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睡美人》 第一章:睡美人与灰太狼01 陈默到达“言叶之庭”民宿时,已经凌晨一点了。她从出租车上下来,又累又困。 刚下过雨的缘故,穿巷而过的风带着湿气,吹在身上凉飕飕的,陈默不由自主地紧了紧身上的风衣。 她从包里掏了一根棒棒糖,剥开叼在嘴里,在心里第一百零一遍骂黄胖子,这个敲骨吸髓的资本家,为了压榨自己的最后一点剩余价值,无所不用其极。 陈默是一名酒店试睡师,黄胖子是她的老板。原本民宿不归她负责,无奈负责的同事休了产假。黄胖子随手抓了刚出差归来的陈默做壮丁,为了表现自己的为富也仁,还殷勤地替她订了机票。可这胖子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居然不知道从北京去平遥最方便的是动车!于是陈默同学先是因为天气原因飞机晚点滞留机场5个小时,下机后坐机场大巴到平遥,又转出租,足足晃悠到后半夜才到达目的地。 陈默是一个漂亮的女生,额头圆润饱满,鼻梁高挺,眼睛细长,即便眯着,也完全不影响眼睛的明亮。长期户外工作的缘故,她的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如果颜值按照十分制打分的话,陈默不化妆也可以打八分,用闺蜜程西贝的话说就是——天生丽质难自弃。 所以陈默习惯素面朝天,牛仔裤、运动鞋,一身简单装束跑遍大江南北。 只是她不太喜欢笑,嘴唇常常抿着,导致整个人自带一种胡风朔雪般的凛冽之气。 此时昏黄的路灯下,她正眯着眼睛打量眼前的建筑。 夜已过半,晨曦未明,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站在一座仿古的建筑面前,竟一点也不突兀,反而有种人物合一的相得益彰。 这家座落于古城平遥的民宿,是一座三层的独立小楼,乔家大院式的仿古建筑,大门处飞檐凌空,两侧各挂一盏大红灯笼,青砖墙,高门槛。 大门虚掩,不用说肯定是在等客人,更不用说客人就是不幸地被老黄临时抓壮丁的陈默。 推门进入,一条石铺甬道直通主楼大厅。 刚下过雨的原因,青石板地面湿漉漉的,好像泼了一层油。 陈默穿着运动鞋,走得甚是小心。 大厅吧台处只亮了一盏落地灯,好几朵花组成的灯罩,文艺又柔媚。 墙角的懒人沙发上,窝着一人一猫,正睡得呼呼响。 陈默猜想睡得正香的姑娘应该就是之前和自己通过电话的民宿小管家秦临溪,于是她把行李箱放在地上,拿起吧台上的专用铃铛摇了摇,一人一猫纹丝不动。 陈默见状又摇了两下,终于白色的猫动了,它睁开眼睛,“嗖”的一下从沙发上跳了下来。 陈默这才看清这是一只常见的土猫,胖乎乎的,眼神凶巴巴的,有点像动画片里的加菲猫。 它围着陈默转了一圈,尾巴迅速地摆动几下,突然像箭一样射了出去,也不知道撞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咚”的一声,把陈默吓了一跳。 沙发上的小管家也被这一声响动惊醒了,她迷迷瞪瞪地睁开小眼睛,半天才反应过来,光脚跳下沙发,跌跌撞撞地蹦了过来:“哎呀哎呀,是小墨姐吧?你好你好!对不起啊,哄大象睡结果把自己哄睡着了……”她一张娃娃脸,五官小巧且集中,笑的时候眉眼弯弯,梨涡闪闪,看起来俏皮又可爱。 陈默感觉眼前的姑娘分外喜感,原本不怎么高兴的心情也被她感染得好了几分。她提了提嘴角,说:“是我的原因,飞机晚点,让你久等了,不好意思,辛苦。” 小管家笑眯眯地摆着手。 简短的寒暄过后,小管家一手拿了房间钥匙,一手拉过陈默的行李箱,领着她沿着室内楼梯,上了二楼。 陈默站在房间门口客客气气地与小管家道别,并婉拒了对方好心提供的早餐叫门服务。推说自己太累,要好好睡上一整天。 之后,接过行李箱,互道晚安。 陈默关上门,长吁了一口气,她似乎总是将陌生人给予的善意当成负担,习惯拒绝,唯恐一不小心辜负对方。 她进门,踢掉脚上的运动鞋,脱下风衣丢在凳子上,却没有一头扎进柔软的被子里。 因为,她,陈默,并不是来睡觉的游客,而是一名专业的酒店试睡师。 陈默接触这一行完全是被网络传言忽悠的,网传她们这一行是“躺着就把钱赚了”的最爽职业,可工作起来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起先,她坚持这份工作,是因为它的高薪。 那时候她对自己唯一的要求是,能力范围之内不出错。 后来越干越觉出这份工作的意义,她写下的每一篇报告对那些访客来说都是可借鉴的经验,大部分访客都是奔着参考的目的来看的,所以文字描述一定要实事求是,质量好还是坏,性价比高还是低,这些一定要真实。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陈默把这份工作当成事业来经营,一进入工作就全神贯注,以期捕捉每一个细节;每一篇报告下笔之前都要反复回忆,写的时候精雕细琢,只希望不辜负看报告的每一个人。 她除了用文字与图片详细地介绍客房、餐厅以及各种配套服务之外,还很善于捕捉酒店的特色,所以她写的报告受到酒店和访客的一致好评。 他们公司主要是和酒店合作,每一篇报告发回公司交给酒店之后,她都会再投给旅游网站一份,这样既宣传了酒店,又给自己积攒了人气。渐渐的,她在行业内开始崭露头角,小有名气。 她在工作之余,还经营着自己的微博和微信公号,里边主要放一些酒店的特色介绍,有时候还有一些随性的游记,她的文字轻灵跳动,图片也拍得唯美,慢慢聚拢了一大批旅游爱好者,偶尔不更新,还会被小粉丝催更。 一些酒店也看到了她的号召力,有时候会主动邀请她前去试住,顺便塞个红包、送些特产。 陈默虽从未接受,也知道这些东西不是那么好拿的。让她昧着良心说好话,或者添油加醋吹得天花乱坠,她做不到。 她少时即直面命运,一路流离至今,清楚地知道自己身后无所依傍,只能凭本事挣一席之地,所以她分外爱惜自己的羽毛。 凡是这种情况的邀约,她一概回绝。 平遥这一趟,陈默是临危受命,不过虽然如此,出发前她也做了相关的准备。 她身后那个28寸大的银色行李箱里,三分之二的空间被她吃饭的工具占据:相机、镜头、三脚架、录音笔、笔记本电脑、卷尺、温度湿度仪、记事本、签字笔、分贝仪等等等等,剩下三分之一空间才属于她那少得可怜的衣服和护肤品。 作为一名酒店试睡师,负重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她们需要拥有敏锐的观察力和灵敏的嗅觉,去观察和感受那些被大家注意或忽略的影响个人体验的所有细节。 在不被工作人员注意的情况下,最大限度地去观察酒店的环境、网速的快慢、卫生的好坏、床垫的软硬、交通环线,品尝餐厅美食的口味,判断酒店价格的合理度…… 陈默把行李箱拖到床边,打开,掏出笔记本电脑放在写字台上,写字台上粉色的心行便利贴写着WiFi密码,她连上WiFi。 之后拿出手机,打开录像功能,对着房间走了一圈。 完事后,又把相机挂在脖子上,拿出行李箱里的工具,边细细观察,边一一拍摄。 陈默入住的是一间大床房,房间面积比一般酒店大床房的面积要大很多,挑空很高,显得格外宽敞。 房子外观虽然是仿古建筑,但房间布置明显是田园风,室内元素以粉色和草绿为主,粉色的单人沙发、绿色的丛林挂画……给人一种温暖明媚的感觉。 室内硬件应有尽有:封闭的衣橱、沙发、写字台、1.8米宽的大床。 床上放着猫咪造型的抱枕,床品是无印良品的天竺棉,陈默躺在床上试了一下,被子很柔软,还很轻薄,被子上还残留着刚刚晒过的阳光的味道,很温馨。宜家的记忆海绵枕,厚度适中。 陈默转去卫生间,里面虽然没有浴缸,但有独立的淋浴间。有消毒过的浴袍、精油皂,洗发露和沐浴露居然是小瓶装的,类似试用装那样的容量,看起来很精致。 让人惊喜的是还有洗面奶和润肤露,老板显然很贴心,加十分。 一通忙活,等陈默基本搞定室内的测评,手表里时针已经指向“3”了。瞌睡虫从四面八方扑来,瞬间将她淹没。 陈默半闭着眼睛,潦草地洗了脸、刷了牙,再也支撑不住,倒头睡去。 一觉睡到小时候,哦,不,睡到自然醒,陈默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滑亮屏幕,时间显示13:14。陈默一下子就清醒了,眉毛微微挑了一下,这是几个意思?难道预示着自己不日要脱单? 陈默很少有少女怀春的时刻,一日日的“风餐露宿”,早就把自己磨成了一枚“糙汉子”,即便有,也一晃就过去了。她这个念头冒出来的当下就被另一个念头盖住了——自己整个人都要馊了,必须去洗澡了。 她这么想着就从被窝里爬了出来,趿拉着房间专用的小碎花拖鞋去了浴室。 她显然忘了,自己现在身处的可是千年古城,任意一个冒出来的念头,经意不经意都有可能被哪位路过的神灵听见。 水汽蒸腾,陈默站在莲蓬头下,足足洗了一个小时,只感觉汗腺通畅,周身轻松,从头到脚好像轻了四、五斤。 直到感觉有点小眩晕,她才关了淋浴。 这时候她发现自己忘拿睡衣了,没办法只好取了浴袍随便裹了下,开门走了出去。 有烟味! 鼻子灵得像只汪的陈默,一只脚刚踏进客厅,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烟草味。 陈默猝然抬头,惊悚地发现屋里多了一个人! 一个陌生的男人! 他带一副超大墨镜,嘴里叼着烟,单手拎着西装外套,身材高挑,宽肩窄臀。 陈默只愣了两秒钟就认清了当前形势,来人不是流氓就是色狼,偷摸进来图谋不轨。 她当机立断,双手一勒自己的浴袍腰带,一个旋风踢直冲男人面门。 似乎想要拼劲毕生功力给对方来个全武行。 可下一秒却眼前一黑,她晕了过去,就这样、晕、了、过、去,在、一、个、墨、镜、男、面、前。昏迷前,陈默还在想:这太不符合自己霸道的气质了。如果上天再多给她一分钟,她一定一个前踢加左旋踢再加后空翻,踢他个满地找牙。 不过她也只是这样想想,到底没有实施的机会了。 第一章:睡美人与灰太狼02 这一晕,陈默又晕了将近4个小时,在医院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了。她动了动伸在被子外的胳膊,妈呀,手背上还扎着针。 “小默姐,你醒了……”一道女声悠悠地在耳边响起。 陈默吓了一跳,扭头看到眼圈通红的小管家,很明显小姑娘刚刚哭过,眼睛红、鼻尖也红,更像一只软萌的小兔子了。 陈默晃了晃脑袋,一时没明白眼前的状况:“我怎么在医院?我不会是得绝症了吧?” “没没,小默姐,医生说你只是有点低血糖,没有其他问题。”小管家瘪着嘴又快哭了:“小默姐,都怪我当时没守在吧台……我们老板平常出去,说几天就是几天的,没有提前回来过,谁知道这一次提前10天回来了,正好那会儿我去后边接了个电话……” 是的,陈默有低血糖,她的包里经常备着棒棒糖,各种味道都有。一有情况,她都会先吃根棒棒糖压压惊,今天实在是事发突然,才在阴沟里翻了船。 小管家说得断断续续,陈默却听了个清楚明白,思维敏捷、逻辑清晰的她很快就捋清了前因后果。 最近正逢旅游旺季,“言叶之庭”民宿客房时常爆满,为了多纳客源,又加上老板此次出差要20天,于是大管家做主把老板偶尔临时落脚的房间收拾出来,也做了客房。7.5日1点左右,秦临溪被陈默从睡梦中叫醒,迷迷瞪瞪地拿了那个房间的钥匙,把客人带到了房间门口后离开;13点原本说好要出差20天的某人,突然回来,用自己的常备钥匙打开了门,正好碰到刚出浴的陈默。 瞅瞅,什么叫天时地利人和,什么叫“哦原来你也在这里”! “我当时正在吧台制作花果茶,突然听到老板呼救,我才走到楼梯口,就看到老板抱着一个人,急急慌慌地跑了下来……” 脑回路构造明显与众不同的陈默同学,最擅长捕捉话语中的关键词:“我当时穿衣服了没?” 虽然已经这样了,但还抱有一丝幻想,但愿自己的高清出浴图没被更多人看到。 “穿了,就是这件豆绿色的长风衣,”小管家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指了指床头的那间风衣,“不过小默姐你别担心,当时我们老板很贴心地用他的外套把你的脸罩住了……” “那我还得感激他了?”陈默翻了小管家一眼,嫌弃地抽抽了鼻子,好像又闻到了那讨人厌的烟味儿。 “不不,小默姐,你别生气,老板要我向你转达他一万分的歉意,并主动要求支付你的住院费用,还、还有精神损失费,如果你有要求的话……”小管家一说话就磕巴,一紧张就想吃东西,可惜,她的零食包在店里忘带了。 小管家心道:如果我拿着我的零食包,如果我拿我的零食与小默姐分享,她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生气了? 吃货的脑回路显然也与正常人与众不同,到现在她还惦记着自己的零食。 陈默用鼻子“哼”了一声:“我被蒙着头,你怎么知道是我?还有你们老板呢?他怎么不来当面……”她看看眼前小管家惨白的小脸,把差点脱口而出的“受死”改成了——“道歉?” “哦哦,我是后来到了医院才知道是你的,我们新店那边出了点问题,老板又、又赶过去了……”小管家边说边偷瞄陈默的表情,“不过,我们老板派我来专门照顾你,他还说如果你觉得无聊,让大象陪你……” “喵——”肥喵大象适时出声,宣告自己的存在。 陈默以为房间里只有她们两个人,没想到还有第三者的存在。肥猫突然叫了一声,她又被吓了一跳,真是步步惊心!陈默觉得这一大家子人,包括那只猫都和自己犯冲! 她用视线扫了一圈,终于在另一张闲置的单人床上发现了那只叫大象的猫。不是陈默眼神不好,实在是大象太狡猾,它缩在小管家白色的包包里,只把尾巴露在外面,伪装成了一个白色的毛绒挂饰。 小管家快走两步,把大象抱到陈默面前。 大象看见陈默,“喵”了一声,尾巴直直地竖了起来,低眉顺眼地往她手心蹭。之前端着的高冷已经不见,此刻一脸温顺,好像在替主人赎罪。只要客人不追究主人的责任,让它多卖几个萌,它也是愿意的。 陈默认出这是凌晨那只与自己有一面之缘但明显不对脾气的猫,见对方主动伸出了橄榄枝,顺水推舟地撸了两把。 “你说它叫什么?”陈默抬头问小管家。 秦临溪正低头专注地看一人一猫友好互动,愣了一下才接话:“大象。” 陈默再憋不住笑出了声,从来只听说猪鼻子插葱装象的,没见过猫鼻子不插葱也可以装象。 秦临溪从昨天见面到现在第一次见她笑,虽然迷糊,但关键时候绝不掉链子,瞬间捕捉到她的笑点,于是笑眯眯地说:“大象原本是只流浪猫,有天我们老板在院里晒太阳,它突然跑了进来,还用爪子抓着老板的裤脚,怎么也不肯走。它那时候脏兮兮的,又可怜又可爱,我们老板好心,就收留了它。老板说这是他兄弟,既然他叫希声,那兄弟就叫大象吧,正好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陈默翻了个大白眼:“你们老板也是够‘二’。” “哈哈哈……小默姐,你千万别当着我们老板面说他二,”秦临溪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们老板在家排行老二,最讨厌别人说他万年老二……” 秦临溪话没说完,护士推门而入。她听到声音,迅速把大象又塞进了挎包里。医院不让带宠物,大象是偷偷夹带进来的,千万不能被发现。 护士给陈默量了体温,数字显示正常,笑着说:“妹妹啊,你可是我上班以来遇到的第一个被饿晕的!林医生说你是缺氧加低血糖导致的昏迷,没什么大碍,这瓶水输完,没事的话就可以回去了。” “谢谢你!”陈默说。 “谢谢啊,护士姐姐!”秦临溪说。 护士笑着看了她们一眼,挥挥手走了。 “小默姐,我们老板说让你多住几天,好好补补,免得下次再晕……”秦临溪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不知不觉把自家老板给卖了,连忙找补,“呃呃,他的意思是让你健健康康……” “健健康康,长生不老吗?”陈默深觉不能和这个视自己老板为偶像的小管家长时间待在一起,不然自己低血糖好了,青光眼该犯了,又是又说:“行了,医生都说了我没事了,你收拾一下,咱们输完就会去。” 小管家尽职尽责地把陈默送进房间,是的,还是那间老板房,安顿她躺到床上后,下楼端来一大盘水果,又煮了一杯红糖水,老板妈妈还早早地熬了一锅红枣薏米粥,这会也让她端了上来。一会工夫,上上下下三趟,气都没喘匀。 陈默吃橘子,她赶紧剥皮抽筋;吃苹果,她就削苹果皮;咳嗽一声,红糖水就递到了嘴边。陈默本来还有点恼意的,这会也觉得这规格太高了,连连表示自己一个人可以,不用那么麻烦。 小管家听了丝毫没有退下的意思,还可怜巴巴地说:“小默姐,我一定要伺候好你,我们老板说了,只要你有一点不满意,回来就大刑伺候。” “什么大刑?”陈默有点惊讶。 “扣工资呗,这个可恶的资本家,我一个大四实习生,一个月才给我发1000元钱,还想着法地扣我工资,呜呜呜……”说着说着,秦临溪居然像大象一样卖起萌来。 “啊,你还没毕业啊?那你满十八周岁了吗?雇佣童工是违法的,还克扣工资,我可以帮你投诉他……”陈默信以为真,实诚地开始出谋划策起来。 “哎哎别,小默姐,我跟你开玩笑的,我其实是他表妹,来这玩的,顺便打个小工,赚点零花钱。”见陈默当了真,小管家赶紧解释。 陈默一脸黑线,一个是表妹,一个是兄弟,昨天晚上等自己的原来都是皇亲国戚,难怪二得那么一致呢。 陈默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醒来,就感觉元气满满,恨不得立刻下楼跑个二十圈。她洗漱完毕,套了一件白色的套头衫、水洗牛仔裤、运动鞋,拿着录音笔,下楼了。 陈默没看见秦临溪,只看见一个年龄稍大的女管家,她头发利落地在脑后盘了一个髻,穿一袭改良旗袍,那旗袍穿在她身上一点也不呆板,反而随着她的走动显得很是飘逸。 听到脚步声,她扭头看过来,大概是认出她是昨天那个晕倒的小姑娘,笑眯眯地招呼道:“小姑娘醒了,快来,喝晚热粥,专门用小砂锅熬的。”等陈默接过粥碗,她又低声补充道,“祖传秘方哦,绝对好喝。” 陈默连连道谢,心里明白这位应该就是老板的妈妈了,真是又美丽又优雅啊,眼角眉梢都是岁月善待的痕迹。如果、如果,陈女士还活着,她是不是也像这般,穿美丽的长裙,涂颜色好看的口红,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笑笑地跟自己说话? 可惜没有如果,一切都已发生,当下的人回不到过去,过去的人早已没有未来。 陈默的手直到碰到兜里的录音笔,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坐在餐椅上了,粥碗搁在餐桌上,一勺也没动。 周围坐着三三两两的客人,他们边吃边聊,兴致很高。她想起自己还有工作,还要生活,于是拿起勺子,三两口喝完一碗粥,与旁边的客人闲聊起来。询问客人的亲身体验也是她们收集资料的一种方式。 陈默问完了自己想知道的,就先离开上楼收拾行李。 一个小时后,她悄悄离开了“言叶之庭”,离开前她在房间里给小管家留个一个纸条:多谢照顾,后会有期;给老管家一个拥抱,那怀抱太温暖,让她有种躲进妈妈怀里的错觉;她还给大象倒了一盒牛奶,大象举起前爪以示感谢。 第二章:人生何处不相逢01 宋希声滑动鼠标滑轮,迅速浏览着平板上的一篇文章,随着进度条的上下滑动,能看到文章标题是“古城平遥民宿‘言叶之庭’的试睡报告”。 “言叶之庭”是他的用心之作,一砖一瓦、一桌一椅都倾注了他的心血,所以这篇报告宋希声看得很仔细。 试睡师显然目光如炬,他观察入微,写得也很细致,从高门大院的建筑风格、室内温馨的田园风设计,到大厅里的那盏造型独特的灯、小院里那只名叫大象的猫,所有细节应有尽有,有描述,有感受……看得宋希声自己都有点心向往之。 作者还总结道:“宿于‘言叶之庭’,就是宿于丰富的想象之中,宿于美好的器物之上,享用地道珍馐,邂逅志趣相投。” 宋希声那与小管家如出一辙的眯眯眼,瞬间眯成了一道缝。他无声地笑了起来,心里暗想此人绝对是知己,日后定要找机会一起喝两杯。 他正打算保存网页,打印出来裱起来挂在民宿墙上,没想到作者在结尾处,来了个神转折—— 1.398元/晚,提供三餐,还有大管家亲手煲的私房粥,性价比高, 2.位置绝佳,交通便利,距离又见平遥剧场走路只需十分钟。 3.周围环境幽静,小巷干净。 4.房间宽敞,站在小阳台上能看到老街和远处的古城墙。 5.除了以上,宠物爱好者还有福利,可以吸猫、手动撸猫,一只可爱的名叫大象的白猫。 6.唯一的缺点是民宿老板长相吓人,五短身材,面容猥琐,容易给人留下“此人是流氓”的印象!提醒大家,看到不要吓到!!! 宋希声在心里大吼:“WTF?!?!?!” 显然一个标点符号已经无法准确表达他此时的心情! 宋希声拖着进度条,回到最前边,盯着作者署名——民宿体验师陈默。 好!是条汉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小妞,大爷我记住你了! 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落”啊! 那天,自己不过像往常一样回了趟家,用钥匙开了自己的房间门,“被”看到一幅美人出浴图。 他到现在还记得美人当时的表情,又惊又怒,甚至是恼羞成怒,她眼里闪着锋利的光,好像下一秒就会像一头凶猛的狮子一样蹿出来,咬他一口。 他瞬间进入战备状态,做好防御,却不料,美人身子一歪,就那样穿着浴袍晕了过去。 那一刻,他被吓得有点蒙,过去二十多年时光里,虽然也经历过风浪,可还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从口袋掏出了手机,他迅速拨通急救电话,说了地址。 等待期间,他先扯下衣架上的绿色大衣,把女孩裹了个严实。想了想,又脱下自己的外套,蒙在她脸上,还不忘扒拉扒拉,留了个缝。 还好医院很近,一会儿就听到了“乌拉乌拉”的救护车到了。 女孩光脚个子也不低,抱着却没有什么重量感。他抱着一个人还能跑着下楼可见对方有多瘦。 之后他被电话紧急召走,嘱咐了秦临溪代为照顾。 事后,秦临溪左一个小默姐,右一个小默姐,说她眼大嘴小鼻梁挺,脾气爆好S型。没想到人家在这等着呢! 他主动承担医药费,外加精神损失费,居然还被对方说成臭流氓,而且还是一个丑爆了的臭流氓!想自己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剑眉星目、貌比潘安……堂堂一表人才居然被描述成了卖炊饼的武大郎! 叔可忍婶儿也不可忍! 宋希声气得磨牙,双手无意识地把大象的猫毛揪起老高,大象伸出爪子挠了他一把,趁他松手,火速逃之夭夭。 宋希声又一个眼刀飞向站在不远处的秦临溪。 他那磨刀霍霍的恶煞气质成功引起了小管家的注意,秦临溪笑嘻嘻地往前挪了一步:“怎么了二哥?小默姐写得不好吗?最近两天来的好几拨人都是因为看了小默姐写的……” “好个屁啊好,你看到最后了吗?”宋希声恨不得呕出一口心头血来。 “二哥你是知道我的,我一看字多的东西就犯困,我就看了第一页……”秦临溪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她甚至想摇两下尾巴来平息二哥的愤怒,当然,前提得她有。 宋希声看见这个迷糊虫就来气:“都是你干的好事!你说说怎么……唉,气死我了,你现在回去给我看完!” “对不起啊二哥,都是我的错……”秦临溪认错态度端正,一脸的悔恨,虽然她到现在也不知道那篇文章最后到底写了啥。 “不要叫我二哥,你才是真二!回去面壁思过半小时,晚饭不准吃肉!” 秦临溪瘪瘪嘴,自己90斤的标准体重,又不像大象要减肥,干嘛不准吃肉。 她用鼻子哼了一声,做了个鬼脸,一扭头,一跺脚,跑掉了。 秦临溪爸妈工作忙,小时候一半时间都在姨妈家住,到了上学年龄,不得不回到爸妈身边,但一到节假日,她就不请自来,所以两人实在是太熟太熟了,尽管相差5、6岁,但丝毫没有沟通障碍。 她从小就喜欢腻着这位二表哥,二表哥嘴上对她也是嫌弃多过宠爱(此处有哭声),但一直以来,也没发过这么大火! 小默姐到底写了什么尼?好好奇啊! 秦临溪一路小跑,找到手机,手指飞快地输入、搜索。 “哈哈哈……”一楼很快传来秦临溪肆无忌惮幸灾乐祸的大笑。 宋希声躺在二楼阳台的藤编躺椅上,听得清清楚楚。他已经平静下来,原本残留心底的一点小郁闷也随着二迷糊的大笑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越想越觉得还是自己不对,那天走到前台怎么能不和管家打声招呼呢;哪怕不打招呼,自己怎么就没有留意到屋里有声音呢?而且后来也没有当面跟人家姑娘说声抱歉…… 哎,说到底还是他们的错,给了客人这样的尴尬体验,别说把他说成武大郎就是说成大尾巴狼,也是应该的。 “希望以后有机会再见面,能当面说声对不起。”宋希声这样想着,随之计上心头,他嘴角噙着一抹笑,自言自语道:“人不来就我,我就创造条件让她来。 此时的陈默可没有宋希声这么悠闲,她正站在老王的办公室挨训呢。 “……陈默,你自己说说你啊,你原来多稳重多靠谱啊,啊……你把人家老板写成那样,你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你这是人身攻击,如果对方投诉,你是要被吊销从业资格的啊……你就算对人家有意见,也可以换一种方式,含蓄地表达出来……”胖子老王一张嘴嘚吧嘚地说了一吨的话,并且还在继续。 陈默低眉顺眼,长发耷拉下来,头一点一点的,一副立正站好、认真挨训、点头附和的标准姿势。 老王见状很是满意,起身走到陈默面前,正准备给她来个摸头杀,却发现,这家伙根本不是在点头附和,而是在打瞌睡。 恨铁不成钢的老王,曲指给她一个爆栗。 陈默陡然惊醒,最近自己身兼两职,实在是太累了,居然站着也能睡着!她抬头,对着老王挤出一个“三米六齿”的标准假笑:“老板教训得是,老板说什么都对,我一定积极改正。” 老王发现自己刚刚说的话完全没有触及陈默的灵魂,显得很是生气。他挥挥手,赶苍蝇一样:“行了行了,以后我也不管你了,你爱咋咋的,等你捅出大篓子来,就知道我……” 陈默怕他继续长篇大论,苦口婆心,于是赶紧接道:“老板,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不再捅篓子!”见老王面色稍缓,赶紧顺杆爬道,“那老板没别的事,我就先出去了。” 老王这才想起自己还有要事要和她说,于是又走回办公桌前,曲直敲了敲桌面,道:“等会儿,还有个事,公司的陈姐昨天打电话说家里没人带小孩,要延长假期,民宿这一块一时也没有合适的人选,正好你刚做了一单,报告反响也不错,我的意思是你一人做俩,你看呢?” 陈姐就是之前休产假的民宿体验师,他们是小公司,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少个萝卜就多个坑。现在临时招人,还得培训,还得实习,等真正上手,那坑都坑了好几个月了。老王当然希望内部问题内部解决,当然,如果能不多花钱地解决,就更好了。 陈默有点为难,她不想丢掉自己的饭碗,又不想多干活少拿钱,她表情严肃地思考了一会儿措辞,才回道:“老板,不是我不想多担责任,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 老王是个人精,听弦音而知雅意,立马补充道:“你干了李姐的那份工,李姐的那份钱也归你!” “啊呀老板,您太客气了!那、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老板对我的栽培和信任!”陈默的宗旨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有钱不赚是王八蛋”,于是就这么愉快地谢主隆恩了。 “正好,开封新开了一家叫“从前慢”的民宿,本周试营业,人家发来了邀请函,邀请我们的工作人员去试住,车费报销,还有红包,你走一趟吧!” “好的老板,保证完成任务!”说完,陈默行了个不甚规范的军礼,倒退着出去了。 第二章:人生何处不相逢02 开封新店试营业,作为合伙人之一的宋希声本来是要提前去的。这之前他还耍了一点小花招,正赶着去看热闹呢。结果临行前一周,“言叶之庭”的老管家、美丽优雅的宋妈妈姚女士居然在天台晒被子的时候不小心崴了脚,这可把他们一家老小吓得不轻。 全速送进医院,医生一番检查说没事,养养就好了,一家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宋爸本就满腹怨言,自打退休,自己的亲亲老婆就好像卖给了儿子这破店当长工,一天也不肯歇息,两人原本计划好的老年蜜月游也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哼,敢跟老子争宠! “都是你不争气,多大个人了,开个店还得连累父母。你妈妈为了你这破店,一天到晚厨房、客房两头跑,不是熬私房粥就是忙着晒被子……要不是你让她晒被子,她现在能躺在里面吗?” 宋希声眼见情况不对,赶紧讨好:“对不起爸,都是我的错,等妈好了,我就送你和妈出去旅游。你们好不容易退了休,绝对不能一天到晚待在我这破店里浪费好时光……” 他只敢在心里叫屈,都是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迷糊,说好了她去晒被子的,居然私下指使他们家的老公主替她跑腿! 宋爸见他认错态度不错,“哼”了一声表示“放过你这一次”,而后挥挥手:“我在这里看着你妈,你回去吧!” 宋希声又交代了诸多注意事项,并表示晚上自己来送饭兼守夜,这才恭恭敬敬地跪安了。 陈默前段时间确实太累了,她觉得自己都被累得快要灵魂出窍了。在家休息了好几天才恢复元气。 她在休息的时间里,除了吃、睡,就是查阅关于民宿的资料。 她从当当下单买了好多书,第二天快递送到,整整一大箱子。 她之前已经列好了提纲,分门别类,循序渐进,从各个方面了解民宿这一行业。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要想做成一件事,还要做得比一般人好,就得多下功夫。只有多方面了解、研究,才能抓住事物的本质和核心。 一上午,她光脚坐在客厅的爬爬垫上,对,你没看错,爬爬垫,就是那种专供婴儿学爬、活动的大垫子,为此她曾被这间小屋唯一的访客——程西贝,嘲笑过无数次,不过陈默丝毫不在意,因为她坚信嘲笑是程西贝特殊的对她表达爱的方式。 陈默喜欢这大大的垫子,铺在沙发前,可坐可躺,如果愿意,甚至还可以在这上边爬两圈,爬爬垫覆盖的这一片空间是专属她的自由领域。 她喜欢在这上边做各种活动,看书、视频,睡觉,运动,瑜伽等等。 陈默看书看得入迷,敲门声把她惊醒的时候,她才发现已经中午了。 不用猜她也知道敲门的人是谁。 她起身开门,门外站着的果然是程西贝。 程西贝是陈默的高中同学,高一转校交往的第一个好朋友。她在陈默最丧气颓废的那段时间里,给予她莫大的陪伴与帮助。 程西贝热情开朗,时刻元气满满,轻松嗨爆全场,用现在的词语来说就是一个活脱脱的“Live王”。 两人虽然是同桌,但起初的一段时间里,陈默没有给过她好脸色,她视她为哗众取宠的跳梁小丑,甚至私下找班主任要求调座位。 不过程西贝显然没有自省的觉悟,依然单方面宣布陈默是自己的好同学、好朋友,甚至在陈默被同学欺负时,自不量力强出头。两人最终一起被对手推倒在地,她却丝毫不顾自己流血的膝盖,第一时间对陈默嘘寒问暖。 再坚硬的寒冰时间久了也会被烈火融化,何况是一个刚刚受过伤害的小女孩? 她们两个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成了真正的好朋友——零食分着吃,作业换着抄,课间上个厕所都要小手拉着小手。 两个人都不喜欢理科,所以一上数理化就从事“睡觉、开小差、看小说、听MP3”等活动,不过,因为她们是有计划有分工的有志青年,所以每周都提前排好这一周的分工表,哪节课哪个人专门开小差,哪个人专门打掩护都有明确分工,是以这两个屡屡挑战老师权威的惯犯从来没被老师逮到过。 终于,高二分科,她俩翻身农奴把歌唱,两个人都选了文科并如愿进了同一个班,从此再也不用学习万恶的数理化。 高二的课业越来越重,她们消停了很多,也越来越规矩。陈默很早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明白只有考上大学,走出去才有可能改变自己的命运,所以她收敛起自己的小任性,上课老实听课,课下认真复习。 程西贝对此虽然有诸多不解、不满,却也愿意追随。 到了高三,陈默的成绩已经闯进年级前十,程西贝却依然吊在班级尾巴上。 陈默愿意给她补习,程西贝却总以自己实在对课本上的知识不敢兴趣来搪塞,久而久之,陈默也不再强迫她。两个人一个认真学习,一个认真玩耍,倒也和之前一样。 升入高三之后,各类习题册、练习本、试卷在课桌上堆成一座座山,陈默也越来越忙,整天隐在群山之后遨游题海。 每个人的时间精力都有限,不可能兼顾所有,难免顾此失彼,她重视考试,无可避免地就忽略了程西贝。 陈默甚至没有发现,一墙之隔的两个人居然已经两个多月没有一起吃过一顿饭了。 那天晚自习结束后,程西贝来找陈默的时候,她正带着厚厚的眼镜,缩在自习室一角奋笔疾书。 陈默看见程西贝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显得很是开心:“贝儿,你小等一下,我把这个阅读理解做完,我们一块儿会宿舍。” 程西贝第一次如此安静,只是笑着点点头,坐到她旁边的座位上等着。 十分钟后,陈默终于做完了题,她起身招呼程西贝回去,两人非常默契地一左一右走着去关电棒。啪的一下,整个教室一片漆黑,陈默这才锁上门。 两人出门,陈默迈步往宿舍方向走,程西贝拽了她一把:“我们去操场上转转吧,好久没有一起说说话了。” 陈默这才想起她们两个人最近确实没怎么见面,更别说说话了,于是笑着说:“好啊,我正好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拐过教学楼就是篮球场,篮球场前边是看台,后边是一片石榴园。 以前,她们曾坐在看台上看过男生打球,也指指点点评论过哪个男生最帅,哪个打得最好;深秋的时候,她们也曾在晚自习结束后摸进石榴园偷摘石榴。 陈默记得,那石榴个头不大,紫红紫红的,看着很是好看。剥一把石榴籽倒进嘴里,下一秒两个人同时吐了出来。又酸又涩!难怪没有人摘呢,原来这些石榴根本就不能吃。那夜天很黑,但星星很亮,好像有一万颗在头顶跳跃。她们两个人龇牙咧嘴地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同时笑出声来,捧腹大笑,滚作一团。 陈默突然很怀念那个夜晚,那样的好时光真是一去不复返啊。 “小默,我不打算参加高考了!”程西贝期期艾艾地开了口。 石破天惊! “什么?为什么?不高考你干吗……”陈默瞪大了眼睛,显然很是震惊,一开口问了一连串问题。 “你也知道我成绩一直不好,即便参加高考多半也是落榜,运气好的话考个专科什么的,可那根本不是我想要的……” 陈默没有打断,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不喜欢死板的、按部就班地生活,我想挑战一些不一样。你可能不知道,前几天北京一家连锁酒店来学校招人,我去了……听负责的老师说,酒店老板是我们的校友,如今事业有成,回来回馈学校的……他们要求身高165cm,我刚好达标……他们有机构负责培训,培训合格可以上岗,不合格的话还可以再回来继续上学,不耽误高考的……”程西贝语速有些慢,断断续续的。 程西贝虽然说得磕磕绊绊,陈默却听了个明白。 她看着程西贝,昏黄的路灯下,她的表情看不太清,但语气里的期待,她却听得分明。 高中女生大多还没发育完全,大家一起穿着校服,看上去是一样的灰头土脸,只有西贝是这灰突突的人群中唯一的亮色,她长得漂亮,个子高挑,再加上对外貌、仪表的重视,一直都是女生模仿的对象。 既然她已经做了选择,自己又能说什么呢? 陈默抬手抹掉眼角的湿意,搂住她的肩膀说:“如果你想好了,那我祝福你,贝儿!” 程西贝的眼泪也掉了下来:“谢谢你,小默!别人可能以为我爱慕虚荣,不思进取,但我知道你懂我!” 陈默用力点着头。 “那小默,我在北京等你啊,你一定要考上北京的大学!”程西贝用力捏捏陈默的婴儿肥,煞有介事地下着命令。 “嗯,一定!北京见!”陈默回捏她,又一次重重地点点头。 那天之后,陈默和程西贝就此天南地北。 她们在那个夏天笑着挥手,说着来日方长和再见,说着之后5年、10年的约定,但她们都知道,这个夏天注定与众不同。 你看,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每个阶段都有那么多的“不得不”在等着。我们不得不得到一些,又不得不失去一些,而那些失去将永不再回。 幸运的是,她们真的都如了愿。 那个夏天,程西贝顺利留在北京那家知名连锁酒店,从一名普通的服务员做起;而陈默也在那个夏天接到了北京某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她们秋天在北京重聚,诉说着别离后的种种,好像一切都没变。 而后来,程西贝也不知怎么忽然又想通了,第二年参加了高考,居然考上了北京一所普通二本院校,学习酒店管理专业,周末与节假日依然在酒店工作。 陈默问过,程西贝只说自己遇到了一个很优秀的人,为了离他近一点,只能努力提高自己,缩短他们之间的差距。 那时候陈默还像一张白纸一样未经世事蹉跎,完全不相信一个人拥有激发出另一个人无限潜能的巨大力量。 这之后的几年,几乎是泛善可陈的,两个人一个忙着学习、实习,一个忙着学习、工作、晋升,好的是她们一直在并肩进步,谁也没有放弃对方也没有放弃自己。 如今,程西贝成了那家知名酒店的客房部主管,陈默也成了业内小有名气的专业试睡师。 第二章:人生何处不相逢03 门口的程西贝年轻漂亮、事业小成,她穿一条白色阔腿裤,搭配豆沙色上衣,脚踩十几厘米高的白色高跟鞋,整体造型有质感又不张扬,一看就是大都会精英女性。 不过,熟悉这家伙的人,比如陈默,就知道程西贝的“低调内涵、优雅端庄”只演给不熟的人看。 陈默很担心下一秒她那超细的鞋跟会戳进木质地板里,为了避免房东索赔,她主动变身拎包小弟,一手接包,一手递拖鞋。 程西贝接过拖鞋,扭头给了陈默一个飞吻,嘟嘴卖萌:“谢谢亲爱的!”说话间,她已经踢掉了两只高跟鞋,瞬间矮了十厘米,终于与陈默平起平坐了。 程西贝扭头,一眼就看见摊在爬爬垫上的一大堆书,瞬间戏精上身,翘着兰花指,捏一把戏腔:“亲爱的,我没穿越吧,你是在准备高考吗?” “g-u-n!”陈默先用口型无声地回答了她的问题,这才换上说正事专用表情问道:“你今天不是要上班吗?怎么有空来看我?” “握草,别提了,我在这附近见了个狗屁客户……” “?”陈默一张黑人问号脸,狗屁客户是个什么鬼? “……就一暴发户,油脑肥肠的,我跟他见面刚寒暄两句,正事还没开始谈呢,他居然用他的咸猪手摸我的手,气死我了都……”程西贝目露凶光,咬牙切齿道。 “你居然没爆发?” “怎么可能?我给他来了个咖啡浴,哈哈哈……”程西贝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真棒!给女侠点赞!”陈默顺手给她倒了杯冰水,“降降温,别上火了!” 程西贝就着陈默手上的玻璃杯喝了一小口,咧着嘴叫道:“啊啊不行,太冰了,给我加点热的……” “什么?姐,天气预报显示今天室温25°啊,你……不是,我怎么越来越看不懂你这年轻人了呢?”陈默虽然嘴上如此抱怨,手脚却没停地给加了热水,调成温的,递到这位小主手里。 程西贝慢悠悠地呷了一口水:“你不懂,我们现在管这叫养生,不喝冰水,多健身,多泡脚……” “一边熬夜,一边保养;一边夜店玩得嗨,一边夜跑锻炼;一边穿破洞牛仔裤,一边贴暖宝宝泡脚……你这不是养生,你这明显是花样作死啊!”陈默毫不留情地拆台。 “哎别说我了,你这是整的哪一出啊?”程西贝用指甲涂得猩红的食指点着爬爬垫上的一团乱麻。 “哦,这个啊,我最近工作有变化,多了一块民宿,我先研究研究。” “哦,这样啊,吓我一跳,”程西贝作势拍拍胸口,“我还以为你要离我而去呢?” “矫情。”陈默斜了她一眼,心里却无端生出一些说不出的感觉。 逝去的青春和往事扑面而来,她们两人少时结伴,一路走来,见证过彼此的贫瘠与艰难,年少时有过荒唐,如今人生已过四分之一,她们还都在努力奋斗着,还有比这更深厚的情谊吗? 陈默就这样陷进了回忆里,直到被程西贝的高分贝打断。 “……哎哎哎,发什么呆?问你话呢?” “啊?什么?” “我们中午吃什么?” 陈默真想免费送她一个白眼:“大姐,你两手空空来送温暖,问我中午吃啥?我从住进来就没开过火,你知道的!” “吃火锅吧,我去下单!”程西贝自说自话,完全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陈默终于把自己免费的白眼送了出去, “小默,你说现在真是方便,火锅都可以外卖,时代变化快得让人害怕……” 陈默觉得她这明显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方便还有错了?” “不,方便没错,但是更新换代得太快就是会让人产生恐慌感,你说,会不会有一天连我们都会被淘汰掉……” 陈默很是不以为然,截至目前,时代变化对她造成的影响全是正面的,所以她十分乐见其成:“杞人忧天!”,陈默点评道,“与其花时间担心这些没影的事,不如省点力气去吃喝玩乐呢?” 程西贝被陈默的乐观逗笑了:“对对,你这想法好,活在当下,过好每一天!饿了就吃,困了就睡,舒服一天是一天!” 陈默举起手中的玻璃水杯,笑道:“为伟大光荣正确的享乐主义干杯!” “干杯!为我们的友谊干杯!”程西贝一口干了杯中水,“来,给姐们儿说说,你这次出去吃喝玩乐,有木有什么艳遇啊?” 陈默彻底无语,像随意切换话题的东西怎么还没被外星人带走呢?” “我是去工作啊姐姐,哪有什么艳遇啊……”陈默本来回答得理直气壮,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一个影子,瞬间有点做贼心虚,眼神不自觉有点飘。 “不对不对,你这发飘的小眼神告诉我,一定有情况!来,看着我的眼睛,我们小默可是最不擅长撒谎的呦……”程西贝伸手去扳陈默的脑袋,却被滑不留手的陈默躲了个正着,只好嘴上过瘾。 “没有,没有艳遇,只遇到了一只大色狼!”陈默一想起那一幕,就觉得一张老脸没处搁。自己好歹也是练过的,怎么能那么怂??? 陈默捂着脸,把那天的遭遇删繁就简地讲了一遍,这期间,“低调内涵、优雅端庄”的程西贝小姐不断发出各种语气词:“啊、喔、操……” “哈哈哈哈,我的妈啊,你居然在一次旅行中湿身又失身!”程西贝最后总结道。 “我穿的有衣服,OK?”陈默继续捂着脸,眼睛透过指缝向对方发射刀子,“还有,我那是去工作,我是因公被误伤!” “对,我们这叫工伤,我这就给你们老王打电话,让他赔医疗费,还有精神损失费……”程西贝说着,真的拿出手机,找起号码来。 “程西贝,你敢?我要跟你绝交!”陈默一声大吼,纵身一跃抢走了她的手机。 “哈哈,上当了吧,我都没有老王的电话!”程西贝盘腿坐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望着陈默,“说认真的,你以后一个人出去一定多小心点,这年头外头乱得很!”她的神色柔和起来,又变成了一个善解人意的知心姐姐。 “我知道,”陈默从爬爬垫上爬起来,坐到程西贝身边,搂住她的肩膀说,“我知道你关心我,放心吧,我们‘白白哒美少女组合’可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 外卖火锅很快送到,吃惯了西餐鹅肝配红酒的程西贝就着雪碧吃火锅,也吃得不亦乐乎,一顿风卷残云,她留下陈默和一堆杯盘相伴,踩着恨天高又奔赴她的战场,开启了八面玲珑的职场精英模式。 陈默收拾,打包,下楼扔掉垃圾,重新扑到垫子上,继续她学霸式的研究。 这大概就是成年女性的友谊,不必时时腻在一起,甚至很少再手拉着手。她们有了各自的工作、生活、空间,忙起来的时候可能几个月也不见一面;空下来的时候约个有阳光的下午,吃个茶、约顿饭,或者什么都不做,只是聊天,说说近况,聊聊八卦,自拍几张,这样就觉得妥帖又安逸。 几天后,陈默拖着大大的行李箱出发了。 陈默到达开封时已经下午两点钟了。 她先在车站附近找了家干净的小吃店,店主推荐了他们的招牌菜,也是开封的特色名吃——鲤鱼焙面,汤汁酸甜可口,鱼肉鲜美肥嫩,纤细的焙面蓬松酥脆,吃得她满口生香。 吃饱了饭,才有力气做事。 陈默按照邀请函上的地址,打车去了“从前慢”。 “从前慢”伫立于开封市龙亭区龙亭路上,距离龙亭公园、清明上河园、天波杨府等旅游景点都很近。 一栋独立的小院,门口是一个树桩造型的横切面,上书三个繁体大字“从前慢”,字体古朴,艺术气息颇浓。 走进院门,可以看到小楼的外立面上雕刻着木心的诗句“从前,日色变得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陈默走进大堂,帅气的管家不二从吧台走了出来,顺手接过她的行李箱,并向她介绍民宿的房型房价。 陈默没有向管家展示邀请函,因为她觉得作为客人的体验才可能是最接近真实的。 为了多看几家房间,她和管家商量,看看房间再定,此时是午后,上一批客人已走,新预约的客人还没到,热心的不二很爽快地答应了,像导游一样带着她参观,边走边介绍。 “从前慢”老板叫周卡,主厨白静是老板娘。据说从前慢是周卡送给白静的新婚礼物,因为白静很喜欢木心的那句诗——“从前,日色变得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所以店名就叫从前慢。 周卡是业内有名的设计师,“从前慢”是他耗时三年的呕心之作。 用三年做一个房子,用一生爱一个人,听着就让人心动。 从图纸设计到装修风格,再到挑选耗材和最终动工,周卡全部亲力亲为,房间里的摆件,大部分也都是他收藏、制作的,吧台玻璃下压着他从远处带来的各国钱币,大厅一角的台灯是他从法国带回来的,充满了异域风情,墙上挂的是他画的画…… 作为八朝古都的开封,本身的文化底蕴已经足够深厚,所以周卡在设计之初,就摒弃了文化历史的厚重感,走的是小清新小文艺风格。 整间民宿共有8间房,4款房型:LOFT景观房、双床房、家庭房、大床房,房间宽敞明亮,每个房间都配有一个露台。室内细节做得很到位,随处可见的绿植、多肉恣意而畅快地生长着;素雅的装饰与逼格满满的艺术挂画;无印良品简约大方的床品以及白橡木的木制家具;浴室里的洗漱用品都是专门定制的,打着“从前慢”专属logo;每个房间还少不了特制的精油香薰灯以及让人随便葛优躺的布艺沙发……每一处都传达着“慢下来,享受生活的意思”。 8个房间看了一遍,和上次一样陈默选了3楼的大床房。 陈默进入房间,放下行李后,又在室内走了一圈,拍了照片,虽然刚刚已经看过一遍,为了查缺补漏,她喜欢多走几遍。 结束后,她下楼转了一圈,发现这里的配套设施竟然也很全,有烧烤炉、蹦床、独立泳池、阳光餐厅、咖啡吧、儿童活动区、家庭影院等。 一楼大厅挑高,两面大落地窗让光线可劲儿地往里涌,夕阳照进来,把四周的一切染成柠檬黄。陈默看光影一寸寸在墙上游移,仿佛时间真的慢了下来一样。 第二章:人生何处不相逢04 晚上6点开饭,大厅的木质长桌上铺着无印良品的纯棉桌布,上边杯盘碗碟摆得满满当当。 老板周卡与主厨白姐以及几个管家和客人一起就餐。 不二口中的高人周卡终于露出神秘面孔,他一身简单的白衣黑裤,戴一副黑框眼镜,没有山羊胡子也没有烟花烫,看起来和路人一样平平无奇。见多了造型魔幻艺术家形象的陈默见到这般“君子端方,温润如玉”的周卡,很是难掩意外。 还好,白静和她想象中的一样,纤手破新橙的良家女子形象,温柔端庄。 席间菜品花样不多,但每一道都是独特的当地风味。 土鸡煲汤,鸡是周卡母亲养的,里面的蘑菇是自家种的,枸杞是从乡下老药农那里收的;清炒时蔬,是从后园的菜地里拔的;小笼包是主厨白姐亲手剁的馅儿、擀的皮;就连他们喝的梅子酒也是白姐和老板一起酿的…… 陈默原本对吃不甚讲究,可做了酒店体验师后,品尝美食成了工作的一部分,她不得不越来越讲究,嘴巴也越来越刁,不过,白姐手艺真不是盖的,每一道菜都清淡可口,很少用多余的调料。 不过正是因为用料单一,食材的原汁原味才很好地保留下来,吃起来格外美味。 饭后,陈默和其他几个客人一起捧着肚子,连呼好吃。 白静又端来一壶新泡的菊花茶,一碟当地的花生糕,让大家边吃边聊。 周卡嘴上应酬不断,一只手却不动声色地给白静捏着肩膀。白静并未看他,嘴角却翘得高高的,眼里写满爱意。 陈默突然想起一句诗“同声若鼓瑟,合韵似鸣琴”,小时候背唐诗时不解其意,这一刻看到这对夫妻却突然明白了它的意思,夫妻志同道合、相敬如宾,多么让人羡慕,又多么让人向往。 饭后,陈默的私人管家不二邀请她去玻璃花房看星星,陈默欣然应允。 星河灿烂、幕天席地,整个天幕像一口锅一样,倒扣了下来。星星有些落到他们肩头,有些落到花花草草上。 “你们老板画的那些画真好看,内容都很简单,但都让人很有感觉,而且和墙壁、摆饰搭配得刚刚好,应该有很多客人喜欢这些画吧?那些画卖吗?”陈默突然问道。 “当然,我们老板的品位那是杠杠滴,不过我们这是非卖品,老板说只送有缘人……”不二很是引以为傲地扬扬眉。 陈默原本还想收藏两幅呢,听他这么说,“哈哈”两声打消了念头。 不二也笑,头上的卷毛也跟着一晃一晃的,甚是可爱。 陈默不由自主地伸出一根手指去碰他俏皮的小卷毛,问道:“你这么小,怎么想到做这份工作?” 不二看着和言叶之庭的小管家秦临溪很像,一样的少年,而且是一样的老板粉,无时无刻不在向别人安利自家老板,恨不得全世界都为他老板打CALL。他们身上都洋溢着专属于二十岁少年的朝气与随性,给人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哈哈,这是我费了老鼻子劲儿争取的GapYear,大四开学,我爸就给我定好了两条路,毕业以后要么出国继续念书,要么及早回家继承家业!可惜他说的两条路都不是我想走的,我费尽口舌,跟我爸斗智斗勇,最后我爸答应给我一年时间到处走走、看看,开阔开阔视野。他的条件是一年结束,我必须回去,听他安排……”不二嘴角一撇,笑得痞坏痞坏的,弯弯的眼睛里藏着恶作剧得逞的得意。 陈默看着眼前这个“再不努力就要被迫回家继承亿万家产”的霸道富二代,心头像被插了把钢刀一样受伤!投胎果然是项技术活!为了安慰自己受伤的心灵,她幸灾乐祸地提醒:“那你的自由时光岂不是马上就要结束了?” “NO,”不二伸出食指,坏笑着在陈默面前摇了摇,“是一年之期快要结束了,不是我的自由时光!我离家的第一个月就慢慢切断了与家人的所有联系,我的行踪现在连我最信任的大哥都没告诉,我现在是失联状态!哈哈,厉害吧!”不二看着夜空,眼里闪着和天上一样亮的星,“我要余下生命中的每一天都是自由的!” 陈默重新用看中二少年的眼神看不二:“这也太任性了吧你!那你以后怎么打算?靠什么生活?” “我有手有脚,还这么年轻,怕什么?我吃得也不多,打份小工养活自己足够了!”不二对自己发达的四肢很有信心。 陈默看着长手长脚的少年指天画地,说得铿锵有力,不忍打击他的自信,也不想太早把残酷的世界剖开给他看,所以只是笑笑:“对你爸好点啊,他肯定很爱你!” 不二还小,没了父兄荫庇的成人世界尚未对他露出尖利的獠牙,所以他能一身悍勇、气势如虹地大步向前走。 他不以为然地瘪嘴,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小默姐,你明天几点走啊?下午走的话,上午我可以带你去周边转转……” “谢谢你啦,我明天走得比较早,等以后有机会吧!”陈默说着,站起身来。 “这样啊,那你明天走的时候叫我一声,我送你。”不二又化身贴心的小管家,起身和她一起走了出去。 喝了点梅子酒的陈默有点微醺,不过这点醉意正好让她下笔如有神。 照片已经拍好,文字差不多也都在她脑海里了,加个班,整理好报告传回公司,这单就结束了。明天一早起来,继续上路,接下来的半个月她要把南边的10家新开的民宿走个遍。 陈默完成工作,洗漱完上床已经11点钟了,她钻进柔软的床铺里,很快就进入梦乡。大概太累的缘故,居然一夜好眠,直到第二天被汹涌的尿意憋醒,几番“重启”,终于成功, 她半闭着眼睛摸进卫生间找马桶,2分钟后,按按钮冲水,马桶却迟迟不出水,又狂按了两下,还是不出水。于是,陈默起身,掀开水箱想一探究竟,却发现水箱里隐隐浮着一个东西。她并不想多管闲事,可看着马桶里水的颜色又实在忍不住,于是迟疑三秒之后还是撸起袖子,把手伸进水箱拿了出来。 那是一个由防水材料裹着的包裹,包装严实,陈默像开俄罗斯套娃一样,打开一层又一层,出来一个方形的纸盒子。 她已经顾不上那没冲水的马桶了,注意力完全被眼前的盒子吸引。这盒子显然是有人故意放在这里的,不然不会包裹得这么严实。她想起谍战片里的特工也是这样,把要紧的玩意儿裹几层防水纸放进水箱里。她越想越觉得可疑,于是把盒子抱到床上,小心翼翼地打开,里边不是手枪也不是暗器,而是一包包粉末状的物品,样子和市面上的奶茶粉类似,包装上是两个不认识的繁体字,应该是名称。 陈默翻来覆去也看不出端倪,只能用手机浏览器搜索这两个字,页面加载完毕,居然跳出这样的结果——“你手上的奶茶可能是毒品!这种新型毒品,形状口味与普通奶茶无异。” 陈默心跳加速,居然是毒品,新型的叫作“奶茶”的毒品。 她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昨晚一起吃饭的几个人,每个人看着都不像又都很像。这一刻,她不敢相信民宿里的任何一个人,于是不再迟疑,果断报警。 宋希声白天看家,晚上守夜,就这样连轴转了五天。 第六天,他正躺在陪护床上睡得昏天暗地,被宋爸一巴掌拍醒。 第七天,宋爸一手拎着保温桶,一手背在身后,像领导视察工作似的说道:“醒醒,回去睡吧,我刚问过住院医生了,他说你妈已经没事了,上午输完液,下午就可以出院,你回去收拾收拾,到点来接我们出院。” 宋希声直起身子,揉揉眼,这才发现天已大亮,他扭头对床上的宋妈说:“妈,那我先回去了,下午我来接你。” 宋妈虽然腿脚不便,但精神一直很好,她笑着说:“好好好,你赶紧回去吧,小临溪守店,我还不放心呢,可别出什么岔子……” “你安心躺着吧!”父子俩同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语。 宋妈佯怒瞪了宋爸一眼,又好脾气地扭头对宋希声说:“那儿子你赶快回去吧,路上慢点!” “他又不是小孩子!”宋爸嘟囔道。 “宋老师,你怎么连孩子的醋都吃……”宋妈抬手轻拍了宋爸一下,声音越来越低。 宋希声带着“大仇得报”的美好心情,小指勾着车钥匙,哼着变调的小曲儿走远了。 宋希声洗完澡,刚关掉淋浴,就听到房间门被砸得震天响。他担心扰民,赶紧披着浴袍光脚跑了出去:“什么事?” “二哥,快快,周大哥的电话,我接了,他说找你有急事……”门外二迷糊着急得声音都变调了。 宋希声想起自己刚才回来的时候确实把手机放在吧台充电了,于是拉开一条门缝,道:“你别进来,把手机递进来。” “非礼勿视,我懂!”二迷糊边说边把手上的手机递了进去,“二哥,那我先下去了啊,吧台这会没人。”说完也不等回复,“噔噔噔”地跑远了。 宋希声解锁,找到已接来电,回拨过去,对方很快接了起来。 “喂,宋二,你可算接电话了,新店这边出了点问题,你得马上来一趟……”电话那端的周卡语速很快,语气里带着不容迟疑。 “什么问题?”宋希声的语气也不自觉地严肃起来。他知道周卡是很靠谱的一个人,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在自己母亲生病期间给他出这个难题。 “事情有点复杂,三两句说不完,这样,你戴上耳机,现在开始收拾行李,我们边走边说……今天早上住在302的姑娘在卫生间水箱里发现了一个包裹……” 宋希声三两下穿好衣服,又拉出行李箱,最近经常两头跑,还好行李箱里备得全,外套、裤子、内衣、剃须刀……一应俱全,完全是一箱在手,说走就走。 他拖着行李箱下楼,交待秦临溪自己要去开封一趟,让她照顾好店里,下午记得去医院接姨妈。 小迷糊瞪着一双小眼睛,明显有点反应不过来,但见二表哥一脸严肃,还是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宋希声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小跑着打开车门,发动车子,疾驰而去。 宋希声一路高速,终于在5个小时后到达平遥。 他刚把车停在“从前慢”的停车场,车窗就被人敲了两下。 宋希声拉开车门,先看到白静苍白的一张脸。 白静应该是一直等在这里,看到他的车就跑了过来,忧心忡忡道:“阿声,你可来了……” “周哥呢?”宋希声抱了下白静,以示安慰,“别担心,我听周哥说了大概,只要确定不是我们的人放的,就没事……” “可是周卡被带走了……”白静眼里含泪,说不下去了。 “应该只是协助调查,不会有事的,白姐,你相信我!”宋希声揽着白静的肩,边说边往大厅走。 两个小时前,周卡被带走,白静瞬间没了主心骨,显得凄惶无助。还好,宋希声及时赶到了,虽然只有三两句的安抚,但也让她安心不少。 宋希声安抚完白静,又在心里就现有信息捋出一条线,他想得出神没听到白静叫他。 “阿声,阿声……”白静侧头又叫了两声。 宋希声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忙问:“啊白姐,你刚刚说什么?” “就是那个女孩发现的……”白姐指着玻璃花房处说。 宋希声顺着看过去,正好看到坐着发呆的陈默。 她面朝他们,眼神空洞,似乎在看眼前的花草,又似乎在看远处的云烟,整个人显得静默又孤寂。 宋希声想起两人初见,她只披一件浴袍,就敢挥拳相向,那时候多飒啊,像一个威风凛凛的“斗鸡”,此时却静如处子……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宋希声暗想,他让周卡邀请陈默前来,本来是想制造偶遇,挽救一下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没想到却在这种情况下再见面,而且以这样一种身份。 “唉……”宋希声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白静一下子被他感染,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 宋希声见她这样,知道是被自己误导了,赶紧找补道:“白姐,你放宽心,剩下的交给我来处理!你去给大家做点吃的,一会儿周哥回来了,也得吃饭不是?”他一边说着,一边推着白静往厨房走,“一会儿我去一趟派出所,我跟所长有点交情,争取先见见周卡……” 白静拼命忍下欲流未流的眼泪,勉强点点头。 第二章:人生何处不相逢05 宋希声出来的时候,看到陈默还蹲在玻璃花房里,嘴里咬着一根棒棒糖。 宋希声见她一时半会也发不完那个呆,于是主动上前一步,伸出手道:“你好,陈默!” 陈默正在想事情,被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男人吓了一跳,卡了一秒之后,戒备地问道:“你是?” 她很漂亮,眼神犀利,像一丛带刺的野玫瑰一样,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坚韧蓬勃的生命力,鲜活地横冲直撞地闯进了宋希声的眼。 那一瞬间,他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忽悠一下,动了。 “还没自我介绍,我是这家民宿的合伙人之一,我叫宋希声。”宋希声说着,取下扮酷的墨镜。 陈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人是谁,眼前的这张脸上有着一双和小管家一模一样的眯眯眼。 她一下子站了起来,挥开他的手,暴跳如雷:“原来是你,你……你这个大色……”她这会儿又突然想起老王教训她的话,于是改口道,“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宋希声想起她之前的举动,害怕她再给自己来个旋风踢,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语气真诚地说:“上次真是对不起,我真不知道那个房间里有人,实在是唐突了……”宋希声的一双眯眯眼内疚得眯成一道缝,小媳妇似的小声补充道,“对不起。” 他声音低沉,语速也慢,道歉的表情也很到位,希望用这一招赢得陈默的谅解。 “闭嘴!”陈默不是能被轻易套路的人。她一个眼刀射过去,宋希声应声果断闭嘴。 陈默并不想与他多纠缠,再说自己也用自己的方式一雪前耻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这辈子也不一定还会再碰面,所以没必要搞得那么僵,于是冷声道:“你现在找我干吗?” “我听白姐说是你报的警,我想听你说说当时的情况……” 陈默内心是拒绝回答的,在过去短短的几个小时里,她已经对多个人,包括警察,说过相同的话,可她看着对方真诚的小眼神,又不忍心拒绝,只好又简短地概述了一遍。 好在宋希声没有过分纠结其中细节,听完很快又问:“陈小姐觉得谁最有嫌疑?” 因为她最先发现,是距离真相最近的人,所以宋希声想知道他的直觉。 “我拒绝猜测……”陈默很谨慎。 “你说说,我听听,出了这个门我就忘掉。” “我只能说,从开业至今,所有进过那个房间的人都有嫌疑。” “好的,谢谢陈小姐!另外我真心感觉抱歉,等这件事解决了,我会找机会正式向你赔罪。我现在得去看看周卡,先告辞了。”宋希声说完,不等她回绝,就起身准备离开。 “哎哎,那个谁,你等一下,我的直觉告诉我……”陈默犹豫着站了起来。 周卡知道她说的那个谁是自己,于是很听话地回了头:“我相信你的直觉,你说!” “那里面80多包,我听警察说值不少钱,而且包裹得那么严实,说明那人只是临时放在那里,过后肯定还要找机会拿走的。那么有这个条件的,除了工作人员……”陈默顿了顿才说,“除了工作人员,最有可能的就是回头客!” 宋希声呆了一秒钟,之后那双总是微笑着的眼睛里突然窜起一簇小火苗,他连声:“谢谢你,陈小姐,你真是机智!” 宋希声说着,拨通了不二的电话:“不二,你现在去查一下我们最近的住客登记表,重点查之前住过,又预约了近期客房的人……” 宋希声赶到派出所时,周卡还在接受问话。他见状,转去了所长办公室。 他与周卡合伙开店,两人分工明确,一个对外,一个对内。装修设计、人员招聘这些内部事务归周卡管;手续审批、资格申请这些对外事务,都由他来。 他之前与这位李所长打过几回交道,两人还因为同样的爱好成了朋友。 他很自恋地在楼道的仪容镜前整了整自己的仪表,并抬手扣上衬衫上的风纪扣,这才敲了敲门。 “进来。”李所长抬头看见是他,愣了一下,“宋希声!快进来快进来!知道你会来,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李所这是说我来得太早了,那我回去重新再来一次?”宋希声笑着打趣道。 “这话说的,在我的辖区出现这种事,我脸上也没光啊!”李所长搓搓手,显得有些无奈。 “我来就是配合警方调查的,没别的……”宋希声说得煞有介事。 “你放心,我理解你的想法,周卡只是例行问话,只要没事,很快就会放回去的。” “周卡我不担心,我只是好奇,到底什么人会想到把那东西放在水箱里?”那么出其不意又那么二,“我有一种感觉,这个人一定是个新手。” 李所长听出来点什么:“接着说!” “也只是一种猜测……”宋希声把陈默说的话变成了自己的猜测,复述给李所长,末了又补充道,“我来之前,让店里工作人员按照这个思路查了一下最近的入住名单。”宋希声拿出手机,翻出不二刚发给他的图片,“所长,您看,这里有三个人符合我们说的情况,不过这在这一行也很常见,大家做的就是回头客生意。奇怪的是,这个叫‘山山’的住客预约的时候,指明要住302房间,遗憾的是对方留的号码拨过去是空号,她订房用的是公用电话……” “302?那不是发现毒品的那个房间吗?” “对,就是那个房间,所长记性真好!”宋希声说正事之余不忘拍马屁。 “她预约的是哪天?” “7.25日,后天。” “后天?那这样,你回去找个理由把今天的事圆过去,别走漏风声,我们派人把这东西还按原位放回去,这两天先不要接待客人,我们布置一下,后天来个‘瓮中捉鳖’。” 下午的时候,宋希声和周卡一起回了“从前慢”。 十分钟后,宋希声、周卡、白静、陈默、不二等工作人员一起在周卡房间碰头。 宋希声简单介绍了警方7.25行动的大致内容,并让大家统一口径,对外对陈默报警及周卡接受问话的原因,统一解释为陈默在房间插座上发现一个类似摄像头设备,于是报警,警方火速出警,现已查明,该设备只是一个充电宝,为了客人方便专门放在房间里的。 陈默虽然对宋希声编的故事颇为不满,自己怎么可能那么白痴?但为了顾全大局,还是服从为妙,再说,自己已经耽误一天了,这件事早点解决,她才可以早一点离开。 接下来,所有工作人员像往常一样各司其职,暗地里却有一出大戏在上演。 这之后的两天陈默被宋希声安排住进2楼的一间大床房里,和他的房间相邻,美其名曰可以就近照顾。宋希声主动要求添加陈默的微信,陈默碍于面子,扫码通过之后,第一时间屏蔽了他的朋友圈。 7.25日一大早,“从前慢”的工作人员,以及陈默这个编外人员就聚在周卡的房间里,再一次在宋希声的带领下重温注意事项及应变措施。 一上午风平浪静的,陈默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微微有些急躁:自己的猜测会不会根本就是错的?或者对方察觉了风吹草动,改变主意不来了? 她无意识地攥紧拳头,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 宋希声又一次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递给陈默一杯温热的白开水,安抚道:“不要急。” 陈默接过喝了一小口,温度刚刚好。 他坐下,目光扫过陈默攥紧的拳头,落到她的脸上:“时间还早,不要急。”他声音低沉,语速是一如既往的慢慢腾腾的,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句话,由他说出,却带着说不出的味道,莫名地让人信服。 陈默轻咬了下嘴唇,点点头。 这么近距离看,宋希声能看到她侧脸上的绒毛,在阳光下闪着亮晶晶的光,英气中带着可爱。 陈默不说话,宋希声也没有再开口。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阳光透过落地窗户洒进来,洒在两人身上。 从宋希声的角度看,两个人的影子像是依偎在了一起一样,他心头莫名一暖,好像此刻两个人并不是在与犯罪分子作斗争,而是在约会。 下午1点40分,吧台的订房电话突然响了,大厅里的众人都被吓了一跳,一时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充斥其间。 不二接通电话:“喂,你好,这里是‘从前慢’民宿,请问你需要……”不二突然抬手做了个手势。 宋希声看见手势,精神一震,周围的便衣也都纷纷支起耳朵注意听。 “哦哦,是你啊,对对,房间给你留着呢,对,是302,请问你什么时候到?需要管家去接吗?哦,不需要啊,好好,那祝您一路平安,晚会儿见!”不二放下电话,冲宋希声努努嘴。 宋希声起身,走到吧台边。 他把不二复述的电话内容,挑关键词记在便签纸上,随后拍照,发进专为此次行动建的微信群里。 陈默听到手机提示,打开微信,就看到了便签纸上的内容:下午3点到达,办理入住,明天一早离开……陈默的一颗心终于放进了肚子里。 下午3点,那个自称山山的姑娘准时到达,她快速办理好入住,接过302的钥匙,婉拒了管家帮她提行李,自己拖着行李箱上了楼。 她不知道的是,她要住的那个房间,前天刚刚安装了多个针孔摄像头,并且此刻有多个便衣正蹲守在她隔壁的房间里,网已布好,只等她随时上钩。 15分钟后,她被两个便衣带下来,带进门口那辆越野车里,之后,那辆车拉起警笛,“呜呜”地开走了。 至此,“扫毒”行动圆满结束! “终于结束了!”陈默看着越来越远的警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一下子轻松下来。 第三章:陪你一起闯码头01 第二天陈默吃过早饭后,上楼简单收拾一番,就拖着行李箱下楼与大伙道别。 白姐很是不舍,多次挽留,但都被陈默以工作为重挡了回去,于是无奈地接受了她要离开的事实,转身去了厨房。 不一会儿,拎了一个大包走出来。 “小默,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有些是你吃过说好吃的,有些还没来得及给你尝,你带着吧,路上吃。” 陈默手足无措地接过来,包还没来得及拉上,能看见里边放了好几个装着菜的保鲜盒,还有一些玻璃罐,应该是白姐自己酿的酒、做的酱……陈默心头一软,眼泪差点掉下来!很多年了,陈女士去世之后,就再没人记得她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 白姐是第一个! 她低着头给了白姐一个大大的熊抱,拼命压下泪意。 白姐回抱住陈默,怜惜地拍了拍她的背。 周卡站在白静旁边,手里拿了几幅挂画,此时也笑着递了过来:“送给你的,陈默,听不二说你很喜欢!以后多联系哦,欢迎你以后常来……” 陈默连声道谢,伸手接过,回手趁机抹掉眼角的一滴泪。 起迟了的宋希声下楼正好看到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陈默流泪,他心头也突然一软,好像有人在上边挤了几滴柠檬汁似的。他想:她过得肯定不如表现得那么好,不然怎么会因为别人给的一点点好就流泪呢? 真是一个可怜的姑娘! 他这样想着,心里随之冒出一个念头——我何不送她一程呢? 一来自己近期的主要工作就是考察市场,学习同行,借鉴经验;二来,昨天的那个山山虽然被抓住了,但她有没有同伙?她的同伙当时在不在场?如果当时在场,对方联系这几天发生在民宿里的一系列古怪,肯定能推断出是陈默狗拿耗子,坏了他们的好事,那他们报复她怎么办? 想到就要做到的行动派宋希声转身上楼,很快也拖了自己的行李箱下来,他甚至顾不上当面跟周卡夫妻告别,发动车子,“轰”的一声,蹦跳着窜了出去。 陈默站在公交站牌等车,一辆黑色越野“嗖的”一下停在自己面前,她正觉得莫名其妙,车窗降了下来,露出一张并不陌生的脸。 宋希声打算把巧遇进行到底,脸上迅速换上一副惊喜的表情:“咦,陈默,你怎么在这儿?是要出去吗?正好我送你。” 陈默看见是他,表情瞬间切换成嫌弃。 她也不正眼看他,只用鼻子回他两字经:“不用,谢谢,再见。” 正在这时,好几辆公交一块进了站。 宋希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陈默被人流推着往前走了。 正是早高峰,上班的、上学的,原本分散在站牌四处的人,看见车来,一拥而上,很快个子并不低的陈默也被人流冲远了。 宋希声可不想还没开始就结束,于是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他1.80米的身高很是显眼,再加上经常健身身体看上去很结实,戴着墨镜,一副不好惹的样子,所以很轻易就挤进了人群。他左冲右突,终于看见陈默单薄的背影,长手一捞,就把她拉了个满怀,拖着往包围圈外带。 陈默回头看到又是他,很是气愤,眼神凶悍地瞪着他,用力拽住自己的袖子,试图挣脱。却发现对方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于是转变策略,抬腿去踩他的脚。 宋希声头都没回,轻巧地往旁边一闪,轻松地躲了过去。 第一回合,宋希声完胜。 陈默更气了,气鼓鼓地站那不动了。 宋希声视而不见,一条胳膊夹着,把她塞进副驾驶,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然后上车,锁门。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发动车子,而是侧过身子,一只手伸向副驾驶。 陈默明显吓了一跳,双手抱胸,冷声道:“你想干嘛?” 宋希声弯腰,拉过安全带,替她系好,而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系安全带啊,不然……你以为我要干嘛?” “我自己会系!”陈默脸上飞快闪过一丝红晕,恶声恶气地说。 “好好好,那我们现在出发吧!”宋希声大笑道。 车子无声地滑了出去。 “我还没说我要去哪呢?哎等等,我不要坐你的车!停车,我要坐公交!”因他正在开车,陈默不敢动手动脚,于是只能像一台功能良好的复读机一样,对着他的耳朵轰炸,“停车,我要坐公交……停车,我要坐公交……”念叨到后来,也不再看宋希声,只是对着车窗咆哮。 风在吼马在叫,陈默在咆哮,陈默在咆哮! 宋希声没有半点不耐,反而有点享受的意思。 