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小岛》 第1章 坏人村 在一个乌云密布的清晨,漂浮在D市东侧穹海上的一座小岛消失了。 也有可能是黄昏,整个过程无声无息,没人知道。 太阳躲进了浓墨般的云朵后面,加上一重又一重裹得紧紧的海雾,谁也分不清白天黑夜,辨不出东西南北。 就在这座消失的小岛南边,一个人影从白茫茫的海雾中走了出来,露出了司马北那张颓丧的脸庞。 “阿嚏!” 司马北重重地打了个喷嚏,缓缓在村口的牌坊前站定,揉了揉鼻子道,“真他娘倒了大霉,钱包丢了也就算了,还特么把自己搞丢了!那王八蛋三只手也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了,千万别死在海里,我的银行卡和身份证可都在钱包里啊!”抬眼看了看木牌上的坏人村三个字,眉尖微微一皱,“这名字取得真够直接的,多半又是一个网红村……” 便在这时,一个裸着上身,只穿着一条花花绿绿短裤的青年捏着一把传单,突然从某个角落蹿了出来,瞥了一眼司马北,双眼放光地嘀咕一句,“欸嘿,来新人了……”清了清嗓子,满脸堆笑地走向司马北,“先生,欢迎来到坏人村,游泳健身要了解一下吗?” 司马北怔了怔,心道我特么在海里泡了好几天了,还游个屁的泳,咳了两声,摇头拒绝道,“不用了,我的身体很健康。” 那名青年瘪了瘪嘴,又从屁股后面的裤兜扯出一把传单,再次挤出笑脸道,“要住旅馆吗?我这儿有8888的海景大套房,也有888的实惠小屋,连住三天,还可以打折哦!” 司马北瞟了一眼青年手中印着大波浪美女的传单,表情古怪道,“你这是正经的旅馆吗?” “这要看客人您的需要,”短裤青年一脸坏笑道,“您想住正经的房间,那它就是正经的旅馆,您要想不正经……里面也有些攒劲的小节目!” 司马北眉毛一挑,“有多攒劲?” 短裤青年双眼一眯,“很有劲!” 司马北歪着嘴巴想了想,从短裤青年手中一张标着888元的传单,淡淡道,“我考虑一下子。” “别考虑了,这岛上就我一家在做旅馆生意,不用再费劲货比三家!”短裤青年似乎看穿了司马北的心思,不紧不慢道,“您要是身上现金不够,也可以拿其他的东西抵押,价格好商量!” 司马北将那张传单折起来放进兜里,还是摇了摇头道,“不着急,天还没黑呢。” “行吧!考虑好了就来这边找我,我一直都在……忙活了一整天,连口饭都没吃,生意难做啊……”短裤青年像是放弃了继续宣传,从兜里摸出两块饼干,自己狼吞虎咽吃了一块,看了看司马北,将另一块饼干递了过去,“要整点吗,我自己做的,用料很足!” “多谢……”司马北本想委婉拒绝,但肚子恰在此时叫唤了一声,尴尬地笑了笑,咽回后面“好意”两个字,接过那块饼干,慎重起见,只是轻轻舔了舔,对着短裤青年竖起大拇指道,“嗯,味道不错,很甜!” 短裤青年嘴角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甜就好,生活这么苦,就该多吃点甜的……” 司马北发觉短裤青年的笑容有些不对劲,于是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饼干,刚想要说点什么,大脑昏昏沉沉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终究在某一刻,扑通一声,沉沉倒地,手中的那块饼干也滚落一旁,沾满沙尘。 短裤青年蹲下身子,扫了一眼那块饼干,轻叹一声,“可惜了,你该吃下去的,这下多亏本啊……”随即便在司马北身上摸索起来,寻了半晌也没找到钱包,只从兜里掏出了一块手表,盯着司马北破烂的衣服内袋,面色阴沉道,“麻蛋,我也亏大了,竟然是个二手货!” 司马北努力地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着短裤青年拿走那块手表,最后竟是连那张传单也收了回去,张了张嘴,却因为舌头麻木,什么话也没说出口,只得在心中狂呼,我去年买了个表,那不是我的表,一人被劫一人当,能不能把那只表留下啊!实在不行……你可以劫个色嘛! “不用紧张,那饼干里掺和的不是毒药,只是麻醉剂而已……纯天然的麻醉剂,无公害,不伤身……安心在这儿躺着,一会儿你就又是活蹦乱跳的了……”短裤青年以为司马北这般挤眉弄眼是担心他谋财之后还要害命,便漫不经心地解释了几句,随即转过身子,唧唧歪歪地扬长而去。 司马北只能眼睁睁看着短裤青年离开,连骂上两句都不能做到,一直像个咸鱼般躺在坏人村的牌坊下,直到海雾逐渐变得稀薄,阳光重新了洒了下来,感受到阳光照在脸上那种酥酥痒痒,他的手指微微颤动几下,终于能够重新抬起手臂,拍开脸上的风沙,缓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愤懑地望了望短裤青年离去的方向,面色铁青道,“小兔崽子,别让我逮着你,否则定教你知道知道什么才是真的有劲!” 又看了一眼坏人村的木牌,司马北长长地唉了一声,有气无力地抬步踏进村子,漫无目的地行进着。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还要走多久。 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往前走,必须要找回那块手表,如果他连那块手表也弄丢了,那他就真成了失踪人口。 一个原本正在帮雇主调查失踪人口的侦探,却把自己搞丢了,这会成为整个侦探圈里最大的笑话! 必须要找到那个无耻的短裤混球!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可这一路上什么人也没碰见,只有那些陈旧破烂的木屋立在道路两旁,像是在对司马北行欢迎礼。 正当司马北越来越烦躁的时候,突然听见拐角处传来一声哎呀,随即加快脚步走了过去,定睛一瞧。 只见一名打扮艳丽的女人跌坐在地上,嘟着嘴巴,皱着眉头,用手轻轻地揉捏着左脚脚踝,说不出的可怜。 司马北轻咳一声,满脸关切地问道,“伤着脚了吗?” 女人点了点头,娇声说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少了一块石头,一不小心崴了一下……”侧脸上下打量一番司马北,扑闪几下大眼睛,“您看着脸面有些陌生,是刚来村子里的吗?” 司马北微微笑着,一本正经地胡诌道,“运气不太好,原本是在开游艇派对的,谁知道忽然海上卷了一阵妖风,就被冲到这边来了……先不说这个,我帮你扭一扭吧,以前在老家学过几手跌打正骨,刚好能派上用场。” 女人撅了撅红唇,抬起左脚伸向司马北,满脸娇羞道,“那就麻烦你了……” 司马北看了一眼女人那细长白皙的大腿,悄悄地咽了一下口水,一边扭动着女人的左脚,一边嘿嘿笑道,“不麻烦,助人为乐嘛!我开始了哦……是这边吗?” “嗯……” “疼不疼?” “有一点。” “我等下可能会稍微用力一点,你要是觉得疼了就跟我说……” “嗯,我应该能忍着。” 司马北深吸一口气,捏着女子左脚的手陡然用力,一脸认真地施展着自己的独门手艺。 女人轻咬着嘴唇,不时地发出一两声娇哼,约莫过了一分钟左右,这才缩回左脚,缓缓地站了起来,活动几下左脚,柔声说道,“好像已经不疼了,您的技术真好……多谢了!” 忽地,女子似是因为活动左脚幅度太大,一个重心不稳,身子微微倾斜,花容失色地向前跌倒。 司马北眼疾手快,立刻上前一步,扶住了女子的身子,轻声道,“小心点,可别再崴着了。” 女人偷偷收回探进司马北衣兜里的右手,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低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就在司马北想要与女人道别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司马北身后响起,“叔叔,您要买花吗?” 司马北循声回头,面带微笑地看了看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后的那名小女孩,看了看小女孩手中花篮里的野花,摆摆手道,“不买不买。” 小女孩瞧了倒在司马北怀里的女人一眼,歪了歪脑袋,对司马北说道,“你女朋友这么漂亮,给她买一朵吧!” 女人立时双颊绯红地从司马北怀里离开,却没有辩解自己和司马北的关系,只是抿着嘴唇,一副羞答答的模样。 司马北仿佛没有注意到了女人的神态,努力地保持着脸上的微笑,依然摆摆手,辩解道,“不买不买,我们不是男女朋友……” 小女孩撇了撇嘴,哼了一声,打断司马北的话,“一朵花都舍不得买,小气鬼,喝凉水,活该你是单身狗!” 司马北脸上的笑容一僵,瞪大眼睛道,“欸!你这小孩,怎么说话呢,什么叫一朵花都舍不得买,今天我就还非得让你见识见识我的财力……”一咬牙,指了指小女孩手中的花篮,“这一篮子花多少钱?” “你要把这一篮子花都买下来?”小女孩惊讶地看着司马北,如同看着一头肥美的羔羊。 司马北鼻孔朝天道,“怎么……你这还是限量款不成?” “不是不是,”小女孩满脸欣喜道,“我只是头一次看见这么财大气粗的……” “当然粗!说吧,总共多少钱?别打折啊,我这人从不买打折的东西!” “讲究!我这总共16朵花,加上这个篮子……您就给个1688,图个吉利吧!” “1688……”司马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震惊道,“就这些野花也值1688?” 小女孩斜眼看向司马北,“不可以吗?你该不会是买不起吧?” “谁买不起!”司马北梗着脖子道,“我只是身上没带那么多现金,而且钱包也掉进海里了……不过,我可以给你打个欠条,等回头……” “呸!”小女孩轻啐一口,又一次粗暴地打断司马北的话,鄙夷道,“你这不就是想白嫖嘛!没钱还充阔少爷,猪鼻子插葱,装什么象!” 司马北顿时涨红了脸,“你这破孩子,不会说话就别说,怎么就白嫖了,我这叫超前消费……” 小女孩大有深意地看了旁边的女人一眼,鼓着腮帮子对司马北说道,“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典型的贷款谈恋爱,等把人家哄到手了,这些欠款就成了夫妻共同债务,相当于不花一分钱就取了个媳妇……到时候腻了厌了,你又一脚把人家踢开,扔下个烂摊子,自己一个人逍遥快活,还说不是白嫖!” 司马北用余光瞟了一下脸色越来越难看的女人,登时觉得面皮火辣辣的,急声道,“别说了!我买!我现在就买,不赊账!拿我身上这件外套换你一朵花,成不成!” 小女孩伸手捏了捏司马北的外套衣角,砸吧几下嘴巴,“料子马马虎虎,算了……就当我今天做好事,便宜卖给你一朵吧!”随意从篮子里捡出一朵野花,递向司马北,语气平淡道,“还等什么呢,赶紧脱吧!” 司马北一咬牙,接过那朵野花,干脆利落地脱下外套,满脸不舍地交给小女孩,“收好了,这可是名牌,等过些日子我取了钱就来赎!” 小女孩随手将司马北的外套放进花篮里,眯起眼睛笑道,“再说吧……你今儿可是赚着,我这花是一年就开这一回,品种奇特,十里飘香,不信你闻闻,每片花瓣的香味都不同!” 司马北不以为然地瘪了一下嘴巴,将那朵野花拿到鼻前轻轻嗅了嗅,惊奇道,“嗯?还真香……”又抽动了几下鼻子,细细闻了闻,“这香味还挺浓的,有些上头……” 话还没说完,司马北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栽倒下去,嘴角不停地抽搐着。 旁边艳丽的女人和小女孩对视一眼,而后蹲下身子,唇边抿着笑,一点点扒下司马北的衣服裤子,只余下一条底裤方才停手。 小女孩笑呵呵地重新拾起那朵野花,看着满脸幽愤的司马北道,“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不知道越美丽的东西,越是危险这种道理,活该你倒霉!” “别说我们不人道,给你留了点遮丑的,下回可长点心,遇到这村里的女人和小孩,记得躲远点……”女人瞪了小女孩一眼,右手食指在司马北胸口画了几个圆圈,柔柔地提醒了两句,随即站起身来,抱着司马北的衣裤,一扭一晃地走进了另一条巷子,消失在司马北视线之外…… 许久之后,天色渐渐暗沉,司马北惊坐而起,看了看自己光溜溜的身子,紧握双拳道,“还有没有人管了,光天化日明目张胆地抢劫,连身上的衣服裤子都不放过!” 忽地,一束光从司马北身后刺了过来。 “你在这鬼嚎什么!”一个身穿警服的八字眉中年男人,扛着一把铁锹,举着一盏油灯,缓缓在距离司马北三步的地方站定,冷冷地问道。 司马北扭头一看,目光钉在八字眉中年男人胸口的警号上,“549527……你是警察?” 八字眉男人左右横扫一眼,见四周没有其他人,嘴角勾起一丝意味难明的笑容,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捏出一根,打开油灯的灯罩,点燃那根皱皱巴巴的香烟,猛吸了一口,缓缓吐出几个烟圈,盯着司马北的脸,淡淡地说道,“不……我只是个保安。” “你这保安工作服还跟警服挺像的……”司马北忽地瞥见八字眉男人手中铁锹边缘的暗红痕迹,心中一惊,悄然将屁股往后挪了几分,捡起一块石头藏在身后,脸上却是堆满了笑容,朝着那把铁锹努了努嘴,“这路是你铲的啊,下回注意点,别铲得太狠……瞧这坑坑洼洼的,刚才有个美女都崴着脚了。” 八字眉男人瞟了一眼手中的铁锹,摇了摇头,“不是,这是用来刨坑的……”忽然将右手上的香烟杵在左手手背的一块疤痕上,碾了两下,随手扔掉烟头,弯腰凑到司马北面前,笑眯眯地说道,“今天是岛上的植树节!” “春天早就过了,现在种树是不是太晚了一些?” “不晚不晚,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本就是个长久之计……”八字眉男人突地抡起了铁锹,阴恻恻笑道。 “树人?你他娘很坏很暴力啊……”司马北面色一白,速即从地上弹了起来,死死地捏着石头,狠狠地砸向八字眉男人的面门。 八字眉男人瞳孔一缩,急忙举起铁锹,挡在自己面前。 当当当!一阵铁锹清脆的撞击声在巷子里拐角处响起! 【新书发布,请大家多多支持哟,也可以在评论圈和帅气的十八岁小作者交流交流!废话就说这么多,叮……欢迎来到坏人村!】 第2章 好人村 当当当!撞击声在空中缓缓荡开,惊散岛上林间无数飞鸟! 也惊醒了躺在小岛北边海岸上的龙右。 他慢慢睁开了眼睛,茫然无措地望了望海雾漫漫的四周。 光线很暗,就连此刻是白天还是黑夜都分不清楚。 这给刚刚在小岛岸边苏醒的龙右带来了巨大的困惑,因为他身上所有能查看时间的设备都进水了,和他的脑子一样都已经无法再工作。 耳畔只有那一声声清脆的铁锹撞击之音在回荡着。 龙右循声望去,心中的困惑更浓,谁在那里?在做些什么? 所幸这种困惑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须臾之后,那种清脆的撞击声戛然而止,有一道光突然从天上射了下来。 借着这束刺眼的光,他看清了数十步之外的场景,然后大脑像是被电击般震颤了一下,重新开始运转起来,心中那些困惑立刻被另一种东西代替,恐惧。 他迅速又趴伏了下去,闭上了眼睛,只留着一条小缝,看着某个人像栽种树木一样,将另外一个人埋进了沙坑里,然后浇水,然后施肥,然后唱起奇怪的歌谣,一首祈愿丰收的歌谣。 “我从海边走过,岸上一片春色,枝头硕果金黄,风来声萧瑟……我从林间走过,总有满筐的收获,岛上水果飘香,村民忙着收割,小岛从不寂寞……” 龙右惊恐地看着这一切,就像那束从天上射下来的光一般,只是看着,照着,并没有多余的动作。他其实也想过逃跑,但念头升起那一瞬,又迅速湮灭,显而易见,这里是某座小岛的海岸,地势开阔,无处可逃! 而他之所以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则是因为那个男人肩膀上还挂着一把猎枪。他只是一个盗贼,并不是警察,手里没有枪。 他只有一个薄如纸张的刀片。 被他缝在裤子的腰部,平常用于割破大街上女子挎包的底部,方便他顺手牵羊。 此刻,那个刀片已经被他捏在了右手食指与中指之间,藏在了细沙之下,随时可以发出致命一击。 咚咚咚!那个男人在敲击悬在腰间的小鼓。 咚咚咚!龙右的心里在打鼓。 那个男人忽然起舞,龙右的鼻翼也随着舞步一张一翕,男人的舞步越来越慢,龙右的呼吸间隔也越来越长,甚至渐渐趋于停止。 呼吸得越慢,脑子转得却越来越快。 龙右开始认真地思考眼下的处境,首先是回忆昏迷之前的事情…… 这也没什么好回忆的,昨天他像往常一样在街上寻找能够支付自己晚餐的钱包,却不慎被对方的朋友发现,正好警察就在附近,他只能拼命狂奔,结果非常不幸地和那个被自己偷了钱包的家伙一起掉进了大桥下面的岷江,一路顺流而下,随着江水汇入了穹海之中,然后便是在这座岛上醒过来了。 当然,这里面有几点还需要斟酌一二,可能现实与自己的认知有巨大的差别。 比如他觉得掉进岷江是昨天的事情,可从他肚子的饥饿程度来判定,很可能是前天,或者前天的昨天。 又比如,他觉得自己和那个倒霉蛋掉进岷江是不幸的意外,但从那个倒霉蛋和倒霉蛋的朋友对话中推断,也有可能是那个倒霉蛋的朋友割断了缠在他们三人身上的大桥绳索。 当时的情景大概是这样的,他悬在最下面,在他之上是那个倒霉蛋,而倒霉蛋的朋友挂在最靠近大桥铁板的地方。 “你一定要拉住了啊,水很深!”那个倒霉蛋对他的朋友喊道。 “这不是最优解啊!”那个倒霉蛋的朋友这般嘟囔了一句,“而且,勒得太紧,蛋疼!” “那你就切了吧!正好咱们也可以减轻一点负重!”那个倒霉蛋歪着嘴说道。 “有道理!”那个倒霉蛋的朋友果然摘下了腰间的钥匙串,在将手上的一块表放进倒霉蛋兜里之后,打开了那把折叠刀,大手一挥,“这块表你收着,千万别弄丢了,做好了这第一步,下面……” 也不知道是不是当时的风太大,那个倒霉蛋并没有听见后面的话,于是紧张地问道,“下面呢!” 然后,风中传来了倒霉蛋的朋友最后一句话,“下面没了……” 综上,极有可能是那个倒霉蛋的朋友为了自己不受拖累,切断了下面的绳索,真是个不讲义气的混蛋啊! 脑中快速闪过这些画面之后,龙右忽地意识到一点,这里只有他一人,那个和他一起掉下来的倒霉蛋呢? 略一思忖之后,他想到了某种可能……是的,被前方那个男人埋进沙坑的,应该就是倒霉蛋! 倒霉蛋啊倒霉蛋,你可真太倒霉了!龙右一面使劲地捂着口鼻,尽量不发出一丁点声响,一面幸灾乐祸地想着。 许多人都是这样,当看到比自己更倒霉的,便不会觉得自己倒霉了。 就在龙右快要将自己憋死的时候,那个男人忽地停了下来,拔起了插在沙子上的铁锹,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没过多久,一个脑袋从那个男人的双脚之间冒了出来。 龙右瞧见了那个脑袋的面部,险些叫出声来,竟然不是那个倒霉蛋! 那个男人似乎听见了什么动静,便在龙右瞪大眼睛那一瞬猛然回头,朝着龙右的方向望了望。 恰巧此时,不知道从哪里掉下来一个椰子,砰嗵! “十三!”一个孩子兴奋的声音在龙右左手边的某棵椰树上响起。 那个男人撇了撇嘴,收回了目光,而后抡起铁锹,狠狠地砸在那颗脑袋,嘴里念叨着,“十四!” 那颗脑袋连一声惊呼都没有传出,便永远地垂了下去,鲜血从头皮流出,染红了海岸上的白沙。 可男人依旧没有停下来,一遍又一遍地用铁锹敲打那颗脑袋,直至那颗脑袋化成烂泥,完完全全融进海岸…… 树上那个孩子也没有停下来,将一颗又一颗的椰子扔了下来,刚巧都落在了不敢动弹的龙右脑袋上,拍着手哈哈大笑…… 将自己藏在沙滩起伏处的龙右连半句不太礼貌的问候都没有说出,两眼一黑,直接昏死了过去,隔了好一会儿,感觉有只手紧紧握住了自己的脚踝,仿佛被谁拖拽着前行。 隐隐约约间,龙右仿佛又听见了那阵阵铁锹的撞击声,在某一瞬,他甚至看见了那个男人握着猎枪,轻轻地敲打着悬挂在肩膀上的铁锹,就像是一首歌谣,紧紧地坠在身后,一路随行…… 不知道过了多久,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龙右再次醒来,还来不及庆幸,便感觉到脑袋像是快要裂开了一般,疼得他直咧嘴。 好不容易忍下疼痛,龙右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海岸边,而是躺在了一间四四方方的木屋中,屋里的陈设很简陋,甚至可以说是原始,床是木头的,枕头是木头的,桌子是木头的,桌子上的水杯也是木头的,就连挂在墙上的刀也是木头的。 莫非自己来到了一个原始社会? 他摇晃几下脑袋,很快否定了自己这个猜想,因为他分明记得那个男人的猎枪是钢铁制作的,而且打磨得很是精细。 对了,那个男人呢?既然当时没有立刻杀死自己,莫非还有别的企图?或者,是忌惮将自己拖走的那个人?所以只能一路跟着,想要重新寻找机会? 就在龙右胡思乱想之际,木屋外忽地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啪嗒,啪嗒。 会是谁?是拖着自己的那人,还是已经寻到新机会前来灭口的凶手? 龙右咽了咽口水,摸索全身,想要找到那枚刀片,却怎么也找不到,只得拿起木枕,悄然地来到木门旁侧,将木枕高举过头顶,努力地屏住呼吸。 脚步声终于在某一刻停止,木屋的房门嘎吱一声缓缓而开。 一个身穿短袖麻衣的女子踩着木屐,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粥,慢慢地踏进了房门。 龙右以为是那个男人或者树上的孩童走了进来,眼底闪过一抹狠色,突然从门后跳了出来,正要挥动木枕砸向那颗脑袋,却瞥见了女子可爱精巧的侧脸,立马急急收住。 女子感受到身后蹿出一阵风,惊了一下,速即转身,盯着举着木枕的龙右,怯生生道,“你在干什么?” 龙右挥动几下木枕,尴尬地笑了笑,胡诌道,“睡得有点累,起来活动一下身子,做做伸展运动啥的!” 女子竟然就这么相信了龙右的鬼话,点了点头道,“你确实应该动一动,睡了整整两天,我差点都以为你不会醒过来了。” 龙右对女子的单纯也是有些意外,轻咳一声,试探性地问道,“姑娘,这里是什么地方啊?是你把我从海边救回来的吗?这里有没有去D市的轮船或者飞机……你能不能借我用一下手机,我想给朋友打个电话……” 听着龙右一口气问了这么多问题,女子的眉尖轻轻皱出一个好看的褶子,面有难色道,“你能不能一个个地问,一次性问这么多,我都不知道到底该先回答哪个。” 龙右满脸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这人是个急性子,打娘胎里就是这德性,让姑娘受惊了……这样吧,咱们先从最简单的问题开始,这里是什么地方?” “一直在门口站着也不是个事儿,坐下来边吃边说吧……”女子指了指木桌,将手中的肉粥递给龙右,自己搬了个木凳在龙右对面坐下,端起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小口,微微笑着回答了龙右第一个问题,“这里是好人村。” “好人村?”龙右在脑中快速铺开一张地图,细细搜索了一遍,并没有在地图上找到好人村的位置,立刻追问道,“好人村是在哪个省市?” “什么是省市?”女子好奇地眨了两下眼睛,反问道。 “额……大概就是归什么城市管辖,或者说是这片土地是在哪个范围之内。” “噢,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问这个岛叫什么名字,是吧?” 龙右眼睛一亮,问道,“有名字吗?” “当然了,”女子骄傲地扬起下巴,用手指蘸了蘸杯子里的水,在木桌上写下几个字,“我们这座小岛的名字是这个……” “喆岛?这个名字挺别扭的啊!” “错了错了,这是三个字,不是两个字!” “吉吉岛?”龙右吹了吹肉粥上的热气,面色怪异道,“顺口倒是顺口了,怎么听着有点不太雅……这里距离D市有多远?” 女子歪着脑袋道,“D市?那是什么地方?也是一座小岛吗?” 龙右轻叹一声,立刻明白这座名叫吉吉岛的小岛一定距离大陆非常遥远,而且与外界几乎隔绝,否则女子不可能不知道D市这样的旅游胜地,沉思片刻,再次开口问道,“是你把我从海边救回来的吗?” 女子有些难为情地说道,“是我家阿弟,其实也不是他救的你,应该是他摘椰子的时候,不小心把你砸晕了……” 龙右一边大口大口地喝着肉粥,一遍摆摆手道,“不计较,不计较!孩子嘛,难免调皮一些……对了,我还不知道姑娘你叫什么……” “我叫海燕。”女子坐直了身子,一字一顿地说道。 龙右呵呵一笑,打趣道,“那你弟弟肯定叫海鸥。” 海燕摇了摇头,十分认真地纠正道,“阿弟叫海星,星星的星。” 龙右想起了那束光,好像就是那个孩子挂在树上的灯,嘴角不禁微微上扬起来,“的确名副其实,星星在夜晚照亮回家的路……”忽地想到了什么,正色道,“你阿弟回来的时候,有没有跟你说过别的什么事情?” “没有啊,我阿弟心智未开,基本上很少说话的……”海燕轻声答了一句,脸上忽然飞起一团红霞,扭扭捏捏地问道,“你还没有说你叫什么名字呢!” 龙右愣了一下,脑海中突地闪现出那个倒霉蛋钱包里的名片,爽朗地笑道,“我叫司马北,司马懿的司马,找不到北的北!我是一名侦探,平日里惩恶扬善,最擅长侦查奇案,你们村子里要是有什么邻里纠纷之类的,我也可以帮忙调解……” 海燕嘟着小嘴,低声说道,“我们这里是好人村,哪有什么纠纷啊!” 龙右想到了那个在海边“种树”的男人,双眼微微眯起道,“好人村里都是好人吗?” 海燕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语气十分肯定地说道,“当然啦,如果不是好人,肯定不能进村的!” 龙右不可察觉地撇了一下嘴巴,心道我就算不得什么好人,不也在你们村子里了,一口气喝完碗里的肉粥,擦了擦嘴道,“那这个小岛上还有别的村子吗?” 海燕抿了抿嘴唇,声音立刻矮了几分,“还有一个……有好就有坏嘛,小岛的另一边还有一个坏人村,那里面都是穷凶极恶的大坏蛋!他们烧杀抢掠,他们杀人如麻,他们无恶不作……” 就在龙右还想问些什么的时候,屋外陡然响起一阵清脆的铁锹撞击声。 当当当! 忽快忽慢,忽轻忽重,很有节奏! 他来了! 龙右惊恐地睁开眼睛,声音微颤地对海燕问道,“谁在外面?” 第3章 树上的猫,墙上的耳 “外面没有人啊!”海燕眨了眨眼睛,嘟着嘴说道。 龙右微微皱了皱眉,心道莫非是自己还在做梦,于是偷偷在自己大腿上拧了一把,像拧动九十年代黑白电视机频道转换旋钮一般。 很痛。 而且,耳畔那种有节奏的铁锹敲打声响并没有消失。 龙右认真地盯着海燕的眼睛,轻声说道,“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海燕怔了一下,顿时明白龙右说的是什么,弯曲着右手食指,轻轻叩击在桌面上,重复着铁锹敲打声的节奏,微微笑道,“这是丰收。” “丰收?”龙右一面庆幸着海燕也听到了这种声音,证明自己没有疯掉,一面又开始怀疑海燕是否和那个男人是一伙的,满脸警惕道,“什么意思?” “这是我们村子的人在种树时会唱的歌。” “有人在附近种树?” “这儿是我家,哪有什么人在这附近种树。” “那这声音……” “肯定是隔壁的王叔叔又在修理铁锅……当当当的,敲得确实令人心烦,你多忍忍,很快就会结束的。” 果不其然,在海燕说完这句之后,那种有节奏的敲打声停了下来。 龙右顿时松了一口气,好奇道,“这不是你家吗,怎么隔壁还住着别人?” “我爹说了,反正房间空着也是空着,不如拿出来让没有房子的人去住……”海燕不以为意地解释了一句,端起龙右手边的空碗,娇笑道,“王叔叔人很好的,他和你一样也是从大海上来的,在这儿已经住了快有十五年了,和我们就像一家人一样……哦,对了,说起大海,我得赶紧去村口了,今天是祭拜乌椰苏的日子,去得晚了,我爹会很不高兴的。” “乌椰苏?” “就是这座小岛的守护神……本来应该带你也去瞧瞧的,但村子里有规定,像你和王叔叔这样从海上来的客人不能参与祭拜,否则会给你们带去厄运的。” “没关系,其实我对这些也不是特别有兴趣……我就待在这里好了,正好刚吃饱肚子,有点犯困,再眯一觉。你去忙吧,不用管我。”龙右眼珠子一转,摆了摆手,打了个呵欠,装作很困的样子。 海燕轻轻地嗯了一声,又将那个空碗放在了桌上,而后便欢快地离开了房间,像一只燕子般听从召唤,朝着某个方向奔去。 又隔了一小会,龙右估算着海燕已经走得足够远之后,悄悄摸摸地来到木屋门口,轻手轻脚地拉开一条门缝,猫着身子,眯缝着眼睛细细地打望门外的情况。 这是一个不大也不小的院子,四周是用打磨得异常平整的石头堆砌起来的高墙,墙下栽种着一棵歪脖子果树。 果树枝繁叶茂,但上面却没有结着什么水果,而是挂满了尸体。 猫的尸体。 黑的,白的,黄的,蓝的,颜色各异的猫,脖子上系着草绳,歪着脑袋,被悬挂在那棵歪脖子果树上。 龙右被眼前的场景惊了一下,心中想要离开这里的念头愈发浓烈,于是快速地拉开房门,准备一口气冲出这座诡异的院子,然而下一刻他又以更快的速度缩了回去。 在那棵歪脖子果树的北面,两扇厚厚的木板院门忽然而开。 一个身穿白色衣服的青年闯了进来,手里端着一把猎枪,面目狰狞地望着院子里的几间木屋,高声道,“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 龙右看到那把猎枪,下意识就认为青年就是那个男人,急忙死死地顶住木屋房门,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丁点声响,努力思考着该如何在那把猎枪之下逃出生天。 便在这时,那青年高举猎枪,对着天空开了一枪,大喊道,“我知道你们对我爹做了什么,这村子里的都是恶狼……但你是和我爹一起来的,他那么信任你!他把你当成了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你却背叛了他……该死!你们都该死!快出来!我要杀了你,然后再去杀了那些恶狼!” 听着这些话,龙右立时恍然,原来对方并不是那个想要杀人灭口的凶手,似乎为了复仇而来。 “滚出来!你们这些王八蛋,把我爹还给我!”那名青年又对天空开了一枪,带着几分哭腔呐喊着。 院子什么回应都没有。 龙右蹲在木屋房门后,依然不敢吭声,很明显这个青年情绪很激动,激动的人容易犯错,万一自己被当成复仇对象的同党,又或者青年一时擦枪走火,给他的身上也破开一个窟窿,那就不太美妙了。 而且,他知道青年要复仇的对象就在隔壁,从那一句“但你和我爹是一起来的”便能很容易得出这一结论。能让青年如此愤怒,侧面也证明了隔壁那个什么王叔叔的恐怖。 就在龙右猜测着那个王叔叔会如何应对的时候,隔壁忽地传来嘎吱一声。 门开了! 而后是一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由近及远。 “你个混蛋……”那个青年的声音戛然而止,再没有高声呐喊,也没有胡乱开枪。 院子里又恢复了平静,只有清风吹拂那棵歪脖子果树带出的沙沙细响。 龙右很想再次拉开门缝,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又害怕一拉开门缝,就看见了那个王叔叔的眼睛。 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好奇害死猫……那颗树上已经挂了很多只猫了。 龙右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好奇心,将木制的门锁机关轻轻扳了过去,又小心翼翼搬了凳子放在门口代替自己抵住房门,然后慢慢退了回去,环视四周,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忽地瞥见那一排嵌进墙壁内的木柜,灵机一动,立刻走了过去,拉开柜门,钻进黑乎乎的木柜之中。 啪嗒啪嗒。 脚步声又起,由远及近。 忽然脚步声在某一刻停顿了一下。 好像那脚步声就是在龙右的这间木屋前停顿了片刻,而后又远去了。 隔壁传来了一声嘎吱关门轻响,那个什么王叔叔似乎已经回到了房间。 龙右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正打算从柜子里出去,忽然听见一阵铁锹敲打声,立时一惊,瞬即扭头看向柜子最里面的墙壁。 然而因为柜子里连一丝光线都没有,他什么都没有看见,只有那铁锹敲打声在黑暗中回响着。 就像某种魔咒,不停地召唤着他快些爬过去。 龙右听从了那种召唤,慢慢地爬向了黑暗中,伸出右手轻轻摸向那面墙壁,顿时浑身痉挛了一下,满脸惊恐。 因为,他在那面墙壁上摸到了一只耳朵! 第4章 施主,结个善缘 “耳朵!耳朵!” 几声凄厉的惊呼刺破云霄。 司马北的声音在那惊呼之后悠然响起,“我这招叫隔墙有耳,怎么样……服不服?” “扶你个姥姥!”八字眉男人右脸紧紧地贴在墙壁上,五官痛苦地扭曲着,色厉内荏道,“赶紧松手!我的耳朵都快要被摩擦出小血花了!一旦见了血,你这性质可就不一样了,起码得吃十年牢饭!” 司马北右掌用力地按着八字眉男人左脸,往地上轻啐一口,“老子又不是吓大毕业的,少特么糊弄我,要论法律,老子比你熟!刑法第234条,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管制,致人重伤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致人死亡或者手段特别残忍的,才会判十年以上……” “妥妥的,一点没错!你这就是手段特别残忍!” “放屁!我这是正当防卫……哟呵,你还敢威胁我?看来我防卫得还不够有力啊!” “哎呀,要死要死……很有力了,再用力我这耳朵真就废了!” “没关系,每个人都有两只耳朵,废了一只,还有一只,影响不大……” “不是……我就一只耳!这右耳要是废了,我就真聋了!不信的话,你仔细瞧瞧我的左耳,只要你不瞎,肯定能看出它的特别之处!” 司马北定睛一看,果然瞧出八字眉男人左耳是塑料制成的假耳,惊奇道,“惟妙惟肖啊!现在整容都开始流行在耳朵上动刀子了吗,你怎么不弄个小精灵那种尖尖的茸毛耳朵啊,肯定能更吸引人眼球!” 八字眉瘪了瘪嘴道,“别瞎扯,我不是自愿的,是被强迫的……睡了一觉,醒来耳朵就不见了,找遍整个村子都没找到……” “你一个保安连自己的耳朵都保不住,难怪这村子里治安这么差劲!”司马北一把夺过八字眉男人手里的铁锹,缓缓挪开按在八字眉脸上的手,得意洋洋道,“瞧你可怜,暂时放你一马……把你身上这衣服裤子脱给我,然后麻溜地滚蛋!” 八字眉男人慢慢站直了身子,却是没有依照司马北的话脱下衣服,而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直勾勾地盯着司马北的眼睛道,“瞧你这岁数也不小了,该是个懂事的人,或许还没有成家,但你肯定有父母,也有朋友……千万不要有任何危险的想法,他们会难过的……来,跟我说声对不起,说你错了,保证不会有下次,我兴许看你可怜,就不跟你计较了。” 司马北目光缓缓下移,在八字眉右手上的那把黑色九二式手枪停留了数秒,眼角抽搐几下,表情僵硬道,“你们这儿保安都配枪?” “保安保安,保一方平安,手里没点硬家伙,怎么保平安?”八字眉男人冷哼一声,“快点跪下认错,随便唱个一百遍征服,我就饶了你!” 司马北尴尬地笑了笑,双手举过头顶,一面缓缓下跪,一面眨了眨眼睛说道,“大兄弟,你会用枪吗?这种九二要先把保险打开,才能开枪射击!” 八字眉男人拧着眉毛,心底有些发虚道,“我没打开保险吗?” “没有,看来大兄弟你并不会用枪啊,我来教教你吧……”司马北突地弹跳起来,右手猛地握住枪身,左手抓着八字眉男人的手腕一扭,轻巧迅速地将那把九二手枪夺了过来,正要说些什么,却忽然感觉到手上的九二手枪重量有些不对劲,认真辨别过后,轻轻扣动扳机,盯着枪口冒出的小火苗,脸皮抽动几下道,“这也是塑料的?还特么是个打火机?” 八字眉男人表情羞涩地笑道,“这衣服和手枪都是道具……其实呢,我是个演员!” 司马北盯着八字眉男人沉默许久,忽而鼓掌道,“人才啊!” 八字眉男人微微一愣,讶然道,“你怎么知道我叫任采?噢!我明白了,大哥你是真警察吧,怪不得您要么懂法!您来这儿是不是办案子的,刚来水土不服,栽跟头了吧!没关系,我可以帮您啊,实不相瞒,我打小就想当警察,只是一直待在这儿岛上无法实现,搞得我这澎湃的正义无处安放……” 司马北一时竟无言以对,看了看手里的九二手枪,将其插进平角内裤里,握着铁锹指了指八字眉男人身上的衣服,冷冷道,“别跟我扯犊子,赶紧脱下来……再晚一些,我就该感冒了!” 八字眉男人苦着脸道,“能不能不脱裤子……我今儿个出门走得急,没穿内裤。” 司马北翻了一个白眼,忽地举起铁锹,很有分寸地拍了八字眉男人脑袋一下,淡淡道,“算了,我还是自己动手吧,你的废话太多了!” “太残暴了……”八字眉男人嘴巴发苦地吐出一句,两眼一黑,只觉得脑袋上很多小鸟在飞舞,而后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司马北快速扒下八字眉男人的衣裤穿在自己身上,一转身,刚走出小巷子,却瞧见一个穿着破洞运动鞋的中年道士正看着自己,皱眉道,“你都看见了?” 中年道士点了点头,“看的很清楚,施主的手法很传统啊!” 司马北轻咳一声,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是他先动的手,我只是正当防卫……” “无妨无妨!”中年道士缓缓地摇了摇头,“三清祖师曾说过,这世上的一切都是大家的,应该所有人共享。” 司马北微微笑道,“有道理,要不人家是神仙呢,就这心境,咱这等自私自利的凡夫俗子还真就比不了。” 中年道士呵呵一笑,从怀里摸出一张符纸,眨了眨眼睛道,“施主,我观你骨骼清奇,见识非凡,与我道家很有缘,这块护身符送给你,保你三灾尽去,六难不扰,算是你我结个善缘。” 司马北抠了抠脸,接过那张护身符,满脸感激道,“多谢道长赐福!” 中年道士嘿嘿一笑,伸出右手道,“你能给我多少钱?” 司马北怔了怔,看了看中年道士的右手,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那道鬼画符,纳闷道,“这不是你送我的吗?” “没错,这是我送你的缘,”中年道士满脸堆笑道,“接下来,该你给我元了,你是给五十元,还是一百元?” 第5章 摇一摇 司马北面色难看道,“要给钱啊?那我不要你的缘了……” 中年道士摆了摆手道,“不能退……你把这符纸退给我了,三灾和六难都会找上你的,今日你必有血光之灾!” 司马北斜眼瞥了中年道士一下,索性将那符纸揣进兜里,攀着中年道士的肩膀走回小巷子,深吸一口气道,“血光之灾是吧?听起来好像很严重啊,那这符纸还真不能退给你了……你身上还有符纸吗?给我再来几道,多加几重保险!” 中年道士立刻又从怀里摸出八道符纸,递到司马北的手里,笑容灿烂道,“施主,这些符纸都是在观里受了七七四十九日香火的,每一道符纸采用极为珍贵的朱砂描画而成,平时一道符纸收别人一百零八元,你要的多,我给你打个折,这九道符纸就收你八百八十八好了……” “打折好啊,”司马北冷笑一声,将所有符纸都揣进兜里,活动几下脖子道,“我也给道长打个折吧!” 乒乒乓乓! 一阵闷响从小巷里传了出来。 几分钟之后,司马北再次缓缓走出小巷,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算是明白了,这个村子里就没一个好人,奸的玩不过横的,出门在外还是得硬起来才能不被欺负啊!” 鼻青脸肿的中年道士扶着墙壁走了出来,哭丧着脸道,“施主,你这样是不对的,不信道,不讲理,是要遭报应的……” 司马北回头瞪了中年道士一眼,厉声道,“你还敢咒我?” 中年道士立马蹲在地上,抱着脑袋道,“别动手……以和为贵,和气生财!我知道你不属于这里,你现在是不是特想离开这村子回到原来的地方?” 司马北闻言转过身子,盯着中年道士道,“你知道怎么离开这座岛?” 中年道士像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三清祖师无所不知。” 司马北狐疑道,“你知道离开这儿的办法,为什么你还在这儿?” 中年道士苦笑道,“因为那法子不适合我。” “什么法子?” “想要离开这座小岛,必须要先去好人村,那里有离开小岛的法子,但我进不了好人村。” “好人村?这岛上还有一个村子?” “有好就有坏嘛,反过来也一样。” “你为什么进不了好人村?” “也不说进不去,只是进去了也会被赶出来……” 司马北眼珠子一转,随即恍然,“好人村里的都是好人?” 中年道士歪着脑袋想了想,“至少,在那些人眼里,我们这个村子的人都是坏人。” 司马北深以为然道,“我和他们的看法一致,想来我应该算是个好人……那好人村在哪里?” 中年道士见司马北似乎不会再对自己动手,慢吞吞地站起身来,抿了抿嘴唇道,“离这儿并不远,先直走一千米,然后左转,再右转,再左转,钻过一个狗洞,穿过一片小树林,再右转,然后左转……” 司马北听着一阵头大,皱眉道,“这么绕……谁特么记得住!那个什么道长,你现在有空吗,能不能陪我走一趟?” 中年道士犹豫了一下,一咬牙,装作痛下决心的样子,率先向前走出几步,叹道,“也罢,你我有缘,那我就陪你走一趟吧!” 司马北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摇晃几下脑袋,只在心中暗暗警惕着,还是跟在中年道士身后,朝着小岛某处走去。 半个小时后,两人经过一番七拐八转,终于来到了一面铁丝网墙前。 中年道士指了指铁丝网墙后那边,如释重负道,“施主,那边就是好人村了,我只能陪你走到这儿了……” 司马北透过铁丝织成的菱形,望了望中年道士所指的地方,好奇道,“那儿就是好人村?” 中年道士轻轻嗯了一声,又指了指铁丝墙后某条小路,“瞧见那小路上的钱包没?” 司马北循着中年道士的手指看去,果然看见了一个皮质钱包,茫然地点了点头。 中年道士不紧不慢地解释道,“那钱包已经搁那儿放着好几天了,但就是没有人去捡……路不拾遗,这还不是好人村吗?” 司马北双眼一亮,深以为然道,“那必须是好人村啊……”侧脸看向中年道士,嘴角微微上扬,“多谢道长带路,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还请不吝赐教。” 中年道士摸了摸下巴的胡渣,淡淡道,“不必客气,想问什么尽管问!你我有缘,我自然知无不言!” 司马北砸吧一下嘴巴道,“我要怎么才能过去呢?这铁丝网一眼望不到头,上面也没个门……” 中年道士洒然一笑,“施主,遇到困难怎能只想着绕道而行呢,应该迎面而上啊!” “道长的意思是……” “翻过去!” “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司马北将信将疑地看了中年道士一眼,从兜里摸出那九张符纸,递还给中年道士,面带歉意道,“道长,先前是我莽撞了,这些东西还是还给你吧,我是用不上了,你重新找个有缘人……看在我这么诚恳的份上,你要不先示范一下怎么翻过去?” 中年道士接过符纸,揣回怀里,长叹道,“施主,你真是过于谨慎了……原本我给你示范一下也不是不可以,但今天是植树节,我一旦越界,会遭受惩罚的,所以只能施主你自己一个人翻过去了。当然,如果你怀疑这里面有什么陷阱,也可以不翻过去,永远留在这里,咱俩做个伴儿也挺好。” 司马北思忖片刻,自是不愿意留在这座小岛上,眯着眼睛道,“真没有陷阱?” 中年道士拾捡起一块哈密瓜大小的石头,用力向上一抛,扔过铁丝墙,指着石头落下处道,“没塌下去吧?你要是担心这铁丝网不牢靠,承受不了你的体重,可以翻前摇一摇。” “摇一摇?是这样吗?”司马北伸出右手,抓在铁丝网上,使劲摇晃几下。 中年道士嘴角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点头道,“是这样。” 突地,一股强大的电流在铁丝网上亮起! 司马北顿时如遭雷击,头发直立而起,满脸焦黑,艰难地扭头看向中年道士,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是吐出一道黑烟,而后沉沉倒地。 中年道士蹲下身子,俯视着地上的司马北,摇头叹息道,“施主,我都说了,不能退还符纸,三灾六难会找上你的,你怎的就这么不听劝呢……” 第6章 你是好人吗? 就在司马北被中年道士从头到脚洗劫一空的时候,龙右悄摸地溜出了那间小屋,轻手轻脚地来到院子里,瞄了一眼那棵挂满猫尸的歪脖子果树,又瞟了瞟从院子里一直蜿蜒向隔壁老王房间的血迹,想到墙上那一只耳朵,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迅即加快脚步离开。 刚走出海燕的家,龙右不禁又茫然地停了下来,盯着面前的三条小道踌躇不已,举步不前。 右侧的小道荒草萋萋,路面上并无多少人来人往的踪迹。 左侧的小道却是满布脚印,大大小小,横七竖八,海燕的脚印赫然也在其中。 而最后那条中间的小道则比较平常,既不荒凉,也不热闹,只有两三人的足迹。 左侧小道肯定是不能选的,人多眼杂,海燕也在那边,十分不利于他悄无声息地逃离村子。 这地方绝不能久待,先不说那个凶残的植树人随时可能冒出来,就那隔壁老王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略一思忖,龙右立时下定决心,不再犹豫,时间就是生命,浪费时间等同于自杀! 若按龙右以往的习惯,必会选择中间的这条小道,毕竟右侧那小道太过荒凉,没人去过也代表着有未知的凶险,但这一次他并没有依照着自己的习惯做出选择,反是选择了右侧那条前路不知道有什么东西等着他的小道。 原因很简单,中间那小道上有一条长长的拖拽痕迹。 他被海燕的弟弟从海边拖回来的痕迹。 开玩笑,万一那植树人还在海边,自己主动跑过去,岂不是相当于送菜上门! 呼出一口浊气,龙右獐头鼠目地踏上了未知的旅途,就像一只迷途的羔羊寻找回家的路,内心焦灼又惶恐。 人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总会变得敏感又谨慎,做什么都小心翼翼,这时候那些危险能带来的伤害,反是最低的。 而当熟悉环境之后,人就会放下戒备,此时也是人最脆弱的时候,所受的伤害也是最痛彻心扉的。 只有最亲近最熟悉你的人,才能伤你最深。 龙右很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他一直拒绝和任何人变得熟络,之前那般敷衍打发海燕,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海燕长得很美,心地很好,眼睛里闪着大城市女子没有的光芒,如果他不是一个小偷,如果他有着必须要离开这个村子的理由,如果没有那个植树人和隔壁老王,或许他愿意留下来和海燕发生一点什么。 可惜,命运弄人,他是大盗龙右,一个没有感情的小偷。 他必须时时刻刻保持着敏感与谨慎,然后在这混沌的世道里挣扎生存下去,等待着那个失踪多年的心上人回来。 龙右一边感叹着自己无处收藏的魅力,唏嘘不已,一边左顾右盼地钻进一片树林里,走到一棵大树后面,正打算划下裤子拉链放放水,却忽地愣住了。 四周的树上有无数双眼睛。 其中一双眼睛特别明亮,正是海燕的眼睛。 四目相对,龙右和海燕异口同声道,“你怎么在这儿?” 海燕指了指树林深处某个雕像,解释道,“我们在村口祭祀完乌椰苏,然后就该送乌椰苏回归森林,绕了一大圈才走到这边……你不是说要睡觉吗,怎么从这边冒出来了?” 龙右抬头扫了一眼那些面色不善的其他人,想到海燕之前说的祭祀禁忌,尴尬地笑道,“别误会,我不会想要偷看你们祭祀乌椰苏……人有三急,我想要找个厕所方便一下,找着找着就走到这里来了……” 刚编完这个谎话,龙右便觉得有些懊悔,应该编个更像样的谎话才是,虽然海燕单纯好骗,但这里还有其他人,很容易就戳穿自己。 然而,让龙右没有想到的是,树上那么多双眼睛,竟没有一人出声质疑他的话。 一名带着草帽的老汉从海燕背后探出脑袋,斜眼看向龙右,轻声对海燕问道,“他是谁?” 不等海燕开口回答,旁边某棵树上的一个孩子忽地憨笑两声,抢先说道,“他是我从海边捡回来的大沙雕,翅膀折了,飞不起来了,怪可怜的……” 龙右听着沙雕两个字,面皮不禁抽动一下,呵呵笑道,“我是个人,原本就飞不起来。” 老汉皱了皱眉,“又是一个外来者……”沉吟片刻,轻叹一声,“也罢,既来之,则安之,你以后就在这儿安家吧,不用四海漂泊了!” 龙右轻咳一声,偷偷地用余光又细细扫了一遍四周的村民,没有发现那位植树人,微微松了一口气,摆摆手道,“多谢好意,但我还是想回去,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嘛……劳烦,能不能跟我说一下该走哪条道?” 海燕眼底闪过一丝失望,轻声道,“你要走?” 龙右面带歉意地笑了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笑而不语。 老汉认真地盯着龙右看了一小会,双眼微眯道,“刚来村里的人都是这样,住着住着就习惯了,也不会想着再回去,这里没有外面世界的那些尔虞我诈,日子过得轻松又快活,你要不要再住一阵子?” 龙右坚定地摇了摇头道,“不必了,实话告诉您,我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母亲要照顾,不能再耽搁下去……” 老汉嘴巴一斜,表情怪异道,“八十岁的老母亲……这么说,你母亲结婚生你的时候,年龄应该和我差不多,五六十岁得子,也是不容易啊!” 龙右怔了怔,面不改色道,“老来得子更是心疼啊,所以……我不能太久不回家!” 老汉长叹一声,“看来你是铁了心要走啊!罢了,强扭的瓜不甜,那你便走吧……只不过,在你离开之前,还得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是好人吗?” “这个问题很重要?” “如果你不如实回答这个问题,那么我也没办法告诉你该走哪条道了,毕竟好人和坏人走的路是不同的。” 龙右眼珠子一转,心道你这简直是送分题,在好人村里肯定不能说自己是坏人,咳了两声,挺起胸膛,中气十足道,“我当然是个好人!” 老汉嘴角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像是看见小羊羔落入自己陷进里的老狼一般,眯缝着眼睛,点了点头道,“我猜你也该是个好人……”抬起右手,指了指左侧某条小道,“那便从那边走吧,咱们一起进村!” 龙右刚要道谢一声,忽然反应过来,表情僵硬道,“进村?您是不是听错了,我是要出村,不是要进村……” 第7章 重逢铁网下 “没听错,你刚才说的确实是出村,但你是个好人,就该进村……我们这儿是好人村,所有好人都应该待在这村子里,这样才能不被坏人欺负……”老汉从树上跳了下来,拍了拍龙右的肩膀,“我这是为了你好啊!也是为了这个世界好,你想想看,要是这个世界全都是坏人了,那可怎么得了,现在咱们先在这里保存实力,他日一起对抗坏人,拯救世界!” 一时间,树上传来无数声响应,“为了世界!” 龙右眼角抽搐几下,脸色难看道,“可是我想……” 老汉攀着龙右的肩膀,朝着村里缓步走去,瘪了一下嘴巴,打断龙右的话,沉声道,“欸!不要老是你想你想的,要有集体荣誉感,要团结!你老母亲知道你为了世界留在这里,也会为你感到欣慰的!” 龙右顿时呆若木鸡,看着越来越近的好人村界碑,咬了咬牙道,“叔,事到如今,我也就摊牌了!其实,我根本不是好人……我是一个小偷!” 老汉忽地停下脚步,那些跟随在二人身后的村民也停了下来,俱是一脸疑惑地看着龙右,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海燕抿了抿嘴唇,说出了众人的疑惑,“小偷?那是做什么的?” 龙右微微有些讶然,惊奇道,“你们不知道小偷是做什么的?”从怀里摸出一个碗,对着海燕扬了扬,“瞧见这个碗了吗?眼熟,这是你家的碗,我离开那屋子的时候瞅着挺顺眼的,就直接拿走了……” 海燕扑闪几下大眼睛道,“那本来就是你的碗,你拿走没什么不对啊。” 周围的村民也俱是一脸认同地点了点头。 龙右愣了一下,指着手中的碗道,“看清楚了,这是你家的碗,我之前身上可没带碗筷……” 海燕愕然道,“可那个碗本就是给你吃饭用的,你也用它喝了一碗粥,它就已经属于你了,你是拿走也好,扔掉也罢,都是可以的嘛……” 龙右身子一僵,知道自己再怎么辩解也无济于事,索性将碗重重扔在地上,又从衣服兜里掏出一个钱包,侧脸看向老汉道,“叔,这是你的钱包?刚才你跳到我身边的时候,我一时手痒,从你身上顺的,现在你们知道小偷是做什么了的吗?就是三只手,就是家里的老鼠,喜欢不劳而获,把别人的东西变成自己的!” 老汉轻轻地噢了一声,浑不在意道,“你要这么说,我就理解了……嗐!老鼠虽然长得猥琐,但也不是什么坏种。我们村里也有老鼠,每一家都有,养得肥肥胖胖的,从来没咬坏过家里的东西,和我们相处得很愉快。至于我的钱包……你要是喜欢,拿去就好了,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大家的,咱们村子里不分你我!” 旁侧的几名村民忽然从兜里摸出了自己的钱包,不停地询问着龙右喜不喜欢自己的钱包,若是喜欢,尽管拿去。 龙右双眼一突,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老汉哈哈一笑,挥了挥手,让那些村民将钱包收起来,盯着龙右的脸,赞赏道,“你很诚实……我现在越发觉得你就该是个好人!” 说罢,老汉高声吆喝一句,攀着龙右的肩膀,与村民们一起欢快地唱起那首丰收之歌,兴高采烈地回到村里。 龙右满脸郁闷地看着四周的那些笑脸,本想着往后再寻机会离开,却忽地听见一阵熟悉的铁锹声,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某棵树下忽然出现一道人影,正目光冰寒地望着人群这边,登时毛骨悚然,慌忙缩着脖子,低垂着脑袋,努力思索着要怎么脱身。 便在这时,有个村民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瞟了一眼龙右,又扭头看向老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老汉立时会意,将手臂从龙右的肩膀上拿了下来,跟着那名村民走到一旁,面色阴沉地听着对方汇报情况。 龙右眼见此景,当即转身对海燕干笑两声,吞吞吐吐道,“海燕,我这肚子突然有些不舒服,你们先回去,我找个地方解决一下就过来……” 海燕不疑有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又从兜里摸出几张皱皱巴巴的草纸,有些羞赧地说道,“可能是我做的粥不好,害得你闹肚子了……我这儿还有几张用剩下的手纸,你要是不介意……” 龙右看都没看那些手纸一眼,快速拿了过来捏在手中,装作快要忍不住的模样,匆匆道谢一声,扭头便跑。 海燕看着龙右的背影,面颊发烫道,“他真的拿了我用过的手纸……” 一脸天真的海星凑了过来,好奇道,“阿姐,那沙雕怎么又跑了?” “什么沙雕……”海燕白了海星一眼,娇嗔道,“以后你要叫他姐夫,他刚刚拿走了我的手纸……” “啊!那你们不是要有肌肤之亲了?会生小海燕吗?” “不知道啊……哎呀,你别问我这些,我也没经验!” “不行,我得去看看,省得以后我也没经验!” 说完这句,海星立即转身,快速朝着龙右的身影跑去。 将将跑进树林的龙右回头望了一眼,发现海星欣喜若狂地奔向自己,以为是受了老汉的指使而来,速即加快脚步,拼命冲向密林深处。 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了多远,直到跑出树林,直到看不见身后的海星,龙右这才缓缓地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了几下粗气,刚想要坐下来休息一下,却瞥见地上有个钱包,环视四周,并未发现有其他人,随即将钱包捡了起来,一抬眼,又瞧见不远处有着一道铁丝网墙,墙后躺着一个浑身焦黑的警察。 至少,从那人的穿着来看应该是个警察。 若是平常,龙右必然像老鼠见到猫一样,有多远躲多远,可此刻他再见到那身制服,却是满心欢喜。 有了警察,他便有了回家的希望,有了警察,他便不用担心那个植树人和隔壁老王杀人灭口…… 一想到这些,龙右迅即跑了过去,越看那名警察的脸,越觉得亲切,甚至还有些似曾相识。 终于,他在距离铁丝网只剩下半步之遥时,陡然回忆起了自己在哪见过这张变得有些焦黑的脸,讷讷道,“司马北?” 或许是因为龙右的这一声呼唤,昏迷多时的司马北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猛然从地上跳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龙右道,“忒!这世间的缘分还真是妙不可言呐,又让老子见着你这王八蛋了,肯定是你小子撺掇那些混账算计老子的……好得很!咱们新仇旧恨一起算!” 第8章 天无绝人之路 “冷静!冷静创造和谐社会!” 龙右怪叫一声,快速退后一步,躲开司马北忽然通过一个铁丝网稍大孔洞探过来的右手,有些尴尬地笑道,“你是一个侦探,是个好人,不要这么暴躁,来……跟我一起深呼吸,世界如此美妙,丢了钱包没什么大不了!做人要大度,要宽容!” 司马北朝着龙右轻啐一口,怒声道,“你一个加害者还要求受害者宽容,谁给你的脸!我是在跟你讨论钱包的事情吗,我是在跟你算害得老子流落这破地方的账,是在向你讨要被那些混账玩意抢劫的公道!当然了,钱包你也要还给我!” “讲道理,这就是一个意外,我也不想的,”龙右一脸委屈地说道,“如果不是你那个四眼朋友发现我偷了你的钱包,还对我大吼大叫,吓我一跳,咱俩根本就不会掉下大桥,更不会出现在这儿,某种程度来讲,我也是受害者……至于你说的抢劫,我根本就不知道,你这完全就是无中生有,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做了还不敢承认,呸!渣男!你敢说你不认识那个游泳健身教练,你俩长得一样猥琐,多半是野生的亲兄弟?” “什么游泳健身教练?你看我这体格,这矫健的身手,难道还需要健身?” “那个崴脚的女人不是你姘头?还有那卖花的小女孩,化缘的牛鼻子老道……他们应该和你是一个团伙的,诈骗的手法大同小异,肯定是你教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是不是在大海里泡太久,脑子进水了,我醒来就一直在这好人村里,去哪认识什么牛鼻子老道……再说了,我是小偷,不骗人!” “好人村?莫非那道士没骗我,这铁丝墙后就是好人村……”司马北闻言嘀咕一句,斜眼看向龙右,摸着下巴道,“你和那些人真不是一伙的?” 龙右举起右手,振振有词道,“如果我和那些诈骗抢劫的是朋友,定教我这辈子都偷不到一个钱包!” 司马北狐疑地看了龙右一眼,沉吟片刻,嘴角忽地微微上翘,“发毒誓要有用,那还需要警察做什么……这样,你从这铁网子那边翻过来,只要你翻过来,我就相信你!如果你怕这网子承受不住,也可以先摇一摇……” 龙右瘪了瘪嘴,十分干脆摇头拒绝道,“不翻,也不摇。” 司马北的脸登时变得更黑了一些,重重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咬牙道,“我就知道你肯定和他们是一伙的!王八蛋……”环视四周,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奋力朝着龙右扔了过去,“今天要不把你揍得找不到北,我就不叫司马北!” 龙右侧了侧身子,轻巧地躲开那块石头,指着铁丝网左侧百步之外的某块破烂牌子,皱眉道,“你疯了,没看见那块警示牌吗?这也敢让我翻过来,万一我要是触电身亡了怎么办?” 司马北怔了怔,循着龙右的手指看去,果然看见一簇荒草中立着块木牌,上面歪歪斜斜地爬着四个字“有电危险”,顿时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沉默半晌之后,闷闷道,“算逑,你不敢过来就老实待着,左右我也要过去,到时候咱们再好好掰扯……” “你过来做什么?我虽然不会翻墙,但也会想办法钻出来。” “别费劲了,就算你想办法钻出来了,到时候还得钻回去,出路不在这边坏人村……” “坏人村?你那边是坏人村?” “如果你那边是好人村,我这边当然就是坏人村。” “那我们应该待在坏人村!这边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你等着,我马上想办法钻过来!” “你耳朵是不是有毛病,我刚才说了,出路不在这边,你还要钻过来干什么?难道你不想回去了?” “我当然也想早点回去……只不过,你那边或许没有出路,可我这边是死路一条啊!” 墙里的人想出来,墙外的人想进去,世事大抵如此,两人都有自己的坚持,一时间不由地僵持在原处。 默默对视几秒之后,司马北撇了撇嘴道,“你是坏人,在好人村待着难受是必然的,我就不一样了,我是个好人,肯定会混得顺风顺水……” “你是好人就更不能过来!”龙右表情苦涩地将自己先前的遭遇说了一遍,轻叹道,“这好人村很有问题,是一个来了就走不脱的地方。” 司马北拧着眉毛思索了一小会,低声道,“怕是被谁洗过脑,想法确实有些偏激离谱……但那牛鼻子老道说过想要离开这座小岛,只能先到好人村里面……而到了好人村,就有可能永远被留下来,这特么是个完美的闭环啊,无解!” 龙右眨了眨眼睛道,“也是有解的,以前有个鲁大师说过,这世上原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有了路……坏人村或许原本没有出路,但咱俩可以一起想办法开辟一条出路!” 司马北摇摇头道,“我试过了,游不远的……一个大浪拍过来,立刻回到下水前!” “你就没想过做一条船吗?” “不仅想过,也试过了,没有意外,一样的结果。” “你一个人划起来是费劲,但现在我们是两个人,或许我们还可以做一条更结实更大的帆船,肯定会比你之前航行得更远!” 司马北双眼微微一亮,点头赞同道,“你是个小偷,手上的功夫肯定不弱……我的头脑,加上你的手巧,到时候咱们可以一起造一艘蒸汽船,回到d市指日可待!不过丑话我先说在前头,现在我是迫不得已才与你合作,等回到了d市,还是会抓你去警局的!” 龙右摸了摸鼻子道,“自然,只要你能抓到我……这些都是后话,咱们还是要脚踏实地从第一步做起,这样才能稳稳当当地踏上回家的旅程!” 司马北会心一笑,“当然,首先你得从那边钻过来才行……怎么样,有想法了吗,要不要我帮你想?” 龙右从怀里摸出一个碗和一个勺子,呵呵笑道,“不敢劳烦大侦探,我已经想到办法了,天无绝人之路,就算天要绝人之路,我也可以从地下刨条路出来!” 说罢,龙右便立刻趴在地上,吭哧吭哧地用碗和勺子在铁丝墙下挖刨。 司马北抱着膀子,砸一下嘴巴道,“会不会太慢了一些,要不你还是翻过来,就算你被电晕了,我也会在下面接住你的……” 龙右翻了一个白眼,并没有答话,继续卖力地挖着自己的逃生之路。 便在这时,一个孩子的声音在龙右身后响起,“沙雕,你在这儿挖什么呢?噢!我知道了,你是想挖个坑,把你的臭臭都埋起来吗?我以前养过一只,两只,三只……七七八十一只猫,它们也都是这样做的,只不过它们后来都死了……沙雕,你也要死了吗?” 第9章 如鱼得水 龙右身子一僵,回头看向海星那张天真的面庞,轻咳一声,干笑道,“海星,你这孩子真是调皮,跟个牛皮糖似的,硬是甩不脱!还有啊,我还没拉呢,什么屎不屎的……文雅点,应该叫米田共!” 海星抓了抓脑袋,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死会是米田共,索性摇晃几下脑袋,撅着嘴道,“我管你是在米里拱,还是在田里拱……你既然都快死了,那就不能在我阿姐身上拱!快点把她的手纸还给我,她那么漂亮,可不能陪你去死!” 龙右怔了一下,满脸疑惑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哪有给了别人东西,然后又要回去,而且还是手纸这种东西……你要是把手纸拿回去,我该怎么拉呢,难不成用手指吗?” 这话说得有些绕口,海星听得有些晕晕乎乎的,面色一沉,伸出右手,愤愤道,“我说不过你,不想跟你说话了,快点把手纸还来,不然我就叫阿爸把你挂在树上!” 一直在旁观的司马北咳了两声,对着龙右使了一个眼色,“磨叽啥呢,快给人家,几张手纸都贪,脸都不要了,还管屁股做什么!” 龙右面皮抽动一下,摸出兜里的那几张手纸,放到海星的手里,挥挥手道,“行了,快滚快滚,别再来烦我,忙着呢……” 海星哼了一声,将手纸小心地揣进兜里,正要转身离开,忽地想起什么,又回转身子,歪着脑袋看向司马北,好奇道,“你是谁?” “你这反射弧够长的啊……”司马北轻笑一声,昂首挺胸,淡淡道,“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 不等司马北说完后面的话,海星忽然噢了一声,指着司马北身上的衣服道,“我知道了,你是坏人村的9527!你是个坏人!你来在这儿干什么,是不是又想偷溜过来做坏事,我这就去把阿爸叫来,打死你个坏种!” 司马北愣了愣,眼见海星就要转身离开,立马高声道,“等一等!孩子,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什么9527,他只有一只耳朵,而我有两只……你过来仔细瞧瞧,凭你那闪着智慧的小眼睛,肯定不会认错!” 海星闻言停下脚步,扭头认真地看了看司马北的耳朵,讶然道,“还真是两只耳朵……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穿着9527的衣服?” 司马北一面偷偷示意龙右快些挖刨,一面淡然地笑了笑,目光温和地盯着海星道,“孩子,你难道还没看出我是谁吗?” 海星抠了抠脑门,思考了许久,有些心虚地说道,“难道你是乌椰苏……” 司马北眼珠子一转,想起龙右先前讲述的那些事情,微微一笑,顺着海星的话说道,“对!我就是乌椰苏!” 海星狐疑道,“你真是乌椰苏?” 司马北扬起下巴,自信满满道,“怎么,不像吗?你看我这脸黑不黑?” 海星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吐出两个字,“很黑!” “黑就对了,”司马北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乌者,黑也。我的脸这么黑,不是乌椰苏,还能是谁!” 海星登时恍然大悟,一脸欣喜道,“对对对!村里的雕像也是黑木做的……你就是乌椰苏!天啊,我居然见到活的乌椰苏了,阿爸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我这就叫村里人都过来,一起敬奉您……” “等一下!”司马北急声叫住海星,扯动嘴角道,“孩子,你别总是这么着急,听我把话说完嘛……我来这边是有秘密任务的,所以咱们要低调一些,你千万不要把在这里见过我的事情告诉其他人,明白吗?” 海星先是摇了摇头,然后盯着司马北的衣服,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又点了点头,说道,“我懂了,难怪你会穿着9527的衣服,他是不是已经被你……” 司马北大有深意地眨了一下眼睛,忽地摊开双手,面色肃穆道,“孩子,你真聪明,我应该要好好奖励你一下子,难得遇到像你这么智慧的信徒……只是我下来得太急,没什么送给你的……你摸我一下,能给你带来好运!” 海星想到自己是村里第一个真正摸到乌椰苏的人,一时间竟有些不敢相信,兴奋道,“可以吗?” 司马北哈哈一笑,轻轻点了点头,笑而不语。 海星立即跨步过去,伸出右手,缓缓地摸向司马北的手臂。 这个过程很缓慢,缓慢到龙右已经用碗在铁丝墙下挖出了一个大坑,海星的右手才刚刚穿过铁丝网,碰到司马北的衣袖,因为在海星的认知里,这是一个伟大的时刻,需要有仪式感,不能草率。 但司马北的耐性却是很有限,瞧着海星的右手慢吞吞地在自己衣袖边缘来回试探,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着脸上的微笑,反手一抓,自己主动握住了海星的右手,轻声问道,“摸到了吗?” 海星激动不已道,“摸到了!” 司马北嘴角微微斜上一翘,满脸平静地追问道,“感觉怎么样?” 海星身子微微颤抖起来,头发也立了起来,小脸突地变得焦黑,咧开嘴露出两排白白的牙齿,傻笑着,“感觉很奇妙,酥酥的,麻麻的,还有些晕晕的……” “这感觉没错,”司马北的脸变得更加焦黑,头顶冒着白烟,盯着自己握在铁丝网墙上的左手,也傻笑着,“因为我也摸到了……” 扑通一声,司马北和海星齐齐倒地,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也就在这时,龙右终于刨出了一个大大的坑洞,从铁丝网墙下钻了出来,看了看脚边的司马北,又看了看墙那边的海星,嘴角微微向上一扬,蹲下身子,将司马北的衣服与自己对换了一下。 而后转身离去,刚走出几步,龙右又突地停了下来,走回司马北的身边,摸出自己先前在小路上捡到的那个钱包,一脸不舍地放进司马北的兜里,嘀咕道,“你的钱包掉海里找不回来了,但我赔了你一个,咱们可算是两清了……接下来,你就替我留在好人村,我和你不一样,我在坏人村里,那必然是如鱼得水!” 低笑两声,龙右长舒一口气,哼着小曲,大踏步朝着坏人村内前行,岂料将将走到坏人村的巷口,不知从哪里跳出来一个人影,高举着铁锹,猛地照着他的脑袋拍了下去。 嘭! 龙右只觉得头上有很多小星星在围着他脑袋飞旋,连转身瞧清那道人影是谁都来不及,便沉沉地栽倒下去。 浑身上下光溜溜的八字眉男人握着铁锹,对着趴倒在地的龙右啐了一口,骂骂咧咧道,“不讲武德的混账玩意,你不是挺能闪的吗,再闪一个给老子看看啊……” 第10章 神父 时间缓缓流淌,天空悄然闭上了眼睛,黑色渐浓。 在坏人村与好人村交界处,某座坍塌了一半的修道院内,悬在墙上的挂钟忽地弹出一只血红色布谷鸟,清脆地叫了三声。 “布谷,布谷,布谷。” 挂钟下,躺在破烂沙发上的司马北又一次睁开了双眼,然后看见了那张和自己鼻尖只有一拳距离的脸,以及那双闪着某种智慧的眼睛。 他强压下想要挥出一拳的冲动,毕竟对方是个孩子,虽然此时一片焦黑看不出来模样,但他知道对方还是个孩子,所以不能暴躁,也不能粗鲁,以免在那孩子心中留下什么童年阴影,毕竟在那孩子的眼中,自己可是善良仁爱的神祗。 司马北环视四周,瞧清了自己的处境,发现整个空荡荡的大堂里只有他和海星,又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立时明白自己被龙右抛弃了,当即暗骂龙右几句不讲义气,挤出一张难看的笑脸,坐起身子,温和地说道,“海星,天都黑了,你怎么还没回家啊?” 海星一脸警惕地望着大堂正前方,沉声道,“我不能回家,虽然您施展神力惩罚了那个沙雕,得到了他的衣服用作伪装,但现在这里的情况非常危急!善良的乌椰苏,我们落入魔窟了……不过,您不用害怕,我会守护您的!” 司马北怔了一下,循着海星的目光看去,顿时明白海星所说的魔窟是什么意思。 残旧的大堂内,光线暗沉,只有左右两侧墙壁上亮着几根燃烧了大半的蜡烛,影着那些东倒西歪的破烂桌椅,而在他和海星的正前方立着一根十字架,架子上钉着西方的救世主耶稣。 可能是因为某种变故,或者年代太过久远,十字架上的救世主没了双手,颇有点断臂维纳斯的意味。 信仰不同,这里对于海星来说,的确算得上魔窟。 正当司马北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个身材瘦弱,穿着修生黑袍的神父拎着一盏马灯,从十字架后走了出来,扯着公鸭嗓子唱道,“我和你,同住这个村,为梦想,万里行,无畏困苦与艰辛……来,兄弟,伸出你的手,我和你,心连心,永远一家人!阿门!” 歌声停止,神父也来到了司马北和海星面前,轻咳一声,缓缓道,“主说,我们都是兄弟姐妹,要放下偏见,团结在一起……外面已经很黑了,你们可以在这儿住一晚,明天再回家。” 司马北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地扮演神棍,胡诌道,“多谢!大家都是同行,确实应该互帮互助,在家靠天主,出门靠兄弟姐妹嘛……姐妹,有个事情我想向你打听一下。” 神父虽然觉得姐妹二字听着有些奇怪,但还是微笑着答道,“请讲。” “是你把我们从铁丝网那边带过来的吗?” “准确地说,是伟大的主……我只是听从了主的吩咐。” “那你有没有见着一个穿着保安服的猥琐小人?” “世人都是一样的,都是差不多的猥琐。” “那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穿着保安服的姐妹?” “并没有……那边只有你们两个黑炭,以及一个洞。这我就不得不说你们两句了,挖洞有风险,越界需谨慎,瞧瞧你们现在这副惨样,受到教训了?” 司马北尴尬地笑了笑,眼珠子一转,再次开口问道,“姐妹,我还有一个问题。” 神父瞟了一眼恶狠狠盯着自己的海星,淡淡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里并不在好人村里,也不归坏人村管,而是处在一个边缘地带。先别说这些了,我去给你们拿些果子来垫垫肚子,你看把这孩子饿得眉毛都挤在一起了,牙齿也龇了出来……” 司马北回头看了看海星,哈哈一笑,摸了摸干瘪的肚子,洒然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实在的,我已经一天都没吃过啥正经东西了,饿得两眼发昏,连你长什么模样都看不清楚!” “主说,朦胧也是一种美……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给你们拿些吃食来!”神父和煦地笑了笑,转身又走回了十字架后面。 咚咚咚。 一阵砍剁的声响从十字架后传了出来。 司马北盯着地上神父疯狂砍剁什么东西的影子,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却又始终想不明白哪里不对劲。 就在这时,海星忽然拉了拉司马北的衣角,满脸认真地说道,“乌椰苏,你不能吃他的东西,会生病的……我去林子里帮你打些野兔子来!” 司马北想起之前那个短裤青年的饼干,点了点头道,“确实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的东西……这样,我跟你一起去!” 海星摇摇头道,“晚上林子里很危险,乌椰苏只能在白天才有法力,还是留在这里!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您饿不了太久!” 说罢,不等司马北答话,海星便拾起地上一根断裂的椅子腿儿,匆匆地走出了大堂,融进了黑色中。 司马北无奈地笑了笑,只好无聊地在大堂内溜达着,东翻翻,西看看,忽地瞥见左侧墙角的柜子上放着一个玻璃鱼缸,里面竟是养着两条金色的小鱼,于是缓步走了过去,细细地观赏起来。 约莫十多分钟后,脸上沾着些许红色汁液的神父又一次从十字架后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盘切得细碎的水果,对司马北招了招手,“姐妹,你的晚餐好了,快过来享用!” 阴森灯火下,神父的脸显得极为恐怖,脸上的笑容也显得格外瘆人。 司马北忍不住浑身一颤,咽了咽口水道,“您先吃着,我等等那孩子……” 神父皱了皱眉,这才注意到海星已经不在大堂里,面色一寒,冷冷道,“天黑了,你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出去!” 司马北愣了一下,悄悄地摸到一根立在墙边的铁钎,干笑道,“天要变黑,孩子要跑,这是谁也无法阻止的事情……而且,他走得并不远,就在这附近,若是情况不对,立马就能赶回来!” 神父将手中的果盘放在一张只有三条腿的桌子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在身上比划了一个十字,低声祈祷着,“愿主能庇佑无知的孩子,让他远离树魔,安然归来,阿门!” “树魔?”司马北满脸疑惑道,“那是什么鬼?” 神父刚要解释几句,却又将已经堵在喉咙里的话咽了回去,眯着眼睛看向大堂门口那道忽然出现的身影。 司马北立时也循着神父的目光,扭转脖子朝着大堂门口望了一眼,随即面色一沉,忿忿道,“看来你还真是与我有缘呐!” 第11章 信仰,崩塌了 修道院大堂门口,满脸疲惫的中年道士身子一僵,右脚大拇指突地穿过运动鞋的破洞,尴尬地裸露着,恨不得在地上抠出三室一厅,扯动嘴角道,“施主,切记不要冲动,冲动会铸就不幸……” 神父看了看司马北,又看向中年道士,皱眉道,“杨不成,你认识这位姐妹?” “亲爱的爱德华屁尔,我与你的这位姐妹有些小摩擦,但无大过节,”杨不成捋了捋身上满是污垢的道袍,缩回右脚那只大拇指,强颜笑道,“大家都是朋友,你帮我说说,回头我想办法带李静到你这边来祈祷……” 神父听到李静两个字,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打扮艳丽女人的模样,不禁咽了咽口水,扭头对司马北劝慰道,“姐妹,宽容能让世界更加美好,看在我把你和那孩子救回来的份上,就不要再与杨不成计较,他是个道士,没有什么太大的恶意。” 司马北嗤笑一声,扭动几下手腕,来到杨不成身边,不轻不重地说道,“一码归一码,谁也不能替受害者原谅加害者……”攀着杨不成的肩膀,缓步走进大堂里,“放心,我也不会有太大的恶意,最多打个半死,绝对会给你留口气!” 话音一落,一阵拳打脚踢的闷响在修道院的大堂里响起。 三分十八秒之后,司马北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大刀阔斧地坐在摆放着果盘的桌子旁,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椅子,对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两只眼睛乌青淤紫的杨不成挑了挑眉毛,说道,“来,坐这边,现在咱们都没恶意了……” 杨不成龇牙咧嘴地想要大骂几句,却在司马北那冰冷的眼神下又紧闭起颤抖的双唇,表情苦涩地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危坐着,捏起一块水果放进嘴里,唧两下,哼哼道,“烂果子心眼是小,难成大材,只能是盘里的一道菜!” 神父瞧见司马北脸色又黑了一些,当即打了个哈哈,坐在司马北和杨不成对面,圆场道,“都是兄弟姐妹,过去的就算了,别放在心上……我这儿食材有限,只能招待大家吃这些,不要客气,敞开肚皮吃,不够我再去弄一点,吃饱了才有力气说闲话。” 杨不成瘪了瘪嘴,又抓了一大把水果塞进嘴里,忽地瞥见神父脸上的红色汁液,伸手指了指神父的脸,好奇道,“你脸上的是些什么玩意?火气太大,鼻血糊脸上了?” 神父微微一愣,用手指揩了揩脸上的红色汁液,放进嘴里吮了一下,呵呵笑道,“这是番茄汁,刚才切水果的时候,不慎溅了几滴……你要尝尝吗,很甜。” 杨不成看着神父伸过来的手指,翻了个白眼道,“死开点,我不属狗,不喜欢舔……”瞟了一眼旁边的司马北,咳了两声,拿起果盘里的一块不知名的青瓜递向司马北,“都是大老爷们,一瓜泯恩仇!” 司马北冷哼一声,瞥了杨不成手中的青瓜一眼,摇头道,“不熟,不吃。” 就在杨不成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大堂门口响起一串脚步声。 头发乱糟糟的海星拎着一只烤熟了的野兔子跑了进来,兴冲冲地来到司马北身旁,将野兔子放在桌上,擦了擦脸上的焦黑,憨笑道,“乌椰苏,让您久等了,我想着在这里烧烤有些不方便,所以在外面生了一堆火,烤好了才拿进来……” 司马北盯着摆在自己面前的野兔子,细细地嗅了嗅,抿了抿嘴唇道,“海星,我得说你两句了,你怎么能想得这么周到呢,太懂事了……”撕下一条兔腿,狠狠咬了一口,“感动啊,我终于吃上热乎的了,感谢乌椰苏!” 海星听着司马北感谢乌椰苏的话总觉得莫名怪异,挠挠头,傻笑着,“合您的胃口就好!” 司马北又撕下另一条兔腿,递给海星,洒然道,“来,你也吃点,别饿坏了身子,你还在发育!” 海星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笑道,“我已经吃过了,这是专门给乌椰苏您的,请您尽情享用……” 司马北轻轻地噢了一声,余光忽然瞧见海星手里像是藏着什么东西,眨了眨眼睛道,“原来你还给自己开了小灶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海星注意到司马北的目光,立马将那只手塞进裤兜里,羞涩地笑了笑,什么话都没有说,似乎为了不影响司马北的进餐,又或者是被那个玻璃鱼缸吸引,转身走开,来到柜子边,盯着鱼缸里的两条小金鱼,愣愣出神。 杨不成看着司马北大快朵颐的模样,哈喇子直流。 神父一时间也是垂涎三尺,指了指兔子的屁股,轻声道,“姐妹,我可以尝一点吗?” 司马北哈哈一笑,扯下兔子屁股上的一块肉,放到神父面前,爽朗道,“当然!你投之以瓜果,我报之以兔肉!” 神父看了一眼面前的兔肉,在胸前比划了一个十字,默默祷告了一番,而后快速抓起兔肉喂进嘴中,长叹道,“兔兔这么可爱,果然要吃进肚子里才对得起它!”侧脸看向杨不成,眨了几下眼睛,“我真佩服你们做道士的,不能吃肉,不能喝酒,主说要让我们享用世间万物……” 司马北纳闷道,“不对啊,道士可以吃肉喝酒,我以前还见过有道士娶妻生子的呢!” 神父微微笑道,“道士也分派别的,正一教可以百无禁忌,但杨不成是全真弟子,教规森严,算是半个出家人了。” 杨不成直勾勾地盯着司马北手里的兔子,一脸诚恳道,“其实,我不是全真弟子,我是个骗子。” 司马北和神父怔了怔,满脸疑惑地看向杨不成,就连咀嚼兔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杨不成轻咳一声,指了指司马北手里的兔肉,说道,“我不是个道士,可以做你的姐妹,也能享用世间万物……” 神父皱了皱眉,歪着脑袋,盯着杨不成,仿佛第一天认识对方一般。 司马北撇了撇嘴,继续大口大口撕咬兔肉,含混不清道,“我最恨的就是骗子!” 杨不成咕咚咽了一下口水,“那我不是骗子,也不是道士,可以做你的姐妹吗?” 神父的眼睛猛然瞪大,讶异地看向杨不成,刚想要说些什么,忽然嗅到一阵焦臭味,扭头看向一直默默观瞧金鱼的海星,问道,“你刚才在哪生的火?” 海星一脸懵懂地指了指大堂左侧,“就在那边的小窗户下面……那里有很多柴禾,烤起来又方便又快!” 神父看着陡然飘升到窗户上的火焰,眼角抽搐几下,面色难看道,“把我们烤熟也很方便,也很快!” 像是在印证神父的话,火势遽然变大,大堂左侧的墙壁登时爬满了火焰,浓烟渐渐弥漫开来。 杨不成和神父对视一眼,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个箭步冲出大堂,脱下衣衫,在大堂外右侧墙下的水盆里泡了泡,而后快速跑到大堂外左侧,扑打着熊熊燃烧着的柴堆和墙壁。 司马北也拽着怀抱鱼缸的海星冲出了大堂,瞟了一眼门口旁边的某个木桶,速即将其抱了起来,大步流星地奔向火势凶猛处,奋力将木桶里的水泼了过去,高喊道,“让一让……” 神父瞧见那个木桶,眼皮一跳,惊声道,“别乱来!那是酒!还是52度的白酒!” 哗! 神父的话还是慢了半拍,最后一个字落下时,一整桶的白酒浇在了大火上! 轰! 火势越发不可收拾,竟是蔓延到了修道院屋顶。 片刻之后,整个修道院都燃烧起来,即便是神父和杨不成端来一盆又一盆的凉水,也无法扑灭。 神父望着修道院屋顶缓缓倒下的十字架,失魂落魄道,“信仰,崩塌了啊!” 大火燃了很久,烧红了漆黑的天空。 小岛上的所有人都在这一刻望着修道院的方向,无论是好人村的村民,还是坏人村的住户,皆是满脸震惊,咬牙道,“该死的爱德华屁尔,为了刷存在感,竟把房子都点了!” 而被众人咒骂着的神父却是欲哭无泪,一脸的委屈巴巴,忽地想起什么,扭头看向司马北身后,忿忿道,“那个倒霉孩子呢?” 司马北闻言回头一瞧,果然发现海星不知何时已经离开,环顾四周,忽地蹲下身子,揉捏着某处有些湿漉漉的泥土,有些尴尬地解释道,“许是害怕我们责备他,跑到哪里躲起来了……这大晚上的太不安全,我去找找他,你也消消气,毕竟他还是个孩子!” 说完这句,司马北便转身快步走向远处的森林,循着鱼缸洒落在地上的水渍而去,消失在一片茫茫的林雾中。 林雾漫漫中,海星捧着鱼缸来到铁丝网墙下,看着铁丝网墙另一边某个披头散发的红衣人,突地一把抓起鱼缸里的那两条小鱼,穿过铁丝网孔洞,递了过去。 