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妻主超飒哒》 身死穿越 “陆京墨,纵使你天纵奇才,到最后还不是落到我手里了。” 身着一袭黑色长衫的老者猖狂的笑着。 陆京墨勉强支撑住身子,一双极其勾人的桃花眼无波无澜。 老者见她这样似乎更为恼怒:“我真是搞不明白,你一个被老家主捡回来的野丫头,凭什么继承家主之位?” 陆京墨垂眸不语,傲然而立。 老者最讨厌的就是她这一身傲骨,仿佛谁也不配入她的眼一般。 冷哼一声,从手中甩出无数根银针:“家主之位必须是我的,你就去死!” 陆京墨浓密的眼睫缓缓抬起,修长瓷白的手一挥,银针尽数转变方向刺向老者。 老者大骇:“你,你不是中毒了吗?” 陆京墨不给老者反应的时间,鬼魅般的身影瞬间就来到了老者面前。 老者咬牙应战。 不过十招,老者吐血飞出数米。 陆京墨的嘴角也缓缓溢出鲜血,她毫不在意地伸出骨节分明的食指轻轻拭去,一步步走向老者。 老者手肘撑地,连忙后退:“京墨,我是你师叔,你不能杀我。” 陆京墨继续走近。 老者眼神一暗,知晓陆京墨是不会放过他了。 咬了咬牙,从怀中拿出炸弹,按下计时器:“哈哈,要死我们就一起死,古武界第一天才又如何,今天还不是要殒命。” 陆京墨眼里终于有了些波澜,停下脚步,没有远离,也没有前进。 安静的等待着炸弹响起的那一瞬间。 其实她确实中毒了,而且毒已经深入骨髓。 所以无论老者启不启动炸弹,她都活不过今天。 砰!!! 火光冲天,一大朵蘑菇云在陆京墨和老者打斗的地方升起。 …… 凤鸣大陆。 “不好了,不好了,陛下。” 掌事姑姑李季冲进朝堂,大声喊叫。 陆夜有些不悦的拧了拧眉:“何事?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李季忙跪下:“陛下,君后昏倒了。” 陆夜脸色骤然一变,也不管是不是正在上朝,立马起身,运起轻功直奔凤鸾殿。 侍卫们紧随其后,只留下朝堂上傻眼的一众大臣。 李季松了口气,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也抬脚跟了过去。 她就知道,一旦牵扯到君后的事儿,陛下肯定会不管不顾,所以她才会敢在陛下上早朝时进来通报。 凤鸾宫,梁涵躺在床上,床边红色的帘子垂下,胡太医隔着手帕为他诊脉。 陆夜急急忙忙冲了进来:“君后如何?太医呢?” 梁涵身边的贴身小侍紫玉眼含热泪一下子跪在了陆夜脚边。 “求陛下为君后做主!” 陆夜眼神瞬间凌厉:“说!谁敢动朕的君后?” 敢欺负她的涵儿,莫不是不想活了? 紫玉抬起头来,一字一句的叙述:“今早,良妃请安来晚了,君后非但没有责怪他,还让他赶快上座,可良妃他竟然拿君后多年不孕说事儿,君后受了刺激,刚起身就昏倒了。” 陆夜握紧拳头,她放在心尖儿尖儿上的人,那些个贱人也敢欺负! 找死! 努力深呼了好几口气,陆夜才将心头的暴虐给压了下去。 转身进了内室。 她得确定她的涵儿有没有事儿,之后再去收拾良妃。 胡太医见陆夜进来,连忙跪下行礼。 陆夜大手一摆,“不必多礼,君后有无大碍?” 胡太医弯下腰双手作揖:“回陛下,君后无碍。” 紧接着,胡太医双膝下跪:“臣,恭喜陛下,君后有孕了!” 轰! 这句话如同一个惊雷,惊呆了屋里的每一个人。 陆夜嘴张得大大的,也不顾君臣礼仪,一把拽住了胡太医的袖子。 “你,你是说朕,朕和君后有孩子了。” 胡太医的嘴角也咧的大大的:“是的,陛下,君后有孕已两月有余。且据微臣诊脉,君后此胎八成是皇女。” 她们北陆国终于有嫡皇女了,江山也后继有人了。 “哈哈哈!” 陆夜狂肆的笑了起来。 八年了! 涵儿终于有孕了,还是个皇女。 “李季,传朕旨意,朕要大赦天下。” “是,奴才领旨。” 跪在地上的李季也高兴得不行。 她家陛下这些年因为君后无所出,在朝堂上扛下了多少大臣的压力,现在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临近中午,梁涵才悠悠转醒。 一睁眼就见陆夜坐在床头握着他的手,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瞧。 梁涵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陛下,怎么了?这么看着我。” 还不待陆夜开口,紫玉就抢着回答。 “君后,您有喜了!” 梁涵瞬间瞪大了双眼,一下子坐了起来。 “什,什么?” 陆夜吓得不轻:“涵儿,你可慢些,你现在可是两个人的身子。” “我真的有孕了?”梁涵还是不太相信。 毕竟自他嫁给当时还是太女的陆夜,到现在已经八年了,从未有过身孕。 陆夜轻柔的半搂住他:“是真的,胡太医诊过脉了,你已经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还是个皇女。” 话音一落,梁涵眼圈瞬间红了,泪珠不停的往下落,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陆夜堂堂天子,此时也红了眼,忍着不让泪落下来。 只更加用力的抱紧了梁涵。 过了好一会儿,梁涵的情绪才平复了下来。 半靠在陆夜怀里,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这里有一个小生命了呢。 是他和陛下的。 想想就觉得高兴。 陆夜静静的看着梁涵傻笑,也不打扰。 等到了午时,饭菜全部都端到了桌上,才一把横抱起梁涵。 也不把他放在凳子上,就这样抱着。 梁涵坐在陆夜腿上羞红了脸,扭了扭身子。 “陛下,你快放我下来,这样有失体统。” 陆夜则傲娇道:“我抱自己的夫郎,怎么就有失体统了。” “陛下~” “我不管,我就要抱着。还有,我说过,不准叫我陛下,要叫我夜。” 一旁服侍的紫玉等人捂嘴偷笑,陛下又不讲理了。 梁涵无奈的放松了身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 谁知陆夜又夹了一筷子肉,耍赖着非要喂他吃饭。 梁涵只能红着脸一口口的吃下。 这边陆夜喂的开心,梁涵也吃的开心。 可梁涵肚子里的陆京墨却是不太开心。 她明明在爆炸中死了,现如今竟然成了一个胎儿,而且还是在男子腹中的。 这个变故让一向淡然的她也有些措手不及。 将要生产 多年不孕的君后,竟然有了身孕。 这个消息像插了翅膀一样飞到了皇宫各处。 连出宫祈福的太君后也知道了,祈福到一半儿就赶了回来。 隔日就从玉芙宫搬到了凤鸾宫,亲自照料君后的这一胎。 “父后,侄儿就是怀了个孕,哪值得您赶半个多月的路回来照顾侄儿。”梁涵坐在铺着柔软垫子的凳子上笑吟吟道。 “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这可是咱们北陆未来的储君,我得亲自照料才放心。”太君后摸着梁涵微微凸起的小腹笑的合不拢嘴。 梁涵知道这是太君后对孙女的一片心意,也不再劝了。 太君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抬头说道:“姐姐和柳哥可来看过你了?” 梁涵摇了摇头:“母亲公务繁忙,爹爹倒是想来,可泉哥哥马上就要临盆了,他也脱不开身。” “也是,何泉那孩子算起来是有九个多月的身孕了。”太君后又道:“你母亲她们不来也没事儿,有姑父陪着你呢,咱们呀,就好好的护着咱北陆的皇太女。” “父后说的是。”梁涵温顺的应道。 前不久,胡太医又来把了一次脉,确定了他怀的是个女孩。 胡太医是太医院之首,她所诊的必不会有错。 君后和太君后在凤鸾宫里其乐融融,良妃在朝阳宫里可就不好受了。 君后查出有孕的那天晚上,皇上到了朝阳宫,二话不说,一脚把他踹飞了,说了一堆教训他的话,随后怒气冲冲的甩袖离开。 第二天,李季就带人封了他的朝阳宫,还让他每天掌嘴五十。 贴身小侍兰儿拿着药膏轻柔的涂在良妃红肿的脸上,声音愤恨:“主子,君后真是欺人太甚,您不过就说了句实话,他就在皇上面前告状,害您受罚。” 良妃忍着脸上的疼,轻“呵”了一声,“在皇上心里,谁都比不过君后。自她登基后我便跟着她,可现在,就因为我说了君后一句,她就不留情面的踹我。” “那一脚,真真是踹在了我的心上。”良妃捂着被踹的胸口,整个人都好似没了精神。 兰儿看着心疼,不由道:“咱不是还有二皇女吗?只要二皇女争气,皇上总会想起与您的情分。” 良妃眼睛亮了亮,之后又暗淡了下去。 他无力的摇了摇头:“皇上本来就不喜欢京安,更何况京安是怎么来的,你我又不是不知道。” 兰儿沉默了下来。 陛下心仪之人一直都是忠勇侯之孙梁涵,之后登基更是立了梁涵为后。 当时后宫只有君后一人,可众大臣以君后多年无所出为由,以死相逼,求陛下选秀,陛下大怒,罢朝一月。 最后还是君后出面举行了选秀,但留下来的只有先帝太傅之子林雨,即如今育有大皇女的贤妃,和满门忠烈的将门之子刘颖,如今育有二皇女的良妃,也就是他家娘娘。 起先,陛下只是将他家娘娘分到朝阳宫封为良妃,之后便不再过问。 至于二皇女,更是他家娘娘趁皇上喝醉,给皇上下药才有的。 皇上醒来时差点儿杀了他家娘娘,还是君后过来求情才留有一命。 这般想着,兰儿突然觉得他刚才真不应该把所有的错都归到君后身上,错的最多的是他和他家娘娘! 可是,看着良妃黯然神伤的模样,兰儿又说不出来这样的话。 六个月后。 陆夜小心地搀扶着肚子已经十分大的梁涵:“涵儿,你慢些走,小心摔倒。” 梁涵十分不雅的白了她一眼:“哪儿有那么容易摔倒,再说了,就算摔倒了,那不是还有你吗?” 陆夜陪着笑脸儿:“是我太紧张了,涵儿教训的是。” 孕夫最大,她惹不起,只能顺着来。 后面跟着的侍从憋着笑,他们英明神武的陛下到了君后这儿,怂的厉害。 梁涵接着道:“太医说了,要多走动走动,孩子才容易生。” 陆夜边听边点着头。 一直没听见陆夜说话的梁涵不高兴了,停止了走动,双手插腰。 对着陆夜发起了脾气:“陆夜,你说,你是不是不愿意陪我?我也不需要你陪,你回你的景乾宫批折子去!” “涵儿,你误会我了,我不是……”陆夜语无伦次的解释着。 “哼!”梁涵压根儿不听解释。 转过身,刚迈出一步,肚子就传来一阵疼痛感,他忍不住抱着肚子痛呼出声:“唔!疼!” 正急着解释的陆夜脸色瞬间煞白,立马抱起梁涵就往凤鸾宫跑。 “李季,快喊太医!要胡太医。” 陆夜喊完又低头看着紧咬着唇压下痛呼的梁涵,安抚道:“涵儿乖,疼就喊出来,不要咬嘴唇。” 梁涵不语,仍旧紧咬着嘴唇,白皙的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滴落下来。 陆夜看得心都要碎了。 刚把梁涵放到床上,李季就拎着胡太医到了。 连行礼的时间都没有,陆夜又一把将胡太医拎到了床前。 “快给朕看看君后是不是要生了。” 一直被拎着的胡太医脚终于着地儿,她忙从药箱里拿出手帕盖在梁涵手腕上,闭目凝神开始诊脉。 不一会儿就睁开了眼,抬手捋了捋胡须。 陆夜不耐烦了:“信不信朕把你的胡子全都给剃了,快告诉朕君后情况怎么样?” 胡太医条件反射的护住自己的胡须,这可是她好不容易蓄的。 怕陆夜真的把她的胡子给剃光,胡太医十分狗腿地朝陆夜笑了笑:“皇上不必担心,君后这是生产的前兆,还要痛好几个时辰方能生产。” 一听还要痛好几个时辰,陆夜顿时怒吼出声:“朕的君后都疼成这样了,你还让他疼!你个庸医!” 说着还想踹胡太医一脚,可她现在拉着梁涵的手,又舍不得松开,最后只能作罢。 “朕不管,朕要你给君后止疼,要是做不到,小心你脖子上的脑袋。” 胡太医被陆夜的话吓的胡须抖了抖,苦着脸道:“生产之痛乃是男子都要经受的,皇上让臣给君后止疼,臣是真的做不到啊!” 立为皇太女 看着不停痛呼的梁涵,陆夜铁青着脸:“做不到朕就赐死你。” 胡太医苦着脸,欲哭无泪,皇上这明显就是强人所难。 “夜儿,不可胡闹。”身后传来了太君后的声音,胡太医双眼一亮,她的救星到了。 太君后被他的贴身小侍襄儿扶着,身后跟着几个产公,脚步匆匆的走到了床边,挤走陆夜,拉着梁涵的手,继续说道。 “夜儿,当初哀家生你的时候也是疼了许久的,不许再为难太医。” “是,父后。”被自己父后赶到一旁的陆夜不情不愿地应道。 她只是不舍得她的涵儿受疼。 太君后拿出帕子为梁涵擦着额上的汗,柔声道:“涵儿再坚持坚持,有哀家陪着你呢。” 梁涵双手紧紧抓着床单,艰难的点了点头。 太君后有些欣慰的拍了拍梁涵的手,转头略带威严道:“产房里有我跟产公就够了,襄儿和紫玉带着其他小侍去厨房烧热水,胡太医在外间候着。” “微臣告退。”胡太医拎着药箱一遛烟儿跑到了外间,皇上真是太可怕了! “奴婢告退。”襄儿也带紫玉退出了房间。 只有陆夜站在床边一动不动。 太君后看着自己的女儿叹了口气:“夜儿也出去,这几个产公都是非常有经验且家世清白的,哀家也在这里守着,涵儿会没事儿的。” 陆夜抿了抿唇:“父后,儿臣想留下陪着涵儿。” 太君后板下了脸道:“胡闹,男子生产,女人怎能待在产房,快出去!” 陆夜张了张嘴,刚想反驳,床上已经忍过一阵阵痛的梁涵费劲的开口:“陛下在房外等涵儿就好,否则,您在这儿涵儿就用不上力。” 闻言,陆夜不再说什么,满是心疼的深深看了一眼梁涵,担忧的走出了内室,焦急的在庭院中走来走去。 两个时辰后,梁涵服下了催产药,只有在接近生产时才会出现的产道口开了。 屋里的几个产公快速的把梁涵摆成适合生产的姿势,阵痛越来越凶猛。 梁涵再也忍不住,痛喊出声:“啊!啊啊!……” 腹中的陆京墨感受到一阵一阵的挤压,容纳她的空间越来越逼仄,于是她开始用小手努力的往外爬。 虽然刚开始重生在一个男人的腹中,让她有些难以接受,但这几个月来在陆夜和梁涵的谈话中她已经大致了解了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叫凤鸣大陆,这里女子为尊,男人生子,跟她原来所在的世界完全是颠倒过来的。 凤鸣大陆有两大国家,分别是北陆国和南离国,北陆国的军事强大,南离国的商业繁茂,两国彼此制衡,而她则投生在了北陆国皇室。 “君后,用力,快用力,皇女快要出来了,已经看见头了。”产公焦急的喊着。 陆京墨不再犹豫,双手猛的用力,两只腿一蹬,从梁涵腹中滑了出来。 “哇!!!” 屋内传出婴儿响亮的啼哭声,陆夜紧握的双手猛地松开,通红的双眼盈满了泪水。 “生了,生了!君后生了个皇女。” 凤鸾宫的所有下人全部下跪叩首:“恭喜皇上、君后喜得皇女。” 陆夜迈动已经站得僵硬的双腿,直奔产房而去。 太君后抱着一个小襁褓走了出来,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夜儿,快看!哀家的宝贝孙女儿,你的宝贝女儿,长得可真像你。” 陆夜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酷似她的婴儿,声音有些颤抖:“这便是我与涵儿的女儿?涵儿他还好吗?” 即便是看见女儿如此激动,陆夜也没有忘记梁涵。 “涵儿很好,待产公们将里面收拾干净,你就能进去了。” 太君后话落,陆夜的心才彻底放下了,专注的看着眼前的婴儿。 她的女儿不似别的婴儿那般难看,反而白白嫩嫩的,此时闭着眼睛睡得正香,陆夜看的心都快化了。 “传朕旨意,君后诞下嫡皇女,特立为皇太女,即日起,昭告天下。” 带着内力的声音传遍整个凤鸾宫。 李季带头跪下:“奴才参见皇太女,皇太女千岁千岁千千岁。” 其他侍从也跟着道:“皇太女千岁千岁千千岁。” 陆夜满意的看着这一幕,又低下头看自己的女儿,仿佛怎么也看不腻。 太君后见自家女儿如此模样,笑眯眯的把陆京墨递给了她,“你来抱抱咱们北陆的皇太女。” 陆夜手足无措地接过,感受着怀里软软的一团,嘴边不自觉漾开了一抹笑。 “朕的皇太女,朕等你很久了。” 陆夜的语气里有着从未有过的温柔宠溺,一旁的太君后忍不住背过身擦了擦眼角的泪。 这些年,自家女儿和侄儿因为子嗣问题,都过的太苦了。 好在终于有了嫡皇女,从前的苦也不算什么了。 襄儿忙上前扶着太君后,“主子,奴婢扶您回房休息一下,您忙活了这么长时间,肯定累的不轻。” 太君后抚着有些疼的头,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内室里的产公们收拾妥当出来了,陆夜抱着陆京墨直接走了进去。 梁涵头发湿湿的贴在脸上,脸色苍白,陆夜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涵儿,可还疼的厉害?” 梁涵摇了摇头,面色瞧着虚弱,眼神里却都是喜悦,“我没事儿,快让我看看我们的女儿。” 陆夜小心的把陆京墨放在梁涵的怀里,梁寒抬手捏了捏陆京墨的脸,脸颊上深深陷进了两个酒窝。 “长得可真好看!和陛下长得真像,尤其是那一双眼。” 陆夜颇为得意,“朕的皇太女,当然像朕了。” 梁涵噗嗤一下笑出了声,“陛下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厚脸皮。” 看着梁涵的笑容,陆夜缓缓将梁涵的手捧住,凑到自己嘴边吻了吻。 “辛苦涵儿了。” 梁涵也回吻了一下陆夜,“不辛苦,为了女儿,一切都是值得的。” 陆夜伸手搂住梁涵,“我已经想好女儿的名字了。” “叫什么呀?”梁涵好奇的问道。 陆夜抬手顺了顺梁涵的头发,缓缓道:“京墨,希望咱们女儿提起笔墨,指点江山。” 梁涵呢喃道:“京墨?倒是个极好的名字。” 然后低下头逗弄陆京墨,“小京墨,你喜不喜欢这个名字呀?” 本来不指望一个刚出生的小奶娃回答,只是在自说自话的梁涵却见自家女儿睁开了黑如曜石的眼睛,对着他轻轻地眨了一下。 梁涵不禁惊呼:“夜,刚才女儿的眼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我的话。” 陆夜凑了过去,盯着陆京墨仔细的端详,陆京墨十分淡然的任由她看。 陆夜心中惊奇,被她这般打量,竟也不哭不闹,于是试探道:“皇儿,你刚才眨眼是因为喜欢京墨这个名字?” 陆京墨这次不再眨眼,而是点了点头。 “皇儿能听懂我说的话?”陆夜拔高了声音。 陆京墨再次淡定点头。 帝星降世 梁涵吓得不轻,这孩子怎会这般聪明? 莫不是沾染上了什么邪祟之物? 陆夜想的却是她的女儿一出生就如此聪明,肯定是陆家祖宗保佑,要让她女儿带领北陆走向更繁荣的盛世。 想到此,不由大喜。 “哈哈!涵儿可真是给朕、给北陆生了个好太女。” 梁涵有些奇怪,“夜,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陆夜淡笑不语。 梁涵只能重新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儿,陆京墨因为精力不足,睡得正香。 越看越喜欢,梁涵不禁亲了亲陆京墨的额头,心中暗下决心:不管孩子如何,都是他最宝贝、最爱的女儿。 九月初八,北陆国皇太女满月。 陆京墨睁着一双桃花眼,面无表情的任由梁涵给她穿上一套极为繁复的红色衣服。 “宝宝真乖,父后马上就给你穿好了。”梁涵边扣扣子边笑着道。 清冷的桃花眼里不再平静,陆京墨白皙的脸颊和耳根缓缓染上红晕。 自从有记忆以来,从未有人给她穿过衣服,也从未有人叫她宝宝。 前世她是孤儿,从一出生就被父母抛弃,在孤儿院长到三岁,由于天赋极好,被老家主带回家族开始习武,顺利的当上继承人。 在这过程中,她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以前也没觉得一个人有什么不好,但这一个月来感受到母爱父爱的她,忍不住想要贪恋更多更多。 既然这样,那她就把这份贪恋牢牢的抓在手里好了。 陆京墨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出一片剪影,让人看不懂她心里的想法。 扣完最后一颗扣子的梁涵抬起头,陆京墨破天荒的冲他展颜一笑。 梁涵有些怔愣,转头问一旁候着的紫玉:“紫玉,刚才宝宝是不是冲我笑了?” “是,奴婢瞧的真真的,殿下真的冲您笑了。”紫玉捂着嘴笑道。 梁涵一把抱起陆京墨,“啵”的一声,极其响亮的亲在了陆京墨脸上。 “我们家宝宝终于笑了,父后还以为你不会笑呢。” 若嫣和紫玉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随即抿唇一笑。 也不怪他家君后如此夸张,实在是殿下太过冷酷,自出生以来,除了刚生下来那一次,其他的时候别说哭了,连笑都不带笑的。 身上还若有若无的散发着一股寒气,让人不敢靠近,也就对君后还有皇上好一点儿。 “涵儿,朕来接朕的太女来了!”陆夜爽朗的声音传来。 梁涵抱着陆京墨迎了过去,“刚给宝宝穿好衣服你就来了,赶得可真巧。” 陆夜接过陆京墨,照例左右亲了两口,“那朕可真是赶巧了。” 陆京墨抬手擦了擦脸上的口水,依旧面无表情。 “呵,小东西,你竟然敢嫌弃朕?”陆夜嗔怒的打了一下陆京墨的小屁股。 陆京墨冲梁涵眨了眨水汪汪大眼睛,梁涵立马心疼了,反手对着陆夜就是一巴掌,“陆夜,你再敢打我女儿试试。” 陆夜动了动被拍的有些疼的肩膀,“涵儿,你这是要谋杀你妻主啊!” 虽是这样说着,嘴角却是一直翘着的。 她和涵儿有多久没这般打闹过了? 自从女儿出生后,涵儿终于放下了耿耿于怀的心事,和她的相处又回到从前一般了,真好! 陆夜左手抱着陆京墨,右手拉着梁涵,朝举办满月宴会的羲月阁走去。 刚到门口,本来正招呼着进宫男眷的太君后立即起身,“哎呦,我的乖孙儿来了,可想死祖父了,快让祖父抱抱。” 梁涵不由打趣道:“父后昨日才瞧过京墨的,怎地今日又想了?” “哀家的孙女,哀家就是日日见,心里也想念的紧。”太君后接过陆夜怀里的陆京墨笑着说道。 随后便抱着陆京墨回到了座位上。 众男眷见皇上和君后到来,连忙行礼:“臣夫,见过皇上,见过君后。” 大臣们也连忙下跪,“微臣拜见皇上,拜见君后。” 陆夜拉着梁涵走到主位落座才道:“免礼,平身!今日乃朕的嫡女满月,请诸位入宫也是为了一同庆贺,不必拘谨,敞开了吃,敞开了喝。” “臣夫微臣谢陛下隆恩!” 众人纷纷落座,丝竹声响起,舞男们纷纷起舞,觥筹交错,好不快活。 陆京墨睁着眼睛有些新奇的看了一会儿,觉得一群身姿纤弱的男子翩翩起舞倒也别有一番滋味儿。 不过,她倒是没什么兴致。 合上了眼,正想睡觉,一道劲风突然朝她袭来。 陆京墨瞬间睁开了眼睛,杀气倾泻而出,刚想出手,却发现自己的小身板儿还没发育完好,使不出力。 脑子不断的思索着怎么用一个婴儿的身子击败对手,下一秒就落入了一个有些冰凉的怀抱。 本来已经出招的陆夜在看清来人的面目后,猛然收回了手。 “国师?您老怎么来了?” 来人白眉白发,身着白袍,正是凤鸣大陆的国师,洛天。 洛天在凤鸣大陆是一个极其特殊的存在,被世人奉为国师。 她不问世事,一心习武,济世救人,行踪隐秘。 陆夜少年时被洛天救了一命,有幸与洛天相处了一段时日,只知道她武功境界极高,世上恐怕没人是她的对手。 可是在她女儿满月宴上突然出现又是怎么回事儿? 对于陆夜的询问,洛天充耳不闻。 她一手举起陆京墨,另一只手从陆京墨的头骨一直摸到脚跟,白发随风飘扬,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 陆京墨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国师是什么意图,只能在僵硬着身子不动。 将陆京墨全身根骨摸了个遍之后,洛天面带笑容的收回了手。 陆夜双手抱拳,“敢问国师,可是小女的身子有问题?” 问这话的时候,陆夜是有些不确定的。 毕竟她的女儿自出生以来身体就没什么毛病,就是比旁的孩子聪明了一些而已。 洛天抱着陆京墨转身面向陆夜,“本尊前日占卜,帝星闪耀,位于北方,而后又听闻北陆皇室嫡女满月,特来此一探。” 陆夜浑身一震,不可置信道:“国师言下之意是,皇儿乃是帝星!” 歌舞早已停了下来,在场的所有人都紧盯着国师,全神贯注地等着听最后的宣判。 洛天勾唇一笑,“此女将一统天下。” 话音一落,陆夜激动得满脸通红。 她的女儿将一统天下,那就说明北陆将会是最强盛的国家。 太君后和梁涵也激动得不能自抑,他们两人都是忠勇侯府将门出身,比旁的男儿家多了一些热血和果敢。 剩余的其他人齐齐下跪高喊:“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太女千岁千岁千千岁。” 帝星降世,一统天下,北陆强盛,指日可待! 师兄洛然 陆夜等人还没从巨大的惊喜里缓过来。 洛天继续语出惊人:“本尊决定,收北陆国皇太女为徒。” 陆夜有些懵,更多的是狂喜。 要知道,国师虽闻名凤鸣大陆,但迄今为止,并未收徒,无数人都想得到国师哪怕是一招半式的教导,都被直接拒绝了。 可国师现在竟然要收她的女儿为徒! 太君后轻咳了一声,陆夜才回过神来,连忙双手作揖,恭敬道:“朕替皇儿谢过国师了。” 洛天淡笑道:“皇上不必如此,本尊和皇太女本就有师徒之缘。” 怀里的陆京墨颇有微词,这一群人没有问过她的意见就替她擅自就做了决定,还真是,不爽! 于是扑腾着小短腿儿踹了洛天一脚,宣泄不满。 虽然婴儿的力道小,但洛天还是感觉到了,她倒也不生气,仍是淡笑的模样,“本尊倒是忘了问皇太女想法了,皇太女可愿拜本尊为师?” 陆夜等人唰的一下看向了陆京墨,好像只要她一摇头就冲过来似的。 陆京墨微不可察的撇了一下嘴角,小幅度的点了一下头,算是同意了。 刚才洛天飞身抱她的时候,她能感觉到对方无比高深的内力。 此人,高深莫测。 拜她为师,倒也不亏。 陆夜等人才放下心来,不约而同的吐出了一口气。 …… 短短几日的时间,凤鸣大陆已经传遍了:国师空降北陆皇太女满月宴,预言太女可一统天下,并收其为徒。 听到消息的南离国皇上离泓,怒气冲冲的推翻了桌子上堆的满满的折子,“一个刚满月的小娃娃,能有什么能耐?竟然还谣传她是帝星!哼!北陆国越来越放肆了。” 奉茶进来的常林连忙跪下,“陛下息怒!” “常林,你说那北陆国的小太女真是帝星?”离泓仍带怒气的说道。 常林放下茶盏,双手伏地:“奴才不知,奴才只知道陛下乃是南离国的圣明贤君。” 这句话显然取悦了离泓,她哈哈大笑,亲自上前扶常林起身,“还是你最得朕心!朕才不信她是什么帝星,一统天下的只能是朕!她一个小奶娃能有什么本事!” 常林低下头,掩住眸中的神色,“陛下说的极对。” 春去秋来,十六载已过。 北陆国的皇太女成了凤鸣大陆人人称赞的人物。 “你知道吗?咱们的皇太女陪太君后祈福回来了!”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兴高采烈的道。 旁边的人一听,凑了过来,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 “皇太女此去祈福已三月有余了!” “可不是嘛,皇太女这般为咱们黎民百姓着想,真是北陆之福啊!” “是啊!太女不仅心怀苍生,相貌也是天人之姿。” “真的?我还从未见过太女殿下呢。” 一个咬着糖葫芦的小男孩儿含糊不清的问道:“爹爹,太女殿下真的有她们口中说的那般好吗?” 身着蓝裙布衣的男子慈爱的摸了摸小男孩的头,柔声道:“当然有了。太女殿下六个月能语,八个月能走,一岁能诗,两岁能武,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哇!太女殿下这么厉害的吗?”小男孩儿惊的张大了嘴巴,糖葫芦掉了也不知道。 正说着,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太女殿下的车驾到了。” 蓝裙男子抱起小男孩儿就往街边凑,也顾不得掉在地上的糖葫芦了。 陆京墨掀开车帘,看着外面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有些头痛的揉了揉眉,怎么每次她出宫或者是回宫都能有这么大的阵仗? 一双白皙纤细的手抚上陆京墨的额头,嗓音温润如玉:“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一向不喜被人触碰的陆京墨却是没有躲开,只扭头看向洛然。 “师兄,我没事儿,不必担忧。” 洛然含笑收回了手,“无事便好。” 马车停下,陆京墨先行跳下了车,随后转身伸手。 围观的百姓沸腾了,太女殿下的马车里竟然还有男子。 谁不知道太女殿下生性清冷,不喜与人交流,更不喜与人接触,到底是哪个男子这般的有福气? 在百姓的围观中,马车里探出了一只莹白如玉的手,搭在了陆京墨骨节分明的手上,男子的脸一露出,众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男子生的也太,太绝色了。 身着一袭白衣,美丽无瑕的面容上,晶莹剔透的眸子,充满了温柔无邪的神韵,卷翘浓密的眼睫,宛若蝶翼,轻轻一眨,潋滟出一片动人的华光,嫣红的唇,让人不禁生出一亲芳泽的冲动。 此时站在同样身穿白衣的太女殿下身边,宛如一对璧人,相配极了。 洛然一下马车,看到街道边围了那么多人,有些不适的往陆京墨身后躲了躲。 陆京墨反手握住洛然的手,轻声道:“我拉着你。” 洛然抿了抿唇,虽然没有回话,但轻轻的回握住了陆京墨的手。 百姓见此纷纷议论,“太女殿下竟然拉这个男子的手了!” “这个男子莫不成是太女殿下未来的正君?” “太女殿下与这个男子当真相配。” “……” 而被议论的两个人早已携手入了宫。 街边茶店的二楼上,一个面容娇俏可人的小男儿咬着手帕,眼眶红红的。 她竟是有了心上人了吗? 那自己多年来的爱恋又算什么呢? 皇宫里,陆夜伸手拍了拍陆京墨的肩膀,“皇儿回来了,路途遥远,可有累到?” 陆京墨心头暖暖的,“母皇,儿臣一直坐在马车里,未曾累到。” 陆夜欣慰的点了点头,接着又道:“你祖父可是在无忧山玩乐,不愿回来了?” 想起自家祖父在无忧山里种种的小孩行径,陆京墨不由摇头失笑,“祖父与萧师父相谈甚欢。” 萧师傅是洛天的夫郎,萧婉,也是洛然的师傅,武功仅次于洛天。 陆京墨自小被洛天收为徒弟,一年总有三个月的时间在无忧山接受洛天的教导。 今年,太君后非要闹着跟她一起去,陆京墨拗不过,便带上了他。 谁料,太君后一到无忧山就和萧婉谈到一块儿去了,说什么都不回皇宫,要在无忧山养老。 最后更是与萧婉一起把她的师兄洛然交给了她,要让她带洛然体会一下人情世故,之后就把她们俩给轰出了山。 妖魅男子 一直站在陆夜身边,没有说话的梁涵上下打量了一番洛然,见他容貌绝美,身上自有一种温柔似水的气质,颇为满意道:“墨儿,这便是你在信中提到的师兄洛然?” 陆京墨微微侧开身子,让陆夜和梁涵都能看到洛然,放软声音:“师兄,这便是我的母皇与父后。” 洛然上前躬身行礼,微微启唇:“洛然见过皇上,见过君后。” 梁涵扶起洛然,脸上带着热切的笑,“不必多礼,本宫就直接叫你然儿了。然儿,你初来这宫中,有什么不适应的一定要告诉本宫,还有,本宫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屋子,便准备了五间风格不一样的,一会儿你自己去挑一间你喜欢的。” 洛然有些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君后会对他这么的热情,然后温声道:“那洛然就多谢君后了。” 举止有礼,又与自家女儿有着青梅竹马的情分,梁涵是越发满意太君后给陆京墨挑选的正夫了。 没错,太君后和萧婉之所以让陆京墨带洛然下山,就是因为要撮合两人成婚,而主要负责撮合两人的,就是君后。 梁涵看着又恢复了往日清冷样子的陆京墨,眼珠一转,有了主意,“想来然儿对宫里的布局必会有些陌生,墨儿,你带然儿四处转一转,熟悉熟悉。” “嗯。”陆京墨并未拒绝。 本来洛然就是客人,她作为主人,理应招待。 花园里,陆京墨和洛然并肩行走,虽然都没有开口说话,但气氛却分外的融洽。 直到走的有些累了,两人才进了一处凉亭歇着。 洛然手法娴熟的开始沏茶,不多时,浓郁的茶香在凉亭周围缭绕。 陆京墨端起斟的满满的茶杯,置于唇边轻轻一抿,入口清冽,不禁称赞:“师兄的茶艺是越来越好了。” “你喜欢就好。”洛然柔声道。 一片落叶缓缓飘落,洛然抬手缓缓接住,有些感慨:“又到秋天了呢!” “已经八月份了,自是到秋季了。”陆京墨品着茶淡淡道。 洛然轻轻的把落叶放在桌上,声线温润:“我记得你的生辰好像是八月初八?算起来,这应当是你十六岁的生辰,该行加冠之礼了。” “嗯,母皇已经着手准备了。”陆京墨放下茶杯,声音清冷。 想到举行加冠礼之后,按照惯例,陆京墨是要娶正夫的,洛然心头微微酸涩。 他不解的捂着心口,这里有些不舒服。 陆京墨见此,拧眉问道:“怎么了?” 洛然咬了咬唇,有些难为情:“不知道怎么了,心口突然有些闷。” “需要我叫太医吗?”陆京墨的声音中含着一丝担忧。 洛然听了出来,放下捂着心口的手,看向陆京墨的眼神更柔了,“现在已经无事了。” 刚刚心头只是一瞬间的烦闷和酸涩,如今已经缓了过来,想必是没有什么大事儿,就不用劳烦太医了。 陆京墨还想说些什么,下属混沌突然出现,面色焦急。 她也不避讳洛然在场,直接单漆下跪,“主上,情报有误,咱们的生意出了一些问题。” “哪一桩生意?” 陆京墨面色镇定,心中却有些意外。 她建立影阁十多年来,阁里的杀手由四个手下混沌、穷奇、梼杌、饕餮严酷训练,经过无数次的撕杀才挑选出来的,凡是刺杀,无一失败。 最近接手的生意她都看过批准了的,难度都不算大,应当不会失败才对。 “南离国皇上跟前的红人,常林。错误的情报是冥宫故意透露的。”混沌沉声道。 冥宫? 江湖上最大的情报组织,情报网遍布天下,冥宫宫主更是手段狠辣,武功高强,神秘莫测。 陆京墨挑眉,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凉薄的笑,看来她是该去会会这个给她错误情报的冥宫宫主了。 “混沌,让饕餮修书一封递到冥宫,就说影阁阁主今晚在怡君之意的六楼等着冥宫宫主。” “是,主上。” 看到主上嘴角勾起的笑容,混沌为冥宫宫主默哀了几秒。 她家主上平常冷冰冰的不爱笑,但一笑就准没好事儿,肯定又是在算计着谁呢。 听完主仆俩全程对话的洛然,又抬手为陆京墨续上了一杯茶,安静不语。 陆京墨所有的事都没有瞒他,包括她三岁创建影阁,五岁建立现在名满凤鸣大陆的怡君之意。 她的才华能力,性情习惯他都了如指掌。 所以要说谁最了解陆京墨,那肯定就是他了。 洛然心情颇好的再次给陆京墨倒了一杯茶。 已经有些喝撑了的陆京墨沉默了一下,无奈的端起茶杯一口喝下。 嘴角勾起一抹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宠溺纵容的笑容。 入夜,一身白衣的陆京墨驾轻就熟的在屋顶上飞跃。 混沌在她身后吃力的跟着,心里不由惊叹,主上的武功又精进了许多,怕是连国师都不是主上的对手了。 自家主上才十六岁啊!就已经成了绝世高手。 这简直是妖孽! 分神期间,陆京墨早已抵达六楼,正用一种看傻子的表情看着混沌。 混沌嘴角一抽,足尖轻点,无声无息的落在了陆京墨身后。 所有怡君之意的六楼都不对外开放,只属于陆京墨一人,所以现在整个六楼静悄悄,黑漆漆的。 陆京墨走到门前,正欲伸手推门,却发现门是虚掩着的。 一根银针直朝她面部袭来,陆京墨侧身躲过,同时凌厉的掌风向屋内挥去,屋里的人轻松化解。 魅惑勾人的声音从屋里传出,“奴家等太女殿下好久了呢。” 陆京墨皱了皱眉,冥宫宫主是个,男人? 她所有的势力中,情报系统是最为薄弱的,所以此次邀请冥宫宫主也是存了拉拢之心的。 但宫主若是男子的话,还是罢了。 倒不是她看不起男子,而是她不喜欢麻烦。 这里的男子太矫情了,动不动就耍小性子、闹脾气,她看多了,自然也就烦了。 不过,她的师兄洛然除外。 黑暗中,红色身影飘动,一缕幽香钻入陆京墨的鼻中。 陆京墨闪身躲开,红色身影扑了个空。 “哎呀!殿下,奴家都摔疼了呢。”离子悠稳住撞到门框上的身子娇声道。 暗处的混沌忍不住酥软了身子,这冥宫宫主的声音也太撩人了! 陆京墨完全不为所动,袖口一挥,屋里的蜡烛瞬间点燃,视线骤然明亮。 离子悠略微不适的眨了一下眼,撒娇道:“殿下,您点灯也不说一声,弄的奴家的眼睛都有些不舒服了。” 混沌忍不住向声音来源处看去,这一看就直接呆住了。 烛光下的男子,一袭红衣,一双凤眸含俏含妖,琼鼻挺翘,嘴角微微翘起,红唇微张,魅意荡漾,极其妖冶。 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妖媚,似乎无时无刻都在引诱着女人。 陆京墨平淡无波的黑眸里,惊艳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捉不住。 敌国皇子 结合男子之前的出手,她快速的给眼前的男子做了评价。 此男,极美极妖又极狠。 对于这一类人,她一向是敬而远之的。 离子悠注意到了陆京墨眼里的惊艳,心里嗤笑,天下女人都一个样,薄情寡义,自私虚伪。 可等他再去看时,陆京墨眼里只余清冷,那目光好像是在看他,又好像是在看空气。 只一瞬的惊艳? 以往看见他容貌的女人,哪一个不是要惊艳许久的,这北陆国的太女倒是好定力。 离子悠不由得对陆京墨起了好奇心,他倒要看看这位太女面对他时能把持多久。 “太女殿下~”离子悠妖妖娆娆的向陆京墨走去,快到跟前的时候,柔若无骨的身子就要往她身上靠。 陆京墨脚下一动,转身躲过,声音有些不悦:“宫主请自重!” 离子悠微微诧异,北陆太女好像对他真的没兴趣。 他抬手摸了摸脸自己的脸,是他的魅力下降了? 陆京墨走到桌边坐下,淡淡道:“宫主请坐。” 虽说带了个请字,但陆京墨丝毫没有请人的态度。 离子悠倒也不在意,迈步坐下,用手支着下巴,仔细的观察着陆京墨。 身着白袍,一头墨发只用一支白玉簪轻轻固定,其余垂到腰间,精致完美的五官,一双桃花眼格外勾人,可偏偏眼底泛着浓浓的寒意,清冷如仙,纤尘不染。 离子悠轻舔红唇,有些期待,谪仙般的人沾染上世俗的情爱,会是什么样子呢? 他的目光太过炙热,陆京墨想忽略都不行。 “看够了吗?” 清冷的声线中带着丝丝压抑的怒气。 偏偏离子悠是个脸皮厚的,“殿下长得可真好看,奴家自是看不够的。” 说完还冲陆京墨眨了一下眼。 陆京墨:“……” 无言以对。 离子悠白皙的手指勾起胸前垂落的一缕发丝,瑰丽的红唇微勾:“殿下好像一点儿也不好奇,奴家是怎么知道您是影阁阁主的?” 陆京墨并未回答这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他既是冥宫的宫主,最大情报组织的主人,查到她的身份,也不过就是时间问题罢了。 她现在关心的不是这个,而是…… “为何向影阁透露错误的情报?” 陆京墨不想废话,直奔主题。 离子悠一愣,倒是没想到陆京墨如此直接,正在缠绕发丝的手指停顿了下来,坐直身子,整个人的气质一变,魅惑中带着危险,像盛开的曼珠沙华。 “殿下可知,南离国的常林是什么样的人?” 凤眸里不再是勾人的眼神,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严肃。 陆京墨抬头正视离子悠的双眼,薄唇轻启:“还请宫主告知。” 她不傻,被离子悠这么一提醒,立马就知道常林此人定然不简单。 离子悠从衣袖里拿出一叠纸张放在桌上,“殿下看完这些,自会知晓。” 陆京墨拿起纸张,快速浏览。 大约一刻钟后,她放下纸张,薄唇紧抿,眼神幽暗。 这些纸张上面写的都是常林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此人心思缜密,武功更是数一数二。她先是获得南离国皇上的信任,而后架空皇权,把握朝政,鱼肉百姓,现在又仗着搜刮的民脂民膏大肆操练兵马,意图攻打北陆。 离子悠开口道:“现在殿下知道我为何给你们假情报了,若是真的去刺杀常林,估计死的就是影阁的杀手了,殿下应当感谢我呢!” 陆京墨没有反驳,认真的看着离子悠,“本殿欠你一个人情。” 是她没有调查好常林这个人,差点儿害了自己的手下。 神仙般的女子认真的注视着他,饶是离子悠也有一瞬晃了神,心跳微微加速。 他眼神飘忽,不再直视陆京墨,声线有些不稳:“那我就收下了,日后希望殿下不要食言。” 陆京墨冷淡道:“本殿绝不食言。” 离子悠稳住心神,趁机向陆京墨提了个小要求。 “我想要这一个怡君之意六楼的通行卡,就当是殿下送给我的见面礼。” 见陆京墨并未言语,他继续道:“殿下的怡君之意开遍天下,肯定不会在意这一个的,对不对?” 陆京墨:从未见过如此厚脸皮之人。 但鉴于这人帮过她,陆京墨也不好拒绝,从腰间摘下一枚玉佩放在桌上,而后起身离开。 “本殿没带通行卡,玉佩给你,拿着玉佩去找掌柜,怡君之意的六楼就是你的了。” 离子悠拿起桌上触手生温的玉佩,突然跑到窗口对着已经离去的陆京墨大喊:“记住,我叫离子悠。” 离子悠? 南离皇室的人。 为什么要帮她? 陆京墨脚步停留一瞬,随即继续运用轻功飞行。 书房里,陆京墨修长的食指轻轻敲击着书桌,面前是影阁之前调查常林的纸张。 常林,本是街边乞丐,二十年前被南离国皇上离泓捡回宫中,留在身边服侍,现如今的地位仅次于离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陆京墨又拿出离子悠调查的一叠纸张,好看的眉越拧越紧。 北陆国与南离国相距甚远,有一个多月的路程,中间还隔着百米宽的白河,而她的怡君之意在南离国开的也不算多,打入不到南离国的朝廷内部,这也就导致她所收到的关于南离国的情报与真实情况差距巨大。 必须要想一个解决的办法。 否则,她和北陆国将处于被动状态,十分不利。 看来,加冠礼之后,她该去南离国走一趟了。 陆京墨收起桌上的纸张,刚放进匣子里,一道黑影闪过。 身姿欣长,脸上有着婴儿肥的饕餮半跪在地。 “主上,已经查明,离子悠乃是南离国已故君后所出的十皇子,被誉为南离第一美人,其他的,属下就查不到了。” 对此,陆京墨丝毫不意外,从怡君之意出来,她就猜测冥宫宫主离子悠是南离国皇室的人,让饕餮去查一下也只是为了证实。 只是,她不明白离子悠一个敌国皇子为什么要帮她? 或者说,南离国出了什么事儿? 常林奸臣当道,那么说明南离国皇上昏庸无道,所以,南离国现在一定非常精彩。 娇憨可爱 一夜无眠。 次日,陆京墨早早进了景乾宫。 “你要去南离国?”陆夜放下手中的折子,惊讶出声。 陆京墨看了自家母皇一眼,淡定的“嗯”了一声。 陆夜有点儿不理解,“为何?” 陆京墨没有隐瞒,把她所知道的尽数说了出来:“南离国的奸臣常林,霍乱朝政,训练士兵,意图攻打北陆,儿臣想要去一探究竟。” 顿了顿,又道:“除此之外,儿臣还想拓展一下怡君之意的生意,完善一下情报系统。” 本来听到常林意图开战,陆夜还激动了一下,北陆已经一百多年没有打过仗了,早就想出去耍耍威风了。 但一听陆京墨说完,心中激动的小火苗就被泼灭了。 她的女儿她了解,既然决定要去南离,那肯定就是有了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扳倒对手的办法。 陆夜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给朕说说你的计划。” 陆京墨勾唇,邪肆一笑:“还是母皇最了解儿臣。儿臣是这样想的……” 听到最后,陆夜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不仅是要断了南离出兵的念头,还要断了南离的根基呀! 狠,够狠! 不过,她心里却有些小兴奋。 “皇儿啊,母皇支持你,有什么需要母皇帮你的,就尽管说。” 陆京墨毫不客气道:“母皇给儿臣几个暗卫就好,别的就不需要母皇插手了。” 心情正好的陆夜大手一挥,十分豪爽:“暗影,把暗部的人手抽出来四个给太女。” 隐在暗处的暗影领命,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带了四个身着黑衣脸戴面具的女子出现在了陆夜面前。 四人齐齐单膝下跪,同声道:“属下参见皇上。” 暗部是直属当今女皇的,所以没给陆京墨见礼,在她们心中只认定女皇一个主子。 陆京墨也不在意,属下忠心是好事儿,反正她们一会儿也就要易主了。 “以后你们的主子就是太女,可记住了?” 陆夜极具震慑性的目光扫向四人。 四个人连头都没抬,齐声道:“属下谨记。” 随后,四人就着单膝下跪的姿势转向陆京墨,声音恭敬:“属下参见主子。” 陆京墨眼皮轻抬,声线清冷:“报上名字。” 四个暗卫从左到右依次道:“属下暗一。” “属下暗二。” “属下暗三。” “属下暗四。” 陆京墨冷冷道:“摘下你们的面具。” 暗一等人毫不犹豫的抬手摘下脸上漆黑的面具,不问缘由,只遵从命令。 陆京墨的眼里闪过满意之色,接着道:“从今天开始,你们就叫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多谢主子赐名。” 正准备重新批折子的陆夜看向对下属训话的陆京墨,目光慈祥且骄傲。 她的女儿是天生的上位者,自带一股王者之气,总有一天会凌驾于整个凤鸣大陆之上。 陆京墨刚从景乾宫出来,就被梁涵派来的紫玉给请到了凤鸾宫。 隔老远都能听见凤鸾宫里传来的欢声笑语。 “紫玉叔叔,今日谁进宫来找父后了?”陆京墨问道。 紫玉笑眯眯的回道:“回殿下的话,是丞相家的柳正君和他家幼子。” 闻言,陆京墨了悟。 北陆丞相夏汝乃是如今北路国文学界的泰斗,其宠夫程度跟陆夜有的一拼,为官二十多载,只娶了柳诗一个正君,无通房侧室,为人们所乐道。 柳诗是陆京墨外祖父的侄子,与君后梁涵自小交好,时常来凤鸾宫与梁涵说话解闷。 一踏入凤鸾宫,梁涵就开心的拉着陆京墨道:“墨儿,这是你柳叔叔家的小公子夏清妙,年芳十六。” 陆京墨对着眼前娇俏可人的男儿微微颔首,算作打招呼。 夏清妙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陆京墨,羞得脸颊微红,说话都结巴了:“清清妙,见见过殿下。” 看出了眼前男儿的不自在,想着他的父亲是她父后的挚友,陆京墨的态度温和了些。 “清妙不必拘谨,自在些就好。” 声音虽然还是有些清冷,但语气已经软化了不少。 ‘清妙’两个字从殿下嘴里说出来,好像比平时好听了百倍。 夏清妙脸比刚开始更红了,头脑有些不清醒的道:“清妙知道了,谢过殿下。” 见夏清妙如此,陆京墨清冷的桃花眼里浮现出一抹笑意,这男儿,也太娇憨可爱了。 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夏清妙的头,触手柔软,手感不错。 被摸头的夏清妙忍不住露出笑容,依赖的在陆京墨的手中蹭了蹭头发。 她终于离他这么近了,还摸他的头了。 梁涵和柳诗对视一眼,而后微笑地看着两人。 姗姗来迟的洛然,进屋看到的就是陆京墨神色温柔的摸着夏清妙的头,右手缓缓抚上心脏的位置,心口又开始闷了。 难道他真的生病了? 等下一定要传太医为他把把脉。 梁涵最先看到洛然,热情的拉着洛然的手道:“然儿来了,可用过膳?” 洛然微微摇头道:“并未。” “那然儿中午就在我这儿吃。”梁涵又道,“紫玉,让小厨房的人快点儿上菜。” 紫玉福身屈膝道:“是,君后。奴婢这就去。” 说完就直奔小厨房。 陆京墨也看到了洛然,她走到洛然身旁,声音柔和:“昨夜在宫里住的可习惯?” “宫里的吃食和穿戴都很好,京墨不必担忧。” 洛然嘴角带笑,一如既往的温柔。 “那便好。” 陆京墨回以一笑,虽然笑容很浅,但也足以惊艳众人。 夏清妙差点儿迷失在陆京墨的这一抹笑容里,好不容易才拉回了理智。 但一想到这个笑容是对洛然笑的,他心里又开始犯酸了,不禁气呼呼的瞪了洛然一眼。 昨天他在茶楼看见的就是这个男子,害得他昨晚连觉都睡不着,今天一大早闹着父亲进了宫。 被瞪的洛然刚好对上夏清妙有些怨愤的大眼,有些呆愣。 他好像从未见过眼前的男子,这位男子为何瞪他呢? 想了一会儿也想不通,洛然干脆不想了。 师傅说过的,待人要宽容随和,不必斤斤计较。 做朋友 这般想着,洛然对仍在瞪着他的夏清妙露齿一笑。 夏清妙一愣,他可是在瞪这个男子,可这个男子不生气,反而还对他笑,还笑得那样温柔。 许是夏清妙呆愣的表情太过可爱,平时不苟言笑的陆京墨不经意间看见他,被逗得噗嗤一笑。 “清妙为何做出这样一副表情?” 夏清妙没有回答,有些羞臊的低下了头,他总不能说是因为他吃醋瞪了人家,人家却对他笑了一下。 “京墨总是一副面无表情,冷冰冰的样子,难不成还不允许人家小男儿做出这么有趣的表情?” 洛然轻声道,帮夏清妙解了围。 夏清妙猛地抬头,眼神变得有些复杂,这个男子怎的待他如此宽容,不仅不与他计较,还出言帮他。 是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夏清妙走到洛然身边,纠结了好一会儿才道:“对不起,我不该瞪你的。” 这回轮到洛然呆了,平时总是柔柔的声音带了些无措:“你,你不必道歉的,我本就没放在心上。” “不,我应该给你道歉的,爹爹说过,做错了事就要承认错误。” 夏清妙坚定道,他是家中幼子,上面有两个姐姐,从小娇惯着长大,但该懂的道理和规矩爹爹都教过他,他都知道。 “我真的没有在意。”洛然有些急切的道,认真的盯着夏清妙的双眼。 夏清妙看着洛然无比真挚的眼睛,往前走了几步,拉起洛然的左手,语气真诚。 “我可以跟你做朋友吗?” 洛然被夏清妙牵着的手一颤,做朋友? 他在无忧山跟着师傅长大,一人习武,一人看书,一人写字,后来,陆京墨每年去无忧山练武,他才有了玩伴,但两人都是寡言少语之人,通常只是静静的待在一块儿,各做各的事儿。 从未有人说,要跟他做朋友。 绝美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笑容,温柔的声音中带着满足:“可以。” 夏清妙本来有些忐忑的心放了下来,拉着洛然的手晃了晃,兴高采烈的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洛然。” “那你今年多少岁啦?” “十八岁。” “哇!洛然哥哥你比我大诶!我还有一个多月才到十六岁呢。” “嗯。” “洛然哥哥……” 夏清妙每说一句话,洛然都会耐心的回答,完全把夏清妙当成了最亲近的人。 陆京墨难得的有些诧异,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了? 男儿家的友谊来的这么快? 从洛然进门就一直观察着他的柳诗,见自家宝贝儿子和洛然相谈甚欢,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梁涵凑到好友身边道:“这下你放心了,我早说过然儿这孩子心性纯善,性情更是温柔似水,日后二人一同嫁给墨儿,彼此之间也不会争风吃醋。” 柳诗释然一笑:“你说的对,是我多心了。” 顿了顿,接着感慨道:“清妙心思纯净,不适合在复杂的后院儿当主夫,我本想着等清妙及笄,为他选一个出身不是那么高、家世清白的妻主。” 说到这里的时候,柳诗看了一眼夏清妙,眼神里满是浓浓的宠溺:“今早他跟我说,心悦京墨已久,想嫁给京墨,可把我给吓了一跳,一早便进了宫找你,生怕太君后和你早早选定的正夫是个善妒的男子,如今一瞧,倒真是个顶顶好的男儿。” 一听这话,梁涵挺直脊背,骄傲道:“那是,也不看看是谁为墨儿选的正夫。” 见梁涵又开始耍宝了,柳诗配合道:“当然是我们聪慧无比的君后娘娘了!” 话音一落,二人和幼时一样,都笑出了声。 陆京墨早在夏清妙和洛然二人谈及到一些男儿家的话题时走出门外,浑然不知自家父后已经为她挑选了两个夫郎。 用午膳时,夏清妙不断的给洛然夹菜。 “洛然哥哥,这道菜好吃,你尝尝。” “好。”洛然欣然接受。 梁涵也没有呵斥夏清妙,说什么食不言,寝不语。 凤鸾宫往常冷清的很,陆夜和陆京墨都忙于政务,他巴不得有人进宫来让他热闹热闹。 况且,夏清妙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又那么活泼可爱,他自是极为喜爱的,哪儿舍得说他半句? 又给梁涵和柳诗分别夹完一筷子炒竹笋后,夏清妙偷瞄了安静吃饭的陆京墨一眼,飞快的夹了一块儿鸡肉放到了她的碗里。 “殿下多吃点儿肉,不要只吃素菜。” 本来只有素菜的碗里突然多了一块儿肉,陆京墨不动声色的撇了一眼夏清妙给她夹肉用的筷子,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貌似那个筷子是夏清妙自己用的,并不是公筷。 虽是有些嫌弃,但最终还是吃下了。 她对夏清妙第一印象还是挺好的,就当是给他一个面子。 夏清妙登时高兴的不得了,坐在桌椅上,整个人开心的都要跳起来似的。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啊!!!殿下吃我给她夹的肉了,夹肉的筷子还是我用过的。 洛然夹菜的手停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的继续吃饭。 梁涵和柳诗心中暗喜,陆京墨爱干净他们都是知道的,可刚刚竟然不嫌弃夏清妙,是不是说明她对夏清妙很有好感。 用过午膳,梁涵非让陆京墨带着洛然和夏清妙在宫里逛逛,美其名曰,走走路消消食于身体有益。 陆京墨想着下午没有什么紧要的事儿,便同意了。 鱼池边,夏清妙抓起一大把鱼食撒了下去,金色的鱼争先恐后的抢着吃。 看着金鱼吃的欢,他把所有的鱼食都倒了下去。 可没过多久,就有一大片金鱼肚皮翻白漂在水面上。 夏清妙吓坏了,声音都变调了:“殿下、洛然哥哥,好多好多鱼都死了。” 陆京墨和洛然闻声赶去,夏清妙正躲在鱼池前面的树边,双臂紧紧的环住树干。 “怎么了,这是?” 洛然紧走两步轻轻的把夏清妙从树上扯了下来,还伸手为他拍了拍衣服上不小心沾到的尘土。 砸到了人 “洛然哥哥,好多好多鱼都死了!” 夏清妙拽着洛然的袖子,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洛然自袖子里拿出一条白色的手帕,边为他擦泪边道:“你先别哭,我和京墨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陆京墨看着一大片的肚皮翻白的死鱼,眼里划过沉思。 怎么突然会死这么多鱼? 莫非有人在湖里投毒? 洛然牵着夏清妙走到了鱼池旁,往鱼池里一看,吓了一跳。 “天啊!清妙,鱼怎么都死了?” “我也不知道,我喂它们吃鱼食,它们吃完就这样了。” 夏清妙小声答道,身子在洛然身后躲着,不敢往鱼池那边看。 “难道鱼食里有毒?”洛然推测道。 陆京墨拿起装鱼食的盘子看了看,又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然后放下,冲洛然轻微的摇了摇头。 鱼食里没有毒。 洛然好看的眉拧起,没有毒?那就奇了怪了,好好的鱼怎么会吃了鱼食就死了? 陆景墨盯着夏清妙,突然问道:“你喂了多少鱼食?” 夏清妙想了想,伸手比了个一,说道:“就喂了一盘子。” 掂了掂手里容量十分大的盘子,陆京墨陷入了沉默。 她想,她知道鱼是怎么死的了。 洛然也了然,颇有些哭笑不得:“清妙,你喂了太多的鱼食,鱼都撑死了!” 夏清妙呆住了,原来鱼是会被撑死的? 反应过来后,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闹了那么大个笑话,太丢人了有没有? “我,我不知道会这样,我只是怕它们吃不饱。” “现在吃饱了,顺带撑死了。” 陆京墨越过夏清妙走向花园,声音冰冷,没有一点儿嘲讽的意味,但偏偏听起来那么气人。 本就觉得丢人的夏清妙脾气一上来,拔脚向花园相反的方向跑走了,洛然喊他也不应。 “你接清妙的话茬儿干什么?现在把人气跑了。” 洛然温柔的眸子瞪了一眼陆京墨。 “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陆京墨不觉得她说的有问题,那些鱼当然都吃饱了,现在还在水面上飘着,难道不是吗? 陆钢铁直女丝毫没有气走别人的意识。 洛然:…… 就是因为实话,所以才更气人。 过了许久,也不见夏清妙回来。 洛然有些担心:“清妙不会出什么事儿?” “不会。”陆京墨答道。 皇宫里到处都是侍卫,守卫森严,不可能出事儿。 两人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陆京墨显然不耐烦了。 果然,男儿家真是麻烦,初次见面的娇憨可爱都是错觉。 “青龙。” “属下在。” 一身黑衣的青龙轻轻落地。 “找到夏清妙,送回凤鸾宫。” “是。” 青龙提步往夏清妙离去的方向追去。 “师兄,我回宫处理政务了。” 说完,陆京墨便拂袖离去。 她耐心本就不好,能等这么长的时间已经是极限了。 洛然犹豫了一下,回了自己现在住的秋悦阁。 既然他在这里也没什么用,还是回去找个太医为他看病好了。 而此时的夏清妙闷闷的在偏僻的宫道上走着,边走边郁闷的踢着路上的小石子。 “哼!殿下说话也太直接了,也不给人家留个面子。” “臭殿下!” “坏殿下!” 被他踢飞的一颗石子滚到了一双漆黑的靴子前面,那人停了下来,略显阴沉的双眼泛着怒火。 在官道上胡乱踢石子儿,还砸到她,简直是 找死! 迟钝的夏清妙终于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了,顺着他的第六感看去,就见不远处站着一位穿着黑衣华服的女子,身前地上静静的躺着一颗石子。 不用想都知道是他胡乱踢过去的。 夏清妙苦着脸,他今天怎么这么倒霉呀! 认命的走到距离女子一米远的距离。 “这位小姐,您有没有伤到?” 他踢石子的时候用了很大的力,砸到人,应该很疼的。 听到夏清妙软软的透着关心话,陆京安怒火奇异的平息了些,但还沉着脸道:“没有。” 夏清妙松了口气,没伤到就行,要不然他还得花银子给她治伤,这个月的银钱刚花完,他可是很穷的。 陆京安狭长的丹凤眼微眯,眼前的这个男子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样子,看穿戴应该是世家出身,长得更是貌美,一双晶亮的眼睛格外灵动。 “你是哪家的公子?” 道歉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被夏清妙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他以为陆京安是要找他母亲告状,防备的看着她。 “你问我这个问题干什么?我告诉你,你不能去找我母亲,我母亲会罚我关禁闭的。” 夏汝是出了名的正直清廉,无论是皇家子弟还是贵族世家只要违反了北陆律法,概不姑息,一律弹劾,即使是对夏清妙这个幼子,也是相当严厉的。 陆京安眼底浮现出趣味,这个小男儿也太笨、太单纯了些,她还没套他的话,他倒是先把自己家风严正的信息给透露了出来,让她难得的生出了几分逗弄的心思。 “那你踢石子砸到我的事儿到底怎么算?” 一听黑衣女子揪住这个事儿不放,夏清妙急了。 “我没钱赔你,我,我很穷的,再说了,你又没受伤。” 陆京安指了指脚边的石子儿,颇有些痞气。 “你还有理了?别忘了这个石子儿是怎么砸到我的。” 夏清妙被这话堵的哑口无言,突然鼻头一酸,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到底要怎么解决你才满意?呜呜,你们都欺负我,都是坏蛋。” 越哭越大声,还边哭边骂。 看着眼泪成串往下掉的夏清妙,陆京安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无措。 “你别哭啊,大不了我不追究便是了。” 夏清妙哭声一顿,接着继续抽抽噎噎的哭。 “呜呜呜” 陆京安烦躁的扯了一下头发,妥协道:“我也不告诉你母亲你砸到我的这件事儿,这总行了。” 几乎陆京安话音一落,夏清妙就止住了哭声。 他从臂弯中抬起头,声音有些沙哑:“此话当真?” 陆京安连连点头:“当真,绝对当真。” 奶凶奶凶的 夏清妙这才从地上站起来,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还不小心打了个响亮的哭嗝儿。 他抬手迅速的捂住了嘴,低下了头。 啊!!! 他今天怎么净出些糗事儿! 陆京安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这个小男儿,怎么这么有趣。 听到陆京安的笑声,夏清妙狠狠地剜了她一眼,不过却没有什么威胁性。 因为才哭了一场,他的眼睛红红的,瞧着可怜巴巴的,剜陆京安的这一眼,跟撒娇似的。 陆京安的心仿佛被电击了一下,酥酥麻麻的。 她的眼神暗了暗,这就是 心动的感觉吗? 十八年来第一次心动,感觉还不赖。 陆京安定定的看着夏清妙,眼睛里充满了掠夺和占有。 既然被她看上了,那么,这个小男儿她要定了。 夏清妙被她的目光看的不自在的往后退了一步。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陆京安收回目光,轻咳了一声。 “不做什么。” 夏清妙仍有些怀疑,他直觉很准的,这个女子肯定没打什么好主意。 见他不相信,陆京安只能转移话题。 “我不追究你砸我的事儿,你是不是也该给我点儿补偿?” 夏清妙果真被转移了注意力,脸上的表情变的奶凶奶凶的。 “你都说了不追究了,怎么还问我要补偿?堂堂一个女子竟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说到最后,气的头上红色的流苏簪子都跟着晃了几下。 陆京安瞧着,只觉得他生气的模样也可爱极了。 不过,不能再逗他了,再逗估计好不容易哄好的人又要被她弄哭了。 她伸手快速的拔下了夏清妙头上的簪子,邪气一笑。 “这根簪子就算做补偿了。” 夏清妙抬手往头上一摸,簪子果然没有了。 “你这个登徒女!把簪子还我!” 陆京安只当听不见,转身运起轻功就走,一手举着簪子挥了挥。 “小公子,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夏清妙气的咬牙,“你想的美!谁要再跟你这个无赖见面。” 青龙循着声音小跑过来,停在气呼呼的夏清妙面前,双手抱拳。 “夏公子,殿下让属下送您回凤鸾宫。” 夏清妙的怒火瞬间消了一大半儿,“是殿下让你来找我的?” “是。” 青龙声音毫无起伏的道。 夏清妙心里美美的,跟着青龙往凤鸾宫的方向走去。 殿下还是关心他的嘛,现在肯定正在凤鸾宫等着他呢。 可等到了凤鸾宫,只有梁涵和柳诗在等他,他心情又低落了下来。 直到出宫坐上了回相府的马车,心情也没有好起来。 柳诗敏锐地感觉到了自家儿子的情绪变化,将夏清妙拉到了身边坐着。 “妙儿,太女殿下是北陆的储君,未来的帝王,不可能时时刻刻都陪着你的。” 夏清妙互相搓勾着两只手的食指,闷闷道:“孩儿知道了。” 柳诗叹了一口气,罢了,儿子大了,就快要嫁人了,他不该干涉太多的。 想着想着,不禁有些伤感的摸了摸夏清妙的头发,却在收回手时,发现他的发簪少了一个。 “妙儿,爹爹记得你今天戴了一个红色的发簪,现在那只簪子怎么不见了?” 夏清妙一下就绷直了身子,他竟然忘了簪子的事儿。 爹爹说过的,男子的手帕和簪子等贴身物件儿,是万万不可给除了自己未来妻主之外的女子的。 他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手心紧张的出了汗。 见自家儿子不敢说出来,柳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个簪子肯定是在女子的手里。 至于这个女子是谁? 肯定是太女殿下无疑了。 想不到自家儿子对太女殿下如此痴情,亲事还未定下,就将男儿家的发簪给送了出去。 但此事终归是有些不妥,柳诗温柔的替夏清妙拢了拢微微凌乱的头发。 “爹爹不问你簪子的去处了,你也无需扯一个谎来骗爹爹,只需记得未成婚前,哪怕是与太女殿下也不能过于亲密,听到了没有?” 夏清妙用力的点了点头,下次再碰见登徒女,一定要把簪子给要回来,这回可吓死他了。 此时,夏清妙口中的登徒女正在良妃的朝阳宫喝着茶。 “安儿,你母皇交给你的事可办好了?” 良妃坐在陆京安的对面为她缝制衣服,随意的问道。 陆京安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眼含怨恨。 “母皇哪儿是让我去办事儿,她是让我去送死。” 良妃的手一抖,针一下子就扎进了指尖,殷红的血液流出。 可他完全不顾自己正在流血的手指,急忙为陆夜辩解。 “你,你母皇她不会这么狠心的。她虽厌恶我当年算计了她,但你是他的亲生女儿,她不会这么冷血的,不会的……” 见良妃受伤拿药回来的陆京安,听到的就是这一段话,药瓶从手中滑落,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手紧紧的握成拳头,缓慢而又沉重的走到良妃面前半跪下去。 “父妃,我一直都想问您一句。” 她双眼紧紧的盯着良妃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表情。 “我是不是就不该被您生下来?” 良妃瞬间睁大了双眼。 “你怎么会这么想?” 陆京安苦笑了一下。 “从小到大,只有每个月检查功课的时候,我才能见到母皇,小时候,我以为母皇是因为政务繁忙,所以才没有时间来看我,可后来,陆京墨出生了,我才发现,原来不是这样的……” 她完全跪了下去,声音艰涩。 “母皇她会抱着陆京墨上朝,亲自教她读书识字,骑马射箭,每次跟陆京墨待在一起的时候,她总会笑的那样开心,完全不复面对我时严肃的表情。” 每说一个字,她的心就会疼的像刀割一般。 “还有君后,每次看见母皇和君后一起牵着陆京墨走在宫里的时候,父妃,儿臣想,那种感觉,那种滋味,您应该最清楚?” 良妃突然捂住耳朵大吼:“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陆京安扯下良妃的双手,重重的按在良妃的腿上。 “您不想听,可我想说呀。” 一颗棋子 “父妃,这么些年了,您日日盼,夜夜盼,母皇看过您一眼吗?真正在意过您吗?她在意的只有她明媒正娶的君后和正室嫡出的太女,而不是你这个妾室和我这个庶女。” 良妃不知从哪儿生出的力气,挣开陆京安的手,狠狠的打了她一巴掌。 “够了!你给我滚出去!” 陆京安不躲不避的生生挨了这一巴掌,她舔了舔嘴角渗出的血。 “您难道还没看明白吗?您只不过是母皇迫不得已才纳入宫的,更甚来说,您只是一颗用来安稳朝臣的棋子!” 良妃高高的扬起手,陆京安梗着脖子凑上去,声音陡然拔高。 “您打呀!继续为了那个把您当棋子的人打我,反正我是个母不疼爹不爱的人。” 看着眼前女儿满是怨恨的脸,良妃慢慢的把手放了下来,他颤抖着双手将陆京安搂进怀里,眼泪滑下。 “安儿,你是父妃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是父妃在这世间唯一血脉相连的人,父妃怎么会不爱你呢!” 陆京安闭了闭眼,将眼里的泪意逼了回去,缓慢地从良妃的怀里退出来。 “您是爱我,可您更爱母皇。” 良妃的身子一震,动了动嘴唇,却始终说不出来反驳的话。 陆京安自嘲一笑,“只要我一在您面前说母皇的不是,您最先维护的永远都是母皇,而不是我这个女儿。” 她站了起来,声音很轻很轻:“父妃,您可知每当这个时候,我的心有多疼?” 说完她深深的看了一眼良妃,接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朝阳宫。 良妃看着陆京安越走越远的背影,心里有些恐慌,这是女儿第一次跟他说这么重的话。 他有些无助的开口:“兰儿,我是不是做错了?” 兰儿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娘娘,您对二皇女确实是一片慈父之心,也把二皇女照顾的无微不至,但只要牵扯到陛下,您总会无条件的相信和偏向陛下,也难怪二皇女心生怨怼。” 良妃有些慌了神:“我没有不相信安儿,我只是只是” 兰儿替他说了下去:“您只是太爱陛下了!在您心中,陛下胜过一切。” 良妃垂下了眸子,不再言语。 兰儿咬咬牙,“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公子!当年您明明能出宫寻个好人家嫁了,可您执意不肯,到了现在,二十多年了,陛下心里从未有过您,值得吗?” 一室寂静。 良妃走过去将兰儿扶了起来,终于出声了:“从来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他望着朝阳宫的大门,过了良久,转身进了内室。 兰儿只听见了一句话。 “兰儿,我是愿意的。” 愿意为了她,一辈子囚于这深宫之中。 愿意为了她,甘愿做一颗棋子。 愿意为了她,赔上一辈子。 哪怕她心中另有所爱,哪怕他们之间只有她喝醉的那一夜。 可这,就足够了。 第二天下午,陆京墨正在庭院里练剑,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唉!整天练剑多没意思,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保证你玩的乐不思蜀。” 陆京墨姑姑家比她大几个月的梁泽笑嘻嘻的说着,还抬起胳膊想要搭在陆京墨的肩上,被陆京墨灵活的躲开了。 “胳膊不想要了?” 陆京墨凉凉的看着嬉皮笑脸的梁泽,手中的剑抵在了梁泽抬起的那只胳膊上。 梁泽举起双手,很没骨气的道:“我错了,我错了,殿下您就别跟我计较了。” 陆京墨冷冷的“嗤”了声,利落的收回了的剑,抬手扔给青龙,自顾自的进屋沐浴换衣,完全无视了梁泽。 梁泽早已习惯了这种待遇,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把瓜子儿,靠在院里的树上悠闲的嗑着。 陆京墨收拾完毕打开门看到的就是一地的瓜子皮,脸色顿时黑的彻底。 “白虎、朱雀、玄武,跟梁二小姐练练手。” 白虎、朱雀、玄武三人立刻现身,二话不说,直接动手。 梁泽惊的差点儿没被瓜子噎到,狼狈的躲着三人的围攻。 “陆小墨,我就扔了点儿瓜子儿皮,你至于让三个人打我一个吗?” 陆京墨声音冷得像冰渣:“不用手下留情,打残我负责。” 梁泽已经顾不上跟陆京墨吵嘴了,跟她对打的三个人,单独拎一个出来就够她受的了,这会儿三个人齐上,她只有挨打的份儿了。 没过多久,梁泽耍赖的往地上一躺,说什么都不起来。 “不打了,你们太欺负人了。” 陆京墨目露嫌弃,走过去踢了她两下。 “起来。” 梁泽头一扭,“不起,不起,我就不起。” “真的不起?” 陆京墨挑眉问道。 梁泽颇为嚣张的道:“我,不,起。” 陆京墨嘴角微微上翘,似笑非笑。 “来人,把她扔出去。” 梁泽一下子从地上弹起来,指着陆京墨:“陆小墨,你实在太过分了,我可是你表姐!” “我就这么过分,你有意见?” 陆京墨仍是似笑非笑,眼底却是一片凉薄。 拿血缘关系来压她,简直可笑! 活了两世,她只接受了陆夜、梁涵和太君后这三个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人。 至于其他的亲戚,不好意思,她陆京墨不认。 梁泽咽了咽口水,“没,没意见。” 这样的陆小墨有点儿吓人。 陆京墨不再搭理她,坐在石凳上拿过一本账册看了起来。 梁泽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又颠颠的坐在了陆京墨对面。 “陆小墨,都说了要带你去个好地方,你到底去不去啊?” 陆京墨头都没抬:“不去。” “你就去呗,我保证,那里好玩儿的很。” “不去。” “哎呦,去嘛!去嘛!” 梁泽对着陆京墨挤眉弄眼。 陆京墨掀了掀唇:“吵!” 实在是太吵了,一个女人怎么能这么吵? 梁泽也不恼,“你跟我去,我就不吵你了。” 陆京墨放下账册,扫了梁泽一眼。 “你出钱,我就去。” 梁泽的嘴角抽了抽,陆小墨真拿捏住她的死穴了。 她要是有钱,还用得着叫上陆小墨?自己早就去了。 不过,她眼珠子转了转。 “我出钱就我出钱,走!” 倾国倾城 半个时辰后,陆京墨站在百阙坊的门前。 “这就是你口中的好地方?” 里面女人调笑男子的声音,她在这里都能听见。 梁泽潇洒的将手中的折扇展开,一副文质彬彬的才女模样。 “正是。” 陆京墨转身就要走,梁泽忙拦住她。 “你别走啊!这可是咱们北陆国都—泫雅,最负盛名的玩乐之地,比怡君之意还有名,你不来绝对遗憾终生。” 陆京墨脚步一顿。 “比怡君之意还有名?为何我之前从未听说过?” 梁泽颇为神秘的道:“你整天不是跟着皇上处理政务,就是待在自己宫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自是不知道这些风月场所,连我也是才从一些朋友口中知道这个地方的。” 她折扇一收,语气贱兮兮的。 “她们说这里的男子姿色皆为上乘,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前些日子,大理寺少卿张大人新纳了一房妾,那妾室就是出自百阙坊。” 陆京墨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随后迈步走了进去。 大理寺少卿张远,刚正不阿,能勾得她纳一个青楼男子为妾,可见百阙坊的不简单。 更何况梁泽说了,是她朋友告诉她这个地方的。 梁泽是忠勇侯府的二小姐,平日里来往的一些朋友自然也是非富即贵,有的还是朝廷官员,但她们却都来过这百阙坊。 在她陆京墨的眼皮子底下搞事情,真是……不知所谓。 “两位贵人瞧着面生,想必是第一次来百阙访?” 老鸨扭着腰肢,笑容满面道。 这两位女子一看便知是人中龙凤,尤其是身穿白衣的那位。 一张脸虽是面无表情,但面容却精致完美,浑身上下透着贵气和清冷。 梁泽故意落后陆京墨两步,省的陆小墨让她出钱。 陆京墨深知她的性子,也不指望她,眼神一示意,身后的青龙往老鸨手里放了一锭银子。 “要一个包间,不要男人。” 老鸨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位小姐,请跟我来。” 引陆京墨几人进了三楼的包间后,老鸨推荐道:“我们这儿的男儿能歌善舞,有的还会吟诗作赋,二位小姐真的不叫几个男子来作伴?” 陆京墨抢先一步回答:“不用。” 梁泽喉咙里同意的话被她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老鸨悻悻的退出了房间,他第一次碰见进青楼不叫男人陪的。 陆京墨从开着的窗口打量着百阙坊的装横,总共有五楼,室内空间十分大,地面上铺着上好的白玉,红色的纱幔从五楼一直垂到一楼,为整栋楼增添了几分旖旎。 一楼中间有一个大大的圆台,四五个衣着暴露的男子正在上面跳着比较露骨的舞,一群女子坐在舞台周围,时不时的对怀中的男子上下其手。 二楼的房间都未关上门,只放下了薄薄的门帘,里面传来阵阵欢声笑语。 看上去与平常的青楼一般无二,可……真的只是这样吗? 陆京墨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四楼和五楼,隐蔽的比了个手势。 暗处的混沌悄无声息的挤进了人群中,随手搂了个男子摇摇晃晃的进了二楼。 一进门,反手把男子劈晕放在床上,顺着屋内的通风口就往上爬。 此时,百阙坊后面偌大的院子里,离子悠侧躺在美人榻上盯着一枚白色的玉佩出了神。 她也不知道在干嘛?都两天了也不出门,害得他想制造个偶遇都没办法。 “皇子,来了,她来了!” 月儿气喘吁吁的道。 “谁来啦?” 离子悠懒洋洋的,动都没动一下。 月儿喘匀了气:“北陆的太女来了,在百阙坊坐了有一会儿了。” “什么!她怎么会来百阙坊?” 离子悠立马从榻上跳了下来,雪白的玉足踩在红色的地毯上,衬得肌肤越发莹白。 “月儿,快替我梳妆打扮,我要去见她。” 月儿捧着首饰匣子站在梳妆打扮的离子悠身后,小声嘟囔着。 “这两日您总是无精打采的,还一直盯着那枚玉佩看,这会儿子有了北陆太女的消息,您倒是高兴的很。” 离子悠抿了一下唇脂:“有吗?” 月儿撅了撅嘴:“当然了,您都表现的这么明显了,奴婢都觉得您是喜欢上北路太女了呢。” 离子悠正在描眉的手一歪,额头上出现了一条黑线。 他会喜欢上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子? 不会的。 他只是对她有点儿好奇罢了,绝不可能是喜欢。 月儿惊呼一声:“呀!皇子,您的眉毛……” 离子悠从梳妆台上拿起手帕将黑线擦掉,像是对自己说也像是对月儿说。 “我不会喜欢上她的,绝对不会。” 月儿闭上了嘴巴,鼻子有点儿酸酸的。 他家皇子答应过君后……,他不应该说那一句话,哪怕是玩笑也不能开。 “奴婢知错。” 离子悠细细的上妆,从匣子里挑好簪子戴上往外走,才道:“没有下次。” 月儿跪在原地,“奴婢知道了,谢皇子不罚之恩。” 梁泽趴在窗口上,津津有味的欣赏一楼圆台上正在跳舞的花魁。 “陆小墨,你看看花魁,那脸蛋儿,那身材,啧啧~真是绝了。” “哎,花魁旁边那个伴舞的男子长得也好看,挺符合我的眼光的。” “喂!陆小墨,你好歹给我个回应呀!” 陆京墨端坐在椅子上,矜贵的说了两个字。 “闭嘴。” 梁泽:…… “陆小墨,你这性格真是欠揍。” 陆京墨挥袖打出一道内力,梁泽慌乱的接下。 “你也太不地道了,我带你来看美人,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陆京墨整理好衣袖,淡定自若的道:“我出的钱。” 梁泽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她没钱,所以,她不占理。 憋闷的向下看,台上的表演已经结束了,老鸨在上面说着话。 “谢谢大家来捧场,今儿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百阙坊新来了一位美人,长得那叫一个倾国倾城,国色天香……” 话还没有说完,底下的女人就按捺不住了。 “别说那些废话了,快请那个美人上台才是正事儿。” “对呀,快请美人上台。” 别作妖! 老鸨经验丰富,什么场面没见过,他不慌不忙道:“这位美人初来乍到,难免有些害羞,出场时会以红纱相隔,望大家见谅。” “我们都懂,美人嘛,都有特权。” 一个穿金戴银大腹便便的女子大声说道。 “贾员外说的对,我们都懂……” 调侃声中,红色的花瓣自五楼洒下,馨香诱人,周围垂下的红色纱幔向圆台聚拢。 影影绰绰间一红衣男子至五楼飘然而落,看不清他的容貌,但能从窈窕的身姿判断出,定是一位绝世佳人。 “各位客人好。” 海妖一般的魅惑的声音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现场变得一片寂静。 梁泽咽了一口口水,结结巴巴的道:“老,老子,从,从来没听过这么媚的声音,就这一句话,老子的骨头都酥了。” 陆京墨皱眉,这声音怎么那么像冥宫宫主的? 台上的离子悠又开口了:“奴家第一次登台,特献舞一支。” 他足尖轻点,优美的琴声随之响起。 素手一抬,轻步曼舞,红色的衣袂与纱幔交织在一起,又仙又欲。 琴声渐急,他的身姿亦是舞动的越来越快,裙裾翻飞,白皙的手腕自袖中露出,晃了众人的眼。 流光飞舞间,无数娇艳的红色花瓣纷纷飘在他身边,整个人犹如镜中花,水中月,朦胧飘渺,那么的遥不可及。 一舞终,台下看的如痴如醉的众人恍然惊醒。 “我出一千两银子,这个美人我要了。” “我出两千两。” “我出一万两,你们谁都别跟我抢。” 财大气粗的贾员外浑浊的双眼色眯眯的看着红纱模糊的人影。 离子悠眼里迸发出强烈的杀气。 恶心的胖女人,竟然敢用那样的眼神看他,待会儿定要派人挖了她的双眼。 “大家稍安勿躁,今天新来的这位公子会自己抛红绸,谁接住,第一个客人就是谁。” 老鸨适时登场,脸上带着灿烂的笑,眼底却是浓浓的讥讽。 这些低贱的人,也配肖想他的主子! “小美人,你把红绸抛给我,我保证今后让你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 贾员外戴满金戒指的左手搭在右手上,赤裸裸的暗示。 离子悠唇角勾起一抹妖冶的笑,凤眸看向三楼,用力一抛,红绸直直的砸进了陆京墨所在的房间。 “多谢厚爱,但奴家心中已有选择。” “还请三楼穿白衣的那位小姐来五楼与奴家相见。” 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他透过纱幔的缝隙向陆京墨递了一个颇有深意的眼神。 陆京墨躲过朝她砸来的红绸,身上的寒气外泄。 她确定,台上的男子就是跟她见过一面的冥宫宫主。 他的胆子倒是大的很,第一次见面要了她一个怡君之意的六楼,这一次见面,坦坦荡荡的挑衅她。 好,好的很! 不就是要见面吗? 她满足他。 “叩叩”,房门被小厮敲响。 陆京墨上前打开门,惜字如金:“带路。” 小厮视线上移,看到陆京墨天人般的容貌时,脸上瞬间浮起薄薄的红晕。 “请……请小姐随奴来。” 一路上虽不至于时刻盯着陆京墨,可却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偷偷的看。 这位小姐长的可真好看,浑身上下都透着贵气,难怪主子今晚特意邀人相见。 到了五楼最角落的房间,小厮左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小姐,请进,公子就在里面,奴告退。” 陆京墨伸手一推,门开了。 离子悠坐在大大的窗口上,午后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少了几许妖媚,多了几分阳光。 他对着陆京墨一笑:“殿下来了,要不要过来晒晒太阳?” 陆京墨沉着脸:“本殿没空跟你说废话,有什么目的你就直说。” 离子悠脸上的笑意收了收,从窗台上下来。 “奴家能有什么目的?殿下说的话奴家听不懂。” 这回他可真是没什么目的。 “百阙坊是你开的?” 陆京墨半眯着眼看着他。 离子悠无所谓道:“我开着玩的。” 陆京墨声音冷酷:“本殿警告你,别在我北陆的地盘上作妖。” “看殿下说的,奴家一介男子,哪儿有那么大的本事在您的地盘儿作妖呀?” 离子悠软着嗓音道。 陆京墨将手里的红绸丢到地上,转身便走。 “最好如此。” 她可不是好惹的,虽然她对江山、天下没什么兴趣,但是从小到大陆夜已经在她面前无数次的提到要她带领北路一统天下,听的多了,也渐渐有了这方面的想法。 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她才能活的恣意妄为,不被世俗所拘束,有着绝对的自由。 那样挺好的,不是吗? 若是有谁想做这一条路上的绊脚石,她不介意把他踩个粉碎。 “殿下这就走了?不再多待一会儿?” 离子悠挽留道。 才说了几句话,她就要走,当他是洪水猛兽呀。 “不了。” 陆京墨脚步没有一丝的停顿。 她并不想跟他待在同一个屋里,这个男子太过于危险。 她并不想跟他有任何没必要的牵扯。 离子悠敏锐的感受到陆京墨对他的疏离,所以并没有追上去。 他貌似,好像,被人嫌弃了呢。 真是十七年以来的头一次。 不过,不得不说,他对陆京墨的好奇心更重了。 陆京墨径直走出了百阙坊,去和混沌约好的地方等着,没有再回三楼的包间。 “主子,属下将四楼和五楼都翻了个遍,里面的陈设和布置与别的青楼一般无二,没有查出任何东西。” 混沌绷着一张脸道。 陆京墨声音平淡:“不用查了。” 混沌以为是她的错,心中惭愧。 “属下办事不利,请主上责罚。” “不是你的错,他藏的太隐蔽,你再查也查不出来。” 陆京墨眼中诡谲莫测。 在她北陆的国都,天子的脚下,也能开百阙访这样收集情报的好场所,离子悠身后的水可不浅。 “那我们接下来要不要采取行动?” 混沌认为主上一定会同意她这个建议的,谁知陆京墨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 “不急,先派人观察着,以静制动。” 放长线,钓大鱼。 认清心意 秋悦阁。 洛然坐在走廊上发呆,回想着昨日太医与他说的话。 ‘公子,您身体无恙,会出现胸闷等症状,估计是由您的情绪变化引起的。’ 情绪变化? 好像一想到陆京墨将会跟别的男子在一起或与别的男子挨得近,他的胸口就会变得闷闷的。 以前在山上与她独处时,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症状。 他望着蔚蓝的天空,眼神茫然。 梁涵挥退下人,独自坐在洛然的旁边。 “然儿,我听紫玉说你昨天请了太医,可是身子不大爽利?” 洛然飘远的思绪被拉了回来,他起身朝梁涵福了一礼。 “谢君后关怀,洛然无碍。” 梁涵又把他拉到了旁边坐着,“你这孩子,总是这般客气。” 洛然乖乖的被梁涵握着手,温柔一笑。 “不是客气,是洛然对君后的尊敬和礼数。” 梁涵听着这回答,心里对洛然的喜爱又增添了几分。 “然儿是个懂事守礼的好孩子,将来不知要便宜了哪家小姐。” “洛然并无嫁人之意,此次出山也只是出来见见世面,游历一番。”洛然淡淡道。 他生性恬淡安静,且在山中长大,接触的人也不多,对俗世无甚兴趣。 嫁人这种事,他是从未想过的。 “瞧你说的,这男儿家哪儿有不嫁人的?”梁涵责怪道,“嫁人多好啊!有个人疼你宠你,护着你,再生一个乖巧漂亮的宝宝,想想都美。” 说到最后,梁涵有些热切的盯着洛然的小腹,仿佛里面已经有了小生命似的。 洛然有些羞窘,君后这眼神也太……奇怪了。 “然儿可有心悦的女子?”梁涵道。 他得赶紧探探洛然对他家墨儿的态度,早点儿把亲事定下来。 “没……”‘有’字还没有说出来,洛然脑海里忽然闪过陆京墨绝美的脸。 他垂下长长的眼睫,半遮住漆黑的瞳眸。 梁涵见他如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分明就是还没认清自己的心。 其实这种事应该是女子主动,偏生他家墨儿是个性子冷的,在男女情爱这一方面很是不感兴趣,俩人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儿。 “然儿,我且问你,墨儿在你心中是个怎样的人?”梁涵问道。 陆京墨是个什么样的人? 洛然陷入了思考,半晌才答道:“高洁傲岸,智谋无双,风华绝代。” 便是这些词也不足以形容那个人的千分之一。 在他心里,那个人无可挑剔,完美如神。 这些词都是褒义的。 梁涵心中有了数,他笑了笑,“然儿想不想听我和皇上的爱情故事?” “……想。” 洛然有点儿懵懵的,不是在说殿下吗?怎么又说到君后和皇上了? 梁涵放开了握着洛然的手,替自己理了理鬓边被风吹乱的头发,双眼放空,回忆起了往事。 “我和皇上初见是在花灯节。那时我十六岁,正是活泼好玩的年纪,母亲、爹爹都不拘着我,凡事都依着我,倒叫我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没一点儿男儿样儿。” “花灯节那日,我扮作女子带着紫玉出去游玩,看到有一处卖糖葫芦的,便让紫玉去为我买一串儿,可等了好久也没等到紫玉回来,我当时急坏了,忙循着紫玉买糖葫芦的方向找了过去。” “好不容易到了卖糖葫芦的小摊,问了摊主才知道,紫玉压根儿就没有过去买过糖葫芦。” “我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测,满头大汗的穿梭在人群中喊着紫玉的名字,终于,在一处偏僻黑暗的巷子口,听见了紫玉的呼救声。” “我赶去一看,竟是两个权贵之家的女子想要轻薄紫玉,他两边的脸颊被她们打的肿的老高,衣裳都被扯烂了大半。” “我当即就气红了眼,抽出了腰间的鞭子对这那两个女子一顿乱抽,直抽得她们血肉模糊,跪地求饶” “可我一心只想杀了她们,就当我拔出匕首即将杀死她们的时候,皇上出现了。” “她牢牢的箍住暴怒的我,对我说,那两个女子是权贵之女,杀了她们忠勇侯府会惹上麻烦” “我当时什么也听不进去,只以为皇上和那两个女子是一伙的,挥起匕首就朝她刺去。” 洛然倒抽了一口凉气,敬佩的看着梁涵。 君后真生猛,第一次见面就要杀皇上。 这胆量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梁涵面色不变,继续道:“谁知我在她手底下连五招都过不了,匕首被她抢了去,我蹲下身紧紧的抱着紫玉,心里愤恨的不行。” 说到这里,他一顿,甜蜜一笑:“然儿,你猜她接下来干了什么?” “君后您就赶快说!” 洛然听的兴致勃勃的,在紧要关头却卡住不说了,实在是不上不下,难受的紧。 梁涵瞧着他急切的样子,也不再继续吊他胃口。 “我正要扶着差点儿被轻薄的紫玉走出巷子,皇上却叫住了我。” “她看着我说,‘这般恶人,不配脏了你的手。’说完,她手中的匕首就深深的插入了那两人的心脏。” “那一夜,是我第一次见到皇上,也是第一次认识北陆的太女,当今的天子——陆夜。” 至今他还记得,那人握着滴血的匕首,眉目却极其温柔的看着他。 洛然追问道:“您和皇上就因此定情了?” 如果是真的,那君后和皇上定情的方式还真是……很独特。 梁涵摇了摇头,“没有。那时我还没有认清自己的心意,差点儿错过了她。” 他当时的内心的确是受到了很大的触动,但他不懂情爱,只当那是弟弟对姐姐的喜欢。 所以导致后来他和陆夜两人的情路经历了一些坎坷。 “认清自己的心?” 洛然喃喃道,表情呆呆的。 好似想通了什么,又好似深陷一团迷雾,正在寻找出去的路。 梁涵悠悠的叹了一口气,起身离去。 他能看出来,洛然是喜欢自家女儿的。 他能说的、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最后有没有缘分,能不能走到一起,就看他们两个人的造化了。 加冠之礼 八月初八,天微微亮,一辆辆的马车停在了宫门口。 文武百官穿着繁复的朝服依次进宫,一路上也没有像以前一样走在一起谈论国事,而是板着脸,很是严肃。 今天——是她们北陆太女行加冠礼之日。 在凤鸣大陆,女子十六岁行加冠礼,男子十五岁行及笄礼。 加冠礼之后,女子便可娶夫成家,继承母业。 及笄礼之后,男子便可嫁人生子,相妻教子。 此时的陆京墨表情漠然的展开双臂,任由梁涵给她套上黑色滚金边的太女朝服。 最后系上黑金玉质的龙纹腰带。 梁涵退后几步,远远的欣赏着,眼泛泪光。 “本宫的女儿真是天人之姿。” 对面的女子,黑衣加身,身姿欣长挺拔,三千墨发被金冠束起,绝美的眉眼,如花般鲜艳的薄唇溢出一声叹息。 “父后莫哭,儿臣就要入主东宫了,您应该高兴才是。” 她踩着黑色云靴,接过紫玉递过的手帕为梁涵擦了擦泪。 这里的男儿家真是太容易感性了。 梁涵微微点头:“父后高兴,真的高兴。” 养了十几年的女儿长大了,又是那般的风采卓然,他是真的高兴。 但他嘴上说着高兴,泪意却止不住上涌。 陆京墨向来清冷的桃花眼柔和了下来,从小到大,她的父后不知为她哭了多少场,还真是一种甜蜜的烦恼。 “好了,不哭了,举行加冠礼的时辰快到了,父后哭红了眼可怎么是好?” “哎呀!眼真的哭红了?”梁涵招呼着紫玉,“快去拿冰给本宫敷一敷眼,这大好的日子,要是让别人瞧出本宫哭过了,多有损本宫的形象。” “奴婢遵命。” 紫玉低头偷笑,哄君后不哭,还是太女殿下有办法。 陆夜已安排完祭祖的事宜,便来看看自己的夫郎和女儿是否穿戴妥当。 因着是陆京墨的房间,她也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进。 却不想刚进门,就看见自家夫郎坐在凳子上昂着头,眼上盖着两个白帕子,实在是有些好笑。 “咳,涵儿这是在做什么?” 梁涵没好气道:“关你什么事儿!” 别以为他听不出来她语气里的笑意。 “呃……” 陆夜被噎了一下,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陆京墨自顾自的端起茶盏,浅浅饮了一口,遮住嘴边翘起的弧度。 每次看父后怼母皇,她怎么就这么高兴呢。 陆夜余光撇到淡定喝茶的女儿,哼了一声。 “都什么时辰了,还喝茶!等会儿祭祖要说的词儿你都背好了吗?别到时候在百官面前丢了面子。” 陆京墨微挑眉梢,轻轻放下茶盏,这是舍不得说她父后,冲她撒起火来了。 “祭祖要说的词儿儿臣早已背的滚瓜烂熟,冠礼的流程儿臣也提前问过管礼仪的张大人了,就不劳母皇费心了。” 她唇边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声线平淡,说的话也挑不出一点儿错。 可陆夜的一张脸却青了红红了青变个不停,自家女儿的意思不就是在说她多管闲事儿嘛。 她就知道这人看上去一副清冷禁欲的模样,实际上可腹黑了,睚眦必报的那种。 梁涵拿下眼上的手帕,斜睨了陆夜一眼:“时辰到了,咱们走!” 算是帮陆夜解了围。 接连被两个人怼的陆夜上前扶着他走出了门,笑的跟忠犬一样。 她就知道,还是夫郎最心疼她。 陆京墨跟着起身,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抬头时,漆黑的瞳孔深不见底。 君临天下 北陆历来皇帝上朝的极皇殿,红毯自宫门口一直延伸到殿门口,两侧的官员恭敬跪地。 “臣等恭迎皇上、君后、太女殿下。” 陆夜和梁涵未曾顿步,拾级而上,走到殿前站定。 陆京墨在极皇殿的阶梯前止住脚步,等待她的外祖母,忠勇侯之女梁云,为她赞礼。 极皇殿前有三个阶梯,每个阶梯都有一位赞者为她赞礼。 第一个阶梯的赞者便是她的外祖母梁云。 第二个阶梯的赞者乃是手握北陆一半兵权,麾下有一百万兵马的忠勇侯梁正,她的曾外祖母。 最后的赞者是站在大殿前拥有至高无上权利的北陆之皇,陆夜。 “请冠礼主人陆京墨上前接受赞礼。” 梁云看着台阶下长身玉立的太女,虎目之中是掩也掩不住的欣赏和骄傲。 北陆有此太女,何愁没有强盛之日。 陆京墨抬起脚,黑色云靴不急不缓的踩在铺满红毯的阶梯上,到了梁云几步远的距离,微微弯腰。 “请赞者赐赞礼。” 梁云单手拿出一枚漆黑的令牌,陆京墨双手接过,黑眸里幽光闪烁。 这枚令牌乃是北陆精锐之师,驻国大营的调令,持此令者,无需请旨,即可调兵五千。 虽然五千士兵很少,但驻国大营可是唯一一个驻扎在国都泫雅的军队,是北陆的最后一道防线,士兵们个个骁勇善战,关键时候,足以救命。 梁云大手抚上陆京墨的头冠,右手持冠的后端,左手持冠的前端,声音浑厚。 “令月今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陆京墨行揖礼,声线平稳:“京墨谨记,谢过外祖母。” 收了这么大的礼,没有激动的难以自抑,仍是稳重自持。 梁云愈加满意:“去!你曾外祖还在上面等着你呢。” “嗯。” 陆京墨淡淡应道。 她转身,目不斜视,一阵秋风吹过,衣角掀起,金线绣的衣边闪闪发光,整个人高不可攀。 梁正眼里的迟疑褪去,也许,她该赌一赌。 赌对了,也许在有限的生命里,能看见北陆英武的将士们浩浩荡荡的跨过白河,实现她以及梁家祖先的夙愿。 赌错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反正兵权是早晚都要交接的。 “请赞者赐赞礼。” 清冽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眼前的女子,刚满十六,但精致的眉目间却看不到丝毫稚气。 哪怕此时正朝她轻微弯着腰,那通身尊贵的气质也并未减退。 心倏然安定了下来,将手里紧握的兵符双手奉上。 “殿下收好。” 她不会赌错! 兵符一被梁正拿出,百官全都呆在了原地。 她们没看错? 忠勇侯的赞礼竟然是……兵符! 北陆国有两块儿兵符,皇上一枚,梁家一枚,皆能号令百万兵马。 梁家世代功勋,北陆便是梁家先祖和开国皇帝一起打下来的江山。 且梁家每任家主对北陆皇室忠心耿耿,也因此,皇室从不忌惮梁家,所以梁正用不着上交兵权以表忠心。 等到太女登基,兵权交接,再交出兵符也不迟。 陆夜也有些怔愣,可当她看着头发花白的梁正时,一瞬间就明白了。 她们的所愿皆是一样的。 略微不同的是,她还有时间等,但已过古稀之年的忠勇侯等不了了。 而作为当事人的陆京墨,稳稳的接过兵符,极为好看的眼睛与梁正对视。 “君临天下的只能是孤。” 刚到及冠之年的太女,霸气侧漏的说道。 皇上的态度 梁正心中陡然升起万丈豪情,她跪地行了一个君臣之礼。 “老臣等着看殿下君临天下的那一日。” 陆京墨将她扶起,“会有那一天的。” 她身上的气势不同于往日的清冷,黑衣无风自动,霸气而又冷酷,让人不自觉的想要臣服。 梁正的双眼氤氲着雾气,她十八岁就继任忠勇侯的爵位,本想用她一身的谋略和武功在战场上大展拳脚,但北陆国和南离国相互制衡,国力相仿,谁也奈何不了谁。 故而,她这一生都只是在北陆的地盘儿上训练士兵,就算边境上有小打小闹,也用不着她出手。 细数起来,她好像从未打过一场酣畅淋漓的仗。 实乃人生之大憾。 可现在有太女这句话,就足够了。 “曾外祖,请您致辞。” 陆京墨轻声提醒。 她们现在正在举行冠礼,须得按祖制礼法进行完所有的步骤。 梁正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 “即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京墨谨记。” 陆京墨微微颔首。 接着她将兵符放进袖袋,转身缓步朝上走。 女儿越走越近,梁涵紧张的拽着陆夜龙袍的袖子。 陆夜轻柔的摩擦了下他柔软的手,小声道:“放松些,莫要紧张。” 说话间的功夫,陆京墨已经到了她的对面。 笔直的脊背弯下。 “儿臣拜见母皇,请母皇赐礼。” 陆夜看了梁涵一眼,示意他松手。 梁涵乖乖照做。 然后就看见,他的妻主—北陆的皇,把腰间象征着皇权的剑给解了下来,递到自己女儿手里。 “此剑名为朔天,我陆家祖先就是用这把剑打下了如今的江山,朕今天将它授予你。”陆夜无比郑重道。 陆京墨看着手中的剑,剑鞘和剑柄均为金黄色,拿着很是轻盈。 她握住剑柄,稍一用力,拔出了半截,剑面闪烁着森森寒意,森冷又嗜血。 桃花眼里晦暗深沉,这把剑非常符合她的品味,好久没有找到这么称心的武器了。 菲薄的红唇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 “儿臣不会让您失望的。” 大臣们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她们现在的心情了。 不过就是一个赞礼,梁芸将军送了一枚调兵令牌,她们可以接受,忠勇侯送出兵符,她们还可以忍一忍,但,皇上居然要将只有九五之尊才能佩戴的朔天送给太女! 她们觉得,自己需要静一静。 这一个个的都太疯狂了! 皇上正值壮年,又励精图治,自是不可能退位的。 那么只能说明一件事…… 未来继承大统的人选,已经板上钉钉了,必是太女殿下无疑。 跪在红毯两边的大臣们,心思活络了起来。 皇上态度如此鲜明,二皇女怕是难登帝位,想跟二皇女联姻的一些大臣也都暂时歇了心思。 至于大皇女,则被她们自动忽略了。 毕竟这位大皇女从生下来就先天不足,体弱多病,尚在襁褓之中,便被贤妃带去皇家别院修养,二十年来从未回宫,大臣们连见都没见过。 万民归心 无人注意到的角落,一双阴暗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陆京墨手中的剑,眼中的嫉恨十分骇人。 …… 冠礼结束后,陆京墨在宫里陪梁涵和陆夜用完午膳,没有在宫内逗留,直接回了太女府。 她已加冠,自然是要开府独住的。 不过,太女府就在皇宫的东边,离皇宫也不远。 跟着她的混沌,时不时的抬起头又低下去,整个人非常纠结。 直到她们把太女府转了个遍,混沌还是这样。 陆京墨拎出一壶梅花酒,浅浅的饮着,余光撇了一眼混沌,漫不经心的道:“说,别憋着了。” 脸那么红,再不让她说,估计脸都要憋紫了。 混沌挠了挠头,傻笑一声,“就知道什么也瞒不过殿下。” 陆京墨正视了她一眼,这个属下实在是太蠢了,什么心事都放在脸上,不想让人知道都难。 “殿下,您才开府,陛下和侯爷就给了您那么贵重的兵符和剑,属下担心……” 混沌没再说下去,剩下话的两人都心知肚明。 她家殿下一出生就被立为太女,既是嫡女又聪颖过人,太女之位坐的牢牢的,可支持二皇女的大臣也不在少数。 尤其是那些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百年世家,仗着她们是名门贵族,几次三番插手储君之事,见太女殿下手段狠厉不好拿捏,便想着扶持二皇女上位。 即使每次都被陛下和太女以雷霆之势镇压了下来,但总归挺膈应人的。 这回殿下在加冠礼上得到了这么大的好处,那些人还不知道要在背后使什么绊子呢。 陆京墨仿佛一点儿也不担心,无所谓道:“不必担心,她们蹦跶不起来的,顶多是跳梁小丑罢了。” “暂且由着她们闹,”她拿下腰间的朔天,“再过个两三年,她们将不复存在。” 混沌猛的抬头,因为震惊,双目瞪的大大的。 主上竟然存了要扳倒那些世家贵族的心思! 她一直都知道主上无论是武功还是权谋,世上无人能与之媲美,也一直以自己有这样的主子而骄傲。 却从来没有发现,主上竟然如此桀骜。 以一人之力扳倒北陆大半个上层圈子,做历代皇上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 简直是……太刺激了! 陆京墨晃了晃酒杯,声音是少有的慵懒。 “北陆早就应该来一次大洗牌了,那些拿着朝廷的俸禄却不干人事的蛀虫,活着只会污了我北陆的空气。” 混沌觉得今晚刷新了她对自家主上的认知。 原来,以往表面上清冷似仙的人,内里却是又狂又傲,还有点儿……毒舌。 把世家贵族称为蛀虫,也就她家主上有这个胆子。 陆京墨翻过另一个杯子,到满了酒,缓缓起身。 柔滑的布料划过座椅,黑衣的绝美女子举起酒杯。 “孤要的,不止是天下。” 混沌呆呆的接过盛满酒的杯子。 那人唇角慢慢上扬,花瓣般的薄唇轻启。 “孤还要,万民归心!” 有了权利,立于世界之巅还不够。 她更想要的是心甘情愿的臣服,那样的过程一定很有意思。 黑衣女子已然离去,混沌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腿,才意识到她站在原地许久未动了。 抬起手臂,仰头喝下杯子里醇香浓郁的酒。 锋芒毕露的主上,她是真的招架不住啊。 你打的? 入夜,凤鸾宫里,梁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越想冠礼上的事越忧心。 祖母把兵符给了墨儿,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陆夜察觉到枕边人的动静,长臂一览,将人困在怀里。 “大半夜的不睡觉,动什么呢?” 边说边把头埋在了人的脖颈里。 “你松开些,抱的太紧了,勒的我难受。” 梁涵被抱的有些不舒服,用力动了动身子,可抱着他的那人像小孩子似的,越抱越紧,挣也挣不开。 更过分的是那人的手顺着的中衣的缝隙探了进去,略带薄茧的手刮蹭着他的腰肢,弄的那一片肌肤痒痒的。 隔着衣服按住了在他身上作乱的手。 “陛下精力如此旺盛,不如去景乾宫看折子?” 陆夜的手被摁住了,但头没有。 埋在梁涵颈间的头蹭了蹭,又用鼻子深深的吸了一口人身上的香气,才感叹出声。 “折子哪有涵儿好看,朕就喜欢软软香香的涵儿。” 非常无赖的话,梁涵听了想揍人。 他还真就这么做了,使出全部的力气踹了某人一脚。 “陛下的脸皮真是越发厚了。” 陆夜捂着被踹痛的大腿,痛呼出声:“啊!涵儿是想谋杀亲妻吗?踹的也太重了。” 被指责的那人冷笑一声:“呵!你要是不动手动脚的,我能踹你吗?自作自受!” 他本就心情不好,这人还往枪口上撞。 活该! 陆夜没有一点儿身为帝王的自觉,装起了可怜。 “哎呦!是真的疼,朕大腿内侧肯定青紫一片,不信你看看。” 说着就要脱下裤子,让梁涵瞧瞧她的伤处。 陆夜装的太像了,梁涵将信将疑的坐起身去看。 真伤着了? 他那一脚好像的确用了很大的力气。 陆夜眼里精光一闪,搂住梁涵就翻了个身,狠狠地亲了上去。 “陆夜,你……唔,你骗……我,唔唔。” 梁涵扭头闪躲着陆夜炙热的吻。 床幔晃动, 一室旖旎。 被折腾的精疲力竭的梁涵困得不行。 “你……你混蛋!” 陆夜爱怜地吻了一下他的额头,无限柔情道:“嗯,我混蛋。” 我不混蛋你今晚能睡得这么香? 她知道今天冠礼上墨儿收到的东西太招摇了,吓到了他。 但这些都不是他应该担心的,有她在,谁也动不了她的爱人和女儿。 若是敢动,她不介意血洗那些所谓的名门望族。 第二天卯时,朝臣们成群的混在一起,互相聊着闲话。 “张大人,听说你前些日子纳了个貌美的小妾,伺候的可还舒坦?什么时候带出来让我们一饱眼福啊?” 张远疏离一笑:“只是容貌姣好罢了,谈不上貌美,就不带出来让诸位见笑了。” “哦,张大人这么一说,我倒是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尤物,能让你宝贝的不行。” 一位武将接住了话,话语中带着淫邪。 张远眼神骤冷,面上客套的笑也收了起来。 “我的男人,不是你可以亵渎的。” 那位武将不怕死的道:“男人嘛,就是用来玩儿的,我也新纳了一个妾,玩儿起来可带劲儿了,要不咱俩交换一下?让我也尝尝你……” 话还没有说完,张远已经撸起袖子一拳挥了过去。 拳头砸的极狠,武将吐出一口血沫,里面夹杂着一颗牙齿。 “张远,别以为你比我官高,我就不敢打你。” 张远伸出右手食指,像叫畜生一样勾了勾。 极尽蔑视。 武将受不了此等羞辱,冲上去与张远打斗。 其他官员纷纷后退,生怕波及到自己。 张远武功不错,又下了死手,武将在张远手里只有被打的份儿,不一会儿就鼻青脸肿,头破血流。 这是要把人打死的节奏啊! 有些官员见势不妙,连忙劝道:“张大人快些住手,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张大人,在宫中不得放肆。” 张远没有收手,继续打着手下已经昏死的人。 不知有谁高喊了一句,“太女殿下来了。” 张远打人的动作才停了下来。 陆京墨穿过人群走到张远面前,看见她滴着血的手和地下躺着生死不知的人,挑了挑眉。 “你打的?” “嗯。” 张远直起身子。 “为什么打她?” 陆京墨追问。 “她该打。” 张远嫌恶的擦掉手上的血,眼中的凶狠还未褪去。 陆京墨意味不明地看着她,相识这么多年,这可是第一次看见她打架。 感觉怪新奇的。 好戏开始 “今儿个怎么这么热闹啊?大家都聚在一起干什么呢?” 一道戏谑的声音传入众人耳里,众人转身向后看去。 看清来人是谁时,心里都不约而同的咯噔了一下。 她们有种直觉,今天的早朝怕是要热闹了。 众所周知,张远是太女殿下的人,王超是二皇女的手下。 太女殿下的人打了二皇女的手下,这真是……要命! 声音的主人不经意的扫视了地上被打的半死不活的人一眼,同陆京墨有三分相似的俊美容颜带着些阴沉。 “适才发生了何事?皇妹可否告知于我?” 陆京墨掀了一下眼皮,声音不冷不淡:“孤也不甚清楚。” 她刚到这儿,只知道张远打了人,事情的前因后果她也没弄清楚。 陆京安随便指了一个大臣,懒散道:“既然皇妹不知道,那就由你来告诉本皇女。” 被她指到的那个倒霉大臣哆哆嗦嗦的开口:“回……回二皇女的话,因为张大人前不久纳了一个妾,大家就开了几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想让张大人带着美妾出来让大家见一见,张大人不同意,王参领说了侮辱张大人妾室的话,之后……就,就与王参领起了口角,两人打了起来。” 王参领? 难不成是她的手下王超? 陆京安几步走到满头是血的武将身边,仔细看了一下布满血污的五官,随后发现,还真是王超。 在朝堂之前公然侮辱她人妾室,陆京安已经预见了都察院的那一帮言官联合起来弹劾她管下不严的情景了。 她狠狠地踢了王超两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在北陆,陆夜和梁涵的恩爱是出了名的,引得众大臣和百姓纷纷效仿。 因此,男子的地位提升了不少,很少有人像以前一样交换玩弄自己的妾室了。 即使有,大家也不会放在明面上说,只会在暗地里图个乐子。 王超感觉到身上的疼痛,幽幽转醒,一睁眼就看见了旁边站着的陆京安。 顿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着陆京安的小腿哭诉:“二皇女,您可要为属下做主啊!张远她就是个疯子,您瞧瞧她把属下给打成什么样儿了。” 陆京安后退了一步,望着王超的目光非常冷。 王超试探着小心开口:“二……二皇女。” “闭嘴!” 陆京安抬起脚踩住她的手,用力的碾了碾。 “啊!!!” 十指连心,王超痛的大声嘶喊。 陆京安换了一只脚,踩在她另一只手上,微微歪了歪头。 “侮辱她人妾室?谁给你的胆子?嗯?” 上翘的尾音听起来异常危险。 王超的脸上不知是血还是汗,滴答滴答的往下掉,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已经疼的说不出话了。 陆京安哼了一声,正想继续说话时,李季响亮的声音响起。 “时辰已到,请百官进殿上朝!” 一直在看戏的陆京墨弹了弹衣袖,率先进了极皇殿。 真正的好戏,才刚刚开始。 ……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整齐的跪下。 “免礼平身。” 陆夜坐在龙椅上,不怒自威。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言官们对视了一眼,左都御史程浩站了出来。 “启禀皇上,臣有本启奏。” 陆夜语调没有起伏的道:“讲。” “在等着上朝的期间,大理寺少卿张远与参领王超打架斗殴,无视皇权,请治两人大不敬之罪。” 陆夜的眼角余光悄悄看向了陆京墨,她记得张远是墨儿引荐的人。 为人有能力,有才华,仅仅五年就做到了正三品的官。 她还是很欣赏这个人的,所以不免有些偏袒对方。 “张远,朕给你一个机会解释。” 张远撩起袍子跪地,声音掷地有声:“回皇上的话,王参领言语下流,对臣的男人口出污秽,身为妻主,臣听不得那些话。” 陆夜眯了眯眼,她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程浩见皇上没有说话,又接着道:“不管是何原因,都不应该在殿前斗殴,那是在谬视皇权,臣请皇上治罪。” 她说的对,无论是上朝还是等待上朝,大臣们都应该规规矩矩的,对皇上怀着敬畏之心。 大臣们聚在一起开开玩笑,尚且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动手打人着实严重了些。 “诸位爱卿怎么看待此事?朕该不该罚张远?” 陆夜环视了一圈儿,众大臣缩着脖子不吭声,太女和二皇女她们谁都不敢得罪,唯有右都御史黄通站了出来。 “臣认为不该罚。” “哦,黄爱卿有何见解?” 陆夜饶有兴致的道。 斩立决! 黄通跪直身子,一板一眼道:“臣在殿外目睹了整个事件的经过,本就是王参领出言不逊在先,张大人只是在维护自己的妾室,何错之有?” 程浩冷声道:“黄大人此言差矣,两个朝廷命官因为口头之争,当众斗殴,其中一个还是熟知律法的大理寺少卿,这根本就是知法犯法。” 黄通深知自己的同僚程浩是个不知变通的榆木疙瘩,没有跟她浪费口舌,继续说道:“臣认为张大人此举才是真正的血性女子,应赏不应罚。” “你……”程浩气的脸都青了,“你扭曲是非。” “程大人,难道我说的不对?我北陆女子难不成要柔柔弱弱的像个男儿家?”黄通也不惯着她,张口就怼。 她早就看程浩不顺眼了,这人说的好听了是公正严明,说的不好听了就是一根儿筋。 哪个官员犯了一点儿错,这货都能揪着不放叨叨半天,凭实力得罪了不少官员。 眼见程浩被黄通怼的无话可说,二皇女的太保尚丁撩起官袍跪伏在地。 “皇上,张远率先动手打人,有违律法,请您降罪!”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几个二皇女党的大臣跪了下来。 黄通冷笑一声:“尚太保,我且问你,若是有人当着你的面对你的妻妾口出污秽,你会如何?” 尚丁道:“自是还击。” “请问尚太保怎样还击?”黄通不依不饶的道。 尚丁被这个问题弄得措手不及,支支吾吾的答不上来。 “尚太保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还是一笑置之?”黄通步步紧逼。 尚丁几人开始不安,这个问题实在刁钻。 如果选择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对方的男人也没招惹到你,你骂人家明显不占理。 可如果选择一笑置之,那么就显得自己没有骨气,连自己的男人都护不住。 好像这样分析下来,打对方一顿出气才是最为合适的方式。 那张远不就没错了吗? 支持尚丁的几人忙把脑子里的这个想法给甩了出去,她们可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 “呵!”黄通讥笑,“尚太保怎么不回答?” 局势再次发生变化。 二皇女一党明显招架不住了。 程浩倒是义愤填膺:“你这个问题压根儿没法回答,黄通,你不要……” ‘胡搅蛮缠’四个字还没有说出来,就被黄通打断了。 “皇上!臣要参二皇女治下不严,其属下王超言行不端,放浪形骸,会让百姓误以为我北陆将士皆是如此不堪,不利于我国军民一心,影响甚为恶劣,请皇上将王超斩首示众,以正军威。” 闻言,尚丁几人差点瘫倒在地。 她们先发制人,将全部的错处归到张远身上,就是为了防止都察院的一帮人把火引到二皇女身上,不曾想,半路杀出来了一个黄通。 而且她的嘴皮子功夫也忒厉害了些,王超只是言语调戏张远的妾室,到了她嘴里就变成了关乎国家大事儿的恶劣行径。 还要斩首示众! 这不是在狠狠的打二皇女的脸吗? 带过王超这样的手下,以后二皇女如何在军中立威? 想想就让人手脚发凉。 陆京安毒蛇般的眸子紧紧的盯着黄通,恨不能在她身上灼出两个洞。 黄通感觉到了来自二皇女的杀气,但她一丁点儿也不害怕。 因为她断定,二皇女不敢动她。 都察院负责监督所有大臣,是所有官职中最特殊的存在。 在里面任职的官员以左右都御史为首,官阶均为五品,可她们能越阶弹劾,上至皇亲贵胄,下至九品小官。 更为厉害的是,每一任皇帝都不能斩杀都察院中的任何一位官员,并且在她们举报官员的时候,不管官员的品阶大小,皇帝都必须彻查,给予答复。 言而总之,不要惹到都察院的人,否则会死的很惨。 “太女有何高见?”陆夜突然出声。 两个女儿在斗法,她才不要接手这个烂摊子。 “儿臣觉得右都御史黄通言之有理。” 陆京墨仿佛早就料到陆夜会点到她,不慌不忙的道。 “太女也认为朕应该奖赏张远?”陆夜道。 陆京墨淡定自若:“儿臣的意思是不罚不赏。” 张远做了身为妻主该做的,但她确实触犯了律法,不罚不赏最为恰当。 陆夜转头去问陆京安:“二皇女的想法呢?” 陆京安缓了缓怒气,道:“皇妹所说就是儿臣所想的,另外,儿臣还想请母皇赐王超斩立决!儿臣亲自动手。” 此话一出,满朝皆惊。 陆夜神色不变的道:“准了。” “儿臣谢过母皇。”陆京安鞠躬行礼。 低下的身子的一霎那,笑容邪恶。 午门,侍卫架着哭喊的王超,不顾她的挣扎,为她套上枷锁。 王超惊恐的叫喊:“饶命!求皇上饶下官一命!下官知错了。饶命啊……” 恐惧的泪水模糊了视线,恍惚中,她好像看见了二皇女的身影。 “二皇女,你是来救属下的吗?您在皇上面前为属下求求情,属下一定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她好似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中含着希冀。 然而,二皇女接下来的话让她如坠冰窖。 “我是来,杀你的!” 俊美女子手持长剑,身形自暗里步步走来,看不清面容,却宛如恶魔。 王超浑身颤抖,疯狂摇头:“不!不!您不能杀我,我……” 刀光划过,鲜血四溅。 一颗带血的头颅滚落,眼睛瞪的大大的,嘴巴张着。 死不瞑目。 有些胆小的官员竟被吓晕了过去,胆子大些的也吓得不轻。 常年在泫雅待着,哪里见过这等血腥场面? 执剑之人的面容却平淡无波,仿佛砍的只是一颗大白菜。 不远处的黄通,啧了一声,“太女殿下,你这皇姐够狠啊!” 陆京墨嗯了一下,表示赞同。 的确够狠,但是比起她,还差了一点儿。 前世的她为了生存,可以说是踩着垒垒白骨爬到武道巅峰的,杀人训练是她的常态。 化悲愤为食欲 “嘿嘿!殿下,我在朝堂上可是孤军奋战为你保下了张远,你难道不应该奖励奖励我吗?比如,请我去怡君之意吃个饭?”黄通笑的谄媚。 她馋怡君之意的酱香肘子、水晶虾饺、麻辣小龙虾很久了,刚好趁这个机会宰太女一顿。 “应该奖励。”陆京墨上了马车,“走。” “殿下,等等我。”黄通两眼放光的跟了上去,还不忘招呼一下沉默着的张远,“张远,你也跟上。” 以往软磨硬泡好长时间,好话说尽,殿下也不一定会同意,这回倒是好说话。 两刻钟后,外表较为朴素的马车停在了怡君之意的门口。 “小二!”黄通一下马车就喊了一嗓子。 身穿蓝色制服的小二姐一溜烟的跑了过来:“请问这位客人,您是买东西还是吃饭?” “吃饭。”黄通大摇大摆的进了店,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菜名:“酱香肘子两份儿,水晶虾饺十盘儿,麻辣小龙虾上一锅,八宝鸭三只,上好的梅花酿三壶,呃,暂时就这么多。” 她也就能想起这里特有的招牌菜了,大不了吃不饱再点。 小二怀疑的看着黄通三人,点这么多,她们能吃的完吗? “带我们去六楼。”陆京墨拿出一张紫色的卡递给小二。 小二接过去仔细的看了看,紫色的不知道什么材料做成的薄薄的一张卡片儿,‘至尊’两个黑色的字尤为醒目。 “三位贵客,请跟我来。”小二态度恭敬到了极点。 六楼是主上的专属地盘,除了主上,就只有持至尊通行卡的人能进去。 这三个人不是主上的亲戚,就是主上的得力手下。 她自然要跟对待普通客人的态度不同。 小二姐没带她们走楼梯,而是带她们走进了一个长方体的玻璃箱子内,按下了一个开关,箱子自动向上升起。 “我……我的天爷呀!”黄通像个乡巴佬似的惊叹出声,“这是哪位高人设计的?改日我定要拜访拜访。” 很多人见了玻璃梯都是这个反应,小二熟练的说道:“这叫玻璃梯,是我们主上设计的,刚做好没多长时间。” “玻璃梯?你们主上为什么要做这个东西?”黄通好奇的问道。 小二解释道:“您有所不知,怡君之意的每一层楼都有五米多高,有的客人逛了很长时间,走楼梯的话太累了,主上为了让客人有更好的体验,才设计了玻璃梯。” “你们主上够细心的。”黄通敲了一下透明的玻璃,“怪不得怡君之意的生意那么好。” 要是她做生意肯定想不到这个法子,就算想到了,她也不一定能设计的出来这般巧妙的玻璃梯。 玻璃梯的速度很快,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就升到了六楼,再次引起了黄通的惊叹。 “我现在非常想认识一下怡君之意的东家,要是能让我跟着她混就好了。”进了房间的黄通看着处处透着奢华的摆设,财迷属性暴露无遗。 那个插花的瓷器,是出自官瓷世家,市面上想买都买不到,堪称无价,可在这里居然仅仅用来插花。 还有用来隔开内室的的屏风,是出自书画大师关震之手,上面还印着关震的私印。 “真是壕无人性啊!壕无人性!”黄通觉得自己心痛的滴血。 这两个东西随便给她一个,她都不用为了微薄的俸禄在官场上跟人勾心斗角了。 上天真是不公平啊! “你真的想认识怡君之意的东家?”正在包扎着手上伤口的张远坏心的道。 “那是自然。”黄通来了精神,“难不成你认识这位神秘的人物?” “不仅我认识,你也认识。”张远缠好绷带,冷硬的脸上带着看好戏的意味。 黄通有些迷糊的道:“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张远看向陆京墨,“那位神秘的人物,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殿……殿下!”黄通眼睛瞪得像铜铃般大。 陆京墨微挑精致的眉稍,没有丝毫情绪的嗓音:“很惊讶吗?” 黄通咽了咽口水,能不惊讶吗? 怡君之意已经开了十一年了,刚放出开张消息的时候,没有多少人重视。 泫雅是国都,乃是北陆最繁华的地方,开在这里的店铺数不胜数,没必要去关注一个新开的店。 但在开张的第二天,怡君之意搞了一个买一送一的活动,生意就此火爆。 不到两年,便火遍了整个北陆,开了无数个分店,只在泫雅就有十个。 除此之外,更值得一提的是怡君之意的装修。 别的客栈的楼梯都修到了屋子最角落的地方,而怡君之意的楼梯呈螺旋状,修在了正中间,扶手上缠绕着用软软的绿色塑料做成的叶子,和红色布娟做成的小花。 一楼和二楼卖的是衣服,鞋子和簪子首饰,地面铺的全都是白色的瓷板,四周用玻璃装饰,亮的发光,看起来整洁又高端大气上档次,让人耳目一新。 三楼是喝茶吟诗看表演的地方,装修没有一楼和二楼那么亮眼,但却充满了文艺的气息。 四楼装修就简单多了,用可拉伸的木门隔成一个个的小包间,包间里种着一些花花草草,供人们吃饭谈事的时候观赏。 五楼的话,有专人看守,只有持通行卡的人才能进入,普通的客人以为是一些达官贵人玩乐的地方,但其实是影阁谈生意的地方。 影阁的生意不只是杀人,还包括保护人或者是重要的东西,只要你出的起钱。 至于六楼,简直就是一个豪华的居所,书桌、软榻、床应有尽有。 黄通幽怨的抬头望天,陆京墨运气好,出生在皇家,不需要像她为了区区几十两俸禄折腰。 偏偏人家脑子又非常好使,治国经商样样都行,小小年纪就经营出了怡君之意这样的庞然大物。 反观她,二十岁了连个夫郎都没讨上。 太打击人了! “几位贵客,点的菜已上完,请几位慢用。”小二上完菜便退了出去。 闻到饭菜的香气,黄通决定化悲愤为食欲。 左手一只肘子,右手一个八宝鸭,啃的满嘴流油,不亦乐乎。 陆京墨和张远默契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这人的吃相影响她们的食欲。 “殿下,张远,你们两个怎么不吃啊?”黄通又啃了一口肘子,“人间美味也莫过于此了!” 陆京墨:没见过这么丑的吃相。 她拿了一壶梅花酿和一些麻辣麻辣小龙虾放在软榻旁的矮桌上,慢条斯理的开吃。 张远如法炮制,坐在了陆京墨的对面。 黄通撇了撇嘴,切!吃东西不就应该大口大口的吃吗? 有钱人真是穷讲究。 克服心魔 用过饭后,陆京墨拿起桌上的帕子擦了擦嘴,黑如琉璃的眼瞳透着淡漠,绯色薄唇轻启。 “要不要下盘棋?” 张远颔首:“乐意之至。” 棋盘摆好,紫金香炉内的熏香冉冉飘起。 质地上好的黑玉做成的棋子夹在洁白如玉的指间,两种极致不同的颜色,缠绕出一种异样的美感。 陆京墨落下一枚黑棋,“你当真喜欢你那个妾室?” 手执白棋的张远拦截住黑棋的进攻,冷硬的脸上露出一分柔软的笑:“嗯,他很好。” 陆京墨抬头看她,心里头有些诧异。 这人的心肠可不比她软多少,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们俩算是同一类人。 现在同类人喜欢上了一个明显是奸细的男子,她有些不理解。 “你可知他来路不明?很有可能是别人安插在你身边的奸细。” “我知道。”张远亦是抬头,“但我更知道我爱他。” 她忽的笑了,眸中满是柔情,“殿下,爱能包容一切。” 她知道他是冥宫的奸细,也知道他潜入她书房偷走了一些书信。 但那又如何? 她就是爱他。 所以,她选择了纵容。 陆京墨低头看着棋局,手中捻着的黑子落下。 对面的女子眼里满是坚定,一如当年。 她知道这人是动真格了。 只是,这人世间存在着真爱吗? 那么多人讴歌母爱、父爱的伟大,可有些亲生父母却亲手将刚出生的孩子抛弃。 母爱、父爱都不靠谱,何谈真爱? 爱能包容一切? 真是可笑。 两人各自执棋对弈,不再多言。 战况进入白热化,黑子稍显吃力。 “殿下,”张远又一次吃掉了几枚黑棋,“承让了。” 黑棋落败。 啃着苹果观战的黄通,嘴里的果肉“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下棋从来没有输过的殿下,居然输了! 黄通揉了揉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棋盘上大半部分都是白子,只有少数的黑子。 “殿下心绪不宁,”张远挽袖收起棋盘上的一枚枚白子,“张某胜之不武,这盘棋便不作数。” 陆京墨单手支额,黑色瞳仁如深渊般深不见底,殷红似血的薄唇紧紧抿着。 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黑暗的气息,让人喘不上来气。 脑海深处尘封的记忆一幕幕展现在她眼前。 ———— “打死这个小哑巴!打死她!” 一群五六岁的小孩儿对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儿拳打脚踢。 小女孩儿也不反抗,只蜷缩起身子,用瘦小的双手护着头。 “虎子哥,她好像流血了!”一个平头小男孩儿有些害怕的道。 被称为虎子哥的男孩儿长得又胖又壮。 他看见小女孩儿背上缓缓渗出的血,被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里浮现出些许的慌乱。 但又不想在自己的小弟们面前怯弱,于是他又恶狠狠的踹了一下小女孩儿的腹部。 “小哑巴,下次你再在老师面前卖乖装聪明,小心我还揍你!” 威胁人的话,根本就不是这个年纪的孩子能说的出来的。 但成长在不正规的孤儿院里,哪个孩子不是过早的体会到了人情冷暖,有时为了抢一口吃的都能打起来。 等到虎子带着他的小跟班儿们走了,蜷缩在地上的小女孩儿才挣扎着坐了起来。 稚嫩的小脸儿上一片木然,好似早已习惯。 她站起来,跌跌撞撞的走到破败的小房间里,爬到属于自己的床铺上,拿出一个粉色的小被子,声音沙哑。 “他们都叫我小哑巴。” “我只是不想跟他们说话而已。” 没有人回答她。 浑身是伤的小女孩儿继续说着。 “他们又打我了。” “我很疼。” “你们要是知道的话,会不会心疼呢?” 没有人说心疼。 “爸爸……妈妈。” “我真的被抛弃了,是吗?” 一滴晶莹的泪珠滴到了地上。 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流泪。 粉红色的小被子被小女孩儿用打火机点着,慢慢燃起,直至化为灰烬。 画面一转。 同样是三岁的小女孩儿,不同的是,这次她被抱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墨儿今天跟着你母皇上朝累坏了!父后抱着你睡一会儿好不好?”头顶上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 小女孩儿想要仰头,看抱着他的人是谁,却发现自己只能看见白茫茫的一片,温暖的怀抱也消失了。 她急了。 小女孩儿自小智商奇高,心智又淡然,几乎情绪没有起伏的时候。 但这一次,她乱了分寸,迫切的想要寻找声音的主人。 那个人对她似乎很重要。 是谁呢? “宝宝乖,父后亲亲。” 温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皇儿,你是北陆未来的皇,要肩负起太女的责任。” 一道威严又不失慈爱的女声传来。 “乖孙儿,哀家想死你了!” 有些苍老却满含宠溺的声音传入了耳膜。 小女孩儿皱了皱眉,这些声音都好熟悉。 她好像忘了一些东西? 脑袋里传来针扎似的疼痛,阻碍着她寻找声音的主人。 你不让我找,我偏要找。 小女孩儿的逆反心理被激发了出来。 “啊!!!” 终于, 她看到了梁涵温柔的给她穿衣服的样子;陆夜耐心的给她讲治国之道的样子;太君后对她无限宠溺的样子。 …… 陆京墨突然吐出一口鲜血,眼神逐渐清明。 她刚刚竟然迷了心智,让心魔有机可趁。 不过…… 她感受着体内澎湃着的内力,绝美的眉目微舒。 这算是因祸得福? 因为战胜了心魔,所以武功大成。 香炉内的烟袅袅升起,陆京墨白皙指尖拭去嘴角残留的血液,另一只手端起张远递过来的茶水浇灭炉子里的熏香。 炉子里的熏香是她师父洛天给的,她只当是洛天随便给的,不曾想是特意为她除去心魔所配的。 便宜师父对她倒是极尽心力,也不枉她叫了十六年的师父。 “殿下没事儿?”张远又递来一杯茶水。 “无事。”陆京墨接过漱了漱口,嘴里的血腥味儿逐渐变淡。 苍白的脸色慢慢恢复红润。 “呼!殿下你吓死我了!下完棋你就坐那儿支着头闭着眼一动不动,我和张远喊你,你也不应,之后还喷出那么一大口血!想想我都怕的慌。”黄通心有余悸的道。 陆京墨没搭理她,反而对张远道:“我相信。” “什么?”张远被她没头没尾的三个字弄得摸不着头脑。 陆京墨起身,轻轻一笑,红唇勾起的弧度异常惊艳,“爱能包容一切,也能克服一切。” 骨子里的冷血 张远微愣,没想到性子冷酷无情的太女殿下会感性的赞同她说的话。 她盯着熄灭的香炉,联想到想陆京墨吐的血,总觉得这两者之间存在着某种关系。 黄通就夸张了些,她绕着陆京墨转了几圈儿,喃喃自语:“是殿下,没错啊!” 殿下没有被调包,怎么会说出这么不符合她性格的话? 陆京墨轻飘飘的道:“蠢货。” “……” 黄蠢货松了一口气。 骂人的语气是她所熟悉的殿下。 她啃了一口手中的苹果,给自己压压惊。 张远眼里浮现出好笑,这人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记吃。 也许是小时候经常饿肚子的缘故,黄通在吃的事情上格外执着。 “掌握好分寸,不要误了孤的事。”陆京墨略带警告的睨了一眼张远。 她不管张远爱谁,要包容谁,只要不影响她的计划就行。 要是影响了,即便是性情与她有几分相似,能力最出众的的张远她也不会放过。 哪怕刚刚还有所感触,现在又恢复了冷血。 她的凉薄是刻到骨子里的。 张远屈膝跪地,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殿下放心,属下心里有数,不会为了男女私情蒙蔽双眼。” 太女殿下将她和黄通从难民营里带出来,又给了她们两个如今的权势地位,她便是为殿下做牛做马一辈子也无法报答这等恩情。 所以就算殿下不说,她也会注意分寸,绝不会背叛殿下。 “起来。”陆京墨走到窗前,俯瞰街道上的人来人往。 黄通和站起身的张远矗立在她身后。 街道如往日一般无二的热闹,小贩的叫卖的吆喝声,小孩子嚷嚷着要买某个东西的哭闹声。 陆京墨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孤回府了,你们自便。” 黄通和张远两人同时弯腰行礼。 “殿下慢走。” 黑色的身影慢慢消失不见,两人才直起身子。 “为了一个男子,当众跟人打架,现在又引起了殿下的怀疑。”黄通扔掉了手里的苹果核,准确的砸进了桌上的空碗里,“张远,别让姐姐难做,姐姐不想和你兵刃相见。” 她比张远大四个月,两人是同乡,十岁那年,因家乡突发水灾,相携跟着难民到京城避难。 那一段日子里,她们吃不饱穿不暖,每日捧着破碗蹲在在城门口等着朝廷派下来的粥。 后来,她们有幸入了太女殿下的眼,殿下将她们安置在别院里,找来夫子精心培养她们,可以说殿下给了她们第二次生命。 “张远,你不该!”总是嘻嘻哈哈有些不着调的黄通,此时的脸上一片冷厉。 “姐姐,”张远垂下头,“我会永远忠诚于殿下。” 黄通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道:“记住你今日说的话,若你背叛殿下,我会亲手,杀了你。” 天色已黑,张府内,身着绿色轻纱烟罗裙的清秀男子不停的大厅走来走去。 看上去很是焦急。 一个小侍跑了过来,“娴侍妾,大人回来了。” 不用小侍说,娴儿也看见了那高大的人影。 藏于心底 “大人,您喝酒了?”娴儿扶住微醺的张远。 “嗯。”张远靠在他身上,“喝了一点儿。” 一个青年女子的重量全部压在他身上,娴儿颇为吃力得把高大的人搀扶回房间,推坐在床上。 他转身将脸帕浸在铜盆里,然后拧干水分,一点一点的擦拭着张远泛着酒后红晕的脸。 “您不是不饮酒吗?今晚怎的喝醉了?” 张远没有应声。 娴儿原本也没指望着她回答,只将脸帕重新放进铜盆里,俯下身去脱她的外袍。 拉下袖口时,白色的绷带映入眼帘。 “大人!您受伤了?严不严重?找大夫看了没有?” 清秀娴静的男子半蹲在床边,心疼的捧着一双麦色的大手。 床上的人没有回话,男子有些生气。 “这是您自己包扎的,对吗?” 细柔的声音中带着些许不满。 绷带绑的比较粗糙,歪歪扭扭的,一看就知道绑绷带的人,手法不熟练。 “大人便是这般不心疼自己的身子吗?” 男子抬起头,深棕色的眼里有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那人乖乖的坐着,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秀美的小脸儿。 过了半晌,粗糙的大手小心的碰了一下男子红红的眼角,在官场上平步青云的人,这会儿嗓音里却有些不自信的。 “你,是在为我哭吗?” 听出来女人的不自信,男子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的攥住,闷闷的发疼。 他好像从未给过她什么,一直都是她跟在他身后,纵容着他。 “大人,”他忽然将女人扑倒在床上,“我想真正成为你的男人。” 这一刻,他想抛开身份,抛开任务,抛开所有的一切,去抚慰眼前这个让他爱到心痛的女人。 男子生涩的亲着她,慢慢脱去两人的衣服。 肌肤赤裸相贴的那一瞬,女人眼底一暗,化身为狼。 …… …… 张远搂着睡着的人,美的冒泡。 半年前,她被几个熟识的官员请到百阙坊,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静若处子的娴儿,只一眼,她就沦陷了。 深陷泥潭,不能自拔。 她开始变着法儿的出现在百阙坊,每次去都要让他相陪。 次数一多,那几个官员发现了端倪,在一天晚上给她下了春药,叫来娴儿,欲凑成一对好事。 那几人不知道的是,她自小接受训练,自制力非常人能比,春药对她来说药性不大,轻而易举就能化解。 可看见静雅的娴儿,她突然就不想控制了,但她最终还是没有越矩。 她要明媒正娶的娶他,给他一个名分,这是对他的尊重。 娴儿答应了她的求娶,却提出要做妾室。 为人妾室是不能上家谱的,他是故意的,不想跟她有更深的牵扯。 又或者说,是欲擒故纵。 她好不容易看上这么一个人,哪里能放过? 明知是陷阱,她也甘愿往下跳。 于是她答应了,将人从百阙坊给娶回了家。 张远有些庆幸,还好那时她答应了。 不然怎么有机会去捂热躺在她怀里的人的心。 翌日,刚下朝的陆京墨被陆夜传召到景乾宫商议要事。 “母皇,找我何事?”陆京墨开门见山道。 陆夜掌风一挥,一道奏折飘向陆京墨。 “你自己看看。” 陆京墨直觉一定是十万火急的大事儿。 果不其然,折子上面盖着‘紧急军报’四个大红字儿。 折子展开,里面的内容让她眸光微凝。 “九腾关的将领有南离国的奸细?” “嗯,朕安插的死士打探到的,不会有误。” 陆夜靠在身后的椅背上,“皇儿,你可能暂时去不了南离国了,朕打算派你去九腾关。” 这件事事关重大,一个弄不好就会埋下祸患,只有太女去她才放心。 “你可愿前往?” “此乃儿臣之责,没有不愿一说。” 陆京墨没有迟疑的道。 这个任务她是最合适的人选。 一来,她太女的身份更容易压制那些将领。 二来,忠勇侯在冠礼上将兵符交给了她,军中定会有人不服,她也能就此机会在军中扬名立威。 三来嘛,揪出奸细可是一件大功劳,她没理由让给别人,尤其是陆京安。 “九腾关地势险要,乃兵家必争之地,各色各样的人都有,鱼龙混杂,皇儿要小心为上。” 陆夜不放心的叮嘱道。 “儿臣晓得。”陆京墨心间划过一道暖流,母皇总是这般惦记她。 不过,九腾关确实是最险要的关卡。 北路地广人多,大大小小的城加起来共有五百多个,开国皇帝根据地势人口设了五个关卡。 由内到外分别是,云思关、星拱关、青岩关、九腾关、万霆关,每个关卡都设有数十万兵马。 万霆关虽临近白河,水上交通便利,有利于商业发展,但环绕其的山脉多且高,地面上的石子也多,陆上交通不便。 然,九腾关不一样,它临近白河中游,南离和各个蛮夷部落的船也可在此停泊。 九腾关没有万霆关那么多山脉,却有戈壁和沙漠。 但与山路相比,戈壁和沙漠就显得好走多了。 因此,在九腾关经商的外邦人越来越多,甚至一些江湖中人也到此招揽生意,人口混乱,不易管束。 陆京墨谋算着把前世管理家族武士的那一套政策,套用在九腾关,或许能改变这种现状。 她前脚出了景乾宫的门,后脚又被请进了凤鸾宫。 “墨儿,你这个师妹怎么当的?”陆京墨一进来,梁涵就开始指责。 “师兄出了何事儿?”陆京墨立马听出了不对劲儿。 梁涵倒豆子一样的往外说:“然儿昨夜受了风寒,今早服侍他的小侍见日上三竿了人还没起,担心的进了内室,一眼就瞧见躺在床上的然儿脸色发红,抬手往他头上一探,竟是发起了热,你说说你,把人家从山里带出来却又不管人家,……哎,你去哪儿?” “去看看师兄。” 陆京墨头也没有回的答道,步伐微微有些凌乱。 梁涵注意到了,“我当墨儿未对然儿动心,却原来是藏于心底。” 紫玉笑道:“这不是正合了您的意吗?” 梁涵笑着点了点头。 乖一点 秋悦阁。 洛然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有人把他扶了起来,口中被人慢慢的灌入苦苦的汤药。 他微微侧头,发着烧的声音有些沙哑。 “小芍,药太苦了,我不想喝,你把它倒了。” 正在喂药的人手一顿,尽量用最温柔的声线轻哄:“生病了就得好好吃药,乖一点。” 这声音…… 洛然昏沉的头脑倏地清醒,仰头向上看去,正好跟一双含着担忧的桃花眼对上。 他整个人呆呆的,不知该如何反应。 这些日子,君后时常来找他谈心,他也确认了对眼前这人的心意。 但他还没准备好要如何跟这人坦白,故而一直在躲着她,却不想这人主动来找他,还亲手给他喂药。 洛然觉得自己是烧糊涂了。 怀中的男儿绝色的小脸儿苍白如雪,怔怔地看着她,似是不相信给他喂药的人是她。 陆京墨喉咙发涩,“对不起,没有照顾好你。” 冷漠又矜贵的太女殿下亲口道歉,却没有任何的不甘,有的只是心疼。 她把他交给父后,想着父后是男子,必会细心照管他,可她却忘了在这偌大的皇宫里,与他熟识的只她一人。 陆京墨前世今生第一次尝到了心疼的滋味儿。 她更紧的抱住了病弱的男子,完全褪去冰冷的嗓音:“喝完药,搬去太女府跟我一起住好不好?” 住在一起她才放心。 有力的双臂横在他的肩膀上,洛然眨了眨眼,真的是她来了。 泛着凉意的指尖点在他失去红润干燥起皮的唇瓣上,“乖,先把药喝了,嗯?” 最后的尾音异常勾人,像小猫的爪子,挠的人心尖发痒。 洛然脸皮薄,经不起她这么撩,顿时就结结巴巴的道“我……我喝。” “喝完之后,搬去太女府?” 陆京墨勾唇一笑,桃花眼艳光灼灼。 洛然看的心神一醉,他见过陆京墨讽刺的笑,凉薄的笑,却唯独没见过她如此灿烂的笑。 藏在胸腔内的心脏砰砰的跳,说话更结巴了:“搬……,我搬。” 他咬了一下舌尖,想让心跳的不那么快。 自己真是太没出息了。 “不准咬。”陆京墨把喂药的瓷勺抵在他雪白的牙齿间,“张嘴。” 洛然乖乖启唇,一口口的喝下难以入口的汤药,一碗药喝完后,小脸儿皱成了一团。 陆京墨快速从放在托盘上一碟蜜饯里拿起一颗,塞进洛然嘴里。 “吃了蜜饯就不苦了。” 嘴里的甜味慢慢冲散了苦味儿,洛然半眯着眼,真甜! 陆京墨专注的看着他,嘴角的弧度就没消失过。 有什么地方开始慢慢的不一样了。 洛然身上恢复了些力气,他轻轻戳了一下陆京墨搭在他肩上的手腕。 “我自己能坐好,你可以松手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就不合规矩,她还这样抱着他,着实是有些暧昧了。 虽然他喜欢跟她亲密接触,但现在两人还没有在一起。 “好些了?”陆京墨帮他拢了拢被子。 洛然嗯了一声,下一秒,连被子带人的被她抱了起来。 骤然腾空的失重感吓了他一跳,“京墨,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陆京墨只当没听见,用被子把他裹得严严实实地,运起轻功抱着人飞上屋顶。 对着候在门外的小芍道:“告知君后,洛然今后住在太女府,由我照顾。” 房顶上的人说完就不见了踪影,小芍忙去禀告梁涵。 “墨儿真的是这么说的?”梁涵问道。 小芍福了福身,“千真万确。” 梁涵乐了:“我家这个冰块儿终于开窍儿了。” 紫玉接过话:“娘娘接下来有的忙喽!” 太女殿下的婚事该提上日程了。 三书六礼该备上的都要备上,到时君后可有的忙。 “本宫忙也忙的高兴。”梁涵脸上是遮不住的喜色。 另一边,陆京墨直接把被子里的人横抱进了自己的房间。 “我刚搬到太女府,其他房间还未添置东西,你先在我房间里将就几日。” 洛然自被中探出头,左右看了看。 房间很大,内室和外室被垂下来的珠帘隔开,软榻上和床头都放有香薰,屋子里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气,窗台旁摆着一张桌子,上面铺着带有墨迹的纸张,布置的简洁而又精细。 “你先躺在这里,”陆京墨将人放在软榻上,“我让青龙她们去库房挑一些软和的面料铺在床上。” 洛然看向那张三米宽的大床,脸微微发烫。 他要睡她睡过的床。 怎么想都有些羞人。 陆京墨见他脸色变红,还以为他又发热了,忙抬手覆上他额头,烫人的温度传到掌心。 “是不是刚才吹着风了?我让人去宫里找御医。”陆京墨说着就要往外走。 “京墨,不用找御医,我没……唔。” 最后一个字泯灭在唇间。 洛然情急之下用力过猛,将陆京墨扯了下来。 两唇相贴。 四目相对。 好像按下了暂停键。 陆京墨清冷的眸底像是被投进了一颗石子,漾起一圈圈的涟漪。 她试探性的启唇轻咬身下人的唇瓣,厮磨着一点一点的深入。 洛然的眼睫一颤,随即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一副任人蹂躏的样子。 陆京墨吻了许久,直到两人呼吸不畅才停了下来。 她埋首在人发丝间,呼吸间满是好闻的发香,被浓密眼睫掩住的墨瞳明明灭灭。 刚刚的接吻,她没有一丁点儿的反感。 可她明明洁癖到被别人碰一下衣服都会嫌恶心。 这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 两世为人,她未曾想过有一天会对一个男人动情。 陆京墨不得不承认,她的心,乱了。 她很不喜欢这种不被控制的感觉。 “京墨。” 身下的人揽着她的腰。 “我心悦于你。” 大胆的告白。 陆京墨回抱住他,嗓音微哑:“嗯。” 洛然极轻的道:“你呢?” 你也心悦我吗? 等了好一会儿,压着他的人也没说话。 他环着她腰的手渐渐松开,心脏尖锐的疼痛蔓延到全身。 “嗯。” 又是一个嗯字,可洛然的眼睛里却充满了狂喜。 “我心悦你。” 陆京墨含着人洁白的耳垂,终是说出了口。 我会对你好的 “京墨。” “我好高兴。” 洛然十八年来都没这么高兴过。 他心悦的女子也同样心悦于他。 这是多么美好的事啊! 陆京墨轻吻一下他的眉心,“我也高兴。” 有那么一刹那,她是想斩断这份心动的,可听到洛然说出‘我心悦于你’这五个字的时候,她内心涌上来的欢喜让人无法忽视。 “洛然。” “嗯?” “我会对你好的。” 以前情爱之于她可有可无,但现在,她愿意沉溺其中。 秋日午后的阳光正好,陆京墨搂着洛然躺在躺椅上,惬意的沐浴着日光。 “你别喂我了,我都吃撑了。” 洛然推拒着身边人递到他嘴边的糕点,他是真的吃不下了。 “乖,再吃最后一块儿。” 骨节分明的如玉般雕刻的手指,捏着一块儿浅绿色的糕点,坚持让他吃下。 洛然无奈的张口吃下,味蕾上传来淡淡的苦味儿。 糕点是加了中药的,因他不喜欢喝汤药,陆京墨就把中药加在他平常吃的糕点里,吃起来是没有汤药那么苦,可一盘绿豆糕才抵得上一碗汤药。 他胃口小,吃几块儿还可以,吃一盘儿的话就有些勉强了。 “然然真乖。”陆京墨喂了他嘴里一颗蜜饯,“我带你去散散步。” 吃撑了肚子不宜躺着不动,应该多走动走动。 “京墨,咱们坐下歇歇好不好?”洛然被拉着走了好大一会儿,体力消耗的有点儿大,“我没力气了。” 陆京墨拨开他汗湿的额发,语气霸道:“回去再吃一盘糕点。” 体力跟没生病之前相比太弱,她必须要监督他好好吃药。 “哦。”洛然闷闷的道。 吃糕点总比吃药好,他还是听话。 “上来。”陆京墨半蹲下身子,“我背你。” 眼前的女子白衣垂地,上身前屈,披散在肩上的墨发随之滑落,阳光倾泻,发稍被映射出暖暖的金色。 洛然眨了眨眼,趴在她宽阔的背上,搂着她修长的脖颈。 这般完美如神的女子,是他的。 他看着陆京墨好看的侧脸,唧一口亲了上去。 陆京墨的步伐一顿,接着继续朝主院那边走。 面色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迈开的步子略大了些。 洛然早在亲完之后,就把自己缩成了一个鹌鹑,埋在陆京墨的肩上,不敢抬头。 他竟然被京墨的美色所惑,亲了她一口。 他也太……太不矜持了。 陆京墨刻意加快了脚程,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背着人将人放坐在了主院的躺椅边儿上。 洛然刚要开口说话,下巴却被背着他的那人抬起,铺天盖地的吻落了下来。 他只能高仰着脖子承受着她颇为凶狠的进攻。 热烫的双唇纠缠,炙热的呼吸交融,热情的快要将人融化掉。 “哐!” 夏清妙站在门口,看见两人拥吻的画面,手里的食盒滑落在地。 “公子?您怎么……” 话音未落,夏清妙提起裙摆,转身跑走。 “公子!” “您慢些跑,当心摔倒。” 云儿跟在他身后焦急的喊道。 最美的风景 洛然在听到有重物落地的时候,立马推开了陆京墨,朝院门口看去。 不出意外的对上了夏清妙不可置信的眼神。 袖中的手陡然握紧,他向前走了两步,门口的人却含泪转身。 此时此刻,他说不上是什么感受。 夏清妙是他唯一的朋友,在他住在宫中时,也常常会去秋悦阁与他说话玩闹,为他单调的生活增添了许多不一样的色彩,他已然将其当做了亲人。 可在他得知这个亲人心悦的女子亦是他心中所思的女子时,他选择了逃避和隐瞒。 所有关于师妹陆京墨的话题,他都闭口不谈,却不想,这样的行为让夏清妙认为他对师妹只是同门之谊,并无男女之情。 夏清妙开始毫无避讳的对洛然讲,他由春心萌动到情根深种的过程。 那是一个尚且不知情事的少男初遇的惊艳。 夜帝十五年,女皇三十四岁生辰,群臣携家眷入宫相贺。 九岁的夏清妙坐在宴席上,白嫩的小手托着腮,无趣的看着舞姬们扭来扭去。 活泼好动的他一刻也待不住,偷偷的瞄了一眼为母亲布菜的爹爹,猫着身子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座席。 “呼!宴席憋闷又无趣,还是外面自在些。” 小夏清妙奔跑在雪地上,印下一个又一个深深的脚印,发出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小公子,您跑哪儿去啦?” “小公子,奴才看见您的脚印儿了,您就别藏了,快快出来,莫让奴才们难做!” 几个宫人沿着雪地上的小脚印儿焦急的找着人。 丞相家的小公子不见了,这数九寒天的,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他们几个的小命可就玩完了。 听见几人呼喊的夏清妙,忙回头查看,果然他走过的路都有一串清晰的脚印儿。 但他才刚出来没多久,还没有玩够,才不想被他们找到。 眼看宫人们越走越近,夏清妙慌张的望向四周,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蓦然,皑皑白雪中,盛开的梅林闯入他的视线。 就是这里。 打定主意,他快速的跑进了那一大片的火红之中。 梅林很大,也很密集,宫人们想在这里面找他可谓是难上加难。 “哼!”夏清妙拍了拍手上奔跑时不小心扶到梅树粘上的雪,“想找到本公子,做梦呢。” 他大摇大摆地行走在梅林里,欣赏着冬日特有的美景。 “爹爹说的没错,宫里的红梅不仅开的最是好看,闻起来也是极香的。”他摘下一朵梅花,单手捻着放在鼻端深深的的嗅了嗅,梅花特有的清香让人忍不住沉迷。 他一路走,一路摘,不知不觉走到了梅林深处。 一阵寒冷刺骨的凉风吹来,夏清妙冻得打了一个哆嗦。 今日虽下了些雪,但并没有刮风,梅林里不可能有这么大的风啊? 他不禁奇怪的往风吹来的方向看去。 这一看,就入了眼,丢了心。 空中红梅与雪花纷飞,红衣少女站在梅树最高的枝梢,手执长剑,一招一式很是凛冽,每次出剑都划出一道道强劲的气流。 他生生地看痴了,完全忘了自己是谁,又身处何地。 怀里捧着的梅花被剑气挥到,洋洋洒洒地落在他的发上,肩上,披着的斗篷上。 红衣少女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夏清妙不自觉的绷紧了身子。 这位仿若画中人的绝美少女,会不会怪他打扰到了她练剑? 他心里不断的打着鼓,想着要是少女生气了怎么办? 结果她只看了他一眼,就脚点梅花翩然离去。 少女红衣飘扬,脚尖所点之处,梅花上覆盖着的雪零零散散的落入林中,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折射出亮眼的银光。 那是他见过最美的风景。 共侍一妻 “快,快来人,我找到小公子了!” 一个宫人气喘吁吁地跑着喊着。 其他人闻声而来,围住了仍处于呆愣状态的夏清妙。 “小公子,您可让奴才们好找。” 最先发现他的宫人苦着一张脸道。 丞相家的小公子也太机灵了些,专门儿往长得茂密的梅树林跑。 夏清妙被宫人们送回了宴席,他没有再闹腾,乖巧的坐在座位上,严然一副官家贵公子的形象,惹的柳诗频频侧首看他。 自家调皮的儿子转性子了不成? 殊不知,夏清妙一进殿,就发现了坐在陆夜下首的红衣少女。 能坐在那个位置的,只有太女殿下。 他在梅林已然惊扰到了人,如今在宴席上还是乖乖的给人家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妙儿,这是你最爱吃的糯米糕,你多吃点儿。”柳诗将装着糯米糕的盘子移到了自家宝贝儿子面前。 以前见到糯米糕恨不得一口塞一个的夏清妙,这回却是秀气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咬着。 “妙儿,你偷溜出去可有碰到什么人?”柳诗觉得自家儿子有点儿不大对劲儿。 “没有。”夏清妙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冬日寒冷,宫里哪会有人闲走,儿子自是没有碰到人的。” “真的?” “真的。” 夏清妙信誓旦旦的道。 他也不算撒谎,梅林里惊鸿一瞥的少女美的不似真人,他到现在还觉得那人是神仙,而非凡人。 柳诗没再追问,只将夏清妙爱吃的点心都堆在了他面前。 宴会过半,首座上的红衣少女悄然离席。 一直偷偷关注她的夏清妙急忙追了过去。 可等他追到殿门口,那一抹红色早已无迹可寻。 年幼的夏清妙失落的看着远处的梅林,心中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自那以后,每年女皇的生辰宴会他总是会打扮的漂漂亮亮,期待着和那人再次邂逅。 有关太女的事情,他也总会特别关注。 他会在她外出祈福时,默默相送。 他会在她祈福归来时,独自欣喜。 他会在她生病受伤时,心疼落泪。 待他已过及笄之年,他才意识到,数年的时光里,有一个人早在初见时,就已惊艳了他整个人生,从少不知事到已通人事。 …… “洛然?然然?”陆京墨捏了捏洛然嫩滑的脸颊,试图唤醒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洛然。 这人一直望着院门口,不知在想些什么。 回过神的洛然抿着唇,一言不发的看着陆京墨。 陆京墨抱着他进了屋,将人放在软榻上,仔细的为他盖上毯子。 “殿下。” 洛然突然出声。 “嗯。” 陆京墨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洛然一直叫她京墨,从未有过这般生疏的称呼。 “刚才来的人是谁,您应该知道是谁。” “知道。” 丞相之子夏清妙。 “那您可知他为何失态?” “……不知。” 陆京墨当然不知,她对夏清妙又不了解。 “他同我一样。”洛然坐直身子,“心悦殿下。” “……” 说实话,陆京墨的内心没什么较大的波动,她只是觉得有些麻烦。 她接受了洛然,那么洛然的一切她都了如指掌。 夏清妙是洛然唯一的知心好友,但这个知心好友对她有了恋慕之情。 陆京墨揉了揉额角。 “殿下,”洛然拉起陆京墨的手十指相扣,“我愿意和清妙共侍一妻。” 择一人终老 陆京墨神情微冷,修长手指抬起洛然弧度漂亮的下巴。 “你,再说一遍。” 下巴被人勾着强制性的抬起,明明是有些羞辱的动作,对面的人做起来却是勾人心魄的慵懒。 洛然感知到她周身危险的气息,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殿下是一国储君,身边不可能只有我一个男人,这是我早就知道的事。” 勾着他下巴的手指力道加重。 “所以呢?” 对面的人语气意味不明。 “所以殿下应当试着接受清妙。”洛然尽量忽视下巴上传来的痛意,“清妙是丞相幼子,殿下娶了他,在朝堂上如虎添翼。” 他停顿了一下,继而又道:“更重要的是,他是真心实意对您的。” 陆京墨看了他良久,随后松开抬起他下巴的长指,掰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 “师兄。” “孤是太女,孤在朝堂上说一不二,不需要与任何官员靠联姻的方式结为盟友。” “孤愿意择一人终老,是孤的权利和自由,谁敢反对?” 洛然先是震惊,而后铺天盖地的恐慌淹没了他。 “京墨,我……” “你不相信我。”陆京墨打断了他,“亦或者说,你从头到尾都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 “不,我没有。”洛然急切的否认,但他心里的恐慌却无限的放大。 自他跟着陆京墨出山以来,无论是在回来的路上,还是在宫中的听闻,都无一不在告诉他,像他师母与师父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眷侣,乃是世间的独一份儿。 深情如皇上和君后,中间还不是隔了一个良妃、一个贤妃。 他之所以在自己确认心意后的几天避着陆京墨,最要紧的原因就是,他想要他心悦之人独一份的宠爱,如他师母与师父那般。 陆京墨贵为太女,又被师母算出是帝星降世,那样的尊贵,那样的不凡,足以让天下男子为之疯狂。 洛然害怕陆京墨有朝一日抵挡不住诱惑,另娶他人。 到那时,他该如何自处? 是以,就算这几日在太女府养病,陆京墨待他宠溺万分,他心中也总有那么一两分不确定。 这份宠爱,能维持多长时间? 夏清妙的到来成了他心中隐秘情绪的导火线。 他不禁在想,若是陆京墨另娶的人是夏清妙,正如君后所说,他也许能够不那么介意。 可她竟然说,她愿意择一人终老! 要是在他没提这个事儿之前,听到这一句话,他肯定会开心的不得了,但现在,他有的只是恐慌。 他错了,他不该的。 那般冷情的人,独独对他说了‘我心悦你’,他还在质疑什么呢? “京墨,我错了。”洛然从软榻上扑了下来。 陆京墨身体本能的反应大过理智,快如闪电的伸手,一把将人捞进怀里。 洛然顺势搂住她的脖子,声音带着哭腔:“京墨,我真的错了。” 你能不能别生气了? 陆京墨理智回归,冷着一张脸拿下洛然搂着她脖子的手,把人重新放回软塌上,随后快步离开房间。 再待下去,她怕是就要心软原谅了他。 洛然双手抱膝,暗自垂泪。 我求您了 一连几日,陆京墨都以政务繁忙为由宿在宫中,一步都不曾踏足太女府。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太女殿下这是在和府中那位置气呢。 虽然她们不知道两人因为什么而生气,但这阻止不了她们心中熊熊燃起的八卦之火。 黄通一下朝,就扯着张远,屁颠儿屁颠儿的跟在陆京墨身后。 “殿下,听说皇上差遣皇家工匠为您建造的太女府华美非常,亭台楼榭、假山流水应有尽有,奇珍异草更是数不胜数。” 陆京墨没有什么情绪的瞅了她一眼:“说人话。” 黄通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她难得拽文一次,殿下还不给她面子。 “人话就是,微臣想参观参观您的太女府,膜拜一下皇家工匠的精湛工艺。” 陆京墨哪里会不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竟敢窥探起她的私事来了。 “你最近很闲?”她冷声开口。 黄通猜不准殿下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于是斟酌着答道:“近来朝中并无大事,官员们也都谨言慎行,微臣找不到要弹劾的对象,还真有点儿空闲。” 一直朝她使眼色的张远,恨不得缝住她的嘴。 她知道殿下有时会骂黄通蠢,但她没想到黄通能蠢成这样。 殿下一副反讽的语气,明显的在嘲讽她,这货居然还认认真真的回答。 这智商,简直了! 只希望殿下不要把她也扯入其中。 然而,陆京墨的下一句话给她当头浇了一盆凉水。 “既然闲的慌,那你和张远就留在宫中跟孤一起批折子。” 黄通大张着嘴,表示自己很懵。 批折子可不是好干的活,百位大臣这家长那家短的鸡毛蒜皮子的小事儿全都写在她们呈上来的奏折里,每家势力盘根错节,一个解决不好就会在朝堂之上掀起腥风血雨。 “殿下,那啥……,微臣想起还有别的公务要处理,您看,臣能不能……?”黄通垂死挣扎着。 “不能。”陆京墨斩钉截铁的道。 黄通立刻耸拉着脑袋蔫蔫跟着陆京墨批,折,子! 偏生张远总是悄咪咪的把难批的折子分给她,看着黄通咬着笔杆儿皱眉苦思,张远就觉得十分解气。 谁让黄通害的她不能回府陪她的小夫郎。 …… 八月十五中秋节,本该是阖家欢乐的日子,可相府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妻主。”一向端庄的柳诗不顾形象的当着御医的面靠在夏汝身上痛哭,“咱们的妙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呀?” 夏汝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小儿子,满脸担忧。 她也说不出什么安慰柳诗的话,只干巴巴的道:“妙儿不会有事的。” 柳诗拿帕子捂着脸,哭的更凶了。 他的妙儿去了一趟太女府,回来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天一夜,不吃不喝,谁来哄都没用。 好不容易开了房门,却跪在他面前说要堕入空门,出家为僧,差点儿把他吓晕过去。 身边的贴身小侍、两个姐姐、包括他和夏汝,挨个儿劝说,都没有用。 他们不敢逼的太急,生怕妙儿又以绝食相逼,于是便松口,假意说需要一点时间考虑,这才让妙儿消停了下来。 但一转眼,人就病了,请了泫雅许多名医都不见好转,适才又让他的女儿夏木拿着相府令牌去宫中请了御医,御医却说无药可治! “太医,我求您了,您想个法子救救我的儿子,他还不满十六岁啊!”柳诗弓身哭求。 他的宝贝儿子刚过及笄之年,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还未嫁做人夫,怎么能就这么去了! “真的没有法子了吗?”夏汝扶着哭到不能自抑的柳诗,刚正又古板的人目含祈求。 亲眼撞见 胡太医叹了一口气,“心病还需心药医。” 小公子沉睡不醒并非生病,而是心伤所致。 心伤若不愈合,便是她拿了灵丹妙药来治也无甚效果。 “心病?”柳诗自言自语道,“妙儿是从太女府回来之后变成这样的,定是与太女有关。” 立在一旁的云儿眼中出现挣扎之色。 夏汝无意间瞧见,顿觉他有事瞒着众人。 “你这小侍,隐瞒了何事?还不速速招来。”她厉喝一声。 云儿吓得浑身一抖,一屋子人的视线全都落在了他身上。 他差点儿就要全盘托出,但他答应了公子,不能说出当日发生的事。 “云儿。”柳诗定定地看着他,“你自小就在妙儿身边服侍,情同手足,难道你真的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他一病不起吗?” 这话说到了云儿的心坎儿上,他家公子那么好的男儿,凭什么落得这样一个结果。 他看着躺在床上苍白消瘦的夏清妙,猛地闭眼跪了下去。 “主夫,公子他去太女府的那日,亲眼撞见了太女殿下跟洛公子亲热。” 柳诗呼吸一窒:“怪不得,怪不得。” 妙儿是哭着回府的,他们也不是没有去太女府查探,但太女府的侍卫和下人个个守口如瓶,想要套出消息,根本就不可能。 “来人!备车进宫。”柳诗喊道。 他要进宫找君后。 “等一下。”夏汝回内院换上官服戴上官帽,“我同你一起。” 凤鸾宫。 梁涵递给陆京墨一块儿透着淡淡紫色的月饼:“尝尝父后亲手做的月饼。” 陆京墨接过,咬了一口,口感甜甜的,是洛然喜欢的口味儿。 等会儿让父后给她装几个,她好拿回府。 晾了他这么些时日,也该原谅他了。 “好吃吗?”梁涵笑着问。 陆京墨咽下口中的月饼,“好吃。” 听到女儿的夸奖,梁涵喜的跟什么似的:“好吃就多吃点儿。我跟你说,为了做这一盒月饼,我可是把番外进贡的紫色的番薯用了大半,费了一下午的时间才制作成功。” 紫色的番薯? 那不是紫薯吗? 陆京墨看着被她咬了一口,露出紫色馅料的月饼,冒出了一个想法。 “父后,紫薯还剩几个?” “紫薯?”梁涵迷惑眼。 “就是您说的紫色的番薯。”陆京墨放下手中的月饼。 梁涵哦了一声,让紫玉拿来十个小小的紫薯。 “我也是在一堆番薯里找出了数十个紫色的番薯,瞧着品种不太一样,就着人洗干净,上锅蒸熟尝了尝,发现它的口感要比番薯好上许多,这才做成月饼的馅儿料。” “父后,”陆京墨拿起紫薯,眼眸微弯,“您帮了儿臣一个大忙。” 九腾关能种粮食的土地极少,气候又干燥少雨,年年都需要向南离国购粮。 八月份正是秋收的季节,北陆其他地方的百姓忙着下地收粮,九腾关却闹着饥荒,朝堂上因为此事闹得不可开交。 陆京墨本想将今年番外进贡的好种易活的番薯带到九腾关种植,尽管番薯不比红薯和紫薯口感那么好,营养价值也不高,但胜在产量多。 没承想梁涵竟然找到了一些变异的紫薯,真是意外之喜。 “我帮了你什么忙啊?”梁涵看见女儿脸上清浅的笑容,好奇的问道。 陆京墨命人将紫薯放进布袋里,才道:“儿臣即将前往闹饥荒的九腾关,番薯和紫薯存活率高,又喜阳不畏干旱,带到九腾关种植最好不过。” “墨儿怎么知道它们能种植?”梁涵不解。 今年番邦朝贡,第一次献上番薯这种从未听说过的食物,他也是一时兴起才去库房转悠的。 不然,番薯恐怕能一直被堆放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师父告诉我的。”陆京墨随口扯了个谎,拉洛天来做挡箭牌。 听到是洛天说的,梁涵崇拜的道:“国师真乃大才华之人。” 陆京墨微挑眉梢,不置可否。 “君后娘娘!” 柳诗未经通报,直接就闯了进来。 梁涵连忙起身,“怎么了这是?” 边说边想拉起柳诗。 “娘娘!”柳诗死活不起,“求您看在咱们的情分上救救妙儿!” “妙儿出了何事?”梁涵皱眉道。 柳诗哽咽道:“前几日,妙儿听说洛公子在太女府养病,便准备了一些吃食去探望洛公子,熟料……” 话说到这里不说了。 梁涵催促道:“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呀!” “熟料妙儿看见了殿下和洛公子处在一块儿。”柳诗泪流满面,“您也知道妙儿自幼爱慕殿下,性子又是个刚烈的,回府之后不吃不喝,现今已然病入膏肓。” 梁涵听完后,面色复杂。 洛然是他为墨儿挑选的正夫,夏清妙是他和皇上内定的平夫,相府也是同意了的,怎地就偏偏出了这等子事儿? “你没有同妙儿说开?”梁涵询问道。 柳诗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说。” 他原是想说的,可妙儿跟洛然相处的甚好,他怕说了之后,会伤了妙儿的心,就想着再拖拖。 事已至此,梁涵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他侧首望向静静坐着的陆京墨,对紫玉吩咐道:“把相夫扶到偏殿,好生伺候着。” 紫玉福身:“奴婢遵命。” 他扶起才看见陆京墨的柳诗,“奴婢先扶您去偏殿洗把脸。” 柳诗被紫玉搀扶着往外走,跨出门槛的时候,回头看了一下陆京墨,无声的恳求。 梁涵看的心酸,“父后也不跟你绕弯子了,想必你也猜到了,洛然是我和你祖父选定的太女君,也就是你的主夫,而夏清妙则是你要娶的平夫。” 陆京墨掀起纤长眼睫,“您通知过洛然了?” 虽是问句,但语气十分肯定。 梁涵一怔,随即大方承认:“是,我早就通知过他了。” 陆京墨墨色眼瞳深不见底,“也是您跟他说的联姻结盟之事?” 洛然久居深山,与世隔绝,权谋算计他都未曾接触过,不可能会知道联姻。 梁涵再次承认:“是。” 陆京墨深吸一口气,她不想冲最爱她的父后发火。 您会算计我吗? “父后,为什么?” “儿臣以为您不会干涉我的婚姻大事。” 梁涵并不是封建、思想守旧的人,她想不出他这样做的理由。 “父后不是干涉,是在替你谋算。”梁涵向她走进,“夏汝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为相期间,做了不少为国为民的好事,在北陆声誉极好,上至一品大官下到寒门学子,都有她的学生,这样的人必须抓在手里掌控着,而掌控她最好的办法就是联姻,你娶了她唯一的儿子,她不可能不帮你。” 陆京墨眉眼阴沉,“我自有办法收服夏汝。” 联姻的方式,她还不屑于去干! “但联姻是最捷径最牢固的办法,不是吗?”梁涵早就猜到了她的反应,他亲生的女儿,脾气品性他比谁都清楚。 陆京墨沉默不语。 梁涵坐到她身边,缓缓道:“父后知道你高傲,所以父后替你算计。” 即便是算计他最好的朋友。 “母皇也参与了?”陆京墨声线平稳,不带一丝起伏。 “你母皇也是为你好。”梁涵没有隐瞒。 陆京墨呵了一声:“我猜,您和母皇早就开始算计了?” “你猜的很对。”梁涵答道。 他眼神放空,“清妙一出生,我和你母皇就有此打算。夏汝声望太高,不能放任其生长,所以,如果没有能束缚她的方法,等待她的唯有一死。” 自古帝王多疑,一旦有势大的官员威胁到皇权,不管忠心与否,都会想尽办法除之。 “其实,”他看着桌上的陆京墨啃了一口的月饼,“也不全是算计,清妙那孩子是我从小看大的,我能看得出来,他是真的爱慕你,想嫁给你。” 这也省了他和陆夜不少事儿。 “父后,”陆京墨唤了他一声,“要是我执意不娶夏清妙,您和母皇……可会逼我?” ‘算计’两个字到了嘴边,被她改成了‘逼’。 她早被算计了。 母皇和父后为了维护皇权,算计夏清妙的同时,也算计了她。 终究,母爱父爱还是敌不过皇权。 就像前世一样…… 她好像,一直不在被爱。 这句话在她的脑海里不断徘徊,她握紧双拳,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头痛欲裂,强忍着想要砸东西伤害人的欲望。 母爱父爱是她内心深处最深的渴望,这一世得到了,却夹杂着算计。 “父后怎么会逼你呢?”梁涵见女儿状态不对,忙出声安抚,“你是父后最爱的人,只要是你不想做的事,父后不会强迫你的。” 陆京墨头痛感稍微减弱,她微微仰头。 她有病。 心理上的病。 前世看过心理医生,她患有中度的偏激症。 小时候被抛弃留下的创伤,深深的在心里印下了烙印。 心魔已破,烙印难消。 “您会算计我吗?”她声音含着罕见的脆弱。 她虽凉薄,但在自己用心经营的感情上却十分脆弱。 她再经不起伤害了…… 梁涵握住她青筋鼓起的手,无措又坚定道:“你是父后怀胎十月生下来的骨肉,我便是算计了天下人,也不会算计你。” 命犯桃花 陆京墨慢慢调整好心态,又恢复成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她漂亮墨色的眸子微低,重活一世,她越来越不像前世的自己了。 无心的人,接触到了温暖,便再也舍不掉了。 梁涵抓紧她的手,“墨儿,父后没有要逼你的意思。” 陆京墨安静道:“儿臣明白。” 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够逼她。 “那清妙的事儿,……”梁涵不忍心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就这么香消玉殒。 这些年对那孩子虽有利用的成分,但疼爱之心也是有的。 陆京墨反问:“父后想让儿臣如何做?” 她去看一看人倒是可以,但联姻之事就免了。 “你只需陪一陪他,等他病好之后,你想娶就娶,不想娶也无事。” 经过了刚才的事儿,梁涵也不太敢提过分的要求。 陪一陪夏清妙? 陆京墨刚要开口拒绝,一道混厚带着内力的声音响起。 “乖徒儿,这个小郎君你非救不可。” 洛天跨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陆夜和夏汝。 “给我一个救他的理由。”陆京墨站起身,带着寒意的墨瞳直逼洛天。 便宜师傅不轻易下山,除非她占卜出了什么变故。 洛天也不卖关子,直爽道:“不久前,本尊为你占卜了一下姻缘,卦象显示,你命犯桃花。” “不可能。”陆京墨失口否认。 她冷酷无情,杀人如麻,又不近男色,只接受了一个洛然,何来命犯桃花一说? 洛天在主位上落座,“本尊算了三次卦,不会有错的。” 陆京墨是身负天命之人,命数难断。 她这次能算出来,也是看到了帝星闪烁,乃不祥之兆,才强行窥透了一丝天机。 “夏清妙是你命定的夫郎,与你的命数相连,他出事会影响你的气运。” 洛天一语激起千层浪。 陆夜和梁涵对视一眼,惊疑不定。 而夏汝直挺挺的跪地下拜,“求太女殿下救我儿一命。” 有洛天说的话在先,她的恳求也有底气了许多。 毕竟,太女殿下和她的儿子可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陆京墨从洛天认真的眼神中看的出,她说的是真的。 洛天的占卜之术不容小觑,十之八九都会应验。 “丞相请起。”陆京墨嗓音平淡,“孤会救令郎的。” 在她没有寻到破解之法前,夏清妙不能有事。 夏汝双手伏地叩头:“殿下救命之恩,微臣来日必报。” 陆京墨微怔,挑了挑唇角,她这是收服了当朝丞相。 躲在门外偷看的柳诗,见她松口答应,腿脚一软,跌倒在地。 他的妙儿有救了! 陆京墨听到动静,看向跪地的夏汝道:“丞相先带相夫回府,孤稍后就到。” “是。” 夏汝又对着陆夜两人道:“皇上、君后,臣告退。” 陆夜轻轻点头:“去!” 脚步声渐远,陆京墨才黑了脸色,戾气上涌。 “有何破解之法?” 她不信既定的命数无法改变。 洛天慢条斯理的道:“姻缘天定,无法破解。逆天而为,必遭反噬。” 