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美食致富》 1.第1章 八月的烈日炙烤在空旷的市心广场上，地上没有一丝阴凉。 广场旁边的高楼上，有着全市最大的LED屏幕，正在播放着金茂大酒店的宣传片。 金茂大酒店因为味道佳、服务好，这几年迅速崛起，已经成为全市最大最好的酒店，省级甚至更高级别的领导们来杭城，如今都是在金茂大酒店接待。目前还在牵头举办全省的厨艺比赛，据说厨师协会的人也都十分重视。 虽然金茂大酒店在本市，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宣传片还是在LED屏幕上一遍遍地播放，从早到晚不停歇。 反正不差钱。 唐芋站在市心广场旁边的人行道上，手中攥着厚厚一叠宣传广告，递给路边匆匆经过的行人，用已经冒烟的嗓子说道，“杭味面馆本月特惠，一律八折！片儿川、拌川、凉皮、凉面！就在前面文化路往左——” 可是唐芋说得快，行人的脚步更快，还不等她说完自家面馆的位置，行人就只剩下一个背影。八月酷暑，没人愿意为一张小广告放缓脚步。 行人不肯接的小广告飘落在地上，纸张很薄，上面花花绿绿的一片，“杭味面馆”四个字倒是显眼，一看就知道是一顿饭顶多几十块钱的小饭店。 没有行人经过的时候，唐芋抬起头仰望高楼上的LED屏幕。 屏幕里的男人是金茂大酒店的董事长陈俊茂，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相貌中上、气质上上，并不需要请明星为酒店代言，自己亲自拍摄广告片。 陈俊茂侃侃而谈，“金茂大酒店起于微末，十七年前还只是一家小饭馆。坦诚地说，虽然我们不是什么百年传承的老店，但是我们有着传承超过百年的菜谱秘籍……” 唐芋听到“传承超过百年的菜谱秘籍”，忍不住嘴角浮起一丝讥诮。 旁边和她一起来发传单的饭店服务员小姑娘，看到唐芋仰头，也跟着一起看向LED大屏幕，“要是哪天我们的面馆，能像金茂大酒店这么厉害就好了，想打广告不用烈日下发传单，直接在最大的LED屏上播放，全市都看见了……” 小姑娘的话还没说完，自己先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觉得自己刚才所说实在丢人。金茂大酒店什么水平，她们的小面馆什么水平？怎么好意思相比呦！ 服务生小姑娘看向LED屏幕的眼中是满满的羡慕。 而一边的唐芋，收回目光，眼帘低垂，掩饰住眼中浓浓的不屑与不甘。 她在心中第无数次默念—— 她要超过金茂大酒店。 她要从陈俊茂手中，夺回外公传给她的菜谱秘籍。 陈俊茂没有说错，菜谱秘籍的确传承超过百年，但应该传承到她唐芋手中，而不是在陈俊茂这个背信弃义的人渣手里。 当初陈俊茂和唐芋结婚后，信誓旦旦地说会将唐芋外公传给她的菜谱秘籍钻研通透、发扬光大，然后继续传给他和唐芋的孩子。然而陈俊茂前脚靠着唐芋外公传给她的菜谱秘籍发家，后脚就对唐芋的亲人弃如敝履。 唐芋的外婆病重离世前，唐芋跪下苦苦哀求，陈俊茂也不肯花钱给外婆用上一支会减轻痛苦的进口药，说是资金都投在生意里，没有钱能拿出来。 明明那时候陈俊茂的生意已经很大了，饭店开了好几家，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最让唐芋嚼齿穿龈的是，陈家之所以有今天的生意，就算不全靠，最起码也有一大半是靠着唐芋外公传下来的菜谱秘籍。 只是那个时候，陈俊茂有头有脸、家大业大，而唐芋一无所有，想要拿回自己家的菜谱秘籍，已经是千难万难。 唐芋毫不犹豫地起诉离婚，只分到一点点钱财，然后靠着这一点点钱财开了“杭味面馆”，拼命工作，苦心经营，拼尽全力想扳倒陈俊茂一家，夺回原本属于自己一家的东西。 只是几年辛苦，依旧希望渺茫。 扳倒陈俊茂的心愿，唐芋没人可说，说了更没人会信，只会笑她自不量力。所以唐芋只做不说，她一步步来，不管多么辛苦，她都不会放弃。 . 一辆黑色的车缓缓减速，并入非机动车道，停在了烈日下发传单的唐芋身边。 唐芋身旁的服务员小姑娘拉拉唐芋的袖子，“老板娘……是不是有人来抓我们发小广告啊……” 唐芋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车，“怎么可能，你见过城管开奔驰？” 就在这时，奔驰的车窗缓缓移下，车中的冷气丝丝缕缕地往外冒。移下的车窗里，露出一张唐芋极熟悉又极陌生的脸，“唐芋？你怎么在这里？” 中年男人推门下车，神色和声音都难掩震惊，“这么热的天……你在路边发小广告？” 正值盛夏八月，中年男人还穿着长袖的衬衫，领带打得一丝不苟，但是脸上一丝汗水也没有，随着车门推开，一阵阵冷气直扑向唐芋全身。 而此时的唐芋，头发被汗水打湿，狼狈地贴在脸颊两侧。她天生皮肤白皙，怎么晒也晒不黑，但是却有着比晒黑更严重的后果，此时她的两颊和脖子，白皙的皮肤已经变得通红，正在一块一块地蜕皮，只是看着就知道一定很疼。 身边的服务生小姑娘，看看眼前男人的脸，再抬头看看高楼上的LED屏，再扭头看看眼前男人的脸……终于忍不住惊叫出声，“陈、陈俊茂？” 眼前的男人分明就是金茂大酒店的董事长陈俊茂！ 可是自家老板娘……一个开着小面馆自己下厨做面，夏天生意不好还要自己出来发传单的老板娘……怎么会认识这样的大人物？ 陈俊茂听到那个又穷又土的小姑娘直呼他的名字，心中不快，但是眼神依旧牢牢盯着唐芋没有离开，“离婚的时候不是给了你一笔钱？离开我之后，竟然落魄到要来发小广告了吗？” 服务员小姑娘在一旁惊讶地张大嘴巴——离婚？老板娘和陈董事长竟然结过婚？ 陈俊茂完全忽略了离婚时唐芋拿到的财产不是他给的，而是唐芋自己起诉得来的。在他心中，没有让唐芋净身出户，已经很对得起她了。 陈俊茂的目光移到唐芋手中的广告纸上，看清上面的“杭味面馆”，顿时恍然大悟，不由得嗤笑道，“唐芋，这不会是你开的饭店吧？” 唐芋双唇紧抿，一个字也不准备和陈俊茂说。 陈俊茂看到唐芋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你不会也想和我一样，把一个小饭店，开成全市最大的酒店吧？” “真是个傻子啊……我能做到，靠的是我的头脑。当然你外公的菜谱秘籍也帮了那么一星半点的忙。”陈俊茂在唐芋面前完全懒得掩饰他的卑劣，“这两样东西你都没有，拿什么开饭店？” “头脑你没有，菜谱你更是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当初你们一家那么趾高气昂，不但欺负我，就连我爸妈都要受你外公的气！没想到现在……”陈俊茂笑着摇头，“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即使唐芋早就知道陈俊茂是个怎样的小人，此时还是被气得胸口起伏。 外公和外婆对陈俊茂明明恩重如山，何曾欺负过他？不过是在她和陈俊茂结婚前反对过一阵。婚后对他也是极好的。 他如何能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来！ 只是唐芋不善言辞，不比陈俊茂有着一条能够颠倒黑白的舌头，即使气得发抖，骂出的词汇也十分有限，“你这个贼！” “小偷、骗子！” “背信弃义！” 陈俊茂又露出了唐芋最熟悉不过的讥笑，“你真是——” 唐芋将手中厚厚一摞广告纸卷成圆筒，猛地挥动胳膊，用尽全力朝着陈俊茂的脸上扇去！ “啪——” 陈俊茂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毫无防备，嘴角的讥笑还来不及落下，脑袋就被打得歪向一边。薄薄的广告纸边缘锋利，在他脸上留下一道划痕，慢慢地开始往外渗血。 打完这一巴掌，唐芋扭头就跑，她根本不想和陈俊茂多说一个字，更不想听他多说一个字！ 胸中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唐芋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 额头上来不及擦的汗水流进眼中，蜇得眼睛生疼，激起一片泪花，她顿时什么都看不清了。 此时唐芋正跑到马路边上，连忙刹住脚步，然而刚刚跑得太猛，惯性还是让她向前冲了两步，这一冲就冲到了机动车道上，飞驰而来的卡车砰地一声将唐芋撞到高空。 拔腿追赶唐芋的陈俊茂，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僵在原地。 身后的服务员姑娘惊声尖叫，声音刺破耳膜。 然而唐芋的世界里，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人生的最后一刹那，唐芋睁大了眼睛—— 她不甘心。 她该报的仇还没有报，该夺回的东西还没有夺回！ 抢走了菜谱却对她的亲人没有半分善待的陈俊茂一家，还活得风生水起有滋有味！ 她好后悔。 后悔没有好好学厨，没有好好挣钱，没有本事守护亲人…… 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 . “小芋，小芋，你快醒醒。”唐芋头痛欲裂，偏偏还有人一直在晃她的脑袋，让她不得不睁开眼。 唐芋睁开眼，看到外婆关切而焦急的脸。 原来人死之后真的会上天堂？原来亲人们真的会在天堂里团聚？ “外婆……”唐芋低声叫到，她的五感苏醒，感受到外婆粗糙却柔软的手，正放在她的额头上。 眼前的外婆脸色红润而健康，看起来只有六十来岁，和去世前的瘦骨嶙峋一点也不一样。 唐芋的泪水汹涌而下，“外婆，我好想你。我们一家人终于又团聚了。” 外婆被唐芋突如其来的泪水吓了一跳，“说什么胡话呢？” 外婆这才注意到，唐芋的两颊红得不自然，连忙伸手去摸唐芋的额头，“诶呀！怎么这么烫！这是发高烧了！” 听到外婆说她额头烫，唐芋才感觉到外婆贴着她额头上的手凉津津的，特别舒服。这么说来，她的额头可能是挺烫的吧？ 只是人都在天堂了，还是会发烧吗？ 然后就是外婆递过来的体温计。外婆看唐芋呆愣愣得不动，直接将她的胳膊抬起，体温计塞在腋下，又将她的胳膊放下夹紧，关心地问道，“烧得很难受？” 冷冰冰的体温计贴在热乎乎的肉上，唐芋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了，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浑身上下是挺烫的，嘴唇干干的，嗓子也痛的难受。 片刻之后，水银体温计被外婆拿出来，外婆眯起眼睛，对着光转了两圈儿，“38度5！” “赶紧吃退烧药，要是下午还退不下去，就带你去医院输液！这么高的温度可不行，还把人给烧傻了呢！” 唐芋感觉自己已经傻了。 她一边喝粥一边发呆，感觉自己的脑子也变成了一盆粥。 外婆说退烧药不能空腹吃，为她端来了一碗温热的白米粥，配着一个对半剖开，中间的蛋黄红彤彤油汪汪的咸鸭蛋。 白米粥不冷不热，温度适宜，唐芋一入口，就知道这碗白粥是小火煲了很久的。水米相融在一起，已经变成了奶白色的粥油，其中的粥米又颗颗分明、饱满初绽，可是入口即化，与粥油相得益彰。 每一勺粥，都满含稻米的清香。 几勺粥下肚，唐芋下意识地将筷子移到小碟子里剖开的咸鸭蛋上，筷子直奔蛋黄，轻轻一挑，红油便滋地一下冒了出来。 唐芋连忙将蛋黄放进嘴里，口感又绵又沙，味道又鲜又美。 唐芋越吃越饿，感觉自己像是有一辈子那么久没有吃过饭一样，一大碗白米粥见底了，无论是胃还是心，都还空落落的不满足。 外婆看到唐芋胃口很好的样子，笑眯眯地说道，“还惦记着吃，说明这病就没事。” 粥喝快了会烫嘴、牙齿咬到舌头会疼……唐芋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环视四周，她正躺在卧室里。泛黄的墙壁、碎花的窗帘、磕了一个角的书桌、盆底上印着喜字和鸳鸯牡丹的搪瓷盆……每一样东西都熟悉又陌生。 这分明是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拆迁的老平房！ 唐芋猛地一下从床上坐起，顾不上身体的头晕目眩，光脚踩在凉冰冰的水泥地上，朝着门后挂着的小镜子跑去。 从沾满灰尘的镜子里，唐芋看到自己年轻了十几岁的脸。 2.第2章 唐芋躺在床上等着退烧，手中的日历被翻得边缘都卷起来了。 这样的日历，她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见到了，巴掌大小的小册子，每一张纸上印着一个日期，一共365张订在一起，但因为纸张又薄又脆，日历倒也不太厚。外婆担心订起来的日历容易松动，在上方用针线细心地缝了起来。 日历最上方写着“1986”，左边竖着三个字“八月大”，右边竖着三个字“星期六”，正中央是大大的阿拉伯数字“16”。 1986年，8月，16号，星期六。 她回到了19岁。 年轻的身体恢复能力就是强，即使发烧到38度5，吃药后几个小时也就退了，唐芋除了身上有点酸痛之外，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外婆烧好晚饭之后，想让唐芋斜靠在床上，她将饭端给唐芋吃。唐芋摇头，“已经好了，去外面桌子上吃吧。” 推开门卧室门，唐芋脚步猛地一顿——正对面的矮柜中央，摆着外公的黑白遗照。 是了，相隔十几年，唐芋一时间已经想不起，外公就是在她十八岁这一年的七月初去世的。 唐芋的命运，还有唐芋全家的命运，就在这个时候急转直下。 前夫陈俊茂曾经跟着唐芋外公学厨。原本唐芋外公因为陈俊茂嘴甜、殷勤、能吃苦，对他相当不错，传授给了他不少手艺。 但是在陈俊茂开始追求唐芋时，外公猛然间提高警惕，怀疑陈俊茂贪图的是自己手里的菜谱秘籍，反对唐芋和陈俊茂在一起。可惜陈俊茂伪装地太好，外公虽然怀疑却也不敢确定，更没有想到的是，原本身体十分健朗的外公一年之后得了一场大病，又挨了不到一年之后就离世了。 唐芋外婆是个被外公娇宠了一辈子的人，没什么主意，外公在世的时候反对唐芋和陈俊茂在一起，外婆就跟着外公一起反对。而外公去世之后，外婆又被陈俊茂三言两语骗了去，觉得唐芋自幼父母双亡，能找到这样一个人依靠终身，也就不用她担心了。 上辈子，唐芋在婚后将注意力都放在了陈俊茂身上，还有他难以相处的父母身上，对于年纪小她四岁的妹妹唐苗疏于关心。外婆年纪大了更是精力不济。 等到唐芋发现妹妹已经长歪了，每天和小混混们混在一起，已经掰不过来她的性子了。 妹妹唐苗十八岁那年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来，从此之后音讯全无。 唐芋十分愧疚，觉得之后外婆病倒，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担心妹妹，忧思成疾。无数个夜晚，她都会梦到妹妹在外面受苦，醒来时枕头打湿一片。 几年之后，陈俊茂终于从唐芋一家人身上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再也不愿花一分力气掩饰自己的卑劣恶毒。 