那披头散发的红衣人歪了歪脖子,伸出皱皱巴巴的右手,接过两条活蹦乱跳的小金鱼,竟是直接喂进了嘴里,嘎吱嘎吱地嚼了起来。 海星呆呆地站在原处,呆呆地看着红衣人将小金鱼嚼碎吞下,仿佛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瞧见如此场景了。 红衣人彻底咽下两条小金鱼之后,呼出一口寒气,从衣服兜里摸出一只耳朵,轻轻地放在海星的手里,正要抬起头说些什么,却突然像是受惊的动物一般,猛然转身,蹿进了草丛深处。 海星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耳朵,摸出先前揣进裤兜里的东西,放在一起,喃喃道,“原来是一对儿啊……” 恰在此时,急促的脚步声自白蒙蒙的大雾中传出。 司马北气喘吁吁地来到海星身边,刚想宽慰几句,却忽地瞧见海星手里那两只血糊糊的耳朵,面色一白,骇然道,“海星,这是谁的?” 海星将两只耳朵收进裤兜里,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只是轻声吐出一个字,“嘘……” 第12章 冤家路窄 “嘘……” “你能不能别嘘了,再嘘下去,我就该尿了!” “不嘘嘘,我尿不出来!” 就在司马北和海星所在的森林外围,八字眉中年男人站在一棵约莫脖子粗细的青树下,一面嘟起嘴巴嘘嘘地吹着,一面哗哗地放着水。 龙右双手被反拷在身后,蹲在距离八字眉男人十步之外的地方,右手捏着一根发丝不停地拨弄着手铐,侧脸看向旁边一个只有半米高的树桩,好奇道,“切口这么整齐,该是用的锯子。” 八字眉男人低头看了看某处,瘪着嘴道,“说错了,用的是刀,一刀下去……就断掉了。” 龙右皱眉道,“那得是一把很快的刀,不然根本切不动……欸,你尿完没有,怎么还没完了!” 八字眉男人浑身微微一颤,然后轻轻抖了抖身子,长舒一口气,“每个人都有短处,你别这么不耐烦,要不是爱德华屁尔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突然把房子点了,一般情况我根本不想尿尿!大晚上玩火……谁能忍得住!” 龙右左耳微微一动,听见身后传来啪嗒一声,立刻喜上眉梢,慢慢地取下手铐,却依旧保持蹲下的姿势,斜眼看向八字眉男人道,“你已经把衣服抢走了,为什么不肯放我走?” 八字眉男人轻哼了一声,淡淡道,“你肯定和那混蛋是一伙的,逮着你,就不愁那混蛋自投罗网……” “我跟他真的不熟,最多也就是互相知道个姓名而已,”龙右轻叹道,“你和他之间的恩怨,我不想掺和,现在放我走,你敲我脑袋的账,我可以不计较,但你若是执迷不悟,那就……” 八字眉男人趾高气扬地走到龙右面前,冷冷道,“那就怎么样?你能把我怎么样?来,想做什么,尽管施展出来,我都接下!手都被拷着了,还认不清局势,简直是厕所里打电筒,找屎啊你!” “老子现在就让你重新认认局势……”龙右忽地抓起一把泥巴,腾身跳了起来,迅猛糊向八字眉男人的面门,却又在半途停了下来。 “激动啥呢!”八字眉从衣服兜里掏出那把失而复得的手枪,懒懒地指着龙右,淡淡道,“你说说你这么大一个人了,怎么遇到事情就这般沉不住气,要是一不小心行差踏错,你的母亲该有多痛心!” 龙右干笑一声,他当然知道对方有一把枪,因为那把枪本来就是他从司马北裤裆里偷来的,自己被八字眉扒了个精光,所有装备自然也落到了对方手里,这把还没揣暖和的枪自然也不例外,方才他只是在赌,赌自己比对方快,赌对方会在惊变下慌神,毕竟很多影视剧里都有这样的桥段。 岂料刚开局他就输了,而且输得很服气,因为是他自己跳起来将额头贴在人家枪口上的。 龙右尴尬地笑了笑,扔掉手里的泥巴,“哥,其实我觉得你说的对,我刚才就是在找屎,你看这满手黄黄的,像不像那啥……” 八字眉一脸嫌弃地后退了半步,一手握着枪,一手捏着鼻子道,“难怪你蹲在那里老半天不动弹,真特么恶心……别过来啊,敢靠近我一步,立马在你身上开个洞,让你丫的凉快凉快!” 正当龙右想要趁机上前夺枪反击之时,一个疲惫的声音在二人右侧响起。 “两位帅哥,桑拿,搓澡,按摩,有需要吗?” 两人同时侧了侧脑袋,循声看向捏着一大把宣传单的短裤青年,愣在原地。 短裤青年见两人似乎有些不太感兴趣,于是又换了几张宣传单,眨了眨眼睛道,“少儿英语,机器人编程,价格公道,童叟无欺,绝不跑路!” 龙右眼角抽搐几下,没好气道,“大哥,你推销好歹也看看对象是谁,就我和八字眉哥哥这样的,你觉得我们会需要少儿英语和机器人编程吗?” 短裤青年瘪了瘪嘴道,“问题是我刚刚推销桑拿那些,你们也不吱声啊……”细细打量龙右和八字眉两人的姿势一眼,顿时恍然,又换了一叠宣传单,嚯嚯哈嘿打了一套翻子拳,“跆拳道,太极,强身健体,当面对击,很适合两位……” 八字眉翻了一个白眼,左手抠了抠右手握着的手枪道,“你嚯嚯哈嘿那几下也跟这两样东西不沾边啊!再说了,现在讲究以德服人,怎能随意跟别人动粗呢!” 短裤青年颓然地叹了一口气,“哎,这一晚上又白折腾,生活不易啊……” 龙右想起自己年幼时也曾帮人发传单挣几口稀饭钱,忍不住跟着叹了一口气,“哥们,你这确实挺辛苦的,我以前也发过传单,但只是在白天推销,没想到你们这儿这么卷,晚上都还不消停。” “谁说不是呢,没法子啊,老板说996是福报,我不得多沾沾福……”短裤青年从兜里摸出两块饼干,分别递给龙右和八字眉男人,自己从另一个兜里摸出一块饼干,不紧不慢道,“这是我自己做的饼干,用料很足,这大晚上的遇到也是缘分,送给你们尝尝!” 龙右满脸同情地看了看短裤青年,又是叹息一声,轻轻咬了口饼干,双眼一亮,赞道,“这饼干真不错,很甜!哥们儿,现在辛苦一点就忍忍,日子会像这个饼干一样,越来越甜的!” 八字眉看了看龙右,也咬了一小口饼干,细细嚼了几下,点头道,“年轻人只要肯放下身段努力干,早晚能有一番作为的!” 短裤青年装作深受鼓舞的样子,握拳道,“有你们的加油打气,我又有动力了,今晚一定要狠狠地干他两单!” 龙右刚想要说些什么,只觉得大脑昏昏沉沉的,用力摇晃了两下,谁知更加晕乎,身子一斜,扑通一声栽倒了下去。 另一声扑通紧随而至,八字眉男人也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短裤青年冷笑一声,蹲下身子,快速收集了几样瞧得上的战利品,而后转身离去,刚走到小巷子,却瞧见迎面走来一个牵着孙女的老太婆,愣了愣,停下脚步。 老太婆在短裤青年面前站定,重重地咳嗽几声,哑着嗓子道,“小伙子,我家老头子过世了,儿子和儿媳也出了车祸去世了,只剩下这么个孙女,她还得了怪病,每个月都要很多钱治病……家里的东西都被我卖光了,”从篮子里拿出一件男士外套,又咳了两声,“只剩下这一件我那倒霉儿子的衣服,你看值多少钱,随便给点就成!” 一旁的小女孩适时地跟着咳嗽两声,咯出一口鲜血,然后像是身子陡然变得更虚弱了一般,摇摇晃晃着。 短裤青年面皮抽动两下,指了指老太婆的发际线,说道,“美女,我们是同行,你穿帮了,头套没戴稳,黑发漏了几根出来。” 老太婆怔了怔,索性揭下头上的发套,又抹掉脸上的皱纹,现出一张清丽的女人面庞,缓步走了过去,挽着短裤青年的手臂,娇嗔道,“帅哥,你真讨厌,看破不说破嘛,你这样直接揭穿,叫伦家怎么见人啦!” 短裤青年听着女人软糯糯的话,立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急忙将手臂抽离出来,“呐,别给我这招,你下面是不是就该扯开自己领口,大喊非礼了?告诉你,我是不会上当的……” 就在这时,小女孩走了过来,从篮子里摸出一朵野花,可怜兮兮地说道,“大哥哥,你莫怪姐姐,我们也是没法子了,这才会出来骗人……这朵小花就当是我们给你赔罪的,还请大哥哥不要再计较,千万别把今晚的事情说出去。” 短裤青年接过花朵,摆摆手道,“没事,大家都是吃这口饭的,我不会砸了你们的碗,下次挑选目标要多观察观察,不要再这么大意……” 小女孩连连点头,扑闪几下大眼睛道,“知道了……大哥哥,这花你可要好好收着,是十分珍贵的品种,每片花瓣的香味都不一样,特别稀罕!” 短裤青年呵呵一笑,并没有立刻去嗅那野花。只是挥了挥手道,“放心,我一定会好生收着,那就这样,我还有事,先走了,再见!” 小女孩和女人对视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再见,与短裤青年错身而过。 短裤青年一边朝着巷子外走去,一边拿起野花放在鼻前,轻轻嗅了嗅,嘟囔一句,“什么嘛,香味确实挺浓,但明明就只有一种味道,真是个小丫头骗子……” 下一刻,咚的一声,短裤青年身子一软,正正地趴倒下去。 小女孩和女人俱是嘴角向上一扬,返身走回短裤青年旁边,开始快速搜刮起来。 直到短裤青年身上只剩下一条短裤,两人这才罢手,小女孩朝着短裤青年后脑勺轻啐一口,扮了一个鬼脸道,“知道我是小丫头骗子,还敢闻这野花的香味,胆儿怎么这么肥呢,下次可长点心!” 女人娇笑一声,催促着小女孩快些离开,再去寻找新的目标,不曾想一转身就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顿时怔在了原地,不知该作何表情。 小女孩却是浑然未觉,拉了拉女人的手,“静姐,走啊,趁着时间还早,说不定还能做一笔买卖呢……” 一道冷哼在二人前方传来。 小女孩听着这冷哼有些耳熟,立刻扭头看去,只见她们正前方站着四个人,三个中年男人,一个小男孩。那声冷哼便是三个中年男人里脸最黑的那位口中传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她们再相逢的原因,那个男人的脸在这一刻变得更黑了一些。 那个男人正是找回海星,与道士杨不成和神父一起来村里找地方落脚的司马北。 司马北目光冰寒地盯着女人和小女孩,面色阴沉道,“冤假路窄啊!” 第13章 深入交流 坏人村东边某个废弃小型监狱食堂里,那些早已生锈的铁桌铁椅杂乱地堆放在南北两侧墙边,整个食堂正中央只有两张桌子,一张制作粗糙的八仙桌,一张工艺精良的儿童餐桌。 八仙桌前,司马北,道士杨不成,神父爱德华屁尔,分坐西南北三侧,艳丽女子李静则是落在东面上座。 儿童餐桌边,海星和小女孩对面而坐。 八仙桌上,摆着一盘花生米,一瓶酒,四个小酒杯。 儿童餐桌上,放着两杯果汁,八个热气腾腾的小笼包。 道士杨不成扭头看了看怒目相视的海星和小女孩,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斜眼看向司马北,闷闷道,“抛开李静洗劫你的事情不说,你到底摸没摸她的腿?” 神父也黑着脸地看向司马北,眼神幽怨,满是质询的意味。 司马北怔了一下,没有想到杨不成竟然真的不顾禁忌喝了酒,也没有想到明明是自己在痛诉辛酸与委屈,最后竟是转变为对自己质问,瞟了一眼泫然欲泣的李静,立时恍然,捏了捏眉心,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杨不成瞧见司马北的表情,自然知道了答案,龇着牙,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没觉得自己占便宜之前,嘚巴嘚说个没完,发觉自己占着便宜,你倒不吭声了,臭不要脸!呸!” 司马北憋红了脸,“我那是路见不平,捏了几下,扶了一把,别的什么都没有,只是助人为乐!” 神父闻言脸色越发难看起来,瞪大眼睛道,“你还捏了几下?” 杨不成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忿忿道,“过分!实在太过分了!这么些年,我也就摸了一下静静的手!” 神父侧脸看向杨不成,眼睛瞪得更大了一些,犹如铜铃。 原本一副楚楚可怜模样的李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收起脸上的凄楚,冷冷道,“行啦,再说下去我就成躺着做生意的了,”从脚边的篮子里拿出司马北的那套衣服,随手扔在桌上,斜眼看向司马北,“你别光着身子了,怪脏眼睛的,本来你身上也没什么东西,现在算是都还给你了,咱们之间的恩怨也就一笔勾销,权当老娘今天少做了一单。” 司马北嘿嘿一笑,“都是小事,我从来也没计较过……”一面快速穿上衣裤,一面用余光瞟向李静脚边的篮子,忽地瞥见了一把手枪,讶然道,“你也有枪?” 李静循着司马北的目光看了篮子一眼,拿起那把手枪,轻轻扣动扳机,盯着枪口冒出的小火苗道,“假的,是个打火机。” 司马北皱了皱眉,“我今天也捡到一把这样式的假枪,和你这把很像。” 李静嗤笑道,“这可不是从你身上摸来的,就算两把枪长得像,也和你没半毛钱关系。” “贪心不足蛇吞象!”杨不成阴阳怪气道,“人家静静瞧你可怜,把衣服还给你已是发了善心,你居然还想要枪,长得挺磕碜,想得倒挺美!” 司马北气急,将脸上的黑灰擦拭干净,扬起下巴道,“瞧清楚了,老子比你耐看,先前只是黑色遮住我的风采……再说了,我只是觉得有些眼熟而已,又没说那就是我的枪,你在那哔哔赖赖个啥!” 杨不成端起酒杯,舔了一小口,啧啧叹道,“你看你看,他急了!” 司马北努力压下心中的怒火,不再跟杨不成胡扯,扭头看向李静,客客气气地问道,“李静,你能告诉我这把枪是从哪儿摸来的吗?” 李静淡淡地答道,“告诉你也没什么……就在遇到你们之前,我和一个发传单的做了笔生意,从他身上摸来的,当时他就躺在巷子边角落里,天太黑,可能你们没瞧见……” “发传单的?”司马北心中有了某种猜测,立刻追问道,“他是不是穿着一条花花绿绿的沙滩裤?” 李静点了点头,好奇道,“你认识?” “太认识了,我来这个岛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他!”司马北恨恨地说了一句,想起什么,满脸期待地问道,“你在他身上有没有摸到一块表,智能表,黑色的,表带上刻着小满两个字……如果在你那儿,能不能还给我,那是我朋友的表,对我很重要,我愿意用任何东西交换!” 李静撅着红唇道,“没见着,篮子就这些东西,一览无余……要是今晚真摸到一块表,那我接下来几天倒是可以歇歇了,一块表值不少钱呢,起码能换二十条鱼。” 司马北失望地叹了一口气,皱眉道,“莫非已经被那混蛋卖了……不行,我得赶紧去找那混蛋问问!” 瞥见司马北要起身离开,正在和小女孩比拼谁先吃完小笼包的海星当即也站了起来,含混不清道,“乌椰苏……我和你一起去!” 小女孩嘟着嘴道,“歇着,我那野花香味的效用也就三分十八秒,现在人家早跑没影了……你还有两个包子,我只剩一个咯,马上你可就要当小狗了!” 海星微微一愣,面红耳赤地说了句,“乌椰苏,我觉着她说得对……”而后抓起桌上剩下的两个小笼包,一起塞进嘴里,狼吞虎咽着。 李静白了小女孩一眼,嗔怪道,“小橘子,别胡闹,万一这孩子噎死了,到时候你爸肯定要把你的屁股打烂!” “他要是能从床上下来,我情愿被他打烂屁股……”小橘子低着头,满脸忧愁道,“他躺平太久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卷起来。” 李静心疼地看了小橘子一眼,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侧目看向司马北,轻声道,“小橘子说得对,你现在过去已经晚了,只会白跑一趟,而且天这么黑,如果走错了路,恐怕就回不来了,还是明天再说!” 司马北又叹了一口气,颓然地坐回椅子上,闷了一口酒,无奈道,“按你们这么说,也只能等明天了……看来明天会很忙啊,要找三个人……” 一直在吃着花生米神父眨了眨眼睛,假客气道,“还有两个是谁?我认识的姐妹很多,说不定能帮上你的忙。” “好姐妹!我那就不客气了……有你帮忙,肯定事半功倍!”司马北一脸感动地抓着神父的手臂,吸吸鼻子道,“除了那穿花短裤的混蛋,还有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我的枪就是被那小人从我裤裆里掏走的……” 杨不成大有深意地瞟了瞟司马北的裤裆,“那是必须要找回来,枪对一个男人很重要!” 司马北面皮抽动几下,也懒得解释,只是活动了两下手腕,冷冷地瞥了杨不成一眼。 杨不成立刻埋下脑袋,专注地吃着花生米,抿着酒,不敢再胡乱插嘴。 倒是李静听闻司马北的话之后,忽地将那把手枪凑到鼻前嗅了嗅,眉尖不禁微微一皱,很快又舒展眉头,装作那把枪并没有什么怪味的样子。 司马北瞧见了李静脸上表情的变化,却并没有揭穿,轻咳一声,平静地说道,“另外一个可能不在这个村子里,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在这边找一遍。” 神父默默地捡起刚才因为司马北突然抓着他手臂,掉落在桌上的那些花生米,默默地吃着,并不接话。 李静却似乎没看出神父的心意一般,捏起一杯酒,浅浅尝了一口,慵懒地问道,“那人有什么特征吗?” 司马北侧目深深地看了好不容易咽下两个小笼包的海星一眼,低声答道,“那人少了两只耳朵。” 这句话落下之后,空气忽然安静下来,其他人都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海星则是忽然抬头看向司马北,抿了抿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许久之后,李静轻笑一声,不咸不淡道,“希望你能找到想找的人,这岛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恐怕不是一两天能有结果的……”缓缓起身,打了个呵欠,“你们吃着喝着,我有些困了,先去睡了……” “确实不小!”杨不成盯着李静的玲珑曲线,咽了咽口水道,“静静,我也累了,咱们一起睡!” 李静朝着杨不成轻啐一口,“滚蛋!今晚你就和爱德华在这食堂里抱团取暖,明儿个一早就给老娘打哪儿回哪儿去……”扭转腰肢,微微抬起右手,对司马北勾了勾手指,“你跟我走,毕竟你是初来乍到,也没个温暖的避风港。” 司马北呆了一下,随即羞涩地笑了笑,“多谢,我就不虚假推脱了,美女相邀,必须得欣然接受……”快速站起身来,在杨不成和神父愤怒的目光中来到李静身旁,彬彬有礼道,“女士先行……请让我感受一下您的港湾有多温暖!” 李静捂着嘴娇笑两声,而后便扭步走了出去,领着司马北来到一间监牢改造的房间前,轻轻推开满是灰尘的铁门,抱着膀子立在门框里,不紧不慢道,“有床,有卫生间,一个月八十,因为你还带着个孩子,需要再加二十,正好一百,不讲价。” 司马北侧身从李静身前经过,跨进房间里,扫了一眼紧挨床头的那个木桶,砸一下嘴巴道,“还是个座便器……挺好,这价钱很便宜了,这要是放在外面,没个一千块,想都不要想!要是想买下这么大一间房,至少得不吃不喝在工地搬二十年砖才行!” 李静眉毛微微一扬,惊奇道,“外面的房价这么贵吗?这么贵的房价,是因为房子太少人太多了?” “恰恰相反,这每年都在不停地起高楼,房子早就够住了,现在已经是过剩的状态……” “那应该降价了啊!” “不能降!房子降价了,那些来历不明的钱岂不是没地方花了,那些买了房子的岂不是成了冤大头,有些人的脸面也会很不好看,而且房子降价了,岂不是每个孩子都可以享受好的教育资源……” “这房子怎么又和孩子扯上关系了?” “你要买了房子,才能让你的孩子进入好的学校啊!” “还有这样的道理,我一直以为房子就是用来住的呢!” “我小时候也是这么认为的,长大之后就懂事了……”司马北走到床边,轻轻拍了拍床单上厚厚的灰尘,一屁股坐了下去,歪着脑袋盯着李静道,“你让我住在这儿,就不怕我给不起租金吗?” 李静呵呵一笑,忽地扭步走进房间里,随手关上房门,意味深长地说道,“怕什么,你又跑不了……如果你真的能离开这座岛,这间房子就算我买的船票。” 司马北看着李静一扭一晃地走向自己,身子不禁微微后倾,结结巴巴问道,“你关门做什么?” “关上门私密点,有些话孩子听见了不好……” “比如说?” “比如你不叫乌椰苏,也不可能是好人村的守护神。” “这个确实不能对孩子说,其实我叫司马北,是一名侦探。” “很好,你很诚实,这样咱们才能更深入地交流探讨一下……” 司马北看着距离自己只剩下三公分的那张俏丽面庞,慢慢朝着铁床靠着墙壁的一侧挪去,表情略微有些紧张地说道,“怎么个深入探讨法?” 李静爬上铁床,修长白皙的双腿跪在司马北腰臀两侧,一只手按着司马北的肩膀,一只手猛地拍在墙壁的铁皮上,娇媚地笑道,“别着急嘛,你马上就知道了!” 咚!咚咚! 沉闷的撞击响声从房间里传出。 房外趴在门上偷听的杨不成和神父俱是双眼陡然通红,咬牙切齿道,“这也太深入了!这么特么响!” 房间里,李静直起身子,指了指铁皮翻转过后现出的那一面白板,拍了拍手道,“看看,等你看完了这上面的东西,咱们再深入地交流。” 司马北呆呆地看了李静一眼,扭转脖子看向背后墙壁上的白板,登时愣住,盯着白板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画,以及那些彼此勾连的红线,惊声道,“这是……” 李静嘴角微微上扬道,“你是一个侦探,应该不会不知道这是什么?” 第14章 洗耳恭听 “我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翌日清晨,一条清澈的小溪边,一片鸟语花香中,龙右看着八字眉男人摘下那只沾满沙尘的耳朵,震惊道,“但我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把耳朵取下来清洗!” 八字眉男人轻轻地甩了甩在溪水中清洗洁净的耳朵,瘪了瘪嘴道,“难道你没听说过洗耳恭听?我应该不是第一个能这样洗耳朵的人,应该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龙右忽地想起了海燕家里那只长在墙上的耳朵,眨了眨眼睛道,“这话倒是没错……我之前就见识过隔墙有耳,那墙上的耳朵也是一只左耳。” 八字眉男人闻言双眼一亮,急忙追问道,“在哪个墙壁上?” 龙右支支吾吾道,“在别人家里……你问这个干嘛,就算那只耳朵能与你的耳朵匹配,也没办法长回到你的脸上。” 八字眉轻叹道,“就算不能长回去,我把它收藏起来,等到死了之后,好歹也算有个全尸啊!你要是肯告诉我那只耳朵在什么地方,我就请你吃顿好的,有酒有肉。” 龙右听见酒肉二字,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诚实地答道,“在好人村里,有间不大不小的院子,里头种着一棵歪脖子树,树上挂满了猫,正对着那棵树的一个房间内有个柜子……那柜子最里面一侧没有木板的,是房子的墙壁,我说的那只左耳就长在那面墙上。” 八字眉男人眯起眼睛道,“你是从好人村过来的?” 龙右以为好人村与坏人村势同水火,当即解释道,“只是路过!我其实刚来这座小岛,跟好人村的人不熟。” “这么紧张干嘛……”八字眉男人撇撇嘴道,“我原本也是好人村的人,实际上这里除了像你这样的外来客,其他所有人都来自好人村。只不过,后来有些人与好人村理念不同,或者犯了错误,就被撵了出来,然后在这边建了个坏人村。” “那你是和好人村理念不同,还是犯了错误?” “都不是……我的故事很复杂很惆怅,需要有酒才能讲。” 龙右抿了抿嘴唇道,“这不是正好吗,你刚才说了要带我去吃顿酒肉饭,咱们可以慢慢聊!” 八字眉男人扫了龙右光溜溜的身子一眼,砸一下嘴巴道,“也罢,你这总裸着实在太不文明,人和禽兽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人知道穿衣服……走,我那儿还有一件保安服,就送给你遮羞了,毕竟咱们是打出来的交情,你又这么诚实,我就喜欢和诚实的人做朋友……对了,司马北,你以前在外面是做什么工作的?” 龙右轻咳一声,面色严肃道,“其实,我是一名警察,大部分时间都在盗窃团伙里卧底,所以应当算是做了两份工作。” “无间道啊,”八字眉男人耸了耸鼻子,“这种戏码我倒是很擅长,如果有机会能离开这小岛,说不定咱俩可以做同事。” 龙右惊奇道,“你居然还知道无间道,我还以为这小岛与世隔绝,还是一个原始社会呢。” “只要在这世界上,怎么可能与世隔绝呢……这每年都有人被冲到小岛上,也带来了很多东西,比方说电视机,道具箱,大邮轮什么的……” “有手机吗?” “当然有……只不过那玩意儿好像进水了,又不经捶,敲几下就碎了。” “你锤它做什么?” “电视机敲几下就能出来人影,手机也是机,道理也是一样的嘛。” “完全不一样好吗!等等,你刚才说电视机敲几下就能出来人影,这村里有电?” “废话,没电的话,我怎么看无间道……这村里有一个很大的发电机,那是第一个流落到这儿的人制造的,原本是计划用那个发电机带村里人回到陆地,可惜他死得太早,他的儿子又不争气,本领没学全,到了他孙子这一辈,干脆就躺平了。现在那个发电机也就勉强能支撑大家每天用个十几分钟的,也就能看一集喜羊羊……” “有电就行!大哥,你那儿有没被捶碎的手机吗?” “有一个菊花牌的,很耐捶,还没碎。” “果然还是国产的牢靠啊!大哥,你能不能把那个菊花牌手机借我使使?” “没问题,反正扔在那儿也是一堆破烂……你也别大哥大哥地叫我,都是朋友,你就叫我任采好了。” “人才?这名字取得是真合适啊……” 两人一边朝着坏人村监狱旁侧的某个小院走去,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而就在两人所在街道的旁侧小巷内,司马北领着海星,跟在道士杨不成和神父身后,缓缓地走向坏人村村口。 正巧在某一刻龙右和司马北突然都停下了脚步,然后侧面望了望旁边的墙壁,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交错而过。 海星歪着脖子看向司马北,低声问道,“乌椰苏,您刚才为什么停下来?” 司马北摸了摸鼻子道,“没什么……可能是我昨晚没睡好,刚才似乎出现幻听了,总觉得那混球就在这附近叽叽喳喳。” 海星轻轻地噢了一声,忽地想起什么,又将声音矮下去几分,“乌椰苏,咱们不是要去找人吗?为什么跟着他们往海边走?” 司马北轻声解释道,“那混球心心念念想要划船回去,势必会去海边,这道士和神父熟悉路线,跟着他们少走些弯路,顺带去那道士的私人池塘里捞条鱼,吃饱了才有力气找人嘛。”侧脸瞄了一下海星,长长地叹了口气,“海星啊,待会儿吃完烤鱼,你就回好人村,一个小孩子太长时间不回家,父母会担心的。” 海星登时垂下脑袋,满脸失望道,“乌椰苏,你不想要我保护你了吗?” “我是乌椰苏,不需要你的保护,”司马北摸了摸海星的脑袋,宽慰道,“你先回去,过几天我会去再找你的。” 海星的眼睛又重新亮了起来,抬头看向司马北道,“您真的会来找我吗?” 司马北呵呵一笑,点头道,“当然,你是我最忠实最聪明的信徒,我要是去了好人村,肯定会去寻你的。” 海星拍着手,欢欣雀跃道,“我是乌椰苏最忠实最聪明的信徒!” 道士回头瞥了司马北一眼,满脸鄙夷地吐出两个字,“神棍。” 神父却是眼神艳羡道,“这就是信仰的力量啊。” 很快地,几人又恢复了沉默,各怀心事地走着,直到七拐八绕来到距离村口最近的某条小溪旁,方才停下脚步。 道士警惕地左右横扫一眼,然后忽地蹲下身子,猛然抓着地上的几棵青草,奋力一扯。 哗!一块四四方方的草皮突地被高高掀飞。 一块四四方方的池子显现出来。 道士杨不成抱着膀子,扬起下巴道,“瞧见没,这是我养了好些年的宠物,一直舍不得吃,今儿个就给你们尝尝鲜!” 神父扯了扯杨不成的衣袖,干咳一声,问道,“你养的什么宠物?” 杨不成指着面前的池子道,“你难道没看见吗,这么大一条……”刚说了一半,余光忽地瞥见空空的水池,登时一惊,“我鱼呢!” 司马北嗤笑道,“以前我觉着皇帝的新衣只可能存在于故事之中,没想到今天亲身感受了一次道士的大鱼,妙极!” 杨不成涨红了脸,咬牙道,“我之前真在这儿养了条大鱼……有三米多长,一个人根本吃不完!” 神父在胸前比划了一个十字,闭上双眼,祷告着,“因为天父依照他的恩赐和美意,容我们这位大鱼姐妹,自在地回到了它的故乡,它本不存在,现在……它依然不存在,我们知道它一切生命的痕迹都将被擦去,只有永生的仁慈的天父手里残留它的余味……阿门!” 司马北摇头啧啧叹了两声,正要转身离开,忽地瞧见小溪边上有一双脚印,摸了摸下巴道,“也不是所有痕迹都被抹去了,至少这里还有两个脚印。” 杨不成当即凑了过去,盯着那双脚印,皱眉道,“这要是个脸印就好了,我就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偷走了我的大鱼!” 司马北翻了个白眼道,“你是用脸走路的吗……虽说这脚印没有脸那么方便辨认,但还是可以推导出一些关于嫌犯的信息。” 杨不成速即伸出右手抓着司马北的手臂,一脸诚挚道,“洗耳恭听!” 司马北拍开杨不成的手,清了清嗓子道,“首先,从脚印大小来看,这是一双43码的鞋……”轻轻抬起自己的右脚,放在地上的脚印旁侧,“看见了,我脚上这双鞋是42码的,这脚印比我的鞋还要略大一些,所以大概是43码。” 杨不成伸出自己的左脚比对了一下,“我的脚比较小,只有40码左右……”扭头看向神父,半眯着眼睛道,“爱德华屁尔,你的脚就挺大,该不会正好43码?” 神父急忙抬起右脚放在两只脚印中间,解释道,“我的脚特别大,足足有45码!” 杨不成撅了撅嘴道,“激动个啥,我也没说鱼是你偷的……这可难办了,莫非要把村里人都叫过来比对一下?” “倒也不用那么麻烦,”司马北指着脚印上的花纹道,“这应该是一双皮鞋,而且抓地力很好的皮鞋,这种鞋一般用作野外训练的,并不常见。” 杨不成立时瞪大眼睛,咬牙道,“我知道是谁了……” 第15章 黑星二锅头 “谁啊?” “我!” 嘎吱一声,坏人村废弃监狱大门缓缓打开。 李静瞟了一眼站在门外的八字眉男人,没好气道,“又来讨酒?” 八字眉男人嘿嘿一笑,点头道,“家里招待客人,烤了条鱼,缺口酒下菜。” 李静这才注意到站在八字眉男人身后的龙右,微微抬了抬眉毛道,“哟,还是个面生的小哥……” 龙右无意间瞟见李静白皙的大腿,脸颊一红,磕磕巴巴道,“您好,我是任采的朋友,刚来这边,请多关照!” “应该是小哥你多来我这边关照才对,”李静对着龙右抛了个媚眼,娇声道,“有空多来我这边坐坐,增进一下彼此之间的情谊。” 还未等龙右做出回应,任采扬了扬八字眉,挡在李静和龙右之间,嬉笑道,“静静,我觉得咱们之间的情谊也可以再进一点,要不咱们现在就在你这边坐坐?” 李静白了任采一眼,“你这么埋汰,能力方面也差一截,谁愿意跟你增进情谊……”懒懒地指了指监狱食堂,转身走进一间小屋内,悠悠地说道,“昨晚爱德华和杨不成在这边招待朋友,酒放在食堂的桌子上,你自己去拿,至于他们喝得还剩下多少,那我可就不知道了!” 任采洒然一笑,道谢一声,拉着龙右朝食堂走去,“他俩那点酒量加在一起也就一杯,肯定剩下的还很富裕……”扭头看向龙右,可以压低声音,“别胡乱瞟了,静静不是你能招惹的,很容易被迷得神魂颠倒。” 龙右不以为意道,“她的确很有魅力,但还不至于轻易就把我迷倒……这儿怎么看着这么像监狱?” “这儿以前本来就是监狱,原先岛上只有一个村子的时候,这儿就是关押坏人的地方,后来有了坏人村,自然就没了用处,静静的老爸以前是监狱长,所以这地方就被静静继承了下来……”任采不咸不淡解释了几句,抬腿迈进监狱食堂,登时愣住,看着桌上光洁如镜的盘子,以及那瓶只剩下指甲盖一点的白酒,面色难看道,“他们俩疯了吗,喝这么多!莫不是想酒后乱性?” 食堂外传来李静清冷的声音,“就算是乱性,也是同性,昨晚我可没跟他们一块儿喝酒,别出去瞎咧咧,造老娘的黄谣,不然撕烂你的嘴!” 任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苦着脸走到桌边,拿起酒瓶,又将昨晚道士和神父用过的酒杯倒腾一番,总算凑出了一整杯酒,拍了拍龙右的肩膀,“走,有一杯算一杯,咱俩是好朋友,你舔一舔,我一口闷,喝的主要就是情义二字,酒多酒少并不重要。” 龙右偏了偏脑袋,总觉得这话哪里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只得点了点头,又跟着任采朝着监狱外走去。 恰巧李静也梳妆打扮完毕,换上了一身黄色的花点连衣裙,抿了抿红唇,从小屋里走了出来,斜眼瞥了任采和龙右一下,淡淡道,“我要出去上班了,门不锁,待会你们喝完了酒,记得把酒瓶还回来……” 任采满脸谄媚地笑着,连连点头称是。 龙右则是双眼发光地看着李静一扭一晃地离去,侧脸本想对任采说些什么,却忽地瞧见李静的那间小屋里躺着一个男人。 一个满脸胡渣,身材臃肿的男人,就像一头被人圈养在屋里的野猪。 最为关键的是,那个男人躺在李静的房间里,而且只穿了一条平角内裤。 龙右顿时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看了看已经走出监狱大门,笑靥如花的李静,又看了看躺在小屋里的男人,忽然对自己长得帅气这件事产生了一丁点的怀疑。 会不会……是外面世界的审美错了? 五味杂陈的龙右跟着满脸愁苦的任采回到了那座杂草丛生的院子里,坐在了那间南北通透的小屋内。 一间屋子,前后两道门,而且门框内空空如也,凉风可以肆无忌惮地穿堂而过,自然通透。 龙右舔着只占杯子十分之一空间的白酒,看着任采一口闷下半杯白酒,又看了看桌上巴掌大小的烤鱼,忽然觉得很难过。 “不该是这样啊,这是坏人村,怎么能活得这么憋屈?” “火车站,三分钟,十八个钱包,步行街,七分钟,六个手机……就是因为当坏人来钱快,过得潇洒又快活,我特么才学得这门手艺。” “以前我也正经找过工作,送外卖,擦盘子,发传单,工地搬砖……一天下来,最多的时候也就挣了三百,活得像条狗一样,到头来却一分钱都没攒下,钱还是流进了富人包里。” “后来我就想明白了,既然有钱人都说货币是流通的,那我引引流,往我这旱田里淌一些,也该是合情合理的。” “我知道,不劳而获是不对的……但凭什么那些富人每天躺着就有钱流进他们的口袋,我们这些人拼命劳动还是过不上好日子?” 任采听着龙右的絮絮叨叨,重重地打了一个酒嗝,也没听清是些什么话,指着眼前的三个龙右影子,“躺着挣钱好!我也想躺着挣钱,可就是没那机会,其实往前倒退个十年,我的姿色并不差,堪称坏人村的阿祖……”一边脱下鞋子,躺在桌边的床上,将大红花被子拉过来盖在身上,脑袋深深地埋进被子里,一边含混不清道,“出不去啊,没法子离开这座岛,长得再帅都白搭!” 龙右瞥了一眼像个蠕虫般的任采,轻叹道,“是要想办法快些回去才行,果茶还在等着我呢,不知道她现在下班了没有……”忽地又扇了自己一巴掌,颓然地垂下脑袋,“当时不该说那些的,人家是个编辑,想象力丰富一点很正常嘛,解释清楚不就好了,逞什么口舌之快……” 深吸一口气,龙右似乎心中有了计较,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起来,“这次回去之后就痛改前非,再也不偷了,摆个摊儿正经做点买卖,多攒钱,重新把她追回来,给她一个光明的结局!” 说着说着,龙右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拿起任采那双巡逻鞋,转身走进屋子左侧的杂物间内,翻找着合身的衣裤,决心认真地改头换面,重新来过。 便在这时,一个拎着铁锤,身穿黑色制服,脸上有着一条长长刀疤的男人走了进来,东瞅瞅,西看看,然后跨进了小屋内。 刀疤男人扫视四周一番,瞧见桌上摆着一盘烤鱼,还有两个酒杯,皱了皱眉,发现任采裹着被子闷头大睡,嘀咕道,“就这一个菜,至于喝成这样……” 一道冷风灌了进来。 刀疤男人打了一个哆嗦,觉着有些冷,便走到房门处,打算把门框上的那块破布撩下来,稍微遮挡一下。 谁知破布刚放下一半,任采的声音从被窝里传了出来,“别把帘子放下来!你把帘子放下来,屋里就没光了……没光,我睡不着觉!” 刀疤男人瘪了瘪嘴,正要将破布重新卷上去,岂料个子不够高,始终都放不上去,尝试几次之后,心中怒火陡然升起,索性随手一甩,任由帘子垂落下来。 屋内光线一暗。 任采从被窝里钻出了脑袋,因为动作有点突然,所以左耳还留在被窝里,只得偏着脑袋道,“我给你说了别把帘子放下来,你是不是聋了?” 刀疤男人举起手中铁锤,冷冷道,“别喊,你要是敢喊人,我就捶死你!喊一声,捶一下!” 任采闻言立时将脑袋扭正,这才看清屋里的并不是龙右,登时一惊,瞬间酒意全消,面色发白道,“兄弟,有话好好说,我不喊!这周围也没别人,喊了也不起作用……” 刀疤男人轻哼一声,开始在屋内搜寻值钱的物件起来,来来回回几趟,也没什么太大的收获,又走回桌边,直勾勾地盯着任采,却没有说话。 任采眼神畏惧地望向刀疤男人,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兄弟,我都这样了,家里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从枕头下摸出一把钢镚,缓缓递向刀疤男人,“我这儿还剩下些零钱,你可以去村头的刘老汉家里买个面包垫垫肚子,别的真没有了!” 刀疤男人一脸漠然地接过零钱,揣进自己兜里,正要转身离去,忽地听见破布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睁大眼睛瞪着任采道,“你不是说这附近没别人吗?” 正当任采想要开口解释的时候,穿上保安服的龙右撩开帘子跨了进来,扬了扬手里的一瓶二锅头,满脸欣喜道,“你看我找到什么了,黑星二锅头!这玩意可比咱刚才喝的假酒强太多了,来……咱们再好好喝两杯!” 刚说完这句,龙右一抬头便瞧见手拿铁锤的刀疤男人,立时愣在原地。 刀疤男人与龙右四目相对,发现对方眼中并没有任何害怕的神色,不由地也愣住了。 任采轻咳一声,指着刀疤男人对龙右说道,“自己人,这是我大表哥……”扭头又指了指龙右,对刀疤男人挤出一张难看的笑脸,“自己人,这是我同事。” 刀疤男人双眼一眯,面无表情道,“行,那我就先走了,你们慢慢喝……” 眼见刀疤男人就要走出小屋,龙右忽然伸出右手,将刀疤男人拦了下来,呵呵笑道,“这有一整瓶二锅头呢,坐下来一起喝点!” 刀疤男人有些意外地看着龙右,沉默了几秒,摆摆手道,“不了,我还有事……” “嗐,来日方长,何事惊慌……来,一起坐下来喝点,让节奏慢下来,才能更持久。”龙右仍旧没有让开,再次规劝道。 刀疤男人皱了皱眉,回头看向任采,示意任采帮忙说一句。 任采似乎没有看明白刀疤男人的意思,眨了几下眼睛,用不太确定的口气说道,“要不……坐下来整点?” 第16章 锤子与镰刀 酒过三巡。 盘子里只剩下一堆细小的鱼刺,二锅头却还有半瓶。 龙右、任采、刀疤男三人脸上皆是红扑扑的,醉眼迷离。 铁锤安稳地垫在桌子下,正好与桌腿缺失的一截完美契合。 刀疤男长舒一口气,从兜里摸出一把钢镚,放在桌上,大着舌头道,“就到这儿,我该走了……再喝下去,我就该醉了。” 任采瞟了一眼桌上的钢镚,摆摆手道,“拿回去,都不容易……我在村子里做保安,一天能有十三块,一个月下来也是将近四百了,加上我身体残缺,每天还有两块钱补助,二三得六,我每个月都有八百!不差钱!” 刀疤男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打着酒嗝,点头道,“那是有不少了……但比我还是矮了一截,我这工作效益好的时候,一天就能挣个一两千……现在不行了,都不富裕。” 龙右不停地点着头,也不是因为他赞同刀疤男的说法,只是觉得脑袋太沉,脖子有些累,看了看桌上的三堆钢镚,想要伸手拿过来数数,却怎么都够不着,纳闷道,“那钱到底跑哪儿去了呢……” “地主家呗!”刀疤男瘪了一下嘴巴,“这人总要吃饭睡觉,这挣的钱就有了去处……就拿这盘鱼来说,你想吃鱼,甭管是用鱼竿还是渔网,总得去有鱼的地方,这小岛虽然在海上漂着,但能钓到鱼或者捞到鱼的地方只有一处。那地方以前姓杜,现在好像改姓芝了,原先姓杜的时候,还讲几分仁义,价格公道,现在换了主人,鱼价是越来越离谱!” 任采拿起一根稍微粗壮的鱼刺,剔了剔牙齿,附和道,“确实离谱,我都是攒了两个月工资才买了这条小鱼……每个月都是入不敷出,挣的不够花的,你说这该咋整呢!” “你算是还好的,不少人还赊账过日子呢!”刀疤男轻叹道,“我有个朋友,每天抡着铁锤在海边石场做苦力活,大锤八十,小锤四十,按道理讲,日子该是松快的,可就是总喜欢喝两口,石场老板就拿捏着他这一点小爱好,然后让他的小姨子在场子里开了家酒馆,可劲儿地向工人们兜售掺了海水的假酒……日子一天天过去,我那朋友非但没有在石场挣到钱,还欠了那家酒馆好几万,从此之后,我那朋友再也离不开石场了。” 龙右看了看还剩下半瓶的二锅头,又瞟了一眼只剩下鱼刺的盘子,抠了抠脑门,忽然插话道,“光有酒也不行啊,还得有菜!” 刀疤男咧着嘴道,“是这个道理……所以后来石场老板又让他老婆在酒馆前摆了个摊子,烧烤,炒菜,火锅……什么都有,什么都贵!你不想买,看着别人吃得香,也就忍不住想买,买了菜,再喝一杯老白干,一天也就白干了!” 龙右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嘟囔道,“老白干可不行,那滋味……我都受不了!” “我那朋友也受不了,”刀疤男嘿嘿笑着,“所以,最后不管是石场,还是酒馆菜摊,都砸了……那老板忘记了一件事,虽然我的朋友和那些工人没钱没势,但有个锤子……” “对!管他个锤子,我这就去监狱那边搞几盘硬菜!”龙右拿起桌上那个从监狱借来的空酒瓶,说着就要朝外走去。 任采怔了一下,有气无力地抬起右手,对龙右规劝道,“别冲动,我说了,她不是你的菜!” “你们先喝着,我很快就回来……凭我的技术,只要三分钟!”龙右像是没有听见任采的话一般,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撩开破布,嘟嘟哝哝地说了几句,而后便大踏步离开小屋。 任采看着门口那块又重新落下的破布,轻叹道,“咋这么不听话呢,帘子放下来,那门外的光还怎么透得进来……你这样叫我还怎么睡得着!” 没过多久,帘子又被掀了起来。 刚刚喝完一杯交杯酒的任采和刀疤男,不由地偏了偏脑袋看向门口,齐声说道,“这么快?” 进来的却不是龙右,而是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 乞丐左手拿着一把镰刀,右手拎着一个黑色布袋,腰间绑着一根草绳,草绳后面拖着一副巨大且完整的鱼骨架子。 “我打了两条鱼,一大一小……大的在路上吃没了,剩下条小的。”乞丐将手里的布袋子打开,取出一条约莫三斤重的海鲈鱼,认真地摆在那个只剩下鱼刺的盘子里,眨了眨眼睛道,“它刚才还很活跃,可能在来这儿的路上没出口气,憋死了。” 刀疤男看了看盘子里翻着白眼的海鲈鱼,又看了看翻着白眼的乞丐,满脸困惑。 任采揉了揉眼睛,瞧清乞丐的相貌,对着刀疤男笑道,“他是我的同事,眼睛有毛病,不是嫌弃你。” 刀疤男上下打量乞丐一眼,撇撇嘴道,“他看着也不像个保安啊……” “他本来就不是保安,”任采呵呵一笑,解释道,“他是我兼职要饭的时候认识的同事,叫……张涛!” 乞丐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表情有些羞涩地说道,“任哥,我不是张涛……张涛上个月就饿死了,我是陈阳。” 任采尴尬地笑了笑,“是吗?哈哈哈……哎呀,叫什么不重要,姓名就是个代号,都是兄弟!来来来,张涛,快坐下,咱们今天好好喝两杯!” 陈阳愣了一下,却并没有再纠正任采,缓缓地解开腰间的草绳,挨着刀疤男坐了下来,低头看了看脚边垫在桌腿下的铁锤,将手中的镰刀放在铁锤上,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桌上摆着三个酒杯,好奇道,“任哥,你这儿还有客人?” 任采点了点头道,“刚交的新朋友……叫什么马,很有本事,能够用一根头发丝解开手铐……我打算跟着他,试试能不能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小岛!” 陈阳闻言顿时双眼亮了起来,谄媚道,“能不能把我也带上?到了外面,我肯定能比在这儿更容易讨到饭钱,到时候请你吃十条大鱼!” 任采嗤笑一声,“要是能离开这里,谁还想吃鱼啊,应该吃点好的……听说大陆上有种食物叫刺身,很不便宜,许多美女都喜欢在吃刺身的馆子里和人约会,咱们既然好不容易出去了,必须要去那里见识一下才对嘛!” 刀疤男听见任采和陈阳讨论出去的事情,登时脸上泛起异样的潮红,酒意也消了大半,兴奋道,“你们有办法离开这里?” “我没有,但刚才跟咱俩一起喝酒的那位叫什么马的朋友肯定有办法,他是从外边来的。” “你先前不是说他是你的同事吗?怎么这会儿又成了从外边来的新朋友?” “是新朋友,也是刚发展成自己人的同事……嗐,你的思想不要那么狭隘,但凡为着共同事业奋斗的人,都可以称为同事,在想要离开小岛这件事上,我和他的奋斗目标是一致的,即便他之后不想再做保安这个工作,那也还是我的同事!” “很有道理……现在,我也是你的同事了。” “你也想离开这座岛?” “我想,这个岛上除了好人村的人,所有人都非常想离开这里。” 任采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道,“好人村里也有想离开这里的,不然那东西不会跑到好人村去。” 刀疤男不明白任采说的东西是什么,所以没有反驳,砸一下嘴巴,举起酒杯道,“来,让我们为了共同的事业干杯!” “干杯!”任采和陈阳也端起酒杯,哈哈大笑着。 三人共饮了一杯,陈阳扭头看了看龙右之前坐的位置,问道,“任哥,那位马同事去哪了?可别趁着咱们仨在这喝酒,他一个人偷偷离开小岛了……” 刀疤男瞪了陈阳一眼,冷冷道,“别胡说,人家是帮咱们弄点下酒菜去了,很快就会回来……马同事为人很热情,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太不礼貌!” 任采也赞同地点了点头,“放心,我看人一向很准,他不会背叛我的……而且,就算他想一个人偷偷溜走,也是不可能的,想要离开这座小岛,必须两个人以上才能办得到。” 陈阳讪讪一笑,不再多说什么。 “看来任同事知道的东西很多啊……”刀疤男深深地看了任采一眼,指了指桌上的海鲈鱼,侧脸对陈阳说道,“这鱼怎么做比较好吃?” 陈阳表情呆呆地说道,“我通常都是烤来吃的。” “那你拿去烤一下……”刀疤男轻咳一声,淡淡道,“麻溜地烤一下,等会马同事回来,咱们一起尝尝你的手艺,这样我们才能知道你有多大的价值,配不配得到一张离开这里的船票。” 陈阳不满道,“那你呢?你又有什么价值?” 刀疤男指了指桌上的那堆钢镚,笑道,“瞧见了吗?这就是我买船票的钱,而且我比你有力气,之后需要出力的时候,自然是我顶在前头,出钱又出力,这才算是为了共同事业奉献自己的应有态度!” 陈阳一时不知该如何辩驳,只好闷闷地拿起海鲈鱼走到小院里,蹲在几块石头搭建的灶台边,扯来几把荒草,开始生火烤鱼。 片刻之后,鱼香袅袅升起,一缕缕飘出小院。 正跟在道士和神父身后,匆匆赶往坏人村保安处的司马北忽地停下了脚步,轻轻抽动几下鼻子,扭头望向小院,舔了舔嘴唇道,“好香啊!” 道士怒气冲冲道,“当然香!烤鱼怎么可能不香!好得很,捉贼拿赃,捉奸在床,老子看他这下还有什么话说!” 第17章 我玩够了,咱们该回家了 世界上很多人的关系都是这样,从一开始的无话可说,因为一些奇妙的缘分,逐渐变得无话不说,但最终还是归于无话可说。 拎着空酒瓶走进废弃监狱的龙右在物归原位之后,因为一些奇妙的冲动,小心翼翼地打开李静的那间小屋,正要抬腿走进去,却猛然发现那个大胡子竟还躺在床上,立时又慌张退了出去,重新关上房门。 就在房门只剩下一丝缝隙的时候,屋子里飘出来一句闷闷的话,“我有话要说,先别走……” 龙右愣了一下,那句话里并没有宾语,没有说明要跟谁说,但这整个废弃监狱里此刻只有两个人,除了说出那话的大胡子,也就剩下他自己了,于是他轻咳一声,掩饰尴尬,语气带着几分歉意道,“刚才是想找个厕所方便一下,走错了,打扰到您睡觉,实在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早就醒了……李静出门的时候,我就醒了,知道你是任采的朋友,所以不用这么客气。” “您是李静的丈夫?” “别用您字,听着恶心,你叫我海生就行,其实咱俩年岁相差不大,只是我长得稍微着急了点……我不是李静的丈夫,我们只是床伴而已。” 龙右闻言立时瞪圆了眼睛,讶然道,“床伴?这么前卫?” “不是你想的那样,”因为胡子太长,说话间有几根胡须落进了嘴巴里,海生用力地啐了一口,不想那些胡须却黏在唇边,但他又不想伸手去拉扯,便用力吹着黏在唇边的胡须,声音怪异地解释道,“我们是单纯的床伴,只睡觉,不进身。” 龙右满脸不相信地瘪了一下嘴巴,眨了眨眼睛道,“是是是,男女之间也是有纯友谊的……海生哥,听你这口音不像本地人啊,你也是从外面来的?” “你见过本地人吗,就敢说我的口音像外面的?” “见过一些……我之前在好人村那边待了一会儿,和那边的本地人简单地聊过几句,大概知道本地人的口音应该是什么样的。” “噢,原来是这样……其实我也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只是因为在我的小时候,这岛上崇尚双语教学,而我这人是一根筋,很难兼顾两种语言,所以我的口音就变得有些不伦不类。说起好人村,我之前也是在那边住着的,我爸也是在那边住着的,我爷爷……据说六十岁之前也是在那边住着的,我们祖孙三代加起来为了那个村子兢兢业业奉献了将近一百年,但就因为我砍了一棵树,他们就把我赶了出来。” “一棵树?” “一棵树,有六米多高。” “那应该是一棵长了快百年的树,砍了确实可惜……” “可那棵树本就是我家的,是我爷爷小时候种下的。” “既然是你爷爷种的,怎么也算是传家宝,那你为什么要把它砍了?想拿去卖钱?” “你是任采的朋友,我也是任采的朋友……他身子向来很虚,每年不烧点柴烤火根本活不下去……为了烤火,他甚至连自家的房门都给劈了,两道门是一点渣都没剩,可还是不够烧,整天闹着快要被冻死了,所以我就想着砍了那棵树给他当柴禾烧。” “这是做好事啊,好人村的人为什么要把你赶出来?” “好人村有个森林保护条例,只能种树,不能砍树,违反者视同命案凶手,必须驱逐出村!” “一棵树而已,怎么还扯上命案了?”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好人村的人理念是万物皆平等,树也是有生命的,砍掉一棵树,等同杀死一个人。” 龙右微微错愕了一下,感觉像是以前自己在新闻报道里听过的某种邪教组织,皱眉道,“有些偏执了……不过,你既然知道这些,为什么还要砍那棵树呢?即便是想给任采雪中送炭,你完全也可以采取其他办法嘛,比方说去别人家里借点柴禾……” 海生像是吹走了那几根胡须,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眼神复杂道,“柴禾那会儿是稀缺资源,价钱昂贵不说,还很不容易搞到手,很多人的家里都只有柴禾期票,没有一根可以拿来烧火的实木柴禾。” 龙右摸了摸鼻子,只觉得这话听着有些熟悉,抿了抿嘴唇道,“原来如此,你砍了那棵树,也就破坏了市场,当然要把你赶出村子,这下倒是合情合理了……”眼珠子一转,忽地像是想明白了什么,“海生哥,你要说的话,该不会是让我帮你给任采砍树?虽然我现在不是好人村的人,但我也不想无故得罪那些人……而且,现在坏人村里也有一片林子,就在好人村与坏人村交界处,你要是想帮任采,去那儿随便砍几棵都行。” “那片林子就是当初我家的空地,”海生轻叹道,“原本那里只有一棵树,后来被我砍了之后,变成了光秃秃的平地,再加上我被赶了出来……任采心里过意不去,所以一得空就去那个树桩旁边栽树,这么多年过去,是该长成一片小树林了。” 龙右想起那个半米多高的树桩,顿时恍然,喟然道,“一木之恩,森林相报……你们都是好人啊!” “别扯淡,只有住在好人村的才能算是好人……”海生撇了撇嘴道,“我跟你说这些,也不是想让你帮我砍树,更不是想听你的假意夸赞,我是想拜托你帮忙去好人村找一样东西。” “海生哥,你可能不太了解我,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走回头路……既然我从好人村出来了,就没打算再回去。” “这句话也很假,你是个外来者,肯定是想走回头路,巴不得越快离开这座小岛越好。” “但我不一定要去好人村。” “任采没跟你说过吗?离开这儿的法子就在好人村里,你不去好人村,又怎么离开这里呢?” “他的确和我说过这些,但我觉得肯定还有其他办法……至少,短时间内,我不打算去好人村,想先试试自己的法子。” “没关系,年轻人总是要碰壁之后,才能够成长的……我先跟你说一说,等你和任采之后要去好人村的时候,顺带帮我找一找。” 龙右犹豫了一下,点头道,“也行,但你最好不要报什么希望,因为我大概率是不可能再去好人村的。” “你肯答应就好……其实那东西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就是一口锅,圆圆的,锅口大概直径有一米多,锅底的直径则只有十公分左右。只要你帮我把那东西找回来,我就把这张床让给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看上李静了……” “我没有……” “不用狡辩,李静长得那么漂亮,村里人谁不喜欢,那道士和神父馋李静的身子不是一天两天了……知道为什么没有得逞吗?因为我躺在这张床上啊!正所谓捉贼拿赃,捉奸在床,我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这张床上,他们谁还能有机会?”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有时候不一定非要在床上才能睡觉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李静睡觉认床,在其他地方都睡不着觉,只有在这张床上才能睡得踏实,呼噜打得比我的都要响亮……这些年吵得我脑瓜子嗡嗡的,从来没有睡过一个舒坦觉,半点做其他事情的精气神都提不起来,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是不是对李静已经做过什么了。就算我有那个心思,我家小橘子也不会答应的。” “小橘子?” “我女儿……她妈妈如今还住在好人村里,当初我们一家三口都来到了这坏人村,但她妈妈有天晚上偷偷溜回去了,再也没来找过我们。那时候小橘子才两岁,还不怎么记事,我后来就骗她说,她妈妈不是本地人,回很远很远的娘家去了……都是些烂糟的旧事,不提也罢,你记着帮我找找那东西就好!” 龙右满脸同情地望了一眼门缝后躺在床上的海生,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放心,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帮你把那口锅背回来!海生哥……珍重!” 说罢,龙右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手里拎着一袋趁和海生隔门交谈的时间从监狱里搜罗到的花生米,满脸的得意地跨出监狱大门,一扭头,却发现一个泪流满面的小女孩蹲在门旁,惊讶道,“小橘子?” 小橘子抬头看向龙右,带着哭腔道,“原来我妈妈不是回娘家了,只是不要我了……” 龙右心底一软,蹲下身子,摸着小橘子的头,轻声说道,“可能你妈妈也不是不要你了,只不过是在这边水土不服,只能回到好人村生活……” “是这样吗?” “有的树长在南边可以结出酸甜可口的橘子,若是挪到北边,就只能结出苦涩的枳。” “南橘北枳!我爸爸和我讲过这个故事!既然妈妈是水土不服,那我可以过去找她吗?” “当然了,只不过你现在还小,等长大一些,有能力和那些好人村的人讲道理了,才可以去找你的妈妈,否则只会让你爸爸妈妈担心。” “我明白!谢谢龙右叔叔,你真是个好人……”小橘子脸上重新绽开笑容,从身后拿出一朵野花,递向龙右,扑闪几下大眼睛道,“龙右叔叔,这是我今早采的野花,特别地香,本来是想去卖点钱的,现在就送给你!你可不要嫌弃哦,这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 “不嫌弃,的才是最贵的嘛!”龙右哈哈一笑,接过那朵野花,轻轻嗅了嗅,赞道,“确实挺香的,你是在哪……” 话刚刚说到一半,只听扑通一声,龙右两眼一黑,沉沉栽倒在地。 小橘子满脸鄙夷地瞥了一眼龙右,“你都知道的才是最贵的,居然还敢闻,简直比傻狍子还蠢!” 便在这时,海星突地从监狱外的草丛里钻了出来,和小橘子轻轻击掌一下,道了声多谢,而后一把抓起龙右的右脚脚踝,嘴角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缓缓朝着铁丝网墙处走去,“我玩够了,咱们该回家了……” 第18章 小岛这么大,我想去看看 小橘子目送海星拖着龙右离去,看着地上那一条歪歪扭扭的长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怎么力气这么大,是不是昨晚那几个包子把他吃撑了?” “那肯定不是,你昨晚也吃了很多肉包子,但还不是一样做什么都有气无力……”李静缓缓从废弃监狱旁的小巷子走了出来,慵懒地打了一个呵欠,“别看了,你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为了让你不当小狗,我这一大早起来假装上班,实在困得很,先进去睡个美容觉,等到晚上要吃饭了再来叫我啊!” 小橘子忽地拉住李静,瞟了一眼海生所在的那间小屋,轻声道,“你说……我爸刚才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 李静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嗤笑道,“你爸这些年编了多少个关于那女人的故事,有一个是真的吗?” 小橘子颓然地垂下脑袋,轻叹道,“我还以为那女人真的住在好人村呢……他这回说得挺像回事的,我都差点哭了,看来最近没少看那本演员的自我修养,演技确实有所提高。” 李静轻轻地嗯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道,“对了,那小子为什么一定要拖走新来的小哥,他有没有跟你这个小笼包之交说过?” “什么小笼包之交,你别说得那么难听,我和他也就是一夜的交情,并不是很熟……”小橘子撅着嘴道,“不过,关于这一点,他的确有提起过,好像是为了他姐姐,说是不管怎么样,都要有个交代,几个人出来的,就得是几个人回去,这叫有始有终。” “你信吗?”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可能相信。” “那你还帮他迷晕新来的小哥?” “你什么都不知道,不也帮我演了一出戏吗?” “也是这个道理……可他是怎么知道新来的小哥今早要过来的?” “猜的……昨晚他看见咱们的收获里有个钱包,知道那新来的小哥应该就在这附近,再加上他认出那把手枪是9527的,还看到了那副藏在野花下面的手铐,他觉着9527多半和新来的小哥混在一起,而9527热情好客,又喜欢喝酒,肯定要过来借酒……” “等等,他是怎么知道9527喜欢喝酒的?” 小橘子吐了吐舌头道,“昨晚你在和那位侦探叔叔深入交流的时候,我俩也交流了不少东西……” “人家都说女大不中留,你这还没长大,胳膊肘已经朝外拐了,这长大之后还得了……”李静长长地叹息一声,忽地想到什么,面色突地一变,侧脸看向小橘子道,“那小子不是一大早跟司马北他们去杨不成的小池子那里了吗,为什么一个人又这么快跑来这边?” “是那个侦探叔叔让他回家的……估计是怕他家里人担心,半途而废,当然很快。”小橘子不以为意地解释了一句。 李静摇头道,“我的意思是他明明推断出了这么多东西,也知道司马北在找那个新来的小哥,但却一个人回到这里,说明他从始至终都在欺骗司马北……那么,他为什么要欺骗司马北呢?” 小橘子脸上的表情一僵,想到某种可能,心底发虚道,“静姐,好人村的奉献祭是不是要到了?” 李静闻言一惊,下意思看了看海生所在的小屋,咽了咽口水道,“海家的植树祭典也到了……” 就在小橘子和李静遍体生寒之际,一道带着几分醉意的声音在她们身后响起,“静静……小橘子……你们见着我同事了没有?怎么他来这边还个酒瓶子,半天都不回来?” 李静被任采的突然出声吓了一跳,浑身轻颤一下,但很快就稳住了心神,眼珠子一转,挤出一张笑脸,回头刚要开口,却看见任采身边还站着两个人,一个手里拿着锤子,一个手里攥着镰刀,又是惊了一下,眨了眨眼睛道,“我也是刚刚才回来,不太清楚……这两位朋友是……” 任采打了一个酒嗝,大着舌头道,“别害怕,都是我的同事,都是本分的老实人……拿镰刀的这个叫张涛!” 陈阳急声纠正道,“陈阳……耳东陈,太阳的阳。” 李静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一个招呼,扭头看向握着铁锤的刀疤男,柔声问道,“那这位大哥应该才是张涛?” 刀疤男摇了摇头道,“不是……我叫赵刚,不姓张。” 任采讪讪一笑,拍了拍脑门道,“记岔了记岔了,张涛是我另外一个朋友,搞房地产的……” “任哥,张涛也是乞丐,已经饿死了,你是不是欠他钱,怎么老念叨着他的名字!”陈阳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 任采往地上轻啐一口,“我怎么可能欠别人钱,我最多也就是欠海生一条命……更何况,现在欠钱的才是大爷,根本不把债主放在眼里,也就更不可能记在心上。怎么胡扯这些……我是来干啥的啊?” 陈阳轻咳一声,瓮声瓮气道,“找咱们的同事……任哥,我说什么来着,那小子绝对是自己一个人跑了,先前就不该让他一个人出来!” 赵刚摸了摸脸上的刀疤,忽然道,“不会!人家热情得很,还拉我喝酒呢,怎么可能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 “别吵吵,搅得我头都晕了……”任采摇晃几下脑袋,侧脸看向小橘子,满口酒气道,“小橘子……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穿着和我同款保安服的男人?” 小橘子怔了一下,面色难看道,“我也是刚回来……” 任采突地将双手按在小橘子的肩膀上,醉眼迷离地看着小橘子脑袋旁边的位置,“小橘子!你还是个小孩,小孩是不能说谎的!来,跟任叔叔说句实话,你有没有看见那个人?” 小橘子表情怪异地看着任采对旁边的空气龇牙瞪眼,支支吾吾道,“看见了。” 任采哈哈一笑,从兜里摸出一颗水果糖,剥开糖纸,喂向小橘子的嘴巴,“这就对了嘛,诚实的孩子有糖吃……” 小橘子见任采在旁边戳了半天也没有投喂成功,索性自己伸手将糖果夺了过来,扔进嘴里,佯装是被任采投喂糖果的样子,满脸感激道,“谢谢任叔叔。” 任采欣慰地笑了笑,“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小橘子,你有看见他去哪了吗?” 小橘子犹豫了一下,仿佛鼓足了勇气一般,指着地上那条长长的拖拽痕迹,怯生生道,“就在你们来这之前,他被人拖走了……现在赶过去,说不定还能追得上。” 任采双眼一亮,扭头对陈阳说道,“听见没有!人家不是自己走的,是被人拖走的,我不许你以后再这样胡乱怀疑我们的同事,很不礼貌!” 陈阳摸着后脑勺,嘿嘿一笑,连连赔罪。 赵刚重重地嗝了一下,险些吐出几块烤鱼来,一仰脖子,又将呕到喉咙的烤鱼咽回肚子里,翻着白眼道,“行啦!别搁这儿婆婆妈妈的,赶紧去找找咱们的同事,这年头噶腰子的多,他一个人流落在外太危险!” 任采和陈阳点头称是,向小橘子和李静道别一句,随即便跟着赵刚一起转过身子,循着地上的拖拽痕迹匆匆离去。 小橘子望了一眼地上那条歪歪扭扭的长线,低声说道,“静姐,你说他们能追上吗?” 李静不咸不淡道,“追不追得上都跟咱们没关系。” 小橘子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三道影子,眼底闪过一丝羡慕的神色,小嘴微翘道,“静姐……小岛这么大,我想去看看……” “看什么看!” 地上循着长长拖拽痕迹而行的三道人影突然停下,道士杨不成指着任采居住的小院子,怒声道,“就这儿了!这就是那王八蛋住的地方,我说不用你那套什么追踪法,你非得费那个事儿,最终还不是跑到这混蛋住的地方来了!” 司马北咳了两声,呵呵笑道,“稳妥点好,我们绝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但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 神父在胸前比划一个十字,忽然开口道,“主说,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是坏人,所以叫坏人村……我们每个人都有罪!” 道士瘪了瘪嘴道,“那你的主有没有告诉你,我的鱼还剩下多少?” 神父认真地想了想,答道,“主没说……但你先前说了,一个人吃不完,我想多半还剩下多半。” 正当道士想要嘲讽神父几句的时候,司马北瞧见院门口的脚印,忽地蹲下身子,一脸肃容道,“声音轻一点……这儿不止一个人,大概有四个,你的鱼可能已经毛都不剩了!” 道士皱了皱眉道,“鱼本来就没长毛啊!再说了,就算里面除了9527还有别人,咱也不用怕,比人数,咱们只是少了一个人,9527是个残废,这么算下来,就是三比三,有的打!若是比武力,咱们这儿一个侦探,一个道士,一个神父,要法术有法术,要技术有技术,这阵容对上谁都可以正面刚!” 司马北摸了摸栅栏门上被砸断的铁链,双眼微眯道,“还是谨慎点好,对方手里有武器……我数到三,咱们一起冲进去!” 第19章 奉献祭 “三!” 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撞开,又像是什么东西落在地上的声音陡然响起。 惊破了好人村后山某个暗洞中的沉寂。 暗洞最深处一块宽大平台上,那几名身穿红色长袍,数到三就齐齐松手的壮汉互相对视一眼,似乎在用眼神商量着什么。 而在他们几人包围的中心,一个长约一米八,宽约一米的黑色木棺静静地躺在地上。 只是木棺的盖子被人掀开了,准确地说,是在木棺落地的瞬间,被躺在木棺里的人撞开了。 那名撞开棺盖,穿着大红寿衣的花白胡子老人躺在木棺里,微微颤抖着。 插在木棺四周的一百二十八个火把簌簌燃烧,因棺盖掀飞带出的微风,火光也在微微颤抖着。 但围在宽大平台四周的一百二十八红衣村民却很平静,其中自然包括那几名负责安放木棺的壮汉。 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就连颤抖着花白胡子老人也没有出声,因为他的嘴里塞着一团棉花,堵住了他所有的声音,也堵住了他所有的生路。 花白胡子老人只能用眼神乞求着站在平台正前方的那名老汉。 可那老汉的脸上一点波澜都没有兴起,眼神漠然地看了看那几名负责安放木棺的壮汉,什么话都没有说。 几名壮汉身子轻颤一下,不再互相推诿,一起走上前去,抬起棺盖,缓缓地放回了木棺上。 这个过程依旧没有人发出一丁点多余的声响。 然后,一百二十八道声音在棺盖最后一丝缝隙合上的瞬间陡然响起,汇聚成一首曲调悠扬的歌谣。 “长路奉献给远方,玫瑰奉献给爱情。” “我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爱人……” “雨季奉献给大地,岁月奉献给季节。” “我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爹娘……” 歌声响起的那一刻,躺在宽大平台边缘的龙右睁开了双眼,好奇地张望四方。 一袭红衣的海星忽然回头,白嫩的小脸上浮起一丝浅淡笑意,双手捂着耳朵,示意龙右跟着做这个动作。 龙右微微皱了皱眉,却还是依照海星的意思,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歌声很快结束,一百二十八个村民依次走到木棺旁,将手中的花朵轻轻地放在地上,而后默默退回原位。 龙右一直在认真地观看着,目光从一百二十八个村民身上一一扫过,没发现与那个植树人身形相似的,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方才醒来发现自己莫名来到了这个奇怪的地方,不禁有些茫然,紧接着又看到那名老汉和海星,顿时明白自己回到了好人村,委实吓了一跳。 而现在没瞧见那个植树人,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即便如此,龙右依然保持着警惕,这个村子很古怪,这个暗洞也很古怪,这些像是在参加某人葬礼的村民行为举止更加古怪。直觉告诉他,这种古怪下必然藏着某种危险。 他又挨个挨个扫视了一遍在场的所有村民,然后发现另外一件古怪的事情,这一百二十八个村民里竟然没有一个女人。 就连海燕也不在这一百二十八个人里面。 莫非这个村子只有男性才能参与葬礼? 那个隔壁老王会不会也在这一百二十八个人里面,自己这样一个新人都能参加的话,想必那个老王也在场? 自己明明先前还在坏人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在龙右胡思乱想之际,排在最后的海星已经将手中的鲜花放在了木棺旁的地面上,转身走到一块石头前,端起两个木碗,缓步来到龙右身前,将其中一个木碗递给龙右,脸上依旧挂着浅淡的笑意。 龙右看了看碗里绿油油的汁液,似乎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腥味,不由地皱起了眉头,正要开口询问,却见海星微微摇了摇头,于是又闭上了嘴巴,看着海星咕咚咕咚喝下绿油油的汁液,犹豫着自己要不要也喝下去。 海星伸出红嫩的舌头,舔了舔唇边的绿色残渍,直勾勾地盯着龙右的眼睛,示意他赶紧喝了碗里的东西。 龙右一咬牙,捏着鼻子,举起木碗,一仰脖子,将手中的绿色汁液尽数灌进肚子里,连到底是什么味道都没有尝出。 此时其他人也都喝完绿色汁液,相继离开暗洞。 老汉深深地看了龙右一眼,牵着海星也朝洞外走去。 龙右看了看空无一人的暗洞,只觉得说不出的阴寒,紧了紧身上的保安服,快步追向老汉和海星,待到离开洞穴之后,抿了抿嘴唇,轻拍一下海星的肩膀,低声问道,“我怎么在这儿?” 海星歪着脑袋想了想,微笑道,“你在树林里方便的时候晕倒了,是我把你带回来的。因为我着急赶到这边,就没有先把你安顿在家里……还好阿爸带着我的衣服,不然真来不及了。” 老汉满脸慈爱地摸了摸海星的脑袋,呵呵笑道,“赶上了就好,以后可别太贪玩……”扭头看向龙右,重重咳嗽两声,“今天你喝了乌椰苏赐下的圣水,也算是正式成为咱们村子里的人了。我听海燕说你叫司马北,这个名字怪不吉利的,改叫海马!” 龙右眼角抽搐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保安服,沉声道,“我不可能是在拉屎的时候晕倒的,我绝对是在闻了野花之后晕倒的,这衣服不是我原来的衣服!” “这是我去跟村里保安叔叔借来,亲手给你换上的,”海星撅着嘴道,“你拉着拉着就晕了,我要把你拖回来,就得先给你擦屁股……你原来那身沾了屎尿,只能换掉。其实你说的也没错,你确实是在闻了一朵野花之后晕倒,不过那会儿你也正在拉屎。这岛上稀奇古怪的花太多,你以后可得长个心眼,路边的野花不能采,更不能闻!” 龙右摇了摇头道,“不可能!我明明记得我去了坏人村,还跟人喝酒吃肉来着!” “那都是梦!”海星嘟着嘴道,“是不是还遇到了一个叫小橘子的小女孩儿?她扎着两条小辫子,小脸粉白粉白的?” 龙右瞪大眼睛道,“你怎么知道?” “你自己说的,”海星耸耸肩膀道,“拖你回来的路上,你一直都在说梦话,什么小橘子啊,什么李静啊,念叨了好多个人名呢!” “有没有果茶?”龙右拧着眉毛,急忙追问道。 “不知道,我哪记得了那么多……”海星斜眼看向龙右道,“你自己做的梦都记不得了吗?” 龙右眼底闪过一丝狐疑,挤出一张笑脸道,“谁能完全记得自己做过的梦啊,很多时候只是觉得现在发生的事情很熟悉,就像以前做过的梦一样。” 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二人交谈的老汉轻咳一声,淡淡道,“别说做梦那些虚幻的事情了,咱们赶紧回家,忙活了一整天,肚皮都饿瘪了,也不知道你阿姐今天做的什么菜……” 海星憨憨一笑,摸着鼓鼓的肚皮道,“我的肚皮倒是不瘪,昨晚吃得太多,现在还没消化呢!” 龙右忽地想到什么,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皮,顿时恍然,心中越发坚定自己去过坏人村的事情并不是做梦,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却又很快掩藏下去,用余光瞥了一下海星,侧脸看向老汉,小心翼翼地问道,“对了,叔……咱们现在也是自己人了,但我还不知道您叫什么呢……” 老汉洒然一笑,“我以前叫张涛,后来加入了好人村,改了名字,现在叫海涛,是好人村的现任村长。” 龙右只觉得张涛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回头望了望那个幽深的暗洞,继续问道,“刚才是在给谁办葬礼,阵仗搞得蛮大的!” 海涛意味深长地看了龙右一眼,沉默了几秒,不咸不淡地说道,“不是葬礼,是奉献祭……你难道没听过那首歌吗?” 龙右立刻想起方才一百二十八人大合唱的场景,恍然道,“原来是奉献啊,以前倒是经常听,但后来大街小巷的口水歌越来越多,渐渐就忘记了这些经典老歌……奉献祭是什么活动?” 海涛一边背负双手走在回家的小路上,一边望着天边缓缓下坠的太阳,面无表情地说道,“是一种祈愿,也是一种自然的平衡法则,就像天边的太阳在走完了一天之后,应该躺下去休息一样。” 听得一头雾水的龙右还想再问些什么,旁边的海星却是扭头瞪了龙右一眼,冷冷道,“你的问题真多,能不能安静会儿,烦死了!” 龙右悻悻地闭紧了嘴巴,只是在即将拐进好人村里的时候,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暗洞,总觉得里面藏着什么诡秘。 而在龙右收回目光的那一刹,一阵寒风灌进暗洞内,一百二十八个火把立时熄灭,十几双眼睛忽地在漆黑的洞里亮了起来。 木棺剧烈颤抖起来。 十几双眼睛像是受到某种召唤,慢慢飘到木棺边上。 砰的一声。 棺盖被掀开。 但这一次掀开棺盖的却不是棺里的花白胡子老人。 十几双手忽地按在花白胡子老人身上。 一道寒光闪过,一把弯刀划进木棺之中,鲜血高高溅起! 一只干枯的手在木棺里摸索了两下,然后捡出了一个血糊糊的耳朵…… 第20章 打火机与木棍枪 将那只血糊糊的耳朵仔细地放了进一个透明塑料袋里,与手上另外一个装着血糊糊耳朵的透明袋一起揣回衣服兜里,司马北盯着任采被窝里的那只软胶假耳,摇了摇头道,“都不是,这只是招风耳,我兜里的这两只是棋子耳,类型匹配不上。” 道士白了司马北一眼,瘪着嘴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了,9527丢的是一只耳朵,你这儿是两只,很明显不是他的。” “谨慎点好,多验证一下没有坏处,”司马北摸了摸桌上尚有余温的盘子,轻叹道,“咱们还是来晚了一步,但他们应该还没走远,盘子还是热乎的。” “你别跟我提什么谨慎了!”道士咬牙道,“就因为你的谨慎,已经浪费了道爷我不少时间!如果不是你的谨慎,9527现在就该趴在这张桌子上!” 神父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闭目念叨着,“仁慈的父,原谅我的盲目,我跟着这邪恶的道士只是为了过渡,愿你永远能守护我的贞洁……阿门!” 司马北表情怪异地看了看道士和神父,轻咳一声,蹲下身子,摸着地上那副巨大的鱼骨架子,又从地上捡起一些火柴棍般的鱼刺,扭头看向桌上盘子里的细小鱼刺,皱了皱眉道,“这里有三具尸体,从尸骨的痕迹来看,这个体格最大的家伙最先遇害,约莫是在今日凌晨四五点左右被凶手架在火上烧烤的,然后是盘子里的那名受害者,遇害时间大概在早上八九点,最后是这个体格中等的,被烤熟的时间应该在咱们到这儿的十五分钟前……行凶手法上,盘子里这个死者的解剖方式和其余两名受害者略有不同,凶手应该是两个人。” 神父震惊道,“姐妹,你居然能从鱼骨头上看出这么多东西,不愧是专业的……” “专业个毛线!”道士嗤笑一声,拿起黑星二锅头酒瓶下压着的一张纸条,一字一字念道,“同事!我们出去找你了,如果找着了,就跟你一起回来,如果没找着,你就在这儿等着,我的朋友张涛来了,杀了一条三斤多的海鲈鱼,烤得很香,比我那条鱼还要酸辣可口,肉已经被我们吃完了,给你剩了个尾巴,热在锅里,你自个儿去拿……这不写着吗!凶手是9527和他的朋友张涛,你在那儿瞎折腾个啥!” 司马北站起身来,瞄了一眼纸条上的留言,尴尬地笑了笑,“我的分析还是有用的,结合这条留言来看,真正杀害你那条鱼的应该是那个叫张涛的人,不是那个保安,这起案子的真相很可能是那个叫张涛穿了保安的鞋,然后去池子那边偷走了你的鱼……你看看,若是莽撞行事,险些就要造就冤案!” 道士愤愤地一脚踩断巨大鱼骨的几根鱼刺,面色铁青道,“我不管是9527杀了我的鱼,还是他的朋友杀了我的鱼,这笔帐都要算在9527那个王八蛋头上……没有这顿酒,也就不会有人想吃烤鱼,没有人想吃烤鱼,我的大鱼还在池子里快乐地游泳!” 司马北砸一下嘴巴,“你这逻辑有点漏洞,也有可能是别人想吃烤鱼,然后才来9527这里蹭酒……还是要再调查一下,不能武断。” 道士撸起袖管,大步流星地朝院子外走去,恨恨道,“说得对!我是要先把那混蛋吊起来,然后再慢慢地插,一根鱼刺都不能浪费!” 司马北和神父对视一眼,俱是摇头叹息一声“太暴力了”,而后快步跟了上去。 三人兜兜转转在村子里绕了一大圈,把保安9527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可还是没有寻到半点踪影,最后来到了距离铁丝网墙最近的那片林子里。 司马北摸了摸咕咕叫着的肚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道,“歇一歇……也该找点东西吃了,不然还没找到保安他们,咱仨就得先饿死。” 神父也坐了下来,点点头道,“主说,来日方长,无需惊慌。” 道士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看司马北,抬起右手随意地指了指森林的某个方向,扭头对神父说道,“那边有个浅滩,里面养了些我从姓芝的鱼塘摸来的小鱼,你去捉两条来,咱们仨也吃一顿烤鱼!” 神父嘟着嘴道,“为什么是我去?我没抓过鱼……” 道士瞪了神父一眼,冷冷道,“没抓过才要多锻炼啊,这里就你腿最长,我们两个去了,那水都能淹到屁股,太不方便!别啰嗦,快去,不然今晚别想跟着我一起抱团取暖!” 神父咬了咬嘴唇,“可是我没有工具,总不能徒手捉鱼,那咱们还是躺在这儿饿死算了,反正也是白忙活……” “不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帮你做一个捉鱼利器……”司马北哈哈一笑,捡起地上一根长长的木棍,又从兜里摸出一个小刀,扯了几根枯草,搓成细绳,麻利地将小刀绑在木棍上,递给神父,挥挥手道,“去,有了这长枪,你必然可以在浅滩里大杀四方!” 神父接过绑着小刀的木棍,眨了眨眼睛道,“这刀子看着有点眼熟,怎么这么像我的水果刀……” “刀子都长得一样,”司马北摸了摸鼻子,当然不会承认是自己昨晚趁着神父和道士先行跑出去救火之际,顺手从果盘里拿的,本打算用来防身,但此刻为了自己的肚子,也不得不奉献出来,清了清嗓子,斜眼看向神父,催促道,“别在这儿磨叽了,快去快回,下午该你们帮我一起找人了……先前说好了的,上午先帮你们找鱼,虽然现在只是找到鱼的尸体,凶手没抓到,但总归是有了个结果,下午轮到你们帮我找人了,谁都不能反悔!” “主说得没错,人活在世上,总是在为别人的事情奔波,没有自我……”神父又是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拖着长长的木棍,缓缓走向浅滩。 道士看了看神父的背影,觉着自己这样闲着确实有点不太厚道,咳了两声,揽了一把树叶,又捡了一块西瓜大小的烂木头,抓起一根细细的短木条,将干燥的树叶铺在烂木头上,开始奋力地钻木取火。 “别以为只有你会野外求生的技能,在这座小岛上,谁还没点真本事的……”道士一边满头大汗地搓着短木条,一边得意洋洋地看向司马北,鼻孔朝天道,“待会我把火升起来,你就去林子里再找些干柴,每个人都不能吃白食,想要得到,必须先要付出,这才公平!” 司马北轻轻地噢了一声,从裤兜里摸出一个烟盒,取出一根皱皱巴巴的香烟,又在身上摸索一阵,在外套衣角处掏出一个打火机,啪嗒一下点燃香烟,猛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眼神忧郁道,“有时候付出了不一定能得到,比如爱情……” 道士双眼一突,表情僵硬地盯着司马北手里的打火机,惊奇道,“那是什么玩意?” 司马北看了看手里的打火机,淡然地答道,“打火机啊……有什么问题吗?” 道士继续问道,“那玩意能噌地一下点燃火?” 司马北再次啪嗒一下打出火苗,微微笑道,“当然可以!” “你怎么会有那玩意?” “寂寞的男人身上总带着香烟,有烟当然就有打火机……之前我这一身衣服被李静扒走了,我还以为这些东西被她没收了呢,好在衣服破了个洞,打火机落进了衣角里,估摸着李静是发现了香烟,却因为没有打火机,觉着香烟没什么用,毕竟烟盒上还印着吸烟有害健康。” “我是在跟你讨论香烟对健康有没有害处的事情吗!”道士重重地将手中的短木条扔在地上,龇牙咧嘴道,“你有那玩意就不能早一点拿出来?非要藏着掖着,就不能主动分享一下!太不友爱了!” 司马北满脸无辜地耸耸肩膀,又一次按下打火机,将小火苗慢慢地凑向烂木块上面的枯叶,待到火焰熊熊之后,方才收回打火机,指了指身后的林子,笑道,“现在,该你去林子里收集柴禾了……” 道士满面愤懑地瞥了司马北一眼,悻悻地起身离去,骂骂咧咧地走到林子深处,弯腰拾捡枯木树枝,很快怀里便堆满了干柴,正准备转身回去,却忽地瞥见不远处也有个人在林子里拾捡干柴,定睛一瞧,发现那人少了一只耳朵,当即怒吼一声,“9527!” 原本有气无力弯着腰的任采听见这一声怒吼之后,猛然抬头,看见道士怒气冲冲地奔向自己,先是微微一愣,而后下意识地扔掉手中的枯柴,扭头就朝着浅滩跑去! 道士见状,更加认定任采是做贼心虚,当即也扔掉手里的干柴,快步追着任采奔向浅滩。 浅滩中心,神父举着绑有小刀的长木棍,表情紧张地扫视着四周水面。 浅滩另一端水面之下,刚刚抓着两条小鱼的陈阳隐隐听见道士的那一声怒吼,思忖着是不是任采遇到了什么麻烦,于是迅即在水下扭转身子,快速游向岸边。 神父感受到一阵汹涌从身边游过,虽然因为水太浑浊,看不仔细,但还是模糊瞧出了一大片白花花,顿时面色一喜,紧握长木棍扎了下去,兴奋地吐出两个字,“大鱼!” 第21章 组队潜入好人村(上) 滋滋滋。 两条串在木棍上的大鱼在火堆上焦灼地翻着白眼。 两根木棍各自窝在两个人手中,一个是衣着光鲜的司马北,一个是脸面长着裂口的赵刚。 两人相对而坐,而在他们两人身旁又各自蹲着两个人。 蹲在司马北左边的是鼻青脸肿的道士和面色苍白的神父。 蹲在赵刚左边的是只剩下一只耳朵的保安任采,以及屁股上插着一根长棍的乞丐陈阳。 道士愤怒地瞪着保安任采,咬牙切齿,不仅仅是因为他认定对方偷了自己的大鱼,还因为他先前追击对方,反而被对方揍了一顿,这让他的脸面很不好看。 乞丐陈阳愤怒地瞪着神父,龇牙咧嘴,因为屁股上那根木棍插得有点深,不敢轻易拔出,必须先要将小刀放在火上烤一会儿,消毒之后才能切开他的屁股,拔出那根木棍,然而能切开屁股的小刀就插在他的屁股上,这让略懂医术的神父很为难。 几个人都没有说话,空气像结冰了一般寒冷,就连炽热的火焰都不能让人觉着温暖。 许久之后,司马北终于按捺不住,小心地将手上的烤鱼架好,站起身来,拍了拍手道,“还是我来!再这样下去,这位乞丐朋友就该凉了!失血过多也是会死的!” 神父慌忙地跟着站起身来,惊声道,“但要是处理不当,他的屁股就会感染……到时候只能切掉屁股!” 乞丐陈阳闻言浑身一颤,忍不住向后缩了半步,虚弱道,“我不要做一个没屁股的人!任哥只是没了耳朵,每逢打雷下雨就那般难受,我要是没了屁股,残缺得比他还多,岂不是要疼死!” 司马北一把推开神父,三两步来到陈阳身前,往地上轻啐一口,没好气道,“到底是命重要,还是屁股重要?” “屁股!”陈阳和神父异口同声地答了一句。 