他自小被自己的迷糊表妹磨出了十万个耐心,况且眼前的这位姑娘与自己的二表妹比起来,简直是小小小小小巫见大巫。 于是,他一边专心地开车,一边把她的咆哮当BGM听。 陈默看在眼里,气上心头,只觉得此刻的他像恶作剧成功的杰瑞,浑身洋溢着欠揍的气息。 宋希声心情愉悦,等红灯的间隙又欠揍地开口问道:“陈小姐,咱们接下来去哪?” 陈默头也不回,翻了个大白眼,闷闷地说:“你要去哪我不知道,我去哪跟你没关系!你找附近的车站把我放下去。” 宋希声又一次无声地笑了,他发微信给白静,问她是否知道陈默接下来的路线。 白静很快回了信息:她说要先去西安。 宋希声把手机举到陈默面前晃了晃,贱兮兮地说:“你不说我也知道,我有消息来源。”边说,边往导航里输目的地。 陈默感觉自己的肺都要被气炸了,一直以来维持的高冷与温柔并重的气质在这个人面前烂得稀碎,她原形毕露,咬牙切齿道:“有本事你就一直锁着车门,锁我一辈子。” “好,我试试!” 两人就这样一来一往地又战了好几个回合。 车子很快驶出市区,路上的车辆越来越少,宋希声这才发现后面有辆黑色轿车好像一直在跟着他们。 他把车速慢慢降了下来,后面那辆车也随之降了下来。 他心里一惊,自己果然料事如神啊,这么快就被咬住了。 他面上不动声色,依然有一句没一句地和陈默耍贫嘴。 陈默很快发现车速慢了下来,斜了他一眼,揄揶道:“怎么?没油了?我就说你这年轻人,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你还不承认?” 宋希声并没有反驳,反而好脾气地说:“对对,你说得对!” 他盯着后视镜,发现那辆车依然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们。他们应该是担心市区眼睛多,不好下手,所以先跟着,等到了荒郊野外再动手。 车越开越远,他心里也越来越急,担心他们随时可能下手。 陈默听他半天没再说话,有些奇怪,回头却发现他一直在看后视镜,于是也随之看过去,很快就发现了那辆跟着他们的黑色轿车:“咦,那辆车在跟踪我们?” 宋希声换上一副轻松的表情,回头看着她,笑道:“可能司机是我的仰慕者吧,所以一路尾随。” “尾随?”陈默一下子抓到了关键词。 宋希声本想用插科打诨混过去,不想一下就被揪住了小辫子,只能闭嘴专心开车。 陈默原本只是试探地一问,见他如此反应立刻意识到不对劲,她眉头紧蹙:“你早发现不对劲了,是吗?是不是山山的同伙?他们想干嘛?报复吗?” 陈默觉得自己回去之后得找个大师做做法,去去身上的晦气,最近实在是太背了。 就在他们说话间,后边的车突然加速,像是要抢到他们前头去。 宋希声见势不对,也在第一时间提速,他的高级座驾关键时候发挥作用,提速快,时速也比一般的车子快。 车子“轰”的一声,风驰电掣般地冲了出去。 他一边观察路况,一边还得分神叮嘱陈默:“陈默,你听我说,前边大概1000米处有个小破庙,一会儿到那里你跳车躲进去……” 陈默不等他说完,急切地问道:“那你呢?” 宋希声用余光瞟了她一眼,见她白着一张脸,显得有些可怜,于是抬手蹭了下她的脑袋,安抚道:“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等我甩掉他们就回来接你!” “可是,你怎么办呢?你怎么确定可以甩掉他们?” 马上就要到了,宋希声没有时间再跟她解释:“乖,听话,你在车上只会让我束手束脚!”为了让她跳车,宋希声也是蛮拼的,“我向你保证,我会安全地回来,并且把你接走。现在,我数到三,你就跳,能做到吗?” 陈默眼里含泪,无声地点了点头。 在宋希声眼里,陈默和秦临溪、大象一样,被他划分到“一种弱小的、让人无端生出保护欲的物种”的那一类,虽然陈默外表看起来明显是这一类的反面,但见过她少有的脆弱一面,宋希声深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所以,这一刻,他希望自己能化身英雄,庇护这个小女孩。 他抬手又揉了揉她的脑袋,嘴里数着:“一、二、三,陈默,跳!” 第三章:陪你一起闯码头02 陈默应声跳了下去,头也不敢回,一口气跑进破庙,眼泪这才掉下来,大颗大颗地砸在手背上。 这时候,她才想起报警。 她拿出手机,拨了110,觉得太慢,又从联系人里找到李所长的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陈默刚“喂”了一声,对方就回了一连串:“喂,陈默,我已经和老宋通过电话了,大致情况已经了解,你待在那里不要动,我们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可是所长,宋希声还在车上呢?”陈默语带哽咽。 “这你别担心,我已经联系了最近的派出所,他们最多半个小时一定能到……” “半个小时?他们一直追在后面,宋希声随时会有生命危险的!” “放心,我了解他,他很聪明,车技也好,再说你不在车上,他们就算追上,也拿小宋没办法……” 陈默知道多说也于事无补,只得悻悻地挂断了电话。 她盯着手机上的时间,心想如果半个小时后宋希声还不过来,她就跑出去找他。 二十分钟后,破庙外面传来引擎的轰鸣声,陈默扒着墙往外看,只见一个挺拔的身影走了下来,不是宋希声是谁? 陈默噙着眼泪奔了过去。 宋希声张开双臂,敞开的风衣随风张成一把伞,活像开屏的雄孔雀。 他伸手接住扑过来的陈默,两人拥抱在了一起。 初夏时节,两人上身都穿着衬衣,衣料单薄。陈默整个人贴在自己胸前,宋希声感觉怀里像抱了一个大火球,紧不得也放不得。 手脚局促的他发现自己的嗅觉在这一刻格外灵敏,他似乎闻到了她身上洗衣皂的香味,干净清冽的草木香让他沉醉。 半晌,陈默才反应过来,她后退一步,离开了他的怀抱。 陈默仰头看他,脸上泪痕犹在,却已换了一副镇定的表情:“你没事太好了,这次是我连累了你,之前的事咱们一笔勾销。” 宋希声看着她,有点迷茫,不明白她怎么这么快又切换成了坚强执拗模式。 他想伸手摸下她的头,又害怕她再一次竖起防卫的刺,于是低咳一声,转移话题:“我答应会回来接你,就一定会回来!这会是不是很感动,都想要以身相许了吧……”话没说完,就先跳开一步,躲避陈默的无影脚。 “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会有人跟踪我,所以才要送我?”陈默在等待的时间里,眼睛在流泪,脑子也没闲着,总算想明白了这一点。 宋希声没料到她突然问起这个,有点措手不及,只能实话实说:“我也只是猜测,并不确定,不想给你造成负担,所以并没有跟你说实话。” “哦,谢谢你!”陈默默了一下才说,“那现在没事了,你回去吧。” “呃,不……”宋希声突然有点结巴,“还有其他原因……呃,我近期正好也要去考察市场,咱俩一起还可以做个伴。” “这样啊,”陈默听他这样说,心下顿时轻松不少,“那好吧,我坐你的车省了车费,吃饭不能还让你花钱,”想到还能省一笔差旅费,陈默很是高兴,“未来几天我包养你!” “好啊!”宋希声笑得很是郁闷,被包养还高兴不起来,自己应该是第一个吧。 吃完饭后再出发,宋希声边开车边讲述自己上午经历的惊险二十分钟。 陈默跳车之后,宋希声持续加速,在第一个岔路口处,猛打方向盘,拐上一条小路。 那是条盘山公路,一路蜿蜒而上,攀爬到山顶。 道路两侧山石林立,三五一群凑在一起,远处密林遮天,方圆几里不见人烟。 宋希声把自己的路虎越野开成了极品飞车,风驰电掣,恨不得四个轱辘同时离开地面。 宋希声平时除了赚钱,就一个爱好——玩越野车,他经常泡在越野车俱乐部一待大半天,平常各种赛事也多会参与,所以一帮小毛贼和他赛车,简直就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再加上跟踪他们的那辆车就一破帕萨特,怎么能跟他的路虎比?这盘山公路几乎呈90°往上走,那破帕萨特能不能上来还不知道呢? 天时地利,又加上陈默已经下车藏好,宋希声顿时放宽了心。他一手夹烟,一手虚虚地搭在方向盘上,尽管将路虎开成了火箭,表情却是轻松写意。 刚开始还能看到跟踪他的那辆小黑车,慢慢的,成了一个黑影,最后干脆看不见了。 他熄了火,待在车里静观其变,这期间又点了支烟,刚吸一口,就接到了李所长的电话,说他们的人已经抓住到了跟踪的两个小喽啰,他俩可以放心地继续行程了,他们还安排了两个同事暗中随行,确保他俩绝对安全后再撤。 宋希声脸上笑嘻嘻,心里MMP:还不都是因为你们办事不力,不然怎么会有逼上梁山这一出? 他放下电话,发动车子,回去找陈默,还不忘开大窗户去烟味儿。他之前听秦临溪说过,陈默讨厌烟味,嗅觉还超灵敏,那天也是先闻见烟味,才看到他这个人的。 之后,两人顺利会师,笑泪交加。 宋希声发现,再次坐到副驾驶的陈默态度已经变得相当友好,毕竟自己在给她当车夫,陪她一起闯码头。 这个见风使舵的小女人,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一点,正不遗余力地释放着友好。 陈默主动打开一瓶矿泉水放在宋希声右手边,还很贴心地放进去一支吸管。 宋希声虽然觉得这根从饭店顺来的粉色吸管和自己的气质很不搭,但依然对她的细心表示受用。想想秦临溪那家伙多少次也坐在相同位置,却从来没给自己递过一瓶水,更别提打开,放上吸管了。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宋希声越看越觉得陈默顺眼,越看越觉得秦临溪那货该扔! 坐在一旁假寐的陈默被宋希声眼里赤裸裸的自作多情晃得睡不着,她睁开眼看着他,诚恳地表示:“不要多想啊,宋老板,我不过是尽到坐副驾驶的义务!” 偷窥被抓包的某人,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居然脸不红心不跳地道谢:“谢谢你啊,小默,被你照顾,我实在太幸运了。” 陈默挑了下嘴角,笑得很是虚情假意:“所以你注意前方,认真开车,不要用视线随意骚扰乘客!” “收到!”宋希声嘴上答得铿锵有力,却并没有走心,很快又去主动招惹陈默。 “陈默,你为什么叫陈默呢?是因为不爱说话吗?” “你是怎么想到做试睡师的呢?是因为好玩吗?” “说起来我们两个是真的有缘啊,全中国那么多民宿,民宿里那么多房间,你偏偏走进了我那一间,你说这是多大的缘分?” 宋老板无耻地把《卡萨布兰卡》里的台词改得面目全非,就这样成了他自己和陈默的缘分。 原本准备沉默到底的陈默听到这句话,有些意外地掀了下眼皮,她没想到眼前这个如假包换的精明商人居然还看过《卡萨布兰卡》,瞬间起了捉弄的心思,问道:“之后呢?” “之后?什么之后?” “我们有天大的缘分,之后呢?要夫妻双双把家还吗?”陈默眨巴眨巴眼睛,故作无辜。 “啊呃哦……”宋希声一贯是拿别人来打趣,他显然没遇到过像陈默这种“遇强则强,遇无赖则更无赖”的彪悍女子,先是结结巴巴,最后干脆装哑巴了。 “小样儿!”陈默心里笑翻了天。 宋希声深深地被自己刚刚的表现尬死了,再也不主动招惹那尊大神了!调戏不成反被调戏!自己怎么那么怂呢!又不是要自己表白,居然连说话都结巴了? 真是相当的丢脸啊! 剩下的时间宋希声像一株霜打的茄子一样,耷拉着脑袋,再也没多说一句话。 一贯浅眠的陈默在这诡异的平静中,睡了半个小时,醒来觉得神清气爽,看天天蓝,看树叶绿,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她扭头去看宋希声,结果……看到一株霜打的茄子! 她又一次在心里笑翻了天,好不容易才压制住自己的幸灾乐祸。她觉得作为战胜方有义务给对方一个台阶下,于是抛出橄榄枝:“你困不困?要不我开会儿?” 宋希声头都没扭,只是缓缓地摇了两下头,算是回答这两个问题。 “那我陪你聊天吧,省得你困。” 宋希声还是没有扭头,只是轻轻点了下。 “你不会准备就用点头、摇头来回答我接下来所提的问题吧?”陈默心情好也不跟他计较,只是笑笑地问。 宋希声终于扭过头来,直视陈默的眼睛。 陈默赶紧收起眼中的笑意,很真诚地回看他。 “你问吧,我知道的尽量回答,不知道的就摇头,行吗?” “可以!那我现在就开始了啊。你是怎么想到开民宿的?言叶之庭你做了多久?” 两个问题看似简单,要想回答清楚却是“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宋希声身边亲近的朋友,像周卡、秦临溪这些人都知道答案,不亲近的人家也不好意思问,即便问了宋希声也不会回答。所以这个问题对他来说,还真是有点陌生,需要他用力去回忆那是怎样的一个开始? 不过才过去几个年头,如今回忆居然有种物是人非的沧桑感。 宋希声感慨,不知不觉,我已经老到可以谈回忆了! 第四章:一生诗意是少年01 别看宋希声现在长成了个满口生意经的生意人,上大学那会儿,人是实打实的文艺青年、背包客。 他的背包客生涯可追溯到2008年,刚上大一,课业轻松,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荒废。先是和同宿舍的几个人相约去城市周边徒步,后来他加入了学校的背包客社团,志同道合的好友越来越多,走得也越来越远。 他和周卡就是那时候认识并成为好朋友的,大一大二两年的时间里,他俩骑行去过云南、贵州、甘肃等地。 那份被骑行者奉为经典的川藏骑行攻略——波尔攻略,2008年突然大火,他看到时已2010年,虽然看到的时间有点晚,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看之后的心情,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当下便和周卡相约去走川藏线。 他们计划从成都骑行至拉萨,走完川藏全程。从开封出发,坐火车到达成都,在成都短暂停留之后,经邛崃到雅安,一路是连绵的稻田、果园,路过名酒长廊,酒香漫道。 川藏线弯多路窄,又加上下坡路多,骑行的艰辛不一而足。那时候沿途不管是客栈还是青年旅社还很少,他们有时候直接露宿草原。 直到第六天晚上,才到达后来被称为“摄影家走廊”的小镇——新都桥,他们住进了一家开在藏式小楼里的客栈。 原本计划短暂休整之后,第二天继续赶路,结果第二天太阳升起,他们推开房门,被眼前的景色深深迷醉。 那真是一片如诗如画的世外桃源啊,海拔越高的地方显得离天、太阳越近,光线也越发明亮,天空无一丝杂质,蓝得纯粹,无垠的草原,弯弯的小溪,金黄的柏杨,山峦连绵起伏,藏寨散落其间,木雅风情满满,羊群和藏野驴安静地吃草…… 他们当即决定在这里多停留两天。 那时候镇上的基础设施还相当简陋,水电都不稳定,最近的稍大点的商店在四五公里之外。 他们俩仿佛来到了一个远离文明社会的另一个世界。 但这里一步一景,自然风光独一无二,沿途鲜花盛放,无垠的牧场牧草肥美,民居座落于山丘之上,山丘又被无边的野花覆盖;夜晚还有浪漫的星空和燃烧的篝火…… 晚上,他和周卡、客栈老板三人躺在小院的躺椅上喝酒、看星星、闲聊。 这才知道,老板原本是省会城市的IT民工,一次旅行偶遇美丽的小镇新都桥,被这壮丽的田园风光吸引,再加上早已厌倦了大都市的生活,于是决定换一种活法,留在这里开客栈。 他租下这栋设计独特的藏式小楼,像一般青旅那样安置了40个床位,另外又在二楼开辟了一个超大的公共区域,给来往住客提供交流的空间,这一独特设计很快吸引了众多像宋希声和周卡这样的年轻人,客栈的生意和口碑双双爆棚…… 老板不说宋希声也知道开客栈不是一场说走就走的骑行,资金、人力等各种投入难以计数,但他心里还是不自主地生出了一个念头——开一家类似的客栈。因为这一刻他突然发现,这正是他想要的生活。 在这之前,他浑噩度日,过一天算一天,根本不知道自己将来要做什么,会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宋希声父母都是教师,有固定工资,家里还因为拆迁分了好几套房子,每月收租金。虽说不是富二代,但到底吃穿不愁,安逸的生活显然消亡了他的斗志,所以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老板离开后,宋希声主动和周卡聊起自己的想法,周卡居然一点也不惊讶,而是表示自己也有同样的想法。周卡作为一个浪漫的理想主义者显然也被民宿老板的一席话打动。 有了好友的加持,开客栈的念头又在宋希声心里坚定了几分。 他暗暗决定骑行结束回去就和父母商量。 两人你来我往,把酒言欢直到深夜。 第二天,宋希声是捂着脑袋醒过来的,头疼得厉害。 他摁着太阳穴,走到周卡床边叫他起床,发现他脸颊通红,额头滚烫。 周卡发烧了!并且烧得有点迷糊! 连续六天的骑行,劳累,高原反应,又加上昨天夜里的温差,周卡一下子病倒了! 宋希声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 他打电话找老板要了一些退烧药,喂周卡吃下去。 半个小时过后,却并没有明显退烧。 无奈之下,宋希声决定提前结束骑行,先回去治病。客栈老板听说后,找来平时用来进货的货车,送他们回了康定县。 虽然周卡后来很快病好出院,但两人担心体力不支,决定放弃继续骑行,坐车返回学校。 几年过去了,两人毕业,工作,看似有了更多的时间,却也有了更多的事情,再也没有机会完成当年未完成的骑行。 这之后,宋希声做好父母的工作,卖了城里的两套房子作为启动资金,回到平遥,把祖宅翻修、重新设计改造之后,于2012年开了他的第一家民宿——言叶之庭,这也是他理想生活的落地实现。 宋希声有想过像大多数文艺青年那样,去国内知名的旅游景点、旅游城市开一家有自己特色的民宿,他为此专门跑去丽江古城、厦门鼓浪屿、云南大理、杭州等城市做市场调研,结果发现这些地方确实有很多老牌的精品民宿,有可以搬上教科书的成功案例,甚至还有一些精心规划的民宿群落,但那些地方因为成名已早,民宿数量之多令人咂舌,那里的民宿市场已趋饱和,再加上房租高,竞争十分激烈。所以,调研考察、参观学习,这几个地方无疑是很好的范本,但如果是去这些地方选址开店,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宋希声很清楚自己的资本、能力,自己手里的那一点积蓄也是拼了家底才凑出来的,根本不可能跟雄厚的资本市场相抗衡,所以经过仔细权衡之后,他选择回到老家——古城平遥,利用祖宅开了一家分享式民宿。 宋希声改造祖宅,给房子内部加入独属于宋希声的元素——他的个性与爱好,这些和平遥厚重的历史底蕴、现代的田园生活完美融合,为暂离尘嚣的客人提供了复古般的居住体验。同时免费提供一些关于旅行的信息指导,晋商文化的传承、平遥生活方式的展示,等等。 严格意义上来说,言叶之庭和目前市场上的民宿是有区别的,言叶之庭旨在分享生活空间。旅行者来这里居住,除了能避免昂贵的住宿费用外,还可以了解当地文化和生活方式。 陈默一边听宋希声讲自己的经历,一边回忆着自己在书上看到的民宿发展历程。 资料显示,民宿一词最早起源于英国,国内民宿研究者普遍认为中国的民宿来源于台湾和日本。 民宿到了中国,尤其是近几年来,与国外分享生活空间的旅居形式有了很大不同,目前的民宿主大多在乡间租一片地、一个院落或居所,改造成民宿,提供个性的居住体验与相对标准的服务品质。 国内民宿研究者把宋希声的言叶之庭这种共享生活空间时代称为1.0时代;而后者这种租地经营的精品民宿时代称为2.0时代,相比1.0,2.0在居住体验上更舒适,服务也更标准化;同样它们也比1.0少了一点东西,它们少的恰恰是最动人的——民宿主传达出的诗意而理想的生活方式。 除去那尴尬的初见,陈默在言叶之庭的住宿体验是美好的,目光所及之处无不透露出民宿主的审美与品位,以及他想传达的理想的慢生活方式。 “把理想照进了现实”这一大多数人只是想想的事情,宋希声显然做到了。 陈默这样想着,就不自觉地说了出来:“言叶之庭你做得挺好的!” 宋希声听她这么说,明显一愣。因为那次尴尬的初遇,他知道陈默对自己的印象并不好,虽说上午的事情让她有些改观,但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陈默见他露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瞪了他一眼,传达出“对事不对人”的意思。 宋希声见状乐了,蔫巴的茄子终于久旱逢甘霖,笑出一脸小人得志:“所以听说你要去西安,我就知道我们是英雄所见略同。”他故意说了半截,等着陈默追问。 陈默用眼神向他发送一个问号。 “你看啊,你要体验民宿,却并没有选择那些备受追捧的区域,像滇西北、莫干山、厦门、京郊这些地方,知名不知名的民宿,没有一万也有好几大千,你放着这么大的圈子不进,而是选了西安。这和我放弃知名旅游景点,回到平遥开民宿难道不是一个道理吗?” 陈默抽出嘴里的棒棒糖,朝他竖了一下大拇指:“你说得对,那些地方民宿确实很多,好民宿也很多,但这些我们知道,难道其他同行会不知道?那些地方早就被写烂了,我再去体验,即便妙笔生花也写不出更多的花来,所以为什么不反其道而行之呢?选一个不被人关注的需要自己探索的区域,不管体验的结果是好是坏,我都是第一人。” “对!你说我们两个聪明人怎么没早点遇到呢?早点遇到,我们强强联合,说不定已经开启一个民宿新时代了……”宋希声眉飞色舞,好像脑海中已经勾勒出一幅美好的画卷。 陈默突然觉得他有点可爱,喜怒哀乐都一目了然地写在脸上。 三十岁的男人了,身上居然还保留着少年的孩子气! 她这次很真心地笑了:“如果遇见的方式不变,早多少都白搭。” “为什么?”宋希声有些泄气。 “因为——我是不会跟灰太狼合作的!”陈默笑得花枝乱颤,高冷形象荡然无存。 宋希声破冰成功! 他看她笑得开心,明白她又在拿自己寻开心,佯装无奈地叹了口气。 被人奚落,竟然不觉得难过,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般的轻松,宋希声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其妙。 第四章:一生诗意是少年02 他们没有超速赶路,而是晃晃悠悠,一路聊天、斗嘴、看风景,到西安已经是傍晚时分。 西安作为十三朝历史文化古都,美景数不胜数,有闻名于世的“华山之险”,有避暑纳凉胜地的“秦岭七十二峪”,还有数目众多的名胜古迹。 西安旅游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发展,同时也带动了住宿、美食等相关领域的高速发展。 让陈默纳闷的是,作为能够宣传西安文化符号的旅游纪念品,居然二十年如一日的原地踏步。 对比故宫博物院,人自从和时尚、逼格接轨之后,再也不是以前那种又丑又坑的义乌小商品市场了,现在故宫文创不仅有颜还会“撩”,俨然成了超级网红本红啦! 可在故宫文创已经创下10亿销售额的今天,西安这个同样出了名的旅游城市,这么多出了名的景点,为啥就不能卖点好的纪念品呢? 不管是陕西历史博物馆、大雁塔广场还是秦始皇帝陵博物院,周边都还在卖着油腻中年的标配“手串、佛珠、玉器”,十几年前就在卖的大雁塔摆件,从10厘米的到等身雕像,从陶制到铜制,从雕像到打火机的各种款兵马俑相……对外地游客来说简直就是置身义乌小商品批发城,在这里可以轻松买到批发市场热卖TOP20的所有爆款。 所以说21世纪什么最重要?人才! 领导者的审美品位影响着全局。 不过,好在这并不影响全国人民对西安旅游业的关注与热情,游客像潮水一样涌进西安,除了游玩,还要吃饭、住宿。所以最近几年,西安的民宿发展势头很好,市区及周边不断有各种个性与品质兼具的精品民宿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 陈默这一趟选了三个比较有代表意义的民宿作为试睡目标。 到达西安之后,他们没有在市区停留,而是直接驱车去了计划中的第一站——骊山穷庐。 骊山穷庐坐落于骊山的林海深处。车行一路,道路两侧是层叠的绿树、竹海,山风吹过,带来花香、草木香,以及湿湿的凉意,让人心旷神怡。 宋希声按照指示牌把车子停在停车场之后,两人结伴走出停车场,边走边观察穷庐的外部环境。 穷庐整栋庭院三面环山,几座院舍都“淹没”在山林之间,从外面几乎看不出里面有房子。 院门外面是远山叠翠,郁郁葱葱;推开院门,看到的是青砖泥墙,古香古色。 朴实的石径小路通往大厅,小径两边花草此一丛彼一簇,看似漫不经心却点缀得恰到好处。庭院没有繁复玲珑的瓦当,却月白风清,使人心生踏实、安宁和简单的感觉。 两人办理了入住,一个独立小院的两个单人间。 穷庐的布局是层层渐进的,一眼望不到内里,房间有单独小院儿,更有一排排的平房。一间间泥房,外表看起来普普通通,推开房门却有一种别有洞天的意外感。 宋希声之前在车上与陈默说好了,这一趟要跟着她学习、长见识,陈默答应了。于是,宋希声跟着陈默先去了她的房间,看着她顾不得换鞋,先打开她那大大的行李箱,转着拍照、记录,她手上忙乎着,嘴上还不忘给宋希声做讲解。 木质房梁,木制的窗棂、桌椅,竹编的门帘,床上还放着一张小木桌;青石做地板,青砖做炕沿,还有石头做的洗漱盆;心灵手巧的民宿主自制的坐垫也分外讨巧,内里装了各种果核,闻着好闻,坐上去凉凉的,还兼具按摩功能……整个房间充斥着一种古老的田园气息。 走出房间,还有很多让人惊喜的细节点缀在小院的各个角落,一片竹林,一个凉棚,一块根雕,几个插了枯枝的陶罐;小花园里,满园的植被覆盖住了每一寸黄土。 已经过了晚饭时间,管家自己在厨房一番倒腾,给两人端来两碗羊肉泡馍,还有一碟糖蒜。羊肉泡馍肉烂汤浓,香气四溢。 陈默捧着一个比头大的碗,看着乳白色的汤上漂浮的绿色香菜,感到些微忧伤,自己作为一枚吃货,美食面前向来荤素不忌,吃嘛嘛香,唯独不喜欢香菜的味道。 宋希声开了半天车,外加陪聊,着实有点饿急了。他抱起比头大的碗,呼噜呼噜喝了两大口汤,才发现对面的陈默根本没动筷子。 他用筷子敲敲陈默的大碗:“喂,看出花儿了吗?” 陈默用眼角瞥瞥宋希声,又去瞅碗里的香菜,似乎想让它们主动从碗里消失。 宋希声看她那表情,瞬间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他放下筷子,扭头一声不吭地进了餐厅旁边的小厨房。一顿叮叮咣咣,二十分钟后,端出一碗创意版西红柿鸡蛋面。 普通的水煮面里放了足够的调料和小配菜,红的西红柿,绿的青菜,还有晶莹的虾仁。 他把面端到陈默面前,炫耀似的挑挑眉:“这可是我的拿手绝技,除了我妈,你是第一个吃到的,尝尝吧?”说着拿起筷子,递到陈默手里。 陈默显然还没从震惊中回过味儿来,她愣愣的,按照他发出的指令一一照做。直到第一口面吃到嘴里,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由衷称赞:“哇,你手艺真不错,好吃!” “那当然,这是我妈的独家配方!”宋希声嘴角扬起,显然很是骄傲。 陈默边吃边点赞,宋希声的眉毛越挑越高,显然很是受用。 陈默想起言叶之庭里那个穿旗袍、盘发髻的中年女子,两人温柔的眉眼竟然重叠在了一起。 这是她第一次正视宋希声的外表,五官端正,眼睛虽然不大,但很有神采,不笑的时候嘴角微微抿着,笑起来显得明亮又温暖,很像李易峰,周围都洋溢着温暖干净的气息。 这样一看,他其实算是一枚美男子呢! 陈默漫无边际地想着,不知不觉已经忘了眼前这个男人,不久前还被自己口诛笔伐,吐槽为大色狼,恨不得踢他个满地找牙! 人生的际遇真是奇妙,一个人,如果不多次、全面地与其接触,你看到的永远是对方的单面,但人是立体的,他有千面甚至万面等着你去挖掘。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陈默的思绪已经飞到了外太空,但这并不影响她的进食速度,很快,她将一碗面消灭得干干静静。 她喝水不忘挖井人地又对宋希声说了好几个谢谢,这才把空碗推到一边,笑得一脸餍足,打心底高兴的样子。 她的眼睛真好看,笑起来更好看! 这还是自己第一次看见她笑得这么开心呢! 宋希声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那种感觉,熟悉又陌生,像第一次见到金黄的麦田、蔚蓝的海,像有一撮狗尾巴草轻轻扫过自己的心,痒痒的,暖暖的。 不过这种美好的感觉就持续了那么一会儿,很快就被某人接下来的举动给打断了。 陈默不知道怎么地又拿起旁边的空碗,先和脸来张自拍,拍完自己还不行,非要宋希声配合,两人一碗再来张全家福。 宋希声被眼前这个傻得冒泡的奇女子雷得里嫩外焦,开始怀疑自己做的面里是不是多放了什么料,那种能让人变傻的料。 不过心里虽然这样腹诽,身体却很诚实地依过去,嘬着嘴,比了个剪刀手,拍完还不忘吐槽:“好傻!” 第二天一早,陈默起床,先去小院外面转了一大圈,这是她的工作之一,除了房间内部还要考察周遭环境。 早饭时间,宋希声找了过来,他明显刚睡醒,还有点蒙圈:“我还以为你撇下我,自己走了呢?吓我一跳!” 宋希声一早醒来,敲她的门,半天没人应,推门居然没锁,屋里也没人……他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她走了,撇下自己一个人走了,心里怅然若失,都忘了去问管家。 “怎么可能,我们还要一路搭伙呢?难道说你想拆伙?”陈默开玩笑。 “怎么可能?”宋希声不自主模仿了她的语气,说完自己先笑了。 陈默把手里刚采的几枝小野花递给他:“喏,送给你的,谢谢你昨天救了我,让我坐你的车,还煮面给我吃!” 宋希声不会知道他这碗面对陈默的意义有多大,自从陈女士离开之后,再也没有人主动给她做过一碗饭。她坚韧独立,自力更生,自给自足到以为自己无坚不摧,没想到一碗面就能摧垮一堵墙。 宋希声接过,转手又借花献佛插在陈默耳边:“和你更配!”又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有点无赖地笑道:“一朵鲜花插在……” “你是传说中那个人傻钱多的文盲吗?”陈默嫌他嘴里吐不出象牙,赶紧打断。 “我还没说完……”宋希声看着她耳边的那朵花,不知道是在说人还是在说那朵多余的花,“很好看!”他语气轻松自然,一点也不显轻挑。 只不过说完之后,眼角斜斜飞起,冲她抛了个媚眼。 陈默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心想:说话就说话,没事抛什么媚眼啊? 就在这一瞬间,她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光——他刚刚是在撩、我、吗? 第四章:一生诗意是少年03 早饭结束,两人退房,驱车去了第二站,西安市区一家以西部风情为主题的民宿——加州梦想,这是一个小型民宿,只有5间房。 进入大堂,开阔式的独立空间里到处洋溢着西部风情,随处可见的小物件、小挂饰,野性十足,却又充满自由。 第三日下午,他们到了第三站,被称为离西安最远的“后花园”——竹林山庄。 原汁原味的村寨里,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山庄整体建筑全由石头搭建,大大的落地窗,将山色景致尽收眼底。 民宿五个独立小院,分别是五种设计主题,日式榻榻米,北欧简洁自然风以及传统中国红等,现代与复古结合,多元素的混搭设计,让每一处都有不一样的味道,满足不同人群的喜好。 体验期间,宋希声像个勤勉的小学生,也掏出手机,在记事本上写写画画。 陈默看他有趣,想偷看,却被他害羞地躲开了。 宋希声天生一副坏坏的痞子样,难得露出如此局促的一面。 陈默也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调侃道:“宋老板,我发现你有点可爱!” “陈默,你是不是sa!”宋希声躲她远远的,嘴上却没落下风。 当晚,民宿厨师拿出看家本领做了地道的陕西面食招待他们。 这一顿,陈默和宋希声都吃得很开心, 饭后,宋希声从老板娘那里弄了一小壶自酿的梅子酒,两人坐在天台的石凳上,就着一碟老板娘自制的黄桂柿子饼,边喝边聊。 “你下午在手机上记的什么啊?”陈默喝了一口酒,旧事重提。 “你好八卦!” “每个女人体内都有一个燃烧的八卦之魂!”陈默回答得理直气壮。 “你是女人?我怎么没看出来?” “……”陈默表情愠怒,似乎随时准备开火。 宋希声见此,赶紧求饶:“我错了……我坦白从宽,我下午大概记了一下这三家民宿的特点,还有一些自己的想法。” “什么想法?说出来听听呗。” “你选的这三家民宿比较有代表性,不管是风格、服务,还是地理位置,他们各有各的优势,相对的也存在一些不足,但整体来说,三者中我更喜欢第一家——穷庐……”宋希声说正事的时候脸上会撤掉一切多余的表情,显得有些严肃。 “为什么?” “之前认识的一个前辈说,好的民宿,应该像一个个鲜活的小型博物馆,或让人看到一地的生活方式、风土人情,或让人看到传统的建筑之美,或让人看到主人的审美倾向、生活经验,它提供的不仅仅是一个歇脚之地,也是旅途中的一个家,为旅途开辟了一方新空间。初次听到时不以为然,可那天住进穷庐,晚上站在露天观景天台上,天上群星璀璨,身边是瀚海竹林,满目苍翠给人一种向往的永恒感。突然就想起了他说的这段话,好像一下子就开悟了!” 宋希声有点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接着说:“以前觉得民宿和酒店、旅馆、客栈没什么大的区别,都是给人提供一处歇脚的地方,最多设计上更自由,更能体现民宿主的个性,现在却觉得民宿除了住宿功能之外,还要结合当地的人文、自然景观、生态、环境资源,甚至农林渔牧生产活动,带给住客不一样的观感享受,这才是它的意义所在。” “给你点个赞!”陈默对他竖竖大拇指,甚是赞同,“我和你的想法完全一致,这三家只有穹庐做到了你说的这一点!”陈默点头附和。 “其实这个发现还要谢谢你,最近我考虑再开家新店,可我考察了许多地方,也研究了很多案例,可关于如何突破现有模式,如何创新,心里始终没有一幅清晰的画像,开在什么地方,设计成什么样子,主打什么风格。我肯定不想再重复言叶之庭,况且就像你说的,言叶之庭的模式是属于民宿1.0时代的旧模式,既然是做新店,肯定要抛弃旧有模式,各个方面一起创新……你觉得呢?”宋希声条理清晰,侃侃而谈,完了还不忘把问题抛给对方。 宋希声不是人傻钱多的那一类暴发户,他胸中有丘壑,眼里有星辰大海,他追求诗与远方,也关心粮食和蔬菜。他愿意用自己种出来的粮食和蔬菜,供养心里的诗与远方。 他手里攥住的每一分都是通过自己的努力挣来的,所以他对自己的情况有清晰的认识,也愿意剖开自己给人看,以获取不一样的营养。 果然,陈默很上道地上钩了,她说:“如果我是你,开新店我一样不会选择去那些热门的民宿圈子,理由我们之前说过,那些地方除了客流量大,民宿群集中之外,其他全是缺点,既然你开的第一家店在平遥入住率能达到80%,那么为什么不把平遥当作样本,寻找和平遥相似的地方,开发属于自己的民宿群落……” 宋希声再一次在心里感叹相见恨晚,陈默说的正是他所想的。 这一晚,两人聊了很多,从民宿现状到未来愿景。 头顶星光璀璨,耳边女声软糯,这让宋希声想起了2010年新都桥的那一晚,他和周卡也是这样边喝边聊。也是那一次的畅谈,有了后来的言叶之庭。 宋希声一时心潮澎湃、信心满满,他有预感,这晚将是他未来璀璨人生的重要转折点。 良辰美景,花前月下,这时间、这地点多适合发生点浪漫事啊! 宋希声有点动心,可自己虽然马上奔三,谈过的恋爱却屈指可数,主动告白的次数更是没有。学生时期的恋爱要么水到渠成,要么被女生狂追猛打直到答应,后来他醉心于民宿大业,更是没了谈恋爱的心思,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心动女生,他却有点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开场。 他兀自纠结半天,扭头却发现陈默双手托腮,保持着“猴子望月”的姿势睡着了。 “……”宋希声彻底无语了,他叹了一口长气。酝酿许久的那点勇气也随着这声叹息消失了。 夏夜如水,习习凉风吹送来不远处的虫鸟鸣叫声,林间的夜晚显得分外静谧。 陈默睡得很安详,脸上似乎还带着微微的浅笑。 宋希声完全不忍打搅这份和谐,于是稍显无奈地起身扶起陈默,搀着送她回了房间。 第二天,刚吃完早饭,宋希声就接到了秦临溪打来的电话。 “二哥,你在哪?……” “说过多少遍了,不准再叫我二哥!” “好好好,哥、哥,周哥说那边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哦,我来西安了……” “和小默姐一起吗?你们在约会?” 宋希声心虚地回头瞟了眼陈默,还好对方听不见,他抹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咬着牙低声道:“别胡说八道,我们在工作……” “哼,我不信!”秦临溪果断拒绝听他编故事,“你敢说你心里不那么想吗?” 宋希声不想把自己的真心话说给表妹听,故作威严地说:“有事说事,我没时间陪你扯犊子!” “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有事和你商量。” “电话里说!” “不行!” “很重要?” “很重要!” 宋希声扶额,想了一会儿才说:“那行吧,等我这边结束,尽早赶回去!”说完不等对方回话,就抢先挂了电话。 陈默看他结束通话,主动问道:“有急事?” “没事,秦临溪不知道又出什么幺蛾子,没事,她喜欢喊狼来了,我都习惯了……” “正好西安这边已经结束了,下午我们就可以各回各家了。” “啊,这么快!不是还有好几个城市吗?”宋希声明显有点震惊。 “我想先回趟北京,把最近的工作整理、汇报一下,之后再出发。” “那我还能和你一起吗?” “你不是相信缘分吗?我们之间缘分这么深,想不碰到都难……” 宋希声眼中的光一点一点暗了下去,他那未来得及说出口的喜欢啊成了离歌。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们两个人本就是同行一路的旅人,谁都没有承诺对方什么,还不是时间一到,各奔东西。 陈默看着宋希声的黯然神色,心里也浮过一丝不舍,可她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进屋收拾行李去了。 这一路,宋希声的心思太明显,他释放出来的情意,陈默怎么会看不出来,可她太清楚自己的内心了,他们对彼此生出的那一点好感太薄太淡,根本不足以承担任何一点风吹草动。 况且,她清楚地记得,陈女士说过,越是好看的男子越是致命的毒药,走了心就忘不掉。遇上好看的男子,她避之唯恐不及,哪会主动迎上去呢? 他们有各自的圈子和生活,各自回归是最好的选择。 宋希声开车送陈默去了最近的高铁站,他们在高铁站门口挥手告别。他看着她拖着大大的行李箱买票、进站,背影越来越小,她走得从容不迫,气定神闲。 宋希声站在原地,忍不住叫了一声她的名字:“陈默……” 陈默背对着他,闻言回头,远远地挥了挥手。 宋希声看着她干干净净地,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感觉心里有一块地方慢慢地变成了空无一物的空。 他靠着车身,点了一支烟,猛吸一口,居然被呛得弯腰咳了半天,那弯下去的背影显得颓唐又失意。 他最终没有再吸一口,只是掐灭了没有燃尽的烟,手指一弹,烟头被弹进垃圾箱里。他拉开车门,发动车子,驶离车站,也驶离了这方陈默待过的天地。 他有一些遗憾,还有一丝希冀,这一刻他甚至愿意去相信他一直以来坚信是谎言的缘分。 第五章:唯有暴富能解忧01 宋希声开车回到言叶之庭时,还不到晚饭时间,大堂很安静,只有秦临溪和大象一人一猫守在大堂。 秦临溪明显在发呆,双眼放空,大象趴在她脚边睡觉。 行李箱滑过地面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秦临溪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到来人,惊喜地大叫一声跳下凳子,飞扑过来,差点扑倒她疲惫的二哥:“二哥,你真的回来了!你好乖哦……” 宋希声有气无力地摆摆手,用眼神示意她赶快从自己身上消失。 他此刻心力交瘁,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情再去纠正她的称呼,只是轻声但坚决地说:“先让我睡一觉,所有事等我睡醒再说,明白?” 秦临溪看他态度坚决,没再磨蹭,当即撒手放他上楼,自己乖乖地托着他的行李箱给他放进房间,出门还不忘带上门。 宋希声合衣躺在床上,身体疲惫,眼皮也沉重,可大脑里思绪翻飞,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耳边一直回荡着一首歌,是回来路上,车载电台里放的一首粤语老歌。 他并不精通粤语,充其量会说两句简单的日常用语,可下午歌里的那段独白,他居然听得明明白白:“我由布鲁塞尔坐火车去阿姆斯特丹,望住窗外,飞越过几十个小镇,几千里土地,几千万个人。我怀疑,我们人生里面,唯一可以相遇的机会,已经错过了” 他开车由西安回到平遥,一路同样经过几座城市,几十个小镇,几千里土地,几千万个人。这几千万个人中,他知道,一定不包括陈默,这样的认知让他沮丧又无力。 他辗转反侧,寤寐思服,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碎片化的梦一个接一个地前来报到。 宋希声醒来的时候,反而觉得比睡之前还累,仿佛刚跑完一段马拉松。 也许这就是失恋后遗症吧,他想,不对,应该是单恋加失恋综合后遗症。 “哥,你睡醒了吗?姨妈让我来叫你吃晚饭。”秦临溪在门外叫他。 “醒了,马上下去。”他应了一声,翻身下床,洗澡、换衣服。 他动作很快,二十分钟后下了楼。 此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大厅亮着灯,宋妈宋爸秦临溪都坐在餐桌旁,看着他下楼。 宋希声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个成语——三堂会审,他讨好地笑着先打招呼,招财猫似的挥着手:“嗨,都在呢!”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孝,离家的时候,妈妈才出院,可自己事情办完了却没及时赶回来,反而耽搁了这么久……这么想着,嘴更甜了。 “几天不见,我妈又年轻了。”他伸出一条胳膊,搂住宋妈的脖子,歪着头看着宋妈妈,说得一脸认真。 姚女士笑着拍掉他的爪子,招呼他赶快吃饭:“不饿啊,还贫嘴,赶紧趁热吃吧!” 宋老师一直看不惯儿子的轻挑作风,哼了一声,扭头,眼不见为净。 姚女士看到丈夫别扭的表情,觉得搞笑,用眼神示意儿子赶紧去安抚。 宋希声也差点被这别扭老头给逗笑了,他忍着笑意,一本正经地说:“爸,我这一趟出去收获很多,关于新店也有了一些新想法,等我这阵忙完,咱俩找时间好好聊聊。” 宋老师闻言果然如宋希声预料中一样,瞬间多云转晴,相当配合地说:“这才对嘛,年轻人就得务实,多干正事才好……”他一脸欣慰地看着儿子,脸上的表情温柔得快能滴出水来。 宋希声太了解自己老爹了,一辈子老干部作风,信奉实践出真知,最嫌弃他的油嘴滑舌。他从小察言观色,见风使舵,太清楚怎么拍老爹的马屁又不拍到马腿上。 这期间,秦临溪一直盯着宋希声的脸,好像要盯出一个洞来。 宋希声抽空递给她一个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自己记着她的事儿呢。 宋妈看着他吃完饭,这才心满意足地和宋爸手拉手出门遛弯去了。 “哥哥,我想去开封……”秦临溪终于逮着了机会。 “你去那儿干吗?” “我去找周卡……” “他已经结婚了,你不知道吗?”宋希声的音调一下子提高了好几个度。 秦临溪被他一吼,先是震惊地瞪大眼睛,继而眼泪无声地飙了出来。她知道宋希声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没想到他会就这么说出来。“我知道,可我就是喜欢他啊!” 宋希声从小到大最怕她哭,只要她一哭,要星星不摘月亮。他头疼地揪了下眉心,抽了张纸巾递给她:“临溪,你是我妹妹,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更不会看着你自己伤害自己!” 秦临溪接过纸巾攥在手里,眼睛望着虚空,她哭都不敢大声,只是抽抽噎噎道:“可是,哥哥,我喜欢他,从15岁那年他通宵替我写寒假作业开始,我就喜欢他。” 宋希声想摸摸她脑袋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你没见过白静,但她真的很好,他们认识得也比你早,他们感情很好,马上就要结婚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竟如此絮叨。 秦临溪不再说话,只是无声地留着眼泪,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砸在桌面上,也砸在宋希声的心上。 如果一个人的喜欢用几句话就可以打发,那还算是喜欢吗? 宋希声第一次发现语言竟如此苍白无力,他终于放弃说服她,起身上了楼。 想怎样就怎样吧,不是不死心吗?那就去撞一次南墙,最好撞他个头破血流心如死灰。 宋希声进屋却再无睡意,在房间转悠了一圈,意外地发现了一小瓶精油,瓶子造型可爱,毫无疑问是前房客——陈默留下的。 为避免再闹出同样的乌龙,陈默离开之后,这间房就被重新收拾出来,继续做他的私人“闺房”。所以那瓶精油不是他的,就只能是陈默的。 宋希声拧开瓶盖凑到鼻端,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味扑面而来。 他无意识地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浏览页面居然自动跳转到他之前浏览的历史记录,对,就是陈默发布试睡报告的那一页。 陈默,又是陈默……陈默好像突然变成了空气,密不透风地笼在他周围,让他无处可逃。 宋希声叹了口气,认命地关掉电脑,一心一意地去想陈默,她披着浴袍恼羞成怒地瞪他,下一秒却突然晕倒在地上;她站在大太阳底下,眯着眼睛看他,眼神里满是初见的陌生;一碗普通的西红柿鸡蛋面,她却大快朵颐,吃得双颊绯红,还不忘对他竖大拇指……每一帧都像印在了脑子里一样,随手一扒拉,就浮了出来。 他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找到陈默,他写写删删,比高考还紧张。 他隔一分钟看一眼手机,可五分钟、十分钟、三十分钟……一个小时都过去了,宋希声也没有等来陈默的回复。 他哀叹一声,躺倒在床上,用枕头盖住脑袋,像吃不到炸小黄鱼的大象一样急得跳脚,却也毫无办法。 大象从凳子上一跃也跳到床上,在宋希声的肚子处找个舒服的姿势趴下,用舌头舔他的手心。 而此时的陈默正陪着程西贝在后海的一家酒吧里买醉。 程西贝得知陈默回京,直接从机场把她拐进了酒吧。 酒吧不大,全程有DJ,但没放那种“动次打次”的电音,放的爵士慢摇,很适合喝酒、聊天。 陈默点的是度数很低、颜色漂亮,适合文艺青年自拍的鸡尾酒,她惦记着第二天还要上班,一会儿回去还得熬夜把最近的报告整出来,所以很是克制。她像品茶一样,时而抿一小口,喝得悠然自得。 程西贝则完全相反,她上来就点了一杯伏特加,喝完一杯再来一杯,就这样一杯接一杯地灌着自己,不多时已有了醉意。她一边喝,还不忘和那个好看的调酒师调笑,媚眼如丝,吃吃地笑着,眼神里却有化不开的愁绪。 认识多年,陈默还没见过她如此妖艳又如此哀伤的一面,一时竟看呆了,忘了拿走她的酒杯。 陈默看得出来程西贝心情不好,但她不主动说,自己问也是白搭,索性闭嘴,无偿提供空腹和肩膀,以命相陪自己这唯一的不洗头之交,对方不醉她绝对不归。 酒吧里沸反盈天,灯红酒绿间,声浪一阵高过一阵,震得陈默脑仁疼,根本不可能听到她那被调成震动模式的手机微信提示音。 如果宋希声知道自己辗转反侧惦记着的某人,此刻正在一片歌舞升平中饮酒作乐,不知道他还睡不睡得着? 凌晨一点半,程西贝终于把自己喝成一个行走的酒桶,陈默扶着她走出酒吧,在门口找了代驾,送两人回了陈默的出租屋。 陈默自己简单收拾了一下,看着已经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程西贝,犹豫了五秒钟,最后还是妥协了,养生女孩程西贝如果知道自己没给她卸妆,让她直接睡过去,醒来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陈默看看床上的酒鬼,又看看自己,再一次认清自己打不过那个酒鬼的现实,只能拖着疲惫的躯体又打来一盘水,把程西贝收拾齐整之后,才倒头睡去,完全没有去看手机。 第二天陈默八点准时醒来,看程西贝睡得还沉,就留了张便条贴在台灯上,悄悄地上班去了。 到了公司才发现包里的手机没电关机了,她把手机充上电就跑去找老王汇报工作去了。 一天就在汇报,开会,陪老王吃饭,见客户,陪客户吃饭中结束了。 第五章:唯有暴富能解忧02 等到陈默收拾停当,终于开启自己的睡前自由时间,看到宋希声发的微信时已经在他发出去的12个小时后了,很简答的一句话:小默,你到家了吗? 平淡自然,完全看不出发件人的忐忑与纠结。 陈默回复得很正式,像在跟甲方爸爸发工作邮件:不好意思刚看到,我昨天晚上已经到了。 发完就准备单方面结束聊天的陈默完全没想到,12个小时过去了,宋希声还没放弃希望,仍在攥着手机等回信,所以他的信息回得超级快:小默,你终于回我了,开心!知道你一路平安我就放心了!哦,对了,你忘了一瓶精油在房间里,下次见面我带给你…… 陈默看着对话框上边显示的正在输入中,第一次发现这人有点话痨。她这样想着,嘴角不自觉地往上翘了翘:那是留给秦临溪的,她之前说喜欢那个瓶子,你帮我拿给她就好。 “好的。”宋希声回。 陈默看见屏幕上方再次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害怕他再发来一长串文字,赶紧又回:晚安! 这一次对方停顿了稍长时间,一分钟之后,发来一个晚安的动画表情:小王子很搞怪地蹦出来,送了个飞吻,还有一句英文:Haveasweetdream,honey! 陈默被屏幕上的小王子萌出两眼桃花,捂着胸口直呼:“老夫的少女心呦~” 那之后,宋希声很机智地掌握了陈默的生活规律,每晚9点固定出现在微信上,有的没的闲聊几句,自从陈默无意中说过喜欢他发的某个表情包后,他每次都会附送几个又萌又贱的表情包。 陈默倒也不讨厌这种互动方式,这世上可以有一分钟的朋友,可以有朋友圈的点赞之交,或许她和宋希声可以成为只发表情包的娱乐朋友。 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开心。 而在陈默内心深处,却有自己的一番计较,她告诉自己,只要宋希声逾越雷池,得寸进尺地有所表示,自己就会直截了当地与他划清界限,最好能够互删好友。 陈默是什么性格啊? 她是“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的胡风朔雪,是七月火辣辣的大太阳,爱恨分明,爽快干脆,说出来的话都脆生生的带着冰碴,所以她拒绝一切暧昧,既然不能成为恋人,在她这,最好的结果是做个普通朋友,愿意就成交,不愿就拉倒。想要更多,她是断然不会给的! 而这边无知无觉的宋希声还沉浸在与陈默先勾搭再升级的喜悦中,不久之前还萦绕不去的沮丧、气馁已经被他打发回姥姥家,他目前唯一的苦恼是自己库存的表情包即将告罄,需要去找同样热衷收集表情包的秦临溪救场。 这是继上次谈话不欢而散之后,宋希声第一次主动联系秦临溪。 正在“从前慢”大厅忙活的秦临溪接到宋希声的电话,很是惊喜,她语气雀跃地道:“二哥,你终于联系我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呢!” 宋希声不忍心再指责她,只是关心道:“你在那边怎么样?有没有不习惯?” “挺好的,周哥和白姐对我都挺好的,我很习惯,我在这也学到了很多……” “那你现在……”他想知道小迷糊见过白静之后,有没有对周卡死心,可他还没问出口,就被打断了。 “哥哥,不要问!给我一点时间……好吗?”秦临溪说得很慢,语气也变得低沉,好像在心里下着什么决心似的。 “好,我不问!只是你什么时候想回来了,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好的,哥哥!”秦临溪眼角含泪,在电话这端拼命点着头。 “小溪,快来,有客人……”秦临溪身边似乎有人叫她。 宋希声听出是不二的声音,只得三两句说完自己的事情,然后识相地挂了电话。 他挂断电话才想起来,刚刚不二叫临溪小溪,他之前还叫过陈默小默,这孩子也太不见外了,下次见到得提醒他,对客人要礼貌,怎么能叫小默呢,叫默姐还差不多! 远在开封的不二管家忙得脚不沾地,丝毫不知道自己被某个无聊的、寂寞空虚冷的中年男人给“惦记”了。 那天,陈默上了一天班回去并没有看到宿醉的程西贝,显然职场精英程西贝并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黯然销魂,她甚至不需要无关人员给予安慰,她只需要宿醉一场,睡一觉,第二天抹掉眼泪,戴上面具,穿上优雅的长裙、精致的高跟鞋,又是一个无坚不摧的女强人。 只是很久后的一个深夜,她发来微信:小默,我想谈场恋爱! 陈默看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她第一时间回过去:找个对你好的男人! 王小波在《黄金时代》里写:“今天我21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吃,想爱,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忽明忽暗的云。” 说来可悲,她们十几二十岁的时候,忙忙碌碌的却不知道忙了些什么,直到快走到三十岁的边缘时,才想起来谈恋爱。 不过陈默和程西贝一样,并没有太多的时间用来“为赋新词独上高楼”,她很快拖着她那28寸大的银色行李箱再次出发,这次一路向西,又向东。酒店、民宿两手抓,抓得她精疲力尽,真是老王动动嘴,她得指哪打哪地跑断腿。 一走两个月,差不多跑了小半个中国。 她没有亲人已久,很多年前就不再有想家的感觉,身处哪里对她来说都一样。 她入住不同的酒店、民宿,结识不同肤色、不同地域的人,在外时间越久,心境反而越来越开阔。这也是她一直从事这份工作的一大原因。她总想着,也许有一天,自己能找到一个地方,一个给她家的感觉的地方,然后她能真的停下来,真的找到内心的平静。 这期间,宋希声还是固定时间前来报到,陈默有过被喜欢的经历,也知道只要不回应对方并不会坚持多长时间。再说,宋希声只是无所求地发来朋友般的问候,她不可能主动找上门去对他说:“你别给我发信息了,我不会喜欢你的!”那太幼稚了,根本不是成年人的方式。 是以,两个人倒是来我往地相处融洽,这也给陈默的旅程增添了别样的乐趣,尤其是那些不知道他从哪搞来的表情包,每一个都能让她开怀大笑。 不过陈默坚信,这个男人和其他男人一样,他的耐心不会持续多久,所以默默地等着,等他气馁、厌倦,自动放弃。 而程西贝自从发了那条奇怪的微信之后,只字不再提恋爱一事,两人通过电话联系,她一味地插科打诨、转移话题,甚至不惜故意暴露流氓本性,八卦陈默的艳遇。 好像一切只是陈默的错觉。 她绝口不提,陈默也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有天她一早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分明听到一道低沉的男声,他说:“……帮我拿个内裤……” 陈默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个声音的主人会不会就是程西贝当年说的遇到的那个人呢? 如果是的,那陈默现在相信了,爱情就是拥有这种魔力,能让人脱胎换骨的魔力。 还不等陈默逼问,电话那端的程西贝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是电视里的声音。 虽然她把自己当三岁小孩哄骗,但考虑到成年人之间最起码的隐私和尊重还是要有的,陈默没有当场拆穿,只是借势转了话题。 终于,盼望着,盼望着,秋风来了,秋天的脚步近了。 路边公园里的银杏树叶都黄成了一片金色,初秋的风里还裹着淡淡的桂花香。 陈默终于等来了老王的召回电话。 老王在电话里,语重心长道:“陈默啊,你最近不在公司,不知道公司的目前情况……我跟你掏个底,公司有点维持不下去了……” “啊?” 老王不等陈默表达完惊讶,就换了画风,变成鼓舞士气:“不过你放心,你老板运气好,前段时间认识了一财神,他这两天要来公司考察,你是咱们公司的主力,你得回来……” 老王都这样掏心掏肺了,陈默再不敢耽搁,挂断电话就定了回去的机票。 第二天一大早去了公司,在老王办公室听他说了半个小时,总算明白了老王这么急叫自己回来的原因。 昨天老王在电话里说的财神,也就是今天要来公司的那位贵客是开煤矿发的家,手里有大把的钱,急需要投资些高大上的产业来提高自己的大佬气质。他刚投资了本地的一家商务连锁酒店,后经酒店老板介绍,认识急需资金周转的老王,两人一拍即合。 今天对方带自己的评估团队第一次来公司考察,如果一切顺利,双方条件谈拢,十天后,对方会打来第一笔资金,之后,还会视情况加大投资。公司也会在原有的经营方向外,开发新项目——开发一款提供酒店、民宿预订的APP,联系用户和酒店、民宿的服务型APP,为用户提供多样的住宿信息。 陈默在老王的办公室被耳提面命N遍之后,终于被放了出来。 陈默回到自己的工位,打开电脑,盯着空白文档,半天写不出一个字来。这种状况持续大半个月了,陈默也很是无奈,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脑子出了问题还是身体,或者纯粹是因为情绪,被各种负面情绪包围的大脑发出了抗议。 陈默自己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迷茫与恐惧,不知道未来在何处的感觉真心不好。 第五章:唯有暴富能解忧03 一上午,陈默先是被老王洗脑1个小时,又盯着电脑屏幕发了1个小时的呆,11点左右,财神一行人终于到了。 老王简直像是要嫁女的媒婆,一张脸笑成一朵满是褶子的花,小碎步驮着胖胖的身体,亲自去楼下迎接,临走还不忘招呼陈默去门口站岗,等着迎接远方尊贵的客人。 不一会儿,电梯门打开,一行人走了出来,那被众星捧月围在中间的胖子矮得明显,笑面弥勒似的正和老王寒暄,与年画里的财神倒是有几分神似。 陈默收到老王用眼神发出的信号,快走几步迎上去:“欢迎李总!” 陈默表演得很卖力,能掐出水来的微笑,移动客服的甜腻声音,尽管她讨厌死了这所谓的应酬,但谁让自己在人屋檐下,该低头时得低头,该出手时就出手。 老王很满意地点点头,介绍道:“李总,这是我们公司的主力陈默,一直在外面出长差,听说您今天要来,老激动了,一早坐飞机回来的,说一定要一睹李总的风采!” 老王这马屁拍得连自己都不信,却很有效果,财神明显很受用。 财神李笑容可掬地用自己的小肉手拍拍陈默的肩,很傲娇地说:“年轻人就得多见见人,光闷在办公室里可不会有好的创意!” 那傲娇的小表情,似乎飞上天就能和太阳肩并肩。 财神五短身材,与不穿高跟鞋的陈默打了个平手。 还好自己没穿高跟鞋,陈默想。 刚才还嫌弃陈默脚蹬小白鞋土气的老王也抹了一把汗,暗自庆幸。 陈默继续她的表演,用吃多了糖,齁得慌的嗓音甜笑道:“是,李总说得极是!还好我跑得快,不然哪有机会见到您哪!” 甲方介绍着,乙方马屁拍着,三两句话没说完,已经到了公司腹地。 公司占地不足100平方米,员工包括老王共15人,此刻全都齐刷刷地站在前台,分两列夹道欢迎:“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不知道财神李是什么感受,反正陈默老脸一红,这跪舔的姿势让人尴尬。 老王带着一行人在不足100平米的室内走了一圈,边走边介绍:“这是办公区,那是休闲区,我们虽然是小公司,但也很重视办公室氛围的营造,提倡劳逸结合……” 老王说得口沫飞溅,动用毕生所学想把自己,啊,不,公司卖个好价钱,但显然李总并没有和他在一个频道上。 “你们公司女孩子很多啊,陈小姐。” “叫我陈默就好。” “这名字有意思,陈默!陈小姐有1米7?” 陈默反应了五秒钟,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问自己身高,于是很诚实地答:“1米68。” 话落音,陈默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她查过李总的百科词条,身高一栏人写得清楚明白:1米75…… 该怎么解释他的1米75与自己的1米68是同一个高度呢?陈默不淡定了。 好在李总根本不在意她的回答,他还在继续他的女性研究大业:“你们公司女孩子都和陈小姐一样漂亮哈哈哈哈……” 陈默再一次坚定了她之前的判断,眼前的这个人并没有投资的意愿,或者说意愿很微弱。人家今天上门纯粹是没事找乐子的,要不然他怎么会不关心粮食和蔬菜,只关心屋里的小姑娘漂不漂亮呢? 老王是真着急了啊!精明一世,居然看走了眼,捞着根稻草就当成了香饽饽,完全不去调查对方是个什么货色。 果然,和陈默预料的几乎一样,一行人参观完就到了午饭时间,老王在附近的高档酒店定了大餐,又投其所好地叫了公司几个漂亮小姑娘作陪。 席间宾至如归,对方一行人吃好喝好后,又开了房间休息,约好下午谈合同。 老王回到办公室,等到五点下班,还不见人来,打电话过去,才知道自己被放了鸽子。 “李总说了,公司突然有事,这次没时间细谈,但他对我们公司情况很满意,下次来就可以直接签合同……”面对陈默的质疑,老王答得信誓旦旦。 陈默看着老王真诚的小眼神,确定此人已被大忽悠财神李成功洗脑,自己确实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她没再说什么就离开了老王的办公室,只留下一个“咱们走着瞧”的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这一次,陈默知道,是时候认真考虑自己的以后了。 这一段时间,陈默明显察觉到试睡师这一行业的江河日下,就像新媒体终将取代传统纸媒一样,他们这一行业很快也会被“人人都可成为媒体,人人都能发表意见”的形式取代,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试睡师门槛本来就不高,只要有一定的审美品位,拥有不同的住宿体验,每个人都可以说出房间的好坏。 国民生活质量不断提高,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在工作、学习之余,愿意走出去看世界,试睡、为酒店或者网站提供试睡报告成了旅行过程中可以轻易做到的一件事。况且,媒体传播形式的多样与开放化,他们与专职试睡师固定的模式相比更灵活,更有创意,所以也更吸引人。 他们这些专职试睡师很快就会被业余的多样化取代,而全民参与及兼职将成为这个行业的新形态。 陈默还记得,几年前酒店试睡师刚兴起的时候,在整个酒店行业引发了一系列的链式反应。包括中国饭店协会、连锁酒店机构乃至旅游业内资深人士都纷纷表示要将“酒店试睡师”这个特殊的职业扶上正轨,并为其赋予更高的行业地位。她那时对这一行业抱着无限的憧憬与莫大的期翼,她觉得自己找到了寄托,也找到了价值,她充满干劲地工作,升职加薪,渴望闯出一番天地。 可不过才短短几年,试睡师这一新兴产业竟成了夕阳产业! 陈默没想到程西贝的乌鸦嘴这么快就应验了,自己真的要被时代淘汰了! 一个行业的兴起与衰落是如此迅疾,好像一阵台风刮来,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让人措手不及。 时代淘汰一个行业的时候,连声招呼都不打啊! 几个月前,她还在嘲笑程西贝杞人忧天,没想到这么快就更新换代到了自己头上。 世事无常,让人唏嘘! 孔尚任在《桃花扇》里写:“俺曾见,金陵玉树莺声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过风流觉,把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陈默的心路可不就和戏词里唱的一模一样嘛,可现代人与古人最大的不同,就是快速的应变能力,在更新换代如此之快的今天,陈默没有时间伤春悲秋,更不可能放悲声哭到老,她必须快速认清现实,顺应时势,及时做出应对。 试睡师这一行肯定干不长了,那么自己以后想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有没有勇气去尝试一些新事物? 她做试睡师最初不过是因为自己没家,可以四处为家,或者说她一直以来都在找一个家,可是三年过去了,自己始终都没有找到!那么,有没有可能自己建造一个家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吓了陈默一跳,在此之前,她一直在寻找,从来没想过自己去建造。 自己开一家民宿,结合自己的个性、喜好,营造一种舒适温暖的家的感觉…… 像周卡和白静的家一样,温暖的舒适地陪伴着住进去的每一个人。 白静真是一个温暖的人,她把陈默发在网站上的从前慢的试睡报告截图打印出来,装在相框里,摆在吧台的长桌上,和周卡的作品一起。她时常和陈默在微信上聊天,分享自己的日常,以及自己新发明的菜品和甜酒。 自从认识白静之后,陈默的行李箱里多了很多装满甜酒与酱料的瓶瓶罐罐,吃饭格外香。 陈默也想像白静一样,做一个给别人生活加糖的人。 陈默翻出自己的多张银行卡,以及支付宝、微信,零零散散,所有的加在一起,只有20万,离开一家民宿的距离还很远,陈默沮丧地躺倒在床上。 第二天一早,陈默直接拖着行李箱去了公司,她睡了一觉,醒来赚钱的愿望更加迫切。 何以解忧?唯有暴富!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赚钱! 她先去老王办公室汇报了自己的行程计划,之后拖着行李箱直接去了机场。 她这一走又是一个月,去了五座城市,试睡了二十多家酒店和民宿。 这期间,和老王通过几次电话,都是他打来汇报情况的,诸如老李昨天又来了,老李说要加大投资,老李很看好我们公司…… 陈默听得出来,老王是真的相信,她不忍心打击他,每次都捧场地附和,从来不问到底什么时候签合同,打钱。她也希望自己是乌鸦嘴,希望老李不要辜负这个善良的中年胖子。 这天上午,吃过早饭的陈默刚回到房间,正准备收拾行李离开去下一站,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陈默一划开屏幕,就听到老王的声音:“陈默,你知道全国酒店协会最近要在北京开会吗?” 陈默腹诽,我远在千里之外,哪里晓得? “会后有晚宴,老李给我们弄了两张入场券,让我带你去长长见识,多认识一些人,以后合作机会也多……” 陈默一听到老李就心慌,下意识回绝道:“我现在在大西北啊,去不了!” “不着急不着急,还有三天时间呢,我现在让行政给你订机票,你回来之后也不用来公司,先休息两天,做个美容……” “王总,我不想……” “就这么说定了,你这次出去时间也不短了,该回来了!我还有事,拜拜了啊!” “嘟嘟——”电话挂断了! “……”陈默完全没有说话的机会! 这该死的铁拐李!祸水! 第六章:朱颜辞镜花辞树01 26岁的陈默站在出租屋的镜子前,第一次觉得自己老了。 她虽然不化妆,但必要的护肤流程平时都会做,每天早晚洗脸,水乳霜全套,尽量一天一张面膜,所以不近距离放大看,她的皮肤水嫩紧致,眼角也没有鱼尾纹,再加上她平时很少有时间对镜贴花黄,所以是真忘了自己正在慢慢变老这一事实,这还是第一次! 因为她突然注意到自己衣柜里的那几件裙子的颜色,薄荷绿、正红、粉色橘色亮黄色……一水儿的亮色,好像唯恐被人发现自己的真实年龄。 她记得自己十几岁的时候,朝气蓬勃,风华正茂,只穿高级黑白灰,哪怕被陈女士揪着耳朵强迫也决不投降。那时候的她觉得粉粉嫩嫩的颜色实在是太娘娘腔,哪里配得上自己高贵大气上档次的气质。 她在心里念:陈女士,你快看啊,你女儿终于像你希望的那样,把自己当成公主来爱了,你快来看哪……可她知道,那个人再也看不见了!那人再不会对着她絮叨,充满怜爱地嫌弃她;不会算着她的年龄催婚;也不会问她过得好不好,心里有没有爱的人……这可真让人伤感。 她曾经有多么希望逃离,现在就有多么希望回去,回到过去,回到有妈妈的日子。 光是这样想想,陈默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这真是糟糕的一天啊,陈默悲伤地想。 桌子上的闹钟整点报时,下午6点钟了,她再不出门,就赶不上晚宴了。 所以,她连认真悲伤的时间都没有,她只能快速收拾好情绪,拿出衣柜里那条最贵的红色长裙。 那是今年生日时,程西贝大手笔送的生日礼物。 陈默衣服虽然颜色多样,款式却相当简单,只有这件斜肩长裙还能充当晚礼服,其他的衣服都太随性了,完全不适合。 昨天电话里,老王再三交待晚宴一定要穿得漂亮! 陈默当时腹诽过:姐又不靠脸吃饭,打扮那么漂亮干哈玩意儿? 可那些话她也只敢在心里骂骂,她毕竟还没做好辞职的准备,还得为现任老板鞍前马后。 这天傍晚,消失了一个月后重新出现在老王面前的陈默按照指示,整得格外隆重,大红裙子血红唇,脚上千年一遇地穿了双五厘米高的银色尖头高跟鞋。 老王打量她这一身行头,颇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感:“这样穿多漂亮,你平时就应该这样穿!” “穿这样出现场?是怕不够引人注意吗?”陈默显然并不认可他的审美,没好气地回呛。 陈默毕业进入公司,四年来兢兢业业、认真负责,早被老王视为心腹,习惯委以重任,所以对她偶尔表现出来的的小脾气、小任性很是包容,他不以为忤地笑笑,示意陈默跟着自己进去。 看,把天聊死,我有一千种方法!陈默得意地想着,跟在老王身后进了酒店。 陈默觉得这家被美国酒店权威杂志《HOTELS》评为全球酒店集团50强之一的酒店,一点都不浪得虚名。 他们来的时间正是它最美的时候,整栋大楼像一座会发光的空中城堡。 酒店大堂宽敞而富有设计感,整体设计是潮酷与婉约相结合的混搭风。大堂里有一片下沉式座位的大贝壳,抬头能看到顶部悬挂的金属椎体,闪闪发光,营造出一种波光粼粼的现代感。 陈默原本以为晚宴在一楼宴会厅,谁知却被服务生一路领着,进了电梯。 通往房间的走廊就像美国大片里的红外线探测装置,穿行其中的几个人就像灵活穿梭在红外线装置中的特工。 陈默放轻脚步,唯恐自己的存在感太强,引人注意。 五星级酒店隔音效果是真好,走廊里风平浪静,听不到一点杂音,包厢门一打开,才发现里面人声鼎沸。 其中财神李的声音最高,冲着老王招呼道:“老王,你可算来了!还有陈小姐,来来来,陈小姐来这坐……” 陈默站着没动,旁边的老王见状不轻不重地推了她一把,正好把她推到财神李的旁边。陈默骑虎难下,只能坐到财神李身边的空位上。 与此同时,老王坐到了财神李的另一侧。 桌上另外还坐了十几个人,除了两个秘书模样的女生,其余都是中年男人,一身成功人士的商务装扮,每一个端着的架势看起来都像动辄可以谈十几亿大项目。 可惜,陈默一个都不认识,看得出来,老王也不比自己多认识,此刻他坐在财神李旁边,正略显拘谨地与旁边人客套。 这可不是简单的饭局,在座的每一个名头都很响,递出去的名片上头衔都是一长串,只要搭上这其中的任何一个,他们公司都能起死回生。陈默边听他们寒暄,边在脑海里勾画蓝图,似乎已经看到自己卡上的存款后面多出好几个零。 可惜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今天很高兴,我们大家聚在这里!为我们的相聚干一杯!”财神李的胖手端着酒杯,另一只手挥了挥小拳拳。 各位老板积极响应,愉快地干了第一杯。 财神李接着把矛头指向了他们两个:“老王和陈小姐今天来得最晚,该罚!” 被点名了! 陈默心中警铃大作,老王有严重的脂肪肝,这几年都不怎么沾酒,平常很少应酬,有应酬也会说明,这一点上次吃饭的时候老王说过,老李是知道的……那这是冲自己来的啊! 今天本来就是求人的局,别人说什么还不都得照做! 陈默虽然讨厌应酬喝酒,但关键时刻也知道不能掉链子,再说明知躲不过,还不如大大方方地站起来:“王总身体不行,我替他喝!” “那得六杯啊!”一群中年男人瞎起哄。 陈默从善如流地端起酒杯,一口闷下,喝得太猛,呛得她眼泪差点飙出来。 她弯腰咳了一大会儿,起身又一口气干了五杯。 六杯,完事! 