侧着小脑瓜子观察了半晌,觉得那高高竖起的发梢很是碍眼,于是翻箱倒柜找到了仅剩的刨花水为她涂上。 一股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让人心旷神怡。 过了片刻后,阴慕华拿出妆奁里的两对簪子为其斜斜插上,随后又找出了一些鎏金镂空花钿点缀周围。 她出生于权臣之家,又在宫里生活了一段日子,看得多了,自然也晓得如今的男儿喜欢什么样的美人儿。 这里的螺黛胭脂都是现成的,也不必厚着脸皮问莫氏讨要了。 阴慕华屏住呼吸,慢慢的为其描眉点靥,小指勾起一点桃花口脂抹上绛唇,令其更加饱满光泽。 “我能不能用自己准备的红盖头。” 被当成傀儡操纵了半个时辰的新娘发出了怯懦娇柔的请求声,她真的很想盖着自己亲手绣的喜帕嫁入将军府,这是每一个待嫁新娘的心愿。 不等崔婆子开口,阴慕华已经走到柜子前,将那裹得严严实实的喜帕拿了出来,玉指摩挲着上面精致的鸳鸯,不难看出这里投入了多少心血和情意。 “慢着!”崔婆子阻止了她的动作,斜眉冷眼,“新娘子还没给老太君告辞呢,现在盖上喜帕不合规矩。” 阴慕华阴沉一笑:“崔婆子,你的脑袋能值得了相府所有人的荣华富贵吗?” 崔婆子脖子一缩,面露冷色:“你……是什么意思。” 阴慕华不急不缓,眼中充满着自信:“小蝶乃是代嫁新娘,今日府中来来往往的贵客甚多,保不准哪个就是宫里安插进来的探子,若是代嫁的身份传入宫里主子的耳朵中,最少也是个欺君罔上之罪!” 掷地有声的解释让崔婆子不敢再阻止,阴慕华得意的为新娘盖上喜帕,她俯身来到小蝶耳边,柔声细语:“十一娘,不用担心,接下来的障碍由我替你扫平。” 等到了将军府,能够与之并肩作战的也只有这两个人了,若这位联姻的新娘在婆家过的顺风顺水,那么他们的行动会轻松点,反之会更加艰险重重。 原本紧张得绞着衣摆的手渐渐放松了下来,阴慕华见状赶紧捋平衣摆上的褶皱,她拉起小蝶转了一圈,确定没有任何的破绽之后,这才颔首微笑。 “崔婆子,还不赶紧搀扶着十娘去大厅,给老太君、相爷、夫人告别。” 崔婆子忍着满腔怒火,不甘的搀着新娘子的皓腕来到屋外。 阴慕华瞪着愣在一旁的男人:“你快点去换衣服,时间快来不及了。” 封改之玩味一笑,当着她的面开始宽衣解带。 阴慕华用力跺脚,红着脸冲到了屋外。 “月姑娘,这是怎么了,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妙娘的询问让她回过神来,阴慕华强装镇定,眼神却有些飘忽:“可能是胭脂涂得多了。”她顿了下,上下打量着这位陪嫁大丫鬟,“倒是你,怎么不在小姐跟前伺候着?” 妙娘嫣然一笑:“是老太君让我来取打赏的喜钱的,不知道您把喜钱放在哪儿了。” 阴慕华僵硬的点头,她现在处于尴尬的地步,这前面有个人问她要喜钱,可屋里还有个大男人再换衣服,若是现在自己冒冒失失的进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等待了半天也没有回应,妙娘有些不乐:“难不成你们没有准备打赏的喜钱吗?” “喜钱早就准备好了,就在屋内,我给你去拿。”阴慕华尴尬一笑,挪动着步伐,慢慢的转身。 在那一刹那,她的眸子慢慢睁大,两簇火苗跳起,逐渐变大。 一袭女装的封改之慵懒的倚靠在门框上,嘴角噙着揶揄,几乎在讥嘲她这个僵硬的木偶一般。 “这位是?”妙娘愕然,水榭这里何时多了一个倾国倾城的丫鬟了,白皙的脸颊上略施粉黛,额角上的点点残妆更显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封改之嫣然一笑,娉婷袅袅的来到她的面前,将手中的盒子递到半空中:“这里装的便是喜钱,这位姐姐看看是否有错。” 妙娘愣愣的接过匣子,当她看到里面装着的荷包时,立刻笑逐颜开,刚才的怒气一扫而空:“还是你这个丫鬟办事得力,等回头,我一定在老太君面前好好夸夸你,让她把你调到主屋去。” 封改之淡然一笑:“今日我也得跟着小姐嫁入将军府,日后还得姐姐多多关照才是。” 妙娘笑得花枝乱颤:“日后我一定会好好关照你的。” 封改之转身,没好气的看着快要变成石头的女子:“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前厅伺候着小姐。” 阴慕华这才回神,从他手里接过了沉甸甸的包袱,怒气冲冲的来到大厅。 大厅凝重的气氛令她有些懊悔,她连忙垂眸,疾步来到小蝶的身后。 “这吉时可不能误了,既然小侯爷不舒服,那也是可以理解的。” 阴慕华偶然间抬眸,便对上了莫氏嘴角阴沉的笑容。 她连忙垂眸,直直盯着自己的鞋面,各种疑惑盘旋在脑海中。 今日是大喜的日子,莫氏纵然对小蝶有偏见,可也得装装样子,这样才能显示出她的贤良淑德,这会儿怎么就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难不成这桩婚事出了什么变故吗? 裴元韬阴沉着脸,过了半晌这才松了口:“母亲,既然迎亲的人已经来了,那我们先让十娘上轿吧,莫要让人说我们相府不通情理。” 老太君沉思片刻,这才默认点头,她出身名门望族,生的两个女儿一个是已故的恭烈皇后、一个是圣宠正隆的宸夫人,从来都没有人敢下她的面子,可如今将军府却仰仗圣上恩宠,做出了这等侮辱人的事情来。 小蝶虽然不是她看中的孙女,可好歹也是以十娘的名义嫁过去的,若是她受了委屈,那就等同相府无能,这口气她是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的。 见老太君松了口,男方那边的喜娘这才松了口气,若是这桩婚事被她搞砸的话,那她就会成为圣上开罪的箭靶子。 她勉强扯起笑容,那些吉祥词朗朗上口,小蝶扑通地跪在地上,接过了老太君手中的匣子。 “新娘上轿了!” 喜气洋洋的唢呐声响起,壮实的喜娘背着小蝶走出了相府的大门,其他陪嫁的丫鬟等全都跟在身后。 当阴慕华看到马上的新郎时,这才知道老太君的怒气为何而来,这前来迎亲的竟然是将军府的二少爷——一个臭名昭彰的纨绔子弟。 据说他长期流连花丛中,就连自己兄长看中的女人都不放过,兄弟二人打了起来,险些酿成命案。 这将军府的人的确欺人太甚,纵然小侯爷身子真的不爽,也不能让这样一匹饿狼来迎亲,若是新娘有什么好歹,那可是百口莫辩有理说不清了。 都子毓睥睨着那些陪嫁的丫鬟们,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扬,很是邪魅,他放荡不羁的看着身着长袄的封改之,露骨一笑:“这里果然是块宝地,不但生出来的女儿各个貌美如花,就连生在这里的丫鬟也各个水灵灵的。” 第二十二章 画舫偷袭 如果眼神能够杀人的话,阴慕华的眼神足以把马上的男子千刀万剐。 封改之却很是淡然,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调笑一般。 阴慕华咬紧牙关,收敛了眼中的怒火,低垂眼睑跟随在轿子旁。 大街上人流如织热闹非凡,人头攒动,各个都想沾下喜气。 “这十娘好生福气,皇上破格赐了半副銮驾,让她风风光光的嫁入婆家。” “小侯爷才是真正的福气,听说这十娘不但貌美如花且端庄温婉,这命格又特别的好,刚出生前线就传来了捷报,故而太后才会将其养在身边,直至及笄这才依依不舍的让其归家。” …… 听了那人的夸奖,妙娘喜上眉梢,大方地拿出了数个荷包朝着人群中扔去。 得了赏的人们更是嘴上抹了蜜糖,将相府和新娘夸得天花乱坠。 都子毓跃身下马,独自一人走到了画舫上,完全不顾身后庞大的队伍。 轿子摇摇晃晃的被抬上了画舫,并且置于船头,那些轿夫立刻退到了岸边。 一箱箱的嫁妆也被抬了上来,大伙儿忙碌的安置着贵重的嫁妆,却无人关心着轿中的新娘。 那些轿夫实在是太不负责任了,竟然不把轿子抬进内仓,就这样将其置于船头实在是太危险了。 阴慕华黑着脸想要撩起轿帘,手臂却被扇柄狠狠的打了下,她吃痛蹙眉,鼓着腮帮子怒瞪扇子的主人:“亲家二少爷,您为何要阻止我搀扶我家小姐进船舱?” 虽然走水路只需要一天的时间就可以到达将军府,但这天被蒙上了一层黑雾,保不准什么时候会下雨。 都子毓不言,转身回到了船舱! “月儿,我们还是先回去吧,这是要过御河的规矩。”妙娘面露难色,连拉带扯的将这头倔驴子拉回了船舱。 她们前脚踏进了船舱,豆大的雨珠便落了下来。 从噼里啪啦的声音就可以知道,外面的雨下的有多么的大,她可不放心让小蝶一个人呆在那个地方。 阴慕华想要出去,胳膊却被人扯了回来,她的娇躯被结实有力的臂膀死死箍住,不能动弹。 低沉嘶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瞬间让她停止了挣扎:“这可是世宗定下来的规矩,若是有人胆敢违抗,后果如何你应该知道。” 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脸颊上,心尖酥麻的感觉蔓延上脑,她赶紧别过头,却无意间看到了那双湿润的眼睛。 一双幽深的眸死死盯着外头的轿子,包含紧张担忧,身前交叠的十指相互纠缠着拧成了乱麻花。 明明刚才是一副冷傲的表情,可现在却是忧心忡忡,双目通红的犹如无助的兔子。 感受到手掌下微妙的变化,漆黑的眸子立刻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兴味一笑,他的猜疑果然对了吗?这个男人的心中一定藏着些什么事情,是他们不知道的,只要解开了这个心锁,他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一道银光从他们的眼前划过,随后一道轰天雷落下,吓得阴慕华脸色苍白,她倒是不怕这雷声,只是担忧外头的小蝶,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害怕。 都子毓伸出了腿,刚迈出半步,就把它收了回来,他似乎再隐忍些什么,双手紧攥成拳,隐约能看出手背上凸起的青筋。 “这世宗的旨意不可违背,可将銮驾放在外头淋雨很是不妥当,似有对圣上的不敬之意。” 封改之松开了结实的双臂,一脸淡然的走到男人的身边,悠然开口。 都子毓的眼中一亮,闪烁着喜悦的光辉:“有什么主意快快说来,若是让大嫂有所损伤,我也不知如何向大哥交代。” 纵然他极力按捺心中情绪,可苦涩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 封改之神情安然,不急不缓道:“世宗的确下旨新娘不可进入船舱,可没下旨不让銮驾进入船舱,所以我们只是把銮驾请了进来,您是个聪明人,一定明白我的意思。” 都子毓恍然大悟:“这个好主意,你刚才为何不说。” 封改之抽搐嘴角,尴尬一笑:“我也是刚刚想到这个主意。” 话音未落,都子毓已如脱缰的野马奔了出去,凭着一己之力试图拖着銮驾。 封改之赶紧使了个眼色,阴慕华也冲出了船舱,抵御狂风暴雨,和他一同合力将这沉重的轿子抬了进去。 “十娘,你有没有事?” 过了半晌,轿子里才传出颤抖的声音:“我没事。” 阴慕华这才松了口气,一把抹去了脸上的雨水。 她掏出镜子仔细端详着自己,险些被镜中的自己吓了一大跳,这个血盆大口的小花猫是自己吗? 封改之闲适的坐在椅子上,看到她愕然的反应,忍不住笑得前俯后仰,一个不注意就摔下了椅子。 阴慕华鼻子哼气,冷冷道:“这就是乐极生悲的下场,谁让你笑话我来着。” “月儿你快去屋内更衣吧,若是落下风寒就不好了。” 阴慕华瞪了男子一眼,气冲冲的朝着小屋走去,想不到这小小的屋子里竟然一应俱全,就连热水也准备好了。 湿濡濡的衣服黏在身上很是不舒服,阴慕华扒拉下了衣服,舒舒服服的躺在了浴盆里。 温热的水瞬间让她暖和起来,原本紧绷的肌肉也慢慢放松,瞌睡虫袭击着她,卷翘的羽睫上下碰触,终于粘合在一起。 等了许久,温热的水变凉了,她这才被惊醒,当她看到浴盆周围的动物时,立刻尖叫起来。 这里怎么会有蛇?不是一条,是一群! 自从幼时被这种动物咬了一口后,她对此起了强大的恐惧感,莫说亲眼见到,就算是听到这个字也会不停的打冷战。 小门被撞了开来,封改之疾步冲到了她的面前,那些蛇似乎非常的怕他,见到他靠近,急忙撤退了庞大的队伍。 封改之不顾一切,将面色惨白的女子从水中捞起,随便扯了件褙子盖在她身上。 “你快放开我!”阴慕华怒瞪杏眸,没好气的看着这个痞子。 封改之趣味一笑:“看来你是情愿喂蛇,也不愿意让我救啊!” 听到蛇这一字,阴慕华赶紧改变主意,双臂死死箍着对方的脖颈:“你随便抱,我无所谓!” 阴慕华娇羞的将脸埋在了对方的肩膀上,她越是想要就此昏睡过去,脑袋就越是清明。 封改之满意的走了出去,低声询问:“这里的蛇都抓走了吗?” 话语未落,他感觉锁骨上微微刺痛,低眸一看,发现了粉色的抓痕。 “妙娘只是让你换身衣服,可没让你去泡澡,更没让你再泡澡的时候睡着了,如果不是我的话,你恐怕早已成为蛇口下的美食了。”封改之缓缓开口,似有责备。 阴慕华用力推开了这个无赖,满腹委屈的看着他。 “蛇又来了!” 随着刺耳的尖叫,阴慕华再次爬到了他的身上,四肢紧紧缠着他结实的身体,再也不肯放开了。 独特的幽香钻入鼻腔,让他起了一点反应,封改之红着脸颊很是尴尬:“刚才我是耍你的,蛇已经全部被抓光了,况且那些都是没牙的蛇,不会咬人的。” 认真诚恳的语气不但没能让身上的娇躯下来,反而让她缠得更加紧了,她将脑袋埋在对方的怀中,不敢抬起来看一眼:“你就喜欢撒谎,我不信你!” 封改之恳切的瞄了一旁面红耳赤的男子一眼,这个家伙竟然也害羞了,再这样下去,这个蠢女人就要被其他男人看光了。 都子毓轻咳一声,尴尬的撇过头去:“蛇的确已被船夫抓完了,你还是快点穿好衣服吧,着凉……就不好了。” 阴慕华这才放心的睁开了一只眼,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周围,确定的确没有那些动物了之后,这才放心的站到了地上。 一阵凉风拂过,她这才注意到自个儿的状况,赶紧拉拢了衣襟,顺便送了那个大色胚一个手掌印。 都子毓很是诧异:“她为何要打你?” 封改之抽搐着火辣辣的嘴角,胡乱扯出了一个理由:“我这妹子就是这脾气,估计再怪我没有提醒她一些事情吧,比如说小屋里的浴桶是不能用的,那里的水可是兑了鲜血的。” 都子毓的表情变得极为复杂了起来,眼前的人不过是个普通的丫鬟,却知道了宫里的一些禁事。 这个画舫乃是宫里所赐,每个小屋里都摆着一个装满热水的浴桶,但是却不是供人梳洗用的,而是用来消灭杀手和细作的。 久而久之,那些水里就多了血腥味,为了不让这个秘密泄露出去,他们唯有用花瓣的香味来掩盖。 赏赐这画舫乃是皇上的好意,就怕路上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想不到那些杀手如此狡猾,竟然扔进了一堆蛇,那些被拔了牙的蛇闻到了血腥味自然发了狂,朝着浴盆攻击。 那些杀手到底意欲何为?若是为了杀人,他们大可以放些有毒的蛇,便可以将他们杀于无形中;可若是为了钱财,除了新娘打赏用的喜钱外,这里其他贵重的东西也没有丢失。 “二少爷,你家的姑奶奶似乎非常不满意这桩婚事啊。” 疏散的声音传来,七分笃定三分质问,这让对方一下子慌了神色,这个丫鬟到底是什么来历,不但能让那些蛇敬而远之,更是能窥探别人的心思。 都子毓话锋一转,避开了这个话题:“我……我再去检查下嫁妆。” 看着对方躲避的身影,封改之扬起薄凉的唇,眸中露出了耀眼的光芒。 果然……这场闹剧是都莫心花钱让沙漠组织干的,这个女人真是好大的手笔,花了那么多钱,难道只是为了让自己的新侄媳难堪吗? 那个玲珑剔透的县主还真是料事如神,不但能猜到嫁衣的事情,更是预料到了喜钱丢失的事情,并且早有准备。 狂风暴雨下了整整一日,在夜幕降临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 画舫慢慢靠岸,都子毓带领着他们来到了都家的别苑之中:“你们现在这里小歇一夜,明日自然会有人带你们去将军府的。” 第二十三章 子毓的秘密 “都二少要回去吗?这似乎不合规矩吧。”淡然的声音再次响起,“您可是薛淑人派来迎娶我家小姐的,若是您一个人回去了,说不定淑人会胡思乱想一痛,到时候亲家变仇敌那就不好了。” 都子毓一时语结,过了半晌,这才结结巴巴开口:“可我毕竟是小叔子,和大嫂同住在一起恐怕会落下话柄。” “如果孤男寡女呆在一处自然会落下话柄,可如今有这么多双眼睛为您作证,您还有什么担忧的吗?除非……”封改之微微一顿,语气变得凌厉起来,“您自个儿心里有鬼。” 最后简单的几个字让他骇然,他愣在原地是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他反正都恶名昭彰了,不怕多沾点脏水,可在这个世上,女人的名节何其重要,他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而伤害了那个女人,他不舍也不忍! 眼看着这个俊美无俦的帅哥快要哭了,阴慕华嗔怪道:“二爷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把家姐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 都子毓半阖眼睑,过了片刻这才勉强答应住了下来,他虽然不想坏了嫂嫂的名节,可也不想她受了委屈。 “那你们和嫂嫂就住在西厢房,我就住在东厢房,要是有什么事情的话,你们就吩咐这里的奴仆去做吧。” 都子毓用尽了浑身的力气转身,快步逃离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他跑到主院的桃树下,长着薄茧的手扶着粗壮的树干,无力滑落在地,不知何时,泪水已经糊了他的视线。 将军府门风陈腐,对于他这种庶出更是看不起,他自出生起便独自住在这里,直到自己的母亲因护主有功被封为淑人,他这才得意进入那个门风严谨的将军府。 每次大哥犯的错误,都会推到他的身上,他这个庶子为了嫡子的荣誉只能默默忍受着所有的委屈。 这里虽然充满着他痛苦的回忆,他却在这里遇上了唯一一个真心对待自己的人,她的目光是如此的温暖,犹如灼热的耀阳将他心中的玄冰融化,让他知道了何为友情、何为亲情、可为爱情;更是让他彻底的明白何为对错、何谓真假…… 她对自己的好实在是太多太多,奈何天意弄人,她最终成了自己的嫂嫂,而他们之间也多了一道永远都跨不过的鸿沟。 越是想要忘记,这份记忆就越是深刻,他的身上已是千疮百孔,连呼吸都是痛得。 灼热哀痛的泪水顺着消瘦的脸颊缓缓滑落,他用力捶打着粗壮的树干,直到手上的疼痛大过心中的刺痛,这才罢休。 粉色的花瓣纷飞掉落在四周,包围着生无可恋的他,尤为凄然。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样自残,若是被你的父母见到了,会很伤心的。” 柔和的声音传来,原本无神的眸微微抬起,映入眼睑的是一双沾满泥土的绣花鞋,再往上挪看,是一双水汪汪的眸,里面夹杂着复杂的感情。 都子毓扯起一抹苦笑,自言自语:“父母?我有父母等于没有父母,没人会关心我。” 朱唇紧抿,她的心微微抽痛着,想不到还有个人竟然比自己还要可怜,在及笄前,她可是拥有了一段极为幸福快乐的生活。 都子毓不知怎么着,心有些异动,修长的手指伸出来,宠溺的摩挲着她的脸颊:“曾经也有个人对我很好很好……” “所以你更要珍惜自己、疼爱自己,若是被那个人知道你受伤了,她也会心疼的。”那些男人看中的自己的美貌,每次都想吃自己的豆腐,还是头一次有男人如此温柔的对待自己,没有夹杂其他的意念。 都子毓宛若幽泉的目光挪向西厢的方位,凝结着柔情蜜意。若是她看到自己受伤了,一定会伤心难过的,爱一个人就要让那个人幸福让那个人欢笑,他绝对不能让她哭泣。 薄唇扬起了一抹温和的笑容:“多谢你月儿姑娘。”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枚碎玉,塞到她的手中,“若是将军府有人欺负你的话,你就拿着这块碎玉去找老太君,她一定能还你一个公道的。” 阴慕华没有半点推辞,大方得体的将礼物收了下来,她有种感觉,自己一定会用上这件东西的。 “多谢二爷。”阴慕华小心翼翼的将东西放到了荷包里,随后掏出了素净的绢帕为他包扎着伤口,“二爷的伤口太深了,您还是去看下大夫为好,若是留下疤痕,毁了这只骨节分明的玉手,那就可惜了。” 都子毓微眯双眸,锁住了里面的波光:“为了她,为了你,更是为了我自己,我一定会好好保护这只手的。” 他一定要用这双手,默默地保护那个可怜的女人,不让她受到半丝伤害。 阴慕华愣在原地,凝视着那挺拔的背影,感受着他的苍凉悲恸,她的眼眶也渐渐湿润了起来。 素手按着那颗微微抽痛的心,她现在要好好珍惜疼痛的滋味,等到蛊毒深入骨髓之时,她就会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 死其实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遗失理想、丧尸情感、迷失自我。 “你可千万别被他的表面所迷惑,他内心掩藏的东西远远比你想象的深。” 喑哑飘渺的话传来,吓得阴慕华失了血色,她娇嗔的瞪了某人一眼,没好气的道:“人吓人可是要出人命的!” “我可不是故意要吓你的,谁让你盯着俊俏的儿郎发痴,都快灵魂出窍了。”封改之冷哼一声,有些吃味。 阴慕华眯起眼睛,凑近他用力嗅着。 封改之向后退去,剑眉紧锁:“你这是干什么?我身上的硫酸味道极重,小心伤了你的鼻子。” “刚才我似乎闻到了酸醋的味道,所以我想问问看你身上是不是带了醋缸什么的。”阴慕华揶揄一笑,杏眸璀璨,怪不得那些动物见到他就退避三舍,原来他竟然将硫酸藏在身上,“你是怎么想到这点的,莫不是刚才那些东西是你找来的吗?” 封改之没好气的翻着白眼,弯起指节,送给了她一个爆栗:“你这小脑瓜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我才不会无聊呢。我只是比你多了几分经验而已,在江湖上这种暗招比比皆是,没有些防身的本事,我又怎么能生存到现在呢。” 樱唇勾起,玩味一笑:“真不愧是前辈呢,想得就是比我周到。”她双手抱拳,语气异常认真,“大叔,等到了将军府,你可要罩着我。” 封改之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脸色青一块白一块,修长的玉指抚摸着自己保养得体的脸颊,喃喃自语:“大叔?我有那么老吗?” 阴慕华愉悦的哼着曲调,就连步子也轻松了不少,刚走了两步,藕臂立刻被握住了。 她缓缓转身,嘟起粉唇不解的望着对方:“大叔!天都很晚了,我要去休息了。” 封改之一改之前的自恋,鹰眸闪烁着凌厉的锋芒:“你跟我去一个地方,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如何?” 阴慕华眼前一亮,瞬间忘了睡意:“是关于你自己的吗?” 封改之缓缓摇头,嘴角的笑意更深:“这个秘密虽然不是关于我自己的,可却是你千方百计想要知道的,关于十娘失踪的秘密。” 阴慕华瞬间换上了严肃的表情:“你可要说到做到,若是你食言了,那你就是一条小狗。” “好!我对天发誓,若是我封改之食言了,我就变成一条狗,任你处置。” 阴慕华这才俏皮一笑,主动的挽起了他的手臂:“那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封改之宠溺一笑,为她摘下了明晃晃的簪子:“你这簪子太过惹眼,我先替你收起来,等到明日再还给你。” 阴慕华点头如捣蒜,反正这簪子也是他赠予自己的,就算他要收回去,自己也不能说什么。 封改之拖着她来到了街上,如今天色已晚,除了歌舞坊以外,其他的地方全都关了门,很是僻静。 她原以为这个男人会带自己去什么幽静的地方,想不到他却将自己带到了那个灯红酒绿的地方,在这个地方说秘密,似乎不好吧。 阴慕华嘴角抽搐着,将藕臂抽了出来:“你要是有需求的话,你就自己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便是。” 封改之无奈一笑:“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带你来这里是想让你见一个人,一个能告诉你秘密的人。” 阴慕华微微蹙眉,果然是一丘之貉,统统喜欢躲在这种脂粉之地。 封改之强行将其拉扯进去,里面正在招呼客人的老板见到他来了,立刻围了过来。 封改之出手很是大方,一打赏就是一张大面值的银票。 满身脂粉味的老板直勾勾的盯着这张散发香气的银票,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您要找谁?是寒竹亦或是箬叶。” “箬叶。” “您三楼雅间请。” 封改之拉着累赘,来到了三楼。 当他推开三楼大门时,淬毒的暗器朝着他们飞来,封改之连忙小腰躲避。 阴慕华来不及躲避,肌肤被锋利的暗器划伤,溢出了黑色的血液。 封改之眉头一紧,赶紧拉着她进了内室。 “若叶,快点把解药拿来。” 一袭黑衣戴着面具的男子缓缓走出,放声大笑:“想不到你还有紧张的一日,还是紧张一个女人,你真是变了。” 封改之将柔软的娇躯缓缓抱起,放到了若叶的寒床上,只有这里的温度才能防止毒液蔓延。 女人惨白的脸映入眼中,花若叶再也没有戏弄的心思,赶紧掏出了解药交给了封改之。 他颤抖着想要将药丸送入那紧闭苍白的嘴中,却无法送入嘴中。 时间不多了,这寒床虽然能抑制住毒素蔓延,却也只能躺个一会儿,否则的话有损身体。 封改之改变了方法,将解药塞入自己的最终,随后用最原始的方式,口对口将解药成功的送入她的口中。 他扶起柔软的娇躯,双手贴合在寒冷的背脊上,用内功将体内残留的毒素逼出来。 第二十四章 人皮灯笼 过了半晌,阴慕华这才吐出一口黑血,随后身体也渐渐变得暖和起来。 封改之总算放心了,再也支撑不住虚弱的身子朝着地面倒去。 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一道身影迅速闪过,将其扶起。 “这个女人对你来说,真的有这么重要吗?你竟然愿意自损内力去救她,你可知道一旦你运功不当的话,随时会走火入魔的!” 封改之能清楚的听到对方磨牙的声音,虚弱一笑:“等你日后和她相处久了,你也会变成我这个样子,但她可是我看中的东西,要是你和我抢的话,连兄弟都没得做!” 劲风一闪,封改之重重地摔落在冰冷的玉石地上,背脊吃痛,蹙眉闷哼着。 “你这个人实在是太无趣了,你就不怕把我这个兄弟摔死了吗?” “摔死你更好,就没人和我抢玩具了。”花若叶傲娇回答,既然这个小女娃那么有趣,那自己就姑且留她一条小命,“你似乎有重任在身,为何会匆忙来找我。” “当然是为了她的好奇心。”他还不能确定那个人是否是十娘的情人,可这个人却知道的清清楚楚。 阴慕华被寒气冻醒,蓦然睁开双目:“这里是什么地方?” “既然醒了,那就下来吧,不要像死狗一般赖在我的床上。”花若叶斜瞥着她,语气非常不善。 阴慕华趿着鞋子、撑着发软的双腿蹒跚站起:“我已经和你来了,你该实现你的诺言了。” “楚小主,这位是箬叶公子,掌握全天下人的秘密,有什么事情问他就最清楚了。” 阴慕华眼前一亮,跌跌撞撞朝着他走去:“既然你知道全天下人的秘密,就一定知道裴箐箐现在在什么地方,她可安好?” “楚小主,你似乎还不知道规矩吧,要从我这里得到答案,必须和我玩一个游戏才行。” 柔若无骨的手缓缓摘下脸上的狰狞鬼面,露出了原本的容貌。 吹弹可破的脸上镶嵌着一对狭长的凤眸,湿润饱满的朱唇微抿、微微扬起似是玩世不恭,却能吸走人的魂魄。 封改之非常不满,用力哼道:“快把哈喇子给擦擦干净,多丢人。” 阴慕华露齿而笑、一脸花痴相,她一把扯起对方的袖子,胡乱擦着嘴角晶莹剔透的口水。 封改之一脸恶心状:“死狐狸,你还不赶紧藏起你的尾巴!” 花若叶得意一笑,重新将面具戴上:“楚小主,初次见面,我先干为敬!” 老天太不公平了,不但造出了这么邪魅妖娆的男子,更是赋予他完美的气质,就连喝酒的模样,都让人垂涎三尺,正想把他吞了。 阴慕华直勾勾的看着那上下滑动的喉结,眼神迷离、已然沉醉其中。 封改之无语抚额,把这个女人带来这里是他此生做的最错误的决策。 如果时间能倒流,他绝对不会让错误的历史重演! 这个女人显然已经魔障了,接下来的谈判他们必然输得惨不忍睹! 欣长的身子慢慢朝着他们走来,阴慕华有些晕眩的感觉,眼中冒着璀璨的星星,鼻中一热,两行鲜红的液体蜿蜒而下。 素织宁绸帕子递到半空中,花若叶微微启口,如沐春风:“擦擦吧。” 玉葱纤指颤抖着接过帕子,傻傻的拭去鲜红的血液。 鲜血的味道挑逗着沉睡的蛊虫,封改之眯起嗜血的鹰眸,舌尖舔着薄唇。 目光如电的眼神扫过他,花若叶邪魅一笑:“你要是答应了我的条件,我就可以为你做任何的事情。” 封改之目光淡定,不卑不亢:“我们还是玩你的游戏吧。” “好!” 花若叶拂袖转身,声音冷峻犹如千年玄冰,冻得万物颤抖,连正在犯花痴的阴慕华也被冻醒,一脸尴尬。 他毫无感情的打开了一坛窖藏了多年的酒:“只要你们把这坛酒喝完,我就和你们做交易。” 不过是个小酒坛,也不过是一两口酒而已,阴慕华自信满满走上前去,刚刚握住酒坛,就被无情的拍开。 修长白皙的手拎起酒坛子,没有犹豫将里面的液体全都灌入喉咙中。 狭长的眸微微眯起,闪烁着担忧与愤怒。 封改之还未咽下最后一口酒,只觉得掌风袭来,他的腹部吃痛,那些进入肚中的液体全都喷溅而出。 阴慕华一脸错愕:“你没事吧?” 封改之缓缓摇头,苦涩一笑:“你还是这个样子,刀子嘴豆腐心。” 花若叶傲娇的冷哼一声:“我可不想失去一个跑腿的手下。” 你来我往,看似充满火药味,却又像老朋友叙旧的口吻,阴慕华一头雾水,压根就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纤细冰冷的指腹摸上她的秀项,慢慢的爬上有些圆润的脸颊,细细摩挲着:“果然是个有胆识的丫头,竟敢喝我给的酒,看在你有胆识的份上,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想知道什么?” 阴慕华微微抽搐嘴角,背脊还有些发凉,如果不是那个男人的话,她恐怕会命丧此处吧。 封改之用力捅了下这个晃神的丫头:“之前还缠着我要道出十娘的秘密呢,这会儿怎么就害羞不敢说了呢。” 阴慕华这才回过神来,低垂眼睑,声若蚊呐:“谁是裴箐箐的情郎。” 花若叶淡然的把玩着尾指上的玉戒指:“都子毓。” 简单直接的答案着实令她吓了一大跳,却又令她感到有些异样,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呢?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们要是不回去的话,可要让人起疑心了。” 花若叶许是喝醉了,醉眼迷离,连舌头都不利索了。 既然主人家下了逐客令,那他们也只能离开了。 夜色凄凉,寒风袭过,让身体单薄的阴慕华打了个寒颤。 封改之感受到了对方的僵硬,顿时停下步伐,解开了身上的长袄披在了她消瘦的双肩上:“到了将军府可要多吃点才行,瘦不拉几的怎么去对抗那些奶奶婆子们呢。” 长袄上还残留着对方的温度,两片红云爬上圆润的鹅蛋脸:“将军府里的婆子有比相府的厉害吗?” 封改之冷冷一笑:“那是自然!在相府里起码还有相爷撑腰,那些婆子纵然有能耐也不敢对你怎么样。可将军府不同,那里的人,上至主子奶奶,下至打扫的奴仆都厌恶相府里的任何人。” 阴慕华顿时觉得自己的脖子凉飕飕的,她才刚刚逃离虎口,想不到又来到了狼窝,这乌漆墨黑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不过,你不用怕,我永远都是你结实的后盾,所以你就勇敢的对抗那些婆子吧,找令牌的事情,不用你费心。” 又是讨人厌的坏笑,阴慕华一记老拳直击对方的胸口。 宽阔的大掌完全不费力的将她的粉拳包围其中,他微微一用力,便将她整个人都拉入怀中。 “将军府里的人除了讨厌相府的人外,尤为讨厌相府派来的细作!” 阴慕华一脸懊悔:“刚才是我没有问清楚青红皂白就打你,实在是不好意思。” “我们是合作的伙伴,你这样对我,我不会怎样,但是在将军府,就不同了,你一定要改掉自己莽撞的性格才行,否则的话,会得罪更多的人,敌人多了总是不好的。” 阴慕华用力点头,眼神中充满着坚韧:“你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封改之温和一笑,负手于背转身离去,他的脚步虽然轻快,可心中却堵着一块看不见的大石。 当他们赶回将军别苑的时候已是后半夜,大门已经被锁上,他们唯有爬墙进入。 当阴慕华爬上长满蔓藤的墙壁时,却闻到了一股腐臭的腥味。她大着胆子上前,拨开了藤蔓,立刻放声大叫起来。 封改之上前看到这诡异的一幕,也愣在了原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将军府别苑的墙上竟然挂着一只只小灯笼,而做灯笼的材料竟然是人的脸。 这些灯笼有新有旧,新的是前几天才挂上去的,旧的估摸着已有十几年了。 到底是谁?如此残忍,杀了人还不算,还在人活着的时候硬生生的将他们的皮给剥了下来。 更加怪异的是,这院子里的人听到了尖叫声,竟然没有半点动静。 傍晚进去的时候,他还瞧见这里有一个看门的老翁,如今连他也不出来瞧瞧。 封改之努动嘴巴,毫无感情的说道:“爬上去。” 阴慕华惊诧的望着他,很是惧怕:“这里少说也有二十盏灯笼,就等于至少有二十个亡魂被困在这里,你让我怎么能下得去脚呢。” 封改之一脸恨铁不错的样子:“这个别苑没有后门,也没有什么狗洞可以爬,我们如果要进去,只能选两条路——要么走正门、要么爬墙!” 阴慕华沉思了片刻,最后决定按捺住内心的恐惧,从墙上翻进去。 望着她快要拧成一团的五官,封改之心中暗爽,这些可是非常重要的证物,他怎么舍得将这些毁去呢。 封改之拎起了对方的衣襟,运起内力,拉着她一同跃入院内。 阴慕华听到了身侧痛苦的闷哼声,心有担忧:“你没事吧。” 封改之推开逐渐靠近的妙人:“我没事!你先回去歇着吧。” 阴慕华抿唇转身,时而不安的回头看着他,皎洁的月色照映在他惨白的脸上,添上了几分青灰色。 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家伙,他明明就受了内伤,还要硬撑着,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见到她离开之后,封改之这才单膝跪地,吐出了一口暗红的血液。 刚才为了翻墙,他勉强使用了被锁住的内力,伤及内腑,倘若再不好好休息一阵子,恐怕真的会英年早逝吧。 不行!他不能在这里倒下去,否则的话定会让将军府里的人起疑的,他死了不打紧,可他不想连累那个天真烂漫的女子。 封改之咬紧牙关,勉强撑着站起,他踉跄的挪动两小步,已是气喘吁吁,额上不停坠下豆大的汗珠。 视线越来越模糊,他用力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点,可脑子还是不争气的晕乎起来。 第二十五章 毒血 “你这个丫鬟怎么一点都没用,上个茅厕都拖拖拉拉的!还不赶紧到我房里,帮我办点事情。” 低喝的声音传来,封改之抬眸怔忪的望着眼前满是怒气的男子,他想挣扎,却无力摆脱,只能仍由他拖着自己朝着东厢走去。 “二爷真是长大了!” 身后传来阴测测的声音,他仿佛明白了什么,彻底放松紧绷的神经。 “你这是在干什么?”封改之虚弱的倚靠在榻上,双目怒瞪那双不守规矩的手。 薄唇微微扬起,清冷道:“你怕什么,一来你不是女子,二来我也没有分桃之好,我不过想为你换件衣服罢了。你要是还有力气的话,那你也可以自己换。” 封改之微微蹙眉:“你果然还是忍不住了。”现在还不是时机和他讲十娘的事情,从他在画舫的表现来看,他恐怕还不知道新娘被掉包的事情,若是此刻他讲真相说了出来,恐怕这里就要上演一场闹剧了吧! 都子毓双目怒睁,充满可怖的血丝,他用力将拧干的帕子扔到对方惨白的脸上:“你到底是箐箐的什么人?她竟然让你穿上了这件长袄!” 一股浓郁的醋味袭击着他的鼻腔,封改之有些无辜的望着他:“你别误会,我可不是你的情敌!我只是相府中一个小小的护卫而已,可一个护卫陪嫁似乎很是不妥,故而我家小姐才会想到这样一个主意,将这套衣服暂时借给了我,让我可以蒙蔽将军府奶奶婆子的眼。所以,为了我家小姐的清誉,二爷可不能乱说。否则的话,后果爷您应当明白!” 都子毓双手微微紧攥,用力点头答应了他,有个护卫贴身保护也好。等到了将军府,自己也不能时时刻刻去看望她了,到时候可以利用此人来为他们二人传达消息。 “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可以!” 没有犹豫的回答让他很是诧异,他没想到这个男人会回答的如此爽快:“你就不怕你吃亏吗?” “除非我想吃亏,否则在这世上,还从来没人让我吃亏!” 狂傲不羁的回答让人有些哭笑不得,他如今在自己的地盘上,又受了不小的内伤,还能如此狂狷,倒是个人物。 都子毓轻咳一声,收敛了赞叹的目光:“如果嫂嫂在府中受了什么委屈,你得第一时间告诉我,而我也会尽力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封改之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如果我想得到太宗皇帝御赐的免死金牌,你也会拱手奉上吗?” “这……”都子毓面露难色,“我是府中的庶子,压根就没有资格知道免死金牌放在何处。” “唉,那就换一个条件吧!”封改之没有多大的失望,毕竟他不会把希望放在一个没有实权的人身上,“你得保证不让那个戴着玉兔簪的小丫鬟受到任何的委屈。”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那玉兔簪并非普通之物,所以只要那个小丫鬟不犯什么极大地错误,一般人不会无缘无故得罪她。这笔交易对于自己来说,还是得了最大的利益。 他没有犹豫,不但点头如捣蒜,更是想要做出立下契约这等蠢事。 封改之冷哼一声:“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写在纸面上,倘若被不轨之人发现的话,你是要先自尽好呢,还是先把我家小姐灭口好。” 都子毓咬紧牙关,心中很不是滋味,这个男人说话为何总是带着刺,让人非常的不舒服。 “喂,你别不理我,把我一个人晾在这里啊,你先替我倒一杯热茶来,慢慢喂我喝下。” 都子毓为他倒了杯热茶,没好气的灌入他的口中。 封改之有些被呛到了,猛咳间将含有肉末的血液喷在了对方的身上。 都子毓一惊,满脸懊悔的为他顺气,这个男人可不能这么死在自己的房里,否则他纵然有千百张嘴那也解释不清。 将囤积在腹中的黑血吐出来之后,封改之渐渐有了些力量,他慢慢抬起修长的手指,将一粒黄豆般大小的药丸塞入口中。 这个臭小子阴差阳错的倒是干了件好事,竟然让他吐出了死于体内的小蛊虫,这些可恶的家伙,每天都在吸收自己的内力作为营养,少了这些作怪的小蛊虫,内力倒是恢复了几成,虽然有些溃散,但只要他勤于练功、再好好调理身子,定会在短时间恢复如常的。 “你还是去换件衣服吧,另外这件衣服一定要烧毁了才行。” 都子毓不明白这是为何,可对方严肃的表情告诉他,这并不是一个恶作剧。 他赶紧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了,打着赤膊走到了寒冷的屋外,并且偷偷的烧毁。 寒风凛冽,吹得他只打寒颤,他却依旧没有离去的动作,直到看到衣服全都化为了灰烬,这才一路狂奔回到了屋内。 “阿嚏——” 都子毓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头脑也有些昏昏沉沉的,似乎是风寒的症状。 封改之却不那么认为,原本清冷的眸中立刻染上了一层薄怒,那些该死的小家伙,死了还要害人! 这个人对自己还有用处,他可不能就这样死在自己的面前。 封改之割破了自己的手指,不顾对方的反对,强制钳住了他的身体,将血液滴入他的口腔里。 腥甜的血液顺着喉咙滑入腹部中,让原本冰冷的腹腔有了灼热的感觉。 灼热来的很是猛烈,犹如锋利的刀在自己的肚中搅动,这种剧烈的疼痛并非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 那个邪肆狷狂的人为了得到自己的血冶炼毒药,什么条件都肯答应!甚至再三提醒他,若是让常人喝到了他的血,就会肠穿肚烂七孔流血而亡。 但他的血也是救人的良方,有一半的机会解开世上的奇毒异蛊,却偏偏无法克制住自己体内的蛊虫,真是可悲啊! 都子毓双目通红,只觉得自己血气翻涌,喉咙干的都快要冒烟了,他立马冲到桌前,想要拿水喝。 封改之见状赶紧阻止了他,将他扯到了床边,并用特殊的布条将他死死捆住。 “你忍一忍,过会儿就好了!” 望着那无助痛苦的眼睛,封改之不忍的别过头去,自己怎能如此大意,明明知道他的手上有一道未愈合的伤口,为何还要让他动手把衣服烧了呢!虽然伤口上有纱布包扎着,但是那些可恶的小虫子无孔不入,竟然钻入伤口中。 蛊虫虽然已死,但它体内的毒素还是非常厉害的,能随时要了他的小命。 过了片刻,原本低沉的呜咽喘息声消失在屋内。 封改之急忙转过头,见到他起伏的胸口这才安心下来。 他小心翼翼的解开包扎伤口的纱布,从一滩黑血中找到了蛊虫的尸体,随后用一根细小的竹签将其挑起,放到蜡烛上将其焚烧。 过了半晌,等到毒血流出伤口后,筋疲力尽的都子毓这才缓缓醒来,低哑的嘤嘤着:“水……我要喝水。” 封改之从袖笼里拿出一颗药丸,将其融入茶水中,随后将它端到床边。 都子毓虚弱的看着他,眸中染上浓郁的疑虑:“你为何要帮我绑起来。” “如果我不绑着你,让你去喝了那杯茶的话,你恐怕现在已经在黄泉路上了。”封改之冷着一张脸,掰开他的嘴巴,将这盏茶水灌了进去,“还有一个时辰就天亮了,折腾了那么久,你也该好好歇歇了。” 都子毓猛烈咳嗽着,眸中染上了一层雾霭:“不睡了,你去叫文叔进来给我伺候我沐浴。” “伤口碰触到水,很容易发炎,你要是觉得不舒服的话,就让文叔给你擦擦身子好了。” “是你把我害得我差点小命不保,你也应该负点责任。”都子毓瞥到自己身子上那些瘀青的痕迹,嘴角蔓延一丝苦笑,幸好这些伤口不在明显的地方,否则的话他要怎么和娘亲解释。 封改之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你想要我干什么?” “你在想些什么,我现在手脚软绵绵的,就算有心也没有这个力啊!”都子毓心中暗爽起来,勉强扯起了玩味的笑容,“文叔年岁大了,这么折腾他不好,所以还是由你来帮我擦身吧,也当是为你自己赎罪了。” 封改之犹如吃了死苍蝇一般,抽搐着嘴角,无法出口反驳。 文叔的身体健康不关他的事情,可这个文叔不但人阴阴的,就连行为也很是古怪。 在没弄明白对方是敌是友之前,他是不会轻易冒险的。 封改之咬牙切齿,心不甘情不愿的来到厨房。 此时已是寅时三刻,勤劳的丫鬟奴仆们已经醒来,全都拥挤在厨房里,有的烧水,有的在准备早点。 狭窄的厨房里一下子挤进了过多的人,显得举步艰难。 “这位姐姐需要些什么?”正在烧水的丫鬟,抬眸询问着。 封改之没有任何遮掩:“我来取水给二少爷沐浴。” 此话刚落下,厨房里的其他人便停止了动作,看他的样子就像在看一个怪物。 “你们这些贱蹄子,我才刚刚出去一会儿,你们就开始偷懒了!”尖锐的声音瞬间响起,“你们一个个手脚都给我麻利点,可别怠慢了新少奶奶和陪嫁的丫鬟们。” 体态圆润的婆子鄙夷的望着他,看似在教训那些偷懒的丫鬟们,实则却在骂他们相府的人。 封改之冷着脸,完全不把这些话放在心上,他可不屑与这些婆子计较。 那个婆子见他这种态度,一时气结,只能将所有的气全都出在其他丫鬟的身上。 “水好了没?要是还没烧好的话,那我等会儿再来!”这个狭窄的地方也不知道多久没有使用过了,充满着一股霉味,呆在这里久了,就连呼吸也会变得困难起来。 “怪不得你这一辈子都是烧水的丫鬟,怎么这么没眼力劲,还不把烧好的水交给这位姑娘!要是人家在二爷的耳边吹下风,你的饭碗可就保不住了!” 尖酸刻薄的话一出,其他的丫鬟都在暗暗偷笑,唯有那个怯懦的烧水丫鬟可怜巴巴,泪水在圆润的眼眶中打转,欲坠非坠惹人怜惜。 第二十六章 睚眦必报 封改之仔细端详起这位丫鬟来,瓜子脸柳叶眉,容貌虽然算不上倾国倾城,也算姣好,如果能稍加打扮的话,定然也是个美人胚子。 露骨的眼光让烧火的丫鬟很不适应,她立马垂下脑袋,将水桶塞入了他的手中:“这是二爷要的热水。” 想不到她的声音也如此的好听,软软糯糯的很是甜美。 封改之终于露出了和善的笑容,一手拎着水桶,一手拔下发上的玉簪,塞入她的手中:“好好打扮下吧,或许有朝一日你能成为她们的主子,到时候她们不但不会欺负你,还会恬不知耻缠着你、巴结你。” 锐利的光芒扫向其他的丫鬟,眼中充满着挑衅。 鲁婆子过了半晌这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脸颊更似调色盘一样多彩斑斓。 封改之挺直腰杆子,轻松的领着水来到了东厢房,当他看到倚靠在床上的爷时,原本愉悦的心情再次消失殆尽。 “其实你只是一只手受伤,你还有一只手可以碰水,不如你还是自己擦吧。”封改之拿了块手巾扔到水桶里,他有些后悔答应伺候这个爷了。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如此的不守承诺,让我怎么能安心和你合作呢。” 死穴!他最怕别人说自己不守信用,为了证明自己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就算这件事情很讨厌,他依旧会去做,这次也一样! 封改之将一口银牙咬得咯咯作响,双眸怒瞪犹如铜铃,似乎要把眼前的人给生吞入肚。 他极力忍耐着怒火的爆发,挪动着沉重的双腿走到床边,拿起了浸在水中的手巾,将其拧干之后,用力的搓着对方的皮。 都子毓吃痛蹙眉:“你轻点,我这是人皮可不是牛皮。” 封改之笑得很是张狂:“您的皮比牛皮还要厚,如果我不用点力气,怎么能把你的背刷干净呢。” 都子毓额上浮现了N条黑线,很是无语,他现在非常的后悔戏弄这个睚眦必报的家伙,背上火辣辣的疼痛,就算不用看也知道,他的一层表皮已经被这个家伙搓掉了。 封改之出够了气这才停止粗鲁的动作,这才发觉原本白色的手巾上已经染上了粉色的血液。 “二爷,穿衣吧。” 都子毓哪还敢让他伺候,他忍受着火辣辣的疼,用最快的速度把衣服给穿上了。 “你的衣服脏兮兮的,你也快去换了吧。”都子毓抬眸看了眼透过窗棂照进来的熹微,时间不早了。 封改之长松一口气,愉悦的回到了西厢房。 “封公子,你昨夜去哪儿了?”早就重新梳妆好的小蝶端庄的坐在绣墩上,满脸的错愕。 封改之修长的手抵住了薄凉的唇,邪魅一笑:“这是秘密!还有小姐,你以后可得该称呼了,不可一口一个公子这么叫我了,否则我的男儿身可就会穿帮的。” 小蝶这才意识到自己险些闯了大祸,悻悻然点头:“那我以后怎么叫你。” “贾丫头,你以后就这么叫他吧。”阴慕华爱不释手的把玩着手中的玉兔簪,虽然今天是进入将军府的重要日子,但她还是决定将这对簪子收藏起来。 封改之瞥了一眼,微微蹙眉:“你还是带玉兔簪好看。” 阴慕华固执的摇头:“今天是小蝶大喜的日子,我怎么能带如此夺目的簪子,夺了本该属于她的风光呢。” 封改之无法反驳,他躲到屏风后面迅速换上干净的衣服后,艰难的从妆奁里挑了一对梅花攒珠鎏金簪插在了松松垮垮的乌发上。 阴慕华有时候还真的羡慕此人的发质,他到底用的什么刨花水,发质竟然比后宫的妃子还要好,柔软如上好的绸缎,乌黑如浓稠的墨汁,上面还隐约散发着幽淡的沉香味。 封改之拿起桌上的螺子黛勾勒起眉毛,将其描成远山眉,他对着铜镜努力了许久,终于成功的敛起眸中的尖锐锋芒。 “你好了没有,我肚子都饿扁了。”阴慕华嘟起粉唇,略有不满,这个家伙够了,不上妆已经够美了,如今略施薄妆,那还不美的不像人了。 她也是女人,也有嫉妒心,她可不想所有男人的目光全都放在他的身上。 封改之慢慢回眸,浅浅一笑,面若桃花,眸若星辰,瞬间击垮了她所有的嫉妒心。 “你也帮我画个眉妆呗!”阴慕华摇动着他的手臂撒娇着,“帮小蝶也重新画个。” 在那一瞬间,她忽然明白自己引以为傲的化妆技术是有多么的烂,连这个男人的三分之一都比不上。 封改之挑眉一笑,露出了尖锐的虎牙:“要我帮你可以,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阴慕华没有犹豫,点头如捣蒜,现在莫说让她答应两个条件了,就算答应一百个条件,她也觉得值。 “第一,到了将军府之后,你不得和都子毓单独相处;第二,没有生命危险的时候,千万不要亮出你的玉兔簪。”封改之虽是一脸贼笑,却依旧有颠倒众生的力量。 这两个条件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小意思,反正她也没想着整天戴着玉兔簪显摆,至于第一个条件就更是简单了,她巴不得要远离那匹传说中的狼呢。 封改之满意点头:“小蝶你过来,我先帮你画。” 小蝶娇羞的走过去,坐在了梳妆桌上。 封改之先是用沾了水的帕子轻轻拭去她原本的眉妆,然后为她重新画了个蛾眉妆,再往她的眉间贴上薄如蝉翼花黄。 “为何这花黄有闪光?”她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特殊的花黄,让人一颦一笑间更添姿色。 封改之笑而不语,他才不会透露自己的看家本事呢,当初自己身无分文,就是靠这个独特的手艺,才能在舞坊中住下去,不但每天吃饱喝足更能左拥右抱好不惬意。 真是小气! 见他不语,阴慕华暗自腹诽,双眉更是拧成了麻花。 封改之调笑着:“你那么喜欢皱眉,都快和厨房里的鲁婆子一样了。” 阴慕华双手叉腰,死命跺脚,她都快要气炸了。 这个家伙实在可恶,怎么能把自己比作鲁婆子呢,她可是个半老徐娘,三角眼不说,一口牙还又黄又烂,一说话就会喷出一口臭味来,犹如搜了的饭菜一般恶心。 “封……”小蝶意识到自己的失口,赶紧改正,“贾丫头,你此言差矣,鲁婆子可不是厨房里的,听太君说,她原本是薛淑人的陪嫁丫鬟,后又嫁给了府中的老管家,所以她在将军府的地位也是极高的。” 怪不得如此的泼辣,原来还有这层关系,这将军府的淑人虽然曾是个没有名分的外室,可好歹人家争气,在前几年皇上巡游的时候,不但救了被刺客伏击的他,更是牺牲了肚中已经成型了胎儿作为药引子救了得了怪病的大少爷。 这等舍己为人的精神得到了老太君的赞赏,这才让她在将军府里站稳了脚跟。 可惜啊!她的肚子不争气,虽是一索得男,却生了一个败家的孩子,都子毓的名声在外头都快烂了。 “喂!你又在想什么,难不成还在想昨晚的事情吗?”见他捏着螺子黛半晌也没啥动静,眼神又如此的呆滞,阴慕华起了坏心眼,伸出玉葱指戳着他的咯吱窝。 想不到这个堂堂的七尺男儿竟然如此怕痒,她不过才刚刚发招而已,那个人的腰都快扭断了。 阴慕华正洋洋得意时,欣长的身子立刻转过来,阴鸷可怖的瞪着她:“看玩笑也要适可而止,惹出祸来就麻烦了!” 她吓得赶紧收回了僵硬的手指,赔笑道:“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小女子计较。” 封改之收回了狰狞的笑容,再次露出了可爱的小虎牙:“你放心,我不会送你到黄泉的,只是我这画眉的心情已经被你挠走了,所以你……” 阴慕华欲哭无泪,恨不得把那根调皮的手指掰断,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连个玩笑都开不起。 为了能够变美,她耍赖撒娇各种招数都用上了,最后甚至龇牙咧嘴的威胁他。可这些招数对于他来说都是没用的,不但没能实现她的愿望,更是换来了更加强大的威胁。 阴慕华咬着唇,可怜兮兮的望着他,还不时吸着鼻子:“我刚才是在说梦话。” “那你现在醒了吗?” 望着眼前放大数倍的脸,阴慕华点头如捣蒜:“醒了!现在已经彻底醒了。” 封改之满意点头,露出了完胜的笑容:“醒了就好!你得好好管管你体内的瞌睡虫,这多说梦话的习惯可不好。” “恩恩!我保证一定好好管住它。” 她的肚子在这个时候不争气的打起鼓来,瞬间打破了凝固的气氛。 阴慕华不好意思的吐着舌尖:“折腾了一天,我都快要饿死了,那些丫鬟手脚怎么那么慢,还不把早点送来!” “我想他们压根就没把我们的份准备上吧。”封改之再次恢复了清冷的表情,他刚才进厨房的时候瞄了一眼,厨房里只有一个丫鬟再煮稀粥,炉灶上放着少量的糕点,那分量看上去只够两三人吃的。 阴慕华再次鼓起了腮帮子:“不带这么欺负人的,他们是想把我们饿死吗?” “呸呸!”封改之立刻捂住了那张管不住的嘴巴,“这大喜的日子,你的话就不能好听点吗?” 小蝶低垂螓首,满脸焦虑:“现在还没拜堂,他们就已经如此过分,也不知道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阴慕华掰开了那只宽阔的大掌,安慰着:“你就放心吧,只要你到时候虏获了小侯爷的心,谁还敢给你脸子看。” “哼!净说瞎话。”妙娘很是不服气,“我刚才去厨房看了,那些可恶的贱婢都已经准备了食物了,可宁愿将它们扔在地上弄脏了,也不肯让我端过来,说是这是他们这里的规矩。” “咦!妙娘,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对于突如其来的人,阴慕华冷不丁吓了一大跳,这个人怎么走路都没声,幸好是大白天,若是晚上,岂不是要把她吓死。 第二十七章 丧尸阵 妙娘冷冷瞥了她一眼,满是轻蔑:“你光顾着玩闹了,哪还看得见我这个小丫鬟呢。” “妙娘姐姐,您怎么可能只是个小丫鬟呢。”阴慕华微蹙柳眉,很是气恼,“不过那些人实在是太不长眼了,竟然不把您这个大丫鬟放在眼中,这件事一定要和二爷说说,让他好好管教下府中的丫鬟。” 几个飞刀再次嗖嗖飞去,阴慕华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她瞄到那张越发铁青的脸就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小蝶的肚子也在这时打起鼓来,朱唇紧抿,一脸无辜的盯着已经饿扁的腹部。 封改之静悄悄的走出去,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多了一碟白馒头。 虽然只是馒头,可对于饿得眼冒金星的她们来说,已经是美味的珍馐了。 阴慕华一个飞步,二话不说就抓起一个白馒头塞进嘴巴里,含糊不清道:“这些馒头你从哪里顺来的?” 封改之阴沉着一张脸:“我要得到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 阴慕华一边艰难的咽着馒头,一边给他竖起大拇指:“那些婆子就是吃软怕硬的,以后若她们再敢欺负我们,我们把她们一顿海揍就是了。” 话音未落,她的脑袋就被拍了下,一脸无辜的望着封改之:“你这是干什么?我这不是为了大伙儿好吗?” “你可是向我保证,不单独和二爷见面的!” 低沉阴冷的声音让她的鸡皮疙瘩全都起来了,就算他不细说,阴慕华也明白,这些馒头到底是从何而来的。 “好了,你们快点吃吧,时间不多了,若是被那些婆子看到了,保不准又要做什么文章了。”封改之双臂环胸,一脸疏散的走到了门边,听着外面的动静。 妙娘细嚼慢咽的吃着馒头,含着春波的双眸不是飘向那个慵懒闲淡的男子,如果她不是府中的家生子,如果他不是相爷聘请的人,那该有多好! 外面渐渐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封改之立刻给她们飞了个眼刀,阴慕华赶紧将吃了一半的馒头塞到了衣袖里,胡乱的拭去嘴巴上的渣滓。 妙娘见状也赶紧将碟子连同馒头一同塞到了包袱里,做好了这一切,这才长松一口气。 房门被冷不丁推来,鲁婆子毫不客气的冲了进来:“这时辰不早了,要是你们已经准备好了,那我们就接着赶路吧。” 封改之邪肆一笑,冲上前去,一把推开了那圆润的身子:“好大胆的婆子!你给我听着,纵然你是管家的婆娘也是个奴婢,怎敢这样对少奶奶呼喝!” 鲁婆子扶着闪了的腰,满是怒容:“老奴是下人不假,可你也是个下人!如果老奴不赏你一口饭吃,你就得饿肚子!” “笑话!”封改之阴鸷冷哼,“相府的一等大丫鬟还需要将军府的管家婆子赏饭吃,这传出去,岂不笑掉他人的大牙!” 妙娘轻蔑一笑:“你这婆子也不好好看看,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谁?这衣服虽然是不起眼的,可这头上戴着的可都是宫里头的物件,随便一样就得够吃好几年的了,还需要你赏饭吗?” 鲁婆子被呛得说不出一句话来,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的,站在她一旁的丫鬟见状,附耳道:“这位姑娘送给蒲儿的簪子我看了下,的确是出自宫中工匠的手艺。” 她听了立刻放软了声音:“刚才是婆子我口不择言,还望您见谅则个。” 封改之冷冷斜瞥一眼,默不作声的拎起包袱来。 “刚才不是还着急赶路的吗?这会儿怎么就不着急了呢?”阴慕华冷冷讥讽,随后和妙娘一同,将脚发软的新娘子搀扶起来。 阴慕华蹙眉暗忖,不过是一个管家婆子就让新娘子吓得腿脚发软,如果是面对其他人刁难,她还不得晕了过去。 从狭窄曲折的小巷中出来,她看到的不是繁华热闹,而是萧条寂静,纵然锣鼓喧天也遮盖不了这份孤寂落寞。 阴慕华微微蹙眉,故意放慢了脚步,走到妙娘身边询问:“这条路是通往将军府的吗?” “这必定又是亲家姑奶奶的主意,这条街可是出了门的鬼街,你看看那些被红布遮挡的物件,原本都是棺材,莫说是晚上了,就连白天,也未必有人敢走这条街。” 阴慕华再次气结:“这不是欺负人吗?这万一这里面真有那些玩意,那我们怎么办?” 妙娘淡然一笑,没有半点惧意:“有那位封公子在,你还用担心吗?他身上的煞气可比这里的阴气重得多。” 阴慕华重重咽了口唾沫,这姑奶奶无非是想看到他们出糗,不让她得逞就是了。 花轿走到半道,猛然听了下来,就连那些抬轿的轿夫也吓得脸色苍白,身子做哆嗦着。 马儿凄惨的嘶鸣声加上簌簌落下的树叶,营造出了可怖的气氛。 阴慕华大着胆子上前,偷偷探看,只见几个长发及腰遮脸的白衣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最重要的是,这些人都没有四肢,皆是飘过来的。 不知何时,封改之已经挡在了她的面前,扶住了她发软的腰肢:“这些都是被人操纵的死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背后操纵的人。” “难道是有人在这里布阵,刻意要将我们围困在这里?” 封改之微微颔首:“没错,他们不会伤害我们,只会让我们误了吉时,到时候那些轿夫再添油加醋,这桩诡谲的奇事就会很快传遍大晋,更会传到圣上的耳中,到时候将军府就有理由休了这个不祥的新娘。” “这桩婚事也算是门当户对,也算为将军府结了一个亲贵的姻亲,他们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退去这门婚事,这里面的门道一定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阴慕华眯着闪耀的杏眸,原本积聚体内的恐惧感霎间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有浓烈的好奇心,她倒是很想看看,那位姑奶奶到底还有何等能耐! 封改之不语,鹰眸凝视着这些越来越近的怪物,他们虽然只是尸体,可看他们的样子,必定死了许久,这身上早有了尸毒,这种玩意一旦沾上了,恐怕会让活人成为丧尸吧。 现在这个时候除了自己的血和那人的锁魂笛外,恐怕再无办法能破此阵了! 可他的身边有太多敌友不明的人,也有太多利益熏心的走狗,若是贸然使用这门绝杀,恐怕会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赌一把,只要有这个女人在,那个人一定会现身的! 原本握着软剑的手渐渐放松了下来,他慢慢退后,躲到了阴慕华的身后。 阴慕华的双肩被死死握住,动弹不得,额上更是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你这是干什么?我只是个普通的丫鬟,可对付不了这些怪物。” “楚小主能从吃人不吐骨头的人间炼狱逃出来,又能奇迹般的被选为九州当铺的掌柜的,我们这些赏金猎人的副头头,怎么着也得有些本事才行。” 封改之巧舌如簧,最喜欢睁着眼睛说瞎话,更擅长不费吹灰之力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阴慕华犹如打翻了五味瓶,复杂的滋味在胃里翻江倒海,很是难受。眉峰微微抽动着,她怎么就摊上了这样一个队友呢。 正踌躇间,抑扬顿挫的笛声缓缓响起,不似之前的凄婉悲凉,反而多了些杀气。 阴慕华下意识的想要捂住耳朵,却被后面的人阻止了:“不要轻举妄动,否则被人发现了异样,可就不好了。” 柔荑被紧紧的包裹在温热的掌心内,灼热的温度从手心悄悄蔓延,爬上脖颈,染上脸颊。 眸中氤氲一层雾气,波光粼粼,尤为动人:“若是我们也被笛声迷惑了,做出一些不受控制的行为,怎么办?” “你放心吧,这个笛声和之前的不同,这个笛声只对死物有用,对于活人来说,没有什么影响。”封改之鹰眸一闪,嘴角微翘,似笑非笑,他终究是赌赢了。 现在这个时候,也只能相信他的胡言乱语了,阴慕华深深呼吸,努力抑制住紊乱的心情,注视着前方的动静。 狂风席卷而去,卷起了遮挡面目的长发,露出了灰青腐烂的脸,还能清晰的看到扭曲的爬出七窍的蛆虫。 那些胆小的人早就忍不住,弯腰吐得稀里哗啦。 阴慕华也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有什么东西堵着喉咙,想要出来却无法出来。 她现在非常的懊悔吃了那些早饭,而且还吃了两个半的馒头。 风儿吹起她的衣袖,带出了被她藏起的那半个白馒头。 那个馒头似乎长了脚似地,竟然自个儿冲着死尸击打。 软绵的馒头击中了死尸的额头,原本战斗力极强的尸体,笔直地落在了地上。 阴慕华这才发现,这死尸的背后竟然拴着一根极细的铁丝,怪不得他能在空中飘走,原来竟然装了机关。 正中的魁首轰然大地,巧妙的破了这个诡谲的阵法,过了半晌的功夫,那些挡路的死尸一个个的全都倒在地上,被风一吹,瞬间化作酸臭的液体。 阴慕华再也忍不住,弯着腰狂吐起来,直至脸色惨白、四肢发软,方才罢休。 修长的手指摆在她的面前,夹着一颗黄豆般大小的药丸:“将它含在舌下,会缓解你的不适。” 阴慕华想也没想,接过药丸,将其塞到嘴巴里。 封改之走上前头,妖娆一笑:“二爷,前方的障碍已被高人扫平,我们可以走了吧!” “你们一个个人高马大的,连个丫头还不如,还不赶紧吹打起来。”鲁婆子一手插腰,形似泼妇。怨毒的眼神不时睃向他,这个可恶的贱蹄子,就懂得四处卖弄风骚,不但勾引了二爷,现在连轿夫都不放过。 二爷的手一扬,浩大恢弘的迎亲队伍再次缓缓而行。 含了药丸恢复了精神的阴慕华看到这蚂蚁搬的速度,再次蹙眉担忧起来,刚才已经耽搁了些许的时间,现在轿夫的速度又那么的慢,估计这样走下去,也无法赶上成亲的吉时了。 第二十八章 信王 在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有钱能使鬼推磨,希望她的忍痛割爱能换来一个好结果。 她偷偷从荷包里拿出了一对精致小巧的鎏金耳珰来,偷偷塞入轿夫头头的手中:“这吉日吉时可是宫里的钦天监亲自择出来的,说是今年最好的一个日子,在今日成亲的新人,不但能夫妻和睦百年好合,更能子孙满堂家族兴旺。” 轿夫头头是个机灵的人,这些道理他焉有不知之理。就算得罪了将军府的姑奶奶,他还是能去别处混饭吃,可若得罪了高高在上的天子,他们一家几口恐怕都要吃金箔冥纸了。 “新娘子,你可得坐稳了!”洪亮的声音响起,随着他的令下,轿夫们的速度快了许多。 当喜轿达到将军府时,正好赶上了吉时。 炮仗声声,热闹非凡。 将军府每个主子几乎都挂着笑容,唯有一位身着桃粉色衣服的女子,眼神恶毒的盯着花轿。 “二爷,请你踢下轿门吧。”在这么多位达官贵人的注视下,喜婆有些为难,这皇上赐婚,大少爷以身体不适推诿去迎亲,如今连面都不露一个,未免有些太说不过去了。 都子毓紧握双拳,额上偶有青筋凸起,他快要隐忍不下去了,他心爱的女人都已经被那个人抢走了,可那个人却不懂得珍惜,还要以这种冷漠的态度让箐箐饱受屈辱,这让他怎么能继续忍受下去! 宽广的长袖被人拉扯着:“二爷,快去踢轿门,若是过了吉时,那我们之前的努力可就白费了。” 那双深邃的眸子很是平静,似乎早已预料到了一切。 都子毓勉为其难点头,草草踢了轿门,这才完成了第一个仪式。 喜娘长松口气,赶紧将轿中的新娘背起,还未走到门口,就被都莫心挡了去路。 都莫心冷淡的扫了迎亲的队伍,讥嘲一笑:“瞧瞧这相府教出来的千金小姐,怎么一点都不知规矩,下人们辛辛苦苦的帮你抬着嫁妆,可你连一点表示都没有。” 封改之早知有此招,赶紧上前,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叠红包拿了出来:“姑奶奶此言差矣,我家小姐生于亲贵之家,幼时曾在太后跟前学习礼仪,焉能不懂得这些道理。千错万错皆是我这个做奴婢的错,光顾着替我家姑娘开心,竟然忘了这茬。” 不等女子再次开口,他迅速将手里的红包分派了下去,更是特地给喜婆塞了一份大的红包。 都莫心瞄了红包的大小一眼,再次嗤之以鼻:“相府乃是亲贵之家,怎么出手那么小气,今日可是大喜日子,这打赏的红包竟然如此扁平,想必只是几个铜板吧。” “姑奶奶,这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封改之微微一顿,语气变得异常尖锐,“这些红包可是宫里的主子特地为我家小姐准备的,岂能只有几个铜板呢!” 尾音上扬,凌冽的有些可怕,都莫心神色慌乱起来,染着凤仙花汁的玉手摸着鬓边垂下的紫瑛流苏,冰凉的手感顺着指尖蔓延心头,这才使她渐渐平静下来。 阴慕华赶紧给那个得了好处的轿夫头子使了个眼色,他会意拆开了薄薄的红包,当他看到里面的两片金叶子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的好运气终于来了,短短的一日内,就让他得了那么多的好处。 阳光照在金叶子上,发出亮晃晃的光芒,吸引着大家的目光。 那些得了红包的丫鬟奴才等更是笑逐颜开,顿时对新娘有了些许好感,她的身上完全没有一般千金的刁蛮任性。纵然一路上有诸多刁难,可她也默不作声,若不是身旁还有几个衷心的丫鬟,恐怕早就被鲁婆子欺负的跑回娘家了。 原本苦着一张脸的喜婆见到大伙手中的金叶子,更是笑得眼睛都没了,这些下人们的红包远不及自己的大,已是如此的有分量,那自己的红包岂不是更加的贵重。 这么一想,她的力气也格外大了起来,稳稳地背住了有些僵硬的新娘。 “姑奶奶,如今奴婢已将礼数都做到了,您可以让开道了,大伙儿都在看着呢。” 冷冽的声音响起,完全不给她零星半点的面子。气氛眼看越来越僵直,在这样下去,恐怕真的会耽误了吉时,但这次圣上必定会给将军府降罪,毕竟那么多双眼睛都看到是将军府的姑奶奶诸多刁难,这才使得新娘子没在吉时拜堂,以后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也得将这个错误统统归咎于都莫心。 她可是老太君的亲生女儿,从小就是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如珠如宝的宠溺着,故而养成了骄横跋扈的性格。 这位姑奶奶要是出了什么事情,老太君也必定会将怒气迁移在自己的身上,这个看护不周的罪名,她一个没权没势的续弦可担当不起。 原本伫立一旁,冷眼相看的薛淑人权衡利弊之后,立刻站出来,缓和了气氛:“喜婆,快把新娘子背进去。” 阴慕华暗地里拭去额上细密的汗珠,她原以为这场闹剧会到此为止,想不到那位姑奶奶竟然还有招在等着小蝶。 都莫心甩袖气呼呼的走进正院,命仆人将一个火盆放到了中央:“奴家听闻新媳妇在鬼街上遇到了丧尸阵,未免侄媳你将晦气传给老夫人,故而特地命仆人烧了这盆炭火,你得跨过火盆除了周身晦气,才能去见老夫人。” 阴慕华贝齿紧咬:“姑奶奶此言差矣,今天乃是黄道吉日,又有龙气庇佑,应当百无禁忌,又哪来的晦气之说呢!” 都莫心雄赳赳气昂昂的扬起下巴,斜睨着她:“我们将军府可不待见不孝之媳。” 不孝在大晋乃是凌迟大罪,如今这个莫须有的罪名落到小蝶的头上,真是让人好气又好笑。 阴慕华的秀眉都快拧成结了,若是平常的火盆也就罢了,可这火盆莫说是身材娇小的小蝶了,就算是身材欣长的二爷恐怕也未必跨得过去,更何况小蝶身上穿着复杂繁琐的嫁衣——深青蹙金绣云霞翟文圆领褙子,外罩真红凤穿牡丹大袖衫,深青蹙金绣云霞翟文霞帔并钑花金坠子。这明眼人一看就知,这是在为难新娘子。 封改之不动声色走上前去,从喜娘的背上接过了小蝶,在众人或错愕或疑惑的目光中,抱着她运着内力,不但轻松的跨过了火盆,更是将她送到大厅,这才将其稳稳放下。 “姑奶奶,我家小姐已经遵照您的意思跨过了火盆,接下来总该让一对新人拜堂了吧!”封改之板着一张脸,清冷的扫视着端坐堂前的老夫人。 老太君何时被一个丫鬟这样盯着过,顿时面色一冷,厉喝道:“莫心,你实在太调皮了,怎么能如此折腾娇贵的相府千金呢!” 这等指桑骂槐,他又怎会不知呢。 原以为这家的老太君是个明事理的主,想不到她比都莫心还要难伺候,既然人家都已经欺负到头上了,那他们也不能白白被欺负了,否则的话,这里人多嘴杂的,传来传去还不得传出别的事情来。 封改之垂眸盯着腰间的羊脂白玉双鱼佩,嘴角泛着一丝冷意:“这门婚事乃是皇上御赐,纵然小侯爷身体抱恙,如今也应该出来和御赐的新娘拜堂了吧!还是说,您的嫡孙想要抗旨呢!” “你这个贱丫头,好大的胆子!也不瞧瞧坐在你面前的人是谁,这可是皇上特封的诰命夫人。”鲁婆子终于找到个出气的机会,呵斥道。 “诰命夫人吗?”修长的手摩挲着冰冷的玉佩,露出了一丝冷嘲,“若是各个诰命夫人都如老太君一般藐视圣上,这天下岂不乱哉!” 老太君气结,右手死死捏着自己的拐杖,这件事情的确是他们做的不地道,她什么都算到了,却没有算到这相府竟然还有如此厉害的丫鬟。 “快去把东西拿出来,快点拜堂,莫要误了吉时。” “诺!” 低眉顺眼的丫鬟疾步走到了偏堂,过了一会儿,一名抱着公鸡的小厮低头走了进来。 那公鸡身上缠着红带子弄成同心结,显然这是要代替新郎拜堂的。 封改之眯起凌厉的眸,冷冷哼道:“老太君,你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你这丫头实在太无礼,小侯爷偶然伤寒症,卧床不起,压根就无法前来拜堂,为了不浪费皇上的一番苦心,母亲也只能出此下策,以公鸡代为拜堂,此乃合情合理,又哪来的欺人太甚。”都莫心冷冷嗤笑,将一番大道理统统倒了出来。 瞧她入木三分的演戏,那欲坠未坠的泪花,还当真是博取了不少的同情。 站在一旁的阴慕华见如今的局势对他们很不利,立刻捏了把冷汗,她恨不得马上冲上去,把处在风口浪尖的封改之拉下来,可她没有这个勇气,双脚如同涂上了浆糊一般黏在了地板上。 诡谲异变的气氛使得大厅里的各个人表情都异常的凝重,若是这场婚事办不好的话,恐怕真的会成为全天下最大的笑话。 正在双方僵持不下,都不肯退步的情况下,一道醇厚的声音传来,打破了这古怪的寂静。 “本王没有来迟吧!” 来人风流倜傥,手执一把紫玉扇,俊秀挺拔的身躯上罩着一件二色金螭龙穿莲银红箭袖长袍,腰间扣着一条上等的白玉带,眉梢微挑间看似玩世不恭,却又让熟悉他的人觉得不寒而栗。 老太君见状拄着拐杖走到他的面前,缓缓下跪:“老身叩见信王殿下。” “老太君快快请起,您这是折杀本王了。”低沉的嗓音如同窖藏多年的琼酿一般醇厚,他越是笑得浓烈,老太君就越觉得汗毛凛凛。 “快请王爷上座!” 信王摆手:“不了,今日是将军府的大喜之日,您老人家才应该坐在上座,接受孙媳妇一拜。”他环顾四周,两条剑眉渐渐拢了起来,凭添几分寒意,“这新娘都站在这里了,怎么不见新郎官?还有这只鸡倒是很可爱,竟然穿戴者同心结,这又是什么新名堂?” 第二十九章 王的把柄 看似漫不经心的询问中危机四伏,只要过阵的人稍微走错一步,便是满盘皆输。 老太君勉强扯起笑容,使了个眼色给自己的女儿:“俊儿身子不适,刚刚去服药了,这会儿估摸着正在赶回来的路上吧。” 信王佯装诧异,关切道:“小侯爷乃是骁骑大将军留下的血脉,未来的国之栋梁,这身子可千万得保重才行,正巧本王今日带了太医,不如就让太医为小侯爷开几服补身药汤吧。” 老太君岂能不知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赶紧婉拒:“乖孙一向身子孱弱,神医曾嘱咐不要吃过多的补身药汤,否则物极必反,会拖垮他的身子的。” 信王这才收回了玩世不恭的笑容,走到了左手上座。 阴慕华低垂螓首,表面上低眉顺眼,却是在绞尽脑汁想着这个王爷的资料。 这多亏了她在宫里生存了一段日子,让她对这位恍若谪仙的王爷有些了解。 信王乃是皇上二子,乃宠妃萧贵妃所出,聪慧伶俐却淡泊名利,闲时只好游湖听曲,此番皇上病危,太子监国时险些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他也没有借此落井下石,反而一声不响帮太子解决了危难。 皇上人虽老了,可心里明白太子的能力,早有废黜之心,可看在死去的恭烈皇后份上,这才忍到现在,其他的皇子都在蓄势待发,争先恐后想要获得皇上的一点赞赏,可只有他闷声不响,日子依旧如常。 这相府和将军府两府联姻乃是皇上心中的一块石头,如今皇上派遣此人来解决心头积压的石头,恐怕他是在考验这位皇子啊! “咳咳……” 嘶哑的咳嗽声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微微抬眸间便看到了正牌新郎官。 绯红的喜袍衬得他的脸色更为惨白,脸上的青灰色并不是可以装出来的,看来他是真的身子抱恙。 既然如此老太君又何必阻止信王好心的建议,难不成这里面有什么猫腻吗? 疑惑地视线往旁边挪动了下,这下子她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搀扶着他的女子已是腹部隆起,看来腹中的胎儿已有六七个月,瞧她这身不凡的装扮,定然不是府中的丫鬟媳妇。 将军府门风严谨,岂能让二爷的妻妾搀扶着小侯爷,故而这位大腹便便的女子定然是小侯爷的妾室。 在喜娘的主持下,两位新人终于完成了拜堂的仪式。 “妙娘,月儿,你们先伺候小姐进屋,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封改之趁着没人注意,赶紧溜到了二爷的房间里,他们还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商量呢。 等了半晌,满脸通红的都子毓这才走了进来,浑身酒气,显然是被灌了不少酒。 他见到屋里的客人,赶紧拴上了门栓,精神一震:“箐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男女有别,信王纵然想要帮着新娘子,可也无法进入喜房,保不准自己的姑姑和婆子媳妇们正在那里为难她呢。 “你放心,我家小姐有月儿保护着,那些婆子还没有那个胆!”他到现在还没有吃饭,也感到了些许饥饿,见到房中的水果,便咬了起来,“据我说知,将军府世世代代相传的免死金牌皆会由嫡子保存,所以你认为那块牌子会不会在小侯爷的新房里。” 都子毓笃定摇头:“兄长虽然是嫡长子,可他自幼身子骨不好,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救回来的长孙,老太君怎么舍得让他如此劳心呢,所以我认为免死金牌还在老太君的身边。” “这么说,只要我家小姐顺利诞下小侯爷的嫡子,那么免死金牌很有可能传到那个孩子的手中?”封改之眉梢微挑,有些兴奋,只要小侯爷的身体好了,还怕小蝶无法生出嫡子来吗。 都子毓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过了片刻,这才拧眉道:“你也看到了,大哥的妾室已经有了身孕,她之前虽然只是个丫鬟,却是老太君跟前最得力的,又和大哥两情相悦,奈何是家生奴才的身份,这才当了姨娘,所以这次若她的肚子争气点,生下儿子的话,老太君高兴说不定会将她提为平妻!” 封改之用力捏碎着手中的水果,眼神变得异常阴郁:“那个丫鬟表面上看起来低眉顺眼,可也是个有心计的主,要不然的话,肚子都那么大了,还要搀着新郎出来,她在想什么,恐怕那些贵夫人都明白吧。” “千万使不得,她肚子里好歹是我的小侄子,虽然我和大哥并不亲,可孩子总是无辜的。”都子毓瞬间酒醒了,一脸错愕的望着眼前阴鸷的男人。 封改之瞥了他一眼,淡然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动那女人一根汗毛!我只会让她愿望成空而已。” 云砺俨一向不管宫内的事情,看似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可暗地里却办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他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可却逃不过那个人的眼睛,只要用这个条件来做场交易,想必对于他们双方来说,都是双赢的局面。 他用力将手中的烂水果甩在桌子上,随后扯起了他的广袖,擦拭着自己湿润黏糊的手掌,他讨厌这种黏黏的感觉! 为了能够成功把自己变成“丫鬟”,他可是思想斗争了好久,这才涂上了石榴口脂,如今他这副拧眉嘟嘴的表情,倒显得十分的可爱,十分的诱人! 在自己都能数的清楚对方有几根睫毛的时候,都子毓用力甩了自己两个耳巴子,让自己从迷离中抽离了出来。 封改之迷惘的望着他,随后冷淡的甩出了一块香料:“这种可是我特制的香料,驱除蚊虫最为有效。” 广袖拂过桌面,他的背影是如此的孤傲! 封改之左顾右盼,确定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之后,这才脚尖轻点,稳稳落在明瓦之上,他踮起脚尖走动着,生怕弄出些许响声。 鹰眸四顾,找寻着正确的方位,然后慢慢的朝着那个房间走去。 “梁上的君子,请下来吧!”温润如玉的声音从院中响起,偏又带着那么几分的寒洌。 封改之一个跃身,翩若惊鸿的落在他的面前,温顺的行了个礼:“奴婢叩见信王殿下,万福金安。” “如此高挑的丫鬟,本王还是头一次见到,你气质非凡,到底是如何成为相府中的丫鬟的呢?”薄唇缓缓勾起一抹讥诮,那双点漆般的双眸射着寒光。 封改之不慌不忙道:“奴婢的娘亲本就是大家闺秀,却因恋上了家父,故而不顾父母反对,抛弃了一切荣华富贵,嫁进了相府,生下了奴婢,奴婢自小由母亲带大,后来又成为了县主身边的一等丫鬟,直到小姐出嫁前日,奴婢才被转赠到了小姐房中。” “转赠!何必把自己说的如此低贱卑微呢,你刚才面对老太君的表现不是很好嘛?那副龇牙咧嘴的模样,才是真正迷人的。”云砺俨眼中的幽光越来越重,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黯淡,“你恨不恨你的母亲,若不是她的自私,你就不会过着如此卑微的生活。” “母亲爱上父亲虽是她固执的选择,可她却用事实证明她选对了,虽然这条路走得极为艰难,可她还是用自己的努力得到了回报,而我也因为母亲的选择而降临到了这个世上,母亲对我悉心培育,就连县主也对我很好,从来都没把我当成一个丫鬟,所以我才养成了今日这耿直的脾性。”封改之绞尽脑汁,这才想出了这么个夫妻和睦、母慈女孝、主仆情重的画面,如果这个男人还不罢休的话,那他就真的编不下去了。 幸好,云砺俨听完这个有些感人的答案之后,不再打破砂锅问到底,反而一脸悲伤,喃喃自语:“没错,这条道路是她自己选择的,她要受的苦也得她自己去承受,与他人何干!” 封改之继续盯着自己的缠枝鞋面,露出了胜利的笑容,这个男人没有表面上的冷血冷情,他还是非常关切那个女人的,甚至对另一个曾经伤害她的女人也舍不得下手。 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帝王,心软是万万不行的!所以就算他机关算尽,也无法实现他的痴心妄想! “奴婢冒昧,有一事相求,不知王爷可否答应。”打蛇顺竿爬,既然他的弱点已经被自己抓到了,那就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 云砺俨瞬间恢复了清冽的表情,嘴角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果然是个耿直的丫鬟,和本王说话竟然也如此的直接。我倒是想要听听,你到底有何事相求。” 封改之没有半点担忧,更是靠近了这个危险源:“奴婢想……”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整,如钩的五指已经朝着他的脖颈锁去,他下腰闪避,迅速避开了此等亲密的触碰。 他现在绝对不能让这个男人抓住自己一丝把柄,封改之轻巧的移动着身子,避开了对方的重重攻击。 “殿下,您要是答应了奴婢的要求,奴婢定会帮你找寻内心深处的答案。” 在这样下去只会浪费时间,若是将军府的其他人看到他们这副样子,指不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云砺俨果然停止了进攻,右手负背,紧攥成拳。 “外面风大,进屋再说!”云砺俨率先进了屋子,屏退了里面忙活的侍女。 封改之见到侍女出来了,立刻低垂脑袋,半遮半掩的走进了房内。 老练的侍女回眸看着他这番娇羞的样子,脑海中已经有了其他的画面,抿嘴娇笑着离去。 云砺俨浓眉紧蹙,脸色又青又白:“你为何要这番做作,这可是玷污了本王的名声!” “奴婢僭越了!可奴婢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难道王爷想让将军府里的人将您的秘密听了去吗?”封改之闲淡的捧起一杯热茶,任由袅袅热烟迷了自己的眼睛。 “心思缜密,怪不得裴玉娇会如此器重你,甚至把本王赠予的玉佩转赠给了你。”其实从第一眼他就看出了这个丫鬟的异样,虽然他编得故事很是动人,毫无错处,可他却算漏了一点,自己和玉娇妹子的关系可是千丝万缕,她可是差一点就成了自己的王妃。 第三十章 喜烛垂泪 眉梢轻佻,佯装错愕:“原来这块双鱼佩乃是信王的物件,不过这上面似乎刻着女子的闺名,奴婢知晓这并不是十一娘的小名,会是谁的呢?” “你!”俊脸染上一层怒气,更是捏碎了手中的杯盏,温热的水混合着血液从虎口蔓延而下,他却不觉得有任何的疼痛,“你到底是何人?” “我是何人,王爷不必知晓,您只需要知晓,我是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就可以了。”语调微微上扬,封改之走到了他的面前,拿起他手上的手,观察起他的伤势来,“王爷想要的锦绣江山,我定能帮你实现。” “你这丫头好大的胆子,竟然说出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信王愠怒的想要拔出自己的手掌,竟然无法抽出来,眸中立刻闪过了一丝异样,更能断定此人并不是一个普通的丫鬟,一个普通的丫鬟的手指上怎么会有如此异样的薄茧,那明明就是长期练剑的人才有的。 “王爷恐怕是误会奴婢的意思了,您难道不想看着黎明百姓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吗?还要让他们饱受这连年战乱之苦吗?”封改之细心的为他挑出手掌中的碎片,随后掏出了上等的金疮药洒在伤口上面,“王爷是个贤王,想必一定不愿意看到后者吧。” 金疮药拥有独特的清淡香气,芬芳扑鼻,让人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放松了下来:“果然是个七窍玲珑之人,莫说是玉娇妹子了,就连本王也有点喜欢上你了呢。” 打趣之言让他上药的手微微一抖,险些将稀少的药粉洒在了地上,他迅速敛起眼中的慌乱:“奴婢乃是不祥之人,您还是不要喜欢我为妙,否则的话,必定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本王是最喜欢麻烦的,麻烦能让本王无趣的生活变得更有趣些,让本王快要生锈的脑子变得更加灵活些,所以你越是个麻烦,本王就越是要缠着你,直到你不是个麻烦为止。” 这绕口的话,让封改之无语了起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太低估这位王爷的智商了。 “新房那里还等着奴婢去帮衬着呢,王爷您流了那么多血,还是好好休息吧。” 望着那落荒而逃的背影,薄唇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云砺俨缓缓抬起自己受伤的右手,若有所思的看着上面的蝴蝶结。 他似乎察觉出了些端倪,赶紧抽开了那个蝴蝶结,掏出了一张小纸张。 娟秀的蝇头小楷竟然是玉娇的手笔,既然这桩事乃是玉娇要办的,那自己定会为她办好,也算是还了她的不嫁之恩。 天色渐渐晚了下来,那些想来闹洞房的人也被婆子们堵在了门外,等的没有意思了,也就全都散去了。 阴慕华气愤之极,来回踱步,这些婆子到底是什么意思,阴魂不散的守在新房的门口,还将前来贺喜的宾客全都赶走了,况且现在酒席也应该散了,可还是未见新郎官的影子。 “妙娘,好好的照顾小姐,我去看看他们到底再搞什么鬼!”阴慕华气恼的咬牙切齿,不顾妙娘的劝阻,硬是冲了出去。 那些婆子知晓她是个厉害的人物,也不敢拦她,只能让她冲出了喜房。 匆忙间,她与一个端着水盆的丫鬟撞了个满怀,那些温热的水,有一部分全都撒在了她的身上,幸好不是滚烫的热水,否则她可就要被烫掉一层皮了。 这肚子还饿着的人,脾气难免会有些暴躁,阴慕华的语气很是不善:“你这匆匆忙忙的要去什么地方?” “玉露,你也太不小心了,怎么能和走过鬼街的人相撞呢!你就不要去小奶奶那边了,免得冲撞了那边的喜气!”鲁婆子横眉冷眼,语气也异常的尖酸刻薄。 阴慕华微微蹙眉,这盆热水加上婆子的话,已经让她猜的七七八八的了,这姨奶奶还真会挑日子,竟然在这个时候作动了,怪不得喜房那边的气氛如此怪异。 “姨娘产子自是好事,但是也不能冷落了喜房里的新人,免得落下个尊卑不分的恶名。”阴慕华也不是个吃素的,且不论那位姨娘是否真的已经作动,可今天乃是大喜之日,她绝对不能让小蝶独守空房,这要是传出去,也定会让小蝶这个新媳妇颜面扫地,成为其他贵夫人的笑柄。 鲁婆子露出了轻蔑的讥笑:“怪不得你这丫头如此着急呢,原来是来替你家小姐出头来了,这新媳妇得有些耐心的好,老太君可见不得耐不住寂寞的人。” 这摆明就是要毁了小蝶的闺名,若是这是在相府,她必定上前撕烂了这个婆姨的嘴巴不可,可现在毕竟在别人的地盘上,况且这婆子还是薛淑人身边的人,她就算在生气,也不能折了那位夫人的面子。 阴慕华怒瞪她一眼,拂袖离去,想必今夜注定要让小蝶独守空房了,见到那布置得喜气洋洋的房间,她顿时停住了脚步。 水汪汪的眼眸垂下,看着衣襟上的水渍,顿时觉得鼻尖发酸,这条路虽然是小蝶自己选择的,可她还是觉得很是不安。 喜房的门自此开启,妙娘疾步走上前,询问着:“你不是去找姑爷了吗?怎么这会儿弄的如此狼狈。” 阴慕华吸着鼻子,确定已经将泪水全都收了回去之后,这才红着眼眶,将她拉到了角落里:“姨娘那边作动了,姑爷今夜恐怕不会过来了,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和小姐说。” “哼!不过是个小小的姨娘,既然作动了去请产婆便是了,姑爷去那里作甚,难道不明白今儿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吗?”妙娘自小生活在葛氏的身边,极为恪守尊卑,对于这种尊卑不分、大小不分的事情,她还是头一次听到。 阴慕华扯起了一抹苦笑,她的嘴里仿佛被填上了一块冰,冷的牙根生疼:“人家明白,可故意假装不明白呢!你没瞧见刚才那妾室得意的嘴脸吗?听说那个妾室以前就是将军府里的一个家生子罢了,可却在此等重要的日子里穿上了越级的衣服,别以为是暗纹的,本姑娘就看不见了。” 妙娘这才想起,刚才那妾室身着的衣服上的暗纹,似乎是缠枝牡丹,她的眸骤然瞪大,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她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阻止了喉中溢出的惊呼声,过了数秒之后,她的脸色才恢复如常,刻意压低着嗓音:“牡丹花纹乃是贵人所用的,哪怕是那薛淑人也未必用得了。” “没错,我从前在宫里当差的时候就见到过,有位品阶地位的女子因为戴了一朵牡丹花簪,就被拉下去,乱棍打死,那个血肉模糊的样子,想想都不寒而栗。”现在回想起来,她依旧为那个妃子痛心。 妙娘的心如雷鼓般作响,将军府门风陈腐,除非是老太君的允许,否则那个女人怎敢如此胆大妄为,穿着缠枝牡丹的立领褙子,她是俨然把自己当成了侯夫人了。 “现在已经如此的恃宠而骄,将来生下男孙可怎么了得,还不得把我家的小姐欺负到头上来。”她们这些陪嫁丫鬟能否在将军府过的好,就得看她家的小姐是否得宠,可如今看来,她家的小姐不但不得宠,而且非常的招人恨,那她们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阴慕华眼波流转,沉思半刻道:“你可别动歪肠子,这只会让小蝶更难做人,为今之计,我们得赶快教会小姐忍耐之道。”只要她的贤良淑德在灵州有了名气,还不怕得不到回报吗?她今日可是看出来了,老太君乃是个极爱面子的人,凡是损害面子的事情,她这眼里是绝对容不得的。 “这要忍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妙娘在相府从来都没受过气,想不到这才来到将军府一天,就已经受了如此多的白眼,在这样下去,她一定会被逼疯的,她一定要想出其他出路才行。 她家的小姐可是假冒的替身,若是有朝一日代嫁的身份被发现了,就得落得个欺君罔上的罪名,而她这个陪嫁丫鬟也自然得以连坐之罪受到处罚。为今之计,唯有找到牢固的靠山,才是最重要的。 阴慕华对妙娘的好感一下子烟消云散,在这迫在眉睫的时刻,这个丫鬟并不是为自家的主子着想,放在身边日子久了也是个祸害。 从今日起,她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死死盯住这个丫鬟才行,若是她做出什么蠢事来,自己的计划也得全盘覆灭。 至于小蝶那里,相信封改之一定有了合适的对策,否则的话,他也不会如此释然的倚靠在圈椅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原本守在门口的婆子们也都开始打起了瞌睡。 阴慕华打了个哈欠之后,一脸纠结的走进了喜房内。 那对龙凤烛已经燃烧了一大半,火苗也变得有些微弱。 “小姐,姑爷那里有急事,脱不开身,您先睡吧。”阴慕华试探性的询问。 摆在裙子上的素手微微拧着布料,略带抽泣道:“相公还没回来睡,我这个做妻子的又只能睡下呢。” 阴慕华默然的拿起了紧致的小剪子,耐心的剪去多余的烛芯,那微弱的烛光这才再次明亮起来。 红烛周身挂着的蜡泪,似乎是在为独守空房的新娘感到悲伤,她们就这样静静等待,直到熹微透过窗棂,微风吹进,熄灭了桌上的龙凤烛。 阴慕华打了个哈欠,揉着酸涩的眼皮,勉强打起了精神:“妙娘,你在这里陪着小姐,我去打水。” 她刚走了几步,欣长的身子立刻挡住了她的去路。 封改之默然的从她手中抢过铜盆,走了出去。 “还是贾丫头想的周到,如果你去打水,那些婆子媳妇定然不将你放在眼中,可他去就不同了,那些婆子是见识到他的厉害的,定然会给他几分薄面。”妙娘的手刚刚触碰到小蝶的红盖头,就被她阻止了。 第三十一章 请安 “就这样扶我过去给老太君和安人请安吧!”柔和的声音微微顿住了,玉葱指微微蜷缩,极力抑制住眼中滚动的泪花。那个福薄的女人曾经和她说过,女人的泪水再适当的时候流下才能惹人怜爱,否则就是懦弱认输的表现。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认输!哪怕是输了夫君的心,也不能输了自己的尊严! “可……您这样过去似乎不太好吧。”妙娘微蹙细眉,略有顾虑,“这儿离老太君的院子有些距离,您还是一身昨夜的嫁衣,恐怕会让那些嘴碎的媳妇婆子笑话。” 床上的人儿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坚持着自己的想法:“那些媳妇婆子爱笑就让他们去笑吧,我这喜帕一定要让夫君揭下才行,否则我就真的成为一个大笑话了。” 妙娘嘴巴努动着,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阴慕华阻断了:“还是小姐考虑的周全,这输人不输阵,趁着今日信王还在府中做客,我们就把丢失的面子统统找回来。这难得的机会,我们可要好好把握才行。” 这新娘子带着喜帕去给公婆请安,恐怕本朝还是头一遭,这不就说明她不得夫君的心,还不入公婆的眼。 可也是恰恰那位新姑爷的任性,倒是给了他们一个极好的机会,他们也因此牢牢抓住了将军府的一个把柄,这件事情若是被他们闹到了传到帝王的耳朵里,这虽然说不上有多大的罪名,可总得在皇帝的心中扎上一根刺。 一向以家风严谨自居的老太君是个聪明之人,她断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就算心里头不痛快,可这新媳妇都已经进门了,自然要做好表面的功夫,况且现在府中还住着一位贵客。 等封改之端着水进来,她便和妙娘先行梳洗起来。 妙娘从前也不是一个普通的一等丫鬟,这些年来也积攒了些主子们赏赐的珠宝首饰,这次葛氏怕她陪嫁受了委屈,又是为她添置了几身绫罗绸缎制成华美衣裳,加上她与生俱来的气质,这稍微一打扮起来,就更像是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 阴慕华倒是在包袱里翻了半天,着实为难了一阵,这眼睛也快挑花了,这才找出一套合心意的衣服。 秾纤得宜的娇躯上罩着一袭海棠红回纹锦上添花杭罗短襦,下着一条松花色缠枝暗纹绮罗裙,杨柳细腰上缠着一条牙色宫绦、双衡流云百蝠蔷薇佩,更显娇艳婀娜之态。 如瀑布般的乌发绾成慵妆髻,上头只斜斜插着一朵掐丝双蝶猫眼边花,细眉淡扫,略施朱粉,顾盼之间,姿态撩人。 “时间也不早了,该去给老太太请安了,若是因你拖拖拉拉耽搁了时辰,这老太太怪责下来,第一个找的就是小姐的麻烦。”妙娘嘴角一撇,眼中满是妒意,自己也算得上有几分姿色,原本盘算着若是小蝶不得宠的话,自己也好凭借手段夺得姑爷的心,到时候为将军府诞下三男四女,也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没想到自己的如意算盘竟然出现了绊脚石,这个表里不一的女人,明明信誓旦旦的表示过不会对小侯爷动心,可现在却打扮的花枝招展,一颦一笑乃至每个毛细血管中都透着娇柔妩媚,她的长相虽然不是倾国绝色,可骨血里透着一股吸引所有雄性的气息。 阴慕华莞尔一笑,明眸善睐,恍若明亮闪耀的星辰:“急什么?将军府自诩家规森严,我们自然进了将军府的大门,自然要遵守将军府的规矩,现在过去方才不差分毫。” “月儿说的极是,去的早了唯恐掉了我们家小姐的身价,去的晚了就得落下个不尊太婆和婆婆的口舌。”封改之恬淡从容的很,对于这一点,他可是十分认同的。 妙娘龇牙咧嘴,素手紧攥,努力抑制住内心的妒恨,这个女人何德何能,凭什么有那么多人出来护着她为她说话。 “那昨日你们为何又要与将军府的众人起冲突,那位姑奶奶可是老太君唯一的女儿,是她的心头肉,得罪了她就等于得罪了老太君,也不知道在暗地里她要如何整我们呢。” 阴慕华瞬间失了笑容,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昨日他们的确与将军府的主人闹得极为不愉快,但是这也是将军府理亏,若他们步步退让的话,唯恐会被将军府的人骑到脖子上欺负。 封改之瞥了下渐渐升起的旭日,眉间微凸:“你们再这样叽叽哇哇下去,就真的要过了请安的时辰了。” 这两个女人同时将视线瞥向窗外,方才停止了一场辩论大赛。 妙娘将身着喜服的小蝶扶起,款步姗姗走到院子里。 都子俊虽然是小侯爷可他上头毕竟还有两位长辈,再者打他心底里是非常抗拒皇上赐的婚姻,故而刻意将喜房布置在这样一个僻静的院子里。 梨树上的喜鹊叽叽喳喳叫唤着,听在小蝶耳中那是十分的刺耳。若是放在平时,这喜鹊报喜乃是吉祥之兆,可现在却成了她心中的一根刺。 丹蔻手蜷缩扣起,直到一丝疼痛钻入心头,这才松开玉葱指,只有肉体上感到疼痛,才会暂时忘却心灵上的痛苦。 “唉……本来想找个好的靠山,谁知道竟然是个不得宠的主子,还是那些丫头机灵,一早就知晓巴结瑶华苑的那位,现在那位肚子争气有诞下长孙,母凭子贵,恐怕地位马上就要超越这位有名无实的少夫人了。” “瞧瞧她那身打扮,看起来昨夜少爷没有回房,也不知晓少爷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好歹也是皇上赐婚,就算心里万千不愿,也得在这些特殊的日子里装装样子,否则万一传到皇上的耳中,恐怕也得惹得上怒。” 院里两位丫鬟苦哈着一张脸,似是看不见他们,聊天的声音越来越大。 阴慕华上前,在迅雷之间便扬手落下了一个响亮的巴掌:“下午,你们就到厨房去帮忙打下手吧,我们这里不需要你们这把嘴杂的丫鬟。” 其中一个桃红短袄的丫鬟捂着火辣红肿的脸颊,愤愤然的瞪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冷讥:“不过是小小的陪嫁丫鬟,竟然有如此大的口气,你有什么权利,将我们姐妹调到厨房帮忙。” “就凭你们刚才说的话。”阴慕华扬起下巴,熠熠生辉的双眸眯起,迸发危险的气息,绛唇微启,一字一顿都透着刺骨寒意:“首先,你们乱嚼舌根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胡乱猜测少姨娘的心思,挑拨大少夫人和姨娘的关系,这是罪一;其二,不但臆测我家姑爷对小姐的情意,更是玷污了当今圣上的一片好意,这可是要灭九族的大罪。如果你们不愿意去厨房干活的话,那我也只能将你们刚才的话语学给太君听了,到时候就得劳烦她老人家亲自管教你们了。” 锋利的眸上下扫视着那两位吓得直哆嗦的丫鬟,尾调微扬,很是骇人:“二位姐姐比我在将军府的日子长久,应该晓得老太君的脾性,若是惹怒了她,就不单单是干粗活的下场了,所以还请姐姐们千万要好好想想清楚,莫要犯下无法悔悟的大错。” 阴慕华转身离去,冷若冰霜,没有一丝情感,刚才在这小院里发生的一切,想必没多少时间就会传入其他人的耳中,这是自然的,从她刚刚进入将军府的那一刻起,这才明白为何老狐狸要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予自己,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直到偷瞄到掩藏在黑暗里的眼睛时,她才幡然觉醒,要在这里偷盗令牌,是多么危险以及困难。 她虽然昂首挺胸,可心里却直打鼓,也不知道生命结束之前,她能不能完成这桩艰险重重的“任务”。 封改之低垂脑袋,掩饰着嘴角噙着的笑意,这个小丫头片子终于发威了,他果然没有选错合作的伙伴,若是换了旁人,恐怕不是被欺负的死死的,就是沉不住气动用武力解决一切障碍物。 “别让这两个嘴碎的丫鬟耽搁了请安的时辰,我们快些走吧。”小蝶努力抑制住内心的悲恸,她要忍住,千万不能让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流出来,千万不能让那些看笑话的人得逞。再怎么说,她也是相爷的骨肉,她绝对不容许这里的人再随意的践踏欺辱自己! 从偏僻的小院到双馨楼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在这段时间里,不断有闲言碎语钻入耳中,她越是想要避开,可越是听得清楚。 朱唇扯起一抹苦笑,喉咙梗咽的发疼,原来她现在的处境竟然如此的不堪。 阴慕华忿忿不平的咬紧牙关,险些将一口贝齿给咬崩了,粉拳紧握,正想上前去教训那些嘴碎的丫鬟,皓腕却被死死握住。 她回眸对上了两汪深邃的泉眼,微微一怔,满脸疑惑。 薄唇缓缓凑到她的耳边,吐纳温热的气息:“你能堵住一个人的嘴巴,可却堵不住千千万万的闲言碎语,于其让肝火伤到自己,何不忍气吞声,用这些难听的话语来助自己一臂之力呢。” 黛眉微蹙,顿时心如明镜:“你是说让那位尊贵的客人来帮我们解决这些障碍吗?” 封改之松开了手,笑而不语,双眸被一层雾所遮挡,让人看不透猜不明掩藏在其中的情感。 既然手中已经有了一张非常好用的牌,又何必将自己处于那个危险的境界呢,他相信那个聪慧如斯的人一定能够帮助自己解决所有的困局,到时候自己只需坐收渔翁之利即可。 刚才听到的话,不过是段小小的插曲罢了,等会儿双馨楼的戏码会更加有趣!他倒是想要看看,那个自诩家风严谨公正的老太君应当如何处理这桩不平之事。 深邃的眸中掠过一闪而逝的狡黠,嘴角的弧度更加深了。只有这将军府里的人越乱,到时候他们才有真正的机会取得想要的东西。 表面上平静如水的将军府实则犹如熏炉里的暗火,一旦被真正的点燃,就会一发不可收拾,他的任务就是要点燃这把燎原之火。 第三十二章 硝烟弥漫 阴慕华想要得到的东西,从来都没有得不到的,她的时间计算的很是恰好,在经过了两段小插曲后,竟然还能准时的踏入双馨楼。 柔荑垂在腹部显得很是恭顺,可一双不安分的眸子却恰恰抬起,迅速扫视着已在屋内的众人。 坐在首座的老太君面露喜气,点染银霜的发束在头顶,扣上金丝镶宝鬏髻,上穿一件玫瑰紫二色金五谷丰登云缎通袖袍,下着一条栗色联珠八宝缨络纹暗花缎双襕裙。 薛淑人端坐太君的右下方,乌发绾成着一窝丝杭州缵,蓝珀宝相纹钗梳,一袭玉色五彩刻丝四合如意云肩通袖暗花纱袍,更显其温良贤淑。 满脸郁色的都子毓垂手侍立一旁,浓密的睫毛微垂,试图遮掩眸中的不甘与失落,墨发简单的盘起,斜插一根瑞草和田玉簪,修长挺拔的身子上罩着竹青缠枝八瓣莲纹绉纱道袍,骨子里透着一股空灵隽逸的气质。 伫立在老太君两边的老妪和少女对于阴慕华来说很陌生,但是从她们的穿着打扮来看,一定不是府中的下人。 她迅速搜索着脑海中的资料,可还是一片空白,玉葱手不觉的微微攥紧,眼中闪过一丝忧虑。除了自己,其他的御用赏金猎人可各个都是精英,那些收集情报消息的更是数一数二的,就算是将军府下人的消息她也得到了一些,唯独少了这两个人的,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极为不受重视,要么就是掩藏的太深,阴慕华更偏向于后一种。 原本松懈的神经再次绷紧,盈盈秋水中掠过一丝警觉,连呼吸也变得凝重起来。 “这相府的千金小姐就是不一样,别的不说,脾气倒是大得很。”鲁婆子扯着嗓子,冷言冷语,“想当年大夫人嫁过来的时候,也是恪守着做媳妇的本分,没有半点千金小姐的架子。” 想不到这鲁婆子还有几分智慧,竟然搬出了已故的将军夫人,若是硬要和皇家攀个亲的话,那位夫人也算得上是当今皇上的表妹,更是本朝唯一一位女将军,可惜红颜薄命,在为将军府诞下嫡长孙后,这位贤媳就因血崩而亡,令人扼腕不已,老太君也心疼的险些哭瞎了眼。 就算时隔数年,再次提起,老太君也有些红了眼眶。 阴慕华怔怔的望着折枝兰花鞋面,紧抿朱唇,脑子快速转动着,却找不到反驳的话语。 封改之不动声色的掐了下小蝶的胳膊,将她搀扶到了老太君的面前。 小蝶心领神会,袅袅下跪:“妾身给老太君请安,给安人请安。” 一杯茶举在半空中,从温热到冰冷,整个手臂从酸软到麻木,坐在红酸枝太师椅上的老夫人始终没有半点反应。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在刁难她这个新媳妇,如若小蝶坚持不住,将手中的茶盏打翻在地的话,那可是对两位老者的不敬,这不敬不孝的名声若是传了出去,她的清誉可就彻底毁了。 阴慕华心中一个咯噔,额上沁出细密豆大的汗珠,她真的很想上前,代替小蝶将茶盏塞入那双苍老的手中,可剩余的理智如同浆糊般,将她的双足牢牢粘在地上。 “奶奶快来瞧瞧孙儿的世子,长的多有福相,将来一定能光耀我将军府的门楣。”欢呼雀跃的声音打破了可怖的凝固,老太君再次扯起了一抹慈和的笑容,从孙儿的手中接过了刚刚出生一日的重孙。 