动者,死! “若我非要逆天而为呢?”陆京墨冷声道。 她最讨厌有人插手她的人生,规划她的未来。 她是异世之人,天意左右不了她的命数,自然也反噬不了她,无非就是损失点儿自身的气运。 洛天抬头直视她,眼中似是凝聚着漩涡:“轻则家破人亡,重则国运受损。” 陆京墨脸色骤变,衣袍无风自动。 伤害不了她,就伤害她的家人和国家。 “你是在威胁我?”她眼尾浮上暴戾的红。 以前她不惧威胁,因为她没有什么可在乎的,但现在,陆夜和梁涵,太君后和洛然,包括北陆,都成了她的软肋。 动者,死! 洛天高深莫测道:“不是威胁,是上天与你做的交易。” 天意虚无飘渺,参不透,摸不着,她穷其一生才略懂一些皮毛。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十六年前,帝星降世,众星相护,凤鸣大陆的大乱之象随之消失。 身负天命,生而为帝,这是陆京墨的缘法。 收其为徒,助其登基,这是她洛天的缘法。 陆京墨静默无声了好一会儿,眸中情绪翻涌。 交易? 给她重生的机会,让她感受到亲情、爱情,而等价的交换就是,塞给她一堆不能拒绝的男人。 “夏清妙,我会救,也会娶。” 她可以把他娶回家,就当是个摆设。 不过,她需要告知一下洛然。 想起府中几日未见的男儿,陆京墨眼神温软。 “父后,儿臣回府一趟,晚点儿再去相府,今晚就不陪您和母皇赏月了。” 她拿起装紫薯的布袋,又打包了几块儿月饼,施施然的走了。 留下洛天三人不尴不尬的待着。 洛天眼里有些错愕,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她准备了好多劝说陆京墨的话,不想却没派上用场。 咽下茶水,甘甜的后味在口腔中溢开。 她忽的一笑,这般冷心冷情的人,有了软肋,也是极易妥协的。 太女府中,洛然正和两位看起来只有三四十岁的男子坐在屋内说话。 “师父怎的下山了?”洛然笑嘻嘻的问。 长相清丽的男子瞪了他一眼,“你说我为何下山?你个小没良心的,下山这么些时日,连一封信都没给我写,害得我整日整夜的担心,真是白养你了一场。” 萧婉微怒,洛然忙抱住他的胳膊哄道:“是然儿错了!您不要生气嘛。” “哼!”萧婉冷哼。 洛然继续撒娇:“师父,然儿保证,以后外出一定天天给您写信。” 萧婉用食指戳了一下他的额头,“你呀~” “师父最疼然儿了。”洛然见他语气软化,就知人是哄好了。 “要是墨儿也会向我撒娇就好了。”太君后含笑看着师徒两人叙旧,不由想起自己冷冰冰的孙女儿。 洛然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抱着萧婉的手也松开了。 “怎么了?”萧婉盯着他看,“是不是京墨欺负你了?” 一进门儿他就察觉到自家徒弟心事重重的,人也瘦了不少。 面对师父的关心,洛然眼睛酸涩难忍,泪珠滚出眼眶。 “然儿别哭。”太君后拍着他的背,“你跟我们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儿?墨儿要真是欺负你了,哀家定饶不了她。” 洛然抽噎着道:“不是京墨的错,是我惹她生气的。” 太君后不太相信这话,洛然是最温柔的性格,他孙女是最冷情的性格,怎么看都是他孙女欺负人家。 可等洛然说完事情的经过后,太君后又喜又忧。 喜的是他想撮合的两人两情相悦,忧的是两人闹了好几天的别扭了。 “然儿,你跟清妙关系再好,也不能把自己未来的妻主推给他。” 太君后又道:“这样,我进宫劝一劝墨儿。” 还没等他起身,陆京墨就提着月饼进了屋。 “祖父,师夫。”她礼貌道。 “墨儿回来了,祖父还要进宫,就先走了。” 太君后眼尖的看到她手上拿着的东西,于是拉着萧婉往外走。 她心疼了 屋内就剩洛然和陆京墨两人。 隔着几米的距离,陆京墨细细的打量着低着头不敢看她的小男儿。 他瘦了,小脸上本来就没多少肉,现下更是瘦削到羸弱。 眼圈儿也红红的,像是刚哭过一场。 她墨眉微拧,这人都没有好好吃饭吗? 抬脚走到他面前,打开手中提着的盒子,拿出一块儿月饼递到他唇边。 “父后做了月饼,里面的馅料是紫薯,甜而不腻,想着你爱吃甜食,就给你带了几个。” 她的声音轻缓又优雅,特地放柔的声线悦耳动听。 洛然卷翘的眼睫抖了一下,他启唇咬住月饼,蕴着水意的眼眸慢慢聚焦。 视线所及处是高高在上的那人俯下身子喂他吃月饼,完全放下尊贵的身份和架子。 “你……你不怪我了吗?” 他做错了事,还把她推给别人。 他觉得,她应该不会原谅他了。 “没怪过你。”陆京墨指腹擦掉他脸上未干的泪痕,“冷落你几天,是想让你长个记性,记住这次的教训。” 可现在,貌似偏离了她的初衷。 从看见他瘦削的小脸,就一直隐隐抽痛的心脏,清晰的传递着她此时的心情。 她心疼了。 “以后再也不会再把你一个人丢在府里了。” 陆京墨握住他的纤细的手按在她的心口。 “我心疼了。” 没有自称殿下,也没有自称孤,只单纯的,是陆京墨个人。 感受着掌心下跳动的心脏,洛然眼中再次聚起水意。 他之前怎么能质疑她对他的感情呢? “对不起。” 不该质疑你。 “怎么又哭了?都说了不怪你。” 陆京墨用袖子擦着他不断掉落的眼泪。 “呜……” 洛然哭到停不下来。 陆京墨的袖子都湿透了,他还在哭。 这么哭下去可不行。 脸前覆下一片阴影,洛然来不及反应,温热的唇就吻在了他的眼睛上,将即将掉落的泪珠吮吸走,然后往下,顺着泪痕柔柔的舔舐。 洛然停止了哭泣,整个人呆呆的,似乎没想到陆京墨会这样做。 陆京墨从来没有尝过眼泪的味道,这回算是知道了。 咸咸的,味道不是太好。 最后在洛然唇上啾了一口,随后搂紧怀里的人。 “乖了,不哭。” 洛然被吻的脸色爆红,却趴在陆京墨的肩上抿唇一笑。 他们和好了。 真好! 陆京墨微微用力,将两人翻了个个儿,她坐在椅子上,横抱着洛然。 “吃完这个月饼,我跟你说个事儿。” 举起手里拿着的月饼,喂到他嘴边。 “好。”洛然乖巧的吃着,腮帮子一鼓一鼓地,煞是可爱。 陆京墨勾起纤薄唇角,眼睛都不眨的盯着人吃。 “吃完了。”洛然咽下最后一口月饼,“你说。” “夏清妙病危了。”陆京墨说着观察着他的反应。 “清妙病危?这么大的事儿相府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传出来呢?”洛然急急的说道。 “京墨,我想去看看他。”他紧张的抓住陆京墨的手,怕她不同意。 陆京墨凝视着他,认真道:“然然,我要娶夏清妙了。” 我爱你 洛然呼吸顿停,红唇张张合合好几次,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他说过愿意和夏清妙共侍一妻的,君后也早就跟他透露过。 可听到陆京墨亲口说要娶别的男子时,一颗心还是猛地坠入冰窖,冷意蔓延到四肢百骸。 彻骨的寒凉。 陆京墨抱着全身僵硬如同冰雕般的人,薄凉的桃花眸里深深的藏着一抹害怕失去的胆怯。 “师父占卜出他是我命定的夫郎,与我命数相连,他出事会影响到我的气运。” 怀里的人身子慢慢软化。 “单单是这样,我倒没关系。” 她薄唇贴在洛然的额上,声线低沉:“但我若逆天而为,执意不娶他,最后会连累到我身边的人,我不想你们受到伤害。” 没享受到亲情也没懂得爱情的陆京墨,可以薄情寡性,负尽天下人。 拥有着亲情也深陷爱情的陆京墨,却只想守护着自己的亲人和爱人。 腰间被上一对纤长的胳膊慢慢圈紧,贴在唇上的滑嫩触感离开。 陆京墨低头,正好对上洛然笑中带泪的绝美面容。 “京墨,你爱我吗?” “爱。” 回答的毫不犹豫。 不知从何时起,她对他的感情,已经不是‘心悦’两个字就能形容的了。 洛然笑的更美了,漆黑的瞳眸星光点点。 “只要你爱我,洛然就永远是你的。” “不用害怕失去我。” “我会对你不离不弃的。” 陆京墨活了两世,头一次这么冲动。 骨节分明的大掌扣住洛然的头,薄唇近乎凶残的摄住对方的唇,毫无章法的深吻,炙热的气息在空气中浮动。 唇齿交缠间,洛然听见那人呢喃。 “我爱你。” “洛然。” 相府门外,陆京墨牵着洛然的手,有些踌躇。 “然然,你真的要跟我一起住在相府照看夏清妙?” 她既然是夏清妙的心药,少不了会有一些肢体接触。 “清妙是我的朋友,他生病了,我当然要照顾着些。” 洛然柔声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你放心好了,我不介意的。” 他想通了,夏清妙跟他关系好,日后一同嫁给陆京墨也能处的和和美美的。 这可是绝大多数男儿都羡慕的日子,他还介意什么呢? 陆京墨见他没有勉强的感觉,也就领着他进了相府大门。 “参见太女殿下。” 一早就等候着的夏汝带着相府上下数百号人齐齐行礼。 “平身。”陆京墨拉着人站在院中。 “谢太女殿下。” 夏汝最先起身,站在一旁吩咐:“来人,上茶。” “不用了。”陆京墨抬手制止,“丞相先带我去看看贵公子的病情。” “好。”夏汝做了个请的姿势,“殿下这边请。” 陆京墨从善如流的跟了上去,不一会儿就到了夏清妙所住的院子。 院子面积很大,两侧种满了花中君子之一的菊花,因着时节相宜,开的甚为艳丽,浓香扑鼻,中间摆了十几口水缸,水面上盛开着粉色的荷花,角落处还栽有几棵含苞待放的桂花树,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生机盎然。 走进房间,却有一股浓重的药味儿扑面而来。 扔到军营里 洛然被拉着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与它交叉相扣的宽大手掌。 这么重的药味儿,清妙的病情肯定很严重。 陆京墨修长的手指一点点的收紧,指尖蹭着他的手背,无声的安抚。 “殿下。”夏汝掀开内室的帘子,“小儿就在里面。” “嗯。” 陆京墨迈步走了进去,内室的药味没有那么浓,许是开窗通过风。 嫩黄色的帐幔包围着精致繁复的木床,影影绰绰间能看到床上躺着一个娇小的人。 “殿下,为了能使小儿尽快醒来,御医让殿下多跟小儿说说话,最好再做些亲近的动作,例如喂喂药,擦擦脸。” 夏汝为了儿子,一张老脸也是豁出去了。 “孤知道。”陆京墨并不意外,“御医还交代了什么?” “呃。”夏汝小声道,“御医还说,幼子昏迷了这么多天,为了预防醒来后四肢酸软无力,烦请殿下经常为小儿按摩按摩。” 说完她就后悔了,太女殿下尊贵无双,怎能做这下人做的活计? “你请的御医是胡太医?”陆京墨淡声问。 “是。”夏汝忐忑的道,“胡太医医术精湛,幼子的病多亏了她老人家。” 陆京墨意味不明的嗤笑了一声。 为老不尊的太医院之首,已近古稀之年的胡太医,作弄到她身上来了。 “混沌。” 青龙白虎等四人被她派去九腾关做卧底了,她暂时把管理着影阁的混沌调到了身边。 “属下在。” 一息之间,混沌就跪在了陆京墨面前。 “把胡太医的孙女扔到军营里,让我外祖母好好操练操练她。” “属下遵命。” 几个跳跃,混沌的身影便消失在了相府。 漂亮的身手让夏汝忍不住咂舌,这侍卫看穿着不像是皇室的暗卫,估计是太女殿下在宫外的势力。 太女殿下当着她的面显露出来,其中的深意…… 她抬头,对上陆京墨深遂的墨瞳,淡漠又睥睨,犹如九天之上的神邸。 夏家世代为官,在她之前,也出过两位丞相,盛极一时。 后来的夏家虽然不温不火,但在朝堂上也能有一席之地,靠的便是一个‘稳’字,即只忠于皇上,不参与皇女之间的斗争。 “殿下,老臣请您好生待我儿。” 夏汝郑重跪地。 托付出了儿子,也等于托付出了夏家。 “孤会的。”陆京墨受了这一礼。 只要夏清妙安安分分的当一个摆设,她会给他应有的一切。 “丞相,该喂公子喝药了。”云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来。”夏汝从地上站起身。 云儿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一个冒着热气的药碗。 他不情不愿的朝陆京墨福了福身:“奴婢见过太女殿下。” 都是因为太女殿下,他家公子才病成现在这样的。 陆京墨掀了一下眼皮,看他的眼神跟看死人一样。 云儿瞬间打了个激灵,双腿一阵发软。 “我来喂清妙!”洛然忙走过去拿起药碗,拽着陆京墨往床边走,“你来帮忙。” 让人头皮发麻的眼神一消失,云儿就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太吓人了! 那个视他如死物的眼神。 你会喜欢上清妙的 “下次再敢对太女殿下不敬,相府怕是容不下你了。”夏汝沉着声音警告。 云儿颤颤巍巍的道:“奴婢知错!” 他后怕的不行。 太女殿下是君,他是奴,以下犯上,乃是死罪。 要是没有洛公子打岔,估计他这会儿已经身首异处了。 …… “京墨,你扶起清妙。”洛然搅拌着汤药,“我好喂他喝药。” 陆京墨依言照做。 洛然舀起一勺药置于夏清妙唇间,微微扬起勺子,好让汤药慢慢的流进他的口中。 由于夏清妙昏睡着,喂进去的药喝一半淌一半儿。 “我应该一早就跟他敞开了说。” 洛然拿帕子轻轻的擦去他唇边的药汁。 “不该瞒着他,平白害的他大病一场。” 活泼可爱的小男儿,现在却双目紧闭,总是爱笑的俏脸,也是惨白一片。 他看的心里特别难受。 这是他当弟弟一样疼的亲人啊。 陆京墨将夏清妙放平,冷冷道:“是他自己想不开,你无需自责。” 她与洛然一个未娶,一个未嫁,自小青梅竹马,彼此倾慕再正常不过了。 横插一脚的人是他夏清妙。 狭长的黑眸没有一点儿温度的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洛然哪儿能不知道她的想法,他不赞同道:“你和清妙是命定的姻缘,他爱慕你是理所当然的,你不能对他心怀偏见。” 他为夏清妙拢了拢被子,低声道:“清妙善良单纯,是不可多得的好男儿,你应当好好珍惜。” 陆京墨垂眸不语。 她知道她是把对天意的怨怼转移到夏清妙身上了,对他不公平。 可她真的很不喜欢被天意安排着娶她不喜欢的男人。 “早晚有一天,你会喜欢上清妙的。”洛然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笃定道。 “是吗?” 陆京墨散漫道。 她是不信的。 狠辣、阴险、狡诈、无情、……这些形容人性负面的词,完全可以用来形容她。 洛然对于她来说是个例外,但也是唯一的例外。 洛然温柔一笑:“等你发现清妙的好,就会觉得,喜欢上他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你又要把我往外推?”陆京墨语气懒懒的,嗓音不大,却带着危险的音调。 “没有把你往外推的意思。”洛然立马顺毛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清妙有多好。” 陆京墨霸道的半搂着他起身,道:“我只知道,你很好。” 洛然被这句话撩的面红耳赤。 “药喂完了。”陆京墨干脆抱起他大步向外走,“天也黑了,我们该去用晚膳了。” “京墨,你快放我下来!”洛然红着脸挣扎,“让别人看到指不定怎么说呢。” “你是孤的人,谁敢议论?”陆京墨恣意道。 “这是相府!不是太女府。”洛然扑腾着腿,“你快放我下来。” 在太女府搂搂抱抱也就算了,毕竟是自己的地盘。 但这可是相府,一国之相的地盘,将来还是京墨的岳母,怎么着也得尊重一下人家。 陆京墨拗不过他,在临近大厅时,把他放了下来。 亲手剥虾 “殿下请进。” 夏汝以及柳诗,早早的就带着夏清妙的两个姐姐夏木和夏叶在大厅门口候着了。 陆京墨微微点头,然后牵着洛然在主位上落座。 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满桌的菜肴。 “老臣不知殿下喜好什么吃食,便差人去怡君之意点了几个招牌菜,殿下尝尝,可合口味?”夏汝语气里含着几分小心。 太女殿下一直被皇上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大部分时间都与皇上一同用膳。 帝王的喜好从不显于人前,因此,她还真的揣摩不出来太女殿下的口味。 陆京墨的视线扫过放在桌子中央的一满盘淋过红油的麻辣小龙虾,不紧不慢道:“有劳丞相了。” “殿下言重了。”夏汝躬身道。 心下思寸着,殿下这话的意思是,对菜肴颇为满意? ‘怡君之意’的美食不愧为天下第一。 陆京墨用侍从们奉上来的热水净了净手,白皙的手指直奔那一盘儿麻辣小龙虾,端起盘子放在自己面前,手法娴熟的剥着小龙虾。 不多时,洛然的碗里就多了几个剥的完完整整的沾着点点红油的虾肉。 “你最爱的麻辣小龙虾,我帮你剥好了。”陆京墨温声细语道。 大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洛然碗里剥好的虾肉上,表情称得上是目瞪口呆。 太女殿下竟然亲手给一个男子剥虾。 并且还用那样柔和的声音…… 这还是那个冷的能冻死人的殿下吗? 察觉到众人的目光,陆京墨剥虾的手指微微停顿,嗓音冷若寒霜:“孤吃饭时,不喜旁人在场,丞相可带人退下。” 夏汝一愣,随即有些恍恍惚惚的道:“微臣告退。” 柳诗等人离开的脚步也飘飘忽忽的。 他们好像……看见了一个假的殿下。 “京墨,丞相她们不跟我们一起吃吗?” 洛然嘴里吃着香辣的虾肉,说话的声音含糊不清。 “尊卑有序。”陆京墨言简意赅道。 北陆是礼仪之邦,非常注重嫡庶尊卑。 “奥。”洛然似懂非懂的道。 陆京墨没有过多的解释,神情平淡。 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要遵守的规矩,不能打乱也无需改变。 存在即合理。 “我是不是该让君后娘娘教我一些宫中的礼仪?”洛然认真的问道。 陆京墨停下剥虾的动作,雪白指尖沾染上红红的辣油,深色的眼瞳看着他。 “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君后娘娘跟我说过,我是要嫁于你做正夫的,日后肯定少不得要和一些出身世家贵族的公子周旋,我怕到时不懂礼数,丢了你的人。”洛然低声道。 陆京墨久久没有出声。 她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曾经一心想要避世隐居的师兄,却为了她,不得不变得世俗。 “京墨,京墨?”洛然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陆京墨握住他挥动的手,一字一句咬字极重。 “我陆京墨的男人,不需要对任何人虚与委蛇。” “你不用学任何礼仪。” “然然,你的背后,是我。” 她抬起手臂,紧紧的箍住洛然。 “然然只需要做自己想要做的事。” “其他的,有我撑着。” 你已为我身陷红尘,又怎能再让你失去自我。 放在心尖儿上宠着 退出大厅的夏汝等人,坐在偏厅的实木圈椅上,相顾无言。 在官场上稳做丞相二十多年的夏汝,还处于震惊状态。 她与陆京墨打的交道算是比较多的,但那人哪一次不是面无表情,冷眉冷眼。 她从来没有见过太女殿下软化了脸,还说出那样柔和的声音。 就像是冰山融化成了一旺温泉,展现出了无限的柔情。 “以后……,你们多敬着些洛公子。”夏汝对着柳诗、夏木、夏叶三人叮嘱道。 “孩儿知晓。” 夏木和夏叶点头道。 洛然乃国师的夫郎之徒,这个身份无论到哪国都是座上宾,她们本就不敢怠慢。 柳诗没有回话,他的眉头紧皱,心事重重。 太女殿下对洛然明显是与众不同的。 在这个男人卑微如草芥,依附女人存活的世界,那样至高无上的人却亲手为男子剥虾! 这绝对是将男子放到心尖儿上宠着了。 那他的妙儿醒来以后嫁到太女府,不一定能过的好。 男儿家一辈子最重要的事就是嫁给一个宠他爱他的妻主,可太女殿下对妙儿没有半点感情,就连来相府救他也是因为国师的占卜。 “怎么皱着眉?可是头痛症又犯了。”夏汝探过身,关心的问道。 “妾身没事。”柳诗眼神有些闪躲。 宅院里的事儿,总不好跟一个女人说。 “你身子弱,自己要多注意,不能太过劳心劳力,妙儿的病情你也不要太担心,殿下既然已经来了相府住下,那么妙儿醒来是迟早的事儿。”她絮絮叨叨的道。 柳诗含笑听着。 他嫁对了人,自然也希望儿子所嫁良人。 二皇女府。 陆京安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利落潇洒。 “二皇女,您可回来了,老奴等您好长时间了!”站在门口走来走去的管家立马迎了上去。 “有何急事?” 陆京安摘下披风扔给了她,大步进府。 “今日是中秋佳节,良妃娘娘着人请您进宫,都催了好几次了。”管家亦步亦趋的跟着。 “中秋节?”陆京安停下步子看着她。 “您怕是在军营里忙忘了日子,今儿是八月十五。”管家指了指夜空,“您瞧,圆月还在天上挂着呢。” 陆京安抬头一看,夜空中果然有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 “把马牵回来,本皇女要进宫。”她重新系上披风,就要往府外走。 自上次冲父妃发完脾气,她有好些日子没进宫请安了。 这几天又忙着在城外的军营里收拾斩杀王超后留下的烂摊子,的确是忽略了父妃。 今夜是团圆夜,她肯定是要进宫陪一陪父妃的。 “主子,属下有事禀告。” 一名黑衣暗卫突然跪地道。 “讲。” 她认得出来,这是她派去保护夏清妙的暗卫。 是的,她早就调查出来了,那日在皇宫中偶遇的男子就是丞相的幼子。 “启禀主子,夏公子卧病在床,已昏迷不醒了好几日。” “什么?” 她的音调拔高。 “他为何昏迷?” 待字闺中的男儿,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昏迷不醒? “属下不知,相府守卫严谨,属下无法混进去,也无法靠近。”暗卫道。 她下午才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就在二皇女府等着主子回来。 陆京安抬手抚上心口处藏着的簪子,果断的跨上马,回头吩咐管家。 “派人进宫跟父妃说一声,本皇女今夜不进宫了,明日再去给他请安赔罪。” “二皇女!您真的不进宫了?” 管家看着骑着马绝尘而去的二皇女大声喊道。 “不去了。” 陆京安的声音夹裹着秋风传入她的耳朵。 管家有些奇怪,每年的中秋节,二皇女都会进宫跟良妃娘娘一起用晚膳,今年怎么不去了? 什么事儿这么重要? 非得在中秋夜去办? 半夜爬墙 阖家团圆的中秋夜里,陆京安骑着马在空荡荡的街道上狂奔,俊美的脸上一片焦急。 动不动就哭,那么娇气的男儿家,生着病定会很难受? 而此时,夏清妙的小院儿里,陆京墨正握着一本书坐在木凳上,清冽好听的音节自薄唇中溢出。 “北陆史记:北陆建国八百余年,历代帝王无一昏聩,皆勤政爱民,…………” 洛然面色怪异的给昏睡着的夏清妙按摩腿脚。 他看着今晚月色皎洁,庭院里的花也开得正旺,花香弥漫,在月光的映照下朦胧美好,就让陆京墨把夏清妙抱到外面呼吸一下芬香的空气。 之后想到御医的嘱咐,便想让她对清妙说些好听的话,快些唤醒他。 熟料,这人直接去书房找了《北陆史记》,翻开书页就开始清声朗读。 这一番行为,他实在是理解不了。 于是趁陆京墨饮茶润喉时,他忍不住出声道:“京墨,史记读来太过枯燥,还是念些情诗或是讲些话本子里写的故事好了。” “然然这是嫌弃我读书的声音不好听?”陆京墨慢悠悠道。 “当然不是。”洛然瞪了她一眼,“你不要故意曲解我的意思。” “我觉得读史记挺好的。”陆京墨又拿起了书。 “不好,一点儿也不好。”洛然不按摩了,跑到她面前一把夺走了书,“京墨,你明明知道我想让你说什么。” 陆京墨伸手搂住他就往怀里带,装傻道:“我不知道。” 洛然静静的看着她,也不说话。 僵持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陆京墨就缴械投降了。 她无奈的叹道:“你真想让我对着夏清妙说情话?” “想。”洛然狂点头。 她挑眉问道:“一点儿也不吃醋?” 洛然抿了一下唇,道:“心里多多少少会有点儿不舒服,但现在用尽办法让清妙醒来,才是最紧要的事儿。” 陆京墨使劲儿勒住了他的腰,力道大的让洛然嘶了一声。 “我只想对你说情话。”她说话时呼出的热气熏的洛然耳尖霎时就红了起来。 这人又撩他。 洛然不理会发烫的耳朵,正色道:“你不用为了顾及我的感受而耍心眼儿,我很大度的。” 陆京墨那样聪明的人,怎么可能理解不到他的意图。 她之所以这样做,无非就是怕他难过。 但他早已想通透了,没什么好难过的。 陆京墨眼神柔的能滴出水来,她抬手理了理洛然额前的碎发。 他总是最了解她的。 “然然,谢谢你,我……” 可还没等她说完,就有一道黑影从墙上落下。 她神色一厉,立马将洛然护在身后。 右手聚起一道风刃,朝来人打去。 黑影躲闪不及,被打了个正着,向后踉跄几步。 陆京墨借着月色看清了黑影的脸。 “陆京安?” “你来相府作甚?” 她仍是挡在洛然身前,堤防着来人。 堂堂二皇女,居然在大半夜爬墙,容不得她不多想。 陆京安喉头涌上腥甜,又硬生生的被她咽了回去。 “本皇女还没问皇妹为何在此呢?” 她一边嘴角邪气上扬,眼里却酝酿着杀意。 “据我所知,这可是丞相幼子所住的院子。” 是孤的人 她的好皇妹不在凤鸾宫陪那两位赏月,反倒跑到相府来了。 不过,她的视线不动声色的朝陆京墨的侧后方看去,那里似乎躺着一个人。 在看清那人是谁时,陆京安瞳孔一缩,不顾自己受了内伤,直接动手攻向陆京墨。 陆京墨反手将洛然推出数米外,内力聚于双手,飞身迎战。 她的掌心与陆京安的拳头相碰,强大的气流以她们两个为中心向周围波动,院子里姹紫嫣红的花朵随着气流纷飞,养着荷花的水缸‘砰’的炸开,水花迸裂。 一块儿碎片险险划过躺着的人的脸。 “京墨,小心伤到轻妙。”洛然喊道。 他虽然自小跟陆京墨一起习武,但这两人的内力太过强劲,他一时也插不进去。 陆京墨向左后方看了一眼,眉心微皱,身形迅疾后退,空余的左手将夏清妙捞起,单手抱在怀里。 “陆京墨,你给我放开他!” 陆京安不再留有余力,招招致命。 庭院里闹出如此大的动静,相府护卫早就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了。 可碍于里面过招的人的身份和四散的强劲内力,不敢进入院中。 “发生了何事?”夏汝和柳诗匆匆赶到。 护卫长抱拳道:“大人,二皇女闯入公子院中,太女殿下正与其打斗。” 夏汝大惊失色:“你是说太女殿下和二皇女打起来了?” “是。”护卫长回道,接着她半跪下来。 “属下巡防不严,请大人责罚。” 二皇女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相府,是她们护卫没有尽到责任。 “责罚等会儿再说,进去劝架才是正事儿。”夏汝急步走进院中。 柳诗赶紧跟上。 这可是他妙儿的院子,两个皇女打架,伤到妙儿可怎么是好? “陆京墨!” “放下我的人。” 陆京安害怕狂暴的内力涌动波及到陆京墨怀中的小男儿,率先收了手。 陆京墨眯着眼看她,意味不明道:“你的人?” “对。”陆京安身上的气势凌厉非常,“夏清妙是我的人。” “你若敢伤他一丝一毫,我必定跟你拼个鱼死网破。” 她不是嫡出,也并非储君,但这不代表她手里一点筹码都没有。 陆京墨看了一眼怀里的人,眼神晦暗不明。 陆京安这是看上她命定的夫郎了? 她轻啧了一声。 觉得夏清妙真会给她找麻烦。 “他是孤未过门的夫郎。” “是孤的人。” 至少名义上是的。 陆京安想也没想就反驳道:“你与清妙无甚来往,母皇也没有赐婚,他何时成了你未过门的夫郎了?” “皇妹莫要寻个借口搪塞我,把清妙还给我,今晚的事我就不计较了。” 她上前几步,想把夏清妙从陆京墨的怀里抢过来。 “孤再说一遍,”陆京墨躲过她伸来的手,“夏清妙,是孤的人。” 听见陆京墨不似作假的话,陆京安呆立在原地,脑袋嗡嗡的响。 她心仪的男儿,成了她皇妹的夫郎。 “二皇女,太女殿下的确是我儿未来的妻主。” 看完两女争一男全程的夏汝躬身行礼道:“皇上的赐婚圣旨,不久便会颁布。” 我想嫁给你 陆京安一双黑眸死死的盯着被别人抱着夏清妙,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这门婚事,本皇女不同意。” “自古以来,婚嫁之事皆是母父之命,媒妁之言,妙儿的妻主本相已经定下了,就是太女殿下。”夏汝心里叹息,面上却不显。 二皇女怎么会看上她家清妙了? 还当着太女殿下的面儿抢人。 这都什么事儿啊? “你问过清妙吗?”陆京安敌视着陆京墨,“他想嫁给你吗?” 陆京墨没有搭理她,单手抱了夏清妙那么长时间,左手有点酸。 她刚想把人放下,就听见一道微弱似风的声音。 “我想。” 陆京墨低下头,怀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正睁着清澈如幼鹿般的眼睛看着她。 夏清妙带着病色的小嘴轻启:“我想嫁给你。” 陆京墨面无表情的移开视线,桃花眼里没有任何波澜。 “妙儿。” “我的妙儿醒了。” 柳诗疾奔而来,双眼含着激动的泪花。 “妙儿不孝,让您为我担心了。” 夏清妙看着柳诗憔悴的面容,百般滋味浮上心头。 “醒来就好,醒来就好。”柳诗抹着眼泪道。 他抬手想抱一抱自己的儿子,但鉴于他还待在陆京墨的怀里,也只能作罢。 “殿下。”夏清妙叫道,“我想下来。” 他也很想抱一抱他的爹爹。 陆京墨睨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能站稳吗?” 他才刚苏醒,又睡了那么多天,身体肯定会乏力泛软。 “能。”夏清妙轻轻点头。 闻言,陆京墨放下左手,让他的双脚缓缓落地。 夏清妙撑着软绵绵的腿,扑进了柳诗的怀抱。 “爹爹,妙儿想您了。” 他虽是昏睡着,但却能感知到外界的一切。 柳诗不断开导他的话语,以及听到御医诊断时,撕心裂肺的哭声,都准确无误的传入了他的耳里。 陆京墨没有看父子相拥而哭的画面。 她身形微动,一瞬间就到了数米外的洛然面前。 “也不知道躲远些。” 她抬手仔细的为他擦着脸上溅到的水珠。 洛然垫着脚,仰着脸,好让她不用幅度较大的弯腰。 陆京墨最后捻下他头上的一片花瓣,温声道:“下次我跟别人打架的时候,记得躲远点儿。” 洛然垂下眼眸,没有答应。 他离她近些,若她不敌对手,他还可拼尽全力去救她。 陆京墨也没有真的要一个回答,她牵着人走向人群。 夏清妙松开柳诗,回头就看见手牵手的两人,可他却璨然一笑。 “洛然哥哥,我可以抱一抱你吗?” 洛然回以一笑:“当然可以。” 他主动上前抱住夏清妙。 “洛然哥哥,谢谢你。”夏清妙低声道,“你是我一辈子的好哥哥。” 洛然摸了摸他的头,“你也是我一辈子的好弟弟。” 陆京墨看着紧紧拥抱着的两人,深墨色的眸子幽深暗沉。 “你真的自愿嫁给陆京墨?”陆京安出声,打破了喜悦的氛围。 “如果你是被逼的,我现在就进宫去求母皇。”她存着一丝希望问道。 其实她知道答案的。 夏清妙看陆京墨的眼神,满满的都是爱意。 “二皇女,清妙是自愿的。” 夏清妙又道:“我仰慕殿下整整六年了。” 她的心是铁做的吗? 陆京安的眼神彻底暗淡了下去,被陆京墨一掌打伤的胸口绞痛难忍。 她深深地注视着夏清妙,在甩袖离开之前撂下一句话。 “你,本皇女要定了。” 不管你仰慕的是谁,都只能是我的人。 相府的护卫在夏汝的示意下,也没有拦着她。 她刚迈出相府大门,脚下不稳,身子晃了一下。 跟着她来等在相府门外的的暗卫立马扶着她。 “主子,您受了内伤?” 她家主子自幼在军营跟将士们一起练武,武功稳扎稳打,又有名师教导,少有敌手。 受了如此严重的内伤,还是头一遭。 陆京安眼神阴鸷,咬牙切齿道:“回府。” 陆京墨,我们,来日方长。 夏清妙的房间里,陆京墨绣着金色祥云的袖子被床上的人拽着。 “殿下,我跟二皇女没有私情。” 他怕殿下误会他是一个水性杨花的男子。 陆京墨扯了扯袖子,那人却拽得更紧了。 “我心里只殿下一人。” 陆京墨衣袖垂下,深墨的眸子静静的看着他。 她声线薄凉:“松手。” 夏清妙雪白的贝齿轻咬下唇,清透的大眼蒙上一层水润,但还是倔强的不肯松手。 “清妙知道殿下不得不娶我的原因,在昏睡间爹爹同我说过。” 陆京墨沉默的看了他一会儿,声音浅淡:“所以呢?” 夏清妙猛地环住她的腰,因为害怕被推开,用了全身的力气,抱的极紧。 “那时,清妙自私的想,既是上天注定的缘分,那殿下即使不情愿,也一辈子都甩不掉我了。” 他第一次有那么自私的想法。 “殿下,您不知道,我在太女府看到您和洛然哥哥拥吻时,心都要碎了。” 他呜呜的哭着,伤心极了。 陆京墨想要推开他的手顿住。 “清妙不求殿下能像对待洛然哥哥一样对待我,只求殿下能给清妙一个机会。” 一个名正言顺的待在她身边,走进她心里的机会。 “清妙真的爱您,很爱很爱。” 陆京墨清冷无波的眼眸,微微晦暗。 事态的发展,好像不受控制了。 “叩叩” 敲门声响起。 “殿下,臣夫给妙儿做了暖胃的羹汤,可否容臣夫送进去?”柳诗在门外端着一碗粥道。 太女殿下和妙儿还没有定亲,夜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对妙儿的名声可不好。 陆京墨把人推开,作势要转身。 “清妙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殿下还是不肯接受我吗?”夏清妙又环住了她。 他都抛下一切男儿家的矜持了,她还是这般冷酷吗? 她的心是铁做的吗? 陆京墨腰间传来濡湿的感觉,她蹙起精致眉梢。 又哭了? 男人都是水做的? “殿下?”柳诗再次喊道。 陆京墨看着自己腰上的瓷白柔荑,淡声道:“我去给相夫开门。” 夏清妙犹豫了一下,缓缓松开了手。 陆京墨没有留恋,转身就走。 “殿下。” 衣服又被人拽住了。 她没有回头,但也没有不耐。 “您能在相府多住几天吗?” 他听到了,殿下对洛然哥哥说,一会儿就回太女府。 暴怒 “叩叩” 敲门声又响起了,还带着些急促。 “你先喝粥。” 陆京墨扯回衣服,拉开门,自行离去。 暂时避开了去留这个问题。 手中的绸缎滑落,夏清妙说不上来的失落和挫败。 这个人,是没有心的。 清朗的月色下,一位雪衣墨发的男子孑孑而立。 身影在月光下拉的很长,孤冷又寂寥。 忽然,一件白色的斗篷盖在他单薄的肩上。 “夜深露重的,怎么不回屋休息?” 陆京墨的右手覆在洛然的后背,内力化为热流为他暖着身子。 “月光美好,净化人心。”洛然柔顺的靠进她的怀里。 陆京墨牵起他微凉的手,掌心完全包裹住他的。 “我们回家。” 洛然浅笑摇头:“清妙刚醒,我放心不下他,我们在相府多住几天。” 清妙还需要他和京墨的陪伴。 陆京墨薄唇微抿,吻了吻他的发顶。 他永远都是真心待人,温和良善。 跟她是两个极端。 可缘分就是如此奇妙。 两个性格截然相反的人,却彼此深爱。 百阙坊后院。 “奴婢见过皇子。”娴儿对着软榻上半躺着的男子行了一礼。 绣着曼珠沙华的红色裙摆大片大片的铺在榻上,美丽又危险。 “最近,北陆太女那边有什么动静?”离子悠懒洋洋道。 娴儿如实回道:“北陆太女从无忧山带回皇宫的师兄生了一场病,被她接到太女府养着。” “而后,两人发生了矛盾,太女一连几天都住在宫中,没有回过太女府。” “有一次,还把黄通和张远两人也扣在了皇宫。” 说到这个事儿,他的语气带了些不满。 他家大人那天晚上没能回府,害的他独守空房。 “哦~”离子悠殷红唇角微勾,“那张远可曾向你透露,北陆太女和她的师兄有何矛盾?” 娴儿回想了一下,道:“大人没有细说,只提到了一句话。” “什么话?”离子悠的声音不自觉的有些迫切。 娴儿道:“大人说,北陆太女在跟夫郎置气。” “呲啦”一声。 离子悠尖利的指甲在红木桌上划出几道长长的痕迹。 夫郎? 冷情如她,也会有夫郎? 没来由的暴怒侵袭了他的整个脑海。 尖利的指甲越陷越深,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皇子,您的指甲!” 娴儿的惊呼声响起。 即将崩溃的情绪,稍微被压下。 离子悠垂眸,左手指甲外翻,划破红木桌时产生的木刺扎进指缝,鲜血淋漓。 他动了动五指,扎心的痛意袭来。 十指连心,果然不假。 娴儿熟门熟路的找到一个小型的木箱,掏出里面的瓶瓶罐罐,跪在离子悠面前,安静的给他上药。 一根根带血的木刺被拔了出来,外翻的指甲也被剪掉。 白毛巾上沾上点点血迹,清凉的药膏涂抹在指尖,鲜血马上就止住了。 五个指尖被柔软的纱布缠了一圈儿又一圈儿。 木刺拔出指间无疑是极痛的,但在这个过程中,离子悠没有发出一点儿动静。 像是感知不到痛意的木头人。 你守宫砂呢? 离子悠忽然开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收拾着药箱的娴儿顿了一下,道:“奴婢没有喜欢过人,回答不了。” 话虽如此说,但他手下的动作却变得有些慌乱,露出一小截手臂,光洁无暇。 离子悠眼角余光撇到,凤眸微眯,若有所思。 他的贴身小侍对他撒谎了呢。 是为了那个叫张远的? 他懒声道:“回来伺候本皇子。” “你的任务不用再做了。” 娴儿的刷的一下白了脸色,连忙伏地而跪。 “奴婢的任务做的好好的,大人对奴婢也没有戒心,还请皇子让奴婢继续。” 他不想离开那个人。 离子悠看着他神色的变化,确定了猜测。 他音调华丽:“你是本皇子身边的人,这次的任务本就不该是你做。” “如今把你调回,也是情理之中。” 皇子这是铁了心要把他调回来了。 娴儿闭了闭眼,苦涩道:“请皇子给奴婢七天的时间,七天后,奴婢会假死脱身。” 皇子之命,不可违。 离子悠把他的苦涩瞧进眼里,却道:“本皇子只给你今晚一晚上的时间。” “明日清晨,我要在百阙坊见到你。” 见娴儿还想反抗,离子悠凉凉的道: “你守宫砂呢?” 简单的问句,却让娴儿僵在当场。 “娴儿。” “你不适合待在张远身边了。” 一个男子的清白比命都重要。 娴儿有能力在不让张远碰他前提下套取情报,可他却把清白给了张远。 他已经不具备做奸细的条件了。 娴儿失魂落魄的回到张府,独自一人坐在内室。 心乱如麻。 “吱呀” 门被推开了。 张远踏着月色朝他伸手,冷峻的脸上带着笑意。 “我带你去祠堂祭拜一下我的母父。” 娴儿怔怔地看着她,他只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是没有资格进祠堂的。 张远一眼就看出来了他的想法,她笑而不语,径直拉着人朝祠堂走去。 昏暗的烛光映照着祠堂内摆着的一排排牌位,阴森又沉重。 “怕吗?” 张远问道。 “不怕。” 娴儿跟着离子悠在吃人的皇宫生活了十几年,人性最阴暗的一面他都见过,又怎会怕这些。 听到人说不怕,张远笑意更深了些,带人跪在蒲团上上香。 “母亲,父亲,女儿领着夫郎来祭拜您们了。” “他叫娴儿。” “是女儿在百阙坊认识的。” “女儿对他一见倾心。” “想方设法的将人娶进了门。” “娴儿知书达理,温柔贤淑,经常在政务上给女儿提一些独到的见解,着实让女儿受益匪浅。” “您们放心,女儿会和娴儿踏踏实实过日子的。” “望您们在九泉之下可以安息。” 猝不及防被表白的娴儿,晕乎乎的磕了三个响头,又晕乎乎的在一张红纸上签字画押。 看着张远志得意满的笑,他才如梦初醒。 “你让我签的是什么东西?” 张远把红纸递到他手里,道:“自己看。” 娴儿手指搓了搓薄薄的纸张,垂眸看去,‘婚书’两个大字几乎灼伤了他的视野。 桃花灼灼,宜室宜家 他不自觉的念了出来。 “婚书。” “订婚人:张远、娴儿。” “于夜帝二十一年八月十五日订立婚约。” “喜今日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筏,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此证。” 读完,娴儿已是泪流满面。 这是大人亲手书写的,他识得大人的字迹。 他出身贱籍,又曾扮作青楼男子,虽干干净净,没有让其他女子近过身,但到底做过风尘客。 他何德何能啊? 似是嫌他还不够感动,张远又取来张家族谱,大手握着他的小手。 用朱红色的毛笔一笔一画的在张远名字旁边的空格,写下‘娴儿’两个字。 “入了我张家族谱,你就是我张远一辈子相知相守的正夫。” 娴儿的眼泪无声流淌。 张远将族谱规正的合上,跪向一排排的牌位,漆黑的双眼却是直勾勾的看着娴儿。 “张远今夜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儿发誓,此生只娴儿一人,永不相负。” ‘只他一人’ ‘永不相负’ 娴儿吸了一口凉气,觉得自己呼吸都是痛的。 此番深情,子时过后,他再也无福消受了。 可今晚,他还能放肆一回。 “大人,”他搂着张远的脖子,唇瓣磨蹭着她的耳廓。 “抱我回卧房好不好?” 刻意诱惑的嗓音,男儿家身上散发的淡淡体香。 张远精于谋算的大脑成了一锅浆糊。 … “大人。”娴儿有些微喘的声音,“我见您的第一面,就喜欢上您了。” 故而,我才从花魁手里抢来这个任务,就是想要离您近一点儿、再近一点儿。 可如今,到了我该离开的时候了。 … “副宫主,马车已经在后院儿候着了。”外面的人催促道。 娴儿贪恋的看着被他用药迷晕过去的人,无声的诀别。 他捡起地面上凌乱散落的衣服,一件件的穿上,强逼着自己不再去看床上的人。 一步步走出卧房,走出后院,坐上马车。 马车行驶的那一霎那,隐忍的泪水终于绝提。 别了,我的……妻主。 翌日清晨,睡得迷迷糊糊的张远,习惯性的摸向枕边,却摸了个空。 她骤然睁开双眼。 空空的冰冷的床铺。 人不见了。 “来人!” 一声怒喝在张府上空响起,惊飞了辰间觅食的飞鸟。 “属下在。” 府兵头领立马带着手下闯进了屋。 张远微微咬牙:“集结所有府兵,包围百阙坊。” 她故意透露给他一些消息和信件,让他这个奸细当的游刃有余。 他为什么还要逃离? 是她对他太过仁慈了? 既然如此,等她抓到人,别怪她心狠。 半个时辰后,百阙坊所在街道的烟花之地全部被查封。 夜宿在百阙坊的女子,都被张远带的人轰了出去。 花馆们挤成一团瑟瑟发抖。 老鸨扭着腰道:“这不是张大人吗?是娴儿没伺候好您,您上我这儿撒火来了。” 他,去哪儿了? 张远目光沉沉的看着他装模作样。 老鸨的谄笑差点儿装不下去,被看的头皮发麻。 不过,主子他们才离开不久,他得拖延时间。 “大人消消火。”他拉来一位长相颇为清雅的男子,“娴儿伺候的不好,我们百阙坊还有其他会伺候人的男儿。” “您看看这位合不合您的眼光?” 张远放在腰间佩剑的手紧了一分。 老鸨推荐道:“画儿可是出了名的花魁,天生就有一把好嗓子,唱曲儿可谓是一绝,您问问这附近哪一个女人没听说过他的大名?再有,您瞧瞧画儿的模样、身段儿,虽比不上娴儿,却也差不了多少,……” 剩下的话被脖子上架的那把剑给吓到了肚子里。 张远抽出佩剑,黝黑的瞳孔映着锋冷的剑芒,眸底狠戾。 “他,去哪儿了?” ‘他’指的是谁,老鸨心知肚明。 可他仍混打斜插道:“您对画儿不满意,老身还可以推荐别的,何必动刀动枪?” 下一秒,锋利的刀刃划破肌肤,殷红血液渗出。 “本官问你最后一次。” “他,去哪儿了?” 张远的耐心已然告罄。 “大……大人。”老鸨感受着脖间的凉意和刺痛,抖着腿结结巴巴道,“我说,我说。” 一炷香后。 张府府兵撤回,张远在官道上提气狂奔。 相府。 洛然和夏清妙亲亲热热的挨着说话。 “我以为殿下带着洛然哥哥回太女府了呢。” 夏清妙恢复了一点儿红润的小脸,是掩不住的开心。 他伤心了一夜,今早起来却见陆京墨与洛然在他院中等他用早膳。 可把他高兴坏了。 “你才醒来,正是需要人陪的时候,我当然要留下来陪你。”洛然捻起一块儿糕点塞进他嘴里。 夏清妙下意识的咀嚼,嚼了两口,撇嘴道:“糕点里怎么有一股药味儿?” 说着就要吐出来。 “不能吐,快些咽下。”洛然道,“药材是我让厨子在做糕点时特意加进去的。” 洛然哥哥特意在糕点里加的药材? 夏清妙眨巴了一下眼,囫囵吞枣的吞咽着。 “好难吃呀!” 就吃了一块儿,他的嘴里都是药味儿。 “是难吃,但也比喝药强多了。”洛然又递给他一块儿。 夏清妙接住,道:“嗯,是比喝药强多了。” “洛然哥哥真会想法子。” 汤药的苦味儿浓郁,可把药材掺进糕点里,就只剩一点儿苦味儿了。 “这个法子不是我想的。”洛然给他倒了一杯用药草泡的茶,“是京墨想的。” “殿下?”夏清妙讶异道,“殿下也不爱喝苦苦的汤药吗?” “不是殿下,是我。”洛然嘴角带笑,“殿下为了哄我吃药,才想出了这么个法子。” 夏清妙看着手里的糕点,眸底微微晃动。 她对洛然哥哥真是极尽温柔,无微不至。 被那样的女子放在心上独宠着,该有多幸福啊! “洛然哥哥真幸福。”他艳羡地望着洛然。 洛然温柔的摸着他的头发,道:“清妙不必羡慕我,京墨早晚有一天也会喜欢上你的。” 扑了满怀 夏清妙敛下眼眸,淡淡的忧伤袭上心头。 会有那么一天吗? 不再推开他,像宠洛然哥哥一样宠着他。 “要不要出府走走?”洛然见他不开心,提议道。 “可以吗?”夏清妙有些意动。 他本就是个活泼的性子,一刻也闲不住的。 如今醒来,待在府里难免有些闷。 “当然可以。”洛然温柔的笑了笑。 “洛然哥哥最好了。”夏清妙趴在他肩上亲昵的蹭了蹭。 一旁站着的云儿却不赞同:“公子,太医说您需要静养,主夫也交代了,让婢子看好您,不让您出去疯玩儿。” 闻言,夏清妙立即如霜打的茄子般,蔫儿了。 晨起时,夏木又请了胡太医给他诊脉。 胡太医切完脉后,只嘱咐他要静养一段时日,又开完一张滋补的药方,随后碰到在院中站着的陆京墨,战战兢兢的行了礼,如同老鼠见猫一般飞窜而去,动作之灵敏,简直不像一个古稀之年的老人。 夏清妙满脸的闷闷不乐,于是洛然向云儿打着商量。 “我会看住你家公子的,保证不会让他疯玩。” 夏清妙也适时的用可怜兮兮的大眼睛看着他。 云儿脸上出现犹豫之色。 洛然又道:“我叫京墨同我们一起,有她在,你家公子肯定安安静静的。” 夏清妙被洛然的话弄的羞涩低头。 云儿一听太女殿下会跟去,这才点头。 主夫私底下跟他说过,只要公子能和太女殿下有所接触,他都要促成。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两米之内无人敢靠近的陆京墨一行人,成了焦点。 因三人容色绝美,引得街道上的行人纷纷侧首,时不时的议论一下。 “这两个小郎君长的好生绝色。” “那个女子生得也是风神俊秀。” “白衣女子长的是不是有点儿像太女殿下?” 有人符合道:“我觉着那个白衣女子就是太女殿下,只有殿下才有如此风姿。” “可殿下不常露面的。” 这话一出,议论声弱了下来。 太女殿下甚少露面,出行一般都坐的是马车,还有皇家护卫随行,应该不会如此低调。 而被讨论的主角,正在付钱买糖。 既是带夏清妙出门散心,便没有让下人跟着,只他们三人。 陆京墨拿着两串儿金灿灿的兔子形状的糖,先给了洛然,再给了夏清妙。 她自己却没有。 夏清妙问道:“殿下不吃吗?” 陆京墨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兔子糖,目露嫌弃,声音冷漠:“不吃。” 吃糖就吃糖,还非要兔子形状的,太幼稚了。 夏清妙却误会了她看糖的眼神,以为她是想吃,只是她身为女子,抹不开面子。 他举起糖,凑近撒娇道:“这种糖很好吃的,殿下尝尝嘛!” 两人距离有些近,陆京墨向后挪了一步。 “我说了,我不吃。” 夏清妙继续凑近,嗓音软乎乎的:“殿下就尝一口嘛。” 陆京墨蹙眉,想抬手抵着他的肩,却被人扑了个满怀。 湿软的唇瓣贴着她的侧脸,嘴里也被戳进了一个甜丝丝的东西。 顺其自然 怀里软软一团的男子,打在她侧脸的香软呼吸,纤长眼睫眨动时划过脸颊的酥麻感,陆京墨狭长的黑眸有些错愕。 她这是,被人扑了。 还被强吻了。 夏清妙睁大眼睛,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他吻在那人脸上的触感。 鼻尖嗅到的冷香清楚的告诉他,两人的距离有多么的近。 “嘶!” 围观的群众纷纷倒抽气。 北陆虽然民风开放,但也没开放到这个程度。 陆京墨声音冷的掉渣:“你还想亲到何时?” 从来都是她看别人的戏,今日却让别人看了她的戏。 夏清妙垫起的脚跟落地,慌乱后退,脸红的能煮鸡蛋。 “殿……殿下,对不起,我……我拌到裙子了,我不是有意的。” 他语无伦次的解释着。 陆京墨拿下戳在她嘴里的糖,金黄色的兔耳朵沾上了她的口水,亮晶晶的。 她抬手就要扔出去,却有人快她一步。 “殿下不要扔。”夏清妙夺过糖填进了嘴里,含糊道:“母亲教导过我,不能浪费食物。” 陆京墨沉默的看了他几秒,抿起薄唇,眼睫低垂。 他的吻落在她颊侧,她没有一点反感。 昨晚他抱住她的腰哭泣,泪水弄湿了她的衣服,她也没有反感。 更早之前,在凤鸾宫初次见面时,她莫名的就对夏清妙有好感,还摸了他的头。 她的重度洁癖,在他身上不成立。 这是除洛然之外,她不排斥的第二个男子。 命定的吗? 她抬眸看向平和淡笑的洛然,忽而平静了下来。 罢了,顺其自然。 “草民拜见太女殿下。” 看戏的群众听见了夏清妙叫的‘殿下’,又有人认出了陆京墨,纷纷下跪磕头。 陆京墨没管她们,她大跨一步牵着洛然走出人群,夏清妙含着糖跟上。 没走多远,人群炸开了。 “我的天爷呀!太女殿下在陪两个男子逛街!” “殿下牵着的男子,是不是上次祈福归来从马车上下来的那个?” “殿下身边终于有男子了。” 卖馄饨的小摊儿边,白发苍苍的老妪,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 “咱们北陆快要有天大的喜事喽!” 夏清妙一边舔着糖,一边观察着陆京墨的脸色。 脸上没有什么神情,依旧是以前那样清冷漠然。 他的不由得有些郁闷,刚刚献出去的可是他的初吻,殿下就没有感觉的吗? “嘎嘣!” 糖被他咬碎了一角,兔子糖没了两只耳朵。 陆京墨和洛然同时看向他。 “清妙的牙口真好。”洛然玩笑道。 夏清妙脸上的热气再度蒸腾,他道:“这是练出来的。我爱吃硬糖,自小到大几乎每天都要吃一块儿,久而久之,牙齿就比旁人硬了不少。” 说完他又嘎嘣的咬了一口。 洛然被他逗得噗嗤一笑:“清妙,你太可爱了。” 陆京墨也难得的微微弯起眼眸,她发现了一个比黄通还蠢的人。 刚想到黄通,眼前就出现了黄通的身影。 她正追着张远,朝陆京墨跑来。 张远跑的很快,黄通几次想截住她都没能成功。 有人情味儿了 “主子。”张远跪下,膝盖砸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响声。 “属下有事相求。” “主子,张远有些神智不清,属下这就将她带走。”黄通捂住张远的嘴,不由分说的要把她拽走。 “我很清醒。”张远使尽全力拨开黄通。 “求主子告知属下,百阙坊的东家是不是身份成谜的冥宫宫主?” 黄通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却也没有再拦着。 “你问这个做什么?”陆京墨冷冷的看着她。 “属下的男人被人拐跑了。”张远眼神寒凉。 老鸨没有说出确切的消息,只说娴儿被他的主子带走了,还说太女殿下知道娴儿在哪儿。 她稍一思考,就清楚了,殿下认识娴儿的主子。 而且,或许娴儿待在她身边,目底就是借助她打探殿下。 “百阙坊的幕后之人是冥宫宫主,他的身份是南离国十皇子,离子悠。你的那个小妾是冥宫副宫主,也是离子悠的贴身小侍。”陆京墨说出了她所查到的信息。 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下属,事无巨细她都派人查过,了若指掌。 得知娴儿的身份,张远脸上没有惊讶之色,娴儿的气度和长相说是大家公子也不为过。 他若是皇子侍从,一切就有所解释了。 “属下想去一趟南离国,求主子恩准。” 他跑到哪儿她就追到哪儿,找到人就绑回家关起来。 “要是孤不准许你去呢?”陆京墨故意沉着脸道。 她想试探一下那个男子对张远的影响有多大。 能不能越过她这个主子。 “殿下会吗?”张远无畏的和她对视。 跪地的女子黑眸坚定,脊背挺直,与那日手执白棋的身影重合。 陆京墨清冷墨瞳微闪,音色低缓:“孤明日启程去九腾关,你且随孤一道。” “属下谢过主子。”张远结结实实的磕了一个响头。 主子这是答应了。 黄通放下心的同时,也有些意外。 按主子狠辣无情的处事程度,张远为了敌方探子惊扰到她,免不了要去刑堂领重罚。 可现在却…… 她的视线忽然顿住,养尊处优骨节分明的大掌占有欲极强的紧紧扣住身侧男子小巧纤细的手。 黄通弯唇一笑,坠入爱河的主子变得有人情味儿了呢! 陆京墨三人又逛了不到两刻钟,夏清妙就以身体不适为由回了相府。 “爹爹,殿下明日要出发去九腾关,不能陪我了。”夏清妙伏在柳诗的大腿上闷闷道。 “殿下政务繁忙,今日能陪你出府逛街算是不错了,不可贪心。”柳诗以手代梳,帮他理着披散的头发。 夏清妙语带不舍:“孩儿舍不得殿下,就想时时刻刻粘着她。” “你啊!”柳诗好笑的点了一下他的鼻尖儿,“男儿家家的,脸皮这般厚,不害臊!” 夏清妙傲娇道:“就殿下那冷若冰霜的性子,我要是顾着男儿家的脸皮,一辈子也追不到殿下。” 在大街上的一吻,他算是看明白了。 对待殿下,就得主动,要不然,殿下是不会接近他的。 栽的彻彻底底 柳诗认同他说的观点,便没有反驳。 左右他家清妙跟太女殿下的婚事已经板上钉钉了,大胆些也无妨。 “爹爹,九腾关离泫雅有多远?”夏清妙问道。 柳诗想了想,道:“九腾关地处西北,与泫雅相隔数百公里,骑马的话,要小半个月。” 夏清妙灵光一闪,小算盘打的啪啪响。 大姐教过他骑马的,他明天可以去马厩偷一匹马悄摸的跟上殿下。 对此全然不知的柳诗道:“等殿下从九腾关回来,皇上赐婚的旨意也就颁下来了。你近期安安生生的待在家中休养,待身体好转,爹爹亲自教你刺绣。” 男子出嫁的嫁衣是要自己绣的,夏清妙的绣工,他这个当爹的实在是不敢恭维。 夏清妙胡乱的点头应着,心思早跑远了。 另一边。 洛然佯装生气的瞪着陆京墨,“我要跟你一起去。” “然然听话。”陆京墨轻声哄着人,“在府中等我归来,好吗?” “不好。”洛然真有些气了。 他磨了陆京墨好一会儿,奈何她就是不松口。 “为什么我不能跟着你?” 声音带着委屈的腔调。 陆京墨低头吻在他眉心,嗓音清悦。 “我保证,办完事立马就回来。” 洛然长睫颤了一下,气全消了,轻轻地嗯了一声。 陆京墨桃花眼微弯,将人按在怀里浅浅的吻着。 真好哄,她想。 翌日,陆京墨先带着洛然进宫,向众人辞行,而后去找了萧婉。 “孤要出一趟远门,然然就拜托师夫了。”陆京墨朝萧婉行了一个晚辈礼。 萧婉愣住了,一向孤傲的天之骄女居然朝他行礼了! 这可是连洛天都没有的待遇。 他反应过来道:“然儿是我一手养大的徒弟,我自会护着他的。” 生来尊贵的太女殿下,为了他的徒弟折腰,该是何等的深情。 “谢过师夫。”陆京墨冷淡的声调带了些真诚。 她在洛然身边安插了好些死士,犹觉不放心,这才进宫寻了萧婉。 萧婉武功稍逊洛天,但却精通医毒。 洛然不问世事,不知人心险恶,她不在泫雅,恐有人趁机暗中对他下手。 “你不用担心我,我有自保能力。”洛然把她送到城门口,为她系上黑衣金边的斗篷。 “我知道。”陆京墨白皙指尖勾了勾他的,“我就是有点不放心。” 她从来没有想过,生性凉薄的她,会为一个男人做到如此地步。 真是栽的彻彻底底。 张远牵着马走了过来道:“殿下,该走了。” 陆京墨捧着洛然的小脸儿,眼神柔的能溺死人。 “我走了。” “乖乖等我回来。” “嗯。”洛然吸了吸鼻子,忍住眼泪。 陆京墨最后凝视了他一眼,转身跨上马,甩动马鞭,不再回头。 她怕一回头,就不想走了。 “京墨!”洛然忽的大喊,“一定要平安回来!” 他隐约猜得到,京墨此去危机四伏。 所以她才不让他跟着的。 那么他不去添乱,京墨也要平安归来。 陆京墨听见洛然的呼喊,拽着缰绳的手指一紧。 随后她用力夹着马肚,马儿跑得更快了。 与此同时,成功‘越狱’扮成女子的夏清妙,从另一城门策马出发。 殿下穿 两日后。 暮色将至,云思关外城的一处密林,张远和其他护卫忙着生火烤肉。 陆京墨看完青龙传来的信,靠着树闭目养神。 九腾关饥民闹起暴动,江湖门派也掺杂其中,定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混沌。”她懒懒睁开眼睛。 “主子。” 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混沌抱拳道。 “飞鸽传书给饕餮,让她查一查,有哪一个江湖门派,在依附北陆的各番邦小国中都有不小的根基。” 北陆的门派数她建立的影阁最大,而且影阁还在不断的吞噬着其他的江湖势力。 是以在北路的江湖上,不可能有如此庞大的势力。 那么就只能是番邦小国搞的鬼。 “是。” 混沌不敢耽误,领命而去。 “穷奇。”陆京墨又叫出了一个人。 “属下在。” 面容俊朗的女子自树梢落地。 “你回泫雅把此物交给黄通。”陆京墨自袖中拿出一张布娟,“让她即刻动身去南离国,按照这上面写的行事。” 她的计划,要提前了。 “是。” 穷奇轻功最好,几个翻转,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陆京墨看了看正在烤肉的一众部下,然后拿出一件干净的衣服,迈步走向百米外的河边。 脱下外袍,步入清澈的小河,秋日的河水凉津津的,但陆京墨却捧着水往身上浇。 两日不分昼夜的赶路,也没时间洗澡换衣,她早就受不了了。 陆京墨微垂眼眸,搓洗着头发,发丝上的水珠沿着高挺的鼻梁划过瑰色红唇和弧度漂亮的下颚,而后滴落水中,带出一小圈儿的涟漪。 突然,她眯起清冷墨瞳。 “啊!” “救命啊!” “救命!” 一个娇小的人儿跌入了水域最深的上游,顺着湍急的水流冲到她的位置。 陆京墨长臂一伸拉住了小人的胳膊,下一刻就被他八爪鱼似的缠住了。 “咳咳……” 夏清妙呛到了水,不停地咳着。 陆京墨长指抵着他的肩膀,想把他推下去。 可夏清妙盘在她腰间的双腿缠的紧紧的,她用力扯都扯不下来。 “呜呜,殿下,呜……”夏清妙在看清他抱着的人是陆京墨时,放声大哭。 “有……有一头,好大的野猪,它追着我跑。” “呜啊!” “吓死我了。” 他搂着陆京墨的脖子,小身子哭的一耸一耸的。 陆京墨冷眼看着他把鼻涕眼泪都蹭在她衣服上,身上冷气不停的往外冒。 夏清妙每次都能给她带来出其不意的‘惊喜’。 她拖着身上的挂件走到河岸,绝美的脸上满是冰寒。 “下来。” 夏清妙抽噎着:“不下。” 陆京墨不再废话,直接上手将他拽了下来。 夏清妙的鞋子被河水冲走了,衣服也湿透了,此时赤着脚踩在冷硬的地上,小身子冻得瑟缩了一下。 他撅着小嘴,大大的眼睛水盈盈的。 陆京墨把唯一的一套干衣服递给了他。 “穿上。” 夏清妙接过绣着祥云的紫色绸衣,却扑扇着湿漉漉的睫毛,又还了回去。 “殿下穿。” 小脸儿认真又倔强。 微微悸动 小男儿的身子冻得发抖,却倔强的要把干衣服让给她。 陆京墨微微悸动了一瞬,她把衣服塞到夏清妙怀里,背过身。 “我有内力护身,不畏寒。” 听她如此说,夏清妙才迅速地脱下湿哒哒的衣服换上紫色的干衣。 身后悉悉索索的响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男儿家软儒的声音。 “殿下,我换好了。” 陆京墨也用内力烘干了衣服和头发,她淡淡道:“跟上来。” 夏清妙独自一人出现在她去九腾关必经的山林之中,身边也没随从,只能说明他是跟着她偷跑出来的。 她走了几步没听见脚步声,回头一看,穿着宽松紫衣的人还站在原地。 “怎么了?” 夏清妙垂着头,小手绞着长长的衣袖。 “我没穿鞋。” 陆京墨沉默了几秒,随即转身返回,将他打横抱起。 “啊!” 夏清妙惊叫一声。 陆京墨轻描淡写的瞥了他一眼,又看向他在衣袍遮掩下冻得泛红的小脚丫。 墨黑的长眉皱起。 男儿家的身子这般娇嫩? 她抱着人往密林中走,脚步略有些快。 林中有火堆,可以去寒。 一众部下见她抱着一个穿着女装的漂亮男人回来,个个惊的都张大了嘴。 陆京墨视若无睹的把人放在火堆旁的石头上。 “坐这儿烤火。” 夏清妙怯怯的点头,小身子缩了缩。 这么多人盯着他看,怪难为情的。 陆京墨把夏清妙身上套着的紫色长袍往下拽了拽,遮住了瓷白的脚背和红红的脚尖。 她抬眸凉凉的扫视众人,唇角斜斜的勾起。 “好看?” 笑容邪佞,语气凉薄。 众人悚然一惊,太女殿下这是动怒了。 “不……不好看。” 她们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一眼。 陆京墨冷哼一声。 算她们识相。 夏清妙垂眸偷笑,殿下还是在乎他的。 自己没有白白偷跑出来。 “给你。” 陆京墨从马背上的包袱里拿出一双白靴摆在他面前。 “先穿我的。” 同行之人中没有男子,夏清妙只能穿她的了。 “哦。” 夏清妙的小脚没穿脚袜就想直接往靴子里进,却被一只指骨分明的手攥住。 他疑惑的抬头。 陆京墨默默掏出一方雪白的手帕,又取下火堆上架着的水壶,将热水倒在手帕上。 接着用手帕在他红红的脚底细细的擦着。 夏清妙胖胖的圆润的脚趾蜷缩了几下,脚底的暖意一直传到心里。 他几近痴迷的看着为他擦脚的陆京墨。 天神般的容颜,冰雪般的性格,便是冷着脸也能令无数男儿为之疯狂。 偶尔对人温柔一点儿,就迷了人所有的心神。 “好喜欢殿下。” 陆京墨刚把他的脚塞进白靴,起身起到一半儿,就听到了他带着痴迷的表白。 “唔。”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夏清妙,忙窘迫的捂住嘴。 他也太不矜持了,短短几日就说了那么多次羞人的话。 只是……,他小心地觑着陆京墨,期望能从她脸上看出哪怕一点点不一样的神色。 有一点动心 可他注定要失望了。 陆京墨像是没听到一样,起身走了。 走了! 夏清妙撅了撅嘴,他都这般主动了,名声和脸皮都不要了,她却还是冷冰冰的。 委屈像潮水一般涌出。 他一个男儿家骑着马,连日追赶,大腿都磨肿了,还在林中迷了路,被野猪追着跑,结果这人却不待见他。 太伤人心了。 他吸了吸鼻子,小脑袋撑在膝盖上,看着脚上穿的白靴,伸手碰了碰靴子上的金线纹路。 就算她不待见他,他也要跟着她,粘着她。 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他至死也不会放手。 陆京墨托着用荷叶包住的烤肉,走到小人儿身旁坐下,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低落。 “是不是饿了?” “我给你拿了烤肉。” 刻意放低的声线,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温柔。 夏清妙怔忡抬头,就看到她绝美的侧颜。 殿下不是走了吗? “能吃辣吗?”陆京墨侧头问他。 夏清妙无意识的点了下头,灵动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出大大的弧度。 原来殿下是给他拿烤肉去了,他错怪殿下了。 陆京墨拿出两个小小的糖瓷罐儿,均匀的撒在薄薄的肉片上。 佐料撒完之后,她先捏着一个递给夏清妙。 “你先吃。” 夏清妙抬手就去接,但当他的指尖碰到烤肉时,热烫的温度使他一下子弹开了手指。 “殿下,太烫了。” 他鼓起小脸儿吹了吹被烫到的指尖,声音软绵中带着撒娇的意味。 陆京墨把捏着的肉片放在荷叶上,拉住夏清妙的手指仔细看了看。 葱白的指尖还真的被烫出了小小的水泡。 她抿了抿唇,深遂的眸底有一丝不知所措。 她没觉得烤肉烫手,却不想夏清妙的皮肤娇嫩,一点儿烫都受不得。 “我去拿药。” 陆京墨放下烤肉就要起身。 “殿下。” 夏清妙两只小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我饿了,想先吃东西。” 陆京墨不赞成道:“抹完药再吃。” 夏清妙晃了晃她的胳膊,软糯糯的嗓音:“小伤而已,吃完再抹药。” “好不好嘛?殿下~” 陆京墨敌不过他的撒娇,拿着烤肉一片片的喂给他吃。 “太好吃了。”夏清妙吃饱喝足的感叹道,小嘴儿油光光的。 陆京墨这个资深洁癖症患者看不过眼,用热水湿了手帕给他擦拭。 夏清妙配合的嘟着嘴,心里高兴的要飞起。 殿下喂他吃烤肉,现在又给他擦嘴,一会儿还要给他涂药。 想想就美的不要不要的。 “嘻嘻~” 夏清妙笑出了声。 陆京墨抬眼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过,她对他完全不排斥了,更甚的是…… 她貌似,有一点儿动心了。 但也只是一点点。 而且,暗沉的墨眸看向夜空。 天意也起了很大的作用呢。 陆京墨给夏清妙涂完药,就搂着人飞到了空间较大的树杈上。 深夜的深林里,猛兽频繁出没,睡在树上是最为安全的。 夏清妙僵着身子窝在陆京墨的怀里,小手圈着她的腰,心脏的跳动声简直要震破他的耳膜。 抱紧我 他不自在的扭了下身子。 后脑勺突然被人轻轻的按住。 “别乱动。” 陆京墨说话时的热气喷洒在他的耳边,萦绕着淡淡的冷香。 “安静睡觉。” 声音微微喑哑。 夏清妙听在耳里被电的发痒,想用手揉一揉耳朵,却因为圈着她的腰而腾不开手,只能微抬肩膀蹭了蹭。 能在夜间清晰视物的陆京墨看到他如此可爱的小动作,眼中万年不变的寒意慢慢融化。 黎明时分。 夏清妙卷翘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水蒙蒙的大眼。 他以为是在府中的床上,刚想翻身,就发现哪里不对。 抬首一看。 是陆京墨绝美的睡颜。 熟睡中的女子呼吸轻缓,容貌绝美无害,没了往常面无表情的冰冷。 他不禁用指腹描摹着她光洁的额头,墨色的长眉,浓密的眼睫,高挺笔直的鼻梁。 指腹最后落在她的薄唇上。 夏清妙像是被迷了心智般,凑上去,极轻的偷吻了一下。 一触即分。 随即,他小心的看了一眼仍在熟睡着的人。 又壮着胆子吻上了殷红的薄唇。 他也不知道接吻的技巧,只简单的嘴贴着嘴。 吻了好一会儿,直到他有些窒息,才偏头稍稍撤离。 陆京墨清墨色的眼眸睁开,完全清醒的眼神。 早在夏清妙睡醒时,她就清醒了。 之后装睡,就是想看看他会做什么。 没想到他…… 陆京墨搂着夏清妙的手紧了紧。 众人陆续醒来。 用过早饭,陆京墨等人继续骑马赶路。 夏清妙跟陆京墨骑同一匹马,被她拢在身前。 马儿极速跑了有一个时辰,他额头上沁出一些汗珠。 “热了?” 陆京墨问道。 夏清妙摇了摇头。 秋日温差较大,中午还是有些热的,但此时不到中午,太阳没有那么毒,算不上热。 “那你为何出汗?”陆京墨淡漠的嗓音带着关心。 夏清妙用衣袖拭去汗珠,闭口不言。 大腿内侧被磨的火辣辣的疼,他怕一出口就忍不住痛呼。 陆京墨瞧出了他的隐忍,沉下了声音:“说,哪里不舒服?” 夏清妙害怕她生气,这才小声道:“我……我为了追上你,骑马跑的比较快,大腿磨肿了……,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陆京墨就一手牵着缰绳,一手勾着他的腰,把他提起来,让他侧着坐在了马背上。 “抱紧我。” 陆京墨用力甩了一下马鞭,马儿嘶鸣一声,全力奔跑。 夏清妙忙抱住她,双手抓着她背上的衣服。 身后的众人不知太女殿下为什么突然加速,却也跟着甩鞭。 原本到下一座城是两个时辰的路程,硬生生被缩减到了半时辰。 一到这座城的怡君之意,陆京墨没来得及下马,就抱着人直接用轻功飞上了六楼。 粗暴的踹开门,放下夏清妙的动作却很是轻柔。 “来人。” 陆京墨冷声道。 “请主子吩咐。” 守在六楼的死士抱拳下跪。 “提几桶热水上来,再准备一套男子的衣服。” “是。” 死士领命道。 这样的我,是你爱的吗? 两刻钟后。 夏清妙的小脑袋探出屏风,磨磨蹭蹭的赤脚走向坐在凳子上的陆京墨。 “殿下,我洗好了。” 陆京墨抬起眼眸,随即暗了眸色。 对面的男儿只着一件紫色外袍,腰间的衣带松松垮垮的系着,形状漂亮的锁骨完全暴露在外,由于才沐浴过,未施粉黛的小脸上粉扑扑的。 秀色可餐。 “过来。” 她伸出右手,掌心朝上。 夏清妙到底是未出阁的男子,被她炙热的眼神盯着,羞的耳根都快烧起来了。 他身上穿的外袍柔滑又单薄,一扯就掉,要是殿下想对他做什么的话…… 嫩白的小手轻缓的搭在了宽厚的掌心。 如果是殿下,他怎样都可以。 陆京墨将人拉到怀里,一点儿也不避讳的撩开他的衣摆。 修长纤细的双腿,白的晃眼,因此,大腿内侧被磨破的地方格外显眼。 红肿的一片,有的还被磨出了血丝。 陆京墨拿起桌上开着盖儿的药膏,指尖抠了一大坨。 冰凉的药膏抹在发热的伤处,夏清妙条件反射的一抖。 陆京墨涂药的指尖力道更轻了。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淡绿色的药膏已经被肌肤吸收了。 大腿内侧的红肿肉眼可见的消去了大半儿。 “哇!”夏清妙惊奇,“殿下,您给我涂的是什么药啊?” 这药的药效也太厉害了。 “太医院研制的伤药。”陆京墨拧上药膏的盖子,随即递给了他。 “给你了。” 夏清妙接过,稀罕了好一会儿。 忽然,他问道:“殿下把药给我了,那您受伤了怎么办?” 他虽被母亲和爹爹保护的很好,却也不是不知事的。 位高权重的人们,身边总有歹人谋害。 他的母亲也经历过好多次刺杀,就连殿下,在过去的六年里,也传出过受伤的消息。 “殿下,这药您留着。” 他抬起小脸儿,捧着药盒。 即便他不懂药理,也不难猜到这盒药膏有多珍贵。 珍贵的东西当然要留给殿下。 陆京墨低头,望着他粉嫩的脸,修长手指抬起,微凉指尖摸上他的眼尾。 很漂亮的眼睛,干净澄澈,美好洁净。 是她前世最厌恶的那一种。 生活在黑暗里的人,最讨厌光了。 可现在,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满倒映的都是她。 “夏清妙。”她勾起他的下巴,“你知道我是一个怎样的人吗?” 夏清妙愣愣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发问。 “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她松开勾着他下巴的手,修长手指摊在他面前。 “这只手沾满了鲜血。” “它拧断过别人的脖子,屠杀过人们的性命,切割过他们的尸体。” “它也曾写下了一个又一个的阴谋,牵扯了数不尽的人无辜丧命。” 她漆黑如深渊般的眼瞳看进夏清妙澄净的双眼。 “这样的我,是你爱的吗?” 夏清妙有些慌了神,他见过在人前面无表情冷血冷心的殿下,也见过牵着洛然哥哥的手温言细语的殿下,独独没有见过这样的殿下。 阴暗又邪肆。 我想亲你 “这才是我的本性。”陆京墨的声音清冷淡漠。 夏清妙心头一跳,总觉得她的下一句话一定不是他想听的。 果然,陆京墨淡淡道,“我派人送你回泫雅,你考虑清楚。” 她收回摊开的手,“这样的我,你还要不要嫁?” 说话的语气漫不经心,却让夏清妙白了脸色。 “殿下的意思是……,”夏清妙双手拽住她要收回的手,声音干涩,“要毁了你我的婚约?” 陆京墨静静的看着他,冰冷的没有温度的眼神。 一切好像回到了最初。 她对他不屑一顾,冷脸以对,而他紧追不放,死缠烂打。 “不,不,我不要!”夏清妙惊惶的抱住她,“我不要殿下毁约。” “不管殿下杀了多少人,做了多少坏事,您都是清妙在梅林一见倾心的那个人。” “殿下不要再推开我了。” 热烫的眼泪滴到了陆京墨的手背上。 “求求您了。” 他真的不能没有殿下。 陆京墨眸中刻意露出的冷意慢慢消散,手指微微用力,抬起他的下颚,拿出帕子为他拭去眼泪。 “既是如此,你便,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生生世世都别想逃脱。” 低沉动听的嗓音,强势霸道的话语。 夏清妙泪眼朦胧的看着她,还没转过来弯儿。 湿漉漉的眼睫就被菲薄的唇瓣含住。 他立马僵硬了身子。 殿下在……亲他! 他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陆京墨在他眼睑处流连片刻,垂眸就看到了他憋红的脸。 “傻瓜。”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呼吸。” 夏清妙这才如梦惊醒,大口大口的呼吸。 迟钝的大脑反应过来。 “殿下亲我了?” 他眨了眨眼,傻乎乎的道。 陆京墨淡定点头。 “殿下接受我了?” 陆京墨继续点头。 “那,”他带着些后怕道,“我们的婚约还作数?” 陆京墨微微勾了勾唇角,笑容浅浅,如冬雪初融。 “作数。” 她本就是故意刺激他的。 她骨子里凉薄又嗜血,夏清妙没见过她隐藏起来的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可若他有一天见到了,会不会害怕的逃离她? 跟洛然带着锋芒的善良不同,夏清妙太干净了。 干净的人从来都不适合她。 但,既然撩动了她的心弦,那么,这人就只能是她的。 生生世世都是。 所以,她用了一点儿小计谋,牢牢的把人拴住。 “殿下。”夏清妙被她的笑勾的又迷糊了,“我想亲你。” 殿下的笑容太好看了,他忍不住了。 温软唇瓣覆在她的薄唇上,陆京墨好笑的挑了下眉。 她倒是没想到夏清妙胆子这么大,才确定关系就直接上嘴。 不过,他显然没有接吻的经验,只单纯的唇贴着唇。 陆京墨一手搂住他的腰,一手扣住他的后脑,长指陷入发丝。 相贴的唇瓣间,她的声音喑哑。 “小笨蛋,接吻都不会。” 她反客为主,沿着他的唇线轻咬慢啃,带起阵阵酥麻。 “唔。” 夏清妙瞬间软了腰肢,小手不自觉的环住了陆京墨的脖颈,卷翘的睫毛下眸光迷离。 脑回路清奇 直到两人微微喘息,陆京墨的薄唇才撤开。 夏清妙瘫软在她怀里,身上的紫衣在接吻中被蹭的松散,露出白皙圆润的肩头,衬着他绯红的小脸,迷离的眼神,微肿的红唇。 陆京墨眼底燃起一小簇火焰,她抬手,慢慢把夏清妙的衣领拉好。 眸色渐渐平静。 要克制,他腿上还有伤。 “主子。” 有人敲门。 “进。” 陆京墨用宽大的衣袖遮住夏清妙。 “您要的衣服。” 死士恭敬的把一个雕工精湛的木盒放在桌子上,又恭敬的退下。 “这是雪蚕丝做成的衣服,你穿上试试。”陆京墨随意的掀开木盒。 因为身处小城镇,下属之前呈上来的衣服,布料都不是顶尖的,夏清妙皮肤娇嫩,穿着肯定不舒服。 好在每个怡君之意都有几件用于拍卖的蚕丝衣服,正好拿来给他穿。 夏清妙看着木盒里的衣服,大眼闪闪发光。 好精致漂亮的衣服,上面绣的花纹跟真的似的,裙边缀着的的宝石和珍珠一看就不是凡品。 “殿下。”他摸着衣服柔滑的布料,扭头道,“这是不是怡君之意每个季度只卖五件,每件都能卖出天价的那种衣服?” 他在泫雅见过与夏家并称九大贵族的孟家公子穿过,听说是花了十万两银子才买到一件。 等等,十万两! 他忙去数木盒里有几件。 “一、二、三、四、五。” “五件。” 那就是五十万两。 殿下花了五十万两给他买了五件衣服。 五十万两! 夏清秒觉得自己成了话本子里祸国殃民的男狐狸精。 “殿下。”他也不摸衣服了,“把衣服退了。” 陆京墨挑眉,“你不喜欢这几件衣服?” 男孩儿家不就喜欢华贵又精致的衣服吗? 夏清妙心里狂喊:喜欢,太喜欢了! 可他装着严肃脸,道:“不喜欢。” 陆京墨看出了他的口是心非,不喜欢能在看见衣服时双眼发亮。 “为什么不喜欢?” 她想知道他口是心非的原因。 夏清妙两根食指对着戳了戳,小声道:“太贵了。” “……” 陆京墨一时之间有些语塞。 “一件就要十万两呢!”夏清妙用手指比划了个‘十’,“都够我吃一辈子的糯米糕了。” “还不一定能花完。”他又补充了一句。 陆京墨静静的看着他,真想敲开他的小脑袋看看里面都是什么。 脑回路也太清奇了。 “怡君之意,我开的。” 她表现的难道不明显吗? 夏清妙眨巴眨巴了大眼,忽然扑进了她的怀里。 他想起来了,殿下是直接抱着他飞进了不让外人进的六楼,而且,这里的人叫殿下主子。 呜呜~ 他怎么总是那么蠢? 陆京墨看了一眼怀里的某人,拿起木盒里黄色的衣裙,单手托着他的小屁股走进了内室。 “下来。”她轻轻打了一下赖在她身上的人的小屁股。 “殿下!你……你怎么能,能打我,那个地方呢?”夏清妙捂着被打过的地方,如同炸毛的猫。 别勾我 陆京墨将他放坐在床边,睨了他一眼,修长手指碰在他腰间的衣带。 “我不介意帮你换。” 夏清妙清亮剔透的大眼微微睁大,蜷起身子往床里滚。 “我……我自己换。” 侧脸颊如火烧一般。 纵是他胆子比寻常男子大些,这会儿也害羞了起来。 陆京墨眸中掠过笑意,转身出了内室。 吩咐了下属上菜,便坐在凳子上等夏清妙换好衣服出来。 过了一炷香,她已经等的有些不耐了。 “还没换好?” “好了,好了。” 内室传出了夏清妙喜悦的声音。 随即,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裙的娇美男儿跃入她的眼底。 墨色的秀发只用一根黄色的发带系着,不盈一握的腰间用同色系的衣带系成一个淡雅的蝴蝶结,几许秀发落在他的脸颊,更衬得他肌肤莹白如玉。 “殿下。”夏清妙提着衣群原地转了一圈儿,“好看吗?” “好看。”陆京墨有被惊艳到。 夏清妙笑的更开心了,爹爹说的没错,他就是夏家最美的崽。 连殿下都夸他好看了。 于是,在好心情的驱使下,他一下子吃了三碗饭。 结果就是…… “殿下。”他哭唧唧道,“肚子要撑破了。” 陆京墨酷着一张脸,却运气于掌心,力道适中的给他揉着肚子。 都说了不让他吃那么多,就是不听话。 “殿下~” 揉着揉着夏清妙就黏糊糊的钻进了她怀里。 “嗯?” 陆京墨任由他黏着。 “我疼~” 怀里的小人哼哼唧唧的撒娇,甜腻的嗓音。 在他肚子上按揉的手微顿,陆京墨垂眸看着他,漂亮的桃花眼微微潋滟。 她低头,薄唇慢条斯理的含住他白嫩的耳垂,用牙齿轻轻的磨了一下。 “别勾我。”修长好看的手重新按揉,“你受不住的。” 夏清妙敏感的耳垂红的滴血,小身子越发的贴紧她。 他其实肚子不是太疼,但就是想黏着殿下,跟她撒娇。 殿下肯定也看出来了,却还是宠着他。 “没勾你。”他忽的仰起小脸儿,狠狠的亲在了她的下巴,“就是想亲你。” 陆京墨眼底的潋艳之色加深,气息开始不稳。 面对洛然和夏清妙,她的好感总是上升的很快,自制力也几乎为零,好似他们身上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吸引着她。 这种现象很奇怪,但又说得通。 她俯身,准确的覆上那一瓣红唇。 也许是因为,他们注定是她的男人。 …… 陆京墨横抱着夏清妙坐进了金色装潢不掩贵气的马车,然后把腿软的他放躺在两米多宽的矮床上。 “你可以睡一会儿。” 她话音刚落,矮床上的人就把自己裹成了蚕蛹。 实在是太羞耻了。 殿下虽惦念着他身体才好,没做到最后,可也把他累的不轻。 他现在腿还软着呢。 陆京墨饶有兴致的看着他,还不忘把被子拉下一点。 “别闷到自己。” 夏清妙捂住小脸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他脑子里都是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羞人的很。 他需要静一静。 真的舍不得 陆京墨也没打扰他,就这么单手支额懒散的盯着他看。 跟别的男子没什么不同,也就眼睛大了些,鼻子好看些,红润润的小嘴诱人了些。 勾的她险些克制不住。 马车行驶的很平稳,夏清妙慢慢的进入了梦乡。 能吃又能睡,小猪一样。 陆京墨轻笑一声,帮他摆了一个舒适的睡姿。 “主子。” 车窗被混沌敲响。 “有洛公子的信。” 陆京墨接过被蜡封住的黄色信封,看完之后,把玩着手中黑色的小药丸,眼神微微柔和。 萧婉亲手炼制的固元丹,能填补人身体的亏空。 知她者,洛然也。 几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下一个镇上的怡君之意。 陆京墨牵着夏清妙下车时,混沌和张远几人若有若无的护在她四周。 “主子。”张远小声道,“监视我们的人又多了。” 看来九腾关的这趟水很浑呐。 混沌也随之开口:“要不要属下从影阁再调些人手?” 饕餮已经查到了,在番邦中盛行的门派乃天灵教,此教立派不过二三十年,却因其教主善用蛊毒惑人心智,迅疾在番邦立稳了脚跟,门下教徒众多。 陆京墨本想拒绝,视线却触及到了走在她身边迷迷糊糊的夏清妙。 “把梼杌调来。” “是。”混沌立马会意。 影阁四大杀神中,只有梼杌是男子,主子点名要他,十有八九是为了保护夏公子。 毕竟,她们一出泫雅就有探子暗中监视,夏公子已经出现在了敌人的视野,若是再把他送回去的话,估计会有危险。 晚膳过后,陆京墨单手止住又想往她怀里钻的夏清妙。 “吃了这颗药。” 修长白净的手指夹着一颗黑色的小药丸。 夏清妙眼中浮现出抗拒的神色,却乖乖拿过药丸,和着水咽了下去。 “不怕是毒药吗?”陆京墨玩笑道。 对面的人喝水的动作似是顿了一下,明亮的大眼轻眨,眉眼弯弯的笑道:“只要是殿下给的,毒药我也吃。” 陆京墨看着他甜美的笑,眸光微凝。 随后把人拉进怀里,修长手指再次伸出。 一颗被黄色糖纸包住的糖果赫然躺于掌心。 她撕开糖纸,捻起糖果塞进小人微张的嘴里。 “是你洛然哥哥给的补身子的药。” 不是毒药。 嘴里的糖果化开,甜滋滋的味道渗透心底,夏清妙唧一口亲在她白皙绝美的左脸。 “我就知道。” “殿下才舍不得让我吃毒药呢。” 小声音可傲娇了。 陆京墨搂紧怀中俏皮的小人,清冷的眸底暖意一片。 她好像,真的舍不得。 马车速度慢,为了赶时间,众人一连走了七八天都没能休息。 “可算是下车了。”夏清妙从马车上蹦了下来,看着眼前山清水秀的山谷,好心情的伸了一个懒腰。 “坐的我骨头都快散架了。” 陆京墨护在他身后的手收回,旁边的小人自发地黏了过来。 “殿下。”夏清妙拉着她往山谷深处走,“我想看看山谷里面的景色。” 已是深秋,可这山谷却绿意盎然,不知深处是何等景象。 你想找死? 陆京墨由着他闹,本来决定在山谷过夜,也就是为了让他透透气。 走了没多长的时间,两人就发现了林间的瀑布。 “殿下快看!”夏清妙高兴的拉着她往那边跑,“那里有瀑布!” 水流从瀑布的高处坠落,落在下方的深潭,带起四溅的水珠。 夏清妙脱去鞋袜就要往水里淌。 “不许下水。”陆京墨冷着脸拽住他。 “我想玩水。”夏清妙撅了撅小嘴,试图撒娇。 他发现了,虽然殿下还是冷冷的,但只要他一撒娇,殿下什么都顺着他。 他都快要恃宠而骄了。 “不行。”陆京墨蹲下身子捡起他脱下去的鞋袜给他穿上,“你月事刚走。” 前几日,夏清妙来了月事,捂着小肚子痛的死去活来,请了城中最好的大夫开药吃也不管用,抱着她哭了一夜。 她问了大夫,说是他落水受了寒,平日里要好生养护,不能碰凉水,也不能食冷物。 听她提起这事儿,夏清妙的玩心顿时消了。 那种痛,他再也不想经历了。 “我们回去。”他兴致缺缺的道,反正也没什么好玩的了。 陆京墨漂亮的眉稍微皱,她是让他散心的,不是让他闷闷不乐的。 一道红色闪电般的掠过。 她勾起唇角,把一枚信号弹放到他手里,飞身离去。 “我去去就回。” “若遇到危险,拉开它。” 夏清妙呆呆的握着信号弹,看着她消失的方向。 紧挨着瀑布的林间,一个面带银色狐狸面具浑身是伤的男子,狼狈的飞奔着。 他看了一眼身后几十个追杀他的蛊人,面具下的脸微微扭曲。 这些蛊人追了他一天,他的体力即将耗尽,再不想个摆脱她们的办法,恐怕他今日就要折在这里了。 他忍着身上伤口崩裂的痛,运起轻功,跃上树梢。 模糊间看见不远处有一个瀑布,边儿上还站着一个男子。 他狠了狠心,把蛊人往瀑布那边引。 为了活命,他只能以无辜之人为饵。 另一片林子中的陆京墨,正紧追着一只火狐。 她记得世家贵族中的公子都爱喂养毛绒的可爱的小动物,夏清妙肯定也喜欢。 故而,她看见火狐就想着捉回去送给他。 她把火狐逼到树根,右手弹出一颗石子,正中火狐的后腿。 火狐踉跄倒地,陆京墨提起它的尾巴。 “吱吱” 火狐四肢乱踢的反抗,前肢碰到了她的衣袖。 “你想找死?” 陆京墨撕下被弄脏的衣袖,眸光凶戾。 “吱” 火狐像是被吓到了般,四肢僵直。 陆京墨眸光依旧凶戾。 要不是为了逗夏清妙开心,她才不会碰这个小畜生。 “砰!” 是信号弹的声音。 她神色一寒,瞬息之间没了踪影。 “啊!” 夏清妙惊险的躲过朝他刺去的刀剑。 他好端端的站着,却突然出现一群面色苍白如死尸的人,提着剑就要杀他。 还好他反应灵敏,及时拉开了信号弹。 又是一剑朝他刺来。 他闪躲不及,只能惊恐地看着剑落下。 动了他,就得死 他颤抖着闭上了眼,等待刀剑刺破皮肉。 忽然,鼻尖传来好闻的冷香,腰间也被有力的手臂抱住。 是殿下。 他紧紧的环住陆京墨的脖颈,大滴大滴的泪珠从眼眶里往下掉。 “殿下。” 小嗓音抖的不成样子。 陆京墨抱着人,眼角泛着赤红,精致的眉目间,杀气翻腾,像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死神。 她右手拿着匕首,快狠准的卸了蛊人的头颅和四肢,面上却温柔的低头哄着吓坏的人。 “不怕。” “我在。” 一贯清冷淡然的声音,压抑着极度狂暴血腥的情绪。 小小的人滚在地上,好几把刀剑对准着他。 那一瞬,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手中的匕首挥动的更加凌厉,蛊人的四肢残骸滚了一地。 敢动她的男人, 都该死! 隐匿在大石头后,正要扔出烟雾弹的面具男子,惊骇的看着与他实力相当且战斗力强悍的蛊人被绝美的女子一个个斩断分尸。 十六七岁的武学天才,又拥有无双的容貌,他眯了眯眼…… 也就只有那位了。 思考间,他的脊背陡然升起一股寒意。 多年来对于危险的感知,让他迅速的转身反击。 冰冷的匕首划破他颈间的肌肤,男子立刻高举双手。 “北陆太女,有话好好说。” 陆京墨面无表情,手腕微动,刀刃抵着他的喉咙。 “人是你引来的?” 阴冷的满含杀意的语气。 夏清妙没有与人结怨,不会有人花钱雇人刺杀他。 感受着她身上几乎化为实质的杀气,凤银魅抬手摘下脸上的面具。 “太女殿下不记得我了吗?” 看到男子面具下的容颜,夏清妙倒抽了一口气。 光洁白皙的皮肤,小巧高挺的鼻梁,薄而嫣红的唇瓣,浓密卷翘的睫毛衬着微微上挑的狐狸眼,勾人心魄。 书上说的人比花娇,他总算是见识到了。 “是你。”陆京墨虽认出了他,却杀气更盛。 “谁给你的胆子动他。” 匕首刺得更深了。 凤银魅疼的蹙了下眉,失血过多的面色苍白如纸,像朵即将凋零的花。 “刚才的事乃无奈之举,本家主并非有意要害殿下的夫郎。” “为表歉意,与殿下的合作我愿意让利八成。” 他想,他开出的条件陆京墨一定不会拒绝。 八成的利润,养活一支十万人的军队都绰绰有余。 扩大自己的势力重要还是一个男子重要,北陆太女这样的聪明人肯定知道怎么选择。 “呵。”陆京墨轻嗤,刀刃没入一半儿。 “动了他,就得死。” 凤银魅看着对他痛下杀手的陆京墨,狐狸眼惊愕的同时也用尽全力推开她拿着匕首的手肘,转瞬扑在夏清妙面前,故意露出胳膊上的伤。 “我被人追杀,走投无路才利用了公子。” “我给公子赔不是了。” “还请公子大人有大量,劝一劝殿下。” 夏清妙本来是怨恨他的,可在他看见凤银魅细白胳膊上深可见骨的刀伤时,又心软了。 世间男儿大都不易。 他也没有真的受伤,得饶人处且饶人。 触到逆鳞 “殿下……” 他轻晃了一下陆京墨的手,拉长着嗓音。 求情的意味明显。 陆京墨沉默了几秒,扔了带血的匕首,随后一言不发的拉紧他的小手。 软软的暖暖的。 眸底的赤红慢慢消退,失控的情绪重新被理智掌控。 她看着遍地的残骸,黝黑的眸子晦暗不明。 失控了。 因为夏清妙。 已经……沦陷了吗? 一开始只是一点点的心动,她没有克制自己的感情,任其发展,将人留在身边,对他的喜欢越来越多。 她以为自己在这段感情中,理智大于情感。 现实却是,把自己赔了进去。 “属下来迟,请主子责罚。” 听到信号弹声音飞速赶来的混沌和梼杌持剑下跪。 陆京墨抿唇,看了两人一眼,又看向狼狈不堪的凤银魅,声音辨不出喜怒。 “把地上的人带回去,给他治伤。” 他还有利用价值。 “是。” 梼杌应声,扶起重伤的凤银魅,架在他的肩膀上,飞身离去。 陆京墨递给混沌一个眼神,然后牵着夏清妙往林间走。 “殿、殿下。” 夏清妙脸色爆红的看着在他近乎赤裸的身上一寸寸扫视的陆京墨,恨不能找个地方钻进去。 殿下一直拉着他走到隐蔽的地方,他本想着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和他说,却不想殿下直接动手脱他的衣服。 他动了动细腻瓷白的玉臂,试图遮住光裸的上身。 却被人强势的捉过两只手的手腕,交握起来压在他头顶。 “不准动!” 陆京墨冷声道。 她神色阴沉的看着夏清妙如雪般洁白的后背上大片的青紫。 寒着脸从衣袖里掏出药膏,用指尖刮下一大块儿,轻抹在他的后背。 “唔~” 冰凉的药膏抹在温热的肌肤上,夏清妙忍不住低唔一声,小身子弓了一下。 陆京墨把他搂进怀里箍着,薄唇轻吻他的额头。 “乖了。” “一会儿就好。” 夏清妙本就是个黏人的主,这下子更是一个劲儿的往她的颈窝凑。 白嫩的小脸儿蹭了蹭她颈间的肌肤,深吸了一口她身上舒适好闻的冷香。 “殿下好香。” 满满的痴汉语气。 陆京墨在他背部抹药的手指力道渐渐加重,背上的淤血需要揉开。 她咬着他的耳尖,呵着热气道:“没有清妙香。” 闻言,夏清妙不知想到了什么,只埋头在她的颈窝,再不肯抬头。 半个时辰后,陆京墨带着人回了原地。 地上的尸体都被混沌处理掉了,打斗的痕迹也被消除。 “查出了什么?”陆京墨冷声道。 “殿下请看。”混沌双手呈上一枚漆黑的令牌。 骷髅头的标志十分显眼。 陆京墨转动着手中的令牌,漂亮的薄唇轻勾,漫不经心道:“让饕餮带人灭了天灵教最大的分部,不留一个活口。” 弄伤了她的人,总要付出代价。 “遵命。” 混沌持剑行礼,心下却有些讶异,主子已经很久没有下过这么凶残的命令了。 看来天灵教这次是触到殿下的逆鳞了。 殿下这样会把我宠坏的 听到陆京墨下的命令,夏清妙眼睫轻颤,小嘴微张,却什么也没说。 殿下做的事,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有她的道理。 他只管好好的待在殿下身边。 “吱吱” 脚边传来小动物的叫声,裙边也被它拉扯着。 夏清妙低头一看,顿时惊呼出声。 “火狐。” “吱吱” 小狐狸前肢抬起,吱吱地叫着,像是在向他要抱抱。 “你是让我抱你吗?” 夏清妙蹲下身子,试探性的伸手。 小狐狸立马跳进了他的怀里,舌头亲昵的舔了舔他的指尖。 夏清妙高兴的笑弯了眼,小手一下下的摸着它柔软的毛发。 一狐一人玩的好不开心。 “很喜欢?”陆京墨拉起小人,淡淡的问道。 “嗯嗯。”夏清妙不假思索的点头。 火狐很是稀有,他只在画册里见过,火红的皮毛,尖尖的耳朵,瞧着可爱极了。 “殿下。”夏清妙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我能不能养它啊?” 殿下爱干净,他害怕殿下不让他养。 陆京墨看着他含着希冀的眼神,把他耳边的发丝勾到耳后。 “它本就是我抓来给你养着玩的。” “啊?”夏清妙激动的在原地蹦跳了一下,“真的?” 陆京墨微微点头。 夏清妙垫起小脚,用力的在她薄唇上亲了一口。 陆京墨迁就的低头。 “殿下这样会把我宠坏的。”夏清妙偎她怀里,口不对心的嘟囔着。 陆京墨把夹在两人中间的火狐给丢了下去,抬手搂住小人,嗓音沉沉。 “宠坏了,你就永远离不开我了。” 晚上入睡前,陆京墨又给他擦了一遍药。 力道不轻不重,很是舒服,夏清妙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陆京墨以禁锢的姿态将他整个搂在怀中,紧紧的缠住。 在林间,她残忍的一面彻底暴露,小人略微失态的模样落入她的眼底。 心情忽然下沉。 讨厌她……杀人吗? 可这才是她的常态。 也是她最真实的一面。 她不允许他讨厌,也不允许他逃离。 狭长的眼眸垂下,埋首在小人白嫩的颈间,墨色发丝滑落,遮住了她的动作。 “疼。” 熟梦中的夏清妙微微撇眉。 陆京墨抬头,看着他颈间的红痕,黑眸略微柔和。 次日清早。 一行人再次启程。 不过,金碧辉煌的马车里多了一个人。 “太女殿下这是不欢迎我?”凤银魅斜靠着车壁,戏谑道。 坐在马车最里面一直低着头给夏清妙剥橘子的陆京墨斜睨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凤银魅没有生气,反而笑道:“殿下还是跟以前一样,跟块冰似的。” 陆京墨喂夏清妙吃了一瓣橘子,语气冷酷。 “孤跟你不熟。” 凤银魅闻言微愣,被噎的无话可说。 他们两人确实不熟。 只在两年前谈合作时有过一面之缘而已。 并且这位太女殿下与他相隔十几米,全程说的话没有超过三句,他连她的容貌都看的不甚清楚。 看着陆京墨对夏清妙的宠爱,想到他今天的目的,狐狸眼一转,瞄上了夏清妙。 你可以下车了 “还未谢过公子昨日出口相助之恩。”他坐直身子,双手指尖相对,掌心向下,朝夏清妙行了一礼。 “在下凤银魅,公子日后若有差遣,我定义不容辞。” 语气谦逊又真诚。 陆京墨意味不明的看着他。 南离国富甲天下的第一皇商,凤家史上唯一一位男家主,为何主动向她示好? 将手中剩下的橘子喂给夏清妙,堵住他想回话的小嘴。 “你可以下车了。” 她并不想掺和凤家的事,他借用夏清妙向她示好也无用。 凤银魅行礼的手刚刚收回,听到她赶人的话也不恼,如花般的脸上挂起习惯性的假笑。 “看来殿下已经猜到了本家主的目的,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马车颠簸了两下,身上的伤口骤然犯疼。 狐狸眼里杀气涌现。 “凤家出了叛徒,本家主一时不防,中了她的计谋。” “还请殿下助我一臂之力,待我安全回到南离,必有所回报。” 陆京墨拿起一方手帕擦着手,冷声道:“凤家主找错人了,我们只是合作关系。” 并非盟友。 凤银魅也听懂了她的潜台词,可他现在别无选择。 与亲信失去联系,又被人追杀,形式对他十分不利。 “若殿下肯出手相助,怡君之意近一年的利润我分文不取,分成的票据也全部归还。” “以后怡君之意的东家只有殿下一人。” 陆京墨继续慢条斯理的擦着手指,半垂着眼眸。 当初怡君之意在南离国开张,遭到了一些颇有权势的富商联合抵制,她这才寻了世代经商的凤家作为合作伙伴。 如今黄通已经在南离开展计划,与凤银魅的合作也可以就此终止了。 她抬起清冷浅淡的墨瞳,薄唇轻启。 “孤可以出手助你,但还要再加一个条件。” “殿下请讲。”凤银魅颔首道,“只要不危及到凤家的利益,什么条件本家主都能答应。” 他只与陆京墨打过一次交道,却深知这人的心机城府。 在她面前,他还是实诚些好。 陆京墨修长手指抵住她身前的小桌,漂亮的指节微微用力,桌子连带着上面的笔墨滑动到凤银魅面前。 她声线浅凉:“孤要知道,南离国所有富甲一方的豪绅,她们之间的交易往来和人脉关系。” 凤银魅是个商人,从不吃亏、唯利是图的天性让他没有立刻回答。 这个条件的背后,是北陆太女毫不掩饰的野心。 她要在南离国打造出一个属于她的商业帝国。 “本家主答应。” 考虑良久的凤银魅提起毛笔,蘸上墨汁,洋洋洒洒的落笔。 不到两刻钟,几张写满人名的纸张就摆在了陆京墨面前。 “还望殿下信守承诺,相助与我。” 凤银魅活动着轻微乏力的手腕。 这次他受的伤可不轻。 “今晚,孤会派人护送你回凤府。”陆京墨用砚台压住桌上的纸张,“在你未扳倒叛徒之前,她们只听命于你。” 闻言,凤银魅一边嘴角勾起,妖冶又危险。 真期待那些人看见他安全回去时的表情。 吃醋了 凤银魅走后,夏清妙又化身成了小黏人精。 “殿下。”他趴在陆京墨的肩头,语气有些兴奋,“他真的是南离国的传奇贵公子—凤银魅?” 陆京墨见他一副迷弟的样子,淡淡的点了点头。 “天呐!”夏清妙单手捂着小嘴,一脸的不可思议。 他居然见到了传说中的人物。 “你听说过他?”陆京墨拉下他的手,声音和缓。 “当然听说过了。”夏清妙激动的盘起小腿,滔滔不绝的讲述着凤银魅的传奇事迹。 “五年前,经商百年,富可敌国的凤家,不知因何原因受到朝廷还有其他商贾之家的针对,导致凤家的一部分产业被封,店铺也接连关门。” “是当时还未及笄的凤家主力挽狂澜,才挽救了整个凤家。” “之后他更是一展经商才能,只用了一年,便让凤家的财力重回巅峰,更胜从前。” 他说到这里时,崇拜之色溢于言表。 他也想要像凤家主那般厉害,以男儿之身做出一番让世人都惊艳的成绩。 可是,他撇了撇小嘴,他连看账簿都能睡着。 陆京墨长指微曲,指尖轻点小人的下唇。 “不许撇嘴。” 他只适合眉眼弯弯娇憨的笑着。 “哦。”夏清妙自然的牵着她的长指把玩,继续叭叭的往下说。 “凤家主还干了一件让天下男儿都拍案叫绝的事。” “在他十五岁及笄那日,有一世家纨绔女子出言羞辱,被凤家主当众赶出凤府。” “谁知那女子心怀怨气,竟在一次宴会上对凤家主下了那等子下三滥的药。” 他义愤填膺的说着,一只小手握成了拳头。 “好在凤家主有功夫傍身,才得以脱身。” “那女子也没好果子吃,被发怒的凤家主一剑刺穿了胸膛。” 陆京墨安静的听着,清冷的眼眸带着些好笑。 小人讲这些事情的时候,像是把自己当成了凤银魅,小表情简直不要太可爱。 “殿下。”夏清妙摸着手中微凉修长的指节,“凤家主是不是很厉害?” “嗯。”陆京墨配合道,“厉害。” 在这个女尊男卑的时代,凤银魅的确称得上厉害。 有头脑,有手腕,做事果决又雷厉风行。 “是!”夏清妙小嗓音清脆的很,“我也想成为凤家主那样厉害的人。” 可惜,他没那个实力。 见他字字句句都在夸凤银魅,陆京墨不悦的皱眉。 “孤也很厉害。” 长指从他手中抽出,轻捏他的下颚。 “你崇拜孤就够了。” 夏清妙呆滞了两秒,忽然弯唇笑了。 他往前移了移,大眼微微发亮。 “殿下。” “你是不是吃醋了?” 陆京墨薄唇轻抿,耳垂缓缓升温,有些被看破的窘然。 “殿下快说嘛~”夏清妙不依不饶道,“是不是吃醋了?” 陆京墨长指下滑,揽住他纤细的腰肢。 淡漠清冷的神色,说出的话却截然相反。 “是。” “孤吃醋了。” 还是吃一个男人的醋。 “啵” 夏清妙吻在她侧脸,发出响亮的声音。 “我喜欢殿下吃醋的样子。” 把事情闹大 深夜。 陆京墨把夏清妙哄睡后,轻手轻脚的下了马车,身影融于黑夜,进入林中。 张远尾随而来。 “你带人护送凤银魅回南离。”陆京墨将凤银魅写下的名单递给她,“到了南离,把这个交给黄通。” “让她照着上面的名单一个个探查。” “之后,按老规矩行事。” 要么臣服,要么灭亡。 “是。”张远躬身接过,冷硬的俊脸多了几分兴奋之色。 她可以提前去南离找娴儿了。 三日后,陆京墨带着夏清妙低调的入住九腾关的怡君之意。 青龙白虎等四人已等候多时。 “主子。” 陆京墨修长手指转着茶杯,语调冷冷的。 “朝廷拨下来的赈灾银两还剩多少?” 青龙跨出一步,脸上难掩愤慨。 “朝廷一共拨了一千万两赈灾银,可这些银两运到九腾关,只剩不到五百万两。” 听到这个数字,陆京墨并没有多少意外。 户部虽由她外祖的母族柳家掌管,运输灾银的兵部和工部却由崔家和林家掌管。 崔家是实打实的保皇派,可林家是大皇女父妃的母族。 有崔家在,林家不可能明目张胆的贪污。 那么,就只能是手底下的小喽啰。 陆京墨狭长的黑眸微眯。 她的这位大皇姐,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白虎。” “属下在。” 白虎单膝跪地,等候命令。 “你带着玄武,沿着灾银运输的城镇,把贪污的官员一个个揪出来。” “不论她们贪了多少,就地斩首。” 陆京墨嗓音散漫,眸光冷冽。 既然她的大皇姐喜欢在朝廷里埋暗桩,那她也就不客气了。 “至于那些官员的家产,”她转杯子的手停下,黑色的杯底重重敲在桌面上,“尽数充公。” 贪污的银两都得给她吐出来。 “属下领命。” 白虎、玄武齐声道。 在她们即将走出屋子时,陆京墨又加了一句。 “把那些官员的头颅送回泫雅,挂在城门口示众。” 既然要打脸,当然是打的狠些才有意思。 “主子。”青龙眉头微皱,“这样会不会把事情闹大?” 朝堂上大半儿的官员都是士族出身,官官相护,作风又能干净到哪儿去? 殿下此举,定然会在朝堂上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就是要闹大。”陆京墨嘴角噙笑,语气邪恶。 不闹大,她怎么有机会收拾那些朝堂上的蛀虫。 世家贵族早就应该给寒门子弟让位了。 青龙也不再劝说。 陛下和殿下想扳倒贵族圈不是一天两天了,主动出击也好。 “主子打算何时摆明身份进城?” 陆京墨微微摇头:“不急。” 她侧头示意,混沌立马将背上的布袋打开。 满满的一袋儿藤蔓,上面还长着绿色的小枝芽。 “这是孤培育的番薯秧苗,你把它带入梁毅所在的军中,让将士们秘密种下。” 青龙疑惑的看着袋子里绿色的小苗,她从未见过这种秧苗。 但出于对主子的信任,她还是没有迟疑的收下了。 “种植方法孤已经告知梁毅了。”陆京墨淡淡道。 胜过世间万千 之后两天,陆京墨带着夏清妙暗地里探访了九腾关搭建的难民营。 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逃荒难民,空气中难闻的气味,男子怀中婴儿微弱的哭声,拿着破碗跪地乞讨的老人…… 眼前的一幕幕惨象,不断冲击着夏清妙。 他自幼锦衣玉食,受尽宠爱,从不知下层的百姓过得这般凄苦。 “殿下。” 晚上睡觉时,夏清妙揪着手指,咬着下唇,小声的恳求。 “你能不能救救那些难民。” 今日下午,他又和梼杌买了几大车馒头发给难民。 馒头发完,他们刚要返回,一位骨瘦如柴的男子牵着不到三岁稚龄的女童狂奔而来。 男子看着空空如也的车,抱着女童不停的朝夏清妙磕头。 “求公子大发善心,救救我可怜的孩子!”他崩溃大哭,“她已经五天没有吃东西了,再这样下去会活活饿死的。” “草民给您磕头了!” 夏清妙看的心里着实不是滋味儿,他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在他面前逝去。 给了那男子一些银两,让他领着孩子去买些东西吃。 也不知那父女俩现在如何了。 夏清妙惆怅的叹了一口气。 他能帮的只有这么多了。 陆京墨把小人的惆怅看在眼中,抬手把他勾到身边躺着。 “你不说,我也会救他们的。” 清冷的声线严肃又认真。 “他们是我的子民,也是我必须要担负的责任。” 这是陆夜从小就给她灌输的思想。 她揉了揉小人柔软的发顶,嗓音清润。 “我早已派人去别的城镇调粮,不出意外的话,明日就到了。” 夏清妙主动的蹭着她手掌,软软的满是喜悦的小嗓音。 “最喜欢殿下了。” 陆京墨白皙长指挠了挠他的小下巴,嗓音缱绻。 “‘最喜欢’是有多喜欢?” “嗯?” 夏清妙想了半晌,然后小脸儿绯红的吻了吻她的唇角,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喜欢殿下,胜过世间万千。” 陆京墨嘴角缓缓上扬,潋滟的桃花眼里柔情满满。 薄唇轻轻的压了下去,她张唇咬了口身下男儿软嫩的的唇瓣,又探出舌尖舔了舔。 “我也喜欢清妙。” 小男儿骤然瞪大了眼,攀着她双肩的小手紧拽着白色里衣。 殿下说,喜欢他。 陆京墨含着他的两片红唇轻啃,厮磨间轻喃。 “喜欢你。” 夏清妙鼻头一酸,眼眶微微泛湿。 “殿下。”他搂住陆京墨的后颈,“这三个字,清妙等了六年了。” 做了六年的梦,终于成真了。 陆京墨眸色微暗,两人的唇瓣相贴的更密切了。 唇齿间舔吻的力度不断加大。 夏清妙热情的回应着。 炙热的唇瓣下移,吻过他弧度小巧的下颚,细软滑腻的脖颈,形状精致的锁骨,最后停在莹润的肩头。 陆京墨平复着微喘的呼吸,努力克制住升腾的欲念。 “睡。”她替夏清妙系上被她解开的小衣,嗓音喑哑。 他落水之后伤了身子,还没调理好,她要忍着。 主子小心 夏清妙脸色潮红,澄澈的双眼沾染上了些许欲色,但他也知道陆京墨是在顾惜着他。 听话的躺直身子,闭上双目。 不算宽广的街道上,陆京墨用披风牢牢的裹住夏清妙,骑着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后面则跟着一辆辆拉着粮食的马车。 还有随行的侍卫发放着热乎乎的馒头和包子。 在街道两边居住的百姓和路边流浪的难民纷纷激动地下跪。 “太女殿下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太女殿下一定是神仙转世,专门下凡来拯救我们这些孤苦无依的百姓。” “草民叩谢太女殿下的大恩大德。” “太女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人群中,一个长得高大健硕的年轻女子振臂高呼。 跪地的百姓跟着高呼:“太女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成百上千的人齐声大喊,夏清妙靠在陆京墨坚实的怀里,心里是无法言说的震撼与骄傲。 他深爱着的人、未来的妻主,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女子。 陆京墨却是神情平淡,没有任何波动。 比这更大的场面她都经历过。 闹出的动静这般大,听到消息的城守陈升火急火燎的赶来迎接。 “微臣未能及时迎接殿下。”陈升踉跄跪地,“还望殿下恕罪。” 陆京墨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骑着马掠过她。 “……” 陈升怔愣的跪在原地。 她被太女殿下无视了。 直到马蹄声远去,她才慌乱的提着官袍朝城守府追去。 太女殿下肯定是知道什么了。 陆京墨抱着夏清妙下了马,抬手招出梼杌。 “你先跟梼杌去军中找你梁毅表姐。”她取下肩上的披风披在他身上,仔细地系好,“我随后就到。” 夏清妙篡着她衣袖的小手紧了紧,随即又缓缓松开。 “殿下一定要快些去找我。”他不安的道。 陆京墨轻笑着安抚:“最晚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我就去军营找你。” 夏清妙一步三回头的走进了陆京墨提前为他准备好的马车。 梼杌一同进去,穷奇在外驾车。 马车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陆京墨脸上只余冰寒。 她浑身充满着肃杀的气息,和方才温柔浅笑的模样完全判若两人。 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抬起,又慢慢落下。 混沌拔出佩剑,带着百余名侍卫杀进了城守府。 里面很快传来刀剑相碰的声音。 陆京墨闲庭阔步般的从大门进入。 入目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血流成河,只有断裂整齐没有流血的头颅、残骸。 “主子小心!” 正在厮杀的混沌忽然大喊。 陆京墨轻蔑一笑,手中寒光闪过,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就被定在了城守府的大门上。 “还不现身。” 她飞身至房顶,冷冷的声线中带着张狂。 “桀桀桀……” 渗人的笑声在她的后方响起。 “太女殿下不愧是大陆第一天才,这么快就猜到了老妇的藏身之处。” 陆京墨反应极快的转身,几根泛青的毒针贴着她的发丝边儿飞过。 手下败将 “太女殿下的武功又精进了不少啊。”从头到脚披着黑色斗篷的女人声音破碎沙哑,语气却充斥着疯狂! “这么好的天资根骨,要是能做成傀儡……” 陆京墨嫌恶的皱眉,抽出腰间的朔天,手腕微转,剑气霹雳一般的击向对方。 诡异女子的斗篷被劈开,死尸般惨白的脸暴露在外,眼白多的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球。 她敏捷的躲过再次袭来的剑气,长着青色长指甲的手呈爪状,凌厉的抓向陆京墨。 “本座倒要看看,三年过去,你究竟成长到了何种地步。” 陆京墨双臂一振,剑锋直指她的门面。 “今日,就是你鬼辛的死期。” “桀桀桀!”鬼辛在缠斗中大笑,“太女殿下莫不是忘了?” “三年前你可是本座的手下败将。” 陆京墨也笑了,绝美的眉目乖张邪肆。 “手下败将?” 十成的内力灌注于朔天,全力的一击。 “从来都不是孤。” 鬼辛的右手的五个长指甲被一剑斩断,身子也被震得往后退。 “当年,败的人是你。”陆京墨挥剑紧逼,没留给鬼辛一点还手的机会。 三年前,她在无忧山练武,不人不鬼的鬼辛突然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直接朝她下死手。 那时她的武功也亟待突破,于是就打算用鬼辛练练手。 可她没有料到鬼辛竟然是一个善于用毒提升功力的老怪物,内力奇高,招式也诡异狠辣。 两人整整打斗了两个时辰,她被鬼辛的利爪划了十八道伤口,鬼辛被她掰断了手腕和肩骨,武功折损了大半儿,半死不活的逃下了山。 谁也没讨到好处。 “啊!” 鬼辛痛叫一声,朔天深深的刺进了她的心口。 全是眼白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她不敢置信的看着胸前插着的剑,神情癫狂。 “不可能的,不可能……” “我服下了那么多毒物,毒功早已大成。” “你怎么可能会伤到我?” 除非…… 她瞪着血丝遍布的眼球,像看变态一样看着陆京墨。 “才短短三年的时间,你武功竟然已入臻化境。” 看着她疯魔的模样,陆京墨神色淡淡。 朔天抽出,黑红的的血液狂涌。 “这三年间,你只顾藏在城守府掩人耳目,练功养伤。”清冷的声线听不出什么情绪,“可你却忘了,孤乃惊世之才。” “三年的时间,超越你,打败你,对孤来说绰绰有余。” 鬼辛捂着胸口的血洞,仍死死的瞪着她。 “不论是三年前,还是今日。”陆京墨声音冷厉,“手下败将,都是你。” 鬼辛被‘手下败将’四个字刺激到了,她疯狂大喊。 “当年明明是你受的伤更严重,败的人是你才对。” 陆京墨握着滴血的长剑,不屑的低笑。 她受的伤都在明面儿上,而鬼辛受的伤却在暗处。 她捏碎鬼辛肩胛骨的时候,故意伤了她肩部的一根神经。 这根神经会慢慢闭塞,最后完全堵死。 “运功时经脉堵塞,真气不流通的滋味儿好受吗?” 自裁吧 鬼辛喊叫的声音停了一瞬,随后目眦欲裂的看着她。 “是你干的!” “是你干的,对不对?” “对。”陆京墨眉梢略微挑起,承认了下来。 对于鬼辛这样穷其一生也要到达武学巅峰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能击垮她的了。 “啊!!!” “我要杀了你!” 鬼辛彻底疯癫,嘶吼着朝她攻击。 自三年前打了那一场架后,她每次练功都痛苦非常。 即使毒功大成,内力也不如以前浑厚。 原以为是服毒留下的后遗症,不曾想竟是陆京墨下的毒手。 陆京墨握着剑的手抬起,想要一剑了结了她。 却忽然有数十枚毒镖向她掷来。 她提着剑,快速挥动闪躲。 前方又冲出一个身穿黑色衣裙,脸戴黑色面纱的男子。 黑衣男子直奔鬼辛而去,拉着她就要飞身逃跑。 陆京墨身形微闪,拦住了男子。 “想跑?”她眸子森寒,逼人的剑气挥下。 “叮” 黑衣男子短剑自袖中滑出,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剑。 “北陆太女。”男子游刃有余的同她交手,“你不是我的对手。” 陆京墨薄唇紧抿,握剑手被震得发麻。 深邃的黑眸有着凝重。 剑气肆虐,杀招全部放出。 “怎么这般固执呢?”黑衣男子似是无奈轻叹。 他手中的短剑准确的划过陆京墨的右臂。 衣袖割裂,白衣染血。 剑划的很深。 陆京墨右手一抖,却是连痛哼都没有。 “太女真是好毅力。”男子夸赞道。 接着他打出了一道掌风。 “鬼辛对本教主还有用处,我就带走了。” 等陆京墨接下这一道掌风,黑衣男子早就不见了踪影。 殷红血液自嘴角溢出,她毫不在意的抬手抹去。 “本教主” 刚才那位黑衣男子是天灵教的教主。 漂亮的眼尾微微眯起。 已入臻化境十几年的教主吗? “主子,您受伤了?”解决完院子里众多傀儡的混沌见她顺着手指往下滴血的手臂,惊呼道。 以主子如今的身手,应该无人能伤到她的。 “一点小伤,不碍事。”陆京墨撕下一片衣角绑住了伤口。 这种程度的伤,她是受惯了的。 混沌还想再说什么,就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哀嚎。 “静儿!” “我的静儿!” 城守陈升抱着一具无头的男尸痛苦流涕。 陆京墨缓步走向她。 头顶落下一片阴影,陈升慢慢的止住哭声,在地上摸索着找到了男尸的头颅,把头颅和尸体拼接在了一起。 “太女殿下。”她双目无神的开口,“微臣自知罪不可恕,还请殿下赐臣一死。” 静儿死了,她还活着做什么呢? 陆京墨垂眸看了她一会儿,修长手指抽出混沌手中的佩剑。 “自裁。” 闪着寒光的剑扔在陈升面前。 陈升恭敬的跪地叩首:“微臣叩谢太女。” 陆京墨转身离去,白色衣袍在秋风中微微飘起。 陈升,寒门出身,却连中三元,是少数能与黄通、张远相提并论的国之栋梁。 也是她重点培养的对象。 殿下出事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极有前途的人,却为了一个男子背叛北陆,背叛心中的大义,甚至于……背叛了她。 明知鬼辛是邪派之人,乃朝廷通缉的要犯,还把人藏进府中。 只因她说能让那个男子起死回生,重活于世。 陈升这个自幼饱读诗书的状元真就信了,听从鬼辛的话,抓了一个又个无辜的男子进行实验,放干了他们的血,做成傀儡。 “咚” 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陆京墨脚步没有任何停顿,只淡淡吩咐。 “把陈升和那个男子葬在一起。” “是。”随行的侍卫应声道。 出了城守府的大门,陆京墨牵起拴着的马,跨坐上去,有些急切的往城外的军营赶。 她想见夏清妙。 很想很想。 军营的帐篷里。 夏清妙心不在焉的跟梁毅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儿。 殿下把他支开,一定是要做危险的事情。 什么事情能让殿下那般惊才绝艳的人也感觉到危险? 既然危险,那殿下会不会受伤? 他越想越心慌,袖口都被他搓出了褶皱。 “清妙表弟。”梁毅瞧出了他的不安,“你大可放宽心。” “殿下可是有着一身好功夫的,便是我们梁家女郎一起上,也不是殿下的对手。” 想起陆京墨去年在祖母带领的军中连挑五百将领的变态体力和身手,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夏清妙倒真被她这番话给宽慰了些。 他外祖家是柳家,柳家与梁家是姻亲,爹爹也常常带着他去梁家走动,梁家的几位表姐他也算熟悉,功夫都不弱的。 殿下既是能打的过几位表姐,武功必是顶尖的了。 “表姐可知殿下要在城守府做什么?” 他本是随口一问,也不指着梁毅会告诉他。 可梁毅斟酌了一会儿,如实答道:“城守陈升私藏了一个会制作傀儡,而且武功很高的邪派杀手。” “殿下计划要剿灭她。” 她的语气有些怅然。 昨晚她突然收到殿下的密信,上面写着陈升近三年来的一条条罪状。 看完信,她从不相信到痛心疾首。 她与陈升共同守了这座城五年。 五年的相处里,她一直认为陈升是真正为百姓着想,清正廉明的好官。 没想到,那人却是披着人皮的畜生。 杀了那么多无辜的男儿,还任由南离的奸细混入军中,窃取军中机密。 若是两国交战,泄露出的这些机密,足以让九腾关失守。 夏清妙的关注点和心中只有家国大义的梁毅不同。 “表姐是说殿下会跟一个功夫很好的杀手打架?” “嗯。”梁毅点头道,“别人打不过那个杀手。” 也就殿下能与之抗衡了。 夏清妙放在椅子扶手上的小手猛地抓紧。 ‘杀手’是专门杀人的,武功招数很可能比梁家的几位表姐都厉害。 心脏忽然闷疼了一下。 “我要去找殿下。”他站起身子往外跑。 殿下出事了。 “清妙!”梁毅跟在他身后追。 出了帐篷,跑到梼杌跟前,夏清妙抖着唇道:“殿下,快带我去找殿下。” 不哭了 “公子莫急。”梼杌赶忙扶住身形不稳的他,“您说的清楚些。” “殿下出事了,我要去找殿下。”夏清妙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梼杌看着惊慌失措的他,心下一惊。 今日要对付的人曾重伤过主子,的确是个狠角色。 难道主子真的出事了? 事关主子,他也不敢大意,扶着夏清妙就往马车走。 脚还没踏上马车,就听到了那熟悉的清冷嗓音。 “清妙!” “我来找你了。” 夏清妙僵硬的扭头。 入目便是骑在马背上的白色身影。 挺直的上身,飞扬的墨发。 “清妙这是要上哪儿去?”陆京墨脚尖轻点马背,落在了他的面前。 “不是说好了在军营等我的吗?” 冷冷的声线中有着宠溺。 夏清妙痴痴的看了她几秒,然后扑进她怀里,撇着小嘴就要哭出声。 大眼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白色衣袖上的一片红色。 “殿下!”他慌乱的退出陆京墨的怀抱,“你手臂受伤了!” 他一双小手想碰又不敢碰的停在距伤口不到半寸的地方。 陆京墨垂下受伤的右臂,用左手牵着小人进了帐篷。 梁毅和梼杌很有眼色的没有跟进去。 帐篷里,陆京墨自觉的撕下右臂的袖子,露出不长不短的伤口。 “小伤而已。” 她颇为拙劣的哄着眼圈都红了的小人。 “这还叫小伤!”夏清妙泪珠滚了下来,“差点儿就伤到骨头了。” 他第一次吼了陆京墨。 陆京墨愣了一下,表情有些呆滞。 从未有人大声吼过她,她应该生气才对。 可为什么心里暖融融的? “我去端盆水给你清理伤口,再拿些伤药。”夏清妙抹了抹眼泪跑了出去。 一盏茶后。 夏清妙小心地用沾着热水的白布擦拭着伤口的周围。 白布很快被染成了红色,他红着眼眶,又浸湿了一个白布,继续小心翼翼的擦拭着。 陆京墨的左手轻轻的摸着他的头顶,语气温软。 “清妙乖。” “不哭了。” “我真的不疼。” 夏清妙没有说话,拧开了金疮药的瓶盖儿,在伤口上一点点的撒着药粉。 金创药的药效是好,但也极疼。 伤口周围的肌肉疼的微微抽搐。 陆京墨虽是面无表情,但额头上滚下了豆大般的汗珠。 夏清妙的眼眶更红了,嘟着小嘴往伤口上吹气。 “呼呼~” “痛痛飞。” 他一遍遍重复的吹着,也一遍遍重复的说着。 分明是格外幼稚的举动,陆京墨却真的感觉不到伤口的痛意了。 满心满眼的只有蹲在她身前的小男儿。 等夏清妙给她缠好绷带,她伸出左手,将人拉到了大腿上。 白皙的长指抚过他微微红肿的眼眶。 “不哭了。” “我知道你心疼我。” “可你一朝伤口吹气,我立马就不疼了。” 温柔的话语和举动。 夏清妙终是忍不住在她肩上哭了起来。 “呜呜呜~” “殿下。” “那么深的伤口,还流了那么多血。” “我的心都要疼死了。” “呜呜~” 陆京墨肩上的衣服很快被沾湿了。 我想学武功 “清妙乖。” “不哭了好不好?” 她像哄小孩儿似的,一下下的轻抚着他的后背。 “手臂上的伤真的不重。” “养个十天半月的也就好了。” 语气柔的不能再柔。 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夏清妙,渐渐平复了下来。 他抬起被泪水糊了满脸的小脸儿,声音有些抽噎。 “殿下。” “我想学武功。” 陆京墨给他擦泪的手顿了下,望着他认真的墨瞳,低声问。 “为什么想学武功?” 她有能力护他一世平安的。 夏清妙也回望着她,因为哭了太久,清透的大眼雾蒙蒙的,眼眶也通红。 “学好了武功,我才能保护殿下。” 下次殿下再碰到厉害的对手,他也能跟殿下并肩作战了。 陆京墨深遂的眸子微光流动,左手用力,不留缝隙的抱住了他。 上一世,老家主培养她,只是把她当做守护家族的工具。 这一世,她生来就担负着守护北陆的责任。 她习惯了去守护,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现在,却有一个人说要保护她。 原来,她也是需要……被保护的吗? “清妙不用学武也能保护我。”她在夏清妙的耳边轻声道。 夏清妙耳后颈侧尽是她温热的呼吸。 “你保护好自己,就是在保护我。” 陆京墨含住了他的耳垂,用牙齿轻轻的磨着。 怀中的小身子的敏感的一颤。 温热的唇沿着耳垂滑至脸颊…… 等梁毅送来午膳,就见自家表弟羞怯怯的坐在太女殿下身旁。 “孤给你的藤蔓可都种下了?”陆京墨替夏清妙舀了一碗鸡汤。 惹来小人心疼的抱怨。 “殿下给我舀汤做什么?”夏清妙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儿鸡肉喂到她嘴边,“说了不让你用右手使力。” 被抱怨的陆京墨张口把鸡肉咬进嘴里,眼里的宠溺任谁都能看的清。 抱拳抱到一半儿的梁毅:“……” 怎么感觉她有点儿多余? 陆京墨淡淡地瞟了她一眼。 梁毅忙低头恭声道:“全都按殿下所说的方法种上了。” 她前几年在番邦巡查时,也见过番薯这种食物。 只不过那时她并不知道番薯的产量极高,并且适宜种在干旱地区。 “大棚里要一直保持着偏热的温度。”陆京墨咽下嘴里的鸡肉,“不出两个月,番薯即可成熟。” 藤蔓被她加了点儿促进生长的药,虽然八月份不是种植番薯的季节,但只要弄出适宜的温度和光照,就不愁番薯长不大。 “微臣知晓。”梁毅上身微低,姿态谦卑恭敬。 其实她是陆京墨的直系表姐,大可不必对她如此毕恭毕敬。 可梁家家教严谨,尤为看重君臣之别。 再者,她早就为陆京墨的学识和气度所折服了。 “退下。”陆京墨被人投喂着,冷声下了逐客令。 梁毅瞅了一眼喂饭喂的不亦乐乎的夏清妙,嘴角抽了抽。 她的这位表弟可调皮的很,每次去梁府看望她的祖父,总要把她们姐妹几个耍的团团转。 没想到在殿下身边却这般乖巧听话。 她躬身后退,慢慢的撤出了帐篷。 他很想她 用完午膳,坐着马车回到怡君之意。 陆京墨就被凶巴巴的夏清妙强行勒令养伤休息。 “殿下这几日就好好的待在房里养伤。”夏清妙把她扶到软榻上躺着,“剩下的事儿交给表姐或者混沌去处理。” 回来的路上,殿下把事情完完整整的跟他说了一遍,听的他是心惊肉跳。 如今最大的敌人已经被殿下打跑了,揪出军中奸细的事儿交给表姐也无妨。 “好,听你的。”陆京墨捏了捏他的手心。 她且顺着小人的意安心养伤,剩下的事儿她手下的人自会处理好。 夏清妙一听她同意了,高兴的起身道:“那我去给殿下做几道滋补的药膳。” 殿下流了那么多血,他特意让梼杌去药店买了一些补血的药材,就是为了给殿下做成药膳补一补。 陆京墨看着他的背影,冰河般冷然的眸子微微弯起。 ‘早晚有一天,你会喜欢上清妙的。’ ‘等你发现他的好,就会觉得,喜欢上他是很容易的一件事儿。’ 然然说的话真的应验了。 她下了榻,走到书桌前,铺上白纸,又取下笔架上挂着的毛笔。 墨汁挥洒。 半个时辰后,她吹干纸上的墨迹,把纸折好装进信封。 曲起食指,置于唇边轻轻一吹,一只体型较大的黑色雄鹰落在窗边。 陆京墨把信卷起来,塞进它腿上绑着的铜管里。 “去。” 她摸了摸雄鹰翅膀上的羽毛,凶猛的雄鹰回应般的扑闪着。 随后展开双翅,鸣叫一声飞向天际。 陆京墨望着它飞翔的方向,微微出神。 与此同时,和她相隔千里的人,也站在宫中的城楼上眺望着。 “楼上风大,公子都站了许久了,仔细着了风寒。”随行的小芍小声劝说道。 迎风而立的洛然拢了拢肩上的大氅,声音温润淡静。 “再等等。” 距那人离去已有半月,中间只通信了两次,他有些担心那人的安危。 还有就是,他送去的药,清妙也不知道有没有服下。 那日殿下出城后,他乘车去了相府,想着同清妙说说话。 却不想,他才刚进相府大门,云儿就慌慌张张的跑到大厅,大声叫嚷着他家公子不见了。 相府顿时翻了天,到处搜查小公子。 他本也是担忧心焦的,可在听到侍卫说马厩丢了一匹马时,他冷静了下来,想到了一种可能。 清妙会不会是偷偷跟着京墨去了九腾关? 他把这个猜想告诉了相府众人,又赶紧给京墨写信问问消息。 但由于京墨一直赶路,过了三天他才收到回信。 得知清妙的确待在她身边,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他考虑着清妙大病初愈,去师父那儿求了一颗药,随着信件一同寄了过去。 这都过了十几天了,应当是早就吃了药了。 日暮西下,温度骤然降低,寒风也愈加凌冽。 等了一下午的洛然垂下眸子,声音带着些许落寞。 “今日又没有她的信件。” 他很想她呢。 “公子……”小芍叹息道。 “天色就要黑了,奴婢扶您回秋悦阁可好?” 即刻动身 寒风刮的人脸疼,洛然静默的转过身,被小芍扶着下了楼。 一路无话的回了秋悦阁。 洛然没有心思用晚膳,沐浴过后便倚在窗边。 一动不动的看着夜色。 “啸” 空中突然传出鹰唳,接着一只黑鹰盘旋的飞在窗前。 倚窗发呆的洛然惊喜的站直身子。 京墨来信了。 他伸出胳膊,黑鹰的两只爪子柔顺搭在上面,塞着信件的铜管暴露在他眼前。 洛然迫不及待的拿出拆开,可他只看了一个字,脸上喜悦的笑容霎时消失,捏着信纸的手肉眼可见的颤抖。 他穿着单薄的衣衫,不顾外头肆虐的寒风,拔腿跑向洛天和萧婉的住处。 “师父!师父!”他用力拍着朱红色的大门,“师父快开门!” “怎么了?”听到声音的萧婉急步打开大门。 “师父!京墨她受伤了,很严重的伤。”洛然抓住他的手,把信递了过去。 “您看看这信。” 萧婉忙接过,信的内容不短不长,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就看完了。 是太女殿下的字迹,但信件上并没有提到她受伤,反而都是些报平安的话。 “然儿,你是不是看错了?”他皱眉问道。 “我没有看错。”洛然红了眼眶,不停地摇着头,“京墨的字迹变了。” 京墨的字迹他最熟悉不过了,一丝一毫的不同他也能看出来。 “师父,您看。”他指着信上的字,“京墨的字一直都是行云流水、骨力遒劲,可您看这上面的字。” “不仅少了几分力道,而且提钩收尾时还有些停顿。” 萧婉看了好一会儿,还是什么也没看出。 他拉着双手冰凉情绪失控的洛然进了屋,找了一件厚重的外衫披到他身上。 “你先在这儿坐着,我拿着信去找你师母。” 他看不出信上的字有什么不同,只得找在景乾宫和陆夜议事的洛天。 “师父,我也去。”洛然披着外衫,紧拽着他。 向来温润的眉目暗沉沉的。 两刻钟后的景乾宫。 陆夜、洛天、梁涵三人凑在一起观察着信件上的字迹。 “夜。”梁涵指着信上左右偏旁分开写的‘洛’字,“墨儿写这个字儿的时候,从来都是连着写的。” 洛天和陆夜看着那个字,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师母、陛下。”洛然行礼道,“君后说的对。” “以往京墨写我的名字,笔画都是连着的。” “但这次却是分开写的。” 他隐在袖中的手紧紧的握着,指甲刺破了掌心。 “这说明京墨写字时,手臂动的幅度不能太大。” “洛然猜测,京墨的右手受了极重的伤。” 若只是不轻不重的伤,以殿下坚韧的性子定然不会影响到字迹。 洛然强忍着心口的钝痛,白着脸又行了一礼。 “洛然想即刻动身去九腾关。” 京墨受了重伤,而他却不在她身边。 他一刻也等不了了。 陆夜等人没有理由不同意。 梁涵连夜吩咐宫人准备马车。 “然儿。”他拉着洛然,送他到马车边。 “到了地方见到墨儿,记得给我写封信。” “嗯。”洛然应下。 君后对京墨的担心程度不亚于他。 容易上火 深夜时分,一辆由皇家侍卫护送的马车极速驶出泫雅。 陆京墨安排在暗处的死士悄无声息的跟上。 刚屠完天灵教分部的饕餮正在怡君之意的五楼睡觉。 “大人。”一身黑衣的女子闪身出现,“洛公子出城去九腾关寻主子了。” 饕餮闭着的眼睁开,问道:“洛公子走了多久了?” “刚刚出城。”黑衣女子有些踌躇的道,“大人,要不要汇报给主子?” 主子交代过,要她们汇报洛公子的一切动向。 “不用汇报。”饕餮曲起左腿,颇有些玩世不恭。 给主子一个惊喜,多好。 五天后。 陆京墨正坐在书桌后沉思。 “殿下,殿下!” 夏清妙端着一盅汤风风火火的进了屋,放在了书桌上。 “这是我新熬好的汤,殿下快些尝尝。” 他掀起盅盖儿,小手捏着汤勺搅拌,鲜香的味道在空气中传开,引得人食指大动。 可陆京墨清冷的眸子却有着微不可觉的抗拒。 “清妙。”她牵过夏清妙搅拌盅汤的手,“你不用费时费力的给我熬汤了,我不想喝。” 喝了容易上火。 “殿下为什么不想喝?”夏清妙委委屈屈的道,“是我熬的汤不好喝吗?” 他虽然绣工不行,但他做饭还是很好吃的。 汤熬好之后,他都会先尝一尝味道的,应该不会不好喝呀。 “汤很好喝。”陆京墨把他拉坐到腿上。 夏清妙顺着她的力坐下,被牵着的小手一下下的摸着她指骨分明的长指,小嘴微微撅着。 “那殿下为什么不想喝?” 每次熬汤他都要亲自看着火候,一熬就是一个多时辰,可辛苦了。 “我知道清妙熬汤很辛苦。”陆京墨长指挠了挠他的手心,“但补汤不能多喝。” 她就是念着他熬汤费神费力,才每次都喝。 可她喝完总是浑身燥热,她怕再喝下去,忍不住哪天就把他吃干抹净了。 “不能多喝?”夏清妙疑惑的仰头看她。 补汤难道不是喝的越多越好? 陆京墨看着他懵懵懂懂的样子,垂眸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等她说完,夏清妙的小脸儿连带着脖颈,红的几欲滴血。 她抬手捏了下,清冷眸光微微含笑:“还要我喝补汤吗?” “不,不许说了。”夏清妙伸出小手捂着她的嘴。 太羞人了。 “我去把汤倒了。”他端起汤盅跑出了门。 陆京墨坐在椅子上,纤薄唇角缓缓勾起。 完完全全的卸下了冰冷。 “主子。”混沌忽然从窗外跃进,“四个奸细全都抓到了。” 陆京墨面上的笑容收回,左手抚上右臂的绷带,低低的音调,带着浓浓的嗜血。 “天灵教的奸细是谁?” 混沌生生被吓的打了个冷颤。 “是梁将军的副将,张闯。” 她又道:“张闯从小到大一直追随着梁将军,昨日梁将军查到他就是天灵教奸细的时候,差点儿发狂杀了他。” 被最好的兄弟背叛,那种感觉真是…… “人在哪关着?”陆京墨站起身,往外走,“我亲自审问。” 不听话就炖了你 不见天日的地下暗牢,陆京墨面无表情的看着血肉模糊的张闯。 “想说了吗?” 张闯吐了一口口中的血沫,声音像是从撕裂的声带中发出来的。 “我,我……死也不会说。” 陆京墨左手一挥,声音冷酷。 “继续。” 她倒要看看,天灵教的人骨头有多硬。 低调奢华的马车停在了九腾关城内怡君之意的门口。 一袭白裙气质淡雅的绝美男子踩着脚蹬下了车,直直的进了怡君之意一楼的大门。 陆京墨一早就给怡君之意的所有人看过洛然和夏清妙的画像了,所以洛然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六楼,无人敢阻拦。 “吱吱!”夏清妙在房间里找着陆京墨给他抓的火狐,“吱吱,你跑哪里去了?” 因为火狐总是吱吱的叫,故而他就为火狐起名为‘吱吱’。 “嘿嘿!”夏清妙攥着火狐红色的尾巴,“我抓到你了,小东西。” 他抱着火狐朝门外走,边走边训它。 “你是不是又想去厨房偷吃东西?”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那是我给殿下做的好吃的,除了殿下谁都不能吃。” “吱吱,吱吱!” 火狐扑腾着四肢,想要从他怀里挣脱。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夏清妙气呼呼地不轻不重的拍打了它一下,“你再这样闹腾,我就把你炖了!” “吱吱!” 火狐似是听懂了,向他呲着小尖牙,吱吱叫的声音也尖锐了。 “我真的会炖了你的哦!”夏清妙继续恐吓着它。 火狐慢慢放弃了挣扎。 “只要你乖乖听话,不再到处跑,我就让人每天给你炖一只大鸡腿儿。”夏清妙满意的顺着它的毛,也不把它抱的那么紧了。 火狐察觉到逃跑的时机,后腿在他的胳膊上一登,红色的小身影就蹿了出去。 “吱吱!吱吱!”夏清妙急忙去追,“气死我了!” “等我抓到你,就把你给炖了!” 他跑到楼梯口,却撞上一个人。 “不好意思,您没……”道歉的话说了一半儿,就被惊的咽了回去。 夏清妙看着对面温柔浅笑的男子,大眼睛瞪的溜圆。 “洛然哥哥!” “你怎么会来就九腾关?” 洛然把突然蹿进他怀里的火狐递给他,声线温润。 “你刚才是不是在找它?” 夏清妙愣愣地抱着火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如今他跟殿下在一起了,洛然哥哥一定还不知道。 他该怎么跟洛然哥哥说? 而洛然哥哥又会作何感想? 洛然哥哥虽支持他跟殿下的婚事,但并不代表心里不介意。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该怎样消除洛然哥哥对他的介怀呢? 洛然哥哥对他那么好,他不想两人之间有隔阂。 他一贯单纯,有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向来藏不住事儿。 洛然已然猜到了他的想法,可他却仍旧浅笑,拉住他的手走进了房间。 夏清妙坐在桌边,两只小手纠结的扯着袖口,牙齿也紧紧咬着下唇。 “洛然哥哥,我……,我跟殿下在一起了。” 陪殿下到白头 说完之后,他就发现有些不妥。 “洛然哥哥,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夏清妙急切的想要补救。 “你不用解释。”洛然拉起他揪着衣袖的左手,“我都懂。” “你能和殿下在一起,我是高兴的。” 浅笑坦荡的双目,温润的声线。 “洛然哥哥……”夏清妙忽然有些自惭形秽。 世间的男儿有谁不想独占自己心爱的女子呢? 若是把他放在洛然哥哥的立场上,他自问是做不到这般坦然的。 “其实,”被夏清妙用崇敬的眼神看着,洛然清润的眼眸微敛,“我想过独占殿下的。” 夏清妙的心一瞬间提了起来。 他能感觉的到,洛然哥哥在殿下心中的分量只比他多,不比他少。 “可是,”洛然嘴角挂着一丝似释然又似苦涩的笑,“也只是想过而已。” 他另一只手拉起了夏清妙的右手。 “以后,我们两人一起嫁给京墨,组成三个人的小家。” “无猜无忌的陪她到白头。” 无比真诚的态度,分外坦白的话语。 “好。”夏清妙眼眶热热的,“我们一起,陪殿下到白头。” 洛然哥哥怎么就这么好呢? 好到让人心疼。 “不许哭鼻子。”洛然拿出手帕,柔柔的擦这夏清妙脸上的泪珠,“合该高兴才对。” “嗯。”夏清妙胡乱抹了一把脸,“高兴,很高兴。” “噗。”洛然被他抹脸的动作逗笑了。 这人还是他熟悉的那个清妙。 “对了!洛然哥哥。”夏清妙忽的道,“殿下右手臂受伤了。” “被剑划伤的,伤的可重了。” “京墨右臂被剑划伤了?”洛然面色一变,“伤口有多长多深?” 他就知道,他的猜想不会错的。 “伤口不算长,但很深,差一点儿就能看见骨头了。”夏清妙的语气里满是心疼。 洛然的心揪了一下,脸色开始发白。 自三年前无忧山的那一战过后,她从未受过如此严重的伤。 难不成她又对上了鬼辛? “清妙可知,是谁将京墨划伤的?” “知道。”夏清妙点了点头,“是救走鬼辛的天灵教教主。” 果然又是鬼辛。 洛然红唇紧抿,向来温柔似水的眸子弥漫着杀气。 不过。 “天灵教教主?” 他怎么觉得自己依稀听到过这个教派。 “然然。” 清冷的声线带着浓浓的喜悦。 洛然蓦的抬头。 洗去一身血腥,刚跨进门的陆京墨瞬息之间到了桌边。 狭长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 夏清妙悄悄的起身出门。 殿下和洛然哥哥久别重逢,这会儿的时间应该留给两人。 “然然。” 陆京墨又叫了一遍,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是我。”洛然起身抱住了她,“我来了。” 陆京墨微微垂下眼睫,掩住眼里的波涛汹涌。 清冷的身形却狠狠俯下,薄唇啃在让她想念不已的人的唇上。 “唔~” 洛然低唔一声。 身子被人抱起,后腰抵着桌沿。 他眼睛睁大,看着近在咫尺的谪仙容颜。 纤细柔软的十指被人紧紧的扣住。 想你 “想你。” 半抱着他的人辗转撕咬着他的唇瓣,冷淡舒适的香在唇齿间缠绕。 洛然的理智有些模糊了起来,身子渐渐发软。 直到他快要昏过去,缠绵炙热的亲吻才结束。 陆京墨的前额抵着他的,平复着微喘的呼吸。 扣着他的手握的极紧。 清冷似仙的人撒娇一般的低喃。 “想你。” “……”第一次听见她这种语气的洛然。 陆京墨深邃的眸子静静地盯着他,随即又在他微微红肿的唇上落下细细碎碎的吻。 “真的很想。” 回过神的洛然抬手捧起她的脸,声音温软。 “我也想你。” 陆京墨心中一动,正想再吻下去,却被他捂住了唇。 “我先看看你手臂上的伤。”洛然说着就撸起了她的衣袖。 陆京墨立马将右手藏在后背,不让他看。 “伤口已经结痂了,没必要看。” 洛然执意要看,陆京墨无奈的抱着他坐到凳子上,任由他解开绷带,露出手臂上结着厚厚一层痂的伤口。 洛然细嫩的指腹一下一下的磨挲着。 “是不是有点儿丑?” 陆京墨牵住他的手,调侃道。 谁料,洛然忽然垂下头,温热软嫩的唇吻在了她自以为丑的地方。 “一点儿也不丑。”洛然强压喉咙中的哽咽。 他看着这道伤口,有的只是无以复加的心疼。 手臂处被吻的酥麻感蔓延到了全身,陆京墨的眼神终于彻底没了克制。 她抬起左手,修长手指插进洛然的发间,再次摄住他的红唇。 …… 用晚膳时,夏清妙不由自主的瞄了一眼洛然微微破皮的唇角,随后触电般的收回视线,耳根羞得通红。 真是的,殿下也不知道克制着些。 洛然哥哥唇上的痕迹也太明显了。 “吃饭。”陆京墨给他夹了一筷子青菜。 夏清妙看着碗里绿油油的青菜,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抗拒。 “殿下~” 他最讨厌吃青菜了。 陆京墨直接把一盘子青菜端起来,放在了他面前。 “全都吃了。” 挑食的毛病不能惯着。 夏清妙还想抗议,就听到洛然柔声的劝说。 “只吃肉不吃菜对身体不好。” “清妙听话,把青菜吃了。” 闻言,夏清妙咬着筷子想了一小会儿,然后就抱着碗听话地吃起了菜。 陆京墨微微讶异。 夏清妙挑食她也是近几天才知道的,每次吃菜的时候都得磨蹭好大一会儿。 今晚却因为洛然的一句话就这般听话。 看来两人相处的还真的挺不错。 她突然轻笑一声。 既是如此,那么后院着火的情况在她这儿,根本不可能会发生。 六楼的空间很大,一共有三个房间。 最中间的房间是会客用的,再有就是左边的主卧和右边的侧卧。 就寝时,夏清妙主动去了侧卧睡,把主卧留给了陆京墨和洛然。 “然然。”陆京墨躺在床上搂着人,“你怎么猜出我受伤的?” 她很好奇。 “你写给我的信。”洛然埋在她的臂弯,“我看了一眼,就发现上面的字迹变了。” 陆京墨抚着他长发的手停顿了一下。 她当时写信,满脑子都是他,这些小细节她压根就没有注意到。 不知所谓 “京墨。”洛然蹭到她的颈间,清朗的声线有些沉闷。 “下次不要再瞒着我了。” 那种明知她出事,却无法得知详情的感受,他再也不想经历了。 “好。”陆京墨眸色深沉,长指搭在他的腰间,纤薄唇瓣印在他的额头,“再也不瞒你了。” 她没想到,然然对她的了解甚至超过了她本人。 洛然听到了想要的回答,连日奔波的困倦席卷而来。 但他还是强撑着困意,问道:“我听清妙说,你手臂是天灵教教主所伤?” “嗯。” 想起在暗牢里审讯的结果,陆京墨眸底微微晦暗。 张闯在天灵教只是一名不受重视的的教徒,吐出来的情报有限。 目前,她猜不出来天灵教教主的救走鬼辛的目的。 洛然手肘撑着床,从她颈间抬头。 “京墨,在无忧山上,我好像听到过师父和师母讨论天灵教的事情,说话的语气很是沉重。” 因为这件事情有些久远,他歪了下头,似乎在回想。 “我记不清他们谈话的内容,但依稀能想起师母提到天灵教教主的时候,脸上貌似有着愤恨和忌惮。” 陆京墨的眉梢微微挑起,伸手将洛然按回了怀里。 能让凤鸣大陆久负盛名的国师忌惮,天灵教教主绝对不容小觑。 可经过鬼辛的事儿,再加上之前夏清妙在林间被蛊人追杀,她已经和天灵教结下了梁子。 一个入已臻化境十几年的强大敌人…… 又有智谋的早在十几年前就在北陆的军中埋下探子。 陆京墨红唇勾起一抹冷冷的弧度。 动了她的人,还想动她北陆的江山。 简直,不知所谓。 洛然伏在她怀里,嗅着好闻的冷香,意识慢慢昏沉。 听着怀里人悠长绵软的呼吸,陆京墨修长的手指抚过他眼睑下的青黑。 “辛苦了。” 我的然然。 一处繁花遍地,幽深静谧的山谷。 天灵教教主裴灵坐在雕刻着黑色曼陀罗的高座上俯视着重伤未愈的鬼辛。 “说。”鬼辛嘶哑着声音,“你想要我为你办什么事儿?” 她可不相信这人会无缘无故的救她。 “既然你这么识趣,那本教主就明说了。”裴灵靠坐在座椅上,姿态散漫。 “把心智坚定,武功高深的活人制成傀儡,你有把握吗?” 一提到她感兴趣的事儿,鬼辛整个人都抑制不住的亢奋了起来。 “我现在只能把普通人制成傀儡。” “不过,要是多给我找些人做实验的话……” 她的话暗示性极强。 裴灵自是领悟到了。 “做实验的人本教主给你抓。” “但是……”他坐直上身,“你得告诉我,实验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成功?” 等了二十多年,他没剩下多少耐心了。 “这就要看你想要制成傀儡的那个人,武功境界有多高了?”鬼辛答道。 武功境界越高的人,制成傀儡的难度就越高。 想起那个人,裴灵的眼眸瞬间柔软。 “她二十多年前便已接近臻化境。”他低声道,“如今怕是早已到达了。” 臻化境! 武学的最高境界。 鬼辛的手指都有些颤抖。 把一个臻化境的强者制成傀儡…… “若是实验的人数够多,最多两年,我便能成功。” 为了凤银魅 “两年?”裴灵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 “如果实验顺利,一年半也是有可能的。”鬼辛怕他反悔,把时间压缩了一下。 裴灵思虑半晌,才抬头道:“本教主姑且给你两年的时间,但你要保证,把她制成傀儡时,一定要万无一失。” “我保证。”鬼辛忙道,“绝对万无一失。” “记住你今日所言,若你两年之后做不到……”裴灵眼中威胁的意味显而易见,“本教主就,把你挫骨扬灰。” 鬼辛又保证了一番,裴灵才让人送她下去安置。 “本教主不在的这几日,教中可有大事发生?”裴灵揉着额头问道。 “有。”被问话的下属战战兢兢的道,“影阁的四大杀神之一,饕餮,带人灭了我们最大的一个分部。” “上千人全部毙命,无一活口。” “什么!”裴灵重重的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上千人全死了?” 那些人可是他培养蛊虫的好容器。 “教主息怒。” 下属吓的立马跪地磕头。 裴灵深吸了几口气,压下怒火。 “本教与影阁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这次影阁怎会针对我教?” “是不是有哪个不长眼的教徒得罪了影阁?” 那可是影阁,江湖上最大的杀手组织。 即使天灵教成长到如今的地步,与之相比还是有些差距的。 “回教主。”下属伏地道,“属下已经查过了,近段时间内,除了追杀凤银魅的几十个教徒未归之外,其余的从未进过北陆境内。” “你的意思是?”裴灵手指描摹着扶手上刻着的曼陀罗花型,“影阁之所以针对我教,是因为凤银魅?” “属下只能想到这一个可能性。” 裴灵沉默了一会儿,道:“日后再有刺杀凤银魅的单子,我教不再接收。” 影阁发展的趋势如日中天,他还是暂避其锋芒的好。 不过这仇,他算是记下了。 “教主。”门口的教徒来报,“少主来了。” 裴灵收敛好表情,朝跪地的下属挥了挥手。 下属起身从侧门退下,走到拐角时,眼角禁不住地向正门瞟去。 少主的绝世风姿,她只在八年前接他回教时看过一次。 但只那一次,就让她惦念至今。 身着一袭浅紫色百褶裙,发间斜插着一支紫色流苏簪子的男子,缓步迈过正门的门槛,走到高座前微微行礼。 “星楚拜见爹爹。” “楚儿快快起来!”裴灵笑容满面的从高座上下来,“让爹爹好好的看看你。” 莫星楚缓缓的抬起了头,白皙胜雪的面容上,一双染了淡淡冷清的柳眉弯似月牙,纤长浓密的睫毛映衬着犹似一泓清水的双目,高挺的琼鼻下是不点而红的朱唇,垂至腰际的发丝柔顺的披在后背。 美的惊心动魄。 “我儿出落的越发美貌了。”裴灵慈爱的拉起他的手。 莫星楚朱唇轻启,却是轻轻的咳了两声。 “可是又着了风寒?”裴灵着急的轻拍他的背。 “咳咳……,没有。”莫星楚又咳了几下。 “星楚体弱,入了秋便总是咳喘。” 亲生父子 “可曾请了教中的大夫诊脉开药?”裴灵心疼的道。 “咳咳……,年年总要咳上一阵儿的,用不着请大夫。”莫星楚似乎是咳得有些难受,黛眉微蹙。 “你这孩子,不请大夫瞧病怎么成?”裴灵嗔怪道。 “不……不用。”莫星楚轻微摇了摇头。 裴灵看着他固执的样子,把他腕间的袖子推上去了些,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探上了他的脉搏。 浮脉空泛无力,阳气浮越,体虚非常。 沉脉沉而无力,内里邪气较盛,缺乏正气。 他虽只研究蛊毒,但医毒是相通的。 这样的病症他还是能治的。 “楚儿的身子太过虚弱,务必要好好调理。”裴灵担忧道,“你坐在这儿等着,为父去给你开几副药。” “麻烦爹爹了。”咳喘不停的莫星楚,喘匀气儿道。 裴灵横了他一眼,假意怨怪道:“父子之间,哪里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莫星楚唇角微微勾起,声线如清泉般沁人心脾。 “爹爹说的是。” 一刻钟后。 莫星楚拿着药方,在小侍茯苓的搀扶下,走两步歇一步的回了观星阁。 进了屋,茯苓立马就关了屋门。 “谷主,快让我瞧瞧药方。” 见他急的抓心挠肝儿的,莫星楚抬手把药方递给了他。 “白术、人参、黄芪、当归……”他念着药方上的药材名字,念着念着就没了声。 过好一会儿,他才道:“谷主,这些都是对症下药的药材。” 莫星楚淡淡地嗯了一声。 茯苓苦恼的道:“你都试探了多少回了,可这天灵教的教主就是漏不出一丝马脚。” 莫星楚垂眸看着桌上的茶杯,神情冷淡漠然。 茯苓见此,惆怅的仰天长叹。 十四年前,他家谷主生死不明的倒在路边,是老谷主把谷主救了回来,并且把失忆的他带回了天医谷。 之后六年,老谷主更是把毕生所学全数交给了谷主。 谷主也十分争气,只学了六年,便以十二岁的稚龄打败了天医谷的所有医者,得了‘神医’的称号。 可惜的是,谷主才刚得了‘神医’的称号,老谷主就去世了。 谷主虽然一向冷淡寡情,但把他养大的人去世了,他怎么可能会一点儿触动都没有。 那段时间,本就身子不好的谷主更是日渐消瘦。 于是他便劝着谷主出谷去散散心。 就在这个时候,天灵教的教主找上了谷主,说谷主是他失散六年的儿子。 然后就把他和谷主接进了天灵教,而他家谷主竟然也没有拒绝。 就这样,谷主和他已经在这儿住了八年。 八年的时间里,谷主无数次的试探自称是他父亲的天灵教教主,可每次都无功而返。 “谷主。”茯苓蹲下身子,小声的道,“你说教主会不会就是你的亲生父亲呀?” “我觉得,他对你的好不像是装出来的。” 莫星楚蝶翼般的长睫颤了一下。 这就是他为什么要反复试探的原因。 明明教主对他是真的好,可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诈尸了 而此时,南离国凤府却是一片鸡飞狗跳的混乱场面。 “小……小姐,大……大事不好了。” 身穿白色丧服的小厮跌跌撞撞的跑进大厅。 凤家庶女凤青悠悠然的喝着茶,主人架子摆的十足。 处处压她一头的凤银魅都被她雇人杀死了,凤家的家业都是她的了,她心情正好着呢。 因此见小厮慌张的模样也没有像以前一样出口呵斥,只端着架子道:“出了什么大事儿了?” 小厮手脚哆嗦着,眼里是深深的恐惧。 “家……家主,他,他回来了。” 尸首还在棺材里放着,人却从大门儿进来了。 凤青手中的茶杯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你说什么?” 小厮抖着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家主回来了!从大门走进来的。” 走进来的。 活生生的人。 凤青踉跄着后退一步,跌坐在了椅子上。 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她完了。 “这就是凤青给本家主办的丧事?” 凤银魅身着绯色曳地长裙,穿过挂满白色灯笼和丧幡的长廊,走进放着漆黑色棺材的主院。 前来吊唁的人吓的自动往边儿上退,有些胆小的男子更是直接尖叫了起来。 凤家主,这是……诈尸了。 不理会那些快要掀破房顶的尖叫声,凤银魅先是绕着棺材走了一圈儿,抬手敲了敲,然后拿起了刻着‘凤家嫡子凤银魅之灵位’的牌位。 “用的居然是上好的楠木。”他微勾唇角,嗓音意味不明。 “本家主还以为,我的好姐姐只会用破草席卷了我的尸首扔去乱葬岗呢。” 毕竟,他的好姐姐恨他可不是一日两日了的事儿了。 “家主!”跪在灵前老泪纵横的管家抱住他的腿,“老奴就知道您还活着。” 他从小看大的孩子,哪儿能这么轻易的就被人算计了去。 凤银魅伸手把老管家扶起,柔声宽慰道。 “周伯伯莫哭,我这不是好端端的站在您面前了吗?” 周莲只流着泪点头。 “您先坐着歇一会儿,我处理点儿事情。”凤银魅踢翻了凳子上供着的香炉,把他扶坐到了上面。 周莲端坐着,心里知晓,家主定然是要当众揭穿那心肠歹毒的幕后之人。 他且要看看,到底是谁存了害家主的心思? “来人。”凤银魅转身拂袖,绯色衣摆徐徐绽开。 “凤家庶女凤青,雇凶刺杀本家主。” “把她提到灵前来。” 影阁死士闻声而动。 数秒后,被提着后衣领的凤青就被扔在了灵堂前。 “呃!” 她的后背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一位腰间系着白布的老者脚步后移,想要逃跑。 张远手中的石子弹出,老者扑通倒地。 她抓着老者的衣服,胳膊用力一甩,人就落在了凤青旁边。 凤银魅满意的看了她一眼。 北陆太女手底下的人就是管用。 见老者被抓的凤青再也没有一丝侥幸之心,连忙跪地求饶。 “家主,饶命啊,家主。” “我只是一时鬼迷了心窍,才有了害您的心思。” 把她扔出去 凤银魅无动于衷的看着她,眼底杀意浮现。 凤家嫡系只他一人,旁支子女也只有凤青。 凤青为人嚣张跋扈,处处惹是生非,连累着凤家的名声也不大好。 他虽看不惯凤青的所作所为,但凤家人口凋零,他也只能一再忍让。 可这一回,她竟然敢谋算凤家的产业,他是再也忍不得了。 凤青被他带着杀意的眼神看的腿脚发抖。 “银……银魅。”她打起了感情牌,“看在你我有血缘关系的份儿上……” “血缘?”凤银魅打断了他的话,讽刺出声。 “你为了凤家家产,雇人杀我,现在倒有脸跟我提血缘了?” 风青的面色青白交加,余光却看到了旁边的老者。 “家主,是吴掌柜给我出的主意,也是她撺掇我这样干的。”她指着老者,力图把自己摘干净。 面对凤青的指控,吴掌柜没有否认。 “没错。”她梗着脖子道,“主意是我出的。” “你一介男子,凭什么霸着凤家家主之位?” “还不如早日退位,在凤家或众掌柜之中择一人继位。” 在女人固有的观念中,男子就该老老实实的待在后院相妻教子。 凤银魅极冷的撇了她一眼,眼含嘲弄。 说的这般冠冕堂皇,实际上还不是为了自己的野心。 “将吴掌柜拖下去,杀了。” 他不欲与这种人多说。 “我手中握着凤家的大半儿帐本。”吴掌柜亮出了自己的底牌,“你今日要是杀了我,立马就会有人把账本送到大理寺。” 朝廷要的赋税太重,只要是从商的,账本多多少少都会作假,凤家也不例外。 她本以为亮出这个筹码,凤银魅肯定会有所忌惮。 熟料…… “账本?”凤银魅轻笑,“你大可去送。” 他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可不惧这点儿威胁。 “把她拖下去。” 他看她一眼都嫌恶心。 “不!”吴掌柜意识到,凤银魅是真的不怕威胁。 “家主,饶命!”她被死士拖着往外走,大声嘶吼着求饶,“我告诉您账本藏在哪儿!” “求您饶了我!” “家主……” 求饶的声音渐渐远去,直至消弭。 “接下来就到你了。”凤银魅看向浑身都打着哆嗦的风青。 “周伯伯。”他轻唤道。 周莲起身行礼:“老奴在。” “按照凤家家规,谋害家主,该如何论处?” 凤青是他凤家的人,自是要按规矩罚的。 周莲秉公道:“谋害家主,是为一等罪。” “须鞭刑一百,逐出家门,任其自生自灭。” 风青一下子瘫软在地,张了张嘴,却是连求情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凤银魅看着她的怂样,眉心微微皱起。 “就按家规惩处。” “是。” 周莲去凤家祠堂取出带着倒刺儿的软鞭,躬身递给了凤银魅。 “银魅……”看到软鞭上带铁的倒刺儿,凤青跪行到他面前,“饶了我,饶了……啊!” “一。” 凤银魅一鞭子抽在了她身上。 “二。” 第二遍又紧接着落下。 “三。” 凤青疼的满地打滚儿。 “……” 一百鞭打完后,凤青的全身上下没了一块儿好皮肤,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凤银魅手中的鞭子也沾满了血迹和从他身上钩下来的皮肉。 “把她扔出去。” 残忍无情的声线。 围观的人们时隔四年,再次见识到了凤银魅的狠厉。 谢礼 在大街小巷对凤家主亲手鞭打亲堂姐解释的议论中,凤银魅又以迅耳不及掩雷之势辞退了一批不服他掌权的各个店铺掌柜,把自己这些年来培养的心腹替换上。 不到十天,凤银魅完全掌握住了凤家大权,再无人可撼动。 “这是本家主给你们主子的谢礼。”凤银魅把一个小匣子交给了张远。 北陆太女派给他的人,不仅帮他杀罚了叛徒,还帮他肃清了凤家内部。 于情于理都对人家表达一下感激之情。 张远肃着脸接过,只说了一句告辞,便转身离去。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怡君之意的五楼,黄通狼吞虎咽地吃着饭,张远在一旁嫌弃的看着。 “吃饱饭的感觉真幸福!”黄通捂着吃的饱饱的肚子仰躺在了靠椅上。 她收到殿下的命令就马不停蹄的到了南离国,紧接着又按照殿下的计划收购店铺,带着匠人没日没夜的将店铺装饰成怡君之意的装修模式,连饭都顾不上吃,都快累成狗了。 “这是殿下给的名单。”张远掏出陆京墨给她的纸张,放到桌子上,“按老规矩行事。” “又有任务。”黄通嘴上虽然抱怨着,但却规正了坐姿,微眯着眼,拿起纸张看。 看完后,她轻啧了一声。 “南离国各行各业大东家的人脉关系网。” “还是殿下有本事啊!” 这都能弄到手。 商场如战场,人们都善于伪装。 有些商人表面上关系很好,实际上却是敌对的关系。 影阁和怡君之意的势力在南离国的根基不深,想要在短时间之内查到这些隐秘,还是很有难度的。 “名单上的人我已经派人查过了,确定准确无误。”张远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剩下的就交给你来做了。” “我一个人?”黄通不解道,“那你呢?” 张远沉默了几秒,仰头喝下杯中的酒。 “找人。” 找一个不知道回家的人。 黄通自然知道她要找的是谁,本想训斥她一两句,可看着她略显颓废的样子,话到嘴边却变了个样。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话音一落,她有些别扭的移开了眼。 张远握着酒杯,半个多月来一直阴沉着的脸,微微变得明朗。 “我还真有一事要求姐姐。”她不客气道,“姐姐可有法子让我混进南离国皇宫?” 娴儿的主子是南离国十皇子,必定是在宫里住着了。 黄通目光沉沉的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道:“南离国夜间宫禁不严,你扮作宫中侍卫便能蒙混过关。” 张远朝她拱了下手,真挚一笑。 “谢谢姐姐。” 黄通面色不愉的冷哼了一声:“堂堂的正三品大官,以冷静沉稳着称的张大人,居然为了一个男子,要去夜闯皇宫。” “这要是传回北陆,我看你怎么继续当你的大理寺少卿。” 张远听着她的骂声,垂眸不语。 当不了便不当。 待她将人寻回,便是永不入仕,只能去太女府当个小小的谋士,也是好的。 她待你很不同 黄通骂了张远几句,心中的郁气也散了不少。 她主要是气不过自己看着长大的妹妹不管不顾的一头栽到一个男人身上。 “今晚我同你一起去。” 她终归还是放心不下。 宫禁不严不代表宫中的守卫不严,若是惊动了守卫,两个人更容易脱身。 张远拧眉:“姐姐专心完成殿下交代的任务,我自己一人便可。” 这是她的个人私事,夜闯皇宫的结局是好是坏都应该由她一力承担,她不想让黄通牵涉其中。 黄通起身走出房间,不容置喙道:“任务自有我手底下的人暂时接手,皇宫我陪你去定了。” 张远梗在喉咙里的劝说,被她这番强硬的态度给堵了回去。 已过戌时,夜色纯黑无月。 张远、黄通两人穿上侍卫服饰,顺利的混入了皇宫。 黄通拿出一早准备好的宫中分布图,带着张远无声无息地在黑夜里游走。 “穿过御花园,往右拐,直走半个时辰,就是十皇子所住的清宁宫。”黄通沿着地图的路线分析着。 张远却突然把她拽到假山后,低声道。 “有人来了。” 黄通忙屏气凝神,隐匿自己的气息。 耳朵却支了起来,听着周围的动静。 走廊上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凤家主真是命大,被天灵教的蛊人追杀还能活下来。”娇媚的声音在夜色里响起。 “十皇子半夜约本家主来宫里,就是为了说这些吗?”凤银魅淡淡道。 “如果是,本家主恕不奉陪。” “凤家主莫要生气。”离子悠魅惑的声线中带着调笑,“本皇子只是难得见凤家主吃亏,有些新奇而已。” 凤银魅不想跟他打舌战,干脆道:“十皇子找本家主到底所为何事?” 离子悠娇笑一声:“本皇子听闻,凤家主是在一批黑衣人的护送下回到凤家的?” “呵。”凤银魅冷笑,“不愧是冥宫宫主,消息总比旁人来的快。” 他明面儿上只带了两个陆京墨派给他的人,可这位权倾朝野又有着庞大情报网的十皇子却在短短几天里就查出了他身边有一批人。 “黑衣人是影阁的死士。”离子悠似是朝凤银魅走近了两步,“是北陆太女救了你?” 影阁? 北陆太女竟是影阁阁主! 凤银魅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惊讶的不行。 北陆太女本来就贵为一国储君,身份尊贵,可她竟然还有多重身份。 既是怡君之意的东家,又是影阁阁主。 世人都说他是天纵奇才,可他跟北陆太女相比,差距不是一点儿半点儿。 离子悠走到他面前,幽幽道:“她救了你,之后又借人给你。” 凤银魅沉默以对。 不说话才是最好的保护方式。 “凤银魅。”离子悠直呼他的姓名,天生娇媚的声音此时却带着满满的寒意。 “她对你,很不同呢。” 这种不同,让他非常的不悦。 凤银魅听着他微微泛着醋意的语气,狐狸眼眨了眨。 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太女殿下是待本家主不同。”凤银魅故意用暧昧的语调说道。 果然看见了离子悠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 “可这跟十皇子有什么关系?” 他又添了一把火。 情之一字 离子悠凤眸燃起怒火,身上那种娇揉造作的气质全数消失,凤银魅的话如火线般牵动着他暴怒的情绪。 北陆太女怎样对待其他男子,是跟他没有关系。 可在手底下的人禀告,在背后给凤银魅撑腰的是北陆太女时,多日来压抑的情绪,如洪水般爆发。 她不是已经有夫郎了吗? 为什么还要招惹其他的男子? 难道她跟别的女人一样,也是朝三暮四,喜新厌旧的肤浅之人? 凤银魅看着离子悠妖精般的面容上掩也掩不住的怒火,却还是忍着不发作的模样,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北陆太女当真是好魅力,竟能引得慵懒深沉,情绪永远深藏的南离国十皇子单相思。 就是不知道,离子悠查到北路太女身边已有男子了吗? 他忽地弯唇一笑:“十皇子为何动怒?本家主与北陆太女只是做了个对双方都有利的交易。” 听到他的解释,离子悠面色并未软化。 他从小经历的阴谋算计多的去了,怎会看不出凤银魅是故意刺激他的。 可他还就真的被刺激到了。 “账本在本皇子手里。”离子悠反将一军,“凤家主说话怪声怪气的,莫非是想去大理寺体验一下住牢的感觉?” 凤银魅倚着廊上的红木柱子,轻笑一声:“本家主倒是挺想去大理寺喝茶。” 两人彼此针对多年了。 凤银魅早就摸透了离子悠的为人。 他如果打定主意要拿着账本对付凤家,只需让手底下的官员在朝堂上参凤家一本,根本用不着在大半夜亲自见他。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他无意跟离子悠继续周旋,索性挑明了道:“十皇子约本家主在宫中见面,之后又出言试探本家主与北陆太女之间的关系,是怕本家主成了北陆的奸细?还是怕本家主……” 说到这里,凤银魅的声音懒懒的打了个弯儿。 “成了北陆太女的人?” 闻言,离子悠瞬间紧绷了身子,面上却装作满不在乎。 “本皇子当然是怕凤家主成了敌国的奸细。” 凤银魅哂笑一声:“那本家主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十皇子,你多虑了,本家主只忠于利益。” 他又道:“至于第二点……,十皇子更是不用多心。” “北陆太女身边已有一位姿容绝色的男子,如珠似宝的宠着,本家主自然不会做那插足之人。” 离子悠微微垂下凤眸,克制着脑海中翻涌的绞痛。 他知她已有夫郎,也知自己对她动了心。 所以,他召回娴儿,匆匆回到南离,撤回盯着她的线人,刻意的不去关注她的任何消息。 就是为了及时斩断他这不该有的情丝。 可当他知道她与凤银魅有瓜葛时,又心神慌乱的约凤银魅进宫,生怕两人有了首尾。 却不想,从凤银魅口中听到,她待那人如珠似宝。 ‘如珠似宝’ 那该是多宠爱啊。 “十皇子若没别的事儿,本家主就先行回府了。”凤银魅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虽然离子悠掩饰的很好,但他还是能感觉到他身上的那股伤感。 走出宫门的凤银魅轻轻摇了摇头。 最会算计人心的人爱上了最不能爱的人。 情之一字,真是最为难解。 不能爱人 走廊只剩离子悠一人,他不再伪装,失魂落魄的走过长廊。 第一次见面是在怡君之意的六楼。 他故意勾引,她不为所动。 他起了驯服她的兴趣,却在她认真的注视下动了心神。 仗着帮她的人情,腆着脸要来了她的专属楼层。 葱白手指摸向袖中的白玉佩。 当时不知为何要那般做,现在细细想来,他也许只是想要拥有两人在一起待过的地方。 第二次见面,他在百阙坊跳了一支舞。 当众邀她上楼,在屋里被她避如蛇蝎。 对她更感兴趣的同时,失落感也随之而来。 之后娴儿探听到她有了夫郎,他暴怒的弄伤了手指。 也就在那时,他才意识到。 原来,他对一个只见过两面的女子动了情。 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然后,他选择了逃避。 因为,他这一生,不能爱人。 离子悠右手按在闷疼的心口。 明明是他先放弃的,她也对他无意,身边也有了疼之若宝的男子。 可是,他怎么会, 这么疼呢? 他退后了一步,左手撑在了假山上。 瓷白细嫩的手指,重重的抠着石块儿。 假山后的张远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随即屏住了呼吸。 黄通憋着气,木着脸,眼珠却转个不停。 她怎么也想不到,会看见这样一出好戏。 南离国第一美人,美的近乎妖媚的十皇子,居然为了她家那冷若冰霜的殿下争风吃醋。 算上洛公子和夏公子,殿下的桃花有三个了。 “皇子,夜里湿气大,小心受了凉。”一道嗓音清雅的男声从一边的假山传来。 张远的呼吸乱了一瞬,垂在两侧的手也紧握成拳。 娴儿! 这是娴儿的声音。 她终于找到他了。 “皇子,子时已过,您该回宫歇下了。”娴儿为离子悠系好有着薄薄一层绒毛的披风,轻声说道。 离子悠木然的被他扶着往清宁宫走。 张远听着越走越远的脚步声,忍不住微微探出头。 她有一个多月没见过他了。 黑夜中,她只能看见那人青色的略显消瘦的背影。 许是她的目光过于炙热,娴儿似有所感的回眸。 张远大脑一乱,脚下一动,发出了轻微的响声。 “谁!” 离子悠立马捕捉到了假山后的动静。 不远处的十几名暗卫抽出刀剑朝假山攻来。 “跑!” 黄通一把拽住张远,迈开脚狂奔。 这么多暗卫,打肯定是打不过的,那就只能逃跑。 跑了没几步,暗卫就追了上来。 敌强我弱,且对方人多势众,张远两人很快就落了下风。 “一会儿我把包围圈撕开一道口子,你趁机逃走。”黄通吃力地挡着暗卫猛烈的攻击,扭头道。 张远不发一言,只是握紧手中的剑,更猛烈的回击。 一个暗卫被她刺伤,包围圈出现了缺口。 她迅速的把手掌抵在黄通的后背,用力一推。 黄通瞪大了眼。 “快走!” 张远一人挡住了所有的暗卫,身上的伤口在不断的增加。 一把闪着寒意的剑眼看就要刺入她的心脏。 “张远!” 黄通惊慌的大喊。 一见钟情 “叮” 剑与剑相碰。 娴儿赶在最后一秒救下了张远。 “大人。”他护在张远身前。 黄通也持剑护着两人。 张远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她的娴儿在哭。 她想抬手帮他拭泪,可失血过多带来的昏沉感侵袭着她的意志。 “你……,你别……,别哭。” 艰难的断断续续的说完,意识就彻底陷入了黑暗。 “大人!” 娴儿惊惧地哭喊着。 黄通还在与暗卫厮杀。 “住手。”不远处的离子悠冷声道。 一声令下,暗卫全部停手。 “把她们抓起来关在偏殿。” 离子悠看着身上多处负伤的两人,又道:“找个御医给她们治伤。” 她精心培养的人,不能死在他手里。 九腾关。 从军营种植基地回来的陆京墨无奈的掀开右臂的衣袖,进行每日例行一次的上药。 “再涂几天药,疤痕会不会消下去?”夏清妙捧着小脸,朝伤痂脱落只余新长出的粉红色嫩肉的伤处吹着气。 洛然边轻柔的涂着药,边道:“会消下去的,这是我师父配制的药,用了许多名贵的药材,去疤和治伤都是一等一的。” “怎么这么不想让我留疤?”陆京墨抬手戳了戳夏清妙一鼓一鼓的脸颊。 “是殿下不想。”夏清妙微微偏头,义正言辞道。 “殿下每次看到手臂上的疤,都要嫌弃好一会儿。” 他可都注意到了呢。 陆京墨挑眉,看向洛然。 “不是我说的,是清妙自己看出来的。”洛然抹完了药,拧着药盒道。 陆京墨忍受不了身上有伤疤,这是他一早就知道的事儿。 至于清妙,则是他自己细致观察出来的。 “什么时候学会观察我的神色了?”陆京墨轻捏着夏清妙被她养的肉肉的小脸。 “我才没有观察殿下。”夏清妙拿下捏着他脸的长指,“是殿下的表现的太明显了。” 她表现的太明显? 陆京墨眼神放空了几秒,忽然露出一个浅笑。 她自己都没感觉到,在洛然跟夏清妙面前,她完全放下了所有的防备,展现出的是最真实的自己。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她笑起来,弧度总是轻微,但这次却清润的仿佛宠溺。 “殿下还是多笑笑好看。”夏清妙看呆了。 “不笑就不好看?”陆京墨见他又犯花痴,忍不住出言逗逗他。 “好看!”夏清妙没有迟疑的道,“殿下怎样都好看。” 清脆的嗓音坚定的很。 被夸奖的陆京墨想起洛然告诉她的事儿,莫名的有些不悦。 “夏清妙。” “嗯?” 她微微眯起墨眸,倾身靠近。 “你当初喜欢上孤,是不是看上了孤的脸?” 夏清妙懵了一瞬,随即才反应过来。 “不是的。”他仰着小脸儿,满脸认真,“我是被殿下的风姿迷住了。” “然后,一见钟情。” 一个尚未出阁的男儿家,说起这话来毫不害羞。 陆京墨静静的看着他,平淡道:“一见钟情?你确定不是见色起意?” “……”夏清妙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起先是被殿下的容貌给迷住了,可后来,随着对殿下的了解不断加深,就慢慢的爱上了殿下这个人。 第一次下厨 他求救的目光看向洛然。 “京墨,你别逗清妙了。”洛然帮陆京墨把右臂的袖子放下,“他对你是不是见色起意,你心里最清楚。” 陆京墨左手食指微曲,不轻不重的敲在夏清妙的额头。 “你要是喜欢孤的脸,最好就一直喜欢下去。” 否则…… “殿下的人和脸,清妙都喜欢。”夏清妙忙挽住她的胳膊,讨好道。 陆京墨轻描淡写地睨了他一眼,傲娇的冷哼一声。 洛然觉着好笑,刚想出声,门口就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进。” 陆京墨轻轻推开夏清妙,端正坐姿。 门一开,混沌就满脸急色的道:“主子,黄通和张远出事了。” …… 七日后。 南离国国都新建的怡君之意的六楼。 “然然,然然。”陆京墨心疼的轻声唤着在她怀里昏睡着的人。 黄通和张远被离子悠关在皇宫,南离国的部下群龙无首,她实施的计划被迫打断。 情势所逼之下,她只能带着洛然和夏清妙连日赶来主持大局。 可洛然一到南离,便因水土不服病倒了。 吃什么吐什么。 “唔。” 洛然缓缓睁开双眼。 “醒了。”陆京墨低头,亲密无间的用侧脸蹭着他的。 洛然小猫一样的回蹭。 她腾出一只手拿起冒着热气儿的玉碗里的勺子,舀了一勺温热的汤。 “我亲自下厨做的玉米蔬菜汤,然然尝尝好不好喝。” 这里的厨子做的东西洛然不喜欢吃,她便想着自己动手为他做一些易消化的吃食。 “京墨会做饭?”洛然惊讶道。 陆京墨把勺子轻轻抵在他唇边,柔声道:“本人第一次下厨,若是不合口味,还请师兄不要怪罪。” 向来冷着一张脸的人,一本正经的说出这样的话。 洛然忍着笑,微微启唇,喝下了勺子里各种蔬菜混合熬制的汤。 玉米粒软糯香甜,胡萝卜也煮的软烂,味道十分鲜美。 “好喝吗?”淡然如陆京墨,这会儿也有些小紧张。 洛然咽下口中的汤,奖励性的探手去拉揽在他腰间的长指。 “很好喝。” 见他没有反胃的意思,陆京墨又给他舀了一勺。 “好喝就多喝一点儿。” 洛然从善如流的喝下。 一碗汤很快就见了底,洛然也吃饱了肚子。 “京墨,我还要吃你做的饭。” 洛然难得一见的赖着她撒娇。 “好。”陆京墨一口应下,“只要然然想吃,我天天做都没问题。” 她很少说这般的甜言蜜语,洛然红了脸的同时心尖也止不住的发甜。 陆京墨见他的脸色终于红润了些,眼底深藏的担忧慢慢消散。 只要然然能吃进去东西就好,她费事些也无所谓。 晚间,给洛然做了饭又喂着人吃下去,她才着手处理黄通和张远的事儿。 “跟离子悠联系上了吗?”陆京墨抬手揉了揉眉心。 “联系上了。”混沌取出一封信,高举过头顶。 “这是他给主子的信。” 陆京墨拿过,撕开。 信纸上只有四个字。 亥时,宫中。 断了吧 清宁宫。 “都跪了一天了,膝盖不想要了。”月儿拉起跪在殿外的娴儿。 娴儿拂开他,又跪了下去。 嘴唇干裂起皮,身形摇摇欲坠。 “你说你怎么这么犟。”月儿气恼地蹲下身子,“女人没有一个是好的。” “为了钱财权势抛夫弃女的女人多的是,你我这些年跟着皇子见的还少吗?” 见娴儿没有丝毫的动摇,他苦口婆心的劝道。 “娴儿,便是她张远如今待你真心,不远千里的来南离寻你,可你不要忘了你我的身份。” 跪到全身麻木的娴儿嘴角紧绷,唇瓣干裂的地方有血丝渗出。 “且不说你是入了贱籍的,身份低微。”月儿冷静的分析,“只凭你是南离国十皇子的心腹,张远是北陆太女的心腹,你们两个就不可能安安稳稳的在一起。” 当今天下北陆独强,各路势力动荡不安,南离和北陆终有一战,张远不会背叛北陆太女,正如娴儿不会背叛十皇子。 “娴儿。”他的手轻轻搭在娴儿的肩上,“你我亲如兄弟,你就听我的劝,同张远……断了。” 娴儿半阖着眼,面色平静。 “我自知身份低贱,配不上大人,也并未奢求能与大人重修旧好。” “只是……”他望着正殿紧闭的大门,“大人被抓因我而起,我愿意承担所有罪责。”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正殿里把玩玉佩的离子悠刚好听到。 “你承担罪责?”他推开门,踱步到娴儿面前。 “夜闯皇宫,可是死罪。” 娴儿颤颤巍巍的抬起双臂,手心触地,额头磕在手背。 “奴婢愿一命换一命。” “娴儿!”月儿惊骇的叫了他一声,忙随着他叩首。 “求皇子网开一面!” 离子悠看着跪地的两人,凤眸深沉。 “你不必跪着了,本皇子没打算杀张远。”他红色衣袖一挥,内力推动气流,娴儿和月儿被这股力道托着起身。 “马上就会有人来接她。” 话音未落,空旷的院中就掠进了两个人影。 离子悠目光灼灼的看着来人,却在下一秒被他极好的掩藏在了眸底。 “太女殿下来的真准时。”他妖妖娆娆的朝陆京墨走去,旖旎垂地的大红色裙摆上用暗红色的丝线绣着曼珠沙华。 美艳到逼人的容颜是黑夜也遮不住的绝色。 “人呢?”陆京墨无心欣赏美色。 洛然还在病中,她得尽快赶回去。 离子悠停在距她三步远的位置,叫出暗处的暗卫。 “把偏殿里关着的两个人带出来。” 没一会儿,张远和黄通就被带到了院中。 陆京墨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人,墨色的眼瞳跳动着怒火。 “你们两个可真能耐。” 黄通羞愧的低着头,张远撩起长袍,屈膝下跪。 “属下该死。” “你的确该死。”陆京墨声线凉薄,带着些微的杀意。 要不是因为张远,她的然然才不会生病。 黄通抖着双腿,连大气也不敢出的跟着跪下。 她听的分明,殿下这是对张远动了杀心了。 无偿放走 离子悠在陆京墨身后,色泽诱人的红唇微微翘起,凤眸紧紧的黏在了她身上。 一段时日不见,她好像更迷人了呢。 陆京墨警惕的往身后看去,离子悠眸色瞬间转变,眼里的痴恋被魅意代替。 “太女殿下看本皇子做什么?莫非……,是被本皇子的美貌迷住了?”他莲步轻移,离她更近了,一步的距离都不到。 鼻尖嗅到她身上特有的冷香,还有……淡淡的玫瑰香。 是男子沐浴时洒进桶里的玫瑰。 离子悠的眼神略微恍惚了下。 这几日,他按耐不住,派了人去查探有关她的所有事情,才知道,她的身边除了同她青梅竹马的师兄洛然,还多了一个丞相之子夏清妙。 那日凤银魅提到的男子,便是夏清妙。 可她身上的玫瑰香,怕是来自另一个生了病的男子身上。 手下的人来报,她进城时,可是横抱着洛然下车的。 离子悠的眸色慢慢变得有些诡谲。 她对她的两个男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宠呐。 “孤不喜与人靠得太近。” 陆京墨退了一大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离子悠收敛好神色,想要习惯性的勾起唇角,却发现嘴角周围的肌肤僵硬的很,怎么勾都勾不动。 “殿下打算拿什么来换你的这两个属下?” 他微微侧过身子,眸光细碎摇晃。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抗拒他,不喜他靠近,不喜跟他待在一个房间,也许,连看到他都会不喜。 陆京墨好看的眉微微皱起,离子悠的表现跟前两次她见到的不像是同一个人,感觉差别很大。 让她不得不怀疑,眼前的这个人是不是别人假扮的。 “殿下还没回答本皇子的问题。” 离子悠转过身,微弯的凤眸,魅人的笑意,娇媚的声线。 与初见时一般无二。 陆京墨升起的疑惑一下子被打消,没有任何人能伪装的和原身一模一样。 “你开个条件。”她看向还在地上跪着的黄通和张远。 但张远看向的却是虚弱的娴儿。 她被关在偏殿养伤,只能透过窗户的缝隙偶尔看他一眼。 此时重逢,又看到他如此虚弱的样子。 张远的情绪都要控制不住了。 离子悠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面色苍白嘴唇渗血的娴儿。 他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把散落在身前的一缕墨发拂到背后,,一举一动都是勾人。 “本皇子可以无偿放了这两人。”他垂着眸,漫不经心的道。 “也可以把娴儿许配给张远。” 陆京墨侧过头,狭长的黑眸正视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每个想要离开冥宫的人都要挨过五十军棍,只要张远代娴儿受过,本皇子就既往不咎,把娴儿下嫁给她。” 离子悠纤长浓密的眼睫在廊上灯光的照耀下投下了一片剪影,为他惑人的容貌增添了几分神秘。 “娴儿的奴籍和卖身契都在我手里。”他拿出两张泛黄的纸,回视着陆京墨,话却是对张远说的。 “想要娶本皇子身边的人,总得拿出点儿诚意来才是。” 警告 他抬起长睫,一双勾魂摄魄的凤眸直直的望着陆京墨,少了几分与生俱来的魅惑,有的只是身为皇子的高贵。 陆京墨漆黑的墨瞳平淡的移开,对他的评价又高了一些。 今晚的一切应该都是他一步步算计好的。 先是把她约到宫中,然后利用张远对娴儿的情意诱导张远受罚,当着她的面儿教训她的人。 这样一来,虽是无偿放走了张远和黄通,却也没让她落得了好。 做错事的是她的下属,被她教训无可厚非,但被别人教训,丢得可是她的面子。 不知不觉地摆了她一道儿,这次交锋,是她落了下风。 如此善变且工于心计,怪不得能把持住南离的半个朝堂,是个有资格能跟她抗衡的对手。 “张远,五十军棍,你要不要受?” 她把选择权抛给了张远。 张远看了一眼朝她摇头的娴儿,抱了抱拳,声音铿锵有力。 “属下愿受。” 五十军棍能换来她的夫郎,不亏。 离子悠招了下手,就有两个暗卫拿着手臂般粗的方形木棍一左一右的站在张远两侧。 “不要辜负皇子的用意。”月儿拉住要冲出去求情的娴儿。 娴儿看着张远挺直脊背,挨过一棍又一棍,尽管心在滴血,也再没有动过一下。 皇子此番行为,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试探张远对他的真心。 只有张远通过,皇子才会放过她。 木棍敲击在皮肉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十棍下去,重伤未愈的张远后背的衣服被血浸湿,她咬着牙承受。 二十棍下去,她猛的喷出了一口鲜血。 三十棍下去,她身前身后的地面上,都被血染成了暗红色。 …… 五十棍打完,张远只能在黄通的搀扶下站稳。 “还请十皇子遵守承诺。”张远强撑着一口气道。 离子悠面上没了庸懒散慢,他撕碎手中的纸张。 “契约已毁,娴儿已是自由之身。” “伤好之后,去郊外的林中小筑迎娶娴儿。” 张远得到准确的答复,强撑着的精神一下子放松,昏迷了过去。 陆京墨神情云淡风轻,雪色的指尖抬起,黄通忙和混沌忙架着张远出宫找大夫。 “太女殿下的属下可真是痴情。”离子悠的语气似是感慨,漂亮的凤眸意味沉沉的望着她。 陆京墨漫不经心的睨了他一眼。 “本皇子突然有些好奇。”离子悠微微歪了下头,竟带着点儿孩童般的稚气。 “太女殿下对你身边的两个男子,也能……做到这般地步吗?” 华丽的声线透出了些诡异。 陆京墨形状精致的桃花眼看着他,眸色冰凉又狠厉。 “孤不介意和南离提前开战。” 警告的意味十足。 随即,她看也不看离子悠,运起轻功目不斜视的越过宫墙。 离子悠仍旧保持着歪头的姿势,甚至微微勾了勾红唇,只是眼里的碎光摇晃的厉害。 “我还什么都没做,就提了一下那两人,她居然就用两国交战威胁我……” 心里的嫉恨快要把他吞噬。 不用解释 陆京墨这几日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后厨跟夏清妙探讨厨艺,身体还未大好的洛然就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看着两人。 “洛然哥哥,尝尝我蒸的糯米糕好不好吃。”夏清妙抱着一碟蒸的软软糯糯的糯米糕蹲在洛然面前。 手上还粘着面粉的陆京墨跟着走过来,听见他这句话,长指轻轻揪了揪他白白嫩嫩的小耳朵。 “你蒸的?” 明明是她和的面,捏的模型,这人就只负责烧烧火,陪洛然聊聊天儿。 夏清妙没有一丝心虚的道:“我烧的火,可不就是我蒸的嘛。” “……” 陆京墨:男儿家都这般不讲理? “对,是你蒸的。”她捻起一块儿糯米糕喂给笑眯眯看戏的洛然。 最近这两人不知道是想挑战她的底线还是怎么的,总是和她唱反调。 夏清妙对着洛然得逞一笑。 殿下整日冷着个脸,无趣的很。 于是他便和洛然哥哥想出了这个法子,希望殿下的脸上能多点儿表情。 他擦掉耳朵上的面粉。 事实证明,非常有效。 一碟糯米糕被消灭完,夏清妙就缠着陆京墨要上街游玩,洛然也表示赞同。 陆京墨虽然向来不爱去人多的地方,但她两个夫郎都想去,便也顺了他们的意。 南离国的街道要比北陆更繁华些。 此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可街道两边的茶楼、酒馆、当铺、作坊仍是人来人往,而且街道两旁的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买着各种小吃的小商贩,每个摊位上几乎都坐满了人。 夏清妙眼巴巴的看着陆京墨手中冒着热气的焦黄的油饼,口水都快沿着嘴角流下来了。 “殿下,能吃了吗?” 闻着油饼的香气,他都要馋死。 陆京墨见他实在是馋的可怜,就从油饼上轻轻的撕下一小块儿,放在唇边吹了吹,散了散热气,才喂到他嘴里。 夏清妙急不可耐的咀嚼着,灵动的大眼满足的弯起。 吃着陆京墨买的小零食的洛然含笑的看着。 “你的胃口才刚调理好,这饼太过油腻,我就不喂你吃了。”陆京墨侧头看着洛然,柔声道。 “我知道的。”洛然从怀里的油纸袋里拿出她特意给他买的山药糕,轻缓的塞进她嘴里,绝美的面容上笑意不减。 “京墨不用解释。” 陆京墨愣了一瞬,薄唇才上扬出惊艳的弧度,一向无波无澜的桃花眼里水光敛艳,咬住糕点时,故意用牙磨了磨洛然的指尖。 她的然然向来善解人意,因此,在夏清妙和他中间,她总害怕会忽略了他。 所幸,她担忧的,他能懂。 指尖传来酥麻的感觉,洛然红着脸抽出手指。 “这是大街上,你……你收敛一些。” 哪怕双颊羞得绯红,声线却还是温温和和的。 陆京墨唇边的笑容更深了,把手中散过热气不是那么烫手的油饼递给挽住她手臂的夏清妙,修长手指借着长袖的掩盖慢慢牵住了洛然的细滑的左手。 薄暮的夕阳余辉淡淡的普洒在三个并肩而行的人身上,地上的倒影在三人的行走中不断的交叉相融,最后融合在中间人的倒影上。 恨嫁 红砖绿瓦的楼阁上,凤银魅散漫的用手撑着栏杆,俯视着下方其乐融融的三人。 北陆太女的身边原来还有一个容色绝美的男子,而且看样子跟另一个男子相处的非常融洽,两人没有一点争风吃醋的感觉。 凤银魅上挑的狐狸眼微微眯起,两男共侍一女,真的能和平相处? 他不信邪的垂眸,眸光紧追着大街上那三人的身影。 看到不苟言笑,清冷淡漠的北陆太女温柔浅笑的掏出手帕,为较为活泼的男子拭去嘴边的油渍,然后又扭头跟身边另一侧气质柔和的男子说话,上扬的嘴角是他从未见过的弧度。 凤银魅的眼神一阵恍惚,是被震惊的。 北陆太女是天性冷情没错,可她在喜欢的男子身边也能化作绕指柔。 这种极度的反差,莫名的让人心生向往。 不知是在什么感觉的驱使下,他下了阁楼,尾随在三人的身后。 隐隐约约听到那个活泼的男子软着嗓音撒娇。 “再过两天就是我的生辰,殿下给我准备生辰礼物了吗?” “没有。” “殿下!”男子好像气的跺了跺脚。 “清妙不气,京墨是逗你玩的。”一旁气质绝佳的男子柔声安抚道,“昨日我还瞧见她在书桌上打磨一样东西。” “然然。”清朗的女声似乎有些无奈,“你答应过我不说出来的。” 随后,风中传来了两个男子偷笑的声音。 …… 凤银魅停住了脚步,前面的三人渐行渐远。 他有些震撼的看着白衣女子挺拔欣长的背影。 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亲自为一个男子打磨生辰礼物。 平民百姓家的女子尚且不会做的事,她却做了。 她可是……太女啊,身处万人敬仰,万民尊崇的尊贵地位。 凤银魅秃自怔愣在原地,从来只看重利益的大脑,头一次思考男女情爱。 次日,天色才微微亮。 陆京墨便被兴奋的夏清妙给叫了起来。 他拿过衣架上藕紫色的腰带,双臂半圈着陆京墨的腰身,纤细手指熟练的缠绕打结。 “张大人今日娶夫,殿下怎么着也得去捧场啊。” 他系完腰带,又去梳妆台拿梳子要给她梳发。 看着他忙忙碌碌又带着雀跃的身影,陆京墨忽然伸出手,揽住他的腰肢,把人整个抱进怀里。 因为刚起而微微朦胧的眸光凝视着他满是笑意的小脸。 “张远成亲,你怎么这么高兴?” 夏清妙的眼神有些闪躲,低声道:“张大人是殿下的得力下属,她就要成家立业了,我自是为殿下高兴。” 他总不能说,是他想要沾沾新嫁郎的福气,以待早日嫁给殿下。 爹爹常常对他而提面命,嫁娶之事必须由女子主动上门提亲,以三书六礼为聘才能表现出对男子的重视。 若是男子主动嫁去,女子是断然不会珍惜的。 陆京墨早就看穿了他的小脑袋瓜里想的是什么。 肯定是他在梦里也念念不忘的事。 想起前日夜里小人说的梦话,陆京墨哭笑不得的刮了刮他的鼻尖。 她就没见过这般恨嫁的人。 他好凶啊 夏清妙帮陆京墨收拾稳妥后,叫上洛然,一起坐上了去往林中小筑的马车。 马车在迎亲队伍的正中间,最前方是骑着高头大马身绑红花的张远。 在床上躺了几天,勉勉强强能下地走动的张远,一下床就开始着手准备迎娶娴儿的一切事宜。 花了不到三天的时间,把聘书、礼书、迎书全部写好,又请了媒人去林中小筑提亲,择吉日把婚期定了下来。 也算是神速了。 马车晃晃悠悠的走了一个半时辰,才到了接亲的地方。 “哇!”下了车的夏清妙张大了嘴巴,“这里的景色也太美了。” 南离国所处的地理位置非常好,一年四季的气候都很是温和,可以称得上是四季长春,风景优美的景色不在少数。 陆京墨牵着洛然抬眼看去,目光所及之处全是长得郁郁葱葱的树木,长长的溪流环绕着错落有致的一排排木屋,木屋之间用一座座的木桥搭连着。 清晨的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射在铺满了红色花瓣的木桥上。 张远下了马踏上木桥,黄通和混沌紧随其后。 “吉时已到,张远特来求娶娴儿。” 张远站在贴着喜字的木屋前躬身抱拳。 “吱呀” 木屋的木门被打开了。 一袭金线红裙的离子悠慵懒出声:“吉时未到,诸位还是在林中等着。” 砰的一声,木门被用了狠力的关上。 “……” 迎亲的众人看着头顶上明晃晃的太阳。 夏清妙懵圈儿的眨了眨眼,抬手轻轻的扯了扯陆京墨的衣袖。 “殿下,这个长很美的男子,就是南离国的十皇子?” 陆京墨淡淡的点了点头。 夏清妙皱了皱鼻子,默默加了一句。 “他好凶啊!” …… 木屋里的离子悠眸尾泛红,极力忍着心底升起的怒气。 上次在宫里不欢而散后,直到今日他才好不容易的调整好心情。 可却又看见她和那两个男子亲密的互动。 “皇子。”娴儿掀开头上的盖头,担忧叫道。 身为离子悠最亲近的贴身小侍,他最为了解自家皇子了。 以皇子的性子,爱而不得,怕是会酿下祸事。 “掀盖头做什么?多不吉利。” 离子悠细指捏着盖头的一角想把它盖好,娴儿却一把扯过盖头,跪在他脚边。 “奴婢只想一辈子侍奉皇子,不想嫁人了。” 皇子这次能把他许配给张远,着实在他意料之外,让他喜不自胜的同时也止不住的担忧。 他一嫁出去,皇子身边就只剩月儿一个知心人陪着了。 将来皇子要是做下错事的话,月儿必是拦不住的。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离子悠扶起他,“本皇子将你许给了你心仪的张远,怎的又不想嫁了?” 娴儿咬着下唇,透过门缝,看见一身红色婚服的张远,脑海中闪过她为了娶他后背血肉模糊的模样,还有那天夜里她被暗卫围杀的画面。 这样好的她,他还忍心再辜负一次吗? “皇子,奴婢……” 他纠结的道。 “好了。”离子悠打断了他,“本皇子明白你在担心什么,可父后临终时你和月儿都在场,自是知道,本皇子这一生都不能如你们一般嫁人生子。” 乖巧听话 他的语气无谓,屋里的月儿和娴儿却红了眼眶。 自家皇子虽贵为嫡出,但生来便背负着上一代人的恩怨。 按照君后的意愿,活成了一个工具人。 “不说这些了。”离子悠故作轻松道。 他替娴儿盖好红盖头,艳丽无比的面容上流露出不舍。 “冥宫副宫主的位置永远为你保留着,日后张远若是欺负了你,尽管来冥宫找本皇子,本皇子护着你。” 娴儿双眼噙泪,轻轻的嗯了一声。 他自五岁起,便在皇子身边服侍,说句大不敬的话,皇子在他心里就是亲人一般的存在。 如今乍然嫁出去,还是相隔千里的北陆,他怎么都是舍不得的。 离子悠眼圈微红,打开木门,执着娴儿的手一步步的将他送进喜轿。 喜乐奏响之时,娴儿抱着怀中红彤彤的苹果,痛哭出声。 他伺候了皇子十几年,又怎会不知皇子把他嫁出去的用意。 皇子之所以会松口把他嫁给张远,最大的用意就是把他从宫中的漩涡中抽出。 南离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实际上内里早已乱作一团,前朝和后宫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皇子和那个人的拉锯战就要开幕了,以那个人极深的心机,皇子估计也没有十成的把握能成功夺权。 娴儿止住哭泣,低头看着手中的苹果。 皇子这是在给他铺后路啊! …… 一行人吹吹打打的到了挂着红绸的怡君之意。 张远去踢轿门,迎新嫁郎下轿。 夏清妙垫着小脚努力的想要透过层层人群看清头盖红纱盖头的新嫁郎长什么样,那小模样,比张远都急切,惹的洛然笑个不停。 张远牵着娴儿跨过火盆、马鞍,接着就要拜堂。 可这一对新人都无父无母的,众人一时之间犯起了难。 “殿下。”一室寂静中,黄通小声提议道,“您是张远认下的主子,要不,您入主座,让新人拜上一拜。” 陆京墨凉凉的撇了她一眼。 这场婚事要不是夏清妙慌着来,她连个面儿都不会露。 现在还想蹬鼻子上脸的让她充当张远的长辈,是她这一阵子对她们太过仁慈了吗? 欢喜的气氛一下子凝固。 洛然挠了挠陆京墨的手心,在她垂眸之际,低声道:“让新人拜一拜也无妨,兴许还能沾点儿喜气。” 陆京墨的指腹缓缓摩挲着洛然柔嫩的手背,毫无原则的道:“听然然的。” 虽然两人的声音都不大,但在寂静的房间中,满屋子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上一秒对着黄通释放冷气的太女殿下,下一秒就在喜欢的男子面前化身为乖巧听话的小可爱。 这天差地别的区别对待…… 众人默默的为黄通鞠了一把同情泪。 有两个主座,陆京墨代表了张远的长辈,那么离子悠就理所当然地代表了娴儿的长辈。 于是,新人需要跪下拜礼的高堂之上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 宽大的红木长桌两边,一边坐着一位面容清冷、气质矜贵女子端坐着,另一边坐着一位红衣似火、气质妖媚的男子。 是福是祸 隔着一米多长的桌子,接受新人跪拜的离子悠,嫣红的唇瓣忍不住微微勾起。 再讨厌他又如何? 最后不还是会跟他有所交集。 来参加酒席的凤银魅看着主座上的两人,轻轻的嗤笑一声。 离子悠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算计人,哪怕那人是他的心爱之人。 精明的狐狸眼看向冷着脸的陆京墨,眼尾自然上挑。 被这样一个男子爱上,不知是她的福气还是她的祸事。 拜完堂后,新嫁郎便被送回了新房,张远则在酒桌前一桌桌的敬酒。 来的宾客并不多,男客人坐了五桌,女客人坐了十桌,都是陆京墨在南离的手下。 只是,男桌上出现了一个比较特殊的客人。 “你怎么来了?”离子悠的脸色不是太好看。 “本家主为何不能来?”凤银魅施施然的落座,眼神狡黠。 “北陆太女可是救过本家主的恩人,今日她的这个属下也曾被她派来助本家主一臂之力。” 他挑衅的望着离子悠。 “试问十皇子,本家主随了礼,来这儿表达一下感激之情都不行吗?” 离子悠被怼的噎住。 就在气氛僵持之时,一道清脆的男声从凤银魅身后传来。 “凤家主,十皇子。” 夏清妙拉着洛然走到了两人面前,礼貌的询问道。 “我们可以跟你们坐一桌吗?” 凤银魅不顾离子悠骤然阴沉的脸色,微笑道:“当然可以。” 得了允许的夏清妙欢天喜地地带着洛然落了座。 挨着凤银魅坐下的夏清妙,小脸上的笑容傻里傻气的。 他居然坐在了南离国传奇贵公子的身边,还同他说上了话。 等他回到北陆,一定要向二姐显摆显摆。 凤银魅拎起桌上的酒壶,扶着空空的酒杯,倒上紫红色的酒液,一一分给了四人。 “这是怡君之意特有的葡萄酒,酒性不烈,男子也可饮用。” 夏清妙双手接过酒杯,想都不想的一口饮下。 洛然想要阻止都来不及。 “在下凤银魅,还未请问这位公子姓甚名谁?” 凤银魅笑盈盈的对着洛然举起酒杯。 出于礼貌,洛然也举起酒杯,微微颔首。 “吾名,洛然。” 凤银魅回以一笑,然后把杯中的酒全部饮下,一滴不留。 洛然却只浅尝辄止。 他身子才好转,京墨不让他饮酒。 两人放下酒杯后,一直没出声的离子悠突然端着酒杯站起身,介绍道。 “离子悠。” 说完,仰头饮下杯中的酒液,又坐了回去。 洛然微怔,凤银魅浅笑。 夏清妙迷惑的眨着双眸,有些搞不清状况。 但他也学着洛然,端着酒杯自我介绍。 “我叫夏清妙。” 随即,杯中的酒又是被他一口饮下。 饭桌上陆续上满了菜,善于交谈的凤银魅与天性活泼的夏清妙谈到了一块儿。 洛然静静的听,离子悠自顾自的闷头喝酒。 气氛倒也融洽。 闻着桌上的菜肴,洛然的胃部又开始不适。 “清妙。”他轻唤道。 聊的热火朝天的夏清妙闻声扭头。 “洛然哥哥,怎么了?” 要亲亲~ 洛然温声嘱咐:“你继续跟凤家住好好聊天儿,我去外面透透气。” “我陪你一起。”夏清妙说着就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不用陪我,我自己出去就行。”洛然按住他,嗅到了他身上的酒气,皱眉道:“你记得,要少喝点儿酒。” 夏清妙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洛然这才站起身,朝其余两人微微欠身,然后离了席面。 喜宴是在四楼举办的,他踱步走到五楼,推开木窗,安静的吹着风。 不冷不热的秋风拂在他身上,带动了白色发带、柔滑的墨发,黑与白的交织,暗与光的相融。 刚敲定一桩生意的陆京墨看着走廊尽头衣袂飘飘的白衣男子,眸中墨色沉沉。 温热的身躯贴上他的后背,洛然放松身子偎在她怀中。 “喝酒了?” 下巴置在他头顶的陆京墨,轻声问道。 洛然知道她闻到了酒气,老实答道:“喝了一点点。” 陆京墨垂下眼睑,伸出右手,覆在他的胃部,用内力加持,轻轻的按揉。 “我说过的,不让你喝酒。” 柔柔的带着点儿小委屈的语气。 洛然扣住她左手的五指,小声道:“真的就喝了一点点。” 身后的人没反应。 他紧了紧相扣的五指,温柔的声线带着些许的轻哄。 “我保证,下次一定滴酒不沾。” 听到这话,陆京墨修长的手指才回握住他。 “清妙在哪?怎么没跟你一起?” 平时两人不都是形影不离的吗? “清妙在楼下跟凤家主和十皇子谈话喝酒。” …… 陆京墨走下楼梯,径直往男桌走去。 夏清妙这个小白兔,居然带着洛然跑到了有凤银魅和离子悠在的狼窝。 凌厉的眸光一一扫视着酒桌上的男客,最终定格在身着黄色衣裙站在凳子上唱歌的小男儿身上。 陆京墨半晌没开口。 那边,小男儿还没察觉到她的出现,仍在大展歌喉,甚至一手在空中挥舞,一手要去拉坐着的凤银魅。 陆京墨面无表情的迈步上前,来往的男宾客自觉让路。 骨节漂亮的长指握住小男儿挥舞的手腕,微微用了些力。 夏清妙的歌声停顿了下来,迷蒙的大眼盯着她猛瞧。 “你怎么长得这么像我家殿下?” “……” 陆京墨冷着脸,单手抱下他。 “你放开!”夏清妙的小身子不断的挣扎,“不准你抱我。” “只有殿下才能抱我。” 醉酒的他力气格外的大,陆京墨险些抱不住他。 但他这般挣扎,限制了她的行走。 “清妙。”长指捏起他小巧的下颚,清冷的墨瞳和他对视。 “是我。” 夏清妙似信非信的看着她,慢慢的凑到她颈间嗅了嗅,清爽的,凉凉的,是他熟悉的冷香。 “殿下。” 见他认出了自己,陆京墨刚想抱着人往外走。 夏清妙就抬手环住了她的脖颈,仰着小脸儿,嘟起红润的小嘴。 “要亲亲~” 因为醉酒的缘故,嗓音更加甜腻了些。 陆京墨眸光落在他唇上,薄唇微抿。 乖,先回房间 原本热闹的宴席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众男子都石化在了原地。 离子悠的脸色阴沉至极,凤银魅一脸看好戏的意味。 夏清妙还在嘟着小嘴,黏糊糊的要亲亲。 陆京墨漆黑的眼瞳中映出他醉酒的面容,红扑扑的小脸儿,略微迷离的大眼,软嫩的唇瓣轻启,微微露出雪白的牙齿,呼出的气息香甜中带着酒气。 握在他腰间的指节微微收紧。 “乖,先回房间。” 一贯清冷的嗓音,低低的,有些微哑。 夏清妙却忽然贴近,环在她脖颈上的小手搭上了她的肩,柔嫩的唇轻轻的覆了上去。 先是软软的啾了一口,然后顺着唇角细细密密的轻吻慢舔。 陆京墨垂着眼,长睫遮住了半边瞳孔,由着怀中的人覆盖上来,被他从里到外的辗转亲吻。 波澜不惊的眸中隐约潋滟,唇齿间除了对方唇瓣的香甜,还有些微醉人的酒香。 …… “都过了一天两夜了,清妙还是不肯出来见人?” 洛然看着紧闭的房门,有些担忧的道。 “今日是他生辰,可不能再闷在屋子里了。” 他抬手推了推坐在他身边的陆京墨。 “京墨,你进屋去哄哄清妙。” “嗯。”陆京墨轻声应道。 随手把她新熬好的粥舀了两碗,把其中一碗放在洛然面前,然后端着另一碗起身。 走到门外,她也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起来,喝粥。” 陆京墨伸手扯着床上裹着被子的一团。 被子里的人嗡声嗡气道:“殿下把粥端走,我不喝。” 陆京墨好看的墨眉微蹙,长指拽着被子的一角,夏清妙的小身影完全露出。 她在床边坐下,长臂一揽,就将他半困在怀里,碗沿凑到了他嘴边。 “喝了。” 语气严厉。 她可以理解他羞得不想出门见人,但是他不可以不吃饭。 一顿不吃都不行。 夏清妙被她凶了一句,长睫吓的颤了一下,委委屈屈地捧着碗喝粥。 碗是较小的款式,一碗粥很快就下了肚。 “喝完了。” 夏清妙把空碗递给陆京墨,小声道。 随即,他又想钻进被子里。 却被陆京墨打横抱起,放坐在了梳妆台前,一个头发有些凌乱的人就出现在了镜子里。 她倒也不嫌弃,还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 “把自己收拾一下,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夏清妙早在看见镜子里自己的窘样时,便抬手捂住了脸。 闻言更是低下了头。 “我……我不想出门。” 他在喜宴上做出那样羞人的事儿,短时间内,他是无颜见人的。 陆京墨微微挑眉,拉下他捂着脸的小手,雪白长指轻轻挑起他的下巴,语气戏谑。 “明明被调戏的人是我,清妙怎么……” 薄唇被柔软的指腹挡住。 “别……别说了。”夏清妙脸色涨红。 不要再提起他干的蠢事儿了。 陆京墨在他的指尖轻咬了一下,好心情的道:“好,我不说了。” 薄唇在他的唇瓣上轻碰了碰,低沉的语气带着诱哄。 “跟我出门好不好?” 夏清妙迷迷糊糊的答应了下来。 十六岁的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带着夏清妙出城了?”离子悠放下手中的茶盏,从廊上的美人靠上起身。 升至中空的太阳暖融融的照在他脸上,撩人的凤眸半眯。 “今儿的天气不错。” “月儿,咱们也出城去欣赏欣赏大好风光。” 陆京墨骑马带着夏清妙到了一个处在半山腰的庄园。 庄园面积很大,院内卵石铺地,竹林围边,曲径通幽,墙边花草树木,生机盎然。 夏清妙看在眼中,不得不感叹,南离的庭院布局比北陆要好看的多。 只是…… “殿下。”他伸手拉住陆京墨的长指,“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呀?” 陆京墨领着他往更深处走,笑而不语。 走过澄澈碧绿的湖泊,穿过哗哗流水的假山喷泉,夏清妙似乎闻到了梅花的清香。 拉着陆京墨的手不自觉的松开,他脚下步子加快,大眼里是抑制不住的狂喜。 梅花! 这个时节南离国怎么会有梅花? 他急切的朝着传来梅花香的地方寻去。 终于, 他的眼前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红海。 竟是齐齐盛放的红梅。 夏清妙呆愣地走进梅林,又呆愣地停下。 陆京墨悄然闪身。 与此同时,一绯红一正红的两道身影掠进庄园。 夏清妙静默的站在梅林中,抬手揉了揉眼,入目仍是梅花的红色。 他深吸了一口气,确定了,这不是幻觉。 抬手折下一朵梅花,置于鼻尖轻嗅。 是他所钟爱的清香。 他欢喜的回身,想要跟陆京墨分享喜悦,却只看到了梅树的枝桠。 “殿下。” 他呼喊了一声。 没人回应。 “殿下。” 他加大了音量。 还是没人回应。 “殿下,你在哪儿啊?” “殿下!” 夏清妙有些慌了神,小身影穿梭在梅林中寻找那人。 忽然,几朵梅花被一阵风带起,拂过他的脸颊。 又刮来一阵风,更多的梅花飘落。 梅林密集,又是阳光大好的天,哪里来的风? 除非是人为。 人为! 夏清妙蓦地睁大了双眼,手中的梅花掉落。 他拨开梅树伸展出的枝芽,走到梅林深处。 红衣女子站在梅林最高处,手执长剑,一招一式,凌厉又飘逸,挥舞的剑气带起了朵朵梅花。 九岁时见过的最美的风景,又在十六岁的他眼前上演了一遍。 哪怕过了这么多年,那一抹红色依旧惊艳着他。 他不懂武功,却也能看出红衣女子挥动的招数与七年前一般无二。 夏清妙鼻子泛酸,微微红了眼圈儿。 时过境迁,当年的红衣少女长成了举世无双的及冠女子。 他也早已过了及笄之年。 幸运的是,年少时的梦中人终是成了他的枕边人。 树上的红衣女子收了长剑,如当年一样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夏清妙仰着头,大眼含泪,却是眉眼弯弯笑着。 陆京墨跃下梅树,内力聚于长剑,身形极快的舞动。 地面上掉落的梅花被剑面吸附,在半空中凝聚成字。 ‘夏清妙’ ‘生辰快乐’ ‘十六岁的你’ ‘愿意嫁给我吗’ 夏清妙心脏狂跳,连呼吸都放缓了。 我愿意 陆京墨浑厚的内力外泄,无声的气流环绕着梅花汇成的字。 她慢慢的一步一步走到夏清妙面前,长指捏着钳有红宝石的戒指,高傲又尊贵的人缓缓的弯下右腿,半跪在地。 “清妙。” “你愿意,嫁给我吗?” 夏清妙细密的睫毛微颤,震惊的小嘴大张。 殿……殿下半跪在他面前,放下了尊贵荣耀,也放低了身份,只为了,要他一个回答。 “愿意。”回过神的他不住的点头,泪珠大滴大滴的滑落,“我愿意的,殿下。” 陆京墨牵起他的右手,缓慢而郑重的把戒指戴在他的无名指上。 “呜呜,殿下。” 大哭中的夏清妙小手张开,要抱抱。 陆京墨站起身,微微俯身,一手揽住他的腰肢,一手在他后背轻拍,安抚着他的情绪。 过了一大会儿,夏清妙才止住哭泣。 陆京墨仍一下下地轻拍着他的后背,没有半点儿不耐。 “殿下。”夏清妙从她怀中抬头,哭的红红的大眼异常认真。 “嗯?” “我爱你。” 陆京墨还沉浸在这三个字中,面前的人就垫起脚尖,小手勾住她的脖颈,热烈又凶猛的吻在她的薄唇。 她霎时暗下了眼神,单手抱起夏清妙,小人儿的腿顺势缠住她的腰,白皙长指伸入他乌黑的发间,稳稳的托住,反客为主的在他唇齿间攻城掠池。 因为夏清妙格外的配合,所以被某人失控的抵在梅树上亲到大脑发昏,两唇分开时还扯出了一根银丝。 陆京墨呼吸轻喘,望着他微微红肿的唇瓣,眸色又暗了暗,雪白指腹轻轻贴上他水润的唇角,漫不经心的擦掉他唇边的水痕。 “成天的勾我。” 夏清妙还在喘息着,声音弱弱的道:“哪……哪有勾你。” 陆京墨垂眸看他,眸中翻涌着淡淡的欲色。 “你全身上下都在勾我。” 揽在他腰间的手下滑了些。 “唔~”夏清妙微微喘着趴在了她的肩上。 “殿下,这是大白天,而且是在户外。” 他软着声音道。 陆京墨也没想真的把他怎么着,又逗弄了会儿人,便抱着腿软的他回了怡君之意。 今日来这儿的目的已经达成,也不枉她以十万两的高价从凤银魅的手中买下了这座庄园。 她潇洒的走了,却不知园中的一处房顶角落,两个同着红色系衣服的男子是怎样的震骇。 离子悠脸色煞白的捂住钝痛不已的心口,睫毛慢慢的被泪水濡湿。 往常见他如此定要暗讽他一番的凤银魅,此时也怔愣的坐在地上。 在这个男子嫁人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陆京墨跪下求娶的行为,无疑让他们极为的震撼。 这种震撼直击心灵。 离子悠在深宫之中,看到了多少人性肮脏丑恶的一面,凤银魅在商场上与人周旋,青楼楚馆是他最常去的地方,那里是最能映射出人性阴暗的地方之一。 可就是这两个见惯了世态炎凉,人心险恶的男人,却忍不住被同一个女子所打动。 一个是早就动了情的,一个是被其深深震撼的。 闭上眼睛 怡君之意,六楼。 夏清妙趴在木桌上,细白的右手微微抬起,无名指上雕刻成梅花形状的红色戒指十分耀眼。 他大眼微弯,小嘴咧的大大的。 “这么高兴?” 陆京墨挑眉问道。 夏清妙朝她看去,清透的眼瞳璀璨,像是夏日夜空中闪烁的星辰。 “殿下亲手雕刻的戒指。” 又在梅林中给他策划了那样的惊喜。 他怎么可能会不高兴? 夏清妙粘腻腻的凑近她,坐在她的大腿上,整个人缩进了她的怀里,软乎乎的在她薄唇上轻吻了一下。 “这是我收到的最好最珍贵的生辰礼物。” 他抬眸,黑亮的瞳仁里似乎蕴含着星辰大海,闪闪的亮亮的。 陆京墨低头,修长手指抬起,白皙指尖摸上他的眼尾。 就是这样一双眼睛,清澈剔透的像是涤尽了世间所有的阴暗,只余下光明。 冰冷淡漠的人停顿了好久,怀中的小人儿蝶翼般的羽睫微颤。 微凉的薄唇吻在他的眼睛上,眸色幽暗的桃花眼缓缓闭合。 她错了。 其实,身处黑暗的人,最向往光了。 …… 晚间,在夏清妙睡着后,陆京墨轻轻起身,去了隔壁的房间。 房间里还点着蜡烛,软榻上的男子正聚精会神的绣着香囊。 “怎么还没睡?” 陆京墨拿走了他手中的针线和香囊。 “京墨!”洛然吓了一跳,“你不是在隔壁陪着清妙吗?” 陆京墨脱了靴子,搂着他半躺在了软榻上。 “听见这屋悉悉索索的声响,知道你没睡,就想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她晃了晃手中拿着的香囊,语气有些责怪。 “没想到你大半夜的在做针线活儿。” 洛然枕着她的肩,好脾气的解释道:“你现在身上戴着的那个香囊安神的药效不太管用了,我就想着再给你做一个。” 陆京墨看着手中快要绣成的带着冷香的白色香囊,长指磨挲着上面绣着的木槿花。 她统领着影阁和怡君之意,再加上朝堂上的诸多事务,忙的不可开交时,情绪就会有些暴躁易怒,严重的话还会头痛。 洛然知道后,翻阅了大半个月记载着各种草药的医书,最终和萧婉敲定出了几种安气宁神的珍稀药材,把药材晒干磨成粉,做成香囊,让她时时刻刻佩戴在身上。 药材的药效只能维持一年,洛然就年复一年的给她缝制。 每年一个,从不间断。 洛然对她的爱,从来都在细节里。 “辛苦了,我的然然。” 陆京墨执起洛然的手,放在唇边,细腻的吻过每一个指尖。 指尖热烫的温度,微微带着痒意的酥麻感。 洛然红了脸颊,却是乖乖的被她亲。 他向来是拒绝不了她亲近的举动。 也不想拒绝。 陆京墨额头与他相抵,两人鼻尖相碰。 她忽的道:“然然,闭上眼睛。” 洛然愣了一秒,随即不问缘由,乖顺的闭上了眼。 头上的发簪被她轻轻拔下,又有一个发簪缓缓的插入了发间。 半搂着他的人下了软塌,身子陡然腾空。 横抱着他的人似是在屋子里走了几步。 “好了。” “然然可以睁眼了。” 好美 长睫微动,温风细雨般的眼眸睁开。 面前就是镜子。 看清镜中人的样子,洛然抬手抚上了发间的白色玉簪。 簪子的玉质晶莹剔透,上面刻着花纹精细的木槿,下面还坠着一串儿白玉珠子,珠子中间还穿插着两个玉铃铛,拨弄起来轻轻脆脆的响。 “喜欢吗?” 陆京墨狭长的墨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镜中的人。 “喜欢。”洛然温润的声线满是欣喜。 他把她的长指都扣在指间,纤细的小手贴合着骨节分明的大掌。 “京墨亲自做的?”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他的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嗯。” 镜中的男子,一颦一笑都在勾着她的心神。 陆京墨忍不住亲吻了一下他的耳垂,唇瓣上轻触的温热和滑腻,让她又忍不住的含住了那一小块儿白净。 “没来九腾关之前,青龙清点太女府的库房,偶然发现了一块儿质地绝无仅有的羊脂白玉,我见玉料确实是极好,就想着给你做个簪子。” 她沿着耳垂往下亲,长指探进了洛然的衣领,声音含糊不清。 “可我对雕刻不太熟悉,花了将近两个多月才做好。” 洛然被她吻的身子发软,呼吸有些不稳。 “京墨,别……,别这样。” 衣带被解开,丝滑的上衣堆积在撑在梳妆台上的细弱手腕。 陆京墨静默的看着眼前的美景,桃花眼中漾起春意,修长手指覆盖在瓷白温热的身躯上,爱不释手的摩挲。 “然然。” 她在他光滑的脊背上落下一个有一个炙热的吻。 “你好美。” 小衣的带子被她解开,上身的最后一层遮挡也没了。 “京……京墨。” 洛然眸光湿润,在昏暗的烛火下泛着水意。 即使被人这般欺负,声线也仍是温温柔柔的。 陆京墨转过他的身子,凶狠的吻住了他的红唇。 像是要把他吞吃入腹。 翌日。 陆京墨做好早饭,先进了洛然的房间。 “然然。”她抱起床上昏昏欲睡的人,“该起床吃早饭了。” 洛然半梦半醒间,感觉身边萦绕着淡淡的冷香。 他下意识推了下抱着他的人。 “不要……,不要了。” 陆京墨微微眯起墨眸,昨晚她也没真的要了洛然,他理应不会累成这样的。 刚刚因为他推拒的动作,纤弱的手臂有一小截探出了被子了,原本白皙的肌肤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吻痕。 陆京墨薄唇轻抿,垂眸盯着那片肌肤,默默反思了几秒,又默默的把那截小臂放进了被子里。 她昨晚,的确……好像,是禽兽了些。 但,早饭还是要吃的。 她端起了一碗淡绿色的粥,柔声呼唤着赖床的人。 “然然,我给你熬了蔬菜粥,你就睁开眼坚持一小会儿,把它喝完再睡。” 洛然没有反应。 “然然听话,起来把粥喝了。” “然然。” 在她不懈的轻呼声中。 洛然眼睫轻轻抖动了几下,然后困顿的半睁着眼,清润的声音带着些微哑。 “困。” “想睡觉。” 危机感 陆京墨亲了下他眉心,嗓音轻柔。 “然然乖,喝完再睡。” 落在眉心的薄唇微凉。 洛然清醒了些,手肘撑着床想半坐起来,手臂却一阵酸软无力,又跌回了陆京墨的怀里。 身上盖着的棉被滑落,形状漂亮的锁骨和圆润小巧的双肩也随之露出,白净的肌肤被轻微的咬痕和吻痕掩盖。 察觉到耳边那人陡然变得灼热的气息,洛然忙扯回被子遮住自己。 “不……不是要让我喝粥吗?” 他耳尖绯红,磕磕绊绊道。 陆京墨知道他脸皮薄,便也没有再闹他。 正正经经的喂他喝完一碗粥,又替人盖好被子,就默默的离开了房间。 端着另一碗粥,刚走到隔壁门口,门就被里面的人给打开了。 夏清妙光着脚未束发,身上也只着了一件内衫,见到陆京墨就扑到了她身上。 “殿下去哪儿了?” 他一觉醒来发现殿下不在身边,心下一阵慌乱。 生怕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他的一场美梦。 “怎么连鞋也不穿就下地了?”陆京墨单手托着他的屁股,抱着他进了门儿。 “我忘了穿了。” 夏清妙埋首她颈间轻嗅,是好闻清爽的淡香,之后又看了看指间的戒指,才有了真实感。 他好不容易死缠烂打才得来的缘分,抛下了男儿家一切的矜持和尊严,如今开花结果了,他倒越发患得患失了起来。 陆京墨把粥放在桌子上,抱着他去了床边。 接着拿起脚踏上雪白的足袜和小巧精美的鞋子,慢慢的细致的给小人穿上。 “以后莫要再光脚下地了。” 微蹙的墨眉,冷酷的声线,给男子穿鞋的动作却称得上是温柔。 夏清妙看在眼里,心中的慌乱渐渐散去。 殿下对他这般好,昨日又以尊贵之身朝他半跪,给他戴上了梅花戒指。 而且,最重要的是,殿下说过喜欢他的。 “我去了你洛然哥哥的屋里,喂他喝了一碗蔬菜粥。” 陆京墨给他穿着鞋,淡声道。 夏清妙怔了一下,随即才意识到殿下是在跟他解释。 卷翘的睫毛眨了眨。 小手在对面的人起身的瞬间环住她的脖颈。 他的动作太过突兀,陆京墨猝不及防的被他抱住,完全站起身的时候,身前多了一个挂件。 “殿下不用跟我解释的。”夏清妙小声道,“我永远都不会吃洛然哥哥的醋的。” 他能在殿下身边同殿下在一起,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洛然哥哥温良大度。 若是洛然哥哥有一点点的小气,他坚信,殿下一定会在他刚开始靠近时,就把他推开。 还是毫不留情不给任何希望的那种。 他一直都很感激洛然哥哥的。 陆京墨被他抱着,听了他的话,神色变得有些莫名。 前两日逛街,洛然也对她说过这句话。 现下,夏清妙又对她说了一次。 总觉得这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好了,比一父同胞的亲兄弟还亲。 她莫名的有了一种危机感。 在接下来的几天,她的这种感觉被证实了。 我绣工不好 “洛然哥哥,你绣工好好啊。” 夏清妙拿着洛然给陆京墨绣好的香囊,左看右看的瞧个不停。 “清妙是不是也想要一个香囊?”洛然温润的笑道,“若是想想要,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布料和花纹,我也给你绣一个。” “可以吗?”夏清妙开心的问道。 “当然可以。”洛然拿过身旁的针线筐子,“清妙喜欢什么颜色的布料?” 夏清妙不假思索的道:“黄色。” 洛然找了一块儿黄色的布料用绣框框起来,然后又拿起杏白色的线,温和的笑着。 “清妙既然喜欢黄色的布料,那刺绣用的线就用杏白色。” “至于花纹,就绣成栀子花,栀子花是白色的。” “正巧我存着些晒干的栀子花,等香囊绣好,直接研磨碎了放进去就是。” 他把杏白色的线放在了黄色的布料上做对比,询问着夏清妙的意愿。 “清妙觉得如何?” 黄色鲜明活泼,杏白色是冷色调,两者搭配,出乎意料的好看。 “就按洛然哥哥说的做。”夏清妙当即就定下了。 随后,洛然认真的在布料上穿针引线,夏清妙也托着脑袋认真的看着。 不到一个时辰,杏白色的丝线就在黄色的布料上开出了一朵朵的白色小花。 “洛然哥哥的手真巧。”夏清妙羡慕地看着洛然绣的又快又精美的绣工。 要是让他绣的话,就这么一小块布料,他绣上三天还不一定能绣完。 就算绣完,栀子花也会被他绣成别的花。 还是他自创的花。 一直被他各种夸的洛然,脸颊微微热了起来。 “清妙要不要跟我一起绣?”他把针线框往夏清妙那边推了推。 夏清妙看向针线框,大眼微微有些意动。 他也想要给殿下绣一个香囊,让殿下贴身戴着。 可他却摇了摇头。 “我……我绣工不好的。” 因为自小娇养着,正常男儿家五岁就开始学的刺绣,他十岁才学。 学的晚不说,他还没有刺绣的天赋。 鸳鸯能被他绣成小了一号的鸭子,竹子能让他绣成草,更奇葩的是,他连最普通最简单的绣字都绣的歪歪扭扭的。 柳诗给他请了不下二十个绣坊师傅,能坚持教他的却没有一个。 全都被他的绣工给吓跑了。 所以渐渐的,柳诗便也不再逼着他学刺绣了。 对于一个手残的人来说,请再多的老师都是没用的。 洛然以为他是在自谦,笑着递给他了一块儿边角料。 “清妙在这块儿布料上试试手,让我瞧瞧你的绣工。” 布料都递过来了,夏清妙只好接过。 他硬着头皮把杏白色的丝线插进针眼儿里,又硬着头皮绣了一个‘陆’字。 旁边的洛然抽空看了一眼,然后…… 他手里捏着的针差点儿戳到了他的手指。 “清妙。”洛然有些难以开口,“你绣的……,是什么字?” 黄色的布料上,白色的丝线纵横交错,左边的偏旁连到了右边的字,远远望去,就是一团白线杂乱的缠在了布料上。 要不是他坐的近,估计很难看出这是一个字。 不被重视 夏清妙一脸挫败的把布料放在桌子上,失落的问:“我是不是绣的很难看?” 见他如此,洛然本想安慰他一两句,眼角余光却看到了布料上的那一团白色。 他只能换了一个说法:“绣工不好可以学,清妙不必失落。” “我这几天也没有别的事儿,刚好可以做些绣活儿教教你。” 夏清妙大眼一亮,随即又暗淡了下去。 “我在刺绣上的天资很不好的,以前教我刺绣的绣坊师傅们都被我绣出来的东西给吓跑了。”他绞着手指道,“洛然哥哥还是不要为我费功夫了。” 他的绣工怕是就这样儿了。 洛然绣的香囊已经完成了一半儿,他缴了线头,放下手中的半成品,拿出几块布料摆在夏清妙的面前。 “天资不好可以勤加练习。”他温声劝道,“我有的是时间教你。” 夏清妙犹豫了一会儿,才拿起布料,又重新穿了针线。 他想学好绣活儿,然后像洛然哥哥一样,给殿下绣好多好多东西。 光是想想殿下穿着他亲手做的衣服,牵着他漫步,他都要幸福的冒泡。 洛然边绣着手里的香囊,边指导着他。 “清妙,这个地方要用针挑一下……” “那个地方绣的线不要太多,会影响花的美感。” “洛然哥哥,是这样吗?” “对对,就是这样。” 两人就这样你言我一语的针对刺绣讨论了一下午。 陆京墨处理完事情,提着食盒进屋,那边讨论激烈的两人都没有发现。 要是在以前,洛然肯定已经浅笑着把她手里的食盒接过去了,夏清妙也早已抱着她的腰黏着她不放了。 她忽然有了一种不被重视的感觉,好看的墨眉微蹙,薄唇轻启。 “我回来了。” 欣长的人站在门口没动,等着两人来迎接。 听到熟悉的清冷声线,洛然才抬起头,手里仍然捏着针线。 “呀,京墨回来了,快进屋坐下歇着。” 脸上温柔浅笑,却没有如往常一样朝她走来。 陆京墨深色的瞳眸里有些淡淡的不爽,她又看向了从她进屋就没有看她一眼的夏清妙。 面无表情的重复了一遍。 “我回来了。” 埋头钻研针法的夏清妙这才注意到在门口站着的陆京墨,正在穿针引线的右手停下,大眼也盯着她看。 陆京墨背在身后的左手轻轻动了一下,已经做好了抱住他的准备。 可夏清妙眨了眨眼,眉头轻皱。 “殿下不进屋,在门口站着干什么?” 茫然的眼神,不解的语气。 十分认真的看着她询问这个问题。 陆京墨纤薄的唇瓣微抿,墨色的眸子半垂着。 清冷的人提着食盒,长腿缓慢的跨过门槛儿,迈着较小的步子往用饭的方桌上走。 好像在故意等着什么人。 四五米的距离,她愣是走了一分钟,期间,她的目光还多次瞟向不远处又埋头绣花的两人。 食盒被放到桌上,发出了沉沉的响声。 那边的两人没有抬头。 一个人沉默的打开食盒,沉默地摆好饭菜。 食不言,寝不语 “过来吃饭。” 陆京墨好看的唇线绷紧,深暗的眸色昭示着她的不爽。 没等洛然和夏清妙落座,冷着脸的人就自顾自的拿着筷子吃起了饭。 端端正正的坐在凳子上,垂着眸,只低头用饭。 像是跟大人赌气的小孩儿。 因为她一向寡言少语,又总是板着一张脸,做了一下午针线活儿又累又饿的洛然和夏清妙并没有发觉她的异样,还在探讨着刺绣上的问题。 “清妙,你双数落针学的还不够好,落针时的针线有点歪,用完膳我再教教你。” “好的,洛然哥哥。” “还有,在绣横平绣前,要先用竖针垫绣几针,再加横平针秀制,将已绣的竖垫针压在平绣下,这样绣出来的花才会逼真。” “哦,我知道了。” “……” 本就觉得被这两人忽略的陆京墨,脸色黑的不能再黑。 她夹起一根儿青菜,放进夏清妙的碗里,又夹起一颗青豆喂进了洛然的嘴里。 “食不言,寝不语。” 突然被她喂了一颗青豆,洛然微愣。 他虽然不似夏清妙那般挑食,但对于青豆的味道,也不是那么喜欢。 这一点儿,京墨也是知道的啊。 无辜的眼神看向陆京墨。 他有点儿不明白这人为什么喂他吃青豆。 夏清妙撅着小嘴,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青菜。 往常在饭桌上,洛然哥哥和他也没少说话,有时殿下也会跟着插上那么一两句。 今晚却说食不言寝不语,还给他夹他最不爱吃的青菜。 他抬起大眼,看向陆京墨,无声的控诉着。 两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她身上,陆京墨不爽的心情略微好受了些。 她低下头,薄唇在两人看不见的角度微微勾起。 带着些许满足。 可接下来的几天,看着几乎成了连体婴的两人,陆京墨的脸色就没好过。 洛然跟夏清妙这几天像是迷上了刺绣,句句离不开刺绣不说,还买了一大堆布料,坐在软榻上,从早上一直绣到半夜。 可谓是把她忽略的彻彻底底。 “主子,皇上八百里加急,给您送来了一封信。” 混沌躬着腰,恭恭敬敬的呈上一封信,眼皮是抬也不敢抬。 主子最近的脾气阴晴不定,害的她连送个信都提心吊胆的。 陆京墨坐在书桌后,长指撕开信封,看完信上的内容,她轻轻挑了一下眉梢。 十数位朝中重臣联合上书,以命相谏,要求废黜她的太女之位,已经有两位大臣撞死在大殿上了。 在信上,陆夜明着写的是让她赶快回北陆,实际上却暗示她在南离多逗留一阵子。 对于这个情况,她是一点儿也不意外。 她让白虎和玄武杀了那么多四五品的官员,林家、孟家,还有一些世家不会借机参她一本才怪。 不过,…… 她拿起信封里夹着的一本奏折,展开。 ‘残暴不仁,嗜杀成性’ 八个大字映入眼帘。 这是三朝元老,掌管礼部的江老,北陆的肱骨之臣,弹劾她的折子。 “呵。”陆京墨忽然轻笑一声,“形容的还挺贴切。” 她可不就是残暴不仁,嗜杀成性。 对于那些鱼肉百姓,不把北陆国法放在眼里的小人,她就是全杀了,朝堂上的众臣又能奈她如何? 击鼓鸣冤 混沌离她很近,自是看清了信上的内容和奏折上的字迹。 “主子,青龙已经收集完了所有被杀的大臣贪污的证据,要不要让都察院的人提交给大理寺。” 事情如主子预想般的闹大,孟家和林家首先慌了马脚,甚至连一直保持中立的江家也坐不住了。 狐狸的尾巴被逼了出来,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 “张远和黄通赶回北陆了吗?” 陆京墨修长手指捏住奏折,微微用力,厚实的奏折便化为齑粉。 “刚收到饕餮的来信,两位大人已经各自复职。” 混沌垂下的头更低了,一动也不敢动。 陆京墨掌心微微倾斜,手中的碎屑被窗外的风吹散。 “让黄通在明日早朝前,拿着证据去大理寺门口击鼓鸣冤。” 墨色的眼眸微眯,清冷的声线漫不经心。 “再让她写一份状纸,状告人的名字就写……” “陆,京,墨。” 混沌骇然的抬头看向她,瞪大了双眼。 她听到了什么? 她家尊贵无比,冷酷无情,杀人如麻的主子要当状告人! 还没等她消化完这一句话,对面的人又抛出了一个炸弹。 “至于状告的对象,九大贵族中除了夏家、柳家、梁家,其余的全部上告。” 混沌石化在了原地。 状告六大世家贵族,其中还有对皇上忠心耿耿的崔家和何家。 她家主子这是要翻天啊。 状告需要罪名,她呐呐的问了一句。 “主子,状纸上要写什么罪名?” 陆京墨抬眸,形状漂亮的眼型带着些冷意,色泽殷红的薄唇微启。 “谋害太女,祸乱朝政。” 礼部尚书江老,不是用八个字弹劾了她? 秉着礼尚往来的原则,她也应当回以一礼。 混沌恍恍惚惚的走出了房间,又恍恍惚惚的下了楼。 嘴唇因为太过震惊而微微哆嗦。 一国储君状告本国大半的权贵,这在北陆的历史上是从未出现过的事儿。 常年跟着陆京墨学会了一些权谋算计的大脑,开始慢慢的梳理。 主子的这盘棋,应该在她刚抵达九腾关的时候就布下了。 张远成完亲的第二天,主子便让她和黄通五日之内极速赶回北陆,当时她还在纳闷儿,这会儿却是想明白了。 张大人和黄大人是主子在朝堂上的两大臂膀,一举一动代表的都是殿下,诛杀贪污大臣的证据由她们二人上交,比起旁人更有威慑力。 主子算准了时间让其二人赶回,就是为了在朝中形势一边倒的情况下,给以众臣狠狠一击。 她们措手不及,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说的就是这种。 混沌看着眼前的一小片儿地面,再次被主子的城府所震惊。 而此时,城府深沉的人正定定的看着眼前绣的不算太好看的鹅黄色衣袍。 “殿下,你穿上试试看。”夏清妙献宝似的捧着黄色的外袍,眨巴着大眼。 就为绣了这一件衣服,花了他好几天的时间。 他的手指也被针戳了好几下,都流血了呢。 清妙辛苦了 陆京墨长指缓缓抬起,接过夏清妙手里的衣服。 鹅黄色的衣服上绣着白色的小花,勉勉强强能看出来是栀子花。 她静默地看了半晌。 “殿下。”夏清妙搅着手指,紧张道,“我知道我的绣工没有洛然哥哥好,绣出来的东西有些难看,但这件衣服是我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做出来的。” “殿下就将就着试穿一次,让我看看嘛。” 小嗓音可怜兮兮的,让人不忍拒绝。 陆京墨抬头,清墨的眸子直视着他。 她没想到,自以为被忽视的她,实际上一直都是这两人的主角。 夏清妙见她木着脸,没有说话,满腔的热情被浇了个透心凉。 “殿下要是实在不喜欢这件衣服的话,我拿走就是了。” 他耸拉着小脑袋,上前走了两步,作势要抽走陆京墨手中黄色的衣服。 伸出的小手被骨节分明的大掌攥住。 “没有不喜欢。”陆京墨把人拉进怀里,声线低低的。 怀里的人呆愣了一下,然后皱了皱小鼻子。 “殿下不用说好话哄我的。” 他做的衣服的确不好看,殿下穿惯了宫里的绣公做的锦衣华服,看不上他做的也是理所当然。 听见小人儿话里满满的不相信,陆京墨微微抿了抿唇。 “不是哄你。”她小声的解释,雪白的指腹划过白色的栀子花,深色的瞳眸却静静盯着他。 “清妙做的衣服很好看,我很喜欢。” 紧盯着他的墨眸满是认真,夏清妙仍心存怀疑,试探的问: “殿下若是真的喜欢这件衣服,为何脸上没有一点儿欢喜之色?” 任何人见到喜欢的东西都会有情绪波动的,而不是像殿下一样冷着张脸。 闻言,陆京墨盯着他看的眸子不自觉的闪躲。 她能说她是收到衣服有些惊讶,从而忘了反应吗? 可她的闪躲落到夏清妙的眼里就是说了谎话心虚。 被陆京墨攥住的小手微微挣扎着,总是清脆活泼的声音带着些沮丧。 “都说了殿下不用说好话哄我的,虽然我在跟着洛然哥哥很用功的学习刺绣,做这件衣服的时候手指也被扎伤了好几次,但做出来的衣服不好看就是不好看,殿下不用……” 未说出的话被指尖传来的温热湿润的感觉打断。 夏清妙垂下眼眸,随即呆住。 他被针扎了几个针眼儿的手指被轻轻含在了纤薄的红唇间。 “殿……殿下。” 他结结巴巴的轻唤道。 陆京墨抬起长睫,深遂的墨眸注视着他,薄唇却在他指尖落下浅浅的吻。 “衣服我真的很喜欢,没有哄你的意思……,是真的,很喜欢。” 手指被吻的酥麻感传到心间,夏清妙指尖微微蜷缩。 他偏过头,不去看那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 省的他又被殿下的美色迷惑。 两颊忽然被轻轻捏住,清冷的人微微俯身,背后半散着的墨发随着她的动作垂落。 薄唇蜻蜓点水般的在他唇上一吻。 “谢谢清妙。” 又是一吻,那人垂下的墨发扫过他的脸颊。 “清妙辛苦了。” 多待几天 被撩的面红心跳的夏清妙推着陆京墨去换衣服,自己坐在凳子上,抬起小手拍了拍热烘烘的脸颊。 “真是……要命。” 他小声嘟囔着。 淡漠冷然的殿下撩起人来,只那一双潋滟多情的桃花眼,就能勾走人所有的心魄。 珠帘微动,清脆的响声中,鹅黄色的衣角出现在了他的视野。 夏清妙心下一阵激动,端正好坐姿,屏气凝神的等待着。 平日里殿下穿的衣袍不是白色就是黑色,还从未见过她穿黄色。 他自是十分期待的。 身着鹅黄色衣袍的修长身影缓缓踏出内室,身形完全显现的那一刹那,夏清妙惊艳的深吸了一口气,情不自禁的站起了身,朝着那人走去。 陆京墨也把脚步迈大,走到他面前,站定。 任由他的小手在她身上这边摸摸,那边扯扯。 夏清妙收回手,围着她走了一圈儿,灵动的大眼熠熠生辉。 殿下的气质清清冷冷,他本以为黄色穿在殿下身上会显得有些别扭,没想到,黄色却更凸显了殿下清冷如冰的气质,连绣的不太好的栀子花看着都顺眼了多。 他欣赏了一会儿,便笑眯眯的扑进了陆京墨的怀里,双手缠住她的腰。 “殿下长得也太好看了些,连我做的丑衣服穿在殿下身上都挡不住殿下的风姿。” 陆京墨抱住他,好看墨眉微微拧起,不赞同的道:“清妙做的衣服不丑。” 顿了顿,又轻声补充:“很好看。” 认真的声线,执拗的态度。 夏清妙仰头看了看她,忽然垫脚,唧一口亲在她下巴上。 “最喜欢殿下了。” 对于他时不时的表白,陆京墨早已习惯,但每次听见心尖都会泛起涟漪。 她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眸光柔软。 …… 用过午膳。 陆京墨手指轻轻搂过洛然的腰,另一只手牵住夏清妙,声线懒散。 “想要去哪里游玩?我陪你们去。” 洛然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纤细的手指覆上腰间的长指。 “是不是出事了?” 他声线温润,却又笃定。 陆京墨答应过不再瞒他,便如实交代了。 “我无诏杀了一些贪污的官员,北陆的朝堂如今正闹翻了天,咱们此时回去,不大合适。” 寥寥几句,洛然已然了解到了其中的凶险。 他垂下眼眸,沉默不语。 他广读藏书,自是知道朝廷官员即使触犯了国法,但是如果皇上没有下旨定罪,就算贵为太女也不能越过皇权,无诏斩杀。 京墨此举,无疑是将自己放在了风口浪尖上。 夏清妙不太灵光的小脑袋里,倒是没想出个所以然。 在他的思想里,殿下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女,斩杀几个贪污的官员应当是没什么大事儿。 不过,他还关注到了一个点。 “殿下话里的意思是……”夏清妙眨了一下眼,“咱们能在南离多逗留几天了?” 陆京墨见识过了他奇特的脑回路,语气淡定答道:“嗯。” 她低头看向洛然。 “多待的这几天,我带你们在南离游玩一番。” 参加庙会 洛然没有太大的反应,夏清妙却开心的规划着要去哪里游玩。 注意到洛然的情绪,陆京墨反扣住他的手,微暖的声线,低低的道: “然然放心,这只是朝堂上的小打小闹,危害不到我的。” 洛然抬眸,温和的眼眸带着些许忧色。 帝王之路不好走,他是知道的。 可眼睁睁的看着京墨一次次卷入权力的漩涡,就算知道她有能力应对,他也总是忍不住会担心。 陆京墨挠了挠他的手心,清浅的笑着。 “然然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洛然毫无兴致的摇了摇头。 “然然可要想好。”陆京墨提醒着他,“等我回到北陆,肯定是没有多少时间陪你们了。” 她那一纸状告书,针对的可是北陆大半的百年世家,等她一回去,那些世家才不会放过她。 到那时,她就要忙着跟她们斗智斗勇了。 洛然也想到了这些,他微微侧首,看向窗外。 远远望去,一棵百米高挂满五颜六色飘带的的大树矗立在城中心。 他恍然想起,今天是凤鸣大陆一年一度的庙会。 心意相通的女子和男子会在这一天相约见面,在许愿树上挂上写着心愿、祝福的挂牌。 “京墨。”他回头,眸光温润。 “我想去今晚的庙会。” 听说许愿树特别灵验,他想去试一试。 陆京墨微微一顿,随即浅笑点头。 “好。” …… 晚间的庙会热闹非凡,小贩吆喝着卖小吃,杂耍的人表演着才艺,相约幽会的男男女女凑在一起说说笑笑。 “没想到南离的庙会比咱们北陆的还要热闹。” 夏清妙牵着陆京墨的长指,蹦蹦跳跳的走在她身边。 “清妙以前参加过庙会?”洛然眉头微微皱起。 参加庙会的都是些定下婚约或情投意合的男女,清妙心里又只装着京墨,应该不会跟别的女子一起去过庙会。 他侧眸,看向面色微变的陆京墨。 “当然参加过。”夏清妙浑然不觉的如实答道。 陆京墨脚步骤然停顿,黑眸沉沉的盯着他。 夏清妙原本牵着她蹦跳着往前走的身子被她忽然停步的力道被扯的后退了一下。 “殿下怎么不走了?” 清澈的大眼里满是疑惑。 陆京墨眼中漆黑的墨色不断蔓延,被他牵住的长指慢慢收紧。 缜密理智的脑中升腾起怒火,语气却无比平静。 “谁陪你参加过庙会?” 因为卖挂牌的月老庙只卖双人的份儿,所以庙会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逛庙会的男子身边必须有一个女子陪同。 既然夏清妙逛过庙会,肯定是有女子陪着他的。 陆京墨压下恼怒不悦的情绪,再次低着嗓音问: “你一个人不可能参加庙会,谁陪你一起的?” 夏清妙听着她质问的语气,一脸蒙圈儿。 “京墨。”洛然轻轻的拽了拽陆京墨的胳膊,“你吓到清妙了。” 夏清妙此时也反应过来了,知晓她必是误会了什么。 “陪我参加庙会的是我二姐。”他软着声音解释,小手握着她的手指轻晃,“殿下不要生气嘛。” 咱们遇上好人了 听到夏清妙的解释,陆京墨愤怒的情绪滞了一瞬。 夏叶是个游手好闲爱玩的性子,带着夏清妙逛庙会的确是她能干出来的事儿。 “你二姐带你在庙会上都玩过什么?” 冷冷的声线,暗沉的脸色。 见她还在生气,夏清妙忙顺毛道:“也没玩什么,就看了一会儿杂耍,又猜了几个灯谜,之后写了一个挂牌儿挂在了许愿树上。” 他撒娇般的晃着陆京墨的手,“那是我二姐,又不是旁人,殿下不生气了好不好?” 陆京墨瞥了他一眼,随即反握住他的手,大步向前走去。 理智告诉她,夏叶是夏清妙的亲姐,两人的关系亲近些也无可厚非。 可在情感上,她容忍不了夏清妙同别的女子有任何亲密接触。 表演喷火技艺的艺人正口喷火焰在场地中走动,围观的群众时不时的喝彩一声。 陆京墨一手牵着一个,周身气流涌动。 围着看表演的里三层外三层的群众不知不觉的被气流推开。 一身清贵的女子拉着两位姿容绝色的男子缓步走到了最里层。 几乎三人一站定,就吸引了众多群众的目光。 看杂耍的大多都是女人,此时看见两个相貌无比出众的男子,眼珠子都快粘上去了。 “殿下。”夏清妙往陆京墨身边靠了靠,被这么多人打量着,他有些不适应。 陆京墨手臂勾过他的腰身,另一只手搂过洛然的肩。 她抬眸,一一扫视过众人,表情无波无澜,乌黑的瞳底却冰冷摄人。 被她视线扫到的人,寒意从脚底升起,忙垂下头,匆匆转身离去。 不多时,刚才还围成几圈儿的看客全都走光了。 喷火的艺人停下了表演,僵着身子站在原地。 也不敢去拿陆京墨脚前放着数十枚铜板的铁盘上。 显然也是被她吓到了。 “妻主,客人为何都走光了?” 一个穿着粗布麻衣,挺着大肚子的男人扶着腰,掀开洗的发白的蓝色布帘从艺人身后走了出来。 洛然几人这才注意到,在对面不远处的地方搭着有一个用蓝布围成的小帐篷。 “你怎么出来了?”卖艺的女子忙上前扶住男子,轻声责怪道。 那男子温柔的笑了笑:“我听见妻主这边没了客人吵闹的声音,就想着出来瞧瞧。” 他被女子扶着往前走了两步,抬头就看见了风姿不凡的陆京墨三人。 虽然也惊叹于三人的容貌,但他的目光很快就落到了放着铜板的铁盘上。 那是他家妻主忙碌一天所得的银钱,也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基础。 “妻主……”男子伸手拍了拍女子的手臂。 女子低头看了看男子高高凸起的腹部,扶着男子的双手缓缓松开,壮着胆子走向陆京墨。 她颤颤巍巍的拿起地上的铁盘,正欲转身之时,两锭白银被稳稳的放在了铁盘上。 足足二十两重。 她诧异的抬头。 对上的眼睛形状漂亮,却透着冷透人心的凉意。 “您……” 她的话刚出口,面前的人就牵过身边的两位男子,转身离去。 手中端着的铁盘沉沉的,是她卖艺了这么多年都没得到过的分量。 “如儿。”她回头,看向身后的夫郎,兴奋的语气带着哽咽。 “咱们遇上好人了。” 四字谜底 另一边,夏清妙迷迷糊糊的被陆京墨牵着走,时不时的傻笑出声。 好像从他看见那位怀着身孕的夫郎开始,就一直是这个状态。 陆京墨微微拧眉,偏过头,用眼神询问洛然。 洛然温柔浅笑,却轻轻摇了摇头。 清妙想的是什么他当然知道,不过,他不好意思说出来。 见洛然不想说,陆京墨精致的眉稍微挑。 有什么是不能告诉她的? 难道是男儿家的私事? 她正思考着,手臂突然被人一下子抱住。 她转过头,清冷的眼眸垂下。 “殿下。”夏清妙耳尖红红的,“我不想逛了,咱们直接去许愿树那里许愿。” 软乎乎的语气,糯糯的嗓音。 若是在往常,陆京墨肯定早已顺着他了。 可这回,她看了看不远处猜灯谜的摊位,声线浅淡。 “先去猜灯谜,猜完再去许愿树。” 夏叶带他玩过的东西,她都要带他玩一遍。 这样,以后小人儿想起庙会,就不会只有他与他二姐的回忆。 陆京墨几步走到猜灯谜的摊位。 摆摊儿的摊主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女子,她见陆京墨身着黄色锦衣,虽然衣服上的刺绣不是那么出彩,但衣服的料子却是顶好的。 她心下立时有了判断,脸上堆满笑容的迎了上去。 “这位贵姐想要猜什么灯谜?” 她指着排排挂起的灯笼一一介绍。 “这些都是鄙人收集的各式谜语,贵姐随便挑些来猜,若是猜对了,灯笼白送给您。” 她笑的谄媚讨好,眼里带着生意人特有的精明。 陆京墨抽出一张银票放在摊位的小桌上。 “灯笼,全包了。” 摊主拿起银票,一眼就看见了上面明晃晃的一百两。 她的这个小摊儿,所有的灯笼加起来也不到三十两。 白占了这么大个便宜,她笑得更谄媚了。 “贵姐真是大方人。” 她躬身,引着陆京墨走到了几个高高挂起的红灯笼前。 “这是鄙人新收集的谜语,最适合贵姐这样带着心上人逛庙会的人了。” 陆京墨没理会她特意的讨好,只冷冷道:“开始。” “埃。”摊主应了一声,随即展开灯笼底部挂着的纸条,高声念道: “天鹅飞去鸟不归,良字无头双人配,受字中间多两笔,人尔结合即自己。” “打一四字谜底。” 她念完后,便静静的等着陆京墨解谜。 洛然和夏清妙看着纸条上的谜语,面面相觑。 洛然虽饱读诗书,却从没有猜过谜,不知猜谜的规则,此时是一头雾水。 夏清妙则是没猜过这一类的,只能咬着手指,苦思冥想。 无人看到,陆京墨白皙的耳根,逐渐变成绯红。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洛然和夏清妙同时感到手上一紧,不由得抬头看向牵着他们的那人。 却听见,一道底到惑人的声音。 “我很爱你。” 陆京墨长睫微垂,面无表情,只是耳根处的绯红蔓延到了耳尖。 低沉动听的声音消弭于空气,半晌的寂静。 “哈。”摊主笑了一声,活跃着氛围,“贵姐真有才,这么快就猜到了谜底。” 生生世世 “贵姐既然猜对了谜底,那这个红灯笼就是贵姐的了。” 她扯掉了灯笼上挂着的字条,将用竹条编制成的红灯笼递给陆京墨。 灯笼特意编制成小巧的款式,薄薄的一层红纸糊在竹架上,红纸上还绘有讨男子喜爱的小猫小狗的可爱图案。 陆京墨提着轻飘飘的没有重量的灯笼,看了看目露喜欢的夏清妙,耳根处的热度持续攀升,线条漂亮的薄唇微微抿起。 “给你。” 精致小巧的红灯笼被她递给了夏清妙。 夏清妙呆呆的接过,然后仰起小脸儿,清澈的大眼有激动,有惊喜。 灯的谜底是‘我很爱你’,殿下把灯笼送给他,是在借机告诉他—— 她很爱他吗? 提着灯笼的手缓缓攥紧。 他对殿下说过爱,殿下却只对他说过喜欢。 其实,他明白,以殿下凉薄的心性,能够接受他喜欢他就很好了,他不应该再奢求更多的。 洛然哥哥与殿下有着青梅竹马的情分,能得到殿下的爱意是应该的。 而他,只是因为国师断定的天定姻缘,强插进两人中间的。 所以,他不敢奢求爱,也不敢争在殿下心中的分量,更不敢对洛然哥哥心生嫉妒。 不敢,也不能。 他没有名正言顺的立场,亦没有殿下深厚的情意,更何况,洛然哥哥对他还那么好。 那么温柔善良的男子,他怎么忍心伤害? 可他心中,到底还是不甘的。 手里的灯笼在庙会上点点灯火的照耀下散发出莹莹的红光,夏清妙澄净的眼瞳被映出璨璨的流光。 “谢谢殿下。” 心底残留的不甘,随着手中在晚风里轻摇的灯笼消散。 他也得到殿下的爱了呢。 虽然殿下的爱意表达的有些含蓄,但他,是真真切切的得到了。 陆京墨被他盈盈流光的大眼看的微微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看向摊主。 “继续。” 她送了夏清妙一个灯笼,自然也要送洛然一个。 “好嘞!”摊主又放下了一个纸条,高声念道: “飞蛾扑火虫已逝,学友无子留撇须,偶尔留得一人在,三言并没有两语,牛仔过河搭木筏,士别三日在这里,原来这字在界前。” 念完后,如上次一样,静静的等着陆京墨回答。 洛然从刚才的猜谜中已经悟出了一些规则,正思考分析着。 夏清妙却是只顾着看手里的灯笼,和无名指上的梅花戒指了。 这次几乎是摊主刚一念完,陆京墨便瞬间猜到了谜底。 修长白皙的手指扯下纸条,又拿下灯笼,在其他人都没想到的情况下,轻轻俯下身,抱住了一直安静伫立着的白衣男子。 沉浸在思绪中的洛然,怔怔的落入了一个温暖淡香的怀抱。 纤细的腰肢被有力的手臂箍住,耳边是那人呼出的温热气息,他听见,低低哑哑的声音: “我爱你,一生一世。” 洛然不是第一次听她‘我爱你’这三个字了,可这一次,心脏跳动的频率比以往都快。 “我刚刚说的是谜底。”陆京墨箍在他腰间的手更用力了些,“现在,才是我想说的。” “然然要听好。” 清冷淡然的嗓音,语气却格外惑人,在他耳边一字一顿的说: “我爱你,生生世世。” 真难得 洛然的脸刷的红透了,他强忍着羞意,双臂缓缓环上陆京墨的腰背。 “我也爱你。” 声音低的几不可闻。 陆京墨微微勾起薄唇,俯下的身子慢慢站直,把手中的红灯笼放到了他的手里。 “然然拿好。” 灯笼做的轻巧,提在手里,没有一点儿重量。 可洛然知道,这代表着京墨对他的情意。 陆京墨猜完了两个灯谜,便打算带着洛然和夏清妙去许愿树。 “贵姐,剩下的灯笼您不要了吗?”摊主在三人身后喊道。 陆京墨没回头,只抬起手左右挥了挥。 是不要了的意思。 摊主站在原地,忽的轻笑一声。 这位贵姐来她的小摊儿猜灯谜,估计也是为了哄两位公子开心。 “真难得呀。” 摊主感叹道。 她摆摊儿也有几十年了,见的人多了,也练出了一套看人的本事。 她一眼就能看出这位贵姐出身极高,一般来说,出身越高的女子越看不起男子,但这位贵姐却如此的宠着那两位男子,实属难得啊。 许愿树就在庙会的尽头,两刻钟便能到达。 红木走廊上放着木质的挂牌,挂牌下坠着五颜六色的飘带。 廊上没有人看守,要买许愿牌的人自己把银子放下就行了,要付多少钱随意。 陆京墨放下一张银票,拿了三个木牌,飘带的颜色分别是,黑色,白色,黄色。 白色的那个递给了洛然,黄色的那个递给了夏清妙,黑色的她自己留着。 许愿树的旁边放着一张木桌,桌上放着几根蘸饱了墨的毛笔。 夏清妙率先拿起毛笔,也不趴在桌上写,神神秘秘的背过身子,右手写字的同时还用左手挡着,生怕被人瞧了去。 陆京墨挑了挑眉,没去管他。 等洛然两人写完,夏清妙又磨蹭了一会儿,才抱着写好的木牌转过身。 “木牌给我,我去挂上。” 陆京墨伸手,轻声道。 在许愿树上挂木牌也有习俗,那就是,木牌得越高,愿望实现的可能性就越大。 三人中,陆京墨是女子武功又最好,由她去挂牌,最合适不过了。 夏清妙红着脸把木牌放到陆京墨手里,小声叮嘱:“殿下可不能偷看。” 他的那些小心思全都写在上面了,殿下要是看到的话,可真要羞死他了。 “我保证,不偷看。”陆京墨好笑的点头应道。 夏清妙这才放下心。 “殿下快去挂木牌。”他催促道,“要记得,一定要挂到最高的树杈上。” 洛然也跟着道:“清妙说的没错,京墨一定要把木牌挂到最高处。” 被催促的陆京墨默默拿好三人写好的木牌,提气运功,脚尖轻点,人便跃到了树梢。 她抬起右手,将手中的木牌一一挂在树杈上。 最后挂完带有黑色飘带的木牌,她刚想下树,却有一阵较为猛烈的晚风刮过。 刚挂上的木牌被风吹的转了个圈儿,三种不同颜色的飘带绞在了一起。 陆京墨伸手,面色淡然的把绞在一起的飘带捋开。 捋开的过程中,无可避免的看到了木牌上的字。 请主子解惑 ‘愿京墨平安顺遂’ 白色的飘带划过隽秀的字迹。 是洛然写的。 紧接着的带有黑色飘带的木牌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安’字。 字迹狂娟,笔画锋利。 清冷的夜色下,雪白指尖拂过隽秀的‘安’字,一双原本波澜不惊的眸子,微微晦暗了眼神。 过了好一会儿,墨色的眸眸才轻轻移开。 最后一块儿木牌的字迹也映入眼帘。 ‘一愿殿下平安康健无灾无难’ ‘二愿家人幸福团圆和乐美满’ ‘三愿信男出嫁后,早日为殿下开枝散叶’ 陆京墨静静顿了一会儿,才半遮住深墨色的瞳眸。 怪不得夏清妙不让她看,原来是存着这种心思。 树杈上身姿欣长的人影静立了半晌,等在树下的洛然微微皱起眉头,喊了一句。 “京墨,风势渐大,快快下来!” 像是应着他的话似的,又有一阵风刮来。 夏清妙也跟着喊:“起风了,殿下快下来。” 陆京墨深深的看了一眼三个木牌上的字,随即飞身而下。 她牵过两人的手,声音低低暖暖的。 “走。” 三人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街道。 夜间的风猛烈地吹着,三种颜色的飘带又缠绕在了一起。 木牌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翌日。 大雨淅淅沥沥的下着,落到地上,溅起滴滴水珠。 怡君之意的五楼,混沌躬身禀告。 “主子,黄通已经按您的吩咐在大理寺门口大闹了一场,引得不少百姓围观,因为主子您在民间的好名声,百姓们全都众口讨伐六大贵族,还写了联名册,按了手印儿,跟着黄大人跪在大理寺为殿下伸冤。” “皇上在朝堂上发了很大的火,三品以下的文官都被皇上关进了牢房,就连江老,也被皇上削了官职,囚于府中。” 陆京墨靠在椅子上,长指一下一下的点着桌子。 母皇如此做,在她的意料之中,可百姓为她声讨,她倒是没想到。 狭长漂亮的眼眸微眯,母皇看样子是想现在就扳倒江家,她收集的东西也能派上用场了。 “江老的嫡孙女江生,最近可有犯下什么案子?” “有。”混沌呈上一个纸条,“饕餮刚传来的情报。” “五日前,江生又强迫了一个良家男子,男子不堪受辱,撞墙而死。” 陆京墨接过纸条却没看,语气平淡的问:“男子是什么身份?” “该男子的妻主是进京赶考的考生,据说因其文采出众,江老想要收其为门生,故而在府中设宴款待,江生就是在宴会间隙强迫了她的夫郎。” “事发后,江家为了掩盖丑闻,要对她灭口,还好主子让饕餮一直关注着江生,这才将人救了下来。” 混沌一五一十的答道。 陆京墨的指节仍漫不经心的点着桌子,语气却森然。 “让张远把江生这些年来迫害过的人以及他们的家属都找出来,拿着这些年收集的证据,越过刑部,直接告到母皇面前。” “……是。” 混沌迟疑了一下,才应道。 刑部是由何家掌管的,何家嫡子何泉嫁给了梁家嫡女梁晨,梁晨又是主子的亲姑姑,而且,梁家和何家都绝对的忠于皇上,她有些不太明白,主子为何针对何家? “不理解孤的做法?”陆京墨看出了她的迟疑,挑眉问道。 混沌抱拳道:“还请主子解惑。” 夏清妙! 陆京墨敲击桌子的手指停了下来,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推开木窗。 冷风顿时灌了进来,她淡淡道: “北陆如今的局势,你是怎样看待的?” 混沌思索了一会儿,才斟酌着道:“虽然北陆也同其他国家一样,有把权的世家贵族,但皇上和殿下这些年来有意重用寒门子弟,世家贵族的权力被削弱了不少,长此以往,必不足为忧。” 她说完,陆京墨没有立刻回答,只淡漠的望着窗外落下的雨珠。 半晌,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忐忑不安的混沌才听见回答。 “北陆九大贵族,梁家、夏家、柳家、孟家、崔家、何家、林家、江家、刘家。” “除了世代只忠于皇室的梁家,以及后来倔起的柳夏两家,剩下的六大贵族,哪一家不是忠于家族利益?” 陆京墨黑色的衣袍在冷风中翻飞,比之平日的冰冷,多了一分肆意的张狂。 “众人都以为崔何两家对母皇忠心耿耿,可,她们效忠的,真的是母皇吗?” 这些话,主子从未对她说过,混沌直觉,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天大的内幕。 “江生仗着江家的势,作恶多端,她的人品在泫雅人尽皆知。” “张远继任大理寺少卿时,孤特意让她翻了翻过去十年的卷宗,这才发现,被江生祸害过的人也不是没去大理寺伸冤,可在最后复审时,刑部的人总会横插一脚,将案件搁置,不了了之。” 陆京墨转身看向混沌,一边嘴角斜斜的勾起。 “何家立族数百年,根基远远比江家深厚。” “所以,何家肯定不是因为惧怕江家的势力,而不敢对江生定罪。”混沌接过了她的话,:“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 可她的猜想像是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太让人震骇了。 何家无论是在朝堂上还是在私底下,对皇上都是唯命是从的。 若她的猜想是真的,那何家也太能装了。 “主子。”混沌咽了咽口水,提议道,“要不咱们趁此机会,把何家也给扳倒。” 把势力这么大的眼线放在北陆的朝堂上,太骇人了。 “何家暂时还不能动。”陆京墨轻轻摇了摇头,“留着何家,背后蛰伏的人才会露头。” 扳倒江家,是她给背后之人的警告。 也是在逼这个潜藏的敌人露出蛛丝马迹。 …… 六楼。 夏清妙一手撑着廊上的栏杆,一手伸出廊外去接落下来的雨滴,半个小身子都探出了出去。 廊外丝毫不减的雨势和着冷风,霎时就淋湿了他的发丝和小脸儿。 温热的肌肤被冰冷的雨水浇到,小身子被冰的一抖。 “夏清妙!” “谁准你淋雨的!” 陆京墨从楼下上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她快步走上前,略显粗暴的拎着小人儿的后衣领,把人提到了屋里。 拿过衣架上干净的绒布,为他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 “知不知道你体寒?” “这么冷的天居然伸手去接雨水。” “还只用一只手撑着栏杆。” “这可是六楼,摔下去可怎么办?” 我知道错了 虽然是训斥的语气,但手上擦拭头发的动作却很是轻柔。 擦拭的同时,内力化为暖风,不一会儿,被雨淋湿的发丝就干了七八分。 陆京墨抱着人进了内室,冷着一张脸,直接上手扒衣服。 “嘿嘿!殿下,别生气嘛。”被塞进被子里裹成蚕宝宝的夏清妙干巴巴的笑道,“我就是许久没见过下雨天了,想玩玩雨。” 陆京墨面无表情地倒了一杯热水给他。 夏清妙一边喝着水,一边偷看着她的脸色。 “殿下……” 白嫩的小手拽住了喂他喝完水就起身要走的陆京墨。 “我知道错了。” 衣袖被他拽着,陆京墨回身,寒着声音:“错在哪儿了?” “我不该玩水,也不该弄湿头发和衣服。”夏清妙缩了缩脖子,怂的不行。 殿下冷着脸,寒着声音质问他的样子好吓人。 “哼!”陆京墨冷哼一声,“身体才调养好了一点儿,就又开始胡闹。” “下次来了月事,别抱着孤喊疼。” 夏清妙垂着小脑袋,不敢吭声。 殿下在他和洛然哥哥面前从来都是自称‘我’的,这次却自说了‘孤’,想必是真的气着了。 陆京墨训斥了他两句,见他可怜兮兮的低着头,气也就消了大半儿。 “我去给你煮碗姜汤。” 轻轻掰开拽着她衣袖的小手,将其塞进被子里,语气微微缓和。 夏清妙眨巴着大眼,乖乖点头。 “……” 陆京墨抬手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是真没脾气。 只能继续把夫郎当儿子养。 下了楼,去后厨生火,把生姜切成姜丝,下锅煮沸。 端着姜汤上楼的陆京墨,正好碰见洛然开门出屋。 “你煮姜汤做什么?” 他手里拿着针线,闻见姜汁的辛辣味儿,奇怪地问道。 “清妙顽皮,跑去廊上接雨珠玩,我怕他受冷着凉,就去后厨煮了碗姜汤。” 陆京墨自然的牵过她的手,走进夏清妙的屋子。 “清妙去玩雨了?”洛然脚下的步子快了几分,“他之前受了寒,今日又冷的厉害,怎能贪玩到不顾自己的身子?” “我已经训过他了。”陆京墨捏了捏他的手心,“然然就不要跟着生气了。” 洛然怀疑的看了他一眼。 京墨比他还宠清妙,能狠下心训斥。 “他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儿,我当然要教训他一顿。” 陆京墨微微挑眉,淡淡道。 洛然这才相信,掀了帘子去了内室。 “洛然哥哥。” 夏清妙上身被陆京墨脱的只剩下里衣,此刻见洛然进来,想起身又不好意思,只能用手肘半撑着。 “清妙不用动。” 洛然看出了他的窘迫,故而没有直接去床边,而是去衣柜里挑了一件厚实的外袍。 “先披上。” 他把外袍披在夏清妙的肩上,然后接过陆京墨端着的姜汤,用瓷勺轻轻搅拌,直到姜汤的热气散的差不多了,才把碗递给了夏清妙。 “雨水冰凉,你本来就受了寒气,经不起冻。” 趁着夏清妙喝姜汤的功夫,洛然轻声细语的数落着他。 “今日这般玩闹,也不知寒气会不会加重。” 几率渺茫 姜汁的辛辣味极重,夏清妙憋着气,苦着小脸儿几口饮完。 “太辣了。” 他把碗放在床沿,吐着舌头。 “辣也得喝。”陆京墨端来一杯热水给他漱口,“谁让你跑去淋雨的。” 夏清妙撅了撅小嘴,自知理亏。 温热的姜汁驱散着身体里的凉气。 “啊嚏!” 他忽然打了个喷嚏。 陆京墨和洛然都皱起了眉。 “清妙。”洛然卷了卷自己的衣袖,“把右手伸过来,我替你诊诊脉。” 萧婉精通医术,他也跟着学了不少,虽说比不上宫内的御医,但诊脉,他还是会的。 夏清妙依言照做。 纤细的食指和中指并拢,慢慢搭在了他的右腕。 随着时间的流逝,洛然压在他脉搏上的手指,力道越来越重。 半晌,他才面色凝重的收回手,放下衣袖。 “京墨……”他看向陆京墨,欲言又止。 陆京墨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收紧。 “然然但说无妨。” 夏清妙也意识到了什么,肉乎乎的小脸儿严肃了起来。 “洛然哥哥,可是我体内的寒气更重了?” 清澈的大眼一眨不眨的看着洛然。 “清妙。”洛然轻唤了他一声,拉过他的右手握着。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如实回答,好吗?” “嗯嗯。”夏清妙忙不迭地点头。 “你幼时,腹部是不是受到过重击?”洛然轻声问道。 “洛然哥哥怎么知道!”夏清妙睁大了双眼,“我八岁时,跟我二姐去郊外学骑马,一时不慎,从马上跌了下来,肚子正好压到了一个石块儿,让我疼了半个多月呢。” 洛然追问:“相夫请大夫为你查看了没?” 夏清妙歪了歪头,想了一会儿才道:“爹爹请了宫里的御医,可因为伤在肚子上,没有让御医看伤处,只让她隔着锦帕探了探脉。” “御医探完脉后,说我伤的不重,只留下了两瓶涂抹的伤药。” 腹部曾受到重创,这证实了他的诊断,洛然叹了一口气。 京墨只告诉过他,清妙偷偷跟着她去九腾关时,掉进了河里,因此受了寒。 可他刚才诊脉,却发现…… “清妙。”他握紧了夏清妙的右手,“你……你听我说。” “你骑马伤到肚子的那一回,并非伤的不重。” “只是那时你年纪尚幼,看不出来什么。” “你来月事腹痛,也不止是因为体内的寒气,还因为腹部受过重创。” 闻言,夏清妙轻轻咬住了下唇,大眼里有些惊慌,小脸儿也有些苍白。 腹部是男子为妻主孕育子女的地方,若是他…… “洛然哥哥,我……我是不是不能给殿下生宝宝啊?” 他问这话的时候,一双大眼里盈满了泪水,嗓音都是抖的。 洛然看在眼里,心里不是滋味儿极了,可他还是如实道: “你怀孕的几率十分渺茫,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夏清妙揪着外袍的小手不断收紧,下唇被牙齿咬的快要渗出了血。 “清妙。”洛然感觉到握着他的那只手在发抖,急忙安慰道,“你冷静一下,这只是我的诊断而已。” “也许是我诊断错了也说不定。” 清妙乖 夏清妙双目无神的呆呆坐着,不管洛然说什么他都跟没听见一样。 “清妙,你先放宽心。”洛然还在劝着他,“我师父医术很好的,等咱们回泫雅后,我带你去找我师父,他……”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回头,是一直沉默不语的陆京墨。 “京墨。”他主动起身让开位置,“我先出去,你好好的劝劝清妙。” 陆京墨微微点头。 洛然快步出了内室,把空间留给两人。 屋子里,气氛僵持着。 陆京墨坐在床沿上,伸手想要搂住夏清妙,却被他躲过。 再次伸手,又被躲过。 就这样重复了一次又一次。 “殿下。”夏清妙推拒着她的手臂,“我想自己一个人静静。” 小人儿推着她手臂的力道很大,是真的在抗拒着她。 陆京墨察觉到这一点,眸光顿时危险了起来。 不顾小人儿的挣扎,牢牢的将人搂在怀里。 “夏清妙。”修长手指勾起他小巧的下巴,“看着我。” 怀里的人红着眼眶,把头扭向了一边儿。 他现在无法面对殿下。 子嗣问题上,哪怕在寻常百姓家都是头等要事,生不出孩子的男子是要被休弃的,更遑论是在皇家。 一个不能生育的男子,怎么能嫁给那样尊贵的殿下? 可让他放弃殿下,他又做不到。 浓浓的悲伤自心底散开,整个人都沉浸在了这股悲伤里。 抱着他的陆京墨自是感受到了。 勾着他下巴的手改为捏,强势的吻在被小人儿咬出牙印的红唇上。 “唔” 夏清妙双眼瞪大,没想到她会突然吻他。 待他反应过来,想要偏头逃离时,捏在他下巴处的长指微微用力,小脸儿轻易的被抬起,清明澄净的大眼很快氤氲起薄薄的雾。 “……,殿下。” 被吻的间隙,夏清妙微微侧过脸,抬手推人,像是想要问什么话,却被人按住手指扑倒在床铺间。白皙的指节交扣着压在被单上。 黏腻温软的吻席卷着他所剩不多的理智。 丝滑的绸布轻而易举的被脱下,接着,小衣也被挑开。 而那人的另一只手沿着肩线划过……,慢慢下滑。 …… 三米宽的红木床上,夏清妙面色潮红的平复着微喘的呼吸。 陆京墨吻了吻他的额头。 “殿下。” 夏清妙瓷白的双臂缠住她的脖颈,喃喃的叫着她。 “我在。” 陆京墨轻柔的摩挲着他的背。 “殿下。” “嗯。” “殿下。” 夏清妙突然急切地扯着她的衣服。 “你要了我。” 他的动作很是迫切,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似的。 拽着黑色衣带的小手被长指按住。 陆京墨低头,细细碎碎地吻着他。 “清妙乖。” 我不能给你生小宝宝了 清润的声线,拉着尾音,温柔绵长。 “呜呜呜~” 夏清妙却崩溃的抱着陆京墨嚎啕大哭。 “殿下……” 陆京墨伸手扶住他的小脑袋,用棉被包住他的身子,抱着人翻坐起来。 隔着棉被一下一下的轻拍着小人儿的后背。 无声的安慰,默默的陪伴。 “呜呜,殿……”夏清妙打了一个哭嗝,“殿下……” “我不能给你生小宝宝了。” “不能生小京墨和小清妙了。” 在他后背上轻拍的手停顿了一下。 “呜啊~” 被子里的人越哭越凶,鼻涕都流了出来。 陆京墨倒也不嫌弃,面色淡然的用手帕擦去,薄唇微启,轻哄: “乖,不哭了。” “我本就不喜欢小孩子,你能不能生育都没关系。” 听到这话的夏清妙眨了眨泪眼,一滴泪珠划进了鬓间的发丝。 他抽噎着问:“真的吗?” “殿下真的不喜欢小孩子吗?” 陆京墨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在她的认知里,小孩子就是个比男子还要麻烦的生物。 “为什么?” 夏清妙止住了哭声。 他知道殿下没有说谎。 “小孩子动不动就哭,还要让大人抱,饿了还要喂他吃东西,麻烦又难养,缠人的很。” 陆京墨声线淡漠的缓缓说道。 这也是她真实的想法。 可夏清妙却从这话中联想到了自己。 动不动就哭,让人抱,喂着吃东西,缠人…… 他看了看被抱坐在殿下怀里的自己,又抬手摸了摸脸上未干的泪痕,又想起了有时赖着不起床,撒娇让殿下投喂的自己…… 他怎么想都觉得,殿下口中描述的不喜欢的小孩子就是他自己。 “殿下,我很好养的。” 这几条里,他唯一不符合的就只有‘难养’这一条了。 “我再也不挑食了。” 卷翘的长睫上还挂着泪珠,却学着陆京墨的样子板起小脸儿,一本正经的道。 陆京墨见夏清妙低头看了看被子里的他,又摸了摸他的小脸儿,然后又发了会儿呆,一系列的行为让人迷惑。 她还没开口问,这人就先说了。 刚开始她没听明白,细想一下便懂了。 这人是把她口中的小孩子带入成自己了。 纤薄的嘴角微微上扬,尽管弧度清浅,也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美人缓缓俯身,暧昧的凑近。 “在我这儿,清妙就是小孩子,也是……” “我,的,小,宝,宝。” 她故意勾着嗓音,一字一顿道。 夏清妙听的心尖一阵酥麻。 那人的薄唇却又贴上了他的耳朵。 “我养清妙一个宝宝就够了。” 夏清妙身子微微后仰,然后伸手揉了揉红红的耳朵。 因为不能生育而带来的悲伤,早已烟消云散。 甚至脑子里模模糊糊的想着,既然殿下不喜欢小孩子,那他也不喜欢了。 小手从被子里伸出,黏黏的环上了陆京墨的腰身。 对他来说,什么都没殿下重要。 陆京墨抱着他安静的坐着,时不时的揉一揉他的头。 在凤鸣大陆,男子娶回家就是为了传宗接代,这在人们心中是根深蒂固的观念。 夏清妙也不例外。 卿卿我我 若不是她在他最伤心时,用那种方式分散他的注意力,估计他不会这么快想通。 至少要纠结好一段时间。 说不定还闹着要跟她退婚。 她抬手轻轻捏了捏夏清妙的小脸儿。 她怎么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大雨一连下了三天才放晴。 空荡了几天的街道又热闹了起来,洛然以散心为由,拉着夏清妙去南离有名的绿林湖泛船游玩。 南离是敌国,陆京墨不放心,便也跟着去了。 所谓的绿林湖,湖水不算太深,位置也比较偏远,但却胜在面积大。 绿林湖原来只是一片树林,可后来因为南离突发洪水,城中百姓为了活命,把洪水都引进了地势较低的树林,这才形成了绿林湖。 “洛然哥哥,湖水好漂亮啊。” 夏清妙坐在船头,用树叶拨着湖水上的青苔。 “不许用手碰湖水,知道吗?” 一旁研着墨的洛然看向他。 “嗯嗯,知道了。” 夏清妙扔下手中的树叶,点头如捣蒜。 这几天洛然哥哥在帮他调理体内的寒气,管他管的可严了呢。 拿着毛笔的陆京墨抬眸,漆黑的墨瞳定定的看着洛然,忽然将写下的诗词推到一边。 “怎么不写了?” 洛然停下研墨的动作,不解的问。 他进入这绿林湖,看着一片生机盎然的绿色,冒出了作诗的念头,就想着让京墨给他打个样。 陆京墨没有回答,只从桌上一沓的宣纸中抽出最大的一张。 “然然,坐下。” 她牵过洛然手,将他轻轻按坐在木凳上。 “京墨……” 洛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疑惑的看着她。 “我想为你画一幅像。” 陆京墨抬手,轻轻梳理着他额间的碎发。 仔细想来,然然与她相识相伴十数年,她还从未给他画过一副像提过一首诗。 “你我都快要成婚了,这些形式就不要在意了。” 洛然双颊快速窜上一抹薄红,色泽嫣然。 在北陆,未订婚前,女子送给男子折扇或者是亲手画的画像,都代表定情之意,也算是北陆议亲的习俗。 可前两日君后来了信,说赐婚圣旨已经拟定,只待他们回到北陆,便可昭告天下。 因此,他倒也不在意那些小细节了。 陆京墨俯身,纤薄唇瓣轻轻印在他透着薄粉的脸颊。 “这不是形式,是我对你的爱意。” 别的男子都享受过的待遇,她家然然必须也要有。 然然的身份是不比清妙低,但背后却无母族支撑。 太女正君这个位子的枷锁太重,她要给足他足够的安全感。 洛然略显羞涩的坐在木凳上,温润的眸子直视着对面执笔挥墨的人。 花瓣般的红唇勾勒出幸福的弧度。 对面的人抬头,视线相对的一瞬,皆是数不尽的柔情。 不远处尽显奢华的大船上,离子悠白玉般的手指猛的攥紧手中的杯子,凤眸沉沉的望着双手环胸的绯衣男子。 “你约我游湖,就是为了让我看北陆太女是如何跟她的两个夫郎卿卿我我的?” 永不离弃 “十皇子哪儿来的这么大火气?”凤银魅玩味的笑道,“本家主诚心邀你游玩,顺便谈一谈合作的事,若是十皇子不领情,现在便可下船离去。” 船已划进湖中心,水域最深不说,树林也最密,而且距岸边至少有百米的距离,此时下船,轻功再好也飞不到岸上。 “哼!” 离子悠重重的冷哼了一声。 凤银魅倒是勾唇一笑,作为对方的死对头,他就喜欢看他吃瘪的样子。 两艘船越漂越近,上挑的狐狸眼状似不经意的看向另一只船上执笔作画的人。 “呦!”他故意大声道,“这不是北陆太女吗?” 离子悠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掩盖在长袖下的双手蓦然握成拳头。 他算是看出来了,凤银魅八成是猜出了他对陆京墨的心思。 今日约他出宫谈合作,也不过是想戏耍他一番。 “太女殿下。”凤银魅热情的跟陆京墨打着招呼,“本家主的船中置了些点心零嘴,还有刚砌好的新茶,殿下要不要到我这船上坐坐?” 给洛然画的肖像正在收尾,陆京墨对他的喊话置之不理。 夏清妙却有些意动,毕竟风银魅是他最崇拜的男子。 他哒哒哒的跑到陆京墨身边,小脑袋伸长,想看看画像是不是快要快要画完了。 待他看清楚画像,顿时惊呼出声。 “哇!” “殿下画的好好看啊!” 画像里的男子,面如皓月,温柔皎洁,一袭白裙曳地,衬着背后满眼的绿色,恍若林中仙子。 “不对。”夏清妙抬头认认真真的打量着坐在凳子上的洛然。 “是洛然哥哥生的绝色,气质也极好。” 洛然的身上自有一种柔情似水的气质,让人初看叹其美貌,再看迷其神韵。 勾勒出最后一个线条,陆京墨垂眸端详了一会儿,没有找出一丝有真人不符之处,才盖上她的私人印章。 “殿下画好了。”夏清妙冲洛然招了招手,“洛然哥哥快来看!” 洛然站起身,绕过桌子,视线看向被砚台压着的画纸。 画上的人从五官到神韵,再到衣着,都与他一般无二,一眼就能让人看出,画这画的人是带着浓重的情意的。 接着往下看,右下角的三个大大的红字闯入视野。 ‘陆京墨’ 字体凌厉傲骨,不似正常印章印出来的字那般刻板。 洛然细指拂过,眸光温软。 这枚印章是他照着京墨的字迹刻的,在她行冠礼那天,当做生辰礼物送给了她。 不曾想,却成了她标志他的印记。 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霸道。 画上的墨迹慢慢变干,陆京墨长指轻缓的把它卷成筒状,用黑色的丝带系住。 她微微弯腰,手腕一转,掌心向上。 被系好的画像静静躺在白皙掌心。 “谨以此画,表我心意。” “生生世世,永不离弃。” 声线清越,墨眸中暖融的爱意满的快要溢出。 洛然眼圈微湿,素白手指接过画卷,然后轻轻搭在了她摊开的掌心。 缓慢而又坚定的插入她的指间。 未婚夫郎 陆京墨微微勾唇,反扣住掌中小手的同时,上身直起。 “收了我的画,然然可就是我名正言顺的未婚夫郎了。” 洛然柔柔的笑着,满目的欣喜。 而被他们忽视的凤银魅,却有点儿一言难尽。 他每次看见北陆太女,这人总是在与身边的两个男子各种恩爱。 不是一起逛街,就是下跪求婚,然后就是……现在的赠画。 赠画代表的什么,去过北陆的他当然知道。 想必…… 他转身,刚好看见离子悠略有些狼狈的低下了头。 明明他的死对头失了态,可狐狸眼里却没了看好戏的玩味。 他缓缓回头,双眼看向洛然手中的画卷。 这可是北陆太女亲手所画的定情信物。 被强大且尊贵的女子宠着…… 凤银魅的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个名为羡慕的念头。 “十皇子。”他低低开口,“本家主同意跟你合作。” “但是……” 离子悠抬眼看他,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合作的对象,可以再加一个。” 凤银魅朝陆京墨所在的方向抬了下下巴。 “不行!” 离子悠想都没想的拒绝道。 他于凤银魅要做的事太过危险,稍有不慎便会丧命。 要不是以他一人之力过不了密道,他也不会叫上凤银魅。 更不要说让他找那个人合作了。 “凤银魅,你想都别想。” 离子悠厉声警告。 “十皇子。”凤银魅的声音也冷了下来,“你找本家主合作的事本就凶险大于利益,更何况,你我实力相当,就算你我二人合力,也不一定能进入密道。” “可若是身边有个武功绝世的人陪着,那胜算可就大了。” 见他还想拉陆京墨入伙,离子悠沉下了脸。 “凤银魅。”他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一步步逼近站在船边的人。 “北陆太女是本皇子看中的人,我警告你,不要把她拉入这件事当中。” 他不敢想象,如果她受伤了…… “十皇子终于承认了。”凤银魅斜睨着看他。 “凤家主不是早就看出来了吗?”离子悠凤眸里蕴着怒火,“所以才一而在再而三的试探本皇子。” 他往前走了一步,咬牙低声道。 “不要再挑战本皇子的底线了。” 妖娆绝美的脸上满是戾气。 凤银魅却轻笑了一声:“挑战十皇子的底线?” 双手向两边摊开,一副无赖的样子。 “本家主一直都在挑战着。” “灭情绝爱的十皇子竟然爱上了敌国太女。” 狐狸眼微眯,说出的话让离子悠瞬间失了理智。 “十皇子失了心,动了情。” “已故的君后要是知道了,你说他会不会在半夜找你?” 离子悠神色一震,然后朝凤银魅攻去。 “凤银魅!” “你竟敢提起我父后!” 腕间寒光闪过,风银魅侧身躲过。 “你们凤家人都不配提他。” 一根针尖泛青的银针刺入木桩。 离子悠像只被激怒了的小兽,内力狂暴的涌出,使出了全部的杀招。 “噼里啪啦” 茶具和糕点盘子散落一地,连结实的木桌都被拍了个粉碎。 刷的一声。 凤银魅抽出了腰间围着的软剑。 “离子悠!” 软剑斩下了红裙的衣角。 “我凤家从来不欠你父后什么。” 被砸进湖 离子悠不再接话,只是攻击的力道猛的加大,抽出腰间的红色软鞭,甩的虎虎生威。 凤银魅也凌厉的挥动着手中的软剑。 两人一路从船舱打到船头,一直守在船头的月儿见势,也当即拔剑,加入战斗。 “叮” 刚出鞘的剑被凤银魅的贴身侍从绿竹挡下。 “你的对手是我。” 长相可爱的绿竹,冷冷道。 月儿也不废话,直接开打。 他家皇子和凤家主互相看不顺眼十几年了,想要弄死对方却又做不到。 两人一见面就吵架,吵的狠了就会如今日一般打起来。 这几乎成了定律。 以至于,他跟绿竹也时常切磋。 “洛然哥哥。”夏清妙指着跟凤银魅缠斗的离子悠,“那不是南离国的皇子吗?” 他自言自语道:“我记得上次在酒宴,十皇子跟凤家主的关系挺好的呀。” “两人怎么会打起来?” 而且两人出的招他一个武功小白看着都觉得狠。 洛然和陆京墨也朝对面的大船看去。 刚好看见凤银魅的软剑与离子悠的红鞭缠在一起,然后猛然分开,一绯一红两道身影被内力冲击的后仰,一前一后的从船上掉落。 “小心!” 洛然运起内力,就要去接掉落的两人。 “然然。” 陆京墨伸手拽他,却拽了个空。 白色的身影已然离船。 “混沌,保护好清妙。” 话音刚落,人便跃至水面,黑色的云靴轻点,眨眼间就来到了洛然身后。 陆京墨快速抬手,还没碰到他的衣服,头顶上方忽然照下一片阴影。 她反应极快的想要侧开身子,但还是晚了一步。 漆黑的瞳孔里,一张绝美妖异的脸慢慢放大。 “扑通” 掉落的离子悠准确无误的砸在了她的身上。 湖水瞬间淹没耳鼻,窒息的感觉袭来。 双手被人死死的握住,施展不出任何动作,陆京墨猛的睁开双眼,瞳孔微微紧缩,漂亮的桃花眼有些愕然。 但她抿起薄唇,慢慢抬起长腿,在水的阻力下,对着面前的人就要狠狠的踹过去。 离子悠拉着她的双手微微用力,一下子便扑进了她的怀里。 双腿环住她腰的同时,红唇似有若无的划过她的侧脸。 陆京墨霎时冷下了脸,身上散发出的寒气比湖水还要冷。 踹出去的腿收回,湖里的水流被带动。 她想抬手,推开盘在她腰间的人,双手却被牢牢的禁锢着,挣脱不开。 肺部的氧气越来越少,大脑的思维越来越迟钝。 陆京墨摆动双腿,借着水的浮力缓缓上浮。 有力的双臂不顾交叠着的纤细手臂,一下下的划着湖水。 好在离子悠没有故意干扰,游了不一会儿,便已渐渐接近水面。 正午的阳光折射进湖里,为两人度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离子悠勾人的凤眸直勾勾的盯着陆京墨,眼神看似深沉,可又带着点儿茫然。 他从未与她有过任何肢体上的触碰,现在突如其来的与她这般亲密,让一向精于谋算的他有些不知所措。 备上厚礼 距水面不到三米,陆京墨已经看到洛然焦急的面容了。 她双腿在湖水中摆动的更加有力,被钳制的双手也用力挣脱,长指扣住离子悠的手腕,将人从她身上扯开。 不过,她并没有丢下他不管,大掌隔着红色的衣袖拉住他的手臂往上游。 离子悠的凤眸仍紧盯着她不放。 她头上的墨玉簪在掉入湖中的那一刻滑落,三千青丝在水中漾开,宽大的黑金相间的衣袍在光晕下熠熠发光,再加上无双的容颜,整个人就像高高在上的神邸。 他看向被她拉着的左臂,深秋的湖水有些泛冷,但,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大掌传来的暖意。 右手微动,想要攀上那一抹温暖。 “京墨!” 洛然俯趴在了船头,伸手去够浮出水面的陆京墨。 离子悠的右手刚刚抬起,左臂上的温暖就瞬间消失。 带着他从湖里游出来的人,这会儿正被两个男子围着,一个为她披披风,一个用手帕擦拭她脸上的水珠。 心脏又蔓延开熟悉的钝痛,他勾了勾唇角,略显苦涩。 “皇子。”月儿把他从水中拉起,“您没事儿?” 离子悠白着脸轻轻摇头。 “奴婢先扶您进船里。”月儿扶着他就要进船。 他家皇子与北陆太女一同落水,现下全身湿透,若是被人看见,诋毁他家皇子的名声可如何是好? 进船舱的前一秒,离子悠深深的朝陆京墨看了一眼。 极其复杂的眸光,爱恋掺杂着决绝,最终,归于平静。 “殿下。”夏清妙的小手捧着陆京墨冰凉的大手,“你手都冷成这样了。” “怎么就掉进湖里了呢?”洛然也给她暖着另一只手,皱眉问道。 “不小心被离子悠砸到了。” 陆京墨运转内力,烘干着湿淋淋的衣服和发丝。 洛然眉头皱的更深了。 以京墨的反应能力和身手,怎么可能这么巧就被砸到了? “多谢洛公子相救。” 被洛然救下的风银魅站在对面的船上,对着他微微行礼。 “举手之劳。”洛然的思绪被拉回,“凤家主不必如此。” “洛公子言轻了。”凤银魅又朝他行了一礼,“本家主不识水性,若无洛公子出手相救,掉入这湖水中,怕是最轻也要呛几口水。” “洛公子之恩,本家主他日必定登门拜谢。” 他说的诚恳,洛然对他的印象也还不错,便也没出言拒绝。 “然然。”陆京墨突然拉过他,“咱们回去。” “嗯。”洛然自然没有异议。 虽说习武之人的身子比常人强健,但他还是想回怡君之意为京墨熬点驱寒的姜汤。 “混沌,划船返回。” 凤银魅站立在原地,看着对面的船越划越远。 他同洛然说话的时候,那人没有看他一眼。 这么冷的性子,除了对她身边的那两个男人温柔至极以外,别的人概不搭理,也不知离子悠看上了她什么。 狐狸眼里满是不解。 “绿竹,咱们也回府,顺便备上一份厚礼,下午去拜访拜访本家主的恩人。” 他倒要看看,北陆太女为什么能迷住离子悠。 共进午膳 “京墨,快把姜汤喝了。” 洛然端着放置温热的姜汤,缓步走来,递给已经换了一身白衣的陆京墨。 单手支额凝神沉思的陆京墨接过玉碗,仰头,几口喝尽。 然后,继续支着额,双眼半阖。 洛然见此,绕过书桌,一只手轻轻牵住她。 “京墨可是有心事?” 一如既往的温柔。 陆京墨抬眸,墨色的眼眸深邃幽暗。 长指用力,将他拉进怀里,下一秒,薄唇便覆在他的唇瓣上。 洛然微微怔愣,却放软了身子,任由她俯身亲吻。 相贴的唇齿间淡香诱人,那人修长手指揽住他的细腰,缠绵至极地啃吻。 直到两人呼吸困难,洛然抗议性的推了她一下,陆京墨才轻轻咬了口他的唇瓣,眸子深墨清冷。 “然然。” “嗯?” 洛然抬头看她。 “我们明天就回北陆。” “为什么?”洛然坐直身子,“不是说要在南离再待几天吗?” “我想早点儿回北陆,尽快处理好朝堂上的事儿。”陆京墨雪白的指尖轻蹭着他的。 “昨晚你才说过朝堂上的事儿不急。” 洛然被蹭的有些痒,手指微缩。 “昨晚不急,现在急了。” 陆京墨长指勾着他纤细的手指不放。 “是北陆发生了什么急事儿?” 难道张远和黄通没有扭转朝中的局势? 京墨还处于不利的一方? 想到这个可能性,洛然微微蹙眉。 陆京墨却微微勾唇,垂下眸,缓声道:“北路无事发生。” “无事便好。”洛然蹙起的眉松开。 “但我现在碰上了一个急事儿。”陆京墨抬起一双清墨浅淡的瞳眸。 洛然的心又提了起来。 抱着他的人低头,前额抵着他。 “我急着回北陆娶然然。” 洛然呆了一瞬,随即双颊爆红的想要推开她。 这人平日看着稳重端正,说起话来没羞没臊的。 “然然推我做什么?”陆京墨握住他的手,玩味的笑道。 “嫁娶之事是能随意挂在嘴边的吗?”洛然瞪了他一眼,温柔平和的脸上非要做出凶狠的表情。 “然然恼羞成怒的样子真可爱。”陆京墨抬手捏了捏他红扑扑的脸颊。 洛然被她抵着额头,避不开,只能乖乖的被捏。 “就这么说定了。”陆京墨又轻吻了一下他的眉心,“明日就回北陆,处理好朝堂上的事儿,就让母皇颁布赐婚圣旨。” “不许说了。”洛然羞的捶了她一下。 陆京墨爽朗一笑。 …… 清宁殿。 “皇子,刚皇上跟前的掌事姑姑来传话,说皇上邀您去御花园同进午膳。” 月儿拿着梳子,慢慢的为离子悠梳着发髻。 “御花园?” 离子悠从梳妆椅上站起身。 “那里可不是用膳的地方。” 月儿有些难以启齿的道:“御花园里的菊花开得正艳,秋美人最近常常与皇上在御花园里嬉戏。” 话说到这里,离子悠便明白了。 自家那好色的母皇又被美色迷住了。 “皇子要是不想去,奴婢差人去回了便是。” 月儿不太想让离子悠去。 为何不去? “母皇相邀,为何不去?” 离子悠理了理红裙,迈步出了清宁殿。 母皇在的地方一定有那个人,他不去,怎么能看好戏? 月儿忙跟上,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才走到御花园,便听到了男女打闹的声音。 “皇上,皇上快来呀~” “妾身在这里。” “嘿嘿,美人,朕抓到你了。” “快给朕亲一口。” “皇上~” “这里还有那么多人在呢。” “美人不怕,他们不敢偷看。” “快让朕亲一口,可想死朕了。” “皇上不要那么心急嘛~” 随后,男子没了声音,不用想都知道两人在做什么。 离子悠面色自若地进了御花园,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这种声音他从小到大听过无数次,早就免疫了。 离泓在绽放满园的菊花里抱着一个貌美的男子狂亲,男子的衣衫都滑落到了肩膀处。 眼看两人就要上演活春宫了…… “咳!” 离子悠直接坐在了石凳上,轻咳了一声。 “皇儿来了。” 离泓这才注意到他,搂着美人,手指还在美人的肩上抚摸着。 一张还算漂亮的脸上满是猥琐。 离子悠眼里闪过厌恶。 “来人,传膳。” 精致鲜美的菜肴被一盘盘的端上石桌。 离泓笑呵呵的给他夹了一筷子酸笋:“皇儿,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菜,多吃点儿。” “儿臣早就不爱吃酸笋了,母皇还是自己吃。”离子悠端着碗避开了。 离泓的筷子尴尬的停在了半空。 “十皇子怎能如此不懂礼数?”秋美人傲慢的道,“皇上给你夹菜是给你脸,可不是你说不吃就不吃的。” “本皇子说不想吃就是不想吃。”离子悠凉凉的看着他,“秋美人管的太宽了。” 秋美人圣眷正浓,哪里受过这等委屈? 当下就抱着离泓哭诉。 “皇上,妾身是您的妃子,是您的人,若算起来,妾身算是十皇子的长辈。” “可十皇子却这样跟妾身说话,对妾身不敬。” “皇上~” “您可要为妾身做主啊。” 秋美人一边假意的哭,一边偷偷的瞪着离子悠。 眼里的得意和蔑视毫不掩饰。 离子悠似笑非笑的回视。 “母皇。”他放下手中的碗,“您这次选的妃子可不太乖呀。” “要不要儿臣帮您处理掉?” 秋美人混迹在宫里,哪能不知道‘处理’是什么意思。 他后背猛然一凉。 可他又想着十皇子常年待在清宁殿也不出门儿,哪有权利处理掉他。 但刚刚还对他宠爱有加的离泓看了他一眼,云淡风轻的道:“常林。” “奴在。” 一直在旁边侍候着的常林弯腰道。 “皇儿看秋美人不顺眼,把他拉下去,送到军营。” “是。” 秋美人早在离泓看他的时候便发觉了不对。 此时听到‘军营’更是吓得瘫软倒地。 把他送到军营,就是让他做军妓啊! “皇上!” 他吓得只会哭求。 “求您饶了妾身。” 离泓看也不看他,又给离子悠舀了一碗汤。 “皇儿近日瘦了些,多喝点儿汤养养身子。” 挺直腰板 “谢过母皇。” 这次离子悠没有躲,而是伸手接过。 就要被拖走的秋美人疯狂嘶喊着。 “妾身知错。” “妾身给十皇子磕头道歉。” “皇上!” “求您看在妾身伺候了您这么长时间的份儿上,饶了妾身这一回。” “……” 直到人被完全拖走,离泓也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母皇真是绝情。” 离子悠手中拿着汤匙,慢慢搅拌着碗里的汤。 离泓像是没听见他说的话一般,依旧热情地给他夹着菜。 “好了。”离子悠突然没了兴致,“母皇今日找儿臣,又是想要夺儿臣的什么权?” 他问的话太过直白,离泓的脸色有些尴尬。 “皇儿说的是什么话?” “朕多日不见皇儿,心中挂念,这才邀皇儿到御花园一聚。” 离子悠抬头看她,风眸里的嘲弄异常明显。 “那母皇也见到儿臣了,儿臣是不是能告退了?” 他身子微动,佯装要起身。 果然。 “皇儿别急着走。”离泓伸手想要按住他。 离子悠微微后仰,躲过了。 “母皇有话直说就是了。” 两次示好都被躲开,离泓脸上仍旧堆着笑。 “皇儿也知,近几年来,我南离的商人上缴的税银越来越少,南离的国库越来越空虚。” “母皇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皇儿有什么法子……” 她话没说完,离子悠就站起身,打断了她。 “国库空虚,母皇应该去找朝中大臣商议对策,而不是来找儿臣。” “皇儿手里不是有……” “儿臣手里有的是父后留给儿臣的,谁也不许动它。” 离泓的话又被怼了回去。 “军响已经半年没发放了,国库暂时拨不出那么多钱。” “皇儿就把嫁妆拿出来应应急,等国库充盈了,母皇肯定会还你的。” 离子悠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似是想要看清在这一张人皮下,掩藏着的是怎样一个畜生。 连他父后留给他的嫁妆这人都有脸要。 “是你给我母皇提议的。”他解下腰间的鞭子,甩向立在一边的常林。 他父后是南离的正统君后,他母皇行事作风再如何荒唐也不会盯上已故发夫陪嫁的嫁妆。 那么,只能是有人撺掇。 “皇上还在这里坐着,十皇子不要太过放肆。” 常林轻松躲过。 “放肆?” “本皇子又没冲着母皇挥鞭子,只是教训一个奴才罢了。” “啪”的一声。 鞭子抽在了地上,据常林的脚不到一步的距离。 “悠儿。” 熟悉又陌生的两个字从身后传来。 离子悠挥动鞭子的动作停顿了下来。 ‘悠儿’ 他有多少年没有听见母皇喊他这两个字了。 大概是从六岁时,父后去世的那一年。 太久没人这样叫过他了,以至于现在听到,都陌生的恍若隔世。 “悠儿,停下!” 离泓挡在常林身前,厉声呵斥着他。 离子悠看着对面护着外人的女人,眸光慢慢暗淡。 他收回鞭子,挺直腰板,一步一步地走出御花园。 月儿垂下头,抬起一只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珠。 他家皇子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的母亲? 别的母亲都会掏心掏肺的对自己的孩子,但在南离皇这儿,只会想方设法的从皇子身上谋取利益。 家主慢走 “哭什么?”离子悠转身看他,“有什么好哭的?” 月儿忙擦干眼泪:“奴……奴婢没哭。” 皇子向来坚韧,幼时被君后那么残酷的训练都没有流过一滴泪,他不能给皇子丢人。 “母皇对本皇子如何,本皇子早就不在乎了。”离子悠娇媚的脸上一片淡然。 他对这个母亲,已经失望透顶了。 不过,…… “去凤家。” 离子悠朝宫门口的方向走去。 计划有变,他得通知一下凤银魅。 月儿 凤府。 “家主,这是管家准备的礼品单子,请您过目。”绿竹呈上一份长长的礼单。 凤银魅接过,才看了一眼就皱起了眉。 “黄金百两,店铺庄子十数,夜明珠二十……”他把礼单扔给绿竹。 “本家主的命就值这么点儿礼品?” 绿竹懵懵的看着他。 他家家主一向抠的厉害,只有他敛财的份儿,没有别人从他手里要东西的份儿。 再说了,礼单上的东西是他服侍家主这么多年来,见过的最多的礼品了。 “让周管家把库房里那对帝王绿翡翠头面拿来。” 凤银魅吩咐道。 绿竹瞪大了一双圆溜溜的眼。 帝王绿翡翠极为难得,库房里的那对头面还是采石的工人们凿了五年才凿到的,之后又请了南离最好的工匠精雕细琢了两年。 成色极好做工又精致,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家主。”绿竹不确定的问道,“您真的要把那对头面送人?” 凤银魅睨了他一眼:“本家族的命珍贵的很。” 他可是商业大国南离的第一皇商,只有最贵重的东西,才能衬托出他的身份。 “奴婢这就去找周管家。” 绿竹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嗯。” 凤银魅低声应道。 可当他看见院子里的三十个大箱子时,脚下差点儿打滑。 “周叔。”凤银魅的嘴角微微抽搐,“你这是把库房都搬空了?” 他只让加了一对翡翠头面,没让加别的呀。 “绿竹将您的话完完整整的跟老奴学了一遍。”周荷笑眯眯道,“老奴觉得您说的话十分在理,堂堂凤家家主被人救了,总得比旁人拿出更丰厚的谢礼。” “您看。”他拉开第一个箱子,“老奴又从库房拨出了百两黄金。” 一整箱的金子,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几乎闪伤了凤银魅的狐狸眼。 “还有,这是布庄刚织出的第一批云锦,还没流动到市面上。” 周荷打开了第二个箱子,各色柔滑的布匹装了满满一箱。 他说完,便想打开第三个箱子。 “周叔!”凤银魅叫住了他,压低着声音,“礼轻情意重,本家主觉得,倒也不用送这么多,可以再减一些,……” “来人,把这些箱子都装上车。” 周荷知道他一毛不拔的小性子又犯了,索性直接喊人装车。 “……” 凤银魅肉疼的看着一个个三米长的大箱子被搬上了马车。 “家主慢走。” 三十个箱子全部搬完后,周荷忍住笑,对着坐进马车的凤银魅微微行礼。 一定要去 马车里,凤银魅怂拉着脸,掀开车帘,生无可恋的看着后面长长的一排。 早知道他就不为了故意吸引陆京墨的注意力,而说什么登门拜谢的事儿了。 “唉!”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觉得自己的脑子被驴给踢了。 为了取得一个女人的关注,把大半个库房都搬空了。 “谁!” 那车外的绿竹忽然厉喝一声。 凤银魅瞬间坐直,右手覆上了缠在腰间的软剑。 车前的帘子晃动了一下,红色的身影窜入。 “青天白日的,十皇子堂而皇之的闯入本家主的马车,真是一点皇子的风范也无。” 覆在软剑上的手松开。 “本皇子不是来跟你打嘴仗的。”离子悠毫不见外的的落座,像是忘了两人上午才打完架。 他靠在车壁上,斜睨着凤银魅。 “常林估计是察觉到了本皇子做的那些小动作,合作的事暂时先搁置几天。” 他今天去御花园是为了看常林跟他母皇的戏码,一个假意奉承的奸臣,一个沉迷酒色的昏君。 却没想到被常林借嫁妆一事警告了一番。 若不是她在母皇面前提起当年他父后嫁入宫中,凤家给出的天价嫁妆,母皇是不可能张口问他要的。 “你确定她察觉到了?”凤银魅的神色严肃了起来。 常近和离子悠各握南离的半边天,原本是谁也奈何不了谁,可自从五年前开始,常林的势力莫名的越来越大,还在私底下制造兵器养私兵。 他和离子悠联手,一个控钱一个控权,也制止不了,眼看常林就要一手遮天,离子悠却在前不久突然查到了常林常去的一间密室。 “我们两个出密室之后,可是把痕迹都掩盖住了。”凤银魅狐狸眼微眯,“常林不可能发觉到有人进去过。” 他看向离子悠,“会不会是你猜错了?” 离子悠轻轻摇头:“今日母皇传我去御花园用膳,开口问我要我父后的嫁妆。” 只说到这儿,凤银魅心中便有数了。 “呵!”他勾唇冷笑,“两个逼死你父后的元凶,还有脸问你要嫁妆!” 魅人的的凤眸警告似的瞥向凤银魅。 “本皇子说了,凤家的人,不配提起我父后。” “本家主也说了,凤家,从不欠你父后什么。”凤银魅唇边的冷笑收回,狐狸眼直直地对上他。 没有一丝心虚的无所畏惧。 “本皇子不想跟你谈论这个话题。”离子悠率先收回目光。 当年的事,凤家是没有错,凤家的家主,凤银魅的母亲,也只不过是做了所有世家都会做的事。 保持一时的沉默,换取家族的昌盛绵延。 可这,也间接的成为了害死他父后的帮凶。 他没有办法做到不怪,不怨。 “密室一定要去。”凤银魅转移了话题。 “常林只是警告了你,并没有派人刺杀你,这不符合她一贯的作风。” “所以本家主猜测,她只是处于怀疑状态,并没有确切的证据。” 他拿起方桌上花纹繁复的茶壶,倒了两杯水。 “趁着她还没把密室里的东西移走,你我必须要去探测一番。” 该下车了 离子悠沉思半晌,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 “可你我上次进密室才走了一小半儿,就差点儿碰到了机关。” “而且,你我身边也没有擅长机关术的下属,想要进密室深处,怕是行不通。” 凤银魅慢悠悠道:“北陆太女师承国师,听闻国师不仅武功绝世,占卜和机关术也是一绝……” 他点到为止,然后就端着茶杯浅浅饮着。 听到‘北陆太女’四个字的时候,离子悠的长睫不自觉的颤了一下。 但他很快调整好。 “就算你我二人找她合作,她也不见得会同意。” 那人的冷心冷情,他可是一直都领略着的。 “只要你不反对本家主找她谈合作,”凤银魅放下手中的杯子,“本家主就有办法让她同意。” 一副胜券在握的语气。 离子悠垂下凤眸,红色衣袖下的双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 最终,道:“她同意合作,我就不反对。” “那就这么说定了。” 凤银魅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他掀开车帘,狐狸眼狡黠的使了个眼色。 坐在车外,驾着马的绿竹秒懂。 “驾!” 马鞭狠狠的甩在马背上。 原本走在小道上的马儿受痛狂奔,马蹄一转,跑向了官道。 后面的十几辆马车也跟着掉头。 街道两边的百姓看着这颇为浩大的架势,交头接耳的议论着。 “为首的好像是凤家主的马车。” “马车上还刻有凤家独有的标志呢!” “看马儿奔跑的方向,好像是朝怡君之意去的。” “走!” “咱们跟着去看看热闹。” 凤银魅在窗帘晃动的间隙,看到了马车两边跟着的人群攒动的众人。 唇边勾起轻微的弧度。 他要的效果达到了。 “你要把她暴露在常林的眼皮子底下!”离子悠反应了过来。 “凤银魅,本皇子是让你说服她,没让你逼她。” 他拽住凤银魅胸前的衣襟。 “本皇子命令你,让马车停下!” 凤银魅任由他拽着,也不反抗。 “十皇子最近真容易暴躁易怒。” “看来她对你的影响还真大。” “本皇子都承认了。”离子悠怒视着他,“你为何还要试探?” “不。”凤银魅挣开他拽着他衣襟的双手。 “这不是试探。” 他轻轻弹了弹被离子悠碰过的地方。 “这是我给救命恩人送的谢礼。” 他的说词没有一点儿毛病,可离子悠的手心却冒出了冷汗。 她那般冷静睿智,猜出凤银魅的这些小算计不过是时间问题。 两人之间才缓和的关系,这会儿又陷入了僵局。 “家主,怡君之意到了。” 绿竹下了马车,放下脚凳,恭候凤银魅下车。 “十皇子。”凤银魅轻唤了他一声,“我们该下车了。” 说完,他便先出了马车,站在马车边等着离子悠。 围观的百姓聚集在门口,怡君之意的管事已经出来轰散人群了。 离子悠展开虚握的双手,慢慢起身,迈步出了马车,到了马车边儿。 凤银魅这才踩着脚凳下车。 然然就收下吧 “凤家主?” “不知凤家主来怡君之意所为何事?” 管事迎了上去,不卑不亢的道。 凤银魅微微勾起唇角:“本家主上午在绿林湖游玩,差点落水,幸好有洛公子相救,现在特来登门拜谢。” 管事不知他说的是否属实,但根据她多年的应变经验,把凤银魅等人请进了一楼。 “凤家主稍等片刻,我已派人上楼去禀告东家了。” “有劳。” 凤银魅微微颔首。 …… “主子。” 混沌闪身进了书房。 “凤家主来了。” 闻言,正在看饕餮传来的密信的陆京墨抬起双眸。 “凤银魅?” “他来干什么?” 混沌抱拳道:“凤家主说是感谢洛公子相救之恩,带了十几辆马车的谢礼,都停在一楼门口。” “还有不少的百姓聚集在马车边儿。” 陆京墨放下密信,墨瞳微微晦暗。 她是秘密来到南离的,没有几个人知道。 而且,她身份敏感,凤银魅若是真心送谢礼,绝不会大张旗鼓的让所有人都知道。 “然然下楼了吗?” 她绕过书桌,踱步往外走。 “洛公子听到动静,已经带着夏公子下楼了。” 陆京墨脚下的步伐微微加快。 她这会儿还搞不明白凤银魅又在玩什么把戏,但是,她能确定,他今日此举,定会给她带来一些避免不了的麻烦。 一楼。 “洛公子。”凤银魅从座上站起。 “凤家主,你这是……”洛然看着门外站成一排的马车,温润的眸子有些吃惊。 “这是本家主送给洛公子的谢礼,还望洛公子不要嫌弃。”凤银魅把礼单递给他,笑的谦逊又温和。 “凤家主,这些礼品我不能收。”洛然没有伸手接,而是伸手推了回去。 “在绿林湖上救你,实属举手之劳,谈不上什么相救之恩,更谈不上谢礼一说。” 凤银魅却执意要送:“哪怕洛公子真的只是举手之劳,那这也是洛公子应得的。” “洛公子还是收下的好。” “凤家主……”洛然还在推拒着。 “既然是凤家主给的,那然然就收下。” 下楼的陆京墨走到他身边,搂住他,低声道。 洛然不赞同地抬头看她。 陆京墨捏了捏他的腰,指挥着人把马车上的箱子都抬进来。 凤银魅看着堆成小山的几十个箱子,心在滴血,面上却带着笑接过绿竹递给他的小木盒。 “洛公子。”他打开木盒,露出里面剔透华贵的翡翠头面,“这对头面已经在凤府的库房里闲置好几年了,因为想着要给公子挑谢礼,这才将它拿了出来。” 他把盒子递到洛然面前,里面的翡翠首饰隐隐有绿光流动。 “制作头面的翡翠用的是极品帝王绿,还望洛公子笑纳。” 洛然双眼微微睁大,他在宫里住的那一段时间,君后成天给他送去一些顶好的首饰,皇宫里的东西自然不会差,所以他也算是见过不少做工精美的头面。 但那些跟眼前的这一套比起来,一眼就能看出差别。 不求回报 “凤家主,这头面太珍贵了,我不能要。” 洛然的态度非常坚决。 自小师父就教导他,要乐于行善助人,不求回报。 他已经收了凤家主那么多谢礼了,绝不能再收这一对价值连城的头面了。 陆京墨这回也没有开口说要收。 因为,她看到了凤银魅身后的离子悠。 回想起两人在湖里接触,漆黑的墨眸越发深邃。 “洛公子,这是本家主的一点儿心意。”见洛然不接,凤银魅直接把盒子强塞给了他。 “凤家主,我……” 洛然微微蹙眉,就想把盒子递还给他。 “洛公子不必推辞。”凤银魅浅笑道,“本家主刚好有一个合作要跟太女殿下谈一谈,这些谢礼是送公子的也是送太女殿下的。” 反正北陆太女已经收下了他送的礼,不能反悔了,他挑明了说也无妨。 “京墨……” 洛然仰头看向陆京墨,不知该不该收下手里的头面。 “然然喜欢就拿着。” 陆京墨微微勾起唇,柔声道。 刚才然然看到盒子里的头面时,眼里闪过一丝欣赏,显然是喜欢的。 她搂着洛然,转身牵过夏清妙,迈步上楼。 “混沌,请十皇子和凤家主到五楼。” “是。” 混沌恭敬应道,然后朝离子悠和凤银魅抱了下拳,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凤银魅率先上楼,离子悠垂眸跟上。 “我下楼跟他们谈点儿事儿,你们两个乖乖的待在屋里。” 陆京墨把洛然和夏清妙带到六楼,细声叮嘱。 “嗯。” 洛然轻轻点头。 “殿下去忙。” 夏清妙大眼微弯,乖巧道。 陆京墨嘴角含笑,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顶。 她家的两个夫郎,是真乖啊。 五楼。 “等会儿她进屋,你别说话,本皇子来跟她谈。” 脖子上挂着的的玉佩暖洋洋的,紧贴着肌肤,离子悠平复下了心绪,恢复了往日的慵懒妖媚。 凤银魅狐狸眼微微眯起:“十皇子是要抢本家主的功劳吗?别忘了,礼可是本家主送的。” “阳平县挖出了一座金矿。”离子悠看向他,“本皇子可以让凤家开采。” 凤银魅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轻笑一声。 “好。” “等北陆太女进来,本家主一定把嘴巴闭严。” 离子悠偏头看向紧闭的房门,只当看不出他嘴角的讥笑。 他与凤银魅一起大张旗鼓的来怡君之意,无论是不是他的本意,都将她暴露在了常林的眼底,常林手下的爪牙众多,估计今晚就会得到北陆太女在怡君之意入住的消息。 事已至此,他能做的,也就只有尽快谈妥合作,进入密室,挖出常林隐藏多年的秘密。 这样,就能扰乱常林的视线,吸引她的注意力。 而她,也就能少一分危险。 门被人推开。 身姿修长的人没有落座,只淡淡道:“要跟孤谈什么合作?” 凤银魅双手环胸,半靠在座椅上,并未开口。 “殿下不坐下谈吗?”离子悠翻起桌上扣着的茶杯,慢悠悠的倒了两杯热茶。 喜爱美色 “不了。”陆京墨瞟了一眼他身边的空位,“孤喜欢站着。” 离子悠娇笑:“本皇子和殿下谈的合作有些复杂,殿下还是坐下谈的好。” 他说着,又把茶杯推到了他身边的空位上。 陆京墨沉默了几秒,然后缓缓坐下。 “孤的时间不多。” 言外之意,有话快说。 离子悠右手撑着桌子,朝她靠近了些。 “殿下有空陪男人游玩,却没时间和本皇子谈事儿?” 他上身微微倾斜,披在肩上的墨发滑下一缕,扫在了陆京墨的手背上。 很轻微的一扫,却带来异样的酥麻。 陆京墨触电似的收回了手,可酥麻感却顺着手背传到了心脏。 心跳微微加快。 这种感觉,在湖中,他的唇瓣不经意间擦过她脸颊时,也有。 只不过那时,被人触碰的怒意掩盖住了那些些微的异样。 几乎是一瞬间,她便肯定了。 离子悠,是她的桃花之一,也是她命定的夫郎。 她往后靠了靠,抬手捏了捏眉心。 “殿下是头痛了吗?”离子悠状似漫不经心的问道,凤眸里掩不住的担忧却出卖了他。 “本皇子学过一套缓解头痛的按摩手法,殿下若不嫌弃,可否让本皇子为殿下按摩一番?” 虽然是征询的语气,但他的手指已经探到了她的太阳穴。 有些出神的陆京墨迅速握住他的手腕,力道大的让离子悠痛呼了一声。 “疼……,殿下。” 娇媚的痛呼声在耳边响起。 陆京墨立马松手,看到眼前的人撸起红色衣袖露出小臂上的青紫指痕,薄唇微微抿起。 “殿下下手也太狠了。”离子悠勾人的凤眸里条件反射的泛起了泪花,他是真的被疼哭了。 陆京墨从袖中拿出一盒小小的药膏放在桌子上。 “本能反应,抱歉。” 她不喜旁人触碰,因此,除了亲近之人以外,每当有人接近她,她都会非常警戒。 眼泛泪光的离子悠愣了愣,似是没想到她会道歉。 她对他一向是爱搭不理的,疏远的很。 可今日,却微微有些软化。 他眨了下眼睫,挤出了两滴泪珠。 “手臂好疼!” “殿下帮我擦药好不好?” 陆京墨瞥了他一眼,声音冷淡。 “十皇子伤的是左手,完全可以自己擦药。” 她感觉这人有些得寸进尺。 正在酝酿泪意的离子悠悠:“……” 他为什么伤的不是右手? “那殿下帮我打开药盒还是可以的?” 有意拉长的嗓音,配上他天生媚人的音色,诱惑又缱绻。 陆京墨忽略掉心尖漾起的涟漪,面无表情的拧开盒盖儿。 “外人都说殿下狠辣无情,可要本家主来说,也不尽然嘛。” 目睹离子悠演戏全程的凤银魅语气嘲讽道。 刚才在一楼还和那两个男子搂搂抱抱,现在就被离子悠勾了去。 狭长的双眼看向矫揉造作的离子悠,眼角微微上挑。 空有一副好皮囊的人,有什么地方能勾引到一直对他冷冰冰的北陆太女? 或者说,狐狸眼看向陆京墨。 北陆太女难道也是个喜爱美色之人? 不许沾染半分 凤银魅目不转睛的盯着陆京墨看。 通身气质清冷似仙,有强大的实力又有让男子都自惭形秽的绝美容貌。 怎么看怎么无可挑剔。 除了她敌国太女的身份,从别的地方来说,似乎是个不错的妻主人选。 他突然起了要跟离子悠抢女人的心思。 若论容貌的话,他也不比离子悠差。 倒是可以试一试。 “凤家主安安静静的坐着就好,别忘了你答应本皇子的事。”离子悠一边抹着药膏一边警告道。 他跟凤银魅斗了这么多年,什么都想跟对方争。 所以自然也看出了他在打什么主意。 即使他有父命在身,注定了一辈子孤身一人,却也绝不容许凤银魅沾染他的爱人半分。 风银魅手肘撑在椅子的扶手上,没有回话,嘴角斜斜的勾起。 他对男女之情并没有那么热衷,并不急于一时。 陆京墨只当没有听见两人的斗嘴,静静的把药盒的盖子盖上。 “殿下。”离子悠凤眸微弯,“本皇子伤的这么重,只抹一次药估计好不了……” “给你了。” 陆京墨不轻不重的把药膏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离子悠笑眯眯的收下。 “该谈正事了。” 陆京墨提醒道。 哪怕确定了离子悠是天定之人,她对他也并无多少好感。 只在两人有肌肤接触时,才会在天意的影响下有点儿微微的悸动。 是以,她并不想同他多待。 提到正事,离子悠敛了笑意。 “殿下在南离呆的这些时日,想必早就把南离的朝政之事给打探清楚了。” 陆京墨没出声,算是默认。 “那殿下肯定知道,南离的朝政由一神秘人和常林一分为二,两党之间时有纷争。” 听到这话,陆京墨抬眸看他。 “现今本皇子发现了常林的一个秘密。”离子悠缓声道,“她每月十五都会出城一趟,去往城郊的一处密林。” “本皇子和凤家主已经去查探过了,密林深处有一个密室,密室内设有重重机关……” “十皇子想让孤同你们一起去密室?” 陆京墨猜出了他的目的。 “对。” 离子悠点头道。 “十皇子凭什么觉得孤会答应?” 陆京墨长指微抬,轻轻叩击在桌面。 动作带着几分散漫,面上的神情却是波澜不惊。 认真中带着些邪气,不自知的撩人。 离子悠控制住自己加速的心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当今天下,北陆强盛,以北陆尚武的传统,有朝一日必会向南离开战。” “常林私养兵马之事,本皇子也早已告知殿下,” “其人有势力有野心,若不尽早除之,必成北陆大患。” 陆京墨沉吟一会儿,她并不怀疑离子悠说的是真是假,只是这个计划存在一个漏洞。 “十皇子想借密室里的东西击垮常林,可如果密室里的东西并不重要呢?” 离子悠自信一笑:“殿下大可放心,本皇子上次进入密室,虽只走了一小段儿,却也看到了铺在密室地面的皆是上好的寒玉。” 寒玉稀少难寻,常林用寒玉铺地,密室深处定然藏着极为重要的东西。 回去成婚 陆京墨沉吟了一会儿,忽然双目灼灼的看向离子悠。 “孤答应合作。” “可孤想知道,十皇子为何急着搬倒常林?” 据饕餮查到的消息,南离十皇子久居深宫,从不参与朝堂之事,只在江湖有势力。 可她现在怎么觉得,饕餮的情报有误呢? 离子悠佯装镇定地躲过她探究的目光,右手稳稳的拿起茶杯,轻轻举起。 “常林乃误国误民的奸佞之臣,本皇子身为皇室成员,理当将其铲除。” 大义凌然的语气,挑不出错的措辞。 陆京墨精致眉梢微挑,一边嘴角斜斜上扬,伸手端起茶杯,与他微微一碰。 然后浅浅的饮了一口。 见她并未追问,离子悠松了口气。 她明显是怀疑了什么,就凭他对她异样的情感,若她再继续问下去,他不一定能装的下去。 “十皇子打算何时去往密室?” 陆京墨放下茶杯,淡淡道。 她明日就要动身返回北陆,计划越早进行越好。 离子悠顿了几秒,道:“明天准备一天,晚上趁夜出城。” 破解机关一般都需要用到一些工具,他想,她应该是需要时间准备的。 可陆京墨却摇了摇头:“孤明日离开南离,今晚就行动。” “咣当”一声。 离子悠失手打翻了茶杯。 “……殿下怎么突然就要走?” 他的反应过大,陆京墨微微皱眉,看他的眼神也怪异了起来。 这人该不会是对她…… “母皇有旨,让孤回去成婚。” 昨日收到陆夜的密信,她与洛然,夏清妙的婚期定在大年初一。 现今已是十月初,她该带人回去了。 离子悠垂下的左手猛的攥紧,用尽所有的理智才让自己保持清醒。 纤软唇瓣微微勾起,嫣红的色泽似乎白了些,语调却是如平常般的散漫。 “原是如此。” “不知殿下的婚期定在何日?” 紧握的左手微微发抖,心痛的快要窒息。 但他仍笑靥如花的道:“到时,本皇子必重礼相贺。” 对面的人笑的懒散惑人,语气也稀松平常。 陆京墨看不出什么异常,也就否定了自己刚刚的猜想。 这个她在初见时就决定远离的男子,怎么可能会在俩人接触不多的情况下喜欢上她。 “婚期定在大年初一。”她缓声道。 此时说出婚期也无妨,反正过不久赐婚圣旨就会昭告天下。 离子悠的身子几不可见地摇晃了一下,左手指缝有鲜血溢出,眸光碎裂成冰。 大年初一。 她居然在那日成婚。 “本皇子知道了。” 他站起身,极力维持住笑意。 “既然合作已谈妥,本皇子也还有别的事要处理,就先告辞了。” 话音一落,还没等陆京墨反应过来,人就已经推门而出了。 “太女殿下,告辞。” 一直缄默不语的凤银魅也跟着出了门。 他也没想到事情会这般的戏剧化。 北陆太女成婚的日子竟是离子悠的生辰。 他虽与离子悠相看两厌,但总归也有些情谊在的。 再加上母亲临终前对他的嘱托,他总得追出去看看。 陆京墨看着冒着热气的茶杯,漆黑的眸子渐渐暗沉。 就此了结 “混沌。” “属下在。” 守在门外的混沌闪身进屋。 “通知饕餮,不用再调查那个掌控南离国一半儿朝堂的神秘人了。” 陆京墨轻轻磨挲着茶杯的杯口,语调沉沉。 混沌不解的抬头,“主子不是一直都想找出神秘人吗?” 不然也不会让饕餮发动所有势力,着手查了三年。 虽说什么也没查到,但她可不信主子会轻言放弃。 莫非是…… “主子找到那个神秘人了?” 混沌的声音里难掩兴奋。 陆京墨站起身,走出门外,却是答非所问。 “孤今夜有事外出。” “召回穷奇和梼杌,你们三人守在六楼,暗中保护然然和清妙。” 混沌皱起眉,不赞同道:“主子今晚要独自外出?” 陆京墨抬步上楼,轻轻地嗯了一声。 混沌抱剑挡在陆京墨面前:“属下要贴身保护主子,主子去哪里属下就去哪里。” “洛公子和夏公子这边有穷奇、梼杌、还有百位死士守着,说是固若金汤都不为过。” “反倒是主子,身边没人跟着保护。” 陆京墨瞥了她一眼,抬起长指,按在她的剑柄上,指尖微微用力,混沌便被推开了些。 “这是命令。” 凤银魅带了几十辆马车送礼,还特意走在最为显眼的官道上,就是想把她的行踪暴露给常林,好逼她合作。 若她没猜错的话,常林这会儿肯定已经收到了消息。 故而,眼下最重要的是洛然和夏清妙的安危。 陆京墨漂亮的桃花眼微眯,眸光慢慢变的危险了起来。 至于凤银魅算计她的事儿,早晚要付出点儿代价。 …… 离子悠一出怡君之意的大门,就直接进了凤家的马车。 半仰着头,睁着眼,靠在车壁上,摊开的左手有殷红的血液顺着指尖一滴滴的往下滴。 他静默半晌,才慢慢抬起右手。 里面静静的躺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他起身告辞的一瞬间,明明心痛到窒息,却还是不忘拿走这个药盒。 淡红嘴角缓缓勾起,微扬的弧度无力又苍白。 明知两人不可能会在一起,却怀揣那点微不足道的希冀与期盼,一次又一次忍不住的想要靠近。 最后,遍体鳞伤的退场。 凤眸里的眸光细碎的裂开摇晃,终于慢慢浸湿了长睫。 她要成婚了。 在他十七岁生辰那天。 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心绪的人,就要成为别人的妻主了。 她会穿上喜袍,与别的男子同牵红绸,拜过天地,见过高堂,结为夫妻。 勾魂摄魄的眼睛轻轻阖上,晶莹的泪珠自眼角滑落。 “你还好吗?” 马车晃动了一下,凤银魅坐在他对面,声音里难得的带了些关心。 离子悠没动,也没出声。 像是自动隔绝了外边的一切。 凤银魅第一次见他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十几年来,他们两人没有一刻不是针锋相对的。 但真的见离子悠这幅模样,他心里反倒没预想中的那么痛快了。 两人的初次见面,是在已故君后的棺亨前。 彼时,六岁的离子悠身穿白色丧服,仇视的瞪着在场的所有人。 而他瞪的最久的人,就是他的母亲。 “凤银魅。” 离子悠缓缓睁开双眼,抬手拭去脸上的泪痕。 “我父后与你母亲的恩怨,今日,就此了结。” 心中有愧 “你……” 凤银魅愣住了,想要说什么却又一时语噻。 他和离子悠因为上一代的恩怨互相仇视了十几年,本以为这辈子都要承受着这人对凤家的恨意,没想到今日会听到他说……‘就此了结’。 “你母亲其实也没做错什么。”离子悠慢慢握紧手中的小药盒,“只是……不爱我父后罢了。” 就跟那个人一样。 刚才在怡君之意,她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让他溃不成军。 起身告辞时,看着她毫不在意的眸光。 他突然想明白了。 因为不爱,没有那么在乎,所以凤银魅的母亲当年才会选择袖手旁观保全凤家。 父后为了凤家进宫,不过是一厢情愿。 而后卷入阴谋,郁郁而终,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凤银魅的母亲从始至终没有仗着恩情逼过他,一切都是父后自愿的。 车厢里一阵沉默。 “当年,母亲进宫求过皇上的。”凤银魅出声,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堵上凤家的所有资产,还有凤府千余口人的性命,来换你父后和你的命。” 离子悠猛的抬头,面上一片不可置信。 在他父后陷入皇室丑闻,被千夫所指的情况下,他心中最珍视的人,竟倾其所有的去保护他。 “母亲是不爱君后,可那是她从小就宠着的弟弟,她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弟弟被冤枉致死?” 凤银魅说出了他母亲临终时让他发誓要保守一辈子的秘密。 “若不是母亲偷偷打点了宫中的侍从,又把凤家九成的凤卫派去保护你们父子,你觉得,你父后和你可能在那破破烂烂的冷宫里安安稳稳的生活了两年吗?” 离子悠长长的眼睫颤了颤,他想起了下雪天他和父后冻的瑟瑟发抖时宫人送来的棉被,漏雨时莫名其妙被修缮好的屋顶,在御膳房偷偷塞给他点心的小哥哥,…… 诸如此类的还有很多。 年幼的他还以为是那些人对他的善意,不曾想,竟是凤银魅母亲的默默守护。 这个隔了十几年才被戳破的秘密,当初心如死灰的父后,有没有发现呢? “离子悠。” 总是带点儿玩世不恭的狐狸眼,此时却黑沉沉的看着对面的人。 “我母亲临终前还在嘱托我,说,她是个护不住自己弟弟的无用之人,若有朝一日宫中再也容不下你……,让我不计后果的护着你。” 哪怕这样做的代价是凤家被灭门。 “所以我说,凤家,从不欠你父后什么。” 凤银魅的声线极低极低。 当年君后被逼死,他母亲强忍悲痛,极力壮大凤家,为此拖垮了身子,这才早早离世,下葬当日,他父亲也殉情而死。 他之所以喜欢跟离子悠作对,也有这一层缘故在。 “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 离子悠的声音干涩无比。 父后含恨而终,他带着对世间的仇恨长大,以为所有人都虚伪冷漠,可现在事实却告诉他,原来,他也是被人保护着的。 “母亲不让说。”凤银魅声音平淡,“她做了这么多也没能护住君后,心中有愧,无颜告诉你。” 保重 离子悠怔愣许久。 久远的记忆清晰的浮现在脑海。 四岁的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儿,如往常一样蹦蹦跳跳的去清宁宫找父后,手里还拿着一朵开的正艳的牡丹。 “父后,父后,悠儿给您摘花花啦。” 小男孩儿跑进宫殿,稚嫩的小奶音可欢快了。 可他的父后却面如死灰的瘫坐在地上,并没有如以前一样亲亲他的小脸儿,然后把他抱起来。 “父后……” 小男孩儿看着地上碎裂的瓷器,小心翼翼的避开,迈着小步子走到凤栖身旁。 年纪尚幼的他紧紧的依偎着自己的父后,乖乖巧巧的举起手中的盛开着的牡丹。 “悠儿给您摘了您最爱的花花。” 双目无神的凤栖转过头,木然地看着他。 那与小男孩儿八分像的凤眸里一片死寂,找不到一丝光亮。 “父后,谁打您了?” 小男孩儿惊呼出声,心疼的抚上凤栖侧脸上的红肿。 软软嫩嫩的小手带着几分凉意,轻轻的摸着他脸上高高肿起的火辣辣的指痕。 凤栖的眼里慢慢的有了一丝温度。 他握着小男孩儿的手,像是抓到救命的浮萍一般,将男孩儿紧紧的拥在怀中。 “悠儿。”哭了太久的嗓音十分沙哑,“父后只有你了。” 小男孩儿的背部被他的双臂勒的生疼,可他却静静的被自己的父后抱着。 父子连心,幼小如他,此时也能感受到父后身上浓浓的绝望。 “君后。”常林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您该收拾收拾,带着十皇子去冷宫了。” “本宫知道了。”凤栖摸了摸离子悠的小脸,拉着他漠然的站起身,“劳烦常姑姑通禀。” “君后言重了,这是奴才的本分。”常林恭敬的弯下脊背,姿态放的十分低。 凤栖抱起懵懵懂懂的离子悠沉默的从她身边走过。 “君后。”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常林猛的抬头,叫住了凤栖。 凤栖停住脚步,回眸看她。 “……保重。” 常林眼中的情绪几乎要掩饰不住,心疼中又带着深深的隐忍。 宫里各处都有那个人的眼线,为了君后的安全,有些情感她不能表露出来。 能说出口的,只有‘保重’两字罢了。 凤栖轻轻的点了下头当做回应,旋即,步步坚定的踏出了清宁宫。 “奴才……,恭送君后。” 常林缓缓举起双手,跪地高声道。 鞋子踩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却带着尖锐的疼,一下一下的剜着她的心。 痴恋君后多年的桓王醉酒闯入清宁宫,欲对君后行不轨之事,凤家主进宫探望弟弟,正好撞见君后衣衫不整的躺在床上,而后怒不可遏的打了君后一巴掌,拂袖离去。 紧接着,皇上就带着后宫众人来捉奸。 这一出接一出的事,说是巧合都没人相信。 跪伏在地的常林敛下眼神,微微遮住眼中的凶狠。 “爱卿跪着做甚?小心弄伤了双膝。” 离泓笑眯眯弯下腰,伸手握住她右手的手腕,亲自把她给拉了起来。 谨遵旨意 常林的眼里浮现出厌恶的神色,微微向后退了半步。 “奴才多谢陛下关怀。” 语调一如既往的谦卑,向后半退的动作却带着微不可查的抗拒。 离泓脸上的笑容慢慢收起,握在她右腕上的手猛然收紧,力道大的像是要把她的腕骨捏碎。 猝不及防的疼痛让常林眉头微蹙。 眼前这位九五之尊的的脾气又开始阴晴不定了起来。 明知现在不该触怒于她,可想起君后无辜被冤,她就做不到像以前一样的假意奉承。 “宫人来报,掌管后宫吃穿用度的掌事姑姑突然暴毙,朕觉得……” 离泓松开她的手腕,带着玉扳指的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这个职位,爱卿来当最为合适。” 常林瞬间抬头,对上离泓幽深的瞳孔。 她一直跟在离泓身边伺候,平日里也就是给官员传传旨意接触些朝堂之事。 此时离泓却把她调到后宫,明显是要夺了她的权。 “奴才从未接触过后宫之事,诸多事物都不甚熟悉,恐难当此大任。” 离泓无谓道:“不熟悉可以学,以爱卿的本事,怕是不到月余,便可把各宫嫔妃的用度了若指掌。” 说到最后,她又笑眯眯的加了一句。 “便最难管辖的冷宫,估计也难不倒爱卿。” ‘冷宫’两个字被她特意加重了语气,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常林读懂了她的意思,也明白了她把这个职务给她的原因。 君后被关入冷宫,凤家主又被今日之事的表象所惑,定然不会对其施以援手。 故而君后正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离泓将她调职,只怕是在试探她是否会向君后提供帮助。 常林撩袍下跪,额头磕地。 “奴才,谨遵旨意。” 离泓肯定是看出了什么,她若是即刻跟君后划清界限,面前这位多疑的帝王也不会相信。 这会儿顺着她的意思来,是最明智的选择。 而且,常林内心有些隐秘的期盼。 她在后宫当职,也能常常见到君后了,甚至还可以避开离泓的耳目,私下里多照顾君后一些。 此时的她,怎么也没想到,她非但没有帮到君后,反而成了害死他的元凶之一。 破败的屋子,没有棉被和碳火的冬日,刻意被削减的用度。 这一切,皆是因她。 …… 深夜时分。 洛然早已熟睡,陆京墨轻轻抽出被他枕着的左臂,动作小心的下床穿衣。 没有一点儿声音的出了房间。 “混沌。” “梼杌。” 她站在楼梯口,声音沉沉。 “主子。” 混沌和梼杌闪身而出。 陆京墨狭长的黑眸凌厉的扫过两人。 “你们两人分别守在然然和清妙的房门口。” “若有任何异常情况,立刻拉开信号弹,孤会全力赶回。” “主子放心,派去打探情报的姐妹已经带回消息,常林自中午便不知所踪,想来是不会得到主子身处南离的消息。至于南离皇,她如果不想两国交战,也必然不会派人来此招惹。” 混沌冷静道。 陆京墨淡淡的嗯了一声,随后看了一眼洛然和夏清妙所在的房间,飞身离去。 你吃了吗? 城郊的密林深处。 用黑色发带扎着高马尾的离子悠和凤银魅皆着一身黑色的劲衣。 “等会儿进入密室,我来打头。” 离子悠背靠着大树,语调安然,全然没有之前针锋相对的样子。 “你来打头?”凤银魅意味不明的道,“本家族可不觉得你是个大公无私的人。” “密室机关众多,又有重重阵法。”离子悠瞥了他一眼,“这次行动本来就是我提议的,由我打头,理所当然。” “说到这般冠冕堂皇。”凤银魅似笑非笑的调侃,“其实不就是想护着那个人。” 离子悠像是默认了一般,没理会他的调侃。 “啧啧。”凤银魅轻轻摇了摇头,“真不敢想象,狠辣自私如你,也会不顾自己的安危去护着其他人。” 两人之间的误会已经解除,如今相处起来更像是老友。 “离子悠,你如此倒贴北陆太女……”凤银魅状似无意的问道,“是否忘了,当年在已故君后床前立下的毒誓?” 离子悠知道他是好意提醒,沉默半晌后,垂下凤眸,看着左手上缠着的一层薄薄的纱布。 “我没忘。” “可我就是……” 无法抑制的在初次相见就丢了心。 不远处的树顶发出细微的声响。 一身黑袍的陆京墨从天而降。 “她来了。” 离子悠收敛起外泄的情绪,神色变得严谨。 “久等。” 陆京墨朝两人微微颔首。 因为洛然睡着得有些晚,她算是掐着点儿来的。 但面前这两位怕是早就提前到了。 夜间晚风轻扬,她的黑袍被风吹起,漾起了阵阵玫瑰花香。 浓郁的香气萦绕在鼻尖,离子悠微垂下眸。 又是玫瑰花香。 她今晚,又是抱着哪一个人睡的呢? 几不可见的轻呼出一口气,伸手从袖中掏出一个纸条。 “这是本皇子傍晚时分收到的最新消息。” 小小的纸条被展开,上面只有四个字。 ‘申时密室’ “常林现下就在百米之外的密室之中。” 离子悠看向面色平静的陆京墨,如实相报。 “这次的行动,会比较危险。” 但即使危险,也还是要进的。 密室的主人在里面,也许还能探听到一些更隐秘的事情。 “所以一会儿进密室,本皇子走在最前面。” 陆京墨眸色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从腰间的香囊中拿出两颗被蜡封住的白色小药丸。 “解毒丸。” “服下它,十二时辰以内,只要不是能让人立即毙命的毒药,都可化解。” 凤银魅眼尖的看见了蜡上刻着的正楷小字。 “医” 狐狸眼微微挑起。 “传说中神医谷秘制的解毒丸,只有历代谷主才会制作。”他笑嘻嘻的拿起一个,“太女殿下真是大方。” 这一颗药都要几十万两白银呢! 最关键的是,有钱都不一定能买的到。 离子悠却没直接伸手去拿,他抬起凤眸,眼神略带询问的看着陆京墨。 “你吃过了吗?” 听到他的问话,陆京墨微微有些讶异。 “孤自幼泡药浴,百毒不侵。” 虽然声线清清冷冷的,但到底是给出了回答。 离子悠这才拿走药丸,放在腰间。 “走。” 陆京墨运起轻功,率先朝密室的方向掠去。 太在意了些 所谓密室,不过是在林中极其隐蔽的地方在地下挖了一片极大的空地。 密室的入口被一块巨大的绿石严严实实地封住,单凭人力是推不开的。 这块石头起码有千斤重,形状也不圆润,凹凸不平的石面上长满了青苔,在这四季常绿的林中显得无比自然。 陆京墨饶有兴致的看了几秒。 “这是开启石块的钥匙。” 离子悠递给她了一个细细长长的钥匙。 陆京墨却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抬手在石块上轻轻一按。 修长手指碰到石面的瞬间,绿石没有发出一丝动静的缓缓移开。 还保持着递钥匙姿势的离子悠:“……” 上次他和凤银魅拿着他手下的人好不容易弄到的钥匙夜探密室,插进石块的时候,可是发出了不小的声响呢。 石块完全移开,露出下面漆黑幽深的洞口。 “这洞有多深?” 陆京墨抬眸,淡淡的问道。 “大约有百米深。”离子悠把钥匙重新收好,又从怀里掏出了一颗夜明珠,他往前走了两步,“本皇子先下去。” 陆京墨眸色浅淡的看向他,随即一言不发地跳了下去。 她不需要别人给她探路,也不想承受这人无端的好意。 离子悠和凤银魅都被她突然跳下的动作给惊了一瞬。 反应过来后,连忙紧随其后。 洞口到密室底部是圆筒状,两壁是由石块儿堆积而成。 下坠的速度不断加快,陆京墨脚尖在凸起的石块上轻点,借力减力。 之后稳稳地降落。 她照着离子悠之前的模样,也从袖中拿出了一颗夜明珠。 柔和的光慢慢晕开。 照亮了她所处的空间。 “殿下怎么连招呼也不打,就这样鲁莽地跳了下来?” 刚落地的离子悠两三步跑到她身边,开口就是指责。 凤银魅则是悠悠哉哉地踱步而来。 这洞离子悠之前又不是没跳过,只要轻功上乘,难不倒什么人的。 更别说武功盖世的北路太女了。 要他来看,离子悠也太在意北陆太女了些。 陆京墨斜斜的睨了离子悠一眼,墨瞳中毫无情绪。 除了她身边的那两位,没人能管得了她。 “本皇子没有怪殿下的意思。”离子悠被她带着凉意的那一眼那回了理智,“只是……” “咱们三人今晚是合作行动,殿下要做什么举动,还是提前告知本皇子和风家主为好。” 他觉着,自己这么说,够无可挑剔了。 可对面的人却是收回视线,举着夜明珠,迈开步子,走了! 离子悠凤眸微微瞪大。 似是没想到她的反应会是这样。 风银魅嘴角微微勾起,看好戏的意味十足。 陆京墨借着夜明珠发出来的光,打量着前方的路况。 她如今所处的地方只是入口,再往前走的话,便有四个石柱隔开通往不同方向的路口。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忽然,石壁上一个反光的石块儿吸引了她的注意。 陆京墨脚步微顿,身影一闪而过。 长指扣下那个闪光的石块。 握在掌中,用了十成的内力挤压。 不愿深思 过了一会儿,展开掌心。 墨色光泽的碎石原封不动的静静躺着。 “怎么?可是这石块儿有什么问题?”离子悠注意到她的动作,走来询问。 陆京墨手指微动,将碎石弹给他。 “这是有着最大硬度的墨石。” “墨石!”离子悠小声惊呼,不可置信的看着手中小小的石子。 凤银魅闻声,也凑到了两人跟前,细细地端详着那一小块儿碎石。 凤鸣大陆的矿石资源比较稀少,翡翠,玛瑙之类在采石业中的倒是常见,但这制造兵器最好的材料——墨石,倒是百年不遇。 “莫非这处密室……”离子悠抬眼打量这两侧的壁石,一改平时庸懒散慢的态度,“是地下矿石改造而成的?” 凤银魅走到陆京墨抠出墨石的地方,袖中滑出一柄小巧的匕首,轻轻从洞壁上刮下一层粉末,微微眯眼,细细察看。 “黄金,石灰石,赤铁,黄铜,硝石,墨石。”他看着匕首上颜色泛红的粉末,淡然分析着里面的成分。 匕首翻转,粉末纷飞,他转过身,看着眼前明显面积无比庞大的密室,唇边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十皇子,皇城脚下,你的地盘儿,这么大一处材料稀有的地下矿石被常林昧下……”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完,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离子悠此时的面色不大好看。 南离每年都会派遣朝廷官员对各地进行矿石资源的勘查,他自然也是塞了人进去的, 所以,哪里有矿石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可偏偏,今夜却让他在眼皮子底下发现了常林私藏的地下矿石。 不知是他手底下的官员瞒而不报,还是常林手眼通天? “有四条路可选,你们两个上次走的是哪条路?” 清冷的声线在洞中响起。 陆京墨早在凤银魅走近她身旁用匕首刮石壁时,便走到了离两人几米远的分叉路旁边。 离子悠收起手中的墨石,凤眸中由于自己的猜想而浮现出的凌厉之色,在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黑衣女子时,全部收敛。 “我和凤家主是分开走的。”他走到陆京墨身边,伸手指了指中间两条石路,“走的是这两条。” 陆京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漫不经心的看着光秃秃的石壁和里面黑漆漆道路。 她在洞口没看出有什么机关和阵法,纤薄唇瓣微启:“你……” “刚开始走没遇到什么危险,但还没走到一半儿,就不断地有沾着毒药的暗器射出,也遇到了一些不算好破解的阵法。” 她只说了一个字,离子悠便知道她想问什么。 陆京墨微微侧过头,正视着他。 似是没想到他会猜到她内心所想,且如此自然的接下她的话。 明明两人,接触不多啊。 她扭过头,不愿深思。 “既然中间的两条路走过了,那就选两边的。” “是分开行动,还是一起?” 陆京墨冷声询问道。 “一起……” 离子悠刚说出这两个字,凤银魅便打断了他。 “分开行动。”凤银魅右手食指轻轻点击在匕首的刀面上,“你和北陆太女一组。” “本家主自己一组。” 见过了离子悠遇见北陆太女之后种种不理智的行为,他觉得,他还是自己单独行动安全些。 最不可能 陆京墨漂亮的眉梢微挑,斜斜的睨了他一眼,随后,眼神在最右边的那一条石路上停留了片刻,显露出几分踌躇。 最终,慢慢走向了偏左边的那一条路。 “等等。” 凤银魅加快脚步,先她一步进去。 “本家主选这一条路,太女和十皇子还是走另一条。” 陆京墨看着他的背影与黑暗融为一体,唇角微微上扬,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痞气。 紧接着,毫不犹豫的转身,进了最右边的石路。 “跟上。” 她冷声道。 离子悠也习惯了她的冷言冷语,面不改色的跟在她身后。 脚下的石块铺的平平整整,道路里面的空间也越来越大,两人的步伐不由快了许多。 忽然,陆京墨毫无预兆的停顿了下来。 亦步亦趋跟着她的离子悠一下子撞上了她的后背。 “嘶!” 离子悠捂着被撞疼的额头,开口却问: “可是发现了什么机关?”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也迈步挡在了陆京墨身前。 严严密密的保护的姿态。 陆京墨长指微抬,抵在他的肩上,将人往侧后方推开了些。 漂亮的墨瞳轻描淡写地略过他。 右掌凝聚掌风,挥向前方。 霎时,整个道路灯火通明。 离子悠被突然的光线刺了下眼,陆京墨却微眯着眼打量着前方。 泛着漆黑光泽的石壁上,嵌着一排排黄铜灯托,里面的磷粉正在燃烧。 在浅紫色焰头的照耀下,石路缝隙里生长着的曼陀罗花缓缓盛开。 空气中顿时弥漫着幽幽的香气。 “屏住呼吸,曼陀罗的香气有致幻的功效。”陆京墨微微侧头,对着离子悠提醒道。 “嗯。”离子悠抬起右臂,遮住口鼻。 陆京墨抽出绑在小腿上的匕首,声音冷酷。 “在这儿待着别动。” 离子悠听话的待在原地,双眸的目光却一直紧盯着她。 这种情况明显是遇上了阵法,他于阵法又不擅长,只能做到不给她添乱。 陆京墨运起轻功,脚踩灯托,灵活的在石壁上穿梭。 每停一下,便用匕首刻上一刀。 刀刃与坚硬的石壁相碰,火花四溅。 最后一刀落下,明亮的火焰骤灭,曼陀罗花香也随之消失。 “好了。” 数秒过后,她原路折回,重新向前迈步。 离子悠放下掩鼻的右袖,不再跟在她身后,而是迈着跟她一样的步伐,与她并肩而行。 路程还未走到一半,便已遇到了阵法,之后遇到的危险只能越来越多。 让他心安理得的躲在她身后,他万万是做不到的。 陆京墨注意到了他的转变,不动声色的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今天她接触到的离子悠跟以往的表现都不同,再结合之前在南离皇宫感觉到的这人炽热的视线,她隐隐约约能猜到这人对她的心思。 虽然并不是很确定,但她现在已经有了然然和清妙,哪怕离子悠是她命定的夫郎,天意注定两人会有所纠缠,她也不想再去招惹。 更何况,幽暗深邃的桃花眼看向身旁的离子悠。 他们两个性格、行事极为相似,但却是最不可能在一起的人。 离孤远点儿 离子悠猜想的没错,越往深处走遇到的机关也就越多,阵法也越难。 “我来解决机关,你去寻找阵眼。” 他挥舞着鞭子,抵挡着不断向二人射来的毒箭。 二人已走了大半儿路程,这估计是最后一道难关。 陆京墨在离子悠身后静静站立,漆黑的墨瞳眸色晦暗不明。 她和离子悠的功力在阵法的作用下被削减了一半儿,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儿。 而且,将机关与阵法结合起来,两者同时发动,据她所知,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只有当今的国师洛天。 五指聚拢,吸起地上的碎石,找准位置,振臂挥出。 射出毒箭的出口被堵住,离子悠回眸看她。 “省下力气,等会儿再使。” 陆京墨漫不经心的轻晃着手中的匕首,眸中的神色却弥漫着危险。 她有种预感,这趟密室之行,她也许会得到一些意外的收获。 “嘶嘶……” 前方和两侧传来动物爬行的声音,其中还掺杂着蛇吐信子的嘶嘶声。 离子悠身上不由自主的泛起了鸡皮疙瘩。 “是……是蛇吗?” 他可是最害怕蛇的。 陆京墨看出了他的惧意,却淡淡的嗯了一声。 离子悠长睫微颤,轻轻咬住下唇。 后面的人又加了一句。 “听这声音,起码得有几十条。” 离子悠脸色逐渐发白,胃部有些不适。 可他仍持鞭挡在陆京墨身前。 黑漆漆的道路前,一双双绿色的瞳孔慢慢出现。 有金黄色的巨蟒,五颜六色的花斑蛇,不到半米长的蜈蚣,还有一些体型较大的灰狼和狮子。 染了剧毒的银针滑落在指缝间,离子悠屏气凝神,等着它们攻击。 后衣领却被人忽然揪住,脚尖离地,位置调换。 “这些都不是活物,孤来解决就行。” 陆京墨将他拎开,内力涌出,携裹着地上的碎石,带着十分的狠厉砸在这些动物的脑袋中心。 令人意外的是,这些动物竟毫发无损,还在不停地向他们移动。 其中已经有一些小蛇朝他们吐出毒液,发起了攻击。 陆京墨看着被毒液腐蚀的石板地面,薄唇微微抿起。 她低估了这些毒物的耐受力和杀伤力。 “往后退,离孤点儿。” 陆京墨取出腰间的瓷瓶,弧度漂亮的下颚对着离子悠微微抬起。 “殿下……” 离子悠眉心微皱,凤眸里的担忧之色尽显。 “这些小伎俩还奈何不了孤。” 陆京墨干脆用掌风将他往后推开了些。 长指打开瓷瓶的瓶口,瓶身下倾,无色无味的液体涌出。 磅礴的内力倾泻,黑色的衣角上下翻飞。 液体被分解成无数颗细细小小的水珠,大掌一挥,尽数洒在了不远处的那些毒物身上。 瞬息间,还在地上扭动的毒物们便被腐蚀了个干干净净,连血水都没留下。 危机已然解除,离子悠刚想朝陆京墨跑去,却被她厉声喝止。 “别动!” 离子悠不解的停在原地。 “刚刚只是开胃菜,更厉害的东西还在后面。” 陆京墨手持匕首,声音冰冷。 退缩 “哒哒哒……” 清脆的脚步声响起。 陆京墨盯着前方,薄唇紧抿。 三个面色惨白骇人,形如僵尸的傀儡拖着僵硬的步伐自暗色中出现。 眼珠全白,没有瞳孔,青黑色的血管从额头一直蔓延到长着青色长指甲的双手。 “顶级傀儡。” 离子悠看着三个傀儡,面色凝重的下了定论。 傀儡分三个等级,分别是普通傀儡、高级傀儡、顶级傀儡。 普通傀儡一般都是由常人炼制而成,杀伤力一般,但身体的强悍度却惊人,普通的刀剑根本伤不了它。 高级傀儡则是由武功上乘的人练制而成,身体强悍不说,武力值更是堪比一流高手。 顶级傀儡更不必说,怕是只有绝顶高手才能与之相较。 在凤鸣大陆不乏有人习练傀儡术,但成功的却在少数。 他至今见识过等级最高的傀儡,便是江湖第一杀手鬼辛炼制出的高级傀儡。 毕竟,傀儡术可是邪术,一不小心便会遭到反噬,功力倒退不说,还极其损害自身。 “殿下有把握吗?” 离子悠向前走了几步,嗓音沉沉的问。 他和陆京墨的功力都被压制了,两人合力对付一个顶级傀儡倒是勉勉强强,可同时对付三个…… 他不敢拿她的安危去赌。 “已经闯到这里了,不战何为?” 陆京墨漆黑漂亮的墨瞳燃起战意,握紧匕首,主动出击。 她听出了离子悠语气中的退缩之意,但她对这个炼制傀儡和设计阵法的人起了浓浓的兴趣,自是不可能撤退的。 况且,半途而废她最是瞧不上,迎难而上才是她的风格。 “铿” 陆京墨的匕首与傀儡青色的长指甲相撞,出乎意料的,长甲被匕首划出了一道痕迹。 虽然很浅,却让离子悠惊喜不已。 “殿下。”他冲陆京墨喊道,“你手中可还有这样的匕首?” 他的长鞭对这些傀儡造不成伤害,现在紧缺一件称手的武器。 被三个傀儡缠得脱不开身的陆京墨,长腿狠狠踢在两个傀儡的天灵盖上,趁着它们后退的功夫,从小腿上抽出一个跟她手上匕首相差无几,但做工更为精巧的匕首扔给离子悠。 离子悠敏捷的接住,握住柄端,抽出泛着寒光的匕首,也加入了战斗。 他学着陆京墨的招式,专攻傀儡最脆弱的头部。 狠厉又干脆。 一时之间,三个顶级傀儡倒也奈何不了他们两个。 陆京墨挡住傀儡朝她攻来的利爪,偏头看见离子悠利落的身手,眼里多了几分欣赏。 不过,她使出全力将沾了腐蚀性液体的匕首刺在傀儡的眉心,锋利的刀尖却未进半寸,只在它惨白的眉间留下一道红痕。 这几个傀儡身上的皮肤经过淬炼,太硬了。 她格挡着傀儡的缠斗,大脑快速的思索脱身的方法。 这样毫无目的的打下去,她跟离子悠的体力只会消耗的越来越大。 情况于两人十分不利。 陆京墨将一个傀儡狠狠地摔在地上,右脚踩在它的心口,狭长的墨眸飞快地掠过它的全身。 破阵的阵眼一定在这三个傀儡身上。 只是……会藏在哪儿呢? 十皇子抱够了吗? “吼!” 身后传来一声怒吼。 陆京墨回头看去,就见一个傀儡的眼睛被离子悠用匕首插透。 与此同时,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被压制的内力突然回升些。 离子悠也感觉到了,他同陆京墨对视一眼。 “傀儡的眼睛就是破阵的阵眼。” 两人没有注意到的是,被陆京墨踩在地上的傀儡眼珠上突然染上血丝,它翻身而起,利爪险险擦过陆京墨的背部。 “小心!” 离子悠呼吸一窒,惊呼着向她扑来。 陆京墨将傀儡踹开,还没反应过来,便看见离子悠不要命的朝刚才袭击她的那个傀儡攻去。 那傀儡显然不正常,武力值飙升。 一个挥臂便把他震飞了过来。 陆京墨长眉微皱,飞身而起,长指抵在他的后腰,顺着纤细的腰线,滑到了腰侧。 扣着不盈一握的腰肢,将人半搂在怀里,缓缓降落。 离子悠下意识环住她修长的脖颈,凤眸微抬,入目是一截白皙漂亮的下巴。 他有些怔然的眨了眨眼,似是没想到这人会主动接住坠落的他。 垂在身侧的右手抬起,格外小心却又满足的慢慢搭在她有着安全感的肩上,头也侧靠在了她颈间。 同穿黑衣的两人身躯紧贴,甚至彼此身上的温度都能透过衣服传来。 落地,陆京墨神情清冷的松开扣在他腰间的手,略微向后退了一些,拉开两人过于亲密的距离。 脸颊薄红的离子悠却有些不愿松手,这是两人第二次亲密接触了,一次比一次动心,一次比一次撩人。 那不能宣之于口的情动,似乎就要喷薄而出了。 “十皇子抱够了吗?” 陆京墨拽下他的手,冷声道。 耳边是她略带不耐的话语以及冰冷的声线,离子悠恍若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凉水。 这人刚才会出手救他,估计是因为两人今晚是合作伙伴的关系。 他在妄想什么呢? 惑人的红唇微微勾起,弧度不浅不淡。 “多谢殿下出手相护。” 陆京墨没有回话也没再看他,只重新和傀儡厮打在一块儿。 半个时辰后。 三个傀儡的眼珠全被她挑下。 阵法被破,内力全数回归,体力有些损耗的她毫不在意的用指节拭去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用这个。” 观战全程的离子悠递给她一块红色的丝帕。 凤眸里是藏不住的仰慕。 陆京墨看着眼前干净柔软的丝帕,拭汗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不用。” 她撕下一块儿干净的衣角,边擦汗边往前走。 离子悠拿着丝帕的手紧了紧,面色微变。 又是这样抗拒他。 一直都是这样。 他闭上眼,深呼吸。 竭力压制着心脏尖锐的疼痛和脑中暴躁的愤怒。 好一会儿,才提步追赶走远的人。 刚出石洞,迎面就扑来一股寒气。 陆京墨神色未变的看着面前用寒玉铺砌而成的通道。 通道极小,白莹莹的一片,仅能容纳一人。 “据线人提供的消息,这个通道最危险也最深,里面虽没有阵法,却有很多防不胜防的暗算。” 离子悠走近她,缓声道。 命大 泛着阵阵凉意的寒玉整整齐齐铺砌在道路上,让人瞧不出一点儿不同,也找不出一点儿规律。 陆京墨垂下眸子,沉静的观察着。 她站在洞口都能感觉到浓重的凉意,里面的温度可想而知。 骨节分明的长指带着三分内力,轻轻叩击在寒玉铺成的地面上。 “叮……” 清脆的回声回荡在洞里面。 “这声音……”离子悠凤眸微微睁大。 “寒玉里面的玉髓都被挖空了。” 陆京墨收回长指,站起身,淡然道。 她把匕首插在了寒玉中间的间隙里,隔了一会儿,抽出。 离子悠清晰地看到,本来泛着冷光的匕首,锋尖已经变成了青黑色。 陆京墨取下腰间的一个小小的白瓷瓶,拔开瓶塞,滴了几滴液体到手中的布条上,拭去匕首上的青黑。 “寒玉里面装的是各种毒药混合而成的毒液,洞里面肯定也有挥散开的毒气,人要进去,必死无疑。” 离子悠漂亮的凤眸微微晦暗,他没想到常林这个小人把这个密室打造的如此难进。 但同时,也更加坚定了他要进去一探究竟的决心。 密室深处必定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殿下可有什么办法?不如说出来听听。” 他见陆京墨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心下猜到,这人肯定是有解决的法子。 果然。 陆京墨颇为随意地从怀中拿出两个白色的面纱和两对白色的手套。 拿了一个面纱和一对手套,抬手扔给离子悠。 离子悠接过,摸了摸面纱的材质,又低头轻轻嗅了嗅,微微勾了勾唇,浅笑道: “用极为珍贵的解毒液浸泡过的天蚕丝。” “殿下手里的好东西真不少。” 陆京墨没搭理他,把面纱放到了一边儿,慢条斯理的戴上了手套。 决定来这一趟密室之前,她已经把所有可能遇到的情况都想到了,自然也就做了相应的准备措施。 “咳咳……” 一个异常狼狈的身影飞快的跑到陆京墨和离子悠两人面前,大口大口的喘气,不停的咳嗽。 离子悠看着眼前墨发半散,一身黑衣被划了无数道口子的凤银魅,半晌没说话。 他做梦都想不到,那个总是心思敏捷,狡黠如狐的凤家主,竟然会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他面前。 陆京墨却是微微掀了掀眼皮,薄唇噙笑。 形状好看的桃花眼在凤银魅身上上下打量了一圈儿,见他的模样实在是惨,唇边的笑意更加深了些。 “陆京墨!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刚喘匀气儿的凤银魅,食指指向笑吟吟的陆京墨,狐狸眼里像是能喷出火来。 他抢先一步走了偏左边的那条路,本想着陆京墨精通阵法,她选的,自是难度较少些的。 可万万没想到,阵法是没多少,机关却多的数不胜数。 起初遇见的只是一些从墙壁上射出的暗箭,慢慢的就变成了脚下突然冒出来的毒物,各种带毒的动物,应有尽有,把他恶心的不轻,最后居然还有一个高级傀儡。 他能活着走出来,算是命大。 狠狠的抵在石壁上 面对他的指责,陆京墨颇显无赖的道:“那条路本来就是孤选的,被你抢了先,孤都没怪你,你到反过来怪孤。” “凤家主未免也太小人之心了些。” 凤银魅没想到她会倒打一耙,一向能言善辩,在商场上无往不利的人,这会儿指着对面的女子,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路是他抢的没错,但要不是这人故意误导他,他会抢吗? “你就是故意的。”他放下手指,站直身子,一双眼睛恨恨的瞪着陆京墨。 “本家主就小小的算计了你一下,太女不至于如此坑害本家主。” 听到他的话,陆京墨唇边的笑意慢慢变淡,直至全无。 “小小的算计?” 她的眸光冷淡至极,声音里不带一丝情绪。 “凤家主明知孤的两位夫郎都在怡君之意,却还是故意把消息透露了出去。” 一袭黑袍的女子面无表情,忽然毫无预兆的出手扼住他的脖子。 狠狠地把他抵在石壁上。 “凤银魅。” “孤没杀了你就算好的了。” 算计她没事儿,但牵扯到她的男人,事儿就大发了。 想起之前在山谷中,也是凤银魅把蛊人引到夏清妙身边,用他当诱饵。 桃花眼里杀意不断凝聚,手上的力度也不断的加大。 眼看凤银魅的脸由红到紫。 离子悠忍不住上前掰着她的手,企图让她把手松开。 “若论算计,本皇子也算是帮凶。” “殿下心中若有气,大可向本皇子发。” 他一点点掰开陆京墨的手指。 “还请殿下放了凤家主。” 精致勾人的凤眸毫不退让地与狭长深邃的墨瞳对视。 一个坚定,一个狠戾。 离子悠知道自己是在挑衅眼前这个满眼杀气的人。 可他就是不想退让。 就好像是心中积攒的怨气和嫉妒一起涌了上来。 他见过与那两个男子温柔小意的她,也见过单膝下跪求婚的她,今夜却又让他看见了,为了那两个男子而失控暴怒的她。 他疯狂的嫉妒,又极度的委屈。 尽管大脑清醒地告诉他,他没有资格。 手指被人用力往外掰,陆京墨微微皱了皱眉,猛的抽出了手。 仍带杀意的墨眸扫过眼前的二人。 “孤向来睚眦必报,从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她薄唇轻启,一字一顿。 “最后警告你们一次,别动孤的男人。” “他们如果有什么闪失,你们,承担不起。” 凤银魅单手扶着火辣辣疼的脖颈,靠在石壁上急促的呼吸着,面色十分不好看。 上一次是用匕首抵着他的脖子,这一次是用手掐。 他从小到大算计的人多了去了,却连着在北陆太女手上栽了两回。 偏生每次存着害人心思的都是他。 无力反驳的也是他。 没有立场反击的更是他。 他决定了,以后要离北陆太女以及她的两个男人远远的,能不碰面就不碰面。 这次跟她合作,也是最后一次了。 惹不起,难道他还躲不起? 离子悠从袖中拿出一盒药膏,递到了凤银魅面前。 “擦点儿药。” 殿下! 陆京墨正准备转身,余光却瞧见了凤银魅手中小巧精致的药盒。 转了一半儿的身子微微顿住,黝黑深邃的眼眸若有若无的看向闷不吭声的离子悠。 她上次给他的药膏,他竟然随身带着。 离子悠自是捕捉到了她的视线,但他仍垂着眸不吭声。 他说不上来心中是什么滋味,反正就是难受的紧。 刚刚递给凤银魅的药膏,可是他都舍不得用的。 但就是心中憋着一股子气,这才头脑发热的递了出去。 察觉到那人的视线仍在他身上停顿。 离子悠心中越来越烦闷,雪白的贝齿咬住漂亮的下唇,然后像是故意跟某人作对一样,将手中防毒的面纱和手套都塞给了凤银魅。 “寒玉洞中有毒,你戴上这两个物件。” 涂完药刚合上药盖的的凤银魅冲他轻眨了一下狐狸眼,没心没肺的道: “多谢!” 离子悠见刚才的事对他似乎没有多大的影响,心底微微松了一口气。 