司马北翻了一个白眼,脚步一扭,突地蹿到陈阳身后,右手一伸,猛然抓住那根插在陈阳屁股上的长木棍,奋力一拔,面无表情道,“餐馆养的驴子没了屁股都能活,你也可以!” 噗!一道血红飙出。 陈阳惨叫一声,扭头看了看身后,却怎么也看不到自己的屁股,当即两眼一翻,瘫倒在地,悲怆地嚎叫着,“屁股没了!” “每个人都不能看见自己的屁股,你的屁股现在还好好地长着,别搁这儿干嚎,吵得很!”司马北轻轻地踢了踢陈阳的屁股,回到火堆旁,扯下长木棍上的小刀,在衣袖上擦拭干净,扔给神父,冷冷道,“放在火上烤两下,然后放在他的屁股上,暂时只能这样止血……之后疗养的事情就全由你负责,毕竟是你戳烂了人家的屁股,要负责!” 神父茫然地点了点头,侧脸看向陈阳,目光坚定道,“放心,姐妹……我会对你负责的!” 司马北面色怪异地看了神父和陈阳一眼,屁股朝着远离二人的方向挪了挪,扭头看向道士,皱了皱眉道,“这事儿在我看来,就是个误会。” 道士梗着脖子,忿忿道,“误会个屁!他恶人先动手,偷了我的鱼不算,还打伤了我,这事儿没完!” 任采满脸无辜道,“我是个保安,怎么可能干那些偷偷摸摸的事情……刚才你追的那般穷凶极恶,跟个野狗似的,我只能自卫!” “你们先别说话,”司马北轻咳一声,打断两人的争论,斜眼看向赵刚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任采的朋友,张涛是?” 赵刚愣了一下,摆摆手道,“我不是张涛,我叫赵刚!” 司马北有些愕然,转头看向陈阳,眨了眨眼睛道,“你是张涛?” 陈阳摇摇头,“张涛已经死了,我是陈阳……”瞄了一眼道士和任采,犹豫了一下,还是满脸诚挚地说道,“他们刚才说的话,我大概听明白了……其实鱼是我偷的,也不算是偷,因为我不知道它是人工养殖的,当时我扑通一下踩进那池子里,只以为是老天开眼了……” 道士嗤笑一声,“老天从来只开玩笑,何时开眼过!既然你肯承认,那便好办了,你是打算赔钱呢,还是肉偿?” 司马北面色古怪地看了看道士,惊奇道,“肉偿?” 道士清了清嗓子道,“很奇怪吗?他吃了我的鱼肉,如果不赔钱,当然要用其他的肉进行赔偿啊……”侧目看向陈阳,一脸肃容,“我这儿的规矩是三斤猪肉,大概能抵一斤鱼肉,那条鱼很大,怎么着也能杀出三十斤,四舍五入,你就赔我三百斤猪肉好了,刚好是一头猪!” 陈阳掰着手指头算了好一会儿,还是没算明白为什么一条鱼能抵一头猪,甩了甩脑袋,竖起两根手指,盯着神父说道,“你要赔我两头猪!” 神父怔了怔,认真地想了想,扭头看向司马北道,“姐妹,你要赔我三头猪!” 司马北皱眉道,“关我屁事!” 神父指了指修道院的方向,“是你和信奉你的孩子烧毁了我的家,难道那么大一间房子还抵不上三头猪?” 司马北一时语噎,垂着脑袋沉思了片刻,忽地抬头看向道士,伸出四根手指道,“牛鼻子,你要赔我四头猪!” 道士立时惊了一下,尖声道,“凭什么!” 司马北抿了抿嘴唇,笑道,“是你害得我被那铁丝网墙电晕的,如果我没有被电晕,也不会和那孩子出现在修道院,更不会烧毁了神父的家……所以你才是罪魁祸首,除了应该赔偿神父的损失,还要对我作出精神补偿,大概也是一头猪的价钱!” 道士涨红了脸,想要反驳几句,却发现无可辩驳,两脚一蹬,坐在地上悲号道,“合着转了一圈,老子不仅没捞着好处,还得搭进去三头猪!没天理了!” 司马北轻咳一声,淡淡道,“如果神父不找我索要赔偿,我也可以不要那四头猪,有句老话说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结嘛!” 道士双眼一亮,侧脸看向神父,眨了眨眼睛。 神父扭转脖子盯着陈阳,低声说道,“如果这位乞丐姐妹不要我赔偿两头猪,我也可以原谅侦探姐妹的无心之过……” 所有人不由地都看向面色苍白的乞丐陈阳,道士眼珠子一转,哈哈大笑两声,抢先说道,“我这人最是宽容,一条鱼而已,就当是它自己游走了,不要你赔了,从此两清!你应该也不会再向神父索要赔偿了,咱们都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 陈阳缓缓地摇了摇头,一脸认真地说道,“一码归一码,虽然你不追究我的责任,但我还是要向伤害我屁股的人索要赔偿,这样一来两头猪都是我的,足够我吃到明年!美得很!” 任采忽然伸手重重拍了一下陈阳的脑袋,“美你个锤子!我平常怎么跟你说来着,多一个朋友就多一条路!想想看,你要是有三百六十五个朋友,这一年都不用愁吃的,去谁家不得给口饭!一个朋友的价值,不比两头猪强吗!” 陈阳恍然大悟,连连称是,回头看向道士,表情羞涩地说道,“我可以不要你的猪,但你得做我的朋友。” 司马北瞟了一眼面色难看的道士,呵呵一笑,洒然道,“现在,我们都是朋友!” 一直在烤鱼的赵刚忽然道,“我不能和你们做朋友,晚上我要去好人村,找到那位同事……然后离开这座破岛,所以你们到我家吃不着。” 司马北好奇道,“什么同事?他能带你们离开小岛?” 任采咳了两声,傲然道,“我们那位同事本领很大,能单凭一根头发丝解开手铐,而且他还是个警察……准确地说,是卧底在盗窃团伙里的警察。” 听闻那人还是个警察,司马北急忙追问道,“你们那个同事叫什么名字?” 任采抠了抠脑门,撅着嘴道,“好像叫什么马?” 司马北脑袋中立刻浮现出马良两个字,也不继续询问下去,当即腾地一下跳了起来,振奋道,“一定是他!当时他也在场,说不定跟着一起跳下来了,这死胖子还挺讲义气……” 任采抓了抓脑袋,皱眉道,“他不是个胖子啊,体型跟我差不多。” 司马北砸一下嘴巴,“可能是流落到这荒岛上饿瘦了,你们这儿物产贫瘠,经常吃不饱,我都瘦了两三斤了……这些都不重要,咱们还是赶紧出发去好人村找他!” 任采垂头丧气道,“不行……咱们过不去,那道网墙的电力很足,一触即晕!” 司马北嘴角微微上扬,轻笑道,“我知道有一个法子可以过去,保证毫发无伤!” “打个洞钻过去是?”道士忽地插话道,“前两日这法子确实可行,但今天过后,好人村的人会在那面铁丝网墙下浇灌一种树汁,无论是谁,沾之必死!你们是不是忘了,今天可是好人村的奉献祭,必然跟坏人村要隔绝,划清界限!” 此话一出,除了不明所以的司马北之外,其余几人面色皆是一白,低着头,闷闷不语。 道士将几人的表情收归眼底,拿起司马北架在火堆上的那只烤鱼,吹了吹上面的热气,狠狠咬下一口,又扭转脖子朝赵刚手上的烤鱼唧几下嘴巴,溅出三两滴唾沫,满脸得意地笑道,“不过,我倒是还知道一个法子可以进入好人村……” 第22章 组队潜入好人村(下) “这法子可靠吗?” “当然可靠,你看他那吨位,绝对能行!” 铁丝网墙下,道士手拿两只烤鱼,懒洋洋地对旁边的司马北说道,“小时候玩过跷跷板?我的灵感就是从那儿来的,只要长得厚重的这边突然跳上去,另一端比较轻的就会飞起来……只不过在飞的时候要注意一下姿势,尽量不要脸面着陆,容易整容!” 司马北看了看道士平整的脸,点头道,“太平整了确实不好,但墙那边是草地,应该问题不大……” 二人说话间,任采已经站上了临时制作的简易跷跷板一端,惴惴不安地看着十米之外的神父,右手哆嗦着比了一个ok的手势。 神父当即会意,双手虚握成拳,轻啐两下,然后扭着屁股小步快跑起来,在接近跷跷板另一端时,猛然越起,重重地砸落下去。 嗖!任采立时被弹飞,既惊又喜地越过铁丝网墙,脸上笑容还未完全绽放,又很快地僵住,倒栽葱地扎在草地里,连一声哀嚎都没有发出便晕死了过去。 排在任采后面的陈阳见状,当即满脸肉痛地龇牙咧嘴,扭扭捏捏地不肯上前,结结巴巴道,“等一下,别着急,待我调整个姿势……” 旁边赵刚飞起一脚,正正地踢在陈阳屁股的伤口处,怒声道,“婆婆妈妈的,娘们儿都比你勇敢!快滚过去,老子还等着呢!” 陈阳顿时感到屁股传来一阵剧痛,疼得立刻跳了起来,刚巧落在跷跷板上。 已经退回十米之外的神父见状迅即又一次小步快跑,纵身跳上跷跷板另一端。 嗖!陈阳也飞了出去,成功越过铁丝网墙,只不过与任采不同之处在于,他是屁股着地的。 连绵不绝的哎哟声在草地上响起。 赵刚恶狠狠地瞪了陈阳一眼,“小声点,你是不是巴不得把好人村的人都招来!” 陈阳闻言一惊,立马捂着自己的嘴,呜呜地痛嚎着。 赵刚大步流星地踏上跷跷板,面无表情地对退回原位的神父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神父深吸一口气,又一次小步快跑冲向跷跷板,一跃而上,因为有了前两次的经验,这一回神父的脸上毫无忐忑之色,跳上跷跷板时也没有半点迟疑,甚至嘴角还抿着一丝自信的笑。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飞起来的是他自己。 由于他所在的一端离着铁丝网墙稍稍有些远,故而前半身刚刚越过铁丝网墙,整个人便开始下坠,宽大黑色修生道袍钩在了铁丝网墙的尖刺上。 神父眼看自己就要被拉回去撞上铁丝网,瞬即六魂皆冒,慌忙地解开修生道袍的扣子,却还是晚了半步,当他解开修生道袍时,他的脸已经贴在了铁丝网墙上。 吱吱。 一股烧焦的臭味在空中缓缓飘开。 赵刚看了看黑着脸倒下的神父,无辜地举起手中的铁锤道,“不赖我,是这锤子加了点重量,我先前报的数据绝对没错!” 司马北面皮抽动一下,缓步走过去,指了指跷跷板的另一端,没好气道,“你站到那边去,也不用你跑,站稳了就行。” 赵刚瘪了瘪嘴,走到神父先前跳跃的跷跷板一端,紧握铁锤站定,昂首道,“来,随便你用什么姿势,肯定比那神棍牢靠!” 司马北翻了一个白眼,退后两步,双脚一抬,迅速跳了上去,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在好人村的草地上。 道士此时已吃完一只烤鱼,瞧见此景,立刻将剩下那只烤鱼扔向司马北,竖起大拇指赞道,“好活儿,当赏!” 司马北右手一伸,精准地接住那只烤鱼,却没有下嘴撕咬,斜眼道,“君子不受嗟来之食,更何况这条鱼还沾了你的口水!” 道士啧啧叹了两句“有风骨”,随后不等赵刚反应过来,速即轻身跃上跷跷板,飘然飞过铁丝网墙,正得意自己的姿势优雅时,却因为体重过轻,飞得稍远了一点,正面撞在了一棵大树上,惊散几只麻雀。 赵刚看着眼冒金星从树上滑下来的道士讥笑一声,环顾四周,忽地想到什么,立马对拿着烤鱼悠然离去的司马北绕了绕手,高声喊道,“喂!别走啊,我还没过来呢!” 司马北没有停下脚步,背对着赵刚挥挥手道,“你去找别人,一般打团也就需要五个人,我们这边已经满员了!” 赵刚登时怒火中烧,举着铁锤破口大骂起来,一时太过激动,竟抡起铁锤砸向铁丝网墙,全然忘记了自己的铁锤就连把柄都是钢铁铸造的,结果自然不太美好…… 司马北听着背后传来一阵吱吱微响,摇头叹息一声,瞄了一眼还没醒过来的其余四人,摸了摸咕叽咕叽的肚子,走到一条小溪边,清洗了一下手上的烤鱼,而后钻进一片密林里,找了一棵枝繁叶茂的高树,缓缓坐下,一边撕咬着烤鱼,一边从兜里摸出一个速记本和几张照片。 密林深处,很快便传出细微的沙沙声响。 是清风拂过的声音,也是司马北在速记本上奋笔疾书的声音。 林荫下的司马北面色沉静,与之前吊儿郎当的形象完全不同,简直判若两人。 指甲盖长短的铅笔在本子上飞快地勾勒着这些日子来走过的所有道路。 他的大脑里也眨眼间建造起了小岛的模型,然后很快地又依照速记本上的路线图完善出坏人村的各类建筑。 紧接着,司马北望了望天边的落日,开始认真观察左前方一棵小树在地上的影子,通过推断的太阳高度角,在速记本上不断演算着小树的经纬度。 北纬30度,东经104度。 司马北看着本子上的计算结果,砸一下嘴巴,“还在国境内,离d市并不远,大约300公里……谨慎点,明天再算一遍。” 说完这句,司马北又拿起那几张照片,盯着其中两张绿裙子小女孩的照片,轻叹道,“张小满,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让我接这单活儿其实是为了找你的大女儿吗?说起来,这闺女也叫过我几天叔叔,即便你不这样算计,我也会帮忙的……” 感叹着,司马北放下那两张小女孩的照片,拿起了另外一张粉色短袖女孩的照片,眼前不禁浮现出那晚一鸣侦探社内的情景。 一周前的某天晚上,天黑得比平时更早一些,还扬着绵绵细雨。 司马北坐在一鸣社的窗边,泡上一碗味道很重的老坛脚踩酸菜方便面,百无聊赖地望向窗外,观察起那些在雨中匆匆来往的行人,以此锻炼自己的观察力和预判能力。 人只有极度无聊的时候,才会做着这些无聊的事情,就像张小满在住院期间无聊的时候喜欢数着一瓶药水有多少滴,司马北则是喜欢观察行人的表情动作。 通常他无聊的时间只有三分钟,因为一碗方便面泡好只需要三分钟。 所以,司马北在三分钟后收回了目光,正当他揭开泡面碗打算猛吸几口的时候,一对神色紧张的中年夫妇走进了一鸣侦探社。 司马北一眼就看出了这对夫妻的生活必然十分窘迫,所以已经准备好无论对方有什么案件要委托,都尽量委婉地拒绝。 不是他没有同情心,实在是他如今没有时间浪费在不赚钱的生意上,还有三天就到了要还房贷的期限,他现在兜里却只有买几碗方便面的钱,虽说房子不是他在住,自己确实可以不必紧张,但总不好让那些本就无家可归的孤儿再次失去依靠。 想到这些,挑起两根面条喂进嘴中嚼了嚼的司马北轻叹一声,只觉得今天的老坛脚踩酸菜泡面格外酸涩。 那对夫妻脸上的表情也很酸涩,满脸疲惫的中年男人缩着脖子,紧了紧身上已经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而他的妻子则是眼巴巴地看着司马北吸溜泡面。 中年男人似乎注意到了妻子的无礼行径,重重地咳了一声,却险些将肺叶咳出来。 妻子当即惊醒,急忙拍着中年男人的后背,轻声说着些关怀话。 中年男人摆了摆手,走到司马北办公桌前站定,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请问……这里是一鸣侦探社吗?” 司马北皱了皱眉,懒懒地指了指门口悬挂招牌的地方,又指了指男人工装上已经模糊的几行字,“铁阳集团的员工最低也是专科毕业,应该不会不认识门口招牌上的字。”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和妻子对视一眼,忽地跪了下去,面色悲戚道,“您应该就是司马先生……请您一定要帮帮我们!” 司马北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将手中的泡面重重放下,冷冷道,“我不喜欢别人跪我,我特么又不是皇帝……有事说事!” 中年男人在妻子的搀扶下慢慢站起身来,歉意地说道,“我们也不喜欢跪别人,只是那位张教授告诉我们,如果我们不下跪,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司马北听见张教授三个字,顿时恍然,瘪着嘴道,“你们是张小满那货介绍过来的?” 中年男人拉开工装外套的拉链,从怀里取出一张印着德川大学标志的名片,小心翼翼地答道,“我们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名片上的这位教授,只不过像我们现在这副情景,也没什么值得骗的了。” 司马北接过名片,翻到正面细细一瞧,盯着张小满三个字下方一长串字母和数字组合的密码,点了点头道,“是他没错……一般大学教授懒得做名片,更懒得在名片上做暗号,只有他才那么无聊……刚才听你们的口气,连骗子都对你们没兴趣了,大概是在寻找失踪女儿下落方面已经被骗了不少钱?” 中年男人惊了一下,瞪大眼睛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女儿失踪了?” 司马北指了指中年男人腰间悬着的钥匙扣,淡淡道,“我想,没有一个大男人会用美少女战士的钥匙扣……”又抬手指了指中年男人妻子身上的外套,补充了一句,“你老婆身上这件衣服很不合身,而且那还是一件中学校服,虽然上面已经看不见学校的名字了,但它的款式就是东湖一中校服那种……” 中年男人原本黯淡的双眼中忽地亮了起来,对身旁的妻子使了一个眼色,沉声道,“拿出来,我相信这位司马先生一定可以帮我们找回女儿!” 妻子咬了咬嘴唇,立刻拉开校服的拉链,从破旧的毛衣下面拿出一个用牛皮纸包裹着,约莫有两块砖大小的物件,轻轻地放在司马北的桌上,红着眼道,“这是我们卖了房子剩下最后的钱!请你一定帮我们找回艳艳!” 中年男人从兜里摸出一个皮子已经开裂的钱包,取出一张粉色短袖女孩的照片,一脸庄肃地躬身递向司马北,诚恳地说道,“麻烦您了!” 失踪案件最是麻烦,时间久远的失踪案件更是麻烦,因为所有你可能找得到的地方都已经找过了,剩下的自然是不可能找得到的地方。 但司马北最终还是接下了这宗案件,或许是因为中年男人的委托金足够支付他一年的房贷,或许是因为那对夫妻是张小满介绍来的,又或许是中年男人的妻子也喜欢吃老坛脚踩酸菜泡面…… 很快地,他便追查到了一条重要的线索,那对夫妻失踪的女儿最后见过一个男人,而张小满的大女儿失踪前也和那个男人有过接触。 那个男人叫张涛,最后出现的地方正是岷江大桥。 第23章 数学的妙用 岷江大桥上,身披黑色雨衣的张小满望了望江水极远处,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轻声说道,“15个小时。” 站在旁边的马良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皱了皱眉,疑惑道,“什么15个小时?” “两次搜救司马北和龙右的时间,”张小满扶了扶眼镜,侧脸看向马良道,“每天都是早上6点开始,到了晚上9点结束。” “一天总共就24小时,我知道你很着急,但也得给搜救员一点休息的时间,他们已经够辛苦了,每天中午饭都是在船上对付两口的……”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当然知道搜救员已经尽力了……我是想说,第一天他们坐船顺流航行了140公里,逆流航行了80公里,用了15个小时,第二天还是坐船出发,顺流航行60公里,逆流航行了120公里,也用了15个小时,你知道这岷江的江水流速是多少吗?” “你别跟我整这些花活儿,我考警校的时候数学就得了15分,拢共蒙对了三道选择题。” “这是现在小学数学题的水平。” “但是他们可能一辈子都用不上。” “眼下咱们不就用上了,学习不一定致用,因为知识很多时候是帮助人开阔眼界的,并不是用来转换为金钱物质……虽然清醒的人比浑浑噩噩度过一生的人活得痛苦,但想要这个世界越来越好,不能没有他们,所以人必须要学习,回头我送你一套小学数学教材,你抽空认真补一补。” “有点道理……所以,水流速度到底是多少?” “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两次时间是相等的,都是15小时,那我们把两次相同路程剔除后,剩下路程的时间也应该是相等的,在顺流航线上,第一次的路程是140公里,第二次是60公里,那我们就把都有的60公里剔除掉。同理,在逆流航线上,第一次路程是80公里,第二次是120公里,那就把共同的80公里都剔除……现在,你总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计算了?” 马良的脑袋像拨浪鼓般左右摇晃几下,十分诚实地答道,“不知道。” 张小满撇了撇嘴,继续解释道,“通过前面的计算,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顺流80公里所用的时间等于逆流40公里的时间,这时候我们再回头来看,第一次逆流航行了80公里,就相当于顺流航行了160公里,也就是第一次15个小时总共顺流航行了300公里,所以顺流航行的速度就是20公里每小时。” “这岷江流速是20公里每小时?” “当然不是,这个20公里每小时是轮船顺流航行的速度,并不是江水的流速……但得出了轮船顺流的航速,我们就能算出第一次顺流所用的时间。” “140除以20……二七一十四,七个小时?” “没错,第一次顺流航行用了七个小时,逆流航行用了八个小时,这样我们也就可以知道逆流的航速是多少了。” “第一次逆流航行的路程是80公里,八十除以八,那么逆流航行的速度就该是10公里每小时。” “其实也可以直接用顺流航行的速度除以2,因为相同的时间,顺流的距离是逆流的两倍。” “那水流的速度又该怎么计算?” “水流速度等于顺流航速和逆流航速之差的一半,也就是5公里每小时……” “什么嘛,看着这么湍急,却还没有我跑步快!”马良撅了撅嘴,满脸不屑地说了一句。 张小满惊奇地看向马良,眨了眨眼睛道,“你一个小时能跑五公里?我以为正常人一个小时跑个三公里已经很了不起了……” “以前我一个小时跑个七八公里都是轻轻松松,”马良拍了拍西瓜般大小的肥肚腩,轻叹道,“现在不行,膨胀了。” “胖子也有胖子的好处,”张小满又扶了扶眼睛,盯着马良的肥肚腩道,“自带游泳圈,说不定能漂得更远一些。” 马良听出张小满话里隐含的意思,双眼微亮道,“你计算江水流速是觉得司马北还在水里漂着?” “不然我是闲得发慌了吗?”张小满白了马良一眼,转头凝望远方道,“他不仅还在水里漂着,而且是二十四小时不停歇地漂着……一百四十公里外是什么地方?” 马良迅即摸出手机,打开地图软件,低声答道,“是穹海。” “他如今应该就在穹海上,从他落下岷江大桥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天了,总计72个小时,按照江水流速计算,他应该在穹海距离d市大约360公里的地方……”张小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身朝着岷江大桥上的一辆警车走去,不疾不徐道,“走,我们去海上看看……天高海阔,咱们得需要更多人手帮忙了!” 马良立马跟了上去,轻咳一声,摸着肥肚腩问道,“三天,七十二个小时,没人能在水里漂流那么长时间?” “肯定不可能有人能在水里漂流那么长的时间!” 就在张小满和马良乘坐警车赶往海边的时候,司马北已经收好了照片和速记本,一边慢悠悠走出那片密林,一边自言自语道,“但是我现在确实在距离d市三百公里之外的海上,水流计算结果也不会出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一首古怪的歌谣伴随着有节奏的铁锹敲击声忽地从司马北身后传来。 “我从海边走过,岸上一片春色,枝头硕果金黄,风来声萧瑟……我从林间走过,总有满筐的收获,岛上水果飘香,村民忙着收割,小岛从不寂寞……” 司马北正打算回头循声望去,一扭脖子,却忽地瞥见左侧某棵树上亮着两只眼睛,顿时惊了一下,右手摸向身后,佯装自己屁股后面藏着手枪的模样,警惕地盯着树上的那两只眼睛,沉喝一声,“谁在那里?” 树上的眼睛没有回答,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司马北,令人望之遍体生寒。 司马北冷哼一声,双眼微眯道,“你再不吭声,我可就要拔枪了!” 树上的眼睛还是没有回应,甚至都不曾轻眨一下。 司马北的额头渗出颗颗冷汗,右手假装已然握住枪柄的样子,缓缓从身后抽离出来,寒声道,“我数到三……你要是真的不吭声,我就只能开枪了……一!” 树上依旧一片寂静。 “二……” 那两只眼睛依然明亮,依然一瞬不瞬地盯着司马北。 “二点一……二点二!” 司马北咽了咽口水道,“珍惜最后的机会啊,不要自误!” “二点三!” “姐妹!你这数一二三的习惯还真是太过谨慎了,”满脸焦黑的神父忽然从一棵树后走了出来,指了指树上的那两只眼睛道,“那就是一只流浪猫,不用紧张……再说了,你身上也没枪,别演了,待会儿真数到三,你又拿不出真家伙,怪尴尬的。” 司马北瞧清神父的脸,又听到那棵树上响起一声猫叫,双肩一松,长舒一口气道,“其实我身上是有真家伙的,但既然是小动物,那就不必真掏出来了,省得一会儿擦枪走火,伤着花花草草也不好……姐妹,你醒得倒是挺快的啊,我之前被电晕了,都是隔了半天才缓过来。” 神父呵呵一笑,“习惯就好,什么事情只要多经历几次,自然就不会有太大的伤害性……我以前也尝试过来这边传道,难免就要和那道电网接触,一回生,两回熟,它现在对我的伤害性已经不那么剧烈了。” 司马北狐疑地看了神父一眼,砸着嘴巴道,“这玩意儿还能产生免疫?果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 “咱别在这浪费时间了,天快黑了,还是要赶紧找个地方落脚才好……”神父领着司马北缓步走出密林,瞟了一眼站在另一条小道上的道士和陈阳,面无表情道,“大家伙都准备妥当了,就差你一个,所以我才来林子里到处转转,叫你一起出发的。” 司马北轻轻噢了一声,扫视四方,好奇道,“那个一只耳怎么不见了?” 神父轻叹一声,满脸无奈道,“他最先醒过来,等了一小会,实在耐不住性子,就自己一个人先去好人村了。” 司马北皱了皱眉,总觉得离开坏人村后的神父有些不一样,却又一时说不上来,摇晃几下脑袋,啧啧叹了两声,像是在感叹任采一个人独自行动,又像是感叹自己脑子不太灵活,没有想出神父哪里变得不对劲。 神父扭头又催促了司马北几句,而后快步走向道士和陈阳,一起朝着落日余晖中的好人村行进。 司马北回头看了看歌声越来越悠远的密林,只好暂时压下心中的疑虑,双手插兜,懒洋洋地跟在三人身后,就像是个前来观光的游客一般。 而就在司马北收回目光的那一刹,那棵树上的两只眼睛忽然跳了下来,现出一个披头散发的红衣人身形。 红衣人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那只歪着脖子的野猫,舔了舔嘴唇,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歌声,猛然蹿进一簇草丛中…… 第24章 快来杀我呀,憨批! 太阳倒下的一瞬间,小岛一如往常的黑沉着脸,草丛里发出些微簌簌轻响。 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了,可能是一只野猫,也可能是某种凶兽。 这让趁着夜色翻出海燕家的龙右极为紧张,握着木棍的双手因为过度用力,指节微微有些青白。 簌簌轻响戛然而止,黢黑的草丛里亮起了两只眼睛。 龙右悄悄咽了一下口水,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簇草丛。 眼睛在慢慢扩大,瞳孔却是在收缩。 就像一只野猫的眼睛。 但那不是野猫的眼睛,因为那双眼睛在草丛里站了起来。 “是你!” 两道刻意压低的惊呼声几乎同时响起。 龙右看着从草丛里钻出来的任采,既惊又喜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莫非是来找我的?” 任采愣了一下,快速扔掉手里的石头,眨了眨眼睛道,“没错,我就是来找你的,瞧你去静静家还个酒瓶半天不回来,我心里担心得很,于是便出来寻你,但因为出门太急,落了一只耳朵在家里,寻找的过程略微有些坎坷,因而现在才循着你的心跳声找到这里……” 龙右面色怪异道,“你能听见我的心跳?” 任采一本正经地指了指自己完好的右耳,胡诌道,“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必然会给你打开一扇窗……我没了左耳,听力转移到右耳上,两者叠加,所以右耳的听力就特别强大,能够通过心跳声分辨出是谁,在哪个方位,距离我有多远。” “牛批啊,你居然会传说中的听声辩位……”龙右啧啧赞叹两声,忽地想到什么,立马拉起任采的手臂,一边朝着密林深处走去,一边轻声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先回坏人村再说!” 任采却是猛地甩开龙右的手,摇摇头道,“现在还不能走,来都来了,我怎么着也得找到我的耳朵才行……兄弟,你也不想我死无全尸?” 龙右扭头看了看已无半点光亮的海燕家,又看了看那条通往坏人村,洒满星光的小路,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沉声道,“也罢,我吃了你一顿酒,咱俩就算是朋友,盗亦有道,为了朋友赴汤蹈火、两肋插刀是江湖道义……那我就帮你再走一趟,把那只长在墙上的耳朵拿出来,咱俩再回去继续喝酒吃肉!” 任采摆了摆手道,“不必如此,自己的耳朵当然是要自己拿回来!而且,你又不清楚那只耳朵和我的耳朵匹配不匹配,还是我亲自去验验货最妥当……”侧脸看了看龙右方才凝望的海燕家方向,双眼微微一眯,“那处院子就是你说的那什么海鸥的家是?” 龙右愣了愣,纠正道,“是海燕……不是海鸥,虽然都是鸟,但一个是黑的,一个是白的,不能混为一谈。我说的海燕也不是鸟,是一个长得挺漂亮的姑娘。” 任采不耐烦地摇晃一下脑袋,“我不要什么漂亮的鸟姑娘,我只想要耳朵……管它是什么鸟了,只要别阻碍老子取回耳朵就行……”活动几下脖子,跨步走向海燕家,冷冷道,“兄弟,你且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几分钟就能搞定!” 龙右瞧见任采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想起海燕对待自己的千般温柔,担忧任采与海燕家爆发冲突,会一不小心误伤海燕,又想起那个神秘且狠辣的隔壁老王,也担忧任采若是做得太过火,隔壁老王一出手,永远把任采留在那院子里,当即快步上前,将任采拦了下来,抿了抿嘴唇道,“任哥,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兵法有云,谋定而后动。” 任采皱了皱眉,拍了拍腰间悬着的手铐,“有什么可谋的,直接进去就说我要把我的耳朵拿回去,他们谁要是不配合,直接拷上完事!” “太粗暴了,而且很愚蠢……”龙右刻意压低声音劝阻道,“你想想看,那里面总共住着四个人,即便那个鬼头鬼脑的小孩不算数,那也还有三个大人,你却只有一副手铐,非常吃亏……不如这样,我先帮你去引开两个人,剩下一个老汉,一个小孩子,你应该就能很轻松地拿走那只耳朵了!” 任采摸着下巴道,“能不正面起冲突当然是最好的,毕竟我也是和平主义者……但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要是你出了点什么意外,我这心里也挺过意不去的……” “你我是为了共同事业奋斗的同事,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龙右洒然笑道,“你放心,我应对这种场面很有经验,你别忘了我是做什么的,难道他们还能比警察和流氓混混更不好应付?” 任采思忖片刻,点了点头道,“你那两面三刀的本事确实不弱,口才也很了得,能把赵刚那个一根筋的棒槌都弄得晕头转向的,对付好人村的人自然不在话下……那便有劳兄弟了,等回去了我请你吃顿大餐,把我那瓶珍藏十三年的可乐拿出来,咱们好好喝两杯!” 龙右面皮抽动一下,客气道,“那太破费了,咱们还是喝那瓶黑星二锅头比较低调……”伸了一个懒腰,撇下一根树枝,转身走到海燕家门口,三两下用树枝捅开门锁,对着任采挥挥手,“你先藏起来,等我把人引走之后再摸进去,记清楚了,是正对歪脖子树的那间屋子,别走错了。” 任采一脸肃然地点了点头,比了一个ok的手势,轻手轻脚地退回草丛里。 龙右瞥了一眼任采藏身的草丛,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院门,大摇大摆地走进海燕家。 原本漆黑一片的院落忽地亮起了一盏昏灯。 海燕披着衣服,提着那盏昏黄的马灯从一间木屋里走了出来,揉了揉眼睛,看着站在院子中间的龙右,好奇道,“司马北大哥,你站在院子里干嘛,谁不着吗?” 龙右轻咳一声,指着满天繁星,微微笑道,“今夜星光灿烂,这么早就躺在床上睡觉,岂不辜负了这番良辰美景?海燕姑娘,我知道有个地方,现在看星星特别美……你愿意跟我一起去欣赏欣赏吗?” 海燕微微有些愕然,随即双颊飞起两团红晕,娇羞道,“就我们两个吗?” 龙右轻轻眨了一下眼睛道,“当然就只有我们两个……莫非你今天有些不方便?” 海燕低着头,捏着衣角道,“方便!我今天晚上刚吃了一碗冰粉,还喝了一杯冰镇的果汁……” 龙右不明白海燕为何又会扯到冰粉和果汁上面,砸一下嘴巴,斜眼看向隔壁老王的房间,轻声道,“方便就行,你先去外面的林子里等我一小会儿,为了不让有人来打扰我们赏星星,这里就得不能太安静,我先闹腾一下,马上就来找你!” 海燕一边穿好衣衫,一边低声问道,“这种事不是应该偷偷摸摸吗,为什么你还要闹腾?” 龙右轻笑道,“就是要一反常规,这样你阿爸和弟弟才不会想到我们去看星星了,这个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你甭管这些了,我肯定不会害你,照我的话去做就好。” 海燕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红着脸偷偷看了龙右一眼,提着马灯缓缓走出院门。 龙右等到海燕的背影完全从院门处消失之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心跳平缓一些,悠悠然走到隔壁老王的房门前,右手屈起食指,轻轻在房门上叩击几下。 “谁?” 屋内飘出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那声音只凝为了一个简短有力的字。 龙右没有回应,只是右手重重地在门板上又拍了几下。 “谁啊!” 木屋陡然亮了起来,还传来些许摸摸索索的细碎声响。 龙右收回右手,正了正身上的衣衫,抱着膀子,静静侯在门旁。 嘎吱一声,木屋房门缓缓而开。 一个面色阴沉,下巴满是粗短胡渣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目光冰寒地盯着龙右道,“刚才是你敲的门?” 龙右瘪了瘪嘴,鼻孔朝天道,“你看这儿还有别人吗?别说这些废话,你就是隔壁老王?” “有事儿?”老王半眯着眼睛,脸上的冰霜更浓了几分。 龙右毫不客气地推开老王,一步跨了进去,走到桌子旁坐下,拿起茶壶给自己满上一杯,淡淡道,“我不喜欢站在门外说话。” 隔壁老王眼底闪过一丝愠怒,轻哼一声,双手紧紧捏着门闩,准备关上房门。 龙右瞧见此景,急声阻止道,“大晚上的关门做什么……明人不说暗话,关了门,咱们还怎么说些敞亮话?” 老王深深地看了龙右一眼,又松开了放在门闩上的手,慢慢退回屋内,坐到龙右对面,也满上一杯清茶,细细地抿着,不疾不徐道,“我知道你是海星捡回来的那个外地人……虽然咱们都不是小岛的土着,但我想你我之间并没有什么可聊的。” “怎么没有,”龙右偏着脑袋看向老王,意味深长道,“我们其实有很多共同话题,比如昨天那个闯进院子里的年轻人,实话告诉你,我都看见了!” 老王捏着茶杯,语气森冷道,“你都看见什么了?” 龙右瞟了一眼挂在墙上的两把猎枪,故作淡定道,“我看见了很多东西,比如那把猎枪……你现在是不是很想杀了我灭口?” 老王继续舔着杯里的茶水,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摇头叹道,“有时候眼睛看见的并不一定是真实的,而我……现在也没有杀人灭口的想法。” 龙右有些惊讶地看着老王,“你就不害怕我把你做的事情说出去吗?” “不害怕。” “你就不害怕你自己做的坏事暴露,被赶出好人村?” “不害怕。” “你就不害怕他们要你一命抵一命,偿还罪孽?” “不害怕。” “不可能!”龙右面色难看道,“没有人不怕死的,你肯定害怕!” 老王耸耸肩膀,怡然自得地品着清茶,气定神闲道,“无所谓,你爱信不信,我真的不害怕……” 龙右顿时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空处,先前的诸多准备都白费了,眼珠子一转,朝着老王手里的茶杯用力啐了一口唾沫,龇着后槽牙道,“你肯定是害怕的,你肯定是想要杀人灭口的……就算你先前不想,现在应该也想了。来!不要压抑你自己,快来杀我呀,憨批!” 第25章 耳朵,还是要成双成对比较好 老王看了看手里漂浮着些许龙右唾沫的清茶,额头青筋暴露,牙齿咬得咯吱响。 龙右挑挑眉道,“是不是快要憋不住了,是不是很想杀了我?对!就是现在这个表情,这才和你这张杀人犯的脸面相衬!” 老王深吸一口气,倒掉那杯被龙右污染过的清茶,用干净的茶水涮了涮茶杯,又重新满上一杯,努力扯动嘴角笑道,“你还年轻,心浮气躁是难免的,尤其是来到了一个新的环境里,人生地不熟,难免言行就会失控,作为过来人,我是不会怪你的……” 未等老王说完,龙右翻了个白眼,又朝着老王手里的那杯清茶啐了一口唾沫,还揭开了桌上茶壶的盖子,往里面咯了一口黄痰,轻蔑地看着老王,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笑而不语。 老王猛地握紧双拳,重重地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子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双眼通红,就像一头即将暴走的疯牛。 木屋内的空气瞬间变得比冰雪还要寒凉。 龙右直视着老王的眼睛,毫不退避,但心里却是不停打着退堂鼓,后背已然被冷汗浸湿一大片。 老王沉默地盯着龙右看了许久,长长吐出一口闷气,挤出一张难看的笑脸,“晚上喝茶确实不太好,多谢小兄弟的提醒,以后我会注意的,不过你下次可以换个更加委婉的方式,否则要是遇到个脾气臭点的,很容易爆发冲突……我以前在北边瞎混的时候,也如你这般,但后来因为多瞅了别人几眼,差点没了这对招子,从那以后也就开始学会低调了……” 龙右嗤笑道,“最烦你们这种所谓的过来人,总是喜欢对年轻人说教,自己的日子都一塌糊涂,也敢传授别人经验?仗着自己多活些年岁,就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凭什么你们觉得后浪没了前浪引路就不行,很多时候恰恰是你们这些前浪将后浪带进阴沟里!一辈人有一辈人的活法,竟还把窝囊说成了低调,爷今天就是不低调,就是想猖狂一回,你能把我怎么滴!” 老王面色铁青道,“年轻人不要太气盛,当心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龙右缓缓起身,抖着左腿,学着电影里乌鸦哥的模样,扬着下巴,就差嘴里再叼着根咽,做足了流氓地痞的派头,将桌子一掀,朝着老王的脸又啐了一口唾沫,讥讽道,“我就是气盛了,我就是不听老人言了,你倒是让我吃个亏看看呐!” 老王抹了一下脸上的口水,双目喷火道,“真是欺人太甚啊,就算婶婶能忍,叔叔也忍不了了!” “千万别忍着,要是个男人,咱今晚就真刀真枪地拼一回!拼到谁爬不起来为止!”龙右突地脚步一扭,快速蹿到木屋的左侧墙壁前,摘下一把猎枪,满脸挑衅地对老王勾了勾手指,而后疾步冲出木屋,一面胆战心惊地奔向海燕家的院门口,一面回头看向身后,既希望老王追出来,又害怕老王真的追出来。 老王没有让龙右失望,果然怒气冲天地追了出来,手里紧紧握着剩下的那一支猎枪,咆哮着,“兔崽子,有种你别跑啊,老子今天不把你射成个筛子,就把王字倒过来写!” “老王八,糊弄谁呢!”龙右回头对老王扮了一个鬼脸,“王字就算倒过来写,那特么的也是王!” 老王登时怒极,拉了拉猎枪保险栓,抬起猎枪,瞄准龙右的背心,正要扣下扳机,却又忽地犹豫了一下,随即将枪口向上,对着天空开了一枪,喝骂道,“小兔崽子,你别让我逮着你,不然今天老子非把你的皮刮下来!” 砰!枪响在漆黑的夜里炸开! 海燕家的其余两间房也亮了起来,老汉海涛和海星从各自的房间里走了出来,望着一前一后跑出院子的龙右和老王,两人皆是一脸茫然。 听着枪声越来越远,海星抿了抿嘴唇,扭头望向海涛问道,“阿爸,要不要我跟过去看看,万一真弄出人命了,咱们也不好跟村里人交代,毕竟他俩都是住在咱家的……” 海涛摇了摇头,目光炯炯地盯着院门口,轻声答道,“不用,他们一个不是真想找死,另一个也不是真想发火,出不了什么大事的……你别瞎操心了,要不了多长时间,他们自己就会再回来的。” 海星乖巧地点了点头,忽地瞥见海燕的房门开着,皱了皱眉道,“阿姐怎么也跑出去了?” 海涛瘪了瘪嘴,“许是出去准备明天早饭所需的食材了!你阿姐都那么大的人了,又不会走丢,这个就更不用担心了……”侧着耳朵听了听院门外的动静,嘴角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倒是咱们应该好好关心一下等下会进来的那位客人,深夜造访,必有所图啊!” 便在这时,任采鬼鬼祟祟地从院墙外翻了进来,一扭头瞧见海涛海星两父子饶有趣味地盯着自己,轻咳一声,摘下腰间的手铐,恶声恶气道,“老实点啊,我可是坏人村来的亡命之徒,双手沾满鲜血,杀人如麻…… 海星眨了眨眼睛,打断任采的话,指着大大敞开的院门,满脸童真道,“叔叔,门是开着的,你为什么要翻墙进来呢?” 任采表情有些尴尬地又咳了一声,“我忘了!况且,翻墙这种出场方式才符合我的身份,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我跟你说这些干嘛,乖乖地待在那里,不要大吼大叫,我这人平素也是非常尊老爱幼的,不会对你们太过狠辣,一旦找到我想找的东西,绝对立马离开。” 海星懵懵懂懂地抓了抓脑袋,好奇道,“叔叔,你想找的东西是什么,这里是我家,我肯定比你熟,说不定能帮你更快找到。” 任采微微一愣,狐疑地看着海星说道,“你愿意帮我找?难道就不怕我顺手拿走了你们家的东西?” 海涛重重咳嗽两声,笑着说道,“朋友,小孩子是不会骗人的,他说会帮你找,就肯定不怕你把我们家的东西拿走……其实,就算你不是来寻回自家东西的,那也没什么,只要这个家里你能看上眼的,尽管拿去好了,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嘛。” 任采看了看一脸慈祥的海涛,又看了看天真可爱的海星,砸一下嘴巴,双肩一松,放下心中的戒备,赞叹道,“果然是好人村啊,思想真是够豁达的……不过,我真是来找自家东西的,”指了指自己缺失耳朵的左脸,语气诚恳地解释着,“我的耳朵在很多年前莫名其妙地丢了,听一个朋友说,你们家里有一只多余的耳朵,所以就想着过来瞧瞧,万一要真是我的那只耳朵,也算能了除一块心病。” 海星轻轻地噢了一声,歪着脑袋道,“你的朋友有没有告诉你那只耳朵在什么地方?” 任采扭头瞟了一眼院子里那棵挂满猫尸的歪脖子树,指着龙右的房间说道,“应该就是在那里面。” 海涛和海星互相对视一眼,脸上俱是露出恍然的表情。 海星蹦蹦跳跳地来到任采面前,伸出右手,拉着任采的手臂,径直朝着龙右的房间走去,低声笑道,“既然你都知道在哪里,那就更简单了,咱们这便去瞧瞧!” 任采瞥见海涛也是认可地点了点头,立时怔在原地,他从未想过海涛和海星这对父子会如此好说话,毕竟先前在龙右的描述中,这两对父子也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他本已做好了竭力拼斗一场的打算,此刻尽皆用不上,不禁生出有些不太真实的感觉,但一想到这是好人村,却也觉得很自然,于是便木然地任由着海星将自己拉进龙右的房间里,连海涛脸上那抹意味深长的冷笑都未曾察觉。 将将踏进龙右的房间内,海星就松开了任采的手臂,环顾四周,佯装出在帮任采寻找耳朵的样子,嘟着嘴道,“驴耳朵长,马耳朵短,猫耳朵尖,鼠耳朵圆,兔耳朵直,狗耳朵弯,鸡耳朵一点点,猪耳朵大蒲扇,聋子的耳朵最好看……叔叔,你的耳朵是什么样的呢?” 任采微微一笑,指着自己右耳,“就跟这只耳朵差不多,只不过我丢的那只是左耳……”瞧见墙边那一排的柜子,速即走了过去,拉开柜门,弯了弯腰,将脑袋伸进柜子里,轻声说道,“我朋友说过,我的耳朵就在这里面……错不了,这柜子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以前来过这边一样……我的耳朵一定在这里面!” 却也在此时,嘎吱一声,房门忽然关闭,整间屋子都变得愈加黑沉了几分。 黑暗中,一道寒光突地亮起。 一柄小刀不知何时贴在了任采的脖子上。 任采感受到脖子上的那片冰寒,立时浑身一颤,哆哆嗦嗦道,“不对……应该不是这里,我多半是迷路了,翻错了院墙,我的耳朵肯定不是在你们家里……” 海涛的声音忽地在任采身后响起,“没走错,那里面确实有一只耳朵,而且和你右脸上这只很是相像。” 正当任采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只小手忽地捂住了任采的嘴巴,那柄小刀也从脖子上,缓缓地移到了任采的右耳上。 海星趴在那只右耳边上,轻轻地说道,“耳朵,还是要成双成对比较好……” 第26章 什么都吃,只会害了你 “小孩子可不能骗人,否则鼻子会变得很长很长,就像那个叫什么曹的一样,因为身体某部位的胡乱伸长,变成一个没有边际感的讨人嫌……” 好人村某片幽黑的林子里,道士杨不成斜眼看向背着李静偷偷溜出来混进好人村的小橘子,皱眉道,“你到底认不认识这好人村的路?要说你认识这里的话,但咱们几个跟着你在这林子里转了八百遍都没出去,可要是说你不认识路,你能领着咱哥仨在同一个地方转八百遍还不带重样的。” 小橘子有些难为情地垂下脑袋,撅着嘴道,“我肯定是认识这里的路,小时候我爸带我走过很多次,但因为渐渐长大,脑子里装的东西越来越多,这回家的路就被那些东西挤没了……不过,你等我再好好想想,下次一定不会走错。” 司马北一屁股坐在某棵大树下,喘了几口粗气,忽然道,“先歇一歇,马上要起雾了,辨认方向会更难,与其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不如咱们暂且在此处养精蓄锐一晚,等到明天早上太阳升起来之后,白雾退散,到时候成功走出去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 神父举起右手道,“我同意……上帝发明了光,咱们为什么非得要在黑暗中摸索。” 道士闻言轻叹一声,也找了一棵临近司马北的大树坐下,点头道,“现在也只好这样了,都怪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小橘子,如果不是为了帮她摆脱那些野猫的攻击,咱们早就离开这片林子了,小孩子不好好地待在家里,非要大晚上跑出来瞎溜达,万一要是出了意外,家里人该多担心啊!” 小橘子嘟着嘴道,“我就是出来找家人的。” “你爸不是好好地躺在床上吗?”神父好奇地问道,“难道你在这座小岛上还有别的亲人?” 小橘子将上午的那些事情简短地讲了一遍,目光坚定道,“虽然静姐说那是我爸胡编的,但我不这么认为……他以前确实说过很多谎话,可从来没主动提起过我妈的事情……今天他也完全编个其他的理由蒙骗那个新来的小哥,反正那个新来的小哥也不知我们的根底,随便说点什么都不会露陷,但我爸却还是用我妈的事情当作了借口。我在想,他会不会也存着一分侥幸的心思,万一那个新来的小哥哥真回到了好人村,这可能是一次找到我妈的绝好机会。” “你想的没错,”司马北抱着膀子,闭上眼睛,悠悠说道,“你爸没有骗你,你妈确实应该还在这好人村里……昨晚李静给我看过一些东西,其中便有关于你妈妈的线索。” 小橘子惊奇道,“静姐在帮我找妈妈?” 司马北依旧保持着闭目养神的姿态,懒懒道,“她这些年坑蒙拐骗得到不少东西,有些是坏人村本地人身上的,有些则是来自被赶出好人村的人身上,然后她通过收集这些东西,慢慢开始拼凑关于好人村的一些情况,从而想要找出一条可以离开这座小岛的路……” 道士啧啧叹道,“女人心,海底针啊,没想到静静藏得这么深……她找到那条路了吗?” “她要是找到了那条路,早就离开这座小岛了……虽然她有些推理的天赋,但奈何那些信息太过庞杂无序,所以现在的进度依然是百分之一,”司马北不咸不淡地答道,“不过,值得表扬的是,她的方向是对的。” 神父急忙追问道,“哪个方向?” 司马北掀开眼帘,大有深意地看了神父一眼,淡淡道,“好人村的方向……想要离开小岛,只能从好人村启航,至于如何启航,这还需我进一步细细推敲一番。” 神父眼神复杂地噢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一个不锈钢酒壶,拧开盖子,浅浅地饮了一口,砸着嘴道,“主说,我心安处便是故乡,其实在哪里不重要,即便咱们最后功败垂成,也不用太过灰心丧气,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道士轻啐一口,“狗屁最好的安排,我可不想一辈子做个井底之蛙,纵然是死路一条,老子也不想稀里糊涂地死,也要死个明明白白,至少得搞清楚我从哪里来这个问题!”扭头瞥了一眼神父手上的不锈钢酒壶,很自然地伸出右手,“给我尝两口,解解乏,顺便让我一醉解千愁!” 神父本不想将酒壶递过去,但瞧见道士那充满威胁意味的表情,不得不将铁壶递了过去,烦闷地又从怀里摸出一只昨晚偷偷藏下来的烤兔腿,一点一点地撕咬起来,歪着脑袋看向小橘子,低声问道,“假如你真的找到了你妈妈,你会怎么做?” 小橘子皱了皱眉,“这个……我倒是还没想过,说实话,我现在脑子里连她是个什么模样都没有,也不知道她的面相是不是那种好相处的……” “怎么说她也是你的亲生母亲,”司马北轻咳一声,再次插话道,“就算她长得再怎么尖酸刻薄,对你也不会太过恶毒,只不过她既然当年能抛弃你们父女,独自留在这好人村里,不管是因为客观条件,还是主观愿望,都说明一件事……她并不在乎你们,并不在乎你这个女儿,所以你当真要想好怎么面对她,不然到时候尴尬的就是你。” 道士又伸手夺过神父手里的兔腿,狠狠咬下一口,狼吞虎咽道,“是要找个恰当的理由,就这么贸贸然找过去,显得有些热脸贴冷屁股,不如就说你爸死了,你要继承家产,必须要办些手续,其中有几份文件需要她这个前妻签字。” 神父满脸幽怨地看着道士大口大口地啃咬兔腿,咽了咽口水道,“这个借口确实不错,据我所知,去年好人村改了制度,里面的第一百三十八条就是关于继承权问题的,如果你爸死了,你首先得证明你爸是你爸……你完全可以让你妈帮忙证明你爸是你爸,这样不仅有了见你妈的理由,说不定还真能拿到你爸当年在好人村留下的家产。” 小橘子瘪了瘪嘴道,“我家都被赶出好人村了,还能剩下些什么家产……即便是有,也早就被别人瓜分干净了。” “不管有没有剩下的,你也得主张自己的权利,原本你爸的罪过就与你无关,”司马北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在身上摸索一阵,掏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两粒,艰难地咽下,长舒一口浊气道,“没有哪一个国家的法律,会去惩治一个完全没有罪过的人,即便是这个人的父母曾经犯过一些错误,也不应该让子女受到牵连。” “有道理,就连流氓混混都知道祸不及妻儿嘛……”道士侧脸看向司马北手里的小药瓶,眨了眨眼睛问道,“你手里那个是什么玩意?” 司马北面无表情答道,“治头疼的药。” “给我来两片,”道士朝着司马北伸出右手,嘿嘿笑道,“我最近头也很痛,可能是要思考的问题太多了……” 司马北瞧了一眼道士手里的兔腿和酒壶,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药瓶,翻着白眼道,“什么都吃,只会害了你!” 道士吸了吸鼻子,右手一旋,突地在司马北胸前一绕,竟是直接将那瓶药夺了过来,盯着瓶身上那一长串的英文字母,双眼微亮道,“西洋玩意,应该是个好东西……”想也不想地倒出两粒,一口吞进肚子,又猛灌了一口烈酒,将药瓶扔回给司马北,舔了舔嘴唇,“大家如今都是同伴,要懂得学会分享,别那么小气。” 正当司马北想要规劝道士赶紧催吐的时候,一声尖叫突地在林子右侧响起。 道士和神父顿时从地上弹了起来,互相对视一眼,沉默了许久,然后又坐了回去。 小橘子望着尖叫声的方向,小脸上满是担忧,“听着像是个女人的声音,该不会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司马北扫了一眼恍若什么都没听见的道士和神父,冷哼一声,缓缓起身,活动几下手腕,拍了拍小橘子的肩膀道,“别担心,我这就去看看,你乖乖地待在这里,不要乱跑。” 小橘子咬了咬嘴唇,摇头道,“这里的路,我最是熟悉,就算蒙着眼睛也能回到这边……还是我陪你过去,省得你一会儿在大雾里迷了路回不来。” 司马北盯着小橘子眼睛看了几秒,呵呵一笑,无奈地点了点头,将小橘子抱起来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目光如刀地看向白茫茫的林雾,沉声道,“站得高,才能看得远……小橘子,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眼!” 小橘子拍着胸脯,一脸认真地说道,“放心,我眼神可好使了……奔跑,司马大叔!前方畅通无阻,只是……” 不等小橘子说完,司马北双目微微一张,暴喝一声“坐稳了”,身子微微躬着,右脚一蹬地面,猛然地蹿了出去! 小橘子挂在一棵树的横枝上,望着司马北消失的方向,眼角抽搐道,“只是我的脸前面有根树枝……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啊,男人听到女人的尖叫,都是这么猴急的吗!快回来呐,你的眼睛丢了!” 第27章 肢体语言 人世间,最难走的便是回头路。 即便那人还会在原地等你,但大多数人已经再也找不到身后的路。 狂奔一百米之后的司马北便是如此,一转身,只见无尽的白雾,再难找到来时的路。 再回头,司马北又撞在一棵歪着脑袋生长的大树上,立时摔了个四脚朝天,晃晃悠悠地重新爬起来,头脑昏沉,更加辨不清东南西北。 白雾之外的小橘子听到司马北摔在地上传出的闷响,高声喊道,“出什么事了?” 司马北甩了甩头,面色尴尬地回应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撞倒了一棵树而已,我已经把它扶起来了,它虽然年龄很大,但也没讹我,算是个明事理的……” “那你循着我的声音先退回来,咱们一起行动更稳妥些!”小橘子松了一口气,伸长脖子望着白茫茫的大雾,又提高些许音量喊了两句。 司马北摇摇头道,“算了,既然天意如此,你就不必再跟着我冒险了,还是好好地和道士神父待着,我很快就会回来……不说了,救人如救火,我先去那边看看……” 小橘子闻言登时大怒,挂在树枝上,不停地踢着小脚,撅着嘴道,“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觉得我是个包袱,故意把我挂在这树上,方便自己一个人英雄救美,抱得美人归!” 司马北撇了撇嘴,佯装没有听见小橘子的话,不再停留,快步走向女子尖叫声来源处。 然而,由于女子的呼救声太过飘渺,且又一直是断断续续的,司马北始终无法辨明方向,走了许久,依旧感觉距离目标还很遥远。 司马北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思忖片刻,捡起地上的一根形如棒球棒的木棍,扯了些枯草缠裹出一个简易的火把,拿出打火机,快速点燃火把,一边高举着火把,驱散林雾,一边不停地在路过的大树上留下标记。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火把快要熄灭之际,林雾终于渐渐变得稀薄,女子的呼救声也越发清晰。 司马北面色一喜,举着散着微光的火把小跑起来,绷紧浑身肌肉,警惕着四周可能突发的危险。 在距离司马北数十步外,海燕满脸惨白地坐在地上,奋力地掰着咬在右腿上捕兽夹,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只得虚弱无力地一声声呼叫着,期盼着约见自己去看星星的龙右能突然出现。 可寂静的林子里却没传来一点点回应,只有天上的乌云在这一声声呼喊中慢慢地聚集着。 狂风开始怒吼,海燕的呼叫显得越发虚弱,微不可闻。 林子里飞禽缩着脖子,胆怯地躲了起来。 地上的那些爬虫也慌忙地钻进土里,不敢探出脑袋。 乌云越来越暗,越来越低,向林子压了下来。 炸雷轰鸣,黑暗中亮起几条电蛇。 海燕借着雷电的闪光瞧清了些许栖息在林子里的飞禽走兽。 也瞧清了那两只藏在不远处草丛里,闪着寒光的眼睛。 霎时间,海燕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额头渗出颗颗冷汗,心中恐惧非常,但她却不敢再发出一声呼叫,死死地用沾染鲜血的双手捂着嘴巴,浑身颤抖不已。 草丛开始簌簌细响,那两只眼睛忽地站了起来,露出一袭如血的红衣,以及一张极为狰狞的怪脸。 那张怪脸的嘴巴被针线密密地缝合起来,脸颊两侧的耳朵也不知所踪,鼻孔也糜烂一片,仅有两只眼睛与常人无异,只是眼中没有一丁点人类的情感,闪着野兽才有的寒光。 红衣怪人一步跨出草丛,直勾勾地盯着海燕那只汩汩流血的右腿,忽地伸出指甲如尖刺的双手,生生扯开了嘴巴上的缝线,张开血糊糊的嘴巴,暴戾地对着海燕低吼一声,“呜!” 海燕忍不住惊叫一声,身子痉挛了一下,努力地向后挪动屁股。 又一声低吼从海燕身后的某处草丛里传出。 另外一个身穿红衣的怪人披头散发地从草丛里跳了出来。 簌簌。 草丛的细碎轻响并未停歇,片刻间四周的草丛里亮起更多的眼睛。 所有的眼睛都冷冷地看着海燕,像是一群野兽看着落入陷阱的猎物。 空气在这一刻都变得无比粘稠,令人呼吸困难。 或许是乌云下压得过于低矮,或许是右腿上的伤口流血过多,海燕只觉得眼前的黑色越来越浓,竟有些看不清那些围在身边的眼睛。 又或许是最先跨出草丛的那个红衣怪人忽然跃起,扑了过来,遮蔽了天上的雷光。 海燕浑身发抖地呆坐着,无助地望着漆黑的林子。 忽然,一道微光从黑暗中跑了出来。 举着火把的司马北轻咦一声,纵身一跃,飞起右脚,狠辣地踢在了那名扑向海燕的红衣怪人脸上,在空中翻转两圈,舞动几下手中的火把,稳稳地落在海燕身前,舒了一口浊气道,“总算及时赶到了!” 海燕盯着寒夜中司马北高大的背影,莫名地觉得安心不少,脑海中不禁闪出另一道背影,同样十分高大,同样让人很有安全感。 司马北侧脸瞥了一眼海燕右腿上的捕兽夹,微微皱眉道,“看来得速战速决啊……”扫视四周的红衣人,双眼半眯起来,“都没有耳朵?你们能听见声音吗?” 四周的红衣人并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司马北和海燕,仿佛是一群没有大脑的行尸走肉,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 那名被司马北踢飞的怪人翻身而起,愤怒地对着司马北咆哮一声,口水混合鲜血顺着下巴,淌落地面。 “你能听见?你这嗷嗷的是啥意思?我不懂这里的方言啊,能不能说普通话……”司马北惊奇地看了看那名红衣怪人,不明所以地抓了抓脑袋。 红衣怪人像是受到了侮辱,眼中疯狂之色更甚,大大地张着嘴巴,又吼了一声。 “你不懂普通话?这就有点麻烦了……”司马北瘪了瘪嘴,扭头看向海燕,眨了眨眼睛道,“姑娘,你应该是本地人,认识这些东西吗?能不能帮我翻译翻译它刚才说了些什么?” 海燕愣了一下,咬了咬嘴唇,怯生生道,“我不认识他们,更没办法和他们交流,否则也不会被他们包围了……” “好像也是这个道理,那就只能用肢体语言沟通……”司马北砸一下嘴巴,轻叹一声,蹲下身子,双手按在捕兽夹上,猛地一拉,撑开捕兽夹,挪走海燕的右腿,随手将捕兽夹扔到一旁,将海燕搀扶起来驼在自己后背上,右手紧握火把挥了几下,寒声道,“现在我要带这位姑娘离开,谁敢上来阻拦,谁就得做好躺下的准备!听明白了吗?” 红衣怪人双手虚握成爪,瞪大眼睛看着司马北,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嗬!” 其余的红衣人立时跟着抬起双爪,向前一步,缩紧包围圈。 司马北紧皱眉头,掏了掏耳朵,面色狠厉道,“没吃饭吗?能不能大点声……我再问一遍,听明白了没有?” 红衣怪人仰天对着雷光闪闪的乌云长啸一声,随即突地疾速蹿向司马北,手脚并用前行,宛如一只凶恶的野兽,眼中燃着撕碎司马北和海燕的怒火。 与此同时,围在四周的红衣人也动了起来,齐齐扑向中心的司马北和海燕,张牙舞爪,在电闪雷鸣中,显得尤为恐怖。 司马北摇头叹息一声,“我只以为你们不是人,却不想连畜生都不是……”偏了偏脑袋,轻轻对海燕说了一句,“抱紧点,接下来我会暴躁,动作也会很激烈,你要是觉着不舒服了就跟我说一下,我尽量克制点……” 海燕只觉得这话有些怪怪的,依稀记得前年她和海星参加村里海狗婚礼时,也曾趴在婚房外听见过类似的话,登时两颊飞起红晕,声若蚊蝇地说了一句,“你不用管我……我能忍着。” 却也在此时,那名红衣怪人刚刚蹿到司马北的面前,右爪向前一探,迅猛地朝着司马北的面门抓去! 司马北脸上的笑意陡然消失,冷哼一声,左脚一扭,侧身一转,堪堪躲过红衣怪人的右爪,左手握拳,横臂而出,借着转身的惯性,正正地砸在红衣怪人的胸口上,而后看都不看红衣怪人一眼,快速往左侧闪去,避开右边先一步扑过来的几名红衣人。 红衣怪人挨了司马北一拳,喷出一口鲜血,连退数步,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再度奔了过去。 司马北一击得逞,脸上并没有丝毫喜悦之色,更没有恋战的意思,在避开右侧扑来的几名红衣人之后,双腿一抬,凌空一跃,恰好踩在那几名从右侧扑来的红衣人身上,奋力一蹬,躲开左侧扑过来的十几名红衣人,跳出包围圈,正面迎着那名再度攻来的红衣怪人,眼中闪现着各种力学计算公式。 红衣怪人瞧见司马北竟是主动冲向自己,脸上的表情变得愈加狰狞,在奔行过程中,竟是用锐利的指甲将嘴巴撕得更大了一些,裸露出两排血红色的尖牙! 十米,八米,六米……三米! 司马北和红衣怪人之间的距离不断缩小,两者甚至都能清楚地看到对方脸上的表情。 紧紧抱着司马北脖子的海燕眼见两者将要撞在一起,死死地咬着嘴唇,闭上眼睛,强压下想要尖叫的冲动。 “嗷!”红衣怪人在嘶吼! “哼!”司马北在冷笑! 转瞬间,两者的距离只剩下一步之遥! 第28章 我应该还能再给你凑口水 便在这一步之遥内,红衣怪人张开了血盆大口,双爪像锋利的钢叉般刺向司马北的胸腹! 司马北依旧冷冷笑着,然后突地急停下来,嘟起嘴巴,朝着红衣怪人的面门啐了一口唾沫。 唾沫在空中划过一个完美的抛物线,精准地落在红衣怪人的左眼眼皮上。 红衣怪人的身子顿时僵住,摸了摸眼皮上的口水,面皮微微抽动着。 他与很多人打过架,也和许多小岛上的猛兽撕咬过,但从未感受过口水攻击这样别致的战斗,实在有些大开眼界。 司马北面色坦然地轻笑一声,丝毫不给红衣怪人回过神来的机会,借着方才冲刺的惯性,原地一转,竟是将搂着有他脖子的海燕甩了一圈。 海燕因为闭着眼睛,只觉得自己的双脚踢到了什么东西,像是个椰子,却比椰子的触感柔软些许,正要睁开双眼查看,耳边却是传来司马北一声轻语“天太黑,别睁眼”,于是她又连忙紧紧闭上了眼帘,任由身体缓缓下坠。 司马北看了看紧咬嘴唇,紧闭双眼,一副乖巧顺从模样的海燕,欣慰地笑了笑,随即迅疾地在与红衣怪人错身而过的瞬间,将右手上那根只剩下点点火星的火把插在了红衣怪人衣服后领子里,然后双手一伸,抱住下坠的海燕,快速奔向白茫茫的林雾之中。 滚烫的火把在红衣怪人后背上烙下一个血泡,微风一透,那些原本即将熄灭的火星点燃了红衣怪人如枯草般的头发。 凄厉的吼叫响彻夜空。 司马北脸上没有半点得意之色,更没有回头欣赏那个熊熊燃烧的巨大火把。 暴雨将至,再大的火把都会被浇灭。 而且,他的肚皮上还裂着了五条长长的口子,在刚才与红衣怪人错身的一刹那,他低估了对方的反应速度,终究被那钢叉般的爪子擦中了腹部。 鲜血不停地从伤口渗出来,浸湿了他的衣衫,也浸湿了怀中海燕的裙边。 疲惫,虚弱,慢慢地从身体各处涌了出来,使得司马北的脑袋渐渐昏沉,眼皮越发沉重。 但他不敢闭上眼睛,也不敢停下脚步。 危险还在不远处,风依然在嘶吼,那红衣怪依然在嘶吼。 约莫又行进了漫长的五分钟,一颗豆粒大小的雨珠穿透林雾滴在了司马北的脸上。 “下雨了……”他声音低沉地说了一句。 “下雨了?”仍然紧闭双眼的海燕轻轻呢喃了一声。 身后的风声停歇下来,那凄厉的嘶吼也戛然而止。 红衣怪人摸了摸已然烧掉一半的头发,双手按在被海燕踢歪的脑袋上,奋力一掰,愤愤低嚎一声,活动几下脖子,望着雨雾中的树林犹豫了一下,挥了挥手,带着其他的红衣人退回了草丛里,细细簌簌地不知钻向了何处。 雨势渐大,掩盖了所有的声音,也掩盖了司马北一路行来的所有踪迹。 司马北回头望了望苍莽静寂的树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姑娘,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你自己个儿想办法绕出去回家,不用管我,赶紧离开这里……” 话还没说完,司马北便身子一软,倒在了大雨滂沱中。 跟着一起滚落在地的海燕急忙睁开眼睛,这才看见自己裙边那一朵在雨水浇灌下盛开的红花,当即拖着伤腿来到司马北的身旁,细细察看一番,目光最后停留在那五道惊心的抓痕上,惊慌地按住司马北胸腹上的伤口。 可鲜血还是从指缝间不断地渗出,海燕环视四周,瞧见不远处有些治疗外伤的草药,又忍着剧痛快步走过去,拔下几根,一边放进嘴里嚼着,一边回到司马北身侧,从裙子上撕下几绺布条,将口中嚼烂的草药吐了出来,按在司马北的伤口上,再用布条小心地缠裹妥当。 昏迷中的司马北像是感受到了海燕的动作,眉头皱成一个川字,断断续续地重复着两个字,“快走。” 海燕抬头看了看黑沉的雨夜,眼神坚定地说道,“你为我带来了光,我是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黑暗里的!” 说完这句,海燕立刻捡来些许树枝草藤编造了一个简易的拖板,轻柔地将司马北挪上去,拉起草藤,一瘸一拐地拽着拖板朝远处的山谷走去。 不同于司马北的闷头瞎跑,海燕虽然走得很慢,却因为熟知地形,也有明确的目标,所以走得很稳,而且很快便到了山谷中那间杂草横生的石屋。 世上的许多事都是如此,方向往往比努力更重要。 当然,海燕能够知道这个方向,源于她的先天优势,毕竟她在这个岛上已经待了许多年,哪些地方有什么东西都是一清二楚。这些地方自然不包括方才的那片禁忌之林,那里因为是每年祭奠乌椰苏和举行植树祭典的地方,平时她根本不敢进去瞎转悠,这才不慎踩中那个捕兽夹,险些香消玉殒。 若是没有拖板上的那个男人,自己恐怕此时已经失血过多死掉了,就算想办法止住了鲜血,也有可能被那些恐怖红衣人抓走,遭受不知何等残酷的对待。 要是自己没有大晚上跑出来,或者没有听龙右的话在林子里傻等,也就不会遇到这些危险了。 一想到这些,海燕便懊悔不已,心中默默祈祷着拖板上的男人能够平安无恙,走着走着,她转念一想,若是自己今夜没有出来,那也不可能遇到这个男人…… 就在海燕胡思乱想之际,雨声渐小,石屋也已近在眼前。 海燕收起那些飘飞的思绪,将司马北拉进石屋内,擦了擦额头那不知道是汗珠还是雨珠的水滴,一屁股坐在地上,歇了几口气,而后又撑起身子,随意揽来石屋内的一堆干柴,摸出打火石点燃,看了看司马北身上湿漉漉的衣衫,低着头犹豫了片刻,还是凑了过去,将司马北身上的衣裤扒下来,架在火堆上烘烤着,自己则是背对着司马北,坐在火堆另一边脱下衣裙。 却也在此时,石屋内忽地响起司马北剧烈的咳嗽声,惊得海燕全然忘记了自己已经脱光了衣裙,匆忙回身查看。 原本淋了雨突发高烧的司马北躺在地上,虚睁着双眼瞧见了身姿曼妙的海燕,顿时脸颊更加滚烫。 海燕这才醒悟过来,迅即扯下司马北那件已经烘干的衬衣裹在身上,羞红了脸道,“你醒了?” 司马北偷偷瞄了一眼那衬衣无法掩盖的雪白之处,咽了咽口水道,“刚刚醒……什么都没看见。” 这话说得有些欲盖弥彰,海燕俏脸上的红晕更浓,转过身子,柔声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好像有点发烧了……”司马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虚弱无力道,“大概至少有三十九度,但我的身子却冷得很……有伤必有寒,不意外。” 海燕立刻站起身来,抿了抿嘴唇道,“我这就出去给你找些草药来!” 司马北连忙出声阻止道,“等一下……你的身上也有伤,现在雨还没停,出去也会感染风寒的,而且我的衣服里有退烧药,不用舍近求远跑出去……” 海燕闻言立刻在司马北的西装上摸索起来,果不其然在内袋里找到一个白色药瓶,盯着上面的英文,微微一愣,好奇道,“这是退烧药?啊波摸姨……怎么上面都是些不通顺的拼音?” 司马北扭头看向海燕手上的药瓶,微微笑道,“那不是拼音,是英文……你按照中文拼音去读,当然不会通顺……你把盖子拧开,倒出来两粒给我就行……最好再给我口水,不然这玩意咽不下去也很难受。” 海燕的脸颊不知为何又红了起来,轻轻地嗯了一声,拧开瓶盖,倒出两粒,慢慢走到司马北身旁蹲下,将手中的药片递了过去,娇柔地说道,“你先含在嘴里,我尽量凑口水给你……” 司马北点了点头,接过药片,艰难地喂进嘴里,正要说些什么,却忽地感到两片绵柔印在了自己的双唇之上,立时瞪大眼睛看着鼻尖与自己鼻尖相贴的海燕,看着那两弯微微轻颤的眼睫毛,大脑一片空白。 海燕瞧见司马北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顿时更加羞怯,索性闭上了眼睛,心无杂念地给了司马北些许口水。 司马北恍然大悟,咕咚一声吞下两粒药片,口中竟是感觉不到一丝苦味,只有某种奇异的香甜。 海燕察觉到司马北已经咽下药片,瞬即起身,红着脸,轻声问道,“只吃这个药就行了吗?我刚才发现你兜里还有一瓶药,要不要再加两片那个……我应该还能再给你凑口水。” 司马北轻咳一声,面色有些不自然地笑道,“足够了,那瓶药是我帮一位朋友寻来治脑子的,不适合我现在的情况……” 海燕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双手抱着膝盖蹲坐在司马北旁边,眨了眨眼睛问道,“你随身带着药,莫非是医生?” 司马北摇了摇头,“我原来倒是想成为救死扶伤的医生,但造化弄人,信了一个糟老头子的邪,做了个不挣钱的侦探,所以说,有时候做出正确的选择比头脑聪不聪明,更能影响人的一生。” 海燕撅着小嘴道,“我虽然听不太懂你的话,但我觉得头脑聪明也很重要,如果你不聪明的话,咱们这会儿可能已经被那些怪人害死了……对了,我记得那个司马北也是做侦探的,只不过他看上去就没有你这么聪明,而且还总是喜欢骗人,我以后再也不相信他了……” 司马北面色怪异道,“司马北?你们村里还有一个司马北?” 第29章 你要做一只快乐的海燕 海燕怔了怔,听出了司马北话里的含义,惊奇道,“莫非你也叫司马北?” 司马北扬了扬眉毛道,“我姓司,属马,出生的时候在北方,所以叫司马北……你们村里那位司马北是姓司,还是姓司马?” 海燕茫然道,“我不清楚……其实,他不是我们村里的人,也是刚来小岛没多久,估摸着拢共三四天的样子。” “三四天?”司马北想到一种可能,忽然道,“他是不是长得很瘦,右边眉毛是断眉?” “好像是这样……你们认识吗?” “不太熟,但我知道他肯定不叫司马北。” “啊?那他叫什么名字?” “龙右,一条龙服务的龙,右手的右……前些年他做过几起大案,聚丰银行盗窃案,春江花月夜古画失窃案,还有高氏集团招标文书泄露案,在道上的名头很响,很多人都叫他大盗龙右……近几年不知道什么缘故,他变得低调了许多,只是在火车站、汽车站、大桥这些往来行人比较多的地方出没,做的也是小偷小摸的勾当。” “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 “厉害啥啊,就是个三只手,他以前是没碰上我,不然早就在局子里吃皇粮了,哪还能在外面逍遥快活……不过,既然他在你们村里,你还是要当心点,尽量少和他接触,如果下次遇到他了,直接来找我,免得你吃亏。耗子还是需要猫来逮,你信不信我收拾他只需要一只手……不,甚至连手都不用,只要我一个眼神,他就乖乖束手就擒?” 海燕认真地点了点头,吐出一个字,“信。” 司马北见海燕如此笃信,反倒有些难为情,轻咳一声,微微笑道,“你还是可以多怀疑一下的,别太容易相信男人的话……前面那些说的都是正经的,后面那两句是我在吹牛,抓一个像他那样属泥鳅的小贼还是得花些手段……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海燕抿了抿嘴唇,满脸娇羞道,“我叫海燕……燕子的燕。” “海燕?倒是个好名字……”司马北望了望石屋外乌云密布的天空,忽地念诵道,“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像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 海燕如痴如醉地听着司马北的诵读,也望向了石屋外高空中忽明忽灭的闪电,情不自禁道,“原来海燕这么勇敢,我以前竟然都不知道……” “这是高尔基的海燕,”司马北又咳嗽了两声,语气轻柔地补充道,“作家笔下的事物大多被赋予了一些作家自己的观感,或者说是赋予了某种愿望。” “什么鸡?” “高尔基……是一个人,不是鸡,就像我的名字一样,虽然里面有个马字,但我不是牛马。” “哦,我明白了,他姓高,属鸡,对?” “呃……他属什么,我倒是真不清楚……不过,他是属于所有劳动人民的,鸡鸭鹅也是属于劳动人民的,所以你这么说也没什么错。” “能写出这么勇敢的海燕,他一定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也是一个很痛苦的人,高尔基这三个字在俄语里就是痛苦的意思,直面狂风暴雨,虽然很有勇气,也值得赞颂,但那太凄苦了,所以我不希望做高尔基的海燕。” “那我应该做什么样的海燕?” 司马北扭头看了看海燕,沉思片刻,淡淡笑道,“做你自己的海燕,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不喜欢做的事情可以拒绝,不喜欢的人也可以不用往来,每一天都是充满希望的,不会为了生活而愁眉苦脸……你要做一只快乐的海燕!” 海燕侧脸盯着司马北的眼睛,像是在作出回应,又像是在对自己许诺,“我要做一只快乐的海燕!” 就在司马北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一阵有节奏的铁锹敲击脆响伴着声声悠然的歌唱,飘进石屋内。 “我从海边走过,岸上一片春色,枝头硕果金黄,风来声萧瑟……我从林间走过,总有满筐的收获,岛上水果飘香,村民忙着收割,小岛从不寂寞……” 司马北当即撑起身子坐了起来,一脸警惕道,“有人来了!” 海燕轻轻地拍了拍司马北的手背,娇笑道,“不要紧张,应该是奔驰伯伯。” 司马北表情古怪道,“奔驰?海奔驰?这名字怎么听着有些别扭……” “奔驰伯伯不姓海,他和我阿爸以前一个姓,都姓张,只不过后来我阿爸成了村长,便改姓海,他却始终不肯改姓,和我阿爸也渐渐疏远了……”海燕刚解释了两句,忽地想到什么,站起身来,惊慌道,“坏了!我才想起快到植树祭典了,这时候不能用木柴生火,否则被奔驰伯伯撞见了,是要开枪打死我们的!你先在这里躺着,我去和奔驰伯伯解释一下!” 司马北皱了皱眉,“没人可以随意剥夺他人生存的权利……这规矩很不好,要改!”瞧见海燕着急忙慌地拖着伤腿朝外走去,司马北重重咳嗽两声,一脸担忧道,“他这么暴力,你就这样出去,会不会很危险?要不还是我出去和他解释!” 海燕摆摆手道,“奔驰伯伯很疼我的,不会对我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但如果是你这样的外来人,那就说不一定了……”低头看了看身上紧贴肌肤的衬衣,咬了咬嘴唇,“不过,确实不能这样出去,省得他误会了……” 说罢,海燕便转身回到火堆旁,背对着司马北换上自己还未干透的衣裙,而后拖着伤腿,快速离开石屋,对着数十米之外已然举起猎枪的一道黑影喊道,“奔驰伯伯……是我!别开枪!” 那道黑影微微一愣,待看清海燕的面若后,缓缓放下猎枪,沉声道,“燕子,你不在家里睡觉,大晚上跑这儿来做什么?” 海燕一瘸一拐地向着黑影走了几步,面色苍白地笑了笑,“我本来想去挖些野菜,明早好给阿爸烙几个饼子,但突然下起了雨,躲进林子里,又不小心踩中了捕兽夹,浑身都湿透了,只能到这边来生火烤一烤……” 那道黑影瞥了一眼海燕的右脚,又看向火光照映着的石屋墙面,没发现其他人的影子,轻叹道,“还好你碰着的是我,要是被其他人见着,那可怎么办,村里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没有半点人情,下次可别这么马虎了!” 海燕嘟着嘴道,“这里也只有奔驰伯伯你会过来嘛,不然我也不敢生火……奔驰伯伯,你要进来一起烤烤火吗?” 黑影摇摇头,“不了,你知道的,晚上我不进屋子……”又瞟了一眼海燕的伤腿,眼神忽地一寒,低声问道,“燕子,你刚才是在哪片林子里受的伤?” 海燕指了指右前方的树林,心有余悸道,“就在那边!奔驰伯伯,那里还有些怪人,你以后千万不要到那边去,很危险……” 黑影眼神柔和地看了看海燕,挥挥手道,“放心,我心里有数了,你快进去烤火,别站在雨里了,当心染上风寒……过些日子,等忙完植树祭典,我烤几只野鸡给你尝尝,新品种,肉很嫩!” 海燕轻轻地点了点头,对着黑影甜甜一笑,扭转身子,满头冷汗地回到石屋内,轻声对躺在地上的司马北说道,“你先别起来,等奔驰伯伯走远了再说。” 司马北听着那铁锹声和歌唱再次响起,刻意压低声音问道,“这是什么歌,曲子有些奇怪啊!” “是丰收……我们在植树的时候,就会唱这首歌。”海燕蹲下身子,用自己的影子遮挡住司马北,柔柔地答了一句,也轻轻地哼唱起来。 等到海燕唱完,石屋外的歌声已经飘得极远,微不可闻。 司马北缩成一团,打了两个喷嚏,吸吸鼻子道,“应该已经走远了……你唱得比他好听,我差点都要睡着了。” 海燕看着司马北乌紫的嘴唇,顿时一惊,急忙伸手摸了摸司马北的脸,蛾眉微蹙道,“这么冰?刚才不是还烧着的吗?” 司马北剧烈咳嗽几声,嘴唇发抖道,“可能是退烧药过期了,所以就成了现在的冰火两重天……该死的奸商!临期药品也不打折!” 海燕又摸了摸司马北的身子,惊声道,“越来越凉了,这样下去你会被冻死的!” 司马北哆哆嗦嗦道,“那要不……你把我架在火上烤烤?” 海燕当然知道司马北只是在说笑,只不过她一点的不觉得好笑,咬了咬嘴唇,解开自己的衣带,忽地趴倒在司马北身上,耳根子发烫道,“现在有没有好点?” 司马北感受到海燕柔软温暖的躯体,舒服地哼了一声,咽了咽口水道,“暖和多了……只是这样,你会不会不舒服?” 海燕的脸颊紧紧贴在司马北的胸膛上,声若蚊蝇道,“没什么不舒服的……就是感觉好像有根木棍在戳我的小肚子,等下我把它掰掉就好了……” “别别别!”司马北吓得屁股一紧,急忙侧着身子,面色尴尬道,“你还是从背后抱着我,我习惯这个姿势睡觉。” 海燕娇羞地嗯了一声,又紧紧地贴着司马北的后背,柔声道,“你睡得着吗?雨又稀稀拉拉地下起来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什么时候天才会亮……要是在我家就好了,我可以给你多铺几床棉被,可软可舒服哩!” “现在也挺好的,也很软很舒服……”司马北缓缓地闭上眼睛,睡意昏沉道,“你再唱首歌……唱首歌,雨就停了,天就亮了,我也就好了……” 海燕乖巧地应了一声,清了清嗓子,也闭上了眼睛,脸颊滚烫地哼唱起那首好人村女儿们一辈子只会唱一次的歌谣。 那一首女子出嫁时才能在新婚夜为自己丈夫歌唱的《花藤谣》。 第30章 张奔驰 歌声悠扬而欢快,带着几分庄肃的味道,如同纷飞的雨丝飘飘洒洒在天地间,涤清小岛深夜里的一切黑色。 也包括苍翠树林里的血色。 在夜空的黑色与苍翠树林的血色之间,一道黑影慢慢地钻出草丛,现出张奔驰那张阴沉的脸。 往地上重重地啐了一口血水,张奔驰将右手拽着的一名红衣人扔进新挖的大坑里,食指轻轻点数了一下坑底的红衣人,“十一……”扭头看了看左侧的某处草丛,缓缓走了过去,拉起一个红衣人的大腿,继续数着,“十二!” 便在这时,那名被张奔驰拖拽着的红衣人突地猛踹出一脚,挣脱束缚,从地上弹跳起来,面目狰狞地张开血糊糊的嘴巴,像一只恶犬般扑向张奔驰,狠厉地嘶吼着。 张奔驰面色平静地看着那名扑向自己,将左手上的铁锹换到右手上,高高举起,干脆利落地挥了一下。 梆! 铁锹正正地拍击在那名红衣人的脸上,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响。 红衣人应声倒地。 张奔驰深吸一口气,并没有停下手中的铁锹,而是机械地重复着挥打拍击。 沉闷的拍击声回荡在树林里。 惊得四周的草丛瑟瑟发抖,惊得连飘扬的雨丝都停了下来。 一个头发烧毁了半边的红衣怪人突地从张奔驰头顶上方的树梢跳了下来,一只利爪陡然探出,抓向张奔驰的心口。 张奔驰一时躲闪不及,心口被擦出五条深深的血痕,但他却浑不在意,双手紧握铁锹,奋力地拍向那名红衣怪人的脑袋。 那名红衣怪人仿佛早就料到了一般,竟是身子诡异地一扭,避开了铁锹,反手一抓,一只手拽住了张奔驰的一条胳膊,另一只手握住了铁锹木柄前端,血口一张,伸长脖子咬向张奔驰的颈动脉。 张奔驰歪了歪脖子,让红衣怪人的血口咬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而后撇了一下胳膊,一口咬在胳膊上的利爪,趁着红衣怪人吃痛惊叫的瞬间,将铁锹抽回来,斜斜一剁,砍断那只被自己咬着的利爪,随即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红衣怪人的脑袋。 红衣怪人凄厉地哀嚎着,像是在求饶,又像是在求救。 下一秒,旁侧草丛里又钻出几名红衣人,同时扑向张奔驰,帮着烧毁一半头发的红衣怪人挡下铁锹。 张奔驰依旧眼神漠然地挥着铁锹,不管身上多出怎样触目惊心的伤口,都不曾停滞半分。 不消片刻,那几名钻出来帮手的红衣人尽皆如烂泥般倒在地上,毫无声息。 头发烧毁了一半的红衣怪人眼见此景,瞳孔一缩,急忙用剩下的那只利爪在草丛里摸出一根锈迹斑斑的铁棒,得意地挥舞几下,瞪大眼睛对着张奔驰低吼几声,脸上满是恫吓的神情。 张奔驰吐掉红衣怪人的那只断手,正要说些什么,却又觉得嘴里还有些什么东西硌着,随即用手指伸进嘴里掏了掏,扯掉一颗碎牙,这才舒坦地呼出一口浊气,冷冷地盯着那名红衣怪人,然后取下挎在右肩上的猎枪,面无表情地朝着红衣怪人开了一枪。 砰!一个血洞在红衣怪人额头上炸开。 红衣怪人脸上的表情一僵,摸了摸额头的血洞,直挺挺地栽倒下去。 张奔驰看了看身上的伤口,轻叹一声,收起猎枪,缓步走到那名红衣怪人旁边,抡起铁锹又狠狠地拍砸几下,直到红衣怪人的脑袋比摔在地上的西瓜还要碎烂之后,方才停手,拽着红衣怪人的一只腿,将其扔进深坑里,淡淡地吐出一个数字,“十三!” 那些还藏在各处草丛里的红衣人立刻惊散,再不敢靠近张奔驰半步。 林子里恢复死一般的沉寂。 张奔驰没有再去追击那些红衣人,而是认真地开始填坑,并且在坑上栽下了一棵青嫩的树苗。 一丝不苟地做完这一切,张奔驰拍了拍手,拿着铁锹转身离去,只是在转身的刹那,耷拉着眼皮瞟了一下林子左侧某棵大树。 藏在那棵大树背后的龙右浑身一颤,速即抬起左手捂着自己的口鼻,右手紧握着猎枪,不敢发出半点声响,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跳声都有些过于有力,担心会被张奔驰听见,竭尽所能地遏制着心跳的频率。 幸好张奔驰很快便离开了,龙右肩膀一松,放下左手,大口大口地呼吸几次,刚想原路返回,看看海燕是不是已经回家,毕竟是自己把人家约出来的,放了鸽子也该解释几句,可一转身却听见老王的怒喝声,立即又扭转脚步,奔向另一条小道,仓皇地逃窜而去。 老王在后面追着,忽地嗅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扭头瞥了一眼张奔驰先前与那些红衣人拼杀的地方,微微皱了皱眉,嘀咕一句,“大晚上都不睡觉,净特么瞎折腾,栽这么多树,迟早把这破小岛压沉了,大家一起去海里喂鱼……” 回头看向龙右的背影,老王眼珠子一转,拐了一个弯,抄了条近道,先一步来到林子出口处,拦在了龙右的前面,举着猎枪,气喘吁吁道,“跑!再跑一个给老子瞧瞧,老子保证不打死你!” 龙右急忙停下脚步,慌忙地也抬起猎枪,咽了咽口水道,“开枪啊!你丫敢开枪,我就能打死你!” 老王重重地啐了一下,色厉内荏道,“呵!挺狂的啊,跟我比狠,你还嫩点……我在道上混的时候,你个王八犊子还不知道在哪玩泥巴呢!” “你才是王八,我又不姓王!”龙右轻呸一声,扬起下巴道,“老王八,我劝你识相点,这里可没什么人,我就算一枪打死你,也没人能知道。” “彼此彼此,我在这把你埋了,也没人给你哭坟!”