薛淑人缓缓站起,优雅的走到她的身边,低头逗弄着小婴儿,眉梢弯弯,很是欢喜:“瞧这眉眼嘴巴长的多俊,和小侯爷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小蝶再也支撑不住,双手一个哆嗦,描金彩绘的茶盏从手心滑落。 阴慕华倒抽了一口寒气,别过头去不忍看到这一幕。 茶盏落地的声音并没有传来,就在茶盏和地板接触上的时候,一只柔若无骨的手稳稳的接住了它,并将它重新放回了那双冰冷的柔荑中。 “这一大清早的这是在唱哪出啊?” 一抹清隽的身影映入眼帘,阴慕华微张朱唇,眸中闪烁着万分诧异。 封改之不动声色的退到了后面,眼中充满着期待。 云砺俨没有理会其他人的请安问候,直直走上前去,略带笑意的星目饶有趣味的盯着新娘的腹部。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封改之这才迟迟开口,问出了所有人的疑惑:“王爷您这是在看什么,我家小姐的身子有何不妥吗?” “这相府的千金还当真厉害,昨夜才刚刚洞房花烛,今朝已经给侯府诞下了小世子。” 这弦外之音,就算是傻子也能听得明白,更何况这侯府的主人各个心中横着精明的算盘。 薛淑人摇晃着身子,眼前一黑,险些摔倒在地上。 原本洋溢喜气的老太君更是铁青着一张老脸,气得浑身哆嗦,险些将怀中的婴儿给摔在地上。 都子俊赶紧接过了哇哇大哭的小孩,将其交给了奶娘。 虽然她们的距离有些远,可阴慕华却能听到那细微的抽气声,带着惶恐与不安。 手臂上突然传来酸痛感,她这才硬是挤出了两滴眼泪,为自家的小姐抱屈:“王爷,这你就错了,我家的小姐还是黄花大闺女呢。”为了证明她的话是真的,阴慕华一个箭步上前,卷起了大红广袖。 第三十三章 再会都莫心 微风拂过,虽然带着点热气,可是对他们来说确实刺骨冰冷。 “小姐,我们进屋吧。”妙娘瞄到了身侧轻蔑嘲笑的目光,立刻意识到现在他们身处在何种境地。 小蝶含着倔强委屈的泪光,犹如一个傀儡一般仍由妙娘扶回了偏院。 寒冷的剑光从眼前划过,阴慕华止住了脚步,旋即被那道挥洒汗水的挺拔躯干所吸引。 绿油油的树叶顺着剑风簌簌落地,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形成了古怪的图案。 莲步轻挪,她缓缓走到子毓的身后,冷冷开口:“这些树木可是无辜的,何苦要拿它们撒气,我知道你心中在恼什么……” “你不懂!你怎么能懂我的感受!”结实的手臂一顿,砍下了出墙的树枝。 鲜红的血液缓缓滴在嗡嗡铮鸣的剑身上,很是刺目。阴慕华赶紧上前,拿出了干净的绣帕,小心翼翼为他包扎着虎口的伤口。 “用蛮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在伤害他人的同时,也伤害了自己,如果这一幕被那个人看到了,我想她一定会很伤心的吧。” 都子毓敛起了眼中阴鸷狠戾的光芒:“相爷还真是大胆,竟然想出了狸猫换太子这一招,难道就不怕信王将此事上奏陛下吗?” “相爷也是逼不得已,若不是那个人被心爱的人拐了,他又怎么会出此下下策,拿他的前程以及相府百余人的性命来赌呢!”纤长灵巧的手指轻松的打了个蝴蝶结,漫不经心的抛出了一个炮仗。 “哐当——” 带血的寒剑从掌中脱落,激起了地上的尘土与绿叶。 “箐箐失踪了?这怎么可能!”都子毓浑身颤抖,饱含泪花的眼睛盯着她,一脸惘然。他们之前的确有说要私奔,可那也是酒后胡言乱语,等酒醒后,他们可是不约而同打消了这个荒唐的念头,毕竟这桩婚事乃是天子赐婚,若他们开了天窗,恐怕天子不会饶恕两家的人,为了一己私念而白白牺牲那么多无辜的人,这种不仁不义不孝的事情,他们全都做不到。 黛眉紧蹙,阴慕华顿生疑惑,看他紧张惶恐的表情,并不是假装的,难道裴箐箐失踪当真不关他的事情。 粉舌轻舔干涩的唇,犹豫了半晌,阴慕华这才抛出了另一个炮仗:“其实你和箐箐小姐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们到底有没有……那个啥?” 两片红云浮现双颊,羞答答的垂下脑袋,戳着手指玩。 “什么……”都子毓更加迷糊了,他们两个说话就等同鸡同鸭讲,互相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阴慕华轻咳一声,鼓起勇气道:“就是鱼水之欢,人家还是姑娘家,不用我说的那么明白吧。” 她现在只觉得有一股火憋屈在心口,上不上下不下的,难受的很。 都子毓咬着唇,眼神飘忽不定,一脸尴尬不已。 片刻过后,他这才稳定心神,掷地有声的解释:“我和箐箐虽然两情相悦,可断然不会做出此等下作的事情,这样做一旦被人发现,箐箐就会受到惨无人道的惩罚。无媒苟合的结果是什么,你这个从宫里出来的人,不是应该更加清楚明白吗?” 阴慕华被震撼到了,想不到这个不太有用的男人,在此刻还是很有责任的,可如此说来,新的问题又出现了,这个案子就像一团乱绳一般,越弄越乱。 “其实……我也没别的意思!希望你忘记刚才我的问题。另外虽然这次的新娘不是那个人,但也请你出些力,起码能让她在府里过得好些,至少别让人轻慢她。”阴慕华虽然也讨厌小蝶的小手段,但是她明白这是逼不得已,若是小蝶不用那些手段去保护自己,在那个危机重重且没有丝毫情感的地方,她早就剩下一堆枯骨了。 都子毓吸了口沉重凝固的空气,勉强扯起了一抹苦笑:“我在府中的身份也是有名无实,又有何能力保护她不受到任何轻慢呢,这桩事情任何人都帮不了她,唯有靠她自己才行,但是有一些事情你们万万不可以做,老太君可是非常讨厌妻妾玩弄阴险把戏的。” “你放心,就算你不提醒,我也不屑去做那种小动作!”但是她可保不准其他人不会做这等龌龊的事情,看来她还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好好盯着那两个心思活跃不太老实的人才行。 清脆的声音稍稍顿了下,和煦关切的视线再次转向对方受伤的手,鲜血染红了素色的帕子,在这样流下去,他恐怕会因失血过多而晕厥过去。 反正好人做到底,既然都为他包扎了伤口,那就再送给他一瓶上等的金疮药又何妨。 素手从荷包里掏出了一个景泰蓝瓷瓶,有些娇羞的塞到他的左手中,踩着小碎步,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弥漫尴尬的地方。 跑了许久,她这才停住了脚步,素手扶墙用力喘息着。 第三十四章 晦气 “你刚才从都子毓那里打探到了什么?别妄想瞒着我,如果我们做不到信息共享的话,只会让这桩事情更加难办。”鹰眸眯起,划过一丝诡谲的异彩,魅惑中带着点威胁。 阴慕华呼吸一滞,被汗水浸湿的柔荑用力推开对方,眼神飘忽不定,是那么的慌乱。 “他说他和裴箐箐清清白白,绝对没有做过越过那条线的事情。”阴慕华微微一顿,再次开口,夹杂着些许的不确定,“可这样的话,岂不是说箐箐脚踩两只船,还有另一个男人掩藏在暗处吗?可她是那样的人吗?如果是的话,为何还要藏着那幅丹青,看得出来,她对都子毓的画像还是很上心的。” 薄唇缓缓勾起,似笑非笑:“裴箐箐身怀六甲不过是我的推测罢了,或许是我的推测有些偏差,毕竟那个时候她已经失踪,那些药渣也有可能是有人刻意埋在那里,给我们制造错觉的。” 秀眉皱起,贝齿用力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了腥甜的味道,这才松口:“既然那些物证不能帮助我们,我们何不找个机会去找一个人证来证实这一切呢。” 封改之欣慰一笑,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抚摸着她披在肩上的墨发,“真是孺子可教也,你脑海里那根打了结的筋终于被解开了。” 阴慕华抽搐着嘴角,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如果要知道真相,就必须找到那个大夫,可惜我们身在将军府,无法去寻找他,所以……也就无法得知事情的真相了。” 至始至终,她都对都子毓的话有一丝的保留,他们在她的眼里都是嫌疑人,这些仅有的线索,她不能就这样白白放过。 封改之眯起鹰眸,信心十足:“我们只要完成自己的任务就可以了,剩下的事情,自然有别的人为我们操心,你别忘了,在京都还有我们的其他伙伴,他们各个都有拿手绝活,在那里找一个大夫,并且询问出有用的线索,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阴慕华微扬脑袋,眼眸闪烁仰慕的光辉,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厉害了,仿佛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什么时候,自己才能拥有他这番料事如神的能力,如果拥有了它,自己就能用最短的时间完成那件重要的事情。 封改之忽然变换了神情,嗔怪道:“你这个小丫头,下次断然不可以乱跑了,若是被人当做了贼盗,可会为少奶奶惹来麻烦!” 阴慕华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腰间传来一丝刺痛,她这才反应过来,眨巴着闪烁泪花的杏眸,怯怯点头:“奴婢知道了,下次一定会小心谨慎,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一定不会去瑶华苑……” 直到那陌生的脚步消失之后,阴慕华这才拔出插在自己腰间的银针,再次抬眸,那个罪魁祸首已经消失不见了。 幸好这根银针没有淬毒,否则她这个不祥之人就会被自己的煞气克死。 阴慕华小心翼翼的将银针用牛皮包起,将它藏进了自己的百宝袋中,下一次若遇到什么危险,或许还能用这个救命。 她虽然察觉到有人在跟踪他们,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但是却不知道那人是谁派来的。毕竟在将军府,除了封改之之外,全部有可能成为她的敌人。 一想到自己可能要对付的敌人竟然数不过来,她就感到有一股冷冽的寒意袭击周身,快要将她冻成冰柱了。 阴慕华打了个哆嗦,迈着小碎步回到了耳房中,她需要一个没人打扰的空间,谋划接下来该怎么走。 她刚刚坐下,凳子还没有捂热,外面就吵嚷起来。阴慕华蹙眉凝气,这才辨出其中一个人竟是妙娘,心头一紧,顿时对这个臭脾气的丫鬟没了些许好感。 这妙娘随时家生奴才,可好歹也是相府太夫人的陪嫁丫鬟所出,自幼又聪慧伶俐,很讨几位女主人们的喜爱,故而从小就和小姐们习各种规矩礼仪,按理说她应该更加温驯才是,怎么这会儿到别人的地盘倒是嚣张起来了。 阴慕华正踌躇着该不该出手帮忙的时候,一声巨响,耳房那残旧不堪的门摇晃了几下訇然倒地,瞬间成了几块残缺的木板。 是可忍孰不可忍!人家都欺负到自个儿的头上来了,她总不能让人骑着脖子任打任骂吧! 从前她还是千金小姐的时候,也是个驴脾气,不过后来家门落败,她又被判到掖庭为奴,这才将一身臭脾气收敛了九分,今日她就要将这仅剩的一分脾气给爆发出来,好好给那些人长长眼,让她们好好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蛮横霸道! 阴慕华捋起长袖,杏眸怒瞪,咬牙切齿,大有一副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啪——” 阴慕华捂着火辣辣的脸颊,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泼妇,她的动作怎么可能如此之快,竟然抢在自己的前头发难。 她一看到冲进屋内的众位媳妇婆子,立刻卸了周身的怒气,如同蔫了的茄子一般,胆战心惊的后退着。 第三十五章 妾室的挑衅 死一般的静寂席卷在座的每个人,原本狼顾鸱张的鲁婆子冷汗淋漓跪在地上,抖若筛糠,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请夫人明鉴,老奴的心始终是诚于将军府的,这个小妮子巧舌如簧,她这是在离间我们主仆之间的关系啊!” 要知道这皇上的身世乃是天下的一大禁忌,根据大晋开国以来的规矩,帝王之位向来是传嫡长子,而当今圣上却是掖庭罪奴所出,若不是裴静姝无子将其收养,恐怕这个位子还轮不到他去做,所以当皇帝病危的时候,裴家的人才会如此战战兢兢,一旦他们选择的太子没有登上大宝,那么整个裴家就会土崩瓦解,到时候他们就会如同街上的老鼠,人人喊打! 面对鲁婆子的诡辩,阴慕华斜睨冷嘲:“真会睁眼说瞎话,若是为了将军府着想,你就不会帮助姑奶奶胡搅蛮缠,险些破坏了都裴两家的好事,你以为这只是一场简单的联姻吗?这不过是比交易,是皇上与将军府,丞相府的交易罢了!目的就是要看你们的忠诚,否则的话,他也不会让昔日太后心疼看重的裴箐箐出嫁。我家小姐不但是太后的心头肉,更是相爷的手中宝,他为了表明忠诚都能忍痛割爱,可你们却为了一己私欲而几番破坏,几番权衡比较下来,孰是孰非皇上可是一目了然。” 这无疑又往薛淑人他们慌乱的心湖中投入一枚炸弹,她们现在只要做错一小步,就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 薛淑人满头冷汗,面目也变得有些狰狞起来,她一个斜瞥,立于身后的大丫鬟立刻会意,将房门关上。 她缓缓站起,居高临下的立于阴慕华的面前,虽强装镇定,可那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她:“你到底是谁?”一个普通的丫鬟是不会知道那么多宫廷里的秘密,也不会在性命攸关的关头还如此镇定,将一番大道理分析的头头是道,纵然她在将军府打滚了那么多年,也没有练成她如此的气魄与胆量。 阴慕华收回了薄凉的讥笑,目光如水,淡然开口:“奴婢只是为了自保的普通人而已。”薛淑人八面玲珑,处事谨慎小心,她相信此人一定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选择帮助她。 薛淑人面无表情、暗忖片刻,心中的天平还是倒向了她那一侧。在这个家里她只是个有名无实的夫人而已,从养在别苑的狐狸精到将军府里的填房续弦,她一步步爬上今日这个位置,付出的岂止自己的性命……她在府中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尽量的讨好老太太,又冷落自己的儿子,将所有的母爱全都给了都子俊,可换回来的,却只有老太太的冷言冷语。 一想到请安之后发生的事情,她这心里就在淌血流泪,老太太的态度彻底将她编织的幻梦打碎,令其灰飞烟灭消散在尘世间,也让她终于看清了所有的一切,在老太太的眼里,只有那个嫡孙是最重要的,只要嫡孙的一句话,不管是对还是错的,老太太都会依着他。 还有那个琪华,简直就是小人得志,从前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家生奴才,可也不知怎的就迷惑了都子俊,令他神魂颠倒,肚子更是争气,一索得男,为都子俊生下了第一子。 每个男子初当爹时的那种心情一定是非常激动的,所以当他的那位妾当真他的面哭泣时,他才会血气上涌,连是非黑白都分不清了,竟然在半柱香的功夫前朝她这个继母发火,一定要让她处置了那位闯入瑶华苑的罪人。 薛淑人叹了口气,努力压抑着沸腾的怒火:“好一个普通的丫鬟!其实鲁妈妈说的不错,你也说的不错,这让我很是为难啊!” “二娘何必为难,不如就意思意思,给这个闯入瑶华苑的丫鬟十几二十个板子,这点皮肉之苦不能要了她的命,也可以给老太太、大少爷和琪华嫂嫂一个交代。”莺歌般婉转的声音传来,原本沉静伫立在一旁的都芳蕤莞尔一笑,终于说出了一个妥善的处理方式。 薛淑人眯起凤眸,终于又展开了笑容:“芳儿说的不错,那就这样处理吧!”眉角微扬,露出了凌厉的锋芒,“鲁婆子,你可要好好拿捏分寸,若是把人打残了打死了,你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鲁婆子摇摇晃晃站起,听了这话脚又软了五分,这件事情她也不好推脱,唯有喏喏应了下来。 “你们还杵在这里作甚,还不把这丫鬟拉到院子里去!”鲁婆子双手叉腰,颐指气使,将所有的气全都撒在了其他的婆子身上。 几个婆子上前,立刻将阴慕华拖了出去,麻利的将其绑在春凳上。 为了防止她叫嚷,鲁婆子再次将那块裹脚布塞入她的朱唇中。 阴慕华努力挣扎着,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杏眸怒瞪鲁婆子,恨不得现在就将她撕烂了。 板子如同雨点般落下,臀部从疼痛,渐渐成了麻木,她只觉得自己的臀部黏黏糊糊的,眼前更是一片漆黑起来。 冷汗顺着她的额角蜿蜒流下,混合着泪水,湿了她的衣襟。 渐渐地她连嘶鸣的力气都没有了,如同一滩烂泥静静的挨打,气息也变得越发虚弱起来。 汗水模糊了她的视线,突然一道欣长俊逸的影子映入她的眼帘中,如同谪仙一般,将濒临死亡的她救了下来。 第三十六章 家法 这个贱骨头还是头一次这么呛自己,他平时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怯懦的和老鼠一般,这一切一定是这个贱蹄子唆使的。琪华说的不错,这个贱蹄子长的妖娆,一副狐媚样子,指不定就是狐狸精变得。 都子俊横眉怒眼,冷声低喝:“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少爷可没有太多的时间与耐心和你们这些无赖耗下去!你要是再拦着我的话,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都子毓暗自握紧拳头,眸中闪过一丝失望,他以前只是认为自己的大哥是玩世不恭,所以才会不管府中的大小事务,可如今看来,他的大哥岂止是纨绔子弟,简直是无能愚蠢之极。琪华不过是个小小的妾室,更是谈不上貌若天仙,竟能将他迷惑的神魂颠倒,他平时不顾兄弟之情也就罢了,可今日竟然还说出了此等没心没肺的话语。 见他如同一座大山一般傲然屹立,都子俊的火焰又旺了几分,他不顾三七二十一,通红着脸,胡乱挥舞着手中的藤条。 狭窄的房子里就只剩下嗖嗖嗖的声音,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开来,夹杂在霉烂的空气中,使得气味更加浑浊难闻。 都子俊是打红了眼,再也停不下手了,冷冽的眸中充斥着嗜血的神情:“你不是狗胆包天吗?你怎么不躲呢!你倒是反抗给我看看啊!” 面对他的叫嚣,都子毓没有任何的反应,反正他的心已经如同死灰,若不是他的心中还有一个人,他恐怕早已离开这个无情的家了。 一想到那个生死未卜的人,两行清泪混杂着脸颊上的血丝蜿蜒流下,是那样的妖冶刺目。 箐箐!你到底在什么地方?没有你的地方,家不成家,就连原本淡薄的亲情也经不起任何的考验,说扯断就扯断。 青灰的嘴唇颤抖哆嗦着,最终还是忍不住呜咽出声。 欣长的身子訇然跪下,白净的双手死死撑在坚硬的地板上,指甲用力扣着碎裂的缝隙,直到崩碎了流血了,他这才收回了悲戚酸苦的泪水。微微抬眸间,竟将对方鄙夷冷讥的表情尽收眼底。 阴慕华躺在床上,一双杏眸死死盯着那无力颤抖的身躯,她的心也微微抽痛起来,不为别的,就为了这份难得的深情,她一定要将箐箐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是一直搁着,这对于他来说,才是最大的折磨。 他这等失魂落魄的模样使得对方的气焰更加嚣张,都子俊斜眼冷哼,将他的自尊狠狠踩在脚下,碾碎成渣。 “你这个贱骨头竟然朝本少爷跪下了,那本少爷姑且念着你我二人血脉相连暂且饶了你这条狗命!”都子俊微微顿了下,那双嗜血的眸转向躺在床榻上的女子,笑得更是阴狠毒辣,“这张小脸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真是可惜了,若你没有过那个鬼街,或许我还能看在你家小姐的面上,将你收入房中好好疼爱一番!不过既然你是我家的人了,既然不能享用倒不如卖入花楼之中,也好赚几个银子买些首饰哄哄我家的琪华。” 阴慕华怒瞪双眸,一双小脸憋得通红,直觉体内血气上涌,喉间溢出腥甜的液体。 哇的一张嘴,那些鲜红刺目的液体就喷洒出来,正中对方的衣襟。 都子俊眉头紧蹙,怒不可遏:“你这个贱蹄子,竟敢弄脏了琪华亲手给本少爷做的衣衫,看本少爷今日不把你这层皮给剥了!” 他撩起藤条就要打,阴慕华直瞪瞪的看着他,丝毫没有畏惧,面对死亡,她反倒是不怕死了!况且她也不相信眼前这位纨绔子弟会把自己怎么样!说到底自己可是还有一张王牌在手,到时候定会把身上所受的皮肉之苦,统统加倍的还给他们! 藤条定格在半空,离她的脸颊只有指甲盖厚薄的距离,都子俊一个用力,反倒是将自己甩了出去。 看他跌个狗吃屎的模样,阴慕华痛快的笑了出来,这下子他的报应来了吧! 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更不小心牵扯到了臀部上的伤,龇牙咧嘴倒抽一口寒气,深刻领悟到了乐极生悲的道理。 一双杏眸被水雾包围,楚楚可怜我见犹怜,阴慕华抬眸望着眼前神出鬼没的男子,充斥着崇拜与仰慕之情。 如果不是他的话,自己的脸可真的要破相了!这个恩情她将来一定会报的,她可不喜欢欠别人的。 封改之直直盯着她臀部上溢出的血液,眯起的眸子闪烁着冷厉的芒光,他嗖的一下来到门槛,用力揪起对方沾满血液的衣襟:“是你伤害月儿的?” 都子俊如同软脚虾,站都站不起来,细密的冷汗布满额头:“是二娘打的。” “那也是大哥的主意,若没有大哥的允许,我那仁善心慈的娘亲又怎么会下此重手呢!” 第三十七章 拉拢盟友 “扑通——” 听到声响,都子毓赶紧回头,见到趴在地上,龇牙咧嘴满脸痛苦的女子,心中骇然,赶紧上前想要扶起她。 阴慕华忍痛摆手,摇摇缓缓站了起来:“恕奴婢无礼,姑奶奶刚才所有虽然有理,但是在奴婢这儿却说不过去,奴婢自进入将军府的大门开始就恪敬职守,没有犯过半点错误。” “你这丫头还嘴碎!你因替你家小姐不值,故而意图谋害琪华夫人和孙少爷,这难道不是大罪吗?”鲁婆子圆睁怒目,激动之余,被一个脏兮兮的荷包所吸引了目光,眸光一闪,忽又硬气起来,“你可是陪嫁的大丫鬟,这荷包都已佩戴数日,竟然没有更换,这其中定有什么门道,说不定就掩藏着你谋害孙少爷的证据。” 见她上前抢夺,阴慕华倒抽一口寒气,赶紧后退几步,战战兢兢的躲在了男子宽广的背后,这里面可藏着某些证据,可不能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 鲁婆子见状,加重了语气:“好你个贱蹄子,若是心中没鬼的话,又何必躲躲闪闪,这摆明就是心虚!” “这里面可藏着我的隐私,你无凭无据凭什么要查我的东西!”纤长冰冷的十指紧攥丝滑的绸面,阴慕华探出半个脑袋,露出挑衅之色,“再者,你们凭什么说我谋害琪华和孙少爷,至今为止,我连他们的面都没见过,更是没有碰过他们的任何吃食,要说是我使用了旁门左道,那也得使得其他人相信不是!” 都子毓有心护着背后柔弱的女子,所以底气也十足起来:“姑奶奶,侄儿劝您还是放弃将这个莫须有的罪名怪罪在大嫂主仆身上,这样对将军府的名声可是不利,大哥身为新郎官,竟然在新婚之夜冷落正室奶奶,此乃嫡庶不分,琪华嫂嫂乃是一介平民,竟然在大哥新婚之日穿着超越等级的衣物,虽说这是奶奶允许默认的,可也是大逆不道的罪责,信王心中虽然不悦,可看在先祖与父亲抛头颅洒热血的份上,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突然收声,眼神半眯,犹如在黑暗中蛰伏的吸血蝙蝠,一旦受到打搅,就会蓄势待发,将敌人的血液吸干。 都莫心嘴角抽搐,凤眸中掠过一丝愕然,她没有想到自己一向逆来顺受的侄儿竟然变得如此有气势,更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被他呛得无法反驳。 他说的道理头头是道,没有半分错,当初她就不同意琪华穿着如此华贵的衣服,纵然只是暗纹,可宴会上总有眼尖的人,也总有嘴碎的妇人们,这件事情早晚会传到圣上的耳朵里,可子俊就是不听,也不知是被那个女人灌了什么迷魂汤,不分青红皂白一昧讨好于她。 不经意的抬眸间,阴慕华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不甘、嫉妒与怨怼。要知道心怀妒忌的女人是很可怕的,那种妒忌会一点点在胸中积累,慢慢膨胀成一个大球,保不准哪一天就会突然爆炸,炸得整个家支离破碎! 既然自己没有办法斩除遍布四周的荆棘,何不迂回战术呢! 以现在这种局势,让小蝶凭借一己之力夺得夫君的心,有点异想天开了,她也不屑以美色诱惑对方,现在唯一能够走的一步棋,也只有眼前这个一点即炸的炸弹了,她得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将这颗有利于自己的棋子吃下,收入自己麾下。 阴慕华心中一个转念,扑通跪下,硬是挤出了几滴晶莹剔透的泪花,娇声啜泣:“其实这一切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误闯瑶华苑,更不该使姑奶奶动气,让二少爷为了奴婢而受伤。” 对于突如其来的转变,都莫心很是惊诧,凤眸妩媚上挑,试图想要从对方的眼中窥探出一丝丝的虚情假意。 阴慕华吸着通红的琼鼻,沾着泪珠的羽睫微微颤动着:“奴婢知晓姑奶奶心中在想些什么,奴婢向来不屈服于他人,可如今却着实佩服姑奶奶的胆气!” 她的声音愈发阴冷起来,犹如地狱来客,散发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染上青灰的樱唇缓缓勾起,阴测测的笑着。 都莫心被盯得毛骨悚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用力咽了口唾沫,强作镇定:“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阴慕华忍着臀部上的伤,挺直腰板:“奴婢怎敢威胁姑奶奶呢,奴婢说的可是大实话,等会儿你就知晓奴婢为何会这样说了。” 见到了熟悉的高大身影,阴慕华邪魅一笑,强撑着站直了身子。 第三十八章 提高地位 都子毓很是惊诧错愕,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兰香居可是姑姑未出嫁前的住处,因里面种有名贵的兰花而得名,那个地方蕴藏了她太多美好的回忆,以至于就算后来她被休弃回家,也以自己的性命要挟,方才保住了兰香居不被外人侵占。 可如今她却如此轻易将兰香居让给自己居住,这是有何居心?都子毓实在不明了,却能隐隐感觉到其中的诡异气氛,若自己当真住进了那院子里,岂不得和大哥彻彻底底的闹翻!除去大嫂主仆之外,这府内上上下下的其余人都知晓,当初琪华仰仗着肚中的骨肉,寻死觅活的就是要搬进兰香居,不但被都莫心驳回,更是以她庶妾的身份将其好好的奚落一番,这可惹得大哥很是不痛快,直闯姑姑的房间,险些闹出人命! “既然是姑奶奶的好意,二少爷就不必推诿了,听闻兰香居充满花香味,很适宜您养伤,若是您因为没有得到适当的治疗而落下病根,奴婢的心会很不安的。” 他正左右为难,思忖如何回绝之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幽幽响起,宛如鬼魅控制住了他的思想。 见都子毓怔怔点头,都莫心的嘴角上翘,形成诡异的弧度。 阴慕华冷不丁咳嗽了一声,缓解了室内凝固的气氛。 “你们几个贱婢还杵在这里作甚,还不赶紧给二少爷收拾行李。”都莫心凤眸上挑,凌厉万分,若是再呆在这个狭小酸臭的屋子里一秒,她一定会疯的。 今日这一出戏唱的还真是好极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得罪的竟然是如此聪慧的人,幸好这件事情她没有做得太绝,否则的话,岂不是会失去了这个盟友吗。 至于她的二侄子也是个令人捉摸不透的人物,身为侯门庶子,能忍辱偷生这么多年,也正是证明了他并非是个草包,相反自己那个养尊处优的大侄儿,却被宠的自大忘形,如此不分大小,迟早是要惹出大麻烦的。 都莫心心中那杆秤在这瞬间的功夫就偏向了都子毓,她坚信,只要有合适的机会,他这个庶子定然会出人头地,到时候自己这个曾经帮衬他的恩人,也会得到自己想要的回报。 封改之牵着虚弱的女子,偷偷将一枚药丸塞入其冰冷的柔荑中。 阴慕华会意,趁着大伙儿不注意,将药丸塞入口中,在途径九曲桥的时候,吞下了口中的苦涩药丸,过了数秒,体内血气翻涌,一口暗红色粘稠的鲜血骤然喷出。 “月儿,你怎么了,你可不要吓我!”封改之咋咋呼呼起来,双膝訇然倒地,将软绵绵的身躯揽入怀中,“姑奶奶你快过来瞧瞧,月儿似乎没气了。” 凄婉悲怆的声音陡然响起,一股寒意爬上都莫心的背脊,原本微蹙的眉间更是打了个旋,惊慌转身,云髻上的金厢玉草虫簪因用力过度而坠落地上,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微风拂过,几缕散发垂落脸颊边,脸色苍白无血,犹若憔悴的怨妇。 “鲁婆子,你还愣在这里作甚,还不赶紧去请大夫来,若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就等着老太君的家法吧。”冷厉的声音寒彻骨髓,令在场众人冷不丁打了个寒颤,那双凤眸闪烁着慑人的光芒,“你在这里好好照顾月儿,我这就去母亲那里为她讨个公道!” 她的这口血吐得那么多,也不知能不能从鬼门关拉回来,若她在月儿死后才去将此事禀告给母亲,岂不得落个马后炮的名声,若再被瑶华苑的那位利用一下,她和母亲的关系可就彻底完了。 一个被休弃的女人呆在娘家,本就惹人非议,她虽然自小得母亲的宠爱,可自从琪华有孕之后,这一切都变了,母亲对她不冷不热,府中的下人表面上不说,可背后都拿她的事情嚼着舌根,她可不是一个笨蛋,这些事情她都知晓的一清二楚。 都莫心赶紧捡起地上断裂的簪子,匆匆忙忙的闯入双馨楼中,吵醒了正在小歇的老太太。 第三十九章 敬萱堂 “孙媳妇进门的那天正巧遇上琪华作动,故而老身也没有好好安置她,实在是心中有愧。”纵然面对着和自己生活了数十年的丫鬟,她也得戴上一层假面具,“今日正是良辰吉日,不如就将这圆房的事情给办了吧,你赶紧吩咐下人手脚麻利点,将敬萱堂好好布置一番,一定要喜气洋洋的,那些吉祥的东西也要多准备些,老身可盼着再抱一个曾孙呢。” “喏,老奴一定将此时置办的妥妥当当,定不会让太太您失望。”她虽然不知晓老太太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她还是得照办,既然老太太能够下这道命令,就说明她已经接纳了这个孙媳妇,这对于侯府来说,是件顶好的事情,她这个只会愚忠的奴仆又怎么会反对呢。 老太君摆摆手,遣退了她,见她已经远去,这才凑到玲珑饱满的耳垂边,小声嘱咐:“若那个丫头还能救得回来,你就去和你的侄媳好好唠唠家常,顺便将其讨要过来。” “母亲您就放心吧,侄媳妇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小气的主,这个面子她定会卖给女儿的,只是这丫头实在是太金贵了,若是让她干活,再出些事情,女儿可担当不起,若不让她干活,唯恐会惹来下人们的非议,到时候准得把她的身份揭露出来,这风头若是太大太招摇的话,可得惹人眼红,对于侯府也是极为不利的。”都莫心表面上同意了这件事情,可内心却是十分抗拒的,要她和那个丫头做盟友,她是相当的乐意,她们之间互相利用双方多有好处,若是让她们成为名义上的主仆,那对于她来说可是百害而无一利的,她们之间除了互相利用更会夹杂着互相猜疑,若是一不小心,自己更会坠入无边的深渊之中,她不是笨蛋,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可不会做! 老太君虽然人老了,可这神智可清明着呢,她又怎么会听不出那话中的婉拒呢,心中无奈苦笑着,她年轻时候什么大场面没有见识过,府中也曾经乱过,可还不是被她治理的井井有条,可临老了,倒是被这么一吓,险些失了分寸。既然莫心不愿意那也好,也省的日后麻烦多多,毕竟那个丫头可是相府的人,这白眼狼可养不熟。 “这件事情你还是先不要开口了,等孙媳妇回门过后再提吧,若是孙媳妇的肚子争气,这桩事情你就烂在肚子里,千万莫要提了。”只要点燃了那个东西,她的孙媳妇一定会肚子争气的怀上曾孙,只是这曾孙能否顺顺利利的生下,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她一方面是想抱曾孙,一方面却又非常不期待那个女人生下男孙,若是现在就长了她的气焰,日后就更不好管教了。 老太君转身来到了内室,过了一会儿,手中多了个精致的紫檀匣子,有巴掌般大小,上面刻着栩栩如生的婴戏图:“把这个给孙媳吧,就算她不知道,一旁的陪嫁也定然会知晓些什么,千万别给琪华那边的人看见了,省得她一哭二闹三上吊,指不定又得惹出什么大乱子来。” 都怪自己怜惜她自小没了母亲,又长的那么伶俐乖巧,实在是可怜,故而对她格外的纵容,不料却养成了她今日这番主次不分的性格来,若不是看在自己孙儿被迷住的份上,她可不会如此容忍这颗眼中的沙粒。 作为一个女人,她要守住这座偌大静寂的府邸,唯一能够依靠的,也只有这个嫡孙了,所以为了这个嫡孙,她真的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是要自己豁出这条老命都行! 冰冷的玉葱指细细摩挲着盒子上精致的纹路,嘴角蔓延一丝诡秘的笑容,这里的东西是什么,她自然知晓,只是没想到母亲会把这个东西用在自己疼爱的孙儿身上,这种东西的确不能让那人知晓,这种东西用一次两次倒是无妨,若是多用了亏损了身子,那就不好了。 幸好自个儿今日穿的是宽袖衣服,能够遮掩着怀中捧着的物件来,也不会露出什么马脚。 都莫心怀着复杂的心思来到了偏屋里,这一路上她都在犹豫着,要不要将这盒中之物给调包了,母亲想的事情她这个做女儿的怎么会猜不出来呢,可若那个女人无法生出孩子来,那她这盘棋又该如何走下去呢!可若是这个女人以嫡孙要挟,那自己这个曾经对付她的人,更不会有好日子过。 脑海里有两个小人在互相打架,她在碎裂的青砖上呆愣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这才拿定了主意,挺直腰板恢复了傲气。 她挺直腰杆上前,叩响了紧闭的房门,自己这个侄媳妇也真是太冷了,整日就把自己关在屋内,也不知道在搞什么。 她在门外又站了半盏茶的时间,半旧斑驳的房门这才缓缓开启,里面的女子探出了脑袋,等看清了来人之后,这才将房门开启,战战兢兢的福身:“奴婢给姑奶奶见礼了。” “都是一家人,不必遵循那么多的规矩。”都莫心掩面假笑一声,莲步轻挪,款款来到内室。 都莫心快速扫视着周围,这里于其说是个临时安排的喜房,不如说是个通铺,竟然连那些一等丫鬟住的地方都不如,这些家具可都是用旧了的,就连梳妆桌上的铜镜竟然也缺了个口子,这明显就是琪华房里扔出来的,想不到却被摆在了这里,这对于她这个新娘来说,可是极大的讽刺呢。 伫立一旁的妙娘见了她就犹如猫儿见了耗子一般,吓得身体瑟瑟发抖,若是对方再发出什么声响,恐怕她会直接吓晕吧。 上扬的凤眸扫视着破旧的罗汉床,眉心微皱,心起疑惑,这个喜房可都是琪华那边的人安排的,若是其他的家具杂物都是半旧的,那也无话可说,可让这新娘睡旧床,这也实在是太不可理喻了吧! 第四十章 蛊虫苏醒 只要照顾好了屋里的那位,她们主仆马上就会有好日子过的,翠莺儿敛起了阴冷的眸,迈着愉快轻松的步伐步入内室。 角落里的高几上放着一炉凝神香,以沉香为主料,古朴的香味袅袅弥漫,遮盖了部分的血腥味。 正在假寐的阴慕华听到了脚步声,抖动着眼皮,虚弱的叹出一口气:“这里是什么地方?” “月儿姐姐这是睡糊涂了,这里是我家小姐的幽言阁,您如今正躺在我家小姐的床上养伤呢!”翠莺儿细心的为她掖好滑落的被角,眼波流转,充斥着同情,“若不是瑶华苑的那位主子,你又怎么会受如此重的伤呢,你家小姐又何必受如此屈辱呢。这下可好了,你们总算可以苦尽甘来,老太太那边已经吩咐下去了,等到敬萱堂布置好了,就让大少奶奶搬过去,这样就没人能够欺负你们主仆了,你也就在这里安心养伤,这细皮嫩肉的肌肤万一落下点疤痕就不好看了。” 阴慕华表面不露神色,内心却暗自窃喜,这个苦肉计的计划总算成功了,也不枉她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服下了那颗又苦又涩的药丸。 “你这个丫头,还不赶紧去敬萱堂帮衬着,若是瑶华苑那边有什么动静的话,你也千万别怕,若是有什么事情,就请王妈妈主持公道,千万别扰了母亲的美梦。”都莫心挑起珠帘,缓缓走进,她适当的在这个火上浇了一把油。 阴慕华假装蹙眉,音调也提高了不少:“琪华姨娘实在是太嚣张了,若是这样的事情摆在我们相府,她这种人早就被赶出去了!” “嘘!”都莫心蹙眉上前,捂住了她青灰色的唇,“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被那位的耳目听到了,也不知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了。” 阴慕华瞪大黑眸,缓缓点头,她这才将微颤的柔荑收了回去。 这样的颤抖不是能够假装出来的,看来那位琪华姨娘本事够大的,阴慕华颤动冷唇,声音有些嘶哑:“如此说来,破坏我家小姐的嫁衣,故意刁难我们让我们过鬼街,也是那位姨娘的主意吗?” 都莫心抿唇点头,眼眸中再次充斥着晶莹的泪花:“我也是万不得已才会那么做的,否则,我就无法在这个家立足!” 阴慕华掏出帕子,为她拭去眼角似坠非坠的液体:“日后你我二人合作,待到我家小姐生下嫡子,想必琪华姨娘也就会消停了。” “你以为那位是那么好摆平的吗?”都莫心拉住她冰冷的柔荑,柔声提醒,“她现在虽未姨娘,可这权利却相当于府中的当家主母,这府中其他下人哪个不敢听她的,你家小姐若是肚子争气当真能够怀上一儿半女,恐怕要生下来也是难事,这侯门皇族最不缺的就是子嗣,最容易失去的也是子嗣。” 万一她的侄媳不小心没了孩子,到时候也可以顺理成章将这个罪名嫁祸给琪华,她和母亲也可全身而退。 “自古以来,簪缨世家对子嗣很是在意,若我家小姐不能顺利诞下嫡子,岂不是会失去在这个家的地位。”阴慕华勾起嘴唇,黑眸闪烁,诡异万分,“姑奶奶您聪慧过人,一定有什么法子来制止这一切的,可对?” “其实办法也有,就怕你家的小姐不同意。”都莫心瞄了眼倚靠靠枕上的女子,欲言又止。 阴慕华黑眸深幽,恳求道:“这是为她下半生着想,她又怎么会不同意呢,如果她能够成功拉拢少爷的心,到时候定会好好报答你的,你想要的,她也一定会给你实现。” 都莫心松开了紧抿的唇:“今日俊儿会如此愤怒,并不是因为琪华,而是因为她生下的儿子,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当爹,难免会有些紧张过头了,要是你家小姐愿意的话,就主动到老太太跟前去说说,把宝儿养在她的身边,这样一来也能抬了宝儿的身份,二来也得俊儿的改观,他也会为了这个儿子多多进入敬萱堂,日子久了,夫妻二人的感情也就越来越巩固。” 阴慕华伸出粉舌舔着干涩冰冷的唇,目光灼灼,很是肯定:“我家的小姐最喜欢小孩了,定会好好照顾宝儿的。” “那就好,宝儿有了嫡母照顾,日后长大了也能参加科举入仕,光耀都家门楣。”都莫心低眉顺目,很是温婉,可内心却暗自兴奋,只要裴家的将宝儿养在身边,那琪华也就没了依靠,到时候她就能够左右逢源,坐山观虎斗,她绝不容许她们之间一方独大,也绝不会再让自己受半分的委屈。 她早已不是那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她身上受的苦受的委屈也只有她一人知晓,旁人只当她押醋狂傲,却不知在那时她当真将一颗心托付给了那个人,一直痴痴地等着盼着,祈求有奇迹出现,自己的心上人能够多看她一眼,与她一同花前月下、泛舟湖上,到头来一切不过是她的痴心妄想,他当真绝情薄幸,就连休书也是让一个下人给她送来的,她就那样被屈辱的回到了娘家,接受着这里冷清的对待,如今上天总算垂怜自己,将这个转机送到了自己的面前,她这一次可一定要好好的把握才行! 曾经她已经失去过一次得到幸福的机会,这一次,她定然要一举成功,重新获得曾经错过的一切! 第四十一章 被设计 裴元韬的每一步棋都走的很稳当,他挑选的那些帮手也各个都有特殊的本事,所以他的蛊毒定然是最温顺的,断然不会无端苏醒坏了他的计划。如今此蛊行为怪异,定是遇到了些他们没有注意到的变故,既然这变故不在吃的里面,那就一定在用的里面。 难不成是因为她今日受了伤,大量的失血,所以那蛊为了自保才会苏醒吗? 见到眼前的娇人脸色愈发青白,还隐约透着些死气,封改之再也来不及多想,赶紧从袖子里掏出了一粒药丸塞入她冰冷的口中,这是最后一粒药了,所以在回门前,他们一定要找出些蛛丝马迹去向相爷邀功讨赏才行,否则,他们两个都会遭受到非一般的折磨而亡。 时间不多了,还有两天……不,正确来说还有一天半的时间,他一定要争分夺秒才行。 封改之将这虚弱脱离的女子拦腰抱起,将其放到堆漆并蒂莲纹罗汉床上,并将水红色的锦被重新覆盖在她的身上:“你好好休息,一定要撑下去知道吗?” 阴慕华郑重点头,她一定不会放弃自己的。 见她浓密卷翘的羽睫闭合上了,封改之这才放心的离开,当他经过那载满梨树的院子时,眼神变得极其阴郁起来。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男人,若不是他的话,那么真正的裴箐箐就不会消失,这个事情也不必搞得如此的麻烦。 封改之紧攥双拳,怒气冲冲的闯入兰香居,当他踏入兰香居的那一刹那,简直傻了眼。 这里原本栽种的名贵兰花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些即将枯萎的花草,这里冷冷清清的,不见半点人气。 一道清瘦的身影正无力的倚靠在抄手游廊里,他歪歪斜斜的倚靠在墙壁上,紧闭双目,浑身上下散发着浓烈的酒味。 封改之紧蹙剑眉,三步并两步朝着他走去,对方脉搏沉稳,似乎是真的睡着了,可这嘴中却没有半点酒味,很明显这不是醉酒,而是有人先把他给弄晕了,再把他拖到这个地方来,最后将一整坛子的酒洒在了他的身上,这倒在一旁空空如也的酒坛子就是最好的证据。 无情的手用力扇着他耳光,把他的脸都给打肿了,给对方依旧紧闭双目,一动不动,若不是那微弱的呼吸,他还以为躺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死人呢。 封改之心中一跳,似有不祥的预感,他一把撩起对方的袖子,果然在他的右手腕上找到了黄豆般大小的红点,这正是中了蛊毒的初期症状。 裴元韬使用的蛊可不是寻常的蛊,千金难买,据说他为了这些东西,可是损失了接近一半的家常,而且也只得到了寥寥数几个,所以他绝对不会将这东西用在毫无价值的人身上,而都子俊就属于那个毫无价值的人。 封改之突然间感到一丝凉意袭来,让他原本混沌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赶紧将这个昏迷的男人抱起,将其扔在了主屋的鸡翅木螺钿床上,想不到这个男人看起来挺清瘦的,竟然如此重,都快把他的腰给折断了。 封改之拔下云髻中的簪子,忍痛割破了自个儿的手指,挤出了些血珠,送入对方紧闭的口中。 他的血融合了蛊毒,以毒攻毒方可暂时压住对方体内的毒性,若要拔除他体内的蛊毒,必须找到一个肯为他做出牺牲的女子才行,以圆房的形式,将蛊传入对方的体内,以命换命。 而当今世上,能够为他做出这伟大牺牲的女子恐怕也只有裴箐箐一人了。 他瞄了眼食指上继续渗出的血珠,嘴角微翘,邪肆的将食指伸入薄唇中,慢慢吸吮着,发出了啧啧的声音,仿佛正在品尝的是世上少有的山珍海味。 过了半晌,陷入昏迷的人方才幽幽醒来,当他看到坐在自己床边的封改之时,先是吓得愣了半盏茶的功夫,随后二话不说上前掐住了他的脖子,那狰狞可怖的表情仿佛着魔似地。 幸好他的身子很虚弱,就算用尽全力也不能把对方怎么着,封改之轻而易举的将其制服,他一脸阴郁的将其箍在怀中,并扯下了对方的腰带,将他不规矩的双手死死捆在背后。 “你这个家伙要是疯了,我这就禀明老夫人,让她把你送到疯人塔去,那你这辈子都见不到裴箐箐了。” 不说这个名字还好,一说这个名字都子毓嘶吼的更是厉害,他用力挣脱着,原本白净的手腕上立刻血肉模糊一片。 “你这个混蛋,是你抢走了我的箐箐,要不是你的话,我的箐箐就不会离开我!我们之间明明已经说好了,要永永远远在一起的,直到死亡都不会分开……” 都子毓哭得声嘶力竭,鼻涕眼泪更是糊了一脸。这身衣服乃是箐箐亲手为他做的,可如今却穿在了另一个男人的身上,如今这个男人就是向他来挑衅的,他怎么能不气! 再这样随他吵吵嚷嚷下去,迟早会把府中的下人给招来,封改之没有半刻犹豫,一掌下去,再次将他送到了黑暗之中。 从他的胡言乱语可以判断,对方所中的乃是情蛊,怪不得他的身上充满着酒味,这些液体正是催发情蛊的最好药引,如果再配上销魂香的话,一定会另对方七窍流血五脏爆裂而死。 封改之怕他醒来后还会吵吵嚷嚷,赶紧将一块沾着自己血液的手帕塞入他的口中,并且放下了布满灰尘的帷幔。 第四十二章 兴师问罪 封改之拿捏好分寸,羞赧垂眸,贝齿咬着朱唇,面泛桃红,惹人遐想无限。 几个年轻的丫鬟脸红耳赤低垂眼睑,其中一位身着青翠袄裙的少女怯怯开口:“王婆子,我们还是走吧。” “走?这个贱婢勾引主子,难道不该将其交由老夫人处置吗?”王婆子扬起脑袋,双目赤红,所有的理智全都被愤怒烧毁,她精心布局,可没想到却被眼前这个妄想攀龙附凤的贱丫头给破坏了,让她怎能不气不恼! 可惜啊,这一招这个丫头用错了,老太君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此等不知廉耻的女人,她身为大少奶奶的陪嫁,就算要做妾,也得做大少爷的妾,如今却和二少爷做出了此等违背伦常的事情,这简直就是给将军府抹黑。 其他的丫鬟你看我我看她,全然不敢上前半步,二少爷虽然是庶出,在府中没有半点地位,可毕竟还是她们的主子,她们不过是下等的丫鬟,怎么敢上前冒犯这位主子呢。 银铃天籁的声音兀自响起,带着冷嘲和窃喜:“王妈妈说的极是,这件事情定要交给老太君处置才行,否则府里那些有妄想的小妮子要是照样学样,这府中的规矩岂不是要乱套了吗?” 封改之把玩着腰间的饰物,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嘴角微翘,冷傲而绝艳:“玉露妹妹说的对,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到老夫人那边好好说道一番吧,我相信老夫人一定会对琪华姨娘用的香料很感兴趣的。” 宛如清泉流水般的声音让玉露一凛,眸中充满惊诧错愕以及惶恐不安,这个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何会知道那么多事情。 若是被老太君知道他家姨娘用的手段,定会大怒。姨娘刚诞下长孙,若是惩罚也只是小惩大诫,而她身为姨娘房中的贴身丫鬟,可就得倒大霉了,指不定还会落下个蛊惑主子的罪名。 玉露牵强扯起笑容,原本嚣张的声音也软了起来:“老太太这几日身子不爽,我们还是不要打扰她了。” “什么事情不要打扰母亲?你们几个不好好的伺候姨娘和孙少爷,到兰香居里作甚!莫不是你家的姨娘又看中了这兰香居里的物什了吗,这张螺钿床可不行,这可是祖母赠予我的及笄礼物。”都莫心皮笑肉不笑,眼中更是充斥着阴霾之色,她原本想到这里看看受伤的小侄子,没想到却见到了这好玩的一幕。 封改之好似没有看到她一般,蹲下身子,将烧的晕晕乎乎的男人扶起,报复性的将他摔倒了凌乱的床褥上。 “别走……别离开我……箐……”床上的人似乎被梦魇所困扰,眉间凸起拧成一团,晶莹滚烫的泪珠更是顺着棱角分明的脸颊蜿蜒而下,他张翕着干涸的嘴巴,断断续续的梦呓着,反反复复叫着那个人的名字。 声音虽然不大,犹如蚊呐,可还是让封改之很是担忧,他赶紧反握对方冰冷颤抖的手,柔声安慰着:“我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你好好歇着吧。” 许是真的累了,听到了回答之后,嘴角缓缓勾起,安祥平稳的熟睡下去。 “二少爷还病着呢,有什么事情等二少爷病好了再说。”封改之抬起冷眸,扫了一旁唯唯诺诺的丫鬟一眼,绿袄丫鬟冷不丁一颤,迈着慌张的步伐离开了屋子,等她再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个装满温水的铜盆。 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起来,王婆子和玉露也被对方的气势和震慑住了,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都莫心微翘嘴角,丹蔻手摸着鬓上摇摇欲坠的金步摇:“姨娘那里没有人可不行,你们还是赶紧回去伺候她吧,万一她和孙少爷出了什么事情,你们就把皮给绷紧点。” 王婆子虽然心有不甘,可事到如今她也不敢明着违背姑奶奶的意思,只得怒气冲冲的转身离去。 片刻间,原本热闹的屋子再次变得冷清起来。 都莫心一个眼神,她身边心思缜密的翠莺儿立马会意,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 “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屋里虽然有些凌乱,可不像是发生了那种事情。”都莫心可是过来人,这点蹩脚的伪装可逃不过她的厉眸。 封改之爽朗而笑,心中没有零星半点忿怒:“果真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您,不过若昨天晚上我没有及时赶到的话,恐怕这位二少爷真的会犯下大错。” 都莫心凝眉,凤眸划过阴沉的愠怒:“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你就要问问瑶华苑的那位姨娘了,这刚生了孩子不好好坐月子,整天都想着这些邪事。”封改之龇牙咧嘴,很不甘愿的将温热的毛巾敷在对方滚烫的额头上。 都莫心气得面色铁青,险些都快将自己的嘴唇给咬破了:“想不到琪华姨娘竟然如此的厉害,不但有本事打听到了老太太的举动,更是千方百计阻止她的绊脚石上位。” “昨夜我闹了一出掉包计,破坏了姨娘的计划,想必对方一定会不甘心的吧,这可是姑奶奶你的大好机会。”封改之眯起鹰眸,邪肆狞笑,“一个掰倒对手的好机会,就看你能不能狠下这个心肠来了。” 第四十三章 陌生男子 他敢断定,琪华一定是其中的一员,所以她的身上才会沾染销魂香的味道。对此他可是有确凿的证据的,在她作动的那一晚,自己曾偷偷的来到瑶华苑,并且见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对方的时间拿捏的还真是准确,更是为了计划顺利,偷龙转凤,将死胎换走。 若老太君知道自己渴望已久的曾孙,竟然不是都家的血脉,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吐血中风呢。 鹰眸微眯,闪烁着狡黠的光辉,一侧的阴慕华暗自咽了口唾沫,悻然微笑,如果裴元韬是只老狐狸,那么他就是只披着羊皮的狼,表面上被人控制着,实际上却操纵着整个棋局。 一瞬间,阴慕华对这个男人的身份更加好奇了,此人人脉广阔,更能抓住皇族成员的把柄,这样一个人,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让他成为了老狐狸的棋子呢。 “我虽然俊美无俦,可你也不能这样盯着我,这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实在是太丢我的脸了。”方才还在夸奖她,这才一会会儿的时间,她就露出了花痴的本性,这样的女人到底是怎么在皇宫生存下去的,而且还能成功的脱离那个冰冷的囚笼中。 阴慕华嘴角一撇,轻蔑哼着:“你是俊美无俦,可还有人比你更加俊朗帅气。” 一想到那个执扇伫立、丰神如玉、温文儒雅的王爷,她的心就控制不住的乱跳,双颊也浮现了绯红的云彩,杏眸熠熠生辉闪烁着仰慕之情。 封改之的脸瞬间阴沉下,额上更是浮现了数条黑线:“正事都办好了吗?” 阴慕华瞬间如同打蔫的茄子一般,贝齿轻咬朱唇:“你说这老太君的脑里到底装了些什么,她怎么可能把免死金牌藏在如此隐秘的地方呢?我把这双腿都快跑折了,愣是没有找到半点蛛丝马迹。” “虽然不知道它被藏在何处,但是我敢断定,这免死金牌一定还在老太君的手里,而且藏在一个只有她知道的地方。”深邃的鹰眸凭添几分寒气,不论如何,他一定要率先得到免死金牌才行。 正当他在思考应该如何下手的时候,原本冷清的庭院再次热闹了起来。 薄唇勾勒淡淡的讥诮,转眼间封改之又变成了楚楚可怜的样子,他走到床前,优雅的坐在杌子上,温柔的牵起那只冰冷的手,眼底一片哀痛担忧。 紧闭的房门被重重踹开,一个膀大腰圆的婆子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二话不说,一把推开了阻挡她道路的阴慕华,那双浑浊不堪的眸直直瞪着坐在杌子上的婢子,眼神充满鄙夷:“你就是那个为了荣华富贵而爬上二少爷床的贱女人吗?你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个野丫头罢了,也妄想变成凤凰,简直是痴人做梦。” 封改之始终不哼一声,他又不是女的,这些恶毒的话对于他来说压根没有伤害力,他保持着原本的姿态,凝视着床上安静的睡颜,简直都快到了痴迷的状态。 阴慕华诧异的观看着这场开锣戏,暗自腹诽,这个男人的演技还真是一等一的,这柔媚的样子,还当真把自己当成女人了。 婆子见他始终无动于衷,怒气更上一层楼,双手叉腰对着身后的丫头们大喝:“你们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把这狐媚丫头拖到老太太那里。” “慢着!”正当那几个丫头犹豫间,阴慕华挪动脚步,用阴鸷的眼神迅速扫视着身穿褐色及膝比甲的婆子,“她虽然是丫鬟,可毕竟是一等大丫鬟,即使犯了错误,也不能如此狼狈的被架到双馨楼。” 是时候该让他清醒过来了,否则仅凭自己一人之力,还当真无法把这个故事编造完成。他真是没有想到,琪华竟然如此大胆,走了这样一步险棋,既然她想玩,那他只能乖乖奉陪下去了,他倒是想要看看,最终会鹿死谁手! 封改之缓缓站起,在他人看不见的地方,用一根牛毛细针准确的扎到了对方的脖颈上。 随着一声细微的闷哼,原本还在昏睡的都子毓缓缓醒来,沉重的眼皮勉强撑开,露出了空洞失神的黑眸。 望着他木讷的反应,封改之勾起薄唇,露出诡异的笑容,想不到这个情蛊竟然还能助自己一臂之力,到时候他说什么,都子毓也会遵循他的指令。 在他人的眼中,封改之显得尤为温顺柔婉,似乎在用她所有的气力支撑着那虚弱的身子。 没有人上前帮忙,阴慕华是保持着看好戏的态度,至于其他的人是不愿也不敢上前。 “二少爷身子骨不爽,不如就别去了。”虽然他在这个家里没有什么地位,可毕竟是夫人的亲生骨肉,且有姑奶奶护着,若是这二位联合起来整她们这些婆子丫鬟,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封改之却不理会她的阻拦,反而莞尔一笑,将视线转移到阴慕华的身上:“月儿,去帮我给二少爷取件厚实点的披风,少爷正在发热,可不能再受凉了。” 阴慕华应诺,那双圆溜溜的黑眸在房间里迅速扫视着,片刻后,来到了衣柜旁的箱子前,她用力拽掉那把装饰性的锁,将沾满灰尘的箱子打开,一股清新的皂荚味迎面袭来,黑眸立刻眯起,迸发出一丝惶惑,箱子明显就是先前就放置在这里的,并且许久没有开启过了,可里面的男装却属于这位刚搬来的二少爷的。 背后传来沉闷的咳嗽声,一声一声的似乎要将自己的肺给咳出来一般,阴慕华立马回过神来,随意取出了一件半新不旧的藏蓝色暗纹披风走到都子毓身边。 阴慕华的眼力是极好的,当她靠近的那一刹那,她就已经注意到了那斜插在对方脖颈上的细针,嘴角露出一丝沉痛的苦笑,眼睑低垂,强忍里面酝酿的液体,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怪不得当初父亲的表现会如此的怪异,明明就是不是他做的,可他还是承认了,父亲上刑场时的眼神,牢牢地印刻在她的脑海中,那不是一种绝望,而是呆滞,仿佛是个被人操控着的傀儡一般。 第四十四章 回门 这位公子可是沅王妃的义子,更是提刑按察副使,身份尊贵显赫。葛氏虽然心中不悦,可也只能将所有的怨气发泄在薛淑人的身上:“我这孙子自幼就失去了亲娘,从小就被这继母给惯坏了,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还请二位多加见谅。” 薛淑人低垂眼眸,一双保养得体的手死死攥着手帕,努力抑制内心的委屈:“是媳妇管教不当,日后定会好好的把持家风,绝不给老爷丢脸。” 都子俊被盯得寒了,只能畏畏缩缩的来到小蝶的身边,用力拉过她的手,死死攥着,好似要将她脆弱的骨头捏碎。 小蝶吃痛蹙眉,却还是将这股痛楚忍耐下来,将满腹委屈烂在肚中,他们昨天晚上虽然已经圆房,可第二天醒来,他却对自己十分厌恶,扔下冷冰冰的威胁就离开了,如今她的心已经死了,她现在唯一的指望就在腹中,希望它能够争气,利用少有的机会,让种子在里面生根发芽。 都子毓在地上跪久了,原本虚弱的身子变得摇摇晃晃的,好似下一秒就会轰然倒下。 封改之抓住机会,红着眼眶,他已经抓住了葛氏的弱点,故而转变了计划,拉扯着虚弱的男子,跪着爬行到陌生男子的面前,泪眼婆娑的诉说心中的情意:“其实奴婢早就仰慕二少爷已久,更在小姐出嫁之日与二少爷一见钟情,还请这位公子爷替奴婢做个主,让奴婢和二少爷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是威海候府的家事,我原本没必要管,可你却又是扶苏县主的人,为了这个表妹,我就不得不管了。”锦袍公子云淡风轻的端起青瓷茶盏,优雅的撇去茶叶,将茶盏送到自己的薄唇边,慢慢嘬取里面清香可口的液体。 葛氏立刻僵硬着脸,既然这件事情是苏公子讨得人情,她要是不应诺未免有些不给他面子,若是应诺了,就可要坏了将军府百年严谨的家风规矩了。 正当她为难的时候,伫立在她身后的曾秋娘怯怯开口:“二少爷早已过了弱冠之龄,身边却没有半个人伺候着,如今既然已经有了心上人,那就不如将这个丫鬟抬成姨娘,我想大少爷是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都子俊从小就听着裴家的恶事长大,对裴家的人都充满着厌恶,这个裴家的娘子就已经让自己头疼的了,要是再来一个裴家的奴婢,那他的脑袋岂不是要炸开了。 既然现在有个傻子愿意接受这个卑贱的丫头,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反悔呢。 都子俊扯着微笑,很快将这件事情给答应了下来:“奶娘说的极是,深夜孤寂,二弟的确需要个女人陪伴身侧了。” “既然俊哥儿都答应了,那老身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葛氏瞬间转移了话题,“只是回门乃是祖辈上传下来了规矩,若是坏了这个规矩,岂不是让外人笑掉大牙。” “可如今相府正处在丧期,唯恐会冲了新娘子的喜气。”裴清和这才缓缓开口,声音嘶哑干涩,自从姨娘离世之后,他可是哭了好几天,为的不是那个懦弱的姨娘,而是想到了自己的心上人,在姨娘死去的那一天,他在姨娘的床上找到了瑶姬的尸体,虽然她已经被泡的发胀,可那胸口的妖冶的蔷薇刺青却刺伤了他的眼,他虽然早知道瑶姬已经遭遇了不测,可从未想过她会死的那么的凄惨,整张头皮给残忍的剥下,只剩下了鲜血淋漓的骨头。 “当日可是毓哥儿前去将新娘子娶来的,这会儿就让他带着新娘子回门吧。”不过是死了个姨娘,就让苏公子出马,想必其中定有什么内情,葛氏一向心疼这个嫡孙,这会儿她可不允许自己这个孙儿卷入这场风波中。 裴清和听了倒也没什么不忿,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应了下来:“妹子,你去准备准备,我们过会儿就动身。”他好似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缓缓站起,在苏公子的搀扶下离开了这个压抑的地方。 封改之则搀扶着几近昏厥的男人跟随在他们的身后。 “月儿,你还坐在地上作甚,还不赶紧帮着二少爷收拾行李。”都莫心转动着皓腕上的镯子,眸中划过一丝冷冽的光彩。她始终不明白,琪华那个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何母亲看到了就换了个态度,竟然想出了如此荒谬的主意,这岂不是再打相爷的耳光吗? 阴慕华从前是干惯了粗活的,在宫里跪的时间比坐着还长,她虽然觉得膝盖发麻,但是还是能够轻易的站起来的,可这会儿却故意站起复又摔跤,就那样狼狈不堪的趴在冰冷的砖石上,等她再次抬起头来时,面上已是模糊一片,又她的汗水也有她的眼泪。 自从葛氏知晓了她的身份之后,对她就有了几分忌惮顾虑,如今看到她狠狠的摔在地上,未免有些揪心,她害怕这样的大人物死在自己的屋里,给侯府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莫心,你就扶着她回房吧。”充斥着疲惫的声音传来,葛氏感到自己的脑瓜子都快炸开了,“你们几个也退下吧,老身想一个人静静。” 第四十五章 苏少言 当真是个蠢货!阴慕华在心中暗自唾骂,眼眸隐晦不明,嘴角泛起极冷的笑:“你也不瞧瞧现在是什么时候,就算你的心中有怒,也只能隐藏心中,万不可表露出来,唯有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你才有能力与琪华抗衡。否则,你就只是她脚边的一个蝼蚁,只要她轻轻一跺脚,你就会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小蝶霍然站起,原本满是阴冷的眸子黯淡了下来,心中的不甘怨怒也渐渐平息。刚才自己是被怒气冲昏了头,险些失了理智,这下子她倒是点醒了自己,现在虽然没有外人,可这妙娘却不是个忠仆,也不是个值得信任的人,若是她将今日这事给捅了出去,那老太君和都子俊只会更加厌恶自己,那些下人们见了自己也会绕道走,在这充满荆棘的府邸,要是没有一两个得力的帮手,她的梦想就完不成。 她扯起嘴角一扫原本的阴霾,水汪汪的眼中满眼愧疚,她走到妙娘的身边,一把抓起她那双冰冷颤抖的柔荑,狠狠的拍在自己的双颊上,一遍又一遍,又狠又毒,声声摄魂,让其他人都呆愣原地。 妙娘停止了哭泣,含着泪花茫然的望着她,朱唇微启,折腾了几下,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原本虚掩的门被推开,伫立门外的男人们看到屋内的这一切,也全都惊呆了。 苏少言率先回过神来,唇畔泛笑,饶有趣味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长着薄茧的双手。 妙娘这才回过神来,努力将柔荑拔出来,抚摸着那张红肿灼热的小脸,吓得再次哗哗大哭起来。 这主仆二人抱头痛哭的场面很是感人,她们却是各怀心思,这场戏演的还真是好极了。 阴慕华在一旁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等了半晌这才缓缓转身,朝着伫立门外的几人屈膝行礼,那双灵动的杏眸直直对着苏少言:“让这位公子见笑了,我家的小姐虽自小养在太后的身边,可毕竟母子连心,这一下子失去了母亲,难免有些心伤,这也就失了心智……” 红润的薄唇缓缓开启,发出了低沉醇厚的声音:“少奶奶真是大孝女,可这过分伤心难免会坏了身子,再者这次回门乃是喜事,可不能如此哭哭啼啼的回去,这让相爷看了,可又要为你这块心头肉担心了。” “多谢这位公子爷关心,奴家……奴家只要一想到我那可怜的娘亲,我这心就疼的像针扎似得。” 玉葱指捏着绢帕,缓缓拭去自己脸颊上的液体,这等温和柔媚,是个男人看了都会软三分,偏她面对的是一个铁石心肠的男人,苏少言冷冷抬眸,却将视线挪向了垂手侍立的阴慕华,这个女人真有意思,他原本还不相信裴相得了个宝,今日一见,他是真真信了,那小骗子可是头一次破天荒的没有戏弄他。 有了这两个好帮手,他相信这桩奇案定能解决的顺顺利利的,到时候他也能顺道气气那个狂妄自大的男人。 苏少言的心情大好,温和一笑,宛如春风,吹进了妙娘的内心深处,她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扎了根发了芽,整个人变得飘飘然的,瞬间忘了之前的委屈。 妙娘想要在这个翩翩玉人的面前好好表现一番,故而也收敛了以往的傲慢,张翕着粉唇,发出了软糯甜腻的声音:“这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得马上赶路,可不能耽搁了回门的吉时。” 阴慕华似乎觉得有些不妥,连忙将她们阻止了下来:“你们一个个哭的和泪人似得,鼻涕眼泪糊一脸,和这院里的大花猫没什么两样的,这样走出去,岂不是丢了将军府的脸面了吗?” 妙娘这才想起自己刚才大哭了一回,一想到自己竟然在心上人面前如此丢人,她就恨不得挖个洞将自己钻进去,同时内心也无比怨愤这个马后炮。 阴慕华面对着射来的寒光,倒是很不介意,嘴角依旧保持着合适的微笑:“我家的小姐要更衣梳洗一番,还请你们先回避。” 封改之现在的身份已不是一般了,更何况还要照顾体虚的都子俊,所以他没有进屋,也没人有怀疑他。 倒是那个男人,打从在双馨楼,就一直打量着他,那双眸深邃明亮,却又寒冷冰锐,仿佛能穿透他的身子,将他的心思洞悉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自己得伪装那可是一等一的,除了几个知晓内情的,旁人压根就无法察觉,可这个人却好像知晓他的真实身份一般,每次看向他时,那嘴角总是泛起诡谲的笑,让人直冒热汗,发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封改之垂眸,微微蹙眉,努力回忆着一切,可脑海中还是一片空白,他有一种感觉,自己以前就认识这个男人,可现在已被他全都遗忘了。 他们几个在冷清的院落里等了许久,也不见屋内有任何的动静,裴清和虽然生性沉静稳重,可他正担着心事,难免有些浮躁不安,他从石凳上霍然站起,还未踏出亭子,就被拉了回去。 “你瞧瞧这院落里的一草一木,虽皆是名贵的品种,可却没有人料理,这炎炎夏日都蔫着脑袋,就连花圃中也是杂草丛生。我们都已经来了那么长时间了,也不见有下人们前来奉茶,这就说明你那妹子在这里备受冷落,虽然住进了这主院,却没有实权。”苏少言从小就养在王府,他见的听的都是那些勾心斗角的黑暗事情,自然也就练就了一双厉眸,是人是鬼他可是能在瞬间看出来。 裴清和不语,双手却死死紧攥,背上浮现交错的青筋,他虽然和小蝶不亲,可也不能容忍相府的人受了如此大的委屈,这份屈辱,他早晚都要让那老妖婆付出代价。 “别再用力了,这院落里的东西可都是上了册子的,要是损坏了,可都得算在大嫂的身上,到时候大嫂的日子可就更难过了。”都子毓张翕的干裂的嘴唇,艰难的发出干涩的声音。 第四十六章 勒索信 阴慕华蹙眉摆手:“只是有些晕车而已,不打紧的,缓缓就好了。” 风度翩翩的男子矫健的翻下骏马,走到油车前,一双寒目点漆,无声无息的窥探着她的内心。 阴慕华赶紧垂眸,她害怕这双锐利的眸,害怕自己的内心被他人剖析。 她那慌张的态度在他人眼中就是害羞,但是在苏少言的眼中就是掩饰,他对这个女人的兴趣是越发浓烈了起来,笑而不语的将她从马车里拉了出来。 “少言,你这是做什么?月儿可还是黄花大闺女呢。”裴清和岂不知这个风流倜傥流连花丛的男人在想些什么,面色一沉,对他很是不客气。 苏少言笑得如沐春风:“这个小丫头既然晕车,那就让她到外头来透透气,若是憋出点什么毛病来可是不好。” 被铁臂死死箍住的娇躯逐渐僵硬冰冷起来,连呼吸也变得极其困难,这个男人就是一头笑面虎,就连这胸膛都泛着寒意。她咬牙用力挣扎着,却依旧无法挣脱对方的钳制,她感觉那铁臂箍得更加紧了。原本刻意泛白的脸颊这次真的变得惨白起来,还夹杂着几丝青灰色,眼珠子更是向上翻起。 正当她以为自己真的会憋死的时候,那人猛地松开了对她的禁锢,她软绵绵的瘫坐在地上,贪婪的吸吮着沁人心脾的空气。 好半晌,她那青灰惨白的脸颊才恢复一丝血色,支撑着无力的双脚踉踉跄跄的站起:“大少爷,不知我能否与您共骑一马?” “清和伤心过度,怎么还有精力再来照顾你这个晕车的小丫头呢!你还是与我一同共骑吧,大不了到时候我收了你便是。” 不容拒绝,苏少言已将她提上马儿,指骨分明的玉手拉着缰绳挥舞着马鞭。 果然是一匹受了训练的好马,似乎还懂些人性,竟然撒开了马蹄疯狂的跑了起来。 在这样崎岖陡峭的道路上如此颠簸,她的五脏六腑全都移位,拧巴在一起,她摇晃着身子,害怕自己会坠下去脑门开花。 出于自卫的本能,那双冰冷的双手牢牢地揽住对方结实的腰间,死死攥紧他的衣物。 过了半晌,他们才和小油车拉开了些距离,确定没有人能够听得到他们的对话之后,马匹这才放慢了速度。 “你如此费心的演这一出戏,到底想要知道些什么?” 阴慕华早已晕的七荤八素,两眼冒着星光,此刻脑海更是一片糊涂,如今又听到了这个寒洌的声音,她更是觉得自己的人生一片黑暗无光。 见她久久不回答,对方的眸变得更加阴沉,红唇勾起发出了邪魅的哼气声:“如果你想要得到我的照拂的话,那我也没有什么意见,反正对于美人儿我都会怜香惜玉的。你放心,等到了下一个休息点,我一定会好好的疼爱你、滋润你着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的。” 阴慕华这才回过神来,扯动僵硬的嘴角,讪笑着:“您乃是天上高高在上的云彩,奴婢可是地下微不足道的尘埃,怎么可能会有这等妄想呢!奴婢之所以会假装晕车,只因刚才人多眼杂的,难免会有些嘴杂的人将我们的对话泄露出去,到时候坏了正事,那可真是奴婢的罪过了。” 苏少言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粲然一笑:“现在只有你我二人,还有就是那不会说话的草木和鸟兽,这可是个绝佳的好机会,要是等到小油车追了上来,你就得等下一个好机会。” “小姨娘不过是裴相爷的一个小小的妾室,他死了为何大少爷会成了这副样子。”不过是短短的几日,裴清和就一脸的胡渣,浑身上下散发着颓废死沉的气息。 厉眸对上那熠熠生辉的杏眸,苏少言直言不讳,将掩藏了多年的秘密给道了出来:“因为小姨娘是高宗皇帝的亲生女儿,是个名副其实的公主,可因生她的人是个掖庭罪女,又因她生在二月,命中多犯刑克,所以才会被偷偷送出宫中寄养在裴家,因此衍生了他们二人的一段姻缘。” 阴慕华虽然心中很是惊诧,可却完全没有露在面上,她微蹙秀眉,努力回忆着这位高宗皇帝的资料。 据史料记载,这位皇帝与她的皇后琴瑟调和、如胶似漆,甚至为了这位皇后不肯纳妃,奈何这位皇后身子骨不好,多年无出,在众大臣的威逼利诱之下,这位皇后的寻死觅活苦苦相逼之下,高宗的后宫终于迎来了两妃一嫔,这皇族的血脉这才得意继承下去。当他的太子出世了,原本想要养在皇后名下,奈何皇后终究福薄命浅,没有见到这位养子一眼,就瘗玉埋香,留下痴情皇帝伤情蚀骨,一次醉酒后,将那掖庭罪女当做了皇后,于其颠鸾倒凤,一夜过后就有了这位命苦的公主。 可史料上记载这位公主在出生三日后便夭折了,如今怎么又会成为裴元韬的小姨娘呢? 第四十七章 驿站 他不知道父亲心中打得倒是什么主意,为什么会把这个身份显赫的妹妹当做一颗联姻的棋子,但是他知道,父亲所做的都有他的道理,只是这一次,父亲的计划中却突生变故,有人正在暗处搅乱着这缸染料。 裴清和的眸中除了原本的悲戚更是多了几分狠戾,他绝对不允许其他人阻碍了自己光明的前程!这坐上皇位的人选就只能是太子,只有他登上了皇位,裴府才能获得真正至高无上的权利,否则的话,裴府就会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而他也会从云端坠入悬崖,变成一滩肉泥。 经过了漫长的赶路,他们终于在天黑前感到了驿站,只是这驿站却让人心生惧意,为什么这里的驿站会建在坟茔堆旁,而且竟然没有一个守门的人。 极通灵性的银鬃马停在远离驿站的地方,任他软磨硬泡,终究不肯上前半步。 当他们再次转身回到那里的时候,那两匹代步的马匹已经毫无声息的倒在地上,更恐怖的是,它们的血竟然全都流干了,就连眼珠子也都不见了,只剩下两个可怖瘆人的圆洞。 裴清和紧攥双手,敛眉屏气上前,用最快的速度撩起变成布条的车帘,马车里的摆设全都没有少,檀木小几上更是多了一张沾着血液的信笺。 他伸出手想要去拿,却被阴慕华阻止:“现如今发生了那么多诡谲的事情,明显是有人与我们作对,意图阻止我们的行程,故而这封信上说不定沾染了毒粉,您不但是裴家的大少爷更是刑部侍郎,要是您出了什么事情,相爷定会失去了左膀右臂,所以这种危险的事情还是让奴婢去做吧,奴婢似这地上摇曳的草芥,就算有了分毫的损伤,也不会有人会为奴婢伤心、流半滴眼泪的。” 阴慕华低垂眼睑,掩饰着眸中晶莹滚动的液体,她最亲的人都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永永远远的离开了她,还有什么人能为她伤心呢,况且她料定这纸张上并没有什么毒粉,因为既然有胆子干出那等残忍的事情,当然不是为了毒害他们之间的某一个人那么简单。 封改之搀扶着再次陷入昏睡的男人,睫毛微颤,虽然那些都是违心的话,可他还是能从其中听出了淡淡的悲恸以及深深的无奈。 阴慕华爬入马车中,将压在小几上的纸条拿了下来,当她看到上面潦草的文字时,身体抖若筛糠,杏眸圆睁里面布满血丝,喉中更是涌上铁锈的味道,刹那间她感觉血液灌入脑中,她像疯了似地将纸条塞入口中,狠狠咬碎吞下,她庆幸自己早一步取得了这张字条,否则她的身份将无法遮掩。 裴清和见状赶紧将她从马车里拽了出来,将细长的手指伸入她的口中,掰开了她紧闭的贝齿,却仅仅从牙缝里找出了一点碎片,上面压根就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封改之冷眼盯着那鲜血淋漓的手指,为其辩解:“这纸条上有曼陀罗花的味道,这是暗中的敌人给我们的警示,所以我们必须回到驿站,并且入住其中,这样我们才能够顺利的回到相府,否则的话,恐怕连小命都得搭在这里。” 阴慕华佯装逛逛回过神来,怯怯的盯着那滴着血液的手指:“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刚才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饥饿难忍,又见到了一只香气扑鼻的酱油猪蹄,这才下了如此重手……”她一边解释一边朝着他的胸脯摸去,好半天这才哆嗦的掏出绣着文竹的绢帕,正想用它包扎伤口时,被男人一把阻止。 男人抬起阴鸷的眸,用力瞪着她:“这块帕子是我的心上人留给我的唯一纪念物,你可以把你的衣服撕了给我包扎也不能用这个。” 阴慕华从未见过这个男人这样生气过,娇躯微颤,将绢帕还给了他,并且撕下了自己内衣一角,这才将他的伤口包扎好。 “就这样行了吗?不需要敷药吗?”小蝶怯怯的跟在他们的身后,勉强发出疑问,浓郁的血腥味随着夜风直直钻入鼻腔,令她肚里翻江倒海,都快把刚才吃的点心给吐出来了。 裴清和不语摇头,他才不会相信如此蹩脚的辩解,他断定那张纸头上一定写着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仅针对这个女人的事情,若月儿真的中了曼陀罗花毒迷了心智,那她就不会嘴下留情,自己这根手指早已经被咬断了。 “既然马儿都没了,我们还是在这里住下吧,等明早就到集市上,购买代步的马匹。”苏少言伸手,毫不怜惜的拉着绣着寒梅的领子,将她如同小鸡一般提了起来。 阴慕华敢怒不敢言,只能任由他提着自己,步伐奇怪的再次回到了阴森可怖的驿站门前。 原本开启的门竟然闭合了,裴清和用力推了几下,也没能推开,看来是门内上锁了。 “那些人到底是什么意思,让我们回到这儿,却又不让我们进去,难不成他是想让我睡在这里吗?和这些死人为伴?我可不要……我想回去……”小蝶紧紧攥着粉拳,她快要支撑不下去了,要是当真在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住上一夜,她一定会崩溃的,到时候就算她能够回到将军府又如何,只会让那里的人更加厌弃自己罢了。 阴慕华弯曲玉指,不急不缓的叩响门板,确定里面当真无人应门之后,这才无奈叹气,自顾自的倚靠在墙壁上,闭目养神。 “裴相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竟然让这样一个胆小如鼠又小家子气的庶女代嫁,这眼前可是有一个懂得察言观色并且沉稳隐忍的好人选呢。”苏少言冷冷瞥向那聒噪的女人,现在只有稳住了心神,才能从困局中脱险而出,这样简单的一个道理,这个愚笨的女人就算长了十个脑袋,恐怕也不会懂吧。 第四十八章 死婴 阴慕华的脸色愈发难看阴沉起来,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不好乱动,更不能出声,唯有让对方对自己为所欲为。 索性封改之离开的时间并不长久,当他回来发现这一切的时候,脸色阴沉的阻止了这一切,顺便将充满骚臭的水壶交给了她。 “将这里面的液体倒在她的伤口上,很快那些细小的卵虫的尸体就会掉下来,到时候将它们扔入火堆中烧毁,那些味道会驱赶它们的伙伴,我们就可以安安稳稳睡一觉了。” 阴慕华逃脱了狼爪,赶紧跑到了小蝶的身边,遵照他的吩咐,将骚臭的液体倒到了她的伤口上,果不其然那些恶心的尸体争先恐后的流了出来,怪不得她的情况如此的眼中,原来竟有那么多的小家伙作怪。 等到她确定这些小家伙全都离开小蝶的身体之后,这才将包裹着它们的衣物包成一团,扔到火堆里,将其焚毁。 “这相府还真是藏龙卧虎,就连个小丫鬟也懂得医术,可你又是从何得来这些童子尿的呢,难不成这些尿是你的?”苏少言依旧假寐着,可嘴巴却是那样的不饶人。 封改之一时语塞,心中虽有千万个理由,却不能说出口,勉强的解释只会让对方的疑窦更深。 阴慕华蠕动红唇,红着脸解释道:“其实这些液体乃是侯府中的嬷嬷给我的,她害怕我们此行还会路过鬼街,故而给了这些东西避避邪,我原本也是推诿不过,这才收了下来,想不到却是派上了大用处。”其实这一切都是她胡诌的,这侯府的每个婆子都和她交恶,巴不得她此去不回,又怎么可能会好心赠予她辟邪之物呢。 倒是封改之,又给了她一个惊吓,这个走马章台放荡不羁的男人,竟然还是童子身,因为只有童子尿才能引出那些狡猾的卵虫。 只是封改之却预料错了,这一夜虽然解决了些小麻烦,却很是不平静,他们昏昏沉沉的睡到半夜,就被飘飘渺渺,气若游丝的哭声吵醒了,阴慕华原先以为这个声音是猫儿的声音,可细细听来又觉得不像,原本好好的天也忽然下起了磅礴大雨,将他们淋得跟落汤鸡似地。 原本紧闭的门在电光之间吱呀被打开了,那奇异的哭声越来越厉害,伴随着天空划过的银光,显得更是可怖诡秘。 妙娘想起了刚刚发生的怪诞事情,心中更是发憷,她不敢直视着门里的一切,害怕里面会突然窜出什么怪物来。 阴慕华倒是没有半点犹豫,顺着微弱的月光走了进去,她看了眼落在地上断裂的门闩,眼中划过一丝疑窦,这里面既没有人,这门又是谁打开的?难不成里面当真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吗? 正当她在思索时,脚下似乎绊倒了什么东西,狠狠的摔倒地上,她隐忍膝盖上的痛楚,正要站起时,却对上了一双血红色的眸子,她立马尖叫着跳了起来。 苏少言立马冲了进来,掏出了火折子点亮了昏暗的屋舍。 阴慕华双手环胸,惊恐万分的站在尸堆里,接着微弱的光芒,她这才看清楚自己绊倒的是什么东西,原来是一具猫儿的尸体,瞧着僵硬的样子,向来是死后被冰冻起来的,而后又被人故意的扔在这里。 至于她刚才看到的血色眸子却来自一个不足月的婴儿,或许只能称他为死胎。 既然这个孩子已经死了,又怎么会发出凄婉的啼哭声呢。 一种荒谬的想法爬入脑中,她冷不丁被自己吓了一跳。 再次回过神来时,原本的死胎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穿着肚兜,包着襁褓的狸猫。 阴慕华冷的贝齿打颤,她怯怯的躲在了男人的身后,本能的寻求着保护。 苏少言虽然不是个普通的人,可他也是个男人,所以见了如此楚楚可怜的娇柔女子,立即心生犹怜,将她牢牢的守护在身后。 “这只是曼陀罗花的幻觉而已,不必害怕。” 阴慕华僵硬的点头,这个男人的话不能全信,若眼前的一切当真是幻觉的话,这死猫的尸体为何还在?而且这穿在狸猫身上的衣服明明就是很熟悉,好像…… 她怀着心中的疑惑,蹑手蹑脚的走上前去,用绢帕掀开了包被的一角,这才发现,这狸猫的脖子上竟然还挂着一个长命锁璎珞,这上面刻着的纹路与材质和箐箐失踪前带着的那个一模一样。 为了证实心中的想法,她凝气上前,将绢帕覆盖在长命锁的上面,将它用力扯落了下来。 狸猫的脑袋咔擦一下断裂,骨碌碌的滚到了她的脚边,她却没有注意到这点,全神贯注的看着手中的物件。 她紧咬朱唇,慢慢将长命锁翻了过来,当看到上面精致的文字时,素手一抖,险些将这样重要的证物给摔了出去。 怪不得她会觉得那肚兜和襁褓会如此眼熟,原来这些正是箐箐失踪当日所穿着的衣物所制成的,那肚兜上有明显的暗黑的痕迹,那是干涸已久的血液,这一定不是从狸猫的身上流出的,毕竟从这只狸猫的死状看来,它是死于窒息,压根就不可能会出血。 原本她不相信箐箐已经遇害了,可现在她的心却动摇了。阴慕华僵硬着身子缓缓转过去,一脸愧疚的望着神志不清的男子,若是他知晓自己心爱的人已经遇害,定然会崩溃吧! 第四十九章 苏合香油 苏少言眼眸微微一闪,对这个女子的兴趣又抬高了几分,他的资料上写着这个女子懂得医术,尤其擅长易容之术,可没记载她还有勘察现场懂得验尸的本事,真让自己刮目相看。 朱红的嘴角缓缓勾起,洋溢着吊诡的笑容,无论她这副娇柔妩媚的皮囊下掩藏着些什么秘密,自己也会将其一点一点的挖出来! “其实这也是相爷的主意,主要是不想让府中的其他人过度惊慌。毕竟相府人丁兴旺,这前脚箐箐小姐刚出嫁,后脚小姨娘就莫名其妙的暴毙了,难免会引人胡乱臆想揣测。”绛唇微微张翕,发出的声音是如此的平淡如水,可谁能知晓他此刻的内心很是波涛汹涌!况且这小姨娘还有鲜为人知的身世,若是这些随意编造出来的言论传入宫中,那么就会引发更大的暗战,这些在豆蔻年华便以被缚锁幽冷晦暗金笼的女人可不是好惹的,表面上各个和颜悦色,这内心却藏着污秽不堪的邪恶之事,只要她们眨眨眼挥挥手,就会闹得后宫鸡犬不宁,而他作为皇帝的亲信眼前的红人也会跟着遭殃。 他还有许多的事情没有完成,怎么可能会容许自己卷入更大的风波暗涌中呢,所以这桩事情纵然有多么的难办,他也要剥丝抽茧,将真相还原出来,还相府小姨娘一个公道,也是给自己一个清静。 虽然她不是专业的,但是总不能就这样捂着鼻子检验尸体吧。阴慕华蹙眉想了下,忽然想到了什么,屏息凝气,从荷包里掏出了一个小巧玲珑的琉璃瓶,将里面倒出一点粘稠的液体,将其均匀地涂抹在人中上。 阴慕华的屏气已经到了极限,这耳根脖子呈现通红之色,她小心翼翼的呼吸着,这才发现这从封改之身边顺来的东西还真是好。 一张已经恢复了血色的小脸别过去,郑重的向这个有钱的公子哥推荐这个好东西:“这苏合香油可是有名的仵作给我的,有避秽之用,你要不要也来点,只要一颗金丸即可。看在你是大少爷朋友的面子上,我才这样优惠你的,若是旁人,没有一条小金鱼是绝对得不到这等好东西的。” 苏少言嘴角微微抽搐,一双俊俏无双的脸瞬间变成了调料盘,五颜六色好不丰富多彩。这个女人本事不太大,可这宰人的口气倒是十分的大,不过是瓶在普通不过的苏合香油顶多不过一两银,可在她的口中却成了稀有的东西。 虽然自己知道它的价值,可苏少言并不打算拆穿她的胡编乱诌,眼皮也不抬的掏出一锭玻璃珠大小的金丸在她眼前晃着。 “我只需几滴即可。” 看到了那金灿灿明晃晃的金珠子,阴慕华瞳孔放大,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她滋溜一下将口水全都吸了回去,一把夺过了那金珠把玩着,并且将琉璃瓶塞到他消瘦的手中:“里面的药液随便用,但是这瓶子一定要换给我,如果你要那个瓶子也可以,再给我万两银票就可以了。” 反正这东西也不是她自己的,她现在除了要努力的活下去之外,还要更加勤奋的攒钱,毕竟要掰倒一个簪缨世家并不是区区的几份证据就可以的。 苏少言无语苦笑,复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叠面值不小的银票在她眼前晃动着,成功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那冰冷圆润的金珠子也险些从她指间滑落。 瞬间,阴慕华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赶紧敛了贪婪的眼光,强忍体内兴奋的血液将金珠子藏了起来,颤抖的手,非常不淡定的接过了那沉甸甸的银票,心中却懊悔不已,早知道他如此豪爽,应该再把金额说的大点。 “这个琉璃瓶虽然不值这区区一万两,但是残留在上面的香味却价值万金。”苏少言眯起狭长的细眸,邪肆一笑,将那成色不太好的琉璃瓶放在鼻尖,细细感受上面幽淡的暗香。 阴慕华忽然明白了些什么,浑身一凛,恨不得将手中烫手的银票还给对方。 “好了!既然已经做好了准备工作,现在你应该可以验尸了吧,让我看看,你的技术值不值这些银子。”苏少言的表情如同阴晴不定的孩童,说变就变,刚刚还是一副享受的模样,现在却像是只炸毛的猫儿一样,那双桃花眼就那样直勾勾的注视着她,只要她稍有小动作,就会死的很惨很惨! 阴慕华干笑着将银票塞进怀中,然后提起灌铅般的双脚,慢慢向前挪动着。 虽然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可当她看到躺在床上的两具不完整却狰狞可怖的尸体时,胃里翻江倒海,险些将黄疸水都给吐了出来。 第五十章 一堆乱麻 阴慕华颤抖着缩回了自己的玉葱指,皮笑肉不笑的扯动嘴角,光洁的螓首上更是覆上一层细密的汗珠。 就算裴元韬为了查明真相不会把她怎么样,可那个已经被悲恸糊住了理智的男人会放过她吗?一定会如这个男人所说的,将她碎尸万段吧。 阴寒的气息将她的后脖颈吹得生疼,她一缩秀项胆怯的退后了几步,尽量的和眼前华丽的床榻保持距离。 若是不解剖的话,就无法查探出她们真正的死因以及身份,她现在非常的怀疑,这两具尸体并非属于她们,或许有人使用了掉包计,这样做就能解释凶手为何可以轻易的杀死小姨娘,并有充分的时间为其梳妆更衣。 “我们还是先行离开这里吧,至于解剖一说就得和相爷好好商量一番了。”阴慕华眯起杏眸,迸发出坚定的光芒,为了能在老狐狸那里获得更大的信任,她也唯有冒险一试了。希翼上天能够垂怜自己,能够佑护她顺利的度过此关。 苏少言不语,点头应了她的想法。虽然将尸体开膛破肚是对死者的大不敬,可这样做也是为了还原真相。这个女人虽然有点贪财,可胜在勇气可嘉。若是换了刑部那些怂人,恐怕早就已经退缩了,哪还顾得了还死者一个公道呢。 他们相视不语,却心照不宣,一前一后的离开了这个充满线索的地方。 “这里除了第一个发现死者的人之外,还有什么人闯入过那里?”如果有人闯入那里的话,恐怕有些线索早已破坏;又或者会有人刻意栽赃,扰乱他们的视线。 苏少言见有人来了,将琉璃瓶藏好,随后扬起浅笑:“这个问题,很快就会有人回答你。” 一位身穿素服的挺拔男子缓缓走上前来:“两位在这里就好,我家老爷有请两位到花厅。” “有劳罗管家向前带路。”阴慕华缓缓点头,神色平淡如水,没有任何的恐惧,仿佛她刚才在屋里什么都没有看见。 这一路上,入眼的都是刺眼的白,原本放在路边的盆栽也全都不见了,阴霾压抑的气氛笼罩在相府的上空。 当他们进入花厅时,她又见到了那个执扇而立的谦谦公子,云砺俨虽然是王爷,可却没有半点王爷的架子,他的眸中隐藏着淡淡的忧伤与痛楚,显然他也是知晓小姨娘身份的知情人之一。 这才几日不见,裴元韬的脸色黑沉了许多,也苍老了许多,这一下他真的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奴婢拜见信王千岁。”阴慕华屈膝优雅行礼,随后来到了小蝶的身后,低眉顺目的站在那里,冷眼旁观着她的虚情假意。 小蝶哭的断断续续,眼泪簌簌而下,将这份殇母之情演的入木三分。 云砺俨环顾四周,似乎在找寻什么人:“这回门可是件大事,怎么不见小侯爷?” 妙娘抿着嘴巴,显得很是不忿,正当她开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被阴慕华的一个眼神给打断了。 小蝶缓缓拭去眼角的泪珠,温言道:“夫君的身子也不好,太安人与安人怕他身子受不了,所以……所以这才让……妾身一人回来。” 裴元韬的脸色很不好看,一对卧蚕眉倒竖着,眼看着这火就要着起来了。 坐在他下首的裴清和冷冷哼着:“威海候府当真是大人家,虽然我的妹夫不能过来,可还是派了毓弟前来向您赔罪,还特地带来了些礼物,听说都是家乡的特产。” “安人也听闻了家里发生的不幸,特地嘱咐奴家,要在家中多呆几天,好好陪伴父亲。” 小蝶泪眼婆娑的看着妙娘,这话语中竟然没有半点诉苦,反而全都在为婆家说着好话。 妙娘缓缓上前,将手中的小匣子放到了小几上:“据说是可以安神的好东西。” 裴元韬原本暗沉的脸色缓和了许多,他缓缓打开匣子,当看到里面的东西时,霍地挑起,将盒子狠狠摔在地上。 “安神……他们这是在咒老夫!要老夫永远无法睁眼啊!”裴元韬一时气结,脸红脖子粗,就连喘气也变得十分的困难。 一旁的罗五见状,赶紧上前,将怒火冲天的他重新扶到了椅子上:“老爷且息怒,威海候府虽然与我们相府的关系不是太好,可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如今两府联姻,他们应该不会做这样恶毒的事情,这其中恐怕有些误会,或许这盒东西被人做了手脚,目的就是要挑唆两府之间的关系。” 裴元韬这才平复了怒气,重新做回了椅子上:“你们一路上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吧。” 小蝶和妙娘已被眼前的场景吓得脸色煞白,如同失了魂魄的行尸走肉,好半天都没有动静。 阴慕华冷冷的盯着地上的死胎,这就是她在驿站内看到的死胎,想不到却被人放到了匣子里,这个孩子和裴家到底有什么关系,为何那些在暗处的敌人要如此做? 第五十一章 惺惺作态 封改之没有丝毫的畏惧,嘴角微翘,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您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若是您认为她是个废物,压根就不会让她当我们的小主子,我想那个人也一定非常不乐意您这样对待她吧。” 裴元韬冷冷笑着,几近疯癫,当年的一步棋走错了,想要挽回是何其的不容易,幸好他手中有秘密武器,要不然的话,这些傲气又有本事的人又怎么会为自己所用呢。 “我让你们办的另一件事情都办完了吗?”裴元韬松开了手,转身面对着他们,冷冷询问。 这老家伙,心也忒狠了,险些将自己的头皮活活给揪下来。 阴慕华蹙眉忍痛,不卑不亢答道:“您要的东西如今正戴在小侯爷姨娘的手腕上,只是我不明白,为何那枚镯子会是免死金牌?” 正是因为这块特殊的金牌,害得她都绕了好几个大弯,虽然最后被她找到了那物件的踪迹,可也险些害的自己丢了小命,这屁股上的杖伤就是最好的证据。 裴元韬盘腿坐在罗汉床上,摩挲着茶几上精细的云纹:“免死金牌为何不可以是一个镯子?不过你还算聪敏,没有钻入这个死胡同里。” 大掌蓦地拍向残缺不全的云纹,几根淬毒的箭矢从均匀分布的孔中发射出来。 封改之见状赶紧将她拉了过来,灵活矫健的避开了这些暗器。 裴元韬放声大笑,终于舍得将解药交了出来:“封公子,看来你已经找到属于你自己的药引子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这有什么值得恭喜的,那些记忆对我来说想必只有痛苦,我又何必把那些痛苦记起来呢。”封改之淡然开口,他立马上前,将一粒药丸倒入手中,并且将它塞入阴慕华紧闭的嘴中。 “你下的蛊似乎很抗拒她的身体,只要她情绪有很大的波动,蛊毒就会发作,所以……”封改之眯着眼,望着手里的药瓶。 裴元韬自然知道他什么意思,旋即从暗格里拿出了一个紫檀妆奁:“这里面有你想要的东西,这些药足够她吃上一年半载,但是只要她有什么异动,就要立刻解决她,这点你能做到吗?” “你放心,这些药我会帮她保管的,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会拿出来的,所以她也只会一直衷心于您。”封改之微笑着,缓步上前将妆奁塞在腰间,随后将昏睡着的女子拦腰抱起,“你放心吧,只要我一天不死,你的相爷之位就能保住。” 幽沉的目光落在他挺拔的背影上,裴元韬阖上眼睛,嘴角勾起一丝阴戾的笑,原本放在茶几上的手指也用力合拢起来。 “老爷,小姨娘哪里应该怎么做?”躲在折梅屏风后的罗五这才站出来,低头询问。 裴元韬猛然睁开迸发精光的双目,用手指蘸着杯中的茶水,在桌上用力写下几个潦草的字。 罗五会意,默然不语的走了出去。 过了半晌,原本宁静压抑的相府再次热闹了起来。 莫氏身着一袭藏青色掐牙蟹爪菊纹袄裙,一头柔顺的乌丝只盘了一个圆髻,上面斜插一根素银扁簪做点缀,双眼红润的站在花厅中央:“威海候府的人也太没有良心了,我们好端端的女儿嫁过去,竟给折磨成了这副模样,还请王爷为箐箐做主。” 信王面不改色应答着:“二夫人此言差矣,这乃是你们的家事,可不关本王的事情。不过这威海候府和相府可是有亲缘关系的,两家的老太君可是嫡亲的堂姐妹,也许这里面有什么误会呢。” “这还能有什么误会?”这下子莫氏的眼眶更红了,说话间连身子都在颤抖着,显然已经忍受了极大地怒火,“今日可是回门的日子,小侯爷就抛下了新婚的妻子,让她独自归来这合适吗?这让我们相府的脸往哪搁?” “二夫人莫要生气,您为了小姨娘的事情可都已经好几夜没合眼了,您还是先去歇歇吧。”崔婆子在一旁苦口婆心的劝慰着。 小蝶霍地站起,扑通跪在她的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多谢二娘关心,这个夫君是箐箐选的……箐箐……”话语未落,她已经两眼一翻晕厥过去。 这下子花厅的下人们更是乱作一团,莫氏低眸抽泣着:“妾身先行退下了。” 云砺俨紧蹙剑眉,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眉心:“少言,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这位夫人可真是厉害,竟然将这个烫手番薯扔给了你。”苏少言神情悠闲,似乎一点都没有受到困扰。 云砺俨把玩着手中的扇子,心中已经有了主意:“既然父皇将这个重任交予本王,那我们就不必浪费时间了,还是先去勘察下案发现场吧。” 第五十二章 剥离 阴慕华很是钦佩这位县主的性格,正因为她性情耿直、敢爱敢恨所以才会显得于这府中陈腐虚伪的人格格不入,故而也没有什么真正的朋友。 苏少言挑眉一笑:“玉娇妹妹,多年不见,你还是改不了这犟驴性子,幸好信王和你解除了婚约,否则依你这性子还不知要闹出多大的风波呢。” 裴玉娇巧笑嫣然,娉婷袅袅徐徐走到他的身后,踮起足尖环住他小麦色的脖子,几近透明的广袖缓缓滑下,露出纤细的藕臂,灼热的两处肌肤紧密的贴合着,没有半丝缝隙。 朱唇贴在他微红的耳垂边,一张一翕吐气如兰:“这些年没见,你倒是变了许多,变得有男人味了,我还犹记当年你轻衣罗裙被王孙贵胄们戏耍流泪的样子,当真是楚楚可怜的紧呢。” 凤眸微眯,眼波流转顾盼神飞间划过一丝厉光,她狠狠推开那个浑身紧绷不自在,却还佯装镇定,她极为厌恶这样的伪君子,就是因为这样的男人,所以她所期盼的幸福才会在顷刻间崩塌湮灭,让她伤痕累累,从此不知爱为何物。 苏少言没有任何的准备,脚下一个踉跄,直直冲到池水中,手中的匣子也被抛在半空中。 阴慕华见状,赶紧上前,在电光火石间接住了那个重要的匣子,手臂也因此磕在桥栏上红肿一片,她倒抽了一口寒气,凭着那钝痛蔓延开来,也不敢撒手。 “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你如此保护。”裴玉娇收回了原本狂肆的笑声,那好奇的目光落在了对方手中的木匣子上。 阴慕华勾起嘴角,似笑非笑:“您还是找人把苏爷给捞上来吧,否则他可要变成鱼儿口中的食物了。” 这眼瞅着天色就要黑了,她得回去好好的准备下,今晚再一探那个诡异的案发现场,一定还有什么东西是她没有注意到的。 当她回到拢翠香榭时,第一入眼的还是白茫茫的一片,那原本应该伤心垂泪的女人此刻却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儿,那一脸的惬意满足,完全不像是个刚刚失去母亲的人。 阴慕华轻轻阖上房门,冷冷看了她一眼,这玉娇说的不错,这府中的人又有几个是真正为那可怜的姨奶奶伤心落泪的呢。 她怀中复杂的心思拐入次屋里,望了一眼三屏雕花罗汉床上的男子,轻声询问:“二少爷的病好些了吗?” 封改之颔首微笑:“再过半晌,他应该就会完全清醒过来了,只是这相府的事情你办得如何了?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想要解剖那两具尸体。” 阴慕华端坐鼓凳上,抬起了左手,端起茶盏,徐徐呷了口清茶:“没错,我的确要解剖尸体,只有这样才能找到她们真正的死因。” “你我合作也有一段日子了,我真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解剖了。”剑眉一条,充满着揶揄与疑窦。 阴慕华放下茶盏,流光溢彩的杏眸直勾勾的盯着他:“我是一个女子,胆子又小,又只学得些许皮毛功夫,自然……不会解剖啦,可我不会,不代表你不会,我们不是搭档吗?搭档有事情,你难道就不该出手相助吗?” 封改之瞬间僵住了嘴角:“你凭什么让我帮你,就如你所说的,我们不过是搭档而已,死一个搭档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心疼的事情。” “可我对于你来说,可不是个普通的搭档,至少我是你的药引子,能解开你蛊毒的药引子。”阴慕华看着漂浮在茶汤中的茶叶,双眸前氤氲起两团雾气,蒙了她的视线。 封改之清冽一笑,用力拍着手掌:“很好!想不到你竟然没有晕倒,想必你已经听到了我与相爷其他的对话了吧?” 阴慕华霍地站起,双手护在脖颈前,佯装惊恐:“我就只听到了这一茬而已,其他的我真的没有听见。” “不管你是真的听见了还是假的听见了,你最好忘了这些……否则的话,就算我仁慈饶了你一命,其他人也会要了你的小命。”封改之咬牙切齿,脸色铁青,显然已经怒到了极点。 阴慕华点头如捣蒜,一双小脸也因此变得煞白,她赶紧转移话题,抬起微颤的素手直指那个已经被血染污的匣子:“这里面的东西应该怎么办?我总觉得这个孩子很像一个人。” “这是个刚刚成型的孩子,眉目还没舒展开来,你难道想说这是我的孩子吗?”封改之恢复了平静,摩挲着描金彩绘茶盏,他很是后悔踏入了这场迷局之中,一开始他们就应该要抽身而去的,可如今他们已被一张没有边的大网死死的套住,若想逃出去,就只能施展浑身解数,解开这个迷局了。 如果没有那夜的童子尿的话,她还当真不管断定,可如今她却能够完全将这个看似放荡的男人排除嫌疑。 第五十三章 死者的身份 阴慕华见状赶紧上前掰开了他血肉模糊的手,将两块断玉夺了过去。 她胡乱的扯起身上华丽的衣服小心翼翼的抹去玉佩上的血渍,确定这块玉佩没有被污染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这块玉佩的事情还有谁知晓?”阴慕华蹙眉,眼中迸发一丝锐利的光芒。如果一件事情的发生是巧合,那么接二连三的巧合那就是人为的阴谋。 这已经死去的小姨娘和生死不明的箐箐都和高宗有着斩不断的血缘关系,至于这块玉佩也是高宗皇后心爱的物品,这其中一定隐藏着一个天大的奥秘,而那个人也未必就是纯粹的报复,他之所以如此煞费苦心的经营着这个谜局,或许是想借助他们的手去挖掘当年密封在罐中的秘密。 可信王身上为什么也会有这个一模一样的图案,难不成他也被牵扯在其中了吗?或许他也将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阴慕华心咯噔一跳,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愿意那个丰神如玉的男人死在自己的面前,她一定要尽自己的全力去保护他才行。 “那你又是否知道这个图案还有其他的意思吗?比如是皇家的图腾什么的。” 都子毓缓缓摇头,却始终不肯再吐露一个字。 “喂!你别不说话好吗?你这摇头是不肯说呢还是不知道啊,你总得给我个准啊!”她因为过度紧张而放大音量,几乎到了嘶吼的境界,赛雪肌肤也因为血气翻涌而变得灼热绯红。 封改之心中一个咯噔,赶紧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边,以银针迅速封住了她几处穴道:“你别忘了你体内的东西!” 贝齿紧咬红唇,双目圆睁,里面窜着两簇火苗,过了半晌,这眼中的火苗逐渐熄灭了,对方这才把银针收了回去。 “虽然你暂时得到了一小瓶解药,但是这解药可不是糖果,你想要得到就能够得到的,所以你还是好好珍惜着它们吧,一定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封改之将寒眸挪向一旁痴痴傻傻的男子,他知晓一个死了心的人,很可能会寻短见。如今他还是自己的重要棋子,无论为了什么理由,也不能看着他白白断送了一条小命。 封改之在屋里寻找了半晌,总算是找到了一匹质地极佳的雀霞锦,撕拉一下将其撕成了布条。 眼瞅着这华丽的布料变成了一堆碎布条,阴慕华这心里可是心疼,就在她蹙眉盯着这些散发流光溢彩的布条时,猛地发现了其中的异样,赶紧扑上前去,将那些布条死死揽在怀中。 “你这是在做什么?就算你极为喜欢这些布料,也不必露出小狗护食的表情来吧?”低沉磁性的声音从他的薄唇中慢慢溢了出来,带着半分调侃半分懒散。 阴慕华斜睨了他一眼,她仔细的在这堆布条中寻找着,忙活了片刻总算是找到她所要的东西了。 她一把拭去额上黄豆般大小的汗珠,眼中迸发着璀璨的光辉:“你快过来瞧瞧,这上面的图纹是不是和玉佩上的很像?” 封改之只是细微扫了一眼,慵懒开口:“你可是从宫里出来的,难道你不知道这匹布料纺织于高宗年代吗?只因为高宗皇后喜欢鸑鷟,所以由她亲自纺织的布料上都会有这个不明显的图纹。” “既然是皇后亲手纺织的布料,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阴慕华一想到犹如谪仙般的男人也和这场杀戮扯上了关系,就有些犹豫了,“而且……信王身上也穿着类似图案的衣服。” 封改之一跳剑眉,脸上多了三分阴郁,充斥着愤怒的字眼从他齿缝中挤出:“你倒是观察的很仔细,既然连这隐藏在腰侧的东西都能看到。” “谁让他的衣服太耀眼了,一时好奇……所以……”阴慕华抿唇低眸,十根玉葱指牢牢的纠缠在一起,都快拧成麻花了。 见其娇滴滴的样子,封改之不忍过多指责,原本硬铁般的语气也瞬间软糯了下来:“信王的母亲是如今盛宠不衰的萧贵妃,也是高宗皇后的远方亲戚,所以才会拥有那些珍贵的布料吧,今日他特地穿了这身衣裳,想必就是想要提醒你这些吧。” 阴慕华眼前一亮,脸上多了些许娇羞,原来那个男人竟然如此的看重自己。所以她一定要加倍的努力,绝对不会让他失望的。 她仿佛是被喂饱草料的马儿一样,如同一阵风似地离开了次屋。 封改之脸色铁青,浑身上下散发着老陈醋的味道,他看了眼撒乱地上的布条,改变了主意,一手拿着木匣子,一手拎着男子的衣领,将其拖到了小姨娘的住处。 虽然已近黄昏,绚丽夺目的晚霞透过窗棂,铺洒在金砖上,散发着璀璨的光辉。 阴慕华正站在床边,指挥着两位大人物为她搬动着床上的尸体。 第五十四章 慢性毒药 “这位公子,这东西不可以乱吃,话更不能乱说。”苏少言半眯狭长的眸子,看似平淡如水,却蕴藏着阴森寒冷的煞气。 