在唐芋外婆病倒的时候，陈俊茂生意也有了很大的起色。当初他伪装地多么拼命，之后的反弹就有多么严重。陈俊茂当初的嘴甜殷勤，原来在他心中通通是忍辱负重的卑躬屈膝，小人得志之后，恨不得让唐芋和外婆的日子越难过越好，两人的日子越难过，他心中就越是痛快。 可惜那个时候，已经太晚了，外公去世、外婆病重、妹妹唐苗离家出走不知所踪……唐芋看清了陈俊茂的嘴脸，但她已经是孤身一人，一无所有。 . 唐芋缓缓跪在外公的遗像前。 她在家里穿着外婆亲手做的小裙子，跪下的时候膝盖直接接触到冰冷坚硬的水泥地，让她一下子清醒了。 在刚刚看到外公遗像的一刹那，唐芋心中不是没有怨过，既然让她重生了，为何不让她重生回到外公还在世的时候？哪怕……哪怕只再早上一个月，让她最后拉着外公的手说说话也好。 但是心中的怨恨只有一瞬，一瞬之后，唐芋心中清醒过来。 她不能太贪心。 能够重生，能够回到外婆还健康、妹妹还在家的日子，已经是上天对她最大的恩赐。 重生这件事，美好地让她不敢相信，一直像是身处梦中。如今美好中出现了不完美，才让顾盼一下子有了真实的感觉。 一直悬着的心沉甸甸地落回肚子里，顾盼弯腰，结结实实地朝着外公的遗像磕了三个头，在心中默默地祈求，“外公，你的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们，让一家人平平安安、团团圆圆。” “这辈子，我一定会听外公的话，将外公传给我的菜谱秘籍牢牢握在自己手里，谁也不会给，自己学好厨艺，将菜谱传承下去、发扬光大。” “陈俊茂一家……我绝不会给他们任、何、机、会。” 外婆看到唐芋跪下磕头，被吓了一大跳，半天之后才回过神来，伸手去拉唐芋，“你这是干嘛呢？咱家不兴这个的！好好的怎么磕起头来了？” 唐芋顺着外婆的力道缓缓起身，走到餐桌前坐下，笑道，“没什么，吃饭吧。” 然而看到餐桌上摆着的晚饭，唐芋就皱起了眉头。 两碗白米粥，一盘拍黄瓜。 再无其他。 这也……太简陋了吧？ 唐芋努力回忆自己学生时代的餐桌，虽然八十年代物质远没有以后丰富，但是大家的日子也渐渐改善起来了，餐桌上还是常常能见到肉的。 唐芋清楚地记得外公在世的时候，家里主要的收入来源是外公去给别人家做饭，即使大部分人家都没什么钱，但是婚丧嫁娶也还是要办酒席的。 外公挣的钱不多，但是拿回来的食材不少，请客的人家预备下的食材多会有富裕，什么猪牛羊鱼、鸡蛋红糖……三天两头地往家里拿。 外公又有一手好厨艺，所以唐芋回忆起来，上辈子在八十年代的时候，新衣服一年难得有两身，但是她的舌头和胃，当真是从来没受过一点委屈。 如今餐桌上如此简朴，大概是外公过世之后家里没有了经济来源，也没有了各种不要钱的肉蛋蔬菜，外婆想着自己和妹妹唐苗年纪还小，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所以能省就省吧？ 唐芋更在意的，是桌子上只有两碗粥，妹妹唐苗一天没见人影，难道晚饭还不回来吃？ “妹妹去哪儿了？”唐芋语气焦急地问道。 想到上辈子妹妹走上歧途，唐芋一颗心就被攥紧了。这辈子她一定要好好关心教育妹妹，千万不能让她重蹈覆辙。 外婆看向唐芋，“真烧糊涂了？小苗这个暑假不是都去隔壁盛老师家写作业？盛老师一家人心都善，以前你外公在的时候，我倒也没看出来什么……但是自从你外公走了，每次你妹妹去盛老师家里，他们一家肯定是要留你妹妹吃两顿饭的。” 已经隔了几十年，唐芋哪里还能想起来，妹妹唐苗暑假去谁家写作业的事儿。 但是听到外婆的话，唐芋心中还是挺惊讶的。一来是惊讶妹妹唐苗竟然还有如此爱学习的时候？她只记得上辈子妹妹学坏之后的样子，几乎不记得妹妹之前什么样了。二来则是惊讶邻居家的善良，八十年代，每天都留唐苗吃两顿饭，真的算是很真心实意的帮衬了。 唐芋听到妹妹在邻居老师家里写作业，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拍黄瓜，刚一吃进嘴里，唐芋整个人就僵住了，差一点没有直接吐出来。 太……太咸了！ 这都咸的发苦了！ 唐芋这才猛然间想起，外婆一辈子都没有进过厨房。外公在世的时候，没有一顿饭不是做得妥妥当当，将筷子都递到外婆手边的。 如今外公刚刚去世，外婆不得不进厨房为她们烧饭，但是外婆会做的也就只有煮粥，还有拍黄瓜这样最简单的菜了。 外婆看到唐芋的表情，连忙夹起了一口，自己也皱起了眉，连喝两大口粥才冲淡嘴里的咸味，突然叹了一口气，“唉……盐放多了。” 唐芋看到外婆眼圈一红，快速低下头去。 外婆是想念外公了。 片刻之后，外婆抬起头来，对唐芋说道，“别吃了，这盘倒掉吧，我再去给你拿个咸鸭蛋来配粥。”说完就起身将盘子往厨房端。 外婆吃了几十年外公烧的菜，舌头早就被养的挑剔了，这样的拍黄瓜即使当做咸菜，都是没办法下肚的。 唐芋伸手，右手接过外婆手中的盘子，左手按住外婆的肩膀，示意她坐回去，“我去重新弄一下，马上就好。” 在外婆惊讶的目光中，唐芋走向厨房。 唐芋先在厨房里环视一圈儿，发现厨房里的调料还挺齐全，大概外婆都不知道要怎么用。她先将拍黄瓜盘底的汤水倒出来——外婆放了太多盐，根本是将黄瓜腌了一遍，腌出来不少黄瓜里的水分。 然后唐芋用凉开水简单冲洗了一下黄瓜，沥干水分，多撒了一些白糖——这样就不会咸了。然后又用刀背拍了蒜末放进去，又加了一点点醋。 铁锅里倒上油，家里油桶里的油还很多，但唐芋还是提醒自己要节约着用，锅底一点点油烧热之后，放进切碎的干辣椒和花椒。 辣椒花椒一下锅，香味顿时在空气中爆炸开来。 刺啦一声，唐芋将热锅里的油和爆香了的辣椒花椒，淋在蒜末上，又激起一阵诱人的蒜香，直往人鼻子里钻。 唐芋搅拌均匀之后，尝了一口，满意地眯起了眼睛。黄瓜很嫩，多余的水分被腌出后，口感变得更佳脆爽。 唐芋将咸的要死的拍黄瓜，没用几分钟，就回锅重造成了酸、甜、香、辣的炝拌拍黄瓜，最适合佐粥和下饭，让人吃了一口还想吃一口。 端到桌子上的时候，外婆略带怀疑地尝了一口，看向唐芋的眼神就变成了满满的震惊，“你什么时候烧菜这么好吃了？” 唐芋笑而不语，一转身又钻进了厨房。她刚刚在厨房里看见两根水灵灵的茄子，准备再加一道菜。 下午躺在床上快将日历翻烂，唐芋清楚地记得现在正在二伏。 她上辈子怕苦怕累，连外公厨艺的皮毛都没有学到，进了几天厨房就再也不肯学了。但是外公每天在唐芋耳边念叨，耳濡目染之下，她还是记住一些的。 譬如说，唐芋和外公一样，都相信四时八节是有味道的。 老底子杭城的富人说头伏火腿二伏鸡，三伏吃个金银蹄。穷人虽吃不起这些，但也有自己的一套。那就是头伏南瓜二伏茄，三伏冬瓜不刨皮。 如今的时令，正该吃茄子。 唐芋很快又将一盘色泽鲜亮的油焖茄子端上了桌，这个时令的茄子最嫩，带着一股子甜味，做出的油焖茄子滋味咸甜，入口软烂。 外婆吃了一口，忍不住长抒一口气，“这道菜你外公在的时候，也年年夏天都会烧。你烧的，倒是有你外公的三分滋味。” 唐芋轻轻夹了一口，放在舌头上，闭上了眼睛。 她第一次明白，所谓时令滋味，又哪里只是食物的味道？ 当她踩着时令的脚步，逆向穿过十几年的时光，再一次和家人同桌而食家乡滋味，它的意味才最是深长。 3.第3章 “外婆——” 唐苗急匆匆地推门而入，神色慌张，手中拿着一条纯白的棉布连衣裙，身上穿着不太合身的T恤和裤子，明显大了几个尺码，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 外婆看到唐苗之后就问道，“你怎么把裙子脱了？你身上穿着的是谁的衣服？” 唐苗低声说道，“盛老师奶奶的……” 唐芋愣了一下，妹妹唐苗不是去隔壁老师家写作业吗？怎么写作业还写得把自己的裙子脱了，换上一身老师奶奶的衣服回来了？ 唐芋用惊疑不定的目光看向妹妹唐苗的脸，又将目光移到妹妹手中抱着的白色连衣裙上，看到上面染着一片刺眼的腥红。 妹妹唐苗的白裙子上为什么会有血？ 去隔壁老师家写作业，结果回来的时候浑身衣服都换了，自己的衣服上还沾着血…… 唐芋心口像是被锤子狠狠砸了一下，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她猛地站起身，桌子被撞得直颤，碗里的粥全都泼洒出来。 无穷无尽的后悔瞬间淹没了唐芋，刚刚外婆说唐苗暑假天天都去盛老师家写作业的时候，她怎么就没有心生警惕？外婆说话的语气十分自然，唐芋也就自然而然地觉得都是知根知底的邻居，就在自己家旁边，出不了什么事的…… 现在想想，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孤身一人去别人家里，本来就是有风险的！ 熟人又怎样？邻居又怎样？本来强-奸就有八成都是熟人作案！ 唐芋又恨又气，拔腿冲到门口，想要跑到那个什么盛老师家里抓人，但是推开门后，外面的热风一吹，头脑清醒了几分。 她回过头来，深吸一口气，对满脸呆愣的外婆和妹妹说道，“报警吧。” “我现在就出去找电话，打110。” “小苗你别怕，告诉姐姐，欺负你的人是谁，是不是那个什么盛老师？盛老师是男的女的？还是他家里的什么人？” 唐苗依旧一脸茫然，“姐……你在说什么？” 唐芋看到妹妹的样子，心中一痛，泪水又开始往下流，她使劲吸吸鼻子，知道自己现在一定更要冷静，否则只会给妹妹带来更大的伤害。惩治罪犯固然重要，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去关心妹妹。 唐芋转身想要往屋里走，然而她的右肩却猛然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按住，清越的男声在她耳边炸响，“唐芋，你在说什么呢？” “谁和你说唐苗被我们家的人欺负了？” “还要报警？” “我刚刚怎么还听到你问，我是男的女的？” 按在唐芋右肩上的大手，用力向一边扭动她的肩膀，唐芋整个人随着这股力道转过身去，看到了一个年轻男人近在咫尺的脸。 盛鹤年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淹没在唐芋惊天动地的尖叫声中。刚刚唐芋被盛鹤年手上的力道带着转过身去，又突然听到盛鹤年语气中略带质问的话，唐芋大脑空白了两秒钟后，猛然间反应过来—— 站在她身旁的就是那个强-奸犯！ 巨大的惊吓和紧张之下，尖叫是人类的本能，唐芋一边叫着一边后退。 盛鹤年脸上的气愤，一瞬间变成了担忧，“你……你还好吗唐芋？” 下一秒，唐芋被外婆牢牢地抱住，她听到外婆的惊慌失措的叫声，“小芋、小芋，你怎么了小芋？” 唐芋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她意识到自己可能……弄错了什么。 . 唐芋、唐苗、外婆，还有盛鹤年，四个人围坐在桌子的四边。 桌子中间还摆着刚刚盛鹤年拿过来的一包红糖。 盛鹤年看到唐芋的目光朝着红糖看去，想起自己将红糖放在桌上有一会儿了，还什么都没有说，连忙说道，“哦，这个，这个是我奶奶让我拿过来的。” “我奶奶说您家里红糖用完了，让我把这一包拿过来。” 盛鹤年对唐芋外婆说道。 唐芋外婆愣了一下，心想自己家的红糖明明没有用完，再说就算红糖用完了，她也不会去和隔壁盛鹤年奶奶说啊？ 然后唐芋外婆反应过来，这是盛鹤年奶奶知道唐苗来第一次来月经，担心她肚子疼，所以送来了红糖。 盛鹤年一个大小伙子，他奶奶不方便和他说得那么清楚，所以就和他说是自己家的红糖用完了。 盛鹤年一家的为人都是没得挑的。但是现在唐芋外婆也顾不上想邻居家好不好了，满心都在担忧唐芋。 唐芋外婆伸出三根手指，在唐芋面前笔划，“这是几？” 唐芋一脸无奈，“外婆，我没傻……” 然而唐芋外婆却执意要问唐芋，“你先说这是几。” 唐芋只好说道，“三。” 太……太尴尬了。 唐芋知道自己刚刚闹了一场大误会，如今只盼望着大家不要反应过来她误会了什么。外婆和唐苗知道了也就算了，顶多日后当做一个笑话，但是邻居家的盛老师，可千万千万不要知道啊！ 邻里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唐芋现在也知道盛老师家是真的对自己家很不错，结果自己误会人家盛鹤年是强-奸犯…… 倘若盛鹤年回过神来，通过刚刚听见只言片语发现真相，这……这以后可怎么相处啊！ 唐芋的目光直往盛鹤年脸上瞟，想通过他脸上的表情，判断他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但是看了几次，盛鹤年都是一张冷冰冰的脸，几乎毫无表情。 唐芋心中也摸不住了，这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这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 盛鹤年早就发现唐芋在偷偷看他，小姑娘脸上满是泪痕，眼睛已经肿成核桃了，鼻头粉嘟嘟的一片，刚刚开口时声音也是沙哑的。很是可怜兮兮的一副样子。 但是盛鹤年心中生不出一星半点的可怜来，现在这副样子，还不都是她自己折腾的？ 盛鹤年对着唐芋外婆开口，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魏奶奶，唐芋能认出你比的三来，也没办法证明她没事儿，毕竟识数的傻子也多着呢。” 盛鹤年转过头，突然间问向唐芋，“37乘9等于多少？” 唐芋正愣着呢，根本还没开始心算，盛鹤年就说出了答案，“是三百三十三。” 盛鹤年完全不理会唐芋满是惊疑的眼神，对唐芋外婆说道，“外婆，我教过唐芋一年高中，她数学一向很好，现在两位数乘一位数都算不出来，可能是需要去医院看看。” “当然这也不算什么，但是我当过唐芋一年老师，又是十几年的邻居，她今天竟然问我是男是女。” “恐怕真的得检查一下脑子。” 盛鹤年面无表情，语气平静，但是唐芋隐约觉得其中很是有几分咬牙切齿。 4.第4章 盛鹤年和唐芋外婆说完话之后，转身就走，在门口强压着怒意，扯出笑容和唐芋外婆说再见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忍耐力简直是好上天了。 出了唐芋家门口之后，没有直接回就在旁边的自己家，而是随便找了一个方向拔腿狂奔。 直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盛鹤年才慢慢停下脚步，看到眼前有个树桩，又抬脚狠狠踹了几下，但还是不能纾解他心中的郁气。 “这他妈叫什么事儿啊！” 盛鹤年自从当了老师之后，十分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已经好几年没有说过一个脏字。但是今天他实在是忍不住。 隔壁家唐芋真是脑子出毛病了！ 之前每次遇见的时候，都会很有礼貌地打招呼，也说过诸如“谢谢盛老师帮我妹妹补课”“盛老师替我谢谢奶奶，总是照顾我们一家，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这样感谢的话。 没想到唐芋只是表面感激，心底竟然是那样想他的！ 