老王斜眼看向龙右,冷冷道,“听你这口音,应该是d市的,难道你就没听过城南文化宫王坤的名号?不知道我老王是城南第一狠人吗?” “文化宫早特么拆了,你搁这儿得瑟个屁!”龙右嗤笑一声,忽地想起什么,歪着脑袋看向老王,狐疑道,“你是文化宫王坤?” 老王轻笑一声,“怎么样……想起来是不?我就说了,人的名,树的影,就像老子离开再久,d市也该还有老子的传说。想当年,d市谁要想买个小灵通,不得屁颠屁颠跑到老子跟前叫声王哥,否则就算从其他渠道买了,不过两天也得落到老子的手里……” “传说个屁!”龙右忽地面色一变,怒气冲冲道,“原来你个王八蛋藏到这里来了,好得很……今天咱就新仇旧恨一起算!” 老王愣了一下,皱眉道,“什么新仇旧恨的,你丫是不是跑得太快,脑子没跟上来,你什么年纪,也能和我攀上仇怨!” 龙右指了指自己的断眉,寒声道,“瞧清楚了没?这眉毛有没有点印象?03年,城南倪家桥,有个从a市来d市做买卖的男人,找你进了一批小灵通,当时他身边跟着一个小孩……那小孩特么就是我!” 老王拧着眉毛细细回忆一番,瘪着嘴道,“找我做买卖的人多了去了,我哪记得那么多……” 龙右啪哒拉了一下猎枪上的保险栓,恨声道,“那我再帮你回忆回忆……那男人姓龙,总共从你这买了一万个小灵通,满心以为带回a市能大赚一笔,结果回到家里打开一看,除了最上面那几个小灵通是真的,其他的都特么是模型机!他跑来找你讨要说法,结果在文化宫出了车祸,血溅当场!现在……你特么的有印象了没!” 老王倒吸一口冷气,轻轻噢了一声,抠了抠脑门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你是他儿子?这不对啊,他姓龙,你姓司马,难道你跟你妈姓?” “我跟你姥姥姓!”龙右牙齿咬得咯吱响,“老子就姓龙,单名一个右字,就是为了警醒自己,过马路一定要先看看右边有没有车……要不是你个王八蛋骗了我爸的钱,我该是无忧无虑的富二代!要不是我爸为了找你讨要说法出了车祸,我妈也不会迫于生计一天打十份工,累死在上班的路上!你说说你,该死不该死!” 老王瞧见龙右的食指已经在用力扣动猎枪扳机,立马急声解释道,“等一下!别冲动!这就是个误会……” “误你个豌豆麻花儿……”龙右丝毫不给老王解释的机会,当即扣动扳机,朝着老王开了一枪。 老王登时吓了一跳,抱头蹿到一棵大树背后,高声道,“你个小兔崽子,还真敢开枪呐!” 龙右左右晃了晃身子,怎么也瞄不准老王的脑袋,怒声道,“你个缩头老王八,有种的就冒个头儿出来!” 老王撇了撇嘴,“你这娃娃真是太不冷静了,这样怎么能做大事,怎么能帮你爸讨回公道……当年那批小灵通不是我卖给你爸的,我就是个中间商,只赚差价!” “胡扯!我亲眼看见我爸是从文化宫里拿的货!” “他是在文化宫拿的货,可那货不是我的啊,我当时就是提供了一个平台而已,真正的卖家另有其人,不信的话,你回头去找找当年的合同,上面乙方那栏签名绝不是我老王的!当年那混球听说你爸要来文化宫闹事,就开着货车故意闯了红灯,撞死了你爸……我是个本分的生意人,怎么敢沾染这种命案,当年就是为了把那混球追回来,这才流落到这座小岛上!” “你说的是真的?” “右儿啊,你仔细想想,当时你不是在文化宫里玩游戏机吗,在你左手边是不是有一台水果机,有个男人中了大四喜……他才是你真正的仇人!” 龙右眼前顿时浮现出那一年的场景,记起当时坐在他左手边那个吞云吐雾的男人,对老王话已经信了七八分,沉声道,“那混球叫什么名字?” 第31章 红皮香蕉 “他的名字……挺长的,全特么是字母,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是个洋人?我怎么记得他是个黄皮肤的啊,你可别胡诌,什么坏事都扣在洋人身上。” “皮肤是黄色的,但心是白的,就像香蕉……对了,他最爱吃的就是香蕉,属猴的,而且他不信佛。” “很稀奇吗?我也不信佛,自从我爸出了车祸,我特么就什么都不信了,只信我自己这双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不信佛,但是有信仰,整天神神叨叨的,就中大四喜那天,还专门找人买了四根红皮香蕉,说是谁给他托梦了,只要吃了四根红色的香蕉,必然能赚大钱……果然,他那天不仅中了大四喜,还狠狠赚了你爸一大笔钱。” 龙右歪斜着嘴巴道,“红皮香蕉?这世上哪有什么红皮香蕉?你这扯谎也不打个草稿,该不会刚才那些也是你瞎编的……我就该一枪毙了你,也算是为民除害,替那天闯进院子的朋友报仇雪恨了!” 老王见龙右又端起了猎枪,急忙缩回大树背后,涨红了脸道,“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吗!动不动就要开枪,搞得谁还没一把枪似的!我说的都是真的,香蕉当然只有黄皮子的,但可以刷个红漆嘛!做人要学会变通,别像你爸那样一根筋,容易招祸……至于你说的那小子,他活得好好的,哪需要你帮忙报仇雪恨!” “还在扯谎!”龙右哼了一声,朝着老王躲藏的那棵大树开了一枪,冷着脸道,“我那天全都看见了,你个杀人凶手,还想抵赖!你手里的猎枪就是那哥们儿的,正所谓枪在人在,如今他的枪跑到了你的手里,必然是已经遭遇不测了!” “你又误会了……那小子的父亲跟我是好哥们儿,当年一起流落到这座小岛上,前些日子他父亲失踪了,那小子以为是我出卖了他父亲,跑来找我讨要说法,结果因为从来没玩过枪,一时擦枪走火,打中了他自己的屁股蛋子……” “呵呵……一个人怎么可能用枪打中自己的屁股,你这谎言太拙劣了!” “真事儿!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只挨你的枪子儿,都没有反击一下……就是因为这把枪太邪乎,那子弹有的时候从枪口出来,有的时候从枪托这边冒出来,还有的时候会从枪膛旁边射出来,没个准的。那天他开枪的时候,子弹便是从枪膛旁边冒了出来,然后打中挂在院墙上的铁锹,拐了个弯儿,这才在他的屁股蛋子上开了花。” “真能编,这世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就算他擦枪走火了,为什么后面一点声响都没有,肯定是被你处理了,那长长的血路可是一直通向你的房间……” “那孩子打小就晕血,他一摸自己的屁股,看到满手鲜血,当时就晕了过去,我只好先将他安顿到我房间里,趁着所有人都去祭拜乌椰苏的机会,偷偷地转移到其他的地方。你要是还不相信,我这就带你去见见那孩子,有什么不清楚的,你可以当面问他!” 龙右眯起眼睛看了看老王,思忖片刻,瘪着嘴道,“那你出来,你只要出来,我就相信你。” “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少特么骗我,”老王依旧缩在大树背后,翻着白眼道,“我要是真出来了,指定脑袋上要开个洞!” “你不出来,怎么带我去找那哥们儿当面对质?” “那你先把枪收起来……至少得把保险栓扯回去,不然我觉着不保险。” “可以,不过你得把你手里的枪扔了,表示一下你的诚意,反正那也是一把没什么用处的枪……当然了,前提是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如果你不敢扔枪,那就说明你刚才是在扯谎,咱们也就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了,今天不倒下一个,谁特么也别想走!” 老王看了看手里的猎枪,犹豫了一下,还是依照龙右的话,将手里的猎枪扔了出去,轻咳一声,“呐,我已经表示了我的诚意,现在轮到你了!” 龙右耸了耸鼻子,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左手啪哒一下拉了拉保险栓,缓缓放下猎枪,但却换成右手按在保险栓上,微微笑道,“好了,我已经把保险栓拉了回去,现在你可以出来了!” 老王听见保险栓机关的脆响,顿时松了一口气,但并没有放松警惕,右手偷偷摸向衣服外套遮盖下的左侧裤腰,缓缓地从大树背后走了出来,嘿嘿笑道,“那咱们赶紧过去,天亮之前,我必须得回到院子里,不然会有些麻烦……” 龙右点了点头,唇角微微上翘,附和道,“好啊,我也有点困了,是要快些结束才好……” 两人的脸上都挂着笑,但就在下一秒,两人脸上的笑意都凝固起来。 龙右啪哒一下又快速拉开了保险栓,举着猎枪,瞄准了老王的心口。 而老王则是从裤腰处摸出了一把小巧的左轮手枪,枪口遥遥指着龙右的脑袋。 “果然,你还有一把枪啊!”龙右冷笑道,“我先前被你追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你丫时不时地就提一下裤子,估计是怕那把枪掉进裤裆里!” “果然,信你的话不保险啊……”老王也冷笑了一声,面色阴沉道,“有意思吗?我都说得那般清楚明了了,你还跟我玩这套,难道不知道我城南王坤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吗?” “这我倒是真不知道,但我一会儿可以在你身上打出很多洞眼儿……”龙右眼神冰寒地盯着老王,右手食指缓缓扣动扳机。 老王见状登时惊了一下,急声道,“等一下……小子,搞得你死我亡的多没意思啊,现在是和谐社会,讲讲道理行不行!就算你今天一枪打死了我,而我也一枪打死了你,但这就是最好的结果吗?你爸的仇不报了吗?这样,既然大家彼此都信不过,我数到三,咱们一起把枪扔了怎么样?” “你舍得吗?”龙右微微眯起眼睛看向老王手里的左轮枪,“那可是一把老古董,年纪应该比你和我的年龄加在一起还要大!” “年龄大又怎么样,听过老而弥坚这个词没有……”老王紧了紧握枪的右手,故作镇定地说道,“我敢保证,在你那把猎枪开火之前,我的子弹就会先打在你的身上,从制作工艺上来讲,你那把猎枪和我的手枪根本没法比……怎么样,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我刚才的建议,咱们都先把枪收起来,去找那小子弄清楚事情真相再说……” “好啊!”龙右呵呵笑道,“谁提议的,谁先表示诚意!你把你的老古董收起来,我就放下猎枪!” 老王砸一下嘴巴,有些烦躁道,“你这孩子的疑心怎么这么重呢!信赖,往往能创造出美好的境界……来,听你王叔的,你先把那杆黑不溜秋的东西收起来,咱们手拉手一起走好不好?” 就在龙右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一声枪响突地在两人右侧数十步之外炸开。 一颗子弹疾速飞旋而来,穿透飘落的树叶,裂开滴落的雨珠,精准地射进老王的肩膀里。 一朵血花陡然盛开。 老王连退两步,瞪大眼睛看向龙右,面色渐渐苍白。 龙右一脸震惊道,“我没开枪……”扬了扬手中的猎枪,咽了一下口水,“我的枪里已经没有子弹了。” 不等老王开口,又一声枪响传来。 龙右侧脸看了看火光亮起处,速即扑向老王,将其撞倒在地,堪堪躲过第二颗子弹。 老王一脸惨白道,“还有渔翁……今晚这局玩得挺复杂啊,他娘的,我就知道不能说太多,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说得越多的人,死得越快!” 龙右拖着老王躲到大树背后,惊魂未定道,“你在这小岛上还有别的仇家?你是不是该反思一下,为什么这么多人想杀你!” “想吃唐僧肉的妖精也很多,你怎么不让唐僧反思一下?”老王白了龙右一眼,从兜里摸出一个染血的钥匙,塞到龙右的手里,“村子的西面有一个树屋,那小子就在里面,当年他爸和骗你爸的混球接触比较多,你可以问问他一些详细的情况……这个钥匙很重要,但我不知道它为什么重要,你把它收起来,或许有一天你能用得上。” 龙右瞟了一眼老王的肩膀,眉尖微微一皱,“你这是在交代后事?” “放屁!”老王举起手中的左轮枪,满脸狠厉道,“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老子的枪法可是出了名的又快又准!只不过,这里接连响起好几下枪声,躲在暗处的那混账看架势也不会就此罢休,一场枪战在所难免,待会儿肯定要吵醒村里的人,你继续留在这里不是很好,还是先躲起来比较稳妥……” 龙右淡淡地哦了一声,随即便要转身离开,连一点虚情假意的关怀都没有。 老王眼角抽搐一下,急忙拉住龙右,没好气道,“着急个什么劲儿,能不能等我把话说完……”上下打量龙右一眼,伸出左手,“你在身上找一件能代表你身份的东西交给我,等会儿方便我演戏。” 龙右皱了皱眉头,却还是从兜里摸出了一个证件,眨了眨眼睛道,“这个肯定能代表我的身份,上面贴着我的照片……” 第32章 找大爷 老王表情古怪地看着手里的证件,咧着嘴道,“学生证?” “有学生证买票能打折,”龙右干咳一声,腼腆地笑道,“不管是电影票,还是车票、景区门票,都能享受五折优惠,很划算的。” “真他娘寒碜,说你是研究生恐怕都没人信,居然他娘还搞了个高中学生证……”老王摇头叹息一声,将龙右的学生证揣进兜里,挥挥手道,“麻溜地滚,老子要拔枪怒射了!” 龙右深深地看了老王一眼,“悠着点,别死在这儿了,等我搞清楚来龙去脉,还得找你算账,即便你说的都是真的,骗我爸的是那什么黄皮子白人,那你作为中间商,也是吃了一些我爸的钱,这么多年过去了,连本带利该有不少钱,怎么着也够买一套两居室的,正好过阵子我打算向女朋友求婚,就差一套两居室……” “行啦,唧唧歪歪的,不就是一套房子吗,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当年我在文化宫做买卖,那些个房子卖一百块一平都没人要,等我能离开这小岛了,送你一套大的三居室,要啥两居室,不嫌挤得慌吗!赶紧走,别搁这儿瞎磨叽,这岛上危机四伏,你自己多长点心,开黑枪的这混蛋虽然打的是我,但多半是冲着你来的,你走了,我才能安全……”老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轻描淡写地回了几句。 龙右表情古怪地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蹿进树林深处,眨眼间便跑得无影无踪。 老王望了一眼龙右离去的方向,嘟囔道,“这小兔崽子跑得是真快,简直和我年轻时候不分伯仲!跑这么快,应该去踢足球啊……我当年要是能吃得下那一筐子海参,也特么是足球运动员了,不至于流落到这破岛上……” 恰巧在这时,林子里再次传出一声枪响。 老王所藏身的那棵大树立时破开一个小洞,树皮碎屑四散横飞。 紧接着,又是啪啪啪几声惊心的枪响。 老王吓得缩成一团,握着左轮手枪的右手也微微颤抖着,根本不敢探出去反击,舔了舔嘴唇道,“射得这么紧凑,这他娘是冲老子来的啊!”打开左轮手枪,瞄了一眼里面仅有的三颗子弹,咔哒一下合上子弹轮盘,长叹一声,“不能硬拼,只可以德服人呐!” 清了清嗓子,老王忽地高声喊道,“哥们儿,你不是好人村的?要是好人村的,不该这么粗暴啊,伤着了我没什么,但你打坏了树那就很难善了了,待会村子里的人过来,你的下场一定会非常凄惨,听我一句劝,赶紧逃,这里不是有枪就能撒野的地方!” 林子里没有半点回应,只有冷风穿林带出的沙沙细响。 老王竖起耳朵听了片刻,并未急着伸出脑袋查看,而是脱下一只鞋子,缓缓地放在大树侧面边缘,轻咳一声,“这就对了,听人劝,吃饱饭,虽然功败垂成很丢人,但总比丢了性命强……” 话音还未落下,树林某处突然亮起一团火光。 一颗子弹自火光中飞出,笔直地射在老王的那只鞋子上,炸出一个焦黑的大洞。 “呵!跟老子玩心理战,你得再去考个研!”老王眼皮一跳,声音却是没有半点抖动,“别再躲了,我刚才借着你开枪的火光都瞧见你长啥样了,只要你还敢留在这村子里,早晚把你扒拉出来!实话跟你讲,老子眼目前就住在村长家里,跟村长是铁哥们,识相的,赶紧跟哥跪下,说声对不起,哥是个大度的人,不会和你计较的。” 啪嗒啪嗒,树林里响起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忽左忽右,像是在离去,又像是在靠近。 老王一时有些吃不准,干咳两声,后背紧紧贴着树干,试探道,“兄弟,夜路不好走,当心着点啊,哥有些困了,先回去睡觉,就不送你了哈!” 啪嗒啪嗒,脚步声忽地在老王躲藏的大树左侧响起,虽然声音很轻,但在这样静寂的树林里,却是尤为明显。 老王登时双眼一突,急忙扭头朝着大树左侧看去,想也不想地便举起左轮手枪,用力扣动扳机。 砰! 子弹从左轮手枪枪口迸出,正正地打中了十步之外的另外一棵大树。 喵! 一只橘色的大猫突地惊跃而起,窜上树梢,瞪着两个绿油油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老王,龇着尖牙,毛发直立,一副十分警惕的模样。 老王看了看橘色大猫,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道,“原来是你这长毛畜生啊……” 刚说了半句,老王忽地感受到身后起了一股阴风,吹得后脖子凉飕飕的,立时身子一僵,正要转身,却瞧见自己喉咙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小刀,当即不敢动弹,低头看着地上模模糊糊的暗影道,“兄弟,咱们认识吗?若是以前哥得罪过你,现在立马给你道歉,怎么道歉都成……” “你没得罪过我,不用道歉。”一个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在老王耳边炸响,语气森寒冰冷。 “那咱就更犯不着动刀动枪的了,”老王咽了咽口水道,“你想要啥直说,我绝对配合,不管你是想劫财还是劫色……” “你的话太多了,”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坏人都死于话多,你不知道这个规律吗?” 老王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您要是觉着我吵到您了,我这就把嘴巴闭上,立刻滚回家里去,再不来这边搅扰您的清净。”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知道的太多了。” “这话听着耳熟,那看来您果然是冲着姓龙的小子来的,您看这样好不好……我回头重新编一下,您让我怎么说,我就怎么说,绝不多吐半个字。” 站在老王身后那人忽然笑了笑,笑容里有几分嘲弄,也有几分冰寒,“该说的,不该说的,你先前都说了,没必要重新再编,也不是多大个事儿……刚才你说你跟村长住在一起,对?” 老王以为对方和村长认识,速即点头道,“没错,我和他的关系很好,他家的锅都是我补的,特别是那一口大黑锅,每年都要修一次,我从来没找他要过工钱,毕竟朋友之间谈钱就伤感情了……您是村长的朋友,难怪你一靠近,我就觉得特别亲切!都是自己人呐!” “你猜的很准,我确实是他的老朋友……这一次来好人村,就是想和他叙叙旧,但现在还有点事儿,抽不开身,你能帮我带句话吗?” “行行行!别说一句,就是一百句,一千句都没问题!” “你帮我跟他说……有些债,该还了,如果他不主动点,我就要自己动手拿了!” 老王听完知乎,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一声不妙,来人竟是和村长结着怨仇,当即打了个哈哈,一边偷偷地调转枪口,指着自己身后,一边扮出同仇敌忾的样子,歪着嘴巴道,“原来他个龟孙是欠债不还的臭老赖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这人最恨老赖了,兄弟……这么着,我设个局,帮你把他引过来,要杀要剐,都由你!咱一定要把这口恶气出了!” “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嫉恶如仇的人,实在让我有些意外啊……设局就不必了,”那人忽地将声音压低了几分,凑在老王耳边,轻轻说道,“帮我把话带到就行!” “好勒!我这就去帮你传话……”老王呵呵一笑,突地扣动扳机,朝着身后开了一枪,但很快笑容便僵住了。 不知道是由于太过紧张,还是因为肩膀的伤势,子弹偏了半分,并未打中那人,擦着对方的耳边而去。 几乎在枪响的同一时间,一条血线在老王的脖子上陡然现出。 沙哑的声音冷冷地在老王耳边响起,“不好意思,我突然改了主意,不用你带话了,我亲自去跟他说……” 老王捂着自己的脖子,张了张嘴,却只是吐出一口血沫,而后便沉沉倒地。 那人满脸漠然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老王,蹲下身子,从老王的兜里摸出龙右的学生证,翻开看了一眼,随即又将龙右的学生证塞在老王的左手里,做成捏握藏在身下的模样,这才呼出一口浊气,缓缓起身,刚想要捡起老王那把掉落在地上的左轮枪,却听见一阵此起彼伏的脚步声传来,速即不再停留,匆匆跑进树林深处,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鞋面上的那滴血渍。 片刻之后,村长海涛领着一大群好人村村民来到了林子里,举着火把四侠扫视一眼,瞧见了大树底下的老王尸体,立刻赶过去细细查看,很快便发现了被老王捏着的学生证,打开一看,盯着证件上面龙右的照片,沉声道,“引狼入室啊……他果然不是个好人!连名字都是假的,这上面明明写的是倪大野,却跟我们说他叫司马北……” 旁边的海星一脸担忧道,“阿爸,现在不是纠结他叫什么的时候,阿姐今晚也没在家里,会不会……” “不会的!”海涛打断海星的话,斩钉截铁道,“你阿姐是乌椰苏最喜爱的孩子,这岛上没人能伤害她!多半就是她想出门采点什么东西,结果遇上了大雨,只能先躲躲,明天一早就会回来的!” 海星抿了抿嘴唇,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瞧见海涛眼中的冰冷,只好又把话咽回肚子里。 海涛环视左右,对着围在四周的村民挥了挥手,“大胆恶贼,残杀老王,而且还打坏了好几棵大树,简直罪不可恕!家人们,咱可一定不能放过这个什么叫大野的凶徒……一定要让他受到应有惩罚!都动起来,就算把村子翻一个底朝天,也必须要把这只臭老鼠揪出来,以正村法!” 四周的村民立刻齐声应诺,高举着火把冲向林子各处,大喊道,“捉大野,正村法!” 就在树林沸腾起来的瞬间,一道怀里抱着橘色大猫的人影蹿出了白茫茫的大雾,呼哧呼哧地在道士和小橘子身前站定,一抬头,现出神父那张仓皇的脸。 不等道士和小橘子开口询问,神父深呼吸几次,定了定心神,安抚了一下怀里的橘色大猫,磕磕巴巴地抢先说道,“司马北姐妹没找着,我差点找不着北……咱们不能继续留在这儿了,得赶紧走!这儿生了怪事,好人村的人都跑出来了,满林子找大爷……” 第33章 硬本事 “大爷?你说他是你大爷?” 林子外,石屋前,一个细枝结硕果的泼辣女子领着几名村妇堵在门口,瞥了一眼门内的海燕,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司马北,眉尖微皱道,“别自欺欺人了,他最多是你哥。” 海燕表情微涩道,“海蛮儿,他确实是我大爷,只不过长得多少有点娃娃脸,略显稚嫩……” 司马北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自己显年轻,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由得有些飘飘然。 “燕子,你这眼睛可能有点问题了,他虽然不怎么显老,但也谈不上什么稚嫩,反正我是从来没见过满脸胡渣子的娃娃……”海蛮儿咬了咬手指甲,直勾勾地盯着司马北道,“不过,他这种忧郁沧桑的类型倒是我的菜!” 海燕立马将司马北挡在自己身后,警惕道,“海蛮儿,他和其他男人不一样,你不要对他有什么想法……他可是我大爷!” 海蛮儿撇了撇嘴,对着海燕挑眉道,“瞧出来了,是你对他有什么想法……”扫了一眼石屋内的火堆余烬,“哟呵,已经干柴烈火了?动作挺快的啊,燕子!我明白了,难怪你说他是你大爷,这是入戏太深,还没抽离出来啊!燕子,这我就得说你两句了,男人都这样,一激动,就想给自己拔一拔辈分,不是让你叫他爸爸,就是让你叫他大爷的,稍微意思一下就得了,不必入戏太深,感情这种事,谁先认真谁就输了!” 海燕羞红了脸,低着头,却也不解释几句。 司马北干咳一声,忽然道,“这位蛮儿姑娘……实话告诉你,我确实不是海燕姑娘的大爷,但我们也不是你说的那种关系,事情很简单,海燕姑娘在林子里遇到了点麻烦事,我凑巧路过,便出手相助了一下,结果受了伤,又染了风寒,只能在这里先休养着……” “休养?你们休养还唱歌呢,我刚才可都听见了,”海蛮儿大有深意地看了海燕一眼,冷笑道,“而且还唱的是花藤谣,你不知道这歌儿得是……” “海蛮儿!”海燕急忙出声打断海蛮儿的话,咬了咬嘴唇道,“你们来这儿到底是做什么的?是不是村子出了什么事情?” 海蛮儿轻笑一声,当然明白海燕的意思,随即不再继续刚才的话,转而说道,“看来你们刚才是真的玩嗨了,这么大的动静都没听见,刚才可是响了十几下枪声呢……” “枪声?”海燕脑海中忽地浮现出张奔驰的模样,急忙问道,“是奔驰叔叔遇到麻烦了?” 海蛮儿摇摇头道,“谁敢去找那个怪人的麻烦……就算他遇到了麻烦,也不会是村子的麻烦,大家怎么可能这么积极……”眼神同情地看了看海燕,轻叹一声,“是你家王叔叔出了事,大家伙正到处找寻凶手呢!” “凶手……”海燕瞳孔一缩,顿时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喃喃道,“王叔叔……他死了?” 海蛮儿拍了拍海燕的肩膀,余光瞟了一下司马北,安抚道,“节哀顺变,我知道那姓王的平时对你还算不错,但像他们这种外来者,身上都缠着各种恩怨,不如咱们村里的人单纯,很容易横死路边……所以,咱们嫁人还是尽量找本地的,外来汉玩玩就行,千万别动真心。” 海燕面色苍白道,“王叔叔如今在哪……我想见他最后一面。” “死人有啥可见的,”海蛮儿轻声说道,“场面挺血腥的,你就先别去看,等海竹给他化了妆,你再去好好跟他道个别……” “我现在就想去见见王叔叔!”海燕固执地盯着海蛮儿的眼睛道,“海蛮儿,告诉我……他死在哪里?” 海蛮儿轻轻叹了一口气,“我觉得你还是别去了,真的……晚上容易做噩梦!” “我不去见他,晚上会睡不着的,”海燕抿着嘴唇道,“在睡不着和做噩梦之间,我情愿选择做噩梦。” “那好……”海蛮儿指了指树林某个方向,低声说道,“他就在那边,被人一刀割喉,手法残忍……” 海燕循着海蛮儿的手指望了望,轻声说了句谢谢,而后便匆匆跨出石屋,朝着树林走去。 司马北见状立即也跟了上去,可前脚刚踏出石屋,后脚就被海蛮儿拦了下来,眨了眨眼睛道,“姑娘,你这是啥意思?” “我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海蛮儿斜眼看向司马北道,“难道你以为我真对你有意思?” 司马北摸了摸鼻子道,“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海燕姑娘刚才帮我治了伤,我得跟着她护着她,不然就太不够意思了。” “你甭给我整这套,”海蛮儿翻了个白眼道,“什么意思不意思的,搁这儿跟我说绕口令呢!林子里的事是我们好人村自己的事,你一个外人就不要瞎掺和了,老实待在这儿,你要是觉着一个人待着没意思,我也可以留下来陪你……我比海燕那小妮子有意思多了,她会的我都会,她不会的,我也会!” 司马北躲开海蛮儿突然伸过来的纤纤细手,微微笑道,“蛮儿姑娘,话不能这么说,既然出了命案,那就不是你们村子自己的事情了,是法律的事情……而且,你们难道就不想找出真凶,替死者伸冤吗?不巧,我是个侦探,在这方面很擅长……” “用不着,”海蛮儿摆摆手道,“我们村的人都是好人,凶手只能是那个外来者,毫无悬念!” 刚走出几步的海燕立刻停了下来,回头看向海蛮儿,问道,“哪个外来者?” “就住你家里那个……长得瘦不拉几的,右边眉毛断了一截,叫什么大野的,”海蛮儿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忽地想到什么,侧脸看向司马北道,“说起来,你也是外来者,也是个危险分子,还是不能让你一个人待在这儿了,跟我走一趟!” 海燕和司马北听闻海蛮儿的话之后,眼前立刻浮现出龙右的面貌,几乎同时惊呼道,“是他!” 海蛮儿眉毛一扬,盯着司马北的脸道,“哟呵,听你这话的意思,你和凶手认识?” 司马北轻咳一声,解释道,“不算认识,就是见过而已……刚才和海燕姑娘一直在这边,不可能和凶案有什么关系。” 海燕点了点头,帮腔道,“蛮儿,司马北大哥虽然是外来者,但我可以向乌椰苏发誓,他绝对是个好人,如果没有司马北大哥,我今晚也该死在那片林子里了。” 海蛮儿认真地想了想,歪着脑袋看向司马北道,“能让海燕向乌椰苏发誓,我暂且就相信你和凶手没关系,但你还是不能过去,村里负责保卫工作的小五已经封锁现场了,要是因为你破坏了一些证据,小五可不像我这般好说话……” “蛮儿姑娘,我方才都说了,”司马北抠了抠脑门道,“我是个侦探,最擅长的就是查案,怎么可能会破坏案发现场呢!我跟你交个实底儿,其实我也在找你说的那个混蛋,他偷了我的钱包,还欺骗了我的感情……现在既然有了他的线索,我肯定是要去看一看的,说不定握能帮你们更快地找到他呢!” 海蛮儿表情怪异地瞟了司马北一眼,啧啧两声,“他欺骗了你的感情?还是你们这些外来者厉害,玩得挺花的啊?” 司马北怔了怔,瞧见海燕看向自己得目光也变得怪异起来,慌张辩解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就是单纯的欺骗感情,只是丢人,没有失身!” “失没失的,也只有你自己知道,你们男人第一次和第一百次都没啥区别,最多也就是有经验会咬耳朵……”海蛮儿嘟着嘴道,“省省,甭想东拉西扯地就能让我麻痹大意,蒙混过关……别说你在外面是个侦探,就算你是个警察,我也不可能放你过去的,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规矩,我们这儿的规矩就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办,外人休想插手!” 司马北砸一下嘴巴道,“怎么还跟你说不通了呢,我真有事要找那混蛋,你让也好,不肯也罢,我都得进那林子瞧瞧,这里面或许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以我对那小子的了解,他从来只谋财,不害命。” 海蛮儿双手叉腰,挺胸昂首道,“咋地,这是说不通打算动粗了不成?来,别客气,你今儿个想要离开,只能从姐姐我身上跨过去!” 一时间,围在四周的村妇齐齐地哼了一声,也学着海蛮儿双手叉腰,冷冷地盯着司马北,面色凶狠。 正当司马北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海燕忽地捏着不知何时从地上捡起的木棍,重重地在海蛮儿脑门上敲了一下。 海蛮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门,一脸错愕地看向海燕,只觉得头顶飞舞着许多小星星,身子微微摇晃着。 长叹一声,海燕盯着晃晃悠悠不肯栽倒下去的海蛮儿,又猛地敲了几下,直到海蛮儿顶着几个乌包,直挺挺向后倒下去之后,这才舒了一口气,满脸不耐烦道,“叽叽喳喳地没完没了了,还什么别客气,把你能耐的……”拉起司马北的右手,从海蛮儿的身上跨了过去,冷冷地瞥了一下那些目瞪口呆的村妇,“回去之后谁敢乱嚼舌根子,我手上拿着的就肯定不会是木棍子了,自己个儿掂量一下轻重!” 司马北被海燕牵着走进树林,左手竖起一个大拇指,赞赏道,“够霸气!够威武!想不到,你居然还有这一面,实在是深藏不露啊!” 海燕惊惶地扔掉手中的木棍,小脸煞白道,“我也是第一次,确实太粗暴了……司马北大哥,你真觉得凶手不是那个人吗?” “你问这话,说明你心里也觉得不太可能是他。”司马北抬头看了看幽深的树林,双眼微眯道,“但究竟是不是他,还得看过现场之后才能下决断……人可能会说谎,但尸体不会。接下来,请给我十到五分钟的时间,让我向你展现一下专业侦探的硬本事!” 【昨天喝多了,断了一天,下个月补回来,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呀!小岛与传统的刑侦破案不一样,它是一个节奏相对较慢的,比较生活化的悬疑,只不过设定在小岛上,又有些离奇,所以恳请大家多点耐心,后面的反转保证有意思!】 第34章 抽乌龟 十多分钟后,司马北和海燕穿过被冷雨洗得有些稀薄的林雾,在七八名举着火把的好人村壮汉身前站定,望了一眼几米之外某棵大树下的老王尸体,海燕当即眼眶一红,快步跑了过去。 司马北本想跟过去查看一番,却被那几名壮汉拦了下来,不由地皱起眉头道,“怎么你们好人村的人都喜欢拦道,是不是有点太排外了?” 几名大汉冷哼一声,抱着粗壮的膀子,轻蔑地看着司马北,并不搭话。 司马北瞧见海燕已经跑到了老王尸体旁侧,愤愤地瞪了几名壮汉一眼,垫着脚尖,细细查看着尸体附近的情况,忽地感觉自己的身体飘了起来,而且渐渐远离海燕和老王的尸体,立时低头一看,盯着将自己高高抬起的几名壮汉道,“哥几个,咋还钻我裤裆底下当坐骑呢,实在过于抬举了,我就站那瞅几眼就成……” 还未等司马北说完,几名壮汉齐齐喊了句三二一,哐当一下将司马北扔了出去,就像在扔一个大大的垃圾。 司马北哎哟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故作重伤垂死的模样,“你们摊上事儿了,我的肋骨至少断了两根,大腿骨折,脑震荡……这事儿没个一千块,休想善了!” 几名壮汉无动于衷,甚至看都没有看司马北一眼,转身回到原位,继续抱着膀子,警卫四周。 司马北见状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冷着脸道,“你们太没礼貌了,别人跟你们讲话,你们全都当作耳旁风,弄伤了人也不赔礼道歉,简直是道德败坏,怎么配留在好人村!” 几名大汉听见这话,脸色终于有了变化,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名年纪稍大的壮汉站了出来,辩解道,“这里是村子的禁地,本来就是生人勿近,更何况今晚还出了人命,我们不让你这个外来者靠近,其实是为了你好,不想让你沾染太多的是非,是出于一片好心,当然有资格留在好人村。” 司马北冷笑一声,“舍得搭话了?我还以为你们是哑巴呢……正因为这里出了命案,所以我才过来的,不然你以为我大晚上不睡觉跑到这边来是赏星星的吗?其他人或许害怕命案带来什么麻烦,但我不一样,不瞒几位,我本来就是靠命案吃饭的。” 那名年长的壮汉歪着脑袋想了想,盯着司马北的脸问道,“你是警察?” 司马北摇摇头道,“警察破案子才能挣几个钱,哪有我过得这般滋润……不跟你们绕弯子了,我摊牌了!其实,我是一名侦探!” “什么炭?”年长的壮汉满脸懵懂道,“有钨钢炭值钱吗?” “煤文化,真可怕……”司马北轻叹一声,“这么跟你们说,警察能查得出来的案子,我肯定也能查明真相,警察查不出来的案子,我不敢保证给出的结果百分百准确,但相去不远,能猜个七七八八。” 另外一名壮汉瘪了瘪嘴道,“可这事儿也用不着你猜啊,刚才村长和小五队长已经给出结论了,害死老王的凶手就是那名外来者……别搁这儿瞎叭叭了,赶紧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待会小五队长过来换班,如果看见你在这儿瞎咧咧,肯定不会像我们这样客气。” 司马北竖起一根食指,左右摇晃几下,“这个案子不简单,我刚才粗粗地扫了一眼,已经发现了好几个疑点……这里至少爆发过两场冲突,拢共有三种型号的子弹痕迹,也就是说现场除了老王和你们正在通缉的那个人,应该还有第三个人。你们这里是好人村,总不能搞出什么冤枉好人的惨案?” 几名壮汉面面相觑,心中开始有些动摇,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司马北靠近老王的尸体。 司马北看出了几人的犹豫,轻咳一声,微微笑道,“这样,你们如果拿不定主意,害怕出了什么纰漏,那就派一个人去把你们的队长找过来,让脑袋大的来顶锅!” 年长的壮汉登时双眼一亮,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侧脸对旁边一名大嘴壮汉使了个眼色,而后又在其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 那名大嘴壮汉听完之后,立刻转身离开,快速跑进林子左侧深处,喘着粗气在一个全身赤裸的光头青年旁边急停下来,看了看围在石头四周,手里捏着纸牌的另外三名寸头中年,支支吾吾道,“队……队长!案发现场那边出了……出了一点小状况!” 光头青年正是好人村的安保队长小五,而三名寸头中年则是与村子保卫工作相关的其他部门领导。 好人村出了人命案子,安保队自然不能闲着,必须得在前线站岗,但因为往常村子里很是和平,连一丁点邻里纷争都没有,安保队大多时候面对的都是岛上的野兽,在勘察现场这方面并没有经验,三个其他部门的领导和队长小五玩了一阵踢皮球,但也没有选出谁来担当侦查案子的主要负责人,所以又改用了抽乌龟的方式,以循环赛决出最终人选。 此时牌局刚刚开始,光头小五哪里有心情听大嘴壮汉汇报情况,撇了撇嘴道,“那边就一个死人,还能出什么状况,总不会诈尸了?” 大嘴壮汉缓了一口气,面色尴尬道,“那倒是没有……” “没有诈尸就成,”光头青年挥了挥手,“你先闭上你的小嘴巴,别碍着老子玩牌,这一把非常重要,你没瞧见他们哥仨都冒冷汗了吗!” 大嘴壮汉仔细瞧了瞧那三个寸头中年,果然看见那三人的额头上满是大汗,也看见了光头青年手边那把已经打开保险栓的猎枪,当即闭上了嘴巴,规规矩矩地守在一旁,紧张焦急地等着这一把重要牌局结束。 几番来回抽牌凑对之后,坐在光头小五对面和右手边的那两名寸头中年相继清完手中纸牌,脱颖而出。 而坐在光头小五左手边的那名寸头中年则面如土灰,手中捏着一大把纸牌,几乎是光头小五的两倍。 光头小五气定神闲地从坐在其左边那名寸头中年手中抽了一张牌,忽地面色一变,将手上的纸牌摔在石头上,冷冷地盯着左手边的寸头中年道,“他娘的,你玩不过就开始作弊是,一副牌怎么可能只有三个三!” 左手边那名寸头中年脸上泛起异样的潮红,瞪大眼睛看着石头上的纸牌,张了张嘴,刚想要辩驳两句,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塞进了自己嘴巴里,低头盯着那只黑不溜秋的枪管,登时浑身一颤,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是呜呜地叫着。 光头小五轻啐一口,阴沉着脸道,“老子平生最恨作弊的王八蛋,你这样龌龊的小人就该回炉重铸,不配活在好人村里……今天我就代表伟大的乌椰苏将你驱除出去!下辈子,记得一定要做个手脚干净的好人!” 说完这句,光头小五丝毫不给左手边那名寸头中年解释的机会,迅即扣动扳机。 砰!一团血花炸开。 光头小五拉起大嘴壮汉的衣衫,擦了擦满是血污的枪管,斜眼看向另外那两名寸头中年,嘴角微微上扬道,“刚才那局不算,咱们重新再来一把!只是这副牌少了一个三,咱们得重新换一副了。大嘴,别杵在这儿发呆了,赶紧回去帮我重新拿一副新的纸牌来!” 便在这时,大嘴忽地指了指压在石头下的一张纸牌,眨了眨眼睛道,“队长,应该不用再拿新的纸牌,那儿好像还有一张三……” 光头小五循着大嘴壮汉得手指看去,微微一愣,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满脸懊悔道,“哎呀妈呀!我忘记抽乌龟还得藏一张牌了……”偏了偏脑袋,盯着左手边那个脑袋已经烂糟糟的寸头青年,“老兄,你说这事儿整得多尴尬,是我冤枉你了,对不住啊!你这人也是……刚才咋就不提醒我一句呢!” 另外那两名寸头中年咽了咽口水,偷偷互相瞟了对方一眼,慌忙起身,仓皇失措地一左一右分逃而去。 “咱几个说了要用抽乌龟决出人选的,你们现在不打一声招呼就跑,是不是太不讲诚信了?我这人啊,最讨厌的就是言而无信的混账……”光头小五紧皱眉头说了几句,抬起猎枪,干脆利落地开两枪。 那两名寸头中年的脑袋溅出两片血红,应声而倒。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光头小五缓缓起身,拍了拍大嘴壮汉的肩膀道,“待会叫几个兄弟把他们拖走埋掉,终究都是一个村子的,不能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正要转身离开,忽地想起什么,又回头看向大嘴壮汉,“你刚才说案发现场那边出了什么状况?” 还在愣神的大嘴壮汉立时惊醒,结结巴巴地答道,“噢!对对对……队长,那边来了一个人,说自己是什么侦探,专门负责侦察命案的。想要看一看现场,兄弟们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光头小五怔了怔,扭头看了看石头上那副被鲜血染红的纸牌,歪着脖子盯着大嘴壮汉道,“你咋不早说呢!要是早知道有这么个送上门背锅侠,我特么还抽个毛的乌龟,你看看,现在这整得多尴尬!你是不是故意想看我笑话,太有心机了!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心机婊!” 大嘴壮汉浑身一颤,瞳孔微缩,哆哆嗦嗦道,“对对……对不起!” 对不起三个字刚刚说出口,林子里又荡开了一声枪响。 第35章 弄巧成拙 枪声缓缓在林子里荡开,惊起数只黑鸦。 其中一只黑鸦越过树梢时,忽地浑身激灵了一下,洒下三两坨白色的排泄物,宛如洒下半个省略号。 一坨滴在了神父的脑门上,另外两坨则是落在了道士杨不成的脸上,滑出两道白色直线,乍一看,像极了马戏团小丑卸妆时流下的两行白色眼泪。 道士将脸上的鸟粪擦干净,愤愤道,“他娘的,这人要是倒霉了,鸟都来欺负你!” 神父抹了一下脑门上的鸟粪,凑到鼻前轻轻一嗅,皱了皱眉道,“虫子吃多了,消化不良,拉稀了。” 道士望了望漫漫长长的前路,轻啐一口,“太远了,根本看不到希望……” 神父将手指上那滴鸟粪放到怀中橘色大猫嘴边,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站在原地,一辈子都看不到希望,走着走着,希望就出来了。” 一旁耷拉着脑袋的小橘子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两人的谈话,回头看了一眼方才枪响的地方,愁眉苦脸道,“你们数过没?今晚这林子里总共响了几下枪声?” 道士瘪了瘪嘴,“谁没事数这玩意啊?”忽地想到什么,眨了眨眼睛道,“莫非这枪声里藏着什么玄机,比方说摩斯密码啥的。” 小橘子摇了摇头道,“我还是孩子,小学都没有毕业,不懂什么摩丝……不过,我刚才数了一下,最开始是一声,然后是断断续续的七声,再加上刚才又响了四下,总共是十一声枪响。” “有这么多吗?都快赶上放一挂小鞭炮了!”神父见橘色大猫不肯舔手指上的鸟粪,便将手指伸进了橘色大猫嘴里,淡淡道,“十一下……莫非是一心一意?” “这他娘又不是跟人表白,整啥一心一意啊!”道士白了神父一眼,没好气道,“你别捣鼓那只大笨猫了,人家是猫,又不是狗,不吃屎。” 神父面色平静地回了一句,“这年头,不能挑食,否则活不下去……大粪这种东西,闻着臭,但吃着吃着也就香了。” 小橘子长叹一声,“跟你俩就聊不到一块儿去,我这正愁着解密呢,你们却在讨论怎么吃屎才能吃得香。” 神父立即纠正道,“不是我们吃,是如何让不吃屎的大猫能够像小狗一样好这口……再说了,你那解密有什么可忧愁的,轻轻松松就能翻译过来。” 小橘子撇了一下嘴巴,“说得轻巧,那你帮我翻译翻译。” 神父轻咳一声,不紧不慢道,“这枪声就不该加起来算总和。” 小橘子追问道,“那应该怎么计算?” “分开计算啊,”神父活动几下那根塞进橘色大猫嘴里的手指,轻声答道,“这第一次是一声,第二次是七声,最后这一次是四声,所以准确的密文是174这个数字。” 小橘子懵懵懂懂道,“174?这啥意思啊?难道是哪个人的身高?” 道士面色一变,骇然道,“当然不是身高,我知道了……这是一种警示,如果我们不快点离开这片林子,那就一起死!” “一起死?”小橘子和神父几乎同时惊呼一声,脸上的表情也几乎一模一样,都写满了惊惧可怖。 便在这时,一道人影从三人前方不远处掠过,小橘子忽地眼睛一亮,兴奋道,“是他!” 道士和神父异口同声问道,“谁?” “那个跟9527一起借酒浇仇的外来者,也是司马北大叔要找的那个人……”小橘子紧紧握起两个小拳头,快步跟了过去,一边缩头缩脑地躲藏身形,一边低声解释道,“他不是被那混蛋拖走了吗?怎么没被埋掉?” 道士和神父听闻之后互相对视一下,两人的眼睛也慢慢亮了起来,立刻坠在小橘子身后,嘀嘀咕咕着什么。 小橘子扭头看向两人,皱眉道,“你们念叨些啥呢?别在我背后说闲话啊!” 道士摆摆手道,“我们怎么可能说你的闲话,你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有什么闲话值得我们说的……我们刚才是在商量怎么用这个外来者拿捏司马北那货。” 小橘子嘟着嘴道,“为什么要拿捏司马北大叔?人家挺好相处的啊,也没啥给猫喂屎的怪毛病。” “你想啊,我们手里要是没点什么筹码,凭什么让司马北带着我们离开小岛,凭什么能让他乖乖回来找咱们,”道士嘴角微微上扬道,“小橘子啊,你还是太单纯了,多在社会上磨砺一下就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人这一辈子,会经历很多不告而别,有的是猜得到的,有的是猜不着的,做人千万别太真诚。” 小橘子摸了摸鼻子道,“静姐以前就说过我,说我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太真诚,可这没法子啊,打我在娘胎里就有这毛病,属于基本出厂设置了。” 就在三人你一句我一言地胡扯时,那道人影忽地停了下来,一抬头,现出龙右那张贼眉鼠眼的面庞。 龙右看了看架在几棵大树之间,破破烂烂的简陋树屋,又左右横扫一眼,确定四周没有其他人,这才挎着猎枪,吭哧吭哧地顺着树干爬上去,小心翼翼地推开树屋木门,扫视屋内四周,忽地惊了一下,因为他在观察屋内情形时,屋子正前方那名卧在床上的青年也在打量着他的模样。 两人的目光短暂地相接了片刻,卧在床上的那名青年冷冷开口道,“你瞅啥?” 龙右扬起下巴,歪着脑袋道,“瞅你咋的?” “没见过你爹长啥样啊,这么好奇……”卧在床上的青年一抬手,露出藏在棉被下的猎枪,幽幽地说道,“来,跟你爹磕个头,说你错了,下次不敢再随便跑进你爹家里造次,你爹宽宏大量,也就不跟你计较了。” 龙右当即左跨一步,躲开青年的猎枪枪口,摘下肩膀上的猎枪,拉开保险栓,用枪口遥遥指着青年道,“搞得谁没枪似的,你丫是不是彪,一个躺在床上的废人也敢威胁我这等身手敏捷的好汉!” “我是彪啊,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的名字?你叫啥名啊?” “大名赵文彪,小名虎子。” “都不是啥好名……不逗你玩了,我是你王叔的人,是他叫我过来的,明白了没?” 赵文彪双眼一眯,嘴角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原来你是他的人啊!好汉,你过来一点,我正好有东西要劳烦你带给王叔……” 龙右撅了撅嘴道,“带货什么的先不急,我有几句话想问你,咱们先聊透了之后,再说其他事情。” 赵文彪点了点头,对着龙右招了招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木床,呵呵笑道,“屋里也没个桌椅,你坐过来说话,也显得亲切些。” 龙右不疑有他,收起猎枪,缓步走到床边坐下,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突地感到眼前一黑,整个人被蒙在了赵文彪掀过来的棉被里,含混不清地嚷着什么。 赵文彪沉沉地压在龙右身上,冷哼一声,面色冰寒道,“王叔早就交代过了,他在村里虽然吃得开,但根本就没什么真心朋友,如果有人谎称是他支使过来的,一定就是骗子,你居然还敢说是他的人……这下画蛇添足,弄巧成拙了!” 龙右瓮声瓮气地解释了几句,但因为棉被太厚,始终没法子掰扯清楚,忽然想到老王曾说过赵文彪受伤的部位,眼珠子一转,立刻紧握枪管,用枪托奋力捅了捅赵文彪的屁股。 赵文彪感到屁股上传来一阵剧痛,当即哎哟一声,从龙右身上滚落下去,龇牙咧嘴地倒吸着冷气。 龙右瞅准机会,蹿出棉被,反转身子,牢牢地勒着赵文彪的脖子,沉声道,“你是不是有病,我都说了咱们是自己人,怎么还下黑手!” “开个玩笑!”赵文彪脸涨得通红,眨了几下眼睛道,“大哥,咋地还开不起玩笑了啊?松开点,我都快透不过气了,你要真把我勒死了,那你也得完蛋,不信的话,你抬头看看屋顶,瞧瞧那里安着啥?” 龙右下意识认为屋顶安着监控,速即抬头看去,却没瞧见什么东西,纳闷道,“这也没安摄像头啊!” 赵文彪趁着龙右抬头的这一瞬,强忍着屁股的剧痛,扭身一翻,再次将龙右压在下面,掰着龙右的一根手指道,“我说上面有东西,你就抬头看呐,王叔怎么可能有你这么蠢的朋友……说,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龙右看了看自己那根被向外掰成半圆形的手指,咬牙道,“你肯定是有病!我如果真是别人派来害你的,怎么可能一个人进来,那不得多叫几个兄弟,以策万全吗!” 恰巧也在此时,道士和神父细细商定之后,让小橘子在下方守着,他们两人一左一右爬了上去,猛然冲进树屋内,看着被赵文彪压在身下的龙右,齐声喊道,“兄弟,莫怕!咱哥俩来帮你了!” 赵文彪使劲撇了一下龙右的手指,迅速拿起床边的猎枪,紧紧抵着龙右的脑袋,寒声道,“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第36章 不是他 龙右呆呆地看了看道士和神父,急声对赵文彪解释道,“我还真有话说!大兄弟,你先别冲动,冷静想一下,我要真是其他人派来灭你口的,用得着跟你在这儿瞎磨叽半天吗,上来直接一顿扫射不就完事了吗?如果我不是来灭你口的,就咱们刚才那点小摩擦,我也不至于摇人呐!再说了,就这俩货,我压根就不认识,他们这身造型打扮,跟我也不搭啊!” 赵文彪冷哼一声,歪着嘴巴道,“你不认识他们,人家还叫你兄弟?忽悠谁呢!虽然这俩长得确实比你猥琐,但你看上去也不像什么好人!没第一时间开枪扫射,那是你还想从我嘴里套话,如果我不上当,你是不是还准备严刑拷打?是不是准备拿小皮鞭抽我来着?” 龙右眼角抽搐几下,摇头苦笑道,“兄弟,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我就是想拿小皮鞭抽你,也得有工具啊!一搜,我这浑身上下有没有小皮鞭!” 神父轻咳一声,抽出腰间的皮带,眨了眨眼睛道,“姐妹,你如果真的需要,我这皮带可以借你用用,比小皮鞭好使,啪啪啪的,声音很好听。” 龙右翻了个白眼,“还嫌不够乱是不?死开点!叫谁姐妹呢,老子可是纯爷们儿!”看着自己那根弯曲的手指,龇着后槽牙对赵文彪求饶道,“大兄弟,别掰了,再掰下去真的就弯了!” 赵文彪轻啐一口,冷冷道,“老实点,别想东拉西扯转移我的注意力,叫你的帮手退出去,不然我现在就一枪崩了你!” 龙右瞪了道士和神父一眼,恶声恶气道,“你们两个王八蛋没长耳朵吗?还不快滚出去!老子今天要真死在这儿,就是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天天晚上跑到你们家里摇床!” 道士轻叹一声,慢慢卷起袖管,活动了几下肩颈,长叹道,“我算是瞧出来了,你俩搁这儿演戏呢,是不是觉得我们人傻好骗,等我们离开这屋子之后,你们就从旁边的窗户跳出去?” 神父讶然道,“什么意思?他们为啥要搁这儿演戏?” 道士嗤笑一声,“不放心咱俩呗,以为咱们是来谋财害命的……你瞅见那位断眉兄弟身下的猎枪没?刚才枪口是对着这位烂屁股兄弟的,但现在却是指着你!而这位烂屁股兄弟的枪口看似贴在断眉兄弟的脑袋上,其实真正的目标是我,只要断眉兄弟头一歪,我的身上就会长出一朵小红花。” 神父仔细一瞧,果如道士所言,立即向旁边撤了两步,躲开龙右的枪口,皱眉道,“心机深沉啊!” 龙右和赵文彪对视一眼,随即不再纠缠彼此,翻身而起,各自端着猎枪,眼神冰寒地看着道士和神父,大有一言不合便要开枪怒射的意思。 道士默默绷紧浑身肌肉,面不改色道,“我很好奇,你们不是刚才还要打生打死的吗?怎么突然又统一战线了?” 赵文彪缓缓摊开左手,露出一把染血的钥匙,淡淡道,“他刚才让我搜身,我还就真的搜了一下,果然有了一点收获……” 道士双眼微眯道,“那把钥匙能证明他的身份?” 龙右忽地插话道,“至少能证明我不是来害他的。” 赵文彪表情玩味地看向道士和神父,寒声道,“既然他不是来害我的,那你们冒充他的朋友闯进来就很有问题……再加上你们也是生面孔,那就必然是来害我的!” 神父愣了一下,讷讷道,“这是什么逻辑?为什么我们就必然是来害你的?” 赵文彪冷笑道,“那你们来这儿是干嘛的?野炊吗?” 道士指了指龙右,解释道,“我们跟踪他过来的,主要是想和他商量点事情。” 龙右斜眼看向道士,一脸警惕道,“跟踪我?你们找人商量事情的方式挺别致啊!” 道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偷偷对神父使了个眼色,表情真诚地说道,“我们是司马北的朋友,是他让我们过来找你的。” “司马北?”龙右眉尖微微一皱,狐疑道,“他让你们找我做什么?” 道士大有深意地瞟了赵文彪一眼,呵呵笑道,“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龙右自然明白了道士的意思,沉吟片刻,瘪了瘪嘴,举着枪慢慢走向道士,“现在借了不止一步了,至少七八步,有什么话直说!” 道士看着一步之外的龙右,轻笑道,“别心急嘛,我这儿也有个他的信物,你看过之后就明白了……”右手假装伸进怀里摸了摸,然后握成拳头缓缓递向龙右,待到龙右凑过去观瞧时,猛地挥出一拳,砸在龙右的眼眶上,左脚一扭,转身避开枪口,一把夺过猎枪,抵着龙头的额头,嘴角微微上扬,“看明白了吗?” 龙右面色铁青地点了点头,“看得很明白,果然是自己人!” 与此同时,一只橘色大猫忽然从屋顶蹿了下来,笔直地扑向赵文彪的面门,神父瞧准时机,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狠狠在赵文彪屁股上踢了一脚,抢走猎枪,唤回橘色大猫,端着猎枪遥遥指着赵文彪说道,“主说,眼睛在看向一处时,便总会忽略另一处。” 赵文彪愤愤道,“你的主说得很有道理!以后我就两只眼睛分开看,一只看向这边,一只看向那边。” 龙右抿了抿嘴唇,一脸严肃地看向道士和神父,说道,“两位好汉,在你们杀我们之前,能不能让我跟文彪兄弟说几句,就几句话的工夫,不会耽误投胎的。” 道士耸耸肩膀道,“谁说我们要杀你们的?” 龙右认真地思索了一下,愕然道,“你们真是司马北派来的?一般人根本不知道这个名字,知道这个名字的也不一定知道谁是司马北。” 神父和煦地笑了笑,“我们不是他派来的,是主派我们来的……我们只是和司马北认识,但跟踪你则是遵从了主的旨意。” 道士白了神父一眼,“说得那么玄乎干嘛,就是我们想跟这位断眉兄弟亲近亲近而已,顺便想用断眉兄弟向司马北兄弟做个交易!” 龙右面皮抽动两下,“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把绑架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的……既然你们不想杀我们,那能不能让我先和文彪兄弟交流一下,有件事真的很重要,我必须得尽快知道真相,不然会出人命的!” 神父撇了撇嘴道,“说呗,我们又没堵住你们的嘴巴。” 龙右怔了怔,竟无法反驳,侧脸看向赵文彪,正色道,“我听老王说,你爸当年跟一个喜欢吃香蕉的黄皮白人接触得比较多,有这回事吗?” 赵文彪微微有些错愕,细细回想了一番,点头答道,“好像是有点印象,但我那会太小,很少去文化宫,没见过那人,只是偶尔听我爸说起过……” “那你爸有说过当年那人用一万个小灵通模型机诈骗的事情吗?” “当然,一万个小灵通可不是小数目,那会儿这笔买卖在d市可轰动了,不仅是因为涉及的金额数目巨大,还因为真有人蠢到用巨款买下模型机,一时间在d市掀起了一股去a市做买卖的热潮,大家都说a市人傻钱多,遍地都是捡钱的机会……” 龙右面色难看道,“你们那是诈骗,是犯罪!”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那你能不能帮我回忆一下那人叫什么名字?” 赵文彪摇了摇头道,“我不记得了……但我记得我爸说过那人身边还带着一个徒弟,当年他们开车潜逃的时候,就是因为那个徒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突然抢方向盘,然后就翻车了,跟我爸的车撞在了一起,害得我们跟着他们一起流落到这小岛上……” 龙右双眼一亮,追问道,“他们也在这岛上?” 赵文彪用不太肯定的语气说道,“应该是……”干咳一声,提高了些许音量,“我在岛上曾经见过一次那人的徒弟,既然他的徒弟在这儿,那他肯定也在这儿。” 龙右神情激动道,“他徒弟现在还在村里吗?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 赵文彪抠了抠满门,眉头紧锁道,“好像没在咱们好人村了……叫啥人才来着,长得没什么特点,我实在是没记住,但只要再让我碰见他,一定能认出来!” 龙右听见人才二字之后,顿时表情一僵,呆呆地愣着,喃喃道,“居然是他。” 就在这时,树屋外传来一阵铁锹敲击声。 龙右浑身一颤,立时惊醒,当即快步走到树屋窗边,猫着身子,循声向下望去。 赵文彪也跟了过去,好奇道,“你瞅啥?” 龙右将自己刚到小岛时瞧见的场景,以及先前在树林里见到的情形说了一遍,口干舌燥道,“我虽然没有看见那天在沙滩种树那人的相貌,但我感觉这人的狠劲儿跟那人一模一样,你说在沙滩埋人的会不会就是他……” 赵文彪瞧清树屋下方人影的相貌,不以为然地摇头道,“不太可能。” 龙右斜眼看向赵文彪,低声问道,“为什么?” 赵文彪指了指树屋下的那道人影道,“他叫张奔驰,你说的那晚他就在这里跟我喝酒,不可能去沙滩挖坑埋人。” 龙右惊了一下,瞪大眼睛道,“不是他?那会是谁?” 说话间,张奔驰忽地抬头望了一眼树屋,然后走到一棵大树旁,伸出右手,将小橘子从树后拉了出来,蹲下身子说了几句,便牵着小橘子走向林子深处。 不知何时走到窗边的道士和神父同时低呼一声,“小橘子!” 小橘子似有感应一般,回头看了看树屋,轻轻地摇了摇头,用口型比划了两个字“等我”,而后继续跟着张奔驰融进林雾之中。 神父紧握猎枪,面色变得前所未有的狠厉,“冲下去……直接乱枪射死!” 道士冷冷瞥了神父一眼,“你这么激动做啥?小橘子说了让咱们等着,那就出不了什么事。咱要是跟那人起了冲突,之后还怎么在好人村立足……况且,刚才断眉兄弟也讲了那人的情况,典型是个不要命的,咱们能不能干得过别人还不一定呢,你想找死,可别拉着我!” 神父讪讪一笑,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余光在扫向张奔驰和小橘子离去背影时,眼底忽地闪过一丝冰寒。 几人默默在窗边等了一会儿,可怎么也没等到小橘子回来,道士砸一下嘴巴,面色不安道,“她去了有多长时间了?是不是真的很久了?” 第37章 司马北的第一次案件推演(一) “确实有点久了……” 树林的另一边,一名三角眼壮汉看了看大嘴壮汉离去的方向,扭头对司马北说道,“久一点不好吗!你慌什么,老实待着,别动什么歪心思,不然休怪我们不客气!” 司马北不耐烦地抠了抠鼻子道,“你们已经很不客气了,还能咋地……不是,我跟海燕是朋友,她爸是村长,我相当于是村长的朋友,只是想瞧一瞧案发现场,有这么难吗?你们就不能给村长一个面子?” “我们是安保队,负责警卫工作,”三角眼壮汉面无表情道,“村长是管民生的,跟我们不是一个系统,你在这攀关系没用!而且我们放海燕过去,已经算是给村长面子了,一个人只有一张脸,不能给两次面子。” “嘿,你这人真是油盐不进啊!”司马北愤懑道,“让我瞅几眼能怎么滴,倒是刚才那兄弟去的地方响了好几下枪声,难道你就不好奇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吗?难道你就不好奇为什么你的小伙伴去了这么久都还没回来?” 三角眼依旧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不好奇。” 司马北抓了抓头发道,“无知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居然连一点求知欲都没有……”扭动几下脖子,沉沉吐出一口气,“算逑,看来讲道理是说不通了,估摸着你们那个队长也是一根筋,老子不想再浪费时间了,还是得靠硬本事自己去争取想要的权利!” 三角眼壮汉冷笑一声,眼神漠然地看向司马北,抬起右手,对身旁其他几位壮汉说道,“哥几个,这小子怕是要找不痛快了,都松松筋骨,教教这小子应该怎么做一个老实人!” 其他几名壮汉狞笑一声,一边摩拳擦掌,一边将司马北围了起来。 司马北见状倒也不怵,轻轻哼了一声,斜眼看向几名壮汉,冷冷道,“你们是一个个上,还是一起上?干脆一起上,我赶时间!” 几名轰然大笑,满脸戏谑地看着司马北,拳头捏得咯嘣响,三角眼壮汉轻咳一声,收起脸上的笑意,认真地点了点头道,“你这要求不过分,我们可以成全你……来啊,哥几个,都别客气了,咱们一起上,直接先把他那张嘴砸烂了再说,看他还能不能嘚巴嘚!” 眼见司马北就要和几名壮汉打起来,原本一直跪坐在老王尸体旁的海燕慌忙起身,正要冲过去阻拦,却瞧见司马北对自己使了一个眼色,立时又停下脚步,满脸崇拜地旁观着。 雄性动物在雌性动物面前总想表现自己,这是自然界的铁律,就像开屏的总是公孔雀。 有了海燕的旁观,司马北此刻就是那只想要开屏的公孔雀,对着三角眼壮汉打了一套太极拳,勾了勾手指道,“你过来啊!” 岂料话音还没落下,一个沙包大小的拳头便砸在了司马北的嘴上,不等司马北反应过来,又是四五个拳头落在他的鼻梁上、脸颊上、胸腹上。 乒乒乓乓的闷响不断传出。 海燕看得阵阵惊心,不由地双手蒙在眼前,透过指缝瞧着司马北的惨状,时不时地抽动一下面皮,仿佛那些拳头是落在她的身上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几名壮汉揍得有些手脚发酸,终于停了下来,朝着摊在地上的司马北轻啐一口,转身走回原位。 就在几名壮汉转身的瞬间,司马北忽地举起了右手食指,左手揉了揉有些发红的嘴巴和鼻梁,忿忿道,“搞偷袭,太下作了,我这还没喊开始呢……有本事再来啊,老子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千里日功夫!” 三角眼壮汉当即回转身子,眯起眼睛看向地上的司马北道,“千里日?那是啥玩意?我咋只听过一日千里……” “都是硬功夫,差不多一个类别……靠的都是耐力与腰板硬朗,比如我接下来这一招鲤鱼打挺,没有十年的功夫,绝对施展不出来……”司马北双腿一蹬,翻身而起,却在双脚落地时不慎闪了腰,当即闷哼一声,面色一白,歪着身子,龇牙咧嘴地倒吸着凉气。 三角眼嗤笑一声,“你这腰板确实挺硬的,弯一下都能弄折了。” 司马北轻叹一声,深吸一口气,强自挺起腰板,右手紧握成拳,左脚向前跨出半步,面色一肃,方才吊儿郎当吃瘪的模样消失不见,正要爆发反击,却忽地听见一声极为细微的木棍碎裂声响,双眼一眯,迅速收敛气势,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左侧十步之外的某棵大树,打了个哈哈,侧脸对三角眼壮汉笑道,“兄弟,我刚才是跟你闹着玩呢,千万别当真……你这么英武不凡,那一身硬梆梆的肌肉疙瘩,简直令人望而生畏,我怎么可能以卵击石呢!” 三角眼壮汉举了举自己的臂膀,看着手臂上那一团隆起的肌肉,满脸得意地哼了一声,扬起下巴道,“算你识相!” 司马北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呵呵笑道,“其实我这人略懂一点识人之术,咱们刚刚见面时,我就瞧出了你的厉害,额头开阔,三角眼,这是天生的将军相貌啊!虽然你现在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安保队员,但迟早会出人头地!” 三角眼壮汉有些飘飘然地点头道,“那是必须的!” “正所谓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当安保队长的队员不是好队员……我相信,你肯定也不想一直屈于人下,也想证明一下自己的能力。” “当然。” “现在就有这么一个证明你自己的机会……” “什么机会?” “刚才那位大嘴兄弟不是去请示你们队长了吗?但他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你知道这说明了什么?” “不知道。” “我就欣赏你这份诚实……其实这里面是有门道的,你想想看,如果你们队长不同意我勘察现场,那大嘴兄弟肯定很快就会回来,但他到现在还没回来,说明你们队长也在犹豫……那你们队长为什么会犹豫呢?” “为什么?” “这是一起命案,在咱们好人村是很少见的,你们对处理这种事情肯定没什么经验?” “确实没办过这种事情。” “所以啊,这差事就是一个烫手山芋,办得好了,是你们安保队的应尽职责,办不好肯定会被村里人耻笑的……这种情况最好是找个人来负责背锅,而且不能是你们安保队的人。而我主动把这差事揽过来,正合了你们队长的心意,但是他也还有一点顾虑,那就是如果他亲口许诺让我调查,事后难免还是会沾染一些麻烦,所以才会左右为难。” 三角眼壮汉懵懵懂懂地挠了挠头道,“那该咋办?” “简单!只要有个人自作主张先一步允许我介入调查了,直接先斩后奏……你们队长自然什么责任也没有,”司马北抿了抿嘴唇道,“至于那位自作主张的好汉嘛,顶多也就是被你们队长怒斥几句,但他心里肯定是欣赏这位好汉的,毕竟帮他解了困局,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三角眼壮汉木然地点了点头道,“好像是这个道理……” 司马北微微笑道,“你现在明白我说的机会是什么了?” 三角眼壮汉眨了眨眼睛道,“明白了一点,但还有一点不明白……我该去哪找这个自作主张的好汉呢?” 司马北面色一僵,暗骂了一句蠢猪,脸上却是依旧保持着笑容,“这人不需要去找,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三角眼壮汉立时恍然,指着自己的鼻子,双眼放光道,“懂了!是我!我就是这个好汉!” 司马北颔首笑道,“现在我可以过去瞅一瞅案发现场了吗?” 三角眼壮汉咧着嘴道,“当然……” 话刚说了一半,先前司马北偷瞄的那棵大树背后忽然传出一道冰寒的声音,打断了三角眼的话,“当然可以!” 三角眼壮汉听见那道冰寒的声音之后,脸上的笑容立刻凝固,瞳孔猛缩,惊恐地看着赤裸全身的光头青年从树后走了出来,声音微颤道,“队长……” 安保队长光头小五冷冷地瞥了三角眼壮汉一下,扭头看向司马北,扬了扬手中的四根烤串,大笑道,“刚才大嘴来跟我汇报工作,我本该第一时间就过来支持兄弟的,但因为凑巧打了四只小麻雀,就想着正好烤来给大家当夜宵,害得兄弟你久等了,勿要怪罪啊!就算心里怪罪我也别说出来,左右你又不能对我怎么样,免得伤了和气!” 司马北微微一愣,面色古怪地扫了光头小五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小五队长不愧是队长,不止穿得坦荡,这说话办事也是十分敞亮啊!” 光头小五懒懒地摆摆手道,“兄弟抬举了,我也不是什么坦荡敞亮,就是比较迷信……乌椰苏说过,每个人打娘胎出来就是不穿衣服的,活着的时候也不该穿衣服,有了遮羞布,也就有了藏着掖着的罪恶。我觉着说得很有道理,作为一个好人,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好人村村民,咱就不该穿衣服!大兄弟,你说对不对?” 司马北竖起一根大拇指道,“太对了!我就喜欢和不穿衣服的好人打交道,只可惜我一出生,我妈就给我盖上了遮羞布,为了孝顺这两个字,我这身上的衣服轻易是不能脱下来了!这不孝顺的人也不能算好人,你说对不对?” “是是是!”光头小五连连点头道,“咱们都是好人,只有杀死老王的人才是坏人,咱们一定要抓住他,扒光他的衣服!” “必须的!”司马北一脸的嫉恶如仇,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就是为了这事来的,今儿个咱就是掘地三尺也得把那王八蛋挖出来!” 光头小五挥舞两下手中的烤串,“劳烦兄弟了!加油!我会一直在旁边支持你的!”忽地面色一寒,歪着脑袋问道,“但兄弟你要是帮我们抓不到那个坏人怎么办,总不能什么惩罚都没有,那不跟闹着玩似的。” 第38章 司马北的第一次案件推演(二) “这怎么还扯上惩罚了呢?”司马北攀着光头小五的肩膀,歪了歪嘴巴道,“我这一腔热血地主动请缨是为了帮兄弟你解决麻烦啊,说什么奖励惩罚的,岂不是太功利了!正所谓,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做人不能太计较……” “还是计较一点比较好,”光头小五呵呵笑道,“毕竟咱们又不熟,谁知道你一脚插进来是安了什么心,有个保险,大家都才能放心……省得你把这儿搅得一团糟之后,拍拍屁股就跟个没事人似的一走了之,那我找谁说理去,对?” “真用不着,我这人最讲信誉,事情办不好肯定不会开溜的,绝对会负责到底,否则我这心里也是愧疚得要死,比受什么惩罚都难过。” “真不是我信不过你啊,主要是老王这案子动静太大,村里人基本都知道了,你又是个外人,本来按照村里的规矩,就冲你刚才在这案发现场外面偷瞄那几眼,都该挖了你这对招子,但我这人心善,想着你是燕子的朋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现在你不止是在外面蹭蹭,还想进去,这就必须得加一层保险了,不然我没法跟大家伙交代……兄弟,你别让我难做啊!我这辈子可是最讨厌得寸进尺的人了!” 司马北瞧见光头小五眼神陡然一寒,当即满脸堆笑道,“那不能够!兄弟,你看这么着行不行,如果我没有帮你们查出真相,或者没有寻到你们在找那个人,就让我张小满天打五雷轰,喝水被呛死,吃饭被噎死,走路摔死……总之,不得好死!你觉得我这毒誓怎么样?” 光头小五斜眼看向司马北,狐疑道,“你叫张小满?” 司马北从衣服兜里掏出当初中年夫妇交给他的那张名片,指着上面张小满三个字,眨了眨眼睛道,“白纸黑字,绝无虚假……鄙人张小满,德川大学数学教授,享誉四海。” 光头小五眯起眼睛盯着名片上看了一小会,摇头道,“我不识字……而且,我明明记得大嘴跟我说你是个侦探啊,怎么又变成了数学教授?” 司马北面不改色地解释道,“生活艰辛,打了两份工,教授只是兼职……”抬手指了指一脸茫然的海燕,轻咳一声,“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海燕,我到底叫什么名字!” 海燕啊了一声,语气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他应该就叫张小满,跟我阿爸以前的名字一个姓……” 光头小五瘪了瘪嘴,将名片插回司马北的兜里,面无表情道,“毒誓确实很毒……但还是不够,这样,我提个小小的建议,如果你没能帮我们抓到凶手,也不说什么惩罚了,我就把你交出去,这样一来凶手也就落网了,村里又可以恢复往日的和谐安宁,你觉得怎么样?” “我可以说不怎么样吗?” “你觉着呢?” “那就先这么说着!我现在可以查看现场和尸体了吗?” “当然可以……你要不要先吃点夜宵,咱不是那种又想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的周扒皮!” “等我看完案发现场和尸体再吃,无功不受禄,这会儿吃了你的烤麻雀,我心里也不是滋味……” 说完这句,司马北便扶着腰杆,慢慢地从光头小五身旁离开,越过那几名壮汉,来到海燕面前,使了一个眼色,在海燕的搀扶下,缓步走向老王的尸体。 海燕咬了咬嘴唇,忽然低声问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司马北一边揉捏几下后腰,一边龇牙咧嘴吐出几个字,“我没骗你。” 海燕羞涩地笑了笑,声若蚊蝇道,“骗了也没事,只要你能骗我一辈子就行。” 司马北没听清海燕的话,侧脸问道,“什么?” 海燕红着脸道,“没什么,我说王叔是个好人,你一定要找出凶手,别让他死不瞑目。” “这是自然!”司马北拍了拍海燕的手背,宽慰道,“节哀顺变,不要太过伤心,死者已矣,活人要向前看……” 海燕轻轻地嗯了一声,听到“向前看”三个字,忽然想起石屋里的情景,脸颊发烫地问道,“对了,你真喜欢和不穿衣服的打交道吗?” 司马北注意到海燕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故意将衣服领子向下扯了扯,立时眼皮一跳,急忙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套在海燕的身上,摸了摸鼻子道,“这得看是什么人!一般来说,男人对于与自己不相干的美女,自然是希望人家露得越多越好,但只要是和自己关系亲密的,那就是希望裹得越严实越好!你对我来说,属于后者,穿得越严实,我越欣赏!” 海燕只觉得脸颊更加滚烫起来,羞答答地点了点头,紧了紧身上带着司马北淡淡臭味的外套,轻声说道,“你不用太过担心,就算你查不出真相,我也一定不会让小五把你当成凶手交出去的。” “你才是不要太过担心,”司马北洒然道,“其他事情不好说,在侦查案件这方面,我怎么也是全国第三!” “那第一和第二是谁?” “第一就是那个张小满,第二是个叫骆慈的中学物理老师,之所以他们排在我前面,那是因为他们是我的朋友,我故意让着他们的。其实我很厉害,他们擅长的,我都懂,他们不擅长的,我也非常精通,就连长弓难鸣那个糟老头子都不得不承认我的优秀……这话你别跟其他人讲啊,我这人向来低调,不追求那些虚名,你一个人知道我很牛逼就行了……” “嗯!我一定会帮你保密的,就算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说出去!” “也不用这么绝对……行了,你先去旁边休息一会儿,之前在石屋折腾了那么久,还没歇息几分钟又跑来这边,也是累得够呛,接下来看我表演就行!” 海燕乖巧地应了一声,像是个刚出嫁的新婚小媳妇,低着头走到一旁。 司马北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闭上双眼,放空心中庞杂的念头,整个人的气场陡然一变,与平常的吊儿郎当不同,与先前准备爆发反击的狠厉也不同,给人一种极为沉稳平静的感觉,缓缓地睁开眼睛,慢慢地蹲下身子,直视着老王那双已然暗淡无光的眼睛,表情渐渐狰狞,与凝固在老王脸上的神情别无二致。 恍然间,司马北仿佛变成了死去的老王。 然后,他缓缓地站起身来,走到老王追上龙右之后停下脚步的印迹旁边,忽地喘着粗气道,“小兔崽子挺能跑的啊,跑得这么快,怎么不去踢足球啊!” 紧接着,司马北的对面出现一道模糊的人影,那人影立在龙右所留下的脚印上,嗤笑一声,冷冷道,“我才发现我也带着枪,还跑个屁!” 司马北双手微抬,作出抬枪的姿态,偏着脑袋道,“跟谁没有似的……来啊,咱们今儿个就来对射一把,看谁的命硬!” “来就来!你敢开枪,我就能打死你!” “打死我,你也活不了!” “大不了鱼死网破!”那道虚影竟是突然扣动扳机,朝着司马北开了一枪。 “这就要鱼死网破?至于吗?有话能不能好好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太浮躁!”司马北慌乱地躲到大树背后,叫嚷道。 那道人影轻啐一口,对着司马北藏身的大树又开了一枪,声音冰寒道,“怎么?这就怂了?果然这人越老越怕死!来,跟我说声对不起,说你以后也不敢了,我就让你再多活几年!” “你拎拎清楚,是我在追你,是你做了错事,现在要我道歉?”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对错,只有利害……现在我比你不要命,比你厉害,那就得按照我说的来做。” “你别太过分啊,没有人是不怕死的,活在世上,谁都有牵挂,你认真想一想,如果你死了,你的牵挂该怎么办?听我一句劝,咱们都冷静冷静,放下枪,慢慢商量……” 那道人影沉默了一小会,忽然道,“好!那你先把手里那把枪扔了,我就和你商量。” 司马北摇了摇头,“那不行,咱们要一起扔才公平!” “可以,我数一二三,咱们一起扔!”那道人影眼神狡黠地开始倒数,“三,二,一!” 司马北做了一个扔枪的动作,却也在同时右手摸向腰间,猛然抽出,用食指和大拇指装作手枪,指着并未扔枪的那道虚影道,“果然不守信啊!” 那道虚影冷哼一声,“你也不是什么老实人呐!” 便在这时,一声枪响突地炸开! 司马北按着肩膀跌坐在地上,扭头看向忽然出现在十几米之外的另外一道黑影,大叫道,“你他娘还找了帮手!” 又是几声枪响传出,那道虚影也蹿到大树背后,面色煞白道,“你见过有打自己人的帮手吗?” 司马北咽了咽口水道,“既然不是你的帮手,那就还有得打,二比一,怎么也是我们胜算大一些……” “谁跟你二比一,老子可不想莫名其妙跟人拼命……”不等司马北说完,那道虚影便沿着龙右逃跑的足迹离去。 司马北低骂一声,靠着树干站起身来,等了许久之后,突然像是听到左侧有什么响动,急忙扭转身子,朝着左侧大树开了一枪。 而恰在此时,另外那道黑影突然出现在司马北身后,捏着小刀,迅速在司马北脖子上一划。 司马北登时捂着脖子倒下,正好倒在老王的尸体旁边,双眼空洞无神道,“啊!我死了,死得好惨呐……” 树林里忽然安静下来。 光头小五不知何时来到了海燕身边,看着歪着脑袋,吐出舌头的司马北,眼角抽搐几下道,“他是不是有病?” 正当海燕想辩驳几句的时候,司马北骤然从地上弹了起来,一个箭步冲到左侧那棵大树下,捡起地上的一撮橘色猫毛,嘴角微微上扬道,“凶手找到了!” 第39章 它吓尿了 光头小五和海燕立马凑了过去,盯着司马北手里的那撮橘色猫毛,异口同声地问道,“凶手是一只猫?” 司马北摇了摇头,“猫只是帮凶,主谋是人。” 光头小五双眼微眯道,“什么人?” “一个男人,穿着45码的鞋子,身高大约175公分,”司马北摸着下巴,一本正经地说道,“有点瘦巴,满脸杀气!” “有点瘦巴,满脸杀气?就你说的这些,在我们村里没有八十,也有一百啊!”光头小五翻了个白眼道,“除了我们安保队,大部分村民平常啥荤腥都不吃,基本就是生嚼菜叶子,可不得瘦瘦巴巴的,满脸杀气吗!现在没有见人就咬,已经算是控制力很不错了!” 司马北将手里的猫毛凑到鼻前嗅了嗅,淡淡道,“还可以进一步缩小范围。” “这有什么特别的,”光头小五皱了皱眉道,“瞧这毛色,应该就是普通的橘猫,在这林子里虽然不是很多,却也不是很少……” “我说的不是猫,而是这猫毛……”司马北扬了扬手里的猫毛,微微笑道,“你没闻着这上面有臊气吗?” “是有点臊,”海燕轻轻抽动几下鼻子,忽然插话道,“但也不是很臊,比你身上的味道稍微大一点。” 司马北轻咳一声,面色尴尬道,“我这是男人味,不一样……”抬起右手,指了指头顶上方的某根树枝,“猫虽然有臊气是很正常的事情,但一般不会这么臊,所以真相只有一个……它吓尿了!” 光头小五循着司马北的手指看去,果然见到树枝上某段还残留着些许黄色的不明液体,当即闪退一步,盯着那一滴落在司马北头发尖儿上的黄色水滴,面皮抽动一下,“这猫太不讲究卫生了,随地大小便,等我抓着它,定要好好教育它一下!只不过我还是有点不是很懂,就算它吓尿了,咱们又怎么能通过这一点找到凶手呢?” 司马北却是恍然未觉,从裤兜里摸出一个透明塑料袋,将手上的猫毛放了进去,缓缓解释道,“它吓尿了,所以带着它的凶手身上必然沾染了猫尿……只要我们找到那个身上有猫尿的人,再结合我刚才说的那些特征,便可以筛选出凶手。” 海燕好奇地问道,“那我们要怎么分辨谁的身上有猫尿呢?单靠用鼻子闻的话,会不会太费鼻子了,容易得鼻炎?万一猫尿干了,这法子是不是就不好使了?” 司马北呵呵一笑,“这一点完全不用担心,猫尿的半衰期很长,差不多6年左右,而且猫尿变干之后,会越来越臊,所以这法子非常好使……至于用什么检测猫尿,肯定不会是仅凭鼻子来判断。猫尿的成分主要有尿素、尿胆素、尿酸、肌酐、信息素、钠、其他电解质及细菌,其中尿酸不溶于水,且与任何接触面都能紧密贴合,这也是猫尿臊味长达6年都不会消失的原因,只要我们用仪器在某人的身上检测出尿酸,那就证明他曾与那只吓尿了的猫接触过……” “那他就是凶手!”海燕双眼一亮,满脸崇拜地看向司马北,“你真厉害,竟然懂得这么多!” “懂个啥啊!”光头小五白了海燕一眼,没好气道,“人家闻到身上有臊味就不会洗洗吗?再一个,你觉着我们村里有他说的那种什么猫尿仪器吗?” 海燕怔了怔,不服气地撅起小嘴道,“就算咱们村里没有那种仪器,司马……张大哥也能自己制作出来,对?” 司马北干咳一声,摸了摸鼻子道,“并不对……化学不是我的强项,只是略懂一点皮毛而已。” “那你跟这儿叭叭个没完,”光头小五撇了撇嘴,右手轻轻地搭在司马北的肩膀上,不紧不慢道,“我看咱们也别白费功夫了,待会儿你跟我回村子,就说凶手是你算了,咱们都少些麻烦……” “不行!我又没杀人,不能说自己是凶手,那不诚实!” “咋地,你这是想反悔了?咱们先前可都是说好了的,如果你看过现场之后,找不到凶手,那你就是凶手……难道你现在想翻脸不认账?想清楚了啊,我这人最讨厌言而无信的人!” “你慌什么!我有说过要赖账吗,你这人怎么这么猴急?这地上的脚印到了草地那边就没了,我现在确实没办法找到凶手,但我有办法让凶手找到我们!” “什么办法?” “别着急,你先听我梳理一下这案子的脉络,就会明白了……首先,我现在非常确定你们要找的那个倪大野不是凶手,他只不过算是个见死不救的混蛋,咱们可以在道德层面上谴责他,却不能冤枉他……”司马北抿了抿嘴唇道,“其次结和海燕之前跟我说的一些事情,那个倪大野一定是和死者老王发生了什么冲突,所以才会抛下海燕,被死者老王追着来到这边。” 小五摸了摸自己的光头,“那会是什么冲突呢?” “是啊,会使什么冲突呢?”司马北侧脸看向小五,眨了眨眼睛道。 小五表情怪异道,“你是在问我?”忽地扭头看向在不远处警卫的几名壮汉,高喊一声,“哥几个,把这妨碍公务的混蛋捆起来,咱们可以回村交差了!” 司马北急声道,“冷静!我知道了他们为什么会起冲突了……” 光头小五挥了挥手,又让几名壮汉退回去,冷冷地看着司马北道,“说说看。” 司马北呼出一口浊气,清了清嗓子道,“根据这个倪大野的职业和平常的行为习惯来推断,他先是约了海燕去看星星,然后却忽然和死者老王发生了冲突,一定是因为他偷了死者老王的东西,而且一定是对死者老王来说特别重要的东西。” “那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呢?” “是啊,会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呢?” “你又在问我?兄弟们……” “急什么!急什么!我这不正编着吗!对了,老王是外来者,那个倪大野也是外来者,说不定这东西也是死者从外面带进来,又或者说……他们两个人在外面有过恩怨!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所以死者老王才拼命追赶倪大野……” “有点道理,继续编。” “真实的情况应该是这样的,一开始可能是倪大野想着和海燕出去看星星不安全,打算在老王那里借一把枪防身,以免路上遇到小熊熊什么的,结果瞧见了老王的什么宝贝,然后一时手痒,就给顺走了,恰好被刚刚醒过来的老王发现……” “然后呢?” “然后两方追逐,来到此处,咔咔一顿自报名号,发现竟是昔日仇敌,怒而拔枪!” “那老王为什么会把枪扔了呢?既然是仇敌,就该直接开枪射杀啊!” “那是因为老王是理亏的那个,而且他不是不想直接开枪,而是不能……”司马北从地上捡起那把老王扔掉的猎枪,粗粗检查了一下,轻笑道,“果然和我想的一样,这把枪就是个残次品,难怪死者会扔掉它。” 