封改之瞄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嘴角蔓延骇人的笑容:“苏大人好眼力,竟然能认出我的性别来。”忽悠一顿,点漆星目直勾勾的看着床上的女子,“没有真凭实据,我又怎么会乱说呢。她肚中的孩子已经明显成型了,等我给她解剖,就能证实我的话,若她肚子里没有孩子,那我将为我错误的判断负上责任,到时候要打要骂随你们处置!” 他目光笃定,言辞凿凿,让人没有理由去反驳。其他几人更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眼神中蕴含复杂的心思。 封改之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牛皮套,打开之后,亮出了整齐摆放在里面的家伙,竟然是一套被磨得锃亮的解剖工具,光是大大小小的刀刃就有数把。 “月儿,你过来帮我。”封改之看着椅子上激动的人,蹙眉不悦,随手抡起了个漆木端盘,直接把他给砸晕了过去,“我解剖的时候,不希望有别的声音来打搅我,另外我还需要一盆水,你们谁去准备?” “本王还从未看见有人剖尸呢,今日算是开眼见了。”云砺俨慵怠的倚靠在洋漆描金高几上,他倒是想要看看这位被母妃奉为救星的男人到底有何扭转乾坤的通天本事。 苏少言双臂环胸,一副大老爷的样子坐在圈椅上:“我身为提醒按察副使,这样重要的一刻怎么能离开呢,这万一这位公子需要什么帮助,我也可以上去搭把手。” 裴清和见状,唯有僵沉一张脸走出了昏暗的屋子,他用最快的速度将热水拿过来的时候,已经看到了放在桌上的死婴。 他赶紧将铜盆放到三脚架上,痴痴呆呆的走到桌子前,不敢置信的望着那还在淌血的死婴:“这……这当真是从箐箐的肚子里取出来的?” 苏少言一脸凝重的点头,同时为自己的判断错误而感到惭愧不已,他虽然是个按察副使,可仅凭一人的证词就断定这位死者腹胀是因为身有恶疾,从来都没有想过是别的可能。 裴清和怒瞪那个昏迷在椅子上的男人,冰寒的眼神犹如一柄柄箭矢都快将他变成刺猬了。 是这个男人毁了箐箐的清白,也是他毁了父亲的完美计划…… 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可恨了,他死不足惜! 裴清和紧绷肌肉,额上浮现交错可怖的青筋,他现在恨不得将眼前的男子咬碎啃噬,将他挫骨扬灰,让他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月儿,麻烦你看看这两个孩子,有什么不同的。”封改之曼斯条理的为对方缝合伤口。 阴慕华颤颤巍巍上前,瞪大眼珠子仔细观察着两个孩子的骨骼,徐徐开口:“这两个孩子月份一样,就连身上的胎记也一模一样,所以我敢断定,这两个孩子是双生儿,只是一个不知什么原因先落了下来,还有一个则残留在母体内。” “没错!而且我通过检查死者的口鼻发现,死者并非是死于溺水,如果是死于溺水的人无论是出于清醒还是昏迷的时候,他们总会将河里的泥沙吸入口鼻之中。”封改之不急不缓开口,掰开了死者的手掌,“苏大人,你验尸的时候一定也注意到了,死者的手指成蜷曲状态,指甲里还有些皮肤组织,显然是在强力挣扎的时候,从凶手的身上抓下来的,所以我们只要查出谁的身上有抓痕,那个人就是疑犯,说不定我们还能凭着这条线索揪出幕后凶手。” “没错,我第一次见到这具尸体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这点,也秘密派人在相府中排查,现如今听你一言,既然这死者是箐箐的话,那么她是失踪了起码两三天后这才惨遭不幸。”苏少言眸中迸发坚毅之色,只是可惜啊,经过这几天的排查,竟然一点线索都没找到,相府的确有几人受了伤的,但却都不是抓痕。 封改之拎着一袋脏兮兮的东西走到了他的面前:“而且在死者失踪后的那几天,她还生活的很好,瞧瞧这没有完全消化的食物渣滓,竟然还有极品血燕,这难道不说明问题吗?” 原本昏昏欲睡的阴慕华突然来了精神,这说明掳走箐箐的那个人一开始并没有起杀心,否则的话也不会给她享用如此珍贵的食物,要知道这极品的血燕可不是人人都能吃得起的,而且分量看起来还不少。 “箐箐一开始可能真的是自己离开的,在那段时间里,她到底遭受了什么变故,不但毁去了容貌更是失去了性命。”阴慕华将心中的疑惑全都吐了出来,“况且我相信箐箐肚中的孩子与都二少爷压根就没有任何的关系,否则的话,无论如何,这位少爷断然不会忍痛割舍心中的情意的。” “让我找出来是谁玷污了箐箐的清白,我断然不会饶了他的!”裴清和咬牙切齿,一手握拳抡起,重重的落在了圆桌上,那僵硬的面瞬间多了一个凹坑。 第五十五章 晟小天 裴清和微眯厉眸,迸发出阴寒的气息:“你认为这件事情是二娘干的?她虽然善妒,可也不至于下那么狠的手,活活把人的皮给剥了下来,就连我这个在刀口舔血的人都不敢。” “这剥皮当然不是她干的,可这下慢性毒药就和她脱不了干系,你想想这府中有谁会痛恨一个无宠无权的小姨娘呢,如果她知晓了小姨娘的身份,她也不会明目张胆的将小姨娘为箐箐打造的首饰给调包,这女人的嫉妒心恐怕不是你们这等臭男人随意猜测得出来的。”阴慕华眸光一闪,十分不忿地瞪向这些男人,这些男人三妻四妾只顾自己风流快活,完全都没有考虑过她们女人独守空闺的感受,就因为这些爱平分的不均匀,所以才会惹来后院的各种明争暗斗。 封改之清清嗓子,一脸无辜:“我已经把手给洗干净了,一点都不臭,要不你仔细闻闻。” 微扬的尾调里布满挑逗揶揄,阴慕华敛眸,莞尔一笑,娉婷袅袅的走到他的面前,玉葱指搭在他的手腕上,慢慢拨弹着,刺激着他每一个细胞,她看着男人的肌肤变得愈发通红灼热,聆听他如小鹿般乱撞的心跳声,嘴角的笑意更加浓郁,正当两人的身躯慢慢贴近时,她的眸色猛地一变划过一丝狠戾,却没有听到预期的骨折声,反而她的娇躯被人用力牵制在怀中,对方的温热的唇贴近她小巧玲珑的耳垂,吐露低醇的心声:“你以后只能在我面前露出那副渴望的表情,要是让别的男人看到,我就让你付出沉痛的代价!” 和这个男人硬碰硬是绝对不行的,只能以柔克刚了。阴慕华收敛起周身的怒气,轻抿樱唇,楚楚可怜的凝视对方。 封改之邪魅一笑,终究是松开了那只铁臂:“内子调皮,让各位见笑了。” “谁是你内子!”阴慕华鼓起腮帮子,气得七窍生烟,这个人的嘴巴怎么也那么臭,竟然诋毁她的清誉,要是那个风度翩翩的男人真的相信的话,是不是会就此和自己划清界限? 封改之故作捧心瘪嘴状,鹰眸中氤氲着水雾,眼巴巴的看着她:“这摸也摸了,亲也亲了,还在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在干柴烈火的破屋里与我这个那个……” 阴慕华乍然跳起来,一把捂住了他喋喋不休的薄唇,一边结结巴巴的解释:“他今天忘记吃药了,全都在胡说八道,还请王爷不要介意,也千万别把这些胡言乱语放在心上。” “大家都忙活了半晌了都应该累了,不如早些歇息吧,等明日小姨娘一入土为安,你们就赶紧回到威海候府吧。”云砺俨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辩解一般,自顾自的走到床榻边,将一个绣着五福捧寿的玄色荷包放到了小姨娘的手中。 阴慕华很是好奇,伸长脖子想要上前观看,却被身后的人用力拉回,暗哑的声音缓缓流出:“王爷说的极是,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小蝶如今始终是威海候府的人,总不能在娘家呆的太久,我们准备明日下午就回去。” “你是个聪明的人,我希望这件事情就此落入海中消散在天地间,不会从你们的口中泄露出去。”苏少言眯起凤眸,绛唇勾起狠戾的弧度。 封改之不慌不忙,温言道:“苏大人请放心,我们可是非常有职业道德的,绝对不会散播任何不利主家的流言蜚语。” 云砺俨冁然而笑,摇晃着折扇慢悠悠的走出了房间。 “好了娘子,春宵苦短,我们还是好好的好好把握这良辰美景吧。”不顾她的反对,封改之霸道的拉着对方的衣襟将其拉到了拢翠香榭的禁园中,夜风拂面,一股难掩的恶臭迎面袭去,席卷着她的五脏六腑,眉间拢成一座小山丘,越是想要克制,可这堵在喉咙中的酸水越是挤出来。 她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口将胃里的酸水全都喷了出来,正巧溅在对方的身上。 封改之依旧保持着那副温润如玉的样子,不见半点怒意,修长的手缓缓从袖笼中掏出了质地上品的绢帕慢条斯理的擦拭身上的污渍,随后一脸嫌弃的将其扔在散发恶臭的池水中。 “这里怎么会那么臭?这个长满青苔的池正对拢翠香榭的正屋,如此臭味小蝶他们又怎么会不觉得呢。”怀中种种疑惑,阴慕华往嘴里扔进了一颗碧绿色的药丸,等胃里的沸腾消停了之后,这才挪动僵硬的双足徐徐走向池边。 一抹可怖的荧光骤然在池面亮起,缥缈哀怨的声音越来越近,震慑心魂。 要是胆小的恐怕早已经吓得屁滚尿流了,可惜对方算错了,她虽然不算胆大的可也不算胆小的,对于这种事情早就司空见惯了,以前在那个人间地狱的时候,也常常会见到这样那样吊诡的事情。 手腕被人用力握住,阴慕华转头对上对方担忧的眼神,她温婉一笑,将对方的手给推开,迈着谨慎的步伐来到了池水边,奇怪的是那片荧光和诡异的歌声随着她的靠近竟然消失了。 樱唇缓缓勾起,眼眸划过一丝阴鸷的光辉,她倒是想要看看,处在暗处的敌人究竟还有什么本事没有拿出来。 素手从百宝袋里拿出了一包粉末,将其洒在了池水中,过了半晌,池面开始冒泡,那些白色的泡沫迅速凝固在一起,如同一层冰霜打在池水上。 第五十六章 哥哥 清晰的脚步声传来,却没有惊醒床上熟睡的人儿。 修长冰冷的手指覆盖在对方泛着红光的脸上,嘴角扬起,充满着宠溺:“真是个傻女人,睡觉的时候竟然没有半点警觉性。” “我警告你,千万别伤害她!否则的话,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你的!”刻意压低的声音兀自响起,声音的主人显得很是愤怒。 封改之泛起了阴冷的微笑,直视着倒挂在房梁上的黑衣蒙面男子:“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论对她的伤害,你对她的伤害好像更加大吧!” 男子的眼眶红了一圈,就连声音也有些颤抖:“没错,我当年的确是当了叛徒,可我那样做只是因为想要保护她。” “所以你就更不能出现在她的面前,就算有一天你们万不得已的见面了,你也只能让自己变成一个坏人,否则的话,她一定会崩溃的。”封改之凝眸温柔的望着睡的有些不安稳的她。 “你放心,我会记得我们的交易的,只要裴元韬一日不除,我就不会让她发现我的存在,这世上哪有一个哥哥会害自己的亲妹妹的。”男子有些梗咽了,这些年来他虽然表面风光,可内心并不快乐,只要他一合上眼就会梦到那些惨死的亲人,耳边时时徘徊他们怨毒的咒语,但是只要一见到自己活得好好的妹妹,他那颗紊乱不安的心就会逐渐平静下来。 封改之冷冷嗤笑,这一对兄妹,不但容貌极为相似,就连性格也是一模一样,一个为了给家族报仇甘愿变成一个财奴,另一个为了保护自己的妹妹自愿被囚禁在自责的桎梏里,此生此世不得安稳。 罗汉床上传来细微的嘤咛声,封改之见状赶紧瞥了房梁上的男子一眼,男子见状身形一闪,迅速离开了这个不该逗留的地方。 封改之拿出了金针,小心翼翼的戳破了她纤细的中指,将其放到自己的嘴巴中,舔舐吸吮着上面的血珠。 酥酥麻麻的感觉犹如电流般从她的手指蔓延到心口,阴慕华原本紧闭的眼皮微微掀开,除了微弱的光芒外就再也见不到其他的色彩。 阴慕华因此骤然惊醒,努力瞪大自己的眼珠子,可入眼的还是白茫茫的一片,她用力眯眼,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 那一刻,她以为自己在做梦,她胡乱扯起了对方的手,用力咬住他的虎口,一股腥甜的味道瞬间在檀口蔓延开来。 “我的血可不是你随便能乱喝的。” 低醇嘶哑的声音钻入耳中,她凭借着着独特的声线这才辨出眼前的人是谁,在极度恐惧无助的情况下,她本能的投入对方温暖的胸膛中,颤抖的十指死死紧攥对方的衣襟,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我会不会死?” 封改之原本的欣喜若狂立刻化为乌有,心中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的手在对方的眼前晃动着,只见她原本灵动明亮的眼眸前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物质:“你的眼睛……怎么了。” 他的低呼让阴慕华更是心酸害怕,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不过只是浅寐了一会儿,为何醒来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她面色惨白,一脸颓然的苦涩笑着,那个人恶毒的诅咒终于要成真了吗? 记忆回到那天,她面对着那个女人的求救装聋作哑,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浑身是血绝望尖叫的女人被太监们拖走,扔入了百兽园中成为猛兽们口中的食物,也就在那个时候,那个女人用最后的力气发出了凄惨的声音,诅咒着他们这些当事人永远生活在痛苦绝望的樊笼中,永生永世不得解脱。 如果她失去了眼睛,那么她要拿什么给全族的人复仇。她能想象,老狐狸知道了她的状况一定会狠心的将她剔除赏金猎人的名单,到时候她不但得不到解药,更会被孤零零的抛弃在一旁,在恐慌中受尽折磨而死。 第五十七章 魔怔 这言下之意反而她没错,错的只是他们的判断错误。苏少言自诩翩翩佳公子,脾气更是好的可以,从来都没有人让自己真正的生气,可眼前的女人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着他的耐心,现在他恨不得卸下这个女人的脑袋,好好看看里面盛着的到底是脑浆还是浆糊。 阴鸷清冽的视线扫向他,裴清和似乎也已经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他立刻退后了几步,捏着嗓子怯怯道:“月儿姐姐,时辰快要到了,老爷让您到前厅去安慰下小姐,免得她伤心过度伤了身子。” “各位实在是抱歉了,若你们想问什么的话,等我回来再一一告知你们。”阴慕华莞尔一笑,勉强撑起软绵无力的身子,顺着亮光摸索走去。为了不让他们发现自己的异状,她刻意装作没事的样子,可越是这样佯装破绽就露出的越多。 被对方气糊涂的苏少言总算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颤抖的抬起修长的手指指着对方逐渐消失的背影,结结巴巴道:“她好像瞎了一样,竟然没有发现清和的存在。” 裴清和冷冽扫了他一眼,一副你这个白目现在才知道的表情:“你难道没有看见她脸上尚未干透了的泪痕还有眼底下青黑红肿的样子吗?你的观察能力这样不仔细,当年到底是如何拔得头筹成为提刑官的呢。” 苏少言尴尬一笑,他的确是被气糊涂了,所以才会忽略了那样细微的线索。 屋内传来突兀的轻咳声,云砺俨扫视着周围有些凌乱的屋子:“我们这样呆在一个女孩子的房子恐怕不好吧,这要是传出去的话,本王的清誉可就要毁于一旦了。” “也对,我们得去快点阻止那个被清和骗了的可怜女子才行,要是她真的独自去了大厅,就会将整件事情变得更加复杂麻烦。”苏少言傲然的抬起下巴,讥笑的扫向那个冷酷无情的侍郎。 云砺俨不顾他们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率先逃也似的离开了拢翠香榭。 当躲在暗处观察着这一切的丫鬟看到这一切的时候,眼珠子差点掉在地上,她捂着嘴巴,这才没让自己尖叫出来。 冷冷的嗤笑声从身后传来,吓得那个丫鬟险些将手中的东西摔出去。 “我记得你是二娘房中的丫鬟吧!”阴鸷的视线上下扫视着这个抖如筛糠的婢女,红唇微启,吐出了比碎冰还要寒洌锋利的声音,“我记得二娘可不喜欢多嘴多舌的丫鬟,尤其讨厌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丫鬟,你如果还想要生存在这个无情的世间,那你可要好好管住自己的嘴和心,把刚刚看到的一切全都烂在肚子里。” 身着桃红掐牙襦衫、葱绿棉裙的丫鬟瞳孔微缩,脚下一软险些和大地来个亲密的接触,她没想到自己心中的那些小九九全都被这位县主的锐眼给看破了,她低眸迅速瞄了眼自己这身略显娇艳的衣裳,看来以后自己要打扮的素雅点才行。自从小姨娘突然暴毙之后,相爷的心情就继续下降,二夫人也变得阴阳怪气起来,她可不想成为二夫人怒气下的无辜羔羊。 裴玉娇这才敛起阴鸷的眼神,朱唇缓缓勾起,洋溢着冷傲的笑意,要是二娘房里的丫鬟各个如她这样听话那就好了。 “这里是拢翠香榭,你从厨房端燕窝到这里再回到肃柏院,这燕窝恐怕早就凉透了,这金贵的吃食一旦错过了食用的时间,恐怕就会失去最好的口感,所以本县主在这里好心的奉劝你一句,还是快些到暗处把这些东西给倒了吧。”她瞄到了小丫鬟略显犹豫的表情,这才接着道,“要是二娘怪罪起来,你就说在路上遇到了本县主,是本县主嘴馋把二娘的燕窝讨要了去,这样二娘顶多责骂你几句,你也不必受皮肉之苦。” 这县主都发话了,她这个丫鬟还有什么理由说不吗?她也算是个聪慧之人,不会因为了二夫人而得罪这个身份尊贵的嫡女。 丫鬟徐徐福身,怯懦答谢:“奴婢多谢县主指教,奴婢这就去吩咐厨房再做一盅新鲜的燕窝粥给二夫人送去。” 裴玉娇默然不语,挥舞着莹白粉嫩的丹蔻手,见到那个丫鬟离开后,她这才松了口气。 她来这里见小蝶本来就是偷偷摸摸的行为,虽然在这里碰到了二娘身边的丫鬟,但是她相信这个胆小的丫鬟是不会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出去的,毕竟她不会笨的自寻死路。 裴玉娇掏出了小巧玲珑的铜镜,确定自己仪态尚在完美的状态这才扬起微笑,高傲的来到了主屋面前。 温暖的阳光打在打磨精美的金砖地上,散发有些刺目的光辉,她提起曳地金绣裙摆缓步上前,有节奏的叩响了紧闭的屋门。 过了好半晌,直到她的双足开始有些酸麻,紧闭的房门这才开启,一个脸色惨白的丫鬟惊慌的探出半个脑袋,确定来人的身份后这才松了口气,将房门开启。 第五十八章 脂粉盒里的秘密 “回禀县主,这原本放在方盒里的是……是一只穿着衣裳断了脑袋的狸猫,那只狸猫的眼睛一蓝一绿,而且还睁的圆圆的,布满血丝满眼怨气的瞪着我们。”妙娘只要一想到那个场景就忍不住打怵,那只狸猫不但身首分离,这肚子更被剖开那肠子啥的全都流了出来,她当时瞧了都快把隔夜的饭菜全都吐出来了,她惊恐的瞄了那淡然若水、冷冽如霜的面颊,哆嗦着寒冷的嘴皮发出干涩的声音,“它穿的衣服是箐箐小姐失踪时穿的那一身,若奴婢猜测正确的话,当初箐箐小姐失踪必定与小蝶脱不了干系,要不然她看到此番场景也不会被吓成这番模样。” 若是换做问心无愧之人,看到那样恶心至极的一幕,也只会像她这样震慑心神罢了。 怪不得当初小蝶当初听到要代嫁的消息完全没有半分抗拒反而显得很是兴奋,原来她早就知道箐箐小姐不会回来了。 “这只是你这个贱婢的一番揣度罢了,没有真凭实据可不能乱说,父亲最不喜欢的就是乱嚼舌根的人,哥哥也最为厌恶搬弄是非之人,要是他们听到你此番毫无论证的话,定会把你这爱惹祸闹事的舌头活生生拔下来挂在府门前以示警告。”犀利寒鸷的凤眸微微眯起,眼角上挑邪肆而霸道。裴玉娇以手支额,看似慵懒却若有所思,这桩事情当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她倒是想要看看那个与他长相有着三分相似的女人应该如何解决这桩被迷雾笼罩着的血案。 妙娘点头如捣蒜,微缩的瞳孔中充斥着畏惧,这县主所说的事情并不是空穴来风,当年的确有个爱嚼舌根的丫鬟被活活拔下了舌头,自此之后那个丫鬟就被扔出府邸,在贫民窟中过着苟延残喘生不如死的日子,相爷不会让她这么轻易死的,所以每个月都会派人去看看她,可当那个被派去的人回来之后,那个丫鬟的日子就会过得更惨一分。 莹白的玉葱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冰冷坚硬的桌面,发出一声声闷响直击对方那颗脆弱颤抖的心。 过了半晌,她这才恢复了端庄的坐姿,继续盘问:“可如今这方盒里却是空空如也,你该不是胆大的把那只狸猫拿出来给扔到其他地方去了把,那可是个很重要的证据呢,如果你埋了的话,还要劳烦你将它给扒拉出来,重新放回那里。” 妙娘又是一颤,连连摆手:“奴婢看到那个东西就已经快要晕厥过去了,又怎么敢将那个东西取出来给埋了呢。”她抬眸,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对方淡如湖水的眸色,见对方没有任何的愤怒,这才松了口气,怯懦开口,“但是奴婢也吓蒙了,正要去叫人的时候,突然脖子上一阵刺痛,就这样晕厥过去了,等奴婢再次醒来的时候,那盒子里的东西就不见了,而且原本放在桌子上的脂粉盒也不见了。” 裴玉娇狐疑的盯着梳妆台,作为女子有三四个脂粉盒倒也不稀奇,尤其是大户人家的女子脂粉盒更是形状各异琳琅满目,她那个骄横刁蛮的十三妹子更是喜新厌旧,听闻她最近得到了一个鎏金八宝脂粉盒,一个小小的玩意可抵上普通人家一家十年的口粮。若那个人如此故弄玄虚只为了一个脂粉盒的话,那应该到十三的房间里,那里的珍宝足矣让人晃了眼睛,所以她敢断定此人并不是因为钱财而去偷那个脂粉盒,这里面必定藏着不是普通的胭脂水粉。 “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妙娘没有半点迟疑也不敢有什么隐瞒:“回禀县主,那是十三娘赠予我家小姐的软膏,据说那是宫里的东西。不但能够很快的淡化伤疤更有美容养颜的奇效,小姐对此更是爱不释手,每天都涂抹,就算现在见了底,她也不舍得把这个脂粉盒收起来。” 裴玉娇眼前一亮,她在心里细细咀嚼着对方的回话,她的十三妹妹还真是大方,竟然将宫里出来的物件轻易的赠予小蝶这个渺小的庶女,联想到她之前在拂柳阁主屋听到的谈话,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挪动着缀满宝石的凤头履,徐徐来到床榻前,冷冷瞄了一眼对方的柔荑。 她现在可是戴孝之身故而抹去了指甲上的红丹蔻,虽然很细微,但还是能看出来指甲盖上隐约透出的紫黑色,这正是中毒的现象。 涂着口脂的朱唇缓缓勾起,眼中跳动着诡秘的火苗,她佯装没发现什么,给她掖好丝被,随后缓缓的朝着房门口走去。 正当妙娘想要松口气的时候,清冽如水的声音幽然传来:“若还想活着,就不要将之前发生的事情说出去。我会去和父亲说,小蝶妹子因为忧伤过度这才失了神智,想必父亲也会体谅她一番孝心,不会强逼着她去送小姨娘最后一程的。” 妙娘见状连连点头,直到对方散发寒气的背影消失之后,她这才如打霜的茄子蔫蔫地跌坐地上。 裴玉娇并没有食言,刚从拢翠香榭走出来,她就朝着肃柏院走去,刚绕过回字纹五福捧寿的内影壁,她就好巧不巧的与十三娘撞了个满怀。 她徐徐勾起嘴角,着大白天的果然不能说人,若是放在往常,她当然会客套的与这个刁蛮妹子闲谈几句,可现在她还有要是要做,自然就没有这个闲工夫和心情再去与之纠缠。 她正要离去,想不到却被对方给挡住了,裴琋和睁着圆溜溜无辜的眸子,佯装好心提醒她:“小姨娘虽然不是县主的亲娘,可好歹也是您的长辈,如今她去了,您怎么可以穿的如此艳丽,这不但是对小姨娘的不敬,更是往父亲的脸上抹黑。所以妹妹再次奉劝姐姐,还是先去换件素雅的衣服话,就算姐姐心中很不甘愿,但为了父亲与相府的颜面,您也要做足了孝女的样子。” 裴玉娇轻蔑一笑,冷冽的寒眸直直落在对方窈窕的柳腰上:“十三娘若有这个时间关心本县主,还不如关心下你自己吧,你这身衣服可是素雅,可这做工却不对。既然要当孝女,这柳腰怎么能勒出凹凸有致的幅度呢,这衣襟裙摆上又怎么能用彩线绣着缠枝石榴花呢。” 第五十九章 嘉柔郡主 “就算你说的有理,可也不能穿的如此大红大紫的,这像什么样子。” 裴玉娇打量着自己这身流光溢彩的打扮,垂下眼眸温婉一笑:“父亲教育的是,女儿知错了,待与父亲禀明一件事情,就立马去换。” “是不是佛堂那里又出什么事情了?我都已经和你说了多少遍了,你母亲的事情你用不着瞎掺和,你只要管好自己,早日挑选一个门当户对的好夫君就行了。”裴元韬立刻沉下了国字脸,他碍于对方的身份,不能给对方拉郎配,要不然的话,早就寻了一户人家,将这个顽劣不堪的女儿给嫁过去了。自从她的母亲疯癫了之后,她原本温良的脾性也磨灭没了,取而代之的就是现在的劣迹斑斑。 裴玉娇敛起眸中异样的情绪,继续扯着微笑:“这几天母亲很是安分,不是礼佛就是抄写《女儿经》,听说当年父亲就是因为那一手娟秀的蝇头小楷而喜欢上母亲的。” 裴元韬眼波微荡,呼吸微微一滞,但很快就回过神来,哽咽地开口:“这样消停多好……既然不是你母亲得事情,还有什么事情需要你亲自过来向我禀告。” “是小蝶妹子的事情,她可能是被吓着了吧,神情恍惚的,那模样还真是可怜,恐怕就不能去送姨娘最后一程了吧,万一她在丧礼上闹出点什么事情来……”裴玉娇眼波流转,故意将尾调拉长。 裴元韬沉吟了片刻,用力点头,默声应允了这桩事情。微颤的双手负在背后,他迈着沉重的步伐渐渐隐入影壁后。 裴玉娇看到这样苍凉的背影,心中一凛,在这一刻她对父亲的恨也减少了许多。 她抬起红润的眸,扫视着略有些阴霾的天空,喃喃道:“你到底在为谁酝酿眼泪呢。” 裴玉娇长叹一口气,心情沉重复杂的来到了自个儿的屋子,她当真听从父亲的话换了一袭素净的袄裙,玉葱指抬起一把扯去绾着头发的金崐点珠如意簪,任由如墨的青丝披散消瘦的香肩上。 原本凌厉的凤眸也少了戾气多了些柔情,她徐徐伸手抚摸冰冷的铜镜,描绘着自己的轮廓。 那桩痛彻心扉的事情发生了多久,她就戴了多久无情的假面皮。一眨眼,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久到她忘了什么是真正的笑。 一袭青缎方领及膝比甲的婆子满眼心疼,她是看着县主长大的,可她这个老婆子还是一头青丝乌黑油亮,可这个还拥有着大好年华的少女却已经有了触目的银发。 裴玉娇似乎也看到了那根飘扬空中的发丝,幽幽开口,不带一点情感:“拔了。” 廖婆子知晓自家小姐性子刚毅,自从那件事发生了之后,她那颗火热的心也在瞬间死了,如今活在自己面前的不过是具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 她不敢违背小姐的意思,只能狠心拔去了那根扎眼的银丝,随后将其放在那个一旁的小匣子里,这精美的乌木匣子里齐齐摆放着数十根白发,这都代表着她曾经受过的苦痛煎熬。 裴玉娇仿佛没看到这些一般,打开另一个匣子,随意从里面掏出了一枚白玉倒垂莲花横簪递到后面。 “等会儿绿波回来了,就和她说本县主去了佛堂探望母亲了,让她有什么事情到佛堂来寻我。”裴玉娇用力阖上匣子,慑人的声响回荡在偌大的房中,她当真好久都没有去看望母亲和那个人了,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可好,是否有怪罪于她的冷情冷性。 “诺。”廖婆子低眉顺目,小心翼翼的将这枚特殊的横簪插在那头柔顺的乌丝上,她已经跟了小姐那么久年头了,自然知晓这枚横簪的意义,每次小姐插上这枚有些碎裂的簪子就会大醉一场或大哭一场,今日这场合不适宜大醉,若是大哭一场也不会惹人怀疑。 权衡了一番之后,廖婆子头一次破天荒的没有拦住自家小姐做傻事,她心中已经够苦的了,的确要好好发泄一番才行,要不然这身子可就要憋坏了。 裴玉娇仔细观察着现在这番仪容,确定没有任何瑕疵之后,这才优雅站起,娉婷袅袅的来到了僻静的小院中。 她迟疑了许久,终究还是鼓起勇气推开了那扇布满灰尘丝网的斑驳朱门,踏入了那个已经荒凉许久的地方。 看来府中的下人们越发懒惰了,这青石板都已经有了裂痕都没人前来修理。她又去厨房兜了一圈,发现里面除了一些馊了的饭菜就只有一缸浑浊的水,那里甚至还散发阵阵恶臭。这些东西就算给畜生吃,它们也宁愿饿着肚子。可那些可恶的恶奴贱婢却拿这些东西去对待一个身份尊贵的郡主,实在是可恶至极! 第六十章 险招 县主自小脾气执拗,倔得就和小驴似得,看来她是以这个方式在与相爷作对啊。 鸿叔乃是郡主的陪房管事,从县主出生起就看着她一点点的长大,对于她的关心更是比相爷来的还要浓烈,他有好几次都想劝服县主不要与相爷作对,可每次话到嘴边他都深深的咽下去,毕竟他知晓自己是什么身份,他不过是个奴,就算是个管事,可又有什么权利去管得了相爷的家事呢。 鸿叔那双浑浊的眸幽若深潭,里面流淌着是心酸的泪花,那双枯槁的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那双精美的绣花鞋,伫立在空荡荡的房中许久,直到他听到了地上传来细微的痛苦的咳嗽声这才回过神来,蹲下身子,将这双鞋子塞入对方毫无生气的手中:“夫人,很快你就能和郡主团圆了,很快我们就能离开这个地方了。” 裴玉娇打从小院出来就满脸怒容,周身散发的阴寒之气足足吓退了那些过来八卦的下人。 没有了厚实的鞋底,她踩在鹅软石过道上的每一步都是酸疼无比的,可她还是坚持住了,没有任何想要放弃的念头,必须走过这条过道才能来到柴火间,她倒是想要看看,那些奴婢是否吃了雄心豹子胆将她最心爱的物件给劈成柴火了。 那个人已经远离她而去,这老天难道连一点点的念想都不留给自己吗?如果没了那样东西,她恐怕连唯一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吧。 本来就清清冷冷的柴火间这下子变得更加阴寒,那些前来取柴火的丫鬟们皆围绕在门前,不敢进也不敢退。要是进去了势必会扫到台风尾惹得一身麻烦,要是退去了被掌事嬷嬷看到自己两手空空的样子定会认为是自己偷懒不给自己好果子吃。 一袭豆绿细葛直裰罩在欣长挺拔的玉身上,罗五隽秀飘逸的身形让那些围观的奴婢一脸花痴相,有的更害羞的低下头来不敢直视这个丰神如玉的男人。 罗五见到这些偷懒的丫鬟不去前厅照顾着,反而全都聚拢在这里,那张如玉的脸瞬间阴冷下来,犹如地狱来的阿修罗,他轻启薄唇,发出了低醇阴森的声音:“这里有什么好看的吗?莫不是里面藏着什么俊俏的郎君?” 那些丫鬟很快就明白了话中的讥讽,心神一颤,其中一胆大的丫鬟上前,嗫嚅道:“县主在哪里也不知道在找些什么东西,奴婢们想要取柴火却不敢进去打扰县主的雅兴。” 罗五眯起阴森的眸来到柴房中,看到满头大汗的女子正在翻弄地上摆放整齐的柴火,那双纤纤玉手似乎也受了伤。 “十一娘,今天府中还有客人在,您就别闹了成不。”这尚未出阁的大家闺秀此刻正只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中衣,在香汗淋漓之下,那件中衣就成了透明的摆设,能够明显的看出那欲隐欲现的雪肌,她似乎还没有发现这一点,仍旧在柴火堆里寻找些什么。 罗五无奈,唯有脱下身上那件崭新的直裰披在那消瘦的香肩上,在靠近对方的那一刻,他这才发现对方脸颊上布满的泪痕。 他是个训练有素的管家,纵然鼻尖萦绕着幽然的香味,可他依旧不为所动,仍然保持着那阴寒铁青的表情。 “你们还愣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这相府中就没有你们要干的活了吗?”他厉声冷喝那些看热闹的丫鬟们,这些人中不乏有各位主子派来的眼线,但是他都不会惧怕,他的字典里还没有怕这个字。 那些丫鬟立刻作鸟兽散,这府里的管事嬷嬷虽然惹不起,可这位毫无怜香惜玉之心的管家更是不好惹的。 在他回头的瞬间,裴玉娇露出了一丝得逞的笑,她知道在此人的眼皮底下藏东西是不可能的,她唯有将好不容易找到的东西重新放了回去。 “能否请罗管家去把我的丫鬟绿波找来,让她把我的衣服拿回来。” 罗五双手负背,错愕的瞪大眼珠子:“二夫人那里事儿多,估计又把您的丫鬟给找去了吧,您要是有什么事情,我替你去做。” “我今日去了佛堂,这才发现母亲那里的家具都成了这里的柴薪,你瞧瞧这上面精美的缕空花纹,我万万没想到在二娘雷霆的管制下,竟然还有如此大胆的丫鬟,竟敢损坏皇家之物。”裴玉娇想要站起,却发现自己的双脚因为长时间的蹲着而麻了,她咬着贝齿勉强站起来。 罗五知晓她自尊心强,故而没有做出帮扶的动作,他顺着她冷若冰霜的眼神看下那堆已成为火柴的物件,紧咬下唇,狭长飞扬的眸子陡然瞪大如铃,这莫氏管教出来的丫鬟还真的够胆大的,若他没有猜错的话,这堆火柴的原形是那张金丝楠木贵妃榻。 罗五捻着手指,很是疑窦,就算莫氏的胆子再大也不敢将这皇家之物给砍碎当柴,这可是藐视皇族要掉脑袋的大罪。 裴玉娇拉拢衣襟遮挡了那片美霞春光,她摇晃着身子仿佛失了神一般朝着外头走去,随后哐当一声,如雪球般滚到了院子里。 第六十一章 信王怒 感受到她僵硬的背脊,封改之反手拉过她被汗水浸湿的柔荑,小心翼翼的在她的手心中描摹,一笔一划犹如电流直击她的心脏,在她冰冷无助的心坎上停驻,温暖着她整个寒彻的娇躯。 盈盈秋水中跳动着两簇微弱的火苗,那是旁人所看不见的,却是让她努力迈出第一步的力量源泉。 她悄悄抽回柔荑,五指微微蜷缩,她奢想留住手心中残留的余温,唇畔不自觉的泛起甜蜜的微笑,她在内心咀嚼着那几个字——让我做你的眼睛。 过了半晌,她终于在大伙各色复杂的目光中迈出了第一步,轻挪莲步缓慢的走到锦袍男子的面前:“请把县主放下来吧。” 衣服摩擦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自从她失去了大半的视力之后,她发现自己的听觉敏锐了许多,她可以听到那些细微的声音,比如从她左边发出的抽气声。 昏迷的县主被小心翼翼的放在了铺着衣服的地砖上,她能隐约看出那张秀美的脸庞上布满痛苦的汗水。 “县主的面色红润,可嘴唇却愈发变紫,舌苔也是明显的猩红,里面还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味……”薄唇附在她的耳边,将他自己所观察的一切如数告知,那灼热的温度以及低沉温润的嗓音让她身子微微一颤,面颊也浮现了两片淡红色的云彩。 她感到了自己的异样,赶紧敛眉凝气,将那些莫名其妙的沸腾全都压抑在心底。 她一脸严肃的半蹲地上,慢慢凑近对方,不但这口中有淡淡的暗香味,就连着身上也有。那一刹那,她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而她也被这个可怖的答案而吓了一大跳。 这个女人如此的冒险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没人发现这一点的话,她岂不是要白白送掉自己的一条小命。 怀中种种疑窦,她给站在自己身后的封改之做了个细微的动作。 封改之会意,赶紧上前将她拉起,就在这刹那被挡住的一瞬间,她用最快的速度从县主的身上找到了那枚解药。 阴慕华佯装尴尬:“不好意思各位,蹲久了这脚也就麻木了。” 裴元韬却不担心这个,他现在最担心的是自己女儿的小命:“玉娇没事吧。” “您就放心吧,县主没事,不过是吃了不洁的东西罢了,等服用下我的药丸,就会很快醒来。”阴慕华莞尔一笑,将那枚散发酒味的药丸放到某人的手心中,“还请你喂食县主解药。” 交代完这一切,她慢慢踱步来到莫氏的面前,围着她先是转了一圈,随后将所有的矛头全都指向站在她背后瑟瑟发抖的丫鬟身上:“幸好二夫人仁心宅厚,郡主夫人又诚心礼佛。否则这县主金贵的命可要白白牺牲了,作为你这个恶奴报复的踏板。” “奴婢冤枉,县主犯病不是我做的,奴婢只是……只是……”话音未落,她陡然瞳孔放大,脸上蔓延着痛苦的表情,一条黑色的血液从她的嘴角蜿蜒流下,将她整个人全都拉到了死亡的境地。 “相爷,这个罪奴可是畏罪自杀了,既然这县主已经没事了,那就将这个罪奴好好埋葬吧。”阴慕华惋惜的叹息着,可心底却十分佩服莫氏的手腕,一分一秒拿捏得很好,没有让这个替罪羔羊早死,也没让她晚死,在最为恰当的时候,将她送到无边黑暗的地狱之中。 清冽的声音让莫氏为之一颤,可她毕竟在这个尔虞我诈的深墙高院中沉浮许久,竟然没有露出半丝异样的表情,仍旧是那副雍容端庄的样子:“既然月姑娘把玉娇的命从鬼门关拉回来了,爷您就听月姑娘一回,好好的埋葬这个罪奴,若是您因为一时之气而不放过这个罪奴的话,恐怕又会惹来一番大风波。” “还是夫人说的在理。”裴元韬原本阴沉的脸终于柔和了起来,他拍着对方的手,长吁一口气。 细微的呼吸声从地上传来,裴玉娇缓缓睁开了沉重的眼皮,她虽然中毒可她却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听得一清二楚,当她明白自己的失败时,那种痛苦寒彻心扉,当她并没有因此而放弃,既然不能彻底的扳倒这个佛口蛇心、口蜜腹剑之人,那她也要在莫氏刻意维持的白纸上泼上一墨。 裴玉娇不顾虚弱的身体缓缓跪下,低垂的眸中云谲波诡,她在暗地里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这才勉强流出了几滴灼热委屈的泪水。 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裴元韬被眼前的状况吓了一跳,他这女儿从小就心高气傲,何时竟有如此软弱的一面:“玉娇,你这是做什么,这信王他们正在看着呢,要是有什么想要的,等办完了你小姨娘的丧事,爹爹定会满足你的。” 第六十二章 出恶气 裴元韬知晓要是这个女人当真被折磨死了,那自己的好日子也算是到头了:“你还愣在这里作甚,还不赶紧去请大夫来,一定要最好的大夫。” 面对着严厉的低喝,莫氏有些惊异,但这种感觉也只是一闪而逝,转过身的那一刹那,嘴角泛起了冷然怨毒的笑。想不到那个贱丫头还真有能耐,闷声不响的竟然摆了自己那么一道,若不是她之前唤起了相爷对自己的愧疚,那她还真的输了。 裴元韬只是看了一眼,眼中就多了分焦灼与不忍,曾经那个风华绝代的女人如今变得如此的消瘦,他都快不认识那个安静如斯的人会是曾经的那个郡主。 “父亲不必太过自责,母亲这里有女儿来照顾,您就去好好处理小姨娘的丧事吧,莫要让她走的不安宁。”裴玉娇一改以前的冷傲,是那样的温柔贴己。 裴元韬红着眼眶,对着冷眼旁观的女子弯身作揖:“郡主就拜托你了。” 阴慕华柔和一笑:“您放心吧,有我在,一定还你一个活生生的郡主。”她能看得出来郡主还是有很强的求生意志的,要不然在这样恶劣的情况下,就算有千年人参续命,她也未必能撑得了那么久,况且自己曾去查探过那个药罐,里面只是一些普通的温补良药,并无任何名贵的药材。 人一旦有了强烈的求生意志那就好办了,只要将她的肚子喂饱,再给她开几贴补药好好的调理身体,日后好好的养着,到时候老狐狸要和她白头到老也不是什么难事。 至于莫氏,自己之前就看不惯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如今正好借此机会好好消消她的锐气。 她跟随着云砺俨来到了天水阁,郡主之前的住处早已经挪作他用,如果要整理的话也得等上一段时间,裴玉娇斟酌了片刻,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闺房让出来,而她则搬到了侧屋,这样不但能够好好的照顾母亲,还能够常常与那个人陪伴,和他谈谈自己的心思。 “玉娇妹妹,你可知嘉柔郡主的贵妃榻现在在什么地方?”云砺俨小心翼翼的为这个气若游丝的女人掖好被角,目光熠熠的望着她,目露阴鸷之色。 裴玉娇恭敬的站在床边,见他给自己一个去柴火间的机会,赶紧顺杆而上:“柴火间杂乱不堪,还是让小妹去贵妃榻的碎木搬到您的面前。” 云砺俨思忖半晌,缓缓点头,那双锐利的视线挪到了她的秀足上:“不过去之前,妹妹还是先换身衣裳,然后把鞋子给穿上,我可不想让其他男人看到你内在的美貌。” 裴玉娇面色酡红,略显娇羞的垂下脑袋,她用最快的速度换好了一袭牙色回字纹常服,秀足趿拉着如意缎面绣花鞋,匆匆忙忙来到了柴火间,她用最快的速度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随后正色的看着紧跟而来的仆人们:“你们把这些东西搬到天水阁吧,可要小心点,莫要掉了一块碎渣,否则的话,你们都要成为无头之人。” 仆人们微微一颤,皆小心翼翼的捧起那堆金贵的木块,他们虽然是第一次见到金丝楠木,可也听过这种木头的贵重,只有皇家才能享受的东西如今却成了一堆柴火,还真是太奢侈了。 当裴玉娇回到天水阁的时候,莫氏请来的大夫已经来了,她请的虽是京城里最好的名医,可却被阴慕华气得吹胡子瞪眼的,眼看着他就要离去,莫氏赶紧拉住了他的袖子:“朱大夫的师父可是宫里的太医令,他现在所用的也只是宫里救人的法子,这到底是错在哪里,你这个丫头别以为自己懂点皮毛便可以拿出来显摆,这郡主的命可尊贵着的,要是被你那土方子给治死了,你就算有九颗脑袋也抵不了。” 阴慕华没有丝毫的畏惧,抬起光明磊落的眸子,直视那位所谓的太医令徒弟:“我可从来都没有听过太医令有徒弟在民间行医,若你说的是前一位太医令的话,那你就更不能行医了,我记得他可是因为治死了某位难产的娘娘,让刚刚出生的小皇子夭折,所以被判了腰斩之罪,行刑的那一天不巧我正好在场,轻言目睹了那凄惨可怖的场景。” 莫氏虽然知晓她是从宫里出来的,可没想到她竟然会说出这个理由:“你们要是不信任的话,那就出去打听打听这位朱大夫医好了多少垂死的病人,就连那些贫民窟里的穷人得病了,朱大夫也会不收一文钱免费为他们断病。”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些许尖锐,传入裴玉娇的耳中很是不舒服,她也并非不相信这个名医,但是她不相信莫氏带来的人,只要她稍微动一点手脚,就能把母亲逼入绝地,诚如当年她流产的戏码一样。 裴玉娇佯装刚到门口,用那双锐利的眸端详着穿着深青直裰的大夫:“这位大夫好生面熟,我们是否在哪里见到过?” 朱大夫虽然佯装镇定,可他慌乱闪烁的眼神还是出卖了他,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也不例外。要不是看在相爷的面子在,他也不会前来搅这趟浑水,他赶紧从袖管中拿出一个海棠荷包塞回了莫氏的手中:“这位夫人病的实在是太严重了,我这点皮毛功夫实在是医不好她,我还有些事情,先行告辞。” 第六十三章 情丝缠 好一步隔岸观火的棋,既能让自己置身事外,又可以将这个烫手番薯抛给自己的敌人。 阴慕华显然有些不忿,这件事情若是让老狐狸去办了,他一定会找个替罪羔羊把这件事情给揭过去的。 她正想开口时,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发不出了,封改之凑到她的耳畔用两个听得到的声音说道:“这是相爷的家事就让相爷自己处置吧,我想王爷也定不愿意看到你坏了他这步棋。” 阴慕华羽睫微扇,她闻到了院中剑拔弩张的气氛,又想了下自己此行的目的,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不去管此闲事。 封改之见她妥协了,这才解开了她的哑穴:“今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我们得赶紧回去给小蝶收拾行李了,否则的话,明天可要误了时辰离开了。” 这个借口是极好的,见没有人反驳,他们立刻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一想到明日就要回去,可自己的眼睛却还未恢复,阴慕华就有种说不出来的烦躁。 “改之,你说我要怎么办?我们能不能晚几天再回去,那个时候,我一定会医治好自己的眼睛的。”只要她的眼睛还有一丝复原的希望,她就不会放弃。 封改之温柔的将其扶到了罗汉床上,往她的背后垫了一个青底缎面福寿无双刻丝引枕,确定她坐稳之后,这才斟了一杯热茶放到她的手中,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钻入他的鼻中,疏通了他堵塞的脑子。 他有些慌乱的来到了梳妆桌上,寻找了片刻却没有找到那香味的源头。 这种香味很是熟悉,就像县主中毒时散发出来的暗香,既然这种毒物能够让县主昏厥险些死亡,那么少量的毒物也有可能夺去月儿的视力,让她成为一个瞎子。 阴慕华一脸狐疑的缓缓站起,一手扶着床栏,一手往前慢慢摸索着:“改之,你在寻什么,我帮你拿,你可千万别弄乱我的东西。”她很是担忧,万一被他找到了那块重要的断玉,那自己的计划可就要泡汤了。 封改之手里紧紧握着玄色的荷包,当看到里面的东西时,眼中划过一丝错愕:“没……没找什么,我在帮你整理行李。这船到桥头自然直,若是放在以前,你可以想在这里呆多久就呆多久,可你现在的身份不同了,你毕竟是小蝶的陪嫁丫鬟,若她回去了,却没有跟着你这个丫鬟,岂不是惹人怀疑。” 阴慕华轻咬下唇,一脸的郁色,她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缓缓坐下,将颓废的身躯埋在了被窝里。 “你这小傻瓜,那么热的天,你想把自己给闷死吗?没有我的允许,你可不能如此作践自己。”封改之缓缓拉下那床锦被,看着那张被泪水洗刷的脸颊心生怜惜,可一想到她刚才做出的愚蠢行为,又不免有些恼怒。 阴慕华紧闭湿润的羽睫,她不想再睁开眼睛了,她害怕下一次就会完完全全生活在黑暗之中,每个人都会有恐惧的事情,而她心中的恐惧就是黑夜——那个夺走她亲人的血腥夜晚。 长着薄茧的指腹温柔的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将她颤抖的身体揽在怀中,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那颗冰冷的心。 阴慕华背对着他,虽然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却能清晰的感觉到对方扑扑乱跳的心声。 “我没有作践自己,我只是害怕……万一我变成了一个瞎子怎么办,到时候这个组织就不会再容纳我这个废人了吧。”阴慕华一脸的苦涩,到时候就算她取得那个金镯,得到了开启丰厚宝藏的钥匙又如何,她又有什么能力孤身一人去把那些东西取出来。 围绕她消瘦娇躯的铁臂越箍越紧,棱角分明的下巴抵在她的头上,喷出灼热的气息,徐徐安抚她那颗慌乱的心:“你放心,我是不会把你变成瞎子的,你的东西我已经拿走了,你如果答应我一起回去的话,我就把这个东西还给你。” 阴慕华这才睁开红润的眼眶,看到被他拿在手中摇晃的物什陡然一惊,他果然还是发现了。 “你放心,这里面的东西我不稀罕,当初把它顺走也不过是为了找到一些线索罢了,既然它对你很重要,我就会将他拱手让给你,当然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所以你要答应我两个要求。” 他的声音如同流水淌过她的心,犹若雪珠打在她的身上,她的笑脸立刻沉了下来,粉唇微微撅起,她就知道这个男人不会那么好心,差点让她白高兴一场。 因为刚才哭过一场,现在嗓子还有些钝痛嘶哑,阴慕华也问的很是简明:“什么要求?” “第一,明日你要乖乖的和我们一起启程;第二,当然是你要提供给我一切我想要的东西。”封改之眉峰一挑,略显轻佻邪肆。 阴慕华嘴角抽搐着,额上浮现了几条黑线,第一个要求她能够做到,可是第二个要求实在是太过苛刻了。万一他想要对自己过分一点,那自己不就吃亏了,一想到这个男人风流成性的恶习,她就一阵毛骨悚然。 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第二个要求能不能改一改,只要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其他的我都可以依你,也可以分你一半的财宝。” 略微颤抖的声音更是挑起了他的兴味,薄唇微微勾起,鹰眸迷离流转绽放诱惑的光辉,他仗着怀中的女人没有反抗之力,大胆的咬住她的耳垂。 阴慕华一个战栗,柔荑紧攥,她现在很想撕烂那张不规矩的嘴,但又她怕自己一个用力,会将失去一个耳朵。 她唯有将所有的怒火全都压在心头,强颜欢笑。 封改之询问:“是这个过分的要求吗?” 阴慕华满脸通红,三分是因为羞赧,七分却是因为恼怒。 这下子阴慕华如同触电般跳了起来,完全忘记了自个儿的处境。过了半晌,耳边丝丝刺痛提醒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抬起冰冷的柔荑颤颤巍巍的摸向耳边,还好耳朵还在,没有任何的缺损。 他却趁着这个时候发力,一用力再次将她拉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有一根头发丝的厚度,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声。 封改之迷离的眸中划过一丝嗜血之情,他毫不留情的再次咬上她受伤的耳垂,品尝着那鲜美的血夜。 原本饿得慌的血蛊被深深的滋润着,渐渐开始复苏,在他体内活跃着,撩动着他每一根神经,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细胞。 阴慕华倒抽了一口寒气,龇牙咧嘴的推搡着他结实的胸膛:“你快松口,我的耳朵不好吃。” 修长的双手捧起她粉嫩无暇的脸颊,声音嘶哑带着些许喘息:“你放心,我不会吃你耳朵的。”这就是他不想要解开蛊毒的缘故,一旦血蛊被解开,那些尘封的记忆的确会恢复,但是他也会忘了现在的一切一切,从新开始。那种迷惘无措,他再也不想要体会! 绯红色一路从耳根蔓延到眉梢,还从未有过男人这样亲密的对待自己,一时之间她也渐渐沉沦了,水眸迷离起来,在那一刻她仿佛看清楚了眼前的场景。 这样的变化让她心头一惊,她终于知晓自己为何会这样了,也终于知道自己中了何毒:“你先放开我,我要去找解药。” “解药?什么解药?” 阴慕华娇羞的垂下脑袋,纤细白净的手不停绞着衣摆:“就是我眼睛的解药,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越说到后面她就越是没有底气,她要怎么跟眼前的浪子说自己刚才竟然情动了呢。这岂不是助长他嚣张的气焰,那以后自己可就没有舒坦日子过了。 封改之一脸邪魅的揩去嘴角的唾液,很是好奇,他自诩医术高超都没有查到毒的根源,可这小妮子却突然发现了,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蹊跷是他所不知道的。 “那你现在还能看得清楚吗?”封改之将她的身子掰过来,正对着自己,随后伸出了手掌在她的面前晃动着。 阴慕华咬唇摇头,刚才情动的那一刹那她才看见,当她沸腾的心平静了之后,就又恢复了原状,所以她才敢肯定自己中的是什么毒。 封改之用力搭在她的香肩上,微微用力,语气也越发狠戾:“你越是不说我这心就越痒痒,我怕自己控制不了体内的那个玩意,万一当真把你的耳朵咬下来就不好了。你本就长得不好看,要是缺了一角就更没人要你了。” 阴慕华原本想要睬他的脚,想不到却偏了地方,秀足用力跺在地上,疼得发麻,热辣的泪水都给逼了出来。 封改之爽朗一笑,双手从她的香肩挪到了她柔嫩的脸颊上,轻轻捏着:“你可要快些考虑,我的脾气可不好。” 阴慕华退也不是进也不是,思忖半晌,这才下了决定,嘴皮子哆嗦着,艰难的发出了三个字:“情丝缠。” 第六十四章 贵妾 封改之嘴角泛起一抹诡谲的笑,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件事情会演变的如此有趣。 所谓的情丝缠名字虽然好听,可这毒如果发起来那可是要人性命的。 “我记得玉娇似乎中的也是这种毒,难不成你们都触碰了同一样东西?”封改之的语气变得冷肃起来,这种药的副作用实在是太大了,这可是宫中那些女子闲来无事研究出来的卑劣之物,虽然它能够迅速的让伤口结疤不留任何的痕迹,还能够美容养颜永葆青春年华,可这种美貌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重则是付出宝贵的性命,轻则无法生育。 而她这种情况则很特殊,就是因为她心中无情,不会情动,加之体内的蛊毒,故而这才演变成眼盲的下场,这一切只是暂时的,他还得感谢那只可恶的蛊,竟然在阴差阳错下保住了她这条小命,也让她没有其他的副作用。 “你乖乖的呆在这里那也别去,我这就去给你寻解药。”封改之知晓刚才那一刹那,她对自己是情动了,所以才会领悟透自己到底中了何毒,这样一想,自己的心也是甜滋滋的,突然有什么东西在冰冷的心底牢牢扎根、渐渐萌芽。 阴慕华抿唇缓缓点头,这一刻她没有拒绝,她暂时卸下了浑身上下尖锐的刺,犹如一个娇滴滴等人怜爱的小女人般乖乖的坐在床上,双目凭仅剩的光线,凝视着那渐行渐远的欣长背影,一想到他刚才对自己所做的事情,那张巴掌大的小脸立刻红粉敷敷,那种热度从心坎蔓延到耳根,瓜瓤大小的贝齿紧咬下唇,非要把它咬破这才罢休。 她没想到自己在等待解药的那些时间,相府再次激起了惊涛骇浪,险些把这座巍峨的府邸给淹没。 一道明黄丝绸的圣旨质地轻盈可握在手中却是重如泰山,裴元韬一下子老了许多,颓然的瘫坐在太师椅上,不知道要怎么办? 皇上的圣旨不能不管,可他这样做表面上是补偿自己,可却是在自己身边安插了一个眼线。 一个郡主贵妾曾经搅得他的府邸天翻地覆,现在又要来一个公主贵妾,他这屋中的屋顶可要掀翻了。 这个贵妾如果下降的是自己的嫡子,那他可要千恩万谢,可这个贵妾要下降的人竟然是自己。这皇上的心思还真是难猜透,难不成他是察觉自己的心思了吗? 裴元韬眯起精明的眸,双手死死握着扶手,欲要将其捏碎。 原本站在一旁的罗五见状赶紧退下,不料经过抄手游廊的时候,却被一抹艳丽的女子给拦住了。 女子把玩着手中的绢帕,发出咯咯阴森的笑声,那双黑白分明的凤眸微微扬起,似乎所有的一切都逃不过她那双锐利的眼。 “罗管家真是好本事,真没想到您和宫里那位还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若父亲知晓这一切都是你的主意,你猜猜他会不会被气死呢。”一双秀足趿拉着蓝田玉底木屐,妖媚非常的绕到男人的身后,莹白如雪的藕臂灵巧的游到男人硬朗的背脊上,徐徐的来到他的喉结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挑逗着,“您可是他亲手挑选培养的左膀右臂呢!” 罗五面不改色心不跳,不动声色的扒拉下她不规矩的小手,往后一挪,与她保持了越一寸的距离。 “县主,男女授受不亲,况且您还是个未出阁的大家闺秀,我是个管家,你我二人这样于理不合。”罗五冷峻着一张脸,周身散发着阴沉森冷的气息,那一刻他仿佛是从地狱来的勾魂使者。 裴玉娇兴味一笑,眸中泛着闪耀的光辉,莹白的玉葱指与缠在上面墨色的发丝形成鲜明的对比。 “想不到罗管家您还是个害羞的主,真是有意思。”娇嗔的声音一顿,变得异常尖锐,“可这有意思归有意思,您可不能坏了本县主的事情,否则的话,我可要找父亲好好的说道说道。” 罗五眸中一闪,随后两人相视一笑,是那样的默契那样的心照不宣。 过了半晌,罗五双手作揖,恭敬如常:“老太太那里的思想工作还得劳烦您辛苦一番了。” “这是父亲的喜事,能取得一个贤良淑德的公主为贵妾,是他几世修来的福气,奶奶知晓了定会喜笑颜开,我这就去把这个好消息告知她老人家,让她老人家一解心中的郁结。”裴玉娇看了自己这一身大红大紫璀璨夺目的打扮,眉心微拢。老太太向来看不惯自己这副花枝招展的打扮,为了这桩事情能够顺利的进行,她还得勉为其难的换身素雅的衣服才行。 罗五嘴角微翘,与她擦身而过之时,声若蚊呐却冰冷如冰:“您还有贵客要招待,我就不叨扰了。” 裴玉娇粉唇微张,一脸错愕,等她看到藏在树后的人影时,这才恍然大悟,她挪动着莲步,风姿绰约的来到男子身边,甜糯一笑:“我的小乖乖,你可千万别误会,我和罗管家之间清清白白,比老太太碗中青葱豆腐来的还要清白。” 第六十五章 玉娇出招 莹白素手又在妆奁里练了几枚素银簪子,一一整齐的摆在柚木桌面上,似乎还没有下决心要佩戴那一支的好:“绿波是府中的一等丫鬟,您可要给她找户好人家,千万别亏待着她。” 廖婆子微微蹙眉:“恐怕这事不好办吧,这绿波虽然呆在小姐身边那么多年了,可她却是二夫人从千百人之中给您挑选的,若您在这个节骨眼上把这个丫头给嫁出去,岂不是让二夫人心中膈应吗?到时候她会将所有的矛头都对准您,您可要好好想清楚才行。” 裴玉娇微微一笑,眼中的厉光骤然而逝,她终究是选定了一枚如意头的素银簪子递给了身后的婆子:“正是因为她是二娘身边的人,纵然我给了她多少的好处,她都养不熟,这样的人留在我的身边,始终是个祸害。万一她想暗地里捅我一刀,到时候我也只能自认倒霉不是。现在府中已是暗波汹涌,我也得趁机拔去身边锐利的钉子才行。” 廖婆子小心翼翼的将那枚簪子插入了对方的云髻之中,那双老迈的手却微微颤抖着,不知是因为庆幸还是因为骇怕。 裴玉娇将剩下的几枚簪子全都归拢起来,放到了一个约莫七寸的小盒子里,又往里面放了些金叶子:“这些就当是我这个做主子的给绿波的嫁妆,这王孙贵胄家的管家仆人自然不能选,如果要让她过的幸福的话,唯有劳烦嬷嬷到田野乡间走一趟,也不求男家有多富足,只要能够养活妻儿即可。绿波是相府的大丫鬟,自然不能为妾,可她毕竟是低贱的家生奴才,若是为嫡妻也难免为难了那些良家男子,你去瞧瞧若是哪家有意娶续弦填房的话,不妨与之说道说道。” 廖婆子接过那沉甸甸的匣子,县主这番举措让人挑不出什么错来。这绿波没来天水阁之前也就是个浣衣劈柴的下房丫鬟,当年莫氏将她安排在天水阁中,一来是为了给县主难堪,二来能给她一个恩情让她忠心于自己。 如今县主这样做,不但能够折断对方的眼线,更是在向莫氏下战帖,明明白白的告诉她,这次自己要来真的了。 裴玉娇转身来到了墙边,拉开了那幅不和谐的仕女赏花图,一个盖着白布的牌位悚然树立在那里。 她掀开白布,痛苦的摩挲着牌位上被烧焦的地方,每摩挲一次对莫氏的恨也多了一分。 “县主,时辰差不多了,若是再晚的话,老祖宗恐怕要歇下了。”在适当的时候,廖婆子轻语提醒着,这老祖宗可是有午睡的习惯,一旦她睡下了,纵然有天大的事情,也不能再去打搅她。 裴玉娇这才依依不舍的放下画卷,她对着铜镜练习了数次,终于练就了那副扶风弱柳我见犹怜的可怜劲。 老太太虽是府中的老祖宗,可她为了图个清静,故意选择了位于犄角旮旯的松和院,自夫君故去后,也就省去了那些晨昏定省的繁文缛节,她将自己锁在了那个封闭的院落中,唯有遇上一些重大的节日这才走出来与子孙一同欢聚一堂。 裴玉娇知晓老祖宗这心中从来都没有自己这个县主女孙,唯一能让她一展笑颜的也只有清哥儿那个当侍郎的嫡孙,就连琰哥儿这个马屁虫她也十分的不待见。 她恭敬温顺的立于清冷的院落前,等待着老太君的一句话,等到了脚脖子都酸软了,她都没有半句怨言,嘴角依旧保持着上扬的弧度。 等了许久,那精致的缕空房门这才开启,一干的婆子丫鬟有序的走了出来,手中端着的是小几杌子和几碟卖相不怎么好的点心。 身着青翠比甲的三等丫鬟们将家具全都摆放在她的面前,那些二等丫鬟这才将手中的点心齐齐的摆放在上面。 “站了这么久,您也该累了,老太君让您先填饱了肚子在进去。”慈眉善目的婆子立在她的面前解释着。 裴玉娇落落大方的坐了下来,接过了银箸将那些五味杂陈的点心放入口中,竟然没有半点厌弃,优雅咀嚼过后,将其咽了下去。 待这些食物全都被她吃完之后,那个婆子竟又为她斟了杯苦涩的茶水:“县主,请您平常下这难得的好茶水。” 裴玉娇娇笑着接过青瓷茶盏,将其送到朱唇边,慢悠悠的嘬取里面苦涩的茶汤。 第一口下去不但苦涩无比,更是齁着喉咙,让她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当第二口苦茶下去的时候,这种难受的感觉明显少了。第三口、第四口……到最后一口苦茶下去的时候,嘴中竟然有了些许甘甜,那是一种苦尽甘来的滋味。 她顿时领悟了老太太的用意,这老太太不但实在考验她是否懂得哑忍,更在暗示她人生的几番境界,这吃得苦中苦,方能得到珍贵的甜。 第六十六章 未来太子妃 葛氏和煦轻笑着,她之前果然是看轻了这个女孙,同时又可惜她没有身为男儿身,若为男儿她的才能定能与清哥儿比肩。 祖孙二人其乐融融的从松和院中出来,惊得一干正在打扫洒水的仆人丫鬟险些掉了下巴,他们不敢相信从前深居简出的老太君竟然出来了,而且还放弃了午睡的时间,他们纷纷望天,看看这太阳是否打西边出来。 他们来到热闹非凡的东厅,果然见一抹白影半倚小叶檀木圈椅上,一双水眸饱含泪水,真真是我见犹怜。 “叩见长公主万福金安。”葛氏背对着她缓缓福身跪下,不卑不亢不急不缓,完全看不出她到底是喜是怒。 云承欢抽出绢帕,优雅的拭去眼角悲悯怜人的泪珠,她微微一愣,随后略显错愕的走到她的面前,放下公主的架子将她扶起:“老祖宗这是折杀本宫了,等再过几日您就是我的婆婆了,这世上哪有婆婆给媳妇行礼的。” 她的声音婉转如曲,凤眸又饱含泪珠,这样柔婉安静的样子可没有婆子说的那样糟糕。 云承欢眯起湿润红肿的眸,仔细打量着这位洗去铅华,一脸憔悴的女子,过了许久这才认出她的身份,再次错愕起来:“这位就是扶苏县主吧,不知柔嘉郡主可好,本宫这次来一来是凭吊这位身世可怜的小姨娘,二来就是想和昔日的姐妹见见面,想当初柔嘉姐姐对我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妹妹多有照拂。一晃多年不见,也不知她是否还是当初那副倾国绝色之貌。” 葛氏微微一愣,她没想到这位公主还有这一招,如今公主还不是自家的媳妇,她一定不会帮着相爷,一旦让她看到郡主的惨样,定然会勃然大怒,她一定要阻止这桩事情发生。 裴玉娇倒是不慌不忙:“您也知晓,母亲自幼养尊处优,身子骨一向不好,特别是诞下我之后,这身子就每况愈下,如今早已容颜衰老,幸得她嫁了一个好夫君,没有在她花颜衰退的时候将她抛弃,还是那样一心一意的对待她,可母亲不知福,轻信恶奴挑唆,终究是惹下罪孽,这些年来母亲一直在佛堂诚心忏悔,希翼能够忘却当年发生的事情,洗去满身血腥罪恶。前几日又因为小姨娘故去再次引发母亲的旧疾,如今母亲更是整日浑浑噩噩,有时候就连我这个亲生女儿都认不得,唯有当年的事情她倒是记得十分的清楚,她清醒时还会拉着我的手,念叨着当年与你的姐妹情长。” 说到伤心处,几滴晶莹心酸的泪珠泊泊坠下,梨花带雨伊人泪配上那越发惨白的脸色,真是让人疼惜万分。 这招棋下的真好,即没有阻止公主的提议,又为郡主骨瘦如柴的样子寻了解释。 云承欢满眼不忍,幽幽叹气:“想不到一别多年,我那郡主姐姐竟然变成了那副模样,那本宫就更要看看她了,幸好本宫好玩,也曾经缠着宫里的老太医学了些歧黄之术,虽然只是皮毛,但是却很得皇上兄长的赞赏,或许我能够医治得了姐姐的病。” 葛氏心中一个咯噔,缩在回纹广袖中的手死死紧攥,交错的青筋狰狞错落,可脸上却依旧含笑,不露不显:“郡主还真是好福气,老身原本以为她这辈子就要毁了,没想到上天却赐了一个如此救星给她,若你当真能医好她的疯病,让老身以命抵病那也值得。” 云承欢瞪大眼珠子,连连摆手:“老祖宗,这可使不得!您是本宫未来的婆婆,而郡主又是本宫未来的姐姐,于情于理本宫都该尽全力医治好姐姐,就算要以命抵病,要的也不该是您的命,而是本宫的命。” 裴玉娇再次感动的泪如雨下,如风雨中摇曳的芙蕖,柔弱不堪惹人垂爱。她掏出绣帕拭去糊了一脸的泪水,同时也遮挡了嘴角一闪而逝的冷笑。这两个人的惺惺作态还真是让人恶心至极,可这样也好,这府邸的女眷们都得越是厉害,于她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了之后,她的心已经死了,唯一还能让她坚持活下去的也只有报仇的执念与怨气,既然这裴府的上上下下全然不当她是亲人,那她又何必去顾念那份轻如羽毛飘絮的亲情呢。 “娇姐儿,你怎么又哭了,难不成是身子不适?”葛氏目露担忧之色,她早就听闻这个尊贵的女孙先前中毒,险些丢了性命,幸好相爷花重金聘请的高人在,这才解了这场难。 云承欢微蹙罥烟眉,眸中点点星光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县主可是没足月就出生的,身子难免差些,我今日来也带了些补药,日后可要多吃点。我那皇侄儿很是不争气,日后还得有劳县主好好管教才是。” 第六十七章 主母风范 葛氏浑身肌肉绷紧,原本保养得体的手背上此刻青筋凸起,盘根交错显得很是狰狞可怖。 这个不争气的坏蹄子,也不看看今日是什么日子,来的又是什么客人,竟然如此的不识抬举,这拿回了钥匙已是对她的宽容,可她却依旧在那里咋咋呼呼的上不得台面,还真是从小家子里出来的,就算怎么粉饰装扮都摆脱不了那股俗渣滓。 裴玉娇抓准时机,低垂雾蒙蒙的眼睑,嘴角泛起一抹冷笑:“二娘不是那样撒泼无赖之人,肃柏院里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否则的话她的叫声怎会如此的凄厉,就好像破晓中惊啼的逐魂鸟一般。” 葛氏果真面色煞白,身子也越发颤抖起来,那三个咬字极重却又异常清晰冰冷的字寒彻骨髓,如今相府真是多事之秋,她今早上起来就心里发闷的慌,显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难不成莫氏那个坏蹄子果真是遇上什么危险了? 她微微瞥一眼一旁稳如泰山、面色无恙的大人物,徘徊了许久,终究还是下了个决定:“老身还要处理些家事,实在是怠慢您了。” “这也是本宫日后的家事,反正本宫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跟着老太君去瞧瞧这相府的规矩,是否如公卿们所言的那样严谨。”云承欢慵散一笑,眉梢微微扬起,尽显霸道戾气。 这下子就算葛氏心中再不愿,也得让这位未来的贵妾一同到肃柏院中,她打心底更是痛恨那个不成器的莫氏。 打从她嫁入裴家已有大半辈子了,她靠着持家有道、从容大方不但得到了公婆夫君的青睐赏识,更是得到了府中一干姨娘们下人们的尊重敬仰,她这贤妻良母的名声当初可是传遍了整个大晋王朝,而她的夫君也成了男人们羡慕嫉妒的目标。可她如今老了老了,却要看着这片她辛苦打理下来的清肃府邸变成这番乌烟瘴气的模样,她今后这张老脸该往哪搁! 一想到这些,葛氏就觉得心里堵得慌,所有的怒怨全都冲上脑海,遮盖了她剩余的理智。 停驻在树枝上小憩的鸟儿也被这冷肃的气势所震慑,集体闭上了叽叽喳喳的嘴巴,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她的神色,它们都怕一不小心就会扫到她的逆鳞成为今日相府上下的晚餐。 原本晴朗的太阳也将自己隐没云层后面,天一下子阴霾起来。若有若无的烟雾将别具匠心的肃柏院笼罩起来,恍若仙境。 穿过玉堂富贵的垂花楼,入眼的就是碧瓦朱甍、雕梁画栋的建筑,他们还未来得及欣赏在风中恣意摇曳的名贵花草,一只满身泥垢浑身是伤的猫儿惨烈的惊叫一声,便从里面窜了出来,眨眼间就跳到了葛氏的怀中,可怜兮兮的埋在她温暖的臂弯内,嘤嘤撒娇着,琥珀色的瞳孔中流露出委屈的小模样。 葛氏的怒意再上一层楼,这可是她豢养宝贝了多年的小卷毛,连她自个儿都舍不得动一下这个老伙伴,没想到今日却被别人折磨成了这幅德行,如果她没有及时赶来的话,又或者小卷毛没有及时逃出魔爪,是否她就要失去这个相伴多年倾诉寂寞的伙伴了呢! “贱婢,你们还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紧把那只该死的猫给我抓回来,我非得把它抽筋扒皮剔骨不可!娼子生的养的猫也特别的低贱,竟敢以下犯上欺辱庆王的未来岳母!” 尖锐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如同锋利的破冰划破葛氏的心坎,将她原本已经忘记愈合的伤再次撕拉开来,那颗受伤的心在不停的淌血。葛氏紧攥双拳,气愤的抖动身子,那张原本慈和的脸瞬间变得狰狞扭曲。那个来自远方的冷讥声在她的耳畔不停回荡,声声扣心。自从她坐上裴家的主母以来,已经很久都没有听到有人这样谩骂自己了。她之所以要将自己的丈夫分给别人,还要笑脸对待那些抢走她幸福的狐狸精,受了委屈也不敢大声喘气还得将血泪硬生生的咽入肚中,这一切都是因为她那个低贱的身世。 那些守在院子中的丫鬟们听到她的话,一个个都噤若寒蝉,瑟瑟发抖。 过了半晌,葛氏这才缓和了脸色,缓慢踏入凌乱的屋内:“我的好媳妇,你刚才说要剥谁的皮、要抽谁的筋、要剔谁的骨?” 第六十八章 破相 莫氏一惊,脸色变得煞白,尖锐的指甲死死抠住金砖,刮出刺耳难听的声音。 葛氏给她的时间确实很多,但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还原这幅绣画了,毕竟除了鲛绡、绣娘之外还需要特殊的染料特殊的暖蚕丝弄成的绣线,而现在那些暖蚕已经灭绝,这等于是绝了她所有的希望。 老爷虽然疼爱她可却对葛氏十分的孝顺,葛氏很少提什么要求,就连当初老爷要娶她作为填房,葛氏也没有半点反对。所以这次老爷一定会听从葛氏的话,将自己放逐到那个冰冷幽暗的地方,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而她的哥儿姐儿也会因为她的失宠而地位骤降。 真是慈母多败儿!她的哥儿姐儿都被她给宠坏了,一个个骄横恣睢不把其他人放在眼中,以前还有她这个母亲护着,所以他们的日子才会如此多姿多彩。可以后,没了尊贵的身份,琰哥儿恐怕就要被送到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重塑筋骨了;而琋姐儿恐怕当真会失去成为王妃的机会,或许只能嫁给卑贱的贩夫走卒,以她刁蛮任性的脾性,定然会受到婆家的欺辱。 一想到这些,她这心就揪着疼,原本懊悔的眸也变得狠戾冷厉起来,为了她和哥儿姐儿,她绝对不会让这等恐怖的事情发生!她一定会想办法,重新获得老爷的心,至于琋姐儿也一定要成为庆王妃才行! 她虽然是个妇人,不知朝廷之事,但是她也知晓当今太子殿下懦弱无能,他只是有了自家老爷的扶持所以还能稳坐太子之位,一旦他失去了利用的价值,那么老爷定让会将这颗弃子弃之敝履,那么到时候最有能力当选为太子的便是阮后所出的庆王。既然不能做当今太子的岳母大人,那就做未来皇上的岳母大人,她要让葛氏这个老太婆匍匐在自己的脚底下,对自己磕头斟茶! “妾身定会尽力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莫氏缓缓抬头,水眸闪烁星光,眼角那颗似坠未坠的泪珠儿着实引人怜爱。 “二娘身子骨也不好,这金砖很是冰冷。老祖宗还是让二娘起来吧,万一二娘膝盖上的旧疾犯了,不但父亲会心疼,就连母亲也会感到内疚。” 裴玉娇柔声求情,这份慈心让人咋舌,也让长公主更加肯定了自己的选择,她果然是选对了盟友。 葛氏过了半晌,这才抿唇点头,很是不情愿。 莫氏当真是跪了许久,腿上的旧疾虽然没有复发,可膝盖也已经酸麻起来,她咬紧牙关试图站起,却失败了。 裴玉娇见状,赶紧上前搀扶,并且用力的扯着她的胳膊,故意弄伤了她手臂上的肌肉。 莫氏吃痛蹙眉,第一反应就扯开了自己受伤的手臂,不料对方早已泄力,这在其他人眼中,就是她将这个好心人给推到在地上,光滑柔嫩的脸颊不小心擦到了地上尖锐的碎片,鲜血瞬间冒了出来。 众人看到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都晃了神愣住了。 眼看着她的血流的越来越多,脸颊嘴唇也愈发苍白透着青灰,云承欢这才回过神来,勃然大怒:“你们这些没用的废人还杵在门外作甚,还不赶紧把县主扶起来,还有你们这些婆子快点拿着本宫的令牌到皇宫去请太医令过来!” 云承欢箭步上前,将倒在地上进气多出气少的女子搀扶起来,掏出绣帕颤抖柔荑捂住她的伤口,眉梢上挑,狠戾冷情:“好你个莫氏,县主好心前来扶你,可你却恩将仇报,反咬县主一口将她推倒在地上,更是毁去了她的容颜!你可知她的容颜代表着什么,如果这次她真的毁容了,那你就等着去思静司受审吧!” 莫氏本就惊诧错愕的盯着颤抖的双手,如今又听到了这等细薄如刃的话语,更是吓得失禁,难闻的脏污液体湿了她的衣裳在金砖上晕开。 云承欢厌恶冷笑,凌厉扬眉,那些膀大腰圆的嬷嬷们会意,左右开弓将这个吓得失了魂魄的妇女架起。 “姐姐好歹也是相爷的续弦,可不能这样污秽的离开这个世界,你们可要仔仔细细的伺候着她,给她洗干净了才行,等会儿本宫会来亲自检查,要是她有一根汗毛没有洗干净,本宫就将你们这些犯懒的奴才扔进思静司伺候那些十恶不赦的奸险之人。”她本来想在这个地方等待相爷回来的,现在她是改变了主意,“未来的安人,这里很是凌乱,实在是不利于太医救治县主,不如我们先送县主回房吧?” “天水阁离这里实在是有些距离,一来一往唯恐会浪费时间,这若是再耽误娇儿的病情,老身可是要悔恨一辈子的。”葛氏瞥了下那半张血肉模糊的脸颊,心中惋惜的同时对莫氏的恨又多了几分!这样深的伤口,就算是太医令来了恐怕也不能还她粉嫩无暇的容貌了,失去了容貌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是很大的打击,她有可能会因此失去当太子妃的机会!到时候为了相府的荣誉,她也只能捧那个恣肆的阿斗坐上庆王妃的位置。 云承欢认同颔首,几番衡量之后,她们决定暂时将伤者搬到次屋的碧纱橱里,等老迈的太医令气喘吁吁到来之时,床上的人已经气若游丝,脸颊上更没有半点血丝,显然是失血过多所引起的。 一个人如果过多的失血,就会失去性命!而她也在死亡的边缘徘徊着,纤细的手指也已非常诡异的姿态扣紧蜷缩,四肢偶尔痉挛抽搐。 第六十九章 太医令 阴慕华不卑不亢,不喜不愠,那张精致的脸上没有半丝表情,她靠着身后男子的提示对着长公主盈盈福身,朱唇轻启宛若银铃天籁:“奴家叩见懋国长公主,公主万福金安。” “起身吧。”云承欢又从旁边蝶几上的攒盒中捻了一枚酸涩的蜜饯送到她的朱唇边。 阴慕华根据提示张开朱唇,待那冰凉之物入嘴之后,这才细嚼慢咽起来,那酸涩对于她来说不算什么,那张脸依旧面无表情:“多谢长公主赏赐。” 云承欢挑眉轻笑,眉宇间又说不出的诧异和凌厉:“你就不怕本宫在蜜饯里下毒吗?” 阴慕华这才盈盈一笑,眉宇温和,没有半点惧色:“奴家平素与您无冤无仇,如今奴家的眼虽然看不见了,可是奴家的心却更为通透起来,耳也变得灵敏,奴家从您的有条不紊的心跳声中可以断定您并无加害我之意,既然是公主的赏赐,对于奴家来说是个福气。综合这两点,奴家当然敢享用您赏赐的食物。” 云承欢满意颔首,星眸弯弯,很是璀璨夺目:“果然是个七窍玲珑之人,也是个有胆色之人,本宫最佩服的是这两种人,想不到你这个小丫头一下子全都占全了。”她起身上前,伸出冰冷的玉葱指用力捏着对方小巧的下巴,冷冽开口,“本宫刚才给你的的确是赏赐,可若你没能力医治好县主,那么本宫还会赏赐你一颗以鸠毒所制的蜜饯,痛痛快快的送你上路!” 阴慕华得体微笑:“若是县主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奴婢甘愿为县主陪葬!” 封改之趁此机会瞄了一眼躺在床上,四肢以白绫捆绑在床柱上的女子,剑眉微蹙,很是不解:“娇姐儿乃是尊贵的县主,是谁胆敢如此对她?” 冷彻如霜的声音兀地响起,云承欢这才将视线转移到长身玉立的男人身上,疑窦道:“你又是何人?” 他还未开口,阴慕华已经抢先解释:“还请长公主见谅,这位不懂事的奴才是奴家的下手,只因奴家眼睛不方便,所以有些事情需要他替奴家看,他祖上是行医的,虽然是江湖郎中可也略懂歧黄之术。” “原来是个江湖郎中的后人,怪不得这样没眼力见,这样的下等人又怎么能碰触县主的身子呢!”太医令嘴角不屑扬起,眼中充满冷嘲讥笑,要是这个江湖郎中和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丫头都能把奄奄一息的县主救活,那他这个堂堂太医令岂不得把面子里子全都丢在这里,那他还有何面目重新回到太医院呢。 云承欢沉静雍容,她的心中没有半点烦躁,自然也就看得比其他人清楚些,这个男子虽然一袭常人打扮,可这料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能穿得起的,那可是已经灭绝了的暖蚕丝而织造而成的,当年父皇母后还在世的时候,她曾经从父皇母后那里讨要了几疋这样的布料,因为她实在是太舍不得了,故而将其存放在库房中,可没想到如今这个男人竟能穿得起这样的衣服,而且还大大咧咧的将其穿在外面,上面似乎还沾了些细微的污渍,这实在是暴殄天物! 眼看着床上的人气息越来越虚弱,就连抽搐的身子也渐渐瘫软了下来,封改之再也沉不住气,大步上前给她断脉,脉搏隐匿起来,似乎在与他玩捉迷藏似地,久探不得。 银牙用力咬着下唇,眉宇间也变得越发冷厉起来,冷眼斜瞥站在一旁的老家伙,要不是他耽误了许多时间,延误了最佳的治疗时期,眼前的女子也不会变得如此德行! “月儿,快把金针拿过来!”之前她故意服用毒药已经让她的身体变得很差,如今体内余毒未清又中了如此剧烈的毒药,两种毒融合在一起,变成了如此坏的结果! 他也没有把握到底能不能救活眼前的女子,但是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都不会放弃,况且他现在身边还有个不显不露的医者,集两人的能力,他们一定能够救活她的!这个世上也唯有她知晓情丝缠解药的药引子,而且自己还欠她很多的恩情,这些恩情他都没有来得及回报,眼前的恩人怎么可以就这样死去! 灼热的泪珠在深邃的鹰眸中打滚,他颤抖着抚摸上女子血肉模糊的脸颊,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阴慕华在宫人的搀扶下来到床边,素手伸入斜挎肩上的布包中,从里面掏出一个针灸包递给床边悲恸的人。 “现在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得快些帮县主治病才行。”阴慕华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摸索着握住了冰冷的皓腕,她的脉搏已经很是虚弱了,而且体温也越发冰冷,已呈现了死相。 封改之爬上罗汉床,又放下了玉钩上的重重帷幔,遮挡了里面的一切。 第七十章 公主的提醒 顺着那犀利的视线,裴清和眯着眸望着那被重重包围的罗汉床,忽然里面有了些许的动静,一只惨白无力的手从里面探出,艰难的撩起了帷幔一角,那人抬起被汗水遮挡的眸,虚弱微笑:“县主已无大碍,体内的毒素已经全部清除,只要她意志坚定,定然能够醒过来的!至于她脸颊上的伤疤,在下实在是无能为力!” 太医令上前查探,见原本就气若游丝等待死亡的县主,此刻正呼吸平顺的躺在床上,唯有脸颊上那道从嘴角来到眉梢狰狞的伤疤破坏了那份协调。 封改之跌跌撞撞的下榻,冷汗淋漓形似虚脱,脚下如同踩在了云泥飘絮之间,软绵无力。 没走两步,他那被汗水浸湿的衣服便被人抓起,虽然力道很小,却能死死攥住他的心。 封改之转身回眸,正巧对上那张楚楚可怜的水眸,她似乎还沉溺在美妙的梦魇之中,对他绽放和煦的笑容。 “你又救了我一次!”有些青灰的唇微微颤动着,艰难的吐着字音,虽是一字一顿,可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传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唇畔泛起诡谲的弧度,那双软若无骨的柔荑缓缓松开垂在地上,眼眸再次闭合起来,一滴晶莹剔透饱含万千情绪的泪珠顺着眼角蜿蜒而下,停驻在她的嘴角上。 封改之一个箭步冲上前,将那个柔软的娇躯揽入怀中,不断地凑到她的耳畔温言呢喃:“他在等着你!你要是死了,就真的与他天人两隔了!快醒过来,只要你能够醒过来,我就能够让你的夙愿达成……要是你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那我就天天想着法子折磨着他,让他生不如死却又不能死!” 细微的喘息声再次传来,封改之感受到自己指间传来的疼痛,他垂眸一看,见到对方死命的扣着自己的手指,那里交错一道道细小的血痕,心中的那块大石头这才彻底的落了下来。 “县主之前只是耗损了太多的体力罢了,如今得让她安安静静的歇着,等她醒来了,再弄些清淡的食物即可。”封改之抽出了自己斑驳血迹的手,扶她睡觉之后,细心温柔的为她掖好被子。 这等气氛渐渐在狭窄的房间里升温发酵,给了人们遐想非非的空间,各种揣测使得他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境地。 太医令压着嗓子,咬牙愤然:“不知您是用什么办法给县主祛除毒素的?” 封改之直言不讳,眼中更是坦荡澄亮:“以金针刺穴,随后以内功逼出毒素,最后再配上在下独门秘制的解毒丸即可。” 他说的倒是轻巧,看似县主生的只是一场小病,而自己这个太医令无能,不但无法医治好县主,险些将其推入了鬼门关。 “等回去之后你得好好的研究下你师父留下来的古籍笔记才行,免得到时候再丢了皇兄的脸!”云承欢斜睨着他,星眸微眯,一时之间杀机四伏。 被这么斜眉一横,太医令窝火起来,将所有的矛头全都指向了封改之:“以金针刺穴,就必须坦诚相见,县主的清白之躯岂非被你这个江湖郎中给毁了!” “裴侍郎,您可是通晓本朝律法的,若有宵小之辈窥视女子清白,应该处以何种罪罚?”清冷平淡的声音响起,宛如一颗小石子掉入冰湖中,激起一片涟漪。 裴清和黑沉着一张俊脸,双手作揖:“回禀长公主,只因十一娘乃是御赐的县主,又是太子妃人选,故而那个宵小之辈应当被剐去双目,将其掉在城墙上,以儆效尤!” 众人倒抽了一口寒气,这个惩罚倒是挺残忍的,阴慕华也跌跌撞撞的走了过来,焦急万分,正想开口求情,不料却被对方阻止。 封改之不慌不忙的从袖管中掏出了一块布条,棱角分明的脸庞上竟然没有半点惧怕:“本朝有这条律法不假,可在下并没有窥视县主的清白,在下为县主针灸的时候乃是以布条蒙眼,之后喂药之时才将蒙眼布给摘了下来。” 裴清和走上前去查探,只见两耳边的确有被布条勒过的细微痕迹,若不仔细的话,还当真难以察觉:“回禀长公主,此人并没有胡诌,既然他没有窥视十一娘的清白,那么这条莫须有的罪名也就不能成立。” 懋国长公主冷冷瞪着那铩羽而归的废物,窝了一肚子的火,她本想借此机会好好的杀杀裴氏父子的锐气,没想到却伤了自己。 “既然郡主姐姐没什么大碍,那本宫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云承欢再次抛出了一个难题,“本宫听闻未来的庆王妃有着一手的好绣活,不如就帮本宫赶制一对并蒂喜字枕如何,就当是你送于本宫与裴相的新婚之礼。” 第七十一章 失势 莫氏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她淌着这里的深水走了那么多年了,也就练就了说哭就哭的技能,只是眨眼功夫,她的杏眸就已经充满了晶莹的液体,含在眼眶里欲坠非坠。 莫氏的身子骨不好不假,她刻意抓住了老爷这个弱点,掩嘴轻咳几句,颤抖的身子宛若风中摇曳的花骨朵,惹人心疼怜爱。 “一日夫妻百日恩,老爷你就当真那么无情吗?这些年来妾身可是含辛茹苦的管理着这个家,当年要不是妾身查出了细作,恐怕这个家早就败落了,如今您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爷,就要踢掉妾身这个糟糠之妻,委实让妾身心灰意冷。”莫氏微微一顿,抬起雾眸审视着眼前熟悉的枕边人,她再赌,赌他的情,“今日这件事情的确是妾身不对,可这件事情纯属意外,也是妾身所料不到的,是妾身对不住娇姐儿,若娇姐儿因此毁了容貌的话,妾身也会因此心中愧疚不安。” 原本拂柳般的郡主想起了女儿如今的遭遇,更是热泪盈眶,她旋即转身,扑通一下用力跪在坚硬冰冷的地上,还未康复的身子也因此重重摇晃下,险些磕在前方的石阶上:“娇姐儿最为骄傲的就是自己的容颜,要是她看到了自己的模样,想必一定会接受不了……妾身就这一个女儿,她是从我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这伤虽然在她的脸上,可妾身的心却是生生的疼,还请老爷去和皇上说下,将娇姐儿的名字剔除雪海宴的名单,免得她到时遭受其他千金的轻视嘲讽,万一……万一她受不了做出什么啥事情,奴家也就生无可恋了……” 郡主不愧是当年明艳八方的倾国之人,就算如今身形枯槁,可她眼前氤氲的水雾却显得她更加娇柔,让人更加起了保护欲。 曾经的那些亏欠可以用其他的方式来补偿,但是太子妃的位置,他是势在必得,这太子妃一定要出在裴家才是。 他天生风流放荡不羁,年轻时也妻妾成群,可却只得几个姐儿,如今前几个姐儿早已经嫁人生子,唯有这两个姐儿没有许配人家,琋姐儿如今是庆王妃的人选,况且她与其他的候选人相比实在是相差了那么一大截,现如今唯一能和都家表亲不相上下的也只有娇姐儿了,可惜她的容颜毁了一大半,若那瓶奇药没有发挥效用,那他这张老脸可就丢尽了。 裴元韬脸颊青白交加,放在背后的双手死死紧攥,双目怒瞪,恨不得那道狰狞的疤痕长在莫氏的脸上。 立在一旁的裴琋和见到母亲的身子快要受不住了,也赶紧规劝父亲手下留情:“这天上铅云滚滚,眼瞅着就要变天了,母亲和姨娘都身子虚弱,若被那无情的雨水打湿了身子,恐怕又会大病一场!如今府中已是多事之秋,爹爹切莫为了一时之气而再闹出什么风波让小蝶的婆家笑话,如此会让小蝶在婆家的日子过得更加艰难!再者府中已有了您重金礼聘的高人,既然他们能够将病危的县主从鬼门关拉回来,想必定有过人的本事,只要父亲舍得下点重本,定能让他们医治好十一姐脸上的伤疤,到时候也就不会误了雪海宴。” 她有条不紊连续的回答炸得裴元韬另眼相看,他以前一直以为这个女儿骄纵跋扈,没想到她看的如此之远。 没错,他可不能在这件事情上走错一步,让威海候府看笑话,这件事情虽然莫氏有错,可终究是一件意外,既然是天意如此,那也就怪不得旁人了。 裴元韬一张狰狞的脸渐渐恢复如常,轻笑着扶起了跪在阶下的郡主,可他的眼神却越过郡主的身子,直直的看向依旧委屈落泪梨花带雨的莫氏,莫氏恰在此时微微抬眸,眨巴着湿润的羽睫,抿唇对上了那个深邃的眸,电光火石之间,某颗愤怒的心再次软化下来,纵然他心如山石,可还是会被这柔软的溪水给击穿。 “琋姐儿,你的母亲也跪了许久了,快去将她扶起来,让她回房好好休息吧。”裴元韬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把钥匙,塞入了郡主的手中,“日后这账房的钥匙就归郡主你管了,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郡主惊诧的捧着钥匙,浅笑推诿:“妾身十数年来悉心礼佛,都快忘了这些账应该怎么看了,这记账之事还是由二姐来做吧,毕竟她已经做了多年了,都已经熟悉了府中大小开支。” 此番敬谢不敏的态度凭添了裴元韬的好感,他又瞄了莫氏一眼,这两两比较之下,倒是这个受尽委屈险些丢了性命的郡主更为大气,她这些年受了莫氏那么多的委屈,就算她不说,可自己的心里也澄明的很,可这个女人却放弃了眼前可以报复的大好机会,这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定,他将宽阔的双手覆盖在对方枯槁的手上,包裹着她手上的万千疤痕:“你二姐还得有许多的事情要做,你就权当为她分担点家事,若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去请教罗管家,当年你二姐也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还不是一点点的学会了记账管账查账,你比她聪敏又比她底子硬,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学会这些的。” 郡主这才勉为其难的收下了钥匙,嘴角泛起一抹诡谲的浅笑:“那我就替二姐分担了,等到二姐闲了,我再将这钥匙还给她。” “那就全听你的,这雨点眼见要落下来了,我们还是进去吧,免得落下风寒。”裴元韬揽过对方只剩骨头有些硌人的肩膀,柔声细语中满是关切,“娇姐儿心高气傲,如今遭受这番打击,定然会承受不起,你这个做娘的也得多去关心安慰下才行,至于皇上那边的事情就交给为夫吧,我定会让娇姐儿有个好夫婿的。” 他们好似忘记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莫氏,她的心中一片寒凉,刚才老爷明明对自己有了心软之相,可却突生变故,半路插进来一个程咬金,她心中很是懊悔,当初自己还有权势的时候,没能连根拔起这对母女,如今却给自己招来了即将灭顶的祸端。 第七十二章 不成器的琰哥儿 冰冷的十指紧攥,要是之前她还得势,还可以打发崔婆子将这个不成器得小畜生从花街柳巷拉回来,当做没事发生一般,可如今她没了权势,莫说让崔婆子去寻人了,就算是寻到了,也不能将此事消停下来。 老爷现在正在气头上,要是让老爷看到自己培养出来的儿子如此的不长进,更会对她心生嫌隙,到时候郡主再一个绵里藏针,那她的儿子可就要受苦受罪了! 莫氏气得七窍生烟,几乎都快晕厥过去,这时候一个讽刺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挑拨着她快要断了的神经。 “小畜生,还不怕玉佩还给我……你这是要杀人灭口……”断断续续的话让莫氏陡然一惊,她的眸骤然迸裂,从这简单尖锐的只字片语中,莫氏已经猜到了什么! 要是这个话被老祖宗和老爷听了去,恐怕他们二房的人都得遭殃了。 莫氏慌张站起,匆忙的走出院子,这才发现了声音的来处——竟是悬挂在游廊中的鹦鹉发出来的。 这只鹦鹉七彩炫目的毛发被刻意的剪成东一块西一块的,那是琋姐儿的杰作,谁让这只鹦鹉是箐箐假意让给她的呢。 至于它口中的小畜生那自然就是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之前他们自家人在一起的时候,她曾毫无避讳的骂过那个扶不起的阿斗。 那只鹦鹉看到她了似乎被吓着了,扑棱着翅膀四下乱窜,偶尔有一两根断毛掉下,顺着鸟笼缝隙飞到她的身上。 莫氏嫌弃的瞪大眼睛,更是火大:“崔婆子,你快去把剪刀给我拿来!” 崔婆子垂手侍立一旁,心中有些忐忑:“二夫人,这恐怕不妥吧,这只鹦鹉可是老太太命人送来的,万一它有什么好歹,老夫人岂不是又要挑您的刺!如今这府中尚有老祖宗在堂,您虽然身为当家主母可却还是要听从她的。” 莫氏蹙眉,显得很是紧张:“那老太太可是听到了刚才那几句话?”要是老太太已经听到了的话,那就大事不妙了,如果没有听到,那这件事情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崔婆子被那周身的寒气所震慑,佯装镇定回答:“老太太倒是没有注意到那几句话,但是送鹦鹉来的人有没有听到,那奴婢也就不知晓了。” “是谁送鹦鹉来的?”莫氏原本横在心口的石头落下了一大半,可还是不能松懈。 崔婆子紧抿下唇,观察着主子的变幻莫测的神色,过了半晌,这才怯声回答:“是……是大少爷送来的,送来之后就铁青着一张脸回去了。” 莫氏只觉得气血上涌,眼冒金星,耳朵也嗡嗡作响!怪不得刚才老爷不帮着自己,原来他已经知晓了些什么,他是在怪罪自己教子无方啊! 既然老爷有意压着这件事情,就证明他不想让家丑传到外面去,既然如此,她也只能兵行险招了。 过了半晌,莫氏这才平复了激动的情绪,颤抖着手从腕上拔出通体翠绿通透毫无杂质的玉镯塞入崔婆子的手中:“你去集市上再去买个一模一样的鹦鹉,然后把它们俩给调换下,至于这只鹦鹉就让厨房炖成补汤,将其送到郡主的房间里,让她好好的补身子。” 这只翡翠价值不菲,莫氏既然将它送给了自己,就说明自己的主子是真的失势了!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一旦自己的主子真的失势了,那么她也该找个好的去处才行!否则的话,佛堂那个鸿叔今日的下场,就是她明日的下场。 第七十三章 莫氏受气 这只是她的一个借口罢了,她可不想浪费时间去讨好那个可恶的公主,还不如用这些时间想想如何在雪海宴上一展风姿让那个男人对自己刮目相看,庆王那个蠢货草包算得了什么,在她的心目中,只有那个男人才有资格有能力登上皇位! 莫氏岂不会知晓自己女儿的那点小心思,眉间微蹙,吐出一口浑浊无奈的气息。丹蔻手慢慢的抚摸着对方倾斜香肩上的乌发,眸中闪过一丝冷意,她如今已被郡主压过了一头,她的女儿绝对不能让县主再压过一头,被她们娘俩踩在脚下所践踏,这是她万万不能允许的! “我听闻红袖绣坊的掌柜的手艺一流,能将任何事物绣的栩栩如生恍若天成,若是能请的她出手替你绣上一幅绣画,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莫氏轻咬下唇,似乎有些不肯定,“只是这绣坊掌柜的脾气实在是太过古怪,只有让她心情好了,才能请的她出手,否则的话,任何人都不能要挟她。听闻曾经有位达官贵人以权力要挟,反被她整成了疯子,而衙门却拿她毫无办法。” 裴琋和心中有些畏惧,可她却绝不畏缩,她一定会有办法让对方同意的,既然对方不吃硬,那她就使出软功夫吧。 她微抬螓首,眉间的戾气破坏了整张妩媚的脸:“女儿现在不为自己担心,倒是为母亲的未来担忧,万一母亲不能寻得暖蚕丝,那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坏蹄子狐媚蛾子蹬鼻子上眼。长公主和郡主可是一家人,到时候她们二人联手起来,我们母子三就没有什么好下场了,我现在王妃名分一定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倒是琰哥儿也太不争气,整日与那些狐朋狗友流连花丛纨绔乖戾,是时候要给他找房媳妇好好管治下他了,或许还能给您找个好的依傍。” 莫氏心微微一动,如今她还是相府的二夫人,虽然失去了权势,可她的儿子还是嫡子,这个时候应该还能寻得个郡主媳妇什么的,有了贵戚相助,老爷也会对他们母子三人宽容些,或许她还能借此机会重新夺回自己想要的。 “没错,琰哥儿恍眼弱冠,想当年相爷这个年纪已经有了两位丫头膝下承欢,可琰哥儿却连个通房也没有,许是这样他才会到外头走马章台寻找乐趣。” 裴琋和嘴角微翘,似乎已有了主意:“母亲您不是有房远亲嫁给了商阳王,似乎膝下有一千金,虽然身有瑕疵却温和恭谦,将来一定会好生伺候夫君孝顺公婆的,若是母亲有意的话,不妨寻个借口与那位远亲叙叙旧,若是良辰已到,即可交换庚帖!至于父亲那里母亲不必担忧,他一向都不喜欢琰哥儿,如今有了这位家世品德上等的儿媳妇,不但会同意了这门婚事,指不定还会对琰哥儿改变以往的看法。” 莫氏瞬间舒展眉目,那个孩子她之前也见过,虽然脸上略有瑕疵,可也算得上是个清秀之人,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微微一笑就会弯成月芽儿,梨涡浅浅霎时引人怜爱。 可这兴奋的念头略一闪过,她又有了些顾虑,嘴角立刻耷拉了下来:“这个儿媳我也很是看中,我们两家的关系也是极好的,想必我的远房亲戚是不会反对这门亲事,只是如今清哥儿尚未娶妻,琰哥儿身为弟弟又怎能抢在哥哥的前头,老爷和老太太定不会同意的。” “这些年来老太太和您都请了不知多少次媒婆了,可每次都被大哥所回绝,如今大哥的心爱之人瑶姬又遭遇不测,大哥更是憔悴的没个正型,想来也没心思娶妻生子了。”裴琋和直起身子,阴阳怪气一笑,“如今有有了两个狐媚之人在他身边打转,把大哥的魂和心都勾去了,他哪儿还有心思想这些传宗接代的事情呢。” 莫氏眉头一紧,眼中划过一丝冷冽:“你说的莫不是水榭那两位贵客?” 裴琋和颔首微笑,那上扬的朱唇有说不出的怪异来:“那两位贵客也不知是什么精怪变得,使得一身的好本事,也给我们相府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灾难。母亲您仔细想想,他们来之前我们相府一向都是平平静静的,可自从他们来了之后,先是十姐失踪了,随后小姨娘和瑶姬也惨遭不测,如今县主更是险些丢了条小命……再这样下去,还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丹蔻指用力点着对方的额头,莫氏低声冷喝:“你这个小妮子,心思倒是不小,可有些话却是不能乱说的,毕竟那两位可是老爷请来的贵客,他们对于其他人来说是灾难,或许对于我们来说却是福星呢。” 裴琋和很是疑窦,秀眉微蹙,轻咦出声:“此话何解?” “过段时间你就明白了。”莫氏笑而不语,很快就转移了话题,“琋姐儿,你也不小了,一眨眼就要为人妻了,是该好好收敛你的性子了,作为当家主母,可不能如此幼稚,一定要绵里藏针方能将男人的心管的服服帖帖,让那些幺蛾子不敢妄动念头。” “女儿知晓了,多谢母亲教诲。”裴琋和也注意到了外头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缓缓起身,连声音也放软了几分,又如汤圆一般又糯又甜,“女儿还要去为长公主与父亲准备新婚礼物,最近天气转凉,母亲也要注意身子才行。” 咳嗽声断断续续的传到外头,走在抄手游廊中的婆子立刻止住了脚步,询问一旁的丫鬟:“二夫人最近病了吗?” 第七十四章 踏入陷阱 一旁伺候着的丫鬟被惊得瑟瑟发抖,犹豫了半晌这才打开了锦盒:“二夫人,这几疋布虽然素雅,但也是难得的好料子,您虽已有了一对哥儿姐儿,可却依旧风韵犹存,若是穿上这些布料制成的衣裳,定能让相爷眼前一亮,指不定就会想起那些夫妻情分。”她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皮观察着对方的神色,见对方舒展了眉目之后,这才吁出一口浊气,胆子也放大了些,“郡主夫人可能是得了些好布料,可她如今已经瘦的只剩下个骨架子了,穿什么样的衣服还不是那个样子。相爷之所以怜惜她那是因为要补偿她,毕竟县主险些丢了条小命,若这件事情不能谨慎处理的话,老爷也会落得一个治家不严的坏名声。所以夫人大可宽心养病,等到这件事情淡却了,相爷的心定会回到夫人这里,到时候夫人还是相府的当家主母,真正的掌权之人。” 说了那么多的话,还是最后一句话最得她的心,莫氏启齿冷笑,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对着小丫鬟缓缓招手,丫鬟战战兢兢的来到了她的面前,扑通跪在坚硬的砖石上,膝盖上传来的生疼让她红润眼眶:“奴婢多嘴多舌,胡言乱语……” 莫氏俯身伸出丹蔻指用力捏住对方小巧的下巴:“我有那么可怕吗?以至于你那么怕我!”冰冷的手指顺着下巴一点点挪到她纤细的脖颈上,只要她稍微狠点,微微用力,就可以拧断对方的脖子,可是她却没有这么做,反而在对方快要吓死的情况下骤然松手。 丫鬟浑身脱力的瘫软在地上,身上已被冷汗浸湿,她的瞳孔里布满了惊慌无助,犹如被豹子围困的小鹿一般。 莫氏再次拿起摆在桌上的戒指,将其塞到了对方冰冷湿漉的手中:“从今日起,你就是我房中的二等丫鬟,日后你就专心打理我的衣物,可我这个人最不喜欢的就是不忠的奴才,要是你心生异样的话,那就休怪我手下无情了!”她微微一顿,纤细的手指爬上了对方布满香汗的脸颊上,轻轻捏着,“瞧瞧着嫩得出水的小脸蛋,想必红楼里的那些爷儿一定会喜欢。” 丫鬟颤抖着四肢,恐惧惊惶的泪水无助的蜿蜒流下,宛如天上坠下的雨珠一般。 莫氏掏出方帕毫无感情的甩到对方糊满泪水的脸颊上,冷然启口:“眼泪是女人最好的武器,可对于我却是没用的!反而让我觉得很讨厌,因为你流泪的样子实在是像极了那个可恶的贱女人!” 金属般相互摩擦的声音让人再次一抖,丫鬟立刻吓得把眼泪给收了回去,紧抿朱唇盯着手中沉重的戒指,很是为难。 “好了,你去把门打开,让我瞧瞧有什么布料可以送的出去的。”莫氏收敛眸中的狠戾,平静如水的站在锦盒面前,一点点将布料搬到了桌面上,当她看到最后一疋泛着波澜光辉的布料时,嘴角缓缓勾起,这老太太考验人的方式还当真特别,竟然将鲛绡放在最底下,幸好她没有把这个盒子扔了,否则的话,她就算找到了暖蚕丝,也没了绣画的面料。 紧闭的房门再次被开启,和煦柔软的霞光照射进来,铺在鲛绡上绚丽耀目。 莫氏用力阖上锦盒,遮挡了那片刺目的光辉,丹蔻手徐徐挪到了素雅的布匹上,选了两疋蓝色系的布料递给了一旁的小丫鬟:“把这两疋布料送入库房好好保管着。” 打发了这个丫鬟之后,莫氏这才来到了屋外,逗弄着那只嚣张得意的鹦鹉,很快这个碍眼的小东西就会消失在自己的面前,那老太太也会被气得吐血,最好一命呜呼才好! 逗弄了一会儿,崔婆子这才回来,可她却是两手空空,脸上更是多了一丝愤懑。 莫氏拂袖转入内室,一脸阴沉的坐在梨花圈椅上:“崔嬷嬷,你可是我身边的老人了,我一向对你信任有加,可这次你却让我太失望了。” 崔婆子心中一沉,皱起了布满菊花褶子的脸:“奴婢差点就买到您想要的点心了,可半道上却杀出个程咬金,将仅剩的几盒点心给买走了。” “这老板和老爷可是老相交了,难不成不知你是相府的人吗?”正因为如此,所以她才会让崔婆子去那里买糕点,不是图它的味道,而是她需要一个证人,证明她这个嫡母对回门的庶女不偏不倚,照旧送给她几盒闻名遐迩的糕点。 崔婆子小声开口:“买走最后几盒糕点的人是郡主身边的一等丫鬟,听说是买给那个鸿叔吃的。” 话音未落,莫氏已是气得暴跳如雷:“郡主还真是神通广大啊,不但知晓了我要送小蝶糕点,更是抢先我们一步买下了最后的糕点,她既然要处处与我作对,那我只能送她一个小礼物了。” “二夫人您可莫要冲动,这郡主夫人可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要不然她也不会用那么短的时间获得老太太的青睐和老爷的宠爱。”崔婆子赶紧劝阻,生怕她的主子走错一步连累了她们这些下人,“至于礼物的事情,奴婢自作主张,让画眉去找清哥儿讨要御赐的雀舌茶,将军府的老太君好茶,相信这珍贵的贡茶定能讨她欢喜。” 莫氏疑窦蹙眉,实在弄不明白这奴才的心思:“你这样做,岂不是让清哥儿笑话我这个落难的嫡母。” 第七十五章 小侄女 她不敢想象接下来的日子应该怎么过,要知道这避子的药物可是无药可解的。裴小蝶用力攥着双手,贝齿上下紧扣着,她恨不得喝了琋姐儿的血,吃了她的肉,只有这样,方能解她心中的怨气。 见她消瘦的背微微颤抖着,莫氏还当她是太过伤心了,于是上前安慰着:“蝶姐儿,你就宽心吧,这封公子医术了得,都能讲垂死之人从鬼门关拉回来,毓哥儿的痴症对于他来说只是小儿科,明日定能还都家一个精神抖擞的二少爷。” 小蝶缓缓点头,抬起窄袖拭去了眼角的泪水,一双肿成核桃般的眸子死死盯着床上魔怔的男人,从那些只字片语中,她竟然拼凑出了一段骇人的故事,怪不得大哥原本还是神色憔悴的样子,可等到封改之验尸之后,他的态度完全改变了,虽然假装悲戚,可身上的颓色却消失的无影无踪。原来这死在小姨娘床上的另一个女人竟然是失踪已久的箐箐,而那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竟然是这个男人的,这可真是一场惊骇的好戏! 她虽然缺乏证据,可是看对方执意绝食的表现,她也能够肯定心中的猜测。只要她找到了一点点的蛛丝马迹,就可以抓住父亲和都子毓的把柄,既然二夫人母女让她的日子不好过,那么她们就休想再过上舒心的日子! 过了许久,空气都快凝结成冰了,崔婆子这才带着一男一女进入屋内。 封改之依旧一袭素雅的衣袍,只是他的精神似乎很不好,眼底更是浮现两片青黑,他脚下虽然虚浮,可却依旧扶着眼盲的女子,眸中充满着关切与爱护。 “封公子,你快来瞧瞧,这毓哥儿不吃不喝的,这可怎么办才好。”莫氏见了他,立刻挤出了几滴鳄鱼泪,这毓哥儿的死活与她无关,但是她一定要将这件事情给闹大了才行。 封改之的眸光瞬间变冷,他搀扶着女子来到了床榻边,让她坐在脚踏上:“我这治病有个规矩,就是不喜别人打扰,所以还请二夫人和小蝶小姐到外头等候着,等到我的针下好了,自然会让你们进来照顾毓少爷。” 莫氏与小蝶面面相觑,心中各有想法,可她们为了顾全大局,还是退出了屋内。 封改之强硬掰开对方的嘴,将一颗黑乎乎的药丸塞入其嘴巴中,随后将一个匣子拿了出来,打开盒子,里面赫然躺了一个睡姿安详的婴孩。 “你看看,这就是你和箐箐的孩子,是个可爱的女婴,虽然不足月,但是却依旧努力的活着,争取着渺茫的生机。你一个大人,却不如一个孩子,你惭不惭愧!” 封改之厉声质问,过了好半天,原本痴傻的男子这才抬眸,冷冷开口:“你就别骗我了,我虽然受了很大的打击,但是我可不傻,箐箐的双生子月份没有那么大,而且都已经死了;还有一点你也说错了,箐箐的孩子并不是我的,我和箐箐当真清清白白,没有做出任何越轨的行为。”都子毓越说越愤怒,原本无神的双目此刻陡然瞪大,燃烧着熊熊怒火,他那冰冷无血色的唇缓缓上扬,自嘲痛苦一笑。 盒子里的孩子似乎被惊醒,撅起小嘴放声大哭,她哭得脸颊通红,却也只能发出小猫儿般的声音。 