盛鹤年不是傻子，唐芋那几句话他听得清清楚楚，结合前因后果，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合着唐芋是将他当成流氓，以为他对唐苗做了什么违法犯罪的事！ 他倒也从来没有指望过唐芋一家将他家当做恩人，邻里之间互相帮一点小忙本就不必挂在心上。但是作为邻居相处这么多年，他高中毕业后第一年当老师就教唐芋他们班数学……盛鹤年自认为为人师表做得不差，怎么在唐芋心中，他会做出那样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不过是看到妹妹唐苗的白裙子上沾了一点血，怎么就一下子给他定了罪，觉得他是强-奸犯了？ 真他妈的操蛋！ 盛鹤年发泄一番之后，勉强能控制住自己脸上的表情了，这才慢悠悠地走回家。刚一推开家门，奶奶就问道，“送个红糖，怎么这么久啊？” 盛鹤年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送完红糖之后我顺便去跑了两步。” 盛鹤年的爷爷奶奶知道孙子一向都有跑步锻炼的习惯，完全没有怀疑，但是奶奶嘀咕道，“这才吃完饭没多久，还没消化完就跑步，你小心得阑尾炎，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啊……” 盛鹤年连声答应，才止住了奶奶的唠叨，没有多在客厅停留，径直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关上门—— 刚才那件事儿，绝对不能和爷爷奶奶说，也不能让爷爷奶奶看出不对劲儿来，否则爷爷奶奶该多伤心啊。 盛鹤年谁也不能说，自己憋在心里，结果憋得整整一晚上没有睡着，心里咬牙切齿地将唐芋骂了无数遍。 . 唐芋好说歹说，将所有能想到的证明自己脑子真的没有烧傻的方法都用上了，外婆才没有在大晚上的拉着她去医院检查。 下午发生了什么，唐芋也从妹妹唐苗口中问清楚了。 原来今天下午，唐苗在盛鹤年家写作业，写完之后有两道数学题不会，盛鹤年认认真真地为唐苗讲了，讲完之后让唐苗休息一下，站起来活动活动。就在唐苗活动的时候，盛鹤年的奶奶正好经过，啊呀一声，叫住了唐苗。 奶奶将盛鹤年赶出家门，从屋里翻出了卫生巾，然后带着唐苗去了厕所，教给她怎么用，又找出来一身自己的干净衣服让唐苗换上，否则白裙子上的一片红，实在是太显眼了。 等到唐苗将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盛鹤年才又回到家里。 但是唐苗觉得，盛老师已经二十二岁了，肯定是能猜到发生了什么的，内心羞窘地无以复加。 唐苗第一次来月经，倒是没有被吓到，她从小和姐姐一起长大，姐姐早些年就来月经了，她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但实在是太难为情了！ 第一次来月经弄脏了衣服，还被邻居家的爷爷奶奶和盛老师知道，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和外婆还有姐姐说……以后更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邻居家爷爷奶奶和盛老师了…… 唐苗想着这个，三步并两步走回家，因此才有了唐芋看到的慌张神色。 唐芋知道前因后果之后，明白自己是真的冤枉盛鹤年了，闹了一个大笑话。 听着外婆和妹妹唐苗的描述，唐芋十几年前的记忆也渐渐复苏了一点，想起来在自己的学生时代，是有盛鹤年这么一家人做邻居。这一家人都挺好的，对自己家也很好，唐芋这样误会人家，心中觉得有点愧疚。 上辈子，唐芋二十岁就和陈俊茂结婚了，从老平房里搬了出来，她隐约记得几年之后，盛鹤年一家人一起搬走了。 但是大家提到的，盛鹤年还是唐芋高一那年的数学老师，她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人生前十几年的邻居，按理说唐芋不该忘，高中的老师即使只交过一年，也该有点印象。但是唐芋人生的后十几年，实在过得跌宕起伏、太过艰难，每一年都像是几年一样漫长，在挣扎和仇恨中几乎要将心血熬干……少年和青年时期的事情，真的记不住那么多了。 唐芋双手合十在，在心中默默祈求，希望盛鹤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他的，这样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倘若盛鹤年知道她是怎么想的，那就只能硬着头皮去找盛鹤年道歉了，希望不要太伤害两家人的感情。 盛鹤年拎过来的红糖还放在桌上，外婆说去给唐苗冲一杯红糖水。 唐苗乖巧地点头，才点到一半，唐芋就听到妹妹肚子里传来咕噜噜的叫声。 “你饿了？”唐芋问道。 唐苗这才不好意思地承认，“是有点饿了。” 晚饭时候，盛鹤年的爷爷奶奶依旧一定要留唐苗在家里吃，但是下午刚刚发生过那么尴尬的事，唐苗哪里能吃得下？几乎没怎么夹菜，只是匆匆将自己碗里的米饭吃完了。 如今在家里放松下来，吃进去的那么一点晚饭早就消化完了，唐苗就饿得肚子咕咕叫了。 外婆也听到声音了，抬腿往厨房走，“我再去给你弄点吃的。” 唐芋伸手拦住了外婆，让外婆在椅子上好好坐着休息，粲然一笑，“外婆，我还没有来得及和你说。” “从今天开始，家里的掌勺大权，就归我了。” . 片刻之后，唐芋就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红枣桂圆红糖水。 唐苗连忙从姐姐手中接过碗，拿起勺子。红糖水上面浮着四颗又红又饱满的大红枣，中间是两只圆圆整整的糖心蛋，几口红糖水喝下肚，唐苗觉得小腹突然舒服了很多。 其实刚才也不疼，但有种往下坠的感觉，现在一下子觉得轻快了。 而且是真好喝。红糖水甜滋滋的，里面的红枣肉更是甜蜜紧实。 糖心蛋蛋白全熟，一口咬下去，蛋黄只熟了一半，烫呼呼、颤巍巍。最中间的蛋黄是比外面全熟的一层更加温暖的黄色，让她看着就直咽下口水。 唐苗最喜欢这种火候的糖心蛋，然而这样的糖心蛋很难碰到，火候少一分则太生，多一分则太熟，吃上十次鸡蛋，也未必能遇到一次这种她最爱吃的。 唐苗心中美滋滋的，觉得自己今天运气真好，完全没想到是姐姐唐芋特意做成这样的。如今这点对火候的掌控，对唐芋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两只糖心蛋吃完，唐苗已经饱了，从头到脚都十分痛快，虽然是夏天，但是出点薄汗也很舒服。 然后唐苗一低头，看到碗底竟然还藏着四颗桂圆，刚刚压在糖心蛋下面。 她心中一惊，“姐，你给我吃红枣也就算了，怎么还放了桂圆啊？桂圆多贵、多稀罕啊……家里的干桂圆你该留着明年结婚后生孩子吃啊……” 唐芋愣住，差一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惊天动地得咳嗽半天之后，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明年和谁去结婚生孩子啊？” 5.第5章 唐苗脸上是理所当然的神色，“当然是和陈大哥啊？你们不是早就合好八字、算好日子了么，还有一年多你们就要结婚了……” 唐芋愣住，她这才意识到，如今陈俊茂在她心中自然是忘恩负义的小人，但是在身边的亲人与邻里眼中，陈俊茂都还是一个勤奋上进的小伙子，是正在和她恋爱，一年后就要和她结婚的人。 唐芋一想到身边的人都还认为她和陈俊茂是未婚夫妻的关系，心里就泛起一阵阵的恶心，恨不得立马就昭告天下，她绝对不可能和陈俊茂结婚！她从今往后和陈俊茂没有半分钱的关系！ 但是要对妹妹唐苗说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唐芋还是咽了下去。今天下午闹出的误会已经为她敲响了警钟 ，她现在知道的信息、想问题的角度，都已经和上辈子十九岁的自己不同，也和身边的亲朋好友不同。她现在不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更不能凭着直觉做事，最需要的是冷静的思考。 唐芋站在外婆和妹妹的角度想，她们看到的是她昨天还在和陈俊茂甜甜蜜蜜的恋爱，转过头今天就说自己不和陈俊茂结婚了。 外婆和妹妹不仅会震惊，也一定会问个水落石出的。 ——为什么突然不结婚了？ ——因为陈俊茂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他图的根本是外公传下来的菜谱，以后会对唐芋和家人弃如敝履。 ——怎么可能，陈俊茂多好一个小伙子啊，当初外公反对的时候，不也是你坚持要和他在一起的，怎么他就成了忘恩负义的小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到时候唐芋怎么回答？未来十几年发生的事情，她根本没办法对外婆和妹妹说。即使说了，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外婆和妹妹也不一定会相信。 唐芋早就打定主意，自己重生的事情不会对任何人说，即使是最亲近的外婆和妹妹也不会。上辈子的悲剧太过沉重，她不愿意说出来为外婆和妹妹徒增烦恼，最重要的是，她这辈子会竭尽全力改变自己和亲人的命运，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既然这辈子她不会再让悲剧重演，她又何必对外婆和妹妹提起。 唐芋硬生生地将嘴边的话咽到肚子里，什么都没有说，拿起妹妹喝完鸡蛋红枣桂圆红糖水的碗，走进厨房去洗碗。 唐苗看着唐芋走进厨房的背影，十分纳闷地对外婆说，“我姐这是怎么了？她以前不是最讨厌进厨房的吗？今天帮我煮了红糖水，竟然还主动去洗碗？” 不仅仅是进厨房这一件事，唐苗觉得姐姐整个人都怪怪的，下午闹了那么大一场误会，刚刚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外婆也有点奇怪，但是并未想很多，“还不是你姐心疼你，才去给你煮红糖水的。” . 唐苗自己也觉得，一向不爱下厨房的姐姐，是因为心疼她才给她煮红糖水的。 尤其晚上快睡觉的时候，姐姐又叫自己和她一张床睡，唐苗更肯定了这个想法。 老平房还算宽敞，一共有三间，唐苗记得自己小时候还会经常和姐姐一起睡觉，但是自从她上初中以后，就再也没有和姐姐在一张床上睡过了。 唐芋手脚麻利地将唐苗报过来的枕头和薄毯放好，姐妹两个头挨头地躺下。半晌之后，唐芋先说话了，“今天的误会，你心里是明白的吧？” 唐苗轻轻地嗯了一声。 唐芋又问道，“我看外婆她没明白我是怎么想的？” 唐苗说道，“外婆肯定不知道，姐你就放心吧。一点小误会，都已经过去了，也没有人会和外婆说的。” 唐芋静默片刻，又开口道，“我这样误会……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唐苗没有立刻回答。说实话，她当初明白过来姐姐是怎么想的，心里是有一点别扭。不过是裙子上沾了血，姐姐怎么就想到那里去了呢？就算没有想到她第一次来月经，想到的也应该是她身上哪里磕破了…… 但是想想姐姐当时急疯了的样子，晚上又喝了姐姐煮的热乎乎甜津津的红糖水，她心里的那点别扭就没有了。姐姐是真的关心她，下午不过是一时间想岔了而已。 而且回想起来，估计让姐姐误会的最大原因，还不是裙子上沾了血，而是她全身上下换上了一身别人的衣服。 唐苗说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但是姐，你怎么就会想到那里去了？” 唐芋静静地思索，是啊……为什么呢？ 在昏暗却温暖的灯光中，稍显闷热的卧室里，唐芋终于想明白了她心底隐藏的逻辑——上辈子的枕边人都在用能得小金人的演技来榨干她的所有价值，隔壁的非亲非故的邻居老师，怎么会无偿地帮妹妹补习功课？ 她身处黑暗中太久，受过的伤害太多，久而久之，就习惯了时刻都用戒备的姿态来审视这个世界。 “是姐姐相岔了……”唐芋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这时候才发现，尽管已经躺在床上，但是刚才她的背部一直都是紧绷的。她让自己的身体舒展开，放松地平躺在床上，对比之下才发现自己刚才的姿势有多累。 唐芋不由得纳闷，难道她上辈子都是这么紧绷着睡觉的？ 将脑袋埋在滑溜溜的薄毯里，唐芋这才最真切地感受到——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自己十九岁的时候，回到了外婆和妹妹都在身边的时候，她不再需要一个人苦苦支撑，不再需要时刻用紧绷的姿态来对抗命运。 现在很好，以后还会越来越好。 放松下来之后，疲倦和困意顿时如潮水般涌来，唐芋想伸手将薄毯抖开盖在身上，然而还没等她的手抬起来，她的眼皮就合上了。 迷迷糊糊之间，唐芋感受到妹妹唐苗蹑手蹑脚地为她盖上了毯子，半睡半醒的她心里美滋滋的，亲人在身边的感觉，真的是太好了…… 然而这个念头才刚刚从她脑中滑过，唐芋就感受到妹妹在用力摇晃自己，身下的床都被她摇地吱呀作响，唐苗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姐！姐！姐你先别睡！” “今天盛老师奶奶给的两个卫生巾用完了，咱家里还有没有新的月经带？ 唐苗顿时睡意全无，“什么？月经带？” 是了……她隐约还能想起来，她上辈子二十来岁的时候，卫生巾的确还不普及，大家都在用月经带。 而不普及的原因很简单，卫生巾比月经带上用的妇女用纸，贵太多了。 唐芋一字一顿地说道，“从明天开始，我就要摆摊挣钱了！” 为了不用月经带！ 6.第6章 唐芋陪着妹妹去厕所，将一切都处理妥当，教会妹妹应该怎么用，又叮嘱她要注意卫生之后，再回到卧室里，已经睡意全无了。 她想好好学厨，她想好好守住外公传给她的菜谱，以后要开一个比金茂大酒店更厉害的酒店！ 开酒店实在太过遥远，唐芋上辈子也只开了一个小面馆，这么遥远的事情想也想不好，她索性专心思考眼下。 如今她的当务之急，就是挣钱。 自从外公去世之后，家里没有了主要的经济来源。外婆一辈子都是个被娇宠的小女人，心里想的只是将她和妹妹唐苗平平安安地嫁出去，让两人都找到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至于她们姐妹两个出嫁之后，外婆觉得自己一个老太婆也不怎么需要花钱，她自己做点针线活，挣得钱就可以养活自己，而且无论是唐芋还是唐苗都会为自己养老的。 唐芋想到这里，心中又是一阵刺痛，人活着怎么会不需要钱呢？倘若上辈子她有钱的话，也不必眼睁睁地看着外婆在医院里受那么多罪。 唐芋上辈子，竟然也没有觉得外婆的想法有问题，这时候每天都在盼着嫁给陈俊茂。现在想想，真是傻的可以，将自己的终身托付给他人，唐芋如今已经想不明白自己上辈子如何能那么大胆？ 