财神李见她喝完,第一个举手点赞:“陈小姐好酒量!” “好酒量!真是好酒量!” “陈小姐酒量这么好,我也敬陈小姐一杯!” “来来,我也和陈小姐喝一个!” 陈默被他们赶鸭子上架,不得不一次次举杯饮下。 喝惯了拍照道具鸡尾酒的她,第一次空腹喝白酒,还是被一帮酒中仙灌,一会儿就晕晕乎乎的,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眼前的人也不是人了。 迷离灯光下,这群人大声笑着、叫着,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 陈默第一次从心底生出厌倦,她应该是离离原上的无边格桑,是浩瀚深海里的自在飞鱼,如今怎么会被困在这小小一方天地里,被迫毫无尊严地同这些人辛苦周旋? 陈默去看老王,老王虽然表情着急,整个人却站在人群之外。 他分明不想得罪这群恨不能随时被供起来的财神,所以爱莫能助,眼睁睁地看着陈默被灌成酒桶。 陈默心里发苦,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冷。 只是今天要豁出去了,拼着老命也把这群财神伺候好,以报昔日老王的知遇之恩,如此他日江湖再见也不尴尬! 明天之后,尘归尘,土归土。 他有他的锦绣前程,她寻她的海阔天空。 陈默彻底醉死之前,有些沮丧地想:只是,我这多年来的付出都去哪儿了呢?是喂了狗吗? 如果老王知道陈默此刻的想法,不知道会不会有一丝丝愧疚?会不会豁出去捞陈默一把? 大概不会吧! 商人、商人,商人自古重利轻离别…… 这是宋希声分开半年之后,再一次见到陈默。 他幻想过无数次他们再见的场景,她应该是骄傲的,粗粝的,野蛮生长着,挺拔得像一棵树一样被人仰望的,绝对不是现在这样,穿着皱巴巴的裙子,狼狈地趴在酒店卫生间的公用洗手台上,吐得昏天又暗地。 她黑了,也瘦了,斜肩的裙子,露出尖尖的锁骨。 她眼睛微微眯着,表情难受地看着他。她看得很认真也很迷茫,因为醉酒,她脑袋成了一团浆糊,半天也没有辨认出眼前这个拉着自己胳膊的男人是谁。 “你是谁?不准碰我!” 宋希声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陈默,狼狈中还带一点少女的骄纵。 “我是宋希声,陈默!” 陈默歪着头想了半天,最后摇了摇头:“宋希声?我不认识宋希声!”她说着,又伸手去摸他的脸,似乎试图用这种方式帮助自己回忆。 她的手很凉,贴着宋希声的脸颊一路向上,惹得他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已经是深秋了,她却只穿一件单薄的裙子。 宋希声脱了外套披到她身上,却被她故意耸掉在地上。 他一声不吭捡起来,重新给她披上,这次她老老实实的没再捣乱。 宋希声扶着陈默走出卫生间,往酒店大堂走,她却挣扎着往相反的方向走。 她踉踉跄跄着走了两步,两只脚绊在一起,差点跌倒。 宋希声快走两步,一把把她捞进怀里。 “我不能回家,老王还在那呢,我得去找老王……”已经醉得一塌糊涂的陈默,还惦记着老王。 深秋的风穿堂而过,宋希声的醉意也被这风吹走了一大半,他松开一点,改半抱为搀扶,好声好语地哄她:“老王已经走了,小默,我们回家吧!” “不要,我不认识你,我要去找老王……”陈默碎碎念,她越说声音越小,眼睛眯着,靠在宋希声怀里,似乎随时都能睡过去。 宋希声知道此刻跟她讲道理绝对是鸡同鸭讲,这一刻,他只想把她拥进怀里,抱着她离开这里。 明天……去TMD的明天! 他这样想着,就这样做了。 他打横抱起陈默,大步走出门去。 怀抱着九十多斤的陈默,如同怀抱珍宝,他满心喜悦,丝毫没有吃力的感觉,步履飞快地去了地下停车场。 他把陈默放进副驾驶座上,睡得迷迷糊糊的陈默翻了个身,大概是口渴,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她嘴唇上擦着颜色好看的口红,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红艳艳、亮晶晶的,像多汁的水蜜桃一样吸引着宋希声的视线。 宋希声闭了下眼睛,甚至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半晌,才按捺下心中泛起的不合时宜的念头。 他把外套盖在陈默身上,又拧开一瓶矿泉水,凑到陈默嘴边,喂着她小口小口地喝下去。 陈默喝了水,很快又满足地睡了过去。 宋希声坐在驾驶座上,看着沉睡的陈默,又好气又想笑,她是真放心自己啊,居然敢睡死在自己车上。 他不知道陈默家在哪里,只好发动车子准备在附近找家靠谱的酒店凑合一夜。 第六章:朱颜辞镜花辞树02 陈默第二天醒来,睁开眼,先看到的是头顶红色的床幔,泛着陈旧暧昧的光。 她揉揉眼睛再看,发现床沿还趴着一个男人,正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 正是那个在微信上频繁用表情包与自己交流的某人! 简直太惊悚了!这一刻,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过,她还顾不上死,她得先确定一件事。 她往被子里看了一眼,还好,自己身上还穿着昨天的那条红裙子!这让她稍微放下心来。大脑高速运转,昨晚自己被灌醉之后,她借口去洗手间,躲了出去,然后呢?然后她在洗手间遇到一个男人,那人说他叫宋希声……哦,对,宋希声! 想到这里,陈默心里生出一丝侥幸:还好是他,要不然就糗大发了! 宋希声把陈默从被子里挖了出来,伸出一只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问:“这是几?” “1。” 他又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问:“1+1等于几?” “2。” 宋希声笑了:“还好,脑子没坏!这会知道我是谁吗?” 陈默白了他一眼:“灰太狼!” “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宋希声不再逗她,关心道。 刚睡醒的缘故,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沙哑,竟让陈默觉出几分性感来,她笑着摇摇头:“你怎么在这里?” “你忘了?你昨天醉得厉害,我不放心,所以就开了一间房……”他说着起身,眼神瞟到四周,有些不自然地说,“这情侣套房真不是我要的,我只说开一间房,进了门才看到……你别介意啊!” 陈默这才看清房内的装饰,真是一间情侣房,难怪头顶挂着红色的床幔。 “不介意!呃呃,不是,反正谢谢你了!”陈默扯掉被子,从被窝里爬了出来,余光扫到床单上的一团红色,又嗷呜一声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居然好巧不巧地来了例假,都怪昨天的白酒,陈默一直都有喝酒提前的毛病,昨天醉得厉害把这茬给忘了,现在这一身狼狈可怎么办啊?陈默不由得苦笑一声,觉得自己在宋希声面前把一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宋希声见她如此反应,以为她是醉酒后不舒服,忙问道:“是不舒服吗?需不需要去医院?” 陈默知道躲进被窝不是长久之计,只得从被窝里探出头来,可怜巴巴地说:“宋希声……我来例假了……” 陈默睡了一夜,头发乱蓬蓬的,两鬓处毛茸茸的碎发卷翘得可爱,湿漉漉的眼睛里装满羞涩,此刻的陈默怎么看怎么像一只误闯他人领域的小麋鹿。 宋希声被陈默的表情和语气萌得心头发软,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陈默话里的意思,一时间,嬉笑怒骂皆自然的老脸也不由得泛起一丝绯红,为了避免更加尴尬,宋希声半个字也没说,拿起外套就出了门。 陈默等宋希声出门之后才起身去了浴室,狠命地一通洗涮,直到身上的酒气彻底消失。 她为了拖延时间,洗得很慢,一个小时后,才穿着浴袍出来。 房间里不见宋希声的身影,只有桌子上放着两个购物袋,陈默一一打开,一个里边放着卫生巾、卫生棉条,好几个牌子的日用、夜用装;一个袋子里放了一套三叶草的白色运动装;旁边的鞋盒里放的是三叶草的运动鞋。 陈默看得很想笑,好贴心啊,像个恋爱高手! 陈默拿了衣服去卫生间换,收拾妥当后,开门去寻宋希声,却发现他就守在门口给自己当门卫。 宋希看见她觉得眼前一亮,大概是不好表现明显,他咳了一声,掩饰道:“好了吗?好了咱们就去吃早饭吧!” 陈默有心逗他,故意问道:“我穿这样不好看吗?” “好看,非常干净!”宋希声答得太快,越发显出他的心虚。 陈默目的达到,好笑地问:“哎,你还没说,你昨天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哦,那个啊,我在那里约见一个同行……” “咦,我们昨天上午还聊过天,你没说你在北京啊?” “呃,本来是想结束后再和你说来着,谁知道居然自己撞上了。你是怎么回事?怎么喝醉成那样?” 两人边走边聊。 陈默简单说了下遇见财神李之后的一系列魔幻经历,犹自唏嘘道:“还好遇见了你……我都不知道再喝下去会怎样?” “你一个人在外边,凡事要量力而行,女孩子即使不会喝酒,别人也不会过分苛责的……” “知道了知道了,你好婆妈啊……”陈默说完就知道说错话了,怎么能对着自己的救命恩人说人家婆妈呢?她讨好地冲宋希声笑。 “昨天还有后续,你想听吗?”宋希声顿了一下,才问。 “啊,什么后续?” 昨天,他开好房间把陈默安置到床上之后,陈默的手机突然响了,他从她的兜里找的手机,来电显示是老王。 宋希声本来没打算接,结果对方不依不饶地连打了两通,陈默又睡得死沉,没办法,他接通了老王的来电。 “喂,陈默,你没事吧?你在哪?”老王语气担忧。 “你好,陈默睡下了……” “啊,你是?” “我是陈默的朋友,她喝醉了,我刚好碰到,就把她带了回来!” “这样啊,那真是辛苦你了,等她醒了,告诉她明天可以休息一天……” “王总,陈默可能不回去上班了!她因为工作喝成这样,做老板的不心疼,做……我们做朋友的很心疼!” “不是,这位朋友,你听我说……” “很晚了,王总,没其他事我挂了!”宋希声就这样简单粗暴地挂断了陈默衣食父母的电话。 此时,已经冷静了一晚的宋希声不由得为自己昨晚的冒失行为懊恼:“我见你醉成那样,一时激动,说了那样的话……陈默,如果你还回去上班,我可以去和你们老板道歉!”他说完低下头去,等待来自陈默的审判。 可好半晌也没等来陈默的回应,他只能偷偷去瞄陈默的表情,谁知陈默正眼神专注地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双方都没有挪开。 陈默悠悠地吁了一口气,大手一挥,释然地说:“不用,就算你昨晚不替我说,我今天也要辞职的!” 宋希声还在消化陈默话中的意思,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故作不经意地问:“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他不太敢看陈默的眼睛,微低着头,装作认真地在走路。希冀、忐忑、渴望、紧张……各种情绪在他眼中交织成一潭深不见底的湖。 “当然是……先吃饭咯!”陈默站在他身后,像在看白痴,“吃饱了才有力气想以后!” 宋希声这才发现自己居然目不斜视地走过了餐厅大门,好尴尬啊。 宿醉之后,陈默胃口并不好,她只取了一碗白粥,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 宋希声看她没食欲,给她倒了杯温水,又去端来一小碟咸菜。 陈默喝了水,就着咸菜,慢慢腾腾地喝了一碗粥。 宋希声也没怎么吃东西,他在想事情。 他等着陈默喝了水,吃完粥,才再次开口:“那你跟我走吧,陈默!” 可能对陈默来说是石破天惊,却是宋希声深思熟虑想了几百遍的念头,最真实的心声! 陈默震惊地抬起了头,无声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他穿一身黑色的运动装,头发很短,硬硬地竖着。 这天的阳光真好,透过窗户照进来,懒懒地洒在他的半边脸上,给他硬朗的轮廓添了一些柔和。 过往的经历穿成一条线在她脑海里一一浮现:尴尬的初遇,使她一度对他并没有好脸色,后来的惊险遭遇,他睿智冷静,轻松化解,之后一路相伴。 交往越深,越了解,他风趣幽默,理想至上,包容细腻。他有坚硬的骨头,能直击最坚硬的现实;也有柔软的内心,留给浪漫的诗意之地。 这些认知让陈默对他的好感越来越多,但理智让她及时止步,落荒而逃。 后来虽有联系,却也只是泛泛,她一直在等,等他他自动放弃,她完全不知道对方也在等,以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坚持。 陈默就是这样,日常野蛮生长,英勇果断,方圆十里揪不出比她更凛冽的身影,但一遇到陌生人的善意、好感,就英勇全无,恨不得退避三舍,甚至落荒而逃。因为她太清楚被善待的后果了,她会接受,被驯化,去依赖,最后收获的……是失望。 年少时,也有一个少年待她千好万好,她心动回报,榨取粗粝半生中的所有温柔悉数交付,到头来换来的不过是失望。 她太清楚失望的滋味了,所以她再不愿意轻易去尝试。 宋希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陈默。 许久之后,陈默抿了一下嘴唇,似乎准备开口。 就在这时,两人的手机先后响了起来,铃声在安静的餐厅里显得格外突兀。 两人对视一眼,陈默扑哧一声先笑出了声,不知是该感谢这救火电话来得及时还是该埋怨它不解风情破坏气氛? 宋希声也笑了,边笑边掏出手机。 担心打扰大家用餐,两人走到餐厅外面的阳台上接电话。 两个人很快都挂了电话,但彼此都从对方的只言片语里听出来一些什么。 “周卡打给你的?” “白静打给你的?” 两人同时开口问道。 是的,陈默和宋希声接到的电话,分别是白静和周卡打来的。 周卡夫妇并不知道他们要找的两个人此刻正在一处。 白静和周卡在电话只是邀请他们两个去一趟“从前慢”,说有些事情要和他们商量,但并没有具体说是什么事情。 陈默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表情变得凝重。 宋希声回过神来,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胡思乱想,我们收拾一下,现在就出发!”说完,扭头率先走出餐厅。 安下心来的陈默,在宋希声看不见的地方才露出真实反映,她拍拍仍有余悸的胸口,一颗心砰砰砰地跳乱了节奏。 她不愿意去想,如果刚刚他再逼一分,自己会不会丢盔弃甲,打开心门? 她只知道在刚刚那一刻,自己动过心。 第七章:白酒青啤安慕希01 时隔五个月,“从前慢”的小会客室里,周卡、白静、宋希声、陈默四个人又一次聚在了一起。 白静脸色有些苍白,刻意涂了口红,显出一点病态美,她静静地坐在周卡身边,看着他忙碌。 周卡泡茶,洗杯子,之后倒了两杯水放到陈默和宋希声两人面前,才说:“辛苦你们跑这一趟了,先喝点水!” 宋希声见他如此客套,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干吗?这么客套?” “我说的是辛苦陈默,你能代表陈默?”周卡看了眼陈默,挪揄道。 宋希声下意识偏头去看陈默,发现她正小声与身边的白静说话,完全没注意这边的动静。 他在心里暗骂迷糊虫秦临溪,一定是她泄的密。 他像学生时代被周卡抢白一样,用小拳拳捶他的胸口,没好气地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妈?快说正事!” 周卡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得凝重,他扭头拉过白静的手,攥进手心,大拇指擦摩挲着她的虎口,好半天才艰难开口:“白静生病了……” “什么病?”宋希声看着周卡的表情,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淋巴……淋巴癌……” “确定吗?”宋希声与陈默同时不可置信地问出了声。 “发病到现在已经一个月了,昨天再次确诊……”周卡的声音越来越低,他把头偏向一边,再也说不下去了。 白静反手握住他的手,拍了拍:“我们说好的,不难过的!” “对,不难过,以后的每一天,我们都要开开心心的。”周卡用手搓了把脸,笑得很是勉强,“本来不想给你们说的,不过是徒添难受罢了。可我们还有一些事情要拜托你们,所以……” 陈默那么冷静的一个人,此刻也不由得神情哀戚,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半天才期期艾艾地开了口:“白姐……你……” 白静扭过头来,摸摸她的脸:“人各有命,小默,我已经接受了!” 陈默听到这句话,眼泪再也忍不住,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 宋希声抽了几张纸巾递到她手上。 陈默接过,捂在眼睛上,扭过头去。 白静很是不忍地又拍了拍她的手。 “好了好了,不难受啊……白静生病了,我要照顾白静,所以我们一时半会都顾不上店,可这家店是我和白静的全部心血,这里有太多我们的回忆,我们都不想随便转出去,所以想亲自找一个人打理……”周卡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而后抬起头,直视陈默的眼睛,“陈默,你白姐想让你接手……” 陈默闻言蒙了,她眼眶红红的,下意识去看宋希声。 宋希声也是第一次听说,他也愣住了,他虽然一直想拉陈默入伙,但绝对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他不知道陈默是否会答应,但他希望她能答应,所以他朝陈默点点头。 好一会儿,陈默才吸了吸鼻子,声音闷闷地说:“我听白姐的!” 陈默说完自己还有点恍惚,她也不知道为何会答应,是因为自己目前待业,还是因为白静曾经给予她的温暖,又或者是为了宋希声? 周卡闻言去看白静,白静也正看向他,两人眼里都写着如释重负。 “不过,我有个条件……”陈默缓了一会儿,才看着周卡和白静说,“我来这里工作,但不以合伙人的身份,只是临时代替你们照管‘从前慢’,等白姐病好了,我再交给你们……我只每个月领一份工资。”陈默不想让别人以为她趁人之危。 周卡看看陈默,又看看宋希声,见他们并没有反对,于是说:“谢谢你,陈默!谢谢你了却了白静最大的心愿!” 宋希声知道,陈默答应来工作,已经是最大的妥协,他不想再让她感受一点点为难,所以什么都没再说。 “白姐,我认识北京协和的一个老专家,我现在就打电话,让他帮忙找个号,我们再去北京看看……”宋希声说着,掏出手机找号码。 “不用,阿声,真的不用……”白静有些着急地咳了一声,“我们去协和看过,已经确诊了!” 宋希声拨号的手就那样卡在了半空中。 陈默犹不死心,她拉着宋希声的手,坚持道:“要去的白姐,万一误诊了呢?我有个亲戚,在医院检查出恶性肿瘤,结果切除之后……她去了好几家医院做了切片检查,有说良性的,有说恶性的,十几年了,她现在还好好的……”陈默语速很快,语气也恳切,她是真心希望白静是误诊。 说着要过好每一天的白静,这会儿眼睛里也蓄满了泪水,她含泪笑着说:“我这辈子已经很满足了,身边有挚爱,有亲朋……只是遗憾没能给周卡生个宝宝……” 周卡的眼睛也湿润了,他揽过白静,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你知道的,我有你就已经够了!” 陈默这一次泪流满面。 她从来没有离死亡这么近过,之前觉得被时代抛弃就足够丧气了,这会才知道被生命抛弃才是绝望。 活着,健康地活着,去忍受生命赋予我们的责任,去忍受现实给予我们的幸福和苦难、无聊和平庸,是莫大的幸福! 第二天,宋希声和陈默一起送周卡和白静去了郑州,在肿瘤医院办理了住院手续。 之后,白静留在医院接受治疗,周卡陪护;陈默和宋希声一起回到“从前慢”。 宋希声担心陈默不适应,主动留下来帮忙,等陈默熟悉一切流程之后,再回“言叶之庭”。 陈默担心宋希声长时间不回言叶之庭会有问题,宋希声很傲娇地回道:“一个老板只要能做到‘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就是好老板,不需要事事躬亲。把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上,这样才能事半功倍!” 陈默没想到宋希声这个人平时看着吊儿郎当的,说起经商之道头头是道,心里有点小佩服。 她很快学以致用、融会贯通,把‘从前慢’里包括不二、秦临溪在内的4个管家依照各自的能力、特长,安置在合适的位置上。陈默本就对民宿不陌生,学得也认真,又加上聪明,从住宿、餐饮到服务,一整个流程都迅速上手,“从前慢”的日常运营有条不紊地继续着。 为了错开周末探病的高峰期,她和宋希声每周二会去医院看望白静,有时候秦临溪或不二也一起。由于店里人手紧张,他们并不敢停留时间太久,总是匆匆来去。 他们看着白静一天天消瘦、憔悴下去,因为化疗,头发大把大把地掉。 陈默在瑞贝卡专卖店,给白静买了两款假发。 白静收到后,显得很开心,她拿着其中的一款长卷发让周卡给自己戴上,看上去很高兴:“快,周卡,快帮我戴上,我还从来没尝试过大波浪呢。” 周卡也瘦了,黑眼圈很明显,脸上有难掩的憔悴。他依言走过去,拿着假发帮白静戴上,并细心地两边拨好,放在脑后。 白静戴上了假发,又涂了口红,扭头对着陈默明艳艳地笑:“好看吗,小默?”她的笑容很大,把瘦削的脸颊撑得满满的。 陈默能看出来,白静是为了不让旁观者伤感,在故意夸大自己的开心。她不愿意辜负白静的良苦用心,压抑着住伤感,挤出一丝笑容:“好看,静姐真好看!”她说着走到白静身后,替她把卷发捋了又捋。 周卡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一颗心被铺天盖地的忧伤淹没。 白静发病之初,他无数次在心里问: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白静?她还那么年轻,还有无数的美好没有经历,命运对她实在太过残忍。 医生说白静的淋巴癌全球发病率不到3%,这么小的概率为什么偏偏落到他们头上? 短短两个月,周卡老了十几岁,头发也白了许多。 很多年前,白静在课间看言情小说,看到书中一夜白头的男主,曾拉着他唏嘘流泪,那时他一边安慰一边腹诽太假,没想到短短几年光景,竟然亲身体会。 他和白静少时相恋,分开多年,久别重逢不过短短两年,竟是要永别。 光想想都觉得难以承受! 陈默每次从医院离开情绪都很失落,她与白静萍水相逢,要说感情有多深厚,她自己都不信,可就是难受,每次见完白静都要难受好半天。 宋希声已经掌握了这个规律,见她不说话,也不聒噪,安静地陪着她,等她慢慢恢复。 白静生病要照顾,“从前慢”经营需要人,这段日子,他们两个人都很忙,没有时间,因为白静,也没有心情再继续那天的对话。 宋希声想:还是时机不对吧! 他和陈默一样,都不再提那天的事情,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天从医院回到“从前慢”,下车的时候,陈默突然一阵晕眩,差点直接摔倒在地。 宋希声第一次见她这样,吓坏了! 他抱起陈默,往大堂跑,还好,客人都午睡去了,大堂没有别人。 秦临溪继上次之后,有了经验,赶紧冲了红糖水拿来,宋希声喂陈默喝下。过了好一会儿,陈默才恢复一点力气。 宋希声又去厨房做了拿手的西红柿鸡蛋面,看着她吃光,强迫她去房间休息。 陈默觉得自己确实太累了,全身上下的每一个器官都在叫嚣着要停工,她听话地回房间睡觉去了。 陈默一觉醒来,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室内没开灯,周围的一切显得模糊不真切。她浑浑噩噩地一时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被全世界抛弃的凄楚感多年之后再次涌上心头,这让她心慌莫名,极度不安。 她用力甩甩脑袋,似乎想要甩掉这如影随形的凄惶感,她快速穿衣起身,开门下楼。 她在大堂没有看到宋希声,也没有看到秦临溪,这让她心里又生出空落落的感觉。 她晃晃悠悠地在院里转了一圈,漫步行到后园的菜地,远远地,听到不二的声音。她循声望去,看到不二和秦临溪面对面坐在不远处的秋千架上。 “……你到底怎样才能喜欢我?”不二的声音,可怜巴巴的语气。 “不二,我和你说过,我心里有喜欢的人……”秦临溪顿了一下,抬头看着不二,眼神同语气一样坚定,“我不喜欢你!” “可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啊!”不二的声音提高了一点。 “那又有什么关系,喜欢他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事,他喜不喜欢我都不要紧!” 平地一声雷! 陈默被炸得目瞪口呆,并没有偷听别人说话的喜好,于是按捺住心里的好奇,果断回头。她这一回头不打紧,赫然发现距离自己不远的阴影处,还有一个偷听的熟悉身影,这身影告诉陈默,她不是一个人。对方此时和自己大眼瞪小眼,表情坦然,丝毫没有偷听被抓包的尴尬。 陈默再一次从心底由衷佩服宋希声的厚脸皮! 她轻手轻脚走过去,拽住他的衣袖,拉着往回走。走出好远,陈默才松手,拍着胸口,长出一口气。 宋希声看着她的举动,憋笑快憋出内伤。纯良无害的女孩啊,不过是误打误撞听到别人告白,哪用狼狈逃跑啊? 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看到秦临溪低着头脚步匆匆地走了过来。他看得出来秦临溪心情不好,知道此刻并不是谈话的好时机,于是拉着陈默快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第七章:白酒青啤安慕希02 秦临溪的心情很复杂,她15岁情窦初开,喜欢的第一个人就是周卡,如今六年过去了,初心依然不改。 她第一次见到周卡是在姨妈家,那年她初中毕业,去姨妈家过暑假。 正好刚大一的宋希声也放假回家,他带着自己的大学同学兼最好的哥们儿周卡回平遥过夏。 她第一眼看到周卡,就被他身上不同于宋希声的成熟大气吸引。那时候,纯粹是抱着好玩儿的心态,故意和宋希声斗法。宋希声嫌弃她小不点、跟屁虫,对她爱答不理;她偏就表现出比他大十倍的傲娇与轻视,故意忽略宋希声,亲近周卡,像跟屁虫一样,时刻跟在周卡身边。 周卡一贯温和,又加上这个矮豆芽似的小妹妹实在乖巧可爱,所以发自内心地呵护疼惜她,不管去哪,都喜欢带着秦临溪。 他们古城墙上晒太阳,护城河里抓小鱼,甚至酒吧街里撩妹子的时候,也带着秦临溪。为此,宋希声没少埋怨周卡不解风情,带着个小屁孩影响自己的桃花运。 有一次,他们去看古城,回家途中突逢暴雨。雨势很大,像是有人拿了水管哗哗地往他们身上浇。 他们没有躲雨,一味地在雨地里往前跑。秦临溪个子小,一不小心,吧唧一下摔了个五体投地。她用手撑着站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刚想追上去,眼前却突然遮过来一片阴影。她抬头,看到周卡正在脱自己的短袖衬衫。 他脱下衬衫,披在秦临溪身上,又弯下身子,蹲在秦临溪身前,示意自己背她。 秦临溪小圆脸红扑扑的,手脚并用地爬到他结实的背上。 周卡身上只穿了一件紧身的小背心,一会儿就湿透了,贴在身上,显得他的肌肉很是结实。 秦临溪看见,小脸更红了。 在这之前,面对宋希声,她从来没有过脸红的反应。 那年她才15岁啊,还不知道什么叫情窦初开,什么叫心动,只是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一个温暖的大哥哥,他像一个小火炉一样温暖着自己。 再后来,每逢节假日她都会先打听周卡会不会去姨妈家,只要确定他去,她总能提前一天先到。他带他玩,给她补习功课,甚至替她写她没写完的寒假作业。 她见周卡的次数越来越多,心里的想法也越来越多。 秦临溪有一个敞口玻璃水杯,是宋希声不知去哪自由行后给她带回来的伴手礼,她超级喜欢,习惯用它喝水,但这辈被子最大的坏处是没有杯盖,容易落灰。 这件事她只在不经意间和周卡说过一次,却被他记在了心上。 他私下量了杯口尺寸,画了草图,托玻璃厂老师傅专门定制了一个杯盖。 他一米八的大个子,手心托着一个易脆的玻璃杯盖,小心翼翼地递到她手上,那一刻的周卡真温柔啊! 秦临溪就这样,一颗心扑通扑通地喜欢上了他。 秦临溪知道周卡只把自己当妹妹,但内心里的那种悸动她自己也控制不住。 一个人遇到了爱情,她就彻底长大了。 就这样,秦临溪从一个年少无知的小女孩,一下子长成一个亭亭的少女。她有了自己的心事,她把心事细细碎碎地写在记事本上,却被宋希声逮了个正着。 宋希声是多么聪明的一个人呀,他很快猜出字里行间的那个他是谁,为此大发雷霆。他怒她不争,居然在应该废寝忘食刷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思考到底是靠清华北大还是上新东方蓝翔的大好年华里作妖;他苦口婆心,说周卡有自己喜欢的人,是他的青梅竹马,两人虽然现在分开,但以后肯定还会在一起;他说周卡和自己一样把她当妹妹。宋希声真是费尽唇舌,动用了所有的智慧,试图说服秦临溪回头是岸。 但那些话像打入棉花的拳头,扔进大海的石子,在秦临溪的心湖上惊不起半点涟漪。 宋希声虽然丧气,但他很快想到办法,既然秦临溪是一颗顽石,冥顽不灵,那么我可以从周卡那里下手啊!只要周卡不再出现在她的面前,小姑娘的花花世界里好玩的那么多,不久自然就会忘掉这个插曲。 秦临溪不知道宋希声给周卡说了什么,反正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来过姨妈家。即便后来她跑去他们学校找他,他也借口在外实习避而不见。 他不再见她! 再后来,关于周卡的一切,都是她道听途说。 听说,他找到了他的青梅竹马初恋情人;听说他休学一年,专门去到她的城市陪她;听说他们双双毕业,游历了大半个中国;听说他们回来了,在开封开了一家民宿,叫从前慢,只是因为他的爱人喜欢木心最著名的那句诗…… 所有人都以为,时间久了,秦临溪自然就会忘了周卡。 可只有她清楚,周卡绝对不是无意路过她生命的一首插曲,他是她心心念念许多年的主题曲。 大人对小孩子最大的误解就是他们自以为是的理解。他们宽宏大量地原宥她们的哭闹,把一切都当作是小孩子的无所事事、无理取闹,包括她的爱情。他们都以为她是三分钟热度,过了就忘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了爱情,她长大了,一切都与之前不一样了。 她不提,不问,不过是在等待长大,积蓄力量,等她足够强大,再去追求。只是她等来等去,等到的却是一对有情人的终成眷属。 她不相信,宁愿头破血流,也要眼见为实。她从“言叶之庭”来到“从前慢”,见到了周卡和白静,他们果然像传说中那样恩爱幸福。 她一边疗伤,一边打退堂鼓。 她原本已经想要慢慢放弃,鸣金收兵打道回府,偏偏这时候白静检查出身患重病。 她也很是伤感,可伤感之余,竟然还有一丝窃喜。她一边骂自己自私卑鄙,一边又按捺不住地幻想,也许这是上天给她、给他们的一个机会。 她心中千百种滋味交织,根本没有空间去安放不二的告白,所以每次都拒绝得决绝又干脆。 宋希声在第二天下午找了个空闲时间,把秦临溪叫到小会客室。 秦临溪见到表哥有点发憷,虽然那些邪恶的念头她只在心里想想,但面对最熟悉的人,总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我昨天晚上看到你和不二在后边……”宋希声没打算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道。 秦临溪听到这句话还理直气壮地想,我和不二是搭档啊,不在一起才不正常呢? “他是在向你……告白吗?”宋希声着实不好意思问,但没办法,某人明显在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说明白,她就一直糊涂下去了。 秦临溪这下儿终于听明白了,脸颊发烫,恼羞成怒,伸手指着宋希声,恨声道:“你居然偷听!” “完全是误打误撞,我和小默转了一圈没找到你们俩,结果在后院正好看到……”宋希声赶紧撇清。 “啊,还有小默姐!”秦临溪完全急了,张牙舞爪地扑向宋希声,“二哥,你是故意的吧!” 宋希声吓得腾一下窜起来老高,边逃边解释:“我发誓真不是故意的,再说我就听了一句,就被小默拽走了!” 宋希声觉得自己很冤枉,明明是自己发起的审讯,结果瞬间反转,自己成了需要抗辩的嫌疑人。他可不想输得太难堪,于是找准时机,再次反转,先声夺人:“你给我说说清楚,你和不二是怎么回事?” 宋希声一招毙命,戳中了秦临溪的伤心事,她的神情一下子变得黯然,半晌没说话。 你大哥还是你大哥!宋希声心里得意,表面功夫也手到擒来,他主动挨着秦临溪坐下,摸摸她的头,像安抚小孩子一样:“你给二哥说说,有难处哥帮你!” 不安慰还好,一安慰秦临溪反而哭得更伤心了。 宋希声塞了一坨纸给她,拍着她任她发泄。她自小就是这样,哭的时候别人不能哄,越哄越矫情,等她自己哭够,才雨过天晴了。 秦临溪压抑了太久,眼泪一出来便一发不可收拾。 她本是最好的年纪,天底下有那么多漂亮的小男生可以追求,有那么多美食可以胡吃海塞,还有那么多从未涉足过的地方可以走去看看,或者去听偶像的演唱会,去看爱豆新上的电影……可这一切的一切,她都没有做过,她把大把大把的好年华全部倾付在一个无望的人身上。千山万海的风光,她都视而不见,她把自己囿于一隅,困守一角。 她甚至不复从前的乖巧和可爱,她变得自私又邪恶,她居然想过让白静不治身亡。她被自己一厢情愿的爱情毁得面目全非! 她把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都做了,却依然留不住那个很好的人,那个可以配得上自己明白青春的人。 秦临溪越想越伤心,哭得完全不能自已。 宋希声沉默地看着她哭泣,时不时瞄眼时间,她已经哭了15分钟了,目前还没有一点停下来的意思。他有点慌了,以前这种情况都是宋妈妈出马救火的,现在他俩远在开封,宋妈妈想帮忙也来不了。没办法,只能找陈默帮忙了,女生肯定更理解女生。 他这样想着,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拨通了陈默的电话。 第七章:白酒青啤安慕希03 手机铃声居然从里间的休息室里传了出来。 宋希声循着声音望过去,正好看到陈默举着手机,一脸尴尬地从里间走了出来。她看到自己看过来,晃了晃手里的手机,算是打招呼。 宋希声突然看见凭空冒出来的陈默,很是惊诧,他不自主地站了起来,不确定地问道:“小默?你不是回去睡觉了吗?” 陈默腹诽:对啊,我来睡觉了啊!就在这里!刚睡着,就被你们说话的声音给吵醒了!她原本想默默地听完,等他们离开自己再出去,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秦临溪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停止了哭泣,此刻正眼睛通红地看着陈默,可怜巴巴地说:“小默姐,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样很丢脸?”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着,好像在说:你想好了再说啊,说得不好,我会再哭给你看的! 陈默被逼上梁山,不得已扮演起知心姐姐的角色。她主动走到秦临溪旁边,也挨着她坐下,抽了两张湿巾帮她擦掉脸上的泪水和鼻涕,轻声说道:“这样才好看嘛!哭一点儿都不丢脸,每个人都会哭……”她顿了一下,才又说,“但是为一个不喜欢你的人哭泣,确实很丢脸!” “小默姐……”秦临溪闻言,眼圈一下子又红了。她伸手抱住陈默的腰,伏在陈默胸前无声地流着眼泪。 陈默像安抚小孩子一样,一下一下地轻抚着秦临溪的后背:“临溪,两厢情愿的爱情才值得歌颂。你还这么年轻,世间的一切还有很多你都没有见过,不需要着急下结论,你可以先出去走走看看,看过山川湖海之后,你的心会告诉你什么是对什么值得。”陈默看着趴在自己怀里,哭成一团的秦临溪,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这一刻你认定的一生一次的爱情,下一刻可能就会觉得那不过是不值一提的一道坎儿。” 每个人的成长都不会一帆风顺,总要经历一些求而不得、无能为力,要碰壁,要妥协,要坚强,要脱胎换骨,才能练成金钟罩铁布衫,变得无坚不摧,所向无敌。陈默就是这样长大的,一路披荆斩棘,拨云见日,最终长成如今的模样,带着野生的蓬勃生气。 秦临溪慢慢地停止了抽噎,直起身子,抽了一坨纸擤鼻涕。 陈默知道她是听进心里去了,又道:“女孩子的眼泪是珍珠,很珍贵的,不要为不值得的人事流!” 宋希声怕被她的鼻涕殃及,跳起来坐到陈默旁边,很是嫌弃地火上浇油:“现在知道丢脸了,你在周卡面前可没这样,脸皮比平遥的城墙还厚!” 秦临溪拧着鼻子,不能回嘴,只能用鼻子恨恨地哼了一声表达她的愤怒,像炸毛的大象。 “周卡你再也不要想了!”宋希声厉声道,“现在说说你和不二是怎么回事?” 秦临溪炸起的毛瞬间都耷拉下来了,她理不直气不壮地沉默了半天,才惴惴开口:“我跟不二什么事情都没有……我不喜欢他!” 陈默觉得自己这会儿还站在这里很多余,她看了一眼宋希声,表示自己要先出去。 宋希声不等她说话,抢先开了口:“没事,小默,你不是外人,再说临溪也听你的,你在这还能帮我劝劝她!” “……”陈默无语。 不是外人?那是什么?内人? 宋希声并没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转头继续数落秦临溪:“我觉得小默说得很对,你还小,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要多出去看看!不喜欢不二也没关系,只要不继续喜欢周卡就好!”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自己的话被他深度解读成这样,陈默差点就信了。 “啊,你觉得她继续喜欢周卡是对的?”宋希声有点怀疑人生了。 秦临溪这会已经忘了这场纷争是因自己而起,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看戏看得入了迷。 “不是,我的意思是临溪要多出去看看,多结识一些人,碰到喜欢的最好,如果还是觉得世间周卡最好,那也……”陈默说。 “不行!”宋希声斩钉截铁地反驳,他第一次在陈默说话这样冲,说完就发现失了态,立刻找补道,“她对周卡只是崇拜,她那时候那么小,根本不懂什么是喜欢!” 秦临溪见他又把自己当小孩子,立马不服气地反驳道:“你说得不对!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分辨得出来崇拜与喜欢的区别!”说完还不解气地补刀,“最起码我看得出来,你对小默姐就是喜欢!” 莫名中枪的陈默十分后悔自己刚刚没有自行消失,虽然这会儿离开有点不义气,但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于是沿着墙角悄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宋希声也被秦临溪这一记声东击西给击蒙圈了,直到陈默离开,他才反应过来,不过他并没有秋后算账,而是咧嘴笑得一脸坏:“谢谢啊!” 秦临溪最怕他露出这幅笑面虎模样,赶紧举手投降,可怜巴巴地把手伸到宋希声面前:“哥,我错了,你打我吧!” 宋希声看她又使出小时候犯错打手板的把戏,又好气又好笑地拍掉她伸过来的手:“你这个笨蛋啊……等小默上手之后,我就回言叶之庭了,所以你和不二要好好相处,一起帮着小默!喜欢谁不喜欢谁都是你的权利,以前是我管得太多了,都忘了你已经长大了!”他顿了一下,揉揉她的脑袋又说:“只要你好好的,做什么哥都支持你!” 秦临溪又快被他惹哭了:“你对我太好了,哥哥!我爱你!” 这个笨蛋,还说自己分得清崇拜与喜欢?宋希声如此腹诽,嘴角却不自觉吊起老高,没白疼她这么多年,关键时刻还能来个神助攻! 宋希声眼见陈默的业务越来越熟练,日常经营中虽有插曲,但都能被她清风化雨,轻松化解,这让他很是欣慰,同时也让他清楚自己以指导工作为名待在“从前慢”的这种以公谋私的行为也越来越站不住脚了,他知道是时候离开了。 不过在离开之前,他觉得自己作为“从前慢”的资深合伙人以及头号发言人,有必要让这帮日后在陈默手下混饭吃的小家伙们给自己搞个欢送会。 他的这这个意思在第二天早会上一经表达,立刻得到秦临溪与不二的踊跃附和,随后其他两个管家也积极附议,之后,五个人齐刷刷地扭头去看他们的临时店长陈默,等待得到店长的首肯。 陈默因为起得早,这会还有点蒙,猛地被五双眼睛,十道视线盯上,顿时显得有点慌,平常波澜不惊的面上也起了一丝涟漪,她颤颤巍巍地调整了一下坐姿,用眼神询问宋希声发生了什么事。 宋希声完全无视她的询问,笑嘻嘻地看着她:“店长如果也同意的话,那我们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 “啊?”陈默脱口而出。 “店长有意见?”秦临溪像个尽职的狗腿子一样,适时提问。 “啊、呃……我没意见,没意见!”陈默“啊喔额”地支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宋希声立刻趁热打铁起哄道:“那我们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今晚收工之后,我们开PARTY!” “好!” “喔好!” “好好好!” 一屋人像刚放风的囚犯一样,嗷嗷叫着冲出了会议室,开始了他们的PARTY筹备工作。 陈默直到这时,才弄明白宋希声刚刚提了个什么鬼主意,虽然担心影响日常事务,但考虑到大伙因为白静的事情连日来又压抑又忙碌,她也觉得应该让大家放松发泄一下。 于是,当天晚上,等客人休息之后,宋希声联合大厨一起整了一桌小菜,又拿出白静早先酿的梅子酒,摆在后院凉亭里。 凉亭已经被大家装饰一新,到处或插或挂着新鲜花枝,彩色的气球飘在半空,还有亮晶晶的星星灯一闪一闪地亮着几个字:祝宋老板一路顺风! 宋希声看到时差点呕出一口心头血,他不问也知道这狗血的创意绝对出自秦临溪之手。 而秦临溪果然不负他望地准备了多个保留节目,其中包括宋希声那设计独特的出场方式,一露面四面八方先飞来喷彩喷雪无数,直喷得宋希声面如纸色,人模狗样,才暂时告一段落。 陈默唯恐殃及池鱼般地远远坐在一边,边喝小酒,边看杂耍,第一次笑得花枝乱颤,前仰后合。 宋希声好不容易扒掉脸上的喷雪,一双眯眯眼勉强睁开,正看到这如画的一幕,顿时觉得做什么都值得了。 他原本想在离开之前,单独与陈默喝酒赏月互诉衷肠,但他清楚,之前的唐突似乎已经弄巧成拙堵住了她的心门,无奈何只好出此下策,不过是想借着人群掩映,再一次近距离地看她笑,看她闹…… 她快乐,他也就幸福了。 席间,宋希声还给每个人都敬了一杯酒,说些赞美鼓励的话。 他还特意走到不二面前,拍着他的肩,说了几句体己话。具体说了什么,那就不为外人所知了。 只有和陈默碰杯的时候,宋希声什么话都没说。他们像认识多年的老友一样,一个不说,一个不问,只是豪气饮尽杯中酒,而后静静地微笑对视良久。 他们吃吃喝喝、笑笑闹闹,直到后半夜,最后醉醺醺地互相搀扶着回房睡觉。 宋希声还在回房的路上闹了大乌龙—— 原本他在不二的搀扶下,走着S型曲线跌跌撞撞,路过陈默房间,他突然吧唧一下摔了个五体着地,而后严格遵守“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下”的生存准则,躺在原地死活不走了! 他扒着陈默的房门,号得是声泪俱下,坚称那是他的房间! 最后没办法,醉鬼不二只能把醉鬼宋希声塞进了醉鬼陈默的房间。 那天晚上,宋希声的耳边始终单曲循环着一首歌,来来回回地浅吟低唱着:“春风十里、五十里、一百里,体测八百米、海底两万里,德芙巧克力、香草味八喜、可可布朗尼、榴莲菠萝蜜、芝士玉米粒、鸡汁土豆泥、黑椒牛里脊、黄焖辣子鸡、红烧排骨醋酱,不如你,全都不如你!冰糖雪梨、梅菜扣肉饼、柠檬味雪碧、椒盐九吐鱼、白酒青啤安慕希,不如你……” 宋希声在被唱饿之前,脑子里的全是陈默,那些东西再美味,再珍贵,全都不如你! 不如你啊,陈默! 第八章:山雨欲来风满楼01 陈默的生物钟很准时,又加上惦记着开门营业,第二天一早就醒了过来。 和上次一样,第一眼先看到屋顶,第二眼是床上的宋希声。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 梁静茹给他的勇气吗? 经历过浴袍初见、英雄救美的陈默对此已经没那么暴跳如雷、面红耳赤了。 陈默坐了起来,用手去拍宋希声的脸:“喂,醒醒!” 宋希声嘴里咕哝着梦话,翻了个身,把脑袋缩进被子里,接着睡。 陈默见此也不再废话,自己起床,拿了干净衣服,去浴室洗漱。 半个小时后,她换装完毕,从浴室出来,发现宋希声已经坐了起来,正在揉眼睛。 看到陈默,他很是紧张地裹紧自己的被子,一本正经地质问:“你怎么在我房间?” 陈默懒得搭理这个戏精,直接忽视他的问题,只用手指点了点四周,又比了个“yeah”,意思是看清楚这是我的房间,这已经是你第二次私闯我的闺房了。 宋希声这时候已经彻底清醒,瞬间领会陈默的意思,他灰溜溜地爬下床,捂着屁股,倒退着出了门。 宋希声回到自己房间,刚冲完澡,衣服还没穿,就听到陈默在外边砸门,语气颇为急切:“宋希声,快出来!” 他三两下套上衣服,光着脚跑去开门:“怎么了?” 陈默看见他,仿佛看见了主心骨,赶紧把手机举到他眼前:“你快看,出事了!” 宋希声接过手机,一眼扫到标题,也是一震。他顾不得去看陈默的反应,迅速浏览起来。 陈默打开的微博页面上,那个标题高居热门微博,这样写着——“震惊!开封民宿‘从前慢’竟干出这样的事儿!” 又Low又吸睛,是标题党一贯的营销手法。 宋希声点开链接,看到除了文字,还另附60秒的短视频。 视频里,字幕显示,拍摄于今年9月份,正是陈默接手的第一个月。拍客是一名记者,在做民宿卫生问题的选题,她以见习管家的身份卧底5家民宿,并偷偷录制下管家清洁客房时的场景。视频中,一名保洁人员正拿着泛黄的刷子在洗脸池里清洗茶杯,之后这把刷子又被用于刷马桶。她边刷边说:“刷过之后会消毒,所以我们这样刷也没事,只要不被客人和老板看见就没事!” 视频的最后还有“从前慢”设计独特的店招。 短短的60秒,宋希声却觉得有一天那么长。 在此之前,他安全不知道,居然有人用刷马桶的马桶刷去刷房间里的茶杯和烧水壶! 他觉得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了! 他去看陈默,发现对方也正焦急地看着他,等他拿主意。 周卡不在,陈默刚接手,业务还没有秦临溪熟练,这种关键时刻,他这个资深合伙人加头号代言人成了他们唯一的指望。 要冷静,不能慌!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求证视频中的内容是不是真的! 宋希声迅速捋出一条思路,招呼陈默去叫那两个老人:“小默,你去把不二和临溪叫过来!” 陈默应声快马加鞭,跑走叫人。 宋希声趁等人的时间,又浏览了一下其他网站及平台,确定该视频首发平台是微博,发博者是一个拥有50万粉丝的民宿盘点大V,时间是今天早上6点钟。 首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3个小时,首发微博目前已经浏览量破亿,转发破千万;新浪微博各大营销号、腾讯、搜狐新闻、今日头条、微信公号,各大平台一窝蜂地竞相转载,以各种各样的吸睛标题—— 恶心!用马桶刷刷茶杯……精品民宿竟然干出这种事! 马桶刷刷杯子,锅别甩给“临时工”! 马桶刷刷茶杯,浴巾擦地……民宿的内幕太吓人| 还有这种操作?精品民宿用马桶刷刷茶杯…… 网友们纷纷被这些惊悚的标题煽动,原博评论全是谩骂,甚至已经上升到“河南没一个好人”似的地域攻击。 宋希声不想阴谋论,却又不得不想多一点: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出这种事?为什么发酵得这么快?拍客说的5家,为什么视频中只有“从前慢”……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睡眼惺忪的不二和秦临溪就随陈默进了房间。 他们两个在路上已经听陈默讲了事情大概,所以不需要再重复。周卡先让他俩看了一遍视频,问道:“打扫卫生的那个人,你们俩认识吗?” 秦临溪又看了眼手机屏幕才确认道:“虽然看不见脸,但听声音应该是那个人。” “她现在在哪儿?” 秦临溪看了看不二,又去看陈默。 宋希声见她这个时候了还这么墨迹,不由得火大,他使劲用手敲了敲桌子,音调提高了一个分贝:“你看他俩干啥玩意儿,问你话呢!” 秦临溪被他突来的暴怒吓了一跳,嗫嚅道:“很早就被小默姐辞退了!” “啊?”陈默也相当吃惊,她还以为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小默姐,你忘了?你来上班的第一天,检查房间时看到有个人正在用擦桌子的毛巾擦水杯,你很生气,当时就让她走人了……” 经她提醒,宋希声与陈默同时想了起来。 宋希声记得,自己知道这件事后,还担心陈默的处理方式太过严苛,让底下人寒心。 那时候陈默是怎么说的呢? 她说:“精品民宿不光是建筑设计、住宿条件精品化,还要求服务的全方位和标准化。客房卫生仅占全方位服务的一小部分,我们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好,还怎么说自己是精品化民宿?怎么在与精品酒店的博弈中胜出,优先抢占市场份额?要知道,酒店行业可是把自身的服务也当作产品在经营啊!” 现在想想,她说得真对! “也就是说这个人是真的,视频里的内容是真的?”陈默脸色灰败地问道。 陈默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从前慢”被周卡和白静托付给她,他们希望她能够把它经营得有声有色,不求发扬光大、利润丰厚,只求作为他们爱情象征的“从前慢”可以屹立长久,成为一方特色。 没想到,这么快,这么快就在自己手上出了事! 说到底还是自己监管不力! 陈默的大脑一时间被沮丧、内疚占据,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要从何下手,如何挽救。 “她是什么时间入职的?”宋希声这会儿已经缓了过来,条理越发清晰。 “8月15日,我记得很清楚,那段时间白姐和周哥一起离开了好几天,回来之后就非常急迫地招人,她就是在那个时候来的。”不二回答。 陈默再“从前慢”是9月1日入职的,这样时间线就很清楚了。 “那就是说她总共在这里干了半个月时间!”宋希声沉默了半晌又问,“她被开除的时间,有没有什么可以证明的依据?” “有,那天小默姐让我给她结清了工资,还让我多给了她500元钱作路费。”秦临溪这会小脑袋瓜子转得倒挺快,“我可以查到转账记录。” 陈默这会儿才回过神来,迟疑地问道:“这样顶用吗?” “顶用!”宋希声道,“视频已经发出来三个多小时了,阅读量不断增加,看到的人也会越来越多,现在网络这么发达……为了我们的口碑和形象,我们不能逃避,必须正面回应。陈默你文字功底好,起草声明由你主笔,之后打印加盖公章,由不二发布在新浪微博官微,并附上相关的证据截图……” “好,我来!”陈默果断应声,此时此刻,做点啥都比啥也不做有用! 陈默虽然在此之前根本没有接触过危急公关,但凭借她多年的写作经验以及真诚的态度,和不二、秦临溪简短商议之后,对声明内容达成共识——锅我背、错我改、请大家监督。 主题已定,陈默迅速进入状态,半个小时写好了声明稿: 关于“从前慢”民宿事件处理通报 2017年9月20日早上六点有媒体报道,“从前慢”民宿(以下简称我店)客房清洁人员在清理客房时涉嫌违规操作,存在“用马桶刷刷杯子”“床尾巾不及时更换”等卫生问题,经内部核查认为媒体报道中披露的问题属实,对此我们将会积极采取以下措施: 1.我店主动停业整改,全面彻查,严格落实整改措施,用我们的实际行动,来赢得广大消费者和社会公众对我店的认可。 2.我店将聘请第三方公司和专业客房人员,全面加强员工培训,并以此为案例,对管理进行全面梳理,完善各项工作制度,自上而下责任到人。 3.主动向政府主管部门汇报实情,调查经过及处理建议,积极配合政府部门监管。 4.欢迎住客及媒体朋友和管理部门前往我店检查监督,并对我们的工作提出修改意见,我们会虚心接受,并全部纳入到我们的整改措施中去。 关于视频中违规操作人员,另附说明如下: 视频中出现的客房清洁人员于2017年8月15日来我店应聘上岗,9月1日被我店主管发现客房清洁涉嫌违规,并以此辞退。 虽然已被辞退,但毕竟在我店工作半个月,这期间由于我方的失察,给住客带去不好的住宿体验,对此我们深表歉意!并引以为戒! 我店接受媒体及广大消费者对我们提出的所有意见,会一一整改完善,绝对不辜负大家对我们的支持! 第八章:山雨欲来风满楼02 宋希声看完很满意,让不二立刻加盖公章,拍照上传,并附上转账截图。 他也是第一次处理这样的事情,公关手段单一,好在反应还算及时,视频曝光是清晨6点,上午9点半声明已发出。 发完声明,不二留下密切关注舆论动向。 陈默带领其他员工去会议室开会,再次强调服务细节与流程。 宋希声转头上楼去了客房,向住客一一解释道歉,为了配合整改,需要歇业几天,请大家转宿别家,由此造成的损失由我方承担。好在大部分客人表示理解,一小部分表情不悦,在听到赔付损失后,也勉强表示接受。 宋希声与大伙结清费用之后,看着他们陆续离开,又去打电话给那些已经预定的客人…… 一上午大伙都忙得脚不沾地,“从前慢”显得兵荒马乱的。 陈默还破天荒地接到了程西贝的电话。 她接手从前慢后,曾第一时间打电话给程西贝,向她详细汇报了自己的工作变动及未来规划。程西贝虽然觉得她窝在小地方可惜,但也支持她的决定。她说,趁年轻,跳出去看看也是好的!并祝陈默一帆风顺,大展宏图。 陈默听得想笑,一句话串联两个成语,对程西贝这样的学渣来说,实属不易,可见其心之赤诚。 陈默接起电话,传来的是程西贝清脆利落的声音:“小默,我刚才看到,你那边现在怎么样?你没事儿吧?” 陈默想象得出来此刻程西贝的表情,依她那火爆脾气,此刻肯定是一幅随时准备提刀砍人的架势。这样一想,那紧绷了半天的弦突然就松了。她故作轻松地说:“放心吧,我的贝儿,我这边没事!别忘了,我跟你说过,我可是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的……” “哈哈对,铜豌豆,没有什么能轻易打倒你!”程西贝被她的话逗笑了,“我看到你们的声明了,回应很快,不错,不过你们也别太大意,网络舆论不会那么快平息的,要有心理准备!” “嗯,我知道!” “我一会找一下公关部的同事,让他们帮帮忙……” “别,不要影响你的工作!” “切,都这时候了还跟我说这个,我的就是你的!大不了以后跟你混!” “我巴不得你来一起,我们现在的服务质量确实差强人意,迫切需要你这样的业内人士给培训培训……” 程西贝笑得很得意:“这个好说,好酒好菜整好,准备接驾!” “什么意思?你不会……”陈默扭头找了一圈,没发现程西贝的影子。 “你回头!” 程西贝爽朗的笑声似乎从话筒里飘了出来。 陈默依言听话地回过头,看到此刻应该远在北京的程西贝正从大门处的阴影里走出来。 “我去!”实在是太过震惊,陈默差点爆了粗口,“程西贝,你搞什么?”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程西贝快步走到陈默面前,抬手捏捏她的脸,“都瘦了!” 她一句话就让陈默泪目了,她可是铜豌豆啊,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怎么能够轻易流泪? 太不符合自己的人设了!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她一直就是这样,经得住生命中袭来的所有风霜雨雪,却受不了别人给予的点滴善意。 程西贝把她的头摆靠在自己肩上:“来吧,尽情地哭吧,姐的一副铁肩借你!” 陈默抹了一下眼睛,顺手在她昂贵的外套上擦了擦:“开玩笑,谁哭了?”说完,不由分说拉过她的箱子,潇洒转身,“走,进屋,带你接客!” 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的程西贝丝毫不生气,反而好脾气地跟在陈默屁股后面往里走。 陈默领程西贝走进大堂,宋希声和秦临溪刚好也在。 简单介绍之后,秦临溪就十分懂事地拎走程西贝的行李拿去安置去了。 宋希声不止一次听陈默说过闺蜜程西贝,知道她在她的心里分量不轻,为了给心上人的闺蜜留下好印象,他殷勤得有点过分,端茶倒水自不必说,还跑去接了盆温水,非让人家洗把脸。 程西贝有点好笑又有点尴尬,她扭头去看陈默,发现对方正憋笑憋得脸红。她彻底疑惑了:难道这是行走江湖的新规矩?初次见面,请洗把脸再亮剑! 放好行李下楼的秦临溪刚好目睹这一幕,她在心里惊呼:二哥真是钢铁直男界的一朵奇葩啊,怎么能初次见面,先让人女生卸妆露面呢?秦临溪为了不让他成为2017年度笑料,果断出声:“二哥,不二找你!” “是有新情况吗?”宋希声这会儿也顾不得招待客人了,一阵风似的跑上了楼。 秦临溪三两步跳下楼梯,赶紧把那盆水送回洗手间,回来还不忘给宋希声长脸:“宋家家风、家风……”话没说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于是,三个女人笑成了一团。 直到午饭上桌,楼上的宋希声才和不二一起下来。 不二一冒头,就被程西贝逮了个正着,她语带惊诧地大呼一声:“易行?你怎么在这里?” 不二看到程西贝也是一脸蒙,脸上平素的玩世不恭瞬间收得一干二净,讨好地打招呼:“大……啊不……西贝姐,好久不见!” 这下不光不二,连屋里的其他几个人也全都一脸蒙圈了。 “从前慢”大堂瞬间成了大型公益寻人节目《等着我》的录制现场,两人四目相对,只等着音乐一起,就可抱头痛哭,之后手拉手离开,从此再也不分开。 偏偏有人不按剧本来。 “郑易行,你个小没良心的,你知不知道你哥找你都找疯了?”程西贝语气凶狠,恨不得揪着他的耳朵转了两圈。 程西贝气场两米八,吓得不二赶紧往陈默身后躲。 陈默想起之前不二告诉自己,他离家出走后就断了和家人的一切联系,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大堂长桌处还有客人,为了不影响客人用餐,陈默拖着预备大发雷霆的程西贝去了会客室,还不忘招招手让不二跟上。 陈默倒了两杯水跟两个人,让他们消气的消气,压惊的压惊。 程西贝啜了一口水,又连续深呼吸几次之后,终于能够心平气和了,才开口:“我给你哥打电话让他来接你回去!” “不要啊,西贝姐!”不二哀嚎。 “那你明天跟我一起回北京。” “不要,我不走,小默姐救我!”不二上前一步,抱着陈默的大腿,耍赖打滚,试图蒙混过关。 幼稚鬼!程西贝狠狠瞪了他一眼,见他油盐不进,知道这会说再多都是废话,只能等他自己想明白。于是挥挥手示意他滚犊子! 不二颇有眼力见儿地告退了。 程西贝盯着他离开的背影呆了好半天,才想起陈默还在旁边,扭头去看,发现对方正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程西贝心头一跳,作势捂紧胸口:“干嘛?想劫色?” 陈默白了她一眼:“说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报告政府:我自首,我坦白!”程西贝右手举至眉前,嬉笑道,“郑易行,也就是你们的店小二不二,他的真实身份是我们大老板家的二公子!一年前离家出走,至今下落不明……啊,不对,是截止刚才下落不明……” “我问的不是这个,这个我猜都猜得到!”陈默斜眼看她。 “啊,不是这是啥?我就知道这么多啊,政府!”程西贝耍赖。 “他第一句叫你大,大什么?” “大、大……”程西贝有点语无伦次,“大姐、大人或者大大?他那脑回路我怎么知道?” 陈默见程西贝仍不打算从实招来,很是生气! 她腮帮子鼓鼓的,嘴巴撅着,就差双手叉腰告诉程西贝:由于你的不配合,你的好友很生气,已拒绝与你沟通! 程西贝被她看得发毛,伸手拉住她的胳膊撒娇道:“好了好了,什么都瞒不过你,易行以前就跟我很要好,他喜欢开玩笑,有时候会叫我大嫂,是因为……因为……” “因为你和他哥,也就是你们老板的大公子之间有猫腻!”陈默接道,“这是好事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男未婚女未嫁……”陈默见程西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以为自己结论下早了,忙问,“难道他已婚?程西贝,你是傻子吗?跟个已婚男人鬼混什么?” 程西贝好笑地连连摆手:“没、没,小默,你误会了!他没结婚,我们两个都是单身。只是他爸爸不同意……我和他在一起是过一起一天少一天……既然早晚要分开,何必招摇过市,为日后的不堪增加笑料呢……所以我不想和你说!”她的头微微垂着,神色黯然,声音也越来越低,似乎随时有可能哭出来。 陈默看着眼前的程西贝,心口发疼:这还是那个飞扬跋扈、乐观有主见的少女吗?曾经的程西贝何等果敢坚决,喜欢的自己争取,讨厌的果断丢弃,即便身边所有人都认为她是错的,她也敢虽千万人吾往矣,何时如此委屈过自己? “你怎么知道他家人不同意?” 程西贝木然地摇摇头:“他们家里,父亲是绝对的权威,拥有不容质疑的话语权,他对儿子的未来有清晰、系统的规划,规划里当然不可能包括娶一个对他事业毫无帮助的普通女子?” “可你不是普普通通毫无用处的人啊,你有能力,有事业,假以时日……他们就不担心你撂挑子走人?”陈默话没说完,就被程西贝打断了。 “小默,你才离开职场几天,怎么就变得这么天真了?职场竞争有多惨烈,你忘了吗?一个企业里,没有任何一个员工是不可替代的!任何一个人前脚走,后脚就有人补空。我的那点能耐和成绩在他们眼里连一粒芝麻都算不上!” 陈默突然也意识到了自己此刻的幼稚,她叹了一口长气,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着没再说什么。 陈默从心里讨厌这种诡异的安静,总觉得会拉长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于是,她伸开双臂,拢成大大的半圆:“来吧,让我抱抱你!” 程西贝抬头看见她这一姿势,扑哧一下又乐了。她故意后退两步,来了个助跑,一头扎进陈默的怀抱里。 宋希声来敲门,正好撞在枪口上,收到一声颇为嫌弃的回复:“干吗?” 宋希声左看右看也没发现自己哪个地方碍了她的眼,但本着“准女朋友说啥都听,说啥都对”的原则—— 先小心赔不是:“不好意思,打扰了!” 再说所为何事:“午饭好了,我来叫你们去吃饭!” 最后迂回:“如果你们不想出去,我把饭菜端进来,你们在房间里吃?” 陈默还没说话,程西贝先抬起了头,客气地说:“我们没事,一会就出去吃饭,谢谢你哦,老板!” “不客气,不客气。”宋希声说着去瞄陈默,见她脸色并无不虞,于是开心地一路哒哒着跑远了。 程西贝此刻眼睛红,鼻头红,两颊像是故意画了两坨高原红,不过她显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这幅尊容多么让人不忍直视,正一脸坏笑地取笑陈默:“我看你们这老板挺好玩儿的,你真的不考虑一下?”不等陈默表态,又接着说,“你要是不要,我去把他收了,换换口味也是好的……” 你以为自己真是白骨精啊?就算你是白骨精,宋希声也不是唐僧呃? 陈默小麦色的脸庞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变成一脸黑,又一次又口型向程西贝表达了自己此刻的心情:“G-U-N!” 程西贝瞬间心情大好,笑着去洗脸。 留下被调戏了的陈默站在原地发了好久的呆。 第八章:山雨欲来风满楼03 午饭过后,养生女孩程西贝说“中午不睡,下午崩溃”,强烈要求去睡美容觉。 陈默准了,并趁她睡觉的间隙,把她换下来的臭衣服扔进洗衣机洗好,晾了起来。 做这些事的时候,陈默自动把自己代入陈女士,把程西贝代入自己,所以做起来得心应手,连动作都变得轻柔。 陈默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这么贤惠! 她嘴里叼着棒棒糖,脚步轻盈,双手漫不经心地抚过晾在架子上的床单和衣服。 宋希声的白衬衣刚好也在那里挂着。 陈默的手经过那件白衬衣的时候,明显顿了一下,而后一寸寸地抚平衣服上的褶皱。 此时衣服的主人宋希声正窝在大堂的懒人沙发上打盹,一睁眼看到落地窗外的晒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个忙碌的田螺姑娘。他觉得那双手像是抚在了自己心上,每一寸都那么熨帖,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棒棒糖的甜味。 在这强敌环伺、舆论甚嚣尘上的非常时刻,诗意少年宋希声竟感受到久违的“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让他瞬间有点想入非非。 宋希声素来脑子活络,但心志坚定,做什么不做什么从来都是自己说了算,更不会被他人意见轻易左右,举棋不定,可这些一直以来被他视为自信之源的优秀品质都在遇见陈默之后例了外。 他没来由地信任她,主动把她的意见吸收纳入到自己的规划中来,重新审视之前的民宿经营理念,意识到当前的不足与隐患,也开始考虑新店的选址与设计;他第一次对一个女生如此上心,想离她更近,想让她开心,不愿意她遭受一点点非难;他的心情随着陈默的状态起起伏伏伏伏伏伏伏伏…… 关于爱情,有句很老套的话,大概意思是说:一个人有了爱情,就好像突然有了软肋,又有了铠甲。宋希声是遇到陈默之后才彻底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的,而陈默就是这样的软肋和铠甲。 而他也再不是潇洒超脱的宋希声了,他甚至放下了多年修炼加身的理智成熟老练,变成一个纯白如纸、喜形于色的初初少年。 昨晚他才刚下定决心,离开“从前慢”回去“言叶之庭”,好好经营自己的事业,爱情……爱情先等着,等陈默一切安定下来,再上门告白。可今天上午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他的计划瞬间搁浅,他想都没想,就决定留下来承担可能到来的一切。 因为,留陈默一个人在这里他不放心。 一个小时后,程西贝睡醒了。 程西贝是利用周末过来的,待在这的时间非常短暂,所以把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都利用起来。她只潦草地洗了把脸,就开始培训工作了。 陈默和宋希声先在纸上列出店里的服务短板,程西贝按照列表排了一个学习表,包括服务态度、基本礼仪、客房清洁步骤及标准等酒店服务基本内容。 陈默对自己闺蜜的业务能力十分有信心,但为了表示对宋希声的尊重,她还是拿了一份学习表给他看:“你看下,有没有需要补充的?” 宋希声迅速浏览了一遍,称赞道:“这个很好,非常好,谢谢程小姐!” “宋老板没异议的话,我们一会就按照这个内容来培训!”程西贝说着,妩媚一笑,故意把身体往宋希声旁边歪了歪,“老板满意就好!” 宋希声人生头一次被女生撩,面红耳赤有点囧,他只好求救似的去看程西贝。 陈默知道程西贝在故意逗他,见他忘向自己的小眼神里全是无辜,有点不忍:“你不是说下午被约谈了吗?你先忙吧!培训我和贝儿一起,你放心!” 宋希声这才反应过来,说了声拜拜,赶紧开溜。 “切,还说自己不喜欢他?鬼都不信!”程西贝又翘起她做作的兰花指,拿食指去点陈默的额头。 陈默身子一矮,拍掉她使坏的手指:“正事要紧!” 说完,陈默出去叫大家来会客室集合。 第一天培训主要针对此次曝光视频中的客房清理问题,培训服务人员的客房清洁流程及标准。 程西贝尽职尽责,从重要性到服务标准,融会贯通,面面俱到,她作为酒店客房的管理人员,既有扎实的专业知识,又因工作多年,从一线到后勤,有着丰富的实践经验,所以她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有超强的说服力。基本常识之后,程西贝还带着大家去了客房,一个个手把手指导教学。 整个过程,大家都学得很用心,其实现代职场中每个人都很清楚自己的定位,虽说在其位谋其政,这一时我们通过学习提高自身能力,是为了目前的这份工作,但说到底这些技艺加身,最终受益的还是自己,即便以后不做这份工了,这些技艺还是自己的资本,所以何乐而不为呢? 他们一遍遍尝试、比较,推到重来,直到包括陈默在内的五个人都一一圆满完成之后,程西贝才宣布培训结束。 之后,程西贝回房补妆,陈默带着一众工作人员从二楼客房下到民宿大堂。 他们一行人刚走到大堂,就看到大门口涌进来4、5个人,他们扛着长枪短炮,举着摄像机、录音笔、手机等采访工具,一窝蜂地涌了上来。 “请问哪位是‘从前慢’的老板?” “你们老板是哪位?” 几个工作人员听到问话,条件反射的原因,不约而同地去看陈默。 洞察力感人的采访者立马发现端倪,一起围住了陈默。 “请问今早微博上曝光的视频是真实的吗?” “视频里的保洁是你们店里的员工吗?她现在在哪儿?” “出了这样的事情,你们会开除她吗?”他们七嘴八舌地问道。 如果宋希声这会儿在现场,肯定已经开骂了:声明里写得清清楚楚的,你们这群傻B不认识字吗?可惜这种天人合一的混蛋气质,陈默学不来。 此刻的陈默脸色苍白,脑袋嗡嗡响,四肢软绵绵的,提都提不起来。她想说话,可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她想冲出去,却发现自己浑身都在不住地抖。 她不是第一次见这种阵仗,却还像第一次一样六神无主,或者说因为第一次的阴影,她这会心里漫上来的恐惧和绝望比第一次更多更胜。 十年前,她无知无畏,被满腔悲愤包裹,木木的像个不会哭不会笑不会思考的木头人,她那时候还不知道以后没有陈女士的人生会有多艰难多糟糕,她沉浸在失去的痛苦中,选择性地无视了围攻她的人群和镜头,她以为十年过去,自己早已足够强大,无坚不摧,却不知真正面对时,依然如卵击石,不堪一击。 她无力地弯下身子,想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地里,却失败。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晕了过去。 “小默姐……” “小默姐……” 离她最近的秦临溪和不二惊呼出声,两个人同时出手,才勉强接住她软下去的身子。 晕倒前,她似乎看见了宋希声,他从门外奔进来,神情仓皇,边跑边喊她的名字:“小默,小默……” 宋希声一个下午跑了多个部门,卫生问题可大可小,虽说“从前慢”目前已经主动停业整顿,但作为老板,他有义务向有关部门详细陈述情况,等待有关部门下结论。 他刚下车,正好看到陈默晕倒的那一幕。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整颗心都被揉碎了! 他奔跑着分开人群,从秦临溪和不二手上接过陈默拦腰抱起,冲着人群咆哮:“还愣着干吗?快叫救护车啊!”而后眼神狠厉地盯着那几个人,一字一顿地说,“还有你们,她如果出什么事,你们就完了!” 离开之前还不忘嘱咐秦临溪:“秦临溪,记下他们的记者证号!” 陈默被送到医院后,医生安排做了各种检查,除了血压低点之外,其他都显示正常。 但她就是醒不过来,这让宋希声很是上火。 医生详细询问了晕倒之前发生的事情,推断她晕倒不是低血糖所致,而是应激引起的生理反应。 医生怕家属听不懂,又解释道:“应激反应通俗来说,就是由各种充满紧张性的刺激物所引起的一类非特异反应。这些反应包括生理和心理两部分,前者如“应急反应”、心血管反应、垂体-肾上腺皮质系统激活等,后者如情绪反应、自我防御反应等。” 宋希声把前因后果串联在一起,明白个八九不离十,陈默之前应该有过这方面的阴影,今天情景重现,又加上她本来就被网曝的视频搅得心神不宁,一下子倒下了。 那么以前到底是发生过什么事?