封改之将小婴儿抱起,不顾对方的无措,将孩子硬塞到对方的怀中:“无论如何,这个孩子就是你的了,你一定要好好的照顾她才行。” 阴慕华微微蹙眉,很是疑惑,这怎么又弄来了一个孩子,那个男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你说什么胡话,我还是……还是童子身,怎么可能会平白无故冒出个孩子来!”都子毓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瞪大眸子怒声低喝,凹陷下去的双颊却泛起两片浅淡的绯云。 见到效果达到了,封改之这才转入话题:“你可知道我们是如何知晓你是箐箐的意中人的,那是因为她小心翼翼的藏着你的丹青,将那份情爱掩藏在心中,可没想到她却有了身孕,所以她才会惶恐无措,而且孩子的父亲我也知晓是谁了,但是我不能说出来,因为这事关着裴都两家上下百口人命,所以为了拯救那些无辜的人,你就必须站出来承担这个哑巴亏,等会儿你就到裴相的房里,将所有的一切都承认下来,并且在他面前发誓要好好照顾这个小女孩,我想裴相为了他的颜面,定然不会将这桩事情闹大的。” 阴慕华终究还是按捺不住,疑惑出声:“这个小孩是谁的?难不成是你的私生子?” 后半句话充满着酸醋味,她就知道这个风流的男人不可信,表面上对自己嘘寒问暖的,可暗地里也不知道有多少私生子。 封改之闻到了醋味得意一笑,声音低醇充满揶揄,那双泛着笑意的鹰眸毫无遮掩的盯着她平坦的腹部:“我的孩子只能从你的肚子里爬出来。” 阴慕华含羞低头,额上浮现了N条黑线,对他原本的好感也骤然下降。她深切的反思着,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个口无遮拦的男人,幸好这里没有外人,否则自己一身清白岂不毁于一旦! 樱唇微微嘟起,泛着粉嫩的光泽引人遐想非非,封改之忍耐了许久,这才忍住了心底蠢蠢欲动的火苗。 第七十六章 小不点 莫氏似乎更加肯定自己刚才听到的,绝对不是幻觉,这府中可是刚刚死了人,而且还是自己的眼中钉,在她生前,自己对她也多有刁难,也不知道她是否冤魂不散,特地来找自己报仇的,一想到这些,她的汗毛立刻竖了起来,鸡皮疙瘩也起了一身,她恨不得现在就拔腿逃离这个森冷诡谲的地方。 可是她不能,一旦她不顾仪态离开了这个地方,那么她所有的布局可都要完了,还有可能让自己陷入重重危机之中。 封改之轻咳一声,阻止了对方的胡言乱语:“毓少爷可是个贵客,又是个男子,应当与两位保持距离,多加避嫌才是,否则这闲话要是传出去,可是要遭受万人唾骂的,那些口水都得将你们淹死。” 莫氏如负释重的叹气:“封公子说的极是,可毓少爷如今身子单薄,不知要移居到哪里是好?”瞧这架势,西厢的客房他是不能去住了,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的,那又是她这个主母的错了。 封改之虚伪一笑:“毓少爷身子虚弱,故而今夜就和我们将就一晚,也好就近照顾,至于小蝶小姐,还请二夫人多多关照了。” 都子毓佯装很不舒服的样子,用力咳嗽着,好像要把肺腑全都吐出来,莫氏等人见此状况也纷纷避让,深怕被传染了什么不好的病菌。 阴慕华虽然眼盲,可她的耳朵却灵敏的很,她能明显听到旁人的冷冷嗤笑,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原来她是真的错了,小蝶是真的变了,变得令她感到恐怖,日后她一定要多多提防那朵狼毒花才行。 小婴儿努力了许久,却没有吃到一点乳汁,干脆松开嘴巴,嘤嘤啼哭起来。 都子毓心中一慌,险些将这个脆弱的小婴儿摔在地上。 为了避免莫氏等人起疑,他干脆佝偻着背佯装痛苦至极的模样,唇齿蔓延痛苦的低哼着,可那个小魔怪似乎在与他作对一般,更是放大了音量盖过了他的声音。 此起彼伏交错连接的二重奏让莫氏心起疑惑:“毓少爷,您的身上是不是藏着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迟疑的声音让封改之的眉蹙成一座小山丘,太阳穴微微跳动抽搐着,想他堂堂昂藏七尺男儿,本该行事雷厉风行、杀伐决断,可自从遇到了这个令他兴趣盎然的女人之后,他的运气就直线下降,不断要扮演丫鬟还要成为奶妈子,如今还得在宅事中挣扎沉浮。 封改之的心情很是不好,再这样耽误下去,这个重要的女婴不是会饿死就是会被闷死。 他阴郁着一张脸,嘴角扯起诡异的笑容:“二夫人真是多虑了,毓少爷的身上怎么会藏着东西呢,今日可是小姨娘下葬的日子呢,她只有箐箐那么一个女儿,如今在离开之际来这里最后留恋一下,那也是应该的……” 一股冷风猛地刮起,卷落树上油绿繁茂的叶子簌簌落下,一片巴掌大的梧桐叶正巧飘到了莫氏的脸上,遮挡了她那张煞白青灰的脸。伫立一旁的小蝶早已吓得花容失色、腿肚子直打颤,险些摔倒在地上。 封改之阴冷一笑,不顾石化在原地的他们,一手勾着一个人,将他们给带到了肃柏院中。 原本守在门外的罗五见状,默声不响的离开,顺便带走了一干闲杂人等。 “快把你的女儿抱出来吧,可别弄死了这个小家伙。”封改之依旧保持着那张冰山脸,他的柔情蜜意只留给一个人而已。 都子毓一凛,手忙脚乱的拉开衣襟,抱出了小脸憋得通红发紫的孩子,瞧她满脸鼻涕眼泪的小模样,渐渐融化了他那颗铁心。 虽然不是自己的孩子,可她的小鼻子小眼和箐箐却有几分相似,她就算纵声哭泣着可小小柔软的指头却牢牢地握住他修长干净的手,半秒都不舍得撒开。 “你先去负荆请罪,至于这个孩子就交给我吧,要不然的话,真的会被你给折腾死的。” 封改之目光凌厉,不容他人拒绝。 都子毓目光柔和,依依不舍的将怀中的小不点递到对方的怀中,他的动作是那样的小心,生怕弄疼了这个小家伙。 小家伙似乎很是舍不得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小小的手指死命的拽着修长干净的玉指,就算指尖泛白也不肯松手。 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咧开嘴巴撕心裂肺的哭着,哭得嗓子都快嘶哑了,可还是不降低音量。 都子毓心中一软,电光火石间将满脸泪水鼻涕的小可怜夺了回来,护在怀中柔声哄着。 封改之冷冷嗤笑,竟然流露出一丝妒意:“这几天我又是当爹又是当娘的,给你喂奶洗尿布。可你这个没良心的,竟然一头扎进了这个薄情郎的怀中,将来可得小心着点,不要被男人给骗了!” “呸!以后谁要是敢骗走我的小乖乖,我就把他的手脚给剁下来喂猪喂狗!”都子毓阴冷一笑,眉间微蹙添上几分狠戾。 阴慕华一阵恶寒,双臂环胸上下揉搓着,试图想把那些冒起的鸡皮疙瘩捋平。 第七十七章 吃醋奶爸 屋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安静的可以听到彼此交错的呼吸声。阴慕华松开紧咬贝齿,柔声开口:“明日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还是别掺和裴相的家事为好。” 封改之抬眸一笑,犹如夜幕上垂挂的星星闪耀夺目,却又如寒潭里的千年玄冰寒彻入骨:“有些事情我并不愿意管,可那些事情总是自己窜到我的跟前,妨碍了我的步伐,那我就不得不出手清理下眼前的障碍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阴慕华终究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缓缓开口。 封改之笑而不语,掏出了一块方帕擦拭着婴儿粉嫩的嘴唇。 伴随着婴儿突如其来的哭闹,阴慕华的脸也变成了调料盘:“这热乎乎的东西是什么?” 封改之凑上前去,一股臭味钻入鼻孔,险些将他给熏晕了,他一脸无语的接过了小女婴,动作熟练的给她换上了干净的衣物。 “你将来一定会是个好父亲。” 泉水般清澈的声音从唇齿间溢出,明明是那样的舒缓,却狠狠的击打他身体深处最柔弱的地方。薄唇勾起一抹苦涩的微笑,微眯的鹰眸前也镀上了一层失落的水雾,老狐狸在下蛊毒的时候,早就断了他们生儿育女的梦。 封改之缓过神来,将手中脏兮兮的衣服全都扔在了灶头里,点燃了一把熊熊烈火,既然这个孩子会成为相府的秘密,那么就不能留下半点的蛛丝马迹。 “我们在这里也耽搁了不少时间了,应该要将毓少爷给解救出来了,否则的话,恐怕他当真会小命不保!”封改之寻了个借口,接过了小孩藏在自己宽大的衣服里,然后一脸冷肃的来到书房门口,缓慢的叩响了那扇沉重的门。 过了好半晌,房门这才被打开,一个浑身是伤惨兮兮的男子虚弱的滚了出来,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封改之缓缓蹲下,饶有兴味的观赏着他的伤势,目露赞叹,真不愧是老狐狸,纵然心中气恼,可也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看样子对方伤的不轻,可曝露在外头的皮肤上却没有半点伤痕,只是俊俏的脸颊添上了几分青灰苍白,也显得他更加的颓然悲戚。 封改之揶揄一笑,缓缓站起,没有半点要搀扶他的意思:“在下乃是一介草民,实在受不得公子如此五体投地的大礼。” 都子毓蹙眉咳嗽着,原本麻木的胸腔再次钝痛起来,空气一下一下被剥离肺腑,十指蜷局指甲死死划拉着坚硬的青石砖,磨得鲜血淋漓这才罢手。 封改之垂首,正巧对上那上布满愠色的眸,轻蔑嗤笑:“你不该怨恨我,要怨就怨你的命不好,谁让你是将军府的孽孙呢,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你就注定要背负你大哥犯下的错,成为他的替罪羔羊!这一次相爷可是手下留情,要不然的话,以你和十娘私通这一条,你这下半辈子就休想再做男人了!” 他无情的摘下腰间的荷包,用力掷在地上,扔在他的面前:“这里可是上好的伤药,只有养好了身子,你才能好好照顾这个孩子,你们二人的血缘关系是注定的,正是因为有这种剪不断的关系,所以她才会对你这个陌生人如此亲近。” 小不点似乎感应到了都子毓的痛苦,非常不安的翻腾着,双足用力瞪着那结实的腹部。 封改之一脸阴郁,瞬间变成了醋缸子,刚才还给她喂奶,转眼她就不认人了,这真真是个白眼狼。 嘤嘤哭泣从厚重的衣袖里传出,蒙上了一层布料,显得更加诡谲飘渺。都子毓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摇晃着爬起来,伸出血肉一片的双手从他怀中找到了那个可怜抽泣的小不点:“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女儿了,等回到都家,我就给你取个大名,一个人总不能没有名字吧,至于宗谱恐怕是不能上了,谁让你的母亲是见不得光的呢。” “不上宗谱对于她来说或许是件好事,等到她成年后,自然有她的一番道路,若是上了宗谱难免会有些不方便。”沉稳醇厚的声音从屋里传来,过了一会儿,一道挺拔如柏的身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那双锐利的眸飞快的扫视着那瞪着小腿咂巴小嘴的小孩子,原本耷拉下来的嘴角缓缓上扬,泛起了和蔼的笑意:“岁月不饶人啊!一眨眼我也到了看到小孩就走不动道的岁数了,这小家伙还真是可爱,虽然没有长开脸蛋,可却看不出半点那个人的影子来!这样也好,她能够卸下沉重的包袱,轻松的活在这个世间直至这层窗户纸被捅破!” 都子毓微微一怔,眸中徐徐氤氲一层薄薄的雾气,卷翘浓密的睫毛微微低垂,遮挡了里面的五味杂陈悲喜交加。 他颤抖的双臂微微收拢,在心中暗自发誓,有生之年定会好好的保护这个纯真无暇的小不点,绝不会让她受到半点伤害、蒙上半丝污点。 封改之勾起薄唇,笑得很是森冷可怖:“毓少爷身上有伤,还是在这里好好休息一夜吧,至于我们会留下来帮助相爷解决一桩家庭纷争,这是我给予你的一份礼物,希望您能够喜欢。” 他上前转身,伸出修长干净的玉指为都子毓拉拢披风的衣襟,遮挡住里面可怜巴巴的小不点,在他人看不见的地方,将一样东西飞快的塞入了对方的腰带中。 都子毓感受到了腰间的动静,微微一怔,很快敛起眼中的疑窦,低下脑袋怀抱着小不点走入了侧屋,那些丫鬟婆子就算再怎么大胆包天也不敢堂而皇之的闯入屋内,只有这样他的小不点才不会被其他人发现。 第七十八章 死老鼠 两两相比之下,一昧只懂得哭诉委屈的莫氏就显得极为不大度,裴元韬的脸愈发铁青。 葛氏缓缓坐直身子,一脸和蔼的望着罗五:“罗管家快快请起,你也是好心才会擅作主张,这又有什么错呢,这一切都是小卷毛不懂事,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会得病的。” 封改之恭敬伫立一旁,抓准时机这才开口:“老太君还请不要伤心的好,要是您相信在下的话,就让在下给小卷毛看看如何?” 葛氏眼前一亮,立马来了精神:“封公子的医术是大家伙有目共睹的,您能够出手救老身的老伙伴,那可是再好不过的了,您要是有什么要求的话,尽管和老身提出来,老身定会一一满足。” “那在下就不客气了。”封改之双手作揖,温言道,“在下想要借廖嬷嬷与几位机灵的丫鬟一用,去帮着我熬一些催吐的药物,只要小卷毛将肚中不干净的死物吐出来就能够又活蹦乱跳的陪伴老太太了。” 葛氏眉头紧蹙,双手死死攥住扶手:“小卷毛的吃食一向是老身亲手负责的,可没让它吃什么不干净的食物。” 封改之伏案奋笔疾书,一手端正的瘦金体就出现在了梅花笺上,他小心翼翼的吹干墨水:“之前我发现小卷毛的时候,就发现它的嘴角有些血迹,想必是吃了死老鼠的缘故吧,毕竟它是猫儿,捕捉老鼠乃是天性,可它从小就陪伴着老祖宗,锦衣玉食惯了,突然囫囵吞枣吃了老鼠,一时不适应这才惹了病魔。” 莫氏直挺挺的跪在地上,疑窦反唇:“封公子这双眼睛可是透视的,竟然能知晓小卷毛囫囵吃下了死老鼠。” 封改之淡定如常的将药方交给了廖婆子:“吃下死老鼠是我的猜测,但是这一定是它囫囵吞下去的,称它还没有将不干净的吃食消化之前,赶紧催吐为妙。”他微微一顿,走上前去,将一瓶膏药递给了莫氏,“这女人的容貌可是非常之重要的,您额头上的伤口那么大,还是早些敷药的好,这个可是我从小蝶那里讨要来的凝肤膏,虽然只剩下一点点了,可也足矣让您的伤口快速愈合不留任何伤疤。” 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莫氏一惊,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和血液混合一起,她当然知晓这盒凝肤膏里动了什么手脚,可现在她要是不接受的话,恐怕会惹来更大的风波。 莫氏定了心神,伸出被汗水浸湿的双手慢慢接过胭脂盒:“小蝶自从嫁了人之后,就有了料事如神的本事,竟然能够未卜先知将膏药赠予你。” 字字诛心句句带刺,明里虽没说什么,可却暗示小蝶知晓些什么。 伫立一旁旁听的阴慕华再也立不住了,上前反驳:“不是小蝶料事如神,而是这个臭美的家伙不小心跌伤了,为了确保他的容貌不被毁去,这才腆着脸皮问小蝶要来这从宫里出来的灵药,所以这一切都是巧合,是二夫人多心了。” 封改之刻意抬起了下巴,让大家看清楚那道细微的伤口:“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都不收回,要是夫人不需要的话,那就把它扔了吧。” 冷冽的语气显得他有些生气,裴元韬的脸色再次暗沉起来:“夫人可莫要辜负了封公子的一片好心。” 莫氏紧抿惨白的唇,将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咽下肚中,脸皮抽搐:“那就多谢封公子的好意了,这份礼妾身就收下了。” 浓郁的硝烟弥漫在偌大的屋子里,莫氏在崔婆子的搀扶下摇晃着身子站起,怯怯的站在裴元韬的身后墨言不语,反正好戏还在后头呢,要是猫儿肚中的食物吐了出来那才好。 时间仿佛凝固了下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廖婆子这才端来一碗冒着热烟的汤药。 封改之上前接过,慢慢的吹凉它,随后扼住猫儿的两腮,一鼓作气将药汁灌了进去。 葛氏很是心疼,可又不敢上前阻止,只得将脸别过去,索性来个眼不见为净。 一碗药汁一滴不漏的全都送入了猫儿的肚中,他这才松开了手,看似温柔的抚摸着猫儿的身子,却是在按摩它浑身的穴道。 大伙儿屏气凝神的看着小卷毛,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原本毫无生气的猫儿倏地睁开了圆润明亮的双眼,非常不舒服的打着圈圈,似乎是药物起了作用,它当真是将腹中作怪的小东西给囫囵吐出,还伴随着黄色的胃液。 酸腐的臭味立刻弥漫在空气之中,引人作呕,莫氏赶紧掏出了绢帕捂住了鼻子。 封改之面不改色的上前查看,好似没闻到那股味一样,修长的手中握着一枚尖头银簪,小心翼翼的拨开覆盖在老鼠身上的粘液,用力将银簪刺进老鼠的体内,并且迅速拔出,银簪瞬间变黑。 第七十九章 师梦泽相约 崔婆子吃痛拧眉,却丝毫不敢吭气,她扑通一下匍匐地上,抖若筛糠嘤嘤辩解:“奴婢实在是不知晓怎么会这样,奴婢明明亲手将那只该死的鹦鹉喂到了小卷毛的嘴巴里,可这一眨眼鹦鹉就变成了死老鼠,好像有人会变戏法似得。” 莫氏狰狞脸颊坐在凳子上,丹蔻手狠狠紧攥桌布:“这可不是什么戏法,是有人要看我的笑话,幸好封公子仁慈没有与那人狼狈为奸,这才让我逃过了这一劫。只是……经过此事,老爷对我的感情更加淡薄了,而松和院的老巫婆也会与我处处为难。” 崔婆子微微抬头,眸中闪现狠戾之色:“奴婢这里有一法子,不知道是否可行?” 莫氏微眯眸子,心中有些犹豫,可一想到崔婆子呆在自己身边那么多年,从未做过什么背叛自己的事情,也就打消了心中的猜忌。 她颤抖双手端起桌上的茶盏,微微叹气:“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这次计划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否则你我主仆都得成为丧家之犬,而郡主他们就会永远的骑在我们的头上耀武扬威!”莫氏一顿,眸子迸发锐利的光辉死死盯着匍匐地上的婆子,阴森的声音从齿缝溜出来,“老爷对我始终有愧于心,就算我失势了,也是过着夫人的生活,锦衣玉食没有其他的改变;可是你却不同了,你对于我来说是忠心的婆子,可是对于别人来说不过是个卑贱的奴仆,你曾经是如何欺辱陷害她们的,你心里应当清楚明白,到时候她们动不得我,就会把心底那股怨气全都撒在你的身上,折磨你践踏你让你生不如死、不人不鬼的活着,等她们腻味了,就会一脚把你踹到犄角旮旯里去,看在你还有几分姿色,那些恶心低贱的洗马奴们定会对你很感兴趣!那种被人蹂躏的滋味,想必你并不想尝试吧!” 崔婆子脸色煞白,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拿额头撞地:“二夫人,念在奴婢从无二心的份上,一定要保住奴婢才行,奴婢一定会对您感恩戴德的!” 莫氏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笑着将跪在地上的泪人搀扶起来:“瞧你吓的,我不过是在揣测罢了,只要我们的事情成功了,我刚才说的都不会发生!所以你的命运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今后是活是死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崔婆子点头如捣蒜,伸出冰冷的手用力揩去眼角的泪水:“过几天便是老爷纳妾之时,到时候夫人只需善待那位贵妾即可,还得在郡主之前将长公主拉拢过来,成为盟友,只有借助了这位长公主的力量,才能够彻底的稳住您在府中岌岌可危的主母之位。” 莫氏紧蹙眉间,眸中厉光骤现:“这些年来安稳的日子过多了,也让你的脑子生锈了。这长公主和郡主是什么关系,难道你还不知晓吗,她怎么会绕过郡主,与我结成同盟呢。” 崔婆子低声分析:“夫人此言差矣,这两位贵妾虽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血缘关系,可正是因为这种关系,所以她们之间才会有嫌隙,据奴婢打听到的消息,这次皇上之所以会赐婚,全然是因为这位公主自己提出来的。老爷年轻的时候有多么的风流倜傥您也是知晓的,在当年的雪海宴上,他可不止虏获了一位郡主的心。” 莫氏暗自思忖的,过了半晌,终究是决定放手一搏,现如今也没什么比这更加好的法子了! 一股暗涌正在她们之间流淌着,时间也渐渐凝固了起来,正在此时,兀自响起了有节奏的敲门声。 三长两短,这是她给予眼线的暗号,莫氏整理了下自己散乱的鬓发,正襟危坐之后,这才以眼神提示崔婆子开门。 过了半晌,崔婆子就端上一盅补汤,放到了圆桌上。 莫氏没有管那冒着热气的补汤,反而将视线转移到了端盘上,她寻找了半刻,也没有找到通信用的花笺。 她一脸疑惑凝视着崔婆子:“除了这盅补汤之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吗?” 崔婆子凝息屏气观察了四周,确定眼线已经离去之后,这才压抑着嗓音:“这盅补汤是暖蚕丝的主人特地为你送来的,等你享用完了汤品,她会派人接你到红袖绣坊中,取你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东西。” 莫氏心中一个激灵,现在已是酷暑时节,可她的身上却冒着刺骨的寒气,脑海里浮现了那只死老鼠的惨状,立刻警惕起来。 刚才报信的人说,这盅补汤必须得由二夫人一个人喝完,还得连汤渣滓都得吃的干干净净,否则的话,就会失去一个大好的机会。 崔婆子三步并二步冲到了梳妆桌前,翻箱倒柜找到了一枚银针,只要用这枚银针试探下,想必夫人就会安心的用完此汤。 她跌跌撞撞上前,一脸凝重的将银针探入温热的汤内,过了一会儿银针不见任何的变色,依旧是那样的光亮。 崔婆子这才吁了口浊气,悬在嗓子眼上的心这才渐渐放下:“夫人,这汤没有任何的异样,您还是喝了吧!这可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如果错过了,就再也找不到任何的机会得到暖蚕丝了,没有了暖蚕丝,您就无法完成老太太给您的任务,想想您的一对哥儿姐儿,若您失势了,那他们也得跟着受欺负,特别是琰哥儿,他可是个男儿身,若没了嫡子这个身份的庇护,就会彻底失去入仕的捷径。” 苦口婆心的劝说终究是打动了莫氏的心,为了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哥儿,她一定要忍一时之气才行。 莫氏长吸一口气,端起了桌上的雨过天青缠枝垂莲盅,一鼓作气吞下了这盅补汤,甚至不知道它是何种滋味。 第八十章 入阵曲 娇媚甜腻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莫氏冷冷一颤,背脊上冒着寒烟,幸好她刚才抑制住了内心的好奇没有触碰那块红布,否则的话,惹恼了里面的东西,可没她好受的。 面对莫氏惊慌骇然的表情,师梦泽猛地收敛笑容:“夜风刺骨,我们还是进屋详谈吧,若是您再倒下的话,高兴地可是那些狐媚蹄子。” 一个锐利的眼神,原本伫立在她们身后的轿夫已经消失不见,仿佛他们从未出现过在这里一般。 莫氏心中更是骇然,细密的汗珠打湿了她的脸,花了她精致装扮的妆容,她在瞬间就变成了个花猫脸。 崔婆子搀扶着腿软的莫氏进入屋内,那股奇特的幽香再次袭来,香而不郁,沁人心脾,让人晕乎的脑子也越发清醒。 她们也不知道拐了多少弯道,这才进入了一间大小适中的耳房里,这一看就是下人们住的屋子,可却布置得很是精致,里面的家具皆包裹着金银,又或是镶嵌着珠宝明珠,即使不点蜡烛,这里也被映得明亮。 师梦泽转身钻入屏风后,素手抬起缓缓摘掉了那狰狞的鬼面,朦朦胧胧的影子投在了屏风上,这番风姿绰约若是男人看了定会垂涎三尺心底发痒。 莫氏陡然睁大眸子,里面的惊讶渐渐转变成羡慕嫉妒恨!她不明白一个女人怎么可以有如此诱人的风采,这种柔媚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任何人都模仿不了,这样的独一无二在男人的眼中自然更是瑰宝,若对方再欲拒还迎、半推半就,那就更成了一种会上瘾的毒。 对于这样的眼神师梦泽早就见怪不怪了,她一向对自己的容貌很有自信,那些臭男人如同蜜蜂见了花蜜般争先恐后的扑上来,抢夺这份珍馐美味,唯有那个男人是例外,他对自己的美不为所动,对自己的情视若无睹,不论她付出了多少,都只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她始终无法求得那人怜爱的一眼。 她原以为那个丰神如玉,妖异邪魅的男子是对女人没有兴趣,可自从那个无貌无才的女人出现之后,这一切都改变了!她终于从那个男人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怜爱,却犹如牛毛毒针刺向她的心口,不见伤口却疼到窒息。 寂静的空气让人很是不安,莫氏十指互相纠缠绞动着,过了许久,这才颤抖启口:“多谢掌柜的给我送的补汤,滋味很不错,至于这个空盅我还未来得及清洗,等到清洗好了,再来还给掌柜的。” “不过是个瓷器罢了,我这里有的是。”师梦泽敛起幽眸中复杂的情绪,冷漠开口,“只是我亲手烹饪的汤品可不是白喝的,你既然喝了我的汤,就得接受我的买卖,否则的话,你所做的一切都会被抖露出来,贴在布告栏上,让全城的人都唾骂你,这种滋味可是不好受。我想夫人是个聪颖之人,应该懂得怎么做。” 莫氏覆盖在腿上的双手死死紧攥湘裙,她才恍然大悟自己跌入了沼泽陷阱之中,她越是挣扎就会陷得越深,而唯一能够救她的人也只有眼前的怪诞不经的女人,虽然看不透对方真实的内心,可她也知晓对方并没有安什么好心。 这天下没有什么白吃的午餐,既然她已经没有了任何的退路,不如就暂且与这个女人合作,至少她还能够得到暖蚕丝。 没有任何的犹豫,莫氏用力点头,硬着头皮答应了这个买卖。 “你需要我做什么?” 师梦泽清脆一笑,恍若莺歌,她懒散得弯着腰,从暗格中取出了一个周身乌黑的盒子:“你想要的东西在这里,而我想要的东西也在这里,这是一场双赢的交易,对你对我来说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莫氏从一个梳着双丫髻看不清容貌的丫鬟手中接过了沉重的盒子,手指刚刚触碰到鎏金锁片,就被阴测的声音给阻止了。 “这时候也不早了,若您不想看我杀蛇做蛇宴的话,您就先回去吧,一定要等你一个人的时候,才能打开这个盒子,我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我们交易的内容,否则的话,交易自动取消,而作为毁约的惩罚,你的秘密就会曝光于青天白日之下!” 莫氏僵硬着脖子点头,脸色如同调料盘五颜六色很是丰富多彩,十指死死抓着乌木盒子,强撑发麻的双脚摇晃站起:“我还要回去看看这里面的交易内容,就不便叨扰掌柜的了。” 开玩笑!让她去看杀蛇,这不就是要她的命吗!不用看她也能够想象的出来,能害死十余个猎人的蛇有多么的强大厉害,她手无寸铁之力,若是那条蛇发狂起来,她就会成为对方最后的晚餐。 现在她越发觉得这个地方充满着诡谲,她恨不得立马就逃离这个地方,也将一些事情抛之脑海,等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定了神色之后,这才回想起来,脸上的表情再次丰富起来。 第八十一章 死者归来 皎洁的月光洒了下来,映在水渍一片的手背上,显出了那道藏在虎口的疤痕。 这道疤痕虽然极其细微,却让裴玉娇的脑子嗡嗡作响,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抓住了他的手,细细观察着:“你不是封改之,那个妖孽非常注重保养自己的身体,怎么会让自己落下这样可怖的疤痕呢!”颤抖的声音一字一顿,是那样的肯定,她坚持着自己内心的猜测,可却又害怕揭开真相。 面具男子的身子明显僵硬起来,他试图想要抽离自己的手,对方却牢牢地攥着他的虎口,让他无法动弹。 无奈的气息喷在她的脸颊上,是那样的熟悉震撼。裴玉娇陡然瞪大水润的双眸,非常不相信自己的第六感。 甜而不腻香而不郁的味道随风飘散,慢慢钻入两人的鼻腔中,点燃了那把细微的火苗。 裴玉娇缓缓转身,眼神迷离的望着眼前的男子,突然莞尔一笑,玉葱指徐徐爬上了对方冰冷的面具,将其摘了下来。 男子倔强的别过头去,眸含水光不忍直视对方,身体突然的变化让他恍然大悟,他们竟然是中了别人的计谋,要是自己把持不住的话,恐怕就事态严重了。 冰冷柔滑的指尖爬上他刀削般坚毅的面颊,上下摩挲挑逗着他紧绷的神经,朱唇凑在他的脖颈边,若有若无的喷着灼热的气息,看到他上下滑动的喉结以及红得发烫的耳根,笑容复杂多变:“我这是醉了,只有醉了才能在梦里见到你!我曾经苦苦期盼着希望能够见到你,想不到今日却完成了这个夙愿,可你却不拿正眼瞧我,难道是我变老了,这张姿容已经吸引不了你了吗?” 细微的抽泣声软化了他的心,他终究缓缓转过头来,再也忍不住吻上了对方湿润的红唇,用行动告知对方自己是多么的爱她。 这团火越来越旺,他们死死揽住对方的背部,聆听对方迅速加快的心跳声。 男子注意到了躲在树后偷偷观察着这一切的眼睛,眼中划过得逞的笑意,他虽然不是柳下惠,可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让自己失控,他可是清楚得很,一旦今夜他放纵自己,那么这个可怜又可悲的女人就会跟着自己一起遭受非人的对待,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他不想承受一遍,更不想让自己心爱的人尝受。 感受到他的停顿,裴玉娇很是不乐,娇嗔的咬破了他的檀唇,模糊不清的说着:“花田月下良辰美景,还有我这个美人在侧,你可不能想别的事情。” 男子邪魅一笑,一个翻身将柔软幽香的娇躯压在身下,两两相视,迸发出交错的火花。 裴玉娇咯咯浅笑,心底洋溢着暖情,玉葱手调皮的来到他的腰间,挑开了一点都不紧的衣结,冰冷的手游到他的胸口,贴在灼热的肌肤上,感受着他的心跳:“还是你这里最诚实,看在你还爱着我的份上,我就原谅了你这些年来的消失。” 男子害怕自己真的忍不住,再次覆上了她红肿的唇,堵住了她的喃喃细语。 在她沉醉其中的时候,果断的点了她的睡穴,看着她卷翘浓密的羽睫慢慢阖上,这才松了口气。 “阴少爷真是风流,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阴冷的声音自背后响起,瞬间熄灭了他内心熊熊燃烧的烈火,男子抽出了自己的手腕,尴尬转身,眉梢微扬,说不出的邪肆挑逗:“打断别人的好事可是很不地道的,要是我因此受到了惊吓,可能会导致阴家从此断子绝孙,又或者你是在吃醋?” 封改之斜眉冷眼,鼻子喷着寒气:“我陪伴在县主身边的日子虽然不长,可却得到了她的青睐,这些年来她身边的面首来来往往可又有谁呆的比我长久,江湖说书人都在揣测,我是否是她最后一位面首。” 男子紧蹙剑眉,一口整齐的银牙咬得咯咯作响,额上青筋凸起交错叠加:“那是因为你的侧脸和身材长得与我有几分相似,否则就算你真的是陨落凡间的谪仙,她也不会看上你半分!” 封改之双手环胸,看他暴跳如雷醋火中烧的样子得意的笑了,露出了白花花的牙齿:“你都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可这嚣张的态度还是没有改变,真是可恶至极!”眸光骤变,忽暗忽明,就连声音也变得阴冷怪异起来,“你的反应和记忆力也退步了不少,你之前说的话发的誓言我可还历历在目,难不成你真的想要应誓,变成阉人吗?” 第八十二章 深夜运动 朦胧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倾泻屋内,如同薄纱般笼罩在他颀长儒雅的玉身上,镀上了一层神秘的银色。 趴在床上四肢软绵的裴玉娇努力眯起凤眸,疑窦讶异的观察着带着面具的男子,略显嘶哑的声音溢出唇齿:“沐歌,是你回来了吗?还是刚才的一切都是我的梦境?如果是梦的话,那我宁愿长醉不醒,这样你我二人便能在幻梦中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一字一顿无不充斥着凄怆悲戚,封改之摘下了面具,好整以暇的盯着那个千疮百孔的女人:“多日不见,县主的酒量真是降低了不少,以前您可是千杯不醉的,可现在一杯就倒,而且还一直抓着在下的手,做出……做出让在下脸红心跳的事情,幸好在下的心中早有了意中人,否则真的会把持不住,毁了县主的清誉。” 裴玉娇用尽吃奶的力气撑起身子,趿拉翘头履颤颤巍巍的来到了他的面前,骤然的拉起了他的手,细细摩挲观察着,光洁干净的虎口压根没有什么疤痕,而且还隐约透着一股幽香馥郁的味道。 “怪不得我会生出那样的幻觉,你竟然在手上抹着那等下流龌龊的香膏。”裴玉娇怒瞪这个邪魅的男人,用力甩开了他指节分明的玉手。 封改之笑得邪肆放荡,懒洋洋的倚靠桌边,衣襟大开,坦露出雪肌玉肤,绯红的颜色衬得他的皮肤越发粉嫩,十分引人瞩目。 “县主还是擦擦自己的哈喇子吧,我已经好几日没有洗澡了,而且还生的粗糙,免得硌伤了您整齐的贝齿。”玉手一挥,一块暖蚕丝织成的素帕立刻飘到了对方的面前,覆盖了对方凌厉上扬的眸。 裴玉娇龇牙裂目,狠狠将那块珍贵的布扒拉下来,紧攥手心中:“封公子真是谦虚了,若说您赛雪肌肤生的粗糙,那其他人的肌肤都是铜墙铁壁更是下不了口。” 冷肃掠过他棱角分明的俊脸,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揽在怀中,凑到她的耳边,声若蚊呐却震慑心弦:“您要看的东西我已经给你看了,而我要的东西,你也得告诉我了吧。” 裴玉娇甜腻一笑,天真烂漫:“这是自然,既然你已经付出了,也该有回报了。”她微微转脸,踮起脚尖,凑到他的耳边,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狠狠的一咬,腥甜的味道立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顺着喉咙缓缓而下。 封改之却巍然不动,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仿佛咬的不是他的耳朵。 裴玉娇得到了试探这才松开了染血的贝齿:“我有时候真怀疑,你到底有没有心,我都快把你的耳朵给吃了,你竟然都没有吭气一声。” 修长的玉指伸出,缓缓揩去对方红唇上的血液,鹰眸骤然眯起,眉角诡谲上挑:“你可别告诉我我的血就是药引子,如果你骗我的话,你知道后果是什么!” 裴玉娇目光幽冷,丹蔻指覆上他赛雪的胸膛:“你的心是死的,这种无情的人怎么可能会流出有情的泪水呢!若要解除情丝缠,必须要情人真诚的泪水才行,这才是它厉害之处,自从它出现在江湖上,就成了无药可解的慢性毒药。” 封改之轻蔑冷嗤着:“当真是无药可解吗?越是难得挑战我就越是喜欢,我倒要看看,这种毒药是否能够难倒我。”深邃的眸光擦过她的身体,直射床上,上面的女子睡的依旧是香甜安稳,仿佛没有被外界的声音给打扰到,他的眸光渐渐变得温和起来,嘴角泛起一抹宠溺的微笑,“有时候我还真是羡慕那个小家伙,还能有无忧无虑的时候,而这一切对于我来说确实奢侈。” 裴玉娇将他的变化看在眼里,心底掠过一丝暗笑,看来她看错了,这个家伙并不是无心,而是他的心全部放在一个人的身上! “还有一件事情,我想请教你这位怪医。”裴玉娇神情略显凝重,“如何能够再次点上守宫砂骗过那些阉人的眼?” 封改之对上她脸上蜈蚣般的伤口,冷冷嗤笑:“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的好,毕竟害死他的并不是太子爷,如果你想报仇的话,不如想办法破坏了这桩婚事,并且想办法到城郊那座隐入云雾的庵堂成为女冠,在那里你可以得到所有你想要知晓的真相,到时候你再考虑要不要报仇雪恨!” 裴玉娇略有迟疑,城郊的那座庵堂可不是普通的庵堂,那里隐藏着形形色色的细作,她们偷偷操纵着皇城局势的变化,只要能够打入那里,那可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而且她也不必去忍着恶心伺候那个傀儡太子。 几番权衡之后,她终究下定了决心,朱唇微扬,泛起一抹戏谑的笑:“封公子的人脉还真是广泛,竟然在庵堂里也有您的朋友。” “你错了,做我们这一行的可没有所谓的朋友,不过都是合作的关系而已,诚如我与您的关系一般!”封改之徐徐褪下指上的月光石戒指,将其重重放在对方柔软的手心中,“那里的师太看到这个就会认出你的身份,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接下来是好是坏、是苦是甜都得你自己面对!” 第八十三章 夺势 玲珑凹凸的娇躯微微上前,媚眼如丝勾魂夺魄,丹蔻手用力的扯下重重帷幔,遮挡了里面的一切。 朦胧晃动的影子投射到窗外,伫立游廊浑身颤抖的丫鬟再也坚持不住,扑通跪在地上。 “把你刚才所看到的一切去报告你的主子吧,切莫藏着掖着,若你这巧舌没有用武之地的话,那留着也是浪费养分。” 高大的影子落在她的眼睑中,她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浑身湿漉,干枯的发丝因为汗水而黏在一起,一绺一绺的垂在微颤的双肩上。 双瞳放大,无法聚焦在一起,惊恐失措的表情渐渐消失,转变成为木讷。 原本吸入体内的药粉终于发挥了效用,她犹如傀儡般颤颤巍巍站起,机械般的走出了这个诡谲黑暗的院子。 一袭黑色的斗篷裹住了消瘦颀长的身子,让他彻底和浓郁的夜色合为一体。 夜渐渐陷入了无边的寂静中,静的让人感到莫名的骇然,直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来,这才驱散了这股恐惧。 嘈杂凌乱的脚步声传来,惊醒了睡梦中的一男两女。 湿润的薄唇缓缓勾起,沙哑的笑声溢出唇齿间:“能不能婉拒掉与太子的婚事,就看你的演技了,前路我已经给你铺好,你可千万别辜负了我一片苦心。” 裴玉娇淡然点头,昨夜她辗转难眠,那些往事全都涌入心头脑海间,一点点的回放着,也彻底的想明白了,在这个诡谲风云的府邸中感情算得了什么,只有权力才是最根本的。 “天亮了吗?” 沙哑慵懒的呢喃让他心底一暖,封改之伸出玉指,宠溺的刮了下她挺翘的琼鼻:“是啊,小懒猫,天已经亮了,梳洗下,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 阴慕华低垂脑袋,显得很是黯然:“我现在这个样子已然成为了一个废人……” 修长的手指抵在她冰冷苍白的唇上,止住了她悲戚的声音:“我不许你这么说,你放心我已经找到了解药,只要时机一到你就会恢复光明,在这段时间,我一定会好好的保护你,不让你再受半点伤害。” 鹰眸眯起,诚恳坚定,他将对方微颤的柔荑包裹手心中,传递着温暖。 房门被用力踹开,一行人匆匆进入屋内,当他们看到屋内如此温和的场景时,皆一脸震惊。 尤其是领头的莫氏,更是脸色煞白,一脸的惊诧错愕,她想要质问那个通风报信的丫鬟,却无法找到对方的身影。 裴玉娇赶紧垂头,快速戴上了面纱,这才缓缓抬起螓首,水眸荡漾,却充斥着寒意:“母亲,这可是女儿的闺房,您带着这些家丁擅闯女儿的闺房,岂不是毁了女儿的清白?” “娇姐儿,不可对你的嫡母无礼!她这么做可是为了你好,谁让你以前行事荒诞,惹来了许多的流言蜚语,如今你可是太子妃的人选之一,姐姐这么做也是为了堵住那些人的口舌而已。”郡主一行缓缓行来,看到眼前的状况,不但不恼反而含着笑意。 裴元韬满脸恼怒的走上前来,看了眼床上抱作一团的两人,冷冷哼气:“封公子,你这是做什么?为何会出现在娇姐儿的闺房内?” “其实我是来替县主疗伤的,在下不才苦思冥想,秉灯夜读,终于在一本古老的药典中寻得一偏方,不但可以迅速愈合伤疤,更不会留下任何的疤痕,而且不会有任何的后遗症。”封改之没有任何的慌张,锋利的鹰眸扫向凌乱的桌子。 这上面果真铺着一些泛黄的书籍,有的页脚还有残缺,一张花笺压在白玉异兽镇纸下,龙飞凤舞的字的确是他的笔迹。 在这种种证据之下,裴元韬的脸色更是不好看,他已经被朝堂上的事情压得喘不过气来,今天早上又收到了一份“礼物”更让他觉得心烦。 可他的贤内助不但没有帮着自己半分,还竟给自己添乱,看来他得硬下心肠,重新选个得力的贤内助了。 “还有一件事情,在下要禀告相爷,在下已经解剖了那只死老鼠,并且从它的体内找到了些还没有消化的毒燕窝,更具消化的程度来看,这只贪吃倒霉的老鼠正是因为吃了它,才会一命呜呼!”封改之翩然下床,打开了桌上肮脏一片的油纸包。 莫氏眯起眸子,当她看到那里熟悉的食物时,立刻咋呼起来:“怪不得之前妾身的燕窝不见了,原来……原来竟然进了这只畜生的肚子里。” “二夫人,您得积点口德才行!”阴慕华摩挲着走到了莫氏的面前,冷冷嗤笑,“若没有你口中的畜生,恐怕被毒死的就会是你。” 第八十四章 人为意外 “你这身子骨还没好全,怎么就出来见风了,若再感染了伤口,可就不好了。”葛氏慈祥一笑,抬手招着。 裴玉娇见状赶紧走上前,依偎在她的身边,语带撒娇:“再怎么说她也是我的妹子,我们至少流着一半相同的血液,妹妹如今已经成了人家的妻子媳妇,恐怕就得受都家的规矩,以后恐怕除了重大的节日,也不会再见面了吧,所以今日无论如何,我都是要来送送这个妹妹的。” “这一干男孙女孙中,只有清哥儿和你最为孝顺慈善,你们二人一个事务缠身一个身体抱恙,可还是依旧前来与这个妹子告别,可有的人却没心没肺,不但不前来安慰丧母的妹子,更是在这个悲伤的时候跑到外头花天酒地,更是招惹了候家贵族,幸好那位少爷大方不计较,否则的话,我们相府也得添上一笔污名喽!”葛氏冷冷扫视着左下手坐立不安的莫氏,果然是小家里出来的,这把家中内事管得一团糟也就罢了,就连自个儿的孩子都管不好,一个比一个骄纵乖戾。 莫氏知晓她是指桑骂槐,心中很不是滋味,可如今大势已经不在自己的手中,自己断然不能沉不住气,这口气无论再难忍自己也得用力咽下,只要到了时机成熟,琋姐儿成功的当上了王妃,自己一定会把受的委屈统统还给他们! “我听闻各个都给了小蝶妹子礼物,就只有我这个做姐姐的没有赠礼,小蝶妹子这皓腕生得极好,可这镯子却成色不佳,实在是配不上妹子,我这里正好有一枚羊脂白玉镯,虽然不算是极品,可也能称得上佳品,还请妹子不要嫌弃的好。”裴玉娇起身来到她的面前,毫不犹豫的褪下一直戴在皓腕上的玉镯,放到了她的手中。 这个镯子到底有多么的贵重,小蝶猜不出来,但是这可是县主从小到大一直戴在手腕上的,据说是她的护身符,可如今她却将这个护身符赠予了自己,这份无言的祝福让自己心头一暖,原本储存在眼眶中的液体再也憋不出,顺着消瘦的脸颊蜿蜒而下。 “傻妹妹,不过是个镯子罢了,不用那么感动。”裴玉娇温言一笑,掏出绢帕仔细的为她拭去脸颊上的泪痕,“这时辰也不早了,这早膳恐怕是来不及用了,我让廖婆子给你们准备了一些糕点,让你们在路上食用。” “多谢姐姐。” 小蝶一个眼神,垂手侍立身后的妙娘赶紧接过了描金彩绘五谷丰登的食盒,眼眸立刻划过一丝异样,若只是普通的糕点,绝不会有这样的分量,看来这位县主还在食盒里藏了点别的东西。 小蝶抽泣着红着眼眶一一告别了府中的长辈,随后忍着泪水走到了门口。 车水马龙的街上停着一大一小的马车,这让小蝶很是费解。 莫氏在这个时候上前,让崔婆子搀扶着小蝶妙娘来到了朱轮马车里,随后又将阴慕华一人搀扶到了后面的青帷小油车里。 封改之也想上前,却被崔婆子阻拦了下来:“如今公子已经恢复了男儿打扮,就不便于月儿姑娘挤在一处了。” “改之你放心,不用管我,且去照顾毓少爷吧。”阴慕华敏锐的感觉到又有一场阴谋要展开,既然莫氏想要玩,那自己就陪她玩到底。 封改之蹙眉很是不甘愿,锋利的眼神直直扫视着崔婆子,看到她异样的表情,这才恍然大悟,顺着她们的意思走到了前面,跃身上马策马驰骋在前方开路。 这些日子来,阴慕华早就已经习惯了黑暗的存在,她的耳力也越发变得敏锐,任何一点小动静都瞒不过她的耳朵。 她在心中默数着拐了几个弯,描绘着这一段回城的路。 等过了第四个弯,马上就要到悬崖峭壁的时候,细微的咯咯声传入耳中,似乎是什么东西脱落的声音。 联想到崔婆子之前的举动,阴慕华心中一凛,赶紧摸索着探出脑袋,可她还是慢了一步,不知为何会发狂的马匹嘶鸣着,挣脱套绳,朝着前方的悬崖冲去,一头撞死在坚硬的山石上,鲜艳的血液蔓延成一朵悲戚的彼岸花,是那样的惊心动魄。 封改之见状心中一凛,等他再次回头时,却再也没见到那辆青帷小油车,他纵身下马观察着,只见一道明显的车辙朝着悬崖方向,最后消失了踪迹。 他扑上前去,趴到了悬崖边,当看到悬挂在上面的那片断袖时,面色如灰,泪腺在此刻迅速打开,悲痛欲绝的泪水泊泊流出。 感受到异样的都子毓飞奔而来,见到了他的样子,似乎明白了什么,赶紧将他搀扶起来:“小蝶这里有我在,我一定会好好的照顾她的,至于这个悬崖不算是很深,底下还有一片碧湖,若她幸运的话,或许还能有生机。” “多谢!”苦涩的泪水顺着棱角分明的脸庞蜿蜒而下,滴在了荷包里,慢慢的渗透进去。 他现在已经顾不得其他了,纵身一跃跳了下去,却被半空中掠过的鹰爪抓了起来。 耳旁传来呼啸的冷风以及爽朗的戏谑:“风流倜傥潇洒洒脱的浪子竟然也有想不开自尽的一天,真是天下奇闻呐。” “快让你的孽畜放开我!”封改之一脸阴郁,眸中杀气迸现。 “改之,你怎么也下来了!难不成你的马车也失控了吗?” 熟悉的声音钻入耳中,让封改之放弃了挣扎,脸上的愤怒霎时消散成了惊喜。 第八十五章 隐世村落 略带青灰的唇瓣微微翘起带着浓郁的占有欲,一丝暖流从她的心底蔓延开来,酥酥麻麻的如同雷电一般侵袭她的娇躯。这个男人本该可以不救自己的,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从悬崖边一跃而下,他这是在赌,以自己的命赌他们两个的生机! 除了烙在记忆深处的父母和大哥之外,就只有这个活生生的男人真的肯为自己付出性命,这样的幸福是可遇不可求的,可却被她给遇上了,这算不算是她的幸运呢。 “咳咳……我家的小妹尚待字闺中,还请这位公子先把衣服给披上吧,过会儿村长他们就要来了,万一他们看到你们二人如此这番……模样,恐怕又要在村子里掀起一番轩然大波了,到时候就算是皇上来了,也保不住你们。”一抹红晕渐渐爬上了他黝黑的脸颊,舌尖不停地舔舐着他白花花的牙齿,一脸尴尬。 看来这个男人是想岔了,但是阴慕华压根就不想解释,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尽快的离开这里达到威海候府,她很是担忧谋害自己的人会抢先一步,得到开启宝藏的镯子,到时候她所付出的一切都会付诸东流,而她心中的那盘计划也会土崩瓦解化为乌有。 阴慕华摩挲着打开了转着衣服的包袱,微颤柔荑从里面找到了一件墨绿色的箭袖胡服递到了他的手中。 封改之一副大老爷们的样子,邪魅慵懒的撑坐在草堆里:“我要你帮我穿。” 醇厚沙哑的声音溢出唇齿,语调微微上扬,很是霸道,完全不顾及瞪大眼睛面红耳赤的小姑娘。 阴慕华满脸羞赧,心底的那些好感瞬间消失殆尽,贝齿紧咬,发出咯咯摩擦的声音。 莹白素手死死捏着绸缎面料,摸索着将衣物披在他的身上,艰难的给他系着衣带,偶尔肌肤碰触时,感受到的那种灼热,都会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透着暖意的手掌温柔的包裹着她微颤的柔荑,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红的似血的耳垂上,湿漉的舌尖有意无意的碰触着那一方柔软:“你怎么能够这么可爱,这样小鹿般楚楚动人的模样实在是太诱人了,要不是有外人在场,我一定将你连骨头一起吞下腹中。” “你又不是蟒蛇,可以一口气把人给吞了。”阴慕华强装镇定,可微颤的声音还是出卖了她此刻上下翻腾的心情。 嘴角的笑意更深,眸光熠熠迸发出深切的欲望:“如果是你的话,哪怕是变成蟒蛇我也愿意。” “妹妹,今日哥哥再教你一件事情,日后若是遇上这等油腔滑调的男人,切莫不可上心也不可托付终身,他今日可以对你柔情蜜意他朝也可以将同样的话用在其他女人的身上。” 突兀的声音打断了她那颗怦怦乱撞的心,意识到还有人盯着他们看,阴慕华慌忙的挣脱开自己的柔荑,并且挪开自己的臀部,与封改之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封改之脸色陡然一沉,原本温润的眸迸发出阴森的杀气:“没有爱过的人才会说出这番谬论!” “大哥哥,你好厉害,你是算命先生呢,竟然能猜出我哥哥还是单身汉呢!哥哥也真是的,都已经快而立之年了,可还是不赶快给我找个嫂嫂疼爱我!”黑白分明的眸子弯弯眯起,清澈潋滟。 短褐男子尴尬一笑,将这个天真纯良的妹妹藏到了背后:“你们穿好衣服就赶紧离开这里吧,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来这里的,也不知道你们来这里有何目的,但请你们不要来打扰村子里的平静,若你们破坏了这种平衡,就会引来灭顶之灾!” 鹰眸微眯,似笑非笑的样子显得很是诡谲骇然:“这世上能取我性命的人……只有我自己。” 一顿一字说的很是清晰,字字迸发着凌厉的杀意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男子如同木桩般愣在原地,黝黑的脸瞬间多了青白之色,他真的后悔答应了妹妹的要求,带她出了村子来打猎。 还真是糟糕啊!他已经能够想象古板的村长看到这两个不速之客的反应了,瞧这个男子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泛泛之辈,若是两方真的打起来,吃亏的还是村子里的那些老弱妇孺。 思忖半晌之后,男子心中已有了打算,唯有自己将这个充满狠戾杀气的男人送出村子,他才会安心,村里的族人们才能安全。 “如果要离开这里的话,也只有一条路,反正我和妹子也要去那里打猎,不如我带你们去出口吧,也省的你们迷路了,这里野兽多得很,万一遇上了他们,你们两个就得成为猎物的盘中食了。” 封改之抬眸看着他,眼神很是诚恳,却有丝慌乱不安。 他心底彻底起了怀疑之心,正想开口拒绝时,耳畔却想起了清脆婉转的声音。 第八十六章 贡品 拉弓放箭一气呵成,没有半点多余的姿势,箭矢再次破空而出,这下子她的目标可不是这个身怀武艺的男子,而是站在一旁瞳孔无光的少女,贡品只需要一个即可,只要她射中了这个女人回去交差,也是足够讨得爹爹欢心的,或许还能够得到其他族老们赞许的目光,到时候她就有机会求得与哥哥们一同去打猎的机会了,驰骋马匹之上一直以来都是她的梦想,可是爹爹却从来都不许。 阴慕华虽然眼盲,可自从服用下了解药之后,她渐渐感受到了光的存在,加上她的听觉敏锐,也非常容易的躲过了突如其来的箭矢,她的眉宇间多了冷冽之气,她从来都不发火,可若是有人敢危及她的性命,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玉葱指间顿时多了一枚尖锐的小石子,她准确又快速的将这枚石子掷中了对方的小腿。 酸麻的感觉从小腿蔓延,女孩的脸瞬间铁青起来:“好个卑鄙无耻之人,闯入了我们的村庄不说,更是暗箭伤人。你们瞧好了,等我爹爹来了,一定没你们的好果子吃。” 男子还未来得及阻止,郝朵儿已经吹响了垂挂在她脖颈上的哨子,刺耳的声音瞬间回荡小路上,过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全副武装的村民们浩浩荡荡而来,领头身着长袍骑着骏马的男子一看就知道是村长。 “真是天佑我也,有了你们贡奉山神,相信我们村今年定会风调雨顺五谷丰收的,为了我们村子的繁荣,大伙儿可要努力了,只要谁把这个女人逮住了,我就把那颗鲛珠赏赐于他。” 人群里立刻传来了窃窃私语是那么的兴奋,传说这那是鲛人们的泪凝结而成的宝物,谁要是得到了它并且能够长生不老,他们的伙伴们就是因为这颗宝珠而被那些贪婪的达官贵人所害,他们也开始了逃亡的生活,好不容易他们的生活稳定了下来,却又遭遇到了半年难遇的灾害,他们种下去的植物在一夜间死亡了不说,家养的牲畜也纷纷得了疟疾!他们不得已才想到了山谷里丰富的资源,开启了打猎的生活,偶尔会派出德高望重的人出村采买粮食和必须的物品,可半个月前山里就发生了异样,只要去山里打猎的人必定是九死一生的,就算生还的那个人也是疯疯癫癫的。 村里的祭司说他们得罪了山神,故而需要一名童女作为祭祀,可村里的童女本就是不多的,除了村长的女儿就只有二丫这个丫头了,而二丫的哥哥也是个厉害的角色,他们招惹不起,也就没有将主意打在她的身上。 正当村长烦恼的时候,竟然从天而降一个陌生的女子,瞧她的穿着打扮应该是尚未出阁的少女,这也就符合了祭司的要求。 “慢着!村长若是您将此女贡奉给山神的话,山神不但不会消气,恐怕还得大为光火。”瞧他们的眼睛都已经红了,仿佛闻到了血腥味道的野兽一般,男子立马改变了对策,威风凛凛的挡在了他们的面前,“这位夫人的打扮虽然是个少女,可她却已经有了心上了,并且早已经不是童女了,若是不信任我的话,可以找来村中的稳婆一验真假。” “云哥儿,这两个人是你发现的不假,可看你的样子似乎是要放他们离去,所以你的话可不可信有待商榷。”吃了亏惹来一肚子火的郝朵儿不依不饶,阴阳怪气的反唇相讥。 所有人的视线一下子全都集中在了云哥的身上,仿若剑芒,可他却依旧镇定自若,没有半点退缩:“正是因为这个女子没有半点用处,而且他们也没有害人之心,我们又何必伤害无辜之人呢!我可不像你一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的射人,用的还是淬毒的箭矢,当时我和二丫可在你的面前,万一你的箭偏了半分,那我们二人的性命可就难保了。” 郝朵儿瞪大眼珠子,还想辩解,身上就火辣辣的疼,她撩起袖子,看到藕臂上的鞭痕眼眶立刻储满了泪水,可碍于父亲在场,她只得将满腹的委屈统统憋在心中。 父亲总是偏袒村中的男子,若今日犯错的是哥哥,想必父亲一定会将这个错误给兜过去! “我觉得云哥儿说的有理,我们还是先将这两个村外人给带回去吧,若是稳婆检验出来,此女子并不是我们要的童女,我们也就将他们放了,莫要再徒增杀戮了,至于他们会不会被山里的野兽夺食,那也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同样骑在青葱马上,长着两撇胡子的男子赶紧打圆场,对于他来说鲛珠算不了什么,可若是云哥儿有个三长两短的话,那么他们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身为一个壮年男人,他可不愿屈服在这个鸟不拉屎的村子里一辈子,以前他可是过着锦衣玉食美妾环绕的生活,可如今就连他家的黄脸婆也离他而去,只留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若是没打到猎物村里的食物供给不上,他还得啃着难以下咽的冷馒头。 其他的人看到村长的嫡弟都松口了,也纷纷附和着。 你一言我一语都是帮着云哥儿,那是众望所归,就算他是村长也得听从大伙们的意见才能服众。 村长捻着自己的山羊胡子,终究还是点头答应了大伙儿的要求,他拉扯缰绳让马儿换了个方向,更是狠狠的瞥了郝朵儿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封改之看了一场戏,似乎也闻到了些特别的味道,他越发对这个神秘的村长好奇起来,若是他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村长所说的鲛珠应该就是那个吧——当年一富家人家意外得到了这个宝物,想不到却给他们带来了祸端,整整百口人命都被屠杀,就连挨边的邻居或者那些喜欢吹牛的也都被灭口,鲜血整整覆盖了整条街道,并且染红了临近的河川。 野史上记载当年夺取宝物的强盗最终被威海候给除掉了,并且将他们的脑袋割下来挂在那些坟茔前以仇人之血祭奠他们,想不到这些资料也会出错,竟然还有生存者逃了出来,并且在这个隐蔽的地方扎根生存下来。 那他就要好好瞧瞧,那个隐秘的村庄里到底还掩藏着什么秘密,或许有意外的收获也说不定。 第八十七章 模仿杀人 封改之眯起鹰眸,谦卑温言道:“其实也不是什么精明的法子,凡是家有弄瓦之喜,就会请来医婆为初生女婴点上守宫砂,无论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都得在出嫁之日将自己的守宫砂给喜婆查看,证明她还是完璧清白之身。” 芈瞳冷肃点头,他所言不假,无论是民间还是宫廷都有这个做法。 “点宫砂的工具稳婆的房间里有,二愣子,你就去给取来。” 村长都发话了,二愣子岂有不从之理,可他只要一想到稳婆凄惨的死状,腿肚子就打着颤。 封改之敏锐的捕捉到他异样的恐慌,嘴角的笑意更是深了:“在下除了懂得歧黄之术之外,还精通勘验之道,若你们不介意的话,可否让在下与助手一同查探下稳婆是否死于急症又或者遭遇暗杀。” “这……”村长有些犹豫,毕竟这村里的秘密不能被外人发现,可对方的眼神是那样的咄咄逼人,仿佛能够窥视他内心的秘密一般,他略显慌乱,最终还是勉为其难答应了下来。 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稳婆的竹屋里,刚走到门口,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立刻扑鼻而来,有几个受不了的早已经跑到一旁大吐特吐起来,可看似柔弱的二丫却只是拧着秀眉,眼中竟然不见丝毫的畏惧。 就算是月儿这种见惯了尸体的人,也会稍稍感觉到不舒服,可她却勇敢的迈进了内屋,随后看到地上血淋淋的一团肉时,这才尖叫出声,脸色惨白的跌坐在地上! 四肢也开始不停的抽搐起来,那是羊癫疯的前兆。 封改之见状,三步并二步小跑上前,将手中的树枝塞入她的朱唇中,以免她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云哥儿,快些将你的妹妹挪出这个污秽血腥的地方!”芈瞳见状,赶紧大呼出声,他可是为数不多知晓这对“兄妹”来历的人,二丫只是暂时失去了记忆,一旦她受了刺激,那些不好的回忆又会被她想起来,到时候就算山神不给予他们惩罚,这个发狂的女人一样会为她的家人报仇雪恨。 云哥儿见状,轻松的将其拦腰抱起,脚下生风般快速离开了这个血腥之地。 阴慕华却没有注意到这些,她将所有的精神全都集中在摆在稳婆床上的衣服上,那件百花穿蝶的衣服是如此的熟悉,就是当初她在裁缝店看中的那一件,可如今这件衣服却出现在了稳婆的房间里,难不成当初抢先买走这件衣服的就是她吗? “稳婆有多久没有出村了?” 芈瞳一怔,虽然猜不透她的心思,可为了恢复村里的宁静,他还是照实回答了:“稳婆自从来到了这里,就再也没有离开村落一步,一来她的腿脚很是不便,二来她被外头的那些险恶之人伤透了心。” 这个村落的建成少说也有数年的时光,所以这件衣服不可能是稳婆自己去买的,除非是有人刻意的放在那里,究竟是谁?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这不过是件普通的不能普通的衣服而已,就连材质也是寻常人家能够穿得起的料子。 阴慕华走上前去,仿若没有看见躺在她旁边、血流一地的尸体一般,素手掏出了月白锦帕拿起了衣物细细查看着,领子上的牛毛细针引起了她的注意。 牛毛细针没有淬毒,除了这个她再也没有其他的发现,或许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恶作剧,和这桩案子根本就没有本质上的联系。 “二丫的衣服怎么会在稳婆的房间里,这实在是太奇怪了,难不成二丫就是那个杀人凶手不成?”脸色惨白无血色的郝朵儿佯装惊诧,却将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转移到了衣服的身上。 芈瞳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起来,身子抑制不住的颤栗着,摇晃了几下突然跪坐在冰冷的地上。 感受到他周身散发的骇然,封改之阴森一笑:“看来这里有人知晓些真相,只是却碍于某个人的颜面,刻意的掩藏起来。不过某人的胆子还真是大,难道就不怕遭到凶手的毒手吗?” 第八十八章 鬼街的秘密 村长的脸色一下子黑沉了下来,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对手竟然受了极重的内伤,怪不得这些日子来他的脸色是如此的苍白,身子骨也清减了不少,每次有例会之时他也总以各种理由推诿,自己之前还小鸡肚肠的认为对方是瞧不起自己,原来这一切不过是自己想岔了,对方并不是不想参加只是因为不能参加。 他虽然极力的想要掩饰什么,可是他略显慌乱无措的眼神却出卖了他,自己的秘密暴露于大家的面前,芈瞳只觉得心中一阵郁闷,眼前一黑,又是一口新鲜的血液喷射出来,洒在自己月白色的衣襟上,犹若寒月里绽放风姿傲骨的朵朵寒梅。 封改之微缩瞳孔,风一阵的跑了过去,不料有人却抢先了他一步,扶住了那个几近昏厥的男人。 “是那个时候受的伤?”从牙根里迸发出来的声音略显颤抖,他在努力克制自己复杂的情绪,他害怕自己忍不住会捏碎对方消瘦的双肩。 长久的沉默回答了他的话,这让他更是愤怒不已,眸中燃起两簇熊熊燃烧的火苗,一口黄牙咬得咯咯作响,仿佛在嚼着仇人的骨肉一般。 尘封已久的记忆再次涌入大家的脑海间,凡是经历过那场噩梦的老人们不约而同的微微一颤,噩梦虽然已经过去,可留给他们的回忆足矣让他们陷入深沉的苦痛之中。 当年的芈瞳不过总角之龄,可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族亲被残忍的杀死在自己的面前,原本纯真的心灵中从此埋上了一颗复仇的种子,来到这里避世之后,他依旧忘不了那段刻骨铭心的血海深仇,所以他开始发奋习武,并且在时机成熟之时去找仇人报仇,没想到却被仇人反击,受了重伤,不但武功尽废,更是伤及内腑。 晶莹的泪水从眼眶滑出,是那样的苦涩,惨白的唇蠕动着,艰难的发出嘶哑的声音:“是我的鲁莽连累了大伙,他们一定是追查到了我们的踪迹,要不然的话,稳婆也不会死的那么惨……” 他用力掐着村长的胳膊,指尖泛白也不肯松手,一想到这一切的起源都是因为自己的过错,他的心就被死死的揪在一起,疼的连呼吸都无法正常进行。 原本一张惨白的脸更是添了几分青灰色的死气,暗红色的血液溢出嘴角,缓缓流下。 封改之心头一紧,赶紧上前,将一粒不知名的药丸塞入了他的嘴巴之中:“含着!不要说话!” 简洁霸道的话让人微微一震,阴慕华依旧仔细的勘察尸体,没有被外界的声音所打搅。 “为什么死者会死的那么怪异呢,前几者都是在昏迷的时候被剥皮的,可她却是在中毒死后一段时间被剥皮的,中的毒也是寻常能够见到的砒霜。” 清脆明亮的声音让他感到惊喜,既然她能够检验尸体,就说明她的眼疾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既然已经中了毒,又何必如此大费周折还要拧断她的脖子,看来这件案子的凶手可不止一个人,还真是有趣得很呢。” “有些事情虽然是你们村子里的秘密,但是看来我们的方向都是一致的,皆是为了给死者一个公道,所以我奉劝你们还是早点捅破那层窗户纸的好,虽然黑匣子装的东西会让你们感到一定的痛苦,可长痛不如短痛,你们也不想稳婆的悲剧再次重演吧!” 锐利的阴谋死死的盯着村长,他宁静了半晌,这才挥手屏退了一些年纪轻的村民,并且吩咐他的随从去将大祭司的弟子请来。 破旧的木门咿咿呀呀的被关上,遮挡了一部分的阳光,阴慕华寻了许久,这才找到了一根手指头粗细的蜡烛将其点燃。 豆大的烛火摇曳着,沙哑疲惫的声音在这个昏暗的房间里响起:“这件事情还得从三十年前说起,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富家公子,因为不满父母给我找的妻子,所以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来到了陌生的地方,没想到我就是这么倒霉,竟然让小偷儿把钱袋给偷了,带来的干粮也很快就用完了,饥寒交迫的时候,遇到了芈瞳的父母,是他们把我给救了,并且好心的收留了我,让我当了他家的账房先生,时间久了,我就成了芈瞳的姐夫,也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可他们那些没有人性的,为了芈家的传家宝,竟然给我的丈人冠上了钦犯的罪名,并且将整条街的知情人全都灭了口,而我的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也在那场熊熊烈火中成了无辜的受害者……” 阴慕华紧拧秀眉,眸中闪烁掩饰不住的怒火,当年自己的父亲也是遭受了莫须有的冤案,她也因此家破人亡,所以她对那些可怜的生存者有着同病相怜的感受,对那些奸臣有着同样的恨意。 见到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封改之赶紧上前牵住了她冰冷微颤的柔荑,给予她无声的抚慰:“你说的仇人该不是前任威海候吧!” “你说的没错,就是他!”村长冷哼一声,充血的眼底掠过浓郁的怒火,他很是后悔,当年没有胆量和芈瞳一同出去报仇,要不然的话也不至于杀不掉那个狼心狗肺的家伙。 “他为了得到鲛珠不惜害死了我的父母族亲,更是让芈家蒙上了污点,就算死了,也让人在背后指指点点,那条曾经喧闹繁华的街道也成了人人畏惧的鬼街,无人敢上前一步。”稍微恢复了一些精神的芈瞳虚弱的开口,“剥下人皮其实是本朝一个废弃的死刑,一开始的目的是为了惩罚那些不忠不义不孝之人,让他们不带着这身险恶的皮囊入土为安,并且将他们的人皮制成灯笼等物悬挂巷口,以示警戒!后来就衍生成处置家中不守规矩家人的私刑……” 他还想说些什么,门口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阻止了他的对话,他听到这个瘆人的暗示,只得将喉咙中的话语硬生生的咽下去。 第八十九章 薛淑人身世 “这种款式的钗子可不止威海候府的老太君有,除了她,其他的皇亲贵胄也可以拥有。”封改之不慌不忙解释,“我们家的姑爷是威海候的嫡子,可是他对我家的小姐很是不善,更是在婚礼之时侮辱我家的小姐,幸好我家的扶苏县主早有准备,忍痛割爱将这太后御赐的钗子赠予我们,因此也保了我家小姐不被退婚。” 芈瞳这才松开了手,那已经变形的钗子坠落地上,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对不起,你这枚珍珠钗被我弄坏了。”虚弱沙哑的声音缓缓流出,却不带一丝歉意,仿佛这件东西本就该坏,而他只是做了一件应当做的事情罢了。 阴慕华浅浅笑靥,淡若清风,眉眼弯弯,恍若秋水横波:“这东西用久了本就该坏的,这也怪不得你,只是可惜了这些上好的珍珠了。” “月儿不必惋惜,将这些珍珠碾磨成粉,再加上一味天露水,便能够有着定惊安神的作用,最为适合易受惊之人。”封改之笑着走到了桌子边,圆润光滑的指尖蘸着杯盏中的液体,往桌子上写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字,“对了,有件事情刚才我忘了说了,刚才自打那位祭司传人进来后,我对这个案件就有了些眉目,但是这有趣的事情若是现在就说了也就没什么趣味了,不如等到明日我们离去之时,我再将这个答案告知大家,当然我会率先将答案写在纸条上,并且藏在某个即显眼又让人难以想到的地方,增加点游戏的乐趣,那也是极好的。” 眉梢上扬,邪肆轻笑,似幽冥地府的曼珠沙华般魅惑妖异,摄人心魂夺人七魄。 村长微微一惊,暗自倒抽了一口寒气,拔腿跌撞的来到了桌面前,将那上面即将消失的药方牢记心头,旋即转身,眸中闪烁着感激的光辉:“稳婆之事就拜托公子了,贵客来访,郝某不但没有好好款待二位,更是冲撞了二位,这个香囊乃是小女的拙作,里面放的都是些静心凝气的特殊药材,可都是这个山里头的特产,还请您二位笑纳。” 锐利的眸光一闪,阴慕华会意,浅笑上前,双手恭敬的接过了缠枝紫藤纹香囊,放到鼻尖,一股幽香之味立刻钻入鼻中,直达混沌的脑海,让其更加的清醒,里面的确是些清心的好药材,只是还藏着一个宝贝。 清澈的眸微微抬起,只见对方感激的目光中还夹杂着些许恳求,心中已是了然,阴慕华不动声色的将香囊藏进了窄袖之中,缓缓转向伫立一旁的郝朵儿,朱唇轻启,婉若银铃:“多谢朵儿小姐的香囊了,奴家定会好好珍惜它的。” “这都折腾了半天了,莫说两位贵客都累了,芈瞳的身子实在是虚弱的很,现在也该好好去歇歇了,这受了内伤可大可小,虽然有了这位公子的良药,可也不能大意,莫要留下病根才好。”村长淡淡的扫视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尸体,略显惋惜,“既然凶手以此等酷刑对待稳婆,想必她一定是犯了什么我们不知晓的错,凡是有因才有果,这些都是她的造化了,也怪不得他人,只是稳婆为我们村劳心费力了那么多年,这些年也做了许多的贡献,这些我们可不能忘却,她无父无母也无丈夫子女,孑然一身将来也没个香火供奉,实在是可怜得紧,不如将其厚葬在后山之上,日后让二愣子多多拜祭她吧。” “还是村长您想得周到,这的确不失为一个折中的好办法。”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先生兀地开口,一双浑浊的眸却泛着精明的光泽,好似能够看透一切,“至于她的公道,那就等明日这位公子的好消息了,还请公子千万别让老朽等人失望才是。” “这是自然。”封改之应对自如,目光灼灼仿佛早已胸有成竹,“明日卯时一切都得盖棺论定了。” 他来到阴慕华的面前,掠过她的香肩,冷冽的瞄向站在她身后唯唯诺诺的男子,随后揽住她的细腰,凑在她耳旁语笑晏晏,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甜蜜的悄悄话。 阴慕华很是配合,不时露出幸福小女人的娇态模样。 在村长的安排下,他们住进了一处稍有偏僻的竹屋里,地方虽小可五脏俱全,除了该有的家具之外,墙壁上还悬挂着几面绣工精致的美人扇,有眼力的立即瞧出这扇子是用何种材质做的,嘴角露出一抹狠戾的冷笑。 阴慕华从没有见过此等栩栩如生的扇子,心中立刻起了好奇,踱步上前抬手抚摸着细腻的扇面,啧啧叹之:“针法虽乱,却乱的有秩序有层次,看来这个小地方还真是藏龙卧虎。” “我劝你还是少点接触这里的东西为妙,你可知道这扇面是用什么东西制成的吗?” 秀眉微微一拧,略显疑窦:“瞧这细腻的样子,该是上等的丝绸吧。” 薄唇咧开诡异的弧度,从喉中发出了阴森的笑声:“这可是人皮做的,而且还是硬生生从活人身上剥下来的皮,一般用来制扇面的都是美人背脊上的凝脂皮肤,而其他的皮肤就会用来做其他的东西,比如放在角落里的走马灯。” 刺骨的寒冷从背脊上慢慢爬起,蔓延到脖颈间,瞬间僵硬了她的身子,嘴角的微笑凝固成一个尴尬的弧度,她闪电般的收回了微颤的玉葱指:“我肚子饿了,我们还是去吃东西吧。” 第九十章 登徒浪子 “两位贵客,我给你们送吃的来了。”冷漠的声音打破了屋内逐渐上升的气氛。 原本几乎黏在一起的两个人瞬间分开,拉开了约莫一尺的距离。 封改之走到门口,儒雅一笑:“实在是麻烦你们了,听村长说你们的存粮本就不多,可还是给我们端来了如此香喷喷的白米饭。” “你们为稳婆的事情劳累了半天了,这些都是小意思,若你们能够揪出那个凶狠毒辣的凶手,还村子里一个宁静,村长还有更好的东西回报你们呢。”布衣男子对答如流,可他的双手却微微颤抖着,端盘里的野菜汤也洒到了地上。 封改之见状赶紧将端盘接过来,歉意一笑:“你好心给我们送吃的,我还让你站在门外,实在是不好意思。” 面对他清冷的眸,男子立刻低垂脑袋,生怕被他洞悉自己内心的慌乱:“二愣子他们还等着我上山一起去打猎呢,这些食物你们慢慢享用,如果有什么需求的话,就去找村长夫人就好了,她就住在稳婆家的旁边。” 封改之缓缓点头转身的那一刹那,嘴角露出了个古怪的笑容,这村长竟然不是和夫人住在一块的,还真是新鲜呢。 他将端盘放到了桌面上,却不食这白花花的米饭,而是将这些米饭全都倒到了后院,过了一会儿,那些闻到饭菜香味,前来抢食的猫儿们立刻发起狂来,互相咬噬着,直到鲜血淋漓了,方才松口。 原本一脸不解的阴慕华此刻脸上只写着愤怒二字:“村长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竟然使出了此等卑劣下作的手段。”想想心中又是一阵后怕,幸好她没有饿到抢食的地步,否则她也会变成这些血肉模糊的可怜儿吧。 “他们说这村中不安,牲畜们都已经死了,可如今却来了几只瘦骨嶙峋的猫儿,瞧它们干干净净的样子,明显就是有人豢养着的,至于为什么把它们饿到如此的地步,那也只有它们的主人知晓了。”薄唇微微上翘,说不出来的诡谲,“你也不必去同情可怜它们,如今它们早已不是小可怜了,它们只所以会发狂,那是因为它们长期服用着某种慢性的毒药,那毒药本是无害的,顶多会让它们慵懒散漫罢了,可若是遇上了另一种无色无味且无害的毒药,两者混合起来,就会成为一种要命的毒,最初的状况就像它们一样狂性大发,渐渐地它们就会六亲不认丧失了所有的理智,逐渐沦落成一个没有思想的傀儡工具,既能成功取人性命又能很好的隐藏自己,这招还真是高!” “可那些饭菜是送来给我们吃的,难道那个人知晓我们会将饭菜给倒掉吗?”水盈盈的杏眸眨巴着,朱唇微启着,煞是可爱。 她那副呆若木鸡的模样映入眼帘之中,封改之心头一软,逐渐放软了语气:“我刚才露了一招,那个聪慧之人自然知晓我是懂医术的,也只有那些愚蠢之极的人才会自作聪明,在我的食物里下毒,而且下的还是这样阴险的毒药,让人死于不知不觉之中。” 后面一句话刻意提高了音调,故意说给躲在门口偷窥的小人听,他相信过不了多久,那个人就会停止这种愚蠢的行为了,他也不想要淌入这趟浑水,想不到那个混蛋家伙竟然将他们送到了这番险局之中,幸好他警惕性高,否则的话,他们两个恐怕就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这口恶气他一定会铭记心中的,等到有合适的时机,定会十倍奉还! 阴慕华现在没心思思考到底是谁在幕后操纵这个局,又有谁想要他们的性命,此刻她的肚子不停地打鼓,胃里泛着酸水实在难受的很,如果在没有食物填充空空如也的肚子的话,就算没人害他们,过几天他们也会变成一堆白骨。 听到她肚子里传来的打鼓声,封改之赶紧蹲到了她的面前,变戏法似得变出了一个硬邦邦的冷馒头:“幸好这里的水没毒,馒头配水勉强也能够填饱肚子。” 阴慕华傻愣的接过冷馒头,抬眸询问:“你哪来的食物?” “当然是刚才那个村民给的,所以他的手才会颤抖着,看来是太过于紧张了,正是因为那份紧张所以我才知晓,里面的米饭并不能吃,这也算是种无言的暗示吧。”见她还在迟疑,封改之伸出了修长干净的手指,优雅的撕下了馒头的一角,送入冰冷的薄唇中,慢慢咀嚼着,“虽然已经冷却了,可口感还是不错的,看来这村里的厨娘手艺甚好,起码做点心的手艺还是一流的。” 阴慕华微蹙秀眉,眸中掠过一丝担忧:“你怎么就吃了呢,万一这里面也有毒怎么办?” 封改之心中闪过一丝甜味,如同刚刚吃进肚子里的是甘甜可口的蜜糖一般:“那个人可舍不得我们死,要是我们死了,就没人给他扫除挡在前面的障碍了,只有我们活着离开,他的计划才能顺利进行,我大抵已经猜到他究竟想要干什么了,反正也不管我们的事情,我们就当经历了一场奇特的旅行即可,这些恩恩怨怨可不是我们可以多管的,要是没有抓到鱼儿反而惹得一身腥那就不好了。” 阴慕华非常赞同他的话,眼下她得尽快离开这里,去找到另半个钥匙才行。时间紧迫,那件好东西可是被多双眼睛所窥视,若是去晚了,可就没她的份了。 素手将冷冰冰的馒头一分为二,将大的那一份递到了封改之的面前:“我吃这点就够了,还有一半多可不能浪费。” 第九十一章 鸳鸯簪 “要不这样折中下吧,只要你主动的亲我一次,那我们就等会立马启程。”封改之双手环胸,眸中闪烁着狡黠的笑意,“你只有三秒时间考虑哦,若是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粉唇被贝齿咬出了整齐的白印子,一双圆睁的杏眸中透着倔强之气,耳畔传来犹若诅咒的声音,每一下都会如同锤子狠狠敲击在她的心口,一下又一下的,最后一个字还没出口,她猛地闭上眼睛,巴掌大的小脸拧紧扭曲着,一副吃了苍蝇的嫌弃恶心样。 她预想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反而等来的却是浓郁的血腥味,卷翘的羽睫微微颤抖着,原本粘合起来的上下眼皮也分开了一条狭窄的细缝。 殷红的血液如同掉线的雨珠般淅淅沥沥的流到了酒盏中,直到和杯口齐平,他这才收手,恣意潇洒的扯下了里衣的下摆匆匆忙忙的为自己巴扎着受伤的虎口。 原本莹白干净的手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惨白,隐约还透着青灰色,他淡定的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竹筒,将木塞打开,里面饿得发慌的小东西一闻到血腥味立刻争先恐后的爬出来,顺着浓郁的味道爬到杯盏中,放开扁扁的肚子,大口的舔舐着液体。 一杯的血液瞬间被它们分食完,原本软乎扁平的身子变得坚硬如铁,一动也不动的趴在了杯底中。 封改之小心翼翼的将这些小家伙重新放回了竹筒里,确定没有缺少一个之后,又重新的放回了自己的衣襟之中,贴在自己的胸口最贴近心脏的地方,只有感受到它们的存在,自己才会彻底安心。 “那些密密麻麻的是什么东西,黑乎乎的好恶心。” 直瞪瞪的看着那些小虫子喝了那么多的血,一股寒意立刻爬上背脊,如同淬冰的箭矢直直的刺到她的心口,冻得她浑身不停颤栗。 封改之冷漠开口,声音之中透着些许的虚弱:“那可不是什么恶心的玩意,它可是我视如珍宝的兄弟,在生死关头,我们还得靠它们存活下去。” “只有你的血才能养它们吗?”阴慕华的心微微一紧,不知道为什么有着说不出的心痛和担忧,这些血看上去算不上什么,可若是常常失去那么多的血液,他受血蛊控制的身子恐怕会受不住吧。 封改之微微抬首,点漆如墨的眸中绽放着温软的光辉,似夜幕上的点点耀星:“这些只能暂时的填饱它们的肚子,若让它们体内的毒素更加厉害,就必须用古墓里又肥又大的蛆虫喂养它们,最好是那种吃腐肉长大的,若是千年古墓里的就尤为佳品!可惜啊,现在已经很少弄到那种蛆虫了,最多也只能弄到几十年的蛆虫,实在满足不了这些挑剔小家伙的嘴巴。” 瞧他一脸惋惜的样子,阴慕华嘴角抽搐,一想到那些蠕动的小虫子,她的五脏六腑立刻被无形的手给揪在一起搅动着,肚子里翻江倒海,喉咙中直泛酸水。 幸好她的意志力强大,硬生生的抑制住了蠢蠢欲动的酸水,一张小脸也白里泛青很是可怖。 封改之非常满意她此刻的面色:“如今你这青面颓废的样子,也省去了那化妆的工序,凡是个仁慈体己之人定会相信我们这番胡话,怕就怕那些胡搅蛮缠之辈。”他眉宇一紧,眸中柔光瞬间消散,凭添了几分凛然的杀气,“为了让他们能够相信,就只能牺牲下你了。” 高大的黑影步步逼近,让她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窒息感,布满泥灰的缠枝紫藤绣花鞋慌忙后退,鞋跟抵到了坚硬冰冷的泥墙上,这才停住了步伐。 凝重的呼吸回荡在屋子里,许久不散,过了半晌,爽朗的笑声这才突兀响起,带着醇厚的磁音直直钻入她的耳膜中:“还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呢,我怎么舍得伤害你呢!” 修长的铁臂撑着泥墙,将她小小的身子围在其中不得动弹,阴慕华僵硬着身子,满头冷汗的凝视着眼前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朱唇微启,努力的想要压抑心中的惶恐,可声音还是止不住的颤栗着:“那你究竟想要我干什么?” “当然是牺牲下你的钱财了,俗话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既然那些老鬼不相信你,但是总相信其他陌生人的证词吧,毕竟那些人可是没理由骗他们的。”薄唇邪魅勾起,终于收回了那双铁臂,双手负于背后,翩翩然的走到了门口,抬头四十五度仰视着蔚蓝的天际,眼底一片苍凉,他可是越发控制不了这颗鲜血跳动的心了,一旦努力抑制的情感冲破了那道防卫线,那么一切局势将不可逆转,到时候他们必定会陷入两难抉择的地步,他不想伤害这个有点傻里傻气的女人,可他又不能不伤害她,唯有将她彻底利用,磨砺她的血肉之躯,方能让她立于不败之地。 阴慕华却没有看到那滴隐藏在深邃幽眸中的泪,她的脑海中一直盘旋着那个邪肆妖冶的声音,素手不觉的来到了荷包上,思忖了半晌,终究下了个决定。 第九十二章 孙少爷夭折 手臂与大地来个亲密的接触,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听到这个声音她就知晓,自己的骨头一定是断了。 钝痛从骨头蔓延心口,逼出了她倔强的泪水,街上匆匆行人看到她这个样子赶紧避开,以免被她身上的臭味熏到。 面对冷漠的行人,阴慕华倒是没有什么感想,咬紧牙关摇晃爬起,微风拂过,吹起了挡在她脸颊上的碎发。 这时,眼尖的人们这才发现,她是都家的丫鬟,听闻还是个狠辣的角色,顿时心生懊悔。 有那么几个厚脸皮的人更在此时纷纷凑上前,不再嫌弃她身上的臭味了,皮笑面不笑的询问着:“都家的月姑娘,您没事吧,怎么变成了这幅模样?” 面对这样虚伪的笑容,阴慕华顿觉恶心,却依旧扯着虚弱痛苦的笑:“只是手臂断了,其他也没什么大碍。”她可是个记忆力极好的人,认得出来这些厚脸皮的都是街上有名的长舌妇,只要从她们口中传出去的八卦,都能闹得沸沸扬扬,“不过还真是倒霉,这次本来是跟着我家小姐回门的,却得知了我家如夫人殁了的消息,我家小姐纯孝,未免她的丧气冲撞了姑爷的千金之躯,特地一人回门,匆匆拜祭了生母之后,又匆匆回来,在路上又遇到了贪财的劫匪,在一场混乱之中,我与小姐走散了,也不知道我家小姐是否平安回到都家。” 她紧蹙秀眉,显得十分焦灼忧虑,又颤颤抖抖的从腰带里掏出了几片金叶子,一个个的塞入她们的手中:“这些可是我最后的资财了,就当是给你们的谢礼吧,若不是你们搀扶我,我恐怕现在还趴在地上呢。” 这些妇人见钱眼开,其中一个年纪大的更是率先开口:“都家的少奶奶还真是纯孝,也不知是谁诬陷她,竟然说她害死了庶长孙,这会儿她恐怕受了些皮肉之苦吧,这葛太君可不是好惹的角。” 伴随着身上的痛楚,硬是挤出几滴眼泪并不难,阴慕华抽抽搭搭的哭诉着:“我家的小姐自幼纯善,连个蚂蚁都不忍踩死,又怎么会狠得下心来杀死那个无辜的庶子呢。” 她刻意咬重庶子二字,这让那些三姑六婆听了,顿时来了兴趣,说不定这桩事情还当真不关那位少奶奶的事情,毕竟人家是嫡妻,又与夫君新婚,纵然有传闻说他们夫妻二人感情不好,但是她始终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千金小姐,葛太君为了颜面,也会让他们夫妻行房,到时候她的肚子争点气,诞下嫡孙,就更没人敢撼动她在都家的位置了,再者若她实在是生不出孩子来,也能够将年幼的庶子养在自己名下,日后她得的好处和贤名也不会少,又何必小鸡肚肠非要害死那个于她而言没有威胁的孩子呢。 阴慕华用余光观察着她们异常的面色,就知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看来都家的某个人已经按耐不住要出手了,小蝶纵然急功近利,可也不会蠢到要害死庶孙坏自己名声的事情,剔除小蝶之后,现在有嫌疑的也只有那么几位了。 不知不觉中以来到了侯府门口,朱门紧闭,略显异样。 三姑六婆们也闻到了一丝诡谲的气息,互相对视一番之后,纷纷寻了个借口离去。 阴慕华悠然叹气,抬起了完好无缺的手臂叩响了鎏金麒麟环,过了许久,那扇沉重的大门这才被打开。 眼底青灰一片,略显颓然之气的小厮探出了脑袋,顺着微弱的暮光打量着站在眼前浑身臭味的女子。 “我是月姑娘,我回来了!” 阴诡的声音飘散空中,散发着玄冰般的寒意,这才拉回了小厮的神绪,将正门关上之后,打开了一旁的侧门,冷冷开口:“姑娘一身尘土还是先去洗洗吧,马厩那里还有些干净的井水,还请姑娘不要介意。” “你既然认得我,那就知晓我的身份,我虽然是个丫鬟,可好歹也是从宫里出来的,怎能用马厩里的水洗浴呢?” 红唇上下翻动着,吐出了冷冽寒彻的话语,她挺直了腰杆子,直径朝着敬萱堂的方向走去。 小厮碍于她的身份也不敢上前阻止,止住了沉重的双脚:“少奶奶现在已经移居到祠堂了,在真相没有查出来之前,她就得在祖宗牌位前抄写家规,虔诚忏悔。” 纤细的手腕探出,轻巧的推开了挡在自己面前的小厮,怒意冲冲朝着祠堂行去。 小厮见状大感不妙,没来得及细想,撒开脚步直冲双馨楼。 他们各有心事,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藏在他们身后的白衣人,鲛绡制成的帏帽遮挡了她的面容,同样也遮掩了怒眸中的火苗!一双柔荑死死紧握,将涂着丹蔻的尖锐指甲嵌入手心中,直至柔嫩的地方冒出了一丝血珠,这才微微松手。 都是些废物! 第九十三章 灾星 清凉的滋味蔓延心口,过了片刻功夫她这才缓过气来,龇牙裂目的瞪着被关押在笼子里,没有一丝悔意的女子。这还真真是个灾星,自从她嫁过来之后,这都家就没有一天平顺的。 还在抽泣的琪华瞟了眼不怒而威的女子,微微一颤,小鸟依人的缩到了后面,这个小小的举动更是让都子俊很恼火。 他大步上前,直指这个尊卑不分的贱婢,可暴怒的双目却瞪着笼子里的女人:“我原以为你是个温婉宽容之人,可没想到你不但害死了我的爱儿,更纵容恶奴欺压到主子们的头上来!难不成以前裴家就没有教过你这个千金小姐何谓女则吗?” “姑爷,我劝您还是眼睛擦亮点好,莫要被眼前的一切虚幻蒙蔽了心。”她的声音不缓不急,可字字却都朝着琪华而去,“首先我家小姐没有任何的理由去要谋害一个庶子,若不是看在姨娘爱子心切的份上,我家小姐早有意将小孙少爷养在自己的膝下,太君应当知晓,这庶子养在嫡母名下是名正言顺的事情,只需要她乐意即可。” 葛太君一时语结,不知如何反驳。 没错!这一点并无过错,若是传出去的话,不但没人说她的过错,更会赞叹她心胸宽厚,竟然可以善待一个庶子。 阴慕华忍着手臂上的疼痛,移步来到了葛太君的面前,伸出手来,笑容浅浅:“您还是把笼子的钥匙交出来吧,您无凭无据仅凭臆测揣度就关押我家的小姐,实在是不妥,况且就算我家小姐当真是犯了错,也应当将这桩案子交给尚方司来审理,毕竟这桩姻缘毕竟是太后保媒,圣上赐婚的。” 葛太君的手微微颤动着,她虽然心中不愿,可还是将垂挂在腰间的钥匙拿下来,扔在了地上:“老身的孙儿不会白死的,这件事情老身一定会据实上报给尚方司。” “母亲,这做法甚是不妥,琪华只是个小小的姨娘,她生的孩子也不过是个庶孙,为了一个还未上族谱的庶孙就惊扰皇家,一旦查实侄媳妇是被冤枉的,岂不坏了都家百年清名。”都莫心赶紧上前阻止,她可不想自己的母亲脑热糊涂,被一介只懂得谄媚的姨娘所摆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撞上了皇上的逆鳞,可是会牵连全族的。 琪华见到风已转,立刻上前跪在了葛太君的面前:“这一切都是我儿命薄,怪不得他人……妾身以为大姐虽然不满意我得少爷宠爱,也不至于会害死一个无辜稚儿。” “琪华,你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你尚在做月子之中,又痛失爱子,身子受了双重亏损,又怎么能经得起这暗房的阴冷。” 都子俊赶紧扶起了地上的孱弱女子,为她拉拢身上的藏青底缂丝缠枝佛手暗纹披风,语气中虽然有责怪,可却充满着怜惜,这看在旁人眼中却甚是刺眼。 忍了许久的委屈终于化作苦涩灼热的泪水蜿蜒而下,小蝶的心瞬间碎的四分五裂,她甚至听到了鲜血泊泊流淌的声音,自从她搬进了敬萱堂之后,她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可如今她又从云端上狠狠的摔落在满是石子的地上遍体鳞伤。 发麻的双膝扑通跪下,昏暗的灯光照映在她的身上,是那么的无助:“妾身自从嫁进夫家之后,就恪尽本分,每日晨昏定省从不怠慢。这为人妻者,哪个没有妒心呢,可就算心中有醋有怨,妾身也将这份错归咎于自己身上,都怪自己蒲草姿色实在是配不上英姿飒爽的小侯爷,可若是太君硬要将这杀人的罪行强加于妾身的身上,那妾身也不能白白咽下这口苦水,自然尚方司不能去,那就请苏公子为我讨回一个公道。” “小姐你可是糊涂了,这苏公子日理万机为皇家分忧,若这点芝麻绿豆般的小事就去劳烦他,实在是小题大做了。”阴慕华拾起了地上的钥匙,走到了笼子前,单手艰难的开锁,将跪在正中的她搀扶了出来,“奴婢这里有个法子,不如可以尝试下,不知几位愿不愿意?” 葛太君转身,咬牙切齿道:“你这蹄子有什么法子?你可是你家小姐的丫鬟,老身可不信你。” “你相不相信我我不在乎!”眼底掠过一丝阴霾,唇畔浅笑,露出白森的小尖牙,“只要衙门的县太爷相信我就可以了,府中出了害命的事情,理应率先报到衙门里去,岂容私刑,我家的小姐乃是千金之躯,莫说是用刑了,就算是关在这个隐晦昏暗的囚笼中几日,便也会承受不了那股无形的压力,自当会说出些违心的话语来。” “老太君,请容妾身说句话。”一旁的薛淑人眉心隐隐跳动着,这桩本就是小事,可却被这个姨娘闹得越来越大,这若是传出去,实在是有辱都家清誉。 葛太君正在气头上,她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得当的理由去反驳,无奈的哼着:“儿媳妇,你身为都家掌内事的人,你说说看,这桩事情应当如何处置。” 第九十四章 古怪的大夫 小蝶不动声色的抽出了自己有些干燥的玉手,眉宇间染上淡淡愁丝:“如今妙娘已经叛主,若她为了一己私欲而说出我的身世,那以我这个卑贱的通房庶女,又有什么资格成为堂堂的侯爷夫人呢。” “你就放心吧,虽然今日妙娘没有出面,可如今侯府的风吹得那么大,想必她已经知晓了风声,若她是个聪慧之人,就一定会懂得收敛,否则的话,就凭她这个似敌非友的小小丫鬟,无凭无据是无人相信她的话的。”绵若柳絮的声音微微一顿,嘴角勉强扯起一抹苦笑,“眼前的事情还是比较迫在眉睫的,若是我们找不到其他对你有利的证据,那这个屎盆子就得扣在你的头上了,到时候就算你被填河,也洗清不了你一身污秽。” 放在膝盖上的手用力蜷紧,指尖泛白青筋暴起,贝齿用力咬着苍白的唇,一抹鲜血顺着嘴角蜿蜒而下,滴落在牙白的衣襟上,犹若一朵半开半合的曼珠沙华,幽魅阴诡。 阴慕华摸遍了全身,也没找到一块干净的帕子,反而闻到了一股潲水的味道,她这才想起自己浑身脏兮兮的,还没来得及去梳洗一番,凝固的表情显得十分尴尬。 小蝶心藏忧愁,自然注意不到这些微小的动作,还以为她是因为自己的失势而心生后悔,心中不免有些酸楚,朱唇半开,吐出负气之言:“小蝶自幼孤苦无依,一人在沼泽中挣扎,这些脏水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若月姑娘嫌弃我的身份的话,可以将我这颗棋子弃去。” “我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但若是你想放弃自己,那我也不能阻止。”阴慕华忍着手臂的疼痛艰难起身,转身背对着她,抬头仰望那皎洁的弯月,声音清冷孤寂。 小蝶蠕动火辣辣的嘴唇,梗在喉中的话语始终没有说出口。 阴慕华缓步来到了厨房里,寻了许久也没有找到煮好的热水,无奈之下,她只能单独将水提到了简陋的耳房中,忍着瑟瑟寒意冲洗身上的味道。 等冲完了一遍澡,她的嘴唇早已变紫变青,双脚一软,连人带桶的摔在了地上。 剧烈的疼痛蔓延周身,逼出了她灼热的泪水!她以前就算熬得怎么辛苦,也决然不会流出一滴眼泪,可现在她却十分想念那个人的味道,若他陪伴在自己周围,她是否就不会如此狼狈! “吱呀——” 破旧的房门开了一条缝隙,发出干涩的声音,让她浑身一凛,手忙脚乱的套上了沾着水的长衫。 一头乌发随意的搭在香肩上,湿濡濡散碎的发贴在额上,发梢上的水珠滴下,使她的视线变得朦胧起来。 似有似无软糯的哭声再次响起,是那样的清晰,一股寒意立刻爬上她被冷汗浸湿的背脊。 “是谁?” 颤抖的声音艰难的吐出齿缝,阴慕华单手撑地摇晃站起,还没站直身子,就看到了投射在自己面前虚晃的影子。 豆大的汗珠从螓首蜿蜒流下,不只是因为胳膊上的疼痛还是因为心中的恐惧。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箐箐会欣赏你了,你们两个其实属于同一类的人,都不擅长保护自己。” 熟悉的沙哑声音响起,这才缓解了耳房里凝聚的恐惧,阴慕华用力抹去了蒙在眼前的水珠,这才认清楚站在门口的人是谁。 冷唇嘟起,略带嗔怪:“这三更半夜的,都快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那种东西呢。” 薄唇微微翘起,阴冷诡谲:“你有这种想法我也不怪你,这间屋子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了,也不知道团聚了多少冤魂……” 阴慕华死死揪着衣襟,灵动的眸紧张兮兮的瞟着周围的环境,她越发觉得这里阴气沉沉的,仿佛随时随地都会窜出飘飘一样。 一道影子飞快的从她的眼前跑过,阴慕华倒抽了一口寒气,也顾不得自己这副衣衫不整的样子,尖叫的冲了出去。 长身玉立的男子拧眉冲出去,一把就抓住了她的胳膊,只听喀嚓一声,她原本完好的胳膊也折了。 阴慕华欲哭无泪的转身,咬牙切齿的瞪着眼前这个佯装无辜的男子:“我本来不打算去看大夫的,现在是不看也不行了。” “这一切都是在下的错,至于诊金在下一定会全部负担的。”星眸熠熠,端的是诚恳。 阴慕华咧开嘴角,露出了闪亮的牙齿:“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炙热的眼神直勾勾的扫视着她瑟瑟发抖的身躯,当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时,立马红着脸别过脑袋,尴尬的轻咳着:“我劝您还是进去拿件外套吧,否则以你这个样子出去,一定会惹来更多麻烦的。” 要不是看在他的怀中还有个无辜的小可爱,自己的飞毛腿一定会踢出去,将他踢个半身不遂,让他没有心思胡思乱想。 “你以为以我一手骨折一手脱臼的样子,还能去拿衣服穿吗?” 阴测测的声音伴随着寒风直击对方,都子毓尴尬讪笑,匆匆的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取了件双层大氅慌乱的披在了她的香肩上。 “为什么那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杏眸微眯,迸发出诡诈的笑意,令人毛骨悚然。 第九十五章 不平静的夜 “这位千金想必是饿了,夫人若是不介意的话,可以进入内堂喂她奶水。”修长圆润的指尖伸出,温柔的揩去挂在脸颊上的泪珠,凝眸间闪过一丝怜惜。 阴慕华尴尬一笑,低垂眼眸,双脚不安分的摩擦着地板,对于这样的事情还真是难以启齿啊,她该怎么解释和都子毓并不是夫妻呢?又要怎么解释为何会在深夜与一毫无关系的男子出现在医馆中看病,万一这些事情被那只醋缸知晓了,她可就完蛋了。 “实不相瞒,贱内身子虚弱,自从诞下爱儿之后,就一直无法下奶,也因在下身份低微,只有绵薄的月钱,实在是无法请一个奶娘,所以这才委屈了这个可怜的孩子,打自出生之后,除了靠一些马奶过日子外,吃的都是稀薄的粥水。”睫毛微颤,沾染了眸中滚动的泪珠儿,更显当爹的愧疚。 阴慕华在心底敬佩其说有就有的泪水,折腾了好一会儿,这才挤出了那么几滴不咸不淡的眼泪配合他的说辞。 “唉……这夫人的确身子亏损的很,要不然也不会如此孱弱,动不动就骨折和脱臼,看公子这番翩翩有礼、温和如玉的样子想必也不是那等喜爱虐打妻儿之人。”宋大夫悠长叹息,精锐的黑眸眯着,略有深意。 若不是女婴还在持续啼哭,屋内的空气想必会更加的凝固可怖。 “这是自然,对于妻儿我疼爱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对他们做出如此灭绝人寰的事情呢。”低沉的声音抑扬顿挫,没有半点犹豫,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眸中的哀痛更加深切了,“只是在这样下去,我家爱儿一定会支持不住吧,她还那么小,还请宋大夫想个法子,给我家娘子开些药才行。” 这一口一个娘子说的还真是顺溜,和那个醋缸比起来真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阴慕华低垂羽睫,遮挡了眸中的恼怒,一口贝齿也咬的紧紧的,生怕说出些不该说的话来。 “开些药也无妨,但是今日这燃眉之急也得解了不是。”宋大夫转身进入内屋,将怀中的孩子递给了一直守在寒风中的老妪。 跟在其后的阴慕华十分不解,心中还略有担忧,她正想阻止,却被突如其来的铁臂给拦住了脚步。 看到宋大夫微微动弹的身子,那只铁臂这才将她强硬揽入怀中,将她的脑袋强行按压在自己肩头,柔声安慰着:“娘子且安心,宋大夫这是在救我们的孩子呢。” “我家的娘子前段时间也刚刚诞下麟儿。”宋大夫淡然的解释着,嘴角依旧含着深意的微笑。 都子毓扑通跪下,顺带着扯下了懵楞的阴慕华,膝盖冷不丁与坚硬的青石板接触,一时酸麻的厉害,就算不看,也知晓那里已经瘀青一片了,她在心中庆幸,幸好不是折了骨头,不然的话,她这折臂断腿之人还当真是完成不了相爷的任务了。 都子毓星眸含泪,行五体投地大礼,微颤的音色中充满着挚诚的谢意:“如此大恩大德,在下实在是无以为报,若来日宋大夫有用得上在下的地方,在下定然义不容辞。”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还请公子莫要将此放在心上。”宋大夫弯腰,虚扶一下,眸中闪烁,诡异之感越发浓烈,“二位快快请起,夫人身子虚弱,实在是受不了夜风侵袭,若是受了寒气,恐怕这身子骨又要落下什么病根了。” 都子毓起身后,小心翼翼的将一旁摇摇欲坠的女子扶起,宽大的手掌下,她的娇躯颤抖的更加厉害了,异常的灼热传入手心,令他心中一震,眉间微蹙,薄唇轻启:“夫人这是怎么了,身子怎么这般烫热?” 求救的视线挪向宋大夫,他赶紧上前,为她把脉,过了半晌,这才松了口气:“夫人不过是受了些风寒罢了,无碍的,只要好生休息即可。” 话音未落,主屋的房门被开启,提着灯笼的老妪缓缓醒来,恭敬的朝着宋大夫福身:“那位小千金吃饱了已经睡着了,只是夫人看她可怜,想要留她在屋内住上一宿。” “这……”宋大夫一开始面带迟疑,随后仰望无边无际的夜幕,似乎想到了什么,这才舒展眉目,“贱内自从诞下麟儿之后,这心就越来越软了,还请二位莫要见怪。再者夫人的身子骨也十分的虚弱,加上已是夜已深,若是你们二位还在街市流荡,想必会引起一番误会吧,最近这里可不安静的很呢。” “既然如此,那就叨扰宋大夫了。”都子毓作揖回礼,没有半点推辞。 阴慕华用余光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虽不觉得有何不妥,可这心却跳的更加慌乱了,仿佛这夜并不像看到的那般平静。 寒暄了几句之后,他们随着老妪的引路,来到了一间大小适中的客房中,这客房打扫的十分的干净,甚至还添上了一些温热的茶水,仿佛早已料到他们会住进来一般。 那份不安显得更加强烈起来,阴慕华漫不经心的坐在圆凳上,不安分的指头不停的摩挲着手中温热的茶盏。 第九十六章 又添冤魂 “这些银子是昨夜的诊费,劳烦您转交给宋大夫了。”都子毓摘下了身上的荷包,塞入了老妪脱皮干裂的手中。 老妪恭敬的垂下脑袋:“二位请自便吧。” 都子毓垂眸,正巧与那双澄亮无邪的眼睛对上,嘴角立刻绽放璀璨的笑容,双臂紧紧拢着这个可怜的孩子,在心底暗暗发誓,再也不会让她受苦了。 “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得回去了,否则大嫂该害怕了。” 阴慕华单手拉拢了大氅,一头乌丝就那样披在自己的肩膀上,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着。 由于昨夜发生的事情,街上的行人更是寥寥无几,毕竟他们都是惜命的,谁都不想成为无辜的猎杀者。 阴慕华无心管辖这等闲事,她得回去好好安慰下小蝶才是,毕竟发生了这等大事,县太爷恐怕也无暇去管辖庶孙夭折的案件了吧,她们恐怕得在别苑住上一段时日了。 秀足还没踏进别苑中,熟悉的血腥味立刻扑鼻袭来,搅乱着她的五脏六腑,她直觉喉中一酸,刚刚进入胃中的食物立刻涌了上来。 她慌忙的转头跑到犄角旮旯里,用力的呕出了还未来得及消化的食物。 都子毓担忧的看了她一眼,便匆匆的进入了内院,入目的却是满身是血的尸体。 她就这样孤零零的躺在冰冷的青石板上,飘落下来的树叶覆盖在她血肉模糊的身躯上,更显寂寥瘆人。 颀长的身子倒退了几步,面如土色的跌坐在冰冷的地上,星眸欲裂,布满血丝,所有的声音全都堵在了喉间,无法冲破而出。 将所有残渣全都吐干净的阴慕华显得有些虚弱,面色苍白无血色,她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当看到院子里的景象时,心中燃起不祥的预感,她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快速的闯入了主屋。 五彩黑漆螺钿罗汉床上围着厚重的青帏,伴随着微风轻轻拂动着。 阴慕华屏住呼吸,微颤的玉手探出,缓缓拨开了帷幔,将它勾到了如意头银钩上。 躺在床上的女子睡的如此的香甜,没有半点被惊醒的样子,还未散去的香味钻入鼻腔中,将她的注意力转移到一旁的青铜莲座檀香炉上,秀足轻挪,来到它的面前,玉手探出抚摸着铜炉,尚有余温,看来里面的香料刚刚燃尽不久。 她打开了麒麟顶盖,玉葱指捻了一把温热的灰烬,放到鼻尖轻轻嗅着,虽然味道很淡,但是她也能够辨识之前燃烧的是什么东西,这下子原本只是微蹙的眉更是拧成了一团。 据都子毓所说,这别苑已经没有任何的奴仆了,那么这些香料又是谁给燃烧的呢!她可不认为小蝶会做出此等的傻事,这种香料轻则虽可以安神,让失眠的人安睡,可这里燃烧的量却大大超过了安神的分量,要是她没有及时发现的话,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阴慕华在房中四处找寻着,也没有找到一丝有外人进入的线索。 门外传来急促嘈杂的脚步声,打断了她所有的思绪。 阴慕华走出门口,就看到了都子俊以及站在他身旁穿着青色官府的中年男人,想必那位就是县太爷吧。 都子俊当真不愧是小侯爷,竟然能将忙得焦头烂额的县太爷拉了过来。 阴慕华缓缓行礼:“奴婢见过小侯爷,见过县太爷。” “那个贱女人在哪里?” 都子俊一脸怒意,正要推开她时,好似想起了什么,立马放下了手,拂袖进入屋内。 阴慕华赶紧跟进去,挡在了床边:“我家的小姐不知为何昏迷不醒,任凭奴婢怎么叫唤都不行,还请姑爷您发发慈悲,去请给大夫给我家的小姐瞧瞧吧。” 在这位县太爷的面前,她收起了以往的盛气凌人,换上了凄苦无助的眼神。 那位县太爷掠过那高大的身形,入目的却是那消瘦憔悴的娇躯,本该是个如花美玉般的娇人,如今却被磨成了这等模样,想来她在侯府的生活并不好。 “今日本大人是前来审问疑犯的,可没想到却看了这样一出好戏,这院中的尸首又是怎么回事?” 第九十七章 都家的传家宝 侧目望去,伫立在信王身后的布衣玉冠公子顶着一张菜色脸,周身透着一股浓郁的酸醋味,犹如一个渐渐冰裂的醋缸。 阴慕华低眉顺目,音色柔婉:“奴婢多谢殿下关爱,这点小伤并无大碍,不过是自己糊涂弄伤的罢了。” “那就好。”檀唇微翘,张翕间无不透露着脉脉温情,那双深幽的黑眸仿佛能挤出水来般。 铮—— 绷直的心弦骤然断裂,防备之心霎时瓦解。 巴掌大的小脸上似有若无的浮现两团绯云,发烫的秀项微微扭动着,水眸直直对上阴冷的鹰眸,一字一顿,咄咄逼人:“趁着信王在此,不如就让王爷做个见证,看看我家的小姐是否冤枉还是当真是那冷血无情之人,威海候您看如何呢?” 都子俊就是个草包,吃喝玩乐倒懂得不少,那些腌臜诡诈之事他却是一无所知。对于突如其来的反击一时无法招架,丰神如玉的俊脸也因此憋得通红发紫,仿佛下一秒就会憋过气去。 “这才多久没见,侯爷的府中竟又出了事情?不知是这侯府的风水不好,还是因为您不善于管教府中的上下人等呢。” 