这辈子，她一定要牢牢地把握住自己的命运。 家里没有了经济来源，在她看来更是天大的事情，这样的日子每过一天，她就心惊胆战一天。 何况她以后还想要和陈俊茂解除婚约，如果没有点安身立命的本事，恐怕外婆也是不放心的。她记得这个时候，陈俊茂应该已经花言巧语地哄得外婆相信唐芋嫁给他之后就能幸福一生，如果她不向外婆证明自己也能幸福一生，外婆没准还要反过来劝她嫁给陈俊茂。 陈俊茂如今伪装地这么好，她还真不一定能揭穿他的真面目。毕竟唐芋暂时也不想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他的身上。 唐芋脑中纷乱，一会儿想想这个，一会儿想想那个，越想越精神。 一片黑暗中，唐芋自嘲地笑，她现在还真是一天不挣钱，一天睡不着。 . 第二天，唐芋天刚亮就起床了。 有两件重要的事，一是和外婆说她摆摊的打算，二是问问外婆家里现在还有多少积蓄。 外婆听说唐芋要摆摊的时候，一脸惊讶，“你卖什么啊？” 唐芋早就思考清楚了，“葱包烩。” 外婆诶呀一声，“你哪里会做那个呀？你看着简单，想要做得好吃，也是不容易的。” 外婆以为唐芋是担心家里没钱了，拉开家里放钱的抽屉给唐芋看，“家里有钱呢，你不用出去受那个罪。摆摊卖吃的有多累，你没干过是想象不出来的。” 唐芋听到外婆说家里有钱，心中安定了一点，伸手拿出抽屉里零零碎碎的一摞钞票，唐芋一张张地数过去，“一块、两块、两块五、七块五……” 半晌之后唐芋将钱数点清，“三百五十二块八角七分。” 外婆说道，“家里是不缺钱吧？都是你外公在的时候攒下来的，我都给你们存着呢。你也大了，家里有多少钱，外婆不用瞒着你了，你心里有数，不要出去乱说就行。” 家里的现金点清了，唐芋问道，“那银行里呢？我们家在银行里存着多少钱？” 外婆一脸茫然，“没有啊，咱家没在银行里存过钱。” 唐芋震惊了，所以家里的总积蓄一共只有三百五十块？ 然而外婆是真心实意地觉得，三百五十块已经很多了。她自己做针线活卖卖，也就有了一家的菜钱，这三百五十块就是攒着应急的。 当然，按照现在的物价换算，现在的三百五十块钱大概能顶十几年后的一百倍。但即使换算成三万五千块钱，唐芋心中还是慌慌的，三万五千块钱够干什么的？真的能应得了急吗？ 最关键的是，钱在手里是没办法保值的，现在国家已经步入经济飞速发展时期，用不了几年就会迎来收入和物价的同时飞涨。到时候的三百五十块钱，可就真的不值钱了。 而且唐芋看得清楚，外婆现在的针线活能卖出去，都是邻里邻居买的，也含着一份对自己家的照顾。等到几年之后，差不多就没有人愿意穿手做的衣服了，外婆又不是专业的裁缝，那点针线活是再也卖不动了的。 唐芋心中顿时充满了危机感。挣钱的事情，刻不容缓！ . 杭城鼓楼旁，中山南路。 道路两侧的香樟树已经有了些年份，枝叶舒展，几乎要在马路中央的上空交汇，清晨的阳光只能透过叶子的间隙照下来，在路上形成一片明暗相间的斑驳。 马路上几乎看不到汽车经过，二八大杠的自行车最多，嗖嗖地从人行道上摆摊的唐芋身边骑过。 煤饼炉子放在唐芋身旁的地上，上面支着大一圈儿的乌黑的平底铁锅，旁边摆着一个折叠的小木桌，桌子上放着砧板、擀面杖，瓷盆里盛着和好的面团，碗里放着切好的葱花，还有一个小藤篓，里面插着一根根黄灿灿的油条。 唐芋微微弯着腰，拿着擀面杖三下两下就擀好了一张薄饼，丢在平底锅里，烙成两面微黄。 薄饼里放上油条、撒上葱花，刷刷两下，沾满蛋液的刷子在薄饼上留下一片黄澄澄的颜色。薄饼卷紧，用铲子使劲压，刚出锅不久的香脆油条，在这样的挤压下发出一阵清脆的咔咔声。 唐芋用铲子给葱包烩翻面，铲子磕到锅沿，发出一声带着颤音的哐当。这一声响，让一个骑车经过的年轻姑娘扭过头捏住车闸，自行车的速度减慢，姑娘从车座上跳了下来。 “葱包烩啊？怎么卖？” 姑娘伸头往唐芋的平底锅里看。 “一毛钱一个！” 唐芋嘴上说着，手上动作不停，继续用力压，直到两面都上色，先变成金黄，再变成微微的焦黄。 葱包烩的香气已经飘出来了，直往旁边姑娘的鼻子里钻，姑娘吸吸鼻子，说道，“给我来一个！要甜酱！” 唐芋将一锅四个葱包烩都盛出来，在其中一个上面刷上甜酱，纸包起来递给姑娘。 姑娘刚一接过，就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压得扁扁的葱包烩面皮绵软、油条香脆、葱香可口……但这都不是让姑娘最惊喜的。 姑娘瞪大一双眼睛，她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甜酱。 7.第7章 “姐！我们真的开张了！” 等到第一个买葱包烩的姑娘走后，唐苗高兴地蹦起来，“真的有人买我们的葱包烩啊！” 唐芋看到妹妹高兴的样子，笑道，“原来你一直觉得我们的葱包烩不会有人买啊……” 唐苗不好意思地笑笑，“那倒也不是，但是心里特别没底，没想到第一锅就有人买。” 唐芋将另外三个刚刚出锅的葱包烩也刷上了酱，用纸卷起一个递给唐苗，“趁热吃，一大早空着肚子就出门了，现在肯定饿了。” 唐苗看着手里的葱包烩，有点舍不得，摇头道，“我还是不吃了吧，能卖一毛钱一个呢，一会儿早点吃午饭就行了。” 唐芋心中叹了口气，虽然说知道八十年代绝大部分的家庭都是这样节省着过日子，但是看到唐苗连一毛钱的葱包烩都舍不得自己吃，还是有点心疼，“吃吧，我算过成本了，也就五分钱。” 唐苗惊讶地瞪大眼睛，“成本五分，我们卖一毛？这直接是一倍的利润啊……卖得是不是有点贵？” 唐芋也不知道现在别人家都卖多少钱，“还行吧，只要味道好就不愁卖。” 看到妹妹唐苗还不肯下嘴，唐芋用出了绝招，“要么你现在把葱包烩吃了，要么你现在自己走回家吃早饭，反正这里离家不远，但是以后我出摊可不会带你来了。” 唐苗听到姐姐的话，连忙在葱包烩上咬下大大的一口，含混不清地说道，“我吃、我吃还不行么——” 唐苗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嘴巴再也顾不上说话，连忙嚼了几下，咽下之后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姐，怎么这么好吃啊？” 火候刚刚好，麦香、蛋香、葱香、酱香在咀嚼的时候混合在一起，给人一种实实在在的满足感。 主要是甜酱特别好吃！一下子为整个葱包烩提味了！ 唐芋也为自己刷了一个辣酱的，一口一口地咬着吃，但是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甚至眉头微微皱起，正在努力品尝着味道，思索还有哪里可以改进。 唐苗狼吞虎咽地吃完一个，立刻问道，“姐，这就是你昨天调的酱？真好吃！姐你什么时候会做这么好吃的酱了？” 昨天唐苗路过厨房的时候，正好看见姐姐在酱里加了好几种调料，然后不停地搅拌。 唐芋笑道，“不觉得味道很熟悉吗？” 唐苗皱眉思索，“熟悉？我以前吃过吗？” 唐芋见她想不起来，就又将第一锅葱包烩里的最后一个刷上甜酱递给唐苗，“再尝尝。” 唐苗连忙说道，“姐你吃吧，我已经饱了。” 唐芋不耐烦和她来回推让，直接用铲子把葱包烩拦腰切断，“一人一半，你这次吃的时候好好尝尝。” 唐苗这次没有再狼吞虎咽，吃的十分仔细，全都咽下肚之后说道，“是有点熟悉……有一点像外公做的酱鸭、酱肉的味道……” 唐芋满意地点点头，没想到妹妹的舌头还挺灵的。这个酱的确是照着外公留下来的菜谱调的，外公以往做一些菜的时候也会用这样的酱。 唐芋只是将这个酱用在了葱包烩上，没想到吃过的都夸赞甜酱味道好，她自己吃着，也觉得十分不错。 看来外公留下的菜谱秘籍，真的有其神奇之处。 . 唐芋发现敲锅沿有奇效。 她的第一个顾客是因为锅铲不小心碰到锅沿引来的，第二个顾客也是听到声响后过来的，自此之后唐芋就恍然大悟，自己安安静静地在路边做葱包烩，很多急匆匆赶着去上班的人，真的未必会注意到自己。 葱包烩虽然香，但是也得靠吆喝。 唐芋是不畏惧吆喝的，上辈子开面馆的时候发小广告，早就练就了她的厚脸皮，她一边用锅铲“咣当当”敲着锅沿，一边用杭城话脆生生的喊—— “来，葱包烩好哩，葱包烩吃哩！” “来，吃葱包烩了，好吃再付钱！” 顾客还是有的，但大多数人都不像第一个姑娘买的那么痛快，听到价格后一般都会说一句，“小姑娘你这卖的太贵了！别人家的葱包烩都卖七分钱、八分钱，你这直接就卖一毛！” 这个时候，唐芋不说话，唐苗负责按照唐芋教好的话解释，“我们的葱包烩里面可是刷着一层鸡蛋呢，别人家的可没有鸡蛋啊。我们的酱也不一般，味道特别好，吃了的都觉得这一毛钱花的值。” 葱包烩是杭城的传统小吃、早点食品，很多人也不图它有多么好吃，不过是早上在家没空做饭，买上一个填填肚子。葱包烩从小吃到大，味道再熟悉不过了，还能吃出什么花样来？ 在乎价格的人就不买了，好奇味道的留下买一个尝尝。一个老爷爷站在旁边等着葱包烩出锅，和唐芋开玩笑，“小姑娘你吆喝的话算不算数？我觉得不好吃，真的能不给钱？” 唐芋斩钉截铁地说道，“算数！” 老爷爷接过刚出锅的葱包烩，咬了一口，然后竖起一个大拇指，“这钱我得给了！好吃！” 看到老爷爷生动的表情，唐苗在一旁笑出声来，唐芋唇角也露出了些许笑意，“您觉得好吃，能帮我们和街坊邻居说一声，我们就感激不尽了。” 老爷爷乐呵呵地走了，“没问题！” . 顾客是一波一波来的，人多的时候需要等上两三锅，人少的时候摊位前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唐苗在旁边观察了半天，趁着摊位没人的时候，低声对唐芋说道，“姐，等到一会儿好几个人站在我们摊子前，等着葱包烩的时候，你手上的动作能不能别那么快？慢慢做，让人们多等一会儿。” 唐芋不明白，有人等着的时候，不是更应该动作快吗？怎么妹妹反倒让她慢慢做？ “这是为什么？”唐芋一头雾水。 唐苗说道，“我观察了一下，我们的摊子前面有人等着的时候，会有更多的人过来买，摊子面前没人的时候，其他人也不太愿意过来。所以姐你动作慢一点，这样没准能让我们摊子面前一直有人，这样吸引来的顾客更多。” 妹妹的话让唐芋眼睛一亮，“好！我试试。” 葱包烩在平底锅里的时间是不能拖延的，否则火候就不对了，但是唐芋可以在砧板上稍微磨蹭那么一会儿。 果然，这样做之后，摊子之前一直有人等着，新来的人看这边聚集的人多，也会好奇地过来看看。问了价格之后，嫌弃一毛钱太贵的人也少了一些，更多人脸上的表情都是“这家这么贵还有这么多人要买一定有原因的！” 一群人围着大平锅叽叽喳喳地喊—— “小姑娘！烤焦点！” “啊呀，我不要葱。” “油条新不新鲜？” “甜酱哩？辣酱太辣了。” 唐芋虽然做葱包烩的手艺过关，但是出来摆摊之前，还真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困难——一群人在她面前叽叽喳喳的喊着，声音叠在一起，她根本分不清哪句话是谁说的。 每个人的要求都不同，都要在不同的步骤里注意到，而且谁先来谁后到，给他们的顺序也不能错，否则定时要生气的。 好在唐苗站在一边，很快就适应了这样的节奏，一边帮着唐芋收钱，一边在旁边指点唐芋，“这个不放葱、这个烤焦点、这个甜酱辣酱一起刷……左一给老奶奶，左二给带帽子的叔叔，左三给漂亮阿姨……” 被叫做漂亮阿姨的中年女人结果葱包烩之后，噗嗤一声笑了，“小姑娘脑子很好用啊，这么多人同时说话，你都能记得清清楚楚的。” 第一天出摊，唐芋也发现，妹妹唐苗的脑子的确比自己更聪明。 于是回家之后，将挣来的钱往桌上一堆，等着妹妹唐苗来数。唐芋又将各项成本估计了个大概，全都报给唐苗，让她再减去成本算个利润。 虽然第一天出摊，用的面粉、油、葱、鸡蛋这些全都是从家里拿的，没有花钱买，但是出摊久了，这些可都是要花钱买来的。 唐苗拿着铅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很快就算好了。 唐芋心中略带忐忑地探头去看，“今天挣了多少钱？” 8.第8章 唐苗扔掉铅笔，激动地看向唐芋，“姐！我们今天挣了两块钱！” “两块！两块！” 唐芋呆愣愣地看着已经激动到站起来的妹妹唐苗，大脑几乎没办法处理眼前的画面，满脑子的想法都是—— 什么？ 辛辛苦苦一大早才挣了两块钱？ 要知道她可是昨天就开始调甜酱、辣酱，一大早天还没亮就从床上爬起来，又是炸油条，又是切葱花……一切准备妥当之后骑着从邻居家借来的三轮车出门，桌子、煤饼炉、大铁锅……零零总总加起来的分量着实不清，摆好摊的时候汗水都不知道流了多少。 葱包烩虽然不难做，但是她一个人做了十来锅，也算是个力气活儿。 唐芋看看表，现在已经上午九点半了。暂且不算在家准备的时间，早上五点半出家门，九点半才回来，出去一趟整整四个小时，结果才挣了两块钱？ 唐苗已经激动死了，看到姐姐没反应，继续帮她算了一笔账，“一天挣两块！一个月三十天，那就是六十块啊！” 外婆听到之后，也凑过来了，不可置信地说道，“你们这可赚的真不少！” “你邻居李叔叔，十几年的工龄了，一个月才六十多块，他还是懂技术的。厂子里纯干活的，一个月也就三十多块钱的工资。” “虽说起床起得早了点，但你们这其实也就是干半天活儿，挣的钱就能顶人家技术工一个月的工资了……不少不少，是真不少……”外婆问道，“你们今天第一天，感觉怎么样？累不累？” 唐芋和唐苗都摇头说不累。 外婆笑得一双眼睛都眯起来了，“好好好，不累的话，你们就接着干。这活可真不赖。真没想到你们能卖出去那么多，葱包烩也不是什么稀奇东西，外面卖的也不少……挣了两块钱，一个葱包烩挣两分的话，你们得卖出去了一百个！” 外婆算出这个数来，将自己吓了一跳。 唐苗连忙说道，“没有那么多，我们就卖出去了四十多个吧，一个葱包烩能挣将近五分钱。” 外婆更是吓了一大跳，“一个能挣五分？你们卖多少钱一个？” 听唐芋说卖一毛钱一个之后，外婆震惊了，“一毛钱一个，都有人买？” 唐芋之前是真没觉得一毛钱一个有多贵，但是卖了一早上，发现知道价钱之后走掉的人比留下的人多，再加上唐苗和外婆的反应，她估摸着自己这个定价是真的有点高。 外婆嘟囔道，“大米两毛钱一斤，一个葱包烩能比得上半斤大米？精猪肉一块六一斤，也就是买你十六个葱包烩，都能买一斤精猪肉了……” 外婆有些感慨，“就这样你们一早上还能卖出去四十多个，感觉现在手头宽裕的人们真是越来越多了，钱要越来越不值钱啦……” 唐芋刚刚听到大米两毛钱一斤，精猪肉一块六一斤的价格，又听到外婆感慨钱要越来越不值钱了，实在是心情有点复杂。 不过听了外婆的话之后，唐芋的心情也跟着雀跃起来——原来她做葱包烩挣得真不少！ 首战告捷！ 外婆昨天晚上还在对她说，出去摆摊太辛苦，自己做针线活也能挣够菜钱，让唐芋不要出去，省得晒黑……今天得知她赚了两块钱之后，顿时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说这个活不错，可以干下去。 果然挣钱多了就是不一样啊…… . 两块钱要怎么花？ 唐芋外婆说道，“都存起来吧，我帮你们存着也行，唐芋现在年纪大了自己存着也行，存多了之后等你们姐妹两个结婚的时候，当作你们自己的嫁妆陪嫁过去，男方家里也会高看你们一眼。” 