就算再生那个人的气,他也怕凤银魅因为这件事而记恨上她,之后趁机报复回去。 他才跟凤银魅和解,两人也称对方唯一的好友,可那人又是他心间深处的人,两人若斗起来,他还真为难。 接过凤银魅递过来的药盒,离子悠侧眸,隐秘的看了一眼陆京墨的脸色。 见她如平日一般冷着个脸,倒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别的情绪。 垂在身侧的右手烦闷的扯着衣角。 其实,说到底,是他跟凤银魅先算计这人在先的,现下人家反算计回来,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这样想着,他心中的躁闷才消下去了些。 陆京墨面无表情的看着凤银魅戴好面纱和手套,而最先给他东西的那个人却是什么也没有。 一向无波无澜的人,沉默了一会儿。 纤软薄唇微微抿起,眸色极深。 最后,一言不发地摘下手上戴好的手套,又取了面纱,颇为强硬的放在了别别扭扭的离子悠手中。 他的命运与她相连,在她没找到破解之法之前,他不能有事。 感受着手中丝滑柔软的天蚕丝,离子悠罕见的有些怔愣。 凤银魅也意外的挑了下眉。 两人都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一个行为。 她不久前还跟他们针锋相对,现在居然愿意把自己的东西让给离子悠。 “殿下……” 离子悠心尖泛甜,眸色温软,嗓音更是柔和。 陆京墨却转身,独自踏入了满是毒气和毒液的洞中。 “殿下!” 还沉浸在甜意中的离子悠凤眸蓦然睁大,紧跑两步,慌乱的想要伸手把她拽回。 “北陆太女说过她百毒不侵的。”凤银魅拉住了他的手腕,沉静道。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带好面纱跟手套,然后尽快跟上她。” 离子悠忍着心中的无措与慌乱,快速穿戴好,旋即,立刻冲进了洞中。 凤银魅也迈步跟上。 由于洞中紧窄,人在其中行走较慢,没过一会儿,两人便看见了那一抹黑影。 离子悠小跑着跟在陆京墨身后。 毫不犹豫地向他扑来 陆京墨听到身后的动静,并未回头,甚至又加快了脚步。 密室中的机关和阵法比她想象中的要复杂很多,在上一条路上已经浪费了许多时间,她跟混沌暗中约定好回泫雅的时辰也快到了,若她不能按时汇合,然然和清妙指不定又要担心她了,所以,必须得加快速度了。 而离子悠却以为,她的突然加速是因为恼了他,漂亮勾人的凤眸里有些不知所措。 由于没有哄人的经验,只能不落半分的紧紧地跟着人。 凤银魅则是不远不近的跟在离子悠身后。 一时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气氛十分沉闷。 三人快步走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接近了洞的出口。 突然,陆京墨抬起右手,示意其他两人停下脚步。 “前方是死路。” 她的视力极好,自然看到了洞的出口被极为上乘的寒玉封死了。 “什么!怎么可能是死路?” 离子悠小声惊呼。 “根据我手底下线人奉上的地图来看,这条路是直通密室中心的,应该能通行才是。” 他从袖中拿出一张地图,顺着路线指给陆京墨看。 陆京墨没有向她靠近,只站在原地,轻轻撇了一眼他手中的地图。 “地图是错的。” 她淡声道。 这份地图画的是十分详细,从总体来说,看不出什么毛病。 但结合他们一路走来经过的地形,地图上的标注显然有问题。 她见离子悠眉头轻蹙,似是不解的模样,缓缓解释道: “我们最先跳下来的那个洞起码有百米深,也就是说这片密室是在百米深的地下。” “再结合我们一路走来的路况,不难猜出,我们是越走越往下。” “而你看这个地图……” 修长的手指指向画的四四方方的地图。 “它的所有路线都是平直的。” 解释的这般直白,离子悠自是知道地图不对劲儿了。 “冥宫的人是不可能背叛我的。” 他的眉心越皱越深,想不出是哪里出了错。 陆京墨见他如此,拿起匕首开始观察四周的其他出口,装似无意的道: “现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找到出口才是最紧要的。” 闻言,离子悠眉心微松,收起地图,也跟在她身边找起了出口。 凤银魅在两人的附近,悠悠然的抱臂斜靠在洞壁上。 他从石洞中天死拼拼活的逃了出来,体力本就所剩不多,又跟着这两人走了这么久的路,更是没有力气了。 他随意动了一下酸痛的双腿,却无意间碰到了一个凸起的东西。 “轰隆”一声。 以他站的地方为中心,裂开了一个好几米长的大裂缝。 “啊!” 凤银魅坠落的瞬间,惊叫出声。 “怎么了……,啊!” 离子悠回头看去,脚下一空,也随之落入缝隙之中。 陆京墨呆了一秒,随后立马毫不犹豫的……向他扑来。 离子悠的凤眸微微睁大,身子还在不断的下坠,但他的眼中心中,全是那个…… 向他扑来的身影。 黑暗中,夜明珠淡淡光辉笼罩下,长发飞舞的绝美女子,带着满身的荧光,义无反顾的抱住了他。 后退! 感受到横在他腰间和肩上的手臂,以及头顶上轻微的呼吸声,离子悠缓慢地眨了下眼,忽然抬手,紧紧的回抱住了她。 心跳比以往都要剧烈,他从来没有如此清晰的认知: 他,离子悠,真的爱上了眼前的这个人。 这个洞不算太深,不一会儿,便已临近地面。 陆京墨抱着人转了个身,自己的背部先落地,但由于惯性问题,两人还是在地上滚了几圈。 所幸冲击力没有太大,地上也没有尖锐的石块之类的,也算是毫发无损。 而凤银魅则是落入了一个泛着血色的深潭之中。 “救……救命!” 他不会游泳,只能拍打着潭水求救。 离子悠甩出鞭子缠在他的左臂上,将他从潭中拉了出来。 “呸呸!” “这潭水的味道也太难闻了。” 凤银魅摊在地上,嫌恶的伸手抹去脸上带着异味的潭水。 陆京墨敏锐的闻到,这个深潭有着一股较为浓重的的腥味儿。 不是血腥味儿,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味道。 她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形状好看的眼眸微微眯起,努力回想着。 突然,刚刚还平静无波的深潭,开始咕嘟咕嘟的冒泡。 “后退!” 陆京墨厉声道。 她想起来了,好多年前,她曾在无忧山无意间闯进过一个堆着磊磊白骨的山洞,里面就有这个味道。 离子悠和凤银魅反应极快的往回跑,就在他们抵达陆京墨身边的下一秒,六个全身用黑布裹着的人从潭中飞了出来。 落地的瞬间,上身的黑布撕裂,露出她们怪物一般的身姿。 布满红色凸起血管的上身,里面一直有像虫子一样的东西在蠕动,一双赤红色的,没有瞳孔的双眼,光秃秃的头颅,以及血红色的长指甲,看起来十分骇人。 “这,这……这是什么玩意儿?” 想起自己刚刚就是落入了这群人所在的深潭中,凤银魅胃里一阵翻涌。 离子悠在江湖上行走了这么多年,也算见过不少的大风大浪,可看着眼前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还是忍不住一阵恶寒。 “这不是傀儡,也不像蛊人……” 他扭头看向陆京墨,用眼神询问着她。 也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只要他跟面前的这个人在一起,就会不自主的去依赖她。 陆京墨眯着眸,打量着对面六个形色可怖的人。 大脑飞速的转动,努力搜寻着这些人的信息。 赤红的双目同傀儡一样没有瞳孔,但又没有傀儡的其他特征。 而蛊人除了脸色发白唇色血红之外,其他与常人无异。 所以,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就在她陷入沉思的时候,对面六个怪异的人猛然出击。 “吼!” 她们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像兽类的吼叫,露出来的齿缝都是血色的。 “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 陆京墨利落的抽出匕首,侧头看向离子悠。 随后就运起轻功,同怪物们战在了一起。 离子悠招呼着凤银魅,听话的躲到了角落。 他虽担心她的安危,却也知道在没有弄清这些怪物的虚实之前,他若贸然迎战,只怕会给她拖了后腿。 心间一颤 六个人一起围攻,又是近身肉搏,陆京墨一边嫌恶的避开怪物们攻来的手臂和腿脚,一边又寻找着她们的特征和弱点。 这些怪物的身体居然比顶级傀儡还要强悍,而且…… 武功招式也不像傀儡那般僵硬,反而灵活很多。 陆京墨上身后仰,脖颈间有冷风刮过。 “吼!” 凑上来咬她的那个怪物扑了个空。 不喜与他人距离过近的陆京墨厌恶的皱了皱眉,匕首凌厉的对着怪物的颈侧狠狠刺下。 不出意外的,匕首又被弹了回来。 不过,这也让她发现了一些端倪。 因为怪物被她刺到的地方,红色血管里面的虫子蠕动的更加激烈了。 从围攻中飞起,脚尖踩在怪物的头顶上。 一只手快速的从腰间摸出一个药丸,碾成粉末,往下方洒下。 只见怪物的动作逐渐变慢,最后像是被人点了穴一般一动不动。 可陆京墨却拧了拧眉,这药丸出自神医谷,是专门用来对付蛊虫,让蛊虫沉睡的。 现下,她可以断定,这些怪物身体里蠕动的东西是蛊虫。 可,在刚刚打斗的过程中,她的手指只要一触碰到怪物的皮肤表层,立马就会有灼痛感传来。 狭长的黑眸晦暗不明,思绪慢慢理清…… “殿下,你没受伤……唔。” 离子悠小跑到她身边,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捂住了唇,脚步极轻的拉到了一旁。 边走陆京墨边谨慎的观察着怪物的反应。 不知不觉间,便把离子悠困在了她与石壁之间。 “若孤没猜错的话,这些怪物是尸人。” 她转过头,声线压的极低,一时没注意到两人之间过近的距离。 由于两人身高原因,为了能让他听清,陆京墨特意微微俯身,薄唇凑近他白皙的耳畔: “孤只是让她们暂时陷入了沉睡,为了防止她们惊醒,你还是不要大声说话的好。” 如玉般的长指抵在他殷红的唇瓣间,耳边又是她说话时带有冷香的热气。 离子悠感觉到,自己面部的温度在缓缓上升。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主动接近自己。 不是为了救他,而是单纯的,下意识的动作。 那是不是说明,她并不讨厌他。 “嗯,我知道了。” 修长的手指依然抵在他唇上,他小幅度的动了动唇,底声道。 指腹下传来温润柔嫩的触感,陆京墨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指还在人家的唇瓣上放着。 随着离子悠的呼吸,有淡淡的热气吹在她的指尖。 心间莫名一颤。 “抱歉。” 她迅速收回了手指,可看着离子悠精致绝美脸上的淡淡红晕,心尖的颤动竟久久不消。 陆京墨微微后退,心想,难道她又受了天意的影响? 可,她怎么感觉,不太像呢? 撑在石壁上的左手缓缓收回,像是躲避着什么的一样,往四周看了看。 “沿着墙壁放轻脚步,前方就是出口。” 她下巴微抬,抬手指了一个方向,然后微微侧过身子,示意离子悠先走。 而她自己则跟在他身后。 撤! 凤银魅早就看到了两人之前一系列比较暧昧的举动,这会儿也默默地从角落处起身,自发的跟在两人后面。 还特地同前面的人隔了有两米远。 他在这人手上吃亏吃怕了。 陆京墨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面色未变的迈步。 该算计的她都算计回来了,凤银魅与她也算扯平了,没必要揪着人不放。 几人走了有数十米,才到了一个寒气十分沉重的地方,比之前的寒玉洞还要冰冷。 而在如此冰冷的地方,竟隐约传来了交谈的声音。 陆京墨三人靠在洞口边,后背紧贴着冰冷的石壁,屏气凝神的偷听着里面人的谈话内容。 “还需要多长时间?”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离子悠的凤眸微微睁大,和凤银魅对视了一眼。 从彼此眼中读到了相同的讯息。 他们找到常林的密室中心了。 洞里的谈话还在继续。 “常总管莫急,待到时机成熟,本尊自会履行承诺。” 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传入三人的耳朵。 ‘本尊’ 能用这个自称的,无一不是武学达到了登峰造极之境的人。 目前在凤鸣大陆,只有国师洛天有这个资格。 难不成里面……真是国师? 离子悠回身去看陆京墨的脸色。 众所周知,国师洛天是北陆太女的师父。 若她的师父同长林有所勾结的话…… 陆京墨抬手,轻轻按在他的肩膀上,制止了他侧身的动作,然后冲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个声音比较苍老,不是她师父。 离子悠这才放下心,专心的偷听了起来。 “我已经等了十一年了,你让我如何不急?” 常林的声音有些急躁。 “本尊说了,待到时机成熟,将那人抓来祭天施法,定能令常总管达成所愿。” 苍老的声音不紧不慢道。 里面半晌没动静。 “大约还需要多久时机才成熟。?”常林的情绪似乎被安抚了下来。 “据本尊占卜所知,多则年,少则两载。” 这人也会占卜之术。 陆京墨漆黑的墨瞳微眯,洛天的占卜术是自学的,且并不是很精通,但这人语气里透漏出的自信,明显是更胜一筹。 不出所料的话,这密室里的阵法和机关,顶级傀儡和尸人,估计也都是她设计制作的。 陆京墨忽然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个声音苍老的人,日后,必定是她最强大的敌人。 漂亮的桃花源里涌现杀意。 既然现在遇到了,那她是不是可以提前把这个隐患除了。 她的想法还未付诸出实际行动,离子悠忽然痛苦的低吟出声。 “啊!” 白皙光洁的额头上顷刻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怎么了?” 陆京墨伸手扶住他的肩,稳住他的身形,压低嗓音道。 “我也不知道。”离子悠痛苦地咬住下唇,“刚刚我看向洞口的一瞬间,这里……” 他抬手抚向自己的心脏,绝美的眉目间有些迷茫和不解。 “好痛!” 手掌下的身子微微颤抖,明显是痛到了极致。 陆京墨眸色暗沉,斩钉截铁的横抱起他,道: “撤!” 大胆贼人! 可还没等她抱着人转身,便有一道掌凤朝她袭来。 陆京墨反应极快的抬手化解,是也看到了那个声音苍老的人。 一个白衣飘飘,仙风道骨的老者。 因为戴着面具,看不出来她的样子,但面具下露出的那一双眼却阴毒如蛇。 此刻正阴森森的盯着她。 陆京墨心里的警钟敲响,此人,绝非善类。 若是放在以前,她早就不顾生死的跟这人一绝高下了。 可现在,她低头看着怀中痛苦不堪的人,果断的往密室出口狂奔而去。 “常总管不必追。”老者抬手制止了想要跟去追杀的常林,“现在不是动他们的时候。” 常林双拳紧握,纠结的站了一会儿,忍住没追,才道: “他们怎么会闯进来?你不是说密室的机关和阵法无人能全部破解吗?” 听着她的斥责,老者并未发怒,仍是一副淡定的模样。 “密室能困住绝大多数人,但却困不住天选之人。” “本尊再往密室扔几个顶级傀儡和尸人,如此一来,虽称不上万无一失,倒也算得上是固若金汤了。” 常林的脸色稍霁,尸人那可怖的攻击力和耐受力她可是见识过的,除非是臻化境的强者,否则不可能在尸人的手底下活着出来。 半个时辰后。 夜色下,城墙林立的皇城,陆京墨抱着已经疼晕过去的人在屋顶上极速奔跑。 凤银魅落后她十几米紧紧的跟着。 清宁宫正殿的门被踹开,陆京墨动作堪称温柔地将人放在床上。 随即,长指揭开被汗水浸湿的白色面纱,轻轻掰开离子悠的红唇,拿出一粒凝白色的带着清香的药丸放进了他的嘴里。 “大胆贼人!” “胆敢擅闯皇子寝宫。” 守在侧房的月儿提剑而来,正好撞见陆京墨喂药的一幕。 “你喂我家皇子吃了什么?” 他怒不可遏的向陆京墨刺去。 陆京墨头也不抬,只用长指夹住了长剑的剑身,微微用力,就将他连人带剑的甩到了一边。 “你家皇子疼晕过去了,孤只是给他喂了一粒清心止痛的药而已。” 月儿想再次出击的动作停住,迟疑出声:“北陆太女?” 与此同时,凤银魅也进了屋。 “合作结束,孤先走了。” 陆京墨在床边放下一个药瓶,然后站起身,径直出了房间。 眨眼间,便已消失在了夜色中。 凤银魅看了一眼她消失的方向,随手拿起床边的药瓶,一眼就看见了上面‘医’字。 …… 翌日。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守城的士兵还在睡梦中。 一辆低调却不失奢华的马车从城门急速掠过。 早已沐浴过,换上一身绘着山水图白衣的陆京墨正满脸温柔的盯着洛然用膳。 “你这般盯着我瞧做什么?” 洛然被她看的脸色微红,伸手拿起一个点心塞进了她嘴里,还嗔怪的瞪了她一眼。 陆京墨顺势轻咬住他雪白的指尖,轻轻吮吸了下,才道:“我家然然真好看。” 她本就生了一对潋滟多情的桃花眼,再加上满目的柔光,生生叫人移不开眼。 提前返程 哪怕洛然看这张脸看了十几年,却也总能轻易的被勾去了心神。 白皙无暇的脸上慢慢染上薄红,他羞窘的掀开车帘一角,假装往外看。 旭阳初升,宽阔的路上空荡荡的,甚少有行人经过。 “现在才卯时,昨晚入睡前不是说辰时出发吗?” 洛然放下车帘,带着些疑惑道。 他还在睡梦中就被搬运东西的声音吵醒了,之后就迷迷糊糊的上了马车。 现在一看天色,才知,计划回程的时间提前了。 “离婚期还有不到三个月,许多东西还未准备。再加上冬猎和一年一度的点兵仪式,母皇催我催的紧。” 陆京墨端起桌上的粥,拿起勺子,轻轻搅动。 待到温度正好,才递到洛然手里。 “今日起程的时间是有些早,然然若是犯困,喝完这碗粥便再睡一觉。” 洛然捧着碗小口小口的喝着,喝完轻轻摇了下头:“我倒是不困。” 他微带笑意的朝陆京墨身侧的卧榻努了努嘴。 “就是怕清妙睡不安生。” 两米宽的卧榻上,夏清妙抱着被子睡得正香,远远瞧着,红润的小嘴似乎还略带笑意。 陆京墨只这样看着,便觉得可爱的紧。 “在怡君之意我抱他下楼,一路上那么大的动静都没有把他惊醒,马车又行驶的这般平稳,想必是能一觉睡到中午。” 嘴上调侃着,手上又诚实的替他掖了掖被子。 洛然轻笑一声:“这话说的倒也是。” 轻妙的性格单纯,心思极少,继而每每入睡,速度也快,睡意也深。 陆京墨缓缓抬手,指尖轻点了一下夏清妙的鼻尖。 “小猪一样。” 清清冷冷的嗓音,却带着浓浓的宠溺。 “叩叩” 车门被人轻轻敲响。 陆京墨坐直身子,眸光淡淡地看向来人。 “主子,星拱关的淮阳城突发瘟疫,新上任的城守暴毙而亡,满城百姓有一半儿染病,皇上让您速速赶去,主持大局。” 混沌面色凝重道。 “母皇派太医院的人过去了吗?” 陆京墨镇静道。 “疫情的消息刚传入皇城,皇上便让二皇女带了东营十八骑封了淮阳城,随军的还有太医院大半儿的医师,其中还有太医院之首胡大人。” 陆京墨看着她,眸光意味不明。 “陆京安也在淮阳城?” “是的。” 混沌抱拳道。 陆京墨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现在朝中情况如何?” “据饕餮最新情报,黄通和张远已将主子搜集来的罪状全部在朝堂上呈给了皇上,皇上大怒,当即斩杀了江老的孙女江生,又下旨将江家满门抄斩,三朝元老江老,吐血而亡。” “至于主子写的状告书,则被黄通当场念了出来,以崔家为首,众多家主在御书房长跪不起,请皇下革职。” 混沌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下。 “但……,皇上却没有多加怪罪,只带着各位家主去刑场看了看江家众人的尸体。” 她说的迟疑,明显是不太理解皇上的做法。 这次明明可以狠狠地削减世家贵族的气焰,可真正只除掉了一个江家。 这让她觉得,未免也太大题小做了。 互相残杀 陆京墨倏然一笑:“孤知道了,通知张远,让她把别院里的人都放出来,再带给她一句话……” 薄唇扬起张扬的弧度,狂妄之气倾泻。 “明年的状元,探花,榜眼,都给孤包了。” 掌管礼部的江家已倒,明年又恰逢三年一次的春闱大考。 这次,她会让世家贵族体会到,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固守的大厦倾倒,是个什么滋味。 “是。” 混沌恭敬道。 就在她要退出马车的前一秒,陆京墨又加了一句。 “加快车速,中途不再入城休息,十日之内赶到淮阳城。” “是。” 混沌没有任何犹豫的道。 她对主子的命令,向来是无条件服从。 “下去。” 陆京墨轻轻握住洛然搭在桌子上的手,神情淡静。 混沌躬身退下马车。 “京墨。”洛然反手回握住覆在他手背上的长指,有些迟疑道:“皇上为何……要把你和二皇女支出朝堂?” 以往有地方闹瘟疫,都只是派官员去安抚百姓,绝不会派皇室和宗室之女,毕竟这病容易传染。 可皇上这次竟然将两位皇女都派去了淮阳城,还是正值朝中人心不稳之际。 他,着实不太明白。 “不许皱眉。”陆京墨抬手,微凉指尖轻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 眼角余光却看到了他眸中的烦忧。 “然然不必多想,你想知道什么,我说给你便是了。” 她虽不愿然然事事都要多想几分,替她忧心,但也知晓,若她不说,他会更忧心。 “瘟疫虽危险,但太医院经历了那么多场瘟疫,早就有了相对的防疫措施和对应的药方,所以把百姓医好,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母皇先派陆京安去淮阳城,又把东营十八骑分到她的麾下,是为了显示对她的看重。” “毕竟,一旦瘟疫散去,她就成了最大的功臣。” 她声线浅淡,慢慢道来。 “至于母皇让我赶去,不过是为了在朝臣面前制造出一个假象。” “假象?” 洛然不太理解。 陆京墨唇角微勾:“母皇先派我去闹饥荒的九腾关,如今又派陆京安去闹瘟疫的星拱关,本是一人一件为国为民所办的好事,可如果我在与母皇发生了口角之后,又去星拱关掺合了一脚……” “然然猜想一下,朝臣会如何猜想?” 洛然是极聪慧之人,话说到这里,他自是明白了。 “朝臣定会猜想,你是不服陆京安白白得了这么大一个功劳,又与皇上母女不和,所以想去星拱关分一杯羹。” 他握着陆京墨的手陡然收紧,温和无瑕的眸子慢慢垂下,静静道: “皇上这是无形之中逼着众臣站位择主,让你们两姐妹……互相残杀?” 夜帝偏心京墨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但对于二皇女却也是不曾亏待的。 该给的尊荣和地位一样不少。 而今朝臣众心不一,这个时候夜帝重用哪一位皇女,谁就是有胜算的。 太女之位虽早已定下,可夜帝正值壮年,谁又能保证,陆京墨能一直安坐储君之位呢? 乾坤未定之前,万事皆有可能。 然然信我吗? “江家是百年的名门贵族,身后站着的,都是处于权力上层的掌权者。” “可如今却被我扳倒了。” 陆京墨用拇指轻轻的磨挲着洛然紧绷的手背,缓缓叙说。 “估计现在朝臣皆知,我扶持的是寒门子弟,是下等人。” “所以……” 她抬起墨瞳,声音平稳而又坚定。 “朝中大臣估计有一大半儿会选择陆京安。” “支持我的,在世家中,应该只有夏家和梁家。” 她说的轻巧又平淡,洛然的心却提了起来。 “京墨……” 他知道皇家之间会有勾心斗角,但他没想过,陆夜会是背后的推手。 也没想过,在他眼里心里无所不能的京墨,竟会处于弱势。 见他实在是担心的紧,陆京墨微微一笑,抬起他的手轻轻吻了吻。 “母皇和我的目标一致,百官站队的越早,对我越有利。” “明年三月一过,局势会重新倒向我这边。” 这话听着有些奇怪,可洛然却领悟到了。 “皇上是站在你这边的?” 他惊喜道。 陆京墨轻轻点了点头。 “那……,皇上此番作为,不过是想利用二皇女将那些不支持你的官员一网打尽?” “嗯。” “呼!”洛然顿时舒了一口气,还颇有些幽怨的瞪了一眼对面的人。 说话说一半儿,可吓死他了。 陆京墨单手支额,薄唇浅笑。 “然然还想知道什么?” “我都一一为你解答。” 该知道的他都知道了,洛然刚想摇头,却又不自觉的问了一句: “胜算大吗?” 与整个上层圈子为敌,那怕京墨的背后是皇上,却也不见得能成功。 陆京墨定定地看着他,薄唇微启: “然然信我吗?” 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问他…… 信我吗? 深墨的眸子里清冷的微光闪动,但更多的是柔情。 洛然沉静的看着眼前的人,几秒后,突然抬手勾过她的脖颈,上身前倾,柔软的唇瓣缓缓覆上她的。 极轻的一吻。 如一片绒毛掠过唇角,淡淡的酥,淡淡的麻。 清冷似仙的人微微怔愣。 这好像是,然然第一次主动吻她。 “然然……” 向来缜密的大脑,此时难得的空白。 “信。” “我信你。” “从来都信你。” 洛然神色认真,温和的眼眸满是坚定。 从他确定自己心意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自己爱上了一个注定不凡之人。 所以,她做什么,怎么做,最后的结果又如何…… 他都坚信, 她,会赢的。 陆京墨忽然展颜一笑,不同于以往的清浅,而是浓浓的,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 “然然。” “你怎么能,这么……好呢?” 修长的手指撑在桌面上,长臂霸道的将人按在怀里,清墨的眼眸垂下,声音轻得恍若呢喃: “好到,让我,每天都多爱你一点。” 她拿过洛然的手置于心口。 “这里……装满了你,都要溢出来了。” 洛然被她的情话说的红了脸,唇色也嫣然欲滴。 低头看去,诱人无比。 陆京墨眸色骤暗,长指轻轻抬起他的下巴,冷香的呼吸缓缓靠近。 你喜欢就好 临近中午。 混沌去镇上买了午膳送到车上。 洛然放下手中的书,看了看仍在睡梦中的夏清妙。 “清妙还在睡,真让你给说准了。” 他把书本合上放好,抬眸看向对面提笔练字的人。 “你快把他喊醒,早膳没用,午膳总得吃。” 陆京墨收起毛笔和纸张,微微一笑:“不用我喊。” 她挑了挑眉梢,语气有些促狭。 “然然信不信,只要你打开食盒,清妙立马就醒。” 说话间,洛然便已打开了食盒盖子。 饭菜的香味和糕点的清冽充斥在马车里。 果然。 没一会儿,塌上的人就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好香啊!” 棉被里突然探出了一只手,夏清妙揉着眼,有些懵懵的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由于刚醒的缘故,不太清醒地坐在榻上,整个人又呆又萌。 洛然忍着笑,撇了一眼朝他微微扬着下巴的陆京墨。 “清妙醒了。”他一边把食盒中的菜摆在桌上,一边招呼道,“睡了这么长时间肯定饿了,这是混沌刚送来的午膳,快来吃饭。” 看着满满一桌子的美味菜肴,夏清妙瞬间清醒了不少。 他下了榻,也没打理自己,直接趴到了桌边。 “哇,有我最爱吃的糯米糕。” 看到一盘白白糯糯的糯米糕,他伸手就想捻一个放进嘴里,却忽然被一只手握住了手腕。 “殿下……” 夏清妙撅了撅小嘴,嗓音有些不满。 他现下饿的正厉害呢。 见他闹起了小脾气,陆京墨手上微微用力,一把将人扯到了怀里。 “你刚起还未洗漱,不可直接用手拿糕点。” 她抬手,拿起桌上的玉箸,夹了一块糯米糕递到他唇边。 “想吃什么我给你夹。” 夏清妙也不忸怩,低头就将糕点咬进了嘴里。 还不停让陆京墨给他夹这夹那。 显然是被投喂惯了的。 陆京墨也始终好脾气的任他指使。 两人就这样你夹我吃的用完了午膳。 盘子和食盒被人撤下。 吃饱喝足的夏清妙满足的坐在陆京墨腿上晃着白皙的小脚。 “清妙,过来,我给你梳一下发。” 洛然拿着梳子冲他招了招手。 虽说是在马车里,不用出去见外人,但也总不能一直披头散发的。 “哦。” 夏清妙乖乖的走过去,任由洛然把他的头发扎成一个简单好看的样式。 “来,看看我给你梳的发式还可以吗?” 洛然把一个不大不小的镜子放在他面前。 夏清妙抬手摸上头发系着的皇色绒绳,绳尾处还缀着些细细密密的打着结的流苏。 随着他轻微的晃动,流苏也跟着晃个不停,衬的人会活泼又有活力。 没用簪子也没用别的首饰固定,只单单的用了几根绒绳。 “这种发式我头一次见,简单易梳又别致好看。” “洛然哥哥也太聪明了。” 夏清妙眼睛亮晶晶的,不停地晃动着小脑袋,显而易见的开心。 “你喜欢就好。” 洛然伸手替他捋了捋略微凌乱的流苏。 “喜欢,喜欢不得了。” 夏清妙仰起头,嘴角咧的大大的。 陆京墨靠在车壁上,气定神闲的看着。 越来越觉得,她和然然是养了个小宝宝。 长辈盘问 马车里一片祥和,清宁宫却不太太平。 “你是说……那洞里有东西在呼唤你?” 刚沐浴过,换了一袭浅蓝色衣裙的凤银魅微微歪了歪头,语气有些讶异。 才苏醒不久的离子悠肯定的点了点头:“常林在跟那个神秘人说话时,我抬头看了一眼洞里,就那一瞬间,心间骤然翻涌出说不出的心痛和难过。” “就好像……,里面有什么我挚爱的东西,等了我很久一样。” 他想起那种极致的疼痛,微微白了脸色。 “好了,你刚醒,就不要想那么多了。” 凤银魅宽慰道。 “可我……”离子悠眉心微拧。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凤银魅打断了他,“但我们私闯密室被发现了,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再进去一次了。” 他看着离子悠,低声道: “虽然你我戴着面纱,常林不一定能猜出你我的身份,但……此人满腹阴谋又颇为神秘,背后有高人相助,还是小心为妙。” 离子悠知晓他说的是在密室里的那个会制作阵法尸人以及占卜之法的神秘人,陆京墨能想到的,他们也能想到。 以前他们只查出常林私自养兵,有意谋反,可现在,单听神秘人跟常林的对话就知道,两人之间合谋的,定非简单的争权夺利之事。 “我知道了。” “你放心,我不会冲动行事的。” 离子悠压下了想再去密室中探寻究竟的急切。 他单手摁在床边,想撑着身子下床,手指却不小心碰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 “这是……” 白皙纤细的手指拿起瓷瓶,疑惑出声。 凤银魅漂亮的狐狸眼微微上挑,语气颇有些调侃: “北陆太女离开时留给你的药,凝神止痛的。” “看标志是出自神医谷,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大方。” 有侍从陆陆续续的端上了午膳,他用热水净了净手,再用帕子擦干净,毫不客气的入座。 离子悠握紧手中的瓷瓶,长长地睫毛颤了下。 她竟然会给他留药,是……关心他吗? 动作极轻的把瓷瓶放在枕下,有些苍白的嘴角微微上扬。 正在夹菜的风银魅看到这一幕,突然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离子悠。” 他的语气很是严肃。 “嗯?怎么了?” 离子悠披了外袍,坐到他的对面。 “你当真倾心于北陆太女?” 这句话问出,餐桌上一片寂静。 半晌。 对面的人才抬眸,幅度很小却不容忽视的的点了下头。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凤银魅托着下巴,像是盘问自家小孩儿的家长。 他原本就比离子悠大了将近三岁,两人之间还有亲缘关系,如今误会已解,再加上母亲临终前的嘱托,也算是成了一个长辈。 “就,今,今年八月初,第一次在北陆见面……” 离子悠略微有些不自然。 他还从来没有跟凤银魅如此相处过,再加之这个问题比较敏感,回答的有些磕磕绊绊。 “第一次见面你就对她动了心思?” 凤银魅音调拔高了几分,睁大的狐狸眼里满是震惊。 他以为,像离子悠这种在深宫里长大防备心极重的人,至少要经过很长一段的相处或者有什么极为亲密的接触才能对一个女子动心。 目的不纯 凤银魅好一会儿没说话。 许久才沉声道: “若我没有记错,那时常林刚拥立离束为太女,你手底下势力的发展被遏止住了。” “所以,你突然去北陆,怕是目的不纯。” 离子悠没吭声。 因为凤银魅猜对了。 他上一次之所以去北陆,一开始的目的并不是给陆京墨透露常林的消息。 而是借此,接触到北陆太女。 然后,以色诱之。 这就是为何他在怡君之意初见时,刻意扮成妖魅惑人姿态还故意提前出手袭击她的原因。 冥宫的产业,多是些青楼酒馆。 他既是宫主,耳濡目染的,自是知道第一面应该给女子留下什么样的印象。 又美又辣的男子,一般都会勾起女人想要探索的想法。 毕竟他对自己的容貌,也是极度自信的。 若她真有百姓口中说的那般惊艳便罢,若是没有…… 他可以靠着容貌慢慢笼络住她,然后不知不觉的用药物控制住她,进而将她的势力吞下,搅动北陆的风云,趁乱壮大冥宫,早日为父后报仇。 可,他见到人,就知道她不好糊弄。 而且,他做出的一些刻意引诱的动作,她完全无动于衷,还故意跟他保持距离。 于是,利用她的想法便也歇了下来。 后来甚至还把一颗心都扑在了她身上。 “放弃。” “你们不可能了。” 凤银魅夹起一块肉放进碗里,声音平稳的像是在叙述一个事实。 离子悠面色微变。 凤银魅似是没有察觉到他的脸色一般,接着道: “她两年前找我合作,想在南离开拓商路。” “而今不过数月,她的商业帝国已初具规模。” “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最多三年,我凤家商业巨头的位置便可退位让贤了。” 他嚼下嘴中的肉块,眸色平静又透彻。 “如此智多近妖的一个人,发现你当初的目的,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你觉得,有了这个开头,她能接受你吗?” 凤银魅把话挑的明明白白,离子悠心脏狠狠一跳。 他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 那么骄傲又冷情的人,要是知道了他当初接近她是不怀好意,可想而知会是什么结果。 且不说她的态度会对他比以前更恶劣,会更加厌恶他。 单论他们因为昨晚的合作,好不容易有所缓和的关系,也会因此瓦解。 一个满腹心机,阴狠毒辣的男人,是个人都不会喜欢的? 凤眸里的眸色逐渐灰暗。 “其实……和她在一起,嫁给她,我没妄想过的。” 离子悠捏着筷子的指尖用力到泛白。 “不仅是因为那个毒誓,还因为,我是个没有资格说爱的人。” 杀父之仇一日未报,他就要一日沉浸在仇恨里。 不然他对不起为了让他活下,而饮毒自尽的父后。 凤银魅咀嚼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直至停止。 “仇,我跟你一起报。” 他抬眸,狐狸眼紧紧的盯着离子悠。 “大仇得报后,如果你还是喜欢北陆太女,那么,我绝不会再阻止。” 昨晚北陆太女跟离子悠之间那若有若无的暧昧他不是没有察觉到,但这完全说明不了什么。 现在的陆京墨心里眼里只有那两个男子,离子悠此时插足,依着她那冷血的性子,怕是得不了好结果。 哥哥 离子悠垂眸,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米饭,声音有些闷闷的:“她还有两个多月就要迎娶那两个男子了。” “我和她的事儿,以后再说。” 凤银魅瞥了他一眼,伸手给他盛了一碗羹汤。 “你这样想就对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拓展你在朝堂上的势力,把剩下的大臣都拉拢过来。” “北陆太女大婚,各国都会派使者去拜贺,这是一个大好时机。” 他微微眯了眯眸子,开始给离子悠出谋划策。 “到时你母皇定会派离束前去,但,她才被立为太女不久,又是从桓王那里过继过来的,血缘上自没有你跟你母皇亲近,在朝堂上的根基也并不深。” “下月中旬,你让人在朝堂上力荐你跟离束一起去北陆,这样,虽有常林护着她,但山高水远的,想要对她下手也不是难事。” 离子悠怔愣了一下,然后有些不敢相信的接过冒着徐徐热气的碗。 这是俩人和解之后,这人头一次对他这么温柔。 恍惚间,好像时间倒回了十几年前,那时父后还在,跟他的姑姑,凤家的前任家主网来甚密,两家人相处的其乐融融。 凤银魅时常被父后接到宫里小住一段时日,他总是跟在比他高一头的凤银魅身后叫哥哥,凤银魅也总是宠溺的从荷包里拿出私藏的零嘴塞给他吃。 两人有时偷偷摸摸的溜出了宫,有时格外淘气的爬上了树…… 满宫里都是他们的欢声笑语。 “你手里有那种能让人不知不觉中毒的慢性毒药吗?”凤银魅仍在给他出着主意。 “若是没有的话……” 离子悠用勺子舀了一碗汤,微微敛下眼睫,慢慢送进嘴里。 热热的,暖暖的。 是温暖的味道。 他抬头,极其漂亮的凤眸不知何时红了一圈儿,小声轻唤: “哥哥……” 对面的人愣住了,正在说话的嘴半张着,却迟迟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半晌才道: “你……,叫我什么?” 是他幻听了吗? 他有多久,没听到身后的小不点儿糯糯的叫他哥哥了? “哥哥。” ‘啪嗒’一声,晶莹的泪珠落进碗里。 离子悠忽然起身,绕过桌子,双膝挨着地毯,抱住了风银魅。 察觉到对方的身子微微僵硬,却又在瞬间变软。 他的语气霎时变得哽咽了起来。 “哥哥,对不起。” 十几年来,他强迫着自己去仇视宠他爱他的哥哥,还总是跟他作对,哪怕自己内心深处并不想如此。 现在俩人心结已解,他又得知了真相,他欠哥哥一句道歉。 趴在他肩头的人小声的啜泣,凤银魅握着筷子的手微动,最终,将其放下,轻轻回抱住了他。 “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纤细的手指抚上怀中人的墨发。 “当年舅舅逝世后,我应该让母亲尽快将你接出宫的。” “对不起。” “我不该因为一时赌气,让你在这寒冷孤苦的深宫中长大。” 离子悠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往后,有哥哥陪着你。” 凤银魅眼尾微红。 他终于说出了,十一年前就该说出的话。 世间罕见 十日后。 夏清妙百无聊赖的趴在马车里桌子上。 “殿下,还要多久才能到淮阳城啊?” 日夜不停地坐了十天的马车,殿下和洛然哥哥还能看看书写写字打发打发时间,而他都要无聊死了。 “快了,还有一刻钟就入城了。” 陆京墨正在拆着陆夜刚给她送来的密信,头也不抬道。 “哦。” 夏清妙见她看得认真,也懂事的不再出声打扰。 继续无聊的趴着。 “清妙若是嫌无趣的话,可以把车帘掀开,看看外边的风景。” 洛然捧着一本医书,抬头,柔声道。 “这一路走来,风景都看腻了。”夏清妙微微撅了撅小嘴,“再说了,如今都十月中旬了,北陆哪里还有什么好看的风景?” 他话音一落,马车外就传来了商人吆喝的声音。 看来是快到城门口了。 “不看风景,看行人也是好的。”洛然主动掀开了车帘。 夏清妙也来了点儿兴趣,侧过身子,双手放在车框上,一双大眼略带新奇的往外瞧。 但,下一秒他就失望了。 因为不是城内,路上的行人也没多少,只有在路边卖一些茶饮的小摊儿。 就在他想撤回时,有一辆紫色的挂着风铃的马车从他眼前飞驰掠过。 两车擦肩而过的瞬间,对面的车帘被风吹开了一个角,马车里人的容貌也随之露出。 “哇!” 夏清妙双眼睁大,惊呼出声。 震惊之余,还不忘用手推了推坐在一旁的洛然。 “洛然哥哥,你快看!” 他的反应过大,洛然忙抬头看,连陆京墨也看向了窗外。 透过掀开的车帘,端坐着一个一个身姿纤长好看的男子。 长长的墨发用紫色簪子挽起,簪尾处细细的紫色珠串垂在背上的发间,如雪般洁白无暇的面容上,眉眼精致如画,形状完美的唇瓣色泽浅绯,侧头看过来的一瞬,清澈无波的美目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淡漠与孤冷,飘渺又霜洁。 “这,这也太……太美了。” 直到对面的马车驶离视线,夏清妙仍回不过神来。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见有人美成这样的。 不止容貌美,还有那人身上的气质。 不同于洛然哥哥的温柔似水,而是另一番的高洁如莲。 “的确美得惊心动魄。” 洛然抬手放下车帘,温言附合。 “这位男子的容颜和通身的气质,实属世间罕见。” “嗯嗯。”夏清妙狂点头。 他觉得,这种美,已经超脱凡尘了。 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似的。 “殿下,你看见了吗?” 夏清妙抱住陆京墨的一条胳膊,偏头靠在她肩上。 “看见什么?” 陆京墨放下手中的信,微微挑了下眉。 “就刚刚对面马车里坐的那个天仙一样的男子啊。” 夏清妙从她肩上抬头,小脸上的赞叹之色尽显。 “殿下真的没有看见吗?” 陆京墨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脸颊,没有说话。 看见了又如何? 别的男子容貌再美,与她何干? 反而是夏清妙叹了一口气:“那真是太可惜了。” 不许出入 “谷……” 才叫了一个字,茯苓就感觉到了不妥。 他跟谷主才出了深山,以往在山谷里多是两人独处,他叫声谷主也无所谓。 但如今两人初入凡世,谷主神医谷谷主的身份还是瞒着的好。 “公子。”茯苓换了一个称呼,“刚刚的那个马车里端坐着的白衣女子,就是北陆太女吗?” 他们出谷时,教主给他们看了北陆太女的画像。 只是,画像与真人还是有些差距的。 莫星楚淡淡的嗯了一声,美目平静无波。 “怪不得咱们一路上总是听人说北陆太女如何如何的惊才绝艳,单凭她那无双的容貌,就鲜少有人能比上。” 茯苓轻轻拎起桌上的茶壶,往杯子里倒满了带着几分清冽药味儿的褐色茶水,双手指尖托着,递给了平淡不语的人。 莫星楚接过,浅浅的饮了一小口,慢慢的品着。 “不过……”茯苓的语气有些不解,“教主为什么要让您接近她呀?” 肯定不能是因为北陆太女长得好看。 莫星楚指尖磨挲着杯口,淡淡道:“不知道。” “教主给您发布别的任务吗?” 茯苓试探着问。 “没有。”莫星楚顿了一下,又道,“暂时没有。” 不代表以后没有。 “好。”茯苓有些兴致缺缺的道。 下一秒,他突然又问: “那公子想好怎样接近北陆太女了吗?” 莫星楚慢慢将杯中的茶饮完,淡静道: “没有。” 他听从爹爹的吩咐出谷,只是因为在山谷里待了八年,有些乏味罢了。 至于接近北陆太女的事儿,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啊!” 茯苓惊讶出声。 “公子既已遇见了北陆太女,自然从现在开始,就要谋划着如何接近她。” 他见莫星楚一脸漠然的表情,就知道这人没听进去。 “公子。”他瞥了一眼车门的方向,然后轻手轻脚地移到了莫星楚身旁,小声道: “您是不是就没想着按教主说的做?” 他家公子这些年虽对教主亲近有加,却也时刻提防着教主。 身边近身的侍从只他一个,平日里的衣食住行也要偷偷的一一检测。 对这个半路突然冒出来的父亲,总归还是存了疑心,有些不信任的。 现在驾车的马妇就是教主派来的人,是以,这一路上,他跟公子都没有提到太过严密的话题。 莫星楚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的问题,马车就骤然停了下来。 “少主。” 驾车的车妇汇报道:“淮阳城有军队驻守,不许行人和车辆进出。” 莫星楚跟茯苓对视一眼,随后茯苓出了马车,看了看守在城门口的一排士兵,对着车妇道:“你且去打听打听出了何事,再把通行证拿出来给她们瞧瞧,问问她们能不能通融通融。” “是。” 车妇微微躬身,跑到城门口与士兵沟通去了。 不多时,便面带愁色的返回。 “城中瘟疫横行,为了防止传染,任何人都不许出入。” 茯苓没想到会碰上这种事,但又想想,现在的时节正是瘟疫的高发期。 他皱起了眉,不知返回还是绕路前进。 嚣张 而嗅到城中传来的药味的莫星楚却从马车里走了出来,对车妇吩咐道: “你去跟守城的士兵说,她们给瘟疫病人熬的药,少了一味药材。” “药方的配备也不妥当。” “若是让我入城,不出七日,瘟疫必除。” 他出谷前,以自己体弱为由,特意捧着医书日日看,又在爹爹面前展示了一番医术,现在展露出来,也引起不了多大的怀疑。 最多只会让爹爹以为他是个学医的天才罢了。 车妇领命而去。 没一会儿。 果真见城门打开了一个缝,一个头发略微凌乱的老妇人朝他走来。 “公子可否告知老妪缺的是哪一味药材?” 胡太医一来就朝他抱了抱拳,语气谦逊的问道。 她没有怀疑莫星楚是随口胡诌的。 因为她们熬药的药方都是太医院一干人最新讨论出来的,并没有用以往的旧方子,所以是不可能出现药方泄露的情况的。 莫星楚被茯苓扶下车,也朝她微微回了一礼。 “如今乃是十月天,若晚辈没有猜错的话,城中得瘟疫的病人大多都是咳喘之症。” “按理来说,这咳喘之症用传统的药方便可医治,但晚辈闻着城中的药味,药方似乎做了些改变。” 他平淡的叙说着: “与传统的药方相较,除去了麻黄与杏仁,这样一来,药性的去毒功效就大大减少了。” “所以晚辈猜测,这次的瘟疫与以往有些不同,病人的症状怕是不止咳喘。” “猜的很对。”胡太医点了点头,“病人除了咳喘,还多了腹泻呕吐之症。” 她斟酌了一会儿,又道:“而且,这次瘟疫传播的速度也极快。” “即使戴着面纱与布巾,再用银花、连翘煮热撒扫,也隔绝不了。” 莫星楚微微一笑:“如若您信得过晚辈,带晚辈入城看过病人后,自会写出对症的药方。” 他说的自信,胡太医也能看出来他是有真才实学的。 于是,想了一会儿,便对着守城的士兵道: “把城门打开。” 入城前,又让人取了浸过药的面纱让莫星楚等人戴上。 随后便火急火燎的带着人去了病人聚集的地方。 就在同时,陆京墨的马车不出意外的也被拦了下来。 “此城已封,绕道而行。” 一个士兵将剑横在身前,厉声道。 驾车的混沌拿出腰牌,耀眼的金色一闪而过。 “太女殿下的车,你也敢拦!” 说完,不顾众士兵呆滞的表情,直接驾着马车冲进了城里。 城门被撞开,士兵们这才反应过来。 “快!快去通知二皇女!” 带队的士兵急得大喊。 太女殿下她们不敢得罪,此时只能尽快通知二皇女,让二皇女解决。 马车直接豪横的进了城守府。 “殿下。”下了车的夏清妙小声道,“我们是不是太嚣张了些?” 刚给洛然系完面纱的陆京墨闻言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过来,把面纱戴上。” 她冲夏清妙招了下手,夏清妙立马凑了过去。 超出控制 三人踏入城守府,直至走入正厅,也未见有一人。 整个城守府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气儿。 陆京墨面无表情,心里却多少有些意外。 她的推断出了错。 “此次的瘟疫,怕是比想象中的严重。” 洛然皱眉道。 据京墨的推测,此时的疫情应该已经被控制住了,但现在,明显不是。 “然然。”陆京墨轻轻牵起他的手,“我让混沌送你跟清妙去城中心的怡君之意,那里封闭性好。” “在瘟疫没结束之前,你们两个人都待在里面,一步也不要迈出。” 疫情超脱了控制,她不能让洛然跟夏清妙处在危险的区域。 “京墨。”洛然轻声道,“我知道你是怕我跟清妙染上瘟疫,但只要我们戴好面纱,不与病人接触,肯定不会有事的。” 最关键的是,他不想一遇到危险,就躲到京墨身后。 他想同她一起分担。 “就是,就是。”夏清妙拉起陆京墨的另一只手轻晃,“殿下,我想跟你待在一起。” 一向对他撒娇没有多少抵抗力的陆京墨,这回却抽出被他轻晃着的手。 “不行。” “这事儿没得商量。” 她面色严肃,语气不容拒绝。 “殿下……” “京墨……” 夏清妙和洛然还想再争取一下,但陆京墨已经叫了混沌,又牵了两人出府。 “主子。” 脸上围着黑布巾的混沌恭敬道。 “将然然和清妙送到怡君之意。”陆京墨冷声道,“让梼杌带人寸步不离的守着。” “是。” 混沌沉声应道。 “洛公子、夏公子,请。” 然后走到马车旁,侧过身,向洛然和夏清妙做了个请的动作。 陆京墨鲜少有这般强硬的时候。 洛然也只得乖乖的被她送至马车上。 俯身进去的同时,眼含担忧的看向陆京墨。 “放心。” 陆京墨紧握了一下他的手,随即,缓缓松开。 洛然这才转过头,进了车里。 等陆京墨再去牵夏清妙的时候,却被他躲开了。 “我不要走。” 夏清妙双手背在身后,倔强的摇了下头,一双清澈剔透的大眼直视着她。 “我要陪着你。” 陆京墨薄唇紧抿,墨色的眼眸泛起了一圈波动。 她抬起手臂,慢慢搂住眼前人纤弱的肩膀。 双手下滑,一点点扣住握成拳头的小手。 低头,垂眸,在他耳边道 “乖。” “你在这里,我会担心的。” 听着她的柔声轻哄,夏清妙的眼里瞬间泛起了泪光。 背在身后的双手缓缓松开,让对方的长指插入指间。 “可殿下在这里,我也会担心的。” 他的小脸在她颈间轻轻的蹭了蹭。 带着几分的哽咽,轻声撒娇道: “就让我待在你身边,好不好?” 陆京墨长睫微颤,随后垂下,闭了闭眼。 再次睁开时,狠心把怀里的人推开。 “我抱你上车。” 她不顾夏清妙的反抗,一把将他抱上马车。 “混沌,架车。” 混沌立即坐到车头,拽住缰绳,就要出发。 可不远处,二皇女忽然骑着马冲了过来。 “等一下。” 果真如她所想 陆京墨却冷声道:“混沌,走。” “是。” 混沌扬起鞭子抽在马背上,马儿嘶鸣一声,跑了起来。 刚下马跑到陆京墨对面的陆京安望着已经跑远的马车,顿时沉下了脸。 “本皇女不是说了,让皇妹等一下吗?” 她微微咬牙道。 陆京墨偏头看她,神色漫不经心:“孤没必要听你的话。” 听到她自称‘孤’,陆京安的眸色染上了几分晦暗。 对面的人是太女,是君,而她,只是跟她有血缘关系的臣子。 就因为如此,虽然她更为年长,但在一些场合,却不得不对陆京墨行礼。 舌尖抵了抵后槽牙,陆京安慢慢露出一丝笑,懒散道: “刚刚本皇女见皇妹抱了一位男子,看身形,像是丞相家的公子……” 她有意试探,陆京墨也并没有遮着掩着。 “是丞相家的公子,也是孤的未婚夫郎。” 知道陆京安对夏清妙的心思,为了宣誓主权,她特意加上了后边的一句。 果然,陆京安的神色有片刻的不虞。 中秋节过后,她往丞相府跑了好几次,次次都被拦了下来。 原以为是夏清妙不愿见她,但过了几天,才知道,他不是不愿见她,而是,偷偷跑出了城。 至于他偷跑出城是为了什么,稍微一想就能猜到。 她不是没想过把人追回来,可母皇突然派给她了一些政务,在脱不开身的情况下,这个想法只能作罢。 不过,既然现在人已经出现在了她眼前,只凭陆京墨几句话就让她放弃,是不可能的。 “圣旨还没颁布,母皇也没有昭告天下,皇妹过早的将人归在自己名下,是不是有些为时过早了呢?” 陆京安雅痞一笑,一双与陆京墨有两分相似的眼眸里显露出掠夺的意味。 出身皇室,强势和霸道似乎是刻在骨子里的。 陆京墨没指望三言两语就能把她劝退,也没打算在这里跟她呈口舌之快。 “得瘟疫的病人聚集在哪里?” “孤要去查看。” 听到她的话,陆京安嘴角的笑慢慢敛下,眸色也转化为冰冷。 “在本皇女回答这个问题之前,皇妹能先把母皇的手谕拿出来吗?” 她伸出右手,神色淡然,像是笃定了陆京墨没有手谕一样。 果真如她所想,下一秒,陆京墨的脸色骤然暗沉了下来,语气硬邦邦道: “没有手谕,孤难道就不能来查探了吗?” 陆京安收回右手,眼眸微微眯起: “母皇既已把淮阳城的治城权力交给了我,那这里就是我说了算。” “所以,如果皇妹没有手谕,恕我不能告知。” 见陆京墨面色越来越难看,陆京安反而心情好了起来。 昨日她听手下人来报,母皇和她的这位好妹妹似乎在信中起了些口角。 听说,母皇在御书房里发了好大的脾气。 本来她还不大相信,但今天陆京墨背着母皇来淮阳城,她便信了七八分。 毕竟最近这一段时日,她的好皇妹可是在朝中掀起了不小的风波呢。 母皇再宠她,恐怕也不会放任于她了。 普通风寒 “孤是没有手谕。”陆京墨薄唇微勾,一把抽出了腰间的佩剑。 “但孤有这个。” 阳光下,冰冷的剑身泛着白光,金色的剑柄也煜煜生辉,森寒又尊贵。 是代表着皇权的朔天。 锋利的剑尖直指陆京安,一身白衣气质似仙的人,慢条斯理道: “现在,孤能去查探了吗?” 陆京安咬了咬牙,不甘心道:“能……,当然能。” 陆京墨这才满意地收回了剑,抬眸,淡声道:“带路。” …… 一处较为偏僻房屋林立的地方,空气里充斥着难闻的药味,到处都是人们痛苦的哀嚎。 脸上蒙着布的士兵尽职尽责的远远守在入口。 “这是病症较轻的人,没有空余的房间,只能让他们呆在外面。” 胡太医指着一个个临时用布料搭的矮棚,有的矮棚前面和两侧还放着几个担架,躺在上面的人时不时传出来几声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让开!” “快让开!” 几个士兵抬着三个担架从一个紧闭的房门中冲了出来,急冲冲的对他们吼道。 那担架上躺着的是全身盖着白布的人,垂下的手臂上布满红色的血瘀。 “公子。” 后退避开担架的茯苓有些害怕地揪着莫星楚的衣袖。 虽说他是出自神医谷的,又在自家公子的熏陶下知道不少瘟疫的并发症,但亲眼见到,还是很有些怕的。 “无事,莫怕。” 莫星楚淡淡的站在一旁,绝美的脸上没有出现对担架上人的怜悯,亦没有浮现害怕之色。 没有一丝的情绪起伏。 “唉!”胡太医看着越来越远的担架,知道是要把尸体抬到焚烧处烧毁,长长地叹了一声气。 这是又有人熬不住,过身了。 莫星楚走到一处矮棚前,跑过垂下布帘的缝隙,观察着病人。 一刻钟后。 他走到胡太医身前,淡声道: “晚辈已经想好药方了。” 正在跟别的御医争论的胡太医立马停止了争吵,转过身来惊讶的道: “这么快就想好了?” “嗯。”莫星楚轻轻点了下头,“请前辈让人拿来笔墨。” “哦,好,好。” 胡太医显然有些激动,忙转头去吩咐身后的小侍。 “快!快去拿笔墨!” 吼完这句后,她迫不及待的向莫星楚问道: “公子能否告知老朽,想出的药方是什么?” 她的态度很是谦和,一旁刚被她否定完药方的御医登时不满道: “他一个男子,又如此年少,能琢磨出来什么好药方?” “你……”胡太医怕她得罪了莫星楚,正要厉声呵斥,却听见一道泠泠动听的的男声。 “晚辈在观察矮棚里的病人时,发现他们咳喘时并没有血丝只有浓痰,走路行动时,常常会扶着腰或捶一下腿,再加上其发热的症状,几乎可以断定,这是普通常见的风寒,并非传染性高的瘟疫。” “房间里的病人,患的才是传染性高的瘟疫。” 莫星楚静静站立,声线平稳。 可胡太医和另一个御医却同时露出了怀疑之色。 “胡大人。”御医嘲讽出声,“您这是在哪儿找了个半吊子啊?” “连普通风寒和瘟疫都分不清楚。” 对症下药 虽然被别人质疑看错了人,但胡太医的态度仍然和蔼。 “老朽想知道,公子为何觉得这矮棚里的病人只是普通风寒?” “难道就是因为刚刚公子所推论的病症?” “如果仅仅是凭借这般……”她抬头看了一眼重症病人所待的房间,然后看向莫星楚“那老朽并不认同。” 矮棚里的病人最终都会发病,都会发展成房间里那些病人的症状。 所以要说那只是普通的风寒,是绝对不可能的。 “晚辈请问,症状轻的病人和症状重的病人,他们所服用的药是同一个药方吗?” 莫星楚缓声发问。 “这……”胡太医如实答道,“同一个瘟疫,自是用的同一个药方。” 莫星楚面纱下的浅色唇瓣微微勾起:“这便对了。” “公子何意?” 胡太医被他这句话弄得有些糊涂。 “医者皆知,对症下药的药方才是良药。” 莫星楚娓娓道来:“房间里的重症病人发热严重,身上各处出现发红淤血,故而您用的药方里删减了麻黄这样的解毒之药,加重了去热清凉的甘草的药量。” “这有什么问题吗?” 胡太医皱了皱眉。 “问题就出在这里。”莫星楚沉声道,“您这样配药只是为了减轻重症病人的发热之症,却忽略了症状轻的病人。” “他们的发热症状没有那么严重,只是咳中带痰,身体酸痛,处于病情初期,着重点应该在于清热去毒,您只需熬些麻黄和柴胡一日三次让他们饮下即可,但是,您却让他们喝重症病人所喝的药。” “试问,药不对症,病情轻的病人怎么可能不会转化为严重的瘟疫?” 他说完,胡太医和另一个御医沉默了良久。 这么浅显的道理,她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还在这儿自困囹圄。 “公子说的对,老朽受教了。” 胡太医率先出声,对着莫星楚鞠了一躬。 “前辈言重了。” 莫星楚侧身避开,并未受她这一礼。 “晚辈说的是行医之人都懂的,前辈没有想到,只是因为瘟疫传播的快,一时心急所致。” 胡太医苦笑着摇了摇头。 “公子,您要的笔墨。” 一路小跑的侍从双手奉上笔墨。 茯苓极有眼色的接下,在一块儿木板上将纸铺平。 莹白的指尖从淡紫色的衣袖中探出,轻轻捏住右边宽大衣袖的一角,纤细的手指执起蘸了墨的毛笔。 整齐精巧的隽秀字体跃然于纸上。 写完,等墨迹被风吹干,才递给了等的心急火燎的胡太医。 “这次的瘟疫虽与以往的不同,但却也不是最为严重的,是以晚辈只在传统的药方上稍加修改了一下。” 莫星楚轻声解释道:“鉴于病人服药过久,药性又过猛,所以晚辈加了温辛之药桂枝,可发汗解表,宣肺平喘,利水消肿。” “还有这竹沥。”他指着药方上的最后一味药,“将它煮沸熬来当茶水饮,最是清热解毒。” “两者相加,用不了九日,重症病可转轻,轻症则会痊愈。” 胡太医手拿药方,大喜过望。 “老朽这就派人从药库调来桂枝和竹沥。” 与她无关 “只是……”胡太医有些踌躇道,“老朽唯恐瘟疫再生变故,所以还请公子在这淮阳城中逗留几日。” “也好。”莫星楚思忖片刻,微微点了点头。 “老朽这就让人给公子安排住处。”胡太医大喜过望。 “来人,拿着我的腰牌去城主府,让二皇女的人在城主府腾出一间雅致的屋子。” 有人主动提供住的地方,莫星楚自然不会推辞。 但侍从还没领他走出几步,迎面便碰到了疾步走来的陆京墨和陆京安。 “奴见过太女殿下,见过二皇女。” 小侍忙下跪磕头。 莫星楚和茯苓却站着没动。 “起来。”陆京安对小侍道。 然后指着站着的俩人问:“你们是何人?” “怎会出现在这里?” 莫星楚没有吭声,刚才的小侍急忙道: “回二皇女的话,这位公子路过淮阳城,对瘟疫颇有些研究,知晓城中瘟疫肆虐,刚给我们大人提供了一张治疗瘟疫的药方,奴正要把这位公子送到城主府去。” 陆京安上下打量了一番紫衣玉立的男子,而后眯着眸道:“你叫什么名字?家在何处?为何跑到这淮阳城来?” 这位男子看着气质卓然,只凭出来的精致眉眼,便可猜到面纱下的容颜定是极其貌美的。 可就是这么一位娇美可人的弱男子,怎么会恰好在这个时候出现? 而且,这里可是瘟疫病人集中的地方,普通男子连靠近都不敢,他却能面不改色的站在这里。 陆京安越想越怀疑,双眸紧紧的盯着莫星楚,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个小动作和一个小表情。 “我家公子姓莫,名星楚。”茯苓往前走了一步,挡住了她的视线,“因对医学颇有研究,故想云游四方,治病救人。” “今日恰好路过此城,受胡太医邀请,为救疾病缠身的百姓,这才出现在这儿。” 他这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既说出了莫星楚的医者身份,又说出了他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但真实的信息,却并没有透漏丝毫。 听他牙尖嘴利的这一番话,陆京安心里的怀疑更甚。 她招了招手,立马就有两个士兵跑了过来。 “你们两个跟着一起护送这位莫公子去城主府。” 她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 “切记,一定要贴身保护。” “属下知道了。” 两位士兵移步,牢牢地跟在莫星楚身后三米远的位置。 陆京墨全程只是不关己的站在一边,不发一言。 她早在看第一眼的时候,就认出了莫星楚是马车上的那位男子。 但那只是一面之缘,她对他也无甚感觉。 所以陆京安找人监视他,也与她无关。 “两位是来查看瘟疫病人的?” 莫星楚突然出声,清脆悦耳的声线惊艳了众人。 “如果是的话……”他不急不缓道,“还请两位蒙上布巾。” “毕竟,这个瘟疫的传播速度,比以往的都要迅猛。” 他似是随口一提,说完便提步,走出了这一片区域。 拐进宫 …… “太,太女殿下。” 胡太医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人,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微臣参见太女殿下。” 她在宫中行医多年,接触了各色人等,也算是练出来了些许胆色。 可一见到把她孙女练成一个黑黢黢的壮实女子的太女殿下时,她就不自觉地心生忐忑。 “这里是瘟疫重区,殿下还是速速离开的好。” 她一双有些浑浊的眼里,带着些恳切。 金尊玉贵的太女殿下在她这里出了什么事儿,她老胡家怕是就要灭门了。 “孤不在这里多待,只问你一件事。”陆京墨眉梢微微蹙起,“城中的瘟疫还需多久才能彻底遏制?” 她这话一问出,胡太医磕磕绊绊道:“这,这,微臣也说不准。” “微臣已经按那位紫衣公子所写的药方去熬药了,如若有效的话,只需八九天便可。” 她话音刚落,陆京墨便冷声道:“母皇派你是来治瘟疫的,所以,给孤一个准确的答复。” 警告的意味十足。 胡太医的双腿倏然一抖,额头沁出了冷汗。 “九日。” “微臣确定,只需九日。” “那孤就给你九日的时间。”陆京墨这才收敛了身上的气势,“孤会日日来查看的,希望胡太医说到做到。” “做到。微臣一定做到。”胡太医用袖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知道陆京墨迈步出门,她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才放了下来。 “药熬好了吗?” 她走到弥漫着药味的药房,对着守着药炉的一群侍从问道。 “回大人的话,就快熬好了。” 离她最近的一个小侍小声道。 胡太医拿起一块儿布帛,放在药盖儿上隔热,然后将药盖儿掀开。 查看里面的药材无误后,催促道:“病人们等着用药,速度加紧些。” “是。” 接下来的几日,胡太医一直提心吊胆地观察着病人用药后的反应,还时不时的去城主府同莫星楚探讨一番。 所幸的是,他给出的药方果然非常有效。 重症病人的数量骤减,仅剩的,咳喘时也不会再有血丝了。 轻症病人数量虽还有所增加,但都被及时控制住了。 照这样发展下去,不到九天便可遏制住病情,大半个月后,病情便会完全消失。 “这次完全是多亏了莫公子啊。” 胡太医看着越来越有活力的病人们,感激的对莫星楚抱了抱拳。 “前辈客气了。” 身着白底蓝边留仙裙的莫星楚淡声道,面上丝毫没有骄傲之色。 胡太医笑得一脸慈祥,问: “老朽听茯苓说,莫公子是要往北陆国都泫雅去的?” “嗯。” “一路走来,居无定所的,故而,我想在泫雅开一间医馆。” 她态度和善,莫星楚便也如实回答。 反正也不是什么私密之事。 “开医馆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但老朽已将公子在这次瘟疫中所做出的贡献一一上报给了皇上。” “皇上圣明,必定会对公子有所赏赐。” 胡太医笑容满面的地看着他,眼神里全是欣赏。 “所以老朽想问问公子,公子可愿进太医院与老朽共事?” 经过这几天在医术上的交谈,她深深感受到了眼前这位公子学识之渊博。 有些病症,她连听都没听说过,可莫公子却连解决之法都能娓娓道来。 这样的人才,让她生出了想把人拐进宫的心思。 你是谁? 莫星楚微微垂下眼眸,静静地站着,让人猜不出他是什么想法。 “莫公子若是不愿意入宫到太医院任职,老朽也不强求……”胡太医以为是他不想入宫。 “我愿意入宫。” 莫星楚抬眸,美目沉静如冰。 爹爹既然让他接近北陆太女,那他顺水推舟便罢。 正好瞧瞧爹爹的目底是什么。 胡太医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忍不住开怀大笑:“好!好!好!” 她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可见高兴成了什么样子。 “虽说太医院没有男子入职的先例,但莫公子放心,老朽绝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的。” 太医院是行医救人的地方,但里面的人也是各怀鬼胎,都想着往上爬。 御医之间少不了竞争和嘲讽,背地里的小动作更是不断,她以往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果有人针对有悬壶济世之才的莫公子,那就别怪她不留情面了。 莫星楚倒是没想那么多,仍是清冷淡漠的模样。 胡太医又带着他看了看一些病情较重的人,让他专门给开了一张方子。 直到晌午,才差人将他送回了城主府。 “公子,您快喝点儿参茶。” 一进屋,茯苓扶着面色微微发白的莫星楚坐下,赶忙给他倒了一杯茶。 莫星楚本来就称不上红润的嘴唇越发苍白,执起茶杯的指尖,颜色比杯子还要白上几分。 待饮完参茶后,好一会儿面色才恢复。 “公子自小体质不好,便是多走几步路也会喘,今儿跟着胡太医忙了一上午,看看脸色都白成什么样儿了。” 茯苓心疼地低声抱怨着。 缓过来的莫星楚却是淡淡笑了下:“我这身子常走动走动也好,不然整日整日的歇着,于身体也有害无益。” 茯苓知道他说的对,也不再抱怨,只跑到床边将被褥铺好。 “我去厨房端些饭菜,公子躺下歇歇。” “嗯。”莫星楚慢慢起身,踱步到床边半躺着,“端些清淡的菜即可。” 茯苓给他盖上被子:“我知道公子不喜荤腥,但公子自出了谷后便是连日奔波,需要补一补身子。” “正好我昨日去拿饭菜时,掌事的厨子说今日炖的有鸡汤。 “等会儿我端来一碗,公子务必要喝。” 见他满心满意为他着想,莫星楚眸子中虽有抗拒,却也没有出声阻止。 房门被人轻轻关上,茯苓退了出去,屋里落针可闻。 正当莫星楚浅浅入睡之际,门忽然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床上的他睁开一双漂亮的眼眸,瞬间惊醒。 掀开被子,走下床,白皙的指尖刚碰到床前的珠帘,就有一抹黄色的身影闯了进来。 夏清妙呆呆地跟他对视,显然没想到屋子里会有人,而且这人还是他在马车上惊鸿一瞥的那个绝美男子。 过了数秒,才迟钝道: “抱,抱歉,我不知道屋里有人。” 莫星楚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一眼,随后走到床边把鞋穿好。 “你是谁?” “为什么会闯进我的房间?” 他坐在凳子上,对面是夏清妙。 被揪住了后衣领 面对他冰冷的视线以及一针见血的发问,夏清妙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怂怂道: “我叫夏清妙。” “因为外面有人追我,不得已之下才闯进你房间的。” 他看了一眼莫星楚冷冰冰的神色,颇有些心虚。 “我真的不是有意打扰你睡觉的。” 他掀开珠帘的时候,眼前的人估计刚被他惊醒,打扰了人家的睡眠,人家有些脾气也是应该的。 莫星楚看着对面像是没有什么心机的男子,觉得有些眼熟。 “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是的,是的。”夏清妙猛点头,“公子不记得了吗?七日前,在城外路上,你我二人所坐的马车擦肩而过。” 莫星楚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波澜不惊道:“你是北陆太女车上的那位男子?” 听见他提到陆京墨,夏清妙微微惊讶:“公子认识我家殿下?” 莫星楚没什么表情,眸光在他脸上停了一秒。 “不认识。” “有过一面之缘罢了。” 他的语气无波无澜。 “哦,这样啊。”夏清妙眨了下眼,整个人傻乎乎的。 莫星楚伸出纤细的手指把桌面倒扣着的白色瓷杯翻转过来,接着提起温热的茶壶,倒了两杯褐色的茶水。 一杯自己留着,一杯放到了夏清妙面前。 “喝茶。” 夏清妙拿起瓷杯,眸光却看着他握着茶杯的手指,莹白如玉,纤长漂亮。 不由在心中暗自感叹,连手都生的如此好看,果然绝世美人就是绝世美人。 “公子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子了。” 他语气似叹,娇俏的小脸儿上一片真诚。 这等风姿,也只有他家殿下能与之相提并论了。 猝不及防突然被夸奖,莫星楚却仍是淡淡的模样。 “夏公子谬赞了。” 刚把茶饮进口中的的夏清妙,吞咽的动作一顿。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这茶是苦的? “这是我给自己用人参和雪莲配的药饮,刚入口,味道是苦了些,但喝下去后,便是雪莲的清甜味了。” 莫星楚看出了他的不适,开口解释道。 夏清妙依言照做,囫囵的把口中苦涩的茶水咽下,几秒后,果真如其所说,唇齿间弥漫着一股令人神清气爽的清甜之味。 “好茶!” 他双眼亮亮的,捧着瓷杯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 正浅浅啜饮着的莫星楚,抬眸瞥见他如此豪迈的动作,先是怔愣了一下,随后默默地又给他倒了一杯。 他第一次碰见这般率性单纯的男子,虽然的确是这人打扰到了他的休息,但却莫名的讨厌不起来他。 “你为什么会被人追?” 他淡声问道。 闻言,夏清妙红润的小嘴微扁,低头搅了搅手指:“殿下不让我出门,但我偷跑出来了,所以……” “所以,追你的是北陆太女的人?”莫星楚听懂了。 “嗯嗯。” 夏清妙点了点头。 两人说话间,房间的门忽然被人暴力的踹开。 “啊!” 夏清妙吓了一跳,忙站起身就要往内室藏。 可他才迈开一步,后衣领就被人揪住了。 他僵硬着身子,缓缓地转过头,略显讨好地笑了笑: “殿,殿下。” 来路不明 “夏清妙,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谁准你偷跑出来的?” 陆京墨冷着一张脸,语带怒气。 她带人把整个淮阳城都快掀翻了,才找到这个不听话的人。 “我错了。”夏清妙十分乖觉的道,伸出一双小手,拉住了她的衣袖,“但我不是七天都没有见到殿下,想殿下了嘛。” 他是真的想。 在怡君之意的这七天,除了混沌每日代殿下给他和洛然哥哥报平安,他连殿下的信件都没收到,更别说是见面。 知道这些天冷落了他,陆京墨的脸色缓和了些。 “瘟疫还没有结束,不许乱跑了,知道吗?” 她松开拎着小人后衣领的手,摸了摸人的发顶。 “知道了,知道了。” 夏清妙连连点头,怕她又要说教,忙指着安安静静坐着的莫星楚道: “这位是……” 他想给陆京墨介绍人来着,但才说了两个字,就发现,他好像还不知道人家的名字。 “呃,呵呵。” 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冲莫星楚问: “聊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公子的姓名呢?” 陆京墨这才注意到屋里的另一个人,待看清人后,狭长的墨眸微微变得有些深沉。 这几日,她日日去病人集中的地方,自然知道他是跟胡太医一起治疗瘟疫的那位男子。 对于他恰到时机的突然出现,她同陆京安一样,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但让饕餮去查,却是什么都查不到。 总归是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骨节分明的长指微动,牵住了夏清妙的小手。 莫星楚敏锐的察觉出了陆京墨眸光里深藏的防备。 “我姓莫,名星楚。” 他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莫,星,楚。”夏清妙脆声重复了一遍,然后笑眯眯的道: “星辰璀璨,楚楚动人,真真是极适合公子的好名字。” 他语气里是毫不掺假的称赞,莫星楚冷淡的眸光里微微波动。 “多谢。” ‘星楚’两个字是他幼时在神医谷读书认字时,师父给他起的,姓氏也是随了师父,姓莫。 “莫公子太客气了。”夏清妙摆了摆手,“我喝了你那么珍贵的茶都还没说谢谢呢。” 听到他说的话,陆京墨牵着他的手忽然收紧。 “嘶!” 夏清妙被她握着的手微微的疼了一下,然后转过头,一双清澈的大眼无辜的看着她。 陆京墨的手差点儿忍不住要敲在他头上,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这人也太没心眼儿了些,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敢喝人家给的茶。 “孤能否跟莫公子讨要一杯茶来喝?” 她得确定,夏清妙喝的是什么茶,茶里又有没有被人放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莫星楚明白她的意图,淡定自若的给她倒了一杯茶水。 “请。” 陆京墨拿起瓷杯,先是凑到鼻尖轻嗅,接着才浅浅的饮了一口。 里面有人参的味道,还有一股独特的莲香。 “百年人参和雪莲。” “味道的确是不错。” 她放下瓷杯,低声道。 这两样哪一样都是珍稀药材,莫星楚肯定不只是一个闲散的行医之人。 人缘好 “是。”夏清妙得意的微微扬起下巴,“我就说这茶好喝。” 陆京墨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夏清妙立马收敛。 “公子,这是……” 拎着食盒的茯苓看着堵在自家公子门前的一众侍卫,以及房里的两人,连忙跑到了莫星楚身边。 “没事,客人而已。” 莫星楚淡声安抚道。 待茯苓把十盒放下后,吩咐他把放在内室的药箱拿来。 “夏公子,给。” 莫星楚起身,从箱子里拿出一大把晒干的人参和雪莲,放进一个深木色的盒子里,递给了夏清妙。 夏清妙懵懵的接过,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给我的吗?” 莫星楚浅色唇瓣微微勾起,淡淡的孤度,却美色惊人。 “跟夏公子聊天,很开心。” 也很轻松。 他连自己的爹爹都防备了多年,但在夏清妙的身上,却感受到了久违的放松。 “能跟莫公子这样的大美人聊天,我也很开心。” 夏清妙喜滋滋地捧着小木盒,随后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从袖中掏出一方黄色的绣着菊花的手帕塞到了他手里。 “我跟莫公子也算有缘,又相谈甚欢,这方帕子是我贴身带着的,如今,便赠与你了。” “帕子?”莫星楚不自觉的雪色指尖轻轻的蹭了蹭丝滑的手帕,抬眸看向夏清妙,清越的嗓音中有些疑惑。 手帕也能送人吗? 可他在书中看到,男子的手帕乃是贴身之物,是万万不可离身赠与旁人的。 夏清妙见他一双美目里全是不解,便知他不懂送帕子的寓意,于是忙道: “在我们北陆,若是两个男子关系甚好,亲如兄弟,到了可以互换手帕的地步,便可称之为手帕交。” “莫公子送了我这么珍贵的礼物,我身上也没有什么别的贵重之物能作为回礼,就仅以手帕,代表我的一份心意。” 手里的手帕又轻又薄,确实称不上贵重,但莫星楚慢慢垂下眼眸,静默不语。 手帕交吗? 这似乎是他记忆里,除了已经离世的师父以外,第一次有人主动向他发出这么大的善意。 “好。” “我收下了。” 唇边浅浅的笑意扩大,一双总是淡漠的美目略微柔化。 容色惊艳的美人哪怕没什么表情的站着就让人赏心悦目,更别说是面带笑意的了。 夏清妙登时就移不开眼了。 “莫公子笑起来真好看!” 仿若一朵含着露珠初初绽放的莲,就是百花齐放的早春胜景也比不上。 见他盯着人不放,嘴角又含着略微痴傻的笑,陆京墨沉下了脸,二话不说直接拉着他出了门。 “哎,殿下,你拉我干什么?” 夏清妙被迫被拉走,还不忘回头朝莫星楚喊: “莫公子,下午我再来看你。” 陆京墨面色更冷,脚下的步子加快。 她素来知道夏清妙是个看脸的人,平日里总对着她犯花痴,那时她觉得,这也算不得什么。 但今日,看见他对一个男子犯花痴,这就让她…… “殿下~”夏清妙嘟囔着撒娇,“殿下走慢些,我都跟不上了。” 陆京墨垂眸看他,面无表情的冷哼了一声。 “殿下不高兴了?” 夏清妙察觉到她的脸色,抱着她的胳膊轻声道。 陆京墨没吭声。 继续闷头走路。 也不知道在跟谁赌气。 “殿下~”夏清妙使劲儿往她身上挤,小脑袋就凑到了她垂着的眼眸下。 然后趁她不注意,垫起脚,在她白皙的下巴上软软的亲了一口。 “不气了,好不好~” 他以为陆京墨还在为他偷跑出来的事生气。 “我保证以后乖乖的。” 细软的手指勾了勾长指的指腹,轻轻的摇了摇。 陆京墨停下脚步,清墨的眼瞳盯着他,瞧了半晌,才抬手捏了捏他的小脸儿,有些迟疑道: “你……人缘怎么这么好?” 莫星楚一看便知是个冷漠的性子,可眼前这人却是在初次见面就让人接受了他。 跟当初的然然一模一样。 夏清妙微微怔愣,没想到她会冒出来这么一句话,但既然是夸他的,便扬着小脸儿,颇有些神气的道: “那是。” “爹爹说过,我的性格,人见人爱。” 公平竞争 陆京墨眉梢微微挑起,没有出声反驳,只淡声道: “等会儿我让梼杌送你回怡君之意找你洛然哥哥。” 她看了一眼扁着嘴的小人儿,清冷的声线略含警告: “再过五天我就去接你们,要是在这期间你再乱跑……” “小心你的腿。” 夏清妙被她认真的语气吓得缩了缩脖子。 “知道了。” 他趁梼杌外出买点心的时候从六楼溜了出来,躲躲藏藏的才出来。 原本想着在远处偷偷的看一眼殿下,不让任何人发现,但没想到他偷跑出来的消息那么快就传到了殿下耳朵里。 虽然最终还是被逮到了,但能见到殿下和她说上话,又认识了一位新朋友,怎么着都是好事。 所以在陆京墨陪他吃完午饭后,也就十分乖巧的上了马车。 不过,在马车开跑的前一秒,他突然掀开车帘,向陆京墨急切的道: “殿下,我跟莫公子说过,下午要去找他的。” 陆京墨似乎早有所料:“我会派人通知他你不去了的。” 夏清妙有些失望:“好。” 他还想借此在殿下身边多赖一会儿呢。 马车渐渐远去,隐约间还能听见他的声音: “殿下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陆京墨精致的眉目舒缓,偏头吩咐混沌:“去清妙上午待过的房间,跟里面的人说一下,让他不用等清妙了。” “是。” 混沌低声道。 高高耸立的城墙上,陆京安迎风而立,黑袍的衣角被风吹的猎猎作响。 她俯瞰着因为疫情有所好转,而渐渐有了人气的街道,漆黑的眼瞳浓的如同化不开的墨。 “这个消息准确吗?” “千真万确。” 跪在她身后的黑衣人低着头。 “良妃娘娘从皇上身边的掌事姑姑那处打听到的,满宫里都传遍了。” “说是孟家家主亲自去跟皇上求的亲事,连嫁妆都备好了,” “估计等太女和您一回泫雅,皇上就会颁下圣旨。” 陆京安站立在冷风中,裸露出来的脖颈和双手被吹的刺骨寒凉。 但这,远远比不上她心中的冷意。 她出宫来淮阳城的那天,陆夜和她的对话犹在耳边。 “母皇,若这次儿臣平定了瘟疫,再加上过往的功劳,儿臣想向您求一个恩典。” “什么恩典?” “儿臣知道,儿臣身为皇室之女,婚姻大事由不得自己做主,但儿臣心仪夏丞相之子夏清妙,不愿另娶他人。” “故而,儿臣想让您承诺,不插手儿臣的婚事。” 皇椅上的人沉默了一会儿。 “朕可以允你婚事自由,你想娶世家公子或是平民之子,朕都没有任何意见。” “但唯独夏清妙,你不能娶,更不能想。” “为什么?” 面对她的质问,九五之尊的人却淡淡道: “因为,她是朕为你妹妹选定的夫郎。” 话落,母女对视数秒,一个是帝王的沉着,一个是不屈的怨愤。 “母皇……” “儿臣想跟皇妹公平竞争。” “若,若到最后,夏清妙选择了皇妹,儿臣绝无半句怨言。” 终究还是半跪着的那个女子先妥协。 “儿臣自小到大从没求过您什么,只这一件事……” “求您了。” 去朝阳宫 高椅上的帝王迟迟不言。 许久,才道: “朕需要考虑考虑,你且先出发。” 僵硬冰冷的手紧握成拳,陆京安讽刺的笑出了声。 亏她当时还以为母皇是真的有所动摇,想要考虑一下。 却不想,原是暂时稳住她的借口。 这不,才把她派到这儿来,就瞒着她跟大臣商议好了她的婚事。 真是她的好母皇啊! 永远的把另一个女儿放在第一位。 让她在暗处做的那些事儿,派给她的刀尖上舔血的任务,哪一桩哪一件不是为了给陆京墨铺路。 她什么都知道,却从来都没有明说。 只是,如今,她连心上的男子都不能拥有,这让她如何不怨,如何不恨? “母皇啊。”陆京安似是轻叹,“这是您逼我的。” 北陆皇宫。 “如此,微臣便叩谢皇上圣恩了。” 得偿所愿的孟家家主笑容满面的跪地磕头。 随后,躬身退出了御书房的门。 陆夜看着面前盖着玉玺红印的请婚折子,眸色沉沉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才看向一旁侍奉的李季,问: “你说,孟家公子配的上京安吗?” 英明神武的帝王甚少有摇摆不定的时候,李季也不敢乱说,只捡着能说的道: “二皇女虽不是太女殿下那般的惊世奇才,但却也是三岁识字五岁习武的,且陛下又找了名师教导,还经常亲自督促,所以,二皇女自是十分优秀的。” “就算在这人才济济的皇城中,那也是名列前茅的。” “最重要的是……” 李季说到这里,大着胆子看了端坐着的帝王一眼,语气里多了几分真情实感。 “二皇女跟年少时的陛下,无论是性情还是长相,都太像了。” 太女殿下是幼时长得像陛下,后来慢慢长开了,眉目间便多了些君后的影子,如今,更是结合了陛下和君后的优点,长了一张比男子还美的盛世美颜。 而二皇女,则是长得越来越像陛下,从眉眼到身形,无一处不像,就连身上那沉稳霸道的气质,都肖似其母。 陆夜听着她的话,又陷入了沉思。 现下正是她跟京墨计划实施的关键时候,也是逼着众大臣站位的最好时机。 此时京安娶了孟家公子,无疑是更加笼络了那些世家。 是最好不过的选择了。 可那孩子才刚跟她说过,她已有心爱之人…… 虽然她知道就算她给这孩子机会,她也不会得到心上人,但是,让她亲手打破她的这份念想,着实是太残忍了些。 陆夜惆怅的叹了一口气。 她这个母亲,委实是做的不合格。 李季看出了她的忧愁,斟酌着宽慰道: “其实,孟家公子的才貌和品行,在世家公子中可是名列榜首的,性格也是出了名的温婉贤良,大家公子的风范十足十的。” “这样的男子配给二皇女,倒也还能说得过去。” 陆夜似是听进去了她说的话,眉宇间的忧愁总算是散去了些。 她把眼前摊开的折子合上。 李季立马十分有眼色的道:“奴才这就叫銮驾送您去凤鸾宫。” 陆夜忙完后,都是要去凤鸾宫陪君后用膳的,夜间也是一直宿在君后宫里的。 十几年如一日。 可今天,陆夜却叫住了她。 “去朝阳宫。” “是。” 李季下意识地应道,随后大脑才反应过来,朝阳公不是良妃的住处吗? 陛下要去良妃宫里!!! 牵绊 “天色就要黑了,娘娘快别缝了,仔细伤了眼睛。” 兰儿将一个烛台放在低头缝制衣物的良妃面前,低声道。 “马上就到十一月份了,咱们北陆一入冬总是大雪不断,今年又恰逢冬猎,我总得给安儿做一件保暖厚实的毛皮大氅。” 良妃手中的针线不停,就着不是格外明亮的烛光一针一线的缝着。 每一针都绣得分外仔细。 兰儿知道这是良妃的一片慈父之心,便没有再劝,只默默地又拿了几个烛台,让烛光更明亮些。 他站在一旁,慢慢的收拾着桌上散落的线。 手指捏起几缕金线,刚想把它收进布筐里,就被良妃喊住了。 “这金线就先放着,明日我看看能不能给陛下做一个香囊。” 兰儿的动作微顿,几秒后才又把金线放回原位。 “娘娘给陛下做了那么多香囊和成衣,但您见陛下哪次收过了,还不是都放在您的衣柜里了。” 他小声嘟囔着,到底还是为良妃鸣不平。 “娘娘待陛下的心意,哪怕是陛下只看到一星半点儿,就不该如此冷落您。” 良妃垂下眼眸,平白的添了几分落寞之感。 “好了,兰儿,不要再说了。” “你也不必心疼我,这条路总归是我选的。” 他的语气平和又释然。 “是我明知她心里只有君后,却还是用见不得人的手段强插进了两人中间。” “所以现在无论她怎么冷落于我,都是我该得的。” “可您为陛下生了二皇女啊。”兰儿知道自家娘娘说的是事实,但他还是为自家娘娘的一片痴心感到不值。 “陛下登基后多年无女,朝中人心不稳,大臣们还总拿这事儿逼迫陛下,是您生下了陛下登基后的第一个皇女,才稳了朝臣们的心,解了陛下的燃眉之急。” “您得来二皇女的手段是不光彩,但最后为的,不还是陛下吗?” 手中缝纫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良妃抬眸看着兰儿,眸色深遂悠长。 “我当初生下安儿,为的不是陛下。” 兰儿怔怔地看向他。 “我为的,是我自己。” 良飞伸手,缓缓拂过手下的大氅。 “我想在这世间,留下一份独属于我跟她的牵绊。” 他的语调缱绻又缓慢。 “一份,谁也斩不断的牵绊。” 兰儿愣在当场,他一直以为自家娘娘是为了陛下才生了二皇女,没成想是为了他自己。 他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良妃。 一袭湖蓝底色绣花的白边间色裙,微微露出几许漂亮的肩线,衬着白皙的长颈越发纤长。 再往上是跟年少时同样明媚的漂亮容颜。 似乎岁月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过痕迹,但兰儿却明白,他家娘娘的心境,跟年少时,完全不一样了。 最起码,少年时鲜衣怒马的的娘娘,是不会像现在这样看淡世事,平和沉静的。 当初的年少气盛,终究是没有了。 兰儿的眼眶莫名有些湿润,他仰起头,看向染上月色的夜空,在心中默念: ‘将军,主夫,公子他,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模样,但兰儿看着,实在是心疼极了。’ ‘咱们边塞全族人宠着的小太阳,如今身上的锋芒已尽数敛去,只余下一分岁月静好的期望。’ ‘您们在天上看着,是否会是跟我一样的心情呢?’ 接驾 “娘娘,娘娘!” 一个小侍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皇上来了!” 良妃不可置信的抬头,眸光灼灼的盯着来人:“你说谁来了?” “皇上,是皇上来了。” “现下都走到宫门口了。” 因为跑的太快,小侍的气息刚喘匀。 “娘娘快去接驾!” 良妃呆愣了几秒,随后猛地站起身,拔脚就想往外跑,可脚步才挪了一下,他就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向兰儿。 “兰儿,你瞧瞧我的打扮可有不妥之处?” 他抬手摸上自己的头发,只摸到一只斜斜插着的湖蓝簪子,又垂眸,看着身上的这一套间色裙。 间色裙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家常了些。 “我穿这一身,是不是太随便了一些?” “不行。” “我得赶紧去换一套衣服。” 他说着就想往内室走。 “娘娘。”兰儿忙伸手拽住他,轻声安抚着他高兴到不知所措的情绪。 “娘娘且静下心。” “皇上已经走到宫门口了,想必是马上就要进来了,娘娘此时再去梳妆打扮怕是来不及了。” 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下良妃,在他紧张的视线里,握着他的手轻轻拍了拍,温生细语道: “娘娘肤色白皙,湖蓝色又更是衬人,娘娘穿这一身自然是极好看的。” 有了他的夸赞,良妃这才呼出一口气,忍耐着心中的激动,快步走到了门口候着。 “皇上驾到!” 随着这一声喊出,一抹明黄色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近。 六米…… 三米…… 一米…… 那人就隔了不过一人的距离站定在他面前,良妃双膝微屈,感受着胸腔内心脏强烈的跳动,狠狠地咬了下下唇才保持了清醒。 “臣,臣妾见过陛下。” 说完他就暗恼自己,见到眼前的人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也不知她会不会嫌弃他。 他刚想偷偷瞄一眼,一只拇指上戴着玉扳指的手就伸到了他面前。 他骤然屏住呼吸,等待着她下一步的动作。 而手的主人却只是隔着衣服,托在他的肘臂处,将他扶了起来。 “免礼。” 感受着手肘处那人掌心的温热,良妃的脸颊瞬间窜上了一抹薄红。 “谢陛下。” 夜里起了风,吹在人身上冰凉冰凉的。 陆夜见他穿的单薄,便快步进屋了。 良妃落后她半步,亦步亦趋的跟着。 “外面风大的很,陛下快喝点儿热茶暖暖身子。” 陆夜刚一落座,良妃就赶紧的给她倒了一杯热茶,生怕她着了风寒。 等她拿着茶杯喝完,身边的人才问: “陛下用过晚膳了吗?” “没有。” 陆夜是存着心事过来的,别说晚膳了,就连糕点也没有吃一块儿。 听见她说还没有用晚膳,良妃立马就心疼地皱起了眉: “这都什么时辰了,陛下怎么会没有用晚膳?” 他从凳子上站起身,抬手挽了挽衣袖,直接小跑出了门,半途中还回头冲陆夜喊道: “臣妾去给陛下做几道菜,陛下坐着等一会儿便好。” 兰儿跟在他身后,也去宫里的小厨房帮忙了。 日日苦练 陆夜才刚坐下,主仆二人就风风火火的跑出了门。 堂堂帝王被人抛下,然后独自在这儿饮着茶…… 这可是她帝王生涯中的头一遭。 李季也是有些懵圈儿,她低着头,不敢抬头去看陆夜的脸色。 良久。 她才试探着道: “陛下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陆夜沉吟片刻,终是起身,朝良妃刚刚跑走的方向追去。 小厨房里因为蒸腾的热气而升起薄薄的一层雾。 良妃正在翻炒着砂锅里的东西,兰儿在他身旁打着下手。 “娘娘准备的食材,这回可算是派上用场了。” 他从一个被人精心密封的坛子里用玉箸夹出了一些咸萝卜辣白菜之类的咸菜,小心地摆在了盘子里。 复而又在另一个坛子里照旧夹出了几个腌制入味的鱼干。 “娘娘,这些够了?” 兰儿回头询问整个人都淹没在烟火气中的良妃。 良妃抽空回头看了一眼:“不够,再多夹点儿。” “陛下在宫里想来是不常能吃到这些东西的,得让她多吃点儿才行。” 兰儿依言照做。 这些咸菜是他家娘娘亲自种下又亲自采摘,最后又严格按照娘娘爹爹教给他的方法腌制的。 那些鱼干儿也是他家娘娘亲自挑了鱼苗养在宫中一点儿点儿喂大的,最后晒制而成的。 每一道程序都是极其用心的。 “兰儿。” 把菜盛出来的良妃随意用手抹了抹额上的汗。 “你来闻闻我做的这道酒醋蹄酥片跟我爹爹做的是不是一模一样?” 他双眼发亮的捧着盘子。 兰儿凑近了些许,轻轻的嗅闻了下,然后点了点头。 “公子的厨艺是越发的好了。” 不枉在这小厨房里练了一二十年。 “陛下以前在边塞呆的那段时间,最喜欢在巡防过后,跟着我阿姊到我家吃我爹爹做的这道菜了,每次都能一个人吃两个人的量,有时饭菜不够了,还经常同我阿姊抢饭吃呢。” “如今爹爹不在了,唯有我学起来,陛下才能吃到从前的味道。” 良妃感叹完后,脸上有悲伤划过,但他很快调整过来,又开始做下一道菜。 陛下还在房中等着他回去呢。 锅中徐徐上升的热气慢慢遮住了他汗湿的明媚面容。 厨房门口的陆夜久久地站立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陛下,等久了。” 良妃把菜一一摆在桌子上,然后拿起筷子,双手递给了陆夜。 “这些都是臣妾亲手做的,您尝尝合不合您的口味。” 陆夜看着徐徐冒热气的菜肴,突然出声: “朕记得,你以前好像不会做菜。” 良妃被她问得愣住了,正想着怎么回答时,兰儿抢先道: “娘娘是特意为了陛下学做菜的。” “因为陛下在边塞待过一段时日,最是喜爱边塞的一些特色吃食。娘娘怕宫中的厨子不会做,就记下了陛下爱吃的菜,在朝阳宫的小厨房里日日苦练。” 兰儿说到这里,语气带了几分心疼。 “娘娘刚学着做时,被热油溅了一手,起了满手的水泡,每天都要受伤口的灼烧之痛,足足养了三个多月才好。” 亏欠 陆夜听得拧起了眉,略显责备道:“这事儿怎么都没人告诉我?” 她虽很少踏足朝阳宫,但这后宫之中就两位主子,无论哪一个出了事儿,都会有人跟她汇报才是。 “娘娘说您忙于前朝事务,这些小事儿就不必跟您说了。” 兰儿语气硬邦邦的。 他家娘娘当时伤了手,来来回回请了那么多趟御医,陛下只要对娘娘多一点儿关注,哪怕只有一丁点儿,也不至于不知道此事。 “好了,兰儿,说这些做什么。” “陛下这里我一人伺候便可,你且退下。” 良妃怕他触怒陆夜,打发了他出去。 陆夜慢慢咀嚼着口中的酥片,一双墨色的眸子渐渐深沉。 当年她被先帝扔到边塞历练,迎接和照顾她的都是刘家。 良妃的阿姊,刘葑更是待她如亲姐妹一般。 两人时常在草原上策马奔腾,也曾经一起披甲上阵,斩退蛮夷。 那也是她这一生,为数不多的知己好友。 后来好友为了她能顺利登基,一家老小,除了随她入皇城的良妃,其他的全数被杀。 “陛下,您尝尝这鱼干。” 良妃还在不停地给她夹菜,嘴角上扬的弧度就没消失过。 为帝这么多年早已冷硬的心,难得的软了几分。 他当初犯的错,也用了十几年来弥补,如今,也该一笔勾销了。 更何况,他还给她生了那么优秀的京安。 涵儿说的对,若真论起来,是他们妻夫亏欠了良妃的。 “以前,是朕对不住你。” 陆夜放下筷子,看向呆呆看着她的良妃。 “往后……”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抬手覆上了他放在桌上的手,双眸认真的注视着他,“朕会尽到一个妻主该尽的责任。” 良妃听到第一句话,内心是狂喜的,但在听到第二句话时,满腔的喜悦渐渐散去。 长睫微垂,在烛光的照耀下投下了一片剪影。 他于她来说,从来都只是不掺杂男女之情的责任。 但这就够了,不是吗? 起码这样,他能有机会待在她身边多瞧她几眼。 他抬头,努力挤出一丝笑意。 “陛下从没有对不住臣妾过,一切都是臣妾自愿的。” 他爱她,甘愿付出一切,而她,从来都不需要心怀歉疚,亦或是觉得亏欠。 陆夜用完膳,良妃让人把碗碟撤下。 他走到坐着的陆夜身边,纠结的咬着下唇。 半晌才憋出一句: “陛下……,要在臣妾这里留宿吗?” 他原本以为陆夜用完膳便会提出要去凤鸾宫的事儿,他都做好心理准备了,可没想到陆夜会在软榻上坐着不动。 这是,要在他宫里过夜的意思? 果然。 陆夜淡淡的嗯了一声。 十几年不曾踏足朝阳宫的人,来了这么一次就要留宿。 良妃被这个消息砸的晕晕乎乎的,以致于兰儿帮他洗漱完毕后,他的脑子还不太清醒。 “兰儿。” “陛下现在是在咱宫里,对?” 他拽住兰儿的胳膊,满脸都是不确定。 兰儿笑着拿开他的手,抱来棉被,把床铺好,然后拉着他端坐在了床上。 “娘娘莫要高兴糊涂了。” “现下陛下正在沐浴更衣,娘娘只稍等一会儿,陛下便会出来与您同寝而眠了。” 他把良妃身上的寝衣领口给稍稍拉开了些,随后打趣着走出了内室: “奴婢就不打搅您跟陛下了。” 睡吧 良妃双目含羞的瞪着兰儿走远的身影。 这兰儿,连他也敢打趣了。 明日定要好生收拾他一番。 珠帘处传染珠子碰撞的清脆响声,良妃紧张的绷直了脊背,等待着那人的到来。 脚步声渐近。 刚沐浴过发丝还带着些许水汽的陆夜坐到他身边,看着长发散开,紧张又羞怯的美人,只抬手把他散落在胸前的发丝撩到身后。 “睡。” 沉稳的嗓音没有一丝情欲。 良妃的眸光黯淡了一瞬,随后柔顺的掀开被子躺在了床上。 陆夜挥灭烛灯,也躺了进去。 身侧的被辱下沉,淡淡的龙涎香和那人身上的热量传来。 良妃悄悄地往床里边挪了挪,离陆夜远了些,竭力忍住自己想接近她的欲望。 她明显是不想碰自己,他又何苦凑上去惹她不开心。 就这样能躺在一张床上,就已经很好了。 还在奢求什么呢? 也许是因为今夜有陆夜在他身边,他入睡的格外快。 而陆夜则是看着窗外的夜色,许久,才有了困意。 半夜。 忽然毫无预兆地刮起了狂风,将朝阳宫的门窗吹得哐哐响。 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像是侍从们起来用木棍顶住了门窗。 被惊醒的陆夜听着房外呼呼的风声,好看的墨眉微微皱起。 这样的天气,没有她在身边,涵儿也不知能不能睡好。 心中的焦急慢慢淹没了她的理智。 她伸手轻轻掀起被角,想要偷偷去凤鸾宫看看。 但她才动了一下,腰间就被人搂住了。 正欲起身的身子僵硬了一瞬,随后那人越凑越近越凑越近,随后甚至整个四肢都缠在了她身上。 “……冷。” 头埋在她颈间的良妃迷迷糊糊的嘟囔道。 陆夜整个人一动不动的,腰间是她隔着寝衣都能感觉到的冰凉的手。 大掌轻轻抬起,本来是想把他的手移开,后来停顿了好一会儿,只是把掀开的被角掖好,重新闭上了双眼。 翌日。 门外的狂风夹杂着大雨噼里啪啦的往地上砸。 良妃半梦半醒的睁开眼,下一秒,便完全清醒了。 他记得,昨天晚上陛下来了。 刚想坐起身,寻找那人,就发现自己的脸距那人不过两指距离,而自己整个人更是贴在了她身上。 这样近的距离,让他贪恋的不想起来。 可是,他抬头看着门外影影绰绰走着的人影,知道上朝的时间要到了。 陆夜最是励精图治,是从不缺席早朝的。 他动作极轻地微微抬起上半身,搂着陆夜的手也随之轻轻的动了动,想着去小厨房给她做点儿粥菜。 不想,才刚直起身,就有一只大手扣住他的肩膀,将他按了回去。 “乖,再睡一会儿。” 昨晚入睡很晚的陆夜以为躺在身边的是梁涵,习惯性的在他额上轻轻吻了吻。 而被吻的那个人早就傻了,乖乖的被她搂着,一动也不敢动。 额上好像还停留着温热酥麻的触感,良妃漂亮的眼眸微微睁大,心脏处传来的悸动跟当年情窦初开时一般无二。 您醒了 陆夜亲完之后便感觉不大对。 涵儿跟她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身上的香味早已转换成了龙涎香,可怀里这人分明是淡淡的花香。 她睁开眼,垂眸,就看见一小片裸露的细腻白肩,而她的手,正放在这片肌肤上。 “陛下,您醒了。” 良妃从她怀里抬头,嘴角带着甜甜的笑容。 虽然他跟陛下早在十几年前便有了肌肤之亲,但这一次的一吻,是他们第二次亲密接触,带给他的感觉,甚至比当初还要强烈。 “嗯。” 陆夜默默收回了放在他肩上的手。 她想起来了,昨天她睡在朝阳宫了。 她掀开被子走下床,拿起衣架上的龙袍,自己穿戴了起来。 “臣妾帮您。” 良妃说着便想起身,却被陆夜制止了。 “朕向来都是自己穿衣,不用人服侍。” 陆夜系好腰带,见外面狂风大作,天色也暗沉沉的,便走回床边,动作略显轻柔的将良妃身上的被子盖好。 “时辰还早,外面又刮着大风,你再多睡一会儿。” 良妃听着她的叮嘱,掩在被子底下的红唇扬起一个大大的弧度。 整个人好似浸了蜜里。 直到陆夜走了一小会儿,他才回了神。 “娘娘还没醒吗?” “需要奴婢进去给您梳妆吗?” 兰儿带着笑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良妃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的一副小男人姿态。 “进来。” 兰儿推开门带着几个端水的,捧衣服的侍从一贯而入。 良妃从床上坐了起来,兰儿满面笑容地将他扶下。 “娘娘昨晚睡得可好?” 他这明显是打趣的语气,正在洗漱的良妃不轻不重的瞪了他一眼。 “连主子都敢打趣了,再多嘴多舌的,小心我把你赶出屋。” 兰儿捂着嘴笑,故作讨饶道:“奴婢不敢了。” “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您要真把奴婢赶出去淋了雨,往后谁侍候您呀。” 良妃擦脸的动作顿了下来,这才听到外面哗哗的雨声。 想到刚出门的陆夜,顿时就皱起了眉。 “陛下出门时坐銮驾了吗?” 兰儿想了一下,摇了摇头:“今日陛下起来的时辰晚了些,便没让李姑姑叫銮驾,只撑了一把伞。” 良妃一听,急了,忙去衣柜里拿出一件黄色的披风。 “兰儿,陛下刚走,想必是没走多远,你快去追上,把这个披风给她。” 他早起见陛下只穿了一件不是特别厚实的龙袍,如今又没坐銮驾,他怕陛下会受了凉。 兰儿接过披风,见自家娘娘一脸担忧的模样,也不敢耽误,撑了一把伞跑进雨里,便去追陆夜了。 李季小心的撑着伞,伞边大多数往陆夜那边倾斜,可就算这样,陆夜的衣角也还是被雨水打湿了一片儿,再加上凌冽的寒风,的确有了几分凉意。 “奴才早说今日雨大,让皇上坐銮驾,您就是不听。” “现在好了,您的龙袍都湿了。” “要是您受了凉着了寒,伤了龙体,奴才怎么跟咱北陆的臣民交代?” 伞边倾斜的角度更大了些,尽可能的将一身黄袍的人拢在伞下。 面子大 陆夜听着李季絮絮叨叨的说,一张带着几分英气的脸上有些不耐。 “朕常年习武,身子骨硬朗着呢,哪儿那么容易就着了风寒?” 李季一张脸都皱成苦瓜了:“奴才知道。可您是皇上,是北陆的支柱,您的身体安危可关系到北陆的千千万万个臣民……” 陆夜被她吵的有些烦:“闭嘴!” 听见帝王不悦的语气,李季立马闭上嘴不吭声了。 耳边清净了,陆夜斜斜的睨了她一眼: “朕又不是男子,没你想的那么娇弱。” 李季低着头,不敢说话。 雷厉风行的皇上都发话了,她可不敢再唠叨了。 “皇上,皇上。” 兰儿小跑着到了陆夜身前,先是福了福身,才把手中的披风捧着献上。 “这是我家娘娘让奴婢送来的。” 李季的眼神亮了亮,心里对良妃的好感度蹭蹭的上涨。 她心里正琢磨着怎样帮皇上御寒,良妃就细心的派人送来了披风。 “皇上……,良妃娘娘的一片心意,又特意派人给您送的,您好歹披上。” 她低声道。 陆夜看着兰儿手中的披风沉默了几秒,最后还是抬手接了过来, 李季低头,心中暗想,果然还是良妃的面子大,她怎么劝都不听,良妃娘娘送了个披风,就乖乖的披上了。 看来,良妃在皇上心中还是有些分量的。 前些年的故意冷落,也许是有原因的。 陆夜系上披风的带子,发现,披风竟然意外的合身,布料也是用的顶好的云锦,钱上面绣着的图案, “这披风……” “这披风是娘娘去年就做了的,挑了最好的布料,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 “做好后,娘娘本想去景乾宫给您的,可那时您在同大臣议事,守卫不让进,于是娘娘便自己收了起来。” 兰儿字字清晰,没有刻意夸赞良妃,也没有刻意讨好陆夜,只平淡地叙说着。 陆夜回想起昨晚良妃身上穿的衣服布料好像只是布料稍好一点的绸缎。 “朕记得,朕每年都有让内务府的人把各地上供的的布匹锦缎挑些好的送去朝阳宫,怎么你家娘娘穿的衣服布料不是太好?” 兰儿一脸平静:“您让人送来的那些锦缎,娘娘全都给您和二皇女做成衣服还有一些披风,香囊之类的了。” “娘娘自己用的,则是稍逊一点儿的料子。” 陆夜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她抿起因为身处帝位多年而带有几分凌厉气质的唇,一双沉淀着脾睨之气的墨眸隐隐晦暗。 给她和京安用最好的料子,而自己却用比她们低好几等的料子。 “朕知道了。”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重新迈步在雨中。 兰儿撑着伞在路边,一直半福着身子,直到帝王带着身后的一众侍卫远去,他才直起身,转身回朝阳宫时,嘴角微微勾起。 刚才陆夜的眼神,他注意到了。 他家娘娘为了皇上做了那么多,只要皇上不是一个没有心的人,总会被感动的。 果然,他只说出了其中的一二,皇上便有所触动。 他家娘娘是不争,也容易满足,但皇上该知道的,他会代娘娘说的。 很难受 凤鸾宫。 梁涵坐在镜子前,紫玉一手拿着脂粉盒,一手蘸取,帮他遮去眼底淡淡的青黑之色。 “您也真是的,非要一个劲儿的劝皇上去朝阳宫,现下没有皇上在身边晚上又睡不好,长久下去,伤了身体可怎么是好?” 紫玉轻声责备着梁涵,言语之间皆是关心。 他本就是自小便在梁涵身边侍奉,又比他大了两岁,两人独处时,倒更像是兄弟,而非主仆。 梁涵闭着眼,任他在脸上描描画画。 “皇上是心怀大事的人,如今她想要实现为帝以来一直想要实现的夙愿,本宫怎能拖她的后腿?” 紫玉拧着眉,虽不懂自家主子说的夙愿是什么意思,但他也并不关心这些,只问: “奴婢不知道您和皇上在计划着什么,也不懂那跟良妃有什么关系,奴婢只问您一句……” 他放下脂粉盒,看着镜中睁开眼的梁涵。 “把皇上推到良妃身边……,您,心里难受吗?” 镜子中,梁涵的眼睫明显颤了一下。 难受吗? 怎么可能不难受。 ……很难受的。 但他只能这么做,而且未来的半年,他都要这么做。 皇上不再专宠于他,那些人才会相信,帝王心易变,无论是恩宠,还是太女之位,都存在着变数。 她们就会坚信,来日皇上改变心意,改立二皇女为太女,也是有可能的。 “君后……,奴婢不该问的。” 他的表情说明了一切,紫玉心疼的道。 他陪在梁涵身边那么多年,自是明白,皇上和君后肩上都有各自的责任,也有各自的无奈。 自家主子此举,必定也是无奈的。 “昨夜本宫想了很多。”梁涵看着镜中的自己,“我同皇上成婚已有二十余年,她也宠了我二十余年,当初成婚时许诺我的,不让我受一点儿委屈,她也全都做到了。” “有墨儿这个出众的女儿,又有皇上这个二十年如一日爱我的妻主。” “毫无疑问,我是极其幸福的。” 他拿起梳子,一下下慢慢的梳着胸前的头发。 “可紫玉,本宫是君后。” “本宫不应该只在意个人的幸福,本宫应该做的,是让北陆的百姓幸福。” “皇上现在就在努力让百姓幸福,本宫帮不上她什么大忙,却也不能让她畏手畏脚的,施展不出来拳脚。” 他不能表现出吃醋,也不能闹着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样只会让她在对良妃好的同时,还要忧心着他的情绪。 他不能那么自私,也不能那么贪心。 寻常百姓家尚且是三夫四侍,陆夜一个本该后宫三千的帝王,能做到独宠于他,他应该感到满足才是。 紫玉接过他手中的梳子,满脸疼惜的帮他梳着头发,动作十分轻柔。 梁涵从镜子里看到他的表情,突然笑了一下。 “好了,好了。” 他伸手拍了拍紫玉。 “我心里是有些吃味,但又不是特别难过。” “若是别的男子,我现在肯定得伤心死了。” “可皇上现在宠幸的是良妃,他待皇上的心意,你我都是知道的。” “再说了,当初他母族是先帝为确保皇上顺利登基设下的一道屏障,为此,他的母父姐姐全都丢了性命。” “后来,又是他生下京安助皇上坐稳皇位,追根究底,皇上欠他良多,如今对他好些,也算是弥补。” 梁涵感慨道。 早已淡忘 紫玉觉得自家主子说的这话是很在理,可…… “当年皇上明明给良妃找了一个好归宿,也给了他出宫放他自由的机会,是他自己非要留在宫里的,还处处跟您作对。” “之后又不择手段地引诱了皇上……” “紫玉。”梁涵喝止道,“以前的事本宫早已淡忘,不必再提。” “还有……”他看向紫玉,“往后在宫里,少不得要跟良妃见面,切记,要对人恭恭敬敬的,不能存害人之心。” “勿要做那心胸狭隘之人。” 紫玉退后一步,朝他福了福身。 “是。” “奴婢谨记。” …… 大雨下了半日,午时才停。 良妃正用着午膳,朝阳宫里忽然涌进了一大群抬着箱子或捧着托盘的宫婢。 “奴才见过良妃娘娘,给良妃娘娘请安了。” 内务府的掌事姑姑笑得谄媚。 良妃放下碗筷,有些疑惑:“这是做什么?” 掌事姑姑赔着笑:“皇上跟前的李姑姑一早便去内务府带了皇上的口谕给奴才,这些个锦绫绸缎、衣服,首饰,以及成箱的金银珠宝,都是皇上赐给您的。” 她侧了侧身子,好让良妃能完全看到她身后的一堆东西。 接着,展开手中的单子,开始念了起来。 “素纱十匹,云锦二十匹,蜀锦二十匹,素罗纱二十五匹,织锦缎三十匹,浮光锦三十匹,软烟罗五十匹……” “娘娘。”掌事姑姑念完后,将单子恭敬地放到他面前的桌上,“这是皇上赐您的布匹单子,您拿好,以便清点。” 然后,她又拿出了一个单子,清了清嗓子,继续念道: “娟纱金丝绣花长裙,流彩暗花云锦裙,翠纹织锦羽缎斗篷,百花曳地裙,刻丝金银如意云纹缎裳,缕金挑线纱裙,撒花烟罗衫……” “流烟云影簪,翡翠绿颜镯,碎花金镶镯,金丝香木倩婵玉珠,千叶攒金牡丹首饰,翡翠滴珠耳环,赤金蝶尾流苏簪……玉如意两对,夜明珠十颗,黄金百两。” “娘娘。”掌事姑姑念了好大一会儿,才把单子上的东西念完,“这是皇上赐给您的衣服,首饰以及一些金银珠宝。” 她走上前,将长长的单子放在了桌上,随后就躬身后退。 “既然赏赐已经送到,那奴才就退下了。” 待她走到宫门口时,兰儿拦住她,塞给了她一锭金子。 “这……” 掌事姑姑没想到他给的居然是金子。 “路上湿滑,姑姑好容易跑来这一趟,这是姑姑该得的。” 兰儿脸上带笑,说的得体。 掌事姑姑将金子塞进袖中,笑着道: “等着,你家娘娘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兰儿回以一笑:“那就承姑姑吉言了。” 良妃看着堆成堆的赏赐,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皇上怎么突然会赏赐他那么多布匹还有衣服? “兰儿。”他叫过刚进屋的兰儿,摸着一匹白色的云锦,“你说皇上好端端的赏赐我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兰儿觉着应该是他早上的话起作用了,但他没有告诉良妃。 “许是皇上心里想着娘娘,所以才赏了这些东西。” 多谢 “是吗?” 良妃半信半疑的。 “娘娘等一会儿不是要去凤鸾宫给君后请安吗?”兰儿扶着他坐回了原来的座位,“您快用膳,用完膳咱们就去。” 良妃心中还有疑惑,但到底是请安重要。 早上就因为雨下的太大没有去,现在可得趁早去补上。 三刻钟后。 “臣妾给君后娘娘请安,君后娘娘万安。” 良妃对坐着的梁涵微微行礼。 “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梁涵起身,亲自把他扶起。 “今日雨大,路上湿滑,难得你跑这一趟。” 良妃勾唇笑道:“礼不可失。” 梁涵回以一笑,除了良妃刚入宫的那几年性子跋扈骄纵了些没有按时跟他请安以外,接下来的十几年还是格外守礼的。 两人的关系也随着每日的请安谈话缓和了不少。 毕竟,在这后宫之中只有他们两人,太过孤寂,有个人陪着说说话也是好的。 “紫玉,快去沏茶,记得要用新上供的云雾茶。” 梁涵拉着良妃落座,对紫玉吩咐道。 “多谢。” 听见他的话,良妃真切一笑。 他最爱喝的便是云雾茶,只不过这茶极其名贵,每年只要一上供陆夜或者是梁涵都会让人给他送去一些。 但今年的云雾茶产量极少,故而只有陆夜和梁涵才能喝到一点。 梁涵肯拿出来款待他,是他没想到的。 “这么客气做什么?”梁涵故意责备道,“你我同是将门之子,合该直爽豪迈才是,哪里学会了那些个娇气做派?” 梁涵自幼没少跟着母亲和外祖往军营跑,性格向来是不拘小节的,良妃又是在边塞长大的,两人这几年之所以能聊得来,跟对方豪爽的性格有关。 “我要谢的不只是这个。”良妃眸色深深的看着梁涵,“谢谢你愿意把陛下分给我一些。” 他不是个傻的,最初的喜悦过后,便沉下心来细细思索。 陆夜与君后相爱多年,昨夜怎么会突然跑到他的宫里? 仔细想来,定是君后的意思。 同是男子,凭心而论,他是万万做不到君后这般大度的。 梁涵沉默了几秒,才道: “说什么分不分的,陛下本来就是你的妻主。” “早在二十年前就是了。” 从他知道良妃遇喜后,他便知晓,这个男子同陛下这一辈子,都要因为那个孩子而紧紧的牵扯在一起。 “往后,你要好好的陪在她身边。” 梁涵嘴角带笑,眼眶却微微濡湿。 良妃垂下眼眸,忽然有些不敢去看他带着薄雾的双眼,只重重的嗯了一声。 两人之间寂静了一会儿,随着紫玉沏好茶端上来,这份寂静才被打破。 “君后娘娘,良妃娘娘,请用茶。” 梁涵主动抬手,将茶往良妃那边推了推。 “你最爱喝的云雾茶,尝尝看。” 良妃朝他微微颔首,然后捻起浅绿色的茶盖,轻轻刮了刮水面上漂浮着的几缕茶叶,红唇贴在杯口,抿了一口后,笑道: “好喝。” 他一直在凤鸾宫待到傍晚时分,最后又在梁涵的挽留下一同用了晚膳。 正欲起身告辞时,李季来了。 好好收拾他一番 “奴才见过君后娘娘,见过良妃娘娘。” 她行礼道。 “免礼。” 梁涵示意她起身。 “可是皇上有什么旨意?” “是。”李季恭敬道,“皇上有旨,今晚去朝阳宫。” 她转头看向良妃。 “还请良妃娘娘回宫准备迎驾。” 良妃怔愣了好几秒,皇上昨晚才宿在了他宫里,今晚居然又要去。 这是不是有些反常? “你愣着干什么?”梁涵抬手轻轻推了他一下,“还不快去回宫准备准备。” 良妃这才扶着兰儿伸来的手,告辞离去。 李季在他走后,才拿出陆夜让她带来的东西。 一把画着他画像的折扇,扇中人一袭长裙曳地,正看着前方甜甜的笑着,扇边儿上还写着两行字。 ‘未曾相逢先一笑,初会便已许平生’ “君后娘娘收好,这可是陛下画了大半个时辰才画好的。” 李季弓身将折扇呈到梁涵眼前。 接过折扇,梁涵嘴角抑制不住的扬起。 他就知道,她不会忘了他的。 接连几天,陆夜都宿在了朝阳宫,这让外界议论纷纷。 连在相府的柳诗都坐不住了,受了梁涵祖父的嘱托,一大早便进了宫。 “娘娘,您可是跟陛下闹矛盾了?” 凤鸾宫里,柳诗目露担忧的看着悠闲赏花的梁涵。 “没有啊。” 梁涵抬手把一枝开的正艳的花朵拽低了些。 “没有闹矛盾的话,那陛下为何频频去朝阳宫?” 柳诗把他拉到了廊下坐着。 梁涵实话实说:“我让她去的。” “啊?”柳诗不解出声。 不过他很快想起自家妻主的话。 ‘如果皇上去朝阳宫是君后的意思,那你就不要再追问了。’ “算了。”他不再往下问,“娘娘自己心里有数就成。” 梁涵看了他一眼:“我知道是祖父让你来的,你回去告诉他老人家,让他不要担心,我跟陛下好着呢。” 柳诗点了点头:“我会跟叔公说的。” 梁涵的祖父也就是他的叔公,是忠勇侯之夫,如今已是七十岁的高龄了,不便入宫,就派了他来问话。 “对了。”梁涵笑吟吟道,“墨儿已经带着清妙他们启程回来了,估摸着再有三四天,就到泫雅了。” “真的?” 柳诗惊喜道。 “今儿早上收到的信,已经到了云思关了。” 梁涵心中也是高兴的。 他已有将近两个月没见过自家女儿了,自是想念的紧。 “回来了好,回来了好。” 柳诗脸上的喜色还未褪去,语气陡然变得严厉了几分。 “等妙儿回来,我定要好好收拾他一番。” “不跟家里人打一声招呼,就独自跑去了那么远的地方。” “真是长本事了。” 梁涵不愿意了:“清妙还没回来你就想着收拾他,本宫告诉你,本宫不许。” “要想收拾他,得先问过本宫这个当公公的。” 柳诗被他这话噎了一下,不过心里却是欢喜的。 自家儿子还未过门,就被公公这般维护着,想来以后也不会受了委屈。 于是他最后只憋出了一句: “你就惯着他。” 跟洛然哥哥一样大 此时,坐在马车里,跟莫星楚相谈甚欢的夏清妙全然不知在他回泫雅后会遭遇到什么。 “莫公子,这位是我洛然哥哥,性格可好,可温柔了。” 他拉着坐在一旁的洛然,笑眯眯地介绍着。 洛然朝对面的人微微笑了笑,算做打招呼。 现在马车里只有他们三个男子,京墨在外面同其他女子一样骑着马。 莫星楚面色带着几分病弱之态,他启唇,对着洛然轻声道: “吾名莫星楚。” 洛然看了看他的略显苍白的面色,从马车里的木柜中取出了一个狐狸毛的毯子。 “我看公子的面色不太好,近日天色又多变,为了以防万一,公子还是盖着毯子的好。” 软软的毯子盖到身上,又舒服又软和。 莫星楚墨眸微抬,淡声道谢。 “公子不用客气。” 洛然顿了顿,有些迟疑的问道: “我听京墨说,公子医术了得,治好了城中的瘟疫,可今日却见公子面露虚弱之色……” “敢问,公子可是有顽疾缠身?” 莫星楚细长手指掩住淡粉色的唇,轻轻咳了一声:“天生体弱罢了。” 他被神医谷谷主捡到时只剩下了一口气,虽是救活了他,但身体的基础还是被那些伤给毁了。 一年到头总是要咳上几次,平时也要用人参之类的珍贵之物将养着。 能活下来就很不错了。 夏清妙听见他的咳声,忙将他之前送给他的人参和雪莲沏成茶。 “莫公子快喝口茶。” 他把杯子放到莫星楚手里,澄澈的大眼里有着几分担心。 莫星楚对他笑了笑,慢慢的饮着温热的茶水。 喉咙间的咳意被压了下去。 “你医术那么好,也治不好自己吗?” 夏清妙眉头微微皱起。 莫星楚淡淡道:“医者不自医。” 洛然见他面无波澜,似乎被病痛缠身的人不是他一般。 这种淡漠到极致的气质,他只在京墨身上见过。 “公子学医,师承何处?” 京墨跟他说过,关于莫星楚的身份和背景,她查不到一丁点儿线索。 也就是说,这个人是凭空出现的。 “家师姓莫,最喜在民间到处游走治病。”莫星楚随手拢了拢身上的薄毯,“谈不上什么师承何处,自成一派罢了。” 洛然看他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但这姓莫的医者,他从未听说过。 能教出莫星楚这样医术了得的人,他的师父定然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我见公子年龄不大,不知是何时开始四处行医的?” 洛然面带笑意,温声问道。 莫星楚看向他,知道他是在旁敲侧击的试探他,于是慢慢道: “我是孤儿,六岁时被师父捡到,此后便一直跟在师父身边学医,距今已十三年有余。” 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他停下来轻轻喘了口气,才继续: “至于四处行医,只是我一时兴起的念头而已。” 洛然见他如此孱弱,觉得此人应该危害性不大。 心中的戒备慢慢放下。 “如此说来……”一旁的夏清妙掰着手指算了算,一脸惊奇的看着莫星楚。 “你才十八岁。” “跟洛然哥哥一样大。” 不是 “是吗?”莫星楚绝美的脸上一片平静,“那也算是有缘了。” “的确。” 夏清妙认同道。 “不知我可否问一问莫公子的生辰是在何时?” 洛然莫名的想知道。 莫星楚美目微抬,眸光浅淡的看着他。 “十二月十七日。” 这是他师父捡到他时,在他手里紧紧攥着的破损的锁片上看到的。 冬天出生的。 洛然的心间毫无预兆的跳了一下。 他也是在冬天被师父捡到的。 据师父所说,那时他正在寻找刚出生不久的儿子,见他被人扔在大雪里,小脸被冻得通红,哭得十分可怜,这才把他抱回无忧山养大。 “你十八岁生辰过了吗?” 一向温润的嗓音这次却有些急切。 按时间来算,师父的那个孩子,今年应该同他一样,过的是十九岁的生辰。 “过了。” 莫星楚黛眉微蹙,他觉得,对面的男子问题太多了些。 信息越来越接近了,洛然双眸仔仔细细的盯着他的脸猛瞧,想要看出他跟萧婉和洛天有没有什么相似之处。 但奈何他的脸太过出众,直逼人心的美貌让人单看眉眼便能沉浸其中。 实在分辨不出来。 “莫公子说自己是孤儿……”洛然温和的墨眸里满是认真,“那是不是就代表着,你没见过自己的亲生母父?” 他既期待又紧张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莫星楚静默了一会儿,才淡淡道: “见过。” 虽然他只见过爹爹,但关于母亲的事儿,爹爹也总是跟他提起。 只是其中的真假,他也无从得知。 更甚者,连他这个爹爹,他也不知道到底是真还是假。 可基于这么多年爹爹对他的爱护,还是让他感受到了很多来自父爱的温暖的,所以他也说不出那人不是他爹爹的话。 “竟然是见过的吗?” 洛然的双眸一下子变得暗淡了起来。 墨公子见过亲生母父。 他不是师父和师母的儿子。 洛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是他太心急了。 师父和师母这些年来仍然在寻找着他们丢失的儿子,但整个凤鸣大陆他们都走遍了,却没找到关于那个孩子的一点儿线索。 “洛然哥哥,你怎么了?” 夏清妙发现了他的反常。 洛然微微摇了摇头:“我没事。” 夏清妙却拎起茶壶,也给他倒了一杯茶。 “喝点儿茶,暖暖身子。” 洛然笑了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莫星楚看着他们亲密的互动,眸光微微敛起。 “吱吱~” “吱吱~” 正趴在夏清妙脚边沉睡的火狐忽然吱吱叫了起来。 身上被养的油光闪亮的红毛也竖了起来。 像是十分兴奋,又像是十分暴躁。 “吱吱,吱吱,你怎么了吱吱?” 夏清妙忙抱起他,手指顺着它身上的毛一下一下的捋着。 试图安抚它的情绪。 “火孤?” 莫星楚看着他怀里火红色的小身影,轻轻出声。 他微微坐直身子,把夏清妙拿出来的人参片儿放在了桌上。 闻见味儿的火狐,嗖的一下就窜到了桌上,咔嚓咔嚓的咬着人参片儿。 不再瞎想 等它吃完桌上的一片,又十分聪明的用爪子刨开用油纸包着的人参片儿和雪莲,继续用尖锐的牙齿咬着吃着。 夏清妙看的目瞪口呆。 他以前都是喂吱吱鸡腿儿的,吱吱也很爱吃,但他从来没想过,与鸡腿儿相比,它竟然更爱吃的是苦苦的人参片儿。 莫星楚美目微微眯起,观察了桌上狂吃的火狐一会儿后,细白的手指摸上了火狐柔滑的皮毛。 “很难见到血统如此纯正的火狐了。”他看向夏清妙,“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夏清妙有些蒙圈儿的眨了眨眼:“就……,就是殿下在树林里随便给我抓来的。” 说完后,他愣愣的问了道: “吱吱跟别的火狐有什么不一样吗?” 洛然也等着莫星楚解惑。 他在这方面懂得不多。 “这只火狐应该是世间仅存的几只血统最为纯正的火狐之一了。” 莫星楚撸着吱吱的红毛,慢悠悠的道。 “血统纯正的火狐若是用人参等珍贵的药材从小养着,再喂养一些调制过的药液,待它长大后,他的血便是很好的解毒药引。” “什么毒都能解吗?” 洛然隐约听过这种说法,所以也并不质疑。 莫星楚指尖揉了揉吱吱肉呼呼的肉垫儿,语气里有着微不可查的喜悦。 “任何毒都可以解。” “甚至人身体里的蛊虫,也可以用它的血引出。” 不过这只火狐之前没有用药喂养过,还需养个几年才成。 夏清妙听的惊奇,他只知道吱吱的饭量很大,却没想到它居然还有这么神奇的功效。 洛然也是听的一愣一愣的。 蛊虫是比毒药还要厉害百倍的东西,一旦钻进人身体里,想要再取出来简直是难如登天。 可经过喂养过的火狐的血却能做到。 而吃饱了的吱吱,又挺着滚圆的肚子躺在桌上睡了过去。 夏清妙把它抱了下来,动作极轻的将其放进用柔软的小棉被铺成的小窝里。 这可是个宝贝疙瘩。 他以后可得精细的养着。 “清妙。”莫星楚一双眸色淡淡的美目此时却微微发亮,“这个火狐,能不能让我养着?” 闻言,夏清妙微微睁大了眼,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不行!” 吱吱是殿下刻意抓来送给他的,他谁都不会给。 既然他态度异常坚决,莫星楚也没再强求。 “那我改日写一张药方,里面有需要给它喂的药材,还有需要熬成药让它喝的药液。” “你一定要记得,每日按时让它吃。” 他难得的细细叮嘱。 夏清妙欣然应允。 他对这个没有什么意见,只要吱吱能继续待在他身边就可以了。 经此一事,莫星楚的心情显然比刚才好很多。 浅色的唇瓣一直微微勾起,左边的嫩白脸颊上浮现出一个不明显的梨涡。 看着他的笑颜,洛然眼前恍惚了一瞬。 他看过画里师父年轻时的模样,师父笑起来的时候,脸上好像也有一个若隐若现的梨涡。 因为记的不是太清楚,所以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 人家有亲生母父,他就不要再瞎想了。 她不在乎他 夜色降临。 陆京墨一行人在云思城内挑了一家怡君之意入住。 她在马车旁抱夏清妙下车时,一旁的陆京安一直紧盯着她怀里的人。 陆京墨干脆横抱起夏清妙,将他的小脑袋按在怀里,娇俏的小脸儿一点儿也没有露出。 夏清妙白嫩的小手也乖乖的搭在她的肩上。 任谁看去都是一副亲密无比的画面。 陆京安的墨色的瞳眸浓的像化不开的夜色。 …… “殿下。” 夏清妙躺在陆京墨身边,犹豫的问: “你抱我下马车时,二皇女是不是一直在盯着我看?” 那么灼热的视线,他想要忽视都难。 陆京墨微凉的指腹在他细滑的脸颊上缓缓磨挲,语气清冷: “不用在意。” 她不会给陆京安一丝接近清妙的机会。 要不是陆京安是母皇的女儿,伤了她母皇会心疼,就凭她觊觎她男人这一点儿,她早就把陆京安打的半残了。 夏清妙垂眸,有些头疼的想着自己是怎么招惹上陆京安。 早知道那天他就不应该乱发脾气的。 “殿下。” 他忽然用手肘支着床,撑在了陆京墨上方。 “嗯?” 借着窗外的月光,陆京安好整以暇的看着距离她不到一拳距离的人。 “我只喜欢你。” 他说着,又皱眉加了一句。 “最喜欢你了。” 听着他认真的表白,陆京墨清墨色的眸子微动,抬手按住人细弱的肩膀,将人搂在怀里。 薄唇贴在他的颊边,微微启开: “我知道。” “没怀疑过你。” 夏清妙双手摸摸索索的抱住她的腰,侧脸主动蹭着她的唇。 活像那些撒娇的小动物。 “快点儿睡,明天还要早起赶路。” 陆京墨也不推开他,就着这个姿势,抬手一下下有规律的轻轻拍着他的背部。 夏清妙又黏腻腻的蹭了一会儿,随后慢慢的入睡。 第二天清晨。 一行人用完早饭后,便又匆匆出发。 陆京安骑着马追上陆京墨,两人并排。 “昨晚你跟夏清妙睡的是一个房间?” 陆京安语气十分不好的质问着她。 陆京墨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点头: “是。” 看着陆京安骤变的脸色,她又缓缓地道: “不止昨晚,以前孤也跟他天天睡在一起。” “日后亦是。” 陆京安抓着缰绳的手不断收紧,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压制住濒临暴走的情绪。 她听到自己有些干涩的问: “你……碰他了吗?” 陆京墨似笑非笑的反问: “孤又不是圣人,你说呢?” 她说的无谓,像是轻描淡写的一件小事儿。 可陆京安却像被点着了的炸药一样,举起手中的马鞭便朝她抽了过去。 “你们还没有成婚,你怎么能碰他?” 男子出嫁前是要检查守宫砂的,婚前失贞的男子会被人看不起的,哪怕夺去他贞洁的那个人是他未来的妻主。 陆京墨和夏清妙还没有成婚,甚至于两人连婚约都没有定下,这样的情况下如果陆京墨要了夏清妙的身子,那只能说明她不在乎他。 陆京墨也挥出马鞭,两个鞭子在空中交缠在一起,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周围的空气都波动了一下。 “陆京安。” 精致的桃花眼里满是狠厉。 “别再肖想不属于你的人了。” 时刻记在心上 陆京安用着狠力扯了一下马鞭,陆京墨被这股力道带的拽着马鞭的手臂微微动了动。 “不到最后,你又怎知,他不属于我?” 陆京安扯了一下后,就率先收回了马鞭。 她拽着缰绳,笑的狂娟。 随后便骑着马,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陆京墨看着她的背影,墨色的眼眸越发深沉。 陆京安对夏清妙的执念超出她的想象。 “混沌。” 她必须要采取一些措施了。 “主子有何吩咐?” 跟在她身后的混沌恭敬道。 陆京墨目视前方,声线清冷无波。 “让黄通给母皇上一道折子,争取把陆京安跟孟家公子的婚事尽快定下。” “最好是让这二人在年前成婚。” 混沌刚想领命转身,就听见自家主子又道: “另外……,让饕餮在影阁里挑选几个武功上乘的男子,在孤回泫雅后,分别送进相府和皇宫。” 然然身边没有可用的人,清妙又不会武功,在他们两个身边放几个她手底下的人,她也能放心些。 “是。” 混沌骑着马,走向一处隐蔽的地方,好给饕餮传信。 今日天气大好,陆京墨一行人为了赶路,并未在途经的城镇里歇脚,而是一直走到暮色深沉,才在一处山林里停下。 众将士举着火把,拿出随身携带的帐篷,打算在此处安营扎寨。 洛然等几位男子,则是直接在马车里休息了。 马车里的空间大,又是封闭性的,比较安全。 半夜时分,众人都睡着了。 “然然。” 陆京墨忽然出现在马车窗口,轻轻敲击车窗,叫着洛然。 洛然睡觉很是警醒,几乎是车窗处刚传来动静,他便醒了。 蹑手蹑脚地绕过熟睡的夏清妙,悄悄地出了马车。 “京墨。”他以为出了什么事,“怎么了?” 天黑,陆京墨怕他摔着,便走上前去抱起了他。 “等会儿再说。” 洛然环着她的脖颈,直到被她抱到了马背上,才问: “你要带我出去?” 陆京墨跨上马,上身前倾,半抱住他,身上的披风严严实实的裹住他。 颇有灵性的马儿不用人说,自己就朝着熟路跑了起来。 “然然看着这附近熟不熟悉?” 出了山林,视线逐渐亮堂,洛然往四周看了看,突然惊喜出声: “这是无忧山脚!” 他回头。 “你把回城的路线改了?” 陆京墨淡淡一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柔声道: “如今这个时节,山上的木槿花开的正好。” “我答应过你,要每年陪你在无忧山看一次木槿花的。” 马儿的脚程极快,这么一会儿的时间便已到了山腰。 木槿花香开始漂浮在空气里。 洛然靠在她的怀里,迎着夜里带着凉意的风,漂亮的红唇缓缓勾起。 少时的一句话,却让这人记到现在。 被人时刻记在心上的感觉,原来是这般动人的感觉。 到了山顶,陆京墨搂着人,直接从马背上飞下。 漫山遍野的木槿花映入眼帘,白色的,粉红色的,紫红色的应有尽有。 先动心的,是她 没有遮挡的月色下,洛然坐在花海中央的大树上,看着莹莹月光下迎风飘落的木槿花,不觉将掌心摊开,任柔嫩的花瓣落入掌中。 山顶风大,陆京墨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披在了他身上。 洛然慢慢把头靠在她的肩头,飘落的木槿花在两人周围四散。 不知想到什么,他突然笑出声。 “京墨,你还记得这漫山遍野的木槿花是怎么来的吗?” “记得。”陆京墨深墨色的眼眸里也带了些笑意。 当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间,洛然还有一两个月就要过十五岁的生辰了,于男子来说十五岁及笄是一件大事。 她知晓洛然素来喜爱木槿花,便想着在山顶种下一大片,就当是提前送给他的及笄礼了。 但种到一半儿,却发现了洛天给萧婉中下的药田。 她去找洛天,想让她把药田移出来,可洛天不同意,无奈之下,两人便以棋定输赢。 谁输了,谁便让步。 “我至今还记得师母输了之后在药田狂拔草药的模样。” 洛然笑道。 那场对弈持续了一下午,最后还是京墨赢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你跟人打赌。” 那时京墨才十二三岁,但实力和心智都远远超出同龄人。 打赌对她来说,就像是小孩子的小打小闹,是瞧不上眼的。 可是,她却为了他打了人生中的第一场赌。 洛然从她肩上抬头,看着这张他从小看到大的绝美面容,忽然间想知道: “京墨,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眼前的人性格冷情淡漠不说,连情绪也是极其内敛的,只要她不说出来,谁也猜不出来她的心思。 陆京墨被这个问题问的沉思了好一会儿。 什么时候喜欢上然然的? 在太女府,两人无意间吻上,那时才发现,她喜欢这个陪他长大的男子。 之后对他的感情,便如星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但在这之前,她可以肯定,一早就动心的,是她。 好像是极其自然的,这个人就住进了她心里,成为了她生命中最不可或缺的那一部分。 “我不知道我是何时喜欢上你的。” 陆京墨抬手捻去洛然发顶上的一片花瓣,漂亮的桃花眼柔情潋滟。 “也许是在为你种这片木槿花的时候,也许更早……” 洛然眨着一双温润的眸子注视了她好久好久,才挪过去抱住她,清越好听的声音拉着长调: “原来你这么早就喜欢上我了~” 亏他还一直以为先动心的那个人是他呢。 陆京墨垂眸,捧着他的脸颊吻了上去。 薄唇沿着人的嘴角,一点点的啃吻,而后探进淡香的唇间,细细的舔舐。 许久…… 陆京墨半躺在大大的树杈上,怀里的洛然盖着披风,被吻的殷红唇瓣溢出微微的喘息。 骨节分明的大长插进他的发间,慢条斯理的梳理着。 慵懒中带着几分优雅。 洛然的发丝被她弄得很是舒服,再加上长久的缺氧,竟是慢慢的睡了过去。 听着他均匀绵长的呼吸声,陆京墨低头,在他发顶上落下轻轻一吻。 “是啊。” “那么早,就爱上你了。” 做梦! 三日后。 丞相夏汝早已带着一众大臣在宫门口等候。 待看到队伍最前面的两个女子时,立马携众臣行礼。 “臣等恭迎太女殿下,御王殿下回宫。” 下了马的陆京安听见她们的称呼,不由得皱起了眉。 她什么时候成御王了? 不等她想明白,母皇身边的李季姑姑便拿出了一道圣旨。 “两位殿下此行辛苦了。”她笑着道,“按理说两位殿下应该先行入宫给皇上请安,但奈何皇上有给御王殿下的旨意让奴才宣读,所以就先委屈两位殿下听完旨意再入宫。” 她说完,便展开圣旨,开始宣读。 “皇上有旨。” 话音刚落,众大臣忙双膝跪地,而陆京安则是看了陆京墨一眼,才单膝跪地。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二皇女陆京安系良妃所出,身份贵重,自幼天资出众,乃朕之爱女也。 今特封为御王,赐御王府一座,奴婢侍仆金银等若干。 且御王年已十八,适婚嫁之时,朕特于诸臣工中择佳人与爱女成婚,闻孟尚书家系嫡出公子孟子鸢,贤淑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与爱女婚配堪称天造地设,朕心甚悦。 为成佳人之美,兹将孟家公子嫁于御王为正夫,于十二月二十三日完婚,一切礼仪由礼部尚书和钦天监正商议后待办。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 ” 听完圣旨后的陆京安猛地抬头,漆黑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圣旨的龙纹。 “御王殿下,您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接旨呀。”季季举着圣旨迟迟不见她来接,“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 陆京安双目阴沉的看向面无表情的陆京墨。 跪在地上的右膝微动,她缓缓的站起身,夺过李季手中的圣旨,不顾众人惊诧的目光,大步走进宫门。 凭一道圣旨就想逼她娶一个她不爱的男人! 做梦! 李季没猜到她会是这么的一个反应。 而且看御王殿下走的方向,应该是直接去景乾宫找皇上了。 她赶忙带着几个侍卫追了上去。 众大臣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该继续跪着还是该起来。 而夏汝则是直接走到了静静站立着的陆京墨面前。 “殿下。” 她躬身行礼,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臣那顽皮的幼子……” “孤已经着人将清妙送去丞相府了。” 陆京墨知道她是担心夏清妙,于是没等她说完便道。 一辆精致简朴的马车停在了相府门口。 “夏公子,相府到了。” 混沌从车架上跳下。 而马车里的夏清妙却揪着手指,迟迟不敢下去。 偷跑出家还离家这么久,爹爹会骂死他的。 说不定还会禁他的足。 那他就见不到殿下了。 贴身保护他的梼杌见他犹豫不决,便直言: “公子,该面对的迟早都要面对。” 夏清妙看了看他,努力鼓起勇气下了车。 拢在袖中的小手紧紧地交叠在腹部,深深呼出一口气,刚要迈上相府门前的台阶,就见柳诗小跑着出了门。 好孩子 “你还知道回来!” “知道你母亲和我,还有你那两个姐姐有多担心你吗?” “真是白养你这么大了,说走就走,连封信也不给家里留。” 还没跑到他身边,柳诗便责备道。 夏清妙见他走的急,脚下又是台阶,心中的担忧战胜了胆怯,主动迎了过去。 “爹爹慢些。” 他扶住柳诗,轻声道。 柳诗扬起右手,本想着在他后背拍上几下解解气,可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自己一手带大的宝贝儿子,平时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的,哪怕这次做错了事,但是也成功的追上了太女殿下。 收获大于过错。 他放下右手,转而仔仔细细的将夏清妙从头到脚的看了一遍。 见他面色白里透红,而且似乎比去时还胖了些,便知他没有受什么苦。 “走!” “先回府。” 柳诗努力做出一副严父的样子,拉着夏清妙的手,把人带回了相府。 而洛然正在凤鸾宫里被梁涵围着嘘寒问暖。 “然儿此行想必是累坏了?”梁涵亲自给他盛了一碗燕窝粥,“快喝点儿粥补补身子。” “这可是本宫亲手熬制的,足足用小火煨了两个时辰。” “洛然谢过君后。” 洛然双手接过,礼貌道。 梁涵佯装嗔怪:“圣旨都收下了,马上就要嫁给墨儿了,还跟本宫这么生分做什么?” 洛然瞥了一眼手边金黄的圣旨,微微羞红了脸。 他刚到凤鸾宫,君后就把赐婚圣旨塞给了他,让他自己看。 那上面不仅把他指给了京墨当正夫,而且还写了婚期。 大年初一。 距离现在仅有两个月多一点儿的时间了。 想到不久之后就要嫁给京墨,他的脸不由更红了些,忙掩饰性的低头喝粥。 “婚期赶是赶了些,但然儿你放心,该准备的聘礼本宫一个都不会少的,你就等着安心嫁给墨儿就行。” 梁涵显然也是极为高兴的。 “到时,本宫会请国师以及萧兄来观礼的。” 在洛然去九腾关寻陆京墨不久,洛天和萧婉便出了皇宫,不知去往何处了。 但到时洛然大婚,这俩人肯定会回来的。 “哦,对了。” 梁涵让紫玉拿来一把钥匙,递给了洛然。 “这是你师父临走时托本宫给你的,你好好收着。” 手里的钥匙像是经常使用,顶端都被磨得有些发亮了。 洛然拿着看了看,就放进了衣袖里。 师父和师母在皇城中有一处不大不小的宅子,他在里面也住过几次,这把钥匙就是那座宅子的钥匙。 “然儿……”梁涵试探着问,“你跟清妙同日嫁入太女府,心中可还愿意?” 他虽知道洛然性子温和大方,但跟另一个男子同时嫁给自己的妻主,也不知这孩子心中会不会不大愿意。 “婚期是钦天监的那一帮人算的,非说什么你的生辰八字跟清妙的还有墨儿的极为契合,所以你们二人同一天出嫁最为合适……” 洛然温润的眸子微微弯起:“我跟清妙情如兄弟,没有什么不愿的。” 梁涵见他面色大方,双目坦荡,便越发喜爱: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后果 “御王殿下,御王殿下!” 李季气喘吁吁的跟在距她好几米远的陆京安身后,眼见陆京安抬脚就要踹开景乾宫的门,急得大喊: “殿下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 “良妃娘娘在里边儿……” 她话还没有说完,陆京安便已踹门而进。 正在批折子的陆夜听到响声抬头,而她身侧安静研墨的良妃也看向来人。 “安儿回来了。” 良妃停下研墨,快步走到陆京安身边,拉着她左右看了看。 见她没瘦,也没多什么外伤,这才放下心。 门口的李季抬起衣袖,擦了擦额上的汗,然后默默地把门关好。 可吓死她了。 幸而良妃和皇上只是正常的相处,不然的话…… 陆京安耐着性子等良妃将她打量了一遍,才将圣旨重重的放在陆夜的面前。 “这圣旨我不接。” 没有多余的话,只这一句。 见她一回来就对陆夜不敬,良妃语气略微带着些责备: “怎么跟你母皇说话的?” “从小教你的礼仪教养学到哪里去了?” 宫中规矩森严,任谁都不能这样跟皇上说话。 陆京安自小生长在宫里,这些规矩她自然知道,但她仍黑眸沉沉的盯着陆夜。 “孟家公子,儿臣不娶。” “还请母皇收回旨意。” 陆夜慢悠悠的放下手中的毛笔,似是早猜到她有这样的反应。 “朕既下旨,就决不会收回。” “可您明知道儿臣心悦丞相家的公子!” 陆京安不甘道,但下一秒便听到—— “无论你心中有谁,御王正夫的位置,都只能是孟子鸢。” 陆夜的语气不容置疑,也无比强横。 气氛凝滞了数秒。 “母皇……”陆京安双拳紧攥,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儿臣从小到大只求了您这么一次,您为什么就不能成全儿臣呢?” 她就动了这么一次心,昨天晚上刚连夜跟拥立她的大臣们商量好搅乱陆京墨和夏清妙婚约的对策,但今日刚回宫就被自己的母皇给了致命一击。 全盘皆输。 “就算朕成全你,让你自己作主自己的婚事,那夏清妙也绝不会选你。” 陆夜笃定道。 夏家那孩子从生下来便是她跟涵儿内定的太女夫郎,且那孩子对墨儿也是情根深种,所以无论从哪个方面考量,京安都是没有胜算的。 陆京安的眸色暗了一瞬,随即又很快调整过来。 “母皇。”她目光幽幽的看着书桌后的人,“您是不会再改变主意了,是吗?” 陆夜将桌上她扔下的圣旨往桌边推了推。 “圣旨拿走,回你的御王府。” 她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陆京安静立良久,忽然嘴角上扬,笑的嘲讽又邪气。 从来都是这样。 只要涉及到陆京墨,她就连争的机会都没有。 有时候,她甚至怀疑,如果有一天她这把母皇亲自训练出来的利刃不受控制威胁到陆京墨了,母皇会不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她。 没有行礼,黑色的云靴踩在地板上,步步沉重的走到桌边,抬手拿起圣旨,转身就向门外走去。 “京安。” 在她就要推开门时,陆夜陡然出声。 “趁早放下你对夏清妙的念想,否则……” “后果你是知道的。” 她没说出来,但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家法 帝王之家最看不得皇女们沉迷于男女情爱。 更不容许出现两女夺一男的情况。 一旦有此类情况发生,那个男子,必死无疑。 陆京安伸去推门的手顿住,几秒后,门被大力推开。 垮出门槛的一刹那。 她毫无波澜的声音传入屋里: “儿臣明日便去孟家提亲。” 陆夜是圣明君主没错,她也相信自己的母皇不会去杀一个没有任何过错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但,她的母皇还是一个母亲。 母亲是永远见不得自己的女儿们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男子互相残杀的。 不论是为了那一点微弱的亲情,还是为了皇室的面子。 良妃看着陆京安落寞苍凉的背影,心中焦急不已。 皇上在下这道旨意前是跟他商量过的,他也见过孟家的那个公子,容貌才情性格样样出众,妥妥的大家公子风范,也是能配得上安儿的。 只是他没想到,安儿竟然另有所爱。 年少时的心动最是懵懂美好,如今硬生生的被自己最亲的人给摧毁,安儿也不知能不能受的住? “皇上,臣妾想跟去看看安儿。” 良妃行礼道。 已经拿起奏折重新批改的陆夜淡淡的嗯了一声。 “臣妾告退。” 直到良妃的脚步声远去,陆夜才从无心批改的奏折中抬头。 夏清妙好歹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她是不可能杀的。 再说了,有墨儿护着,她也杀不了。 她刚才那样说,无非是想让安儿断了念想。 毕竟,跟墨儿抢人,安儿是抢不过的,而且以墨儿的性格,说不定安儿连命都保不住。 “唉。” 这个恶人也只能她来当了。 但愿安儿成婚后,能跟那孟家公子日久生情琴瑟和鸣。 “李季。” 陆夜扔下手中的毛笔。 “奴才在。” 李季忙弓身进门。 “把这个送到相府。” 陆夜拿出一道圣旨,随意的扔给了她。 “奴才遵命。” 李季准确的接住。 相府。 夏清妙跪在地上,面前是面色严肃的夏汝。 “手伸出来。” 夏汝手里持着一根不粗不细的戒尺,厉声道。 夏清妙吓得一抖,接着可怜兮兮的唤了一声: “母亲~” “没听见吗?”夏汝不为所动,“把手伸出来。” 看样子是打定了主意要打他一顿。 夏清妙求救的目光看向柳诗和自己的两个姐姐。 “妻主……” 柳诗瞧着他可怜,忍不住求情。 “不准替他说话。” 夏汝看了一眼柳诗,然后扫视夏木夏叶两人。 “他如此胆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都是你们几个惯的。” “本相要再不治治他,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再偷跑出去把自己的小命给玩没了。” 夏汝把戒尺敲在桌子上,夏清妙差点儿吓得从地上蹦起来。 “还不伸手?是想让本相找人给你掰开吗?” 闻言,夏清妙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他只挨过一次家法,那时母亲便是让两个小侍强硬的掰着他的手,愣是拿着戒尺在他手心打了三十几下,打完后,他的手都痛的麻木了。 “伸,我伸。” 想到当时的痛楚,夏清妙哆哆嗦嗦的伸出了左手,然后将头撇向一边。 夏汝举起手里的戒尺,看到那挥下的力度,柳诗的心都提了起来。 挨打 夏清妙闭着眼,等着戒尺落在手心。 却忽然听到: “圣旨到。” 李季持着圣旨已行至大门门口。 家里的下人也赶紧来打听禀告。 “大人,李姑姑来了。” 举着的戒尺还没落下,夏汝就被打断了。 皇上有旨意给相府,这是天大的事儿。 “着人去焚香,准备接旨。” 她把戒尺放回桌上,理了理自己的衣襟。 待看到已经被柳诗拉到身后护者的夏清妙时,又恨铁不成钢的冷哼一声。 “等接完圣旨后,本相再继续打你。” 夏清妙往柳诗身后缩的更紧了。 他家母亲大人严肃又古板,说要打他,那是一定要打的。 “没事,别怕,有爹爹在呢。” 柳诗安抚的拉着他,跟着夏汝走到相府门口跪下。 李季见相府众人都到齐了,这才宣旨: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丞相夏汝之子活泼大方、率真纯良、品貌出众,今太女年已加冠,适婚嫁之时,当择贤子与配。 值夏清妙待字闺中,与太女天造地设,特将汝许配太女为太女平夫。 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于夜帝二十二年大年初一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钦此。 ” 夏清妙被这个喜讯给砸的晕乎乎的。 他才刚回来,赐婚圣旨就到了。 他真的成了殿下名副其实的未婚夫郎了。 “夏公子。”李季笑眯眯的走到他面前,“还不快接旨。” “啊,哦哦。” 夏清妙忙接过圣旨,小脸上还是呆呆的神情。 直到李季被夏汝送走,他还在抱着圣旨,脸上带着傻乎乎的笑。 “出息。” 柳诗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笑着轻轻的点了点他的额头。 一个赐婚圣旨就把他儿子给喜成了这副模样。 “到大厅,继续行家法。” 夏汝一脸的公正不阿。 皇上赐婚是天大的喜事,也是无上的荣耀。 但自家这个被娇惯长大的小儿子,还是要教训的。 否则日后嫁给了太女,不守规矩礼仪怎么成? “爹爹……” 夏清妙拽了拽柳诗的衣袖。 他现在心里正美,可不想挨打。 “妻主,你看这赐婚圣旨都下来了,妙儿要赶紧绣制嫁衣了,这会你把他的手给打坏了,那嫁衣的事儿怎么办?” 柳诗柔声道,还借势在夏清妙等人看不见的地方伸手拉住了夏汝的手。 几乎是立刻,夏汝的面色便有了细微的软化。 柳诗铺捉到了,赶忙趁着这个时机用眼神给夏清妙示意。 夏清妙秒懂,抱着圣旨就往后院跑,一直跑回了自己的院子。 夏木和夏叶两人怕夏汝迁怒于她们两个,也都跑了出去。 “……” 夏汝看着瞬间只剩她跟柳诗两人的大厅,一阵无语。 半晌才颇有些无奈的道: “你就宠着他。” 柳诗知晓她这是放弃了想要继续动家法的念头,于是便上前一步抱住了她。 “我们就这么一个儿子,宠着点儿又怎么了?” 他停了一会儿又道: “我知道你怕他这烂漫不羁的性子容易犯错,但你位列丞相,难道还护不住自己的儿子?” 说到这里,他仰头看着夏汝,爱恋的目光中掺杂这一丝戏谑。 一向严正的夏汝被他这个眼神看的破了功。 “本相的儿子,本相自是能护住的。” 任何女人都不能忍受自己的男人看不起自己的本事。 柳诗听到自己想听的话,憋着笑埋进了她怀中。 夏汝反应过来,“你又在激我了,是不是?” 最好的选择 “安儿,安儿。” 良妃紧赶慢赶的在宫门口截住了陆京安。 他跑的时间久,连喊陆京安的气息都是喘的。 哪怕陆京安此时内心十分狂躁,却还是立刻停了下来。 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扭头行礼: “父妃。” 她不能冲这世上唯一一个全心全意疼爱她的人发火。 良妃看着眼前挺拔的女儿,过了好一会儿,如小时候一般温柔的拉过她的手。 “走。” “刚长途跋涉回来,我家安儿定是有些饿了。” “父妃回宫去给你做好吃的。” 他拉着女儿,缓步走向朝阳宫。 没有一句安抚她情绪的话,甚至连问都没有问,却让陆京安眼尾红了红。 儿时听过最多的话,便是下学时,父妃在牵她回宫的路上,问她饿不饿,还说回宫给她做饭吃。 那时的良妃做饭手艺还不太好,故而做出来的菜味道总是很一般,但她永远都能全部吃完,还会夸赞一句好吃。 就如现在一样。 “慢点吃。” 良妃见她一碗面吃的狼吞虎咽的,皱着眉给她擦了擦嘴角。 “只专门给你一个人做的,又没有人跟你抢。” 陆京安喝下最后一口面汤,放下筷子,用布巾擦了擦嘴,才道: “好吃!” 是真的好吃。 味道比小时候好太多了。 良妃被女儿夸,喜的嘴角微弯: “你母皇也说我做的饭菜好吃。” 听她提起陆夜,陆京安的面色黯淡了一瞬,但终是没有说什么。 母皇近日不知为何常留宿朝阳宫,她是知道的。 父妃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她也是替父妃开心的。 可她这会儿,实在是不想听到任何有关于她母皇的字眼。 良妃注意到了她的脸色,轻轻的叹了口气: “父妃知道你正在气头上,但这赐婚之事不能只怪你母皇。” 陆京安知道自己的父妃又要替她母皇说话了。 她目露不悦,压着脾气站起身。 “儿臣先行告退了。” “安儿。”良妃拽住她,“你母皇下旨前是跟为父商量过的,为父见过那孟家公子几面,对此人甚为满意,这才同意了这门婚事。” 陆京安站直了身子,没有说话。 “是为父不对。”良妃认错道,“为父不知道你心中已经装了夏家公子。” 他顿了顿,轻轻拍了拍陆京安的手背。 “但事已至此,你也只能娶了那孟家公子。” “为父瞧着那孩子是个好的,对你也有情意,你二人大婚后,相处的日子久了,必定是能成一对恩爱眷侣的。” 陆京安面色冷淡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头也不回地出了朝阳宫。 她第一次想要得到一个人,结果所有人都不让她如意。 “娘娘,您怎么又把殿下给气走了?” “路上奴婢给殿下行礼,殿下都没搭理奴婢。” 兰儿走进屋,不解的问。 陆京安是他跟他家娘娘一手养大的,平时待他恭敬的很,今日没理他倒是稀奇。 想必是气狠了。 良妃看向门外,悠悠道:“总有一天,安儿会知道,孟家公子是她最好的选择。” 管家看着办就行 第二天早朝,陆京安以准备聘礼为由没有去。 朝堂上,陆夜直接让礼部把拟好的聘书和迎书送到御王府上,又从内务府拨了许多珍品一并抬了过去。 显然对这桩婚事极为看重。 下了朝后的黄通啧啧感叹:“果然还是皇帝最有钱啊!” 随便出手一件儿就够她一辈子生活无忧了。 张远抖了抖官服的衣袖,“再过个一两年,主子的家底便能赶上国库了。” 怡君之意的生意以及产业链在南离已经逐渐走上了正轨,再加以主子制定的计划,两年之后,应当是能赶上甚至是超过凤家的。 黄通嘶了一声,捂住心口。 …… “殿下,您瞧瞧这礼书,可还有什么需要添加的吗?” 管家将手中长长的礼书递给一身暗红色衣袍头发用金冠束起的女子。 陆京安接过,随随便便的看了一眼,便扔还给了她。 “你看着办就行。” 她不在意的姿态让管家愣了愣。 “……殿下,这是您迎娶正夫的聘礼,可不能马虎了事。” 陆京安看着院儿里来来往往抬东西的众人,面上丝毫没有高兴之色。 管家无奈,只好收起礼书,转身欲走时,却被人叫住了。 “母皇派人送来了多少东西?” 管家忙躬身答道:“内务府的人一共送来了五十箱东西和十大银盘喜饼之类的糕点,其中金银珠宝共有二十箱,瓷器玉饰之类的共有十八箱,剩余的十二箱分别是绸缎茶饮之类的。” 她说的箱子可是一箱子能装一马车的那种两米长的的箱子。 这么多东西,陆京安微微眯起眼眸,北陆常年无战事,陆夜又是个贤明的,从来不会奢靡过度,干一些劳民伤财的事儿。 所以国库里的东西定然不少,这几十箱东西于陆夜来说估计也只是凤毛麟角罢了。 想到此,陆京安懒懒的靠在了廊下的柱子上。 “把母皇赏的东西全部加在礼书里。” 母皇不是想显示她对这桩亲赐的婚事的看重吗,那她就如她所愿。 “啊!” 管家惊讶的啊了一嗓子,随后意识到自己失态,忙苦着脸道: “殿下,礼书上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因为良妃娘娘说不能委屈了孟家公子,咱们御王府的库房都快搬空了,如今皇下赏的这些东西再加到礼书里,咱们王府可就……真的没钱了啊。” 陆京安懒散一笑:“没事儿,国库里有的是钱。” 她现下只是把聘礼送去,母皇便让内务府送来了这般多的贵重之物,如此高调的开场,待她真正迎娶那日,宫里给的赏赐礼品还能比这少了不成。 管家无法,只能按她所说,把刚到手里还没捂热的几十箱东西全部使唤人抬上了马车。 连一件东西都没留下。 半个时辰后。 陆京安骑着马,身后跟着数百米的车队,引得皇城的百姓全来围观。 “公子,公子,御王殿下来提亲了。” 一个小侍满面喜色的去后院儿报喜。 正在插花的杏裙男子惊的一下子站了起来。 无所不能 “殿下不是昨日才回来,怎么今日便来提亲了?” 孟子鸢有些无措。 “公子别慌。” 他的贴身小侍绿芙率先冷静下来。 “奴婢先去前院探探情况。” “嗯嗯。”孟子鸢点了点头,“你快去看看。” 前院。 孟家家主孟荣正在把陆京安迎上上座。 “殿下快请坐。” 陆京安坐下后,孟荣才坐在她右手边的椅子上。 “来人,快上茶。” 身边的仆人忙退下去泡茶。 陆京安看孟荣一副十分欢迎她的模样,只端正的坐在椅子上,并不言语。 “这些个聘礼殿下让下人送来就行,劳烦您亲自跑这一趟了。” 孟家主嘴上是这样说的,可嘴边的笑容却出卖了她此时的真正想法。 皇上下旨赐婚,御王殿下又亲自来提亲,这门婚事,她孟家赚足了荣光,以后看那些个说她孟家门庭没落的人怎么抬得起头。 茶泡好了,孟荣亲自端给陆京安。 “殿下喝茶。” 陆京安接过便放在了一边,没有理会她尴尬的神色,淡然开口: “本王想见一下贵公子。” 孟荣没想到她这么直接,“好,下官这就差人去叫鸢儿。” 她不说孟荣也会安排两人见面的,现在只是提前了一会儿罢了。 眼瞅着她就要差人去叫,陆京安却站了起来。 “本王想亲自去后院一探,不知可不可以?” 她这句话虽是问句,但已经站起身的行动却昭示了她的想法。 在北陆,男女大防没有那么严,已经定亲的男女是可以见面的。 但这主动到男子的闺中去……,到底是有些于理不合。 孟荣犹豫了几秒,还是带着陆京安去了后院。 “公子。” 躲在大厅偷听的绿芙跑回房间。 “御王殿下到后院儿看您来了。” “什么!” 刚梳妆打扮完的孟子鸢惊讶道: “这是内眷居住的后院,殿下一个女子,来此处于礼不合。” “我的好公子,这时还管什么礼不礼的?”绿芙帮他理了一下衣领,“家主亲自带着殿下,都走到后院儿门口了,您快去院儿里跟殿下假装偶遇,省的等下孟瑶那个狐媚子再弄出什么幺蛾子。” 孟瑶是孟子鸢同母异父的弟弟,因着孟子鸢的父亲早早亡故,身边又无亲姐妹帮衬,没少抢夺孟子鸢的东西,偏生他的父亲又是最受家主宠爱的妾室,绿芙虽心中气愤,但却也奈何不了他。 “不会的。” 孟子鸢柔柔的笑着,语气却十分坚定。 “殿下是不会被孟瑶那种人迷惑住的。” 绿芙扶着他往外走,像是早已听惯了这话。 “是是。” “御王殿下那般英武不凡的人,怎么可能会被那些个下三滥的人给勾了去。” 孟子鸢被他刻意学的有些夸张的语气给弄的羞红了脸。 不过,在他心中,御王殿下是无所不能的。 从她十五岁便在比武场上赢了那蛮夷人的使者时,他便被那抹潇洒英气的身影给吸引去了全部的心神。 皇城之内各家的公子哥儿皆知孟家唯一的嫡出公子不爱出门,不喜热闹,但从那以后,有陆京安的地方就总能看到他的身影。 所以这次母亲想要利用他跟御王殿下扯上联系,他没有多说便同意了。 娉娉婷婷 这边的陆京安正在路上走的好好的,斜前方的竹林里突然窜出了一抹身影,尖叫着就想往她身上扑,她想也没想的便往边儿上一躲。 来人扑了个空,直直的朝地上栽了过去。 “哎呦!” 孟瑶没想到陆京安竟然会躲,结结实实的摔了一跤。 手肘登时就蹭出了血。 但他还没忘记演戏。 “呜~呜~,母亲,孩儿本想去竹林摘些竹叶晒干来做茶,不料那林中竟突然出现一条好大的蛇,可吓死孩儿了。” 他边哭诉着,边用眼角余光去看陆京安的神色。 这段话既解释了他为何会突然冲出来,又不着痕迹地彰显出了他的孝心。 应该能给御王殿下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快起来。” 孟荣对这个儿子也是有几分疼爱的,忙伸手把他扶起。 “伤到哪儿了没?” 孟瑶捂着手肘,欲盖弥彰的摇了摇头。 “孩儿并未伤到。” 孟荣顺着他的动作,果然看到了他手肘处的衣袖上染到的几点血渍。 “你这孩子,手肘伤了也不知道说一声。” “男儿家家的,留了疤可怎么办?” “又不是什么大伤,孩儿不怕疼的。” 孟瑶才哭过,眼睫上还沾着几滴泪珠,再加上这一句不显娇气的话,看着惹人生怜极了。 他可是做过功课的,御王殿下常去军营,自是看不惯那些娇气的男子,他得表现的出与众不同才是。 令他可惜的是,陆京安的面色没有丝毫变化,从他出现开始就一直冷着脸。 “这位便是孟家嫡公子?” 陆京安的突然发问,让孟瑶装可怜的表情僵了一瞬。 他生平最恨的就是自己是庶出,而孟子鸢那个柔柔弱弱不堪大事的却是嫡出。 “这是下官的二儿子,孟瑶,并非鸢儿。” 孟荣立马解释。 得知这人不是孟子鸢,又耽误了她的时间,陆京安好看的眉眼间便有些不耐。 “本王……” 还没等她发作出来,竹林旁的卵石小道上就出现了一抹杏白色的倩影。 陆京安定睛看向来人。 细细长长的柳叶眉,黑白分明的盈盈眼眸,白皙细腻的雪颊,小巧漂亮的红唇上似乎涂了一点儿胭脂,淡淡的橘红。 他微微提着裙摆,沿着几阶青苔拾步而下,身后的竹林全都沦为了背景。 真真是一个娉娉婷婷的美人儿。 “鸢儿见过母亲,见过……殿下。” 孟子鸢走到陆京安等人面前,中规中矩的行了行礼。 但陆京安却注意到了,他叫她时微微停顿了一下。 至于是不情愿同她联姻不愿叫她,还是别的原因,她暂且不知。 见正主来了,孟荣极有眼色的带着孟瑶悄悄走了出去。 走出园子时,孟瑶不甘又怨毒的看了一眼孟子鸢。 他不仅嫉妒孟子鸢的身份,还嫉妒他那一张天生就能激起人保护欲的脸。 皇城的几大世家贵族中的所有公子哥中,孟子鸢的这张脸跟夏清妙并列第一。 但在贵女们中,孟子鸢即使不常出门,也会成为她们闲聊时必不可少的话题。 就是因为他那不胜娇宠如空谷幽兰的气质。 遮雨 北陆如今的时节正值多变之际,太阳忽然被乌云遮住,十月底的冷凤吹得人身上生寒。 孟子鸢见陆京安穿的有些单薄,便不顾礼数的带着人进了他所居住的院落。 几乎是两人刚到檐下,便大风骤起,院里仅有的一棵大树被风吹的叶片纷纷凋落。 孟子鸢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朝陆京安微微福了福身。 “烦请殿下先在这里等鸢儿一会儿,鸢儿去去就来。” 他一说完,就跑进了大风中,拔下发簪,蹲在那棵三人合抱的大树旁挖挖找找的。 豆大的雨珠落下,陆京安看着树根底下的小小身影,虽然有些疑惑他在干什么,又为何做出与自身形象如此不相符之事,但出于皇室良好的教养,让她不能看着一个弱男子在她眼前淋雨。 好看的墨瞳扫视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一个侍从的影子。 她又不好贸贸然的进这位孟家公子的房间找伞,犹豫了好几秒,眼看雨越下越大,孟子鸢的身影也在雨幕中越来越模糊…… 不断砸落在身上的雨珠突然没有了,孟子鸢挖土的动作稍顿。 “雨大了,你在挖什么?” 陆京安左手扯开身上宽大的外袍,保持着距离,站在他身后为他挡着雨。 孟子鸢没有回答,只加快了手上挖找的动作。 终于,已经被雨水打湿的泥土里露出了一个淡青色的封着口的酒坛。 “好了。” “找到了。” 他把酒坛抱出,然后颇为自然的拉住陆京安一直撑着外袍为他遮雨的右腕,拽着人跑进了屋。 看着腕间男子的小手,陆京安面色有几分不虞。 她长时间在军营,没什么机会也并不太想接触男子,在喜欢上夏清妙后,更是没有别的男子能入她的眼,所以眼下这般可以称得上亲密的动作,让她心里生出了些不悦。 好在刚进屋,孟子鸢便松开了拉着她的手。 两人在雨中呆了有一盏茶的功夫,这会儿身上的外衫都被打湿了,孟子鸢更是连头发都半湿了,精心梳好的发饰有些散乱,脸颊上还贴着几缕发丝。 “绿芙。” 听到自家公子的喊声,故意躲起来给两人制造机会的绿芙才从偏房出来。 “赶快让小厨房里的侍从送来点热水。” “是。” 绿芙见两人颇有些狼狈的模样,忙往小厨房跑了过去。 屋里的铜盆里还有干净的水,孟子鸢放下手中的酒坛,在盆儿里洗了洗手,还没来得及擦干就赶忙去内室拿了一套干净的白色衣衫。 “实在对不住,让殿下跟着鸢儿白白的淋了一场雨。” 他把干净的衣衫捧到陆京安面前。 “这套衣衫是鸢儿按照殿下的尺寸昨日才缝制完的,殿下快去屏风后把湿衣服换下。” 陆京安本想拒绝,可身上的衣服湿湿的,穿着实在有些难受。 于是便接了过来,走到绘着山水图的屏风后利落的解下湿衣。 孟子鸢看着不远处屏风后影影绰绰的人影,不自觉的红了脸。 他没想到跟殿下的第一次见面,殿下就会给他遮雨。 在微微的雀跃中,他去了侧室也换了一身白色的衣裙,只不过裙边和袖边用浅绿色的丝线绣了几片叶子。 移情别恋 一刻钟后。 大雨渐渐停止,下一秒,空中竟飘下了片片雪花。 房中的暖炉缓缓升温,青丝半散的孟子鸢手法娴熟的泡茶,对面是眉头微皱的陆京安。 她原本打算跟孟子鸢聊几句之后就回府,没想到现在竟然又下雨又下雪的,硬生生地把她拦在了这里。 “殿下。” 孟子鸢把茶盏放到她面前,轻声叫道。 热气从茶盏里袅袅升起,清香的茶香四溢。 陆京安执起杯子,轻轻饮了一口,讶异的挑了挑眉。 “这茶……” 她竟然品不出来这是什么茶,但味道出人意料的好喝。 “殿下喝不惯吗?” 孟子鸢小心地觑着她的脸色。 陆京安摇了摇头:“茶的味道甚好,只是,本王有些品不出来这是什么茶?” 听她如此说,孟子鸢眼里的忐忑才散去,勾唇浅笑道: “这是我自制的茶叶,在碧螺春里加了一些晒干的金盏花以及一些其它的干花,殿下没喝过是应当的。” 闻言,陆京安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在这皇城中,孟家公子的美貌和才气是最为出名的,她偶尔去参加一些宴会,也会听到聚成堆的贵姐们提到,现在来看,此人倒也不负这般的美名。 就是不知,听到她接下来的话,这人会是何种反应。 “孟公子。”陆京安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击了一下,“本王想问你几个问题。” 孟子鸢刚要去抱酒坛的手顿住,他坐直身子,姿态大方。 “殿下请问。” 她对他还不了解,问几个问题是应该的。 陆京安也端正了坐姿,一双墨色的眼眸正视着对面的人。 “本王想问,同本王的这门亲事,孟公子是何看法?” 似是没想到她会问这种问题,孟子鸢先是懵了几秒,随后垂下长睫。 “鸢儿只是一介普通男子,能得皇上亲自赐婚,实乃三生有幸,鸢儿自是……,自是开心的。” 最后一句话已经等同于男儿家的心事尽数说出,低垂下的脸已经红得彻底。 陆京安却眼眸微亮:“这么说,这桩婚事你只是因为母皇亲自赐婚,所以才不得不嫁于本王的?”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事情可就好办多了。 “啊?” 孟子鸢没想到她是这样理解的,有些呆愣的抬头看她。 他不是这个意思呀。 “本王想请孟公子跟本王一起演一场戏。” 陆京安看着他,目光诚挚。 “……演戏?” 孟子鸢有点儿疑惑。 “对。” 陆京安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近日以来第一个因为好心情才有的笑。 “本王心中已有心仪之人,孟公子又是无奈才答应这门亲事的,所以本王想,你我二人先假意来往,如需必要的话,也许还要假装成婚,在父妃和母皇面前装成恩爱的样子,待时机成熟,孟公子大可离开王府,无论是想回孟府还是想去任何别的地方,本王都会帮公子达成所愿。” 她昨日回府,便听闻相府也收到了赐婚圣旨,而且婚期就定在大年初一,两人的婚期只差了七天。 原本皇女成婚是用不着来亲自提亲的,但是时间太紧,她这才亲自找来想探一探孟子鸢的态度。 母皇刚威胁过她,她此时也不便去相府找人,因此只能先把自己这边的事情解决好,等母皇和父妃以为她移情别恋时,她再有所行动。 青梅酒 她计划的很好,说的也很清楚,然而对面的孟子鸢却如坠深渊。 陆京安说了那么长一段话,他只听到了第一句。 ‘本王心中已有心仪之人’ 已有…… 心仪之人。 总是宁静平和的心底陡然蔓延出撕心裂肺的痛。 一对蕴着水光的眸子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人。 他一直关注着她的踪迹,深知她身边没有一个亲近的男子,怎么会……突然就心仪了一个人呢? 孟子鸢努力稳住心神,控制住微微有些发抖的嗓音: “素来听闻殿下不喜男色,身边也并无亲近的男子……” 剩下的话他用尽全力也说不出来。 因为那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把一把的往他心口插。 “本王确有心仪之人,是初见时便喜欢上了的。” 陆京安以为他是在怀疑说她话里的真实性,于是一字一句认真道。 孟子鸢稍稍有所平息的心绪,霎时间又翻涌了起来。 他生性敏感,旁人说话的真假,他一看便知。 对面的人眼里无丝毫虚假,说的是真心实意发自肺腑的话。 终究是他晚了一步。 孟子鸢悄悄地深吸了一口气,好让胸口不那么的疼。 “殿下方便告知鸢儿,那个男子,是谁吗?” 他想知道,是谁,让这么优秀的殿下死心塌地的对待。 陆京安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思索了几秒后,轻轻的摇了下头。 夏清妙现在的身份太过敏感,她不能表现出对他的心思,那会害了他的。 见她不愿透露那个男子的一点儿讯息,孟子鸢勾唇苦笑了下。 如此的保护着一个男子,必是真爱无疑了。 “孟公子还没答应,到底要不要帮本王演戏?” 陆京安抬头看他,等着他的回答。 孟子鸢手指攥紧衣袖,好一会儿,才在她的注视下缓缓点了下头。 明媒正娶的御王正夫,却只能拥有一个有名无实的头衔,最后说不定还要给那个素未谋面的男子让位。 这是一个注定不公平的交易。 但他别无选择,不是吗? 至少陪她演戏,还能十里红妆的嫁她一遭。 如此,倒也不算白活这一生。 而得到肯定答复的陆京安,心里的大石头放了下来。 来孟府的这一路上,她一直在想要是孟家公子不配合怎么办,她该怎么解决。 值得庆幸的是,这位孟家公子如传闻一般的善解人意。 “孟公子放心,本王绝不会亏待你的。” 孟子鸢勉强笑了笑。 他原以为这人提亲一场,会是他十几年来最高兴的一天,不成想,却是最糟糕的一天。 陆京安觉得自己应该感谢一下他,于是便提起了茶壶,想要亲自倒两杯茶。 孟子鸢看出了她的意图,伸手抱出在树下挖出的那一坛酒。 “殿下想要以茶代酒敬我一杯,也得要看鸢儿同不同意。” 他揭开酒封,浓郁的青梅酒味飘散开来。 陆京安登时微微睁大了眼,“正宗的青梅酒!” 孟子鸢取了两个较大的酒杯,抱着酒坛一一倒满,一杯给了陆京安一杯自己拿着。 “这坛酒是我三年前酿下的,原本想着在殿下走时赠予殿下的,没成想现在就派上了用场。” 牵线纸鸢 御王殿下最爱喝青梅酒,跟太女殿下只喝梅花酿一样,在北陆并不算秘密。 陆京安闻着杯中馥郁的酒香,目带赞赏的看向孟子鸢。 “酒香醇厚,一闻便知是有些年头的上好青梅酒。” “人人皆说孟家公子才艺双绝,如今看来,传闻果真不假。” 被夸的孟子鸢红唇勾勒出完美的弧度: “殿下谬赞了,小小爱好而已。” 丝毫不提当年为了酿出这一坛的青梅酒,他往城中有名的酒肆里跑了多少趟,付出了多少钱财和精力。 “孟公子也爱喝青梅酒?” 陆京安饶有兴致的问。 在北陆,男子喝酒的也不在少数,不过大多喝的都是一些温和的果酒。 青梅酒虽然入口清酸较为符合男子的口味,但后劲儿还是很大的。 是以,爱喝它的男子倒是不多。 孟子鸢举杯,在她的杯沿下轻轻碰了碰。 “爱喝。” 更爱喝它的人。 他以袖半遮着面,跟对面的人同时饮下了杯中的酒。 入口清凉,随后是淡淡的酸,最后才有了丝丝醇厚的酒味。 陆京安喝了一杯,便有些停不下来。 正欲拿起酒坛再倒,却被孟子鸢拦住了。 “今日初下雪,天气寒凉,殿下莫要贪杯多饮冷酒。” 他重新把酒坛的盖子封上,而后推到了陆京安面前。 “若真想再喝,便也先再忍忍,待殿下回府后放在炉子上温热了再饮入口中。” 听到他劝说的话,陆京安看着酒坛虽还有些眼馋,但却没有伸手去碰了。 “孟公子刚刚说话的语气,跟本王的父妃倒是很像。” 她看着孟子鸢,幽幽的说了这么一句。 莫名的有些像讨不到糖吃的小孩儿。 听她把他跟她的父妃提在了一起,孟子鸢有几分窃喜。 看来殿下对他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于是他壮着胆子,轻声道: “殿下不介意的话,大可唤我为鸢儿。” 他一直都在幻想着,从这人嘴里唤出来的鸢儿,是不是会跟旁人有些不同? 陆京安虽然觉得他提的这个要求有些莫名其妙,但想到演戏以及她跟孟子鸢初次见面便合得来的感觉,也就同意了。 一袭白衫的人坐姿颇有几分散漫,精致的眉目间却透着沉稳,身上自带隐约的贵气。 沾染上了酒液的薄唇微启,轻轻唤道: “鸢儿。” 她唤的声音不大,反而还压的有些低,但就是这份低,将她的声线衬得格外撩人。 像是趴在人耳边轻唤似的。 孟子鸢当场呆滞,过了好半晌,耳间和心底的酥麻还未散去,但他怕陆京安瞧出来什么,强迫自己回过神来。 “殿下的声音……,真好听。” 比所有唤过他名字的人都好听。 陆京安弯了弯眼眸,顺口一夸: “鸢儿的名字也好听。” 孟子鸢柔柔的笑了笑:“这个名字爹爹在世时给我起的,他想让我跟天上飞的纸鸢一样,虽然被人用一根线牵着,但也能在天空上飞翔。” 他说完后,就隐蔽的看了一眼陆京安。 如果说他是纸鸢,那牵着他线的人,便是殿下。 被罚 因为怕她在孟子鸢的闺房里呆的时间过长会影响到他的声誉,陆京安又坐了一小会儿便走了。 “恭送殿下。” 孟子鸢缓缓行礼。 陆京安回头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赶快回屋。 可孟子鸢却一直目送着大雪中那抹欣长的身影,直到那人消失在视线里,也不肯回屋。 “外面飘着雪,天寒地冻的,公子快些回屋。” 绿芙轻轻拭去飘落在他头上和身上的雪花,柔声劝道。 孟子鸢倔强的站在原地,绿福回屋去拿了伞,撑在他头顶,也不再劝,只无声的陪着。 过了许久,才听见一道轻柔的带着哽咽的声音: “绿芙。” “你应该也听到了。” “她有喜欢的人。” 