风淡云轻的话语里夹杂着冷冽的冰渣,尖锐的棱角打在对方的身上,活生生的割开了他心中的旧疤,一时之间鲜血淋漓,也让他顿时失去理智。 “威海候府乃是先皇所赐,那可是有钦天监选的地方,如何存在风水不好的问题呢?”目若铜铃,布满着可怖的血丝,就这样直直的瞪着畏缩在旁边的女子,“若说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也只能是她的命不好,自从她嫁进都家,成为都家的人之后,原本一番平顺的家就变得波澜起伏,家中接二连三的发生噩运,前不久她又心存歹念,竟然将本侯那未满月的长子给残害,实乃是可恶至极!请问王爷,这样的女人难道就不该受到重典严惩吗?” 瞧他说得口沫四溅,高挑的身子骨因为激动而颤动着,就知晓他所言并非胡诌,起码这等事情的确发生了。 浓眉渐渐隆起,长满薄茧的手指渐渐收拢,云砺俨正想开口时,一抹素雅的倩影扑通跪在青石板上,震动了所有人的心。 “夫君因爱子痛失而丧失了心神,他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还请您看在先公公的份上宽恕了他吧!”消瘦的肩膀微抽着,雾眸缓缓抬起,哀求的仰望着那位高高在上的王者,“若是夫君触及了什么罪责,妾身愿意为他承担惩罚。” 单薄的身躯用力匍匐地上,螓首狠狠的磕在了冰冷坚硬的青石板上,发出了令人震撼的响声。 这得需要多么宽的心才能做到如此? 她的夫君千方百计要置她于死地,可她却一心一意的护佑着对方,哪怕会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阴慕华红着眼眶疾步上前,试图以单手将她扶起:“小姐此番是为何?明明您什么错都没有,为什么总是要把过错揽在自己的身上,您已经承受了那么多恶毒的闲言碎语了,可姑爷不但不帮您说一句好话,还仍由一个小小的姨娘骑到您这侯夫人的脖子上随意的欺辱,奴婢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从我懵懂记事时,太后就教导我,女人如水,无论以后嫁的男人是如何的郎心如铁,总有一天,都会被水的柔情击穿,成为绕指柔,只有这样,夫妻才能和睦一生。”伴随着侬声细语,小蝶缓缓的抬起头来,鲜艳醒目的血液顺着额角缓缓流下,挂在了凹陷下去的脸颊上,她的眼依旧明亮如星,“再者琪华也不是小小的姨娘,她既然是夫君心爱之人,那便是妾身要真心以待之人。再说了,她头一次当娘,却痛失爱儿,失去理智常理,那也是可以理解的。” “小侯爷,你还杵在那里作甚,还不快点把您的夫人给扶起来。”云砺俨冷肃的冷哼着,眸中迸发浓郁的狠戾。 且不说这个女人到底是善是奸,但她与威海候的婚事,终究是父皇所赐,若是他没有处理好这桩案件的话,岂不是间接打了父皇的脸。 他此刻才终于明白,那位冷酷桀骜的男子为何会在半路上把自己给拦下来,并且不顾王法,在众目睽睽之下给自己服用下了慢性毒药,原来就是为了让自己看这一出闹剧,并且顺势将自己推上了不能后退的悬崖峭壁,一旦他走错了一步,后果如何,他也预料不到。 都子俊纵然有千般不愿,可在王者的威严之下,他还是冷着一张脸,毫不怜香惜玉的扯起了她的胳膊。 小蝶吃痛拧眉,却始终咬紧牙关,不发出一丝痛楚的声音。 她相信这一切并不是一个巧合,而是一个机缘,只要她能够牢牢抓住这个机会,就能够扭转成败。 “你们几个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把这污秽的尸体给搬到衙门里去,免得冲撞了王爷的贵体。”县太爷早就对这位侯爷有诸多的不满,如今有了给他出气的人,他还不得好好的曲意迎奉一番。 无缘无端被低吼的衙役们十分的不乐,对待尸体的动作也变得粗鲁起来,正是因为这份粗鲁,所以才会让藏在尸体上的饰品摔落地上。 翡翠碎裂的声音是那样的清脆,却又那么的刺耳。 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过去。 阴慕华不疾不徐的走上前去,弯腰将两瓣碎玉捡了起来,顺着裂缝将其合起:“看来真相已经呼之欲出了。” 薄唇缓缓勾起,云砺俨挪动着步伐,无声无息的来到了她的身后,温言吐气:“真不愧是本王中意的人,果然聪慧灵敏。” 第九十八章 风云骤变 云砺俨停下了捻动指腹的动作,眉角含笑,周身的戾气也卸下了三分。 “能尝到月姑娘的手艺,乃是本王之福。” 他拢了下袖笼,不顾身后诧异的目光,不疾不徐的朝着大厅走去。 虽然别苑年久失修,但因都子毓的细心打扫,也算得上是干净清爽。 只是这里的家具或许是因为陈旧的关系,或多或少的有点残破。 都子毓寻找了许久,好不容易这才找到一把没有任何破损的太师椅,他掏出了帕子,擦拭着椅子,确定它亮的能够找得出影子之后,这才抹去了额上的汗珠。 “王爷请上座。” 他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随后又将县令等人一一领到了两旁残破的椅子上,看到他们各异的目光,嘴角抽搐,露出了尴尬的干笑。 绑在怀中的小婴儿或许是感到了不舒服,发出了嘤嘤的哭声,犹若小猫,细微却足以引人注意。 云砺俨这才注意到了那个玩着口水的小家伙,心生疑虑:“若本王没有记错的话,二公子还没有娶妻纳妾,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了孩子了?” “草民的确没有妻妾,但是草民却有一情投意合的心上人,也趁着干柴烈火做出了逾矩的事情,因此珠胎暗结,有了这个孩子。” 话语未落,他的眼眶立刻红了,就连声音也变得微颤,他努力的抑制着体内波动翻滚的情绪。 不能再说下去了,不然的话睿智多疑的信王,一定会找到破绽的。 一旦有了小小的破绽,这个故事就会成为最致命的败笔。 对于别人家的家事,云砺俨没有兴趣知道,他端起了手中的茶盏,轻呷一口里面淡而无味的液体,俊秀的眉立刻蹙起。 “草民这里实在是没有今年刚采摘的新茶,这些陈茶也是好不容易从厨房的犄角旮旯找到的,还请各位千万不要介怀。” 还是那样的风淡云轻,没有任何的怨愤,想来这外界的闲言碎语也不是空穴来风,这位庶出的二公子当真是不得都家上下的人心啊。 他现在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遇到一个情投意合的人难免会做出些糊涂事来,可这些事情并不算什么大罪,只需要稍稍批评即可,又何必将他放逐到这个破落的别苑中呢。 云砺俨不动声色的放下了茶盏,冷肃的脸上没有任何的变化。 “这衙门里的人的确应该好好的训练一番了,不过是请个大夫罢了,也都如此的拖拉,这样的速度,又怎么能抓到狡诈的罪犯呢。” 听出了他的怒气,县太爷立刻慌了神色,忙不迭的解释:“由于昨夜又出了些案子,也伤了不少民众,所以那些给民众治疗的大夫都被下官请到衙门中,一一问询去了,而这里离衙门也有些距离,所以……” “这都不是理由!” 掷地有声的低喝打断了县令的解释,他的一张脸立刻成了猪肝色,身上的官府也被冷汗给浸湿。 “王爷且息怒!” 清脆婉转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厅里沸腾的气氛。 一抹倩影缓缓而来,伴随她的是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 阴慕华缓缓福身,旋即小心翼翼的将冰镇过的糖水端到了方桌上:“葛老太君听闻王爷来了,特地派人送来了些冰块,奴婢就借用了些,方能做出这爽口的甜品,还请王爷先尝尝吧。” 云砺俨端起了桌上的瓷碗,不急不缓的舀了一勺糖水,送入了檀唇里。 不甜不腻的滋味瞬间蔓延唇齿间,冰块带来的凉意瞬间冲走了体内的燥热。 一旁惴惴不安的县太爷见到暴怒的王爷终于舒展眉目,绽放了笑意,这才吐出一口浊气。 “月姑娘果然好手艺,若是有朝一日你想要过更好的生活,可以到京城找本王,专做本王一人的厨娘。” 目光熠熠,全凭诚心与赞赏,没有参杂其他的龌龊思想。 阴慕华缓缓福身,柔声婉拒:“多谢信王厚爱,奴婢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这一道甜品罢了,哪有王府的厨娘们那般好手艺。再者奴婢醉心的并不是厨艺,而是立志成为一个逍遥散人,自由的一赏大晋的大好河山。” “罢了,人各有志,本王也不勉强你了。”他再次执起了桌上的杯盏,黑曜石般的眸中闪过一丝落寞,从来都不会有女人拒绝过自己,可她却做到了,也从此揪住了他空落的心脏,让人舍不得放手,“本王会等,等你回心转意的一天。” 阴慕华微微一怔,随后明白过来,扬起了纯真无邪的笑容,这一刻,她撕破了伪装的面皮,毫不保留的笑了出来。 第九十九章 对立 很好,不轻不重的就将所有的罪责全都怪到了这个不祥人的身上。 一想到她身上的种种晦气,葛太君不动声色的退后了几步,好似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什么毒物,沾惹不得。 “子不语怪力乱神,当初也不知是谁的主意,所以才会选了那一条不祥的道路,说到底,这也不是我家小姐的错。”琪华可以把小蝶拉下水,那么她同样可以运用这个道理将某人拉下水,水润的樱桃小嘴勾起,略有深意的看向一旁被缠枝莲纹被包裹着的纤瘦躯体,“姑奶奶,您说是吗?” “月姑娘说的极是。”都莫心孤立无援的被围在其中,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怨愤的眼眸迅速的掠过琪华,这个该死的贱蹄子,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明知眼前的人不可得罪,可还是要一头撞上去。 对于这个没骨气的女儿,葛太君恨铁不成钢,冷眼斜睨着:“蒲儿乃是威海候府的家生奴才,她的死就是老身的家事,就不劳王爷费心了。” “太夫人此言差矣。”阴慕华毫不退让,这侯府里掩藏的肮脏事情,她可是一清二楚,她绝对不容许自己护着的人蒙此不白之冤,“蒲儿死状凄惨,实在非一般人可以办到,而且她的手上还死死捏着侯府的传家宝,这说明小侯爷也难逃干系,若这桩事情没有个有力的见证者,恐怕又会惹出无端的闲言碎语了吧,难不成您想要让天下众人都知晓您的孙儿——堂堂的威海候是个残忍的恶魔吗?” 葛太君气得脸色发绿,浑浊的眼球中布满着血丝,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小小的贱婢竟敢顶撞自己。 薛淑人见状,忧心的给她顺着背部:“安人,这件事情还是让王爷去办吧,您的身子骨不好,还是好好歇着吧。” 葛太君愤恼的扬起手,老辣的巴掌还没落下,院中就传来了急促凌乱的脚步声。 “太夫人还请先行落座吧,且听本王审理这桩案件。”云砺俨严肃异常,他本来是不想管这桩案子的,可既然自己看中的女人都开口了,那他也只能接下了。 葛太君眉间跳动着,气冲冲的来到了摇摇欲坠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一杯温热的茶水送到了她颤抖的双手中,她只是浅尝一口,便把剩余的茶汤全都泼在了对方的脸上。 单薄的身子卑微的伫立在原地,是那样的无助可怜。 阴慕华忿忿不平,刚刚迈开步伐,手腕就被用力拉住。 屹立在她身后的封改之不动声色的掰开她紧攥的柔荑,在她的手心中轻轻描写着。 她这才勉强止住了内心的冲动,闪烁的瞳孔微微抬起,观察着小蝶的表现。 温热的茶水冷不丁的泼在脸上,有些刺痛,那张柔嫩的脸颊也微微发红,可她没有半分的恼恨,从容的掏出了绢帕,缓缓擦拭着脸上的液体和茶叶沫子。 由于她的用力,还未结疤的伤口再次裂开来,如珠的鲜血沁了出来,她却不顾不管,反而又去倒了杯茶放到了葛氏身边的案几上。 “还请太安人稍安勿躁,大夫都已经来了,小侯爷不会有事的。” 话语刚落,她就垂首来到了太夫人的身后,默然不语。 又过了半晌,一脸疲态的宋大夫这才匆匆而来,掀开衣袍匍匐跪地:“草民叩见信王殿下。” “小侯爷的身子可好些了?” 不怒而威的声音传来,让匍匐地上的大夫微微一颤,随后很快恢复了常色:“小侯爷乃是气血攻心,草民已给侯爷施针用药,他已无大碍,只需要好好的休息一夜,就可醒来。” “那就好。” 阴慕华悄悄的瞟着首座上的男子,心头隐约浮现不安的情愫。 “宋大夫,你可还记得在下吗?”略显憔悴的都子毓来到了中央,恭敬的扶起了这位中年人。 宋大夫抬眸,眯起酸涩的眼睛,这才认清楚了眼前的人,僵硬的身子渐渐放松起来。 “当然认识,昨夜您还带着夫人来我的医馆看病呢,夫人的胳膊没事了吧?” “宋大夫当真是误会了,其实月姑娘并不是我的妻子,她只是在下的好友,昨晚因为事态紧急,所以没有严明清楚,还请大夫莫要生气。” 第一百章 幻蛊 阴慕华眯眼,稍微挪步,遮挡了众人的大部分视线,旋即快速的露出了一根牛毛细针,准确的扎在穴位之上。 咕噜咕噜的声音传来,她立刻转身,避免了从葛氏口中射出来的浓痰。 眼见着葛太君的脸色逐渐恢复如常,众人这才异口同声的吐气,松开了紧绷的神经。 “宋大夫真是医术高明,若今朝您不在的话,太夫人恐怕就危险了。”阴慕华不动声色的将牛毛细针藏好,将所有的功劳全都推给了旁人。 宋大夫面色略僵,他实在是看不透这个医术高超的女人,其他的人或许没有看到,可是刚才的一幕他却看到了,此人的手法如此老练,想来并不是一般的婢女。 她似乎没有看到这一点,依旧甜美浅笑,美目盼兮,深深吸引着异性。 “勘察尸体也需要一定的时间,再者小侯爷虽然身子骨已无大碍,但是着实不宜来回奔波,况且他还是嫌疑犯。别院虽然常年失修,好在房屋尚未损坏,尚能住人,若是大家不嫌弃的话,就在别苑住上一宿如何?” 云砺俨垂下眼睑,暗忖半晌,良久这才点头同意了下来。 原本紧攥的手渐渐的松了开来,悄悄的放到衣摆擦拭着,抹去了手心中黏糊的汗水。 “这位公子真是好生面熟,媳妇你瞧瞧他像谁,像不像箐箐身边的那个陪嫁丫鬟?” 突兀的声音响起,让阴慕华心中咯噔一下,原本松开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她竭力的想要抑制内心的忐忑慌张,可额上微微凸起交错的青筋还是出卖了她。 如炬的目光定格在她的身上,让她顿觉芒刺在背,呼吸渐渐变得沉重急促,脑海瞬间空白,粉唇努动几下,却无法发出任何的声音。 “老夫人说的想必是在下的同胞妹子,可怜我那妹子在那一天遇难了,连人带车的坠入万丈悬崖,尸骨无存!”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沉痛的鼻音,深邃的鹰眸前更是浮现了一层水雾。 “公子不必再过伤心,逝者已矣,总不能让那抹幽魂无法安息。” 阴慕华得到了台阶立马走了下去,柔荑轻轻的落在那消瘦的肩膀上,似是无声的宽慰。 “妾身也曾听说过这位公子与他的妹子一样,拥有精湛的手法,能够从尸体的身上发现细微的线索,有了您的协助,这桩案子一定会很快了结的,而相公也会很快洗脱嫌疑。” 羽睫轻轻眨动着,羸弱无助,在这个有利的时机,她半点没为自己的冤屈辩解,反而时时刻刻想着那位花花公子。 她遭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在自己的目的还没有达到之前,又怎么会如此轻易的就放弃,既然她想借着别人的口将她的心中所愿说出来,那自己就帮帮她又如何。 阴慕华佯装第一次见到这位封公子,恭敬谦和,不点而朱的唇瓣一张一翕,吐气若兰:“奴婢再次恳请公子帮我家小姐申诉冤屈。” 封改之虚扶她的藕臂,满是不解:“姑娘这是何解?在下常常听我那不成器的妹子提起,她家的主子是如何如何的温顺恭婉,这样的女子又有什么冤屈而言呢。” “小侯爷的庶子不幸夭折,所以大伙儿都说是我家小姐毒害的,既然您通晓验尸之法又是王爷带来的人,所以由您来勘察线索是再好不过的了。”阴慕华微微一顿,缓缓抬首,对上那双复杂莫测的鹰眸,唇角勾起,淡然一笑,“我想公子应该不会拒绝奴婢的请求吧。” “既然我那不成器的妹子也曾经伺候过这位侯夫人,那我就看在她的面子上帮你一次又何妨。”锐利的眸光迅速的扫过右侧的女眷们,将她们异常的表现一一牢记心头,“只是不知孙少爷的尸体在哪里?没有尸体的话,我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无能为力。” 尸体啊…… 这一点还真是难办呢。 葛氏可是十分的疼惜这个幼小的生命,他毫无预兆的夭折,已让府中掀起了一阵狂风怒火,若是他们再把尸体解剖一番,恐怕葛氏首当其冲会出来反对。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若是没了尸体,纵然他们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证明小蝶是清白的。 仅凭她虚无缥缈的第六感,这些自诩清廉公正的人也定会将她当成是疯子,为了自己的主子胡说八道罢了。 果不出其然,太夫人一听到要解剖自己曾孙的尸体,拍案站起:“他死的十分的冤屈,并且尚未写入族谱,所以也就只能匆匆将其埋在后院,既然已经入土为安,你们还要将他挖出来,是不是得问问我这个太奶奶的意思。” “孙少爷死的冤枉,自然心怀怨气,即使入土了也不会安,于其再冤枉一个无辜的人,不如将他的尸骨挖出,好好检验,还他一个公道还我家小姐一个清白,一举两得,这有什么不好的吗?” “虽然这么做的确是有驳常理,现在也只能那么做了。”云砺俨霍然站起,从来都不管闲事的他,这次却一反常态的管了这桩闲事。 葛氏气得牙根发痒,最后还是按捺住心头的怒火,默应了下来。 琪华则站在她的身后,哀戚的垂眸,才拭去泪水的瞬间,唇角扬起一抹狠毒阴冷的笑容。 云砺俨一个眼刀飞过去,县太爷立马带领众人来到了威海候府,并且迅速的挖出了一个小巧玲珑的金丝檀木的棺材。 别苑的大厅瞬间冰凝了下来,各异的目光全都落在那个镶嵌贵重宝石的棺材上,眸色复杂。 第一百零一章 还有同谋 随着烟雾渐渐升起,那些古怪的声音也慢慢消失。 直到里面彻底的寂静下来,他飞快的脱下了外袍,行云流水般的裹住了棺材,如风一般的跑出,来到了院中,点燃了火折子,扔到了棺材上。 “那可是金丝楠木的……” 被拧成麻花的阴慕华发出了虚弱的抗议声,一道尖锐的眼刀射来,她立刻乖乖的闭上了朱唇。 钱财是小,性命事大。 既然封改之要烧了那口棺材,就一定有他的道理,自己还是不要管的好。 随着古怪的声音消失,原本失去理智的两人也渐渐恢复了神智。 力大无比的现象也随之不见,若不是他们身上累累伤痕,她还以为这一切皆是幻觉呢。 布满着抓痕的柔荑用力扒拉下缠在自己身上的四肢,已经耗费周身力气的她如同一团棉絮般软绵绵的倒在地上,累得连喘气都觉得是奢侈。 粉舌微微吐了出来,贪婪的吸吮着空气中的湿润,她都能感到自己的嗓子在冒烟! 该死的! 到底是谁在棺材里动了手脚,害得她披头散发的如此狼狈,还有她的手已经没了知觉,伤上加伤,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杏眸点点,包含着愤怒和疼痛的泪水,两行沾着灰尘的泪水挂在白皙粉嫩的脸颊上,犹如一只等待人怜爱的小狗,楚楚可怜的期待着主人将它带回家。 一道高大的黑影缓缓来到了她的面前,优雅蹲下,将手中的杯盏递到了她的面前。 她的眸色骤然变深,一鼓作气的接过了茶盏,牛饮般地将温热的茶汤灌入干涩冒烟的喉中。 调皮的水珠顺着唇角蜿蜒流下,挂在性感挺翘的下巴上。 玉手缓缓抵到了上面,温柔的抹掉了上面的水渍。 “不要着急,这里还有很多呢。” 醇厚如酒的声音深深的吸引了她的耳朵,如同魔咒般让人深陷其中,久久无法自拔。 下颚被抬起,逼着她对上了那双灿若耀星的幽眸。 宝石般纯净的双眼弯弯眯起,饱含惑人的笑,犹如冬天里的火把笼罩下来,温暖着她冰冷的身体。 “咳咳……你又不是狗,为何要露出这般谄媚的表情来,真是恶心死了。” 充满醋味的声音在大厅里爆炸开来,打断了她的浮想联翩。 “请你不要侮辱狗狗这么可爱的动物!” 艰难从地上爬起的阴慕华鼓起腮帮子,恶狠狠的瞪向那个不识趣的人。 一道银光猛地划过了脑海……这个家伙该不是在吃醋吧! 一想到那个冷若冰霜的人也会吃味,她鼓起的腮帮子立刻扁了下去,嘴角不觉得勾起,自顾自的笑了出来。 “有什么好笑的?你的脑子不会真的摔坏了吧。” 没好气的声音传来,骤然打断了她喜悦的情绪,阴慕华的脸一下子由晴转阴,再次冷冻下来。 忍耐! 这个时候她一定要克制住心头蠢蠢欲动的火苗才行,如今她得借助这个男人的力量来破自己脱出困局才行。 阴慕华仰头深吸一口气,艰难的平复了沸腾冒泡的心情,挪动着沉重如灌铅般的双足来到了他的面前,露齿傻笑。 封改之深锁眉间,捧起她惨白的脸颊,左右观察着:“那个家伙明明已经被消灭了,你的幻觉为什么还没有消失?” “你说幻觉是什么意思?”阴慕华的脸颊被按压下去,有些变形,粉唇微嘟,煞是可爱。 “那棺材里养着一种蛊,它们以尸水为食,渐渐长大,然后残害同胞,只有力量足够强大的人才能够生存下去,当他们遇到一定的温度时,就会逐渐变大,然后蜕皮变成一种可怕的杀人武器,它们发出的声音看似毫无规整,却能够迷惑人心,一旦功力不深厚,就会被蛊惑,眼前变回出现幻觉。它们的动作快如闪电,在眨眼之间就会来到活体的身上,若是肌肤被它们接触,就会发出灼热的疼痛,然后就会渐渐被腐蚀,皮肤也会一块块的掉落下来,最后只剩下森森白骨,血被吸干而亡。” 第一百零二章 扬灰挫骨 “那副被火焰吞噬的棺材难道不应该是最好的证据吗?”薄唇缓缓勾起,冷傲嗤笑,“这些虫子从孵化到成长都需要一定的时间与一定的条件,如果是新鲜幼儿的尸水对于它们来说是最有营养的食物,所以那位庶孙的死的确不是偶然,而是必然的,他必须死,只有用他的尸水才能滋养这些怪虫,让他们快速的成长,变成致命的武器。” 阴慕华不忍的阖上眼睑,一口银牙磨得咯咯作响,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害死一个无辜的孩子,实在是太多歹毒了,如果那个同谋是琪华的话,那当真是令人齿寒心冷。 “她本来就是怀着目的进入侯府的,再者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个夭折的孩子就是侯爷和她的孩子。”似乎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他的眸变得更加深幽诡谲起来,“那个孩子被化尸水毒害,面容尽毁,谁有能证明他的身份呢。” 阴慕华脸色逐渐泛白,杏眸圆睁,流淌着闪耀的光泽:“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帮助那个杀人凶手,谋害皇子,对于她来说到底有什么好处?”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她也不过是个棋子罢了,一颗被人利用的棋子。”封改之垂下头颅,凝视着冰冷的地面,声若飞雪,像在说别人又像在说自己。 云砺俨负手于背,拧眉冷肃:“棺材已毁,尸骨早已化水,再也无法从里面探究线索了。”低沉的声音微微一顿,旋即想到了什么,棱角分明的脸庞转向右侧,黑曜石般的眸骤然放亮,似夜幕上缀满的万千星辰,“别苑的事情就拜托月姑娘了,还请您好好的留一下这里每个嫌疑人,时间紧迫,我们得兵分两路才行。” 黑白分明的瞳孔骤然缩紧,阴慕华颔首,唇角却划过一丝清冷的浅笑:“还请殿下放心,奴婢一定会竭尽全力,帮您揪出那个藏在暗处的帮凶。” “那就千万拜托了。” 云砺俨转身离去,带走了笼罩在大厅周围阴冷的气息。 阴慕华不觉得走到了门口,柔荑扶着门框,杏眸远眺,直到那抹高大颀长的影子消失在自己的眼中,她这才回神,收回了有些落寞的目色。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些什么,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体内的小家伙在作怪,她的情绪越发的控制不住了,时而会有种要杀人的欲望,时而又会多愁善感起来。 阴慕华深深的吸了口有些寒冷的空气,将脑海中的混沌全都驱散,等到紊乱的心逐渐平静下来之后,这才抬脚跨出了大厅。 作为一个合格的丫鬟,此时她应该将大厅里发生的事情禀报给这家的主子,还得去探望下自己名义上的姑爷,虽然打心底里厌恶这个花花公子,但是还得做做样子不是。 阴慕华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着装,柔荑抬起,捋平了有些褶皱的地方。 再次抬首时,眼中波澜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阴霾,周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冰冷气息。 随着她轻挪的步伐,云髻上的流苏互相触碰,发出了细微且悦耳的声音。 玉身停驻在主屋门前,似乎想到了什么,缓缓放下了准备叩门的柔荑。 她轻咳几声,清了下有些干涩的喉咙,方才启口:“奴婢有一事禀告,还请少奶奶出来把门开下。” 微风拂过,将垂在额前的碎发吹得散乱,有几根调皮的发梢在她的眼前摇摆着。 微微的痒意触动她每个细胞,她咬紧贝齿,忍着这般细微的难受。 过了半晌,直到她都快变成雕塑了,那扇紧闭的房门这才缓缓开启。 螓首微抬,恰巧对上了那张泛白憔悴的脸颊,上面还挂着两条还没有全干的泪痕,想来刚才在里面又是受了一番委屈。 阴慕华冲着她缓缓福身,旋即跟在了她的身后,踏入了暖和的内室。 “你不是在彻查老身孙儿的命案吗?还来做什么,难不成还想挖谁的坟吗?” 没好气的声音悠扬传来,让原本流动的空气微微一凝,起此彼伏的抽气声统统传入她的耳中,有惊恐失措的,更有鄙夷轻蔑的。 在众目睽睽之下,阴慕华乍然跪下,双肩瑟瑟发抖,双目更是直视地砖:“我们刚刚打开棺材,里面就生出了异象,冲撞了信王殿下,所以……所以王爷下令将棺材给烧毁了,就连里面的尸骨也成了一堆灰烬。” “你说什么!” 怒不可抑的声音乍现耳畔,带着那么一丝无法遮掩的颤栗,阴慕华早就料到这位老夫人会有这样的反应,赶紧敛起了眸中的精光,迅速逼出了几滴眼泪。 雾眸微抬,对上了那双充血裂目:“孙少爷的尸骨已被熊熊烈火烧成了一堆齑粉。” 第一百零三章 血肉代价 若水明眸低垂着,双手不停的绞动着手中的帕子,她当真是后悔了!原本以为当上了少奶奶就能过她梦寐以求的日子,想不到她却硬生生的把自己推入了火坑,这种憋屈的日子若是过得太久,就连寿命也会少去几年。 阴慕华炙热的眸中划过恨铁不成钢的火焰,不说暗地里,起码明面上,都家上上下下都对那位姨娘有了足够的爱护尊敬,再看看这位冒牌的大少奶奶,不但被人厌弃,甚至差点被人当成了达成目的的踏脚板。 两两比较之下,她觉得自己的脑壳又开始发疼了,柔荑抬起揉着抽痛的眉心。 “月姑娘您可不能有事,现在我唯一能够信任的也只有你了。” 见她神色痛苦,小蝶的心立刻悬了起来,明眸中渐渐氤氲雾气,上下左右的滚动着,却不是担心她,而是担心自己的后半生。 阴慕华咬紧牙关,死死锁住了痛苦的闷哼声,过了良久,那股欲裂的疼痛这才消散。 颤抖的柔荑缓缓放下,她虚弱的抬眸,杏眸流转,划过阴鸷的冷笑:“有时候得到什么,是要付出一定代价的,天下是没有白吃的午餐的。” 小蝶抿唇蹙眉,明眸楚楚,犹若受惊的小鹿:“什么代价?” 眼下,她已无退路! 脚后就是万丈悬崖,万一不小心失足,便会跌个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无论付出何等代价,只要能够得到她想要的东西,她宁愿付诸。 见她目色坚定,阴慕华也没有再卖关子:“你的荣华富贵必须要付出血的代价。” 冰霜般的声音当头笼罩,将她的四肢百骸全都动了起来,让人无法动弹。 明眸微缩,似有犹豫,贝齿用力咬着粉唇,思考了很久,终究用力点头。 “好!” 刚刚说完,小蝶就在屋内翻箱倒柜,却没有找到一柄利刃,她害怕这个难得的机会又会悄悄溜走,情急之下,拔下了垂髻上尖锐的鎏金簪递到了阴慕华的面前。 她的眸是那样的坚定,却又缓缓流淌着些许恐惧。 阴慕华浅笑的接过了簪子,绕到了小蝶的身后,踮足重新为她插上发簪。 冰冷如灵蛇般的藕臂从乌发上渐渐挪下,落到了她略显僵硬的肩膀上,又缓缓游到了她的脖颈上摩挲了几下,忽然眉间一蹙,嫌弃的收回了柔荑。 “小侯爷是受到了惊吓,有古法曰割肉作为药引,加入一定的药材,用血烹煮之后便可以成为救命良方,虽然这一切都是愚昧举动,但是现在你也不妨愚昧一次,为了日后的荣华富贵,这点血肉你不会舍不得吧。” 清冷的声音充满着蛊惑,她低头只顾擦拭着自己的纤纤玉手,也不管对方究竟答不答应,这对于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也没有什么坏处,她不过就是无聊的要紧,想要帮帮这个可怜的女人罢了。 黑色的瞳孔微微缩紧,散去了曾经遮挡眸前的一层尘埃:“需要多少血和多少肉?” “不多,只需意思意思就可以了,真正能够救人的又不是你的血肉。”袅袅身姿缓缓蹲下,霎时从翘头履中掏出了一柄手指长短的匕首,“这些日子我的身子骨不好,不能受到一丝的血腥味,所以这件事情还得有你自己去完成,至于割什么地方的肉,要放多少的血,全凭你自己的心思。” 冰冷的手微颤的接过了这个雕纹奇特的匕首,眸中微露诧异,从一开始她就知晓,这个女子其实并不简单,而父亲派她前来,名义上是照顾新娘子,其实却是有着别的目的,至于是什么目的,着实难以揣测,但是凭她的直觉,这个目的一定不简单,甚至和父亲的勃勃野心有关。 在房门即将阖上的那一刹那,她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对方的眼神是那样的诡异阴沉。 颤抖的手握着匕首在自己身上比划着,试图要找寻一个好一点的位置。 这把小刀藏在对方的鞋子里,也有可能已经钝了,若是不锋利的话,自己岂不是要受极大地痛楚。 指间丝丝疼痛将她的神绪拉了回来,头颅微垂,瞧见指腹上细长的伤口以及刀锋上的血液,立刻打消了心中的犹豫。 做出准备之后,她深吸一口气,朝着自己的胳膊划拉下去。 利刃嵌入藕臂,锥心之痛让她的手在发抖着,贝齿用力咬着青灰一片的唇,一鼓作气,划拉下来一块铜板薄厚、柳叶大小的肉,伴随着血液一同落到了瓷碗中。 额上沁出豆大细密的冷汗,剧烈的疼痛让她觉得体温逐渐消散,寒冷感骤然爬上娇躯,侵蚀着她的灵魂。 不行……现在是重要的时刻,她一定不能倒下去! 既然都已经付出了血的代价,就一定要获得成功。 她紧咬下唇,不让自己的痛苦之声溢出牙关,片刻功夫也仿佛过了万年时光,她终于等到血液与碗口齐平的那一刹那。 小蝶扯起了桌上干净的白布条,缠绕着自己的伤口,很快它就被血液浸湿染成一片暗红。 她再也受不了了,眼前一黑,訇然倒地。 无力的羽睫微微颤动着,逐渐合上,遮挡了最后一丝和煦的光亮。 第一百零四章 风起云涌 葛太君倒抽了一口寒气,这个女人能死在别的地方,却不能死在这里,毕竟她是自己的孙媳妇,她今日之所以晕厥,也是为了救自己的孙子,万一……她死了,那么都家就再也不会平静了。 那件她想要极力隐藏的事情,也会被慢慢的揭露出来。 几代人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荣誉,也会瞬间变成齑粉,随风飘散。 “你们一个两个的,好歹也是老身亲手挑选的,怎么如此没有眼力见,大少奶奶都倒在地上了,竟然还杵在这里。” 满腹怒意无处可发,也只能让那些婆子丫鬟倒霉了,否则她定会被气死。 那些婆子丫鬟立刻缓过神啦,一部分人手忙脚乱的将晕厥在地的小蝶扶到了一旁的榻上,其余的人则匆匆跑出去,似乎是要去请大夫。 阴慕华微挑眉梢,嘴角勾起冷笑:“给少爷的药可熬好了吗?那可是我家小姐的一番心意,若是凉了可就浪费了。” 葛太君心中很是犹豫,狐疑的望着这个捉摸不透的女子。 这个牙尖嘴利的丫头,也不知道安得是什么心,万一那药材有毒,那自己岂不是害了这个唯一的嫡孙,都家的血脉和爵位还得指望他传下去呢。 她就猜到会这样,葛氏始终对自己存在着一定的戒心。 “若您担心药材有问题的话,大可以把熬煮过的药渣留下,给相熟信任的大夫查看,凡是懂得医术的人,都会知晓,那些药材皆是对身体有益的。”眉目疏淡,没有任何的慌张,嘴角隐约含着讥笑,“凡是药汤,都有一个服用的时间,若是这个时间点过了,药效也会稍稍减去,若您真心是为您的孙儿着想,可以先让厨娘将药汤端过来,奴婢愿意做这个试药人,若是这药材有问题的话,首先死的就是奴婢!” “老太太,这万万不可,这女子看似无害,却是毒辣的很,万一……万一她事先服用了解药,那小侯爷的命岂不是白白丢了……” “琪华姨娘,您怎么可以如此栽赃奴婢呢,这个谋害主子的罪名,奴婢可担当不起,那可是要被削皮凌迟的!” 细碎的阳光斜斜的透过窗棂,洒在她冷傲孤寂的侧脸上,使之柔和起来。 每字每句看似绵柔,却都藏着暗刺,只要一不小心,就会变成刺猬。 一时之间,屋内沉默了下来。 谋害主子的确是罪不容诛的重罪,按照本朝的律法,轻则五马分尸,重则凌迟处死。 若她要谋害小侯爷的话,大可以趁着无人的时候偷偷毒害,又何必当真众目睽睽下,犯下如此大罪呢。 葛氏不是个糊涂蛋,她虽然有自己的顾虑,可既然对方都已经愿意试药了,她也不能小气不是。 一番权衡过后,她终究是松了口:“去让厨娘把汤药端过来吧。” “是。” 身着蟹壳青掐牙碎花褙子的婆子举步离开了房间,望着她柔顺的背影,阴慕华扯起了一抹得意的笑,若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个婆子可是葛氏身边的亲信,她一生没有嫁人,所以把小侯爷当做自己的孙儿一般疼爱,此人定不会在汤药里做什么手脚的,这与她预料的结果,不差分毫。 正当她自喜之时,两道寒光猛然爬上了背脊,让她浑身一僵,脖颈慢慢别过去,见到了光芒的出处。 小蝶垂手侍立葛氏身旁,酸泪盈眶,湿润的羽睫微颤,眉宇间隐隐透着哀戚,可她的周身却散发着那种不甘的气息,冰冷彻骨。 的确会不甘,自己可是打乱了她的计划不是吗? 阴慕华神态自若,嘴角的笑意不减,她缓步来到了都莫心的身边,声若蚊呐:“那个人的镯子是假的,若你想要真的话,还是有机会的。” 都莫心瞳孔微微一缩,旋即恢复了常色,款步姗姗走到了琪华的身边,执起了她冰冷的手:“真是委屈你了,你本来还在月子里,可就要遭受如此锥心之痛,这眼泪流的太多了,可是极伤眼睛的,以后也会落下许多病痛。” “琪华,你先下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们呢。” 葛氏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担忧的视线永远的落在床榻之上,手指不停的捻动着佛珠,为那个昏厥了大半天的孙儿祈祷。 “是。”琪华微微垂首,眸中划过一丝冷冽的杀气,计划不能再延迟了,若是时间拖得太久,那这步棋就会成为败局。 都莫心明为搀扶着她,实际上却在偷偷打量着她手腕上的金镯子,镯子的雕工很是精致,足以以假乱真,若不是仔细的辨认的话,的确发现不了那微妙的不同。 “姑奶奶这是怎么了?若是您当真喜欢这枚镯子的话,妾身倒是可以割爱相让。” 憔悴的脸微微抬起,唇角噙笑,隐隐透着寒气。 既然这枚镯子是假的,她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都莫心缓缓摇头,温言道:“这是母亲赠予你的东西,你定要好好的保管才行,且不可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至于侄孙的事情,你也不用太过伤心了,养好身子要紧,毕竟你还年轻还有姿色,或许明年你又可以多一个孩子了。” “妾身定当谨记姑奶奶的教诲,一定会好生休养身子的。” 眉目婉柔,若是不知情的外人,定当她是个温顺之人,可惜她却是一只藏着毒牙的蛇,一旦毒牙露出,那些被她看中的人,都会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失去性命。 都莫心依旧噙着温和的笑,凤眸闪烁,划过了深不可测的冷意。 第一百零五章 腐蚀的戒指 她走的极为缓慢,却又不流露任何的马脚,拐过游廊之后,来来往往的下人就多了起来,他们或是在打扫庭院,或是在窃窃私语,又或者……暗藏杀机。 她虽然只会点三脚猫的功夫,但是她却拥有着敏锐的第六感,她能够感受到那些搬弄盆栽、身着短褐的奴仆们周身散发的武人气息。 这里不过是暂居的地方,可却要在这里栽种名贵的牡丹花,实在是太让人匪夷所思了,而且若她没有认错的话,这铺在花泥上层的红泥可是很稀罕的泥土,价值不菲。 她依旧徐徐的走动着,仿若没有看见这些异常的奴仆们。 “月姑娘来这里做什么?信王殿下和那位公子还在外面,没有回来呢。”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侧边传来,阴慕华一愣,继而敛眸浅笑,缓缓转身,直视双手被包成粽子的男子:“原来是县令大人,奴婢是前来请宋大夫到主屋去瞧病的。” 县令微微一愣,眉间挤出了一座小山丘:“小侯爷还没有好转吗?不该啊,宋大夫的医术一向是了得的,真是托了他的福,凡是捕快们有什么跌打损伤的,皆是他给治好的。” “我也曾经受惠于宋大夫的医术,故而对此没有任何的异议,而且小侯爷也已经清醒过来了,只是身子虚了些而已。”瞄了眼县令的放松的脸色,阴慕华幽幽叹气,恰到好处的重新抓住了他的神经,“可怜我家的小姐,实在是太傻了,为了让小侯爷尽快的醒来,不惜听信了民间古方,以自己的血肉为药引子,这会儿正因为失血过多而昏厥着。老太太派去的那些丫鬟婆子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找个大夫,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奴婢心切,只能前来麻烦宋大夫了。” 泪湿盈睫,她又正巧站在阳光底下,细碎和煦的光辉洒下,反射着眸中晶莹剔透的光芒,更显心酸无奈。 县太爷的脸色立刻变得怪异起来,他之前就听说过侯府的上下人等对这位新嫁娘很是不好,为此他还曾训斥过那些多嘴多舌的仆人们,如今看来是无风不起浪。 曾经被太后捧在心间的红人是何等的风光,也不知羡煞了多少官宦千金,而今看来真是令人唏嘘。 “那你快些去吧,莫要耽误了侯夫人的病情。” 阴慕华垂眸窃喜,告别县令之后,举步匆忙的来到了客房门前,有节奏的叩响了房门。 虽然那夜她被痛得冷汗淋漓,但是多亏了她的记忆力,这才将那诡异的节奏记在脑海中。 须臾,紧闭的房门被打开,当那双精锐的眸看到站在门口的女子之后,惊诧一缩。 宋大夫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异样,赶紧敛去眸中的异色,将房门彻底的敞开。 “月姑娘来此是有何事?” 紧抿的唇微微的放松,淡淡开启:“我家的小姐受了伤,失血过多,因此晕厥了,所以还请宋大夫前去替她看看。” 医者仁心,宋大夫立刻打消了脑海中的疑惑,转身进入内屋,旋即提着药箱走了出来:“失血过多可是要致命的,侯夫人晕厥多久了,你可有留意过。” “应该要有半柱香的时间了吧。”雾眸圆睁,露出了担忧之色,一张小脸也变得煞白起来,“这么长的时间,我家的小姐该不会有性命之虞吧!” “这……这要看病人的体质和意志力,所以现在我还不能回答你。”宋大夫立即加快了脚步,步履匆匆的进入了主屋。 只见那个可怜的女人被孤零零的放在一旁的美人榻上,身上只有单薄的衣衫,这天气虽不至于着凉,可她毕竟是个病人,而且失血过多,难免会感到寒冷,所以她才会柳眉紧蹙吧。 屋内其他几人的目光全都放在床上的侯爷身上,还有谁会关心这个外人呢。 “月姑娘,你去给侯夫人取件大氅来盖上吧,最好是毛皮做的,暖和。” 如今他的眼里只有榻上的病患,其他人或怨或怒的目光对于他来说都是空气而已。 宋大夫小心翼翼的解开了被包成一团的白布,见到了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心微微触动了。 她该有多大的决心,才会割下那么大的一块肉。 冷眸眯起,查探四周,地上那些凝固变成褐色的血滴解释了他心中的狐疑。 果然那位月姑娘非普通之人,她既然懂得医术给人包扎,却又要把人扔在这里,任由她保守他人的冷眼漠视,看来实在计划些什么,而自己这个倒霉蛋则被很不巧的卷入了这个阴谋之中,成为了一颗棋子。 宋大夫的眸光再次冷了几分,如同冰窖里的冰块一样,让人不敢靠近。 他尽量不让自己的怒气彻底的爆发出来,毕竟那位月姑娘可是个聪慧之人,万一被她发现了其他的异样,那可就不妙了。 阴慕华在柜子里寻了许久,这才找到了一件半旧不新的玫瑰紫撒花绉绸水獭大氅走了过来,搭在了小蝶的身上,指尖无意间触碰到了那冰冷的躯体,瞳孔一缩,原本平静的心湖立刻起了涟漪。 第一百零六章 故人的戒指 “那就麻烦了,要不你好好的想一想,或许能想到些什么。” 飘渺虚无的声音一字不落的钻入她的耳中,她如一个被操纵的提线傀儡,慢慢的阖上眼皮,努力回忆起来。 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它呢…… 混乱的场景在脑海中盘旋转动,飞快的画面一幕幕的划过自己的眼前。 头剧烈的疼了起来,娇躯缓缓蹲下,一手抬起用力捂着自己抽痛的太阳穴。 “不要想了……要是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 清澈的声音突然的闯入,将她从这个混沌的黑暗中拉了出来。 黏黏的汗水顺着发梢流了下来,在她的眼前形成一层薄薄的雾气,她迷茫的抬眸,当看到站在面前的那道高大的黑影时,这才放下了全身的戒备。 “虽然我皮糙肉厚的,可你的爪子在这样揪下去,我迟早也会变成伤残人士。”无奈的叹息声流溢出来,带着宠溺和放纵。 雾眸缓缓垂下,看到自己紧攥的手之后,扑哧笑了起来,冲散了所有的凝重。 “脚麻了,拉我一把。” 脑袋微微上扬,梨涡浅浅,笑靥如花。 封改之小心翼翼的拉起了这个蹲在地上已久的娇柔女子,将她护在身后,目光一凝,冷冽光辉迸发,犹如一柄锋利的利刃:“看在信王殿下的份上,我且饶你一命,但是你要记住,我的人……你休想碰!” 彻骨冷意席卷而去,浑身被黑色裹住的人饶是被训练出来的死士,也被震得微微发抖。 他默然不语,冷冷瞥了形似缩头乌龟的女子一眼,挥袍离去,身轻如燕,瞬间消失在眼前。 什么时候,自己也可以拥有这等来去无影的轻功就好了。 阴慕华有些痴了呆了,眸中迸发出来的不再是骇然,而是羡慕和妄想。 封改之无奈苦笑,往她的小脑袋瓜子上轻轻的一敲:“把那些有的没的,统统从脑子里剔除出去,只有心无杂念,才不会被人所控制!信王可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的,以他的能力竟然能培养出如此厉害的死士,看来他的心还真大。” 你这是嫉妒人家吧。 阴慕华心中暗自腹诽,就算给她天大的胆子,她也不敢将心底的实话说出来,若是惹毛了他,自己可就不好受了。 她的脑子已经逐渐恢复了清明,那个死士到底要从她的口中挖出点什么,她当真是认得这枚戒指吗? 为何她的脑海中没有一点印象,那里空空荡荡的,不知什么时候被挖走了一片似地。 骄阳倾泻洒下,透过枝叶繁茂的梧桐树,斑驳的落在地上,地上掉落的小东西反射出耀眼的光辉。 阴慕华的视线被吸引,猫着腰儿走到树荫里,在泥土中找到了那枚黄豆般大小的金刚石。 刺眼的光芒在她的眼前一闪而逝,打开了闭塞的脑海。 这怎么可能……凶手怎么可能是那个人…… 唇瓣一张一合,却无法吐出一句话,眼眶微微湿润起来,模糊了视线。 柔荑微微颤栗,明明那颗金刚石那么的轻,可她却觉得重如千斤。 高大的阴影笼罩在她的上空,温暖的大掌覆在她冰冷的柔荑上,慢慢的掰开她紧握的粉拳,从里面取出了那枚贵重的金刚石。 鹰眸眯起,小心翼翼的将它和那枚戒指的缺口合在一起。 没有任何的缝隙,这颗小东西原本就是镶嵌在这里的,可为什么会掉在这里? 那个人的动作是如此的利索,所以才会被视为游走于夜间的魑魅魍魉,他的双手因为沾满鲜血,所以才不敢出来见他唯一的亲人。 这样一个处事果断、铁腕狠辣的人又怎么会留下如此明显的线索呢。 姑且不论这个对他而言十分重要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他绝对不会残忍的谋害无辜的稚儿,他可是非常有处事原则的人呢! 晶莹的酸泪无声无息的坠落,落在他白皙的手背上,一点点的晕开来,成为凄美的花瓣。 “有些事情,能够忘记的还是忘记吧。” 红润的水眸抬起,娇弱的身子摇晃站起,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容:“你不懂……伤口即使愈合了也会留下一道狰狞的疤,随着时光的迁移,疤痕的确是会慢慢的淡掉,可还是会留下抹之不去的印记。”不断留下的泪水冲刷着她的面容,模糊的眸扬起,望向蔚蓝的天际,“那种痛苦,你是永远感受不到的。” 是啊,自己这个快要失去心的人,又怎么会感受得到她的痛苦呢。 身后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阴慕华这才敛起眸中痛苦的色彩,抬袖匆忙的拭去脸颊上的泪水。 “你们在瞧什么?难不成这株梧桐树开花了不成?” 清朗的声音传来,阴慕华缓缓转身,低眸开口:“奴婢只是有些担忧我家小姐的伤情而已,封公子看到奴婢如此,遂前来宽慰奴婢,多亏了他的巧舌,奴婢现在觉得心情畅快多了。” 第一百零七章 诅咒盒子 如果这个时候还要虚伪推辞的话,着实是对不起自己的肚子。 她虽然饿得有些头晕眼花了,可还是缓缓的把玉手探到了碟子中,小心翼翼的捻起了一块晶莹剔透,似水晶又似琉璃的桂花糕送到了朱唇前。 香而不郁的味道钻入鼻腔,她咽下了口腔中的唾液,这才启口,慢慢的品尝着手中的美味。 之前早就听过兰香提过这种剔透的桂花糕,每每提起,她总是垂泻三尺的模样,可惜她来了这个地方这些日子,却没有时间去尝一下这里的名点,今日有幸,终于能够一饱口福了。 她的动作很是缓慢,伴随着樱唇一张一合,贝齿一咬一嚼,一块小小的糕点,终于全都送入了她的腹中。 直到最后一点渣滓消失在口腔里,她的舌尖上依旧留存着酥软甘饴的滋味,久久不散。 阴慕华眉眼弯弯心满意足的样子,全都落在了两个男人的眼中。 云砺俨的目光变得异常的柔和起来,若不是他们之间还横着一条沟壑,他真的会忍不住去捏捏那绽放梨涡的粉颊。 坐在一旁的封改之双目圆睁,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股熊熊的醋火包围在他周围。 修长的手指探出,落到了她的嘴角边,抹去了粘在那里晶莹的点心碎,送入自己的薄唇中,仍由它在自己的口中渐渐融化消失。 不过是块普通的糕点,他之前也尝过,并没有觉得有多么的好吃,可今天这点碎渣为何就别样的美味呢。 封改之很是不明了,剑眉也渐渐拢成了一个川字。 “又不是小孩子了,要吃就自己拿啊,难不成还得从我的嘴里抢食啊。”刚才对方的手指抵在自己的唇角时,她的心竟然慢了一拍,为了驱逐心中茫然的想法,她随手抓了一块绿豆糕塞入了他的手心中。 封改之微微一怔,也不管手里的是什么东西,直接往自己的嘴巴里送去。 今天好像不管吃什么东西,都很香甜似的,这里面一定是放了很多蜜糖的缘故。 灼灼的目光射在自己的身上,让人坐如针毡,她稍稍挪动了臀部,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莫不是垫子做工粗糙,害的姑娘不舒服了?” 温润的声音打断了她扭来扭去的动作,阴慕华这才坐定了下来,捻起糕点干笑着:“奴婢想坐过来些,尝尝这玫瑰糕的滋味。” “姑娘错了,这并不是玫瑰糕,而是橘子冻,夏日吃来,最是爽口。” 阴慕华嘴角微微抽搐,一扫之前斯文的吃法,一鼓作气的咬下了半个糕点,把腮帮子塞得鼓起来,这才满意。 “姑娘慢点,可别噎着。”指骨分明,修长干净的手赶紧提起玉壶,将里面清香的茶汤斟入翡翠荷叶杯中,将它递到了阴慕华的面前。 嘴里的糕点虽然爽口,但是一口气吃下了那么多,全都堵在了口腔里,实在是不好咀嚼,她正需要一杯茶将它融化,这样才能顺利的咽入肚中。 玉手毫不迟疑的接过了茶盏,粉唇开启了一条细缝,慢慢将茶水吸进了口中。 过了好半晌,混着茶水的糕点这才顺利的滑入喉咙。 没有了阻挡,空气得以顺利的进入了胸腔之中,原本憋得通红的脸颊也渐渐恢复了常色。 阴慕华大口大口的吸着清醒的空气,身躯也变得柔软无骨起来,瘫坐在坐垫上,满身冷汗。 幸好有这一杯茶,要不然她就要被那小小的美食给害死了。 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车帘被撩起,亮光瞬间照射进来。 “主子,到了。” “恩。”慵懒散漫的声音从鼻中哼出,原本紧闭的眼皮瞬间睁开,缓缓起身,绕过地上瘫坐的女子,先行下了马车。 鹰眸斜睨着她,唇角漾起诡异的微笑:“不过才区区的两块点心,别说你已经吃饱了。” 阴慕华整理衣襟,并且豪气的抹去了额上的冷汗,旋即跟了下去。 杏眸迅速的扫视着四周,实在是不解,这里有什么好吃的。 信王殿下宁愿饿着肚子,跑了那么远的路,就为了来到如此荒凉的地方吗? 四周布满着杂草荒木,若不是走进的话,还当真不知道,里面竟然藏着一间青砖黛瓦的院落,只是墙壁上全都长满了绿黄交错的藤蔓,屋檐上甚至垂挂着随风飘荡的蜘蛛网。 第一百零八章 醉猫装傻 “哦,原来如此。”桃花眼微微上挑,迸发出淬冰的冷意,“若是姑娘不解释的话,本官可就要误会姑娘您就是凶手或者帮凶了。” “到底是何人如此恶毒,竟然敢栽赃嫁祸给姑娘,实在是可恶至极。”云砺俨磨着牙齿,满脸愤慨,看不出任何的异样。 苏少言缓缓的把簪子放回了盒子里,轻轻的吐出灼热的气息:“只是据我所知,月姑娘遇到劫匪的日子不到半月,可这具尸体已经至少死了一月了,您的证词似乎让人不太置信呢。” 原本松下的心弦再次紧绷起来,阴慕华贝齿紧咬,迸发出怒不可遏的声音:“那么苏大人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们找不到凶手,就得把这等莫须有的罪名嫁祸在小女子的身上吗?又或者,这是你们一贯办案的态度。”她一顿,毫无伪装的露出了冷笑,“怪不得城里会如此的人心惶惶,原来皆是因为你们做官的办案不利啊。” “有些东西不能乱吃,有些话也不能乱说,一旦被有心之人听到了,可是要丢掉脑袋的。”云砺俨似有不悦,他原本的意思不是这样的,可不知为何会演变成如此。 “掉脑袋?”唇瓣勾起寒冷的讥嘲,湿润的羽睫微微颤动着,阴慕华强忍着眼中的泪水,不让它们流出来,她的软弱绝对不会让他们再看到,“杀人的罪名可是不小,足矣让奴婢掉脑袋。我也只有一颗脑袋,所以再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也就不怕了。” “月姑娘只是饿昏了头而已,所以才会胡言乱语的,还请二位不要介怀。”封改之闻到了硝烟弥漫的味道,赶紧上前捂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巴,将这个软弱的娇躯紧紧的箍在怀中,钳制着她的行动。 云砺俨无视着那双圆睁欲裂的水眸,淡淡一笑:“本王果然是糊涂了,竟然连正事都忘记了,虽然这里是案发现场,可厨具碗筷一应俱全,不如就在这里用膳吧。” 扇柄指了下脚边的圆凳,一旁的奴仆赶紧上前,为他擦拭着凳面上的灰尘,手脚麻利的清理着桌面上杂乱的什物。 云砺俨撩袍坐下,眼中没有任何的迟疑,好似这里本就是酒肆的包间一般。 见他如此,苏少言也随后坐到了他的身旁,并且从随处的手中取来了早就准备好的酒,斟满了摆在桌上的杯子。 “刚才在下咄咄逼人,让姑娘受惊了,在下就自罚一杯,以表歉意。” 如钩十指执起玉杯,二话不说,就把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得到了自由的阴慕华还是忍下了心中的怒火,反手执杯,缓缓的将甘甜的液体送入喉中。 清冽甘醇的液体初入腹中,并没有什么异样,她还以为苏少言考虑周到,带来的都是不烈的酒酿,但是等她三杯下肚,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腹中忽然起了一团灼热,包围着她的五脏六腑,原本白皙的脸颊也渐渐染上了胭脂红,不但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起来了,就连耳畔也响起了杂乱无章的声音。 封改之用力放下酒盏,自从中了蛊之后,他的酒量就大不如前了,可如今他还没有上头,可月儿却已是醉得糊里糊涂了。 若是他们在酒里动了手脚的话也不可能,毕竟杯子是大伙儿随手拿的,就连液体也是从一个酒壶里倒出来的。 “月儿,把戒指还给我可好……” 屋内诡波涌动,封改之正想阻止,背脊立刻被抵上了一柄冰冷的利刃,只要他稍有动作,就会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果然,这些都是他们安排好的,这两个人真是好大的胆子,为了自己的目的,竟然安插了那么多的人,难道就不怕眼多嘴杂,把他们密谋的事情,泄露出去吗? 若没有这场鸿门宴的话,他也差点相信那枚戒指是从骨灰里清理出来的,看来这一切都是他们布的局,而他们却在不知不觉中傻傻的入了局,若没有什么对策的话,他们恐怕也会被牵连进去。 玉指慢慢的放到了膝盖上,死死的紧攥,就连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他现在只能把所有的希望全都系在月儿的身上了,真希望她还没有彻底的醉倒,还能够分辨话中的玄机。 “王爷,你别摇来摇去的,奴家的头都要晕了呢。”阴慕华傻傻笑着,媚眼上挑,惑人心弦。 好在在场的都是定力极强的主,看到此情此景,也只是稍稍的晃神而已。 云砺俨轻轻的磕了下,一扫心头若有似无的骚动,眯起长眸,重复着刚才的话:“月儿,把戒指还给我吧……” “戒指?什么戒指……王爷是要送我戒指吗?”也不知她是真的醉了还是装醉,竟然大胆的爬上桌子,慢慢的凑到了云砺俨的身边,玉葱指抬起,随意的朝着空中一抓。 一道细长的伤口立即出现在了云砺俨的脸上,血珠子慢慢的沁了出来,蜿蜒而下,最后挂在了勾起的嘴角上。 同样的血液挂在她的小指甲上,她竟然讲小拇指送到唇边,伸出灵巧的粉舌,慢慢的舔舐着猩红色的液体,水眸眯起,慵懒惬意。 这个小家伙,胆子真是越来越肥了,竟敢当着他的面,做出此等诱人的举动。 第一百零九章 苏家姐姐 阴慕华觉得自己的眼皮都要抽筋了,可那个笨蛋似乎看不懂暗示一样,依旧左右翻弄着垂挂腰间的那块玉佩。 “月姑娘,您的眼睛没问题吧。” 略带戏谑的低醇声音在耳畔响起,阴慕华尴尬一笑,只能硬着头皮解释:“奴家实在是不知道玉佩怎么会在这里的,毕竟奴家是个小迷糊,有时候东西放在什么地方都会忘记,所以主子才没有将她的私库交由奴婢保管,说以奴婢这样的记性,早晚会将她的首饰全部丢光……” “既然姑娘说不知道,那就是不知道吧。” 云砺俨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手中折扇,对方窘迫的样子全都收归在他深邃染黑的眸中,清冷的语气倾泻而出,听似平静,却令人微微一颤。 阴慕华用力吞下了唾液,嘴角微搐,半天都没有哼出一个字来。 伫立一旁的苏少言低头冷笑,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那两种无害的东西相互结合后产生的药效,他也曾经尝试过,就算拥有强大的意志,面对它也是螳臂当车,只能乖乖的任由设局者摆布。 可她却令人很是惊喜,明明都快入局了,可却在最后一脚的时候,及时抽身出来,更能够在这样严肃的气氛下顾左右而言他,将自己的嫌疑撇的个一干二净。 阴慕华垂着脑袋,尽量掩盖自己的慌张,所以也就没有看到那两道意味深长的目光。 就算云砺俨已经放过了她,可她依旧心跳如雷,薄衫已被汗水给浸湿,就那样贴合在肌肤上,被微风一吹,顿觉冷意席卷周身。 “王爷,您要的东西已经煮好了,是否现在就端上来?” 戴着面具的仆人恭敬上前,卑微的垂着脑袋,低声询问着。 云砺俨点头示意,嘴角扯起,爽朗一笑:“最近本王觅得一位厨艺极佳的厨娘,刚刚在马车里吃到的点心,也正是出自她的手,除了那些,她还有一道拿手好菜,全素斋,可却能吃得出各种珍馐的味道。” “下官今日真是太有口福了。”苏少言睫毛微阖,敛起眸中凝聚的毒光。 阴慕华也不知自己怎么坐到圈椅上去的,一顿饭的时间,她都处于失神的状态,就连夹菜的动作也极其的生硬,仿佛是被人控制的提线傀儡一般。 精美可口的菜肴送入口中,如同嚼蜡,压根就没有感受到什么美味。 “不知在下能否见识下王爷新觅得的厨娘?”封改之的眸依旧冷漠,可他放在膝盖上的玉手却用力的捏着冰凉细腻的卷云佩,事情真是越来越好玩了,原本该死的人,竟然又回来了,不知道小野猫见到了,会不会也和他一样,大吃一惊呢。 云砺俨蹙眉思索了一番,随后勉为其难的点头:“本王这位厨娘虽然低调的很,不喜与外人都加接触。不过既然她同意亲手烹饪,足以说明,她对你们并不排斥,见见倒是无妨,不过本王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在下愿闻其详。”封改之笑容浅浅,恭谨温和。 “你们必须蒙住眼睛,方能与之交谈。” 此言一出,阴慕华微微一愣,脑海里更是一头雾水,若是蒙住眼,又怎么能辨认,来人是真厨娘还是假厨娘。 “可以。” 原以为封改之会不乐意,想不到他却痛快的答应了下来,眸光依旧是那样的和煦,态度也照样的恭谦有礼。 云砺俨温和一笑,将手中的折扇慢慢的合拢,不羁的将其斜插在了锦缎腰带里,随后抬袖拍手。 头戴狰狞面具的侍从们鱼贯而进,整齐的站成了一排,他们的手中都捧着一个镶嵌宝石的鎏金端盘,四周雕刻着复杂繁华的纹路,可里面却只摆着一条荼白的布条。 “这些布条看似相同,却又是不同的,你们可以凭借自己的喜好选择。”清雅的声音恍若流泉,长眸微眯,如同利刃。 阴慕华呆呆的走上前去,来回踱步着,当看到布条的异样时,瞳孔微缩,诧异之情不言而喻。 若不是仔细观察的话,是不会发现其中异样的。 布条两端虽然缀着同样的流苏,但是以银丝交错盘叠的锦簇花团却有着极为细微的不同。 惊诧之时,心中更对那位厨娘起了更大的好奇心,到底是谁,竟让一位王爷如此大费周章,不过是相见而已,也得搞出那么多的花样来。 “请月姑娘先选吧。” 阴慕华顺着声音转身抬首,正巧对上了那双熠熠生辉的黑眸,莞尔一笑:“那奴家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秀足抬起,没有半点迟疑的来到了正中,纤细的玉葱指落在了布条的上面,细细摩挲一阵之后,嘴角突然扯起了一抹诡笑:“奴家选这个。” 云砺俨的瞳孔一紧,心也漏跳了一拍,“明明旁边的布条绣工更加繁复细腻,可她却偏偏选择了一个残次品,这到底是为什么?” 阴慕华却对这个残次品爱不释手,小心翼翼的将它捏在了手中,施施然的回到了原本的座位上。 第一百一十章 晴天霹雳 “奴婢还是宫女的时候,曾与之有一面之缘,虽然她的容貌已经腐蚀,但是奴婢却能一眼认出她手腕上的梅花,若是寻常宫婢,身体上断然是不能有任何的印记的,就算是胎记也不行,可有一种人却例外,至于是什么人,想必王爷比奴婢更加清楚。” 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明,彼此心知肚明就好,一旦解释的太透,就会引起他人的疑窦。 以前她的确是对信王存在着一丝的好感,毕竟这个男人三番两次的出现,为自己接了困难。 可自从他设计这个鸿门宴之后,自己对他的好感真是直线下降,心中对他更是筑起了一道石墙铁门。 云砺俨目光犀利,不复之前的温和:“本王当然知晓,可那些人身份成迷,你又是如何见到他们的。” “那也只是因缘巧合罢了。”阴慕华没有半点心虚,她现在说的可是实话,并无半点捏造,“奴婢是不小心在东宫中见到她的,当初她正在和太子嬉戏,所以才会不小心的露出皓腕。” 她的声音越发的轻了下来,双颊也配合的染上了两朵浅淡的绯云,似乎她看到的事情难以启齿一般。 东宫的那些事情在宫里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那位太子的身子骨早就被酒色给掏空了,对于他来说,更是没有半点的威胁,可这在此时,曾经与太子有过密切关系的女人却突然的死在了这里,而查案的人又恰恰是自己,若是个巧合未免太过牵强了。 当初虽然是父皇下旨命自己彻查此案的,可首先提出这个建议的,却是自己的母亲。 自古以来,皇家儿女都是子以母贵母以子贵,母妃的眼中就算再怎么没有自己,可也不会傻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若他被这桩案件牵扯其中,那么好不容易建立的贤王名声,也会因此蒙上污点,这对于他日后想走的路,可是非常不利的,而她的母妃心心念念要保护的四弟,也会因此受到牵连。 说句难听的话,他们母子三人现在可是拴在同一条线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看来母妃是受到了别人的利用蛊惑,这才做出了如此愚笨自取灭亡的事情。 在那个只有利益二字的囚笼中,也唯有与母妃能够抗衡的阮后有这个本事了,毕竟只要太子一落位,她所生的庆王就是最有资格入主东宫的。 一想到这些头疼的事情,都得让自己去处理,云砺俨的脸色立刻变得阴沉了下来,周身涌起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戾气。 这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本王虽知晓这桩事情与月姑娘无关,可是其他的人又能否相信呢,所以我们现在得抓紧时间破解此案,揪出幕后的真凶才行,否则你我二人都得覆灭。”云砺俨举步艰难的走到了门前,手握成拳用力敲击在门框上,心中郁结难舒。 阴慕华苦笑挑眉,打从她踏入这里开始,就已经无法全身而出了,事态紧迫,的确得赶紧想个对策。 她屏息凝气,重新的来到了尸体的旁边,戴上了以冰蚕丝制成的手套,仔细的翻查起一旁的断臂来。 切口很是整齐,一刀下去毫无迟疑之心,看来肢解尸体的人必定是个老手。 切口周围的肌肤没有外翻,说明是死后切断的,可是既然人死了,又何必大费周章的要切下一条手臂呢,若是为了毁尸灭迹的话,只要简单的一把火足矣把所有的痕迹烧个干干净净。 冰冷专注的视线继续往下挪去,最终落到了刺着梅花的手腕上。 若是不仔细的话,是绝对不会发现那道疤痕的异样的。 这条状似蜈蚣的疤痕,看似一次形成,实则是反反复复被割了数次。 她之所以对这个女人印象深刻,就是因为这道狰狞的疤痕,之前她只是粗浅的瞥了一眼,所以也就没怎么在意,现在瞧来,真是越发的古怪。 “月姑娘,你是有什么发现了吗?” 温雅的疑问声从头顶乍响,带来一丝冷意。 阴慕华却丝毫没有被其所影响,依旧检查着那些伤痕累累的手指。 长年累月练习兵器的缘故,指腹全都长满了一层薄茧,可这个流脓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虽然脓液已被蛆虫吸食掉了,可周围还是有些痕迹的,她在死前竟然受过刑,而且至少死前得一个星期前。 “看来这桩连环凶杀的开端并不寻常啊,这里被建的如此的隐蔽,恐怕也是因为这里就是秘密的牢房,用来专门处理一些特殊的人,而这具尸体就是他们的目标之一,可如今已经人去楼空,偏偏就留下了这些残骸,这说明什么?你们二位天资聪颖之人,应该不会想不明白吧。” 第一百十一章 熟悉的感觉 “在我失踪的那几日,都家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孙少爷到底为什么突然死了,难不成事前都没有什么踪迹可循吗?” 现在她唯一的希望都放在小蝶身上了,她相信这个女人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定不会隐瞒自己知晓的一切。 小蝶蹙眉沉思了起来:“其实,也没发生什么,只是那一天早上琪华姨娘突然发起了高烧,所以几乎所有的人都到了她的屋子里,我却因不祥而被挡在了门外,只能和妙娘一起回到主屋,没想到……没想到夜里就出了事情,我还没回过神来,就被膀大腰圆、力大如牛的婆子们连拉带拖的扯到了双馨楼,还未来得及辩解,就被冠上了恶毒的罪名,被关入内祠之中,妙娘那个叛徒更是连连指责,说是我嫉妒,所以才毒杀了无人照管的孙少爷,我的陪嫁丫鬟都那么说了,我就算百般喊冤,那也是诡辩,若不是你及时回来的话,恐怕……恐怕就见不到我了。” 一想到那些日子来受到的委屈,她的眼泪就涟涟坠下。 “琪华不过是个姨娘而已,也不过偶感风寒,竟然如此的劳师动众,实在是太恃宠而骄了,而你再怎么说都是明媒正娶的正室,那些胆大包天的奴才,竟敢将你拦在门外,若你没有回到屋子里的话,恐怕他们就无法栽赃嫁祸你了吧。”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了,琪华偏偏在那个时候得病,正巧大伙儿手忙脚乱的,也没来得及顾上孙少爷那边,所以这才出了这档子事,而小蝶就成了最无辜的替罪羔羊。 如此一来,她这个陪嫁丫鬟知晓了,定会为自己的主子昭雪,正巧这个时候信王也因为连环凶案来到了这里,所以一切就变得顺理成章起来,只是幕后之人的计划再精密,都难免会有些疏漏。 人算不如天算,那个人怎么也不会想到,封改之竟然跟在信王的身边,反应灵敏身手矫捷的为他挡住了那些毫不起眼却杀伤力极大的虫子。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这些,她突然觉得很是庆幸,都子毓不过是个渺小的庶孙,和信王压根就扯不上半点关系,压根就没有理由去谋害他,这于他来说,也没有什么好处。 大晋朝最重视的就是子嗣传承,对嫡庶之别格外严谨,说句不好听的,哪天都子俊出了意外,没了嫡子嫡孙的侯府,也会因无嫡嗣而除。 看到她忽然放松下来的表情,小蝶眼前一亮,激动颤抖的唇瓣:“你是想到了些什么事情,可以为我证明清白了吗?” “都子毓那个时候在哪儿?是否也在看望琪华的人群之中。”若他当时也在的话,那么就可以解除他的嫌疑了,毕竟众目睽睽之下,他怎么下手呢。 小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问,但还是老老实实的摇着脑袋:“老太太本来就不喜欢他这个庶孙,而他又硬要养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为此还和老太太大吵一架,把老太太气得险些晕厥过去,为了避免他们再发生什么争执,所以婆子们也将他挡在了门外。” 心底原本燃起的希望,一下子就被熄灭了。 这样一来,他也同样逃不了嫌疑,毕竟在证据面前,人人都是平等的。 “可这样一来,你们不是应该可以相互佐证的吗?若我没有记错的话,敬萱堂的位置可是与兰香居的位置在同一个方向呢。” “老太太是个什么人,你难道还不知道吗?她能容忍一个不肖子孙在她面前整天晃悠吗?所以他回来的那一天,他就被无情的赶到这里了,甚至没有带任何衣物,他现在身上所穿的衣服,还是这里的管家看他可怜,特地给他找来的旧衣服。” 湿润的睫毛低垂,敛起了眸中酸涩复杂的神色,小蝶的心更加的忐忑不安,小叔子乃是都家的血脉,尚且被如此对待,更别说她这个外人了,一旦她谋害庶子的罪名坐实,等待她的处置是什么,她简直不敢相信。 柳眉紧蹙,呼吸也越发沉重急促起来,脑海中忽然闪现了些模糊的场景,是什么却又看的不清楚。 她脚步虚浮的走到了木板床边,痴痴傻傻的跌坐在床中,双手用力扣着不太暖和的被褥。 “月姑娘这是怎么了,难不成也犯病了?”额上细密的汗水映入眼帘,彻底让小蝶慌了神色,现在她可是自己手上唯一一根救命的稻草,若是她也倒下了,那么自己最后一步生机也就断了。 艰难的松开了贝齿,粉舌舔舐着唇上沁出的血珠,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之后,这才疲惫开口:“没什么,只是有些乏了,我想先睡会儿,等醒来之时,一定还你清白。” 小蝶不放心的瞟了她一眼,见她虚弱的颔首微笑,这才三步一回头的离开了狭窄的耳房。 当房门被阖上的那一刹那,阴慕华再也忍不住,咬着下唇,在床上痛苦的翻滚起来,饶是她努力的哑忍,可细密苦痛的声音还是从齿缝里传了出去。 今日她受到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体内居住的小家伙也因起伏动荡的情绪而变得活跃起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寻食 任何人都不要相信…… 脑海中盘旋着低沉苍凉的警告,虽然严厉却隐藏关切之心。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被锁链束缚,关在了阴冷的地牢之中,不过几日的时光而已,他健硕的肌肉就成了一堆皱皮贴合在骨架子上,脸颊深陷,那双常年充满自信的眼睛可怖的凸出,里面不再有曾经黑嗔夺目的光辉,仅余无比伤痛。 干裂的嘴角边还挂着未干的暗红色血液,他就那样怔怔的看着自己,说完了最后一句叮嘱的话,如同木头般直直的倒在自己的面前,绝了生息。 原来刚才在脑海中闪过的零碎片段就是这个,原来哥哥一直都没有离开自己,时时刻刻的保护着自己,在她最为纠结,不知如何选择的时候替自己做出了抉择。 酸涩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对方的手背上,嘴角勉强扯起一抹苦笑。 “我终究是辜负了哥哥的嘱托,他让我好好的活下去,我却活成了被人的棋子。”略显沙哑的声音缓缓流出,“刚才我还相信你,吃下了你给我的东西,那不会是毒物吧。” 露在外头的眼睛微微眯起,闪过一丝哀伤,略显粗糙的手缓慢的抽了出来,用力的捏住了黑色的衣摆。 见他久久不语,阴慕华索性就闭上了眼睛,有了放逐自己的想法。 她真是没用,什么都做不好,与其这样被痛苦折磨着,还不如早早和哥哥团聚。 “如果你就这样放弃自己,你的哥哥九泉之下一定会很伤心的,阴家百口冤魂就再也无法沉冤昭雪了,他们也无法瞑目,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幽幽叹息钻入耳中,惹得她又一阵颤栗,她用力咬着朱唇,摩挲着扯过了被子,一股脑儿的将遍体鳞伤的身体藏在其中。 男子见状,更是哀痛,他缓缓站起,艰难的离开了这个地方,毕竟他现在是偷偷来的,可不能被其他人所发现了。 过了许久,她激荡的情绪这才平复下来,钻出了闷热充满潮气的被窝,赌气似的扯掉了蒙在眼前的布条,张望四周。 那个神秘的男人已经离开了,可手中的余温却告诉自己,刚才的一切并不是做梦。 那个人到底是谁?为何会知晓自己的身份,这个身份恐怕就连自己的搭档都不知晓吧。 她单手将瘦弱的身子撑坐起来,背脊倚靠在半旧不新的靠枕上,双腿屈起,将散落在床上的物件一点点的重新装回荷包之中。 就连那枚残缺的玉佩也不放过,那个是唯一能够证明她身份的东西,她本不该将这样重要的东西放在自己的身边,可是她却不舍将其放到其他的地方,只有这样,她才能够真正的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冰冷的玉葱指慢慢的搭在了眉心,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有些发痛的它,缓定心神之后,这才悠悠然下了床。 秀足趿拉着鞋子慢慢的来到门口,玉手搭在了扁下去的腹部,隐约能够听到里面发出的抗议声。 真是的,现在还没到用晚膳的时间,它那么快就饿了,现在厨房里应该还没准备什么吃的吧。 可肚子实在是饿得难受,胃被狠狠的揪了起来,脑子也一片模糊,什么事情都想起不来了。 一路上,那些扫地的丫鬟侧目望着她,眼神中都或多或少的充斥着鄙夷轻蔑。 阴慕华微微蹙眉,对此很是不解。 当她来到厨房的门口时,就被满身油腻,提着铁勺的婆子拦了下来。 “厨房脏乱的很,可不是你这等贵人来的地方。” 玉手抬起,用力抓着凌乱的乌发,她也没有做什么事情啊,为什么这些丫鬟婆子对她充满如此敌意,像是吃不到葡萄发酸的狐狸一般。 阴慕华强忍心中的怒火,厚颜无耻的赔笑着:“嬷嬷此言差矣,奴婢只是一个小小的奴才,哪是什么贵人呢。” “以前你的确是个卑贱的奴才,可若是信王把你带到了京都,哪怕不能当上侧妃,捞一个庶妃通房的当当,也比我们这些贱命金贵。” 越听是越糊涂了,她不过是和信王吃了一顿饭,而且还是一顿鸿门宴,怎么到这些婆子的嘴巴里,就成了她要成为信王的女人了呢。 第一百一十三章 折翼 “家法?都家的家法何时轮得到一个妾做主?” 冷漠的声音从侧边传来,惊得原本嚣张跋扈的丫鬟散了底气:“奴婢并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看不惯这个偷懒的婆子而已。” “既然嬷嬷都已经说了手臂受了伤,想必一定是疼痛难忍,否则的话,也不会面色如此难看,不过是去上上药,也不会耽搁很多时间的。”一袭梨花白轻容罩在高挑纤细的身躯上,衬得她的皮肤红润,可镶嵌在上面的美眸却冷若刀锋,“老太太一向体恤下人,若是被她知晓那位姨娘拿着鸡毛当令箭的话,也不知道心中会徒生何等想法。” 玉露的脸瞬间变得煞白,屈膝就跪了下来:“这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狐假虎威仗势欺人,若姑奶奶要责罚,就责罚奴婢好了,这一切和姨娘并无任何的关系。” “这打狗还得看主人,如今琪华正得俊哥儿的宠,我若是贸然教训了她的奴才,岂不是是折了小侯爷的面子。”自从都莫心知晓琪华得到的镯子是假的之后,原本积攒在心头的阴郁瞬间消散,不过是个卑贱的妾,就算在怎么得宠也是个外人,母亲又怎么会贸然将传家之宝交到她的手中,这一切都是自己多想了。 玉露低垂脑袋,愤愤不平的瞪着地面,好似要用眼神将它挖出一个洞来:“多谢姑奶奶不罚之恩。” “不用谢的太早,我虽然不罚你,但是若不给你些教训,难免让你不长记性,不如就折中下吧。”都莫心低垂眼睑,指腹来回抚摸着腕上的镶金玉镯,“你且跪在这里,什么时候她包扎好回来了,你在什么时候站起,若是有人问你为何跪在这里,你就说是姨娘的主意。” 冷漠的眼神瞥了嬷嬷一眼,原本伫立在那里的人,立刻举步,匆匆的朝着耳房的方向走去。 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养出来什么样的奴才! 若不是她抬出老太太,恐怕这个贱婢连她这个姑奶奶都不放在眼里。 一想到自己心爱的玉镯被这个贱婢砸坏,她的心里就直冒火。 这个镯子虽成色一般,不算贵重,可对于她来说,这是她此生收到的最好的礼物,这里充满着自己美好的回忆。 反观,自己的侄媳妇虽然不为自己所看中,之前自己也多番的刁难与她,甚至让她过了鬼街,将她变成了府中上下人等口中的不祥人,可她却替自己挨了玉露的一巴掌,甚至放下所有的尊严跪在泥泞的花园中,不顾里面刚刚施了的厚肥,仔细的将每一块碎玉捡起来,就算是弄脏了衣物惹来侄儿的白眼、琪华的讥笑,也毫无怨言、一脸温顺的将碎玉清洗干净,并且用自己所剩无几的体己钱将玉镯修补好,并且亲自的送到她的手中。 可惜,这么好一个娘子放在眼前,有人却有眼无珠,偏偏把狐媚之人当做手中宝。 其实她也知晓侄媳是无辜的,可如今证据已毁,能否证明她的清白,也只能看天意如何了。 缀着珠宝的鞋子停驻下来,都莫心侧身仰头,眺望被晚霞笼罩的天际,美眸闪动,流转复杂的情绪。 慵散倚靠在柱子上,心满意足啃着包子的阴慕华见到此番尝尽,嘴角扯起一抹诡笑,现在虽然不能拔掉琪华这个眼中钉,但是起码能折了她的羽翼。 玉露这个丫头,实在是留不得了! 人言可畏,甚是可怖,嘴唇不过是简单的翻动着,就让她成为了别苑所有丫鬟的公敌。 她机械性的往嘴里塞着包子,直到里面塞不进去了,这才开始嚼动起来,让满满的野菜香充斥口腔,驱逐那些不好的感觉。 “你这丫头,刚才还没吃饱吗?” 头顶吃了一记不轻不重的爆栗,阴慕华不悦的拧眉:“刚才那种情况,就算是有龙肉放在我的面前,我也吃不下。” “嘘!”修长的手指抵在她油腻的嘴唇上,眸光熠熠,将她整个人影都吸了进去,“言多必失,这里看似风平浪静,可暗地里却被安插了不少的耳目,至于他们是敌是友,就连我也说不清楚。” 阴慕华惊讶的睁大杏眸,因为咽得太快速的缘故,细碎的野菜呛到了气管里,她瞬间咳了出来,嘴巴里的那些嚼烂的食物全都喷洒而出,沾了对方一身。 封改之龇牙咧嘴的瞪着眼前闯祸的女子,让人看得发憷。 阴慕华倒退了几步,转身正想逃走,后领却被无情的揪起,整个身体以倾斜的姿势,被人拖着走。 要回到房中,是必要路过人多的庭院,那些看似认真却在偷懒的下人们,看到她这样滑稽的模样,没有任何遮掩的大笑出声。 起此彼伏的讥笑声钻入耳中,让她气得一张小脸铁青如墨,头发上都快冒烟了。 进入昏暗的耳房,他用力将这个不听话的小猫儿按在了圈椅中,冷厉的看着她:“在我看不见的时候,你到底和信王看了些什么,为何会惹来如此多的流言蜚语?” 阴慕华委屈的嘟起嘴巴,眼眶也迅速红了一圈:“别人不信我也就算了,可为何连你也不信我……这一切都是玉露那个死丫头陷害我的,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看中了威风凛凛的你吧,害怕我这个搭档把你给抢走。” 全身的焰气瞬间熄灭了,深邃的鹰眸变得柔和起来,低声下气的道歉:“别哭了,如果你我这副样子让别人看到了,他们还当我在欺负你呢。” 第一百一十四章 自戕还是迫害 封改之斜睨冷眸,嘲谑轻笑:“她不懂规矩,难道姨娘就很懂规矩吗?不过是个小小的妾,难不成就可以上桌用膳吗?” 琪华的脸一片情一片白的,紧咬朱唇,眸中氤氲泪水,正要站起时,皓腕被人用力扯住。 “这是我的家,我说什么规矩就是什么规矩,用不到你这个外人插口。”都子俊面色虽然有些泛青,可已经没了之前的死灰之气,也不知道琪华用什么花言巧语迷惑了他,他竟然比以往更护着这个女子。 封改之微微抬头,阴鸷的眸迅速的扫过小侯爷:“既然这里不欢迎我这个外人,那我也只有离开了。”颀长的玉身霍地站起,转身温柔的看着阴慕华,“月儿,跟我一起去住驿站吧,那里不但有好吃的,而且还可以与王爷共桌而坐。” “这位公子莫要生气,老身的孙子只是心疼妻妾而已。”葛氏笑得绵里藏针。 “奴家还是不跟公子去驿站了,小姐的身边也只有奴家一个知心人了,若我再背弃她,恐怕她日后的日子就更难过了。”阴慕华的声音虽然柔软,却无不带刺,“小姐这么久了还不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又晕厥在屋里了,我得去看看才行。” 如此好戏,怎么能缺了小蝶这个主角呢。 阴慕华挪动足部,袅袅娜娜的来到了主屋,当她推开房门,看到屋内的场景时,惊得尖叫起来。 好在主屋和饭厅不是很远,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封改之就急匆匆的赶过来。 当他看到悬挂在梁上的女子时,没有多想,行云流水的抽出了腰间的软剑。 剑光一寒,迅速的割断了白绫,柔软无骨的娇躯哗地倒了下去。 阴慕华单手实在是无法支撑她的重量,封改之看到了她的窘迫,赶紧上前,将这个进气少出气多的女子拦腰抱到了床上,并且仔细的检查起她脖间的瘀青的痕迹。 他原以为这是小蝶一时想不开,所以才自戕的,可没想到她却是被人陷害的,这样一来,最有嫌疑的也只有那个人了。 “哎呦,这是怎么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姐姐这是还嫌府里的事情不够多吗?” 琪华没有半点的同情,半掩的嘴角更是噙着幸灾乐祸的笑容。 阴慕华狠狠的白了她一眼,满腹冤屈:“我家的小姐虽然是金枝玉叶,可也和普通的女孩一样,希望能够找到一个爱她的丈夫,当她的保护伞,可您呢,是怎么对待我家小姐的,不但让她在这个家里成了小透明,更在她救了您之后,还如此的薄凉冷情。” “什么意思?救了我?是谁救了我?”都子俊一下子变得迷糊起来,这个女人到底什么时候就过自己了,他怎么就没有记忆了。 阴慕华诧异的看着他:“难道老太太没告诉您吗?您之所以这么快醒来,全靠我家小姐牺牲自己,以自己的血肉为药引,你瞧瞧这条伤口,都还没结疤呢。” 她愤愤不平的掀开了对方的衣袖,让那刺眼的纱布曝露空气之中。 都子俊虽然对这个嫡妻心生厌弃,可一想到这个荏弱的女人为了救治自己,竟然痛下狠手,割肉放血,现在也不知道什么缘故竟然选择了自戕,难道真的是都家对她太绝了吗? 琪华见到对方的眸中闪过了一丝柔软和愧疚,心底一紧,玉手也加重了力气,死死攥紧对方的臂膀:“姐姐这么做,妾身甚是佩服,可都家难道对姐姐不好吗?老太太都让她搬进敬萱堂了,可她呢,却害死了老太太的心肝,害死了妾身的孩子,她是拿这些回报都家啊!” 她真的不愧是演技派的,那眼泪说下来就下来,声嘶力竭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委屈。 都子俊收回了迈出半步的脚,眸中的怜惜瞬间而逝。这个恶毒的女人,就算是割肉放血那也是苦肉计,这一看苦肉计没用了,这才想到了这条绝路的吧。 “夫人可不是自戕的,而是被人迷昏了,然后再吊上去的。”见他们不置信的表情,封改之起身解释,“瞧瞧那倒下的杌子,那么的低,和她上吊的距离矮了一大截,难不成她还能飞到白绫里不成。” 葛氏等人面面相觑,这证据都已经摆在面前了,就算他们的舌再巧,也无法圆起来。 “这地方当真是没法住人了,我们还是先回到侯府吧,姐姐在主屋里出事的,万一哪天……哪天小侯爷也出事了,这让妾身如何是好。”琪华泪如雨下,闹着要回到侯府。 “可……可王爷下令,我们都不能离开这里。”都子俊有些犹豫,他虽然也有些害怕,可又不能不服从信王的命令。 见到自己的丈夫如此的软糯,琪华心中暗自冷嗤着,立刻将目标转移到了葛氏的身上:“奴家只是一条贱命,死不死的都没有关系,可小侯爷却是侯府唯一的希望,万一您就这样没了,让老太太如何安好。” “琪华说得对,我们还是先回到侯府吧,其他的事情,自有老身亲自去解释。”葛氏决意已定,任何的反驳都没有用了。 见此状况,琪华得意一笑,第一个计划不成功,她还有备用的计谋,只要这个嫌疑犯一死,那么所有的事情都死无对证,而她动的手脚,也不会被人发现。 封改之适当的掐了下床上娇人的虎口,唤醒了昏迷的她。 第一百一十五章 曼陀罗粉末 “琪华姨娘难道认识那位婆子吗?” 邪肆阴冷的声音飘渺传来,琪华猛地一僵:“不认识。” 仓皇而逃的背影落入眼眶,修长的手指来回摩挲着长着胡渣的下巴,鹰眸微眯,迸发出魅惑夺目的光辉。 这别苑上上下下的人或多或少都会认得这位婆子,可唯独她不认得,也太过引人怀疑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她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的。” 背后传来嘲谑的笑声,封改之不以为然,轻挑剑眉:“毒辣的尤物更惹人好奇,我最喜欢这种有挑战的游戏了。” 苏少言刀斧雕刻的脸瞬间塌了下来,头顶乌云满布,这个男人实在是难以琢磨,和他合作不知是对还是错。 “所有的人都已经检查完了,都没有嫌疑,所以月姑娘的推测似乎错了。”云砺俨一改清隽翩翩的样子,双手环胸,疏懒的倚靠在粉墙上,嘴里还叼着半根萝卜干。 “月儿的第六感一向很准,我相信她。”封改之一个箭步上前,直直的冲到院子里,一把就扯开了婆子捂得严严实实的衣襟。 一道不太清晰的抓痕立刻曝露在空气中,伤口上似乎还沾着什么白色的粉末。 “我劝你还是早早招供的比较好,否则一旦毒粉蔓延血液之中,就会七窍流血而亡,到时候她给你的一些好处,也会随着你的死亡消失殆尽。”封改之小心翼翼的捻起了细碎的粉末,目色阴冷,杀气迸射。 “你……你在胡说什么……”额上细密的汗珠一点一点的滚落下来,她的心已经慌乱了,可为了那唾手可得的好处,她唯有强忍心中恐惧。 头颅下意识的垂下来,惊恐的眸死死盯着有些开裂的青石板,这个男人黑嗔的眼睛实在是太鬼魅了,一旦被他吸引,就如同深陷泥沼无法自拔。 “我可没有胡说,你现在有没有觉得浑身发热冒汗呢,这就是药效发作的前奏。”封改之随意吹走手中的粉末,淡然开口,“这种东西看出来没有什么坏处,可一旦接触到伤口,就会变成致命的慢性毒药,中毒者前期是发现不了什么的,可一旦到了后期,就会舌根麻痹,七窍流血而亡。如果你不信的话,大可以试试看,反正那是你的命,你死不死的与我何干呢。” 她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捆绑在背后的双手互相的绞动着。 铮—— 原本紧绷的心弦终究是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崩断了。 “求公子救救老奴,老奴一定会把所知道的全都说出来,绝对不会有任何隐瞒的。” 因为用力,肥胖的身子向前栽倒,血红的眸中充满恐慌不安。 封改之悠悠然掏出了一枚药丸,用力将其一掰二,将其中的一半递给了看守的衙役:“这是一部分的解药,只能缓解你暂时的痛苦,若你等会儿胆敢有半句虚掩,后果自负。” 婆子用力长大嘴巴,迫不及待的吞下了那半颗解药,过了半晌,体内的火热瞬间消失殆尽,她这才彻底相信了封改之的话。 “既然凶手已经被找到了,本王悬着的心也就能放下了。” 云砺俨有一下没一下的的摇晃着折扇,笑脸盈盈的走到了主屋,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在场的众位。 那五颜六色缤纷多彩的脸色,着实让人大开眼界,云砺俨嘴角的笑容越发的深了。 阴慕华却对此倍感不安,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这个笑容特别的冷,好似在蕴藏着什么阴谋似得。 “苏卿,快把那个欲要逃跑的婆子给带上来吧,让太夫人好好的瞧瞧,是不是府中曾被处罚的下人。” 低沉的声音刚落下,衣衫凌乱的婆子就被两个衙役连拉带拖的扯了进来。 葛氏微微拧着眉头:“白婆子,老身一向对你不薄,近日还涨了你的月钱,可你为何要谋害老身的孙媳呢。” 阴慕华低垂眼睑,敛去眸中的幽沉,葛氏语气平淡,并没有任何的指责,反而有些失落。 难不成自己猜错了,这件事情不是琪华策划的…… 白婆子蠕动嘴唇,正要开口,可不知看到了什么,瞬间改了口风:“奴婢……奴婢并非有意要谋害夫人,只是一时急糊涂了,这才做出了这等糊涂的事情,既然事迹已经败露,奴婢甘愿接受惩罚。” 事情演变成这样,是封改之都没有预料到的,他之前的威胁明明就已经起了成效,可为何她突然改口了,难不成她真的不怕死吗? 阴慕华悄悄的挪到了一旁,声若蚊呐的开口:“她刚才好像看到了什么暗示,所以才改口的,你刚才有没有发现什么?” 第一百一十六章 冰冷的心 葛氏霍地站起,颤颤巍巍的走到了门口:“老身和孙儿先行回去了,至于别苑里也不能没人,毓哥儿你就现在这里住下吧。” “是。”都子毓依旧顺从如常,嘴角却扯起一抹自嘲,他刚才竟然还傻傻的想要跟回去,现在看来,自己的命在老太太眼中,连草芥都不如。 “婆婆,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若是毓哥儿有个万一……” 这个孩子终究是从自己的肚子里爬出来的,他有几斤几两自己怎会不明白,又怎么能抵抗险恶的歹徒呢。 葛氏冷冷斜睨着她:“不是还有箐箐陪着吗?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刚刚迈出半步的小蝶,僵硬的收回了秀足,眼中氤氲悲伤的泪花,无助的望着都子俊,希望他能够搀扶自己一把。 可等待她的却是绝情的背影,双腿一软,就这样直直的瘫倒在地,等她回过神来时,已是泪流满面。 “小姐,你放心,我一定会陪在你的身边,保护好你的。” 满目关切可看在伤心人的眼里,却是无比凄怆。 苦涩的声音蹦出齿缝,她的心早已碎成了几瓣,用什么办法都无法修复了。 “我想一个人静静。” 阴慕华咬着粉唇,不知如何是好,胳膊却被人用力的拽走,她转头对上了那双黑曜石般的双目,见到里面的冰冷,立刻将所有的话全都咽回了肚中。 一轮皎洁的月牙悬挂黑幕上,四周缀着璀璨的星辉,微弱的光芒零零散散洒在青石板上,映出了他们萧条的影子。 夜风拂面,衣袂鼓起。 阴慕华屈膝坐在冰冷的石阶上,阴郁的遥望夜幕,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些什么。 “一定要想办法回到都家才行,得在雪海宴前,拿到金镯。” 薄凉如水的声音传来,触动心弦,阴慕华迷惘的抬头:“现在我们这副样子,真的能回到侯府吗?” “你难道没有看到琪华的身边少了一个人吗?那个人就是我们回侯府的转机。”颀长的身影慵散的坐在她的旁边,玉手插入披在她背后的秀发之中,来回摩挲着。 另一手领着玉壶,惬意的往嘴里灌了一口清冽的酒酿,驱散着周围的寒风。 “你要不要也来点?”感受到手下僵硬微颤的背脊,封改之将酒壶递到了她的面前。 阴慕华微微一怔,将酒壶接下,狠狠的往嘴巴里灌去。 辛辣的滋味立刻蔓延喉中,火辣辣的疼痛让她猛咳不已,原本堵塞的鼻涕眼泪全都被挤了出来。 玉手将酒壶放到了脚边,顺势扯过了一匹布,将黏答答的液体全都擦在了那上面。 呃…… 瞥了眼宽袖上的液体,封改之一头黑线的望着她,见她双目红彤彤的样子,实在狠不下心来训斥。 玉壶中的虽然不是烈酒,可也经不住如牛饮般猛灌,混沌的醉意瞬间蒙上了脑海,当她再次睁开羽睫时,双目已染上朦胧醉意。 这一次她是真的醉了!竟然控制不住自己,一口一口的继续灌酒。 封改之知道她心中苦恼,所以也没有刻意的阻止,反倒是在一旁看好戏的都子毓,发出了轻蔑不屑的冷哼声。 “你这是什么表情?”封改之阴冷眯眼,不悦的拧眉,这个家伙是何时出现的,实在是太煞风景。 都子毓一改之前的懦弱,低头逗弄着怀中睡得香甜的孩子:“今夜风大,你们可都得留神点。” “风大不大的,不用你提醒,你且照顾好你自己和这个孩子。” 封改之夺过了小醉猫手中的玉壶,做了个灌酒的姿势,可里面却没有倒出一点液体。 俊逸的脸上浮现一抹无奈,她真的是喝得太猛了,可把这些好酒给浪费了。 突兀的猫叫声惨烈的划破天际,惊醒了昏昏欲睡的阴慕华。 她猛地站起,摇摇晃晃的四处张望着:“谁……谁在玩躲猫猫的游戏。” 封改之无语的拍着脑门,看来这个女人真的是醉的不轻,丝毫的警惕心都不剩。 “月黑风高,小心火烛。” 冷冷丢下了句耐人寻味的话,他丝毫不怜惜的将醉猫扛在肩膀上,将她扛到了主屋里,虽然里面的人说要静静,但是还是有个人去看看的为好,她如今是他们手上唯一的筹码,要是她死了,他们就没有更好的借口在都家潜伏。 葛氏可是个不好对付的主,性子多疑不说,对都家的嫡嗣更是宠溺疼爱,如果小蝶能够怀有嫡嗣,一切的形势都将会逆转。 封改之叩响房门,是那么的急促,过了半晌,面色惨白哭成核桃眼的女子才姗姗前来开门。 第一百一十七章 别苑走水 “你要是喜欢的话,就拿去好了。” 她还当真不是说说的,潇洒的拔去了云髻上的錾金饕餮纹镶宝流苏簪,豪爽的塞到了对方的柔荑中。 小蝶嘴角微搐:“你有没有见过这样纹路的盒子什么的,上着锁的那种。” 沉默了半晌,床上终于又传来了嘤咛声:“陪嫁里好像有这么个盒子……” 话音甫落,她又呼呼大睡起来,这些日子许是真的让她受累了,竟然开始打起了轻微的呼噜来。 小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立马站了起来,将流苏簪子搁到了梳妆桌上后,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了床边,还没坐下,门外就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秀眉微蹙,虽然不悦,可还是举步走到门前。 玉葱指搭在了门框上,忽然想起了什么,背脊立刻冒出了冷汗。 万一来的人,是穷凶极恶的恶徒怎么办? 这屋里就两个人,一个醉得迷迷糊糊的,还有她更是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对抗恶徒呢。 正当她左思右想之时,急促的敲门声不知何时消失了,她悬在半空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 随后又传来了细碎的声音,好像是铁链碰触的声音,呛人的浓烟从门缝里传来,辣的眼睛生疼。 酸涩的眼泪不自觉的滑落下来,顺着朦胧的泪光,她看到了一大片火光。 危险感立刻席卷浑身神经,她用力的推门时,这才发现门被人从外面锁住了,刚才那个声音就是锁门的。 看来真的有人要杀了她! 小蝶跌跌撞撞的来到了美人榻上,用力摇着睡的香甜的阴慕华:“月姑娘快点醒醒,着火了……” “火什么……没烟火。” 这都是什么前言不搭后语的,眼瞅着外面的火势越来越旺,不用一会儿的时间,就会烧到屋内,到时候她甭说咸鱼翻身了,就连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是个问题。 小蝶心一横,见到三脚架上正巧有一盆凉水,也不管里面浑浊的液体了,赶紧端上来,全都泼到了她的身上。 阴慕华被冻醒了,用力捋去脸上的水渍,愤愤然的嘟囔着:“你这是干什么呢?还让不让人好好的睡觉啦。” “有人要害我们,不但放火,而且还把门给锁了……” 小蝶急得都快哭出来了,这一刻,她恨不得拥有遁地之术,能从地底下钻出去。 火? 阴慕华揉着惺忪的眸子,转头看向窗外,那里果然席卷着猛烈的火舌。 看到此番场景,她立马又想起了儿时痛苦的回忆。 那些惨叫怨愤的哭喊声通通萦绕耳边,久久不散。 见她被定格住了,小蝶用力掐着她的手臂:“还在想什么呢?难不成还奢望那位什么什么公子的来救你吗?男人啊,都是一个模样的,好的时候和你逢场作戏,一看你有难了,赶紧自顾自的逃跑,都已经这么长时间了,他若是想着你的话,早就奋不顾身的冲进来了,又或者想别的法子搭救,而不是把我们晾在这里,若再不行动的话,恐怕我们真的成肉干了。” 阴慕华这才回神来,也不顾的穿鞋子了,赤足走到了门前,唯一的出路已经被堵死了,就连窗户也被木块封得死死的,他们除非有上天遁地的本事,否则压根就逃不出去。 难道她真的要葬身在此处了吗? 不行! 自己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眼看着只要再前进几步就能够得到成功了,她不能放弃。 而且她也不相信封改之会放弃自己,她可是对方的药引子,只有她的血才能抑制住他体内的血蛊,所以她敢笃定,他们不来相救一定是有原因的。 他们三个聪慧的人,身边又跟着那些个武功高强的侍从死士,万不会轻易被困在屋内。 唯一的理由,就是这场火就是他们放的! 这个理由一冒上脑海,她浑身的精神就来了,既然如此,就一定有条出路留给他们。 凡是大户人家,都会有条密道,阴府曾经也有,可惜在查封的时候被御林军给堵严实了,所以那场火才会吞噬了所有人的性命。 屏住这样一个执拗的念头,她开始不顾仪态,疯狂的在屋内寻找起来,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火苗烧到门里的那一刹那,指尖终于触到了异样的机关。 她屏息凝气,用力按下了机关。 一道石门立刻出现在她们面前,她也来不得细想,赶紧抓着小蝶的皓腕仓皇的逃了出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成精的宠物 悔恨、不甘、嫉妒,复杂交织的情绪全都淹没在一双黑若深渊的眸子里。 眸子的主人却依旧淡定神闲的大块朵硕,非要把石桌上香喷喷的烤肉全都吃完为止。 瞧他吃得油光满面的嘴,苏少言以扇遮面,目露嫌弃。 这位王爷打在娘胎里就尝尽了天下珍馐美味,出生后也就落下了这贪吃的毛病,听闻当年萧贵妃的宫里可是换了十个奶娘,可都喂不饱这么一个小祖宗。 他原以为那些都是宫里的茶余谈资,都是说着玩的,可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之前虽与他也有合作,但大伙儿也都不熟悉,想必他的性子有所收敛,今夜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竟让他原形毕露。 若是那位仰慕他的女子还醒着,见到他这番为了吃不要命的模样,定然会心碎低泣。 锐利的眼刀从身侧传来,让他一僵,脑海里那些有的没的,也瞬间消散不见。 苏少言伏在冰冷的桌子上,一脸失落,怎么就忘了这个醋缸了呢。 “还有没有了,给爷再烤一个。” 不消一会儿的功夫,一碟肉食统统变成了骨头,被他整整齐齐的堆垒桌上,变成了个精美的骨架子。 隐藏在暗中的死士敛起紊乱的心跳声,木木开口:“吃完了。” “可爷还没有吃饱呢,要是肚子里这条虫子不喂饱的话,爷这浑身都难受……” 不等他絮叨的话说完,一道黑影嗖的掠了出去,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两只挣扎扑腾的野味,浑身上下竟然没有一点伤痕,就连根毛都没掉。 好快的手法,好高深的内力,可却沦落成了一个唯命是从的死士,也不知道这位哥们到底受了什么折磨。 苏少言缓缓睁开了眼皮子,对面无表情的死士既是敬佩又是同情。 跟在这样一个阴晴不定,乖张跋扈的主子身边,还能够保持着护主之心,若非拥有坚定如铁的意志,是万万不能做到的。 “苏卿,我家的死士各个都身怀绝技,尤其是做得一手好菜,既然你没有睡意的话,不如也来尝尝。” 低醇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当他看清楚垂在自己眼前飘荡的乌发时,陡然睁大眼睛,瞌睡虫一下子就消失了。 “殿……殿下……您的头发怎么了?”苏少言一脸诧异,刚才不是还好好的戴着玉冠的吗?这会儿怎么就披头散发了,就连衣服上似乎也沾着什么脏兮兮的东西。 他却不语,拧眉打量着苏少言,趁着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抽掉了发髻上的螭龙纹木簪,一头柔顺的乌发立刻倾泻而下,凌乱的披在肩膀上。 “我们可是好不容易从火场中逃命出来的,又怎么能衣衫整洁的回去呢,老狐狸一定会看出什么破绽的。” 狡黠的眸落在了对方木讷呆滞的脸颊上,不觉得伸出手去,捏着他富有弹性的脸颊。 苏少言紧攥双手,一口银牙咬得咯咯作响,眉宇间也浮现了危险的气息。 若是其他的人敢玩他的脸,他一定会将对方的手指一根根的拔下来,奈何眼前的人是他惹不起的,也只能忍气吞声了。 檀唇勾起浓郁的笑靥,直到香喷喷的肉食被端上来,他这才停止手上的揉搓的动作,风驰电掣的重新回到了石凳上,再次大快朵颐起来,也不怕热腾腾的肉食烫着了嘴巴。 苏少言枕着结实的铁臂,继续装睡闭目养神,天很快就要亮了,真相也会渐渐地浮现水面。 他在心底暗自发誓,等到回到了京都,一定得寻个借口好好的休息几天,暂时避开这个诡秘阴险的王爷。 等到云砺俨堆出了三个完整的骨架子之后,夜幕终于散去,和煦的阳光洒在大地之上,让人顿时觉得一暖。 一夜未睡的他还是如此的精神抖擞,眼底更没有半点乌青,慵散的伸了个懒腰之后,一脚踹向苏少言。 睡的晕晕乎乎的男子没有防备,如同一个蹴鞠一般向后倒去,并且在地上滚了半圈,这才停止。 苏少言倒抽了一口寒气,咬牙切齿的爬了起来,低垂脑袋念着忍字诀。 “王爷起的可真早。” “彼此彼此,苏卿昨夜睡的可安稳?” 长眉上挑,眸中闪烁着诡异之色,令人不觉寒栗,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托您的福,一切都好。” 如果没有摔那么一跤的话,那就更好了。 苏少言凝视着衣袍上的污渍,眉角抽搐着,这个家伙不但踢了自己一脚,更不知道什么时候弄脏了自己的白袍。 “天亮了,想必葛老太君也得到消息了吧,我们得赶紧回去了,否则那些愚忠之人恐怕就要冲到别苑里去找我等的尸骸了。” 云砺俨低头整理凌乱的衣袖,这才变了一张嘴脸,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这一大清早的就要闻到血腥的味道,真是很久都没有这样了。”不染纤尘的皂靴向后挪动半步,原本潜伏在暗处的死士一拥而上,眨眼间的功夫,原本绿油油的花草上便染上了一层猩红。 第一百一十九章 切肤之痛 封改之笑意盈盈,温柔的眸中隐隐闪烁着威胁的气息:“这个被妹妹吃的死死的男人,为了博得妹妹一笑,这才把红颜醉里的各种胭脂水粉,统统买了一盒,可不幸被打翻了。听说那里的胭脂水粉很有名,上至宫里的后妃公主,下至官宦人家的大家闺秀都对它趋之若鹜,那里的上等胭脂更是被捧成了千金难求。侯夫人,您说是不是呢。” 僵硬的脸颊微微一点:“恩,十娘也曾拥有这盒胭脂,对它可是宝贝,若是下人们想要碰触那是万万不行的,我还曾打趣她,这里面装的是金银锞子呢,可她却说那里装着一颗赤忱之心。” 始终在一旁人眼旁观的都子毓,再也按捺不住,微微颤抖起来,眼底划过一丝浓浓的悲伤。 小蝶的演技实在是太拙劣了,让人难以信服。 阴慕华表面上虽然相信了这个谎言,可心中却笃定刚才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才需要大量的胭脂味去掩盖浓郁的血腥味。 “要是我们在这样絮叨下去的话,恐怕这日头又要落下去了。”螓首微抬,和煦的阳光洒在白瓷般的脸颊上,镀上了一层柔光。 “好戏开锣了,我们也得上场了。”薄唇微微上扬,划出了无害的弧度。 还没等阴慕华反应过来,他就粗鲁的将其拎起,如同扛麻包一样扛到了肩膀上。 浑身上下的血液瞬间汇聚上脑,伴随着匆忙的步伐,她只觉得双耳开始嗡嗡作响,脸颊也开始变得肿胀起来…… 五脏六腑统统被挤在了一起,好似要被一股无形且巨大的力量绞碎了般,双目也逐渐发红。 粉拳如落花瓣落下,却只是在给对方挠痒痒,他并没有停止的意思。 “快……快放我下来……” 唇上的血色逐渐失去,她努力开启,却无法吐出半点声音,而且伴随着她的挣扎,疾风灌入了嘴巴里,她竟然抑制不住的打起嗝来。 封改之的背脊微微一僵,温柔的放下了面如菜色的女子。 “刚才还好好的……” 面对一脸不解的表情,阴慕华只能瞪大眼珠子表现自己的不满,这个家伙到底和自己有什么仇什么怨的,不是把自己锁在屋里,就是要把自己颠死。 “一定是蛊毒发作了,真是糟糕呢。” 剑眉拧成团的样子让阴慕华咯噔一下,压抑蛊毒的解药该不是快要吃完了吧,她身上也只有一颗解药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完成任务的那一天。 封改之抽出了利刃,往自己的胳膊上割去,泊泊鲜血瞬间涌出:“喝吧。” 幽眸一凛,嘴角的笑变得更加浓郁了,樱唇俯下,用力的吸食着甘甜的液体。 凡事都得适可而止,况且那人的毒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发泄了心中的怒火之后,她立刻送来了染血的红唇,餍足一笑,眸中波光粼粼,清澈明净。 封改之瞬间被她的笑容给吸引了,扎根在心底的种子,逐渐发芽。 修长的手指搭在嘴角,揩去了上面残留的血液:“幸好这次它闹腾的不厉害。” 婉言柔语无不充斥着关切,阴慕华微张朱唇,愣愣的看着那还在继续流血的地方:“还是先包扎止血吧。” 鹰眸落在自己的铁臂上,嘴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若是你帮我包扎的话,我就不觉得疼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油嘴滑舌的。 原本对他燃起的好感再次熄灭,灵动的眸子四下寻找,可大家浑身都脏兮兮的,现在要找一块干净的布包扎实在是太难了。 手腕上的伤口虽然不深,可若是继续流下去的话,迟早会引发其他问题的,譬如他藏在某处的那些小家伙们一定会提前清醒。 忧虑的视线转动着,忽然落了下来,像是发现了什么似地,眼前一亮。 阴慕华抓牙舞张的扑到了他挺拔的躯干上,用最快的速度拉开了对方的衣带,狠狠撕下残破的里衣。 听着自己衣帛碎裂的声音,俊朗宽阔的额头上,浮现数条黑线。 玉葱指虽然灵巧的翻动着,可包扎的动作却很是粗鲁,直到听到他龇牙咧嘴倒抽寒气的声音,耷拉下来的嘴角这才缓缓翘起。 “包扎好了,我们快追上去吧。”阴慕华俏皮一笑,走到他的身后,用力跳到了他的背上。 她才不会和自己的脚过不去呢,如果因为赌气而让伤口发炎的话,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第一百二十章 葛太君病了 老者的语气总算是变得柔和起来,他抽去放在老妪手中的杯子,又从另一个吊子里到处一杯白水,重新放到她的手中。 “长话短说吧,毕竟时间不多了。” 