唐芋看着外婆，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外婆是真心实意为她们两个姐妹好的，但是外婆的想法都只是出于她自己的人生经验，外婆遇到了愿意为她烧一辈子菜的外公，但却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像唐芋的外公一般。 妹妹唐苗说道，“挣的两块钱，我们今天下午先去买点面、油、葱和鸡蛋吧，还有煤饼。从明天开始去摆摊，就别用自己家厨房的东西了，这样两边分开，一买一卖记账记得清楚，能知道究竟赚了多少钱。等到以后赚的钱多了，我们再存下来。这钱我不要，都是我姐挣的。” 唐芋觉得妹妹唐苗说得很有道理，家里吃饭的账和摆摊做生意的账是应该分开。但是她和唐苗想的也不一样，等到摆摊日子长了，手头的钱多了，她也不准备攒着不花—— 她都要继续投资下去，要做价格更贵利润更高的食品，要把三轮车上的摊子升级成小饭店，再将小店铺一点一点开大…… 唐芋心中的目标清晰而高远，但是她暂时还不能和外婆和妹妹唐苗说，刚刚卖了一天葱包烩就说自己未来要开大酒店，听起来就像是痴人说梦。 唐芋决定埋头苦干，等到她的计划一步步都实现的时候，那时候再告诉外婆和妹妹唐苗也不迟。 . 虽然唐芋也准备单独购买摆摊用的食材，将账目分开，但唐芋觉得这件事也不急于一时。 明天还能再挣两块钱，今天挣的两块钱，最应该的是好好犒劳一下全家。 首战告捷，当然要庆祝一下！ 而唐芋家庆祝的方法，完全不用思索其他，只有一个字——吃！ 看到外婆和妹妹唐苗连连摇头说不用，唐芋直接拍板钉钉，“钱是我挣的，怎么花我说了算。我们也不浪费，一人点一道菜，晚上我就做三道菜一家人吃。” “你们俩想吃什么，说吧。”唐芋的目光在外婆和妹妹唐苗之间来回移动。 外婆看唐芋这个样子，知道劝不动她了，只好说道，“我想吃家常豆腐。” 唐芋听到外婆说的菜，就知道她挑的是花钱少的，但是唐芋也没有坚持一定要外婆改成大鱼大肉。外婆舍不得在吃上花钱，说明她现在赚的钱还不够多，等到她以后赚钱多了，外婆自然不会如此节衣缩食了。 “行，外婆要吃家常豆腐，你呢？”唐芋问妹妹。 唐苗思考了一下，说道，“那我想吃油爆河虾。” 唐芋心疼地摸了摸妹妹唐苗的头，明明妹妹年纪还小，但已经十分懂事了。河虾比猪肉便宜不少，又算是有营养的荤菜，唐芋不信妹妹说这道菜，完全是说得自己最想吃的，肯定也是考虑过的。 唐芋轻轻皱起了眉头，妹妹唐苗明明聪明又懂事，上辈子怎么会变得和每天都和混混们在一起，又离家出走之后再无音讯呢？ 虽然上辈子她和外婆对妹妹唐苗疏于管教，但是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唐芋觉得妹妹唐苗不该是这样的人。 这样的念头在唐芋脑中一闪而过，很快她就将注意力拉回到晚饭要做的菜上，“你们两个人都点了，那我也点一道——我想吃东坡肉。” 妹妹唐苗和外婆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妹妹唐苗先开口道，“姐……这三道菜你会不会烧啊？” “好好的肉和虾，别到时候你都糟蹋了……” 唐芋没想到妹妹唐苗会说这样的话，突然反应过来，她如今还应该是没怎么进过厨房的人。唐芋换上一副不服气的神色，说道，“我好歹也是跟着外公学过一个月厨的！” “你们就等着吃吧！” 9.第9章 唐芋拎上竹编的小菜篮，第一次感到买菜如此令人愉悦。 红白相间的猪肉买了六两，九毛六分钱。 小河虾称了一斤，八毛钱。 唐芋的目光正搜寻着卖豆腐的，就看到豆腐师傅挑着担子走进市场，放下担子。唐芋连忙走过去，豆腐师傅看到她，撩开豆腐上盖着的纱布，豆腐还是温热的、颤巍巍的。 “要多少？” 唐芋伸手在豆腐上方虚空笔划了一下，豆腐师傅利落地拿起刀，横平竖直地切了一块放到唐芋带来的碗里，“一毛。” 于是唐芋拿着两块钱买了肉、买了虾、买了豆腐，还剩了一毛四分钱回家。 唐芋直观地感受到了现在的钱有多禁花，但是更感受到了她现在摆摊的收入还远远不够。每顿饭有荤有素，有鱼虾有蔬菜，在唐芋心中是最基本的水平。虽然上辈子的时候她一个人经常凑合着随便吃点什么，但是现在家人在身边，她想每一餐饭都为她们好好做，外婆年纪大了、妹妹唐苗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吃饭一定要有营养。 但是唐芋摆摊一天挣的钱，按照这个标准来吃，也不过将将够吃一顿，想要天天吃，那是万万不能的。她现在摆摊的收入，其实只够一家人每个星期开一次荤。 还要继续努力啊！ . 豆腐上锅蒸熟后拿出来凉透，切成薄厚适中的菱形块，刷上蛋液之后煎到两面金黄。 唐苗站在唐芋身后不远处，惊喜地望着锅里，抽抽鼻子，“姐，豆腐怎么都这么香！” 外婆摇摇头，这豆腐又是裹鸡蛋、又是用油炸的，鸡蛋和油加起来的钱，可比豆腐都要贵！这么烧豆腐能不香吗？ 外婆本想着家常吃的豆腐加点葱花上锅蒸蒸就好，这才说要吃豆腐的，没想到唐芋竟然这么做。外公在世，身体健朗的时候，也经常做各种大菜，有些菜用上半锅油，外婆也从来没有心疼过，那时候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现在外婆是真舍不得了。 不过外婆也只是心中想想，没有吭声。唐芋第一天挣了钱，就想尽办法让她们吃顿好的，这份心意，外婆心里清楚。 砧板那边，唐芋将青红椒切段，油锅里放入葱、姜、蒜爆香，又挖了一大勺辣酱放进锅里，炒出油汪汪红亮亮的红油。 金黄黄色的豆腐块扔进锅里翻炒，唐芋又加了糖和生抽，大火舔舐着锅沿，翻炒之间香气一阵阵向外迸发。唐芋将火关小，清水沿着锅沿缓缓注入，在锅里变成一汪酱色的汤汁，片刻之后咕嘟咕嘟地冒起了泡，每个泡破裂开时，又会送来一阵不同于刚才的、更加含蓄温和的香气。 汤汁收干后，家常豆腐就出锅了，辣酱的红色沾染在豆腐上，让人看了就食欲大振，再撒上零星几点翠绿的葱花，更显得漂亮非常。 . 东坡肉这道菜，唐芋一共也没有做过几次，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各个调料的分量，最终做出来的竟然还不错。 半肥半瘦的猪肉，切成方方正正的三块，每人一块，每块二两，中间还用绳子绑了一个十字花结。东坡肉上桌的时候，妹妹唐苗没忍住轻轻哇了一声，只见盘里的东坡肉红得透亮、色如玛瑙。唐苗想用筷子勾住绳子将肉夹起来，没想到筷子一歪，就轻轻松松地扎进了肉里，当真算得上是皮肉酥烂。 唐苗连忙用筷子在一角夹起一小块放入嘴里，顿时幸福地眯起了眼睛，软而不烂、肥而不腻，最重要的是浓浓的肉香！她已经好久没有吃肉了，更不要说这么美味、这么大块的肉。 唐芋买的小河虾个头不大，按照唐苗说的，做了一道油爆河虾。端上来的白瓷盘里，小河虾个头均匀、团成球形、个个红润发亮。 夏天正是吃虾的季节，这时候的虾肉透着一股甜味，而且虾脑丰满，里面都是红彤彤的“石榴子”。带子的母虾，里面的虾子比虾肉更加鲜香肥美。唐芋买的小河虾虽然个头不大，但是虾子不少，简直要满的溢出来。 唐苗夹起一只虾，连壳都舍不得用手剥开，用筷子将虾头轻轻摘下，连壳带肉的放进了嘴里。油爆河虾外脆里嫩、咸甜可口，入口之后舌头轻轻地那么一用力，壳和肉就分离开来。唐苗吸吮完虾壳上的咸甜滋味之后，才略带不舍地将壳吐出去，开始仔细品味虾肉和虾脑的滋味。 唐芋看到妹妹唐苗吃得如此满足，自己心中也升起一种浓浓的满足感，能给家人做出这么好吃的菜，唐芋觉得比自己嘴里吃进怎样的山珍海味都更幸福。 外婆虽然没有妹妹唐苗吃得那么迫不及待，将所有的情绪都挂在脸上，但是三盘菜都尝了一小口之后，眼中也露出了笑意，“好吃！好吃！真没想到你还是从外公那里学了一点的。” 唐芋问道，“有我外公的几分手艺？” 外婆思索一下，说道，“大概有那么两三分吧。” 唐芋惊讶地瞪大眼睛，问道，“只有两三分？” 上辈子的时候，她虽然没机会跟着什么名厨学习，但是自己也是在厨艺上下过苦功夫的，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几乎没有一天偷过懒。刀工、火候、调味……都是一点一点靠自己钻研琢磨出来的。 如今外婆竟然说她只有外公两三分的功力？ 外婆见到唐芋不服气，说道，“你外公做了一辈子的菜，你这么年轻，才摸过几次炒勺？能有你外公两三分的功力，就已经相当不错了！” 外婆用筷子指着已经被唐苗吃光一角，露出盘底的油爆河虾，“诺，你看盘底的卤汁。做得好的油爆河虾，吃完虾之后，盘子里应该不留卤汁。你这个留了这么多，说明你卤汁收的不够干。卤汁收的不够干，就说明你火候掌握的不够好，虾的味道和脆度上，都还差着那么一点儿意思。” “家常豆腐我吃着不错，这道菜你外公也不常做，不好比较。但是东坡肉可是你外公的拿手好菜，你这个东坡肉啊，比你外公做的差远了！” “酥烂是够了，但是味道调的远远比不上你外公。你这水平也就是好吃的家常菜，或者说一般般的小馆子，不是我替你外公吹牛，你外公做的东坡肉，我敢说方圆十里找不出一个比他更好的厨子！” 外婆叹息一声，“你外公的手艺是真的不俗，可惜他这辈子没赶上好时候，也就只能给四里八乡烧烧菜……” 唐芋听到外婆如此细致的点评，心中十分惊讶，她没想到外婆竟然有如此会品鉴美食的舌头。 不过转念一想，倒也并不意外，外婆虽然不会做菜，但是吃了几十年外公做的菜，自然而然就将舌头养的挑剔了。吃惯了美食之后，再吃不那么完美的菜肴，自然容易品尝出来差在哪里。 外婆说完之后，对唐芋说道，“你也别灰心，还是那句话，你现在还太年轻，这才到哪里啊……再说我们家也没人让你一定要成为一个厨子，你想做菜就做菜，不想做菜就不做。” 外婆看向远处，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你外公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那时候我们刚结婚吧……我想想啊，他那时候做菜还真未必有你现在好吃！” 唐芋知道外婆是在鼓励她，但是她其实一点也没有灰心。她现在的厨艺不如外公那是肯定的，最让她惊喜的是，外婆竟然能将她做的菜的优缺点一一指出，说得头头是道！ 有这样的外婆在身边为她尝菜，唐芋哪里还用发愁不能进步？ 这简直是她重新后，发现的最好的消息！ 唐芋伸手，紧紧地抱了外婆一下，“外婆，以后我就负责烧，你就负责吃！吃完之后告诉我哪里不好吃就行！” 外婆说的没错，外公的厨艺很棒，吃亏就吃亏在没有赶上好时候。 上辈子的陈俊茂，起于微末，一路青云直上，最终开了金茂大酒店那么大的酒店。依唐芋来看，当然陈俊茂有几分本事，但是他在厨艺上的天赋其实并不出众，很大一个原因，还是他搭上了时代腾飞的火箭。 这辈子，唐芋绝对不会再将机会拱手让人，她一定要一飞冲天的变成自己一家。 10.第10章 虽然唐芋烧的菜味道不算完美，但是也绝对堪称美味。唐苗已经吃得顾不上说话，但是东坡肉吃了一块，其他两盘菜差不多每样吃了三分之一之后，也就停了筷子。 而外婆更是用筷子夹了两小口东坡肉之后，还留下了多半块，油爆河虾也只吃了两三只，然后就专心吃豆腐和米饭。 唐芋给她夹菜，她就又夹给唐芋和唐苗，最终唐芋还是拗不过外婆，大部分都是自己和妹妹唐苗吃了。 一家三口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顿大餐，唐苗正是撑得直摸肚子，眉开眼笑地说道，“姐！以后我每天都和你起摆摊，给你帮忙，用不了多久我们家里的日子就好过了！” 唐苗开始算账，“一个月六十块，两个月一百二，三个月一百八……” 唐芋听着唐苗的话，感觉有点不对，“以后你每天都和我一起摆摊？你不上学了？” “你现在放暑假，九月份不就要上高一了？” 唐苗说道，“不上了！上完高中出来上班，一个月也挣不了六十块钱，我们两个好好干，回头挣的钱肯定比现在还多！” 唐芋的脸色瞬间就沉下来了，“你说什么呢？你做梦都别想！最起码高中要好好读完，大学能考上本科就考本科，考不上本科就考专科，专科也考不上的话……那就再复读！” 唐苗第一次见到姐姐这么凶，顿时被吓得不敢说话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一下子让姐姐那么生气，读书不也是为了找到一个挣钱多的好工作？现在她们这样挣钱就不少，为什么还要读高中呢？ 唐芋看到唐苗吓得不敢说话，但是依旧不知道错在哪里的茫然神色，深吸一口气，慢慢让自己冷静下来。妹妹唐苗看起来是真的不懂，但这也是因为很多道理没有人和她说。 虽然说八十年代已经有埋头苦读，复读一年、两年、三年都立志要考大学的学生，但是每天上课不认真听讲，混日子的学生更是大多数。这个时候的学习氛围没有后来那么浓重，很多学生读书不过是因为年纪小没地方去，父母也不是很重视，不少父母都想着等自己退休之后，让子女接自己的班。 学校里的老师，要是碰见个认真负责的，还会对学生们讲讲道理，要是碰见个得过且过的，学生们上课玩闹都不会管。 如今大学生是稀缺人才、天之骄子，高中毕业学历就不错，初中毕业就不读书的也不在少数。妹妹唐苗今年才十五岁，处在这样的大环境中，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读高中、考大学，其实也正常。 唐芋这么想之后，顿时就心平气和了。收拾好碗筷走进厨房里，一边洗碗一边和唐苗讲这其中的道理，“小苗，看事情要长远，不能只看眼下。” “不说别的，就说我们摆摊做葱包烩，我们能做，别人也能做。现在本来就不是我们一家在做这个，以后如果做的人更多了，我们的生意肯定会受到影响。” “再说了，难道你满足于一辈子只都这样风里来雨里去地摆摊？等到以后挣钱多了，我们总是想要开个小店的，如果小店生意好，客人盛不下了，就需要扩张，一家店不能满足客人的话，我们还可以开两家、三家……开成连锁……” 唐苗听得目瞪口呆。 唐芋继续说道，“如果真的能将生意做大，需要的就不仅仅是做菜好吃了，我们还需要有人懂得如何经营如何管理……” 唐苗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姐姐有这么远大的志向，相比起来，自己刚刚的想法简直幼稚的可笑。 唐芋停顿了一会儿，给唐苗一些时间，让她消化这些内容，然后又对她说道，“想要挣钱，尤其是挣大钱，首先要做到的是不可替代。有知识有文化的人收入高，是因为他们的工作，没知识的人做不了，他的竞争对手就只剩下有知识的那一群人，他是没办法被轻易替代的。” “我们做葱包烩，基本上脑子不太笨、手脚不太笨的人，多看一看就知道怎么做了，不可替代性实在是太低了。” 唐苗说道，“可是今天早上我们卖葱包烩的时候，很多人都夸我们的葱包烩好吃啊……这难道不是不可替代性吗？” 唐芋说道，“当然也是，但是葱包烩这道小吃上，可发挥的余地本来就不大。即使做得比别人家好吃一点，但是别人家完全可以通过卖得更便宜，来将我们的顾客吸引过去。今天你也看到了，虽然买的人多，但是走得人更多。” “如果我们也降价的话，可能生意会好一点，但是无论如何，赚的都只是一个辛苦钱。