海燕盯着司马北手里的猎枪,忽然道,“这枪怎么有些眼熟……噢!我知道了,这是那个彪子的枪!” 司马北歪着脑袋看向海燕,眨了一下眼睛道,“婊子?海燕啊,你就算再讨厌人家,也不要这么称呼,很不文明……你可以亲切地称之为太阳下的沙滩,或者碧池,用这些来自西方的文明称谓会好一点,起码没有玷污咱们的文字。” 光头小五轻啐一口,“你看你最彪!燕子说的那人叫赵文彪,简称彪子!” “这么个意思啊,”司马北干笑两声,转移话题道,“这些都不重要,让我们回到刚才的点儿上……老王知道这是把破烂,最开始只是虚张声势,其实那把左轮手枪才是他隐藏起来的绝杀,但因为凶手的突然介入,局势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老王最终被凶手绝杀……” 光头小五抠了抠脑门道,“勉强能说得通了,可我还是不明白你先前说的让凶手来找我们是什么意思?” 司马北嘴角微微上扬道,“很简单,待会找个人假装是倪大野,咱们带着假的倪大野回到村里,然后对外宣称倪大野目击了凶手作案的整个过程……” 光头小五双眼放光道,“懂了!凶手知道我们抓了目击证人,必来杀人灭口,届时咱们就可以将他一举拿下!这招确实高明,可是找谁来假装呢?” 司马北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我……我是个外来者,村里认识我的人不多,是假扮倪大野的最佳人选。” 光头小五点了点头道,“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忽地抬起右手,捏握成拳,猛然砸在司马北的后颈处,“另外,我觉得这倪大野应该是昏迷的状态比较好,受伤的猎物才能吸引捕猎者落入圈套……” “那也不用真动手啊,我可以演……”司马北眼角抽搐几下,话刚说了一半,便沉沉倒下。 却也在栽倒下去的瞬间,司马北忽地瞥见了地上的那些血迹,脑海中迅速模拟出当时凶手和老王的占位,以及鲜血喷溅的整个过程,立时意识到凶手的鞋子上必然沾染了一滴血液,而就在他快要闭上眼睛的时候,一双脚忽地来到他的眼前。 那双脚的左脚鞋面上恰好凝着一滴鲜血。 第40章 扁平化管理 45码,黑色皮鞋。 是谁? 谁来了? 鞋子样式有些眼熟,必然是和自己有过接触的人。 能轻易进入案发现场,说明来人就住在好人村内,可自己是今天才从坏人村翻越过来的,除了海燕,应该没有和这里的人接触过才对…… 昏睡的司马北在无尽黑暗中苦苦思索着,回溯自己从来到小岛那一刻开始,到被光头小五击晕之前所有的细节,所有和他接触过的人,所有见过的鞋子,黑暗中忽地闪过一道亮光,正当他想要细细查看那道亮光是什么模样的时候,耳畔骤然传来一声轻语。 “该醒了!” 司马北猛然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木屋内,四周并无其他人。 屋内的陈设也很简单,只有一张桌子,几个凳子,还有一排嵌在墙壁上的柜子,并没有什么喇叭或者留声机的装置。 是幻听吗? 司马北缓缓地坐了起来,拍了拍昏昏沉沉的脑袋,静心细听,却并没有听见那种轻语。 可当他下床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默默舔着的时候,那种轻语又一次响起,只不过这一次的内容与之前完全不一样。 “快逃出去!” 司马北顿时浑身一僵,扭头四下寻找声音来源,但终究一无所获,那声音像是近在耳边,又像是远在天边。 “谁!”司马北确定不是自己产生幻听,面色一沉,冷声道,“不要在这儿装神弄鬼的,有什么话咱们当面说!” 屋内并无回应。 那似乎在警示什么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也越发刺耳。 司马北只觉得双耳一阵刺痛,手中的杯子立时摔落下去,捂着耳朵蹲在地上,沉声喝道,“够了!吵死人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那声音的来源处像是感受到了司马北的愤怒,警示戛然而止。 房间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司马北缓缓站起身来,大口大口喘息几下,定了定心神,略一思忖,重新认真地审视屋内的情形,摸了摸床铺,突地掀开床单,盯着床板看了一小会,冷笑道,“跟我玩捉迷藏是?你还太嫩了!” 说罢,司马北忽然俯下身子,扭头看向床下。 空空如也。 皱了皱眉,司马北踱步走到桌边,蹲下身子,伸手捡起地上的水杯,却在捡起水杯的瞬间,突然趴在地上,侧耳紧贴地面木板,屏息听了一阵,但并未听到什么异常的响动。 就在司马北失望地扶着桌子起身之时,忽地瞥见了那一排嵌在墙壁上的柜子,双眼一眯,轻轻哼了一声,“小样儿藏得挺深啊……” 三两步来到柜子前,司马北双手捏着柜子把手,奋力拉开柜门。 柜子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司马北正打算钻进去查看一番,却忽然听见窗边传来一阵脚步声,立马关上柜门,扭头看向窗子。 脚步声忽然停下,只是隐约能从窗户泛黄的薄纸上瞧出外面站着一道人影。 “谁在那里?是海燕吗?” 司马北朝着窗子那边喊了一声,却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抿了抿嘴唇,司马北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贴着墙面站在窗户旁侧,右手按在窗户上,猛地一推。 嘎吱。 窗户豁然而开。 司马北扭步一转,右手捏握成拳,绷紧浑身肌肉,一脸警惕地看向窗外。 但窗外并没有什么人影。 司马北紧皱眉头,双肩一松,摸着下巴沉思片刻,扭转身子,背对着窗户,平视整个屋子,忽地感到后脖子凉飕飕的,当即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脸上缠满红色布条,肩膀上挎着一把猎枪,右手握着铁锹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顿时惊了一下,连退数步,瞪大眼睛道,“你是什么人?刚才是你弄出的动静?” 男人并没有答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司马北,慢慢地抬起了左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抹了一下,咧着嘴,森然地笑着。 司马北看着男人的动作,顿时想到了什么,瞳孔微缩道,“是你杀了老王?” 男人冷笑一声,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地吐出一个字,“逃……” 却也在此时,院门出忽地传来一阵开锁的声响,男人扭头看了看院门,又回头瞟了一眼司马北,然后取下肩膀的猎枪,正正地指着司马北,食指轻轻地扣动扳机。 司马北登时面色一白,慌忙扑在地上,躲开猎枪的枪口。 想象中枪声并没有响起。 窗外只传来男人有些戏谑的声音,“啪!” 司马北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缩头缩脑地看向窗外,却发现男人早已消失,一咬牙,快步来到房门前,轻轻打开木门,一步跨了出去,满脸凶狠地对着窗户挥出一拳,暴喝一声,“我打!” 砰!窗户碎了一个大洞,可窗后并没有那个男人的脸。 刚刚打开院门走进来的海燕立时呆愣原地,脸上写满了疑惑。 跟在海燕身后一起踏入院子的光头小五歪着脑袋看向司马北,侧脸对海燕说道,“他肯定是有病。” 司马北收回拳头,轻咳一声,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伸了个懒腰,眨了眨眼睛道,“早上好啊!” 海燕微微一笑,似乎丝毫不在意司马北刚才的奇怪举动,暖暖地问道,“你肚子饿不饿?我下面给你吃啊?” 司马北摸了摸干瘪的肚皮,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了……说实话,好几天没正经吃东西了,都快饿瘦了。” 海燕甜甜地嗯了一句,然后便欢快奔向院子左侧的厨房,痴笑着开始生火煮面。 光头小五瞥了一下厨房的方向,翻了个白眼,只觉得自己的光头更加亮了几分,看了看被司马北打坏的那扇窗户,清了清嗓子道,“你刚才是在干嘛?晨练?” 司马北耸耸鼻子道,“也不是……刚刚这里有只很大的红头苍蝇,嗡嗡地叫个不停,所以我不得不出手为民除害了!” 光头小五不以为意地撇了一下嘴,悠悠然地来到司马北所住的房间门前,指了指房内,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在桌边缓缓坐下,轻声道,“进来说话,你现在不宜抛头露面……” 司马北砸一下嘴巴,抬步回到房间内,坐到光头小五对面,自顾自倒了一杯水,淡淡道,“所以,我现在还是昏迷状态?” “在你说的凶手冒出来之前,你都不能醒,”光头小五也给自己满上一杯,咕咚喝了一大口,擦了擦嘴边的水渍,“如果三天之后那个凶手还是没有出现,你的认罪状就会贴在村口。” “很合理,”司马北面不改色道,“看来在我昏睡的这段时间,你做了很多工作啊。” “没办法,职责所在嘛,总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对?” “有觉悟!对了,昨晚是谁把我扛回来的?” “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想当面跟他说声谢谢。” “说。” “是你?” “不然你以为是谁?” “我记得好像我倒下之后,有个人来了案发现场,穿着一双锃亮的皮鞋……你连衣服都不穿,不可能是你?” “当然不是我,但昨晚你倒下的时候案发现场来了不止一个人,有很多穿皮鞋的,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 “距离我最近的是哪双皮鞋?” “那么多双鞋,我特么哪记得哪双是哪双!”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把昨晚到过现场都抓起来?” “凭什么?” “凶手就在里面。” 光头小五忽地沉默下来,很久之后才开口说道,“这不太可能,昨晚去过现场的人很多是我管不了的,自然也就没法子抓起来。” 司马北惊奇道,“这村里还有你管不了的人?你不死安保队长吗?” “你也说了我只是安保队长,又不是村长,就算是海燕他爸这个村长也不可能让所有人听从管教……”光头小五轻叹一声,“咱们村是扁平化管理,你懂不懂?” “哟呵,挺先进啊,居然都用上扁平化管理了……我以前只是听说大企业发展到一定程度,为了避免金字塔型传统结构带来的弊端,就会采用扁平化管理,最简单的扁平化结构就是管理层和股东层,没想到你们这样一个小村子居然也用上这玩意了……” “你说的都是些啥乱七八糟的,不懂别装懂……扁平化管理,顾名思义,就是扁平了进行管理,被谁扁平就得听谁的。” “噢……是这么个意思啊!那海燕他爸能做这个村长,岂不是扁平过很多人?” “他是个例外,是上一个村长把位置让给他的,属于禅让制,跟我们的体制不一样……我呢,是一步一个脚印扁上来的,但因为毕竟精力有限,所以只能担任安保队长。” “这么说来,只要你和海燕他爸联合起来,那不就是可以统领全村了吗?” “只能统领三分之二。” “还有三分之一呢?” “我们村的人信奉乌椰苏,这一点你应该知道?剩下的三分之一便是乌椰苏的忠实信徒,他们这群人有一个领头的,很是神秘,极少出来露面,但只要那个领头的让他们做什么,即便是违背我和村长颁布的条令,那些人也不在乎,嗷嗷地往前冲……” “看来信仰还是有号召力的……你能不能跟那领头的商量一下,让他将昨晚到过现场的人召集起来……” “以前我倒是可以和他商量一二,但现在不行了。” “怎么了?” “沟通的桥梁断了。” “那就再修呗,我出钱!钱不够……帮你们摇旗呐喊也行!” “不是,我说的不是字面的意思,以前我和那个领头的都是通过书信交流的,现在没办法了……” “他搬家了?” “也不是……主要是这递送书信的邮差昨晚没了。” “怎么没的?” “被我烤了……”光头小五舔了舔嘴唇道,“四只邮差全被我烤了,所以我现在也联络不上那个领头的。” 司马北眼角抽搐几下,恍然道,“麻雀儿啊!小五兄弟,你这让我说你什么好!” 便在光头小五想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满脸淤青的三角眼壮汉突然闯了进来,神情兴奋地对光头小五说道,“报告队长……鱼儿咬钩了!” 第41章 石碑,枯木,被抛弃的一部分 “咬钩了?” 茫茫穹海上,原本瘫倒在快艇上的马良立马坐了起来,双眼放光地盯着张小满手里弯曲的鱼竿,抿了抿嘴唇道,“看起来应该是条大鱼!” “太大了也不好,两只手一起上都抓不住……”张小满奋力地拉扯着鱼竿,扭头瞥了马良一眼,没好气道,“别看热闹了,快点过来帮忙,能不能吃顿好的,就看这一竿了!” 司马北闻言讪讪一笑,立刻扭动肥胖的身子凑了过去,双手紧紧握在鱼竿上,顿时感到一股巨力传来,震惊道,“这么沉!估摸着得是一条鲨鱼!” 张小满咽了咽口水,“就算是一条鲨鱼,钓起来一棒子敲晕照样吃!” “鲨鱼是野生保护动物,这可不能吃……要不咱放了……” “放你……的屁!法律规定人在极端恶劣的条件下,以保护每个人的生命为第一位……别说这特么是鲨鱼了,就是个大熊猫,以咱们眼下这种快要饿死的情况,不论是红烧还是清炖都没人管得着!” “大熊猫还是算了,人家那么可爱,下不了嘴啊……” “这海里也不可能有大熊猫啊!甭瞎哔哔了,加把劲儿,咱们赶紧把这货扯上来!” “得嘞……我数到三,咱们一起往后倒,就凭你我这吨位,指定能拽上来!三!” 嘭! 马良和张小满齐齐后仰,使出吃奶的劲儿握着鱼竿一扯,躺倒在快艇钢板上。 下一刻,一条三米多长的大鱼咬着鱼钩跃出了水面。 张小满和马良的眼睛不由地都瞪大了几分,满脸狂喜地看着大鱼从两人上方飞过。 落在了快艇钢板的边缘。 正当二人打算爬起来扑向大鱼的时候,大鱼忽地甩动几下尾巴,扇了张小满和马良两个耳光,然后吐出鱼钩,扑通一声钻进了海里。 马良慌忙爬到钢板边缘,伸手去抓,却什么都没有抓住,忿忿道,“现在连鱼都这么狡猾的吗!” 张小满看着复归平静的海面,抹了一下脸上的水渍,嘴巴发苦道,“大海啊,全是水……” 马良重新瘫倒在快艇上,摸了摸咕叽咕叽叫着的肚子,有气无力道,“我这肚子快要一点油水都没有了,要不咱们打道回府……一天一夜了,就这么在海上漂着,手机也没信号,叫个外卖都不行!” 张小满轻叹一声,看了看快艇上还剩下的两桶汽油,扶了扶眼镜道,“按照我的计算,应该是没错的,怎么就不见了呢……来都来了,再往前漂个几公里,说不定穿过这片大雾,就能找到司马北了……如果穿过这片大雾还没找着,咱们再掉头回去,这两桶油也足够支撑我们回到港口。” “小满啊,你跟我说句实话,那天在大桥上,你和司马北到底在干什么?” “找人。” “什么人?” “拐走我女儿的人。” “你女儿被拐走了?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这种小案子肯定不会惊动你这个刑侦大队长。” “我是说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在找人这方面,司马北比你有经验,他属狗的。” “太有经验了,现在把他自己都搞丢了。” 张小满也躺在了钢板上,双手枕在脑后,悠悠然道,“丢不了,我在他身上安着追踪器呢!” 马良眨了眨眼睛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在岸上先查查他的定位呢?” “第一天就查过了,没信号……可能进水了,不过问题不大,司马北会修!”张小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想当初,我买那块表的时候,那个老板还说什么进口货,防水防摔防盗……结果还是进水了。” “商人的话,你也敢信……商人商人,不伤人,怎么发财!”马良瘪着嘴回了一句,余光忽地瞥见不远处有座小岛在海雾中若隐若现,立刻又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急忙推了推张小满,兴奋道,“满哥儿,咱可以上岸了!” 张小满撇了撇嘴,“耐心点,再等等,多漂一会儿,今天我肯定带你上岸,大不了到时候我请你吃顿大餐,把这两天损失的肥膘给你补回来!” “不是……”马良指着前方的小岛,神情激动道,“咱找着你说的那个消失的小岛了!” 张小满当即弹了起来,顺着马良的手指看去,果然瞧见了一座漂浮在海雾中的小岛,迅速摸出手机,打开离线地图应用,标记下此刻自己身处的位置,点了点最初小岛应该存在的地方,盯着手机上显是的路程数字,嘴角微微上扬道,“四百二十五公里……应该就是它了!” 马良啧啧叹道,“刚出发那会儿你说那边应该有一座小岛,只不过消失了,我当时其实是不大相信的,没想到还真有会跑路的小岛!” “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那个即便再匪夷所思,也该是正确的答案……”张小满一边发动快艇,一边轻声说道,“坐稳了,咱们去接司马北回家!” 话音一落,快艇猛地蹿了出去,在穹海上划出一道白色的直线,惊散无数鱼群。 十多分钟后,满脸海水的马良和镜片满是白雾的张小满终于踏上了小岛,感受着再次脚踏实地的安稳,两人不禁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张小满擦了擦镜片,重新戴上眼睛,扫视海岸沙滩四周,瞧见数十米之外有块石碑,立刻快步走了过去,抚掉上面的尘沙,盯着石碑上的字,低声念道,“吉吉岛……” 马良也跟了过来,瞟了一眼石碑,砸一下嘴巴道,“这名字倒是挺特别的,如果找几个网红来打卡一下,指定能火!” “要打卡也得经过人家主人的同意,不然就是私闯住宅,被人乱棒打死都不冤。” “主人?这里有人常住?” “废话,没人住,这里怎么可能放一块这么大的石碑,而且曾经住着不止一个人……至少有三百斤重,一个人根本搬不动。” “有没有可能是先切成几块搬过来,然后再用泥巴黏成一体……通俗的讲,也就是分尸。” “不可能,这种石头的硬度堪比金刚石,很不好切,而且如果是一个人生活在这岛上,没有必要整这么大一块石碑杵着,还费尽心思刻上几个字,就像你一个人住在警官宿舍的时候,连袜子都懒得洗是一个道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我还是会洗袜子的,哪有人天天穿着臭袜子,多埋汰啊!” “怎么没有,你没见过,不代表没有,司马北就不洗袜子,他不仅不洗袜子,甚至不洗脸。” “脸都不要了啊!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循着味儿,就能在这儿岛上找到他?” 张小满摇了摇头,“理论上可以,只可惜他不在这个岛上。” 马良满脸疑惑道,“你都没找,怎么知道他不在这里,是不是有点太武断了?” 张小满慢吞吞爬上石碑,望着光秃秃的小岛,面无表情道,“这还用找?你自己瞅瞅,一览无余!这里是一棵树都没有啊,都荒芜了,可以说寸草不生!” 马良也晃晃悠悠地站在了石碑上,扫视四方,吸了吸鼻子道,“被抛弃了啊!” 张小满跳下石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径直走向快艇,不紧不慢道,“走,咱们先回d市休整一番,然后再做打算。” “别放弃啊,”马良也跟着跳下石碑,快步跟在张小满身后,托着干瘪的肚皮道,“我虽然有点饿,但不是很饿,还能再折腾一会儿,你可千万不要灰心丧气,这人哪有什么事情都料到的,诸葛亮那么聪明都没想到他自己的后代回家要买门票!再找找,说不定咱们往前再漂一段时间,就能闻着臭袜子味儿了!” 张小满斜眼看向马良,微微抬了抬眉毛道,“谁跟你说我猜错了的?” 马良愣了一下,歪着脑袋道,“你不是说司马北肯定在这消失的小岛上吗?现在这岛找着了,但司马北并没有在这里……” “他确实在这座消失的小岛上,但不在咱们找着的这座小岛上,”张小满又扶了扶眼睛,跳上快艇,望着白蒙蒙的海雾道,“准确地说,这座小岛只是消失的小岛一部分……你没发现岛上有很多腐坏的树桩吗?” 马良跨上快艇,回头望向小岛,点了点头道,“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确实有很多烂桩子,这里面有什么玄妙?” “没什么玄妙,”张小满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只是人类贪婪无度的罪证罢了!这里原本该是鸟语花香,绿树葱葱的,但为了发展,便疯狂地进行砍伐,最终树没了,人也活不下去,只能舍弃掉这一部分。看不见自己的罪恶,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认为自己没犯错,不过是自欺欺人啊!” 马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忽地想到什么,侧脸看向张小满道,“你刚才说这里是被舍弃掉的一部分,那司马北是不是在剩下的那部分上面?这么大一座岛,是怎么被舍弃掉?还有……这座岛又没长腿,为什么会跑路?剩下的那部分是跑得比这座岛更快,还是更慢,又或者中途拐了一个弯?我们接下来要怎么才能找到剩下的那部分?”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十万个为什么看得太多了吗!”张小满白了马良一眼,躺在快艇上,望着那只在空中孤独盘旋的海燕,长叹道,“又是一个不知道家在哪里的可怜孩子,作孽啊……走,咱们先回去填饱肚子,再慢慢想你说的那些问题。” 马良轻轻地切了一声,发动快艇,叽里咕噜说了一句,“你也不是什么都懂。” 就在快艇疾速远离荒岛之后,那只在空中盘旋许久的海燕悲鸣几声,忽然转了一个方向,朝着荒岛的最北面飞去,歇落在巨大岩石背后的一棵枯树上。 枯树的枝条挂满了已然腐坏的野猫,每只猫的脖子上都绑着一根布条,每根布条上都有一个名字。 海风一吹,所有布条都飘了起来,在枯树最低矮处的那根布条陡然现出两个字,海燕。 第42章 大讲究,小故事 呜咽的风声停下,布条缓缓垂落。 司马北站在树下,抬头盯着坠在最低矮那一根树枝上的野猫尸体,微微皱起眉头,摸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便在这时,海燕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走了过来,柔声说道,“先吃面,小五他们去抓凶手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从他们安保大院到这儿至少需要五分钟……五分钟足够吃完一碗面了。” 司马北轻轻噢了一声,接过面条,却并没有开始吸溜面条,而是继续看向满树的野猫尸体,好奇道,“这儿怎么挂着这么多只猫,还是死的。” 海燕怔了怔,咬着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不方便说?”司马北眨了眨眼睛道,“莫非这有什么大讲究?” 海燕像是下定了主意,轻叹一声,摇摇头道,“没什么大讲究,只是一个小故事。” 司马北顿时来了兴致,追问道,“可以讲讲吗?小故事应该不长,十分钟肯定能讲完,刚好够小五队长来回跑一趟。” 海燕看了看那棵挂满野猫尸体的歪脖子树,又看了看司马北手里那碗面条,轻声说道,“先吃面,面凉了就不好吃了。” “也好!”司马北点头应了一句,端着面条转身走到院子台阶处坐下,拍了拍自己旁边阶梯石砖,呵呵笑道,“这边坐……咱们坐下来边吃边聊。” 海燕抿了抿嘴唇,缓步走过去坐下,看着司马北夹起面条喂进嘴中,这才开口讲述那个小故事…… 故事发生在海星三岁生日的那天晚上,海燕和海星刚刚睡下,屋顶便传来一阵轻响。 海燕叹了一口气,但还是闭上了眼睛睡觉。 海星却是听得心烦,低骂了几句,转了个身子,拉上被子,蒙上了脑袋。 谁知不久之后,厨房里发出了乒乒乓乓的响动,似乎这一次那畜生比以往更加肆无忌惮,搅扰得将脑袋埋进被窝里的海星不得安宁。 海星索性扇开了被子,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小脸一片煞白,可他又不敢大声呵斥驱赶,害怕惊醒了已经沉沉睡去的父亲。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那些响动终于歇了下来,海星望了望另一架床上闭着眼睛假寐的海燕,也想躺下睡觉。 忽然,一声凄惨的叫声在厨房里响起! 并伴随着呲呲的细响,是爪子抓挠木板的声音。 海星立时又睁开了眼睛,腾地坐了起来,忿忿道,“自己找死!” 他翻身下床,借着微亮的星光走到厨房,拿起一根黢黑的烧火棍,燃了一盏油灯,朝着案板照了照,果然瞧见一只橘色大猫半边身子被他设置的陷阱木箱压着。 橘色大猫嘴里叼着一条小鱼,挥舞着两只利爪,疯狂地抓挠着木箱的板子,但因为木箱实在太沉,板子太厚,怎么也挣脱不开。 “活该!”海星冷冷地哼了一声,想到自己终于抓住了这只夜夜潜进家里,偷走他们辛苦捕捞鱼虾的恶贼,便觉得内心畅快无比。 他将油灯放在案板上,静静地欣赏着橘色大猫无能的狂怒。 然而,那橘色大猫毛茸茸的小耳朵,以及圆睁着绿色眼睛,又使他心底生出无来由的憎恨。 于是,海星举起手中的烧火棍,狠狠地敲了一下橘色大猫的脑袋。 橘色大猫发出更加凄厉的叫声,嘴里叼着的小鱼也掉落下去,那尖尖的牙齿也收了起来,咻咻地吸着冷气,鼻子两边的胡子跟着微微轻颤,像是在求饶一般。 海星近来本是不大喜欢长着胡子的人,但此刻见了橘色大猫的几根胡子,又生出些许怜悯同情,便放下了手中的烧火棍。 橘色大猫喘了几口气,见海星没有再动手,又叼起小鱼,奋力地开始抓挠木箱的板子。 海星听着呲呲的声响,回想起每晚被大猫吵得睡不着觉,眉头渐渐皱在了一起,盯着大猫直愣愣竖着的耳朵,烦躁地说道,“别吵了!吵死人了!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很吵吗!” 橘色大猫自然不会回答海星的话,只是越发疯狂地抓挠木箱板子。 慢慢地,木箱开始从橘色大猫身上滑落。 海星急忙再次举起烧火棍,砸了橘色大猫脑袋两下。 橘色大猫脑袋一偏,倒在了案板上,嘴角淌出一缕鲜红。 海星放下烧火棍,左手拿起油灯,缓慢地凑了过去,仔细查看橘色大猫的状况,瞧见了那一缕鲜红,猜测橘色大猫可能死掉了,顿时觉得自己犯了什么大恶似的,满怀愧疚。 就在这时,橘色大猫忽地翻了起来,恶狠狠地咬向海星的左手。 海星登时吓了一跳,慌忙退后一步,举起烧火棍,使出全身力气,一下又一下地砸在橘色大猫脑袋上。 鲜血四溅,落在了他的脸上,在火光摇曳中,显得格外红艳。 直到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海星这才罢手,看向已经成为一滩烂肉的橘色大猫,愣愣出神,不知所措。 “海星,你在干什么?”他的父亲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厨房,站在门口冷然发问。 “贼猫子……”海星慌忙用木箱完全盖住橘色大猫的尸体,回转身子,却不敢去看父亲的眼睛,低头答了三个字。 “我知道有贼猫子,但我问的是你在干什么?你是要杀了他,还是放了他?”门口的父亲依旧站在厨房外面,直勾勾盯着海星,紧皱眉头问道。 海星没有回答,局促不安地将脑袋埋在肩膀下面,不想让父亲看见他脸上的血迹。 油灯忽而熄灭。 门口的父亲和厨房里的海星身形一暗,微弱的星光只能勉强照出他们的轮廓,瞧不清各自脸上的神情。 “唉!” 父亲轻轻叹了一口气,“今天过后,你就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可性格还是这样,闷不吭声,一点都没成长。看来,你阿妈的仇只能靠我这条老命去拼了。” 海星呆了一下,突地抬头问道,“我有阿妈?” “当然,谁还没个妈啊!单凭我一个人,也不可能把你生出来。” “我阿妈是什么样的人?” “她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但却被最残忍地杀害了,所以需要你去报仇。我本来很早之前就想告诉你,但他们说人在三岁之前记不住事儿,所以一直藏在心底。现在你已经不是三岁的小孩儿了,却还是像小孩子一样的性情,这教我咋办啊!你这样的性子,怎么能报得了仇!” 海星攥紧了拳头,梗着脖子道,“阿爸,我可以长大!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了,我不再是三岁的小孩,请你告诉我是谁杀了我阿妈!” 父亲沉默地看了海星一小会儿,长叹一声,缓缓坐在门槛上,低声说道,“当然,我也只能跟你说,你必须长大……那么现在,你就过来坐下听我讲!” 海星看见父亲坐在阴沉的灰色光影中,身子在微微抖动,脸上的红色布条也在微微抖动,孱弱地呼吸声里,含着无尽悲怆,使得他莫名感到一阵毛骨悚然,而转眼间,心底涌起的热血又沸腾了全身,鼓舞着他走过去,讽刺着他不敢走过去。 最终,他一咬牙,还是坐在了父亲身边,急声问道,“父亲,仇人都有哪些人?” “别急,别急……”父亲突然扭转脖子,伸手擦干海星脸上的血渍,目光幽幽地说道,“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想做好人,还是做坏人?” “我们住在好人村,当然是好人!” “很好!你也必须是好人,因为你身上流着世界上最好的人的鲜血……那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算好人吗?” “我不知道,阿爸知道吗?” “当然……你觉得贼猫子是好是坏?” “他好吃懒做,偷我们家的鱼,夜夜吵得我们睡不着,肯定是坏人。” “但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来我们家偷鱼吗?” “我不知道,阿爸肯定知道?” “自然……他的老婆死了,还带着两个孩子,生活得很苦,不是他不想靠自己的能力养家,只是因为鱼儿都生活在海里,他不敢下水,只能来我们家里偷……他每次来只偷一条小鱼,为的就是给两个孩子填饱肚子,自己却是一口都没有吃。” “啊?他这么爱孩子,那……应该是好人?” “你觉得他是好人,那他就是好人,你觉得他是坏人,那他就是坏人,不要问我,问问你自己。” “我明白了……阿爸,我想我已经知道杀死阿妈的是谁了!”海星霍地一下站了起来,两只眼睛闪着冷冷的光。 父亲沉沉地呼出一口浊气,也跟着站了起来,伸手摸了摸海星的耳朵,欣慰地说道,“去,先挖个坑,再栽棵树,你就长大了……记着,动作轻一点,别把你阿姐吵醒了。” 海星重重地点了点头,走回厨房,抱起那个装着橘色大猫尸体的木箱,满脸煞白地来到院子里,刨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大坑,将木箱放了进去,栽了一棵小树。 只是后来因为树上的野猫尸体越来越多,那棵小树在成长过程中,压弯了脖子,最终成了一棵歪脖子大树。 “从此,再也没有野猫敢闯进我们家……”海燕眼帘低垂地叹息一声,给这个小故事画上了句号。 司马北啧啧两声,看着院子里那满树的野猫尸体,歪着脖子道,“有点偏激了,该给你阿弟找个心理医生瞧瞧,多半和这树一样扭曲了……” 正当海燕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口传来光头小五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兄弟,凶手抓着了,你快来看看像不像!” 第43章 抓错人了 司马北闻言当即端着碗走向院子门口,看着雄赳赳气昂昂迎面而来的光头小五,满脸欣喜道,“小五兄弟办事就是快,我这一碗面都还没吃完,你就浩浩荡荡带着队伍回来了……” 光头小五瞟了一眼司马北手里那碗还剩下一半的面条,眨了眨眼睛道,“好吃吗?” “好吃!”司马北挑起一坨黑乎乎的鸡蛋,一口吞下,舔了舔嘴唇道,“尤其是这酱油炒鸡蛋,绝了!” 跟在司马北身后的海燕顿时俏脸一红,低声糯糯道,“你要喜欢吃,我以后天天给你做……” “也别天天吃蛋,还是时不时地换点花样……”司马北干笑一声,夹起那根筷子粗细的面条,吸溜几下,含混不清地补充了一句,“而且这一碗就这么一根,弄得实在有点太粗了。” 海燕扑闪两下眼睫毛,一脸疑惑道,“粗点不好吗?” 就在司马北想要解释两句的时候,光头小五忽然轻咳一声,没好气道,“能不能别在我面前秀,多少有点恶心人!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尽量收敛着些,兔子饿急了还得咬人呢!” “是是是……你要饿急了,这还剩下半碗,你先去垫垫肚子……”司马北将手里剩下的半碗面递给光头小五,望了望跟在光头小五身后的人群,“聊着聊着就跑偏了,咱们说回正事儿……凶手在哪呢?” 光头小五正要接过那半碗面,却被海燕夺了过去,唧了两下嘴巴,清了清嗓子道,“哥几个,别傻愣着了,还不快些把那怂货拉出来给咱小满兄弟瞧瞧!” 七八名壮汉登时高声应了一句,而后散到两旁,让出了一条通道。 三角眼壮汉拽着一根绳子笑嘻嘻地从通道里走了出来,绳子后面绑着一个低垂着脑袋的男子。 司马北上下打量那名男子一番,只觉得身形有些眼熟,但对方穿着好人村村民的衣服,显然应该是好人村的人,顿时又有些惘然,耸了耸鼻子,伸手捏着那名男子的下巴道,“来!抬头给爷瞧瞧……” 那名男子一抬头,露出道士杨不成那张满是淤青的脸,瞧清司马北的面目,杨不成登时愣了一下,惊奇地吐出一个字,“你!” 司马北也是微微一怔,呆呆地看着杨不成的脸,眼珠子一转,吐出一个字,“妹!” “妹?”光头小五和道士杨不成面色一僵,竟是异口同声地问了一句。 “他是我异父异母的妹妹,你们抓错人了……”司马北偷偷对道士使了个眼色,解释道,“我们那儿的风俗就是无论是兄弟还是姐妹,统一以姐妹相称,男女平等嘛……” 光头小五轻轻噢了一声,扭头看向道士杨不成道,“是这样吗?” 道士杨不成立即像小鸡啄米一般点了点头,“我们确实以姐妹相称,出家人不打诳语。” 光头小五又侧脸看向司马北,半眯着眼睛道,“所以,凶手是你妹?” “不是!我刚都说了,你们抓错人了……”司马北指了指道士杨不成的双脚道,“你仔细瞅瞅,他的脚多大?” 光头小五摸着下巴,低头看了看杨不成的双脚道,“敲不出来,我看着挺像凶手的脚……” “凶手的脚是45码,他脚上可穿的是小鞋,只有40码!”司马北摇着头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道,“还有一点,凶手身高足足有175公分,我妹他也只有168公分……” 道士杨不成咳了两声,“垫上鞋垫,我也能有175公分,不矮。” “闭嘴你,现在你保持沉默就行了,瞎叭叭些啥!”司马北白了道士杨不成一眼,扭头对着光头小五笑道,“兄弟,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你们咋就把我妹错当成凶手了呢?” 光头小五皱了皱眉道,“早上回来以后,我们把你送到这边,但对外宣称的是你住在我们安保大院旁边的小屋里。整个上午都没啥动静,只有这货……你妹在那边溜达来溜达去,行迹十分可疑,所以三儿就让人跟他搭话,结果发现他虽然穿着咱们村的衣服,却很面生,口音也不像本地人,这才将你妹一举拿下!” 司马北听完之后,歪着脑袋盯着道士杨不成问道,“妹,你咋过来了,还跑到人家安保大院的地盘上去,我不是让你们在林子里等着我吗?” “你可别说了,说起这个我就伤心难过啊……你一个人充什么英雄好汉,搞得现在咱们一家子鸡零狗碎的!”道士长叹一声,抽抽鼻子道,“我们原本是想在那边等你的,可等了许久都没见你回来,又下着雨,屁尔就想把你找回来,结果发现林子里出了大事,我们就只好离开……结果就在我和屁尔去躲雨的地方查探情况的时候,小橘子被人劫走了,所以这才想着到村里来找人帮忙,我也是四处打听才知道安保大院在哪儿的……” “那你为啥换了身衣裳,搞得我都没认出来,这是不是有些过度谨慎了?” “什么过度谨慎的,你想多了……昨晚等你的时候淋了一场大雨,后来跑出去找小橘子又淋了一场小雨,衣服都湿透了,我和屁尔只能找人借了身衣服。”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司马北轻笑一声,扭头对光头小五说道,“兄弟,你看这都是误会,快把我妹放了!” “放……肯定要放,不过有些事情我还想再问一问……”光头小五皮笑肉不笑地来到道士面前,忽地伸出右手,猛然抓向道士的右腿,从裤管里扯出一把猎枪,冷笑道,“果然带着枪啊!你刚才说是想来村里找人帮忙,那身上藏着枪干什么?我可记得凶手身上也带着枪……” 道士咽了咽口水,尴尬地笑着解释道,“我说是用来打鸟的,您信吗?” 光头小五呵呵一笑,拉开猎枪的保险栓,侧脸看向司马北,问道,“兄弟,你信吗?” “信!”司马北看着指向自己的枪口,眼皮一跳,急声道,“这枪的型号与凶手的型号并不相同……子弹直径都不一样,不信的话,小五兄弟可以对比一下。” 光头小五目光幽冷地盯着司马北看了一小会,然后突地放下猎枪,对着地面开了一枪,俯下身子,捡起地上掉落的弹壳,命三角眼大汉拿出昨晚在树林里收集的三种弹壳,果然发现与道士那把猎枪的弹壳都不相同,撇了撇嘴道,“心急了,还真不是同一把枪……”忽地想到什么,又侧脸看着道士,“还有一点小问题,你刚才说什么橘子被人劫走了,可我明明记得咱们这座岛上没种啥橘子树,你那橘子是从哪儿来的?” 司马北哈哈一笑,抢在道士开口之前答道,“他说的橘子不是用来吃的,是个小孩子,长得水灵又可爱,心思单纯又善良。” 光头小五看了看司马北,又瞥了一眼道士,狐疑道,“真不是用来吃的?” “不是不是,”道士摆摆手道,“我是看着她长大的,感情深厚,所以她被人劫走了很是担心,这才铤而走险跑到这边来求助。” 光头小五淡淡地噢了一声,眉头缓缓舒展,“那劫走你家橘子的是什么人?我们这村里可都是好人,应该不会有谁这么不要脸抢别人的孩子。” “大小眼,一身破麻布,”道士努力回想了一下,一脸严肃地说道,“肩膀挎着把猎枪,手里握着个铁锹……” “张奔驰!”光头小五双眼一眯,冷冷道,“这老小子怎么就这么不消停!这不是给咱好人村抹黑吗,等老子碰上他,非要好好教育他一顿不可!” 一直默默站在旁边的海燕抿了抿嘴唇,轻轻拉了拉司马北的衣角。 司马北回头看了看海燕,递过去一个安心的眼神,握着海燕的手,咳了一声,面向光头小五和道士,微微笑道,“兴许这就是个误会,万一这位奔驰大哥根本没有什么坏心思,只是想带小橘子去玩玩呢……” 道士满脸忧愁道,“可已经过了整整一晚上了,小橘子还是没回来,她从来没有一个人出去这么久,毕竟还是个孩子,要是遇到什么危险,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你先别着急上火,”司马北拍了拍道士的肩膀道,“既然咱都已经知道是谁带走了小橘子,接下来找到那个人就行了,这儿的人都是热心肠的好人,一定会帮我们将小橘子讨要回来的……小五兄弟,是?” 光头小五眼角抽搐两下,摸着鼻子对旁侧的三角眼壮汉说道,“在院里攒个局儿,把张奔驰叫过来,就说我请他吃席!” 三角眼壮汉立马点头应了一声,匆匆离去。 海燕咬了咬嘴唇,松开司马北的手,一边朝着山谷方向走去,一边低声说道,“我去林子里采几个蘑菇,给你们加两个菜。” “要不要我帮忙啊,我以前经常玩采蘑菇,熟练工了……”司马北望着海燕的背影,高声喊了一句。 光头小五忽地抬起右手,重重地按在司马北的肩膀上,咧嘴笑道,“兄弟你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这凶手可还没抓着呢,外面太危险!” 司马北无奈地耸了耸肩膀,一回头,忽地瞥见道士的鞋子,脑中立时闪过一道亮光,直勾勾地盯着道士的眼睛道,“你一个人过来的吗?爱德华屁尔去哪了?” 道士被司马北这么突然一问,微微愣了一下,结结巴巴道,“他比我先出去找小橘子,我就是见他半天没回来,这才想着四处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别人再帮忙找找……” 司马北面色一沉,立即追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跟他分开的?” 道士拧着眉毛想了想,答道,“昨天晚上,那会儿雨又开始下起来了……具体时间不大清楚,咱出门也没戴着手表……怎么了?” 司马北并没有回答道士的问题,扭头看向光头小五,正色道,“我昨晚晕倒的时候……”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光头小五双眼一亮,立即出声打断司马北的话,唇角微微上翘道,“你昨晚晕倒的时候,雨已经又下了一段时间,咱们在林子里感觉不到,但回来的路上可是风雨飘摇!” 司马北突然一把抓着道士的手,寒声问道,“你们有没有约在哪里碰面?” 第44章 每个人都有罪 “当然约了!我这人做事向来周全,通常都是走一步看三四五六七八步,不会像某些人一样,拍拍屁股就走了,也不知道留个联系地址,或者多做几手准备……” 荒草萋萋的小路上,道士一边领着司马北和光头小五等人匆匆向前行进,一边满脸鄙夷地说道,“其实,我约屁尔碰面的地方并不神秘,你也应该知道的,只是你肯定不会想到。” 司马北轻咳一声,面色尴尬道,“林子这么大,我当然想不到,你甭跟我打哑谜了,多向人家小五兄弟学学,坦坦荡荡地敞开心扉行不行!” 道士回头瞥了一眼浑身赤裸的光头小五,瘪了瘪嘴,“太敞开了也不好,容易感冒……”余光瞄向司马北,淡淡道,“我就知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有了新朋友,就肯定会忘了老朋友,果然是这样!我问你,咱们是几个人来这边好人村的?” 司马北经道士这么一提醒,忽地想到什么,当即拍了一下额头,砸着嘴巴道,“倒是把他忘了一干净!” “谁?”光头小五侧脸看了看司马北,好奇地问道。 司马北摸了摸鼻子道,“一个乞丐兄弟……原本他是跟着我们一起过来的,但是走着走着屁股实在太疼,一直在那哼哼唧唧,再加上他走得比蜗牛还慢,所以我就让他先在林子外面歇着,等我们探清楚路线了之后,再返回去找他……结果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情,我完全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昨晚那么大的雨,也不知道他被冻死了没有。” 道士轻哼一声,“现在才知道关心人家,你个渣男,呸!说起来,人家陈阳屁股烂掉,你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欸!饭可以乱吃,话不可能乱说啊,”司马北注意到光头小五脸上的表情变得怪异无比,立马打断道士的话,解释道,“用小刀扎坏陈阳屁股的是爱德华,跟我可没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了,”道士淡淡道,“那小刀是不是你的?如果没有你那把小刀,屁尔最多是用棍子捅陈阳屁股一下,绝对插不进去,都是因为你把他的工具升级了,才造成了这样严重的伤害,所以你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司马北嗤笑道,“这真是拉不出屎怪上地心引力不够了……要是按照你这么说,那岂不是杀了人,卖刀的也得拉去枪毙?” “难道不应该是这样吗?”光头小五眨了眨眼睛,忽然道,“我们村就是只要谁做了坏事,但凡跟案子相关的都得受到惩罚,这样才能杜绝犯罪嘛!” 司马北愣了一下,面色难看道,“你们这是连坐法啊,属于旧时代的产物,应该被抛弃了,要与时俱进,必须得改改,这世上不应该有因为别人犯了罪,无辜的人跟着一起受罚的法律。” 光头小五不以为意撇了撇嘴,“这无辜不无辜的,也不是绝对而论,在某段时间,你可能觉得这个人罪大恶极,但如果换个环境,这人或许只是做了平常大家都在做的事情而已,举个例子……前几年,我们这儿鼓励大家多修房子,谁家要是没有完成指定的修房子份额,就得关起来,还要被全村人鄙视辱骂,可到了这两年,规矩变了,乱修房子的才会被关起来,大家还会嘲笑他吃饱了撑的,没房子住又不会死……” 司马北轻叹一声,“看来无论是在什么地方,都有这种把人当猴耍的烂规矩。战斗还未结束,姐妹仍需努力,这个世界是我们的,也是他们的,但最终还是我们的!” 便在这时,道士忽然停下了脚步,呆愣着站在原地。 跟在后面的司马北立时撞在了道士的身上,撅了撅嘴,没好气道,“我记得这不是还没到地方吗,干嘛突然急刹车……” 光头小五也停顿了一下,然后越过司马北,来到道士身旁,一脸凝重地望向前方。 司马北循着两人的目光看去,登时惊了一下,咽了咽口水道,“他娘的,剧情总是惊人的相似,每次感觉在靠近真相的时候,就会出这种幺蛾子……” 几人目光汇聚处,树林的边缘地带,一棵高耸的大树上,挂着一名男子。 男子身穿黑色修生道袍,正是众人前来寻找的神父爱德华屁尔。 神父面色灰白,眼睛瞪得大大的,但眼里却没有半点神采,嘴巴也是长得大大的,像是在呐喊着什么,可没有半点声音发出。 除此之外,神父的脖子上还系着一条又长又宽的破布,上面写着几个鲜红的大字,“每个人都有罪。” 司马北皱了皱眉,正要抬步上前查看神父尸体,却被一声哀嚎惊呆,愣在原地。 “啊哈!” 道士快步冲了过去,将神父从树上放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神父的尸体,腾出右手,轻轻合上神父的眼睛和嘴巴,大哭道,“天杀的凶徒!竟然连仁慈善良的爱德华屁尔都不放过,害得他英年早逝,都不曾和姑娘拉过小手……” 司马北面皮抽动一下,回过神来,总觉得道士的表现有些不对劲,但想到神父和道士平时友谊深厚,又打消了心中的疑虑,急忙凑了过去,蹲下身子扫视神父尸体一番,目光停留在神父的那双皮鞋上,摸着下巴道,“看样子应该是他,但如果是他,怎么可能死在这儿?” 光头小五也来到了神父尸体旁边,探出右手,在神父的鞋子下方地面量了量,“45码,皮鞋,非常吻合。” 道士抱紧神父的尸体,往后缩了缩,冷着脸道,“别乱碰,我家屁尔不喜欢被陌生人乱摸……”扭头看向司马北,微微皱起眉头,“你刚刚说什么是他,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这么着急找屁尔做什么?难道你们知道他可能要出事?” “我找他并不是担心他会出事,而是害怕他让别人出事……”司马北摇头叹了一口气,简单地将老王案件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指着神父右脚鞋子上的那滴鲜血,满脸肃容道,“这滴血应该就是爱德华杀害老王时不慎沾染上的,只是我有些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杀老王……” “不可能!”道士满脸震惊道,“屁尔是神父,是有信仰的人,绝对不会做出那么残忍的事情!” “证据确凿,你就算再不敢相信也得相信,”光头小五伸了个懒腰,拍了拍手道,“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这位仁爱的神父因为某些缘故,杀了咱们好人村的老王,结果心怀愧疚,然后再这儿上吊自杀了……这案子总算了结了,哥几个把这尸体抬回去,放村口暴晒三天,给村民们一个交代!” 站在光头小五身后的几名壮汉立时齐声应了一句,面色狠厉地走了过去。 “别过来!谁敢过来,我咬死他!”道士急忙抱起神父的尸体,沉声道,“你们说他是凶手就是啊,现在死无对证,你们怎么说都行……退一万步来讲,即便杀死那个什么老王的真是爱德华,但他现在也死了,一命抵一命,人死债消,你们还要暴晒他的尸体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几名壮汉被道士这般模样吓了一跳,顿时停下脚步,面面相觑一番,都在等着有人第一个冲上去。 光头小五冷冷哼了一声,活动几下脖子,缓步走向道士,眼神冰寒道,“来!咬!使劲咬,千万别客气,老子倒要看看是你牙口好,还是老子的拳头硬,我去特么的人死债消,要是都杀了人再自杀,我这安保队还有个屁的意义,我们村的律条有个屁的意义,都特么死绝好了!犯了罪,就算是死了,也得让他受到惩罚,这样其他有坏心思的人才不敢乱来!算逑,老子跟你废话个嘚儿,直接来……” “来就来!你敢过来,我就能咬死你……”道士怒目圆睁,抱着神父的尸体退后两步,轻啐一口,寒声道,“站那儿叭叭胡说一气,谁也不是圣人,谁都会有犯错的时候,如果犯了错就没了重新做人的机会,那早晚这世上的人一样得死绝!再说了,你们说爱德华杀了那什么老王,他为什么要杀那个人,动机是什么?没有调查清楚这些东西,你们怎么敢妄自给爱德华定罪?” 正当光头小五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司马北干咳一声,伸手拦下光头小五,抿了抿嘴唇道,“小五兄弟,你们都说得有点道理,但也都有些没道理,人死自然不能债消,但惩治罪恶也要适度,而且他刚才有一点说得很对,咱们现在是还没调查清楚,不管是爱德华杀死老王的动机,还是爱德华死在这里的原因,都需要进一步侦查……你看这么着行不行,这尸体暂时由我的姐妹看管着,等咱调查清楚了再做决定……” “兄弟,这不是我觉得行不行的问题,”光头小五抠了抠脑门道,“我总得给村子里一个交代,就这么空手回去,我以后还怎么开展工作?人家还能服我不?” “是是是……自然不能让小五兄弟空手回去,”司马北眼珠子一转,对道士使了个眼色,让其暂且不要过度紧张,缓缓走过去脱下神父的鞋子,扔给光头小五,微微笑道,“这鞋子是凶手的特征……兄弟你先带着这鞋子回村里,就说凶手在你的追赶下走投无路,掉下山崖摔死了,只剩下这么一只鞋子……反正凶手的确是死了,怎么死的,死在哪儿的,这村里的人也不会关心,如此这番,兄弟依旧是保卫村子的好队长,而我的姐妹也能全了他和爱德华的情谊,两全其美。” 光头小五看了看手里的皮鞋,拧着眉毛思索片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行!也就是看在兄弟你的面上,不然我今儿个非得和这牛鼻子干一架,教他该怎么做个懂事的好人!” 司马北呵呵一笑,正要说几句场面话,却忽地瞥见神父鞋底的泥垢,双眼立时微微一眯,蹲下身子,捏了些许地上的泥巴揉搓两下,又走到悬挂神父尸体的那棵树下四处搜查一番,在某片落叶上捡起一缕橘色猫毛,盯着那片落叶四周的血迹,扭头对光头小五说道,“爱德华不是自杀的……他或许并不是杀死老王的凶手!” 第45章 请君入瓮,调虎离山 “啥意思?”光头小五来到司马北身旁,侧脸看向那撮猫毛,皱眉道,“又跟毛有关?” “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司马北指了指神父鞋子脚底的泥垢,又指了指地上的泥土,“这林子的泥土因为昨晚一场雨,变得比较松软,颜色偏灰,而爱德华鞋底的泥垢比较干燥,且是红褐色,所以他应该是死后被人转移到这儿的,又或者凶手穿着和他尺码一样的鞋子,杀了他之后,脱下自己的鞋子,套在他的脚上,让我们误以为爱德华是杀死老王的凶手。” 光头小五抓了抓脑袋道,“那到底是哪一种情况呢?” 司马北沉思片刻,满脸肃容道,“我偏向后一种,因为爱德华昨晚肯定在这林子里走过,鞋底不可能没有这儿的泥垢,除非凶手在杀了他之后清理了他原本鞋底的泥垢,然后沾染上另外一种泥垢,故意让我们知道他转移尸体这一举动,没有人那么无聊……” 光头小五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道,“有道理……那猫毛呢,你还没说毛有什么问题,我比较关心毛这一点,毕竟老王死的地方也有这玩意儿。” “这一点我要先问问我妹了……”司马北扭头看向道士,正色道,“妹儿啊,我刚才看到爱德华身上也有些许猫毛,他应该是抱过一只猫,我记得我离开之前他身上还没有猫毛……” “是他在林子里寻你的时候,偶然遇到的,他见那猫在雨里淋得浑身湿透,觉得有些可怜,就收留在身边……”道士立时会意,主动交代道,“屁尔这个人最喜欢小动物了,什么小金鱼儿啊,小花猫之类的,他总说这些小动物是主害怕人类太孤独,所以才创造出来的,就是为了陪伴人类,所以人类也应该善待这些小动物。” 光头小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盯着神父的尸体道,“那他应该是好人啊……” 司马北心中有浮起那种怪异的感觉,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轻咳一声,扬了扬手中的猫毛道,“这只猫就是瞧见老王被杀整个过程的目击者,在这猫毛的附近还有些许血迹,应该是那只橘色大猫的留下的,现在那只猫很可能已经被凶手灭口,只是有一点很奇怪,凶手如果已经杀死了那只橘色大猫,为什么还要带走猫的尸体呢?” 光头小五翻了一个白眼道,“你又在问我吗?” 司马北干笑一声,连忙摆摆手道,“没有没有,我是在问我自己,这个案子疑点重重,先是你们好人村的老王,接着又是坏人村的爱德华,这凶手是好坏不论,嘎嘎乱杀啊!”刻意停顿了一下,司马北忽地扭头看向神父尸体上的破布,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又或许真如这凶手留下的破布所言,他们每个人都有罪。” 听见司马北最后这句话,光头小五和道士的脸色皆是猛然一变,却又都迅速恢复之前脸上的表情。 光头小五哈哈一笑,“兄弟,你这话说得肯定不对,我们这儿是好人村,老王肯定是好人,哪有什么罪过。” “就是就是,”道士也当即附和道,“我们虽然来自坏人村,但也不一定就是坏人。” 司马北将两人的神情变化收归眼底,呵呵一笑,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道,“现在这情形不容乐观啊,多半是一起连环凶杀案……咱们应该摒弃前嫌,不论是好人村的,还是坏人村的,都要团结一致,争取早日找出凶手,把他绳之以法,还整个小岛一个清净安宁!” 光头小五挺起胸膛道,“这是必须滴!兄弟,你就说怎么做,你让我咋整,我就咋整,绝无二话!反正出了事,这锅肯定得你来背!” 司马北眼角抽搐几下,“你还真是一点都不藏着掖着啊,心里话想说就说……”咳了两声,侧脸看向道士,“妹儿啊,这么着,你先找个地方把爱德华的尸体安顿下来,然后海燕家等我回来……切记,在我回来之前,哪儿都不要去!现在谁要是单独行动,很容易出事情,咱坚决不能给凶手逐个击破的机会!” 还未等道士张口回答,光头小五对身后几名壮汉挥了挥手,抢先一步说道,“兄弟说得对!棍子捏成一把,肯定比单独一根不容易被折断,你妹一个人安顿这神父的尸体有些危险,还是让我再派两个可靠的人一起去比较稳妥!” 话音一落,立刻有两名壮汉来到道士身旁,一左一右护卫着,看上去又像是监视押送的模样,根本不容道士拒绝。 司马北见状只得对道士递过去一个眼神,让其暂且先忍一忍,将爱德华的尸身安顿妥当之后再论其他,自己攀着光头小五的肩膀,缓步朝着某处山谷走去,微微笑道,“小五兄弟,你接下来还是先带着爱德华的鞋子回去,就按照咱们先前说的办……” 光头小五心领神会地笑了笑,“你这是要玩欲擒故纵啊!” 司马北竖起一根大拇指道,“聪明!还是跟你说话痛快省事啊!” “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咱俩都是敞亮人啊,跟其他那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不一样,咱们心底从来不藏啥小秘密!” “对对对!既然咱们都是敞亮人,那兄弟我也就不客气了,我想请你帮个忙。” “说请字多没意思啊,兄弟想让我做什么,尽管说来,只要帮的是小忙,我肯定会考虑的!” “绝对是一个小忙……我想请兄弟帮我找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 “你这是两个人,而且燕子如果知道你要找其他女人,肯定会哭的……你这让我有点为难。” “别想歪,我要你帮忙找的是一个正经女孩子,她以前生活在我的家乡,后来失踪了,我猜测她可能流落到了咱们好人村里……至于那个男人嘛,只要找到这个女人,自然也就找到那个男人了,所以我才说让你帮忙找一个人。”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那女人叫什么?” “以前叫沈明艳,现在可能已经改了名字,”司马北从兜里摸出一张照片,递到光头小五的手里,郑重道,“这事儿对我很重要,希望兄弟一定要放在心上,但记得别搞得人尽皆知,否则可能会害了这女孩子……如果事情办成了,必有重谢!” 光头小五看了看手里的照片,忽地愣了一下,而后又快速将照片扔给身后的壮汉,懒懒道,“你们都听见了,回去之后低调行事,暗中帮小满兄弟找一找,有消息了立刻过来跟我汇报!” 几名壮汉立刻应诺一声,互相传看照片,记下小女孩的面貌特征。 司马北对着光头小五道谢一声,长舒一口气,忽地想到什么,眨了眨眼睛问道,“小五兄弟,你待会回去是不是跟那个什么张奔驰一起吃席啊?” 光头小五斜眼看向司马北道,“咋地,你也想一起吃席?” 司马北摇头笑道,“不不不,我自个儿的胃口我自个儿知道,你们吃的那些东西,我肯定是消化不了的,所以就不去凑热闹了……我只是好奇这张奔驰到底是个啥样儿的人啊?” “他啊,是一个脑子有病的人……他其实也不是咱们这儿的本地人,大概十多年前,忽然有一天出现在沙滩上,是海燕把他捡了回来,刚开始的时候,又是上吊,又是要跳海的,太能折腾了,后来只因为海燕给他吃了一颗糖,他就不想死了,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噢?居然这么曲折,兄弟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自杀吗?从心理学层面来讲,想要自杀的人都是觉得自己有罪的人,或者遭受到某种巨大打击的人……”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张奔驰不可能是凶手,他要是想杀一个人,不会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对于他以前那些事,我也只是听燕子偶然提过一次而已……据说张奔驰原来在外面是有家的,只不过后来因为他不慎撞死了一个横穿马路的小孩子,然后那孩子的父亲就杀死了他的老婆孩子,他想要去报仇呢,结果人家跑去警局自首了,没给他报仇的机会……他想要跳海自杀,最终又被冲到了我们岛上,被燕子救了……真是一件顺心的事儿都没有啊!” “确实太过坎坷了,不过如果照你这么说,那凶手说的每个人有罪,这每个人里面说不定就有他张奔驰了……毕竟撞死了一个小孩子啊!至少在凶手的眼中,这张奔驰肯定是有罪的。” “你的意思是……”光头小五顿时恍然大悟,舔了舔嘴唇道,“那我等一下得好好跟他喝几杯了!兄弟,既然你想再玩一手请君入瓮,那我得立马回去重新布置了,不然就凭三儿弄得那些玩意根本不够看!” 司马北挥了挥手,“快去,晚了可就来不及了,说不定张奔驰已经在去你们大院的路上……” 光头小五扭头看向司马北,狐疑道,“你不跟我一起回村吗?” “兄弟,我肯定不能和你一起回去啊,”司马北眨了两下眼睛道,“你想想看,这会儿张奔驰去参加你布置的鸿门宴,那他老巢必然空虚,正是我解救小橘子的好机会啊,这个就叫调虎离山!” 光头小五轻轻地噢了一声,赞叹道,“还是兄弟你的脑子好使……”忽地想到什么,砸几下嘴巴,“对了,咱们先前来这边说是要找谁来着?” “乞丐!”司马北一拍额头,“我又把他忘了一干净!不过,现在倒也不急着找他了,刚才发现爱德华尸体的那边离乞丐之前躺着的地方不远,既然他没有冒出来,多半是早就离开了,否则凶手折腾那么些东西,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啥也不管……那乞丐很机灵,身上还带着镰刀,轻易不会出事的。” 光头小五耸耸鼻子道,“竟然是这样,小满兄弟果真是滴水不漏啊……那这么着,我分两个人跟你一起去救小橘子,剩下的和我一起回村里布置酒席……” “不用!”司马北急忙拒绝道,“你那边正是需要人手,别把火力再分散了,集中打击一点比较好……实不相瞒,先前海燕已经先一步过去救小橘子了,我现在赶去只是接应而已,不需要什么另外的人手,而且我还想趁机和海燕再拉近一点感情,多一个闲杂人总归有些不太好……” 光头小五又是大有深意地噢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对司马北匆匆告别一番,随即领着其他壮汉奔向好人村安保大院。 司马北看着光头小五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外以后,这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嘀咕一句,“海燕啊,为了保你奔驰叔叔一命,我可是已经费尽心力了……” 便在这时,不远处草丛里忽然传出些许细微的响动,“吱吱吱!” 司马北双眼一眯,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正要拨开草丛,却见草丛里突然蹿出一道人影,登时惊愕了一下。 那人影趁着司马北惊愕的工夫,四下扫视一眼,猛然探出右手,牢牢抓着司马北的手臂,将其拖进了林子深处…… 第46章 有事,你吱一声 “你咋过来了,还藏在草丛里吱吱的瞎叫唤……” 树林阴暗处,司马北盯着面前的那道人影,瘪了瘪嘴道,“要是被人碰见了,那咱们之前的谋划就都得打水漂……” 人影微微向前探了探脑袋,现出龙右那张贼眉鼠眼的面庞,神色紧张道,“是你说的,让我有事就吱一声!” 司马北摸了摸鼻子道,“我有这样说过?” 龙右咬牙道,“我就知道不该相信你的鬼话,你个渣男,说过就忘……前两天,咱俩在那电网下面碰头的时候,你说的那些话都忘了吗?” 司马北轻轻噢了一声,眼前不禁浮现出自己和龙右重逢时的场景。 彼时龙右奋力地挖刨着坑洞,想要从好人村钻到坏人村,那会儿海星还没出现,司马北蹲下身子,看着努力刨坑的龙右,心中有了新的计较,忽地沉声道,“龙右,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的能力,这一道电网肯定拦不住你,也不必用这么笨拙的办法,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要扮蠢吗?” 龙右手上的动作微微一僵,但很快恢复了过来,依旧闷闷地挖刨着坑洞,闭口不言,仿佛没有听到司马北一般,然而左手却悄悄地摸到了一个刀片。 司马北冷笑一声,“11年聚丰银行盗窃案,12年春江花月夜古画失窃案,14年高氏集团招标文书泄露案,不管是如何精密严实的安保防控,都不曾拦住你的脚步,据说你仅凭一根头发丝就可以打开看守所的大门……但我好奇的是,你为什么突然消失了?玩腻了,挣够了,所以打算金盆洗手?” 龙右低着头,仍然没有回答司马北的问题。 司马北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听说你交了个女朋友,名字叫果茶……看来等我从这里出去了,得找她聊聊,兴许能知道答案。” 龙右猛然抬头,瞪大眼睛道,“你要是敢去骚扰她,我让你这辈子都不得安宁!” 司马北啧啧两声,“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护妻狂魔啊,挺爷们的,不错!” “你是怎么知道果茶是我女朋友的?” “我是个侦探啊,你犯了那么些大案,我肯定要调查一番的,再加上我有个朋友叫张小满,你女朋友果茶就在他创立的出版社工作……随口再提一句,张小满是a市刑警队聘用的顾问。” “就是那天跟你一起出现在岷江大桥上的四眼田鸡?” “别这么说话,很不礼貌,人家是大学教授,戴个眼镜才显得有文化。”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难怪他会毫不犹豫割断绳索……” “这一点你就误会他了,割断绳索不过是顺势而为,也是我们计划中原本就有的一个环节,只不过之前预计的是我一个人进行漂流,没想到你会误打误撞闯过来。” “这么说……你原本就想来到这个小岛?” “也不是,我其实并不知道会来到这个小岛,只是知道掉下岷江会被水流带到一个地方而已……最近我在调查一起失踪案,有个人就是在岷江大桥上消失的,我思来想去,唯一的可能就是掉进了岷江里,所以打算案件重演一番。” “你疯了,万一水流太急,你现在已经被淹死了……几米高,就算淹不死,也很可能会摔死。” “我水性好,还专门练了一段时间的跳水,所以你说的情况都不会发生。”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因为把我这个无辜的人卷进来,心怀愧疚了?” “别胡扯了,你可不是什么无辜的人,就算淹死了或者摔死了,顶多是为民除害!至于我为什么现在要跟你说这些嘛,主要是想跟你玩个互相坦白的小游戏。” “坦白局?” “没错,这岛上形势复杂,有好人村,也有坏人村,人家肯定是以自己人为优先,咱们这种外来者,必定不太好混,只能咱俩真正地拧成一股绳……而咱们想要真正地信任对方,通力合作的话,必须不能对彼此有任何遮掩,所以我才会大大方方地跟你讲我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现在该轮到你了。” “笑话!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想要离开这座小岛,你只能听我的,而且只要你在这里协助了我,等咱们回到d市之后,我可以帮你求情,减轻你的刑罚,这样你就有可能正大光明地和果茶在一起了,甚至我还可以资助你一部分婚宴费用。” “听上去确实有些诱惑力,但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以张小满大学教授的人品发誓,如果不能做到的话,你可以去a市德川大学找张小满兑现,他可是名满天下,总是要脸的。” 龙右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道,“有道理……那我就不藏着掖着了,其实我也是故意掉落岷江的,来这儿是为了查一个人。你先前不是问我为什么突然消失,没有再犯那些大案了吗,原因有两个,一方面是因为我遇到了果茶,想要收收心思,给她一个安稳的家……另一方面嘛,是为了调查一件事情,你知道我14年为什么要闯入高氏集团吗?” 司马北摸着下巴道,“有人说你收了另外一个集团的钱,所以才会潜入高氏集团,把他们的招标文书秘密档案公之于众……” “你信吗?” “不太相信,如果你真是为了钱,应该盗走他们存在海外电子银行里的贿赂资金,足足有一百个小目标,绝对比什么对手集团开出的酬劳高出许多倍。” “当然不是为了钱……我这人向来讲究盗亦有道,绝不会为了一点臭钱帮那些资本家做事……你知道我姓龙?” “我查过,确实是真名,但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姓龙,我爸也姓龙,他以前是在a市做生意的,买卖做得很大,赚得也不少,只不过后来栽在了一个骗子手里,赔光了家底,还欠了一屁股债,然后他去找那个骗子理论,结果却被车撞死了。” “很不幸,请节哀……所以高氏集团里有你的仇人?” “并没有,”龙右摇摇头道,“但我查到高氏集团的第一桶金就是当年我爸被骗的那笔钱……那笔钱转了一大圈,最后落进了高家人的钱包里,这说明什么?” “高家人是骗走你爸钱的幕后主使?” “我当初也这样认为,所以打算用他们那些机密文件要挟,没想到他们怎么都不肯承认,只说那笔钱是那个骗子欠他们的债……直到我把那些文件发到网上的前一秒,都没有改口。” “那看来他们是真和骗你爸的事情无关啊……” “应该是的,可惜文件无法撤回了,那集团的董事长当场高血压晕倒,被送进了医院……说起来,确实有点着急了,搞得我像是欺负老人家一样,还好他最后被抢救回来,不然如果真的气死了,我大抵也是要负刑事责任的?” “你想多了,反正你身上背的刑事责任也不少,不差这一桩案子……那你怎么知道岷江大桥那条线索的?” “前些日子,我在火车站挣点饭钱的时候,捡到一个钱包……” “偷就说偷,不用刻意修饰,这里也没别人。” 龙右尴尬地笑了笑,咳了一声,继续说道,“那钱包里有张纸条,上面写了几行小字。” 司马北好奇地追问道,“写着你爸那起案件的线索?” 龙右摇了摇头道,“并不是,那上面总共有三行字,第一行是……龙右,听我一句劝,今天别偷了,钱包里的钱够你吃上好几顿的。” 司马北眉毛一扬,“看样子你偷到熟人身上了。” 龙右又一次摇了摇头,接着说道,“第二行字是……别猜了,你不认识我。” 司马北双眼一眯,“多半是个搞心理学的,而且默默关注你很久了。” 龙右瘪了瘪嘴,“第三行是……我是一个路人,不懂心理学,只是喜欢解谜,你如果想知道你爸那件事的谜底,请来d市茂林百货第三层的悠游儿童乐园储物柜处找我……” “你去了?” “当然。” “见着那人了吗?” “没有……我刚到了那个儿童乐园,就有一个小孩子撞了上来,在我手里塞了把钥匙,然后我用那钥匙打开了一个储物柜,里面有一个信封,里面有许多当年我爸那起案子的照片,还要关于骗子的一条线索……那会儿我才知道我爸的车祸不是意外!” 司马北听到悠游儿童乐园几个字,心中立时有了某种猜测,轻叹一声,侧脸看向龙右,郑重道,“我明白了……小龙啊,接下来咱们真要同舟共济了,否则永远走不出别人的算计!你如果想要找到害死你爸的那人,就必须要听我的,这座小岛不简单,我大概只能先做出三个计划……听懂了没?” 龙右认真地点了点头,“不是很懂,但应该没什么问题。那如果遇到一些不能解决的突发状况,我应该怎么办?” “真有事你就吱一声,”司马北耸耸鼻子道,“只要你吱声,我指定过来帮你,绝无二话!” 第47章 别有风味的劫持 说是坦白局,但每个人都有不想让人知道的小秘密,所以司马北和龙右也不可能真的交心,毕竟一个是小有名气的侦探,一个是销声匿迹的大盗,就像猫和老鼠,天生对立。 不过,自坦白局后,那天他们在铁丝网墙下互相交换了许多信息,由于信息量很大,故而司马北早就忘了那句“有事吱一声”的承诺。 如今龙右再次提起,司马北这才恍然想起来,干咳一声,爽朗地笑道,“我当然没有忘记,这不是刚从一个案发现场出来么,我还没回过神……所以,你有事?” 龙右翻了个白眼,“当然有事……而且是大事!你还记得我说过好人村村长家里住着一个隔壁老王?” 司马北听着最后那个三个字总觉得怪怪的,砸一下嘴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死了是不是?我昨晚就知道了,而且已经勘察过现场,帮你洗清了冤屈……” “什么冤屈?我想说的是……他就是当年参与诈骗我爸的中间商,但他已经忘记害死我爸的凶手叫啥名字了,只提供了一点线索……等等!你刚才说什么,他死了?” “你不是在现场吗?你不知道他已经死了?” “我走的时候,他还喘着气呢!而且,我是听到有大批村民靠近那里之后,才恋恋不舍离开的……那么短的时间,他怎么就被人杀死了呢?” “凶手下手很快很准,一刀割喉……对了,我从现场足迹判断,应该是他先追的你,这一点我始终没想通,他为什么要追你,如果像你说的,他是当年的中间商,应该是避着你才对……” “刚开始我俩都没认出来,后来聊着聊着才知道彼此的身份,真是相见恨晚呐!” “噢……是这么回事啊!那你为什么要大半夜领着他跑到林子里?” “你在怀疑我?” “怎么可能,我俩可是交心的好朋友,怎么会怀疑你是帮凶……我就随口问问,你应该不会不方便回答?” “这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其实,我一开始只是想着把他和海燕引出院子而已,以便我朋友潜进去找点东西。” “你在这儿还有别的朋友?” “五湖四海皆兄弟嘛……就是在坏人村交的新朋友,编号9527,是个保安,外号一只耳。” “我知道你说的那家伙,还真是缘分啊……我在来好人村之前,刚和他吃了一顿友善的烤鱼大餐,只是他来了好人村之后,自己一个人单独溜了,没想到竟是和你走到了一起,他到村长家是想找什么东西,我现在就住在那边,兴许能帮他到处翻翻。” “找他丢了的耳朵……他昨晚已经进去翻找了,到现在还没来寻我,也不知道找到没有。对了,你说你住在村长家,具体是住在哪间屋子?” “居中的那一间,一开门就能看到棵挂满野猫尸体的歪脖子树,算是猫景房。” “欸!我原来也住那间,9527也是去那间找耳朵,你有没有发现他留的记号?” “没有,屋子里很干净,挺规整的,不像是有人闯入过的样子。” “可能是那两父子在9527走后收拾了一下……那屋子很邪乎,你住在里面要当心点。” 司马北想起自己之前在屋内的遭遇,急忙追问道,“怎么个邪乎法?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声音,还有奇怪的人影?” “奇怪的人影没有,声音却是有一些,”龙右摸着下巴道,“和我之前在海滩听到的声音一样……还有啊,你要特别提防那个叫海星的孩子,他不是什么善茬儿,我就是被他拖进村长家的……两次!” 司马北点了点头道,“我和他接触过,知道他心理多少是有点问题,但我觉得他给我的感觉并不危险,相反和我一起来到好人村的道士有时候让我莫名心惊,这是我作为侦探的第七感,很少出错。” “那你还敢和他继续搅在一起?” “危险放在身边,也就不算太危险了……” “别大意,咱俩现在可是一条船的,你要栽了,我也得跟着倒霉……你先前说的从案发现场过来是怎么回事,这里距昨晚我和老王分开的地方可离着老远了,你别弄错了案发现场……” “不是老王的案子,是另外一桩命案,死的是一个神父,他是和我一起从坏人村过来的,结果昨晚我们分开之后,他就遇害了。” “神父?”龙右脑中忽地闪过一道亮光,神情激动道,“我知道了!黄皮香蕉应该就是信奉什么上帝天主的神父!” 司马北皱了皱眉,“什么黄皮香蕉?” 龙右攥紧拳头道,“就是害死我爸的那个混蛋……老王说,当年那个混蛋的名字就是特别长,还特别有信仰!其实,刚才我有一件事没跟你说清楚,坏人村的9527就是那混蛋的徒弟,所以我这次来找你,就是想让你帮我找到他!”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司马北轻叹道,“阿右,以后这种事可不许再遮遮掩掩的,咱们是生死相依,不离不弃的小伙伴啊!找人这种事对我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你就安心等着!不过,以我的观察判断,9527和神父爱德华并不认识,爱德华的年纪也和你要找的那混蛋不符,应该是两个人,可能这小岛上还有其他信奉上帝的人,不然单凭爱德华也不可能建得起那么大一个修道院。” 龙右连连点头称是,眼珠子一转,忽然道,“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应该可以逼出那个藏在这小岛上信奉上帝的黄皮香蕉……” 司马北扬了扬眉毛,“说来听听,我帮你查漏补缺一番,在弥补漏洞这方面,我要说第一,没人敢说第二!” “说反了,别欺负我没文化……”龙右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而后便开始讲述自己方才灵机一动想到的方案。 司马北听得频频点头,不时地插嘴一句,双手不停地比划着些什么。 两人叽里咕噜商议了约莫五分钟的时间,大致确定了一个都还算满意的方案,这才再次分道扬镳,按照计划各自行动。 龙右原路返回林间树屋,而司马北则是悄然摸到好人村山谷深处的一间石屋前。 眼前的石屋比昨夜司马北和海燕烘烤衣服的那一间要更加宽敞些,屋前也没有什么荒草,而是种满了金黄的向日葵。 司马北粗粗扫视石屋四周一番,然后蹑手蹑脚地来到一扇窗户边上,正要趴在窗户上查看里面的情形,却不料窗户恰在此时被人推开,立时脸面砰地一声撞在窗户上,印上了几道红红的条纹。 海燕从窗户内探出脑袋,望了望外面,随后又快速转身回到石屋正中央的木桌旁,对着小橘子摇摇头道,“外面没人,可能是你听错了。” 小橘子垂头叹息一声,“可能是……昨晚我太紧张了,一晚上没睡着,那大叔也不消停,搞得我现在脑袋都是昏昏沉沉的。” “奔驰叔那人就是这样,外面看着冷冰冰的,里面却是很火热,”海燕慢腾腾地坐了下来,自嘲道,“我先前来这里的路上,还担心他会不会强迫你,但听你说是自愿的,我立马就明白了,他兴许是把你当成以前的我了……这男人果然都一样,永远喜欢年纪小的!” “什么混账话!”司马北气呼呼推门而入,一边揉着红彤彤的鼻子,一边沉声道,“自愿的也不行啊!小橘子才多少岁,这个畜生居然……” 话刚说到一半,司马北就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四四方方的木桌上,层层叠叠堆着各式各样的烤鱼,有麻辣的,有铺满青花椒的,也有原滋原味的。 海燕瞧见司马北走了进来,面色一喜,立刻迎了上去,解释道,“司马大哥,我刚才说的自愿是指小橘子自愿留下来,没其他的意思,你可别误会了奔驰叔叔!” 司马北盯着桌上的烤鱼,咽了咽口水,侧脸看向小橘子,问道,“那张奔驰为啥要劫持你?” 小橘子摇了摇头,满脸愁苦地夹起一筷子烤鱼,喂进嘴里,唧几下道,“不知道……他把我劫持到这里,然后就给我不停地做烤鱼,不让我踏出这房门一步……” 司马北走到桌边坐下,情不自禁地抓了一小块烤鱼放进口中,惊叹道,“真香!劫持你来吃烤鱼……这也太好了!真是别有风味啊!” 小橘子长叹道,“可我想出去啊!好人村这么大,我想去看看!” “这个好说,等咱们吃饱了,我就带你离开……”司马北一面狼吞虎咽着,一面懒洋洋地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座位,对海燕说道,“坐!咱们一起吃,就把这当自己家一样,千万别跟我客气!” 海燕捂着嘴笑了笑,表情羞涩地在司马北身边坐下,捏着筷子,细心地帮着司马北挑去烤鱼的鱼刺。 司马北忽地想到什么,扭头看向小橘子道,“小橘子,昨天事情太多,我忘了问你为啥要跑到好人村这边来……” “我想来找个人。”小橘子望着石屋窗户外面,神情有些黯然地说道。 司马北撇了撇嘴,“又是找人,所以说人家发明手机是科学的……”咳了两声,继续问道,“那你咋翻过那道电网的,也是用跷跷板吗?” “什么跷跷板……”小橘子嘟着小嘴道,“电网墙右边有一道木栅栏小门啊,木头可不导电……你难道不知道吗?” 第48章 勤劳致富靠双手 好人村与坏人村交界处,铁丝电网墙下,一道爬满绿藤的木门前,手拿铁锤的刀疤男赵刚目光幽幽地看向好人村,舔了舔嘴唇道,“还真有门啊!” 一旁鼻青脸肿的短裤青年吸了吸鼻子道,“看,我都说了走两步就到……你非说我在骗你,还动手动脚的,实在太粗暴了!” 赵刚冷冷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歪主意,什么走两步就到,应该是走两步就倒……你那小饼干肯定有问题,通常我只会午休半小时,昨天睡了整整三十五分钟七秒!还好提前先把你捆起来了,不然恐怕早就被你……” 短裤青年翻了个白眼道,“大哥,你都长这副尊容了,还担心个啥,身上除了把锤子也没啥值钱的东西,我要锤子也没用,还增了累赘……平常我的小饼干确实有助睡眠,但你昨天吃的那块可是唯一原汁原味的,绝对零添加!” “行了,不用解释,看在你带我找到这道门的份上,我不会跟你计较的……”赵刚紧了紧手中的大铁锤,挥挥手道,“就送到这里,我要去找我的兄弟们了,咱俩就此别过!” 短裤青年抬起被捆绑的双手,瘪了瘪嘴道,“我也没想着要送你……这不是被你强拉过来的吗!你去找谁都行,能不能先把我这手上的绳子解开?” “那不行!你是个祸害,我要是解开了你的绳子,就是放虎归山,助纣为虐……你就搁这儿自生自灭,或者找块顺眼的石头,慢慢磨,人得学会自救!”赵刚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随即大踏步跨过木门,钻进了好人村树林里。 短裤青年看着赵刚的背影,低声骂了几句,回头看了看冷清清的坏人村,轻叹道,“都荒芜了啊……是时候换个地方割韭菜了。” 说完这句,短裤青年也越过了木门,踏入好人村的地界,朝着与赵刚行进路线相反的方向走去,前行了约莫十分钟左右,便瞧见了两个好人村的村民,立即凑了过去,微微笑道,“朋友,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那两个正在寻找倪大野踪迹的村民瞬时扭头看向短裤青年,讷讷道,“什么忙?” 短裤青年抬起自己被捆绑的双手,“劳烦两位兄弟帮我把这绳子解开……当然了,肯定不会让两位白帮忙,必有酬谢!” 两名村民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塌梁鼻的村民淡淡地噢了一声,缓步走到短裤青年面前,三两下解开绳索,木然道,“助人为乐是好事,不用酬谢……” 短裤青年双手去掉了束缚,顿时面色一喜,活动了几下手腕,从裤兜里摸出两块饼干,眨了眨眼睛道,“你们施恩不图报是你们的事,但我这人讲究有恩必报,如果别人帮了我却什么都没有得到,我晚上会睡不着的……这么着,我这儿有两块饼干,是我亲手做的,用料很足,但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当是回报两位的一点小心意,千万不要拒绝!” 两名村民接过饼干,又互相对视了一眼,却并没有立即吃下手中的饼干,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处。 短裤青年见状干咳一声,微微抬了抬手,劝道,“尝尝呗,可好吃了……” 塌梁鼻村民摇摇头,“我有糖尿病,不能吃饼干。” 短裤青年眼角抽搐一下,侧脸看向另外一名对对眼村民,“你尝尝,顺便给我点建议,方便以后改进。” 对对眼村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饼干,也摇了摇头道,“我没有糖尿病,但不喜欢吃甜的。” 短裤青年咧咧嘴,再次劝道,“舔舔也行。” 塌梁鼻村民还是摇头答道,“不舔,我最近舌头长了疮,一舔东西就疼……” 对对眼村民见短裤青年看向自己,也跟着摇头道,“我也不舔。” 短裤青年面色难看道,“你嘴里也长痔疮了?” 对对眼村民又一次摇头道,“没有,我不想舔……昨晚舌头累着了,想歇歇。” 短裤青年顿时有些郁结,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努力保持着脸上的微笑道,“你们刚才帮了我,这是我回馈给你们的,怎么着也意思意思,就轻轻舔一下,不费劲……你们不舔,我也不知道做得好吃不好吃,就当是帮我试吃好了。” 塌梁鼻村民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帮忙可以……”当即伸出舌头,快速舔了一下饼干,砸两下嘴巴,“卖相其实还可以,但味道有点怪怪的……” 短裤青年佯装惊讶道,“噢?这样吗?怎么个怪法?” “说不上来……”塌梁鼻村民摇晃几下昏沉的脑袋,刚说了半句,便砰地一声栽倒下去,鼾声如雷。 短裤青年看了看对对眼村民,对对眼也看了看短裤青年,场面顿时变得有些尴尬。 沉默对视良久之后,短裤青年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凶神恶煞道,“把你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交出来,我只要一件,不多要!” 对对眼村民满脸倔强地哼了一声,然后舔了舔手上的饼干,缓缓躺在地上,闭上双眼道,“乌椰苏说过,勤劳致富要靠自己的双手……你自个儿来挑!” 