婆婆点头,轻押了口温水,缓定心神后,这才开口:“这一切和鬼街的冤魂有关,今天可是他们的忌日,自从他们死后,城里就变得不太平起来,若这天不祭上一个女童的话,今年城里的所有收成都会不好,不是有蝗灾就是干旱,但若是在这天给予了祭品,那么那年的收成就会特别的好,而且祭祀的人选也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女童就行的,得用都家人的血脉,老身自幼卖身都家,所以和侯府虽然没任何血缘关系,可还是属于他们家的人,今年正好轮到老身的孙女祭祀。” “可这些簪子和茶水,难道就是给那些冤魂准备的吗?” 阴慕华微微蹙眉,所谓祭祀,就是要牺牲一个无辜者的性命而已,年幼无知的女童又懂些什么呢,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她们甚至都没有出生,而且为何只能用女童? “没错,这也是祭祀的一道流程,等到午时已到,老身所做的这些东西,都会陪伴可怜的孙女一同扔到鬼街上。”一想到被绑在屋内的孩子,她立刻老泪纵横起来。 这件事情一定是有人在搞鬼,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那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从鬼街逃出来的那些人她可是见到过的,如果这种方式就能复仇,他们的仇早就报了,何苦要等那么些年。 “婆婆,莫要伤心,有苏大人在,您的孙女可是不会死的。”掌握了一定的信息,阴慕华信誓旦旦的笑着,幽冷的眸闪烁着嗜血的光辉。 婆婆有些不置信,毕竟这两个只是过路人而已。 “就相信他们一回吧。”老者的态度竟然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不再是疾言厉色,只是无奈的叹气,眸中却闪烁着难以言喻的激动。 算算日子的话,明年就得轮到他家的孙女了,若这两个人当真能改变厄运的齿轮转动,那么明年他家的宝贝疙瘩也会免受此灾,兴许流浪在外的儿女们都会回来,与他一家团聚。 他也没几年好活的了,年轻时候的血性早已消失殆尽,现在唯一能够祈盼的就是这场噩梦赶紧醒来。 婆婆颤颤巍巍的站起,继续走到了摊子面前,摆弄着这些首饰,她不是不相信他们,只是人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一处地方,毕竟她的幺孙现在在那个人的手中,万一有任何的轻举妄动,就算鬼魅不要孙儿的命,那些人也会同样的要了孙儿的命。 思敏锐利的阴慕华没有多加的质问,毕竟不用看,也能够察觉得出背后的那一道厉光,看来他们被人跟踪了。 “我们先到都家吧,估计那里已经闹成一团了吧。”藕臂舒坦的环住了对方的脖颈,眯眼小憩,剩下的事情,就交给这个男人好了。 封改之弯腰拾起了地上的荷包,固执的将它放到了那堆首饰里,他送出去的东西,从不拿回。 害怕身后的小猫儿睡的不舒服,封改之刻意放慢了脚步,等走到都家门口时,火辣的太阳依旧升到高空了。 他们原本以为已经进入都家的人,却一脸不耐的等在了外头,或倚靠在雕刻麒麟的墙壁上,或散漫的坐在石阶上。 “我们可是同一时间出发的,你们到哪里去你侬我侬去了?” 苏少言揶揄一笑,刀裁的双眉微挑,并没有任何的怒意。 “刚才遇到了些有趣的事情,所以走得慢了些。”封改之觉得没有必要将那些事情说出来,毕竟他们只是暂时的合作伙伴。 “苏卿,麻烦你去敲门。”云砺俨睨着长眸,一副大老爷的样子。 苏少言嘴角抽搐,这里有那么多的衙役和侍从不使唤,偏偏就爱使唤他,他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摊上这样一个家伙。 心里虽然不愿,可还是走到了朱门前,宣泄似得用力敲打的狮子铜环。 过了好半晌,才有人巍巍颤颤的开了小门:“委屈王爷了,请你们从这里进来吧。” 云砺俨拧眉冷哼:“这又是什么待客之道,本王乃是堂堂龙嗣,放着大门不走,偏要钻小门,若是传回京都,这让本王的面子朝哪儿放,又该让父皇的面子放哪儿。” 仆人微微一缩,却还是坚持着这样做:“今日就算要了奴才的脑袋,奴才也不敢开这大门,毕竟今日可是个特殊的日子,万一招来那些不祥之物,都家上下几百口人,都得送了命。” “罢了,既然人家有难言之隐,我们又何必咄咄相逼呢。”苏少言玩味一笑,一把扯过对方的手,硬是将他从小门拉了进去。 锐利的眸迅速扫过那些贴着黄符的地方,嘴角缓缓勾起,看来那婆婆说的不是谎话,今日果真是个特殊的日子。 “葛太君在什么地方,本王要去见她。”云砺俨最讨厌这种被忽视的感觉,俊颜骤变,极其冷酷起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障眼法 若只是受了惊吓,面色还不至于如此,锐利的目光缓缓挪下,终于定格在对方奇特的指甲上。 阴慕华暗自抽了口寒气,竭力隐藏着内心的错愕,为什么就连她也中毒了? 悄悄敛起眸中的异色,阴慕华垂手侍立梨花木万福捧寿圈椅后,静默观察周围陡起的暗涌。 “昨夜别苑起火,把本王弄的可是狼狈,幸好后来县令带了火师队前来救援,这才没有更多的损失。”云砺俨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完全不见之前的阴森跋扈,“可是县令却在别苑里找出了一些非常诡异的东西,虽然已经被烧焦了,但是还能辨认出,这些巴掌大小的灯笼都是用人皮制成的,而其中的一张皮上面更有逆犯的刺身,所以特来问问太夫人,可否认识人皮的主人?” 葛氏直觉气血上涌,猛然的咳起来,力气大得好似要将肺腑全都咳出来一般,等她松开捂着嘴巴的手,看到上面残留的一小滩血液时,眸中满是骇然。 薛淑人连忙上前,为她拍背顺气:“婆婆,不要着急,信王殿下通情达理,一定会慢慢的听您解释的。” “解释?解释什么?”葛氏怒瞪双目,用尽浑身的力气推开了这个碍眼的媳妇,随后如同一滩烂泥一般直直倒在了被褥上,胸口似乎被压上了一块大石头,让她无法正常的呼吸。 见她瞳孔逐渐涣散,甚至连鼻子里也开始涌出暗红色的血液,阴慕华赶紧上前,眨眼间已经将一粒药丸送入她青灰一片的唇中。 葛氏偏执多疑,除了常年伺候在她身边的嬷嬷之外,其他人,她都不会信任,所以她用力挣扎,试图想将药丸用舌头推出来。 阴慕华见状,腹黑一笑,她的药丸可是特制的,遇水即化,一旦入口,就算对方再怎么不情愿,也得把它给吞下去。 “婆婆,您就不要倔强了,月姑娘怎么会害你呢。”薛淑人泪光闪烁,抬袖拭泪的时候,掩盖了嘴角诡异的微翘。 “封公子,麻烦你递给我一杯水。” 若是慢性毒药的话,一夜之间绝对不可能会演变的如此厉害,除非将毒掺杂在食物里,让她日积月累的服用,一旦受了莫大的刺激,就会猛地爆发,幸好今日她在,否则那个人的手法真的会成功。 加上昨夜闹得哪一出,只要托说葛氏是因为受到惊吓,突然暴毙就可以了。 让她好好的想想看,若是葛氏死了,谁会得到好处呢? 封改之倒了一杯茶,但是却没有立刻端上去,而是掏出了一粒绿豆大小的银珠放入其中。 在大伙儿诧异的注视下,纯银珠子渐渐变得发黑。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好一个谋害主子的恶奴,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下毒!” 低声厉喝让一干奴仆噤若寒蝉,有那些个做了些许亏心事的更是瑟瑟发抖。 其中一个身着黛绿圆领袄裙的婆子脚下一软,瘫坐在地,身下更是流出腥臭的液体。 “真是丢人现眼,快把她给我拖出去,好好的拷问一番!”都莫心嫌弃的抬袖捂鼻,神情森冷,淡漠的眸中没有一丝关切母亲身体的意思。 “奴婢这里有一个法子,可以慢慢的拷问,人在死亡的那一刹那,总会吐露真言的。”既然有胆子下毒,就不会被随便吓吓就尿裤子,那个幕后的凶手也不是笨蛋,怎么可能会用如此胆小如鼠之人。 “这……”都莫心无意识的摩挲皓腕上的玉镯,“那就麻烦月姑娘了。” “不过是举手之劳,很快就好。”嘴角腹黑的笑容渐渐消失,原本无害的眸闪烁着嗜血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她命两个身强力壮的仆人将这个失魂落魄的婆子拖到了柴房里,并且指挥着他们,用粗大的铁链子将她绑在春凳上。 “只要你乖乖的说出,是谁只是你那么做的,我保你无事,可若是你还是执迷不悟,那就只能尝尝新药的滋味了。”阴慕华拿出了一个琉璃瓶,里面装着惨绿的液体,隐约还散发一股恶臭。 “这些东西不会要人性命,可却能将你变成植物。”瓶塞被打开,绿色的液体倒在了对方的脸上,渐渐地凝固成一团。 两个奴仆瞠目结舌的看着液体一点点的变化,只见它逐渐变成了一条蠕动的虫子,一拱一拱的朝着对方的眼眶爬去。 “真是忘了说了,我这小宝贝平时最喜欢的就是别人的眼珠子,其次喜欢的就是脑髓,最后喜欢的就是舌头。”她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枚细长的叶子。 玉葱指将叶子送到嘴边,慢慢的吹出了不成调的曲子,就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磨着琉璃一样,都快把耳膜给刺破了。 可偏偏那条虫子却变得异常的活跃起来,眨眼之间就跳到了紧闭的眼皮上。 热辣的血液伴随着凄惨的叫声喷涌而出,四肢因为被牢牢的捆绑住而无法动弹,只能用力扭着身躯,可一切都是无用的,越是剧烈的挣扎只会惹得那条怪物越是兴奋。 冰冷湿黏的小家伙爬过鼻梁,来到了另一只眼眶上。 不成调的曲子戛然而止,阴慕华转身,眉眼弯弯,无害一笑:“你们还愣在这里做什么,难道也想尝试下被挖走眼睛的滋味吗?” 当然不想! 第一百二十二章 先侯夫人的身份 都莫心的脸瞬间变成了菜色,嘴里仿佛吃了苍蝇一般难受,看她这副轻蔑的笑,一定是知晓自己的秘密了。 阴慕华将她的表情收在眼底,却没有将这个秘密说出来,而是将矛头转向了琪华:“姨娘的身子骨还真是好呢,月子也没做好,可脸色却异常的红润,想必是用了什么得宜的保养之法吧。” 还未等琪华开口,她的护花使者已经将她护在身后,龇牙裂目的瞪着阴慕华:“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怀疑琪华要谋害奶奶吗?” “这也是有理由的,毕竟老太太骗了姨娘啊。”光会瞪眼又有什么用呢,她才不会怕呢。 肆无忌惮的目光落在了皓腕上,那里的金镯已经不见了。 琪华心虚的扯了扯衣袖,遮挡了雪白的皓腕。 “月姑娘切莫冤枉奴家,奴家的镯子是因为丢了所以才没戴。”红彤彤的眼眶中氤氲着水汽,只要她轻轻眨眼,如串的眼泪就会掉下来,那是对付男人最好的武器。 阴慕华嗤嗤冷笑:“奴婢说的可不是镯子的事情。”秀足一瘸一拐挪动着,很快就回到了云砺俨的身边,“老太太曾许诺一旦琪华诞下长孙,定会将她扶为平妻,并且不把她服用紫河车的事情抖露出来,现在长孙也夭折了,她是害怕自己所做的那些事情会曝露青天白日之下,会让自己的丈夫厌恶自己,这才会挺而冒险……” “虽然毫无凭证,但是月儿这样的推论也是有根据的,女以悦己者容,紫河车虽有养颜的功效,可却很是稀少,她作为一个妾侍,在没有多余钱财的情况下,却能常常服用它,说明这些东西并不是靠正当途径得来的。”封改之冷漠开口,并且将一张血书呈了上去,“这些是宋大夫从第三个受害者身上搜出来的东西,字字泣血,是死者在临死前拼了最后的气息而写下的状纸,告的就是这位表面弱不禁风的姨娘,是如何用残酷的手段剥开她的婆姨的肚子,取出胎盘和婴儿,当着他的面,硬生生的吞了下去。” 扑通—— 都子毓突然跪在地上,眸中充满着血丝与悲愤,如果这桩事情是真的话,那么……那么之前的那一夜,他并不是在做梦,他的箐箐就那样惨烈的死在这个女人的手中,正当她想行动的时候,有人突然进来了,那个人就是…… 循着自己破碎的记忆,青灰的唇慢慢开启,嘶哑的声音缓缓飘落:“箐箐是你们害死的吧,姑姑。” 冰冷的泪坠在孩子粉嫩的脸颊上,她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阴慕华赶紧上前,从他紧紧箍住的双臂中,将这个憋得通红的孩子解救了出来,并且将她递给了一旁的花若叶。 他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原本撕心裂肺的哭声瞬间消失了,婴儿再次安静的睡了起来。 “你这混球,一定是中了魔障了,胡言乱语些什么,你的大嫂可活生生的站在这里。”都莫心眼神飘忽不定,色厉内荏的低喝着。 “从姑姑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所以才会肆无忌惮的欺负她,并且费尽心思想要把她整死。”悔恨自责统统涌上脑海,扫去了他所有的理智,明明知道那个秘密不能说出口,可他还是抖了出来,“纸是永远包不住火的,一旦大嫂真实的身份被揭穿,那么您干的那些龌龊的事情,也会被奶奶知晓,到时候等待你的将是常伴青灯的责罚。”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的葛氏听到了这些,再次胸闷起来,双手死死的拧着被褥,死死瞪着琪华。 这次是她棋差一招,她本该在取得金镯之后就离开这里的,可是她却抑制不住的爱上了那个男人,甚至违背上面的命令,要和他在一起,想不到镯子却是假的,而她原本打算放弃的时候,隐藏的秘密就这样被揭穿了。 “不是这样的……我……你要相信我,夫君……” 以往不论她犯了什么错,只要撒娇软言几句,他就会原谅自己,然后肆无忌惮的宠着自己,可如今他的眼神却是那么的陌生、那么的可怕,就那样冷漠的抽出了自己的衣袖,决然的走到了另一边:“这些都是她一人所为,和都家毫无关系。” 这个薄情的男人啊,倒是撇个一干二净,那些个你侬我侬时发的誓言盘旋脑海,成了一击巨雷,炸得她耳鸣眼花。 眸间不复之前的温柔怯懦,唇角勾起,森冷狂笑:“月姑娘说的不错,我的确以胎盘养颜,可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杀了箐箐杀了那个倒霉的孕妇呢,我也可以说,这一切不过是你们的栽赃陷害,是因为你们无能,找不到真正的凶手,所以才会冤枉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 “当真是手无缚鸡之力吗?”幽冷的声音在她身后飘起,她还未来得及做任何的反应,锁骨便被扣住,只要她稍微有所动作,脖子就会彻底的拧断。 她却依旧在笑,没有丝毫的畏惧:“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怎么不动了,是不敢呢,还是……” 阴慕华拧眉,凝视着她手中的银针,手法真是相当的快啊,这样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师爷,松手吧。”花若叶的实力她没有见识过,但是现在可不是他大展拳脚的时候。 长着薄茧的手缓缓松开,还未等她有所动作,就立刻闪到了另一头。 第一百二十三章 鹬蚌相争 神情木纳的嬷嬷上前,往每个碟子里都夹了一筷菜送入嘴中,随后又喝了一杯从茶壶里倒出来的新茶。 过了片刻功夫,见嬷嬷没有异样之后,她这才不顾形象的狼吞虎咽起来。 刚才只能看不能吃对于一个肚子饿扁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一种酷刑。 吃饱喝足之后,她举步来到美人榻上,慵散的倚在上面:“你们放心吧,老太太吃了药,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没个一两个时辰是醒不过来的。” 僵硬的嘴角勉强扯起了笑意:“老太太就拜托月姑娘了。”说罢,便手脚麻利的收拾起了桌上的碗碟,“繁儿,你好好的伺候月姑娘,她要什么,你得紧着她。” “是。”少女怯懦点头,旋即来到了她的旁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骨碌碌的盯着她。 这个孩子假以时日一定能成为一个美人胚子,只是可惜了这副皮囊,在这个肮脏的地方生长,难免不会沾染污泥。 “这里有什么书看吗?”让他们大眼瞪小眼,也实在是太无聊了。 丫鬟摇头如拨浪鼓,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之后,老夫人不知为何就把所有的书全都烧了,甚至还不准她屋里的人看书。 “那有什么能够打发时间的。” 繁儿默不作声的来到了外室,过了一会儿,就捧着一个小笸箩,里面躺着一个绣花绷子和五颜六色的绣线。 对于这些细巧的活她是最没办法的了,幸好以前她不受疼爱,所以也没有和姐姐们一样,被逼着绣花,虽然后来她也尝试了一番,可却扎的十指出血,从此她便放弃了这项娱乐。 “月姑娘,您可得替奴婢保密才行。”丫鬟小心翼翼的转头,看了眼正在沉睡的葛氏,这才长吁一口气,“这些花样都是姑奶奶描的,我看着喜欢,所以这才偷偷藏起来的,若是被老太太知晓了,那可是不得了的。” “那是当然。” 浓密的羽睫忽闪着,略显粗糙的手指伸了出来:“拉勾吧。” 阴慕华没有拒绝,与她拉了勾,看着她欣喜若狂的表情,不觉得笑了出来。 玉葱指拿起了一块描了花样的靛青绸布,鱼龙变化可不是女子所用的花纹,怪不得老太太见了此就会大发雷霆,想来这位姑奶奶一定有心上人了,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不想让之前的事情发生,为了留住美貌才会做出那样丧心病狂的事情吧。 把这块绸布放下之后,她又翻看了起来。 麒麟戏珠,流云百蝠,缠枝并蒂…… 都是些复杂的样子,这些栩栩如生的描画放到她的手中,也会被她毁去。 小丫头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蠢钝,很快就在这堆绸布中挑出了一块折枝竹纹的绸布递到了她的面前:“刚才那位公子看姐姐的目光就不一样,一定是倾慕姐姐的人,奴婢觉得以这个花样做个荷包赠予,真是极好的,既简单又不俗。” 两颊微微发红,眸含春光,显然是情窦初开的模样。 “我的手笨拙,实在是无法绣出竹子的风骨来,不如你亲手把它绣完,并且赠予那位公子,也能让他得见你的心意,说不准,他看你俏丽可人,就把你给一同带回去了。”阴慕华打趣着,心中却隐藏酸楚,她倒要看看,自己的猜测有没有错。 繁儿的脸颊更红了,娇羞的将绸布放上了绷架子,开始细心的绣起来。 反正这些事情她也是做不成的,何不就闭目养神呢。 身子慵散的窝在美人榻上,羽睫缓缓合上,没过多久,就发出了微鼾。 刚才还含羞带怯的少女放下了绣绷,眸中含着诡秘的笑意。 她蹑手蹑脚的来到了高几上,将白色的粉末倒入了正在燃烧的熏香炉里。 随后扭头对榻上的女人报以讥笑,这个愚蠢的女人,别人试吃了没事,可不代表饭菜里没有问题。 正当她翻箱倒柜的时候,背后传来一道阴冷的声音。 第一百二十四章 又是假的 阴慕华的脸瞬间阴沉下来,比中了毒的葛氏还要面色发白。 老狐狸表面上要让都家丢失皇家御赐的免死金牌,实际上他就是要得到那枚钥匙,人人都垂涎三尺的宝藏,他又怎么舍得放弃呢。 如今金镯子再次丢失,更是不知道落入了谁的手中,再要寻得她,实在是难上加难。 眼看着马上就要得到的东西,瞬间化为云泥,她的心里就不是滋味,可只要一想到,这次任务失败,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她的脸色再次泛白几分,恐惧感毫无遮掩的浮现眼中。 “你在怕什么?”葛氏猛地撑坐起来,将她的反应收入眼中,嗤嗤冷笑,“我与堂姐斗了一世,这回算是两败俱伤了……欺君之罪,恐怕就是有十个免死金牌也无法抵消得了的吧。” 虚弱的喃喃不停的流淌在空气中,时而微笑时而愤恼,仿佛是魔怔了一般,彻底陷入只有自己的世界中。 鲜血不停的从她的七窍涌出,枯槁的手用力的揪着被单,干瘪的皮肤突然崩开,慢慢的从身体剥落。 “等我死后,把我的皮囊也做成灯笼吧,这算是我没有守住都家风光的报应……”没有任何死前的恐惧,这一刹那,她从容亲切,眸光温和,一扫之前的厉色。 刺眼的红色液体染红了锦缎被褥,不过是片刻的功夫,那道裂痕就爬到了她的脸上,她闭上眼睛安详的彻底睡去。 当染血的面皮飘落在床褥上时,原本破碎的拼图终于成型,她总算是想明白了,为什么相府的如夫人会笑得那么的古怪,为什么没有任何挣扎的就被人剥皮,原来过程竟是这样…… 轻如柳絮的身子软软瘫坐在床尾踏上,一滴复杂的泪水缓缓流下,黑瞳涣散,完成呈现痴呆的表情。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黑了,双馨楼一下子陷入了一片黑暗中,一道闪电劈过,照映着她惨白的脸。 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传来,阴慕华这才回过神来,缓缓的扬起脑袋,朱唇微启,一字一顿道:“嬷嬷,你终于,醒了。” 话语未落,好不容易清醒的嬷嬷再次两眼一翻,软软的晕厥过去。 听到声音,急急冲进来的封改之看到眼前的一幕,也愣了半晌。 “月儿,你……你有没有什么事情。” 温暖的手掌搭在她消瘦的肩上,柔声询问着。 失去神采的眸怔怔望着他,千般说不出的情绪糅合一团,冲破泪腺,惨白青灰的脸用力埋在对方坚硬温暖的胸膛内,无声痛哭起来。 玉葱指死死的扣着铁臂,指节泛青,也没有撒手。 对方吃痛拧眉,却没有任何想要闪避推开的意图,跟在身后的侍从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阻止。 担心殿下安危的县令这才踏出一步,就被人无情的拽了回来:“奉劝大人还是不要上去的好,说不定王爷很享受美人给予的疼痛呢。” 揶揄的声音正好落到了封改之的耳中,他疾步上前,冷声提醒:“威海候府已经被团团围住,可凶手还是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冲进来,并且将太夫人的皮给硬生生的扒了下来,此人的武功实在是不容小觑。” “没人……是……自己掉下来的。” 红肿的眸微微抬起,断断续续的说出了刚才看到的事情。 这怎么可能! 鹰眸陡然睁大,手掌探出,摸了下对方被汗水浸湿的额头,并没有发烧啊,难道是被吓坏了说胡话不成。 “你也不过如此……难道你没发现这屋里充满的香气吗?”云砺俨的眸中已是波涛滚滚。 他的折子尚未写好,如今又发生了这桩事情,这个凶手摆明就是冲着他来的。 被激了一下的封改之洋溢冷笑:“这个味道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和这个老妪身上的味道还当真是一模一样。” 周身散发阴寒之气的封改之挪步来到了繁儿的面前,毫不怜香惜玉的揪起了对方的头发,逼着对方的眸看着自己。 “太夫人的毒是你下得吧?只有知晓毒性的人,才能视若无睹眼前的一切。” “没错,是我下的!我这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一想到老家伙死前的样子,她真想好好的庆祝一番。 “看来你也是那个组织的人了。” 眉角的一块肌肉虽被腐蚀,可还是能够看得出来梅花的样子,那个组织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竟能如此的操控人心。 “是啊!我辛苦蛰伏是为了什么,可最终还是功亏一篑。”面目狰狞之下,她发现软筋散的药效竟然已经过去了,嘴角突然诡异一笑,白瓷般的手一转,眨眼之间就把尖锐的武器刺入对方的血肉之躯之中。 扑哧—— 就在同一时间,一柄软剑从她的身体穿透,封改之运气一掌,将她狠狠的拍飞在墙壁上。 他低头看了眼插在自己胸膛的匕首,微微一笑,侧身倒地。 阴慕华瞬间回过神来,踉踉跄跄的跑上前去,手忙脚乱的检查他的伤口:“你千万不要吓我,你可是我的人,没我的允许,你不准死,听到没有……” 这个小子,明明穿着软猬甲,不可能会受伤的,可偏偏要看美人着急落泪,实在是太可恶了。 苏少言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举步上前,一把扒拉开他的外袍。 第一百二十五章 掩埋的真相 云砺俨正襟危坐圈椅上:“这个奴才既然是都家的,就交给淑人您处置了。” “是。”薛淑人小声抽泣着,“拉出去,杖毙——” 从牙缝里蹦出的话让妙娘浑身一凛,她匍匐地上,用力磕着:“月姑娘,请你救救我吧,奴婢可是裴相的人……” “果然是大胆的丫鬟,死到临头了还敢胡言攀咬,你虽然是相府的家生子,可你如今已经开脸,成为了俊哥儿的通房,当然要按照都家的家规处置。”都莫心巴不得她死呢,嘴角咧开冷冽的笑容。 “你们还杵在那里做什么……赶紧把她拉出去,莫要吵到老太太安魂。” 也不知是谁说了话,原本愣在原地的奴仆赶紧上前,将这个披头散发且语无伦次的贱婢给拖了下去。 有一道惊雷落下,不好的消息再次传来,柴房那里无端端的烧了起来,火势迅速的蔓延开来,恐怕再过不了多久,就要烧过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都家的人各个面色惨白,唯独一人的慌张,却是装出来的。 他终于能给父皇一个交代了,至于这里发生的事情,就不必详细告知了,一个失去了免死金牌的侯府,已经不成气候了。 “县令,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点把连环凶杀案的凶手抓起来。” 县令满头雾水,压根就不知道这位殿下说的是谁,倒是跟在旁边的师爷,一个跨步上前,站在了薛淑人的面前:“不要在伪装了,还是乖乖就范吧。” “王爷,你是不是累了,我的母亲手无缚鸡之力,又怎么可能是那个残忍的凶手呢。” “手无缚鸡之力又如何,只要拥有钱财,就可以雇佣杀人,至于她找的那些人也统统被苏卿的手下给抓起来了,难不成还得来个当面对质不成。”云砺俨眯起长眸,眼底闪过复杂情绪,差一点就被她给蒙骗过去了,幸好师爷在一旁提醒自己,这个女人本不姓薛。 苏少言温和一笑:“我这个抓鬼大师的任务已经顺利完成了,薛氏你真是好狠的心,为了让大伙儿相信都家覆灭不过是亡魂的诅咒,竟然不惜牺牲无辜孩童的性命,让他们去祭祀。” “当真是无辜吗?都家的人统统都不无辜。”薛氏一改之前的慈眉善目,阴冷苦笑,“至于那些离开都家的帮凶,我当然也不能放过,我可没有错杀一人,用来祭祀的人通通都是那些人的血脉。” “所以你这些年来才会如此的纠结,一方面想要好好的对待自己的骨肉,一方面又因他的容貌而对他心生厌恶,这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心口,你才会假装不疼爱你的儿子对吗?” “是啊!我之所以对俊哥儿好,那是因为俊哥儿长的并不像那个可恶的老头子,可我生的孩子呢,越是长大,眉宇间越是有那个老头子的影子!”说道情绪激动之处,她整个身子都在颤抖,“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一日,原本繁华昌荣的街道原本昼夜不眠,可如今却死气沉沉。都莫心更是为了一己私欲而怂恿老太太让送嫁的队伍路过鬼街,试图想要再制造一场血案,所以她也该死!” “小蝶呢,她现在在哪儿?”封改之如鬼魅般上前,从她的袖口搜出了一枚钥匙,“她可是无辜的。” “她现在好得很,只是睡着了而已。”淡淡的说出了这句话,她也开始狂笑起来,就那样直直的倒在了地上,满身鲜血断了生机。 封改之走过来,将钥匙放到了冰冷的柔荑中:“去敬萱堂吧,小蝶就在那里,而你要找的东西,恐怕也在那里。” 粉拳紧攥,举步离去。 小蝶果然在那里,虽然已怪异的姿势趴在美人榻上,幸好只是睡着了,并没有性命之虞。 一颗悬着的心也松了下来,阴慕华上前,将她抱在怀中的匣子小心翼翼抽了出来,放在了一旁。 拿着钥匙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着,她有一种预感,她想得到的东西,就在里面。 用力的吞咽着唾沫,努力缓解心中的激动,她慢慢的伸出手,用了约莫几分钟的功夫,才将钥匙插入锁中。 喀嚓—— 细微的声音钻入耳膜,好不容易稳住的手再次颤抖起来,她屏息凝气慢慢打开了这个匣子。 她所要的东西,正安静的躺在一堆琳琅满目的头面里面,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华贵,怪不得云砺俨等人能够一眼就看穿假的免死金牌。 也不知道曾经它经历过什么,都已经有些变形了,希望它还能有用吧,否则一切都是白费功夫。 她快速的将金镯收入荷包中,随后按照原样将匣子摆回了小蝶的怀中。 外面的雷声更加大了,甚至遮盖了外头鼎沸的人声。 莫不是那场火真的不受控制,要烧过来了吗? 杏眸低垂,凝视不合脚的布鞋,她是不是和火杠上了,不是被火熏就是被火烤,现在还要忧心忡忡,担忧火势继续蔓延。 吱呀—— 也不知是谁打开了房门,她突然心口一紧,下意识的躲到了衣柜里面。 素手将柜子打开一条细缝,凝注外面的一举一动。 第一百二十六章 钥匙全了也没用 温暖的大掌落在了她的肩膀上,细声飘出:“明日就离开吧,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也该全身而退了。” “那个东西能不能不交给丞相?”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东西呢,那么轻易地就给了老狐狸,她当真是不舍。 薄唇缓慢翘起:“你得东西为什么要交给丞相,丞相要的东西不是在我这里吗,你可是吓傻了不成。” 他变戏法似得掏出了一枚金镯,正是之前的那个仿造品。 阴慕华微微蹙眉,有些担忧,这个仿造品虽然精细,可还是重重破绽,老狐狸会看不出来吗。 “你放心吧,他没有见过真正的免死金牌,也不会傻傻的把这个东西拿给其他人辨认。”修长的手指探出,让那些冰冷的雨水浇灌在手上,“到了京都,我一个人去相府就好,至于你就乖乖的呆在当铺里,好好的当一个掌柜,其他的事情,能不管的就不要管。” “是宫里出事情了吗?”虽然说是为了安抚民心,但是也不必要派一个王爷前来查案,单单那个按察副使就是个铁腕之人,只需要他一人前来即可。 被打湿的手缓缓收了回来,眸光微闪:“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个江湖骗子,给皇上献上了一种丹药,服用过后,精神越发的好了,他大喜,将此人封为国师,天天和他厮混在一起,研制丹药,寻求长生不老之道,至于那些国事,就分摊给了几位皇子,太子身为未来的君主,当然担任起了监国的责任,这次委派信王前来,正是他的主意,毕竟谁都不想揽上这块烫手番薯。”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位国师可是相爷的人?”阴慕华也学着他的样子,将柔荑探了出去,感受到雨幕的冰冷,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更加清醒。 封改之缓缓摇头:“这回你错了,这个江湖骗子不是裴相的人,更不是其他王爷的人,而是突然冒出来的,也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干什么,相爷最近也为此操碎了心,唯恐他会对太子殿下下手呢。” 裴老狐狸也有担心的一天,真想看看他那焦虑不安的表情,一定很好玩吧。 不过他的担忧也是有道理的,现在皇上醉心求仙问道之法,定会事事询问国师,万一他在皇上面前说上几句太子的坏话,那么本就一无是处的太子殿下,就会成为皇上的眼中钉,这个时候只要稍稍做错一点事情,就会被废黜。 阴慕华低垂眼睑,日后见了这位国师,定要好好的谢谢他这份礼物才行。 “快去歇息吧,明日还得赶路呢。”封改之将她拉到了一处耳房,并且将她拉到了床上。 灼热的温度渐渐的靠近,阴慕华瞬间清醒过来,身手敏捷的避让开来:“很晚了,你也回去睡觉吧。” “我是要睡觉了啊。” 封改之温润一笑,随后厚着脸皮,脱了鞋上床。 秀眉微微抽搐,阴慕华咬牙切齿的望着这个厚颜无耻的家伙,他该不会趁着月黑风高,又是雷雨之夜,就把自己吞入肚中吧。 “你放心,我真的很累了,只是想要睡觉而已。”似乎看出她的担忧,封改之淡淡开口,“来日方长,其他的事情可以以后再做。” 呸!谁要和这个家伙来日方长。 看来今夜她是出不了房子了,若是把这件事情闹大的话,按照他无耻无赖的态度,一定会把事实扭曲的,到时候她的清誉可就毁了。 目若铜铃在屋子里寻索一番,最后终究找到了一床有些发酸的被子。 她忍着那股子酸臭味,将它摆到了地上,一屁股坐在上面,还算软和。 反正就过一夜而已,勉勉强强也就过去了。 沉重的眼皮刚刚合上,耳旁就传来了阴测测的声音。 “我劝你还是和我一起睡吧,这个耳房不但是先侯夫人住过的地方,而且还是她被人惨烈剥皮的地方,至于你睡的那床被子,就是凶器之一,而上面的花并不是画上去的,而是鲜血染成的样子。” 话音刚落,一道闪电般的影子就直直朝他冲过来,他眯着眼睛,正洋洋得意时,就被无情的给推了下去。 “你要是敢半夜爬上床来,我就让你成为公公。”嘴角半咧,阴森冷笑,不知什么时候,她的手里竟然多了一个小剪刀。 封改之倒不是怕了,面对这个只会三脚猫功夫的家伙,他有一百种办法让对方服从,可他不喜欢逼迫,总有一天,他会让这只顽皮的猫儿乖乖的顺从。 嘴角翘起细微的弧度,他无奈的烫到了酸臭的被褥上,真是自讨苦吃啊! 其实刚才的那段话都是他胡诌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要美人自投罗网,可惜啊,他实在是太高估自己的魅力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又一个新任务 封改之面色柔和,温暖的大掌落在她的膝盖上:“你想得到那里的宝藏,可还有一个人比你更急。” 阴慕华眼前一亮,若有所思的望着他翘起的嘴角。 是啊,那只老狐狸得到了“钥匙”,想必那颗蠢蠢欲动的心也要按捺不住了吧,他野心勃勃,又怎么甘心一辈子甘为臣子呢,一旦那个身体被掏空的太子登基,在幕后操控朝局的人是谁,还不一定呢。 现在她只要操心如何混入雪海宴就可以了,至于其他的人,相信老狐狸一定会帮她找到的。 阴慕华凝眸盯着他,丝毫不遮掩眸中激起的惊涛骇浪。 这个男人当真是被老狐狸牵制的一个牵丝傀儡吗?他似乎也在下一坪棋,而且下的彩头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来得大。 “昨夜恐怕没有好好休息吧,若是困了,就睡吧。” 温煦如风的声音飘入耳中,她的视线越发的模糊起来,沉重的眼皮逐渐粘合上,脑袋一点一点的,最后摔入了柔软的地方。 修长如玉的手指插入一头顺滑的乌发中,眸中隐隐凝起一丝伤痛。 这场任务不过是个试探而已,虽然有诸多波端,但也总算是完成了,那么下一次,出现在她面前的人会更加的阴险毒辣,到时候她该怎么办?是否能够承受得住,一个又一个的打击。 有些事情彻底忘记了反而会更加轻松,可是她却始终都忘不掉,曾经的伤痛都会成为她前进道路上的一道道跨不过去的鸿沟,更有甚者,会成为一根要她性命的毒箭。 马车突然停止了下来,马儿发出了惨烈的嘶鸣,似乎实在畏惧些什么。 眸光一凌,指腹抚摸着腰间的软剑:“既然是客人,那就不要偷偷摸摸的,惹下误会,错伤了贵体可是在下的不是了。” 豪迈低沉的笑声传来,一柄玉笛撩起了垂下的车帘,随后一位华服男子挤进了这个狭窄的空间。 “这位姑娘还真是有天大的本事,竟把你这块千年玄冰给融化了,若是被仰慕你的千金小姐们看到了,可又要伤心落泪了。”对方揶揄一笑,眼角的朱砂痣红如鲜血,越发的妖冶魅惑。 封改之甚至没有抬起眼皮,幽深的眸一直凝视着那张熟睡的面孔:“有话快说,若是没有事情的话,那请您快出去吧,这辆马车实在是太过窄小,无法容纳我等三人。” 男子捧心噘嘴:“先生怎么可以如此冷清呢,着实伤了本殿下这颗砰砰跳动的心呢。” “您要是心疼的话,就去找府中的侍妾们安抚吧,我这里可没有什么特效药,有的只有一瓶黄泉水而已,若是您要的话,在下也只能割爱相让了。” 男子见讨不找好,立刻敛眉恢复了正色:“你要的帖子我已经拿到了,只是这身份恐怕你不能接受。” 剑眉微蹙,染上不耐烦,这个家伙的废话还真是多,若不是看在他母妃的份上,一定会给他送上一碗哑药,让他绝了那潜邸飞龙的野心。 男子似乎没有瞧见他眉间染上的怒意,嘴角依旧保持着浅淡的微笑,慢悠悠的拿出了描金彩绘的帖子:“我的大表妹虽然姿色平庸,性格却很是温和恭谦,很得母妃的眼,又是嫡女的身份,所以母妃本来让她前去参加宴会的,可是不知怎么地,就发生了些许的意外,竟然坠入湖中,救上来时已经晚了,她就那样绝了生气。” “如此说来,这份金帖已经没用了,那你还拿来干什么?” 难不成还得让月儿装神弄鬼不成,雪海宴可不比都家,有多少眼睛耳朵看着听着,哪怕是有一点点的破绽,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 这样的险他不能让月儿去冒,绝对不行! 坚毅的眉宇染上一丝狠戾:“她虽身为嫡女,却因早年丧母而不得舅舅的眼,不知道是哪位夫人在他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她从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别苑生活了,若不是因为母妃随口提起,二哥的身边少个体己人的话,恐怕她早就被萧家遗忘了吧,所以她的不幸还没有传到萧家人的耳中,就连我那位糊涂的舅舅,也早就忘记了她女儿的容貌,唯一能记得的,也只有她手臂上的伤痕而已,先生的身边人才济济,一定有办法做出那道一模一样的伤口来的,不是吗?” 缩在宽袖里的手紧攥,额上更是青筋暴起,如同白瓷上的裂缝一般。 自然他们能够顺利的从都家出来,那么这个女人一定有过人的本事,所以他才会孤注一掷,想起了这招,他想借这些人的手,帮他揪出那个可恶的杀人凶手。 封改之沉思片刻,终究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交易一旦开始,就无法中途中断,这件事情一旦办完,无论成败,你都得把东西交出来。” “这是自然的,那张纸对于我来说不过是张废纸罢了。” “你的事情也说完了,可以圆润的滚出去了。”封改之睨了一眼躺在小几上的金帖,眉宇间的不悦并未散去。 阴慕华缓缓睁开了惺忪的眼皮:“已经到了吗?” 封改之凝重点头:“你拿着这个帖子进入这座别苑,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帖子上的人,至于丞相那里,自有我去回禀。” 秀眉微蹙,流淌着复杂眸色:“难不成他又有什么计划了吗?” “不,这些都是我的意思,反正易容之后,老狐狸也认不出你了,只要你不露出什么马脚,就可以了。” 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好,知道了太多,对自己反而没有好处。 第一百二十八章 她是不好惹的 青姑的嘴角扬起诡异的笑:“您且放心,死人的皮哪有这般细腻光滑,你可千万别忘了割舍这块皮的人。” 皓腕僵直在半空中,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青姑眸色深沉:“奴婢终于省的,主子为何会选择您了,你们两个有时候还当真有些神似,都懂得如何的藏起锋芒,可惜我家小姐命薄,明明宫里的那位只是稍有这个意思而已,她就害怕的从荷花池跳了下去。” 阴慕华静默不语,嘴角泛着冷笑。 这位萧婉宜的死还真是可笑,她一个不得宠的嫡女,能够嫁给信王殿下,哪怕只是庶妃,对于她来说也是莫大的福气,而且信王的名声很是不错,多少女子翘首楚盼,都希望能够得到他的青睐,可这位大小姐倒好,竟然吓得跳池了。 “青姑,我饿了,什么时候用午膳。” “奴婢这就去给您端来。” 等到她退下之后,阴慕华这才来到了方桌边,打开了那个青灰色的包袱,将里面的解药塞到了荷包里,眉角划过一丝温柔的笑。 想不到那个男人还真是细心,有了这件暖蚕丝做的比甲,就算那里多么的寒冷,她也不畏惧。 青姑手脚麻利,很快就把饭菜给端了上来。 阴慕华瞥了眼清汤寡水的午膳,没有任何的意见,竟然吃的津津有味。 她吃的很是优雅,慢慢的嚼动着嘴里简单过水的青菜:“饭还有吗?我好像还没吃饱。” 她虽然坐着不动,可是动脑子也是很消耗体力的,要是不好好喂饱肚子的话,哪有力气和萧家的人抗衡呢,特别是某位非常想要她命的人。 青姑一脸错愕,但还是给她又盛了一碗饭。 等到她把最后一口饭咽下去的时候,原本安静的院落终于有了动静。 素手掏出帕子,失去嘴角的残渣:“青姑,你且收拾吧,我出去透透气。” 不等青姑开口,她率先走了出去,明明阳光那么的耀眼,可大家的目光却冷得可怕。 “妹妹穿的是什么衣服,实在太过轻佻,有失大家风范。” 面对趾高气昂的人,阴慕华向来是讨厌的,可现在只能装作楚楚可怜的女子,眸光闪烁,饱含泪光:“这可是老太太送给我的,难道真的很轻佻吗?” 绵柔的一句话,就把对方呛的脸色扭曲,半天没有哼出半口气。 一个凌厉的眼刀瞥向一旁凶恶的奴仆:“你们还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紧请小姐上轿。” 对方来者不善,她也不是以前那个好欺负的人,阴慕华低眸浅笑,没有一点畏惧的看着恶奴来到她的面前。 那些恶奴还没有来得及搭上她的胳膊,顿时身上一片痒意,痛苦的倒在了地上,没命的挠着自己露在外头的肌肤,一块一块的皮混着血掉了下来。 阴慕华吓得倒退了几步,脚下一个踉跄,跌坐地上,低垂脑袋,贝齿死死的咬着朱唇,却是在极力的忍笑。 让这些奴仆驾着自己走出别院大门,这是在丢她的脸,她才不会让对方的阴谋得逞,既然招惹了她,总是要付出点代价的。 “大小姐,你这是怎么了?”青姑咋咋呼呼朝着她跑来,将她给扶了起来,检查了下周身,确定没有什么损伤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阴慕华这才抬起水眸,怯怯的看着青姑:“奶妈,你说他们是怎么了,怎么不停在地上打滚呢,是不是有什么好玩的事情。” “我的大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千万别吓嬷嬷。”青姑配合的很好,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跪在地上,朝着锦袍男子磕头,“宜姐儿还在烧着呢,所以才说出了胡话,还请大少爷见谅。” “既然妹妹还病着,怎可穿的那么单薄,若是再着凉了,可怎么是好。”萧钰脱下了自己的大氅,居高临下的递给了青姑,眸中却划过一丝诡异的神色。 母亲之所以派自己来接这位妹妹,不过是为了查证下事情,看来这位妹妹是真的傻了,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去雪海宴呢,只要贵妃一看到她的样子,恐怕就会打消那个念头吧。 青姑叩谢之后,踉跄站起,将手中的绀青底卷云暗纹细锦大氅披在了阴慕华瑟瑟发抖的香肩上。 萧钰身材高挑,所以这件大氅披在阴慕华娇小玲珑的身躯上,正好遮住了她露在外头的凝肤。 “妹妹快上轿吧。”他冷睨着还在地上打滚地奴仆,真是没用的家伙,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阴慕华好似没看到这一幕,低垂脑袋,颤抖着身子怯懦的跟在他的身后,走出了门外。 一辆朱轮华盖的马车已经等候在外头,旁边还恭谨的候着两个眉清目秀的丫鬟。 “实在是不好意思了,我出来的匆忙,都忘了带踩凳了。” 萧钰冷笑一声,眸中迸发着看好戏的光辉。 阴慕华却没有因此而惊慌,她看了眼青姑,那位衷心的仆人立马蹲了下来。 她就这样踩在对方的背脊上,顺利的上了马车,随后胳膊用力,将青姑也拉了上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云泥之别 不过是素雅的藕荷色杏林春燕锦袄,也能让她穿出沉静雍容的气质,乌丝简单的盘成圆髻,只在上面簪一朵素净的芍药攒珠簪花。 “宜姐儿回来了,怎么也不先去拜见老太太,老太太可想着紧呢。” 阴慕华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一旁气得咋呼却还要强颜欢笑的二夫人,眸中含怯,似是不敢。 柔软的手搭在她冰冷的皓腕上,柳眉微蹙:“宜姐儿怎么穿着哥儿的衣服就进来了,幸好府中没有外人,也没闹出什么笑话来。” 二夫人的脸清白交加,瞬间将怒火迁移到了衣服的主人身上:“钰哥儿,这是怎么回事?你和姐儿虽然是兄妹,可也得懂得避嫌。” 钰哥儿压根就没把这个嫡母放在眼中,只是做些表面功夫:“孩儿也是没办法,妹妹的衣着实在是太过轻佻了,若孩儿不这么做的话,岂不是让外人把不该看到的都瞧去了。” 一番话说得很是委屈,瞬间把矛头再次转移,刺骨的目光齐齐迸射在荏弱的娇躯上。 阴慕华紧抿朱唇,玉葱指缓缓来到了大氅上,将它脱了下来,还给了萧钰:“多谢哥哥的衣服。” 大家的目光再次转移了,这算什么轻佻,不过是衣服不合身罢了,这些姨娘除了老九,其他的都是府中的旧人,她们一眼就能认出,这身衣服似乎还是老太太送的那件,没想到过了那么久了,她竟还穿在身上,可见她这个不受宠的嫡女的日子过得是如何的清苦。 大家的心里也各自有了一番计较,九姨娘也开始指桑骂槐起来:“你也真是的,若是没衣服可穿的话,大可以写封信寄回家来,好歹也是国公府的嫡女,怎么弄的和下等丫鬟似的。若是妾身没有记错的话,二姐姐房中的三等丫鬟也是每年都有新衣穿的呢。” 绵里藏针的笑让二夫人瞬间觉得脸上无光,这表明就是说她刻薄不是自己所生的孩子。 “琪姐儿,还不赶紧让你大姐到你房间里换身衣服。”二夫人沉浸后宅多年,岂会被这些难听的话气得失去了风范,她语笑晏晏的搭着阴慕华的手背,“宜姐儿,你可千万别对二娘心生芥蒂,二娘远在本家,实在是顾不了那么远。” 阴慕华柔和一笑:“孩儿自然晓得二娘的难处,都怪孩儿福薄,承受不起那些好的。” 大家都为她的气度钦佩,三姨娘的眸中更是划过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狠戾,好不容易除掉的绊脚石,如今又回来了,怎叫她不生恨呢。 当年她好不容易成为了国公爷心中最宠爱的妾,只待产下麟儿,就可以扶为平妻,可是她的好姐姐却做出了那等让国公爷丢人的事情,还害得她纵然生下长子,也无法让爷履行承诺,更是因为这样,让老二逆风而上,成为了老爷的续弦。 阴慕华不动声色的将手抽了出来,随后跟在萧婉琪的背后,走进了照影阁中。 八宝格上有序的放着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明明是那么的让人艳羡,可她却连眼皮子都不抬。 萧婉琪身为二夫人的女儿,自然受尽宠爱,表面上维持着温婉柔嘉,可一转身就本性全露。 “你这贱蹄子,真是没眼力劲,还不赶紧给姐姐找身合体的衣服,难不成还得让本小姐亲自动手不成。”当着她的面,一个火辣的巴掌就落在了丫鬟白皙柔婉的脸上。 那位青衣丫鬟低声抽泣着,只能含着泪走到衣柜前寻了起来。 阴慕华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并没有任何的反应,这个丫头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要说唯一的缺点就是长得太好看了,那双微扬的丹凤眼神采飞扬的,就算穿着素朴的衣物,可容貌还是盖过了这位二小姐一头。 也不知道二夫人为何会把这样一个貌美如花的丫头摆在这里,难不成她心中还有其他的打算不成。 果然是同人不同命,萧婉宜和萧婉琪同为国公府的嫡女,后者衣服多的挑不过来,前者却还在为过冬的衣服烦恼。 青衣丫鬟挑了半晌,这才挑出了一件半旧水墨绫衣裙,阴慕华大大方方的将它换上。 她迅速的捕捉到了琪姐儿眸中闪过的狠戾,心中隐约浮现了一丝不安。 “姐姐换好了,就出来吧,老太太还在等着我们呢。”萧婉琪瞬间恢复了甜美的笑靥,亲密的搀着她的胳膊,将她死死的牵制住。 阴慕华对此没有抗拒,反而怯怯的由着她用力的搀着手臂。 第一百三十章 变成眼中钉 嘶哑阴冷的声音兀自插了进来,原本还在明争暗斗的几位夫人姨娘们立马收了声,表情是如出一辙的惊诧。 老太太见了来人,立马展开笑颜,挥着手,亲热的把她唤到自己的面前。 阴慕华抬眉,顺着大伙儿含怒的目光瞧去,一位身着玫瑰紫潞绸圆领袄子的夫人由丫鬟婆子搀扶着缓缓行来,脸上未施粉黛,显得十分的憔悴苍白,隐隐还微咳几声,摇摇晃晃的仿若随风摇摆的柳叶,那样弱不禁风的女子,就算小小的蹙眉也会让人疼惜。 她走到老夫人的跟前,欠身行礼:“许久没有给婆婆请安了,是妾身不孝。” “小五,快快起来到老身这里做,这里暖和。”楚氏慈和一笑,眸中透露出疼惜的关切,这让一旁的二夫人恨得牙根痒痒的。 她这个夫人都只能站着,可这个姨娘,却能做到老太太的身边,虽然对方身子不好,可那个人也是凭着这个才几次把到她房里过夜的老爷给叫走了,这怎叫人心中不堵得慌。 唯有阴慕华冷眼旁观这一切,心中嗤笑,这朱门恩宠不过是瞬间云烟,你这头刚刚博得青睐,那头她就踩在你的肩头上。 五姨娘缓缓的走到了楚氏旁边,端庄的坐了下来,她这才注意到伫立一旁的阴慕华,柳眉紧蹙:“你这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对广藿香过敏,老太太心疼你,知晓你要来,特地禁止丫鬟婆子们熏香,偏你就穿了琪姐儿的衣服,弄的满身疹子的,这身娇嫩的皮肤要是毁了,可就麻烦大了,毕竟你可是要去参加雪海宴的,以你的姿容家世,说不定还能被哪家的皇孙贵胄看上,结下一段美好姻缘呢。” 一旁的琪姐儿紧咬贝齿,眸间瞬间储满泪水,双手不停的绞动着帕子,她原本是要试探来人的真伪,可没想到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二夫人虽然心疼自己的女儿,可面对两面夹击,也只能忍气吞声,看着她受委屈。 楚氏对宜姐儿心生愧疚,所以对她格外看重,可对其他的孙女们,她也是不偏不倚的,现如今见了琪姐儿这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样,原本的恼火立刻一消而散:“好了,别哭哭啼啼的,外人不知道的还当我这个老婆子为难你呢。” 琪姐儿这才勉为其难的收住了眼泪,那双红红的眼眶让二夫人很是心疼。 二夫人瞬间把怒火全都撒在了丫鬟婆子的身上:“宜姐儿离开本家的时候,琪姐儿还是懵懂的婴孩,什么都不懂;可是青姑你作为小姐身边的奴仆,难道也不知道你家小姐什么东西不能吃,什么东西不能用吗?你也是跟在宜姐儿身边伺候她换衣服的,难道闻不出那上面刚刚薰好的香味吗?琪姐儿原本只是一片好心,将这刚刚薰好,打算自己穿着的衣服让给了姐姐,可如今却好心办了坏事,着实是你这个伺候的人不上心。” 这一招还真是好,把琪姐儿做的坏事硬是说成了她好心,反而出了这桩事情是因为宜姐儿旁边的丫鬟不注意了。 阴慕华眸中迅速闪过一丝冷意,随后憨实一笑,打起了圆场:“这一切不干二妹妹和青姑的事情,都是我不小心,明明知道自己会过敏,可还是硬是逞强,让老太太担忧劳神,着实是我这个做孙儿的不是。” 楚氏旋即被她的表情逗笑了,还真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性子软糯又很是知分寸,这样的人的确适合指给信王,成为他的续弦,毕竟王府需要一个嫡出的皇孙,国公府也需要一个能够更亲近皇家的机会。 其他人也全都附和的笑了起来,真情假意都好,反正阴慕华通通都不在乎。 楚氏一个眼神,一旁的冬娘立刻会意,从一旁抱出了一个紫檀描金镶宝花卉匣子来到了她的旁边。 “几位姐儿也都大了,身上总是该添点赤金的首饰,这里有一盒宫里送来的首饰,都是由宫廷内匠打造的,也是你们姨母的一番心意。”她笑盈盈的打量着那些神色各异的姐儿,眸中划过莫测的光辉,“刚才是祖母误会,让琪姐儿受委屈了,虽然你前头还有大姐,但先让你挑吧。” 萧婉琪破涕为笑,袅袅徐徐的来到了冬娘的面前,凝息屏气看着她慢慢将匣子打开。 流光溢彩、绚丽夺目的十树簪子静静的躺在里面,各自散发迷人的光芒,着实让人眼花缭乱,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琪姐儿也得去参加雪海宴,你就挑个两对吧。” 楚氏的话让萧婉琪笑得更是灿烂,她原本就很难取舍,现在压根就不用纠结了。 素手探入匣子中,选了两对赤金錾刻嵌宝花卉簪,同样垂着细细的流苏,端华溢彩,唯一不同的是,一对状似扇,一对状似蝶。 对于她的选择,楚氏没有太过的惊诧,这个孩子都被老二教坏了,眼界太高,看中的都是外在,而不在意内涵,看来自己坚持宜姐儿回来,是个正确的决定。 萧婉琪虽然心高气傲,可也有着豆蔻少女的活泼,得到了这两件宝贝立刻眉飞色舞起来,屈身行礼,声色清脆宛若银铃:“孙儿多谢祖母的赏。” 接下来就轮到阴慕华了,她落落大方的上去,淡然的眸飞快的扫视着里面剩余的簪子。 “及笄的姐儿就属你的首饰最少,你去参加雪海宴可不能丢了国公府的面子,就选四对吧。” 琪姐儿原本还沉浸在喜悦之中,胳膊却被一旁的二夫人狠狠的掐着,她吃痛拧眉,却不敢支出声来。 茫然的眸对上母亲那双快要喷火的眼睛,浑身一凛,这才彻底冷静下来,嘴里不免泛起酸水来,心中五味杂陈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她们的梁子 阴慕华苦闷的坐在摇摇晃晃的交椅上,听着它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背后起了一阵冷汗,她害怕万一这把椅子支撑不了自己的重量突然断了,那她的屁股岂不遭殃。 可她也忙活了大半天了,双脚实在是酸的慌,就连肚子也不禁打起鼓来,以前从来都没有这个样子过,她曾尝试过被罚举着一吊子热水跪在冰天雪地之中,整整饿了一天一宿,除了饿得头昏眼花之外,也没有任何的后遗症,可自从生活的安逸了,反而忍耐力就下降了。 “这是怎么了?” 惊诧声从外面传来,阴慕华扯起了微笑,徐徐来到了门外:“原来是九姨娘,这里太乱了,您可小心点脚下。” 九姨娘蹙眉:“你这院子里也太冷清了,还不及我那地方。” 阴慕华瞥了一眼青姑,她立马会意搀扶着九姨娘进入了简陋的屋子里。 对方错愕的眼神被阴慕华收入眼帘,她扯起了尴尬的笑容:“很久都没住人了,有些家具都腐烂了,也就只有这把椅子是好的,但是也摇摇晃晃的,也不知道能挺到什么地方。” 九姨娘一想到自己的处境,瞬间酸泪盈眶,低声啜泣起来。 阴慕华赶紧将她扶到了内室,让她坐到了唯一坚固的家具——床上,柔声宽慰:“以前青姑和我打趣,说怀孕的人情绪最是不稳,我还不信,如今看来这是真的,姨娘得好好的保重身子才是,爹爹膝下儿子不多,若是姨娘能够再为爹爹生下个健康的大胖儿子,定能够讨得老太太的欢心,也能让自己的地位固若金汤,若是个女儿的话,也是个贴心小棉袄。” 她拿出了绢帕,为这位姨娘拭泪,九姨娘立刻吸了下鼻子,抬起了红润的眼眶,勉强欢笑:“能为老爷开枝散叶就好,只是怕以后色衰爱弛,等老了,就什么都没了。” “这又是说的什么胡话,您还年轻,我叫你一声姨娘还觉得害羞呢。”阴慕华走到了不稳的梳妆桌前,打开了妆奁,从里面拿出了刚得到的那一对瓜瓞绵绵金簪来到了她的身边,“我还是个姑娘,戴这个簪子实在是不合适,如今正好借花献佛赠予姨娘。” “这……可怎么使得,那是老太太给你的,我怎么能够要走你的心头好。”虽是满口推辞,可是那艳羡的眼神是无论如何逃脱不了阴慕华的眼睛的。 她笑脸盈盈,半推半就的把那对簪子插在了九姨娘欲坠非坠的堕马髻上,赤金的颜色与一头乌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显她面颊粉嫩,恍若能够掐出水来。 怪不得二夫人对她总是咬牙切齿的,这样水灵的人摆在府里,想必是很得国公的宠吧,只待她诞下男孙,她在府中的地位可就会水涨船高,指不定就会与之比肩,毕竟二夫人年华已老,手中真正捏着的实权着实少得可怜,膝下也只有一子两女,儿子被娇惯成了纨绔子弟,虽然不至于惹是生非,但是也是个不成器的,两个女儿也被宠的心高气傲的,对于她介绍的侯门贵族皆瞧不上眼,听青姑所言,琪姐儿更是把眼睛放在了信王的身上,可惜这次她是最有可能害死宜姐儿的,毕竟论身份,只要宜姐儿没了,她就能实现自己的心愿。 当然其他人也是有嫌疑的,特别是三姨娘,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总给自己一种深藏不露的感觉。 “这样就行了,姨娘风采照人,想必父亲和您在一起,也会感觉精神充沛,仿佛回到年轻时候吧。” 一想到老爷对自己的那些好,九姨娘的脸不禁绯红起来,嘴角不觉得勾起了蜜糖般的笑。 “大小姐,是冬娘来了。” 原本守在外头的青姑匆匆行来,面露喜色,看来对方是带来了什么好消息,至少对于她来说是个好消息。 阴慕华赶紧站起,亲自走到了门外迎接了冬娘,却瞥见她身后跟着两个一色妃色素面对襟半臂、月白襦裙的丫鬟,统统都梳着双环髻,唯一不同的是点缀青丝上的花钿,一个是点蓝银质梅花,一个是点蓝银质蝴蝶。 冬娘端和一笑:“大小姐刚刚回来,事儿也多,老太太特地给您添了两个二等的丫鬟,冬梅和彩蝶,今日就让她们帮衬点青姑。” “多谢冬娘亲自跑一趟。”阴慕华笑语晏晏,眉眼都眯成了月芽儿,大方的脱下了手腕上唯一一枚素银镯子,塞到了她的手中,“这是我一点小心意,还请嬷嬷不要推辞。” 冬娘眸中划过一丝错愕,但还是笑着将东西收了下来:“老太太那里还有事情要做,奴婢先回去了,还请大小姐别忘了,等会儿到饭厅一起用膳。” 阴慕华颔首点头,等到她的背影逐渐消失之后,这才领着两个新得的丫鬟进入内室。 她们明明见了端坐在床上的九姨娘,可恍若没见一样低垂脑袋,恭敬的侍立一旁等待吩咐。 “我这房里原本有两个二等丫鬟,只是她们犯了事挨了罚,如今正在房里养伤,加上你们就等于有了四个二等丫鬟,实在是太多了,远远超过了各位姨娘。”阴慕华拧眉思忖一会,便对青姑吩咐,“那两个丫头实在是不成器,又是个嘴杂的,不如就降为三等丫鬟吧,这样如何。” 青姑恭敬的垂眸:“一切都按小姐说的办。” 第一百三十二章 座位 “小姐真是想得周到。”冬梅笑吟吟的搀扶着她,免得她又头晕摔在了地上,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 从她记事的第一天起就知道,主子没面子,就是她们做丫鬟的不够机敏聪慧。 阴慕华现在所住的清荷居落在国公府偏僻的一隅,必须经过蜿蜒长过道才能绕到饭厅去,所以也就慢了些。 等她到的时候,一干大大小小的主子们都已经正襟危坐在椅子上,谈笑风生,见她来了,立刻收了声,二夫人更是心中愠怒,可面上却丝毫看不出来。 其余的几位姨娘小姐更是看好戏的样子,打量着这位姗姗来迟的大小姐,和坐在主位上的和颜悦色的老太太。 早就听闻老太太派人把清荷居又重新打扫了一遍,她们虽然没有亲眼瞧见,可那些得力的丫鬟早就已经把那里的情况探听的一清二楚,随后又鹦鹉学舌的做给她们看,着实让她们的脸青红一阵子的了。 她们原本只以为老太太只是看在她从小失去母亲,在府中有没个照应的份上才会格外的对她好,之前的那一切也不过是为了祖母的面子,这才额外多赏赐了她这个嫡女两对的赤金头面,现在想来并不是这样,老太太既然将心爱的宝贝都送了过去,就证明她对这位嫡女是有另外一番心思的。 保不准,这个看似泥巴的大小姐就会变成了天上的云彩,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她们这些靠着阿谀奉承,两面三刀才能在府中勉强站住脚跟的庶子庶女们的笑话。 一想到这些,原本对她尚存冷眼的庶女们立刻展颜欢笑,尤其是本来就活泼的歌姐儿更是起身,亲热的走上前去,挽着她的胳膊,将她领到了琪姐儿的旁边。 那双黑白分明闪烁光辉的大眼睛,露出了诧异的目光:“瞧瞧我这个眼神,竟然没有注意到这里已经没有座位了。” 此话一出,坐在首位的老太太立刻阴沉了脸色,轻轻的咳嗽着。 其他的几位知分寸的也赶快挪了座位,就连心高气傲的珮姐儿也不甘愿的挪了屁股,唯独琪姐儿仿佛没听到暗示一样,依旧稳稳当当的坐在老太太的旁边。 以前这个位置一直是她坐的,凭什么让她让人,这位大小姐名义上是嫡女,可也是从前的嫡女,从她的母亲做出那等不要脸的事情之后,她在身份上就等同庶女,只是父亲碍于国公府的面子,这才没有写下休书而已。 面对她态度的强硬,老太太的面色变得越发铁青,就连双肩也忍不住微颤起来。 阴慕华见状赶紧抽出了自己的藕臂,丝毫都不介意的坐在了琪姐儿的旁边:“孙女整装花了些时间,着实让祖母等急了,是孙女的不是。” 瞧着柔婉大气的样子,这才是国公府嫡出大小姐的样子,反观琪姐儿,不过是一个座位而已,都要斤斤计较,显得有些小鸡肚肠了。 坐在阴慕华一旁冷着脸的萧婉慎见风使舵,又趁机踩了琪姐儿一脚:“姐姐日后还是坐到祖母身边的好,这旁人不知看了这个座次,可要误会你是妹妹,二姐是姐姐了,这乱了章法的事情,又怎么使得呢。” “老身的房里还有两件繁琐的女红活计,身边的那些丫鬟又笨手笨脚的实在是绣不出那番精髓,这些姐妹中也数你的绣工最出色,不如就由你帮祖母完成吧。” 老太太给冬娘使了个脸色,冬娘立刻上前,躬身道:“老太太的东西要得急,不若您现在就抽个空,虽奴婢一同去取绣样。” 这聪明人哪里听不出其中的门道来,若是老太太真急的话,也不会拖了那么长的时间才开口,更不会在这饭桌上开口,显然这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萧婉琪也不是那个没脑子的,马上就领会到了老太太的意思,顿时心中一阵翻腾,放在膝盖上的手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这才勉强按压下了心中的妒火,恭顺的跟随着冬娘离开了饭厅。 原本凝滞的气氛一下子好了些,那些个手脚麻利的丫鬟,更是把琪姐儿原本用的餐具给撤了下去,换上了一副全新的餐具。 “宜姐儿,到奶奶这边来吧,你的妹妹从小就醉心女红,她只要一见了好的绣样就挪不开步子,奶奶这身边也总要有个人布菜的。” 老太太这番话无人敢反对,阴慕华也就顺势往前挪了个座位,并且在冬娘的示意下,给老太太的碗中布着菜。 其实她那里知道对方喜欢吃什么,之所以能做到毫无差错,却因冬娘在一旁提点。 食不言寝不语,这是大户人家的规矩,自从大伙儿都开吃之后,就无一人在开口说话,就连嚼饭菜的声音也未曾听到。 第一百三十三章 绣坊危机 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那扇紧闭的门这才缓缓被打开,一张睡眼惺忪的脸探了出来,见到了站在门外瑟瑟发抖的阴慕华之后,这才彻底清醒。 “姐姐,你怎么来了?” 尤兰香亲热的将她拉到了屋内,随后四处查探,确定无人跟踪之后,这才重新阖上了房门。 素手抬起,替她拢好半敞的衣襟,细语询问:“我有要事,要找师掌柜的。” 话音未落,她那张包子脸就拧了起来:“现在恐怕不行吧,掌柜的病了。” 虽然半夜打扰很是失礼,但是她的事情真的是迫在眉睫,她必须要师梦泽的帮助,绣出栩栩如生的梅花来,才能在雪海宴中夺得更多的青眼,方有机会寻得一些线索。 “既然是掌柜的病了,那我就更要去探望她了。” 阴慕华脚步匆匆,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眸中划过的复杂神色。 素手叩响了房门,等待半晌,里面传出了低沉的声音:“不是让你们别来打扰吗?那些事情就交给兰香就可以了。” 熟悉的声音,愠怒的语气让阴慕华微微一震,不知道什么东西在自己的心口狠狠扎了下,疼的鼻子发酸,眼眶也瞬间红润起来。 “是我……我想见见师掌柜的。”素手紧攥着,让尖锐的指甲陷入手心,感受到了肉上的疼痛,这才隐没了心中的酸楚。 门内立刻没了声音,很快一道影子翻窗而出,满脸窘样的立在她的面前,说也不好,不说也不好。 “封公子,这有门不走偏偏要翻窗而出,你这身坏习惯莫不是也是和妙手空空学的吗?” 银铃般打趣的话很好的缓解了尴尬的气氛,阴慕华勉强扯起了笑颜:“原本还想看看师掌柜的,但是有封公子在,那我就不用担心了。” “这心病还须心药医,我这个大夫只负责诊病,可是心药却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的。” 鹰眸深邃如墨,潮热的掌心兀自抓住了她的柔荑,力道之重,险些将她的手骨捏碎。 “你弄疼我了。”秀眉紧蹙,含着痛苦的声音从牙缝挤出。 封改之这才松开了手:“这一次也只能你能帮她了。” 阴慕华很是不解:“我,不过是一个被人牵着走的傀儡,有什么能力帮助她呢。” “这一次她的心病就是因雪海宴造成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红袖绣坊对面也新开了一家绣坊,那里的绣品我去看了,没有梦泽的细腻,配色也只是一般,可不知道为何,生意却好得不得了,只是三四天就抢走了红袖绣坊一大半的老主顾。”他微微一顿,平复了心中的急躁,复又开口,“红袖绣坊和你主管的当铺都是情报汇拢的地方,以前生意好的时候,人来人往的没人会注意,现在生意不好了,为了惹人怀疑,好几次重要的情报都没有送出去,惹得裴相损失了好几位重要的棋子,裴相大发雷霆,不问缘由的将她劈头一顿臭骂,这才急出了病。”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对师掌柜如此亲昵的称呼,她能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如鲠在喉,好半晌这才点头答应了下来。 封改之冷峻的表情这才放松了下来:“幸好还有你,否则的话,真不知道该如何解了这坪局。” 阴慕华强颜欢笑,可心里却在淌血:“既然师掌柜的身子骨不好,那我也不多加打扰了,这件事情我放在心上了,等明日寻个理由,我也去看看,指不定那里加了什么特殊的东西呢。” “也对,你们女儿家的心细,这种事情也只有你们能看得出来。”屋里传来了绵柔无力的交换声,封改之赶紧冲入屋内,那紧张的模样再次狠狠刺痛了她的心。 阴慕华狠狠吸着鼻子,这才止住了蠢蠢欲动的酸泪:“兰香,这里的一切你还得多帮衬着,若是有什么消息的话,就到萧国公府找我。” 尤兰香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看到她这副泫然欲泣,却又强做坚强的样子,硬生生的把喉咙里的话咽了下去。 阴慕华转身的那一刹那,储满眼眶的泪,再也憋不住,连串的掉落下来,糊了一脸的胭脂水粉。 她恍恍惚惚的照着原路走了回去,刚刚爬进狗洞,只见青姑早已等在了那里,一脸慌张。 秀眉微蹙,阴慕华压着嗓子道:“莫不是我的行踪被人发现了?” 青姑摇头:“是九姨娘那里出事情了。” 听闻,她加快了脚步,从窗户那里重新爬到了屋里,用最快的速度卸妆,换了衣服,素手拉拢着如意掐牙衣襟,迷茫的走出内室。 “冬梅,你去前头瞧瞧,九姨娘那里需不需要帮忙。”因刚才哭过,所以声音嘶哑,偶尔还伴随着急促的咳嗽声。 冬梅赶紧将她搀扶了进屋,并且将她按到了床上:“青姑恐怕没和小姐说清楚吧,九姨娘那是作动了,你这姑娘家的,怎能去帮忙。” 秀眉拧的更加紧了:“不是还有好几个月吗?怎么那么快就作动了?” 冬梅支支吾吾吞吞吐吐的,显然这其中藏着什么猫腻。 第一百三十四章 诱饵 粉如瓷的脸上绽开笑颜:“孙儿已经听说了,但那也是小哥儿的福气不是,三姨娘虽然是父亲的妾,可却是贵妾,而九姨娘无娘家依傍,是因为美貌而被父亲看中,小哥儿跟着这样一个娘亲,纵然以后有多大的本事,那也只能被其他人活活的压下去,跟着三姨娘,对于他来说,或许还是一种福气,只是九姨娘那边实在是不好交代。”阴慕华观察到楚氏越发柔和的表情,微微一顿,“不如就让孙儿替祖母代劳,去绣坊寻几件精巧的肚兜儿赠予新出生的姐儿,也算是祖母对她的一种祝福,旁人看了,也就不会轻慢她们娘俩了。” 楚氏有些犹豫,这个孙女毕竟是正经八百的国公府嫡女,还未定亲,就这样抛头露面的总是不好。 “孙儿已经双十年华了,亲娘又早逝,恐怕难觅一门匹配的姻缘了,况且孙女会戴上帏帽,绝对不会将真容颜示人的。” 对上她真挚的目光,楚氏终究是答应了下来,随后又看了一眼冬娘:“宜姐儿终究是大小姐,你也跟着去,好有个照应。” “是。” 阴慕华低眉浅笑,越发勤快的给她敲打着乏累的身子。 心底却在暗自盘算着,姜还是老的辣,纵然她说得这么好听,楚氏终究是不太信任自己。 她静静的在心中盘算,等会儿应该如何在冬娘的眼皮子底下查探线索。 外头突然骚乱起来,叽叽喳喳的,吵得楚氏紧蹙眉宇。 阴慕华赶紧给冬娘使了个眼色,她赶紧出去查探,过了好一阵,这才狼狈回来。 楚氏正襟危坐,沉声询问:“是谁在外头吵吵嚷嚷的,不成体统。” “这……”冬娘垂着头颅,支吾了半晌,“是九姨娘又来闹了,这次比之前越发厉害了,竟然抱着刚出生的姐儿,就那样跪在外头,奴婢去搀扶,她还把奴婢推到了一旁,力气之大,显然是心存怨愤。” 楚氏的手死死的捏着扶手,手背上爬满交错的青筋:“怎么能不怨呢,毕竟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声传入耳中,她顺手拿起了旁边的汝窑茶盏,狠狠的往地上掷出,“去把老二她们统统叫来!” 阴慕华冷眼旁观,只是心中感叹。 这天,又要变了…… 旁边伫立的丫鬟婆子各个噤若寒蝉,就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触及到了老夫人的逆鳞。 阴慕华低眸,看到地上的茶汤和一地的碎瓷片,默不作声的上前,将它们统统拾到了帕子里,然后交给了一旁侍立的圆脸丫鬟,低声嘱咐:“把它们给九姨娘看,若是聪明人她会明白的,若是愚笨的人,还不如死了干净。” 见她冷酷无情的样子,丫鬟微微一颤,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场扑面迎去,她赶紧走了出去。 等过了半晌,外面终于安静了下来,两位健硕的婆子一左一右的搀扶着哭成泪人的九姨娘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位弹墨绫薄衫、蜜合色菱形格暗纹比甲的萧婉歌,她的手中还抱着一个满脸泪痕的婴孩。 九姨娘一见到老太太,立刻挣脱开两个婆子,直直的跪在了她的面前:“刚才都是妾身糊涂,没有弄清楚其中的利害,让老太太费心了。” 楚氏眸中划过一丝惊诧,旋即展颜而笑:“你才刚生产完,还是赶紧起来吧,莫要着了凉。”随后又扭过头去吩咐一旁的丫鬟,“快去把我的朱红二色金八团起花银鼠大氅拿过来,给九姨娘披上,莫要冻了身子。” 此话一出,萧婉歌的身子明显微微一颤。 朱红色乃是正色,除了府中的嫡妻之外,一律不许穿着,可如今老太太却把朱红色面的大氅给了她披,就等于是送给她了,这下子府里可有热闹瞧了。 阴慕华唇畔微微扬起,划过一丝玩味的笑,她还嫌不够热闹呢,只有这里热闹了,她才能寻得突破口。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二夫人和姨娘们这才姗姗来迟,当她们看到啊坐在老太太身旁,披着一袭朱红时,全都露出了惊愕之色。 原本处在不同阵营的几位互相交换了眼色,竟能在一瞬间结成同盟。 “老三呢,她怎么没来?”精锐的眸扫视一周,楚氏的脸再次阴沉起来。 二夫人有些幸灾乐祸,可不敢把那份窃喜放在明面上:“三妹说她要照顾新出生的哥儿,还要伺候老爷,所以实在抽不出身过来。” 楚氏用力拍着扶手,气得面色涨红:“老三的胆子简直越来越肥了,她的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太太了!如果实在是腾不出身子,就把小哥儿交给别人抚养,我看老二你就是很好的人选。” 一下子被人推上风口浪尖的二夫人,笑吟吟的推辞着:“妾身也是非常愿意抚养小哥儿的,只是也腾不出这个手来,毕竟妾身膝下的一个哥儿一对姐儿都已经到了适婚之龄,得替他们都留点心才行,否则可就得耽误她们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子母蛊 得了赏钱的轿夫立刻露出了两颗黄色的大板牙,笑得花枝乱颤,他们在府中呆了多年,自然是认识这位老太太身边的红人的,如今又见她对戴着帷帽的女子恭恭敬敬的,都对其起了好奇心。 对于他们红果果的打量,阴慕华一点都没放在心上,而是优雅的钻入了轿子中。 得了吩咐的轿夫们也不敢怠慢,只待她坐稳了这才将轿子抬起。 这一路上也是抬得很稳,她甚至没有感到任何的晕眩与不适。 就算不用吩咐,冬娘也知道京都哪家的绣品最好,于是将她抬到了聚醇街上,红袖绣坊就落坐在这个繁华的街道上。 轿子停了下来,她缓缓走出,却是走到了另一座刚刚新开的绣坊。 冬娘赶紧解释:“论绣工的话,还是红袖绣坊的绣品细腻,样式也新鲜。” “我自然是相信嬷嬷的,只是一个门庭如市,一个门庭冷清,自然是要到客人多的地方去瞧瞧,说不定里面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呢。” 不顾冬娘反对,她赶紧走进了热闹的店铺里,来来往往的人们没有做挑选,很快就选定了绣品。 真是奇怪,这绣坊不是应该是夫人小姐们喜欢来的地方吗?这里到很是怪异,只有三三两两的女眷,来往的男子倒是很多,或老或少,却都拥有同一个特点——有钱,非富即贵。 阴慕华只需粗略的扫一眼,就知道这里面的绣品有多么的普通,做工有多么的粗糙,这里每一位客人穿的衣服上的花纹都比它们细腻,可这些人却像是得了宝似的,掏出了比市值还要高的银子,将这些粗糙的绣品买了回去,个个还喜上眉梢的,仿佛捡了什么大便宜。 她有时候真的很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所以才会出现了幻觉。 她揣着好奇心将素手探到了绣品上,上面的花鸟绒绣让她微微一颤,玉葱指不觉的蜷缩起来。 那种毛绒绒的手感,仿佛就是真的一样,她又想起了都家的那些人皮,不禁毛骨悚然。 眸光发出的异色让一旁的冬娘很是担忧,附耳询问:“大小姐,莫不是身子不爽?” “冬娘你经验丰富,可知道这个是用什么做的吗?”冰冷的素手执起有些粗糙的手,将它按在了绣面上。 冬娘眼皮一跳,眼中冒出了惊诧的光辉:“这是翠鸟的毛,这家的掌柜的还真是突发奇想,竟然把翠鸟的毛和绣线捻和在一起,只是绣工实在是太差了,倒是浪费了一番奇思妙想。” 阴慕华的眉宇拧的更紧了,就算想法新鲜,可是也不至于一下子抢走了那些个客人。 她凝神静静的看着那片绣片,好似发现了什么,眼前突然一亮。 她刚刚回过神来,就有一张惨白干枯的手凑了上去,抢走了这片并蒂缠枝花鸟纹的绣片。 “这片绣片已有客人预定了,若小姐您喜欢的话,可以看看其他的。” 阴冷的声音窜入耳中,让她微微一颤,在怎么掩饰,可是她还是闻出来了,那股独一无二的味道。 “我能见见你家掌柜的嘛?”虽然只是臆测,但是她真的很紧张,手指不停的颤抖着,她害怕自己所见的真相。 小厮犹豫了一会儿,当看到她悬挂腰间的荷包时,却突然答应了:“我家掌柜的在二楼暖阁,不过只能请一个人上去。” 阴慕华抿唇点头,她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我马上就下来。” “小姐还是尚未出阁的千金,如今贸然上去,恐怕不妥。” 放在以前的确是不妥,可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有一个力量在推搡她的背脊,拉扯她的双腿,催促着她要赶紧上去,或许在那里能够得到答案。 至于冬娘的劝诫,她是完全没有听进去,迈开僵直的双足,异常艰难的爬上了二楼。 暖阁紧闭的房门被打开,暖流突然扑面而来,还夹杂着一股浓郁的药香味,看来里面的人的确是犯了沉疴旧疾。 一旁侍立的娇媚婢女似乎是雕像,对于她的进入完全没有一点异动。 素手颤抖抬起,撩起了珠帘,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放在炭火上的铜吊子,药香味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真没想到,你会来。” 低沉的声音从帷幔后传来,侍立一旁的丫鬟立刻撩开了重重帷幔。 第一百三十六章 身份被揭穿 阴慕华在掖庭局生活了那么多年,对于那些冷漠的态度早就见怪不怪了,况且她和书房里的国公压根就没有血缘关系,所以也不觉得心酸。 她挺直脊背站在热辣的太阳下,任由香汗蜿蜒而下,湿了衫裙,脸色也越发的苍白起来,摇摇欲坠的样子,着实让人怜惜。 守在门外的奴仆虽然看不下去,却没有那个狗胆和国公爷呛声,只得垂下脑袋,来个眼不见为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只觉得人也晕乎起来,书房里这才有了动静,一袭海棠色二色金缠枝石榴纹圆领纱袍裹着丰腴高挑的身姿,不经意间微微歪过脑袋,还能够看到脖颈上若隐若现的红色印记,凤眸盈盈、含羞带俏,仿若那豆蔻年华的少女般,怪不得萧国公被她迷得七荤八素的,就连那么不合常理的要求也一口应下了。 阴慕华忍着身体的不适,屈身见礼:“三姨娘安好。” 三姨娘莞尔虚扶:“你与我打断骨头连着筋,何必如此的生分。” 阴慕华低眉顺目,温婉可人,像是只乖巧的猫儿一般:“三姨娘始终是宜儿的长辈,就算再怎么亲热也不能丢了这些礼节。” 三姨娘掩嘴而笑:“还是你乖巧,蓉姐儿就是不像你这般温顺,时常把我这个当娘的气得七窍冒烟。”一提到自己的女儿,她的眉宇间就毫无遮掩的流淌着纯粹的慈爱,她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不过是为了儿女们的幸福。 说的好听点,她是个贵妾,说的难听点,就是一个玩物,一旦人老色衰,那么眼前的荣华富贵都会化为尘埃,唯有手掌权势,那才是真的。 还好她的钰哥儿很是争气,年纪轻轻就考得了举人,让她的脸上增添了不少光彩,只要她的蓉姐儿获得一门好婚事,那么此生她就不愁了。 “蓉姐儿天性活泼,偶尔做错了事情也是没什么的,只要不触及府中的规矩,爹爹的逆鳞那就可以了。”阴慕华不愿意与她再多纠缠,要是再不进去的话,她准备的点心可就要失去味道了。 瞧她露出焦急的神态,三姨娘也了然:“老爷还在气头上,你若是给小九说情来的,还是不要进去吧,姨娘这也是为了你好。” 杏眸眯起,闪烁着无害的目光:“我是来道贺爹爹新得一对哥儿姐儿的,也恭喜三姨娘您得了一位哥儿,哥儿早产,势必身体孱弱,您可要费心照顾才是,若是有个好歹,那就是你这个做姨娘的不是了。” “那是一定的,我的孩子,我自然会好生照顾着。”虽然是这么说着,可她的眸间却划过了晦暗不明的神色,显得有些不悦。 这让阴慕华心生疑窦,这位哥儿可是她抢来的,照理说她应该很高兴才对,可为什么会露出这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她知道,这份怨怒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难不成,这背后还有什么为人不知的真相吗。 “大小姐,您要是不打算进去的话,那我们就回吧。” 青姑虽然心切揪出杀害大小姐的凶手,但是看到她如此不舒服的样子,也很是不忍。 这老爷发起脾气来是个什么样子,她是知道的,万一恼火起来,那叫六亲不认。 阴慕华拿出了巴掌大小的铜镜,确定没有什么异样之后,这才展颜一笑:“今天我可是特地来给爹爹贺喜的,到了门口怎么能不进去呢。”素手伸出,接过了青姑手中的食盒,“你就在外面等着吧。” 瞧着她这副笃定从容的模样,青姑七上八下的心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阴慕华优雅的踏入书房内,对于里面奢华的布置并没有过多的反应,直直的来到了书桌前,屈身行礼:“宜儿拜见父亲。” 蘸着墨水的笔尖微微一顿,豆大的墨珠恰巧落下,毁了一幅佳作。 萧国公气不打一处来,用力把狼毫掷出,直直的扔在了她的面前,墨水溅出,零零洒洒的沾附在她的衣物上。 她却依旧沉静如水,眉宇间恭顺如常,举步袅娜的来到了书桌前,将手中的食盒放在了上面。 “孩儿得知父亲废寝忘食,还没有用上午膳,特地给您送来了些吃食,这可是孩儿精心为您准备的,还请您一定要细细品尝。”羽睫微颤,遮挡住了眸中流淌的诡异神色。 衣袖拂动时,拿到狰狞的疤痕正巧落入了国公的眼睛,她赶紧慌张的捋平袖子,并且将银箸递到了半空。 萧国公打开了食盒,当他看见里面摆放的一缕秀发时,神色冷峻,周身散发着危险的杀机:“你到底是谁?” 阴慕华低眸含笑,轻狂冷傲:“我当然是您的大女儿了,都依旧十几年没见了,您不会是忘记了我的存在吧。” “宜姐儿十几年前的确被恶狗咬伤了手臂,可是却不是伤在这里,其他的人恐怕已经忘记了这件事情,可我却还记得。”萧国公低沉嗓音,隐约含着愧疚、疼惜。 好个青姑,怪不得会那么的犹豫,原来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想必她是在试探这位薄情的男人,所以故意把伤疤给贴错了,万一他真的辨认不出眼前的她是假的,恐怕青姑就要起杀机了,若是他认出来了,或许青姑还会改变主意。 第一百三十七章 往事 “大小姐,这是怎么了,哪个贱蹄子敢欺负您。” 鱼饵这才刚刚抛下,一条小鱼就上钩了。 为了避免对方看到嘴角的窃喜,她赶紧抬袖捂面慌忙的朝着自己的屋子跑去。 直到进入屋内,这才反手关门,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 坐在鼓凳上干着活计的春姑眼皮都没抬一下,阴阴冷冷的开口:“恭贺小姐重新得到了老爷的心。” “我明明让你在外头守着的,你为何要走,还有这道疤痕到底是怎么回事?”阴慕华表情平淡的坐下,可语气也异常的强硬,“若你还是不肯说实话的话,那我也只能临时取消这个交易了,也只要对那个人说声抱歉了,没有粮食的马儿可跑不快。” 青姑一顿,尖锐的绣花针狠狠的扎入指腹中,眉间微蹙,抬起手指,将它放到嘴巴里,慢慢吸吮舔舐,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这才将手中的绣绷放到了桌上,眼神黯然,仿佛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奴婢的年纪越发大了,这脑子也越发的糊涂起来,有些事情记错了也是难免的,更何况……” “更何况,国公爷还是默许我了,你是想说这个吗?”杏眸迸发寒芒,就连声音也越发的寒冷起来,犹如寒月的霜雪落在青姑的心头,“这只是你以为而已,这位国公爷还真是喜怒难测的角,万一你猜错了,那我要怎么办,难道我只是你手中的一个试验品吗?” 青姑瞳孔放大,双手也不安的绞动着衣摆:“我,我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想要证明,他的心到底是不是红的!” “那就恭喜你,你赢了。”见她支支吾吾的,还不肯说出实情,阴慕华索性抛出了杀手锏,“我也没空陪你们这些人玩什么心术游戏了,我先走了,要不然我家主子是不会放过我的。” 刚才还只是出言威胁,可现在她却付诸心动,面色阴沉的来到了门前。 手指刚刚触碰到冰冷的门,她的衣摆立刻被人用力揪住。 青姑满脸泪痕的跪在她的面前,乞求的眼神让人着实不忍。 可是,现在还不能心软,好不容易点燃的火,万一灭了,就很难在点燃了。 阴慕华依旧板着阴沉的脸,重新回到了鼓凳上,漫不经心的拿起了上面的绣绷,指腹徐徐抚摸上面呼之欲出的戏水鸳鸯:“您这是要和谁成为鸳鸯呢?我有一位好友是为媒婆,平时最爱干这种穿针引线的活,要是你腼腆说不出口的话,可以让她去帮你说道说道。” 青姑泛着红润的眸慢慢的幽沉起来,时而幸福甜蜜时而悲恸仇恨:“当年我是伺候老爷的贴身丫鬟,并与老爷情投意合,那是花一样的年纪,就像花草一般的纯真无邪,别人说什么,我就信了。老太太见我和老爷的关系愈发的近了,立刻将我调到了她的房间里,并且承诺,等老爷娶了正房太太,就给我开脸,让我成为他的通房,虽然只是个低微的通房,但是我却很是欢喜雀跃,只要和老爷长相厮守,无论是妾还是通房,都可以。可是那一年,却出了很大的变故,皇上遇刺,贤王谋反,牵连甚广,就连老爷也险些陷了进去,幸好当时还有贤后在,尚且能够苦口婆心劝说皇上,国公府这才免遭此难……” 当年的事情还历历在目,青姑立刻哽咽了,或许这就是命吧。 阴慕华像没事人似的,倾听她陈述往事,只是她缩在袖管里的手,早就被攥紧,微微颤抖着。 “那你为什么又成为了先大夫人的陪房丫鬟,这不应该啊,府中的那些老人应该都知道你和老爷的那些事吧。” 以一个女人敏锐的目光嗅觉,她是绝对不可能发现那些事情的,除非她当真是个贤惠的傻女人,眼睁睁的看着丈夫和其他的女人眉目传情,也不做任何的反应。 青姑的眸色再次晦暗了几分:“因为也在那年,大夫人受到惊吓滑胎了,她甚至还来不及感觉到这个小生命的存在,他已经悄然离去,她的身子本来就不好,后来更是因此不能生育,为了保住她的地位,她想出了一招借腹生子的办法,当她把我叫去,和我商议此事的时候,我是不愿的,谁会愿意辛苦怀胎十月的孩子叫别人一声娘呢,可后来她却与我促膝长谈一番,并且也承诺我只要生下孩子,不论男女,都会在暗地叫我一声娘,并且成全我的心愿,我那时候也不知怎么了,就同意了,并且和大太太一同演戏,灌醉了老爷,完成了调包,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我们也寻了个很好的借口,说是回娘家的路上出了意外,所以孩子才会在半路上降生,就这样瞒过了所有人的眼,把那个孩子顺利的记在了夫人的名下,可谁能想到,自从那一天后,老爷会完全变样呢,姨娘是一个又一个的纳进门,孩子一个一个的诞下,可是大夫人对我的承诺却是永远都无法实现了,我等了三年又三年,直到大夫人被人构陷,成了出墙红杏,我们就来到了别苑,哪怕是受尽白眼,欺凌,我都以强势的形象站在面前,因为那个躲在我身后,颤颤发抖的孩子,确实是我的亲生骨肉,我原以为我们娘俩终于守得云开见天明,可我的孩子命薄,却先一步离我而去,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创钜痛深,你这种局外人又怎么能理解呢。” 阴慕华深深叹了口气,将她搀扶了起来:“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做我们这行的,是不能有心的,一旦有了自己的心,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今日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既然老爷也没说什么,那我们就继续按照计划行走,我相信,不久之后,鱼儿就会上钩。我真想看看,那些人得知老爷对我的态度瞬间改观之后,会是一副怎样的表情,想想还真是很有趣呢。” 杏眸中划过一丝玩味的笑意,让青姑浑身一凛,瞬间忘记了哭泣。 红肿的眸抬起,茫然的看着她,还有些不置信:“你真的愿意帮我吗?我可是差点害了你。” “你也是为了自己的骨肉,人总是有私欲的,这是天生的,我怪不得你。”一开始她就想不明白,为何老太太对她这个不洁之人生的孩子,会带有愧疚,原来是因为如此,恐怕这位精明的老人,早已经看出来其中的苗头了吧,百密必有一疏,就算遮挡的再好,计划再完美,总有一天会被人揭穿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诡计 铮—— 原本绷紧的心弦无情的崩断了,扼杀了心中所有的杂念。 二夫人低垂眼眸,不想再看这刺眼的一幕。 原本还在幸灾乐祸的三姨娘也是一脸阴翳,借着搀扶二夫人的时候,在她耳边轻轻说道:“这个贱蹄子什么时候入了老爷的眼了,您防了那么久,终究还是看走了眼。” 二夫人的心中如同梗着一根刺,上不上下不下的很是难受,她真是弄不明白了,老爷的眼光什么时候竟变得如此差了。 若是普通年轻貌美的丫鬟也就罢了,可偏偏是这个年老干瘪的老女人,打量周身上下,也只有那双眼睛恍若秋水横波,难不成老爷是被她的眼睛所吸引的? 青姑不动声色的抽出了自己的手,眸中微微扬起淡淡愁绪:“惊扰了老爷小憩,都是奴婢的错。” “这怪不得你,宜姐儿出了疹子,你也是紧张所致,幸好她现在没事了,否则我当真不知道该如何和贵妃交代,毕竟明日就得出发了,这临时改变人选的话,也当真是对不住贵妃。”萧国公语气柔和,不但没有半点责备,反而流露更多的怜爱,他大大方方的执起青姑冰冷的手,将它握在手心中,旁若无人的搓着,“等到宜姐儿有了好人家,你就跟着我吧,免得我们两处相隔,只能饱受相思煎熬。” 阴慕华浑身一个颤栗,这男人啊,都没有一个好东西,今朝可以对着这个女人甜言蜜语,明日也可以对着另一个女人说着同一样的话,可是那些傻女人们却还心里甜滋滋的。 青姑也不例外,她明明就已经吃了一次亏了,可还是娇羞的点头,完全忽略了其它人们各异的神色。 阴慕华见到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也趁机火上浇油:“每家参加雪海宴的人数虽然有限制,可是女儿身体不爽,为了以防万一,还请父亲同意,让我把歌姐儿也给带上吧。” “这……”萧国公没有紧蹙,有些犹豫起来。 雪海宴可不同一般的聚会,也是讲究人选的,虽然说庶女也可以参加,但是没有谁家会那么做的,除非那家人真的没有嫡女,可那些庶女们的身份,也不是普通的,起码也得是府中贵妾所生的。 歌姐儿虽然长得美貌,嘴巴也甜得很,却活络的有些过头了,更何况还是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万一说错了什么话,那可怎么办是好。 青姑见状赶紧吹着风:“大小姐还真是心思缜密,真不愧是老爷的骨血,歌姐儿虽然是妾身所出,可六姨娘毕竟是老太太身边的人,和老爷之间也是有情分的,她要是去参加的话,别人都会说老爷您不偏不倚,对于自己的骨肉,虽然有嫡庶之分,但是却没有区别对待。” “青姑说的极是,歌姐儿今年刚刚及笄,让她去见见世面也是好的,说不定还能选的一个如意郎君回来。”七姨娘可是个墙头草,那里对自己有益就往哪里倒。 瞧老爷对青姑那股亲热劲,相信不久的将来,她就会成为老爷的新宠,到时候她们这些府中的旧人们,也只能看着新人笑,暗自垂泪了。 再者她的身子不好,这些年来,都没有所出,随着年纪越发增长,容颜逐渐衰减,老爷到她房里的次数那也是一年比一年少,如今更是让她坐了大半年的冷板凳,若还不改变现状的话,那么她在府中的日子恐怕会越发的不好过吧。 萧国公的嘴巴终于松动了:“这也是,歌姐儿的确是不小了,只是你这个当姐姐的可要好好照顾她,莫要让她在众人面前失言失德,等到了那里,你们代表的可不单单是自己,而是整个国公府。” 阴慕华立刻笑逐颜开,赤足走到了国公爷的面前,亲昵的拉起了他的铁臂:“知道了爹爹,孩儿一定会照顾好妹妹们的,可宜儿也只有一双眼而已,万一出现了什么纰漏,爹爹可不能怪罪孩儿。” 她有一种预感,那个人一定会在雪海宴动手,要是这样的话,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她可不是萧婉宜,是个可以任人捏揉的软柿子。 萧国公宠溺的戳着她的螓首,眸中流淌无奈的色彩:“好好好,一切都听你的。” 瞧着他们父慈女孝的模样,二夫人眸中的火苗越发的旺盛起来,可她还要强忍,这样的苦痛,让她的心隐隐抽痛起来。 站得最近的三姨娘率先发现了她的异样,惊呼起来:“姐姐这是怎么了,面色惨白惨白的,莫不是心口又不舒服了?” 面对她的讥嘲,二夫人没有发怒,只是虚弱开口:“妾身身子不爽,就先回去了。” 萧国公只是挥手,并没有出言关心,这让二夫人的心更加抽痛起来,她从没想过,自己千方百计想要留住的心,却是如此的绝情,真是让人寒心的很。 她在丫鬟们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走出了屋子。 第一百三十九章 只是兄妹之情 好久没有睡的如此舒坦的阴慕华被一阵凄厉惨然的尖叫给吵醒了,她揉着惺忪的眼睛,一脸无辜的看着眼前那张放大扭曲的脸。 “你鬼哭狼嚎个什么?难不成想让这个家里的那些豺狼虎豹全都进来,看到我这个大小姐衣冠不整的和你这个陌生的男人同处一室吗?” “你个小没良心的,我放下了一切繁杂的事务前来看你,可你呢,却赏了我一个牙印,你看看都出血了。”凤眸眯起,小可怜似的撩起了白底竹纹茧绸宽袖,清晰的牙印暴露空气中,还隐隐沁出几颗血珠,看来真的咬得不轻。 阴慕华尴尬一笑:“我刚才梦到在吃珍馐美味,所以就……” “原来是小馋猫饿了。”冰冷修长的手指掐着她温热的脸颊,眸中流淌无限宠溺,若是他这副全心全意的样子被那些手下们看到了,定会让他们笑得下巴都脱臼。 曾几何时,他找了一个坚硬的匣子,把自己的心装了进去,任由火烤水淹都无法把匣子破坏,表面上他虽然是嘻嘻哈哈、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可只有他知道,他的心是冷的,比寒洞里的那些冰柱还要冷。 可自从遇到了这个女人,一切似乎都变了,天地玄坤瞬间扭转过来,那个无坚不摧的匣子也逐渐裂开一条细缝,那颗被冻了多年的心,渐渐复苏,迫不及待的想要冲出来。 “恩恩,我现在饿得什么都能吃下。”阴慕华声音模糊的撒娇着,心中流过一股暖意,不知为何,眼睛酸酸的,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 指腹松了开来,白嫩的脸颊上瞬间多了粉色的手印:“你且等会儿,我这就去给你找好吃的。” 脸颊鼓起,小鸡啄米般点头,那模样让人又怜又惜。 薄唇划过一丝爽朗的笑,随后如同一阵风一般消失在她的面前。 阴慕华慵散的窝在床上,闭目养神,心中如同万千只小鹿般乱窜。 “枉我担心你会有危险,特地赶来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看来我是多心了,你还挺惬意逍遥的。” 冰冽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吓得她险些从床上摔下来。 阴慕华惊魂未定的瞪着他,嗔怒:“人吓人会吓死人的知不知道!” “吓死你了才好呢,省的你给我出去偷人。”一想到这个女人刚才的那副小女人的样子,眯起的鹰眸中骤然燃起两簇火苗,越烧越旺。 这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自私鬼,他之前还不是左拥右抱的,并且那么细心的照料病榻上的师梦泽,这会儿怎么就指责她来了。 她和花若叶可是清清白白的,他们之间只有兄妹之情,可这个男人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来指责自己。 泪腺再也控制不了,酸涩的眼泪喷涌而出,她哭得委屈极了,竟然打起嗝来。 封改之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其他女人的眼泪对于他来说,就是普通的水,可是这个女人却不一样,她的眼泪对自己来说是一种毒,无药可解。 冰冷的玉手来到湿润的脸颊上,温柔的揩去上面的每一颗泪珠:“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凶你的。” 阴慕华瞪大水眸,双手握成粉拳,朝他的胸膛砸去,如同细细密密的雨点一般,不痛不痒的,却拂过他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 心中的那些醋味瞬间消散,他情不自禁的将手搭在了那个颤抖的香肩上,还没来得及做下一步的行动,就被门外细微的响动给打断了。 阴慕华这才回过神来,尴尬的退后,与他保持了一尺的距离。 “那个……应该是若叶来了,你先回去照顾师掌柜吧。” 原本温和的表情瞬间变得冷峻起来,阴慕华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可话已经说出口了,再也无法收回了。 她正战战兢兢胡思乱想的时候,额上吃了一记痛,无奈低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你这小傻瓜,我照顾师掌柜那是因为她曾经对我有恩,她的难题解决了,病根也自然的拔除了,我要是再照顾她的话,岂非给了她一种无限期的希望,那样对她很不公平,她是个好女人,应该找到一份属于自己的幸福。” 螓首微抬,湿润的羽睫微颤着,眸中的酸涩瞬间化为喜悦,她的脑子瞬间被炸得一片空白,眼底除了这个颀长高大的影子之外,再无他人了。 门外的一双眼睛充斥着落寞苦涩,他弯腰将热腾腾的食物放到了地上,随后悄声无息的离开了,只要她能够幸福,无论她做什么都好。 封改之转身来到了门口,拿起了放在角落里的油纸包,眸中划过一丝腹黑的诡笑。 “花主子还真是有心了,竟然给你买来了荷叶鸡,这喷香扑鼻肥而不腻的滋味,只要吃上一口,这辈子都甭想忘记。” 阴慕华赤足走到了门口,那里除了随风摇摆的残花之外,一个人影都没有,眉间微微蹙起,有了些许的失落。 “快过来吃吧,这冷了可就得辜负花主子的一片苦心了。”封改之赶紧将她拉进屋子,并且用力的将房门踢上,现在这个女人只属于他的,任何人都不能从他的身边抢走! 第一百四十章 钓金龟 螓首低垂,眸间蒙上一层淡薄的云翳,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摆在膝盖上的玉葱手,死死的绞着,指间泛青了也不肯松手。 寒梅蹲下,温柔的掰开了她冰冷颤抖的手:“你放心吧,有老太太看着呢,那件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阴慕华这才松下了紧绷的神经,心中却冷笑着,那些被妒忌蒙蔽了眼睛的人又怎么会不犯错呢,起码已经有人在筹谋计划了不是,虽然那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可她也得好好利用这次的机会。 “哭了也就不美了,这皇家的女人啊,都不喜欢有个柔弱的媳妇。”寒梅掏出了绢帕,细心的为她擦拭着垂挂眼角的泪珠,“咱们国公府表面上虽然很风光,可几个哥儿不是年纪太小,就是没有什么大的作为,一旦一个雷击,这座逐渐衰退的府邸,保不准就会垮了,所以老太太才会把希望全都放在你们几位姐儿的身上,不单单只是希望你们能在雪海宴上寻得一个如意郎君,更是希望你们能够找到一个能够帮助国公府在风雨中不受牵连的强大支柱。” 阴慕华咬唇点头,用力吸着发红的鼻子:“我省的了,寒梅,我一定不会让老太太失望的,只是我不会什么才艺,身子也是如此的虚弱,恐怕……” “你以为那些男人看中的只是你的才艺吗?”寒梅眸中划过了一丝寒光,“这男人看的就是容貌,才艺只是附带品而已,而且才艺越高超,得到了他们的心,也未必能得到他们的人,毕竟选择媳妇的可不是他们,而是站在他们背后的那些宗妇。” “那就好,我真的怕自己会丢了国公府和爹爹的脸。”阴慕华怯怯抬眸,犹若小鹿般的看着寒梅。 寒梅这才站起,拧干了放在铜盆里的湿毛巾,给她擦拭着满是泪渍的脸:“小姐今日可得好好想想,明日穿什么衣服出门的好,可千万别让其他的姐儿给比了下去,您毕竟是老太太最大的希望,也是国公府正宗的嫡出大小姐。” 后面的一句话是多么的刺耳,这人啊,为了自身的利益,就算知道了真相又如何,也会将错就错。 萧婉宜到底是不是一个丫鬟所生的并不重要,只要她养在先夫人的身边,记在先夫人的名下,那么她就是嫡出的大小姐,在身份上永远压过琪姐儿一头。 如拂柳般的身躯缓缓站起,玉葱指一点,就选中了一套半新不旧潞绸面的衣裙:“明儿就穿这件吧,这人啊,还是低调点好,若是穿的金碧辉煌的,指不定人家怎么想我们国公府呢。” 阴慕华莞尔一笑,解答了丫鬟们心中的疑惑,“这赫赫威名的国公府可是由祖先的血汗一点点堆垒起来的,可不是靠媚上得来的,我这个嫡出的大小姐自当要穿的简单点才好,落落大方的岂不更出众。” 寒梅将其他的衣物全都收了起来,并且将那套袄裙交给了心蕊:“宜姐儿的眼光真是不错,想必明天其他的大家千金一定会穿的大红大紫的,这套雨过天青色的袄裙显得更是素雅,更能够让人印象深刻,上头绣着折枝玉兰花含苞待放,就恍若你这个未出阁的优雅闺秀一般。” 阴慕华脸颊微微泛红,娇羞道:“寒梅姐,你就会取笑我。” “瞧瞧我,都把正事给忘了。”寒梅这才注意到放在方桌上的食盒,将里面已经冷却的糕点端了出来,“老太太说您也没吃午膳,又睡了一觉,特地送来了开胃的糕点,另外还有一壶今年的新茶,听说还是宫里赏赐的贡茶呢,就连二夫人也是没有资格喝的。” 阴慕华优雅的捻起一块糕点,慢慢的嚼动着,一举一动落落大方,落在寒梅的眼中,她满意的笑了。 这大小姐啊,虽然没有接受过什么正规的礼仪训练,可是举止也算优雅,这气质果然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阴慕华刚刚才吞下一整只荷叶鸡,这会儿还没有完全消化呢,就算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是其他的珍馐美味,她的肚子里也没有其他能容纳的地方了。 勉强的吞下了一块梅花糕之后,她这才端起斗彩菱纹汝瓷荷花盏来,小心翼翼的用茶盖撇去浮在上头细长的茶叶,微微的嘬了一口,便是满口茶香。 “你们也累了大半天了,这些你们就拿去分了吧。” 得到了寒梅的点头同意,画眉这才敢伸手捻起了一块糕点,那一口咬下去,绵软甜腻,入口即化的滋味,让人舍不得再咬第二口了。 “这东西做了就是要给人吃的,要是不吃的话,那也是浪费食物。我是吃不下了,所以才要借你们的嘴给吃完它们,浪费食物可是要遭天谴的,莫不是你们想看着我减寿不成?”阴慕华眉眼弯弯,亲自站起,将剩下的糕点平均分给了这四位丫鬟。 凭借大伙儿的异色,她就能猜测出,这几个丫鬟除了寒梅之外,其他的人是真心感动了。 也是,在这个冷冰冰的笼子里,谁会把这些丫鬟真心的当人呢,而蕊儿和画眉从前是伺候着不得宠的主,能够填饱肚子那也是奢侈,更别说是这些精致的小点心了,她们长那么大如今还是头一次吃到,至于彩蝶她以前虽然是老太太的人,又是二等丫鬟,可毕竟是从府外买来的孤儿,无依无靠的,就算吃的东西比其他丫鬟好,可也是吃不到主子们的吃食的。 寒梅和她们都不同,她虽是府中的家生子,可她的母亲是老太太的陪嫁丫鬟,她的父亲是国公府的管家,穿的戴的都能媲美人家的小家碧玉,想必她早就尝过这精致可口的点心了,所以如始至终,她的眸色都是淡淡的,不见任何的波澜。 阴慕华揉揉眉心,扫去眼间的疲倦之后,这才将那盏贡茶全都一饮而尽。 第一百四十一章 启程 这话说的萧婉歌的小脸红红的,娇羞的垂眸,盯着自己的鞋面,若是真的能找到一个金龟婿自然是好的,可若是找不到的话,也只能灰溜溜的回来了,到时候也不知那两个姐姐会如何的笑话自己呢。 她的心七上八下的,非常的不安。 六姨娘可是个厉害的角,可生出来的女儿却是喜形于色的不善于遮掩,这样的人难以在大家族们生存,嫁入小门小户的会更加的幸福些。 “妹妹长得就是好,眉清目秀的样,就算我是个女儿家,看了也会心里小鹿乱撞的,只是这雪海宴上有许多的贵家公子,恐怕妹子会挑花了眼,到时候也不知道选谁了。”阴慕华似乎想起了什么,断断续续的道,“听闻二哥这些年来也结交了许多贵胄家的公子哥儿,明日也会去参加雪海宴,不如就让琪姐儿给你引荐下,毕竟是自家的姐妹,总不会害了你的。” 此话一出,原本笑逐颜开的六姨娘瞬间凝了笑容,眸中闪过一丝忧色,看来这位大小姐是知晓些什么,否则也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这些话来,难不成是二夫人哪里又有什么馊主意了吗?她虽然希望自己的女儿有朝一日飞黄腾达,可也不喜欢唯一的孩子陷入危局。 就连歌姐儿的手也瞬间冰冷起来,看来这位小姐并不是笨蛋。 阴慕华松开了那双冰冷的柔荑,大大方方的脱下了手腕上的珍珠手钏:“妹妹的皓腕白皙,若是能戴着这个珍珠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萧婉歌没有推辞,含羞带俏:“恭敬不如从命,那就多谢大姐了。” 好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可是这温馨的气氛下却隐藏着弥漫的硝烟,炸药正埋在地下,一旦引线被点燃了,那她们都得炸得个粉身碎骨。 接下来,为了活络气氛,大家开始不痛不痒的寒暄起来,直到月落西山,这才各自寻了借口离去。 