能给她留下如此重的阴影? 这样的念头一冒出来,就被宋希声强制镇压了,因为他当下最关心的是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那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他问医生。 “这需要一个过程,等她的身体慢慢适应了刺激物,应激反应就会逐步消失,她就会醒过来!”医生很是理解宋希声,安慰道,“家属不要急,等一等。我给她开点营养针,先输上!小姑娘太瘦了,你得让他多吃点!” 宋希声脸上表情空白,他诺诺地点点头,又去看病床上的陈默, 站在一旁的程西贝送医生出了门,回来拍了拍宋希声的肩膀,说道:“既然医生都说了没事,你就不要太担心了!小默一时半会应该不会醒,我在这陪她,你赶快回去处理店里的事情吧!” 宋希声低着头,半天没吭声,很久之后突然问了句没头没尾的话:“小默之前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吗?” 程西贝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说:“我知道,但我希望她自己告诉你!” 宋希声又是半天没吭声,半晌他搓了搓脸,站起来道:“那行,你在这看着她,有什么事打我电话,我先回去!”说完,又给陈默拉了拉被子,才走。 程西贝跟着他到门口,等他走了老远,才喊道:“宋希声,加油!我相信你!” 宋希声闻言回过头来,双眼一眯,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他很傻气地举了举拳头:“Fiting!” 程西贝回到病房,坐在陈默床头,拉过她的手,无声祈祷:“你也要加油哦,小默!加油好起来,加油去爱一个值得爱的人!” 第九章:十年不觉黄粱梦01 陈默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她回到了她这小半生最好的时光。 那时候,陈女士还在,陈默还不叫陈默,叫陈梦童,一个无忧无虑的高中生。 变故发生的那一天,她一无所知。 她和石嘉木像往常一样,并行在校外的林荫大道上,石嘉木一手拎着她的大书包,另一只手拉着她的手,两个人十指交缠,在明晃晃的大太阳底下,晃呀晃的。偶尔相视一笑,嘴角上扬,像含着一个吻一样。 黄昏时分,她和石嘉木在小区门口道别,她接过自己的书包,一边倒退着上楼,一边和他挥手。 她兴高采烈地打开门,却看到冲着门口的沙发上坐着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那人衣着朴素,形容苍老。 她根本就没注意他的样貌,或者说她故意不去关注他的样貌,因为没有人会对自己未来的继父感兴趣。 中年男人看到她进来,慌忙站了起来,双手在裤腿上搓了又搓,才去裤兜里掏出一把花花绿绿的糖,局促又讨好地冲她笑。 陈默白了他一眼,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哼。 陈女士听到动静,从厨房走了出来,笑着冲她招手:“女儿回来了!”她走到他身边,碰碰他的胳膊,示意他坐下,然后指着他对陈默说,“乖女儿,叫王叔叔!” 陈默看到陈女士穿着劣质的花围裙,两只手上沾满面粉,一时感觉好陌生,这还是她的妈妈吗?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优雅女子吗? 这些话她只在心里想了想,并没有真的问出口,因为她知道那就是自己的妈妈。厅堂优雅是她,灶台烟火也是她,不过是在不同人面前呈现出的不同面貌而已。 她第一次违抗妈妈的意思,没有开口叫人,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进了自己的房间,并反锁上门,直到开饭才出来。 饭桌上,她故意跟他作对,他夹菜,她偏偏不让,用筷子去挡。 他好脾气地笑笑,就去夹旁边她不喜欢的菜。 少女时期的陈默骄纵且执拗,见他去夹别的,便挥筷上前,再去挡。 如此几次,被陈女士一番呵斥,才作罢。 陈默吃完饭就又躲进自己的小屋,那个男人什么时候走的,她并不知道! 后来,陈女士走进她的房间,像大人之间的对话那样与她推心置腹。 “童童,你不喜欢他,对吗?”陈女士一边给她解辫子,一边柔声问。 “我只想和妈妈在一起。”陈默别扭地说道。 “多一个人就多一个人照顾你,你觉得不好吗?” 陈默回头看着陈女士,突然发现卸了妆的她真的有点老了。妈妈一个人把她养大,比一般妈妈辛苦两倍,可不就得比一般妈妈老两倍!她这样想着,心里酸楚,眼泪差点掉下来。 “妈妈,你有没有后悔生下我?” “你怎么会这样想?”陈女士失笑,“你是我最珍贵的宝贝啊,我感激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后悔?”她顿了下,又说,“如果你担心妈妈以后会忽视你,那妈妈就不嫁了,永远守着你一个人,好不好?” “你爱他吗,妈妈?”陈默小大人似的问道。 陈女士笑着点了下她的鼻头:“你个小屁孩知道什么是爱吗?妈妈这个年纪了,不会再为了爱冲动,不过是条件合适。” “那他对你好吗?” “挺好!” “那我同意了!妈妈,我希望你幸福!” 陈女士闻言搂住陈默,亲她的额头。 “不要同意!不要嫁给那个人,妈妈!不要!”25岁的陈默站在两人身后,她大声叫着,却没有声音;她去抓两人的胳膊,伸出的手却穿过两人的身体,变成透明。 25岁的陈默哭得像个孩子,她双眼通红,似乎要滴出血来。十年前的自己无能为力,十年后的自己还是这样。 “童童,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找我要爸爸吗?那时候,我骗你说他住在星星上,只有你睡着了,才能见到他。你相信了,每晚睡前都要看星星,有时候还要单独和星星说话!后来,你越来越大,知道得越来越多,就却再也没问过……”陈女士的声音在童童的头顶嗡嗡地响着,“其实,我不是不告诉你,而是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我们分开之后就断了联系。你爸爸很好看,你长得像他……我和你爸爸是因为爱情走到一起的,可那又怎样呢?人心会变,人心里的爱情也会变。结婚一年他就爱上了别人,他走的时候并不知道我已经怀孕,起初我以为留下你是为了报复他,生下你之后,我才知道自己错了,我生下你,只是因为我爱你!” 童童从妈妈怀里直起头来,拽着衣袖给她擦眼泪:“那你恨他吗?” “谈不上恨,爱上他,嫁给他,全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有时候会埋怨自己瞎了眼,从来没有怨过别人。”陈女士说着说着,自己先笑了,她捏捏童童的婴儿肥,“也许是因为他给我留下了你这个小天使吧!” 童童信誓旦旦地捏着拳头:“妈妈,我会永远陪着你!” “妈妈也是!会永远陪着你!” 她们都笑着,笑容灿烂又灼人。 可惜,后来的后来,她们都食言了。 陈默15岁生日过后不久,陈女士就和王叔叔结婚了。他们没有举办婚礼,只扯了张结婚证,就两家合成一家,关起门来过起小日子。 陈女士一直说,越好看的男人越有毒,所以,她千挑万选,找了一个离异没有子女的面目模糊的中年单身汉,可谁也没想到,阅尽千帆,被世事蹉跎的陈女士会看走眼。 她以自身经验得出结论——好看的男人都有毒,却忘了有毒的男人并不全都一副好皮囊,那些老天不赏脸的男人中间,包藏祸心者也大有人在。 而面相忠厚老实的中年王某就是其中之一。 15岁的少女,已经有了防范意识,所以陈默平时并不愿意与这个继父有过多接触,除了吃饭,她很少待在客厅,总是早早回自己房间。 陈女士只以为女儿长大了,知道避嫌,再加上她从小身边就几乎没有男性,突然要和一个陌生男人相处,难免觉得尴尬。所以,她并没有苛责她,硬要她配合演绎幸福的三口之家。 陈女士自以为的理解,看在陈默眼里成了疏离,妈妈有了自己的生活,再也不会只和她手拉手心连心地相依为命了。她这样想着,越发自怨自艾起来,这些家庭琐事她并不愿意拿到太阳底下给自己小恋人石嘉木看,只能一一落在日记本上。 而中年王某像只见缝就钻的蛇一样,趁机而入,他对陈默各种照顾,主动买买买。陈默虽然不怎么动他送的东西,但总算对他有了笑脸,话题投机时也愿意聊上两句。 原本如果日子一直这样过下去的话,她可能会和世间大部分女生一样,长成温柔善良的公主模样,浑身上下充满着被温润生活腌制出的和气融融。 可惜没有,15岁的那个雨夜改变了她的一生,她一身戾气与执拗全由那个雨夜开始。 那天陈女士接到单位通知需要出差去外地两天,她离开之前,还给陈默打电话再三交代要好好学习,按时吃饭,听继父的话。 陈默在电话这端连连点头,满口答应。 放学后,和往常一样,与石嘉木一起回的小区。 到家,继父已经做好了晚饭,两人在饭桌上还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两句。 晚饭过后,陈默回了自己房间,做完作业已经将近十点,她简单洗漱之后就上床睡觉了。 陈默半夜被外面的雷声惊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窗外电闪雷鸣,雨声哗哗,好不热闹。 从小她就怕打雷和闪电,每当这种时候,陈女士总会抱着被子来她房间陪她睡,可惜今天她出差了……陈默叹了口气,眼睛不自主地看向门口。 一阵闪电划过,那光短暂地撕裂一室黑暗,撕出一道小口子,陈默骇然发现,那口子里站着一个人。 “什么人?”陈默一骨碌爬了起来,大喝一声。 “童童,是我!”听声音,来人正是她的继父。 陈默犹自惊惧,不安道:“你来我房间干什么?快出去!” “呵”他似乎哑声笑了一下,不出反进,“我来看看你啊!” 他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整个人隐在明明灭灭的光线里,显得阴翳又猥琐。 陈默这时候已经察觉到不对劲,她攥紧被子,一点一点往后退,直到缩到墙角,退无可退。她惊骇莫名,也知道哭喊无用,只敢小声啜泣。 他一步一步走近床头,抬手去摸陈默的脸,声音喑哑,哄骗道:“小宝贝,别怕,叔叔来陪你!” 陈默挥开他的手,哭叫道:“你出去,快出去!你现在出去,我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否则我一定告诉我妈!” 他看上去丝毫没有被陈默的声势震慑,居然又去扯陈默身上的被子。 陈默一直哭,手上的力气却没有松。但她到底人小力气弱,一个不小心,那双手就滑进了被窝里。 陈默身上只穿了一件睡裙,那手沿着她光裸的小腿一路向上。他汗津津的手心贴在皮肤上,像一条湿滑的小蛇在她腿上蜿蜒攀爬。 那种恶心的感觉,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陈默彻底绝望,“啊啊”着尖叫出声,双手胡乱挥舞着,身体往旁边挪,试图跳下床去。 第九章:十年不觉黄粱梦02 电话铃声就是在这一刻突然响起的。 陈默搁在床头的手机屏幕亮了,专用的来电铃声告诉她是陈女士来电。 陈默和那人同时一愣,还是陈默率先反应过来,扑过去抢到手机,接了起来。 刚“喂”了一声,就听到陈女士语速很快地说道:“童童,妈妈这边电闪雷鸣的,你那边是不是也一样?有没有害怕?都怪妈妈,不能陪在你身边,别害怕啊,把门窗锁好。家里还有王叔,没事哈……” 这期间,那人一直凶狠地盯着陈默,整个人像一团阴沉沉的乌云,带着化不开的狠戾。 陈默捂着嘴巴,眼泪簌簌地往下落,她不敢说话,害怕妈妈听到担心,也怕情不自禁说出真相,自己和妈妈都危险。 “童童,你在听吗?”电话那端的陈女士见她半天不说话,急切地问道。 陈默努力掩饰好自己的情绪,声音闷闷地说:“在听,我在听,妈妈,家里没事,王叔对我很好,我不害怕!”她边说,边泪眼朦胧地去看那人。 那人还是那副样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陈女士在电话又嘱咐了好多,然后说:“那就好,妈妈后天就回去了!妈妈手机快没电了,你把电话拿给王叔叔,我跟他说……” 陈默手机音量很大,陈女士说的话,那人也听得清楚。 他头往门口方向摆了下,示意陈默出去。 陈默顺从地起身跳下床,对着电话里的陈女士说:“好的,妈妈,我拿给他!” 陈默说着快步走到门口,作势敲了敲门,才说:“王叔,妈妈电话,找你! 她说完等那人彻底走出她的房间,才把电话递给他。然后趁他接电话的时间,立刻回身,关门,反锁,又用门口的写字台堵住,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后,陈默才发现自己一身冷汗。 她顾不上哭,她还得蹲在门口,去听外面的动静。 那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不过很快挂断电话走了回来,他先用手推她房间的门,见推不开,又去扭把手,用拳头砸门……就这样来来回回,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放弃离开。 陈默确定他已走远,才敢松口气,瘫坐在地上。眼泪这会儿才开始汩汩地往外流,把睡裙下摆打湿一层又一层。她不敢开门,不敢出去找手机,也不敢睡觉,她就那样瘫在门后,直到天亮。 漫长的4个小时里,她流干了眼泪,双眼干涩地盯着窗外的天色,看着它一点一点变亮。 她把身边所有可以信赖的人都拉出来过了一遍,才发现此时此刻自己能依靠的只有和她同龄的少年恋人——石嘉木。 她的手机被那人拿走了,只能打开电脑,从QQ联系人里找到石嘉木,连发了数条消息:来我家找我!来我家找我!来我家找我…… 发完,她就一直盯着对话框。 等待的时间里,陈默的大脑一刻不停地高速运转着,她猜他这会儿也许还没起床,或者已经起床出去跑步了,或者正在客厅吃早餐…… 一个小时后,消息提示音响起的时候,陈默觉得自己已经快绝望了。 “童童,你怎么了?”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现在去你家找你,好吗?” 三条消息快速跳进对话框,看得出对方心情很急切。 陈默颤抖着双手,敲下一行字:好,你现在就来找我!来我房间窗户下面等我。 对方的回复很快过来:好的,那你等我!我现在就过去! 陈默家在二楼,一楼的窗户外面种着一片重瓣野玫瑰,开着紫红色的花朵,散发着好闻的香气。石嘉木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因为他在不久之前的一个深夜造访过那里。 陈默的偶像周杰伦要在他们这座城市开演唱会,她从知道消息就开始兴奋,足足兴奋了小半年,石嘉木知道后,偷偷存了两个月的零花钱从网上抢到两张票,虽然位置并不靠前,却也给了陈默极大的惊喜。 他们两个人本来计划好以晚上辅导班为借口,放学后直接溜去演唱会现场,结果当天早上陈默还没出门,就接到辅导班老师早早打来的电话,说今天有事请假晚上停课。当时陈女士就站在她旁边,听得清清楚楚。 陈女士虽然平时并未过多干涉她的课余生活,但在大考前夕这种关键时刻,是绝对不会允许她深夜追星的。 无奈之下,陈默决定智取。 当天放学后,陈默早早回到家里,吃晚饭借口作业较多,早早进了自己房间,并反锁了房门。七点半的时候,陈女士还敲过一次门,并送来一杯牛奶,叮嘱她睡前喝掉。 陈默乖巧地一口气干了一杯奶,并再三强调自己要做作业,不让任何人打扰。 晚上八点,陈默听到石子敲击窗户的声音,知道石嘉木到楼下了。 她火速换了一身方便行动的衣服,推开窗户,沿着旁边的管道慢慢滑下去,最后还想来了个帅帅的草上飞,结果落地时没保持好平衡,差点摔个嘴啃泥,被站在玫瑰丛边的石嘉木接了个满怀,下一秒两个人一起摔在了草坪上。 陈默捂着屁股“唉呦”,石嘉木一个鲤鱼打挺慌忙上前查看伤势,结果被陈默抹了一脸泥。 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的怪模样,笑得像两个二百斤的大傻子。 那天晚上,陈默头戴荧光发箍,手里挥舞着荧光棒,身边是心上人,眼前是梦寐以求的偶像,那真是她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幸福时刻之一。 事后回想,那天晚上她大概是过于挥霍了,才把她15岁之后的运气挥霍得一干二净,之后厄运连连。 三十分钟后,窗户被石子敲响时,陈默已经穿好校服,背上了书包。 陈默快速把窗户推开一条缝,石嘉木和早晨的光线一起,明亮亮充满她的视野。 她放下一身戒备,一头扎进他的怀抱,如鲸向海,飞鸟投林,带着绝处逢生的迫切。 那天清晨,两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年身穿校服,手拉着手奔跑在和煦的晨光里,周围的一切都成了隐形的背景。 陈默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奔跑!奔跑!跑出昨夜的阴影,跑向光明的前方。 石嘉木被她拉着,虽然不明所以,也不断加速,气喘吁吁地跟她保持同步。 两人越跑越远,直到看到学校大门,陈默才反应似的突然停下脚步:我不能去学校,万一他去学校找我呢? 石嘉木也跟着急刹车,他看了一眼学校的大铁门,问道:“怎么了童童?哦,我们来早了是吗,学校还没开门呢?没事,我带你去旁边吃点早餐,等我们吃完,差不多就到点了。” 陈默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她还没想好该怎么跟他说。 石嘉木拉着她,去了他们常去的那家早餐店,点了陈默喜欢的包子和绿豆粥。 陈默盯着桌上的食物,半天没动,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让石嘉木感觉很奇怪。 “童童,你怎么了?刚刚不是崴到脚了?你把鞋脱下来,我给你揉揉……”处于变声期的男生声音低沉嘶哑,钝钝地温暖着陈默的心。 宋希声说着就去拉陈默的裤腿。 陈默一个激灵跳了起来,昨夜那种冰凉湿滑的触感好像又回来了,让她恶心。 她的反应太过强烈,吓了石嘉木一跳,他赶紧松开手,也站了起来:“童童,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陈默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好起来,她只知道自己此刻不想见人,任何人。 她白着一张脸,神情仓皇,泪水盈眶,哀求道:“石嘉木,你带我走吧!离开这里,远远的!” 16岁的少年石嘉木虽然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毫无保留地信任自己的恋人。 他不忍心看她难过,哪怕一分也不可以。于是,他很干脆地结账,打包,然后,拉起陈默的手,走出早餐店,义无反顾地走过学校,越走越远。 时间尚早,街上行人很少,两个穿校服的少年,一前一后地走着,神情郁郁地停在巷子深处的一家旅馆门前。 石嘉木进门,递上自己的身份证,开了房间。 陈默梦游一样,不说话也不询问,只闷着头跟着他往前走。 那一刻,她有想到过永远,永远跟在他身后,永远被他保护,永远和他在一起。 旅馆虽小,房间却很干净。 陈默坐在床沿上,捧着石嘉木递过来的食物。 她饥肠辘辘,却食不知味,只是为了填饱肚子,三两下吞掉手里的食物,这才有了一些开口说话的力气:“昨天晚上我被那个人……” 陈默语速不快,声音带着哭腔,很轻地落进石嘉木的耳朵里,却像惊雷一样炸在他心里。 此刻,石嘉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那人他见过,还笑着打过招呼,他看起来朴实忠厚,和一般中年男人没有什么区别,没想到他居然、居然敢…… 陈默的眼泪在白色的床单上画下一个又一个的圈。 石嘉木抽了很多纸给她擦眼泪,可她的眼泪却越擦越多,实在没办法,他只能张开双臂,搂住这个因不停哭泣而开始颤抖的少女。 少年的怀抱干燥而温暖,暖烘烘地烤着陈默湿哒哒的忧伤。 等陈默终于停止哭泣,石嘉木才开口,他的声音在她头顶想起,嗡嗡的,更显低沉:“童童,我们报警吧!” “不!”陈默带着鼻音,声音闷闷的,“我不想我妈难堪!” 她用脑袋蹭着他胸前的衣服,半天才抬起头来,看着石嘉木,鼓足了勇气说:“嘉木,你带我走吧!离开这里,去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 “那你妈妈怎么办?”石嘉木问道。 “……”陈默被问住了,愣了一下才说,“我妈?等我们安顿好了,我给我妈打电话,让她去找我们!”说完又不确定地问许嘉木,“这样行吗?” 她又惊又惧地熬了半宿,此刻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像一个四处漏风的破布袋子一样,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许嘉木心疼地看着她,伸手抹去她脸颊上的泪痕,安抚似的对她笑笑:“好!不过你现在先睡一觉,等睡醒了我们就走!” 陈默听他这么说,破涕为笑:“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她乖顺地贴着一侧躺好,拍拍身边的位置:“你也一起睡吧?” “我不困!你睡,我在这儿看着你!” “那等我睡着你也不要走!”陈默拉拉他的衣袖,央求道。 “嗯,我不走,你好好睡一觉,我就在这儿陪着你!”石嘉木说着,拉过她的手攥在手心里。 陈默闻言闭上眼睛,一会儿又不放心地睁开一条缝,确定石嘉木还在才又闭上眼,不过一会儿又睁开…… “睡吧,睡吧,醒来我们就走。”石嘉木微微笑着,轻轻拍着她的手。 睡吧,睡吧,醒来我们就走。陈默带着对新生活的憧憬与向往进入了梦乡,她的嘴角弯着,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神态安详。 梦里没有难堪的过去,没有恐怖的魔鬼,梦里有碧海蓝天,有渔夫帽少年和青桔味夏天,还有迷人似谎言的明媚未来。 第十章:物是人非事事休01 第十章:物是人非事事休 程西贝提着保温桶到医院的时候,天色尚早,病人还没起床,医生早班时间也没到,医院显得冷冷清清的。 她试探着推了下门,门开了。 守夜的宋希声此刻背对着门口,趴在陈默床头,背影看着都苍老了许多。 程西贝把手里的保温桶放到旁边的桌子上,发出一声轻响。 宋希声听到动静,抬起头来,他揉了揉眼睛,看清来人,低声说了句:“你来了。” 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还这么早。” 他好像一夜没睡,双眼布满红血丝,整个人略显颓废。 程西贝看到他这个样子,有点不忍心,但事态紧急,自己又不得不说。 “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她犹豫着开口,说完先一步走出病房。 宋希声也很快跟了出来,两人并肩站在走廊上。 “昨天下午到现在,网上又出现了很多……新的舆论……你知道吗?”程西贝轻声问道。 昨天下午陈默晕倒之后,那些采访者就离开了,当时他们还松了一口气,以为麻烦终于走了。谁知道傍晚时分,就有好事者把下午的采访视频剪辑之后上传到微博,几分钟的视频本来没什么内容,但被有心人剪辑之后却变成了另外的意思:媒体跟随热点上门调查,民宿老板却拒绝接受采访,不但遮挡镜头,还出手打掉采访者话筒。视频最后,突出冒出来的年轻男人甚至还出声威胁。 下午陈默确实曾试图用手挡镜头,但很快她就晕倒了,手打话筒纯粹是她晕倒之前的下意识反应,伸手试图拉住什么避免跌倒,谁知歪打正着打掉了话筒……这一幕刚好被有心人利用。 最新上传的视频无疑是火上浇油,本来吃瓜群众就在等后续,等反转,此时的视频正好弥补了他们不能亲自上门的遗憾,于是快速发酵,再一次引爆舆论。网友们的评论也发生了惊天大逆转,已经从就事论事上升到了人身攻击,甚至有部分网友提议“人肉搜索”民宿老板。 这些都让程西贝揪心,她甚至不敢去想,如果十年前的事情真的被网友扒出,再次摊开在陈默面前,她会怎样? 程西贝忧心忡忡地望着玻璃幕墙外的天色,看着它被晨光一点点染白染亮,她盼着天亮,又害怕天亮。天亮了陈默也许就醒过来了,可天一亮也许就有好事者在网上公布出陈默的祖宗十九代…… 程西贝别无良策,只能求助宋希声。 此刻的宋希声站在清冷的晨光里,背影挺拔,好像之前的颓废沮丧都是程西贝的错觉。他双目定定地看着病房方向,眼神里没有燃烧的愤怒,也没有无谓的锋利,那里突然生出高山一样的坚不可摧和无从撼动。 他什么话都没说,程西贝却已经知道了答案,他知道,他都知道!他不光知道,甚至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 宋希声感应到了程西贝的目光,却没有回头,只是一字一顿地说:“无论迎面砸来的是枪林弹雨还是刀山火海,往后都由我来保护她!” 他声音低沉而坚定,程西贝突然就信了。 宋希声已经记不清自己在刚刚过去的夜里究竟经历了什么,他只记得前半夜,他躺在病房里的另一张床上,似睡非睡中似乎又看到了下午陈默被围攻的那一幕,他被吓得一哆嗦,急得赤膊上阵,一掌排山倒海推出去,敌人没挪窝,却把自己给推醒了。 他大汗淋漓地爬起来,心有余悸地醒了好一会儿神,好不容易回答了“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三大终极问题,却再无睡意。 于是干脆起来,坐到陈默床头,第一次如此心无旁骛地去看她。 陈默还和下午送来时一样,安静地躺在那里,面上不悲不喜。 宋希声从下午看到她晕倒到现在,五脏六腑一直像被什么东西扯着一样,钝钝的疼。 是的,他后悔了! 后悔自己当初自作聪明,设计与她二次相遇;后悔再见钟情,多次撩拨;最后悔的是北京再见,邀她离职入伙,怂恿她答应周卡留下,接手“从前慢”……如果,如果这一切都不曾发生,陈默现在绝对不会无知无觉地躺在这里! 她原本应该像世间所有二十多岁的女生一样,快快乐乐地享受美好人生,而不是被迫卷入这是是非非的漩涡中。 他越想越后悔,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 他甚至开始虔诚地祈祷:只要陈默能快点醒过来,他愿意放弃喜欢她,任她去留随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把这短暂的相处当作最后的晚餐,一心一意地回忆着从前的种种,似乎要把这些风干保存,留待日后拿来下酒。 他凌晨时分在微博上刷到那段视频和相关的评论时,起初是愤怒,接着是心疼,最后是后悔,后悔自己刚做的仓促决定。 他熬了一宿,突然就想通了,在这充满恶意的世界里,我们如果连自己都信不过,还能信任何人?如果自己都没有办法给她幸福,怎么能相信别人办得到?既然放在哪里都不放心,为什么不留在身边自己守着呢? 一生那么短,变数那么多,再犹豫不决下去什么都晚了,所以何不放胆去爱,恣意而活,如此才算不负此生。 陈默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她睁开眼睛,刚想翻个身,却发现浑身像被火车碾过一样,痛得几乎要散架。 她强忍着不适缓缓直起上身,发现屋里没人! 她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闺蜜程西贝呢?还有自己的头号爱慕者宋希声,都去哪了? 此时天色尚早,窗外淡淡的橙色暖光照进来,照得室内一切都像蒙了一层纱似的,影影绰绰的并不十分真切。 陈默最怕这个光景,她浑浑噩噩地,一时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梦里被全世界抛弃的凄楚感再次涌上心头,她下意识地叫出声来:“宋希声!” 没想到宋希声的声音很快从门外传来:“小默,我在呢!” 陈默听到宋希声的声音,就像夜航人看到了灯塔一样,心里突然漾满充实的喜悦,不再慌也不再怕了。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宋希声已经成了她黑暗迷途的掌灯人。 宋希声这时闯了进来,他一步一步越走越近,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陈默,眼睛里装满呼之欲出的情绪,有失而复得的欣喜,有感同身受的怜惜……他看着她,好像在看失而复得的世间珍宝一样。 陈默抬头,与他四目相对,他的眼神让她一阵心悸。是的了,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个好看的男人,在乎她,珍惜她,舍不得她就此消失。她的心口陡然一热,一股热流流经四肢百骸,周身如沐春光,每一处都被加热到发烫。 宋希声走到床头,缓缓伸出一只手,在空中停顿了片刻,仿佛在等陈默许可。 陈默坐着没动,任他的手一寸一寸地移过来,逡巡在自己脸侧。 陈默此时的态度被宋希声过分解读为默许,脸上落寞沮丧的面具瞬间破碎,露出明亮的笑。他一把搂过陈默的脖子,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之后满足地长出了一口气。 这时候门再一次被推开,程西贝走了进来! 刚好目睹这一幕的某人捂着眼睛嗷嗷叫:“啊呜,我就接了个电话,感觉错过了一个亿!啊啊,不对,你们继续,我给你们清场子……” 陈默一下子被程西贝的大嗓门嚎清醒了,她反应迅速地推开宋希声,一脸愤懑地指着程西贝的鼻子吼:“程西贝,你还是我闺蜜吗?我生病你不来照顾,你跑哪儿躲清闲去了?” 程西贝切换自如,神色瞬间由兴奋转为内疚,她走到陈默面前,蹲下身子,仰视着对方说:“对不起,小默,我错了,你罚我吧!” 陈默被戏精上身的某人逗得忍俊不禁,一时间也忘了再去解释。 宋希声看着陈默从自己怀里挣开,顿觉一阵失落。 昨晚自己天人交战十八回合后,把前世今生、往后种种想了个透彻明白,单方面认定陈默就是他爱情故事的唯一女主角时,故事里的女主角还昏迷在床,对此一无所知。所以适度的亲密比如刚刚的拥抱她能接受,不过一旦他触碰她的底线,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比如对方买一赠一的无影脚。 宋希声想到这里,忽然就释怀了。陈默醒来不排斥他,或者说愿意亲近他,这足以说明自己的万里长征已经胜利了一小半。 他眯着眼睛,留心关注着旁边两个人的对话。程西贝絮絮地说着,陈默诺诺地点着头,时不时有一两句调皮地溜进宋希声的耳朵里。 “小默,你这一晕,真是吓死我了,你差点恢复出厂设置你知道吗……”程西贝话没说完,就被宋希声飞来的眼刀打断了:“说点开心的……” 程西贝赶紧笑着转移话题:“对对对,聊点开心的……”不过她绞尽脑汁也没想到开心的点子来。从昨天到现在,与他们有关的全是坏消息,想找个开心的引子都没有,这让她很是沮丧。 还好宋希声的手机铃声适时响起,拯救了郁闷的程西贝。 来电显示是小迷糊,宋希声没有避讳就当场接通电话:“喂……” “二哥,你看微博了吗?小默的采访视频上热搜了,好多网友们说要组团人肉小默姐……”秦临溪说得又急又快,声调也提得很高。 第十章:物是人非事事休02 要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宋希声担心电话被陈默听到,第一时间捂住话筒,转身准备出去接,却被陈默叫住了。 “我已经知道了!”陈默突然出声,语气平静。 程西贝和宋希声同时去看陈默的表情,可惜她脸上平静如水,看不出一丝波动。 陈默醒来确定房间没人后,习惯性摸到手机,点开微博,毫无悬念地第一时间看到那条热门的采访视频,这对陈默来说,并不怎么意外,昨天看到那些镜头的时候,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她没想到的是会看到那么多人要求人肉她,她知道无所不能无法无天的广大网友们一定能办到,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对此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电话那端的秦临溪因为迟迟没有听到宋希声的回复,急切地喊道:“二哥,二哥,你在听吗?” “在听,我在听!”宋希声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回应道。 他一边接电话,一边不忘注意陈默的反应,见她也盯着自己的手机看,于是按了免提。 秦临溪的大嗓门瞬间传了过来:“哦哦,二哥,还有一件事,今天刚开门就来了一个男人,他说自己叫石嘉木,来找小默姐的……” 陈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谁?她说谁找我?”她说着去看程西贝,一脸茫然:“贝儿,你听见她说的是谁吗?” 程西贝见过她当年脆弱混乱的样子,实在不忍心她再受刺激,所以闭嘴没有说话。 “石嘉木,她说的……是石嘉木!”宋希声声音很轻地说。他见不得她这样,像受伤的小兽一样,让他莫名心疼。 石嘉木、石嘉木……消失了十年的名字,就这么突然地出现了。 陈默嘴唇颤抖着念出这个名字时,只觉得嘴里发苦,心口发疼。这个名字连着她十年前的青春岁月,见证了她所有的不堪与无助,他曾是她的希望,也是她忘不掉的梦魇。 陈默缓了好半晌,才自嘲地轻笑了一声:“想不到我一觉醒来,收到的竟全是坏消息!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一块说完吧!” 程西贝看她这样,心疼地搂住她的肩膀,她忍了半晌,还是不合时宜地开了口:“我昨天打电话找我们公司公关帮忙,她刚刚回复我说,公司管理层命令不准插手这件事,要放任其发展。她还说内部传言可能和二公子,就是不二,和她有关……”程西贝越说声音越小,她实在不忍心再雪上加霜,“小默,你如果难受就哭出来吧。” 陈默毛茸茸的脑袋窝在程西贝胸前,半天没有说话。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医院走廊以及不远处的洗手间里传来说话声、流水声,而病房内部却一室安静。 宋希声不尴不尬地站在旁边,他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面对程西贝时那些轻易出口的信誓旦旦,到了陈默面前却成了爱你在心口难开。 陈默的脑袋终于动了,她在程西贝衣服上蹭了蹭鼻子,而后抬起头来,除了眼圈微红,表情里看不出任何端倪。她伸手拿过自己的外套,边套边说:“既然躲不过,那就勇敢面对吧!回去!” 陈默没有哭,因为她清楚今天的这些与十年前自己遭遇的相比根本是小巫见大巫,况且十年来的生活经历已经告诉她,只要相信自己,明白必须靠自己,那么她就能办成几乎所有的事,解决几乎所有的麻烦。 宋希声适时地扶了陈默一把,低着头,声音很轻,但吐字清晰:“你还有我,不论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陈默闻言微微点了下头。 他们很快办理好出院手续,打车回到“从前慢”。 虽然从昨天下午开始“从前慢”已经停止营业,但工作人员还都在岗,看到陈默回来,全都围了过来,说着安慰以及询问的话,其中还有一些纷乱表达的歉意。 “对不起啊,小默姐,都怪我我当时没反应过来……” “小默姐,我真不是故意的……如果知道他们是来找麻烦的,我一定不会让他们进门。” “小默姐,小默姐……” 此时的陈默虽然没有心情也没有气力周旋于人事,但面对大家的善意,她还是强迫自己一一解释并道谢,以便减轻他们的心理负担。 宋希声似乎能感应到陈默所有细微的心理活动,他挥挥手,示意大家各忙各的去:“小默刚醒过来,还没彻底恢复,先让她休息休息。” 等人群散开,陈默才找到秦临溪问道:“那个人现在在哪?” “哦对,我把他带到会客室去了。” “带他去我房间吧,我一会过去!”陈默说完,又对着程西贝和工作人员道:“大家一会儿由西贝老师带着,把昨天学的再操作一遍,然后进行第二节礼仪培训。” 她说完,用眼神示意宋希声跟自己到另一边。 “网上关于我的事,你不要管,我们当前的重点还是‘从前慢’,店面要整改,网上的舆论也要补救,本身我们的民宿是没有问题的,只是之前服务、卫生缺乏标准,这些我们都在改进……”陈默条理清晰,语速很快地说着自己的想法。 原本,宋希声还在琢磨怎么安慰陈默,此时听她如此一安排,也不由得开始佩服起她来,她的抗击打能力和复原能力简直惊人。 宋希声心下一松,语气也跟着轻盈起来:“放心吧,我有分寸,已经找营销公司在策划营销活动了。” 陈默想了想,又说:“还有贝儿说的不二的事情,你侧面去了解一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这样我们后期也好应对。” “嗯,好,我一会先找不二探探口风。” “好,那我走了!”陈默说完,就预备转身走人。 “那、那个、石嘉木是谁?”宋希声看到陈默刚刚的反应,虽然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但心里已有了大致的猜测。他百爪挠心,不问不快,可问了又觉得唐突,因此吞吞吐吐,底气不足。 陈默以为宋希声最起码能憋到她和石嘉木见面之后再问,没想到这个人这么沉不住气!她要笑不笑地看着他问:“跟你有关系?” “没、没。” “你想认识?” “不、不。” “那你问这干吗?” “不、不干吗。” 又怂又沉不住气的宋希声又一次结巴了! 等他意识到自己丢脸丢到家时,陈默已经施施然地上了二楼的台阶,宋希声只能保持着无语问苍天的姿势暗自懊恼。 而让宋希声百爪挠心的当事人石嘉木,此刻正坐在二楼陈默房间的椅子上,他双手交叠放在修长的双腿上,斯文干净的样子。他戴着一副眼镜,眼中情绪被恰当遮掩,只能看到脸色有些苍白。 房间门敞开着,陈默远远就看到了他。 十年再见,记忆中的渔夫帽少年长高了,样子也变了,唯一不变的是他脸上那副哈利波特式的近视镜。 陈默记得,他的第一副眼镜还是自己陪他去配的,当时两个人正在追《哈利·波特》,所以一眼就相中了那款哈利·波特式的圆形镜框,细细的黑色边框,圆形的复古风格,石嘉木呆萌腼腆的气质搭配那副眼镜,瞬间有种翻版哈利·波特的感觉。 视力5.0的陈默看石嘉木戴着好看,坚持也要配一副,凑成情侣镜。那时候的陈默高调张扬,她热热闹闹的人生中,除了学习就是恋爱,所以有大把的时间去做各种各样无聊的琐事来证明两个人的关系。 石嘉木拗她不过,只能让店员又拿来一副同样的镜框,换上平光镜片。之后,陈默如愿以偿地和石嘉木戴着情侣眼镜,招摇过市。 那时候是真年轻,有用不完的热情与活力;两个人的感情也是真的好,总会设法满足对方的这种合理与不合理的要求。 陈默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在门口站了很久,直到把两个人的前尘往事在脑子里过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开场白。她不知道要怎样打招呼才显得自然、不露痕迹。于是她悄悄地往后退了几步,故意把脚步放重,再一次一步一步地走到门口,走得用力也吃力。 石嘉木听到声音,有些仓皇地抬起头来,他紧紧盯着门口的方向,捏着的拳头越攥越紧。 他看见陈默了! 他局促地站了起来,似乎想要迎上去,却“哐当”一声带翻了椅子,他转身去扶椅子,伸手捞了两下也没捞到,他终于放弃,一脸挫败地去看陈默,他喊她:“童童……” 陈默听到自己熟悉的乳名,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突然就差点崩盘了,她怕自己下一秒会哭出声来,赶紧背过身去,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问她:“你还好吗?” 陈默没有立马回答,她走到靠窗的椅子上坐下,缓了缓,才看着他说:“坐吧,傻站着干嘛?” 石嘉木有些无措地拉起歪倒的椅子,挨着陈默坐下,期间眼睛一直一眨不眨地盯着陈默,似乎要把缺失的十年时光都给找回来。 陈默这会已经从久别重逢的情绪中缓了过来,说实话,今天并不是叙旧的好日子,但既然对方已经找上门来,避而不见不是她的待客之道。她满心负担地前来赴约,但不代表她愿意花费太多时间在这上边,为了尽快结束这场略显尴尬的叙旧,陈默只能主动开口。 “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陈默问道。 “我看到那个视频一眼就认出是你,虽然你换了名字,但我就是知道!” 陈默并没有顺着他的话回忆,只是勉强笑了一下,问道:“这几年过得好吗” “凑合吧,和大部分人一样,上学、就业,你呢?我最想知道你后来过得好不好?”石嘉木目光深深地看着她。 “我挺好的,和你一样,上学、工作,一毕业先干了几年的酒店试睡师,最近才转行,帮朋友打理民宿。不过,你也看到了,做得有点失败……” 石嘉木没等她说完,就急急道:“怎么会?我知道你,你做什么都很用心。在我心里,童童一直都是最棒的!” “我早已经不是童童了,我做陈默十年了……”陈默的语气有些伤感。 石嘉木瞬间哑巴了,是啊,都十年了,他遗弃了她十年,良心也备受谴责了十年,他肩上重重的包袱也已背了十年。他忍了又忍,还是声音颤抖地问出了缠绕了他十年的问题:“童童,你是不是……还恨我?” 这次陈默沉默了好长时间,之后她抬起头来,看着石嘉木的眼睛,认真地说:“如果你十年前问我这个问题,我的回答肯定是是,”她微微笑了一下,又说,“十年过去了,如果没有人提醒,我甚至已经忘了当年发生的事……怎么可能还会恨你?” 陈默没有说的是,绝对的爱和恨对现在的她来说太刺激,就像喝惯了小米粥的胃拒绝辛辣火锅一样,她拒绝一切可能伤筋动骨的感情。 “你都不想知道我当年为什么会离开?” “事情已经发生,知道或不知道都改变不了……” “可是真相对我很重要,这十年来,我每天都在想如果见到你该怎么向你解释,甚至梦里都在练习……”石嘉木的眼神慢慢变得恍惚,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天。 第十章:物是人非事事休03 那天,小旅馆里的石嘉木看着陈默睡着,才有时间认真思考她的提议,结果不想还好,越想心越慌,后背都汗湿了一大块。 他们两个人连高中都没毕业,真的辍学离开的话,以后靠什么养活自己?两个人兜里的钱加起来还不够买两张便宜的火车票,想走都走不了,拿什么谈以后? 石嘉木虽然还未直面人生的艰难,但看看父母的日常劳碌,也知道生活不易。成年人尚且如此,两个半大孩子只会更难。 他越想心里越慌,这时候不由自主就想到了妈妈,想到了回家。 他再三确定陈默已经睡熟,决定回家一趟。小旅馆离他家不远,速度快点来回也就半个小时,自己一定能赶在扯陈默睡醒之前回来。 他计划的是回家找爸妈商量办法,最好能从家里拿点跑路钱,可一切都在回到家之后变了样。 石妈妈还没等他说完,已怒火攻心气急败坏,她没想到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居然背着她早恋,不光早恋,还敢跟女孩开房,计划私奔……这在石妈妈看来,简直是伤风败俗伤天害理,她拿起手边的塑料凳子就往石嘉木身上砸。 凳子被摔得稀碎,石嘉木也被砸得狼狈,只顾着躲闪,再不敢多说一句。 石妈妈把他锁到自己房间,又打电话叫回正在上班的石父,对他严加看守。石妈妈还担心事情传出去,影响儿子的前程,还专门打电话给他班主任请了病假。 石嘉木起先在房间里大喊大闹了一阵,后来见父母铁了心不为所动,就放弃挣扎了。 他内心纠结,既忐忑又庆幸,忐忑日后不知道怎么向陈默解释,庆幸自己被外力阻扰,非战之罪。 他就这样心安理得地退缩了! 他不愿放弃目前的生活,不愿颠沛流离,过那种看不到未来的生活。 就这样,石嘉木用“我抗争了,我想办法了,只是都没有成功而已”来催眠自己。 他天真地以为陈默醒来看不到他的话,会去找她妈妈,万万没有想到会发生后来的惨剧,把他俩推向不可回头的两岸。 陈默在石嘉木讲述的过程中,整个人看起来木木的,表情几乎没有波动,既没有被迫回忆的痛苦,也没有了解真相的释怀,石嘉木甚至不确定她有没有听到他说的那些话。 好半天,陈默才低低地说了一句:“我原谅你了,石嘉木!”她说着还确定似的点了点头,“我原谅你了……说到底我们那时候都太小,才15岁,会软弱,会害怕!我害怕的时候,还能依赖你,而你那时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陈默突然就想明白了,头几年,她之所以那么恨他,是因为她忘了他也只是个15岁的少年,双肩稚嫩,手无寸铁,她把他想得太强大了,根本不允许他逃避、示弱。现在想想,即便他那时没有退缩,两个人真的携手私奔,勇闯天涯了,如今会不会变成一对怨偶,互相埋怨着对方当年的冲动?又或者他们有情饮水饱,没经历贫贱夫妻百事哀,可高中肄业的两人既无文凭又无技术,每日忙碌勉强糊口,生活中还能剩下多少乐趣? “我后来找你找了很久……”十年执念,石嘉木心有不甘。 “我知道。” “你知道?” “对,我后来的同桌,也是我现在最好的朋友,她和我一样,也是从A中转校去的B高,她知道你,她有很多朋友在A中……” “可我一点都不知道你的消息……” “我那时候恨不得从人间消失,怎么可能主动去见旧时的朋友?”陈默心平气和地说着,像在陈述别人的故事。 “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吗?”石嘉木问。 “也许吧。”陈默回。 “再见面,我叫你童童还是小默?” “都可以,随你喜欢。” 十年再见,一问一答,就说出了所有的故事。 多么简单啊,十几岁的少年,第一次心动,他们互相喜欢,喜欢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玩耍,一起聊学习,偶尔还有一些小心事……他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过下去,两个人会永远在一起,从来不知道,分离可以来得如此轻易,美好幻灭只在瞬间。 宋希声虽然人在一楼大堂,眼神却不受控制地一个劲儿地往楼上飞。他的一颗心晃晃悠悠地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患得患失。 他一会儿一看时间,结果才只过了五分钟。 他感觉时间好像被故意拉好长了,甚至怀疑自己的手表坏了,不住地问秦临溪—— “现在几点了?” “现在呢?” “怎么过得这么慢?” 秦临溪正趴在吧台上玩手机游戏,他每问一次,自己就得退出去一次给他看时间,很快因为太坑,被举报了!秦临溪气得摔手机,对着自己亲爱的二哥吼:“你怎么这么烦人啊!你要实在不放心,就自己上楼看着去!光在楼下演猴戏有屁用?小默姐又看不到……” 还别说,秦临溪这形容还挺贴切,宋希声火急火燎、上蹿下跳的模样还真像一只猴! 宋希声被秦临溪这么一骂,反而开窍了,他笑得见牙不见眼,讨好地说:“谢谢哦!”说完,拔腿就准备出击。 还好,秦临溪及时叫停:“哎哎,你就这么空着手上去啊?” “啊,还要送礼?”宋希声一脸茫然。 秦临溪彻底无语了,她白了他一眼,指指桌上的水杯:“你去给他们送水,不小心听到了不该听的……” 宋希声对着她,由衷地竖起大拇指。自己这个小表妹,迷糊起来是真迷糊,精明起来也是真精明。 秦临溪满意地笑了,伸手挡住他的去路,趁机敲竹杠:“打算怎么谢我?” “良品铺子大礼包,五包,一会儿就下单!”宋希声急着上楼,出手甚是阔绰! 果然,世界上没有一个吃货可以抵挡住美食的诱惑。 秦临溪立马收回手臂,改为拱手作揖,连声道谢,还不忘狗腿地跟在宋希声身后,提醒端着水杯的他:“注意脚下,小心台阶!” 宋希声这会儿可没心思和她耍贫嘴,他闷着头,脚步很快地上了楼。他并没打算偷听,只想借送水之名去探探情况,结果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屋里男生的问话。 石嘉木目光深远地看着陈默,突然问道:“童童,我们还能回去吗?” 陈默兀自长叹了一声,好一会儿,才悠悠问道:“嘉木,十年前你喜最欢玩的《植物大战僵尸》,现在还玩吗?” 石嘉木被她问住了,他在脑海里回忆里半天,才想起那款古老的游戏。怎么可能还在玩呢?游戏更新换代这么快,对玩家来说,最新最燃的爆款游戏从来不缺,这十年间陆续爆出来的现象级游戏没有上百种也有几十种,不管哪一个都比当年的《植物大战僵尸》更流行、更好玩……石嘉木想到这里,突然就明白了陈默的意思,神情瞬间变得黯然,他没有说话。 “你看,人是会变的,心里的喜欢也会跟着变化,那时候我们喜欢《植物大战僵尸》,喜欢《愤怒的小鸟》,可后来我们又喜欢打DOTA,喜欢玩《王者荣耀》,喜欢“大吉大利,晚上吃鸡”,我们都不再喜欢甚至已经忘了十年前的《植物大战僵尸》了,这能说是《植物大战僵尸》的错吗……谁都回不去,但是谁都没有错,我们只是和时间一起长大了。” 石嘉木木然地点了点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再次开口,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其实看到你过得幸福,我已经很满足了。”看到她没有跌进泥潭,看到她依然生机昂扬,肩上背负了十年的包袱也变得轻松起来。 “我身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我很幸福,希望你也幸福。”陈默由衷说道。 此刻站在门外的宋希声突然就开始兴奋了,他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盲目自信,他就是知道陈默话里的那个人是自己。 他像被十里春风吹拂的一亩花田,从里到外开出开心的花来。他想掂起衣角转圈圈,又想像鱼缸里的亲嘴鱼一样噘着嘴巴吐泡泡,他想笑,想大叫,想实实在在地抱住陈默。 可这些他都不能,他告诉自己要冷静、要Hold住,要在昔日情敌面前表现出最好的一面,于是连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抬手敲了敲门。 陈默开门看到是他,先悄悄红了脸,她刚表明心迹,这一刻本人就送上了门,自己再大大咧咧也会有点小害羞。 宋希声看着陈默,一动不动的,眼睛里的光彩,像夜空中最善良的星。 这一刻,石嘉木突然就觉得自己该退场了,门口的两个人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眼神已经泄露了一切。他们相亲相爱,他们不离不弃,他们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知道她过得好就好,自己十年来不都是这样想的嘛?这样看来,自己此行也算了却心愿了。 陈默送石嘉木离开,看着他上了出租车,看着出租车越开越远,心里没有半分不舍,只有对过往人事彻底释怀的轻松感。 十年前在县城小旅馆里,他们欠对方的那声再见,终于在十年后的今天说出。从小旅馆的房间开始,在“从前慢”的客房结束,十年时光如今也算画了一个圆,尽管看起来并不那么圆满,但谁又知道哪一种结局才是最好?而陈默也正因为十年前的不圆满,才能在经年之后遇见宋希声,这何尝不是一种补偿? 对陈默来说,圆满有圆满的好,不圆满有不圆满的好,人生本来就不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不同的路线有不同的风景,只要认真走过,不辜负自己,就是一种胜利。 此时与陈默一起送客的宋希声,看着客人石嘉木彻底消失在路的尽头,藏在嘴角多时的笑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地越笑越大。是的,他要笑,要叫,还要把陈默结结实实地抱在怀里。 陈默感觉莫名其妙,不知道宋希声怎么突然就开始傻乐了。她白了他一眼,准备绕过这个傻子先回去,结果刚转身就差点被旁边喷泉里飞出来的水溅一身。 她低叫一声,跳着往旁边躲,正好躲进宋希声等候多时的怀抱里。 “陈默,你终于是我的了!”宋希声拦腰抱起她,又叫又笑地故意从喷泉边跑过,被风刮起的喷泉水迎面而下,透心凉,心飞扬。 “神经!”陈默嫌他发疯,低笑着打他的手,“放我下来!让人看到……” “我高兴,我乐意!”开心到飞起的宋希声眼睛里闪烁着难以形容的神采,他丝毫不理会陈默的抗议,坚持抱着她,一路小跑着回了“从前慢”。 经过大堂时,他还不忘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用自己的衣服挡住陈默的脑袋,以免她因为害羞,秋后找自己算账。 被遮挡严实的陈默如他所愿,并没有看到程西贝、秦临溪等人此时此刻的滑稽表情,他们像一群木头人一样,瞪大眼睛盯着宋希声离去的背影,一动不动。 第十一章:我想和你一起起床01 程西贝等人刚结束培训从二楼下来,就一脚踏进了大型屠狗现场。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宋希声从他们面前闪过,又消失在二楼拐角,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画风怎么突然变了?说好的热血励志大女主怎么就变成吃饭睡觉谈恋爱的傻白甜玛丽苏了呢? 而且两个人明明一个小时前还是普通朋友关系,怎么这一刻就抱在一起了呢? 程西贝盯着宋希声消失的方向,自言自语道:“我是不是又错过了什么?怎么突然就搞到一起了嘞?” 秦临溪一边嚼着嘴里的牛肉干,一边乐呵呵地目送两人远去。作为皇帝不急太监急的代言人,她对眼前的结果非常满意:“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二哥还是很上道的!人生苦短,要及时享乐!”她边说,边扣扣索索地从零食包里抠出一条牛肉干,递给程西贝:“吃西北姐,吃块牛肉干吧,压压惊!” 养生女孩程西贝看了一眼牛肉干,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无情地拒绝了牛肉干的诱惑。对养生女孩程西贝来说,除了主食,拒绝食用一切长肉的零食。 秦临溪乐颠颠地收回自己的牛肉干,走到吧台茶水间,掏出手机,准备记录下这神圣的一刻。 负责舆情监控的不二同学这时候才从会客室出来,听大伙三言两语说完老板的最新八卦,他一副错过几百亿大生意的懊恼表情,过来怂恿秦临溪和他一起上楼看现场直播。 秦临溪照着他的头就是一巴掌,完事威胁似的冲他举了举拳头:“敢坏我哥的好事,小心你的皮!” 不二本来就是没话找话,故意找秦临溪搭讪,看她做出预期的反应,很开心地转着圈跑掉了。 不二告白被拒之后,明显感觉到秦临溪在有意疏远自己,他虽然不甘,却也知道爱情勉强不来。做不成恋人没关系,只要能回到告白之前的密友状态也是好的,他心无杂念地努力修复两人的关系,只是希望自己能成为朋友中离她最近的那一个。 宋希声直到进了房间,才把陈默小心地放坐到床上。 陈默身上的衣服被水溅湿了,头发也是,湿哒哒地贴在脑门上。 宋希声先把被子拉过来在她身边围了一圈,又去浴室取来毛巾和浴巾,换着擦陈默的头发。他给她擦了头发,擦了脸……看着她,地坐在床上。 这期间,陈默一动也没动,她闭着眼睛,一点都没有反抗,也没有出声,安静地任他“为所欲为”。 白色的毛巾盖在陈默头上,正好盖住鼻子以上的部分。宋希声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停留在她好看的唇上,他记得很久之前她喝醉那次也是这样,安静乖巧地被自己抱上车,抱回酒店……他这样想着,手不自主地慢慢往下移到嘴唇附近,他用食指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她的嘴唇,描绘这好看的形状。 他双手捧起她的脸,嘴唇若有若无地在陈默嘴唇上碰了一下,像一个温柔的晚安吻。闭着眼睛的陈默,触觉格外敏感,虽然只是温柔的一擦而过,她还是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陈默用双手慢慢扯下头上的毛巾,漂亮的眼睛直视宋希声,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宋希声,我承认我也喜欢你!” 虽然已经明确陈默的心意,但第一次真正面对面从她嘴里听到等待良久的答案,宋希声还是忍不住心花怒放。一想到陈默未来就是自己的人了,网络上沸沸扬扬的丑闻也好,随时可能因此断送的创业生涯也罢,他就全都忘掉了。 他紧挨着陈默坐下,搂过她,让她的耳朵紧挨着自己的心口,此刻他一句话也不想多说,只想用这种方式,让自己的心告诉她一切。 陈默乖乖地靠在他胸前,沉默了好半晌,才再一次开口,郑重地说:“我想先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她说着支起了身子,眼睛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你听完之后,再做决定……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第十一章:我想和你一起起床02 陈默其实是不愿意主动回忆那段过往的,因为每一次回忆,都是在拿刀剜她的心,让她一遍一遍重温那疼到撕心裂肺,疼到血肉模糊的感觉。 十年前,陈默在小旅馆醒来的时候,石嘉木已经离开很久了。 “石嘉木、石嘉木……”她喊着,声音由小及大,喊到嗓子发疼,也无人回应。 她望着空荡荡的白色房间,胡乱猜测着:他可能因为无聊出去溜达去了?或者是回学校请假去了?又或者他回家了,回去筹路费?她幻想了种种可能,满怀期待地等着石嘉木回来接她一起走,却不知道那时的他已经被父母监禁起来。 她还怕石嘉木一会儿回来找不到自己,所以就寸步不离地守在旅馆房间里。 房间虽然不大,却有一个简陋的阳台,阳台上还放了一张老式的藤编躺椅。陈默就躺在那张躺椅上,沉默地看着楼下大街从人来人往到冷冷清清。 夜幕降临,路灯亮起来,不远的广场上,大妈们开始跳广场舞了,她们把音乐开到震天响,身体自由夸张地摇摆着,一副热热闹闹的景象。可热闹是别人的,陈默心里孤独一片。 她想起从前的许多个黄昏里,她和石嘉木也在那个广场上消过食,散过步,幻想过未来种种……这样想着想着,她就掉下泪来,她终于确定,石嘉木抛下她走了,自己终此一生都等不到这个人了。 从此,他们只有从前,没有以后。 她也是从这天开始,讨厌黄昏,因为总觉得黄昏带着一种苍凉寂寞的愁绪,轻易就让人心生悲凉。 那天,陈默在旧旧的阳台上哭了很久很久,直到夜半终于扛不住了,才披一身星光和寒意,回到屋里。她太困了,一头扎到床上,居然没有失眠,而是快速进入梦乡,直到第二天太阳升起才醒来。 她拥着被子坐起来,看着从小阳台处漏进来的明黄光线,突然就想到了妈妈。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这时候妈妈的怀抱成了她最后的避风港。 陈默知道自己待在小旅馆不是长久之计,而且她身上没钱,过了退房时间,就算她想留,老板也不会同意的,所以她决定一会儿先回家。她计划得很好,先在旅馆老板那里给陈女士打个电话,确认她今天几点到家之后,她就去家附近等她。 她在一楼前台处顺利借到电话,拨了陈女士的电话,语音提示却说已关机。她放下电话,很是难为情地冲老板娘笑了一下。 善良的老板娘还很热情地说:“电话没通吗,小妹妹?你家里还有别人吗?打给别人试试。” “不用了,谢谢你姐姐!关机了,我直接回去吧!”陈默说。 “小妹妹,你昨天一天都没下楼,没吃饭吧?我中午炖了肉,吃了饭再走吧!”老板娘大概以为陈默是和家人闹了脾气才出来住旅馆的,还调解道,“爸妈永远是最爱孩子的,要多体谅……” 老板娘这样一说,陈默更想妈妈了,她恨不得飞奔着去找陈女士,把自己的委屈和恐惧一股脑全都告诉她。她连续说了好几个“谢谢不用”,又对着老板娘深深鞠了一躬,这才跑着出了小旅馆。 已是正午,太阳烤得人皮肤发疼,陈默跑得又急又快,不一会儿额头、鬓角就冒出上大串的汗珠,她顾不得擦,心里有个声音,一个劲儿地催着她往前跑,往家的方向跑。 小区附近,陈默远远看见路边他们平常玩耍的空地上停着两辆警车,车顶的警示灯闪着红红绿绿的光。 陈默心里没来由地一慌,脚步不由自主、慢了下来,她既想快点走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又害怕看见。 她一步一步越走越近,直到走到警车旁边,抬头能看见自己家的房子。她看到楼下站了一群人,都是小区里的街坊邻居,正交头接耳地私语着什么。 有面熟的人看到她走过来,先是一惊,继而讪讪地扭头回避。 这时候陈女士的老朋友林阿姨低着头从楼上走了下来,陈默看见她,扬声叫道:“林阿姨,发生了什么事?” 林阿姨闻声抬头,看见是陈默,叫着陈默的名字跑了过来:“童童,你可回来了,你快去看看你妈吧……”她神情哀伤,眼圈也红红的,似乎刚哭过。 陈默闻言不等她跑到自己跟前,就奔跑着冲上了楼梯。她心里翻涌着万千疑问,必须赶快见到陈女士,只有她能解答自己的这些疑惑。 可下一刻,她却一步步倒着退了回来,她叫:“妈……”话还未出口,眼泪却先一步流了出来。 陈女士被两名女警架着,从楼上一步一步走了下来,她的两条胳膊交叉在小腹前面,双手交叉的地方被衣服盖着。 陈默感觉那一刻自己的脑袋“轰”的一声就坏掉了,她什么都想不了也反应不过来,只会一遍一遍地喊着“妈妈”,往她身边冲。 楼下的人群默默分出一条道来供警察一行人行走。 陈女士被架着走在前面,看不见身后的情况,她泪流满面,一遍一遍呼喊着陈默的名字:“童童,童童,快回去……” 陈默被一名警察拦着,挣脱不开,只能像一头悲伤的小兽一样,咆哮着用牙咬,用脚踢,用拳打,用尽一切办法与阻挡她的一切抗争,却都已失败告终,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陈女士被越带越远,距离警车越来越近。 陈默这时候也从大家的只言片语中,知道了事情大概。 原来,她离家出走的第二天,陈女士一大早就赶早班车回了家,进门却发现陈默不在自己房间。陈女士找了一圈没找到,拨打她的电话,手机铃声却在王某的衣服口袋里响了起来。 她心生疑惑,质问王某自己不在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王某拒不承认,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陈女士无奈,在陈默房间一通翻找,如愿找到了陈默平时记录心事的日记本,翻到最新一页,陈女士看到陈默原原本本地记录在册的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 看完陈女士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炸了,连杀人的心都有。她也恨死了自己,自己都做了什么啊,才会把最宝贝的女儿置于那样的险境? 她抓着日记本冲出去,劈头盖脸地砸到王某身上,质问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就不怕遭天谴吗? 王某见事情已经败露,并没有抵死不认,但也不打算继续伪装好人,他露出真实面目,笑得猥琐:“我当初娶的就是你们娘俩啊!” “你怎么不去死啊?”陈女士听到这句话,彻底疯了,她随手抓起桌子上的一把水果刀,胡乱挥舞着往王某身上刺:“去死吧!无耻!去死吧!” 王某仗着自己人高马大,知道她根本奈何不了自己,于是不退反进,一边继续污言秽语,一边上前夺刀,他一把夺过陈女士手里的水果刀,随手丢到沙发上。 此时由于两个人闹得动静太大,已经有邻居循声围了过来,并且开始砰砰砰地敲起门来。 陈女士听到敲门声,想冲去开门,却被王某死死地压在沙发上,动弹不得,她只能声嘶力竭地喊着:“快帮帮我,帮我报警!帮我报警!” 王某虽然在陈女士母女面前原形毕露,人面兽心,但还顾忌在外人面前的形象,所以听到陈女士呼喊报警之后,一把拿起沙发上的抱枕摁在陈女士的头上。 陈女士拼命挣扎,双手在沙发上胡乱抓着,这时候却正好抓到之前被王某夺过去的那把水果刀。那一刻她什么都没想,只是下意识地挥出去一刀又一刀。 她只是绝地求生,为了自保,没想到自己会刀刀毙命。 王某突然双手捂着脖子,身体无力地从沙发上滑到地板上,鲜血漫过他的指缝、手腕,顺着胳膊淌到地板上,他拼命伸手想去抓陈女士。 陈女士半天也没反应过来,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她动作迟缓地从沙发上爬起来,走到离王某稍远的位置站着,看着他的身体不断抽搐,心里竟然有一丝快感,终于解脱了,自己和童童都解脱了,这样也不错! 她看着他抽得越来越慢,直到再不动了,才起身去打开了门。 她最好的朋友老林站在门口,她已经报了警,正焦急地对着手机说着什么。 之后,警察到了,不多久,陈默也回来了。 陈默远远看到陈女士和身边的警察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两个人互相看了看对方,面色为难。 陈女士就是在这个空档挣脱身边的两个警察冲出去的,她跑得那么快,冲到道路中间却停了下来,继而回头对着陈默的方向笑。 陈默的泪水和汗水交织在一起,视野模糊成一片,所以根本没有看清那辆红色跑车是从哪里窜出来的。 她只记得那天陈女士穿的是一条星空蓝的裙子,那条裙子在空中画了一道优雅的弧线,而后像突然坠跌的流星一样,跌落在地上。 那一刻所有人都被这突发的意外惊呆了,包括负责看管陈默的年轻警察。陈默就这样一路畅通无阻地冲到了陈女士身边。 陈女士的蓝裙子已经有一半被染红了,陈默看不见伤口,却觉得妈妈身体里的血正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流。 她跪坐在地上,双手颤抖着捧起妈妈的头,咆哮着吼道:“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啊!!” 已经反应过来的警察,纷纷围了过来,并掏出手机拨打“120”。 陈默跪着去亲妈妈的脸,像她从前叫自己起床时一样。 陈女士艰难地抬了抬眼皮,看到陈默脸上的泪水,她想抬手帮女儿擦掉眼泪,却发现自己全身一动也动不了。她的眼泪漫了出来,嘴唇翕动着,半天才发出声音:“童童……妈妈对不起你……当初如果听你的,也不会走到今天……” “妈,妈,你别说话,救护车一会儿就来了!”陈默笑着安慰妈妈,脸上的表情却比哭还难看,“你答应过我,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你答应我的……” 陈女士勉强笑了一下:“宝贝,真是对不起啊……妈妈不想拖累你……”她歇了一下,才又说,“妈妈多想……多想陪你长大了,看你穿上漂亮的嫁衣,嫁给你爱的人,可惜啊……妈妈这一生都错了,除了生下你……你长大后要记得,好看的男人都有毒……离他们越远越好……”陈女士就这样慢慢闭上了眼睛,声音也越来越低,最后只剩一声叹息被风刮得支离破碎。 陈默似乎已经魔怔了,她紧紧握着妈妈的手,一遍一遍地重复:“你答应过我的,妈妈,要永远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救护车来了,一名女警试图掰开陈默的手,让护士把陈女士移到担架上。 可她费了半天劲,也没有掰动那看起来瘦瘦弱弱的手,最后还是他们队长走过来挥了挥手,决定道:“让小姑娘一起去吧!” 陈默握着陈女士的手一起上了救护车,一起推着推车到了手术室门口,却被医生强制隔离在门外,她的手被两个人合力掰掉。 这一次,陈默没有哭喊也没有咆哮,她知道自己此时不能任性,救治的时间太珍贵,少一秒就少一分希望。 她就势坐到手术室门口的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的信号指示灯。 一刻钟后,指示灯突然灭了,穿白大褂的医生随之推门走了出来。 陈默和陪同的警察同一时间围了过来。 陈默将近两天没吃东西了,又加上起身太猛,头重脚轻地晃了两晃,才在以为女警的帮助下站稳。她的耳边一阵轰鸣,使劲摇了摇头,也没有听清医生说了什么。 她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抓住医生的白大褂,表情迷茫:“医生,你说我妈妈怎么了?求求你,救救她,我只有她了……”她语带哽咽,神情哀戚。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最坏的结局还是来了! 这一次,陈默是从医生的口型中分辨出来是着几个字。她张大了嘴巴,却半天没发出声音,只尝到了自己眼泪苦咸苦咸的味道。 往后她都没有妈妈了,她不管做什么不做什么,吃什么不吃什么,喜乐或哀怒,荣光或耻辱,陈女士都不会再知道了!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陈默绝望了,她知道没了陈女士,以后不管自己经历什么,都不会真正开心起来了! 可她没有像影视剧中常见的桥段那样大声咆哮,仰头问天,她只是遍体生寒,泪流满面,整个人虚脱了一般慢慢晕倒在地上。 原来,最深切的悲伤是无声的。这是陈默晕过去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第十一章:我想和你一起起床03 之后发生了什么,陈默全都不知道,她只记得几天之后自己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医院里。 在她昏迷的时间里,她从未谋面的外婆从她所在的城市赶来,除了把陈女士简单下葬,还要照顾医院里昏迷的陈默。老太太分身乏术,把后续的一切对公事宜交给了家族里的一位律师亲戚全权处理。 她的外婆是一个严肃寡言的老太太,再加上见面太少,她对陈默只是出于义务地照顾,同她并不亲近,除了必要的问答,连话都很少说,显得陌生又疏离。 陈默那天因为悲痛又加上饥饿、低血糖等各种原因而昏迷,后来跟随她大半生的低血糖也是在那时候落下的病根。她醒来之后,又遵医嘱在医院观察了一天,才被允许出院。 外婆很快打包好行李,领着陈默出了医院。 陈默出了大楼,站在炙热的大太阳底下,一时间有些恍惚,她昏迷时间太久,没见到妈妈的最后一面,也错过她的葬礼。醒来后她一直催眠自己,连自己都以为真的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可现在她站在宽阔平坦的大马路上,眼前车水马龙,道路纵横,却没有一条可以通往她的家。 因为她的妈妈不在了,她的家也就不在了。 她一时悲从中来,捂着眼睛蹲下身子,任凭眼泪冲开指缝汹涌而下。 外婆老了,步子迈得很小,所以一直远远地和陈默隔着一段距离。她越走越近,无声地看着蹲在地上的陈默,直到她哭够了,才撕了一截卫生纸,弯着腰递过去:“擦擦吧!”她见陈默不接,并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把纸放在她的膝盖上,直起身子站到旁边。 夏天的太阳真毒,才十点钟左右,就晒得人直冒汗,外婆不停用手绢去擦额头、脸和我脖子,并随着光线的移动,稍稍挪动着自己的位置。 原来,她在用自己的影子给陈默挡太阳。 陈默终于哭累了,眼睛通红地站起来走到外婆身边,从她手里夺过行李包,站在她身边等她带路。 两个人就这样一路无语地一前一后地往前走远了。 外婆在这座城市没有其他亲人,陈默家又是两个人的伤心地,所以他们住进了家附近的旅馆。 外婆坐在床上,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陈默一起过来坐。她等陈默坐下,才说:“你以前没见过我,但我见过你小时候的照片!时间真快,你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她说到这里顿住了,眼睛看着窗户的方向,似乎在看窗外,又似乎什么都没看,只是陷入到了久远的会议中。 过了好半晌,外婆才又开口,语气怅然:“你妈妈小时候一直很乖的,她的叛逆期来得格外晚,二十出头遇见你爸爸后,她突然像变了一个人!我不同意他们交往,她偏要交往;不同意他们结婚,她偏要结婚;离婚的时候还和我大吵一架,负气出走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外婆回头看着陈默,抬手想摸摸她的头发,却因为动作生疏而作罢,“直到,直到她很久之后给我寄来你的照片……你不知道,我其实早都原谅她了,母女之间哪有隔夜的仇呢?