短裤青年面皮抽动一下,先慢腾腾地在塌梁鼻身上翻找一遍,摸出几张皱皱巴巴的钞票放进自己兜里,然后一脸警惕地来到对对眼村民旁边,犹豫了一小会,却没有动手,而是站了起来,看着安详躺平的对对眼村民道,“我平生最佩服有信仰的人,你要感谢你的乌椰苏……” 长舒一口气,短裤青年一步三回头地抬步继续前行,直到彻底看不见那两个村民之后,这才摸出那几张钞票,清点了一番,忽地将右手伸进自己裤衩里掏了掏,摸出一块手表,对着表盘哈了一口气,啧啧叹道,“就剩这一件值钱玩意儿了,还是藏在裤裆里安全,不过多少带点味儿,回头洗洗应该会好一些。” 便在这时,一堆好人村的村民忽然从四面八方蹿了出来,满脸漠然地将短裤青年团团围住。 刚才那两位村民被其他人搀扶着来到包围圈最前方,伸出右手指着短裤青年道,“就是他!” 短裤青年面色尴尬地笑了笑,“那什么……朋友们,先不要冲动,听我解释……” 对对眼村民倔强地哼了一声,打断短裤青年的话,扭头对着其他村民说道,“就是他把我们弄睡着的!我已经失眠一个月了,没想到刚才居然倒头就睡,还做了个梦!” 塌梁鼻村民表情舒畅地补充道,“我也是……这些日子跟我媳妇一宿一宿地折腾,身体已经有了肌肉记忆,不论白天还是黑夜,总是很亢奋,怎么也睡不着,但就在刚才我竟然睡得很沉,只不过没有枕头,现在脖子有点不舒服……” 一个黑眼圈极为浓重的村民立马开口问道,“效果这么好,一定很贵?” 塌梁鼻村民摇摇头道,“他没要我给什么珍贵的东西……只拿了我几张上厕所用的手纸而已,还是已经用过的那种。” 对对眼村民扬起下巴道,“我连手纸都没有给他,相当于买一赠一,可以说很良心了……虽然他讲话凶巴巴的,还说什么要拿走我值钱的东西,但最后什么也没拿,害怕我们着凉,还贴心地给我们盖上几片叶子,简直是个大好人!” 其他村民点头附和道,“确实是个好人呐!” 短裤青年目瞪口呆地看着围在四周的好人村村民,挠挠头道,“我是个……好人?” 对对眼村民昂首挺胸地走到短裤青年身边,递了一个鼓励的眼神,攀着短裤青年的肩膀道,“别谦虚,过度的谦虚就是骄傲……把你那个小饼干拿出来,这里有很多人都需要舔一舔。” 短裤青年表情僵硬地看了看那些不断缩紧包围圈,眼睛泛着某种奇怪光芒的村民,咽了咽口水道,“冷静点,不要冲动……这小饼干不是啥好东西,舔多了容易上头!” 塌梁鼻村民也走到短裤青年身边,抿了抿嘴唇,按着短裤青年的肩膀,嘿嘿笑道,“朋友,你就不要自污了,我明白的意思,但凡效果特别好的东西,难免都有点副作用嘛……没事,咱们这些人糙得很,不在乎那些!来啊,兄弟们,我已经把他按住了,尽情来舔!” 话音一落,其他村民立刻不再矜持,嗷嗷叫地扑向短裤青年,宛如恶狗扑食一般。 不远处,将将从木门那边鬼鬼祟祟摸过来的李静和小橘子父亲海生眼见此景,登时惊了一下,又往黑暗里缩了缩。 海生面色发白道,“看见了,我就说好人村很危险,你非不信……多残暴,多恐怖,多……恶心啊!” 李静眼睫毛轻颤道,“现在怎么办?来都来了,总不能再回去,就算咱们不想办法拿到那个东西离开小岛,起码也得把小橘子找回来。” “她是我女儿,我比谁都揪心,但咱们不能冒冒失失地乱跑乱撞,得好好计划一下……”海生咬了咬嘴唇道,“这样,咱俩先去我一个朋友那里安顿下来,然后再从长计议,有了我朋友的帮忙,必定会事半功倍。” 李静好奇道,“什么朋友?” 海生喟然叹道,“一个长得有点凶残的朋友……大小眼,穿着破麻布衣服,挎着枪,握着铁锹,平常怂眉怂眼的,但办事很靠谱。他小时候特别喜欢宝马,所以取了个名字叫张……奔驰!” 第49章 吃席 “张奔驰!” 一声粗狂的吆喝在好人村山谷中响起。 三角眼壮汉趾高气扬地走到正在刨坑的张奔驰身边,往地上轻啐一口,猛地拍了一下张奔驰的后脑勺,鼻孔朝天道,“我跟你说话呢!听见没!咱们安保队长小五哥请你在院里吃席,赶紧收拾收拾跟我走!” 张奔驰扭过头来,冷冷地瞥了一眼三角眼壮汉,并没有答话,继续挖刨着。 “嘿!你个老小子是不是耳朵聋了!”三角眼壮汉又狠狠拍了一下张奔驰的后脑勺,厉声道,“别不识抬举啊,我小五哥可是很少请人吃席,好多人平常想巴结还没机会呢!麻溜的,现在就跟我走!要是让我小五哥等急了,有你好果子吃!” 张奔驰恍如没有听见一般,活动几下肩颈,奋力铲起两铁锹泥土,堆放在三角眼壮汉脚边。 三角眼壮汉退了半步,避开那两铁锹泥土,瘪了瘪嘴,“埋里埋汰的,活该一辈子干苦力……”说着又抡起右手,正正地拍在张奔驰后脑勺上,“装啥勤快人呢,立马扔了你那破铁锹,随我去见咱小五哥,不要在这儿挑战我的耐性……” 话还没说完,张奔驰便转过身子,眼神冰寒地看着三角眼壮汉,然后默默举起铁锹,突地握着铁锹狠狠拍了三角眼壮汉脑袋一下。 鲜红的血液立时喷溅而起,洒落在张奔驰冷酷的脸庞上。 三角眼壮汉摸了摸脑袋左侧,看着手上的鲜血,面色一白,瞪大眼睛道,“你特么……” 依旧没有等三角眼壮汉说完,张奔驰又挥动铁锹,干脆利落地拍了一下三角眼壮汉的脑袋。 三角眼壮汉顿时只觉得脑袋沉沉的,天地都在急速旋转,瞧见张奔驰又举起了铁锹,当即不敢再说什么,慌忙地连退数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张奔驰并没有就此停下,而是紧握铁锹,抬步走向三角眼壮汉,左手竖起一根手指道,“还有一下!正好我把坑挖好了,你可以躺进去,大小应该合适……不过在这之前,我得把你脑袋拍开,不然待会儿我埋土的时候,你要瞎动弹,弄得到处都是脑浆子,不好收拾。” 三角眼壮汉闻言浑身一颤,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脑袋,仓皇地向安保大院逃去,边跑边喊道,“王八蛋张奔驰……你等着,待会儿看我小五哥怎么收拾你!” 张奔驰不疾不徐地跟在三角眼壮汉身后,扛着铁锹,哼着小曲,像是在花园里散步一般,待到三角眼壮汉逃至安保大院门口时,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挥起铁锹,正正地拍在三角眼壮汉后脑勺。 三角眼壮汉立时扑通一声栽倒下去,恰巧撞开安保大院的木门。 院内分站左右两旁的其他壮汉俱是一愣,就连坐在院子中央酒桌边的光头小五也是怔了怔,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挥了挥手,让守在身后的一名壮汉将三角眼壮汉拖回来,随即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位,面色冰寒地看着张奔驰说道,“坐!” 张奔驰扫了一眼院子里的十几名壮汉,吸了吸鼻子,抬腿跨进院子里,缓步走到桌边坐下。 就在张奔驰坐下的那一刹,院门忽然关闭。 光头小五拿起桌上的一把砍刀,猛地劈在摆放于桌子中心的烤乳猪上,切下一大坨猪肉,扔到张奔驰的碗里,又给自己切了一坨,大口大口地嚼着,斜眼道,“吃吃吃……别客气,这是我刚烤的,还热乎着呢!” 张奔驰正要拿起那坨猪肉,却见光头小五突地将砍刀劈在了自己碗边,只得又收回了双手。 光头小五轻咳一声,懒懒道,“我才看见你手都没洗……这干完活不洗手,可不能吃东西,手上细菌太多,吃了要蹿稀。” 张奔驰冷笑一声,沉默地看着光头小五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光头小五灌了两口酒之后,砸一下嘴巴,“张奔驰,我找你过来主要是有两件事,办利落了,咱俩坐这儿吃席,办不利落,你躺着,咱们全村人吃席,明白没?” 张奔驰歪着脑袋看向光头小五,眨了眨眼睛道,“说说看。” 光头小五身子微微前倾,直勾勾地盯着张奔驰的眼睛道,“这第一件……我听说你绑了个小女孩,有这事不?” 张奔驰撅了撅嘴道,“没用绳子绑,但你要这么说也可以。” 光头小五一拍桌子,沉声道,“赶紧把人放了!在咱们好人村的地界上,怎么可以发生绑架勒索这种恶性事件!你这不仅是在犯罪,还是在给咱们村抹黑!绑人就算了,挑的还是小女孩,太丧德行了!” 张奔驰不以为意地撇了一下嘴巴,“不急,等过两天,我抽空就把她送回去,不是什么大事。” “让你放,你就立马放,还等什么等,等过年呐!” 光头小五抓起一只大虾,用力咬了一口,唧着嘴道,“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咱们接下来谈谈第二件事……”抬起右手,指了指满头血污的三角眼壮汉,“我好心让三儿请你来吃席,你却把三儿打得连他妈都不认识了,这笔帐怎么算?” 张奔驰咯了一口痰,重重吐在地上,耸耸鼻子道,“肯定得跪下磕头道歉!” 光头小五嗤笑一声,寒声道,“光磕头道歉就完了?” 张奔驰皱了皱眉道,“确实还不行,至少还得赔点儿。” 光头小五挑了挑眉毛,“那你觉着应该赔多少?” 张奔驰伸出两个手指,面色平静道,“至少应该是这个数。” 光头小五双眼微眯道,“两千?你特么当打发叫花子呢!” 张奔驰摇了摇头,纠正道,“两百!再多就是欺负人了!” 光头小五面色一寒,忽地伸出右手,握在那柄砍刀刀把上,眼神阴狠道,“你特么当我在跟你开玩笑就呢……” 话音还未落下,张奔驰突然抓起桌上的一根筷子,迅猛插向光头小五握着砍刀的右手上,紧接着抬起铁锹,砰地一下砸在光头小五脑袋上,语气冷淡道,“我从不跟人开玩笑!只收你们两百,不多要!” 光头小五惨叫一声,当即趴倒在桌上,捂着鲜血淋淋的右手,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我弄死你亲娘姥姥,敢拍老子的脑袋……”侧脸看向那些呆愣的壮汉,咆哮道,“还杵着那儿干嘛!给老子干死他丫的!” 那些壮汉瞬即回过神来,各自抄起家伙,呜呜喳喳地冲向张奔驰,气势汹汹。 张奔驰又耸了几下鼻子,缓缓起身,紧了紧握着铁锹的右手,满脸漠然地看着那些壮汉,然后不停地抬起右手,挥动铁锹,即便是有人将酒瓶子砸在自己的脑袋上,也是不管不顾,只是机械地挥动铁锹,仿佛感受不到身上的疼痛一般。 不多时,十几名壮汉尽数倒在地上,龇牙咧嘴地嚎叫着。 张奔驰将铁锹插在地上,走到桌边,拉起桌布,擦了擦满是鲜血的双手,然后抓起那只烤乳猪,使劲撕咬下一块,嚼了几下,又连带着自己嘴里的血沫一起吐出。 扯下一角干净的桌布,张奔驰把烤乳猪放在那块桌布上,又捡了几只大虾和一条小黄鱼,一起打包好,而后拔起铁锹,拎着打包好的烤乳猪和鱼虾,转身缓缓离去,语气平淡道,“我想了想,钱就算了,还是肉偿……一只烤乳猪通常也就百来十块,再加几只臭鱼烂虾,差不多刚好两百!走了,别送,下次要吃席记得换个人叫我,不然我怕真把那什么三儿给埋了,我特么最讨厌别人拍我后脑勺!” 光头小五面色惨白地看着张奔驰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又扭头看了看四周躺在地上的壮汉,低声骂了一句,一咬牙拔出插在右手上的筷子,一回头,忽地瞥见三角眼壮汉刚好在此时醒转过来,强压怒气道,“你先前拍他脑袋了?” 三角眼壮汉一睁开眼,便看见周围其他伙伴的惨样,咽了咽口水道,“我就轻轻摸了三两下……不算拍。” 光头小五将砍刀换到左手,往地上又啐了一口,拎着砍刀,忿忿地朝着院外走去。 三角眼壮汉懵懂道,“小五哥,你这是要去干什么?” 光头小五咬牙切齿道,“刚才是我大意了,也不知道你只是摸了他几下,现在重新去找他算账!” 三角眼壮汉面皮抽动一下,轻轻噢了一声,继续抱着脑袋,佯装极为痛苦的样子,丝毫没有要跟上去的打算。 下一刻,刚刚踏出院门的光头小五又折返回来,气呼呼地走向院子正前方的木屋。 三角眼壮汉怔了一下,惊奇地问道,“小五哥,你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 光头小五低垂着脑袋,脚步越来越快,走到木屋房门前方才停下,一脚踹开房门,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拉起被子盖在乌紫的光头上,瓮声瓮气地传出一句,“关你屁事啊!我打不过他啦!” 第50章 我烧给他们 二十多分钟后,悠扬的铁锹声又在山谷里回荡。 海燕慌忙走到石屋窗边,循着铁锹声望了一眼,扭头对还在胡吃海塞的司马北说道,“别吃了!奔驰叔回来了!” 司马北用力咽下最后一口烤鱼,惊愕道,“这么快?我屁股才刚把凳子坐热乎,他就回来了?这死光头会不会办席啊,也太潦草了!” 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司马北擦了擦嘴,扫视四周一番,快步走到石屋木床旁,推开窗户,侧脸看向小橘子道,“快过来,我先帮你从这爬出去……” 小橘子却是依旧坐在桌边,缓缓地摇了摇头。 司马北微微皱起眉头道,“咋滴,你还不想走了?爱上他做的烤鱼啦?你要喜欢吃烤鱼,等我带你离开这儿之后,下海捕个一百条,一次性让你吃个够!” 小橘子翻了个白眼道,“不是我不想走,而是走不了。” 司马北偏着脑袋问道,“咋就走不了,他又没拿绳子绑着你……” 小橘子轻叹一声,拉起自己的裤管,指了指小腿上那一圈与凳子腿捆绑在一起的铁锁链,苦着脸道,“他是没拿绳子绑着我,但他用铁链锁着我啊!我现在是寸步难行,不然你以为他怎么放心我一个人待在这石屋里……” 司马北愣了一下,瘪了瘪嘴道,“你刚才怎么不早说,现在这整得多尴尬!” “你刚才也没问啊,一坐下来就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唧唧吃个不停……”小橘子撅着嘴道,“就算我早点跟你说也没用,你根本就打不开这把锁……这锁很讲究,我怎么砸都砸不烂,扯也扯不断,光是锁孔就有十八个……” 司马北迅速来到小橘子旁边,蹲下身子,细细查看一番,拧着眉毛想了想,嘴角微微上扬道,“我确实打不开,但我可以背着你和这凳子一起离开啊!” 小橘子轻轻哼了一声,表情玩味地看着司马北道,“是吗?你可以试试看!” “试试就试试!”司马北朝着两只手掌轻啐几下,猛地抓在凳子腿上,奋力向上一抬。 凳子纹丝不动。 司马北涨红脸道,“怎么回事?你吃什么了,这么沉!” “瓜怂!”小橘子白了司马北一眼,指着凳子腿底部道,“不是我沉,是这凳子焊死在地上,你除非连地球一起抬走,不然别想把我带走!” 司马北双肩一松,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脸无奈道,“那现在该咋整?我又不是亚里士多德,给我个支点,也撬不动这地球儿啊!” 小橘子没好气道,“你在问我吗?喂,你是大人啊,我只是个孩子,你都不知道该咋整,我一个小孩子懂什么撬地球的技巧!” 海燕凑了过来,抿了抿嘴唇道,“要不我去跟奔驰叔聊聊,让他把小橘子放了……” “别!”司马北急忙摆了摆手道,“千万不要做傻事,他既然把小橘子这样费劲地锁着,就不会是你三言两语能说服的,不要到时候没救出小橘子,再把你给劫持了做人质,那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罪犯在被人揭破恶行时,最容易情绪激动,做出一些危险的举动,咱们不能冒险。” 小橘子在这时垂头叹了一口气,“司马大叔说得对,你们先走,这一时半会反正我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不就是天天吃海鲜吗,我忍!但你们一定要记得想办法来救我啊……好人村这么大,我真的想去看看!” 司马北抠了抠脑门,看了看那满桌的烤鱼,点头道,“也只能先这样了,暂时你委屈一下,我认识一个开锁高手,赶明儿我就带他过来,用不了几分钟就能打开这把破锁!” 小橘子立时双眼一亮,抬起头,满脸期待地看向司马北,问道,“真的吗?你可不要骗小孩子哦!” “真的!我这人从不撒谎,否则也做不了侦探……侦探侦探,当然只能说真话!你就安心在这儿吃着喝着,咱们明天见!”司马北摸了摸小橘子的脑袋,宽慰几句,转过身子,拉着海燕从那扇窗户爬了出去。 小橘子看着司马北和海燕的身影消失在窗户外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听着张奔驰的脚步声渐近,抓了一条烤鱼,又往脸上抹了些汤渍,扭过身去,背对着石屋房门,不知道在捣鼓着些什么。 嘎吱一声。 张奔驰停下敲击铁锹,推门而入,瞟了一眼桌上的烤鱼,发现另外两个座位桌边有吃剩下的鱼刺,双眼微微一眯,冷冷道,“有人来过这里了?” 小橘子突地回转身子,双颊沾着两片红辣椒,模仿着海燕的声调说道,“司马哥哥,来……张张嘴,我亲口喂你吃……” 张奔驰顿时愣在原地,满脸茫然。 小橘子轻咳一声,又换成司马北的声调,“哎呀妈呀,燕燕,你可太贤惠,我就没吃过这么香的烤鱼……来!你也尝点,哥哥我已经帮你把鱼刺踢掉了,放心吃!” 不等张奔驰说些什么,小橘子忽地翘起兰花指,捧着烤鱼,闭眼轻轻一嗅,用力咬下一口,嚼了几下,从嘴里扯出几根鱼刺,随手一扔,正好丢在司马北和海燕堆放鱼刺的地方,嗲声嗲气道,“司马哥哥,伦家嘴巴很小啦,这么大的烤鱼,一口吞不下……咱俩一起吃,你咬鱼头,我咬鱼尾……” 说完这句,小橘子立马又转换成司马北的声音,粗声粗气地大笑道,“哈哈哈!行行行,燕燕怎么说,咱就怎么吃,都依你!” 张奔驰呆呆地看着小橘子,一拍额头,眼角抽搐道,“完了,这娃被关傻了……” 小橘子装作才看见张奔驰回来的模样,惊了一下,立马扔掉手里的烤鱼,嘟着嘴道,“看什么看!我可没吃你的烤鱼,都是司马哥哥和燕燕吃的!” 张奔驰砸一下嘴巴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肚子饿了偷吃东西也不丢人……”将打包回来的烤乳猪和鱼虾放在桌上,拿起酒瓶,自己转过背去,捞起袖子,小心地拔掉那些扎在胳膊上的铁刺,在伤口上浇了些许烈酒,闷哼一声,“今天出去吃席,给你带了点回来,你赶紧吃完,咱们一会儿换个地方住!” 在张奔驰转过身去之时,小橘子已然抓起那只烤乳猪,听到张奔驰说要换个地方住,顿时僵住,瞪大眼睛道,“在这儿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搬家?” “村里很多人都知道我住在这儿,不安全。” “咋就突然不安全了,你又不是刚在这儿住……” “以前我一个人住无所谓安全不安全,现在有了你,就要谨慎些……村里安保队已经知道你在我这儿了,很快其他人也会知道……最近村里不太平,昨晚还死了人,必须要找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才行!” “别谁都不知道啊!那我……” “你什么?” “我刚在这屋里交了两个好朋友,舍不得他们。” “呃……你还小,以后会交到更多真朋友的。” 小橘子哭丧着脸道,“可是我还和他们约了明天见……那能不能这样,我在这儿留封书信,把新家的地址告诉我那两个朋友?” 张奔驰皱着眉头,沉思片刻,走到一个木柜前,从抽屉里摸出纸笔,放到小橘子面前,轻叹道,“行,你把地址写下来,我烧给他们。” “捎给他们?这就不用了,”小橘子面色尴尬道,“咱们就把信放在一个不太显眼,但是我朋友又能找到的地方就行了。” “还是烧给他们最快最安全……”张奔驰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快写,等你写完了,我还得收拾东西,搬家可不是一件轻松活儿!” “地址呢?” “噢!对……我忘记跟你说了,新家就在好人村北面靠山的铁房子里……写好了吗?” “还没……靠字我不会写。” “那就用拼音嘛……giao靠!” “写好了!”小橘子仔细地将信纸折叠起来,放在一只烤鱼的嘴里,眨了眨眼睛道,“我觉得还是放在这里好一些,安全又稳妥!” “你这倔驴脾气还真和你妈一模一样……”张奔驰摇头叹息一声,从烤鱼嘴里扯出那张信纸,而后摸出一个打火机,快速点燃信纸,待到信纸即将燃烧殆尽才扔在地上。 小橘子木然地看着信纸化为灰烬随风飘散,面皮抽动一下,忽地想到什么,扭头看向张奔驰,讶然道,“你认识我妈?” 张奔驰灌了一口烈酒,长舒一口气道,“当然认识,我不仅认识你妈,还和你爸是穿一条裤衩长大的朋友……” 小橘子神情激动道,“能不能跟我说说我妈的事儿……我想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张奔驰缓步来到小橘子身旁,慢慢蹲下身子,从兜里掏出一串标着数字1到数字18的钥匙,依次插进小橘子腿上的那把怪锁里,轻声说道,“这个故事很长,我们边走边说!” 小橘子重重地嗯了一声,趁着张奔驰低头解锁的工夫,偷偷将手心里另外一个折叠好的信纸塞到先前那条鱼的嘴里,一脸天真道,“奔驰叔叔,我妈长得好看吗?” “好看,她可是咱们村的村花,是要做大明星的,能不好看吗……”张奔驰忽然抬头看向小橘子,眼神冰寒道,“你刚才叫我什么?我好像没跟你说我的名字是什么,你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第51章 双椒往事(一) 咚咚咚! 小橘子看着张奔驰那双冰寒冷酷的眼睛,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后脖子上寒毛直立,手心里捏着一把冷汗,脑海中不禁幻想出一百零一种自己被张奔驰残忍杀害的场景,偷偷吞咽了一下口水,挤出一张难看的笑脸道,“叔,我要说是在我妈肚子里听见的,你信吗?” “信!”张奔驰面色一喜,激动地抽抽鼻子,仰头长叹道,“我就知道……她心里还是有我的!” 小橘子愣了一下,表情尴尬道,“叔,你千万别跟我说我其实是你女儿啊……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你当然不是我的女儿,”张奔驰解开小橘子脚上的铁锁,伸出右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小橘子的脸庞,“眉宇间还是像你妈多一些……你要是我女儿就好,起码比现在更漂亮些,海生脑子是转得快,但说实话长得多少有些影响村容村貌。” 小橘子嘴角抽搐几下,忽地注意到桌边的酒瓶,眼珠子一转,心里立马有了计较,于是趁着张奔驰低头收拾锁链的工夫,偷偷将酒瓶握住手中,高高举起,猛然砸向张奔驰的脑袋,但却很快在中途停了下来。 张奔驰突地抬起了头,探出右手,精准地握住了酒瓶,摸了摸小橘子的脑袋,说了声谢谢,一仰头,灌了口烈酒,“不过,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没有血缘的亲闺女了……来,好闺女,叫个爸爸听一听!” 小橘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还这么小,不适合认干爸爸!” 张奔驰满脸遗憾地轻叹一声,“那就算了,我刚才也是随口一说,你要真叫我爸爸,我也不敢答应,她会不高兴的……” “她?我妈吗?她叫什么名字啊,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她的名字,每次问我爸,他总说名字只是一个代号,不重要。” “这一点你别怪你爸,对海生和我来说,每一次提起你妈的名字,都是一场痛苦的回忆杀!” “理解理解,老男人嘛,总喜欢玩回忆往昔那套苦情戏码,所以……她到底叫什么名字呢?” “她的名字很简单,很好记,只有三个字。” “嗯哼,是哪三个字呢?” “我忘记了……”张奔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满脸痛苦道,“自从那天之后,我就得了一种怪病,总是会忘记别人的名字,即便是看着那张脸,有时候也只是觉得在哪里见过,但想不起那张脸的主人叫什么名字。” “脸盲症,这是一种治不好的绝症,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谁还没点病!别灰心,记不住就算了,不要勉强自己,就用你妈两个字代称也挺好……”小橘子摸着下巴想了想,瞥见张奔驰满脸痛苦地蹲下身子,忽地偷偷拿起一个盛放烤鱼的大石盘,高高举过头顶,迅猛朝着张奔驰的脑袋砸下去。 张奔驰在大石盘砸落在脑袋前,却突然又站起身来,接过大石盘,抓了一坨鱼肉,塞进嘴里,又咕咚喝了一口酒,颇为感动地看着小橘子道,“谢谢……真是一个贴心的好孩子!” 放下大石盘,张奔驰拿起先前收拾好的东西,拉起小橘子的手,缓步走出石屋,一边向着好人村北面的靠山行去,一边目光悠远地说道,“你和你妈一样温柔体贴,懂得照顾人……只是可惜,我在最无能为力的年岁,遇上了最想守护的人……” 小橘子满脸无奈地回头看了看那间渐渐远离自己的石屋,内心祈盼着司马北能够找到那张信纸,长叹一声,“很正常嘛,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侧脸看向张奔驰,眨了眨眼睛道,“叔,你能不能详细跟我讲一讲我妈的故事,我想知道我爸到底有没有骗我?” “你爸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说我妈是想留在好人村,所以才会舍下我和他,没有跟着我们一起在坏人村生活……” “海生说得不对,但也没错。” “什么意思?” “你妈当初确实是抛下你爸和你留在了好人村,这也是我为什么一直待在这边的原因……可她并不是想留在好人村才抛下你爸和你,是为了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一个离开这座小岛,成为闪耀明星的机会,这个机会她从小就在梦想,好不容易有了可能,怎么着也要试一试,当初你爸也是支持的,所以他现在这样跟你说,很不爷们儿!想当年,我对你妈也是说放手就放手,绝不在背后说这些闲话,不然你爸也不可能有机会接近你妈!” “能不能再说得明白一些,那个机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妈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 “不急不急,路还有很长,我们从头说起,等你听完,自然也就明白了……”张奔驰牵着小橘子,神情萧索地在山谷中行进着,破天荒地没有敲击铁锹,而是缓缓讲述着,“那时候我十七,你妈也十七,我们就是在这片山谷里相遇的……那时候我总以为日子很长,我和你妈还能走很久,但后来我才明白人见面是有命数的,有的人,一辈子,最多也就见一面,而有的人,见一面,就是一辈子。” 小橘子满脸疑惑地问道,“你和我妈是哪种?” “当然都不是……我刚才说那句话,只是为了显得文艺些而已。” “呃……其实并没有很文艺,能不能去掉这些文艺的开篇,咱们直入主题!” 张奔驰点了点头,缓缓开口道,“那是一个风和日丽,鸟语花香的早晨,在这个遍地青草的山谷里,两只小猫你追我赶地闹腾着,阳光洒在它们的身上,白灿灿的,就像两团不停翻滚着的棉花球,滚啊滚,滚啊滚……” 小橘子面色难看地咧咧嘴,“滚完了吗?” 张奔驰轻咳一声,继续道,“那两只小猫滚到了我的脚边,我捡起来一看,咦喂!一只是白的……” 小橘子咬牙道,“另一只也是白的!你刚才都说了,就像两团不停翻滚的棉花球,棉花球当然是白的!我就不明白了,不就是两只小白猫吗,这有什么可惊讶的!” 张奔驰摇头笑了笑,“这两只小白猫可不简单。” “它们是我妈养的小宠物?” “不是,它们是村长家那只大花猫的孩子……但是,你妈很喜欢它们,所以总是偷偷地带着它们出来玩耍,结果它们突然从你妈的怀里跳了出去,跑向了我这边……” 轻轻的述说,轻轻的思绪,被轻轻的风带着,飞向遥远的过去,恍惚间,张奔驰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天。 蝴蝶飞舞的山谷中,张奔驰抱着两只雪白的小猫,看向站在自己对面那个像莲花一样纯净白洁的女子,微微有些失神。 女子羞赧地笑了笑,一笑起来,脸颊上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儿,看得张奔驰越发痴醉起来,竟是没听清女子说的是什么。 很久之后,张奔驰才回过神来,呆呆地说了一句,“啊?你刚刚说什么?” 女子抿着嘴,指了指张奔驰怀里的那两只小白猫,柔声说道,“它们是我带出来的……我得赶紧把它们送回去了,不然被村长发现了,那可就惨了……” “噢!”张奔驰慌忙将两只小白猫递还给女子,涨红脸道,“我刚才不是故意走神的,也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愣住了,其实我刚才在想今晚是吃双椒烤鱼,还是白豆腐炖鱼。” 女子接过小白猫,莞尔一笑,轻声说了一句,“我也没问你啊,不过你挺有审美的……”转过身子,扭动细细的腰肢走了两步,忽地停下来,回头看向张奔驰,一本正经道,“还是双椒烤鱼好一些,白豆腐炖鱼没滋没味的,只适合老年人吃……” “那你觉得是红辣椒是二荆条好一些,还是小米椒够辣?” “二荆条,太辣了也不好,容易得痔疮。” “喂,我能不能帮二荆条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啊?” “今晚如果我能吃到你的双椒烤鱼,我就把名字告诉你!” 张奔驰痴痴地目送女子离去,直到双眼微微有些干涩,他眨了眨眼,这才发现女子的身影早就消失在视线尽头,他立马匆匆地赶回家,从海生家的池塘里选了一条最为肥美的海鲈鱼,十三斤一两四钱,一个人根本吃不完。 跑到山上摘了些青椒和红椒,张奔驰欢快地开始在山谷里烹饪烤鱼,捏着一把扇子,不停地扇动着烤鱼的香气,希望女子能闻到香气尽快赶来相见。 然而,直到夜幕降临,女子也没有出现。 烤鱼已经烤成了鱼干,青椒和红椒都变成了一种颜色,所以菜名也从双椒烤鱼变成了黑椒鱼干。 就在张奔驰快要放弃的时候,女子终于出现在了星辉低垂的平野尽头,穿着一袭白色的长裙,光着脚丫在大地上奔跑着。 张奔驰顿时面色一喜,以为女子是兴高采烈地奔向自己,当即握着串着黑椒鱼干的木棍,眉开眼笑地迎了上去,可直到他渐渐逼近女子,才发现那一袭白裙上染着大片大片的红花,鲜血化开的红花。 女子脸上的表情也不是欣喜,而是仓皇惊恐,像是一只刚从虎穴中逃生的小白猫。 第52章 双椒往事(二) “我妈当时在被人追杀?这剧情听着有些耳熟,但勉强合乎情理……毕竟我这么好看,我妈也差不到哪里去,很容易遭人妒忌,又或者因爱生恨,抱着既然我得不到,那就要毁掉的心态,想跟我妈来个一拍两散,同归于尽……” 小橘子一边低头跟着张奔驰走向好人村北面那座大山,一边冷静地思索着脱身逃离的办法,漫不经心地插嘴问道,“后来呢?你有没有帮我妈赶跑那些追杀她的坏人?” “没有,”张奔驰轻叹道,“当时她拉着我不停地往前跑,不停地往前跑,根本没有人能追上来……其实,我现在回想起来,或许从头到尾就没有人在追杀她……” “什么意思?” “她的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那裙子上的血……” “可能是猫的,也可能是鸡的,无所谓了……反正你妈没受到伤害就好。她没有说,我也就没有问那些不太重要的问题,后来我们天天在山谷里练歌,也没时间关心那些东西。” “练歌?我妈喜欢唱歌?” “当然了,而且她唱得很好,我负责写曲填词,她就负责唱……就咱好人村植树祭典那首歌就是我们的代表作,既有内涵,又通俗易懂,若是在外面发行,绝对能拿滚蛋金曲奖!” “是滚石,滚蛋一般发不出什么好听的声音……”小橘子翻了个白眼,侧脸看向张奔驰,轻声问道,“叔,你能不能学着我妈的声音简单唱两句……别整那个植树祭典的歌,怪瘆人的,来点稍微节奏感强的,咚次打次那种……” 张奔驰抿了抿嘴唇,长叹一声,“行,我知道你很想感受一下妈妈的声音,叔满足你,今儿个就献丑一回!”清了清嗓子,张奔驰深吸一口气,引吭高歌起来,“哥哥你大步往前走啊,莫要回头……” “停停停!”小橘子慌忙举起右手,制止张奔驰接着唱下去,面色难看道,“你真是诚实的人,确实是献丑了……曲调是不错的,但你的声音太难听了,跟个被踩着尾巴的鸭子一般,实在不堪入耳……你们当时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练歌?这村里要办什么演出了吗?” 张奔驰点了点头道,“那会儿村里来了个有钱的老板,说是要在这里开发一大片什么高端住宅区,等开盘那天还要找两个人在各大媒体面前表演一下……你妈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在那老板的房产项目开盘演出上露脸,说不定就能被请来的媒体看中,从此走上星光大道,成为一颗闪耀的新明星!” “我妈想当明星?” “嗯……每个女孩子可能都曾有过这样的梦,以你妈妈的条件,确实比很多人都容易达成,但她其实主要是离开这座小岛。她当时最常说的就是‘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这句话,每次她说起这些梦想的时候,我总是一遍又一遍地跟她说,你一定可以的,将来绝对会火……有些话是不能说两遍的,我和她都相信了。” “所以她真的火起来了?” “没错,最开始是在咱们村里火,然后是在整座小岛上火,但她火了之后,她离我也就越来越远了……就连我们一起吃双椒烤鱼的时候,聊的话题也都变了,应该说是她聊的话题发生了改变,我还是像以前说着张家长李家短的闲话,她却是开始跟我谈一些什么资产泡沫,那玩意儿我哪里懂得,我只知道洗衣服的时候,不要加太多皂粉,不然真的会有很多泡沫!” “再然后呢?” “再然后你妈果真被一家媒体公司看中,第一次打破了好人村的人不能出岛的命运……那天晚上,她穿着最初和我见面的那件白色裙子,站在月光之下,跑来跟我分享她的喜悦,也是专程来和我告别……”张奔驰面色忽地黯然,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晚的情景。 皎洁的月光洒在女子清丽的面庞上,张奔驰就和初次相遇时一般,不由地痴了,完全没听见女子说了些什么,很久很久之后,才恍然回神过来,木讷地问了一句,“你刚才说什么?” 女子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低着头,声若蚊蝇地说道,“你明明都听见了。” 张奔驰呆愣地再次开口问道,“啊?你说什么?” 女子抬起头,微微一笑,“没什么,我就是想告诉你以后我不能陪你一起吃双椒烤鱼了,别整得太多,不然你一个人根本吃不完。” 张奔驰怔了怔,捏着衣角道,“什么时候出发啊,我去送送你……” 女子摇了摇头,“别送了,太多人,我根本看不清哪个是你。” 张奔驰想了想,终于鼓足勇气,从兜里摸出一张船票,其实他兜里还有一张,只不过他此刻已然明白自己和女子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只是抽出了一张船票递给女子,强颜笑道,“这是d市沉默号的船票,豪华客舱,环球旅行八十八天……我知道你很想去看看这个世界,所以那天偷摸向咱村里那个黄牛……脚滑的爱德华辛巴买了一张。” 女子看了看张奔驰手里的船票,又看了看张奔驰,没有伸手接过船票,再一次摇了摇头,“你去,我现在哪有这个闲工夫啊……就这么着,我得赶去海滩,那个杨总的船快要发动了,很多人都还在海边等着我临别唱一首呢……” 说完这句,女子便对着张奔驰挥了挥手,道了一声珍重,转身离去。 张奔驰看着女子的背影,攥紧了拳头,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高喊道,“小莲,你一定要出人头地啊,不要再回来……不要再回来了!” 女子闻言身行微微一顿,而后很快又继续前行,在银光闪闪的沙滩上,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 张奔驰没有追过去,也没有再高声大喊,只是静静地看着女子离去,他明白,自己给不起,所以最后转身朝着大山走去。 月光下女子忽然回头,望着张奔驰的身影,却也没有高声大喊,她也明白,他给不起,所以转身向大海走去…… 小橘子听完之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撅了撅嘴道,“太可惜了。” “确实太可惜了,”张奔驰也长长地叹息一声,“那晚我在山谷里烤了一条三米多长的大鱼,她一口没吃,我也一口没吃,全都喂了野猫。” 小橘子白了张奔驰一眼,没好气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你们男人总喜欢在关键的时候装糊涂,实在非常愚蠢!” 张奔驰垂头叹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世事就是如此,有些人并不是你的菜,你只是途径了它的热辣滚烫。” 小橘子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忽然想到什么,皱起眉头,问道,“按照你这么说,我妈该是离开了小岛才对,那她又是怎么嫁给我爸,怎么生出我的?” 张奔驰看了看数十步之外那个爬满绿藤的铁房子,敛去所有表情,眼神恢复成以往的那种漠然,淡淡地答了一句,“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听说她嫁给你爸的时候,你爸和你已经被赶出了村子,她也失去了踪影,没人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你要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嫁给你爸,只能亲口问你爸了。” 小橘子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笑容里既有这一路而来没有寻到脱身机会的自嘲,也有对于故事没有结局的烦闷,只得耷拉着脑袋,低声自言自语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还能是为了什么,当然是因为我长得帅呗!” 好人村树林里,海生耸了耸鼻子,从兜里摸出一把小刀,仔细地对着泥滩水面刮除胡子,满脸得意地说道,“那会儿我风华正茂,小橘子她妈妈呢,也是娇俏可人,我俩一见钟情,很快就私定终身了……我本来打算办一场轰轰烈烈的婚宴,沙滩,阳光,椰子,小白花,古城堡,几百桌海鲜大餐……但小橘子她妈妈不答应,说是太过铺张浪费了,最后只是在我们家吃了个烤鱼,主要我估计也是她觉着肚子太大,有些害臊……” 李静抠了抠脸颊,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扭头看向像个秃毛鸡的海生,轻咳一声,“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小橘子今年到底几岁?” 海生用食指和大拇指在下巴处比了一个八字,嘴角微微上扬道,“今年刚满八岁!” “我记得她的生日是在三月对……” “嗯,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么清楚,真是有心了。” “废话,每年她过生日,我都在场,想记不住也难啊……别岔开话题,你和小橘子她妈妈是在前一年几月同床的?” “十月啊,因为小橘子她妈妈说了,生孩子,必须得十月怀胎!其实,我更喜欢在春天运动,不冷也不热,休息了一整个冬天,也正是精力充沛的好季节……” 李静面皮抽动几下,眼神同情地看了海生几秒,用青翠的树枝编了一个头冠,缓缓地戴在海生的脑袋上。 海生偏着脑袋,疑惑道,“干嘛给我戴这玩意儿?” 李静干咳一声,指了指前面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有人来了,咱们得注意隐蔽,自然要乔装打扮一下,这头饰挺配你的气质,千万别摘下来,回头你自己找个稍微清澈点的小河,自己个儿慢慢欣赏一下……” 正当海生想说什么的时候,林子里忽地炸开一声枪响! 第53章 第三种可能 砰! 平静的好人村再次泛起涟漪。 所有人都被枪声吸引了过去,就像一块臭肉散发某种独特的气味,吸引着无数苍蝇聚拢。 李静和海生本不想凑热闹的,毕竟枪声响起的地方,多半不会有什么好事,他们此行本来就是为了寻找小橘子,自然是尽量低调一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李静忽然瞥见了一道有些眼熟的鬼祟身影,犹豫了一小会,还是乔装打扮一番,拖着海生跟了过去,可来到案发现场后,却又因为四周循声赶来的人太多,跟丢了那道身影。 李静轻叹一声,撅了撅嘴,正要转身离开,但被海生突地拽住,皱眉道,“怎么了?” 海生指了指人群正中心的那棵青树底下,面色难看道,“出大事了……” 李静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低声道,“什么大事?现在对咱们来说,最大的事情就是赶紧找到小橘子,这孩子从来没有离家这么长的时间,也不知道有没有饿肚子……” “真出大事了!”海生出声打断李静的话,咽了咽口水道,“他死了!” “谁?小橘子吗?”李静闻言一惊,立马扭头看向人群中心,焦躁道,“人太多了,挤不过去,看也看不清!” “不是小橘子……”海生摇摇头道,“但也是咱们认识的朋友……是那个牛鼻子道士杨不成!” 李静听到不是小橘子刚松了一口气,但又听说死的是道士杨不成,当即踮起脚尖,瞪大眼睛,满脸震惊地望向那棵青树。 青树下,道士杨不成瘫坐在地上,背靠树干,衣衫褴褛,面色灰白,眉心凝着一个血红色的小洞,神情极为狰狞可怖,仿佛在死亡时见到了什么令人惊恐的东西一般。 就在李静和海生打算拨开前方的围观者过去查看的时候,忽然瞧见在人群的另一边,好人村村长海涛和海星从肩与肩的缝隙里挤了出来,海生眼皮一跳,立马拉着李静停下脚步,又缩回人群之后。 李静侧脸看向海生,眨了眨眼睛道,“碰见熟人了?” 海生轻咳一声,压低音量道,“也不算熟人,只不过被他瞧见会有些麻烦,当初把我赶出村子的就是他,中间起过一点小小的冲突,其他人可能认不出我,但他很可能对我印象深刻,通俗地讲,就是化成灰也认得……” 李静面色怪异地看了看海生,又看了看人群中心的村长海涛,意味深长道,“恐怕这个冲突并不小。” 恰巧在此时,村长海涛忽地扫视四周,目光在李静和海生身上停了下来,微微皱起了眉头。 旁边的海星注意到了自己父亲的表情,好奇道,“阿爸,那两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海涛收回目光,淡淡地瞥了海星一下,摇头道,“没什么,可能是我看错了……”扭头看向道士杨不成的尸体,面色一沉,“又死人了,这里面肯定有古怪……正中眉心,枪法很准啊!” “不只是枪法很准,而且动作很快,几乎没有给杨不成任何反应得时间。” 一道有些疲惫的声音忽然在海涛和海星身后响起,司马北牵着海燕走了过来,盯着树下道士杨不成的尸体,表情凝重道,“凶手应该是杨不成认识的人,关系还算不错的那种……所以杨不成才会如此惊讶,也会如此愤怒。” 海涛冷冷地看着司马北握住海燕右手的那只左手,声音冰寒道,“你是什么人?” 海燕注意到海涛的目光,顿时俏脸一红,抽出自己的手,解释道,“阿爸,他是……” “他是乌椰苏!”海星眉开眼笑地抢先答道,“我在坏人村的时候,多亏了乌椰苏的照顾,不然我也没办法顺利回来!” 海涛冷笑一声,斜眼看向司马北道,“你是乌椰苏?” 司马北干咳一声,摸了摸鼻子道,“我们每个人都是乌椰苏……而我只能算乌椰苏在人间留下万千分苏的其中一员,大家都是兄弟姐妹,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海燕抿了抿嘴唇,瞧见海涛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急忙打圆场道,“阿爸,他叫张小满,不是什么坏人,现在正帮小五哥他们调查王叔和一个神父的命案……而且,昨晚他还救了我一命……” “既然你和海星都说他是个好人,那我就暂且相信他是个好人……”海涛轻轻哼了一声,歪着脑袋看向司马北道,“小五居然能让一个外人插手调查案件,说明你应该是有几分本事的,刚才听你那番话里的意思,你和这死者认识?” 司马北点了点头道,“有些交情,他是跟我一起从好人村过来这边的伙伴……事实上,在一个多小时前,小五队长也见过杨不成,当时我们都在神父爱德华的命案现场。” “那个神父又是什么人?” “也是和我一起从坏人村过来的人。” “现在他们都死了。” “我懂您的意思……但凶手肯定不是我,首先我没有作案的动机和条件,神父是窒息而亡,从目前的证据来判断,应该是被人勒死的,而且现场也有凶手开枪后留下的弹壳,杨不成的死因更加明显,一枪毙命……我刚才在现场搜寻了一下,找到了和神父现场型号一致的弹壳,加上这些弹壳和老王命案现场的弹壳是一样的,所以这三起案件都是同一个人所为,而我身上并没有带着枪,自然不可能是凶手。其次,神父和杨不成死的时候,我都和海燕在一起,没有作案时间。” “说得一套一套的,好像挺专业的啊……但你刚才的话有个漏洞,既然那个凶手有枪,而且在现场都开了枪,为什么还要费劲勒死那什么神父,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这一点我也不是很明白,而且发现神父尸体的地方并不是第一现场……我推测可能是凶手在杀死神父后,转移尸体时,突然生了什么变故,所以这才又开了几枪,这与老王现场的情况是既类似又相反的,凶手杀害老王是在使用猎枪之后,又采用了其他方式残杀受害者,凶手在两个现场都用过猎枪,但致命伤又都不是枪伤,只有眼前的杨不成是直接死于枪口之下。” “听上去很复杂,很矛盾……”村长海涛眯着眼睛看向司马北,沉声道,“能不能说得简单些,你觉得凶手会是什么人?” 司马北抠了抠脑门,没有直接回答海涛的问题,想起父身上挂着的那个布条,砸一下嘴巴道,“可能是一个觉得自己能审判他人的精神病……这种案子我以前也接触过,味道很是相像。” 忽地脑中闪过一道亮光,司马北速即在道士杨不成尸体四处搜寻起来,果然在某条树枝上找到一撮猫毛,长叹道,“它在这里……但他却不在这里。” “什么意思,”海涛紧锁眉头道,“说话别打谜语,上一个在村子里这么说话的人,坟头草已经有三米多高了。” 司马北呵呵一笑,“职业习惯,见谅见谅……我在之前两个现场也都发现了一撮猫毛,和这里的一模一样,所以我说它在这里,这个它是指那只橘色大猫。而第二个他是指神父的尸体,杨不成在和我们分别之时,带走了神父的尸体,但如今在这里却没有看见神父的尸体……你知道这说明了什么吗?” 海燕低头沉思片刻,忽然插话道,“凶手带走了那个什么神父的尸体?” “不一定,实际上有三种可能,”司马北竖起两根手指道,“第一种是杨不成已经安顿好了神父的尸体,并没有带在身边,这也符合情理,毕竟谁也不会随时将一具尸体带着……第二种则是像你说的,凶手带走了神父的尸体,这就有些让人意外了,但也有可能是因为出了某种变故,凶手不得已要带走神父的尸体,勉强还是能说得通的。” 村长海涛嗤笑一声,冷着脸道,“又是变故,三起命案都有变故,这凶手杀人挺不会挑时候的啊!” “这也是正常的,即便是再怎么凶残的恶人,在谋杀他人的时候,也难免会紧张,也就难免会出现变故……”司马北蹲下身子,仔细查看了一遍杨不成的尸体,在其破烂的衣衫里摸出一块蓝色宝石,轻轻掂了掂,“这牛鼻子身上居然藏着好东西,还挺沉的,应该值不少钱……这或许牵涉到杨不成的死因,毕竟他这么穷困潦倒的人身上,通常是不可能有这么值钱的宝贝,先由我收着,作为证物之一。” 村长海涛看着司马北麻利地将蓝色宝石揣进兜里,面皮微微抽动几下,清了清嗓子道,“你刚才说这里没有神父尸体总共有三种可能,但你只说了两种,第三种可能是什么?” 司马北直起身子,舔了舔嘴唇,目光幽幽道,“第三种可能也是最不可能的……” 话刚说了一半,四周围观的人群忽地嘈杂起来,就像一锅滚烫的热油中,突然掺加了些许凉水,立时炸裂开来,乱吵吵的,没有人再去关注司马北只说了一半的第三种可能,齐刷刷地看向某处…… 第54章 红铁针,黑铁针 众人目光聚集处,赶来凑热闹的赵文彪忽地双眼一突,抬起右手,摸了摸后脖子,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是吐出一口白沫,而后便沉沉倒地。 顷刻间,赵文彪的面色一片惨白,身子逐渐冰凉,再无生息。 围在四周的村民立时骚乱起来,各自散开,惊恐地看着赵文彪的尸体,警惕着站在自己身旁的其他人。 司马北见状立时三两步奔了过去,伸出右手,探了探赵文彪的鼻息,又俯身下去,听了听赵文彪的心跳,摇头叹息一声,侧脸看向跟过来的村长海涛,低声道,“已经死了……死得很快,”将赵文彪的尸体翻过来,指了指赵文彪后脖子上的一块小伤口,“致命伤应该是这里,看上去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 村长海涛左右扫了一眼,从地上捡起一只已然被拍死的马蜂,皱眉道,“是马蜂……而且是一只很毒的马蜂。” 司马北看了看村长海涛手里的马蜂,又看了看赵文彪尸体的后脖子,沉思片刻,突然将赵文彪的尸体挪开,在一堆落叶下翻找了一小会,捏起一根细小的红色铁针,眯起双眼道,“伤口并没有局部红肿迹象,应该不是马蜂……凶器是这根铁针,上面大概淬了某种毒药,导致受害者突发呼吸衰竭而死。” 四周的村民原本听到村长海涛说是马蜂所为,刚刚松了一口气,此时又看到司马北找出了人为的证据,瞬即再次骚动起来。 村长海涛紧皱眉头,看着四周的村民,冷声道,“这么说来,凶手就在这些人当中……” “可能已经离开了,”司马北摇了摇头道,“我刚才到场的时候,粗略地估算过这里的人数,约莫80人左右,但现在这里只剩下54人,死者倒下的一瞬间,就有几个人慌张离开了……村长,能不能告诉我一些死者的相关信息,譬如死者是谁,平常和谁有过仇怨之类的,或许我能很快找出凶手……” 村长海涛迟疑了一下,长叹一声,满脸肃容地答道,“死的人叫赵文彪,他和他爸都不是咱们这儿的本地人,但这些年相处下来,他们已经和咱们这儿的人没什么区别,为村子做了不少贡献,平常也没和谁结过仇怨……对了,他们父子和老王是一起来到岛上的,而且关系还算不错,只不过前几天因为他爸的事情,赵文彪和老王发生过几次冲突,甚至差一点在村口打起来,还扬言要弄死老王……” 司马北当即追问道,“是什么样的矛盾,居然都已经到了要弄死对方的地步?” 村长海涛耷拉着眼皮,漠然道,“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彪子误会了老王,以为是老王出卖了他爸,害得他爸为了逃避村子的责任,独自跑到山里躲藏,结果失踪了……其实呢,这事情根本不像彪子想的那样,老王并没有跟我说彪子他爸的年龄,我也没说一定要让他爸履行责任,毕竟他们归根到底也不是咱们村的人,是可以商量的……” 司马北觉察到一丝不对劲,继续问道,“能不能说得明白些,究竟是什么样的责任,为什么会和赵文彪他爸的年龄有关?” 村长海涛面色一沉,没有立马回答司马北的问题,低头沉默着,似乎已经被司马北的刨根问底惹得有些不耐烦了。 一旁的海燕抿了抿嘴唇,忽然道,“是上一个村长留下来的规矩,村子里的人如果到了60岁……” 话还没说完,村长海涛忽地抬头瞪了海燕一眼,寒声道,“多嘴!你什么都不懂,别在这里胡说八道……”扭头看向司马北,轻咳一声,“并不是什么特别的规矩,就像外面的社会规定60岁的人退休一样,我们村的老人也是到了60岁就可以安享晚年了,只不过为了不给村里的年轻人添麻烦,他们都住在山上……彪子他爸呢,大概是不想和儿子分开,所以就自己个儿躲起来了,估计是想常回家看看。彪子以为我们不知道他爸的年龄,但其实是前年他爸吃席喝醉了自己说出来的……这些应该和彪子的死没啥关系,毕竟老王也死了,当务之急是要找出这几起案子的凶手?” 司马北总觉得村长还隐瞒着些什么,却又不好再问下去,只得点了点头道,“村长说的是,当务之急确实要赶紧找到凶手,避免再有人遇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眼下也不知杀害彪子的凶手和前面三起命案的凶手是不是同一人,如果不是……那村子里就掺杂了两名凶徒,实在有些危险。我建议,从现在开始,村子里的人两两一组,互相监督,也是互相保护,这样尽量可以减少凶手再次行凶的机会,您觉得呢?” 村长海涛深吸一口气,叹道,“也只好先这样了……不过,还是要想办法把凶手剔除出去才是长久之计,既然小五把调查案子的权限给了你,希望你能对得起这份信任,帮我们早点找到那些害群之马!” 司马北微微笑道,“那是自然,这方面您完全可以放心,我目前已经有了一些想法,要不了多久就能抓到真凶……至少彪子这案子的凶手能很快找到,虽然刚才这里的人很多,现场环境很复杂,但凶手留下的破绽也很多。” 村长海涛深深地看了司马北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刚要转身离开,忽地想到什么,又回头看向司马北,“你打算和谁一组?实在不行的话,我也可以做你的助手,你别看我今年已经56岁了,可身体硬朗得很,比村里许多年轻人跑得更快,跳得更高。” 司马北洒然一笑,侧脸瞟了一眼海燕,眨了眨眼睛道,“多谢您的好意,但咱们差着辈儿,沟通起来或许不大方便,我还是和海……” “乌椰苏,我跟你一组!”不等司马北说完后半句,海星忽地站到司马北面前,摩拳擦掌一番,兴奋道,“我对村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是咱们村未来的村长,肯定能帮到你!” 村长海涛根本不给司马北拒绝的机会,速即点头道,“也好,海星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侧目瞟了海燕一下,招了招手,“海燕你就跟我一起走,咱们父女很久没有单独相处了,正好这两天多谈谈心!” 海燕恋恋不舍地看了司马北一眼,无奈地嗯了一声,跟着村长海涛朝林子外走去。 司马北瘪着嘴目送海燕和村长海涛离开,沉默了一小会,砸一下嘴巴,指挥几名村民把道士杨不成和赵文彪的尸体带回村里,扭转脖子,看了看身旁的海星,一边抬步走向神父的案发现场,打算碰碰运气能不能找到道士和他分开之后的行踪轨迹,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海星呐,你刚才说你对村子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那能不能回答我几个小问题?” “好啊!”海星一脸天真地回了一句,忽地想到什么,又低头黯然道,“但是有些东西我也不能跟你说,村里是有规矩的……” “不会让你为难的,我接下来想问的事情和村子的规矩无关。” “那就好,您问!我一定把知道的都告诉您!我可是乌椰苏最虔诚的信徒!” “哈哈哈……我先前说了我只是乌椰苏分苏,你不用这样恭敬,就把我当成你的朋友好了。” “不!在我的心里,您就是乌椰苏……他们那些人没见过你的神迹,我可是摸过的,真真切切地体会过!” 司马北干咳一声,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正色道,“那你一定要认真回答接下来的问题……第一个,我之前听小五队长说过,张奔驰也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他是在老婆和孩子都被杀了之后,被海水冲到岛上的,你觉得他平常跟村里人的关系怎么样,有没有和赵文彪接触过?” 海星不知道司马北为什么突然问起张奔驰,微微愣了一下,木然地答道,“小五哥说的不太对,他以前只顾着练肌肉块儿,根本不关心村子里的其他人,连名字都记不全……实际上,奔驰叔很早之前就在这岛上生活,后来因为一些事情,离开了村子一段时间,听说好像是因为他喜欢的女人嫁给了他的好朋友……再后来,有人传来消息,说是奔驰叔在外面安了家,不打算再回小岛了,可没过多久,我阿姐就从海边把奔驰叔带回来了,我们才知道奔驰叔的老婆孩子都被人杀了……” “你知道杀死张奔驰老婆孩子的人叫什么吗?” “他没说过……但我有一次偷听我阿爸和王叔聊天,隐约听到那人好像姓陈,早就被判死刑了……” “姓陈,这么说来消息的源头应该是同样从外面来到小岛的老王……”司马北拧着眉毛想了想,忽然道,“张奔驰重回小岛那一天是不是老王也刚来小岛?” 海星惊奇地看向司马北,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没错!赵文彪和他爸也是那天来到村里的……乌椰苏,你真是太厉害了,果然是无所不知!” 司马北表情微涩地笑了笑,“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只不过比较会猜而已……”停顿了一下,想起当初在李静安排的房间里看见的东西,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既然赵文彪、老王、张奔驰都是同一天来到小岛的,那这一切也就能连起来了!海星呐,事情比我想象得还要复杂,这里会是另一个暴风雪山庄,凶手还会再杀人……” 海星垂着脑袋,眼神忽地变得冰寒,低声问道,“乌椰苏,无论是王叔,还是赵文彪……他们都是很坏很坏的贼猫子,死了倒是好事,我觉得凶手做得没有错,不然那些贼猫子会在家里捣乱,搅得所有人不得清净的!” 司马北怔了怔,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海星,满脸难以置信地说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是在杀人,是在犯罪!” 海星抬起头,掏出一根竹管,对着司马北用力一吹,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什么犯罪不犯罪的,我阿爸说过,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有罪!” 司马北低头看了看扎在自己胸口上的那根黑色铁针,随即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直挺挺栽倒下去,嘴角抽搐着吐出最后一句,“怎么不是红的……” 第55章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幽暗潮湿的地下室内,四周都是斑驳的灰墙,一盏油灯放在长长的案板上,散着微弱昏黄的光,将案板上十四个椰子的黑影斜斜地拉长,宛如一颗颗椭圆的人头。 一阵微风不知从何处透了进来,灯光摇曳,影子也跟着摇曳。 被捆在屋子中心椅子上的司马北缓缓地睁开了双眼,抽了抽鼻子,重重地打了个喷嚏,看了看身上一圈又一圈密密缠着的绳子,又扫了一眼四周的情况,目光最后停在握着木棍的海星脸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道,“捆得这么紧,不至于……” 海星眼神冰寒地看着司马北,冷冷地说道,“对付你这种聪明人,再怎么小心谨慎都不过分。” 司马北舔了舔嘴唇道,“多谢夸奖,平时称赞我聪明的人并不多,你应该算是第四个……常言道,士为知己者死,但我不是士,也不想为了你的夸赞而死,所以咱们能不能商量一下,你别拿那个棒子敲我的脑袋,我又不是跑到你家里偷鱼的贼猫子。” “阿姐居然连这些都跟你讲了……”海星的脸色陡然变得更加阴寒,攥紧木棍道,“现在我杀你的理由又多了一个,你该谢谢你自己!” 司马北摇头叹息一声,“小孩子总是喜欢说大话,扮成熟……你不可能杀了我,也不想杀了我,否则就不会用那黑色铁针扎我,所以咱们别来这些虚的,你把我绑在这儿到底是几个意思?” 海星似乎被司马北说中了心思,愠怒道,“谁说我不能杀你?别忘了赵文彪是怎么死的!” “他不是你杀的,”司马北嘴角微微上扬道,“当时你站在我的旁边,根本没有机会出手,也不可能在那个方位射出铁针扎到他的后脖子上,所以我才会没有拒绝和你搭档,也没有在你掏出那根小管的时候出手制止你,而是任由你把我拖到这边来……这个呢,就叫将计就计!” 海星面色难看道,“你就不怕我那根针毒死你?” “不怕!”司马北朝着扎在自己胸口的那根黑色铁针努了努嘴,嘿嘿笑道,“就算你用的是红色铁针,也毒不死我……难道你就没觉得我胸口这血流量有些太大了吗?” 海星闻言速即走到司马北面前,伸出右手拔下那根黑色铁针,扯开司马北的衣服,盯着那个破烂的血袋,阴沉着脸道,“你什么时候在身上装了个这玩意的?” 司马北微微抬了抬眉毛,“就在赶往杨不成命案现场之前,我去撒了泡尿,顺带捉了只野兔子,给你阿姐做了个烤兔子,和那天你在坏人村那边烤的兔子味道差不多,你阿姐很喜欢……本想着这袋兔血晚上烧道菜,结果全浪费了,回头你得赔我!” 海星面色铁青道,“你早就开始怀疑我了?” 司马北呵呵笑道,“其实也不算多早,你的年纪虽然小,但演技确实老道,只不给今天有人提醒我要对你特别注意一下,所以我才多加了一点点防备……” 海星不由地皱起眉头道,“谁?” “我!”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忽地在地下室门口炸响。 龙右抱着膀子走了进来,随手抛掉一把白色兔毛,斜眼看向司马北道,“下次别用这玩意儿做标记了,风一吹,散得到处都是,害我在这四周瞎找了老半天!” 海星瞪大眼睛看着龙右,寒声道,“居然是你……司马北!” “错了错了,”司马北轻咳一声,吸吸鼻子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才是司马北!” 海星冷哼一声,扬起下巴道,“我当然知道他不是司马北,刚才我是故意说错的,就是想看看你们的反应……他其实叫倪大野,对!” 龙右强忍笑意,抠了抠下巴道,“我也不叫倪大野,但我可以是你大爷。” 司马北瞪了龙右一眼,一本正经道,“别欺负孩子啊……他怎么说也可能是我未来的小舅子,你要是他大爷,那我不得也叫你大爷,辈分可就乱了。” “咱俩各论各的,我叫你北哥,你叫我大爷,没啥毛病!”龙右轻咳一声,歪着脖子道,“而且,你能不能跟燕妹子走到一起还得两说,就他们家这些破事,我看挺悬乎!” “他们家的情况呢,就是这么一个情况,也不算多复杂……”司马北一脸淡然道,“这孩子就是有点心理问题,回头我带他去找个心理医生朋友瞧瞧,整几个疗程也能治好。他阿爸可能问题就有点严重,但好在那个村长并不是他们的亲生父亲,所以影响不大。” 海星双眼一突,咽了咽口水道,“你在胡说什么……” “你们这个家庭是东拼西凑起来的,”司马北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和海燕都不是那个村长的亲生孩子,海燕也不是你的亲姐姐……这一点从你们长得完全不像就可以看出来了,再加上我结合海燕讲的那个故事,简单地推理了一下,大概猜到了一点真相,你那个亲生阿爸在你三岁的时候就死了……死在你用棍子敲死橘色大猫那天晚上!” 海星神色陡然癫狂,使劲抓了抓头发,厉声道,“住口!” 司马北叹息一声,幽幽地说道,“安保队长小五跟我说,村长是禅让制的,也就是上一个村长把位子腾给了现在这个村长,而你的亲生父亲就是上一任村长。其实并不是你阿爸让出了位子,而是他好心救回现在这个村长之后,却被这个村长杀害了……简单地总结一下,就是鸠占鹊巢的故事。” 龙右满脸震惊地看着海星,忽然插话道,“所以这孩子算是认贼作父?” “并不准确,他这是一种心理疾病,叫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司马北轻声解释道,“这种症状主要是指受害者受到不良对待或者对身处环境恐惧之后,会对施害者产生一种正向的情感,譬如同情、认同、想要帮助施害者等……这个病症的词汇诞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你们大盗的老前辈在一家银行抢了钱,劫持几名银行工作人员生活了一段时间,结果那些工作人员最后拒绝指证那个罪犯,还为那人向法官求情……” 龙右啧啧两声,叹道,“看来我要学习的还很多啊!” 司马北哼了两声,“对,多学点,我看可刑,学会了这些歪门邪道,你的日子会越来越有判头!” “够了!东拉西扯还没完了……”海星看着司马北和龙右你一句我一句闲扯,气得浑身微微颤抖,举着木棍,色厉内荏道,“你们这些外来的贼猫子,真是太讨厌了,就该把你们全都一棒子敲死,挂在树上!” 最后一个字刚刚落下,海星便双手紧握木棍,狠狠地朝着司马北的脑袋砸了下去! 然而,就在木棍距离司马北的脑袋只剩下三十公分时,却忽地停顿下来。 一个圆滚滚的椰子抢先一步砸落在海星的头上。 龙右的声音在海星背后响起,“你这孩子怎么总喜欢砸人脑袋,什么臭习惯……现在遭报应了!” 海星艰难地扭转脖子,瞥了龙右一眼,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却见龙右再次抱起案板上的一个椰子砸在了自己的脑袋上,随即两眼一番,晕死过去。 龙右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海星,撇了一下嘴巴,三两步来到司马北旁边,解开绳索,轻笑道,“还好我先前也在林子里,不然你今天这一遭头上至少得添两个大包!” 司马北活动了一下有些酸软的肩颈,淡淡道,“你如果不在那边,我也不会任由这孩子胡作非为,被他拖了这么长一截路,后脑勺都快被磨平了,下次还是不能这么玩,太费脑袋。” 龙右忽地想到什么,眨了眨眼睛道,“对了,我刚才在那边看见了两个熟人,你得多留意一下,现在已经死了好几个坏人村的人了,我觉得他们也挺危险的……” “什么人?” “坏人村监狱的女主人李静,还有那个躺平的大胡子……” “他们可能是来找小橘子的,那个大胡子倒是不会出什么事情,毕竟他之前就是这个好人村的人,但李静可能有点危险,因为她父亲之前负责看管好人村囚犯的关系,她知道许多隐秘,而且这些年也一直在收集各种信息,电视剧里通常这种知道很多的人,领盒饭都特别快。” “那你得赶紧把他们聚拢起来,团结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方便咱们逃出这座小岛。” “现在还不着急走,这里出了这么多命案,必须得把凶手抓起来才行……” “怎么不着急?我很着急啊!咱们可以出去了之后,再找警察过来,人家穿制服的才是专业的,你一个侦探,连编制都没有,就别在这儿瞎起哄了!” “那不行,每个职业都自己的职业道德,干我们侦探这一行的,如果遇见案子躲得远远的,良心会不安的……而且,现在就算咱们想离开,也缺少工具。说到这个,你还得帮我去做两件事。” “没工夫,没心情……赵文彪就在我眼前被人杀死,查找害死我爸的线索也断了,我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破地方……” “我要你帮忙去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为了让咱们能早点离开这座小岛,有人打算在这里上演暴风雪山庄,想要阻止,就需要更多的外力协助。” “什么事情?” “你最拿手的事情……”司马北从兜里摸出那张坏人村监狱房间墙壁上的图纸,递到龙右的手里,正色道,“这头一件,你先去这个地方顺点东西出来……那里面守卫森严,机关也很多,只有你能进去。” 龙右打开图纸细细瞧了一眼,瘪了一下嘴巴,“这难度不算太高……里面放的是什么东西?” “很多……但我只需要两样东西,”司马北双眼微眯道,“一个黑色的铁盒子,一份档案。铁盒子里装着咱们离开小岛必须要用到的关键物件,而那份档案能帮我尽快找到真凶,说不定还能知道害死你爸的人在哪里,以及我来这儿要找的人是不是我猜测的那个人。” 龙右收起图纸,比了一个ok的手势,“小意思,等着瞧,你明天就能看见那两样东西……第二件事情呢?” “第二件事等你把那两样东西拿回来,咱们在山谷石屋那边碰头的时候再说……”司马北轻咳一声,故意卖了个关子,主要是担心此刻说出帮小橘子解锁的事情,以龙右的性格大概率不肯答应,抿了抿嘴唇,嘱咐道,“你多注意安全,如果事不可为,那就先退出来,现在我能信任的人只有你,咱俩是同一条船上的,一切以你的人身安全为重。” “婆婆妈妈的,我要是连这点小场面都搞不定,怎么对得起大盗的称号……”龙右洒然一笑,挥了挥手,转身抬步向地下室外走去,“噢!我也有一件事要你帮忙,记得帮我找一下那个9527,听说他是当年那混蛋的徒弟,应该也知道一些情况……我先前在村子四周找了很久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只能靠你了!” 司马北望了望龙右的背影,轻笑一声,低头看向躺在地上的海星,大有深意道,“没问题,我现在很有号召力,想在好人村里找一个人很容易……” 第56章 大盗,龙右!(一) “好像也不是很容易……” 一个小时后,龙右站在好人村西面的某座悬崖堡垒百米之外的树荫下,扫了一眼高约十米的黑色石墙,看着那些身穿红衣的好人村村民握着猎枪来来回回,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嘟囔道,“得先要想办法混进去啊,只要进去了,就能出来!” 一扭头,龙右忽地瞥见一个红衣村民拉着辆载满果蔬鱼虾的木板车缓缓而来,眼珠子一转,悄然溜了过去,趁着那村民打呵欠的工夫,滚到木板车底下,紧紧贴着木板,屏住呼吸,随着木板车嘎吱嘎吱穿过堡垒的大门。 木板车停下时,已然越过七八道检查关卡,堡垒内的厨房近在眼前,龙右等到那红衣村民抱起一筐果蔬跨进去之后,这才从木板底下滑出,四下扫视一眼,拉起运动服的帽子,将里面黑色高领棉衣的领子扯到鼻尖上方,遮盖住半张脸面,而后按照记忆中的图纸路线,快步冲到厨房左侧的过道内,纵身一跃,右手扣住石头墙面缝隙,几个呼吸间,便腾挪至过道上方的天花板,小心翼翼地撬开通风管道铁网,迅疾地钻了进去。 就在龙右刚刚钻进通风管道,合上铁网时,那名负责运输果蔬鱼虾的村民跟着另一个胖子村民从厨房走了出来,望了望方才龙右攀爬的地方,皱眉道,“你刚才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胖子村民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耷拉着眼皮道,“没有……别一惊一乍的,本来今天就是祭祀的日子,你这样怪吓人的!咱还是赶紧把东西搬进去,开始筹备晚上的伙食,照顾好大家伙的肚子才是正事!” 那名红衣村民连连点头称是,随即收回目光,跟着胖子村民一起搬运木板车上剩余的果蔬鱼虾。 龙右听着两人重新回到厨房内,缓缓地舒了一口气,从兜里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手电筒,照了照黑黢黢的通风管道,慢慢地向前爬行着。 约莫过了十分钟,龙右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看着前方的另一个铁网,深吸一口气,关掉手电,极度缓慢地挪移过去,偷偷瞄了一眼铁丝网下方,确认是电闸总开关的机箱房间,瞧清看守机箱红衣村民的位置,速即扯开铁网,跃下通风管道,三两步来到那名守卫背后,右手捂住对方嘴巴,左手一抬,直接用手肘狠狠撞在对方的后脑勺上。 那名守卫将将呜呜两声,便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龙右瞥了一眼守卫桌上放着的水杯,缓步走了过去,拿起水杯,扯下守卫红衣一角,打开电源机箱,将那一角红布揉成一团,放在总闸开关上,又用小刀把水杯捅出一个十分微小的破洞,使之刚好能一滴滴地流出杯里的热水,最后将水杯放在那一角红布正上方,关上机箱的铁皮门,再度钻进通风管道内,换了个方向,朝着此行的目标所在房间爬去。 一百零一,一百……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龙右一边默默倒数着,一边挪动身子,当数到一时,正好来到一个飞速旋转的风扇前,也就在这一刻,那团红布积蓄的水滴太多开始淌向电源开关总闸,一道火花瞬时亮起,整座堡垒内部的灯光陡然熄灭! 风扇下方的暗室当即变得一片漆黑! 几道有些慌乱的脚步声响起。 “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可能是老齐那混蛋又在用什么热得快煮面!” “这一个月都几回了,烦不烦呐……下次村长过来,一定要让他把老齐那混蛋的热得快没收了,在海边捡了个破烂当成宝,净给咱们添麻烦!” “别说了,还是先赶紧过去看看,今天是祭祀的日子,不能马虎。” 话音落下,脚步声逐渐远去,暗室内重归静寂。 风扇也在此时完全停止转动。 龙右用小刀快速拧开风扇的螺丝,轻轻地取下风扇,从风扇口一跃而下,身子微微摇晃两下,稳稳立住,看了看身体四周,摸出一把事先准备好的白灰,随手一抛。 白灰缓缓飘下,落在龙右身体周围,现出一条条白色的丝线。 龙右冷哼一声,俯身弯腰,不停地变换姿势踏步向前,潇洒地避开那些白色的丝线,就像在表演某种奇怪的舞蹈一般。 片刻之后,龙右腾身而起,像鲤鱼般跃过最后一条丝线,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搓了搓手,信步来到一道钢板大门前,瞟了一眼门旁的密码锁,冷笑一声,又摸出一把白灰,对着密码锁吹了吹,看着上面现出的几个指纹印,伸手依次按下。 一阵机关转动的声响登时从门口上方传出。 钢板大门缓缓升起。 龙右拍了拍手掌,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但很快便愣住了。 钢板大门之后摆放着上百个黑色铁盒,每个铁盒的大小款式一模一样,甚至连铁盒上的锈迹位置都差不多。 “特么这么多个盒子,我怎么知道哪个是哪个!” 龙右面色铁青地骂了一句,正打算挨个挨个查验,忽地注意到有一个铁盒格外干净,而其他的铁盒上都沾满了灰尘,沉思一小会,径直走到那个铁盒前,嘴角微微上扬道,“应该就是你了,被特别关照的一定很特别……”伸手捧起铁盒,感受到手上那份沉重,双眼一亮,“肯定就是这个,越沉的东西越贵重,错不了!” 小心地将铁盒放进怀里,龙右四下扫视一番,终于瞧见了放在角落里的破烂档案柜,快步走过去,打开柜子,迅速开始在一堆村民档案中翻找司马北说的那份密封档案袋,无意间突然瞧见几个熟悉的人名,速即挑了出来,又在最底下扯出那个用红蜡密封的档案袋,盯着上面一行模糊的墨字,轻声道,“吉吉岛文旅城开发项目……他要这玩意干嘛?” “当然是查一查这小岛有什么问题,这样我才能知道为什么它会漂到那里去,剩下的一半在什么地方……” d市警局内,张小满手上也拿着用红蜡密封的吉吉岛档案袋,麻利地扯开红蜡封口,取出厚厚一叠资料,飞快地翻看着,漫不经心地对坐在旁边的马良说道,“只要找到了另外一半小岛,自然也就找到司马北了。我最近眼皮跳得厉害,总觉得有很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我担心可能就是司马北在那边遭遇了什么极端恶劣的虐待,比方说被人捆起来,一棒子一棒子砸脑袋什么的……” “为什么会是被人一棒子一棒子砸脑袋?”马良摸了摸自己的肥肚腩,眨了几下眼睛道,“不能是用小皮鞭一鞭子一鞭子抽吗?” “用皮鞭抽司马北不起作用,他反而会很兴奋,起不到逼问的作用,”张小满扶了扶眼镜道,“以前我和他一起在绿藤市办过一件大案,凶手极为变态,男女都不放过,而且喜欢虐杀受害人,司马北当时就假扮中了凶手的圈套,被拖去一个小房间,凶手用小皮鞭整整抽了他一日一夜,但反而让司马北越来越精神,吓得凶手以为自己遇到了变态……其实是司马北有病,他对于痛觉感受不是特别灵敏,用小皮鞭抽打,只会让他觉得很舒服。” 马良砸一下嘴巴,表情怪异地瞥了张小满一眼,“所以说,你们仨都有病……你是脑子有病,骆慈是心脏病,司马北是感官有病,都涉及神经,简而言之,你们仨都是神经病。” 张小满翻了个白眼,“不要以为你是警察,就可以随意侮辱别人,当心我告你毁谤!” 马良重重打了一个喷嚏,揉揉鼻子道,“我就是说个事实而已,又没像网上那些人恶意造谣,你告不准的!” 张小满见状迅即将椅子挪了挪,远离马良几分。 马良侧脸看向张小满,抬了抬眉毛道,“你搬那么远干什么?我这就是因为吹了海风,受了风寒而已,小感冒。” “现在感冒种类很多,可说不准到底是啥……”张小满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忽地瞧见开发档案某一页上印着个熟悉的名字,微微皱起眉头道,“老马,你赶紧帮我查一下这个张涛还有没有亲属什么的!” 马良轻轻噢了一声,立刻在电脑系统里检索出张涛的个人信息,淡淡道,“张涛,男,1982年1月21日出生,家住d市金阳区梧州国际花园,他父母早年就过世了,没结婚,没子女,但有个哥哥,叫张海……咦,他哥哥上个月居然把他们家的房子低价卖了,如果你想找他,那这就有点麻烦了……” 张小满脑中突然闪过一道亮光,扭头看向马良,急忙追问道,“这个张海是不是有个老婆,姓沈?” 马良愣了一下,惊奇道,“还真是……你怎么知道的?” 张小满咽了咽口水,没有回答马良的话,继续问道,“他们是不是还有个女儿叫沈明艳,曾经就读东湖一中?” 马良立马又检索了一下,脸上的震惊越发浓郁,讶然道,“没错,但他们的女儿很早之前就失踪了……小满,你是怎么知道的,别说你是猜的啊,这么能掐会算,你就不该做大学老师,而是去庙门口摆摊了!” 张小满面色难看道,“我又不是诸葛亮,当然不是猜的……我见过张海夫妻,因为那会儿只关注了他们女儿的名字,以为父亲也该姓沈……大意了啊!没想到,我算计来算计去,最后却中了别人的算计!” 马良紧皱眉头,满脸疑惑道,“什么算计?他们跟司马北失踪有什么关系吗?” 正当张小满想要解释几句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啪啪啪! 【感谢书友的月票支持!也感谢长期以来投票支持的朋友们,我一定努力加油,争取写出更好的故事回馈大家!谢谢~】 第57章 大盗,龙右!(二) 啪啪啪! 脚步声在门口处戛然停止。 嘎吱一声,房门忽然而开。 两名身穿红衣的好人村村民端着猎枪走进暗室,扫了一眼那些安然无恙的丝线,长出一口气。 其中一名大鼻子村民轻叹一声,瘪了瘪嘴道,“我就说没什么问题,咱们这儿密不透风,谁能偷摸进来搞事情,你非不信……” 另外那名小眼睛村民呵呵笑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嘛,刚才突然断电,你不也吓了一跳吗,那白痴老齐居然躺在地上睡着了,说起来也挺奇怪的,机箱里怎么会放着一个水杯呢?” 大鼻子村民漫不经心地答道,“可能是老齐放在里面的,等他醒过来就知道咋回事了。” 小眼睛村民刚想要再说些什么,忽然瞧见暗室内丝线上沾着些许白灰,面色陡然一变,惊声道,“不对!这里好像真有人来过了!我昨天才擦过这些警报器丝线,不可能这么快落了这么多灰尘!” 大鼻子村民登时也惊了一下,细细观察了一番丝线上的灰尘,拈起些许放在鼻前嗅了嗅,“不是灰尘,是木头燃尽的灰烬,确实有人来过了!” 两人对视一眼,速即关闭警报器,收起那些丝线,快步冲到钢板大门前,迅速在密码器上摁下几个数字,焦灼地等着大门升起之后,一步跨了进去,看着那些依然安放在架子上的铁盒,顿时松了一口气,正要退出去,小眼睛村民却突然瞧见某个架子上少了一个铁盒,立马拉住一只脚已经踏出钢板大门的大鼻子村民,沉声道,“少了一个。” 大鼻子村民循着小眼睛村民的目光看去,满不在乎道,“那边都是空盒子,不紧要的。” 小眼睛村民皱了皱眉,“还是检查一下比较好,要是那东西丢了,咱俩恐怕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三两步来到龙右先前取走铁盒的地方,拿起架子上的黑色铁盒,面色铁青道,“糟了……分量不对!” 大鼻子村民闻言立马打开铁盒,取出里面的一张纸条,展开一看,轻声念道,“张三到此一游……还真是遭贼了!好一个李代桃僵,我险些就中计了!” 小眼睛村民翻了一个白眼道,“你不识字,就别搁这儿充文化人,这上面只有四个字,你那什么张三到此一游是六个!” “讨厌!这时候你纠正我这个干什么……”大鼻子村民撅着嘴道,“那你说说看,这上面写的是啥?” 小眼睛村民眯起眼睛,指着纸条上的“大盗龙右”四个字,语气平缓道,“这第一个字呢,念大,就是你的鼻子很大的那个大字……这第二个字念次,一次两次的次,第三个字就比较复杂了,是个繁体字,念虫,七星瓢虫的虫,第四个就很简单了,是口,也就是嘴巴的意思。” “大次虫口?”大鼻子村民挠了挠头,满脸困惑道,“这是啥意思?” “可能是那家伙的名字,我听说凡是厉害的盗贼都有自己的名号……”小眼睛四下又检查了一番,却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其他东西丢失了,速即拉着大鼻子村民退出暗室,低声说道,“这盗贼还比较讲究,只偷了一样,咱就当不知道,反正也没人来这边检查,等到过阵子轮换几波,就算有人发现东西不见了,也没人知道是在咱们看守的时候丢的。” 大鼻子村民有些担忧地说道,“能行吗?万一接替咱们的人进去清点的时候发现了怎么办?” “现在那样是不行,咱们得先找个差不多的铁盒子,在里面装一些和之前铁盒子重量相等的东西,然后摆在那架子上,一般交接的人都不会打开盒子,最多就是擦一擦上面的灰尘……”小眼睛村民轻声道,“你可别犯傻啊,今天要是咱们主动承认丢了铁盒,待会走上祭台的就必然要再加两个人!” 大鼻子村民听见祭台两个字,瞳孔猛然一缩,立马点头道,“我不傻!就按你说的办……以后不管谁问起,咱都不能承认!” “承认什么?”小眼睛村民轻咳一声,面色镇定道,“根本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嘛!” “对对对!什么都没有发生!”大鼻子村民回头望了一眼暗室,压低声音问道,“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先去找个盒子装点东西放在那架子上……”小眼睛村民淡淡地答道,“等下你放好东西之后,我再去机箱那边把老齐叫醒,让他把电源机箱修好。” 大鼻子村民点了点头,随即便转身匆匆离去。 小眼睛村民看着大鼻子村民的背影,舔了舔嘴唇道,“大鼻子,你可别怪我啊,正所谓死贫道不如死道友……” 说罢,小眼睛村民也扭转身子,快速走向机箱房。 待到两人的脚步声都远去之后,趴在通风管道风扇处的龙右啧啧叹了两声,“没文化,真可怕!” 缓缓沿原路退回,龙右正要撬开铁网跳下去的时候,忽地听见一阵极为细微的啜泣声,皱了皱眉,犹豫片刻之后,还是扭转身子,慢慢爬向啜泣声来源处,小心地探出脑袋,透过另一处通风管铁网望向下方的房间,借着手电微弱的光,瞧清了房间内的情形。 漆黑的房间内,挨挨挤挤蹲着数十个女孩子,有的看上去已经是十几岁的少女,有的则是几岁的女童。刚才龙右听见的细微啜泣声,便是来自一位身穿绿色裙子的女童。 龙右盯着那名女童惨白的小脸,莫名生出怜悯之情,轻叹一声,捏着小刀,正打算钻出通风管道营救这些被关押着的女孩,却瞧见房门突然被人推开,速即又缩了回去,屏住呼吸,侧耳听着下方的动静。 然而,下方却没人说话,甚至连脚步声也很轻微。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啜泣声消失不见,房门处传来嘎吱一下关闭的响动。 龙右没有立刻探出脑袋查看,而是又静等了两分钟之后,这才偷偷望向房间,但让他失望的是,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 暗叹一声,龙右只得默默退离,从原来的铁网处钻出通道,轻飘飘地落在厨房外的过道上,瞟了一眼还放在院子里的木板车,蹑手蹑脚地经过厨房门口,并没有选择溜到木板车底下,而是猛然踩踏在木板车上,借力一跃,跳上厨房屋顶,像一只野猫般柔柔地踩在瓦片上,穿行于堡垒屋檐暗影之间,很快便来到靠近悬崖的一侧。 之所以龙右选择从悬崖这边离开,是因为根据之前的勘察,只有悬崖这一侧没有巡守的红衣村民,凭借着自己的攀岩能力绕出去并没有什么难度。 然而,当他准备从屋顶跃下的时候,却发现悬崖边的那棵歪脖子树下站着许多身穿白色素衣的好人村村民。 一个身穿红衣的村民站在这些白衣村民围成的圆圈中心,显得尤为扎眼。 就在龙右退回屋顶暗影里满脸疑惑地观望之际,那些村民忽然唱起歌来。 “我从海边走过,岸上一片春色,枝头硕果金黄,风来声萧瑟……我从林间走过,总有满筐的收获,岛上水果飘香,村民忙着收割,小岛从不寂寞……” 曲终,但人并未散去,反是朝着中心的红衣村民聚拢。 