你还记得外公在的时候说的么，开饭店过去又叫‘勤行’，赚钱都靠一个勤字，而摆摊卖吃的，赚到的更是辛苦钱中的辛苦钱。” 唐芋将手洗净擦干，摸摸妹妹的头顶，“姐姐读书没有你聪明，好好学习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以后我们如果真的能将生意做大，很多地方都指望着你呢。” 唐芋倒也不是真的指望着唐苗能帮她多大的忙，但是她觉得唐苗现在不知道为什么要学习，也没有什么人生目标的状况，让唐芋觉得危险。 其实说白了，这不过是迷茫期，大多数人的人生中总要经历那么一两次，但是唐芋只要一想起上辈子妹妹唐苗的下场，就觉得胆战心惊，生怕眼前乖巧又聪明的妹妹会重蹈覆辙。 妹妹唐苗没有目标，她就赶紧想办法引导着她好好学习，意识到学习的重要性。有目标、有事做的情况下，总是更不容易学坏的。 唐苗听到姐姐之前的一番话，早就已经心潮澎湃起来，现在又听到姐姐说以后指望她，顿时更觉得身上的担子有千钧重。 唐苗郑重地点头，“姐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习。” . 晚上，唐苗深深地明白了一个道理。 有些事情的过程是享受的，但结果未必是享受的。 不到一个小时，唐苗已经跑了三趟厕所，现在还觉得肚子里一阵阵疼痛，估计一会儿还要去。 唐芋发现唐苗腹泻的时候，十分震惊，连忙回忆自己的晚饭有没有用什么不新鲜的食材。豆腐是刚做出来的，猪肉是新鲜的，虾更是活蹦乱跳的……她烧的菜虽然味道不算完美，但是在卫生上一定是无可挑剔的，怎么唐苗吃了之后会拉肚子呢？ 最后还是外婆一语道破，“唉，晚上小苗吃得太多了，又是肉又是虾的，三道菜里油也都放得不少。前一段时间都在吃素，肠胃太久没有沾过荤腥，一时间受不了……也是我忘了这回事了……” “暂且不用吃药，明天喝点白粥养养肠胃吧，要是明天还不好再吃药。” 唐芋松了一口气，微微有点后怕，“还好外婆你吃的不多。” 要是外婆也吃多了肠胃受不住，这么大年纪的人要是拉肚子，和年轻人可不一样，身体未必能经受得住。 知道了妹妹唐苗是因为这样原因拉肚子，唐芋也就放心了，拍拍妹妹的头顶，“嘴巴享福了，肚子受点苦也是应该的。” 然后趁着外婆不注意，唐芋悄悄对妹妹说道，“要是让我知道你不好好学习，我就往你的饭里放巴豆，再让你尝尝拉肚子的滋味。” “还敢不敢不好好学习了？” 唐苗一张脸皱成苦瓜，“不敢。” . 第二天早上，唐芋让唐苗在家好好休息，自己一个人踩着第一缕晨光出门，骑着三轮车继续去昨天的地方。 第一锅葱包烩才刚放进平底锅里，昨天的第一个顾客姑娘就又骑着自行车来了，看到唐芋之后笑着从自行车上跳下来，红色的裙角随风飘扬，“一路上都在琢磨着今天你在不在，来两个葱包烩，一个甜酱、一个辣酱。” 等待葱包烩的时候，姑娘问道，“我天天上班都走这条路，从前没见过你啊？” 唐芋笑道，“我昨天第一次摆摊。” 顾客姑娘说道，“诶，那真巧。”然后又笑了，“其实也不巧，反正我天天走这条路，你哪天第一次摆摊，我都能看见的。之前我一直都买前面那家的包子，吃得久了也就烦了。昨天看见你摆摊就想试试，没想到还真好吃。” “昨天我和同事说好吃，她也好奇是什么味儿，让我今天帮她带一个。” 唐芋点点头，叮嘱道，“但是这个刚出锅的时候最好吃，凉了之后味道会打折扣的。” 顾客姑娘笑了，“小姑娘你还挺实在。没事儿，我们单位就在前面，骑车一会儿就能到，凉不了。” “对了，你以后天天都在这里摆摊吗？”顾客姑娘问道。 唐芋点头，“对，只要不下雨，天天都来。” 杭城的夏季温度很高，虽然中山南路上绿树成荫，不用忍受阳光的暴晒，但只是闷热，也够让人受的了。 顾客姑娘挨着煤饼炉子站了一会儿，就觉得热得受不了，连忙推着自行车站得远了一点，用手当做扇子扇风，“你们摆摊也真是辛苦，这样的大夏天，本来就够热的了，还要被这么热的炉子烤着……” 唐芋笑笑，将烤好的葱包烩一个刷上甜酱、一个刷上辣酱，递给姑娘，“谢谢你帮我在同事之间宣传啊。” 姑娘有点不好意思，“我也没有宣传，就是随口一说。但我今天帮你宣传宣传吧，我们单位就在前面两个路口。主要是你这个葱包烩真的好吃！” 唐芋接过姑娘的两毛钱，又从零钱盒里用夹子夹起两分钱递回去。 姑娘面上流露出惊讶的神色，“不是一毛钱一个吗？” 唐芋点头，“是一毛钱一个，但是你帮我介绍了一个新顾客，新顾客也是第一次来买我的葱包烩，所以给你们每人便宜一毛钱。不过只有第一次会便宜哦，你同事第二次来买的时候，就也是一毛钱一个了。” 唐芋解释道，“我们小本生意，本来利润就很薄，要是我每次都按九分钱卖，那就挣不到钱了。” 姑娘脸上的神色由惊讶变成惊喜，“这么好！那我以后更得多帮你介绍新顾客了！” “我要是再介绍新的顾客来，还给我们便宜吗？” 唐芋斩钉截铁地回答，“便宜。只要有新顾客第一次来买葱包烩，新顾客和介绍他来的老顾客，都能便宜一分钱！” 姑娘拿着两个葱包烩，满脸笑容地骑上自行车离开了，蹬了两下自行车后，突然回过头来，朝着唐芋喊道，“小姑娘，我叫王春玲，我介绍来的同事未必和我一起来，报我的名字你记得给她们便宜啊——” “给我便宜的那一分钱，你先帮我记着账——” 唐芋朝着她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姑娘的自行车越骑越快，红裙子在风中飘扬，自行车上飘来优美的歌声，“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慢慢张开你的眼睛，看那忙碌的世界是否依然孤独地转个不停……” 直到红裙姑娘的背影消失在唐芋的视野中，唐芋还在轻轻哼着那个姑娘唱的歌。 唱出你的热情，伸出你双手， 让我拥抱着你的梦，让我拥有你真心的面孔。 让我们的笑容，充满着青春的骄傲， 让我们期待明天会更好。 11.第11章 唐芋今天的生意明显要比昨天好。 今天只有她一个人，既要做葱包烩又要收钱，一双手不停地在砧板、平底锅和夹钱的木夹子之间忙碌，速度自然就慢了一点，这么一来摊子前的人基本没有断过。 有顾客注意到唐芋的手从来不会碰钱，都是用木夹子从顾客手中将钱夹过来，或者让顾客自己扔在铁皮盒里，笑着夸赞道，“小姑娘挺注意卫生啊，手从来不会碰钱的，这样我们看着就放心。” 旁边等着的另外一个顾客也开口道，“是，昨天我就是看着这个摊子干净，才过来买的。无论盆、碗、锅、铲都干净，连三轮车都擦得干干净净的，看着就舒服。” 唐芋笑道，“入口的东西，肯定得干净啊。” 唐芋注意了一下，今天来买的客人中熟面孔不少，很多都是昨天来买过今天又来了的。唐芋的嘴角微微翘起，能有回头客，说明她的葱包烩味道还不错。 当然，肯定有一部分原因是来买葱包烩的人每天早上都走这条路，但即使这样，也是对她厨艺的肯定。 等到早上七点多的时候，唐芋摊位前的顾客已经很多了，六七个人同时在摊子前面等待，将小摊围得严严实实。这么一来，路过的行人就更好奇了，香味一阵阵地朝着鼻子里面钻，但是却看不到摊子上在卖什么，很多人都好奇地走近了伸着头看。 昨天吃过，今天又来的“老顾客”，嘴里喊出来的话都是相似的。 “小姑娘，你那个甜酱帮我多刷一点啊，你的甜酱怪好吃的！” “也给我多刷一点！” “我要辣酱，但是你也帮我少刷一层甜酱吧，两个酱都要！我也尝尝这个甜酱怎么好吃法……” 唐芋一开始还按照妹妹唐苗说的话，手上的动作不紧不慢，让摊子前面始终有几个顾客在等待，让人气看上去旺一些。但是很快她就发现，等着的顾客越来越多，即使她将手上的动作加到最快，也总是有不少人在摊位前面等着。 烙薄饼、放油条、撒葱花、刷蛋液……唐芋手上的动作快得让人目不暇接。将葱包烩放在平底锅上，用铲子挤压的咔咔声，清脆响亮、充满节奏感，早上昏昏欲睡的人听到了都能清醒几分。 “小姑娘，你这动作够麻利的啊！”等待的顾客也无事可做，就盯着唐芋做葱包烩的手，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夸赞道。 动作是真利索，看着她这么做，即使知道自己前面还有五个人，心里也不着急。而且说实话，还挺赏心悦目的，小姑娘一双手白白嫩嫩，看着就干净的很，比其他卖葱包烩的阿公阿婆褐色的满是皱纹的手好看多了。 虽然说顾客也知道，阿公阿婆是年纪大了，手上才会有皱纹，干活操劳晒得多，皮肤才会变黑的，这和干不干净没关系，但还是看着唐芋的手觉得心里舒服。 唐芋不知道自己一双手，无形之中竟然还给她带来了这样的加分。她一边做葱包烩，一边收钱，忙得不可开交，听到夸赞她动作麻利的话，也只来得及嗯上一声。 动作这么快，都是上辈子开面馆的时候练出来的。厨房里只有她一个人支撑，旺季的的时候都是几碗面同时做，动作稍微慢了面条就要变得黏糊糊，久而久之也就练出来了。 唐芋一边忙得不可开交，一边难掩唇角的笑意，做生意的哪里怕忙？当然是越忙心里越高兴！ 今天的生意明显比昨天的要好，照着这个趋势来看，等到她在这里摆摊久了，积攒起回头客，生意肯定还能再上一个台阶。 . “小芋你还真在这里？” 年轻的男声穿过摊子外的一群人，在唐芋耳边响起。 唐芋抬起头来，透过人群的缝隙，见到了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的一张脸。 “小芋，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这两天我实在太忙了，实在没空来找你，昨天饭店开张第一天，之前天天筹备，结果筹备了那么久，第一天还是忙得晕头转向的。一直到半夜才睡……今天早上趁着饭店还没开门，赶紧来找你了……昨天晚上我一共就睡了三个小时。” 陈俊茂挤过人群，站在唐芋边上，大概是为了让唐芋看到他憔悴的脸色和大大的黑眼圈。 “早上找你的时候，听你妹妹说你来中山南路摆摊了。小芋，你怎么自己来受这个罪了？” “家里是不是有什么困难？有困难你和我说，我虽然刚开了饭店手头也没什么钱，但是只要你需要，我一定会帮你！” “我不会看着你在外面摆摊受苦的！” 唐芋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陈俊茂的脸上。 她好好回忆了一番，终于想起上辈子的这个时候，陈俊茂饭店开业的第二天，也是一大早来她家里找她，好好地卖了一番可怜。 上辈子的时候，她看到陈俊茂熬夜后满是憔悴的脸，又是心疼又是感动，心疼陈俊茂的辛苦，感动他那么辛苦还不肯睡个懒觉，而是早起来找她。 现在想想真是可笑，陈俊茂辛苦又不是为了她而辛苦，是为了自己的出人头地、飞黄腾达。而在他飞黄腾达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对她和她的亲人弃如敝履。 至于不睡懒觉来找他，不过是陈俊茂的又一个苦肉计罢了，她上辈子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落入陈俊茂的圈套中的。 唐芋如今看到陈俊茂的脸，心中只觉得恶心，平日精神的时候总算还有两分颜色，如今这么憔悴，连两分颜色都没有了。 唐芋用来夹钱的木夹，用力敲在陈俊茂伸过来的手上，“你别往前挤，顾客们都被你挤到了。有事的话，等我空闲的时候再来找我。” “我这里正忙着呢，没空搭理你。” 12.第12章 仇恨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在心中发酵。 未必一定是变淡或者变浓，但是在千百个夜里反复咀嚼过的仇恨，一定会变得和最初不一样。 上辈子唐芋向陈俊茂下跪，他都不肯出钱给外婆用进口药，唐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外婆痛苦□□的时候，唐芋恨不得拿起病房里削苹果的水果刀狠狠扎在陈俊茂大腿上，好让他也尝尝肉体痛苦的滋味。 但是如今，即使有人将水果刀递到唐芋手中，她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不但便宜了陈俊茂，同样还害了她自己，违法犯罪的事情，唐芋是绝对不会做的。上辈子她孤身一人的时候，都没有想过用极端手段和陈俊茂拼个鱼死网破，而是踏踏实实地努力，现在外婆和妹妹唐苗都在她的身边，她更会珍惜一家人团聚的好日子。 上辈子十多年的时间，夜深人静难以入眠的时候，唐芋也曾想过，倘若自己有能力，要怎么对付陈俊茂。思来想去无数遍，想到的最好的答案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陈俊茂霸占的唐芋外公的菜谱秘籍，她要抢回来，陈俊茂开的全市第一的金茂大酒店，她要开一个更大更好的，一步步让陈俊茂的酒店倒闭…… 上辈子的唐芋没有做到，而这辈子，上天重新给了她一次机会。 上辈子两人离婚的时候，陈俊茂已经将饭店开得风生水起，手中还卧着唐芋外公传下来的菜谱秘籍，而唐芋手里只有勉强够开个小饭馆的钱。唐芋想要超过陈俊茂，扳倒陈俊茂，自然是千难万难。 但是现在，菜谱秘籍还在唐芋手中，而陈俊茂和她也还处在同一个起点！ 昨天，唐芋第一天摆摊，陈俊茂第一天开张。 陈俊茂不过是头顶上比她多了几片瓦，算不上有多大的差距，唐芋相信自己马上就能迎头赶上。 . 仇人相见，唐芋当然不可能做到心中平静无波，但是她至少做到了脸上平静无波。 陈俊茂仔细看着唐芋脸上的神色，半天之后一无所获，看不出来唐芋是喜是怒，只好说道，“行，我先去旁边等着你。” 然后陈俊茂就走到不远处的一棵香樟树下面，背靠树干，安安静静地等着唐芋。 唐芋回头看了一眼陈俊茂，看到陈俊茂“恰巧”在打哈欠，打完哈欠还揉揉眼睛，揉揉脸蛋，一副疲惫困倦到极点的样子。 唐芋唇角溢出一丝冷笑，立马转过头去，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的样子。上辈子的时候，她怎么就一点也没有发现陈俊茂的一举一动都是演戏呢？ 陈俊茂这一等，就等了将近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之后，唐芋的摊子前终于没有顾客了。陈俊茂的双腿已经被蚊子叮了十多个又红又肿的大包。唐芋每天都是喷了花露水出来的，陈俊茂可没有，又一直站在蚊子最多的树根底下。 满腿的蚊子包痒的陈俊茂心烦意乱，但是又觉得在唐芋面前弯腰伸手抓痒太有损形象，只好强压下内心的暴躁，快步走到唐芋面前，扯出两分笑容，“小芋，终于等到你忙完了。” “看在我等得这么辛苦的份儿上，消消气，好不好？” 唐芋心中暗叹，陈俊茂在达到目的之前，做低伏小的本事的确是不一般。 唐芋冷冷地看着他，看得陈俊茂不知道怎么就一阵心虚，连忙说道，“小芋，前几天我妈说的话，是她不对。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我也一定会改变我妈的想法，我让她来向你道歉！” 唐芋看着陈俊茂一副赌咒发誓的样子，自己的脑子却根本转不过来……陈俊茂他妈究竟说什么了？ 这一“前几天”，可就前到唐芋上辈子去了。 