夜幕降临,由于萧国公心情甚好,所以叫来了家人,全都到偏厅用膳,席开三桌,老太太、萧国公和夫人们一桌,小姐们一桌,公子们一桌,其他的小厮丫鬟的也沾了福,将桌子摆到了院子里,痛痛快快的吃了起来。 阴慕华用余光瞄到了依偎在国公旁边的青姑,嘴角微翘,得逞一笑,这次雪海宴,她可以寻个借口,不让青姑跟着了,也省的她碍事。 一个心怀怨恨的人,难免会意气用事,到时候不但帮不了忙,反而会惹祸。 她得消除一切不必要的麻烦才行。 阴慕华夹了一筷子的糖醋咕噜肉放到了萧婉琪的碗中:“妹妹这瘦的皮包骨头的,得多吃点才行,听青姑说,男人都喜欢那个地方丰腴的,不知道是为什么。”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的,正好让坐在她旁边的姐儿全部听到了,那些个皮子薄的人更是面红耳赤的,差点被喉中的食物呛到。 这虽然平常吃饭讲究的是食不言的,但是这种大型的家宴就除外,如果不说话的话,岂不是没了气氛,冷冰冰的还成什么家宴呢。 萧婉琪冷冷的盯着她的宽袖,她还是穿着那袭衣裳,上面的茶渍犹在,就犹如一根刺一样,扎得她眼睛生疼。 这老太太表面上是一视同仁的,可暗地里却很是偏袒,尤其是对这个本该失宠的人,平时那些衣物用度也就不说了,可她竟然把贡茶给了对方喝,当初自个儿还小,吵着闹着要喝,不但没有喝到,反而是落得了一顿骂。 阴慕华仿佛没看到那抹冷厉的目光,依旧气定神闲的吃着饭菜,和吃货呆的时间久了,也会被她潜移默化的,现在一看到吃,自己的眼睛就挪不开了。 用完膳之后,她以身体不适的理由先行告退了,随后回到了屋子里,开始收拾起自己的行李来。 “寒梅,给我寻个手炉吧,我怕冷。”阴慕华翻箱倒柜的,寻了许久,也没有找到她想要的东西,这个老太太什么都想到了,唯有没有想到那件取暖的东西。 寒梅站在她身后,如同柱子:“老太太吩咐了,不让小姐带手炉,若是小姐觉得冷的话,可以把手塞到银狐皮暖袖里。” 阴慕华眉间微蹙,很是疑惑,为何老太太不让自己带手炉呢,还是这是雪海宴古怪的规矩。 带着这样的疑惑,她把行李全都收拾好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吃的药有副作用,最近她可是越发的嗜睡了,夜还未深,她的上下眼皮已经在打架了。 看到她脸上的疲态,寒梅赶紧给她铺好了床褥,伺候她卸妆睡下后,这才收拾起被翻乱的衣柜和首饰盒。 没一会儿功夫,床榻那边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原本还在收拾的寒梅,猛地站起,蹑手蹑脚的来到了床边,在阴慕华的耳边不知道说些什么,确定她没有任何的反应之后,嘴角这才翘起了古怪的弧度。 寒梅走到了外头,从一个穿着斗篷的人手中拿了一袋东西,并且塞了一锭银子在他的手中:“你最近送的东西可是越发的不好了,一会会儿就用没了。” “这些东西可不能多用,用多了对身子不好。”里面传出沉闷的声音。 第一百四十二章 衣香鬓影 “歌姐儿,莫要以为父亲让你参加雪海宴,就是对你另眼相看,你不过是一个陪客罢了,竟然还自持身份,磨磨蹭蹭的,是想毁了国公府的希望吗?”妖冶的绯红纳纱喜相逢单氅衬得脸颊更为雪白,凤眸微扬,说不出来的贵气,可眉宇间凭添的怒火却白白的毁了这精心的装扮,瓷肌扭曲恍若地狱来的修罗恶鬼。 萧婉歌低垂眼睑,用力咬着贝齿,用尽浑身气力憋住了眼眶里委屈的泪水,不让它流下来。 阴慕华见状赶紧朝着她招招手,并且往旁边挪了下,给她让了一块地:“四妹快来这里坐着,这男人们啊总是喜欢娇柔温顺的女子,至于那些喜欢张牙舞爪的,躲避还来不及呢。” 声音不大不小的,正好连外头的萧钰都听到了,轻微的嗤笑声传入车内,让萧婉琪的脸变得更加扭曲可怖了。 她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块糕点给堵住了嘴巴,只得斜眼冷睨一旁多管闲事的萧婉珮,但见对方正在闭目养神,菱唇微翘,娇媚动人。 马车缓缓的动了起来,阴慕华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鎏金嵌宝一丈青,眼神涣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马车里沉闷的气氛瞬间蔓延开来,原本紧张不已的萧婉歌更加的不安了,她也只能学着六妹把水眸阖上,将周身的情绪全都遮掩起来。 经过半月有余的长途跋涉,他们终于来到了雪镇驿馆,因参加雪海宴的都是皇宗贵胄,身份显赫,故而为了防止刺客潜入,每个人都得在这里更衣,并且接受搜身检查。 高傲如斯的萧婉琪当然是百般不情愿的,可为了进去,也只得含着一口怒气,走了进去。 望着那周身充斥着怒火的娇躯,阴慕华缓缓一笑,她倒是不担心什么搜身的,毕竟这医女之中可有她认识的人。 玉葱指挪到领口的梅花扣上,将其慢慢的解开:“兰香,你不是媒婆吗?难不成这个也是你的兼职?” 尤兰香俏皮一笑:“这是主上的命令,说那些宫里来的手下粗鲁,怕是会伤到小主您。” 阴慕华笑而不语,快速换上了一袭湖水绿挑丝芍药花卉杭绸袄裙,衣襟上系一条瓷松石水滴状坠子。 玉葱指伸到兰香手中的盒子里,挑一块散发香味的肌肤膏,往秀项上抹去:“这香味不错,等会儿给萧婉歌也用一点吧。” “我省的了。”尤兰香为她整理衣袖,确定没有一点褶皱之后,这才轻声提醒,“等到了里面就要靠你自己了,可千万小心着点。” 阴慕华凝重点头,拿起了旁边的行李之后,转身离去,等撩开帘子的那一刹那,她瞬间恢复了女儿般的娇羞姿态。 寒梅和蕊儿早已在游廊中等候,她们也统统换上了一色的松花绿袄裙,只在衣襟边绣上细密的碎花,娇媚而不僭越。 旁边的帘子也微微动了下,只见萧婉琪还是那身绯红的袄裙,脸上依旧那般怨怒,看来那个医女并不友善。 阴慕华缓缓走上前去,刻意走在了她的前头,挡住了她的路。 萧婉琪蕴藏在体内的怨气瞬间爆发,头脑也被冲击的糊涂了,等她反应过来时,眼前已经横躺一个气息减弱的人。 “小姐,你快醒醒,可别吓唬奴婢。”蕊儿一见到螓首上冒出来的鲜血,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就连这里是什么地方也忘了,扯开嗓子惊呼起来,“有没有人……快来帮帮我家的小姐。” 原本肃穆的院子里瞬间变得热闹起来,那些个官家小姐纷纷聚集到这里来,那些个不明真相的人,瞬间用异样的目光看着萧婉琪。 寒梅掏出了素面绢帕,想要帮她止血,可没一会儿的功夫,素帕被鲜血浸透,她的心这才提了起来。 原本只是以为这是大小姐的手段,想不到却是真的,她脸上的红润瞬间褪去,指责的望着闯祸之人:“琪姐儿你也真是的,就算是大小姐挡了你的路,可她毕竟是你的姐姐,论规矩,她也该走在前头,可你为何要推她,瞧着伤口深的,这下子恐怕是要破相的。” 人群中立刻传来了窃窃私语,无不指责萧婉琪心肠毒辣,竟然对自己的长姐如此的不善。 原本煞白的脸变得铁青一片,柔荑紧攥,正要发怒时,手臂被人用力一拽。 她憋着闷气转头,只见萧婉珮把玩着手中的请帖,她这才勉强咽下一口气,委屈的流下泪珠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姐姐她,自己没站稳,所以才会磕倒的。” 她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瞬间虏获了在场男人们的心,可看在那些千金小姐的眼中,却是做作恶心。 一块绣着螭龙纹的手绢递到了她的面前,低沉的声音徐徐传来:“快些把眼泪擦擦吧,这意外的事情也是你无法料到的。” 水眸抬起,对上了如同流水般沉静的眸,瞬间娇羞了起来,缓缓接过了帕子拭去泪水:“多谢公子。” “四殿下,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可把奴才好找。”尖锐的声音兀自响起,一个内侍打扮的人匆匆行来,脸上充满急态。 阴慕华心中微微一惊,不是说让太子和信王来的吗,这会儿怎么又多了一个四殿下。 萧婉琪的脸上更是多了一份喜色,没想到站在自己前面的这位公子竟然是楚王,瞧他的态度,看来是对自己有意思了。 “本王还以为这里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呢,竟然让大伙儿全都围拢在这里,想不到却是一桩悲剧,这躺在地上的可是萧国公府的大小姐?” 第一百四十三章 红梅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车这才停了下来。 阴慕华伸出素手撩起帘子,搭在蕊儿的手臂上,优雅的下了车子。 正在谈笑风云的女眷们见到她,立刻露出了惊诧的目色,尤其是萧婉琪,更是惊得将手中的斗彩万字不断头的汝窑小碟摔在了地上,糕点立刻散落一地。 鄙夷轻蔑的目光立刻朝她射来,萧婉琪立刻收敛起了眸中错愕,指挥着丫鬟将东西收拾了下。 “这位可是萧国公府的大小姐吧,十几年没见了,想不到竟然出落得如此的亭亭玉立。” 慈和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阴慕华凝神看去,只见一体态丰腴、肌肤胜雪的女子被一群穿红着绿、珠环翠绕的女眷们包围着,乌发盘成高髻,只是斜插两支金累丝凤凰簪,上面含着拇指般大小圆润的南珠,一颦一笑间端的是沉静雍容。 阴慕华缓缓上前,落落大方屈身行礼:“宜儿参见懿妃娘娘万福金安。” 戴着鎏金嵌宝缠枝花卉护甲的手微微抬起,笑脸盈盈:“快些起来吧。” 阴慕华这才站起,恭顺的站到了琪姐儿的身边,不动声色的打量起一旁簇拥的女眷来。 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她还是如此的消瘦,唯一改变的是那微凸的腹部,瞧她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喜气,看来她的心愿终于遂了。 曾经那个风流无度的都子俊如今精神奕奕的站在她的身边,时不时的凑到她的耳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私房话,惹得爱妻娇笑连连。 阴慕华不觉得露出了一丝艳羡的目光,就连旁人说些什么,也就听不进去了。 “姐姐,你伤的可是额头,不是耳朵吧。” 挑衅的声音从耳边响起,阴慕华这才回过神来,对上了那双冷傲的眼睛,笑吟吟的开口:“多谢妹妹提醒,我一定会好好注意你们的对话的。” “刚才信王和你同处一室,恐怕姐姐的身子早就被看光了吧,一个女人未婚就失去了贞洁,若是被宫里的贵妃知晓了,指不定该如何的恨你入骨呢。” “言多必失,还请妹妹管好自己的嘴巴,莫要给国公府招惹无端风雨。”冷冷的扔下这句话,阴慕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她实在是厌恶这种互相奉承、或者攀比的环境。 她孤身一人来到了秋千边,慵懒的坐在上面,有一下没一下的摇晃着:“你们两个都去见见世面吧,另外盯紧妹妹们的一举一动,莫要让她们做出什么失格的事情来。” 蕊儿很是犹豫,朱唇努动,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就这样被寒梅给拉走了。 打发了两个眼线,她紧绷的神经立刻放松下来,现在好戏还没有上场,等到比拼才艺的时候,或许她能得到更多的线索。 冰凉的雪花簌簌落下,落在她的乌发上,瞬间化成了水,头顶瞬间感到一阵凉意,驱散了那些瞌睡虫。 “真是个奇怪的女人,二哥到底看中你哪点,竟然为你不惜和母妃大吵大闹的。” 清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阴慕华依旧噙着浅笑:“那楚王殿下又是看重我哪点,竟然抛下了那些大家闺秀,独自到这里来寻我。” “本王只是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的想想,没想到却在这里见了你,早知道,本王就不来了。”剑眉斜挑,看似霸道,却透着说不出的孩子气。 也对,他比信王可是幸福的多了,萧贵妃入宫数十载,一路下来浮浮沉沉,最悲惨的一年险些被关入冷宫,可就是因为有了他这个孩子的出现,这才扭转一切,自从他出生之后,萧氏的好事一件接着一件,不但晋升成为贵妃,更是掌管着半个后宫的事务,所以她认为这个孩子是她的福星,对他更是百般的疼爱,要啥给啥的,就差把天上的星月摘下来给他了。 阴慕华从秋千架上站起,蹲下身子捡起了一把雪花,蹑手蹑脚的来到他的背后,将手中的东西通通塞入他的衣襟之中,看着他窜来窜去的样子,笑得前俯后仰,早就没了之前的淑婉。 “你……”云烜赫气得面颊通红,好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阴慕华收敛了爽朗的笑声,憋得十分的痛苦。 瞧她肌肉乱颤的搞笑模样,云烜赫的怒气这才消了一些。 “王爷让我找的人很快就能浮出水面,只是奴家却付出了惨烈的代价,您是不是应该额外加点什么,赔偿给奴家呢。”阴慕华眯起杏眸,瞬间恢复了正色。 云烜赫再也不管背后冰凉的水渍了,一张刀斧般雕刻的脸瞬间阴沉起来:“你想要什么?” 阴慕华踮起脚尖,凑到他的耳边,吹着热气:“我想知道谁的手里握着那张地图。” 既然对方能给自己弄来雪海宴的帖子,就有一半的机会知晓自己的目的,这是场公平的交易,所以她决定赌一把,试试看今天幸运之神是否站在自己的身边。 第一百四十四章 以牙还牙 阴慕华无视对方睚眦裂目的狰狞表情,潇洒转身朝着热闹的地方走去,她已经离开的太久了,若是此时有人来找她,看到她和两位尊贵的王爷在一起的话,也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流言蜚语来,她还不想成为刺猬。 阴慕华顺着原路回到了花厅之中,卷棚底下依旧是那么的热闹,只是主角已经换了,那些未婚的女眷们全都围绕着一个华发老妪,七嘴八舌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那位老者时而微笑,时而从丫鬟的手中拿一个沉甸甸的荷包赏赐给她看得上的少女。 阴慕华凝眸打量她,一袭石青色松鹤延年大氅,领口衣襟边镶嵌着保暖柔软的水濑皮,发皱的手上捧着一个紫铜鎏金瑞草花卉纹手炉。 她对于这些虚伪的阿谀奉承并没有什么兴趣,环顾四周,却不见萧家的姐妹们。 柳眉微蹙,慢慢踱步来到一旁华服女子身边,悄声询问:“不知郡主是否看到了我的妹妹们。” 尖尖的下巴,吹弹可破的肌肤,淡淡的眉宇间笼罩无限哀凉,冷傲的眸迷茫的看着她,过了半晌这才开口,声音如同泉水,清脆悦耳:“她们好像到西厢去了,你可以去那里找找。” 阴慕华福身道谢,这才忙不迭的来到了西厢,当她进入偌大的范围时,顿时傻了眼。 一眼望去,全都密密麻麻的房屋,其中一间很是宏伟,紫色琉璃瓦上雕刻着威严肃穆的神兽,屋檐冲入迷茫的云雾之中,若隐若现,恍若仙境。 一个丫鬟模样的人神神秘秘的推门而入,过了半晌又偷偷摸摸的走了出来。 阴慕华虽然看不清来人,却认得系在对方衣襟上的牌子,那是萧国公府的家生子。 看来她要找的人就在里面,至于在做什么,那就只有去看看才能知晓了。 阴慕华深吸一口气,蹑手蹑脚的推门而入,一股甜腻的香味立刻扑鼻而来,屏风之后散落着各色衣裳。 其中一件就是琪姐儿穿的,这信王殿下和自己还真是心有灵犀,可是那个丫鬟为何会有那种表情? 怀着疑惑,她正想离去,却对上了一双充血的眼睛,还没来得及呼喊,她就被人霸道的扯进了次屋之中。 她要找的另外两个人正睡在地上,嘴角勾着微笑,也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 “娘子,我送来的惊喜可好?” 戏谑的声音让阴慕华的怒火哗哗燃起,粉拳紧握,用力落在对方坚硬的肌肉上。 “你这混蛋,不是说不来的吗?现在站在我面前的难道是鬼吗?” 眼泪不知不觉的滑落下来,就连声音也愈发的颤抖起来,她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几日,她的情绪起伏实在是太快了。 温热的大掌很快将她的皓腕捏住,鹰眸眯起,将她惨兮兮的样子吸入瞳孔之中,嘴角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笑:“我若是鬼的话,你可不得心疼死。我实在是放心不下你,所以这才以书童的身份进来的,没想到却看到了一幕好戏,这外头的动静可真是大的,弄的我的心也痒痒的,不如你也当我的解药,可好?” 阴慕华咬着贝齿,阴冷一笑:“既然你有要求的话,我一定会办到的。” 话音未落,她的膝盖已经弯曲,迅速朝那个虚弱的地方踢去,纵然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可那人还是灵巧的躲过了。 她没有站稳,就这样狠狠的跌坐在地上,巨大的声音并没有惊醒屋内的人,她这才吁出一口长期,柔荑抬起,用力揩去了额上细密的冷汗。 “娘子,小心着点,要是把骨头跌碎了,为夫可就没有办法把它接起来了。”颀长的身躯悠闲的坐在罗汉床上,二郎腿翘起,玉手把玩着帷幔上缀着的玉石,“这两个人要怎么处理,若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的醉红颜还在研发阶段,药性难定。那两个正在享乐的人保不准什么时候醒来,若是他们发现你我的存在,大事可就不妙了。” “穿蜜合色袄裙的藏在床底下,至于另一个就扔到池里,若是她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够救自己一条小命,若是运气不好的话,也算是恶有恶报。” 冷漠的语气让封改之露出了笑脸,果然是他看中的人,时而热心肠,时而冷肺腑。 “一切都听娘子的。”依旧是那般的嬉皮笑脸,他旋即起身,先是粗鲁的将蜜合色的女子推入床底,随后一把扛起萧佩琪朝着屋外走去。 屋外的声音小了些,看来药效真的快过了,这个地方真的不是她能够久待的。 阴慕华收敛了周身戾气,恢复了和顺的笑,快速的离开了西厢,又来到了卷棚底下,挤入了热闹的人群之中。 “姑娘的妹妹们都找到了吗?”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万魂祠 “来人!把这个神志不清的贱婢给老身拖下去,杖毙!” 相对比老太君那副狰狞的表情,阴慕华就显得淡定多了,她自然是知晓这位丫鬟到底是目睹了什么,才会如此的失了神态。 如果这个丫鬟就此玩完了,那么这场游戏就失去了本来的味道。 阴慕华虽然没有一点赢的把握,但是她还是想要孤注一掷一把,她相信,那个女人一定会站在自己的身边,因为她们现在是站在同一条绳上的蚂蚱,她若是跌下去,那个女人也得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人都是有私念的。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决然跪下:“这位姐姐一定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所以才会吓得魂不附体,我……我之前就听过这里有闹鬼的传闻,莫不是遇上了那种东西?” 此话一出,大伙的表情都变得怪异起来,老太君脸上的狰狞也逐渐被惊恐骇然所替代。 这个小姑娘怎么敢!她若不是傻了疯了,怎么可能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这可是皇家最为禁忌的事情。 懿妃的脸色越发的苍白起来,一口银牙死死的咬着,震怒的声音从牙缝里面慢慢蹦出:“快把这个疯女人给本宫拖下去,休要让她再胡言乱语,坏了雪海宴的气氛。” 几位公公打扮的人正要上前,却被一声冷傲的声音所打断:“娘娘还请三思的好,跪在你们面前的可是萧国公府的嫡长女,她不过是说出了心中的疑惑,就要被狼狈的拖下去,您这不是在狠狠的打国公爷的脸面吗?他为大晋洒了多少的热血,立了多少的功劳,若是他觉得不公,将您今日的所作所为告知天听的话,您想想您会有什么后果。” 老太君赶紧走到了懿妃的旁边,也不知道在她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她整个人就如同打蔫的茄子一般,跌坐在了宝座上。 “罢了,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过是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胡言乱语,本宫就当没听见。” 无忧郡主冷冽的眸中划过了一闪而逝的笑意,这个女子也实在是太有意思了,不过是一个被放逐别苑十数载的丫头,哪来那么大的胆魄,面对刚才的局面,竟然还能镇定自若,没有露出那么一丝的骇怕。 阴慕华牵起了那只冰冷的手,狠狠的捏着她的虎口,可眸中却不改之前的柔婉:“你究竟看到了什么,一定要全部说出来才行,或许老太君还会改变主意的。” 原本濒临绝望的丫鬟愣愣的看着她,猛地鼓起了勇气,将腹中的话全都说了出来:“奴婢看到萧国公府的六小姐痴痴迷迷的跳入雪池中了,就好像魔怔了一般,任凭奴婢怎么叫唤,她依旧是痴痴傻傻的笑着。” 丫鬟惊恐万分,仿佛她也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 雪池啊! 那个被葬入了大量冤魂的地方,那个早已被冰冻了数百年的地方,传说每年的雪海宴,它都会吸食百人精魄,当然它的目标很明确,只蛊惑那些刚刚及笄不久尚未婚配的少女。 所以每当参加雪海宴前,府中的老人们都会嘱咐自家的姐儿们,千万不能被那片雪景迷惑了心智踏入那个吸食人魂的地方,故而自从十数年前的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已经很久都没有出过事了,可为何偏偏今日又出事了,而且对象还是萧国公府的嫡出小姐。 年迈的老太君直觉气血上冲,脑袋轰的一下,就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在她陷入昏迷的前一刻,只能看到无数个黑影朝着她扑来,表情狰狞可怖,也不知道在叫嚣些什么。 懿妃跌跌撞撞的冲上前去,摇晃着那位陷入昏迷的老人:“祖母,您这是怎么了,快些醒醒!” 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云砺俨焦急的冲了出来,从药瓶里倒出了一枚豆大般的药丸,塞入了那张紧闭的嘴中:“还请懿妃不要着急,本王身边的这位书童略知医术,若是您同意的话,可以让他前来看看。” 懿妃含泪点头,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云砺俨一个眼神,原本隐匿在人群中的封改之这才悠悠赶来,一袭面纱覆脸,让人看不清他的容貌,可他的医术却是十分的了得,不过片刻的功夫,就让老太君睁开了眼睛,只是四肢没有之前的灵活了,只得靠着宫婢们的搀扶,坐上了梨花木的圈椅上。 阴慕华依旧是匍匐在地上,泪眼迷蒙:“宜儿的妹妹如今生死未卜,还请娘娘下达命令,让侍卫们去把珮姐儿给打捞上来,有这位手段高明的大夫在,兴许还不晚。” “快……快去,打捞……”老太君瞪大眼珠子,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断断续续的开口。 过了好半晌,侍卫们这才将湿漉漉的萧婉珮抬到卷棚里,对方面色发白,唇色发青,玉手紧握成拳,只能隐约看得出几根七彩的丝穗儿。 封改之缓缓摇头:“太久了,一切都太晚了。” 阴慕华状似疯狂的扑上前去,用力捶打对方的胸腔腹部,一旁的丫鬟们见状赶紧将她拉了开来。 冰冷的水从青白的唇慢慢溢出,原本毫无声息的人,竟然慢慢的睁开了湿润的羽睫。 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力气,竟然直直冲到了阴慕华的面前,用力的打了她一个巴掌。 一缕鲜艳的血液顺着朱唇蔓延而下,阴慕华一脸迷茫委屈的看着对方,哑忍着眸中的泪水。 “萧六小姐,你这是在做什么?宜姐儿这可是在救你,可你呢,却恩将仇报。” 无忧郡主的脸上多了一丝恼怒,其他人的脸上也起了微妙的表情。 萧婉珮跪在了懿妃的面前,哭哭啼啼起来:“是她把我打晕把我扔进池里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 你是谁 浓郁的血腥蔓延开来,玉指握着毛笔,让它饱含血水。 一个娟秀的字立刻落到了宣纸上,刚才的一切不过都是假象罢了,至于那张花笺也是她写的,本来想要送琪姐儿一份大礼,想不到却被珮姐儿给利用了。 背后传来粗重的吼声,似哀似恨,昏黄的火烛摇曳着,照出了那憧憧人影。 冷淡的眉微微紧蹙,她放下了手中的毛笔,转身对上了被铁链捆缚的‘怪物’。 “一别多年,我们终究又见面了,元媜姑姑。” 原本狰狞的怪物瞬间变得温和起来,一滴灼热的泪顺着她毁去的脸,缓缓流下。 阴慕华看了一眼小几上的砚台,随后笑着将一粒药丸递给了她:“我知道您不是故意要背叛父亲的,只是饱受蛊毒的迫害,所以才会昧着良心诬陷阴家,使得阴家上下百口化作冤魂流荡在菜市口,无法离去。” 她艰难的抬起手来,将药丸送入嘴中,声音模糊的开口:“不……我……没有背叛。” 药效压制住了蛊毒,让她的眸变得清明起来,肿胀的躯体艰难的坐在冰冷的地上:“正因为我没有负了你的父亲,所以裴家才会负了我这个皇后,他们不但抢夺走了我的太子,更给我灌下了毒药,让我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怪物,并且将我关在了这样一个阴冷不见天日的地方。” “裴相的心肠还真是狠毒,可就算他再怎么厉害,也始终是无法逃脱那个昏君的算计,不是吗?”阴慕华冷冷讥嘲,这个傻女人,就算变成了这幅模样,可还是把一切的过错归咎于裴家,裴家虽然有一个相爷一个太后掌控着朝局后宫,但是他们要想毒害一个皇后,并且将她关在这样一个地方,实在是太难了,除非有皇上的默许,只有这样,他们的计划才能顺利的进行。 枯槁的手覆盖被毒液腐蚀的面孔,绝望凄冷的哭起来。 声声呜咽在封闭的屋内回荡,再传到外头,让外面守门的宫婢们不寒而栗起来。 懿妃表面上是开恩放了萧国公的女儿一马,可却将她关入了这等阴森可怖的地方,等出来时,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子。 阴慕华走到她的身边,温柔的拍着她颤抖的背脊:“我已经回来了,一切噩梦都将会过去,只要你能撑得过去,最多一年的时间,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给那些死去的冤魂一个交代!” “不要,不要和他斗了,你是斗不过他的。”满面泪痕的裴元媜恳切的看着她,希望能够保住这阴家最后一条血脉。 她曾经也努力过、反抗过,甚至还做出了不理智的举动,可是面对郎心似铁,就算付出何等惨痛的代价,都是没用的。 从她踏入宫廷的那一刻起,那个温润如玉的男人就嘱咐过自己,宫廷深幽帝王无情,千万不要把自己的心陷进去,她没有听,义无反顾的飞蛾扑火,最终给自己带来了覆灭的后果。 等她经历完这一切,得到了沉痛的代价之后,这才幡然醒悟,但为时已晚。 看到她那副乞怜的表情,阴慕华不知为何会燃起熊熊怒火,她的家人因为昏君而死,可现在让她放弃,那么她之前尝受的痛苦又算什么? 碍于外面有看守的人,她只得压低了音量:“棋局已经开始了,不到输赢是无法结束的。姑姑,你就好好睁大眼睛看看,我是如何搅乱这谭幽泉的,等到我把仇人一个个从高高的云端拉下来之后,才算完结。” 见她的表情越发的扭曲,裴元媜赶紧上前拉住了她紧攥的柔荑,不料却被她无情的甩掉。 裴元媜怔怔的看着自己空空荡荡的手,再次滑落几行酸涩的泪水,这命运啊,就是如此的折磨人,想不到她最为疼爱,以前打趣要讨为儿媳妇的华姐儿,最终要重蹈她的覆辙。 “姑姑,不要用这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眉间平淡,可眸中却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从地狱归来的人,是不需要怜悯的。” 裴元媜深深地吸了口气,让凉意贯彻肺腑,使自己恢复跳动的心再次冷却起来:“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就让我帮帮你吧。”她已经错了一次,万不可继续错下去了,也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消除堆积在内心深处的魔障。 阴慕华莞尔一笑,复又恢复了那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姑姑能帮我是最好不过的了,您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的养好身体,千万不能让人再利用了,变成傀儡的痛您曾经尝试过,而我正在尝试着。”玉指颤抖着从瓶子里倒出了几粒药丸放到了她的手中,“这些药能够让你体内的东西沉睡一阵子,你只要保持良好的心态,不喜不悲,无仇无怒,应该可以撑到我再次回到这个地方。” 她所拥有的药丸也不多了,这些药丸虽然比不上裴相给的那些,但是也足矣她使用,只是药的副作用却是极大的,她将失去女人所宝贵的一切——容颜、爱情、孩子。 这种代价对于她来说太过沉重,但是她却从来没有后悔。 这种药还在偷偷研制改善中,只有这样,才不会让身体产生抗药性,才能让它持续有效。 这是属于她的秘密,她是不会让任何人知道的,包括心中的那个他。 第一百四十七章 命悬一线 阴慕华用力捂住鼻子,用力拍打房门:“你们给的这些东西猪还不吃呢!我可是雪海宴上尊贵的客人,虽然我犯了错误,但是你们也不能这样对待我,等我出去了,我一定会把整件事情告知给懿妃娘娘,到时候你们这些歹毒的恶奴,都会被拉出去喂狗!” 她扯起嗓子嘶喊着, 可回答她的却是冷冷嗤笑:“这是上头的命令,奴婢身为丫鬟实在是无力反驳,唯有遵从,若是姑娘不愿意吃的话,那就饿肚子吧,等你抄完了血经,娘娘自会把你放出来的。” 这几个仗势欺人的狗奴才,也不知道是奉了谁的命令,竟敢对她如此嚣张! 阴慕华简直都快急炸了,她都能闻到从头顶冒出硝烟的味道。 粗重的铁链声从身后传来,枯槁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平淡的声音慢慢传来:“这里的生活就是这样,哪怕我是被自家堂哥关进来的也吃了好几年的馊馒头了,也只有在那位公子入住的那些年,伙食这才改善许多,等他离开了,也就又恢复原状了。” 阴慕华对那位少年的身世越发的好奇起来,是什么样的贵胄公子这才让这些狗奴才如此忌惮。 肚子不停的打起鼓来,她用力吞咽着口水,倔强的别过头去刻意忽视地上的冷馒头。 她忍着饥饿感,正襟危坐蒲团上,颤抖着手开始写起血经,只要写完了,就可以出去了,她可不能被饿死在这里。 裴元媜淡定的拾起了地上的馒头,不顾表层上的灰尘,一口一口的将它撕咬开来,吞咽下去,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这些年来,她早已习惯了,食物不管是好是坏,能够填饱肚子就行,她相信那个少年的话,只要活着,终有一天有希望再见光明。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昏暗的烛光终于燃尽,猛烈跳了一下后,就失去了所有的光辉。 偌大的屋子瞬间陷入一片黑暗,静寂的只能听到粗重的呼吸声。 “唉,还是不要逞强了,这里伸手不见五指的,你又怎么可能摸黑抄完血经呢,若是抄的歪歪扭扭的,恐怕懿妃又要找其他的法子来折磨你了吧。”裴元媜沉重叹息着,眼敛微垂,将地上的冷馒头拾起来,递到了半空中。 懿妃的性子她太过了解了,一定是小丫头在什么地方让她不痛快了,所以她才会如此报复,否则以小丫头刚才这个打扮,一副非富即贵的样子,怎么可能被关入这个残旧的屋子呢。 腹中饥饿难忍,好似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抓住她的胃部,用力揉捏着,无数酸液涌出,直直冲向喉咙。 阴慕华终究是不再倔强,摸黑碰触到了她枯槁的手腕,顺利的拿到了那个肮脏的馒头,狼吞虎咽的往嘴巴塞去。 虽然又酸又硬,可现在对于她来说,却是无比的美味。 艰难的咽下堵在喉咙中的食物之后,她满足的打了个饱嗝,神态慵散的躺在冰冷的地砖上,漆黑的眸望向屋顶,脑海中不禁浮现那个熟悉的面庞。 她竟然痴痴傻傻的笑了出来,惹得裴元媜很是担忧:“华姐儿,再忍忍吧,我相信你很快就能出去了。” 阴慕华这才回过神来,讪笑道:“姑姑,你不用担心我,这种黑暗我早就习惯了,在掖庭局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 裴元媜的表情很是复杂,睫毛微垂,遮挡了眸中的愧疚。 气氛再次凝固起来,一想到是自己的自私自利,所以才害的阴家覆灭,让这个可怜的孩子孤苦无依受了那么大的罪,她的心就如同针扎般痛苦。 耳畔传来了沉钝的哀嚎声,尖锐的声音险些划破耳膜。 裴元媜大惊失色,双手向半空摸索着:“华姐儿,是不是你的声音,你回个话?” “馒头……有……毒。”五脏六腑被狠狠冲击,双目欲裂,芊芊玉指用力扣着地砖,她已经服用下解药了,可不但没用,那种疼痛还更加剧烈。 细密的汗珠从鬓角蜿蜒流下,伴随着不知从哪里流出来的黑色血液滴落地砖。 “姑姑,你一定有办法救我的,要是我出事了,太子殿下也一定逃不了干系。”痛苦的声音从齿缝中蹦出,浑身的气力被逐渐抽走,眼前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她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因为这种卑劣的毒,导致体内的蛊虫再次复苏,身体被两股作用互相夹击,这种痛苦实在是生不如死。 “太子,是谁?”裴元媜喃喃,脑子早已一片混沌。 “当今太子殿下还是您的儿子,旭殿下。”用尽最后一份力气,阴慕华终究抵抗不了蛊毒的折磨,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轰的一声,混沌的脑海被狠狠冲击,裴元媜终究是回过神来,四肢爬行着朝内殿走去。 华姐儿说的不错,她的确有办法和外界联系,但是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但是为了她的儿子,就算要她的命,她也愿意。 她在这个地方已经呆了十几年了,就算没有光亮,她也知道那个东西放在什么地方。 凭借感觉,将身子挪到了方桌地下,将脑袋钻进去,用力将那个凸出的机关用力按下。 过了许久,还是不见有什么动静,她的心渐渐冷了下来,所有的希望都没了。 她们现在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也不知道华姐儿现在到底如何了?希望她福大命大,可以活下去。 第一百四十八章 打是亲骂是爱 懿妃?不可能,她何等的聪颖,断不会做这等愚蠢的事情来。 难道是云烜赫,也不对,自己对他有恩,这等恩将仇报的事情,他就算想做,也会好好盘算利弊,毒害她灭口,实在是弊大于利,他也不会下手。 正在她呼吸乱想的时候,天灵盖上猛地一痛,所有的力气仿佛回来了一般,她霎然瞪大眼珠子,茫然的望着床顶。 “真是太好了,多亏了有神医在,否则的话,本宫可就万死不能赎罪了。”懿妃一脸惊喜,紧绷的心终于松了下来,她虽然对这个少女又恨,可她要是死了,对自己可没什么好处。 封改之一脸淡漠,将自己的针灸收拾好之后,就将床幔给放下了。 “萧大小姐体内尚有余毒未清,雪镇天气寒冷,实在不是休养之地。” 原本还在拭泪的萧婉琪眼前一亮,复有蒙上了一层水雾,跪在了地上:“姐姐的身子本就虚弱,如今又遭受此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康复,还请懿妃能够体恤我的父亲年迈,实在是受不了丧女打击,恩准姐姐离开雪镇,到驿馆休养,等到雪海宴结束了,在和我等一同回京。” 懿妃沉思了半晌,终究是同意了这个提议,若是她在驿馆才遭受不测的话,那就只能说她的命薄福浅,无法享受如此大的恩典。 因此刚刚醒来的阴慕华就被搬到了马车上,一路狂颠,来到了驿站之中。 她的骨头都快被颠散了,心中又怒,却无法开口发出。 也不知道那个家伙在自己的身上动了什么手脚,她不但动弹不得,更是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来。 封改之一本正经的朝着婢女们解释:“我还得给你们小姐除一次毒,你们不必在这里候着,去厨房准备些清淡的食物,等你们家小姐醒了,她会感到很饥饿的。” 婢女们面面相觑,可还是被他不怒而威的气势所折服,扔下了房中无法动弹的小姐,匆匆忙忙的来到了小厨房中。 封改之反手关门,在那一刹那,撕下了严肃的假面,嘴角勾起玩味的弧度。 “我的好娘子,叫你不要调皮,你偏是不听,这下好了,险些丢了一条小命,幸好我有先见之明,带了两颗救命灵丹,否则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难以挽救了。” 封改之说的是眉飞色舞,唾沫横飞,一脸的自豪,完全不顾她逐渐扭曲铁青的面色。 贝齿摩擦的声音让他瞬间闭了嘴巴,封改之拍了下自己的额头,一脸懊悔:“真是糊涂了,竟然忘记给你解开穴道,让娘子受委屈了。” 嬉皮笑脸的,俨然是个调戏良家妇女的混混痞子。 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来火炉般的灼热,烤红了对方的脸,阴慕华瞬间忘记了生气,黑瞳放大,屏息以待他接下来的动作。 修长的手指慢慢在她的脸颊上刮着,带着酥酥麻麻的电意,让她的心如同小鹿般乱撞。 感受到她紊乱升温的气息,他勾起了一丝坏笑,刀刻般的俊脸渐渐地放下,终于在离她粉唇半寸的距离停下,缓缓启口,发出醇厚的声音:“看在你身子的份上,先饶过你,若是下次再不听话,可就不只是这样那么简单了。” 随着颀长的身姿离开,那股强大的压迫感这才消失,阴慕华这才想起了要呼吸,赶紧大口大口的吸气,贪婪的吸吮着舒服的空气。 “你这个混蛋,不是说我体内的蛊能克制全天下所有的毒吗?为何我还会如此痛苦!”恢复了气力的阴慕华张牙舞爪的从床上跳起,双手狠狠的掐住对方的脖子,杏眸瞪大,恍若索命的恶鬼修罗。 封改之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浓密的睫毛垂下,沉重的眼皮渐渐阖上。 高大的身子也变得软绵绵的,就连呼吸也变得没了。 阴慕华立刻清醒,松开了双手,蹙眉看着眼前瘫倒在床上的男子:“喂,你不要吓我,我的力气可没有那么大!” 她用力摇着对方的身子,可他依旧毫无动静。阴慕华紧咬朱唇,并没有因此而六神无主,她好歹也会医术,能不能救活,只要一把脉就知道了。 她敛起紊乱的心,屏息凝气的探看对方的脉搏,沉稳有力,不像是濒临死亡的人,又扯开他的衣襟,好不温柔的观察他脖子上浅淡的手印,感受到脖颈上温暖的体温之后,这才露出了恶魔般的笑容。 该死的臭家伙,竟然敢装死吓她,既然他那么想要死,那自己就成全他。 阴慕华用力扯开对方的衣物,拔出头上的发簪,抵在了对方的心脏上,只要她轻轻用力,就能轻而易举的送他去见阎王爷。 第一百四十九章 再次暗杀 看到她如此骇怕的反应,封改之露齿一笑,那两颗虎牙露出了寒冽的银光,让她眸光一缩,脖颈后一片寒意。 封改之慢慢踱步来到她的身后,一手环住她起了鸡皮疙瘩的秀项,朝着她的耳垂慢慢的吹气。 那样猝不及防的言语让她瞳孔紧缩,浑身肌肉紧绷,冷汗慢慢的沁出,湿了内衫。 为什么,要她这么做。 难不成他已经猜到谁是毒害她的凶手了,又或者是为了其他的阴谋诡计。 阴慕华垂眸,努力敛去眸中的惊诧,压抑着心中涌起的千般浪。 玉葱指蜷缩,用力揪住腿上的衣物,过了许久,这才渐渐松开,嘴角绽放了淡淡浅笑。 “还请先生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养好身子骨的,至于回京之后,宜儿如何的死去,那就不关他人的事情了。” 鹰眸中闪过一丝厉光,他既然答应了别人的事情,那就一定会做到,只是他还不想弄脏自己的手。 “怎么不关他人的事情,至少关那个凶手的事情不是吗?” 阴慕华微怔:“宜姐儿的尸体应该都腐烂了吧。” 国公府别苑远离京都,现在正值夏日,不可能有雪镇那般的寒冷,如果没有得到妥善的处置,尸体很快就会腐烂,到时候莫说是别人了,就算是青姑,恐怕也认不得她的女儿了。 封改之淡然点头:“你且放心,那个人一定会很好的安置萧婉宜的尸体的,直到真正的凶手落网的那一天。” 阴慕华缓缓点头,既然这件事情有人已经安排妥当了,那就与她无关了。 粉唇张开打了个哈欠,以手支额,神态慵散的看着封改之:“我饿了,有吃的吗?” 封改之无奈一笑,弯腰将地上的竹筒收拢起来,随后走出了屋子,等他回来的时候,手上已经端着一碗冒着热烟的鸡丝粥。 那些丫鬟还真是训练有素,短短的时间就能煮好一只鸡,并且把鸡胸肉拆开,和薄粥一同煮。 没有用任何的调味料,就能做出如此鲜美的食物来,这等好手艺,让阴慕华露出了惊叹的神色。 她不顾袅袅热烟,咕嘟咕嘟的就把一碗粥灌下肚子,原本空空如也的地方,很快被填上了一角,就连身子也逐渐暖和了起来。 阴慕华好不淑女的抹去嘴角上的液体,将空碗伸到了半空:“还有吗?” 封改之摇头:“粥就只有这些了,但是其他的糕点还有,你要是想吃的话,我让人给你送来。” “算了,我想睡了。” 阴慕华拖着灌铅般的双腿走到了床边,仰躺而下,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封改之走到床边,温柔的将她额前飘落的碎发别到耳后,见她均匀起伏的胸膛,心中微微一暖。 她竟然能在自己的面前睡的如此安稳,这样的没有戒备,看来在她的心里,已经把自己当做自己人了。 “好好的睡吧,睡醒之后,你我也许就要分道扬镳了。” 薄唇微动,他不知道自己是以何种心情说出这般话来的,她一旦知道了自己的真面目,不知道会不会痛恨自己。 他虽然不忍,可为了那个人的大业,他不得不这么做,这是他欠那个人的,就算对方不要,他也一定要还。 在这两者之间,他也只能忍痛负了她了。 封改之走到门口,落上门栓之后,再次回到了床上,睡在了她的身旁,看着她甜美的睡颜,慢慢的阖上眼睛。 时光如驹,从指缝迅速溜走,很快就来到了黄昏,封改之睁开了眼皮,这一觉睡得很舒坦,浑身上下的疲倦,瞬间消失不见了。 宽阔的手掌本能的朝着旁边摸索而去,却没有摸到什么东西,只有还未散去的一片余温,上头还散发着淡淡幽香,那只是属于那个人的味道。 薄唇缓缓翘起,神清气爽的捋平了褶皱的衣角,也不知道小野猫又跑到哪里去了。 该不会是一觉醒来见到自己,然后就害羞的藏起来了吧。 一想到这种可能,他的嘴角就不禁向上翘起,就连脚步也变得轻松愉悦起来。 第一百五十章 礼物 阴慕华从地上爬起来,香肩微颤,可怜兮兮的吸着鼻子:“到底是谁要杀我?” 驿站的官员见对方只是灰头土脸,没有受到任何伤,也就松了口气,可表情依旧严肃无比:“请萧大小姐放心,本官一定会加快查明真相,将刺客揪出来的。” “那……那就多谢大人了。”阴慕华柔婉福身,柔荑微颤褪下了皓腕上的金累丝缠枝花卉镯塞到了官员的手中,“这些小小意思,请兄弟们喝酒。” 国字脸的官员将金镯放到了袖管里,随后抱拳作揖:“小姐受惊吓了,快到屋里稍作歇息。” 阴慕华勉强扯起一笑,让丫鬟们搀扶着回到了房间里,只在院子里留下了淡淡余香。 直到那窈窕婀娜的背影消失,官员这才收回色眯眯的眼神,冷峻的看着手中的银镖:“这上头又在搞什么鬼?” “想必这不是二殿下的意思。” 说话的是一个长着倒三角眼、老鼠鼻、穿着一袭圆领皂服的小吏,他虽然长得丑陋,却凭着溜须拍马的功夫,得了官员的青眼,更是得他的引荐,认识了当今信王,如果他们的主子能够成就霸业,那么他也能得个一官半爵的。 官员仔细的观察着这么暗器,上头并没有涂什么毒,而且力道也不重,看来不是抱着灭口的目的来的,也许只是试探,又或许是有人栽赃嫁祸。 “懿妃那边有什么动静?” 小吏拧眉,随后摇头:“懿妃娘娘本想挑选六部尚书的女儿成为三殿下的正妃,不料那位千金却被无忧郡主批得一文不值,更是突发疯病,伤了楚王,幸好那位爷并没有什么大碍,否则宫里的那位贵妃娘娘不得闹死。” “今年的这场雪下的还真是不吉利,好好的一个宴会接二连三的闹出如此大的风波来,几位千金小姐更是伤的伤疯的疯,也不知道下一个要轮到谁。”官员捏着暗器在半空中比划着,微眯的眸中划过冷厉的光芒,“去给里面的那位传递消息,计划暂且搁置下来,若是看不准风向的话,唯恐会引火烧身。” “是。”等他转身面向大门的时候,再次恢复了那副猥琐的模样,“兄弟们,大小姐给了赏,我们一起喝酒去。” 一听到这三个字,那些蔫蔫的小吏们便来了精神,笑着离开了驿馆。 阴慕华倚靠在窗口,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嘴角扬起冷笑:“今夜的烟火恐怕没法看了。” 蕊儿和寒梅依旧惊魂未定,只要一想到刚才那一幕,她们的双腿就发软。 “这些定惊丸你们先吃下。” 蕊儿微微抬头,就对上了那双熠熠闪烁的眼,瞬间被吸了进去,脸颊微微发红,娇羞的接过了药丸。 寒梅瞥见她娇羞的样子,冷哼一声,毫不客气的从她的手里夺过药丸,塞入嘴中:“多谢这位大夫了,只是男女有别,还请您要多加避讳的好。” “刚才事态紧急,是在下没有避嫌,还请两位姑娘们,莫要责备。”面对不客气的逐客令,封改之依旧保持着翩翩风度,这让蕊儿的脸更加红了,如同被架在火上烤的螃蟹一般。 蕊儿把药丸含在嘴里,痴痴地看着他离开,久久没有回神。 阴慕华慵散的倚靠在床上,漫不经心的看着手指上鲜艳的丹蔻:“也不知道是谁要谋害我,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六妹的一份力呢。” 寒梅微微一凛,嘴角扯起了僵硬的笑:“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胡话,六小姐虽然骄纵蛮横,可也不会做出如此狠毒的事情来,毕竟都是同胞姐妹,打断骨头连着筋,您要是受了伤,想必她也不会安心的。” 阴慕华心中冷嗤,也不知道这个丫头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傻,萧婉珮能够做出比这个狠毒百倍的事情来,也不知道雪海宴那边怎么样了,四殿下是否已经替自己的恩人报仇雪恨了呢。 一边呼吸乱想着,眼皮也变得越发沉重起来,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的身上,无法驱散她体内的寒意。 她慵散的伸了个懒腰,随后拉拢衣襟起身,漆黑如墨的眼从门口眺望远方,不知何时,这里竟然下起了连绵细雨,丝丝凉意穿透薄衫,直直吹入心口。 寒梅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雪海宴那边出事了,等小姐收拾好了,我们就立刻启程回京。” 秀眉紧拧,不知为何,她突然感到了一丝不安:“是妹妹她们出事了吗?” 寒梅拧干了帕子,递到了她的面前:“其他小姐们倒是没事,二小姐更是以一曲《凤求凰》一鸣惊人,若是时机合适的话,她恐怕很快就能嫁给楚王殿下了……”她话音一顿,眸中染上一层薄薄雾气,“听说是信王殿下出事了,为了就您,他擅自踢坏了万魂祠的门,惊扰了里面的安魂,使得雪海宴上风波不断,所以懿妃娘娘,就命人将他锁了起来,等回到了京都,让皇上处置。” 阴慕华玉手微颤,帕子就这样直直的落到了地上:“这怎么可能,懿妃娘娘只是后宫的一位妃子,又有什么权利锁住一介王爷。” “至于其他的内情奴婢也就不知晓了,反正小姐还是快些收拾的好,要是我们赶不上马车的话,恐怕就得留在这里,等待国公府的人来接咱们了。” 寒梅眼神闪烁,显然还隐瞒了一些事情。 第一百五十一章 沅王府 天际刚刚露出第一缕熹微,窝在被窝里熟睡的少女就被无情的拉起来,将满身污垢的她扔到了一堆木头中。 “丑丫头,今天你要是不把这些柴统统劈完,你就休想吃饭睡觉!” 暴怒的语气萦绕耳边,她这才有一下没一下的点头,揉着惺忪的睡眼,缓缓睁开沉重酸涩的眼皮。 昨夜体内的那个臭家伙又折腾了她一宿,她可是好不容易才睡着的,还没有睡个囫囵就给揪出来。 这外头虽然暖和,可她毕竟只穿着薄衫,消瘦的香肩冻得直打颤。 厨房里飘出了诱人的香味,让她直吞口水,来来往往的媳妇婆子们正在为主子们准备丰富的早膳。 她虽然刚刚到这个地方不久,但是也非常的熟悉这家的作息家规,凡是主子们用不完的膳食点心,一律都不许倒掉,而是分配给厨房里的奴仆们。 一想到马上就可以吃到可口的食物了,她浑身立刻有劲了起来,用最快的速度将柴火劈好,并且整整齐齐的堆在角落旁。 略显粗糙的手抬起来,随意拭去额上的香汗,如同树桩子般站立在院中,等到那些端着端盘的丫鬟们回到厨房,她这才眼前一亮,如同箭矢般冲向厨房。 “你这个贱蹄子,活都干好了吗?”膀大腰粗的婆子挡住了她的去路,伸出那根长着薄茧的手指,用力戳着她的脑门,“整天都想着吃吃吃,也不知道小姐当初为啥要捡你回来。” 阴慕华唯唯诺诺的低着脑袋,当然嬷嬷的话她向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的。 她只记得自己喝了一杯酒,等她醒来之后就倒在了一堆臭气熏天的垃圾里面,是野狗觅食把她扒拉出来的,又恰巧被刚刚参加盛宴回来的无忧郡主看到了,对方大发善心,这才将她救起,并且安排在厨房做劈柴烧火的工作。 那个该死的男人,把自己扔了也就算了,可最可气的就是,他竟然把自己的百宝袋给拿走了,那里可装着她辛苦搜集的重要东西以及能够压抑蛊毒的药,另外她记得当时马车上应该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吧?那又是谁替自己换上了打满补丁的衣服,难不成是他吗? 一想到那个家伙把自己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看光了,她那张脏兮兮的脸颊立刻滚烫起来。 “你的手怎么如此烫,难不成是感染风寒了?”嬷嬷的脸色很是难看,眸中闪烁着担忧之色,郡主曾经吩咐过她要好好的看着这个丑女,放任她在厨房里干活,只是不要弄病弄死就成。 这风寒可不是好对付的病,轻者让人头晕脑胀的,重则可能一命呜呼。 一想到无忧郡主那嗜血的表情,她猛地一抖,再也不顾上教训她了,赶紧将她拉扯到了方凳上,从另一个丫鬟的手中夺过一碗冒着热气的薄粥,塞到她的手中:“你也干了许久的活了,喝点热乎的暖暖身子。” 梳着双环髻,却带着银质扇形嵌珠华胜的丫鬟一脸不服气,冷哼着:“不过是个贱蹄子而已,也配喝本姑奶奶的燕窝粥,若是饿着了我肚中的小少爷,其实你们担当得起的?” 阴慕华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忍着饥饿,将碗重新放到了方桌上:“既然是姐姐的东西,那奴婢不敢享用。” 白嬷嬷狠狠瞪了这个不知好歹的丫鬟一眼,不过是仗着怀了世子哥的孩子,就作威作福的,也不认清楚自己究竟有几分能耐,如果她真的能够一步登天的话,也不用待在这里了。 “你这贱蹄子碰过的东西,我可不要,谁知道你的手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万一伤到了我肚中的小少爷,可怎么办才好。”丫鬟扬起下巴,冷眼睨着她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不过是个从外头捡来的扫把星罢了,也不知道郡主是什么意思,竟然将她留在了这里,真是怎么看怎么都不顺眼。 “瞧瞧我们家的小秋葵,这爬上了世子哥的床就是不一样,以前可是什么东西都不嫌弃,现在竟然嫌弃别人碰过的东西了?” 尖锐的冷笑兀自插进来,气得秋葵小脸涨得通红,可她一看到说话的人时,硬生生的将喉咙中的怒言全都咽了下去,并且扯起了一抹僵硬的笑:“原来是景桐姐姐,怪不得这声音那么的酸呢。”涂着丹蔻的手得意的放在了微微隆起的腹部,“俗话说得好,近水楼台先得月,没料到,天上的明月却被妹妹我率先摘到了,并且还开了花结了果,就等瓜熟落地的那一天了。老太太和王妃已经许诺给妹妹了,若是这胎是个男孙,那她们就会想办法帮奴家脱离贱籍,并且抬我做姨娘,所以某人就只能红着眼说葡萄酸了。” 她自顾自的骄傲着,却没有发现对方气得额上青筋暴起,那副龇牙咧嘴的样子,像是要把她生吞了一样。 第一百五十二章 菊轩较量 “嬷嬷不必为我的事情烦恼,老太太心地善良又耳聪目明,想必不会仅凭秋葵一人的指责构陷,就处决了我这个孤苦无依之人,这要是传到外头,岂不被其他的太夫人们嗤笑吗?” 白嬷嬷对上那双盈盈秋水的眸,心中一凛,她明明是在笑,可却冷得渗人。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声音也因为激动而微微颤动:“是啊,老太太慈惠聪颖,定不会被那些巧言令色迷晕了脑袋。”她执起了对方的柔荑,见到那道伤口已经不再出血之后,这才略微松了口气,“你先去洗把脸,再把这身衣服给换了,老婆子我带你去见世子哥,有了他的庇护,就算秋葵如何作威作福,也欺负不到你的头上来。” 阴慕华不免有些诧异,她已经隐约闻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眸中迅速划过一丝寒芒。 她迅速敛起眸中异色,腼腆低头:“多谢嬷嬷的好意,奴婢一定能求得世子哥的庇佑,这样不但奴婢能脱罪,其他的姐姐们也能平安无事。” 软糯的声音回荡耳畔,这让嬷嬷心神一紧,心中暗自叹息着,希望到时候世子哥能够看在郡主的面上,能够照顾好她。 她也是没有办法了,这老太太已经吩咐下来,若是府中的家生子再出了什么意外,就得把她的脑袋拧下来。 她上有老下有小,那么多张嘴都靠着她那么一点月钱过活,要是她死了,那么她的一家子,也得一同下地狱去。 她不怕死,只是不忍让嗷嗷待哺的孙儿一同陪伴她去见阎王爷。 阴慕华敏锐的捕捉到了嬷嬷眸间复杂的神色,不动声色的将柔荑从对方的手中抽了出来:“奴婢这就去换身衣裳。” “慢着,还是老婆子带你去吧。”见她走到了门口,白婆子赶紧追了上去,“你啊,换来换去就这两身打满补丁的衣衫,要是被客人们看到了,岂不笑话我们王府吝啬,家大业大的竟然让丫鬟穿那么破旧的衣裳。” 阴慕华缓缓点头,眸中闪烁着晶莹的光泽,似感激却隐匿着杀气。 幸好之前偷偷藏了一块锋利的瓷片,等会儿若是有个万一的话,也好防身。 她跟随白嬷嬷缓缓走到了一间耳房中,她在屋内挑了许久,这才找出了一身还算艳丽的衣服,往她身上比划着。 “这是老奴年轻时候的衣服,还是世子哥出生的时候,老太太赏赐的料子,统共也没穿几次,还算半新,穿出去也不会失了颜面。”白嬷嬷自顾自的将衣服塞到她的手中,又从梳妆匣子里拣出了一朵攒珠绢花斜插在她梳得一丝不苟的圆髻上。 阴慕华被半拉半拽的带到了圆凳上,白嬷嬷拧干帕子,仔细的拭去对方脸上的污泥,一张白瓷般的脸慢慢露了出来。 菱唇弯弯,妩媚俏人,眉梢微挑间,就会不经意的露出一抹魅人之色。 阴慕华当然知道自己姿色不差,可依旧傻傻的望着嬷嬷:“嬷嬷,我还是不去了,万一我这副德行,吓着了贵客,可就不好了。” 白嬷嬷这才回过神来,为她画着黛眉,抹着胭脂:“世子哥的朋友各个都不是肤浅的,特别是那位苏大人,就连见了腐烂的尸体都面不改色,你不过是受了点伤,还不至于成为歪瓜裂枣。” 阴慕华眉间一蹙,看似漫不经心的询问:“嬷嬷说的是哪位苏大人,竟然如此的厉害,连腐尸都不怕,奴儿光是听了,这心中就直犯怵。” 白嬷嬷笑得眉目弯弯:“还能有哪位苏大人,他可是提刑按察副使,不但是世子哥的好朋友,更是王妃前几年认的义子,虽然拥有如此显赫的身份,不但没有盛气凌人,反而很是平易近人,无论是对待主子亦或是我们这些下人,都是一视同仁的,有几次出了状况,还是苏少爷替我们解了难呢。” 她说得兴起,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说漏了嘴,阴慕华佯装没有听到,依旧傻傻的笑着。 阴慕华迅速的换上衣服,随后扭扭捏捏的从厚重的帘子后面走了出来,有些紧张的拉着衣摆:“嬷嬷,这衣服实在是太华丽了,丑奴笨手笨脚的,恐怕会弄坏它。” “这衣服就是给人穿的,若是长期的压在箱底下,岂不失了它原本的光彩,老身是老了,衬不起这样艳丽的衣服。否则,那里轮得到你这个小丫头。” 白嬷嬷的手抚摸着那光滑的布料,心中微微感叹着,一想到当年她的风光得意,她就忍不出低笑出声。 阴慕华紧抿朱唇,郑重真诚的点头:“还请嬷嬷放心,奴家一定会小心谨慎的,定不会让世子哥丢脸。” 希望她能够说到做到吧,反正有苏少爷在,那些纨绔子弟就算再怎么荒诞,也不会当着他的面,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来。 白嬷嬷心中一喜,可表面上依旧维持着平淡的微笑:“好了,想必世子哥的客人们已经来了,你就和其他丫鬟们一同伺候去吧。” 阴慕华微微一笑,盈盈走到了抄手游廊中,只见那些一色湖绿色单袄的丫鬟手中端着端盘,可却都是强颜欢笑,仿佛等待她们的是吃人的豺狼虎豹。 第一百五十三章 情字磨人 阴慕华尴尬的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额上更是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好不容易才能潜伏进来,为的就是得到郡主身边的藏宝图,若是因此惹得郡主不悦,将她赶出去的话,那么全盘计划,都将付诸东流。 神绪入闪电般划过脑海,阴慕华僵冷着背脊,缓缓转身,以求救的目光看着苏少言,可对方仿佛没看到一般,只是垂眸把玩着手中的夜光杯。 原本热闹的气氛瞬间进入了冰点,那些公子哥们全都屏息以待,生怕这位郡主发怒,他们此刻的心真是后悔死了,他们今日本来就打算到风雨楼寻寻乐子的,可是耐不住世子哥的威严,这才跟着他来到了这里,想不到却惹来了这桩麻烦。 其中一个机灵的突然捂着肚子,咿咿呀呀的叫唤起来:“世子爷,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这肚子实在是不舒服的很,先行告退了,我们改日再聚。” 他见郡主没有任何异色,这才匆匆忙忙的溜了,其他几位公子哥见到他如此顺利,照样画葫芦,纷纷寻了借口,脚底抹油的溜走了。 云隽秀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寒利的目光扫向端坐一旁的男子:“苏兄不是也有事要先一步离开了吧?” 苏少言微笑着摇头:“苏某的身子没有任何的异样,府中的事务也有管家打理着,至于提刑司的公务也处理得七七八八了,就等收尾了。” 无忧郡主冷哼着:“处理的七七八八就是还没有完全处理好喽?为了玩乐,你竟然丢下公事,着实令人心寒,若这件事情被陛下知道了,也不知道要用什么法子来对付你了。” 天威难测,陛下更是被丹药所控制,只要她三言两语,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将这个男人从现在的位置上拉下去。 可他明明知道这一点,可眸中依旧温雅淡然,不见一丝的慌乱。 苏少言仰头,再次灌入一杯琼酿,淡紫色的液体顺着嘴角缓缓流下,挂在削尖般的下巴上。 “我的好姐姐,我已经有月余时间没有休息了,况且那些结尾的工作自有手下帮着处置,否则陛下养这些废物做什么,是浪费提刑司的口粮吗?” 无忧郡主被噎得火冒三丈,她用力挥舞出手中的软鞭,将梨花木蝶几劈成两半,上面摆着的酒碟更是散落一地,变成了碎片。 苏少言依旧坦荡荡的正襟危坐着,眸间依旧平淡如水:“若我没有记错的话,妹妹早已过了标梅之龄,和你一般大的贵胄千金早已当了母亲,可你依旧无人问津,所以有时间,你还是好好的改下自己的脾气,多多的学习些女红针黹,男人们总想娶一个温文娴雅的妻子,而不是一个动辄舞刀弄枪,乱发脾气的骄纵辣椒。” 他的眼神是如此的诚恳,全是为对方考虑,这个妹妹也是够让他焦心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了个脾性,从以往的温婉变成了蛮横,当年的事情实在是伤了太多人了。 无忧郡主的脸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一口气就这样堵在胸口,上不上下不下的闷得慌。 “丑奴,你可知道刚才犯了什么事请?” 她将所有的怒火全都撒在了阴慕华的身上,反正骂几句也不会要人命,再说是这个女人自个儿送上门来的,挨骂挨打也是她自个儿找的。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若想得到一些东西,就必须得付出一些代价。 第一百五十四章 陷阱重重 沾着泪水的羽睫微微颤动着,水眸迷惘的看着她,轻声喃喃:“真的不是我的错吗?” “恩。”阴慕华抬起诚挚的黑瞳看着她,拉起她冰冷的手,“以后有我陪伴着郡主,您有什么心事就和我说,总憋在心中不好,很容易变老的。” 她的眸如同浩瀚星辰般难以看透,幽冷而孤寂,檀唇缓缓勾起,露出一抹可怖的笑:“你说的的确不错,女人最大的资本就是自个儿的容貌,我的确不该为了这点小事而伤心欲绝。” 她用力抽出自己的柔荑,头也不回的离去。 望着她的背影,阴慕华嘴角用力抽搐,不知道是好笑还是可气。 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露出了马脚,难不成她的表情有那么的急迫吗? 阴慕华拧眉不解的走回了厨房,站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的白嬷嬷见了她,立马把她拉到一旁,检查着:“你有没有受到什么委屈?” 她迷惘摇头,没有打听到宝藏图的下落有什么可委屈的呢,这只是说明无忧郡主的内心太强大了而已,刚才对方明明就已经要卸下防御了,可却能在瞬间醒来,那诡异的笑容,牢牢地印刻在她的脑海中,无法甩去。 白嬷嬷这才吁了口去,扯起了一抹虚伪的笑:“没受委屈就好,秋葵那丫头说她住的地方实在是太冷了,老太太吩咐我们必须往她住的地方多添些炭火,嬷嬷我这手下的人都在忙活着呢,不如你就去她那里看看,是否还缺些什么,若是我们照顾的不周到的话,恐怕又要挨罚了。” 阴慕华眉间微蹙,联想起刚才无忧郡主的态度,面上浮现不解的表情:“秋葵有意损坏老太太的心爱之物,难道没有受到任何责罚吗?” “你这傻孩子,以后可千万别得罪秋葵了,以前我是不懂,现在我是明白了,只要是怀了世子哥孩子的女人,不论她的出身是否卑贱,但是她一定能得到如主子般的照顾,否则她拿肚中孩子做文章,倒霉的都会是我们这些不知好歹的下人。”悔恨的视线慢慢的挪到一侧柴房里,一想到那个专门管理秋葵吃食的丫头就这样活生生的被打折了一双手,被关入了柴房,任她自生自灭,白嬷嬷的心就一阵冷颤,想想都后怕。 看来自己日后要多加小心才行了,今日她喝了那位锱铢必较的丫头一碗燕窝粥,也不知道她要如何的对付自己,而看郡主的态度,似乎也不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和如履薄冰的滋味还真是不好受。 阴慕华暗叹一口气,低垂着脑袋,遵从吩咐举步来到了下房,厨房里的丫鬟们除了白嬷嬷之外,全都属于下等丫鬟,按照规矩,应当全都睡在大通铺上,可秋葵是个例外,人家毕竟怀了世子哥的骨肉,地位待遇自然不同往日,老太太特地让她搬到了一间通明的屋子里,虽然比不上几位主子们的宽敞,房间的摆设家具虽不是上品,可却一应俱全。 高几上摆放着几盆鲜艳的花朵,倚靠在架子床上小寐的秋葵见到她来了,立刻扶着后腰缓缓站起:“我这嘴巴淡的很,你去外面的池塘帮我摘些莲藕来吧,脆脆的开胃。” “莲藕厨房里有,要是您想吃的话,我这就去让嬷嬷给您切几片。”阴慕华将炭火放在角落里之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她体内的东西最是畏寒,现在虽是夏日,可池塘里的水依旧冰冷,在解药没了的情况下,她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秋葵气结,用力掷去手中的美人扇,她突然觉得肚中疼痛不已,一股液体缓缓流下,她往下瞥了一眼,脸色立马变得煞白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来了…… 粗糙的手指用力紧攥锦缎床褥,若是她这个‘孩子’没了,那么这些属于她的荣华富贵都会化为灰烬,而老太太更会翻旧账,那么她的日子将会过得比以往更不如。 秋葵的脸色越发的煞白,眸光幽冷,狠狠盯着门口,既然有替罪羔羊送上门,不用白不利用,她要告诉所有的人,她的确有了孩子,但是却被这个丑奴谋害,至于原因,想必郡主最清楚,反正世子哥对郡主的成见早就存在,只要她在多添油加醋几番,一定能把这个谎给圆过来,那么她也会以受害者的姿态继续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反正她还年轻,机会多的是,只要她多多接近世子哥,就不怕没机会再怀上一个真正的孩子。 至于当初帮她会诊的大夫,也会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而帮助她圆谎,这一点她不担心。只是得费一番功夫,才能让老太太他们都站在自己的身边。 现在一没人证,二没物证的,就靠她一条舌头上下翻腾着,就搅不出什么乱子来,必须等待一个很好的时机才行。 秋葵迅速下床,把炭火给点燃了,希望炭火的味道能将若有似无的血腥味遮盖住,若是让他人闻出了异样,那就难办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蛊毒变异 丫鬟惊诧的看着阴慕华走到了荷塘边,仍旧将那一袋子碎银塞给了领头的奴仆,也不知道和他说了些什么,那奴仆竟然挖了一小袋的泥土给她。 阴慕华微笑的走了回来,与之擦身而过的时候,丫鬟轻声询问:“那是什么?” 回答她的只是一个浅淡的微笑,阴慕华拿着散发恶臭的淤泥来到了厨房里,随后脱下鞋子抹在自己的脚丫子上,剩下的那些就把莲藕浸在里面。 白嬷嬷蹙眉,一脸不解:“丑奴,你这是作甚?” 浓密的羽睫微微颤动着:“秋葵姐姐让我摘莲藕,但是池塘里的莲藕早就被铲没了,若是让她见到了洗的干净的莲藕,也会挑刺,所以我这才想出了这个折中的办法,希望可以蒙混过关。” 她总觉得秋葵此举来者不善,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想要耍什么花招,她可不能傻傻的踏入陷阱。 做好了这一切之后,她这才踩着满脚淤泥一路来到了秋葵的房间里:“秋葵姐姐,你要的莲藕奴婢给你摘来了,您是要现在吃呢,还是以后再吃。” 秋葵没想到这个女的来的那么的快,她虚弱的倚靠在妃色缠枝石榴花纹的引枕上,缓缓掀起沉重的眼皮:“你去用莲藕煲点汤,我睡醒了要喝,就在外头煲汤吧,厨房人多手杂的,我不放心。” 那你就放心吃我煲的汤了吗?阴慕华心中冷冷一笑,从刚刚一踏进这个屋内,她就闻到了一股不寻常的味道,不用猜,也能知道,这个女人耍的什么把戏,既然对方想玩,那自己就奉陪到底,说不定解决了这个女人,还能够得到郡主的优待,她可不想一辈子呆在厨房里,这样永远都找不到她想要的东西。 阴慕华准备好一切之后,老老实实的蹲在院子里炖汤,由于外头下起了绵绵细雨,导致她一身狼狈,好不容易点起了火,她的肚子就咕咕作响起来。 冷汗混合雨水顺着脸颊蜿蜒而下,她虚弱的看向廊下的丫鬟:“姐姐,能不能替我看看火,我想去如个厕,一会儿就回来。” 也不等丫鬟回答,她就一个箭步冲了出去,过了许久,这才歪歪倒倒的回到了院子里。 丫鬟见她一脸青白之色,赶紧打着油纸伞过来询问:“你不要紧吧?” 阴慕华颤动着嘴唇,过了好半晌,这才吐出一个字:“没……” 话还没有说完,她就如同一团棉絮软软的倒在了地上,溅起一地的泥水。 这下子丫鬟也顾不得那锅补汤了,赶紧扶着她,将她扶到了厨房。 正在忙碌的厨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几双眼睛齐齐的看向她们,七嘴八舌的窃窃私语起来。 白嬷嬷扔下了手中的活计,一个箭步上前,面色如霜:“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转眼就变成这副德行了?” 丫鬟红着眼眶,一脸委屈:“这一切都不干奴婢的事情,是秋葵嘴馋,说要喝莲藕汤什么的,还让丑奴一定要在院子里熬,可天公不作美,偏偏又下起了雨,你知道的,傻丫头是一根筋的,就算被雨淋湿,也宁愿自个儿冷得发抖,不愿意把煮了一半的汤搬到屋子里继续煮,生怕炭火的味道熏到了里面休息的那位。” 白嬷嬷紧蹙眉间,这丫鬟病了是不能请大夫过来看的,也只能用些土法子治疗,若是好了,就是丫鬟命大,要是不好,就是他们福薄。 她忖度半晌,用力褪下了腕上的银镯,将它塞到了另一个丫头的手中:“你拿着这个去找郡主,就说出事了,一定要让她前来看看。” 白嬷嬷冷眼瞪着那个送丑奴来的丫头,一口银牙死死咬着,咯咯作响:“蓉儿,你也已经及笄了吧。” 丫鬟冷不丁一颤:“嬷嬷的记性真不错,奴婢去年就已经及笄了。”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你就长那么大了,当初你来到老夫人房里的时候,也不过是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奶娃娃,当初选中了你,就是想让你陪伴郡主玩耍的,可不知怎么的,那个时候刚刚出生的世子哥就偏偏喜欢粘着你,每次来老太太的房里,不看到你就会哭闹,以至于后来老太太开玩笑,等你以后及笄了,就给你开脸送到世子哥的房里伺候着,等世子哥有了世子妃,你再生下个一男半女就抬你做个姨娘,一晃也那么多年了,也不知道老太太是否还记得当年的玩笑话。” 白嬷嬷平淡如其的谈着当年的往事,精锐的余光不时扫视着对方的表情。 蓉儿紧绷脸庞,努力压抑心中的不快,这并不是什么玩笑话,在她及笄的那一日,老太太还旧事重提,并且赠予她一枚雕刻着并蒂莲花的银戒指,她还在王妃的打趣下娇滴滴的接下。 第一百五十六章 溺水 “既然她想陷害你,我为何不成全她呢,只是这个局,也不知道你是否能解,这一次,我不会再帮你了。”鲜艳的朱唇诡异扬起,眸中冷冽,周身散发的寒意让守在门外的婢女微微颤栗着。 阴慕华掏出了袖管中描绘君子如兰的鼻烟壶,将里面的液体全都倒入高几上的花盆中,只见噗噗热烟之后,那盆高傲的花朵瞬间枯萎。 玉手朝着空中挥舞着,驱散了那些焦烟味,眉间微凸,惋惜一叹:“真是可惜了,差一步就研制成功了,还差那么一点点,怎么想都想不到。” 面对她的淡然,无忧郡主很是钦佩,她相信,世子哥很快就会带着一群护卫冲进来,而她和世子哥之间的间隙也会越来越深,但是她不在乎! 她不容许任何人损坏王府的门楣,就算要让所有人唾骂,她都愿意。 她也相信,这个临危不乱的少女一定会想尽办法替自己开脱,毕竟若是她完了,那么对方想要的东西,也就会化为乌有,这个女人很聪明,知道到时应该做什么。 蒙上薄薄一层云翳的双眸眺望远方,原本被打扫干净的青石板上,落了几根黑色的羽毛,和婉的眉间立刻染上一层怒意,涂着丹蔻的玉手拿出了挂在脖颈上的哨子,用力一吹。 一道黑影迅速飞过,眨眼间就把那些碍眼的羽毛拾走了。 “客人们就要来了,你应该躲躲了吧。”纤细的身躯缓缓转身,慵散倚靠在门框上,柳眉一挑,宛若利刃,“世子哥什么都好,就是脾气脾气暴躁了点,我可不想他给我布置的屋子被鲜血弄脏了。” 阴慕华做捧心状,秀眉紧蹙,一副心碎的样子:“我们不是合作伙伴吗?这就是你对待伙伴的态度?” “你我不过是各取所需,而且你还得依靠我才能找到那件东西,如果我对你的态度好点,你就会蹬鼻子上脸的,我可不是你,天生的奴颜媚骨。” 听到对方的冷嘲热讽,阴慕华也不怒,只是慢悠悠的走出了门口,一屁股的坐到了玉石铺着的阶梯上,百无聊赖的支着脑袋,等待主角上场。 见她这副厚脸皮的样子,无忧郡主用力蹙眉,一个锐利的眼神扫向屏风后,一阵风吹过,原本坐在阶梯上的人,眨眼间消失不见了。 凤眸微挑,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她一把拽下了那朵枯萎的牡丹,将它递到了半空中,朱唇轻启,娇嗔道:“都怪你的药水,害的我的花儿都谢了,原本我还打算将它碾磨成汁水,将你那件衣服好好的染染,我可不喜欢那股狐臊味。” 修长的手探出,接过了枯萎的花朵,用力握紧,将其捏成粉末,随后张开,任它们随风飘散。 “你不喜欢的东西,我烧了就是了,何必要大费周章的重新染色呢。”低醇的声音缓缓传出,如流泉般动人。 凤眸倏地一冷,玉手上瞬间多了一柄月牙匕首:“那么先把它割下来吧,你曾经许诺我,若是负我的话,就会一辈子断子绝孙。可你却忘却誓言,在画舫上流连忘返,甚至还有人抱着你的骨肉跑上门来,你别说那个孩子不是你的,我可是看到了,和你长得真像,而且那小胳膊上还有和你一模一样的胎记……” 话还没有说完,她就被猝不及防的拉到了屏风后,没过多久,那喋喋不休的嗔怪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室暖风。 守在门外的丫鬟,见怪不怪的关上房门,挡住了房中的景象。 过了半晌,手持利剑的世子哥怒气冲冲而来:“把郡主叫出来!” 毕竟这座院落乃是皇上上次,上面更有御笔题字,所以不得擅自闯进,他虽然生气,但是还不至于气糊涂,比起那个人来,秋葵不过是个贱婢,在他的眼中连个蚂蚁都不如,他只是生气他的姐姐,不顾对他的承诺,竟然把他的孩子害死了,那个可是他好不容易才盼到的孩子。 丫鬟缓缓福身,冷着一张脸缓缓开口:“郡主还在屋内小憩,没有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的,世子哥还是过些时候再来吧。” “你……”云隽秀用力一横,手中的利剑立刻刺入对方的肩胛骨,鲜红的血液泊泊冒出,可她似乎不知疼痛般,依旧直挺挺的杵在原地,就连眉头都没有蹙一下。 冰冷的眸随意的扫了下受伤的地方,声音越发冷厉起来:“世子哥,奴婢是什么人,想必你也清楚,保护主子是奴婢的职责,今日就算你把我当场刺死在这里,奴婢也不会让你进去。反而,你杀了奴婢,就是对圣上不忠,闯入郡主的房间,就是对家姐不敬。” 掷地有声的声音让一旁的护卫软了下来,他赶紧握住了世子哥的铁臂,软声劝阻:“淑和是宫里的女官,她可以病死老死,却不可以死在您的手中,您的一时冲动会给王府带来一个大麻烦。世子哥,您的三思而后行,反正那个女人也不在郡主的房间里,您去了也没用啊!事到如今,应该先把那个女人给抓住,听听她到底有什么解释,指不定这件事情就不干郡主的事,毕竟秋葵近来是越发嚣张了,王府里要看她好戏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的。” 涌在面上的气血慢慢褪下,俊俏的脸缓缓恢复了平静。 他用力拔出了利剑,头也不回的离去,反倒是那个护卫,从皮革带里掏出了一小瓶金疮药,温柔的放到了侍女的手心中:“我平时受伤了也擦这种,挺管用的。” 冰冷冷的侍女这才嫣然一笑:“多谢这位小哥。” 第一百五十七章 她的代号 白嬷嬷痛苦的侧躺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丑奴如同垃圾一般被侍卫拖走,也不知道她哪里受了伤,一路上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躲在暗处的倩影看到这一幕,嘴角勾起,露出一抹得逞的诡笑,纵然这个女人有多么大的本事,料是遭受到百般酷刑,也是逃不了阎王爷的手掌了,只要这颗眼中钉除掉,那个男人终究会属于自己,无论是身还是心。 冬青小筑的房门被缓缓开启,胭脂色二色金缠枝牡丹宽袖袍子外罩着一袭月白薄纱,映得那张瓜子脸额外的莹白,凤眸上挑,七分慵散三分娇媚。 “淑和,刚刚世子哥过来有什么事?” 清澈的眸微微抬起,里面夹杂着几分淡漠:“好戏已经开锣了,刚才世子哥想请郡主前去看戏,被奴婢给阻拦下来了,还请郡主恕奴婢自作主张之罪。” 唇角勾起,噙着一抹冷厉:“本郡主不爱凑热闹,至于蝙蝠那里,你多去盯着点,她可以受伤,却不可以断气。” 淑和虽有疑窦,却不敢多问,只得听从她的吩咐偷偷来到了世子哥的院落里。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断断续续的传入耳中,任她见惯了鲜血,也不禁颤抖起来,眉间染上一片愁雾,苏少言的手段她也是见识过的,可他从来都不会对犯人下那么重的手,毕竟犯在他手中的,不是皇族贵胄,就是一方质子,若是把那些人弄死了,可没他的好果子吃。 可丑奴却不一样,在苏少言的眼里,她是个随意践踏碾压的蝼蚁,没有任何的依傍,而且又有世子哥的首肯,就算是用上最厉害的酷刑,不小心弄死她,也只能是她的错。 莹白的手指微微蜷曲,过了许久,惨痛的叫声终于消散,直到夜深了,也不见里面有其他的动静。 淑和心一慌,赶紧回到了冬青小筑,将所听到的禀报给主上。 原本窝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的女子骤然睁开双目,寒芒乍现,直逼匍匐地上的淑和:“你再说一遍!” 手心直触冰冷的地砖,寒意直逼心头,淑和身子僵硬,艰难的开口:“蝙蝠恐怕凶多吉少了。” 凤眸微眯,语气变得尖锐起来:“我说过,她可以伤筋动骨,却不可以死,你难道没听到吗?”刹那间,莹白的葱指间已经多了一柄薄而利的小刀,左右把玩间,迸发慑人的银光,“既然你的耳朵没用,那要它们作甚。” 淑和绷紧浑身的神经,更是牵动了肩胛骨上的伤,刚刚愈合的伤口再次崩裂,湿濡的鲜血涌出,浸透薄荷绿的衣襟,好似大朵的红菊。 可她却不觉得痛,死亡的黑暗笼罩心头,犹如一张网将她围困住,让她逃脱不得。 等待酷刑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比死来得更加让人惊惶,正在此时,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脖颈上,带着淡淡的麝香味:“地上凉,可别跪坏了膝盖。” “你倒是挺伶香惜玉的。” 淑和的膝盖刚刚离开地砖,又被吓得跪了下去,额上浮现了无数条黑线,你们小两口闹别扭,也别找我们小的开涮! 细密的冷汗如同雨下滴落在地砖上,娇俏的脸仿佛被抹上了厚厚一层面粉,白的可怖。 裴清和走到她的身边,大手一捞,将散发醋味的娇躯揽在怀中,修长的手指温柔的抚摸对方的墨发。 清冷的眸前蒙上一层薄雾,宠溺的捏了下她挺翘的琼鼻:“你说你平素最讨厌那些押醋的小女人,这回怎么和她们一样,不问青红皂白的就打翻醋桶。” 无忧郡主冷哼着,用力推开对方的胸膛,眸中划过狡黠的光芒:“既然如此,那我去找封改之叙旧,你也不会吃醋喽?” “他若是敢动你一根头发丝的话,我就把他的手指,一根根的切下来。” 高大的黑影靠近,修长的玉手霸道的捏着削尖的下颚,逼迫对方看着他暴怒的眼睛。 无忧郡主妩媚一笑,挑起对方披散在肩上的一撮头发把玩着:“我是和你开玩笑的,我的心很小,只能容得下你一人。” 裴清和瞬间阴转晴天,松开了玉指,心疼的看着她下巴上的红印子,自己下手果然还是太重了。 淑和面无表情的看着在美人榻上你侬我侬的两人,那是敢怒不敢言,她的膝盖都快发麻了,什么时候才能起来,另外那个蝙蝠,若是去晚了的话,恐怕就真的没有什么活路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培养傀儡 苏少言挑眉询问,眼中笑意更深,只要这位医女总管答应了,那么他的计划也就成功了一半。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内,待医女总管点头之后,他就挥手吩咐管家去外头寻找能够佐证的人。 这一刻,屋子里的人全都屏息以待,尤其是那些下房丫鬟,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她们只懂得如何做菜煮饭,没有任何的嫌疑,世子哥何不放了她们,免得她们知晓府内更多的秘密。”阴慕华努动鲜血淋漓的嘴唇,每说一个字,额上都会冒出豆大的汗珠,牵动伤口时的那种疼痛,就连寻常的呼吸喘气对于她来说,都是一种痛苦的折磨。 可她不能看着这些无辜的人白白受到牵连,毕竟白嬷嬷对她不薄,能够在她遭受怀疑的时候,挺身而出,为她作证,可惜世子哥的理智早就被怒火冲刷干净,又怎么肯听她的解释呢。 云隽秀表情凝重,右手始终紧紧攥着,缩在宽袖中,他用尽浑身的力气在隐忍,若这位嬷嬷所说的话不假,那他岂非被人当成了猴子,活活戏耍了一回! 苏少言轻咳一声,缓解了屋中凝固的气流:“白嬷嬷,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不过是死了一个通房丫鬟罢了,你们难道就不用生火煮饭了吗?这府中的主子们可还得等着用晚膳呢。” 他是王妃的义子,也就等于是王府的半个主子,而他又和世子哥的关系不一般,既然他开口了,白嬷嬷立刻如负释重的吐了口浊气,领着一干吓得胆破心惊的丫鬟们匆匆离去。 一抹凌厉的光朝着他扫射过去,他却恍若未见,泰然自若的坐到了交椅上,翘着二郎腿,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瓷瓶,悠闲自在的抿了一口里面的烈酒,不一会儿,脸上便浮现两团红晕,双眸也变得迷离勾魂起来。 “收起你那下作的眼光。”云隽秀不悦蹙眉,都什么时候了,他竟然还有心情品酒看美人。 话音未落,原本紧闭的房门就被踢碎,木碎立刻飞溅开来,云隽秀身子一晃,身手矫捷的躲过了木屑的攻击,可一缕秀发还是被割下,飘在半空中,过了许久这才落在地上。 完全行动不便的阴慕华可没有那么好运了,一大块木头击打在轮椅的背后,硬生生的把她推到了棺材上,她腾空而起,如同箭矢一般落到了棺材中,与散发恶臭的尸体亲密接触着。 随着闷哼声,一缕缕鲜血从喉咙涌出,全都滴在了尸体脸上,她血肉模糊的手指那么恰巧的落在了尸体上的瘀伤上。 含着痛苦的眼睛慢慢睁开,正对那双死不瞑目瞪大的眼珠子,吓得她立刻窜出了棺材。 “实在是不好意思,跑的太急了,一时没刹住,把门给撞坏了。” 这等胡言乱语也只能骗骗三岁的孩童,他这是故意的吧,催动内力把门给打碎了,顺便也把捆绑嫌疑犯的铁索给震碎成了几段,散落各地。 云隽秀冷哼一声:“这位大夫好大得劲,若是本世子躲闪不及的话,这些木碎可得戳瞎我的眼睛,这等罪过,可是你等凡夫俗子能够担当得起的?” 好一个反问,充斥着傲气怨怒,就算他再怎么隐忍,可额上明显的青筋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心境。 阴慕华心中暗笑,戳瞎了你的狗眼才好呢,眼睛本就是用来看清一切的,既然用不到道上,那要来何用。 她低眉敛起眸中的笑意,瞬间恢复成一副凄苦受冤的样子。 苏少言潇洒的打开手中折扇,谄媚的来到云隽秀的身旁,为他驱散周身散发的热气:“既然佐证的人和三位大夫都已经到齐了,不如我们就开始吧。” 云隽秀不言,只是冷漠的坐到了椅子上,双手摆在了扶手上,用力捏着。 一袭蓝衣的稳婆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阵仗,身体用力紧绷着,抬起灌铅般的双脚,艰难的挪到了棺材旁。 第一次看到那血肉模糊的尸体时,她险些晕倒过去。 “你可不能晕,要是晕了,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如同一道催命符,搅乱心神,一股寒意慢慢从背脊蔓延开来,爬上头顶。 冰冷颤抖的手探入棺材中,她紧咬红唇,屏气凝神做着勘验,眼神徒然睁大,吓得瘫倒在地上。 “我只是个下人,你不必对我行如此大礼,我可受不起。”阴慕华用力咽下了混合血液的唾沫,嘴角勾起,诡谲一笑。 看到这番场景,封改之假模假样的走到了棺材边,随意翻弄了下。 “怪不得这位大娘的反应唯如此之大,请问世子爷,一个尚是完璧之身的姑娘,应当如何怀孕?”薄唇上翘,露出了淡淡讥笑,这个世子哥还真是可怜,被人骗了一次不够,还接二连三的上当,真不知道他的脑子里装的是什么,浆糊吗? 若不是他的肩膀被人用力按着,云隽秀早就蹿起来了,周身散发的寒冷杀气让人不寒而栗,那三个大夫立刻瘫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早知如此,他们就不该收了那么多的金块,这下子有钱也没处使了。 “这三个人胆敢联合起来欺骗世子哥,着实可恶至极,但也罪不至死,不如世子哥就饶了他们的狗命,苏某能做担保,这件事情,他们不能说出去,只能烂在肚子里,等百年之后一同带入土中。” 云隽秀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可见他的怒气有多旺盛:“人活在世上,如何能守住秘密?” 第一百五十九章 王妃的糕点 凤眸微挑,闪过一丝震撼,转身之时,逐渐变成吊诡的微笑。 不打紧的,只要正确的时机到了,蛰伏在她体内的东西就会苏醒,到时候她就能重塑成为一个真正的傀儡,只有做到心中有恨,才能激发体内的潜能。 阴慕华倚靠在床栏上,水眸闪烁,冰冷的指腹慢慢摩挲手中的残玉。 苦痛、困惑等种种情绪汇聚脑海,交织成一个无形的网,将她困在其中,无所遁形。 灼热的泪终究滑落眼眶,滴落在玉佩上,溅散开来,发出了刺鼻的腐味。 水眸微垂,残玉已经被腐蚀,上面的雕纹也变得模糊不清,正如她原本的初衷一般,在这场阴谋之中,逐渐被掩埋。 玉手倏地松了开来,任由残玉坠落地上,化成一堆齑粉,随风飘散。 既然她都已经不是当年的她了,那么她就不配拥有这块代表光明的玉佩。 沾着血液的唇慢慢的咧开,狰狞诡谲,犹若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般可怖。 螓首上青筋凸起,交缠蔓延,最后停驻在凹陷下去的脸颊上,开成一朵凄美的曼珠沙华。 痛苦的滋味蔓延四肢百骸,四肢用力抽搐起来,血肉模糊的手指用力抠着露出的锁骨,她发出了宛如野兽般凄厉的咆哮声,粘稠的血液不停的从鼻孔喷涌而出,顺着她的人中朝两颊蔓延滑落。 华丽的被褥瞬间被鲜血弄脏,浑身的气力逐渐从身体剥离,她越是挣扎反抗,那种抽离来的越是的厉害。 修长的双腿最终停止了抽搐,充满血丝的瞳孔涣散开来,染血的嘴角缓缓翘起,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她一旦被反噬了,你也将承受同样的苦痛。”一直透过纱窗观察着阴慕华一举一动的那双眼睛终于转过来,冷漠的看着冷汗淋漓瘫坐榻上的男子,“这么做,你到底为了什么?” 封改之用力抹去额上的冷汗,淡漠的眼被注入了一丝柔情:“自从我入了这局棋,就已经迷离了自己,可我再次遇到她,就仿若重生一般,再次感受到了心脏跳动的滋味,我想把她带出这个局里,但是我却失败了,反而将她陷入了万劫不复的痛苦之中,所以我只能助她,完成这场游戏。结局不一定美好,但能够共死,对于我来说,便是最好的结束。” “好一个痴情种,我从不相信这世上存在真正的情,今日我总算相信了。”冷奕眯起深幽的眼眸,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个女人应该怎么处理?她可是破坏了你心中的美好。” 封改之沉默不语,狠绝的折断了手中的玉簪,扔在地上。 冷奕被他周身散发的冷气激得一凛,对于这个送上门的女人,他还真是狠,人家的一片痴情终究是托付错了人。 不过现在这场游戏还没有结束,她还得留着,继续当一颗重要的棋子,等他们玩完了,她方可以被大龙吞没。 他缓缓别过头,闪着无数寒光的眸停留在沙漏上,等最后一粒沙漏完,这才露出一个僵硬的笑。 真正的游戏,现在终于开始了! 纱窗另一头的阴慕华似乎也感受到了那股寒气,冷不丁一抖,等她再次睁开眼睛时,那里又成了一片清澈,她动动酸痛的手腕,确定筋骨没有损伤之后,这才缓慢的爬下床。 苏少言真不愧是用刑的高手,这会儿她的脚底还疼着呢,没走一步,就会留下一个清晰的血脚印。 随着她缓慢的行动,脚印一路从下房拖到了厨房里。 正在干活的白嬷嬷见状,赶紧放下手中的菜刀,惊惶的走了过去,目露心疼的抬起她那双血迹斑斑的手:“痛不痛。” 嘴唇努动,哽咽的说出了那三个字,她也不知道为何会那么问,十指连心,都伤成这样了,这该痛成什么样子。 通过温热的手心,她能感受到对方最为真实的颤抖。白嬷嬷于她而言,不过是个过客,可这个过客为了替她求情,不惜自己受到伤害,瞧她面色惨白的样子,一定是受了极重的伤吧。 阴慕华狠狠吸了下鼻子,扯出了一抹灿烂的微笑,她将柔荑抽了出来,落在嬷嬷粗糙的脸颊上,慢慢揩去上面未干的泪痕:“不疼的,苏大人很好,对于我已经手下留情了。幸好这件事情已经查明真相,也还了奴婢一个清白,嬷嬷不必再担忧了。” “傻孩子,真是个傻孩子。”朱唇缓缓蠕动,她很是后悔,自己曾经那么对她,在她刚刚来的那几日,将所有的重活粗活全都让她干,还不让她吃饱饭,可她呢,反而以德报怨,明明她看到了不是吗?可受了那么多的重罚,还是没有把自己这个凶手说出来。 白嬷嬷心中的懊悔越积越多,对她的愧疚也就越重,苍白的面颊缓缓抬起,对上了那一双清澈无比的眸,那里还蕴藏着和煦的笑,宛若冬日的太阳,温暖冰冷一片的大地,也逐渐融化了她心底的冰块。 一股暖流从心底缓缓蔓延,白嬷嬷在心中暗自发誓,日后一定会好好对待她,加以百倍的报答她的恩情。 第一百六十章 小乖乖 冬青小筑一如往常那般冷淡,只是守门的丫鬟已经换了一个人,那个胆小的丫头一见到血迹斑斑的阴慕华,双脚立刻软了起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阴慕华无奈苦笑,伸出双臂,将她虚扶起来:“你我虽为丫鬟,可你毕竟是郡主身边的二三等丫鬟,而我不过是个下等的烧火丫鬟,要说规矩的话,还得我朝你行礼呢。” 一袭薄荷绿齐胸襦裙,梳着双丫髻的丫鬟颤抖双腿站起,朱唇蠕动,就连声音都带着颤意:“您是郡主大人请来的客人,奴婢不过是个低贱的丫鬟……” 话还没有说完,一根修长的手指抵在她冰冷的唇上,阴慕华邪肆一笑: “嘘!这等话只能烂在肚子里,想想你前一任的下场,若她懂得变通,就不会伤得那么厉害,肩胛骨都伤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全。” 这话难免有些唏嘘,眼底划过一丝落寞,不知是可惜对方还是嘲笑自己。 俏丽的丫鬟连连点头,那傻乎乎的表情还真是可爱,让人忍不住捏捏她粉嫩的小脸蛋。 但她还是忍住了,毕竟她今日还有正事要做。 阴慕华恭敬的回到院中,垂手侍立:“你去禀报郡主,我就在这里等着她,若是她现在不想见我,我可以等到她想为止。” 丫鬟这才回过神来,匆匆进入屋内,过了半晌,这才捧着一个鎏金彩绘八仙报喜端盘走了出来。 阴慕华饶有兴味的打开端盘上的红布,一双蓝田玉底攒珠木屐摆放在上面,阳光照射在宝珠上,折射出夺目的光辉。 她的目光依旧平淡,没有露出半丝贪婪,她弯腰将木屐放在了地上,将血迹斑斑的秀足塞了进去,一股凉意立刻蔓延脚心,驱散了那股钻心的疼。 她回头,淡漠的看了一眼背后的血脚印:“真是不好意思弄脏了郡主的院子,饶烦姐姐将它打扫一遍,切莫留下半点血印子,否则到了半夜,怪瘆人的,若是吓到了府中的贵人那就不好了。” 丫鬟这才注意到弯弯曲曲一地的血脚印,倒抽了一口寒气,郡主的院子里少有贵客前来,可若是被郡主看到了,那她可就要倒霉了,她好不容易成为了二等丫鬟,脱离了干粗活、任人欺辱的轨道,她再也不想回去了。 她跌跌撞撞的走到了下面,跪在地上努力清扫着,阴慕华收回了玩味的目光,不疾不徐的进入屋内,透过纱帘,可以看到那抹风姿绰约的身姿,妖娆的斜躺在美人榻上,脑袋枕在面具男的腿上,享受着他的按摩。 那眼神勾魂夺魄,只要被她看一眼,就能冰住呼吸。 阴慕华轻咳一声,忍住了翻白眼的欲望,恭恭敬敬的弯腰行礼:“奴婢参见郡主。” “起来吧,瞧你这个小身子板的,没想到竟能如此耐打,不愧是个尤物,这厨房已经不是你久待的地方了,不如就跟着我吧。”无忧郡主妩媚一笑,抬起脑袋来,温柔的看着面具男,“我的小乖乖,你说安排个什么职务给这个宠物好呢。” 甜腻的语气让阴慕华一阵冷颤,她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都快掉一地了。 尖锐冰冷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思忖半晌之后,这才阴冷开口:“听说信王很喜欢她,不如你就做个顺手人情,将她送给信王如何?” 阴慕华一个激动,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眸色一变,充斥着万般惊骇,这个面具男到底是谁,为何他如此熟悉自己。 要知道她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被郡主从垃圾堆里捡来的贱奴,而且在王府的这段时间,她也没见到信王殿下,如果他不是自己熟知的那个人,怎么可能会知道那么多。 修长的手指慢慢的落在面具上,在她惊骇的表情下,摘下了脸上狰狞獠牙的面具。 一张熟悉的脸立刻暴露空气中,瞬间虏获了她所有的呼吸。 她的面孔由白转红,又又红变紫,好不丰富。 狭长的眸微微眯起,瞟了她一眼:“我不是很可怕,竟然让你忘了呼吸?万一把你憋死了,那我岂不是千古罪人了。” “千古还算不上,但是罪人是一定的。”无忧郡主嫣然一笑,重新将面具戴在了他的脸上,“以后你就算如厕睡觉都要戴着这个面具,免得把我的宠物给吓死。” 如果他这个青面獠牙的样子走出去,才会吓人吧。 回过神来的阴慕华只敢腹诽,坐在美人榻上的两个可是恶魔,而且还是她招惹不起的。 第一百六十一章 她要的东西 阴慕华用力吞下唾沫,这才按捺下心中的骇然,她不动声色的退后几步,尽量的与馋嘴的老虎保持距离。 “你还没告诉我,王妃做的糕点,我为何不能吃?” 裴清和摩挲着指上的宝石戒指:“你就听郡主一句劝,只要是王妃给你的东西,你可以收下,但是却不能用,最好找个没人的地方丢了,越远越好,只有那样,才能保住你一条小命,你也不喜欢你体内的蛊毒突然爆发吧。” “既然我的小乖乖们如此的喜欢你,从今儿起,你就过来照顾小乖乖吧。”无忧郡主目光灼灼宛若月华,只一眼,就可以把人吸进去,夺了对方的理智,“恰巧刚才有一位客人,送于我一枚解药,说它能够解了你身上的蛊毒,让你彻底恢复正常。说起来,那个客人你也是认识的,那就是堂堂怪医——封改之封公子,当年皇上遇险,多亏了这位怪医的解药妙手回春,不但救了皇上的命,更是拔除了他的心病。” 朱唇一张一翕,淡然的说着封改之的身份,可阴慕华的呼吸却愈发的凝重起来,瞳孔微缩,惊骇、烦躁、怨怼慢慢交织,最终化作一团怒火,从眼眶中迸发而出! 冰冷僵硬的玉手伸出,接过了那颗黑不溜秋的解药,毫不犹豫的仰头吞下。 她没有注意到对方一闪而逝的诡异笑容,解药慢慢溶解,化作一股清泉浇灭了心中的怒火,她虚弱的瘫坐在地上,黑眸中一片萧索。 酸涩的泪珠从眼眶滑落,她用力将其揩去,手指上原本愈合的伤口再次裂开,咸涩的泪水触及伤口,化作一柄锋利无比的刀,无情狠绝的剖开她的胸腔,将她的心脏揪出、在手中随意把玩。 往事一幕幕划过眼前,有欢笑、有泪水,小时候的一面之缘,就注定了他们日后纠缠的命运。 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可偏偏也是他害了阴家满门,若裴元韬是主犯的话,那么他便是帮凶! 灭门只恨她不能忘,可救命之恩该怎么办! 种种困惑萦绕脑海,哗的一下爆炸,让脑海成为一片空白,她犹若傀儡般浑浑噩噩的站起,痴痴呆呆的走到了门外,也不顾身后娇媚的劝阻。 萧索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眼前,无忧郡主这才从小乖乖背脊上站起,回旋转身来到了温暖的怀中。 “是该时候出动我们的第二枚棋子了。” 裴清和眯着狭长的眼睛,就着她莹白的手,慢慢嘬取杯中的琼酿。 “好歹也是你的姨母,你怎么能如此狠心呢。” “我若不狠的话,当年你还会看上我吗?”凤眸中依旧饱含笑意,可却让人冷的慌,她仰头饮下了杯中剩余的液体。 甘甜的琼酿滑入喉中,成了热辣,硬生生的将她倔强的泪水逼了出来。 修长的手指用力捏住她光洁的下颚,冰冷的语调微微上扬:“傀儡是不应该有眼泪的,若是你的心热了,宗主可要有烦恼了。” 无忧郡主深吸一口寒气,红着眼眶嗔怪:“都怪你的酒,那么的辣,都眯着我的眼睛了。” 裴清和无奈一笑,可眸中无不宠溺:“是是是,是我的酒错了,不如我替它向你赔罪?” 正当他要行不轨之事的时候,她邪肆的吹响了口哨,原本还在打瞌睡的猛虎霍地起身,一下子将其扑倒在地,琥珀色的眼中冒着绿色的光芒,虽然臭男人很臭,吃下去会拉肚子,但是为了自己的主子,它甘愿冒险! 裴清和无力一笑,只得软下身子降服,他歪着脑袋低声求饶:“我的郡主大人,可以让你的小乖乖让开了,若是把我给压死了,你就得孤苦无依一辈子了。” 低醇的声音钻入耳中,邪魅诱人,有种非凡的魔力,若是一般女子,恐怕早已扛不住,软下心来了,可她不同,在鲜血的锻炼之下,她的心早就硬如钢铁,任何的柔情蜜意对她来说都是无用的。 柳眉微挑,惋惜一叹:“如果你当真如此的不中用,那我就只能另觅一个宠物了,我瞧那封公子就不错,虽是细皮嫩肉的,但架不住人家从一而终,心里只要认准了,就会死心塌地的对你好。” 哐当—— 裴清和心中的醋缸一下子打翻了,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轻轻松松把肥头大耳的肥老虎一下子摔在地上,老虎闷哼一声,一口血水委屈的跑到了无忧郡主脚下,蹭着她的腿撒娇着。 第一百六十二章 第二枚棋子 不知何时,天际飘起了茫茫细雨,虽然轻如羽毛,却冻得她浑身冷意,阴慕华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义无反顾的跪在破碎的花瓶碎片上,眼神倔强,没有露出丝毫的痛楚。 既然这是郡主对她的考验之一,那她一定要坚持下去,反正以她的医术,就算膝盖受损了,照样能够行走,只是不若以前那么稳罢了,一双腿和她的复仇大计比起来,她义无反顾的选择了后者。 “没用的,就算你在这里流血过多而亡,她也不会出来的。” 冷冽的声音划过耳畔,阴慕华缓缓抬头,对上那张冷肃的脸,白中带青的嘴唇缓缓勾起,轻笑启口:“我相信她会的,我们之间有割不断的关系,一旦她失去了我这枚棋子,那么她的计划也不会成功,所以这场游戏,要么两败俱伤,要么双赢,她何等的聪慧,难道连这点利弊关系都想不明白吗?” 冷风瑟瑟袭来,吹起那头披在肩膀上的乌发,一缕发丝拂过他扬起的桃花眼,带出了一滴心疼的泪。 修长的玉手紧握成拳,颀长的周身散发阴冷的寒气,他有些后悔了,不应该把她引到古井那边,这样的话,她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也许日子会过得好些。 “若叶,你虽然是我的主上,可我却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的,所以还请你不要阻止我才好,毕竟那是让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阴慕华低眸看着被血水染污的地面,怅然喃喃。若不是没看到那张花笺的话,她以为她能够长长久久的活下去,可她的期盼终究落空化为乌有,从她吞下蛊毒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要成为一颗棋子,无论是在裴元韬手中还是在无忧郡主手中,她都会身不由己,既然如此,何不选择后者成为自己的操纵者,至少她能够接郡主的手完成夙愿,这样就算死了,她也算是无怨无悔了。 “随你吧。” 沉寂了半晌,冷淡的声音再次传来,微颤的嗓音中竭力掩藏悲恸和悔恨。 他已经坠入了这个大网之中,有些事情当真身不由己,面对难题时,他最终还是抉择了亲情舍弃了爱情。 “谢谢。” 清脆的声音刚刚落地,原本紧闭的房门终于开启,一抹红出现在她的面前,莹白的手指伸到了她的面前:“东西我可以给你,但是你必须再承受一次浴火,只有这样才能获得重生,你可愿意?” 阴慕华没有犹豫,紧握她冰冷的玉手,艰难站起,恭敬垂眸:“只有烈火焚蚀周身,才能真正的看透一段情,我也想看看,他对我究竟报以什么样的态度。” 被石榴红覆盖的身子微微一僵,美眸幽幽,恍若蒙上了一层云翳,让人看不透她内心的想法。 情之一字,最为难解,不知何时,深深陷下,便再也难以自拔。情毒更是一种两极的蛊,把握得好,就能幸福一生,把握不好,就会被其折磨一生。 自己就是属于后者,而她亦如是。 因是同病相怜,所以才会更加容易被吸引。 无忧郡主扫了下她淌血的膝盖,收回了紊乱的心绪,这坪棋已经开始了,除了输赢,再也不能中途停止了。 “你先去包扎下伤口,然后到王妃那里去,把这件东西送过去。”美眸瞬间变得幽冷起来,视线无情的掠过丫鬟手中的端盘。 “是。” 阴慕华淡淡回道,没有半点的狐疑,她对端盘里的东西一点都不好奇,反正那只是一根导火索而已,只有这样,方能点起今晚这把火。 等到回到阴冷的下房时,冷傲如斯的花若叶早就在那里等候,他的右手旁放着一堆药瓶,甚至还有被火消毒过的小刀。 “碎片进入你的肉中,不用这种方式,压根就取不出来,你且忍忍,很快就过去了。”阴慕华将端盘放到了方桌上,颤抖着双腿走到通铺上坐下。 切皮剐肉是何等的痛楚,她明白,为了避免让痛吟声传出去,她赶紧寻了一块粗糙的布料塞入嘴中。 目光坚定,没有半点犹豫和惧怕。 她的眼神已经告诉对方,她已经准备好了。 花若叶自小就在刀口上舔血,对利刃刺入血肉的事情早就见惯不怪了,可这次,他却紧张了,手抑制不住的颤抖着。 眼看着那抖得厉害的匕首朝着自己越来越近,阴慕华登时出手,握住了对方冰冷的手腕,用眼神安慰着他,没事的,只要手快刀落,是没有什么痛楚的,顶多就是少了一块肉,多了一块疤。 反正这疤痕在膝盖上,也只有自己能看得到,况且有无忧郡主的策划,也不会让她失去入宫这个大好机会。 冷冽的眸缓缓阖上,花若叶用尽浑身气力,深吸一口气,让寒冷灌入肺腑,驱散里面的惧怕。 等他再次睁眼时,已没了之前的惶惶不安,薄唇轻启,低沉而温柔:“放手,闭眼。” 第一百六十三章 舌头惹的祸 沅王妃一脸憔悴的瘫坐在圈椅上,脸颊上是未干的泪痕,朱唇轻启,不断喃喃:“为什么要对我如此狠心,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一旁的丫鬟们噤若寒蝉,不敢多说一句劝,王妃送去的糕点又给退回来了,都怪这个浑身晦气的贱婢,要不是她莽撞弄散了王妃的心意,她也不至于发那么大的火,今日她们的神经得绷紧点,要是做错了一丢丢的事情,恐怕都得挨一顿罚。 伫立一旁的绣兰斜眉冷眼,嘴角洋溢阴毒的笑,之前她就被王妃罚了一顿,心里正窝火着呢,这个罪魁祸首就偏偏撞到了枪口上,既然她要死,那自己得成全她不是吗。 尖锐的话骤然响起,再次掀起巨大的风浪:“王妃的容貌不必西苑的那位差,而且身上更是多了一份雍容气度,这些年来更是持家有道,对待郡主和世子哥也是无微不至的,王爷不是心冷的人,他把这一切都瞧在眼中的,若不是这个晦气的女人害死了秋葵,弄的世子哥郁郁寡欢的,王爷也不会把一腔怒火全都撒在您的头上。” 含着泪花的眸狠狠的瞥向那个多嘴的丫鬟,绣兰赶紧打了个寒颤,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要是中途退出的话,只会伤到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颤抖着牙根道:“奴婢所言非虚,当王爷看到那盒糕点的时候,心明明已经软化了,眼中的柔情是无法遮掩的,可西苑的那位突然来了,并且带来了世子病了的消息,更是扭曲了事情的真相,拐着弯的数落着您治家有失,王爷登时勃然大怒,把奴婢给轰了出来,并且让奴婢带话给王妃您,让您不要只把心思放在做糕点的身上,这些都是下人的活……” 紫铜熏炉落在地上的声音压下了她剩下的话,绣兰再次一凛,慌忙的跪了下来,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屏气以待王妃接下来的话,她主子的脾气真是越发的古怪了,越发的难以捉摸,也越发的难以伺候。 听着她添油加醋的一通乱说,阴慕华嘴角缓缓勾起,真是个无脑的丫头,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坐上一等丫鬟的位置的,难不成就仅仅是靠她那个当管家的爹庇荫吗?