那红衣村民忽地掏出一把小刀,接着右手紧握小刀在左手手掌上抹了一下,然后用血红的左手手掌轻轻地抚摸着一个个白衣村民。 所有白衣村民脸上都染上鲜血之后,转身走回原位,一脚踏上层层叠叠堆着的木板,将自己的脖子伸进绳套里,表情麻木地闭上双眼。 其间有一少年瑟瑟发抖着,迟迟不肯站上木板,那红衣村民微笑着走了过去,在少年耳边轻语几句,而后扯下一绺红布,系在少年的脖子上,又在红布上写下几个字,拉着少年的手,来到属于少年的那堆木板前,将少年抱上木板,深吸一口气,对着歪脖子树跪拜下去,俯身以额头轻触地面,高喝一声,“乌椰苏!” 所有踩在木板上,脖子伸进绳套的村民也都闭着眼大喝一声,“乌椰苏!” 少年看了看身边的大人们,颤抖着将脖子伸进绳套,紧闭双眼,嘴唇发白地跟着喊了一句,“乌椰苏……” 红衣村民缓缓起身,闭上双眼,背对着悬崖下方,轻声念诵着什么,每念诵一句,便退后一步,直至来到悬崖边上,双臂慢慢伸展开来,念诵出最后一句,随即便向后一仰,摔下悬崖。 龙右双眼一突,险些惊呼一声,还没缓过劲儿来,接下来的一幕,更加令他后背发凉。 所有脖子上系着绳套的村民也开始低声念诵着什么,每念诵一句,便踢掉脚下一块木板。 这一次,因为声音很多很杂,有些人的嗓门比较大,使得龙右勉强听清了几句。 “善良的乌椰苏……我有罪,三天前邻居阿华家的院门是我砸坏的……” “万能的乌椰苏……我也有罪,前天我去帮村东的阿黄修补家具,故意弄坏了他最喜欢的花瓶,因为他总向我炫耀……” “仁慈的乌椰苏……请原谅我,昨天我在鱼塘捞鱼的时候,为了能让我自己的鱼卖个好价钱,就把鱼塘里的其他鱼都炸死……” 而那名少年或许是因为胆怯的缘故,紧紧闭着眼睛,声音比别人都要响亮,几乎是在吼叫着。 “宽厚的乌椰苏!我错了……今早我去找小明摘果子的时候,害怕他胜过我,所以推了他一下,害他摔断了腿……” 其他白衣村民们的声音在这一刻也越来越大。 脚下的木板一块块减少。 绳子越来越紧。 直至脚尖再也无法够到木板,那些声音才渐渐矮了下去,趋于静寂。 于是,悬崖的歪脖子树上便悬吊着数十具白衣尸体。 微风一吹,少年脖子上的红布飘了起来。 龙右盯着那一绺红布,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遍体生寒。 也就在此时,悬崖边上忽然冒出了一个脑袋,先前那个摔下悬崖的红衣村民攀着崖壁上的草木爬了上来,缓缓放下衣帽,露出一张对龙右而言无比熟悉的脸庞。 龙右陡然睁大眼睛,瞳孔却是在微缩,双手紧握成拳,恨不得立刻冲过去质问对方,却忽地听见堡垒内响起一阵响彻云霄的警报声,而那名站在歪脖子树下的红衣村民也望了过来,似乎发现了自己,登时惊了一下,迅即转身,脚步轻盈地蹿到堡垒西面一处屋檐侧边,低头看了看下方端着枪的巡守村民,偷偷瞥了一眼几名也爬上屋顶检查的红衣守卫,待到下方巡守的村民离开后,毫不迟疑地跳了下去。 那几名在屋顶检查的红衣守卫听到细微动静,立即来到龙右方才所在的地方,探出脑袋向下方望了一眼,却没有发现入侵者的身影。 而就在他们脚下,龙右紧紧贴着屋檐内侧,藏身阴暗处,竭尽所能地控制着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第58章 惊变又起 啪哒,啪哒。 龙右听着屋顶上那几名红衣村民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并没有立刻翻上屋檐,或者跳到地面上去。 地面距屋檐大概十五米左右,就这么跳下去不死也得残废。 他抿了抿嘴唇,在心中倒数十秒,以保证那些在屋顶查看的红衣村民不会去而复返,但又不会被即将出现在下方的另一队巡守村民发现。 任何事情都有规律可循,巡逻也一样。 在进入堡垒之前,龙右观察了很久,已然掌握了这些呵欠连天的巡守村民的行动规律。 当他在心中默数到一时,立刻翻身一旋,稳稳落在屋檐之上。 也就在此时,屋檐下方的墙壁拐角处出现了另一队巡守村民,其中一个村民在经过龙右刚刚紧贴的屋檐时,抬头向上望了一眼,摸了摸落在额头上的一粒灰尘,不以为意地瘪了瘪嘴,打了个呵欠,继续跟着前方的同伴踏步而行。 待到这一队巡守村民离开之后,龙右从屋檐阴影里闪了出来,飞身跃到对面一间相对低矮些许的屋子上方,缓了一口气,后背贴着屋瓦,轻轻地在只有两个指甲盖宽度的檐壁边缘处挪动脚步,动作极为小心且缓慢。 忽然间,一个巡守村民从下方的墙壁拐角处跑了出来,恰巧停在龙右的正下方,左右横扫一眼,解开裤子,蹲在墙边吭哧吭哧地排泄起来。 龙右忍不住干呕了一下,捏着鼻子,别过脸去,静静等着那巡守村民离去。 就在这时,拎着铁锤的赵刚在林子里瞎转悠一圈后,误打误撞来到堡垒百米之外,瞄见了屋顶上龙右的身形,觉着有些眼熟,细细一想,当即兴奋地奔了过来,朝着龙右挥手喊道,“那什么死马兄弟!我……赵刚!咱俩喝过酒来着,还记得不!哎呀妈呀,可算让我找着一个熟人了!” 龙右面色一僵,低头看向下方刚拉了一半大便的巡守村民,发现对方也抬头望向自己,暗骂赵刚一句白痴,迅即纵身一跳,落在旁边另一处更加低矮的檐壁上,而后快速一个后空翻,反身停在距离地面只剩下五米左右的墙角上方,毫不迟疑地飞身扑下,在那名巡守村民回过神来之前,掏出怀中的黑色铁盒,狠狠地砸在那名巡守村民的脑袋上。 那位巡守村民登时两眼一黑,连半个字都来不及喊出口,便晕死了过去。 龙右长长地吐出一口闷气,重新将黑色铁盒揣回怀里,捡起那位巡守村民的猎枪,歪着脑袋看向撒丫子跑过来的赵刚,翻了个白眼道,“兄弟,你下次打招呼好歹看一下场合,刚才多危险啊!” 赵刚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咧着嘴笑了笑,“兄弟是在这儿做买卖啊?不好意思,我好不容易见着一个熟人,实在是太激动!对不住,没搅了你的买卖……” 龙右轻叹一声,满脸无奈地摆摆手道,“算了,反正任务已经完成,我本来也打算从这儿离开,没多大影响,就是多费了点力而已……走,等下巡逻的人就要过来了。” 赵刚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指了指瘫倒在地上的那位巡守村民,眨了眨眼睛道,“要不要把他藏起来,这也太暴露了……” 龙右耸耸鼻子,一边快步走向密林,一边轻声说道,“不用……要想把他藏起来,我还得帮他擦了屁股提上裤子,太埋汰。” 赵刚恍然地点了点头,跟在龙右的身后一起走进林子里,感叹道,“兄弟,你可不知道我这两天是咋过的,太难了……9527他们抛弃了我,害得我孤零零在这人生地不熟的破地方转来转去,转得我头都晕了,又没啥吃的,只能顿顿吃草啊,嚼得我两只眼睛都红了,跟个兔子似的。” 龙右瞥了赵刚一眼,撇了撇嘴道,“我看你也没瘦啊,更像是胖了两斤,吃的啥草啊,还带增肥效果。” 赵刚干咳一声,嘿嘿笑道,“我这是体质特殊,喝凉水也长肉……兄弟,接下来我可跟定你了,别想扔了我自己跑。” 龙右歪了歪嘴巴道,“你想跟着就跟着,左右我昨天新找的室友已经回不来了,你正好填补他的空缺。” 正当赵刚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道路前方忽地蹿出一道人影,龙右盯着那人的短裤,微微一愣,双目圆睁道,“是你!” 短裤青年闻声扭头看了龙右一眼,也愣了一下,随即立马扭转身子,慌忙往另一条小道逃去。 赵刚侧脸看向龙右,问道,“兄弟,你和这货有过节?我跟他接触了一小段时间,如果不是很大的矛盾,要不要我帮你俩调解一下?” “调解不了,这王八蛋抢过我……”龙右想起自己之前的经历和司马北给自己交代过的事情,双眼微眯道,“而且他还劫了我朋友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我必须得拿回来!” 赵刚往地上轻啐一口,“那是不能调解了,敢抢我兄弟的东西,那就是抢我的东西,我之前就觉得这货不是东西,果不其然……走!弄他丫的!拿回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 说罢,龙右和赵刚迅速追了过去,只是越往林子深处跑,白雾越浓,没过多久,便再也瞧不见短裤青年的身影,只得作罢。 短裤青年又跑了一段距离后方才停下,回头望了望身后,发现龙右和赵刚并没有追上来,喘了两口气,自言自语一句,“干这一行,就是怕遇见熟人……” 话还没说完,白雾中突然走出一个老太婆和一个老头子。 老太婆和短裤青年默默对视了几秒,重重咳嗽两声,走到短裤青年面前,低声说道,“小伙子……我家里出了意外,房子被烧了,啥都没有留下来,我和我家老头子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你行行好,给我们几块钱买个馒头!” 短裤青年斜眼看向老太婆,总觉得自己在哪见过,却又想不起来,嘴角微微一扬道,“大娘,咱俩是不是在哪见过?” 老太婆怔了怔,呵呵笑道,“年轻人跟女生搭讪总喜欢这么说……可惜了,大娘我已经人老珠黄,不是二三十岁的小姑娘咯,而且你大爷就跟在旁边,不方便。” 老头子重重咳嗽一声,白了老太婆一眼,“说什么呢,真当我死了不成……”扭头看向短裤青年,眨了一下眼睛道,“小伙子,你要是真对我老伴儿有什么想法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得给我钱!” 短裤青年没有理会老头子的话,依旧直勾勾地盯着老太婆道,“咱俩以前肯定见过!” 老太婆用力拧了老头子腰间赘肉一下,侧脸看向短裤青年,眯着眼笑道,“这么滴,咱们素不相识让你平白无故给我们钱买馒头也不合适,我这儿还有一个金戒指,便宜点卖给你……不多要,你看着给几张就行。” 短裤青年顿时想起在坏人村小巷子里的场景,瞪大眼睛道,“我想起来了,上次你不是说你家老头子过世了,儿子和儿媳也出了车祸,只剩下个得了怪病的孙女吗?咋滴,你家老头子诈尸了?不是,美女你就别装了,换个人祸害行不行,薅羊毛也不能逮着一头羊薅啊,我又不是白痴,你接下来是不是该送我花了?跟你说啊,这回不好使!” 老太婆面色尴尬地笑了笑,慢慢摘下头套,抹去脸上的妆容,露出李静那张娇俏的脸庞,嘟着嘴道,“你这帅哥一点都不上道,头一回拆穿人家也算了,这次也不给面子,多叫人下不来台啊!” 老头子扭头看了看李静,眨了两下眼睛,声音颇为沧桑道,“还真是熟人?” 不等李静开口回答,短裤青年轻轻哼了一声,指了指老头子耳边翘起的塑料面皮,冷笑道,“你也别演了,一个人不可能有两张脸,专业点行不行?” 老头子摸了摸鼻子,索性也摘下头套,扯下脸上的塑料面皮,现出海生那粗狂的五官,干咳一声,嘿嘿笑道,“小兄弟很警觉啊,眼睛也挺尖的,这么快就被你揭穿弄得咱很难堪,我幼小脆弱的心灵受到了伤害……这样,我也不讹你,意思一下……给个千儿八百的精神损失费就成了。” 短裤青年嘴角眼角抽了抽,歪着脑袋道,“咋滴,这是骗不着了,就打算明抢了吗?” 李静摸出一个小巧的化妆镜,一边补妆,一边幽幽地说道,“说抢就没意思了,咱们都是同行,顶多就是互相关爱一下……”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海生,扬了扬眉毛,“傻愣着干啥,难不成你还真等别人把东西乖乖双手奉上啊,做人要主动!” 海生摸着后脑勺笑了笑,“这不是很久没出来活动了吗,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生疏了……这就去关爱一下咱们的同行,保证让他感觉到很温暖!” 短裤青年看着身材魁梧的海生抬步走向自己,面色一白,不由得连连后退,满脸惊恐道,“你不要过来啊……实话告诉你……我也是练家子,跆拳道白带,太极,咏春,二胡都是满级……” 话还没说完,只见海生狞笑着猛然扑了过去,三两下便将短裤青年按在地上,脱下自己的大棉袄,把短裤青年从头到腰臀缠裹得严严实实,丝毫动弹不得,而后开始在短裤青年的裤兜里摸索起来,掏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好东西,瘪了一下嘴巴,正打算收手,却无意间碰触到了短裤青年的裆部,立时双眼一亮,“原来好东西藏在这里啊!” 李静嫌弃地瞄了一眼海生的动作,转过身子,背对着两人补妆,慵懒道,“麻利点,干完这一单,咱们赶紧去找你说的那个朋友,尽快寻回小橘子才是正事……” 可是等了很久,也没得到海生的答复,李静微微皱了皱眉,收起化妆镜,扭转身子,却当即愣在原地,用手捂着张得大大的嘴巴,双腿微微有些发软地退了半步,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数十步之外,海生被人悬吊在树上,双目紧紧闭着,不知是死是活,而那短裤青年依然躺在树下,可蒙着其脑袋的大棉袄早已浸满了鲜血…… 就在李静不知所措之时,四周忽然传来一阵稀稀拉拉的脚步声。 第59章 全员恶人 脚步声渐近。 背着昏睡着的海星,默默行走在森林里的司马北略微停顿了一下,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十多分钟前,他给海星养在地下室外的那些小麻雀都绑上纸条以后,正准备独自离去,却忽地听见了一阵脚步声,可循声望去,并没有发现谁的身影。 思虑再三,司马北还是决定带着海星一起离开,把一个孩子留在这种环境里,实在太过危险。 于是,他便背着海星,吭哧吭哧地踏上了回村的路,打算等海星醒来之后好好聊一聊,争取暂且双方都达成一种表面和谐、互不揭穿的默契,只是走着走着总觉得有人跟在身后,每次回头一望,却又什么都没发现。 若是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必然会以为自己见鬼了,但司马北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向来认为人心比鬼怪可怕,因而并没有生出什么胆怯,反是兴趣愈发浓郁起来。 一边默默前行,司马北一边在心中算计着,待到走到林雾稀薄处,司马北忽地一个闪身,躲到一棵大树背后。 脚步声果然在几秒之后再度响起,慢慢靠近司马北藏身的那棵大树。 就在脚步声距离大树只剩下半步之遥时,司马北遽然从树上跳了下来,可是令他惊讶的是,周围空无一人。 司马北蹲在树下,愁闷地抽了一根香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随即背起海星,继续缓缓前行。 那脚步声隔了许久都没响起,司马北还以为已经完全消失了,可在他远远望见森林出口的时候,脚步声又一次从身后传来。 这一回,他索性不再搭理,而是继续向前走着,本以为那脚步声会和之前一样,与他保持着恒定的距离,但出乎意料的是,脚步声越来越近,仿佛在追赶他一般。 司马北面色一寒,不急不慢地抬步行进,并没有刻意加快脚步或者放慢步伐,而是根据脚步声的位置,计算着双方之间的距离。 在心中倒数十秒之后,司马北忽地急转身子,飞起右脚,狠狠地踢向距离自己只剩下一米左右的脚步声来源处! 啪! 一只瘦弱却很刚劲的左手精准地抓住了司马北的右脚。 龙右惊了一下,瞟了一眼司马北的右脚,没好气道,“咋回事,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要抬脚猛踹,太暴躁了!” 司马北收回自己的右脚,斜眼打量龙右一番,挑了挑眉毛道,“刚才是你一直跟在我身后?” “那得看你说的一直是什么时候,”龙右指了指先前司马北藏身过的那棵大树,眨了眨眼睛道,“我刚才从那边路过,本想去你说的那片山谷等你,发现你撅着屁股蹲在树上,就干脆找了借口支开赵刚,直接过来找你了!” “赵刚?他也过来了?” “咦,你也认识他?” “一面之缘,算不得认识……也对,他当时跟9527和乞丐陈阳走在一起,你们相熟也不稀奇……我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龙右嘿嘿一笑,从怀里摸出那个黑色铁盒,又在屁股后面摸了摸,扯出几份厚厚的资料和一个红蜡密封的档案袋,傲然道,“我是谁?咱在这行业的名声可不是靠吹出来的……我既然敢过来找你,那就不会是空手来的,验一验,看看是不是你要的那些东西。” “效率够高的啊!”司马北忍不住赞叹一声,接过龙右递过来的东西,先是打开铁盒,瞥了一眼里面的东西,轻轻地点了点头,而后又开始翻看那些资料和档案,“盒子里的东西是对的,但这些文件是多余了,我只需要这份档案就行……” “不是,你认真瞄一眼,”龙右抿了抿嘴唇道,“我给你带来这些人的资料,是因为我觉得可能这里面藏着什么大阴谋……很可能最近这村子里的命案都和那些资料上记录的东西有关。” 司马北闻言瘪了瘪嘴,又重新扫了一遍那些资料,突地双眼一眯,冷冷道,“原来是这样……” “触目惊心对?我刚开始看见这些东西的时候,也是这种感受,毕竟这几日和他们相处得还算愉快,实在没想到他们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9527就不说了,他本来就是那浑蛋的学徒,上梁不正下梁歪,偷蒙拐骗,欺男霸女很正常……但李静那些人确实让我大吃一惊,还有这好人村的人也都是些心理变态……算了,我不多说什么,你自己慢慢看。” 司马北迅速敛去脸上的吊儿郎当,满脸肃容地细细查看手上的资料,目光从一行行小字上扫过。 杨不成,男,生于1980年,d市杨家坪屠夫,2003年12月17日醉酒后发现圈里的小猪仔少了一头,认为是邻居葛某偷走,遂闯进了邻居家中,砍死邻居葛某,奸杀葛某妻子,只留下一个吓得精神失常的幼子幸免于难……杨不成烧掉葛某的屋子,伪造现场,等到其他村民赶来时,自己冲进火海中救出葛某幼子,成了村里的救火英雄。 爱德华屁尔,原名艾华,男,生于1982年,d市华盛医院外科主治医生,2005年7月3日在一场外科手术时,因为记恨患者之前辱骂自己,故意制造出医疗意外,致使那名患者死在手术台上,患者家属报警起诉,却因证据不足,无罪释放。 王坤,男,生于1975年,d市文化宫混子,2005年11月15日,诱骗了一名女学生到文化宫内,将其迷晕之后,强奸了对方,但因为事后给了女学生父母一大笔钱,遂未被起诉。 李静,女,生于1988年,吉吉岛好人村监狱长女儿,2009年1月,在帮助父亲看管犯人过程中,因为厌恶部分犯人调戏自己,便在犯人的饭菜里下了药,毒死犯人二十一名,毒哑犯人七十六名。 海蛮儿,女,生于1989年,吉吉岛好人村村民,自2010年至2015年离岛期间,结婚三次,死了三个丈夫,每次丈夫都是因为意外身亡,累计获得理赔金520万,d市警局已开展过专案调查,尽管疑点很多,但因为证据不足,无法对其进行抓捕。 赵文彪,男,生于1986年,无业游民,靠父亲的救济金生活,2012年3月开车前往a市途中,无意撞倒了一名孕妇,导致其流产大出血而亡。 陈斌,男,生于1990年,公司职员,因为嫉妒女同事业绩比自己优秀,于是便故意造谣对方靠身体上位,逼得女同事不得不离开公司,最后罹患抑郁症,跳楼自杀…… “还真是每个人都有罪啊!” 司马北感叹一声,合上那些资料,又取出档案瞟了几眼,砸一下嘴巴道,“有点糟糕……好像咱们都被算计了!” 龙右满脸疑惑道,“啥意思?被谁算计了?” 司马北深吸一口气,摇摇头道,“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就算心里不爽,也得等我们离开这座小岛才能找人家算账呢!可惜了我那一盒泡面,就吃了两口,全给了他老婆……这事儿张小满知不知道呢?” “你先别管你朋友知不知道了,”龙右抿了抿嘴唇道,“赶紧想办法让咱们顺利离开这里,我跟你说……这里真不是人待的地方,你知道我在那堡垒里看见什么了吗?一屋子的女孩子,甚至还有个穿绿裙子的女童,都被关押着,这种事用脚趾头想一想,就知道她们会有什么下场……还有啊,我离开的时候,亲眼看见一大堆好人村的人悬树自尽,那场面实在太吓人……” 司马北听到绿裙子女童,双眼登时一亮,激动地抓着龙右的手道,“什么!你在那里看见了绿裙子的女童?你确认是绿裙子,不是别的颜色?” “我又不是红绿色盲,当然确定那是绿色裙子了……”龙右抽回自己被捏得胀痛的手,翻了个白眼道,“怎么了……那小女孩是你家亲戚?” 司马北轻叹一声,想起张小满那忧郁的眼神,面色沉重道,“算是……龙右!你能不能再去一次,帮我把那些女孩子都救出来!” “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又不是天神下凡,怎么可能救得了所有人,顶多帮你把那绿裙子小女孩捞出来……但现在恐怕也不行了。” “为什么?” “她们被带走了,换了个地方,我得先查一查她们被安置到哪里去了,才能想办法营救。” “那就拜托你了……只要你能把她救出来,我愿意帮你向法官求情,少判你几年牢饭,如果你救的人更多一些,我甚至可以让警局的马胖子一起帮你求情,争取个缓刑啥的,这样你就可以和你那小女友安心过小日子了。” “放心,你们就算不帮我求情,我也会出手的,绝不会袖手旁观,或者出工不出力……我这人最是见不得谁欺负女孩子,还是那么小的女孩子,必须得救出来,咱未来的花朵不容那些人随意践踏!” 司马北欣慰地点了点头,正要将档案装回袋子,忽地发现档案似乎被人撕下了一页,歪着脑袋看向龙右道,“你撕的?” 龙右摸了摸鼻子,眼神躲闪地摇摇头道,“不是我……那袋子用红蜡封着呢,你刚刚亲自开启的,我可没碰过……” 司马北看着有些紧张的龙右,低头又瞟了一下档案袋上的红蜡,拈起些许闻了闻,嗅到一股新制红蜡的味道,却也没有拆穿龙右的谎言,将档案袋和资料放进怀里,淡淡道,“可能是封存档案之前就被人撕走了……行,你先回去,咱们还是按照原计划行事,明天中午在山谷那边碰头!你自己多加小心,这地方确实怪怪的!” 便在龙右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林子里忽然响起一阵惊破云霄的铜锣声! 当当当! 第60章 谁是凶手(一) 片刻后,锣声歇止,唢呐又起。 司马北和龙右互相对视一眼,俱是一脸茫然,遂即一起循着唢呐声走去,藏在一处草丛中,细细观瞧着不远处的情形。 白雾弥漫的树林里,一群身穿红衣的好人村村民列作两队,几名虎背熊腰的大汉行在队伍中间,扛着一口黑木大棺材,另有两名矮个子村民一左一右在棺材两侧走着,一人手里提着铜锣,一人手里握着唢呐,粉面红腮,看上去就像是两个纸人一般。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正是好人村的村长海涛,他也是身穿红衣,与之前在道士杨不成案发现场时表现出的沉稳不同,此刻的村长海涛显得尤为亢奋激动,双目通红,手舞足蹈着,步伐怪异却又透着一股神秘的韵味。 就在司马北努力回想在哪里见过这种舞步的时候,村长海涛忽地停下了手舞足蹈,清了清嗓子,忽地高声唱了起来。 “长路奉献给远方,玫瑰奉献给爱情。” “我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爱人……” “雨季奉献给大地,岁月奉献给季节。” “我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爹娘……” 龙右听到这首歌之后,顿时双眼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长长地噢了一声。 司马北却是依旧满脸困惑,皱了皱眉道,“百鸟朝凤和奉献也不搭啊……这好人村的出殡仪式倒是有些奇特,全都穿着红衣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办喜事呢!” 龙右抿了抿嘴唇道,“这是奉献祭,应该不算是出殡下葬,而是一种祭典……”简短地说明了一下自己当初被海星带去山洞后醒来见到的情景,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始终觉得那天好人村的人有些不对劲,那口棺材也不对劲,但我没法子开口直接询问,也不可能打开人家的棺材瞧两眼,所以具体哪里不对劲,我也说不上来……” “确实有些不对劲,”指了指棺材上微微飘动的白布,淡淡道,“那块布在动!” “有风嘛,林子里有风,他们抬着棺材走动也有风,那块布不动才奇怪……” “不是这样的,你看仔细点……那块布飘动的方向不自然,除了林子里本就存在的风,和他们走动带出来的微风以外,还有第三股气流,应该是从棺材里冒出来的……我问你,一口普通的棺材里面会产生气体流动吗?” “当然不可能,死人又不可能呼吸……”龙右刚说了半句,当即反应过来,讶然道,“你是说棺材里装的不是死人?” 司马北摸着下巴,低声说道,“我也只是猜测,如果你想知道答案,可以现在冲过去,掀开棺材盖,立马就能知道我猜的对不对。” 龙右翻了个白眼道,“我又不蠢,现在冲过去不是找死吗?行啦,你也别管人家里面装的人是死是活,咱们都自顾不暇,别再给自己添麻烦了……你还有没有事儿,没事儿的话,我可就先回去休息了,明天咱们赶紧办完你要做的第二件事,赶紧离开这座小岛才是上策!这地方……很邪乎!” “确实相当邪乎!”司马北回想起自己在海燕家里听到声音和看见的那道身影,砸一下嘴巴,轻声道,“现在没啥事了,明天倒是有事情要你做,回去好好调整一下状态。” “你要帮忙的第二件事到底是什么?怎么还需要我调整状态呢?” “不是什么大事,一定是你能办到的,别想太多,先回去!” 龙右撇了一下嘴巴,嘀咕一句,“还搞得神神秘秘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司马北忽地想到什么,立马又叫住已经转过身子准备离开的龙右,将手中的黑色铁盒递了过去,“等等,保险起见,这东西还是暂时交给你保管,我毕竟住在好人村里,万一被人瞧见了不大好。” “畏首畏尾的……”龙右摇头叹了一句,接过黑色铁盒,挥手道了一句保重,快步奔向赵刚先前所在之地。 司马北看着龙右的身影钻进浓重的白雾之中,大有深意地笑了笑,仔细辨认了一下方向,抬步往树林外面的海燕家走去。 十多分钟后,司马北背着海星兜兜转转几圈,终于来到了海燕家的院门前,刚刚推开面前的木门,迎面便与兴冲冲的光头小五撞在了一起。 不等司马北开口抱怨几句,光头小五一把握住司马北的右手,抢先说道,“兄弟,我正要去找你呢,没想到你自己就回来了……真是妙极!” 司马北用力抽回被光头小五捏得生疼的右手,没好气道,“这么高兴……你中彩票了?” “嗐!那就是穷人税,现在谁还买那玩意儿啊……”光头小五哈哈笑道,“不过,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就跟中彩票一样令人开心。” “什么事?你妈给你找了个后爸,还是你喜欢的姑娘刚好是你亲妹妹?” “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正经点,站直了……我要给你说的是,凶手落网了!” 司马北怔了怔,愕然道,“哪个凶手?” “这还能是哪个,当然是最近在咱们好人村里兴风作雨那位啊!”光头小五摩挲一下自己光溜溜的脑袋,嘿嘿笑道,“杀了老王,又杀你的神父朋友,我刚刚听说道士兄弟和赵文彪也被害了,估计都是这个人做的。” 司马北眨了眨眼睛,表情怪异道,“你该不会是把张奔驰绑了,打算拿人家充数?” “不是……”光头小五吸了吸鼻子道,“我又不是那种只管业绩,不管青红皂白的人,怎么可能拿张奔驰充数,就算我想,也得有那本事才行。实不相瞒,这次能抓到凶手,也是凑巧……原本呢,我请张奔驰吃完酒席,就在床上躺着,主要是酒喝多了,有点晕……但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索性就起来领着兄弟们在林子里转悠,看看能不能找到兄弟你让我们帮忙找的那个小孩……” “那你们肯定没找到。” “兄弟真是料事如神,我们确实没找到那小孩,但就在我们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凑巧撞见了一个命案现场。” “什么命案现场?又有人死了?” “嗯呐……死的还不止一个,整整一个半!” “一个半?” “凶手是打算杀害两个人,但只是杀了一个,还有一个剩下半条命,所以是一个半。” 司马北瞳孔一缩,急忙追问道,“死的是谁?” “死的不是我们村里的人,应该是从坏人村偷渡过来的,”光头小五长叹道,“浑身上下只穿了条裤衩,瞧着挺有品味的,如果没被凶手杀害,或许能和我成为朋友……可惜啊,老天爷总是嫉妒像我们这样有品味的人。” 司马北脑海中立刻浮现出短裤青年的模样,双眼微眯道,“死的居然是他!” 光头小五歪着脑袋,好奇道,“听兄弟你这话的意思,是和死者认识?” “不算认识,只是打过一次交道……我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叫陈斌,也是近期才流落到这个小岛上的。” “原来是这样……嗐,他叫啥已经不重要了,脸都没了,要名字也没用处,谁知道他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人啊。” “脸没了?怎么回事?” 光头小五指了指身后的院子,“就摆在那儿呢,你自己瞧……”忽地瞥见趴在司马北背上的海星,讶然道,“这海星小弟咋啦?” 司马北将海星平放在院子边上,伸了伸有些发酸的腰杆,面不改色道,“他在林子里玩得太累,睡着了……小孩子嘛,都贪睡,在哪都能睡一觉,待会自己就醒了。” 光头小五轻轻地噢了一声,也没继续追问下去,而是跟着司马北一起走到短裤青年尸体旁边,掀开浸满鲜血的棉袄,捏着鼻子道,“太凶残了,简直可以说是惨不忍睹,你要是忍不了,就大大方方地吐,我刚看见的时候也……” 话刚说了半截,光头小五就瞧见司马北非但没有呕吐,还蹲下身子凑到短裤青年那血肉模糊的面颊前,当即闭上了嘴巴,不再多言。 司马北从兜里摸出一副透明手套戴上,捏开短裤青年尸体的嘴巴,俯了俯身子,轻嗅几下,而后一点点重新归正短裤青年扭曲变形的五官,捋了捋那些因为鲜血凝固而黏在一起的头发,不紧不慢道,“初步可以判定是钝物击打致死……”闭上眼睛,模仿凶手奋力挥砸的动作,“总共是三十一下,额头七次,下颚四次,左侧面部十二次,右侧面部八次……而且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完成了这套动作,完全没有给死者反抗的机会。” 光头小五看着司马北摆弄尸体,忍不住又干呕了一下,瘪了瘪嘴道,“可能是这倒霉蛋也没想到自己会栽在一个女人手里?” “女人?”司马北紧皱眉头道,“凶手在哪里?” 光头小五拍了拍手,吹了声口哨,一脸得意道,“哥几个,把那蛇蝎美人提出来让小满兄弟开开眼!” 话音一落,几名壮汉押着李静从院子边角落的柴房里走了出来,个个皆是扬着下巴,鼻孔朝天,呜呜喳喳地大笑着,一副尾巴快要翘到天上去了的模样。 司马北呆呆地看着头发凌乱的李静,面皮抽动几下,“小五兄弟,你觉得她像凶手吗?” 光头小五歪着脖子看了看李静,语气平淡道,“是不太像……兄弟,但这人不可貌相,你千万不要被这蛇蝎美人的外表迷惑了……我们当时赶到案发现场的时候,这女人正打算对另外那个还剩下半口气的受害人下死手哩!” 司马北双眼半眯着看向李静,轻声问道,“是这样吗?” 李静听见司马北的声音,立刻抬起头来,眼眶一红,拼命地摇头,想要辩解几句,却因为嘴里含着布团,只能发出几下呜呜的声音。 司马北侧脸看向光头小五,耸了耸肩膀,“很明显,她有不同的看法……小五兄弟啊,你这样捂着人家嘴巴怎么能行,很容易冤枉好人的。” 光头小五冷哼一声,“我们哥几个都亲眼看见了,这女人站在树下,死命地拽另外那个男人的大腿……人家脖子上拴着绳子呢,那样拉拽还不是想要了人家的命?” 司马北瞥了光头小五一眼,缓步走到李静身前,取下那团棉布,柔声问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李静用力地摇了摇头,声音哽咽道,“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把海生放下来,只是我个子比较矮,所以就只能抱着海生的腿往上蹦……” 光头小五冷笑一声,正要反驳两句,却听见柴房里传出一个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 “凶手不是李静……而是站在这院子里的另外一个人!” 第61章 谁是凶手(二) 众人扭头看去,只见海生在一名安保大汉的搀扶下,从柴房里走了出来。 李静登时面色一喜,趁着身旁两名大汉分神之际,挣脱束缚,快步冲了过去,欢呼雀跃地抱着海生说道,“太好了,你没死!” 海生被勒得满脸涨红,重重地咳嗽几声道,“你再不松手,我就要被你勒死了!” 李静尴尬地笑了笑,放下勾在海生脖子上的双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道,“刚才在林子里吓死我了,我以为我还没嫁人,就要成为寡妇了呢!” 司马北表情怪异地看了看李静,又瞄了一眼海生,啧啧叹道,“你们俩的友情果然不单纯啊……什么时候结婚摆酒,记得一定要请我哟!” 李静大大方方地承认道,“毕竟我们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那么多年,就是养一条狗也该培养出感情来了……原本我们打算这两天找到小橘子后,如果不能离开这座小岛,那就回坏人村简单办个酒席,平平淡淡地在这岛上白头偕老好了……” “现在不是讲你俩那点没羞没臊的时候,”光头小五轻咳一声,打断李静的话,斜眼看向海生,歪着脑袋道,“你刚才说凶手就在这院子里,是真的吗?” 海生面色一沉,点了点头道,“凶手很狡猾,玩了个灯下黑。” 司马北总觉得此时的海生有点不大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轻声问道,“当时你们在林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海生轻叹一声,“我们刚来到这边,本想着尽量低调些,先去找我的一个朋友打听小橘子的下落,不料却中途碰见了一起凶杀案……准确地说,是两起凶杀案,因为在第一起案子的现场又有人死了。” 司马北立时明白海生说的是什么案子,皱眉道,“你们去过杨不成的案发现场?” 李静点了点头,抿着嘴唇道,“当时我们也不知道死的人是牛鼻子,最开始是我瞧见了一个熟人,就想着跟在他后面,给他个惊喜……没曾想,却看见了牛鼻子惨死的景况。” 司马北双眼微微一眯,想起那会儿龙右也在现场,于是追问道,“熟人?哪个熟人,我认识不?” 正当李静想要开口回答的时候,海生却是重重咳了一声,“哪个熟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亲眼看见了一个好人村的村民被人用飞针扎死……” 光头小五听见好人村村民几个字,速即问道,“你们知道死的是谁吗?” “赵文彪……”海生咽了咽口水道,“我以前也是好人村的人,见过他几次,大概记得他的名字……”侧脸看向司马北,又补充了两句,“想知道更具体的情况,你得问他了,当时他和村长都在场,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呢!” 光头小五循着海生的目光,扭头盯着司马北,眯缝着眼睛道,“你怎么没跟我说呢……咱俩可是一起办案子的同事啊!” “我这不也刚回来吗,哪有机会跟你聊这些……”司马北瘪了一下嘴巴,扭头看向海生,正色道,“先不说那两件案子的事情,你尽量简略地讲一下你们后来在林子里的遭遇就好了,当时杨不成的案发现场人太杂,要想梳理清楚,不是一时半会能搞定的。” 海生摸了摸自己腮边的胡渣,深吸一口气道,“后来的事情并不复杂,我们离开案发现场后,偶然遇到了一个穿短裤的小伙子,然后发生了一点小冲突,我就过去想要制服那个穿短裤的小伙子,没想到却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陷阱……” 光头小五顿时恍然,眼神清澈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真凶是只鸟……”从一旁的大汉手里夺过来一把猎枪,啪哒一下拉开保险栓,环顾歇在院子四周的飞鸟,“你直接跟我说是哪一只,我这就把它打下来!” 海生面皮抽动两下,干咳一声,“我刚才是在打比方,不是说凶手是只鸟……一只鸟怎么可能杀得了人,能伤害人类的只有人类自己。” 光头小五意兴缺缺地撇了一下嘴巴,“我还以为凶手真是只鸟呢,白高兴一场,你接着讲,这凶手到底是怎么害的你。” 海生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我当时专心致志地在收拾那个穿短裤的小伙子,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等到心里突发警觉的时候,已经晚了……砰的一下,被凶手敲了一记闷棍。” 司马北皱眉道,“李静不是也跟着你一起吗?她没有出声提醒你或者出手阻止吗?” 李静表情微涩地解释道,“我在补妆……因为海生的动作有些粗鲁,我就转过身去了……” “你就没听见什么响动,”司马北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下,疑惑道,“不管是凶手敲晕海生,还是用钝器砸死那个穿短裤的陈斌,都应该会发出声响的。” 李静摇了摇头,“我确实没听见什么响动……等到补完妆之后,我见海生半天都没回应,这才回转身子,然后就看见海生被挂在了树上,那个穿短裤的小伙子也满头鲜血,正要把海生放下来,就被他们抓了……但我非常确定,中间绝对没有人发出什么奇怪的响动,我又不是老太婆,耳朵还是很灵的。” 司马北摸着下巴,不禁陷入沉思之中。 便在这时,海生忽地冷笑一声,不轻不重道,“你当然不可能听见什么响动,因为那人早有预谋,不论是敲晕我的时候,还是砸死那个短裤小伙子的时候,都是用棉布包裹着凶器的。” 司马北闻言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快要抓住什么关键点了,但那种感觉很快又消散,抬头看向海生,好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海生眼帘低垂道,“因为我在被那人悬吊到树上后,短暂地清醒了片刻,看见了那人手上的凶器,以及那人的身形特征,大概猜出了凶手是谁……” “是什么凶器?”司马北急忙问道。 “是谁!”光头小五也急声问了一句。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刻发问,声音亦是夹杂着些许难以掩饰的激动。 海生嘴角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是一把铁锹,大概就是挖坑的那种,至于凶手是谁……”忽地缓缓抬起了右手,伸出一根手指,遥遥地从院子里的众人脸上一一划过,“我先前就已经说过了,凶手就在这院子里……他就是……” “你!” 最后那个你字落下的瞬间,海生的手指突然指向司马北,斩钉截铁地又补充了三个字,“张小满!” “什么!”院子里立即响起几声惊呼。 李静侧目看向司马北,喃喃道,“你不是叫司马北吗?” 光头小五双眼半眯道,“你叫司马北?” 司马北此时也不知该不该承认自己不是张小满,如果承认,那就是骗了光头小五和好人村的村民,不仅自己有麻烦,当初证明自己身份的海燕也脱不了干系,而如果自己不承认的话,那就是骗了李静,还得背上杀人凶手的罪名。 权衡一番过后,司马北颓然地叹了一口气,满脸尴尬地看向李静,眨了眨眼睛道,“在这村里,我确实叫张小满,但我绝对没有杀人!凶手穿的是45码的鞋子,我脚上这双可是42码,再说了……我根本没有动机杀人,也没有铁锹和猎枪,根本不具备杀人的条件。” 光头小五啧啧两声,觉得司马北说的似乎也有道理,扭头看向海生,撅着嘴道,“你会不会看错了……小满兄弟虽然欺骗女人很不道德,但确实不像是杀人凶手!” 海生轻轻哼了一声,“我又不是老头,眼睛没花……我看得很清楚,当时拿着铁锹杀死那个短裤小伙子的就是他!鞋子可以换,凶器也可以不必随身带着,只要事先藏起来就行,杀完人再放回去……至于动机嘛,就藏在他的身上!” 光头小五惊奇地看了海生一眼,觉得对方说得更有道理,砸着嘴巴道,“我就说怎么他在哪里,哪里就有凶杀案,原来如此……”朝着司马北伸出右手,语气陡然变得冰寒起来,“把东西交出来,小满兄弟!” 司马北面色一沉,大有深意地瞥了海生一眼,对着光头摇头道,“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东西?” 海生缓步来到司马北面前,在其身上摸索一阵,掏出厚厚一叠资料,轻轻扬了扬,“这就是你的动机,上面每一个人都是你的目标……” 光头小五一把夺过那叠资料,随意翻看了两眼,瞪大眼睛道,“对上了对上了!小满兄弟,你能不能稍微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司马北虽然心中震惊海生为什么会知道自己身上有这些资料,但脸上依然保持着镇定,淡淡道,“不好解释。” 要解释这些资料,势必会牵扯出龙右,现在还不是图穷匕见的时刻,司马北当然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清。 光头小五咧了咧嘴道,“你这是连谎话都懒得编了啊!怎么……你是料定凭借这些东西没办法治你的罪吗?” “当然不止那些东西,”海生又咳了一声,从兜里摸出一块手表,嘴角微微上扬道,“这是我在那个被打死的短裤小伙子身上找到的……这东西背面印着张小满三个字,应该是那个短裤小伙子偷拿了这位小满兄弟的手表,再加上那些资料上的内容,才引发了这一场血案……残暴啊,直接把人家的脸都砸没了!穷凶极恶,令人发指!” 司马北脑中忽地闪过一道亮光,但并没有立刻对海生发难,扭头看向光头小五道,“小五兄弟,你觉得呢?” 光头小五沉默地盯着司马北的脸看了一小会,猛然拍了一下自己的光头,挥挥手道,“人证物证俱在,我觉得怎么样不重要……来人啊,先把这个凶手张小满关押起来,待村长回来以后,召集全村老少爷们,乌椰苏神像下焚烧罪恶!” 司马北摇着头笑了笑,任由那些壮汉将自己押走,在路过海生身旁时,低声说了句,“干得漂亮!平常肯定经常玩狼人杀……挺溜的,但还没结束呢,咱们走着瞧!” 光头小五狠狠拍了一下司马北的后脑勺,“瞧什么瞧!你都快变烤猪了,还想着报复别人呢……我早就看你不对劲,所以刻意把你留在身边,就是想像现在这样轻而易举把你拿下!怎么着,没想到!” 司马北翻了个白眼,竖起大拇指道,“你看人真准!” 光头小五满脸得意地又狠狠拍了一下司马北的脑袋,趾高气扬地朝着院子外面走去,“哥几个,走快点,咱回去还有许多事要忙活呢!先得把这混蛋的脑袋剔得和我一样光滑,这样拍下去手感才会好……” 几名大汉哈哈大笑两声,紧紧跟在光头小五踏出院子。 海生眼神复杂地看着司马北几人的身影从院门口消失,右手搭在李静的肩膀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寒的笑容,“静静,这里是非太多,不宜久留,我知道一个地方,没人会来打扰,咱们先去那边歇一歇,再想办法去寻我的那位朋友……” 第62章 死亡五线谱 十多分钟后,好人村安保大院内,司马北被两名大汉扔进一间小黑屋内,脸上却并没有任何惶恐,而后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侧脸看向光头小五道,“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 光头小五蹙眉道,“什么来得及?” 司马北从兜里摸出一包皱皱巴巴的香烟,点燃一根,长长吐出一口白雾,淡淡道,“阻止命案的发生还来得及。” “你是想说你不是凶手,我们又又又抓错人了?” “这一点你心里很清楚……如果我是凶手,疑点太多了,逻辑并不通顺,更为重要的是,你很清楚我没有去过陈斌的案发现场。” “我为什么会知道你没有去过案发现场?” “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半个小时前我在地下室那边,而从地下室到案发现场需要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从案发现场到村子里则至少需要半个小时的时间……我从地下室回到村子也是花了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所以我和你几乎是同时出发的。” “你怎么知道我是那时候出发的?” “因为海燕家的院墙上有一只麻雀,它是我在离开地下室之前放飞的,飞行的方向并不是村子这边,但却出现在了海燕家里,说明是有人带过去的……” 光头小五抠了抠脑门,“说得有点绕,但很有道理,那只麻雀的确是我带过去的……所以,你已经知道海星是村里信奉者的领头人?” “之前就猜到了,”司马北悠然地抖落些许烟灰,轻声说道,“这孩子几次三番跟我强调他是乌椰苏最虔诚的追随者,实在太过诚实……再加上他们家里那棵挂满野猫尸体的歪脖子树,我虽然不懂这里面有什么含义,但别人家里可都没有,而那些野猫尸体都是海星挂上去的,这要是还都猜不到,我就该找块豆腐一头撞死得了。” “我不是信奉者。” “我知道,你只是混在里面,想要第一时间掌握那边的动态而已,知己知彼,才能活得更久嘛。” “我也不能现在就放你出去。” “这个我也知道……但你可以假装被我挟持,迫不得已跟着我一起走。” 光头小五扫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几名壮汉,眨了眨眼睛道,“有点难度。” 司马北轻叹一声,对着光头小五招了招手道,“你站过来一点……就跨一步……我跟你说个大秘密!” 光头小五眉毛一扬,抬起右脚,向前跨了一步,歪着脑袋道,“然后呢?” 司马北突地扔掉烟头,猛然蹿起,一把将光头小五拉至身前,右手化爪,紧紧掐住光头小五的脖子道,“然后你就被我劫持了!” 几名壮汉登时一惊,立马围了过去,却又不敢靠得太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愿意第一个冲上去。 “果然是一群废物……”光头小五翻了个白眼,满脸无奈地挥了挥手,呵斥道,“没见着我被人劫持了吗,还靠过来干什么,是不是巴不得我早死,你们好顶替我?还不给老子滚远点,谁要是滚得慢了,老子回来第一个就收拾他!” 几名壮汉浑身一颤,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当即趴伏在地上,快速从小黑屋滚了出去,有一两个滚得快的,甚至滚出了安保大院。 司马北看着那些壮汉滑稽的动作,瘪了瘪嘴,扣着光头小五的脖子,缓步走出安保大院,低声问道,“你知道海生以前在好人村住在哪儿吗?” 光头小五拧着眉毛细细想了想,抬起右手,指了指西面,用不确定的语气答道,“好像是在那边……你刚才说有很多疑点,现在周围没其他人的耳目了,可以具体讲讲。” “很多啊,首先第一点,死者虽然是被钝器所伤,但从伤口痕迹来看,根本不是铁锹造成的,应该是石头之类的不规则物体,其次就是他栽赃嫁祸我的那些……” “你是说那块手表是海生放在死者身上的?” “不是,那块手表确实是死者陈斌从我这儿拿走的,不过那是在来好人村之前的事情,并非死者在被害时刻意留下指明凶手身份的证物。” “还有呢?” “还有就是他为什么会知道我身上有那些资料,这件事情有点玄乎,我怎么也想不明白……” “所以……你为什么会有那些资料?” “一个朋友给我的,暂时不方便透露他是谁……我那朋友从借来这些资料到交到我手上,中间这个过程并不长,也没有其他人知道。” “有没有可能是你的朋友遇到过海生,然后顺嘴说了几句……” “我刚才都说了,他拿完资料就交给我了,中途并没有……”司马北刚说了半句,忽地想到什么,双眼微眯道,“也不是完全没有知道,相反的,知道这件事的人还很多,看守这些东西的人,还有他拿到资料之后遇到的那个人……可海生是怎么知道的呢?这一点还是很奇怪,就像我的不在场证明一样,时间上根本来不及,这里又不能使用电话这种东西。” 光头小五撇了一下嘴巴道,“你待会问问他不就知道了,现在瞎想也想不出来什么结果……不过,你真的觉得海生是凶手吗?我看过那个绳套,不太像是他自个儿能够把自个儿吊在树上的。” 司马北轻轻哼了一声,意味深长道,“我可没有说海生就是杀死陈斌的凶手……” 光头小五愣了一下,表情木然道,“那会是谁?” 司马北并没有直接回答光头小五的问题,而是左右横扫一眼,见四下无人,便松开了扣在光头小五脖子上的手,又掏出一根香烟,用力地吸了一口,一边朝着海生以前的家走去,一边吞云吐雾道,“你知道人在遭受重大打击,极度悲伤之后,会经历哪几个阶段吗?” 光头小五摸了摸还残存着司马北指印的脖子,摇了摇头。 司马北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伸出一只手掌道,“五个……总共有五个阶段,首先是拒绝承认现实,不管别人说什么,或者做什么,在这个阶段的人都始终无法接受那个残酷的现实……然后是愤怒,对于那些始作俑者或者与之相关的人的愤怒……” 就在司马北不紧不慢地述说时,好人村西面一间破烂的木屋前,海生看了看墙壁上因为风雨侵蚀而只剩下一半“拒绝”两个字的抵制房地产商肆意开发标语,扭头对李静笑了笑,“居然没垮掉,应该能凑合一晚。” 李静满脸无所谓地点了点头,跟着海生一起走进破旧木屋内,瞧见屋内摆放极为整齐的家具等物件,讶然道,“看上去不像是没人住啊,这么干净……” 海生呵呵一笑,立即否认道,“这是我家,别人肯定不会来住,好人村的村民并不缺房子……之所以这么干净整洁,我想可能是村长派人每隔一段时间来打扫,这是村里的规矩,只要是村民的房子,即便长期无人居住,负责清洁卫生的人也得隔三岔五打扫一番,免得影响村容村貌。” 李静不以为意地噢了一声,揉了揉自己发酸的肩膀,一屁股瘫坐在屋内角落里的藤椅上,顺手拿起旁边茶几上的那本书,随意翻了两页,惊奇道,“居然是悬疑小说作家长弓难鸣的《死亡五线谱》,这本书我记得好像很冷门,根本没几个人知道……” 海生淡然地笑了笑,“嗯,确实是很不常见的一本书,加上咱们村很少有和外面世界接触的机会,所以更难买到,这是我爸为了给我女儿庆生,托了很多关系才买到的。” 李静合上书本,放回原位,轻叹道,“这就是隔辈亲,我记得小时候我爷爷也是这样,无论我想要什么,就算再难办到,也会拼尽全力满足……可惜啊,每个人都要经历生老病死,不能一直活着。” 海生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冰寒,悄然攥紧了拳头,片刻之后,又松开拳头,转身来到客厅壁柜前,打开柜门,瞄了一眼柜子里的那两个一红一蓝的棕色玻璃瓶,面色镇定地挪了挪,取出放在柜子最深处的那瓶红酒,回头对李静笑道,“瞧!这里还有瓶好东西,现在时间还早,咱们正好可以喝一点,解解乏。” 李静瞟了一眼窗边桌子上的收音机,在一堆五月乐队磁带里挑拣出那盒《愤怒星球》的专辑,放进收音机里,按下播放键,抿着嘴笑道,“美酒和音乐更配哦!” 海生拔掉瓶塞,倒了两杯红酒,一杯递给李静,一杯自己端着,抿了一小口,撅了撅嘴道,“五月乐队最好听应该是《人海》,那才是既有深度,又好听的民谣。” 李静不以为然地反驳道,“胡说八道,《人海》那专辑简直是五月乐队的烂作,发行了几年都没卖出一百盒,口碑差到了极点,若论深度和受市场欢迎程度,还得是之前那个《青春啊青春》专辑。” 海生忽地面色一冷,重重地将酒杯放在茶几上,气呼呼道,“受市场欢迎的就一定是好作品吗?那些人根本不懂音乐,只是看着那些口水歌炒得火热,就觉得口水歌好听,根本就没有自己的审美……” “受市场欢迎的当然是好作品,至少它能挣钱,买的人多还不能说明它是好作品吗?”李静嗤笑一声,辩驳道,“起码比那些没人愿意付钱的作品强,曲子优雅,歌词深刻又能怎么样,没人买就是一堆垃圾,就连收废品都不愿意要!” 海生怒气冲冲地盯着李静,咬牙道,“你就直接说我最喜欢的大山乐队是垃圾乐队好了,没必要阴阳怪气的讽刺……我喜欢了他们八年,不是什么狗屁市场不认可,就能抹杀他们对整个乐坛的贡献……” 李静蛾眉微蹙,眼眶发红道,“你跟我吼什么,有本事去帮你的偶像刷榜啊,学那些口水歌粉丝一样直接砸个几百万,让他们也登顶一回……我辛辛苦苦照顾了你八年,居然为了一个乐队吼我,真有意思!” 海生再一次攥紧了拳头,冷着脸看了看委屈得已经开始落泪的李静,深呼吸一口气,歉意地笑了笑,“对不起,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小橘子也跑丢了,我有些心烦,没控制住情绪……”拿起餐桌上一个印着交涉纸业的盒子,抽出一张卫生纸,递向李静,语气温和道,“别生气了,我去厨房弄点吃的,你给我做了八年的饭菜,今天就由我亲自操刀一回……” 【这本前面比较拖沓,但请大家耐心看下去,后面会越来越精彩的,请多支持哟!】 第63章 地下温泉 当海生走进厨房的时候,司马北和光头小五也刚好来到破旧小屋百米之外的林荫里,缩在树影中,张望着小屋内的情形。 光头小五听着破旧屋内传出的悠扬民谣,砸一下嘴巴,“还挺有情调……”侧脸看向司马北,低声说道,“你刚才说第三阶段是讨价还价的交涉,那后面两个阶段是什么?” 司马北目光死死地钉在厨房晃动的身影上,轻声答道,“第四阶段就是沉默沮丧,正所谓哀莫大于心死,悲莫过于无声……到了这个阶段,人就已经开始有些麻木了,心中没了任何希望,只想要毁灭。” “毁灭什么?” “或者毁灭始作俑者……以及那些有关联的人,或者毁灭自己。” “第五个阶段呢?” “第五个阶段就是接受,不得不接受现实,然后试着从悲伤中获取力量和勇气……” “那看来第五阶段还挺积极的,是好的转变。” “并不一定是好的转变,也有可能变得更糟。” 二人谈话间,海生端着两盘摆放精美的烤鱼走出厨房,来到餐桌前,放下烤鱼,关掉音乐,对着李静招了招手,努力勾起嘴角道,“运气还算不错,找到两条陈年老咸鱼,我简单处理了一下,应该味道还算不错,你快过来尝尝……” 李静淡淡噢了一声,伸了一个懒腰,缓步走到餐桌边坐下,拿起一只印着“silent”(沉默)的不锈钢叉子,随意地叉了一块烤鱼放进嘴中,嚼了几下,点头道,“还真不错。” 海生微微一笑,笑而不语。 李静瞥了一眼默默吃着烤鱼的海生,本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知道海生向来都是食不言寝不语,因此也就将卡在喉咙里的话咽回肚子里。 十分钟后,两盘烤鱼已经被消灭得干干净净。 李静看着拿起纸巾擦嘴的海生,刻意打了一个饱嗝,呵呵笑道,“吃得好撑啊,这一顿吃得这么饱,下一顿都省了……” “下一顿的事情下一顿再考虑,现在不用想那么多……”海生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快速收拾完残局,端起两盘鱼刺走回厨房,下意识地扭头瞟了一眼窗外,隐约看见两道奇怪的影子,于是走到窗边,朝着司马北和光头小五藏身的方向望了望,却没发现什么异常,又转回洗碗池旁,拧开水龙头,盯着哗哗流淌下来的黄水,愣愣出神。 破旧木屋外不远处东北方向一棵大树背后,司马北和光头小五轻轻地喘了几口粗气,庆幸着刚才及时转移,没有被海生发现。 也就在此时,海生也听见了一阵细微的呼吸声,立时惊醒,扭头看向不知何时站在厨房门口的李静,朝着哗哗的黄水努了努嘴,苦笑道,“水不干净,没法洗白。” 李静满脸无所谓地耸耸肩膀,扭步过去关掉水龙头,撅着嘴道,“没关系,就这样放着,反正我们也不在这儿常住……海生,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有点奇怪,跟以前的你完全不一样,在这八年里你从来没跟我发过脾气,也没有因为洗不干净盘子烦闷,还有……你为什么要冤枉司马北呢?” 海生皱了皱眉,“你觉得我是在冤枉他吗?” 李静直勾勾地盯着海生的眼睛道,“难道不是吗……当时我没有反驳,是因为如果要在他和你之间选择一个,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站在你这边,但这并不代表你说的就是对的。” “这么说……你觉得我是错的?” “也不是说你就是错的,很显然那个司马北满嘴谎话也有问题……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以前的你善良仁爱,绝不会胡乱冤枉别人,哪怕大部分人都觉得那人凶恶,你也会尽量去挖掘那人身上善良的一部分,可你今天不仅冤枉了司马北,还杀了那个陈斌……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海生面色陡然一寒,双眼微眯道,“你都看见了?” 李静轻叹一声,“我虽然是背对着你们在补妆,但化妆镜里还是能瞧见一点……尤其是那个穿红衣服的出现时,吓了我一跳,差点没拿稳镜子。你把陈斌砸死了,红衣服把你打晕吊起来,然后你又冤枉司马北……这里面搅得太复杂,我实在想不明白,那么善良的你为什么要杀人!” “因为陈斌他该死……”海生犹豫了一下,表情漠然道,“他嫉妒别人更优秀,就造人家的黄谣,逼得那女孩子没脸见人,最后只能自杀……所以我要把他的脸砸得稀巴烂,让他也体会一下没脸见人的痛苦!” 李静紧紧蹙起眉头道,“你和那女孩子是什么关系?” 海生听出李静话里的醋意,摇摇头道,“没什么关系,以前咱这好人村不是搞开发吗,她就是当时那个房地产公司的职员,我和她就见过两次……因为她帮我爸买了那本长弓难鸣的《死亡五线谱》,所以算是欠她一个人情。至于那穿红衣的……我也不认识,其实在我计划中,根本没有把自己吊起来这一环节,只是装晕。” 李静认真地看了海生几秒,没瞧出什么说谎的迹象,顿时松了一口气,伸出右手,摸了摸海生的脸颊道,“蠢蛋,你早点告诉我这些,也不必被人吊起来了,我还以为他是和你一伙的,也不敢转过身子阻止,只得等他离开后,再想办法把你放下来,平白让你吃了些苦头……” 海生眼神柔和道,“我这不是不想让你卷进乱七八糟的纷争里吗……我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过你这辈子只想平平淡淡的,不想惹什么是非麻烦。” 李静咬着嘴唇笑了笑,“你当时穿着一身黑衣,脸也是焦黑的,还带着一个拖油瓶,对我来说,自然是很大的麻烦,那会儿我父亲也刚去世不久,哪有心情搭理别人啊!” “但你还是接受了我,”海生低声说道,“还无微不至地照顾了我八年……这八年来,我每天都在煎熬中度过,如果不是因为有你,恐怕早就去死了。” 李静浑不在意地笑了笑,“谁让我这人就是心太软呢,怎么也不忍心看着你们死在大雪里,活该是个劳苦命……不说这些了,咱们还是计划一下怎么找到小橘子才是紧要的,这孩子也不知怎么回事,总想往外跑,外面的世界多危险啊……” “小孩子嘛,都喜欢新鲜的东西,老是在一个地方待不住。不过你说的对,这世界确实太危险了,要早点把她寻回来,咱们先饱饱地睡一觉,养好精神,然后立马就去找我朋友打听……”海生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佯装忽地想起什么,拉着李静走出厨房,缓缓朝着木屋地下室走去,温和地笑道,“我突然想起来这底下有一个温水池,天然的活水池子……而且有时候会游过来一些小鱼苗,正好可以泡个鱼苗浴,去去身上死皮什么的,挺舒服。” 李静眼睛一亮,满脸期待道,“是吗?我好久没有泡过温泉了,这些年光顾着照料你们父女俩,整天为了一日三餐发愁,都没机会踏踏实实泡个澡。” “这不机会就来了吗!”海生嘴角浮起一丝怪异的笑容,打开地下室的房门,走到边角落的水池旁,掬起一捧有两条小鱼苗的池水,侧脸看向李静道,“挺干净的,还真有小鱼在这儿游着,你要不要下水试一试……” 话刚说到一半,李静就已经开始脱下衣衫,迫不及待地跨入水池里,慢慢躺在水池里,满脸享受地激灵了一下,闭着双眼叹道,“走了这一天,浑身都滑腻腻的,我早就想泡个澡了……真舒坦啊,你要不要也下来泡一泡?” 海生摇着头笑了笑,“我这一身灰太脏,待会儿随便冲一下就行……我去给你再倒杯酒,泡着澡喝点小酒,有助睡眠。” 李静捂着嘴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情调的。去,别倒太多,我酒量很小,很容易醉的。” 海生点了点头,默默退出地下室,倒了杯红酒,打开壁柜,在红瓶子和蓝瓶子之间犹豫了片刻,取出了蓝色盖子的玻璃瓶,拧开瓶子,往那杯红酒里倒了些许透明液体,而后将玻璃瓶揣进兜里,端着酒杯回到地下室,蹲下身子,将那杯红酒递给李静,面不改色道,“这八年你辛苦了,从今以后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可以放心地歇一歇了。” 李静接过酒杯,抿了一口,嘟着嘴道,“这才哪到哪呢……虽然你现在不再躺平了,但很多事情还得我来做,洗衣做饭,扫地擦桌,还有啊……咱俩真办了酒席之后,肯定还得再要一个孩子,那才是真正令人头疼的大麻烦呢!你别误会啊,我不是说就不心疼小橘子了,只是我想和你生一个我们俩的孩子,绝对不会偏心的,甚至我会比以前更疼小橘子……” “你不用解释这么多,我都懂……”海生打断李静的话,站起身来,抬步走到地下室右侧某个开关处,看了看红色的拒绝按键和蓝色的接受按键,伸出一根手指,用力摁下蓝色的接受按键,语气陡然变得冰寒起来,“但你可能并不懂我……八年了,我终于可以报仇雪恨了!” 话音一落,地下室里传来一阵嘎吱嘎吱机关转动的声音,四周墙壁的铁皮忽地缓缓上升。 铁皮升起之后,现出上百个黑洞洞铁笼子。 每一个铁笼子内,都有一双绿油油的眼睛。 第64章 我想问问你……他有什么罪! 李静看着那些绿油油的眼睛悚然一惊,想要张嘴说些什么,却是根本无法张开嘴巴,只得俏脸煞白地看向海生,长长的眼睫毛轻轻颤动着。 海生似乎瞧出了李静的困惑,掏出兜里那个蓝色盖子的药瓶,微微一笑,“我在酒里加了一点东西,但不会要你的命,只是让你进入一个相对比较长时间的麻醉状态而已……我并不想太快结束你的性命,那样太便宜你了。” 李静瞳孔一缩,脸上的困惑更深。 海生瞥了李静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一边走向那些铁笼子,一边不紧不慢解释道,“八年前,坏人村的监牢里死了二十一人,哑了七十六人……死的人里面有个叫海全的老头子,他就是我爸。” 回头看向满脸震惊的李静,海生自嘲地笑道,“男人的话别轻信,我爸并不是病死或者冻死在好人村,那几个版本的故事是我编着骗小橘子的……当年在我触犯好人村律条之前,我爸为了给小橘子做一件过冬的衣服,不至于让那孩子穿着单衣生熬到开春,所以去村子的靠山那边打死了一头野熊……” “但他忘了,野熊在村子刚颁布的条令里属于二级保护动物,任何人伤害野熊,都要受到村子律条的制裁!” “原本按照规矩,我爸是要被烧死的,杀熊偿命,天经地义嘛……但在我和几位邻居的央求下,村长还是同意了格外开恩一次,免去死罪,但必须终身囚禁在坏人村的监牢里。” “终身监禁就终身监禁,好歹还活着不是……后来呢,我寻思着一家人就该齐齐整整的,左右好人村待着也不舒坦,那就换个地方住,于是便砍了自家院子里的一棵树,送给了一位朋友,让他能活下去……其实这里面我是有私心的,既做了好事,又能让我们一家老小在狱中相聚,算是一举两得。” “谁知道……我这边刚被村长圈进驱逐出村的名单里,就收到我爸在狱中不幸去世的消息,还是受了牵连,无辜被人毒死的!” “这冤有头债有主,谁胡乱调戏妇女,谁就该死啊!我爸那么大岁数了,他怎么可能会去调戏你!” “我爸年轻的时候就是跟村里的小姑娘说一句话,都会脸红!我承认,你长得是挺漂亮的,但远不至于能让一个老实人想犯罪!” “知道吗?那天我爸本来没什么胃口不想吃饭的,但听说我们即将入狱的好消息,愣是吃了三碗你做的毒大米!他平时可是最多只能吃一碗的主儿!那天吃了冒尖儿的三碗,就算换成我,也是撑得慌!” “他当时只有五十岁,原本还有一大把日子可以消磨,但就因为你的三碗毒大米,就永远地停在了五十岁!” “我爸操劳了那么多年,又独自被关在监牢那么些年,好不容易盼到了幸福日子的苗头,你却将这幸福的小苗直接扼杀……你比那些把他赶出村子的人更可恶,更该死!” 海生忽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眼眶发红的李静,面色铁青道,“你是懂法的,你父亲当初就是制定好人村各项律法的人之一……我想问问你!一个想给自己孙女做件皮袄子过冬的老人,一个只想和家人们团聚的老头,他有什么罪!” 李静当然没有回答海生的话,因为她无法回答,也无法做出任何动作表达心意,只能默默地流着眼泪。 海生似乎明白了李静流泪的含义,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回转身子,继续朝着铁笼子走去,轻声说道,“这八年来,我每一天都过得异常煎熬痛苦,就像百爪挠心一般……为了博取你的同情,不惜扮作一个只想躺平的废人,忍受你的毒舌,忍受着你为了鸡毛蒜皮小事啰里啰唆的碎碎念,忍受着你的各种欺骗……接下来,我也会让你体味一下这种感受。” 在铁笼前缓缓停下,海生蹲下身子,挨个打开铁笼的小门,微微笑道,“在很久很久之前,好人村曾经制定过一种刑罚,就是将一个人绑在一间小黑屋内,里面放了一百只饿了好几天的小野猫……人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什么都吃,猫也一样。你猜……一百只极度饥饿的小野猫啃完一个人需要多久?八小时!只需要八个小时,一百只野猫就把一个人啃得只剩下骨头渣子。” “这里也有一百只饿了好几天的小野猫……等一下,它们冲出来会先闻到你吃烤鱼时候沾染的鱼腥味,然后扑进池子里,吃光池子里所有的鱼苗,紧接着就开始撕咬你的大腿,肚子,屁股……你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一具骷髅架子,这八个小时会很漫长,就像我度过的这八年一样漫长!” 李静看着那些绿油油的眼睛慢慢从铁笼子里走了出来,现出一只只骨瘦如柴,面目狰狞的野猫,登时面色一白,身子剧烈颤抖着,却无法挪动半分。 “我知道你很讨厌猫身上的臊味,但很抱歉,时间有限,我来不及给它们洗澡了,你就忍耐一下,跟它们一起洗洗……”海生冷笑一声,眼神冰寒地扔下一句,走到地下室门口,关掉灯光,带上房门。 在房门最后一丝缝隙完全闭合的瞬间,地下室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猫叫声,凄厉又凶恶,听得人心里直发毛。 海生心里却只有畅快,端起桌上那个属于自己的红酒杯,坐到藤椅上,摁下收音机的播放键,顺手拿起茶几上那本长弓难鸣的小说《死亡五线谱》,一面听着音乐,喝着红酒,一面翻看着小说,感叹道,“八年的苦难就此结束,劳苦人民终于站起来了……万岁!” 便在这时,木屋房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而开,司马北和光头小五闯了进来! 海生懒懒地抬眼瞟了司马北和光头小五一下,脸上一丝惊讶的神情都没有,依旧抿着红酒,翻阅着小说。 司马北瞥见海生手里的小说,又看了看打开的壁柜里那个红盖子棕色玻璃药瓶,双眼一眯,拦下想要冲过去大展拳脚的光头小五,轻声叹道,“不用白费劲了,结局已经注定。” 光头小五怔了怔,满脸疑惑道,“什么意思?” 司马北指了指那个红盖子药瓶,淡淡道,“death……后面那个英文不认识,但我认得death这个词,是死亡的意思,所以那瓶东西肯定不是什么美味的酒水。” “deathstaff……这里的staff不是职员的意思,而是五线谱。”海生轻轻翻了一页小说,一脸淡然地说道,“这是海外某个制药厂的名字,他们是专门给那些死囚犯制造毒药的,有些毒药只是麻醉囚犯方便逼供或者惩罚,有些则是直接结束囚犯的性命,桌上那瓶里面装的是euthanasia,翻译一下,也就是大家常说的安乐死。” 光头小五长长地噢了一声,眨了眨眼睛道,“看来多读书还是有用处的,不然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多读书当然有用,”海生冷笑着地回了一句,“听说当初长弓难鸣写下这本死亡五线谱,就是因为读了一张deathstaff制药厂某种药物的说明书……” “瞎扯!”司马北翻了一个白眼,瘪着嘴道,“那糟老头子之所以会写这本书,是因为去了一家音乐厅听演奏会,结果在节目表演到一半的时候被人发现没买票溜进去的,所以回去就写了这么一本小说。难道你不觉得书里面那个维多利亚音乐厅实在太倒霉了一些吗,因为各种不可抗的缘故一直开不了业,好不容易痛下血本搞了一个交响乐演奏会,却又闹出了人命,极其不详!” 海生微微一愣,眼角抽搐几下道,“你是说……这本书只是长弓难鸣为了报复那个音乐厅才写的?” 司马北摸了摸鼻子道,“我知道一般人都很难相信,但这确是事实,那糟老头子记仇得很,心眼极小,但凡得罪过他的,都会成为他书里的角色……那种一出场就领盒饭的角色,而且死状特别恐怖。” 海生狐疑地盯着司马北道,“你怎么知道的?” 司马北轻叹一声,“我有个朋友,是长弓难鸣的学生……并非现在学校里的老师和学生,而是那种以师徒相称的关系,常年跟在他的身边,就是那糟老头子放个屁,我朋友都能闻出他中午吃了些啥……” “闻屁不健康,而且埋汰,”光头小五忽然插话道,“以后让你朋友戒掉这个爱好,如果想知道他老师中午吃了啥,可以多买些酒,把他老师灌吐了,不就啥都看得一清二楚的。” 司马北白了光头小五一眼,没好气道,“现在是纠结我朋友闻屁健康不健康的时候吗,不会说话就别乱打岔,纯粹管小姨子叫姐姐,没话硬聊……”侧脸看向海生,语气严肃地问了一句,“你要死,我不拦,但你得告诉我李静在哪儿。” 海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司马北的话,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黑血,面色惨白地说道,“刚才是你们俩在林子里……我虽然知道你肯定有办法能逃脱,但没有想到你能这么快赶过来,而且还是带着小五一起来的,看样子你这个一鸣社大侦探的确不是那些跟踪偷拍婚外情的私家侦探能相提并论的,还真有两把刷子。” 司马北身子一僵,余光扫向屋内四周,试着推断出李静可能被藏在哪里,脸上却是装扮出一副惊讶的表情,瞪大眼睛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一鸣社的侦探?” 第65章 光头小五的开锁技巧 海生呵呵一笑,笑而不语,依旧悠然地翻看着小说。 司马北皱了皱眉,扭头对光头小五使了一个眼色,让其先到破旧木屋楼上的几个房间查看一番,而后缓缓地在海生对面坐下,瘪了瘪嘴道,“最后那个凶手自杀了,音乐厅也被烧了个干净,只有侦探活了下来,就连侦探的女朋友都葬身在火海里……噢,对了,你才看到一半,估摸着还不知道凶手是谁?” 海生面色陡然一寒,忿忿地看了司马北一眼,冷声道,“住嘴!” 剧透这种行为确实令人厌恶,司马北平常也很讨厌那种喜欢剧透的人,但有一次他和张小满去绿藤市调查连环凶杀案的时候,发现不能总顺着凶徒,激怒对方也是营救人质的办法之一。 要想让一个人走向灭亡,必定要先让他走向疯狂。 司马北将这种反其道而行的方法称之为扯皮疗法,就是通过一系列扯皮让凶徒不爽,使其被愤怒冲昏头脑,然后就会露出一些破绽,而他只要把握时间,抓住这些破绽,便能一击必胜,成功制服凶徒。 因此在海生直接干脆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悦之后,司马北并没有停下来,反是说得更加起劲儿,“接下来,死的会是那个小孩,就特调皮的那个,总喜欢趁主角不注意,把人家两只鞋的鞋带绑在一起……也就是在这里,主角终于发挥了一名侦探的真实职业素养,找到了一些关于凶手的指向性证据。” 海生的呼吸越发沉重起来,就像一个破烂的鼓风机,呼呼吹着那几根没有剔干净的胡须,阴沉着脸又吐出两个字,“够了!” “不够……这才哪到哪儿啊!”司马北抽了抽鼻子,淡淡道,“还得再发好几个盒饭呢,之前但凡与那个交响乐团女钢琴家被害有关的,一个都逃不掉!但凶手做的越多,露出的马脚也就越多,最终还是被主角找到机会,一举拿下……揭开谜底的那一刻,你肯定想不到,凶手原来就是一直陪在主角身边的……” “烦死了!”海生猛地合上书本,啪地一下重重放在茶几上,眼神冰寒地看着司马北,气呼呼地说道,“我就想安安静静地在有生之年看完这本小说,你搁那儿叭叭叭地没完没了,一点道德都没有,长弓难鸣真是老糊涂了,竟然收了你这么一个嘴碎的玩意儿!” 司马北身子微微前倾,大有深意地盯着海生说道,“看样子你果然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到底是谁……我很好奇,你们这个小岛不是与世隔绝吗?就算之前有房地产商在这里开发,但跟外面的交流也很少,你到底是怎么获取到这些信息的?还有……是谁告诉你那些资料在我身上的?抡大铁锤的赵刚吗?” 海生冷笑一声,“我可以把这些都告诉你,甚至还可以跟你详细聊聊离开这座小岛的办法,但你确定你有时间跟我在这儿闲扯吗?”抬手指了指地下室,海生用力地咳嗽了两声,又扯了两张纸巾,擦了擦因为剧烈咳嗽而吐出来的血沫,有气无力道,“李静就在那间屋子里,距离我关上那扇门已经过去四十多分钟了,也不知道她死没死,但肯定还没被啃得只剩下骨头渣子……” 司马北闻言登时一惊,腾地站起身来,快步来到地下室门前,攥紧拳头道,“你在里面放了什么东西?”轻轻抽动几下鼻子,嗅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和骚臭,双眼微微一眯,“是猫!什么品种的猫竟然这么血腥暴力!” “普通的小野猫而已,”海生面无表情地答道,“只不过它们现在饿极了,被逼得走投无路,所以大抵也不能算是猫了,只是禽兽……如同这世上的人,即便平常再温顺善良,在活不下去的时候,也都会变成禽兽。现在选择权在你的手里,是安安静静坐下来,听我讲述怎么离开小岛……还是想办法打开那扇门,救出不知死活的李静,一切都由你自己决定。不过,我想提醒你一句,我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还能说几句,都得看天命……” 司马北看了看地下室房门上的旋钮密码锁,回头望向海生,寒声道,“我选救人,就算你不告诉我怎么离开小岛,我自己也能想到办法……密码是多少?” 海生有些意外地瞥了司马北一眼,似乎没有想到对方居然这么快就做出了决定,耸耸肩膀,面白如纸道,“你不是很会猜吗?自己猜猜看呗!” 司马北满脸愤懑地说了一句不太礼貌的问候语,咬牙道,“谜面是什么?” 海生眨了眨眼睛道,“什么谜面?” “你不是让我自己猜密码吗?总得给我一点信息啊,”司马北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沉声道,“比方说你的生日,小橘子的生日……或者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纪念日,好歹说几个,这样我才能猜得着啊!” 海生摇着头笑了笑,“你说的这些都不是,密码其实是一组……” 话刚说了一半,海生突地狂喷一口鲜血,而后整个人瘫倒下去,再没有发出丁点声音。 司马北面色铁青地看着眼耳口鼻溢出黑血的海生,低声骂了一句,“俗不俗!每到这种关键的时候重要人物就得嗝屁,之前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这不是故意逗人玩呢吗……” 恰在这时,到楼上房间查看情况的光头小五跑了回来,气喘吁吁道,“可不是逗人玩吗,人质被关在地下室,你让我去楼上瞎找干啥,简直就是守着公鸡等下蛋,盼着鸭子孵小鸡,白费工夫嘛!” “满嘴顺口溜,你怎么不去考公务员啊!”司马北白了光头小五一眼,扭头看向旋钮密码锁,抠了抠脑门问道,“你知道海生是哪天出生的吗?” 光头小五摇了摇头,“不知道……就算知道也没用啊,他不是说密码不是他和小橘子的生日吗?” “他说不是就不是呀,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人家跟咱又不是一边的,就算真把密码说出来,咱也得小心验证,万一输进去之后,这门就永久锁死了可咋整!同样的道理,他否认的一些东西,咱也不能就真的略过,如果他只是在误导咱们呢?” “有道理……但我跟他妈妈不熟,真不知道他妈是在哪天生的他。村子里也就村长和他家有点往来,要不我帮你去找村长问一问?” “等你找到村长,李静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只能先试试小橘子的生日再说,这你总该知道了,毕竟那小橘子的妈妈可是村里的有名人物,跟你年龄相差也不大……” “话虽然这么说,但我确实也不怎么清楚……只是大概记得好像是八月左右的样子,以前我比较宅,有点社恐,不太喜欢跟人打交道。” 司马北面色古怪地上下打量光头小五一眼,咧咧嘴道,“你这么坦荡的人还社恐?忽悠谁呢!就算你是个宅男,你们村儿就这么点人,谁家有个事不得办桌酒席啊,吃席你肯定得到场……你仔细回忆一下,海生他们家办酒席是哪一天!” “这我真不想起来,你能记着八年前的八月份都吃过啥吗……”光头小五刚说了半句,忽地想起什么,眨了两下眼睛道,“欸!我好像还真想起他们家办酒席那天我吃了啥……那一年日子特别难过,海里的鱼也不能吃,我好几个月都没沾过荤腥,就盼着在他们家酒席上开荤,结果一桌子的菜叶,吃得我脸都绿了。” “谁管你脸绿还是头上绿啊……”司马北翻了个白眼,催促道,“赶紧的,认真想一想,那天是哪天?一条人命呢,很急!” 光头小五拧着眉毛沉思片刻,突然眼睛一亮,激动道,“八月十五!对,那天晚上的月亮特别圆!” 司马北立刻拧了旋钮几圈,将三个转盘刻痕分别对着815三个数字,扭动一下门把手,却并没有打开房门,斜眼看向光头小五道,“你是不是记错了,不是八月十五,而是八月十六,老话不是有那么一句吗,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光头小五眼神坚定地摇头说道,“绝对是八月十五,错不了……那晚我还吃了青椒炒月饼来着!对了,我说的八月十五是阴历,这密码会不会是那天的阳历日期?” 司马北此刻虽然很想知道青椒炒月饼是什么味道,但还是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在脑中快速推算出八年前八月十五对应的阳历日期,然后重新旋转密码盘,停在930三个数字上,使劲一扭门把手,却仍然没有打开房门,咂巴一下嘴巴道,“看来密码真不是小橘子的生日……要是龙右那家伙在这儿就好,指定咔咔两下就能打开这道破门!” 一旁的光头小五瞧见司马北愁眉不展地干站着,轻咳两声,拍了拍司马北的肩膀道,“你要不行就闪开,换我试试……实不相瞒,我以前也是练过的,就这种简单的三位数密码,轻轻松松就能破解……” 司马北将信将疑地退到旁侧,歪着脑袋道,“你行吗?不行别瞎尝试,待会给锁死了可就难办了!” 光头小五轻笑一声,“把那个吗字去掉,男人就不能说自己不行!” 说着,光头小五俯下身子,趴着门锁旁边,一边轻轻旋转着密码盘,一边眯着眼睛低声道,“开这种锁,主要就是考究一个听力,密码盘转到正确数字时,会发出啪嗒一下……” 话音未落,光头小五果真听见了门锁内传出的啪嗒轻响,面色一喜,当即扭动门把手。 然而,下一刻光头小五脸上的笑容迅速凝固,房门依然纹丝不动。 司马北嗤笑一声,讥讽道,“你这也不行啊!理论和实践之间,还是有巨大鸿沟的……” 还未等司马北说完,光头小五面色一冷,双手紧紧握在门把手上,哐哐奋力往外拉拽,十秒过后,呲啦一下,竟是将整扇房门都扯了下来,面色淡然地瞥了目瞪口呆的司马北一眼,哼了一声,“密码门这不就打开了吗……” 第66章 该死的准则(一) 门被扯下来的一刹,光立即刺了进去。 黑暗像那些双眼发着绿光的野猫一样快速退散。 司马北眼角抽搐地看了看光头小五,还来不及吐槽几句,就瞧见那些染血的野猫发疯般地冲了过来,迅即一面左躲右闪,避开野猫的攻击,一面跨步踏进地下室内。 “出去!” 李静凄厉的声音在水池处响起。 司马北听闻之后,立时松了一口气,以为李静说的是那些野猫,于是轻声说道,“别急,我这就把这些小野猫赶出去!” 李静尖声道,“我说的是你……快点滚出去!不要过来!” 司马北皱了皱眉,伸手抓住一只扑向自己面门的野猫,随手一甩,扔向在门口处手忙脚乱应付野猫的光头小五,低声道,“静静,你冷静一点,我是来救你的,如果不过来的话,我怎么救你出去呢……” “谁要你救!我有请求你相救吗?别一厢情愿了,我不需要你救,你也救不了我……一切都已经晚了!” “不晚,这天还没黑呢,还能抢救一下!” “滚开!你听不懂人话吗!我不需要你救……” “女人大多口是心非,不要就是要,我懂!” “别过来!求求你……就当是我求求你……不要过来,我不想让人看见我现在的模样,求求你退出去,就由着我安安静静地度过人生最后几分钟。” “那可不行,你才三十岁,人生可不止还有几分钟……”司马北瘪着嘴说了一句,抬腿迅速走了过去,然而很快又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水池里的李静,紧紧地攥起了拳头,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畜生!” 水池里,不着丝缕的李静木然地躺着,浑身上下都是血糊糊的口子,原本俏丽的面庞也是血红一片,已然瞧不出什么轮廓。 李静似乎瞧见了司马北脸上的表情,惊叫一声,状若癫狂道,“王八蛋!转过去!再不转过去,信不信老娘挖掉你的眼珠子,扔在地上当灯泡踩!” 司马北当即醒悟过来,脱下身上的外套,蹲坐在水池边上,慢慢地用外套遮盖住李静的大部分身躯,柔声道,“别怕……我这就带你出去,只要活下去,这些伤口都会好的,现在的医美行业也发达,你一定可以变得比以前更漂亮!” “别碰我!”李静厉声道,“你个蠢货,海生既然放心让你进来,你以为他就没有留下什么后手吗?我就实话跟你说,我身子底下有一枚炸弹,只要你敢把我从这水池里抱起来,立马就会爆炸,把你和那个死光头炸得连毛都不剩!” 刚刚踏进地下室的光头小五闻言速即又退了出去,摸了摸光滑的脑袋道,“小满兄弟,悠着点……反正这女人大腿动脉都被那些小猫咪咬破了,肯定是没救了,你快些退出来……虽然我身上也没几根毛,但还不想变成炸鸡!” 司马北冷冷地瞥了退回门口的光头小五一眼,看了看李静血肉模糊的大腿,垂头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子,背对着李静道,“好了,你先别激动,我不动你就是了……你不喜欢我看着你,我现在也转过身子了,咱俩随便聊几句就行,毕竟相识一场,也不能让你走得太冷清,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李静舒了一口气,瞟了一下身上那件司马北的外套,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断断续续道,“你想知道什么就问……我知道你没骗我……作为侦探,寻求真相是你的执念……” “你这么说稍微有些残酷,却也是事实,身为一名侦探,自然是以寻求真相为重……只不过,如果让我用得到真相的机会去换一个你活下去的可能,我会毫不犹豫地舍弃探求真相……这么说或许有些矫情,你也可能不会相信,但我现在就是这么想的。” “所以说,在这座小岛上,只有你才是好人……这也是我那天为什么愿意让你住一晚那间房子的原因。” “你这话要是让好人村的人听见了,那不得闹翻天,人家村口的牌坊上可是写着好人村三个字,你敢说这村里没有好人?” “他们算个屁的好人……一群可怜又可恨的疯子而已!” 听见李静这话,站在门口的光头小五砸一下嘴巴,面色难看道,“女人,请注意你的措辞!就算你快要去见乌椰苏了,也不能口不择言,当心我代表全村老少爷们告你毁谤!” 司马北瞪了光头小五一眼,“你能不能闭嘴,人家也没指名道姓说你是疯子,急眼什么,一天天叭叭叭地没完,显得就你长了一张嘴似的……”轻咳一声,语气忽地温柔了几分,侧脸对李静说道,“你说这村子里的都是疯子,那你也曾经算是好人村的一员,难道也是疯子?” “我当然是疯子……”李静忽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混着血水滚落水池,“如果我不是疯子,又怎么会明知这里面有陷阱,还是躺了进来呢?” 