我不过是怄着一口气,想听她说一句我错了!这么多年了,我多么想她……”外婆终于泣不成声,她坚强了这么多天,终于撑不住了。 陈默看着外婆老泪纵横的一张脸,仿佛看到了陈女士老年的样子,她颤抖着伸出手抱住了外婆瘦削的肩头,痛哭起来。 那一刻,陈默心中除了悲伤,还有绝望,她只觉得自己的一生就这样了,再也不会拥有真正的快乐。 陈默边哭边说:“妈妈不光抛下了你,还抛下了我,外婆,你说她怎么那么狠心呢?就在我眼前,就在我眼前啊……” 外婆流着泪把陈默搂进怀里,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声音很轻地说:“你妈妈自小骄傲,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自己成为你人生的污点!她不愿意别人说你有个杀人犯母亲……” “可我不在乎啊,我不在乎她做错什么,不在乎她成为什么身份,我只想要一个妈妈!她为什么不问问我,就自作主张替我做了选择?为什么?”陈默大声哭喊着,像要把所有的委屈与绝望都发泄出来一样。 外婆沉默地听着她的哭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去安慰她。她甚至想,如果是自己,会不会作出和女儿一样的选择?但这个问题注定是无解的,因为除非真正面对,否则所有的假设都是不成立的。 那天,陈默哭累了就歪到在床上睡了过去,那段时间睡觉成了她特殊的逃避方式。 醒来,正好看到外婆端着一碗小米粥进来。外婆看着她喝完一碗小米粥,才平静地说:“我们需要聊聊以后!” 陈默一脸蒙地看着外婆,半天没说话。 外婆当她同意,继续说道:“我想来想去,也只想到两种选择:一是你继续留在这里上学,想回原来的家住也可以,我找人重新收拾一下,不愿意住的话也行,我做主把那套房子卖了,重新租或者买一个小一居你自己住;二是我把这里的房子卖了,你跟我回C市,以后再也不回来。你选哪一种?” 陈默还是那样呆呆地看着外婆,但她知道自己听明白了,只是暂时还无法消化。 外婆也回看她,等着她作出选择。 好半晌之后,陈默终于下定了决心:“我选第二种,跟你回C市!” “好,那就这么决定了。”外婆说着走到另一张床边,掀开床上的被子,坐了上去,“今晚早点睡,明天咱们就回去!” 那一夜,两个人心里藏着同样的悲伤,躺在各自的小床上,像两叶孤舟漂泊在无边的大海之上,无依无靠,无着无落。 第二天出发之前,陈默说要回原来的房子取点东西,外婆同意了。 两人走着过去,到达小区的时候九点多一点,外婆陪着她上楼,屋里已经被简单清理过,可陈默还是忍不住,她拿起相册,翻开先看到自己与妈妈的第一张合影,流泪;书桌上放着的那个木质相框里的照片,是有一年妈妈带她去西湖游玩时,妈妈给她拍的,流泪;妈妈最喜欢的那件睡衣,是去年妈妈生日时,自己省了零花钱偷偷给她买的,她收到后高兴了好久,流泪…… 陈默的眼睛像坏掉的水龙头一样,关都关不住,似乎要把全身的水分都流干。 她也不想这样,她告诉自己,以后一个人要努力加强,可她就是忍不住。 外婆看她这样实在不忍心,提议帮着她收拾,相册、相框、陈女士的几件贴身衣服……一一收拾完毕之后,外婆催着陈默快走,再晚就错过火车了。 陈默看了又看,这间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房子里,藏了太多她和妈妈的回忆,她不忍离开,又不能留下,只能哭着与它、与妈妈告别,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下楼。 可是一切都像排练好的一样,她下楼,迎面正撞上那群扛着长枪短炮的媒体记者,他们正在小区门口询问门卫,当中有人大概认出了陈默,拿着话筒就奔着陈默冲了过来。 其他人一见,也不管黑猫白猫,纷纷丢下门卫,第一时间围拢过来。 只是瞬间,陈默就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了个圆。 他们挤着扛着,拿着自家的话筒或摄像机怼到陈默面前,要陈默回应他们提出的各种奇葩问题: “听说你被强暴了,是真的吗?” “你继父平时对你怎么样?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你妈妈是畏罪自杀吗?” ………… 如果是十年后的陈默,面对这些完全没有职业道德的无良记者,可能爆句粗口MMP,骂一句:管你屁事!可当时的陈默只有15岁啊,她除了哭,根本不知道还能干什么。她急得捂着脸大哭,拼命往后躲,想回到楼上的屋里,却怎么也冲不出去。情急之下,才想起找外婆求助,她大声哭喊着:“外婆,救我!” 那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啊,一生谦逊守礼、文质彬彬,三尺讲台教书育人,此刻却如大闹天宫的孙悟空一样,挥舞着一把从门卫那里抢过来的大扫把冲进了包围圈。她一边朝人群挥舞,一边破口大骂:“你们还是人吗?她还是个孩子,你们采访她经过监护人的同意了吗……” 临时组的团,很快被打散,他们也没想到会突然冒出来个帮手,战斗力还这么强!他们有些忙着保护自己的头脸,有些忙着保护机器,再没有精力去骚扰陈默了。 外婆趁这个空档,扔了扫把,拉起陈默的手,像进击的夕阳红一样,向门外跑去。 陈默边跑便回头看,发现他们并没有追上来,这才露出了一丝微笑,她笑着去看外婆,发现她银丝的发丝在风中好看地飞舞着,外婆脸上居然也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笑意。 第十一章:我想和你一起起床04 陈默就这样去了C市,去了外婆退休前教书的B中,成了一名普通的转校生,重新从高一读起。程西贝就是她在那时候认识的朋友。 再后来,她高考考去北京读大学,毕业做了酒店试睡师的工作,再后来就认识了宋希声。 这些旧事沉甸甸地压在陈默心头十年了,十年间,她早已习惯了守着自己的过往踽踽独行,却没想到遇见了他,一个自己想要与之共度余生的人。 她讲完,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才去看宋希声:“现在你可以重新考虑还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她起身倒了一杯水,走到窗前,盯着窗外的梧桐树看,认真得好像在搞研究似的。 她在给他时间考虑! 从陈默开始讲述到结束,宋希声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一样漫长。 他想起最初与陈默接触时,她永远一副淡漠疏离的模样,即便后来两人结伴而行,也始终礼貌有余,亲近不足,他那时以为她天生就那样的性格,却不知道这孤拐的性格全由她悲惨的身世造成。一个女孩经历了那样噩梦般的一切,怎么可能不对陌生人设防,怎么可能快活生活、恣意人生? 他想象不出来,一个15岁的少女是怎么从绝望的泥潭中一点一点爬出来的,用了多长时间?又在无眠的长夜痛哭过多少回? 但他知道她一定很努力很努力,才走到了今天。 他突然很想抱抱十年前那个坐在小旅馆阳台上,一心一意等心上人来带她走的小女孩,那个绝望地哭倒在手术室门口、被围攻时只会哭泣的无助的小女孩! 他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陈默身后,展臂从背后把她抱个满怀。 “这个拥抱是给10年前的童童的,我只是遗憾没有早点、早点……”宋希声把脸埋在陈默的头发中间,语无伦次道。 陈默打了个激灵,却没有回头,也没有挣脱,只是瘦削的双肩止不住地颤抖着,脸上也濡湿一片。 他感受到陈默身体的颤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把她搂得更紧一些。 陈默却久久平复不过来,反而有细碎的哽咽从嘴角溢出。 宋希声的一颗心揪得发疼,他手臂一收,把陈默整个人双脚悬空地抱了起来。他把她放到窗台上,面对着自己,然后细细碎碎地去吻她脸上的泪。 陈默被这突如其来的耍流氓给震住了,眼泪都忘了继续流。 他吻干净了陈默脸上的泪,最后才吻在她的额头上,他看着陈默的眼睛,认真地说:“这个吻给10年前的陈默,谢谢她没有放弃自己,谢谢她让我遇见这么好的你!” 陈默双颊绯红,无意识地咬着嘴唇,似乎是因为不敢直视他眼里汹涌的歉疚与爱意,她闭了下眼睛,一行清泪再一次顺着娇嫩的肌肤流淌下来。 宋希声微微低下身子,双眼牢牢锁定她的眼睛,握住陈默的双肩,强迫她睁开眼睛,与自己对视,一字一顿,认真地说:“小默,我从来就不认同,女生裙子短是被性骚扰、侵犯的理由,如果恶人作恶被归结为受害者的行为不端,那这个社会就没救了。所以10年前你所遭受的一切都只因为坏人太坏了,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你无需有任何心理负担,更不要因此妄自菲薄……” 陈默伪装的平静瞬间被他的话给击垮了,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十年了,从来没有一个人告诉她:那一切都与你无关,你才是真正的受害者!起初,她夜夜噩梦,一遍一遍回到那个雨夜、那天上午,把遭遇重演,自责和内疚束得她透不过起来。 虽然,后来漫长的岁月中,她从书里得到过开解:加害者因为自身的心理问题,仗着双方力量的不平衡,对弱者施加暴行、实施侵犯,这与对方衣着暴不暴露,是否有过行为暗示一点关系都没有。她慢慢清楚那段悲惨的经历并不是她的错,她也开始学习做一个酷酷的小姐姐,加入公益组织,帮助那些和自己有过相同遭遇的人,为弱者发声。 长大后的岁月里,尤其是加入“蓝莓行动”之后,她对着一张张或嚎啕大哭或暗自垂泪的女性面孔说过许多次:“这不是你的错,你才是受害者!”却从来没有人对15岁时的陈默说过相同的话,终于10年后的她等到了! 她此时像颠沛流离很久失望而归多次最后终于找到妈妈的小蝌蚪一样,只想放声痛哭一场。 宋希声着急忙慌地擦着她不断往外涌的眼泪,他知道此刻不应该再说太多,那样会惹出更多的眼泪,可他害怕,害怕错过,害怕来不及,所以一张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人和人的际遇各有不同,但每个人都有去爱和享受爱的权利,我相信,被人爱着度过一生是每个人都渴望的,小默你也一样!所以我必须说清楚我爱你,我爱我第一次看到的你,25岁的你,过去的你,除了让我心疼和倍感遗憾之外,对我对你的爱没有丝毫影响。所以,我现在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不管你说什么,也不管你从前经历过什么,我都爱你,都想每天和你在一起!我想陪你做你喜欢的事情,我会记得给你储藏各种口味的棒棒糖,煮你喜欢吃的鸡蛋面,你不喜欢的香菜我来吃;你难过时用心哄你,无聊时陪你逗乐!我希望以后每天晚上都能抱着你入睡,早上一睁眼就能看见你!我希望我未来的每一天里都有你!所以陈默,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宋希声矫情了,他莫名地就想听陈默当面说句愿意。 陈默泪眼模糊地看着宋希声,她哭得直抽抽,半天没说出话来。 终于还是宋希声先扛不住了,他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把她拽进怀里,边给她擦泪,边哄道:“乖了乖了,不哭了!”说完还自言自语念叨,“不逼你了,不逼你了,不想回答就算了……” “我愿意!”他话音未落,就被陈默打断了,她含泪看着他,坚定地说,“宋希声,我愿意!” 宋希声这下终于满意地笑开了。 陈默踮起脚尖,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嘴唇扫过他的脸颊,最后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她放完火正准备收兵回营,下一刻却被一双手扣住了后脑勺。 点了火就想跑,怎么可能? 宋希声感觉自己被她撩拨得快要爆炸了,太阳穴处的血管突突地跳,他反客为主,一把扣住陈默的后脑勺,低头咬住她的红唇,在她那被觊觎了许久,像粉色果冻一样诱人的红唇上辗转流连,软软的甜甜的一个长吻。 变故来得太快,让陈默措手不及!陈默虽然活了25年,在情事方面却是真正的白纸一张,她作为一个只经历过无疾而终的懵懂初恋的正经女生,唯一的信息来源就是影视剧(还不是那种专业的字母片),可看别人表演毕竟只是纸上谈兵,从未有过实战经验的她,面对这来势汹汹的攻势,表示受到了惊吓。她一脸蒙圈地,一动不动地,睁着眼睛看他表演。 宋希声余光瞥见这安静如鸡的一幕,不由得低笑出声,他伸手盖住她的眼睛,然后整个人覆上去,用舌头去敲被她的牙齿关起的门。 陈默完全不知道如何反应,只能跟随着本能走,顺着他的意思,张开嘴巴,任他予取予求,攻城掠地。 宋希声紧紧地抱着陈默,仿佛要把她嵌到自己的身体里,他温柔地含着她的上下唇,舌头在她的嘴里绕了一圈又一圈,然后对着她软软滑滑的小舌头一阵狂吮,双手也不由自主地顺着陈默的衣服下摆往上移。 陈默的嘴被他的舌头堵得严严实实的,皮肤感受着他灼热的鼻息和滚烫的掌心,越来越有点呼吸不畅了,再加上不习惯他手上的动作,她整个人突然开始挣扎起来。 宋希声感受到她的不情愿,迅速停下动作,退开一步。 陈默脸颊绯红,嘴唇看上去也有些红肿。她这会儿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是因为主动吻了他,还是因为自己突然叫了停。她别开脸不去看宋希声,以免更加尴尬。 脸皮贼厚的某人这会儿已经缓过神来了,他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第一时间去帮她整理衣服,他细心地把她的衬衣抚平,重新放到裤子里面,又五指做梳帮她捋顺稍显凌乱的头发。他做这些的时候虔诚又认真,丝毫不觉得暧昧。 等把所有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完了以后,宋希声才想起来懊恼,暗骂自己太心急,如果不是陈默及时叫停,自己差点精虫上脑、回头无岸。陈默本来就像警觉的小鹿一样随时准备逃跑,这次两人好不容易互诉衷肠、心心相印,自己怎么能如此忘形,为所欲为,再把她吓跑可怎么办? 陈默这会儿在心里想的却是,刚刚自己主动吻了他,现在又叫停,他会不会觉得自己矫情,欲擒故纵耍心机? “我……”两人同时出声,这么快就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你先说!”宋希声笑着对她说,一脸认真,等着她说话。 陈默微低着头,话还没说先红了脸:“我、我只是觉得太快了……” 宋希声本来就理亏,此刻更被她委屈的小眼神彻底打败,他伸手拉住陈默的手,语速很快地道歉:“对不起啊,小默,是我太着急了!” 陈默回握住他的手,用力摇了摇,动情地说:“以后两个人就变成一个人了。” 宋希声又一次抱住她,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轻声说:“以后都由我来保护你!” “你刚刚想说什么?”陈默突然想起来,问道。 “我爱你!我想和你在一起!”宋希声看着她,眼里闪着小星星,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陈默明明知道他刚刚想说的一定不是这两句,却还是被他的表情和声音苏出一脸血!她突然就想起了李宇春的一句歌词:“你说爱我的口音,特别特别地好听,仿佛满天星星脸红弯了眼睛……” 真的是这样哦,他说爱她的瞬间,陈默觉得满天星星都一同笑弯了眼睛,然后满满地落了她一身。 如果宋希声知道陈默此时的心理活动,一定很得意,他可能还会贱贱地发条朋友圈卖萌:“女朋友第一天就被我的颜值和声音征服,我们还能谈场慢恋爱吗?在线等,急!” 如果这是一个童话故事,那么到这里就可以完美收尾了,王子和公主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可惜这是现实,不是童话故事,他们两个也不是王子和公主,只是现实世界里的一个普通的路人甲和一个普通的路人乙,所以没有人为他们著书立说,更没有人为他们设计美好结局,他们还有自己的生活要面对。 第十二章:拨开云雾见天日01 不二和程西贝两人此时正面对面坐在吧台前,优雅高贵的都市白领程小姐眼睛喷火、气势汹汹地瞪着不二,不二缩成一团隐在电脑屏幕后方,眼睛盯着屏幕,一脸做作的认真,那乱瞟的小眼神一不小心就泄露了他的心虚和不安。 一看就知道,这两个人肯定刚刚结束一场不怎么愉快的谈话,谈话内容不外关于不二的去留问题。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 面对放浪不羁爱自由的小管家不二,程西贝看来是得头疼一阵儿了。 程西贝头疼地摁着太阳穴,听到脚步声抬头,正看到陈默和宋希声两人一起下了楼,瞬间忘了刚刚的不愉快,很是开心地迎上去:“这么快?” 她边笑边斜着眼睛去看陈默,陈默总觉得那笑容多了点猥琐和别有深意,于是先不打自招地红了脸。 “有故事啊……”程西贝一胳膊把陈默拐到自己身边,她揽着她坐到大堂一边的沙发上:“不错,好样的,没让我失望!”说完还不忘在陈默肩上重重地拍下一巴掌,以示满意。 宋希声在一旁下意识抬了下胳膊想帮陈默挡下,下一刻却在陈默的眼神下,老老实实地把手放回身侧。 程西贝和她是铁磁闺蜜啊,两个人嬉笑打闹惯了,他怎么能来掺一脚? “你胡说什么呢?”陈默声如蚊蚋,平日气场两米八的真汉子在程西贝手下,成了一米二的瓷娃娃。 程西贝又那样笑了笑,并不反驳,她掏出手机,打开照相机的自拍功能,举到陈默面前:“亲爱哒,给你看证据哦!” 陈默低头,第一次在自己的眼睛里看到了波光潋滟、脉脉含情八个字,除了眼睛之外,还有那略微有些红肿,好像专门做了激吻唇造型的嘴唇,无一不在昭示着刚刚发生了什么。 真是不打自招! 陈默再一次羞红了脸,她一把抢过程西贝的手机,摁了锁屏:“好啦,不要笑了,我和他今天在一起了。” “这么快?”程西贝第二次说出这三个字。 “是有点突然,主要是我以前没有想好怎么和他说十年前的事,今天正好是个机会……”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程西贝说着趴到陈默耳边,不知道低语了些什么,陈默恼羞成怒地捂着耳朵,打她的手,“你这个未婚少女能不能不要这么污啊?!我们第一天交往,怎么可能发展那么快!” 程西贝笑着躲开,继续耍宝:“哦,你嫌他太慢了啊!好说,我去找老宋,告诉他……” “程西贝,你这个塑料闺蜜,你再不闭嘴,我真的和你绝交了!”陈默张牙舞爪地扑过来,追着她喊打。 程西贝哈哈笑着,到处躲,一不留心自投罗网,躲到了宋希声身后,最后被两人合伙擒住,遭陈默一顿胖揍。 不二少年乐呵呵地全程围观,却半点没有要帮忙的意思,不仅如此,还在旁边用毒鸡汤恶心程西贝:“西贝姐,要坚强!你现在所受的苦,日后都会照亮你的路!” “郑易行,你给我等着!”程西贝抱头鼠窜途中,还不忘对着不二放狠话。 不二完全不受她威胁,没心没肺地笑够了,才继续手上的工作。 结果,他刚一刷新微博,就蹦出来一个惊天大新闻。看时间,这条微博刚发布一分钟,目前转发和评论都还是个位数。 “哥,你来下!”不二直起身子,扬声叫宋希声过来。 他的声音里带着些微颤抖,不仔细听的话根本发现不了,可陈默却一下子就发现了不二的不对劲。她15岁突遭大变,自此寄人篱下,习惯小心谨慎,察言观色,这点对她根本不算个事。 宋希声拍了拍两人交握的手,用眼神示意陈默“不要担心,一切都有我”之后,快步走到不二身边。 不二指着电脑屏幕让他看,还无声地问他:要不要告诉小默姐? 头顶的第二只靴子终于掉下来了!宋希声想。他感觉自己听到了靴子掉落地板时发出“咚”的一声钝响,砸得他耳膜疼。 所谓的人肉原来不是说说就算,原来真的有人敢无视法律去做!从提议到达成,仅仅一天时间,陈默的资料,一应俱全,就在几分钟之前,被PO上了网。 宋希声的第一反应是瞒着陈默,不让她再受二次伤害;可下一秒却有个声音提醒他,你答应过陈默,要和她一起面对!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再说陈默是成年人,有知情权,也有选择权…… “小默……”宋希声对着陈默招了招手,“你也过来吧!还有西贝你也一起。” 陈默虽然眼睛盯着电脑屏幕,脑子里却一团乱码,不过没关系,因为她不看也知道会是什么内容,无非是被猥亵或者被强暴、杀人犯的女儿性格残暴、不知羞耻拉人私奔这些。陈默清楚,爆料人用那些字眼不过是想站在道德高点上打压她、毁灭她,却不知道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会哭泣的柔弱女孩了。她十年饮冰,用眼泪酿酒,囫囵吞下生活中的酸甜苦辣咸,终于修炼成金刚不坏之身,再没有什么能轻易击倒她。 陈默说不清自己此刻到底是什么心理,看到那条爆料时,自己居然莫名地一阵轻松,这一刻她心里想的是,唯一的秘密也被迫亮相了,从此以后自己就是清清白白,没有秘密的人了,再没有什么能够威胁她了! 这边宋希声可不像陈默这般轻松,整个人瞬间进入一级战备状态。他替换下不二,一边双手飞快地敲击着键盘,一边下命令:“不二,你去查爆料人的IP和资料,我把这些整理成证据,稍后先报案,临溪去联系之前约好的公关公司,让他们赶紧给出应对方案……” “我其实不在乎这个……”陈默站在旁边,期期艾艾地开了口。 “我在乎,小默,我在乎!”宋希声回头看着她,表情认真地说,“他们可以因为不了解而质疑我们的服务,但我绝对不允许别人侮辱你!即便只是一名普通员工,我也不允许!”他快速说话,不等陈默回复,又回头继续在电脑上敲敲打打。 久不做声的程西贝闻言,伸手拉住陈默的袖子:“我觉得老宋说得对,我们必须一次解决干净,避免以后还有人拿这个兴风作浪!” 一边的程西贝盯着爆料人的微博名看了许久,越看越觉得眼熟,不由得自言自语道:“我好像见过这个微博名,是谁呢?” 宋希声和陈默闻言俱是一震,同时扭头看着她,却很默契地都没有吭声,以免打断她的思路。 程西贝在这双重高压的夹击下,大脑运转得前所未有地快,这时她眼角余光看到不二从门外跑着进来,突然灵光一闪,她一拍大腿,兴奋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她是谁了!” 第十二章:拨开云雾见天日02 此时的不二已经通过特殊手段,拿到了爆料人的资料:对方居住北京,性别女,21岁,大四在读……资料很详细,完全足够他们找到爆料人,可不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一脸纠结地把资料递给宋希声,刚想开口,却被程西贝抢了白。 “我知道这个人是谁了,”程西贝扭头看着不二,一脸疑惑,“你那个青梅竹马啊,李恩慕,你不记得了吗?” 几个人都被程西贝的这句话炸蒙圈了,同时扭头去看不二。 “我没有青梅竹马,”不二一脸愧疚地解释道,“真是对不起啊小默姐,我也是看到资料,才想起是她的,但我跟她真的不熟,只记得她小时候会来我家玩,”不二抽空还不忘瞟一眼秦临溪的表情,见她正一脸八卦地看着自己,瞬间就丧气了,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唉,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宋哥,你说,我们现在怎么办?” 宋希声这会儿正在内疚,根本没听到不二说的话。 上午陈默去见石嘉木之前,专门嘱咐他找不二聊聊,可他只顾着关注楼上两人的密谈,完全把找不二谈谈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他万万没想到人肉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的是这件事真的与不二有关。 不二见宋希声久久不说话,更加内疚了,他语气沉重地说:“我现在就去联系她,让她先删微博。” “等一下!不二,你想想,我们出面,让博主删了微博,可怎么确定没有被截图,没有通过其他途径传播到其他平台?删博治标不治本。”陈默已经反应过来了,思路非常清晰,“不过,我想联系上博主本人,我得知道这些关于我的信息她是从哪里弄到的?”陈默说完,又解释了一句,“不追究是觉得没必要,但既然决定追究,就要追个一清二楚、彻彻底底。” 不二听陈默说要见自己传说中的“青梅竹马”,立马跑步去查电话号码去了。 宋希声小声地嗫嚅道:“小默,是我的错,上午你让我找不二聊聊,我忘了!如果那时候我找不二了解到这些情况,可能就不会出现之后的事情了……” 陈默按了按他的肩膀,语气温和地说:“我们谁也不是神仙,不能未雨绸缪,所以不怪你。事情出来了,找解决办法就好了!” 站在一旁的程西贝感觉自己受到了一万点暴击,她默默朝陈默翻了个白眼,这么贤良淑德,一定不是自己认识的陈默,一定是发货发错了! 秦临溪在这一会儿功夫,也从公关公司那里拿到了他们策划的应对方案,她赶紧打印了三份,分别递到三人面前。 宋希声提议转移战场,到会客室密谈。 四个人坐在会客室的椅子上,快速浏览着各自手里的方案。 陈默看完,把手里的两页纸卷成筒,轻轻敲了下桌面,自言自语道:“我觉得这方案不行,全是套路!” “附议。”程西贝也抬起脑袋,说道,“我们公司之前处理过很多危机,真正有效的都是那些态度真诚的,所以这个方案,我也觉得不行。” “那你们有什么好的建议没有?”宋希声认真地问道。 “我觉得应该我自己出面,去主动澄清这些事情。”陈默说。 “不行!”宋希声和程西贝同时出声。 “小默,不行!你上次晕倒足以说明,你心里远不像嘴上说的那样不在意,我不想看到你受二次伤害……”宋希声语气沉痛,欲言又止。 “对,我们要解决这个事情,为了你以后不再因为这些事情受牵连。但如果前提是你必须受到伤害,那代价就太大了。”程西贝也说。 陈默看着程西贝,表情和声音一样平静:“小贝,你说实话,我说的方法是不是目前最有效最优的解决方式?” 程西贝看看她,再看看宋希声,犹豫了半天,才硬着头皮说:“是!” “那就好了,那就按我说的来,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先和爆料人通上话……”陈默就这样拍了板,一副无所顾忌的模样。 因为对方身在北京,不可能马上见到,所以陈默先给她打了通电话,电话接通之后,陈默先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陈默,也是十年前的陈梦童。” 陈默先发制人,可她说完这两句就闭嘴了,等着对方来解释。 “你、你好。”一个弱弱的女声从电话那端传了过来。 在此之前,陈默已经从程西贝那里大概了解了女孩的情况,不二父亲世交家的小女儿,典型的天之骄女、傲娇小公主,两家有意撮合两个孩子,具体两个孩子是什么想法,程西贝也不知道。 陈默听到对方的声音,心里对她本人已经有了基本的侧写,声音很甜,性格软萌,甚至可以说是有点过分单纯,所以她很好奇,这么软萌的小女孩,到底对自己有多大的敌意,才会如此诋毁她? “你知道我找你的原因吧。”陈默不愿多费口舌,直接道。 “我、我、我要和不二说话。”李恩慕明显被陈默的气势震慑,说话都磕巴了。 陈默开的是免提,所以她说的这句话,一屋子的人都听到了,众人又一次用目光锁定不二,眼里写着:还说你们不熟悉,人家都指明要见你了! 不二脸上是大写加粗的懵逼与委屈,他手脚并用加唇语,无声地申诉:我真的和她不熟啊,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找我? 陈默朝不二做了个“收声”的动作,继续气场两米八地冷呛:“这位小姐好奇怪,你文章里写的人是我,诽谤诋毁的人也是我,所以说对不起也应该找我,找不二干嘛?” 对方开始小声啜泣了,一边哭一边说道:“明明我认识他比你早得多,凭什么被他喜欢的是你!我不服,我不甘心!” 不二喜欢我?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这一次该陈默蒙圈了,她下意识去看不二,却发现对方比之前更蒙! 真是一个惊爆朋友圈的大八卦啊! 众人不负众望地再一次无声地炸了,就连一贯沉稳的宋希声也眼睛喷火地看着不二,暗戳戳地磨着牙,好像小姑娘再多说一句,他就会拔出心中的利剑刺向不二。 “谁告诉你的,他喜欢我?”陈默问出了此时大家一致想知道的问题。 “我就是知道!他一声不吭去游学,我好久之后才从郑伯父那里知道他的行踪。跟踪他的人说,大本半年里他从来没有在一个地方待过一周的时间,只在你的店里破了例,而且一待就是小半年……” 陈默忍不住了,差点把白眼翻上天:“就凭这个?你是不是……”陈默想说傻,但考虑到对方的公主身份,她及时刹车了。 “不,还有其他的,我还有你们两个搂在一起的照片!”李恩慕声音猛地拔高,显然这是她不愿触及的痛处。 “所以,是别人告诉你的,他喜欢我?”陈默问。 “对!” “也是别人给你的照片?” “是!” “那么你曝光的那些资料也是别人找给你的吧?” “是,啊不是,我不能说!”李恩慕好像忘了自己正在和别人通话,说完还碎碎念道:“我怎么就说出来了呢?啊啊,我完了!” 这孩子被人利用了!陈默得出结论。 她决定速战速决,语速很快地说道:“李恩慕,你被人利用了,不二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不二,”她说着看向宋希声,又多余地加了一句,“我有喜欢的人了!”而后继续言归正传,“你发的微博,内容不实,已经对我造成诽谤,而且这条微博转发远远超过五百,已经属于犯罪,我之所以没有直接对你提起诉讼,不过是考虑到你和不二是熟人,以后还要做朋友。”陈默说到这里,专门停顿了一下,等着小姑娘把这段话消化吸收。 李恩慕这会真的被吓住了,再一次不自觉地哽咽出声。资料不是自己收集的,自己只负责发布出来而已,从来不知道这也是犯罪。 陈默见目的已经达到,继续道:“我现在有以下要求,需要你配合。”陈默捋了下思路,才条理清楚地说道,“首先,我要知道资料是谁提供给你的?” “钱伯伯,就是郑伯父的管家。”李恩慕不假思索道。 第十二章:拨开云雾见天日03 “郑伯父”三个字像一枚炸弹,突然就那么直楞楞地炸开在不二耳边,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炸出窍了! 怎么可能是父亲?自己的行踪他根本就不知道啊! 不二突然打了个激灵,这时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一个事实:自己的父亲不说手眼通天,但在全国范围内找出一个人还是易如反掌的,所以他怎么可能任由自己的亲生儿子生死不明一年?他的不知道只是自己以为的不知道啊,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不二感觉全身的血一瞬间都涌到了脑门上,一张脸涨得通红。他必须给自己一个解释,必须!马上! 他快速跑出会客室,找个了不显眼的角落,拨出一串熟稔的数字。“嘟——嘟——”两声之后,电话就被接通了。 不二对着手机连珠炮似的发泄着心中的不满:“你早都知道我的行踪对吗?你为什么要跟踪、设计我?你还当我是你儿子吗?” “郑二,你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吗?”一道威严的男声不紧不慢地传来,“你现在如果不清醒,就等清醒了再打给我!” “爸,你这样做是在害我!”不二低吼。 “你还知道我是你爸!”郑云开声音低沉,声调因愠怒而稍微拔高了一点,“你随随便便玩消失的时候,怎么就忘了你还有一个爸爸!” “爸爸,陈默是无辜的!”不二放低了姿态,乞求道,“你放过她!” “无辜?主动勾引我的儿子无辜?一个被强暴的无业游民居然也敢觊觎我郑家的男人!”郑云开已经被不二气晕了头,一些从来不在晚辈面前说的字眼居然都不受控制地说了出来。 不二被父亲话里那些侮辱性的字眼给吓到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以儒商自居的郑总,会说出这样的字眼…… 不二知道商场如战场,公司要扩张,要并购,要黑吃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商场上,父亲可以用一万种手段来解决这些麻烦,可他没想到,有一天那些不上台面的手段会用在自己身边人身上。 真是好手段啊!一箭双雕! 不仅射下了被他误认为是儿子心上人的陈默,还射中了他为儿子挑选的未来另一半。 不二甚至有点怀疑,之前“从前慢”爆出的卫生问题也是父亲的手笔,所以即便不是视频里的那个保洁,也会是其他人;即便“从前慢”的卫生合格合规,他们也会制造麻烦,反正“从前慢”和陈默都逃不过。 不二突然不寒而栗,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居然会用尽心机和手段,一环套一环地设计自己。他很生气,几乎要气炸了,却不敢发作,因为他给父亲打电话不是为了激化矛盾,而是为了解决问题的。所以,他忍了又忍,才平静地解释道:“爸爸,你真的搞错了,她过去、现在都不是我喜欢的人,未来也不可能与我有任何牵扯,所以爸爸,你放过她吧!” 郑云开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然后问道:“小二,你拿什么让我相信以后?你知道你在我这儿的信用值已经被你败光了!” 不二心里清楚,父亲是在逼自己认输向他投降,并有所行动,乖乖回到他身边,心甘情愿做他的乖儿子。他太清楚父亲的行为方式了,从来都这般拐弯抹角,迂回前进。可他不甘心就这样回去,准确说是不甘心被父亲耍得团团转,于是他倔强地一仰脖,回呛道:“你以为你不帮忙,我们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就你们做的这些事,已经是犯罪了,陈默是可以报警的!” 电话那端的郑云开嗤笑了一声,语气挪揄地说:“你还是太年轻啊小二!整件事从头到尾我都不知道,更没有参与,关我什么事?” “你、你……”不二彻底气结,“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还很忙!”郑云开客气地“送客”了。 “别、别……”不二清楚,此事因自己而起,自己有责任把这件事情完美解决,所以不畏强权的他这次只能先投降了,“爸爸,我答应你回去,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 言不由衷……言不由衷……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谁让自己自不量力、以卵击石呢? 不二此刻心里想着,只要父亲能放过陈默,哪怕让他跪下唱《征服》,他也会哭着唱完。 喜怒不形于色的郑云开似乎轻笑了一下,他说:“很好,接下来我做我该做的事,你做你该做的事!当然如果你觉得勉强,随时可以反悔!” 不二想:他语气里的不可一世和势在必得,真令人讨厌啊! 不二挂断电话之后,站在原地犹豫了很久,他不知道一会儿该怎么面对大伙、面对陈默?还有秦临溪,该怎么向她解释自己即将离开? 他犹豫着,徘徊着,不知不觉间,双脚竟自动走到了会客室。 陈默推门,正好看到一脸沉重与纠结的不二。 不二抬头看到陈默,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为自己给陈默带来这样大的麻烦而深感愧疚与不安:“小默姐,对不起,我……” “别说那些场面话,先进来帮个忙!”陈默说着,揉了揉他的卷毛,她心里其实一点也没在意,她还和第一次见到不二时一样,喜欢这个时而犯傻,时而傲娇的卷毛孩儿,“男子汉大丈夫不要总说对不起,再说事情又不是你做的,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陈默说完,拖着不二进了会客室,让他协助自己录视频。 刚才,陈默在和李恩慕的对话中,提出了以下几个要求:删帖,发微博讲述事情的起因经过,承认被人利用,并公开道歉……李恩慕当时就都答应了。她可能真的被陈默吓到了,再加上陈默再三保证自己纯属被误伤,不二根本不喜欢自己这样的,所以李恩慕格外配合,并主动请求添加陈默的微信,免费提供郑云开的黑幕给她。 李恩慕可能想要将功赎罪,却不知道陈默不是那种“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之人,她自小不惹事,去到外婆家之后,耳朵更是被外婆的“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念出了老茧子,所以哪怕知道了事实是背后有人操作,她也并没有把那人当作自己的敌人,在她眼里,他不过是一个爱子心切的老父亲而已。 更何况自己从决定追究开始,想要的就是大家了解当年的真相,不再胡乱猜测、非议,所以没有必要树敌太多。 在程西贝和不二两大神助攻的加持下,视频很快拍好了。 陈默重新申请了一个微博账号,账号名为“‘从前慢’陈默”,并把录制的澄清视频上传到该账号上。陈默在视频里,详细讲述了十年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她甚至还公布了一份十年前的报纸,上面有关于事件的全部报道。 这些都只是陈默翻身案中的第一枪,在“教做人”这件事上,陈默是有步骤有条理的,如果那些恶毒的言论还追着自己不放,她不介意再发第二弹、第三弹,让他们求锤得锤。 与此同时,李恩慕那边也按照与陈默约好的,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公关公司的那套方案被否掉,宋希声也同意,但他还是认为应该再去找几家公关公司或者多找一些营销大号,借助他们的影响力,迅速推广陈默的视频,这样要比单打独斗更快更有效果。 他的这一提议一出,就被陈默投了反对票,陈默有自己的理由:“如果今天的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在校生或者其他,总之无权无势也没有钱,那么当我受到不公,被人羞辱或诋毁时,是不是就只能受着或者去死?” 陈默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宋希声更是微垂着脑袋,半天不说一句话。 陈默悄悄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就是想试试看,没有公关公司包装,没有营销号加持,普通人应该做这些什么才能得到正义?” 宋希声突然就理解陈默了,她心里还在牵挂那个十年前的小女孩啊!她想给所有像十年前的自己一样羸弱无助的女孩们,一点信念和希望。 宋希声握住她伸过来的手,用力捏了捏,才语气坚定地说:“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程西贝看到这一幕,真心为陈默高兴,这样的小默值得最好的一切,包括爱情。不过为了避免陈默瞎嘚瑟,她这会儿是不会把心里话说给陈默听的,她最擅长的是—— “为什么狗粮越吃越饿呢?”程西贝挤眉弄眼地看完陈默,又去看宋希声,“两位老板,狗粮撒完了吗?我们可以去吃饭了吗?” 虽然已经被调戏习惯了,但陈默还是会有点小害羞,她轻捶了下程西贝的肩,嗔怪道:“饿也挡不住你话多!走了走了,请你吃大餐。”说完,又对着大伙高声道:“走,今天我请客,请大家出去吃大餐!” “哇哦……”众人高呼万岁,簇拥着陈默和宋希声,呼啸着出了门。 他们去了民宿附近火爆的夜市广场,要了一大桌子的扎啤、小菜,还有各种烤串、烤羊腿。露天广场,小音箱唱着,小风吹着,啤酒喝着,所有的烦恼都烟消云散了。 期间,宋希声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卡,像某偶像剧中示范的那样,酷帅酷帅地递到陈默手边,低语:“刷我的卡,密码是你的生日。” 这一幕正好被我们多话的程小姐瞄到,她一边把烤羊腿上的肉,片成薄片,放到陈默的盘子里,一边问陈默:“你闻这风里有什么味道?” 一贯认真的陈默,闻言用力吸了吸鼻子,用心分辨着风里的味道,然后试探着答:“烤串,孜然、辣椒面的味道?” 程西贝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 “啤酒的味道?” 又摇头。 这下离她俩比较近的几个人也主动加入到这场无奖竞猜游戏中来: “西瓜的味道?”不二。 再摇头。 “炭火的味道?”宋希声。 还是摇头。 “哦,我知道了,人味儿!是不是西贝姐?”小迷糊秦临溪。 程西贝抬头去看秦临溪,笑得一脸娇媚,突然表情一凝,白眼翻上天:“恭喜你,答错了!”然后又换了一副面孔,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陈默:“我最最聪明的小默,你也猜不到吗?” 陈默诚恳地点了点头。 “那就由我揭晓答案吧,我说的味道是……”程西贝卖了个小小的关子才说,“恋、爱、的、酸、腐、气。”她一字一顿,说得俏皮。 陈默这时候才明白过来,她在拿自己寻开心,十分气恼地拿过调料瓶,发狠地往她盘子里倒辣椒面:“这个闺蜜我不要了,辣死扔掉算了!” “不要啊!”程西贝怪叫着扑上去阻拦。 看热闹的几个人笑得花枝乱颤,抱成一团,宋希声趁机把卡塞到了陈默的裙子口袋里。 因为晚饭之后还要加班干活,所以宋希声和不二夜市场上只沾了一点酒,这会儿还能清醒地坐在会客室里,继续这场攻坚战。 微博上,李恩慕的爆料原博已经自行删除了,最新发布的是道歉及详述事情经过的内容,陈默快速看了一遍,小姑娘文笔还不错,看完真的有点男默女泪的感觉。 阅读和转发量也不错,并且还在稳步提升中,由于小姑娘在文中@了她这个受害者,所以她刚注册的小号,目前也在噌噌涨粉中,那条澄清视频目前的转发量竟然比李恩慕的还多。 同时,李恩慕和陈默的互动,也引发了一些网友的方案,而且还有部分网友对李恩慕的解释持怀疑态度。李恩慕在文中并没有指明资料是谁给她的,只说受人所托,所以他们纷纷猜测她被买断了或者是被胁迫了,又跑到陈默账号下边来骂人。 两人微博底下一时间硝烟四起,一片杀意。 还好,这样的场面并没有持续僵持太久,因为微博上突然冒出来一个人,主动认领被骂份额来了。他说自己是陈默小时候的邻居,所以会知道得那么清楚,自己爆出来,也只是为了卖点钱花。之后在事实基础上,添油加醋一番,卖给了李恩慕。 第十二章:拨开云雾见天日04 看注册时间,就能发现那人的账号是刚刚申请的,申请时间比陈默的还晚。 陈默心里清楚,这个所谓的邻居应该只是郑云开安排的托儿。因为即使他们关于自己的资料真的来源于昔日的邻居,事情一经曝光,邻居跑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上赶着来承认,难道他不知道这是犯罪?所以这个新账号背后的主人一定是郑云开的人! 对方既然已经收手并做出补救措施,陈默也不愿意追着不放再生事端,再说,这样的结果肯定是不二用用自己的让步换来的,她不想让不二为难。 当然,这些道理即便陈默不说,宋希声和程西贝也清楚,但为了不让不二更加尴尬,他们都善良地一字不提。 当天晚上,网上舆论已经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由于自称邻居的账号主动招认并道歉,网友们对陈默与李恩慕的怀疑已大大解除,有些网友甚至变身“灯塔”,在她俩的评论里疯狂刷好评,并主动为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指路。 网友们的热情空前高涨,最终导致陈默和李恩慕两人的微博先后登上热搜。 与此同时,中国知名的妇女保护公益机构“蓝莓行动”,也在官方账号上发布声明,声明中详细介绍了“蓝莓行动”的机构性质及救助机制,通过多年的运作,他们已经拥有相对完善的救助机制,如果受害女性出逃,还带着宠物,他们不仅会妥善安排受害女性,还会安排临时托管家庭前来接走宠物,帮助照顾至受害者摆脱危险境地可重新独立生活为止。 声明中还提到,近几天被连续口诛笔伐、推至风口浪尖的“从前慢”老板陈默,正是该公益机构的资深志愿者,多年来,她参与营救、帮助的女性(被家暴或被强暴、猥亵)多达几十人,她善良、真诚,即便救助完成,还会与她们保持一定的联系,以便可以随时提供帮助。 这条声明一出,陈默瞬间从奸商、杀人犯之女,变身成英雄斗士、励志偶像,一时间无数迷妹为她爆灯、打call。年少时差点被猥亵的柔弱女生,多年后成长为独立自强的乐观女性,并一心致力于帮助和自己有相同经历的女生,这样的“超级英雄”人设,想不吸粉都难! 此声明一出,中国妇女儿童工作委员会、中国妇女发展委员会,以及共青团等国家代表也纷纷转发、声援,再次强烈谴责暴露他人隐私的行为,并再三提醒网友,微博发布、转发造谣内容者,同属犯罪。 “蓝莓行动”的那则声明同样也在陈默的朋友圈中炸了锅,不光宋希声、秦临溪,就连程西贝都从来不知道,陈默还有如此励志公益的一面,他们纷纷用崇拜的眼神看着陈默,好像第一天认识一样。 陈默有点不好意思了,她嫌弃地赶苍蝇似的挥着手,对四人观光团道:“这里不是动物园,我不是大猩猩,也不是大熊猫,你、你,还有你,再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喊非礼了啊!” 四个人闻言收起打量目光,发出哈哈大笑,并口头向小默姐表达着自己的仰慕之情。 虽然已近凌晨,但大伙此时都沉浸在目前正在扭转的大好形势中,兴奋得一点睡意也没有,最后还是宋希声担心刚刚病好的陈默吃不消,提议大家去睡觉。 “走走走,我们三个单身狗实在太碍眼了!”程西贝一边往外推不二和秦临溪,一边不忘回头打趣,“从现在到起床还有6个小时,你们尽兴,尽兴啊!” “消失!”陈默眼疾手快,起身抄起沙发上的抱枕丢过去。 程西贝双手一接,正好接住陈默扔过来的抱枕,反手又发射回去:“小默,这个可以垫腰上!”说完迅速逃离,只留下一串笑声! 真是污力少女欢乐多啊! 陈默琢磨了半天才明白程西贝最后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脸“腾”的一下又红又烫的。她气得磨牙,讪讪地回头,却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宋希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陈默身后,她一回头,正好被他紧紧圈进怀里。他看着陈默,笑得像个白痴。他用嘴巴蹭着陈默的耳朵,声音很轻,正好能让陈默一个人听清:“咱们也回去睡觉吧!” 他热乎乎的鼻息喷在陈默脖子上,让她又羞又痒,身子忍不住想往后撤。 下一刻,却被宋希声又一次扣住后脑勺,新出炉的热乎乎的吻就这么送了过来。 味道真好啊,软软的滑滑的,像果冻! 陈默微仰着头,浑身像过电一样,小腹一阵发紧,下一刻一股热流涌了出来,她竟然可耻地湿了……她终于明白什么叫食髓知味了,仅仅接过一次吻,她的身体对他居然有了如此强烈的反应!这下她的脸更红了:要死,明天得问问程西贝,流氓气质是不是也会传染? 宋希声送她到房间门口,又是一番腻歪之后,才放她进屋。 他们这一天都在忙忙叨叨地忙着处理各种状况,虽然有些很意外,比如不二父亲的出场,确实让他们惊出一身冷汗来,但截止目前,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这让他们无比振奋。 连日来,众人都被各种情绪包裹,一会儿惶恐,一会儿震惊,一会儿又兴奋,着实太伤神了。所以这一夜,每个人都睡得又快又沉,根本没有注意到任何异常。 精明如宋希声,心细如陈默,外加“伪大嫂”程西贝都没有注意到不二的异常,迷糊的秦临溪更不会注意到,所以,当她第二天下楼没看到不二时,她还以为他在睡觉。 等到宋希声也发现不二不在,派她去宿舍找,她才发现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屋里根本没人。 另外三个人听说,也一同去了宿舍,发现不二的东西都不见了,打他电话已经关机。 就这样一声不吭地消失了! “又来?”程西贝以为他又玩失踪,气得踢床脚,结果床先动了手,踢得她弯腰抱着脚嗷嗷叫。 陈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上前两步,扶她坐到床上,帮她脱了鞋子查看。 宋希声和秦临溪一番寻找之后,终于在抽屉里找到一封信。 是不二的字迹,很隽秀的形体。 “宋哥、小默姐、西贝姐、临溪: 原谅我用这种方式和你们道别,实在是因为我自己太羞愧…… 小默姐知道,我离家出走,因为喜欢而留在从前慢。我切断和家人的所有联系,只想做一只自由自在的风筝。我自作聪明,以为他们根本不知道我的行踪,可是没想到我的一举一动都在父亲的掌控之中。 他很早就知道我在这里,他安排人跟踪我,他以为我是因为喜欢你才留在这里,所以用手段制造了这一系列事端! 那天,我听到李恩慕说出我父亲的名字时,感觉天都要塌了,我恨他,却又不得不借助他的力量来解决这件事,作为交换,我要听话,要妥协…… 周哥、小默姐,你们放心,我和父亲已经达成一致,我回家,他撤下所有视频,并给出合理解释。 还有临溪,遇见你真好,谢谢!再见! 西贝姐,咱俩就北京见吧! 不二” 秦临溪从宋希声手里抽走信纸,从头到尾又通看了一遍,才折起来放进兜里。心里有点轻松又有点失落,尽管她对不二没有男女之间的喜欢,但他是她少有的玩得来的男生朋友。此去一别,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遇到,想想还有点难过呢。 宋希声也是一阵唏嘘,他没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稍微有点中二的欢乐少年,居然会用这样的方式与他们告别! 相比之下,陈默和程西贝倒显得很是平静。 程西贝平静是因为她知道不二胳膊拧不过大腿,早晚得回北京,所以看到这样的结果,她不吃惊。 陈默平静是因为,从那天听到他父亲的名字开始,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不二看似玩世不恭,其实重情重义,责任感也强,他不知道事情因他而起还好,一旦知道了,绝对不会置之不理,所以妥协、离开是早晚的事情。 当然,不二已经离开,剩下的四个人不论心情如何,都只能接受。 而郑云开也像不二说的那样,信守承诺,网上关于陈默的视频,除了她自己发的那条之外,其他全部被删除;那些不实的爆料也相继消失,爆料人要么跟着消失,要么主动道歉,请求原谅。 对于这些总是喜欢吃“人血馒头”的大号,陈默根本没有打算理会,这次他们迫于各方压力,主动删博道歉,下次遇到其他人呢? 没有外力压迫,他们还会吃得欢实! 所以为什么要去原谅?为了让他们心安理得地一而再、再而三吗? 对陈默来说,自己一个人获得的正义,根本不算正义,充其量是一人份的正义,她想看到的是真正的公平正义,任何人,不论身份地位性别,当他遭受不公时,都能被平等对待,得到正义。 这样的正义才是真正的正义。 陈默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个愿景什么时候能实现,但她愿意为之努力,并一直努力下去! 所以,她不论做什么,公益也好,工作、创业也好,都是在为这个目标奋斗,她希望未来可以拥有一家自己的民宿,民宿里除了客房,她还要专门预留1-2个房间,作为那些无家可归或离家出走的女性的避难所。 第十三章:纸短诉不完情长01 从9月20日“从前慢”曝出卫生问题到9月25日舆情平息,这场来势汹汹的危机算是落下了帷幕,虽然还有部分网友与用户对“从前慢”的卫生问题心存疑虑,但陈默并不着急,她相信只要对服务人员加强培训,内部管理更加细化,时间可以说明一切。 程西贝这次为了陈默专程从北京赶来,原本打算待两天,却耽误成了一周。在这一周时间里,她也跟着劳心劳力,又是出谋划策,又是指导教学,累得够呛。北京公司的领导,还有她手机里那位不能说的先生,都在催她回去。她见事态已基本平息,决定第二天就回去了。她担心自己之前培训得不系统、不详尽,临走前又专门熬夜录制了教学视频。 第二天交给陈默的时候,还再三嘱咐她,她们之前的培训时间太短,还有很多细节没来得及细说,这样培训出来的服务只能说及格,离优秀还有很长的距离。等“从前慢”重新开业,大家回来上班的时候,记得把这个视频放给他们看,当作线上教学课程一样认真学习,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随时连线咨询。 陈默连连应好,虽然不舍,也知道留她不住,她有自己的事业和牵挂在北京,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她一早上都抱着程西贝的半边胳膊撒娇,这反常的腻歪法让程西贝吓了一跳,不过她很快明白过来,这是陈默在表达不舍,情绪也随之变得低落。 两个人就这样又伤感又亲密地,像连体婴儿似的连在一起,直到机场,两人才不得不分开。程西贝和宋希声帮她拖着行李,秦临溪提着给她带的各种私酿,三人把她送进公共大厅才告别。 程西贝重重地抱了下陈默,凑到她耳朵旁边道:“你要好好的啊,你和他都要好好的。” 陈默红着眼睛连连点头:“你也是啊,小贝,不要委屈自己,什么时候不想待北京,记得来找我,你还有我!” “讨厌,你又惹我哭,哭花了妆我还怎么撩帅哥!”程西贝故意调侃道。 陈默听她这么说,立马去包里掏纸巾,一点一点帮她擦干净痕迹,才说:“好了,很完美!中国第一漂亮的程西贝!” 程西贝破涕为笑:“谢谢第二漂亮的陈默!” 程西贝说完又抱了抱旁边的秦临溪:“再见了,小临溪,等我回北京,给你寄北京小吃哦。” 秦临溪一听好吃的,离别的伤感都褪去了不少,眯着眼笑道:“谢谢你哦,西贝姐,我真喜欢你!” 程西贝被她软软地说喜欢的样子萌动了,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婴儿肥:“西贝姐也喜欢你。” 终于轮到宋希声了,她收起一贯的漫不经心,很严肃地一字一顿道:“你要对小默好一点,更好一点,把她失去的那几份加起来补给她才行!” 宋希声很认真地点着头。 “……她生气的话,你要哄她,她心很软,多哄几次就什么事都没了;如果真的吵架了,你要自己走,千万不能赶她走,因为、因为你这里是她唯一的家;她没别的爱好,就喜欢看电影,你要记得陪她看;她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待着,你如果看到,不要担心,也不要打扰,她一个人静静就好了……” 这下不光陈默,连秦临溪都忍不住泪流满面了。 陈默也不知道眼泪是什么时候漫出来的,顺着脸庞,滴滴答答地砸在地面上。她只记得自己和石嘉木分开了十年,从来没有细算过和程西贝在一起多久,却原来,也已经十年了!她陪伴了她十年,是最熟悉她的那个人,一个眼神就知道她要表达的意思。 她没有了妈妈,她代替她的妈妈,把她的手交到另一个人手中,并像妈妈一样絮絮叨叨,殷殷嘱咐,唯恐她受一点伤害! “……我说太多了!好了好了,不说了”程西贝说着说着,自己也开始流泪了,她接过宋希声递过来的纸巾,捂在脸上,声音瓮声瓮气地说,“反正你要好好爱她,如果做不到,我会带她走的!”说完,又拿起自己擦过眼泪、鼻涕的同一张纸巾,过去给陈默擦眼泪。 宋希声在旁边看得清楚,却敢怒不敢言。 “好了好了,不哭了,小默!”程西贝说着,一边把手里重复利用的纸巾盖到陈默脸上,一边自言自语道:“这脸,老霸道了,一整张纸巾都盖不严。” 陈默笑点本来就低,这下子没绷住,直接把纸巾笑裂了,她一把扯下纸巾,压低嗓子对她吼:“程西贝,你怎么这么讨厌呢?你刚还说我漂亮,现在又嫌我脸大!你是真闺蜜吗?” 程西贝见她情绪已恢复正常,拍拍屁股准备走人:“好了,拜拜了各位,有缘咱们来日再见!”说完,从裤兜里摸出装逼必备神器——墨镜戴上,遮住自己微肿的眼睛,挥挥手,头也不回地,潇洒地走远了。 陈默站在原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半天没动。 宋希声看着她瘦削的身影,又想到她刚刚哭得那么厉害,各种心疼。于是,迈开长腿,两步走到她身边,用外套裹着,拉过她的手放到自己外套里边暖。然后低头,用额头蹭她的额头,等她抬头看自己了,才说:“走吧,好几天没去看白静了,我们今天正好有时间,过去看看她!” 陈默经他一提醒,这才想起来,确实已经好久没去看过白静了。她点了点头,抽出一只手,另外一只手摸索着搂住他结实的腰,跟着他往外走。 宋希声搂着陈默的肩,经过秦临溪时,吆喝道:“走了,跟上!” 歧视啊,简直是对单身狗最大的歧视! 被强塞了一嘴狗粮的秦临溪跟在两人后边,感觉嘴里的核桃仁都没以前香了! 唉,这恋爱的季节啊,到处充斥着爱情的酸腐气,连零食都不想吃了呢! 最近一段时间对陈默和宋希声两人来说,实在是有点焦头烂额,期间错过几次探视时间,所以他们并不知道白静的身体竟已糟糕到这种地步。 第十三章:纸短诉不完情长02 他们到的时候,白静正在输血小板,还带着氧气罩。 周卡解释说,白静体内的白细胞和血小板一直在下降,身体不能自产,只能依靠输血维持。 白静躺在床上,眼睛闭着,原本的瓜子脸因为浮肿变大了两倍。因为失血的缘故,她的脸色已经不再是之前的苍白,而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紫,不光脸部青紫,连鬓角、额头都弥漫着青紫的斑块。 周卡与他们打过招呼之后,走到床头,动作很轻地拍了拍她露在被子外面的手。 白静缓缓掀开眼皮,见是他们,有气无力地抬了抬手。 周卡帮她去掉氧气面罩,她深吸了一口气,微喘着说:“你们来了,快坐吧!”她说完这句话,很快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周卡重新给她戴上氧气面罩,之后坐到床头的凳子上,眼睛盯着沉睡中的白静,半天没说话。 陈默看着这一幕,眼泪差点飙出来。 宋希声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周卡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周卡声音很低地说:“主治医生建议我们回去,他说就这几天了……” 病房里的三个人同时被惊住了,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周卡并不需要他们回答,他只是想找人说说话:“我去求医生再想想办法,我不能没有她。他说对不起;我说我们不回去,哪怕每天输血、输营养液吊着命呢,我们也不回去等死。他说,对不起,我们床位很紧张……”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抬头去看宋希声,一脸希冀地问道,“阿声,你说是不是这个医生不行啊,他怎么只会说对不起?”他的语气很平静,那汹涌的悲伤反而在这平静的叙述中显得更加疯狂。 宋希声无言以对。 “其实我知道,我全都知道,和医生没关系……谁都没有办法……全世界都无人攻克这道医学难题……”周卡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泣不成声。 进门后就一直沉默的秦临溪这会儿突然走到周卡身边,从背后半抱着他,哭得稀里哗啦。 宋希声也知道秦临溪只是压抑得太久了,一时有点失控,但他不希望这一幕被病重的白静误会,因此示意陈默把她拉出去。他等她俩出去了,才掏出一张卡,塞到周卡手里:“这里边是我这几年的积蓄,不多,你先用着,不够我再想办法!” 周卡微低着头,没有说话,只是胡乱点着头。 那天直到离开,他们都没有对提“从前慢”这一周发生的事情,他们并不确定周卡是否已经通过网络知道,但只要他不问,他们就不说。他现在的首要任务是照顾白静,其他任何事情对他都是小事。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车刚驶出市区,进入高速,就接到了周卡的电话。 他们离开之后,白静突然失去意识,这会儿已经被推进了抢救室。 陈默、宋希声、秦临溪三个人赶到医院的时候,远远先看到瘫在手术室门口的周卡。 宋希声试图把他扶起来,却发现他软成了一滩泥,于是只得作罢,陪他坐在地上。 周卡满脸泪水,目光定定地望着门口的指示灯。 这一幕对沉默是如此熟悉,十年前她有过相同的经历,所以此刻感同身受着他的绝望。 秦临溪蹲在周卡的另一侧,陪着他掉泪。 他们屏气凝神,一心祈祷手术赶快结束,白静赶快醒过来。 可是并没有! 被病魔折磨了好几个月的白静,那天睡过去之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淋巴癌发病太快,白静没有熬过那个秋天就走了。 这一事实,对别人来说,只是一句话的概述,对周卡来说,却需要用一生来遗忘。 抢救室门从内打开,护士把推车推了出来。 周卡扶着宋希声的腰勉强站起,踉跄着奔到推车旁边,伸出去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好半天才掀开白布一角。下一刻,整个人像瞬间被吸走了所有生气一样,成了一具麻木的行尸走肉,心如死灰。 陈默和秦临溪看到这一幕,同时哭出声来。 陈默这时候甚至想,不知道白静的灵魂这会儿还在不在这里,是否正浮在半空中,注视着他们所有人?如果她还在,看到周卡的这样,一定很心疼吧。 很长一段时间里,周卡觉得自己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他能感觉得到自己的灵魂随着白静越飘越远,留了一具沉重的躯壳在原地。直到白静下葬那天,他亲手为白静梳洗打扮,给她穿上她最爱的白裙子,戴上长波浪的假发,亲眼看着她长眠于地下。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才归位,因为他终于愿意正视白静已经不在的这一事实,也开始正视自己的责任。他除了是白静的丈夫,还是两位花甲老人的儿子,两位花甲老人的女婿,他不光要为自己活,还要为白静活。 他只能逼着自己振作起来,让老人相信他已经好了,不会走极端。但他一个人的时候,能清清楚楚感觉到自己的一颗心永永远远地缺失了一大块。 年少时,他们也分开过许多年,可那些年,心里总存着些希望,总觉得他们还会再见面,在某座城市、某个小镇,或者街角、小店。从来没有像如今这样,满满的虚无空茫,铺天盖地的孤独。 原来,死别比生离让人难接受得多!生总觉得还有希望,死却是万念俱灰,什么都不会再有! 直到某天,他在阴雨的夜里睁眼到天明,脑海里浮现的全是白静的一颦一笑:她说下雨的夜晚最适合吃着火锅看电影,下雨的白天最适合搂着恋人睡大觉,她说一下雨自己就想吃点甜食……他听了一夜雨敲窗棱,突然就做了一些决定。 第二天一早,他去了“从前慢”,与宋希声在会客室密谈两小时后离开。离开时,他拿了一纸合同,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微笑。 宋希声事后告诉陈默,周卡彻底从“从前慢”退出,只保留了部分原始股份,只参与年底分红。 “他走了?”陈默问。 “嗯!” “去哪儿了?” “不知道,出去走走,走到哪里停下,出发前他自己也不知道!” “如果临溪问呢,怎么说?” “如实告诉她就好。” 第十三章:纸短诉不完情长03 不二专门从北京赶来参加白静的葬礼,结束后在“从前慢”留宿一晚,第二天就走了。他告诉陈默,他被父亲安排出国念书,下周就走。 陈默对他说了很多祝福的话,有一句犹豫了很久,最后她也没有问出口—— “你真的彻底放下临溪了吗?” 不二不知道是真伤了心,还是彻底放弃了,反正出国前这唯一的一次见面,他没有主动和临溪说一句话。 而秦临溪也在周卡离开之后,进入完全神游状态,人在“从前慢”,神却好像跟着周卡跑出很远。她的一颗心里全是周卡,根本没有不二的一点位置。 陈默不知道他们以后会不会后悔今天的选择,她虽然觉得遗憾,却并未多言。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判断和选择,不需要别人给予多余的指点。 她一直相信,如果是对的人,不管兜兜转转多少圈,最终都不会错过。她和宋希声就是很好的例子,两个人原本分处天南地北,生活经历也千差万变,可就是被命运推着,从偶遇到相恋,到现在她都还觉得有点不真实。 周卡离开第二天,“从前慢”就被通知可以重新营业了。 如今的“从前慢”,陈默新入股后成了第二大股东,也是法人代表。 重新营业一周来,虽然入住率受“卫生视频”影响没有之前高,但陈默并不着急,她对自己的工作人员非常有信心,老人、新人一对一搭档,经过培训、磨合,她们配合默契,操作正规,更难得的是,这些人全是开封土著,对这座城市有着天然的热爱,熟知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步一景……这些无疑也算“从前慢”的一大秘密武器。 宋希声显然也乐在其中,绝口不再提回“言叶之庭”的事情,陈默明白他的心意,也特意不提。不忙的时候,两个人会一起待在会客室选看一部老电影;忙的时候,他去后厨帮忙,她在大堂迎客,陈默有时候自己都会恍惚,仿佛他们已经这样居家过了半辈子,而非热恋中的样子。 成年人的恋爱啊,好像总会少很多浪漫元素,而多一些烟火气。 不过陈默倒喜欢这份烟火气,因为这会让她实实在在地感知到自己在生活,而不是像过去的每一天那样在流浪,她感觉从前游离在自己体内的漂泊因子也因这份烟火气而沉淀了下来,似乎要和她一起在这个地方、这个男人的心上,扎根发芽。 晚上收工后,陈默两个人正坐在后院的廊下喝茶、看星星,宋希声突然提议两个人出去度个假。 陈默略吃惊:“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想带你出去走走,放松放松。”宋希声一边给她按摩肩颈,一边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他并没有说心里话,他只是担心她这段时间太累。 陈默有点心动,自己确实很久没有单纯为了度假而出去,多少年了,出门就是工作,从来没有真正地度过一次假。再加上明白这是他的一份心意,更加不忍心拒绝。“你想好去哪儿吗?” “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儿。”宋希声看着她道。宋希声发现自己和陈默在一起后,完全适应她的生活节奏,她愿意宅着就宅着,愿意出去就出去。 陈默歪着头,很认真地想了很久,突然一拍额头,很兴奋地说:“我想到想去哪了!” 宋希声看她难得如此孩子气,很是捧场地追问:“去哪里?” “新都桥!”陈默的眼睛亮晶晶地望住他,音调上扬,“我一直记得你跟我说的那些话,你说那里沿途鲜花盛放,无垠的牧场牧草肥美,民居座落于山丘之上,山丘又被无边的野花覆盖;夜晚还有浪漫的星空和燃烧的篝火……那里不光风景美,还是你梦想开始的地方,”她顿了一下,语气超认真地说,“我想去看看你的梦!” 宋希声的心这一刻完全被她的眼神蛊惑了,她的眼睛太亮,笑容太大,惹得自己双眼有点湿润,他单手捂住她的眼睛,吻她的眼睛、嘴唇,放开之前,还意犹未尽地在唇上轻咬了一下。 陈默“呀”了一声,很快反应过来,咬了回去。 两人像小孩子一样你追我赶,非要多咬一下。 “我认输,我认输!”最后,还是宋希声先投了降,闭上眼睛,一脸虔诚地等着陈默来咬。 “说走咱就走,风风火火闯九州啊……”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就哼着这首《好汉歌》出发了,简单的行李,满脸的笑容,晃得秦临溪肝儿疼。 大部分的自驾游客出发前,都会用很长的时间做计划,设计好详细的自驾游路线和攻略。但他们没有,他们从冒出念头到真正出发,只用了一晚时间,这一晚时间还一半用于唠嗑,一半用于睡觉。 本来前天晚上,陈默是打算熬夜做攻略的,但被宋希声给叫停了。他认为陈默和自己一样不是学霸型选手,一晚时间根本查不出多少资料,再说他本意就是带她出去玩的,完全没有必要搞那么大压力。 陈默很听话,她真的什么功课都没做,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轻车简从,只带了一双眼睛、一张嘴出发了。 两个人穿着同款同色运动服,手挽着手走向停车场,远看还以为是两个去春游的学生呢。 他们晃晃悠悠,到达一个地方,喜欢就停下来逛逛,不喜欢就继续往前或者在酒店里休息。 好喜欢这种节奏啊,陈默想。 陈默看过网上列举的,结婚前,一定要结伴出去旅行一次的N个理由,参照那个标准,旅行中的宋希声还真是结婚对象的标本呢。 慢慢悠悠,无忧无虑、自由随心,哐当哐当……等他们到达新都桥,已经是出发后的第四天了。 和宋希声第一次来时一样,到的时候也是傍晚。 他带着陈默先在附近逛了一大圈,才慢悠悠地开进他和周卡当年住过的那家民宿。几年过去了,那栋藏式小楼居然和从前一样,可能后来有过修缮,看起来比从前还鲜亮一些,老板也胖了点,老了点。 宋希声与他简单寒暄了两句,先要了房间:“两间大床房。” “只有一间房了……”老板很是不好意思,干干地解释,“你知道的,正是旺季。” 宋希声内心窃喜,面上却一脸郁闷,对陈默道:“我们去别家看看?” 重游故地,重游故地,这里才是他的故地,是他梦开始的地方! “我们就住这儿了!”陈默突然出声道。 “可是只有一间房!” “只有一间房啊!” 宋希声和老板同时伸出一根手指,强调。 陈默郁闷了,她白了宋希声一眼,对老板点点头:“对,那间房我们要了。” 确定以及肯定自己的选择,包括今晚与宋希声的同处一室,以及可能会发生的一切。 第十三章:纸短诉不完情长04 陈默洗完澡,更郁闷了!她这次不是没拿睡衣,而是…… 她盘腿坐在床上,双手捧着脸,郁闷到噘嘴。 突然的敲门声,让她像受惊的小鹿一样,一下子从床上弹到地上,光着脚跑去开门。 宋希声进门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穿一件小黄人睡衣的陈默,眼睛和头发一样湿漉漉的,故作镇定地望着自己,浅笑里带着一丝紧张。 陈默以为他在盯着自己的睡衣看,更懊恼了。商场里那么多好看的睡衣,自己却在程西贝的怂恿下,选了这么一件傻白甜…… 当时程西贝的理由多充足:“你不觉得和我很像吗?” “你说的是颜色吧,和你一样yellow?” “晚上穿着它睡觉,就好像搂着我一样,保证你一夜好梦!” 陈默就这样被她说服了,还一次性入手两件,同款不同色! “夜里风凉。”宋希声说着关上门,回身拉她坐到椅子上,又去浴室拿来吹风机,一缕一缕地给她吹头发。 热风不光吹在陈默头发上,还吹在她的脸上、心上,所到之处像有一股热流流淌而过,浑身忍不住一阵颤栗。 宋希声动作不停,眼神却越来越飘忽犹疑:小默会不会觉得我太心急?要不一会儿找老板凑合一晚? 一不留神扯住了陈默的一撮头发,扯得她一下子撞进他的怀里。 她下意识用双手楼住他结实的老腰。 宋希声的身体格外敏感,他居然清楚感觉到她的嘴唇正印在自己的胸口上,这一认知让他全身的血“嗖”一下全窜进了脑子里,什么君子端方、道德伦常全被他忘得一干二净。这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啊,是明确愿意与他同床共枕的人。 他扬手丢掉呜呜作响的吹风机,一把拦腰抱起陈默,抛到柔软的被褥中间。下一刻,整个人覆了上去,用那种又迷乱又蛊惑的眼神望住陈默,似乎在问:“可以吗?” 陈默感觉自己要被他的眼神给点燃了,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泛起粉色的潮红。她微微仰头,主动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被鼓舞的某人,顺势攻守交换,咬着她的下唇将舌头伸进去,勾着她的舌头一阵狂吮。他的唇一点一点下移,细致温柔地吻着她的每一寸肌肤,似乎要吻遍她的全身。最后,停留在她剧烈起伏的丰盈处,与此同时,大手还罩住嘴无暇顾及的另一边,火热的掌心用力地揉着。 未经人事的陈默被这细腻绵长的前戏逗弄得几乎要晕死过去,小腹一阵阵收紧发疼,酥麻的感觉一波波扩散至全身,她感觉自己像一尾鱼,正被放在油锅里煎,每一秒对她都是折磨,爱的折磨。她终于忍受不了,像猫咪一样呻吟着求他。 宋希声等的就是这一刻,他低笑一声,一挺腰贯穿进入她的身体,动作凶猛,毫无技巧地横冲直撞起来。 陈默疼得直哆嗦,“啊”的一声,整个人开始往上缩。 宋希声立马停止不动了,摸索着去吻她的耳廓,边吻边低低地哄着磨着。 