又或者她是吃错了什么药,所以把脑子吃坏了。 “还请王妃息怒,这一切都是奴婢的错,可奴婢也是无意之举,没想到却让王妃您误会了。”伴随着清脆的声音,阴慕华缓缓抬起发红发紫的脑门,眸光闪烁,谦卑恭敬,“但是奴婢并不认为自己有错,若不是奴婢那样莽撞的话,恐怕王妃您又要多一宗罪了。” 沅王妃紧拧柳叶眉,不解狐疑:“我倒想听听,你这个丫头有什么可诡辩的。” 她虽然不懂得郡主为何让她送那种贴身的东西,但是一定有道理,瞧这上面绣着并蒂莲花,又是大红色的,恐怕就是王妃新婚的时候穿戴的,原以为王妃只是为了利益而嫁给了自己的姐夫为续弦,现在看来,或许她真的爱上了,所以才会在即将失去的时候,失去了理智,变得状似癫狂。 阴慕华不畏不惧,将编好的说辞朗朗道来:“这位姐姐怒气冲冲的把您的心意送到厨房,恐怕就是要拿一干下人们出气,厨房的姐妹们平时做事都战战兢兢的,又逢秋葵的事情,她们的心情本来就低落,若是姐姐那么一闹,恐怕更会让人心不稳,到时候她们只会埋怨您这个主子,而不是姐姐这个丫鬟,若是那些个闲言碎语的再次传到王爷的耳中,那对您在王爷心中的形象岂非大有损害,到时候他就只会认为您放纵手下,让她们恣意妄为,这种嚣张的态度简直比主子们还要厉害……如此下来,您和王爷之间的感情将越来越淡薄,你们中间的误会也会越来越多,到时候只要有心人那么一多嘴,您的位置恐怕就再也保不住了。” 阴慕华的眸子瞬间变得阴暗起来,看来王妃的心已经偏向自己这边了。 看着她的手紧紧握着圈椅,骨骼咯咯作响时,绣兰的表情变得越发的精彩,极怒之下的她说出了不该说的话:“你这个贱婢,胡说八道些什么,王妃还有世子哥依傍,她的位置怎么可能会保不住。” 等她看到王妃那张铁青的脸色时,这才明白自己说了些什么,赶紧收住了声音,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本夫人最讨厌的就是叽叽喳喳的舌头。”沅王妃走到她的面前,狠狠的掰开对方的嘴巴,将铁锈的剪刀头深入其中。 只听一阵哀嚎,一股鲜血伴随着一条断舌滑落在地,绣兰也因为极度的痛楚而晕厥过去。 阴慕华赶紧上前,三两下的功夫便止住了对方泊泊蜿蜒的鲜血,救下了她一条小命,只是她这辈子再也发不出声音了,这样也好,有时候说的太多反而是坏事。 面对王妃惊诧的目光,阴慕华不慌不忙的解释:“郡主之所以让奴婢把这件物事送过来,为的就是想让您帮她做件事情。” 沅王妃的目光一凛,赶紧挥手屏退了丫鬟们:“这些年来,我一直当她是我的亲生女儿,这女儿要让母亲办事,母亲当然会尽力而为。” “你们果然是母女同心。”阴慕华莞尔一笑,把玩起了手中的银针来,“郡主也和奴婢说过同样的话,所以这桩事情不单单是为了她自个儿,也是为了您好,她知道您心中苦闷,明明那么尽力的伺候着王爷,不但落不下一句好,反而被质问责骂,这对于您来说真真不公平。” 第一百六十四章 狗咬狗一嘴毛 可看她伤痕累累的样子,恐怕难以成为一个妃子吧,参加选妃宴的人何其多,不说有多么的妖娆妩媚,但是首先一条,就是身上不能有半点的伤痕,就连胎记也是不可的。 阴慕华心思通透,早就猜出王妃心中的想法,淡然一笑:“这次选妃宴主要的目的,就是给各位王爷选个正妃侧妃,我若是被选上了,岂不是浪费了您的一片好意?” 沅王妃指尖微微颤抖,那是她的心虚,这个丫鬟绝不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的。旁人只当她只会用糕点去赢回王爷的心,哪里知道,她一直在寻找一个机会,帮着王府稳固根基。自古夺嫡之争都会连累一些无辜的人,哪怕是皇宗也不例外,一旦太子顺利登基,那么在暗地里支持楚王的王爷必定会受到牵连。 太子懦弱荒诞,压根就没有一点治国的能力,云家的天下最终会落入外戚之手,这些都不是王爷想要看到的,一旦他扶保的楚王出现半点意外,那么他将会弃之,并且把蛰伏朝局的王牌打出来,虽然是下下之策,但是也算名正言顺,不但能够保住云家的江山,更能守住沅王府的一草一木。 杏眸幽远深邃,好似一柄利箭能够划破那一层屏障一般,将她的心思全都窥破。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沅王妃这才回过神来,面对这样一个犹如鬼魅的敌手,她唯有选择妥协,只有这样她才能获得更大的利益。 她叹出悠长的气息,嘴角划出一抹苦涩的笑意:“你就乖乖的呆在这里,明天正好是太妃的寿诞,她虽然已经失去了权势,可好歹也是王爷的长辈,我就以参加寿诞的名义,将你送入宫中,至于之后的一切,都得看你的本事了。” 她不过是一介王妃,更是一个即将失宠的女人,在朝局后宫的力量始终处于弱势。 阴慕华摸着手指沉吟片刻,眸底掠过一丝寒光,夹杂着复杂的情绪,好不容易脱离了那个阴暗无光的牢笼,这下子又要自投罗网,也不知这一次,她是否能够幸运的再躲过一劫。 沅王妃看了一眼小几上打开的匣子,微微眯眼,随后将它用力阖上,藏到了衣橱中。 屋外传来细密的脚步声,阴慕华轻咳一声以示提醒。 过了片刻,沅王妃顿发邪火,将八宝格上的瓷器全都扫落地上。 正想探听消息的奴婢听到巨大的响声,心中微微一震,好半晌这才回过神来。 有些粗糙的手扣起,有节奏的敲起了房门,阴慕华一瘸一拐的走到门口,缓缓开启了房门,当看到那捧着盒子的丫鬟时,她微微一怔:“这是?” 绯衣丫鬟扬起妩媚笑靥,声音甜腻宛若莺歌:“我家主子听闻王妃发了一顿火,所以怕她吃不下饭,特送来一些开胃的蜜饯点心,都是我家主子亲自做的,王爷也很爱吃的。” 尖锐的语调刻意拉长,就算听力不好的人,也能听得到。 阴慕华敛眉一笑,她能感受到从背后传来的寒气。怪不得王妃会一败涂地,想来这西苑的可不是好惹得主,瞧瞧这些丫鬟的打扮,一个个都是那么的娇媚,这就是她的手段吧。 她可以容忍自己的身边有那么多年轻貌美的丫鬟,就证明她能够容忍王爷游走花丛间,这便是她的大度,不像王妃,一个色衰年迈的人,眼里容不下半点的沙子,她身边的那些丫鬟们除了绣兰之外,没有半点姿色可言。 阴慕华伸出了结疤的双手,接过了食盒,从她抬眸的一刹那,可以迅速的捕捉到对方眼中鄙夷厌恶。 “还请姐姐回禀西苑的姨娘,奴婢一定会把食盒转交给我家主子的,只是我家主子身子骨抱恙,恐怕无法亲自向姨娘道谢了,这个是我家主子研制出来的百花蜜,每天一滴,混喝露水服用,就可以永葆青春,美貌长存。” 果然是西苑的丫鬟,脾性也是如此之大,蹙眉将百花蜜接过去之后,便高傲的离去了,连走路都带着风的。 望着她窈窕袅娜的背影,朱唇划过一丝诡笑。她开始佩服起郡主来了,能够窥探众人的心思,果真是料事如神,竟然能算到西苑的那位会派人过来耀武扬威的。至于那瓶东西,她虽然闻不出来是什么,但是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反正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让她们狗咬狗一嘴毛吧! 她只要完成自己的事情就好了,何必多管闲事呢。 阴慕华反手掩上房门,缓缓的步入内室,绕过了地上的碎瓷片,将精美的食盒放到了圆桌上。 朱唇努动,正要说话,便被冷哼声打断:“好一个棒打落水狗,真是字字诛心啊!我还是高高在上的王妃,那个贱女人就敢如此,倘若我真的败了,还不知她要怎么欺我辱我呢。” 阴慕华垂眸打开食盒,将里面的蜜饯干果等拿出来摆在圆桌上,声音淡然,却如同雷霆:“你也太小看她了吧,欺你辱你那只是小儿科,她想要的东西岂是你能够想到的。”她利索的拔下发上的银簪,登时插在了散发酸涩的蜜饯上,“您想要的只是单纯的爱情,可她想要的却是浩瀚的权势,你们本就不属于一类人,所以她的手段必定会更加的毒辣。若我没有料错的话,一旦她得势,第一步就会把你身边的棋子一颗颗的挖出来,然后以百般手段将其折磨,还得让你眼睁睁的看着,让你感受到那种心疼却无力的滋味;第二步,就是要解决世子哥了,秋葵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她到底死得有多么的凄惨,想必王妃也见识过了;最后,她将彻底铲除您,将无根依附的你轻松拔起,做成一枚踏脚石,让她顺利登上王妃之位。” 沅王妃心如擂鼓,可表面依旧维持着镇定:“你说的第一步、第三步我完全相信,可第二步,她可没那么大的胆子,世子哥乃是堂堂嫡出,虽现在颓然,但他身后还有皇上护着,谁敢动他!” 听她咬牙切齿的颤音,看来她的心也在动摇,只是不敢置信而已。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两败俱伤 听闻这个消息,沅王的眸中划过浓郁的愤然,他拂袖头也不回的离去,刚刚出门的沅王妃看到这一幕,心立刻沉了下来,眸光深邃,变得狠戾起来。 她之前躲在屋里,早就把丫鬟的声音听得个清清楚楚,这摆明就是西苑的诬陷,严欣蕊不但下毒要害自己,更恶人先告状,想要置自己于僵局之中,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孤注一掷力挽狂澜了。 由于西苑那边出了事情,所以本来到落凤阁行医的名医全都被西苑的丫鬟拉走,眼看着床上的人,嘴唇越发的青白,坐在椅子上的王妃再次摔了一个茶盏:“你们这些蠢货,还能干什么,还不赶紧再去请个大夫来,并且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一字不落的传给郡主。本王妃可听说郡主可喜欢这个丫鬟了,特地把她从下房调过来伺候她屋内的宠物,要是惹她怒了,也不知府中又要凭添几条冤魂了。” 愣头愣脑的丫鬟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踉跄跑到屋外,过了约莫一柱香的功夫,才请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大夫。 沅王妃紧蹙柳眉,狐疑的看着这个身形枯槁的人:“请问先生在何处坐堂?” 在她的印象里,京都的名医中似乎没有这号人物。 大夫咧开嘴巴,露出了一口烂牙:“在下不过一介江湖郎中,不在任何地方坐堂,可若是王妃您相信我的医术的话,就请把床上的病人交给我吧。” 沅王妃心有疑虑,一方面这个丫鬟是郡主的人,她要是在这里有个万一,那自己岂不是有千张嘴巴都解释不清。 见她还在犹豫,大夫只当她默认了,与之擦身而过,淡然的坐到了床沿边,并且为她诊脉。 他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的样子,让沅王妃的心旋紧,她甚至也感觉空气沉闷起来。 沅王妃握紧绢帕的手按在心口,感受那怦然跳动的活物,瞳孔也越发的紧缩起来。 大夫从药箱里拿出一粒豆大的药丸,掰开对方的嘴,将它塞入其中:“毒入肺腑,本该回天乏术,幸好在下身边有一颗天山雪莲制成的药丸,可让她的毒素迅速的排出。” 话语方落,一股臭气就从床上蔓延开来,大夫立刻退避三尺,捂住鼻子,挑眉得意的看向沅王妃。 几声臭气放出,原本还紧闭双目的阴慕华骤然睁开双目,捂着肚子,仓皇的逃出,来回几次之后,她虚弱的倚靠在圈椅上。 沅王妃本来就不信这个江湖郎中的胡言乱语,可看到那个濒临死亡的丫鬟又生龙活虎起来,她又不得不信服了。 看来连老天爷都站在了自己的这边,所以才会派来神医,为她一解燃眉之急。 阴慕华虚弱一笑:“多谢王妃相救之恩。” “你说的是什么胡话,要不是你吃了那颗蜜饯,我还不知道妹妹的心会如此的狠毒,我们毕竟姐妹一场,现在又共同服侍王爷,可她却……” 说只伤心处,也只有苦涩的泪水。 “天山雪莲不可遇也不可求,那可是在下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得到的,也不过才制成了这一枚药丸,原本还想用它来换三餐无忧的,可惜了。” 沅王妃这才意识到还有外人在场,赶紧收回了泪水,红着眼眶指了下梳妆桌上的首饰盒:“多谢先生慷慨救人,这一点小小心意,还请先生笑纳。” 机灵的丫鬟将首饰盒递给了大夫,大夫打开瞄到里面的金银玉器之后,满意一笑,修长的手指抚着两撇外八胡子,眸光点点,恍若星辰。 “先生,请!” 既然病人已经救回来了,酬劳也拿到了,他在这里已无意义,大夫捧着沉甸甸的首饰盒,高傲的挺直躯干,翩然的走出了屋子。 那一刹那,王妃突然产生了一个错觉,这个大夫的笑真的好熟悉,好似哪里见到过一般。 见她起了疑心,两腿发软的阴慕华赶紧插上话题:“这位大夫可以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显然功力不敌,凡是有能力者,大抵应该就是这副傲骨的样子吧。” 沅王妃这才收回了疑窦,冷嗤:“一个贪财的小人而已,那称得上是傲骨。” 阴慕华低眉拧着衣摆,眼底有些愧疚:“都是我自以为是,所以才会使得王妃损失了那些金银珠宝。” 沅王妃摆手,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钱财乃是身外之物,本王妃还不放在眼里,只是可恨严欣蕊竟然闹了那么一出,也不知道她腹中的小少爷如何了。” “什么小少爷?恐怕是只妖孽吧。”阴慕华忍着腹中饿意,阴冷哼着。 从她看到那熟悉的笑容时,她便茅塞顿开,想明白了一切,怪不得郡主要使出那么一招,还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计谋。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丑下鸭变身 阴慕华颤抖着手掏出了尖锐的瓷片,往上飞去,在几次惊心动魄的投射头,终于准确的割断了绳子。 啪地一声,人影落下,激起一片尘土。 瞧他吃了一嘴土的样子,伤痕累累的娇躯再次颤抖起来,因为憋着笑,所以使她姣好的面容变得扭曲,指尖颤抖,好半天这才把捆绑他四肢的麻绳解开。 晟小天气呼呼的抽出了口中的抹布,用力啐着唾沫星子:“你也太不是朋友了,枉我还为了你上刀山下油锅的,可你却不讲半点江湖道义,看着我落难还嘲笑我。” 阴慕华憋笑点头:“你不是也得了好处,从王妃那里得到的首饰,足够你挥霍一阵子了吧,听闻妙音阁的挽歌很想念你啊。” 论口舌之争,他始终处于下风。 罢了,好男不和女斗,幸好他东西藏得好,这才没有全部被搜刮去,苏少言拿走的不过是些不值钱的玩意,没了也就没了,没啥好可惜的。 晟小天脸红的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入宫?” “今天晚上。”一想起马上就要回到那个阴沉的地方,她的眼神立刻变得哀愁起来,可嘴角依旧保持着上翘的弧度。 小巷一下子变得静寂起来,好似每一次呼吸都是凝重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美丽的夕阳西下,她这才拖着落寞的娇躯回到了落凤阁。 一进屋就看到王妃一脸哀戚的瘫坐在椅子上,好像比之前更加憔悴,眸光痴痴,没有半点神采。 一干丫鬟也红着眼眶跪在地上,一个个都是愁眉苦脸的样子。 “你们这是怎么了,为何全都哭丧着一张脸,难道王爷没有过来吗?” 不对啊!按照郡主的计划,此时王妃应该和王爷在主屋用餐,你侬我侬重拾旧欢,这样她的计划才能够成功啊,如今王妃在这里,一干碍事的丫鬟也在这里,让她如何下手。 她现在只希望能够安安静静的试探那个人的心,而不是牵连这些无辜的丫鬟。 秀眉紧蹙,一脸狐疑,阴慕华小心翼翼的出口询问:“你们这是怎么了,一个个全都哭丧着脸,你们的主子还好好的坐在那里,并没有半点损伤,你们这样岂不晦气。” 其中一个婆子吸着鼻子,泛着热泪看着她,一脸委屈:“你有所不知,王爷的确过来了,可他却是来质问王妃的,问她那些害人的百花蜜到底从哪里来的,可王妃并没有做这件事情,她想要解释,没想到却被王爷狠狠甩了一巴掌。” 听到此处,沅王妃的眸子微微一缩,她侧目望着阴慕华,一脸狰狞:“刚才是你从西苑的丫鬟手里接过食盒的,难不成这百花蜜也是你给她的吗?我和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你为何要害我?” 面对她咬牙切齿的质问,阴慕华诧异的瞪大眼珠子:“王妃你这可是冤枉我了,我只是从那位姐姐的手中接过了食盒,可没有把劳什子百花蜜给她,就连这个好听的名字我也是第一次听到;况且正如您说的,我们无冤无仇,而且还是站在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旦你出了事情,对于我来说,就是灭顶之灾。我脑子清明的很,何必要做出此等自我毁灭的傻事呢。” 沅王妃目光灼灼盯着她,见她字字清晰,没有半点心虚,也就慢慢放下了戒备之心:“真的不是你做的?” 阴慕华用力点头,眸光诚恳的看着她:“若王妃您还是不信的话,奴婢可以发下毒誓,若奴婢说谎了,就让奴婢孤独终老如何?” 既然她能拿自己的终身幸福发誓,也就说明她心神坦荡,沅王妃彻底消了心中的疑窦,怅然哀叹:“我们夫妻数十载,虽不似寻常人家的夫妇那般恩爱,可也算得上相敬如宾,就算这些年,我的容貌衰减了,可他只是把我冷在角落里,从来都没有对我发那么大的脾气,甚至还打我,那一巴掌虽然不重,却把我最后一点执念希望全都剜走了,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你们这些小丫头是不会明白的。” 那种痛她当然明白,因为她也深有体会,而且她的痛更加深,因为是她把送来的爱硬生生的推开的,是她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 阴慕华目光闪烁,哑忍着眼眶中的液体,硬是将其逼退。 鼻间的酸涩让她很是难受,贝齿紧紧咬着粉唇,过了好半晌这才松开,绕到了王妃的身后,灵蛇般的藕臂探出,落到了她扑扑跳动的心口。 “这里还在跳,就代表着还有希望,王爷也不过是一时气糊涂了而已,毕竟他今天遭受的可不是一般的打击。”阴慕华声音清脆,带有一种魔力,“等会儿你就去找王爷,把这一干的丫鬟婆子全都带过去,脱簪请罪,就承认百花蜜是你送过去的,但是里面绝无参杂半点东西,若是王爷不信的话,你就当场喝下,我这里有一枚解药,是郡主赠予我防身的,说是服用它能在一定的时间,百毒不侵,所以你不用害怕,也不必心虚。当王爷看到你仰头饮下百花蜜,然后安然无恙的样子,定会回心转意,认为是委屈了你,而你今日受的一巴掌,也会成为最大的武器,彻底击垮对方冰冷的防御墙,让冰心瞬间化为绕指柔。” 第一百六十七章 成为县主 纤长有力的十指蜷缩成鹰爪状,四肢百骸不停的痉挛着,秀项向上扬起,上面豆大般的黑点慢慢绽放变成枝蔓朝着脸颊缓缓爬去,最终停驻在冷汗涔涔的眼眶上,绽放鬼魅妖冶的花,那是来自地狱的花,代表死亡的花。 她的力气逐渐殆尽,宛如困于浅滩上的小鱼虾米一般,几番挣扎之后,就只剩下绝望。 这个调皮捣蛋的家伙,好死不死,偏在这关键的当头发作,真是天要亡她。 眼前蒙上了湿濡濡的一片,视线也变得极为模糊起来,她勉强抬手,按在眼角上,虚弱的拭去那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的液体。 反正都要死了,她绝对不会带着眼泪离开这个世界,绝对不会让人看到她的软弱,她要笑着和自己的亲人相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身体上的折磨逐渐离散,她的视线却逐渐涣散起来,当她陷入黑暗的时候,只见一团明亮的火光,越烧越旺,耳边传来嘈杂急切的呼喊声,可她已无力回答。 记忆慢慢回笼,回到总角时光,那个时候她也曾因为顽皮而困于火中,可那个时候却有一双温暖的手,将她抱出熊熊烈火之中,可还是同样的手,他却朝着自己放了一把火。 一袭绯衣孑然孤寂的立于屋檐上,面目狰狞,薄唇紧闭,他的心也不好受,可棋子一旦走出去,就无法扭转开端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惆怅长叹,随后毫不犹豫的将药丸送入薄唇之中,用力绞碎咽下,苦涩的滋味不停在舌尖徘徊蔓延,一股燥热旋即冲上脑海,他咬唇哑忍肺腑的疼痛,脚下生风,霎时消失在琉璃瓦上。 迅猛的烈火瞬间将落凤阁团团包围,纵然调来了水师也无济于事,在主子们的惊呼声中,雕梁画栋一派华丽的建筑还是轰然倒塌,惊得一干胆小的连连退后,生怕火星子溅到自己的身上。 沅王妃不忍的闭上眼睛,敛起里面的惊慌,她的确有这个想法,若是不能重新获得王爷的心,她便要玉石俱焚,可她还没有下命令,那些人又怎么敢擅自行动呢。 “嫡母的地方已经损毁,嫡母今日就和父亲在主屋休息吧,等过段时日,禀明皇上,在行动土木重建一栋落凤阁。” 飘然冷冽的语气灌入耳中,沅王妃浑身颤栗,王爷感受到手下紧绷的肌肉,柔声安抚:“建筑不过是死物,只要没有人员伤亡就好。” 沅王妃这才松开了紧咬的朱唇,泪眼潸然:“建筑虽然是死物,可那上面却有您亲自题的匾额,如今也随着大火化作灰烬,实在是可惜。” “不过是一块匾额,若娘子当真是喜欢的话,为夫再给你题一块就是了。”沅王深情款款,眸中星光点点,没有半点虚假,“只是这落凤阁三个字不太吉祥,不如就换成灵犀阁吧。” “全凭夫君做主。”沅王妃这才收住了眼泪,柔若无骨的依偎在宽厚温柔的胸膛上,心中的冷冽也瞬间化作一滩春水,他们夫妻那么些年,还是头一次听到如此亲热的称呼,怎叫她心中不欢喜雀跃。 看到这个女人如此幸福,阴慕华的眸中划过一丝阴鸷,一闪而逝,随后她又做恹恹状,虚弱的倚靠在丫鬟的肩膀上:“女儿的身子骨实在不爽,还请父王恩准,让女儿先行回房休息。” “近日天气变化莫测,你得小心点才是,后日的选妃宴若是没有你参加,就失去光彩了。” 依旧是冷冰冰的语气,对于这些她早已经习惯,只是原本麻木的心还有一丝钝痛就是了。 她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了冬青小筑,当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刹那,她一扫疲态,凤眸中迸发出狠戾之色。 “把她给我拖过来,用冰水泼醒。” 慵懒靠在软榻上的裴清和剑眉微蹙,有些质疑:“冰水冷冽,要是把她弄死了,对于你来说可是一大损失。” 凤眸中的戾气不消,反而更加旺盛:“裴公子沉迷酒色多年,难道就忘了蛊毒的奇特之处了吗?若没有冰水浇灌,它又怎么舍得沉睡过去呢。” 裴清和陡然一震,过了好半晌这才回过神来,缓缓坐起身,随手抄着锦被随意覆盖身上,遮掩了上面交错的鞭笞,有些是新鲜的,有些是陈年旧伤,这些伤都是因为他的心不忠而落下的。那个女人曾经说过,若是他的身上布满了一百条鞭痕,那么他们之间的情分将崩塌消散,剩下的也只有无穷无尽的仇怨了。 无忧郡主回眸,正对上那张慌张可怜的眸子,坏心情瞬间消失殆尽,忍不住上前,依偎在他的胸口,听着那沉稳的心跳声:“还有十鞭,就满一百条了,但是离我们的赌约却还有半年,所以你得好好忍耐才是,可千万不要再惹我光火了,我的脾气其实很好的,你只要不触犯我的逆鳞就可以了。” 甜腻的声音让他眉心跳动,嘴角不禁抽搐起来。她这脾气还算好的,动不动就舞鞭,要不是他嘴皮子利索的话,恐怕早就集齐一百条鞭笞了。 无忧郡主只顾着在他胸前画圈圈,自然没有注意到他眸间的古怪,过了半晌,阴慕华被无情的扔进了屋子,一盆冷水从半空降下,全都浇灌在她的身上。 第一百六十八章 人工呼吸 黑压压一片的丫鬟鱼贯而进,全都挤在狭窄的屋子里,使她连转身的空间都没有了。 那些个丫鬟如同雕刻出来的一般,全都面无表情,只是机械性的为她梳洗更衣。 她也只能任其摆布,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眼前这才恢复了光明一片。 严肃的嬷嬷举着铜镜来到了她的面前,铜镜中的自己一袭牙白四合如意云肩通袖织金竖领长袄,抬手间偶尔会露出一抹绯红窄袖,完美的遮挡了皮肤上的累累伤痕,盈盈柳腰上系一条胭脂红梅花蜂蝶纹妆花金襕马面裙,压着裙角的是一条水色极好的翡翠双鱼禁步,上头缠着七彩细穗,据说有辟邪的效果。 青丝盘成高髻,以一对金厢玉点翠蜻蜓簪压鬓,两端斜插一对金累丝花卉宝蟾含珠双股钗,顶端坠下碧玺流苏,圆润冰冷的珠子擦过脸颊,带着一丝透心寒凉,额间更是坠着一枚点蓝点翠满池娇华胜…… 琳琅满目的各色首饰让她很是伤脑筋,她现在还不是正式的县主,就穿得如此的夺目出众,恐怕会招来话柄。 阴慕华拧眉苦哈哈的望着嬷嬷:“这些首饰实在是太重了,能否除掉些。” 嬷嬷冷冰冰启口:“不行,只有加没有减。” 阴慕华赶紧摇头,冰凉的指尖触摸耳上的鎏金嵌宝琵琶耳珰,一想到等会儿她要接受大伙儿异样的目光,她的脑袋又疼了起来。 “宫里的规矩你应该背熟了,只要你记住,走路的时候不要摇摇摆摆,不要让坠领禁步摇晃就可以了。” 阴慕华喏喏点头,被红绢包裹的手抬起,搭在了嬷嬷的手腕上,缓缓站起,战战兢兢的走向门外。 院子里已有一顶青帏小轿等候着,轿夫见到她来了,立刻把踩凳拿出来。 阴慕华顺着踩凳稳稳地坐在了轿子上,等到厚重的轿帘放下去的那一刻,她这才吐出一口浊气,也不知道那些抬轿子的人怎么抬得,轿子越来越颠,纵然是浓厚的胭脂也掩盖不了透出来的青白。 轿子骤然停下,头晕眼花也没有做任何准备的她如同蹴鞠一般圆润的滚了出去。 此起彼伏的嘲笑声不停的钻入耳中,回过神来的她却只是关心身上的玉饰有无损坏,确定它们完整无缺之后,这才淡然的拍落裙摆上的灰尘,朝着那些夫人千金报之一笑。 这一笑恍若明媚春风,瞬间驱散了周边的寒气,那些人见到她的华胜,瞬间收了嘲笑之声,一个个面色古怪,欲言又止的。 “卫国公府依山傍水的,每一位千金都出落的如此水灵,瞧瞧这皮肤,吹弹可破的,真让我这个老太婆羡慕呢。” 也不知是哪家的贵妇人率先出声,打断了可怖的静寂,那个被点名称赞的大家闺秀娇羞的垂下脑袋,站在她一旁的国公夫人谦虚一笑,可眸中却是遮掩不住的自豪。 这一笑让气氛瞬间愉悦沸腾起来,还有谁会注意落在人群最后的孤寂女子呢。 嬷嬷将一枚令牌塞入她的手中,毕恭毕敬的站在原地:“宫廷深幽,不是我等贱奴能够进入的,剩下的一切都得靠您自己了。郡主已经先行去请旨,在旨意还没有达到花厅之前,还请您万千小心。” 阴慕华从宽袖中掏出了一锭金元宝,偷偷塞入嬷嬷粗糙干裂的手中:“嬷嬷的好意,我省得,无论那些人如何的奚落我,我一定会撑到最后一刻的。” 得了提点的她挪动秀足,袅娜娴雅的跟随大队伍来到了花厅中。 这次和雪海宴不同,除了几位王爷世子哥外,其余的都是女眷,为了能够得到王爷的青睐,她们更是下足了功夫,衣香鬓影,胭脂弥漫。 因皇上沉迷炼丹,皇后又偶感风寒卧床不起,所以这次主持宴席的主人依旧是高贵雍容的懿妃。 阴慕华生怕这个女人会认出自己,赶紧垂下脑袋,一通的胡吃海塞,直到把腮帮子塞得鼓起来这才罢手。 端坐在她身旁的少女微蹙眉间,使得额妆全都拧作一团:“看你一身华服,你是哪家的?” 清脆的声音在空中回荡半天,阴慕华这才回过神来,硬生生的把堵在喉咙口的蜜饯糕点咽下:“你问我?” 少女以同样疑窦的表情看着她:“当然是你。” “我是沅王府家的,你又是哪家的?”阴慕华娇俏一笑,十分的可人,她有一种预感,这个少女并不平凡,她身上的玉坠子已经出卖了她,古今除了皇上之外,谁敢用龙纹饰品。 少女拧眉苦思一番,原本想要胡诌一个名字,不料却被正座上凌厉的目光扫到,赶紧缩着脑袋,呐呐道:“我是她家的。” 阴慕华淡然一笑,不卑不亢,继续吃起蜜饯来,酸酸甜甜的味道弥漫唇齿间,还挺开胃的。 第一百六十九章 心动的滋味 顾灵犀的眼神陡然生变,一时哑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得把求救的目光落在俪夫人的身上。 许流影还是家常一袭妃色软烟纱宽袖褙子,隐约透出里面的小衣,一双凌厉的凤眸向上挑起,妩媚非常:“郡主此言差矣,即使你的义妹蒙受皇恩成了县主,但是也不过是个没有封邑的,又怎么能跟颖王殿下相比呢,殿下此番赈灾有功,很得皇上的心,圣上已经把随身携带的玉佩赏赐给他,这说明了什么,难道郡主还不明白吗?” 终于说到重点上了,面对萧贵妃越发铁青的面色,无忧郡主佯装诧异:“真是可惜了,这赈灾本就是信王殿下的事情,他做了一半却突发旧疾,所以圣上才让颖王去收尾的,虽然颖王殿下也有功劳,但是那里也有信王的一份,至于那块玉佩如今却戴在常宁公主的身上,这又说明了什么呢?” 懿妃微微一怔,愤恼的看向那个不成器的养女,若不是看在皇上的份上,她才不会把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养在身边,这会儿不但混入了选妃宴中,更是抢走了他哥哥的玉佩,这下子,她已经不能再容忍了。 皇上赏赐的东西,有的可以转手赠予他人,可有的却是万万不能转赠的,譬如那块贴身携带的玉佩。 常宁公主还没弄明白,脸颊就一片热辣起来,她捂着脸泪眼朦胧的看着懿妃:“母妃这是为何?常宁过来参加选妃宴,也是得到父皇首肯的,至于这块玉佩,也是哥哥当真父皇的面转赠给女儿的。” 好一个懂得装可怜的女人,如此一来,倒成了懿妃的不是了。 懿妃瞬间明白自己是中了圈套,一时面子上挂不住,微颤的声音从齿缝里蹦出:“母妃也是一时气结,所以没能问清头尾,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打了你,但是这龙纹玉佩毕竟是你哥哥的东西,还是还给你哥哥吧,若是你喜欢玉佩的话,母亲那里还有更多好的,你再挑选一块吧。” 常宁低垂的眼眸瞬间划过一丝寒意,为什么又是这样,明明是自己的东西,到头来都要被母亲抢去送给哥哥,无论是玉佩亦或是情感都是这样。于母妃而言,自己不过是个傀儡而已,等利用完了就可以随便抛弃的那一种,她可不愿意步入董太妃的后尘,傻傻的被人套牢,等到失去了一切之后幡然醒悟,已经为时已晚,只得痴痴呆呆的困在这里一辈子。 玉手不舍得摘下了腰间的玉佩,恭敬的放到了懿妃的手中:“龙纹为男子所佩戴,常宁的确不适宜,听闻母亲那里有一块双狮戏球的玉佩,那上头的小狮子栩栩如生,可爱得紧,不如母亲就把它送给女儿吧。” 水眸抬起,璀璨如星,里面没有半点抱怨,只有撒娇。 懿妃慈和一笑,将她的柔荑牵起:“都依你,你这小眼真是厉害,母亲的心头好全都被你瞧去了。” 好一番母慈女孝,真是羡煞旁人,可里面隐藏的波涛阴慕华全都收纳眼底。 她眯起眼睛,闪烁的目光落在了颖王的身上,时间差不多了,解药应该可以发挥奇效了。 她在心中默念时间,就连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等她默念到十的时候,躺在地上的男人终于有了动静,冰冷的薄唇微启,吐出一口温热的池水,清浅的闷哼声惊得一干妃子纷纷转头,懿妃的眸中终于迸发出真正的柔光,疾步上前将颖王扶了起来。 关切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视着,确定他没有其他的外伤之后,这才松了口气,她已经完全忘记了被孤立身后的另一个女儿。 “就算你多么的努力,可你终究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瞧瞧其他的两位公主,纵然她们上头也有哥哥或者弟弟,但是她们始终是母妃们的小棉袄,可以和兄弟平分母妃的爱,可你却不行,懿妃对你的感情都是假的,你只是一颗可怜的棋子。”阴慕华挪到她的旁边,声若蚊音开口,她已经看出了常宁的异心,她应该趁着这个机会把这颗棋子攥在自己手中。 “你想挑拨我与母妃之间的感情吗?”常宁公主冷冷一笑,“可惜你计算错了,母妃对我很好,真的很好。” 她可以加重了语气,也不知是说给旁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可心底却不禁一片酸楚起来,眸光熠熠,已经有泪珠涌起。 阴慕华扼腕叹息,佯装失落的走到了无忧郡主的面前,也不知道和她说了些什么,郡主冷冽的目光立刻朝着常宁扫去。 常宁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话了,她虽然很得父皇的宠爱,可这些都是依附母妃得来的,她和无忧郡主不同,那才是真正有手腕的人,万一郡主视她为眼中钉的话,那她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阴慕华要的就是这样一个懊悔的表情,她趁此机会再次走过去,将一枚玉佩塞入了常宁冰冷的半冷半热的柔荑中:“这是郡主送给你的东西,我看得出来,其实你是很喜欢龙纹的,如果要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就得和我们合作,到时候我们各取所需,你也能成为你第二个无忧郡主。”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檀唇幽然轻启,妩媚的眼角向上扬起,“爬得越高摔得也越痛,郡主想必明白这个道理,又何必拉我下水呢。” 第一百七十章 双簧 伫立一旁的萧贵妃脸色变得古怪起来,嘴角勾起一闪而逝的邪笑。懿妃这几年的日子过得越发滋润了,所以脑子也越发混沌起来,东宫乃是太子所住的地方,就算颖王衣服湿透了,也不可到那里换衣服,这不就是向太子发出挑衅吗?若是太子当真懦弱那也就罢了,偏他在外戚的控制之下生成了多疑的心态,这下有好戏看了。 懿妃只顾着担心自己儿子的身体状况,完全忽视了蕴藏在其中的风雨,天要变了。 换好衣服的无忧郡主屏退左右,怡然自得盘腿坐在垫子上,手捧温热的姜茶:“刚才你到底使了什么手段。” 阴慕华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也没有任何的隐瞒,落落大方的把小瓷瓶拿了出来:“这可是个好东西,你要是喜欢的话,大可以用在裴侍郎的身上。” 无忧郡主了然一笑:“我与裴侍郎还不需要这种东西培养感情,只是颖王并不像你表面上的那么单纯,他可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你可刚刚逃出了虎口。” 阴慕华垂下羽睫,迅速敛起眸中低落与苦涩:“郡主真是高看我了,我从来都没有逃出虎口过。” 无忧郡主不语,烁烁发亮的眸中也不知道在酝酿什么阴谋诡计,玉手将缠枝牡丹花纹官窑茶盏抬起,送入朱唇中,一口一口的嘬取热辣的液体,让冰冷的身体一暖。 阴慕华见气氛陷入凝固状态,也识趣的从袖管中捻起一枚蜜饯,送入嘴中,有一下没一下的嚼动起来。 “是本宫的义女来了吗?”老态沙哑的声音从珠帘外传来,阴慕华冷不丁一颤,贝齿不小心咬到了舌尖,淡淡的血腥味立刻在口腔中蔓延开来。 无忧郡主显得很是淡定,立刻换了一副温顺的笑靥,优雅站起,如今她的身上穿着一袭家常薄荷绿云雁暗花纱小翻领宽袖袄子,胸襟边用银丝勾勒出摇曳的缠枝凌霄花,羊脂白玉云纹扣上坠着一枚栩栩如生的玉兔儿,更显俏丽,着实与她眉角的凌厉不相符。 因她的脸上没有上妆,所以脸色略显惨白,那副楚楚可怜弱不禁风的模样让太妃心疼不已。 虽然她们之间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可毕竟她是呆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孩子,多多少少有些感情,况且她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恸,在她孤苦无依的后半身,竟然又多了一个义女,正让她原本悲凉的心起了一团火。 董太妃自从失去儿子之后,就开始郁郁寡欢起来,就连进食也少了些许,故而原本丰腴的身姿立刻变得清减起来,就连半缩在宽袖中的手也只剩下一层皮了,上面隐约能看到交错的青筋,树枝般粗细的手腕上戴着一枚血玉镯,松松垮垮的好似随时能掉下来一般。 她抬手抚摸无忧郡主的脸颊,眸中划过一丝心疼:“本宫听说你被颖王欺负了?” 听出她语气中的薄怒,无忧郡主恬然一笑,好似春风那般温暖:“这又是哪家的再嚼舌根,我是那种轻易就被欺负了去的人吗?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现在我也平平安安的站在您面前了,您就不用担心了,而且,我还把您的义女给带来了。”闪烁的凤眸中蕴含嗔怪,她随手一招,“弋阳县主,还不赶紧给太妃请安。” 阴慕华回神,盈盈一笑的走到太妃的面前,屈身行礼,行云流水的动作很是熟稔,这下子太妃彻底打消了对这个义女的疑窦戒备。 “弋阳给母妃请安,母妃万福金安。” 董太妃虽然身居深宫,但她在这里沉浸了数十载,也安插了一些眼线在各宫之中,所以早就得到了这个好消息,送给义女的礼物也早早准备好了,不过她多了个心眼,准备了两份不一样的礼物。 现在这个义女言行端正得体,容貌也清秀可人,简直无所挑剔,既然很满意,那么另一份礼物也就不用送上来了。 董太妃凝神一笑,转动了下手腕上的玉镯:“本宫自从生下了武王之后,这身子骨一直不好,先帝心疼本宫,特地将这祖上传下来的玉镯赐给本宫,这一戴就是十数载,本想着给你当做见面礼的,可本宫念及这上面有先帝的情分,所以很是不舍。” 阴慕华眸中依旧平淡,笑容也越发的灿烂起来:“先帝爷还真是宠爱母妃呢,这份情谊,也只有懿妃能得到了。” 董太妃的表情立刻变得阴鸷下来,阴慕华知晓自己失言了,仓皇跪下,螓首用力触及地面,香肩微微颤动着:“是弋阳说错话了,还请母妃责罚。” “我们母女才刚刚见面,动不动就责罚你岂不是显得我这个母妃很严厉。”董太妃弯腰,虚扶她起身,有些浑浊的眼神捕捉到了她手上的血痂,顿时拧眉,“这是怎么回事?” 照道理说,她的义女养尊处优的,可玉手却有些粗糙,而且还伤痕累累的,显然是被人用刑造成的,这上面的指甲都被硬生生的拔掉,该有多么的疼。 阴慕华眼底掠过一丝悲伤:“谁让弋阳调皮呢,什么不好玩,偏偏去玩爬树,从树上摔下来不说,更是被毒蛇咬了一口,为了防止毒素蔓延开来,只能将指甲一个个拔掉,并且把皮肉分离放出毒血,这才保住了我一条小命,自此之后,我就非常怕蛇这种生物,哪怕是听到这个字,也会不禁颤抖起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 凑热闹 “对了,还有庆王那里也得派人去通知一声。”无忧郡主再次抛出了一颗炸弹,“王爷虽然身体孱弱,可好歹也是皇后之子,堂堂正正的嫡子身边又怎么能少了侧妃庶妃呢。” 清脆的声音如同锤子一般狠狠落在懿妃的心头,将她最后一道防线击碎,她的神色瞬间狰狞起来,若不是常宁搀扶着她,她恐怕早已失去理智爆发了。 萧贵妃领着太妃来到了内室,毕竟她年纪老迈,经不得外头的狂风阵雨。 过了半晌,几位主角这才登场,为首的是一袭正红缂丝蟒袍的太子,多日不见,他眼底的青黑色又深了几分,想来他的日子也没有多少了。 旁边站着的是药罐子庆王,一袭枣红色蜀锦蛟纹方领长袍衬得他的脸色更为雪白。 这里唯有颖王和楚王各自散发光彩,同样的风度翩翩温润如玉,让那些豆蔻少女眼冒桃花,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最后一个姗姗来迟的是信王,他看来真的旧疾复发,那么要强的他这会儿却被内侍搀扶起来,偶尔咳嗽几声,很是令人揪心。 一想到这个丰神如玉的男人正是因为自己才受到责罚,她的良心就开始不安起来,就连萧贵妃和太妃说些什么,她也听不清了,闪烁的眼神不停的瞟向那张失去神采的面颊,他究竟是受了多少的苦,身子竟然这般的单薄消瘦,好似风一吹就会倒下一般。 无忧郡主意识到她的失神,狠狠的掐了下她的虎口,阴慕华倒抽了一口寒气,这才缓过神来,凝神听着太妃等人的口舌之争。 俪夫人妩媚一笑:“弋阳县主是怎么了,难不成是我们聊的话题太无聊了,所以这才晃神的吗?还是二八少女心花放,有了心上人了。” 两朵红晕浮现双颊,阴慕华垂眸娇羞:“俪夫人就会笑话弋阳,这姻缘天定的,哪是奴家一人可以做主的,再者,我还想在宫里多多陪伴母妃几年呢。”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倒抽一口寒气,有些年资老的贵妇人更是眼观鼻鼻观心,互相对视一眼,就全都明白了。 看来这位弋阳县主可不一般,先是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然后又成了没有封地的县主,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皇上竟然准许她在后宫入住,虽然扶苏县主也曾有这个待遇,但是她是裴家的女儿,是太后的亲生侄女,这个野丫头怎么能和她比呢。 董太妃正色一笑,气貌端然:“你这傻丫头,就算女儿是贴身的小棉袄,但是年岁大了,总要嫁出去的,难道还要陪我这个风烛残年的老婆子一辈子不成。” 阴慕华也是盈盈一笑:“弋阳年岁已大,早就过了双十年华,就算陪伴母妃一生,那也是弋阳之福。” 叹息声再次落下,众位贵妇人不约而同的看了眼自家的闺女,都是花骨朵一般的年岁,瞬间又骄傲起来,无忧郡主带来的不过是个老女人,就算身份高贵又如何,能比得上自家的女儿吗。 正说话间,一阵微风灌入内室,正巧把她覆盖在手上的红绢吹落在地,露出了那双布满血痂的手,很是可怖恶心。 那些娇怯的少女们纷纷别过头去,有的甚至惊呼出声。 阴慕华紧抿朱唇,神色黯然下来,正弯腰捡帕子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抢先她一步,将帕子拾起,温柔的替她包扎上:“太医院那里有许多疗伤的药,涂抹之后能够祛除伤疤,假以时日,你的手便能恢复如常。” 温柔的声音如柳絮飘来,阴慕华鼻尖一酸,眼泪差点留下,羽睫微微颤抖,螓首怯怯抬起:“多谢颖王关爱,弋阳深受蛇毒之苦,恐怕这双手要永远这般了。” 水眸盈盈,有种独特的魔力,可以瞬间把人的心魂吸进去,颖王愣在了原地,过了好半天,这才结巴开口:“就算你的手一辈子都恢复不了,但是本王也愿意照顾你一辈子,替你添衣烹茶,为你描眉画唇。” 清脆的声音掷地有声,等他激动的说完这番话,懿妃的面孔已经涨红的不像样了,尖锐的指甲更是崩断,一股血液缓缓流出。 萧贵妃佯装关心,惊叫出声:“懿妃妹妹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看到颖王殿下找到了真爱,所以太激动了,话说当年信王、楚王娶妃的时候,本宫也是这番激动,毕竟是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总希望有个贴心的女人能够照顾他们的后半生。” 懿妃咬牙浑身颤栗,她这是气得不行,自己的儿子是什么身份,堂堂的王爷,怎么能看上这样一个身有残缺的女人呢,况且还是个老女人,更是自己眼中钉的义妹。 “多谢颖王殿下厚爱,弋阳福薄,恐无法成为您的妃子。”阴慕华涟涟低泣,再次扔下一颗深水炸弹,“无论是王府的正妃和侧妃,都肩负着延绵子嗣,为皇家开枝散叶的重担,但是自从那次爬树摔下来之后,弋阳已经失去了当母亲的权利。” 第一百七十二章 棺材中的结发 她的儿子何等尊贵,哪怕是庶妃,也得出生清白,若是一个歌姬的女儿成为他的庶妃,岂不让天下贻笑大方。 裴玉娇上下瞄了眼阴慕华,狐疑道:“这便是弋阳妹妹吗?” 阴慕华福身见礼:“弋阳给扶苏姐姐请安。” 她们虽然同为县主,可裴玉娇却是有封地的,所以还是高她一等。 见她礼数周全,萧贵妃很是满意,若她能够成为信王的侧妃那也是好的,不过是一个不能生的,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砺俨得到了这个侧妃,也不会对楚王的前途有所妨碍,说不定还能如虎添翼,借助沅王府的势力,将一干敌手统统打败。 裴玉娇满意点头,绕着她转了一圈:“玲珑有致,果然是个尤物,怪不得信王会看上你呢,若本县主生为男子的话,也定会被你吸引。” “县主谬赞了,弋阳容貌平平,和这些出落得水灵的妹妹们相比,逊色多了。” 阴慕华谦卑一笑,使得萧贵妃对她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择日不如撞日,今夜本宫就去请旨,让钦天监则一个好日子,让你们把婚事给办了,砺俨身边虽有正妃,但是以弋阳县主的身份,当侧妃有些委屈了,不如当个平妻吧。” 这样太着急了吧,她来参加选妃宴可不是要选夫的,正当她要开口拒绝时,外头传来了尖锐的嗓音。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听到通传,萧贵妃等人立刻整装,确定仪容得体之后,统一挂上了虚伪的笑,举步来到了门口,齐齐跪下。 阴慕华也不例外,虽然匍匐地上,可好奇的眼睛还是微微抬起,一双明黄色的靴子落入眼中,在她惊诧的时候,温柔的手将她搀扶起。 明亮的眸子如同牛皮糖般打量着她,火辣辣的让人浑身不舒服。 不是说皇上痴迷炼丹之术,理应不是这般红光满面的样子,现在看他精神奕奕的,看来是有什么有趣的内幕,她没有打听到。 阴慕华娇羞敛眸,不动声色的将柔荑从大掌中抽了回来,旋即来到了太妃的身旁,轻轻给她拍着背,这才让她缓顺了一口气。 “母妃双手冰冷,想必是气血亏损之脉,今儿的天还算炎热,若以后到了冬日可怎么是好。” “董太妃的身子骨一向是不好的,应该找个太医好好的调理一番,毕竟身子骨是自己的,那些伤心事还是少想为妙。” 低醇的声音缓缓传来,阴慕华纵然侧身回避着,可还是能感觉到那挥之不去的灼热目光,她用力抿唇,很是不解这个老皇帝要干什么,难不成也和他两个儿子一样,看中了自己吗? 想到此处,她就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很快驱散了这个荒唐的念头,云砺俨如此热心热肺的对待自己,那是因为他们之前相识,他是帮自己解困,而云承暄就更不用说了,那恐怕就是她的心头血在作怪,看来用血滋养的子蛊很是听话,只是还嫩了点,有点不受她体内母蛊的掌控。 既然体内的小家伙无论如何都弄不掉,不如好好的利用一番,反正它只要不折腾自己就好了。 董太妃眸光微闪,她在宫中没有依靠,所以内侍监的人对她也就马虎起来,每年的分例不是少了就是次品,所以她穿的还是去年的旧衣,可这个新收的义女却看出来了,还变着法的给自己讨赏。 一旦内侍监的人听到皇上的这话,对自己的态度一定立马改观,而裴氏也定会气得七窍生烟,那可是她养得好儿子呢,最终却不受她的掌控,这鸟儿大了翅膀硬了,又怎么会甘愿被牢笼束缚,被养鸟人控制呢。 萧贵妃似乎闻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味,她们的皇上醉心炼丹术,自从听了国师的话,就很少出席这种充满胭脂水粉的场合了,可今日他不但来了,而且热切的目光还不断看着弋阳县主,就连一旁的皇后也是面色凝重,显然布满了醋味。 她为自己的猜测感到惊心,于是立刻打消了请旨的念头,先且看看皇上的态度再说吧,这些年她的恩宠已经大不如前了,若是再得罪了皇上,也不知道皇上何时才会消气。 懿妃也是看出了其中的苗头,嘴角扬起一抹怪异的笑:“皇上来得真是巧了,妾身和姐姐刚才还在讨论要到皇上那里请旨呢。” 第一百七十三章 熟悉而陌生 她的膝盖都快麻木了,可老皇帝还不让自己起来,她有些后悔没有多带点草药进宫,她能感觉到膝盖上的伤口正在崩裂,虽然她穿着一袭红裙,但是血腥味总是掩盖不住的。 过了许久,皇帝终于拉回了思绪,将青丝重新放回了小棺材里:“既然朕不能与梓潼同穴而眠,就让这两缕青丝一同入棺,也算是留了一个念想。”幽邃的视线望向缠枝紫藤纹纱幔后,“改之,我说的可对?” 熟悉的称呼让她微震,瞳孔不觉收缩起来,就连身子也微微一颤,手腕也因此被扭了一下。 封改之何时和皇上如此熟稔,听他的口气,他们似乎是认识了许久的朋友,亦或是亲人。 纱幔微动,一缕绯红从里面而出,带着一丝熟悉温暖的药香味,他的眼依旧那般邪魅,只是对她却多了丝淡漠,仿佛看到的只是一个陌生人。 薄唇勾起,目光冷凝成霜:“陛下乃是九五之尊,您说的都是对的,丹药依旧好了,陛下是否现在就享用?” 阴慕华这才注意到他捧着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盒,里面整齐的摆放着数枚药丸,表面上散发着清新的芳香味,可她却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这明明就是以血提炼之物,至于方法,她也能猜到一二,只是太过于残忍。 她不敢相信,那般残忍的事情是眼前面冠如玉的男人所为,不知为何,她再也沉不住气,颤抖着朱唇质疑:“一枚丹药就要牺牲数个小娃儿的性命,这实在过于残忍,皇上当真要享用它来换取长生吗?” “你的鼻子果然灵敏,只是太过灵敏也是一种错。”清明的眸瞬间迸发寒气,他依旧捻了一枚丹药送入嘴中,以天露水一同服用,“这天下都是朕的,朕要自己的子民为朕炼丹药,有何不可?况且这些都是他们自愿的,朕可没有逼他们。” 阴慕华蜷缩十指,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那一抹绯红的身姿,可他的眸依旧清冷,不带任何情感。 “服用丹药之后,数个时辰内不可动怒,否则陛下将会功亏一篑。弋阳县主不过是胡说八道而已,不必与之计较。”封改之伺候着老皇帝睡了下来,轻手轻脚的为他掖好被角,鹰眸便挪到了高几上的紫铜熏炉上,麒麟背上冒出了缕缕薄烟,带着惑人心智的毒。 如是她的血被蛊毒浸透,体质变异,也觉得头晕眼花,很是难受,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压着,无法透过气来。 一颗赤红色的药丸骨碌碌的滚到了她的眼前,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却带着无限的蛊惑:“吃了它,你便可活,不吃,你就是死。” 玉指微颤伸出,指腹接触到冰冷的药丸,一想到它是怎么提炼的,她的心就微微抽搐着,果断的将它推开,努力抑制内心的冲动。 “别再倔强了,那些孩子是自愿投炉,以血肉之躯凝结成丹药,助皇上延年益寿。”薄唇微微上翘,眸色变得嗜血起来,“你放心,丹药我这里多得很,就算少了一枚,皇上也不会发现的。” 她的心被无情的剖开,剧烈的疼痛蔓延每一条神经,每一根骨头,无休无止,她的视线再次模糊起来,灼热的液体从眼眶滴落,不知是泪还是血。 为什么她的改之会变成这样一个冷酷无情的恶魔,难道这就是他的本性吗?还是他体内的蛊毒也变异了,所以才会让他失去了神智。 她用力咬着朱唇,艰难的开口:“不足周岁的孩童怎么会自愿投炉,就算我现在死在这里,我也不会吃,吃了就等于和你们同流合污了。” 每说一个字她的肺腑都在颤抖,对方不怒反笑,踱步来到高几前,从上头摘下一片竹叶来,放在薄唇边,吹出了婉转哀怨的曲调。 那明明能把人的泪给逼出来,可她的身上却似爬满了万只蚂蚁,肌肤灼热,又痒又痛对于她来说更是一种折磨。 不过只有数秒功夫,脑海里紧绷的弦就断了,她双目赤红,不顾凌乱的衣衫,如同畜生一般爬到了床榻处,在垂死的那一刻,一把捏住了药丸,将它塞入嘴中。 苦涩的味道蔓延齿间,她的痛苦这才得到了缓解。 悠扬曲调戛然而止,薄唇微启,将竹叶塞入嘴巴中,慢慢嚼动着,表情惬意,似乎在品尝什么美食一般。 脱力的娇躯趴在冰冷的地砖上,胸腔剧烈起伏着,酸涩屈辱的泪水不断落下,她不知道自己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过了一会儿,她感到双肩一片温热,脖颈上还有毛绒绒的感觉,有些微痒,静静屏息凝气之后,这才听到了温软的声音。 “何必如此残忍,她痛上一分,你也同样痛上一分,折磨她等同折磨你自己。” “我虽然失去了大半的记忆,却对她很是熟悉,而且我欠她的实在是太多了,既然当年是我害死了阴家百条人命,今日我用自己的命救她这个遗孤,已是很少的果报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当头一棒 望着那有点扭曲的表情,她突然产生了退缩的念头,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后退了,不就代表她怕了吗,万一此人的记忆恢复了,岂不是要笑她一辈子。 阴慕华深深吸了一口气,清幽的眸子环顾四周,偌大的宫殿中竟然没有梳妆台,就连梳子都没有,那皇上是如何束发的呢? 在她不解的目光中,温热的大掌扼住了她的皓腕,将她拉到了宫殿一角的绣墩上,霸道的将她按下,旋即从怀中掏出了一柄牛角梳,修长有力的手指徐徐拔下她的发簪,将一头凌乱的青丝放下,小心翼翼的梳着青丝,生怕扯痛了她的头皮。 阴慕华心中一暖,过后又是一阵酸楚,他的动作是那么的熟稔,一定是给很多女人梳过发吧,鼻尖一酸,险些落泪。 看到她眼底的泪光,玉手微微一顿,慌忙问道:“是我弄疼你了吗?我已经很小心了,真是对不起。” 第一次听到他这般惊慌失措的语气,充斥着担忧,那竟是为了自己,那些负面的情绪瞬间被扫走,朱唇微翘,散发着柔光:“我只是有些伤感而已,弋阳不希望能够一辈子都荣华富贵,只希望能够寻得一个良人,与之相依相伴,看繁花开谢,那就足够了。”从心头用上的苦涩让她噎住了,停顿了老半天,这才微颤红润的唇,“公子,你说,我能找到那样一个良人吗?” 修长的玉指微微颤动,牛角梳险些从手中滑落,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敛起眸中激动,屏息凝气,继续为她盘发。 “弋阳县主心地善良,一定能够了此一愿的。” 低沉的嗓音略带沙哑颤抖,就连那簪子的手也不稳了。 感受到他粗重的呼吸,艰难的哑忍,阴慕华别过头去,闪烁的眸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若是公子的话,可否愿意娶我为妻,与我执手一生。” 柔软的语气不带询问,而是一种强硬的态度,赤金簪最终从手心滑落,坠落地上,清脆的响声不但没有拉回他的理智,反而让他越陷越深。 冰冷的双手温柔的捂住对方凝脂般的双颊,薄唇缓缓靠近。 阴慕华登时紧绷娇躯,就连呼吸都忘记了,那张刀斧雕刻般的俊颜近在咫尺,深不见底的幽眸将她渺小的身躯映在其中,正当她在做最后的斗争时,床榻上传来了细微的声音。 封改之登时惊醒,尴尬的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金簪,慌张的插入她的高髻中:“陛下要醒了。” 潜台词就是你可以走了,阴慕华红着脸颊,几乎是仓皇而逃。 微风把她衣袖吹得鼓起来,猎猎作响,也不知跑了多久,她这才停下脚步,一手撑着游廊栏杆,大口喘气着。 脸颊上红粉绯绯,更令人遐想无限。 躲在暗处的影子登时迸发杀气,薄刃出鞘,还没等她付诸行动时,那些无忧郡主派来的丫鬟,就打断了她的计划,她赶紧收回薄刃,不动声色的离去。 阴慕华抬首,无意间瞟见那抹熟悉的倩影,细眉旋紧,心中徒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县主,你在这里就好了,可让婢子们好找。”见到她安然无恙,领头的宫婢总算是松了口气,幸好她无事,要不然也不知如何和郡主交代。 阴慕华敛起千般心绪,嫣然一笑:“墨鸢姑姑,这皇宫太大了,要不是你找来的话,我当真不知道走到哪儿去了。” 墨鸢眉心一跳,缓缓一笑:“县主是头一次来这里,自然是不知道路的,你应该多问问宫婢内侍们,他们可比你熟悉的多呢。” “姑姑说的极是,我也想问,但是他们每一个步履匆匆的,都不理我。”粉唇嘟起,有些撒娇的意味,她就不相信自己装傻充愣的,这个宫婢不会上当。 “皇后还在御花园陪伴太子等人,所以他们不敢耽搁,恐会被主子们责罚,这也是合情合理的。”墨鸢恭谨回复,见她一脸懵懂,邪念立刻浮现,“只是守在麒麟殿外头的宫婢们也太不懂事,怎么也不给你指指路。” “皇上要服用丹药,所以把左右都屏退了,只留下一个穿着绯衣,面貌妖冶的男子留下。”阴慕华茫然拧眉,“姑姑,你说这世上真的有那么美的人吗?见到他的一刹那,我都忘记呼吸了,差点就给憋死在那里了,皇上见我失态,就把我给赶出来了。” 墨鸢嘴角抽搐,这皇上的事情,其实她们能够揣测的,她轻咳一声,赶紧转移了话题:“县主的衣服是怎么回事?怎地如此凌乱,好像还少了一支簪子。” 平时怎么不见你如此仔细,今日眼怎么如此尖锐,她的衣服明明就已经整理好了,顶多就有些褶皱而已,至于簪子,一定是遗留在麒麟殿那里了,现在若是回去取的话,无疑送死。虽然簪子很值钱,但是自己的命更值钱,两方权衡之下,她选择后者。 “都是弋阳不好,看到皇上食用丹药,所以忍不住开口阻止了,所以受了点小小的责罚,幸好皇上宽宏大量,这才留下了我这条小命。”阴慕华羽睫微颤,晶莹的泪珠在眼眶中来回打转,“姑姑,弋阳是不是很蠢,幸好这一次没犯什么大错,若是连累了母妃和郡主,弋阳纵万死也不能赎罪。” 第一百七十五章 邪毒 阴慕华幽幽叹了口气,依旧站在原地,等到天黑,里头传来了呼天喊地的恸哭声,羽睫紧闭,心里沉重的厉害,太子终于撑不过去还是没了,若她在场的话,一定会查出太子具体的死因,只可惜到最后,东宫更加忙乱了,他们似乎是忘记了她的存在。 刺骨的雨滴缓缓落下,一柄油纸伞挡过来,为她遮挡了冷意。 “太子没了,庆王那边恐怕也凶多吉少。” 来人刻意压低了音量,将这个消息传达给她,她一凛,赶紧握住了伞柄,朝着关雎宫跑去。 这一次,她没有傻傻的等待,而是直直冲进了人群之中,榻边围着一群手足无措的太医,表情严肃,看来庆王的情况真的不妙。 僵硬冰冷的手伸出,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拨开重重人群,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下走到了床沿边。 庆王一脸死灰之气,她目光一凛,赶紧掏出了一根银针,只取头顶百会穴。 百会穴乃全身大穴,若针灸不得当的话,恐伤性命。 所以那些太医看到这番场景之后,赶紧回过神来,年迈的太医令更是大声呵斥:“这位贵人是在做什么?庆王殿下千金之躯,岂是你等能乱来的。” 冰冷的眸色落在了皓腕上的手上,冷然哼道:“太子殿下已经殁了,若在拖下去的话,庆王殿下也会追随而去,到时候你们通通得殉葬,可若是因为我施救不得当,而害死了庆王,那么责任全都由我来担。” 清晰的声音落下,太医令权衡其中利弊,赶紧缩回了手,静静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庆王。 见到太医令都不吭声了,其他几人全都屏息凝气,期待奇迹降临。 半盏茶的功夫之后,她这才将银针拔去,迅速将一粒蜜饯塞入了他的嘴中:“去火炭过来,烧得越旺越好,别怕会薰着庆王,越是烟熏火燎的越是有效。” 得到了命令的内侍全都伫立原地,面面相觑。 太医令轻咳一声:“你们还不赶紧去取。” 内侍们赶紧拔腿离开,再次进来时,他们端来了数个铜盆,里面燃烧着银屑炭,散发着清淡的芳香。 阴慕华秀眉紧蹙,都和他们说了要烟熏火燎的,他们竟来搬来了这种没有烟的炭,时间已经来不及了,若是再去搬一次的话,恐怕那些东西就要出来了。 黑溜溜的眸子扫视四周,最后打开衣柜,将里面棉质的衣服全都拿了出来,一股脑儿的放到铜盆里点燃。 “县主这是做什么?”庆王正妃再也按捺不住,瞪眼质问。 “这些内侍办事不利,既然达不到本县主的要求,本县主只得自己来办了。”她又把剩下的几枚蜜饯拿出来,分派给了几位太医,“接下来除了太医们,其他闲杂人等统统退下,免得叽叽喳喳妨碍了对王爷的治疗。” 庆王妃还想说什么,却被莹白如蝶的手给揪了出去,其他一干人等心中虽然不解,但也只得跟着出去。 沉重的房门被关上,那些太医拿着蜜饯不知所措。 “你们谁要是不相信我的话,就把蜜饯还给我吧,但是一旦那些小家伙进入你们的体内,到时候折磨的你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你们可别过来求我,到时候就算我有天大的本事,也是难以回天乏术了。”阴慕华没有任何的表情,再过一会会就能得知真相了。 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谋害太子和庆王,不过他们都有共同的特点,都是嫡子,都有权继承皇位。 一旦他们蹬腿升天了,那么其他几位庶子才有可能获得登基的机会,为了皇位,他们不惜手足相残,看来皇家的血还真是冷。 正在她思忖时,昏迷的庆王终于有了反应,十指蜷缩着,紧紧抓着被褥,喉中溢出痛苦的哀嚎声,很是惨厉。 离他最近的太医令来不及细想,将蜜饯吞下后,将内衣撕破成绳,束缚住他挣扎的四肢,以防他伤害自己。 为了防止他咬伤舌头,阴慕华献出了自己的柔荑。 一旁的太医们看到庆王无情的咬下去,可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第一百七十六章 竟然是她 庆王妃早已不复从前的沉静端然,房门刚刚打开,便迫不及待的冲了进去,庆王依旧躺在榻上,只是面色依旧恢复了,就连呼吸也变得平稳起来。 她不禁眼眶一热,泛出了激动的泪水:“太医令的医术果真高明,来人赏珍珠十斛,锦绸头面各两套,另外再把今年的新茶拨个一半给太医院。” 王妃泪眼潸然的靠在那温暖的胸膛上,聆听里面有节奏的跳动,只有这样,她才能相信,这并不是一场梦,她的夫君被救活了。 太医令屈身作揖:“微臣多谢王妃赏赐,只是这些赏赐应该还有这位贵人一份,若不是她竭尽全力,恐怕王爷的命难以救回。” 王妃收回了泪水,红着眼眶转向软榻,当她看见上头昏迷的人时,忽然想起了什么,眸光一凛:“怪不得太妃愿意收她为义女,原来她竟还有这妙手回春的本事,倒是本王妃小瞧她了。她身为县主,什么都不缺,等她醒来之后,本王妃自然会向她亲自答谢的。” 太医令怎能听不出其中的不悦,立刻转移了话题:“王爷刚刚缓过气来,微臣这就去开一方补身的药汤,还请王妃喂给王爷服用。” 那双莹润的水眸重新落到了庆王的身上,再也没有搭理太医令一下。 他很是识趣,领着一干弟子鱼贯而出。 一窈窕倩影缓缓进入,反手关门,笑语晏晏,完全没有一点悲伤:“恭喜姐姐了,如今太子殿下殁了,不日姐姐便能成为东宫的女主人,如果我们的王爷能够长命百岁的话,姐姐还能成为将来的国母,这三宫六院的女主人。” “休得胡说!”王妃疾言厉色,可眸中却掠过迅速的野心,“你我二人虽然是同族姐妹,但是你也不能仗着这个身份,乱嚼舌根子,如今太子殿下刚刚殁,死因更是不明,若是让外人听到我们的听话,他们会怎么想,我们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又会怎么想?” “关雎宫里都是自己人,为了我们的宏图霸业,为了他们的荣华富贵,就算给他们百根千根舌头,他们也不敢乱讲。”锐利的视线登时扫向软榻上的人,嘴角噙着毒辣的笑,轻挪秀足,带着寒意上前。 假装昏迷的阴慕华感受到了阵阵危险气息,她赶紧屏息凝气,不断默念忍字诀,尖锐冰凉的指腹来到了她的腮边,一阵痛楚袭来,因她早做准备,故而哑忍下来。 指腹的主人看到她毫无动静,依旧在昏睡,立刻泛起笑容,妖冶的令人骇然。 庆王妃用力揩去了脸颊上的泪痕,盈盈一笑:“妹妹这招用的真是好,差点把姐姐我都给吓了一跳。”丰腴的身躯缓缓站起,一个箭步来到了师梦泽的身边,在她耳边轻轻吹气,“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这位弋阳县主不出现的话,那我们的庆王可就要给太子殿下陪葬了,到时候我们的计划也将终止,而你也势必会受到主上的责罚,这些你可曾算计过?” 师梦泽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肩上的秀发:“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又怎么会出手呢。” 这个女人的心思她早就摸透了,要不然她也不敢动手,毕竟庆王对于她来说可是颗非常重要的棋子呢。 阴慕华心中一惊,险些破功,以往的危险立刻浮现脑海。她为自己这个猜测而感到讶异,她始终是不明白,师梦泽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迫害自己,难道仅是因为吃醋吗?又或者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听她们的谈话,似乎这其中还牵扯到一个主上。既然被害的是太子,那么也就没有裴元韬什么事情,一想到裴元韬操控的那些傀儡一个个的背叛他,她的心里就燃起了莫名的喜悦,若有机会的话,她一定要亲自瞧瞧老狐狸的表情,那一定很好玩吧。 又过了半晌,房门再次被打开、关上。 阴慕华确定二人离开之后,这才幽幽醒来,脚尖刚着地,身侧便传来了鬼魅般的声音:“偷听的滋味还好玩吗?” 她的娇躯猛地一僵,愣愣抬头,与那双深邃的幽眸对上,撞击出冷冽的焰火。 “没有什么比偷听更好玩的事情了,庆王殿下不是也尝试了吗。” 她的反唇相讥并没有惹怒对方,反而让对方笑得更加开怀了。 修长的手指搭在了衣襟上,往外一拉,露出了莹白的锁骨,只是这上面似乎多了一条狰狞的疤痕,若是再高一分的话,必定伤及性命。 “真是多亏了你,让我还能活着见到这出好戏。”他笑得癫狂,双目赤红,更是逼出了几滴悲恸的泪水,“我与王妃青梅竹马,我以为会了解她,没想到我的枕边人却是如此的恶毒,为了她们的利益,竟然联合起来谋害本王。你说,这是不是很好笑。” “这当然好笑,更好笑的是,王爷既然知道了她们会出此毒招,可依旧还是任由她们下手,您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冒险了,那个位置实在是太冷了,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坐在那里的。”阴慕华的心微微触痛起来,从前只是听说,而今却让她亲眼所见,这座宫殿里的绝情。 庆王狰狞的看着她,一把捏住了她的两颊:“本王屡次遇险都会化险为夷,正证明,这个位置就该属于本王。你若是能乖乖的听我的,到时候本王就赏给个贵妃给你当。” “贵妃不过是个妾,本县主早已发誓,这一生哪怕是孤苦终老,也不愿为妾。”阴慕华倔强的看着他,“我不愿意看着我的孩儿受苦,诚如您一般。” 第一百七十七章 内鬼是谁 刺眼的白覆盖在庄肃的宫殿上,沉闷的空气压着肺腑,让她喘不过气来。 瞳孔空洞的太子妃跪在众人的首位,眼泪如串流下,不知为金丝楠木棺里的人哭,还是为自己的今后哭泣。 其他侧妃庶妃也是哭得呼天喊地的,苦苦的求着冷漠的内侍,可一碗碗绝命的汤药还是从她们的口中灌入,在一阵萧瑟的冷风之中,她们不甘心的断了生机,面目狰狞地倒在了青石板上。 “尹侧妃侍奉太子爷多年,膝下又诞有皇孙,陪葬品一定要最好的,且不可亏待她。” 毫无感情的声音传来,如同地狱的使者,让阴慕华背脊一寒,清冽的冷眸终于寻到了那抹窈窕的倩影。 她的速度倒是挺快的,一袭月白暗花纱及膝宽袖褙子取代了原本的银红平金绣缠枝虞美人妆花缎金襕袄裙,墨发盘成圆髻,只斜插一支玉兰簪,素雅中带着难得的脱俗清丽。 一缕风吹过,晶莹的泪珠缓缓落下,却带着激动,刚才太后已经允诺她了,只要她能够安抚好太子妃,那么东宫迟早是她的。 毕竟裴太后也老了,裴家入宫为妃的族亲也只有宸夫人一人,只是她自从三次流产之后,身子骨大有损伤,故而无法有孕,为了能够稳定她在宫中的权势,她也唯有选择庆王,毕竟太后是个有远见的人,她能爬上如今这个位置,也甚是不易,自然不会下错一子,让自己的晚年过得凄凉。 “现在还不是悲恸的时候,太子爷自幼习武,身子骨也是硬朗的,不过只是偶然风寒罢了,也不会死的如此凄惨,而且庆王也有了同样的病状,只是他的状况轻点,所以才能免遭此祸。”阴慕华规规矩矩的屈身行礼,旋即冷静开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听闻当年武王也是正值壮年,却突然暴毙,发病的症状和庆王如出一辙,或许也和太子殿下一模一样。” “弋阳县主,这里可不是王府,是你想说什么就能说什么的地方!”庆王妃眸光一凛,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当年那件事情她也早有耳闻,武王暴毙的那一年,宫里臆测不断,凶手直指太后,可臆断毕竟是臆断,毫无证据,宫中留言很快就被压了下去,而那些在背后乱嚼舌根的人不是无端感染恶疾,就是犯了错被关入暴室,最终等待他们的结局只有一个。 面对如此鲜血淋漓的教训,武王之死成了宫内的禁忌,被滚滚烟尘掩埋。这么多年已经过去,想不到还有人重提此事。 空气中的温度骤然急降,阴慕华观察到大家的表情极为古怪,似乎有难言之隐,心中隐约欢喜起来。 “直言不讳难道有错吗?”阴慕华眯起水眸,没有半点畏惧,“况且,想必皇上也想知道,自己儿子的死因吧,毕竟那可是他的亲生骨肉,从小就养在他的身边,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自然深厚,否则皇上也不会在沉痛之下,有意将长孙封为皇太孙,既然他有了这个意思,等太子的丧事办理好,圣旨便可降下。” 字字震撼,让庆王妃的脸色一变再变,缩在宽袖中的玉指也微微蜷缩,纵然极力隐藏,可眸中还是划过一丝狠戾,她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布了这么个局,为的就是让自己的丈夫入主东宫,可万万没想到,皇上竟然有意要立那么个没断奶的小娃为皇太孙,这让她怎么甘心,她可不会为他人做嫁衣的。 “弋阳县主没有错,姐姐也没有错,太子殿下死因可疑,若不好好调查一番,想必太子殿下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只是这其中牵扯到了太多的人,一旦动了谁,那么朝局后宫都会乱,若到时候查出来,太子殿下的确死于隐疾,那该如何是好呢?”躲在庆王妃身后的师梦泽一脸平静,吐字清晰,不见半点心虚。 两道温和的目光互相碰触,撞出了犀利的火花,如同利刃割断了她们之间的合作关系,从此之后,她们不再是伙伴而是死敌,她们之间的仇怨将无限循环,不死不休。 “弋阳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太子之死并非隐疾作怪。”听到身后传来细密的抽气声,阴慕华目光镇定,可心却犹如擂鼓,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一次师梦泽定不会轻易的放过自己,眼前一定有一个难题等待自己,若是无法解决,那她当真要以死谢罪了。 “还请县主要记住自己的话。” 师梦泽搀扶庆王妃与之擦身而过,低沉森冷的声音随着清风灌入耳膜,让她陡然一凛。 在风中站立了数秒,阴慕华这才举起灌铅般的双脚来到了太子妃的身边,将匍匐地上的她搀起:“太子妃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才是,只有这样才能保护好稚嫩的长孙,如今宫中风雨骤起,雷电争鸣,不知何时再劈到东宫,到时候羽翼未满之人必定会受到伤害。”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为什么不放过她 屋外侍奉的宫婢见她一脸凄婉的模样,又联想起东宫之前发生的事情,心中一个激灵:“太妃没有责怪你吧?” 阴慕华恍若未闻,耷拉着脑袋,无语快走,等到了没人的角落里,她这才扶着红墙,大笑出声。 那些宫婢的表情实在是太好玩了,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直到肚子抽筋,气血上涌喘不过气来,她这才放低了音量。 “太子殿下刚去,你笑得未免太大声了吧。” 冷漠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森冷爬上背脊到达头皮,朱唇边的笑容立刻凝成冰霜,僵直的身躯转身,漠然的看着眼前的男子:“我如此放纵,是因为服了丹药的副作用,如果我当真被砍了脑袋,你也一定要陪葬,我说的是吗,国师大人。” 拉长的尾调充满邪魅,如同狗尾巴草一般有节奏的挠着他的心,他喉头一紧,直身上前,两手撑着墙壁,将娇小的身躯困在狭窄的范围内。 “我的药好像没有这个副作用吧。”封改之微挑眉梢,玩味一笑,”不过,却有另一个作用,你想不想试试。” 阴慕华立刻打了个寒颤,他的笑不怀好意,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她眼神飘忽不定的看着四周,软下身子骨来:“这里人来人往的,万一宫婢内侍们看到我们这副亲昵的样子,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流言蜚语来,反正我一来已经成为各位娘娘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如果你不想被我连累的话,还是离我远点吧。” “如此看来,我们是同病相怜了,自从我住进了麒麟殿,我就成为了后宫上下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一个个表面上对我很是恭敬,但背地里却恨不得把我咒死。如果他们真的会咒术的话,我恐怕早已成了一具发白的尸骨了。” 明明是带着玩味的语气,可他的表情却带着凄凉,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伤。 “谁说这宫里的人不会咒术?我们的太子殿下不正是因为中了咒术,所以才惨死的吗?说不定下一个就轮到庆王、楚王……”阴慕华掰着手指将所有可能受害的人全都数了出来,却独独没有他和皇上。 这让他十分的狐疑,以自己现在的地位,想要除掉他这个佞臣的人应该很多吧。 “为什么没有我,难道我的魅力不够吗?” 听他略带孩子气的声音,阴慕华忍俊不禁,但在对方吊诡的眼神中,她还是生生忍住了,香肩止不住的颤抖着:“国师大人的魅力当然是够的,你这副男生女相足以颠倒众生,可你的身份就差了点,娘娘们只会担心你抢了皇上的心,但是绝对不会担心你抢了皇位,抢了她们的权势。” “啧啧啧,想不到你的容貌如此平平,可这张嘴巴却如此的利索,听的我的心都要碎了。”封改之摇头做捧心状,“那些女人都不及你聪明,我既然得到了皇上的心,那么自然能够得到万万人之上的权势,只是我不想而已。高处不胜寒,我有自知之明,自己不是那块耐寒的料子,于其被偌大的牢笼束缚,还不如在背后搅动风云来的自在。” 阴慕华挑眉,带着那么一丝的狐疑,这个男人真的有那么大的本事吗?亦或是,他又在吹牛。 毕竟现在四下无人,吹吹牛打打屁也无伤大雅,不过是自娱自乐罢了。 “我们打个赌吧。”阴慕华凑到他的耳边,莞尔一笑,眉宇间充满着魅惑,“你要是能够帮我揪出懂得咒语的人,我就许你一个愿望,到时候无论你提出什么要求,我都会完成,除了死。如果你输了,你也要许我一个愿望,我也不会要你的命。” 封改之眼明手快,抓住了她那只不规矩的手,将它从自己的胸口拿开,一根牛毛细针立刻浮现在大家面前。 “光明正大的赌约我可以接受,但是这等下三滥的手段,你还是不要用得好,这宫中除了我之外,还蛰伏着许多高手,那些人可不是这么好惹的。”他手腕用力,硬生生将牛毛细针射到了百尺外的梧桐树上,那株参天大树竟然毫发无损,就连树叶也没有飘落下来。 阴慕华用力咽着口水,这份内力不可小觑,幸好他们不是敌人,否则以她刚才的莽撞,恐怕转瞬之间就会化作尘土。 “弋阳错了,我不该如此愚蠢,妄想试探你的能力。”阴慕华谄媚一笑,用力抽出了自己的皓腕,看到上面鲜明的手印,眉间微蹙。 “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现在你跟我去麒麟殿,把太子的死因一五一十再告诉皇上一遍吧。”亲昵的刮了下对方的琼鼻之后,他负手于背,走在了前头,阴慕华则奴颜媚骨的跟在身后,低垂脑袋,连呼吸都不敢过分的粗重。 行至人多的地方,那些假装干活的内侍们看到廊中这番景象,纷纷目瞪口呆,那还是在东宫大放厥词的弋阳县主吗?她不是连死都不怕吗,这会儿怎么小媳妇样的跟在国师的身后,瞧那表情多么的不情愿,可却不得不屈服。 第一百七十九章 稻草人 冷漠的眼神瞟向她:“弋阳县主又是怎么了?朕可是听了你在东宫的厥词,难不成你是来向朕请罪的不成?” 如同寒冬腊月的声音冷入骨髓,阴慕华抬起螓首,水眸流转,甚是无奈:“弋阳也是想问皇家分忧解难,奈何弋阳人微言轻,实在是不能在宫中大作搜查,这时机一旦过去,或许有人会毁了证据,到时候太子殿下可就白死了。” “之前在花厅,太子和大家用的是一样的食物,怎么可能只有他死了,而其他人无恙呢。”皇上缓缓坐起来,把玩着腰间的玉坠子,他的内心早已是惊涛骇然,他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可那些人就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胡作非为,太子一旦故去,那么下一个被害的是否就是他了呢。 如今长生之术就差一步就可以完成了,现在可不能功亏一篑。他们可以做任何的事情,残害皇家子嗣,互相算计陷害,但是唯独不能挑战了他的权威。 观察到了他周身散发的寒气,阴慕华这才鼓足勇气,胡乱编说一通:“庆王殿下也出事了,若不是弋阳强行闯入关雎宫,恐怕今日皇上就要失去两个嫡子了。皇上认为这世上有哪一种毒可以控制毒发的时间,还可以控制人的心魄,将他们变成傀儡Cao纵?庆王发病时候的状况皇上没有亲眼见到,但是弋阳和太医令却是亲眼所见,皇上且看弋阳虎口的牙印,那就是庆王想要自戕的时候咬的!若是皇上不信任弋阳的话,大可以召见太医院众人询问一番,他们都是皇上的人,断不会欺瞒皇上。” “如此听来,你是功不可没,说吧,你想要什么样的赏赐。”皇上微眯着眼,里面迸发复杂不明的情绪,让人捉摸不透。 阴慕华再用力叩首,声音极其激动:“这些本就是弋阳该做的,所以弋阳不求任何的赏赐,可这毕竟是皇上的心意,弋阳也不能拒绝,如果可以的话,还请皇上看在殇太子的份上,允许弋阳可以搜查后宫,将幕后黑手揪出来,到时候弋阳自会给皇上一个交代。” “朕准了!”他倒要看看,这个黄毛丫头能够翻出什么浪来,“高慎,去把令牌给她。” “喏。”高慎摘下了腰间的牌子,恭谨的递到了阴慕华的面前,“这是婢子的牌子,县主只要拿着这块牌子便可以在后宫畅通无阻。” “多谢陛下隆恩。”阴慕华双手接过牌子,恭敬叩首。 “起身吧,朕还有些家常要和国师聊聊,你们先行退下。” 阴慕华见状,旋即起身,跟在高慎的身后,离开了阴沉森冷的麒麟殿,既然要搜查后宫,那就要从裴氏那里查起,她料定裴氏为了自己的清白,一定会让她搜查,到时候有了她这个示范,要搜查其他的宫殿也就方便多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迈着愉快的步伐来到了裴氏的宫殿,高慎的牌子还真是管用,那叫一个畅通无阻。 那些宫婢们见了她犹如见了大人物一般,端茶倒水伺候着,弄的阴慕华怪不好意思的。 她端坐在梨花木圈椅上,来回把玩着茶盏,却没有喝水的意图。 “县主若是嫌茶水不合口味的话,奴婢这就去换。” “不用了,我不渴。”阴慕华见这个宫婢如此在意她喝不喝水,心中立刻起了戒备,表情登时变得严肃起来,“本县主是奉了皇命来看望太后的,也不知道她的身子骨怎么样了?” “孤知道你来是干什么的。”苍老的声音从珠帘后传来,随着一阵清脆叮当的声音,一袭鸦青色宫装的裴氏蹒跚行来,她的样子憔悴了许多,鬓角也露出了明显的银丝,可就算这样,那眉宇间的气势还是不改,端的是霸气侧漏。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的心理阴影,她现在见了裴氏,还是忍不住心里犯怵,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 阴慕华深吸一口气,缓和了擂鼓般的心跳声,这才将来意从容道来:“太子殿下殁了,死状和当年的武王如出一辙,陛下唯恐后宫有人施用巫蛊之术,特命弋阳前来查探,但绝无怀疑太后之心,只是想看看,您这里有没有什么被下了咒的东西,万一危害了太后贵体,陛下可是会寝食难安的。” “皇上是个孝子,既然他有这份心,县主就好好的查吧,一定要查得仔仔细细的,莫要把犄角旮旯的地方漏了。”裴氏不怒自威,以手支额,竟然闭眼小寐起来,好像搜查的不是她的寝宫一般。 一旁的姑姑紧蹙眉间,撇嘴为自己的主子打抱不平:“县主简直不把太后放在眼里,这摆明就是椒恩殿那位指使的,否则她哪有这么大的胆子。” 裴氏不悦蹙眉,冷哼着:“瑞和,你跟随孤已经多年了,可怎么还看不明白呢。” “奴婢愚钝,还请太后赐教。”瑞和的脑子一片糊涂,若是放在往常,太后岂能如此服软,莫不是当真被人抓到了什么把柄不成,可当年的事情,也并没有她的份,她只是一个旁观者,而真正下毒的人早已化作了灰尘,除非这位县主懂得阴阳之术,否则怎么可能查个明白呢。 “这宫中的恩宠瞬息万变,孤不是怕,而是问心无愧,现在太子没了,要是孤再遮遮掩掩不让县主搜查,保不准宫里又要惹出什么闲言碎语的。孤老了,又失去了太子这颗棋子,已经无力再与皇上抗衡,为了裴氏一族,孤也唯有忍气香声,既然县主要查,索Xing让她把后宫翻个底朝天的,说不定还当真能查到些蛛丝马迹,孤倒想看看,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竟然朝着太子下手。”说到激动处,裴氏额上青筋凸起,面目越发狰狞起来,完全没了之前的雍和沉静。 “奴婢明白了,请太后放心,奴婢一定会好好协助县主的,定不会让其他心虚的人作梗,妨碍了县主的路。”瑞和垂手侍立,会心一笑。 屋外的风吹得越发的厉害起来,呜呜作响的,可听在主仆二人的心里却是十分的悦耳动听。 吹吧,这场飓风吹得越烈越好,到时候宫里乱作一团,他的侄子才能有一番作为。 阴慕华翻遍了宫里的角落,也没有翻出任何异常,告别了太后,这才行往其他宫殿一一搜查,原本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可到了棠梨宫却遇到了阻碍,沉重的宫门紧闭,里面平时争得你死我活头破血流的嫔妃,今日却是沆瀣一气,联合起来对付她这个不速之客。 可阴慕华也不是吃素的,你把她关在门外,这事就了了吗?这正说明她们的心虚不是吗? “这里的主位是谁?” “回禀县主,棠梨宫的主位是懿妃主子。” 阴慕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语调微扬,越发的瘆人:“原来是懿妃娘娘,既然如此,那弋阳更要好好的查一查了,既然这里的主子闭门谢客,那弋阳只得无礼了。”幽眸登时一缩,肃然后退,“你们几个给我把宫门撞开,若是误了时辰,让她们把证据销毁了,你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内侍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豁出去了,找来了粗壮的木头,将沉重的朱门撞开。 阴慕华抬袖挥去半空的尘土,满面冷肃:“给我搜,就算是角落都不能给我放过。” “你敢!” 懿妃满脸愤懑的来到她的面前,眼底竟是恨意。这个小丫头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她的寝宫,就算皇后站在她的面前,也不敢如此傲慢无礼,可这黄毛丫头一下子占了两项,若她今日轻易地放过此人,岂不威严扫地。 “弋阳奉了皇命,有何不敢。倒是娘娘闭门不见的,莫不是心虚了不成。”阴慕华冷嗤着,眉宇间竟是不屑,她有一种预感,自己要找的东西必然在这里。师梦泽可不是笨蛋,她也中了裴元韬的蛊毒,所以现在不会傻得断了自己的后路,所以裴太后那里是一定找不到的,至于皇后那里,她也没必要陷害,子以母贵,若是皇后被降罪,对于庆王来说,就是一场灭顶之灾,所以算来算去,膝下有皇子的,也只有萧贵妃和懿妃了,而如今风头正盛的,也只有后者,师梦泽又怎么可能会放过她呢。 懿妃气结,面红耳赤,险些晕厥过去。 一旁的俪夫人见状,赶紧将她搀扶一旁,目光冷冽,鄙夷笑道:“不过是无忧郡主身边的走狗罢了,竟敢在这里乱吠,你要搜查可以,但是你得发誓,若是查不出半点线索,就得当场自刎,也省的陛下亲自动手了。” “弋阳是太妃的义女,还请俪夫人嘴巴放干净点,您不给我面子不打紧,但是总要给陛下几分薄面。”阴慕华一把推开挡路的俪夫人,率先冲入了主殿,躲在一旁的顾灵犀看到这架势,一不做二不休,索Xing装晕了事。 阴慕华搜了老半天,快把主殿都翻过来了,可依旧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她眉心一跳,心中一紧,莫不是自己的第六感出了错。 她闭眼苦思起来,等到明白哪里怪异之后,这才领着内侍来到了院子里,玉手一指,落在了梨树上:“把它周围的土都给翻一遍。” 内侍们不明,可依旧围到了梨树边,以手扒土,过了片刻功夫,一人这才惊呼出声。 “奴婢找到了,是个稻草人,这上面还有太子的名讳。” “这里也有一个,上面写着庆王名讳。” “这里也有……” “还有这里……” “懿妃,你还有什么话说?”阴慕华瞟向这些摆放的整整齐齐的稻草人,语气森冷。 懿妃吓得面色煞白,摇摇欲坠,她也不知道这些稻草人是怎么回事,她听到太子殁的消息,的确是有些幸灾乐祸的,毕竟只有太子没了,她的儿子才有登上宝座的机会,但是她绝对不会笨的施用巫蛊之术,犯了皇上的禁忌。 “栽赃,这些都是你栽赃给本宫的!”懿妃怒瞪凤眸,如火如荼的看着眼前的女人,那一瞬间,她看到了一个张牙舞爪的恶魔,“是萧贵妃,一定是那个贱人陷害本宫的,本宫要去见皇上,本宫要与她当面对质!” 面对她语无伦次的咆哮声,阴慕华依旧镇定如常:“既然懿妃想要与萧贵妃对质,那弋阳就成全你,只是陛下现在正与国师聊家常,恐怕是不想见你了。” 第一百八十章 就要栽赃你 懿妃身子骨一软,瘫坐地上,脸上满是泪渍。 “懿妃现在只是有嫌疑而已,就连湘妃和俪夫人也逃不了,把她们都请到鸾凤宫吧,请皇后娘娘主持公道。”阴慕华看了眼那些个瑟瑟发抖的婢子们,有些不忍,“棠梨宫的宫婢内侍们都是听命主子的,若是他们能够站出来,将事实说清楚,弋阳也会恳请皇后娘娘,饶恕尔等。” 阴慕华拂袖坐上了撵轿上,至于那些个有嫌疑的,就被内侍们或押或扛,完全没有半点尊严。 撵轿一路来到鸾凤宫,一脸病容的阮皇后听闻外面的状况,强忍着身子骨的不适,正襟危坐在双蝠纹嵌宝鸡翅木宝座上,冷眸定定的望着匍匐地上的众位妃子:“懿妃妹妹好歹也是一宫之主,怎落得如此狼狈。” “弋阳有罪,因棠梨宫的各位主子们闭门不见,弋阳无奈,只得撞坏了棠梨宫宫门,这才强行进入,并且在棠梨宫的梨树下寻到了这些稻草人,因事关陛下龙体,弋阳这才胆敢叨扰皇后娘娘。”阴慕华屈身行礼,随后招手,命内侍们呈上那些个罪证。 侍立皇后身边的姑姑,拿起了其中一个稻草人,战战兢兢的将它递到了皇后的面前,声音也打着颤:“娘娘请看,这上面绣着陛下的名讳,而且还插着密密麻麻的银针,怪不得陛下总觉得近日身体不适、莫名的烦躁起来,更是无端的处死了几位大臣,弄的朝局人心惶惶的。” 阮后迅速扫了一眼,嘴角泛起冷笑:“这上面的针迹倒是熟悉得很,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她沉吟片刻,忽然眼前一亮,“嬷嬷,快去把皇长孙的那双鞋子取来,就是那双懿妃送来的虎头鞋。” 嬷嬷不敢怠慢,疾步匆匆而去,片刻功夫之后,就拿来了那双半新不旧的虎头鞋。 经过一番对比之后,阮后扬起了凌厉的冷笑,用力将手中的虎头鞋朝着懿妃掷去:“后宫上下,也只有你懂得用这样的绣法,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吗?” “这绣法的确是臣妾自创的,可妾也赠予了各宫一些绣品,凡是有些慧根的,只要耐心研究,就可以把其中奥秘研究出来,庆王殿下的侧妃不但拥有一双巧手,脑子也不是一般二般的灵活,为什么娘娘就不怀疑她呢。”懿妃是彻底被那双虎头鞋砸醒了,这件事情并不是她做的,若是她承认了,岂不是永远的要背上这个黑锅,那么她的儿子也会落下不好的名声,到时候对于他的前程可是非常不利的。 “懿妃娘娘这是狗急跳墙吗?怎么胡乱攀咬,一会儿说是萧贵妃嫁祸你,一会儿又说是庆王侧妃嫁祸的。可你为什么不想想棠梨宫其他的妃嫔也是有嫌疑的呢,她们年轻貌美的,一旦生下子嗣,那么您和颖王都会是她们面前的一颗绊脚石。”阴慕华优哉游哉的坐在万字不断头梨花木圈椅上,手捧一盏热茶,氤氲的雾气遮挡了她眸中的冷冽。 “弋阳县主,你怎么可以如此揭人伤疤。”被打醒的顾灵犀一脸哀怨,梨花带雨的样子,若是被皇上看见了定会心软,只可惜,他不在这里。所以她此刻的柔婉只会像一根刺扎在皇后的心中。 身为六宫之主,在别人眼中,是何等的幸运,可只有她知道其中的心酸,她不但要忍受其他嫔妃们的嫉妒和争宠,还得平衡后宫的势力,不能偏颇了一方。面对她的夫君,她还得与之相敬如宾,不能如同其他的妃子一般撒娇打趣,还得劝说她的夫君雨露均分,只有这样才能够为皇家开枝散叶。 “这些恶毒的东西就埋在棠梨宫的梨花树下,这可是灵犀妹妹最喜欢的树,几乎日日都要去看它一次,那里的泥土有没有翻新过、有没有放入其他东西,你应当知晓,可你却藏着掖着,这摆明就是帮凶!”阮后一手紧握扶手,齿缝蹦出庄严的声音,“来人,给本宫拖出去,杖责。” “皇后娘娘,您不能对待臣妾,臣妾好歹也是皇上的女人,岂能再众目睽睽之下被施以杖刑。”顾灵犀哭的更加凄婉,纤纤十指用力扣着地砖,就算崩断了鲜血如柱,她也不觉得痛。 以她柔弱的身子又怎么能受得了鸾凤宫的杖刑,这摆明就是要她死!水眸盈盈,惊恐之色溢于言表。 现在是生死当头,她也只能把罪责撇清了,或许这样她还能寻个一条活路。 “那本宫就给你一次机会,你只要说出是谁指使你那么做的,那就可以免受皮肉之苦。”阮后的表情变得阴鸷起来,庆王是她的心肝宝贝,但是那个人竟敢诅咒她的孩子,若不是弋阳在场的话,她恐怕也得白头人送黑头人了,一想到这层关系,她看弋阳的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完全没有之前花厅里的轻慢。 内侍们即可松手,顾灵犀狼狈的跪在地上,爬到了皇后的面前:“是懿妃姐姐,是她干的,妾身亲眼见到她把稻草人埋在了梨树下,而且还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妾身与懿妃姐姐虽同为妃位,可她已有了一个成年的王爷,所以妾身不敢得罪她,也就只得把这件事情隐瞒下来。可妾身万万没想到,她的心肠竟然如此恶毒,胆敢诅咒皇上、太子和庆王殿下,更是害的太子死于非命。” 阴慕华非常佩服这二位的演技,一唱一和之间就把懿妃定了死罪,既然人证物证都有了,这位懿妃就算再费口舌狡辩那也是枉然。 “懿妃,本宫待你不薄,你生颖王的时候,本宫怀着孩子,还跪在冰冷的地上,祈求上苍,让你的孩子能够平安降生,可本宫的孩子却这样没了,你且本宫一条血淋淋的Xing命,可你不但没有知恩图报,反而还要把本宫另一个孩子夺走,这后宫再也容不下你了。”阮后厉色低吼,声嘶力竭,早已不复母仪天下的风范,修长的手捂着刺痛的心口,一想到她的长子,她的心就碎成了几块。过了好半晌,她这才缓过气来,赤红双目望着绝望的懿妃,“看在颖王的面上,你就自己了断吧,至于你的族人们,就得交给皇上处置,如果你不闹的话,或许他们还能活。” 懿妃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沉静的伏在地上:“多谢皇后娘娘开恩,还请娘娘赏赐鹤顶红,给妾身一个痛快。” “准了。” 干净利落的答案让懿妃酸泪纵横,用力叩首之后,她抹去了眼角的泪痕,从容站起,皇上没有开口之前,她还是高高在上的懿妃娘娘,就算要死了,也得带着尊严离开这个世界。 望着那萧条的背影,顾灵犀心中微微一颤,她们曾经斗过,也互相扶持过,但是她没有想到,是自己亲手将她送入地狱。 “湘妃,懿妃是你的好姐妹,你就去送她一程吧。”略带沙哑疲惫的声音在空中回荡着,“你先回宫闭门思过,等本宫禀明圣上,再来处罚于你。” “妾身遵旨。”顾灵犀微颤着从地上爬起,由宫婢们扶着,蹒跚离去。 “既然幕后黑手都已经查出来了,弋阳你先退下吧,本宫还有些话要和俪夫人交代一声,毕竟棠梨宫不可无主。” 阴慕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看到俪夫人嘴角一闪而逝的笑,只得将喉中的声音生生咽下,等走到外头,被那刺眼的阳光照下,她觉得自己的心空落落的,懿妃虽然不是她亲手杀的,却是因为她而死,那种沉重的愧疚感压在心头,久久不散。 晶莹剔透的泪不觉的滑落眼眶,顺着唇角来到她的嘴中,是那么的苦涩。 “县主不好了,您的丫鬟出事了。” 惊慌失措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她抬起水眸,怔怔的看着那面色惨白的宫婢,过了好半晌,这才缓过神来,她这次进宫,只带了两个丫鬟,一个是无忧郡主给的眼线墨鸢,还有一个就是尤兰香。 她本不想把兰香带来的,那个丫头很是单纯,脑子里除了吃的,就没有半点心思了,可对方却死缠烂打要进宫,说是要吃下宫里边的美食,她是经不住兰香的死缠烂打这才将她带进宫来。 以墨鸢姑姑老辣的处世之道,应该不会闹出什么乱子来,莫不是兰香这个丫头吃出祸来了? 不祥的预感从心底蔓延,爬上脑海,她来不及多想,赶紧随着前来报告的内侍前往了椒恩殿。 一入殿内,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立刻扑鼻而来,董太妃面无血色的瘫坐在圈椅上,显然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阴慕华艰难的拖动双脚,缓缓开口,声音止不住的打颤:“母妃,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你自己去看看吧,本宫从来都没有见过死状那么惨烈的人,若不是那个丫鬟贪吃的话,或许死的……死的就是本宫。”董太妃捂脸哀戚,一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她就一阵后怕。 贪吃,她的丫鬟也只有兰香是馋嘴的,曾经她还取笑兰香,若是在管不住嘴巴,恐怕会变成一个肥球。 兰香却笑着回复,如果不吃的话,她宁愿死了算了。 那时候不过是个玩笑话,可现在那具冷冰冰的尸体就在这里,只要她再朝前几步,就能看见了。 阴慕华脚下一软,若不是一旁的内侍扶着,她早已经瘫倒了。 也不知道用了多久,她终于见到了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那双永远干干净净的小脸上满是污迹,那双灵动的眼睛更是落在了地上,死死的盯着她,充满着怨气与不甘。 心被无情的撕开,她想哭,可是却没有一滴眼泪滑下。 “她的眼睛怎么不见了,是谁挖出来的。” 瘫倒在地上浑身是血的墨鸢这才回过神来,颤颤巍巍的伸出手,直至地上冰冷的尸体:“是兰香,她自己把眼睛挖出来的,奴婢想要拦,可她力大无穷,硬生生的将奴婢推开了……” “墨鸢,帮我要一碗童子尿。”阴慕华紧攥双手,理智正一点点的消失殆尽,她见墨鸢依旧瘫坐在地上,厉声喝道,“还不赶紧去,要是误了本县主的正事,你自己去和郡主交代。” 墨鸢头一次见到她这番恐怖的表情,也不顾的腿软了,赶紧踉跄站起,她只要哪里有童子尿。 阴慕华走到了三角架上,见铜盆里还有干净的水,赶紧将软巾浸湿,拧干之后回到尤兰香的身边,温柔仔细的为她拭去脸上的血渍,兰香爱干净,绝对不能让她邋遢的去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真正的宝藏(大结局) 她一遍又一遍的来往于三角架和兰香之间,直到那盆水变得浑浊之后,这才罢休,狠狠的将软巾摔入铜盆中,几滴血水溅到了她的身上,她却没有任何的闪躲。 纤纤玉指小心翼翼的从地上捧起眼珠子,生怕将它们捏碎,又小心翼翼的装入那两个空洞的眼眶之中。 眼珠子已经被锋利的剪刀扎的血肉模糊,从前的灵动已经彻底消失,她再也见不到那么清澈的眼神了。 阴慕华指尖微颤的为她拨开脸颊上湿哒哒的头发,悲伤的目光停驻在她的蝶骨上,那是一道扭曲的伤痕,如果不经意看的话,还当是她自戕的时候弄到的,可她却能够看出,对方用如此复杂的方法暗示什么。 那不是一个普通的伤痕,那只是一个画的字,一个梦字,师梦泽的梦。 阴慕华的眼神变得阴鸷起来,现在只需要稍作验证,就可以证明凶手是谁了。 等到墨鸢将童子尿拿过来的时候,天色已黑,于是她就有借口点起了蜡烛,并且不小心的将宫灯燃烧起来。 火苗滋滋跳跃,随着童子尿灌下,原本寄居在她体内的虫子们终于纷纷出来。 阴慕华早有准备,带着手套的手用力捏住了虫子们,将它们送到了烈火里。 确定那些个祸害全都死了之后,她这才抱着兰香的尸体走到了外头。 “母妃,还请您好好安葬兰香,她对于我来说,并不是一个宫婢那么简单。” “你……你要去哪里?”董太妃见到自己的义女表情完全变了,心中骇然。 “去找那个害死您儿子的人,虽然当年她还没有成年,但是她一定认识那个凶手。”将兰香重新放在地上之后,她这才拂袖离去。 黑漆漆的夜空加上她狰狞可怖的面容,来往的宫婢们纷纷避让,她毫不在意那些人或恐惧、或惊诧、或试探的目光,一路朝着关雎宫走去,这个时候,那个人应该还在伺候庆王吧。 为了那张藏宝图,她已经失去了很多,所以她现在要用它来换一个人,为了这富可敌国的宝藏,庆王一定会很乐意与她合作的。 师梦泽既然不自量力挑战她的底线,那她就要看看,对方有什么能力抵抗她的怒火。 来到了巍峨的宫殿门口,阴慕华用力抹去了脸颊上的泪痕,努力了几次,这才扯起了一个完美的笑,婀娜多姿的进入正殿,来到了庆王的身边。 经过两位妃子的照料,庆王的精神好了许多,阴慕华在大家惊诧的目光中,大大咧咧的坐在了床榻上,倚靠在庆王的胸膛上,纤细的手指在他胸膛画着圈圈,却是写着他们的交易内容。 庆王的眸色变得炙热起来,喉间一紧,捏住了她的小手,并且把左右屏退。 王妃心中纵然一百个不愿意,可还是笑着退了出去。 虚伪的笑容看多了,阴慕华只觉得恶心起来,等到众人全都退下之后,她登时起身,眸光凌厉:“看来您是答应了我这个交易咯?” “你既然处心积虑的要得到这张宝藏图,想必早已得到了开启宝藏的钥匙,这张图对于我来说,现在只是一块废的布料,你想让我断了自己的一条胳膊,你就得拿出十分的诚意来才行。”庆王收起了炙热的目光,眸中星光寒洌。 “你倒是不糊涂,看来我小看你了,你的左膀右臂们也小看你了。”既然已经有了决定,那么她便不会再犹豫。果断的从她的百宝袋里拿出了薄如蝉翼的暖玉与鎏金缠枝金镯。 她刻意把暖玉摆正,让对方看到上面的鸑鷟,见到那微缩贪婪的眸光,她这才冷肃开口:“这上面已经被我涂了毒物,一旦沾到伤口,就会进入血液,到时候若没有我的独门解药,你就会受尽折磨而亡。我可以给你一半的解药,只要你断了你的右臂,我将给你另一半解药,不仅如此,到时候我更能送你登上皇位,那可是你梦寐以求的位置,这些个诱人的条件,你不会拒绝吧。” “当然不会,只是我要怎么相信你的话,你又凭什么能让我登基。”眸中跳跃着万分激动,他等这一天等了许久,如果当真能够一跃而上,哪怕让他断了左膀右臂,他都愿意。反正只是两个女人而已,等他成了至尊,又得到了令人垂涎的宝藏,到时候要什么女人没有,那些个谋士也会熙熙而来,为他的宏图霸业出谋献策。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若是你不相信我的话,大可以不和我交易,反正我又不是少了你不行,没了你,我同样可以拗断那根手臂,但是到时候你不但人财两失,恐怕还会受到严重的伤害,诚如太子一般。”她的声音很清脆,犹若雨打屋檐,可她的表情却十分的狠戾,像是一头暴怒的野兽,正在窥伺猎物。 “既然你已经拿出了诚意,那这场交易就这么定了,你要活的还是死的。”庆王收起了梦寐以求的钥匙,和一半的解药,他的表情很是淡然,就像是在谈论今天吃什么小菜一般。 “半死不活的,但是手脚筋一定要给我挑掉,我可不喜欢追逐的游戏。”阴慕华缓缓站起,眸中划过嗜血的笑,她要问问师梦泽,到底为何要害死兰香,这个疑问若是不解的话,她可是会睡不安稳的。 清冷的月光将她孑然孤寂的影子拉长,她低头看着黑漆漆的影子,露出了比哭还要难看的笑。 兰香,再过不久,我就可以为你报仇了,但是为什么我还是不高兴呢。 正当她欲哭无泪的时候,一道黑影出现在她的面前,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扛在肩上,朝着麒麟殿跑去。 皇上因为服用了丹药的关系,早已睡得死沉,而那些看守的内侍们也已经中了**,歪七扭八的倒在地上与周公相会。 这里是皇上练习长生术的地方,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可擅自靠近,特别是入夜后,就更是寂静。 所以此刻,无论封改之要做什么,都没人会发现。 封改之表情肃然,目光冷峻,显然是受了很大的刺激:“说,那个男人到底碰你哪儿了?” 过了好半晌,阴慕华这才明白这股怒火因何而来,她冷冷回复:“我现在没心思和你开玩笑,如果你要我的话,就得和我完成交易。” 火辣辣的巴掌声兀自响起,震惊了他们。封改之看着自己的手掌,一脸的不置信:“你就那么廉价吗?” “我还有价值吗?”纤纤玉指从热辣的颊边滑下,盈盈秋水中带着无限的苦涩:“自从我香下了裴元韬的蛊,我就是一个让人随意利用的傀儡,我早已经不是我了。要不是我孤注一掷,也不会那么多人因我而伤,因为而死,裴箐箐不会,尤兰香更不会……” 阴慕华一脸沉痛,泪水肆意的从脸颊滑落,彻骨冷意席卷而去,让她冷的瑟瑟发抖,她犹如一只无助的猫儿,蜷缩着身子躲在角落里,默默哭泣着。 封改之大掌一捞,将她揽入怀中,温柔的揩去上面的泪痕,一遍又一遍:“我不该那么想你的,我知道兰香的死对你打击很大,但是你也不该送羊入虎口,你可知云承祚是什么样的人吗?” “他不是好人,你也同样不是。”阴慕华想要推开那个熟悉的怀抱,可还是狠不下心来,这一份温暖对她来说,太为珍贵。 “是啊,我们都不是好人,但是我却能为了你放弃一切。”封改之唏嘘一叹,“明天,解药就可以拿来了,到时候我们就离开这个纷乱的地方,去过属于我们的生活。好吗,娘子。” 熟悉的尾调,让她微微一颤,不是说他失忆了吗?为什么他还记得,难不成他又骗了自己。 “娘子,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会忍不住的。”封改之无奈叹气,“我的确是曾经失忆了,可是当我闻到你的香味时,记忆突然就恢复了。” “好,我们离开这里,找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生活,我要带着兰香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阴慕华深深吸了口气,她再也不想在这千疮百孔的后宫待下去了。曾经她是异想天开,想让这个昏君为阴家翻案,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她的臆想罢了。 既然上天没有带走她的哥哥,又给了她这样一个男人,她又何必再过分执念呢。 这一夜,她依偎在温暖的胸膛里,难得做了一个美梦,天亮之后,他们香下了解药,将宫里的事情安排妥当之后,共乘一骥朝着天涯海角奔出。 漫天绯红的花瓣雨洒下,落在了两人的肩上,将他们映成了一幅画。 数年后,他们的田园小屋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她同样拥有一双灵澈的清眸,同样喜欢吃,同样也叫兰香。 阴慕华错愕的抖着唇,不敢置信眼前的一切,这世上怎么可能会一摸一样的两个人,就算是双生子,也不能如此的像。 “当年,我的确是骗了你,稍微使了一点小计谋,要不然,你怎么能放弃一切,交给我这个风流浪子呢。”一头华发的封改之勤劳的收拾着一切,眼中除了柔情,再无其他。 “我看这里地域广阔,应该能建更多的屋子,住更多的人。”苏少言拖家带口的站在门外,脸皮厚的可以当城墙,“皇兄,你应该不会介意收留我们吧。” “你给我出去,我们这里不欢迎你这个皇族遗孤。” “皇兄,你怎么能如此说自己呢,既然你不收留我的话,那我只能把你的秘密全都告诉皇嫂了。” 顿时咆哮声,嬉笑声融合成了一片,一旁的鸡鸭似乎也被感染到了,四处飞舞起来。 阴慕华无奈一笑,惬意的坐在樱花树下,手掌温柔的摸着微微隆起的腹部。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一生,爱过,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