绿芙心疼的点头: “奴婢听到了,都听到了。” 御王殿下跟他家公子说话时,他就在不远处站着。 “公子莫要伤心,只要有那一道圣旨在,您就是殿下明媒正娶的正夫,是上了皇家玉牒的尊贵之人,只要您不肯让,御王正夫的位置只能是您的,任谁也不能抢了去。” 绿芙低声道,语气里满是坚定。 主夫病终前让他誓死保护公子,他就定不能让旁人辱了公子负了公子。 “绿芙。” 孟子鸢扭头看向他,摇了摇头。 他不会对殿下使用任何手段,更加不会让她不开心。 就像以前那样,默默的关注着她,就好了。 孟子鸢并不是个软弱之人,能在无亲生父亲庇佑的情况下在后院儿保证着嫡子身份安全长大的人,又怎么可能会一点儿手段也没有呢? 但这些手段一旦沾染上了情爱,便是一点儿用处也使不上了。 …… 这场雪一连下了三天,积雪厚厚的能到人大腿。 但出来清扫街道的百姓却是言笑晏晏。 都说瑞雪兆丰年,这句话可一点儿都不假。 秋悦阁里。 陆京墨搂着洛然懒懒的躺在铺着厚厚软软毛毯的软榻上,那模样瞧着闲散极了。 “京墨,你最近怎么都不去上朝了?连政务也没见你怎么批改。” 洛然温声道。 这几天京墨一直赖在他屋里不走,太女府不回了,朝也不上,就在屋里陪着他。 他还以为京墨一回来就会忙得脱不开身,现下想来,是他想多了。 陆京墨一手搂着人,一手在盘子里拿了一个鲜红欲滴的草莓喂给给他,清冷的声音无所谓道: “被母皇罚了。” 以她擅自去淮阳城且强闯进去为由,罚了她七天的禁闭。 虽然这个惩罚甚小,但还是让众大臣惊讶了一把。 毕竟,她这个太女殿下从小到大就没有受过一次罚。 洛然咬着口中酸甜可口的草莓看了她一眼,便没有再问。 也没有计较为何罚禁闭,人却跑到了他这里。 “好吃吗?” 陆京墨指腹轻轻蹭过他嘴角残留的汁水。 “好吃。” 洛然本就爱吃草莓,再加上北陆已经是十一月份了,夏日里的草莓早就吃不到了,不知京墨从哪里弄来这许多的。 “好吃就多吃点儿,温棚里还有很多。” 陆京墨又拿了一个喂给他。 去相府 “温棚?” 洛然自她肩膀处抬头问: “是你在九腾关让梁将军弄的那种进去热热的棚子吗?” “嗯。” 陆京墨淡淡的嗯了一声。 她一年前就开始设计暖棚了,到了今年年底,总算是投入使用了。 洛然也喂了她一个,看着满桌子水灵灵的反季节水果,语气自然的问: “你给清妙送过去了没?” 清妙最是贪吃,见到这些新鲜水果,定会喜得跟什么似的。 “今儿一早便让混沌拿了几大筐送去相府,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心心念念的清妙弟弟现下肯定正在边吃着水果边碎碎念。” 陆京墨微微挑了挑眉梢,一副笃定的样子。 前几天她还有些疑惑,怎么没见夏清妙往宫里跑,她明明让他身边那几个影阁的人告诉了他她在宫中的,要知道这人可是最粘她的,听到消息肯定会来宫中找她的。 可她等了两三天也没见着人,之后才收到消息,说是他被丞相给禁足了。 “算起来,你也有好几天没见着清妙了。” 洛然也是知道夏清妙被禁足的事儿的,他捏了捏陆京墨搂在他腰间的手指。 “正好今儿雪停了,要不你去相府看看他?” 陆京墨侧头看了看窗外,有丝丝缕缕的阳光照了进来。 天气这么好,也是时候该出去了。 “走,一起去相府。” 她坐起身,拉着洛然起来。 “我也去吗?” 洛然被她拉到内室,有点儿懵懵的换上绵软的有着白色茸毛的藕荷色衣裙。 “在秋悦阁闷了这么多天,带你出去走走。” 冬雪初融,最是冷寒,陆京墨又拿了一件连帽披风给他系上,自己则是只穿着不算厚的墨色衣袍便领着人走了出去。 洛然知道,她在冬天并不怕冷。 可两人才走到御花园,就碰到了来寻陆京墨的黄通。 “殿下,洛……” 原本想要说出的公子二字被她咽在了喉咙里,转个弯儿变成了: “太女君。” 洛公子跟殿下的婚讯已经宣布了出去,她也该改口了。 洛然头一次被这样称呼,一时间竟有些羞涩。 陆京墨牵着他,偷偷勾了勾他的手心儿,看向黄通淡生问道: “找孤何事?” 黄通微微弯着腰: “皇上撤了殿下的禁闭,让下官通知殿下去一趟御书房,跟御王殿下一同商量明天出发围猎的事儿。” 陆京墨微微皱眉:“今年围猎时间定在了明天?” 往常都是十一月中旬才去开始冬猎,现在才十一月初,时间过早了点儿。 “围猎需历时一个月,但陛下的生辰是十二月初十,御王殿下大婚是十二月二十三,您的大婚又是大年初一,这几件大事儿都凑到了一起,礼部忙的焦头烂额,众臣这才商议将冬猎提前半月,好有充足的时间去准备您跟御王殿下的大婚之事。” 黄通慢慢解释道。 其实这么多事儿压到一起,今年的围猎大可取消,但北陆人人尚武,一年到头好不容易能在猎场上大展拳脚,突然取消了难免会影响臣民的心情。 度日如年 陆京墨侧过身,清冷的声线里有些无奈: “母皇有事找我,只能你一人去相府了。” 洛然温柔的笑了笑:“没事儿,我自己去便可。” 相府众人都待他亲厚,他自己去也无事。 陆京墨握了握他白皙的小手,又说了几句话,才同黄通一起迈步去了御书房。 相府里。 夏清妙一手圈着装草莓的盘子,一手拿着草莓往嘴里塞,嘴里还含糊不清的说着: “母亲也不知平白的禁我什么足,现下管我管的连去宫中见一见殿下都不行。” 他接到圣旨后没两天,正在爹爹的帮助下千辛万苦的缝制嫁衣时,宫中内务府的姑姑来了,说是君后已告知了内务府,太女殿下和御王殿下大婚时所需的婚服全由宫中的绣坊司操办。 不用做嫁衣了,这样一来,他就彻底闲了下来。 刚想让爹爹陪着他进宫去寻殿下,母亲却说他不矜持,找了几个小侍牢牢的看住他不许他出门。 “唉!” 夏清妙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小脸上一片愁苦之色。 他想殿下了。 “公子,您看谁来了?” 新来的小侍金橘恭敬地领着洛然进了屋。 夏清妙看向对面,然后惊喜的站了起来。 “洛然哥哥,你怎么来了?” 他快步跑过去,拉着洛然坐下。 “几日不见,来相府瞧瞧你。” 洛然余光撇到桌子上摆着的水果吃食,抿唇一笑: “原以为你在相府里会闷得发慌,如今瞧着,过的倒也不错嘛。” 夏清妙将刚刚吃的草莓果盘往桌子里面推了推,离他远了些,才道: “洛然哥哥快别取笑我了,被母亲看管着,我都要无聊死了。” 洛然撇了一眼他嘴角上残留的草莓汁,笑了笑,没有吭声。 “殿下在宫里忙吗?” 夏清妙迫不及待的打听起了陆京墨的消息。 “前几日不忙,就今儿个,原本京墨是跟我一起来的,可还没出宫便被皇上叫去了御书房议事。” 洛然温声道。 “啊。” 夏清妙闻言有些失落的啊了一声。 “京墨人虽然没来,但托我给你带了几句话。” 洛然略显调皮的冲他眨了下眼。 “什么话?” 夏清妙立马来了精神。 小脑袋瓜里已经开始幻想了,他跟殿下这么多天没见,殿下肯定会说些好听的来哄哄他。 “京墨说,让你乖乖在相府待着,不准偷偷跑出去找她,十一月初十在围猎场上见。” 洛然缓声复述着。 冬猎酒九品至一品官员皆可带家属跟随,围猎场上有专门搭建的营帐。 夏清妙满是期待的小脸儿肉眼可见的垮了下来。 什么嘛。 都是训他的话。 “好了,别不开心了。”洛然在他头顶揉了揉,“明日便要出发去围猎场,过不了两三天你就能跟京墨见面了。” 夏清妙惆怅的趴在桌子上,下巴枕着手臂。 “我总算知道书上写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个什么感觉了。” 简直是度日如年啊! 洛然被他一副小可怜的逗得笑了笑。 喜帖婚服 凤鸾宫。 “阳儿,你看看用这个做喜帖怎么样?” 面前的桌子上堆满了礼部送来的喜帖模本,梁涵满面喜气的跟同样高兴的良妃一起挑选着。 “挺好的。” 良妃接过来仔细的看了看。 大红的颜色,字迹又描金而成,端正好看,带有一种扑面而来的贵气。 “那就它了。” 梁涵果断道,然后将选好的喜帖递给一直候着的新上任的礼部尚书。 “太女和御王的喜帖就用这个模本。” “是。” 礼部尚书忙接过。 梁涵又转头跟良妃一起挑起了婚服款式。 皇女成婚,绣坊的人不敢怠慢,琢磨出了好几款繁复贵气的婚服。 “墨儿和安儿是女子,成婚时的红袍简单好看就行,不需要多复杂。” 梁涵说着便敲定了两款。 “阳儿,你看看这两款,随意挑一个给安儿,剩下的那个就是京墨的。” 良妃大方的接过来看,也没说什么太女殿下是嫡出要先行给她挑选这些话。 梁涵性子直爽,最不喜拖杂,他快速的定下了右手边的那款。 “就这个。” 他拿起手边的毛笔,在纸张的右上角写了一个御字。 梁涵凑近去看了看,只是简单的红袍上面绣了一些金色的祥云图案。 跟剩下的那个唯一的差别就是,一个束腰用的是是玉腰带,一个是嵌着红宝石的金腰带。 “那墨儿就要金腰带的这款。” 梁涵也用毛笔在另一张纸上的左上角写了太女两个字。 礼部尚书忙上前将其拿起来,放好。 “然儿的婚服就用历代太女君所穿的款式,记住,做工一定要精致华美。” 梁涵淡声吩咐道。 “是,下官必定谨记。” 礼部尚书,恭敬的低着头,顿了顿,又道: “那夏公子的婚服……” 夏公子是平夫,地位自然比不上太女君,但他是丞相家的嫡出公子,又有皇上亲自赐婚,婚服若是做得比洛公子稍逊一点儿,怕是不好交差,但要是两者持平,又怕会伤了太女君的颜面。 “清妙的婚服款式做成跟然儿一样的,但最外层的曳地裙摆上就不要把珍珠绣上去了,用金线把珍珠替代了绣上一圈儿龙纹图案。” 梁涵知道她们的顾虑,早就提前想好了解决的法子。 然儿是太女君,是北陆未来的君后,亦是要陪墨儿扛过一切风雨走过一生的人,所以其婚服要用最高规格制作。 但也不能委屈了清妙,有资格在衣服上绣龙纹的只有皇上和君后两人,他给清妙如此尊荣,是向夏家表明他对清妙的看重。 “下官知晓。” 礼部尚书拱手道。 君后想的这个法子顾全了夏家和国师的面子,真是两全其美了。 “阳儿。”梁涵看向良妃,“孟家公子的婚服你定好了吗?” 良妃点了点头:“定好了。” 他拿过一张纸指给梁涵看,“这个嫁衣压襟处用的是红玉,刚好跟安儿的婚服相配。” 梁涵看了看,表示赞同:“是挺相配的。” 良妃笑了下,把图纸给了礼部尚书。 “御王王夫的嫁衣就按这图纸上的做。” “是。” 礼部尚书恭敬道。 乳名 挑了一上午,打发走了礼部尚书,梁涵站起身来动了动有些僵硬酸疼的脖子。 “没想到这操办婚事竟比自己嫁人还累。” 良妃弯唇笑了笑,没有接话。 他是妾室,不是梁涵那般被陆夜风风光光八抬大轿迎娶回家的正室,所以他入宫时只从侧门抬进了宫,甚至于,入宫当晚侍寝时,他连皇上的面儿都没见着,独自在床上坐了一夜。 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陆夜现在待他也是极好的。 “皇上驾到!” 门口处身着黑紫色衣袍的人已经走了进来。 梁涵和良妃同时想要起身行礼,可才站起来就被陆夜制止了。 “不用行礼,继续坐着就行。” 她看了一眼桌子上摆的东西,随意问道: “朕听说,你们跟礼部尚书讨论了一上午,现在定下来了没有?” “婚服的事儿定下来了。”梁涵顺着她的话坐下,微微叹了口气,“但别的事儿还多着呢。” 陆夜看出了他的疲态,皱了皱眉:“皇女大婚礼部操办本就是职责所在,你只盯着就行了,何必亲自劳心劳力。” 她原本就不赞同梁涵操办什么婚嫁之事,皇室礼仪繁琐,再加上各种需要注意的地方,一天下来比她批折子都累。 梁涵右手握成拳,在自己的后颈轻轻锤了锤:“安儿和墨儿都是第一次娶夫,本宫和阳儿亲自操办也放心些,省的礼部到时出了什么差错。” 陆夜见他锤着脖子,刚想习惯性的起身去帮他按,余光便瞥见了静坐在一旁的良妃。 她想了想,只给紫玉使了个眼色。 紫玉忙走到梁涵身后,手指在他颈后慢慢的揉按着。 按了一会儿,梁涵便挥退了他。 “午膳时间到了,你去小厨房看看饭菜做好了没有。” 紫玉向门外退去。 良妃迟疑了一会儿,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留下。 就在他想要行礼告退时,梁涵出声道: “阳儿,我早上特意吩咐厨房做了你爱吃的牛乳糕,等会儿你尝尝味道好不好。” 良妃知道这是留他的意思,浅笑着点头。 “阳儿?” 陆夜这才发现梁涵对良妃的称呼。 “阳儿是妾身的乳名,君后觉着这样叫亲切,便如此称呼妾身了。” 良妃仍是淡笑的模样,但眸色却微微暗淡。 在边塞时阿姊常在她面前叫他乳名,可现如今,她却连他的乳名都不记得。 陆夜有些尴尬的看向他。 她才答应人会做一个合格的妻主,就被打了脸。 梁涵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也是没想到她竟然这般的不了解良妃。 想到跟良妃这些年的相处,他微微垂眸,内心的纠结一闪而过,片刻后,抬头道: “皇上打算何时出宫围猎?” 陆夜来凤鸾宫也正是想告诉他这个事儿。 “明日上午就出发,已经让墨儿和安儿通知文武百官了,你抓紧时间准备好路上要用的东西,省得明日手忙脚乱的。” 她说完后,顿了顿,又看向良妃。 “你也准备一下,跟君后一起陪朕去围猎场。” 良妃眼睫轻颤了下,然后有些犹豫的道: “皇上身边有君后娘娘一人陪着便可,妾身还是像往年一样跟安儿同行。” 按祖例来说,冬猎出行他是要跟君后一起陪在陆夜身边的,可他知晓若是同行,少不得会三个人尴尬,故而每年冬猎前夕,安儿便来宫中接上他,这也是他自己要求的。 撮合 “不,阳儿,今年只能是你陪着皇上。” 梁涵斩钉截铁道: “本宫不仅要留在宫中操办太女和御王的婚事,而且还要准备皇上的生辰宴会,定然是脱不开身参加冬猎了。” 陆夜有些怔愣的看着他,然后反对道: “不行,涵儿,朕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宫中,你需与朕同去。” 良妃也是满脸意外。 “宫中事务繁忙,本宫是真的抽不开身。” 梁涵看向陆夜,语气认真。 他说的也是实话,更何况,以前冬猎时有太君后留在宫中镇守,但今年太君后跟国师他们一同外出了,所以宫中也须得留下一个主持大局之人。 陆夜还想说些什么,侍从们就把饭菜一一端上了桌。 梁涵几人净了手,便开始一言不发地用膳。 两刻钟后。 饭菜被撤下。 “皇上,君后,臣妾告退。” 用膳期间陆夜的脸色一直不太好,良妃匆匆吃完饭,便行礼告退出了凤鸾宫。 “涵儿,冬猎向来是你最爱,朕今年还特意挑了一匹草原上进贡的千里马给你,你怎能不去呢?” 陆夜一个帝王,愣是有些委屈兮兮的说完这番话。 梁涵正饮着茶,闻言,看向她的眼神里顿时带了几分嫌弃。 “本宫说了不去就是不去,你就别废话了。” 陆夜坐在凳子上,一声不吭的盯着他看。 “本宫的午睡时间到了,你回你的景乾宫批折子去。” 梁涵被她看的全身上下都有点儿不自在,于是便起身走向内室。 谁知刚才还呆坐着的人竟一把抱起了他。 “啊!” 梁涵吓得惊呼出声。 “你干什么?” 他轻轻捶了一下横在他腰间的手臂。 屋内的小侍全部垂下眼,在紫玉的带领下退出房间关上了门。 陆夜目不斜视地抱着人进了内室,随后将他扔在屋子中央的大床上。 床铺极其柔软,梁涵一点儿都没摔疼,但他警惕撑着胳膊往床里边儿退。 “这可是大白天,你……” 陆夜解开腰带,脱下外袍,充耳不闻的欺身而上。 “唔……” 梁涵侧头躲开她的亲吻,微微睁大眼。 “你来真的!” 陆夜扭过他的头,不由分说的吻了下去。 一手抱住微微挣扎着的人,一手十分熟练的拔下他头上的发簪和发钗,然后是衣服…… 陆夜两人一下午没出屋。 李季客客气气的送走了好几位大人,尽职尽责的在凤鸾宫门口守着。 “夜,不,我不行了。” 梁涵微微喘息。 压着他的人仍在他的颈间轻啃慢咬。 “……夜,停下,停下好不好?” 梁涵无力的搂着她,说话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泣声。 身上的人动作终于缓了下来,陆夜咬着他颈间的肉,而后移到他耳边轻声道: “你想撮合朕跟良妃?想让朕喜欢上他,爱上他?” 梁涵敏感的颤栗了一下: “别,别咬……” 陆夜大掌撑在他的耳侧,一双眼型十分好看的眼眸墨色沉沉: “涵儿……” 微微带着几分薄茧的指腹在他腰间摩擦。 “你莫不是厌弃了朕?” “又或者说,不在乎朕了?” 吃不起来醋 梁涵抱着她,虽然不太清醒,但还是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忐忑和惧意,尽管她掩饰的很好。 “没有。”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 “没有不在乎你,更没有厌弃你。” 陆夜撑在他上方,不放过他面上的任何一丝情绪。 涵儿是她在母皇面前跪了一天一夜才求来的人,坐上太女之位是为他,称帝也是为他。 她知道自她当了皇上之后,向往浪迹江湖的涵儿多了许多无奈,所以她一直对他百般顺从,万般宠溺,就是怕有一天,因为那把皇椅,他对她的感情变淡了,变少了。 于她来说,莫过于是这世间最可怕的事了。 “不去围猎是真的没有时间。” 梁涵抬手慢慢摸上她的侧脸: “至于你跟阳儿,你想跟他相敬如宾也罢,日久生情也罢,我都接受。” 陆夜盯着他,忽然低头咬了一下他,听到他嘶了一声,才松开。 “为什么不吃醋?” 梁涵舌尖舔了一下被咬疼的下唇,肌肤相贴的感觉让他大脑有些迟钝。 “嗯?” 他没听懂陆夜这个没头没尾的问句。 陆夜看着他:“刚刚说到我跟良妃的时候,你的眼里,没有一丝醋意。” 梁涵这才反应过来这人为何咬他,想张口反咬回去,却又全身无力的动不了身。 他干脆在她背部挠了几下,才闷闷道: “我对他,吃不起来醋。” 看见良妃,他就只剩下了男人家的惺惺相惜。 “夜。” 梁涵抬眸看向陆夜,深色的墨瞳里有几分不忍。 “他太爱你了。” 爱到他这个情敌都忍不住想要帮他一把。 陆夜凝视他良久,随后又重新埋在了他颈间。 模模糊糊中,梁涵似乎听到她轻声说: “我知道了。” …… 积雪在暖洋洋的阳光下慢慢消融,冬猎的车队也踏上了征途。 两天后,长达数百里的车队才在皇家猎场里停了下来。 骑在马上的女子纷纷下马,有的比较疼人的妻主去搀扶从马车里下来的主夫,有的定亲的女子会去自家未婚夫郎的马车旁等着。 突然,人群里传来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那不是御王殿下吗?” 一个衣着华贵的公子看向在一辆简朴马车外等待着的陆京安。 “你说,殿下等的是谁啊?” 虽是问别人,但他的目光却舍不得从那一抹挺拔的身影上移开。 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见了好看的女子总要忍不住多瞧几眼,更何况人家还是堂堂的皇女。 马车里缓缓走出了一位身着素色衣裙的貌美男子。 “是他,孟子鸢。” 闻名皇城的两大公子之一。 偷看的公子认出了人,随后见陆京安颇为温柔的将其扶下车,两人一起并肩走远,他的心中便不大舒服。 “还未出阁便与殿下这般亲近,也太不守男德了。” 站在他身旁的公子毫不客气的怼了他一句: “御王殿下前不久刚跟孟家提亲,人家有明正言顺的身份跟殿下走在一起,轮的到你在这儿说三道四。” 没有安全感 夏清妙迫不及待的从马车上下来,但左看右看都没有自己想要找的那个人。 “爹爹,我先进去了。” 他说着便小跑进了营帐那边。 皇上的车队在最前面,殿下肯定已经跟着皇上进去了。 柳诗正指挥着一众侍从将东西从马车上卸下,忙得团团转,见此也只能笑骂一句: “这孩子,跟太女殿下才几天没见,就急的跟什么似的。” 才刚进错落有致的营帐群里,夏清妙就看见了披着墨色绒毛披风正在跟几位大臣谈话的陆京墨。 许是有所感应,陆京墨抬眸朝他这边看来。 四目相对。 围猎场建在山脉旁,气温要比皇城低,前几天下的大雪堆积着还没有融化,那一抹立在雪地里的粉白色身影尤为清晰。 几位大臣见陆京墨盯着人不放,各个极有眼色的行礼告退。 近十日没见,夏清妙再见她时竟有些委屈。 这人也太心狠了,他不能出府去见她,她难道还不能主动来找他吗? 哪怕就去相府看他一眼也行。 根本就是一点儿都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隔着二十多米远的距离,陆京墨薄唇微勾,缓缓张开手臂。 夏清妙明明有些生她的气,双腿却不听使唤,似鸟归林般的投进了她怀里。 他跑的很快,带来的冲击力不小,但陆京墨却稳稳的接住了。 一手托着人,一手放在他背部,随后轻轻捏了捏他细白的后颈,清冷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悦: “轻了。” 她每天都有让混沌往相府送一些糕点水果,怎么还会轻了呢? 夏清妙闻着她身上久违的冷香,眼圈儿微微泛红。 他忍住鼻头的酸涩,在她耳边低声问: “你是不是一点儿也不想我?” 陆京墨听出了他声音的不对,侧头去看,就发现了他微微湿润的眼睫。 “怎么哭了?” 她抬手,指尖抚过人的眼角。 夏清妙堵气般的偏过头,没两秒,又握住她抚在他眼角处的手指,有些气闷的嘟囔着: “殿下一次都没有去看我。” 他跟殿下在一起后,还没分开过这么长时间呢。 陆京墨知晓他是个粘人的主儿,但没想到他的小脾气也挺大。 沉默几秒后,看着小人儿红着的眼圈,抿唇道: “我的错。” 长指微曲,轻轻拭去他眼睫上沾染的泪珠。 “别哭了。” 听着她的轻哄,夏清妙眨了下眼,松开了握着她的手,趴在她肩头平复着情绪。 官员们带着自己的夫郎和儿女陆续前往营帐,看见抱着一个男子的太女殿下,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陆京墨伸手把夏清妙身上的粉色披风的帽子扣到他头上,抱着他远离了众人的视线。 走到一处树林里,还没等她再出声哄人,耳边就传来一道带着鼻音的声音: “殿下,我是不是特别无理取闹?” “对不起。” 也许是因为这段感情总是他主动,所以他特别容易没有安全感。 跟殿下呆在一起时心安,稍微分开几天便心慌。 陆京墨微微愣了愣,随即抬手轻轻扳过他的小脸儿,清墨色的眼瞳认真的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拉住他兜帽的边沿,将人拽近,亲了亲他的眼角。 “没有。” 顿了顿,又道: “可爱。” 就算闹脾气也还是忍不住想要接近她。 同时她也察觉到了他心中的不安,修长手指轻轻拨了拨他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 “有了它,还怕我跑了不成。” 找殿下 夏清妙刚升起不久的小情绪瞬间被她这一句话抚平了。 “殿下跑不了。” 夕阳西下,冬日阳光的余晖洒落在林间,戴着红色戒指的白嫩细指缓缓勾住点在他手上的骨节分明的手指。 才哭完的人吸了吸鼻子,下巴微扬: “我的。” 戒指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这是陆京墨第一次见夏清妙宣示主权,微红的鼻头,再加上傲娇的小嗓音,准确无误的苏到了她的心。 “对。” 长指抬起,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尖,狭长的桃花眼微微带笑: “你的。” …… 陆京墨牵着夏清妙回营地时,众人已经点起了篝火,大臣们带着自己的夫郎和儿女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时不时的传出来一阵笑声。 “京墨,清妙。” 洛然和莫星楚坐在一个小火堆旁,正冲两人挥着手。 “来这儿。” 夏清妙拉着陆京墨坐下,洛然立马递来了一碟子烤肉。 “刚烤好的,快吃。” 陆京墨接过,还不忘问洛然: “你吃了吗?” 洛然点点头:“吃了。” 刚到围猎场,众人的心情都很是激动,早早的就点了火堆烤起了肉。 陆京墨这才拿起碟子上摆着的筷子,夹起一个肉片吹了吹,才喂进夏清妙的嘴里。 “辣不辣?” 她底头看了一眼碟子上撒着的调料,温声询问。 夏清妙嚼着口中焦香的肉片,大眼微微眯起: “好吃!” 陆京墨一听就知道合他的口味,便没有再问,只一直的夹肉喂给他。 莫星楚侧头,朝两人所在的方向看了看。 先前跟着陆京墨一路从淮阳城到皇城,他也见过这人对她身边的两个男子有多好,完全没有一点儿太女的架子,或者说,只在洛然和夏清妙面前没有架子。 他只看了一会儿,便收回了目光。 “莫公子。” 吃饱了的夏清妙绕过火堆坐到了莫星楚身边。 “我听洛然哥哥说你进了太医院,还当上了一品医官?” 莫星楚淡淡的嗯了一声。 “哇!” “你也太厉害了。” 夏清妙毫不吝啬地夸赞。 北陆的男医者不算少,但能位居一品的,从古至今,只莫星楚一人。 “胡太医向皇上硬给我求来的罢了。” 相比于他的兴奋,莫星楚显然淡定多了。 “你就不要谦虚了。”夏清妙以为他在自谦,“现在皇城中的百姓都知道太医院里来了一位民间神医,大街小巷都传遍了。” 闻言,莫星楚皱了下眉,随后,一双美目里流露出了几分了然: “怪不得太医院里的那些御医总来找我挑战。” “挑战?” 夏清妙有些疑惑的问道。 “她们总是挑一些罕见的疑难杂症让我写出药方。” 莫星楚说到这里,语气难得有些烦躁。 “很烦人。” 她们挑的那些病症,师父刚开始教他医术时他就学会了。 夏清妙看着他的反应,就知道这些挑战他肯定赢了。 但太医院的那些御医明摆着是在为难莫公子。 “若是那些个御医以后再想法子为难你,你就……” 原本想说去相府找他,可他好像也没什么本事。 正不知该怎么说下去,大眼一瓢,却看见了跟洛然说着话的陆京墨。 “你就去找殿下。” 他抬手指向陆京墨,有些骄傲道: “殿下很厉害,也很公正,只要不是你的错,殿下都会帮你的。” 过来 突然被点名的陆京墨: “……” 她能问问,夏清妙跟人保证了什么吗? “殿下。” 夏清妙见她看过来,忙解释道: “莫公子初来乍到的,太医院的人总是欺负他,要是他被欺负狠了的话,你能不能帮帮他?” 莫星楚浅绯色的红唇微张,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缓缓闭上了。 跟夏清妙一起,等待着对面人的回答。 陆京墨看着面色紧张的夏清妙,又看了眼神情淡然地莫星楚。 “嗯。” 她低低的嗯了声。 莫星楚的来历太过神秘,她又让饕餮查了一遍,还是没有查到有关此人的任何消息。 也许多跟他接触一下,慢慢的就能套出来一些东西。 “如此,便麻烦太女殿下了。” 她会答应,在莫星楚的意料之中。 毕竟,开口的是夏清妙,是她千娇万宠着的人。 陆京墨没回他的话,只颇为无奈的看着他旁边坐着的人。 夏清妙是个活泼的,时不时的挑起话头,莫星楚和洛然有一搭没搭的跟他聊着。 过了没一会儿,忽然刮过来一阵冷风。 不算大,但在冬夜里,还是有些冷的。 点燃的火堆烧的已经不旺了,被风一吹,火苗更是岌岌可危。 莫星楚和夏清妙面前的那一半火堆已经完全熄灭了。 “过来。” 陆京墨抬起右手,对着对面的人轻声唤道。 夏清妙听见喊声,忙起身,小跑着到了她身边。 “冷。” 他缩着身子就往陆京墨怀里钻。 陆京墨握住他冻得有些红的小手,用掌心的热度暖着。 洛然和她坐的这边还有火苗,再加上风是从背后吹来的,是以并未感觉到有多冷。 她又抬手摸了摸夏清妙的小脸儿,触手冰凉。 温热的左手整个覆上他的脸,然后展开披风,将人按在怀里。 莫星楚将她的一系列动作看在眼里,给自己裹紧披风的手慢慢停住。 他看着被搂人在怀里的夏清妙,一双极其漂亮的浅色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冷风从衣领里灌进去,喉咙间泛起熟悉的痒意,他才回过神,捂住唇微咳了两声。 “要不……,我们都回营帐里睡下,反正天色也不早了。” 洛然听见了他的咳声,温声提议道。 “好。” 莫星楚垂眸,声线淡淡。 就算他想撑着无力的身子起来的时候,洛然走到了他身边,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我送你。” 莫星楚没说话,直到洛然将他送回营帐就要转身离开,他才小声道谢: “谢谢。” 洛然脚步微顿,过了几秒,转身朝他温和一笑: “你身子弱,今夜又受了凉,还是让守夜的侍从去给你拎几桶热水泡一泡再睡。” “嗯,我会的。” 莫星楚唇色有些发白。 见他一副虚弱的模样,洛然没再打扰他。 “咳咳……” 营帐的门一被放下,莫星楚才不再压制在喉间的刻意。 刚刚的那阵冷风,他是真的有些冻到了。 “公子,您还好?” 听到声音的茯苓忙跑进来。 任务 “咳咳……,没事。” 莫星楚被他扶到床前坐下,淡声问: “爹爹又给我下了什么任务?” 茯苓拿出才收到不久的小纸条: “教主让您在此次围猎里找机会与北陆太女独处,然后……” 剩下的话他有些羞于启齿,莫星楚往纸条上瞧了一眼。 ‘勾引于她’ 饶是淡定如他,这会儿也微微睁大了眼。 他自小从未跟女子相处过,又是寡言冷情的性子,让他去勾引一个人,实在是有些…… 难为他了。 “您说教主这是什么意思?” 茯苓不满的嘟囔着: “北陆太女再有两月便要成婚了,而且看她与那两个男子相处就知是真心互相喜欢的,教主让您去勾引她,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莫星楚看着纸条,默不作声。 “公子,要不这任务您别做了?” 茯苓着实不想让他去执行这个任务。 “男儿家的清白多重要,您要是真的听了教主的……,到时要是不成功还好,清白和名誉都在,但要是成功了的话,您这一辈子可就赔进去了。” 北陆太女论容貌和实力都是最顶尖的,对喜欢的男子也好的没话说,可现在关键是,她跟他家公子一点儿感情基础都没有,跟陌生人差不多,他家公子再贸贸然的凑上去,最后的结果怕是不尽如人意。 虽说他对自家公子的容貌很是自信,但北陆太女明显不是一个能被美色所惑的人。 “公子,您跟教主回一封信,就说这任务您完成不了,如果教主非要让您继续下去,那我们就回神医谷。” 茯苓越想越觉得回神医谷可行。 “老一辈儿的人都说父子之间是有感应的,既然您在天灵教里待了这么些年都觉得教主不像是您的亲生父亲,那咱就回谷中让弟子们去查,总能查出来的。” 莫星楚抬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如果能查出来,我会在天灵教里为了找出爹爹的破绽而呆上那么长时间吗?” 可迄今为止,他还是没有发现爹爹的任何破绽,关于他身世的线索也没有打探到一丁点儿。 爹爹能把他六岁失踪前的事儿一字不落地说给他听,连他在哪天出生,出生时的情景也能详细的描述出来。 但只要讲到他为什么会失踪,还有身上为什么有那么多伤,爹爹便会不动声色的把这个话题给绕了过去。 这也是他存疑的一点。 “公子。” 茯苓的语气丧丧的: “要不然您直接给教主下迷药套套他的话?” “再这样猜来猜去的,不说您了,我都要崩溃了。” 莫星楚好笑地看着他: “爹爹用药制毒的本事不比我的差多少,我给他下迷药,他保准会察觉出来。” “到时估计会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茯苓有些烦躁的挠了挠头: “那您说,现在该怎么办?” 莫星楚拿过他手中的纸条,扔到火炉里烧掉。 “走一步看一步。” 他的身世是一定要查清楚的,爹爹是他的亲生父亲最好,要是不是,他总得知道自己是何人所生,又为何会流落在外。 狼狈 翌日。 才用过早膳的众人早早的换上骑装,等待着狩猎的时辰到来。 正中间最大的营帐里,良妃正亲自给陆夜更衣。 “妾身知道陛下向来喜欢打猎,又难得出宫一趟,所以也不劝您天寒路滑的不要往深山里跑。” 他抬手最后给她理了理衣领。 “但您要记住,围猎场里耳目杂多,为防有心怀不轨之人,您千万不能把随身保护您的侍卫甩开。” 这事儿是陆夜以前常干的,因为嫌侍卫们碍事,总要把人甩开。 前些年他注意到时,总要忍不住担忧。 今年他难得陪着,可得把这个隐患给她嘱咐一遍。 陆夜听着他不厌其烦的唠叨,忽然抬手搂住了他的腰,没有刻意把人拉近,只垂眸看着他。 “朕记得,你的骑射很出色。” 由于她连良妃的小名都不记得,在凤鸾宫闹了一场尴尬,所以她特地让人查了良妃从小到大的所有事。 把看奏折的时间用来熟悉一个男子,是她生平头一回。 但她越看越惊讶,没想到在深宫之中住了二十多年除了前几年爱挑事儿以外后来都默默无闻的人,竟然有如此光辉的经历。 五岁练武,十四岁便随母上战场,斩杀了敌方十数名将领,还用计谋将敌方的援军骗走,使那一场战役没打多久便以敌方的惨败而告终。 这样的战绩,连饱读兵书的女子都不一定能做到。 谁都欣赏出色的人,陆夜也不例外。 腰部是他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的火热大掌,良妃脊背微微僵直。 这些日子虽然两人同床共枕,但陆夜从未对他做过一些亲密的举动,只单纯的陪他睡觉。 他也猜出了,那天早上的一吻不过是陆夜将他当成梁涵的一个意外。 “劳烦陛下记得,妾身的骑射是母亲和阿姊手把手教的,还算勉勉强强。” 他垂着眸,语气谦卑,没去看眼前的人。 身为帝王的敏锐让陆夜几乎是立刻便察觉到了他此时略微有些躲避的态度。 墨眉微微皱起,抬手勾起人的下巴。 “你……” 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良妃却突然抬眸,一双漆黑的眼眸直直的看进她眼里。 好似蕴含了许多情绪,又好似什么也没有。 陆夜看着这一双眼睛,几秒后,竟是颇些狼狈的偏过了头,不敢再看。 她侧过身,揽在他腰间的手也随之松开。 “今天的围猎,你跟在朕身边。” 良妃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出声: “妾身是男子,跟在您身边恐是于理不合。” 陆夜去围猎,身边跟着的都是女人,他一个男子插进去,诸有不便。 “你不是担心朕吗?” 陆夜的语气有些别扭: “跟在朕身边能更好的管住朕。” 说完,她便后悔了。 一个帝王上赶着让男人管,也有点儿太有损帝王的威严了。 正当她想反悔时,却听见良妃爽快道: “好啊。” “陛下可要想清楚,有妾身在,您不一定能玩的恣意。” 陆夜:“……” 自己说出去的话,现在也收回不了了。 要亲这里 围猎的时间到了,上午出去,下午才能回来。 “等会儿打猎时跟好你洛然哥哥,别自己单独往林子里闯。” 陆京墨牵着夏清妙,不太放心地叮嘱着。 本来梼杌是要贴身保护夏清妙的,但影阁临时有任务,梼杌脱不开身,再加上这是皇家围猎场,她带了影阁的人进来比较招眼,连混沌她都没带。 “嗯嗯。” 夏清妙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 “殿下不用叮嘱了,我虽然不会武功,但骑射我可是很在行的。” 闻言,陆京墨有些怀疑的看了他一眼。 夏清妙被她看的鼓了鼓腮帮: “哼!殿下小瞧人。” 他可是跟着二姐学过好几年骑马和射箭的,而且往年男子组的围猎他都是前三名呢。 陆京墨好笑的戳了戳他鼓起了腮帮,轻声哄道: “好了,知道你厉害。” 夏清妙能从她这儿得到夸奖不容易,于是顿时得意了起来。 “那是。” “殿下就等着看一个月后我在男子组夺冠。” 陆京墨好脾气的顺着他的话道:“嗯,等着看你夺冠。” 夏清妙被她哄得心花怒放,拽了拽她的手示意她低下头,然后凑到她耳边悄声道: “等我夺冠了,就把奖励送给殿下。” 陆京墨微微挑了下眉,男子组的奖励是她能要的吗? 但看着眼前的人双眸亮晶晶的,她也不忍心打击他的热情。 抬眸看了一圈儿周围,趁着众人不注意,薄唇飞快地在夏清妙颊边亲了一下,然后学着他的样子,凑到他耳边轻声道: “这是提前给你的回礼。” 夏清妙猝不及防的被亲,登时脸色微红。 就在陆京墨以为他要羞涩地逃跑时,却见他扬起小脸儿,微微嘟了嘟红润的小嘴,娇气道: “要亲这里。” 陆京墨瞬间暗了眸色,面带羞涩娇俏无比的人主动索吻,又是自己喜欢的,这谁能顶的住? 她抬手,也顾不得场合对不对,略显粗鲁的将人拽在怀里,然后借着营帐的一角挡住两人,低头便吻了下去。 一直关注着两人动静的陆京安见此,提步便想冲过去。 陆京墨是疯了吗? 大庭广众之下就敢如此轻薄夏清妙。 这要被人看见,夏清妙得被人泼多少脏水? “殿下冷静!” 站在她身旁的孟子鸢拉住了她。 “您现在过去只会将众人的视线引到太女殿下那边。” 一些大臣们听到这边的动静,已经朝她看了过来。 陆京安脚步停住,压抑了半晌也没有将心头的那股暴虐给压下去。 “跟我来。” 孟子鸢面上带着得体的笑,拉着陆京安去了一处隐蔽的林中。 他把人带到了地方便松开了手。 “这里不会有人瞧见,殿下现在可以发泄自己的情绪了。” 话音刚落,就见陆京安一拳砸在了树上。 树上的积雪被这一拳震的纷纷滑落。 孟子鸢的头上、身上都落满了雪,甚至还有的顺着脖颈滑进了衣服里。 后背上一阵冰凉,但他的眼里却只有陆京安染血的手。 千娇万宠 关于陆京安会喜欢什么样的男子,他猜想过很多次。 其中猜想最多的就是将门之子。 毕竟殿下最爱舞刀弄枪,在比武场上也是英姿飒爽,所以肯定也会格外偏爱跟她性情相似的男子。 但他万万没想到,殿下喜欢的竟然是夏清妙。 那个千娇万宠的相府小公子。 陆京安挥起拳头,正欲再锤一下,流血的手却突然被一双柔软的手给包裹住了。 她侧过头,看见孟子鸢眼里微闪的水意。 紧绷的手臂不知不觉间松懈了下来。 “本王……,我……” 她微微启唇,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一会儿才憋出来一句: “对不起,吓到你了。” 说完,她便抽了抽手,想把他握着的那只手给抽回来。 孟子鸢用了些力,没让她抽回,随后掏出怀里的手绢,认认真真的擦拭着伤口上的血迹。 树皮粗糙,陆京安又砸的用力,青色的手绢很快就被染红了。 孟子鸢又解下头上的发带,一圈又一圈的缠在她伤口上止血。 眼眶热热的,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夺眶而出,他忍了忍,到底是没忍住。 泪珠从脸上滑落,无声的落在手里那带血的指尖。 热烫的感觉从指尖传来,陆京安的手指条件反射的蜷缩了一下。 过了几秒,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眼前的男子哭了。 这是除了父妃和兰儿叔叔以外,第三个为她哭的男子。 指尖又是一阵热烫,拿惯了刀剑的手竟有些慌乱的抬起,想要拭去他脸上的泪珠,却又怕唐突了人,最后也只能干巴巴道: “你别哭啊。” 她没有过与男子相处的经验,更加不知如何去安慰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人。 “这都是小伤口,看着吓人,其实过个四五天就好了。” 她举起受伤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略显笨拙的哄着人。 所幸,孟子鸢很快便不再落泪了。 陆京安松了一口气,他要再哭下去,她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殿下。” “对不起。” 孟子鸢抬红红的眼眸,认真道: “我不该将您带到这里,让您受伤的。” 早知道殿下发泄情绪的方式是自残,他说什么也不会把殿下带到这里的。 陆京安突然听到他的道歉,微微有些怔愣,两秒后,她皱了皱眉: “是本王自己弄伤了自己,不关你的事,你不需要道歉。” 停了下,她又道: “说起来,本王还要感谢你呢。” 脑海里闪过陆京墨搂着夏清妙亲吻的画面,她扬了扬唇,笑得有些苦涩。 “要不是你拦着本王……” 她没继续说下去,孟子鸢却懂了。 要不是他拦着殿下没把动静闹大,现在众人指不定该怎么编排夏清妙。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孟子鸢定了定心神。 “殿下心仪的人,就是夏家小公子?” 虽然他已经猜到了,但心里仍抱着那么一丝侥幸。 也许,他只是猜错了呢。 可下一秒,就见陆京安抿着唇点了下头。 她刚刚的反应已经暴露了她对夏清妙的心思,瞒是瞒不下去了。 丢脸 孟子鸢见她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一时间心头一窒。 自己猜到和她亲自承认是两回事。 前者是惴惴不安,后者则是如坠深渊。 夏清妙跟他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一个活泼阳光受尽万千宠爱,一个内敛矜持在内宅艰难生存。 殿下既然喜欢的是夏清妙,那肯定就是夏清妙身上有什么地方吸引住了她。 这对他来说是最糟糕的事情了。 因为,夏清妙身上所拥有的闪光点,他一个都没有。 所以又谈何能让殿下被他吸引进而喜欢上他? 孟子鸢缓缓垂下眼眸,他没机会了,不是吗? 他低着头,陆京安看不清他的神情,于是斟酌了一会儿,低声道: “鸢儿。” “这件事,你能不能帮我保密?” 虽然她在母皇和陆京墨面前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的感情,但为了不影响夏清妙的声誉,她的心思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孟子鸢自是听懂了她的意思,强撑出让人一个挑不出错的笑容,慢慢抬头: “殿下放心,今日鸢儿所看所听之事,绝不往外泄露半分。” 明明是她提的要求,可陆京安对上他的眼,却突然感受到一阵没来由的难过。 正当她想要再细看时,孟子鸢已经迈步往林外走了。 “狩猎的时辰要到了,殿下跟鸢儿在林中逗留了这么长时间,可别误了时辰。” …… 诺大的场地上,身着黑色骑服的陆夜接过梁云递过来的箭支搭在弓箭上,对准百米外被赶鹿人赶的四散的鹿群。 “嗖!” 随着箭支的破空声响起,一只成年壮硕的鹿应声倒地。 与此同时,上千名将士举起马鞭,齐声大喊: “圣上威武!” “圣上威武!” “驾!”陆夜拽紧缰绳,率先冲向前方。 梁云带着前锋营赶紧跟上,一时间万人齐动,声势浩大。 进入猎场深处之前,陆京墨往中外围看了一下,在一堆骑着马的男子中,一眼便看见了骑着马意气风发的洛然跟夏清妙。 见此,她才心无旁骛的进了猛兽最多的猎场深处。 一个时辰后,已经收获了不少猎物的陆京安骑着马拦住了陆京墨。 “陆京墨。”她扬了扬手中的弓箭,“要不要与本王赛一场?” 陆京墨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对准林间逃窜的一只羊射了一箭,待随从下马去收那只羊时,才抬头看向陆京安,语气淡然的应下: “好啊。” 陆京安随意把弓攥在手里,抬手指了指远处的深林。 “就以那个林子为范围,从现在开始一直到下午狩猎结束,谁的猎物少谁今晚便在众人面前舞一回剑。” 舞剑向来是男子在宴会上的娱乐方式,如今她提出这个打赌的条件,万一输了,可就要在众人面前丢脸了。 陆京墨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你确定?” 陆京安挑了下眉,语带挑衅: “怎么?你怕了?” 陆京墨收回眼神,声线清冷: “孤怕你丢了母皇的脸。” 陆京安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微微咬牙道: “你就那么确定你一定会赢。” 拭目以待 陆京墨骑着马冲向林中,只给她扔下一句话: “那就,拭目以待。” 陆京安黑着脸紧追上去。 她这个唯一的皇妹自小便对她冷言冷语,也从未叫过她一声皇姐,不过,她也没有将她当成亲密无间的亲妹妹就是了。 在陆夜的教导下,从小到大,两人也没有发生过什么剧烈的争执,只除了,在那个人的事上。 太女之位她可以不争,母皇的宠爱她也可以不求,但夏清妙,她是绝对不会让的。 “驾!” 陆京安的眼里爆发出强烈的侵略性。 宽阔的林中,各种各样的野兽争相奔跑。 陆京墨面无表情的抬手,搭上弓箭,射出。 身后紧跟着她的侍卫们不停的下马捡猎物。 陆京安也在不同的方向瞄准猎物,拉弓射箭。 负责保护两人的将士也被感染,一时间竞争的气氛弥漫开来。 而另一处更深的深林里,陆夜却被人管的死死的。 “陛下不能进。” 良妃骑着马拦在了她身前。 “是啊,陛下,您已经进了最深处了,再往里去,那些休眠的大虫就要被招来了。” 梁云也苦着脸劝道。 围猎场的范围定在这里,就是为了隔开深山里的老虎狼群以及熊瞎子。 “朕就是去看看,你们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 陆夜扳着脸,冷声道。 猎场里的猎物她都见惯了,想要去见识见识大型动物都不行。 梁云见她有发怒的征兆,现下也不敢再出声相劝了。 天子发怒,伏尸百里,这句话可不是说着玩的。 护在陆夜右侧方的梁辰却大着胆子出声: “陛下再如此不顾自身的安危由着性子乱来,那臣就书信一封让人送去皇城。” 至于送去皇城给谁,众人就心知肚明了。 陆夜闻言,气得脸色顿变,看着梁辰那一张无所畏惧的脸,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气氛一阵冷凝。 “陛下难道忘了狩猎前您答应过臣妾什么了吗?” 良妃坐在马背上,一头墨发全部被束在脑后,露出的明媚面容上的神色却不大好。 陆夜想起了早上两人在营帐里的对话,她沉默了一会儿,终是妥协。 “朕不去了。” 话音刚落,狩猎时辰结束的号角便被人吹响了。 良飞不再拦着她,只骑着马走到她身边,低声提醒: “陛下,该回营了。” 小半个时辰后。 营帐前的空地上,一众官员和将领正凑到一堆不知在清点什么东西。 “二百一,二百二,……二百八,二百九,三百!” 一位率先数完的官员大声道: “御王殿下猎物数量共三百只。” 人群一众哗然。 “天啊!御王殿下只用了这么短的时间就猎了这么多。” “而且你瞧见了没有,有些猎物的伤口都在同一个位置。” “你的意思是御王殿下一箭射杀了好几只猎物。” 听着她们的议论,陆京墨和陆京安脸上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不骄不躁,沉稳大气。 “数完了,太女殿下这边数完了。” 黄通笑容满面的从堆满猎物的地上站了起来。 偏执 “多少只?” “太女殿下猎了多少?” 众人七嘴八舌的问着,黄通抬了抬手,笑嘻嘻道: “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都等着黄通揭晓答案。 她们都听说了御王殿下和太女殿下打赌的事儿,因此对这场以猎物数量定输赢的比赛格外关注。 众目睽睽之下,黄通伸手比了个三,然后大声道: “三百九十四。” 接下来好一会儿,没有一人出声。 因为,一个多时辰,在急速奔跑的动物中准确的猎到这么多只,不仅需要精湛的射箭技巧,而且还需要充沛的体力以及足够的精力。 太女殿下显然都具备了,这简直…… 围观的人纷纷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陆京墨。 半晌,才有一个人弱弱的道: “那这场比赛,是太女殿下赢了?” 好些人转过身看她,脸上全都用一副‘你这不是废话吗’的表情看着她。 三百:三百九十四 妥妥的碾压式胜利。 输了的陆京安并没有像人们预想中的发怒失态,而是目光沉沉的看着陆京墨。 她从来没有现在这一刻意识到,她的这个皇妹到底有多么可怕的实力。 惊世奇才果然不是吹的。 而且,她的目光看向陆京墨身后侍从背上背着的仍有着几支箭的箭筒。 她的皇妹应该还没有尽全力。 “本王输了。” 陆京安表现的异常冷静,她抬手示意侍卫将地上的猎物都抬下去。 “把这些猎物都处理了,晚上烤了吃。” 等猎物全部被抬走,她才抬眼扫视了一圈儿。 “今晚酉时,本王会在篝火前舞剑。” 说完,便转身离去。 等她走了一会儿,围在一团不敢说话的人群才散去。 这跟她们想的不一样,太女殿下跟御王殿下之间并没有产生什么火药味,也没有闹翻脸,她们还以为,俩人会打一架呢。 但也有各怀鬼胎的大臣暗自思量着:以往的围猎,太女殿下和御王殿下之前可没有这么针锋相对,今年这般,会不会是夺嫡之争要开始了?那她们是不是也该趁早选人站队了? 平时私底下关系好的或是有姻亲关系的大臣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主意。 夏清妙刚沐浴完换下骑装,便听说了打赌一事,惊的他赶忙跑去找陆京墨。 “殿下。” 夏清妙撩开陆京墨的营帐就往里跑。 “慢点儿。” 正在换衣服的陆京墨伸手拉住他,皱眉道: “跑这么快做什么?” 夏清妙喘着气,还不忘拉着她的手问: “殿下跟御王打赌了?” “嗯。”陆京墨没有否认,“之前在猎场深处,她主动找我提出来的。” 听到她的解释,夏清妙慢慢低下头,整个人都变得蔫蔫儿的。 “怎么了?” 陆京墨抬手,指尖轻轻的挠了挠他的下巴。 夏清妙将她的手指握在手里,几秒后,闷声闷气道: “都是因为我,御王才会针对殿下的。” 并不是他自恋,而是陆京安一开始看他的眼神,就是那种极具侵略性的,霸道中掺杂着一点偏执。 性情相似 “要不然……” 夏清妙颇有些犹豫道: “我去找御王谈谈,把话说清楚。” “不行!” 陆京墨想都没有想的直接拒绝。 她跟陆京安是亲姐妹,尽管她不想承认,但两人的性情在某种方面上来说是完全相似的。 比如说感情。 一旦认定了谁,那就是不择手段也要得到。 她的指腹在夏清妙手背上轻轻蹭了蹭。 “之后无论我跟陆京安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儿,有什么冲突,你都不要看,不要管。” “知道了吗?” 夏清妙听她这样说,忽然有些心慌: “殿下……” “就算没有你,我跟陆京安终有一天也会对上的。” 陆京墨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清冷的声线柔了些许,但同时又不容置疑道: “不许私下里去见陆京安,跟她见了面也不用打招呼,无视她就好,听到没?” 一个人偏执起来,什么事儿都能做的出来。 “嗯嗯,我都听殿下的。” 夏清妙轻轻的点了点头。 大不了以后他见了御王便躲开就是了。 “乖。” 陆京墨眼里微微带笑。 夏清妙霎时被她这一个字撩的面红心跳。 他抬眸,这才看见面前的人衣服才穿了一半儿,雪色的中衣还未系好,衣领处松松垮垮的,露出一片冷白色的皮肤。 握着她长指的小手松开,扭过头不敢直视那一抹白皙。 “殿,殿下快穿好衣服。” 陆京墨看着他耳尖缓缓涌上的薄红,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嘴角忽然勾起玩味的笑: “打了一天的猎,有些累了,不如……,清妙帮我穿。” 肉眼可见,夏清妙耳尖的红色一直蔓延到了耳跟。 但他向来不会拒绝陆京墨的任何要求,只能强忍着羞涩去系她的衣带,偏过头,不去看她裸露出来的肌肤。 陆京墨抬手轻轻把他的小脑袋给扭过来,一向清冷正经的人,语气里竟带了些轻佻: “躲什么躲,又不是没看过。” 夏清妙的小脸儿瞬间爆红,给她穿衣服的手都抖了一下。 陆京墨嘴角的笑容越发大了。 手忙脚乱的给她穿好衣服后,夏清妙抬脚就要跑出营帐。 再呆下去他整个人就要烧起来了。 陆京墨从后面勾住他的腰,轻轻松松的将人单手抱起,然后在他耳边呵着热气: “跑这么快干什么?” 夏清妙被她撩的受不住,抬起小手轻轻捶了一下横在他腰间的手臂。 “殿下再,再在这样……,我,我就不理你了。” 他的语调软软糯糯的,一点儿威胁力也没有。 陆京墨见他脖子上都染上了绯色,轻笑一声,没在继续逗他。 抱着人走到床边坐下,怀里的人明显绷直了身子。 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的夏清妙一双大眼胡乱的左看右看。 宽大的衣袖被人缓缓撸起,就在他以为衣带也要被解开时,手腕上却突然传来一阵暖意。 夏清妙疑惑的低头,发现右腕上多了一个晶莹剔透的红色手镯。 “这是什么镯子?” 他晃了晃手腕,手镯触碰到的肌肤都是一阵暖意。 谢谢 “暖玉,能温体驱寒,你戴着正好。” 陆京墨低声道。 之前在南离,她便让人留意看看市面上有没有卖这种暖玉的,毕竟暖玉已经十分稀少了,更别说是血色的了。 好在前不久,凤家商行办了一个拍卖会,最后压轴的便是这个镯子,因为实在是珍稀,竞争的人不少,花了大价钱才拍到的。 但戴在夏清妙手上,细腻瓷白的手腕衬上血色剔透的玉镯,精致又贵气。 “好看。” 她忍不住伸手握住夏清妙的右手。 二十万两白银花的值了。 夏清妙也高兴的晃着手腕转来转去的看,这是殿下第二次送他东西了。 “殿下打哪儿弄来这个镯子的?” 他的眼界不低,自是能看出来这是稀世珍宝。 陆京墨也没瞒着他:“在凤家举办的一场拍卖会上拍到的。” 一拍到便赶紧拿来送到了她手里。 因为路途遥远,她也是今日才收到的。 “拍卖会?” 夏清妙听二姐跟他说过关于拍卖会的事儿,只要是能放在里面拍卖的东西,都是世上难寻的药石珍宝。 “殿下一定花了不少钱?” 他有些肉疼的道。 陆京墨看见他跟上一次她拿出雪蚕衣送给他时一模一样反应,心中颇有些好笑。 不过为了不让小人儿有心理负担,她随意道: “没花多少钱。” 夏清妙怀疑地看着她: “真的?” 陆京墨一脸镇定: “真的。” 反正真正的价钱他也不知道,骗一骗他也无妨。 夏清妙见她不像骗人的样子,便没有再问,只乖巧的靠在她肩上,静静的贴着。 过了许久,就在陆京墨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怀里的人突然坐直了身子。 “殿下。” 夏清妙清澈如溪的大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谢谢你。” 谢谢你给了我靠近你的机会。 谢谢你愿意接受如此不完美的我。 谢谢你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宠溺。 更谢谢你,一直悄无声息的满足我的安全感。 两人对视了数秒,陆京墨忽然抬手,动作轻柔的覆上他的脸颊,然后慢慢的捧起手中小脸儿,让人有种被她捧在手心上珍视的感觉。 总是一片沉冷的桃花眼此时蕴满了温柔。 形状完美的薄唇轻启。 夏清妙听见她一字一句道: “清妙。” “我爱你。” “毋庸置疑。” 那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眼前的人还在继续说着: “因为爱你,所以你可以在我面前撒娇耍赖,被宠成小孩。” “因为爱你,所以你身上所有的不足和缺点在我看来都是可爱。” 陆京墨凑近,额头抵着他的,眼里是醉了人的深情。 “清妙,我想告诉你。” “仗着这份爱,你在我身边,永远可以肆无忌惮。” 她不知道夏清妙在这段感情里为什么总是会感到不安,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消除他的不安。 但她会加倍的对他好,给足了他所有的底气。 夏清妙第一次听到她如此直白地描述她对他的感情,也是第一次知道,他的不安和忧虑,她全都看到了。 眼前覆上了一层薄雾,朦朦胧胧的。 但他的心,却是从未有过的敞亮。 于心不忍 傍晚时分,侍从们摆好酒席,众人一一落座,待酒过三巡时,都忍不住向坐在陆夜下方的陆京安看去。 已到酉时,御王殿下打赌输了,莫不是忘了自己还要舞剑? 陆京安自是注意到了人们的视线,拿过身后侍卫手中捧着的剑走到场中央,眸色冷淡,语气却与平常无异: “愿赌服输。” 她抽出剑,随手将剑鞘扔在地上。 “本王这便履行赌约。” 坐在主位上的陆夜皱了皱眉: “什么赌约?” 她从猎场回来,只换了身衣服就跟良妃一起参加宴会来了,是以也并没有人来得及跟她说下午发生的事情。 “回皇上的话。” 李季忙恭敬回答: “今日围猎太女殿下跟御王殿下打了一个赌,以猎物数量多少定输赢,输者需在宴会上舞剑。” 最后一句她说的有些艰涩,围猎第一天两位皇女便对上了,也不知皇上会不会生气。 陆夜黑沉的眸子看向坐在下首的陆京墨,目光看着有点吓人。 可陆京墨却浑不在意的抬眸,淡淡的跟她对视了一眼。 少见的桀骜态度。 陆夜的眸色越发深沉,她知道墨儿跟安儿不对付,可是这两人明目张胆的跟对方作对,又把皇室的面子按在地上摩擦,一介皇女舞剑,在南离或许是一桩雅谈,可在北陆那就是一种侮辱。 她不轻不重的冷哼一声,面露不悦。 宴会上的气氛一下僵到极点。 众人的心里有些发怵,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皇家的热闹,可不是那么好看的。 尤其是坐在柳诗身后的夏清妙,紧张的贝齿紧咬下唇,生怕陆夜训斥陆京墨。 良妃看着持剑站在宴会中央的陆京安,交叠的双手紧了紧。 安儿自小便稳重,从未让他多费心,但打赌一事,着实是不理智。 “儿臣知晓言出必行这四个字。” 陆京安眼角余光偷偷瞥向那个唇瓣都快咬出血的男儿,出声打破僵局。 她握剑的手抬起,脚步微动,舞出一个个好看又不失凌厉的剑花。 虽然知道夏清妙的紧张不是为了她,但看着他忐忑的样子,到底是于心不忍。 陆夜的脸色并未好转,但也没有开口阻止,只拿起桌上的酒杯,仰头饮尽,然后便垂眸,一眼也没看舞剑的人。 良妃眼尖地注意到了陆京安看向夏清妙的那个眼神,轻轻叹了一口气,心里是说不上来的滋味。 听到叹气声的陆夜握着酒杯的手微微紧了紧,扭头便看见了良妃闷闷不乐的侧脸。 她动了动唇,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忽然,悦耳的琴声响起。 陆京安舞剑的招式一顿,抬眸看向声音响起的地方,待看清后,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意。 孟家家主身后,一袭青色衣裙的孟子鸢低着头,纤细的十指灵活的拨弄着琴弦。 察觉到她的视线后,抬头对她笑了笑。 琴声和着剑气,为寂静的宴会增了不少的色彩。 少顷,琴声落,划破空中的剑气也停了下来。 分内之事 两人配合太过默契,好一会儿,百官才反应过来。 “刚刚弹琴的是孟家公子?” “以前倒也不觉得,可今夜一看,御王殿下跟孟家公子还真是般配。” 宴会上的一些夫郎开始窃窃私语,就连柳诗也转过头看向夏清妙: “你看看人家孟公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再看看你,成日里除了吃和玩别的什么也不学。” “前几日让你跟着为父学一学管理账簿以及府中的大小事宜,不是看着看着睡着了,就是肚子饿了嚷嚷着要吃东西。” 孟子鸢偶尔参加宴会时,总有人起哄让他展示才艺,次次都能惊艳四座。 听着自家爹爹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刚松了一口气的夏清妙面色变都没有变,顺手就捻了一块儿糯米糕塞进嘴里。 爹爹经常在他耳朵边儿夸孟子鸢,顺便再嫌弃一下他,他早就有了免疫力了。 “为父跟你说话呢,你这孩子听见没有?” 柳诗轻轻拍了一下他又想去拿糕点的手,然后让侍从把他桌上的点心都给撤了下去。 “前不久才给你量了尺寸交到宫里,最近就别吃这些甜腻的点心了,省的发胖穿不上嫁衣。” 嘴里的糕点还未完全化开,夏清妙品着软糯的味道,一双大眼恋恋不舍的看着被拿走的一盘盘糕点。 “你呀!” 柳诗语气嗔怪的抬手,不轻不重的戳了几下他的额头。 他这个儿子,真真是扶不上墙,配太女殿下他都觉得太过高攀了。 “爹爹……” 夏清妙捂着额头,撅了撅嘴: “疼~” 柳诗:“……” 算了,这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围观父子俩互动的金橘和银鹭互相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 主子把他们从影阁调出来安插在夏公子身边,他们原本心里是不大愿意的,毕竟习了一身好武功,更想的是为影阁出力,而不是困在一隅宅院之内,但从相处下来的这几天来看,夏公子也真真是个有趣的人。 宴席散后,众人各自回各自的营帐休息。 “鸢儿。” 陆京安叫住了不远处的孟子鸢。 快步走到他身边,低声道: “多谢。” 孟子鸢微微福身: “殿下言重了。” 谦逊的语气,又规矩守礼,陆京安对他的评价又高了些。 “本王未曾跟别的男子相处过,也不知该送你什么谢礼……” 她有些踌躇的道。 闻言,孟子鸢抬起眼,看向她: “鸢儿觉得,今夜为殿下抚琴乃是鸢儿的分内之事。” 婚约在身,他跟陆京安走得近些,或者是两人亲密些都是应当的。 旁人也不会说什么。 他也不想跟她分的那么清。 陆京安看着对面的人,微微怔愣了几秒,似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猜测出他的意思后,皱了皱眉。 明明他知道,两人在做戏呀。 他不必为她做到如此地步的。 “鸢儿生父去世的早,自幼便独自在内宅长大,与外人接触甚少,但跟殿下相处下来的这些日子,鸢儿很开心。” 为了证明这话的真实性,孟子鸢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殿下是鸢儿的第一个朋友,给朋友帮忙,难道不是鸢儿的分内之事吗?” 眼前的人明显察觉出了什么,他迅速反应了过来。 被打 陆京安面色稍稍放松,原来是把她当朋友了,并不是因为婚约的事儿。 原是她想多了。 “能跟鸢儿成为朋友,本王也很开心。” 跟孟子鸢待在一起时,她整个人总是会在不知不觉间无比放松。 刚发现时她也很惊讶,但随着两人接触次数的增多,慢慢的也就发现孟子鸢身上真的有一种让人心神宁静的气质。 孟子鸢面上还没浮现高兴之色,便有一道男声打断了他。 “哥哥。” 身着浅色衣裙的孟瑶跑到孟子鸢和陆京安中间,状似天真的问: “哥哥在这儿跟御王殿下说什么呢?” 孟子鸢见他的视线一直往陆京安身上瞟,眸色顿时便沉了下来。 “天色已晚,殿下快些回帐中歇息。” 虽然眸中并无笑意,但他说这话时却对着陆京安笑了下。 “嗯,夜里寒凉,你也快些回账。” 陆京安一眼也没有看孟瑶,是对孟子鸢交代了这一句,转身走了。 孟瑶看着她的背影,脸上装出来的天真慢慢被野心取代。 “哥哥真是好手段,这么快就把御王殿下给勾到手里了。” 他理了理耳边的发丝,语气不善。 孟子鸢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一眼: “收起你那肮脏的心思,再让我看见你有任何越矩之举,你的名字一辈子也上不了族谱。” 孟瑶的生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虽说最是得宠,但在府里的地位永远也越不过正夫嫡出的孟子鸢,孟家主对孟子鸢也很是看重,只要孟子鸢不愿意,孟瑶以及他那两个妹妹的名字永远也写不上族谱。 “哼!” 孟瑶冷哼一声: “母亲已经承诺了要把我爹爹扶正,哥哥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才是。” 他已到议婚年龄,两个妹妹也将要参加科举考试,因为庶出的身份,无论是议亲还是考学都有所限制。 原本还想着要不要巴结一下孟子鸢让他松口,把他和他的两个妹妹记到孟子鸢父亲的名下,可前两日爹爹告诉他母亲松了口,起了续弦之心,即使如此,他也没必要再舔着脸去讨好孟子鸢。 绿芙见不得孟瑶那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上前便想教训他。 孟子鸢没有拦着,眼睁睁的看着那带着狠劲儿的巴掌扇在孟瑶脸上。 “啊!” 孟瑶被打的身子趔趄了一下,右边的脸颊很快浮起了五个通红的指印。 他捂着脸,眼里满是震惊: “你敢打我?” 绿芙甩了甩发麻的手: “二公子出言不逊,不仅记不得嫡庶的区别,还对大公子以下犯上,奴婢打您一巴掌给您个教训,希望二公子记住这次的疼,以免下次再犯。” 孟瑶已经快气疯了: “你一个下贱的侍从,也敢打本公子!” 他指着绿芙,咬牙切齿。 “信不信本公子让母亲把你赶出孟府发卖了?” 他动不了孟子鸢,难道还动不了他身边的贱婢? “奴婢的卖身契在大公子手里,除了大公子,没人可以决定奴婢的去留。” 绿芙挡在孟子鸢身前,目露不屑。 有趣 孟瑶也想起了这茬儿,他刚想叫自己的贴身小侍把这一巴掌还回去,但回头却发现自己身后空无一人。 这才想起,他远远瞧见御王殿下拦住了孟子鸢,没来得及带侍从就跑了过来。 “你……,你给我等着。” 他恶狠狠地瞪了绿芙一眼,捂着脸走了。 跟孟子鸢交锋多年,自是知道他身边的绿芙是有些武功底子的,他一个人肯定是打不过。 他要回去找母亲。 孟子鸢看他走的方向,便已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走。” 他面色平静的朝自己营帐的方向走去。 “公子,看二公子的样子是要去找家主告状……” 绿芙拧了拧眉。 他倒不是怕家主怪罪他,就是怕给公子惹来麻烦。 “无事。” 孟子鸢将手搭在绿芙的手臂上,慢慢的往前走。 “如今母亲想要讨好殿下,只要我名义上是殿下的人,她就不敢也不会动我。” “孟瑶去找她也是白搭。” 绿芙听着觉得自家公子说的对,家主最是重视利益,现下公子跟御王殿下走得近,怎么选择,明眼人都知道。 果然如孟子鸢所料,接下来的几天孟瑶都乖乖的呆在自己的营帐里养伤,等到脸上的掌印消失才敢出来。 大半个月后,冬猎进行到了尾声,恰逢下雪,众人也不再去打猎,大臣大多凑在一起商议国事,而男人则时不时办些小型宴会,赏雪品茶。 陆京墨刚处理完政务,正打算去陪陪洛然,就看见远处一抹浅紫色的身影往深林里走去。 脚下步子一顿,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 莫星楚披着斗篷,踩着厚厚的积雪,直直走了一个时辰,才找到爹爹说的那个隐秘的洞口。 洞口极其隐蔽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而且距地面有十余米高。 他思忖了片刻,还是运起轻功飞了上去。 昨天夜里,他收到爹爹的信,约他今日在百里外的涯洞一见,不知是不是为了询问他任务的进展。 一直尾随着他的陆京墨略带诧异的看着轻轻松松飞到洞口的人,她找胡太医问过,莫星楚的体弱不是装的,甚至到了会短命的地步,可现在,只从他的轻功便可看出,此人的内力浑厚,武功必不在她之下。 “呵。” “有趣。” 漂亮的桃花眼里兴致满满。 体质如此薄弱,竟还能练成绝世武功,着实太不可思议了。 莫星楚并未察觉有人跟在他身后,只左右打量着这个光秃秃的石洞。 石洞比较狭窄,仅能容纳两人,且只有两米多深,光秃秃的没有任何东西。 “爹爹?” “爹爹?” 他轻唤了好几声,但都没有人回答。 “爹爹没来吗?” 莫星楚微微皱了皱眉。 在洞中等了一刻钟,还是没有见到裴灵。 雪花夹杂着冷风,不断的从天上飘落下来。 莫星楚面色逐渐发白,他的身体根本经受不住北陆这寒冷的冬天。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抹紫影飘然落地。 莫星楚轻咳了一声,打算回营。 爹爹估计是被其他事情绊住了,一时半会儿肯定是等不到人了。 倒打一耙 “药粉撒下去了吗?” 此时的裴灵站在崖顶上,低头看着崖底几乎看不见的一紫一白两个身影。 “全部撒下去了,山里的大型猛兽已经开始苏醒了。” 半跪在地的黑衣人声音嘶哑的道。 裴灵诡异的笑了一下,然后转身消失在了崖顶。 师姐,我送你的这份大礼,你可以一定要收好。 …… 莫星楚才刚走两步,就发觉了不对。 练武之人的耳力异于常人,他听到了重物踩在地面上的咚咚声,杂乱又密集。 躲在树后的陆京墨自然也听到了,她抽出匕首,浑身戒备。 声音越来越逼近,地面都微微震动。 雪地里,成百上千个猛兽朝她所在的这个方向狂奔而来,有狼,有豹子,有狗熊,甚至还有好几十只老虎。 莫星楚倒吸了一口气,大冬天的,哪儿来的这么多野兽? 一头灰色的狼狂躁的朝他扑来,眼里泛着不正常的赤红色。 手腕微翻,一根银针射出,狼扑通一声倒地不起。 但很快,狼群就把他包围了。 莫星楚一边同狼群斡旋,一边观察着它们。 本来幽绿的瞳孔变得赤红,攻击他的力度也狂暴无比,他又看了看老虎豹子等,发现也是一样的情况。 淡淡的马嚼草味道飘散在空气里,他漂亮的唇线骤然紧绷。 有人用了药,让这些动物失去理智,处在一种极为兴奋狂躁的状态。 陆京墨也被失去控制的动物缠了上来,而且跟她对打的,是好几只成年老虎。 老虎的利爪拍下,她顺势蹲下滚在地上,再抬头时,她刚刚靠着的大树树身上多了几道深深的痕迹。 “太女?” “你怎么会在这里?” 莫星楚注意到了她,随后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一向浅淡的声线冷了下来: “你跟踪我?” 陆京墨翻身而起,猛地将匕首插在老虎的额头上,然后面无表情的拔出。 瞬息之间,她握着染血的匕首站在了莫星楚身边。 “有人给这些猛兽下了药。” 抬脚踹飞一头狼,一双墨瞳没有任何情绪的看向身边的男子。 “是你吗?” 问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语气里泛起了杀意。 莫星楚呆滞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在怀疑他故意将她引到这里取她性命。 “太女这是恶人先告状?” 他侧过头,美目直直地迎上她。 “是你跟踪我在先,我都还没跟你算账,你就倒打一耙……” 话还没说完,他的手臂便被老虎的前爪给划伤了。 陆京墨看着他向下滴血的手臂,心中的猜忌稍稍打消。 若真是他一手策划,应当不会让自己受伤。 “它们中了什么药?” 莫星楚是学医的,应该知道这些动物中了哪一种药。 “……马嚼草。” 莫星楚虽然有些生气,不太情愿,但还是跟她说了。 “这种草磨成粉,一旦被动物吸入,便会焦躁不已,进入持续两三个时辰的狂躁期。” 正跟三只老虎搏斗的陆京墨眉心轻皱。 那她岂不是要跟这些猛兽对打两三个时辰? 我冷 在踢倒了一圈狼后,陆京墨稍稍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隔着衣袖握住了莫星楚的手腕,拉着受伤的人飞上了山崖上的那个洞口。 就算她体力变态,可跟这么多猛兽打,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躲。 等到马嚼草的药效过去,野兽们自然就散了。 “呲啦!” 莫星楚也没管陆京墨在场,直接抬手将自己被老虎利爪划破的衣袖给撕了下来,然后从腰间拿出一个白瓷瓶,将里面的药粉倒在手臂的伤口上。 几乎是药粉撒上的一瞬,本来流血不止的伤口立马不再往外渗血。 陆京墨看着疼白了脸色的莫星楚,随后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白色瓷瓶,瓷白瓷白的颜色没有任何标识,一看便知是他自己配制的,但这药的效果,却是顶好的。 她垂下眸子,墨瞳里闪过一抹幽光。 她好像猜到了莫星楚的身份。 只是若真是那位的话,当真是与她的猜想大为不符。 莫星楚面色惨白的靠在身后的石壁上,强忍着伤口处的抽痛。 自从被老谷主收养后,他就没受过伤,练武以后,更是没人能伤到他,没想到今日出门赴约,却被老虎弄了这么一道伤口。 他虚弱的眨了一下眼睫,白皙的额间渗出了汗珠,因为体质原因,他可最怕疼了。 因为洞中狭窄,陆京墨左腿微屈,左手也搭在了膝盖上,右手把玩着匕首,没去跟莫星楚搭话,也没问他任何事情,只静静的听着地面上野兽互相残杀的嘶吼声,时不时还有血腥味儿传来。 天空中的雪依然下着,偶尔有几片雪花落在她的脚尖,然后慢慢化开。 她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色,心里估算着侍卫找到她的时间。 营地距这里有百里远,再加上大雪将她来时的痕迹都覆盖住了,找到她估计不是易事。 正在思考着,右边的肩头却忽然一沉。 陆京墨面无表情的侧过头,果然看见莫星楚歪倒在了她的肩上。 长指抬起,指尖抵在他的额头,用了些力,想要把他推开。 她不喜欢跟别的男子靠得太近。 “冷。” 昏昏沉沉的莫星楚突然抬手握住了她的手指,很轻的呢喃着: “冷。” “我冷。” 陆京墨眼里闪过不喜,不过心里竟奇异的对这微小的触碰没有过多的厌恶,她没有多想,只当是常常跟洛然两人待在一起,对男子的抗拒不是那么深了。 正想用力抽回手指,却被莫星楚拉住了整个手。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冷风卷着雪花,冰冷刺骨。 莫星楚冰凉的小手捧着陆京墨温热的大掌,眷恋的贴在颊边,小奶猫似的蹭了蹭,甚至嘴角都无意识的露出了一抹轻微的笑。 陆京墨薄唇紧抿,想要把手抽回,却被莫星楚抱得死紧死紧。 数秒后,她放弃了抵抗。 她手都被自己扯的疼了,实在是某人抱的太紧了。 没有看见火把也没有听见人们的呼喊,今夜应当不会有人找到这里,她坐直身子靠在石壁上假寐,耳边仍旧传来了野兽们撕咬的吼声。 自重 半夜时分。 浅眠的陆京墨被热醒了。 在大冬天的这荒郊野外,她竟然热出了汗。 略带不耐的睁开眼,刚一动,便发现右边的颈侧热烫热烫的,像是有人在对着她呼气。 还未消散的睡意一下子清醒了。 “莫星楚。” “醒醒。” “你发烧了。” 陆京墨皱着眉,抬手推了推靠在她身上的人。 推了半晌也没推动,这人狗皮膏药一样的粘着她。 清冷的墨瞳里染上烦躁,很想就这么任他烧着,但想到他的身份,又压下了这个念头。 抬手在他额头上轻轻碰了一下,指尖传来的热度差点儿灼伤了她的手指。 陆京墨轻轻叹了口气,慢慢摸索着解下自己的斗篷盖在他身上,又将左手伸出洞外,待手掌变得冰凉后,又贴在莫星楚白皙的额头上,帮助他降温。 烧的迷迷糊糊的人被冰的瑟缩了一下,想要后退避开,却被大手的主人给牢牢的按在了肩上。 …… “殿下!” “你在哪儿啊?” “殿下!” 夏清妙小脸儿冻得通红,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雪地里边走边喊。 今天傍晚他原本是去找殿下玩的,但是找遍了整个大营都没有殿下的人影,那时才发现殿下失踪了。 陆夜立即调了几千兵力进行地毯式搜索,他跟洛然哥哥也跟着大部队出来寻人,可这都找了好几个时辰了,连殿下的影子都没找着。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心里越来越不安。 殿下该不会是遇到难缠的刺客了? 也不知殿下有没有受伤。 要是受伤了的话…… 想到上次在九腾关陆京墨受的伤,夏清妙彻底乱了心神,脚下一个不察,被一根枯木绊到了。 “小心!” 就在他摔倒在地的前一秒,一只大手将他捞了起来。 陆京安低头看着面色恍惚的人,眸中极快的划过一抹痛色。 陆京墨在他心中当真就这么重要吗? 宁愿冒着大雪出来寻人,也不听众人的劝阻好好的待在营帐里等消息。 夏清妙吸了吸红红的鼻子,从陆京安的怀里退了出来。 “多谢御王殿下。” 她的手还在他的右臂上握着,夏清妙往后退了一步,又动了动手臂: “还请御王殿下放手。” 他话语里的疏离和抗拒的动作,让陆京安无端的冒出了一股火气,用力再次将人扯入怀中,用力的困住。 “御王殿下,请您自重!” 夏清妙双目微微睁大,小儿手撑在她的肩上,想要把她推开。 陆京安抬起长指,轻轻勾起他的下巴: “本王为何要自重?” 她已经忍的太久了。 多少次他跟陆京墨旁若无人的亲密,而她只能在一旁站着。 那种心痛的滋味,让她每一次想起都似剜心一般。 “清妙。” 她垂眸,看着怀里肖想已久的人,眼中酝酿着温柔。 “我心悦你。” 埋藏在心底已久的话,终于有机会宣之于口。 夏清妙大眼里满是惊愕,没想到她会突然对他表明心意,还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 殿下不知所踪,他才没有心情在这儿跟她纠缠。 唯你一人 “御王殿下的心意清妙知晓了,但清妙心里只太女殿下一人,再也装不下其他人了。” 夏清妙看到了她眼里从未有过的温柔之色,也注意到了她的自称,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不想跟别的女子有任何牵扯。 他偏了偏头,想让下巴逃脱她的钳制。 “你松手,我要去找太女殿下。” 他的面色平静,眼里却是满满的坚定。 陆京安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但听到他这么说,漆黑的眼瞳还是晦暗了些。 “你真的一点儿都不考虑我?” 夏清妙定定的看着她,然后缓慢又坚决地摇了摇头。 梅林初遇,他的心,就早已给了另外一个人了。 这辈子都收不回来了。 陆京安勾着他下巴的手指不觉加大力道: “陆京墨身边不止你一个男人,你在她身边少不得要跟别人争风吃醋,但你若是嫁于本王……” 她神色紧绷,一字一句极其认真。 “本王对天立誓,此生唯你一人。” 她自幼被陆夜扔到暗部训练,心境早就异常冷硬,让她动心,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偏偏,面前的男子就刚刚好的闯进了她心里。 不知缘由,不问过往。 她不介意他跟陆京墨在一起过,只要他肯答应她,她便再也不争那些个权利,哪怕对陆京墨俯首称臣,她也愿意。 夏清妙有些震惊的看着眼前一脸郑重的人。 ‘此生唯他一人’ 从未听说过女子会这样立誓,一生一人,这也是他曾经做过的美梦,但现在,他再次摇了摇头: “我跟洛然哥哥不会争风吃醋的。” 他坚信这一点。 又被拒绝了,陆京安的面色已经十分不好了,再加上夏清妙又开始挣扎了起来,她看着使劲儿掰她手的人,突然俯下身,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 明白了她的意图,夏清妙使劲儿往后仰,甚至开始用脚踢她。 “御王殿下你快放开我,我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我不喜欢你,我只喜欢我家殿下。” 他仓皇地往后退,陆京安却死抱着他不放,任凭他又踹又打也不松手。 眼看她的吻就要落下…… “啪!” 夏清妙用尽全力打了她一巴掌,手都在微微颤抖着。 是吓的也是怕的。 他没想到她会想要强吻他,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打了堂堂的亲王。 陆京安被他打的偏过头,然后就一直保持着这么个姿势,看不清她的神色,却能感觉到她周身骤变的气场。 夏清妙想要趁机逃脱,却又被她紧紧抓住手腕。 “打我?” 陆京安舌尖轻轻舔了舔嘴角,眸光一下子变得十分危险。 邪气又吓人。 夏清妙清澈的大眼里瞬间涌上泪花。 他只是出来找他家殿下,并不想招惹到其他人,也更没想到,竟然会差点被人轻薄。 陆京安刚想说些狠话,可看到快要哭出来的人,那些话就说不出口了。 第一次被人打脸,她明明该震怒的,此时却什么脾气也发不出。 “御王这是在干什么?” 夏木举着火把快步跑到两人面前,一把将夏清妙护在身后,面色不善地看着陆京安。 抗衡 “大姐……” 夏清妙躲在她身后,语气里带了些哭腔。 他是真的被吓到了。 “不怕。” “有大姐在,我看谁敢欺负你。” 夏木小声安抚着他,摆明了要护犊子。 御王喜欢她弟弟,她是知道的,母亲也跟她交待过,让她注意保护好弟弟,所以今夜哪怕人群分散,她也一直留心着这边的动静,不曾想真的让她看到了这一幕。 “我家弟弟不日便要嫁与太女殿下,不宜与外女见面,还请御王保持好距离。” 她护着夏清妙走远,末了还不忘道: “誉王有婚约在身,又去提了亲,日后还是莫要来纠缠我家弟弟为好。” “今日便算了,若有下次,下官不介意在皇上面前替御王多多美言几句。” 陆京安听着她的威胁,神色没有一丝变化。 父妃获宠,她也被加封为御王,她又不是个傻的,自是揣摩出了母皇的用意。 故意给她权力,让她能跟陆京墨抗衡。 “王爷,梁家的人已经找到太女了。” 一个侍卫跑来,抱拳道。 “在哪儿找到的?” 陆京安抬手按了按微微红肿的嘴角,小家伙打她的这一巴掌可不轻。 “在……在一个树林里。” 侍卫有些吞吞吐吐: “而且,太女怀里还抱着一个男子。” 三更半夜的,在一个小树林里找到了人,又是孤男寡女的,很难不让人多想。 陆京安眯了眯眼,突然讽刺一笑。 小家伙冒着大雪找陆京墨,一路上跌跌撞撞的,她在后面远远看着都心疼不已,可她的皇妹倒好,跑到这荒郊野外的跟男人幽会。 “走,带本王去瞧瞧。” 既然她不懂得珍惜,那就别怪她横刀夺爱了。 陆京墨横抱着莫星楚,被众人护在中间往回走。 “京墨。” 洛然从不远处跑过来,第一时间先在她身上看了一圈儿,见没有伤处,这才放下心。 “我没事。” 陆京墨本来想拉着他的手哄一哄他,可她现在还抱着莫星楚,一时抽不开手。 才退烧了的人还在昏昏沉沉的睡着,一双手更是紧抓着她不放,本来听到梁云她们的喊声,她是想自己独自从山洞里离开,之后再找人过去寻莫星楚,但衣袖被他紧紧的攥在手里,不得已之下才抱着他飞到了就近的小树林里。 她知道定然会有风言风语传出,但若是在山洞里被人找到,那误会可就更大了。 “你怀里的人是?” 洛然这才注意到她抱着的人,并且眼尖的从斗篷下的缝隙里看到了一截细腻瓷白的光裸手臂。 但他没有质问陆京墨,只静静地等着她解释。 “莫星楚。” 陆京墨下巴微抬,示意洛然跟着她走。 “事情有些复杂,回营之后我再跟你说。” 洛然抿了下唇,轻轻地嗯了一声。 又走了一会儿,就碰见了听见消息来寻她的夏清妙。 “殿下……” 刚受到惊吓的夏清妙一看到她,眼泪就不住的往下掉。 “你怎么也来了?” 陆京墨眉心轻蹙,语气也不大好。 “本就畏寒,不在营帐里好好待着,跟着别人跑出来作甚?” 报仇 夏清妙被她一凶,眼泪更是止不住。 “殿,殿下不见了,我,我担心你。” 他抽抽噎噎的道,再加上冻红的小脸儿,可怜的不行。 陆京墨现在没法哄人,只给他身旁的夏木递了一个眼色。 “妙儿别哭了,先回营再说。” 夏木拉着夏清妙走到陆京墨身边,轻声道。 夏清妙吸了吸鼻子,竭力忍住哭声。 他要坚强,不能给殿下添乱。 众人回到营帐,天色已近破晓。 从陆夜的营帐里出来,又喝了些热茶的陆京墨拉过洛然和夏清妙就进了自己的帐中。 夏木只当没看见,跑去给自家母亲通报消息去了。 幸而太女殿下没事,虚惊一场罢了。 陆京墨看着对面一直盯着她的两人,缓慢的解释: “我处理完公务,看见莫星楚掩人耳目的往深林里走,就悄悄地跟了上去,之后发现他进了一个山洞,原本想着等他走之后进去看看洞里边儿是什么,没想到竟然被兽群围住了。” 洛然和夏清妙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别这么紧张,莫星楚受了一点儿伤,我没事。” 陆京墨没把兽群中了药的事儿给俩人说,省的徒惹两人乱想。 “以后你去哪儿都要随身带着人,千万不要单独行动了。” 虽然她安然无恙,但洛然还是有些后怕。 “好。” 陆京墨唇角微勾,轻声应了下来。 一夜没睡,紧绷的精神松懈了下来,洛然带着红血丝的眼里多了几分疲惫。 “如今我安然回来了,然然回去睡一会儿。” 陆京墨拇指指腹在他手背上轻轻磨挲了一下,然后起身将他送到营帐门口。 “我让青龙送你回去。” 青龙白虎四人是她这次围猎带来的明面儿上的侍卫。 洛然回头看了一眼双眼红肿的夏清妙,然后点了点头。 看到洛然的身影走远,陆京墨才将帐帘放下,回身二话不说就把夏清妙抱了起来。 “跟我说说你昨天夜里遇到什么事儿了?” 她抬手抚过夏清妙红红的眼角,深色的瞳孔里浓的如同化不开的墨。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回来的路上,她看似清冷淡漠,面无表情,但小人儿时不时的抽泣,早已让她的内心兵荒马乱。 低下头,菲薄唇瓣轻轻贴在他的眼睑,然后上移。 “清妙乖,说出来,我帮你报仇,好不好?” 压低的声音带了些轻哄,揽在他腰间的手却微微收紧。 夏清妙的大眼里瞬间氤氲出了雾气,极力伪装的坚强一下子溃不成军。 “呜呜……,御王她,她要,要……” 他哭的身子都在颤抖,怎么都无法继续说下去。 听到‘御王’两个字,陆京墨的眸色霎时暗沉了下来。 大脑里想到的所有可能的情况,都让她控制不住的想要暴怒。 怪不得夏清妙的情绪一直都不太对,怪不得能让他哭了一路。 “我不问了。” 长指一下下的轻轻拍在怀里人的后背,忍下所有的负面情绪,竭力哄着人。 “不哭了。” 你是我的宝宝 夏清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把我拉进她的怀里,我,我怎么推都推不开……” 陆京墨垂眸,吻了吻他的额头。 夏清妙小手抓着她领口处的衣服,眼底深处是残留的惧意: “她还想亲我,我踢她打她,她都不松手……” 陆京墨长睫微微颤动,闭了闭眼,才忍下心底那股想要杀人的冲动。 “殿下,我,我好怕。” 夏清妙埋在她怀里,几近崩溃。 他不敢想象,要是他真的被亲到,该怎样面对殿下。 怕是也只有以死证清白了。 陆京墨的心一抽一抽的疼,虽然能猜到陆京安肯定没有得逞,但一想到那个最坏的结果,她就忍不住想要将她碎尸万段,尤其是小人儿被吓哭的这么惨。 “宝宝不哭,我给你讨回来。” 敢欺负她的人,就要做好被报复的准备。 夏清妙听见了她叫他宝宝,顿时就忘了哭,泪眼朦胧的抬起头。 “殿,殿下叫我什么?” 陆京墨轻柔的拭去他脸上的泪珠,又柔声唤道: “宝宝。” 低沉的嗓音又宠又撩,夏清妙轻轻眨了一下眼,泪珠顺势滑落,沿着精巧的下巴,滴落在陆京墨的手背上,绽放出一朵小小的泪花,砸进了她的心里。 “你是我的宝宝,永远都是。” 陆京墨认真的哄着他,漂亮的墨瞳定定的看着傻傻的小人儿。 她想要让他明白,他在她心里的重要性。 夏清妙几乎快要溺毙在她那温柔又深邃的目光里,但他又回想起了雪地里的事。 “可,可御王抱了我,我被别的女人抱了……” 他语无伦次的说着,险些又要落泪。 北陆男女之间的大防虽不是特别严格,但若是没有婚约关系的男女搂搂抱抱,那也是能让人指着骂不要脸的。 “是陆京安强迫宝宝的,宝宝又不是自愿的。” 陆京墨压低了声音,柔声细语的安抚着他的情绪。 “被抱了一下而已,没事的。” 心里怒的想要把陆京安弄死,嘴上却要违心的安慰着人。 她不能表现出介意的样子,否则夏清妙估计会想不开。 “殿下,你可以骂我打我的。” 这都是他该受的。 夏清妙握住腰间的大掌,将它放在了自己的脸上。 殿下骂他几句或者打他几下,他也能好受些。 陆京墨看着浑身上下满是负罪感的人,覆在他脸上的手轻轻抬起,夏清妙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等待着巴掌落下。 但几秒过去,痛意迟迟没有传来。 红润的唇瓣被人轻轻吻住,他听到陆京墨叹息了一声。 “我怎么舍得……” 他一哭,她的心就揪疼,所以,骂他打他,让她……怎么舍得。 唇瓣被人含住辗转厮磨,酥麻的感觉一阵阵的钻进心间,夏清妙的双手不自觉地攀上她的肩膀,这一吻温柔又绵长,待结束退开时,他已经模模糊糊的快要睡着了。 看着他粉扑扑的小脸儿,陆京墨轻笑了一声,然后轻手轻脚的把人放在了床上。 朦朦胧胧间,夏清妙好像看见她拿走了放在床边的剑。 比武场 “主子,太女殿下约您比武场一见。” 一身黑衣的人走进营帐,凑在陆京安耳边轻声道。 闻言,陆京安挥退了来投靠她的几位大臣。 “她亲口说的?” “是的。” 黑衣人又道: “太女殿下手里还拿着剑。” 这是摆明了要找主子打一架。 陆京安沉思几秒,突然笑出了声。 一定是小家伙回去告状了。 不过这样也好,她正好有些话想当面问一问她。 拿过桌上的剑,起身走出营帐。 昨夜的大雪已经停了。偌大的比武场上只有一人,闲杂人等已经被白虎几人给驱逐场外了,就连白虎几人也躲在了远处。 两位皇女打架,她们还是不要掺和进去为好。 陆京安才刚到,一把泛着寒光的剑就直直的朝她劈来,险险避开后,紧接着又是一剑刺来。 一开始就是毫不留情地出招,她也不再避让,抽出佩剑便迎了上去。 剑与剑相碰的声音不绝于耳,数招过后,陆京安稍显狼狈的后退了几步。 她眼里的神情认真了许多,因为她看出来了,陆京墨这次使出了全力,且步步紧逼,每一剑都是杀招。 战意被激发,化被动为主动,她提着剑,同样使出了全力。 论内力她虽比不上陆京墨,但论招式跟剑法,她可不一定会落下风。 比武场上的两人打红了眼,剑气不要命的外放,白虎等人躲的远远的还是被波及到了。 朱雀用宽大的衣袖遮住脸,双眼却没有从比武场上移动一分,忍不住感慨出声: “没想到御王的实力竟也如此恐怖!” 她跟在主子身边的这几个月,还从来没有见过有谁能跟主子对打这么久的。 “你可别忘了,御王可是首领手把手教出来的。” 玄武看着肩上挨了一剑却仍战意不减的陆京安,冷静道。 朱雀愣了一下,随即低声附和道: “也是。” 皇室暗部,只听命于历任暗帝,散布在官场和商场的各个角落,任何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暗帝的法眼,专门对付那些心怀不轨的人。 当今暗帝是陆夜,暗部的首领是她最得力的下属,也是她们这些暗卫最为畏惧的人,以那人的恐怖如斯的实力,能把御王教成这般厉害的模样也不足为奇。 半个时辰后,比如场上的战况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陆京墨的背部被陆京安的剑气给划了几刀,伤口比较深,正在往外渗着血,陆京安的肩膀处和腰间更是鲜血淋漓。 “噗!” 陆京安一时不察,被陆京墨一个掌风给打倒在地,下一秒脖子上就被抵上了一个冰冷刺骨的东西。 “你输了。” 陆京墨居高临下的站着,手中的剑尖直指她的喉咙。 “对,本王输了。”陆京安受了伤,又打了那么长时间,索性躺在地上不动了。 好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的打过一架了。 “离夏清妙远一点儿。”陆京墨抽回剑,冷声警告: “再敢碰他一下,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伤了。” 她会废了她。 陆京安从她的眼里读到这个讯息后,微微挑了下眉: “皇妹昨夜才在树林里亲密的抱着另一个男子,今天又为了夏清妙来跟本王打架……” 她停顿了一下,眸底带着些许试探。 “皇妹的心思,本王可是看不太懂呢。” 风流成性 “与你无关。” 陆京墨冷冷的看着躺在地上的人,她的心思从来不需要别人来揣测。 “呵!” 陆京安轻笑了一声,带着些玩世不恭的痞气: “怎么就与本王无关了?” “皇妹若是风流成性,见一个爱一个,那想必是对夏清妙并无多少真心。” “不若皇妹将他让给我,太女之位和皇位我都不再跟你争,我手里的兵权也可以给你,只要你放手。” 她嘴角依然带笑,不太正经的模样,但眼里流露出来的认真却不容忽视。 陆京墨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冷冷的吐出两个字: “做梦。” 她哪只眼睛看见她对夏清妙没有真心的。 陆京安嘴角的笑意收敛了些: “你身边那么多男人,给不了他想要的幸福。” 她似是挑衅又似是保证。 “我能做到只有他一个,你能吗?” 就如同女人见到内心喜爱的男人就想要迫不及待的娶回家打上自己的标签不让别人觊觎一样,男人也有独占心理,甚至比女子更为强烈。 她以为这两句话会刺激到陆京墨,谁知她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 “孤是做不到只有他一个。” 这一点是她无法改变的事实。 “但他想要的幸福,只有孤能给。” 这是她无比确信,也无比自信的。 陆京安微微咬牙:“你就这么确定?” 陆京墨没再接她的话,迈步离开了。 她会做到的事情,不需要跟别人说。 浪费口舌罢了。 陆京安躺在冰冷的地上,突然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 夏清妙一觉睡到下午,他揉着眼睛坐起身时,一直坐在床边默不作声看着他的陆京墨立马就将他抱了起来。 “醒了。” 她取过薄毯包住他,抱着人坐到了桌边。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儿东西?” 夏清妙早上哭了太久,现下眼睛和脑袋一阵儿一阵儿的疼。 “不饿。” 他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哼哼唧唧的撒娇。 “头疼。” 陆京墨指尖在他太阳穴上轻轻揉着: “揉一会儿就不疼了。” “唔。”夏清妙舒服的抬起双臂环住她的腰。 可他刚抱上去就发现了不对,洛然哥哥说殿下不怕冷,冬日里素来穿的比较单薄,但今天怎么感觉穿的厚了些? 他抬手就想往她背上摸,却被陆京墨握住手腕止住了动作。 “青天白日的,摸我做什么?” 她说的暧昧,夏清妙登时就红了脸。 “没,没摸你,就是觉得你今日穿的厚了些,想看看你衣服里面是不是加了别的东西。” 陆京墨不置可否,把他的小手从她背上移开,语气稀松平常: “今日天冷,多穿了一层。” 她的神色依旧清清冷冷,夏清妙信以为真: “那赶明儿我给你做一套冬衣,前些日子在家关禁闭,爹爹可没少教我绣工。” 他现在做的衣服比原来好看多了。 陆京墨顺着他的话勾唇浅笑: “好。” 怕他再追问暴露了背上的伤,她很快就岔开了话题。 “我让人炖了参汤,就算你不饿也要喝一些。” 夏清妙皱着小脸儿,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请柬 南离国,皇宫。 离子悠合上北陆送过来的请柬,红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 知道她要成婚是一回事,但看到成婚请柬时,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盯着请柬上烫金的大字,低声吩咐着不远处双膝跪地的几位大臣。 “明日上朝奏请母皇,本皇子要去北陆贺喜。” “微臣领命。”几位大臣不敢有异议。 离子悠将请柬推到一边:“你们下去。” “是。” 几位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大臣忙躬身后退,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 等人都走完后,离子悠才靠在椅背上,抬手略显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这几日离束不太安分,才在太女的位置上坐了不久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想要在朝中笼络人脉,好在他手底下的大臣还算听话,没有被收买,但离束,是留不得了。 看来这次北陆之行要尽早把她处理掉才好。 房门被人推开,抬眸便看见凤银魅手里拿着一个东西走了进来。 “哥哥。” 离子悠也没伪装,仍旧以放松的姿态靠坐着。 风银魅无比自然地落座,刚想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就看见了他桌上的请柬。 “你也收到了。” 他把手里的东西随手扔在座椅旁的桌子上,是一个一模一样的请柬。 离子悠声音闷闷的:“嗯,收到了。” 凤银魅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干巴巴的来了一句: “你打算何时启程?” 离子悠想了一会儿,才道: “明日一早。” 早些去也能早些见到她。 算算日子,他也有将近一个月没见过她了,只能从下属送来的情报里得知道她的近况。 “嗯。” 凤银魅对他定的这个时间没有意义。 “我看离束最近有些不安分,想好怎么对付她了吗?” 说起正事,离子悠妖媚的脸上看了几分狠厉。 “她想作妖,那就让她有去无回。” 凤银魅看了一眼他的模样,突然道: “要不这事儿交给我?” 他还是不太想让这个弟弟手上沾上太多血。 这种杀人性命的缺德事儿,还是他替他担下的好。 “不用。”离子悠拒绝了,“我杀的人没有上千也过百了。” 身处高位,容不得他善良。 凤银魅垂眸,有些沉默。 他又何尝不是呢? 现在偌大的凤家,他能相信和依赖的也只有周叔一人。 十二月初,冬猎到了最后一天,夏清妙如愿以偿的得了男子组的第一。 “殿下,殿下,你看!” 他拿着一个做工精湛的弓箭,蹦蹦跳跳的跑到陆京墨跟前显摆。 “我没骗你。” 他可厉害着呢。 陆京墨没打击他的热情:“清妙最厉害了。” 本来女子组的冠军是她,但她并不想要这个名额,于是就变成了陆京安。 要不然,小人儿一起领赏了。 夏清妙被她哄得笑得眉眼弯弯,抬手便把刚得来的弓箭递给了她。 “喏。” “说好了,得到的奖励给殿下的。” 他一直都记着。 陆京墨接过,却是又把弓箭递给了他的贴身小侍银鹭。 神医谷 “这把弓箭是专门为你们男子设计做的,我用不上。” 确实是用不上,拉力和弹力都不够,她收着也没用。 夏清妙撅了撅嘴,有些不高兴。 “你嫌弃?” 这可是他打了好些天的猎才赢来的。 陆京墨既然他不高兴,伸手拉过他的左手:“没有嫌弃,宝宝的心意我是知道的,但弓箭,既是给宝宝的奖励,宝宝自己留着最好。” 好歹是御赐的东西,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用处的。 夏清妙听到‘宝宝’两个字,耳尖瞬间窜上一抹薄红,扭头看了一眼身后正捂嘴偷笑的银鹭几人,有些羞恼的捂住了陆京墨的嘴。 “这,这是在外面,殿下就不要叫,叫我……宝宝了。” 实在是这个称呼太过让人害羞,他最后几个字轻的让人听不清。 陆京墨微微挑眉,拿下他的小手放在手里轻轻的捏了捏,漫不经心的应道: “哦。” 夏清妙耳尖上的热度这才散去了些,自从经过雪夜里的那一件事儿后,殿下对他比以前更好了,几乎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 她正在用行动消除他心中所有的不安。 “殿下最好了。” 花痴夏,再次上线。 陆京墨在他发顶上轻轻揉了几下,唇角微微勾起。 明日便要拔营离开,陆夜下旨在今夜举行一个大型宴会,各家公子出来表演才艺的数不胜数,都想着借着这次露面的机会能被一些大官看上。 陆京墨坐在陆夜左下首的位置,倒了一杯梅花酿浅浅的饮着,一眼也没有看台上身姿婀娜的舞者。 陆京安则是坐在陆夜的右下首,坐姿懒散,手里拿着酒杯悠闲的摇晃着,时不时的看向一直低头吃东西的夏清妙。 洛然跟莫星楚坐在一处,远远看着相谈甚欢。 “你手臂上的伤好了吗?” 莫星楚收回停留在陆京墨身上的视线。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过了几秒,他又稍显别扭的道: “这些日子只顾着养伤了,还未去跟太女殿下道谢,烦请洛公子代为转告。” 那夜在山洞里,他烧的迷迷糊糊的,但发生了什么,清醒之后他还是完全记得的。 所以,从未跟任何女子有过近距离接触的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个人。 更何况,他也听到了一些关于两人之间的一些流言蜚语,能避嫌还是避嫌的好。 “嗯,我会转告京墨的。”洛然显然明白他的意思。 莫星楚听到他对陆京墨的称呼,心里竟莫名的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好像是嘴里正含着一颗酸涩的果子,舍不得吐,却又犹豫着能不能吃。 他轻晃了下头,把这突如其来的杂念给抛之脑后。 “作为交换,我会给清妙把脉的。” 他淡淡道。 洛然怔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答应了他今早提出来的请求。 “等宴会散了,我立马就转告京墨。” 清妙不久前又来了小日子,痛的脸色煞白,他和京墨请了胡太医来也没无法,还是偶然间听京墨说莫星楚是神医谷的谷主,他这才找上了门儿。 神医谷传承数百年,在风鸣大陆极具盛名,身为谷主的莫星楚医术更是不用说,怕连他的师父萧婉也比不上。 陛下! 两人刚说完,抬头便看见有三支一米多长的利箭从暗处射出,直直的朝坐在上首的几人射去。 “陛下!” “京墨!” “御王殿下!” 三道不同的呼声同时响起。 陆京墨反应极快的避开,射向她的箭牢牢地钉在了她身后的木桩上,穿的透透的。 由此可见,暗处射箭的人用的力有多大。 陆京安提起桌上的酒壶灌注内力,用力的砸在了距她不到三米的箭刃上,简直将银制酒壶刺穿,这才砸落在了地上。 而射向陆夜的箭却带着破风之势,势不可挡的射在了她面前的桌子上,桌子断成两截,离陆夜不足半米的距离。 又是一阵箭雨袭来,李季这才恍然惊醒。 “来人!有刺客!” “快来护驾!” 刺客的目标十分明确,直指宴会上最尊贵的三个人。 洛然看着不断躲避箭支的陆京墨,提步便想冲过去。 “青龙,白虎。” 陆京墨扭头吩咐着旁边帮她挡箭的两人: “你们两个去保护然然,然然若是受伤,提头来见。” 清妙身边有她安排的人,然然身边却是没有带的。 青龙白虎虽然更担心她的安危,却也不敢违抗命令。 洛然见她身边的人都来护着他,急得不行,可陆京墨冲他摇了摇头,就是不允许他过去。 夏清妙被银鹭和金橘等人护在包围圈里,看着在箭雨中穿梭的陆京墨,想跑过去却又害怕自己会连累到她,急得都快哭了。 孟子鸢并没有比他好多少,看着抽出剑抵挡箭支的陆京安,极力想要让自己镇定下来,可双手却害怕的一直颤抖。 尤其是看到有好几支箭险险擦过陆京安的心口时,更是差点儿吓的晕死过去。 梁云已经带着御林军去找暗地里的刺客了,可射过来的箭却越来越多。 陆京墨和陆京安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 剑雨是冲着她们两个来的,但射过来的箭力度都明显在削弱,有数量却没有力度,这只能说明刺客想要用不断射过来的箭支拖住她们,而非是想取她们的性命。 拖住她们两个,刺客能干什么? 想到这一点,几乎是立刻,陆京墨和陆京安同时反应过来,两人的内力全部涌出,拼了命的往最上方陆夜的位置跑去。 刺客一开始的目标就是陆夜,射向她们两个的箭只是为了转移注意力。 可是已经晚了,一连串儿的长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的射向宴会正中间的位置。 “母皇!” “母皇!” 陆京墨和陆京安失态大吼,调动内力,以最快的速度向陆夜奔去。 眼看箭支离陆夜越来越近,两人连手中的剑都扔了,直接徒手抓住力度迅猛的长箭,一人手里抓着两支,左手和右手各一个,被带的身子都趔趄了一下,手心磨出血了也不放开。 这几支箭明显是大型弓弩才能射出的,两人的手开始是抓在箭刃的上方,但等箭的力度全部卸下时,两人的手只堪堪握住了箭尾。 还没等两人松一口气,就听见了李季恐慌的喊声: “皇上!” 竟然还有一支箭从极为刁钻的方向射来,等陆京墨和陆京安回头去看时,已经来不及了。 箭刺入皮肉的声音响起,满目震惊的陆夜看着跌入她怀中的人,失措到不知该如何反应。 良妃疼的面色发白,鲜血顺着嘴角流下,可他脸上却带着笑意。 “陛……陛下。” 推迟 皇帐里,众多御医跪成一排,只有胡太医和莫星楚在里间救治良妃。 陆夜闻着里间浓重的血腥味,眉头紧紧的皱着。 这次被刺杀在她的意料之中,不告诉墨儿和安儿也是想看看她们两个的应对反应,她带了暗部的人,那些射向她的箭是伤不到她的,可她怎么也没有算到,良妃会奋不顾身的为她挡箭。 “皇上。” 已经忙活了大半个时辰的胡太医终于从里间出来了。 陆京安和陆夜同时朝她看去。 大冬天的,胡太医竟然被看的出了一身的汗。 “良妃娘娘已无大碍,箭虽射的有些深,但所幸伤在了肩膀处,莫医师正在给娘娘缝着伤口,不出意外的话,六个时辰后娘娘便能醒来。” “只是……”她犹豫了一下,道,“娘娘有伤在身,不宜奔波,需要静养几天。” 听到人没事,陆夜一直紧皱的眉才松开: “传令下去,冬猎延迟。” 李季忙应道:“是。” 待她宣布完皇上的口谕后,众臣一片哗然。 历年冬猎过后各家各户都要算好良辰吉日赶在过年之前祭祖,而且再过几天就是皇上的生辰,还要接见一些外国使臣,时间赶的很,在这个关口上皇上为了良妃选择留在围场,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看来良妃在皇上心里的分量不轻啊。 莫星楚放下手中的针线,在温水里洗了洗手,这才面色微白的从里间出来。 “好了。” “病人有些低烧,不过已经喂了药,不久便可退烧。” 他的声音较低,站了大半个时辰,有些累了。 陆京安脚下微动,想进去看看自己的父妃,可比陆夜比她更快,两三步就走了进去,细看的话,脚步甚至还有些不稳。 “殿下。” 孟子鸢拉住了还想继续往里走的陆京安。 “皇上已经进去照顾良妃娘娘了,您就不要过去打扰了。” 陆京安想了想,选择听他的话,不进去了。 父妃最在乎的就是母皇,有母皇照顾着就足够了。 “鸢儿带您出去处理一下您手上的伤。” 孟子鸢看着她血肉模糊的掌心,眼底是深深的心疼。 陆京安没说话,却顺着他拉着她的力道出了营帐。 一直跟着陆夜等消息的陆京墨知晓良妃性命无虞,便也打算提步离开。 手指都碰到帐帘了,莫星楚突然叫住了她: “太女殿下。” 清清浅浅的声音,短短的四个字听着极为悦耳。 陆京墨转过身,眸色淡漠: “有事?” 莫星楚被她冷淡的态度给噎了一下:“你手上的伤,我帮你……” 剩下的话还没有说完,陆京墨就撂下‘不用’两个字走了。 被拒绝的干脆利落,莫星楚微微咬住下唇,浅色的瞳眸里染上了几分不自知的委屈。 陆京墨出来便直奔自己的营帐,洛然和夏清妙都被她的人护在那里呢。 才走进去,就被心急如焚的两人围住了。 洛然拉起她的手就要看她的掌心,夏清妙也是同样的动作。 眼泪汪汪 “殿下怎么还没有上药?” 夏清妙看着她掌心的血迹,心疼的不行。 洛然则是一言不发的把陆京墨拽到椅子上坐着,拎起炉子上的烧水壶将热水倒在铜盆里,取了帕子浸湿,轻轻柔柔的擦拭着她掌心的伤口。 夏清妙立马有样学样,跟着做了起来。 伤口挺长的,贯穿了大半个掌心,擦干净后,在冷白皮肤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狰狞。 夏清妙边上药边泪眼汪汪的往伤口上吹着气,洛然亦是眼眶微红。 自他下山以来,京墨已经受了好几次伤了。 手臂上的伤口才刚好没多久,就又添了新伤。 “小伤而已,不碍事的。” 陆京墨看着两人,有些无奈道。 两世加起来,大大小小的伤她受了无数次,今日这根本就不算什么。 洛然和夏清妙都没有接她的话,只用纱布在她手上裹了好几圈儿,裹的厚厚的,才算满意。 陆京墨看了看被包成粽子的双手,觉得夸张了些。 “太厚了,缠一圈纱布就可以了。” 洛然正在收拾着药箱:“从现在开始到伤口愈合之前,不准再练剑了。” “还有,吃饭和洗澡都由我跟清妙帮你。” 声线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但态度却十分坚决。 夏清妙也仰着头,眼巴巴的看着她。 陆京墨嘴角微抽,但还是应了下来。 “好。” 于是接下来,某人享受了一把被投喂的感觉,但到了洗澡的时候,就有些尴尬了。 因为陆京墨不喜让人近身,所以沐浴更衣一直都是她独自完成的,可现在,包成粽子的双手搭在木桶边,勾唇浅笑的看着不远处的洛然和夏清妙。 “傻站着干什么?不是要帮我沐浴吗?” 洛然忍着羞涩,率先拿着热毛巾给她擦着后背,如玉般的脸颊上绯色浅浅。 帮她沐浴的要求是他提出来的,只是说起来容易,真正做起来的时候,还是有些害羞的。 毕竟还没有成婚。 夏清妙也挽了挽袖子,深吸一口气,帮她往身上浇着热水。 陆京墨嘴角上扬,没再逗弄两人。 一刻钟后。 洛然帮她系好里衣的衣带,本就微红的脸颊被热水熏的更红了。 “害羞?” 陆京墨抬起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脸颊。 “脸都红成这样了。” 洛然接过夏清妙递过来的外衫,嗔怪的瞪了她一眼: “别闹。” 陆京墨心情极好的笑出了声。 惹得夏清妙也红了脸。 …… 本来双手被裹成那样,连笔都拿不了,陆京墨心里原本是有些不爽的,但这种不爽在看见陆京安同款的粽子手时,奇异的消失了。 有人陪着一起丑,还,挺好的。 良妃是在次日上午苏醒的,一睁眼便看见了守在床边的陆夜。 “你醒了?” 陆夜忙去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动作小心的将人扶起半搂在怀里。 “先喝点儿水。” 良妃就着她端着水杯的手浅浅的饮了几口,待那股口渴的劲儿缓过去之后,声音略微嘶哑道: “陛下没受伤?” 真心 陆夜呆愣了几秒,显然没想到他苏醒过来的第一句话竟是关心她的。 “朕没事。” 她目光复杂的看着怀里脸色苍白的人。 身负重伤还在关心她的安危,在这一瞬,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跳,似乎有了要悸动的趋势。 “伤口疼吗?” 陆夜的语气里带了些许心疼。 这是她除了涵儿以外,唯二的男人了。 再加上这一段时间的朝夕相处,两人之间的感情不知不觉便深厚了许多。 当初因为被他设计,不得不对他负责,虽说在物质上并没有亏待过他,但到底是冷落了他多年。 “疼。” 良妃虚弱道。 他现在不动都能感觉到肩膀处火辣辣的疼。 听到他说疼,陆夜的的心陡然揪疼了一下。 感受着胸口处传来的疼意,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少女了,自是明白心疼代表着什么。 若说先前是愧疚,现在她能感觉到,自己对他也多了几分真心。 陆夜苦笑了声,没想到自己都快要到不惑之年了,竟然还能再动一次心。 唉! 罢了。 她是帝王,向来果决,既然动了心,那就好好对他。 不再是抱着负责任的心态,而是真正的完全的,去接纳这么一个才闯进她心里的人。 温热的大掌主动握住他纤细的手,良妃惊讶地看着与他十指相扣的人。 “对不起。” 陆夜垂眸,看着他由于失血过多而苍白起皮的红唇,低头轻轻的吻了下。 “是朕没有保护好你。” 她应该安排几个暗部的人护着他的,是她疏忽了。 良妃被她这一吻弄得脑袋晕乎乎的。 “陛下,你刚刚……” 是不是吻了我? 他止住话头,没有问下去。 期待了太多次,他已经害怕从她眼里读出疏离和逃避的情绪了。 陆夜看着他的样子,一眼就猜出了他在想什么。 刚想解释,兰儿就端着药进来了。 “皇上,良妃娘娘该吃药了。” 陆夜接过药碗,挥退了要上前喂药的兰儿: “朕来喂。” 兰儿微愣,看着明显有所变化的皇上,恭敬的退了出去。 他家娘娘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十几年的等待,终究没有白费。 陆夜小心地舀了一勺药,放在嘴边吹凉才喂给良妃,动作轻柔的跟什么似的,弄的良飞苍白的脸色都红润了些。 “苦不苦?” 好不容易喝完了药,陆夜用拇指擦拭着他嘴角的残汁。 良妃不太自在的微微偏了下头:“药哪有不苦的。” 本是无心说的一句,却让陆夜记在了心里。 连着数日,每回喂他喝完药,这人总要往他嘴里塞些蜜饯或是糖果。 良妃都快要怀疑陪在他身边的人还是不是以前的那个陛下了。 对他温柔贴心的不像话,还任劳任怨的亲自照顾他,最重要的是,她现在有时甚至会时不时的亲亲他的脸颊或是嘴唇,这些亲昵的动作是他以前从来没有拥有过的。 随着他伤势的好转,归程的日期也定了下来。 马车上铺了好几层柔软的毯子和毛皮,但陆夜仍担心路途颠簸会让他的伤口裂开,于是就充当人肉坐垫,回皇城的一路上都抱着良妃。 八卦 良妃有点儿不习惯她这个样子,总觉得有点儿虚幻,不真实。 “陛下,我肩上的伤都结痂了,不会轻易裂开的,您放我下来。” 主要是他一直坐在她腿上,时间长了,怕她的腿不舒服。 “别动。” 陆夜牢牢的抱住怀里乱动的人,低声道: “朕喜欢抱着你。” 只这一句话,良妃就老老实实窝在她怀里,不再动弹了。 只要她说喜欢,他就什么也顾不上了。 陆夜见他安安分分的在她怀里坐着,低头在他额上亲了一下,随后就开始批阅桌子上放着的奏折了。 这些日子的大多数时间她都用来照顾良妃了,奏折已经堆了好几天了,回城之前她必须批阅好。 紧随其后的马车上,陆京墨同样在批着奏折。 是陆夜早上让李季打包带过来的,足足有上百本。 洛然在她对面安静的研墨,夏清妙的抱着一盘糕点,自己吃一口,再喂给陆京墨吃一口。 他也捻起了一块儿喂给洛然,但洛然嫌太甜腻,吃了一块儿便不吃了,同时还不忘提醒: “清妙,少吃些,小心发胖。” 甜腻腻的糕点比肉还容易让人长胖。 夏清妙听到这话,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唉!” “洛然哥哥,你怎么跟我爹爹说的一模一样啊?” “爹爹已经禁了我好几天零嘴儿了,今儿在殿下这儿我才能偷偷的吃点儿解解馋。” 洛然温柔的笑了下:“相夫不让你吃是为你好,况且今日你吃的够多了,快些把糕点放下,莫要再吃了。” 夏清妙微微撅了撅嘴,好在盘子里的糕点也被他吃的差不多了,便也就顺着洛然的话将盘子推远了些。 将手上沾到的糕点屑拍掉,乖乖道: “好的。” 反正他也解馋了。 陆京墨抽空抬头看了一眼已经见底了的盘子,也不大赞同他这么吃。 甜食吃多了不好。 伸手在他腰间摸了一把,惹来夏青妙一脸疑问的看着她。 “粗了些。” 陆京墨挑了下眉,煞有其事的道。 让人很难怀疑她说的是假话。 果然。 夏清妙立马炸毛了:“什么粗了些?是我的腰吗?” 他双手掐腰感受了一下腰身的尺寸,好一会儿,才自言自语道: “好像,真的,粗了一点点。” 洛然抬头,跟陆京墨对视一眼,眼里都浮现出笑意。 这孩子也太好骗了。 而夏清妙已经快要怀疑人生了。 他最近明明没有吃多少糕点啊。 怎么腰就变粗了呢? 回想了一下他的饭量,跟以前没多大差别。 那么问题还是处在糕点上。 他生无可恋的趴在桌子上:“从今天开始,我要戒掉吃糕点的习惯。” “洛然哥哥,你要监督好我。” 洛然虽然觉得他这话的可信度不高,但还是配合的点了点头。 嘴里没有东西可吃,夏清妙就开始挑起了话题。 “殿下,公子哥们都说,自从良妃娘娘受伤以后,皇上对他好的不得了。” 他略显八卦的凑到陆京墨身边。 “殿下最了解皇上,你能不能跟我说说,皇上是不是喜欢上良妃娘娘了?” 皇室的八卦,无论是在民间还是在官场,都是众人讨论的最多的。 他自小没少去宫里,良妃跟君后和皇上之间的纠葛他也听说过不少,包括前一段时间良妃得宠之后,爹爹还特意跟他说过,让他以后进宫见到良妃也要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安。 情种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但这抵挡不了他的好奇心呀。 洛然也被这个话题勾起了兴趣,也看向了对面的人。 说实话,他也挺好奇的。 京墨跟他说过,皇上宠爱良妃其实是存了些利用的心思,但他瞧着近几日皇上对良妃的宠爱程度,明显是用了心的。 陆京墨见两人都盯着她看,索性将手中的毛笔放下,似笑非笑道: “就这么想知道?” “嗯嗯。” 夏清妙立刻点头如捣蒜。 想,可想了。 陆京墨轻笑了声,薄唇轻启: “无可奉告。” 她又不是母皇,怎么可能会知道她到底喜不喜欢良妃。 而且就算她猜到了,也没必要说出来。 对她来说无关紧要的事儿,不值得讨论。 夏清妙一听她的回答,小脸顿时垮了下来,不满道: “殿下……” 这回答了跟没回答一样。 陆京墨看了一眼他失落的小表情,又缓缓加了一句: “不过……,我能确定的是,良妃以后都不会再受母皇的冷落了。” 甚至会荣宠一世。 母皇看良妃的时候,眼中是有情意的,虽不及对父后那么深,但是却也不少。 毕竟她们陆家往上数三代都是情种,太君后是先皇最爱,至死还在为太君后铺路,她的父后梁涵更是母皇年少时便心心念念的人,至今也不曾更改。 而她,自是更不用说了。 明明最恨受人掣肘,却偏偏如了天意的愿,得了两个心尖儿尖儿上的人。 洛然听到她的话,温和的墨瞳里闪过一抹深意。 他能听懂京墨话里的意思,这是变相承认了皇上对良妃是有喜欢的。 那在宫里等着皇上回去的君后,怕是要难受一阵儿了。 放在桌子上的手忽然被人握住,陆京墨清冷的眸底暖意融融: “然然放心,我父后跟良妃的关系很好,他跟你对清妙一样,也是把良妃当弟弟疼的。” 这话是冬猎前梁涵找到她亲口说的,就是怕她因为良妃得宠,而对他下手。 事实上,她还真没想过要害良妃。 她最想与之交锋的对手从来都是陆京安。 也不对,貌似又多了一个人。 上一次宴会上的刺客,貌似也是北陆皇室的人。 陆京墨桃花眼微微眯起,她记得,宫外的别院里还养着一个不怎么起眼的人呢。 看来是得让饕餮好好的查一查了。 两天后。 如陆京墨所说,梁涵对良妃好的不得了。 原本陆夜亲自抱着良妃下马车,又抱着他一路将人送到朝阳宫,众人都觉得君后脸色估计不会太好看。 但谁知,前来迎驾的君后连礼都没给皇上行,只顾着关心良妃了。 补品和补药一股脑的全往朝阳宫送,这下子北陆上下都知道皇上后宫,君后宽仁大度了。 “这次多亏了阳儿,否则受伤的可就是你了。” 梁涵后怕的抱着陆夜。 天知道,当他听人来报陆夜遇刺时,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吓得腿都软了。 陆夜安抚的拍了拍他的后背:“这次遇刺在我的意料之中,我有准备的。” 诱饵 闻言,梁涵瞬间就想到了一个人,从陆夜怀里退出来,双眸满含杀意。 “是她对不对?” 陆夜轻轻地嗯了一声。 “哼!” 梁涵冷哼道:“早就该死的人了,竟然还敢对你动手。” 早知道当初就应该让母亲和姐姐将那个人乱箭射死,不然也不会平白的惹出这么多事。 陆夜见他怒气冲冲的,大掌一下一下的在他背后帮他顺着气,当他气消了些,才有些犹豫的道: “涵儿,我想把皇家别院里的那两个人给接出来。” 关了他们二十多年,是时候发挥他们的作用了。 梁涵知道她是想用那两个人做诱饵,便也气哼哼的同意了。 如今墨儿和安儿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他跟陆夜和良妃三人也没什么可顾及的了,二十多年前的陈年旧恨再加上刺杀的新仇,他们这一代的恩怨也该有个结果了。 回宫的第二天早朝,陆夜突然宣布要迎贤妃和大皇女回宫,众臣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旨意给砸的全员蒙圈儿。 皇上向来不喜贤妃和大皇女,甚至连是玉碟上都没有这两人的名字,史官也没有将两人记载在史册上。 被人们遗忘在脑后的人突然要被接回宫,大臣们百思不得其解。 “丞相。” “丞相大人请留步。” 夏汝还没有走到宫门口,就被一群官员给围住了。 “下官有一事不明,也不知该不该问,所以斗胆请丞相大人解答一二。” 不理会这些官员的刻意讨好,夏汝面色严肃: “不知该不该问,那就别问。” 这话说的没留一点儿余地,把说话的那个人呛得脸色通红。 但是仍有脸皮厚的继续追问: “皇上突然要迎那两位回宫,我等也不知皇上是何用意,更不敢妄加揣测。” “但丞相大人向来得皇上器重,是皇上的左膀右臂,故而尔等想请问您,贤妃和大皇女回宫,尔等需要准备些什么?” 这话就问得十分有技巧了,没有直接问皇上的圣意,却又旁敲侧击的想打听出贤妃和大皇女在皇上心里的分量。 夏汝看了一眼问话的人,身上是一派的公正无私。 “贤妃和大皇女回宫的一切事宜自有礼部操办,做好你分内的事就行。” 说完,她便甩袖离开了。 对于这些不干实事,只想着看宫里谁得宠便使劲儿谁那儿送礼走捷径的人,她是从来都看不上眼的。 也许太女殿下跟她提的那件事儿是正确的。 破后而立,才能让北陆去其糟粕,势如破竹的走向更为强盛的未来。 当天晚上,不站队不跟任何人结党营私的丞相悄悄地被带入了太女府,直到天快亮,才在混沌的护送下回了相府。 用早膳时,夏汝一脸的神清气爽,一点儿也不像是跟陆京墨彻夜长谈一夜没睡的人。 夏清妙看着嘴角一直带笑的母亲,小幅度的抖了抖肩膀。 一直板着脸的母亲笑起来,实在是有些渗人。 反正他是看不太习惯。 “妙儿。” 听见夏汝慈祥的轻唤,夏清妙手中的筷子被惊得一抖。 少喝酒 “怎……怎么了?” 不会是前两天夜里殿下偷偷潜入他房间被母亲发现了。 夏汝没注意到他细微的反应,依然笑的一脸慈祥: “妙儿跟太女殿下是不是也有好几天没见面了?” 夏清妙心虚的点了点头。 他总不能说前两天两人还睡在一起。 要真是这样说的话,母亲定会在关他禁闭的。 “明日便是皇上的生辰,宫中自会大摆宴席,太女殿下定然也在场。” 夏汝接过下人递过来的官帽,好心情的道: “趁着宴会的空隙,去找太女殿下说说话。” 夏清妙猛地睁大了双眼,等夏汝出门去上朝,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平日里他母亲恨不得阻断他跟殿下的一切联系,今日却一反常态的要求他主动跟殿下亲近。 他仰头看了看天,东边的天空上有一丝阳光穿破了云层。 夏清妙眨了眨眼,太阳也没有从西边出来呀。 所以,他凑到柳诗耳边小声道: “爹爹,母亲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他能想到的只有这一点了。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 柳诗嗔怪的在他后背上轻拍了几下: “哪有这样编排自己母亲的?” 夏清妙缩了缩脑袋,没再说话。 翌日晚上。 一排排或低调或奢华的马车停在宫门口,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公子哥儿们跟在自家主夫的身后规规矩矩的进了宴席。 此时的夏清妙正坐在陆京墨的身边,喋喋不休的说着自家母亲的变化,说到最后,自己都口干舌燥的了。 “喝点水。” 陆京墨倒了杯水,放到他嘴边。 夏清妙也不客气,几口便喝完了。 “殿下,你说我母亲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陆京墨意味不明的笑了下: “嗯,是有些不对劲。” 估计是因为两人商定的那个计划甚合她的心意,太过高兴了。 夏清妙仿若找到了知音:“还是殿下懂我。” “我跟爹爹说时,爹爹还打了我几下。” 听此,陆京墨微微拧了拧眉心:“相夫打你哪儿了?” 小人儿身娇体贵的,几乎轻轻碰一下身上都会留下个印子,平时她都舍不得动他一个指头的。 夏清妙见她这般,顿时心里甜滋滋的。 “爹爹就打了几下我的后背,力道很轻。” 陆京墨的眉心这才松开,精致绝美的脸上又恢复了清冷的模样。 宴会上的人越来越多,夏清妙仍黏腻腻的跟陆京墨说着话。 慢慢的,不断有人朝他们这个方向打量。 “妙儿。” “宴会就要开始了,快些坐到你的位置上去。” 对于自家儿子粘人的劲儿,柳诗也是有些看不下去。 听到自家爹爹的喊声,夏清妙不太情愿的起身,还不忘小声道: “殿下记得要少喝些酒。” 母亲每次参加宴会回家都一身酒气,而且总是会难受的脸色通红。 他怕殿下喝多了酒不舒服。 陆京墨浅笑着应了下来。 还没嫁给她,就开始管着她了。 不过,她笑盈盈的给自己倒了杯茶,这种感觉怎么那么的好呢? 一一讨回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君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随着那两抹黄色的身影走进殿内,宴会上的众人齐齐跪拜。 “平身。” 陆夜牵着梁涵坐在最上首,笑盈盈的道: “今日是朕的生辰,各位不必拘束。” 众人齐声应道:“微臣臣夫遵旨。” 接着,李季上前一步: “奏乐。” 她的话音刚落,站在店门口的人就拍了拍手,舞者鱼贯而入。 舞者一个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长相和身姿都是上乘,其中不乏有趁此机会想要上位的。 这次领舞的男子就是个不安分的,长长的水袖总是似有若无的拂过陆京安身前的桌面,双眸撩人地朝她看去。 淡淡的幽香钻入鼻尖,已经被一些大臣灌了些酒的陆京安不适的皱了皱眉。 领舞的舞者旋着身子,离陆京安越来越近。 注意到这边的大臣不以为意的喝着酒,这种事在宴会上多了去了。 若是御王殿下是个解风情的,收了这个舞者,说出去也是一桩无伤大雅的风流韵事。 可下一秒,就看到御王殿下满脸厌恶的站起身,看也不看身前距她有一米远的舞者,转身离开了座位。 而那个舞者似是委屈的低下了头,可很快又随着乐声继续跳起了舞。 注意到这边动静的人甚少,所以这个小小的插曲也没引起多少人的关注。 只有孟子鸢,在看到陆京安离席后,悄悄地跟了上去。 乐声停止,舞者退下,膳房的人端着做工精美的菜肴鱼贯而入。 一处极其隐蔽的角落里,刚刚领舞的舞者跪在地上。 “王爷,御王已经中了迷情香。” 暗处的女子远远的看着灯火通明的宴会,声音似毒蛇一般。 “让暗处的人行动。” “是。”跪在地上的男子快速离去。 只留暗处的女子阴测测的看着热闹喧哗的宫殿。 身份同样尊贵,凭什么她活的跟阴沟里的老鼠似的,而她陆夜却过的如此快活。 现在她出关了,当年受过的伤和屈辱,她都会一一讨回。 宴会上。 洛然不喜这般热闹的场合,于是陆京墨拉着人离席,打算送他回秋悦阁。 就在两人走后不久,一个端着糕点的小侍走到了夏清妙身边,低声道: “夏公子,太女殿下似乎喝醉了,正在廊下难受的吐着,您要不要去看一下?” 一听陆京墨醉酒,正在和炸蟹奋斗的夏清妙顿时就担心了起来,将炸蟹扔在一边,往上座看了一眼,果然没看见人影。 “殿下在哪儿?” “快带我去。” 担忧之下,他也没顾得上跟柳诗交代一声,直接就跟着人走了。 出了殿门,小侍在前领路,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夏清妙就发现了不对。 他常常进宫,对皇宫很是熟悉,前面的小侍越走越偏僻。 夏清妙猛地停住脚步,看着前面几步远的小侍,俏脸上浮现出几分防备之色。 “不用你带路了,你跟我说说殿下在哪儿,本公子自己会寻过去。” 一直恭敬低头的小侍忽然转过身,右手撒出白色粉末。 夏清妙虽然反应极快的屏住呼吸,但还是吸入了一些,意识很快就昏沉了起来。 算计 陆京墨刚从秋悦阁出来,正打算回宴会上,就看见紫玉快步朝她走来。 “殿下,夏小公子吃坏了肚子有些不舒服,君后已命人将其送到凤鸾宫小憩,可夏小公子非要见您……” 没等他说完,对面的人便已急步离去。 紫玉低着头,连忙跟上。 离凤銮宫相隔较远的一处宫室,陆京安浑身湿哒哒的推开了就近的一间房门,呼吸不稳,双颊通红一片。 刚从宴会上出来,被冷风一吹,她就发现了身体的不对劲儿。 先是莫名其妙的涌上一股躁意,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热。 大脑几乎立刻就意识到,她被人下药了。 当机立断地跳进冰冷刺骨的池塘里降火,却不想越泡越热。 显然,这次下的药跟春药大不相同。 陆京安解开腰带,脱下外袍,打算硬熬过去,却不想,抬眸便看见了趴在桌子上的夏清妙。 此时的他身上的披风掉落在地上,由于是趴着的,衬的腰肢更加不盈一握。 雪白的后颈在昏暗的烛光下显的越发莹白,接着是白里透粉的小脸儿,以及红润润的小嘴。 陆京安眸色一深,本就不稳的呼吸更乱了。 本就中了药,眼前又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她控制不住的走上前,手指缓缓地抚上了他的脸颊。 夏清妙长而卷翘的眼睫微微抖动了一下,然后缓缓睁开了双眼。 视线还没有聚焦,就想起了自己昏迷前的一幕。 他猛地直起身,警惕的抬头,待看见距他不到半米的人时,更是惊的站了起来。 “御王?” 他一脸警觉的后退了几步。 “是你把我掳来的?” 陆京安摸过他侧脸的手指慢慢收回,忍着滚烫的呼吸,艰难的摇了摇头。 “不是。” 她也不知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间屋子里。 夏清妙听到她否认,面上的警惕之色褪去了些。 他扭头四处看了看,发现两人是在一个宫室里,把他迷晕的那个小侍没在这里。 心头的不安再次升起。 门口突然响起铁链碰撞的声音,有人在上锁。 夏清妙睁大双眼,提着裙摆便朝门口跑去。 整个宫室就他跟御王两人,如今房门一锁,若是被人发现,误以为两人在幽会,他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门口处的小人使劲儿的抓着门摇晃,却怎么也打不开。 意识混混沌沌的陆京安反应过来,走到门边,掌心凝聚内力,抬手便想要将门轰开。 下一秒,鼻尖又嗅到了宴会上的那股幽香。 靡丽的味道,比上次的更为浓烈。 陆京安身子一幌,单手撑在门上,粗重的喘息着。 她快要控制不住了。 “你……,你怎么了?” 夏清妙清脆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陆京安痛苦的微微咬牙,转过身,漆黑的眼眸染上了几分红。 “我们被算计了。” 暗处的人明显早有筹谋,从她中药,到夏清妙被掳,一步步算计的仔细。 看见她现在的模样,夏清妙惊呼一声,连忙向后退了几米远。 别碰我 “你,你被人下药了?” 他就算不太聪明,也能看出陆京安此时的状态。 殿下在床上动情时,也是这个样子的。 思及此,夏清妙又继续向后退,一直退到退无可退才停下。 陆京安看着他的动作,身上的气压越来越低。 “你就这么讨厌我?” 夏清妙缩在墙根,没有吭声。 讨厌她倒也说不上,就是,现在离她远一点儿更安全。 陆京安见他不说话,心里突然冒出一股无名火。 大步走到他面前,长臂一伸便把人捞了起来。 “啊!” 夏清妙痛呼一声,右手手腕被她握的生疼。 “御王,你放开我!” 手腕处的大涨跟铁钳一样,他用尽全力也没能挣开,可他仍不断的挣扎着。 “放开!” 漂亮的大眼里渐渐涌上泪意。 他明明每次见她都躲的够远了,可为什么总是会和她莫名其妙的纠缠上? 陆京安看着眼前泫然欲泣的人,那股火气越烧越旺,额上隐隐沁出汗珠。 火热的大掌强制性的握住那肖想已久的细腰,感受到那柔软纤细的触感,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清妙。” 炙热的吓人的墨眸紧紧的盯着怀里的人,眼神热切地能冒出火来。 “我不比陆京墨差。” “你试着把对她的喜欢转移到我身上,不行吗?” 滚烫的呼吸洒下,夏清妙极力偏过头,躲开她的亲吻。 “不行。” 虽然心里慌乱又害怕,但他仍坚定的道: “你在我心里,连殿下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他拒绝过陆京安的爱意,却是头一次说出这么狠的话。 正打算偏头吻在他脸颊上的陆京猛地顿住,抬头,捏着他的下巴,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你再说一遍!” 她明显快到暴怒的边缘了,夏清妙想起了现在的处境,咬了咬唇,没再敢刺激她。 陆京安看着一脸倔强的人,热的昏沉的脑袋里突然生出了一个卑劣的想法。 既然得不到他的心,那就先得到他的人。 她几次三番低声下气的表白被拒,那就别怪她用强硬的手段了。 手指勾上他的衣带,用力一扯。 “陆京安!” 夏清妙又气又怕,对她又踢又打,手都打疼了,外衫也在这过程中被褪下。 “御王,你清醒一点!” 他的嗓音里带了哭腔。 “我是殿下的人,你不能碰我。” 这话无疑更触怒了陆京安,她用力拿开夏清妙死死拽住自己衣襟的手。 “嘶啦”一声,大片白皙的肌肤露出。 “啊——” 衣服被撕破,夏清妙尖叫了一声,开始拼了命的挣扎,想要逃脱她的桎梏。 “你别碰我!” “别碰我!” 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害怕和惊慌席卷了全身。 陆京安轻而易举的化解了他的挣扎,单手握住他的双腕举在头顶,宽大的衣袖滑落在臂膀上,玉臂上的一点朱砂格外显眼。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她怔愣了几秒。 怀里的人竟然还是处子之身,陆京墨是骗她的! 虽然是与不是她并没有那么在意,但,能得到喜欢的人的第一次,没有谁会不开心。 调动暗卫 “清妙。” 陆京安按耐着狂喜的心情,用仅存的理智郑重道: “我会娶你的。” 她的右手摸上了他赤裸的肩头。 “不要!” 夏清妙哭着摇头: “求求你,不要!” 陆京安已然失去清醒,不理会他的抗拒,强硬的俯下身,在她亲下来的前一秒,腿上突然传来刺痛。 感觉到握着他双腕的手微微松开了些,夏清妙趁机拼命挣开,眼里闪过绝决,直直的朝墙上撞去。 他死也要守住清白。 陆京安先他一步来到墙边,夏清妙撞在她身上,跌倒在地。 “宁愿死也不愿让我碰你!” 陆京安是真的怒了,她握住夏清妙的双肩,强硬的跟他对视。 “我就这么差劲?” 小家伙往墙上撞的举动着实是惊到她了,濒临癫狂的大脑也略微清醒了一点儿。 夏清妙白嫩的额头上红了一片,漂亮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我要定了。” 陆京安被他了无生气的表情看的邪火骤起,好不容易凝聚的那点儿清醒,再次化为虚无。 大手扯住他凌乱的衣衫,一个用力,大片瓷白的背部露出,长指扯住他腰间的小衣衣带,刚要扯开这最后一层遮挡。 胸口处就插进了一个簪子…… 凤鸾宫。 “殿下,夏小公子就在内室等您。” 紫玉恭敬的道,随后便退了下去。 陆京墨抬步进屋,一眼便看见了床上那隆起的一团。 几步走过去,坐在床边,抬手掀开被子。 “宝宝是不是又贪嘴吃多了?我帮你揉……” 话才说到一半,看清被子里只着一件小衣的男子,陆京墨瞬间站起身,桃花眼里极度寒凉: “怎么是你?” “孤的清妙呢?” 孟子鸢才刚缓过那一阵浑身麻木无力的劲儿,勉强能开口说话: “我不知道夏公子在哪。” 眼看陆京墨的脸色更加不好,他连忙道: “我刚出宴会,便有人用布捂住了我的口鼻,醒来后,就在这里了。” 见他不像是说谎的样子,陆京墨冷静下来,开始梳理她今天晚上遇到的事情。 她送然然回秋悦阁,一出来便碰见了紫玉,接着又被他带到凤鸾宫…… 可今晚是母皇的生辰宴,紫玉应当一直在父后身边随侍,不能随意离席。 是她关心则乱,忽视了这一条。 想到此,陆京墨转身急步往外走。 才刚出门,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地上躺了一个人。 走近一看,正是引她到凤鸾宫的‘紫玉’。 她眯着眼仔细看了看,在这人的耳后看见了一个微不可见的缝隙。 人皮面具。 对方是有备而来的。 清妙很有可能已经被对方抓走了,而且看孟子鸢刚才衣不蔽体的穿着,她怕清妙现在的境况不太好。 脚步微动,瞬移出去,以内力传播: “宫中暗卫听令。” 陆京墨自腰间取下一块金牌,这是陆夜在她十二岁时给她的,可免人死罪也可调令宫中暗卫,但,只有一次使用机会。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无数个黑衣人自暗夜里奔来,齐齐单膝跪地,就连暗卫的首领,暗都现身了。 “太女殿下有何吩咐?” 封锁宫门 陆京墨面若寒霜,清冷的声线似地狱而来: “封锁宫门,不许任何人进出。” “以凤鸾宫为中心向外排开,挨个检查每一个宫殿,务必要找到孤的未婚夫郎—夏清妙。” “如遇可疑人员或阻碍行动者,杀无赦!” 暗一向古井无波的眼里划过一抹暗色,似是没想到太女殿下唯一一次动用皇家暗卫竟是只为了找一个男子。 不过,太女殿下有令牌在手,无论下达什么命令,暗卫都必须遵守。 “是。” 训练有素的暗卫们行动能力极强,井然有序的组成队,推开各个宫殿的门,开始挨个搜查。 陆京墨又拉开了传唤影阁的信号弹,紫色的烟花绽开。 两刻钟后。 以混沌为首的上百个身影迅速掠过黑夜,到达皇宫。 “主子。” 因为急速赶来,混沌的气息有些不稳。 陆京墨淡淡扫视过众人,冷冷开口: “夏主夫不见了,劫持他的人还在宫里,混沌带十个人跟在我身边,其余的两人一队,从冷宫开搜查,不要放过任何一丝蛛丝马迹。” “记住,速度要快。” 宫中的宫殿数不胜数,她必须尽快找出清妙。 “是。” 上百个黑衣人齐声道。 这些人都是她亲自训练的第一批死士,陆京墨对她们的实力还是放心的。 果然,没一会儿,一个死士就抓了一个穿着御膳房服饰的小宫人扔到她面前。 “主子,属下在搜查的过程中发现这个人言语躲闪,逼问之下才知,她在上菜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小侍在夏主夫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夏主夫便跟着那个小侍离席了。” 闻言,陆京墨眸色一深,泛着凉气的墨瞳射向浑身抖个不停的宫人。 “可还记得那个小侍长得是何模样?” 宫人头一次见这阵仗,只吓得双腿发软,声音发抖: “奴,奴才没,没记清。” “只,只感觉那小侍瞧着面生,便没有细看。” 陆京墨面上的神色更冷了,随意抬了抬手,死士便拖着宫人走了。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有用的信息基本上都没有找到。 脑海中不可自制的浮现出夏清妙带泪的小脸儿,背在身后的右手缓缓握成拳。 “殿下。” “您看看这个是夏公子的物件儿吗?” 暗闪身出现,手里拿着一个香囊。 看到香囊的一瞬间,陆京墨伸手就将它拿了过来,往常清冷至极的人此时却近乎急切的道: “在哪里找到的?” 暗的声音有些低: “池塘边。” 陆京墨呼吸蓦然一停,随后调动内力,飞快的往池塘的方向跑去。 暗和混沌等人赶紧迈步跟了上去。 等陆京墨赶到池塘时,正好有下去查看的暗卫浮出水面,看见她之后,冲她摇了摇头,示意池塘里没人。 刚刚她们的确是在池塘边儿上发现了有人落水的痕迹,但潜入水里去找,却没有发现任何人影。 陆京墨微也不可见的呼出一口气,之后才发现,她手心竟然被吓出了汗。 “找!” “清妙肯定就在这附近。” 离他失踪还不到半个时辰,人肯定没有走远。 我来了 这次陆京墨直接亲自带人搜查,已经睡下不用值班的宫人和小侍全数被惊醒。 阵仗大的不一会儿便闹得大半个皇宫都知道了。 房门一个接一个的被踹开,却迟迟没有找到那个小身影。 陆京墨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似乎随时都在爆发的边缘。 “殿下。” 一个暗卫极速来报: “百米外的汀兰殿发现异样。” 陆京墨顺着她指的方向,大步走去。 穿过长廊,待看到被铁链锁住的门时,一把抽出混沌手中的剑,直接抬手劈开。 火花迸溅,铁链应声而断。 她抬起眼眸,与躺在地上的人四目相对。 夏清妙看着门口提剑而来的人,极为缓慢地眨了下眼。 好像在确定她是不是真实的。 铺着黑色毯子的地面上,小人儿身上的衣衫破破烂烂的搭在身上,莹白的肩膀和双臂露在外面,苍白的小脸儿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陆京墨喉头涌上血腥,她反手关上门,长指快速的解下身上的披风,几乎是瞬息之间,就来到了他面前。 凉薄到无情的人此时却双手颤抖的把地面上的人抱在怀里,用披风细细的盖住,开口的声线竟带着些颤音: “宝宝不怕。” “我来了。” 死死压住喉间的腥甜,刻意不去看坐在不远处衣衫不整的陆京安。 就这么拥着人安安静静的坐了好一会儿。 随后才抱起呆愣的夏清妙,动作极轻的将他放在桌边的椅子上。 “宝宝等我一下,一会儿我就带你离开。” 夏清妙只睁着一双大眼看她,也不说话。 “乖。” 陆京墨很浅的笑了一下,然后转过身,一步一步的走向陆京安。 好看的桃花眼里慢慢凝起猩红,眸底的暴怒毫不掩饰。 握成拳的右手砸在陆京安的脸上,只一下,她的嘴角就溢出了血。 “孤都舍不得碰的人,你竟然敢动!” 又一拳砸下。 “谁给你的胆子?嗯?” 陆京墨拎着她的衣领,将人揪起。 “陆京安,想死直说。” 脚尖挑起放在地上的剑,抵在她的脖子上。 “孤亲自送你!” 最后一句话明显带了杀意。 一直没有反抗的陆京安突然抬头,接着慢慢拔下插在胸口的簪子,鲜血溢出,胸膛很快红了一片,可她却好像没有痛感,甚至还勾唇笑了一下: “你知道这个簪子是谁的吗?” 陆京墨看了一眼,没有回答。 对面的人似乎陷入了某个回忆当中,自顾自的道: “是清妙的。” “就在你和她在凤鸾宫初见的那一天,我在宫中的路上,也正好碰见了他。” “他踢的石子砸到了我,我还没说什么,他就先委屈的哭了。” 陆京安想到当时的场景,嘴角的笑意浓了些: “然后我抢走了他头上的簪子,他气的指着我骂。” “那天的他,可爱极了,也娇气极了。” “是我十八年来见到过的最心动的模样。” 陆京墨不想听她说这些,手中的剑抵得更紧了。 “闭嘴!” 陆京安还在笑,可眼周却慢慢的红了。 “明明我们是在同一天遇见他的,可偏偏无论我怎样对他示好,他就是看不见我的存在,眼里心里只有你。” 她那与陆京墨三分相似的眼眸有着沉重的痛意。 “陆京墨。” “我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不甘心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嫁人,所以在中了药的情况下,她放肆了一回,可就是这一回,好像把小家伙给弄的伤透心了。 废了 陆京墨好看的桃花眼里满是寒芒,彻底没了温度。 “看来上次在比武场上你受的伤太轻了。” 她松开抓住她衣领的手,抵在她脖子上的剑也扔在了地上。 “孤那日说过,再动他,就废了你。” 她后退了两步,拉开两人的距离,薄唇轻启: “攻击。” 陆京安攥紧双拳,心底都不甘和愤恨全数被激发,直接朝她攻去。 从小所有人都拿她跟陆京墨比,她也为了追赶上这位比她小两岁的天才而拼命努力。 时至今日,她自认已经是年轻一代数一数二的佼佼者了,谋略、武功她都不输陆京墨,可偏偏就在夏清妙的事情上,她被打击的体无完肤。 两人都没用内力,只简单的肉身近博,带着毁天灭地的狠劲儿。 屋内不断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时不时的还能听见一声痛哼。 两拨黑衣人正在门外对峙,混沌带着影阁的人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进。 暗身后站着数百个暗卫,两方人马僵持着。 又是一阵桌椅打翻的响声,暗当机立断,悄悄地比了个手势,然后冲向了门口。 两位皇女再这么打下去的话,肯定会双双负伤。 她的职责是守护好北陆皇室,因此不能坐视不管。 混沌反应极快的拦住她,却又被另一个暗卫缠斗,一个不留神,暗便已推开了门,闯了进去。 彼时有些狼狈的陆京墨正将陆京安按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个木棍,眼看着就要打在陆京安的手臂上,看那带风的力道,明显是要废了她这只手。 “太女殿下手下留情。” 暗迅疾闪到她身边,单膝跪地,替陆京安挨下了那一棍。 她闷哼一声,却仍道: “皇上不会想看到你们姐妹相残。” 进门的一瞬,看着裹着披风的发丝凌乱的夏清妙时,她就猜到发生什么了。 怪不得太女殿下这般暴怒,不顾她们这些人还在外面,就跟御王打了起来。 陆京墨抬脚踹在她的肩上,眉眼皆是戾气: “滚开!” 她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 暗没躲,硬生生的挨了下来。 “此事定是有人算计,太女殿下也猜到了,不是吗?” 她刚跪下时,就闻到了陆京安身上的甜香,受过各种训练的她立马就分辨出了那是什么香。 太女殿下进来了这么长时间,肯定也闻到了。 果不其然。 陆京墨的面色微微有了些变化: “孤猜到了又怎样?” “就算她陆京安是中了药,可她动了我的人,就凭这一点,孤杀了她又何妨?” 中了药就是她伤害清妙的借口? 而且,小小迷情香而已,以陆京安的内力,是能压制下去的。 陆京墨仍拿着木棍,看着身上血迹斑斑的陆京安,声音是彻骨的寒凉: “孤今日一定要废了她。” 暗张了张嘴,还没说话,便被陆京安打断了。 “师父。” “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你带着暗部的人离开。” 暗却没动,固执的跪在原地: “皇上和君后马上就过来,还请太女殿下稍作冷静。” 要她一只手 闻言,陆京墨在打架过程中破皮红肿的长指微微收紧了些,接着,竟是轻笑了一声: “威胁孤?” 小小暗卫首领竟敢威胁她! “找死!” 抬脚灌注内力,便想踹到她的心口。 拿着木棍的手却忽然被一双柔嫩的小手给握住了。 陆京墨身体一震,长指微松,木棍滑落在地,咣当的一声响。 她侧过身,猩红未退的墨眸看着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的人。 “宝宝吓到了?” 盛怒之下,她竟当着小人儿的面展现了如此暴力的一面。 她记得,小人儿最害怕血腥了。 夏清妙看着她破皮的指节,垂着眸不吭声。 陆京墨努力平复下心绪,一把将他打横抱起,刚想说话,门口便出现了三道人影。 她下意识的将夏清妙的小脸儿按进怀里。 可陆夜几人还是看到了。 满地的残渣碎片,衣衫不整嘴角带血的陆京安,以及被陆京墨护在怀里墨发散落的夏清妙,是个人都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梁涵踉跄地后退了一步,陆夜眼疾手快的扶住他。 良妃的面色也是煞白。 暗卫来报时他就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但亲眼所见,还是让他脚底生寒。 “皇上。” 一直跪在地上的暗突然出声: “夏公子是被人掳来的,二皇女则是被人下了迷情香。” 陆夜的面色还算镇定,她早猜到有可能是洛然或夏清妙出事了。 毕竟陆京墨调动暗卫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她的生辰宴都受到了影响。 “孩子……”缓过来的梁涵上前,想去看看夏清妙。 可没等他走近,陆京墨就抱着人向后退了一步。 梁涵双眼含泪,止住脚步。 明明都快要成婚了,怎么就,发生了这种事呢? 气氛凝滞到了极点。 门外混沌等人的打斗声渐渐停息,却有嘈杂的议论声响起,明显是宴会上的众人都聚集到了此处。 埋在陆京墨怀里的夏清妙,在众人都看不到的地方,长睫轻轻颤抖。 “母皇。” 陆京安艰难的从地上站起身,然后双膝跪地。 “清……,夏公子是无辜的,一切罪责,儿臣一力承担。” 清妙是未出阁的男子,若是名声被毁,那他的这一生就都毁了。 只有她担着罪名,这事儿才能大事化小。 陆夜沉吟了一会儿,刚要开口,就听到陆京墨冷冷的道: “我要她一只手。” 她这话一说出,气氛再次冷凝。 良久。 有剑被捡起来的声音。 陆京安一言不发,握着剑柄就朝自己的左手砍去。 滴答……,滴答…… 鲜红的血液滴在地上。 陆夜的瞳孔一缩,控制不住的上前一步。 良妃握住剑刃,殷红的血顺着指缝滴落。 他跪在地上,近乎哀求: “太女殿下,看在安儿是您亲姐姐的份儿上,求您轻饶。” 他的女儿他自己了解,桀骜又自骄,没了一只手,定是活不下去的。 “求您了。” 良妃不住流血的双手交叠在头顶,结结实实的磕了一个头。 梁涵鼻头酸涩,扭过头,不再看。 回家 陆京墨抱着夏清妙,面无表情。 只是要陆京安一只手而已,没杀了她就算好的了。 陆夜看着仍保持着跪地磕头姿势的人,却是心疼了: “墨儿,母皇允诺,定会找出这次的幕后主使。” 这件事,陆京安和夏清妙都是受害者,真正该罚该杀的是那背后之人。 “不行,孤……” 陆京墨不肯退让,可怀里的人却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襟。 “殿下。” 夏清妙一向清脆的嗓音满是沙哑: “我想回家。” 他的声音很轻,甚至可以称得上有气无力。 可陆京墨却听的无比清晰,从她找到夏清妙到现在,这是她听到他说的第一句话。 “好。” “我带你回家。” 她此时什么都不再去想了,抱着人就往外走。 长廊下围着一大群人,都是进宫参加宴会的大臣以及她们的夫郎儿女。 如今见到陆京墨抱着一个看不见脸的男子出来,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往这边儿瞧。 他们只知道太女殿下为了夏家公子将整个皇宫都翻了个底朝天,但真正发生了什么,他们是不知的。 陆京墨感觉到怀里的小身子在微微的颤抖,她收紧了手臂,更紧的抱住人。 “混沌。” 她压低声音: “带人封锁消息,若是孤听到任何不好的传言……” 顾及到夏清妙,她并没有把剩下的话说出来。 但混顿等人却都知道,如果她们办事不利,等待她们的将会是惨无人道的刑罚。 “是。” 混沌指挥了一半儿的人亲自带着往人群那边走,剩下的死士则护在陆京墨周围,将两人挡的严严实实。 马车上。 夏清妙依旧乖乖的坐在她的怀里,不哭也不闹,安静极了。 陆京墨抬手撩起他额前的发丝,光洁如雪的额头上红红的一片。 明显是撞在什么硬物上了。 再加上当时找到小人儿时,他那一脸绝望,不难猜到,他曾经试图自杀过。 “宝宝。” “没有什么,比你重要。” 她紧紧的抱着人,底声重复: “没有什么,比你重要。” 比起失去小人儿的恐慌,别的都不算什么。 她只要他活着。 好好的活着。 夏清妙眼前渐渐变得雾蒙蒙的。 他知道殿下说的是什么意思。 清白,名声,跟他的命相比,都不值一提。 但, 他是大家公子,自小便被训导,身子是不能给除了妻主以外的任何女人看的。 虽然最后御王被他刺伤,可他的大半个身子都被她瞧见了。 所以,无论殿下在乎与否,他都……不干净了。 相府。 陆京墨正抱着夏清妙往他的院子走,就听见他极低的道: “沐浴。” “我要沐浴。” 陆京墨看了一眼正在抹泪的银鹭,银鹭立刻擦掉眼泪: “奴婢这就着人准备。” 看着他跑远的身影,夏清妙的眼神慢慢变得空洞。 待陆京墨将他抱进屋放在床上时,眼前的人忽然从披风下探出手,细白的双臂环上她的后颈,极轻极轻的在她唇角印下一吻。 “殿下。” “我爱你。” 陆京墨精致的眉眼顷刻间就柔和了下来,刚想低头吻住他的唇,就被他偏过头,躲开了。 “等我洗完澡,殿下再吻我,好不好?” 夏清妙微微歪了歪头,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轻松自然。 恰好热水被送进来,陆京墨便也没有再强求。 “宝宝安心洗,我就在门外。” 她走出门前,不放心的回头叮嘱了一句。 夏清妙乖巧的点了点头。 房门被关上,微微仰起下巴,眼角有泪水滑落。 他一个被别人看过身子的不洁之人,能再亲她一下已经是一种玷污了,怎么敢再跟谪仙般的她接吻。 他,不配啊。 自尽 抬手褪去身上的披风,规规整整地叠好放在桌子上,然后解下被撕的破破烂烂的衣裙,随意的扔在地上。 走到屏风后,跨进浴桶,温热的水包裹住全身,花香氤氲开来。 夏清妙闭上双眼,脑海里全都是陆京墨跟他相处过的点点滴滴。 他略微娇纵的撒娇,她温柔无声的宠溺。 他粘人的缠着她不放,她推掉所有公务陪着他,看他玩,看他闹。 他娇气又爱哭,她明明最讨厌男子哭哭啼啼,可却总是好脾气的抱着他哄…… 以前他以为自己是爱的更多的那一方,现在想想,殿下对他独有的耐心和柔情,又何尝不是一种爱到深处的表现。 只可惜,他才明白,就要离她而去了。 缓缓抬起右手,蓄着泪的眼眸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置于唇边轻轻一吻。 ‘殿下,下辈子,清妙一定干干净净地嫁给你。’ 两滴热泪落在水面,小小的人渐渐沉了下去…… 屋子外。 陆京墨突然捂住心口,眉心紧紧皱起。 掌心下的心脏一阵紧缩,而后越跳越快。 像是上天给的某种警示。 她看向面前紧闭着的门,没有任何犹豫,伸手推开。 桌子上放着她的披风,被人叠的整整齐齐。 疾步顺着地上散落的衣服往里走去,只看到水面上漂浮的缕缕墨发。 修长的身形狠狠一颤,长臂探入水中,颤抖着将人捞出,迅速取下衣架上挂着的外衫,包住那已经停止了呼吸的身躯。 “清妙……” 陆京墨跪在床边,双手在夏清妙不再跳动的心口处一下一下的按着。 低头印在小人儿泛白的唇上给他渡着气。 数秒过去了。 “宝宝……” 冷情又强大的人声音发颤: “你不要吓我。” 她不经吓的。 又过去了几秒。 “啊——” 陆京墨低吼出声,桃花眼隐隐泛红,毁天灭地的气息自她身上传播开来。 听到动静进来的混沌被她阴郁到极点的模样给吓的脸色发白。 待看清里面的状况后,她猛地睁大双眼,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主子。” 夏公子竟然,自尽了。 陆京墨已近癫狂,抱起夏清妙,手心抵在他的后背上不断的传输着内力。 虽然明知用处不大,但还是一直坚持。 “快!” “去宫里,找莫星楚!” 她突然爆喝出声。 莫星楚是神医谷的谷主,肯定有办法救她的宝宝。 “快去!” 眼看自家主子已然没了理智,混沌慌忙站了起来,迅疾向外跑去,用尽全力在屋顶上飞奔。 径直去了莫星楚的住处,踹开门,刚想拉着人走,就被他躲了过去。 “你是谁?” “为何半夜闯入我房中?” 莫星楚面色不善地看着他,手里的银针蓄势待发。 “我是太女殿下的人,主子让我来找你,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混沌语速极快的说完,又要去拉他。 莫星楚再次躲过,却收起了银针,淡淡道: “带路。” 混沌想起了主子跟她说过莫星楚的武功很好,便不在去碰他,只提起轻功,极速顺着原路返回。 莫星楚随手提起药箱,飞身跟上。 失去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主子,莫公子来了。” 混沌气喘吁吁的道,身后还站着面色不改的莫星楚。 木床上,夏清妙本来滴水的墨发已经被陆京墨输出的内力给烘干,此时整个人都包着棉被,正被人紧紧的抱在怀里,漂亮的小脸儿上了无生气。 莫星楚眉心微皱,快步走上前,伸手在他脖颈处的动脉上探了探,还有一丝微弱的跳动。 陆京墨染着血色的眸子从夏清妙苍白的脸上移开,直直的盯着他。 “把这瓶药喂他喝下。”莫星楚打开药箱,拿出一个黑色的小瓶子。 陆京墨抬手拿过,看了一眼瓶子里的液体,然后仰头喝下,贴上夏清妙的唇渡了过去。 莫星楚浅色的眼眸微闪,转过头,打开药箱,取出一排银针。 “扶他坐起来。” 陆京墨一手撑着夏清妙的背,一手扶着他的头,就着半抱的姿势将人扶正。 言听计从的模样让莫星楚睨了她一眼。 银针不断扎下,很快,夏清妙的头顶和裸露出的肩膀就扎满了,接着继续往下扎…… 陆京墨薄唇紧抿,眸底是深藏的心疼和后怕。 小人儿经历了那样的事儿,她应该半步不离的守在他身边的。 是她的错。 时间不断流逝…… “好了。” “再等一会儿他就会醒。” 莫星楚拔出最后一根银针,轻轻的吁出一口气,额上有细汗冒出。 好累。 所幸夏清妙窒息的时间不算长,陆京墨又用内力护住了他的心脉,不然的话,估计人就很难救回来了。 陆京墨看着终于慢慢恢复呼吸的人,眸中的红色渐渐消褪。 桃花眼一眨不眨的看着怀里的人,生怕错过他的一丝神情。 差一点,就差一点,她就要失去他了。 莫星楚的心里无端的有些酸涩,也不多,就一点点。 但就这一点点,就足以扰乱他平静了十几年的思绪了。 清浅的墨瞳不自觉的落在陆京墨身上,足足看了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 “妙儿!” “妙儿!” 柳诗被夏汝扶着,步履踉跄的走进了屋子。 待看到躺在陆京墨怀里生死不明的夏清妙时,更是直接晕了过去。 “诗儿,诗儿!” 夏汝慌忙接住他,焦急的呼喊。 身后跟着的夏木和夏叶亦是惊慌失措。 她们本来在宴会上高高兴兴的喝着酒,后来因为太女殿下在宫里大肆搜查,宴会不得不停止。 刚想去问母亲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看见皇上君后等人面露慌张的往外走,好奇和担忧之下,她们一家人也跟着走了出去。 后来走到汀兰殿的门口,听见前面的人群嘀嘀咕咕的在议论着: “发生什么事儿了?怎么有这么多黑衣人守在这里?” “好像是太女殿下把御王殿下给打了。” “啊?” “太女殿下为什么会打御王殿下?” 几个大臣偷偷摸摸的问。 “听说是夏家公子被御王殿下给强迫了。” 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低着头,小声的道。 “嘶!” 问话的大臣们齐齐的倒吸了一口气,似是没想到消息这么劲爆。 青紫 夏叶听不过,刚想把传播消息的那个人给拉出来揍一顿,就被夏木给按住了肩膀。 “姐,她们在说妙儿的坏话!” 她唯一的弟弟,相府嫡出的公子,岂是这些人可以嚼舌根的。 夏木却面色凝重的示意她看向前方。 夏叶心中带着气,抬起头,便看见陆京墨抱着一个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的男子走出殿门,被一群黑衣人护着,快步离开。 “姐……” 夏叶的声音有些抖。 她一眼就能看出,太女殿下怀里的人,是她从小宠到大的弟弟。 难道那个人说的,是真的? “我先跟着太女殿下,你去通知母亲和爹爹。” 夏木还算冷静,走出人群跟在陆京墨身后的不远处。 夏叶不敢耽误,忙去人群后方找夏汝和柳诗。 …… 莫星楚拔开一个瓶子的瓶塞,放在柳诗的鼻下晃了晃,不多时,人便醒了过来。 “妙儿!” “我的妙儿!” 柳诗一醒来,就扑到了床边,紧拉着夏清妙的手。 柔嫩的手有些微凉,雪白的腕处一片青紫,甚是吓人。 “妙儿。”柳诗抖着手微微掀开他的衣领,白皙的肩上也有几个青紫的指痕。 “我的孩子……” 他趴在床边,哭的泣不成声。 陆京墨站在床边,薄唇紧抿。 她只顾的上给清妙输内力,却忽略了他身上的伤。 莫星楚走到哭到直不起身的柳诗身边,伸手递给他一盒药膏。 “夏公子刚刚被救回来,相夫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别的伤处,有的话就涂上这个药膏。” 他说完,便走出了屋子。 夏汝拽着两个红了眼的女儿也走了出去。 现在给妙儿治伤才是最紧要的。 陆京墨贪恋的看了小人儿几眼,随后慢慢走出房间。 把房门关上后,守在门口的台阶下,沉默地站着。 房间内。 柳诗解开夏清妙身上的衣带,仔仔细细的瞧了一遍。 除了肩膀和手腕,额头也微微泛红。 他用帕子擦了擦眼泪,拧开药盒,轻轻的在伤处涂着药。 只是涂着涂着,又忍不住落下泪。 他刚走到妙儿的院里,一眼就看见了木儿跟太女殿下身边的那个黑衣人一脸沉重的守在门口。 一问才知,妙儿竟然想不开自尽了…… 柳诗在夏清妙手臂处的朱砂上轻轻抚了抚,然后重新给他盖上棉被。 少顷。 躺在床上的人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接着缓缓睁开了眼。 “妙儿……” 柳诗喜的险些哭出声: “你终于醒了,可真是吓死爹爹了。” 夏清妙呆呆的看着泪流满面的柳诗,嘶哑的声线带着些迟疑: “爹爹……,我,我还活着?” 柳诗握着他的手,哭着点了点头。 夏清妙长长的眼睫颤了颤。 明明水淹过头顶,窒息的痛楚那么清晰,他怎么会,还活着? “是,殿下救了我?” 他记得沐浴前,殿下说过她会守在门口的。 “嗯。”柳诗用手擦了擦泪,怜爱的把他的手放进棉被里。 “妙儿是不是想见太女殿下了,爹爹这就去开门让殿下进来。” 他说着便要起身,夏清妙却拉住了他的衣袖,虚弱的声音满是恳求: “不!” “爹爹,不要让殿下进来。” 他的反应太过激烈,柳诗忙坐下,轻声安抚: “好,好。” “妙儿不要激动,爹爹不去开门。” 夏清妙这才躺在床上,安静了下来。 而门外的陆京墨却垂眸,沉默的收回了迈出去的脚。 坐在走廊下的莫星楚看了看她,注意到她的动作后,胸腔内又涌上了轻微的酸涩。 习武之人的耳力比常人强上不少,更何况是到了他和陆京墨这种境界的。 刚刚屋子里的对话,她估计全都听见了,所以才会强忍着不冲进去。 隐忍又克制。 吐血 屋内夏清妙侧躺着,双眸紧闭,久久不语。 半晌。 他才掀起长睫,一字一顿道: “爹爹……” “我想跟殿下退婚。” 出乎意料的,柳诗没有惊讶,也没有劝阻,只一下一下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发丝,眼神慈爱又心疼。 “爹爹知道妙儿受委屈了,也知道妙儿现在心里很难受……” 他说着就哽咽了。 因为他看见自己向来活泼率真的儿子正紧咬着下唇闷声哭泣。 哭到身子颤抖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娇嫩的唇瓣被咬出了血,血珠滴落在枕头上。 柳诗赶忙掰开他染上血色的贝齿,把帕子按在他唇上的伤处,然后抬手将人抱在怀里。 “妙儿想哭就放声哭,不需忍着。” “有爹爹在,爹爹陪着你。” 夏清妙埋在他的怀里,感受着浓浓的父爱,压抑许久的情绪瞬间绷不住了。 “爹爹……” 苍白又虚弱的人放声大哭,声音断断续续的。 “御,御王撕了我的衣服,还,还摸了我……” “我,我,我脏。” 好脏,好脏。 柳诗蓦地抱紧埋在他肩头痛哭的儿子,等他这阵激烈的情绪过去,才扳正他的肩膀,看着仍抽泣不停的人,伸手擦去他眼角的泪。 “不脏。” “爹爹的妙儿,很干净。” 他一手带大的宝贝儿子,是他费尽心思挡下外界所有的阴谋算计,在夏家和皇室的庇佑下快乐无忧长大的。 没沾染过这世间的一点儿阴暗,是最纯净之人。 夏清妙却哭着摇头,哽咽了许久许久,才终于说出了口: “我,我配不上她了。” 本来就是他高攀了殿下,现下又差点受辱…… “爹爹,殿下那么好,那么尊贵,我,我不配。” “您进宫跟君后娘娘说说,把婚事退了,好不好?” 他忍着锥心的痛,啜泣着说完。 柳诗看着低到尘埃里的儿子,心都要碎了。 “爹爹看过了,妙儿的守宫砂还在……,太女殿下那般喜欢妙儿,定是不会在乎今夜之事的。” 他这话说的很有底气。 经此一事,太女殿下对妙儿的情意,他看的真真的。 夏清妙仍是哭着,坚决不肯更改想法。 柳诗见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也不敢再劝,只默默的抱着他。 他能理解妙儿的想法。 爱一个人爱到极致时,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都想完完整整的不受任何玷污的交给她。 若是没有做到,宁可崩溃放手,也不愿染脏了那人一分一毫。 房间里的哭声持续了一整夜,由最开始的嚎啕大哭转变为最后时不时的轻泣。 “姐,你放开我!我要去杀了那个混蛋!” 夏叶攥着拳头,要去找陆京安拼命,却被夏木反扣住手臂,死死拦住。 她奋力挣脱,刚摸到腰间的佩剑…… “够了!” 一直沉着脸的夏汝怒道。 “再闹就滚出去。” 夏叶霎时就不敢再动,几秒后,憋屈的抬手用衣袖擦了擦眼角。 夏木扭过头,没脸再看对面关着的房门。 她们夏家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受到了这种屈辱,却由于御王的身份,不能上门寻仇,更不能蓄机报复。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真是…… “噗!” 站在台阶下长身玉立的陆京墨忽然毫无预兆的吐出一大口血,甚至身形都不稳的晃了晃。 “太女殿下!” 夏汝几人惊骇出声,慌忙围了过去。 刚想要抬手扶她,却被挡开了。 莫星楚一手扶着她,一手在她腕间探着脉。 不多时,便垂下眼眸。 “莫医师,太女殿下可有大碍?” 一向稳重的夏木看着地上的血迹,吓得脸都白了。 若是太女殿下有个什么好歹,她们万死也难辞其咎。 莫星楚收回按在陆京墨腕间的手,清浅的双眸极其复杂的看着她。 好一会儿,才淡声道: “没什么大碍,气血攻心罢了。” 陆京墨稳住身形后,侧身避开了他搀扶着的手,抬起长指,随意拭去嘴角的血渍。 又开始凝神听着小人儿痛苦又压抑的哭声。 莫星楚看了一眼她冰冷绝美的侧脸,然后又看向那暗红色的一片。 这口血,她忍了很久了? 只听着夏清妙的哭声,便能把自己疼到吐血…… 是有多爱? 还有机会吗? 夏清妙最后哭的晕了过去,次日傍晚才醒。 伸手揉着有些闷疼的额头,慢慢的坐起身。 已经在床边守了他一下午的洛然忙将枕头垫在他身后,然后看向坐在椅子上支着头小憩的莫星楚。 “莫公子,清妙醒了,你快来看看。” 夏清妙听见声音,抬头就看见洛然面色略带焦急的扭头叫人。 “洛然哥哥?” “你怎么来了?” 哭了一夜的嗓音嘶哑的不成样子。 洛然眉心一皱,拿过一旁备着的温水,递到他嘴边,待他喝完,才温声道: “今日晨起听银鸽说了昨夜的事儿……,我担心你,一早便从宫中赶来了。” 银鸽是京墨给他安排的贴身小侍,昨夜他早早睡下,宫中发生了何事一概不知,还是银鸽告知于他的。 夏清妙放在棉被上让莫星楚诊脉的手轻轻的颤了一下。 他跟御王的事,宫中人人都知道了? 外面的人会传出什么流言? 这些流言会不会让殿下失了颜面? 夏府会不会受到影响? “放心。” 洛然看出了他在胡思乱想,轻声安抚道: “京墨已经封锁了消息,不会有人乱传的。” 夏清妙垂下眼睫,没有吭声。 参加宴会的人都是这皇城中的权贵,昨晚也都看见了,现在他肯定成了各大家族茶前饭后的谈资。 单他名声受辱没事,就怕平白的连累了殿下和夏府。 正在诊脉的莫星楚面色不大好,又换了只手搭脉,才看着夏清妙淡声问: “你幼时腹部受到过重击,而且还落过水?” 虽是问句,但他面上却是肯定的。 “是的。” 洛然没等夏清妙回答就赶忙道: “因为那次落水,清妙有严重的宫寒,莫公子可有法子去除他体内的寒气吗?” 男子宫寒可是十分严重的,弄不好会终身不孕,平时稍冷一些也会畏寒,身子也比旁人差上一些。 为此,他跟京墨没少想办法,名医也请了,就连胡太医也诊了几回脉,可都说除不了根,只能稍微缓解一下。 前不久他写信给师父,想请教一下有没有相关的医书,可却迟迟没有收到回信。 莫星楚没回话,只从药箱里拿出一排银针,然后又拿了一块干净的白布,放在夏清妙的嘴边。 “咬着。” 眼看他把布包上的银针抽下,夏清妙有些懵懵的咬住白布。 “把他衣服脱了,露出背部。” 莫星楚捏着一根浸泡了药水的银针,神色淡然道。 洛然呆了一下,似是没想到刚说清楚病因这人便直接开始施针,随后才反应过来的去解夏清妙的上衣。 先把里衣解下,然后再去解小衣。 不一会儿,肩上突然传来一阵阵的刺痛。 “唔……” 夏清妙咬紧白布,疼的身子颤了颤。 太疼了。 莫星楚捻着指下的针转了转,时不时的询问着他的感受。 一刻钟后,才拔了针。 此时夏清妙的额上虚虚的直冒汗,洛然拿了帕子给他擦着。 “莫公子,如何?” 莫星楚面色有些严肃,浅色的唇瓣微启: “不太好。” “他身上寒气过重,我也没办法完全去除。” “而且……,他的身子底子虽然不错,但昨夜溺水到底是伤了内里,身体肯定是不比以前。” 洛然给夏清妙擦汗的手顿住: “怎么会,这么严重?” 莫星楚的医术绝对是凤鸣大陆顶尖的,连他都说治不好,那肯定是治不好了。 “现下只能施针再加以药物调节,稍稍驱散些寒气,至少能让他的身体恢复的快一点。” 莫星楚将银针一一放回,低声道。 这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神医谷的谷主也不是什么样的病都能治好的。 夏清妙背上的痛意还未散去,听到他的回答,缓缓眨了一下眼,忽然出声: “子嗣方面,我还有机会吗?” 莫星楚看着床上仍显虚弱的人,轻轻摇了摇头。 “哐铛”一声。 端着饭菜进来的柳诗手抖了一下,饭菜撒在了地上。 他听到了什么? 他那就要嫁给心爱之人的宝贝儿子不能生育! 不配 屋内,只剩下父子两人。 柳诗听完夏清妙的叙述,久久没能缓过神儿来。 原来在去找太女殿下的途中,他的儿子吃了不少苦,甚至还被冲进了河里差点淹死。 他一直以为妙儿一开始便追上了太女殿下,未曾风餐露宿,谁知,竟受了这么多的苦。 而且也没有在他面前提过。 “妙儿,你落水是太女殿下把你救上来的?” 夏清妙轻轻的嗯了一声。 也正是因为那次,殿下开始接受了他。 柳诗忐忑着声音,低声问: “那你宫寒的事……?” “殿下知道的。” 夏清妙明白自己的爹爹要问什么。 “一直都知道。” 可却从未放弃过他。 以前那般遥不可及的人,会在他腹痛的时候给他捂肚子,跟他说不喜欢小孩子,还把他宠成了宝宝…… 可现在,他不得不放手了。 从枕下摸出他一直小心珍藏着的圣旨,最后看了一眼,然后塞给了柳诗。 “爹爹,您进宫一趟。” 以爹爹跟君后娘娘的交情,这门婚事定是能稳妥退了的。 只是…… “免不了要让爹爹为难了。” 柳诗看着手里明黄黄的圣旨,又抬头看了看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夏清妙,突然鼻尖发酸。 他捧在手心里的儿子,经此一事,好像忽然长大了。 但他宁愿妙儿像昨天晚上一样痛哭出声,也不愿见他装作如此轻描淡写的模样。 “妙儿,你跟太女殿下都是对彼此有情的,且你年纪尚小,成婚后让莫医师慢慢调理身子,过个一年半载的,总是有希望怀上孩子的。” 他微顿了下,才又道: “就算一辈子也怀不上也没事,只要殿下对你好,这就够了。” 虽说女子皆薄幸,但他瞧着太女殿下是个深情的,定不会因此薄待了妙儿。 所以退婚一事,是万万不可行的。 夏清妙低下头,手腕上的青紫已经褪去了些,看着没有那么吓人了,但他的脑海里却又浮现出了陆京安撕开他衣服摸上来的画面。 本就苍白的唇瓣更加发白。 不洁之身,又不能诞育子嗣…… 这样的他,娶回家有什么用? “爹爹,殿下是北陆的储君,皇上唯一的嫡女,是最高贵之人,亦是现在的我,不配触碰到的存在。” 他面色冷静的说出这段话,却是对他内心最真实的描述。 “退婚之后我会自请去寺院修行,一生常伴青灯古佛,再不入俗世。” “你这是说的什么傻话?”柳诗被他这番话给吓到了,“就算退了婚,你也是相府小公子,是爹爹最疼爱的孩子。” “有你母亲和你两个姐姐撑着,还能让你受了委屈不成?” 夏清妙的目光落在指间的戒指上,原本清澈的眼眸被墨色侵染。 不能嫁给殿下,那他就堕入空门,终生为她祈福。 “爹爹。” “我累了。” 他躺回床上,明显不想再多说。 柳诗沉默的坐了良久,等到夏清妙浅浅睡去,才动作极轻的给他盖好棉被,悄悄退出了房间。 神明 陆京墨还在门外站着,洛然陪在她身边,见柳诗出来,俩人齐齐抬头。 没听见屋子里传来哭声,想来清妙没有哭。 但,没哭才不对劲。 待看到他手中拿着的圣旨时,陆京墨的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柳诗局促的将手中的东西藏在身后。 …… 陆京墨略显颓唐的靠在洛然肩上,目光虚无的落在前方。 洛然安安静静的任她靠着,无声的陪伴着难得脆弱的人。 良久。 “然然,是我的错。” 陆京墨暗着眸子,低着声音: “我找到清妙时,他就安静的过分,没有抱着我哭,也没有闹着让我替他报仇。” 联想到夏清妙的异样,她微微阖下带着红血丝的双眼。 “是我看轻了他对清白的看重。” “我不该让他一个人在屋里沐浴的。” 