陈默刚慢慢放松下来,下一刻又是一记重重的撞击,之后是又快又急,像雨点一样密集的连续撞击。 “小默,我爱你!”他低吼着,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深,每一次都将自己送入到最深处,再抽出到入口,用力地冲入。 她渐渐受不住,嘤嘤地哭出来,叫着他的名字,求放过。 房间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关掉了,只剩下角落里的吹风机还在嗡嗡嗡地配着乐,掩盖住了两个人迷乱的粗喘声、诱惑的呻吟声,以及陈默受不住时的求饶声。 终于,两人同时到达顶点,眼前一片白光。 两个人身体还连在一起,宋希声怕压着她,侧身歪到她旁边,搂着她,一下一下地揉她的小腹,趴她耳边问:“还疼吗?”漆黑的房间里,两人好半天只忙着运动,都没开口说话,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陈默好一会儿才从刚才的“余震”中缓过神,瘪瘪嘴:“疼!”说着伸手要抱抱。 这动作一出,连陈默自己都惊呆了,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体内居然还住着这么一个爱撒娇的小女孩,要亲亲抱抱举高高的小女孩。 果然每个人女生不管多汉子,在爱的人面前都想做个小公主。 宋希声心疼地把她抱坐在膝上,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温柔一些。他想她身上黏黏腻腻的,不洗肯定睡不着,于是道:“我抱你去洗洗!” 陈默又累又困,迷迷糊糊地点了下头。 陈默以为洗洗就只是洗洗,谁知道某人到了浴室,兽性又起,拖着迷迷糊糊的她,非要把刚才的运动再复习一遍。 陈默哼哼唧唧地不配合,最后却被某人强制执行。心里刚下的决定也喂了狗,一下比一下凶猛,撞得陈默七魂六魄都快被撞碎了。 后半场,陈默几乎是在睡梦中被迫协助完成的,她感觉自己梦里在坐过山车,一会儿被抛到云端,一会儿又沉入谷底,整个人混沌一片,只能只会呜呜咽咽地求饶。 宋希声看着沉沉睡去的陈默,越看越清醒。 陈默好像拥有某种魔力,比最提神的咖啡还提神。 他在灯下,轻轻摩挲着陈默露在被子外面的肌肤,她的皮肤好像特别的薄,一场情爱下来,浑身上下多处青紫,就是不知道她第二天醒来会不会生气。 宋希声仔细回忆着,刚刚自己有没有说爱她,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我爱你,小默,很爱很爱!”他趴在她的耳边,低低地说了好几遍,然后又吻吻她的唇,这才关灯躺下。他侧身,把陈默圈进自己怀里,然后心满意足地睡去了。 第二天,两人下楼的时候,已经中午。 被宋希声半搂着的陈默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哈欠连天;而昨夜吃饱餍足,折腾到后半夜的宋老板,精神却是飞一般的好,简直有点红光满面的意思。 他俩刚到前台,就被老板瞧了个正着。 胖老板顶着西瓜肚子,大老远招呼道:“宋老板早啊,刚有一间空房,两位还需要吗?” 宋希声臭显摆地一摆头,嘚瑟道:“不需要!” 陈默一个哈欠没打完,被硬生生憋了回去,她羞的小脸通红,拖着这只乱开屏的公孔雀离开,不让他丢人现眼。 此处虽然近几年比从前繁荣许多,但毕竟地处偏远,想找家不错的馆子还是得费不小的劲儿。上午宋希声醒来,先找老板打听到一家好吃的馆子,中午正好带陈默去品尝。 馆子建在半山腰,正宗的藏式建筑踏实厚重,屋内的藏式桌椅、地毯和佛像温润有质感,置身其中,仿佛进入了一个小型的藏家博物馆。宋希声和陈默都觉得惊喜,他们原本只是为了吃顿饭,没想到会有如此意外的收获。 等到菜品一一呈上,他们更觉得意外,地道的藏家特色,菜单上标注每道食材的出处,蔬菜多是自家种植,肉类也是自己养殖的牛羊,原汁原味,不是一般的好吃。 饭毕,陈默捧着肚子出门,大呼吃得太撑,要散步消食。 宋希声突然想起多年前自己来的那次,听人说这附近有座寺庙,当地人每逢喜事、大事,都喜欢去拜拜神。说起来,他和陈默两个经过昨晚,关系已经有了质的飞跃,怎么说也是一件大喜事,合盖去拜拜的。 他这样想着,牵着陈默的手,朝他印象中的方位走。没想到二十分钟后,还真被他找到了。 只见日影斑驳,云雾缭绕中,一座庙宇若隐若现。两人走近,才看清寺门上提三个大字——“云起寺”。云起寺建筑高低错落,殿堂屋宇呼应配合。寺内安排具有三教合一的特点,大殿为单檐悬山顶,檐下木雕柔丽,清幽别致,殿前格扇齐备,棂花纹样精巧。 建筑之精美绝伦,雕工之逼真入神,看得两人瞠目结舌。 陈默并未追问为何带她来这里,她一脸新奇地扯着宋希声的手往里走,急着去看下一处的风景。 这时候,迎面走来一红衣僧人,他微低着头,脚步稍急。错身时,陈默却突然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她慌忙扭头去寻,那人已经越走越远。她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一个名字:“周卡?” 宋希声一惊,急忙随着她的视线往回看—— 长路尽头,夕阳尽染,那僧人缓缓回头,一脸平静。 那人不是周卡,还能是谁? 第十三章:纸短诉不完情长05 这间寮房,看模样有些年头了,老旧老旧的。大概是为了阻挡秋蚊子私闯民宅,门上挂了一幅很薄的门帘。屋里陈设简洁,除了一张床,就只有一张破旧的桌子。 室内颜色单调,简单的黑白灰,黑的是地,白的是墙,灰的是那破旧到看出不原色的床和桌子。 唯一与这房间不搭的是墙上挂的那几幅画,那是周卡新画的,刚装裱好挂上去。 周卡盘腿坐在靠窗的一张半旧不新的西藏地毯上,对面坐着宋希声和陈默。他慢吞吞地洗杯子、沏茶,一番捯饬后,倒了两杯茶分别递到两人面前,微微颔首示意他们喝茶。 这套洗杯子、沏茶的动作分明和当日在“从前慢”时一样,陈默却莫名感觉到一丝不同,可一时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同。 寮房檐下挂了几串风铃,一阵风过,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陈默循声往外看,窗外是寻常的秋日下午,夕阳斜照,整个院子被染成浅黄色,像浇了一盆柠檬汁。 “你怎么来了这里?”到底还是宋希声先沉不住气,他水都顾不上喝,率先问道。 周卡原本像坐定的老僧一样,一动不动地坐在夕阳里,听到他的询问,才侧过头来:“来这里想一些事情。” “什么事?”宋希声追问。 “那天离开‘从前慢’,我其实并没想好要去哪,‘新都桥’三个字猝不及防地从脑海里冒了出来。于是,我就来了!”周卡停顿了一会儿,似乎陷入了回忆,好半天才唏嘘着继续道,“你还记得吗?这个地方是我们民宿梦的起源,那年我们第一次走川藏线,我在这里生了场大病,你害怕耽误病情,不得已提前结束骑行,中途返回……” 宋希声心道:这不是废话吗?你还是我送回去的,我能不比你清楚?我问的是你怎么在寺里? 周卡似乎能听到他的心声,自言自语道:“我初到这里的时候,愤懑郁结,满目凄怆,我跪在大殿里,一遍一遍地叩问神灵,为什么是白静,她还那么年轻?我那时候一心觉得这一生最对不起的就是她。我因为家人放弃过她,离开过她,她却对我不离不弃。她病得很重的时候,很多次和我说太累太疼了,说不想待在医院里白受罪了,她让我带她出去走走、看看……可是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我都没有答应!她生前的最后一秒还被困在她最不喜欢的医院里!”周卡说着捂住了眼睛,停顿了好久,才又开口,带着浓浓的鼻音,“她那么喜欢旅行,因为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停下脚步,后来又为了陪我,一直留在从前慢……这些我都不敢细想,越想越难过,我也劝自己人死不能复生,生者要多多往前看,可那么多遗憾和不甘,那么多愧疚和自责,似乎注定一生都不得平静……” 有天,云起寺的方丈经过,他大概是从小徒弟的口中知道了这个年轻人的故事,一脸善解人意地问道:“年轻人,你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活着才是生吗?如果不是,那什么又是真正的生呢?” 方丈说完这句话,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飘着走远了。 只留周卡一人站在悠悠天地间,差点独怆然而涕下。 那天之后,他就留了下来,白天帮着干些力所能及的活,晚上躺在自己的寮房中冥想、思考,是真的思考,思考方丈问他的那个问题:什么是真正的生? 他苦思冥想几天,也未得出结果。唯一的好处是,冥想占用了他太多时间,使他沉浸悲伤的时间越来越少。 有天午后,他正在那块花地毯上打坐,突然听到“啪”的一声,往外一看才发现院里那颗结满红果子的无名树,正在簌簌地往下落果子。 他走到树下,捡起一颗果子,发现和山楂有点像。他想起,往年的这个时候,白静总要去附近的山上打果子,沙棘果、山楂果,红彤彤的一大筐。她总挑最大最红最出挑的留给他吃,剩下吃不完的就做成果酱。 她站在灶台边熬果酱的样子,好看极了。每每这时,周卡总会从她身后搂住她,然后和她一起握着木勺,来回搅拌锅里正在熬制的果酱。 周卡越想越神伤,伸手一摸,摸到眼角一片湿润。 那天,他异常难过,却也突然想通了方丈的那个问题—— 只有活着才是生吗?如果不是,那么什么又是真正的生呢? 如果一个人被永远保留在另一个人的回忆里,存在于另一个人的脑海里,无时无刻不被记起、提起,那这个人怎么还能说是死了呢? 她还活着,只是换了一种存在方式。她可能是清晨飞到你窗口的那只鸟,用婉转的歌声唤你起床,也可能是冬日随意亲吻你脸颊的漫天雪花,又或者是潮起潮落中的一朵小浪花,有意无意地触摸着你的脚丫……从此,世间万物就都是她。她没有离开他,只是以另一种形态,去了另一个地方。 周卡说这些话的时候,周身散发着柔和的气场,柔和到连存在感都快要消失不见了。他人明明就在他俩眼前,陈默却觉得他随时会像周围的夕阳一样,瞬间消失。 陈默终于觉出哪里不同了,对,就是气场。那时候白静的病刚刚确诊,周卡是悲愤绝望的,他弥漫的是黑色的凄风苦雨,其中的涩意尽管已被他妥善隐藏,但气场骗不了人。 此时柔和一团的他应该是真的释怀了,不再过分纠结生死,接受白静离开了自己的生活,从此以另外的方式继续存在。 “那你现在快乐吗?”陈默问。 周卡凝神想了想,才答:“很平静,是我想要的平静。”他说完,微微垂下头,像是自言自语:“这一生大概都不会再快乐了!” 陈默突然鼻子一酸,十年前她也是这样想的,那时的她绝对想不到自己能撑到今天,还能如此开心。她伸手拉住周卡的手,晃了晃:“周哥,你看我,十年前我和你一样,可现在我真的很快乐!所以相信我,一切都会过去的!只有你幸福了,白姐才安心。” 宋希声一只手攥着他的肩膀,一只手也在他的手上拍了拍:“你喜欢这里就待一段时间,但一定要记得回来,‘从前慢’所有人都在等你!” 暮色四合时,他们从云起寺走出,周卡送他们到门口,挥着手看他们走远,眼神望着望着就失去了焦距。 他转身回门,神情落寞,青石板地上映出他单薄的影,形影相吊不过如是。 上山的时候,宋希声拖着陈默上,下山的时候,宋希声背着陈默下。他脸不红气不喘,背个人还能走得大步流星,着实令弱鸡汗颜。 陈默趴在宋希声背上,听着他的心跳声,突然开口,声音有点沙哑:“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一定不要像周卡一样……” “不会的!”宋希声不等她说完,就出声打断,他把她放到地上,捧着她的脸,让两人四目相对,他重复:“不会的!我们不光这一辈子要永远在一起,下辈子,下下辈子也是!” 很俗气的句子和誓约,但在此情此景中由宋希声说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拥有了一种魔力,一种让陈默的眼泪自己掉下来的魔力。 第十四章:柳暗花明又一村01 周卡选择留在云起寺,对于方丈的问题,他虽然已经有了答案,但对于白静的离世,他仍有诸多的愁苦与郁结。他说他把留在这里的日子当作修行,对今生他已没有过多期许,只希望能修一个白头到老的来生来世。 陈默和宋希声第二天就离开了新都桥,继续西行。 路上,他们各自都在心里反复回忆着与周卡的云起寺奇遇,刚开始确实感觉意外,但消化之后,各自心里却都有一些新的体悟,最直观的就是对时间的恐慌,以及行动的迫切感。时间在消逝,一切都会变化,所以想做的事情一定要赶快行动! 于是,从新都桥出发后,两天来都无心风景的陈默提议:“不玩了,我们回去吧!” 原本两个人给本次旅行定下的基调就是充分自由,想停下就停下,想回头就回头。 心里正打着小九九的宋希声也正有此意,于是立马附和。 两人像决定出发时一样,迅速决定当即掉头,打道回府。 虽然两人回府的心情是一样的迫切,但两人的目的可是大有不同。陈默急着回去,是牵挂“从前慢”的经营,她之前想的是顺其自然,不采取措施,一切交给时间,让住客的口碑来证明“从前慢”设施的健全与卫生质量的提高。可她现在不这么想了,人生实短,没有一分钟是可以随意浪费的,每一分钟都要产生价值。 宋希声此时的状态可以对比“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旧时君王,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恋爱,满本的生意经早都不知道被他清到了哪一处犄角旮旯。他此时急着回去可不是为了民宿,而是急着想让父母见见他自己为自己挑的未来媳妇。 几天后,两个人,一个踌躇满志,一个喜气洋洋,风驰电掣般地回到了“从前慢”。 陈默一回去就钻到会客室,召集工作人员开会,会议从午后开到黄昏。宋希声被临时指派为大堂经理,负责迎来送往。 黄昏时分,会议结束,陈默单独叫上宋希声又去了会客室,向他传达会议精神及内容。 受卫生视频影响,“从前慢”再次开业以来,半个月的时间里,平均入住率一直不到50%,处于亏本状态。为了改变目前的局面,扭亏为盈,陈默下午与大家商议之后,策划了一场公益性质的活动:为了能让大家近距离接触“从前慢”,看到一个真实的民宿,特意邀请旅游达人免费入住“从前慢”,进行体验,如果喜欢,还可以成为“从前慢”的一日见习员工,管家、老板、吧台小妹、厨师等等,由我们的资深工作人员一对一培训指导,协助他上手工作。这样既能对“从前慢”起到推广作用,又能近距离接受大家的监督。 大家一致同意,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向往的生活,民宿主更是很多年轻人的理想职业,所以给他们一个机会,相信会有很多人愿意参加。 宋希声还算清醒,陈默一说,他就明白了她的心思,她想尽快起死回生,让“从前慢”重新回到正轨。作为最大合伙人的他,当然得无条件支持,况且,以陈默的性格,如果“从前慢”的经营不能让她彻底放心,相信她不会有时间去考虑婚姻大事。因此,一贯在陈默面前“有一说一,说一不二”的宋希声一以贯之,又一次举双手赞成陈默的提议。 陈默“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眉开眼笑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会举双手赞成的!” “我不仅会举双手,我还会鼓掌!”随时随地不忘耍流氓的宋希声打蛇随棍上,双手火速缠上陈默的腰,摸索着往衣服里面探。 “别,工作时间!”陈默被他训练得反应越来越快,立马摁住他的手,趴在他的耳边悄声说道。 “报告老板,我要请假!”宋希声举起一只手,小学生似的打报告。 “请假干嘛?”陈默好笑地看着他问。 “干……”宋希声说着去亲她的耳朵,那未说完的字句化成支离破碎的呓语,被悉数送到陈默耳中。 陈默面红耳赤,却任由某人的双手上下点火。 第二天一早,陈默就拟出了详细的活动方案,包括报名方式及活动时间,之后分别发布在“从前慢”的官方账号和自己的微博账号上,同时又在多个旅行网站、旅行APP、民宿平台同步发帖。 由于用户定位准确,宣传方式得法,此次活动很快在民宿圈子里传开,不断有人发私信询问真实性,在官微和陈默的再三保证下,开始有人报名,第一天有3位网友,第二天10位,第三天20位……“从前慢”又恢复成从前人来人往的模样。 “从前慢”每天有8间客房,陈默按照这个数量,合理安排了每天的入住人员人数。 活动时间开始,旅游达人们按照之前约好的时间陆续上门,有些纯粹是体验住宿,有些就想体验一下不一样的工作和生活,来就是为了特定的工种而来。 既然花钱做了活动,就要让它全面发酵产生出价值,然后才能利用它的价值。 对于那些想要体验民宿工作的访客,陈默很是花了一番心思,她先是指派了资深成熟的工作人员用程西贝教的方法,一对一指导教学,然后再协助实习同学上岗。 比如大堂经理,要拥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敏锐洞察力和堪比最强大脑的记忆力,对于住客的需求和喜好,他们全都要了如指掌。 客房服务人员就要细心、用心,注重细节,一丝不苟,清扫起房间要做到无卫生死角,床垫要定时翻动,这样住客才能睡得好。窗帘位置、台灯角度、空调温度、闹钟时间一切都要恰到好处;还要准备多条多种颜色的毛巾,对应不同污渍和位置,深蓝面盆、绿色家具、红色马桶、咖啡地面。 厨房大厨,除了定时为客人提供餐饮外,还要留意客人的口味、忌口等;厨房要用五色砧板,防止食物交叉;厨房要配备微波炉、面包机等,以应对非正餐时间上门的客人的需求。 作为民宿最重要的、最不可或缺的一员——管家,则需要上面所说的所有技能及品质,既能吃苦耐劳,又能耐得住寂寞;服务的时候不断思考,休息的时候主动学习;能文能武,写得了推广文案,拍得了精美照片。 普通管家的一天从客人预定入住开始。和即将入住的客人联系确认行程、是否用餐,记录客人菜单,安排食材采购。客人即将到到达时,前去接人,拎包拿行李,办理入住,陪客人聊天,介绍民宿,如果需要,还要为其设计周边游路线,陪同徒步,安排客人晚餐、早餐、办理退房、送客等等……凡此种种,事无巨细,这还不包括期间可能发生的各种突发状况。人员不足时,还得兼职安保工作,客人入住前,进入房间,利用工具,仔细查看房间内有无异常。 以上所有工作岗位的要求与模式,都一一与见习工作人员说明,既是对他们体验的负责,也是对自己服务的检验。 作为“从前慢”唯一的外联工作人员,宋希声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调动资源,不光当地媒体连续多日跟踪报道此次活动,连各地的自媒体工作者也前去蹭热点直播、拍摄。“从前慢”相关视频一时间在各大视频网站、短视频APP传播开来,要火的节奏。 宋希声跟陈默开玩笑说,‘从前慢’大概会成为既某奶茶与某冰激凌之后成为跨界的网红民宿! 陈默因为之前的遭遇,一度反感媒体的过度关注,但如今是自媒体时代,既然是开放性的活动,为了让大家监督、参与,就不能不欢迎大家的到来,拍摄也不能阻挠。 相比之下,她更在意的是住客的直接评价,当她听到客人对住宿、食物或服务满意称赞时,她觉得做什么都值得。毛主席都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陈默更是相信,实践(体验)是检验一切的标准。她相信“从前慢”的住宿、卫生、服务、和食物经过这为期一周的检验,之后一定可以让所有入住者满意。 所以,这一周虽然所有人忙得脚不沾地、走路带风,累到快要散架,但精神面貌全都焕然一新,他们干劲满满,充满信心,他们全都相信经过这一周的检验,接下来就是“从前慢”的春天了。 第十四章:柳暗花明又一村02 为期一周的免费体验活动终于结束,宋希声等陈默送走最后一批客人,直接把她从“从前慢”拐走,塞进副驾驶。 陈默一脸蒙,半天才想起问他要带自己去哪。 宋希声神秘兮兮的,只说带她去见两个人,具体是谁再不肯透露。 陈默看着车子驶出城区,上了高速,一路向西。直到看到路标上显示“晋城”两个大字,才猛地反应过来这个人要干嘛! 他这是要带自己见父母啊! 陈默一下子慌了神,差点忘了对方正在开车,拽着他的衣袖哀求:“我能不能不去,我还没做好准备呢!” 宋希声侧头,看见她又用那种无辜的湿漉漉的眼神看自己,心里顿时痒痒的。他笑着咳了一声,温声安抚道:“我父母你见过的,他们人很好!” “我知道他们人好,我就是、就是……”陈默自己也说不清到底在怕什么。 宋希声一只手揽过她的脑袋,吧唧一口亲在她涂了口红的嘴唇上,然后一边揉着她的头发,一边调侃道:“拿出你第一次见我时的魄力来,神挡踹神,佛来踢佛!” 他说得夸张,还配合着夸张的表情,一下子就把陈默逗乐了。她一边笑着抽了张纸巾给他擦唇上的口红印,一边唐僧附体,碎碎念道:“我还没有准备礼物呢……唉,都怪你,你故意的吧……给伯父伯母买保健品行吗?伯母喜欢玉石还是翡翠?伯父呢……” 你瞧,陈默的适应能力绝对MAX级别,一句话的工夫已经接受了“丑媳妇要见公婆”这一事实,跳至第二步,讨论见面礼的选择。 宋希声听着,一点也不觉得烦,反而越发觉得她可爱。他一边开车,一边把陈默的自言自语当电台来听,憋笑的同时还不忘时不时插入一两句,以示自己有在听。 陈默说着说着,突然没声了,宋希声扭头一看,她居然睡着了。 他驱车进了服务区,停车从后备箱拿出一条毛毯,又把她的座位调平。确保把陈默安顿舒服了,才又上路。 他们到达市区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钟了。宋希声并未叫醒陈默,而是一刻不停地往家赶。 他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只要是他选定的,他们都会喜欢并且真心对待。所以,陈默不需要做任何准备,更不需要故意讨好。对他,对他们家来说,陈默本人就是最好的礼物。 陈默梦里遇到一只猫,那猫胖乎乎的,很像“言叶之庭”的大象,不过眼神不像大象那样凶巴巴的,而是可爱呆萌的感觉。猫咪伸出舌头舔她的脸,她笑着用手去推,几次都没推开,很快整张脸被舔得湿乎乎的。 然后,陈默就醒了,被人从梦里舔醒的。 她睡眼惺忪地睁开眼,先看到宋希声那张近在咫尺的大脸,吓她一跳。 宋希声处变不惊地直起身子,笑眯眯地看着她道:“你醒了?我们到地方了。” 陈默依言往外看,果然一眼看到“言叶之庭”那别具一格的乔家大院式廊檐。 宋希声打开车门,牵着陈默,进了大院。 未见人先见猫,大象“喵呜……”一声,从旁边的草丛里窜了出来。 “矮油我去!”陈默往后跳了退了一大步,拍着胸口定神。她进门就开始紧张,全身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所以才会被大象的出场方式吓一跳。 宋希声站在原地笑弯了腰,大象正围着他的脚脖子转,趁机一跃而起,窜到他的胸前,“亲热”地抓了一把。宋希声“嗷”的一声捂住胸,笑骂:“你个小胖子,还学会袭胸了!” 这特殊的会面方式,彻底娱乐了陈默,她捧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了。 宋希声为报一抓之仇,使劲蹂躏大象的肉体,余光瞄到陈默,暗暗得意:这下可不紧张了吧。 外面动静太大,把吧台小妹都惊动了。她兴奋地看看宋希声,再八卦地看看陈默,一脸“我晓得了啦”的得意:“宋爸宋妈已经睡下了,你们自便……”说完就溜得无影无踪了,直到俩人上楼,小妹妹都没再出现。 宋希声去厨房很快下了两碗面,两个人实在太困,简单吃了两口,就急着上楼睡觉。 陈默下午在车上和宋希声商量好了,两个人在“言叶之庭”一定要一人一间房,分开睡。宋希声满口答应了。 可这会儿翻翻住客记录,发现今夜又满员了,只有宋先生的闺房是空的。 宋希声笑得志得意满,再三表示陈默可以去自己房间睡,自己睡大堂沙发上就行。 陈默甩给他一个“鬼才信你”的眼神,不情不愿地跟着他上了楼。 等陈默洗完澡出来,发现宋希声裸着上半身,已经睡着了。开了大半天车,确实累坏了。 陈默蹑手蹑脚走过去,挨着他躺下,刚闭上眼,就感觉身后一个热烘烘的火炉蹭了过来,下一刻,腰上搭上一条结实的胳膊。 “你还不困?”陈默想笑。 “困,累,想睡……”宋希声其实并没醒,他只是习惯了她的存在,所以她人一过来,他就会自动挨过去。 不过,宋希声是睡着了,可他的兄弟却越发清醒。 陈默身后抵着硬硬的某物,想动又怕惹得某人更上火,于是就那样保持着一个诡异的姿势躺着,用了不短的时间才培养出睡意。 第二天一早,他俩还没起床,“昨晚小宋先生带着女朋友回来了,俩人住一间房”的消息已经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上下三层楼,成了今早的重磅新闻。 所以,当他俩一块下楼时,明显感觉到坐在大堂的那几个人,都在盯着他们看。 其中与他相熟的老住客,这时候还故意高声招呼道:“宋老板回来了,还带着小女朋友啊,哈哈哈哈!”说完留下两个哈哈和两个目瞪口呆的人,起身出了大堂。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一次哭笑不得、啼笑皆非。 陈默余光瞄到,大堂一角那个身穿旗袍和针织衫的面孔很熟悉,再仔细一瞅,那不就是给自己做过私房粥的宋妈妈吗? 啊,好想有件隐身衣啊,这样无地自容的时候,随时可以消失。 陈默知道隐身衣这会儿只能幻想一下,最高效的方法是缩到宋希声身后。 “默默、默默……这里!” 默默?谁是默默? 宋希声拉了拉她的手,见陈默完全没有反应,只能开口道:“小默,我妈叫你过去呢!” 我妈?谁?什么?我妈! 陈默又一次傻掉了,老人家真是目光如炬啊,这么老远也能瞧见自己。 她傻愣愣地被宋希声拉着,拉到了宋妈妈旁边坐下。 宋妈拉起陈默的手,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默默啊,我一眼看见你,就知道咱们有缘!” “妈,你们之前见过!”宋希声无情拆垮老妈的台。 宋妈妈不动神色,依然笑眯眯地,对他说道:“我儿子眼睛小是小,眼神是真好!自己挑的媳妇,你看多好,是不是,老宋?” 老宋还没说话,小宋先急了:“妈,有你这么损自己儿子的吗?我眼睛不是小,这是时下最流行的韩国‘单眼皮’,耍得了狠,撩得了人……”说着还故意对着宋妈妈眨了眨眼。 宋妈妈冷笑以对:来啊,互相伤害啊! 宋老师前一秒还在冷眼旁观儿子耍宝,后一秒却快速切换成妻奴模式,连声附和道:“是是,你说得对!” 陈默乐呵呵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终于明白宋希声的喜剧、耍宝天赋是如何而来的,人家这分明是基因强大啊!从前那些温暖有爱的场景总会让她心生感慨,这一次却没有,也许是因为她知道不久的将来自己也会成为其中一员,所以内心除了期待,并无过多起伏。 见男友父母的这天早上,陈默话说得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听他们一家三口说话。但她的一颗心却是温温软软Q弹的,像吃了一袋跳跳糖,那喜悦蹦蹦跳跳地占满了一颗心。 她像是一棵树终于回归森林,像一滴水回归大海,十年寻觅,她终于找到了家的感觉。 第十四章:柳暗花明又一村03 一顿早饭就在宋妈妈嘘寒问暖,宋爸爸盛粥递水,宋希声插科打诨中,历时两个小时结束了。 之后转移战场,去了宋爸宋妈的独立小院。 宋妈妈拉着陈默的手继续唠嗑,宋爸爸忙着烧水泡茶,宋希声则陪坐在旁边傻笑。 “默默啊,谢谢你喜欢我们家阿声!”宋妈妈说得一本正经,满含深情,下一秒却画风一变,吐槽道,“他从小到大就没有女人缘,我还担心他要孤独终老!” “咳咳。”宋希声一脸黑线,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阿声虽然废话有点多,但他心好,对人也好!”宋妈妈说完还不忘补充一句,“除了脾气倔点儿!” “咳咳咳。” “……默默眼睛大,阿声眼睛小,以后你们的小孩千万别遗传阿声才好……” “咳咳咳咳。”宋希声咳得直翻白眼:眼睛小是我的错吗?我还不是遗传的老宋?老宋还不是你自己选的?万年老梗眼睛小,成了他永远的痛。 宋希声觉得再不阻止,任老妈继续吐槽,陈默可能会反悔,于是适时出声:“妈,没别的事,我俩可就撤了啊!” “你走吧,默默留下陪我说说话。” “那怎么行?”宋希声接收到陈默的眼神,本想一口回绝,余光扫到老妈表情有变,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我要带小默去周边转换。” “臭显摆!”宋妈妈笑骂,转身示意宋爸:“去把东西拿出来吧!” 宋爸爸起身进了卧室,一会出来,手里多了个半新不旧的丝绒盒子。 宋妈妈接过盒子,打开,道:“这个是阿声外婆给我的陪嫁,阿声出生以后我就没再带过,一来带孩子不方便,二来我那时候就想着把它留给未来的儿媳妇。”她说着从盒子里拿出一个通体翠绿的玉镯,套到陈默手上,“现在,阿声自己选好了媳妇,带回来见我们,我们也没准备什么见面礼,就把这个送给你了默默,阿姨戴过,你不要嫌弃。” 陈默还没反应过来呢,已经被套牢了,她语无伦次道:“阿姨,不用,我是自愿和阿声好的,您不用送我见面礼……” 宋希声和宋妈妈同时大笑,连宋爸爸也笑得开怀,连声说:“好,好,自愿就好!” 陈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啥,一张脸羞得通红,扭头嗔怪地瞪了一眼还在笑个不停的宋希声。 宋希声及时刹车,拉着陈默站起身来,笑嘻嘻地说:“爸,妈,人你们也见了,传家宝也送了,我们撤了啊,拜拜。”说完,不等二老回复就开溜了。 陈默一边被他拉着往外走,一边还不忘跟二老道别:“叔叔阿姨,再见!” “这个猴精!”宋爸爸等他俩走远了,才道。 “是啊,我们的儿子我们最清楚,他是怕我们问得太多,让他小女朋友不舒服。不过他对我们也太没有信心了吧,咱俩是那种老封建吗?只要他喜欢,别说她妈妈已经伏法,就算还在监狱里,我们也不会多说啥。她当年还那么小,那些事跟她一个小孩子有啥关系……” “就是,我这儿子啊,其他都好,最大的缺点是自负,还有以己度人。”宋老师慢悠悠地说。 宋妈妈瞧着老伴儿一脸“反以为荣”的表情,泼冷水:“你以前不是最看不上他耍的那些小聪明嘛,这会儿怎么变了?” 宋老师笑得含蓄:“自己孩子,咋看咋好,我平常骂他,还不是希望他更好!” “切!”宋妈妈无语。 宋希声拉着陈默走出去老远了,还在笑,那种憋也憋不住的笑。 陈默一脸生无可恋,无语地问:“有那么好笑吗?” “哈哈哈哈……”宋希声用一串笑声回答她,“自愿,哈哈哈,自愿……” 陈默彻底怒了,甩开他的手,大步走开。 “小默,哈哈,我错了,哈哈哈……”宋希声边走边喊边笑,“我就是觉得,你很……哈哈哈……可爱哈哈哈……” 陈默以为他要说“很傻”,结果对方说的是“可爱”。 可爱啊,多可爱的词语,宋希声是这世上除了陈女士之外,唯一说她可爱的人。 她以前做惯了带刺的仙人掌,以后只想做一颗甜甜的野草莓。 “你也超可爱!”她踮起脚,捏捏他笑变形的腮帮子。 宋希声低头含住她的嘴唇,似乎要把她说的那句话吞到肚子里去,好半天才放开她,满意地摸摸嘴唇:“嗯,甜的。” 陈默虽然被他吻过多次,可每次接吻前后都是一脸蒙圈,看得宋希声稍稍郁闷,是自己的技术不过关,还是魅力值不够,不然怎么不是陶醉,而是蒙圈呢?他想:以后还是要多学习,多实践,努力提高自己的综合水平! 陈默蒙圈完毕,才反应过来此刻两人正站在大街上,周围虽然行人不多,但也不能介么欧喷啊!“流氓,这是大街上啊!”她抡起胳膊,想拍他一下,以示警告,却被手腕上的玉镯子闪了一下眼:“额,还有这个,这个怎么办?” “妈送你的,你好好收着吧!” 陈默虽然不懂玉,但看成色也知道价值不菲,通体翠绿无杂质,像玻璃一样透明澄澈。“这太贵重了吧……” “在我眼里,没有什么比你更贵重!”宋希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这还是他第一次说这么肉麻的话,自己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陈默不在乎送不送东西,送的东西贵不贵重,她在乎的是他的态度,所以收到传家宝都处之泰然的某人,被一句话给感动得泪眼婆娑。她眼眶含泪,笑道:“你太会聊天了,情话技能满分!” “你要是喜欢,我以后每天说给你听!”宋希声笑眯眯地,趴到他耳边低声说。 都说女人是听觉动物,陈默是这句话的拥趸。 “嗯!”她重重点头。 “镯子你好好收着,以后留给我们的宝宝!”宋希声用蛊惑的声音说。 “嗯!”陈默再一次重重点头。 OK,搞定! 他俩手牵着手,在平遥的青石板街巷中漫无目的地晃荡。 陈默虽是第二次到这个地方,但不知道是因为第一次来去匆匆,无心风景,还是因为此刻身边多了一个人,总之,她看天天蓝得澄澈,看房子房子雅致,看古城古城厚重,总之一切都像加了滤镜一般,分外好看。 眼前的古城,青灰色的砖墙,原始又古朴,和所有历经千年的古城一样,经历过繁华,也被风雨侵蚀、时代抛弃,如今它以如初的面貌矗立在这里。厚重、平和,像身边的这个人一样,给她无限的安全感。 已是深秋,虽然临近中午,风却依然带着一丝凌厉。宋希声用大衣裹着陈默,两个人像连体婴儿一样,依偎着往前走。毕竟是生活了多年的地方,宋希声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哪家小吃店的小吃最正宗,哪家店里卖的平遥牛肉货真价实,李家铺子,张家店,他如数家珍。 陈默原本是很随遇而安的性子,对吃穿用度都没有强烈的欲望,吃饱腹,穿舒适就好,但这一刻却因为导游身份独一的缘故,反而对他口中提到的那些生起浓厚的兴趣来,非要一家家都去试试。 难得她有兴致,宋希声乐得满足,于是像探险一样,牵着她一家一家地探过去。 不长的一条街,却藏着13家小吃店,6家工艺品店,3家平遥牛肉专卖店……陈默从街头走到结尾,捧着肚子从最后一家店出来时,天色已近黄昏。她站在渐渐安静下来的街头,满心欢喜地想:这就是他生活了多年的地方啊,我一一走过他走过的路,吃了他吃过的食物,看他看过的风景,了解他了解的街头秘闻…… 陈默定定地看着宋希声,笑得甜蜜:从此,我们的生活轨迹就正式并成一条了呢。 宋希声看到陈默一脸满足,也就心满意足了。他突然清楚地感知自己余生的目标了:让她快乐,陪着她快乐,然后快快乐乐地度过每一天。 第十四章:柳暗花明又一村04 当天晚上,直到月饼端上餐桌,陈默才想起来今天是中秋节。 她恍然明白宋希声带她回来的良苦用心。他之前问过她,一个人生活的这十年,逢年过节她怎么过?她当时回答,陈女士去世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过过任何节日,一个人随便应付一下,一天就过去了。 她还记得他听到这话时的神情,比她还落寞难过。 他一把搂过她,好久才开口:“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所有的节日我都陪你过!” 陈默的眼眶慢慢地红了,她以为这个不太浪漫的男人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把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记得清楚,并且愿意为她付诸行动。 宋希声此刻看着陈默的表情,心里很是满足,他做一切都不是为了让她感激,只是想弥补她的缺失,让她更快乐。 为了迎接陈默来家里过节,宋爸宋妈专门休息一天,从早上去农贸市场买食材开始,一直忙碌到暮色四合,做了满满一桌的拿手菜。终于月牙初升时,他们在小院里正式开了席。 应该是宋希声提前有交待,席上有好几样陈默爱吃的菜,宋爸宋妈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客,一个劲儿劝陈默多吃。她愉快接受,敞开肚皮吃得欢实。 晚饭持续到清辉满地,宋爸宋妈提前离席出门遛弯,临走前还特意交待两人:“明天可以晚点起!” 他们两人由吃饭变成拼酒,宋妈妈自己酿的果酒口感很好,陈默一口接一口,喝得不亦乐乎,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有些微醺。 酒鬼陈默最后是被宋希声搀着回去的。 他们刚进“言叶之庭”大门,就被吧台小妹别有深意地叫住了:“小宋老板,今天客满,又没有多余房间了。” 宋希声疑惑:“早上那几拨客人吃完早饭不是就走了吗?下午又来新住客了?” 吧台小妹压低声音,悄声道:“大管家交待我这么说的,她说你会感谢我的……” 小妹妹声音不高,刚好旁边的陈默能听见,可惜对方此刻已经被酒精虐倒,说啥她都听不到了,要不然肯定又会满脸羞红,磨着牙咬罪魁祸首。 宋希声想象得到老妈说这句话时的表情,扑哧一声乐了:“谢谢啊!”说完,搂着陈默上了楼。 第二天天还没亮,宋希声就被窗外雨打芭蕉的声音给惊醒了,秋雨裹着初冬的寒意,气温瞬间低了好几度。他起身去橱柜里拿了一套新的棉花被子,妥帖地盖在陈默身上。 陈默感觉到动静,迷迷糊糊地哼哼了一声,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又睡着了。 她的颈弯出好看的弧度,在天青色的晨光里似乎闪着圣洁的光,看得他心里直痒痒。 他蓦地低头,细细地去吻她的耳朵和脖子,手也不规矩地在她光滑的肌肤上游移。 真像老房子着了火啊!他在心里笑自己。没有经历还好,食髓知味之后,随时随地看到她,心都会化成一池春水,完全由不得自己。 陈默的睡意在他的又啃又揉中慢慢消散,她很不配合地哼哼着,用手去掐他腰上的肉,谁知他精瘦的腰上全是肌肉,累得手疼也没掐疼他。 他把她的动作当作挠痒痒似的调情,贼贼地低笑一声。一把她抱坐起来,一口含上她暴露的丰满,一边咬了一口。他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急切地退掉自己的裤子,挤入她两腿间,用力顶了进去。 陈默一声惊呼还未落音,中途却变了调,成了一声满足的长叹。 一时间,两人粗重的呼吸充满了整个房间,一室旖旎。 雨声淅沥,真是一个适合睡觉的好天气! 等陈默再次醒来,已近中午11点,她先用目光搜寻了一圈,没发现宋希声的影子。可能是下楼了吧,她想。 她衣服刚穿到一半,房门就从外面被推开了,他一身寒意走进来,看见陈默醒了,很是兴奋地扬了扬手里的东西:“小默,下雨我们不出去转了,我带你去看话剧吧。” 原来手里拿的是两张门票。 早上他见雨未停,知道原计划中的带陈默周边游不能成行了,需要另外规划活动。他想了半天,才想起附近剧场的情景体验剧也是平遥的一大特色,所以专门提前去买了票,等陈默醒了好带她去看。 陈默喜欢把自己和时间全权交给他搭理的这种感觉,于是同样兴奋地点头道:“好啊!” 他们在民宿吃过午饭后,就早早地去了剧场。 剧场正在热演的情景剧是《又见平遥》,它是“印象”系列导演王潮歌导演的大型情境体验剧。讲述了清朝末年,平遥古城票号东家赵易硕抵尽家产,携同兴公镖局232名镖师,从沙俄保回分号王掌柜的一条血脉。七年后,赵东家本人连同232名镖师全部死在途中,只有王家的小儿子独自回到了平遥的故事。 一进入剧场,几乎1:1的全实景背景,让他们两个人一脚踏入到另一个时空,似乎回到了几百年前的平遥古城,体验这里的一砖一瓦、一人一物。镖局、赵家大院、街市、南门广场,这些场景随着剧情的发展,一一呈现在眼前,他们边走边看,就像影视剧拍摄中的分场地一样,看完一幕从A组走到B组,看完又走到C组。没有观众席,没有传统舞台。每个观众都跟随着故事,在整个实景中游走。 整整两个小时,目不暇接。除了光影结合带来的震撼画面,更多来自于剧情的渲染,赵东家的义气,233条命换一条命,在大多数人看来这是一笔太不划算的买卖,可对赵东家来说这只是道义使然。镖师的忠诚,以及赵家少奶奶的慷慨,他们每个人表现出来的都是高于生死的大义,气势凌人又悲壮。他们的忠义与慷慨让陈默感觉震撼。 剧结束后,他们离开平遥剧院,因为撑伞遮挡了视线,差点被对面的行人撞个跟头。 30岁左右的年轻人,一身休闲服装,拼命说着抱歉。 他们两人也觉得有错,也连声道着歉。 三个人连连鞠躬点头,最后忍不住笑成一团。 年轻男人执意要请两人喝杯咖啡,宋希声用眼神征求陈默的意见。 反正雨天除了发呆,就是睡觉,而她早上已经被宋先生整怕了,不想早早回去做“刀俎上的鱼肉”,于是欣然同意去喝一杯。 三人在附近的咖啡馆找了位子,各自点了饮品,开始闲聊。 年轻男人说自己是做室内设计的,这间咖啡馆就是他的作品…… 来而不往非礼也,宋希声赶紧自我介绍道:“我们两个是做民俗的,夫妻档……” 陈默在旁边,一边暗暗观察这间格调高雅的咖啡馆,一边微微红了脸,怎么就夫妻档了呢?好羞涩! 宋希声说话间,也已经看了一遍咖啡馆室内的设计与软装,最后得出结论:很喜欢!于是,很有诚意地简述了自己开新店的计划,表示有机会的话,我们可以合作。 年轻设计师也一脸相见恨晚的惺惺相惜,郑重承诺,只要宋老板需要,一定义不容辞。 一个小时后,这场由误撞开始的茶话会,临时演变成了一场甲乙双方的商务会谈,并成功达成友好合作,甚至已经约好了下一次的洽谈时间。 告辞后,两人沿着咖啡馆门前的石板街步行回家,脚下是被雨水冲刷干净的青石板路,路两旁的民居大门敞开,有妇人坐在门口闲聊、嗑瓜子,恬淡闲适。陈默突然发现,这座城市里每个人的表情都是恬淡安然的,包括宋希声,不急躁,不功利,一直埋头在自己喜欢的领域,在理想与现实之间,只问耕耘,不问收获。他的这种气质也许正是晋商文化的一脉传承,用自己的勇气、智慧,全力奔赴,不问东西。 除了喜欢与爱之外,陈默心里对眼前的这个男人又多了一种情感,敬服。为了成全他的初心与信念,她愿意同他一起实现他的理想——打造自己的民宿群落。 见过家人的第二天,宋希声就同她说了,这次回来,除了最重要的“见家人”之外,他还想带她在周围走一走,看一看,看看是否有可能再做一家民宿,复制“言叶之庭”的成功。 雨停之后,他们花了三天的时间把周边相对不错的区域跑了一遍,最后的结果两人有些失望,不是政府有用地计划,就是房东不愿意出租,还有几个地方附近环境缺乏特色。 又是一天无功而返的回程中,一贯多话的宋希声显得有些默然,一路无语。 陈默担心他心情沮丧,挽着他的胳膊,有些笨拙地宽慰道:“不要灰心,好事多磨嘛,万里挑一的好总要经历万里挑一的难才能得到……” 宋希声低笑了一声,搂着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我原本有一点心情不好,不过看到你担心我,一下子就好了,而且是超好!” 陈默听他这么说,笑得超甜:“哈哈,你开心我开心大家都开心!”顿了一下,才言归正传道,“等我们回去开封,在‘从前慢’周围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没有也不用灰心,中国这么大,还怕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吗……” 陈默絮絮叨叨地说着,宋希声唯唯诺诺地听着,天上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第十五章:蝉声沉落,蛙声升起01 自从陈默去了“从前慢”,宋希声为了能多和她待在一起,一个月31天他恨不得30天都待在那里,“从前慢”俨然成了的大本营。这次专门回来一趟“言叶之庭”,事情办完就着急回去。 宋妈妈骂他小没良心的,他笑嘻嘻地搂着妈妈,也不顶嘴,只让她多注意身体,有时间就回来看他们。宋妈妈拉着陈默的手,不舍地一遍遍交代他们要照顾好自己。大象也围在两人脚边,跃跃试试地想往他们身上扑着要抱抱。 陈默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离别场面,她看着眼前的宋妈妈,不由得又一次想起陈女士,鼻子一阵发酸,再三保证,以后一定常来看他们。 车子开出去老远,陈默回头,两位老人还在挥手,而大象居然追着车子跑了起来,最后眼见追逐无望,才迟疑着停下。 在这短暂的不到一周的相处时间里,他们两个人给大象修了新窝,给宋妈妈染了头发,陪着宋爸爸补了颗大牙,都是很平常琐碎的事情,可一旦进入回忆,就会自动补上暖光,荧荧地透着暖意。俗世的幸福如此简单,却是她一直追求的。 陈默想:等到民宿群落如他们所愿布局完美的那一天,一定要挑一处最适合养老的民宿,他们一起住进去,还有小临溪。 十年浮沉,她都是一个人,她原本以为自己习惯了一个人,可能会排斥群居生活,没想到竟然如此适应。也许在她的内心深处,她还是那个渴望拥有许许多多的爱的小女孩。 当然,万事如意只是最美好的愿景,世上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她在此时惦记着的秦临溪,可并没有觉得和他们永远在一起是一件幸福的事。 “言叶之庭”里,陈默和宋希声刚进大堂,坐下喝口水的工夫,就看见秦临溪像朵小蘑菇似的突然冒了出来。 宋希声招呼她:“临溪过来,你姨妈我妈专门让给你带的好吃的!” 秦临溪并没有着急去翻桌上的包裹,反而有些低落地望着茶杯发呆。 宋希声与陈默隔空对视:这太不符合一个吃货的自我修养了吧? 陈默决定亲自投喂,她从包裹里翻出她最爱吃的卤牛肉,故意深吸一口气,夸张地说:“真香啊,宋妈妈的手艺真不是盖的!”说着递到临溪面前,“快,临溪,来一块!这几天你辛苦了,专门犒劳你的!” 秦临溪缓缓抬起头来,她看着陈默,语气笃定地问道:“小默姐,周卡在哪里?” 陈默惊住了,下意识去看宋希声,见他微微摇了摇头。 “我、我不知道啊!”陈默有点结巴,“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秦临溪没再说话,而是迅速起身跑上了楼。 宋希声和陈默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俩不在的这几天,这小屁孩又闹了什么幺蛾子。 小屁孩来去匆匆,很快又噔噔噔地跑了下来,手里多了一样东西。 等她走近,两人才看清那是什么,顿时有点冒汗了。 “二哥、小默姐,这是什么,不用我介绍吧?”秦临溪扬了扬手里那幅专属于周卡的挂画,语气生硬地说道。 “临溪,我们不是故意骗你的……”陈默想解释,却发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说到底自己确实知情不报。她明明知道,临溪一直在找周卡的下落,可他们在云起寺遇见周卡的事情,却一直都没有告诉她。原本以为只要他俩不说,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却忘了周卡临走前送她的这幅画就放在自己常住的那间屋子里。 “不关小默的事,是我不让她告诉你的!”宋希声见她这样,气不打一处来,他腾地一下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她,“秦临溪,你到底怎样才肯死心?你心里清楚,周卡他不喜欢你,你一定要这样作践自己吗?” 秦临溪没有说话,任凭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桌面上。 陈默拉拉他的衣角,示意他先坐下消消气。她走到临溪旁边,抽了一张纸,递到她手里,声音轻柔地说:“你一直都想找到他,那有没有想过找到之后呢?继续表白,死缠烂打吗?” “不、不可以吗?”秦临溪被问住了,在此之前,她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可以是可以,但凭你多年来对周卡的了解,有用吗?” 陈默当然知道没用,要不然也不会僵持这么多年。 “那小默姐,你说我该怎么办?”秦临溪含着泪问道。 “我说你不要再去找他,你听吗?” 秦临溪没有直接回答,想了好一会儿,还是固执地摇了摇头。 宋希声气得又要跳起来骂人了。 陈默赶紧按住他,摇了摇头,然后继续问临溪:“那如果他还是不接受你,你怎么办?” “我、我不知道!”她嗫嚅道。 陈默在心里叹了一口长气:傻孩子啊,还是一个略带稚气的傻孩子! “我告诉你他在哪里,不过我有个条件……” 陈默此言一出,宋希声和秦临溪同时瞪大了眼睛去看她。 陈默迎着秦临溪的目光,一字一句说得缓慢:“你要答应我,如果周卡还是不接受,你就老老实实回来,开始属于你自己的生活,不为任何人生活的生活。你同意吗?” 秦临溪又一次沉默了良久,然后缓慢却坚定地点了点头。 陈默在便签纸上写下具体地址,推到秦临溪面前。 秦临溪接过地址,并没有急着去看,而是对着陈默鞠了一躬,而后转身离开。 蝉声沉落,蛙声升起,季节更替,时间消逝,一切都在变化,而“变”成了唯一不变的东西。 秦临溪在第二天,拿着写着周卡地址的那张纸,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从前慢。她本就是为了追寻周卡才来到这里,如今离开也是水到渠成。 先是白静周卡,而后是不二秦临溪,这些“从前慢”的创始人、老人,一个个陆续离开,只剩下宋希声和陈默,最初的和最后的成了从前慢的守护者。 从此,他们一起做饭吃饭,聊天侃大山,看星星唱K,爬山郊游的日子再也没有了。 体会过世事蹉跎的陈默反而更害怕别离,她问宋希声:“是不是所有的欢聚团圆都是假象,孤独落幕才是真实?” “我们这一生会遇到很多很多的人,有些只是路过,有些会结伴走一程。生离死别本来就是人生的一部分,我们只有接纳它,才算拥有完整的人生。”宋希声回道。 “那我们呢?将来有一天,你也会离开我吗?”陈默使劲钻牛角尖。 “离不开的,我们现在是一个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个人怎么可能分开呢,分开就死掉了!”宋希声回答得一本正经。 陈默笑了,故意问道:“你是不是偷偷上了情话培训班?怎么现在说话都一套一套的?” 宋希声伸出食指,搞怪地摇了摇:“NO!我所有的才华都在遇见你之后一夜爆发,挡都挡不住!再说,我说的都是实话啊,我们现在不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嘛!你不信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给你证明……”他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几乎贴在陈默的耳朵上,双手不规矩地四处点火。 “宋希声,你脸呢?”陈默左挡右躲,眼见招架不住,作势凶他。 “不要了!”誓把流氓耍到底的某人回答得理直气壮,同时一个前扑,成功把跆拳道黑带陈默小姐压到身下,开始胡作非为。 第十五章:蝉声沉落,蛙声升起02 从平遥回来后,宋希声会在不忙的时候,开车带着陈默去老城区转悠。他这是在寻摸一处地方,符合他开店设想的地方。两个关于新店,他们沟通过多次,但由于房子还没着落,所以他们目前设想的设计风格和后期的经营理念到现在为止都还只是纸上谈兵。 这天,陈默因为要带客人出去徒步,所以宋希声一个人去了门。经过朱雀大街时刚好看到一处院子外墙上贴着一则招租启示。 宋希声就近找了停车位停好车,走过去敲了敲大铁门。 房东听到声音,很快走出来开门,问明来意,十分热情地邀请他进去参观。 这是一栋农民房,两层半,上边半层是阁楼,一楼有个小院子,正对着植物园,满目青翠,风景怡人。宋希声一眼就相中了,这是他最近一年来看到的最符合自己想象的房子,一定要想办法拿下。 他试探着问房东:“能不能长租,长租一年多少钱?” 房东50岁左右,精瘦模样,眼睛炯炯有神,看着就很精明的样子。他考虑了一会儿,才说:“这是我家的老宅,我其实不舍得挪,但我儿子呢,在外地成了家立了业,马上要生小孩儿,需要我们夫妻俩过去帮忙,以后可能也会留在那里……房子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租出去,赚点零花钱。宋先生长租的话,想租多少年?” “15年。”宋希声迅速在心里得出一个数字。 “15年,15年啊,宋先生打算用它做什么?”房东又问。 “做民宿,”怕他不清楚,他又补充道,“就是开客栈!” “哦,这样啊……”房东又停顿了一会儿,“宋先生先开个价。” 宋希声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言叶之庭”和“从前慢”的收支情况,得出一个自己能给出的最高的条件:“一年20万,一年一付,押金5万。”这个价格在民宿行业内也只高不低,所以话一落音,他看到房东已经满意地笑了,看来他深知行业情况。 他嘿嘿笑着,过来握住宋希声的手,爽快地说:“成交。” 宋希声当天下午现场交了押金,约定房东一家一周内搬离,一周后他上门验收加签租赁合同。 坠在心上多日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宋希声很是兴奋,他出门,一路高速回到“从前慢”,急着与陈默分享喜悦。 陈默知道终于找到理想的房子了,也兴奋地表示今晚要给宋老板加鸡腿,表彰他能力出众。 宋老板连着加了两天鸡腿,第三天突然接到房东电话时,他还以为房东一家要提前“交房”。 结果却大失所望! 原来,房东打来电话,是与他协商毁约,房东应该是在搬迁的这两天里又遇到了愿意出更高租金的租客,为了让宋希声同意,他表示愿意多出一万元作为补偿…… 宋希声虽然很气愤,却并没有打算纠缠,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再说民宿圈里那么多活生生的案例,都告诉他不要和房东闹僵,否则后果很严重。自己现在明显占理,强硬拒绝房东的要求,合理合法地开了业,那之后呢?他们这些土著地头蛇,有1万种办法让你开了门也做不了生意,所以…… “理解理解,好,那我找时间去拿押金……行行,好的,再见!”宋希声在电话里客客气气地送走了那尊瘟神,才长吁一口气,露出沮丧落拓的表情。 他现在急需要陈默安慰! 想曹操曹操到! 陈默递了一杯蜂蜜柚子水给他,又绕到他身后,给他按摩肩颈。“发生什么事了?”她声音糯糯地问道。 宋希声深吸一口气,转身搂住她的腰,脑袋在她腰上蹭也蹭的,好半天才平复过来:“那个房东又不租了,我们相中的房子飞了……” 他的声音里有满满的沮丧和歉疚,听得陈默一阵心疼。她揉着他硬硬的头发,温声道:“房子没了我们再找嘛,中国这么大地方,还能找不到一处合适的房子?我们不管做什么,都要开开心心的,没有必要为了不值得的事情不开心!”她弯腰托起他的下巴,语气郑重地说,“别忘了,还有我呢,我会一直陪伴你左右,与你共同面对。”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天上最亮的两颗星子都落进了她的眼睛里。 宋希声再一次把头埋进她的怀里,舒服地窝了好久。之后,他起身,对着镜子,整理好衣服和头发,指指镜中的自己,他嘴角扬起,对着镜中的陈默笑:“看,他已经被你治愈了!现在满血复活,随时准备着为我们的事业献身!” 陈默也被他的滑稽模样逗笑了,忍不住踮起脚尖亲了下他的嘴角:“你真好看!” 两个人在一起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彼此都会有沮丧、软弱的时候,陈默从来不觉得责备、埋怨有用,她更愿意怀柔,用宽容和理解呵护他们之间的感情。 被治愈的宋希声说到做到,下午继续他的找房大业,不过这次他聪明很多,不再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而是先在网上找好自己感兴趣的房子信息,每去一个地方,先去附近了解情况。 虽已深秋,午后的太阳却像中了邪般灼人。宋希声不喜欢戴帽子,因为觉得帽子会弄乱发型。他通常只戴一副墨镜,今天也是,可那墨镜遮得住眼睛,却覆盖不了脸,脸上皮肤一会儿就被烤得火辣辣地疼。他刚转了两个地方,就有点中暑的感觉。 刚好经过一家咖啡馆,屋里的冷气呼呼地吹到他身上,顿时感觉神清气爽。 简直是雪中送炭,火中送冰啊! 宋希声刚踏进咖啡馆,就听到有人叫他。 “宋先生!” 他听声音有点耳熟,却一下子想不起来是谁。他抬眼茫然四顾,终于在靠窗的位置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正在朝自己挥手。 “江先生,你怎么在这儿?”宋希声边打招呼,边往那边走。 真是冤家路窄,不同的城市居然都能遇到他,那个名叫江瀚的年轻设计师。 江瀚看见宋希声,好像看见了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脸欣喜地问道:“宋先生来这里旅行吗?夫人没有一起?” “呃呃,不是,我……我们在这里也有一家民宿!”宋希声很是客气,“江先生来旅游?” “啊,我也不是专门旅游的,来办点事,可惜忘了今天周末,政府单位不上班,所以就闲下来了……宋先生的民宿在附近?” “开车20分钟左右,江先生如果有兴趣,过去坐坐?” “那真是太好了!”江瀚说着就站了起来,拿起外套准备出门。 嗓子干到冒烟的宋希声直到发动车子,还有点恍惚,自己进去是为了喝杯东西,可东西呢? 原本要喝杯东西的宋先生进了咖啡馆,还没点单,先遇见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出于客气,宋先生邀其到家作客,这位熟悉的陌生人却很不客气地当了真,于是两位二次见面还互称对方为先生的先生,就这样结伴回了“从前慢”。 进门,宋希声先干掉一整壶凉白开,才招呼陈默过来见人。 陈默看见江瀚,很是惊讶,连说有缘,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在两个城市碰到。 江瀚一打开话匣子根本停不下来,一点都没有传统艺术家的骄矜。 他告诉他们,自己是中法混血,父亲是中国人,妈妈是法国人,自己从小在法国乡野长大,大学毕业之后,才来到中国。 “你大学学的是设计?”宋希声好奇。 “不,我大学学的是音乐,设计是只是我的个人爱好!不过,我设计的作品还不错我觉得,获过不少奖……”江瀚说。 陈默冲了花茶,又拿出厨房刚做的纸杯蛋糕,认真做好后勤工作。 两个大男人相谈甚欢,已经不再称呼对方为先生,坐姿也没之前端正,东倒西歪地以最舒服的姿势窝在沙发上。 聊着聊着,话题不知怎么就扯到了民宿选址的问题上,宋希声本来就因为诸多不顺心里烦闷,正好趁机一股脑地倒个痛快。他原意只是发泄,没想到真碰上一个能帮忙的。 “阿声,我知道一个地方,你肯定有兴趣!”江瀚突然出声打断他。 “哪里?”宋希声一下子坐了起来。 “我前几天和一位朋友去了一趟信阳,我们去过的一个地方,我觉得很适合做民宿……” 宋希声听到信阳,一下子来了精神。他去过信阳,虽然来去匆匆,但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是一座充满水汽的城市,不像雾都伦敦,也不是雨极雅安,信阳市区有着大片的绿植,又加上地处偏南,水多塘多,连空气都是湿润的,站在大太阳底下都不觉得干燥。而且信阳作为“中国十大宜居城市”排行榜中的第三,充分说明它的宜居程度:环境优美,社会安全,文明进步,生活舒适,经济和谐,美誉度高。 宋希声有点迫不及待了:“你还记得地址吗?” “我可以问朋友。” “那真是太好了,我们最快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就走吧!” 两个爽快人眼看就要开始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了,被陈默及时摁了刹车。 “现在已经4点钟了,距离天黑3个小时,根本跑不到信阳,走夜路我不放心。今天晚上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出发,我和你们一起!”陈默一锤定音。 两个大男孩像逃课未遂被教导主任训诫的中学生,悻悻然地不再搭理陈默。 第十五章:蝉声沉落,蛙声升起03 九华村是信阳的一个城中村。进入信阳市区,车沿主干道行驶二十分钟后,拐进旁边的小路,弯曲的小路延伸至九华村里的各家门口。曲径通幽,小巷清幽质朴,零星散落着几个小旅馆。 纤陌纵横间,小路蜿蜒入山,路两边种着大片竹林,竹海清幽,秀丽挺拔,粗壮的竹干,有十几厘米粗,也有像水桶一样粗细的,类属华北地区常见的毛竹。 车子继续往上攀爬,是一大片茂密的茶山,林木繁茂,云雾缭绕,一望无际的青翠茶园,连空气中都是茶叶的清香。有成群结队采蜜的蜜蜂,还有时不时停在枝头休憩的小鸟,每一处景致都令人心旷神怡、神清气爽。 这里,已经临近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了。 江瀚提到的适合做民宿的房子,就隐在茶山深处。如果不是由江瀚专人带路,陈默觉得即使在导航的指引下,他们也找不到这所房子,因为它被包裹在一片绿色之中,实在是太隐蔽了。 他们下车,看到事先已得到通知的房东正站在自家小院门前等候。 这是一栋新建的农民房,三层的独栋小楼,一楼有一个宽大的院子,四面都对着茶园,满目青翠,舒适宜人。房子单层建筑面积约为100平方米,三层共300平方米,大小可以做14间客房,外加一个客厅、一个院子,房租20万元一年,租期为20年,每三年递增5%,房租一年一付。 房东是一名退休的大学教授,这片地是他家的自留地,原本修这栋房子是为了日后养老的,结果前不久全家决定移民,于是,还没装修的新房就搁置了。不过对宋希声来说,未装修的房子,正好让他省了拆除已有装修的人工费,相当划算。 这个地方,出则繁华都市,入则安静田园,茶山竹海步行即至。正符合大部分人理想生活:一个家庭,一条狗,隐居山野,亲近自然。 综合判断,这里真的很适合改造成民宿。 他和陈默相视而笑,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满意。 宋希声不光满意,甚至觉得已经超乎了自己的想象。他唯一遗憾的是这片茶山,它们如此的吸引眼球,不能加以利用实在太过可惜,如果民宿真的经营起来,这片茶山才是一大亮点。 他把这一想法直接说给房东听,房东听完哈哈一笑,爽快表示:“这一大片地也是我名下的,如果你喜欢,我可以把这一片茶山也租给你,在房租基础上每年多加5万就行……” “好,成交,我们现在就签合同!”宋希声没想到如此顺利,担心再像上次那样被人半路截胡,决定速战速决。 房子定下来了,紧随其后的就是装修风格问题,现在的民宿早已不像当年的旅馆那样,只需满足住客的刚需就行,现在大家选择民宿,追求的是一种生活理念,他们想要得到的是精神层面的满足,视觉、味觉、体验的新鲜与快感。 这处院落有山有水有树有鸟,那么是走传统中国风还是日式庭院风?是美式乡村还是地中海? 一切手续交接完成后,宋希声、陈默和江瀚三个人坐在小院里的石桌前,针对房子的装修风格各抒己见,畅所欲言。 宋希声和陈默见过、住过国内大大小小的民宿,各种风格的都有,他们把体验效果不错的民宿风格挑选出来,想象着套在身后的房子上,不知道是想象有偏差,还是真的不合适,说出来的几种风格都有些差强人意,要么像小孩穿了大人的衣服,要么像朋克少女穿了淑女屋,很是不搭。 最后,两人一同把目光移到江瀚身上,毕竟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打理比较靠谱。 江瀚斟酌了一下用词,才说:“我第一次来这里,就觉得这所房子很像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我小时候一直和爸爸妈妈住在外祖父的一处房子里,也是这样的乡村,房子在一个大大的农场里,农场里种植着葡萄、苹果,还有草莓,果实成熟的时候,我爸妈会带着我去采摘。我们会在院子的草坪上分享食物,在露台的小桌子前喝下午茶,风透过敞开的窗户吹进屋里,白色的纱帘在风中飘来飘去……十几年过去了,每一帧画面还都记得清清楚楚。”他在讲述中似乎又回到了幼年时候,一脸憧憬,“我妈妈是典型的法国人,优雅和浪漫是融在她骨子里的东西,她做任何事情都分外有仪式感,天生的感知美的能力,我们住的房子的设计和摆设都是她一个人完成的,看着很美,住着又很舒服。”江瀚发现自己说得有点远了,回归正题道,“我觉得这所房子可以做成那种风格,轻法式的设计风格。” 陈默正沉浸在他用语言描述的法式山居中,突然被打断,有点意犹未尽:“后来呢,你妈妈后来呢?” “呃?”江瀚被她问得一头雾水,“你问我妈妈吗?”见陈默连连点头,他笑道,“她现在还在法国,已经是个优雅的老太太了,不过还和从前一样爱美。” 陈默的脸上写满羡慕,她发现自己超喜欢这种自带女神光环的女性,她觉得自己永远也成不了那样的人。 江瀚被她毫不遮掩的羡慕给逗乐了:“有机会我带她来见你,或者带你去见她。” 陈默虽然知道很难,只是客套,但还是很感激江瀚的善解人意,笑着说:“好的!” “什么?见家长?”正在一旁思考人生的宋希声,突然跳脚了。 陈默知道他是故意的,笑着拍了他一下,让他闭嘴。 “所以阿声,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的提议,设计成轻法式风格?”江瀚问道。 宋希声刚才一直没出声,就是在思考他的这个提议。他第一眼看到这个地方的时候,脑海中浮出来的就两个词语:自然、浪漫。后来谈到设计风格时,他忙着回忆自己见过的其他民宿的风格,反而把最初的印象给遗漏了,刚刚经江瀚提醒,他发现江瀚的描述正好契合了自己的第一印象,所以在不确定什么风格最合适的时候,跟随自己的第一印象、第六感走肯定不会错。 “好!”宋希声用手锤了一下桌面,拍板道,“我们就设计成轻法式。” 陈默对江瀚描述的法式山居本来就很是向往,此刻恨不得四脚朝天表示赞成。 “江瀚,我们合作吧,我请你来做设计师,全权负责这房子的装修设计,我按照市场价支付设计费。”宋希声说道。 “成交!”江瀚也不推辞,爽快地接受了他的邀请。 虽然整体设计风格已定,但还有很多具体的细节需要双方一一推敲。他们三人围着这栋房子又转了好几圈,宋希声和陈默描述着想要的民宿的样子,江瀚结合现实与他们的理想,想办法实现, 宋希声知道要相信设计师,不能横加干涉他的创作,所以创作前期一定要沟通好细节,意见达成一致,才可开工。之后,一直到房子装修结束,他都要无条件地相信江瀚的判断和选择。 时间紧,任务重,当天他们一直忙到天色昏黄才收工,临时宿在附近的旅馆里。 第二天,陈默先返回开封,留下宋希声和江瀚两个人继续他们未完的工作。 关于这家未来的新民宿,宋希声有很多设想——他想利用这里的空地和地势,做一个小型的越野车俱乐部,想利用门前的茶山,组织住客体验采茶,想在小院的房前屋后种上一万株玫瑰,做自己求婚的道具。尤其是最后那最隐秘也最重要的一点,必须得在陈默不在场的时候才能进行,作为神秘的Superise,他可不想提前被揭晓。 他把自己的这些想法说给江瀚听时,这个有着一半法国浪漫基因的青年笑得像个150斤的大傻B:“Good!Good!一定给你办妥!” 宋希声一脸黑线,外加一丢丢羞射:再笑!再笑!信不信我用塑料鸭子打爆你的头! 假洋鬼子被他的眼神震慑,终于忍住不再笑了:“法国男人是世界公认的撩妹高手,要不要我tesch你几招?” 宋希声无语看天:“你还是先搞你的设计方案吧,骚年!” 这个假洋鬼子的英文真的是不敢恭维,据他说,自己十几岁后就跟着父母来了中国,之后一直上的普通公立学校,全中文教学,刚开始听不太懂,后来越来越厉害,厉害到必修的英语、选修的法语全都不及格了!为此,他没少被自己亲妈嫌弃,亲妈最后连他的家长都不参加了,因为觉得太丢脸了!后来,每次家长会,他只能嘤嘤嘤地去求自己的中国爸爸去丢脸。 宋希声也没想到自己放陈默回去,自己这一留下竟然留了这么多天,这期间他和江瀚从设计风格到细节,从情感到生活,无所不聊,相谈甚欢。江瀚屡次嘤嘤着表示:恨不相逢未嫁时! 好吧,这个假洋鬼子不光英语不及格,中文的及格大概也是靠蒙的,或者是抄的。 第十六章:想得不可得,你奈人生何01 第十六章:想得不可得,你奈人生何 电话铃声响起来的时候,陈默正在吧台忙碌,她以为是某人“早请示晚汇报”的例行电话,看都没看来电显示,就眉飞色舞地接通电话:“哈喽,宋先生,你想我了呀给我打电话?” 电话那端停顿了一下,有点迟疑地说:“哈、哈……喽,默默,我是阿姨……” 陈默听见声音就知道完蛋了,自己的形象啊碎了一地。她忙不迭地找补:“阿、阿姨,对不起啊,阿姨,我不知道是您……” “哈哈,怪我怪我!突然给你打电话,吓到你了吧?” “呃,没没,没有!阿姨找我有事吧?”陈默问得忐忑。 “对对,你不问我差点忘了,找你是有事,不是,是找小临溪有事,她在旁边吗?”宋妈妈说,“她妈妈和我给她打电话都打不通,我们有点担心……” 陈默惊出一头汗来,她深吸一口气,气息稳定了才甜笑着说:“阿姨,临溪这会出去了,她一切都好。等她回来了,我让她给您回电话!” “好的好的,那麻烦你了默默!天冷了,多穿衣服,照顾好自己哦。” “阿姨,您也是,不要太辛苦,您也多照顾自己。”说完不等对方接茬儿,赶紧结束,“那阿姨,再见,等有时间,我和阿声回去看您哈。” 陈默放下电话,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突然想起一件事,又拿起手机拨了号,语音提示不在服务区。她无奈挂断电话,叹了一口气,秦临溪可千万别出事啊,要不然自己怎么向两位老人交待。晚上再打打试试,如果还是联系不上,就得找人帮忙了。 此时身在新都桥的秦临溪对于这些人的担心一无所知,即便知道她也无暇顾及,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是她到达新都桥的第六天,她和宋希声、陈默一样,也选择住在那家藏式小楼的民宿里。 第一天,她吃饱睡好之后,先在民宿周围转了转。 第二天,她去了不远的村庄,看到的风景大体与很多年前他们看到的一样。 第三天,她一早起床,吃完饭就出了门,她走得很慢,但方向一直没变,那是通往山上寺庙的唯一一条路。那天,她在云起寺门口徘徊了很久,她晓得自己想见周卡,却不晓得要如何见。最后,她在天黑之前下了山。 第四天,也是一早出发,在寺庙周围转悠了一天,天黑之前下了山。 第五天,也是,不过下山前,从寺庙里跑出来一个不到十岁的萌萌的小和尚,他穿小小的和尚服,一晃一晃地跑了过来,他问她:“姐姐,你为什么每天都来这里?你找人吗?” 秦临溪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光溜溜的脑袋,周卡如今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袈裟上身,佛祖在心。 小和尚笑眯眯地回视着她,还在等她的回复。 秦临溪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把牛肉干,一股脑全塞进小和尚的怀里:“给你!”说完,她就转身走掉了。 小和尚用前襟兜住牛肉干,右手挠了挠光光的脑袋,小生嘟囔:“这个漂亮姐姐可真奇怪!” 秦临溪越走越远,他也转身进了寺门,大老远看见师叔从大殿走过来,他抱着牛肉干边跑边喊:“周师叔,你看,肉肉!” 秦临溪用五天的时间深切体会了“近乡情怯”的意思,她原本以为自己这样熬着熬着,就会对爱情绝望,对周卡死心,到时候,自己就能一身轻松地回到过去。可是谁能想到,只 第五天晚上,秦临溪第二次摁掉陈默打来的电话,发了一条短信报完平安,就把手机再次关机了。她颓然地抱着脑袋,无比沮丧,得不到,忘不掉,她对自己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没有。 第二天一早,秦临溪和往常一样准点起床,吃早饭,沿着唯一的一条小路上山。她远远地看到寺门前好像站着一个人,刚开始她以为是昨天的小和尚,可越走越近越不像,她的心如急鼓乱擂,几乎沸腾。 那人看见她,慢慢地笑了,轻声叫她:“临溪……” 秦临溪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先是小声啜泣,后来变成蹲下捂着脸大哭,她再顾不得丢脸,只想在他面前,把这段日子以来自己承受的委屈全部哭给他听。 周卡还是笑笑的模样,蹲到她面前,像安抚小孩子一样,轻拍她的背:“好了好了,不哭了,都是大人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她哭得更凶了:“你知道我是大人了,那你知不知道我爱你?” 周卡不再说话,蹲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哭,等她终于哭够了,才半搀着她回了自己的寮房。 和上次那两个人来时一样,还是坐在窗口的藏式地毯上。周卡烧水,专门给秦临溪冲了一杯热牛奶。 