司马北双眼一眯,“你知道海生要害你?” “当然,当他诬陷你就是杀害陈斌的凶手时,我就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诬陷?你已经知道了谁才是真凶?”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谁是杀死陈斌的凶手……刚才海生也以为我当时真的全然不知情,但实际上女人在化妆时,注意力都集中在镜子上,而当时我背对着他们,镜子里自然会有海生杀死陈斌的画面。” “是海生杀了陈斌?不太对……这跟我的推断有些出入,海生顶多算是帮凶,并并非真正杀死陈斌的凶手……你当时到底看见了什么?” “你只是侦探,又不是神算,自然也有推断错误的时候。当时我亲眼看见海生握着一块圆圆的石头,猛地砸向陈斌的脑袋,吓了我一大跳,过了好一会儿才敢又看镜子……” “圆圆的石头?你确定看见海生手里拿着的是圆圆的石头?” “我只是喜欢扮老太婆,又不是真的老眼昏花,一块石头是方的,还是圆的,肯定还是能认出来的。” “那海生就不是杀害陈斌的凶手……我仔细地检查过陈斌脸上的伤,应该是不规则的石块造成的,绝不是圆圆的石头。而且,在海燕家院子里的时候,我也偷偷观察过海生的双手,他手上的泥垢与蒙在陈斌头上那件棉袄表面的泥垢并不匹配,显然不是同一块石头……” 不等司马北说完,光头小五长长地噢了一声,忽然插嘴道,“难怪你先前跟我说你并不认为海生是凶手……可如果海生不是凶手,那凶手会是谁呢?” “现场还有第四个人……”司马北淡淡地答道,“海生自己不可能把自己吊在树上,而李静是个女人,力量明显不够,也不可能把一百六十多斤的海生悬到树上去。所以,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当时现场还有一个人,而且是个男人……我说的对吗,李静?” 李静抿了抿嘴唇,“没错,那时确实还出现过一个人,但那人很快又离开了……我最初以为他是海生的朋友,是来帮助海生完成这一出苦肉计的,所以这才刻意隐瞒……对不起,即便是现在让我重新再选一次,我也会站在海生那边,而不会替你澄清。” 司马北摇了摇头,“没关系,我反正邋遢惯了,不在乎身上多一点脏水……你有看见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吗?” “没瞧清楚,但我总觉得那个人好像是我认识的……” “是在坏人村里认识的,还是以前在好人村认识的?” “不清楚,我如果知道是在哪见过的,就该知道他是谁了。” “也是……我还有最后两个问题,你能坚持住吗?” “少说点废话,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就好,我说话一向都很简洁……海生为什么要杀你的原因,我看过他的资料后,大概猜出来了……他爸叫海全,八年前死于坏人村监牢中,但我有一点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毒死那么多人?我不相信你会是因为别人几句调戏,就往别人饭里洒毒药那种人。” 李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声音越发微弱了一些,“其实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既然你已经看过我们的资料,应该知道我爸就是当年好人村主要的几个管理者之一……在他去世之前,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那就是接受了所谓的吉吉岛文旅城开发提议……就像把一头恶狼引进了家里,搅得大家不得安生……后来大海的鱼不能吃,岛上的树也快被砍伐殆尽,很多人都快饿死冻死了……粮食不够吃,自然只能想办法减少人口。” 司马北愣了一下,骇然道,“所以他们就让你毒死监牢里的人?” 李静没有直接回答司马北的话,重重咳嗽两声道,“在有限的条件下,自然是要优先保障好人活下去……总不能由着好人饿死,而让坏人逍遥快活……我刚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也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那会我爸还没过世,轮不到我头疼……但忽然有一天,我爸吊死在了监狱值班室里,子承父业,这个任务也就落到了我的头上……” 司马北紧皱眉头道,“也就是说,不管有没有人调戏你,当初监牢里的那些人该死的还得死,即便不死的,也得变成哑巴?你判定谁该死的准则是什么?总不能点兵点将点到是谁,就给谁吃毒大米?” 第67章 该死的准则(二) 李静沉默了许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哪有什么该死的准则……谁该死,谁不该死,我其实并不知道,只是尽可能选择最优的方案……只是犯了点小错的比作了大恶的容易控制,那边让只是犯了点小错的活下来,身体健康的比身体残缺的做事更便利,那就让身体健康的活下来……年轻的比老年人更有力气,更能给村子做出贡献,那就让年老的去死!” 司马北忽地攥紧了拳头,冷冷道,“每个人都会变老,每个老人也都曾经年轻过,他们老了以后或许没怎么为村子做出太大的贡献,但在年富力强的时候,必然也是为村子奉献出自己的一份力了,问都不问一句,就强行牺牲掉他们,这是在造孽啊!” “我以为你会说这是在犯罪。” “你们这样一个与外界往来不多的小村子,已经有了自己的规则,我不能用我熟知的法律来框定你们有没有罪……但你们这样过于变态的集体意识,确实太残忍,必须得改一改。” “改不改的,都与我无关了……说是最后两个问题,却又罗里嗦扯了这么多……你最好快些问完剩下的那个问题,我真的有点困了……” “我已经不想问最后那个问题了。” “但我想知道你到底想问什么。” “我本来想问你为什么明知道海生要害你,最后还是跟着他来了这里……但我现在已经知道答案,因为你并非无意害死海生的父亲,而是一开始就把他父亲列进了死亡名单里。出于对他的愧疚,你照顾了海生父女八年,也因为这份愧疚,所以你觉得自己欠他一条命,现在海生想要拿回去,也是天经地义的……” “你错了……我以为你是个侦探,应该懂得很多,但原来你什么都不懂……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害死海生的父亲是错的,亏欠海生的不是我,而是整个村子……当然了,我也并不觉得这八年是海生亏欠了我,那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没什么可说的,相反的,我还很感激海生给了我照顾他八年的机会。” “为什么?” “因为这就是爱情……在爱情里,是不会计较得失的,付出比索取更让人快乐……你是个单身狗,自然不会明白这种快乐。” 司马北瘪了瘪嘴,不以为然道,“你那不是爱情,只是被荷尔蒙冲昏了头脑,沉浸于自我感动而已……真正的爱情是平等的,是互相尊重,相互扶持,而这八年里,海生只不过是在故意折磨你,使得你投入的成本越来越多,也就越来越舍不得离开他,总想着有一天他能改变心意,但到头来,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我都快死了,也不会顺着我的话说,非要戳我心窝子干什么……”李静咳出一口血沫,声音虚弱道,“不管你怎么想,但我觉得那就是爱情……我以前做梦都想离开这座岛,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只可惜这梦想只完成了一半……其实现在想一想,只要两个人相爱,不论生活在哪里,日子有多平淡,那都是一件很美好很美好的事情……你说对吗,司马北?” “这话倒是没错,平平淡淡才是真嘛……”司马北此时也顾不上光头小五会不会听见李静对自己的称呼,轻声说道,“只不过有机会还是多出去转一转,见了这世界,才知道自己的内心世界应该是怎么样的,而且你之前已经计划了那么久,做了那么多准备,还秘密调查了那么多事情,可不能白费啊,怎么样……要不要多撑一会儿,我争取跑快些,说不定还能把你救回来!” “你就不怕抱起我之后被炸成飞灰吗?” “我刚刚已经仔细观察过了,这水池底下不太可能藏着炸弹,你肯定是在扯谎……” “知道我在扯谎,你还顺着我演下去?” “我尊重你的选择……虽然这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既然你执意如此,我当然只能选择尊重,而且你中了毒,又受了这么多伤,我也没把握能把你救回来,与其折腾一通,延长你的痛苦,不如就顺了你的心意。” “谁跟你说我中毒了的?” 司马北指了指倒在水池边上的红酒杯,皱眉道,“海生难道没在酒里给你下毒?” 李静嘴角勾起一抹惨然的笑意,“他做事情缜密周到,为了让我安安静静地躺在这水池里,必然是在酒里下了毒的。” 司马北偏着脑袋道,“那是你没喝?” 李静嘟了嘟嘴,“他当时就守在这水池边,眼巴巴地看着我,脸上就好像写满了快喝下去几个字一样直白,我怎么能让他失望呢……只不过,等他走了之后,我又把红酒吐出来了。” 司马北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转过身子,瞪大眼睛看着李静道,“为什么!” 李静当然知道司马北这句为什么不是在问她为什么要把红酒吐出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想做的事情,我都会拼尽全力帮他完成……真正爱一个人,就是要成全他,让他得到他想要的。既然他想要我这样去死,那我就老老实实躺在池子里好了,之所以把红酒吐出来,是因为我不想浑浑噩噩地去死,想要再多点时间回忆一下这些年的日子。” 司马北呆呆地看着李静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震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如果李静是喝了那杯毒酒,在神经麻痹的状态下,被那些野猫撕咬成这副模样,那还稍微好一点,至少过程不会太痛苦,但倘若是一直保持着清醒,动也不动地躺在水池里接受如此折磨,他实在想象不出李静是怎么熬过来的…… 李静似乎瞧出了司马北的心思,忽然笑了笑,右手偷偷捡起一块玻璃酒杯碎片,盯着司马北柔声说道,“我早就提醒过你了,这个村子的女人和小孩都不简单,别再被骗,没想到你还是上当了……怎么样,我的演技厉害?” 说罢,李静不等司马北反应过来,猛地捏着玻璃碎片,快速在自己脖子上抹了一下,而后身子一软,整个人沉入了水池之中。 原本已被染红的水池里又混进一股鲜血,逐渐变得深红。 司马北面色发白地看着水池里的李静,脑中一片轰然。 便在这时,守在门口的光头小五忽地高声喊了一句,“兄弟,出怪事了,你快过来看看!” 司马北登时惊醒,立刻快步奔出地下室,蹙起眉头道,“什么怪事?” 光头小五指了指先前海生尸体所在那把藤椅,咽了咽口水道,“诈尸了!” 司马北循着光头小五的手指看去,盯着空空的藤椅道,“怎么回事?” 光头小五抿了抿嘴唇,答道,“我也不知道啊,跟我可没关系……我刚才还看见海生的尸体躺在那儿呢,听你们在里面聊得火热,就侧着耳朵细细听了听,结果一回头……这尸体就不见了!” 司马北眉头紧皱道,“确定没人来过?” 光头小五斩钉截铁地点头答道,“绝对没有其他人进来过!” 司马北沉思片刻,快速走到餐桌旁,拿起那瓶红盖子毒药,放在鼻前轻轻嗅了嗅,又用食指蘸了些许,放进嘴中,随即面色一冷,咬牙道,“瓜怂!咱们上当了!这里面根本不是毒药,而是蜂蜜!” 光头小五愣了一下,也伸出一根手指探进药瓶里,蘸了一点放入口中,双眼微微一亮,“还挺甜!” 司马北白了光头小五一眼,放下药瓶,匆匆跑出破旧木屋,阴沉着脸道,“杀了人还想全身而退,想得太美了一些!” 光头小五速即跟了上来,望着郁郁葱葱的树林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不好找啊!” 恰巧就在司马北和光头小五一筹莫展的时候,树林东边传来一声惨叫。 司马北和光头小五俱是一惊,立刻朝着声音来源处急行而去,片刻之后,两人又都同时停下步伐,怔怔地望着某棵青树下方,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 两人目光交汇处,那棵青树之下,海生手里捏着一绺橘色猫毛,瘫倒在地上,浑身上下歇满了黄色的马蜂,就连脑袋上也没有一丁点空隙。 片刻之后,司马北率先回过神来,迅速捡起地上的一根木棍,扯下裤腿上的一块棉布,缠在木棍上,掏出打火机,点燃火把,矮着身子,低垂着脑袋,奋力晃动火把,尽可能地驱散钉在海生身上的马蜂。 烈火燎燎,不多时大部分马蜂都落荒而逃,只剩下些许顽固分子,依旧歇在海生的胸膛上,无论司马北怎么驱赶,也不肯离去。 司马北不由地眉尖微微一皱,向后退了几步,歪着脖子,认真地观瞧着那些死死钉在海生胸膛上的马蜂,看了好一会儿之后,终于瞧出了两个字,轻声念道,“欺骗……” 第68章 两个孩子 “欺骗?这俩字,说一半,留一半,就是欠扁!” d市警局内,马良大有深意地瞟了一眼旁边的张小满,扭头看向匆匆跑进办公室的年轻警员,阴阳怪气道,“你把话说得明白些,谁骗了谁,谁又欺了谁?别特么笼统地说一句我们都被欺骗了,没头没尾的,又不是搁这猜谜。” 年轻警员深呼吸几次,喘匀了气,忽地抬起右手,指着张小满道,“我们都被他骗了!马队,您让我去调查司马北和失踪前的行动轨迹……我发现,这一切都是张教授在暗中操纵,司马北和龙右的失踪并非偶然的巧合。” 马良双眼一眯,表情古怪地又看了张小满一眼,抽抽鼻子道,“详细说说。” 年轻警员速即打开手机相册,指着上面的几张照片道,“龙右失踪的前一天,曾经去过一个商场的儿童游乐园,巧合的是,张教授那天也在那个儿童游乐园里……” 张小满耸耸肩膀道,“我去办理退卡的,之前一冲动,在那边办了张会员卡,还往里面充值了两千块,回去了有些后悔,就想着拿去退了,毕竟现在经济形势不好,口袋里还是得多留点钱……不奇怪?你既然已经查到我去过那家游乐园,也该是找游乐园的柜台收银员问清楚了的才对,怎么还在这儿瞎猜疑呢!” 马良斜眼看向年轻警员,眨了眨眼睛道,“你尽量平铺直叙,不要给人一种你在引导什么的错觉。” 年轻警员面色尴尬地抿了抿嘴唇道,“这一点就算是我想多了……那司马北失踪前几日见过的那对夫妻又怎么说?他们去找司马北的前一天,可是和张教授您在德川大学附近的咖啡店聊了许久,期间你们还提到了岷江大桥什么的,而没过几天,司马北和龙右就一起从岷江大桥上掉了下去……而且,那天也是张教授您割断的绳子,虽说是为了紧急避险,以免您自己也掉下去,但如今这几件事摆在一起,由不得不让人多想啊!” 马良皱了皱眉,“这说的好像也有几分道理……小满啊,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想都不敢想!”张小满瘪了瘪嘴,“按照他的思路,我就得是蓄意谋杀,还是两条人命,判个无期妥妥的……” 年轻警员眉毛一横,冷冷道,“难道不是吗?” 张小满轻叹一声,满脸沉痛道,“司马北可是我的挚爱亲朋,我为什么要害他?动机是什么?”侧脸看向马良,又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老马,他不懂我和司马北之间的情谊,难道你还不清楚吗?你们也看过岷江大桥的监控,在那种情况下,在司马北的含泪要求下,我只能切了啊!如果可以交换,我情愿掉下岷江大桥的是我自己!” 马良抠了抠脑门,瞧见年轻警员还想再说什么,当即挥了挥手道,“行了,你先出去,这怀疑一切的品质很不错,就是口才差了点,回去练练再来跟这家伙理论,毕竟人家可是发表了好几篇数学理论的教授……”见年轻警员还是不肯离开,一脸威严地咳嗽两声,“给我们俩留点空间,说点心里话!这家伙要真想蓄意谋杀,你是找不到那些关联处的……” 年轻警员闷闷地哼了一声,低垂着脑袋,转身走出办公室。 待到办公室的房门重新关上之后,马良侧脸看向张小满,沉默许久,缓缓开口道,“说说,你到底怎么打算的?先前说的中计了又是怎么回事?我是相信的,但这警局里像刚才王定国那样想的人很多,总不能一句我相信你就能草草打发了。” 张小满盯着马良的眼睛看了一小会儿,放下手中的吉吉岛文旅城开发资料,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点了一根香烟,紧皱眉头地吸了一口,背对着马良,声音低沉道,“我女儿丢了。” 马良也走到窗边,点燃一根香烟,轻声道,“我知道……a市那些警员也尽力了,虽然之前没有满48小时不能立案,但也帮你四处找过,监控也查了好几十遍,确实是没找到,你别怨他们……” 张小满摇摇头,“我没有怨他们……对方在我们小区楼下当着晓晓的面拐走清雅,显然是有备而来,附近的监控盲点早就摸得清清楚楚,找不到踪迹很正常。” 马良猛吸了一口香烟,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当着晓晓的面?怎么回事?” “以前那些用糖果哄骗小孩的花招不好用了,这些混蛋又想出了新的法子……那天晓晓从幼儿园接回清雅,就和往常一样在小区楼下的沙坑里玩……当时沙坑里还有一个小孩子,那孩子的父亲也就在沙坑旁边,所以晓晓并没有什么防备,就由着两个孩子一起玩。后来,那孩子就拉着清雅去了其他地方,刚开始晓晓还跟了一段,但看到两个孩子玩得很开心,加上反正也就在小区附近,就没有再继续跟着,而是在距离两个孩子不远处的木椅上坐了下来,谁知道就是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的工夫,两个孩子就不见了……” “那孩子的父亲是什么反应?” “他表现得比晓晓还要紧张,这也是晓晓当时没有第一时间留下他的原因……大家的孩子都丢了,都很焦急,晓晓又怎么可能拦下那人……不让人家去找孩子呢。而且,晓晓本来就大着肚子,即便当时反应过来了,也不可能拦得住。” “你媳妇又怀孕了?什么时候的事请?” “已经八个多月了……再过一阵子就是预产期,因为有了第一个孩子的经验,这次我们并没有太过张扬,省得大家破费又买一堆礼物。本来想着等第二个孩子出生后,距离清雅的生日也没几天,两个孩子一起办个生日宴,大伙聚一聚……” 马良看了看眼眶微红的张小满,又猛吸了一口香烟,沉声道,“你是怎么发现那个孩子的父亲有问题的?我是说……既然他表现得很正常,会不会真是他的孩子也丢了?” 张小满面色阴冷道,“因为那混蛋用这个办法不只是拐走了清雅,还在a市其他地方故技重施过……在清雅被拐走之后,我接触过那些家庭,组织了一个同助会,这才搞清楚是这群混蛋的套路……他们这个团伙就是训练一批孩子,然后在受害者家庭的小区附近,利用大家对于其他孩子没有戒备的心理,让训练过的孩子将别人家的孩子带到监控盲点……” 马良捏着拳头,重重地砸了一下窗框,双目喷火道,“这群王八蛋就该逮着一个枪毙一个!” 张小满眼眶微微有些湿润道,“枪毙的事情先缓一缓,我现在只想找到清雅……老马啊,我现在每天晚上更不敢闭上眼睛睡觉了,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总看见清雅在哭……她哭着对我说,爸爸,你怎么还不来找我啊……爸爸,我想回家……” 马良别过脸去,不敢去看张小满的眼睛,喉结艰难地蠕动几下,吐出一句,“查到哪儿了?” “查到了岷江大桥……清雅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岷江大桥,”张小满夹着香烟的右手微微颤抖,声音亦是跟着颤抖起来,似乎因为这种颤抖,说话的逻辑也变得凌乱,“她和一个叫张涛的男人一起从岷江大桥消失了……而当初沈明艳失踪前见过的人也是张涛。” 马良怔了一下,想起先前张小满让自己在电脑系统里检索的东西,瞪大眼睛道,“沈明艳?那不是……” “没错,沈明艳就是张涛的侄女,也是那对夫妻的女儿……”张小满双眼微眯道,“前些日子我刚刚查到张涛这条线索,那对夫妻就通过同助会找到了我,现在想一想,这时机拿捏得真是很准确……我用他们骗了司马北,结果我自己却是被他们骗了,先入为主地以为沈明艳的父亲也该姓沈。” 马良拍了拍张小满的肩膀,宽慰道,“这也不能怪你,任谁经历那样的打击,脑子都不会太清醒……只是我有一点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让他们找司马北,为什么不自己跟着他们去岷江大桥调查?” 张小满用力掐灭滚烫的烟头,低声道,“我不能让晓晓知道我在找清雅……” 马良满脸错愕道,“为什么?” “晓晓因为太过自责,在家里晕倒过一次,险些引起大出血……醒来之后,已经忘记了清雅……医生建议我,在晓晓分娩之前,不要再提起清雅,以免晓晓受到刺激,真的酿成不可挽回的悲剧。” “但你还是跟着司马北一起出现在岷江大桥上了。” “因为我并没有忘记清雅……她是我的女儿,我必须接她回家!可我又不能失踪,每天都得跟晓晓通个电话,所以只好辛苦一下司马北了。” “你觉得他能行吗?” “你不要因为司马北平常吊儿郎当的就小看他,其实在我、骆慈和他三人之间,真正适合做侦探的是他,最擅长寻找蛛丝马迹的也是他,如果说这个世上有一个人能帮我找回清雅,那这个人只会是他司马北……” “是吗?希望他这一次千万不要找不到北才好……对了,那接下来我们应该做什么?” “接下来,你去查一查这个吉吉岛文旅城项目的所有情况,可以先从档案资料上的张涛和张海夫妇查起,而我得开始做两手准备……” 第69章 十个小村民 “哪两手准备?” 好人村临近大海的某个小土丘上,赵刚摸了摸脸上那条像长虫般的疤痕,看着站在土丘最高处的龙右,困惑不解地问了一句。 龙右望着远处茫茫的大海,紧了紧握着猎枪的手,砸一下嘴巴道,“一手抓上面,一手抓下面,两手都不能空着,两手都得硬!” 赵刚挠了挠头,看了看右手上的大铁锤,眨了眨眼睛道,“我只有一只手空着了……你具体说说上面是啥,下面又是啥,我看情况抓一抓……” 龙右翻了个白眼道,“这个抓不是物理上的动作,就是一个比喻……咱们绝不能坐以待毙,也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必须得靠自己!这两天已经死了很多人了,咱想要活下去,就得多留一手!刚子,我能信任你吗?” “信任我妈不太行,但你可以信任我……”赵刚吸了吸鼻子,举起手中的铁锤道,“更可以信任我手中的锤子!” “很好!那我就可以放心地跟你说一说这上面和下面应该怎么抓……眼下这形势,得从两个方向考虑,第一个就是咱们接下来往哪走,再回坏人村是不行的,毕竟那里已经被抛弃了,什么都没有,你在那边生活了这么久,这一点肯定比我看得透彻……” 赵刚轻咳一声,摸着鼻子道,“也不是再回去不行,只要有足够的食物,我还是比较喜欢待在那边的,至少房子随便住,不用像现在这样,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当然了,如果回去那边不仅有充足的食物,还不用干活的话,那就更好了!” 龙右瞪了赵刚一眼,没好气道,“你想得倒是挺美!不用干活,就能有东西吃,那不是成万恶的资本家了吗!我们是辛勤的劳动人民,就得滴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自己的事情自己干,靠天靠地靠别人不是好汉!你要是思想觉悟没有跟我统一,我觉着我也不用再跟你废话下去了,咱还是趁早散伙!” “别别别……”赵刚急忙赔笑道,“在这里,我就找着了你这么一个熟人,要是不跟着你,我下顿饭真不知道怎么办!你接着说,我绝不再胡乱打岔了,绝对跟你思想高度统一,你说怎么干,我就怎么干!” 龙右哼了一声,深吸一口气,平缓了一下心绪,淡淡道,“这还差不多……我知道你有乡土情结,若非迫不得已,肯定也不会离开坏人村了,那边现在不适合生存是事实,真的猛士就要敢于面对饿肚子的事实,既然来了这边,咱就得想着怎么在这边站稳脚,你说对不对?” 赵刚本想说些什么,却瞧见龙右冰冷的眼神,立刻用空闲的手捂着嘴巴,重重地点了点头。 龙右抿了抿嘴唇继续道,“我明白相较于在这好人村立足,你更想离开小岛……我也想啊!但现在条件还不够,咱就得先在这儿苟着,既然想要在这儿苟着,咱们是不是就得和这里的人打好关系?” 赵刚又重重地点了点头。 龙右扬起下巴道,“所以咱们这一手就该抓在好人村说话最管用的头头上面……本来呢,我之前和这里的村长一家子相处得比较愉快,但为了9527的事情,放了村长女儿鸽子,现在没办法再舔着脸迎过去,只能把这个讨好上面的重任交给你了!” 赵刚愣了一下,终究还是忍不住再次开口道,“兄弟,这方面我恐怕不太行……我最不擅长的就是跟小姑娘打交道,属于钢铁直男……” “谁让你跟小姑娘打交道的,你可以从老的入手嘛!我之前就发现了,这个村子里年纪大的很少,物以稀为贵,你可以先从老人入手,一般年纪大的在村里地位也高,这样你再通过这些老人抱上村长这一条大腿,说不定你不想干活就有吃的这一梦想还真能成功实现呢!” “可是……欺骗老女人感情,是不是不太道德啊?” “没让你当小白脸,你长得这么黑,也不可能当小白脸……我的意思是你可以用爱心贴近那些老人,比方说帮他们做点力气活啊,看见老人摔倒了主动上去把他们扶起来之类的,虽然这个办法比较曲折,但也是最不会让人察觉到咱们一手抓上面这条策略的法子。” “帮他们干活没问题,但不能去扶……万一讹我可咋整,前些年在坏人村里我就遇到过这种老人,我去把他们扶起来了,他们却反而诬陷我,说什么是我把他们撞到的,不给两千不起来!最气人的是负责监管村子的人,指着我的鼻子,恶狠狠地问我,人不是你撞的,你上去扶什么……从那以后,我就不敢再随便扶老人家了,这一上去搭把手,就得赔两千,谁能受得了!” “嗐,那不一样……你当初是在坏人村里,遍地混蛋,那些混蛋老了自然也就是老混蛋……咱如今是在好人村里,你肯定不会再遇到那样的老混蛋了,实在不放心的话,就按你说的,只帮忙干活,不发生任何身体接触!” “嗯,还是不要身体接触的好……那你呢,我这边抓了上面,你抓什么?” “我自然是要去抓下面的,先前你也看见那座大城堡了,那边有很多好人村底层村民,我打算再过去一趟,争取和他们打成一片,混进城堡里,一步一步向上爬,爬到最高!到时候即便你这边效果不好,我那里也是一条后路,最起码又跟遮挡,不用日晒雨淋的……这个事情更加艰难,也要忍受许多委屈,所以就由我去承担!” 赵刚一脸感动地看着龙右,沉声道,“好兄弟!你放心,我会努力抓好上面,尽量快些让你不用吃受气饭的!”忽地想到什么,赵刚又皱起眉头,瘪起嘴巴,“照你这意思,咱俩是要分头行动?” 龙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想跟兄弟你分开,但现在只能如此……”从衣服内袋里摸出一条干巴巴的咸鱼,满脸不舍地递给赵刚,“我知道你很担心下一顿饭的着落,先前我在那送菜的板车上顺了一条小鱼,现在就当成临别赠礼送给你了,饿了的时候就舔舔,也能凑合两三顿。” 赵刚看到小咸鱼的瞬间,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迅速从龙右手里拿走小咸鱼,舔了舔嘴唇道,“我就知道跟着你有肉吃!” 龙右面皮不自然地抽动几下,轻咳一声,“我可是把身上最后一口干粮给了你,希望你之后如果抱上了大腿,不要忘记我这份情谊才好!” 赵刚用咸鱼拍着胸口道,“那必须滴!苟富贵,勿相忘嘛!” 便在这时,小土丘下方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谁?谁在叫我?” 龙右瞟了一眼声音来源处,瞧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拖着一大筐椰子立在沙滩上四处张望,当即面色一喜,缩到赵刚身后,轻声道,“刚子,你的机会来了!” 说罢,不等赵刚反应过来,龙右伸出双手,猛地推了赵刚一下,握拳低声鼓励一句,“加油,我看好你哟!噢,对了,记得每天晚上来城堡那边和我碰头,咱们互相交流一下进展!” 赵刚脚底一滑,面色难看地摔了下去,咕噜噜如同圆球一样滚落土丘,只得发出“啊”的一声惨叫作为回应。 待到赵刚的身影完全落到小土丘之下后,龙右脸上的笑意立刻消失,冷哼一声,“终于摆脱你这个杀人犯了,如果我不是看过你的资料,险些被你憨厚的外表欺骗,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说着,龙右从兜里摸出那张从资料上撕下来的信息表,盯着上面“龙进”和“吉吉岛项目经理”几个字看了许久,拧着眉毛沉思片刻,正要重新收起信息表,忽地发现表单后面还有些什么东西,立马停下动作,歪着脑袋,细细观瞧起来。 泛黄的纸张上,赫然画着十个犹如火柴棍的小人,让龙右后背一凉的是,每个小人都展现出一种诡异的死法,有的被挂在树上,有的被抹了脖子,还有的额头中了一枪。 十个小人,死状竟是都不相同。 而在十个小人的下面,还歪歪扭扭爬着许多小字: 十个小村民,出门看星星,不幸割破喉,十个只剩九。 九个小村民,上树摘果子,围脖枝头挂,九个只剩八。 八个小村民,祈福去道观,眉心红花起,八个只剩七。 七个小村民,林间凑热闹,针扎后脖子,七个只剩六。 六个小村民,雾里摔跟头,脸砸石上面,六个只剩五。 五个小村民,下水洗个澡,猫来不能躲,五个只剩四。 四个小村民,喝了杯蜂蜜,蛰死在路边,四个只剩三…… 龙右咽了咽口水,忽然想起先前司马北说过的继老王之后那几起命案,掰着手指头数了数,长舒一口气道,“不止十个人,我和司马北那倒霉蛋肯定是安全的……不行,还是要尽快离开这破地方,这里的人都是神经病,出门的时候我也没买保险,不能玩命!” 第70章 再探堡垒(一) “只能玩命了啊……死就死,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说要做到就得做到,这才是盗亦有道!” 一个小时后,好人村堡垒的悬崖下方,龙右抬头望了望崖顶的那棵歪脖子树,想起那间屋子里的绿裙子小女孩,想起那双惹人怜爱的眼睛,咬了咬牙,低声自我鼓舞两句,活动几下手腕,慢慢退后十几步,猛地向前蹿了出去,助跑一小段距离,紧接着腾身一跃,轻飘飘地踏在悬崖底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 自从龙右偷偷潜入堡垒之后,那些在四周巡守的红衣村民变得多了起来,而且也不似之前那些人一样蔫不溜秋的,个个把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就连一只蚊子飞过,都会引来十几名巡守的村民围追堵截。 不得已,远远观察堡垒良久之后的龙右只好另辟蹊径,选择从悬崖下方慢慢攀到堡垒上,这个过程极其危险,便真的会粉身碎骨。 缓缓向上攀行了几分钟,龙右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珠,深吸一口气,看了看两三米之外的另外一处抓握点,右脚奋力一蹬崖壁,飞身扑了过去,眼见在半途将要坠落的时候,龙右左脚轻轻踏了一下自己的右脚,空中借力,身子再度腾跃而起,斜斜地撞向那一处抓握点,终究在又一次下坠前,左手险险地扣住了抓握点石块的边缘。 顺势一荡,龙右整个人在空中翻了一圈,像一只灵活的猴子般落在那块石头上,右手迅速扯住一把荒草,稳住摇晃的身形。 便在龙右刚想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崖顶上忽然亮起一道白光,直直地刺了下来! 龙右登时一惊,迅即侧身一转,后背紧紧贴在旁边凹陷的崖壁,缩到不大不小的阴影里,屏住呼吸,静静等着崖顶那名拿着手电筒的巡守村民离去。 十,九,八……四,三,二,一! 当龙右在心中倒数十个数之后,那束白光慢慢地挪移到旁侧,胡乱扫了一通,迅速收回崖顶。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龙右微微抬起右脚,本打算轻轻挪到斜上方三角岩石上,却不慎踩落了一块石头。 啪!石块滚落山崖,发出一声轻响。 崖顶的白光立时去而复返,再次扫向山崖下方,而且比先前更加细致,几乎是一寸一寸地照射着。 龙右的心脏狂跳,犹豫片刻,在那束白光即将扫中他身子的刹那,眼神一定,瞬即戴上连衣帽,拉起衣领遮盖口鼻,而后快速蹿向崖顶,犹如一只在崖壁上迅捷奔跑的野兽,不停在各个凸起石块上起起落落,只是几个呼吸便奔至崖顶边缘。 那名拿着手电筒的巡守村民悚然一惊,急忙晃动手电筒,想要看清是什么东西,却总是慢了半拍,只能隐隐约约瞧见一点影子,满脸骇然道,“什么玩意儿!” 龙右冲上山崖,凌空而起,一个后空翻,稳稳地落在那名巡守村民背后,猛然抡起右手,紧握成拳,狠狠砸在巡守村民的后脖子上,甩了甩额前的头发,淡淡道,“我不是什么玩意儿!”刚说完又觉得不太对劲,立即矢口否认,“不对,我是个玩意儿……也不对!嘿,你丫竟然敢给我下套,弄得老子里外不是人!” 说着,恼羞成怒的龙右又举起拳头,重重地捶了巡守村民的脑袋一下。 巡守村民扭头看向龙右,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只觉得眼前一黑,沉沉栽倒下去。 龙右麻利地将巡守村民拖到草丛里,换上对方的衣衫,解开绑在后脑勺的发绳,略作整理片刻,随即举着手电,大摇大摆地走向堡垒大门。 途中偶遇三两拨巡守的队伍,龙右都是微笑点头打发,也没露出什么破绽,就在他以为可以轻轻松松混进堡垒里时,却在堡垒门口被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拦了下来,皱了皱眉,总觉得对方有点眼熟,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轻咳一声,满脸肃容道,“怎么个意思?” 花白老人懒懒地指了指门口的标牌,面无表情道,“三等巡逻村民与狗不得入内!” 龙右愣了一下,但很快又洒然笑了起来,扯着红色衣衫胸口的标志道,“首先我肯定不是狗,其次你瞧清楚了,我身上这件可是大红袍,肯定也不是三等小村民……” 花白老人轻轻哼了一声,打断龙右的话,寒声道,“瞎扯,你是不是瞧见我头发白了,就以为我眼睛也不好使?告诉你,就算是一百米之外那棵树上的小苍蝇,我都能看得清它的每一个动作,更别说你这么一大坨绿色的堆在我面前了。” “绿色的?”龙右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衫,怔了怔,指着远处的绿树,眨了眨眼睛道,“那你说说看,那棵大树是啥颜色的?” 花白老人瞪了龙右一眼,没好气道,“蠢货,咱们村里的树都是红色的,那棵树它还能是别的颜色?别搁这儿丢人了,赶紧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作为过来人给你一个忠告,等级不够,就不要想进去捞油水,小心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龙右眼角抽搐几下,低声说了一句,“派个色盲守门,确实谁都进不去,万无一失,高明啊……”眼珠子一转,从兜里摸出那块自司马北身上顺来的蓝色宝石,砸一下嘴巴,递到花白老人的手边,嘿嘿笑道,“叔,高抬贵手一下,让我进去瞅一眼……只需要让我进去瞅一眼,这稀罕玩意就是你的了!” 花白老人瞥了那块蓝色宝石一眼,清了清嗓子,歪着脑袋看向龙右道,“就只是进去瞅一眼?不想再干点别的?” 龙右立马摇摇头道,“不想!我就只是进去瞅一眼,回去也好跟其他兄弟吹嘘几句……” “其实你也可以干点别的,”花白胡子大有深意地瞟了一眼龙右手里的蓝色宝石,竖起两根手指道,“只要你给我两块那玩意儿,你就可以在里面为所欲为!” “为所欲为?”龙右惊奇道,“带个人出去行不行?” 花白老人摇摇头道,“那不行……咱这儿只能堂食,不外卖。” 龙右一脸遗憾地瘪了瘪嘴,将蓝色宝石十分干脆地塞到花白老人手里,淡然道,“那我就只进去瞅一眼就好,不用为所欲为了!” 花白头发老人左右横扫一眼,见周围并无其他人,立刻收起那块蓝色宝石,咧着嘴笑道,“走,正好这会儿也快到吃饭的时候了,我就陪你溜达一圈!的导游服务,够厚道了……” 龙右面色一僵,尴尬道,“叔,不用这么客气,我自己去转悠一下就可以,您还是留在这儿继续站岗,万一要是被人知道您擅离职守可咋整!” “不会!实话跟你说,今天这里我最大,其他人都不敢瞎咧咧什么……”花白老人悠然地转身跨进堡垒里,对龙右招了招手,“别傻愣着了,快过来,让你苟叔我今天好好带你参观一下咱们村的百年古迹。” 龙右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只得叹了一声,快步跟了上去,刻意和花白老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以便进可攻,退可守,伺机等着什么时候能在后面给花白老人一下子,或者悄然溜走。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小段之后,龙右始终没有找到机会下手,轻咳一声,忽然问道,“叔,我刚才听你说……今天这里你最大,那你肯定在村里打熬了很多年了?可我之前在村口祭祀乌椰苏,还有去山洞里参加祭典的时候,怎么都没见过你呢?” “原来你是海家的人啊……”花白头发老人撇了撇嘴道,“村口祭祀乌椰苏和山洞里的奉献祭并不是每个村民都能参加的,必须是海家的人才行,我又不姓海,也不喜欢凑热闹,自然就没去。其实我在村子里也没多少年,你别看我长这样,但实际上我今年也刚满三十岁而已。” “三十岁?不可能,”龙右看了看老人的头发,撅了撅嘴道,“恐怕三十岁只是你实际年龄的一部分。” “什么一部分,年龄这种事怎么能瞎说……我今年真刚满三十岁!” “那您这长得确实有点着急了。” “原本我也不是这样的,就是这几年老得特别快,感觉身体都被掏空了……但我心里挺充实的,毕竟在我这个年纪,很少有人能达成我的成就!” “您有什么特别的成就?”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站稳了啊……我还完房贷了!” 龙右错愕地看着花白头发老人,歪着脑袋鼓掌道,“好厉害呐……只是我有个疑问,咱这村里的房子不值钱啊,您怎么还会需要还房贷呢?” 老人嗤笑一声,“那些村屋自然不值钱的,但人家文旅城的房子那就是寸土寸金了……”抬起右手,老人指着堡垒外西边某处,“我的房子就在那儿,别看现在那里什么都还没有,但等到文旅城建起来,你就会看到一幅壮阔的景色,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原本是三十年的房贷啊,你猜怎么着,通过我不断地努力,24小时连轴转,终于只用了八年就还清了!” 龙右抠了抠脸颊,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应,抽了抽鼻子,低声问道,“那您原来的村屋呢,不要了吗?” 老人忽地扭过头来,嘴角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直勾勾地盯着龙右的眼睛道,“我原来的房子啊……嗬嗬,那不是被你爸推平了吗!” 第71章 再探堡垒(二) 龙右瞳孔一缩,忽地遍体一寒,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前面的花白头发老人,震惊道,“我爸?” 花白头发老人神秘一笑,“我打瞧见你第一眼就知道你是谁,所以才会带着你走进来,莫非你当真我是稀罕你这块破石头不成,既不能吃,也不能喝,也就你们这些外来的才会当成个宝贝。” 龙右心里咯噔一下,看着花白老人从兜里摸出一个红色的口哨,双眼微眯道,“所以你的色盲也是装的?” 花白头发老人冷笑一声,“当然是装的,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分不出黄色和绿色……” “黄色?难道不是红色吗?” “是黄色啊……就是佛山房灰冯的房喽!” 龙右面皮抽动一下,表情怪异道,“我明白了……您是湖建人!” “并不是……”花白头发老人瘪了瘪嘴道,“我只是以前跟你爸去那边做过两年生意,学废了一点点皮毛啦……” “我怎么不记得我爸以前去过湖建做生意?您肯定是认错人了!” “不可能认错,你爸就是化成灰,我都能认出来,你长得跟他这么像,就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我怎么会认错?你爸是不是姓龙,单名一个进字?靖哥哥的靖……我跟你爸认识的时候,你还没从你爸身体里出来呢,自然不知道。” “你这前鼻音后鼻音也不分啊……还是不对,你说你今年刚满三十,也就比我大几岁而已,我爸怎么可能跟你一起去湖建做生意?这可差着辈儿呢,我爸做生意那会儿,你顶多也就才几岁……” “五岁!我跟你爸去湖建那年刚满五岁,别看我年纪小,但我脑子转得快啊!帮着你爸赚了不少黑心钱,不然他怎么可能有钱把你妈娶过门?只是没想到后来他发达了,却反过来坑我,害得我是家破人亡啊!” 龙右注意到花白老人脸色陡然变得冰寒,干咳一声,急忙岔开话题道,“原来是这样,渊源颇深呐……叔,咱聊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您贵姓呢……” “我姓苟,名富贵……”花白老人斜眼看向龙右,意味深长地笑道,“先前在小土丘那边咱俩见过一面,你还大声叫我名字来着,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龙右双眼一突,顿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花白老人看着眼熟了,下意识后退半步道,“你就是先前那个拖着一筐椰子的老头?怎么可能……从那边到这边跑得再快,也需要一个小时,你怎么可能跑在我的前头?” “不用跑的不就行了……我是坐顺风车回来的,从海边到堡垒只用了二十分钟的时间。这是一道小学数学题,甲步行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乙在甲出发的五分钟后,开始坐车出发,请问甲的朋友去哪了?” “甲的朋友……你把赵刚怎么了?” “放心,我没把他怎么样,人家那么热心地帮我搬椰子,我怎么能忘恩负义呢……他现在就在前面那间房里吃肉喝酒呢,你要去跟他打声招呼吗?” “打招呼就算了,我跟他也不是很熟……” “啧啧,果然是他的儿子,这无情无义方面倒还真是一脉相承……亏得人家赵刚还想着给你打包些鸡鸭鱼肉,即便后来被我捆着用小鞭子抽打,也没有说出你在哪里。” “放了他,你和我爸之间的恩怨,没必要把一个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他无辜吗?你恐怕还不知道他的底细,那个人啊……” “我知道!”龙右干脆地打断苟富贵的话,冷冷道,“我已经看过赵刚的资料了,03年穹海边上的渔村出了一桩命案,凶手杀了同村某个村霸一家五口人,连三岁的娃娃都没有放过……赵刚就是那个凶手,他在案发之后跳进了穹海,从此再没有出现过,警方一直以为他都被淹死了。” “看来之前闯进这里的人果然也是你……但你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吗?很多东西都不是纸面上记载的那样,其中……” “其中当然是有内情的,而且不方便记录下来……赵刚以前也是一个老实巴交的渔夫,每天勤勤恳恳地出海捕鱼,就想着多攒些钱,照顾好自己的妻儿老母,谁料在一次出海捕鱼回来后,发现自己的孩子被村霸的孩子推进海里淹死了,妻子上门讨公道,反被村霸凌辱了一番,就连他的老母亲也被村霸的媳妇打断了腿……所以赵刚一气之下,就抡起大铁锤,将村霸一家全都砸死……这事儿我以前听说过,只是不知道那个凶手是谁,在看过赵刚的资料后,立马就想明白了,赵刚当年跳海之后,一定是被好人村的人救了,但因为他做事暴躁,所以好人村的人只能把他驱逐到坏人村。” 苟富贵嘴角抽了抽,冷哼一声,“你以为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真相吗?其实……” “其实,当年杀死村霸一家的并不是赵刚,准确地说,不是他一个人……”龙右摸着下巴,轻声叹道,“村霸毕竟是村霸,家里的院墙都比别人家高,而且身上还带着枪,赵刚怎么可能是对手呢?我那会儿听说的时候就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对劲,今天在林子里跟另外一个朋友讨论过,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杀死村霸全家的实际上是渔村其他村民,那天村霸欺凌赵刚的妻子是在村门口,渔村很多人都亲眼看见了那些情景,赵刚媳妇回家自杀后,所有村民怒火攻心,一起闯进了村霸家里,杀了村霸一家四口,只剩下村霸一人,让赵刚亲自动手报仇。” “知道的倒是不少啊,但你那朋友肯定有一点不知道,实际上……” “实际上赵刚的孩子并没有死,当年只是溺水休克而已,在赵刚背了黑锅跳海后,那孩子又被人救醒了,如今在d市一家福利院里生活,我那朋友就是资助赵刚孩子的人,这些事情他非常清楚。” 苟富贵悄然攥紧拳头,咬了咬牙,冷笑道,“你以为你懂的很多吗?” “当然不是,”龙右摇摇头道,“但我确实什么都知道一点……一个人要想什么都精通太难了,只能专注一件事,深耕下去,这样才会做出什么成就。然而,我这个人打小就有注意力不集中的坏毛病,做什么都是三心二意,所以只好尽量广泛地去了解更多的东西,学会察言观色,以便应对各种棘手的状况。” 苟富贵龇着后槽牙道,“察言观色?那你看看我现在的脸色怎么样,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看出来一点……你现在想的是一定不让我猜对你的心思,不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承认的。” “哈哈哈,小兔崽子猜错了,我刚才想的其实是我最讨厌的一件事。” “真的错了吗?您这不是已经否认了……而且,您最讨厌的事情也不用想那么久,区区几个字而已。” “那你说说看,我最讨厌的是什么?猜对了,我可以放你和赵刚一起离开这里,但如果你猜不对……” “苟叔,你不用这样扯谎,不论我猜不猜得对,你都不可能放我离开的,至于赵刚嘛,即便事出有因,那也是杀人犯,对于好人村来说,是非常危险的存在,你肯定要把他再次驱逐出去,或者干脆直接消灭。不过,既然你要我猜,那我也就猜一猜,您最讨厌的事情概括起来应该也就七个字……随便打断你说话!” “呵呵!”苟富贵轻笑一声,虽然被龙右猜中了心思,但脸上却是不以为然的表情,冷冷说道,“你全都说错了,其实我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停顿了许久,也没有编出一个合适的,苟富贵只得咳了两声,一挥大手,“嗐!我讨厌什么不重要,也不需要跟你说,现在我就问你一句话……” “我不愿意!”龙右又一次打断苟富贵的话,眨了眨眼睛道。 苟富贵深吸一口气,挤出一张难看的笑脸道,“什么玩意儿,你就整一个不愿意……能不能听我说完?你爸没教过你随便打断别人的话,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吗?” “这个还真没有,他死得早,没机会教我这些东西……” “那我现在告诉你了,能不能暂时先闭上你的嘴,别特么叭叭地没完!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能送你去见你爸?” 龙右轻轻地点了点头,而后果真乖巧地闭上了嘴巴。 苟富贵长长地吐出一口闷气,抿了抿嘴唇道,“我现在就想问你一句,如果你知道你爸做错了,会不会帮他纠正错误?” 龙右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用手比划一阵子,让人根本搞不清楚他到底在表达什么。 苟富贵咬牙切齿道,“你特么这是在耍我啊……算了,我也懒得知道答案了,”猛地一剁右脚,又将红色口哨含在嘴里吹了一声,恶狠狠扔下最后一句,“下去跟你爸团聚,一家人就是得齐齐整整的!” 龙右脚底一空,立时摔落下去,掉进走道暗格下方的深深坑洞里,只来得及发出一句愤懑的反驳,“苟东西!是你让我闭嘴的呀!” 第72章 再探堡垒(三) 啪!坑洞里传出一声闷响。 恰也在此时,数十名身穿红衣的巡守村民听见哨声之后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一圈圈围在坑洞旁边,手里或是提着一桶清油,或是攥着一根竹竿。 苟富贵眼神冰寒地看了一眼坑洞底下的龙右,冷哼一声,挥了挥手道,“倒油!” 哗哗!手里提着清油的村民上前一步,高举油桶,倾倒而下。 苟富贵瞟了一眼因为淋满清油而变得湿滑的坑洞石壁,再次挥了挥手,冷冷吐出一个字,“戳!” 捏着竹竿的村民当即越过那些提着油桶的村民,站在坑洞上方边缘,齐齐喊了句一二三,而后紧握竹竿插向坑洞下方。 噗噗噗!一阵捅穿什么东西的破裂声在坑洞底部响起。 片刻之后,那些奋力扎刺的村民收回竹竿,看着竹竿尖端带起的红色破布,面面相觑。 苟富贵缓步来到坑洞上方边缘,望了望黑黢黢的坑洞底部,从一个村民手里夺走竹竿,扯下尖端上的一块破布,细细观瞧一番,皱了皱眉道,“没惨叫,没血迹……没死!” 说着,苟富贵面色一寒,猛地将手中竹竿斜斜地插向坑洞下方,然而黑黢黢的坑底依旧没有任何怪异的声响,也没有发现龙右的身形。 竹竿带起的依旧只是一块红色的破布。 那破布的红色并不鲜艳,所以苟富贵的脸色变得阴沉无比,比天上陡然卷起的乌云还要令人压抑。 围在四周的巡守村民都不敢说话,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惹恼了在爆发边缘的苟富贵,下场难堪。 苟富贵附身趴在坑洞边缘,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望着坑洞底部,满脸疑惑道,“不可能啊,难道这小子会遁地不成?” 沉闷地等待了许久,下方仍然没有什么动静,即便苟富贵做出更加危险的试探,也没有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苟富贵的衣服或者头发,将其扯下坑洞。 很显然,龙右似乎早就已经不在坑底了。 可这个坑洞并无其他隐秘出口,苟富贵怎么也想不明白龙右是怎么逃走的,摇晃几下脑袋,轻叹一声,跺了跺脚,重新合上坑洞顶盖机关,侧脸看向那些围在身旁的巡守村民,寒声道,“里里外外,从上到下严查一遍,就算是把整个堡垒翻个底朝天,也要把那只贼猫子找出来!” 巡守村民们高声应了一句,而后四散开来,匆匆奔向各处。 苟富贵不放心地又看了一眼坑洞机关,砸一下嘴巴,也转身朝着堡垒某个房间走去。 待到所有人离开后,坑洞顶盖木板发出几声嘎吱脆响。 嘎吱脆响停止的下一秒,木板轰然破碎,一身黑衣的龙右蹿了出来,拍了拍抹在身上的厚厚尘土,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暗暗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早先在坠落坑洞之前,龙右便觉察到了苟富贵看向自己脚下的异样目光,于是早早地做出一系列准备,跌落下去的瞬间迅速地脱下身上的红衣,扑向坑洞石壁,寻了一处凹陷面,竭尽所能地缩在阴影里,又在身上抹上厚厚一层泥灰,乍看之下,他与坑洞石壁浑然一体,这才避开了那些村民和苟富贵的胡乱捅刺。 略作整理一番,龙右扫视四周,见左右无人,左手一摊,亮出那块蓝色宝石,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掂了几下宝石揣回自己的兜里,随即便贴着墙壁快速奔向上一次曾去过的那间屋子。 不知是因为所有人都去搜查的缘故,还是因为灯下黑的道理,龙右一路上并未碰见什么巡守的村民,十分顺当地就走到了那间曾经关押着绿裙子小女孩的屋子门前。 正当龙右犹豫着要不要撬开房门的时候。门后忽地传出一道冰寒的声音,“你来了?进来聊聊!” 紧接着,那道房门竟是自己缓缓而开。 龙右登时惊了一下,手心里不由地生出细细的一层冷汗,犹豫片刻之后,他还是抬步走了进去。 砰! 房门在龙右刚刚跨进屋子的瞬间突地关闭。 龙右回头看了一眼紧紧闭合的房门,心跳立即加速,但面上却仍然装作吊儿郎当的模样,环视空荡荡的房间,撅了撅嘴道,“你让我进来聊聊,自己又躲着不出来,是不是太没诚意了?” 那道声音从房间左侧飘了出来,“别着急,我先做点吃的,咱们等下边吃边聊……你自个找地方随便坐,不要干站着,太累。” 龙右盯着房间左侧那幅巨大的油画,双眼微微一眯,慢慢走到房间右侧边角落的凳子旁坐下,局促不安道,“我听着你的声音有些熟悉,咱俩是不是见过?” “见过……”那道声音隔了许久之后,忽地又在龙右身后的墙壁内响起,“但不是很熟,只能算是一面之缘……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我在这里,而你也来了这里。” 龙右心跳猛然再次加速,余光立刻瞄向自己身后,绷紧全身肌肉,以应对可能突然发生的变故,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道,“你是谁也很重要,不然我怎么知道我今天在这里和谁聊过呢。” 一阵脚步声在房间右侧的墙壁边角处响起,一个身穿大红色修生道袍的男人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盘水果,嘴角抿着浅淡的笑意,“龙右兄弟,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但也可能再也走不出这个房间了!你应该知道在传统的影视作品里,通常孤军深入敌营的人一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怎么还一而再地犯蠢呢?” 龙右扭头看去,盯着那张熟悉的脸,瞪大眼睛道,“居然是你!不对!那家伙明明跟我说过,你已经死了!死相特别难看,阎王见了都得做噩梦!” 大红色修生道袍男人呵呵一笑,淡然道,“有的人活着,却永远死了,有的人死了,但又永远地活着!” 龙右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捂着嘴巴,震惊道,“你是……吸血鬼?还是咱们本土的僵尸?这里是堡垒,屋顶有十字架,那你应该不会是吸血鬼……冷静点啊,兄弟我今天吃了很多大蒜,口很臭的!” 大红色修生道袍男人眼角抽搐几下,慢吞吞挪步来到屋子中央的一张桌子旁,将手上的果盘轻轻放下,拿起一块水果扔进嘴里,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位道,“我不是吸血鬼,也不是一蹦一跳的小僵尸,吃素的,不吃荤……来这边坐,咱们靠近点说说话,别那么生分。” 龙右抿了抿嘴唇,摇头道,“我还是就坐在这里就好了,距离产生美!” 大红色修生道袍男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左手在后腰处摸了摸,右手再次点指几下对面的座位,冷然道,“还是坐近一点比较好说话些!” 龙右看着大红色修生道袍男人左手上的那支手枪,面皮抽动一下,无奈地挤出一张笑脸,挪动沉重的双脚来到大红色修生道袍男人对面坐下,眨了眨眼睛道,“确实还是近一点比较好……起码现在我看清楚你是人,不是其他什么玩意儿了。” “这就是近则不逊的道理……就像天上的月亮,人们站在大地上遥望时,总觉得它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但当人们坐着火箭落到月球上后,就出现如你的脸跟月球表面似的这样粗俗且极具侮辱性的语言,对月亮一点都不礼貌……” “但是离得远了也不行啊,就像你刚才一样,我离你稍微远了一点,你就开始怨愤,胡乱猜疑我的心思,也不是什么美好的相处态度……我觉着,不论距离是远是近,只要能聊得来,那就是愉快的谈话,但如果话不投机,便是多说半句也是让人恶心的。” “有道理,所以之前我就跟苟富贵说过,你才是这一批外来者里面最有大智慧的那一个,也是最难应付的一个,让他一定不要掉以轻心,一打照面就直接往死里弄……可惜啊,他还是没把我的话听进去。” “上一辈的恩怨不该延续到下一代,我是无辜的,你们不能这么粗暴地解决问题……杀了这么多人,你也该适可而止了,这岛上是有正义之光的,你继续这么为非作歹下去,不会有什么好结局的。” “我的结局已经注定,不需要你来操心……反倒是你,挺让我意外的,竟然知道这么多东西……噢!对了!应该是司马北告诉你的!只不过啊,龙右兄弟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吗?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你知道的也挺多,居然知道我叫龙右,应该是苟富贵跟你说的,但你应该也知道我跟我爸不一样,他是做亏本买卖的人,我是做无本买卖的人……像我这样在刀尖舔血讨生活的,你觉得我会怕死吗?” “正因为我知道你也是不择手段的人,在某种层面上,咱们应该能成为朋友,所以才会想要跟你聊一聊……可没想到你一进来,既不对我说您字儿,也不肯吃我做的果盘,实在让我很是失望啊!”大红色修生道袍男人轻叹一声,拍了拍手,“你可能不怕死,但只要是人,就有软肋……而现在你的软肋就在我手上,我劝你凡事还是三思而行比较好啊!” 话音一落,房间左侧的油画忽地升了起来,露出一块厚厚的玻璃。 玻璃后面站在一道女人的身影。 龙右侧脸看着被困在玻璃之后的女人,面色陡然一寒,攥紧拳头,猛地砸了一下桌子,双目喷火道,“王八蛋!你敢碰她一根汗毛,我弄死你全家!” 第73章 不会说话就跟小孩一桌! 咚!拳头砸在桌子上,整个桌面微微震颤,桌上果盘里的水果也跟着暴跳如雷。 光头小五看了看躺在安保大院内的几具尸体,又看了看坐在对面怒气冲天的司马北,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拿起一块水果递了过去,淡淡道,“悠着点,砸坏了桌子,你还得赔钱……这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现在我也帮不了你,死无对证啊,你让别人怎么相信你的话,听我一句劝,待会老老实实当着村民们的面认个错,或许也不会烧死你。” 司马北面色铁青道,“就这么草草了事,太不公道了……小五兄弟,我不是怕自己被冤枉烧死,而是担心我死之后,凶手依旧逍遥法外,你们会更加危险!” 光头小五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光头上,愁眉苦脸道,“那能咋办呢,李静和海生死前都指认你是凶手,如果先前咱把他们逮了个现行,还能有些转圜余地,但你当着我那些兄弟的面劫走了我,然后李静和海生还都死了……虽然我是知道你不是凶手,但其他人不这么觉得啊,你要是拿不出什么实质性的证据,还真就是百口莫辩。” “再给我点时间,我肯定能找出凶手……”司马北沉声道,“现在已经很靠近真相了,就差那么一点点。” “你要多少时间?一天,还是两天?给你时间也得有个说法,很多事情并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决定的,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能证明有人的嫌疑比你还大,这样或许我能想办法再争取一点时间。而且,这个嫌疑比你还大的人最好是咱村里地位比较高的人,这样我就能发起村子律令里面那条程序正义的规定……” “嫌疑比我大,地位很高的人……”司马北摸着下巴想了想,忽地回忆起龙右曾经说过的事情,双眼一亮,“还真有这么一个人!” 光头小五眼睛微微一眯,急忙追问道,“谁?” 司马北并没有立即回答光头小五的问题,嘴角微微上扬道,“小五兄弟,我需要出去一趟找个证人,半小时后请你召集全村老少爷们去村长家一趟,办个酒席,把人都聚起来……” 光头小五顿时明白了司马北的话外之意,眉毛一扬,却很快又皱在一起,斜眼看向司马北道,“你不会趁机逃跑?” 司马北没好气道,“人与人之间能不能多一点点信任……我要是想逃跑,就不会跟着你一起回这大院了,更不会坐在这儿跟你掰扯半天,我是真心想帮你找出凶手,为民除害啊!” “行,我就再信你这一回……”光头小五将信将疑地看了司马北一眼,砸一下嘴巴道,“但如果你要是骗了我,那后果可是比架在火堆上烧烤还要严重!” 司马北拍了拍胸脯道,“放心!我这人最讲信誉,半小时后咱们在村长家汇合,不见不散!” 光头小五沉沉地呼出一口浊气,挥挥手,“抓紧时间去找你的证人,我置办酒席很快,手底下的兄弟都是做菜的好手,尽量早点回来,菜要是凉了,味道就差了!” 司马北点了点头,随即抄起一杆猎枪,转过身子,快步往安保大院外走去。 光头小五看着司马北的背影,忽地对站在身后的三角眼大汉招了招手,面色冰冷道,“三儿,你去跟村长打声招呼,就说我要借用他家院子办几桌酒席……” 三角眼壮汉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佯装憨愣地应了一声,速即也跑出了安保大院,匆匆奔向村长家。 而就在三角眼壮汉跨出院门那一刻,先一步离开的司马北突地从院墙另一边探出脑袋,盯着三角眼壮汉的背影沉思片刻,撇了撇嘴,调转了一个方向,迅速跑到悬崖堡垒之下,朝着天空连开三枪。 砰!砰砰! 枪声一长两短,刺破云霄,响彻整个好人村。 这是司马北和龙右商定的突发状况暗号,无论谁要是遇到了特别棘手的事情,那便在悬崖下连开三枪,另外一个人则必须在十分钟内赶来,共同商讨对策。 虽说约定的时候龙右发誓保证过会遵守,但此刻司马北心里也是没什么底气,且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内心愈发焦灼。 好在这份焦灼并没有持续太久,龙右在七分钟后果然从悬崖另一边走了过来。 司马北瞟了一眼身穿大红色修生道袍的龙右,皱了皱眉道,“你咋穿了件这么扎眼的衣服,实在太过高调,而且还不合身……” “从一个王八蛋身上扒下来的,我又不属王八,肯定穿着不太合身。”龙右眼神复杂地瞟了一下悬崖上的堡垒道,“还不是为了帮你去那里面找什么穿绿裙子的小女孩,只能伪装成内部人员才好搜查嘛!” 司马北听闻之后,满脸希冀道,“怎么样……找到了吗?” 龙右耸耸肩膀,“如果找到了的话,我现在就已经把她带过来了……她已经不在原来那个房间里,多半是上次我进去之后,引起了这些人的警觉,换了个地方。” “应该是这样,敌人总是狡猾的……”司马北轻叹一声,“先暂时把这件事放一放,我遇到了一件比较棘手的事情,现在需要你跟我吃一顿席,提前打出几张底牌。” 龙右似乎早有预料一般,也不询问司马北到底是什么事情,只是轻轻噢了一声,眼帘低垂道,“也好……正巧我肚子饿了,那就去吃一顿。” 司马北诧异地看了龙右一眼,突然觉得此刻的龙右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摇晃几下脑袋,而后带着龙右一路小跑奔向村长家。 十多分钟后,两人一路无话,终于气喘吁吁地赶到了村长家院门前,还来不及歇一口气,便被守在门口的几名壮汉推了进去。 院门在两人进入之后嘎吱一声关了起来。 司马北扫了一眼院子里围桌而坐的好人村村民,瞧见光头小五和村长海涛坐在最前方的一桌,海燕和海星则是低头端坐在边角落的席桌旁,正要走过去跟海燕打声招呼,却瞧见光头小五朝着自己和龙右满脸堆笑地招了招手,只好拐了个弯,与龙右一起坐到光头小五的身旁。 光头小五欣慰地拍了拍司马北的肩膀,侧脸看向村长海涛,哈哈笑道,“我就说小满兄弟诚实守信,肯定不会失约的,我看人一向很准!” 村长海涛大有深意地看了穿着大红色修生道袍的龙右一眼,咳了两声,懒懒道,“人应该都齐了?” 光头小五点了点头道,“该到的都到了,不该到的也不必再等……”端起酒杯,忽地高声喊了一句,“开席!” 其他桌子边的村民们当即举着酒杯,应和一声,“吃席!” 村长海涛也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捏着筷子,轻声说道,“小五,今天是什么大日子,你居然要跑到我家里办席?” 光头小五抓了一把花生米扔进嘴里,呵呵笑道,“这不是最近村子里办祭典,大家都辛苦了好几天,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只好借您的宝地办几桌酒席,犒劳一下大家伙嘛!” “你倒是有心了……”村长海涛瞥了默默喝酒吃菜的司马北和龙右一眼,冷冷道,“最近村子里来了很多不该出现的外人,也死了很多人,我以为你应该忙得焦头烂额,没有心情整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才对。” “磨刀不误砍柴工嘛,吃饱了才有力气办事……”光头小五抽了抽鼻子,漫不经心地答道,“而且,案子也有了些进展,所以正好趁着这机会跟大伙说一说。” 村长海涛偏了偏脑袋,“噢?这么快就有进展了?凶手抓着了吗?” 光头小五对司马北使了一个眼色,抿了一口酒笑道,“专业的问题留给专业的人解答……” 司马北呛了一下,重重咳嗽几声,眨了眨眼睛道,“节奏是不是有点太快了,我觉着咱们还是先垫一垫比较好。” “有道理,那就先垫一垫……”光头小五洒然一笑,端了一盘半生不熟的烤虾放在司马北面前,“来来来,先吃虾头,再吃河蟹,创就美好新社会。” 司马北和龙右对视一眼,俱是挤出腼腆的笑脸,夹起一只烤虾,慢条斯理地开始剥壳。 坐在光头小五旁边的三角眼壮汉此时偷偷和村长海涛眼神交流一番,忽然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队长,这虾头也不是谁都可以吃的,有些人吃了消化不良,指定得蹿稀!我看见这些虾头就觉着膈应,老是想吐……主要最近村子里出现了好几起命案,死的还都是一些外来人,有的脑袋被敲烂了,有的被蛰得浑身是包……所以说,这些外来人很危险!” 光头小五将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眼神陡然一冷,侧脸看向三角眼壮汉,寒声道,“大伙正吃席呢,你扯这些倒胃口的干啥!会说话就好好说,不会说话就跟小孩儿一桌!” 三角眼壮汉梗着脖子,不服气道,“我就是跟小孩儿一桌,也不愿意跟凶手坐在一起吃喝!” 村长海涛灌了一口酒,歪着脑袋,忽然插话道,“你是说凶手也在咱这一桌?” 三角眼壮汉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指着司马北的鼻子,恶狠狠道,“我们安保大院谁不知道这货就是凶手!也就是小五他脑子笨,被这货迷惑了,拎不清状况,害得大家生活在提心吊胆之中……我觉着小五他已经不适合再做这个安保队长了,是时候该换个脑子清醒的上来指导村子的安防工作!” 话音落下,院子里顿时陷入极度压抑的沉默,所有人都停下筷子,呆呆地看着三角眼壮汉,震惊不已。 第74章 有没有一种可能 压抑的沉默很快被打破。 光头小五忽然笑了起来,歪斜着眼睛看向三角眼壮汉,掏了掏耳朵道,“三儿,你刚才说啥来着?” “我说……”三角眼壮汉咽了咽口水,梗着脖子刚说出两个字,却又立马戛然而止。 砰!一个酒瓶子突地砸在了三角眼壮汉的脑袋上,酒水开了花,鲜血也开了花。 光头小五面色冷酷道,“算了,我不想听了!滚一边去,别搁这儿丢人现眼!” 三角眼壮汉挪了半寸脚步,但注意到村长海涛的眼神,随即又站直了身子,捂着血红一片的脑袋,色厉内荏道,“小五!你别太过分,我只是就事论事,在咱们村里,向来讲究的是以理服人,不是什么拼狠斗凶的野蛮地方……今儿个这么多老少爷们在场,你以为我还会怕你吗!你以为单凭一个酒瓶子就能堵住我的嘴吗……” “一个酒瓶子是不行!”光头小五轻笑一声,忽然端起一个脸盆大小的瓷盘,猛然盖在三角眼脸上,飞起一脚,将三角眼壮汉踹倒在地,顺手抄起凳子,一下又一下地砸在三角眼壮汉身上。 鲜血一片片溅起,惨叫声一片片传出。 然而,四周并没有人上前拦阻,也没有人开口规劝一句。 司马北本想张嘴说些什么,却被龙右递过来的一只鸡腿塞住嘴巴,只好干瞪着眼,看着光头小五暴躁地挥舞凳子。 片刻之后,三角眼壮汉身子一软,彻底晕死了过去。 光头小五这才停下动作,直起身子,活动几下肩颈,舔了舔嘴唇,扭头对目瞪口呆的众人笑了笑,坐回桌边,长出一口气,拉起桌布擦了擦满是血污的双手,不轻不重道,“让大伙见笑了,家里养的狗突然发疯,搅了大伙的兴致……”端起一杯酒,一口吞进肚中,砸两下嘴巴,“赔罪一杯!大伙勿怪,继续吃,继续喝!” 众人依旧呆呆地坐着,没有一点想要举杯捏筷的意思。 村长海涛轻声叹息一声,捏着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唧几下,皮笑肉不笑道,“吃,菜都快凉了。” 其他村民面面相觑一番,然后默默地拿起筷子,端起酒杯,沉闷地继续吃喝。 光头小五将一切收归眼底,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意,侧脸看向司马北,眨了眨眼睛道,“兄弟,你吃好喝好了吗?” 司马北连忙吐出嘴里的鸡骨头,表情微涩道,“你觉得我吃好了,那我就吃好了,你觉着我还没吃饱,那我也可以再吃一点。” 光头小五翻了个白眼道,“还吃啥呀,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咱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单刀直入!” 司马北点了点头,在衣服上擦了擦油腻腻的双手,嘿嘿笑着吐出几个字,“好好好……从哪入?” 村长海涛哼了一声,冷冷瞥了司马北一眼,用筷子点指几下倒在地上的三角眼壮汉,忽然插话道,“就从三儿刚才说的切入……他说你是凶手,但没说明为什么你是凶手。原本呢,按照谁主张谁举证的规矩,应该先由三儿罗列你是凶手的证据,可眼下你也瞧见了,他开不了口,所以只能你自己简单说明一下。” 司马北愣愣地问道,“说明什么?说明我是凶手?但我不是啊!哪有凶手说自己是凶手的,很荒唐!” 光头小五抠了抠脑门道,“也没谁让你说你自个儿是凶手啊……这么滴,还是我来先粗略地讲一讲目前几个案子的情况,顺带也把三儿他们为什么会觉得你是凶手的原因交代一下,然后你再自证清白,这样就比较符合那些个正经侦探小说的破案流程。” 司马北又轻轻地点了点头,“我是没什么意见,但你一定要说得粗一些,毕竟时间有限,别待会儿天都黑了还没讲完,影响大家的休息。” 村长海涛冷笑一声,“你倒是挺贴心,还关心其他人的作息起来了,顾好你自己,赶紧想一想等会儿要怎么编!” 光头小五见司马北似乎又要没完没了地扯皮,咳了两声,抢先一步开口道,“既然大家都没意见,我就开始讲了……说!天上星多月不明,地上人多心不平,树上鸟多音杂乱,河里鱼多水不清!这一日,老王正在屋里闷头睡觉,忽地房门叩响三声,于是翻身下床,紧着衣袍,打开门这么一瞧,欸……” 场间所有人俱是表情呆滞地望着光头小五,下巴险些惊得掉在地上,从未想过先前那边狠辣的光头小五竟还有如此一面,听着光头小五叽里呱啦地讲着几桩命案,只觉得比小时候自己妈妈讲的童话故事还要令人入神。 几分钟后,抿了一口酒,光头小五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忽然高声道,“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有些细节省去了,但总体意思应该是讲明白了……”偏着脑袋看向司马北,挑了挑眉毛,“够粗?” 司马北收回下巴,鼓了鼓掌道,“厉害……不只是粗,而且粗中有细!你要是去做个有声书主播,绝对可以赚得盆满钵满!” 村长海涛故意剧烈咳嗽几声,惊醒场间众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司马北,阴恻恻道,“小五故事讲得不错,我听得很明白……也就是说,海生和李静在指认你是凶手后都死了,咱们暂且不管他们两人之间的那些恩怨,也不管他们是怎么死的,但你确实是挟持小五跟了过去,这一点没错?” 司马北瘪了一下嘴巴,“是这样没错……但我是为了救李静……” “那你救下她了吗?”村长海涛双眼微眯,冷冷问道。 司马北摇摇头,“还是晚了一步……准确地说,也不是晚了一步,而是被李静骗了,这一点小五队长可以作证,我之所以劫持他一起过去,就是想要多个人证……证明我做了些什么,证明我没做什么。” 光头小五当即帮腔道,“海生和李静的死确实与小满兄弟无关,我是亲眼看着那两个人怎么死的……” 村长海涛斜瞟光头小五一眼,撇了撇嘴道,“你这人做事向来马虎,就算有人当着你的面耍花样,你都看不出来……起码,我就从刚才你的讲述中,发现了两个可以动手脚的机会。” 光头小五紧皱眉头问道,“哪两个?” “第一,在你们进入海生家之后,你们俩并没有待在一起,他让你上楼去查看李静在哪里,这时候屋子里就只剩他和海生,以及地下室里的李静……如果他这时候对海生做了些什么的话,你是根本不知道的。”村长海涛竖起两根手指,不紧不慢道,“第二,你拉开地下室的房门后,他让你守在门口,自己一个人在地下室里和李静交谈,那么是不是有这样一种可能……地下室光线昏暗,你根本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即便是他亲手杀了李静灭口,你也先入为主地觉得他是去救李静的呢。” 光头小五听闻之后怔了一下,摸着下巴道,“你这么一说,好像也不是没这种可能……但他在我上楼之前和海生说的那些话,听上去也不是想要杀人灭口的……” “所以说小五你还是太单纯了,不懂人心险恶啊!”村长海涛长叹道,“你难道没想过他和海生串通一气演戏骗你和李静吗?只不过,海生也被他骗了,本以为能够金蝉脱壳,没想到却是中了他的毒计……” 司马北撅了撅嘴道,“你这就胡扯了啊……海生在安保大院指认过我是凶手,我怎么可能和他串通一气,逻辑不通嘛!” “怎么不通呢,”村长海涛目光幽幽道,“让海生在安保大院指认你是凶手,恰巧是你这番布局的精妙之处,因为这样谁不会觉得你和海生之间有什么猫腻,然后你再劫持小五过去,按照事先和海生商量好的剧本演一遍,杀了李静和海生……” 光头小五顿时恍然,倒吸了一口凉气,惊讶地看着司马北,瞪大眼睛道,“原来是这样!” “什么狗屎剧本杀情节……”司马北面色难看道,“我根本没有杀死李静和海生的动机啊!” 村长唇角微微上翘,“不!你有!而且,你有两个动机!” 司马北沉声道,“说说看,我倒要看看你会怎么瞎编……” 村长海涛大有深意地笑了笑,缓缓说道,“第一个动机,那个穿短裤的外来人确实是你杀的,而且海生和李静真的目睹了你行凶的整个过程,他们两人的区别是,海生是你的帮凶,而李静全然不知情,是纯粹的目击者。海生协助你杀了那个穿短裤的,你再帮海生杀了李静,这是你们两个事先约定好的,但海生不知道的是,你还想杀了他……” 刻意停顿了一下,村长海涛扭头看了看坐在另外一桌的海燕,继续道,“第二个动机,牵扯到你的真实身份……你确实是一个侦探,但你不是张小满,而是叫司马北!你和张小满的不同之处在于,张小满不会滥用私刑,而你却是嫉恶如仇,以前就有过杀死罪犯的经历,你憎恨所有造下罪孽的恶人,憎恨法律不能将他们都绳之于法……” “所以,你这些年费尽心思把他们聚在岛上,而后设计将其……一一杀死,这就是你构建的无人生还大戏!” “老王是你杀的,神父是你杀的,道士和赵文彪也是你杀的……所有人都是你杀的!我说的对吗,司马北!” 第75章 这里还有一具尸体 司马北表情郁闷地叹了一口气,循着村长海涛的目光看向海燕,微微皱了皱眉头。 海燕似乎感受到司马北眼神里的猜疑,当即站起身来,摇头解释道,“不是我!” 村长海涛呵呵一笑,“海燕心思单纯,即便是刚才开席之前,都不肯说出你的真实姓名……但其实从你还没来到这座小岛,我就已经知道你是谁了。几年前,我曾经去过一趟d市,那会儿你和张小满还在调查橘子村的案子,我偶然在一个蹄花店认识了你的老师长弓难鸣,还帮他完成了一个小魔术……” 司马北双眼一眯,想起自己老师曾经离奇在废弃厂房消失的事情,歪着脑袋道,“你的意思是那个糟老头子跟你讲过我的故事?” “作为帮忙的报酬,他给了我两份资料,一份是你的,一份是张小满的,”村长海涛没有直接回答司马北的问题,淡淡地说道,“让我自己选择哪一个帮忙解决我们小岛当时的困境……然而,我一个都没选,最终决定靠自己来解决,重新回到了小岛。主要也是因为我从你们俩的身上得到了一点启发,特别是你……” 司马北端起酒杯,抿着烈酒,表情玩味道,“我?跟张小满那家伙比起来,我很普通嘛,有什么能让你深受启发的。” 村长海涛点了点头道,“没错,乍一看,你确实很普通,成绩一般,长相一般,体格一般……” 司马北立时面色一僵,险些被烈酒呛了一下,腹诽不已。 村长海涛咳了一声,继续道,“但资料上有一件事引起了我的注意,所以我当时特地又托人调查了一番,结果真是让我大为震惊……05年,你还是个高中生的时候,d市东湖一中附近出现了一个连环凶杀案,凶手专挑晚上独自回家的高中女生下手,强奸之后以残忍的手段将其杀害,并用红绳捆绑成奇怪的造型……” 司马北听到村长海涛说起连环奸杀案,面色一沉,捏着杯子的手陡然用力,指节变得青白无比。 村长海涛瞧见了司马北的神情,嘴角勾起了一抹嘲弄的笑意,“当时你才和长弓难鸣学习侦探方面的知识没多久,但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和大侦探齐肩,于是便跟一个女同学商量了一下,让她作饵钓出那个变态杀手……” “够了!”司马北沉声喝了一句,将被子重重放在桌上,满面寒霜。 村长海涛讥笑一声,却是没有停下,“结果你没想到当时陪你们一起设计的那名男同学就是凶手的儿子,也是帮凶……你所有的诡计早就被凶手知道了,等你瞧见男生绑鞋带手法时才恍然大悟,可一切已经太晚了,你费尽心思找到凶手时,那名女同学已经遇害,凶手当着你的面将那名女生的尸体捆绑成奇特的造型……” “说完了吗!”司马北冷着脸,又低喝了一句。 村长海涛轻轻叩击几下桌面,端起酒杯,浅浅地饮了一口,宛如没有听见司马北的话一般,继续说道,“接下来的事情就比较有意思了,身子单薄的你居然徒手制服了那个凶手和他的儿子,拳拳到肉啊……就在你快要将他们打死的时候,你的老师带着警察赶来了,警笛声惊醒了你,但事情到这里并没有结束,你在警察进入房间之前,刻意把捆着凶手的绳子切了一个豁口,还佯装不小心把刀子丢在了地上……” 光头小五皱起眉头,满脸疑惑地插话道,“他这么做是啥意思?这不是给凶手制造逃跑的机会吗?” 村长海涛颔首笑道,“没错!他就是要给凶手制造逃跑的机会!像做下连环奸杀案这种罪犯一般被警察逮着就是枪毙,最起码也是无期徒刑,但他不想让凶手有机会得到无期徒刑的判罚……所以当警察匆匆赶到房间里的时候,正好就看见了凶手挣脱绳子,捡起了地上的刀子,想要对他下狠手,而他也早有准备,看似十分巧合捡起了一块玻璃碎片,插进了凶手的心口!” 光头小五眉头舒展开来,恍然道,“原来如此,这样一来他杀死凶手就是正当防卫了,合法合理!好深的心计啊!那你从这里面受到的启发是啥?” 村长海涛长叹一声,“我知道了这件事情的所有细节后,想了很久,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依靠他人得到的东西,远没有自己亲手争取来得痛快!只是终究还是处理得不够完美,导致有些人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竟然衍生了一个坏人村……” 光头小五砸一下嘴巴道,“也不能这么说,如果这世上没有坏人,那也就没有好人了,咱们村子自然也不存在了……”侧脸看向阴沉着脸的司马北,轻轻叹了一口气,挑了挑眉毛,“你有什么想说的没有,虽然你之前连名字都用的是假的,但毕竟牵扯好几条人命,只要你能拿得出自己不是凶手的实证,我肯定不会只听片面之词,还是会秉公评断的!” 司马北当然明白光头小五的意思,深呼吸一下,努力从当年噩梦般的回忆里抽离出来,缓缓放下手中的杯子,看着村长海涛,勾起嘴角笑了笑,“你讲故事的本事很不错,说得差点我自己都相信了,但你这番推论里有很大一个漏洞,海生和李静两件命案里,我是不可能准确地把握好犯案时间,因为小五队长的行动是不受我控制的……而且,前面几起案子发生的时候,我是有不在场证明的,这一点我就不再赘述,相信大家伙都已经比较清楚了。” 光头小五点头表示认可,眨了眨眼睛道,“那你觉得凶手是谁呢?” “凶手确实坐在咱们这一桌……”司马北清了清嗓子,大有深意地瞟了村长海涛的鞋子问道,“村长,有个问题我想向您请教一下……您平时都穿多大的鞋子?” 村长海涛哼了一声,“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但很抱歉,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脚上这双鞋子是43码的。” 司马北摇着头笑了笑,“您可能误会了,我的确之前说过凶手在现场留下的鞋印是45码的,但有一点我并没说出来……那就是凶手的脚并不适合穿45码的鞋子,那些鞋印后半部分明显比前端要浅淡一些,说明一个问题……凶手的鞋子不跟脚!” 光头小五闻言立即让旁边的壮汉拿出那些鞋印的拓模,细瞧一番,双眼放光道,“还真是这样!” 村长海涛紧皱眉头道,“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村子里穿45码以下鞋子的人很多!你自己不也是穿着42码的鞋子吗,原本你如果坚持凶手穿的是45码的鞋子,还能证明你可能不是凶手,但现在这么推翻之前的论据,反而加大了你的嫌疑!” 司马北微微笑道,“确实像你说的这样,鞋子并不能指明谁是凶手……我之所以先前不说明凶手鞋码问题,就是想让凶手麻痹大意,自以为奸计得逞,留下更多的证据。只不过,这个凶手很狡猾,行事非常缜密,并没有露出太多破绽,但好在我还有其他的证明方法。” 光头小五立刻追问道,“什么方法?” “我想先问大家一个问题……如果说在谁的家里藏着其他被害人的尸体,那么能否证明这个人就是凶手?”司马北扫视场间众人一眼,轻声问道。 光头小五毫不迟疑地答道,“当然可以!等等……你是说除了老王他们,还有其他人遇害?” 司马北点了点头道,“没错,现在虽然只发现了七具尸体,但实际应该已经有九个人遇害了,或许更多……”扭头看了看旁边一直沉默着的龙右,嘴角微微上扬,“我所知道的另外两具尸体,一个被埋在村子外面的沙滩里,剩下那一个……就在村长的家里!” 众人皆是一惊,错愕地看了看司马北,又看了看村长海涛,仿佛觉得自己听错了一般。 光头小五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急切道,“沙滩范围太大不好找,但村长家就这么大,很快就能得到印证……你可要想好了,别胡说八道,如果想要收回刚才的话,我可以当作没听见!” 司马北又是摇了摇头,笑道,“男子汉说话哪有随便反悔的……我既然敢当着大家伙的面说出口,肯定不是无的放矢!那天跟着我一起进入村子的有个叫任采的保安,他有个外号叫一只耳,一进村子就和我们分离了,因为他听说有个地方的墙上长着另外一只耳,这个地方……正是咱们村长的家!” 村长海涛面色一寒,眼神有些躲闪地吐出一句,“胡扯!大家不要相信这个人的话,这人就是个骗子……一个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敢光明正大说出口的人,他的话怎么能相信呢!” 司马北轻笑一声,指了指自己和龙右都曾居住过的那间屋子,自信满满道,“我有没有胡扯,咱们进去查看一下就知道了……任采自从那天来了村长家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已经被你杀害了,而且我猜测因为时间紧迫的关系,你根本还没把他的尸体转移出去,至今还藏在房间里的某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