她原本想着等他洗完之后再抱着人细细安抚,却不想…… “不怪你。”洛然抬手摸在她侧脸,“任何一个男子经历了这样的事都会想一死了之的。” 他的语气温和平淡,陆京墨却心下一颤。 “我知道你虽然极爱干净,从不碰脏了的东西,但清妙若是真的同御王有了什么,你定然是不介意的。” “我也相信,这话你肯定也跟清妙说过了。” 他话锋一转:“可京墨,你不介意,不代表清妙也不介意。” “他自幼时爱你,经历了一番波折才得到了你的接受,患得患失的陪在你身边,很多时候,他是不自信的。” 洛然垂眸,嗓音温和: “清妙对你的爱很纯粹,他喜你所喜,忧你所忧,把你奉若神明。” “神明本来就是不容亵渎的,更何况是如今差点儿清白不保的他。” 陆京墨静静的听着,未发一言,眸底却是一片沉思。 清妙对她避而不见,是因为觉得不配亵渎她这个‘神明’吗? 可,她又哪里算得上是神明呢? “现下清妙不愿见你,甚至都起了要退婚的念头。”洛然侧头看向她手里的圣旨,“圣旨虽被拦了下来,但念头还在。” 他停顿了一会儿,才接着道: “京墨,你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安下清妙的心。” “让他意识到,他对您有多重要。” 话音落,沉寂许久。 陆京墨缓缓坐直身子,定定地看着洛然。 忽然,抬手将他搂进怀里。 “我明白了。” “谢谢然然。” 两世为人,却是初尝情爱,心思缜密如她,有时也有想不开的地方。 然然通透良善,从来都温柔了岁月的那种人,不需她多费心。 更甚者,就如此时,帮她拨开迷雾,找到解决之法的人亦是他。 得夫如此,是她之幸。 寒月高悬之际,陆京墨披着黑色披风,直奔皇宫。 烛光昏暗的密室里,带着倒刺的铁鞭和铁链上泛着细碎的血色,木桩上绑着几个垂着头看不清面容的人,地面上红了一片。 陆夜拿过暗呈上来的供词,没有太过意外的情绪,只低声吩咐: “头砍了,送到贤妃宫里。” 三个暗卫粗鲁的把绑在木桩上的人拎到昏暗的角落处,手起刀落…… 陆京墨进来时,刚好看见这一幕。 临王 面不改色地走到陆夜对面,将身上的披风脱下,跟在身后的混沌垂着头接过。 暗卫们拎着人头退下,下一秒就有人冲洗地上的血迹。 分工明确,动作娴熟,干脆利落。 陆京墨低着眸,手里捏着暗递上来的供词,以及,一个红色的流苏簪子。 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用力,簪子变了形状。 “墨儿……” 陆夜略显犹豫的开口: “京安她是你皇姐,你也知道,朕只有你跟她这么两个女儿,就当看在你们两个骨肉至亲的份儿上,这件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毕竟,京安也是被人算计了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听到墨儿放话让人废了京安时,她这个做母亲的,实在是两难。 她要的只是墨儿跟京安在朝堂上光明正大的一较高下,而不是两人在暗处自相残杀。 陆京墨冷着脸,不为所动。 “唉!” 陆夜叹了口气: “朕已经查到了这件事的背后主谋,想必你之前也收到消息了。” 她知道墨儿自己有一股不输给暗部的庞大势力。 “先帝后宫的男人不多,膝下只有两女一子,在你祖父怀上我之前,有一个位分低的宫婢不知用何手段爬上了龙床,率先生下一女,取名陆研,也就是史册上记载的临王。” 临王这个名号在北陆贵层圈里,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因为,她是北陆立国以来,第一个起兵造反的皇女。 而且,还差点儿就会成功了。 陆京墨听着她讲,慢慢的跟影阁的人查来的线索梳理到一起。 “陆研虽是长女,但因着先帝不喜,并未费心教养,以至于后来出了逼宫一事。” “这次对京安下药,也是她指使人干的。” 陆夜明显不太想多提这个人。 “墨儿放心,待朕查到她的行踪,定饶不了她。” 就凭她对京安和夏清妙下手这一点,就足以让她再也不顾念往昔的姐妹情分。 陆京墨没接她的话,了解完大致情况后,便转身就走。 自始至终,没有说一个字。 陆夜皱着眉看她走远,又是重重的叹气: “墨儿她,在怨朕。” 想来她把京安藏在暗部躲避影阁追杀的事儿,墨儿已经知道了。 可唯有这样,她才能保住京安。 想起伤了她跟墨儿母子情分的罪魁祸首—— “暗,告诉重暗卫,如若发现临王的踪迹,再不必手下留情。” “是。” 暗沉声应下。 …… “主子,皇帝和太女的人已经查到了我们落脚的地方,还请主子尽快撤离皇城。” 半跪在地上的人面色焦急,没想到她们落脚的据点被人如此迅速的找到了。 坐在暗处的人却诡谲的笑了一声。 这么快就找来了,看来是,被逼急了呀— 想想也是,自己的女儿欺负了另一个女儿的夫郎…… 称得上是皇家密辛呢。 只是,陆夜,你毁了本王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 本王就要, 毁了你的女儿。 “主子!” 半跪的人催促道: “时间紧急,您快些离开。” 披着黑色斗篷的女子起身,按下了一个开关,数个密闭的门口瞬间打开。 走进其中一个,其它的缓缓闭合,刚才两人待过的地方,被倒塌下来的尘土掩埋。 灰尘飞扬的尽头,一双阴暗到极致的眼眸尽显。 是我 “哼!” 陆夜听见暗的禀告,冷哼一声: “又让她给跑了。” 暗低垂着头,声音低沉: “太女殿下已经命人追击,但依属下对临王的了解,此时她恐怕已经逃离了皇都。” 陆夜面色微沉:“让暗部的人出动,这次说什么也要找到她的藏身之处。” 躲了二十几年,现在又从阴沟里冒了出来,不找到她的老巢,日后恐还要再生事端。 …… 深夜。 “主子,临王逃到边疆,之后便没了踪迹。” 饕餮半跪在书桌前,恭敬道。 陆京墨靠在椅背上,表情未变。 “继续追捕,多注意一下天灵教的动静。” 临王逃亡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被母皇的人抓到,她怀疑临王背后有人。 而在边疆,势力最大的莫过于天灵教了。 “是。” 饕餮说完便要退下,却被座上的人叫住了。 “你跟穷奇把孤在皇都的所有资产全部清点出来,明日下午孤要看见账本。” 主子名下资产无数,从未费心清点过,如今突然提出了这个要求,饕餮心中微微诧异。 “要快。” 陆京墨想起今日银鹭跟她汇报的情况,催促道。 明明是他对她避而不见,却把自己折腾的没了半条命,偏生她又舍不得逼他,只能按然然说的办法去做。 挥退饕餮,站起身,精致的眉目间流露出淡淡的疲累,脚步习惯性的往楼上走。 回太女府有好一段路程,再加上时辰已晚,往常这种情况她都是在怡君之意留宿的。 六楼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 陆京墨心里想着夏清妙,没有注意到屋子里亮着的蜡烛。 推开门,才抬眸,只看到影影绰绰的纱帘后一大片裸露着的雪肤,下一秒,便有凌厉的掌风朝她袭来。 “找死!” 快速披上一件薄薄衣衫的离子悠凤眸含怒,下手毫不留情。 敢闯入房间看他的身子,不要命了! 陆京墨没想到屋里会有人,原本升起的戒备在看清是离子悠时缓缓消散。 抬手挡住朝她劈来的手,又侧身躲过朝她踹去的腿,眼看眼前的人还在攻击,她低低开口: “是我。” 满心怒火的离子悠听见声音,猛地止住了动作,慢慢抬头,入目便是那张让他日思夜想的脸。 一个多月没见面,他竟有些移不开眼。 气氛安静了一会儿。 两人都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她握着他的手腕,他的腿半抬着,像是挂在了她的腰间。 意识到姿势暧昧,陆京墨主动松开了手,还往后退了退。 “抱歉,孤不知道你在屋子里。” 是她忘了,这一层楼,早在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就被他要了去。 离子悠回过神,扯了扯松垮的衣领,刚刚沐浴过后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粉。 “是我唐突了。” 陆京墨没有再用‘孤’自称。 经了清妙一事,她真的认识到了男子对清白的看重,因此,向来冷漠的她也道了歉。 离子悠没说什么看了他的身子就要对他负责的话,而是去内室找了个披风披着,请了陆京墨坐下。 买卖 虽然觉得三更半夜的跟男子呆在一个房间里不太妥当,但陆京墨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坐下了。 她有事情要跟离子悠谈。 炉子上煮着的茶刚好沸了,袅袅升起的热气再加上屋子里的暖炉和熏香,倒是为静坐着的两人平添了几分温馨。 离子悠把半湿的墨发撩到身后,提起茶壶倒着水,衣袖顺着他抬手的动作下滑,粉白的肌肤上有一圈淡淡的红。 陆京墨忽然想起了在南离的那次,因为他的靠近,她下意识戒备,结果把人弄伤了手,弄红了眼。 “夜深了,太女怎么还没回府歇着?” 离子悠的视线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她略带疲态的面容,眸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心疼,却又很好的掩在了深处。 陆京墨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才道: “最近事务繁忙,忙着忙着就忘了时辰。” 她说的是实话,朝中积压的事,临王的事,还有清妙,都让她脱不开身。 离子悠想到下属汇报上来的情报,眸色微暗。 夏清妙出了事儿,她必然是急着揪出幕后指使之人的,只是…… “再忙也要注意休息。” “太女是万金之躯,要千万顾好自己的身子才是,省的让人钻了空子。” 不自觉脱口而出的话,让两人都有些怔愣。 离子悠稍显慌乱的低下头,唯恐让她看出了什么。 他跟她连朋友都算不上,又哪里有立场说这样的话。 没想到,陆京墨竟轻轻的嗯了一声: “孤会注意的。” 只这样一个简单的回答,离子悠却亮了双眸。 若是放在往常,她是不会跟他说这样家常的话的。 好像是从上一次在洞里,她对他的态度就有了变化,虽然还是冷冷的不近人情,但却好像多了一丝耐心。 陆京墨抬头看向他,斟酌着道: “孤想跟你谈一笔买卖。” 离子悠心情才微微雀跃,就听见了买卖二字。 她跟他见面,好像每次都不是单纯的谈话,而是带着目的的合作跟交易。 “太女想跟本皇子谈什么买卖?” 陆京墨敏锐的察觉到了他骤然变得不悦的情绪,眉心拧了一下。 “孤出一万两,买天灵教教主的消息。” 此人常年在边疆一带活动,她的人查不到,只能让冥宫出手。 一万两买一个人的消息,出手是大方,但离子悠并未马上应承下来,而是问: “天灵教教主可是得罪过太女?” 他的问题不在交易的范围内,但陆京墨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回答了: “他伤过我。”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天灵教教主。 离子悠本来有些气闷的脸色骤变,目光快速的在陆京墨的身上扫了个遍,没看出有什么不对,随后又意识到她说的是伤过,而不是受伤。 放下心的同时又唾弃自己太过担心眼前的人,差点儿失了分寸。 “本皇子明日便吩咐底下的人去查,想来两三日便能查到。” 他也是知道天灵教的,只不过对方没在南离翻出什么大浪,他也懒得去对付。 但现在……,灭了全教都不为过。 着魔 事情已经谈完,陆京墨起身便想离开。 离子悠跟着起身,虽还想贪恋的再多瞧她几眼,却也知道没有理由留下她。 外面的冷风呼呼作响,紧闭的窗口都被吹了开,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雪花,霎时就落了一地。 才起身的离子悠冻的身子一颤,眼中却是高兴了起来。 “太女府离这里有小半个时辰的路程,下这么大的雪,天黑路滑又坐不成轿子,太女莫不如在这里歇息一晚?” 陆京墨看着窗外肆虐的风雪,皱了皱眉,待看到冻的鼻尖发红的离子悠时,踌躇了一会儿,终是迈动了脚步,上前关了窗。 “偏房里有软榻,孤睡在那里便可。” 在柜子里取了一床棉被,抱着走了几步,又回头。 “北陆不同于南离,冬日冷得厉害,十皇子也再取一床棉被。” 说完,不再停留,拨开纱帘进了偏房。 徒留离子悠愣愣地站在原地,想着她似是关心的话语,乱了心跳。 因为被离束纠缠的烦不胜烦,所以他跟凤银魅商量了一下,只身一人提前赶到了北陆,今晚才到的。 原也没想着刚到就能遇见陆京墨,但缘分就是那么奇妙,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两人也能在深更半夜独处一室,更是没想到,她对他的态度,竟变得有些……温柔。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偏房只跟内室隔了几个纱帘,熏炉上的熏香已经燃的差不多了,离子悠找出香料,挽了衣袖,亲自调着香,一举一动皆是优雅。 纱帘上倒映着影影绰绰的人影,陆京墨睁着双目看了好一会儿,随即闻着淡淡的香味,慢慢睡去。 入睡的前一秒,她在想,是什么时候对离子悠没有了防备心的呢? 又或者说,她是从何时开始待他不同的呢? 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离子悠放轻了脚步,慢慢的一点一点的靠近软榻。 在确认她睡熟后,终于不再克制自己。 轻轻牵起她的手,放在脸颊上蹭了蹭。 “你,再对我温柔一点,好不好?” 好让他明白,她是不讨厌他的。 不奢求能被喜欢,不讨厌,便够了。 …… 翌日一早,风雪还没有停,但是减小了一点。 陆京墨起床时,离子悠早就坐在饭桌旁等她了。 “醒了,刚让厨房送过来的饭,太女看着用一些。” 他没有表现的过分热切,只平淡的摆出了一副碗筷。 陆京墨洗漱好,坐在了与他隔着两个位置的座上,不远也不近。 静默无言的拿起碗筷用饭,在接过他递来的热汤时,忽然抬眸说了句: “下次不要再在熏香里放安神的香料了。” 离子悠拿着瓷勺的手一抖,脸色白了几分。 “我,我只是……想让你睡一个安安稳稳的觉。” 你看起来太累了。 陆京墨语气淡淡: “孤知道。” 知道他没有恶意,也知道他不会害她。 所以在闻到熏香不对时,她没有阻止。 但, “孤不喜欢。” 她防备心重,从不会消除对别人的戒备。 昨晚任他燃了那香,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 离子悠小心的看了一眼她的脸,见她没有厌恶之色,忐忑的心总算稳了稳。 “下次不会了。” 陆京墨没再说什么。 离子悠很聪明,与凤银魅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更重要的是,他聪明的同时又懂谋略,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把握住了南离的朝政好几年。 这样的男子就像是罂粟,吸引着你靠近,却又怕上瘾。 我不要 用完早饭陆京墨便下楼去批今天送过来的的折子去了,离子悠没再去找她,只在午膳时给她端了一盅汤。 汤的味道很好,一口便能尝出是人用心炖了好久的。 陆京墨看着空了的汤碗,眸光有些晦暗不明。 其实在之前她发现离子悠是她命定之人时,曾写信问过洛天,最后只收到四字的回信: ‘命定无改’ 也就是,毫无破解之法,只能被动接受。 她也曾不信天意试图反抗过,可后来却无一例外的动了心,纵了情。 就好比现在,她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对离子悠的态度在两人的每一次接触中慢慢软化,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让她有些烦躁,同时又有些隐秘的期待。 至于到底在期待什么,她也不太清楚。 门外有人敲门,饕餮拿着一个厚厚的账本进来。 “主子,您要的账本。” 陆京墨收回思绪,抬手接过,拿了朱红色的笔在上面勾勾画画。 半晌。 她把账本又递回去。 “打开所有库房,分成两份儿,按照上面勾的,将东西整理分类装好箱,明日一早送到太女府。” 看着账本上满满的红,饕餮一脸的不敢相信,说话都有点儿结巴了。 “主,主子,属下能问问,您把所有资产都拿出来,是有什么大事儿吗?” 陆京墨抬头瞄了她一眼,声线冷冷的: “孤明日要去提亲。” “属下知道了。”饕餮秒懂,抱着账本出了门。 召来影阁的人看她们成箱成箱的搬东西时,忍不住吐槽了句: “主子娶个亲,把库房都搬空了。” 大大的红木箱子,装了整整六百多箱,这还不提宅子店铺那些不动产。 提亲什么的,也太烧钱了。 她默默摸了摸袖口处的银票,盘算着要攒多少钱才能把梼杌娶回家。 次日。 相府。 刚施完针的莫星楚正在收拾药箱,夏清妙则是趴在床上,忍受着背部灼烧般的痛意。 洛然今日晨起便被君后叫到了宫里,房间里只他们两人。 眼见夏清妙额上渐渐溢出冷汗,莫星楚举止自然的取了帕子替他擦拭。 “你且再忍几天,我已经在研究药浴了,日后便用药浴代替施针。” 虽说施针是去除寒气最快的法子,但这痛楚也非常人能忍受的,夏清妙能坚持这么些天,也是不易。 “嗯。” 听到他的话,夏清妙毫不在意的嗯了一声。 没了殿下在身边,好像连背部的痛都变得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吱,吱吱,吱!” 房门被挤开了一个小缝,火红色的狐狸叼着一束别着的信的红梅,歪歪扭扭的往床榻上走来。 这样的情景在这几天每天都会上演。 也是夏清妙每天唯一能展露出情绪的时候。 莫星楚低头,果然见他那双暗淡了不少的大眼里绽放出了一抹亮光。 但只亮了一瞬,又在看见跟着进来的人时归于平静。 梼杌看见夏清妙的表情变化,暗自叹了一口气。 把手中提着的食盒放下,掀开盒盖儿,香甜的味道弥漫开来。 “公子,这是主子才做好的糯米糕,您尝尝?” 才说完,他便已经能猜出夏公子的回应了。 “我不是说了,不要再往我这里送东西了吗?你拿走,我不要。” 夏清妙硬着心肠拒绝。 扔了 梼杌连着几天,每天都被拒绝,脸皮也厚了几分。 “主子特意起早做的,忙活了一早上,连早膳也没用,您好歹吃一个。” 他迅速的把糯米糕摆在床头,没等夏清妙再次说话,就转身跑了出去。 “吱吱!” 狐狸也有样学样,松开咬着梅花的嘴巴,圆滚滚的跟在梼杌身后。 夏清妙披了个外衫,慢慢坐起身,有些无奈的看着迅速跑走的一人一孤。 随后目光又偷偷的放在了床边的几样东西上。 朵朵绽放的梅花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似是才摘不久,冷香扑鼻。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却又在半路收了回去。 “为什么不碰?” 莫星楚突然出声。 夏清妙垂下眼睫,没有吭声。 大概是因为……他不配。 莫星楚见他又想把自己封闭起来沉浸在情绪里,蓦地拿起装着糯米糕的盘子,抬脚便要往外走。 “你干什么?!” 夏清妙忙拽住他,紧张地看着他手里的东西。 “把盘子还给我。” 莫星楚抽回被他拽住的衣袖,面上是一贯的冷然。 “你不是不要吗?” 盘子被他举起,作势是要松手,语气无谓: “不要的东西,扔了就是。” 说话间,盘子便倾斜了大半儿。 夏清妙几乎是立刻便从床上跳了下来。 “不可以。” 他赤脚踩地,一把夺回摇摇欲坠的盘子。 “不可以扔了。” 莫星楚本来就没想着要扔,由着他夺回,看着他明显在意的不行的表情,点名了他的内心。 “明明放不下她,又何必要装成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这段时日,夏清妙跟陆京墨两人的纠葛他是看在眼里的。 一个日日送吃食,一个日日空愁思。 “她喜欢你,你也心悦她,又有皇上赐婚,名正言顺,尽管发生了那样的事,但她不在乎,你的名声也没有坏,更是没有人乱传一些不堪入耳的流言,何苦要互相折磨呢?” 莫星楚从未说过这么长的一段话,但今日不知为何,就是想这么说一通。 也许是为了陆京墨的坚持不懈,也许是为了夏清妙的日日愁思。 夏清妙抱着一叠糯米糕,脸上看着没什么反应,牙齿却紧紧的咬着下唇。 他知道殿下不在乎,但他就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每每入睡,陆京安摸在他身子上的手都会成为噩梦。 莫星楚捂唇咳了一声,忽的直直看向他。 “有一件事,想必相夫他们都没有告诉你。” 夏清妙直觉是关于陆京墨的。 果不其然, 下一秒, 他便听见莫星楚说: “我把你救回来的那晚,你在房间里哭,她守在门口,吐了血。” 夏清妙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 吐血! 殿下身子那么好,又自幼习武,怎么就……吐了血呢? 是因为他吗? 他怎么,总是会让殿下受伤? “清妙。” 莫星楚浅色的眼眸像是覆上了一层雾,看不清其中的神色,却能听出语气里略带一丝艳羡的感慨。 “太女她,真的很爱你。” 姻缘绳 莫星楚走了,夏清妙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初停,各家各户都忙着在门前扫雪,忽而有人看见了官道上朝相府而去的那长长的一队。 “那是,太女殿下?” 正前方金冠束发的红衣女子不正是前几日里流言中的主角之一吗? “太女殿下是要去相府提亲?” “这还用说吗?肯定是啊。” 后面跟着那么多侍从,又抬着那么多绑着红花的箱子,不是去送聘礼,还能是去干什么。 “不过这聘礼,瞧着也忒多了些。” 一个男子眼里不自觉的流露出羡慕之色。 他还从未见过这么多的聘礼呢,而且还是太女殿下亲自去提亲。 这等殊荣和重视,怕是个男子都会感动! “相府小公子前些日受了惊吓,还差点儿没了命,太女殿下定然心疼坏了,多送些聘礼也是应当的。” 这话一出,周围议论的声音都压低了些。 “都怪御王跟孟家的那个公子,不知廉耻的在宫里偷情,被夏小公子撞见了,竟想着要杀人灭口,真真是太歹毒了。好在夏小公子没出什么大事被太女殿下救了,否则肯定得闹翻了天。” 出来采购的银鹭听见这话,顿住了脚步。 “孟家公子在这都城中也是极富盛名的,整日里柔柔弱弱的,没想到却是一个蛇蝎美人。” 一个衣着打扮都是上乘的郎君满脸不屑的嘟囔着,被他身边的人给拍了一下。 “不可议论皇家之事。” 郎君撇了一下嘴: “不说就不说。” 反正人人都心知肚明,他说的这些消息还是从孟府传出来的呢。 假不了的。 银鹭转了转眼珠,粗略一想便知这些流言是怎么回事了。 他快速走回相府,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就直奔夏清妙所在的院子。 此时的夏清妙已经穿戴好了,正倚在窗前看着外面树上落着的白茫茫的雪。 银鹭看着他明显不复之前活泼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去,将听到的话一一复述。 “什么?!” 夏清妙一脸震惊: “坊间流言怎会这样传?” 把他摘的干干净净的,成了一个局外人,反而是无辜的孟子鸢背了骂名。 银鹭刚想说话,便被飞奔而来的金橘给打断了。 “公子!” “太,太女殿下带了好多聘礼来提亲了,现下已经在正厅里坐着了。” 他说的有些急,但夏清妙已经抓到了重点,苍白的小脸儿上一双眼微微睁大。 突然,他像想起什么似的,走到床边把那封未开封的信给拆开。 一个红色的姻缘绳掉落在他手里,尾部用金线绣着他跟殿下的名字,下面还坠着两个小小的琉璃珠。 银鹭和金橘看着那细细的红绳,都有些目瞪口呆。 在凤鸣大陆,提亲的女子大多都只是带了些聘礼,只有极少的几个才会去国寺求了姻缘绳送给男方。 原因无他,姻缘绳太难求了,代便的意义更是不同。 要心诚不说还要通过国寺住持的考验,能拿到它的人寥寥无几,但却无一不是真爱。 且,一般都是女方求来同正君一同佩戴的。 夏公子他,只是个平君啊。 虽说也是入了皇家玉蝶的,但同正君还是有差别的。 连杀手出身的银鹭都觉得,主子把夏公子宠上天了。 那么位高权重的人,却用心把所有的细节做的足足的。 被人这么重视的感觉,大概是每个男子都梦寐以求的。 哪里疼? 夏清妙攥着那一截小小的绳子,慢慢红了眼眶。 数秒后,转过身,快步跑出屋,直奔大厅。 他在闲聊时曾跟殿下提过,母亲求娶爹爹时费劲千辛万苦求得了姻缘绳,柳家二老感其诚心,这才把爹爹下嫁给母亲。 没想到,殿下却记下了。 这样好的殿下,他怎么能再继续推开。 什么清白,什么名声,他全都不去想了。 他只要陪在她身边。 一辈子都陪着的那种。 就让他自私这一回。 大厅这边。 夏汝和柳诗看着突然来提亲的陆京墨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后还是夏汝最先反应过来。 “幼子承蒙太女殿下厚爱,得以让您亲自来提亲,但,幼子的婚事由他自己做主,除非妙儿点头,否则……微臣也无法应允这门亲事。” 夏汝硬着头皮说完,不敢去看陆京墨的脸色。 她不敢也不想拒绝,可看妙儿的态度,明显是想斩断与太女殿下的这份情缘。 诗儿跟她虽不赞同,却也无法劝他改变心意。 是以,这门婚事还能不能成,全看妙儿的了。 夏木摁住想要起身说话的夏叶,冲她摇了摇头。 妙儿的想法最重要。 陆京墨被人拒绝却也不生气,依旧冷冷的坐在那里,偶尔抬眸看向门口。 心里计算着时间。 十, 九, 八, 七, 六 “母亲,爹爹。”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她骤然抬头,入目便是跑的气喘吁吁的夏清妙。 因为跑的急的原因,有些消瘦的小脸儿上染上了些许粉色,在领口出一圈白色绒边的映衬下显得漂亮极了。 但陆京墨在他身上扫视了一圈儿后,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 又瘦了。 原本有些肉肉的脸颊消瘦了不少,一双眼瞧着却是又大了不少。 “殿下。” 夏清妙叫完夏汝跟柳诗后,这才怯怯的向陆京墨微微行了一礼。 同时,有些心虚的偷偷瞧着她的脸色。 殿下被他拒之门外这么多天,心中是不是有些生他的气? 陆京墨冷着一张脸,没有回应。 虽然夏清妙比她预估的时间来的早了一些,但看到他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她心里就莫名的不悦。 “殿下,我……” 夏清妙半晌也没见她看他一眼,慌乱地朝她紧走几步。 可他忽略了脚底沾上的雪水,急走之下,脚底一滑,一下子就摔在了地上。 这一摔摔得猝不及防,以至于陆京墨都没来得及接住他。 “哎呦!”柳诗赶忙站起身要去扶他,“怎么摔了?” 夏清妙屁股先着地,倒是没怎么摔疼,可他却双眸含泪,冲着陆京墨伸出双手。 明明没说话,却让人觉得可怜的不行。 陆京墨站着没动。 夏清妙小嘴一撇,带了点儿哭腔: “疼。” “要抱抱~” 一秒…… 两秒…… 陆京墨认命的弯下腰,大掌穿到他的腋下,把人抱起,单手托着他的臀部,垂眸问: “哪里疼?” 夏清妙环着她的脖子,没说哪里疼,但就是抱着她不撒手。 柳诗看愣了。 他家儿子也太会撒娇了。 把太女殿下拿捏的死死的。 夏汝面色有些不自然,拉着柳诗,招呼着两个女儿出了大厅。 不躲 陆京墨也看出来了,夏清妙不是真的疼,就是想让她抱抱。 就这么抱着他站了一会儿,感觉到他抬头,侧眸看去,两人的视线刚好撞到一块儿。 “殿下。” 夏清妙眨了眨泛着水光的双眼: “之前是我不对,但是,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他叫她她也不应,那种无视他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陆京墨看着他似是又要哭的小脸,屈指拭去他眼睫上欲掉不掉的泪珠。 “你不躲我,我就理你。” 闻言,夏清妙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不躲,不躲。” “再也不躲着殿下了。” 殿下都为他做了这么多了,他再躲着人不见,那就是矫情了。 想着这几天想见殿下却又逼着自己不去见的那种苦闷的感觉,他委委屈屈的握住了陆京墨的长指。 “殿下,我好想你啊。” 整日里,他的脑子里总是充斥着殿下的身影,怎么也挥之不去。 如果不是殿下来提亲,他想他都要被自己折磨疯了。 陆京墨心里憋着的那股子气,随着他这一句话,烟消云散。 不过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再次发生,她压着嗓音: “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再躲着我了。” “天大的事,都有我撑着。” 该说的还是要说,否则下次再出事,小人儿又急着把她撇清可怎么办? 夏清妙听着她的话,眸中又蓄上了泪。 殿下她,怎么这么好啊! 小脸儿慢慢的往前凑了凑,犹豫了一下,还是闭了眼,吻了上去。 小奶猫一样的啄吻,却是这几日为数不多的亲密。 陆京墨只任他抱着亲了个遍,没有像以前一样回吻。 夏清妙微微退开了些,看着她冷静的双眼,有些慌张的问: “殿下是不是生我的气?” 没等她回答,又接着道: “我,我不是真心要推开殿下的。我只是心里乱的紧,又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你别生我的气。” 他慌乱的又吻了下去。 这次,陆京墨有了反应,直接翘开他的嘴,凶狠的入侵。 夏清妙的双唇都被吻的有些疼了,但他抵着陆京墨的双肩,把自己又往前凑了上去。 一吻毕,两人都气息不稳。 陆京墨用指腹蹭了蹭夏清妙樱红的唇瓣,突然开口: “没生气。” 只是想起了你自尽前,也是这样主动亲了我。 跟我说好洗完澡就让我吻你,可才过了不久,你就泡在浴桶里,没了呼吸。 “清妙。” 她低声唤道,格外认真的注视着夏清妙的双目。 “答应我,任何时候都不能放弃自己的生命。” 漂亮的桃花眼里一片郑重,还带着些隐隐约约的痛色。 “你都不知道,当时我有多怕。” 怕现在提起,还是会一阵心悸。 夏清妙怔愣了一两秒,突然鼻头发酸。 从未示过弱的殿下,亲口说她怕。 “好。” 他哭着点头。 没有想到自己一个极端的做法,竟会让殿下害怕至此。 “再也不会了。” 他哽咽着保证。 陆京墨替他擦着泪,抱着人去了后院。 负罪感 见太女殿下抱着自家儿子径直去了后院,夏汝皱了皱眉。 柳诗却是满脸欣慰,妙儿嫁的虽是最冰冷无情的皇室,可却极有福气的拥有了太女殿下的宠与爱,如此,他的宝贝儿子也算是能顺遂一生了。 燃着暖炉屋里,夏清妙坐在陆京墨腿上,粘糊糊的抱着人,时不时的在她脸上亲一下,像是要把前几日的空缺都补上去似的,稀罕的不行。 银鹭端着药敲门进来的时候,夏清妙才收敛了一点。 面不改色捧起药碗,微微仰头,几口饮尽。 末了也没有说苦,平淡的接过银鹭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 陆京墨的眸子暗了暗。 “银鹭,去拿些蜜饯和糖果过来。” “不用,药不是太苦,我含点茶就好。” 夏清妙没让银鹭去拿,而是喝了点茶含在嘴里。 陆京墨沉默了一下,在他吐出茶水时亲自拿了杯子接着。 “我自己来就好。” 夏清妙有些不好意思。 他这一段时日总喜欢自己待着,不想让人在身侧服侍,已经习惯了自己做自己的事儿。 陆京墨把杯子放下,面色不是很好看。 她发现,几日不见,以往需要她宠着伺候着的人,忽然成熟了些。 这种感觉,不是太好。 把夏清妙按进怀里,在他额上轻吻了一下,不让他看见她眼中的神色。 说来说去,还是她没有护好他。 夏清妙敏感的察觉到了她的变化,有些不安的唤道: “殿下?” “嗯。” 陆京墨低低应了一声,然后从他手中抽出姻缘绳,轻轻的把他宽大的衣袖撸上去了些,细致又认真地帮人戴上。 红色的细绳衬着洁白的皓腕,与无名指上的戒指互相映衬。 夏清妙眼尖的看见她的手腕上也系着一个,霎时就露出了一个甜蜜的笑。 他主动握上陆京墨的手,看着两条红绳贴在一起。 陆京墨在相府待了一上午,用了午膳才回。 柳诗推着夏清妙,让他把人送到门口。 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厚厚的雪虽被下人扫开,但还是有些冰渍。 陆京墨一直牵着夏清妙,防止他一不小心再摔倒。 夏清妙没了烦忧,倒是起了玩心,恢复了以前的活泼,仗着身边有人护着,总要踩在滑滑的冰层上。 “殿下。” 他玩着玩着想起了银鹭说的那些流言。 “都城里传的流言蜚语,怎么会牵扯上孟家公子啊?” 他的语调轻松,明显是不太受影响了,甚至都能主动提起了。 正巧要下台阶,夏清妙蹦着下去,陆京墨站在下面接住他,在他稳稳的落地后,才道: “母皇生辰那晚,有人慌称你肚子痛,把我骗到了凤鸾宫,当时床上躺着一个人,我以为是你,没想到是被人脱了衣服的孟子鸢。” “之后他不知怎么到了汀兰殿,估计穿的有些衣衫不整,被宴会上的众人看到,误认为他跟陆京安在做不堪之事。” 夏清妙瞪圆了眼。 那天晚上,殿下竟然也被算计了! 陆京墨看着他的表情,觉得应该让他知道真相。 “其实,流言刚起的时候,孟子鸢来找过我。” “他跟我谈了一个交易。” “只要我放过陆京安,不再追究那晚的事,他就主动承认人们口口相传的流言是真的。” 夏清妙没想到其中竟是这么个弯弯绕绕,他停住脚步,努力捋清其中的关系,最后得出结论: “孟家公子为了御王,不惜毁掉自己的声誉。” 他懵懵的抬头: “那殿下,你答应了吗?” 陆京墨微微点了点头。 当然是答应了。 别人说的始终是传言,只有当事人承认,才能被认定为事实。 只有孟子鸢出面承认,她再加以推波助澜,清妙才能完完全全的成为一个无辜受牵的受害者,彻底的从这件事里摘出来。 至于陆京安,以后想收拾她,还是有机会的。 夏清妙沉默了。 孟家公子替他背了这口黑锅,一辈子都要遭人白眼,受人唾骂。 但殿下是为了他,他也不能去怪殿下。 所以弄得他心里闷闷的。 陆京墨抬手捏了捏他的小脸儿。 “孟子鸢是自愿的,宝宝没必要有负罪感。” 夏清妙低着头,一直到两人走出大门,才低着声音道: “嗯,我知道了。” 只是可惜了孟家公子,名动皇城的一代佳人,终是有了污点。 谦谦如玉 陆京墨从相府出来后,直接去了皇宫。 秋悦阁。 绿桐正指挥着宫人将君后娘娘带来的聘礼给排放好,洛然围着白色绒边的披风有些无奈的看着他们忙活。 “公子,您进屋歇着就好,奴婢会把主子送来的这些箱子规整好的。” 绿桐拿了一个手炉给他捂着,面带笑意的劝着他回屋。 积雪未融,虽出了太阳,可天儿还是冷寒冷寒的。 洛然紧了紧披风的边儿,看见众人还在热火朝天的忙着,微微摇头: “我还是在这儿看着。” “京墨送了这么多东西过来,怕是要忙坏你们了。” 他在这儿看着也能帮上点儿忙。 绿桐脸上的笑意更深,他本是影阁新一代最厉害的杀手之一,原是不久便能位列堂主的,只屈居于四大杀神之下,可主子却把他调到了洛公子身边。 得到这个通知时,他心中也并未有不忿。 他是杀手,太女殿下是他的主子,他只需要服从命令即可。 起先想着只把洛公子当做任务对象,保护好便可,但接触下来才发现,洛公子是真的温柔,真的好。 对每一个人都温和有礼,谦谦如玉,秋悦阁里的宫人就没有不喜欢他的。 “公子,箱子太多,仓库都装不下了。” 一个小侍擦着汗跑过来道。 洛然抬头瞧了瞧一堆堆大大小小的箱子,犹豫了下,道: “还有两个偏殿是空着的,暂且先把箱子存放在那里。” 原本有四个偏殿的,但前一阵子,他拿着师父留下来的钥匙去了城中的小院儿,才发现,满院都是师父留给他的嫁妆,虽然抵不上京墨送来的数量,却也是寻常男子嫁妆的十倍之有。 小侍得了指令,继续去忙活了。 绿桐抬头,不经意看见远处的身影,随即默默的退下。 洛然只顾着看抬着东西进进出出的宫人,没注意身后的动静,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惊的他低呼一声。 耳边传来一声低笑。 他面带嗔怒的轻拍了一下陆京墨环在他身前的手臂。 “吓我一跳。” 陆京墨搂着他的腰,将人转过来。 “是然然看他们看的太专注了,都没听到我的脚步声。” 明明是清冷的声线,却带着些小幽怨。 洛然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怎么觉着她跟清妙在一起久了,也学会撒娇那一套了。 见她一身红色衣袍,多了几分神采,少了前几日的颓唐,便知去相府提亲是顺利的。 他牵着陆京墨去了屋里,笑盈盈问: “清妙肯见你了?” “嗯。” 陆京墨抬手将他的披风解下。 “那就好。” 洛然温声道: “总算想开了。” 他在相府可没少劝清妙,相夫也是如此,可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效果,如今清妙突然想开,估计是莫公子的功劳。 想起那个清泠泠的男子,温润的眸子里浮现出了欣赏之色。 “京墨,我觉得,莫公子不像是坏人。” “且不说他气质卓然,单论他救了清妙的命,又在相府耗心耗力的,就能得知,他是并未存了坏心思。” 都给你 陆京墨想起混沌查到的与莫星楚有关的事,眯了眯眸子,莫星楚是好人还是坏人还有待商榷。 但她这会儿不想谈论其他人,拉过洛然的手细细地把玩,才瞧见,白皙纤细的手腕上戴着一个白玉镯子,玉质极好,映着纤长的手指,好看极了。 她伸手抚了上去,问: “哪里来的镯子?” 洛然微微蜷了下指尖,有些羞涩: “君后娘娘给的,是娘娘的陪嫁嫁妆,只此一个。” 今日君后代殿下向他提亲,已是天大的恩典了,这个镯子太过贵重,他本不想要的,可君后直接拉着他的手强硬的给他戴了上去,想拒绝也拒绝不了。 陆京墨摸着光光滑滑的镯子,眸底涌上了几分歉疚。 提亲是大事,她未能亲自求娶,让父后代劳,实在是委屈然然了。 “不许多想。” 洛然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想法,抬手摸向她的侧脸: “能让天下最尊贵的男子亲自下聘,风鸣大陆就我一个,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再说了,我也并不在意这些形式。” 陆京墨偏头,脸颊在他手掌上轻轻蹭了一下。 她的然然总是这般好。 洛然双眸含笑的享受着她的亲睨。 只要嫁的人是她,就算没有聘礼也没关系。 总归他知道,她心里是有他的。 遇一心爱人不易,他已无比幸运的遇到了,别的如何,他概不在意。 陆京墨把人拉到怀里,从袖中掏出了两样东西。 一条红绳,一串钥匙。 握着洛然的手,认认真真的把姻缘绳系上,接着将那一串不大不小晶莹剔透的钥匙放在他的手里。 “北陆、南离、塞外、番邦,我的所有地下库房,都给你。” 洛然感受着掌心的冰凉,愣了好一会儿。 “都……,给我?” 京墨在凤鸣大陆的各个地方都有地下仓库,他是知道的。 不仅如此,他还知道,这些仓库是京墨所有的身家财产。 里面有武器盔甲,孤本书籍,更有无数的金银珠宝。 可以说,京墨努力了这么多年的所得,都在这一串钥匙上了。 陆京墨轻轻握住他的指尖,长指带动着他的细指,慢慢的将钥匙扣在他的掌心。 从来对任何人都不会全然相信的人,微微弯了眼,带着承诺: “我有的,都给你。” 洛然觉得自己的心瞬间被塞的满满的,眼眶都有些热了。 “京墨……” 陆京墨瞧见他眼里的水意,怕他哭出来,低头极快地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这么感动做什么?” “以后财政大权交给你,要忙的地方可多了。” “起码以后我动钱,都要向你报备。” 洛然靠在她的肩头,没有说话。 隔了一会儿,郑重的把钥匙收了起来。 他最不喜欢收人重礼,总觉得会难以偿还,可京墨给他的,是全身心的托付。 所以他收的干脆,收的爽利。 陆京墨拿出一条红绳在他眼前晃了晃,精致的眉眼带笑: “然然帮我戴上?” 洛然接过,在那已经有了一条红绳的手腕上,仔仔细细地系好。 两条红绳颜色一样,款式却不大相同。 一个上面带的是琉璃珠子,另一个上面什么也没有,只是在绳头交接处镶了一块儿金,牢牢的系着绳头。 胆寒 因为去提了亲,再加上临近成亲的日子,陆京墨不能再频繁的去见洛然或者是夏清妙。 正好各国派来贺喜的使者相继到来,陆夜让她负责接待南离使者。 陆京安也被陆夜从暗部给放了出来,也不知陆夜这一段时间对她做了什么,等她再次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时,都被她那一身的肃杀给惊到了。 以前的御王眉宇间尚带着一分稚气未脱的狂妄,可现在,冷肃与霸气并存,竟让人有些胆寒。 两日后,北陆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暖阳天。 宽阔的官道上,两边的百姓簇拥涌动着伸头往前看。 一辆辆造型不同却又同样奢华的马车缓缓驶进城中。 陆京安负责接待的使者较多,但她也并未亲自迎接,只在早就定好的客栈等着下属带着各国的使者上门。 北陆乃当今第一强国,那些个使者不值得她堂堂皇女出马。 陆京墨也是同样的做法,坐在怡君之意,等着黄通和张远将南离太女以及凤银魅等人迎进来。 她坐的位置临近窗口,等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耳力极好的她突然听见人群里的一阵躁动。 微微推开窗口,垂眸去看,一眼便瞧见了那个一袭大红衣衫的人。 张扬夺目的颜色,再配上妖精般惑世的容颜,走到哪儿都会成为焦点。 她刚想收回视线,余光却扫到了距离子悠一两米远的一个女人身上。 那女子相貌平平,身穿黄色衣袍,发冠也是同样的颜色,黄色是尊贵之色,却硬生生的让她穿出了低廉之感。 再加上她在离子悠身上不断游移的猥琐眼神,真真是让人无法直视。 陆京墨的眸光沉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的抿了一口茶。 除了,握着杯子的手用力了些。 “叩叩” 张远轻轻敲了敲门,然后推开,将身后的人带进来。 “殿下,南离国的使者到了。” 陆京墨坐着没动,只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个黄袍女子。 视线平淡,却把人冻得遍体生寒。 离束本来还在偷偷贪婪的嗅着离子悠身上传来的淡香,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北陆太女并未站起身寒暄,也并未开口让她坐下。 她不满的抬头,还没看见人就开始叫嚣: “孤自南离远道而来,太女不在城门口迎接孤就算了,这会儿连坐也不请孤坐,难道这就是北陆的待客之道——” 最后一个字在她触及到陆京墨的目光时被吓的消音了。 被美色所迷的脑子终于清醒了点儿。 她咽了咽口水,有些怂,但也不能失了一国太女的面子。 于是硬撑着道: “孤好心好意来北陆为太女贺喜,太女应该……” 剩下的话她说不出来了,被陆京墨冷的渗人的目光看着,她的腿都有点儿抖了。 离束下意识的想靠近身旁的离子悠,脚才挪动了一下,就听见座上的人淡淡的道: “两位跋涉而来,是孤怠慢了。” “请坐。” 陆京墨抬手倒了两杯热茶,仍是坐着的姿势,明显是在敷衍。 可离束不敢再有任何意见,找了个离她最远的位置坐下,却看见一路上看也不看她一眼的皇弟径直坐到了北陆太女的身边。 怜惜 “南离国十皇子离子悠,见过太女。” 离子悠端起杯子,姿态优美的朝陆京墨微微颔首。 虽然两人早已见过不止一次面,但在是众人眼里,这才是两人的第一次会面。 陆京墨配合的抬眸看了他一眼,也拿起杯子,隔空相碰。 被忽视的离束不敢吭声,期盼着这次会面快点儿结束。 张远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她,见她果真如传闻那般草包无用,不由得想起南离皇室凋零的皇嗣。 南离皇上一生有七子三女,可都早已离世,只留下排行最末的十皇子——离子悠。 而被封为太女的离束,并非正统皇室,而是从旁支那里过继而来的。 日后南离肯定不会落到这个草包的手里。 那么就只剩一个人了。 张远小心的看向跟陆京墨攀谈起来的离子悠,随后低下头,默默盘算着。 不一会儿,本就寡言少语的陆京墨结束了谈话。 “张远。” “送两位使者进房休息。” 闻言,离束迅速站起身,急匆匆的跟在张远身后,逃命般的走了。 北陆太女身上的气场,太可怕了。 离子悠看的发笑,凤眸微弯,红唇微张: “她倒是怕你怕的紧。” 蠢人碰到不敢招惹的人,还是有蠢人的自觉的。 陆京墨看着潋滟一笑的他,淡声问: “离束一直都用今天那种露骨的眼神看你?” 还总偷偷摸摸的想要靠近他。 离子悠单手支着下巴,目光悠悠的落在她身上,勾着眼尾: “殿下看到了?” 他的语气无谓: “从小到大,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我的人多了,离束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 因为长了一张无比勾人的妖魅脸,哪怕只是不经意间的一个小动作,都能让人觉得心神荡漾。 在他没有实力保护自己之前,这张脸不知给他带来了多少灾难。 后宫里的其他皇子联合起来针对他,收买他宫中的宫人给他下毒,用树枝或者带刺的花草刮花他的脸,把他骗进荒废的宫殿关起来,不让人给他送饭吃,活活的饿了他三四天,这些他都经历过。 而后慢慢长大,他的容貌也愈发艳丽,最先打入朝堂时,那些个官员无一不露出垂涎之色,好在他手段狠厉,震住了她们,这才护住自己,也站稳了脚跟。 陆京墨想起他父后早死,有这么一张出众的脸,估计日子不会太好过。 也不知他是经历了多少苦难,才走到如今的位置。 “你……好好保护自己。” 她语气微微放软,说出的话连她自己都有些诧异。 离子悠看到了她眼里的怜惜,突然妖媚一笑,支着身子靠近了她,鼻尖离她不过一拳的距离,说话时的热气都呵在了她的脸上。 “殿下这是,心疼子悠了?” 放软嗓音说的话,故意带了几分暧昧,可他垂在桌子下面的手却紧紧的握着。 他想试试,眼前的人对他的态度,是不是真的不同了? 距离太近了,陆京墨心间蓦地一跳,耳根微微红了。 理智告诉她应该后退,但身体却不听使唤的僵着没动。 渣女 几秒后,她稳了稳心神,还是没退开,保持着这个暧昧的距离,低声道: “你小心点儿离束,女人有时为了美色,什么下作的手段都能使出来。” 她的语调十分平稳,面上也瞧不出什么别的神色,可离子悠却注意到了她红红的耳根。 他先是不敢相信的看着,然后勾着唇,笑了。 这次是真的笑了。 紧握着的手也骤然松开。 他试对了,她对他,不一样了。 只是他不敢保证,这种不一样,是她对他起了心思,还是出于女人对男人惯有的同情和怜惜。 离子悠这般想着,竟抬起手,搭在了她的肩上,身子也更靠近了她些,两人几乎鼻尖挨着鼻尖。 “美色?” “殿下的意思是,子悠长得很美?” 陆京墨僵直着身子,感觉到他偏过头,极为缓慢的凑到她的耳边,用那种魅惑到不行的的声调,一字一句道: “那子悠的这张脸,殿下喜不喜欢啊~” 离子悠故意拉长尾音,说话间,红唇若即若离的擦过她的耳垂。 最后一个字刚落下,陆京墨的大脑还处于呆滞状态,耳垂就传来一阵湿热,明显是被人含住了。 轰的一声。 脑海深处的某一根弦猛然崩塌。 有什么被她刻意隐藏起来的东西,破土而出。 陆京墨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出怡君之意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推开离子悠而后落荒而逃的。 等她反应过来后,她已经回到太女府了。 没有回燃着暖炉的屋里,站在太阳没有照到的积雪未融的阴冷处,强行降下那突如其来的思绪。 可过了数秒,她冷着脸,眸中却涌动着一团热烈。 刚才的冷静没有一丁点儿作用,她脑子里全是离子悠吻上她耳垂时,那无法忽视的心动。 上一次在洞里,她把人抵在墙壁上,感受着心尖细微的颤动,还能骗自己说那是天意的作用,尚且保持着清醒。 可这一次,明明她能一开始便把人推开,却任由他贴近,甚至还亲了上来。 尽管她不想承认,但也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她想,她是喜欢上离子悠了。 陆京墨冰封的冷脸慢慢破功,想起不到十日便要成婚的自己,一向随心所欲的她,突然间觉得,自己像极了前世见过的渣女。 唤了下人去酒窖里拿出几壶梅花酿,坐在亭子里,一杯接一杯的喝着。 喝的时候,她在想,上一世看见任何男人内心都不会有一点儿波动的她,怎么到了这一世,就,总是动心呢? 张远来的时候,凉亭的桌子上已经摆了好几个空着的酒壶了。 她惊讶的看着两颊微醺的人,一时之间也不敢上前。 主子是不大爱喝酒的,就算是梅花酿,也是偶尔小酌一两杯,从不会放纵自己。 可现下,主子明显已经有些醉了。 陆京墨脸上覆着两抹薄红,扭头看她,顺手扔了一个酒壶给她,冷着嗓音: “坐。” 相处了这么多年,张远也知她现在心情不好。 接了酒壶在她对面坐下,陪着她一起喝。 不要动他 两人静默无声的喝闷酒,最后还是张远先出声: “主子,属下已经探过南离太女的虚实了,此人是真正的蠢材,不堪大用。” 她送离束回房时,故意施了一些伎俩试探,便是隐藏的再深的人都不可能不露出马脚,但离束全程的表现都符合他无脑好色的人设。 陆京墨把玩着酒杯,不太感兴趣的嗯了一声。 张远见她如此,放下手中的酒壶,面色严肃的看着她: “离束草包无用,就算被常林扶到太女之位,也是早晚会被人算计死的。” “属下记得主子提过,您让饕餮查了好几年的那个把持着南离朝政的幕后之人,是南离十皇子。”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因为她的夫郎,娴儿,最牵挂也最敬重的就是他的主子。 可现在,作为主子的谋士,她也只能谋算好所有的可能。 陆京墨听见十皇子三个字,终于有了反应。 她抬起头,眸色浅淡: “你想说什么?” 张远肃着一张脸: “南离国迟早落在十皇子离子悠的手里,主子若不想日后有一个强大的对手,便要想办法将其趁早除去。” “您肯定也发现了御王的变化,她在陛下的锤炼下成长了不少,已然能与您并驾齐驱了。” “凤鸣大陆看似平和,实际上已经到了风雨欲来的时候。内有夺嫡之争,外有强敌针对,属下怕您到时分身乏术。” 所以,趁离子悠跟常林斗法,放出一些假消息鼓动南离内乱,彻底除了二人。 陆京墨本来有几分迷离的桃花眼慢慢变得清明。 她刚逼着自己看清自己的内心,就听见最器重的下属提议,要杀了那个她才喜欢上的人。 眸底的神色变幻了几许。 张远见主子没有回话,下意识的以为是默认了她的提议。 从凳子上起身,弯腰告辞: “属下这就去跟黄通商量一下对策,最好趁御王和主子大婚的这段时间,尽快将南离扰乱。” 她转身要走,却被陆京墨叫住: “不要动他。” 清冷的嗓音,染着几分醉酒的喑哑。 这话一出,张远有些懵的道: “主子?” 不要动他? 这个他,指的是谁? 陆京墨垂下眸,似是认命一般。 “不要动离子悠。” 张远疑惑: “为什么?” “现在不除,后患无穷。” 陆京墨狭长的眼尾微微泛红,薄唇轻启: “杀了他,我也活不了。” 天定姻缘,她和离子悠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无论是哪一方有损,另一方都不会好过。 张远皱眉,不知道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是杀一个未来会成为敌人的人,为何会牵连到主子? 陆京墨头有些痛,她闭了闭眼,冲张远挥了挥手: “继续实施原定的计划,先安定好内部,再把目光放在别处。” 张远心中存疑,但也不敢再问,直到告辞出了太女府,她突然想到了一个极其荒谬的猜测。 主子不会是喜欢上南离十皇子了?!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也太……一言难尽了。 大人我记住你了 张远觉得,她要跟黄通商讨一下。 可等到了黄府,才知道这人去迎接凤家家主还未回府。 看着正当空的太阳,她小声嘟囔: “怎么今天一个个的都跟南离来的人纠缠不清。” 早上就去接人了,这都到中午了,肯定是凤家家主那边出了什么事儿了。 她真没猜错,黄通此时正被冷着一张娃娃脸的绿竹给拦在了客栈门外。 “我就进去跟凤家主说几句话,又不做什么,你至于防成这样吗?” 黄通暴躁的挠着头发,发冠都被她挠歪了些。 绿竹瞟了她一眼,没理。 黄通差点儿气倒。 她一早上就去了城门口等着接凤家的马车,等了好半晌也没有看见,最后还是怡君之意的伙计告诉她凤家家主已经入住了,她这才知道,人家竟然早就进城了。 主子让她来接人,根本就是白搭。 黄通忍着气,来到怡君之意,想着凤家家主初来乍到的,她总得代表殿下表示一下人道主义关怀,好让人觉得北陆也是一个礼仪之国不是。 可眼前这个男子倒好,愣是把刀横在身前不让她进。 好坏坏话说尽,连脚步都不带挪一下的。 黄通单手插腰,想着回去跟殿下交差算了,反正也见不到人。 可她刚想走,又觉得不能咽下这口气。 于是板着一张脸,作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你是凤家主身边的护卫?” “你叫什么名字?” 绿竹这回连看她一眼都没看,直接把她当空气。 黄通双目睁大,气的直喘粗气。 正巧有一个端着碗筷的小侍走来,朝她对面的人福了福身: “绿竹哥哥,饭菜好了。” 绿竹侧过头,看了一眼那个小侍,低声道: “家主正在小憩,你且先等会儿。” 黄通听的更是火大,敢情她在城门口等了那么长时间,又被他堵在门外,就是因为凤家家主在睡觉! 叉腰的手放下,指着对面的人道: “绿竹是?” “大人我记住你了。” 她恶狠狠的说完这两句话,转身就走。 绿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的看着她气呼呼的背影。 大人? 这么一个吊儿郎当的人居然也是当官儿的吗? 可她记不记得住他,又关他什么事儿呢? 他这样想着。 “绿竹。” 房内传来一声轻唤,绿竹接过小侍端着的饭菜,恭敬的推门进去。 才把饭菜放到桌上,就见凤银魅睡眼惺忪的从内室走了出来。 “什么时辰了?” 绿竹在布着碗筷: “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就到午时。” 凤银魅伸懒腰的动作一顿: “我睡了这么久?” 昨晚跟子悠一起商量着要怎么弄死离束,不知不觉谈到深夜,之后他又看了一会儿账本,所以今日才补了会儿觉。 他坐下,吃饭吃到一半,才想起今日他提早进城,好像没跟太女殿下派来的人说一声。 “对了,绿竹,黄通来这里找我了吗?” 见绿竹不解的看着他,顺口解释道: “就是太女殿下快来接我们的那个人,瞧着有些不正经,但是个当官儿的。” 绿竹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原来一直躲在门口的那个女人,叫黄通啊。 “来找了。” “但是……,我怕她打扰到主子睡觉,就没让她进屋。” 他的语气有些心虚,知道自己做错事了。 凤银魅有些无语的看着他,但也没多加怪罪。 绿竹打小便在他身边伺候,平时人瞧着冷冷的,其实就是一根儿筋。 呆傻呆傻的。 白衣似仙 临近年关,各家各户都要上街采购,卖年货的店铺和小摊儿上被围的水泄不通。 陆京墨在收到要带南离使者外出游玩的任务时,没有多想,便拒绝了。 推了张远接手,自己在书房里写写画画。 画好一张素梅图,没有涂色,让混沌送到相府给清妙玩儿。 又画了一张给然然,刚放下毛笔,就有怡君之意的伙计突然来报,说是南离十皇子突染风寒,发起了热。 小半个时辰后。 陆京墨的身影出现在了怡君之意的六楼。 之前张远给离子悠安排的是另一家,可她不知道,在北陆,离子悠只会住一个地方。 一推开门,陆京墨就闻到了一股药味,她微微皱了皱眉。 真生病了? 明明昨天人还好好的。 但又想到离子悠从小生活在四季如春的南离,一时之间应该适应不了北陆的严寒。 走进内室,一打眼便瞧见了站在窗边的人。 真是陆京墨第一次见离子悠穿素色的衣服,白色的衣衫上用红线绣着朵朵盛开的曼珠沙华,有一截衣摆逶迤在地上,盘起的一半墨发上斜斜地插着一根坠着银色流苏的步摇,白皙绝美的脸颊上,唇瓣上面的一抹绯色格外诱惑。 初升的冬阳淡淡的笼罩在他身上,裸露出来的肌肤白到发光,圣洁的像一个仙子。 陆京墨第一次看一个男子看呆了。 红衣似妖,白衣似仙。 等她回过神来时,离子悠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带着笑意的展开双臂,悠悠然的转了一个圈。 “好看吗?” 陆京墨没有说出违心的话,微微点了点头: “好看。” 离子悠笑了,走了两步贴近她。 “那殿下喜不喜欢我这样穿?” 这个问题有些敏感,陆京墨没有回答,而是走到窗边把窗户关上,隔绝了冷空气。 “北陆冬日出了太阳也不暖和,以后还是莫要开窗了。” 转身时,她想起了几个月前,离子悠在百阙舫,也是这样在窗边,静静的沐浴着阳光。 陆京墨抬眸看他,问: “你好像,很喜欢晒太阳。” 离子悠又贴近她: “是啊。” “小时候在冷宫里住过一段时间,后来出来就喜欢上了阳光照在身上的暖意。” 陆京墨见他把曾经受过的苦如此轻描淡写的说出来,心中又生出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与他的每一次接触,都会让她的心动更加一分。 这个男子跟她很像,同样在幼时遭受尽欺凌,同样的懂得强大自己韬光养晦。 跟她真的是同一类人。 离子悠一直注意着她的神色,见她眼里流露出如昨日一般的怜惜之色,突然浅浅一笑: “殿下又心疼我了。” 他走上前,笑的魅意横生: “以前喜欢阳光,是因为它给我带来了温暖。” “但现在……,子悠更喜欢殿下。” 听着他突如其来的大胆表白,陆京墨的眸色颤动了一下。 其实,她是知道离子悠喜欢她的。 毕竟,他已经表现的这么明显了。 离子悠的一双凤眸紧紧的盯着她,有些忐忑的等着她的回应。 以前他还会掩饰,但经过昨日的试探,他能感觉到,陆京墨对他是有心动的。 所以,思前想后了一晚上,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趁着人被他撩动了心思,主动出击。 以前的顾虑他都抛在脑后了。 他喜欢的人再过几天就要成婚了,他要再不争取一下,估计就再也没机会了。 我们不合适 陆京墨看着他暗含期盼的双眼,薄唇微动,刚要说什么,却突然被他一把推在墙上,还没来得及反应,唇瓣就被人吻住了。 她一时之间有些呆愣,桃花眼微睁的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离子悠双手抵在她的肩膀上,垫着脚,闭着眼,一副豁出去了的样子。 单纯的两唇相贴,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良久。 陆京墨垂在身侧的手抬起,握住他的手臂,微微用力,把人推开了一些。 离子悠睁开眼,看着她似是没有任何波动的眸子,挣开按住他胳膊的手,不甘心的再次吻下去。 可这次,还没亲到人,就被一根手指抵住了唇。 “离子悠,我们不合适。” 陆京墨一双漆黑的墨瞳暗如深渊。 仿佛昨日失态离开的人不是她一般。 离子悠的心沉了一下,佯装不在意的拿下唇瓣上的手指,用自己柔软的指尖抚摸着上面的薄茧。 “殿下能在一开始就推开我的,不是吗?” 他举起两人相缠的手指,凤眸里闪烁着自信: “昨日殿下话语里的关心,我可以当作女人对男人的怜惜,可今日呢?” “听闻我突染风寒,就跑来这里看我的你,又该,怎么解释?” 陆京墨冷着一张脸,语气淡淡: “你是南离使者,生了病,孤礼当表示一下关心……” 离子悠听着她说的措辞,轻笑一声,抱住了她的腰,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殿下,承认你对子悠动心了,就这么难吗?” 他好歹是皇室之子,又是南离公认的第一美人,在身份上,也是能跟她匹配的。 陆京墨清冷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皲裂。 都怪昨日被眼前的这个妖精给勾的失了分寸,这才轻易的被他看了出来。 只是想到昨夜她联想分析出来的一系列事情,该说清楚的还是要说的。 伸手,用了些力将怀里的人推出去,直视着他受伤的眼神,缓缓开口: “孤知道当初你为何主动接近孤,也猜出了你一开始的谋算。” 这句话一出,离子悠的脸色瞬间煞白,他攥住她的袖子,慌乱的解释: “我,我当初确实存了利用你的想法,但那是在我没有喜欢上你之前。” “殿下,你相信我,在我确定了对你的心意后,就再没动过这种想法了。” 他喜欢她都来不及,又怎会再算计于她。 陆京墨看着他煞白的脸色,低声道: “孤没有怪你的意思。” 离子悠一开始刻意接近她,的确是目的不纯,但她也同样的在初次见面就查了他的底细,仔细算来,两人都是一样的。 离子悠却仍是攥着她的袖子不松手,白着一张脸,凤眸里满是惊慌无措。 他总觉得,对面的人要说的不止这些。 果真如他所想,陆京墨沉默了几秒,才道: “孤承认孤对你动了心。” 还没等离子悠好好的感受心底的狂喜,就被她的下一句话给泼了一盆冷水。 “但是,你我心里都清楚,这份心动应当及时斩断,不留一丝牵扯。” 微不足道的心动 她说的不留余地,离子悠被感情冲垮的理智渐渐回归。 陆京墨见他听进去了,慢慢的将袖子从他手里抽出,缓声道: “当今天下北陆独强,各小国早已虎视眈眈,私底下结盟的不在少数。” “你掌管南离朝政多年,应当能预测,不出两年,必将战乱四起。到时,北陆定会成为众矢之的,而作为唯一能与之抗衡的的南离,肯定会趁火打劫。” 离子悠袖中的手紧握成拳,他想说不会的,等他把南离完全把控到手里,不会让这样的情况出现的。 可他也知道,这太异想天开了。 且不说他现在还没有把常林扳倒,就算日后他成了南离的主宰,在硝烟四起的战乱之下,真的能左右南离千万个百姓的想法吗? 当她带兵兵临城下,他真的会不战而降吗? 纵使他厌恶世间丑态,南离却也有他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 那是他的故乡啊。 他会亲手把自己的故乡拱手让出吗? 离子悠觉得,他不敢保证。 不可否认,他真的很爱眼前的这个人,可这份爱在家国大义面前,孰轻孰重,一眼便知。 记得他幼时,最爱听父后跟他讲的那些大将军的英雄事迹了。 他是崇敬那些为国而战的英雄的。 陆京墨仿佛看穿了他心底的想法,不紧不慢的道: “你我同为皇室之人,肩上的担子不必多说。旁人能为了所谓的爱情冲昏头,不顾家国,但你我不能。” 她顿了一下,漂亮的桃花眼里一片清明,嗓音清清冷冷: “而且,孤清楚的知道,孤对你的心动就那么几分,称得上是微薄的喜欢,但远远不足以支撑孤为了你放弃孤生来便肩负的东西。” 她说的冷静又通透,离子悠无法反驳,更无法不心痛。 这些道理他都懂,可他想得到一个准确的回应: “殿下的意思是,不接受子悠?” 陆京墨看着他倔强的脸,微微抿了抿唇,最后还是道: “抱歉。” “孤有然然跟清妙了。” 短时间内,她不想再跟离子悠有更多的牵扯了。 尽管知道两人最后会在一起,但,不是现在。 母皇有心历练她,在朝堂之上不到危急关头是不会帮她的,而她正在准备一场变革,就在过年之后,事关北陆数百年基业,她没有时间再去谈情说爱了。 听到她亲口拒绝,离子悠浓密的长睫狠狠地颤动了一下,难过到快要窒息的情绪差点将他淹没。 可不过几秒,他便强制压下那股情绪,抬眸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一身淡漠的人。 略显牵强的微勾起唇,笑的伤心: “殿下还真是,理智的很啊。” 理智到要不是她亲口承认动了心,他都不会相信眼前的这个人是对他有男女之情的。 哦。 不对,她说了,对他也就那么一点点的心动,微不足道的。 陆京墨垂下眸,没有去看他泛着泪光的眼。 屋内的气氛十分压抑。 她越过离子悠,往外走了几步,回头淡淡道: “孤下午让胡太医出宫给你诊一诊脉。” 他亲上来的时候,身上是有药味的。 应当是真的生病了。 乖顺的像个小绵羊 离子悠收拾好自己脸上的神情,努力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不用了。” “本皇子好得很,就不劳太女殿下费心了。” 不是不接受他吗? 那就别再对他好,给他想象的空间了。 陆京墨看着他强撑的表情,没有强求,也没有再逗留,只留下一个背影,愈走越远。 她之所以把话说的那么明白,是因为她知道,离子悠跟普通的男子不同,他坚韧又果决,应该能从这段虚无缥缈的感情里脱身的。 等她把北陆安定好,两人再续前缘也不迟。 现在的她还不知道,不久之后,对于今天的一时拒绝,她会有多后悔。 下午,胡太医还是拎着药箱来了。 看她年纪大了,又是德高望重的御医,离子悠没有对她甩脸色。 诊了脉,开了药,让月儿把人送走,自己看着药方发呆。 凤银魅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怎么在这儿伤春悲秋了?” 他伸手轻轻敲了一下离子悠的头,调侃道: “我还以为你会乐不思蜀呢。” 把离束教给他应付,火急火燎地赶到北陆,又与那人才见了面,怎么着都是高兴的事。 离子悠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仍是一副恹恹的模样。 凤银魅瞧着他的神情,试探着问: “怎么了?” “北陆太女又对你说不好听的话了?” 应该不会。 他才在门口碰见送御医出来的月儿,说御医是太女殿下派来给他家皇子诊脉的。 看样子北陆太女对子悠还是不错的。 离子悠半垂着头,整个人蔫儿哒哒的: “昨日我跟她表明心意了。” “真的?” 凤银魅有些惊讶,但也没有太过震惊。 毕竟子悠惦记北陆太女好长时间了。 “压抑不住自己的感情了?” 他挑眉问道。 离子悠闷闷的嗯了一声,表情不大欢喜。 凤银魅的眸色有些变了,语气也正经了起来: “被拒绝了?” 离子悠咬了咬唇,微微点了点头。 看起来像是受了委屈。 凤银魅冷哼了一声: “你都没嫌弃她有别的男人,她竟然还敢拒绝你!” 虽说他不赞成两人在一起,但也没道理他弟弟是被拒绝的那个呀。 “她拒绝你,你就没对她说些狠话?” 离子悠抬头,表情有些茫然。 似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陆京墨说狠话。 凤银魅呵笑道: “你可是南离国的十皇子,多少人挣破了头抢着要娶你,陆京墨倒好,上赶着她都不要。” “这不是在打你的脸吗?” 离子悠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可先不说男女之事讲究你情我愿,单说他在陆京墨面前,别说想起自己尊贵的出身了,就连自己生来便有的一副好容貌,也经常被忘在脑后。 原因无他,只因为两人待在一起时,他分不出精力再去想旁的什么了,只顾着看她了。 凤银魅也是知道他在陆京墨面前乖顺的像个小绵羊似的,叹了口气,没再说教。 而是拿出了一个瓷瓶放在桌上。 “这毒没有找到机会下,常林在离束身边安插了两个高手,都是能识毒的,手底下的人不敢贸然行动。” 私军 离子悠的眼神瞬间变的冷厉: “看来想要对她下手还真不容易。” 拿起桌上的瓷瓶把玩,低声道: “不过没关系。” “早晚弄死她。” 时间问题罢了。 想要贪图他的美色,总要付出代价。 凤银魅见他还能冷静的处理事情,索性就把刚查出来的消息说了出来。 “出发之前,我跟一个商行的少东家谈合作时,无意间听说她跟桓王府沾了点儿表亲,派了人细细打听才发现,原来桓王这些年仗着自己是皇亲,暗地里没少扶持一些商贾,甚至有极个别的跟宫里的那些后妃是同一个家族的。” 离子悠皱眉,他的消息网那么广,竟然都没有发现异常。 后宫都被桓王塞了人,前朝未必没有。 想到被拥立为派女的离束,登时就想通了。 “我还真没发现,桓王竟早有夺位之心。” “害我父后离世,装成一副闲云野鹤的浪子模样,瞒过了满朝文武,差点儿也瞒过了我。” “原本想着把常林弄倒台之后再收拾她的,现在看来,她们两个一起好了。” 凤银魅看见他眼里的恨意,提醒道: “桓王既能瞒过你,说明她是个心思深沉之人,你可千万不要贸然动手。” 离子悠抬眸看他,带了凉意的凤眸一片沉静。 “哥哥放心,我有分寸的。” 风银魅不太相信的看着他,一旦牵扯到君后的事,他就没有冷静过。 张了张嘴,还想再劝,却又想到忍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羽翼丰满,再不让悠儿报仇也说不过去。 罢了。 不就是夺个皇权的事儿吗? 赌上凤家陪悠儿去拼,他就不信做不到。 各国史臣歇了几日,总算等到了御王大婚。 皇宫里。 良妃裹着纱布的手捧着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黑漆漆的令牌。 他把它拿出来,交给站在他面前的陆京安。 “这是我当年的嫁妆,是我随你母皇来京城时,你祖母给我的,能号令刘家三万私军,现在,交给你了。” 陆京安愣愣看着手里的令牌,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父妃手里竟然握着一支军队,还是刘家私有的。 难道母皇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现吗? 良妃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面色平淡的重新盖上盒子,平静的道: “将士们一直被我藏在城郊,混迹在各个村庄里,无人发现,连你母皇也不知道。” 陆京安这回是真的呆了,他的父妃一直在深宫里足不出户的,到底是怎么养了这么多人的? 良妃却没有再解释,只定定的看着她: “当初你祖母给我这个令牌,也只是想给我留一道保命符。如今我也不需要它了,你也将要成家,是一家之主了,把这些将士交到你手里,我很放心。” “她们本是烈士的后代,你祖母见她们没了母亲过的孤苦,将她们集结到一处,当做自己的孩子养着,之后又随我到皇城,背井离乡……” “安儿。” 他的目光很是严肃: “她们可以为了你拼命,成为你的盾牌,但是,你一定要好好善待她们。” “不可让这些将士的长枪和刀尖对准自己的国家,辱没我刘家百年清誉。” 这是将门之后必须做到的。 把将士们当做自己的姐妹,倾心相待,不留半点私心。 而且永远也不能背叛自己的母国。 陆京安静默了好一会儿,突然撩开身上的大红喜袍,屈膝跪地。 “儿臣谨记于心。” 她知道,父妃是要告诉她,要一生忠于北陆,忠于先烈。 感恩 良妃面露欣慰,抬手将她扶起,亲自为她整理着喜袍。 “父妃不知道前几天你母皇跟你说了什么,但父妃能看见你的变化。” 陆京安握着令牌的手紧了紧。 眼前又浮现出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里,她一遍遍的被人打趴下,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伤,内里却疼的要死。 之后被强制的带到另一个屋子里,跪在地上,看着上面的一副副画像。 那是北陆的历代君王,以及她们画像后的,那些不为人知的名字。 良妃退后一步,看着从牙牙学语到现在喜袍加身的女儿,眼角微微湿润。 “父妃……” 陆京安抬手,帮他拭去划落下的泪珠。 “父妃没事,就是有些感慨。” 良妃止住了泪,慢慢露出一个笑: “安儿,父妃是很爱你母皇,但父妃也同样很爱你。” “之前总是不问缘由的数落你,维护你母皇,是因为父妃知道,你母皇不会让你出事的。” 他伸手轻轻摸了摸陆京安的头。 “安儿可能不记得了,你四岁时生了天花,差点儿没了命。宫里的御医怕传染,都说要把你送到宫外。你母皇发了好大的火,说什么也不同意,后来还罢了朝政,亲自衣不解带的照顾你。那时父妃也发着热,是亲眼看着你母皇忙前忙后的,君后也日日过来探望。” “你是你母皇的女儿,是她血脉的传承,无论她再怎么偏爱太女殿下,都不可否认她对你的爱。” “君后娘娘也是如此,他也是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的。这些年在宫里,如果不是他的意思,我们父女两个能过的这般安稳吗?” 良妃眼里带着岁月的沉淀: “我们要懂得感恩。” 陆京安沉默了。 她觉得自己在以往的岁月里,没有感受到多少关爱,可现在父妃告诉她,身边的所有人都是关心他的。 这让她有些接受不了。 良妃继续道: “既然成了亲,就不要再想不该想的人,一心一意的好好对鸢儿。” 那孩子为了安儿,做出了那么大的牺牲,安儿说什么也不能辜负了人家。 他说完,过了许久,陆京安才沉着一双眼眸,缓慢的点了点头。 不该想的人,在做出那样的事后,她已经没有资格再去想了。 良妃微微一笑,知晓自己的女儿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去!” “御王夫还在等着你去接他。” 暖阳初升,鞭炮声和唢呐声响彻整个官道。 百姓们抢着撒下来的喜钱,一片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陆京安骑着马,穿着大红喜袍,亲自把新嫁郎抱上花轿, 好多暗自倾慕她的公子哥们,都咬碎了一口银牙。 哪里有皇女亲自抱上花轿的? 孟子鸢那个不要脸的狐媚子也不知怎么勾了御王殿下的魂,做出了那等子恬不知耻的事,还能坐着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的嫁入皇室。 不管旁人怎么想,此刻一身红嫁衣坐在床上的孟子鸢也是云里雾里的。 旁边的绿芙从红盖头下递过来一块儿糕点,小声道: “公子都饿了一天了,趁着殿下正在应酬宾客,快吃些糕点垫垫肚子。” 能放下他吗 孟子鸢刚想接过,就听见门口传来的脚步声,屋子里的侍从齐齐道: “御王殿下安。” 陆京安被人灌着喝了不少酒,脑袋虽然晕晕的,但人也还算清醒。 走到床边,拿起托盘上的喜秤,慢慢把孟子鸢头上的红盖头给掀开。 琼鼻樱唇,肌肤赛雪,两颊上还有一抹红晕。 满室的烛火下,美人含羞带怯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迅速的垂下了头。 “殿下,该饮合卺酒了。” 兰儿端着镶着金的托盘,上面是一个金色嵌宝石的酒壶,以及两个系着红绳的酒杯。 看得出神的陆京安有些局促的拿起酒杯,将其中一个递给孟子鸢,然后俯身凑近,勾住他的手臂,男人儿身上的清香扑面而来。 孟子鸢红着脸,同她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微微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兰儿笑容满面的上前,各剪下两人的一缕头发绑在一起,领着一屋子的侍从跪下: “恭贺御王,王夫大婚。” “祝殿下与王夫百年好合,早生贵女。” 陆京安挥了挥衣袖,眼里染上了些不自然: “都下去领赏。” “是。” 兰儿带着众人躬身退下,还贴心的把房门给关好。 屋子里恢复了寂静,陆京安尴尬的咳了一声,从袖中掏出来一包包装精致的芙蓉糕。 “本王听他们说新嫁郎一天都不能吃东西,这是福满楼新出的芙蓉糕,听说是你爱吃的。” 孟子鸢有些受宠若惊的接过: “殿下特意去买的?” 福满楼是最受世家公子哥们欢迎的糕点坊,离御王府可不近。 “嗯。” 似是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陆京安的耳朵有点儿发热。 孟子鸢假装没有看见她不自在的样子,拆了纸袋,发现芙蓉糕竟然还是温热的。 捻了一块儿吃进嘴里,香甜可口。 他也真的饿,吃了一大半才隐隐有饱腹之感。 拿了一块儿喂到陆京安的嘴边,笑眯眯的道: “殿下也吃。” 陆京安不太适应同他这般亲密,但还是张嘴吃了下去。 太甜了,有点儿腻。 “好吃吗?” 孟子鸢的眼睛亮亮的。 陆京安不自觉的就点了头。 孟子鸢勾唇笑了,柔柔的,美极了。 他站起身去桌边为两人到了两杯茶,陆京安也跟着他走过去。 喝完茶后,她还在这儿,孟子鸢半是玩笑道: “殿下不离开,莫不是要打地铺?我可不会把大床让出去的。” 谁知这话一出,陆京安的一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小声道: “本王今晚,留宿。” 话音一落后,她鼓了鼓勇气,一字一句道: “本王之前说的协议成婚作废。” “往后,你便是本王的王夫,是王府的男主人,本王会好好待你的。” 孟子渊足足愣了有半刻钟的时间,才消化了她的话。 “殿下是想,好好跟我过日子,一辈子的那种?” 陆京安沉声回答: “是的。” 孟子鸢捏着自己的袖口,努力表现的镇定: “那夏家小公子呢?” “殿下心中能放下他吗?” 偷偷喜欢了你好多年 陆京安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如实道: “本王短时间内是放不下,但本王可以保证,不会再对清妙有任何越矩之举。” 母皇说,北陆女子要敢拿敢放。 之前是她握着年少初生的情愫不放,闹得大家都不得安宁。 对清妙已经做出了那样的过分之事,虽然也受到了惩罚,但是一辈子也不能挽回了。 现在她也想通了,在皇家,沉缅于儿女私情是不行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她做。 所以,她想用这桩婚事来克制住自己,不再去想那个永远也得不到的人。 孟子鸢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陆京安以为他是不高兴了,估计没人会喜欢自己的妻主在新婚之夜提到另一个男子,正想着再怎么解释一下,就见对面的人开始解腰间的衣带。 大红的嫁衣落了一地,头上的步摇和金钗也尽数拔下,黑的发亮的头发披散在莹白的肩头上,散落在背部。 “你,你这是干什么?” 陆京安捡起地上的衣服就想包住他。 孟子鸢却挡住了她的动作: “殿下不是说要跟鸢儿好好过日子吗?” “那妻夫之间该做的,一样也不能少。” 他的双手握着陆京安的手腕,肌肤相触的温热感觉让她的身子绷得直直的。 轻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心里慌乱的不行。 她是真的想跟孟子鸢相敬如宾的过日子,但在今夜就同房,是不是发展的太快了? 还没等她决定好,孟子鸢就壮着胆子环上她的脖子,抬头吻了上去。 陆京安全身都僵硬了,脑袋有些发懵,直到感觉腰间的玉带被解开,才找回了清醒,偏头躲过他的吻,哑着嗓音: “要不,等一段时间,我们再……” 孟子鸢将她的外袍褪下,搂着她的腰,仰头: “昨日喜公有教我怎样伺候殿下,鸢儿都学会了。” 他的目光仿佛带着钩子,一点一点侵蚀着她的心智。 在他再次吻上来时,陆京安的手抚上了他温凉的后背,闭上眼,感受着他的呼吸,渐渐的开始反客为主。 喘息变得急促,将人打横抱起,走向床榻…… 起起伏伏间,孟子鸢眼角沁泪,在陆京安的耳边小声呢喃: “殿下不知道,鸢儿在暗地里,偷偷喜欢了你好多年。” 所以今夜,明知道你心里还有别人,却还是想用这幅身子拴住你。 …… 次日。 陆京安睁开眼,就看见了怀里的人。 想起昨夜听见的那句话,眼底柔软了些许。 轻轻的把手臂抽了出来,刚蹑手蹑脚的把衣服穿好,孟子鸢就困顿的醒了过来。 见陆京安已经穿戴好了,撑着手臂就要坐起身,却没想胳膊发软,差点儿跌落下床。 好在陆京安反应快,忙接住了他。 “没事?” 她关切的问。 孟子鸢身上什么也没有穿,就这么隔着一条棉被被她抱在怀里,有些羞涩道: “没,没事。” 见他面露羞意,陆京安轻笑了声: “昨夜也不知是谁上手就扒了本王的衣服,这会儿倒是害羞了起来。” 孟子鸢脸色爆红,把头埋在她怀里,再不肯抬了。 昨夜他也不知哪儿来的胆子,只一心想着要把人留在他身边,现在冷静了下来,只觉得太羞人了。 多多疼爱自己的王夫 匆匆用完早膳后,新婚的二人要去进宫请安。 “殿下,我们先去凤鸾宫还是朝阳宫?” 孟子鸢下了马车,问道。 按理来说,应该先去朝阳宫的,毕竟良妃才是陆京安的生父,位分也够高。 但她停顿了一下,带着他先去了凤鸾宫。 两人来得早,陆夜刚上完早朝,正在跟梁涵一起用早膳。 “儿臣给母皇,父后请安。” 陆京安和孟子鸢齐齐行礼道。 梁涵忙起身将两人扶了起来: “来的这般早,用过早膳了吗?” “用过了。”孟子鸢恭敬的将他扶到座位上,“父后快些坐下。” 梁涵见他大方有礼,对他更满意了,命人撤下已经吃完的碗碟,亲热的跟陆京安两人说着话。 “安儿如今也成家了,不再是无牵无挂的一个人了,记得要多多疼爱自己的王夫,男儿家总是不易的。” 陆京安垂首听着他发自真心的话语,嘴角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儿臣知晓。” 梁涵也没有再多说,让紫玉拿了一个通体翠绿的簪子,当做见面礼给了孟子鸢,之后便让两人去朝阳宫了。 看着两人走远,他喃喃道: “总觉得安儿今日待我好像亲近了些。” 陆夜笑了笑: “你是他的嫡父,她待你亲近一些不好吗?” 梁涵白了她一眼:“在朝堂上跟那些臣子打嘴仗打惯了,跟我说话都用起了反问的语气了!” “别把你那皇帝的架势拿到我宫里来,再有下次,别怪我把你踹出去。” 他又没说不好,只是一时之间有些不习惯而已。 陆夜忙去哄他:“朕错了,不对,是我错了,错了。” 梁涵却不吃她这一套: “既然吃饱了,那就快去批折子去,别想着让墨儿给你批奏折,过几天就要成婚的人了,累着了可怎么办?” 被赶去工作的陆夜不满的嘟囔了一句: “你就不怕累着我?” 梁涵冷笑一声: “你能跟我女儿比?” 话里的轻视毫不掩饰。 陆夜:“……” 感觉自己的心碎成了渣渣。 不过在她的软磨硬泡之下,梁涵同意了送她到宫门口。 “涵儿,你真的不生京安的气了?” 陆夜拉着他的手,低声问。 “我能生什么气呀?”梁涵推了推她太过靠近的头,“她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又是我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看待的人,就算觉得她伤害了清妙,但你不也帮我报复回来了吗?” 为人要气量宽宏,既然京安被墨儿打了一顿,又被夜扔到暗牢里吃了一顿苦,那么在他这一关,就算过去了。 “涵儿,你真是太好了。” 陆夜俯身抱了抱他,像个大狗狗一样在他怀里拱了拱。 梁涵一脸嫌弃的撇着嘴把她推开: “夜,记住,你是个皇帝。” 不是小孩子。 陆夜嘿笑了一声,在他脸上偷亲了一下,小声道: “中午要应付那一帮使臣,晚上等我。” 谁料梁涵一脸拒绝,踌躇着提了个意见: “要不?你今晚去阳儿宫里坐坐?” 陆夜不乐意了,语气有些受伤: “我总觉得你现在没有以前那么爱我了。” 总是想让她留宿在朝阳宫。 听见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说什么爱不爱的,梁涵微微用力,在她腰间拧了一把: “你收敛一点儿行不行?” “还不是你不懂克制,害的本宫的腰总是酸痛。” 话落,似是有些不解恨,又掐了她一下。 陆夜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在梁涵恼羞成怒的当着她的面儿关了宫门后,站在原地笑了好一会儿。 于是本来战战兢兢生怕出一点儿差错的使臣们头一次笑着从皇极殿出来。 求婚(一) 时间过的很快,御王大婚的热度还没有消退,太女殿下的婚事便已成为众人热议的对象,都讨论着大年初一那日会是怎样的盛景。 因为今年过年大半的糖果都被太女府给包圆了,连街道两边都移种上了木槿花和梅花,严寒飘雪的冬日,愣是被装饰成了繁花似锦的初春。 腊月三十,停朝六日。 官员们带着自己的夫郎和子女在家里热热闹闹的为除夕夜做准备。 洛然因为待嫁,一直待在宫里出不来,想着自己明日就要成婚了,也不知师父和师母能否赶回? 看着面前华丽繁复的嫁衣,忍不住伸手抚了上去。 夜幕降临,他被梁涵叫去跟陆京墨等人一起用团圆饭。 陆夜、良妃以及新婚的陆京安两人都在。 只是因为前不久发生的事,饭桌上的气氛不大好。 “然然。” 陆京墨把他拉到身边坐着,原本冷若冰霜的脸慢慢放晴,一向冷情的人颇为神秘的在他耳边小声道: “等会儿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洛然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今晚是除夕家宴,是要守岁的,应该不能擅自离席。 这不合规矩。 但当宫人井然有序的撤下桌子上的膳食后,陆京墨牵起他的手,堂而皇之的出了门。 连个招呼都没有给皇上君后打。 “京墨,这样不太好?” 洛然轻轻扯了扯她的手。 “没事,父后不会怪罪的。” 陆京墨拉着他目不斜视的往秋悦阁走。 一路上,洛然慢慢发现了不对劲。 来时只有一些零零散散灯笼的走廊上,这会挂满了绘着画的红灯笼,里面的灯烛燃的正旺,映亮了这一方天地。 “也不知是谁这般有心,竟想出了在灯笼上作画,想必定是想求个好寓意。” 他走上前去,近距离的去看,却惊奇的发现,那画的似乎是人物图。 一阵夜风吹过,灯笼被吹的微微摇晃,画上的人渐渐显露了出来。 漫天纷飞的木槿花下,手握长剑的少男,以及在树上,倾身瞧他的少女。 画面唯美又浪漫。 洛然的眸光一颤,刚想扭头去看身侧的人,就被她扶着肩膀制止了。 “然然不是问过我是何时喜欢上你的吗?” “走到这个走廊的尽头,就能知道答案。” 陆京墨站在他身后,大掌抵在他后背,轻轻的推着人往前走。 洛然按耐住狂跳的心脏,认真且专注的从头开始看。 第一个灯笼,画面上的少女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可那通身的冰冷任谁都能瞧出来。 布置简单的木屋里,她低头看着手里的书,旁边不远的距离正坐着一个头上戴着花环的男子,趁着男子低头找针线的功夫,少女飞快的偷偷看了他一眼。 那年,洛然十五岁。 第二个灯笼,少女的身量长高了些,男子也梳起了长发,一根简简单单的玉簪束着一半的发,另一半垂到腰间。 两人一个在树上,一个在树下,静静的对望。 是洛然最先看到的那个画面。 求婚(二) 第三个灯笼,少女头上戴起了发冠,比男子高了一个头,茵茵绿草上,五颜六色的野花开了满地,少女席地而坐,手里多了一个花环,男子浅笑着坐在她对面,任少女把玉簪拔下,墨发倾洒,花环戴上的一刹,少女唇边的笑容堪比花开。 洛然记得,当时他说了句: “京墨这一笑,天下的男子都要折腰。” 长廊里,他轻笑了声,当时的玩笑话,竟也成了真。 如今可不是真的为她折了腰吗? 再继续往后看,背景变了,不是简单温馨的木屋,也不是漫山遍野的美景,而是一个幽深的石洞。 少女的容颜完全长开,正双目紧闭的躺在墨石床上,洞口前长长的石阶上布满了零零点点的血迹,寻着记号找来的男子看着床上遍体鳞伤的人,心疼的背起少女的双手都在颤抖。 即使时至今日,洛然依旧能想起当时的心痛和无助。 师父和师母不在山上,他力气小又不精通医术,把京墨背到木屋脱下她血染的衣衫时,看着外面空无一人的山头,累到快脱力的他都要崩溃了。 好在,自那以后,京墨虽还是小伤不断,却再没受过那么重的伤了。 下一个,是两人在太女府无意间亲上的一幕,也是两人确定关系的开始。 之后,有京墨背着他走在花园里的背影,有两人泛舟湖上的对视,有月下赏花的浪漫…… 不知不觉到了尽头,不远处似乎还有一个灯笼,洛然刚要抬步去看,就见那灯笼正在向他这边移动。 夜幕里,那一点光亮缓缓靠近,隐隐约约出现了两个人影。 一人白发,一人白衣。 萧婉笑着将最后一个灯笼递给他,上面画着两个交颈相缠的鸳鸯。 是每个男子出嫁前,长辈都会给予的最好的祝福。 洛然的双眸霎时就含了泪,急走两步抱住了他: “师父。” 他无父无母,是师父将他捡回家一手养大,没有师父,他早就在十八年前的雪夜里冻死了。 本想着出嫁前师父应当是赶不回来了,不曾想殿下竟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喜。 嫁的是自己心爱的人,身边又有最重要的亲人陪着,他想,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了。 萧婉的脸上还带着些连日赶路的疲惫,他轻轻的拍了拍这洛然的后背,笑容慈祥: “然儿不哭,是师父回来晚了。” 这一趟的行程很远,几乎走了大半个大陆,要不是太女殿下让人带去的马跑得快,他差点儿都要赶不回来了。 洛然从他的怀里退了出来,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嘴角的笑容大大的,明显高兴的不行: “不晚,一点儿都不晚。” “师父回来的时间刚刚好。” 赶在他嫁人的前一天晚上,可不就是刚刚好嘛。 这么些时日不见,师徒两人说了许久的话,要不是因为萧婉才回来,有些疲累,估计就要彻夜长谈了。 让宫人送萧婉和洛天去寝宫休息,洛然目送着两人的背影,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 求婚(三) 陆京墨从背后环抱住他,含笑问: “然然高兴吗?” 洛然回头看她,嘴角的笑意不减: “高兴。” 他眸中感动,轻轻在她侧脸上吻了一下: “很高兴。” 她精心的布置,一笔一笔在灯笼上勾勒出来的画,以及最后师父的惊喜出场,都让他有一种被人视若珍宝的感觉。 陆京墨抬头看了一眼夜空,听见一阵响亮的鞭炮声后,揽着他的腰,飞上了屋顶,在他耳边低声道: “还有能让你更高兴的。” 她轻轻托着他的脸: “然然抬头看天。” 洛然顺着她的力道微微仰头,下一秒就听见了一连片的烟花声,然后,就看见了让他此生都难以忘怀的一幕。 万千烟花齐齐绽放,瞬间照亮了整个夜空。 五颜六色的火花升空时,竟不可思议的拼成了一个人影,随着烟花不间断的响声,人影渐渐凑齐,赫然是身着长长嫁衣的洛然。 他的身前慢慢的又出现了一个身影,修长的身形,同色系的喜袍,身影的脸还未完全拼凑出来,就见刚刚还站着的人缓缓单膝跪下,当陆京墨的那张脸完全出现在夜空时,她手里的戒指也凝聚了起来。 数秒后,人影散去,夜空中却又出现了一只戴着戒指的手。 整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一个刻钟的时间,烟花不间断地放着,就为了维持画面的完整。 蹲在皇城各个角落放烟花的影格死士们擦了擦差上的汗水,为了按照主子的不同地点、不同高度、同时且不间断点亮烟花的要求,可真是为难住了她们这些只会杀人的人。 就连站在最高的阁楼上指挥着众人的混沌也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这个任务太难了。 前期准备了将近半个月不说,光着数目庞大的烟花都不好找,也不知主子是不是把户部今年生产的烟花全都用来做今天的这两副画面了。 事实证明,她想对了。 刚欣赏完一场烟花盛宴的陆夜气的咬牙。 怪不得前几天户部尚书突然上了一道折子,说今年宫里的烟花宴不能举办了,存放烟花的库房都被人搬空了。 原先她还不知所以然,现在知道了,搬空库房的就是墨儿。 这个败家玩意儿。 不知道生产一个烟花需要多少钱吗?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放完了。 她的国库可经不起这么霍霍。 同一时间,离子悠和凤银魅站在六楼的窗前,愣愣的看着漫天消逝的烟花。 难得一见的胜景,千古难见的独宠。 这一夜,也不知成了多少男儿家梦中幻想的场景。 而今天让众人羡慕的男主角正一脸惊诧的看着陆京墨从他头上取下送他的那一个玉簪。 只见她捏住玉簪的头,指尖用力,硬生生的把簪花给取下,出人意料的是,里面竟然是空心的。 把它倒过来,簪尖朝上,有一个璀璨发亮的东西滑落了出来。 小小的指环,上面嵌着一颗亮晶晶的会发光的钻石,浅蓝色的,像是夜空中最温柔的那颗星辰。 是陆京墨找遍了整个大陆才找到的唯一一颗蓝钻。 绝无仅有,独一无二。 求婚(四) 洛然已经彻底惊呆,他带了那么长时间的发簪里竟然藏着一个戒指! 而且这个戒指甚至比京墨送清妙的那个做好的时间还要长。 那么早就把戒指准备好了,还是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 陆京墨看着他的反应,薄唇微勾。 从一开始跟然然在一起,她就没想过会分开。 戒指是她亲手做的,钻石是她亲手打磨的,人,也是她早就蓄谋已久,打算娶回家过一辈子的。 将钻石捏在指尖,微微弯下膝盖,才弯了一点儿,就被洛然扶了起来: “不许跪!” 他语气坚绝: “不许跪我。” 京墨从不需要跪任何人,包括他。 因为太爱,更因为,他舍不得让那般骄傲如阳的人弯下腿。 陆京墨捏着戒指的手紧了又紧,才压下抱着人狠狠吻上去的冲动。 她直直的站着,一字一字说的极为庄重: “然然,今晚的话我只说一遍。” “在爱上你之前,我没有想过会跟一个男子携手共度一生,也没有想过会这么爱一个人。” 原本,爱情这种东西不应该出现在她身上的。 “我生来凉薄,亦无心情爱,本想着这一世会是自己一人终老一生,却不想,上天把你送到了我身边。” “没遇到你的时候,在这寂寥的人世间,我能想到的只有杀戮和权念,但在遇见你之后,我看到了许多我不同的一面。” “你让我知道,原来我也是一个有情绪的人。” 而不是前世那个无情无欲厌倦所有的杀人机器。 陆京墨慢慢举起指尖的戒指,漂亮的桃花眼漾着一圈又一圈的柔情。 “今天是你十九岁的生辰,以后每一年的今天,我都想陪着你。” “可以吗?然然。” 洛然早就红了眼,闻言不住的点头: “可以,可以。” 以后的每一年,他也想陪着她一起过。 陆京墨扬起来一个大大的笑,郑重而又缓慢的把戒指戴在他手上,轻轻的在他无名指上落下一吻。 终于把人打上自己的标签了。 她想。 在她直起身时,洛然再也忍受不住心中的感动,抱着人就吻上了她的唇。 陆京墨搂着他的腰,温柔且热情的回应。 本来早就想亲他了,这会儿洛然主动送上来,更是天雷勾地火了。 抱着人从房顶上飞了下来,推开门,跌跌撞撞的拥吻着往床边的方向移动。 洛然的衣领微微下滑,漂亮的锁骨和肩膀裸露着,陆京墨顺着他的唇角往下吻…… 喘息声越来越重,两人身上的衣衫也越来越少。 陆京墨埋在他白皙的颈间,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明日就要大婚了,她不能太心急。 可那在他面前就一文不值的自制力人仍在一点点的崩塌。 洛然见她忍得难受,突然主动脱下了小衣,微微颤抖着手臂抱住她,声音低不可闻: “我愿意的。” 成婚前需检验守宫砂,但他已经检查过了,所以,京墨现在要了他也是没事的。 他半阖着眼,在陆京墨的颊侧和肩头一下一下的啄吻。 陆京墨的克制在他的动作下化为乌有。 红着眼尾压了下去。 纱帐滑下,遮住了里面的春景。 大婚(一) 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秋悦阁就传来了嘈杂声。 君后娘娘身边的紫玉亲自带着一众侍从来给新嫁郎梳洗打扮。 可才走到门口,就被绿桐笑着拦了下来: “紫玉掌事来早了,太女殿下还在里面呆着没起。” 他说的小声,紫玉脸上的神情却是变了又变。 还没成婚,太女殿下就在秋悦阁过夜了? 还是光明正大的那种,也不管合不合祖规。 他不赞同的摇头叹息,太女殿下真是的,今日就要把洛公子娶回家了,再忍忍不行吗? 但想到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是两情相悦的,免不了一时冲动。 幸好时辰还早,还能带着人在外面候着等。 屋里。 听到动静的两人已经醒了。 陆京墨的大掌搂在洛然的腰间,指腹轻轻摩挲着掌下细嫩的肌肤,薄唇在他光洁的背部一点一点的轻吻着,黏腻的不行。 “京墨。” 洛然忍着身上的酸疼回身看她: “紫玉叔叔在外面等着我呢,你不要闹了。” 昨晚抱着他折腾了大半夜还不够吗? 陆京墨看了看窗户里隐隐透进来的微弱亮光,知道他梳妆的时间到了,低头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起身快速把衣服穿好,然后用棉被包着洛然,抱着人去了屏风后面,拿下衣架上华丽的嫁衣,低声道: “我给你穿,嗯?” 洛然红着脸,微微点头。 他现在全身无力,身上又全是被她弄出来的印子,他可不想让紫玉叔叔看见他这副样子。 羞死人了。 陆京墨没见过别的男子穿嫁衣的样子,也不知道嫁衣原来这么复杂。 一层又一层的,套到人身上也不知道有多重,尤其是那长长的裙摆,拖曳在地上,有两三米那么长。 “然然,要不我跟母皇说一下,今早我接了亲就直接把你带回府中算了,把祭祖仪式给省去。” 这一身嫁衣太厚重了,然然昨晚才被她要了身子,还虚弱着。 要是穿着这么一身跟着她在宫里走来走去的参加祭祖仪式,估计要累的够呛。 “那怎么能行?” 洛然迈着已经恢复了点儿力气的双腿,拖着长长的裙摆走到铜镜前: “历任太女娶正夫都要祭拜先祖,到了你我这里省去,于礼不合。” 他看着身后拿着梳子给他梳发的人,笑的温柔: “我知道你心疼我,但今天是大婚的日子,我想把一切都做好,也想和你手牵手肩并肩的站在高高的祭台上。” “让前来观礼的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有家室的人了。” 不得不说,他是最了解陆京墨的了。 这段话一说出来,身后的人没再反驳。 其实,她也想站在最高处,向众人宣告,身边的男子,从今往后,生生世世,都是她的了。 “叩叩” 门外的紫玉敲了敲门: “公子起了没有?” “时辰快要来不及了。” 洛然轻轻推了推陆京墨,把她拉到窗边,示意她赶紧走。 “我要走正门。” 陆京墨看着大敞的窗户,不大想跳。 外面的人等了那么长时间,肯定都心照不宣的知道她在屋里,而且两人又名正言顺,她走正门让人看见也无妨。 大婚(二) 洛然微嗔的瞪了她一眼,坚持让她走窗户。 昨夜的那次主动已经用尽了他毕生的勇气了,今天大白天的,再让紫玉叔叔他们看见京墨从他房里走出去,那他还要不要活了。 不管是皇室,还有民间,都有规定的,大婚之前,男女不能私自见面,更遑论主动让女子留宿了。 陆京墨知道皇室规矩多,也知道男儿家的脸皮薄,叹了口气,妥协了。 俯身紧紧抱了他一下,轻声道: “等我来宫中接你。” 夜帝二十一年,正月初一,太女殿下大婚,国师夫郎之徒和相府嫡出小公子同日嫁入太女府,一正夫一平夫。 据后世相传,那日乃凤鸣大陆有史以来娶亲最为风光的盛况。 鲜艳的红绸铺满了整个官道,漫天飘洒的不是花瓣就是太女府的人洒下的金叶子,惹得前来讨喜钱的百姓们蜂拥着哄抢。 陆京墨刚回府,沐浴更衣完,就骑着绑着红花的高头大马直奔皇宫。 接亲的队伍由黄通和张远带领着在她身后跟着,不断的往人群里撒着洗钱和糖果。 此时,洛然也已盘好了发,戴上了满满的一头金步摇和发冠,奢华又不庸俗,再配上大红的衣裙,明明是颇显妩媚的打扮,却被他身上那股温婉似水的气质给柔化了。 萧婉看着从内室出来的他,不住地称赞: “我家然儿真是好看,为师都舍不得把你嫁出去了。” 洛然浅笑着挽着他的手臂: “既然师父舍不得我,那就在皇城多呆一阵子,我好去看您。” 萧婉脸上的笑意淡了淡,语带歉意的道: “你师母的一位故人找到了一些线索,她说不久前有人在很远的一个地方曾经见过裴灵的踪迹,我和你师母打算去看看。” 他跟洛天打听了这么多年只在几年前得到一个天灵教的线索,听这个名字就知道是裴灵建的,但至于天灵教的具体位置,却是没人知道的。 这一次得知的这个消息,他是一定要去查探的。 但,就怕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洛然心里虽然失落,但还是理解的道: “好不容易终于有了线索,师父和师母是应当尽快赶去,也好早日找回冰哥哥。” 萧婉有些愧疚的摸了摸他的头: “等师父把冰儿找回来,咱们一家人就再也不分开了。” 冰儿是他在十几年前刚生下来就被裴灵抱走的那个孩子,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寻找两人的踪迹,现在总算是有进展了。 洛然笑着点了点头。 听见外面传来的热闹声,紫玉忙将新嫁郎从头到脚的看了一遍,确认完美无缺后,这才道: “太女殿下来接亲了,还请国夫将太女君牵到殿外。” 萧婉深深的看了看洛然一眼,然后牵紧他的手,半举着,一步一步的走到殿门口。 眼泛泪光地将他亲手交付给陆京墨。 两个孩子青梅竹马长大的,情深意重,他没什么好交代的,只哽咽着拍了拍这对新人交握在一起的手: “好好的。” 好好的过日子,好好的在一起,好好的走完这一生。 就这三个字,让洛然险些落泪。 陆京墨一袭红衣站在那里,极为认真的道: “我们会的。” 大婚(三) 皇室礼仪向来繁琐,尤其是她还贵为太女。 一套套繁琐的流程下来,洛然还真有些吃不消。 祭祖仪式还没有完。 陆京墨站在祭台上,对着底下跪拜的大臣,偷偷的把他搂了过来。 “靠着我。” 洛然脚都站痛了,闻言,只犹豫了一小会儿,就紧紧地挨着她,将身体的大半重量都挤在了两人中间。 陆京墨面无表情的接受着众人的跪拜,手上却又把人搂紧了些。 终于把所有的规矩和流程都完成了,洛然已经累的快走不动了。 喜轿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陆京墨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突然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刚盖上的红盖头差点儿掉下,洛然赶忙抬手捂住,间隙看到了宫人们惊讶的表情,勾着她的脖子,小声道: “把我放下来。” “我能自己走的。” 陆京墨充耳不闻,一路抱着他走到了花轿前,又把他轻轻的放坐在了轿子里,这才语气温柔的凑在他耳边道: “我让她们把轿子抬稳,你坐在里面好好的休息休息。” “路上要是饿了就掀开帘子,绿桐随身带着吃的。” 洛然盖头下的嘴角微微上扬,低低的嗯了声。 接下来要去相府接清妙,等会儿还要绕城一圈儿,也难为京墨想的这么周到。 八人抬的轿子稳稳当当地行驶在路上,周围还有带刀侍卫严严实实的护着,宫人和侍从跟了一大堆,好不气派。 相府。 某个等着被人接走的新嫁郎正目不转睛的看着银鹭手里抱着的果匣子,恨不得能在上面烧一个洞。 身旁的柳诗还在碎碎念: “嫁了人不比在相府,你那小脾气要收着,不能再由着自己的脾气任意妄为了。” “太女府大大小小的事都听太女君的,你就在后院儿安安分分的待着,别给太女君添乱。” “还有,太女君说什么你都不能忤逆,想来洛公子也定不会给你委屈受。” “当然,要是有什么不顺心的,比如跟太女殿下闹矛盾了,或者是有人顶撞了你,相府离太女府就隔着一条街,你想随时回来都可以,爹爹给你撑腰。” “但同时你也要懂事,常常去宫里给太君后以及君后娘娘请安,在太女殿下疲累的时候放上一盏热茶,或是熬上一碗热汤,要学会做一个贤夫。” “最后一点就是,不能跟太女君争宠。” “太女殿下想去谁的院子就去谁的院子,你可不能学会粘酸吃醋那一套,要大方一点。” 夏清妙听的都快睡着了,天还没亮就被拽起来梳洗打扮,饭也不给他吃,弄得他现在都还不太清醒。 “妙儿,为父说了这么多你记住了没有?” 柳诗抬头就看见了他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语气加重: “妙儿!” 夏清妙被惊得打了个颤,头上的步摇因为这个动作晃的玲玲作响。 他困顿的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抬手拽着柳诗的衣袖摇晃着撒娇: “爹爹,我能不能先吃点儿东西呀?” 大婚(四) 柳诗没好气地抽回衣袖: “不能。” 夏清妙不满的哼唧了两声: “我饿~” 是真的饿。 “爹爹,你摸摸我的肚子,里面空空的,难受。” 他把柳诗的手放在他的肚子上,眨巴着大眼。 一盏茶后。 柳诗看着眼前大吃特吃的人,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就他家儿子这么个没脑子的人,要不是太女殿下宠着,他还真不大愿意把他嫁入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室。 吃完一碗面,又外加两样小菜后,夏清妙总算是饱了。 肚子有些撑,他穿着曳地的嫁衣在银鹭的搀扶下来来回回的走着。 柳诗放弃了念叨,反倒调侃了起来: “就凭你这饭量,要不是为父把太女殿下送来的聘礼都给你添嫁妆里了,估计将来太女府都要被你给吃穷。” 夏清妙嘿嘿的笑了笑,知道爹爹是在拐着弯儿的嫌弃他的饭量大。 他这一笑,惹的旁人也跟着笑了。 本就喜气洋洋的闺房,更添了一丝其乐融融。 夏木的身影出现在了房里,她看着盛装打扮的弟弟,心里有些不舍,但想起在相府门前等着的太女殿下,终是道: “殿下来接亲了,正在门口等着。” “母亲让我来背妙儿上花轿。” 屋子里喜洽的氛围一下子就沉默了,柳诗侧过身,霎时就落了泪。 夏清妙也终于感觉到了出嫁前的不舍跟惆怅。 在柳诗拿起大红盖头,将要盖在他头上时,他忽然扑到了柳诗的怀里,语带哭腔的道: “爹爹,您刚才说的那些妙儿其实听到了,妙儿会按照您说的那些做的。” “您心里的那些担忧我都知道,但您尽管放心,殿下对我可好了。” 柳诗的双眼满含泪光,他拍着夏清妙的背,哽咽的说不出话。 他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儿子,从今天开始,就成了别人家的了。 夏木也红了眼,但她是女子,更是相府嫡女,又把泪憋了回去。 上前分开相拥痛哭的父子俩,努力保持着平稳的声线: “好了,都不哭了。” “别让太女殿下等急了。” 柳诗擦了擦泪,再次拿起盖头,大红色遮盖住了夏清妙的视线,也遮住了他流下的泪珠。 夏木蹲下身子,背着他,缓慢又稳当的一直走到花轿前。 就在她想要直接把自家弟弟背进轿子里时,陆京墨从他背上抢过了人。 “孤来。” 抱着夏清妙,亲自把他放进轿子里,低头凑近他耳边,还没有说话,就耳尖的听到了抽泣声。 陆京墨怔了下,探头从盖头底下往上瞧,打扮的精致无比的小人儿哭的梨花带雨,难过的不行。 “不哭,不哭。” 她也顾不得外面围着的一圈又一圈的人了,抬手把红盖头给掀了起来,轻轻的给他拭着泪。 夏清妙泪眼朦胧的看着她,小小的声: “殿下,呜呜……” “我舍不得爹爹,也舍不得母亲,还有姐姐们。” 陆京墨就知道是因为这个他才哭的,当下就轻声细语的哄道: “宝宝乖,不要哭了。” “以后我一定常常带你回相府。” 夏清妙慢慢止住了哭,问: “真的吗?” “真的。” 陆京墨还在给他擦泪。 大婚(五) 因为她停留在轿子里的时间过长,柳诗已经不放心的往这里看了好几次了。 要不是夏汝拉着他,估计早就走到跟前儿了。 陆京墨微微退出了些,该用手扶着轿帘,从外面看能看见她的半边侧脸。 “梼杌带的有吃的,等会儿还要围着城转一大圈儿,要是饿了就叫一下梼杌,知道了吗?” 夏清妙眨了眨泪湿的睫毛,软声道: “刚刚在屋子里的时候,爹爹已经让我吃了一大堆东西了,我不饿的。” 陆京墨也不觉得意外,淡淡的嗯了一声。 虽说平常新嫁郎嫁人的那一天是吃不到多少东西的,但耐不住相夫宠清妙,自然是空出了一些时间让他用饭。 夏清妙感觉眼睛周围湿哒哒的,抬手揉了揉,然后就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瞪圆了一双眼问: “殿下,我的妆没花?!” 这可是一圈人围着他化了大半个时辰的。 陆京墨被他的反应逗笑了,清清浅浅地笑了声: “没花。” 夏清妙这才放心,随即又想起了头上被掀开的盖头,小嗓音一下子就急了: “殿下快把我的盖头重新盖上,爹爹说要等到晚上才能掀开,要不然会不吉利的。” 陆京墨微勾着唇角,只觉得他的这一系列的反应太过可爱。 听他的话把盖头重新盖好,最后又叮嘱了一句: “不许再哭鼻子了。” 夏清妙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丢脸,没有回应她。 哪有新嫁郎刚上花轿就哭的像他这般,简直是太丢人了! 陆京墨知道他那点儿心理活动,爽快的把轿帘放下,唇角的笑一直就没消失过。 以至于围观的百姓都能看得出来,一向冷情的太女殿下在娶亲的这天有多高兴。 在花轿被抬走时,柳诗已经哭成了泪人,夏汝也好不到哪儿去,强忍着泪对陆京墨行了一礼: “幼子就托付给太女殿下了。” 柳诗也跟着行礼: “妙儿被臣夫一家宠的性子有些跳脱,还望殿下多多担待。” 陆京墨坐在马上,微微点头: “丞相相夫不必担心,孤会好好待清妙的。” 随着一声起轿,队伍浩浩荡荡的开始在官道上走。 最前头那一身红衣意气风发的女子舒展开了无双的容颜,引的在茶楼和酒肆看热闹的公子们都移不开眼。 离子悠站在六楼的走廊尽头,穿回了红衣,凤眸冷冷的看着从楼下经过的一队人。 陆京墨似有所感的抬头,刚好同他的目光撞在一起。 愤怒,委屈,不甘,这些情绪她都没有从他的眼里看出,有的只是冰冷和决绝。 所有极致的情绪消退,剩下的就是再也激不起波澜的平静。 垂下眸,陆京墨竟有些不敢再去看。 再等等。 等时机到了,她也对他有了足够的喜欢,到时再在一处也不迟。 队伍渐行渐远。 离子悠嘲讽一笑,说什么跟他不合适,说到底不就是不够喜欢他没把他放在心上吗? 那他也没必要一次又一次的自找其辱。 甩了甩衣袖,挺直脊背,再不去看,也不去想。 大婚(六) 是夜。 太女府,席宴上的宾客们仍在觥筹交错的喝着酒,主人公却悄然隐退。 陆京墨的身上没有一点儿酒气,因为没人敢灌她。 “两位主君都安置好了吗?” 混沌对外的身份一直是太女府的管家,闻言忙道: “都安置好了。” “按主子的吩咐,在您住的主院儿里又扩建了两个院子,太女君住的是执语阁,主君住的是墨清阁。” 幸好太女府够大,主院也比旁的府邸大了两倍,这才能让三位主子都住在一处。 虽然她没见过有谁家是这样安排的。 毕竟主院儿只能是一家之主才能居住。 径直去了执语阁,抬手示意混沌退下,陆惊墨这才走进了亮着烛火的房间。 “见过太女殿下。” “太女殿下安。” 外屋的侍从忙行礼,陆京墨挥了挥手,语气冷淡: “都退下,这里不需要人伺候。” 侍从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 按规矩来说,太女殿下新婚之夜他们是必须在这里守一夜的,以免里面的主子有什么吩咐。 紫玉从内室出来,笑着把陆京墨迎进了屋: “奴婢知道殿下不喜人多,等您掀了盖头,喝了喜酒,奴婢便带人退下。” 他边说边把喜称递给陆京墨。 看着端坐在床上的人,陆京墨握着称杆的手紧了紧。 轻轻挑开盖头的一角,微微用力…… 哪怕白日已经见过,她此时的心跳又不争气的加快了跳动。 略施薄粉的脸,墨色如黛的眉,羞怯的眼,微微下阖的长睫,画着红色花钿的眉心。 在烛光的照耀下,竟削减了温婉,平添了几分媚。 “请殿下和太女君同饮合卺酒。” 陆京墨接过紫玉递过来的酒杯,垂下眸,与洛然交臂对饮。 酒液滑下的同时,两人的视线相碰。 紫玉又从盖着红布的托盘上拿出一把剪刀,小心的各剪下两人的一缕发丝,放在一起,用红色线绳绑好,珍重的放在一个木盒里。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他笑容满面的说道: “奴婢祝殿下和太女君恩爱长久,白首不离。” 陆京墨把他手里的木盒拿了过来,眸中有喜色滑过,她挥了挥衣袖: “赏。” 紫玉忙带着屋子里的侍从跪下: “奴婢谢殿下赏。” 一干人退去,洛然绷的直直的背也放松了下来。 他轻呼了一口气,动了动酸痛的脖子。 陆京墨体贴的开始帮他摘下头上的发冠和步摇,见他额头都被发冠给压的红了一小片儿,有些心疼的问: “疼不疼?” 洛然淡笑着摇了摇头: “不疼,就是累脖子。” 他抬手锤了锤后颈,没锤几下,陆京墨就主动抬手给他按揉着。 洛然侧头柔柔的看了她一眼,动了动自己累的抬不起来的手臂: “我想先把衣服脱了,太重了。” 小半个时辰后。 终于收拾完毕的洛然半躺在陆京墨怀里,眼困的快要睁不开。 他抬手推了推在他颈间轻吻着的人: “清妙还在等着你呢。” “嗯。” 陆京墨低声道: “等你睡着了,我就过去。” 大婚(七) 墨清阁。 夏清妙虽然是端坐着的,但小脑袋却往下一下一下的点着。 银鹭正想劝他不要再等太女殿下了,就看见了轻推开门的陆京墨。 还没反应过来要行礼,就被她挥手示意,退出了房间。 夜有些深了,本来候着伺候的侍从都被银鹭给叫了出去,四周静悄悄的。 陆京墨端起桌上原本准备的合卺酒,慢慢走到床边,把床上的人搂在怀里,将两个杯子中的酒一同饮下,含在口中,俯身从盖头底下钻了进去…… 毫无所知的夏清妙还在昏昏欲睡,直到唇瓣被人撬开,凉凉辣辣的酒涌入口中,他才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看清眼前的人是陆京墨,一双才聚焦的大眼骤然爆发出巨大的惊喜。 乖顺地把口中渡过来的酒咽下,双手缠上了她的脖子,紧紧的抱着。 陆京墨怕他被酒呛着,没一会儿就退开了。 “殿下,你来了。” 夏清妙靠在她怀里抬头看她,微微撅了撅小嘴: “我等了你好长时间。” 陆京墨把两人头上碍事的盖头扯下,直接把他抱坐在了腿上。 “等不到我怎么不睡觉?” 她伸手帮他一个一个的拔下头上的簪子和步摇,特地在他额头上瞧了瞧,见没有红印子,才没再去看。 “为什么要睡觉啊?” 夏清妙抱着她耍赖: “我知道殿下一定会来的。” 不管多晚,总要过来一趟的。 这是他无比相信的一点。 “再说了,我这不是等到了吗?” 陆京墨听着他的话笑了笑,有心逗他: “那要是我今晚不过来了,你是不是就不睡觉了?” 本句玩笑话,夏清妙却点了点头。 “不睡觉,一直等你。” 他说的认真,让人的心都软了。 陆京墨看着他嫣红的小嘴,抬手用指尖蹭了蹭。 “涂唇脂了?” 刚才喂他喝酒时,就闻到他唇上的香味了。 夏清妙的小脸儿红了,眼神闪躲着道: “爹爹让他们涂的,说上一点唇妆更好看。” 他以往是没用过这么鲜艳的红色的。 怕眼前的人不喜欢,又小声的问: “不好看吗?” 陆京墨的手指还在他的唇上,唇瓣张张合合间,把一截指尖含了进去。 夏清妙无意识的轻舔了下口中的指腹,却没注意到某人瞬间暗了眸色。 腰肢被扣住的同时,凶狠的吻也落了下来。 他懵懵地感受着唇上的动作,双眸慢慢蒙上了一层薄雾。 等他起来时,已经到了进宫请安的时间了。 马车里。 洛然正给眼眶还红着的夏清妙投喂糕点,陆京墨则被两人晾在一旁。 路上她几次开口,都没人理她。 请安时,梁涵看着一脸可怜的夏清妙,以及腰有些不舒服的洛然,瞪了陆京墨好几眼。 跟她母皇一个样。 醉酒 从宫里出来后,洛然和夏清妙还是没有搭理陆京墨。 两人都是哪儿哪儿都不舒服,都不想跟她说话。 “然然不是喜欢看医书吗?饕餮刚从神医谷要来了一些孤本,我带你去挑一挑。” “还有清妙,南离送了一个罕见的大珊瑚,听说很是漂亮,要不我们去看看?” 陆京墨温言细语的哄着两人,把人带到怡君之意,变着法的讨他们开心。 一直跟在三人身后的饕餮看的是目瞪口呆,主子成了亲后果然不一样了,都会想法子讨夫郎开心了。 看来她得多学习学习,不然怎么追的上梼杌。 楼下一片祥和,楼上却是气氛沉闷。 凤银魅看着倒了一地的空酒壶,脸色立马变了,急忙忙的跑进内室。 不出所料,离子悠早已脸色发红的躺在地毯上,陷入了深深的昏睡中。 “月儿,快让人送些热水上来。” 凤银魅把他扶起,语气急切: “在让厨房熬记完醒酒汤,记住,要熬的特别浓才行。” 月儿从看见离子悠躺在地上时就吓呆了,脚步慌乱的下楼,脚步急匆匆的,慌不择路之中撞到了一个人。 “让开!” 他没去管自己被撞疼的鼻子,伸手就去推挡在他面前的人。 混沌看着他推在她手臂上的双手,皱眉躲过,不耐烦道: “是你撞到了我。” 不道歉也就罢了,还对她这般无理。 月儿心里正急着,又推不开她,干脆从腰间拿出令牌,语带呵斥: “我乃南离十皇子身边的贴身小侍,我家主子身子不舒服,你若再拦着我,小心你的项上人头。” 尚带着几分稚气的面容,说出来的话倒是狠绝。 混沌一向没什么波澜的双眸闪过了一抹兴味。 十皇子身边的小侍这么刁蛮的吗? 开口就要她的项上人头。 自从跟在主子身边后,就没人敢这么跟她说话了。 “我是江湖中人,不识得什么南离十皇子。” 言下之意就是,你的威胁对我没什么用。 月儿气急,抬手就朝她劈了过去。 混沌挑了下眉,轻而易举的握住了他的手。 软软的,滑滑的,让她这个只知道好好习武保护主子的人愣了愣。 “混蛋!” 月儿见她又是挡着他不让她下楼的,又是抓着他的手不放的,彻底气急。 狠狠地踩了她一脚,混沌正在愣神,一时不查被踩了个正着。 “哼!” “我家皇子要是有个什么差错,我第一个杀了你。” 月儿没再跟她多废话,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后,便扶着楼梯扶手飞快的下楼了。 混沌抬眸看了看他的背影,然后动了动自己被踩疼的脚,忽然转身去了三楼。 陆京墨正在跟洛然和夏清妙一起看着台上的斗诗表演。 混沌闪身出现,恭声道: “主子让属下时刻注意南离十皇子,就在刚刚,十皇子身边的贴身小侍说他家皇子身子有恙,急忙忙下了楼,看样子是往厨房跑去的。” 末了,她又加了一句: “属下看着那小侍急切的样子,不像有假。” 梦魇 随着混沌叙述完,洛然不经意间看见了陆京墨微微变化的眸色,静静的看了她好几秒,才收回视线。 桌上的茶有些凉了,但他不知所觉的端起来喝了一口。 抬头时,温声道: “京墨,十皇子远来是客,母皇又把招待他的任务交给了你,现下他身体抱恙,无论是从哪方面考虑,你还是去看看他为好。” “嗯,我知道的。” 陆京墨喂夏清妙吃了一块糯米糕,低声应下。 洛然的目光又重新放在了台上,细看之下,能发现,他的眼神空空的落在一处空地上,再没移开。 凤银魅刚给离子悠擦了擦身子,才把他放在床上,就见月儿端着三碗醒酒汤过来了。 “凤主子,醒酒汤来了。” 凤银魅端起一碗试了试温度,吩咐道: “把悠儿扶起来,轻轻掰开他的嘴,我好把醒酒汤给他灌进去。” 月儿忙照做,离子悠却不大配合,皱着眉,偏过头不肯喝。 等凤银魅强硬的捏着他的下巴给他灌进去时,两人都出了一身汗,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皇子好端端的怎么会喝这么多酒?他是最知道他喝了酒有多难受的。” 月儿满眼心疼的看着床上浑身发烫的人。 别人喝酒都没事,偏他家皇子一喝酒就全身发烫,昏睡不醒,最严重的一次全身都起了红疹。 为数不多的几次醉酒,每一次都要好好养的一个月才能缓过来。 “昨日北陆太女大婚,悠儿估计是因为这个才喝酒的。” 凤银魅用冷毛巾给离子悠扶着额头,眸光冷冽。 北陆太女对悠儿的影响太大了,恐怕会成为他的执念。 月儿低头喃喃道: “怪不得昨夜皇子把我支了出去。” 原来是想要独自一人喝闷酒,想要借此来排解心中的不快。 但, “皇子醒来后,肯定又要难受好多天了。” 他握着拳头,语气不忿: “北陆太女真不是个好东西。她昨夜洞房花烛倒是美得很,我家皇子却忍受着全身灼烧的痛苦。” “如果她一开始就彻底拒绝皇子,皇子也不是个会死缠烂打的人。” “偏偏她一次又一次的给了希望,最后又跟我家皇子说不能跟他在一起!” “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屋外的陆京墨靠在墙边,看着床上昏睡的人,慢慢地垂下了眸。 那个小侍说的对,她也觉得自己真不是个好东西。 可她也是真的不知道该拿离子悠怎么办。 放,放不下。 拿,拿不了。 向来果决的人低头沉默的站了良久。 而睡梦中的离子悠正身处在一片黑暗里,眼前站着一个身穿黄色宫装的貌美男子。 “父后。” “您是想悠儿了,这才入梦看悠儿的吗?” 他忍不住的朝凤栖走了过去。 可还没等他碰到凤栖的衣袖,场景忽然一变。 空荡荡的大殿里,凤栖倒在离子悠的怀里,嘴里涌出大股大股的鲜血,强撑着最后一口气,逼着眼前尚处在稚龄的男孩发誓: “悠儿,父后要你发誓,此生不会爱上任何女子,如有违背,就让父后在九泉之下受万鬼磋磨,永世不得超生。” 小男孩儿被他此刻的样子吓得哭个不停,只一声一声的喊着父后。 凤栖抓着他瘦小的肩膀,语气陡然变的狠厉: “快发誓!” 小男孩从来没听过自己父后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过话,身子吓得发抖,抖着哽咽的嗓音一字一句道: “我,我发誓,此生都不会爱上任何一个女子,若,若有违背,就让我的父后在九泉之下受万鬼磋磨,永,永世不得超生,” 凤栖笑了,眼里却涌出了泪,他断断续续的说了最后一句话: “悠,悠儿,不,不要怪父后,父后在情这一字上吃了太多的苦,不希……希望你再遭受一遍了……” 凤栖的手无力的垂下,小男孩崩溃大哭。 床上的离子悠也哭喊了出来: “父后!” “不要!” “不要离开悠儿。” “悠儿害怕!” 无关紧要 “悠儿,悠儿,那是梦,你快醒醒!” 凤银魅按住他不停乱动的身子,想把他喊醒。 可离子悠像是深深陷入了梦境中,不住的挣扎。 “父后!” “……不要走!” 眼看他跟月儿两人都要摁不住了,床边突然多出了一个人。 陆京墨快速的点了他的一个穴道,不断乱动的人渐渐安静了下来,然后慢慢睁开了眼。 离子悠头痛欲裂,意识还有些迷糊,刚撑着身子坐起来,就身形不稳的跌进了一个泛着冷香的怀里。 那股冷香味道淡淡的,却是缓解了他的头痛。 不过,闻着怎么那么熟悉呢? “你还好?” 头顶上忽然传来一道清冷中带着关切的声音。 他瞬间清醒,抬眸就看见了陆京墨的那张脸,梦中的情景再次浮现。 离子悠猛地伸手把她推开,陆京墨没有任何防备,差点儿被推倒在地。 她抿了抿唇,面色有些复杂。 “你走,本皇子不想看见你。” 离子悠本就泛红的脸因为情绪的波动变得通红,他朝床里边靠了靠,拉开了与她的距离。 凤眸里原先见到她会出现的欣喜之色也尽数转化成了冰冷。 像是从未喜欢过她一般,指着门口的方向,嘴里说着让她走。 陆京墨好看的桃花眼里涌上了一丝淡淡的慌乱。 明明前几天才吻着她,跟她说很喜欢她的人,现在眼里的喜欢,已然没有了。 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无关紧要,全不在乎。 是她曾经看他的模样。 以前不曾注意过他,现在却莫名其妙的跟曾经的他感同身受。 那时的他,也是这样强忍着内心的兵荒马乱,努力做出一副自然的样子吗? 她有些艰涩的开口: “十皇……” 离子悠冷淡的别过头,不去看她。 “本皇子身体不适,不想见外人,还请太女殿下出去!” 他的抗拒全表现在脸上,陆京墨沉默了几秒,转身离开。 在她踏出屋子后,离子悠整个人脱力般的靠在了凤银魅的肩上,眼神灰败。 多少年没再做过这样的梦了? 偏生就在他跟陆京墨表明心意被拒后,又梦见了那日的场景。 是父后来惩罚他了吗? “哥哥,我们回南离,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他怕在再这里呆下去,伤己又伤人。 “等你身子养好,我立马带你回南离。” 凤银魅用冷毛巾给他擦着脸,低声道。 离开这个伤心之地是好的,但是那是在身体健康的情况下。 离子悠的胃部又传来灼烧的痛,妖媚的脸白了白,意识慢慢的昏沉。 他模模糊糊的想,他好像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又在不该出现的时间出现了。 现在这样狼狈,也是他自找的。 …… 大婚有三天的假期。 陆京墨也一直陪着她的两位夫郎这边转转那边玩玩,弄得全皇城都知道太女殿下有多宠新婚的夫郎。 第三天,是三朝回门的日子。 陆京墨带着夏清妙回了相府,考虑到萧婉和洛天不在,梁涵就把洛然叫到了宫里。 绵延皇嗣 “然儿,这是我炖了两个多时辰的鸡汤,放了好几味滋补的药材,味道很是鲜美。” “这几天京墨定是累到你了,快多喝些,补补身子。” 梁涵让紫玉端了一盅热气腾腾的汤,亲自拿勺子搅拌,等温度不那么烫嘴时,才递给了洛然。 洛然红着脸接过,小声道: “儿臣多谢父后。” 梁涵笑得爽朗: “都是一家人,谢什么谢。” “然儿在我身边不必拘谨,也不必守那些陈规旧矩,咱们就当成是平常的人家相处即可。” 洛然咽下一口热汤,心中感动,温婉的笑了笑: “都听父后的。” 梁涵看着对面温柔可人的他,越看越喜欢。 然儿这孩子跟墨儿的性格简直不要太适合,一个冰冷不近人情,一个温柔小意且善良,刚好弥补了墨儿的不足之处。 要不然说是天定的缘分呢。 等洛然把鸡汤喝完后,他又让宫人端了好些点心,一个劲儿的哄着洛然吃。 “父后,儿臣真的吃不下了。” 洛然接过梁涵又递过来的一块儿软奶糕,微微苦着脸。 “然儿要多吃点儿,身体才能好。” 梁涵神秘兮兮冲他眨了眨眼,然后道: “把身体养好了,才能早日为我添个小皇孙啊~” 洛然脸色爆红,糕点卡在了喉咙里,忙端起一杯茶饮下,这才好了。 梁涵伸手给他拍着背: “你看你这孩子,我不就提了那么一嘴,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洛然觉得自己的脸烫的要命,结结巴巴道: “京,京墨不,不想那么早要孩子。” 但两人也没有刻意不要,看缘分,有了就留下,没有就不要。 更何况, “儿臣跟京墨才刚成亲没几日……” “哦,竟然京墨不想要,那这事儿就先不提。” 梁涵也是个开明的人,不过还是有些失望的。 他拍了拍洛然的手,语重心长的道: “虽然是墨儿的意思,但然儿也要为自己多想想。” “你本就比京墨大了两岁多,又刚过了十九岁生辰,男子年纪越大越难生产,你可要好好想想。” “再说了,对咱们男子来说,有了孩子,这一生才圆满不是?” “大婚前墨儿进宫来同我坦白,说清妙不能……” “唉,总之绵延皇嗣的任务就要靠你了。” 在这个绝大多数男子被困在后院儿期盼得到妻主垂怜的时代,有了孩子,才有了靠山,也有了底气。 梁涵是体会过没有孩子的苦楚的,在没怀上陆京墨之前,几乎每个月都有朝臣上折子以无后为名请求陆夜废后。 那一段时间他整个人都无比压抑。 还好,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上天把墨儿送到了他身边。 太女府。 洛然刚沐浴完,正拿着毛巾擦着半湿的头发,目光有些出神的看着屏风后的人影。 孩子吗? 他以前是没想过的。 因为京墨是真的不喜欢小孩子。 但父后的一席话还是影响到了他。 他的年纪,是有些大了…… 再不要孩子,估计就晚了。 其实,在内心深处,他也想要一个跟京墨长的很像的孩子的。 缩小版的京墨。 肯定很可爱。 然然想要,我就给 “在想什么呢?” 陆京墨披散着头发,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只穿了里衣,坐在他身边。 洛然拿着毛巾的手一抖,脸红红的,眼神飘忽的不敢看她,支支吾吾道: “没,没想什么。” 这反应,明显是有什么。 陆京墨低头看着他的眼睛,猜测道: “是不是父后白日里跟你说了什么?” 洛然的心紧张的砰砰跳,他舔了一下有些发干的唇角,试探着问: “京墨,你,你为什么不喜欢小孩子啊?” 陆京墨眼里闪现出一抹了然: “父后跟你提孩子的事了。” 她才成亲三天,就催着然然要孩子,也太急迫了些。 洛然见她指了出来,就没在掩饰: “嗯。” “父后也是为我们着想。” 陆京墨想着他今晚反常的举动,忽而轻笑一声: “然然想要个孩子?” 洛然被戳破了心思,羞窘的不该如何是好。 “我,我年纪不小了,大多数男子十五六岁就做了父亲,我怕再不急着要,就,就来不及了……” “啊——” 突然被扑倒在床上,他惊叫了一声。 陆京墨拉开他身侧的系带,笑着压了下来: “然然想要,我就给。” 洛然埋在她的颈侧,心里比吃了蜜还要甜。 原本想着还要劝说京墨一顿,没成想,如此顺利。 深夜。 陆京墨拨开洛然额前汗湿的发丝,抱起他去浴池清洗。 收拾好后,搂着人躺在床上,静静的出神。 孩子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这一辈子,她没打算要孩子的。 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她仅有的感情都给了洛然和清妙,也许以后还有离子悠。 但绝不可能给自己的孩子,哪怕是她亲生的。 就算现在在夫郎面前温柔体贴,可她的冷却始终都存在,不只表现在对外人,更表现在内心。 不过,既然是然然动了要孩子的心思,那她就不可能拒绝。 只要那孩子乖乖听话,不跟她抢然然,她不介意养他到长大。 正月过半。 使臣们依旧没有打道回国的意思,恰逢北陆连绵大雨,借着体会北陆风情民俗的名义,暗中观察着北陆的地形。 “主子,她们已经不再遮掩本来目的了。” 张远隔着雨幕看着黄通带着一干人绕来绕去的转圈子,皱着眉: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早晚让这些不要脸皮的人们得逞。” 要不是自古以来便有不能杀使臣的规矩,她早就带人杀人灭口了。 与她相比,陆京墨冷静多了,不紧不慢的转着手中的茶杯,隔着几条走廊,眯眼看着朦胧雨雾中的一群人,不出意外的看见了那张猥琐的脸。 “张远,你说要是她们因为冒雨出行,感染了风寒,那这地形还怎么勘察?” 张远一点就通: “还是主子有办法。” 陆京墨又淡淡的补充道: “南离最是与我国气候相反,想来也是病的最重的,离束太女身娇肉贵,染了风寒,一病不起,也是有可能的?” 张远严肃着脸,一本正经: “极有可能。” 全部病倒 在北陆下大雨的第四天,使臣们全部病倒,一个个缩在客栈里咳的起不来床。 接着不到十日,她们带来的将士和下属也纷纷被传染,因为一直防着北陆的人,只能差人偷偷的去药铺抓药,可病倒的人足有数千人之多,一时之间,连熬药的药材都不够了。 无奈之下,只好进宫去求皇上,开了太医院的药库,这才解了燃眉之急。 “太女又咳血了!” 一个送药的士兵拿着一个染了血的毛巾,慌慌张张的跑到守在门边的两个女人面前。 “两位大人,这已经是太女今日第六次咳血了,再这样下去,人就要没了。” 常大和常二表面镇定,心里也有些慌。 那个草包死了不要紧,但问题是她们也会受牵连。 她们两个只会识毒,对于离束这来势汹汹的病也束手无策。 就连请了北陆的太医院院首也无济于事。 常二脑瓜子都想破了,才灵光一闪,道: “大姐,我记得十皇子身边之前好像有一个男医师,北陆来的那个太医你我也信不过,开的药也没有用,要不咱们去跟十皇子说说,把那个男医师借来给太女瞧瞧?” 常大想了想,同意了。 “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太女府。 前两日雨停了,可紧接着又下起了雪来。 满是暖气的屋子里,洛然和夏清妙正商量着怎么分配宫里下来的赏赐。 因为北陆的冬天漫长且严寒,所以每年的年头和年尾,宫里都会给皇亲贵胄赐下御寒又保暖的动物皮毛。 这些皮毛都是极好的料子,无论是做成夹衣还是大氅都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洛然挑挑拣拣的分好了类,把其中的几匹推给了夏清妙。 “清妙,这几匹你都拿着,给自己做几个大氅,省的下次玩雪的时候再冻着。” “我手里的这些挑两个先给京墨做,剩下的再给星楚缝制几件保暖的夹衣,他身子不好,又怕冷,总是独自一人待在陌雪阁,瞧着怪孤单的。” 莫星楚是才搬进太女府的,因为清妙的身子还需要他调理,为了不来回折腾,京墨干脆请了旨,让皇上把莫星楚分到太女府当府医,如此一来,倒十分方便了。 夏清妙见他这么个分法,不赞同了: “洛然哥哥给我分了这么多,又念着妻主跟楚哥哥,偏没想着自己。” “我不同意这么个分法。” “不过,要是洛然哥哥收下这两匹毛料,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他把身前的毛皮挑了两个最柔软的给了洛然,然后就将剩下的塞给了银鹭。 速度快的让洛然都来不及说不,知道推脱不了了,他笑着摇了摇头,吩咐着绿桐收下了。 剩下的赏赐还有很多,两人又开始了互相谦让。 “清妙,这个步摇你戴着合适……” “洛然哥哥带着才好看呢……” 绿桐和银鹭一人抱着一堆的东西,彼此都有些无奈。 正君和主君的关系太好了,每次有了什么好东西都第一个想着对方,他们就没见过谁家的后院有这么和谐。 招眼 书房里。 陆京墨跟大臣们议完事,夏汝也在,就提出来想去后院儿看看自己的儿子,毕竟上一次见面都是十几天之前了。 到了墨清阁,正好赶上夏清妙在裁剪几张大的毛皮,此时见到自己的母亲来了,忙跑过去挽住她的手臂。 “母亲,您又来找殿下议事?” 夏汝板着脸点点头,目光却把他屋子里的陈设给看了个遍。 待看到都是些价值连城的珍品时,才将目光收了回来。 看来太女殿下对妙儿是真不错。 夏清妙浑然不觉地拽着她往桌边走,一边走一边嘟囔着: “洛然哥哥给了我那么多毛皮,我一个人又用不完,正愁不知该怎么办呢,刚巧母亲来了,您拿回家,让爹爹给您和两位姐姐一人做一件大氅。” “妻主说这场雪估计要下到月底了,您和两位姐姐成天天不亮就要上朝了,正是冷的时候,外面穿一个大氅也好遮些寒。” 他说着就让银鹭把东西打包了起来。 夏汝的面色虽还是严肃,但眼神柔化了不少,她也没推辞的抬手接过,状似无意的问: “妙儿这屋里的摆设都是哪里来的?” 相府是给了妙儿很多陪嫁,但这屋子里都没有摆上。 再加上那花瓶,那屏风,那茶具,都太招眼了。 北陆向来不提倡奢靡之风,她怕有心之人会拿她家儿子做文章。 夏清妙随意的道: “屋子里的东西绝大多数是原本就布置好的,还有一些是母皇和父后赏下来的,洛然哥哥净挑些好的给我了,我的库房都满了,只好摆在房间里了。” 夏汝闻言就没有再提。 既然是原本就有的,肯定就是太女殿下差人安排的。 所以,殿下愿意一直用好东西养着自己的儿子,那她还瞎操什么心。 晚上,相府。 梁涵正在灯下缝制着夏汝白日带回来的皮毛,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说着话。 “到底还是儿子更贴心,手里有个什么好东西都念着你们娘仨!” 夏汝听出了他语气里的酸意,脸上浮现出了笑: “妙儿前几日不是差人给你送了几匹上好的浮光锦吗?还有那几个珍珠翡翠头面,都是极好的东西。” “倒是我们仨,今日才得了一回。” “多大年纪的人了,还吃这等子醋。” 梁涵被她戳破,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开始了胡乱指责: “你今日去见妙儿,也不知跟我说一声,我都多少天没见着儿子了。” 他倒不是稀罕那些个东西,他就是想自己的儿子了。 瞧瞧,如今儿子对他母亲都比对他这个爹爹亲近了。 夏汝哭笑不得: “我那是跟太女殿下议事,得了空,才去了后院一趟。” “还不是你天天担心妙儿在太女府生活的不习惯,我才想着去看看他过的如何。” 说到这里,柳诗忙停下了手里的活儿,追问: “那妙儿到底过的怎样?” 夏汝没有卖关子,语带满意: “你放心,妙儿过的很好。太女殿下跟太女君都宠着他,有什么好东西全给他了。” 奸细 得知夏清妙过的很好,柳诗脸上挂起了笑,没高兴一会儿,又想起了夏汝跟他说的事,问: “你们的计划开始了吗?” 夏汝点了点头。 早几天就开始了。 而且, “自年初到现在,皇上居然有意无意的扶持御王,现下朝臣已有大半儿倒向了御王那边,世家中只有梁家和柳家和咱们家是明明白白的站在了太女殿下那边。” 她叹了口气: “皇上如今的想法,我是越发猜不明白了。” 像是故意要挑起两位殿下之间的斗争,又像是在削弱太女殿下的权力。 可她却又接到了一道密旨,让她尽心尽力的辅佐太女。 总之,很矛盾。 柳诗低头,做起了针线,平淡道: “官场上的事儿你们女人发愁就好,反正我们男人也不懂。” “只是这几日我要敲打敲打妙儿,太女殿下接下来肯定很忙,到时要是他不懂事,不经意间招惹到了殿下,惹了殿下厌烦,哭都没地方哭。” 夏汝默认了他的说法。 寻常人家夫妻之间尚要小心谨慎的维持感情,更不要说皇家了。 陆京墨最近忙了起来,经常出府,连午膳也不在府中用了。 洛然经常在晚上才能跟她相处一会儿,夏清妙因为得了柳诗的提醒,也乖乖的不再粘着她了。 一处隐秘的别院里。 数十个书生模样的人坐在学堂里,低头认真的考着试。 半个时辰后。 张远和黄通恭敬的把筛选过后的三张考卷交给了一直闭目养神的陆京墨。 这些考生都是她们两人亲自教了三年的,就等着在今年春闱大展拳脚。 今天的考题是陆京墨亲自出的,题目只有两个字,革新。 她想要考验考验这些人里有没有思想先进的治世之才。 翻完这三张考卷后,她的面色不喜不怒。 “把这三个人叫过来。” 齐容,顾里,李朝三人垂首跪地。 陆京墨从里间走了出来,冷声问: “谁是顾里?” 三人中间的那个人俯首: “草民顾里,拜见太女殿下。” 陆京墨冷着脸,嗓音淡淡: “你并未抬头,如何识得孤的身份?” 顾里保持着额头触地的姿势: “殿下大婚那日,草民曾有幸遥遥听过殿下的声音。” 陆京墨冰渣一般的目光扫向张远和黄通,吓得黄通打了个哆嗦。 主子成亲,举国同庆。 她想着别院里的这些学生三年不曾出去过,就动了恻隐之心,放她们出去玩了一个时辰。 “张远,立刻带人把别院里的人都控制起来,任何书信衣衫都要仔仔细细的盘查,发现不对,严刑拷打。” 陆京墨果断的下了命令,之后没在搭理跪在地上的三人,又重新走进了里间。 无人看到的地方,顾里的眼里闪过一抹疑惑。 太女殿下的反应,跟她预想中的不太一样。 一个时辰后。 张远衣袍染血,面色冷肃的拿着一沓书信,以及写上了情报的白色里衣,还有几个被塞了纸条的馒头。 她把东西放在了桌子上,对着里间躬身道: “主子,共发现了五个奸细,三个何家的,两个崔家的,都是在正月初一那日杀了几个学生,换上了她们的衣物又易容成了她们的样子,之后才潜藏了进来。” “由于看管的严,就想出了用贴身衣物和吃食传递消息。” 顾里 里间没有任何动静传来。 黄通白着脸跪下: “属下擅作主张,害主子损失了几个助力,还请主子降罪。” 好一会儿。 陆京墨的声音才冷冷传出: “五十戒鞭。” “张远打。” 闻言,跪在地上的另外三个人条件反射的一抖。 所谓戒鞭,就是沾了盐水的倒刺鞭子,打在人背上,钻心的疼。 她们在过往的考试不合格时,都曾挨过。 五十鞭下去,要是没武功的,估计人就直接废了。 黄通却面不改色地道: “属下领罚。” 张远接过下属送过来的戒鞭,当着顾里三人的面儿,在黄通的背上,一鞭一鞭的抽了五十下。 力道没有丝毫放水,直抽的她的背部血肉模糊。 黄通是被人抬出去的,原本疼到麻木的脸,在被放到马车里的刹那,瞬间扭曲。 “啊呀——” “疼死本大人了!” “张远那家伙居然一点儿情面都不讲!” “哎呦呦——” 她小心的移动,整个人背朝上的趴着。 别院里有奸细混进去的确是她的疏忽。 那里面的学生被她跟张远培养的文武双全,损失一个都是很让人心痛的。 更别提一下子少了五个。 她现在都庆幸主子只是罚了她五十鞭,而不是要了她的小命。 院内。 顾里三人的腿已经跪麻了,快坚持不住笔挺的跪姿时,陆京墨才走了出来。 只说了一句话,就把三人吓的伏趴在了地上。 “孤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 顾里应该早就发现学生中混有奸细了,可她却没有揭发,而是等到陆京墨来时,拐着弯的告诉她。 无非就是想借着这个事出出风头,让陆京墨对她看重一些,但,她这一步棋走错了。 耍小心机,可以。 想要往上爬,有野心,更是可以。 但,把自己的利益放在对主子的忠心之前,那就不可以了。 顾里这才惊觉适才陆京墨当众责罚黄通是为了警告她们,当下忙磕头表示衷心: “草民乃太女殿下一手培养,自当做牛做马的报答殿下,不敢有任何异心!” 她现在后悔死了耍那点儿小心思,太女殿下果真如传闻的那般雷厉果决。 齐容和李朝也跟着道: “草民唯太女殿下马首是瞻,决没有二心。” 陆京墨拿起那三张考卷,把其中一份儿扔给顾里。 “拿着你的考卷,回一级。” “孤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从一级爬到学士。” “若做不到,孤亲手杀了你。” 有野心,也要有那个实力才是。 顾里知道这是一个考验,亦是一个机遇。 在她们学堂分为四等人,分别是一到三级,还有学士。 一级为最低等,不仅要受同等人的欺负,更要受上等人的欺负, 她也是从最低的等级爬上来的,现在还没有跨过学士的坎儿,自是知道其中的辛苦。 可她咬了咬牙,实实在在的磕了一个响头。 “草民谢过主子。” 这么快就改叫主子了,张远看了她一眼。 觉得自己这个最得意的学生头脑有些太过灵活了。 一个弄不好估计会成为佞臣。 不过黄通最开始也是这么个性子,最后还不是被主子给调教的忠心耿耿。 陆京墨留下了齐容和李朝。 一刻钟后,激动的脸红脖子粗的两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太女殿下,哦,不,是主子。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旷世奇才?! 放肆! 临近中午。 陆京墨和张远在怡君之意的四楼用着午膳。 “主子,真的不用把别院里的学生都给转移出去吗?” 张远坐的是另一桌,而且还是在下方。 “不用。” 陆京墨用干净的手帕擦了擦嘴角: “还有两个多月就到了春围,她们现在发现想毁掉孤培养出来的人才,为时已晚。” “而且,各地方的考生都在赶来的路上,她们急着招揽人才,来不及再做小动作了。” 她的人将称霸今年的称为考试,已是不可扭转的事实。 何家和崔家那么聪明,肯定已经在想着法儿的拉拢那些别的人才。 张远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几秒后,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儿。 “主子,我家夫郎这几日一直往南离十皇子那边跑,毕竟那是他的主子。” “您放心,我平日里没跟他透露过任何有关朝政的事,若是有任何消息泄露了出去,还请您勿要疑心。” 陆京墨的眸光有一瞬间的停滞,那个这些天被她刻意忽略的人就这么被张远给提了出来。 那天他把她推开,那双冷冽的凤眸深深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不知出于什么心情,她竟有些不太敢去找他。 也许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亦或者是,不敢面对。 与此同时,另一家怡君之意的六楼正处于一片箭弩拔张的气氛。 “我等就是借个医师而已,十皇子至于这么多天不给人吗?” 常大虎着一张脸,打算要把娴儿给强拽走。 “放肆!” 离子悠本就不耐的凤眸彻底冷了下来,一个茶杯砸在了常大伸出去的那只手上。 “本皇子的人也是你们能动的?!” 茶杯碎裂的声音响起,常大捂着被砸的鲜血直流的手,看着气质高贵不容侵犯的离子悠,一时之间,不敢再动。 一直坐着没出声的凤银魅在离子悠的耳边轻语: “我让人查过了,离束那个庸才是真的病重,不如趁此机会弄死她算了。” “到时你下手快点儿,我带人在外面接应你。” 离子悠考虑了一会儿,觉得可行。 “本皇子同意让娴儿去医治太女,但前提是,本皇子得跟着。” 他要亲手杀了那个敢肖想他的蠢材。 混沌看着走在常大和常林身前的离子悠等人,当机立断的去通知了陆京墨。 马车里。 离子悠看着娴儿微微凸起的小腹,凤眸变的柔软了起来,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打小父后就告诉他,孩子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存在。 可惜,他估计是不会拥有了。 他只想为那个人生孩子,也曾为了她背叛过自己的誓言,但到头来,终究是一场空。 娴儿见他喜欢摸自己肚子里的小娃娃,就挺着肚子让他摸了一会儿。 “等会儿我动手的时候你站远些。” 省的不小心伤害到孩子。 离子悠又摸了摸,然后收回了手。 娴儿点了点头,但还是想着等会儿有危险的时候替他挡下。 常大和常二见过的那个男医师就是他,不过那是假装的,真实的他一点儿医术都不懂。 下手够狠 离子悠微微眯着眼,想着给离束弄一个什么样的死法。 挖眼是必须的,谁让她总是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着他。 娴儿掀开车帘,隔着几条街都能闻到一股子药味儿。 胃里隐隐翻滚,他放下帘子,含了一口张远给他准备的酸杏干儿,不经意间想起了她前些日子的异常举动。 算算时间,刚好跟那些使臣生病的时间重合。 “皇子,您觉不觉得,离束这场病生的太过突然?” 好好的一个人,只淋了场雨就病的卧床不起,现下更是快要没了命。 离子悠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是太突然了。” “她这病生的蹊跷。” 别的使臣也都染了风寒,不过情况都在好转,只有离束,像是有人故意针对她,越病越重。 但这个人,会是谁呢? “如果奴婢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太女殿下动的手。” 娴儿慢慢道: “前一阵子,我家大人拿回家了一大包药粉,我问她是什么药粉,被她含糊其辞的带过了。” 能指使动张远的只有太女殿下。 所以答案就十分明显了。 离子悠靠坐在车壁上,想起陆京墨冷酷的面容,哂笑了声: “她倒是下手够狠。” 符合她一贯的作风。 娴儿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嘲讽,没再出声。 本就是一场孽缘,皇子伤了心也是意料之中的。 到了地方,被人引进了房间里。 离束正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见离子悠来了,瘦到脱相的脸上竟有了些精神。 “皇弟来了,孤就知道皇弟还是关心孤的。” 也不枉她对他痴心一场。 离子悠掩下眸中的嫌恶,勾唇笑了笑: “太女想错了,本皇子是带人来给你瞧病的。” 他刻意跟床上的人保持了距离,又看了看常大跟常二。 “看病需要诊脉,诊脉的时候有旁人在场,估计会影响到医师判断病情的准确性。” 离束早就被他的一笑给勾了魂,抬手就让常大跟常二走了出去。 两人并未走远,就在紧闭的门口守着。 离子悠不紧不慢的从袖中拿出了几根银针,娴儿又递给他了几个长长的类似于勺子的东西。 两人慢慢靠近床上的离束…… “皇弟生的可真好看,就跟母王画里的人似的。” 离束近距离的看着他的那张脸,不自觉地露出了痴态。 离子悠举起的手因为她说的这句话顿了一下,状似平静的问: “你母王画里的人长什么样?” 他问这话的时候,往下微微俯了俯身,一双眼紧盯着她。 离束闻到了他身上的香气,目光迷醉: “鼻子和眼睛跟皇弟长得一模一样,脸型也一样,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母王经常出去看他,我闹着去她也不带我,说那个美人被她藏在了一个地方,一个只有她知道的地方。” “不过,在孤看来,还是皇弟更好看。” 她皇弟的这张脸张开以后,整个南离的女人就没有不惦记他的。 她没看到的是,离子悠听完她这段话后,双手因为不可置信而微微颤抖了起来。 怪不得当年抬棺的人说,感觉棺材的重量不太对劲儿。 原来,父后的尸首竟被桓王给藏了起来。 他不由得想起了在那个地下洞里,那股熟悉的感觉…… 他突然升起了一个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念头—— 父后也许还活着!!! 响亮的一巴掌 思及此,离子悠收回了手里的东西,压抑着心中的激动问她: “那你可知道你母王经常去的地方在皇城的什么方向?” 具体位置不知道,大致方向总是有的。 是不是就在那个地下山洞里? 离束听出了他话语里的急切,看着近在咫尺的美人儿,起了歪心思: “知道自然是知道,母王向来疼我。不过……,孤没力气说话,不若皇弟凑到孤耳边?这样听的清。” 闻言,娴儿忍不住出声: “皇子……” 离子悠沉默了一会儿,虽然明知道离束心怀不轨,但为了确定心中的那个答案,还是妥协的低下了头。 近距离的看着他白嫩妖媚的脸,让离束有些心神荡漾。 她也不知哪里生出的胆子,竟抬起身,想要一亲芳泽。 恰在此时,房门突然被人暴力的推开。 离子悠还没来得及回头看,就被人大力攥住了手腕。 “啊——” 离束惨叫一声,狼狈的被扯下了床。 紧接着肚子上就挨了狠狠的一脚,然后是腿上…… “谁?!” “是谁敢踹我?!” 她抱着头,一边痛叫一边叫嚣。 “知道孤是谁吗?!” “敢打孤,孤让人灭了你的全族!!!” “啊——” 回应她的是那人一脚踩在了她的脖子上。 陆京墨脚下不断用力,一身的冷若冰霜: “灭孤全族?” “你有那个本事?” 离束这才看清暴揍她的居然是北陆太女,等看到陆京墨眼里的杀意,立马怂唧唧的求饶: “太,太女殿下,孤……,我也没得罪您,啊——” 肚子又被人踹了一下。 她疼到话都说不出来了。 陆京墨眼神一狠,刚要给她一个了断,就被离子悠给拦住了。 “不能杀她!” 他挣脱开被握住的手腕,一脸坚定。 “我说,不能杀她。” 见他维护离束,再加上开门时看见的那一幕,陆京墨一双桃花眼凝成了冰: “为什么不能杀?” “是因为她是你找的下一个目标?” “勾引不了孤就去勾搭她,你看中她什么了?她手中的权力?还是……” “啪!”的一声,极其响亮。 震慑住了屋里的众人。 包括匆匆赶来的凤银魅。 陆京墨的脸被打的偏在了一边,红红的五指印在她冷白的脸上,格外的显眼。 离子悠打了她的右手不住的颤抖,眼眶通红: “陆京墨,你不要欺人太甚!” “本皇子是喜欢你没错,却也容不得你这般羞辱。” 他气的呼吸不稳,一张惑人到极致的脸无比苍白,咬牙道: “我虽天生媚骨,却从不以色侍人。” 陆京墨嫉妒到发狂的理智终于回归,她添了添被打的发麻的嘴角,刚要说话,就看见刚才才打了她一巴掌的人身形不稳的倒了下去。 眼疾手快的接住离子悠软倒的身子,看着他白到透明的脸色,抱着人就要冲出去。 “太女殿下!” 被张远扶着的娴儿叫住了她: “您误会了。” “刚才我家皇子只是在低头听离束说话,仅此而已。” 挚友 陌雪阁。 莫星楚刚给夏清妙施完针,为了减少施针的痛感,每扎一针,就要特意用内力加持,光洁的额头上冒出了虚汗。 “还好吗?” 洛然端了一杯参茶给他,目露关切。 本就想着他身子不好,所以每次治疗都是清妙来陌雪阁,却没想着星楚损其自身也要减少清妙的痛楚。 “无碍,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莫星楚坐在了铺着白色柔软皮毛的软榻上,声音虚软。 “楚哥哥,下次你不要再这般费力了,我不怕疼的。” 夏清妙穿好衣衫,跑到他身边坐下,伸手去拉他的手,不出意外的摸到了一手的冰凉。 洛然哥哥说,这是因为楚哥哥练的内功不同,所以才会每次使用内力就会全身发凉。 他皱了皱眉,干脆两只手并拢再一起给他暖着。 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相处,莫星楚早已不会抗拒他的亲近,反而因此心里暖暖的。 “星楚。”洛然让绿桐把几件衣服放在了桌上,“我给你做了几件夹袄,还有一件大氅,都是按照前几日给你量的尺寸做的,等会儿你看看合不合身。” “北陆每年的冬天都会一直持续到三月份,如今还不到正月底,你身子弱,应当多穿些才是。” 莫星楚看着那几件做工精致的衣服,然后又看了看嘴角带笑的洛然,忽的笑了声: “没人给我做过衣服。” 包括他的爹爹也没有。 “洛然,你是第一个。” 也是第一个让他感觉到自己是被人真心关爱着的。 “谢谢。” 洛然瞧着他的笑容,忽然有些心疼淡雅如莲的他。 “既如此,那日后我便给你多做些衣裳,日日换着穿。” 莫星楚很少笑,这会儿的笑意却止也止不住,不过依旧很浅。 “在相府见你那么照顾清妙,我就知道你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 “现在再一接触,才发现,与温柔相比,你最可贵的是善良。” 温柔可以装出来,但善良不能。 而洛然的眼里,有着宽阔无垠的包容,也有着怎样也染不黑的纯良。 至真至善。 洛然突然被夸,也有些开心: “我也不是对谁都善良的。” 起码对那些伤害京墨的人,他就很狠心。 “给你做衣服,对你温柔,是因为我第一眼见你,就觉着你很合我的眼缘。” “不是因为你那张世间男子都无法企及的脸,而是单纯的,喜欢跟你待在一起的感觉。” 如果跟他相处能让人觉得如沐春风,那跟莫星楚待在一起,则是洗尽铅尘的宁静。 一片的岁月静好。 莫星楚清浅的美目望进洛然那双温润的眼,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同时笑出了声。 多年以后,成为彼此挚友的两人,在深深的宫墙里,依旧能从容的煮上一壶茶,看着每日的夕阳,等待着共同的妻主。 门外响起混沌的声音: “莫公子,主子在清心阁等您,请您速速过去。” 洛然站起身,目光有些焦急: “可别是京墨又受伤了。” 清心阁在主院的正中心,是京墨住的地方。 “星楚,你快准备一下,咱们快点赶过去。” 然然,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清心阁。 “好了。” “一个时辰后他就能醒过来。” 莫星楚写下一张药方,递给了陆京墨,这才看见她脸上的巴掌印。 “你的脸……” 他只说了这一个字,随后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那个美貌男子。 “按药方上写的药材和用量,煎熬三遍,取最后一遍,于午膳后饮下,月余方可痊愈。” “切记,病人体内亏损未完全补回,为大亏之相,万不可再次情绪过激。” 陆京墨让混沌去抓药,对着他低声道: “孤知道了。” 莫星楚见她此时的状态着实算不上好,就走出了屋,把空间留给屋子里的三个人。 洛然一见门儿就瞧见她脸上的掌印了,夏清妙也同样。 “妻主。” 夏清妙犹犹豫豫的出声: “你的脸,是十皇子打的吗?” 陆京墨沉沉的嗯了声。 两辈子, 头一次被人打脸。 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 但又,的确是她的错。 夏清妙没再问了,从看见妻主一脸紧张的抱着十皇子时,他就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了什么。 如今看来,两人之间的关系果然是不同寻常的。 在打了妻主一巴掌后,还能让妻主如此在意…… 清澈的大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暗淡下去。 他们才成婚啊。 就要再多一个人了吗? 反倒是洛然不太意外,他沉默了良久,问: “他是师母口中所说的,你的又一个命定夫郎?” 在他刚跟京墨在一起没多久的时候,师母就找他进行了一场谈话。 所以,他什么都知道。 陆京墨看着洛然不悲不喜的面容,忽然涌上几分恐慌,上前拉住他的手,却又注意到了双眼含泪的夏清妙。 喉咙骤然变的干涩,竟是迟迟开不了口。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终于,薄唇微启: “是。” “离子悠确确实实是我命定的夫郎之一。” “而且除他之外,还有两个,只不过,我暂时并未遇到。” 这是洛天上一次回来费了好长时间才推算出的。 “抱歉。” 她低着嗓音: “不该瞒着你们两个。” 当时是三人成婚的前夕,她不想因为这件事影响了然然跟清妙的心情。 但如果早知道现在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她一定早早就坦白。 洛然见她意识到了错误,叹了口气: “京墨,很早之前我就说过,任何事情都不要瞒着我。” “再者,你以为瞒着我,我就发现不了吗?” “早在你带我跟清妙去怡君之意看表演的那天,我就注意到了你听到十皇子生病之后的眼神。” 闻言,陆京墨既觉得惊讶又不觉得惊讶。 她只要是在然然跟清妙面前,就从来不会刻意掩饰自己。 然然又是最了解他的人,看出来了也不为过。 只是,然然发现的那一刻,是不是会很难过? 一定会的。 从两人在一起的第一天开始,就说会好好对他的她,现在竟然让他难过了。 而她居然还没有发觉。 “然然,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我有那个能力,也有那个资格 陆京墨哑着嗓音: “不管你跟清妙相不相信,我一开始真没想过会跟离子悠有什么纠葛,甚至在确定他也是我命定的夫郎时还有些抗拒……,可然然,我躲不掉。” 躲不掉该死的天意,躲不掉剪不断的缘分,更躲不掉难以控制的不由自主的心动。 洛然看见了她眼里的无可奈何,忽然抬手轻轻碰了碰她微微肿起的侧脸: “疼吗?” 陆京墨垂下眸,整个人恹恹的。 脸上传来冰冰凉凉的感觉,缓解了那火辣辣的痛。 洛然的手里不知何时一盒药膏,正动作轻柔的给她擦着药: “没有对你失望。” “永远也不会。” “只是想告诉你,有些东西你不用自己背负,我是你的夫,是可以跟你携手走过所有难关的人,我有那个能力,也有那个资格。” 京墨最是傲气,被上天给控制住了姻缘定是心中憋闷,甚至不用猜,他都知道,她一定寻找过破解的办法。 而这些事情,她都没有跟他提过。 除了清妙自杀的那一次,她从来没在他面前表现出过任何愁闷的情绪。 这样让她看起来是一尊神,一尊不会痛也不会哭的神。 可他知道,她只是看起来像神,实质上依旧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所以,他想懂她忧,知她喜,同她悲。 一直不出声的夏清妙也了解了全部的事情,他突然噙着泪抱住了陆京墨,小嗓音难过得不行: “妻主,你累不累呀?” 他曾经只是把妻主推离开身边,那种心里的纠结就已经快要了他一条命了,而妻主心里藏了这么多的事情,肯定会很累。 每日的政事本身就很忙,妻主总是要在书房里待上好几个时辰,大多他起床时,妻主早就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房批改东西了,经常一坐就是一大晌,连姿势都不带变的,有时他跟洛然哥哥都能看见妻主因为手臂酸痛而微微皱起的眉,可妻主总是皱一下眉,然后继续伏案书写…… 最近几天更是忙的不可开交,下着大雪都要出门办事。 政事的忙碌,再加上要谋划的事情,还要顾及他跟洛然哥哥,把十皇子的事情藏在心里,他只想想就觉得很累。 “我不管妻主有多少个命令夫郎,也不介意你把他们都娶回家,我只要妻主活得轻松开心。” 他现在都要心疼坏了。 陆京墨摸了摸他的头,漂亮的桃花眼里厌世的情绪隐下,慢慢变的柔软了下来。 洛然见她脸上的掌印消了些,才问: “十皇子为什么打你?” 要是京墨犯了错打的,那无可厚非,可若是胡乱耍脾气打的,那他可就不愿意了。 陆京墨摸夏清妙头的动作一下子停顿住了,有些尴尬的道: “我误会他跟离束在亲吻,没控制好情绪,说了一些……难听的话。” 听见是她的错,洛然眼里隐隐升起的怒火才平息,他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人,低声问: “那十皇子你打算怎么安排?” 陆京墨沉默了下,诚实的道: “我不知道。” 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仅有的两段感情,来的都太过容易和顺遂,虽然跟清妙的过程有些坎坷,但那也是在事情能解决的范围内。 而离子悠跟她,在根本上就是对立的两个个体。 两条直线硬是被迫交叉,过程定然是难上加难。 你凭什么管本皇子 离子悠醒来的时候,看着陌生的环境,人有些懵。 “洛然哥哥。”夏清妙最先看到床上坐起来的那个人,“他醒了。” 正在跟莫星楚谈话的洛然朝床边走了过来,柔声问: “十皇子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离子悠抿着唇,环视了一圈儿,在看到莫星楚时,视线停留了一瞬。 他审视的看着屋子里的装饰,肯定出声: “我现在是在太女府。” “嗯。” 洛然温声应道: “是京墨把你抱回来的,这也是她的房间。” 没想到床上的人听了这句话,竟一把掀开被子跳了下来。 “埃,你这是做什么?” 夏清妙把他扔在地上的被子抱了起来,语气不满: “你怎么能扔妻主的东西呢?” 离子悠一张妖媚的脸凝聚着怒气: “我要回我自己住的地方。” 他现在只要一想到陆京墨就生气,一点儿也不想待在她的房间。 洛然温声安抚: “京墨正在书房议事,十皇子若想离开,容我去告知一声。” 他的态度实在温和,离子悠纵使有再大的怒火,也不想朝他发。 低头找了一圈没发现鞋子,连身上的外衫都被脱下了,头发也披散着。 奈何心里又有气,拉不下脸去要,于是就这样光着脚往外走。 “十皇子,外面下着大雪,你又生着病,这样出去会着凉的。” 洛然急切的拿了一个斗篷,抬脚就追了出去。 可他才出门口,衣着单薄的人就已经走出了院子。 “混沌。” 一身黑衣的混沌快速的从院子角落处走了出来。 “快去书房找京墨,让她赶紧把人给劝回来。” “是。” 书房。 陆京墨正在跟张远和黄通等人商量今日差点儿打死离束的事儿该怎么解决,才商议到一半,混沌就推门走了进来,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黄通就见刚才还气定神闲的主子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连句话都没说,就急冲冲的跑了出去。 远远的,陆京墨就瞧见了在雪地里踽踽独行的某人,看着他单薄的穿着,被冷风吹的发红的脸,以及被冻得发紫的脚,脚下的步子更快了,几乎是飞过去的。 “为什么不穿鞋就跑了出来?” 她追上人,握住他冰冷的手,语气里带了些怒: “不知道你现在不能受冻吗?” 离子悠不久前刚被她羞辱了一番,现在又听见她这样的语气,怒火一下子全涌了上来: “你凭什么管本皇子?” “本皇子爱穿鞋就穿,不爱穿就不穿,碍着你什么事儿了。” 陆京墨没跟他吵,把手里在书房门口顺出来的大氅披在他身上,牢牢的包住,然后直接强硬的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冷着一张脸往回走。 “你放开我!” 离子悠在她怀里大力挣扎着: “我不想待在你的太女府,我要回怡君之意!” 陆京墨垂眸看他,淡淡提醒: “怡君之意也是我的。” 怀里的人一下子就偃旗息鼓了,离子悠被气红了眼,又想起了她说的那些话,一双凤眸慢慢的蓄了泪。 孤都承认错误了 在被抱进屋里重新放在床上的那一刻,他终于爆发了: “陆京墨,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既然你那日拒绝了我,那你还闯进我的生活打扰我干什么?” “还有,明明离束就快要告诉我我父后被人藏在哪里了,可你突然闯进门,把一切都打断了!” “你知不知道我父后对于我来说有多重要!!!” 那是生他养他的人啊。 离子悠哭了出来,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却还撑着独属于皇子的高贵,站的直直的: “我明明都已经决定要放弃你了……” 他这句话声音很低,却让陆京墨慌了神色。 许是情绪太过激动,离子悠的头又有些晕,站的直直的身子不稳的晃了晃,可眼前又出现了重影,软软的倒在了床上。 床很软,可陆京墨还是伸手护住了他的头,以防磕到碰到。 一旁看完全程的莫星楚淡声道: “太女殿下,我好像跟你说过,病人的情绪不能过激。” “他如果在这么晕两三次,会真的伤了身子。” 现阶段吃药是能把身体补回来,可身体是受不得三番五次损伤的。 陆京墨的手摸到了离子悠脸上的湿润,还带着刚刚吹了冷风的冰凉。 “孤,会注意的。” 她捻了捻指尖,心里涩涩的。 离子悠像朵带刺的玫瑰,妩媚逼人又暗藏锋芒,这样的男子是毫不逊色于女人的,以至于她没想到,他竟然会哭,会流泪。 像一个再平常不过的男子,哭着控诉她的行为,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离子悠微微动了动头部,从她的大掌上移开。 自长大以后,他就很少哭了。 可在遇见她后,眼泪总是说流就流。 明明他很坚强的。 陆京墨半蹲在床边,嗓音低沉: “今日孤跟你说的那番话,是孤的不对。” “孤跟你道歉。” 闻言,离子悠才止住的泪水又哗哗的往下流。 陆京墨有些无措,还是洛然看不过去了,给她塞了一个手帕。 犹豫了下,最终还是一手轻拍着他的背,一手拿着手帕给他拭着泪。 “你别哭了。” “孤都承认错误了。” 她当时人都快炸了,前不久刚亲完她的人居然跟别人亲了,还是那个处处不如她的草包,一时之间真的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 虽然最后知道那是个误会。 离子悠被她一哄哭的更凶了,本就委屈的他更委屈了: “当时离束碰都没碰到我,可你问都不问就自以为是的误会了,还说了那些羞辱人的话……” “你心里是不是就那样想我的?” “觉着我是一个见谁有权而且又对我有利,就上赶着勾搭的人吗?” 勾搭两个字,他咬的重了些。 陆京墨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孤没这样想你,你别多想。” 当时她的话是说的重了。 离子悠又哭了一会儿,没说原谅她的话,却也没闹着要走。 因为他知道,目前陆京墨是不会让他离开的。 但他提了一个要求。 那就是要把他的哥哥凤银魅,以及他的贴身小侍月儿,都给接到太女府来。 洛然答应了下来。 泼辣 但由于下着大雪,便让混沌套了马车去接。 可没想到,才走出太女府的门,就被人拦了下来。 “是你!” 在外面蹲守了好几个时辰的月儿指着她,冻红的脸上满是愤慨: “你是北陆太女的人?!” 混沌被他堵住,面色一如两人刚遇到时的样子。 “居然还骗我说是什么江湖浪子!” 月儿气的咬牙: “说!你当时是不是故意拦着我打探我家皇子情况的?” 混沌木着脸: “不是。” 真的是凑巧撞上的。 月儿狐疑的看着她,一脸不信。 “我不跟你扯这些了。” 他举了举手中的剑,语带威胁: “我要进太女府,你要是敢不同意,我就杀了你!” 混沌挑眉看了他一眼,懒懒的靠在了太女府外面的围墙上,没去管趁机溜进太女府的凤银魅和绿竹,反正也是去接他们的,如今倒是省了她再跑一趟。 总是一身黑袍面容冷酷的她,此时看起来竟有几分无赖,她拖长着尾调: “哦—” “我偏不带你进。” 月儿瞪大了眼,呆愣的忘了接下来的台词。 看着她幽深的眼,慢慢地,气势落了下来。 可想着他家皇子曾经说过,短了什么都不能短了气势。 于是又底气不足的强撑着凶着一张脸,拔出剑抵在她的脖子上,威胁道: “快带我进去!” “不然我手里的剑可不长眼,万一伤了你可就……” 话还没说完,就见混沌淡定的伸出两只手指,夹着剑,一用力,叮的一声,剑尖被她折了下来。 “你的这把剑,材质可不太好。” 月儿僵在了原地。 这把剑可是皇子赏给他的,皇宫里出来的东西,材质怎么可能会不好。 根本就是眼前这个人的功力太深了。 他握着剑的手有些发抖,半晌才想起来,这个时候应该逃跑。 可才转身,就被人给揪住了后衣领。 “别跑啊。” “不是想进太女府吗?” 混沌拎小鸡仔似的把他拎在手里,常年绷成一条直线的唇微微上扬: “我带你进去溜一圈。” 月儿双手攀着她的手臂,脸都吓白了。 完了。 这女人一定是想把他杀人灭口。 可怜他还没有见到他家皇子最后一面。 混沌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生无可恋的脸色,觉得有趣极了。 人还可以有这么多表情吗? “我能求你件事儿吗?” 月儿看了看被扔在地上的断剑,然后抬头看她: “等你杀了我后,能把这把剑跟我葬在一起吗?” “就当是我见了我家皇子最后一面了。” 混沌听懂了,这是误以为她要把他给杀了。 不过她并未去捡地上的剑,也没有解释,只提溜着人进了府。 “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你家皇子。” 月儿还沉浸在将死的悲伤里,陡然听到这么一句话,顿时变的凶狠: “你们把我家皇子怎么了?” 难不成…… “你说话呀!” 他见混沌不说话,张口就咬在了她的手臂上,狠狠的没留一分力气。 混沌没想到他这么泼辣,跟十皇子身边的另一个小侍娴儿的性格相差甚远。 “你家皇子没事。” “我出府就是奉命去接你的。” 她走的很快,把手里的人放在了清心阁,看了看自己手臂上渗血的牙印,皱着眉走了。 无标题章 月儿听见屋里传来的离子悠和凤银魅说话的声音,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 于是冲着混沌的背影瞪了好几眼,但是想到她也被自己咬了一口,心里就有些平衡了。 快步走进屋看自家皇子去了。 府里来了这么几个人,洛然又着人收拾出了两个院子,离主院儿不远,走几步就到了。 离子悠也从清心阁搬了出来,毕竟他一个未婚男子住在女子的房间里不太合适。 由于他在雪地里走了那么一遭,大半夜的起了烧,连续烧了三天才好。 期间,陆京墨常来瞧他,不过他都是一副不冷不淡的样子。 倒像是真的冷了心。 反而是陆京墨,心里总觉得像是少了什么似的。 “这药怎么这么苦?” 离子悠看着眼前黑乎乎的汤药,不太想喝。 “我如今已经不发热,要不,药就停了。” 他跟对面的莫星楚打着商量,不出意外的被一双清浅的美目给不轻不重的盯了一会儿。 神医对于自己的病人总是严格要求的。 洛然也帮着搭话: “十皇子就老老实实的把药喝了,这样病才能好的快,京墨也才能少咳两声。” 听此,离子悠这才不情不愿的把药喝了。 屋子里的众人也都松里口气。 也不知是怎么了,陆京墨自两天前就开始咳嗽,请了莫星楚诊脉却什么也没诊出来,什么病也没有,但就是咳个不停。 稀奇的很。 可洛然却说只要离子悠病一好,陆京墨定然也会跟着好,所以就算药苦的厉害,离子悠也总是会全部喝下去。 “她的咳嗽好些了没?” 离子悠嘴里含着两颗蜜饯,是夏清妙给他的。 就是为了哄他吃药,好让陆京墨少受点儿罪。 “好多了。” 