秦临溪捧着水杯,静静地看着周卡的一举一动,好像要把这些日子缺失的全给补回来。 周卡偶尔撞上她的目光,不再像从前那样视而不见,而是温和地冲她一笑。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秦临溪问。 周卡用手指指旁边的陶瓷罐子,她歪头去看,里边赫然放着两条牛肉干。 她瞬间明白了,却故意找茬儿:“这种牛肉干全国发售,又不是只卖给我一个人,你怎么确定是我?” 周卡终于放下手里没事找事的活计,笑吟吟地说:“全中国吃这种牛肉干的人很多,但不会每一个都随身带那么多,还那么慷慨!” 秦临溪不再说话了,他对自己的了解远比自己知道的要多。 他那么那么好,温柔长情、细致周到、多才多艺,长得还那么好看,他浑身上下都是优点,唯一的缺点就是不爱自己。这可真让人难过啊!她想。 秦临溪一出现,周卡就知道躲是躲不过了,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躲,他想与她来一次公平的、开诚布公的对话。“你跑这么远来找我,不打算说点什么吗?”周卡问道。 秦临溪咬了下嘴唇,似是鼓足了好大的勇气,才开口:“你、你会忘记白姐吗?” 周卡眼角抽了一下,他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道:“我不会,但我已经可以接受。我现在已经能接受所有的感情,对恋人的依恋、对逝去的悲伤,对疾病和死亡的恐惧。我不会再逃避,我会主动去感受,去经历,因为只有这样,内心才能获得平静。” “包括得不到的不甘吗?”秦临溪微垂着头,幽幽地问道。这句话在她心里荡了好几圈,最终还是不甘地问出了口。 周卡见不得她这样的表情,他在心里长叹一声,伸手揉揉她的发顶,像哄小孩子一样,声音低沉地说:“临溪,你想得不可得的是什么?” 秦临溪抬头,与他四目相对:“你!” 周卡看着她,微微摇了下头:“你可能不知道,很多年前我差点死在这里过,那时候白静和我提出分手,我万念俱灰。”他顿了一下,接着说,“我知道川藏线骑行很难很险,但还是跟着你哥来了,当时到底存了多少不回去的心思,现在我也说不清,但一定是有的。可后来当我真的病倒,迷迷糊糊中,心里却涌出满满的求生欲,所谓的万念俱灰自然而然地被挤了出去。我后来读过一本心理学的书,书上说人在身体脆弱或神志不清的时候,内心的想法最真实。所以那时候的想到的死只是我的一种逃避方式,生才是我最真实的想法;后来,白静去世,我又一次感到绝望,为生命的不确定,个体的无力感到绝望,我又一次来到这个地方,机缘巧合中走进这间寺庙,待了一周的时间后,我已经基本平静下来了……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说人要往前走,让自己的人生经历更多可能,这样你才能看清什么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所以你还是不能喜欢我,对吗?”秦临溪流着泪问他。 第十六章:想得不可得,你奈人生何02 她毕竟是他珍视的妹妹啊! 他想了很久,也没找到更含蓄的方式来拒绝,只能不断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临溪,如果我知道认识我会让你这么痛苦,我那时候一定不出现!” “不怪你,不怪你,是我的错,是我自己想要得太多!”秦临溪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捂着脸,破碎的字句断断续续地从齿缝中溢出,“我也不想这样,我只是没有办法,你在我心里住了太久……”她不是没有尝试过找一个人代替他,只是都没有成功。有他珠玉在前,后来遇见的每一个人就都遭到了推翻。 她抬起头来,满脸泪水地问周卡,“周卡哥哥,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才能像你一样接受,像你一样忘掉?” 周卡看着她一脸泪水的模样,感觉心都要碎了,他抽了一张又一张纸巾给她擦眼泪,等她终于止住哭泣才开口。 “我刚到云起寺的时候,方丈和我说过一句话:如果暂时忘不掉,就把他放在角落里,然后往上边盖上其他的人和事,时间久了,不管他存不存在,反正是看不见了,看不见了,忘不忘得掉都不再重要!我当时不信,可我在这里待的这段日子里,抄经,扫地,和大家一起上早课,已经很少想起从前的那些事了。所以,临溪,相信自己一次,不要把自己困在这里,困在我身上,出去走走看看,好不好?” 秦临溪很久才抬起头来,她擦干净眼泪,半天没再说话。 临走,她对他说:“周卡哥哥,我走了!我以后不会再来找你,也不会再缠着你了!” 周卡一路送她到山下,看着她越走越远,心里莫名升起些微失落。要到很久很久之后,他才能品出这失落因何而起,可那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因为和他有关的一切都已结束,她已经开始了她的下一站。他认识她太多年了,心中早已认定了她只能是妹妹,他先入为主下错了定义,最终错过的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 第二天,秦临溪不由自主地又一次走到了云起寺,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能看到门口那个小小的身影了。不是周卡,是那个脑袋圆溜溜的小家伙。 他大老远看见她,一路呼啸着跑过来,一头撞进她的怀里,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嘟着嘴问她:“小姐姐,周师叔说你不会来了,我不信,结果还真等到你了。小姐姐你拿肉肉了吗?” 怀里突然多了个活动的小肉球,秦临溪有点囧,她讪讪地在包里摸了一圈,只摸出来两条,她不好意思地递给他:“对不起啊,今天拿的太少了!” 小孩丝毫没在意,接过牛肉干,兴冲冲地说:“谢谢小姐姐,走,我带你去找周师叔。” “不、不用,我不找他,我想随意走走。” “那我给姐姐带路。”小孩不由分说拉住秦临溪的手,进了寺门。 那天,小和尚带着秦临溪把云起寺转了一圈。秦临溪问他发号,他告诉临溪,他不是和尚,他小名叫昊昊,从小被父母放养在方丈身边。他现在每年寒暑假都会过来,开学再回父母身边。 他和小时候的自己好像啊,秦临溪想。于是对这个小孩,又多了一些怜惜。 那之后,秦临溪又在那里待了三天,每天例行去云起寺报到,昊昊都守在门口等着她。 她在寺庙里见过方丈,见过昊昊的师父,还有许许多多的师父,却再没见过周卡,她想他大概是故意在避着自己吧。 新都桥迎来今冬的第一场雪时,秦临溪还在睡梦中。 等她早上醒来,雪已经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像无垠的深海、星空,宽广得让人看不到出口,同时看不到的还有那条唯一的通往云起寺的小路。 秦临溪站在白茫茫的雪地里,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句话——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她自小不喜欢看书,一看见字多的纸张就犯困。大学最后一年网上报选修课,她有事拜托同学帮忙,结果系统多次瘫痪,同学阴差阳错给她报了门古代文学。 为了应付学分,她不得不隔三差五地去签个到应个卯。 她记得有一天,正上着课,窗外突然飘起鹅毛大雪,不一会儿就看不见地面的颜色了,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 老师那天讲的是《红楼梦》,一本她到现在都没有翻过的名著。老师讲着讲着,突然指着窗外的雪说:“同学们,大家看,这就是曹雪芹先生写的‘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秦临溪也不晓得自己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这么一句话,只是她突然就接受了,像周卡说的那样,像接受这场突然而至的大雪一样,接受所有的不如意,接受周卡不爱自己的事实,接受这个事实带给她的不甘和痛苦。 她看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原本以为什么都有,其实什么都没有。 她突然意识到,爱上周卡的这几年,她过得有多懵懂浑噩,她原本以为自己抓住的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现在才发现,摊开的双手只有空空如也的空。 她在15岁那年种下了一粒花种,朝也盼暮也等,就等着它发芽、开花。可这么多年过去了,种了种子的那片土却毫无动静。如果你是种花人,你会怎么办呢? 秦临溪从前只知道等待,这一刻突然意识到该换一种方式了——忘掉过去种下的那颗种子,重新出发。 秦临溪很快收拾好行李,下楼和老板告别,并拜托他,等雪停了,帮她跟云起寺的小和尚昊昊说一声,自己走了,以后有机会再来看他。 人生苦短,爱人不易,被爱更难。与其伤筋动骨最后两手空空,不如一心一意吃货到底。因为食物最忠诚,吃下去的每一口都会留在你身上,不离不弃。 陈默接通秦临溪的电话后,表情从欣喜慢慢变成冷清,半晌才开口问道:“你想好了吗?” 秦临溪在那端回:“想好了小默姐,我要出去走走看看。” 秦临溪从新都桥离开后,并没有回开封,而是真的像陈默一直期望的那样,走出去,去看更多的风景,遇见更多的人。 “好,那我支持你!不过你一个人在外,手机一定要保持通畅,到地方后记得打电话报平安……”嘱咐和祝福的话都很多,陈默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 宋希声和陈默一样,也是在电话里被秦临溪通知不回“从前慢”了,当时他正在信阳的装修现场,声音嘈杂,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注意事项,挂断电话很久,还不确定自己说的那些她有没有听清。 这之后,秦临溪像消失了一样,陈默只能通过她的朋友圈知道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遇到哪些人。 她去了很多地方,泰山、厦门、云南、香港、泰国、土耳其;她看最早的日出,骑烈马,潜水,坐彩虹伞飞到天空中看云朵;她遇到了很多可爱的有趣的人,有同龄的小朋友,也有八十岁的老太太,她与他们成为忘年的朋友,在彼此的人生与故事中找到共通的点。她用照片、用文字,把自己经历的这些一一记录下来,往日的俏皮与轻灵再一次回到她身上,她的文字里前所未有地充满着生机与激情。 看到她终于开始关注自己的生活,陈默由衷地为她感到开心。二十岁的陈默为了生活,为了谋一份可靠的未来而疲于奔命,光是活着就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和热情,她没有看过一次日出,没有开始过一次旅行,甚至连喜欢一个人的能力都没有。因为自己有过遗憾,所以希望秦临溪可以在正当好的年纪了无遗憾地把这个世界的美好尝遍。 而在秦临溪面朝大海周游世界的同时,宋希声正在信阳喂马劈柴建造房子。 这边房子一开工,宋希声就开始了开封、信阳两头跑的苦逼生活。原本他也可以像老光棍江瀚一样,吃住睡在现场,可他耐不住相思,一天不见陈默如隔三秋,所以只能辛苦自己来回跑了。 对此,江瀚很是看不上眼,吊着眼睛挪揄他:“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宋希声第一次听到他如此评价自己时,两眼一翻差点被他气成风流鬼,这家伙的中文啊,真让人头疼。江瀚上次说自己十几岁来到中国只说了一半,剩下没说的是他高中毕业因为父母工作原因,又回了法国!所以,这家伙不仅是个假ABC,还是个假之乎者也,幸好,他遗传了父母的超能的想象力与审美观,不然,凭他说话,可能会被人打死。 为了不让别人听到误会自己,宋希声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教了他另外两个成语——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说到英雄,宋希声在爱上陈默之后,就再也没想过做个英雄了,连自己曾经最崇拜的漫威英雄都不再令他动容,因为英雄意味着要承担比普通人多很多的责任,自己不再属于自己,也不属于任何一个人。现在的他只想做个普通人,有一份糊口之余还能施展抱负的事业,一个爱人,一只猫,以后再有一个长得像陈默的小宝宝,对他来说,是最理想的状态。 这些他不可能同江瀚细说,因为他除了理解能力不好之外,最重要的是他身份的局限性,他一个万年单身狗怎么会明白一个正沐浴爱河的年轻人的心理? 普通人自从租下这栋被茶山包围的房子之后,是越来越忙碌了,他不光要在现场与施工队协调,盯场,时不时还要被江瀚指挥,去全国各地找他需要的新型材料。他一点点削减与陈默相守的时间,从一周七天,到五天、三天,现在只剩下一天了。这仅有的一天还不是完整的24小时,陈默工作还得分走一半时间。 这直接导致两人待在床上的时间多了。 陈默多次抗议他的兽行,说他不把自己当人,当成猎物了,可着劲地折腾;还说,微博上那个两个月见一次男朋友后,走路一瘸一拐的女生就是自己的真实写照。她越说越气愤,挥着小拳拳就要砸他的胸口。 宋希声这时候总是妆模作样地挨两下子,再贼兮兮地突然出手,拉住她的手往下,无下限地耍流氓,最后求仁得仁,再招来陈默的一顿胖揍。他每一次都会哎呦哎呦地叫疼,等到陈默当真,过来安慰的时候,再一个饿虎扑食,把她扑到身下。这样幼稚的戏码,两人居然乐此不疲,并且时常以活色生香收尾。 即使清醒的时候,他们也不探讨人生,幻想未来,他们最常做的是开着电视聊闲天、吃零食,聊嗨了,还会你拍我一下,我抓你一把。 曾经冷清倔强的女同学陈默在宋希声的“贴身指导”下,也从百炼钢化成了绕指柔,变成一个软塌塌的、简简单单的小女孩,你夸她就开心,陪着她就开心,亲亲抱抱就开心。 廖一梅在《柔软》里写:“在我们的一生中,遇到爱,遇到性,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了解。”的确,人这一生中,遇到了解自己的人,能悉数感知自己的痛点和嗨点,还愿意陪自己一起痛、一起嗨,陪自己做在别人看来最无聊的事儿还乐在其中的人,真的是太难了。还好,陈默和宋希声都遇到了。 第十六章:想得不可得,你奈人生何03 陈默多次提出要去看看房子,都被宋希声以各种理由驳回。 春节前夕,信阳小院的装修工作接近尾声,宋希声终于在电话里同意等春节放假,先带她去信阳看装修好的房子,之后两人一起回平遥过春节。 宋希声挂了电话,环视一圈焕然一新的房子,嘴角上扬,满满的自豪感。这就是他精心为陈默准备的礼物啊,一栋按照她的心意设计的房子。他之所以一直拦着不让她来,就是为了给她惊喜,等了好久的这一天终于就要来了。 江瀚从门外进来,看见他这幅样子,脱口而出一个四字成语:“少女怀春!” 宋希声对他的中文嗤之以鼻,用鼻子“哼”了一声之后,才想起自己还有事求他帮忙,赶紧换了一副谄媚的嘴脸,讨好地说:“你回来了,我给你倒杯水去。” “有事说事!”被他套路多次的江瀚这回头脑异常清醒。 宋希声一边小跑着给他倒水,一边虚心求教:“我过几天想在这里向陈默求婚,给点建议呗!” “普通版和豪华版,你要哪种?”江瀚问道。 “怎么说?”宋希声感觉自己有点方。 “普通版:植物、鲜花、蜡烛、气球、烟花;豪华版:无人机、游艇、豪华车队,陆海空全用上,”他列举完,也不等宋希声选,又道,“如果我是女生,就选豪华版的,多有面儿啊。求婚就得往大了、飞了搞,这样成功几率更高!” 宋希声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违心地拍着马屁:“果然是情场高手,再具体一点来,哥哥等着你支招呢!” “行吧,反正这会儿也没别的事,我给你好好聊聊……”江瀚边说,边拉开一旁的椅子,像猴子一样蹲了上去,准备开讲。 宋希声赶紧有样学样,横刀立马地跨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脸上的表情比高考还认真。 而我们完全被蒙在鼓里的女主角陈默,此刻正在“从前慢”的后山上带着大家爬山。 手机想起,她看到来电显示很是诧异,奇怪程西贝怎么会这时候给她打电话。因为顾及彼此上班时间都忙,她们通常都在晚上通电话,这个点打过来应该是有什么急事吧。 “喂小贝,怎么了?”陈默当即接通电话。 “小默……”程西贝叫完她的名字停下了,好半晌才接着说道,“小默,我想你了!”她的声音低沉,情绪感觉也不是太高。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陈默很不放心她。 程西贝低笑了一声:“是有一点点小事,不过我自己能处理……” “你如果能处理就不会给我打这个电话了!”陈默断言。 程西贝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而是直接跳过不谈:“你正在忙吧,那我不打扰你了,我挂了哈!” “喂喂……别……”陈默话没说完,听筒里就变成了忙音。 陈默放下电话五个小时后就出现在了程西贝租住的小区门口。 她拨通她的电话,不等她开口直接道:“快出来接我,你们小区保安不让我进去!” “什么?什么意思小默?你来北京了?”程西贝很是震惊。 “对啊,怕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以后就没有闺蜜了。”陈默一脸傲娇。 程西贝好像是哭了,她抽了抽鼻子,瓮声瓮气地说:“你真讨厌啊!”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声音压得很低,“小默,我现在已经不住那里了,我给你个地址,你打车过来找我吧。” 等陈默见到程西贝,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你改属兔子了吧,还知道狡兔三窟嘞……”陈默一见面就开始数落她。 程西贝看见她,眼圈就红了,此刻再也忍不住,趴在她肩膀上,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陈默等她哭够了平复下来,给她倒了杯温水,问道:“我这么远过来了,一时半会肯定不会走,所以你就老老实实交待吧。” 程西贝一口气喝完一杯水,调匀了呼吸,才说道:“我怀孕了!”她说这几个字的时候,并没有去看陈默,而是定定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墙壁。 陈默觉得这四个字像四枚炸弹,突然在她的头顶爆炸了,炸得她耳鸣眼花,半天没回过神来。她茫然地看看程西贝,再看看她递过来的那张化验单,化验单上密密麻麻的汉字,她却一个都不认得了。 她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问她:“你说什么?我刚才没听清。” 程西贝把手里的化验单放到她面前的桌子上,指了指上边的某项数据,示意她看。 陈默虽然还是看不明白,但通过她的表情,已经相信了她刚刚所说的——她怀孕了。 “你打算怎么办?”陈默问了眼下最要紧的问题。 “我、我和他分手了,我不准备要他……”程西贝说得很迟疑,几次抬头去看陈默的表情,发现她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这使她更难过了,她把头深深地埋进膝盖里,哽咽道,“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也是没有办法……” 陈默知道,她们作为彼此最好的朋友,注定了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所以,不论程西贝做的是对还是错,她都不能埋怨她,只要在她下落的时候适时伸手,接住她就够了。 她起身挪到她旁边,像过去她安慰自己时一样,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如果你真的想好了,明天我就陪你去医院;同样,如果你不愿意放弃,想把他生下来,那我也陪着你,你别怕,我来照顾你,等他出生了,我们一起来爱他……” 程西贝“哇”的一声扑进陈默怀里,哭得更凶了。 陈默感觉自己胸前的衣服都湿了,但她一动没动,任凭陈默靠着哭着。等 好久之后,她抬起头来,看着陈默说:“我不能要他,我不知道拿什么去爱他,以后怎么照顾他?最重要的是我希望我的孩子一定要有个全心全意爱他的爸爸,可他没有!” 程西贝一个月前发现自己怀孕了,起初有过惊喜,但很快就成了绝望。她与那人旁敲侧击过,但对方和从前的无数次一样,从不正面回应她,他不说爱她,也不说娶她,更不曾与她畅销过未来。 拿到结果的第一天夜里,她睁眼到天明,枕头下压着那张隐秘的化验单,身边睡着她爱了很多年的男人。她睁着眼睛想啊想啊,也没想明白自己这几年爱上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狼心狗肺”。 之后的一个月里,她一点一点下定决心,不要这个不被祝福的孩子。一个未曾谋面就彻底失去的小生命啊,她一想起就心痛到窒息。 她之所以给陈默打那通电话,不过是因为一个人独自守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实在太绝望了。她想听听陈默的声音,想从她那里获取一丝温暖。 第十六章:想得不可得,你奈人生何04 生活无解,我们能做的只有不断地去选择,并对每一个选择负责。 陈默也不知道此时哪一种选择是对,哪一种是错,她只能说自己完全理解程西贝的处境,所以也尊重她的选择。 陈默跟宋希声打电话,说程西贝这边有点事,自己需要在北京停留几天。因为顾及小贝的情绪,她在电话里并没有细说究竟是什么事。 宋希声深知她和程西贝的情感深,所以一句废话都没多问,只叮嘱她要吃好穿暖,不要着凉。 陈默在电话这端一脸甜蜜地连连点头,挂了电话才发现自己傻,他根本看不到啊! 程西贝看看“屠狗大户”的互动,再看看自己悄然无声的手机,更是心酸,人家谈的那才是恋爱啊,自己这么多年不过是在“与狼共舞”,共的还是一条白眼狼。 第二天一大早,陈默开车送她去医院。程西贝选在家附近的一家私立医院里,因为她之前的检查就是在那里做的,所以比较放心。 陈默开车,程西贝恹恹地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言不发。 陈默瞥了她好几眼,见她一直这副模样,实在于心不忍,于是熄火停在路边。 她思忖了良久,才开口:“小贝,如果你想反悔,现在还来得及……” 程西贝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猝然回头,不知何时竟一脸泪水。她慌乱地用袖子擦着眼泪,嘴里语无伦次地说着:“不要,不要,我没事!” “既然这么难受,为什么当初要任性呢?”陈默看着她,忍不住问出这句话来。 她太心疼她了!她在心里一直对自己说,不要埋怨,不要埋怨,亡羊补牢一点作用都没有,但她就是忍不住。她第一次知道那个人的存在的时候,她跟她说了那么多,但凡她听进心里一句,也不会有如今的下场。 程西贝也想问问为什么当初要任性,可除了当年的自己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说到底都怪自己,一步错步步错,才酿成今天的局面。 可后悔有什么用呢? 她轻轻甩了甩头发,对着陈默勉强一笑:“我做错了事我自己承担,走吧,小默,你不要埋怨我,也不要问我,只要陪着我,行吗?” 陈默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重新发动车子。 到了医院,在主治医生的安排下,程西贝术前需要做多项检查,确定身体没问题,才会进行手术。所做检查的科室不同,位置也不在一处,她俩一起上下前后地跑。 作为一家知名的妇幼医院,这里产妇多,新生儿多,宝宝多,随便哪个拐角,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会撞到一个“大熊猫”。陈默和程西贝小心翼翼地躲着,走着,两个人脸上的表情,一个羡慕,一个黯然。 陈默自小就喜欢孩子,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以后自己结婚了,一定要生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不知道宋希声喜欢男孩还是女孩?等到回去开封,一定要问问他。 陈默无声地跑着神,没注意到坐在旁边等待手术的程西贝,五分钟内看了五次手机。 是的,她在等一个人,确切地说,是在等那个人的电话。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贱,都到了这种地步了,自己还在等他联系自己,等他对自己说一句:生下来,我们一起把他养大。 她搬出来的时候,他正在加拿大出差,所以并不知道。算算时间,他现在已经回来了,不知道他发现自己不见后,有没有心慌,会不会难过? “23号,程西贝。”护士走过来,带着礼貌又客气的微笑,“程西贝是吗?请跟我来!家属在这里等着就好,很快的!” 陈默抱了抱她,然后看着她跟着护士,一步一回头地进了旁边的准备室。 程西贝进去前把手机递给了陈默,欲言又止几次,终是没有交代一句话。 陈默从她离开,就开始坐不住了,她站起来来回踱步。墙上的挂钟发出“嗒嗒”的声音,让她一阵心慌。 程西贝进去二十分钟后,她的手机突然响了。 陈默正在盯着钟表出神,突然铃声大噪,灵魂差点被吓出窍。她“哎呦”一声,失手把手机甩出去几步远。手机虽然被甩了出去,却依然很顽强地响个不停。 周围已经有人看了过来,在医院里制造噪音,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陈默赶紧过去捡起手机,她想摁掉电话,结果手忙脚乱地滑了接通,那边立马传来一道男声——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你在搞什么,程西贝?” 陈默迟疑了一下,本想直接屏蔽这个不礼貌的声音,想想又觉得不妥,于是敷衍道:“你好,程西贝这会不方便接电话,稍后给你回复,再见!” 她的策略是三两句打发掉,可惜未能如愿。 “你好,是陈默吗?”对方的语气温和了很多,有点迟疑地问道, 陈默听到对方叫出自己的名字,连忙翻来覆去查看手机,是程西贝的那个啊。她不自觉地对着正在通话中的手机喃喃自语道:“不是我的手机啊!” 对方显然听到了这句话,轻笑了一下:“我知道不是你的手机,我也知道你是陈默,麻烦让程西贝接电话。” 陈默本来就心浮气躁的,此刻更是被他气得直翻白眼,语气很冲地回道:“我刚说的你没听见吗?她这会没时间,你谁啊这么牛,说见就得见?” “你告诉她郑嘉树找她,她会很愿意见的。” “谁?你说谁?”陈默又一次翻过手机,眼睛凑上去看,也只看到一串数字——2008.12.17,没有名字。 “我是郑嘉树。”对方又一次重复道,语气也有了一丝不耐烦。 陈默这下听清了,也炸了,机关枪一样开启扫射模式,伤及无辜也不怕:“你还是人吗?你把别人肚子搞大了就不管不问了,那是条命啊,你真不怕遭报应……” “麻烦你说清楚!”对方终于不淡定了,声音有些急切。 “我冷静不了,小贝还在里面呢,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的!”陈默盯着墙上的挂钟,眼眶都湿了。 “你们现在在哪儿?”郑嘉树问道。 “圣玛妇产医院。”陈默脱口而出。 郑嘉树从这简短的的对话中,分析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顾不得解释,迭声央求陈默:“陈默,拜托你,拜托你,现在去找医生,不要手术,如果来得及的话……” 陈默被他语气里的急切和央求感染了,再顾不得自己对程西贝的承诺,一个箭步冲到准备室门口,使劲拍打着那扇门:“医生,医生,我们后悔了,不做手术了。” 此时,手术室内的程西贝已经被注射全麻,毫无知觉地躺在手术台上。 而远在城市另一头的郑嘉树正疯了一样往医院赶,他把车速提到最高,闯了两次红灯,依然觉得太慢。他真怕来不及啊,他心里清楚,如果这次赶不上,那么他们就再也不会有以后了。 第十六章:想得不可得,你奈人生何05 两个小时后,麻醉过去,程西贝醒了,在她临时租住的公寓里。看见陈默坐在床头,眼泪一下子就飚了出来,她“呜呜”哭着去摸肚子。 陈默叹了一口气,拉住她乱摸的手,刚要说话,就听到背后一声轻咳。 程西贝听到熟悉的声音,整个人一惊,猝然抬头,就看见自己几个小时前还在心里念叨的那个人正从门口走进来。 郑嘉树一步一步走过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程西贝。 她今天没有化妆,纯素颜,脸上泪痕犹在,眼眶、鼻头都红红的,眼睫毛也被眼泪打湿糊成一团,这个严格遵守“人生苦短,必须性感”这一铁规的都市白领程西贝,第一次显得有些狼狈。她卸下伪装,不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女神,而是一个会哭会闹,哭起来还有点丑丑的普通女生。 程西贝从他进来,眼泪就没有停过,“啪嗒啪嗒”地掉得厉害,她也知道自己这会儿看起来有多糟糕,可就是忍不住,只能咬着嘴唇,扭头不再看他。 郑嘉树调转方向,迎着她的视线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他替她把被子拉到胸口,又用额头去试她额头的温度,被她躲开了。他开口,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不闹脾气了,跟我回去,好不好?” “晚了……”她只说出这两个字,就泣不成声了,手下意识地又一次去摸自己的小腹,越摸越难过,越难过哭得越厉害。 坐在旁边的陈默感觉自己又成了一颗锃光瓦亮的电灯泡,于是悄咪咪溜去了客厅,他们的事情留给他们自己解决吧。 郑嘉树去拉她的手,被程西贝恨恨地甩开了:“别碰我!从今往后,我跟你再无瓜葛,以后路上碰到,也不要说话,就是陌生人!” 郑嘉树时间有限,决定不再跟她语言battle,直接武力征服。他用巧劲钳制住她的双手,一拉一扯就把她牢牢地锁进怀里了:“没有晚,一切都没有晚。我们以后不仅有瓜葛,还会有很深的瓜葛。”他停顿了一下,故弄玄虚地拿眼睛去瞅她的肚子。 程西贝双手被钳制,只能拿眼睛去瞪他:“你、你什么意思?” 他歪头趴到她平坦的小腹上,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儿子,叫爸爸!” 程西贝呆住了,感觉全身的汗毛在那一刻都竖了起来,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用颤抖的声音问他:“他还在,对不对?” 郑嘉树点头:“还在,还在。” 程西贝的眼泪再一次像开闸的洪水一样,奔泻千里,一发不可收拾。 他又是一阵心疼,抬手一点一点抹去她的眼泪,结果越抹越多,最后只能放弃,改用亲吻,从额头到下巴,一点一点亲遍,边亲边说:“对不起,西贝,都是我不好!” 程西贝此时被失而复得的巨大惊喜包裹,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在乎了,只要这个小家伙还在,她可以原谅全世界,也可以放弃全世界。 程西贝推开他,一字一顿说道:“郑嘉树,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郑嘉树黑人问号脸。 “我一直在等你,就在进手术室之前的最后一分钟,我还在等你!”程西贝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那时候只要你来,我就会跟你走,即便你不要这个孩子,我也不会怪你!可我现在不这么想了,我有宝宝了,我可以委屈我自己,但我绝对不允许我的孩子受委屈!” 郑嘉树被气笑了:“怎么跟着我就委屈了?我不是他亲爸吗?” “我要给他一个温暖的家,一个正大光明的家,你能做到吗?”陈默语气决绝,“你知道,我也知道,你不能,如果能,你不会连说声娶我都不敢。” “我……”郑嘉树说不下去了。 他其实想说,我一直在努力,让我父亲接受我们的关系;我努力在筹划着我们的未来,只是结果未定;我原本想着把所有事情都办妥了,再给你看,可结果还是晚了一步……可是此时解释这些有什么用呢?没有做好就是没有做好,找不得借口的。 程西贝最恨他不说话了,哪怕反驳也好啊,解释呢,解释会不会? “所以,我们从此一刀两断,我找我的对的人,你按照老爷子的安排迎娶你的白富美。你以后肯定儿女双全,这个孩子不要和我争。”程西贝咄咄逼人,一口气说完。她这次就是要赌一把,如果成功,一家三口从此过上幸福生活;如果不成,那就只能相忘于江湖了。为了孩子的以后,她拼尽全力也要赌上一把。 郑嘉树傻眼了,瞬间气场全无,他萎在凳子上,脑子里天人交战,比商场上与最厉害的谈判家谈判时还要绞尽脑汁,结果脑子居然一片空白,根本想不出应对的方法,只会一遍一遍央求她:“我会给你们两个一个温暖的家,你相信我。” “这么多年你都没成功,几个月就可以?你自己相信吗?” “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郑嘉树伸出一根手指,信誓旦旦。 “已经有很多一次了,我不会再相信你!” “小孩子不能没有爸爸,那样不利于他成长。”郑嘉树改变谈判方向。 “不牢你费心,我只说你不是他爸爸,没说不给他找爸爸。我不干了,辞职报告明天发你邮箱!”程西贝冷眼冷笑。 程西贝武力全开,怼天怼地怼空气,怼得郑嘉树完全招架不住。 以前你在我眼里金贵,是因为我喜欢你,你仗着我对你的喜欢自觉高人一等,可当我不再抬举你,你不过尔尔。 程西贝怼人之余,手脚不停,很快就收拾出来一个行李箱,她扬声冲着客厅的陈默喊道:“小默,我们走吧!” 陈默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被这惊天大逆转的局面惊得有点蒙:不是应该抱头痛哭,冰释前嫌,然后夫妻双双把家还吗?《天仙配》怎么唱成陈世美了呢? 她用眼神向程西贝传递心中的一千零一个为什么,程西贝回她一个“稍安勿躁”。 “小默,我答应你,把这里的工作辞了,跟你去‘从前慢’……”程西贝拖着行李往外走,挥挥手让陈默跟上。 陈默一脸蒙:我什么时候让你辞职了?又什么时候让你跟我去‘从前慢’了?她偷瞄一眼郑嘉树,他的脸像刚放过烟花的夜空,五颜六色的,关键周身还弥漫着一股硝烟的味道,把她吓得一哆嗦。 可闺蜜不就是用来顶锅的吗?不管黑锅白锅高压锅,先顶上去再说。陈默赶紧接过她手里的行李,附和道:“对对对,到了‘从前慢’,我提供24小时贴身照顾。”然后又善解人意地朝郑嘉树笑笑,用甜腻的声音说道,“郑总有时间一起吧?” 郑嘉树心中五味杂陈,面上这会儿已不露声色,他和气地笑笑,说道:“谢谢陈小姐,等有时间一定前去叨扰。” 程西贝看见他的气定神闲,气就不打一处来,但自己已经说过一刀两断了,不能反悔,只好吼陈默:“还走不走了呀?” “走走,就来!”陈默拖着行李箱小跑跟上。 吼完陈默还不解气,又对着郑嘉树多此一举地问道:“郑总你不走啊?你如果喜欢这房子,我把房东电话给你?” 郑嘉树一口老血呛到喉头,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只能囫囵嘟囔:“走、走,一起走。” 郑嘉树好人做到底,开车送他们去了高铁站,看着他们上车才离开。 回去的车上,他才后知后觉地后悔自己过早放手,为什么不把强势进行到底,挽留不行就扣留,就不信她能离开。 说到底还是因为心疼啊,想让她做一切喜欢的事,过一切喜欢的日子。 这大概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吧,舍不得她委屈,也见不得她喜欢,委屈的想要全部摧毁,喜欢的恨不得拱手奉上。 一个人不管多强势,多高冷,一旦喜欢上一个人,骨头就轻了,为她赴汤蹈火、肝脑涂地都还嫌不够。 “西贝,你等着我,等我解决了一切去接你,还有宝宝!”他在心里说。 第十七章:我想你,想睡你01 宋希声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带球跑”,满是好奇,目光灼灼地对着程西贝扫视一圈:纤细的四肢,平坦的小腹,又跑又跳的……哪里有半分孕妇的样子嘛,分明还是18岁的美少女。他一脸问号,好奇宝宝似的贴到陈默耳边,低声问道:“不是说怀孕了吗?宝宝呢?” 他声音不大,无奈程西贝耳朵太尖,她见他好奇得小眼睛都瞪圆了,感觉分外有喜感,于是故意捉弄他道:“宝宝啊,留北京了,没带过来!” 宋希声闻言,眼睛瞪得更圆了。 站在一旁的陈默忍不住了,笑着拍了他一下,道:“她逗你呢!你先把贝儿的行李拿我之前住的那个房间吧。” “好嘞!”跑堂小二很殷勤地提着行李箱上楼了。 陈默转头又对程西贝说:“你就住我之前住的那个房间吧!我提前让他收拾过了,又添了一些日用品,你上去看看,缺什么我再去买。” 程西贝又一次被陈默的周到感动了,她挪到陈默身边,脑袋歪到她肩膀上蹭了蹭,说:“你对我真是太好了!”说完想起了什么,直起脑袋问道,“我睡你的房间,那你怎么办?” 陈默被她问囧了,小脸红扑扑的,笑着没说话。 程西贝一声惊呼:“哇哦……”发现自己声音太大,欲盖弥彰地用手捂了下嘴,压低声音道,“你、你们俩已经……懂、懂,我懂!” 悄悄话还没说完,宋希声就下来了,边走边说:“小默,行李放好了!你带西北去休息吧!” “好嘞好嘞!谢谢老板,老板辛苦了!”程西贝朝着他又是鞠躬又是作揖,演得像个活宝。 “不客气不客气!”宋希声有样学样,捏着嗓子叮嘱,“您老慢着点,别闪着腰了!”宋老板绝对业界良心,比孕妇本人还小心。不过商人无利不起早,宋老板三句话之后,就开始念起自己的生意经,贱贱地说,“西贝,你只管安心地住着,心里不要有负担,有时间给我们的人做做培训,全当抵房费了。” 陈默正在喝水,一口喷了出来,正好全喷到宋希声的黑色毛衣上,她边咳嗽边笑:“葛朗台!” “活该!”旁边的程西贝笑得幸灾乐祸。 当晚,陈默睡在程西贝房间,两人像学生时代一样,睡在一张床上,关了灯,头挨着头聊天,从工作到爱情再到自己的小心事,聊着聊着就聊到到眼前程西贝的处境。 “贝儿,你真的想好了吗?离开他……” 程西贝知道陈默担心她,所以和盘托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我和他在一起几年,就纠缠了几年,我俩都不愿意离开对方,却也都成全不了对方。我要的他给不了,他要的我成全不了。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有一个自己的小家,家里有爱我的男人,有可爱的宝宝,他却给不了我……”她的声音情绪渐渐低沉,长吁了一口气,才接着说道,“我想赌一把,赌他心里到底是我和孩子重要,还是他爸爸重要。这是我做的最后一次努力了,不论结果如何,我都认!” “所以……你并不是真心想离开他,对吗?”陈默迟疑地问道。 “我爱他!”程西贝脱口而出,随同这三个字汹涌而出的还有眼泪、委屈和不甘,甚至彷徨,如果最后他还是放弃了自己,那时候自己真的能做到一刀两断,再不回头吗? 这是程西贝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承认自己对他的感情,之所以委曲求全那么多年,不就是因为爱嘛,很爱很爱…… 陈默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也知道她哭了,她伸出胳膊,搂住她:“贝儿,不管最后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你一定要记得你身后还有我,不论什么时候,只要你需要,我都会第一时间出现在你面前!” 陈默知道世上没有一比一的感同身受,是以,所有的安慰都只是隔靴搔痒,但这个时候说点什么总比什么都不说要好。 “我知道,我都知道!”程西贝瓮声瓮气地说,“小默我爱你!” “贝儿,我也是!” 两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不觉间已经天光破晓。 “贝儿,你喜欢女孩还是男孩?” “贝儿,我问你,你喜欢女孩还是男孩?” 陈默连着问了两遍,也没听到程西贝回答,她就知道她像高中时的很多个夜晚一样,抢先睡着了。 高一学习还不太累,她们两个的床位正好头挨着头,于是每晚熄灯之后,她俩都要交头接耳嘁嘁喳喳地聊上一个小时。明明每天都在一起,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话要说。通常,聊着聊着,程西贝就困了,先是“嗯嗯哦哦”地聊作回应,再过一会儿,就该彻底没声了。这时候,陈默就知道她睡着了,自己也该睡了。 陈默想起自己看过的一句话:“缅怀往昔,倒不是因为以前过得比较舒坦,而是因为当年大伙过得一样惨。”陈默倒不这么觉得,悲惨的往昔有什么好回忆的,她自己就从来不去主动回忆那些悲惨的过往,被她反复在记忆力翻捡的都是那些在一起的美好时光。 宋老板吸取上次碰壁的经验教训,第二天一早并没有上门讨嫌。 于是,陈默和程西贝俩人安安生生地睡了个酣畅淋漓自然醒,等她俩收拾好下楼,已经11点了。 正坐在大堂沙发上的宋老板一看见她们下楼,马上跑过来嘘寒问暖:“饿了吧?厨房有粥,我给你们盛去。”说完,一溜小跑着去了厨房。 “去吧去吧。”陈默看着他跑远的背影,笑得一脸甜蜜。 程西贝看看他,再看看她,坏笑着撞了下陈默的肩膀,一脸向往地挪揄道:“嘿,调教有方啊你,找个时间,让我取取经。” “一边儿去!”陈默推着她去了餐桌旁。 昨完的卧谈会上,程西贝明确表示自己现在能跑能跳,完全可以胜任工作,要求陈默给她指派工作。陈默理解她,工作了那么多年,真的一下子什么都不干确实不适应,再说,越无聊越会胡思乱想,越乱想心情越抑郁,所以她当时就答应了她的要求。 于是,两人吃完她们迟了好几个小时的早饭后,一起去了会客室,“从前慢”的工作人员已经在宋希声的带领下,在那等着了。 陈默正式介绍程西贝给大家认识,虽然上次她来的时候,一部分人已经见过,还做了几天同事,但这次性质不同,上次是作为外援来义务支援,这次却是空降“从前慢”的客房主管。 熟悉程西贝的工作人员,见到她都很是惊喜,又有能力又有亲和力的漂亮女孩本来就受欢迎,程西贝除了这些之外,还很有趣,经常语出惊人,逗得大家哈哈笑,因此大家对她印象都很好。 程西贝快速进入工作状态,简单介绍之后,就带着工作人员转战客房,检查工作去了。 陈默则溜去大堂找宋希声,还几天没见,还真有点想他了呢。 目光搜索一圈,发现他不在大堂吗,于是,她又去外面的院子找,这才看见宋希声正在玻璃花房里接电话,表情看上去有点严肃。 她悄悄溜过去,刚想突然跳出来吓他一跳,却被他先出手从背后拽住了胳膊。 他扭头冲她得意地笑,手上一用力,美人顺势就被拉到了怀里。 他揉着她的手,继续保持通话。“好的好的,你放心,西贝在这里,我们一定会照顾好的……”宋希声对着电话那端的人说道。 陈默惊住了,用指甲掐了下他的手心,无声地问他:你在和谁打电话,为什么会提到贝儿? 宋希声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稍等。 她一脸问号地盯着宋希声,等他结束通话。 “嗯嗯,好的,再见。”宋希声终于挂断电话。 “你在跟谁打电话?”“不二大哥给我打的电话。” 他俩同时开口,说完俩人都笑了,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他有说打电话干嘛吗?”陈默有点不放心。 “就拜托我帮忙照顾程西贝,还说等他事情办完就来接她回去。” “他自作多情呢,”陈默无情拆台,说完又想到,“他怎么会有你的号码?还有他为什么不直接打给贝儿,或者我呢?” “他说打不通西贝的电话,至于没打给你,我非常赞同他的这种做法。” “为什么?” “因为你是有男朋友的人呀!不能他们一家三口都来骚扰你吧!”宋希声尾音上调,一脸傲娇。 “切,”陈默嘴上说着嫌弃,心里却乐开了花,这个吃错的别扭少年啊。 “小默……” 陈默看他,谁知等他半天没见下文,于是忍不住问道:“干嘛?” “今天晚上不去西贝房间睡了吧?” “为什么?”陈默一脸坏笑地问他。 宋希声本来预备了好几个理由,比方说床太窄,你们两个睡不舒服;比方说你们两个聊天影响西贝休息,她现在要多睡觉……可此刻她站在他面前,一双大眼睛水波潋滟地看着自己,脸上还带着洞穿一切的坏笑,他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化了,如果不是周围有人,他可能已经把持不住动手了。 “因为我想你,想睡你!”他很干脆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就是如此地简单粗暴,与他从前的文艺少年气质一点都不搭。有一位前辈说过:“男人一谈恋爱,就变流氓!”前辈诚不欺我啊! 第十七章:我想你,想睡你02 他说话的时候,眼角斜斜飞起,满眼宠溺地望着自己。陈默确定,这人在撩自己无疑。如果换作以前的她,这会儿肯定已经开始暴风羞涩了,可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陈默不仅不羞不恼,还能迎撩而上。 她上前一步,搂住他精壮的腰腹摸了一把,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嘴角,然后看着他,声音诱惑地说:“好,今晚陪你。” 于是,接下来的一整天宋老板都有点状似癫狂,看向陈默的眼神里隐隐闪着兽光。 当晚,不等陈默开口,程西贝先找上了她,悄摸摸地说:“我今晚不要和你一起睡了。” “为什么?”陈默惊愕,宋老板也太沉不住气了吧,直接找上门去了? 程西贝一脸戏谑地朝宋希声的方向努努嘴:“你看他,像不像一头饿狠了的狼?简直是目露凶光啊!我如果再留你,我怕他咬我……”她说着拍了拍陈默的肩膀,“恩公保重,今晚就靠你自己了!” “?”陈默被她搞得哭笑不得,拍掉她的手,推着她上了楼。 她送程西贝回了房间,闲聊两句很快就出来了。可一出门差点被门口的阴影绊倒,她条件反射,反手拽住阴影的胳膊,就要给他来个过肩摔。 “是我。”还好,来人被吓得及时出声。 陈默赶紧收势,笑着问道:“你躲这儿干嘛呢?” 宋希声也不说话,笑眯眯地走到她跟前,一把把她扛了起来,笑道:“我来背媳妇回家啊!搂紧了,出发!”说完,加速跑了起来。 因为“回家”这两个字,陈默到了嘴边的尖叫就这么在空中荡了一下,又回到喉咙里,她笑得一脸甜蜜,趴到他耳边,轻声回了一句:“好,我们回家。” 这晚,宋希声果然像程西贝说的那样,化身饿狼,甚至前戏都没做足就冲了进来,疼得陈默不自主地弓起身子来。 他嘴里“宝贝宝贝”地哄着,身下动作却丝毫不含糊,甚至是前所未有地凶猛。 陈默也配合,身体微微仰起,贴着他的身体线条摩擦。每一寸肌肤、每一处器官,都完美地契合在一处。 宋希声被眼前的一幕刺激,越发肆无忌惮,在她体内横冲直撞。 陈默感觉自己像一条鱼,被他翻来覆去地烤,正面完事,还有背面,她被迫换了多种令人羞耻的姿势配合。最后,她难耐地弓着身子,轻声求饶:“阿声,哥哥,轻点,要撞坏了……” 见他不为所动,她自动曲起双腿,缠上他的腰,身体微微扭动着,用身体里最温热的肉摩擦他的敏感。 虽然两人之间已经有过几次情事,但这还是陈默第一次这么主动,看得宋希声眼红,瞬间就要缴械投降。“小默,我爱死你了……”他狠狠咬住她红肿的嘴唇,整个人往上一引,重重地撞进最深处。 她被顶到极点,眼前闪过一道白光,满足的呻吟也从嘴角溢了出来。 他就那样埋在她的身体里,不再动却也不打算退出来。他舔着她的耳朵喃喃:“小默,我们结婚,生个孩子吧!” 耳朵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陈默又累又困,整个人已经放弃了思考,只附和道:“好!” 宋希声激动不已,自己都没料到求婚这么顺利,下一秒,却发现说话那人早已经睡着了。 不知道梦话算不算数?宋希声帮两人清理完毕,睡死过去之前还在想这个问题。 陈默第二天醒来,宋希声已经不在,她一个人光溜溜地躺在被窝里,干净的衣服被他放在枕头旁边。 她想翻个身,刚抬了抬腿,就痛到放弃。“呜呜呜”,这次是真的散架了,比上次昏迷两天还难受。分开总共不到一周的时间,至于饿成这样吗? 她身子趔着下了楼,刚好看到程西贝正在大堂吃早餐,于是一拐一拐地挪了过去,端起茶壶,倒了一满杯水一饮而尽。 程西贝瞠目结舌,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也太狠了吧,没事儿吧你?” 陈默嘴里含着最后一口水,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眼睛鼓鼓地瞪着程西贝。 “别瞪我,别瞪我!喏,罪魁祸首来了。”程西贝指着陈默身后,一脸坏笑地说。 陈默身后不远处,宋希声正快步走过来,一只手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陈默的早餐。 陈默含着水,动作略微迟缓地回过头来,正好一头撞到宋老板结实的胸膛上。她嘴里含着的水被这么一吓,又一次吐到宋老板的前襟上。 “啧啧,连续两次湿身,wuli老板这运气杠杠滴!”程西贝像看饿狼一样盯着宋希声,啧啧出声。 这边的宋希声和陈默都没时间搭理她,他忙着给她揉额头,她忙着拿纸巾给他擦水……这一幕看得程西贝又是开心,又是伤感。 早饭结束,陈默和宋希声借口出门采购,躲到程西贝看不见的地方,商量昨天接到的那通电话到底要不要告诉程西贝。 对于这个问题,陈默说:“希望越大,结果不理想的时候,心里的失望也会越大,所以我觉得不如维持现状,让她平静地度过结果出来之前的每一天。” “你说得对,那就这么决定了!”自从有了陈默,宋希声“有妻万事足”,总是无条件追随。 “嗯呢,就这么决定了!”陈默笑得开心。 因为商场就在附近,俩人没有开车,像约会的小情侣一样,手拉着手压马路,边走边聊。 “哦对,上次你说信阳的房子差不多装修好了,你不用去现场吗?”陈默问道。 宋希声在心里偷笑:总算想起来问这个了。 “室内硬装已经完成,开始进行软装,江瀚在那里把控整体风格,别看他说话颠三倒四,做事还是很靠谱的!我觉得你一定会喜欢那里。” 宋希声对房子的设计是很满意的,那里有很多藏着自己心意的小设计,比如陈默喜欢花草,他就花大力气扩建了一个大花园,房子后面扩出来了几百平的空间,再加上大大的院子,整个花园占地将近一亩,虽然现在严冬,还是光秃秃的黄土,但等春天一来,那里绝对是整个民宿最令人惊艳的地方。 陈默一脸向往:“好想现在就去看看额……”她说着皱了皱鼻子,“现在多了个贝儿,可能不太方便,不行等春天我们再去看。” 春天好啊,百花盛放,姹紫嫣红,求婚的画面不要太好看啊!他光是想想都觉得开心,嘴角上扬,说得隐晦:“可以啊,春天去更有看头。” “是哦,我最喜欢春天了,春天温度适宜,鸟语花香,最适合到处走走看看。”陈默兴致勃勃地陷入幻想的深渊,丝毫不知道他说的“看头”,除了风景,还别有深意。 宋希声纠结了半天,还是决定问出口:“小默,你记得自己昨天晚上说的话吗?” “呃……”这话题转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陈默蒙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昨夜的一幕幕又一次浮现在她的脑海里,一抹羞红不自然地浮上脸颊,她看了他一眼,嗔道:“哪一句呀?” “就你睡着之前说的那句……”宋希声底气不足。 “忘了,我当时太困了,我说了什么呀?” 宋希声泄气:“没,没说什么。”他说着揽住陈默的肩膀,“走啦走啦,买东西去!” “……”陈默莫名其妙。 宋希声的第一次求婚,和他的第一次告白一样,就介么不了了之了。 第十七章:我想你,想睡你03 这一年的除夕,三个人是在“言叶之庭”和宋爸宋妈一起过的。 原本程西贝是不愿意去的,怀孕以来,肚子里的宝宝格外懂事,一点都没折腾她,将近三个月了,没有孕吐、没有反胃,能吃能睡,连医生都说她正常得有点儿不正常。身形也几乎没有变化,所以她打算瞒天过海,回老家和父母一起过年。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她的孕吐在宝宝三个月后来了,并且来势汹汹,一来就让她吐了个昏天暗地,从早上睁开眼,到晚上睡着,期间的十几个小时里,她恨不得每时每刻都抱着垃圾桶。这么一来,老家肯定是回不去了,她只能抱着垃圾桶,和那一对热恋情侣一起去了“言叶之庭”。 程西贝连续吐了一周,原本就不大的脸更小了,下巴也越来越尖,脑袋显得格外大,像棵豆芽菜一样。 宋妈妈看见她,很是疼惜,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一日三餐,变着花样给她和陈默做着吃。 除夕那天,他们早早吃过年夜饭,后备厢装上烟花,开车去了距离最近的江边。因为城区禁止燃放烟花,几个人在江边找了一块空地放烟花。陈默和程西贝像小孩子一样兴奋得手舞足蹈,一人拿一把仙女棒,挥舞着,在空中画出一道道炫目的小彩虹。 宋希声笑笑地看着,挪到一边接电话:“对,西贝也在,她俩在放烟花……”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宋希声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许多:“什么?你在‘言叶之庭’?什么时候到的?” 电话那端的人正是本该身在北京的郑嘉树,此时他站在言叶之庭的大门口,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报了地址之后,他再没开口,只盯着窗外的夜色看得认真。 这就是西贝生活了两个月的古城啊,静谧、朴素、温馨,像一个慈祥的老者,敞开怀抱,拥抱每一个失意、失恋或失志的人。 宋希声最先看到郑嘉树下车,他笑着遥遥招了一下手,算是打了招呼。 陈默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张张嘴,刚想叫程西贝,却见来人竖起食指,朝她摇了摇头。 郑嘉树腿长步子大,三两步就迈到了程西贝身后。 此刻的豆芽菜程西贝正蹲在地上,一脸认真地堆城堡,浑身散发着慈母的柔软气息。她刚夸下海口,要给肚子里的宝宝建个大城堡。 郑嘉树就那么站着,久久未动,他静静地看着她,满腔柔情涌上心头,眼睛不自觉有点湿润。过去的两个月里,他与倚老卖老的股东的对峙,与强势一生的父亲对抗,他用了两个月的时间依然没能与父亲达成合作,最后为了能在除夕夜赶来见她,为了能够和她永远在一起,他挥挥手,放弃了自己经营多年的事业……那么难的日子他都扛过来了,却在看见她的这一刻,脆弱得一塌糊涂。 他颤着声音叫她:“西贝……” “干嘛,宋老板?”程西贝以为宋希声在叫他,头都没抬,依旧专注于自己的建城大业。 半天没听见回答,程西贝终于觉出不妥,她似有感应地突然回头,下一秒,热泪夺眶而出。 “西贝,我来接你回家!”他蹲下身子,伸出手臂紧紧抱住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程西贝攥着拳头捶打他的胸口,边哭边骂:“你怎么现在才来?呜呜呜,你再不来,我就不要你了……” 陈默和宋希声手拉手并排站着,欣赏这出年度大戏。 那一夜烟花灿烂,天边亮如白昼,他们手拉手并排站着,脸上带着明亮的笑容。在零点到来的那一刻,互相说着新年快乐。 “小默,我爱你!” “我也爱你,宋老板!” 郑嘉树和程西贝原本第二天就要离开,陈默不放心,春节期间,餐饮、酒店大都关门过节去了,现在放他们离开,让他们餐风宿露吗?小贝现在的身体可吃不消啊。于是,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好说歹说,两人终于答应留在“言叶之庭”过春节。 宋希声得知郑嘉树脱离了家族企业,瞬间起了招揽的心思,念头一起,他就等不及了,于是不等春节过完,就悄悄找了他来详聊。他把自己开民宿的梦想,未来建造独具特色的民宿群落的规划一一说给他听。 郑嘉树不算真正的富二代,他小的时候,父亲还在创业阶段,最初只是一家客栈,全家吃住都在那里,后来随着旅游业的兴起,父亲又开了一家青旅,这为他赚到人生中的第一桶金,也是原始的资本积累,之后才有了后来的连锁酒店。他自小耳濡目染,所以对宋希声的规划一点就透,也很有兴趣。而且,民宿已经是新媒体时代的趋势了,既然离开了传统的酒店行业,那么在民宿行业开辟一片天地,倒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 除了以上客观原因,还有程西贝的原因。程西贝上次到过“从前慢”之后,后来多次不经意地说到自己喜欢住在民宿,也喜欢在民宿工作……既然她喜欢,那自己能做的不就是成全嘛。 “要不试试看?”郑嘉树笑道。 宋希声眼睛一亮:“太好了,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小默和西贝,她们肯定和我一样开心!哈哈!” 两个大男人面对面坐着,三言两语就敲定了郑嘉树加盟的条件与细节。 真是城里有人好办事啊,宋希声暗自庆幸,要不是程西贝在这儿,自己怎么可能把这样一员强将收入麾下。 春节很快结束,四个人拎着装满“妈妈的爱”的大包小包离开了“言叶之庭”,回到“从前慢”。 宋希声把他们送到目的地,安排好郑嘉树的工作后,就又得马不停蹄地赶去信阳了。 宋希声看见来电显示就笑了,这家伙是有多想自己啊,掐着点,在自己上班第一天就打来了骚扰电话。他接起电话,招呼都没打,直接问:“有事?” 江瀚作为设计行业的绝对良心,这一年春节都没回法国,他严词拒绝了宋希声回家过年的邀请,坚持留守在现场查缺补漏。 “阿声,工地上出了点问题,需要你马上过来一趟。”江瀚第一次没乱用诗句,说得干净利索。 “严重吗?要不然……” “严重!”江瀚不等他说完,就直接打断。 “好,那我现在就过去!”宋希声简单向陈默说了事情大概,又搂住她一番亲热,这恋恋不舍地离开。 出门,外面是春节以来的第一个响晴天,明亮的光线让他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他摸出兜里的墨镜戴上,回头冲陈默挥了挥手。他打开车门坐进去,很快发动车子出发了。后视镜里,陈默站在“从前慢”店招旁边,身影越来越小,直至变成一个黑点。 他当时并没有太多伤感,因为知道最迟一周,自己就会回来,回到陈默身边。他并不知道,今日一别,自己再次见到陈默,已经是三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第十七章:我想你,想睡你04 宋希声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才从江瀚磕磕绊绊的叙述中,了解事情原委。 原来,春节放假前夕,装修工人与当地的一个村民因为一点小事,发生了口角,当时正好是午饭时间,工人们正坐在一处吃饭,我众敌寡,对方吃了哑巴亏,很生气地离开了。之后,总是隔三差五地前来寻事。江瀚一直不知道,直到过完年后的这一次,对方叫来了十几个壮汉一起堵门,这把他吓得不轻。 当天,对方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围住房子,直到宋希声到来前一个小时才散去,并且扬言第二天还来。他们已经从刚开始与装修工人的私人恩怨上升为抗议在他们村里开民宿了,这倒不是对方狭隘,而是两年前,这样的事情确实发生过。 两年前,一家酒店集团看中了他们村山清水秀的优势,说要在这里做一个度假村,当时村里的人都很配合,在没有签订合同的情况下,对方要求村民腾房就腾房,帮工就帮工,结果热热闹闹一个月之后,那群人匆匆而来又匆匆地走了,并且连一句口信都没有留。后来村民多次探查,闹到村里、县里,才得知对方以专家评估不合格而决定不投资了,人就撤走了。而村民们的损失,他们连提都没提,反正又没有签订合同。 所以,这一次一传十十传百,当大家都知道他们要用这座院落开民宿后,不免又想起之前的不愉快经历。虽然房子不是他们的,但房前屋后的用地,以及之后的生活垃圾、住客进村等等这些,都与他们每个人息息相关,所以大家很快聚在一起,上门抗议。 宋希声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当天晚上带着江瀚一起,拿上与房东签订的租房协议,去拜访了九华村的村支书。他向他详细介绍了自己的开店计划,以及日后在当地招工的打算。 “我做民宿多年,很清楚民宿最珍贵的地方在哪,不是商业经营,也不是主人的个性、情怀,而是当地的文化,民宿的住客来到这里不光是为了住宿,更重要的是体验当地的地理风物和文化,民宿的经营爆点向来离不开这两样,我做的民宿本质就是本地旅行与酒店的融合。所以我的每一家民宿都会聘用当地的村民为员工,当地人在总员工往往占据半分之八十的比例,这一点首先就可以解决至少20人的就业问题。我知道目前村里的大部分人,采茶是他们的主要收入来源,但这只能保证一家人的温饱,要想富裕很难,所以他们需要一些副业,需要工作的机会;另外,我们民宿只要开始营业,就可以带动村里其他产业共同发展,因为民宿之外的风景,势必会成为住客的乐园,所以他们愿意体验、花钱……” 九华村的村支书姓李,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他听完宋希声说的这些,很快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当即拍板,群众工作由他来做。 宋希声顺水推舟,邀请他明天到施工现场参观,这样如果村民再上门,也好三方直接对话,高效解决。 村支书很爽快地答应了。 他们再三道谢之后才离开,回去的路上,两人聊天的过程中,江瀚对他的做法表示不解。 他认为既然宋说的这些都是与村民切身相关的好处,为什么不直接说给村民听,而要找村支书出面? 宋希声向他解释,这就是中国人的做事方式,对村民来说,他们习惯性排外,只相信亲眼看到的利益,以及在他们心中有权威、有声望的人的话;对村支书来说,自己治下如果真能开出一家火爆的民宿,除了有效带动当地的经济之外,无疑也能成为他政治生涯中拿的出手的政治成绩,很可能为他的官场升迁添砖加瓦,所以愿意帮他们。 果然,第二天村支书到场之后,一切都如宋希声预想的一样顺利。村支书把宋希声能提供给大家的条件一一列举,村民们看到实惠后自然不再闹腾,村支书、村民们、宋希声三方很快达成协议,皆大欢喜。 村民离开的时候,有些还笑着邀请宋老板去家里吃饭、搓麻将。 宋希声虽然婉言谢绝,但心里清楚,虽然以后可能会有九九八十一难等着自己,但这个开头无疑已经开好了。 问题解决了,江瀚开心得手舞足蹈,他的性格和小孩子一样,开心就笑,不开心就皱眉,喜欢就给个抱抱,不喜欢就怼个白眼,和程西贝的性格倒是有些相像。 他站在自己设计的王国里,抱着宋希声的半条胳膊,一个劲地夸赞:“声,你真厉害。”他熟悉之后总喜欢叫他单字一个“声”,江瀚第一次这么叫时,宋希声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觉得这家伙叫得比陈默还亲热,于是坚决拒绝搞CP,要求他不叫或者叫阿声,绝对不能是“声”。这家伙后来确实记住也照做了,就是做得有点不到位,一激动就“声、声”地叫。 宋希声嫌弃地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胳膊,搓掉上边的鸡皮疙瘩,嘚瑟道:“这就厉害了,你这要求也忒低了吧!” 江瀚继续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畅想着开门营业的盛景,这一畅想,才发现自己有点想太多了,老板到现在连民宿名字都还没起呢。“你想好我们民宿叫什么名字吗?”他问。 宋希声被问得愣了下,反应过来后笑道:“不用想,遇见小默之后,名字就在我的脑子里了。” “切……”江瀚吐着舌头,怪叫,“又发狗粮,讨厌!” “哦对,我得出去几天,装修结束,就要开始筹备开业事宜了,我们既然开在信阳,三餐就以当地的信阳菜为主。我之前认识一位信阳菜师傅,他以前在外地开私厨时我见过他,做的菜是真的好吃又家常。我这次过去一趟,去见见他,看他愿不愿意来我们民宿。其实,你当时提议来信阳时,我之所以那么快决定签合同,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我没告诉你……”宋希声说到这里,嘿嘿一笑,“那时候咱俩还不熟,不好一见面先聊感情……” “我可一直拿你当自己人的!”江瀚伤心地说。 “哈哈……”宋希声笑道,“那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陈默的外婆家在信阳,她在这里生活过很多年,她之前对我说过,信阳菜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菜……” “懂了,明白。我负责设计,具体经营你们负责,如果你觉得信阳菜可以做主打菜,那就去做好了。”江瀚表示支持。 “好兄弟!”宋希声捶了下他的胸膛。 “正好我顺道再去看看店招,之前在一家民宿见过一个店招,给我留下很深刻的印象,最重要的是现在感觉很适合我们的风格,但当时没有拍照,细节也没注意,我这次专门去一趟再看看,回来我们参考。” “好,一路顺风。”江瀚不自觉又拽了个成语,说完自己先笑了,问道,“对不对,这个用得对不对?” “对,很对,进步神速!”宋希声点评。 他最近进步确实神速,不仅跟着来自广东的装修工人学了粤语,连当地人的官方语言——信阳方言都会好几句了。 宋希声休息了一天,第二天才出发,这一次因为要跨省,所以他并没有开自己的越野车,而是选择坐高铁。 宋希声到达信阳师傅开餐馆的地方后,发现那里早已人去楼空,辗转打听,才知道他很早之前就转移去了当地有名的旅游景点附近开饭馆了。 正好,宋希声当时所在的位置是旅游大巴的其中一个站点,于是,他临时决定乘坐旅游大巴过去。 说都没有想到,这个临时决定改变了他后来很长一段时间的生活。 景区那座山全国闻名,从城区到景区的一段路并不长,弯道却有点多,不知道那辆巴士的司机是新手业务不熟练,还是被光刺了眼,晃了下神,反正本来稳稳当当的车突然在一个弯道处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冲断护栏,飞进河里…… 第十八章: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01 陈默接完电话,整个人都傻掉了。她感觉身上像有一盆冰水兜头浇下,从头发丝儿到脚趾头都是冰凉冰凉的,她挂掉电话,踉跄着摔进身后的沙发里。 程西贝认识陈默十年了,从来没见过她这样,仓皇、无住,甚至有些失常……这些从来不会出现在她脸上的表情,居然在瞬间全部涌了出来。她被她的反常吓住了,快走两步扶住她问道:“小默,你怎么了?” 陈默听到程西贝的声音抬起头来,脸色苍白地看着她,失去血色的嘴唇蠕动了好几下,才发出声音:“阿声出事了,我要去找他!马上!”她说着挣开她,就往门口冲。 她速度太快,程西贝根本拦不住,郑嘉树恰在此时,从门口走了进来。 “嘉树,拦住小默!”程西贝担心她出事,急忙叫道。 郑嘉树长臂一伸,不顾陈默的反抗拦住了她,扭头等程西贝走过来。 “小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呀。”程西贝着急地边走边说。 陈默这会儿已经慢慢冷静下来,她收敛起心里的痛苦与哀伤,解释道:“阿声在南山出了车祸,情况很严重,我得马上过去!”她说完看看程西贝,又看看郑嘉树,语气郑重地说:“我俩不在的这段时间,店里的一切就拜托你俩了,谢谢了!” 程西贝知道情况一定很紧急,于是不再废话,很干脆地说道:“让嘉树和你一起过去,不要拒绝也不用担心,这里有我,你相信我!”她拉住陈默的胳膊,重重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保重!带他一起回来!” 郑嘉树对程西贝的决定,并没有感觉意外,这就是她啊,他认识的、喜欢的就是这么一个人,嘴有多硬,心肠就有多软。他也没有过多言语,只是抱住程西贝,在她耳边低声嘱咐:“照顾好自己!和宝宝一起等我回来!” 程西贝重重地点了点头,目送两人走远。 旅游大巴掉下来,“咚”的一声直接砸开河面上的冰层,宋希声和其他人一起被困在车里,一点一点地下沉。 河水冰凉刺骨,水位还很深,宋希声觉得自己一直落,一直落,落了好久还没有到底。他不想死,他要出去,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做,没有对小默说够一千零一个我爱你,陪她一辈子的承诺也还没有做到,还有求婚,最重要的筹划已久的求婚还没来得及求……宋希声越想越急,他拼命用肘部去砸大巴的车窗玻璃,一下、两下、三下……他的体力越来越弱,他不知道救援什么时候能到,他只知道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晕死过去,可他不愿意死,真是遗憾啊。 陈默到达南山市第一人民医院时,已经是车祸后的第二天上午了。宋希声经过一夜的抢救,刚从ICU里推出来,还在昏迷中。 陈默看着他,他头上绷着绷带,双眼紧闭,嘴唇干得裂了好几道小口子……真的是太难过了啊,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只能任凭它们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她流着眼泪,用棉签蘸水给他擦拭嘴唇,又从随身的包里掏出润唇膏,仔仔细细地给他涂好。 他如果醒着,一定不会让自己给他涂这个的,因为他曾经说过自己粉红色的小唇膏太娘了,根本不适合他那样的钢铁直男。陈默想到他被迫接受的别扭样,又觉得好笑。 郑嘉树从主治医生办公室出来,刚好看到这一幕,他一个大男人第一次看到程西贝之外的女生流泪,很是无措,他不知道自己能做点什么,绞尽脑汁,也只是上前拍了拍她的背,说两句劝慰的话:“医生说没什么大事,你别太难过,等他醒了我们就带他回去!” 陈默知道没有生命危险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也知道自己要坚强起来,这样才能成为他的依靠。她擦掉眼泪,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回头,脸上的表情已经得体到位。 “郑先生,这次真是麻烦你了,我谢谢你!”陈默说着鞠了一躬。 郑嘉树反应很快,往旁边侧了侧身子,伸手扶住她的肩膀,说得真诚:“真的不用这样,我们是朋友,你帮我我帮你本来就是应该的!我都没谢你们帮我照顾西贝那么久。” 陈默勉强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安静地坐到床边的凳子上。一会给他理理头发,一会给他掖掖被子。她在等他醒来,她希望他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 他们俩谁都没想到,直到第二天上午,宋希声还没有醒来。 陈默再也坐不住了,她等查房结束,又一次跑去敲开主治医生的房间门。 主治医生理解她的心情,跟着她又去了病房,大动干戈,一番检查,却什么都没有发现。片子显示他的肺部和头部确实受到了重创,其他身体机能都好好的。令他们奇怪的是,这都第三天了还不醒来?难道是脑震荡后遗症? 陈默再一次心慌意乱了,不是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为什么他还在遭罪? 医生建议她不要急,他明天联合各科室对宋希声再进行一次全面会诊,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 陈默在医院待了两周,这两周时间里,宋希声一直都没有醒。起初陈默天天追着主治医生问,后来医院也进行了会诊,还专门从北京邀来专家给他检查治疗,却一直没有醒来的迹象。对此,陈默的态度从焦急气愤变为平静以待,她接受医生、专家得出的所有结果,也接受了宋希声一直沉睡的事实,她只想每天陪着他。 