夏清妙又给他递了一块儿糯米糕,笑眯眯的说道: “昨夜里只咳了一阵,之后就安安稳稳的睡到了天明。” 昨晚陆京墨是歇在他屋里的,他特意留心观察着,的确是好多了。 洛然哥哥说的可真对。 也不枉他把珍藏的零嘴都拿了出来。 离子悠忽略掉心里那点儿醋意,心里也是高兴的。 咳嗽减少了最好,没白费他喝了那么多苦的要命的药。 不过,有些话还是要问明白的。 看了看屋里的人,倒也没避讳,直接看着洛然,开门见山的道: “太女君应该知道本皇子接下来要问的是什么。” 洛然的面色没有变化,像是早就猜到了他会问。 离子悠斜躺在宽大的软塌上,单手支着头,懒散的姿势,一双凤眸却是极其认真: “我跟陆京墨之间是不是存在着某种关联?” 他一生病陆京墨就跟着生病,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除非,两人被绑在了一起。 洛然知晓他聪明,却也没想到他一下子就猜到了点子上。 “十皇子猜的没错,你跟京墨之间的确存在着关联,而且还是斩不断的那种。” 离子悠慢慢坐直了身子,定定的看着他,身侧的手慢慢收紧,紧张的等待着他的下文。 你生她生,你死她死 “十皇子跟京墨是天定的缘分,注定是要在一起的。” “就同我跟京墨,清妙同京墨一样,最后总归是会嫁与她,陪在她身边一辈子的。” 洛然温温柔柔的说着,不见丝毫狭小的度量。 “而且,只要十皇子的身体出现了什么问题,不严重的话倒没事儿,若是严重,那京墨的身体也会跟着出现问题。” “简单来说,就是,你生她生,你死她死。” 这是上天对京墨的桎梏,同时也是一种变相的奖赏。 毕竟上次清妙出事,也是凭这种直觉,京墨才把人救了下来。 离子悠尽管心里早有准备,可还是有些缓不过来神。 怎么会有这么神奇的事? 天定缘分,他能理解,可生与死绑在一起,这就闻所未闻了! 不仅是他,连夏清妙,莫兴楚,凤银魅等人也都惊呆了! 要不是洛然向来温柔稳重,他们甚至都要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了。 “洛然哥哥。” 夏清妙后怕出声: “若,若是我上次自尽没被救回来,那妻主是不是也会……” “会。”洛然认真的看着他,“所以,清妙以后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再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儿了。” 然后又回过头去看离子悠: “我知道十皇子心里永远也不可能放下京墨,所以,就算是为了她,也请十皇子多多保重。” “京墨这几日被罚着批改奏折,再加上咳嗽,已经好几天没有休息好了。” 他瞧着实在心疼。 离子悠垂眸,低低的嗯了声。 他知道她为什么被罚,肯定是因为是打了离束的那件事。 凤银魅一见他心软了,便双手环胸,习惯性的冲洛然扬起一抹假笑: “早就听说太女君温柔贤良又大度,今日一见果真与传闻相符,可本家主还是想问问,日后悠儿若真进了太女府,你能保证待他如亲兄弟般吗?” “哥哥!”离子悠扯了扯他的衣袖,面色难得的染上了些薄红。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就问这么羞人的话题。 他跟陆京墨八字还没一撇呢。 凤银魅小小的嘁了一声,话都说开了,反正早晚都是要在一起的。 倒是洛然面色坦荡回望着他: “只要十皇子永不伤害京墨,那我就能保证。” 离子悠皇子的矜贵已经荡然无存,有的只是男儿家被戳破心思的羞涩,看着洛然有些气虚的道: “我哥哥瞎问的,你别当真。” 凤银魅见他遇到陆京墨的事儿又硬气不起来了,无奈叹息了一声: “太女君,你看我家弟弟这个样子,像是会害你们家太女殿下吗?” 怕是杀了他都不会。 洛然也看明白了,十皇子比他想象的陷的还要深,那他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浅笑着看向离子悠: “你放心,若你来日嫁入了府中,我会像待亲弟弟那般待你。” 夏清妙也跟着道: “我也是。” 但又想到离子悠好像比他大了一岁,又赶忙改口: “我会把你当成亲哥哥对待。” “跟洛然哥哥一样的亲。” 多情总比无情好 离子悠被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彻底红了脸,本来聊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扯到了他要嫁给陆京墨的事儿上了。 不过洛然跟夏清妙的态度也着实让他吃了一惊,这对他也太友好了。 他可是要抢他们两个妻主的人啊。 一双凤眸在对面的两人身上转了转,真情实感的疑惑出声: “若是陆京墨真的接受了我。你们两个吃醋吗?” 夏清妙听到他这个问题,清澈的大眼闪烁了一下,然后撅着小嘴回答: “当然会吃醋。” “但那只是一点点,就跟这一小角糯米糕一样。” 他伸手把手中的糯米糕给掰下了一个小角,展示给离子悠看,随后又把它吃了下去。 “那一丁点儿醋意不算什么的,本主君还没那么小气!” 一屋子的人被他的这个比喻给逗笑了。 洛然目光含笑的用帕子把他手心的糕点屑给擦干净,也低声答道: “我也会吃醋,但不是一丁点儿,是很多。” “但我能控制住,而且也会学着不把这些醋意放在心里。” “对于我来说,更希望京墨多情。” “多情总比无情好。” 离子悠,凤银魅,包括莫星楚,都用一副不理解的表情看着他。 洛然慢悠悠的往下说: “你们不知道京墨刚随师母到无忧山时,小小的一个人才一岁多一点儿,本应该正是牙牙学语什么也不知道的年纪,可她整日里冷着一张脸抱着武功秘籍或者是兵法书看。” “记得我当时也不过三岁多,见她长得实在好看,便总忍不住凑到她身边去玩,但每次都被她面无表情的给赶走。” 时间太过久远,可他却记忆犹新。 “她呀,不管是小时候还是现在,对人都冷酷疏离的很。” “记得当时我用了整整三年,才得到了能坐在她身边不远处同她一起看书的权利。” “我开始尝试着跟她说话,奈何我也不是个能说会道的,总是说了一会儿就说不下去了,可她还是不搭理我,整日自顾自的忙她自己的事儿。” 夏清妙听的入迷。 妻主好厉害啊! 一岁多就能识字看书了! 而他一岁多的时候,听爹爹说,还在尿床…… “洛然哥哥,那后来呢?” 他迫切的想知道洛然哥哥跟妻主是怎么熟悉起来的。 洛然收起回忆的目光,笑了笑: “后来我被京墨影响的话也变得少了,但还是会时不时的跟她说话,直到她慢慢长大,大概是七八岁的时候,开始跟我沟通了。” “刚开始只是在我喊她吃饭的时候应一声,再然后我跟她越来越熟悉,说的话也越来越多,关系也越来越亲密……” “最后就是现在,我成了她的人,嫁给了她。” 洛然有些感慨: “而在嫁给她的这条路上,我竟然不知不觉的走了十几年。” “只是跟她熟悉让她跟我说话就用了三分之二的时间,你们说,她还不够无情吗?” 听着他带了些怨念的声,离子悠俶而浅笑: “我还以为只有我领略到了她的无情,没想到跟她感情最深厚的你竟也受到过如此待遇。” 五夫齐聚,帝星大耀 夏清妙也吐槽道: “还有我,我也领略过呢。” “刚开始的时候,妻主对我可冷可冷了……” 随着几人有了共同的话题,屋子里的气氛开始热闹了起来。 莫星楚和凤银魅听着他们的话,竟把三人的感情经历给了解的差不多了。 慢慢的便也插进去了话。 洛然看着凑在一起说着话的几个人,慢悠悠的斟了一壶茶。 之所以今天跟离子悠谈这些事的时候没避讳着其他两个人,是因为昨日他收到了师母传来的一个卜卦。 “五夫齐聚,帝星大耀” 一个小小的纸条,上面还沾了点点血迹。 应该是师母推算时受了不小的反噬,而后又怕错过时机,便急急忙忙的把窥探到的天机写下然后送了回来。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给京墨,他想,应当是怕她又抗拒。 是以,五夫这件事,还是要暂时瞒着京墨,起码也要等到把离子悠跟她的事情解决完再说。 “然儿。” 莫星楚递给洛然一个温好的橘子: “吃个橘子。” “我尝过了,酸酸甜甜的,刚刚好。” 他比洛然大了十几天,两人这些日子已然亲近了不少,总是公子来公子去的,太过生分。 洛然接过已经剥好了皮的橘子,温婉的笑了笑。 拿起一瓣放进嘴里,微弱的酸味,更多是甜甜的。 他与星楚是真的一见如故,平日里待在一处,气氛好的不得了,所以得知星楚也是京墨未来会喜欢上的人时,他竟还有些果然如此的感慨。 想想也是。 星楚这般容貌,又如此品性,世间女子能配得上他的,也就只有京墨了。 至于另一个人,洛然看了看正跟夏清妙旁敲侧击探听京墨脾性的凤银魅,只觉得此人太过精明。 不过这样也好,京墨名下多的是田产跟商铺,他一个人正好忙不过来,清妙又不懂这些,凤银魅来帮忙最合适不过。 到了傍晚,陆京墨才披着风雪回了府。 “今日怎的回来这么晚?” 洛然抬手轻轻的给她拍着头上和肩上飘落上去的的雪花。 “被母皇留了一会儿,之后又被父后叫到宫里说了会儿话。” 陆京墨有些无奈: “父后消息也太灵通了,知晓我往府里带了几个人,非逼着我交代。” 洛然噗嗤一笑: “那你交代什么了?” 天底下能把京墨给治的死死的人,父后算是第一,他有时都得往后排。 “我能交代什么?” “还不是实话实说了。” 陆京墨抬起长指,捏了捏他的脸,才刚用热毛巾净过手,指尖还热热的。 洛然抬头觑了她一眼: “那父后揍你了没?” 父后是最看不惯女人欺负男子的,听说早年陪母皇南巡时,碰见了那些欺负夫郎的妻主,总是要亲自动手教训一顿的。 陆京墨的神色有一瞬被戳穿后的不自然,父后听到她不问青红皂白就直接羞辱离子悠后,因为了解那些话对一个男子的伤害有多大,所以就拿了一根鸡毛毯子打了她几下。 最后说了句她没有她母皇会哄人,也没有她母皇追男子的头脑,然后就把她赶出来了。 纵容 她沉默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洛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然然,我发现你今天心情好像很好?” “都学会取笑你家妻主了。” 陆京墨伸手搂住他的腰,唇角含笑的低头: “是不是想让我罚你?” 洛然脸色微红的推她,扭头示意她看向不远处桌边的一大群人: “清妙跟十皇子他们都在呢。” 陆京墨这才注意到屋里还有那么多人,尤其是看到夏清妙捂嘴偷笑,离子悠不咸不淡的看她的时候,面色微微有些尴尬。 单手握拳,置于唇边轻咳了一声,然后低头小声问洛然: “他们怎么都在?” 洛然笑着把她拉到了桌边坐下: “今日子悠身子好了些,再加上凤家主来府中这么长时间,也没给他办个接风宴,所以我便想着今晚大家干脆聚在一起用个晚膳,也算是给凤家主接风了。” 他边说边给陆京墨盛了一碗热汤。 “这汤是清妙炖的,按照你的口味放了些辣椒,你快先喝一碗,暖暖身子。” 陆京墨接过,嘴还没有碰到碗边,就看到了一大桌子的人都在看她。 空出一只手拿起筷子,在就近的盘子里夹了一筷子菜,才道: “不必拘束,都动筷。” 夏清妙小小的嗷了一声,本来放在桌子底下的手举了起来,被攥在手里的筷子也露了出来,显然是为了用膳准备多时了。 可怜他都快饿死了。 要不是洛然哥哥非要让大家等到妻主回来才用膳,他定然是早就忍不住大快朵颐了。 陆京墨喝完热汤后,看到的就是他嘴里塞着满满的肉,鼓动着腮帮快速的咀嚼。 “饿着了?” “吃的这样急。” 她用帕子轻轻拭去夏清妙唇边的汁水,又给他夹了好几道他爱吃的菜,放在了他面前的盘子里。 夏清妙咽下口中的食物,在夹下一筷子菜的间隙里说了句: “还不是妻主回来的晚,上了菜之后又等了好长时间。” 他这话说的放肆了,在凤鸣大陆,没有任何男子敢这样控诉自己妻主的。 妻主什么时候回家,又或者是回来迟了,都远远轮不到男子去指责。 身为男子,只有顺从的份儿。 满桌的人,除了洛然和莫星楚,都等着看陆京墨的反应。 谁料她只是皱了下眉,而后低声道: “日后我会早些回府的。” “但若是实在晚了,你跟然然就先用膳,不用等我了。” 她的语气称得上是温柔,没有一点儿怪罪夏清妙的意思。 离子悠因为见过不少她宠着夏清妙的场面,所以也还算见怪不怪。 就是,还是有点儿惊讶于她对她夫郎的纵容程度了。 凤银魅倒对她刮目相看了些,撇开性情不说,就冲她对夫郎无底线的宠溺,就算得上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好妻主。 悠儿的眼光,是向来不错的。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 就算悠儿的眼光不好,北陆太女不是个良配,那也不是他这个局外人就能拆散的。 他能做的,也只有把凤家越做越大,给悠儿一个强大的娘家做底气。 男狐狸精 离子悠也爱吃辣,最爱吃的就是酸菜鱼,尤其爱喝里面的汤汁,可偏偏酸菜鱼放的位置离他最远,离陆京墨最近。 目光在那道热气腾腾的酸菜鱼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移开。 他才不要开口让她给他盛一碗。 洛然注意到了,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旁边的陆京墨,压着嗓音: “子悠往你这边看了下,估计是想吃酸菜鱼,你快给他盛一碗端过去。” 陆京墨下意识的往离子悠那边看了看,见他低头吃着素菜,并没有往她这边瞧。 于是就道: “然然,你是不是看错了?” “没有,我哪会看错。”洛然递给她了一个瓷勺,“男儿家脸皮薄,在饭桌上又不好开口,只能是你这个作为客人的主动些。” 他说的如此肯定,陆京墨半信半疑的盛了一碗酸菜鱼。 起身绕了半个桌子,站定在离子悠的身后,然后微微俯身,期间宽大的袖子划过了他的肩膀,长指也不小心触碰到了他头上的簪子,把碗放下,收回手时,又碰了一下。 这回的力道有些大,簪子都被她碰的偏移了位置,而后慢慢的从发丝间脱落了下来。 “啪嗒”一声。 用上好的玉料做成的簪子应声断裂。 离子悠还没从她亲自给他端来酸菜鱼的喜悦中反应过来,就听见了这清脆的一声响。 扭头去看的瞬间,没了簪子束缚的长发骤然垂落,一头如瀑般的青丝尽数落于身后之人的手中。 因为微微仰头的原因,两人的视线刚好相对。 陆京墨虚虚握着手中丝滑的发丝,怕他会痛,不敢收紧。 场面寂静了几秒。 她试探着开口: “要不,孤帮你把头发重新束好?” 离子悠按耐住砰砰直跳的心,装出一副淡定的样子: “好啊。” 他答应的太快,等陆京墨要为他盘发时,才想起,男子头发的样式跟女子的不同,她好像不会? 可现在满桌子的人都在盯着她瞧,总不能落了面子。 她想了想,抬手把衣袖边撕下了一段整整齐齐的长条,然后一手攥着他的头发,一手拿着长条缠了上去。 离子悠今日穿了一身白衣,但衣服上的花纹却是用黑色丝线绣的,刚好与她手中黑色白纹的布料相衬。 果然。 等她绑好后,效果果真好看。 陆京墨松了一口气,逃也一般的回到了座位上。 都怪她的手太笨,端个菜也能把人家的簪子给碰断。 离子悠的颊边还有两缕刘海儿没有扎上去,但正是因为有了这两缕刘海,才让他在烛火下越看越美。 夏清妙看的移不开眼,咽下口中的饭菜,情不自禁的道: “子悠哥哥长得真像话本子里写的那些男狐狸精。” 又美又媚的。 记得以前妻主往他身上砸钱的时候,他也把自己比喻成了男狐狸精,可跟子悠哥哥一比,他明显够不上当狐狸精的那个标准。 原来是他高看自己了。 陆京墨夹了一块肉塞进了他的嘴里,没让他继续往下说。 她就没见过夸人貌美要用狐狸精来比喻的。 不过,她偷偷看了几眼离子悠,的确是惑人的紧。 看来她扎头发的手艺不错。 陆京华 晚上入寝的时候,离子悠坐在铜镜前,迟迟舍不得让月儿把他头发上系着的长布条给解下来。 “月儿,今晚我这头发你就不用管了,待会儿帮我沐浴的时候记得小心些,仔细着别把发带给弄掉了。” 月儿嘴角微微抽搐,但还是应道: “是。” 他家皇子对北陆太女已经痴迷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了。 连她绑的头发都舍不得解。 日后不会是还想把头上的那个破布条收好珍藏?! 月儿想,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深夜。 皇宫深处。 一个人影跳进了一个不起眼的枯井中,在狭窄的小道里走了两个多时辰,到了一个密闭的石门前,拿出一个漆黑的令牌,放在石门中央印上。 轰隆一声,石门缓缓打开。 幽暗的空间里,早就有两道身影在里面等着她了。 “孩儿见过母王。” 陆京华走了这么长时间的路,本就不济身子此时更是站都站不稳,却还是强撑着给其中一个人行礼。 “华儿快起身。” 陆砚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关切的问道: “陆夜把你们父子俩接进宫中,有没有折磨你们?” 陆京华病弱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愤恨: “折磨是没有,折辱倒是不少。” “她下旨接孩儿跟父亲回宫,没派大臣迎接不说,连住处也没给我们安排。孩儿跟父亲只好住在荒废的宫殿,每日里下人只送来一餐饭,连饱腹都不能,害得父亲只能撑着瘦弱的身躯亲自种菜做饭,还要忍受宫人们的冷嘲热讽。” 她说着垂下了头,重重的咳了两声: “也怪孩儿这副身子不争气,没能帮上父亲什么忙,还让陆夜牵制住了母王。” “早知如此,倒不如出生那日便被……” 陆砚一下子就急了: “华儿说的这是什么话!” “母王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可是支撑着母王谋划下去的动力,现在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你。” 陆京华垂下的眼里有一丝暗色闪过,却又捂着唇,惊天动地的咳了一阵。 “华儿!” 陆砚看见了她手心的血迹,忙拉着她走到另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面前。 “大师,您快给华儿看看,她的咳疾一日比一日严重了。” 被称作大师的人伸出枯瘦的手指,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陆京华苍白着一张脸,抬头就对上了一双浑浊的眼。 无尽的阴暗和扭曲,从这双眼里都能看出。 自以为内心已经足够晦暗的她,在看到这样一双眼时,竟然都会忍不住的发抖。 “你一出生就被人下了毒,而且为了压制体内的毒,又不断地服食了别的毒。” “不错!” “哈哈——” “不错!” “对自己够狠的。” 斗篷上的兜帽落下,露出了一张枯老的脸,白发白眉,皱纹纵横,眼窝深陷,瞧着吓人的紧。 她浑浊的眼里闪着亮光,像是看到了猎物一般。 “本尊缺一个关门弟子。” “且问你,愿不愿意跟着本尊?” 陆京华眼里闪现出拒绝之意,她并不是很想拜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为师,而且还是如此怪异之人。 可陆砚却高兴的不行,急忙推着她下跪: “华儿快拜尊者为师。” 不搏命,难道等着被杀 “尊者的武功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之境,母王敢说,放眼整个天下,没有人会是尊者的对手。” 陆京华听得唏嘘,可还是保持着理智: “母王莫不是忘了?” “孩儿自出生之日便被夜帝灌了药,一生都会病痛缠身不能习武。” 闻言,陆砚的脸色骤变,咬牙切齿的骂了陆夜几句。 “临王忘了,本尊占卜,巫蛊,医术,无一不精。” 老者阴鸷的双眼紧盯着陆京华: “拜本尊为师,本尊保你三年之内达到武学巅峰。” 武学巅峰,多么诱人的条件。 陆砚激动的追问: “尊者说的是真的吗?” 多少人穷其一生也无法达到的境界,真的只用三年便能有如此造诣吗? 老者邪邪一笑: “本尊说到做到。” 大雪不停的下着,本来不急着回国的使者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着急了起来。 对于北陆来说这场雪是瑞雪兆丰年,可对于她们来说,这可是断了她们回家的路。 不少人想着上奏折请辞,却又被冰封的道路以及水面给劝退了回来。 在异国他乡的众人慢慢变得惴惴不安了起来。 陆夜扔下手里的折子,听见李季的汇报,嘲讽一笑: “朕好吃好喝的待着她们,不知道谢恩也就罢了,还变着法儿的猜忌来猜忌去的。” “李季,朕记得再过不久便是兵检了,如今军中是不是正在排练着?” 李季忙回答: “是的。” “御王殿下自正月底便搬去了军营,不顾自己新婚燕尔的,坚持在军营里训练军队,下着大雪也不曾懈怠。” 陆夜的眼里划过一抹欣慰,吩咐道: “传朕口谕,即日起,让何尚书带着众使臣去军营中观赏众将士训练,记住,观赏时只能站,不能坐。” 何家最近不太安分,使臣们也闲的发慌,那就干脆凑在一起,正好让她们看看北陆将士的威风。 “奴才遵旨。”李季躬身退下,去何府传口谕了。 何家家主接到消息后,坐在正厅里,久久不语。 她的正夫站在身侧,揪着手帕,不停地走来走去。 最后站在了何家家主面前,小心翼翼的问: “妻主,您,是不是又跟那位联系上了?” 皇上此举,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对何府的敲打。 连他这个久居后院的男子都能猜到。 何家,怕是被帝王猜忌了。 否则,以何家家主尚书一职,怎么会沦落到同使臣作伴! 何石宗阴狠的看了他一眼: “闭嘴!” “不该问的别问!” 男人被吓得一下子跪倒在地,磕头认错: “是妾身僭越了,还请妻主息怒。” 他也明白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可若是妻主真的跟那位乱臣贼子又搅合在了一起,那整个何家都面临着被诛九族的危险。 当今的皇上,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初初登基瞻头顾尾的新皇了,这些年夜帝的雷厉风行,任谁都会打心底敬怕。 在这样的情况下,妻主为何还要拿整个何家搏命啊? 何石宗眼中尽是厉色: “你懂什么?!” “本家主若再不另找靠山,不出五年,何家大厦将倾。” 早在多年前,皇上就容不下她们这些家族了。 不搏命,难道等着被杀? 闹着玩儿 二月初,大雪渐停。 陆京墨所有部署已全部计划好了,难得的闲了下来。 所以下了早朝之后就直接回府了。 “啊——” 正在玩打雪仗的夏清妙惊呼一声,头上正中了一个雪球。 “子悠哥哥你欺负人!” 原来是坐在廊下的离子悠,手里不知何时团了几个雪球,对着夏清妙就砸了一个。 “就欺负你了怎么着。” 离子悠掂了掂手里的雪球,玩味的笑了笑: “前两天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本来打算还击的夏清妙听见这一句话,怂唧唧的没敢吭声。 “我说你前几日怎么往我的醉离阁跑的那么勤快,原来竟然是想把我投喂的跟你一样胖。” 离子悠慢悠悠的说着: “要不是我识破了你心里打的坏主意,现在指不定你还往天天往我那里跑。” 坐在廊下一起玩儿的洛然跟莫星楚都低头忍不住笑了出声。 说起来这件事儿,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清妙自嫁入太女府后,整日里糕点和膳食不停歇的吃,因为他本来脸就肉乎乎的,平常里看着倒也瞧不出什么。 只不过因为三月初就是兵检,到时洛然和他都要出场,需要做一套束身的劲装。 请了师傅来量尺寸,洛然的身材没什么变化,夏清妙却整整胖了一圈儿。 还都是胖在了腰上。 这可把他给急坏了。 整天用双手量着肚子上的一小圈儿软乎乎的肉,闷闷不乐的看着。 连平日里最爱吃的肉食都不吃了,嚷嚷着要节食减肥。 要不是陆京墨哄着,估计人都要饿坏了。 好不容易劝着他不节食,他却开始带着香香软软的糕点往凤银魅和离子悠的院子里跑。 凤银魅不爱吃甜食,可离子悠爱吃。 于是,夏清妙就在醉离阁扎了根。 上午跑一趟,下午跑一趟,每次都带着一满盒的糕点和小吃。 最开始离子悠还挺享受的,可慢慢的,他就在夏清妙日复一日坚持不懈的投喂中发觉了不对劲。 逼问之下才知道,原来这人竟是自己胖了还想拉着他一起胖。 离子悠当时都气笑了,他就没见过脑回路如此清奇之人。 又扔了一个雪球过去。 “以后再敢拿着甜食诱惑本皇子,我就让你进不了醉离阁的门。” 夏清妙忙避开,然后一脸心虚的解释: “妻主说她觉得胖乎乎的男子很可爱,我这不是为了让妻主觉着你可爱,才想着法儿的帮你呢吗?” 离子悠听着他的狡辩,无语。 “呵呵!” 把手里的雪球全部冲他扔了过去。 “那本皇子谢谢你了。” 恰在此时,陆京墨走了过来。 夏清妙忙张开双臂朝她跑去: “妻主!” “妻主救命!” “子悠哥哥欺负人,一直拿雪球砸我。” 陆京墨伸手抱住他,闪身避开了那几个雪球。 抬眸,刚好看到在廊下晒太阳的离子悠收回手。 落在地上的雪球团的也不结实,轻轻一碰就碎了,明显是同清妙闹着玩儿。 长指刮了下夏清妙的鼻子,语气略带无奈: “你怎么着你子悠哥哥了?” “不然人怎么会拿雪球砸你?” 懂得珍惜 夏清妙一见到她,就好像有了仗势,从她怀里下来,然后把人拉到廊下,站在离子悠面前。 “妻主,你是不是亲口说过,说觉得我胖乎乎的可爱?” 陆京墨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夏清妙好像赢了一般对对面的人炫耀: “你看看,妻主都亲口承认了。” “我没骗你。” 离子悠微微撇了下嘴,没有说话。 在她心里觉得胖乎乎可爱的,对象仅指一人,那就是夏清妙。 可不包括他。 洛然好不容易收住笑,把夏清妙跟陆京墨两人拉坐下来,又一人递了一杯热茶,这才道: “都别闹着玩儿了。” “京墨今日下朝早了些,大家估计也都饿了,快用膳。” 他挥了挥手,让下人把早膳端上来。 冬日里天冷,人们大都起的有些晚,所以早膳一般都是等京墨上完早朝后回来才吃的。 早膳很简单,几碟小菜配一小锅清粥,还有一盘煎的薄薄的馅儿饼。 夏清妙手都朝装馅儿饼的盘子伸了几次,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馅儿饼里面的馅儿全是鲜嫩可口的肉,十分美味。 可也十分长肉。 他想再胖下去了。 低头抱着清淡的粥猛喝,余光却看见盘子里多了两个圆圆的馅儿饼。 一个是陆京墨夹的,一个是……离子悠夹的。 陆京墨看了一眼跟她同时为清妙夹饼吃的离子悠,低声道: “想吃就吃,没必要忍着。” 清妙的骨架小,再怎么吃也不会胖到哪里去。 离子悠凤眸微弯,笑的一脸无辜: “你家妻主说的对。” “想吃就吃,没必要忍着。” 夏清妙很想有骨气的大声喊道: 我不吃!!! 可闻着馅儿饼的香味儿,还是伸出了魔爪。 凤银魅嚼着口中酸辣可口的白菜,看着几人的互动,一双狐狸眼兴趣盎然。 太女府的氛围很不错呢。 吵吵闹闹中处处透露着友爱。 日日在府中看热闹也是极好玩的事儿。 他都有点儿不想回国,面对数不清的阴谋诡计了。 不过如今天天气放晴了,最多七日,他跟悠儿就要回去了。 心思流转间,余光看到陆京墨也给离子悠夹了一个馅儿饼,离子悠的眼神瞬间变得开心了起来,整个人都明媚了不少。 凤银魅瞧在眼里,微微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悠儿还舍不舍得回去。 就算是回去了,只怕心也是彻底落在这儿了。 众人用过早膳,陆京墨单独叫了离子悠去书房。 “洛然哥哥。” 夏清妙凑到洛然面前,调皮的眨了眨眼道: “你说妻主是不是终于憋不住,要跟子悠哥哥摊牌了。” 他跟洛然哥哥都知道,妻主是喜欢子悠哥哥的。 她自己说喜欢的不够深,可她的表现却说明了口不对心。 也许在客栈暴打离束的那一次是因为对自己所有物占有欲,可在府中的这半个多月以来,妻主对子悠哥哥的关注明显变多了。 有一次半夜自己咳的不行,却还是要去看高烧中的子悠哥哥。 都这么关心了,要说还只有一点点喜欢,他都觉得不信。 洛然哥哥跟他说的没错,人总是要在失去,或者将要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珍惜。 扯平了 书房里。 陆京墨在桌子上拿了一张纸,递给离子悠。 “孤让穷奇得离束下了迷药,套出了你父后的下落,就在这张纸上。” 她顿了顿,又道: “放心,消息很准确。” 离子悠早就迫不及待的折着的纸展开: “皇城百里外,东南方向。” 她们上次去的密室也是东南方向,那这是不是说明—— “我父后就在最深处的那个寒洞里。” 当时洞里有人谈话,他们在门口偷听,没想到,父后就在他一步之遥的距离。 他努力平复着激动又压抑的心情,拿着纸张的手在微微颤抖。 恨不得现在就回南离,去密室里把父后抢回来。 陆京墨等他平复好情绪后,长指慢慢敲击着桌面,语气清冷的道: “密室,你不能去。” 不等离子悠反驳,又接着道: “真正的桓王早在十多年前就被人暗杀了,如今的桓王,也就是离束叫了这么多年母王的人,是常林。” 这也是她折损了几个下属才查到的消息。 “并且,据我们上次在洞口听的那段话可以判定,常林口中要复活的人,就是你的父后,由此可见,你的父后不可能还存活于世,所以……” “够了!” 离子悠大吼了一声: “所以什么?” “所以就因为我的父后只是个尸体,我就要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人放在寒冷的地下洞穴中不能入土为安吗?!” “你知不知道,我恨死你的理智了!!!” 上一次理智的推开他,这一次又理智的碾灭了他那一点点的希冀。 父后是倒在他怀里气绝的,是真真正正的已死之人,可他听到离束说的话后,心里又燃起了一丝幻想,也许,父后只是假死呢? 这些天,他也冷静了下来。 但已然升起的幻想,哪儿是那么容易消失的。 然而现在,全破灭了。 他把泪憋回眼里,眼眶微红,嗓音却委屈的让人心疼: “陆京墨,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残忍?” “你就不能抛开理智,站在我的角度,为我想想吗?” 他也不是个时时刻刻都强大无比的人啊。 在牵扯到他父后的事情时,他也会不想理智,也根本做不到理智。 这时他更想要的是温言细语的安慰,而不是冰冷理智的分析什么样做才是最有利。 陆京墨被吼的愣了几秒,然后皱眉道: “孤没有让你父后在密室里继续待着的想法。” “孤接下来的话是,等孤有空了,定会抽出时间去南离同你一起去密室,到时再想办法把你父后的尸身给偷出来。” 闻言,离子悠眼中的泪聚成珠,霎那间就落了下来。 心中又惊又喜,像个孩子般的上前抱住她,又哭又笑的道: “你,你为什么不早说?” 要早说,他也不会误会她了。 “不过,你误会我一次,我也误会你一次,我们两个扯平了。” 陆京墨忽然被抱,心里居然还有些不易察觉的喜悦。 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想要往前伸…… 离子悠却一下子从她怀里退出,认真的看着她: “这是本皇子最后一次放下骄傲。” “你可以选择推开我。” 但如果再被推开,他将再也不会回头。 掂起脚的时候,双眼也随之闭上。 他又赌了一次。 只是因为这次陆京墨没有继续再理智下去。 让他有了,例外的感觉。 她是他机关算尽的例外, 所以, 他自然也想成为她的例外。 那怕不是唯一。 你舍得吗 唇瓣上传来温温热热的感觉,陆京墨的眸底渐渐染上暗色,几秒后,抬手一点一点的搂住他的腰,微微启唇,缓缓回应。 时至今日,对于他的吻,她已经无法拒绝了。 虽然现在不是两人在一起的最好时机,但又好像,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喜欢深了,跟喜欢浅了,原来差别这么大。 大到不过短短数日,就让她改了最初的想法。 修长的手指插入离子悠的发间,单手把人抱坐在了桌子上,唇齿间啃吻的力度慢慢加大。 离子悠的双手紧紧揪着她的衣襟,柔顺的仰着头,不太熟练的迎合。 …… “主子,皇上今日又送了奏折过来。” 混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屋子里的人过了好一会儿,才道: “进。” 门被人推开,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大摞奏折,都是宫里刚送过来的。 离子悠双颊晕红的坐在陆京墨的腿上,下巴枕在她的肩上,背对着来人,等混沌走后,才回过头去看桌子上的一堆奏折。 看了看数量,他有些不满的嘟囔: “你只是太女,又不是皇上,为什么每天要批这么多东西?” 这么多奏折批下来,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了。 “今日还算是少的,一上午大约能批完。” 陆京墨拿了一本儿展开,从笔架上拿下朱红色的毛笔,神情懒散的看着上面的内容,最后提笔勾了个‘阅’字。 接着又拿了下一本,继续批阅。 阅读速度极快,下笔也流畅有力。 有些大臣上的折子是比较机密的,但她仍坦然自若的抱着怀里的人写下应对之法。 离子悠其实没刻意盯着奏折上的内容去看,但见她一副什么也不避讳他的样子,心里甜滋滋的。 故意上身微微前倾,拿起了她没有批阅到的折子看着,装作不经易的问: “太女殿下不避着我,就不怕我这个敌国皇子窃了机密,在背地里捅北陆刀子?” 这个话题十分敏感,就如他敌国皇子的身份一样。 陆京墨却清浅一笑,把手中的毛笔放下,动了动微微酸痛的手腕,轻描淡写道: “人还在我腿上坐着,就想着捅刀子了?” “你舍得吗?” 她的语气自信中又带着些慵懒。 是少见的邪肆。 见试探不成,离子悠闷闷的扔了奏折,扯着她的衣领把人拉了下来,张嘴在她唇上不轻不重的咬了口: “如今我是舍不得,但你呢?” 攥住她的领口,勾着眼尾: “若是你我真的有兵戎相见的那一天,你会对我手下留情吗?” 陆京墨扯了扯被他咬疼的嘴角,淡淡的扔出了两个字: “不会。” 离子悠微微睁大眼睛,但还没等他生气,就听见她又慢慢的说了下一句: “不会有那一天的。” 陆京墨搂着他腰的那只手紧了紧,面色清冷又淡然。 若日后天下大乱,各国混战,北陆可以先跟南离结成盟友,至于最后谁为尊,则是看实力说话。 不用军队相杀,两国皇帝相较便可。 这也是她决定跟离子悠在一起时,决定的暂退一步。 而且,也许用不着走到那一步,南离便会主动把自己归为附属国。 让你还回来就是 “你这些年培养的那些势力可以放在明面儿上了。” 陆京墨抬手把自己的领口从离子悠的手中拽出来,看着他道: “南离皇室凋零,常林虽假扮桓王继承了她手里的兵权,但要真论起来,你手里的兵权一点儿都不比她少。” “一年的时间足够你把南离彻底掌控在手里了。” 离子悠听着她的分析,心下微惊,一双凤眸定定地看着她。 她竟然把他手底下有多少势力以及握着多少兵权都查清楚了,可每次有人想查他都被冥宫的人给拦了下来,她又是从哪里查到的呢? 陆京墨知道他在想什么,却也没有不高兴。 早就说过了,她跟离子悠是同一类人。 不会轻易相信人,亦不会一下子将自己全盘托出。 再爱再亲的人,也要有一个过度的时间。 她指尖轻轻点了点离子悠的额头,低声道: “没有查你,是我猜到的。” “你在我面前,不太懂得掩饰。” 所以,很容易就猜出来了。 离子悠也想起了自己在她面前好像总是掩藏不了,暗叹自己不争气的同时,握着她的手十指相扣。 “你都把本皇子的老底揭了,本皇子还不知道你的老底呢?” 他故意凶着一张脸,第一次露出了这个年纪的男儿家应有的娇蛮: “陆京墨,你跟我坦白,除了北陆太女和影阁阁主的身份之外,你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身份?” 否则怎么成天一副天下尽在我手的样子。 肯定是还有别的更厉害的身份。 陆京墨看了眼两人紧握的双手,忽的轻笑了声: “有。” 手腕微微用力,将两人握着的手抬起,轻轻的在他手背上吻了一下: “现在又多了一个身份,那就是——离子悠未来的妻主。” 彻底褪去清冷的嗓音,只余满满的温柔与撩人。 离子悠能感觉到一股又一股的热气直冲双颊,被她吻的地方像是火烧了般,火势一直蔓延,烧的整个胸腔都发烫。 别过脸,不敢再盯着她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看。 等热度退了些,才顶着一张薄红的脸,在她肩上捶了一下,力道轻的不行: “你,你哪里学的这些话?” 怪羞人的。 陆京墨抬手戳了戳他粉白的脸,拖着声音: “看到你就想说了,算是,无师自通。” 眼看她越说越不正经,桃花眼里漾着邪气,离子悠脸上的热度又升了起来,想从她怀里跳下来避开太过暧昧的气氛,却又舍不得两人这为数不多的亲密。 “悠儿的脸怎么红了?刚刚不还是盛气凌人的拽着我咬吗?” 陆京墨故意用手指摩挲着他发烫的脸颊,眸底闪过一抹恶趣味。 要是夏清妙看见她现在邪气四溢的样子,肯定早早就跑了。 可离子悠向来是跟陆京墨势均力敌的人,听她话里带话的挑衅,也不甘示弱的道: “我就咬了你一口,又不是很痛。” “大不了让你还回来就是。” 陆京墨等的就是这一句话,猛的低头吻住了他的唇瓣…… 厨艺好 等两人从书房里出来时,已经是中午了。 根本不用两人细说,洛然等人打眼一看就知道两人在一起了。 凤银魅早知会有这一天,心里除了无奈,更多的还是为离子悠开心。 在悠儿磕磕绊绊长到十七岁的时候,总算有一个人,能让他从心底爱恋,打心底高兴。 至于君后临死前让悠儿发的毒誓,在找回他的尸首后,再赔罪也不迟。 用完午膳,洛然提议出府走走,刚好陆京墨有空就陪着一起去了。 路上的积雪正在阳光的照射下慢慢融化,夏清妙顽皮的踩着路上小小的水坑。 陆京墨刚想拉住他教训几句,就有一道冷冷淡淡的声音抢先一步: “雪水凉,别玩了。” 莫星楚把夏清妙轻拽到自己身边,看了看他已经有些湿的鞋底,声音沉了沉: “才给你调理了多久的身子,你体内还留着多少的寒气自己不知道?” “再让我看见你这般玩闹,小心我再也不给你做糕点吃了。” 夏清妙一听,忙抱着他的手臂撒娇: “楚哥哥,我错了,我保证再也不玩了。” “您做的糕点那么好吃,要是不做了,我天天吃不着,那不得难受死。” 莫星楚没理会他的撒娇卖乖,把他的头推开了些,理了理衣袖,继续往前走。 夏清妙不气馁的继续跟上。 远远的还能听见他在念念叨叨的说着讨好的话。 离子悠看的觉着好笑: “就为了一口吃的,好话都说了一箩筐了。” “至于吗?” 陆京墨笑而不语,洛然嘴角上扬,温声道: “对别人来说不至于。” “但对清妙来说,美味的糕点和食物,可比什么都重要。” 自从发现星楚做饭的手艺好的不得了后,清妙就黏人家黏的厉害。 自己也不下厨了,整天让星楚给他捣鼓些新鲜吃食。 也因此,这两人的关系也越发亲近了。 离子悠回想起了在饭桌上总是能奋斗到最后的夏清妙,觉得洛然说的对。 一个胖了一圈儿,却还是忍不住大吃特吃的人,对于来自美食的诱惑,抵抗力为零。 陆京墨看着一直被夏清妙纠缠着的清贵男子,想到饕餮查到的线索,眸底晦暗不明。 莫星楚跟天灵教,到底存在着什么样的关系? 他堂堂神医谷谷主,居然跟天灵教教主有联系。 江湖上最正直的门派,跟江湖上最阴险的门派,两者之间,会有合作吗? 潜藏在她的身边,是有什么目的吗? 可迄今为止,也没见他做过任何危及她,以及她身边人的事儿。 甚至于,他还救了清妙一命。 她想的有些出神,直到洛然拉着她的手进了一个杂粮店,才回过神来。 “洛然哥哥,我们买些糯米面粉回去做糯米糕吃,好不好?” 夏清妙蹦蹦跳跳的来到两人面前,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太女府什么都有,不需要他们再单独买,可洛然还是点了点头,一起跟着去选购豆子或者是面粉之类的东西去了。 五个男人凑在一起,也都是会厨艺的,一买就停不下来。 尤其是夏清妙根离子悠,前者想着多买一些材料,回家做些新品糕点,后者则是想在回南离前,给陆京墨做一顿大餐。 你是不是,见过我? 陆京墨一个人站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购物的能力,默默的让混沌叫了几个人在门口等着。 “起开!” “一个破乞丐,还想进我们家店?!” “买得起吗你?!” 店主像赶苍蝇一样的赶着店门口穿着破烂一身臭味的人。 陆京墨听见店主的话,并未回头,面上也没有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可乞丐却赖在门口不走,一双被发丝遮盖住的双眼紧盯着低头挑选东西的洛然。 店主不耐烦了,伸手去推她: “别挡着门,影响我做生意!” 乞丐忽然闪身,身影如闪电一般的冲向洛然所在的地方。 陆京墨反应极快的拦下她,乞丐却无心纠缠,虚晃几招后,窜到了洛然面前。 撩开乱蓬蓬的头发,盯着他的脸猛看。 夏清妙被突然窜出来的人吓的不轻,却还是鼓足勇气挡在了洛然身前。 离子悠和莫星楚等人也目光不善的看着她。 乞丐与洛然和夏清妙的距离不过一米,想要挟持他们两个,轻而易举。 陆京墨忍耐着,没有继续攻击。 只把手背在身后,示意混沌把这家店给围起来。 离子悠不着痕迹的往洛然身边靠近了些,冷静发问: “你是何人?” “如此看着我家哥哥,是何目的?” 乞丐的眼睛未曾从洛然的身上移开一丝一毫,像是在看着稀世珍宝一样。 洛然被看的心里有些发怵,强子镇定下来后,试探着问: “你是不是,见过我?” 对面的人看着他的眼神,有震惊,有激动,不像是对陌生人应有的情绪波动。 乞丐听见他的声音,身子一震,最后在他耳后深深的看了一眼,迅速飞身而出。 守在外面的混沌立马追了上去,却在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被前面的人轻松的给甩掉了。 又是一个高手中的高手。 陆京墨此时已经快步走到了洛然身边,没说什么话,只一言不发的拉着他的手。 洛然回握住她,看了看紧绷的众人,柔声道: “大家不要紧张,我能感觉到,刚刚的那个人,没有恶意。” 虽然他这样说,但经此一事,大家都没了逛街的心情,匆匆回了太女府。 众人围坐一堂。 凤银魅率先开口: “那个乞丐的穿着不像是大陆中人,倒像是独立于大陆之外的巫月族。” “巫月族?” 夏清妙疑惑道: “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而且,凤鸣大陆不是一个整体吗?怎么还会有一个种族独立在他之外?” 其他人倒是接受了凤银魅的说法,毕竟,有一句俗语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没听说过,不代表它就不存在。 凤银魅又道: “我也是在外经商时,听一个走南闯北的商人提到的。” “那个商人说,在极北之地的海域中,存在着一个遗世孤立的种族——巫月族。” “传言说,里面的人善良又美好,他们会巫蛊,能长寿,且大多是男子,只不过人数极少,穿的衣服便是如乞丐身上穿的一般。” “传言还说,巫月族里最厉害的是他们的领导者,那一片海域的域主,有极其纯洁无害的容颜,亦有能呼风唤雨的本领。” 洛然等人等着听下文,他却耸了耸肩: “我就知道这么多。” 身世 屋内陷入了一阵沉默。 离子悠用手指戳了一下陆京墨: “这件事,你怎么想?” 大家的目光都看向了她,陆京墨抬眸,过了几秒,淡声道: “我会派人去极北之地查探一番的。” 传言始终是传言,她需要人去验证一番。 只是单纯的寻找这个种族,看看它到底存不存在。 至于那些把巫月族神话了的传言,不理会便可。 她刚想吩咐混沌,就听见莫星楚清越的声音: “我帮你查。” 他浅色的眼瞳看向陆京墨,面上是一贯的清冷: “神医谷就在极北之地附近,我来查,方便些。” 陆京墨没想到他会主动提供帮助,她的势力的确没有渗透到极北之地,毕竟那里实在是太偏僻了,离子悠的冥宫应该也没有拓展到那里,莫星楚的确是最好的人选,但,她并不是完全信任他。 “你放心。” 莫星楚像是看穿了她的内心所想: “然儿是我的知己好友,我万不会害他的。” 陆京墨斟酌了一会儿,才道: “调查过程中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许是她犹豫的那一会儿惹了莫星楚不开心,对方并没有理会她这一句话。 只给了洛然一个安抚性的眼神。 夜幕降临。 因为今天的事,洛然明显一直在心不在焉的恍神。 床上,陆京墨侧躺着身子搂住他,在他耳边低声道: “然然不用想那么多,不管你同巫月族有没有关系,你都是我明媒正娶的夫郎,也是太女府的男主人。” 洛然往她怀里缩了缩,心绪平静了些。 “我总觉得,那个人认识我。”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抬眸看向陆京墨: “或者说,她认识我的这张脸。” 他的脸只有可能跟他的生父最为相似,所以 “那个人可能知道我的身世。” 陆京墨低头端详了他片刻,忽然问: “然然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洛然皱眉思索了一会儿,顺从本心的点了点头: “想。” 他想知道,他的生父和生母是什么样的人,又为何把不足月的他扔到了天寒地冻的雪地里。 他们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还是说,他们本来就不想要他?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把他生下来呢? 陆京墨看见他眼中变化的神色,伸手覆在了他的双眼上: “别想那么多。” “把事情都交给我,我会查清楚的。” 她低头吻了吻洛然的唇,柔声道: “睡,明天还要早起。” 洛然闭上眼,长睫划过她的掌心,感受着她身上让人安心的气息,慢慢熟睡。 而他白日里遇见的那个乞丐,正坐在一间烛火通明的屋子里,身边围坐着一群人。 “族老,您是说您遇见了一个长得跟域主一模一样年轻男子?” “嗯。” 巫启此时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头发也编成辫子束了起来,露出了不同于常人的幽蓝色双眼。 “我想,我们找到小主人了。” 闻言,一个年纪较小的族人激动的站起身: “既然找到小主人了,那我们是不是就能回家了?” 小主人 这话一出,满屋子都寂静了下来。 他们被迫离开海岛,已经有十几年的时间了。 族人们都想家了。 巫启叹了一口气: “我理解大家的心情,可是,小主人除了跟域主有同样一张脸以外,眼睛却是黑的。” “而且,我仔细看过了,小主子并没有跟我们一样,是用药物遮住了瞳色,而是原原本本就是黑色。” 刚刚的那个族人瞪大了眼,一副不敢相信的语气: “黑,黑色的眼睛?!” “小主人是域主的后代,眼睛天生就应该是最漂亮的冰蓝色啊!” 这一点,巫启也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一族人天生异瞳,眼睛的颜色代表着练习巫术的天赋。 冰蓝色最高,幽蓝色次之,蓝绿色最低。 每代域主的天赋都是族中最高的,尤其是上一代,数百年才出了这么一个奇才。 可是却…… 唉! 巫启沉吟了一会儿,道: “如今找到了小主子,不管瞳色如何,巫月族也算是有希望了。” “过几日,我会潜伏到小主子身边,一来,打探一下小主子这些年过的如何,二来,也可以找个机会把巫月族的事告知小主子。” 她是族中少有的女性,又是长老,其他人都听她的,所以,自然是没有任何异议的。 次日休沐。 陆京墨赋闲在家,因为各国使团都递交了辞呈,过不了几日边会尽数返国,所以她去了醉离阁,想着在离子悠走之前多陪陪他。 毕竟,北陆跟南离山高水远的,两人之后又都很忙,下次再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离子悠昨夜处理事务,睡得有些晚,陆京墨进屋时,他还没睡醒。 脚步放轻的走到床边,看着他被房中热气熏的粉扑扑的睡颜,唇角不自觉的勾起。 伸手帮他掖了掖被子,没舍得把人叫醒。 本想着去书架上拿本书看,等着他睡醒,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飘落在地的几张薄纸。 …… 离子悠迷迷糊糊起床时,一眼就瞧见了坐在软榻上低头看着什么东西的陆京墨。 “你来了怎么也不叫醒我?” “等很久了吗?” 他没来得及穿鞋,光脚踩在铺着红色地毯的地面,径直朝她走来。 雪白的玉足踩着鲜艳的红,寝衣的衣带松松垮垮的系着,露出了白皙的锁骨,以及一小片雪白的肌肤。 因为才睡醒的原因,一向泛着魅意的凤眸雾蒙蒙的,像晨雾升起的深林间,迷路徒步的妖精。 陆京墨只看了一眼,原本清淡无波的桃花眼瞬间就翻涌起了波浪。 抬手将他拉到怀里抱着,状似无意的把他的衣襟领口理好: “没等多久,见你睡得熟,没忍心叫你。” 怕他着凉,拿了软榻上的薄毯披在他身上,又看了看他裸露在空气里雪白的双脚,刚想抱着人起身去隔间穿衣洗漱,就听到怀里的人懒洋洋的道: “我还以为你在看书,没想到是在看这个。” 离子悠探头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几张纸,上面都是他昨晚写下的密密麻麻的字迹。 有冥宫的事,也有朝堂上的事。 整整齐齐的罗列着,后面都缀好了要解决的人以及事儿。 条理清晰,逻辑缜密。 跟了我,屈才了 离子悠写下的这些权衡之术堪称机密,但他却丝毫不介意被陆京墨看了去,甚至声音里还带着些求夸赞的骄傲: “这是昨晚我忙活到半夜写出来的成果。” “怎么样?” “我的权谋制衡与你自小学习的帝王之术比起来,是不是也不遑多让?” 他眨着一双凤眸看着陆京墨,满心期待着她的回答。 “嗯。” 眼前的人点了点头,话里是毫不掩饰的赞赏: “若南离的太女不是离束,而是悠儿,南离如今的发展不会比北陆差。” 她自小跟在陆夜身边,耳濡目染的学王心术自然玩的溜溜的。 但离子悠却是背着众人悄悄成长,如今,惊艳了她。 陆京墨垂眸看他,眼尾稍抬,竟生出几分风流薄情: “悠儿本来能当一国之帝的,跟了我,真是屈才了。” 所以之前说,她跟离子悠不合适。 两个都有实力称帝的人,明明可以各自为王,上天却偏偏要把他们凑在一起。 这样到了最后,谁爱的最深,谁就退居幕后。 “不许你这样说。” 离子悠知道她不是在打趣,而是真的觉得他不该选择跟了她。 “跟了你是我愿意的,是我心甘情愿的选择。” “我知道你我之间,最后退一步的那个人肯定是我……,但我从不后悔遇见你,爱上你。” 他抱着陆京墨的腰,眷恋的在她脖颈间蹭了蹭。 “你都不知道,能这样抱着你,我有多开心。” 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自己只是一个空有美貌的花瓶皇子。 这样的话,她就不会因为他的满心城府而在一开始就远离他了。 陆京墨下颚处被柔软的发丝蹭的微痒,伸手勾着他小巧的下巴,将他的脸慢慢抬起,看着他认真又倔强的眼眸,抿了抿唇: “在一起的这几天,你肯定能感觉到,我对你只有喜欢,没有爱。” 离子悠搂着她腰的手慢慢收紧,眼底的痛色还没有涌出,就听见了她接下来的话: “现阶段的我让你放弃这么多,不值得,也没资格。” “但日后,我会努力成为值得的那个人。” 换句话说,就是,她会努力爱上他的。 离子悠眼眶一下子变得热热的,这是两人在一起以来,她第一次明确的告诉他,在那不确定的未来,她会把现在对他的喜欢转化为爱。 他不想三天两头的哭,因此偏过头,让下巴脱离了她的指尖: “好端端的,跟我说这些话做什么?” 陆京墨看着他水盈盈的眼,收起了眼角眉梢天生自带的凉薄: “不做什么。” “只是觉得,这段感情里,不能只是你在一味的付出和让步。” 她需要有同等的付出,以及让他心安的回应。 今天离子悠需要在使团里露个面,所以吃完早饭就跟着陆京墨出府了。 马车上。 早上被感动坏了的人,带着一身的高贵,坐在同样一身高贵的陆京墨旁边,问: “那你爱上我,需要多长的时间啊?” 离子悠有些不自在的抠着自己的手指: “我不想等的太久。” 以后她的身边还会出现别的男人,当时要是被别人抢了先,他不又得伤心死。 吃醋 陆京墨有些好笑: “感情的事儿说不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爱上你。” 离子悠对这个回答有点失望,但也知道她说的在理。 于是半急切半撒娇道: “那你要对我认真一点。” 也许认真认真着,就爱上了呢。 陆京墨略显无奈地伸手捏了一下他嫩滑的脸颊: “我什么时候对你不认真了?” 既然接受了他,她便会认真且负责的对待。 到了住着南离使团的客栈,离子悠先避着众人去到北陆原本给他准备却从未住过的房间。 接着拉开门,从屋子里出来,特意在收拾行装的众人面前走了一圈儿。 好让众人都知道他在。 “皇子殿下的病好了?” 一个长相端正,身材五大三粗的武将拦住离子悠面带关心的问道。 半个多月前,太女殿下的人说皇子抱病在床,不许任何人前去探视。 她只能干着急,却也无法硬闯。 离子悠知道这个武将,前几年的武状元,现在军中身处要职,是他手底下的人。 见她面上真情实意的关心之色,也难得的回以一笑: “本皇子已然痊愈,多谢将军挂心。” 离束被打当日,他被带去了太女府,而后就对外放出了消息,说他得了急病,在客栈中休养,不许任何人探视。 所以外边的人都以为他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客栈中。 对面的人被他的这一笑弄得满脸通红: “皇,皇子殿下病好了就好,只是您金枝玉叶的,回城又路途遥远,万万要当心身体。” 离子悠回国后在军中还要用的到她,于是便又跟她多说了几句话。 眼见这位将军局促的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谈话才终于结束。 被月儿扶着上了楼,刚推开门,就被一双手给拉进了房间。 离子悠一开始是受了点儿惊吓,但闻到熟悉的冷香后,就温顺的被人按在了门上。 无视眼前冒着星星点点火焰的墨瞳,动了动他被交握着扣在头顶上的双手: “不是说好在外面等我的吗?怎么一声不吭的跑到我房间里了?” 陆京墨微微低下头,目光紧盯着他: “跟你说话的那个女的,是你的下属?” 离子悠点了点头,凤眸里闪过得逞之色: “她是军中的将军,也是少有的武功谋略都在上乘的一品大将。” “只不过因为为人太过耿直,一直郁郁不得志,后来我帮了她一些忙,就把她给收服了。” 陆京墨要笑不笑的看着他: “呵!” “对她的评价还挺高。” 语气阴阳怪气的,与她平时的样子大相径庭。 离子悠瞧着她的醋意够大了,怕在刺激下去就得不偿失了: “那位将军是不错,但却远远比不上你。” 感觉握在他手腕上的力道不松反紧,忙继续给她顺着毛: “不对,是没有任何人能比得上你在我心里的位置。” 头顶上传来一声冷哼。 他忽然踮脚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放软了声音: “我都说成这样了,你就别吃醋了。” 陆京墨凝着眸看他: “你故意的。” 故意让她看见他对别的女人笑,故意让她内心的占有欲再一次作祟。 离子悠一点儿也没有被拆穿后的心虚,反而唇边带了些笑: “你猜的没错,我就是故意的。” 他挣开陆京墨握着他的手,环上她的脖子: “我想看你吃醋的样子嘛~” 存在 陆京墨把他的手扯下来,语气不悦: “那你现在看到了。” 上一次因为占有欲差点把离束打死,这一次因为吃醋差点儿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离子悠是嫌她对他的感情升温的不够快,故意用这种方式刺激她? 虽然确实有效,但是,一想到他跟别的女子面带笑意的站在一起说话,她心里就不爽。 “下不为例。” 陆京墨略带警告的看着他: “再让孤看见你跟别的女人走得近,孤就把你关起来。” 离子悠见她醋劲儿还没有过去,连‘孤’的自称都重新用上了,忙顺着她的话说: “没有下次了,绝对没有。” 本来今天也是巧合,刚好那位将军关心的询问,刚好他又要用到这个将军,再加上知道陆京墨在暗处看着他,所以才站在一起说了几句话。 醋意大发的某人总算被安抚好了,打开门,看了一眼被混沌拦在门外的月儿,拉着离子悠避开众人回了太女府。 月儿赶忙跟上,走了几步,又回身不解气的猛踩了混沌几脚。 让她总是拦着他,上一次还戏耍他。 还有在太女府住下的这段时日,成天的仗着她管事的身份指挥他干这干那。 他早就看想踩她很久了。 混沌看着鞋面上小小的脚印,嘴角露出了一抹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纵容笑意。 而她没注意到的拐角处,重伤才愈的离束眼神阴狠的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她刚刚看的真切,离子悠跟陆京墨是手拉着手走的,这俩人已经搞在了一起了。 怪不得之前无论是在南离,还是在来北陆的途中,离子悠都不正眼多看她一眼,原来是心里早就有别人了。 上一次被打的腹部还在隐隐作痛,离束眼中的恨意更甚: “陆京墨,你给我等着!” “孤看上的男人就没有得不到的。” 那怕用尽所有手段,她也要把离子悠弄到手。 “南离太女。” 她的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在下有一计,可以助您得到您想要的。” …… 同样的地下通道。 不过这次,陆京华的脚程明显快了很多,不再是病恹恹的样子。 到了尽头,黑漆漆的一片,一个黑袍老人正在正中央的大石头上打坐。 “徒儿拜见师父。” 陆京华恭敬下跪: “师父吩咐的事,徒儿已经做好了。” 黑袍老人缓缓睁开双眼: “那药给她了吗?” “已经给了。”陆京华从怀中掏出一包药粉,“这是剩下的,还请师父收回。” 老者并没有伸手去拿,而是把她叫到身边,在她耳边交代了几句话。 黑暗中,陆京华邪佞的眸光越来越亮。 过了几日。 莫星楚查到了极北之地的一些消息。 “巫月族,确实存在。” 他拿出一本老旧的书籍,翻到一个有些破损的页面: “这是神医谷藏书阁里的古书,里面有关于巫月族的记载。而我也派人查证过了,这上面写的,都是真的。” 洛然有些紧张,握着陆京墨的手都沁出了汗。 离子悠见状,凑到莫星楚身边看了起来,边看边念: “极北之地有一宽阔海域,里面居住者数百人,个个有百余岁之长寿,且善养蛊虫,有造不死兵将之能。而海域不与外界相通,常人不得入内,亦找寻不到出口。” “唯有……” 损毁 他说到这里就停顿住了。 夏清妙催促道: “唯有什么?” “子悠哥哥你快继续往下念啊。” 离子悠拿起书本在众人眼前晃了一圈儿: “不是我不想念,而是后面没有了。” 陆京墨看着被撕下一小角的书页,皱了皱眉。 莫星楚淡声道: “这本古籍年份是有些久远,可因为是前几任谷主的随身手扎,所以被神医谷的人当做宝贝一样的供在了藏书阁,按理来说,是不可能存在破损的。” 凤银魅手肘撑在桌子上,睨了他一眼: “你的意思是,损毁的那一角,是那位老前辈自己撕下来的。” 莫星楚沉默了几秒,才道: “除了这个,我想不到别的可能。” “神医谷的人各个痴迷医道,像这种留下来的传世手扎,比他们的命都重要,没有人会蓄意损害的。” “而且……” 他示意大家看向损坏处泛黄的痕迹,道: “一看这痕迹就知道,这一页的缺损已经至少有数十年了。” “距离那位谷主仙逝,也不过数十年的时间。” 经他这么一分析,好像除了是写手扎的人自己撕的以外,没有其他的情况了。 洛然捧着那本书细细的看,觉得自己离真相只有那仅仅的几步之遥,可如今,却又陷入了寸步不行的境地。 陆京墨顺着莫星楚的思维往下猜想: “那位谷主是不是去过极北之地?” 不然如何写出这么详细的手札。 莫星楚看了看她,深棕色的眼眸微阖: “去没去过,我不知道。” “但听师父说,那位谷主生性爱游荡四方,曾消失过一段时日,谷中的人都联系不上他。” “至于那一段时日他去了哪里,无人得知。” 听到这里,在座的人都猜出来了。 那位谷主肯定去过极北之地,而且还在里面待了一段时间。 至于为什么后来把他亲手写下的手扎给撕了,这就需要他们自己去探寻了。 “主子。” 混沌站在大厅门口恭声道: “府中新招的洒扫下人已经全部安排好了。” “正君的执语阁新添了两个,背景属下也都查好了,都是有些武功底子的穷苦人。” 她办事,陆京墨一向放心,没有细问,只挥手示意让她退下了。 跟在混沌身后唯唯诺诺的女人,讯速偷偷看了一眼洛然,然后又垂下头,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因为离子悠和凤银魅明日便要启程回南离,所以今日必须要回到客栈跟使团们待在一起。 两人在大厅里又待了一会儿,便坐着马车走了。 夏清妙也跟着莫星楚出去了。 陆京墨陪洛然单独待着: “然然不用心急,你的身世早晚都会查出来的。” 洛然靠在她肩上,目光悠长: “其实,身世对于我来说并不是那么的在乎。” “我只是想,看一看我亲生父母的样子。” “但我刚刚又想开了,现在的我过的很好,师父师母把我养大,把所有疼爱都给了我,不是亲生胜似亲生,所以,无论能不能查到真相,我都拥有爱我的一对父母。” 幻觉 他笑着看向陆京墨: “你慢慢查,我不心急。” 陆京墨也笑了: “嗯。” “我也不心急。” 然然的亲生父母是谁她不是特别关心,因为她要的,在乎的,只是然然。 天色渐晚。 “子悠明日就要走了,你今晚去客栈陪陪他。” 洛然拿了一件斗篷给陆京墨披上,柔声嘱托: “记住,不能因为他的能力强,就认为他在感情上也坚强,没有哪个男子是不希望心爱的人宠着他的,就算聪慧如子悠,也是一样的。你之前把人家弄伤心了好几次,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 夏清妙也在一旁交代了几句: “子悠哥哥一回南离,下一次再见面估计要等好长时间了。这几盒糕点妻主都帮我带给他,让他带着路上吃。” 他把装好的糕点递给陆京墨,一张小嘴还在碎碎念: “这可是我存了好久都舍不得吃的,都是楚哥哥做的,味道好的很。” “妻主记得跟子悠哥哥说一声,这次我是真心实意的送糕点,可没有再存让他长胖了的心思了。” 闻言,洛然捂着唇轻笑。 另一边。 离子悠戒备的看着屋子里不请自来的离束,冷声发问: “你来我房间干什么?” 现下天色已黑,让人看到离束在他屋里,要是传出什么流言,他八张嘴也说不清。 离束自来熟的倒了两杯茶,端了一杯给他: “孤来探望探望皇弟也不行吗?” 离子悠看了那茶杯一眼,没接: “本皇子不需要你的探望。” “而且现在是本皇子的休息时间,请你快滚出去。” 听着他赶人的话,离束脸上竟没有表现出怒意,反而满眼兴致的看着他: “皇弟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你凶起来的样子有多迷人。” 她一脸的垂涎,本来就小的眼睛挤成了一条缝,离子悠有些反胃了移开视线: “你不走是要让我动手赶你?” 离束性子一向软怂,以往听他两句威胁就会怂唧唧的滚走,可今夜却格外有胆子。 “皇弟貌似对孤之前说的画像上的那个男人很是关心。” “只要今夜皇弟能让孤满意,孤定会告诉你那个男人被母王藏到了哪儿。” 她站起身,想要把手搭在离子悠肩上,被他后退几步给避开了: “离束!” 离子悠真的生气了,声音冷的让人发颤: “你是不是活腻歪了?!” 袖中的暗器蓄势待发,刚要调动内力,身子却在一瞬间骤然无力。 他扶住一旁的桌子,才没有摔倒。 勉强稳住身形后,撑着发昏的头脑抽出绑在腿间的匕首,一双凤眸几乎喷火: “什么时候对本皇子下的药?!” 离束奸笑着朝他靠近: “皇弟难道没闻到过今日孤身上的味道跟以前不太相同吗?” 离子悠根本就没注意过她,又如何知道她竟然在身上抹了药物。 握这匕首的手臂没有一点儿力气,眼前也出现了幻觉。 对面朝他不断靠近的人变成了陆京墨,她难得地笑着,朝他伸出了手…… “啊——” 离束捂着被刺伤的胳膊,疼的大喊,门外的常大和常二听见叫声,闯了进来。 你怎么才来…… 离子悠趁乱推窗跳下,强撑着意志往外跑。 月儿正好在楼下指挥着下人把行礼装上车,扭头就见自家皇子踉踉跄跄的朝他跑来。 “皇子!” 他赶忙扶住离子悠: “您这是怎么了?” 离子悠回头看见追过来的常大和常二,又看了看今夜格外寂静的客栈,猜到离束把保护他的人都给支开了。 “月儿,快离开客栈,一直向东跑。” 他的声音无力: “那里有咱们的人。” 月儿二话不说,将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扶着他拼了命的往外跑。 …… 陆京墨和混沌在寂寥无人的街道上走到一半儿,就听见了远处巷子里的打斗声。 “主子,要不要去看看?” 混沌低声请示。 要是江湖上的打打杀杀,本也不必理会,但这是在皇城脚下,被主子遇见了,不去管束,有失皇族威严。 “不用管。” 陆京墨急着去见离子悠,打算充耳不闻的走过去,可就在擦肩而过的一瞬,听见巷子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本皇子就是死,你也不配碰到我一星半点儿。” 语气里仍旧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却又有着明显的苍白无力。 “皇弟!” 离束看着站在高墙之上一袭红衣摇摇欲坠的人,吓得受伤的手都哆嗦了: “我不抓你了,你快下来!” 她只是肖想他的身子,并不是想闹出人命。 更别说这人还是南离国唯一的皇子了。 离子悠被月儿扶着站在好几米高的高墙上,手底下是月儿受伤不断流出的鲜血。 还没赶到他的据点,又离太女府这么远,他又浑身无力,无法战斗…… “月儿,今夜,我们可能逃不掉了。” 他用尽全部力气站直,妖魅的脸上一片平静。 月儿身上多处伤口,却也挺直脊背: “能与皇子殿下同生共死,是奴婢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离子悠跟他对视一眼,花瓣般的唇瓣微微勾起笑,然后展开双臂,身子后仰…… 失重的那一刻,闭上双眼,思绪翻飞间,脑中又出现了幻想,他十七岁生辰那日,在官道上看见骑着高头大马身着喜袍的无双女子,笑着把他抱进了喜轿…… 陆京墨怎么也没想到匆匆跑进高巷里,看到的会是这样的一幕: 黑暗无光的夜里,红衣翻飞间,那人散着墨发急速下坠,黑色与红色在空中纠缠,遮住了他的脸。 “悠儿!” 丢下手里提着的东西,拼命飞奔上前,终于赶在他坠落的前一秒接住了人。 哪怕调动了内力,高处的冲击力也使她的双臂一阵剧痛。 可她似是浑然不觉一般,低头看着怀里半阖着眼的人。 离子悠恍惚间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努力凝聚着因为中药时间久了而模糊的视线,在看清面前的人是谁时,在遇到今夜这样的事都没有慌张的人,一下子就鼻尖发了酸: “你来了。” 陆京墨白着脸,紧抿薄唇,艰涩的应了声: “嗯。” “我来了。” 离子悠动了动绵软无力且沾满鲜血的手揪住了她的袖袍,勇敢到不行的人声音里带了哭腔: “你怎么才来……” 解药 陆京墨剧痛过后的双臂终于能动了,她轻轻地把离子悠单手抱在怀里,检查了一下,确认他身上没有外伤。 “抱歉。” 她有些后怕: “差点没有救下你。” 要是她当时走的快了些,或许,就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混沌同样抱着浑身是伤的月儿,跟离子悠的情况不同,月儿已经昏迷过去了,作为杀手界头目的她,此时一身煞气滔天。 自从当上了主子的贴身守卫,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动过这样强烈的杀意了。 第一次没等陆京墨吩咐,搂着昏迷过去的人,单手持剑,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离束带来的手下全数倒地身亡。 极其冰冷的看了一眼吓尿了的离束,转身请示: “主子。” “这个人,要不要杀?” 她没有担心陆京墨因为他杀了这么多人而怪罪于她,因为她清楚的知道,主子此时的心情跟她一样,杀了所有人还不足以泄愤。 陆京墨这才看向离束,像看死人一样,眼中暗色深沉: “杀了。” 一开始就该杀了她,也省了今日之事。 混沌手中的剑翻转,刚要划过离束的脖颈…… “等等。” 离子悠攀着陆京墨的肩,有气无力的道: “现在不是杀她的时候,北陆和南离不能因为这么一个草包开战。” “今夜暂且放过她,回南离之后,本皇子亲自弄死她。” 他看着落荒而逃的离束,眼里尽是嫌恶。 陆京墨没再去管抖着腿逃跑的人,她注意到了离子悠的不对劲,运起轻功就往太女府赶。 混沌紧跟上去。 醉离阁。 离子悠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不同于之前的全身无力,现在的他浑身发热,皱着眉,难受的往陆京墨怀里拱。 “子悠这是被下什么药了?” 洛然和夏清妙都赶了过来,担心的围在床边。 莫星楚从一个瓷瓶里倒出一枚白色的药丸,喂给离子悠后,才道: “石灰散。” “是一种极其稀少且难以制作的慢性毒药,呈白色粉末状,吸入过多的话,会产生幻觉,伴随着幻觉产生的,还有迷情作用。” 他看了看难受的扯着自己衣衫的离子悠: “而且这药还有能让人上瘾的成分。” “不过幸好子悠吸入石灰散的时间不是太长,我刚刚给他喂的药能够化解。” “只不过,化解药效需要两个时辰以上,子悠现在又不能使用内力,怕是忍不了到那个时候了……” 洛然瞬间就懂了,子悠中的药,需要京墨解。 拉过在一旁给离子悠换冷毛巾的夏清妙,朝紧皱着眉的陆京墨温声道: “事急从权,虽说子悠还未嫁与你,但现下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莫星楚已经收拾好了药箱,洛然便带着两人往门口走了: “我跟清妙、星楚就先出去了。” 屋内安静了下来,连外面的侍从都被洛然给支开了。 离子悠难受的呻吟声越来越大,衣服也被他扯的露出了大半个白皙的薄肩,许是陆京墨的身上带着凉意,这会儿的他整个人都趴在了她身上。 疯 “墨……” 离子悠热烫的唇不自知的在她脸上啄吻着,呼出来的气息都带着灼烧的温度: “好热~” 像是迷了路的小兽,抱着陆京墨不知所措。 一边难受的眼角都沁出了泪,一边又顺着她漂亮的下颚线往下亲…… 陆京墨握住他作乱的手,忍着紊乱的呼吸,直直的看着眼前面若桃花的人: “悠儿” “我还没有把你明媒正娶的娶回家,这样会委屈了你。” 她说话时同他拉开了距离,离子悠迫切的又要贴过来。 陆京墨无法,只能将他按倒在床上。 用腿压住他,不让他乱动。 离子悠一身红衣散乱着,修长的脖颈以及身前的大片肌肤都裸露着,长长的墨发铺在床上,一双凤眸迷离的看着她,绯红的眼角沾了些许湿润,殷红的唇瓣微张,不断地小声叫着她的名字: “墨……” 陆京墨投降了,把人捞起来抱坐着靠在床头,不去看他此刻诱人到极致的脸,用手在他背上轻拍着: “悠儿乖一点,再忍一会儿,我陪着你。” 离子悠又黏在了她身上,双手按住了她的双肩,在她脖颈间一下下的吻着…… 陆京墨的呼吸彻底乱了,将人重新压倒,狠狠的吻在了他的唇上…… 次日。 陆京墨搂着趴在她怀里的人,看着满地的狼藉,抬手捏了一下眉心。 两辈子都没那么疯过。 昨夜整个人都失了分寸。 垂下眸,怀里的人睡得正香,脸上还透着薄粉。 “妖精。” 她低头在他粉嫩的脸上轻咬了一口,桃花眼里含着渐渐浓郁的情愫。 抱着人去了房间里的浴池沐浴,叫了侍从进屋收拾。 忙完之后,已经是半上午了。 洛然带着莫星楚来复诊时,离子悠依旧还没醒。 夏清妙同情的看着熟睡的他,却在扭头时,看见了陆京墨衣领未遮住的地方,隐隐露出来的牙印。 他垫脚看了看,大眼里有些幸灾乐祸: “这牙印可不浅,子悠哥哥咬的?” 干的真好。 谁让在床上的时候,妻主总爱欺负人呢。 不过,也就子悠哥哥敢这样了。 像他,他就不敢。 陆京墨抬手捏上他肉乎乎的小脸儿,还往上提了提: “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 夏清妙被捏着脸,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没,没想什么。” “妻主你快松手,再捏下去我的脸都要大了。” 陆京墨又捏了几下,才松手: “下次想坏心思的时候,记得把眼里的幸灾乐祸给收一收。” 省的被她一眼就看出了。 夏清妙微窘,捂着被捏的泛红的脸,小跑到洛然身边站着不吭声了。 局 莫星楚给离子悠诊完脉,确定他药性已解,洛然才对陆京墨道: “今日一早,我便去客栈跟凤兄说了昨夜的情况,凤兄找了个小侍顶替子悠上了马车,此时早已出了城。” 其实南离是大国,应当是使团中最后出发的,可那离束太女估计被京墨吓坏了,一大早的就催促着赶快出发。 “算她跑得快。” 陆京墨眼里透着不屑: “本来打算今天让穷奇把她扔到地牢里去玩玩。” 玩不死也要把她玩个半残。 管她是不是南离太女。 而且昨夜要不是悠儿想自己报仇,就算两国开战,她也要让混沌把离束给杀了。 莫星楚看见她眼里的狠意和不屑,不知为何,竟产生了些微的羡慕。 这个人凉薄是凉薄了些,可对自己在意的人,却是实打实护着的。 也算是一种偏爱。 不过,想到石灰散的来历,他出声道: “离束乃南离皇族之人,又是不大聪明的,哪里弄的来石灰散这种稀罕物?” “我想,她定是受人指使,或是受人利用。” 陆京墨原本没想到这一点,可经他这么一说,也想了个大概: “有人利用离束对悠儿的垂涎,怂恿她对悠儿下药。” 她眯了眯眸: “这么做对谁最有利?” 莫星楚淡声提醒: “也有可能是单纯的针对子悠,亦或是针对你。” 陆京墨跟离子悠在一起的事,只要有势力的人往深了查,也是能查到的。 不排除是两人的仇家蓄意报复。 陆京墨看了他一眼,蓦的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局里。 上一次是陆京安被下药,差点儿害了她的清妙。 这一次是离束被人利用,差点儿害了悠儿。 那背后的指使会不会依然是临王,临王背后是不是还有人? 她们的目的是什么? 为什么偏偏要害清妙和悠儿? 清妙活泼可爱,悠儿聪慧敏捷,要硬说两人之间有什么关联的话,那就是…… 他们都是她的男人! 一瞬间,陆京墨就想通了。 一开始她们的目的就是她,准确的来说,是为了拆散她跟清妙,还有悠儿。 忽然,她抬眸,定定的看着莫星楚,随后快步走过去,在他震惊的视线里,俯身抱住了他。 就是这种感觉。 不排斥,甚至在肢体相触时,心尖还会产生不一样的波动。 她在山洞里就早该发现的。 松开抱着他的双臂,捏着他的精致小巧的下巴,力道有些重: “莫星楚,你背后的人,是谁?” 陆京墨冷冷地看着他: “是谁派你接近孤的?” 她猜出来了,狩猎那次,她和他被困在山洞里,是有人故意撒了让野兽们狂躁的药,创造机会让他们独处。 别的都是拆散,唯独到了他这里,是撮合。 要说没有猫腻,她都不信。 莫星楚的下巴被她捏的有些不舒服,柔嫩的手指握住了她的手腕,想把她的手推开: “疼。” “你先松开我。” 陆京墨手上的力道不减反增: “说出指使你的人是谁,孤就松手。” 逼问 她冷着一张脸的样子有些骇人,莫星楚却没被吓到: “太女殿下,我从没刻意接近你。” “那次遇见兽群,是你跟踪我才有了躲进山洞一事。” “入皇城,也是胡太医力荐。” “包括现在入住太女府,也是你请我来的。” 他说的理直气壮,陆京墨也没找出什么漏洞,手上力气渐松。 等她的指尖完全移开时,莫星楚白皙的下巴上留下了两个红色的指印。 他深棕色的美目凝起些许怒火: “下次太女殿下在怀疑人之前,能不能先想一下是不是自己的问题。” “如此这般,不问青红皂白就直接动手,委实没有礼貌。” 陆京墨嗤笑一声: “莫神医平日里清清冷冷的,这会儿倒是伶牙俐齿了。” 她还没有打消对他的怀疑: “孤的人已经查到了,你跟天灵教有联系。” “所以,趁孤还没有做出更不礼貌的事情之前,莫神医还是早些交代底细为好。” 洛然听着两人争论,站在原地默不作声。 星楚没有坏心思,这他知道。 但是,他同样也知道,星楚除了神医谷谷主身份之外,肯定还隐瞒了他跟天灵教的关系。 天灵教是邪教,星楚跟这样的教派搅在一起,他担心他是被胁迫的。 今日京墨若能逼问出来,他也好看看能不能帮帮忙。 而夏清妙有些被吓到了,明明前一刻还好好的,怎么下一刻妻主就质问起楚哥哥来了,但楚哥哥是他的救命恩人,之后又对他那么好,实在是不像坏人啊。 “妻主。” 他走到两人中间,挡在了莫星楚身前: “楚哥哥不是坏人,他虽跟你一样性子冷淡,但却是个面冷内热的。” “而且,要是没有楚哥哥,我现在就死了,还有昨夜,子悠哥哥不也是楚哥哥救的吗?” “妻主,你定是冤枉楚哥哥了。” 陆京墨早在听到他说死字的时候,神色就有了变化。 的确,莫星楚救了清妙,往后也有用的到他的地方。 但, “太女府不能有知底不明之人。” “莫神医若实在不想说实话,那便请你即日就离开。” 她的态度很坚决。 夏清妙看了看身后的莫星楚,咬了咬下唇: “妻主~” 陆京墨伸手把他拉了过来: “从现在开始,你不准说话,更不准求情。” 她的语气有些冷,夏清妙已经许久没被她用这样的语气说过了,当下就委屈的垂下了头,一双大眼也蒙上了水汽。 一边是待他如亲弟弟的楚哥哥,一边是他深爱的妻主,他也很为难。 莫星楚见他这受了委屈的小可怜样,美目中出现了复杂之色。 最终还是心疼占了上风: “我说。” “天灵教教主,是我的父亲。” “至于你说的刻意接近你,是他给我下达但我并未想过要完成的任务。” 陆京墨面上的神情未变,虽然与她的猜测有些偏差,但也在意料之中。 神医谷在江湖上无人敢惹,不仅是因为谷中的人都医毒双绝,更是因为,一旦动了神医谷的人,那么曾经被他们救助过的人都会奋起报仇。 相信 莫星楚贵为谷主,整个江湖就没有人敢不敬重他的。 天灵教能挟制住他,也只能是教中有他的亲人。 “我该说的都说了。” 莫星楚淡淡的看了陆京墨一眼,只一眼,就移开了: “清妙别哭了。” “现在你不用为难了。” 本来陆京墨还想再问下去,可听到夏清妙哭了,忙回身去看。 果然见小人咬着唇,默不吭声的流着泪。 长指拭去他脸上的泪痕,声音放柔: “怎么哭了?” 夏清妙偏了偏头,躲过她的手,自己擦了擦泪: “没事。” 他刚刚都听到了,楚哥哥确实是别人派来的。 虽然楚哥哥是个好人,但妻主的怀疑是正确的。 而他又搅局了。 陆京墨回想了一下,低声哄他: “是不是我说话的语气有些重了?” “宝宝,那不是针对你的……” 夏清妙吸了吸鼻子,打断了她: “我知道,妻主不是故意凶我的。” 虽然刚开始哭,的确是被妻主的语气给凶到了,可现在哭是因为他那不大灵光的脑子,总是在关键的时候给妻主捣乱。 莫星楚低低叹息了一声: “我没想过害你们。” “爹爹派给我的那个任务我也没做。” 他把所有都说了出来,也有些担心,洛然跟夏清妙会不会之后不再与他亲近。 “星楚不必多言。” 洛然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温婉的笑着: “我跟清妙都是相信你的。” 他冲眼圈红红的夏清妙招了下手: “是不是,清妙?” 夏清妙看向等着他回答的有些紧张的莫星楚,缓缓的点了点头: “我相信楚哥哥。” 父命不可违,楚哥哥能做到这般,已经很好了。 陆京墨看着事态的发展,微微启唇,刚要说什么,就收到了洛然一个警告的眼神。 瞬间闭嘴,不再多说。 唉! 罢了。 莫星楚一个已经暴露了的奸细,也没什么威胁性。 然然跟清妙想护着就护着。 不过日后有机会,还是要试探一番。 他的那个父亲,有可能也知道天定姻缘这一回事。 不然怎么偏偏让他接近她,而且还设局有意撮合两人。 洛然带着莫星楚出去说悄悄话,夏清妙也跟着走了。 刚刚吵闹了一番,床上的离子悠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但当他想坐起身时,胳膊愣是使不上力,腰部也酸痛酸痛的。 大脑当机了几秒,之后才想起昨晚上发生了什么。 陆京墨恰好出现在他眼前: “悠儿醒了。” “身子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离子悠一下子缩回了被子里,做了好一会儿心里建设,才微微探出了头: “胳膊,后背,腰,腿,都不舒服。” 许是已经发生了那样亲密的关系,他话里带了些娇嗔: “你,你昨夜太用力了。” 闻言,陆京墨笑了笑,直接把他和棉被一起抱在怀里,大手在他的腰间按揉着,薄唇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 “都怪悠儿太美,一时没把控住。 “我下次轻一点儿。” 离子悠红了脸,在她肩上轻捶了一下: “闭嘴。” 这种事是能拿来说的吗? 随着她的按揉,腰间的酸痛舒缓了很多。 “墨。” “嗯?” “我身子都给你了,你要对我负责。” “好。” “你会对我好一辈子吗?” “……会。” 记得想我 因为离子悠身子还有些虚弱,所以在太女府了两三日陆京墨才把他送出了皇城。 郊外的风冷寒冷寒的,天色也阴沉,一点也没有前几日的艳阳高照。 陆京墨背着风站着,替离子悠挡去些许寒风,伸手理了理他被风吹乱的发丝: “回国后,你父后的事情先不要急,等我把北陆的事忙完,就去南离找你。” “青龙和白虎是我的暗卫,以后她们就随身保护你了。平常可以让她们扮作普通侍卫跟在你身边,另外,影阁在南离的总部和所有分部,我都跟你说过具体的位置了,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就去影阁找人帮忙,我已经吩咐过了,里面的人任你调动。” 她一字一句地交代着,与平时话少的样子相差巨大。 离子悠的眼睛被风吹的有些湿润,他眨了眨眼,将那股湿意给憋了回去: “你说的我都记住了,不用再继续交代了。” 他朝她扬起一抹笑,缓缓后退: “我走了。” 没再去看陆京墨,利落的转身离开。 才刚在一起没多久,就要忍受好几个月的分别,此时若是不走的潇洒一些,怕是就不想走了。 “……悠儿。” 陆京墨情不自禁的叫了他一声,脚下的步子也朝他追去了几步。 分别的时刻来临,没想到,内心最不舍的居然是她。 离子悠听见背后的轻唤,眼里好不容易压下的湿意再次上涌。 袖中的双手紧握,脚下的步子越迈越小,终于在某一刻破了防,掉头朝身后的人小跑过去。 陆京墨忙接住他,双手紧紧的搂住他的腰: “怎么办?” “不想让你走了。” 到底还是被情牵绊住了,连小小的离别都忍受不了。 离子悠勾着她的脖子,将她拉低了一些,垫脚,对着她的唇吻了上去。 直到两人都喘不上气,才分开。 “墨,记得想我。” 他最后红着眼在陆京墨含情的桃花眼上亲了一下,接着猛然转身,因为怕又舍不得,直接运起了轻功。 …… 离子悠走后的大半个月,陆京墨总算收到了他的信。 因为能保持联系,不舍的情绪渐渐淡了下来。 “京墨,忙了一上午了,歇一歇。” 洛然端着一盅汤进了书房,看着她喝下去以后,才道: “明日便是兵检,宫中送来的盔甲你试穿了没有?” “试过了,尺寸什么的都没问题。” 陆京墨坐的久了,站起身动了动: “明日要在数十万个将士面前露脸,这些细节混沌都检查过了。” 洛然抬手给她揉捏着肩膀: “检查过了就好。” 省的在明日里出了差错。 “对了,有一件事儿要跟你说一声。” 他温声道: “宫里今儿早上突然来人把星楚请了过去,说是要给病弱的大皇女诊一诊脉。” 陆京墨皱眉: “母皇着人来请的?” 洛然点了点头: “是李季姑姑传的话,应当是母皇的意思。” 想着这大半个月以来她对莫星楚的态度,又道: “我昨日问过星楚了,他的父亲并不懂得占卜之术,而且迄今为止也就只给他下了一个任务,那就是待在你身边,接近你,虽然不清楚他父亲的目的是什么,但既然目前为止并没有伤害到我们,那你就不要再对他有那么深的怀疑了。” 中毒 洛然都这样说了,陆京墨沉默了会儿,低低嗯了一声。 留莫星楚在太女府继续跟他打交道也无妨,刚好也能盯着他。 傍晚。 早上便进宫的人才姗姗回来。 莫星楚精致的眉目间透着淡淡的疲惫,一向浅淡的眼眸蕴了些怒意。 在看他身后抱着药箱的茯苓,面色也不是很好。 “怎么去了这么久?” 桌子上是摆好的饭菜,洛然拉着他入了座,担心的问: “我中午派人去宫中找你了,可他们愣是不知道你在哪儿,没出什么事儿?” “没事儿。”莫星楚接过茯苓递过来的热毛巾净了净手,“只是我上午便不在宫里了,大皇女因为病重,如今在宫外的别院里住着。” 夏清妙给他捧了一碗参汤: “这么说楚哥哥今儿一天都在别院里待着?” 莫星楚微微点了点头: “大皇女指名让我为她瞧病,要不是我执意回来,估计今晚就要在别院里住下了。” “不过,在大皇女病好之前,我每日都要往她那里跑一趟,直至她痊愈为止。” 听此,洛然看了陆京墨一眼,后者终于出声: “陆京华是什么病?为什么非要是你去瞧?” 随便找一个别的御医不就好了。 非要请她府里的人。 莫星楚没有第一时间回话,而是用勺子舀着参汤喝了起来,喝完后,擦了擦唇角,才抬眸道: “没什么大病,中毒而已。” “至于为什么非得是我?这就要问问皇上了。” 没有皇上的批准,大皇女敢向太女府要人? 陆京墨给夏清妙夹菜的动作顿了下,忽然想起,在崔家和何家联名提议将大皇女移出宫外时,陆夜悄悄递给他的眼神。 她放下筷子,漆黑的墨瞳望着对面的人: “陆京华体内的毒不能解,你只需暂时帮她压制下去,之后孤会让胡太医协助你。” 她说话的语气带着吩咐的意味,莫星楚回望着她,声音冷淡: “太女殿下,我并非是你的下属,也并非是真正的御医,没必要听你的。” 甚至也许到了时间,他便会离开太女府,要么去天灵教,要么回神医谷。 陆京墨的面色微冷: “既然不听孤的,那莫神医明日就不必去别院了,孤会让母皇派别的御医去的。” 母皇应当是想着莫星楚是她府中的人,派他负责陆京华的病,容易隐瞒下中毒的真相。 可他不听话,就没必要再用了。 洛然在桌子底下轻轻在她腰间拧了一下: “你跟星楚说话的态度太不好了,人家生气不帮你也是理所应当的。” 他小声说完后,主动缓和气氛: “饭菜都快凉了,星楚和清妙快快用饭。” 夹了一筷子菜放到莫星楚的碗里,他没有下了洛然的面子,安安静静的低头吃饭。 两刻钟后。 陆京墨叫住了要回自己院子里的莫星楚: “莫神医虽是江湖中人,却也要懂得,皇室之事,不是你能插手的。” 权力永远游走在江湖之上。 “太女殿下这是在警告我。”莫星楚回身看她。 幕后主使 “不。” 陆京墨色淡漠: “孤是在威胁你。” 北陆皇室的威严不容挑衅,有些事,不能被众人所知,只能烂在暗处。 莫星楚看了她几秒,忽而低笑了一声,色泽粉嫩的唇瓣浅浅勾起,一双美的惊人的美目好似盛着点点星光,但往深处看,却是与陆京墨一样别无二般的淡漠: “陆京华体内除了自小便被下的慢性毒药之外,还有数十种剧毒,中毒的时间应该不超过两个月。” “可整个太医院去诊脉,却无一人发现。” “而且,中了这么多毒,按理说早就活不了了,但她体内隐藏的生机竟然比壮年女子还要旺盛。” “你们皇家的秘密,可真多。” 他最后一句语调轻轻的,却让人觉得他好像洞悉了一切。 陆京墨知道他这是在反威胁她,母皇跟她说过,陆京华在出生之日便被灌下了一种慢性毒药,这种药能让她活不过二十二岁,如今,她已经二十了,应当是快要油尽灯枯才是,怎的会反了过来? “莫星楚。” 她第一次正式的叫了他的名字: “我们谈谈。” …… 夏清妙云里雾里的听着其余三人的谈话,最后都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星楚,若我们推断的是真的,这阵子可要委屈一下你了。宫里的御医医术都不及你,这件事也唯有你能做了。” 饶是洛然这般沉静的性子,在听到陆京墨和莫星楚两人推论出来的事情,都被惊了一跳。 这世上竟然还有能把活人练成尸人的邪术。 怪不得星楚回来时的面色微怒,这样的邪术现世,不知要毁了多少人。 陆京墨轻轻的拍了拍洛然的手,然然自小练的是正道,从未接触过那些歪门邪道,被吓到也是理所应当的。 到是莫星楚,他仍旧有些怀疑的看着对面: “你确定练邪术的人,不是你们北陆皇室的?” 皇室见不得人的地方多了去了,他不得不再多问一句。 神医谷自立谷以来,便担当着治世救人的职责,所以,陆京华身上的蹊跷之事,他定是要查明的。 “不是。” 陆京墨想着这件事他都参与进来了,便也坦白道: “陆京华并非母皇亲生,而是起兵造反的临王之女。” “她身上的慢性毒药是我母皇下的,别的毒,就如你口中所言,是她自食的。” “至于给她提供练功方法的人,我想……我也见过。” 应当就是密室里的那个浑身阴邪的老者。 看来她的预感果然没错,那个老者,除了跟常林有交易之外,还跟临王有牵扯,或许,老者才是最终的幕后主使。 那清妙跟悠儿受到的伤害…… “这次你若能成功帮孤引出幕后之人,你想要什么东西,孤都会替你寻到。” 不久前还在威胁他,这会儿却又需要他帮忙,莫星楚觉得她变脸的速度真快: “除奸除邪向来是我们正派人士的职责。” 言外之意就是,谈不上帮忙,是他自己想做的。 如此天人之姿,唯有妻主相配 上赶着的好处都不要,陆京墨侧眸多看了他几眼。 见他清清瘦瘦的坐在那里,面色淡然,不卑不亢。 美丽而孤立。 “妻主~” 夏清妙的一声梦呓打断了她的视线。 将趴着睡着的人抱了起来: “夜深了,我先送清妙回房休息。” 陆京墨走后不久,洛然也把莫星楚送回了他的院子。 “星楚别跟京墨计较,她本来就是个不近人情的人,又是女子,自小在尔虞我诈中长大的,有时说话难免冷酷了些,你多担待担待。” 洛然帮陆京墨说着好话,身旁的紫衣男子一直沉默无语。 很少有人能激起他的情绪,但那个人总是能轻而易举的做到。 就像今晚,她说话不好听,他心里不自觉的就生出了一股气,跟她反唇相讥了两句。 正常却又不正常。 连跟在他身边多年的茯苓都说他的情绪淡的几乎没有。 平静了许多年的心湖,忽然被掀起了点点波浪,自围猎那次开始到现在,波浪时有时无,却都是因一人而起。 “其实……,我跟你说个实话。” 洛然犹豫了良久,还是打算说出来,就在他开口时,被人抢了先: “其实我也是她命定的夫郎,对吗?” 莫星楚看着脚下的路,慢慢的走: “那晚她俯身抱我,就那一瞬间,我的心,跳了一下。” 上天给牵的线,怎么可能会一点儿都感应不到呢。 洛然愣了会儿,随后笑了下: “从子悠到你,就没一个傻的。” 都聪明的厉害。 猜的也准。 “对。” “你也是京墨命定之人。” 已经能看到他院子里的灯笼了,莫星楚停在原地,一双美目眸色浅淡: “然儿。” “你大可不必告知我的。” 他跟陆京墨此时都处于看破不说破的状态,这也是目前最好的状态。 他对她的心思称不上清白,却也称不上有情。 属于晨雾朦胧间静待着破土而出的种子。 这颗种子能不能发芽长成大树,还未可知。 而且,即使没有过感情经历,他也能感觉到,陆京墨对他,还有看他的眼神,都没有带半点儿欲念。 “原本是没打算告诉你,可今夜,却突然觉得你应该知情。” 洛然在他身边站定,看了会儿群星闪烁的夜空,缓声道: “可能你现在还不喜欢京墨,但我想跟你说的是,京墨或许不是一个好人,但她却是一个很好的妻主。” “负责又体贴入微。” “你看她是如何对我,对清妙对子悠的,处处宠着不说,还在我们遇到危险时,拼了命都要护着。” “试问这世间有多少男儿在妻主的冷淡,公公的压迫中度过一生?”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莫星楚看的分明,那是幸福的弧度。 “世人皆说皇家无情,可我嫁到皇家,却满是温情。” 妻主疼宠,公公喜爱。 “星楚,京墨是你最合适的妻主人选,就算从容貌上来说,借用清妙的话,‘楚哥哥如此天人之姿,唯有妻主相配’。” “我话已至此,你认真考虑一下。” 比试 次日兵检。 偌大的练武场上,数十米的高台,陆夜和陆京墨穿着盔甲,俯视着底下排列整齐的数万将士。 一声声气势恢宏的合声响彻云霄,将领带着将士整齐划一的挥舞着手中的武器。 即使没有身处乱世,可将士们的操练却从未落下。 观看台上的梁涵和洛然等人看着这振奋人心的景象,一个个内心都激动不已。 “母皇。” 担任总指挥的陆京安走上高台: “已操练完毕,还请母皇训话。” 陆夜将躬身的她扶起,眼里满是自豪跟欣慰: “御王将将士们训练得很好,不枉朕打小便将你放到军营锻炼。” 陆京安垂着眸,身上是越来越锋利的气势: “儿臣谢母皇锤炼。” 陆夜拍了拍她的肩膀,又看了陆京墨一眼,道: “朕这几日嗓子不舒服,今日的训话便由你们两个代替。” “不过谁先谁后,要由比武决定。” 练武场本就是比武论输赢的地方,这个提议恰恰好。 陆京安看了陆京墨一会儿,然后主动向后退开,腰间的配剑也随之抽出。 台下的将士听不见上面说什么,但却能看到。 此时一见陆京安的姿势,便知道是两位殿下要比武。 “嚯!嚯!嚯!” 将士们一脸兴奋地将手中的长枪齐整整的向上挥动。 御王殿下常年长在军中,经常跟统领之类的将军比试,太女殿下来过军中几次,不过去的都是梁家军的军营,只听闻曾连续单挑数百位将领,不曾亲眼目睹。 而今难得一见,众将士群情激昂。 欢呼声中,陆京墨往下瞥了一眼,而后握住金色的剑柄,利落的抽出了朔天。 剑出鞘的一瞬,身形也随之移动。 两剑相撞,火花四溅。 随着剑不断划过银色的盔甲,战况也越来越激烈。 刚开始是陆京墨主动出击,后来变成了陆京安。 彼此都追着对方压着打,有时快到连人影都看不清。 两人的架势不像是单纯的比试,而是殊死搏斗。 底下的欢呼声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都投入到了这场精彩至极的比试中。 陆夜站在高台之上,背对着众人,因此没人看见,她眼中深沉的黑。 砰的一声响。 陆京墨和陆京安重达数十斤的盔甲同时落地,纠缠着的身影也分了开。 铁制的盔甲被削成了一块儿一块儿,上面沾着的血珠在初春的阳光下被照的发亮。 看台上的梁涵跟良妃同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紧张的看着站立的两人。 陆京墨的侧脸多了一道划痕,伤口不深,应该是剑气所伤。 手臂上还有一道剑伤,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伤处。 陆京安用剑撑着身子,有血顺着左手滴滴答答的顺着剑身淌了下来。 刚刚过招中,陆京墨专门对着她的手砍。 后背也挨了几剑,她动了下,一阵尖锐的痛感传来,应该挺深的。 微微偏过头,眯着眼往下看。 果然看见一身鹅黄色劲装的夏清妙伸长脑袋往她们这边看,甚至急得跺了跺脚。 但她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让他急的跺脚的人不是她。 而是在心里记仇,一心想废掉她手的陆京墨。 真正的目的 略显苦涩的扯了扯嘴角,却在最后一眼看见了一直担心望着她的孟子鸢。 他正在朝她做口型: “殿下,您伤的重吗?” 体形纤弱的人单手撑在十几米高的栏杆上,探着身子往她这边瞧。 高处有风,虽不大,却也让人担心会不会把他吹下去。 陆京安的心头没来由的紧了紧,赶紧冲他摇了摇头,才让他安分了下来。 见他还站在栏杆边儿上不走,一时间忘了左手伤的伤,抬起来,对他挥了挥,示意他往后退。 隔了那么远,孟子鸢还是看见了她手上鲜红的血液,强烈的心疼涌上,却在她的手势后,咬牙往后退。 “这一场,墨儿赢了。” 一直在旁观战的陆夜下了最后的判决。 陆京墨顶着脸上的血痕,冷冷的看着她: “母皇的目的达到了。” “从今以后,孤不再追究陆京安之前所做的事。” 特意当着数万人以及梁涵等人的面,让她打了这么一场架,不就是想让她一次性泄了愤,不再对陆京安下手吗? 陆夜没意外她一早就看了出来,只低声问: “这一架,你们两个打的爽快吗?” 陆京墨和陆京安同时沉默。 爽快吗? 当然是爽快的。 强者之间的对垒,又有着上万的将士呐喊,简直是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场景。 “记住今天这一场架。” “永远的记住。” 陆夜意味深长目光的依次扫过两人: “未来的某一天,你们会知道我真正的目的。” 此时的陆京墨和陆京安都没有发觉,陆夜用的是‘我’而不是‘朕’。 …… 兵检圆满结束。 高台上再风光不过的三人,这会儿整齐的站坐一排。 对面座上的是梁涵跟良妃,身旁站着的是洛然和孟子鸢。 “谁的主意?” 梁涵冷声问: “在台上打架,是谁的主意?” 陆夜有些怂,但在小辈面前又不能失了面子,于是撑作架势十足的样子向前迈了一步: “是朕的主意。”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苹果朝她掷来。 “孩子们身上不受点儿伤,你心里就不舒服是?” 梁涵扔了一个不解气,又扔了一个: “一声招呼都没打,让两个孩子拿着真刀真枪拼命,若真刺中了要紧的地方,不得心疼死我跟阳儿!” 陆夜手里捧着两个苹果,心里想着在小辈面前丢人了,头却诚实的垂了下去。 不敢跟怒火中的梁涵争论。 等座上的人吵累了,一直乖乖低头被训的三人才终于解放。 营帐中就剩梁涵和陆夜两人。 “涵儿……” “起开!” 陆夜的头被推开,一会儿又拱了过来: “还在生气?” “……” 没有回答。 “我这样做是有目的的。” “……” 一片寂静。 她扛不住夫郎的冷淡,主动交代: “因为清妙的事儿,墨儿对安儿心里始终有介怀,但今天打完之后,介怀就不存在了。” “女人之间,没有什么是一场架解决不了的。” 梁涵还是不理她。 “涵儿听过相爱相杀这个成语吗?” “我是个帝王,可我更是一个母亲,墨儿和安儿都是我的女儿,我不想再百年之后,两个女儿一生一死。” “墨儿天生冷心,却也是天生为帝,故而,我总要为安儿想一想。” “姐妹血亲,是流淌在骨子里的亲情,可墨儿并不这样认为,一直对安儿不搭不理。” 她叹了口气: “我想让她们姐妹情深,互相扶持,便只能找各种由头,在不伤及对方性命的前提下,让她们尽可能多的产生碰撞,也许次数多了,发现彼此有共同的优点和抱负,两人也能成为高山流水的知音。” 虚假 梁涵翻了个身,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但想起姐妹俩互殴的那一幕,不满的瞪了她一眼: “你要让她们针锋相对,可以在朝堂上进行,干嘛非要让她们受伤?” 陆夜嘿嘿一笑: “有多少人一开始是对手,后来打着打着就成了知己好友。先让她们受点儿皮外伤,增加一下感情交流,接下来就是看墨儿和安儿在朝堂上的谁能扳倒谁了。” 她语气里带着些看好戏的意味。 似乎已经是迫不及待了。 梁涵冷哼一声,盖上被子不再理她。 万物苏醒,莺飞草长,三月中旬的皇城,人声鼎沸。 古朴的别院里。 莫星楚的指尖隔着手帕搭在陆京华的手腕上,片刻后,收回手,写下了一张药方。 “之前的方子该换了,这是新的,照旧每日煎服三次。” 他放下毛笔,身边有人把药方拿了去。 “咳咳……” 陆京华虚弱的咳了几声,面色苍白的如一张纸: “给莫医师添麻烦了,好不容易天气暖和,我的病反而加重了。” “咳咳咳……” “只是,莫医师一直没有告诉我,我到底是因何而病?” 她像是单纯想要知道自己病情的病人,眼皮无力的垂着,一副无害的样子。 莫星楚知道这是在试探他,害怕他查出她体内隐藏至深的毒。 “大皇女的病乃先天不足,打娘胎里便带着的,加之肺气受损,这才会病情加重。” 他把太医院御医常说的那一套说辞拿了出来,面上是一贯的平淡,丝毫看不出来是在撒谎。 陆京华心底的怀疑渐渐敛去,都把莫医师的医术水平吹捧的很高,原来也不过如此嘛。 看来师父说的对,她服下的那些东西,宫里的御医谁也查看不到。 要不然,也不会为了让她出宫而冒险装重病。 一个小侍低头捧着一个果盘,放在了莫星楚面前,退下时,给了陆京华一个眼神。 “这是新鲜的柑橘,今儿早才送来的,莫医师尝尝鲜。”她虚弱无力的抬手指了指果盘里黄澄澄的泛着果香的橘子。 因为崔何两家替她说话,她这个大皇女总算不再被人忽视了。 宫里也开始时不时的往这里送东西。 不管是不是为了做面子工程,但总归她的衣食是不缺了。 “我不喜酸食。” 莫星楚说着便起身要走: “今日的诊脉已完成,我就先走了。” “莫医师且慢。”陆京华颤颤巍巍的站起身,眼里含着小心的问: “如今春围考生正在考试,待日后放榜出来,在下能有幸邀你一起去看状元郎打马游街吗?” 语气小心翼翼的,生怕被拒绝。 眼里也有着别人一眼便能看的分明的期待。 像是想邀心上人的懵懂女子。 要不是知道她十有八九是在演戏,莫星楚也许会真的以为她是真的对他存了心思。 看着她嘴角虚假的笑容,忽然间有些腻烦。 “大皇女另找他人。” “我素来不爱出门,就不陪同了。” 他冷冷淡淡的说完,就一步不停的走了。 放松 陆京华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身影,苍白的脸上刻意装出来的失落慢慢敛去。 这个莫星楚,想把人弄到手可真不容易。 治病的这段时日她多次邀请他在别院里用饭,一次也没成功。 平时故意跟他聊天,聊不到十句必定告辞走人。 现下邀他外出游玩,又没成功。 也不知师父怎样想的,非要让她把人从陆京墨身边抢过来。 “还盯着人家的背影看,也不想想人家哪日给过你好脸色。” 刚刚端果盘的小侍双臂如蛇一般缠上了她的脖子,调笑道: “尊者是让你抢人,平日里演些深情的戏码也就罢了,可千万别把心给丢了。” 他伸手戳了戳她的心口。 陆京华揭开他脸上的人皮面具,俨然是那日在宴会上给陆京安下迷药的舞者。 明面儿上是临王的人,实质上早已归顺了老者。 “放心。” 她的手指在他身上游移。 “就他整日里生人勿近的样子,出色的也只有那张脸而已。” 那样一个绝世佳人,谁都会有征服欲。 想着把他压身下时,那张堪比仙人的脸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春围考试落幕。 皇榜公布。 状元郎,榜眼,探花,皆被寒门子弟所得。 分别是顾里,齐容,顾朝。 陆京墨暗中培养的人才终于得以大展身手,可她却跟陆夜请了几天的假,待在府中休息。 宽敞的凉亭里。 她斜躺在洛然的腿上,时不时的看一眼花园里跟银鹭等人玩扑蝴蝶的夏清妙。 一群五颜六色的蝴蝶,围着含苞待放的花朵翩翩起舞,那抹活泼的身影就在其中不断捣乱。 见他扑空,急的噘嘴,生动的表情让的她也不自觉的感染了春日里的快乐。 洛然和莫星楚也都嘴角微扬,在太女府里,清妙可算是众人的欢乐源泉了。 许是因为他年纪小,都乐意宠着他让着他,以至于嫁给京墨这么长时间,仍像个不经事的少年,半点儿也没有成了婚的稳重。 洛然看了会儿,低头问: “今日状元郎等人入朝等封,你怎的闲赋在家了?” 她这个当主子的,不应该去给下属撑场子吗? 阳光洒在了凉亭一角,刚好照在了陆京墨的白色长袍上。 “有张远黄通在场,吃不了亏。” 她慵懒的半睁着眼,优雅又散漫的屈起一条腿。 是完全放松的姿态。 洛然不再提朝政上的事儿,京墨好不容易忙里偷闲,就让她好好的偷一下懒。 吩咐了绿桐让厨房里备好新鲜的食材,中午他亲自下厨。 “想喝然然做的鲜虾汤。” 陆京墨把玩着洛然的手指,当着莫星楚和一众下人的面堂而皇之的撒娇。 没错! 就是撒娇。 莫星楚头一次听到她这么软和的声音,手里的茶杯差点儿端不稳。 其余下人也被雷的不轻。 洛然却好像早已习惯了一般,又对绿桐嘱咐了一句: “带人去池里捞些新鲜的虾上来,记得要清理干净。” “是。” 绿桐带着众下人一齐退下。 太女殿下今日心情好,明显是想跟正君和主君独处的。 他们在这里也碍眼。 爱笑了 春中暖阳照在亭中,舒服的人犯困。 陆京墨刚抬起手臂搭在眼上,就听到莫星楚语气不轻不重的道: “大皇女也喝了一段时间的药了,再过半月,体内的毒就会全部被诱发出来,届时她一定会向背后的人求助,你派去的人可要盯紧了。” 这是陆京墨想出来的引蛇出洞。 开了与大皇女体内毒药相克的药方,每日让别院里守值的御医盯着她喝药,为了不露出马脚,她只能喝下去,就算每次只喝一半,药效也快到了。 原本想着直接抓了大皇女盘问,省时又省力,可又觉得背后之人太过狡猾,就算知道她在何处也很难抓到她,所以就想着等她自投罗网。 “希望你这个方法有效。” 莫星楚起初觉得太过拖沓,浪费时间,可转念一想,这是最保险的方法。 在不惊动敌人的前提下,挖好陷阱,等着看谁来跳。 陆京墨把手移开,并未睁眼,侧过头在洛然的腹部蹭了蹭,语调懒懒地拖长: “放心,一定有效。” 陆京华可是临王的独苗,也是母皇挟制她这么多年的人质,若这个独苗出了事儿,就算那个黑袍老者不急,临王也一定急。 左右都会有收获。 花园那边传来一声带着喜悦的惊呼,紧接着就是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妻主,洛然哥哥,楚哥哥!” “我抓到了一只又大又漂亮的蝴蝶!” “你们快看!” 夏清妙凑到了三人的身边,被晒得发懒的人终于睁开了眼,侧过头去看。 铺着黑红色桌布的石桌上,一只男儿家半个巴掌大小的五彩蝴蝶正扇动蝶翼乖乖的站着。 “妻主,好看吗?” 夏清妙一双大眼扑闪扑闪的看着她,被带着扇动的浓密眼睫跟蝴蝶的蝶翼相似极了。 “好看。” 陆京墨不知是在说蝴蝶还是在说人,又慢慢地重复了一遍: “很好看。” 冷白的皮肤在阳光下发着光,瞧着比平时冷着脸的样子耀眼多了。 夏清妙白嫩的指尖轻轻点了点她嘴角的弧度,傻笑了两声: “嘿嘿~” 妻主现在比之前爱笑了呢。 难怪前几天他想念爹爹回了相府,母亲跟姐姐们都夸妻主待下宽容,脾气见好。 “主子。” 混沌的声音从凉亭外传来: “皇上的封赏已经下来了。顾里顶替了原左都御使程浩的位子,鉴于她之前在殿试上谈论的让满朝文武都齐齐叫好的治国大论,特赐了她两品大官的住宅。” “齐容因写的一手好字,为人又谦逊有礼,满身书香之气,皇上特许她在翰林院入职,往后宫里下达的旨意全部由她撰写。” “李朝,本来皇上想赐一个文职给她,可她自请要从军,与御前侍卫此试了一场后,封了万霆关主城的提督一职,两日后出发上任。” “至于黄通与张远,她们的官职也有两三年没动了,皇上念其对朝政有功,连将两人提至一品大臣,担任内阁大学士。” 她说的这一篇长篇大论,在场的人,除了陆京墨,其余三人都云里雾里的。 挨了打 尤其是夏清妙,连手中捂着的蝴蝶什么时候飞走了都不知道。 刚刚混沌说出的人名,除了今年格外出名的状元郎顾里的名字他知道外,其他的都不太熟悉。 哦,还有黄通跟张远。 妻主说,她们两个私下里是她的下属。 陆京墨微微眯着眼,黄通跟张远的官职升迁,在她的意料之中。 新的一代培养出来,实力已经稳固的旧一代就要成了主心骨。 几日前陆京安身边忠心的下属也都升了职,母皇今日这般,也是均衡她们两边的实力。 不过,母皇不知道今年考上的大半儿考生都是她的人,赐给初入官场的顾里跟齐容五品的重要官职,以及那么大的殊荣,估计是想拉拢两人。 她想了想,乐了: “给顾里和齐容提个醒,过几日如果母皇留她们在殿内喝茶,若是语出试探,就让两人斟酌着回答。” 混沌应声: “是。” 夏清妙听不懂她们谈论的朝政之事,刚要低头去看蝴蝶,就瞧见空空如也的手心。 忙回头看向花园,就见那只五彩的蝴蝶停在了一朵开的娇艳的花朵上。 他撑着桌子就要站起身,却被陆京墨给拉住了。 “妻主?” 夏清妙疑惑出声。 为什么要拉着他呀? “是要去抓蝴蝶吗?” “嗯嗯。” 陆京墨坐起身,姿态懒散的将他按坐在身边: “混沌,去帮主君把那只五彩的蝴蝶抓回来。” 那只蝴蝶停的花朵的枝丫上有刺,她怕夏清妙一个不注意会被扎。 数秒后。 蝴蝶重新回到了夏清妙的手里。 可在混沌离开时,他却看见了她脸上淡淡的抓痕,抓痕不多,但都很长,已经快要完全变淡了。 “妻主,混沌管事的脸怎么了?” 他纯粹是好奇,可陆京墨三人的脸色都微不可察的变了变。 “清妙还记得子悠身边的那个叫月儿的小侍吗?” 莫星楚指了指混沌的背影: “那个小侍挠的。” 其实不止挠了,还扇了一巴掌呢。 他瞟了一眼陆京墨,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扬了几分。 一主一仆,被另一个一主一仆给一人打了一巴掌。 说出去都要笑死人了。 “哦~” 夏清妙也想起了混沌之前一直照顾着的那个受伤的男儿,他促狭的挤了挤眼: “我记得月儿被混沌抱回来的时候昏迷了一天,莫不是她不打招呼就把人家的衣服给脱了上药,这才挨了打?” 他之前跟银鹭等人唠嗑的时候,貌似听过别的下人提过一嘴。 说什么混沌管事英雄救美,奈何美人不从,被金屋藏娇。 但自月儿十多天前养好伤离开太女府后,就没再听见这些流言蜚语了。 “不要说这个了。”洛然打断了他,“厨房应该把菜备好了,清妙跟我一起去做饭。” 夏清妙被洛然拉走,还不忘叫上莫星楚: “楚哥哥的厨艺最好,要不要同我们一起?” 莫星楚没想着要跟陆京墨独处,便也施施然起身,一道跟去了。 夏清妙欢快的去拉他,冲着懒散靠在亭栏上陆京墨道: “妻主今日有口福了。” 闻言,陆京墨无谓的笑了笑。 莫星楚平日只给夏清妙做了几次吃食,她还真没尝过他做的饭菜。 催生 可寻常的饭菜,再好吃又能好吃到哪里去呢? 定是清妙夸大其词了。 即将第一次尝到莫星楚厨艺的她,没想到在若干年后,再也离不开他的投喂。 陆京墨在府中悠闲的待了三天,除了第二天出了一趟府之外,其余时间都跟洛然几人待在一块儿。 第三天下午。 紫玉笑吟吟的带着两个侍从进了主院。 “奴婢给殿下、正君、主君请安。” “紫玉叔叔不必行礼。”洛然忙扶起他。 “知礼数还是要周全的。” 紫玉慈爱的拍了拍他的手背,然后让两个端着砂锅的小侍把东西放了下来。 “君后娘娘吩咐御膳房煮了两锅放了红参的野鸡子汤,说是要给几位主子补补身子,特让奴婢从宫中送了过来。” 他看了一眼主位上的陆京墨,话外有音的道: “昨儿个御王夫在凤鸾宫请安时突然晕倒,经御医一查竟是有喜了,宫里的两位娘娘都高兴的很,就连陛下也赏赐了好些东西。” “君后娘娘叫奴婢转告殿下,他替您又向陛下请了两天的假,还请殿下安心的在府中陪两位夫郎。” 他说完后,就告辞回了宫中。 夏清妙拿勺子搅了搅冒着热气的野鸡汤,银鹭极有眼色的吩咐下人拿了碗过来,陆京墨等人人手一碗。 “味道不错,挺好喝的。” 夏清妙尝了一口,评价道。 红参的味道不大,都被鸡汤的鲜味儿给掩盖了。 宫中大厨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 洛然捧着碗,见他面无异色,这才松了口气。 紫玉叔叔明显是负了父后的旨意来催生的,他还真怕清妙心里难受。 “好喝就多喝点儿。” 陆京墨示意银鹭再给夏清妙盛一碗。 夏清妙却摆了摆手: “还是妻主跟洛然哥哥多喝些,我早就盼着抱小宝宝了。” 洛然抿了抿唇,不能生育,是清妙一辈子的伤痛。 他如今这般轻松的说出来,心里指不定有多难受。 陆京墨招了下手,夏清妙乖乖的坐到她身边。 她把自己的那碗鸡汤递给了他: “喝。” “一碗鸡汤而已,明日让府里的厨房再给你做。” 洛然也随声附和: “等下我让人去你楚哥哥那里要点儿红参,野鸡子府中养着的就有,赶明儿我亲自给你炖。” 夏清妙瞧出了两人是在安抚他,放下手中未喝的鸡汤,嗓音清澈: “我说的是真的,未有半点违心。” “妻主和洛然哥哥若是有了小宝宝,我必会将给她所有的宠爱。” “此生我已注定不能生育,在爹爹和你们的开导下,如今也已释然。” 他微微弯了弯大眼: “左右不过少了生产之痛,倒还是我捡了便宜。” 洛然知晓他句句真心,却也有些心疼。 他们五个之中,清妙最是年幼,在最好的年华嫁给了京墨,本该一生圆满,偏偏夫妻之间不可或缺的孩子却成了妄想。 陆京墨搂过夏清妙,在他额上吻了吻: “你最重要。” 这是那晚把他从陆京安手中救出来时,她郑重说了两遍的话。 夏清妙低下头,眼里含泪,嘴角却带笑。 他也想这样跟她说。 这世间熙熙攘攘,盛世繁华,人来人往中容易迷了眼,可你,总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所以在父亲跟夫郎这两个身份上,让我义无反顾的,是后者。 那种心思 陆京墨不上朝的那两天,梁涵送过来的汤汤水水就没断过。 显然是迫切的想要抱孙女了。 等到她重新上朝,忙于朝政时,宫里送来的东西便成了小孩子的玩意儿,小鞋子,小衣服,以及好几本儿关于怎样养孩子的手扎。 紫玉带的话是,君后娘娘说这些小孩子用的东西先备着,早晚有用的上的时候。 洛然看着满桌子精美的小孩儿用品,羞涩的同时,忍不住拿起一个黄底金线的小鞋端详着。 小小的一个,还没有他的手指长。 偏就看着可爱的紧。 甚至于他都忍不住幻想,以后府里真的有一个小不点儿穿着这样精美的小鞋,步履蹒跚的学习走路。 莫星楚来给他把脉时,他正在拿着一件红色的小兜衣看,认真的琢磨着上面的针脚。 估计是想着亲手做些。 “真的想要小宝宝了?” 他在他身边坐下,浅笑着道: “手伸出来,我给你把把脉。” 洛然拉起右手衣袖,面带羞意: “我跟京墨倒是不着急,只是父后催的紧,免不得多上心几分。” 莫星楚指尖在他脉上搭了一会儿,便收了回去。 “看来君后还要再等上一段时日了。” 洛然眼里染上了点儿失望,他跟京墨同房的次数不算少,尤其是她赋闲在家的那几天,不管是白日还是夜里都任着她胡来。 怎么就还没怀上呢? “星楚,是不是我的身子有什么问题?” 他不由得忧心了起来,成婚都四个月了,肚子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御王夫嫁人才比他早七八天,现下都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瞎想什么呢?你身子健健康康的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莫星楚安抚道: “刚刚才说了不着急,把心态放平了,孩子该来的时候会来的。” 洛然轻轻叹了一口气,继而又笑了笑: “没怀上也好。” “京墨从上个月月底忙到现在,一天到头,也只有晚上才能见上一面,若是此时怀上了,她怕是要忙的应接不暇了。” 莫星楚见他自己能开导自己,也就不再多言。 让茯苓将今日没用上的药箱给拿走,一条白色的手帕却从最上层未合拢的抽屉缝里飘了出来,慢慢的落到了地毯上。 他低头看了一眼,见角落处绣着一个‘华’字,嫌恶的别开了眼。 “茯苓,把怕子扔了,顺便将药箱也给换了。” “是。” “大皇女还在纠缠于你?”洛然也瞧见了上面的字。 莫星楚想起那张虚伪的脸,皱了皱眉: “也不知为何,她总想着法子要与我待在一处。” “明明她看我的眼神只有色欲,却偏要装出一副情深的样子。” 让人恶心的发慌。 虚伪的情深还不如冰冷的无视。 陆京墨就是如此。 明知他跟她之间的关系,却在情愫未生之前,同他保持着距离。 这样的做法很讨人喜,是极有分寸的。 洛然见他走神,开玩笑的道: “在想京墨?” “是不是在拿京墨跟大皇女做比较?” “而且是不是发现两者根本就不能相比?” 莫星楚被戳中了想法,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洛然看他这反应,就知道自己误打误撞之下说对了。 于是干脆趁着这个时机问: “星楚,你到底对京墨有没有那种心思?” 他平日里有观察过,不像有,但也不像没有。 让人琢磨不透。 不懂爱 莫星楚长长的眼睫微颤,抿着唇,深思半晌后,诚实的道出心中所想: “我不否认对她有异样的感觉,却也无法认同那就是喜欢。” “我幼时失踪过,遍体鳞伤的昏倒在一处偏僻的地方,被神医谷上一代的谷主路过捡回谷才救回来的,伤好以后,我的身体到底伤了根基,也失去了从前的记忆。” “直到十二岁时,师父去世,爹爹找到了我,跟我说我是他失散多年的儿子,我刚开始还半信半疑,可他条理清晰的讲着我幼时的事儿,还知道我有一个贴身带着的锁片,连上面刻的字也能说出来。” “我信了大半儿,就跟着爹爹去了天灵教,成了那里的少主。” “爹爹忙于练功,经常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一面,偶尔见面,待我也是很好的。” “可不知出于什么样的直觉,总让我觉得,爹爹对我的好不太正常。” “他有时看我的眼神很慈爱,有时却很幽深,每当他这样看我时,就让我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就好像他对你的所有好,都是有目的的,待到目的达成,就会毫不留情的把你抹杀了一样。 “在内心深处,我好似从未得到过一份真心实意的宠爱和关怀。” “所以,在太女府的这段时日,亲眼瞧着她对你们百般宠爱,无底线的纵容,让我情不自禁的产生了艳羡。” “我有些时候就在想,若是她这般宠着爱着的对象也有我,那我是不是很幸福?” 他清雅绝尘的脸上露出来一点儿迷茫之色: “我不知道,我是想要她的宠爱,还是想要她这个人?” 他到底追求的是心灵上的满足,还是灵魂相契的情深不悔? 这个问题,是他再深挖内心,也得不到结果。 洛然静静的听着他的过去,也静静的感受着他的彷徨。 其实说到底,星楚是想找一个人疼他宠他,可以与爱情有关,也可以与爱情无关。 他是在缺爱的环境里长大的,渴望被爱,却不知如何去爱,幼时失去记忆的那段经历,让他没有安全感。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压根儿就不懂爱。 这种情况,跟京墨未对任何人动心时一模一样。 怪不得两人这么长时间以来,没有一点儿进展。 “星楚,要不你大胆的尝试一次?试着主动一点儿。” 洛然拉住他的手,认真道: “京墨之前也不懂爱与被爱,可她自己摸索着成了一位优秀又合格的妻主,也许你试着往前走几步,与她多多接触,现下这些拨不开的迷雾,就会有了答案呢?” 现在他跟京墨就差一个能把这点儿朦胧情感激出来的契机,一旦被激出来,那些微弱的懵懂之情就会不可控的迅速壮大,到那时,这会儿想不通的一切便都会迎刃而解。 莫星楚坐在凳子上想了许久,最终点了点头。 这一趟出来,不过是为了解解闷,不曾想,竟收获了友情,又即将卷入爱情,于他而言,是变数中的变数。 可是,人生若是一成不变,也该是无趣极了。 也罢,那就暂且先试试,看看他跟陆京墨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开怀大笑 当天晚上。 陆京墨坐在书房里看边关传来的密报。 番邦小国已经蠢蠢欲动了。 有些私下里已经签订了盟约,正在扩充军队,加强训练。 预计再过几个月,便会有军队去边关捣乱。 思索了几秒,提笔在一张纸上写下几句话以及几个名字,让混沌送去了她的外祖家忠勇侯府。 既然料定有人来犯,那就尽早做好准备。 北陆的军威,不容挑衅。 “叩叩” 门外响起了一阵轻缓的敲门声。 “进。” 陆京墨以为是洛然或者是夏清妙来送些汤水,待闻到一股清雅的香味时,才意识到进来的人是莫星楚。 “有事?” 平时两人的交流不多,这会儿夜里来找她,应该是来商谈邪术一事。 “孤问过御医了,陆京华昨日便已毒发,就算她强撑着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求救信已经发出去了,穷奇等人早已在暗处守着,一旦发现可疑之人,就会立刻扣下。” 莫星楚垂下眸,一步一步走近她,然后将手中的托盘放在了书桌上。 “你今晚晚膳用得有些少,我做了点儿羹汤,你尝尝好不好喝。” 许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往常再冷淡不过的人也紧张的捏紧衣袖。 陆京墨这才抬起头,略带诧异的看着他。 眼神中带着些审视。 莫星楚被她看的僵直了背,就要支撑不住时,对面的人端起盅碗,拿起玉勺,慢条斯理的喝着羹汤。 汤里面的肉糜被熬的软烂软烂的,再加上新鲜蘑菇的鲜味儿,味道好的让她一不一会儿就喝完了。 陆京墨放下勺子,纤薄的唇上还沾着一点儿汤水: “挺好喝的。” 不得不承认,她身边厨艺最好的人,非莫星楚不可。 面前忽然出现了一条淡紫色绣着莲花的手帕,抬眸,是莫星楚微红的绝美侧脸: “你唇上……,用这个擦一下。” 陆京墨愣了愣,然后抬手接过,温热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一点儿凉意,软软滑滑的,清爽进了心里。 莫星楚飞快的将被她触碰到的手背被缩进袖子里,如玉般的耳尖染上一抹绯色。 手里的帕子有着他身上独有的香味,清雅怡人。 擦了唇后,犹豫了下,没将手帕还给他。 “我让人洗干净再给你送去。” 莫星楚却是把手帕拿了回去: “不用了。” “我自己洗便可。” 陆京墨也没阻止他,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同,像是要掩饰什么似的,拿起笔沾了沾墨,又低头书写了起来。 她也没开口让莫星楚出去,站在书桌前的人咬了咬唇,将帕子收到袖中,绕过桌子,站在她身边开始研墨。 燃着烛火的桌后,一姿色清绝的紫衣男子挽袖垂眸,时不时的偷瞧一眼身旁坐着的黑衣女子。 安安静静的过了小半个时辰,随着烛火砰的一声打了个火花,有些出神地莫星楚被惊的缩了一下肩,手中磨好的墨汁溅了开来,正好落到了陆京墨的眼角和嘴角。 “抱,抱歉。” 他手忙脚乱的想要用手指将她脸上的墨汁给擦掉,却在慌乱之中越擦越黑。 直至将她嘴角都染黑了些。 “停下,别动。” 陆京墨抓住他的手指,不让他再继续擦拭。 莫星楚凝神看去,只见她眼角有一条斜斜的黑线,右边的嘴角也晕开了一大片黑,是他从未见过的滑稽跟狼狈。 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噗,哈哈……,你,你现在的样子……,哈哈……” 他越笑越开怀,颊边的梨涡都浮现了出来。 陆京墨本来黑着的脸,在看见他难得开怀的笑颜时,奇异般的也跟着弯了弯嘴角。 她都能想象到自己现在一脸墨汁的样子。 不必羡慕 叫下人端了热水进来。 陆京墨挽起衣袖,湿了湿毛巾,正打算自己清理,就被莫星楚抢了去,他忍着笑: “我来,本就是我把你弄成这副样子的。” 温热的毛巾轻轻柔柔的在她脸上擦试着,擦到眼角时,陆京墨闭上了眼。 随着干净的毛巾被染成了黑色,她原本冷白的皮肤也露了出来。 长如男子的眼睫,被擦的微红的眼尾,平时冷冷的眸子狭长的阖着,笔直高挺的鼻子,纤薄殷红的唇瓣…… 是男子都自愧弗如的容貌。 看呆的莫星楚愣愣的想,难怪她能把清妙迷的神魂颠倒的,当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 “好了吗?” 陆京墨的眼睫动了动,即将睁开的前一秒,莫星楚才回过神,结结巴巴的回道: “好,好了。” 漂亮的桃花眼睁开,四目相对。 因为刚刚擦拭的原因,两人离得有些近,只有一步的距离,只要任何人往前一点点,就能轻易的碰到另一个人。 “咳咳……” 莫星楚忽然捂住唇咳了两声,对面的人终于迈开了那一步,犹豫了几秒,还是把手放在他背部轻轻的拍着,语气带了些担忧: “怎么又咳嗽了?” “是不是刚才研墨累着了?” 莫星楚压下喉间的痒意,摇了摇头: “没事。” 刚刚笑的声音有些大,忘了他这副体弱的身子了。 在确定他真的没事后,陆京墨退开了一步,自衣架上拿了一件较薄的黑色披风,没有唐突的直接披在他身上,而是递给了他: “夜深了,我送你回陌雪阁。” 寂静的道路上,只有一直亮着的灯笼。 莫星楚纤瘦的身子被披风包裹着,隔绝了春日里的夜寒。 空中繁星点点,四下又无人,是个极适合谈话的好时机。 他主动挑起了话头: “前一段时间听然儿说起他跟你幼时的事儿,我们都觉着你无情的很,故而我挺好奇,你跟然儿是如何定情的?” 能让一个无情的人入了情,故事一定很精彩。 可陆京墨接下来的话却打破了他的想法: “谈不上定情,只是有一次然然生病,我把他接来太女府,意外的亲上了,那时才意识到,我喜欢他好多年了。” “之后就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莫星楚已经做好了听一个曲折故事的准备了,没想到竟这么平平无奇。 可细想下去,这样的平平无奇事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 自小青梅竹马的长在一处,到了婚嫁之龄互生喜欢,一个高高兴兴的嫁了人,一个欢欢喜喜的娶进门。 “真羡慕你们。” 历经磨难的爱情让人珍惜,可顺顺利利的爱情却更让人心动。 历久弥香。 不知是不是今晚夜色迷人的缘故,陆京墨整个人变的温情了许多: “遇到然然,是我今生最幸运的事。” 她眼带温柔的看了一眼莫星楚,低声道: “你倒也不必羡慕,也许不久以后,我们两个的这段天定姻缘,也会修成正果。” 她说的太过大胆直白,莫星楚愣在原地,懵懵的看着她。 日久生情 “这一段时间没有点明,是因为子悠才跟我在一起不久,我也没做好要跟你发展感情的准备。” 陆京墨低声解释着: “现下你主动接近我,我又没拒绝你的亲近,自然是在给你我机会。” “然然一直在我耳边说你我之事,我定是不能再踹着明白装糊涂。” 星空之下,她黑眸明亮: “之前对你态度不算友好,是我不对,以后我也会积极改正。” “所以,莫星楚,你愿意跟我试一试吗?” 莫星楚早已被她今晚这些意想不到的话给惊到了,站在那里呆愣了许久。 又听见她说: “我知晓现在你我的感情基础不深,但日久生情这句话也不无道理。” 她朝他伸出手: “我期待着跟你日久生情的那一天。” 莫星楚披着的披风有她身上独有的冷香,是他自山洞里就记住的味道。 交握在一起的手分开,纤长白嫩的手指缓慢而坚定的放在她摊开的掌心里,下一秒,就被她给牵住了。 有细微异样的感觉自两人相交的手指直直的涌入心间,心脏慢了两拍的同时,早就深埋在那里的种子破土而出。 他清浅一笑,精致的眉目间有着终于想通了什么的喜悦。 原来,喜欢上一个人,只是一瞬间的事。 陆京墨回屋时已经很晚了,洛然却靠在床头捧着一本书等她。 “星楚去书房找你了吗?” 他迫不及待的问: “你跟人说明白了吗?” 陆京墨脱了衣衫躺在他旁边: “找了,也说明白了。” 她这次难得干脆利落地接受了别人。 既然最后结果都一样,那就不需要拖泥带水的伤人又伤己。 虽然这次也拖了将近两个月,但比起其他人,也算是迅速了。 洛然追问: “那他答应了没有?” 他跟京墨说好的,等星楚主动接近她后,就把话说开,然后接受人家。 陆京墨将他拉躺到手臂上,低声道: “如你所愿。”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让洛然放下了一直悬在心口的石头。 他的劝说还是有效果的,京墨跟星楚两人终于在一处了。 “你可要好好对人家。” 他不放心的嘟囔着: “感情是可以培养出来的,哪怕你现在对星楚并无多少喜欢,但等时间长了,总能发现他的好。” 陆京墨挥灭了灯烛,指尖勾上了他的衣带: “这些话你每日都要说上一遍,我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 腰间传来酥麻的感觉,洛然低吟了一声,双手不自觉的环住了她的脖颈…… 春雨蒙蒙,茂密竹林间一座亭子里,莫星楚和陆京华面对面的坐着。 “大皇女今日约我,是有何事?” 莫星楚无视她递过来的茶水,神情冷淡。 就在昨天,陆京墨派在别院里蹲守的死士们发现了一个穿着黑袍形迹可疑的人,在那人出府后一直紧跟着,却不想那人极其狡诈,武功又极高,根本没多长时间就看不见人影了。 这次失败,侧面印证了敌人的厉害。 是以,面对陆京华的再次邀约,他同意了。 他想看看,哪一号人物有这么厉害? 熟悉 “莫医师不必总防着我。” 陆京华的面色依旧苍白,唇瓣却红的滴血,整个人透出了一股邪异之感: “今日约你,是想感谢莫医师前一阵子对我的照顾。” “你开的药,药效可真好,让我足足疼了三四天之久。” 最后一句话,她的语气十分怪异。 莫星楚手中的银针已经蓄势待发,面上却还是一片平静: “既被你发现了,我也不与你绕弯子。” 他美目凌厉: “你现在练的邪术,是谁教你的?” 对面的人在他问话时,突然出手朝他袭来。 陆京华眼里闪过一丝血红,五指成爪的掐向他的脖子: “本来我还想再多装一段时日,但莫医师太过聪明,知道的东西有点儿多,所以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不怜香惜玉了。” 莫星楚早有防备,后仰起身,手中的银针也朝她扎去。 看着打起来的两人,远处潜藏着的陆京墨心头一紧,却还是忍耐着没有现身。 再等等。 陆京华今日出别院,身边肯定也有人。 她要看看到底是谁。 那边的战况逐渐激烈,陆京华脸上爆起了青筋,语气兴奋: “你武功竟如此之高!” 亏她还以为他只是一个一步一喘的病秧子。 “还真是低估你了。” “不过今日跟来的还有我师父,你纵然武功再高,也无济于事。” 莫星楚不想跟她多费口舌,手指摸到了袖中迷药的药瓶,刚想拿出来朝她撒去,就见竹林里突然急速窜出了一个黑影。 速度快的只能看见一抹残影。 与此同时,陆京墨也极速的朝莫星楚奔去。 “叮”的一声。 朔天砍上了黑袍人伸出的手臂。 没有刺破皮肉,反而是传出了铁器相碰的声音。 陆京墨掩下心中的惊异,执剑护在莫星楚身前。 黑眸微眯,眼前的这个遮住眉眼的黑袍人跟山洞里的那个老者逐渐重合。 她的猜测果然没错。 那此人就更不能留了。 手腕翻转,朔天再次朝她刺去,老者却无意恋战,拎起陆京华的后衣领,朝林中掠去。 剑气划破了她的黑袍,兜帽掉落,白发飘出,老者回头,阴鸷至极的双眼让本欲追上去的陆京墨停下了脚步。 这个眼神,她怎么会有种熟悉的感觉? 桃花眼微睁,目送老者带着人消失在深林里。 “怎么了?” 莫星楚见她还盯着那个方向,抬手握住了她的指尖。 虽然有点儿惊讶她没追上去,但他更担心她此刻见到老者后的状态。 陆京墨回过神,抿了抿薄唇,觉着是自己在山洞里见过老者的眼,所以才会有种熟悉的感觉。 这般想着,回望住指尖白皙的手指,将朔天收起,面色已恢复如常: “没事。” “就是觉得那个黑袍老者的武功功力很深。” 她的剑砍上她的手臂,就跟砍上铁器一样。 莫星楚也淡声道: “的确很深。” “这世间能以内力为罩护体的人很少,能练到她这种程度的,更是凤毛麟角,没有几十年的练习,是万万做不到的。” 父亲来探 回到太女府后。 陆京墨写了一封信,让饕餮快马加鞭的送去南离国。 其实今日发现幕后主使是老者时,她还松了一口气。 悠儿正跟常林斗的不分上下,若是再加上这么一个武功奇高的老者,估计悠儿就危险了。 所辛这人如今跟她对上了,悠儿也就少了几分危险。 只是,今日发现的情况需得跟母皇知会一声才是。 吩咐混沌备了马,跟洛然几人打了声招呼,便进宫了。 就在她刚走后不久,原本正聚在一起听莫星楚讲今日之事的两人,突然被神色担忧的茯苓打断了。 “谷主,教主又来信了。” 闻言,莫星楚止住了话头,神色淡淡的把用蜡密封的信当着洛然和夏清妙的面儿展开。 与以往的信不一样,上面写了好几行字: “楚儿,近来可好?任务又完成的怎样?出门数月,家书都未给为父回一封,为父对你甚感思念,此时已在寻你而来的途中,六日后,吾儿可到城中酒肆一见。” 洛然和夏清妙瞧完了上面的内容,知晓是莫星楚的爹爹要来皇城了,对于他来说应该是件是件高兴的事儿。 可等两人侧头去看,之前他黛眉微蹙,面色也紧绷着。 夏清妙低着嗓音问: “楚哥哥,你怎么,不是太高兴的样子?” 自己的爹爹来看望自己,此时不应该高兴的嘴角上扬吗? 洛然倒是能想出他为何如此,拍了拍他的手背,温声道: “你爹爹虽给你下了接近京墨的任务,但也未必是存了让你害她的目的。” “再说了,若是你爹爹真的给你出了难题,让你加害于京墨,正好你可以趁机问一问他要这样做的缘由。” “所以,现在忧心未免为时过早,且待你爹爹来了后,再从长计议。” 被他这般劝慰,莫星楚也驱散了眉目间的愁云,看着眼前温柔浅笑的洛然,脸上也扬起了一抹笑: “京墨说遇见你是她的幸运,于我来说,亦是如此。” 从当初只一眼就觉得对方合自己的眼缘,再到如今毫无任何隐瞒的的真心相待,洛然的善解人意和温柔宽容一直都在默默无声的包裹着他。 这样一个温柔似水的男子,是他有幸,才能与其成为挚友。 一边的夏清妙挽住了洛然的手臂,清澈的嗓音与有荣焉: “加我一个。” “洛然哥哥是世上最好的男儿。” 不接受任何人的反驳。 洛然被俩人夸的脸上有些发烫,于是唤来绿桐进屋取了两盘零嘴糕点,在两人身边一人放了一盘儿,顺便转移了话题: “这是子悠和凤家主让手下的人从南离送到太女府的,都是些他们那里的特色吃食,中午才送到的,你们俩快尝一尝。” 一看到吃的,夏清妙的眼都放光了: “上次去南离,那里的美食我都没吃够,今儿个可算是能再次吃到了。” 他迫不及待的捻起一块儿淡红色的糕点,一双大眼享受般的眯了起来。 洛然看了眼莫星楚优雅的吃法,再瞧了瞧夏清妙一口一个的吃,笑着用指尖点了点他的额头: “每次见了吃食都这副样子,就不怕又吃胖了?” 逼宫 “我才不怕呢。” 夏清妙微扬下巴,嗓音傲娇: “反正妻主跟你们也不会嫌弃我的。” 洛然和莫星楚摇头失笑,贪吃还贪吃的这般理直气壮,也只有清妙了。 与太女府的温情截然相反的是,大皇女住的别院里,一片阴云笼罩。 陆京华僵直的躺在床上,裸露出来的手和脸青筋直冒,血管凸起,里面好似有东西在蠕动。 她艰难开口: “师父,我身体里的,是什么东西?” 老者手里正拿着一个小木盒,里面血红色的虫子尽数爬进了陆京华的体内。 待木盒空了之后,她才沉声回答: “血蛊。” “一种能在你经脉之中游走,让你武功迅速大成的虫子。” 本来听到是蛊虫时,陆京华心里惊惧了一瞬,可要听到能让她武功大成,那一点惧意就被她抛之脑后了。 她从出生就被陆夜掌控在手里,在宫外过了将近二十年低三下四的生活,如今母王已然回归,她也在短时间内抛去病体得了功力,好不容易有了实力能把陆夜从那个本该属于母王的皇位上推下去,她才不要半途而废。 忍受着体内蛊虫的蠕动,她的一双眸子泛着血红。 她想要变强,已经想的太久了。 老者看着她越来越红的瞳眸,眼里闪着诡异的光。 就是这样,把心底的仇恨跟怨愤激发起来,让体内的毒要跟蛊虫发挥到最大效果,尽快把这副剧毒的身体练化成她最大的助力。 半晌,等她眼中的血色消退,老者握了一下她的手腕,感受到她的脉搏较以前更加强劲有力,又拿出了几个黑色的药丸让她服下。 临王进屋时,陆京华刚把药尽数咽下,苍白的脸色几乎是瞬间就变得红润了起来。 这让匆匆赶来的临王放心了下来。 老者睨了她一眼,然后走到主座坐下: “你来的正好,今日本尊已经暴露,别院应该很快就被封起来。” “与其被敌人一再压制,到不如我们主动出击,你迅速把你这些年在朝堂上结交的人给集合起来,清点一下她们手中的府兵跟守卫,还有你私下养的军队,统计出来人数后,尽快找个合适的时机,进宫去把属于你的皇位给夺回来。” 临王被她这一番话给惊到了: “尊者的意思是,要在短时间内逼宫!” 但没有做好万全计划之前,就让她带着全部的底牌发动宫变,实在不是一个明知的选择。 “尊者,此事事关重大,能不能容在下斟酌一番。” 看着她的反应,老者嗤笑一声: “本尊给你两个月的时间。” “两个月后,本尊会带着不死神兵为你助阵。” 两个月的时间不算短了,又有尊者的帮助,想起在皇椅上安安稳稳坐了这么多年的陆夜,临王咬了咬牙,同意了。 床上的陆京华亦是兴奋不已。 几秒的时间里,她已经把事情的利弊全都想了一遍。 逼宫赢了,她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女殿下。 陆京墨坐了十几年的位子,被她抢了过来,想想就激动。 就算是输了,母王手里还有一个陆夜忌惮了多年的秘密武器,只要拿出那个东西,她的命大抵是能保住的。 “京华。” 老者忽然看向她: “本尊之前交与你的事办的如何?” 陆京华垂眸敛去眼中的野心,恭敬答道: “早已办妥。” 不过是利用一个愚蠢的男人罢了,简单的很。 老者目视前方,阴测一笑。 等不及 皇宫里。 陆京墨望着陆夜,面上的神色有些冷: “为什么不下旨封了陆京华所在的别院?” 她来到宫里陈述所有事情,就是想借此机会把好不容易冒出头的老者等人一网打尽。 可任凭她怎么说,母皇就是不肯下令带兵包围别院。 她如今也看不透母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在明知道对方会危及朝廷社稷的情况下,还不尽快加以阻止,她实在是理解不了。 陆夜见她面色冷了下去,犹豫了许久,才跟她道出实情: “陆砚手里有一道你皇祖母亲手书写的圣旨,上面还盖了国玺。” “当年她挟持了你祖父,逼迫你皇祖母改立她为太女,幸而朕在最后一刻从边关赶回了宫,在皇宫内厮杀了两天两夜才把皇位重新夺回来,阳儿一族也在此战中全族尽灭。” “但陆砚却在身中数刀的情况下被人救走了,连带着那道立她为储的圣旨,也随着她一起不知所踪。” 陆京墨没想到陆砚居然真的差点儿就夺了她母皇的皇位,毕竟关于那场宫变史书上记载的只有寥寥几笔,母皇也从未跟她提起过。 “这么多年,朕拿她的夫郎和女儿威胁她,她从未现过身,而今好不容易等到她再次冒头,朕已经等不及要跟她对上了。” 当年血流成河的一幕再次浮现在眼前,陆夜周身的气势骤然狂妄了起来,她看向陆京墨,嗓音沉沉: “墨儿,那道圣旨不能现世。” 陆京墨踏出宫门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 她靠在马车的车壁上,眉眼间有些烦躁。 母皇跟她说了很多事情,其中就有她一直怀疑的崔何两家。 原来母皇一直都知道她们是临王的人,之所以假装被蒙在鼓里,就是为了把临王之前在朝廷里留下来的余孽尽数揪出绞杀。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纸条,上面都是官员中投靠临王的人。 密密麻麻的人名,几乎占了官员的三分之一。 有些连她都没想到。 只是让她不爽的是,若真如母皇所说临王会再次逼宫,那她的太女府必然会受到波及。 到时清妙跟然然,以及星楚,他们的安全问题就会有威胁。 看来还是要从影阁多调些人过来。 “妻主。” 随着这道欢快的叫声,一个活泼的人影飞快的蹿进了刚下马车的陆京墨怀里。 “不是说一个时辰就能回来的吗?怎么又在宫里待到了天黑?” 夏清妙仰头看她,声音里带了点儿幽怨: “明明昨夜答应了我要去游湖摘莲的。” 见到娇憨可爱的他后,陆京墨心里的那点儿不悦之色瞬间消失。 浅笑着将他单手抱起,嘴上还不忘赔罪: “今日事多给忘了,是为妻的不对,明日上午补上,行不行?” “哼!” 夏清妙小小的哼了一声: “楚哥哥已经陪我摘过了,摘了好多好多呢。” “莲子我们也剥好了,给你熬了粥在锅里煨着。” 刚好走到门口,一眼就瞧见了在正厅里等她用饭的洛然和莫星楚。 迷心 将夏清妙放在凳子上坐好,果然闻见了一股莲子的清香。 洛然早就听见了她跟夏清妙说话的声音,已经让人锅里的莲子粥给盛了出来。 “莲子粥是星楚做的,人家下午替你履行承诺陪了清妙大半晌,可是累的不轻,但还惦记着要给你做晚饭,又在厨房一直忙活到现在,所以你今晚务必要多喝些才是。” 满满的一碗莲子粥被放在了陆京墨面前,冒着的热气带着丝丝缕缕的清香。 她侧头看向莫星楚,眼里温温柔柔,薄唇微启: “辛苦了。” 他的身子向来不大好,今日活动量这般大,肯定会累着。 只有三个字,却让莫星楚浅色的眼眸里都染上了星光,连有些酸痛的双腿也变得舒爽了。 在这之前,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只要陆京墨一句话,就能让他雀跃无比。 “也没有多累,就是剥莲子时费了些神。” 他往陆京墨的碗里夹了些洛然做的菜: “这些是然儿做的菜,你多吃点儿。” 陆京墨同样也夹了几道清淡的菜给他: “你身子弱,也多吃些。” 夏清妙咬着筷子看着二人你来我往的,一双大眼里尽是促狭的笑意。 而此时的御王府,正处于一片兵荒马乱。 原本整洁的书房狼藉一片,毛笔墨水以及书信奏折洒了一地,陆京安推开再次靠近的孟瑶,撑在桌子上的手用力到指尖泛白。 她甩了甩头,竭力想要甩开那股溢满鼻腔的幽香。 自从上一次被人用迷情香暗算,她刻意训练了自己的嗅觉,一旦有什么异样的香味靠近,很快就能被她发现。 可这一次孟瑶在她府中住了这么长时间,她竟然才发觉他身上的香味不对劲。 “殿下。” 孟瑶扯下自己的衣领,不死心的再次靠近: “您是不是难受极了?” “不过没关系,只要您抱一抱瑶儿,很快就能好。” 他一边说一边脱衣,等走到脱力坐下的陆京安身边时,上身只剩下了一件小衣。 那股让人上瘾的香味随着他的靠近越发浓郁,不断的吸引着人的神智,想让人靠近去闻个遍。 非迷情,是迷心。 “滚……” 陆京安用尽全部克制,才能堪堪压制住已经迷迷糊糊的理智。 奈何她的声音有气无力,除了虚弱,没有一点儿威胁力。 孟瑶的手抚上了她的脸,痴迷的凑近: “瑶儿劝殿下放弃抵抗。” 他依偎进她怀里,柔柔的说着: “自进王府的第一天,我身上就涂了这石灰散。每日我替哥哥在书房里替您端茶研磨,您在不知不觉间日日吸入,对这香味早已上了瘾。” 指尖挑逗般的滑过陆京安的耳朵,孟瑶压低声音: “哥哥不能伺候您,殿下忍了两个多月,也该舒解舒解了。” 指尖下滑,将她的衣襟解开,在只剩下一件里衣时,紧抱住了她。 那个人说,只要在殿下心智迷失时跟她有了夫妻之实,那殿下就会死心塌地的只爱他一个。 他那个哥哥就再也不能独自一人霸着殿下了。 御王夫出事 陆京安听着他的话,只觉得眼前脑海都出现了重影。 一面是孟瑶居心叵测的靠近,一面是孟子鸢温柔小意的笑颜。 两张面孔不停的变换,揪着桌布的手用力,瓷器落地迸裂,她猛的站起身,痛苦的捂住了头。 孟瑶抱住她的手臂,将她拉离满地的碎片,倒在了不远处的软榻上。 “殿下的意志力真是超群,竟能坚持这么长时间。” 他感叹完后,便不再磨蹭,抬手解下身上的最后一层衣物,搭上陆京安的肩膀,仰头便要把自己送上去。 就在这时,面带笑意的孟子鸢忽然推开门: “殿下,御医说这一胎已经坐稳了,我以后便可来书房陪着你,不必再日日窝在房中了……” 他嘴边的笑意还没放下,一抬头就看见了靠近书桌的软榻上,滚做一团的两人。 陆京安肩膀上搭着的那一双手,以及她压着的那副白皙身子,都直直的刺进了他的心里。 扶着他的绿芙清楚的感觉到他身形颤了一下,却仍旧倔强的往屋子深处走。 哪怕知道爬上了她床的男人是谁,可他还是不死心的想要亲眼见到。 终于,孟瑶故意发出一身呻吟,探出头,挑衅的看着他。 仿佛在说,看,我到底是把你的妻主抢到手了。 孟子鸢眼前阵阵发黑,在绿芙焦急的呼唤声中,昏死了过去。 …… 已经入寝的陆京墨忽然被混沌叫了起来。 “主子,御王府派了人过来,说有急事找您。” 不等她话音落地,就有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单膝跪地: “御王府出大事了,还请太女殿下带人速去救命!” 陆京墨微微眯了眯眼,侍卫见状忙道: “属下是皇上的人,皇上曾经交代过,若是御王有难,让属下尽管来找住在同一条街上的太女殿下。” 陆京墨:“……” 当时陆京安从宫里搬出来住到这里时,她就觉得两个府邸离得太近了。 原本想着是工部的失误,没成想是母皇一开始就故意为之。 果然是老奸巨猾。 洛然匆忙穿戴好出来,拽了拽她的衣袖,眼中有些焦急: “你先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眼下赶去救人才是最要紧的。” “御王夫怀着身孕,父后和宫里的良妃娘娘都格外重视,可千万别有什么差池。” 闻言,跪在地上的侍卫语气急促: “就是王夫出了事,急需御医救命,宫门又关闭着,属下等人进不去,只能来求助太女殿下了。” 陆京墨沉吟了片刻,吩咐了人备车。 洛然则是去陌雪阁叫上莫星楚。 一刻钟后。 马车停在了御王府。 刚进门口就听见了兵器相碰的声音。 踏入内院,就瞧见陆京安被数十个侍卫围在中间,正在挥舞着剑,想要冲出包围圈。 “让开!” “本王要进屋看王夫!” 她的神志显然有些不大清醒,因此围着她的侍卫不敢放行。 陆京安被激怒了,开始疯狂的进攻,眼看众侍卫就要拦不住,陆京墨绕到她身后,抬手将她给劈晕了。 不严重 接住软倒的人,看着她披头散发的模样,陆京墨眼里有些嫌弃。 好歹也是她陆家的人,竟能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也是有本事。 “把你们主子扔进冷水里清醒清醒。” 她把陆京安推给就近的一个侍卫,便进了正厅等着。 洛然没有停顿,带着莫星楚去了后院儿。 听闻孟子鸢怀孕时,他曾经来这里贺过喜,因此轻车熟路的就找到了地方。 才靠近,就听见一个男子哭哭啼啼的声音: “母亲是想着哥哥有孕,恐照顾不好自己和殿下,这才特地让我入住王府,好做些端茶送水的活计,未免跟殿下走的过近,我每次去书房研墨伺候都是告知过哥哥的,至于今日……,纯属一时情难自禁,这才任殿下放肆了一回。” 孟瑶的眼角余光撇见了朝这边走的洛然两人,于是哭声更甚: “我是男子,自是敌不过殿下一个女子。谁能料想,哥哥突然进屋瞧了去,如今冲撞了哥哥,孟瑶愿以死谢罪!” 他说着便要朝廊下的柱子上撞去,刚踏出屋外的绿芙眼疾手快的拦下了他,不等他站稳,扬手就是一巴掌: “打你进王府的第一天,王夫就知道你心思不纯,不在殿下跟前说穿,是王夫给你的脸面,现下你自己不要这个脸,也怨不得旁人。” “且我告诉你,王夫现下动了胎气,若是腹中的皇嗣有个什么好歹,这可是当今圣上的头一个皇孙,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庶子能担待得起的。” 孟瑶眼珠转了转,听着绿芙的话,看着他此时恨不得杀了他的模样,心里后知后觉的涌上一股害怕。 宫里的那三位主子的确都很重视孟子鸢的这一胎,若是真的有了什么差池,估计首当其冲将罪的就是他。 绿芙收拾完他之后,冷哼一声,刚想回屋去守着孟子鸢,就看见了行至门口的洛然两人。 他赶忙迎了过去: “奴婢见过太女君,见过莫医师。” “您两位终于来了,我家王夫还等着您们救命呢!” “不必多礼,快带我们去瞧瞧你家王夫。” 洛然看了一眼跪在那里继续哭泣的孟瑶,随后带着莫星楚进了屋。 屋内。 孟子鸢捂着疼痛不已的腹部,额上满是冷汗,一众小侍慌慌乱乱的满屋子跑,杂乱无章的忙活着。 “都退下。” 绿芙喝退了满屋子的人,随即握住了床上人的手,拿起热水盆里的毛巾给他擦了擦滚落的汗珠。 “王夫,您醒醒,太女君带着莫医师来了。” 听此,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孟子鸢强撑着半坐起来,拉住了正在给他诊脉的莫星楚的手,声音虚软无力: “莫医师,我,我腹中的孩子,不,不能有事……,我求求您,求求您,救救她。” “她才刚满三个月……” 莫星楚没有回答他,掀开了手底下的被子,见没有血迹,这才应了他的话: “放心,只是动了胎气,情况不算严重。” 站在一旁的洛然松了口气。 不严重就好,不严重就好。 那么一条幼小而又无辜的生命,若是陨落了,该有多可惜呀! 目光短浅 御王府的兵荒马乱在陆京墨的到来后落下了帷幕。 “清醒了?” 她坐在主座上,看了眼脸色黑沉沉的陆京安,淡声问: “现在能说说,你为什么在大半夜里发疯吗?” 陆京安知晓今夜若不是她带着人过来将她制服,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便一五一十的说了发生的事儿。 言毕,只见陆京墨向来没有什么表情的脸此时满是鄙夷: “好歹你的本领都是母皇亲自教的,竟然会被一个男人算计了。” “孤看你平日里在朝堂挺精明的,不曾想会是个没本事的。” 被她这样嘲讽,陆京安的神色变幻了几许,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明明她比陆京墨大了两岁,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应该是她比她成熟的,可现实却是,比她还小的人像训下属一样的训着她。 陆京墨没再开口讽刺,反而是提到了另一个话题: “你说你一闻到孟瑶身上的那股味道,就会迷了心智?” 她将指尖夹着的小纸包丢给他: “这是孤的人在宫里截获下来的,你闻闻,是不是这个味道。” 陆京安拆开纸包,只闻了,一下就肯定道: “就是这个味道。” 那股上瘾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她将药包放在桌子上,压抑着自己。 陆京墨看着她身侧握紧的手,微微挑了挑眉: “你有瘾了?”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陆京安抬头看她: “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知道。” 陆京墨淡淡的点了点头: “石灰散。” “可使人致幻,又可使人上瘾,迷失心智,暴毙而亡。” 末了,她又加了一句: “上瘾者极难戒除。” 陆京安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继续追问: “到底是谁给了孟瑶石灰散,借机要算计我?” 石灰散,连她都没有听说过的东西,孟瑶一个未出阁的男儿家,若非有人故意给他,他又怎会把它用在她身上。 “你不需要知道。”陆京墨不想跟她说那么多,“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瘾给戒了,护好你的夫郎跟孩子。” “北陆皇室,绝不容许有人被被药物控制。” “这是耻辱。” 陆京安看着冷静果决的她,联想起这一段时间她在官场看见的肮脏的一面,闭了闭眼,忽然出声: “我知道了你跟母皇的谋划。” 把她当成了清洗官场的跳板。 陆京墨的眼底浮现出了几分惊讶,端正了坐姿: “何时猜到的?” 她自认为她跟母皇掩饰的很好,在朝堂上配合的也天衣无缝。 陆京安没再继续站着,挑了她旁边的位子坐下: “在前两天我手底下的官员举办的宴会上,看着她们搂着美人嬉笑打闹的画面,忽然就想到了你在母皇面前说过的一句话。” 她低头回想,念了出来: “贵族奢靡,寒门潦倒,如此两极分化,危我北陆江山。” “当时你不过十岁稚龄,却在御书房当着我跟母皇的面说出了这样的惊世之语。” 她看向一脸淡然的陆京墨,目光悠远: “当时我不以为意,如今看来,到底是目光短浅了。” 我输了 当时是孟子鸢的母亲请她去宴会上的。 她想着不能不给孟家主面子,毕竟是鸢儿的母亲。 可等她到了那里,看着那一副副糜乱的场景,忽然间就怔住了。 一个个抱着美人乱摸纸醉金迷的人,都是在去年年底偷偷投靠她的官员。 平时表面上在她面前还做出一副对朝政,对百姓,乃至于对北陆一副忠心耿耿甘愿赴汤蹈火的样子,却在私底下,变成了荒淫无度的佞臣模样。 那群人也没想到她会来,就连她的岳母——孟家主,在看见她之后也是一脸诧异。 毕竟她一年之中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军营里待着,甚少出席什么无聊的宴会。 可那次,在看到那些官员慌忙把身边围着的男人推开,一个个正衣襟,努力伪装成正人君子,她忽然间有些庆幸,庆幸让她看见了那些人真正的模样。 拥护她的,鼓动她与陆京墨为敌的,竟是这样一群人。 在回王府的路上,看见了街边乞讨的乞丐,以及穿着寒酸的书生,她蓦的就明白了。 明白了父妃为什么会重新获宠,明白了陆京墨为何明目张胆的与世家贵族对立。 原来在很早之前,母皇跟陆京墨就有了灭贵族扶寒门的想法。 在想明白之后,她为自己会感到心凉,亦或者是愤怒,可事实上,都没有。 母皇的作为是出于为北陆的江山考虑,就算把她推出去当诱饵迷惑对方,她也无法去怨。 “我会陪你们把这场戏演下去。” 陆京安的双眼望向虚空: “瘾我也会戒。” 当初起了夺权的心,也不过是为了夏清妙。 而今,在看穿了所有后,她身上仅存的那点少年意气,慢慢消散,最后只余一片沉稳。 “陆京墨。” “我输了。” 人和权,她都输了。 但其实,也从未得到过。 她撩袍,单膝跪地: “我答应过母皇,若这场博弈我先认输,那就一生为臣,辅佐于你。” 陆京墨看着跪在地上的人,觉得她母皇真是谋算了不少。 “起来!” 她语气淡淡: “母皇明摆着是在坑你。” 站起身的陆京安有些不解的看着她: “什么意思?” 陆京墨轻笑了声: “母皇一开始就知道,这场博弈最后的赢家,注定是孤。” 就算做局的人是她,母皇什么也不管,只需配合的演演戏,可赢的人,只会是她。 陆京安:“……” 她的这个皇妹竟然这么自恋。 而她竟然才发现。 对面人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陆京墨斜着眼看她: “怎么?不相信?” “知道母皇最近新招揽的那三个四五品官员吗?” 陆京安点头: “知道。” 招揽成功后,母皇还赏了好些东西给她们。 在朝堂上也是不断的夸赞。 陆京墨勾了勾唇,抬手指了指自己: “她们三个,都是孤的人。” 对于这个惊天消息,陆京安当场沉默。 她没记错的话,那三个人好像是今年的殿试前三名。 陆京墨竟然聪明到把手伸进了今年的春闱考试,甚至,也许那三个人就是她培养出来的。 这需要多久的谋划? 又需要多少的精力? 她再次沉默。 觉得自己玩不过陆京墨还是有理由的。 一家人 考虑事情没有她长远,拉拢人心也不如她有手段。 简单点儿来说就是,心机没有她深。 在后院儿待了半个多时辰的洛然走进了正厅,陆京墨起身,低声问: “星楚呢?” “在后院儿歇着,等下就会过来。” 洛然回答完后,又对着陆京安道: “王夫已经好转了,皇姐去看一看。” 闻言,陆京安的手紧握了一下,随后略显苦涩的道: “我还是不去了。” “鸢儿这会儿……,怕是不想见到我。” 她跟他的庶弟差点儿搅在了一起。 虽是被人算计,但她不敢也无颜面对鸢儿。 怕看到他怨恨的眼神,更怕他提出和离。 这也是她为何清醒过后,第一个找的是陆京墨,而不是去后院儿守着他。 她承认,她懦弱了。 洛然温声相劝: “我听说了些今夜发生的事儿,但我觉得,皇姐不像是那样的人,王夫定然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个中缘由,皇姐最好跟王夫解释一下。” “况且,他正是需要皇姐陪伴的时候。” 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陆京安心里不可抑制的颤动了一下,脚下的步子也不自知的迈了出去。 等她反应过来,转身对洛然和陆京墨抱了抱拳: “今夜多谢皇妹和妹夫相助。” 洛然回以一礼: “一家人,不必言谢。” 等陆京安走后,他侧头,略显惊奇的打量了陆京墨一圈儿: “往常我跟皇姐说几句话,你就要冷着一张脸,这次怎么变了性子?” 陆京墨握住他的手,压低声音: “我突然发现,陆京安这个人,还是有资格做我皇姐的。” 起码这人在良妃和母皇的教导下,还是成长的很优秀的。 兵检那次之后,放下两人之间的成见,她就发现了。 今夜跟她的这一场谈话,又让她对她欣赏了不少。 洛然回握住她,笑了下: “这下,父后和母皇的心愿可算达成了。” 他以前也是不大喜欢陆京安的,可随着跟良妃以及父后的谈话中慢慢了解到,原来御王是一个正直又刚毅的人。 渐渐的,他也就对她改了观,愿意称她一句皇姐了。 “星楚应该已经从后院出来了,我们去接一接他。” “好。” 洛然被她牵着走在夜色里,感觉到她周身不复冰冷的气质,不禁感慨: “京墨。” “你有没有发现,现在的你,改变了很多。” 陆京墨的脚步不停: “嗯,发现了。” 她现在,心没有之前那么冷硬了。 洛然握了下她的手: “这样挺好的。” 真的, 挺好的。 后院儿一处院子的门前,陆京安紧张地徘徊着,等待着里面的人发话让她进去。 数秒后。 门开了。 绿芙垂首道: “王夫请殿下进去。” 陆京安的心提了起来,迈动脚步往里走,屋子里的艾草味儿很浓,铜盆里还放着未燃尽的艾草。 身后传来关门声。 她看见了半靠在床头的孟子鸢,神情不悲不喜。 “鸢儿。” 和离 孟子鸢闻声抬头,眼里和声音都没有什么情绪: “殿下请坐。” 离床一米远的地方已经放好了一个凳子,陆京安提着心坐下。 她伸出手,想要去拉他,却被他躲过。 她的手尴尬的停在了半空。 “鸢儿,你听我说。” 见他如此冷淡,陆京安有些慌了: “我跟孟瑶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是我中了一些下作的手段,这才有了你看见的那一幕……” “殿下!” 孟子鸢打断了她,向来柔情满满的眼一片荒凉: “事已至此,你还在狡辩。” “我已让绿芙去看了孟瑶手臂上的朱砂,上面白白净净,一点朱色都没有。” 陆京安瞪大了眼: “不可能!” “鸢儿,你相信我,我根本就没有碰他。” 最多也只是抱在了一起。 孟子鸢显然不信,他别开脸不去看她,努力压下满腔的酸涩,像所有高门显贵的大家公子一样大度: “其实殿下若是看上了孟瑶大可跟妾身说一声,妾身也不是不能容人之人,自是会知会母亲将他嫁入王府当侧室。” “反倒殿下如今先斩后奏的行为,实在有些让妾身下不来台。” 高高兴兴去找自己的妻主,却撞见了她跟自己的庶弟苟合,这种情景,他没有大闹一场已经是给足了她的颜面。 可现在孟瑶闹了跪地哭诉这一出,整个王府都知道了。 府里的下人粗使都在看着这场笑话,他御王正夫的颜面尽数扫地。 他闭了闭眼,好似下定了决心般的开口: “殿下,我现在没办法心平气和的跟你谈论这件事。” “成亲之后,我跟你说过家中庶弟与我不合,接他入王府后,我亦同样告知你不可与他太过亲近,非我小气,而是孟瑶自小便心思不正,处处想与我抢夺,争个高低。” “我怕他会为了争抢殿下不择手段,伤害到你。” “殿下今日若要的是别人,我断不会情绪那般激动,可那个人是孟瑶……” 他的声音停顿了下,过了几秒才道: “唯独他,我不能接受。” “所以,现在唯有一条路可走,要么将他送出府,要么你我和……” ‘离’字还没说出口,陆京安就倾身吻住了他的唇,没闭上眼,就那么直直的看着他。 孟子鸢愣了一下,这是两人成婚以来,她第一次主动亲他,胸口传来不可忽视的跳动声,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还爱着近在咫尺的这个人,但是,晚了。 偏过头,躲开她的唇,却感觉不到她呼吸的热气洒在耳边: “鸢儿,不要说那两个字。” “永远也不要说。” “本王永远,永远,也不会同你和离。” 陆京安搂住他的腰,抱的紧紧的: “孟瑶身上涂了石灰散,我当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甚至将他的脸看成了你,但我明明白白记得的是,我连抱都没有回抱他一下,更别提跟他有夫妻之实了。” “至于他手臂上为何没有守宫砂,我确实不知。” 也许是用了什么办法隐去,也许是他在这之前就已不是处子之身。 “我真的没有碰他。” 招人稀罕 耳边是她句句恳切的话语,孟子鸢放在棉被上的手抓紧了被面,他已经有些动摇了。 他了解殿下,知道她在军中多年向来严谨自制。 难道,真的是一场误会? 陆京安慢慢松开他,坐在他身边同他对视,片刻后,举起了左手: “本王在此发誓,若今日在书房真的做了对不起鸢儿的事,就让本王不得好死,死后不得葬……” “你疯了!” 孟子远急忙将她的手拉下: “平白的发这么毒的誓做什么?” “我信你还不成。” 陆京安紧盯着他: “真的信我?” “信,真的信。”孟子鸢被她这一招弄怕了。 便是她真的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他想的也只有自己远离,而非伤她一分一毫。 “那你亲我一下。” 陆京安将自己的脸凑近,双眼也仍一错不错的看着他。 孟子鸢虽然惊讶于她提的这个要求,但还是微红着脸亲了亲她的侧脸。 “亲,亲完了。” 他的气场已经弱了下来,一开始的失望和愤忿也消失殆尽。 太没用了,只听了眼前人的几句解释和一个吻,就改变了自己的立场,盲目的信任。 陆京安一直提着的心在他轻吻过后终于放了下来。 握成拳的手松开,掌心微微汗湿。 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竟然不知不觉在她心里扎下了根,再难拔除。 “鸢儿,还记得大婚之日,我跟你说的话吗?” 她握住孟子鸢的手: “我说,会跟你好好过日子。” “是只跟你,而非旁的人。” 孟子鸢隐约懂了她话里的意思,果然就听见她道: “自娶你进门,我从未想过纳侧室和妾室。” “御王府的男主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你。” “陆京安此生,唯你一人。” 听着她似是告白的话,孟子鸢的心不可谓不受到极大的震撼,在后院勾心斗角中长大的经历告诉他这些话不可信,可却又忍不住心动。 一生一人。 多少男儿憧憬的向往。 “殿下。” “这是你亲口说的。” “我信了。” 他极为认真的看着陆京安,被她握住的那只手紧紧的回握住她,语气半是威胁道: “可若殿下日后做不到,就别怪鸢儿拉着殿下一起死。” 经过孟瑶一事,他无比清晰的知道,他容不得任何男子接近殿下,那些大度,他只可能装得了一时,或者连一时都装不到。 所以,既然殿下给了他承诺,那他就接着。 可他也不是善茬儿,若是给了又做不到,就别怪他心狠。 让他眼睁睁的看着殿下同别的男子恩爱,还不如毁了所有人。 陆京安有些稀奇的看着突然发狠的人,孟子鸢一直都是那种一举一动皆是大家公子风范的贤淑良善之人,如今再看到他发狠的一面,竟觉得有趣可爱的紧。 “鸢儿。” 她的心情没写在脸上,严肃着脸,看的孟子鸢有些忐忑,可下一秒就被人扑倒在了床上,对着他的唇猛亲了一口: “你怎么这么招人稀罕?” 演戏 次日。 陆京安没去上早朝,而是打算在府里好好审问关起来的孟瑶。 可她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就有一个侍卫小跑进屋,当着她跟孟子鸢的面儿说: “太女殿下有令,让殿下演一段戏,假装不知自己中了石灰散的瘾,哄骗过孟瑶,看看指使他的人到底想要对殿下做什么,或者是想要借殿下的手做什么。” 陆京安眼神闪了闪,点头: “本王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侧过头看向孟子鸢: “鸢儿,你得帮我……” 两人低语了一阵儿,守在门外的侍从突然听见里面传来碗筷被摔碎的声音。 “我们才成婚四个多月,你便想着要纳人!” “纳的人还是我的庶弟!” “陆京安,你是想让全皇城的人都看我的笑话吗?!” “本王已经同孟瑶……,那日你也看见了。” “看见了又如何?!” 孟子鸢气急的声音: “我是御王正夫,只要我不点头,你就别想让那个贱人进门!” 里面又是一顿噼里啪啦的声响。 陆京安冷着脸甩袖而出: “泼夫行径。” 守门的小侍跪在地上,都不敢抬头。 但御王跟王夫不和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王府。 孟瑶被人看管在了一处院子里,他拔下头上的金簪子给了前来送饭的下人: “我听院外洒扫的小侍们说王女跟王夫今早大吵了一架?可知是什么缘由?” 下人谄媚着一张脸: “王女要对公子负责,将您纳入府中,可王夫不同意,这才吵了起来。” 他把手中的金簪子藏在袖里: “不过公子放心,王女已经撤了守在院门口的人,并且将她们训斥了一番,您可以重新在府中自由出入了。” 下人只是来送饭的,说完这些便赶紧退出了房间。 而孟瑶在担惊受怕了一晚上之后,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审判。 他抬起左臂,拉起衣袖,上面一个小小的红点格外醒目。 昨夜绿桐抓着他的手臂看,他知道是要检查什么,但他丝毫不慌,因为早在昨日进书房之前,不确定用了那么多天的石灰散是不是如那个人所说的一个多月后后有效,他就用药水将守宫砂给掩了去。 这样不管陆京安跟他有没有成事,只要能被人瞧见她同他有了亲密的行为,传到孟子鸢的耳朵里就是早晚的事儿。 到时,他在故意将没有守宫砂的手臂露出来,让神志不清的陆京安跟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失身,那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哈哈……” “孟子鸢啊孟子鸢,我终于赢了你一回。” “等我再一步步把王女的心攥在手里,御王府就没你什么事儿了。” 他把手上的金香玉镯子取下,里面放着最后一包药效更强的药粉。 另一边。 孟子鸢正陪在被铁链锁住手脚的陆京安身边,他拿着被冷水浸湿的毛巾,不断的擦拭着她脸上额上的汗珠。 此时他恨不得跑到孟瑶那里将他一刀给杀了。 陆京安双手都被铁链给磨破了,身子也在时不时的抽搐着,可她仍咬紧牙关,没说出一句要闻了石灰散解瘾的话。 子悠有难 如此过了半个多月,陆京安的药瘾再没犯过。 可谁料想,御王府的事儿刚过去,太女府又出了事儿。 “主子,您不能去!” 黄通和张远跪在大厅里,苦口婆心的劝: “现下朝堂正是最动荡不安的时候,崔何两家已经蠢蠢欲动,我们的人也才都刚上任不久,手中的实权还不稳,您此时去南离,实乃不明智之举。” 陆京墨充耳不闻,绕过她们,直接吩咐混沌通知影阁所有人,备上快马,半个时辰后随她赶去南离。 “主子!” 黄通声音悲愤: “属下知道十皇子出事您心里着急,可您不能如此色令智昏!” “临王谋反在即,御王羽翼丰满,边关有敌兵骚扰,如今的局面容不得您离开皇城!” 陆京墨抬脚走出大厅。 黄通起身大喊: “世家贵族处于劣势,皇室终于有机会可以收走她们手中掌握了几百年的权力,这是您多年谋划才形成的,此时终于到了收获成果的时候,您却为了一个敌国的皇子不管不顾!” “属下一直以为您是位以大局为重的英明主子,可您现在的所作所为,实在让属下不能苟同!” 她这话说得极重,张远抬起胳膊,手肘处砸在她的膝盖上。 黄通扑通一声跪地,张远的手重重的按在她的肩膀上: “姐,你失了分寸。” 主子永远是主子,黄通刚刚冲陆京墨的背影大喊,已实属大不敬。 刚刚的大喊引来了不少人。 洛然、莫星楚、夏清妙都急慌慌的跑了过来。 几人一眼就瞧出了主仆三人之间僵持的气氛。 洛然出声问: “怎么了?” 张远抿着唇不吭声,黄通握着拳头,气的眼都红了。 还是混沌说: “刚刚饕餮送来情报,南离突降暴雨,好些地方都发生了水灾,十皇子前去赈灾,却被洪水冲走,不知所踪。” “什么?!” 夏清妙大惊失色,洛然却是一秒就猜出了黄通为何会失态大吼。 他拉着莫星楚去了后院儿,不多时,独自返回。 将手里拿着的披风和朔天递给正在厅内奋笔疾书的陆京墨。 “去。” 他抽出她手中的毛笔: “皇宫,朝堂,府里的事我都替你担着。” “记得把子悠安全的救回来。” 陆京墨垂眸看着眼前温柔浅笑的人,忽然抬手紧紧地拥住他。 心里有千般话语,万般感动,却都只化成了一个拥抱。 她抬手招来夏清妙,抱住两人,低声道: “悠儿有难,我必须要去救他。” “可你们两个,我也放心不下。” 夏清妙揪着她的衣袖,眼里泪光闪烁,静静的听她说: “所以,在我走后,清妙偷偷回相府,丞相手里有母皇给的兵,再加上我留在你身边的死士,足够护你周全。” 夏清妙的泪落了下来,抱住她,埋在她的怀里不出来。 陆京墨摸了摸他的头,接着从腰间取出兵符塞到洛然手里: “这是外祖母给我的兵符,可直接调动柱国大营数千将士。” “必要时候,用来自保。” 救援 时间紧急,她交代完后,混沌已经在府外备好了马。 把刚刚挤出时间写的纸条递给洛然: “有什么不懂的,按着上面写的做就行,张远也会辅助你的。” “然然……,一切就交给你了。” 陆京墨轻轻松开怀里的两人,挨个儿深深看了一眼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快马奔腾,不分日夜的往南离赶。 却在就要出北陆边界时,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你怎么跟来了?” 陆京墨勒马停下,不远处便是一身浅紫色轻装骑在马上的莫星楚,他身后还跟着一群人,大约数百个。 “我不是在纸条上写了,让然然送你先回神医谷吗?” “我听你的话回去了。”莫星楚骑着马向她靠近,面色有些疲惫,眼底却闪着亮光: “但又听从本心来找你了。” 陆京墨怔了下,好一会儿才朝他伸手,等他白皙柔嫩的手放在她手心,微微用力,将人拽坐了自己的马上。 最后扬起马鞭,继续前进。 莫星楚靠在她的怀里,只觉得从太女府赶到神医谷搬来救兵,之后又马不停蹄追赶而来的疲惫都算不得什么了。 “京墨。” 他朝后仰起头: “别生我气了,行不行?” 前一段时间,裴灵来皇城寻他,给了他两只情蛊,让他分别在他跟陆京墨的身体里各种一只。 裴灵态度强硬,他怕若是他不接下这个任务,之后会交到其他人手里。 他假意接下,因为舍不得让陆京墨受苦,便想着把其中一只放到他的身体里,先在爹爹那里蒙混过关。 却不想,他才刚用匕首在手上划开了一道口子,陆京墨就踏着月色进了他的院儿里。 莫星楚回想着,底气不足的道: “我以后再也不会瞒着你做任何事了,也不会再伤害自己了。” 陆京墨总算垂眸看他,没什么表情的淡淡嗯了一声。 她生气的点有很多,其中最大的一点儿就是埋怨莫星楚不爱惜自己的身子,遇到事情不想着跟她共同承担,以及,裴灵那种把自己儿子当下属的行为,都让她觉得气闷。 她很怀疑,裴灵到底是不是莫星楚的亲生父亲? 不过,具体情况,还要等她救下悠儿再说。 莫星楚被她颇显冷淡的态度给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看着眼前弧度漂亮的白皙下巴,鬼使神差般的凑上去亲了下。 感觉环着他的人身子一僵,知晓是有效,便又亲了下。 明明是他主动,却臊的红了整张脸。 揽在他腰间的手紧了紧,陆京墨压着声音: “我赶着去救人,你别闹。” 莫星楚老实了,乖乖的被她搂着,没再有其他动作。 入了南离国界,直奔南方城镇,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看着被洪水淹没的村庄,听着老人,小孩儿以及男子的哭嚎声,他二话不说,直接带领神医谷众人开始了救援。 陆京墨也让手底下的人运了大量的药材过来,虽然不是她北陆的百姓,但这是悠儿的子民。 他为了救他们而失踪,那她就要在他不在时,护好他所要保护的人。 不仅仅是喜欢 到城镇已是中午,由于伤民太多,莫星楚等人马不停蹄的忙到了半夜才堪堪得以休息。 而陆京墨仍在看着地图,分析离子悠会被冲到哪里。 她今天去了悠儿被冲走的地方,没有寻到任何线索,让她找他也无处可找。 “京墨,你都八九天没有休息了,再这样下去,铁打的人都受不住。” 莫星楚草草洗漱完,见她还坐在简陋的屋里目不转睛的盯着地图看,忍不住劝说: “影阁的所有人都去周围的村庄打探消息了,总会有线索的。” “再说了,你现在不休息好,白日里哪来的体力去寻子悠。” 他端了热水,要伺候她洗漱,陆京墨总算从地图上抬头: “我自己来就行。你也忙了一天,歇着。” 她拿过他手里的热毛巾,也没避讳着他,直接宽衣解带。 如今条件不好,她跟莫星楚只能同挤一张床,连热水也只烧了一锅,通共两盆。 将就着擦完身子后,刚躺在床上休息,就听见外面滴滴答答的下雨声。 “又下雨了。” 陆京墨喃喃道: “也不知悠儿有没有地方躲雨。” 话说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也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对离子悠早就不仅仅是喜欢。 “子悠的本事没比你差多少,想必是能护住自己的。” 莫星楚知道她心里掂着离子悠,在她身旁躺着小声安慰: “你现在只有吃好喝好睡好,才会有精力。” 他一个话少的清冷美人,为了让她宽心,也能说出这么多话。 陆京墨翻身侧躺,两人面对面,莫星楚刚开始还能跟她对视,可后来就有些害羞。 他躲闪着扭了下头,却被人给捏了回来: “躲什么躲?” 长指捏着他软嫩的脸颊,滑的触感让她用指腹蹭了蹭: “你说的对,我的确要养好精力。” 她安排在悠儿身边的那两个人是顶顶厉害的角色,能以一敌百的那种,悠儿本身武功也不差,甚少有人能伤到他。 而且,从某一种程度上来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陆京墨将仅有的一床干净薄被盖在两人身上,长臂搭在莫星楚的腰间,另一只手放在了他的后颈下让他枕着: “睡。” 她闭上了眼,怀里的人却难眠。 他第一次跟别人同床共枕,尤其这个人是陆京墨,她的呼吸打在他的耳后,让他敏感的轻缩了下身子。 悄悄抬头看,见她已经熟睡,眼圈下面有淡淡的青色。 他轻轻的在她眼底抚了抚,知道了心疼是何滋味。 雨下了整夜还不见下,反而有加大的趋势。 周围的村庄有被淹没的风险,此时正在城守的安排下转移。 陆京墨看着城守呈上来的证据,眼中墨色翻涌。 她猜到是常林对悠儿下的手,可她没猜到常林竟然会如此丧心病狂。 竟借着此次洪灾故意弄坏大坝,不顾百姓的死活也要置悠儿于死地。 城守是离子悠的人,莫星楚正在对她交代: “城中的灾民你临时搭建些大棚,让他们有住的地方,但要离城中的原住民远些,再烧大量的热水,让每个人都在热水里泡一泡,衣物也要洗干净再穿。” 困境 俗话说,大涝之后必有霍乱,要提前防范才好。 莫星楚也吩咐了神医谷众人,要及时检查受伤的灾民们有没有发热抽搐的情况。 他安排的井井有条,城守完全照着他所说的去办。 外面起了大风,雨也变成了暴雨,天气越来越恶劣。 陆京墨等不下去了,跟莫星楚嘱咐了几句,拿起朔天,叫上影阁的人,顺着直觉,沿着河流朝着东南方急速行走。 走了两个多时辰,体力消耗过半,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了暗卫留下的暗号。 是用好几个箭头拼起来的,也辛亏箭头是用铁做的,有些重量,这才让暗号保留了下来,没有被雨冲走。 “主子,是东南方向。” 混沌的声音带着些激动。 她们找对方向了,那十皇子跟他身边的人很快就能找到了。 陆京墨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沿着东南方向,继续前行。” …… 一处山坡陡峭的林子里,雨水混着泥土哗哗的往下流。 离子悠扶着受伤的凤银魅躲在了一处低矮的是石洞里,月儿和绿竹升起了火堆,驱散洞里湿冷的寒气。 其余十数人在门口,还有几人趁着雨势太大,蛊人暂时闻不到她们身上的味道,在林子里找吃的去了。 离子悠接过月儿递来的热水,放到凤银魅嘴边,一点一点的喂给他。 然后又摸出陆京墨留给他药,倒出一粒,和着水喂半昏迷状态的人吃下。 不多时,凤银魅慢慢醒转,忍着肩上的疼打量了周围: “悠儿,我们这是在哪儿?” “我也不知道。”离子悠帮着他坐直,“那些蛊人太难缠,甩也甩不掉,被它们一路追着,我们的人不断损失,慌乱之间只能胡乱找个地方躲着。” 凤银魅看着洞外泼水般的雨势,突然哂笑一声: “你我真是大意了,出来赈个灾,竟能被常林那个小人给算计成这样。” 连续小半个月风餐露宿的一直被追杀,他跟悠儿还没受过这种委屈呢。 “先不说这些了。” 离子悠担心他肩上的伤: “你替我挡的那一剑有些深,才尽快出去找大夫瞧瞧才行。” 凤银魅刚想说几句宽慰的话,就听见洞口处传来刀剑相碰的声音。 “皇子,那些蛊人又追上来了!” 洞里的四人立刻进入戒备状态,离子悠怕凤银魅出去再添新伤,强硬的让他留在了洞中,自己则带着月儿跟绿竹出去厮杀。 蛊人战斗力强悍,且不知疲累不知痛,眼见他们这边处于下风,离子悠咬了咬牙,也顾不上保存体力,发了狠般的一鞭拔下一个头颅。 蛊人的人数很快减少,可离子悠等人已经没剩多少体力,同依旧战斗力满满的蛊人相比,明显是拼不过了。 凤银魅不知何时从洞中出来了,他唇色苍白: “月儿,一会儿我带人缠住这些东西,你带着你家主子拼命往林子外跑。” “不行!” “哥哥,我死也不做临阵脱逃的逃兵。” 离子悠靠在洞口,待体力恢复了些,又挥着鞭子冲了上去。 获救 磅礴的大雨下,鲜血染红了那一方土地。 离子悠被剩下的不到十个人护着退到了洞口,挥鞭子的动作越来越迟缓。 他想,这次真遇到困境了。 身上的衣服不知被雨水还是汗水弄的湿透,凤银魅焦急地吼他让他走,一滴水珠砸进了眼里,模模糊糊的视线中,鞭子终于无力再扬起。 蛊人张着大嘴咬下,脑子反应过来要躲,身子却疲惫到动不了。 “悠儿,躲开!” 离子悠听见凤银魅嘶喊的声音,可他知道,来不及了。 一支箭带着破风之势划过颗颗雨珠,精准的射在了蛊人的头上。 痛感没有传来,眼前的视线慢慢清晰。 据他百米之遥的雨幕里,同他一样浑身湿透的陆京墨三箭齐发,又精准的解决掉了剩下的蛊人。 紧接着她把弓箭扔给身后的混沌,踏着满地的泥泞,飞速向他跑来。 “墨……” 离子悠只说了这么一个字,就在极度的脱力下昏倒了。 …… 等他醒来时,已经是两天以后了。 谁也没想到,他这一觉会睡得那么长。 “醒了。” 陆京墨一直在床边守着他,见他睁开眼,忙唤人端来一直备着的热粥,舀在勺子里吹了吹,待到温度正好才喂给他: “凤家主说你们十多天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又在雨里淋着,定会伤到肠胃,所以只能先喝些清淡的粥,等你好了之后,我亲自给你做一顿丰盛的大餐。”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很是温柔,离子悠的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她。 陆京墨把空了的碗放下,瞧见他眼巴巴的样子,主动将他抱到了怀里: “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 离子悠的声音有些哑: “在看你像不像个神仙。” 不然怎么总会在他最危险是出来救他。 陆京墨笑了: “那看出了什么没?” 离子悠靠在她的肩上,双眼仍盯着她,模样傻傻的小声道: “我知道你不是神仙。” 陆京墨挑眉,等着他的下一句。 “你是我的妻主。” 离子悠抱住了她的腰,声音有些哽咽: “妻主,我怕……” 陆京墨敛了嘴角的笑,眼里冷了下来,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 “悠儿不怕。” 她知道他在怕什么,怕再也见不到她,怕自己的死会让她也跟着殒命。 离子悠埋在她的颈间,抽泣声压都压不住。 被追杀到走投无路的那些天,他克制住自己不要想那么多,从小到大什么苦都吃过,什么难关也都穿过,应当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杀死的。 可他的命是跟陆京墨连在一起的,他不怕死,却怕她死。 于是他拼命的护住自己,可凤银魅是他的哥哥,又不顾生命危险为他挡了剑,他不能弃他于不顾。 “对不起,墨,对不起……” “我不能丢下哥哥不管……” 所以他舍了逃命的机会,连带着也自私的舍了陆京墨的命。 “悠儿不用道歉。” 陆京墨轻拍着他的背,声音缱绻: “能和悠儿同生共死,是我极为愿意的事。” 佞臣当道 离子悠被她这一句话说的愣住了,他打着哭嗝道: “你,你说什么?” 陆京墨看着他哭花了的脸,抬手给他擦着泪,低声重复了一遍: “我说,能跟悠儿同生共死,是我极为愿意的事。” 她停顿了下,微勾了下唇角: “毕竟,心爱的人不在人世,活着也没意思。” 离子悠的手一下子攥住了她腰后的衣服,颤着声: “墨,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被泪水洗涤过得凤眸漆黑闪亮,陆京墨望了进去,低声回: “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她爱他。 听见他失踪的消息惊慌失态,抛下混乱中的北陆,不远千里来救他,愿意跟他同生共死,这些都是她爱他的证据。 离子悠的眼里又蓄上了泪: “我还以为,要等上许久才能等到你说爱我的那一刻。” 他感动得厉害,陆京墨无奈的给他擦着泪: “怎么学会清妙那一套了?” “动不动就哭。” 离子悠抱着她,缠着要她再说一次,陆京墨闭口不说了。 眼看着他连撒娇都用上了,才得了一句: “等你我成婚,新婚之夜在床上,你哭我说。” 离子悠霎时就止住了所有动作,红着脸埋在她怀里,轻声骂道: “平时看着挺正经,怎么一说起话来这么……流氓!” 话是这样说,可他眼里的笑意做不了假。 她说了成婚,等于是要给他一个名分。 原来,她心里什么都记着呢。 他身上没有伤,睡了两天体力也都恢复了过来,是以早上醒来,只跟陆京墨温存了半个时辰就出去主持大局了。 灾民中果然有人发了热起了瘟疫,不过有莫星楚在,短短几天就控制了下去。 夜里。 离子悠看着自己出事的这十几天里常林做下的一桩桩事,气的一掌将桌子劈成了两半。 “一个靠谄媚进言上位的佞臣,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连龙椅都敢坐!” “母皇她是死了吗!” “南离的江山都要不保,她还在后宫流连花丛!” 以往他只觉得母皇贪恋美色不务朝政,对皇位跟臣民还是在乎的。 现下却知晓了,她压根儿就是不管臣民的死活只顾自己享乐。 凤银魅等他发完火,才道: “如今常林手里挟持着皇上,明面上看来是皇上下了旨意让她帮扶朝政,实际上是谋反。” “悠儿,我们不得不早做打算。” 竟然常林已反,那悠儿的势力就可以全数显露出来了。 顺便报了这次刺杀之仇。 离子悠的手撑在桌子上,久久没有说话。 他不怕跟常林对上,亦不惧背上不忠不孝之名,可他要顾及千万万的百姓。 现下他要杀回皇城,免不得要起战乱,到时遭殃受苦的是百姓。 “悠儿,当断不断,不是你的作风。” 凤银魅动了动好了结了伤痂的肩膀,想起那日在雨中朝他们奔来的身影,动了动长睫: “你若不下狠心,常林日后只会伤害更多的百姓。” “说不定她掌控住南离后,还会跟其他国家和盟对付北陆。” “到时若是陆京墨上了战场,刀剑无眼……” 缠绵 他这话刺激到了离子悠,不再犹豫不决,一锤定音: “我明日就召集部下,等灾区的难民安定好后,杀回皇城。” 他没也隐瞒陆京墨,当晚就跟她说了打算。 以为她会说他太过莽撞,冒然出兵结果不一定会赢,谁知她只淡淡的问: “你手里的兵够吗?” 离子悠愣愣的点头: “够的。” “常林手里握着二十万兵权,加上她养的私兵统共二十五万。” “而我手里有一百多万,除了边关和守城的将士不能调动,剩下的几十万都能用。” 陆京墨侧躺着看他: “论人数是你赢,可若论经验呢?” “常林定在私下偷偷操练过自己的士兵,而你手底下的则是在军营里统一训练的,到时候拼体力和招式,你不一定能占上风。” 离子悠被她说的有些底气不足了,他想辩驳说他看过很多兵书,懂得在战场上如何用兵,只凭人数就能压过常林。 可他也懂得自己没有实战经验,战场上又是瞬息万变的,不能保证对方手底下没有厉害的人物。 他对面前的人有着说不出的依赖,想都没想就问了出来: “那怎么办啊?” 陆京墨朝他勾了勾手指,离子悠立即凑了过去,趴在她身边支着耳朵听: “今晚不走我就告诉你。” 他惊的瞪大了眼,这么正经的话题都能被她扯成不着调,偏偏她还躺在床上,笑的暧昧: “我对悠儿的色诱,向来是拒绝不了的。” 这是赤裸裸的暗示。 离子悠伸手在她胳膊上不轻不重的掐一把,语塞了半天,最后红着脸去把屋子里的所有蜡烛吹灭。 前两天雨就停了,而房间里的云雨一直持续到子夜时分。 事后,陆京墨抱着怀里软绵绵的人,一下下在他颈间亲着,无比缠绵。 离子悠还记得她说过的话,抬手没什么力气的推了推她: “你还没跟我说,你有什么法子能让我赢。” 明明累的快要睡着了,却还记得这事儿。 陆京墨笑着在他肩头落下一吻: “我把我手下最得力的一个人叫来帮你了,她叫黄通,博学古今,在打仗一事上颇有研究,是个难得的军师,此时正在赶来的路上。” “估摸着再有两三天就到了。” 离子悠半睁着眼看她,忽然问: “你要走?” 陆京墨沉默了下,随即抱紧了他: “半个时辰后就走。” 离子悠的眼睛完全睁开: “这么快。” 她在这里才呆了不到五天。 而且现在还是晚上。 “明天一早再走,好不好?” 他被子下的身子更加贴紧了她,心里万分不舍。 陆京墨捏了捏他的腰肢,哑着嗓音: “老实点。” 她对他本来就没有自制力可言,一会儿别又撩出了火。 离子悠不听,嘟着嘴去亲她。 两人分别四个月,才在一起呆了几天,他舍不得。 陆京墨应下了他的吻,却在他贴上来时轻轻按住了他。 “乖。” “北陆如今动荡不安,朝中重臣倒戈他人,然然跟清妙还等着我去保护。” 一听是这样的情况,离子悠没再缠着她。 心中却又增添了几分感动。 在北陆那样的情况下,她还舍下一切来护着他,这样的情意,他记下了。 疼就咬我 漆黑的夜里,离子悠执意要起身相送,即便腿软,也坚持要给陆京墨更衣。 “这次返程不用像来时那么赶,你记得在路上多休息休息。” 离子悠被她拉着跨出房门,十指相扣,紧紧的握着。 才刚来,又要走,在南离的这几天又一直跟着他忙活,几乎都没有怎么休息好。 陆京墨点头应合着他的话: “嗯,我知道了。” “你对上常林的时候,有什么不懂的黄通会帮你,也可以传信来问我,千万记得不要自己一个人强撑。” 离子悠看见了不远处的马车,车旁站着莫星楚。 “墨。” 他闷声道: “你是不是跟他在一起了?” “我都看见你抱他了。” 听着他有些吃醋的语气,陆京墨朝莫星楚所在的方向伸了伸手: “过来。” 莫星楚走过来,牵住她的手,浅浅的对离子悠笑了一下。 对方过了几秒才回了他一个轻微的颔首。 陆京墨低头看了离子悠一眼,忽然猛地将他拉进怀里,当着莫星楚的面轻咬了下他的耳朵: “你是皇子,大度一点。” 他吃醋她能理解,毕竟他只有她一个妻主,而她有好几个夫郎,但该调和的她也会调和。 离子悠没想到她当着别人的面儿,也能做出如此孟浪之举,耳朵是他敏感的地方,咬了一下就酥了腰。 把横在他腰间的手给拿下,小声道: “本皇子很大度的。” 前几天他就发现了陆京墨跟莫星楚之间的事儿,不也是忍到今天才说了出来。 而且他也没针对莫星楚,莫星楚这次帮他救了不少他的子民,他还是知道心存感激的。 不远处的众人都在等着她出发。 陆京墨笑着弯腰抱了离子悠一下,然后正色道: “我走了。” 离子悠目送她牵着莫星楚上了马车,看着她离他越来越远。 这一走,下次再见又要等好几个月了。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等到发软的腿实在撑不住了,才返回房间。 角落处,月儿手指扣着墙边,脑海里全是不久前闯进他房里偷看他睡觉的那个人。 马车颠颠簸簸的行走到了北陆边界,莫星楚突然不知因何原因,浑身疼痛不止,陆京墨急了,竟忘了他是神医,反而差混沌去找大夫,不过被他拦了下来: “我自己就是大夫。不过是每年五月份都会有一段时间出现这样的症状,没事的。” 他说的轻描淡写,可那疼的没有血色的唇瓣却出卖了他的真实情况。 陆京墨将他抱到腿上,伸手掰开他咬在唇上的贝齿,把自己的食指抵在他的齿上: “疼就咬我,别咬自己。” 莫星楚含着她温凉的指尖,额上是疼出的冷汗,心里却暖的发烫。 她瞧出了他有事瞒着她,却还是舍不得让他自己忍疼。 等缓过一阵剧烈的疼痛,他抬手把嘴里的手指拿了出来,用帕子细细的帮她擦着上面的湿润。 “自十五岁及笄后,这种症状每年五月份都会发作一次,我给自己把过脉,也让谷中的师兄弟帮忙瞧过,可都找不出来是什么原因。” 北陆有变 他低声说着: “直到两年前偶然翻到一本古籍,上面有关于蛊虫的记载,我才猜到,原来有人在我的身体里下了蛊。” 他知道种了蛊有多难受,所以上次情蛊的事儿才不想让陆京墨沾染上。 其实,他心里也是怀疑裴灵的,也许他体内的蛊就是他这个所谓的父亲下的,在父亲跟她之间,他早就有了选择。 陆京墨想到了这些,侧脸与他柔软的额发相贴,压制着猝不及防的心动。 看着清清冷冷一人,跟她最开始的模样有的一拼,却在关于她的事情上,总想默不吭声的替她扛下所有。 她忽然想起然然跟她说过,星楚幼年悲惨,是个缺少疼爱的孩子。 “楚儿。” 她温柔的帮他把颊边被冷汗浸湿的发丝拢到耳后。 “往后我疼你。” 莫星楚听着她似是承诺的话,那种仿佛身上的骨头被拆去重建的痛一下子就削弱了不少。 “好。” 他一双美目层水蒙蒙的。 昏昏沉沉的在陆京墨怀里睡了过去,恍惚间感觉车身晃动了一下,刚想撑着沉重的眼皮睁开,就被人捂住了眼: “无事,继续睡。” 陆京墨一手在他眼上覆着,一手搂着他,桃花眼冷冽的看向车外的一群蒙面人。 她来南离的消息瞒得很好,又有陆京安配合着演戏,按理来说她的行踪不应该被人发现的。 可现在却有人埋伏在路上袭击,她目光陡然变得狠厉,撩开车帘,对着混沌吩咐: “北陆有变,速战速决。” 今早上收到饕餮传来的信,说一切无事,但恐怕现下出了变故。 莫星楚还在她的怀里不安稳的睡着,眉头时不时因为疼痛皱起,那边然然跟清妙也恐有危险。 陆京墨抱紧他,燥郁无比。 北陆。 如她所料,临王提前发兵,趁夜将皇宫围堵,又分了几波人马,一对去了御王府,一对去了太女府,还有两队分别去了夏府跟忠勇侯府。 本来应该在别院的陆京华领着一千人从地道出现在皇宫,在夜色里疾步朝陆夜所在的景乾宫走去。 偎着墙跟,躲过值班巡查的守卫,跟从正门进来的临王汇合。 “母王,今夜宫里的侍卫好像格外少。” 陆京华觉得自己这一路走来太过顺利,而临王却浑不在意。 阔别了二十几年的皇宫,如今再次站到景乾宫门口,这个本应该由她居住却被陆夜占了的宫殿,她的心情依旧如多年前一样,翻涌着对权力的渴望。 “点火把。” 她顾不得这是不是陆夜的圈套,她只知道,皇宫各个地方都被她的人给包围了,半个朝堂的人都被她捏在了手里,就算陆夜有通天的本领,也插翅难逃。 火把点亮,映红了穿着铠甲的士兵的脸。 与此同时,景乾宫的大门也缓缓打开。 陆夜扶着太君后跨过高高的门槛儿,后面跟着面色冷静的梁涵跟良妃。 “陆砚,好久不见。” 两方相对,陆夜最先出声。 宽阔的殿前,火把的火苗窜的很高,把这一片地方照的亮如白昼。 每个人细微的表情都能看的无比清楚。 造反 临王没接陆夜的话,只仇视的盯着太君后看,然后冷笑一声: “惠贵妃,今夜本王就要替我父后,报仇雪恨!” 先帝后宫的嫔妃不多,让她记恨的就眼前这一个。 她父后名门公子,入宫便坐上了君后之位,之后有了她,更是荣华无二。 可没过几年,太君后当年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五品将军之子,就因为在选秀上得了先帝的青睐,纳入宫中,直接封为嫔位,成为一宫之主,北陆建国以来就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可先帝不顾父后的劝阻,也不顾朝臣的上奏,在短短一月后又将他升了一个位分,自此,惠妃宠冠后宫,他的母族也跟着步步高升,封侯赐爵。 而他父后的母族则是一再败落,为此,父后遭母族抛弃,又不得先帝宠爱,之后被人指认在惠妃饭菜里下毒,当即被先帝一杯毒酒赐死。 而原本内定为太女的她,也被陆夜所取代。 这让本该位列荣华的她,怎能不恨,又怎能甘心。 太君后不理会她的骂声,越过她看向她身后跟着的众位大臣,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一一扫视过十几位中年朝臣: “崔家,何家,还有你们,当年逼死先帝的,都尽数出来了。” 当年临王造反,是同今日一样的场景,不过支持她的大臣却没有全部到场,有些在谋反失败后继续在朝堂里潜藏着,藏得极深,连夜儿都没有把她们给揪出来。 如今为了贪欲,又再次跟临王同流合污了。 “夜儿。” 他拍了拍陆夜的手: “哀家要她们去地下给先帝陪罪。” 当年他被临王一伙人抓走挟持,先帝为护住他,被这些人逼的写下退位诏书,让本就病重的她含恨而终。 这是他一生的痛。 陆夜松开扶住太君后的手,往前走到正中央,单手负在身后: “暗,行动。” 话音落,数百名黑影自不起眼的暗处涌出,个个手持弯刀,身影如风般穿梭在一众朝臣之间,眨眼间,那十几个朝臣全数倒地,剩下的都是陆夜提前交代过要留着的。 临王被士兵们护在包围圈里,眼睁睁的看着那一群黑衣人将跟着她的老臣全部屠杀。 不过,她也不是太在意这些人,大不了等她继位以后再培养一批。 高台上的陆夜在黑衣人的保护下,一步步踩着石阶走下: “剩下的人,朕已经把你们的亲眷从陆砚手里救了出来,还要不要跟着她造反,你们自己看着办。” 此话一出,本来就不是真心要跟着临王的大臣们齐齐跪地: “吾等受临王所迫,并非意图谋反,求皇上网开一面。” 陆砚冷眼看着她们,而后下令: “生我者昌,逆我者亡。将这些人都砍了。” 一秒过去了,两秒过去了,却迟迟没有人动手。 她猛然看向多年前她在军中的旧部,抬头就看见了把刀尖对准她的一群将士。 “你们……” 她带来的士兵们,有一半的人都反叛了。 陆夜嘲讽的看了她一眼: “你消失了二十多年,竟连脑子都一起丢掉了。” 怪物 “多年前这些是你的部下,可不代表现在她们依旧听你的话。” 一辈子只忠一人的忠臣寥寥无几,大多数都只有唯利是图的臣子。 “动手!” 随着她的一声令下,整个皇宫一片肃杀。 天色即将破晓。 血腥味儿浓郁的让人作呕,临王的人只剩下一半,还在死死抵抗,陆京华却没有深陷囹圄的困苦之色。 她抬眼看了看天色,目光看向了门口。 算算时间,师父就要赶来支援她们了。 往日到了夜间仍旧繁华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家家关门闭户。 老者披着黑色斗篷,身后跟着数千名同样披着黑色斗篷身形高大的尸人和蛊人。 苍老的声音在寂寥的街道上响起,似幽灵般鬼魅: “宝贝们,去!” 霎时,数千名黑影消失在黑夜里,头顶上的兜帽被风吹开,露出光秃秃的血红色的头颅。 太女府。 洛然端坐在大厅,昨天收到梁涵的传话,让他今夜好好的在府里待着,哪里也不要去。 没有告诉他原由,但他也知道是为什么。 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腥味儿,府中陆京墨留给他的死士牢牢的守在门口。 “啊——” “怪物!” “怪物!” 一户人家突然响起了男人的尖叫声,随后尖叫声越来越多。 洛然从锦盒中取出一把银白色的剑,京墨猜到的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 那个老者用邪术练出来的怪物们,正在皇城肆虐。 “开门。” 他站起身,面色从容。 死士们面面相觑,没人敢去开那扇厚重的大门。 “开门。” 洛然加重了语气: “本君知道京墨只给你们下了一条保护我的命令,但保护百姓同样是本君的职责,亦是你们主子的职责。” “她不在,这个职责由我履行,她在,我们就一起履行。” 死士们的面色有所动容,终于有人把门栓撤走,木门缓缓打开,空气里的腥味儿更浓。 洛然面色未变,一步步地朝门口走去。 “小主子!” “外面很危险,那些东西被邪术淬炼的能以一敌千,您和这些人万万不是它们的对手。” 一个下人打扮的女子突然闪身拦在门口。 死士们忙把剑对准她。 她们都是主子手下的精英,可却连这个女子何时偷听都没发觉。 洛然却认出了她: “你是那个乞丐。” 怪不得京墨没查到她的踪迹,原来是躲到府里来了。 那女子跪地,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 “属下见过小主子。” 洛然抿了抿唇,问: “你是巫月族的人?” “……嗯。” 那女子抬头: “属下乃巫月族护法,因不久前寻到了小主子,便偷偷潜入太女府,一直想寻个时机告知小主子您的身份,却苦于没有时机。” “今夜,总算是有了。” 外面的动静越发大了,洛然示意死士将她扶起: “你识得这些怪物,那你知不知道它们的弱点?” 京墨只在信上跟他说了尸人和蛊人的特征,还说了如果这些东西真的出现了,让他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许出去。 但关于怎样制服这些怪物,并没有提到。 许是京墨也不知道。 不死神兵 巫启犹豫了一会儿,才在洛然的催促下道: “这些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物都是欧阳平偷了巫月族的邪术用活人炼成的,被称作为不死神兵。” “它们不惧刀剑,没有痛感,尤其是尸人,连弓箭也射不穿,因为可以一直无止境没有理智的同人打斗,且不会感觉到疲累,所以常常无人能敌。” 这便是不死神兵的由来。 “但它们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怕火。” “玩时间的火烧不能给它们带来太大的伤害,只有长时间的灼烧,才能烧毁这些怪物。” 洛然拧眉思索片刻,忽然带着众人去了陆京墨的书房,十分迅速的破解了一个机关,书架自动移开,出现了一个通往地下的阶梯。 他带着人走下去,里面全是琳琅满目的兵器,各种各样都有,箭支和弓驽最多。 “每人拿两个弓弩,上百支箭支,一个人拿不动,就两个人抬。” 他吩咐完后,又转头对巫启道: “你去厨房把里面所有的油拿到院子里,让还留在府里的下人把衣物无论新的旧的都剪成长条,再准备数十个火把,把这些东西都摆在油桶旁边,一刻钟后在大厅汇合。” 巫启收起眼里看见这么大一个兵器库的惊讶,忙按吩咐做事去了。 等走出书房时,她才慢半拍的感觉到,小主子今夜很有气势,面对危机,有条不紊的安排着所有事,还在最快的时间里想出了制敌的办法。 但让她最没想到的是,太女府的地底下竟然藏着那么大的一个库房。 果然,小主子选的妻主,足够优秀。 可比上一任域主的眼光强多了。 一刻钟后。 沾了油的布条绑在箭支上,被扔给了院墙上拿着弓奴的死士们,把布条用火把点燃,对准街道上乱窜的怪物,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射出。 箭支没有刺入怪物的尸体,却点燃了它们身上的衣物,但这也激怒了它们,一股脑的全朝太女府的方向跑来。 洛然站在房顶上,左手拿弓,右手搭箭,瞄准怪物,射出一箭又一箭…… 夏府。 柳诗抱着吓的躲进他怀里的夏清妙,问持剑立在门口的夏木跟夏叶: “外面是什么声音?怎么听着像动物的嘶吼?” “没什么,爹爹听错了。” 夏叶没有告知他实情,毕竟那东西常人看一眼就会惊吓到会晕倒。 她曾跟夏木站在房顶上看了一眼,只那一眼,就让她差点儿当场栽下。 那血淋淋的模样,委实恶心人。 “啊——” “小宝快跑!” “爹爹!” “你这个怪物松开我爹爹,啊!” 夏清妙被这凄厉的声音吓得一抖,却也听着揪心。 他壮着胆子从柳诗怀里钻了出来,在再次听见小女孩儿的哭喊声时,突然起身跑到夏木身边: “姐,那么小的孩子,你出去救下她好不好?” 夏木也听见了外面撕心裂肺的喊声,可她缓缓的摇了摇头: “妙儿……,我救不了。” 甚至有可能再过一段时间,连夏府也会遭受这样的劫难。 清妙,我不欠你了 “救命!” “呜呜……,救命啊!” 小女孩儿的哭声和呼救声越来越微弱,夏清妙想起了随陆京墨一起去赈灾时,她说过的话: “他们是我的子民,也是我必须要担负的责任。” 他蓦地夺过夏木手中的剑,拉开府门,入目一片血红。 血腥味儿吸入肺中,胃部隐隐翻滚。 可他强忍着,努力忽略掉不远处的残肢断骸,急步朝趴在地上浑身是血的小女孩儿跑去。 “妙儿!” “快回来!” 夏木伸手去抓他,却捞了个空,看着街道上满目的疮夷,狠了狠心,点了府中一半儿的人冲了出去。 她是北陆的臣子,容不得这些怪物这般杀她的同胞,践踏她的家园。 夏叶也想跟着冲出去,却又不得不留在府中护着柳诗。 母亲去宫中帮皇上了,她得守好父亲。 此时柳诗也到了门口,他看着远处街道上肆意横行的怪物,吓的腿都软了。 可他扶着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伸手拍了拍夏叶的肩膀: “叶儿,去找你大姐和幼弟,和他们一起并肩作战。” 他夏家的人从不贪生怕死,同忠勇侯府一样,至死都要护着自己的家园。 这些怪物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也不知容不容易对付,还要让他们做到袖手旁观,却是万万不行的。 “父亲……” 夏叶握紧手中的剑,犹豫不决。 “快去!” 柳诗把她推了出去,府里只留了十几个人。 “尽力保全住妙儿。” 他没提让夏叶把妙儿抓回来的话,因为他知道,妙儿嫁的那个人的身份,容不得他在百姓被虐杀时软弱! 夏叶提着剑冲向远处的怪物群,身后的府兵也无所畏惧的跟上。 途中正好碰到夏清妙抱着受伤的小女孩儿往回跑。 “妙儿,带着这小孩儿待在府里,关好门,不要再出来!” 夏木吃力的抵挡着蛊人的攻击,隔得远远的大喊。 她带过去的人已经折损了一小半儿,可知这些蛊人有多厉害。 夏叶只来得及担忧的夏清妙一眼,就赶去帮她了。 以至于没看见,在夏清妙身后,突然闪现的尸人。 “吼——” 它闻到了小女孩儿身上的血腥味儿,于是朝着那个方向,猛地扑了过去。 在相府门口观战的柳诗瞪大了眼,跑出去的时候,腿都是抖的: “妙儿!” “快趴下!” 夏清妙听见喊声抬头,却感觉到冷了身后传来的压迫,一转身,怪物张着一张血盆大口咬了下来…… 他扑在地上,将抱着的小女孩儿护在身下。 那一刻,他想,殿下担负的责任,他也能同她一起分担了。 危急关头,三支带火的箭射进了尸人大张着的嘴里。 “吼吼——” 尸人止住动作,被火烧的原地乱窜。 骑马赶来的陆京安放下手中的弓箭,刚想松一口气,就瞧见怪物的手掌又朝地上劈了下去,正对着的,就是夏清妙…… “噗!” 陆京安使出全部内力,将尸人震出老远,自己也吐血半跪在了夏清妙身边。 心口剧痛的同时,撞进了他那一双澄澈的大眼里,惊讶,担忧,不敢相信等情绪一一在他眼里闪现,唯独没有获救的惊喜。 她扯着染血的唇笑了下: “清妙,我不欠你了。” 我们之间的这场单恋,不亏不欠,刚好结束。 重新开始 尸人受伤不重,很快卷土重来,陆京安拉着夏清妙,拼了命的往相府门口跑。 道路对面,饕餮和梼杌带着影阁总部的杀手,飞奔而来。 …… “主君,您先进府闭一闭。” “主子正在全力往回赶,天亮就能到。” 饕餮带人跟怪物们缠斗在一起,梼杌则护着夏清妙进了相府,惊吓过度的柳诗忙一把将他搂进了怀里。 陆京安放下怀里的小女孩,松开了拉着夏清妙的手。 没有做停留,出府上马,直奔御王府。 她的王夫还在王府等着她。 夏清妙眼神复杂的看着她骑马离去的背影。 御王府。 外面是几千府兵跟怪物们打斗的声音。 孟子鸢狠狠的打了孟瑶好几个巴掌,直到他两边嘴角都溢出血,才停下。 “孟子鸢,你这是滥用私刑,等殿下回来,你看她饶不饶得了你!” 双颊红肿的人仍在叫嚣着: “像你这样的妒夫,殿下冷落你是应该的,最后定会落得一个被休弃的下场。” 他被人架着跪在地下,孟子鸢甩了甩打的发麻的手,让绿芙拿出一包药粉倒入水里,然后让人掰开孟瑶的嘴,全部灌了下去。 “咳咳……” “你给我喝了什么?!” 孟瑶被呛的不住咳嗽,像是想要把喝下去的东西从胃里吐出来。 “好喝吗?” 孟子鸢把杯子悠悠的放下,然后掐着他的下巴,看着他眼里浮现出的惊惧之色,轻笑了下: “终于知道怕了啊。” “可惜了,在得知你对殿下下药的时候,我就想弄死你了。” 他的指甲嵌进了孟瑶的皮肉里: “未出阁之前,我就警告过你,别打殿下的主意。” “可你偏偏不听。” “今日犯在我手里,又让我知道了你做的那些个脏事儿……,就别怪我不留兄弟情面了。” 孟瑶感觉自己身上好像有无数个蚂蚁在爬,钻心的痒意,架着他的人已经松开了,可他却软倒在地不停的抽搐。 他隐约知道孟子鸢往他嘴里灌的是什么了。 “你……,你把我的那包药给换了。” 那包石灰散原本是用在陆京安身上的,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给调换了,如今进了他的肚子里。 那种难挨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开始满地打滚儿,整个人越来越不清醒。 陆京安进来时,孟瑶刚好滚在了她的脚边,可她未停留半步,径直走向孟子鸢。 孟瑶伸手抓她的衣摆,却抓了个空。 脑袋昏沉之际,被人拖着往外走,看着无动于衷的陆京安,呼叫声被他卡在了喉咙里。 她一早就知道了石灰散。 这些天一直在跟孟子鸢一起演戏。 可他竟然到现在才发现。 如跳梁小丑一般在王府,在两人身边蹦哒了这么久。 “殿下,你怎么受伤了?” “伤的严不严重?” 孟子鸢用帕子擦着她唇边的血迹,扶着她坐了下来。 刚刚还气势逼人的他眉心紧皱,脸上全是担忧之色。 陆京安感受着他的关心,忽然抬手点在他的眉心处: “回府的途中路过太女府,太女君拜托我去夏府看一看情况,刚好碰到清妙有危险,就顺手救了下来。” 孟子鸢听见那个人名,拿着帕子的手抖了一下。 原来是为了救她的心上人受伤的。 他本应该吃醋,生气,可却又感觉到无力。 那是他注定争不过的人。 “那夜在宫里……,是我欠清妙的,今儿个总算还清了。” 陆京安的手指从他眉心移到他手上,忽而轻松一笑: “鸢儿,我已斩断过往,不再留恋,往后的日子,我们重新开始。” 一个,全新的,崭新的开始。 宫里。 陆夜居高临下的看着临王垂死挣扎,良妃则是跟着刘家军一起杀敌。 二十多年前,临王灭了他刘家全族,现下终于到了偿还的时候了。 陆京安在前几日,假意被石灰散涂毒的暴躁易怒,神志不清,之后更是假装被露出目的的老者控制,在她们让她去军营里召集部下时,故意没去军营,而是把刘家军给召了出来,让其混入叛军里面,在陆夜用到的时候,立即反杀。 青棋 “华儿,尊者怎么还没来?” 临王身边的士兵越来越少,而老者却迟迟没有现身。 陆京华也有些慌,他看向宫门口的方向,那扇紧闭的大门依然没有被人给推开。 师父有可能被人给绊住了。 眼看天光大亮,持续了一整夜的厮杀以良妃活捉临王落下帷幕。 “陆夜,你敢杀我吗?” 临王从怀里拿出来一道明黄色的圣旨,当着上万将士们的面儿嚣张的扬了扬。 只要她一日有这个护身符在,陆夜就会一直忌惮着她。 她想的没错,却没猜到这次陆夜等的就是这一刻。 暗松开横在陆京华脖子上的键,身影如风般掠向临王,长剑在她手腕上划了深深的一道口子,明黄色的圣旨被染血的剑挑到了陆夜面前,随后被火把点燃。 “啊——” 临王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腕怒骂: “陆夜,你卑鄙!” 明面儿上看起来,她的王牌是彻底没了。 但, “你以为这道圣旨是真的吗?” 狡兔还三窟呢,更何况是逃亡多年的她。 陆夜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听见她继续说: “真的圣旨早就被我藏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只要今天我和华儿死在这宫里,明日就会有人把圣旨贴在宫门口。” 两人相斗多年,陆夜一眼便瞧出她说的是真的,暂且止住当场诛杀她们的念头,只吩咐暗部的人将其关进暗牢。 梁涵和良妃收了剑,将士们开始有条不紊地清理着战场。 陆夜看着一具具的尸体被抬下,忽然问: “涵儿,陆砚的正夫还在宫里面吗?” 梁涵一惊: “派去抓他的人到现在都没回来……” 良妃眼里的杀气未消: “他跑不远的,我带人去找。” 他还未有所行动,就见远处有一道青色的身影慢慢走近。 “这是自投罗网?” 时隔多年,再次看见了最不想见的那个人,梁涵目光凉凉。 可青衣男子似毫无所觉般的直直看向陆夜: “你要的圣旨在我手里。” 梁涵挡在陆夜身前: “条件?” 男子抬头,一张脸生的花容月貌,眼角处浅浅的皱纹更是为他增添了几分韵味。 “我要……清之。” 清之是陆夜的字。 同他的名字相映。 梁涵反应很大: “你想都别想。” 他一把拽过陆夜,报复般的亲在她脸上,双眼却盯着男子: “她现在是我梁涵的妻主,不是你青棋的未婚妻。” 陆夜充当工具人,一动不敢动。 她少时与青棋订了娃娃亲,是先帝的意思,甚至还差点儿被迫听从皇命娶了他,所以这也就导致了涵儿一见青棋就炸毛。 “我还没说完,你急什么?” 青棋轻飘飘的看了一眼梁涵,而后望着陆夜: “圣旨可以给你,但我要见陆砚一面。” 陆夜思索几秒,点头: “可以。” 一个时辰后。 暗牢里,青棋坐在陆砚的对面,抬手给两人各斟了一杯酒。 “尝尝看,我特意让皇上送来的最好的酒。” 陆砚端起酒杯,却没喝: “让我猜猜你在里面下了什么毒。” “是不是鹤顶红?” 毒酒 青棋但笑不语,仰首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陆砚的神色变了变,片刻后,将酒杯凑到了唇边喝下。 “哈……” 对面的人低笑一声: “不是怀疑酒里有毒吗?” “为什么还喝?” 陆砚许多年没瞧过他笑的样子了,他嫁给她以来,没有一日是快乐的。 “你都喝了,我跟着喝也无妨。” 她跟着笑: “大不了,我们妻夫两人一起死。” 青棋不知被她那一句话刺激到了,突然将酒壶掷倒在地: “妻夫?!” “哪个是你的夫郎?!” “你又是谁的妻主?!” 他高声大喊,引得隔壁的陆京华都听见了。 “陆砚,当年夺嫡失败,你就应该去死!” 这样他就不会被陆夜那样的对待。 扔在宫外,自生自灭,连去看他一眼都不愿。 陆砚身上受了不少伤,酒壶里的酒洒在伤口上,钻心的疼。 可她脸上没有了算计人的阴狠,也没有了利欲熏心的丑陋,竟然还有几分淡淡的心疼。 胃里慢慢升腾起的痛告诉她,酒里是真的有毒。 “琪儿,你就,这么盼着让我死?” 甚至为了让她死,不惜搭上自己的命。 逼宫失败时,她的语气都没有现在这么悲凉。 “对。” 青棋恨恨的看着她: “在你强迫我的那一天,我就无时无刻都不盼着你去死!” 那时陆夜还没有遇上梁涵,他还是她青梅竹马的未婚夫,两人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这一切都被宴会上醉酒的陆砚给毁了。 毁了他的一生,也毁了他的家族。 “如果不是你,现在站在她身边那个人的就是我,我青家也不会因为你而被满门抄斩。” 陆砚目光里有着痛色,偏偏又无法反驳,当年青家向她投诚,一起造反,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 可她不死心的问: “棋儿,你我成婚后,我待你不好吗?” 她把所有能给的全部给了他,就像现在,连命都能给。 权力、皇位都比不过他。 而且这么多年,就因为陆夜手里捏着他,所以她做什么动作都小心翼翼的。 就连这次,她也派了手下最得力的人将他带出宫去,唯恐牵连到他。 “我不否认你待我好,但我也不能不恨你。” 青棋捂着肚子站起了身,最后看了陆砚一眼: “圣旨被我找了出来,已经将其给了皇上。” “你的最后一张王牌,也被我给卖了。” “皇上答应了会给你收尸,你就,安心等死。” 他说什么陆砚都不在意了,或者说在见到他以后,什么都能放下了。 只是见他捂着肚子,步履蹒跚的走向牢门口时,挣扎着拉住他: “你喝的那杯酒,也有毒?” 她的语气说不上是震惊还是疼痛。 棋儿高傲了一辈子,怎会在今日同她一起饮下毒酒? 她以为,只她的杯子里有毒。 青棋想要甩开她的手,却突然吐出一口黑血。 “棋儿!” 陆砚抱住倒下的他,不去管自己身上的痛,从怀里拿出一颗黑色的药丸要塞进他嘴里,那是她一直贴身藏着能救命的药。 青棋偏过头,打落。 那颗药丸滚远,到了隔壁。 被抓 “我、我不吃。” 他一边说一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从她怀里挣开,躺在冰冷的地上,声音轻如羽毛: “陆砚,我早就不想活了。” 要不是因为想给那些陈年旧事一个了断,他早就自尽了。 毒酒的药效已经完全上来了,陆砚知道他不喜她碰他,再加上她也痛的没力气了,便在他身边坐着贪婪的盯着他看。 她争权夺利了一辈子,失败了两次,一次快要成功,临了了失败,尚且还有点儿遗憾。 可这一次,死在了自己最爱的人的手里,也算是没有遗憾了。 “华儿。” 她撑着最后一口气,对隔壁嘱托: “废弃的临王府邸地下有我藏了半生的宝藏,你拿去跟陆夜交换,让她饶你一命。” 隔壁没有动静,她扭头看向半阖着眼的青棋,慢慢闭上了眼,气绝。 空气里残留着极其细小的一句话: “棋儿,其实那次宴会,我没喝醉。” 而青棋却一直看着门口,他在等一个人。 黑色的人影越走越近,蹲在了他身边。 他伸出手,轻唤: “清之……” 陆夜沉默了几秒,将他半抱了起来: “青哥。” 这是幼时她常唤的。 青棋靠在她怀里,气若游丝: “临死之前能听你叫一句青哥,无憾了。” 他视线已经不清晰了,只依稀能看见她五官的轮廓。 “清之,你没对我动过心,是吗?” 陆夜默认了。 她只把他当成一起长大的哥哥。 青棋的视线更模糊了,他动了动唇,轻吐: “把我葬在一处开满鲜花的地方,离皇城远远的。” 他喜欢美好的事物,不喜欢困了他许多年的皇城。 陆夜抱着他的尸首出来,碰见了暗。 “皇上,陆京华前不久饮下毒酒,却不知因何原因没死成,而是趁着手下的人将她抬出去时跑了。” 街道上。 阴霾霾没有阳光的天气,却能看清满地的狼藉。 肆虐了一夜的怪物不知所踪,连带着陆京华,都没了踪影。 要不是听见家家户户的哭喊声,恐怕都要以为昨夜是一场梦。 太女府仍然处于戒备状态,因为那些怪物如潮般退下去前,突然凶猛的攻击洛然,想要把他抓走。 幸亏巫启叫来了巫月族的人,又是吹笛子,又是打鼓的,这才解决了一场危机。 一辆马车急速驶来。 车都没站稳,陆京墨就抱着莫星楚跳了下来。 奋战了一夜的死侍暗卫们齐声道: “见过主子。” 陆京墨把怀里的人放下,拉着他抬步就往府里走: “主君呢?” 刚问出口,洛然就从对面急急地迎了上来: “京……” “啊!” 变故来的太快,陆京墨用最快的反应也没能抓住洛然的手,等她回头,莫星楚也被抓走了。 “陆京墨,要想救你的两个男人,两日后无忧山见。” 扔下这话后,老者一手抓着一个,极速撤离。 陆京墨拼尽全力在后面追赶,可还是被甩下一大截,直到最后本老者身上带着的暗器射中腿部,差点儿从房顶上掉落,才停止了这场玩儿命的追赶。 她咬着牙喊: “两日后,若是孤看见他们身上有伤,孤必定会活剐了你。” 自责 暗器上有毒。 虽不是致命的,却也让御医忙活了半天。 陆京墨坐在凳子上,脸色阴沉的吓人。 当着她的面儿抓走她的男人,轻功又那么顶尖,老者的实力不容小觑。 她看了看被暗器划伤的腿部,一拳锤在了桌子上。 “妻主!” 夏清妙从外面冲进来,带着哭腔: “她们说洛然哥哥跟楚哥哥都被人抓走了……” 陆京墨压下戾气,将他拉到旁边坐下,刚想抬起手给他擦泪,就瞧见了指尖上染的鲜血。 把他的小手翻过来一看,掌心有一道极深的伤口,上面还有干涸的血迹。 “怎么弄伤的?” 她小心的举着他的这只手,又去看另一只: “那只手呢?” “身上还有其他别的伤口吗?” 夏清妙这会儿才发现自己手上多了个伤口,估计是救那个小女孩儿时手不小心碰到了尖锐的石头,他感觉别处也没怎么疼,便摇了摇头: “没别的伤口了。” 陆京墨的脸色更沉了,奉命来包扎的男医师手上的动作轻的不能再轻,可她还不断叮嘱着: “轻一点。” 清妙怕疼。 医师出去的时候,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浸湿了,风一吹,冷的打了个哆嗦。 而屋里的两人抱在了一起,陆京墨看着夏清妙包着纱布的那只手,声音自责: “我以为相府能护好你的。” 老者最针对的人是她,太女府就是个活靶子,所以才会把清妙送去相府。 结果还是让他受了伤。 丞相说过,清妙自小便是他们全家的心头肉,几乎没有磕着碰着的时候,可跟了她以后,却总是大伤小伤不断。 再想想然然跟星楚,她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很没用。 夏清妙感觉到她陡然变得低沉,忽的抬起双手捧住了她的脸: “妻主。” 他低低道: “我会乖乖的在府里等你。” 他相信妻主会把洛然哥哥跟楚哥哥救回来的。 陆京墨对上他澄澈又坚定的大眼,底气慢慢回升,侧头在他包着纱布的手心印下一吻。 …… 莫星楚清醒时,发现自己在一个漆黑的山洞里,什么也看不见。 脚和手都没有被绳子绑着,内力却被点了穴封住了。 他没有发出声音,一点一点的在黑暗里摸索着,过了一会儿,终于摸到了洛然的手。 “然儿。” 他又一点一点的挪到洛然身边,极其小声的唤他: “然儿,醒醒。” 洛然慢慢清醒: “星……” 楚字还没说,莫星楚就捂住了他的嘴: “声音小一点。” 说不定洞里还有别人。 洛然点了点头,听见他问: “我的内力被封了,你试一下你的。” 数秒后。 “我的也被封了。” 洛然皱着眉。 没有武功护身,这样的情况对他们十分不利。 起码自救是做不到了。 “别慌。”莫星楚取下来手腕上的镯子,小心的捣鼓了一会儿,从里面到出了两粒指甲大小的药丸。 一个递给洛然,一个自己吃下。 “这是我师父自己研制出来的药,对提升内力很有效果,兴许也能帮助我们冲来穴道。” 故人 洞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 “师父,洛天跟萧婉明日便会追杀到这里了。” “若是他们跟陆京墨一起联手,我们恐怕会不敌。” 莫星楚睁大了眼睛,这是裴灵的声音。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本尊自有办法对付他们。” “……师父,洛天能不能交给徒儿处置?” “可以,不过本尊要问你一件事,莫星楚是不是你师姐的孩子?” “本尊要听实话。” “……是。” “当年师姐跟师弟成婚,不久便有了孩子,我见不得他们妻夫恩爱和睦,便把楚儿偷走了。” “哼!本尊就猜到是这样,他体内的蛊是你下的?” “徒儿只是想把他牢牢的掌控在手里……” 这是变相的承认了。 老者两人走远,最后听见她意味不明的说: “你这蛊下的可真好啊。” 洞里,莫星楚僵硬的坐着,洛然也有些呆滞。 良久。 “星楚。” “你竟真的是我师父师母的孩子。” 原来他见他第一面的预感很准。 莫星楚往后靠了靠,冰冷的石壁让他发懵的脑子清醒了些。 他真的不是裴灵的亲生儿子。 体内折磨他多年的蛊也是他叫了许多年爹爹的人下的。 甚至他之所以跟生父生母生离,就是因为裴灵的嫉妒之心。 这一切,属实有点儿荒唐了。 草木树叶上的晨露未消,山间雾气缭绕,三个骑着快马的人冲上了最高的那个山峰。 后面远远跟着上千个身着黑衣的人。 到了宽阔的顶上,萧婉最先下马: “裴灵,你给我出来!” “把然儿跟冰儿还给我!” 几日前,她跟洛天查到了裴灵的踪迹,查探之下,终于知道了冰儿的下落,可还没等他们赶回皇城相认,就收到了裴灵的纸条,说是他把然儿跟冰儿都抓了,让他回无忧山救人。 洛天此时的情绪也同萧婉一样,不过她要看起来沉稳一些。 陆京墨则是走到了两人身前,冷身道: “老妖怪,你目标从来都是孤,孤现在来了,你还不速速现身!” 声音回荡在整个山谷。 不一会儿,老者和裴灵带着他们炼制的怪物们从远处走了出来。 待看清老者的面容时,洛天和萧婉睁大了眼,竟脱口而出: “师父!” 陆京墨皱了皱眉: “你们认识那个老妖怪?” “嗯。”洛天的眼睛未从老者身上移开: “她是我的师父,凤鸣大陆唯一一个武功已跨过臻化境的人。” “只不过……,数十年前,师父外出云游时,曾给过我一封信,上面写的是他大限将至,让我好好的守着无忧山。” 可现在,怎么又活生生的出现在她面前了呢? 陆京墨看着老者那双一直泛着邪气的眼睛,忽然想到了某种可能: “欧阳平,是你吗?” 老者听见这个名字,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猖狂大笑: “哈哈哈……” “你终于认出来本尊了。” “没想到!本尊居然跟你一起来到这个地方了。” 上一世她跟陆京墨同归于尽后,再睁眼就附身在了烟走火入魔而死去的洛平身上,白白得了她那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和占卜之术。 终交锋 狂喜的同时,她算到了陆京墨也来到了这个地方,本想趁她未降生之际将她了结,却不想占卜时被反噬,差点儿废去了一身武功。 将养了十数年之久才堪堪养好。 思及此,她冷哼一声: “天定之人又怎样?最后还不是要两世都死在本尊手里。” 陆京墨微微眯了眯眼,眸底的暗色浓如深渊。 “墨儿,你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洛天自认博闻强识,可现在也猜不明白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没什么意思。” 陆京墨不想把重活一世的事情说出来,她握着手中的朔天,淡淡道: “只是,师父要看清一点,眼前的这个人早就不是你心里的那个师父了,她只是一个占着别人躯壳的肮脏恶鬼。” 洛天活到如今的这个岁数,也窥探过许多天意,在沉吟片刻后,点了点头: “为师懂了。” 她和萧婉对视一眼,眼中都划过痛色。 师父不再是师父,那他们等会儿出手也不用顾忌了。 欧阳平没被陆京墨的话激怒,而是示意她看向高高的悬崖处。 晨风呼呼的吹,薄雾缓缓退散,两个人影被吊在悬崖上方,摇摇欲坠。 陆京墨眸光一变,下一秒,提着剑就冲了过去。 一开始就是杀招,老者狞笑着后退,洛天和萧婉也出手了,一时间,所有人都缠斗在了一起。 靠近悬崖的地方。 数十个尸人围攻着陆京墨,欧阳平则在一旁悠闲的站着。 “这几十个宝贝可是我最得意的,先让它们陪你玩玩。” 她倒要看看,这一世的陆京墨武功的境界到了哪种地步。 半个时辰后。 陆京墨染着一身的血,有她自己的,也有别人的,但向来洁癖的她浑然不顾,卯足了劲儿冲向悬崖边儿。 欧阳平突然闪身出现在了她身前十数米的地方,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火把,迅速点燃了绑在洛然跟莫星楚手腕上的绳子。 “距绳子完全断裂还有一盏茶的功夫,只要你能在这个时间内打败本尊,你就能救下他们。” 绳子燃起火焰,陆京墨的眼里被映出了火苗。 欧阳平拦住她,两人第一次正面交锋。 陆京墨在之前的战斗中损失了些体力,刚开始的时候一直被欧阳平压着打,身上脸上划了无数道口子,有深的也有浅的。 可她仍一次次拼尽全力的往前冲,尽管已经遍体鳞伤,也要救下她心上的两个人。 洛然和莫星楚的眼睛不知被冷风吹的还是因为别的原因,红的几欲落了泪。 他们咬着牙,努力忍着,等着,体内的内力终于在一点一点的回升,在这危机关头,终于有了希望。 那边,洛天已经制服了裴灵,在他怨恨的目光里,缓缓抬起手掌。 “师姐,是要杀我吗?” 他撑着身子看一下悬崖处,看见欧阳平被陆京墨刺了一剑,知道这场战斗陷入胶着之态了,于是道: “楚儿身上有我下的蛊,三个月内,若不能把蛊引出,必死无疑。” 相认 洛天盯着他,妄图从中窥探真假,就听见他又道: “你们养的那个孩子叫洛然,对?” “他体内也有蛊呢。” “是师父下的。” 萧婉气的失了理智,上前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你个毒夫!” “好歹也养了冰儿那么多年,竟也能下的了手。” 他气的手都在发抖,他的两个孩子,他的两个心头肉,竟被这些人一早就算计了。 洛天忙扶住他,裴灵看着她的动作,以及她眼里的关心,脸上表情突然变得怨恨: “师姐,若你当年选择了我,今日跟楚儿一家三口的就是你我二人。” 他站直,看着洛天: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若你抛下萧婉跟我走,我现在就让人救下楚儿,也会解了他的蛊,我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在一起。” 洛天冷冷的丢下一句: “做梦!” 如当年拒绝他一般干脆,裴灵执着了她一辈子,断不会轻易放弃。 他叫出了最后的底牌: “鬼辛,跟教中的人一起,务必要活捉住洛天。” 哪怕倾全教之力,他也要把这个人绑在他身边。 洛天被人围攻,而萧婉则是避开了打的正凶的陆京墨两人,跑向了悬崖。 他努力伸手想要拉住绳子却一直够不到。 “然儿,冰儿,不要怕,爹爹一定能把你们救下来的。” 他垫着脚,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悬崖。 “爹爹,左后方小心!” 洛然大声提醒。 萧婉却没有躲,任由暗器刺进背部,脚步不稳,差点儿栽了下去。 莫星楚眼神复杂的看着他。 他的亲生父亲,为了不让暗器伤到他,宁愿站着不动,生生的挨着。 这就是真正的父爱吗? 难怪之前裴灵对他也算是无可挑剔,却也总感觉隔了一层东西。 他听见自己低声的喊: “爹爹……” 他这样叫过裴灵,现下,也这样叫萧婉。 眼里不自觉的溢出孺慕之色,他感受到了血缘的亲近。 萧婉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会叫自己爹爹,还没来得及惊喜,就感觉到了身后传来的掌风。 急忙转身,挥出去的手掌跟裴灵的相撞。 “你们倒是父子情深。” 裴灵看了一眼莫星楚,眼神里再无多少慈爱: “白养你这么多年了。” “本想着救下你,拿你来要挟你母亲,现在看来,没那个必要了。” 他的面容变得诡异,拿出匕首向绳子上割去: “既然没用了,那就去死!” 危急关头,萧婉抱着他扑倒在了身后的地上,匕首刺进他的肩膀,可他却不管不顾的掐着裴灵的脖子。 眼里带着浓厚的恨意。 裴灵握着匕首在他肩上转圈,还嫌不够的刺激他: “你知道楚儿小时候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我刚开始抱走他的时候,本来想把他掐死,后来又觉得,我若是把他养大,然后再让他去伤害你们,一定会很精彩。” “所以我让他去接近陆京墨,去跟你养的儿子抢妻主,没想到他是个不争气的。” 他的脸渐渐涨红,萧婉肩膀上的血也越流越多。 虐待 “楚儿幼时曾失踪过一段时间,你知道他为什么失踪吗?” 裴灵继续往下说: “那是因为,我一直把他关在密室里囚禁他,殴打他。” “用铁链捆着他,让他试毒,那一次我下手重了些,带着钩的铁遍都打坏了,见他趴在地上像是没气了,就让人把他抬走扔了出去……” “咳咳……” “他的背上现在还留着疤……” 之后对他好,不过是有时他会把莫星楚当成是他跟洛天生的孩子。 萧婉双目充血的狠掐着他,他的孩子,竟这样被人虐待。 “你不配为人!” “裴灵,你就是个畜生!” 莫星楚看着为他跟裴灵扭打在一起的萧婉,心中说不出来的感动。 可眼看萧碗肩膀上的血液流越多,他低声喊: “爹爹,快松手……” 匕首刺的太深,再这样下去,那条胳膊会废的。 他忍不住动了动手腕。 “楚儿,别动!” 陆京墨将朔天刺进欧阳平的心口,踉跄着朝他跑来。 甚至跑到半路,因为腿上伤了一个大口子,跌倒在地,又爬了起来。 洛然跟莫星楚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狼狈的模样。 真的从来都没有。 “京墨!” 洛然见她身后的欧阳平拔出剑,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小心身后!”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欧阳平的目标竟然是他们。 她估计是存着最后的力气,提起轻功,先陆京墨一步,将燃烧的只剩下一根细绳的绳子给斩断,笑的残忍,虽然陆京墨的潜力超乎她的想象,可论阴险狡诈,还是差了她一截。 “陆京墨,本尊倒要看看你能来得及救谁?” 绳子断裂,洛然和莫星楚迟迟下坠。 “不——” 陆京墨嘶吼着,一掌将老者拍远,然后扑倒在悬崖边,一手抓住绑在洛然手腕上的绳子,一手拽着莫星楚衣领。 她额角青筋直冒: “抓紧我!” “不要松手!” 洛然的脚蹬在一块儿凸起的石壁上,勉强能支撑住他,可莫星处却空荡荡地晃着,完全没有着力点。 萧婉终于松开被他掐的昏过去的裴灵,帮着陆京墨往上拉人,还扭头喊着替他们挡着小兵小将的洛天: “妻主,快来帮忙!” 他离洛然那边最近,于是只能伸手拽着洛然。 “然儿,你先上去。” 莫星楚的脸色突然变白,他的蛊毒又犯了。 用牙齿咬开腕上的绳子,跟萧婉三人合力,加上洛然已经恢复了内力,缓缓的将他推了上去。 就剩下他一个。 陆京墨拽着他的手用力到泛白,脖子上的伤口都溢出了血,滴答滴答的落在他的脸上。 “楚儿。” 她朝他伸出空出来的那只手: “拉住我。” 莫星楚浑身痛的没有了丝毫力气,只含泪的看着眼前为了他拼命的这个人。 洛然跟再次卷土重来的欧阳平打在了一起,肖婉的手臂血流不止,瘫倒在了地上,还挣扎着要来拉他。 洛天被缠的抽不开身。 蛊人的人数太多了,是她们的五倍。 莫星楚艰难的抬起手,却没有拉住陆京墨,而是一点点的掰开了拽在他衣领上的手: “京墨,你没力气了,放手。” 以一人之力对付了那么多高手,能撑到现在,已经到极限了。 “楚儿,不要做傻事。” 陆京墨一向清冷的声音有些抖,不知是脱力还是害怕。 “我能拉住你的。” 萧婉也点头: “冰儿,爹爹一定能拉你上来。” 说完,他用一只胳膊支撑,悬空着要来拉他。 莫星楚却在此时完全掰开了陆京墨的手,不能为了他一个人,而让最爱他的爹爹和他最爱的人被他拉着殒命。 “命数有变,京墨,你去找母亲,她一定有办法保住你的命。” 他快速的说完,身影马上就要消失在云雾缭绕的崖壁间。 “啊——” 萧婉失声大喊: “我的冰儿……” 陆京墨抓住要往下跳的他,随便捡了一个石头,抱在怀里,跳下了悬崖。 不顾身后的呼喊,急速的坠落。 莫星楚美目睁大,不敢相信的看着紧随他而下的陆京墨。 她对他连喜欢都没说,却却不要命地跳下救他。 陆京墨距他够近了,扔了石头,抱住了他。 翻身的同时,在他耳边低声道: “谁准你牺牲自己的?” 绝境 等莫星楚再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是一天以后的凌晨了。 脚腕一抽一抽的痛,估计是掉落时被树枝划到了。 挣扎着坐起身,急切的寻找陆京墨的身影。 最后离地面还有十几米的时候,她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来的力气,将一把匕首插进石壁上,减缓下坠力,然后将他稳稳的抛在了一片高高的绿草上,而她自己则掉在下方的石壁上。 他都不敢想象,她会伤的有多重。 “京墨,你在哪儿啊?” 宽阔的绿草树林间,他跛着脚,艰难的寻找着。 “京墨……” “你听到我的声音了吗?” 久久的不得回应,他的心越来越凉,就算他急得快要哭出来时,终于看见昏倒在树下的陆京墨。 树旁边就是大块儿大块儿的尖锐石壁,他跌跌撞撞的跑过去,却在看见她一身血时,抱她的手抖个不停。 抑制住全身的颤抖,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件一件的脱下她的衣服,检查着她身上的伤口。 “呜……” 他捂着唇呜咽出声。 上百道伤口,深可见骨的就有十几道。 这是他从医以来,见过的最严重的伤势。 “哭什么?” 陆京墨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因为动不了,只半睁着眼看他。 “京墨……” 莫星楚美眸含泪,晶莹的泪珠不断的往下掉,哭到停不下来。 他也很想坚强,可他实在是做不到。 她身上的每一道伤口,都像是在剜他的心。 真真切切的痛彻心扉。 陆京墨试着抬了抬手臂,疼的冷汗直冒也没有抬起,于是放弃了给他擦泪的动作,微微勾了勾苍白的唇角: “虽然楚儿哭起来也梨花带雨的甚是好看,可我昏倒了这么些时辰,着实有些口渴了。” 闻言,莫星楚忙用衣袖擦了擦眼: “我这就去给你找水。” 他搀扶着陆京墨,让她靠着大树坐着,然后急匆匆的去找水流。 陆京墨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身影,唇边故意勾起的弧度一点一点消失。 仰头看了眼高耸入云的崖壁,以及一望无际的森林,她也算自小长在无忧山,还是清楚这个地方的。 野兽环伺,毒物盛行,外人极难找进来,里面的人也极难出去。 就连萧婉跟洛天也只能进得了外围。 所以眼下,她感受了一下自己空荡荡的内力,明白陷入了绝境。 思考了好一会儿,用尽全力抬起右手,放在左肩上,咔嚓一声,将骨折的地方接好,指尖痛的微微颤抖,眸底却满是坚定。 绝境又如何? 她最擅长的就是绝境生存。 六日后。 “京墨,我回来了。” 莫星楚带着满满一兜的草药回来,刚走近就看见陆京墨坐在大树下用匕首削着一堆树枝。 “你腿上的伤才刚好,怎么又下地走动了?” 他心疼的埋怨着。 那么多树枝和干柴,不知要走动多久才能运回来的。 “我瞧着今儿天气不好,怕是要下雨,就想着找些树枝搭个小木棚。” “不然等真的下雨,你我还在树下睡着,估计会着凉。” 陆京墨微仰着脸,任他给她擦去汗珠。 药吻 莫星楚抬头看了看头顶那一片阴沉沉的黑色云彩,随后放下了刚采来的草药,挽起袖子就要帮忙。 “不用。” 陆京墨按住了他的手,皱着眉,认真道: “这些粗活用不着你下手,我一个人半个时辰内就能弄好。” 莫星楚习惯了这些天她对他的呵护,可还是微红了脸。 “这,这也算不上粗活,我能干的。” 陆京墨却固执道: “把你手磨破了,我心疼。” 莫星楚面上一热,不提帮忙的事儿了。 转而去鼓捣他那些草药。 这个地方虽毒物多,但珍贵的草药也多。 用石子刮去上面的泥垢,再从陆京墨给他用石头做的水槽里舀了些水冲洗干净。 将几根疗伤功效最好的拿出来,打算晚上熬给陆京墨喝。 算计着疗程,估计再有个一个多月,她体内的内伤就能好个大半儿。 挑捡时,忽然发现了一个类似于杂草的黄黄根须。 本来想随手扔掉的,可他却闻到了一股味道,像是医书上记载的—— “京墨!” 陆京墨闻声回头,就见莫星楚手里挥着一个不知道什么的东西朝她跑来。 “怎么了?” 她问。 莫星楚的眉梢眼角都是惊喜,双手捧着一个黄黄的根须: “我找到了疗伤圣药—黄芷!” “内伤再重的人服下它,不仅体内不会留下暗伤,而且内力还会更进一层。” 他急切的催促道: “京墨,你快把它吃下去,这样你的内力就能恢复了。” 陆京墨有些嫌弃的看着他手心里干巴巴的东西,却还是将它拿起,慢慢的吃了下去。 苦的不能再苦的味道弥漫在唇齿间,让她的表情都不禁变了变。 莫星楚紧张的注视着她: “吃下去了吗?” “是什么味道啊?” 他第一次采到这么珍贵的圣药,忍不住有些好奇。 陆京墨咽下最后一口,抬手按住他的后颈,将他勾近,薄唇贴了上去: “你尝尝就知道了。” 唇瓣用力,探入对方的口中。 莫星楚品到了比黄连还要苦的味道…… 夜间,果然下起了大雨。 两人躺在虎皮上,静静的听着雨声。 木棚结结实实的,挡住了风,也挡住了雨,一个小小的火堆在燃烧着。 陆京墨感受着内力慢慢回归,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莫星楚靠在她的肩头,双手搂着她的腰,越抱越紧。 “冷?” 陆京墨察觉到他的动作,将他又往自己怀里抱了抱。 两人都脱了外衫,此时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气氛慢慢升温。 呼吸交缠,衣带缓缓解开,莫星楚缩了下瓷白的肩,脖颈扬起优美的弧度。 陆京墨在他身上细细密密的啄吻,桃花眼里漾着春色。 “京墨……” “你身上的伤……” “唔……” 他轻声唤,纤长的手指紧抓着她的背。 清冷的美人颤颤的微抖着身子,啜泣了半宿。 翌日。 外面仍下着雨。 陆京墨一觉醒来,竟发现自己的内力又浑厚了许多。 她正暗暗惊奇着那药的效果,怀里的人就醒了。 平常人家 莫星楚睁开眼,眼角红红的,似四月里的桃花。 深棕色的眼瞳里还带着初醒的茫然,将不染纤尘与艳丽揉杂在一起。 陆京墨心思一动,忍不住低下头吻在了他的眼角。 她一直知道他的容貌极盛,却还是忍不住为色所迷。 好像这个人,刚刚好就长在了她的心坎儿上。 “不,不要了。” 莫星楚躲着她的吻,嗓音微哑,全身酸痛。 叫了半夜,能不哑吗? 陆京墨压住他的手腕,将他翻了个身,薄唇沿着耳垂,慢慢下滑…… 指腹摸到了一个微微凸起的地方,她停住啃吻的动作,垂眸去看。 光洁如雪的背部,蝴蝶骨下方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像是鞭打留下的,不细看看不出来。 “裴灵打的?” 指尖又覆了上去。 莫星楚身子微颤,咬着唇角向后看她: “嗯。” 掉下悬崖后,他脑海里总是时常会闪现一些片段。 都是他幼时遗忘的回忆。 黑漆漆的冰冷的密室里,一个小小的身影跪在地上,面前的男人不断的用东西摔打他,状若癫狂,却又在他奄奄一息时,抱着他哭。 “裴灵他,是个疯子。” 为了执着于他母亲,硬生生把自己给逼疯了。 “可他后来,对我很好的。” “兴许是把我想象成了他跟我母亲的儿子……” 他没再往下说,因为陆京墨吻在了那一道疤上,温热的唇板磨挲着那一片肌肤,轻轻开口: “楚儿,你当时……疼吗?” 应该是疼的。 毕竟别的伤疤都消失了,只留下这深深的一道。 “要是知道如今会爱上你,我一定早早的去寻你。” 省得你幼时受尽苦楚,颠沛流离。 莫星楚懂得她的意思,又被这窝心的话语暖了心,感动之下,竟将她拉下,主动吻了上去。 结果,雨下了一整天,他也哭了一整天。 …… 雨过天晴,空气里都泛着清新的味道。 莫星楚坐在河岸,支着额笑吟吟的看着陆京墨拿着尖尖的木棍在河里捕鱼。 水流很急,想捕鱼可是个难事儿。 果然。 陆京墨过了好一会儿也没捉到一条鱼,莫星楚担心她才好不久的伤,站在河边喊: “捉不到就别捉了,我也不是那么想喝鱼汤。” 不过就是下了雨,他感叹了一句河里鱼虾估计会有很多,下一秒这人就削了一根木棍要去给他捉虾捕鱼。 喊声才落,陆京墨就举起木棍,上面插着足足三条鱼。 上了岸,将鱼清理好交给他,便又下去捉虾。 一刻钟后,河里的大石头被她翻了个遍,找出了二三十只拳头那么大的虾。 鱼虾的香味儿飘散,莫星楚往里丢了一些调味的药草,两人便用自制的石勺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莫星处忽然感慨: “其实这样的日子很不错。” 没了阴谋诡计,在这深林里过着平常人家的生活。 陆京墨剥了一只虾喂给他: “喜欢这样的生活?” 莫星楚点点头。 闲云野鹤的生活,谁不喜欢? “那等日后解决完所有事,我就带着你们几个在这里定居。” 浓烟 “好啊!” 莫星楚略带欢快的应了下来。 虽然他知道这个承诺很有可能在一二十年后以后才能实现。 饭后。 陆京墨收集了很多半湿的树叶,用打火石点燃,浓烟滚滚升起,在上方飘着,格外显眼。 她仰头看着,希望这浓烟能把寻她的人引来。 深林的另一头。 洛天和萧婉带头,身后跟着上千人,边走边撒下去虫驱蛇的药粉,大大延缓了前进的速度。 没办法,毒物太多,不撒这些东西,寸步难行。 明明是在阴凉的树下行走,洛然却出了一身的汗。 后面跟着的混沌不禁佩服了起来。 主君跟着她们一群女子行走,理应落后于她们的,毕竟男子的体力不能同女子相比,可谁知主君靖远超于她们,搜寻的这半个多月以来,没喊苦也没喊累。 跟着她们一起露宿林中。 “主君,您歇息一下喝点儿水。” 混沌劝说道: “现下午时刚过,太阳正毒,在这样行走下去,会脱水的。” 六月的天,已经有了些暑气。 萧婉有洛天扶着走倒也还好,可他心疼洛然,便也跟着附和: “然儿,你从辰时走到现在,一刻也没歇过,听为师的话,歇一歇。” 他说着就把洛然拉在了树荫下的石头上坐着,又让他喝了几口水。 就在他仰头喝水时,忽然发现了空中的那一团浓烟。 他猛的站起来,旁边的萧婉被他的动作惊得一愣: “师父,我知道京墨他们在哪儿了。” 是在林中的内围,危险非常。 洛天回头严肃的吩咐: “所有人撕下布条紧绑在鞋上,防止有毒物钻进鞋里咬人,剑和匕首要握在手里,随时都要做好迎接危险的准备。” 五日后。 陆京墨陪着莫星楚一起晒草药,石头上摆满了一排排市面上找也买不到的珍贵草药。 头顶上响起了一阵沙沙的声响,等两人抬头看时,一群野生的猴子已经把草药给拿走了大半儿。 陆京墨眼神一冷,随手抓了一把石子追了过去。 莫星楚忧心他那些好不容易才下的草药,也跟着追了上去。 那里面有好几味药都是京墨跟他好不容易凑齐的能助他解蛊的。 石子不断的打在猴子身上,它们回头呲着牙威胁陆京墨两人。 陆京墨又是一石子砸在那群猴子的领猴头身上: “把你们手里的东西放下。” 野生的猴子哪能听懂她说什么,反而因为野性未训,荡在树上朝她咬了过来。 一时之间,猴子们包围住了两人。 陆京墨冷哼一声,挥了下手,地上的树叶飘起来,又化作利刃,划在了猴子们身上。 她没下死手,只是给它们一些教训。 猴子们见敌不过,仗着身体小巧灵活,攀着树枝,急速向深处躲避。 陆京墨怒了,再次追了上去。 好心留它们一命,竟还不知道把东西还回来。 不知不觉间,猴子跑的越来越远,他们追赶的过程中也感觉到越来越冷。 等看到了冷气的来源,莫星楚惊的捂住了嘴。 运气好 在这林中,竟然隐藏着一处寒潭。 陆京墨找到了猴子们藏东西的窝,冷着脸,将草药拿了回来。 不曾想,刚抬眸,就看见莫星楚脱下鞋袜要往寒潭里走。 急的她一把将他拎起: “寒潭里冷的厉害,下去会着凉。” 莫星楚被她放坐在高高的石头上,谭水底下的那几朵花看得更清了。 他双眼放光的又要蹦下来: “京墨,谭低里面有好东西,若是把它采出来,说不定能解了然儿身上的蛊。” 闻言,陆京墨往寒潭里看了一眼,然后就开始脱身上的衣物: “你在石头上好好待着,我下去水去采。” 说完,她便跳了下去,冰冷的水瞬间席卷全身。 莫星楚只能听话,坐着不动,等她上来。 一盏茶后。 一双修长的手搭在了潭边,陆京墨用手撑着从潭里跳了出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将手上连根拔出的几朵绿色的花朵递给他。 随后一边用内力烘干衣服,一边问: “这是什么花?” 莫星楚捧着宝贝似的打量着那几朵花: “这不是花,是所有医者都梦寐以求的解毒神药—常青。” 他眼里闪着星光,笑的有些傻: “京墨,你说我们俩遭了这次大难后,运气怎么这么好。” 以前只能在医书上见到的东西,这次都被他采到了。 陆京墨思考了一秒,语气带笑的道: “我想,是应了那句老话。” 她跟莫星楚对视,同时说: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莫星楚喜的颊边的梨涡浮现,不自觉的晃着白到发光的双脚。 陆京墨自己已经穿好了衣服,此时又蹲下给他穿鞋袜。 冷心冷肺的人早已变成了温柔体贴的妻主。 这样的她太过柔情,莫星楚难得有些想要撒娇,于是在她直起身时,学着夏清妙平时的样子,张开双臂让她抱,嘴角是甜甜的笑。 陆京墨从善如流的掐着他的细腰,将人抱下,顺带还用指尖戳了戳他的梨涡: “别什么都跟清妙学。” “撒娇可以,爱哭不要。” 莫星楚知道她最见不得他们几个哭,便点了点头: “知道了。” 等她们回到家见的小木屋那,洛然他们刚好穿过了深林。 两人看着风尘仆仆的众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还是萧婉最先被洛天扶着最先朝莫星楚跑去: “冰儿!” 莫星楚两人这才如梦初醒,小跑着迎向他们。 “爹爹。” 萧婉洛天三人抱在了一起。 陆京墨也将洛然抱了起来,埋在他的颈间,深深地叹息,轻轻的唤: “然然。” 她掉落悬崖洛然都没有哭,此时却流了泪。 “京墨……” 劫后重逢,本应有千言万语,到口却只说出: “我再也不要跟你分开了。” 哪怕再次坠崖,他也要陪着她一起跳。 大半个月的担惊受怕,提心吊胆,他真的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陆京墨轻拍了拍他瘦削很多的背: “好。” “再也不分开。” 洛天一行人徒布走了这么长时间,体力早已透支。 故而又在林中待了一晚,众人才按原路返回。 解蛊 回了无忧山。 陆京墨召来饕餮详细汇报这段日子的情况,知晓朝堂上有陆京安协助陆夜,她便也不急着回皇城。 且因为裴灵自杀之前曾说,莫星楚身上的蛊再过一个月便会无药可解,所以她还要在无忧山逗留半月等他解蛊。 等待解蛊的这段日子,洛然体内沉寂十几年的蛊也被萧婉给查了出来。 他种的是子蛊,母蛊还在别人身上。 中了母蛊的那人,能决定他的生死。 幸好有莫星楚从寒潭底采的那几株花,这才有了解蛊的方法。 清朗的月光下。 刚解完蛊正值虚弱的莫星楚依恋地靠在萧婉身上,这对分别了十数年的父子,相处起来没有一点隔阂。 洛然也在另一侧,抱着萧婉的手臂小声的说着话。 引得三人时不时的低笑。 一旁下棋对弈的洛天和陆京墨不时的看向他们,眼里都是温暖的柔情。 棋盘上的黑子明显要赢,手执白子的洛天忽然将手里的棋子拍在了棋盘上,耍赖般的道: “不下了,不下了。” “每次下棋都不给本尊留退路,忘了你是怎样拐跑我两个儿子的?” 她两个儿子都被对面的这人给拐跑了,让她一局又怎么了? 陆京墨只当没听懂她的意思,还挑眉问: “真不下了?” 洛天孩子气的摆了摆手: “不下了。” 她都不让着她这个老人家,还下什么下? 没意思。 萧婉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扭头骂她: “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跟小辈计较,真没肚量。” 洛天嘴唇主动了半天,没敢还嘴。 看热闹的莫星楚和洛然低着头偷偷的笑。 萧婉还在继续骂: “不仅肚量小,连心肠也软。” “连害了你徒弟、儿子的人都能放走。” 本来欧阳平被陆京墨打成了重伤,洛天完全可以趁机了结了她,可是因为心软,犹豫了几秒,这才让陆京华把欧阳平给救走了。 他越想越气: “俗话说祸害遗千年,这回被人救走了,下次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逮到她。” “小心她再使阴谋诡计害你徒弟、儿子,到时你哭都没地方哭。” 洛天被他说的尴尬的低头喝茶。 但事情的确是她的错,也不能还嘴,只能乖乖的听着。 莫星楚拽了拽萧婉的袖子求情: “母亲也不是故意的,爹爹你就别说了。” 萧婉这些天一直憋着这口气,如今发作了,倒也不计较了,他拉着莫星楚的手,语气和缓: “看在冰儿的面儿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他最后瞪了一眼洛天: “但你得记着,下次再遇到欧阳平,你给我拔剑就要杀。” “听到了没有?” 洛天忙答道: “听到了,听到了。” 唯唯诺诺的语气,完全没有了仙风道骨的姿态。 萧婉满意了,没再去挑她的刺儿。 只是又想到了什么,面带难色的看向了陆京墨,对于这个他两个儿子的心上人,他的态度好的不得了: “墨儿,然儿解蛊还需要一味药引,估计是……要麻烦你了。” 陆京墨坐直: “然儿的事就是我的事,谈不上麻烦,师夫若有什么想说的,尽可直言。” 听见她的回答,萧婉脸上的笑多了,然儿果然没嫁错人。 他开口: “我打算明日一早便为然儿解蛊,届时需要你喂给然儿两碗的血液。” 放血 洛然大惊: “师父……” 两碗的血,京墨在崖底才受了伤,他才舍不得她又要为了他流那么多血。 萧婉摸了摸他的头: “为师说过,你体内的蛊是子蛊,若是要解,一定会惊动母蛊,所以为了不让掌有母蛊的人察觉,只能用墨儿的血压制住。” “墨儿是天选之人,她的血液自然不同常人,能带来上天的庇佑。” 洛然看了看洛天,见后者默认,便知晓这事儿两人是商量过的。 可偏又是为了他好,让人想说两句都不行。 这时,陆京墨忽然问: “两碗血够吗?” “需不需要我多放一些?” 她这话所有人都意想不到,一般人听到放血只会关心自己的身体,而她关心的却是血够不够。 让人在不知道如何回答的同时,又异常感动。 萧婉愣了一下,随后忙道: “不,不需要。” “两碗足够了。” 再多放,就容易失血过多了。 次日。 萧婉在洛然手指上轻轻割开了一道口子,陆京墨心疼的皱了下眉,随后,拿过桌上放着的匕首,面不改色的划开了手心。 殷红的血液一滴一滴的滴进碗里,很快便汇聚了一个碗底,可她仍嫌不够似的用内力逼着流出更多。 两碗满满当当的血被洛然饮下,陆京墨苍白着脸守在床头,握着他的手,静静的等待着他苏醒。 萧婉看的忍不住唏嘘。 他跟洛天从年少恩爱到现在,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当他们是神仙眷侣。 可他此时却觉得,这对少年人的爱情才令人羡慕。 他们的感情不是虐身虐心历经千辛万苦才得到,而是在细水长流中让你觉得,这一世的人间,因为身边有彼此陪着,才来的值得和美满。 莫星楚中午来送饭,陆京墨仍盯着洛然,长指描摹着他的眉和眼。 缱绻又温柔。 莫星楚没有打扰,亦没有之前把心里生出来的艳羡。 因为他清楚,若此时躺在床上的人是他,她也会如此这般。 把饭菜轻轻的放在桌上,陆京墨已经听到声响走了过来。 莫星楚递给她碗筷,轻声道: “我亲手做的饭菜,母亲和爹爹都说好吃。” 陆京墨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在忙活,问: “你吃了吗?” 莫星楚顺着她的力道坐在了她身边: “吃了。” 他挽了袖子,拿了另一双筷子给她布菜。 都是补血的。 陆京墨很给面子的全部吃光。 到了傍晚。 昏睡了一天的洛然终于醒了,萧婉跟莫星楚依次为他检查,直到确定没有残余的蛊毒,一干人才放下了心。 同时松了一口气的,还有巫启。 偷听完的她刚想从门口溜走,就被蹲守在这里的混沌给揪进了屋。 陆京墨搂着洛然,冷眼看着她: “鬼鬼祟祟的在门外徘徊,到底藏着什么心思?” 洛然也怀疑的看她,萧婉、洛天等人也都在。 被这么多人盯着,巫启憋红了一张脸才道: “属下只是担心小主子的安慰,并未藏着什么别的心思。” 陆京墨不信: “孤知道你是然然母族的人,也知道你有很多事情没告诉然然。” “若你今晚将隐瞒然然的事尽数说明白,孤饶你一条生路。” 既然巫启担心然然的安危,那肯定是一早就知道了然然身体里有蛊虫。 毕竟知晓然然中蛊的事儿,只有他们这么几个。 亲生母亲 巫启自知是瞒不过了,先给洛然磕了一个响头,而后一五一十的说出了尘封已久的往事。 “小主子中蛊的事,属下很久以前就知道。” 洛然靠在陆京墨的肩上,手指不自觉的握紧了她。 “当年您才刚出生,域主也还活着,我们的家园也没有被洛平掠夺抢去。” 洛天和萧婉听到自己师父洛平的名字,都屏息凝神的听她往下讲。 巫启目带沉痛,缓缓叙述: “三十多年前的一个冬天,海域全部被冰冻住了,域主在一次外出巡逻时,发现了海面上被冻的全身僵硬的洛平,虽然是陌生人,但域主心善,把她带进了族中,悉心照料。” “刚开始族中因为她是外来人,对她不太友好,后来发现她风度翩翩,有一身绝顶的武功,还有极好的学问,就让她在族中长住了下来,没想到一来二去的域主竟跟她产生了情愫。” “她在族中住了数载,族中的人也觉得她可靠,便同意了域主同她成婚,两人那时情意正浓,婚后的第二个年头,便有了您。” 巫启抬头看向洛然,声音悲愤万分: “只是我们万万没想到,洛平竟然会在一次闭关出来时,偷偷下药,灭了我族一半的族人,盗取了传承数千年的禁术,最后竟然还想对域主下手……” “域主原本是能脱身的,可洛平丧心病狂的用您威胁域主,域主跑进火海中救您,之后……再没出来。” “而属下,也只能带着剩余的族人东躲西藏。” 亢长的叙述完后,屋内寂静的落针可闻。 洛然怎么也猜不到,他的生母,居然会是置他于死地的洛平。 洛天和萧婉也不敢相信,那般心狠手辣的事,会是他们儒雅斯文的师父做的。 直到窗外传来一声响动,这份寂静才被打破。 陆京墨让莫星楚扶着洛然,自己去窗边解下鹰腿上的信管。 是离子悠来的信。 她越往下看,面色越凝重,最后抬眸: “这天下,要乱了。” 南离内乱,一分为二,悠儿入宫称帝,常林带兵退守关外百余个城镇,又在短时间内纠结了数个小国,意图重新夺权。 众人还沉浸在一片沉闷的气氛里,听此,更是愁闷。 “唉!” 洛天忍不住长叹一声: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陆京墨却道: “天下早晚都是要乱的,如今只不过是提前了而已。” 她看了眼自从知道自己身世就一直陷入呆滞的洛然,忽然道: “现在的洛平已经不是洛平了,她身体里住着的是另一个人。” “若我没猜错,在数十年前闭关时,真正的洛平就已经死了。” 巫启瞪大了眼: “这不可能!!!”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陆京墨反问: “你们巫月族能活数百岁正常,别人借尸还魂就不正常?” 巫启一噎,无从反驳。 她开始仔细回想,这才惊觉,闭关出来后的洛平身上的气质跟以前完全就像换了个人一样,以往彬彬有礼的人,变得阴沉沉的,对她最爱的域主也爱答不理。 难不成真的是被鬼上身了? 支援南离 夜深了。 巫启带着一脸的不可置信离开,洛天和萧婉也回了房间消化这个不能用常理解释的事实。 莫星楚和陆京墨留在屋子里,安安静静的陪着洛然。 “京墨。” 洛然眼带迷惘的抬头: “害死我爹爹的,不是我真正的母亲,对吗?” 陆京墨抿了下唇,认真回道: “对。” “害死你爹爹伤害你族人的,是住在你母亲身体里的另外一个人。” 就是比她早两年穿越过来的欧阳平。 洛然眸中浸了水雾: “可我爹爹不知道。” “他估计到死都以为,是他的妻主毁了他的家园,让他葬身于火海。” 被最爱的人背叛,又在大火里被活活烧死,尸骨无存。 “你们说,他当时有多绝望啊……” 莫星楚听着他语中对未曾谋面的父亲的哀痛,也跟着湿了眼眶。 抱住他,默默流泪。 耳边是断断续续的哭声,陆京墨双手紧握成拳。 …… 五日后。 众人从无忧山出发,回了皇城。 陆京墨刚回太女府,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就被陆夜召进了宫里。 一进御书房,她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她的曾外祖母忠勇侯、外祖母梁云、两个表姐、以及……陆京安,都在。 并且都一脸严肃。 陆夜见到她,先问: “伤都养好了?” “早就养好了。”陆京墨对着忠勇侯微微颔首,“听说您前阵子生了场病,如今可好些了?” 她对忠勇侯这个守护了北陆几十年的曾外祖,还是有礼的。 忠勇侯头发花白,较之去年又老了许多,可一开口还是声音洪亮: “老朽在加冠礼上说过,要亲眼看着殿下一统天下的,在这之前,老朽哪敢死,又哪里舍得死。” 这一番话让屋内众人笑出了声,尤其是陆夜。 她从书桌后走出来,拍了拍老人的肩膀: “您老人家马上就要看到那一天了。” 然后她直起身,目光如炬的看着陆京墨,这个她最骄傲的女儿。 “墨儿,南离新帝递来求和书,以南离主动为北陆附属国的条件,换取北陆出兵援助。” 陆京墨早有所料,当着一屋子的人,接下了这个任务: “儿臣请求带兵支援。” 陆夜当即批下圣旨,点了十万精兵,陆京安为副将,陆京墨为主将,一个月之内赶到南离,将其收入囊中。 当天傍晚。 夏清妙送完陆京墨,看着长长的队伍消失在夜色里,趴在洛然肩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妻主才回来不到半天,掉下悬崖的,伤势又才愈合不久,又要带兵去打仗。 他总算是明白了,爹爹跟他说的,身为储君,享受无上荣光的同时,个中艰辛,非常人所能想。 孟子鸢也刚送走陆京安,本来也要哭出来,可远远的听见夏清妙一声比一声高的哭声,愣是把泪憋了回去。 他犹豫了下,慢慢走近,洛然一边哄着夏清妙,一边对他道: “现下皇姐跟京墨一同外出打仗,姐夫平时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太女府找我。” 给不给亲 孟子鸢心下一暖,低声应了: “嗯。” “若遇到难事,我一定多多上门叨扰。” 夏清妙仍在低低的哭,莫星楚哄他回府吃糕点都止不住泪。 孟子鸢取出袖中的手帕,抬手递给他,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却让他的哭声奇异的止住了。 “谢,谢谢。” 夏清妙接过帕子,擦了擦泪。 他对孟子鸢始终还是有点儿愧疚的。 毕竟他曾为他背过黑锅,遭受了本该由他遭受的流言蜚语。 孟子鸢笑着摇头: “不客气。” 自从殿下说要跟他重新来过,他对眼前的这个男子,成见也好羡慕也好,都过去了。 再者,他们的妻主都在外为国而战,此时理应团结一心。 一个月后。 陆京墨骑着马走进了朝她们大开着的南离皇宫。 离子悠身着明黄色的衣裙,立在长阶之下等她。 下了马,进大殿。 接风宴过后,陆京安等着跟她一同离去,好商量作战事宜。 可陆京墨却盯着高座之上那高不可攀的帝王,一双桃花眼勾缠着人。 而那帝王也时不时低头看她,眼里略带催促的看着那些还未离席的将军。 陆京安:“……” 敢情她又多余了。 她的好皇妹不知何时又跟这位新帝勾搭上了,而且看这样子,应当是有一段时日了。 扬手招呼其他将军离席,顺带还关上了殿门。 几乎是门一关,陆京墨就从座位上起身,三两步跨过了台阶,走到了离子悠身边。 抬手拨弄了他头上帝冕垂下来的珠子,凑到人耳边吹气,带着些梅花酿的酒香: “想我了吗?” 离子悠妖媚的脸上红红的,不知是被酒气熏的,还是喝的酒多了。 他偏过头,帝冕上的珠子都跟着晃了晃,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想。” 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扭回头,凶凶的道: “一点儿都不想。” 陆京墨俯下身亲他,却被他推开。 “之前掉下悬崖那么大的事儿,都让人瞒着不告诉我。” 离子悠气的鼓着脸: “我生气都来不及,又哪里会想你?” 一个多月前,他忽然断了跟陆京墨的联系,当时他就心慌了好几天,直到又收到来信,知道她没事后才心安。 等问她那段时间干什么去了,发生了什么事儿,却被她三言两语的给糊弄了过去。 想到此,他戳了下陆京墨的心口: “你是不是不信任我?那么大的事儿都不跟我说……” 男子在爱情里都容易多想,尤其像他跟陆京墨长期分离的这种。 “不是。” 陆京墨指尖抵住了他的唇,不让他再往下说。 “不是不信任你,是我不想让你担心。” 离子悠瞬间安静,长睫微掀,同她对视。 随后拿下唇上的长指,小声嘟囔: “我乐意担心。” “所以你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跟我说。” 他说这话时,又娇又媚。 陆京墨盯着那红润的唇瓣,眼神微暗: “消气了?” 一边问一边解下他头上沉重的冠冕。 离子悠点了下头,下一秒,就散落着一头长发,被俯身压下来的人推倒在了宽敞的皇椅上。 “既然消气了,那,给不给亲?” 上方的人问完后,就没征求他的同意,霸道的吻了上来。 一刻钟后。 “你说过只亲亲的……” 离子悠气喘着,恨恨道: “你个骗子!” 不怕死 两个月后。 常林带着仅剩的兵力退守最后一个城池,大势已去,覆没叛军只是几天的事。 陆京墨同意了离子悠亲自上阵杀敌,凤银魅担心他的安危,也跟着上了战场。 随着一阵鼓响,和将士们气势冲天的呐喊声,陆京墨抽出朔天,在判军中不断穿梭。 厮杀途中,她抬头看了一眼高高的城墙。 不出所料的对上了欧阳平毒如蛇蝎的双眼。 以及那个从暗牢里逃出来救走她的陆京华,不过此时她已经没了人形,双眸血红,十指的指甲又长又尖。 几秒后,她像是得到了欧阳平的某种指示,身影迅捷地从城墙上跳下来,手脚并用的朝陆京墨极速跑来。 只数月的时间,便被欧阳平练成了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 陆京墨看的恶心,扬手就直接劈了下去。 她服下了黄芷之后,内力大增,武功更是更上一层楼,联络天都已经不是她的对手,更何况是成为尸人没多长时间的陆京华。 都没过够百招,陆京华就被他一剑刺穿了眉心。 而高处的欧阳平阴阴测测的笑了下。 陆京墨抬头刚好看到,一阵不祥的预感从心底生出。 只见刚被她杀死的陆京华变成了一滩血水,紫黑紫黑的颜色,散发出难闻的气体。 气体很快扩散,在她身后不远处的离子悠和凤银魅嗅到,不一会儿,就开始身形不稳。 还有不少士兵,闻了这有毒的气体,当场吐血。 陆京墨晃了晃有些晕沉的脑子,她是百毒不侵的体质,但离那滩血距离过近,或多或少也有些影响。 剑锋一挑,一堆黄土覆盖住了那片紫黑的血水。 “你的武功又精进了不少,这天下间怕是没有你的对手了。” 欧阳平不知何时飞下了城墙,走到了她的身后。 陆京墨心下一紧,赶忙回头。 但晚了。 离子悠和凤银魅已经被她掐住脖子。 “硬拼本尊是拼不过你,可有了他们两个在手,你说本尊是赢还是输呢?” 欧阳平枯树般的脸上扬起一抹狰狞的笑,手下的力道加大,离子悠两人的脸立刻被憋的通红。 “让你手下的将士们停手,否则他们的命,可就保不住了。” 双方僵持数秒。 眼看离子悠的脸色由红转紫,陆京墨扔了手中的朔天,高声大喊: “所有人听令,停止战斗!” 一盏茶的功夫后。 刚刚嘶吼声响彻天际的的战场上,安静无比。 陆京安接收到了陆京墨的眼神示意,脚步极轻的挪到了欧阳平的背后…… “现在,本尊要你退兵。” 欧阳平仗着手里有人质,想再次让对面的人让步。 谁知,陆京墨这次却没有妥协: “孤不可能退兵。” 家国大事面前,她永远不会让步。 “哦,你确定?” 离子悠被欧阳平提了起来,脚尖离地,奄奄一息。 他的一双凤眸因为生理反应,往下不断的掉着泪珠。 陆京墨看见他唇瓣一动一动的: “墨。” “不要管我。” “我不怕死。” 沉睡不醒 背在身后的手微微颤抖,极致的情绪让她的头都隐隐作痛。 上次是然然跟星楚,这次是悠儿跟凤银魅。 欧阳平的诡计多端,让人防不胜防。 “除了退兵,别的孤都答应。” 她说: “孤认输。” 欧阳平浑浊的双眼紧盯着她,忽然大笑出声: “哈哈……” “你陆京墨也有今天。” “上一世,你可是宁死都不低头的。” 一身傲骨,宁死不屈。 现如今,为了几个男人,终于低下了她那高贵的头颅。 “本尊可以放了他们。” 欧阳平狞笑着: “只要你拿起地上的剑,断自己的手筋,自废武功,这两个男人就能安全的回到你身边。” 上一次在无忧山,陆京墨发了疯般爆发出巨大的潜力,几乎废了她的武功,让她只有轻功可用。 这个仇,她可是一直都记着。 她把提着的离子悠放在地上,掐着他脖子的力道放轻了些。 新鲜的空气涌入发疼的肺腔,他不顾胀痛的喉咙大喊: “墨,不许!” “咳咳……” “不许听她的……” 可陆京墨弯腰拿起了地上的剑,对准自己的手腕,离子悠凤眸睁大,发了疯般的挣扎……,凤银魅的眼里也满是复杂,还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担心。 欧阳平烦躁的又重新收紧了力道,微偏过头,似是想要警告离子悠,注意力从陆京墨身上移开了…… 就是现在。 早已伺机而动的陆京安蕴出内力,狠狠地在她后心上拍了一掌,陆京墨手腕翻转,长剑凌空而来,借力精准刺进了她的心口。 这次她没刺眉心,怕再出现陆京华那样的情况。 用尽全力的一剑,剑尖刺进心脏,而后刺出后背,最后抽出。 欧阳平不可置信的低头,一切只发生在短短的一瞬,心口上的痛意还没有传来,但已经豁开了一个大洞: “你,你竟然敢杀本尊?” “本尊的体内有母蛊,你杀了我,洛然也会立即毙命!” 她没见陆京墨的面色有任何变化,也万万猜不到洛然已经解了蛊,仍神色阴狠的道: “有你最爱的男人陪葬,本尊死的也不亏。” 上一世临死之前,她拉了陆京墨垫背,这一次又拉了她最爱的人陪葬,就算死了两次,也值了。 致命的地方被刺穿,她的双手不觉失了力。 凤银魅迅速反应过来,借着手肘处铁质的盔甲,哪怕中了毒,也狠狠的在她心口上重击了一下,趁她吃痛之际,脱离桎梏,拉上离子悠,跑向陆京墨。 就像上次在大雨里,她跑向他们一样。 短短的几米距离,却在沉重的脚步下变得遥远起来。 幸而陆京墨也在向他们跑来,最终在倒下的前一秒,被她拥进怀里。 口鼻溢出鲜血的时候,凤银魅在那个泛着冷香的怀抱里,感觉到了幼时父亲说的,坚实又温暖的依靠。 …… 南离内乱结束,在战争中处于水深火热中的百姓也在陆京墨颁下一系列的政策后,努力恢复着战乱后的生活。 只是在皇宫深处,却一直沉睡着两个美人。 “妻主。” 夏清妙放轻脚步,猫着身子拍了下陆京墨的肩。 把枕在床头睡着的她拍醒后,笑眯眯的摊开手,白嫩嫩的手心里躺着一个油纸包,里面包了几块糕点。 他蹲在床前,喂了一个给她: “楚哥哥刚做的,还热乎着呢。” 糕点入口即化,凉凉的,糯糯的,还有一股淡淡的药香,里面应该加了几味凝神的药草。 这是专门给她做的。 也给你喂了 陆京墨心知肚明,抬手捏了捏夏清妙的小脸。 “子悠哥哥还没醒吗?” 夏清妙探头去瞧床上躺着的人,小声道: “楚哥哥昨日不是说,解完毒后,三个时辰内就会醒。” 他才嘟囔完,就见离子悠原本闭着的双眼缓缓睁开。 “呀!” 夏清妙蹭的一下站起身,眼里满是高兴: “醒了。” 离子悠看着他脸上喜色,也带上了笑。 他抬起手,陆京墨低下头,眼底下的青黑被柔嫩的指尖划过: “我醒了。” 你不用再担心。 陆京墨握住他的手轻吻了一下,嗓音低似呢喃: “悠儿的这一觉,睡的时间可真长。” 长到她都以为那双魅意横生的也眼再也不会睁开了。 隔壁房间,凤银魅也醒了,被洛然扶着过来时,离子悠正在被夏清妙投喂。 剩下的几块糕点全进了他的肚子。 “刚醒来就吃上了?也不怕消化不了。” 莫星楚拎着药箱走近,调侃道。 “啊!”夏清妙不好意思的揪了揪手指: “子悠哥哥说饿,我就喂他吃了,倒是把这一茬给忘了。” 陆京墨半搂着离子悠,帮他擦了擦唇边的糕点屑,轻描淡写道: “没事,悠儿昏迷的这两个月里,我每天都给他喂粥,胃部没有受饿,应当是能消化的。” 说完,她看了看对面偷偷把点心放下的凤银魅,又道: “你也可以吃。” 凤银魅抬头看她,只见她面色微微有些不自然: “我也给你喂了。” 狐狸眼陡然瞪大,凤银魅的脸瞬间爆红。 他一直在床上躺着,用勺子喂估计根本喂不进去。 所以,只有用嘴对嘴那种方法喂了。 怪不得在睡梦中,总能感觉到唇上有一个湿湿热热的东西。 他想,此时他应该是羞愤的,但害羞有之,愤怒倒是没有。 就像是被心上人偷亲了一样。 他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明明他跟陆京墨之间并没有什么好的回忆。 “哥哥,哥哥……” 离子悠连叫了他几声,才引回了他的注意。 “哥哥想什么想的这般入迷?” “没,没想什么。” 凤银魅回过神,问: “你们刚才在讨论何事?” 他走神间听见洛然说了一些娶不娶的字眼。 离子悠红了脸,没接话,倒是洛然温声道: “自然是在商讨京墨何时把你们一个个娶回家。” 凤银魅足足呆愣了好几秒,然后抬手指了指自己: “这其中,也有我?” 夏清妙清脆的反问: “当然了。” “你可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妻主的最后一个命定之人是你。” 毕竟连他都看出来了。 好,要不是前几日洛然哥哥跟他说,他也不会那么快就看出来。 闻言,凤银魅的眼神有些闪烁。 夏清妙说的对,他自是知道的。 能在商道称王称帝的他,脑子怎么可能不精明? 可那时他跟陆京墨的接触皆是是不欢而散,哪里会有如今的……心动。 洛然把他的一切反应尽收眼底,便笑道: “我跟星楚、清妙也是前几日才被接到南离的,但昨夜我们彼此商量过了,若你跟悠儿嫁过来,便都是正儿八经的正君。” 凤栖 此话一出,不止凤银魅,连离子悠都震惊了。 正君! 就算嫁过去,他们也没想过能位列正君。 “不行!” 离子悠率先否决: “洛哥哥,正君只有一个,那就是你。” “我和哥哥能做平君就已经很好了,别的没有妄想过。” 先不说自古以来,正君之位只能有一人相坐,单论感情的深厚,他们剩下的几人,唯一不能与之相比的就是洛然。 不是说陆京墨对他们的感情不深,而是说,洛然跟她一同长大,从牙牙学语到加冠成亲,两人之间早已不是爱情两个字便能概括的,亲情、爱情、友情掺杂着,让他们两个早已成为了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 所以正君之位他们没想过,要也不能要。 洛然见他拒绝了这么干脆利落,刚想继续劝说,就被陆京墨轻点了一下额头: “我说你们三个这几天怎么神神秘秘的,原来是背着我在讨论这些事儿。” 她环视了一圈,放缓了语气: “三年内,我应当是没有成亲的打算。” 南离的内乱是解决了,但北陆却又面临了群敌环伺的局面,上百个国家联盟,她还有一场旷日持久的硬战要打。 离子悠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是能理解的。 莫星楚自不必说,他就没在意过这些东西。 婚事的商讨到此结束。 夜晚。 陆京墨喂完离子悠喝药后,抱着他七拐八拐的进了一个地下房间。 说是房间,其实应该称作宫殿。 在南离先皇的寝宫下,以夜明珠点缀,宝石铺路,建造了一个金碧辉煌的小型宫殿。 其中占地面积最大的是一个巨大的冰床,床周边围满新鲜的花朵,正中央躺着一个身穿君后华服的男人。 离子悠被陆京墨放下,又差点儿软倒。 冰床上安详躺着的人,是他辞世十数年的的父后。 那与他有七成相似的面容,仿若只是在那安安静静的睡着。 “墨。” 他双腿发软: “抱我过去。” 陆京墨重新将他打横抱起,时刻注意着他的情绪反应。 他的毒才解,不应该现在就带他来,应当让他静养。 可她最是知道凤栖对悠儿来说有多重要,所以她还是决定今晚就把事实告诉他。 冰床边的温度很低。 离子悠却恍若未觉一般走到了床中央,陆京墨并没有阻止。 解寒的汤药她已经让人提前备好了。 “父后……” 离子悠伸出手,轻轻描摹着凤熙依旧年轻貌美的面容,一滴热泪忍不住滴下,在冰床上瞬间凝固成冰。 “悠儿好想你……” 他伏在凤栖冰冷的身上,闭上了眼,像是在感受着父亲的怀抱。 陆京墨没有打扰,直到时间够久了后,才轻声道: “悠儿,你父后他,还活着。” 这话无异于惊雷,炸的离子悠一下子惊坐而起: “你说什么?!” 他的心跳急剧加速,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陆京墨忙继续道: “当年你父后饮下那杯毒酒后,常林用解药救了他,但由于中毒时间过久,只尚存一丝呼吸,就是俗称的活死人。” 擅自互许终生 “之后你父后有好几次差点儿气绝,常林不知怎么联系到了欧阳平,用秘法封住了他的最后一口气,然后用寒冰延缓他体内的生机衰竭。” “你中毒昏迷后,南离先皇主动找到我,不但交出了国玺,而且还将这个地方告知于我。” 她也是那时才知道,表面昏庸的皇帝,其实才是谋算最深的那一个。 要知道,悠儿父后被常林藏在那样一个固若金汤的地方,就这样,皇帝还能将人给偷出来,肯定是有不小的本事。 离子悠早已被这惊人的反转给惊呆了。 他没想到,那个被他打心底嘲讽的母皇竟然有这么大的能耐。 “我母皇她……” 陆京墨抿下唇,还是道: “她穿着皇袍,死在了皇陵。” 被常林下了那么多年的慢性毒药,又伤的那么重,神仙也救不了。 离子悠目光呆滞了一瞬,而后又慢慢垂下长睫。 “她临死前,拖我给你带一句话。” 陆京墨顿了顿,道: “她说她对不起你们父子俩。” 当年因为野心,急于搬倒凤家充盈国库,设计逼死了发夫,而后又一报还一报的被常林控制,将死之时良心发现,拼了命将发夫送到了自己孩子身边。 离子悠呆坐了很长时间,腿和脚都被冰的没有知觉了。 陆京墨走近,想要去冰床上将他抱下来,却听见他问: “我父后,还能醒过来吗?” 前进的脚步顿住,她缓缓摇了摇头: “楚儿查阅了所有有关的医书古籍,没有找到任何解决办法。” “但……” “只要将你父后喉间的最后一口气放出,他便能清醒一刻钟的时间,之后就……” 真真正正的成了一个死人。 离子悠的指甲在冰床上抠出了五个洞,随后将凤栖抱到冰床边,用内力温暖着他的身体,道: “我想跟我父后,最后说说话。” 陆京墨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接着在凤栖颈间点了一个穴道。 不一会儿。 凤栖的手指动了下,然后是胳膊…… 完全睁开眼时,离子悠早已泪流满面,他哽咽着,叫了一遍又一遍: “父后。” “父后……” 凤栖的反应十分迟缓,在他叫了数十声,才抬手抚上了他的脸,因为常年不说话,语气有些生硬: “你,你是,长大,后,的悠儿?” 前面的字都吐字不清,唯有悠儿两个字,清晰无比。 “嗯嗯。”离子悠握住他的手,往自己脸上贴: “我是悠儿。” “父后,我是你的悠儿。” 凤栖盯着他瞧了许久,僵硬的扯开了一抹笑: “真,好看……” 他家悠儿长大的模样,真好看。 离子悠哭着笑,眼泪不停的往下掉,缓过来后,扶着他瘦弱的肩膀,让他看向陆京墨。 “父后,她叫陆京墨,是北陆的皇太女,也是我的妻主。” 他一字一句慢慢道: “这是我们两个认识的第二个年头,是悠儿先动的心,缠着她才把人追到了手。” “悠儿很爱她,她待我也很好,好几次都舍命相护。” “对不起,父后,悠儿没有遵守当初立下的誓言,擅自与人互许终生。” 临死相求 他做好了不被父后理解的准备,也猜想过会挨骂。 可他在得知父后能短暂醒来的时候,心里最强烈的念头就是,把他的妻主向他的生身父亲介绍一下。 不求被祝福,只是想告诉父后,他现在有人爱了,很幸福。 凤栖看着眼前沉稳与他对视的陆京墨,感受着体内生机的慢慢流逝,忘进她眼里逼问: “你,真的,爱悠儿?” 无关他的容貌,地位,只单纯又真挚的,爱他这个人。 陆京墨眼里没有丝毫退缩: “爱。” 眼神坦荡,气质华贵,凤栖又问: “那,你愿意,为悠儿,放弃,性命吗?” “愿意。”陆京墨斩钉截铁道: “他生我生,他死我死。” 凤栖不知是被她的态度震住了,还是如何,没在继续往下问。 他抓过离子悠的手,含着泪: “父,后,希望,悠儿幸福。” 他这是同意了。 一点儿也没有怪罪的意思。 离子悠又哽咽了。 其实父后当年逼他立誓是怕他被心怀不轨的女子利用,最终伤了心。 但从心底里,还是希望他能得到幸福,得遇良人,美满一生。 凤栖气息已经微不可闻,他贪恋的抚摸着离子悠张开了的脸。 “悠儿,父后这次,是,真的,要走了。” “父后很,遗憾,没能陪着,你长大,可,却又,很骄傲。” “因为,我的悠儿,成长的很好,是父后,曾经幻想过的,最美好的模样。” 离子悠忍住不哭,只是笑。 他想让父后走的时候,看见的是他的笑。 凤栖的声音越来越低: “父后很抱歉,在你,小时候,对你那样,严厉,你不要怪父后……” “不怪,不怪。” 离子悠猛摇头: “悠儿没怪过父后。” 凤栖释然一笑: “那就好,那就好……” 他十分艰难的偏过头,眼中带着几分祈求: “悠儿是个,很好的孩子,皇太女能不能,答应本宫,就算有一天,美人迟暮,你不再喜欢他了,也请你,不要做出,伤害他的事。” “别人被妻主伤了心,尚且还有父亲护着,可悠儿,他什么也没有。” 他的眼已经沉重的快要睁不开了,意识消失的前几秒,他听到了陆京墨的回答: “不会有那一天的。” “孤爱悠儿,胜过性命,” 凤栖合上了眼,放心的去了。 与离子悠相握的的手,慢慢变得冰冷僵硬。 地下宫殿的哭声持续了一夜。 离子悠的嗓子哭哑了,连话都说不出。 直到凤栖下葬后的几日后,才好转。 “子悠哥哥,我刚给你摘的花,快闻闻香不香!” 夏清妙举着一大把五颜六色的花,直奔正在批阅奏折的人。 “成天摘花,御花园都快被你摘秃了。 话是这样说,可离子悠还是接了过去,看似嫌弃的道: “你的品味真是一言难尽,净挑些难看的摘。” 夏清妙不跟他计较,乐呵呵的抱来花瓶,把花给插了进去。 一旁侍候的月儿悄悄退下,任由屋子里的两个人时不时幼稚的斗嘴。 谁都能看得出来,夏主君是在想着法的逗皇子开心。 别人也都是如此。 不是来送点心,就是来谈论八卦。 就是太女殿下,最近被军中的事务缠身,来的没有那么勤。 负责 而且,就连那个人,他也好久没见过了。 他扣弄着手指,低头往外走。 走道拐角处时,忽然撞上了一个人。 “对不……” 还没道完歉,剩下的字就被他憋了回去。 混沌挑眉看他: “这次知道道歉了。” 上次在楼梯口撞到她,还在大声威胁她。 月儿被她这一句话说的面红耳赤,眼看就要下不来台。 混沌却凑到他面前,说: “明日一早,我便要回北陆了。” 月儿的眼睫动了一下,她接着说: “这一回去,我可就要跟着主子上战场了,没个三年五载是回不来的。” 月儿的手指被自己捏的泛白: “战场危机四伏,你自己多加小心。” 混沌离他更近了: “你也知道危机四伏,万一哪天我没了性命,连个为我收尸哭丧的夫郎都没有,那我岂不是实惨?” 她说着这些话,眼里还真带上了落寞。 月儿的心揪了起来,又听她道: “干脆趁着还没有回北陆,让离主君赏我一个夫郎算了。” “这几个月在南离,我瞧见的美人可真不少。” 混沌边说边越过他,似是真的要去找离子悠讨个夫郎。 月儿咬了咬牙,脚一跺,拦住了她: “你别找别人!” 混沌装作不解: “你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能找别人?” 月儿豁出去了: “因为我喜欢你。” 他大声道: “我想嫁给你。” “你若真的在战场上死了,我给你收尸,我给你哭丧。” 他喊完之后,觉得自己太不矜持,还没等他羞得掩面而逃,就被眉开眼笑的混沌拽到了离子悠面前。 得了他的同意,立刻就扛着刚骗到手的夫郎直奔洞房。 等月儿换上嫁衣,拜了堂之后,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好像被骗了。 可当晚,还是被某人得手了。 同一时间的宫里。 离子悠有些埋怨的靠在陆京墨怀里: “你的那个下属就这样把我当成弟弟的小侍给拐走了。” 连正经八百的步骤都没有走完,也没有提亲,想想都觉得有些气闷。 陆京墨摸着他光滑的背,顺着他的意道: “现下时间紧急,来不及大办,等日后天下太平,我一定让混沌给你那个小侍再补办一次。” 离子悠这才满意,嘟着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不过想起她明日就要离开,不免又有些伤感。 “墨。” 他打着商量: “要不等我把南离安稳下来后,就去战场上找你。” 原本没指着她能同意,谁知她竟说: “好。” 陆京墨垂眸看他,桃花眼有几分邪气,还有几分自得: “知道你黏人离不开我。” 离子悠被子底下的手在她腰间拧了一下,带着些恼羞成怒。 陆京墨愉悦的笑出了声。 …… 次日中午,临走前的半个时辰。 城关处的一个茶楼上。 凤银魅和陆京墨面对面的坐着,彼此相顾无言了好一会儿。 毕竟两人没有什么单独相处的经验。 最终还是凤银魅先问: “我昏迷的那些日子,除了……喂粥,给我擦洗身子,是不是也是你?” 陆京墨没有否认: “是我。” 顿了下,又道: “我会负责的。” 准话 凤银魅隐在袖中的手颤了一下,压下极速跳动的心跳,轻舔了下唇: “你说你要负责,我凭什么相信?” “再者,你一回北陆就要带兵打仗,估计数年都不会与我有联系,你我之间的感情又不深,即使有天定之缘,也终究存在变数。” 他一双狐狸眼透出几分紧张: “所以,你得给我一句准话,让我能在此后的数年里,坚定不移的等着你。” 他年岁早已超过了适婚之龄,如今虽已确定动了心,可却已不能再等更久。 他得要个承诺。 陆京墨看着他粉嫩的唇瓣一张一合,想起那两月中软软的触感,眸色深了些: “准话?” “你想听什么样的准话?” 凤银魅眼里闪过羞恼,他都已经把话说的那么清楚了,对面的人却还在装傻。 心一横,他干脆直白的问: “你以后,一定会娶我吗?” 如果她说会,那他就等。 如果她说不会,那他就…… 耳边忽然响起一道低低沉沉的声音: “会。” 陆京墨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俯下了身: “身子被我看了,连胸口上红痣的位置也被我记住了,不嫁给我让我负责,还想嫁给谁?” 凤银魅往后仰了仰,又抬手扶了抚酥酥麻麻的耳根,红着脸骂: “轻挑~” 可不就是轻佻吗?连这种话也随口而出。 以前怎么没发现她是这样的人? 在他面前冷的跟块冰似的。 陆京墨被骂,嘴角却上扬,挤身在他身旁坐下,在他腕上系上了一个红绳,绳上还穿着一个戒指,上面的海棠花雕得栩栩如生。 大红色的绳子跟深红色的戒指相缠,热烈又靡丽。 在她低头吻在他手腕上时,凤银魅的心跳完全不能自抑,急促的一下一下抨击着胸腔。 酸酸胀胀的感觉溢满心间。 像是初次撩动他心弦的,在雨里朝他和悠儿奔来的那个瞬间。 从未有人在他濒死的时候相救,她是他逆境里看到的希望。 也从未有人这样低头亲过他,轻轻柔柔的带着珍视。 心间已经被她撩的一团乱,可她却还在说: “承诺已经给了,再加上定情信物,魅儿,你,要不要等我?” 陆京墨晃了晃他的手腕,精致的桃花眼里终于向他展现了温柔。 凤银魅差点儿沉溺其中,就在他要点头答应的前一秒,硬生生咬了下舌尖让自己清醒: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喜欢我吗?” 他有些忐忑,亦有些期待。 可陆京墨却沉默了。 喜欢吗? 她也不太想的明白。 但连续数天喂他喝粥,给他擦洗身子,没有不耐烦,也没有厌烦; 来南离之前,然儿告诉她凤银魅是她最后一个命定夫郎,她心里竟然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仿佛她之前对凤银魅的欣赏早已在潜移默化中变成了连她自己也未曾发觉的心动; 更明显的是,在他拉着悠儿朴进她怀里时,她第一时间抱住他的手,完全的,下意识的反应,但却最为真实。 也许,她是喜欢的。 准话 凤银魅隐在袖中的手颤了一下,压下极速跳动的心跳,轻舔了下唇: “你说你要负责,我凭什么相信?” “再者,你一回北陆就要带兵打仗,估计数年都不会与我有联系,你我之间的感情又不深,即使有天定之缘,也终究存在变数。” 他一双狐狸眼透出几分紧张: “所以,你得给我一句准话,让我能在此后的数年里,坚定不移的等着你。” 他年岁早已超过了适婚之龄,如今虽已确定动了心,可却已不能再等更久。 他得要个承诺。 陆京墨看着他粉嫩的唇瓣一张一合,想起那两月中软软的触感,眸色深了些: “准话?” “你想听什么样的准话?” 凤银魅眼里闪过羞恼,他都已经把话说的那么清楚了,对面的人却还在装傻。 心一横,他干脆直白的问: “你以后,一定会娶我吗?” 如果她说会,那他就等。 如果她说不会,那他就…… 耳边忽然响起一道低低沉沉的声音: “会。” 陆京墨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俯下了身: “身子被我看了,连胸口上红痣的位置也被我记住了,不嫁给我让我负责,还想嫁给谁?” 凤银魅往后仰了仰,又抬手扶了抚酥酥麻麻的耳根,红着脸骂: “轻挑~” 可不就是轻佻吗?连这种话也随口而出。 以前怎么没发现她是这样的人? 在他面前冷的跟块冰似的。 陆京墨被骂,嘴角却上扬,挤身在他身旁坐下,在他腕上系上了一个红绳,绳上还穿着一个戒指,上面的海棠花雕得栩栩如生。 大红色的绳子跟深红色的戒指相缠,热烈又靡丽。 在她低头吻在他手腕上时,凤银魅的心跳完全不能自抑,急促的一下一下抨击着胸腔。 酸酸胀胀的感觉溢满心间。 像是初次撩动他心弦的,在雨里朝他和悠儿奔来的那个瞬间。 从未有人在他濒死的时候相救,她是他逆境里看到的希望。 也从未有人这样低头亲过他,轻轻柔柔的带着珍视。 心间已经被她撩的一团乱,可她却还在说: “承诺已经给了,再加上定情信物,魅儿,你,要不要等我?” 陆京墨晃了晃他的手腕,精致的桃花眼里终于向他展现了温柔。 凤银魅差点儿沉溺其中,就在他要点头答应的前一秒,硬生生咬了下舌尖让自己清醒: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喜欢我吗?” 他有些忐忑,亦有些期待。 可陆京墨却沉默了。 喜欢吗? 她也不太想的明白。 但连续数天喂他喝粥,给他擦洗身子,没有不耐烦,也没有厌烦; 来南离之前,然儿告诉她凤银魅是她最后一个命定夫郎,她心里竟然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仿佛她之前对凤银魅的欣赏早已在潜移默化中变成了连她自己也未曾发觉的心动; 更明显的是,在他拉着悠儿朴进她怀里时,她第一时间抱住他的手,完全的,下意识的反应,但却最为真实。 也许,她是喜欢的。 天下统一 凤银魅迟迟没有听到她的回答,刚刚还狂跳不停的心慢慢平稳,眸中也流露出了冷意。 主动来招惹他,给了他情信物,让他等她,到头来却连一句喜欢都说不出口。 罢了。 他的手拽住红绳,要将它扯下,却被一双大手握住。 “喜欢。” 陆京墨被他逼到完完全全想了个明白。 “我喜欢你。” 不喜欢的话,大概她连看他一眼都不看,更何谈那样嘴对嘴的亲密接触。 她接着道: “刚开始对你是欣赏,后来就不知不觉的演变成了心动,慢慢到了现在,就成了喜欢。” 凤银魅看着她坦诚的目光,内心缓缓再次升温。 可又想起两人初见面,以及再见面的场景,便微勾着唇问: “你说你欣赏我?” “第一次见面就将匕首架到我脖子上,差点儿要了我的命,之后又在密室里将我抵在石壁上,掐住了我的脖子,那股子狠劲儿,若不是悠儿拉住你,我怕不是要被你活活掐死。” “如果这就是你欣赏别人的方式,那我还真的不敢苟同。” 陆京墨:“……” 算旧账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她轻咳了声: “魅儿,我……” “行了,你也不用解释。” 凤银魅挥了下手,狐狸眼微微上挑: “虽然那两次你动了手,但也算是我自己咎由自取。” 是他算计了她,她对他动手也算是情有可原。 无非就是下手重了些。 他摆明了不再追究,陆京墨却握着他的手不放,盯着他,一字一句道: “如果早知今日,我一定手下留情。” 凤银魅看着她,忽的偏过头,笑了。 …… 夜帝二十二年,天下战乱四起,百姓颠沛流离,小国纷纷亡国,唯北陆南离两大国屹立不倒。 难民纷纷朝两国涌去,两国人口逐渐壮大,占地领域越来越广茂。 三年后。 随着一骑轻骑手握军旗直闯宫门,北陆全国皆知,连年征战的两大战神大败敌军已攻下最后一座城池。 一时间,无论是北陆原有百姓,还是那些难民,无一不是欢喜。 陆夜和梁涵守在忠勇侯的床榻前,告知了她这个好消息。 已然病重的忠勇侯流下了两行热泪,攥着两人的手,不住的说: “好,好,好啊!” 她躺在床上,含泪喃喃: “墨儿好啊!” “有生之年,得以见北陆一统天下,乃老朽之幸……”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却还不忘叮嘱陆夜: “皇上,墨儿才,才把完整的江山打到手,眼下休养生息才是最要紧的,待墨儿班,班师回朝,皇上务必要告知她……,政策是需要革新另改,可,可却不能太过心急,定要等上个两三载,方,方可改革……” 她说完后,已不能开口,陆夜拍了拍这个至死还在为北陆筹谋的肱骨之臣的手,双眸泛红道: “朕记住了,定会一直不差的告知墨儿。” 忠勇侯慢慢合上双眼,安详的走了。 “祖母!” 梁涵跪在床前,嚎啕大哭。 后面跪着梁云和满堂子孙,一时间,哭声震天。 天下统一 凤银魅迟迟没有听到她的回答,刚刚还狂跳不停的心慢慢平稳,眸中也流露出了冷意。 主动来招惹他,给了他情信物,让他等她,到头来却连一句喜欢都说不出口。 罢了。 他的手拽住红绳,要将它扯下,却被一双大手握住。 “喜欢。” 陆京墨被他逼到完完全全想了个明白。 “我喜欢你。” 不喜欢的话,大概她连看他一眼都不看,更何谈那样嘴对嘴的亲密接触。 她接着道: “刚开始对你是欣赏,后来就不知不觉的演变成了心动,慢慢到了现在,就成了喜欢。” 凤银魅看着她坦诚的目光,内心缓缓再次升温。 可又想起两人初见面,以及再见面的场景,便微勾着唇问: “你说你欣赏我?” “第一次见面就将匕首架到我脖子上,差点儿要了我的命,之后又在密室里将我抵在石壁上,掐住了我的脖子,那股子狠劲儿,若不是悠儿拉住你,我怕不是要被你活活掐死。” “如果这就是你欣赏别人的方式,那我还真的不敢苟同。” 陆京墨:“……” 算旧账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她轻咳了声: “魅儿,我……” “行了,你也不用解释。” 凤银魅挥了下手,狐狸眼微微上挑: “虽然那两次你动了手,但也算是我自己咎由自取。” 是他算计了她,她对他动手也算是情有可原。 无非就是下手重了些。 他摆明了不再追究,陆京墨却握着他的手不放,盯着他,一字一句道: “如果早知今日,我一定手下留情。” 凤银魅看着她,忽的偏过头,笑了。 …… 夜帝二十二年,天下战乱四起,百姓颠沛流离,小国纷纷亡国,唯北陆南离两大国屹立不倒。 难民纷纷朝两国涌去,两国人口逐渐壮大,占地领域越来越广茂。 三年后。 随着一骑轻骑手握军旗直闯宫门,北陆全国皆知,连年征战的两大战神大败敌军已攻下最后一座城池。 一时间,无论是北陆原有百姓,还是那些难民,无一不是欢喜。 陆夜和梁涵守在忠勇侯的床榻前,告知了她这个好消息。 已然病重的忠勇侯流下了两行热泪,攥着两人的手,不住的说: “好,好,好啊!” 她躺在床上,含泪喃喃: “墨儿好啊!” “有生之年,得以见北陆一统天下,乃老朽之幸……”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却还不忘叮嘱陆夜: “皇上,墨儿才,才把完整的江山打到手,眼下休养生息才是最要紧的,待墨儿班,班师回朝,皇上务必要告知她……,政策是需要革新另改,可,可却不能太过心急,定要等上个两三载,方,方可改革……” 她说完后,已不能开口,陆夜拍了拍这个至死还在为北陆筹谋的肱骨之臣的手,双眸泛红道: “朕记住了,定会一直不差的告知墨儿。” 忠勇侯慢慢合上双眼,安详的走了。 “祖母!” 梁涵跪在床前,嚎啕大哭。 后面跪着梁云和满堂子孙,一时间,哭声震天。 第425章 没钱回家 严寒冬日,营帐里。 陆京墨跟陆京安面面相觑的坐着,谁都不开口。 旁边是满面愁容的黄通,桌上摆满了账本儿,张远手里还拨弄着算盘。 半晌。 算盘的敲击声停下,张远皮笑肉不笑的开口: “两位殿下,六个月前刚拨下来的数千万两军银,现下一个铜板都没剩。”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微笑: “属下想,我这个管账的,需要一个解释。” 陆京安偷偷瞄了一眼陆京墨,见她没有回答的意思,一边用手肘撞了一下她,一边清着嗓音: “咳咳,这个,关于钱这个事儿……” 她没好意思再往下说,可还得硬着头皮道: “其实都怪本王。” “一打了胜仗就忍不住想要犒劳将士,你也知道,这几年的酒价抬的很高,尤其是肉价,所以一,一不小心,银钱就,就花光了。” 将士跟着她们连年厮杀,连壶酒都喝不到,那哪儿能行? 张远知道这钱花的对,可两位殿下的大方却引来一个大问题,那就是: “皇上前几日就下了圣旨,让我们班师回朝,可现在没了银子,怎么回?” 陆京安想了想,道: “要不本王给母皇写一道折子,让她再从国库匀点儿钱出来?” 张远单手捂脸,有些生无可恋: “国库在年前就被我们掏空了,上一次给将士们发的军饷还是太女君和御王夫筹出来的。” 陆京安:“……” 好像鸢儿寄过来的信里提过,说是皇城里的大部分公子哥儿,都把预先存的嫁妆给捐出来了,就连鸢儿,连嫁妆带御王府,也快搬空了。 贵重的东西全换成了钱,一部分用来买过冬的衣物,剩下的当做军饷,全送到了她们这里。 黄通趴在桌子上,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幽幽提醒: “从晨起算账到现在,我们已经两顿没有吃饭了。” 奇怪的是,伙食房居然也没有送饭来。 想到什么来什么。 两个士兵进了营帐,一人手里端着两碗清粥,黄通用勺子搅了搅,米粒少的可怜。 张远眉心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其中一个士兵道: “前几个月送来的粮草吃完了,只能请主帅副帅以及两位大人将就一下。” 陆京安垂下了头,耳根和脖子通红,直到两位士兵离开,也没有抬头。 粮草没有了,就等于饭没有了,饭没有了就等于她们全军上下百万多人要饿肚子。 这是绝对不成的。 她再次用手肘撞了一下陆京墨,低声说: “我们饿肚子没关系,但将士们不能。” “你能不能想出个法子,能快速的弄点儿钱?” 闻言,另外两人的视线也都落在了陆京墨身上。 可当事人却端起粥,慢悠悠的喝着。 末了,擦了擦嘴,才吐出四个字: “想不出来。” 快速弄到钱的法子可以有很多。 比如去抢刚攻下来的那几座城池。 但那些都是战利品要上缴的。 而且前几日还都被运回了北陆,现在估计还在路上,半路叫回来也不太现实。 当然也可以去打劫。 但北陆的军队向来以严谨自律不拿百姓的一针一线为底线,这个办法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至于别的,更是行不通。 北陆军队的声誉,不能有一丝损毁。 第425章 没钱回家 严寒冬日,营帐里。 陆京墨跟陆京安面面相觑的坐着,谁都不开口。 旁边是满面愁容的黄通,桌上摆满了账本儿,张远手里还拨弄着算盘。 半晌。 算盘的敲击声停下,张远皮笑肉不笑的开口: “两位殿下,六个月前刚拨下来的数千万两军银,现下一个铜板都没剩。”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微笑: “属下想,我这个管账的,需要一个解释。” 陆京安偷偷瞄了一眼陆京墨,见她没有回答的意思,一边用手肘撞了一下她,一边清着嗓音: “咳咳,这个,关于钱这个事儿……” 她没好意思再往下说,可还得硬着头皮道: “其实都怪本王。” “一打了胜仗就忍不住想要犒劳将士,你也知道,这几年的酒价抬的很高,尤其是肉价,所以一,一不小心,银钱就,就花光了。” 将士跟着她们连年厮杀,连壶酒都喝不到,那哪儿能行? 张远知道这钱花的对,可两位殿下的大方却引来一个大问题,那就是: “皇上前几日就下了圣旨,让我们班师回朝,可现在没了银子,怎么回?” 陆京安想了想,道: “要不本王给母皇写一道折子,让她再从国库匀点儿钱出来?” 张远单手捂脸,有些生无可恋: “国库在年前就被我们掏空了,上一次给将士们发的军饷还是太女君和御王夫筹出来的。” 陆京安:“……” 好像鸢儿寄过来的信里提过,说是皇城里的大部分公子哥儿,都把预先存的嫁妆给捐出来了,就连鸢儿,连嫁妆带御王府,也快搬空了。 贵重的东西全换成了钱,一部分用来买过冬的衣物,剩下的当做军饷,全送到了她们这里。 黄通趴在桌子上,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幽幽提醒: “从晨起算账到现在,我们已经两顿没有吃饭了。” 奇怪的是,伙食房居然也没有送饭来。 想到什么来什么。 两个士兵进了营帐,一人手里端着两碗清粥,黄通用勺子搅了搅,米粒少的可怜。 张远眉心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其中一个士兵道: “前几个月送来的粮草吃完了,只能请主帅副帅以及两位大人将就一下。” 陆京安垂下了头,耳根和脖子通红,直到两位士兵离开,也没有抬头。 粮草没有了,就等于饭没有了,饭没有了就等于她们全军上下百万多人要饿肚子。 这是绝对不成的。 她再次用手肘撞了一下陆京墨,低声说: “我们饿肚子没关系,但将士们不能。” “你能不能想出个法子,能快速的弄点儿钱?” 闻言,另外两人的视线也都落在了陆京墨身上。 可当事人却端起粥,慢悠悠的喝着。 末了,擦了擦嘴,才吐出四个字: “想不出来。” 快速弄到钱的法子可以有很多。 比如去抢刚攻下来的那几座城池。 但那些都是战利品要上缴的。 而且前几日还都被运回了北陆,现在估计还在路上,半路叫回来也不太现实。 当然也可以去打劫。 但北陆的军队向来以严谨自律不拿百姓的一针一线为底线,这个办法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至于别的,更是行不通。 北陆军队的声誉,不能有一丝损毁。 第426章 挨饿 一碗清粥,喝完肚子更饿了。 陆京墨靠在椅背上,忍着饿想,还好楚儿一个月前被她送走了,否则跟着她打仗了三年,没让他吃多少苦,反而在赢了最后一仗后,要挨饿。 那她可舍不得。 陆京安急的连粥都没喝,对着她说: “母皇说过,你在江湖上创办了一个杀手组织,这些年攒的银子肯定不少,如今我们已经面临要挨饿的局面了,你就不能调点儿钱过来应应急?” 黄通和张远也是知道她的敛财能力的,都两眼放光的看着她。 陆京墨挨个看了她们一眼,然后轻笑: “问孤要钱?” 她从袖里抽出一封信,不轻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吓得另外三人抖了抖。 她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她们看信。 张远拿起展开,一目十行的读到最后。 信被黄通抢走时,她的脑袋还是懵的。 等到三人传阅完后,同时一言难尽的看向一派淡然的人。 陆京墨把信从陆京安手里抽了出来,字字细细的叠好,又放进了衣袖里。 这是然然写的家书,她可得收好了。 黄通还没缓过来,一脸不敢相信的问: “殿下,信上写的是真的吗?” 陆京墨矜贵点了下头,薄唇微启,轻声道: “孤已经倾家荡产了。” 她十几年间存下的钱,已经花的没剩多少了。 战争刚开始,清妙见逃难的百姓可怜,在信中问她能不能建些避难所让那些百姓居住。 夫郎的请求,她当然答应了。 后来,避难所越建越多,钱花的也越来越快。 再加上时常搭棚施粥,钱更是花的流水一般。 还有楚儿在军营里当军医,给将士们看病用的那些药材,都是然儿掏的钱,只靠母皇给的那些银两根本不够。 而且,她因为想迫切的结束战争,根本没有留下一点儿休息的时间,全是在路上奔波,在战场上拼命,为了给将士们补充营养,肉食基本上没断过,她都不知道暗暗补贴了多少次。 原本需要花六七年的时间才能打下整个风鸣大陆,可她却只用了三年。 在军中的威望也远远超过任何人。 两位战神最出名的是她,其次才是陆京安。 三人枯坐到天黑。 陆京墨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坐麻了的身子,丢下几句: “明日一早,你们三个带弓箭军去附近的山林里打猎,能打多少是多少。” 如今寒冬,动物们都躲起来沉睡,估计猎不了多少,但为今之计,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回了营帐。 烛火已经点燃,热水也备好了。 浴桶里。 她单手支额,泡在水里,慢慢的想着对策。 思考的太过认真,连帐里何时进了人都不知道。 凤银魅放轻脚步,悄声靠近。 氤氲的水雾中,陆京墨的身影渐渐清晰。 原本没有一点儿疤痕的背部,添了好几道横七竖八的伤痕。 手肘搭在浴桶边缘,较之三年前更成熟的眉目间,透着烦躁和疲惫。 他挽起衣袖,拿了干毛巾,站到她背后。 第426章 挨饿 一碗清粥,喝完肚子更饿了。 陆京墨靠在椅背上,忍着饿想,还好楚儿一个月前被她送走了,否则跟着她打仗了三年,没让他吃多少苦,反而在赢了最后一仗后,要挨饿。 那她可舍不得。 陆京安急的连粥都没喝,对着她说: “母皇说过,你在江湖上创办了一个杀手组织,这些年攒的银子肯定不少,如今我们已经面临要挨饿的局面了,你就不能调点儿钱过来应应急?” 黄通和张远也是知道她的敛财能力的,都两眼放光的看着她。 陆京墨挨个看了她们一眼,然后轻笑: “问孤要钱?” 她从袖里抽出一封信,不轻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吓得另外三人抖了抖。 她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她们看信。 张远拿起展开,一目十行的读到最后。 信被黄通抢走时,她的脑袋还是懵的。 等到三人传阅完后,同时一言难尽的看向一派淡然的人。 陆京墨把信从陆京安手里抽了出来,字字细细的叠好,又放进了衣袖里。 这是然然写的家书,她可得收好了。 黄通还没缓过来,一脸不敢相信的问: “殿下,信上写的是真的吗?” 陆京墨矜贵点了下头,薄唇微启,轻声道: “孤已经倾家荡产了。” 她十几年间存下的钱,已经花的没剩多少了。 战争刚开始,清妙见逃难的百姓可怜,在信中问她能不能建些避难所让那些百姓居住。 夫郎的请求,她当然答应了。 后来,避难所越建越多,钱花的也越来越快。 再加上时常搭棚施粥,钱更是花的流水一般。 还有楚儿在军营里当军医,给将士们看病用的那些药材,都是然儿掏的钱,只靠母皇给的那些银两根本不够。 而且,她因为想迫切的结束战争,根本没有留下一点儿休息的时间,全是在路上奔波,在战场上拼命,为了给将士们补充营养,肉食基本上没断过,她都不知道暗暗补贴了多少次。 原本需要花六七年的时间才能打下整个风鸣大陆,可她却只用了三年。 在军中的威望也远远超过任何人。 两位战神最出名的是她,其次才是陆京安。 三人枯坐到天黑。 陆京墨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坐麻了的身子,丢下几句: “明日一早,你们三个带弓箭军去附近的山林里打猎,能打多少是多少。” 如今寒冬,动物们都躲起来沉睡,估计猎不了多少,但为今之计,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回了营帐。 烛火已经点燃,热水也备好了。 浴桶里。 她单手支额,泡在水里,慢慢的想着对策。 思考的太过认真,连帐里何时进了人都不知道。 凤银魅放轻脚步,悄声靠近。 氤氲的水雾中,陆京墨的身影渐渐清晰。 原本没有一点儿疤痕的背部,添了好几道横七竖八的伤痕。 手肘搭在浴桶边缘,较之三年前更成熟的眉目间,透着烦躁和疲惫。 他挽起衣袖,拿了干毛巾,站到她背后。 第427章 送钱送粮 干毛巾浸入水中,发出声响。 陆京墨眸中闪现冷意,右手向后袭去。 “三年不见,你又想掐我脖子?” 凤银魅的声音响起,刚刚还带着杀气的大掌瞬间卸去力道,她回头,跟背后的人四目相对。 娇美如花的人,鼻尖红红的,两颊也晕红,发顶坠着几滴小水珠,拿着湿毛巾,像是要给她擦背。 两人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看着对方。 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过了一秒。 门口的帐布被寒风刮开一道缝,卷了雪花进来。 陆京墨这才想起,这两日这里是下了暴雪的。 那出现在她帐里的这个人,岂不是冒着风雪赶来的? 她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不出意外的冰凉冰凉。 伸手给他捂着,点了点他冻红的鼻尖: “赶了多久的路?” 南离离这里可不近。 “没多久,因为冬日里的路不好走,用了将近两个月。” 凤银魅感受了一会儿她掌心的温暖,就开始拿着毛巾帮她擦洗。 指尖好几次有意无意的划过她新添的伤疤。 擦洗的动作慢慢停下,一滴水珠落入水里,砸在了陆京墨的心里。 “阿墨,你答应过我,不会让自己受伤的。” 凤银魅想起她在信里那些报平安的话,泪珠不停的往下掉。 说什么没受伤,军中的伙食很好,全是骗人的。 “骗子!” 他把湿布扔进水,带了哭腔: “通了三年的信,我还以为你够喜欢我了,没想到连受了伤也不跟我说。” 他每封信上都有问她是否受了伤,悠儿年初也千里迢迢的来找过她一次,却都被她瞒了过去。 背上的伤疤有七道。 有三道新的,时间应当没有超过一年。 陆京墨侧过身给他擦泪,她第一次见他哭,也第一次见他像个寻常男儿家般不讲理的对着她撒泼控诉。 两人在三年前的感情可以说是刚刚冒头,可在如今,却已经无话不谈。 每个月通一次信,彼此之间的了解,早已变得很深。 “别哭。” 她说: “行军打仗哪儿有不受一点儿伤的,这些伤也早就好了,不痛不痒的,不值得你哭。” 凤银魅拿开她的手,站在那儿闷着不出声。 陆京墨伸手去拉他,被他躲开,再拉,再躲,等到第三次,才老老实实的被她牵着。 她轻轻地揉捏着他的手指: “我在信上不是说下个月经过南离就去看你跟悠儿吗?怎么突然来这里找我了?” 凤银魅的目光忍不住又落在她的背部,闷声道: “然儿和清妙穷的都开始卖府里的东西了,我一猜就知道是你这里缺钱了,当即便跟悠儿商量,带着钱和粮就从南离出发。” “雪天路滑压运粮车的车队明日午时才能到,我急着见你,拿了你之前给我的玉佩,骑着快马才在今夜赶到。” 话音刚落,陆京墨就将他拉近,在他手背上用了力的吻了一下: “魅儿,幸亏你来了。” 她轻眨了眨眼: “我这里刚好没钱也没粮,都饿了一天了。” 第427章 送钱送粮 干毛巾浸入水中,发出声响。 陆京墨眸中闪现冷意,右手向后袭去。 “三年不见,你又想掐我脖子?” 凤银魅的声音响起,刚刚还带着杀气的大掌瞬间卸去力道,她回头,跟背后的人四目相对。 娇美如花的人,鼻尖红红的,两颊也晕红,发顶坠着几滴小水珠,拿着湿毛巾,像是要给她擦背。 两人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看着对方。 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过了一秒。 门口的帐布被寒风刮开一道缝,卷了雪花进来。 陆京墨这才想起,这两日这里是下了暴雪的。 那出现在她帐里的这个人,岂不是冒着风雪赶来的? 她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不出意外的冰凉冰凉。 伸手给他捂着,点了点他冻红的鼻尖: “赶了多久的路?” 南离离这里可不近。 “没多久,因为冬日里的路不好走,用了将近两个月。” 凤银魅感受了一会儿她掌心的温暖,就开始拿着毛巾帮她擦洗。 指尖好几次有意无意的划过她新添的伤疤。 擦洗的动作慢慢停下,一滴水珠落入水里,砸在了陆京墨的心里。 “阿墨,你答应过我,不会让自己受伤的。” 凤银魅想起她在信里那些报平安的话,泪珠不停的往下掉。 说什么没受伤,军中的伙食很好,全是骗人的。 “骗子!” 他把湿布扔进水,带了哭腔: “通了三年的信,我还以为你够喜欢我了,没想到连受了伤也不跟我说。” 他每封信上都有问她是否受了伤,悠儿年初也千里迢迢的来找过她一次,却都被她瞒了过去。 背上的伤疤有七道。 有三道新的,时间应当没有超过一年。 陆京墨侧过身给他擦泪,她第一次见他哭,也第一次见他像个寻常男儿家般不讲理的对着她撒泼控诉。 两人在三年前的感情可以说是刚刚冒头,可在如今,却已经无话不谈。 每个月通一次信,彼此之间的了解,早已变得很深。 “别哭。” 她说: “行军打仗哪儿有不受一点儿伤的,这些伤也早就好了,不痛不痒的,不值得你哭。” 凤银魅拿开她的手,站在那儿闷着不出声。 陆京墨伸手去拉他,被他躲开,再拉,再躲,等到第三次,才老老实实的被她牵着。 她轻轻地揉捏着他的手指: “我在信上不是说下个月经过南离就去看你跟悠儿吗?怎么突然来这里找我了?” 凤银魅的目光忍不住又落在她的背部,闷声道: “然儿和清妙穷的都开始卖府里的东西了,我一猜就知道是你这里缺钱了,当即便跟悠儿商量,带着钱和粮就从南离出发。” “雪天路滑压运粮车的车队明日午时才能到,我急着见你,拿了你之前给我的玉佩,骑着快马才在今夜赶到。” 话音刚落,陆京墨就将他拉近,在他手背上用了力的吻了一下: “魅儿,幸亏你来了。” 她轻眨了眨眼: “我这里刚好没钱也没粮,都饿了一天了。” 第428章 出去! 一天都没吃饭。 凤银魅心疼了: “我骑来的马,背上还放着一些糕点和干粮,你快穿好衣服,我这就去给你拿。” 他说着就要往外走,却被陆京墨拽了回来: “我不饿。” 凤银魅回头瞪她: “一天都没吃饭,能不饿?” 陆京墨被他瞪的那一眼勾起了火,长而大的狐狸眼,斜斜瞪来,又娇又俏。 她手上忽然使力,本来站的好好的人被她扯进了水里。 凤银魅被她抱着,衣衫全湿透了: “胡闹!” 他轻声呵斥: “我身上都湿透了,还怎么出去给你拿东西吃?” 陆京墨低头堵住他的唇: “你比任何东西都好吃。” 又顶饱又美味。 浴桶里的水不断撒落,打失了一小片儿地面儿。 凤银魅微仰着头,指尖捏在浴桶边缘,又被人拽下,十指相扣。 “阿墨……” 他喘息着: “水凉了,去床上……” …… 素了许久的狼可是十分吓人的。 凤银魅直到次日下午也没能起床。 腰酸的不像话,走路都走不了。 他撑着坐在床头,瞥见自己胸前的红印子,忙红着脸准备穿衣遮上。 陆京墨处理完粮草和银钱问题,刚进营帐就看见衣衫穿了一半的人。 雪白的肩膀裸露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点缀着许多红点,一直延伸到胸前。 她眸色瞬间变得危险了起来。 凤银魅抬头刚好瞧见,下一秒就缩着肩膀后退: “你,你别过来。” 陆京墨走到床边,在被子底下轻轻握住他的脚踝,微微用力,人就被她拉了过来。 还没低下头,就被一双手抵住了肩膀往外推: “昨晚一晚上……,我腿现在还软着……” 凤银魅是真怕了她了。 他比她大了两三岁,却在昨晚被她各种欺负。 陆京墨握住他的手腕,紧紧抵在床上,薄唇在他颈间流连,慢慢下移…… 凤银魅敏感的咬着下唇,狐狸眼水汪汪的。 “皇妹,你哪里来的粮草和银……” 陆京安掀开帐帘,一抬眸,顿时就定住了。 “出去!” 陆京墨早在听见她声音的那一刻,就眼疾手快的用棉被包裹住凤银魅,连脸都没有露。 “本,本王这就出去。” 陆京安脸色通红,迅速转身离去。 走了几步被寒风一吹,忽然想起,陆京墨身子底下压的好像是个男人,可军营里没有男人…… 会不会又是哪个相好…… 营帐内。 陆京墨掀开棉被一角,凤银魅的脸红透了,伸出手在她肩上锤了一下: “都怪你。” “丢死人了。” 青天白日的,非要拽着他胡闹,这下好了,被人给瞧见了。 因为这事儿,他整整好几天不给碰。 大雪停了。 众人班师回朝。 凤银魅在途经南离的时候下了马车,骑马回城的时候,都没有回头看陆京墨一眼。 而那人还在身后道: “你腿使不上力,骑慢一点儿。” 凤银魅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儿。 他腿使不上力怨谁? 还不是都怪她这个禽兽。 虽是这般想着,却还是放慢了速度。 第428章 出去! 一天都没吃饭。 凤银魅心疼了: “我骑来的马,背上还放着一些糕点和干粮,你快穿好衣服,我这就去给你拿。” 他说着就要往外走,却被陆京墨拽了回来: “我不饿。” 凤银魅回头瞪她: “一天都没吃饭,能不饿?” 陆京墨被他瞪的那一眼勾起了火,长而大的狐狸眼,斜斜瞪来,又娇又俏。 她手上忽然使力,本来站的好好的人被她扯进了水里。 凤银魅被她抱着,衣衫全湿透了: “胡闹!” 他轻声呵斥: “我身上都湿透了,还怎么出去给你拿东西吃?” 陆京墨低头堵住他的唇: “你比任何东西都好吃。” 又顶饱又美味。 浴桶里的水不断撒落,打失了一小片儿地面儿。 凤银魅微仰着头,指尖捏在浴桶边缘,又被人拽下,十指相扣。 “阿墨……” 他喘息着: “水凉了,去床上……” …… 素了许久的狼可是十分吓人的。 凤银魅直到次日下午也没能起床。 腰酸的不像话,走路都走不了。 他撑着坐在床头,瞥见自己胸前的红印子,忙红着脸准备穿衣遮上。 陆京墨处理完粮草和银钱问题,刚进营帐就看见衣衫穿了一半的人。 雪白的肩膀裸露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点缀着许多红点,一直延伸到胸前。 她眸色瞬间变得危险了起来。 凤银魅抬头刚好瞧见,下一秒就缩着肩膀后退: “你,你别过来。” 陆京墨走到床边,在被子底下轻轻握住他的脚踝,微微用力,人就被她拉了过来。 还没低下头,就被一双手抵住了肩膀往外推: “昨晚一晚上……,我腿现在还软着……” 凤银魅是真怕了她了。 他比她大了两三岁,却在昨晚被她各种欺负。 陆京墨握住他的手腕,紧紧抵在床上,薄唇在他颈间流连,慢慢下移…… 凤银魅敏感的咬着下唇,狐狸眼水汪汪的。 “皇妹,你哪里来的粮草和银……” 陆京安掀开帐帘,一抬眸,顿时就定住了。 “出去!” 陆京墨早在听见她声音的那一刻,就眼疾手快的用棉被包裹住凤银魅,连脸都没有露。 “本,本王这就出去。” 陆京安脸色通红,迅速转身离去。 走了几步被寒风一吹,忽然想起,陆京墨身子底下压的好像是个男人,可军营里没有男人…… 会不会又是哪个相好…… 营帐内。 陆京墨掀开棉被一角,凤银魅的脸红透了,伸出手在她肩上锤了一下: “都怪你。” “丢死人了。” 青天白日的,非要拽着他胡闹,这下好了,被人给瞧见了。 因为这事儿,他整整好几天不给碰。 大雪停了。 众人班师回朝。 凤银魅在途经南离的时候下了马车,骑马回城的时候,都没有回头看陆京墨一眼。 而那人还在身后道: “你腿使不上力,骑慢一点儿。” 凤银魅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儿。 他腿使不上力怨谁? 还不是都怪她这个禽兽。 虽是这般想着,却还是放慢了速度。 第429章 求娶 他没有先回凤府,而是进宫了一趟。 “悠儿。” 凤银魅将一个信封递给了正在批改奏折的离子悠手里,扶着腰坐下: “陆京墨让我转交给你的信。” 离子悠眼尖的瞧见他的动作,又听出了他语气略微有些不忿,低头笑着取出了信。 腕间的红绳铃铛跟戒指相碰,随着他的动作,清清脆脆的响动着。 待看完信,他静坐好一会儿,指尖磨挲着腕间的戒指,忽然看向凤银魅: “哥哥。” 他绽放出一抹烂漫灿烂的笑: “她说,婚期定在了大年初一。” 凤银魅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呼吸不自觉的放轻,唯恐自己听错般道: “她,要娶来我们?” 离子悠眨了下微微濡湿的凤眸,带着鼻音的嗯了一声。 等了盼了三年,终于要得偿所愿了。 凤银魅的眼角也不争气的红了,过了许久才道: “看来当初的承诺她真记下了。” 才打完仗,还没回到北陆,就想着要娶等了她这么久的他们。 他忍不住猜想,也许,她这几年马不停蹄的奔赴战场,没给自己留哪怕一秒的休息的时间,就是想要尽快回来履行承诺。 平时又话少又清冷的人,却负责又长情。 可能,这就是他这么喜欢她的原因。 夜帝二十二年冬。 凯旋而归的皇太女不提累累军功,而是先求了一道赐婚圣旨。 求娶南离男帝以及其哥哥,第一皇商凤银魅。 而且,在此前,洛天已经同意,要将被百姓和将士奉为神医的儿子莫星楚下嫁于皇太女。 而后众人商议,定在同一日出嫁。 十一月中旬初求的旨意,正月初一便要迎娶。 好在南离两年前便已主动向北陆称臣,为标榜两国之间的友好关系,数百米宽的白河之上架起了一座高高长长的桥,不仅方便了交通,更省了脚程。 以往要走将近两个月的路,现在坐马车只需要大半个月。 离子悠和凤银魅已经准备好了出发,而陆京墨却赖在皇宫不走。 “母皇。” 她卸去一身盔甲,穿着一身轻便的黑袍,斜斜的靠在椅背上: “儿臣又要娶亲了。” 陆夜看了她一眼,表示自己知道。 毕竟赐婚圣旨都是她写的。 陆京墨指尖在椅子的扶手上一下下的点着,淡声道: “可儿臣没钱。” 她叹了口气,表情有些忧愁: “这些年,然儿跟清妙在百姓和将士们身上花了太多的钱,儿臣多年存下来的积蓄所剩寥寥无几。” “如今更是连聘礼钱都出不了。” 闻言,陆夜防备的抬头看她,直接道: “国库也没钱了。” “你母皇我也穷得很。” 打仗最耗钱,饶是北陆国库充盈,也经不住花。 陆京墨沉默了几秒,轻抿了下唇: “我记得母皇早年间在旭城盖了一座皇家庭院,风景甚美,又冬暖夏凉的,要不……” “你想都别想。” 陆夜气的瞪她: “那是我准备养老的地方。” 那处的庭院占地面积跟皇宫都差不多,里面各处园林、花卉、草植,应有尽有,风景好不说,气候温度也好。 旭城又是经济最繁荣的地方,寸土寸金的,那么大一个庭院,不知要值多少钱。 第429章 求娶 他没有先回凤府,而是进宫了一趟。 “悠儿。” 凤银魅将一个信封递给了正在批改奏折的离子悠手里,扶着腰坐下: “陆京墨让我转交给你的信。” 离子悠眼尖的瞧见他的动作,又听出了他语气略微有些不忿,低头笑着取出了信。 腕间的红绳铃铛跟戒指相碰,随着他的动作,清清脆脆的响动着。 待看完信,他静坐好一会儿,指尖磨挲着腕间的戒指,忽然看向凤银魅: “哥哥。” 他绽放出一抹烂漫灿烂的笑: “她说,婚期定在了大年初一。” 凤银魅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呼吸不自觉的放轻,唯恐自己听错般道: “她,要娶来我们?” 离子悠眨了下微微濡湿的凤眸,带着鼻音的嗯了一声。 等了盼了三年,终于要得偿所愿了。 凤银魅的眼角也不争气的红了,过了许久才道: “看来当初的承诺她真记下了。” 才打完仗,还没回到北陆,就想着要娶等了她这么久的他们。 他忍不住猜想,也许,她这几年马不停蹄的奔赴战场,没给自己留哪怕一秒的休息的时间,就是想要尽快回来履行承诺。 平时又话少又清冷的人,却负责又长情。 可能,这就是他这么喜欢她的原因。 夜帝二十二年冬。 凯旋而归的皇太女不提累累军功,而是先求了一道赐婚圣旨。 求娶南离男帝以及其哥哥,第一皇商凤银魅。 而且,在此前,洛天已经同意,要将被百姓和将士奉为神医的儿子莫星楚下嫁于皇太女。 而后众人商议,定在同一日出嫁。 十一月中旬初求的旨意,正月初一便要迎娶。 好在南离两年前便已主动向北陆称臣,为标榜两国之间的友好关系,数百米宽的白河之上架起了一座高高长长的桥,不仅方便了交通,更省了脚程。 以往要走将近两个月的路,现在坐马车只需要大半个月。 离子悠和凤银魅已经准备好了出发,而陆京墨却赖在皇宫不走。 “母皇。” 她卸去一身盔甲,穿着一身轻便的黑袍,斜斜的靠在椅背上: “儿臣又要娶亲了。” 陆夜看了她一眼,表示自己知道。 毕竟赐婚圣旨都是她写的。 陆京墨指尖在椅子的扶手上一下下的点着,淡声道: “可儿臣没钱。” 她叹了口气,表情有些忧愁: “这些年,然儿跟清妙在百姓和将士们身上花了太多的钱,儿臣多年存下来的积蓄所剩寥寥无几。” “如今更是连聘礼钱都出不了。” 闻言,陆夜防备的抬头看她,直接道: “国库也没钱了。” “你母皇我也穷得很。” 打仗最耗钱,饶是北陆国库充盈,也经不住花。 陆京墨沉默了几秒,轻抿了下唇: “我记得母皇早年间在旭城盖了一座皇家庭院,风景甚美,又冬暖夏凉的,要不……” “你想都别想。” 陆夜气的瞪她: “那是我准备养老的地方。” 那处的庭院占地面积跟皇宫都差不多,里面各处园林、花卉、草植,应有尽有,风景好不说,气候温度也好。 旭城又是经济最繁荣的地方,寸土寸金的,那么大一个庭院,不知要值多少钱。 第430章 大结局(一) 陆京墨幽幽的看她: “儿臣帮您打下了整个风鸣大陆,您却连一处庭院都不给。” “唉!” “看来我只能去找父后了……” 陆夜把手中的毛笔一扔,瞪了她一眼后,让李季拿来一张房契,重重的拍在桌上: “房契给你,拿走,拿走。” “记住,别去烦你父后。” 她挥着手,将陆京墨赶出了御书房。 梁涵端着茶点过来时,她的气还没有消。 “行了啊,你。” 他将杯盏不轻不重的放在陆夜面前: “墨儿在外头搏命了三年,要你一处宅子,怎么了?” “各国混战之际,别国的皇上都人人自危,就你还在皇椅上安安稳稳的坐着,两个女儿护住了北陆万万个百姓,更护住了你我,要我说,直接把天下给她们都行。” 陆夜不敢再拿乔,忙换了一副讨好的脸: “对,涵儿说的对。” “我也想直接把北陆交给墨儿跟安儿,可她们两个不要。” 她说着说着有些发愁: “安儿说要在家陪夫郎,墨儿更不必提,要了那一处庭院,就是想带着她的夫郎们去旭城住个一年半载的。” 两个能把整个天下打下来的人,却偏偏沉湎于儿女情长。 梁涵倒是觉得这做法没什么不对,反而还想到了另外一点: “相隔三年未见,墨儿和安儿跟各自的夫郎是该好好团聚团聚。” 他顿了一下,嘴角突然露出了一个慈祥的笑: “说不定,一年后,我们就多了几个孙女儿,孙子呢。” 年末迎春。 离子悠终于在二十一岁这年嫁给了陆京墨。 红烛摇晃,红枣桂圆铺了满床,被人扑上去的时候,微微有些硌人。 压在他身上的人像是察觉到了,抱着他翻了个身。 “墨。” 离子悠语气撩人: “为什么把婚期定在大年初一?” 陆京墨似是早就知道他会问,低声回: “四年前的今天,你在楼上遥遥望着我,那个眼神,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 伤心,决绝,又带着些许傲气。 那年,她跟然然和清妙大婚, “悠儿……” “所以,” 离子悠打断了她的话,凤眸微弯: “这是对我的补偿?” 陆京墨没有说话,只看着他。 若是细看的话,就能发现她眼底的心虚。 当年悠儿跟她表明心意,却被她毫不留情的拒绝。 之后压抑不住心动在一起,第一年就不断的经历分离。 接下来三年,更是就只见了一次。 她对悠儿,是最愧疚的。 离子悠笑着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这个补偿我很喜欢,但我还想再要一个……” 他再次凑到她耳边,红唇轻启: “今天晚上,我在上,好不好?” 答案当然是,好。 第430章 大结局(一) 陆京墨幽幽的看她: “儿臣帮您打下了整个风鸣大陆,您却连一处庭院都不给。” “唉!” “看来我只能去找父后了……” 陆夜把手中的毛笔一扔,瞪了她一眼后,让李季拿来一张房契,重重的拍在桌上: “房契给你,拿走,拿走。” “记住,别去烦你父后。” 她挥着手,将陆京墨赶出了御书房。 梁涵端着茶点过来时,她的气还没有消。 “行了啊,你。” 他将杯盏不轻不重的放在陆夜面前: “墨儿在外头搏命了三年,要你一处宅子,怎么了?” “各国混战之际,别国的皇上都人人自危,就你还在皇椅上安安稳稳的坐着,两个女儿护住了北陆万万个百姓,更护住了你我,要我说,直接把天下给她们都行。” 陆夜不敢再拿乔,忙换了一副讨好的脸: “对,涵儿说的对。” “我也想直接把北陆交给墨儿跟安儿,可她们两个不要。” 她说着说着有些发愁: “安儿说要在家陪夫郎,墨儿更不必提,要了那一处庭院,就是想带着她的夫郎们去旭城住个一年半载的。” 两个能把整个天下打下来的人,却偏偏沉湎于儿女情长。 梁涵倒是觉得这做法没什么不对,反而还想到了另外一点: “相隔三年未见,墨儿和安儿跟各自的夫郎是该好好团聚团聚。” 他顿了一下,嘴角突然露出了一个慈祥的笑: “说不定,一年后,我们就多了几个孙女儿,孙子呢。” 年末迎春。 离子悠终于在二十一岁这年嫁给了陆京墨。 红烛摇晃,红枣桂圆铺了满床,被人扑上去的时候,微微有些硌人。 压在他身上的人像是察觉到了,抱着他翻了个身。 “墨。” 离子悠语气撩人: “为什么把婚期定在大年初一?” 陆京墨似是早就知道他会问,低声回: “四年前的今天,你在楼上遥遥望着我,那个眼神,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 伤心,决绝,又带着些许傲气。 那年,她跟然然和清妙大婚, “悠儿……” “所以,” 离子悠打断了她的话,凤眸微弯: “这是对我的补偿?” 陆京墨没有说话,只看着他。 若是细看的话,就能发现她眼底的心虚。 当年悠儿跟她表明心意,却被她毫不留情的拒绝。 之后压抑不住心动在一起,第一年就不断的经历分离。 接下来三年,更是就只见了一次。 她对悠儿,是最愧疚的。 离子悠笑着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这个补偿我很喜欢,但我还想再要一个……” 他再次凑到她耳边,红唇轻启: “今天晚上,我在上,好不好?” 答案当然是,好。 第431章 大结局(二) 一夜的被翻红浪,等到两人醒来,早已过了进宫请安敬茶的时辰。 “月儿,快,快把我那个步瑶拿出来戴上。” 离子悠坐在梳妆台前,手忙脚乱的穿戴着。 月儿拿着粉盒,面红耳赤的在帮他遮着颈间的红印子。 连耳后都有。 陆京墨在桌子旁悠悠然的喝着茶,离子悠瞧见她那气定神闲的样子就来气,随手拿起了个东西就扔了过去: “都说了让你停下,偏你就是不听。” “这下好了,误了进宫的时辰,到时若是父后怪罪,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陆京墨将他扔过来的东西截下,见他在气头上,没还嘴。 倒像是成了夫管严。 匆忙收拾了进宫。 凤银魅和莫星楚已经在凤鸾宫陪梁涵说了许久的话了。 “儿婿来迟,请父后责罚。” 离子悠说完,便要跪下请罪。 梁涵忙将他托起,将他拉到身边坐着: “你这孩子,来迟就来迟了,说什么罚不罚的。” “再说了,你来迟是因为什么,本宫还能不知道?” 他意有所指的看了眼离子悠微开的领口,锁骨上啃吻的痕迹格外显眼。 陆京墨瞧见了,帮离子悠把衣襟理好,有些不高兴的咳了声: “父后,悠儿是我的夫郎。” 言下之意就是,你不要乱看。 梁涵冷哼了一声: “怪不得民间都说女儿娶了夫郎就忘了爹,我瞧着真真是如此。” 他说的是玩笑话,离子悠三人却当了真,都急着为陆京墨开脱。 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 父女情深,任是别的感情都比不上,在女儿的心里,最重要的永远是父亲。 把梁涵哄的笑个不停,高兴的拉着三人说了一上午的话。 用完午膳才把人放回府。 洛然见他们一个个笑容满面的,便知这次进宫敬茶很是顺利。 将早就备好的手炉塞进了三人手里,笑道: “我早就说过父后很和蔼,又洒脱大气,定会很疼你们的。” 莫星楚双手捂着手炉,脸上是两个浅浅的梨涡。 凤银魅和离子悠也笑的合不拢嘴,跟洛然讲了梁涵待他们如何如何的好。 最后离子悠忍不住感慨: “我跟哥哥都没了亲生父亲,今日在父后身上,却又重新体会到了父子之情。” 凤银魅垂眸,狐狸眼里的精明算计褪去,只余满满的温情。 梁涵是真的疼他们每一个人。 父后是他见过的,真真正正称得上是一国之后的人。 他看向斜躺在洛然腿上的陆京墨,听着窗外大雪压断树枝的清脆响声。 屋子里火炉正旺,手里手炉温暖。 六个人聚在一处,说话声,八卦声,欢笑声,一直都没停过。 凤银魅说了一个笑话,夏清妙笑倒在了陆京墨怀里,泪花都出来了。 莫星楚又研究出来了一个新式糕点,获得众人一众好评。 离子悠决定正式将南离合并到北陆,长长久久的陪在陆京墨身边。 夏清妙停下风铃般的笑声,叽叽喳喳的说着接下来的一年要去哪里游玩,他建造的那些难民营该交给谁接管。 陆京墨搂着洛然,看着窗外亮起来的灯笼,只觉心间无比温软。 桃花眼珍视而缓慢的在众人身上停留,最后垂眸,轻吻洛然发顶。 人间温情,不过于此。 (全书完。) 第431章 大结局(二) 一夜的被翻红浪,等到两人醒来,早已过了进宫请安敬茶的时辰。 “月儿,快,快把我那个步瑶拿出来戴上。” 离子悠坐在梳妆台前,手忙脚乱的穿戴着。 月儿拿着粉盒,面红耳赤的在帮他遮着颈间的红印子。 连耳后都有。 陆京墨在桌子旁悠悠然的喝着茶,离子悠瞧见她那气定神闲的样子就来气,随手拿起了个东西就扔了过去: “都说了让你停下,偏你就是不听。” “这下好了,误了进宫的时辰,到时若是父后怪罪,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陆京墨将他扔过来的东西截下,见他在气头上,没还嘴。 倒像是成了夫管严。 匆忙收拾了进宫。 凤银魅和莫星楚已经在凤鸾宫陪梁涵说了许久的话了。 “儿婿来迟,请父后责罚。” 离子悠说完,便要跪下请罪。 梁涵忙将他托起,将他拉到身边坐着: “你这孩子,来迟就来迟了,说什么罚不罚的。” “再说了,你来迟是因为什么,本宫还能不知道?” 他意有所指的看了眼离子悠微开的领口,锁骨上啃吻的痕迹格外显眼。 陆京墨瞧见了,帮离子悠把衣襟理好,有些不高兴的咳了声: “父后,悠儿是我的夫郎。” 言下之意就是,你不要乱看。 梁涵冷哼了一声: “怪不得民间都说女儿娶了夫郎就忘了爹,我瞧着真真是如此。” 他说的是玩笑话,离子悠三人却当了真,都急着为陆京墨开脱。 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 父女情深,任是别的感情都比不上,在女儿的心里,最重要的永远是父亲。 把梁涵哄的笑个不停,高兴的拉着三人说了一上午的话。 用完午膳才把人放回府。 洛然见他们一个个笑容满面的,便知这次进宫敬茶很是顺利。 将早就备好的手炉塞进了三人手里,笑道: “我早就说过父后很和蔼,又洒脱大气,定会很疼你们的。” 莫星楚双手捂着手炉,脸上是两个浅浅的梨涡。 凤银魅和离子悠也笑的合不拢嘴,跟洛然讲了梁涵待他们如何如何的好。 最后离子悠忍不住感慨: “我跟哥哥都没了亲生父亲,今日在父后身上,却又重新体会到了父子之情。” 凤银魅垂眸,狐狸眼里的精明算计褪去,只余满满的温情。 梁涵是真的疼他们每一个人。 父后是他见过的,真真正正称得上是一国之后的人。 他看向斜躺在洛然腿上的陆京墨,听着窗外大雪压断树枝的清脆响声。 屋子里火炉正旺,手里手炉温暖。 六个人聚在一处,说话声,八卦声,欢笑声,一直都没停过。 凤银魅说了一个笑话,夏清妙笑倒在了陆京墨怀里,泪花都出来了。 莫星楚又研究出来了一个新式糕点,获得众人一众好评。 离子悠决定正式将南离合并到北陆,长长久久的陪在陆京墨身边。 夏清妙停下风铃般的笑声,叽叽喳喳的说着接下来的一年要去哪里游玩,他建造的那些难民营该交给谁接管。 陆京墨搂着洛然,看着窗外亮起来的灯笼,只觉心间无比温软。 桃花眼珍视而缓慢的在众人身上停留,最后垂眸,轻吻洛然发顶。 人间温情,不过于此。 (全书完。) 第432章 番外宝宝篇 “洛然哥哥,冉儿哭闹着要找你。” 夏清妙怀里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女娃娃,两岁多的样子,此时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见到洛然,忙张开小手,口齿不清的道: “父后,呜呜,父后抱……” 洛然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儿,抬手将女娃娃接了过来,抱在怀里轻哄: “冉儿乖,不哭,不哭。” 到了自家爹爹怀里,陆冉哭的更伤心了,白胖胖的小脸蛋儿都哭红了,抽抽噎噎的告着状: “母皇她,又,又打冉儿手板。” 她伸出小手,左手的手心微微有些红肿,倒也不严重,只不过看着吓人而已。 莫星楚和凤银魅凑过去瞧,眼里都有些心疼。 洛然也心疼,他让绿桐取了药膏,轻轻柔柔的涂抹在陆冉的小手心上,一边揉按着吸收,一边问: “然儿能不能告诉父后,母皇为何打你手板?” 这事儿不能提,一提,才哄住的小娃娃又哇的一声哭了。 夏清妙赶紧拿了糖哄她,等到她不哭了,松了一口气。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润了润喉,才道: “我去御书房给妻主送茶,刚进去就瞧见冉儿憋着泪在墙边罚站,妻主的脸色也不大好,我没敢多说话,只趁着妻主低头批改奏折,向混沌打听了一下。” 他一双大眼同情的看了一眼窝在洛然怀里不到三岁的陆冉,叹着气道: “混沌说,是因为冉儿昨日的课业完成的不好,偷了点儿懒,妻主检查时发现了,当即就拿了戒尺,在冉儿的手心打了几下,之后又罚她在墙角站着,我回来的时候,刚好站够了半个时辰。” 听清事情的始末,洛然沉默了几秒,突然将怀里的陆冉放在地上,对上她有些心虚的泪眼,神色严肃: “知道错了吗?” 陆冉撇了撇小嘴,又想使出哭招,可这回,那酷似陆京墨的小肉脸一点儿都软化不了洛然的心。 他摆出严父的架势,跟她讲着道理: “你母皇打你,是因为你没有好好完成课业,错在你。” “所以,你不应该哭哭啼啼来找父后告状,更不可以埋怨你母皇。” “而是应该好好认错,重新再补一份课业。” 陆冉揪着短短的小手指,垂下了头。 可怜巴巴的。 但凤银魅三人却没有求情。 她是陆京墨登基后第一个孩子,又是洛然的骨血,不仅占了长,更占了嫡。 自古以来,只要是嫡长女,身上的担子都要比旁的姐妹重很多。 他们虽心疼冉儿小小年纪就要学那么多东西,但也知道这是她必须要经历的。 毕竟,京墨也是这么过来的。 眼看陆冉还低着头不肯认错,洛然将她领到一旁摇篮里睡着的小婴儿旁边。 小小的一团,才三个月大,握着小拳头睡的正香。 这是陆京墨的第二女,是离子悠的骨血。 取了北陆与南离各一字,起名为陆离。 陆冉小手扒着摇篮的栏边,离子悠晃动摇篮的手停下。 许是感觉到有人打量,陆离慢慢睁开了眼,那跟离子悠一般无二的凤眸,圆溜溜的跟陆冉的桃花眼对视。 第432章 番外宝宝篇 “洛然哥哥,冉儿哭闹着要找你。” 夏清妙怀里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女娃娃,两岁多的样子,此时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见到洛然,忙张开小手,口齿不清的道: “父后,呜呜,父后抱……” 洛然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儿,抬手将女娃娃接了过来,抱在怀里轻哄: “冉儿乖,不哭,不哭。” 到了自家爹爹怀里,陆冉哭的更伤心了,白胖胖的小脸蛋儿都哭红了,抽抽噎噎的告着状: “母皇她,又,又打冉儿手板。” 她伸出小手,左手的手心微微有些红肿,倒也不严重,只不过看着吓人而已。 莫星楚和凤银魅凑过去瞧,眼里都有些心疼。 洛然也心疼,他让绿桐取了药膏,轻轻柔柔的涂抹在陆冉的小手心上,一边揉按着吸收,一边问: “然儿能不能告诉父后,母皇为何打你手板?” 这事儿不能提,一提,才哄住的小娃娃又哇的一声哭了。 夏清妙赶紧拿了糖哄她,等到她不哭了,松了一口气。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润了润喉,才道: “我去御书房给妻主送茶,刚进去就瞧见冉儿憋着泪在墙边罚站,妻主的脸色也不大好,我没敢多说话,只趁着妻主低头批改奏折,向混沌打听了一下。” 他一双大眼同情的看了一眼窝在洛然怀里不到三岁的陆冉,叹着气道: “混沌说,是因为冉儿昨日的课业完成的不好,偷了点儿懒,妻主检查时发现了,当即就拿了戒尺,在冉儿的手心打了几下,之后又罚她在墙角站着,我回来的时候,刚好站够了半个时辰。” 听清事情的始末,洛然沉默了几秒,突然将怀里的陆冉放在地上,对上她有些心虚的泪眼,神色严肃: “知道错了吗?” 陆冉撇了撇小嘴,又想使出哭招,可这回,那酷似陆京墨的小肉脸一点儿都软化不了洛然的心。 他摆出严父的架势,跟她讲着道理: “你母皇打你,是因为你没有好好完成课业,错在你。” “所以,你不应该哭哭啼啼来找父后告状,更不可以埋怨你母皇。” “而是应该好好认错,重新再补一份课业。” 陆冉揪着短短的小手指,垂下了头。 可怜巴巴的。 但凤银魅三人却没有求情。 她是陆京墨登基后第一个孩子,又是洛然的骨血,不仅占了长,更占了嫡。 自古以来,只要是嫡长女,身上的担子都要比旁的姐妹重很多。 他们虽心疼冉儿小小年纪就要学那么多东西,但也知道这是她必须要经历的。 毕竟,京墨也是这么过来的。 眼看陆冉还低着头不肯认错,洛然将她领到一旁摇篮里睡着的小婴儿旁边。 小小的一团,才三个月大,握着小拳头睡的正香。 这是陆京墨的第二女,是离子悠的骨血。 取了北陆与南离各一字,起名为陆离。 陆冉小手扒着摇篮的栏边,离子悠晃动摇篮的手停下。 许是感觉到有人打量,陆离慢慢睁开了眼,那跟离子悠一般无二的凤眸,圆溜溜的跟陆冉的桃花眼对视。 第433章 番外宝宝篇(完) 两姐妹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彼此,不知是谁先伸出了手,一大一小两只小肉手握在了一起,紧紧的相交。 洛然蹲下,看向陆冉,问: “喜欢妹妹吗?” 陆冉点头,幼儿澄净的眼底满是喜爱: “喜欢。” 洛然又问: “想不想保护妹妹,给她世间最好的一切?” 陆冉没有犹豫的再次点头: “想。” 想保护妹妹,把所有最好的都给她。 洛然偏了下头,与她四目相对,温润的话语深深的刻在了她的心底: “既然这样,那冉儿就要认真听课,好好习武,只有强大了自己,才能护好妹妹,给她所有的美好。” 陆冉早慧,能听懂他的意思。 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的回答。 随着摇篮里小婴儿咧开嘴咯咯的笑,才两岁多的女娃娃郑重点头: “好。” …… 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惹过陆京墨生气。 学累了的时候,就去看看自己的妹妹。 看着她一点点长大,从会爬到走路,从呀呀学语到出口成章。 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帝王,她只用了十五年的时间。 十七岁,刚过了加冠的年纪。 就被一道圣旨,变成了皇帝。 陆冉皇袍加身,陆离也长大成人,两姐妹互相扶持,天下百年内也不会再有什么变数。 陆京墨跟当年的陆夜一样,功成身退后,就迫不及待的带着夫郎们去逍遥游玩了。 数不尽的山川湖泊,名胜古迹,都印上了他们的足迹。 直到退位的第三年,一干人姐是不可思议中夹杂着狂喜的定居在了无忧山。 陆京墨躺在树荫下,这是她曾经跟莫星楚一起坠落的山崖。 将暗部首领的职务交给陆离的陆京安跟她并躺着。 三十多岁的人了,硬是跟个小孩儿似的闹着要来找陆京墨玩,得了她同意,便迫不及待地拖家带口的来了。 大女儿扔在皇城放养,带着孟子鸢以及两个小儿子,在这崖底,跟他们一起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 天边挂着绚丽的彩虹,旁边河水湍湍的流着。 两人时不时的说着以往,也谈论着将来。 不远处的木屋里炊烟升起,阵阵饭香传来,陆京墨在心里计着数: 一, 二, 还没数到三,就见夏清妙怀里抱着一个襁褓,站在木屋门前笑着向她招手: “妻主,快些进屋,楚哥哥做好饭了,炸的酥酥脆脆的鱼和虾,闻着香极了。” 他怀里的娃娃像是替陆京墨回应似的响亮的‘啊’了一声, 夏清妙登时就笑弯了眼。 那灿烂的笑,跟少年时的一模一样。 只不过,多了一抹名为幸福的闪耀。 陆京墨踏着从树叶的缝隙中透下来的细细碎碎的阳光,走向父子两人。 满桌的佳肴,还有她将近一年没喝着的美酒。 凤银魅和莫星楚边吃饭边逗着刚满月不久的小男娃,孟子鸢的两个儿子也围着小弟弟转,夏清妙笑咪咪的看着。 突然,他凑到了陆京墨耳边,声音不大,周围也全是人们说话玩闹的杂声,但陆京墨还是清清楚楚的听到了: “妻主,谢谢你,让我这一生,终得圆满。” 第433章 番外宝宝篇(完) 两姐妹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彼此,不知是谁先伸出了手,一大一小两只小肉手握在了一起,紧紧的相交。 洛然蹲下,看向陆冉,问: “喜欢妹妹吗?” 陆冉点头,幼儿澄净的眼底满是喜爱: “喜欢。” 洛然又问: “想不想保护妹妹,给她世间最好的一切?” 陆冉没有犹豫的再次点头: “想。” 想保护妹妹,把所有最好的都给她。 洛然偏了下头,与她四目相对,温润的话语深深的刻在了她的心底: “既然这样,那冉儿就要认真听课,好好习武,只有强大了自己,才能护好妹妹,给她所有的美好。” 陆冉早慧,能听懂他的意思。 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的回答。 随着摇篮里小婴儿咧开嘴咯咯的笑,才两岁多的女娃娃郑重点头: “好。” …… 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惹过陆京墨生气。 学累了的时候,就去看看自己的妹妹。 看着她一点点长大,从会爬到走路,从呀呀学语到出口成章。 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帝王,她只用了十五年的时间。 十七岁,刚过了加冠的年纪。 就被一道圣旨,变成了皇帝。 陆冉皇袍加身,陆离也长大成人,两姐妹互相扶持,天下百年内也不会再有什么变数。 陆京墨跟当年的陆夜一样,功成身退后,就迫不及待的带着夫郎们去逍遥游玩了。 数不尽的山川湖泊,名胜古迹,都印上了他们的足迹。 直到退位的第三年,一干人姐是不可思议中夹杂着狂喜的定居在了无忧山。 陆京墨躺在树荫下,这是她曾经跟莫星楚一起坠落的山崖。 将暗部首领的职务交给陆离的陆京安跟她并躺着。 三十多岁的人了,硬是跟个小孩儿似的闹着要来找陆京墨玩,得了她同意,便迫不及待地拖家带口的来了。 大女儿扔在皇城放养,带着孟子鸢以及两个小儿子,在这崖底,跟他们一起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 天边挂着绚丽的彩虹,旁边河水湍湍的流着。 两人时不时的说着以往,也谈论着将来。 不远处的木屋里炊烟升起,阵阵饭香传来,陆京墨在心里计着数: 一, 二, 还没数到三,就见夏清妙怀里抱着一个襁褓,站在木屋门前笑着向她招手: “妻主,快些进屋,楚哥哥做好饭了,炸的酥酥脆脆的鱼和虾,闻着香极了。” 他怀里的娃娃像是替陆京墨回应似的响亮的‘啊’了一声, 夏清妙登时就笑弯了眼。 那灿烂的笑,跟少年时的一模一样。 只不过,多了一抹名为幸福的闪耀。 陆京墨踏着从树叶的缝隙中透下来的细细碎碎的阳光,走向父子两人。 满桌的佳肴,还有她将近一年没喝着的美酒。 凤银魅和莫星楚边吃饭边逗着刚满月不久的小男娃,孟子鸢的两个儿子也围着小弟弟转,夏清妙笑咪咪的看着。 突然,他凑到了陆京墨耳边,声音不大,周围也全是人们说话玩闹的杂声,但陆京墨还是清清楚楚的听到了: “妻主,谢谢你,让我这一生,终得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