郑嘉树也在一周前被陈默赶回了“从前慢”,陈默的理由十分充分:1.程西贝怀孕,行动不便,需要你照顾;2.平遥的院子虽然装修已经基本完毕,但你是酒店出身的专业人士,所以那里需要你去看看,多提意见。 郑嘉树很顺利地就被说服了,当天就乘坐最后一班高铁,回了开封。之后,都用视频形式找陈默汇报工作进展。 江瀚自从得知“他的声”出了车祸,给陈默打了35个电话问地址,,陈默也拒绝了35次,理由也很充足,阿声醒来看到房子装修完毕,会比看到江瀚更高兴。江瀚虽然不情愿,却也知道她说的是事实,自己的首要任务是房子,把这栋凝结了多人心血的房子装修成他们期待的样子,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陈默不敢让宋爸宋妈知道,好几次宋妈妈打来的电话都是陈默接的,她撒各种各样的谎来应付他们,但她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早晚有一天他们会起疑的。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宋希声还是毫无反应,陈默每天都会给他擦脸、擦身子,给他读他喜欢的悬疑小说,对着他诉说自己的思念和无助。是的,她的无助、脆弱,她只愿意在他面前展露,她确定自己爱他,所以愿意像大象那样,在喜欢的人面前,露出自己最柔软、最不设防的肚皮给他摸。 她从前期盼过轰轰烈烈、天翻地覆的爱情,那种像炽热岩浆一样的,可以灼伤自己,也灼伤对方的爱情。后来,和宋希声在一起之后,她有时候也会怀疑,他们之间确定是爱情吗?或者说这样的爱情模式是她想要的吗? 要不然为什么没有热恋,就直接进入到平稳期了呢?他们要工作,要睡觉,一天只剩下很少的时间去约会,而他俩所谓的约会就是散步、聊天,一起看剧看电影,还有牵手、接吻和上床。如果把他们的交往拍成电视剧,大概连一集的容量都不够,因为太平淡了,都是日常,一点惊心动魄的情节都没有。 可是,这一刻,当宋希声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时,她无比确定以及肯定,他们之间就是爱情,她爱眼前的这个男人,无比爱,她舍不得他受伤,如果以后的日子注定没有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像十年前那样,再一次站起来? 她突然就明白了影视剧中两个人在一起之前为什么要添加那么多狗血的剧情,因为人啊,不经历点什么,怎么证明自己爱得有多深呢? 这一场车祸对他们两人的意义,和《倾城之恋》里香港的陷落对白流苏和范柳原的意义一样。 从前外婆读《圣经》,她不经意地瞥过几眼,却记住了里边的一句话:“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 那时候不懂,现在却觉得说得真好! 第十八章: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02 一个月后的一天,陈默带着宋希声回了开封,他没有醒,所以并没有回“从前慢”,而是去了开封市一家比较适合疗养的医院里。 宋爸宋妈果然再也瞒不住,一天几个电话指明要儿子接电话,不然就亲自来一趟。陈默无奈之下只能告诉了他们真相。 两位老人当天就从平遥赶到了开封的医院。宋妈见到儿子的第一眼,眼泪就掉了下来,昏迷不醒的一个月里,他瘦了很多,肤色也由之前的古铜变成营养不良的苍白。她是又心疼又内疚,自己居然大意成这样,一个多月了才发现事情不对劲。 宋爸爸强忍难过,搂住宋妈妈轻声安慰:“医生都说没事,儿子会醒过来的……” 陈默站在一旁,眼睛看着宋希声,心里却在咆哮:宋希声,你快醒过来啊!你再不醒过来,我就……我就……她在心里“就”了半天,也没舍得说一句狠话。 宋妈妈好一会儿才直起头来,她擦掉眼泪,走到陈默身边,双手抱住她拍了又拍:“小默,难为你了!这段时间你受苦了!”她说着眼泪再次湿了眼眶,“我们阿声遇见你真是幸运……” “不,阿姨,是我幸运才能遇见他!我会一直陪着他,直到他醒过来!”陈默语气坚定地说道。 “我和你宋叔叔不回去了,我们一起陪着阿声!”宋妈妈说。 “你们还有‘言叶之庭’要打理,这里有我,你们不要担心。”陈默劝道。 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宋爸突然走到她们旁边,开口说道:“天大的事都没我儿子重要,我们一起陪他。” 陈默瞬间泪目了,一个不善言辞的,对待儿子面冷嘴硬的,从来高标准、严要求儿子的父亲,此刻说出的大概是他这辈子说过的最软的一句话了。 她含着泪大力点头,其实她的内心深处也想要有个人,可以陪着她、鼓励她,给她打气,告诉她:他——宋希声一定会醒来,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宋爸宋妈就这样留了下来,他们两人一班,陈默一班,开始了轮流看护的日常。 春天来了,陈默给他换上新买的棉质春装,又在护士的帮助下,给他换了他喜欢的蘑菇色床单、被罩。她忙了一上午,刚坐下来打开书本,没读两页,不经意间发现窗外院子里的玉兰开得好看。她于是放下书,出门摘回来几朵玉兰花,又找了一个小盆子盛了水,直接把玉兰花放进去,做了个碗花,放在他的床头。 再次坐下打开书本,却没了读下去的意思,因为她那久违的,被重复生活与琐碎心事掩盖的记忆,突然被这几朵玉兰花给唤醒了。去年春天,也是这个时候,她和宋希声第一次在“言叶之庭”不打不相识。 陈默干脆把东野圭吾的《白夜行》丢到一旁,拉起他的手,一下一下地揉着,嘴巴也没闲着。她在这个春日,莫名地就想和他一起回忆回忆往事,不管他听不听得见。 “阿声,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原本是想给你来套全武行的……”她说着,有些难为情地低眉一笑,“我不是无理取闹、惹是生非的人,那天我以为你是个大色狼,所以你要原谅我……” “第二次,你逆着光,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第一眼根本没有认出你来”,她又笑了一下,才说,“我从来没和你说过,我那时候是被你的美貌给闪到了,一不留神就犯了花痴……” 陈默絮絮叨叨地说着,期间给他按摩完双手、双臂、双腿,又转移去头部,她走到他头部后方,一下一下地摁着。这个角度选得真是好,正好可以清晰捕捉到宋希声眼皮的眨动。 眼皮动的第一下,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她揉了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眼皮看,手上的动作都因为精神高度集中而停了下来。 五秒钟后,眼皮又眨了第二下。 陈默整个人都跳了起来,甚至忘了床头有呼叫铃,炮仗一样射出房间,一路呼啸着跑去找主治医生:“他醒了,他醒了,李医生,他醒了……” 等陈默拽着李医生的袖子马不停蹄地回到病房时,床上那个昏迷了两个多月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他看到她进来,动作生疏地扯了扯嘴角:“小默……” 陈默一下子泪崩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到他面前,泪水就这么多!她松开手中的袖子,一步一步走到床边,伸手摸他的眼睛、鼻子、嘴巴…… 宋希声就那样脉脉地看着她,也不说话,任她上下其手。 一个多月的相处,李医生与陈默已经相当熟了,所以笑道:“这还用鉴定啊,我看不用,没失忆,确定是你的那个他!” 陈默这会可顾不得害羞了,这可是自己最最珍贵的那个他啊!她嗷的一下抱住他的半边胳膊,喜悦铺天盖地将她包裹:“阿声,你终于醒了!我真是高兴死了!” “我的天呀,你小心点……”李医生急得几步蹿到陈默面前,把她从病人身上扒拉到一边,“他昏迷了两个多月,这才刚醒,可得当心!他现在就是那什么,要轻拿轻放的那个!”李医生一边说着,一边给他做检查。 陈默站在一边,为自己的鲁莽默哀一分钟,之后,才反应过来,李医生说的那什么,不就是易碎物品吗?居然把他形容成易碎物,也是有创意。 陈默忍不住又去看他,发现他还在盯着自己看,于是福至心灵地冲他眨了眨眼睛。 他又笑了,这次的笑容比刚刚的更自然,更明媚。 宋希声醒来的消息很快在他们的家人、朋友,以及同事中间传开,大家除了纷纷发来贺电之外,那些最亲近的人,比如宋爸宋妈、郑嘉树、程西贝,已经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大家看到宋希声,免不了又是一番抱头痛哭,不一样的是,这次是喜极而泣,是开心的眼泪。 虽然医生经过全面检查之后,已经确定他的身体无碍,可以出院回家,但宋妈坚持再多住几天彻底养好,她找人挑个适合出院的好日子再走。 当然有一点迷信的宋妈妈还是很民主的,她表达完自己的想法之后,也有征求大家的意见,主要是宋希声和陈默。不过这两个人此刻正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巨大喜悦中,无暇关心两人之外的其他事,于是,宋妈妈的提议得以完美地全票通过。 第十八章: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03 江瀚直到宋希声出院回到“从前慢”才赶来,他咋咋呼呼地冲进房间,二话不说就要往宋希声身上扑。 “慢点,慢点!”守在床头的陈默害怕他没轻没重伤着宋希声,赶紧半道拦住他,防止他一个“天王盖地虎”盖到易碎物身上。 江瀚扒着陈默的胳膊,跟病人打招呼:“我好担心你啊声,你醒了真是太好了!我真害怕你会一命归天……” 陈默一脸黑线地放下胳膊,她真心想知道这位外国友人的中文谁教的,要是被她知道是谁,她一定给那人送面锦旗,上书:学艺不精,毁人不倦。 宋希声缓缓直起身子,见怪不怪地咧了咧嘴,招呼道:“你怎么现在才来?” 说话间,被放开的江瀚已经扑到宋希声跟前了,他看着他,几乎声泪俱下:“声,你走的时候说得好好的,很快就回来了,可这一走就走了两个多月,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呃、啊、嗯,停……”宋希声看他越说越离谱,赶紧打住。 “你凶我!声,你知道吗,这段时间没有你,我一个人多辛苦……”江瀚活脱脱的十级小受委屈样。 宋希声再次哑声,他也很疑惑,这个外表神似江瀚的年轻人真的没有改装重组过吗?他这天赋异禀的神技之前也隐藏得太好了吧? 陈默站在两人身边,一脸玩味儿地瞧瞧江瀚,再瞧瞧宋希声,体内的腐女属性被唤醒,这两人看着还有点般配呢。 宋希声被她看得心里发毛,赶紧撇清:“小默,我跟他除了工作关系,什么都没有啊……” “声,我太伤心了,你之前还说我们是兄弟,现在又说跟我没关系,你、你……嘤嘤……”江瀚沉浸在自己构造的悲伤中无法自拔。 “闭嘴,正常点!”宋希声忍无可忍了。 “好,收!”江瀚自带BGM,一声“收”之后瞬间恢复正常,又成了初次见面时,那个端庄礼貌的有为青年。 陈默和宋希声同时爆发大笑,眼前的这个戏精怎么跟手机里的APP一样,不定时自我更新,还收放自如。 见他可以正常对话了,陈默下楼去大堂帮忙,留下这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聊起工作来。 宋希声问他:“房子怎么样了?” 一说到工作,工作狂更加正经了:“室内软装和室外的园子同时进行,软装按照之前设想的那样,正在稳步进行;园子又找了很多当地的村民帮忙,他们比我们更加熟悉那片土地,施工过程中,提了很多很好的意见,我参考他们的意见,在设计上做了一些改动,但不影响大局,等你看到就知道了。对了,你住院之后,郑嘉树也参与进来了,他酒店行业经验丰富,所以结合他的从业经验,我们在内部房间也做了适当的调整……” 宋希声是很信任江瀚的,他不问也知道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各方面肯定都在稳步推进中,不会拖他后腿,他没想到的是郑嘉树的介入,但转念一想就明白了。 “小默让他过去的吧?”他问道。 “对,他是这样说的,陈默很聪明!”江瀚故作老成地道。 “还用你说?”宋希声笑他多嘴。 “哈哈,就是不知道,她如果知道你出事是因为给她找信阳厨师……”江瀚故意揭他的短。 宋希声完全不吃他那一套,没等他说完就打断道:“你不说我不说,她就永远不会知道!”说完,还故意威胁地瞪他一眼,“没别的事你就赶紧回去吧,别在这碍眼。” 江瀚气得直翻白眼,食指戳戳点点想要画个小人诅咒他,咬牙切齿道:“你这个见色忘友的家伙,我预祝你求婚失败!”胆小如鼠的江小瀚话没说完就蹦远了。 “小、小默,你怎么在这儿呀?”刚蹦到到门口,江瀚就看见此刻原本应该在楼下的陈默站在那里,吓得他都结巴了。刚说的话她没听见吧?肯定没听见……吧。 “午饭好了,我来叫你下去吃饭。”陈默神态自然地说道。 “好好,我这就下去!”江瀚恨不得自己能位移,瞬间消失。 陈默看着江瀚下了楼,她并没有马上进门,而是站在原地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进去。 宋希声显然听到了他们两个在门口的对话,看见她进来,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 陈默看见他,耳边突然回响起江瀚说的那两句话—— “她如果知道你出事是因为给她找信阳厨师……” “你这个见色忘友的家伙,我预祝你求婚失败!” 陈默从来不知道他为自己做了这么多,她曾经在似梦似醒间恍惚听见过他说结婚,但她以为那只是他意乱情迷时脱口而出的情话,并不知道他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做了充足的准备……既然他想给自己惊喜,那就假装今天什么都没听到吧。和从前一样毫不知情,等到事情发生时配合他表演惊喜也不错啊,陈默想。 陈默扶着他下楼,脸上笑眯眯的。宋希声几次侧头看她,越看越觉得喜欢。 “我脸上有东西吗?”陈默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她疑惑地摸了摸脸,什么都没摸到。 “没有,没有,很干净。”宋希声笑道。 “那你干嘛不停看我?”陈默嗔怪。 “我喜欢,我就想一直这么看着你。和你在一起,不管做什么、在哪,都是我向往的生活。”情话王子又开撩。 陈默定定地看着他,感觉他话里的字变成了一颗颗彩虹堂,钻进她心里,甜得她的一颗心都快化了。她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和你在一起之后,这里每一天都是甜的。即便在过去的三个月里……只要想起那些有你的日子,那些和你相关的事,我的心里就像泼了蜂蜜一样,甜到无边无际。” 宋希声一把把她拽进怀里,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 相爱的两个人在一起,可不就是全世界嘛。 宋希声又休养了一周,才正式复工。他先把宋爸宋妈送回平遥,自己才又坐车去了信阳,替换郑嘉树回来。 信阳的房子,在江瀚的统筹下,整体进度让他满意,房间的软装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房间用品的采购由郑嘉树负责,他只需在他们提交的众多选项中,对比选出性价比最高的就好。这样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人办,既节省了时间,又额外给他放了个假。 他也乐得清闲,每天晃晃悠悠,一门心思地筹备他的求婚大计,他的目标是,给陈默一个盛大的、终身难忘的求婚。 房子后边那将近一亩的花园里,早前种上的花已经鼓了花苞,宋希声来了之后,每天都要去巡视好几遍,他对它们比对江瀚好得多,除了按时浇水、翻土、施肥,他还会跟它们说些悄悄话。据他说,这是他从书上学来的,适当的交流,花可以感应得到的,就会生长得更好。 他之所以这么上心,完全是因为那里种的是他求婚的全部道具,求婚能不能成,全靠它们了。 终于一周后的一天早晨,宋希声照例巡视花园时,看到好多花苞一夜绽开,露出红色的花瓣。 他高兴坏了,当即拨通陈默的电话:“小默,你不是一直想看这边的房子嘛,房子已经好了,你这两天过来吧……” “好呀!”陈默语气雀跃地答应了。 电话这端的宋希声听到她的回答,居然有些紧张,他在衣服上蹭了蹭手心的汗,已经开始满心喜悦地期待她的到来了。 他不知道的是,陈默一听见他说的话,就猜到了他的计划,于是顺水推舟欣然赴约了。 第十八章: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04 陈默出发去信阳那天,早早起床,画了个不那么打眼但也足够漂亮的妆,衣服还是她的经典三件套——衬衣、仔裤,长风衣。她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先笑了,这身打扮干净利落得不像度假,倒像是出差。她双手托腮向两边摊开,笑成了一朵花:“挺好,有朝气,跟向阳花一样。”说完,拉起自己的小号行李箱下了楼。 出门正好遇见程西贝,她一手扶着后腰,一手搭在郑嘉树的手上……在散步遛弯!已经有五个多月身孕的她,小腹明显比之前鼓了很多。她的孕吐持续了一个多月,最近算停止,恢复正常,脸色也红润了许多。 她看见陈默很开心,一时忘了自己是孕妇,跃跃试试就要跑过来。 陈默吓了一跳,刚想出声制止,就看见她被郑嘉树给拦住了。他的两条胳膊像两根粗壮的绳子,牢牢地把她困在了原地。 郑嘉树从信阳回来之后,迅速进入陪孕模式,不仅网上下单了一本《跟老婆一起怀孕》日日研读,还鞍前马后地伺候着,渴了倒水,饿了喂食,水果削皮切块再递到她手里…… 程西贝也算是苦尽甘来,不过有时矫情病犯了,会故意找茬:“你是更爱我还是更爱宝宝?”“你是因为爱我才对我这么好,还是因为我怀了宝宝?”“等宝宝出生了,家里我是老大还是他?”全是这种烧脑的AB型选择题,起先郑嘉树一脸面瘫地拒绝回答,可每每这个时候,程演员就会眼泪汪汪地盯住他,一哭三叹:“我就知道你不爱我……吧啦吧啦……”郑先生只得投降,一遍一遍地做着那些毫无意义的选择题。 后来,郑先生在书里读到,女人怀孕比来大姨妈更容易烦躁、低落、愤怒,如果孕妇经常情绪不稳定,不仅对孕妇身体有很大的危害,也会影响到胎儿的健康发育。于是他痛定思痛,精心准备了几段走心又煽情的表白语句,专门对付程西贝的情绪病。不光正面回答,还由点到面,有细节有内容,比如:我当然爱你胜过爱宝宝,宝宝出生,我也会给他一百分的爱,但那不是因为他是我的孩子,而是因为他是我和你的孩子…… 之后,程西贝每次故意刁难,最后都把自己感动得涕泪交加,次数多了,她也觉得无趣,也就放弃了这项没有挑战性的游戏。 程西贝把这当成段子讲给陈默听的时候,陈默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我们每个人这辈子都应该和能让自己开心、愿意逗自己开心的人在一起,因为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嘛。 程西贝不知道低声说了句什么,郑嘉树瞪了她一眼放了手。她笑得没心没肺地站在原地,等着陈默走近:“小默,你去找宋老板呀?” “啊?呃,你怎么……”陈默有点不确定,自己之前有跟她说要去信阳吗? “不是,我看你拉个行李箱,以为你要出远门?”程西贝笑得讪讪地,解释道。 陈默信了,回答道:“哦,这样啊,我去几天,很快回来!” “好的,那你快去快回哦。祝你马到成功,哦,不,一路顺风,一路顺风。”程西贝原本瘦削的脸颊因为水肿显得有点婴儿肥,此刻笑得太夸张,活像个咧嘴笑的不倒翁。 郑嘉树站在旁边,也不说话,只是笑。 陈默总觉得他俩的笑里有古怪,但具体是什么也说不上来,只得挥挥手作罢。 陈默坐高铁到达信阳站,并没有通知宋希声接站,她想悄悄地过去,也给某人一个惊喜。 她自己打车去了九华村,结果到了村口,先看到一块木质路牌,上面用白色的涂料刷了一个大大的“WELCOME”,下边还画着一个箭头,指向他们租的房子的方向。 陈默看到路牌,于是下了出租车,决定一个人走着去探险。 果然,小巷里每隔三五米,一侧的墙壁上就会出现一个相同的箭头,并附一个字母:L、O、V、E……一直延伸到小院门口,陈默共看到六个字母,组合起来,意思是“爱默”。陈默嘴里嘟囔着幼稚,心里却是美滋滋的,止不住地想笑。 她站在小院前面,小楼已经被粉刷一新,白色的墙壁,瓦蓝的屋顶,那尖尖的锥子型屋顶格外吸人眼球;小院围墙已经不是她初次见时的水泥墙,重新用大石块砌了一遍,石块直接露在外面,又粗犷又质朴;大门两边是乌木门框,上面还起了一个类似雨棚的屋檐。整座房子已经不再是之前的农民土房了,现在散发着一种欧洲高端乡村复古风气质。 陈默只看外观就喜欢上了,在这样充满法式风情的房子里,午后煮一杯咖啡,坐在有阳光的露台上,可能就会有种置身巴黎街头的错觉。 她信手去推大门,却没有推开,这才注意到门口的地上还画着一个小小的箭头。她沿着箭头的方向,继续往前走,刚转过房子眼前就豁然开朗。目之所及全是玫瑰,花枝、花树、花苞、花朵……她一下子看呆了,定定地站在原地,完全沉醉于眼前的盛景中。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得身后,此刻多了一群人:宋希声、宋爸宋妈、江瀚,还有消失了半年多的秦临溪、三个小时前还祝福她一路顺风的程西贝和郑嘉树……在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之一,她所有的朋友和亲人都到了场。 陈默呆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是因为大象。对,就是那只出场很早的、肥肥的、和加菲长得很像的猫。它脖子上挂一个相框造型的纸板,中间黑色的纸上,写着白色的英文:Willyoumarrydad? 陈默顺着大象的视线看过去,这才发现自己的身后站着那群最亲的人。这些人都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呀?怎么这么突然?陈默有点想哭,她知道这么美好的时刻,自己应该开心地笑,可她就是忍不住。 宋希声手里捧着他自己亲手采的一束玫瑰花,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走到陈默面前,把花交到她手中后,缓缓跪了下来,他紧张地咽了好几口口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看着陈默的眼睛,说:“小默,你……” “宋希声,你愿意娶我吗?”陈默突然开口,抢了他的台词。 “哇哦……”身后的人行背景尽职尽责,爆发出阵阵欢呼。 宋希声瞬间被炸蒙了,已经忘了紧张,满脑子都是问号:这是什么情况?自己被求婚了?还是被自己的求婚对象求的? 陈默被他脸上大写的懵逼逗得破涕为笑,她一边拽他起来,一边故意问道:“你这什么反应嘛?你不愿意呀?” 她软软糯糯的声音传进宋希声耳朵,让他终于有了反应,赶忙连声道:“愿意愿意,我做梦都愿意!”说完,又想起自己的求婚砸了,有点沮丧。“那你愿意嫁给我吗?”他傻乎乎地问道。 “愿意,做梦都愿意!”陈默用他的话回答他。她看着他,笑得格外好看。 “戒指戒指,二哥,戒指……” “戒指,你个勺子……” 秦临溪和江瀚同时大喊道。 “哎哎,对,还有戒指……”宋希声手忙脚乱地从裤兜里掏出戒指,给陈默戴上。 “哇哦……成功!”人行背景适时高呼。 所有人都被喜庆感染,跳着叫着簇拥着两个人回了家。 宋希声率先走到门口,大家以为他要开门,都停下脚步等着他。下一秒他却突然转过身子,对着陈默,一双眯眯眼笑成了一条缝,他说:“小默,我还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陈默愕然,她举举手上的戒指,提醒他已经送过了。 “不是戒指。”宋希声说着,再次背过身去,手一抬,也不知碰到了什么机关,檐下的门头露了出来——小默の家。他又分别走到两侧,两侧的木质门框上也露出深色的字:欢迎回家,小默の家。他做完这一切,再次回头看着陈默,声音很轻很轻,好像唯恐吵醒一个梦。他说:“小默,欢迎回家!” 这一次,陈默不光是流泪了,她嗷的一声扑上去抱住宋希声,哭了个惊天动地。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自己选的这个人是世界上最懂自己的人,也是世界上唯一能给自己幸福的人。他知道她一直在找一个家,所以就给她造了一个,一个可以收容她的过去和将来的家。 那天陈默哭到几乎晕厥,她哭过去的那些辛酸,也哭遇见宋希声之后的幸运。她告诉自己: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为曾经的不幸哭泣了,从今以后,我要做个幸福的开心的妻子、妈妈。 宋希声筹备已久的求婚到此算是完美收官了,虽然中间出现了一些小意外,但不影响大局,甚至可以说美化了结局,这让他非常欣慰。接下来的日子,除了“小默の家”筹备开业,还有一件大事——结婚。他已经开始摩拳擦掌了,接下来是时候展现他真正的技术了。 第十九章:你是我山水迢迢一座城郭01 “小默の家”坐落在九华村深处一处土坡的半腰上,四面被茶山、竹海、玫瑰花田包围,空气湿润,绿色植被沿着地势蜿蜒向前。 小楼屋顶采用孟莎式的法式建筑元素,坡度有转折;屋顶上是造型尖尖的老虎窗,充满异国风情的精致;外墙用的是仿古石材装饰,整栋建筑呈现出浪漫典雅的法式风格。 院前的小桥流水映着尖尖的屋顶,和周围的茶山、竹海、玫瑰花田相映成趣,一大片山间的自然氧吧飘来清新的空气。清澈的小河,绿意盎然的森林和草地,住在其中的人、鸟、兽、昆虫,夏天的大雨、突然刮起的劲风、黄昏的晚霞……宁静而又生机勃勃的乡村景象尽收眼底。 进门通道用青石板铺设,边上镶以白色小石子,周围还种有玫瑰、芭蕉、竹子、樱花、桂花、薰衣草…… 院子左手边有一个亭子,庭中有一方茶席,是陈默提议专门设置的茶室。民宿既然开在信阳,自然要把信阳特色的茶文化融入其中。陈默虽然和外婆生活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但外婆为她冲泡的茶水至今仍在她的记忆里飘香,她清楚地记得那里的家家户户四季都常备着上好的茶叶,饭后或闲暇时间,泡一壶信阳毛尖,或普通的绿茶,看着茶叶在沸水中浮浮沉沉,时光变得漫长又惬意。 大堂前台左手边是餐厅,餐厅有壁炉,长条水泥餐桌,开放的小型西式厨房,以及相对独立的中式厨房都有,宋老板历经磨难邀请到的信阳师傅负责特色信阳菜,陈默自己亲自上阵制作西餐。 大堂地面铺的是瓷砖,客房是木地板加地毯,室内家具以木质为主,简欧式木椅、木桌,所有的日用品上都绣着“小默の家”的LOGO。 客房中的大部分区域都采用开放式设计,从客房的露台上能望见大片的茶田。不论躺在卧室的床上,还是坐在客厅里,甚至是在淋浴房、厕所里,都能透过巨大的玻璃窗看到户外的景致。房间另有大量的落地玻璃,将山色迎进屋中,仿佛将一格格小画嵌入其中似的。墙上使用的材料在当地村民的建议下,掺了茶梗,除了有驱蚊的功效外,还能让房间无论何时都散发出一股茶香…… 14间客房,每个房间装饰不一,但都有一个茶盘和完整的茶具,新鲜果子配信阳绿茶,还有从玫瑰园里现采现烘焙的玫瑰花茶。落地玻璃前放置了简单的榻榻米,供客人喝茶、发呆、打盹。 是的,你没看错,“小默の家”在陈默的用心经营下,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提供住宿的建筑,而是一间茶舍,或者说是一个生活体验馆。它做到了对生活品质的追求,一桌一椅、一杯一碟、一草一木都十分用心,连极小的细节都不放过,只为了让住宿者充分感受到房间内的雅致与情调。 而这,仅仅用了三个月的时间。 三个月前被求婚搞得数次泪崩加懵逼的陈默那时候完全不知道,自己这一双手居然也可以化良好为神奇,自己已经不仅仅是优秀,而是非常优秀了! 遇见宋希声之前,她一直都在漂泊流离,从来不知道自己也可以成为一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洗手作羹汤之余,又深谙生活美学的生活家。遇见他之后,她好像突然拥有了一把打开新世界大门的钥匙,大门背后那些她从来不曾涉足的生活一一呈现在她面前,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在他鼓励加持的目光下,一一尝试,学习到新的本领。如今在她自己的家里,这些本领被她一一施展,于是这栋建筑成了它现在的样子。 在这里,陈默没有一味追求格调高雅,也不愿市井烟火气息太浓,她在市井和讲究之间找到了那个有趣的临界点,把市井拔高了一点点,又不过分精致,她把这座房子打扮成了一个姑娘,那种会做回锅肉,也读《红楼梦》的姑娘,因而里里外外都透着刚刚好的舒服劲儿。 陈默曾听一位业内前辈说过,定义民宿的不是建筑,而是民宿主人和当地的文化。的确如此,这栋法式建筑在艺术家江翰手里,或者诗意商人宋希声手里,也都会认真对待,精心布置,但陈默相信最后出来的效果绝对不会是现在的模样。因为主人文化是其中最重要的元素,而不同的主人拥有不同的灵魂,不同的审美和诉求。她初次走进这装修一新的房子时,它还只是一栋法式风格的房子,充其量是座法式山居,是一栋没有灵魂的空壳子,正是陈默的介入才让这栋房子有了灵魂,有了内涵,从而成为真正的民宿。 现在,让我们回到三个月前的那场世纪求婚现场。 那天,虽然陈默和宋希声两个人最后都哭得稀里哗啦,但效果如宋老板所愿那样——非常好,求婚非常成功,宋老板兴奋得嗷嗷叫。不过,一个小时后,他就叫不出来了。 原来,消失N个月后,突然出现在求婚现场的观光客之一秦临溪,如今已经凭借走遍大好河山,搭讪上千小哥的丰富经历,在某直播平台成了拥有几十万粉丝的小网红。那天,她在求婚现场虽然一度也被感动到哽咽,但仍旧超有职业操守地第一时间拿出手机,把这一幕在自己的账号上进行了现场直播。网红的号召力绝对杠杠滴,仅仅一个小时,阅读量数万,点赞破千。 曾经的迷糊管家如今的小网红秦临溪见多不怪,虽然内心毫无波澜,但免不了还是要去二哥面前嘚瑟一番,她指着手机屏幕,对他道:“二哥,你瞅你笑的,小眼睛快赶上李荣浩了……”话没说完,自己先嘎嘎地笑了起来。 宋希声这时还不知道自己入了镜,成了某网红直播的素材,莫名其妙地看着面前笑得像个二傻子的小表妹,语气不屑:“你怎么好意思说我?你忘了咱俩这眯眯眼从小就是一脉相承……” 秦临溪被他这么一提醒,终于想起自己跟他比眼大眼小,确实没啥优势。她嘎的一声紧急刹车,眯着眼睛,故意把手机往他眼前凑了凑:“我让你看看我手机!” 宋希声低头,十秒钟后,爆发出一长串大笑:“哇哈哈哈哈……小默哭的时候好像行走的表情包啊,哈哈哈,等等,秦临溪,你这是搞的什么鬼?”他终于发现不对劲了,咆哮着站起身来。 秦临溪看他翻脸比翻书还快,手机都不要了,一个箭步窜到陈默背后,搂住她的肩膀:“小默姐,哦不对,嫂子,救我……” 陈默红着脸拍掉秦临溪的手,秦临溪嬉笑着躲远了。 之后,陈默和宋希声头挨着头,一同在秦临溪的手机上观看了他们首次同框的视频,两个人看着镜头里彼此一会笑一会哭,笑笑得乐呵,哭哭得真心……他俩觉得还挺有意思,嘻嘻哈哈看得不亦乐乎。 他们俩都没想到,就是秦临溪这不经意的一笔,让“小默の家”未开业先走红,也是被这“盛名所累”,陈默为了不出现其实难副的尴尬,主动请缨亲自守店,盯着把它一步步做成自己想象中的样子。 那段不长的视频,不知道是因为求婚形式的新颖,还是两个镜中人太漂亮(此为宋老板的说辞),或者是那片应景的玫瑰花田太盛大,反正几天过去了,视频热度依旧旺盛,并且还被很多网友上传到其他网站,很快大家都知道了信阳九华村有片玫瑰田。“小默の家”屋后这片玫瑰花田很快成了信阳的网红景点之一,越来越多的网友慕名上门打卡,连带着“小默の家”民宿也几乎成了网红。 陈默和宋希声商量之后,提前开门,欢迎大家参观,并提供意见,意见被采纳者,日后还享有免费试住一晚的待遇。于是,一传十十传百,附近的,全国各地的,更多人上门参观、看花,等三个月后真正营业,他们已经接待了上百人,而“小默の家”也在民宿圈里占据了重要的一席之位。 陈默在信阳生活的日子虽然不长,但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座城市饱含着如此深情,也许是因为她在这里重生,又被挚爱之人求婚,有了属于自己的家。反正,她仔细权衡之后,决定以后长久地留在这里。 对她来说,“从前慢”是周卡和白静的家,她在那里更多只是一份工作,而不是一个家,她想要专心地经营自己喜欢的家。 宋希声尊重她的决定,他曾经和江翰说过这么一句话:“她喜欢开民宿就开民宿,喜欢做茶室就做茶室,喜欢在‘从前慢’就在‘从前慢’,喜欢留在‘小默の家’就留在‘小默の家’,她只管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行了,其他有我!”那是他最真实的心境,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而她只需要毫无负担地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 正好,“从前慢”有郑嘉树和程西贝,把它交给他们两个,陈默非常放心,于是,甩甩手走得潇洒。她把全部心力都用在了“小默の家”里,终于在三个月后带着盛装打扮的它,开门营业。 第十九章:你是我山水迢迢一座城郭02 开业一个月,“小默の家”14间客房分别以茶名命名,如毛尖、普洱、云雾、银针等,房价在400-600元之间,入住率可达到80%,这成绩大大出乎宋希声的意料。在他的设想中,民宿开业最起码需要3-5个月的时间来培育,他完全没想到可以这么快速地打开知名度,不过这正好证明了陈默“管家文化”的成功。“小默の家”也为他们的以后闯出了一条路—— 民宿可以连锁,但绝对不能复制。民宿与酒店最大的区别就是主人文化的介入,主人的审美品位,以及与客人的互动,这些是民宿存在的根本。连锁民宿可以有一个主人,但每一家都要有自己最具吸引力的点,这个点就要从民宿管家身上找,比如有的管家擅长唱歌的,有的会手作的,有的擅书法的,有的厨艺超群的,还有得会写写画画的……我们只要把这些特长充分合理地利用到民宿中间去,就再也不用担心民宿会成为样板间式的酒店了。 而陈默,作为“小默の家”的大管家,她最大的特长就是擅茶,于是,她把自己的这一特长充分运用到这间小民宿里。除此之外,她还擅长融合各种资源为己所用,她请来当地阿姨负责日常清洁,当然上岗之前专门送到“言叶之庭”,由程西贝一对一手把手教了一周;她还留下“游学归来”的秦临溪,成了“小默の家”的前台,前提是给予她“说走就走”的自由。在这里,员工不会对客人露出职业化的笑脸,但每一个人都热情周到,且殷勤得体,得体地做好每一项细节服务。 她还有意识地将体验文化放置于民宿中,充分利用民宿前后的茶园、玫瑰田和竹林,组织住客采茶、挖笋、采香草等充满趣味的农业体验;又专门在民宿里留出一个空间,给有手艺的人进驻,比如邀请制茶师傅,教大家把自采的新茶制作成茶叶;邀请点心坊的阿姨现场教大家制作玫瑰馅饼……这样的活动她每周组织一次,为的是让大家在玩的时候学一门手艺,为住宿增加附加值。 “小默の家”既是陈默灵魂的具象,又是一个灵魂与另一个灵魂的相遇,因为只有当主人或管家的个性与文化品位,能够唤起客人的情感共鸣,能够让他们在其中找到到达他们内心深处的东西时,他们才愿意住进来,并在离开后把感受到的美好传达给其他人,从而达到传播的效果。 宋希声看到陈默完全“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心里不失落反而有点小得意,她可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小徒弟啊。宋希声每天围着围裙,看着陈默在大堂迎来送往,嘚瑟得就快开屏了。虽然多次被秦临溪取笑为家庭煮夫,但宋希声依然享受并骄傲着自己的新身份。他喜欢这样居家的生活,她在前厅迎客,他在后厨帮忙,不需要言语,只需一个眼神就知晓彼此的意思,这种默契不就是他一直追求的爱情嘛。 得意之余,他更心疼她的辛苦,每天晚上陈默洗完澡出来,他都要先把她的头发吹干,再给她来套全身SPA,又是捏肩又是捶腿,只是每次他的手都会不听话地自动下移,最后以少儿不宜的滚床单结束。 这天,陈默洗完澡出来,习惯性把吹风机递过去,结果手伸了半天却没人接,扭头发现宋先生正在专心致志地玩手机。她以为他在玩手游,凑过去才发现他正在“福布斯富豪榜”微信群里聊天。 这个二二的群名还是秦临溪起的,她说那是她的奋斗目标。陈默觉得,这个目标对她来说,实现起来有点难度,当时还建议她把目标降低一点。秦临溪当时很傲气地拒绝了,她说:“我这个榜,不是按财富排的啊,我这是按吃货能力排名!” 这个理由无厘头得很充分,陈默竟无言以对。于是,这个二二的群名就保留了下来,成员包括:陈默、宋希声、程西贝、郑嘉树、秦临溪,还有外国男孩江翰。 直到一片阴影罩下来,宋希声才抬头,看到陈默他嗷的一声扔掉手机,扑进陈默怀里嘤嘤:“小默,我受刺激了!” 陈默莫名其妙,也顾不得吹头发了,一手拍他的后背,一手拎过手机,屏幕还亮着,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张红色炸弹——是的,“长征”夫妇终于在生产前夕领了红本本。 这个红本本可真是不容易啊,郑嘉树用了半年的时间,才让自家老爷子松口,老爷子见实在拗不过儿子,只得赌气道:“你要结婚可以,我不拦着,但我的家业一分也不会留给你们!” 郑嘉树原本就没有贪恋过那些,他要的只是家人的祝福,虽然最后也没有等到祝福,但最起码是同意了。他担心夜长梦多,当天就带着程西贝回了趟北京,终于在工作人员下班的前一刻拿到了结婚证。 两人是真兴奋啊,第一时间拍照发群,程西贝还嘚瑟道:“我们不办婚礼了,但你们的红包一个都不能少,一块给我儿子!” 陈默发完一大段祝福的话,才啼笑皆非地问宋希声道:“人家领个证,你吃什么醋啊?” “我没有吃醋,我只是等不及了!”他把头从陈默胸前抬起,突然道。 原本按照宋希声的意思,求婚之后就要结婚了,可是宋妈妈觉得结婚是大事,专门找大神算了个黄道吉日,这一算就算到了十月份! 宋希声知道后,欲哭无泪,还得等半年啊!他妈妈可是真不着急! 宋妈妈一辈子教书育人,绝对的“唯物主义”拥趸,可这是儿子的终身大事,她心里的天平瞬间就从“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移向了封建迷信黄道吉日。 陈默理解宋妈妈的良苦用心,所以毫无异议地表示一切听家长的安排。 宋希声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陈默外婆身上,结果一直疼他的外婆,也视而不见他的恳求,表示,选的这日子好啊,女孩子出嫁就得留多一点时间,好好准备准备。 如此一来,宋希声只能被迫接受婚期推迟。 所以你说,他能不气吗? 宋希声直到给陈默吹完头发,捏完腿,躺到床上,还在纠结这个事情,他不开心,很不开心!最后干脆在床上,打起滚来,边滚边嘟囔:“我也要结婚!我也要领证!”重复了N遍之后,突发奇想道,“我们明天就去领证吧,小默?” “好呀!”陈默正在做最后一道护肤工序,她答得飞快,语气里有藏不住的轻快与笑意。 宋希声只是自言自语,完全没想到陈默会答应得这么爽快。他一把掀掉头上的被子,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两步跨到陈默面前,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转起了圈圈,边转边欢呼:“嗷呜,我要结婚了,我明天就要结婚了!” 声音太大,连住在隔壁的隔壁的秦临溪都听见了,撇撇嘴笑他:“嘚瑟鬼!” 那边的声音很快就被镇压了下去,可她却翻来覆去再也没了睡意。 她恍恍惚惚中似乎回到了自己的青春年少,她在求而不得的年岁里,错过了很多风景。其中,就有一个少年,他有点中二,有点幼稚,喜欢穷嘚瑟,但待她却是顶顶好的那一个。那时候,她一心喜欢着别人,心里根本没有空余的位置给他,她甚至连在心里问问自己有没有一点喜欢他都没有过,现在想想,实在觉得有些遗憾。 可逝去的岁月就像昨天的太阳,看起来每一天都一样,只有自己知道这一分钟和上一分钟都不同,那些失去的,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永不会再来。所以与其纠结过往,不如敞开怀抱,迎接明天的太阳、月亮和星辰。 (大结局)第十九章:你是我山水迢迢一座城郭03 第二天,两人也没有刻意打扮,早早地就出了门。原本陈默想着要拍照计划化个淡妆,却被宋希声给拦住了,他坚持她素颜最好看,于是她很受用地只涂了口红。 结果某人自己却躲在洗手间捯饬了半天,最后还暗戳戳抠了坨她的面霜抹到脸上,企图做个晒后修复。刚刚初夏,宋老板整天和大象一人一猫围着灶台转,根本没有出去晒过,却越来越黑了,他为此神伤了好久,多次在陈默护肤的时候,看着镜子中两个人黑白对比鲜明的脸,自怨自艾:“不是说男人四十一枝花嘛,我怎么越来越像麻瓜了?” 陈默被他逗得要死,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大笑,忍出内伤,还得安慰他:“没有啊,黑一点更帅,更有男人味儿!” “会不会很像闰土?”他不信。 “不会,不会!”陈默答得认真,外加保证,“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好不容易把他哄得他开心了,刚喘口气,某人又晃悠回来,继续咬着指头黯然销魂:“我还比你大,真是讨厌!” “这样你才能保护我呀!”陈默主动抱住他的腰身,声音软软糯糯的。 这下某人终于闭嘴了,因为他抱着陈默,去做自己更感兴趣的事情去了。 陈默穿了一袭白色的连衣裙,宋希声特意搭配了同款的白衬衣,通过各种手段缩短两人的年龄差距。咔嚓一声之后,两个人白衣白裙的模样就永远定格在那张红色的结婚证上了。 宋希声拿着刚出炉的红本本,里外看了不下三遍,才分外满足地对陈默道:“我也要拍照发群里让他们羡慕羡慕!”说完,就点了发送。 群里再次沸腾了,尤其那群单身狗,鬼哭狼嚎着拒绝狗粮投喂。 出民政局已近中午,宋老板和陈管家一致决定给彼此放一天假,算是庆祝。他们计划去去吃个大餐,看场电影,转悠转悠。两个文化人甚至还去旁边的博物院沾了沾文化气息,晚上在外面吃过晚饭,才拎着大包小包回去,进门先瞧见秦临溪。 她一看见两人眼睛一亮,拿着手机就冲了过来:“嫂子、嫂子,西贝姐生宝宝了!” 宋希声搂着陈默往旁边躲,两人同时惊呼出声:“这么快!男孩女孩?” “女孩女孩,是个小公主!”秦临溪举着手机屏幕让两人看。 陈默这会已经反应过来了,慌忙从兜里掏出手机来看。 来自“福布斯富豪榜”的消息:程西贝一个小时前生宝宝了,他俩领完证的第二天,下午6点12分,一个软软的团团的粉嘟嘟的小女孩在北京的某家妇产医院里出生了。 真是个懂事的小姑娘啊,一天都没早! 陈默上楼扔下手里的东西就开始收拾行李了,贝儿的宝宝就跟她自己的是一样的,她从她怀孕就开始准备了,只要是小宝宝的东西,遇到好看的她都要买一份,这不,时间一长,零零总总,攒得可真不少,她以前工作专用的大行李箱都装满了,衣橱里还有多高两大摞呢。 宋希声洗完澡只在腰间围了条浴巾就出来了,头发湿漉漉的,有水珠顺着八块腹肌往下流,传说中的shishen诱惑啊!可惜被诱惑的对象,完全视而不见,正坐在地毯上做加减法。 箱子里已经塞满了,衣橱里还有不少,她没办法,只能放进去一件,再拿出来一件,拿拿放放的,结果哪一件都不舍得。她有些气馁,干脆停手不干了,歪着脑袋似乎在想办法。 宋希声倚在门框上看了她半天,手上擦头发的动作都忘了,一颗心被胀得满满的,还暖洋洋的。他在心里笑叹:我的新婚之夜啊,说好的洞房花烛,一夜春宵呢? 他随手丢掉毛巾,从衣橱上边拿出自己闲置多时的行李箱,对她道:“来,这样就能都装进去了!” 陈默乐了:“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多拿一个呢?”她拍了一下脑袋,自言自语道,“好笨呀!” 宋希声拉下她的手,在她拍的地方揉了揉,笑道:“哪里笨了,一点都不笨,你只是没有习惯生活里多了一个人。”他说着去拉陈默的手,两人四目相对了,才又说,“小默,你现在不再是一个人了,你有我,以后还会有宝宝。你要记得,不管什么时候,不管遇到任何难题,都有我!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呢!” 陈默被他这么一提醒,才发现真的是这样,自己很久以来已经习惯凡事靠自己,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麻烦别人。她已经陷入这种思维定式中去了,所以不自觉地就忽视了他的存在,更别说找他帮忙了。 她盯着他,看了好久,眼底涌出无边的信任与依赖,片刻之后她用力点了点头:“我记住了,以后你就是我靠山!” “对,我就是你的靠山,你要记得傍着我!”宋希声笑着调侃。 “嗯!”陈默再一次用力点头。 宋希声被陈默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早就心似火烧了。他有些粗暴地抱起她扔到床上,在她的惊呼声中欺身压了上去,他半压着她,一手交握住她的手压到枕侧,另一只手环着她的腰肢,与她额头相抵,声音沙哑着叫她名字:“小默,小默……我爱你!”情话缠绵中,他用自己的唇吻遍她的全身,然后一个挺身,火热挺入湿润。 陈默被他一番挑逗已经有些难耐,抬起上半身迎接他的入侵,双腿更不由自主地缠上他精瘦的腰。 宋希声被夹得一声闷哼,差点泄了身,他轻笑一声,嘴上用劲亲她,身下也越发横行无忌起来。 两人在北京并没有过多停留,探望完程西贝和宝宝,留下那两大箱礼物,就回去了。 原本,陈默考虑到程西贝刚生产完毕身体虚弱,打算留下来照顾她一段时间,没想到郑嘉树已经在短短的时间里安排妥当了,还没出院,已经请来了月嫂,又订了机票,把西贝的父母也接了过来。这下,陈默彻底放心了,乖乖地跟着宋希声回了信阳。 “从前慢”一下子少了两位得力干将,为了以防万一,宋希声只得回去坐镇,于是他和陈默两个人又开始了异地恋生活。等到程西贝和郑嘉树两个人带着小公主重新上岗,距离他们两个的婚期已经只剩一个月了。 在陈默的要求下,婚礼一切从简,仪式就在玫瑰园举行,中午在“小默の家”就餐。婚礼前后民宿会歇业一周,届时会在相关平台发出歇业通知并解释原因,也欢迎新老住客前来观礼。 在婚礼这件事上,宋希声虽然已经筹谋多时,又有诸多想法,但他绝对尊重陈默的想法,之前那些夸张的想法他连提都没提,只就地取材,在江翰,以及几个做婚礼策划的朋友的帮忙下,婚礼前夕花了三、四天的时间,变魔术一样在玫瑰花田里搭了两个玻璃花房。一个花房里垂吊着欧式灯具和复古沙发,用来做休息区;另一个花房用旋转楼梯和热带植物组成合影区。 仪式区就在户外,就在玫瑰花田里,由水幕和透明花墙组成。 民宿大堂也被他们重新布置一番,分出来三个区域:用自然花艺搭配精致甜点组成的甜品区,植物标本和木质签到牌垂挂的签到区,以及各种植物和和雨后苔藓、菌类蘑菇包围的就餐区……… 宋希声亲手给陈默做了一个似梦似幻的梦,一个美到让人词穷的仙境,到处都充盈着清透、仙美的自然感。 那天陈默在婚礼现场告白环节,引用了纪德的一段话:“我常常感到爱情是我身上最美好的东西,我的一切美德都由此而来。是爱情使我超过我自己。”她哭着对他说:“所以,谢谢你,阿声!要是没有你,我可能半生平庸,半生流离,一辈子都不会有哪怕一刻像此刻这样幸福。遇见你之前,我因为走过最崎岖的路,背负最深切的伤痛,而埋怨过上天,可现在我想说,我原谅了,因为你,我愿意原谅世间的一切不美好和不圆满。阿声,我一个人走了很久,是你给了我一个理想的终点站,也是你在山水迢迢中为我建造了一座属于我们的城郭!我爱你,阿声!……” 宋希声那天一双眼睛成了打开的水龙头,眼泪止都止不住,比陈默哭得还厉害,几度哽咽到失语。他语速很慢,说得格外真诚:“一年四季,我最喜欢春天,去年,我在最喜欢的季节遇到了这辈子最喜欢的人!”他扭头看着陈默,缓缓牵起她的手,“现在回忆,那是很寻常的一天,相遇的方式也很无厘头,但是,小默,你就像我的宿命一样让我避无可避!你是我今生的得不可失和不可替代,也是我寻寻觅觅、命中注定的另一半,是我可以拿命相拼的侥幸……小默,我爱你,直到生命尽头!” 两个人泪流满面,哭花了精致的妆容。 从此以后,他们两个就是世上最亲的两个人了,他们会互相陪伴,互相爱护,从满目星光到霜雪满头,这不正是爱情应该的模样嘛。 那天,陈默流着泪把手里的捧花扔给了伴娘秦临溪,她在心里默默祝福眼前这个姑娘,以及全天下所有的好姑娘,都能足够幸运,这一生可以嫁给爱情,嫁给在一起就开心的那个人! 番外一:不如眠去梦中看01 不二再一次见到秦临溪,已经是两年之后的事情了。 当年他不辞而别,之后就去了美国留学,这期间一次也没有回来过,就连小公主郑禾出生,他都没有回来。 大哥在电话里向他报喜讯的时候,曾委婉地提醒他:“我们家小公主还没见过小叔叔呢,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他当时没等大哥说完,就截住了话头:“对不起哥,我最近回不去,等我回去第一时间去看你们!” 电话那端的郑嘉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说:“等你想好了就回来吧,一个人在外面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你可以不去顾忌任何人,但记住要给自己一个交待。” “哥,我都知道!还要上课,我先挂了。”不二说完,有些仓皇地挂了电话。那些不想再提的伤心事啊,就这样触目惊心地涌到心尖、眼前。 其实,两年前离开“从前慢”,除了负疚之外,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避世疗伤。在此之前,他捧着一颗真心爱过一个人,最终却被她毫不留恋地摔进尘土里。他的爱在她眼里卑微又廉价,根本不值一提,他为此愤怒、质问、在心底咆哮,不过是一场徒劳。 他不想再见到秦临溪,或者说,在没有彻底放下她之前,他做不到淡定地面对她。这颗因她而蠢蠢欲动的心啊,让他备受煎熬,却有甘之如饴。 这之后,他用了两年半的时间完成了所有的科目,提前回国,没有通知任何人,也没在北京停留,直接去了“从前慢”。结果,一进门先看到他最不愿意见的那个人。 秦临溪和江瀚坐在“从前慢”大堂靠窗的位置,不知道江瀚说了什么俏皮话,她笑得前仰后合,眼角余光不经意一瞥,意外接触到一道冰冷的视线,她回头,正看到两年未见的故人正一脸阴翳地盯着自己。 他长高了,也结实很多,五官更显立体深邃,两年的时间不长不短,他变化还挺大。从前那个天真无邪的中二少年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此刻站在她眼前的海龟精英男。原本洋溢在少年周身的温润明朗气质也被傲娇冷面取代。如果说从前的他是走路带风的少年,那么现在的他走路带起的已经是飓风,而且还是裹着冰川的飓风,飓风加冰川,不说话似乎就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秦临溪被他那么盯着,讪讪然地起身主动招呼道:“嗨,好久不见!” 不二还是那样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好半晌才微微扯了下嘴角,算是回应。 江瀚也是个人精,他很敏锐地察觉到这两人之间气氛的微妙,笑呵呵站起身来,冲他伸出手来:“你好你好,我叫江瀚,是临溪的……” 不二的目光这才从秦临溪身上,移到江翰身上,他扫了一眼江翰,再次扯了扯嘴角,语气讽刺道:“秦小姐眼光一向不错,男朋友个个都是一表人才!” 被他这样奚落,秦临溪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刚想回呛,就被江瀚拉住了胳膊:“谢谢,谢谢,还不知道先生怎么称呼呢?” “郑易行!”不二依旧不冷不热。 江瀚似乎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他下意识看了一眼秦临溪,见对方毫无反应,这才笑道:“啊哈,原来是小郑先生呀,早就听说你在美国留学,什么时候回来的?”他说完,快走两步似乎想要给对方一个法式拥抱以示欢迎,却被不二巧妙地闪身躲开了。 江翰讪讪地用手挠了挠头,冲秦临溪安抚地一笑。 郑嘉树恰在此时从楼上下来,看见不二很是惊喜,两个人不由分说先来了个深情拥抱,还没来得及互诉衷肠,郑嘉树就被叫走了。 今天是他们家小公主郑禾的一周岁生日,亲朋好友来了很多,不二也正是因为这个才回来得这么匆忙。他和程西贝都忙得分身乏术,陈默扛着大肚子还得帮他们看小孩。 郑嘉树临走前交待江瀚和秦临溪带不二先去房间里休息。可他刚离开,江瀚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亲昵地趴在秦临溪耳边又不知道说了句啥,她娇羞一笑,拍了他一下,他这才笑着对不二说了声抱歉,出门接电话去了。 江瀚一走,不二和秦临溪彻底成了两个木头人,隔着桌子坐着,却谁都不主动先开口说一句话。 不二一脸冰霜,成了结了冰的木头柱子,江瀚临走前趴在秦临溪耳边说悄悄话的那一幕来回在他眼前闪,气得他心口疼:不是口口声声说这辈子只喜欢周卡吗?不是说不喜欢他这样的吗?怎么?两年的时间就全变了!那个男人小白脸还娘娘腔,不知道哪里好了? 江瀚临走前那作死的一下,其实说的是:“我闪了,给你们俩留点单独相处的时间,要好好把握吼。” 秦临溪刚被不二的阴阳怪气气得半死,哪里还有心思跟他重修旧好,她气得在心里骂:最好连朋友也不要做了,老死不相往来! 她那脸红分明是被气的,看在不二眼里却是卿卿我我的娇羞,着实冤枉。 秦临溪自顾自看着窗外,故意留给不二一个后脑勺,赌气连他的行李也不管,就那么坐着。耳朵却在留神对面的动静,只听窸窸窣窣一阵之后,对面屈指敲了敲桌面。她不愿意理会,故意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一动不动。 对方见她不理,再敲,还不理,还敲。 “敲敲敲,敲什么敲?”秦临溪彻底怒了,扭头骂道。 对面那人举着手机,像凯旋而归的将军一样,一脸得意,他看见秦临溪回头,头稍稍一摆,示意她看自己的手机:“我把你男朋友的履历发了你一份,请注意查收,有惊喜哦。” 秦临溪下意识滑开手机,微信果然传来消息提示音,她点开文档只扫了一眼,就一下子又炸了:“你有病啊郑易行,为什么要去查别人的隐私?你这是侵犯别人的隐私!” 这还是她第一次叫自己郑易行,对自己发脾气,她从来都叫他不二,声音甜甜的,和她的笑容一样……不二这样想着,内心抽抽着疼,表面却更要做出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他不屑地嗤笑,道:“别人?怎么会是别人呢?他可是我前女友的现任啊,我这是在对我前女友,也就是你负责!” 秦临溪怒极反笑,嘲讽道:“我不需要你假好心!另外麻烦你搞搞清楚,我不是你前女友!” “秦临溪,”不二看到他这样,突然就心灰意冷了,周身的寒气更加凛冽。他看着她,眼里藏着看不到尽头的失意与沮丧,似乎在对她说,又似乎只是自言自语,“临溪,我到底哪里不好?为什么你宁愿选择和一个同性恋谈恋爱,都不愿意接受我?” 秦临溪冷笑道:“我说他是我男朋友了?” “什、什么?秦临溪,你什么意思?”不二问得迟疑。 秦临溪说完这句话就再不打算出声了,她还在为他刚才说的话生气,不想跟他纠缠,更不想告诉他实情,于是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行李还放你之前住的那个房间。”说完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临溪、秦临溪,你等等!”不二脸上的面具终于裂开了一道口子,有些失态地喊着。 大堂里的客人纷纷看了过来,不二却浑然不觉似的,他看着秦临溪走远的身影,用手抓了抓头发,有点气急败坏。 直到第二天,不二才从程西贝和陈默那里打听清楚,原来秦临溪根本就没有谈男朋友,这两年她除了出去旅行,其他时间都在“小默の家”里待着,她们也给她张罗过一些相亲,她心情好了也会去瞧一眼,心情不好的时候,一口回绝,见都不去见。 “她是被周卡伤了元气了,再不愿意轻易去爱了。”陈默说。 不二心里有些暗喜,还有一些疑惑:“那那个什么瀚到底是什么人?” 程西贝没好气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这书读得越发没礼貌了,人家叫江瀚,不叫什么瀚!” 不二手里抱着小公主,躲避不得,硬生生挨了一下,这才有点孩子气地吐了吐舌头:“我以为他是临溪的男朋友,所以……” “哈哈,不二把他当成情敌了!”陈默笑道,“你真是当局者迷啊,你忘了,临溪根本就不喜欢他那种类型的,她喜欢的是周……”刚冒出来个周字,陈默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慌忙岔了话题,“你真的误会了,江瀚是她的男闺蜜,不是男朋友!” 不二原本以为自己听到这个答案会很开心,可现在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是啊,秦临溪不喜欢江瀚那种类型的,可自己和他不正是同一种类型嘛,况且她曾经还亲口对自己说过,她喜欢的是周卡那种儒雅的艺术家类型,这一辈子都不会喜欢自己这样的。 不二久久未再开口,陈默有些无措地看了眼程西贝,程西贝也正一脸无解地看着自己。没办法,还得自己自己找话题。她想了想,才道:“其实临溪喜欢哪种类型并不重要,只要她现在没有明确拒绝你,你都有机会。关键是你自己,你问问自己的心,是不是真的喜欢她,爱她,只有和她在一起才开心。” 不二终于抬头,他看看陈默,又看看程西贝,眼中的迷茫纠结渐渐消失,升腾起坚定与憧憬:“小默姐,过去的两年里,我没有一刻忘记过临溪,刚到美国那段时间,我尝试过用酒精麻醉自己,也尝试去认识不同的人,可那些只能给我片刻欢愉,清醒之后,一颗心还是空荡荡的,我还是想她,很想!”他看着怀中的小郑禾,深情变得格外温柔,“我其实一点都不贪心,只要她愿意和我在一起,哪怕她心里还有别人,我也不在乎。我想要的从来就是她,和她在一起是我能想到的最大的幸福。” 陈默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眼角都湿了,是的,她被不二给感动到了,她扭头看程西贝,那个天不怕地不怕当了妈妈依然风风火火的辣妈眼圈也红红的,她大概会更有感触吧,为了简单的爱情,为了尘世的幸福,她才吃了不少的苦头。 程西贝擦了下眼睛,从他怀里接过睡熟的宝宝,认真地说道:“那么,不二,勇敢一点,勇敢地去追求,去表白,最坏不过是被拒绝,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加油,不二,我们都看好你!”陈默捏着拳头,做出加油的动作。 不二有些苦涩地笑了。两年了,以为自己已经修炼得足够强大,可以面对所有的成与败,可一旦面对秦临溪,唯有面对秦临溪,才知道她还是他碰都不能碰的禁地,只要一涉及到她,自己就又会变成两年前那个犹豫不前、自卑无措的少年。 番外一:不如眠去梦中看02 不二离开之后,陈默打电话把秦临溪叫了过来。 程西贝最先沉不住气,一见面也不铺垫劈头就问:“小临溪,你到底喜不喜欢不二,给他个痛快话吧。” 秦临溪刚进门还没坐下,一下子就蒙了,她一脸迷茫地看着程西贝,半晌才反应过来,有些不自然地嗫嚅道:“我、我两年前就跟他说了,我心里有别人……” 陈默不想逼她太紧,语气和缓地接道:“那现在呢,临溪,现在你还喜欢周卡吗?”陈默知道,每个人身在局中的时候,往往最看不清自己的真心,所以需要有人循循善诱着引导她去看清自己的内心。 “喜欢。”秦临溪脱口道。 陈默和程西贝同时一惊,她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两年了,秦临溪从云起寺回来之后,再也没有提过周卡,她们都以为她已经忘了…… 秦临溪停顿了很长时间,才又道:“我还是很喜欢他,我像喜欢哥哥,喜欢你们每个人一样喜欢着他,但我心里清楚那不是爱!我已经不爱他了,从两年前的那场雪开始!我清楚地明白我和他这辈子都不会有可能,我不能把自己的人生浪费在一个不爱我的人身上,那一刻我就放手了!” 还好还好,虚惊一场!陈默和程西贝互望一眼,都从彼此眼神里看到庆幸。 程西贝用眼神示意陈默继续发问。 陈默道:“想通就好,我们都替你高兴。”她顿了一下,又道,“很早之前,我一直和你说的是给自己一些机会,现在我还想说,有时候给别人机会,也是在给自己机会。没有人确切知道和另一个人在一起结局会怎样,我们每个人都在摸着石头过河,所以要试的。” “小默姐,”她还是习惯叫她姐,“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我也不清楚我对不二到底是怎样的感情,刚认识他的时候,我心里装的是周卡,所以对他的表白感觉很烦;后来白姐生病,我在心里第一次决定放弃周卡,尝试着和他在一起,可是周卡那边一有点风吹草动,我的心就不由自主地往那边偏;再后来,他要出国,我决定去找周卡,我们分道扬镳。他就是从那时候起,再也不理我了,我想他到现在还恨着我吧!他这次回来,变了好多,和我印象中的那个不二就像两个人一样,又冷又硬的像块臭石头……其实,他离开后我有想过他,甚至还设想过如果我俩在一起,结果会怎样。可设想中的是两年前的他,不是现在这块臭石头。” 虽然秦临溪的表述由于情绪激动而显得逻辑不清,但陈默已经听得清楚分明——她应该是喜欢他,喜欢两年前的那个他。只是那时候她被执念蒙蔽了双眼,忽视了不二的存在。真正失去之后,回头看,才发现他的好来。 这还不好办吗?陈默在心里说。她刚想开口告诉临溪,不二始终没变还在等她,却被程西贝抢了先,她扯了扯陈默的袖子,示意她闭嘴,自己来说。 戏精程酝酿了一下情绪,先叹一口长气做铺垫,这才幽幽地说道:“唉,可惜啊,你们两个注定是有缘无分!”她故意话说一半住了嘴,留下无穷想象的空间和悬念。 秦临溪闻言,一张小脸瞬间变得有些苍白,她嘴巴一瘪,眼里不自觉就升腾起一片水汽。 程西贝看到效果这么好,不安慰反而火上浇油,让这炉火越烧越旺。她又是一声长叹,看看秦临溪,又看看陈默,一脸为难地说道:“你们还记得去年视频事件里的那个李恩慕吗?” 陈默初听这个名字,觉得耳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想起名字的主人来:“是那个有点二的富家千金?” “唉,人小姑娘贼痴情,等了不二这么多年,终于打动了他。前不久,不二已经答应和她订婚了,本来他们两个人就是家里长辈看好的一对儿,这也算是了了老人们的心愿。” 如果不是提前听到不二的真心话,此刻的陈默也要被戏精程给糊弄过去了。她适时抬头,示意程西贝见好就收,不要把她逼得太狠,再缩回壳里就坏了。 程西贝接收到她传递的信息,用手悄摸摸地比了个“OK”。她故意咳了一声,对秦临溪说道:“不过小临溪,我说的这些也是道听途说,你别当真啊,具体实情你还是当面去问不二比较清楚。” 那天,秦临溪直到离开,再也没说一句话,她没说去问,也没说不去问,就那么煞白着一张脸出了门。 陈默看到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被她拼命忍着才没有掉出来,很是心疼:“贝儿,你话说得太重了吧,我看她好难过啊!” 程西贝白了她一眼,这才看着怀里的宝宝,语气温柔地说道:“我这是为她好!任何一段关系中,都不能只是一个人在付出,如果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是100步,一个人可以走99步,但他不会走完100步。因为他是人,也会累,也会委屈,即使现在真的忍辱负重走完了这100步,事后他也会后悔的。我从前不明白,一直觉得没关系,他只要待在原地不动,我一个人走完就可以了。后来,才发现我也会委屈,也会难过,只不过这些情绪有些时候被爱情压制,爱情占上风的时候,它们显露不出来,可一旦爱情出现一丝裂缝,它们便有了可乘之机,随时可能冒头。我不想不二以后后悔,我想小临溪也能走出那一步,两个人的感情是需要两个人一起呵护的。” 陈默发自内心地起立鼓掌:“说得太有道理了!” 真是实践出真知啊,程西贝这么不学无术的一个人居然被生活磨成了一个哲学家。 “希望他们两个不辜负我们的期待,有情人终成眷属吧!”程西贝老气横秋地说道。 “我也希望,非常希望!”陈默诚心附和道。 番外:不如眠去梦中看03 秦临溪恍恍惚惚飘飘悠悠梦游一般下了楼,由于神思恍惚,她在最后一级台阶处,还不小心崴了一下脚,还好被迎面过来的江翰扶住了腰。 她抬头对着江翰感激地笑笑,这笑却再一次撞进不二眼里。 他刚从房间出来,路过大堂,原本是做了半天的心里建设,鼓足勇气要找秦临溪告白的,没想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撞见这一幕。他心里本来就对两人的关系有诸多疑问,此刻那两人君子翩翩,少女甜美,落在他眼里,毫无疑问正在“秀恩爱”。 他刚好站在那两人的视野盲区,或者说那两个人眼里除了彼此,原本就再装不下其他。前进不得,后退也不得,他就那么默默地看着,拳头捏紧又放下,还像上次一样,上前冷言冷语吗?可那除了让自己没趣,并不会有其他收获啊! 他站了多久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一腔的勇气尽数泄去,只有那隐隐作痛的心脏,提醒着刚刚发生了什么。 在国外读书的那两年,睡不着的夜里,他常常在想一个问题:她到底有没有心?不然为什么就是感觉不到自己对她的爱呢? 这个问题还没来得及问她,可他现在已经明了。她有心,只是从来不在自己这里罢了。 还能怎么办呢?除了体面地离开,他想不到更好的答案。 秦临溪前天下楼崴了脚,后来是被江翰半扶半抱着回到房间的。江翰又是按摩又是推油地忙活半天,脚腕还是很不争气地肿了一圈,没办法,她只好在床上躺着,哪也没去成。不过,她正好趁这难得的静心时间想通了一些事。 她一早醒来,发现脚腕已经消肿,可以下地走路了,于是特意穿了件漂亮的裙子,旋转着下了楼。 楼下大堂,大家已经就坐,准备开始吃早餐了。江翰看见她就跑了过来,伸手要扶她,却被她躲开了:“已经好了,没事了,我都可以自己下楼了!” 江翰悻悻然地收了手,这才注意到她今天穿了条很熟女的长裙,于是斜着眼睛笑她:“穿这么隆重干吗今天?要求婚?” 他声音不低,在场的几个人纷纷抬头看了过来,脸上表情五颜六色,莫名难辨。 “噗……”二哥捧场,马上喷了一口水出来。 秦临溪狠狠瞪了江翰一下,攥起拳头挥了挥,威胁他闭嘴。 江翰也知道自己错了,赶紧伏低做小讨好,帮她移开椅子,把她按到椅子上,这才在旁边坐下。 程西贝忙着喂郑禾吃饭,只能用眼神询问陈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默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和她一样也一无所知。 正好,刚过去叫不二出来吃饭的郑嘉树回来了,他见众人都往自己身后看,无奈地摊开手道:“人已经走了,刚给我打电话说有急事回去了!” 秦临溪的表情最先垮了下来,期待变失望,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想藏都藏不住。 程西贝和陈默对视一眼,都觉得莫名其妙,不二这是又在搞什么鬼?啥时候学会欲迎还拒了? 程西贝的电话就在这时候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把郑禾交给爸爸,起身到一边接电话去了。 几个人各怀心事,继续早餐,只是耳边时不时传来几句程西贝的低语: “什么?结婚?” “我们都不知道……” 秦临溪眼巴巴地看着程西贝的方向,连饭也顾不上吃了。 旁边的宋希声还在无知无觉地给陈默凉稀饭,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暗流汹涌。 陈默忍不住敲了敲他的筷子,他边抬头,嘴上还说着:“好了,小默,稀饭可以吃了……” 陈默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他一眼,用眼神示意他关心关心小表妹。 宋希声扭头,正看见秦临溪盯着程西贝的背影发呆,伸长筷子敲了下她的碗,乐道:“你不吃饭,偷听别人打电话干吗?” 秦临溪原本苍白的一张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当场被戳穿心事的感觉要不要试一下? 陈默彻底无语了,从前怎么没发现自己男人情商介么低?现在退货,还来得及吗? 程西贝被宋希声这么一打岔,也匆匆挂了电话。她重新坐下,一脸欲言又止的纠结表情。 众人纷纷抬头,眼巴巴地看她,连小郑禾都咯咯笑着,伸手要妈妈抱。她抱过孩子,长叹了一声,才说:“那个,刚刚的电话是家里打的,他们说、他们说不二回去,是去、去……” “去干吗?”秦临溪没忍住。 “回去结婚!” 秦临溪霎时觉得四周一篇安静,自己好像被装进了一个真空装置,一切都变成“真的是空的”了,包括自己的心里。 很多年后,等到秦临溪的宝宝都会给别人当花童的时候,她还常常会想起那天的自己,那是她人生中最勇敢的一天,即使在爱上周卡的那几年,都从来没有一刻有那么勇敢。 她穿一袭白纱,奔跑着穿过一道道长廊,穿过观礼的人群,奔向尽头处的婚礼T台。 新娘虽然蒙着白纱,她依然看得清楚,是李恩慕,传说中不二的青梅竹马,苦等不二多年的姑娘。 她在这个时候,突然莫名地感到一阵心疼,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不二,他原本是多么骄傲的少年啊,有视他如宝的父母、兄长,爱他痴狂的青梅竹马,原本就不需要在自己这里屡屡碰壁,自讨没趣啊!所有的卑微与妥协,还不都因为爱着! 自己不光眼盲了,心也盲了,不然怎么会对此视而不见多年? 台上,司仪已经开始说证婚词了,他问新郎:“你是否愿意接受李恩慕成为你的合法妻子,按照上帝的法令与她同住,与她在神圣的婚约中共同生活吗?并承诺从今之后始终爱她、尊敬她、安慰她、珍爱她、始终忠于她,至死不渝?” 与此同时,秦临溪终于走到距离T台一米远的距离,她拼尽全力答道:“我愿意!不二,我愿意!” 一声惊雷平地起,开天辟地头一回! 当时的场面有多混乱,秦临溪已不忍再回忆,因为每回忆一次,她都要脸红害臊半天! 她记得自己当时吼完,新郎新娘以及一众伴郎伴娘同时回头,像看天外飞人一样看着自己。 新郎回头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上当了! 程西贝,她未来的大嫂,又一次耍了自己! 这时,伴郎团里走出来一个人,如天神降临,逆光而来,直直地走到她面前。 秦临溪看着面前一身西装、帅气无敌的不二,惊讶得双眼圆睁,嘴巴也不由自主长成“O”型。 不二对于她的突然出现,破坏气氛,他一句话都没说,因为此刻嘴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轻轻捧起她的脸,用嘴巴狠狠堵住她微张的嘴巴,尽情品尝着她的软糯与甜美。 “哇哦……”人群中爆发出一阵起哄声。 是的,在众人的见证下,秦临溪求婚成功了。 他们的法式热吻也因为足够持久被众人见证,并口口相传。 秦临溪和不二的小公主小名叫眠眠,是秦临溪起的,不二问她为什么叫眠眠,不叫绵绵,她说因为宝宝喜欢睡觉啊,所以叫眠眠。 其实,她为宝宝起名眠眠,是因为她喜欢的一句诗:“不如眠去梦中看。” 一个不怎么闻名于世的唐代诗人的一句诗,她看到这句诗是在新都桥的那场大雪后,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诗安慰到了那时的她,或者说是开解。她从那时候突然就释然了,突然就愿意退后一步看一切了。 是这句诗给了她和不二可能,让他们有了未来,有了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