时隔十几年，唐芋哪里还能记得啊…… 不过既然陈俊茂帮她找好了“生气”的理由，唐芋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她手脚麻利地将摊子上的盆盆碗碗全都收拾好，骑上三轮车，用力蹬上几下，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陈俊茂愣住了，回过神来连忙拔腿追赶，“小芋！小芋！” 他喂了两个小时的蚊子，结果唐芋一句话不说就要走了？唐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狠心了？ 唐芋的三轮车后面驮着煤饼炉子、平底锅、盆盆碗碗一堆东西，她即使全力骑起来，也没有特别快。陈俊茂一个人高腿长的小伙子拔腿狂奔，竟然一点点地追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小芋你好歹得给我个机会吧——”陈俊茂气喘吁吁地在后面喊着。 突然之间，陈俊茂的声音戛然而止，脚下的步子也慢了下来，调整几步之后，变成了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唐芋纳闷，明明陈俊茂已经追上来了，怎么又突然停下了？ 她朝着陈俊茂的方向好奇看去，看到迎面过走来的盛鹤年，顿时就明白了。陈俊茂还是很在意面子的，在唐芋一个人面前怎么做小伏低都可以，但是他绝对不会在外人面前表露出这一面。 如今有熟人来了，陈俊茂自然不好意思追着唐芋的三轮车跑了。 唐芋感激地看了盛鹤年一眼，脚下又用力蹬了两下，心想盛鹤年出现的时间正好，能让她甩掉根本不想看见的陈俊茂。 没想到，马路上的一颗小石子，正好硌在了飞速前进的三轮车前轮下，三轮车猛地一震，顿时不受控制地朝着盛鹤年那边冲去。 唐芋连忙刹车，但是刹车不好是三轮车的共性，她一边刹车一边大声喊道，“赶紧闪开！” . 盛鹤年觉得自己和隔壁家唐芋，最近大概是八字犯冲。 前天唐芋对他的误会，他还没有计较，今天他就又被唐芋骑着的三轮车撞上了。虽然说他反应快，人没有受伤，但是身上崭新的裤子还是被唐芋骑着的三轮车蹭上了一道脏乎乎的印子。 盛鹤年出门是办事的，临时回家换一趟裤子也来不及，只能穿着脏裤子去了，整整半天都觉得不自在，感觉大家都在看他。 关键唐芋骑着的三轮车，还是他们家的借出去的。 盛鹤年回家之后，忍不住对爷爷奶奶说道，“咱家的三轮车，隔壁怎么借去——” 还不等盛鹤年说完，奶奶就打断了他的话，“知道知道，隔壁唐芋已经来道过歉了，说是骑三轮车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你一下。” 奶奶从厨房里端出来半盘白莹莹的桂花糕，笑眯眯地说道，“唐芋说碰脏你的裤子了，不好意思，给咱们家送来两盘桂花糕，说是给你赔礼道歉。” “刚端过来的时候，桂花糕还冒着热气呢，我和你爷爷本来只想尝一口，结果是真好吃，吃了一口就停不下来，我们两个人将半盘都吃了，好不容易才给你留下了一半。” 盛鹤年吓了一跳，“桂花糕可是糯米做的，吃多了可不好消化。” 盛鹤年连忙低头看了看盘里的桂花糕，发现装得并不满，盘子的边缘空着挺大一圈儿，爷爷奶奶两个人一起吃了一半，每人吃的应该不算多，这才松了一口气。 盛鹤年略带狐疑地拿起筷子，夹起一小块桂花糕放入口中，顿时有些惊讶。 是真的好吃，糯米蒸的火候正好，不仅看着晶莹剔透，吃着也非常软糯，还有一股香喷喷、甜津津的味道。 “嗯？”盛鹤年忍不住发出纳闷的声音，这显然不只是糯米的米香，而是另外一种熟悉的味道…… 盛鹤年的奶奶笑了，“好吃吧？糯米里面拌着猪油，还加了冰糖。” “桂花糕我不会蒸，外面又哪里能买到这样真材实料的啊。” 盛鹤年不得不承认，他的确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桂花糕，猪肉浸润了糯米，不但不显油腻，反而让糯米不再黏黏地粘牙。冰糖让桂花糕微微带甜，糯米上面又刷着一层桂花酱，铺着一层干桂花，咀嚼起来满口桂花香气。 又甜又香。 盛鹤年嘴里嚼着桂花糕，脑子里想到唐芋，隔壁那个小姑娘长相也挺甜的，没想到却是个精神病，竟然那样想他。 盛鹤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裤子，不满地说道，“既然是给我道歉，我怎么连句对不起都没听到？这扔下吃的就跑，算什么回事？” 爷爷听到盛鹤年的话，板起脸教育他，“你什么时候气量这么狭小了？要这么和一个小姑娘计较？” 盛鹤年低头，不再说话，一口一口狠狠地嚼着嘴里的桂花糕。 他计较的，哪里是碰脏他裤子的那声对不起。自己之前那样被唐芋误会，想要一声道歉，完全不过分吧？ 13.第13章 唐芋是故意趁着隔壁家盛鹤年不在的时候去道歉的。 如果说她现在最不想碰到的两个人，第一个是陈俊茂的话，第二个……应该就是盛鹤年了。 她误会盛鹤年是强-奸犯，还很有可能被人家发觉了，这其中的尴尬实在是难以描述，短时间内互不见面最好。但是唐芋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尤其是今天早上自己骑着从盛鹤年家借来的三轮车，一不小心撞上了盛鹤年，将他裤子弄脏了，肯定是要道歉的。 又不想见到盛鹤年，又想表示自己的歉意，唐芋很快就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趁着盛鹤年不在家的时候，给他家送好吃的！ 之前妹妹唐苗在隔壁家蹭了那么多顿饭，唐芋本来就想着应该有来有往地给隔壁家也送点吃的。而且唐芋问过妹妹唐苗了，盛鹤年家里的饭菜，虽然不缺鱼肉蛋之类，但是味道都很一般。 也就是说隔壁家不缺吃的，但是缺好吃的！ 唐芋打算将给隔壁送好吃的这件事，当做一个长期任务坚持下去，送上个一年半载的，来表达她误会了隔壁盛老师的歉意！ 唐芋问了问妹妹唐苗，这个想法合不合适，妹妹唐苗听着就直咽口水，“当然没问题了！一年半载的好吃的，别说误会盛老师是强-奸犯，就算误会他是杀人犯，这个道歉诚意也足够了！” “再说盛老师人很好的，给我讲题特别认真，学校里的学生们也都喜欢他，不会和你计较这一点小事的。” 唐芋蒸好了桂花糕，本来想给隔壁家送过去一半，自己家留下一半，但是想了想，担心隔壁家爷爷奶奶吃太多了糯米不好消化，于是只送去了一小盘。 自己家剩下的两盘桂花糕，妹妹唐苗在刚出锅，还冒着热气的时候，就用小勺子一勺一勺地挖着吃，边吃边在心里感慨—— 姐姐做的桂花糕真的太好吃了……又软又糯，又香又甜……唇齿间满是桂花香！ 唐苗默默地想到，如果姐姐每次都给隔壁送这么好吃的东西，哪里还需要一年半载？倘若这么好吃的东西，送上一年半载还解决不了，那恐怕得是杀父之仇了，送上一辈子都不行…… 但是唐苗想到，只要姐姐给隔壁送好吃的，一定就少不了自己家里的一份儿，顿时紧紧闭上了嘴巴。 别说是一年半载，就是三年五载她都愿意！ 隔壁盛老师一家人对自己家的照顾，唐苗也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给这样的好邻居送吃的，她不心疼。 . 陈俊茂一路追到了唐芋家里，震惊地发现唐芋是死了心的不要理他。直接将家门一关，无论他在门外怎么等着，就是不露面。 外面邻里邻居人来人往，太没骨气的软话陈俊茂也不好隔着门喊，而且他的小饭店今天开张第二天，这马上就要到中午了，一堆事情等着他忙。 陈俊茂只好灰溜溜地走了，心中憋着一股怒气无处释放。 唐芋这是怎么了？以前可从来没有这么大的脾气！ 但是陈俊茂心有所图，也只能忍着，回到小饭店里穿上围裙就急急忙忙地开始准备食材，菜刀笃笃笃地剁在砧板上，越剁越用力。 自己一个大男人，竟然要在唐芋面前受这样的憋屈，还偏偏好巧不巧地碰见了邻居盛鹤年，那副低声下气的样子，都被盛鹤年看到了！ 直到一大盘的肉丝都切完之后，陈俊茂的心里才舒服了一点，开始沉下心来思考自己之前的计划是不是有不妥之处，他本来是想靠这次计划，让唐芋对自己更死心塌地，没想到唐芋的反应竟然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 唐芋蒸桂花糕的时候，上下各垫上了一层薄薄的豆腐皮，这样不会粘锅，还能锁住桂花糕里的水分和香气，不会流失。 桂花糕盛出来后，豆腐皮就剩下了，唐芋一向不喜欢浪费食物，何况现在是餐桌上的食材还紧巴巴的八十年代。 看到豆腐皮，大多数杭城人想到的第一道菜就是干炸响铃。唐芋决定晚饭就用豆腐皮添上一道这个菜，下午的时候出门买一点点猪里脊和蔬菜就好。里脊买回来自己剁成肉馅，干炸响铃做一半肉馅的、一半素馅的。 素馅的是给刚拉完肚子的妹妹唐苗吃的，让她佐粥正好。 唐芋看看家里空荡荡的屋子，心中想到，要是能买个冰箱就好了，就不用天天出门买菜……她握紧拳头，冰箱会有的，好日子也会有的。 长长的一个午觉，唐芋睡得香甜，醒来的时候发现外婆正坐在自己的床边，手中拿着扇子给她扇风。 唐芋连忙从床上坐起来，“外婆我不热，你这样扇扇子多累啊！” 外婆笑了笑，“不累，看你睡的一脑门汗，还说不热。” 唐芋打开水管，用自来水洗了把脸，将脸上黏腻腻的汗水洗净之后顿觉清爽。老平房里的自来水，还不是全市水库的统一供水，而是打井打出的地下水，即使在炎炎夏日里也沁凉沁凉的，用着格外舒服。 唐芋看时间不早了，提上买菜的小篮子出门，出门前扭头对正在餐桌前做题的妹妹唐苗说道，“你肚子赶紧好，好了之后我们买个大西瓜，在水里浸凉了吃。” 虽然家里没有冰箱，但是老平房里的水池又大又深，方方正正的一个，虽然丑了点，但却实用。放满一水池的水，别说浸一个西瓜，就是浸两个西瓜也绰绰有余。 唐苗听得直咽口水，这么热的夏天里，能吃上几块沁凉的甜西瓜，顿时暑气全消，别提有多舒服了。 她连忙喊道，“姐！我肚子早就好了！你今天就买西瓜呗！” 唐芋看了唐苗一眼，拒绝道，“不行，至少还得再过两天。” 唐苗闷闷地应了一声，继续低下头做题了。 . 唐芋出门走了几步之后就满头汗水，已经下午四点了，太阳还高高地悬挂在头顶上，马路上一个人都没有，这么热的天气，大家都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唐芋脚下生风，急匆匆地往菜市场赶，能少晒一会儿算一会儿。 突然，唐芋远远地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陈俊茂和陈俊茂的妈妈周秀纹，两人正提着三个满满当当的篮子迎面走来。 唐芋连忙找地方躲，她可不想和陈俊茂母子两人撞上，否则又不知道要被怎么纠缠。 如今距离还远，陈俊茂和陈俊茂的妈妈好像正在说话，还没有看到她。但是唐芋左顾右盼，发现空荡荡的马路上连个能躲的地方都没有，两旁的树都又细又小，显然是藏不住人的，附近也没有什么店铺…… 唐芋正着急的时候，看见路边停着一辆黄色的“趴地虎”。虽然小轿车的个头不大，但是她蹲在车的旁边，陈俊茂母子两人走过时应该是看不见她的。 就算万一看见了，她做出这种“我看见你们就躲”的表态，尴尬的也不是她。 两人越走越近，唐芋已经听到他们的脚步声了，两个果然没有发现她，在边走边聊天。 “今天早上你去找那丫头，她真的一句话都没和你说？”周秀纹问道。 唐芋意识到两人竟然正在谈论自己，立马屏气凝神仔细听。 陈俊茂含糊地应了一声。 周秀纹继续说道，“我之前就说吧，你让我说的那些话太重了！你让我去说人家唐芋没爹没妈没人教，说陈家不要这样的儿媳妇进门，这不是往人家心窝上戳刀子吗？” “哪个姑娘听到未来婆婆这么嫌弃自己，都是要打退堂鼓的啊！” “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周秀纹的声音含着不解，在质问陈俊茂。 陈俊茂低声喝止道，“妈，回家再说，别在大马路上说这个！” “你就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就是回头要让妈受点委屈……” . 周秀纹和陈俊茂母子两个走远了，两人果真没有注意到唐芋。但是唐芋被刚刚听到的几句话震地迟迟回不过神来，姿势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蹲变成了坐，斜靠在小轿车边上。 周秀纹显然还不知道儿子陈俊茂是什么打算，但是唐芋已经懂了。 她想起来上辈子发生的事情。 上辈子，在陈俊茂开第一个小饭店之前，周秀纹曾羞辱过唐芋一番，说唐芋自幼无父无母，缺人管教，而陈俊茂现在已经自己开了小饭店，以后的日子肯定越过越好，她不允许陈俊茂娶唐芋这样的媳妇。 上辈子唐芋也是又生气又伤心，但是两天之后，陈俊茂当着唐芋的面，义正言辞地教训了一顿他妈妈周秀纹，说唐芋是要和他共度一生的姑娘，如果不想母子之间生出嫌隙，就请周秀纹好好地对待唐芋。 然后周秀纹态度诚恳地对唐芋道歉了，说不再反对他们的婚事。 唐芋还记得自己上辈子的时候，又是惊讶又是感动。惊讶陈俊茂为了自己，竟然不惜和妈妈翻脸；感动陈俊茂在妈妈和自己之间，毫不犹豫地站在了自己这边。 而且从那以后，周秀纹对于唐芋的态度，虽然算不上多亲热贴心，但是最起码做到了客气有礼，唐芋这样就很满足了。经过此事之后，她觉得陈俊茂在家里能做主，又肯在周秀纹和自己发生冲突的时候支持自己，她嫁进陈家之后，日子一定会过得舒心。 上辈子的唐芋，反而因为这件事，对陈俊茂更加死心塌地。 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切都是陈俊茂算计的结果，甚至连周秀纹对她的羞辱，也是陈俊茂一手策划的。 唐芋重生一世，早就知道陈俊茂是个怎样卑劣的人，但还是万万没有想到，原来陈俊茂在这么早的时候，就开始布局算计自己。 她本以为自己上辈子看上陈俊茂，是自己眼瞎心盲，可如今看来，自己对陈俊茂燃起的爱意，分明是他精心算计着一点点浇的油、添的柴…… 上辈子，陈俊茂为棋手，她为棋子。这辈子，唐芋一定要抢先一步，自己变成下棋的人。 唐芋回过神来，感觉自己这样坐在地上，屁股都要被烫熟了。她想站起身来，却发现双腿已经麻了，只好扶着身旁的小轿车，一点点地慢慢起身。 就在唐芋双手贴着车窗上的玻璃，半弯着腰，撅着屁股，忍着腿上的酸麻感轻轻抖腿的时候，车窗竟然缓缓降了下来。 唐芋被吓得啊呀一下叫出声来。 这……这路边停着的车里，竟然一直有人？！ 14.第14章 唐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现在的姿势就像一只大蛤-蟆一样趴在人家的车窗上，怪不得人家终于忍无可忍，将车窗摇了下来。 唐芋连忙站直身子，然而双腿一麻，整个人就要往旁边倒去。 唐芋下意识地又伸手去扶车窗，然而车窗玻璃已经摇下来了，唐芋一双手就这样按到了一个温热柔软的、凹凸不平的东西上。 “唐芋！你有病吧！” 满含着怒气的男声从唐芋一双手下面传出，“你还不赶紧把你的手拿开！” 唐芋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车窗已经摇下，车里的人正在从车窗探头往外看，于是自己的一双手按住的不再是玻璃，而是…… 人脸。 “对、对、对，对不起！”唐芋情急之下竟然结巴了，连忙将自己的双手收回，像是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一样将双手放在背后，看清车窗里的人脸之后心中又是一阵崩溃。 别人也就算了，怎么又是盛鹤年？ 她最近一定是和盛鹤年八字犯冲吧？ “真的对不起，盛老师，您的脸没事儿吧？”唐芋鼓起勇气，用关切的语气问道。 盛鹤年听到唐芋的话之后，一张脸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更黑了，“唐芋，这接二连三的，你是故意的吧？” “你对我究竟有什么意见，今天我们不妨开诚布公地说一说。” 盛鹤年只是涵养好，并不是脾气好，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火气总是有几分的。之前是不好意思和一个小姑娘计较，但是现在他还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 毕竟对面的小姑娘可都好意思把两个巴掌按在他的脸上了！ “盛老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向您道歉。” “我对您没有任何意见，这只是个意外。” 唐芋自认为语气算得上诚恳，但是盛鹤年看在眼里，却只觉得她在装腔作势，一次意外，两次意外，这第三次还是意外？ 盛鹤年推开车门下车，站在唐芋面前，一下子比唐芋高出将近一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平日里文质彬彬的气质荡然无存，一张脸阴沉地像是要揍人。 唐芋连忙后退了两步，但即使站得远一点，还是感受到浓浓的压迫感。 盛鹤年看见唐芋向后退，眉头皱起，伸腿向前只跨了一步，唐芋刚刚拉开的距离就又不复存在。 盛鹤年低头盯着唐芋的眼睛，“唐芋，我当过你一年老师，我们两家还是邻居，即使我一言一行算不上为人师表，但也自认为无愧于心，行的正坐得直。”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质疑我的人品，也不想知道。” “不过既然你觉得我是坏人，还请你远远地躲着我，再这样找我的麻烦，下次我绝不会客气！” 唐芋心中咯噔一下，心存的一点侥幸被盛鹤年当面打破，原来盛鹤年真的明白自己怎么想他的了。 “盛老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从来没有想过要找你的麻烦，之前是我误会了您，我向您道歉……” 唐芋道歉的话还没有说完，盛鹤年就钻进车里，砰地一声，将唐芋没有说完的道歉关在车门外，踩上油门扬长而去。 一阵尾气朝着唐芋的脸上扑来，唐芋连忙紧闭嘴巴。 自己做的错事自己承担，之前她误会盛鹤年是强-奸犯，盛鹤年这样生气其实也合情合理。唐芋换位思考，想到倘若自己这样被人误会，也绝不会给对方任何一个好脸色。 但是后来这两次，骑三轮车撞到盛鹤年，一双手按在盛鹤年的脸上……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唐芋觉得自己被迫吃了这么一大口尾气的自己，挺冤枉的。 八十年代的小轿车，尾气处理水平真的不行啊…… . 盛鹤年开着车扬长而去，将唐芋远远甩在身后，从后视镜里看到唐芋吃了一嘴的尾气连忙闭嘴的傻样，心中觉得痛快些了。 然而一时之间是痛快了，只开过了一个路口，盛鹤年就回过神来，在下一个路口的时候转弯，绕了一圈之后，将车又开回之前停着的地方。 一男一女两个人站在路边，看到盛鹤年将车停在路边，拉开车门坐上去。 “你刚刚干嘛去了？”男人问道，语气有些不悦，“就让你在路边停车等我们一会儿，转眼就不见人了，让你妈这么大热天的站在路边等你，不知道你妈身体不好？” 盛鹤年的妈妈劝到，“你别冲孩子喊，我们不是也没等几分钟，我不热……” 盛兴安用力握了一下盛鹤年妈妈的手，示意盛鹤年妈妈不要说话，继续问道，“你开车到底干嘛去了？” 盛鹤年哪里好意思说自己是被唐芋气懵了，一脚油门踩下去，又不想让唐芋撞见他原路返回，只好开着车去绕了一圈，只能含糊道，“看见一个朋友大热天的走路，开车送了他一程。” 盛鹤年的爸爸听到这样的解释，脸色稍微和缓了一些。 盛鹤年心里对他爸怎么想的，其实一清二楚，他爸以为自己特意开车绕一圈，为了炫耀，为了让更多人看见。他爸那个人简直恨不得将低调两个字刻在后背上，知道他这样做的话，那是肯定要生气的。 盛鹤年的爸爸得到这个答案依旧不满足，继续追问道，“送的哪个朋友啊？” 盛鹤年一时之间也编不出另外一个人来，就随口说道，“隔壁家唐芋。” 盛鹤年爸妈互相对视一眼，不说话了。半晌之后，盛鹤年爸爸咳嗽两声，夸奖道，“嗯，做的不错，这样的大热天，知道送人家小姑娘一程，挺好的……” 盛鹤年的妈妈说道，“我和你爸也快两年没有回来了，要不我们哪天抽个空，也去隔壁家串个门？” 盛鹤年一眼就看透他妈妈在想什么，直接说道，“妈，隔壁唐芋已经订婚了。” 盛鹤年妈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诶，拜访一下老邻居，和订没订婚有什么关系……” 盛鹤年通过后视镜，看了后座的妈妈一眼，脸上挂着典型心虚的表情，忍不住撇了一下嘴。 . 唐芋买完菜回家，换上在家穿的裙子，将身上的衣服裤子都浸泡在盆里，然后才洗手洗脸，准备做饭。 刚刚又是靠着车，又是在地上坐的，那一身衣服肯定要洗了。 想到盛鹤年开着的黄色菲亚特，唐芋心中还是有些震惊的，她怎么不记得自己家曾经有过这么有钱的邻居了？ 虽然唐芋还记得，菲亚特的绰号是“趴地虎”“大头鞋”，但是不管这辆车多小、多简单、多不威风……在1986年能买得起一辆小轿车，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大概比十几年后买得起奔驰S更厉害。 既然这么有钱了，干嘛还住这样的老平房？ 唐芋闷闷不乐地想着，如果盛鹤年不住在隔壁，也就闹不出那些不愉快了。 虽然第一次是她不对，但是第二次和第三次，真的是碰巧了的无心之失，盛鹤年直接定罪成是她故意为之，唐芋心中也觉得挺冤枉的。 将里脊肉放在案板上，唐芋一通乱剁，剁成细细的肉茸之后，长舒一口气，心中才觉得痛快不少。 肉茸里加上鸡蛋、盐和黄酒，手腕用力，又是拿着筷子一顿猛搅。 大大的豆腐皮平铺在砧板上，唐芋用刀尖轻轻巧巧地划了几道，就变成了一张张大小合适的豆腐皮。她将拌好的猪肉馅放在每张豆腐皮的小一半上，用力摊平，然后卷成圆筒，蘸上一点清水粘住豆腐皮来封口。 肉馅的做好了，素馅的也一样，只不过其中包裹的是剁碎的山药、香菇和胡萝卜调成的馅。 笃笃笃，刀光飞闪，砧板上的豆腐皮全被斩成三厘米长的小段。锅里的油烧到五成热，唐芋将豆腐皮顺着边沿滑下锅，旺火热油，炸到黄亮松脆的时候，用漏勺捞起，狠狠地沥干油，装到盆里，竟然装了小半盆，又盛了一小碗的甜酱，用来蘸着吃。 干炸响铃里有肉有菜有豆皮，唐芋又盛了三碗白米粥，这就是一家人的晚饭了。 外婆和妹妹唐苗都夸唐芋做的好吃。唐苗因为前两天拉肚子的缘故，还是只被允许吃素馅的，只能趁着姐姐不注意的时候，夹一个肉馅的放进嘴里。 虽然素馅的也很好吃，外酥里嫩，吃到嘴内松脆有声，但还是肉馅更香啊！ 唐芋还真的没主意到妹妹唐苗在偷吃肉馅的，她将一个个干炸响铃往嘴里丢，用力地嚼着，听着嘴里咯吱咯吱的清脆响声，心中想着—— 这一个，是陈俊茂。 这一个，是周秀纹。 这一个，是盛鹤年。 啊不不不，刚刚是她走神了，才会想到盛鹤年的。她和盛鹤年只是彼此之间都有点误会，盛老师人还是很好的，她不应该这么对他。 唐芋将刚刚咬了一口的“盛鹤年”，在嘴里含了半天，直到含得绵软了，小心翼翼地又嚼了一口，发现不会出声之后，才又囫囵吞枣地嚼了两口，咽到肚里。 15.第15章 陈俊茂的所作所为，果然和上辈子没什么区别。 哦，区别还是有点的，大概因为这辈子唐芋对陈俊茂彻底冷脸，让陈俊茂也有些心慌了，所以这辈子陈俊茂拉着周秀纹来唐芋家里道歉了。 如果说上辈子陈俊茂是坚定地对周秀纹表明态度，这辈子则算得上是在教训，甚至斥责自己的妈妈了。 陈俊茂大概觉得自己对周秀纹越是疾言厉色，唐芋看到之后就会越高兴，越相信他是真正爱自己的。 然而唐芋看到陈俊茂的举动之后，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机会来了。 外婆大概知道唐芋和陈俊茂“闹别扭”的事情，陈俊茂之前都追到唐芋家门口，唐芋却还不肯见他，自然是瞒不过外婆的。但是外婆也只是以为，两人之间只是有了点小摩擦，年轻情侣之间的吵架而已，算不上什么大事。 刚刚陈俊茂过来的时候，外婆担心他们说话尴尬，就自己进了里屋的卧室。 唐芋趁着陈俊茂对着周秀纹说话语气越来越凶的时候，连忙说自己不知道怎么办，去里屋将外婆请了出来。 上辈子的时候，无论是陈俊茂的妈妈周秀纹对唐芋出言不逊，还是陈俊茂当着妈妈和唐芋的面表态，让自己妈妈对唐芋道歉，唐芋外婆都不知道。 唐芋担心外婆如果知道陈俊茂的妈妈说过她父母早亡，她没有教养的话，会觉得伤心，所以上辈子没有让外婆知道只言片语。但是这辈子，唐芋不准备这么做了。既然她想要和陈俊茂一刀两断，周秀纹是怎样的嘴脸，陈俊茂是怎样的嘴脸，都要让外婆一点点看个清楚。 拉着外婆出来以后，唐芋扶着外婆坐下，然后无论陈俊茂如何训斥周秀纹，唐芋都不再像上辈子那样出言相劝，而是一副坚定的表情，“你妈妈心里是这么想我的，我要是嫁到你们家，日子一定很难过，这门婚事，我得再好好考虑考虑。” 唐芋外婆听了一会儿之后，面色也越来越凝重。唐芋外婆知道陈俊茂的妈妈曾说过什么样的话时，心中当真觉得像是有把刀子在剜肉一样，独生女儿和女婿早逝，是外婆一辈子的伤痛，而且外婆和外公悉心抚养教育的唐苗，被质疑“没人教养”，更是让外婆又气愤又心疼。 不过最让外婆难以接受的，还不是陈俊茂妈妈周秀纹曾经说过的话，毕竟外婆也明白，无父无母的女孩子，谈婚论嫁的时候对方有所疑虑，是很正常的事情。最让外婆难以接受的，是陈俊茂对自己妈妈说话的态度。 这哪里像是在对自己妈妈说话？ 这简直就像是在训孙子！ 唐芋外婆的眉毛越拧越紧。 周秀纹不知道是之前和儿子陈俊茂商量好了要哭，还是虽然知道是在和儿子一起做戏，但脸上还是挂不住了，眼圈一红，眼泪开始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陈俊茂时不时用余光偷偷瞥唐芋一眼，看到唐芋脸上没有什么动容的神色，就继续教训自己的妈妈。 唐芋外婆终于看不下去了，出声喝止道，“行了！这是干嘛呢！” “儿子训妈妈，训到我们家里来了？” 陈俊茂顿时愣住了，脸上闪过惊愕了神色，明白自己弄巧成拙了。 唐芋心中冷笑，她也没想到，陈俊茂那么聪明，那么心机深沉的一个人，怎么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上辈子在唐芋面前态度坚定地对自己妈妈说话，还可以说是在自己妈妈和唐芋之间，会帮唐芋撑腰。 但是这辈子陈俊茂自己乱了阵脚之后，对自己妈妈周秀纹说话的那个度，的确是太过了。 外婆自己本身是长辈，自然是站在长辈的角度看问题，纵使心中讨厌周秀纹说过那样的话，但也看不下去陈俊茂这样对自己的妈妈说话。 唐芋思来想去，大概只能想到，陈俊茂自己是个心胸狭窄、恩将仇报的小人，大概在他心里，自己妈妈周秀纹曾经那样说过唐芋，自然是他骂周秀纹骂得越狠，唐芋心中就越解气、越高兴、越爱他。 说白了，陈俊茂骨子里根本就没有自己这样做不对的意识。 陈俊茂以己度人，可惜忘了世界上像他那样的小人是极少数，正常人看到儿子这样骂妈妈，心中第一个想法都是——这个儿子人品有问题。 陈俊茂意识到自己做错了，连忙说话补救，什么一时情急，什么自己是帮理不帮亲，即使是亲妈做错了，也要指出来。 然而唐芋外婆已经不愿意和陈俊茂说话了，拿来一条干净毛巾，让周秀纹去洗把脸，然后不疼不痒地安慰了周秀纹两句。 陈俊茂和周秀纹看到唐芋外婆的态度，也不好意思久留，很快就告辞离开了。 两人离开之后，唐芋外婆将家里的大门关紧，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小芋啊，这门亲事，外婆觉得你是得再好好考虑考虑。” “今天陈俊茂为了你这样骂她妈妈，你不要觉得高兴。你们现在刚谈恋爱，感情正浓，他眼里都是你。但是成家过日子，早晚有一天，你们也会变成亲人，他今天怎么对他的亲人，往后也会怎么对你。” “生他养他二十年的亲妈，他都这样对待，这样的男人，人品不好说啊……” 唐芋一把抱住自己的外婆，眼泪哗哗地往下流，上辈子她原本真的有很多机会避免那样的悲剧，然而她还是一步步走进了那样的火坑。 好在这辈子，她再也不会重蹈覆辙了。 “好，外婆，我一定好好考虑。” . 外婆看到唐芋哭，自然以为唐芋是因为没想到陈俊茂是这样的人品，心里难过，又舍不得两人的感情才哭的，好生安慰了唐芋一番。 唐芋的心思却渐渐飘远了。 唐芋发现就连自己对陈俊茂的喜欢和爱，都有一部分是陈俊茂自己算计到手的，不由得开始思索自己最初是怎么看上陈俊茂的。这么一想，竟然也觉得不是那么简单。 陈俊茂勉强算的上是唐芋外公的半个徒弟。之所以说是半个，是有缘故的。陈俊茂比唐芋年纪大三岁，从他十七岁的时候，就跟着外公学厨。唐芋外公的厨艺也算在杭城一隅小有名气，如今到了这个年纪，这辈子跟着他学过厨艺的人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个。但是陈俊茂算是唐芋外公教过的所有人中，最勤快、最能吃苦的，对唐芋的外公也很好。唐芋外公年纪大了，很是喜欢这种长得精神、嘴甜又殷勤的年轻小伙子，就起了收关门弟子的心思。 唐芋外公本以为陈俊茂得知自己想收他当徒弟后会欣喜若狂，没想到陈俊茂神情复杂地说要考虑一下，考虑了一夜之后，第二天盯着一对黑眼圈，对唐芋外公说这个徒弟他不能当。陈俊茂对唐芋外公说，外公可以像使唤徒弟，甚至使唤儿子一样使唤他，但是他不能要师徒的名分。 唐芋外公十分震惊，连连追问之下，陈俊茂才“吐露心声”，说他喜欢唐芋，想等到唐芋成年之后追求她，和她结婚。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倘若他拜师了，自己就会被唐芋高一个辈分，以后不可能和唐芋在一起。 八十年代的时候，人们对于师徒、对于辈分，看得远远比现在要重。 陈俊茂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20岁，唐芋17岁，没有人知道健朗的外公会在一年多以后身体状况急转直下，两年后就去世。 陈俊茂在说这些话之前，唐芋和她接触不多，陈俊茂白天跟着外公学厨，而她要去上学，更从来不进厨房。唐芋猛然听闻陈俊茂喜欢她，甚至还想追求她、和她结婚之后……结结实实地被吓了一大跳。 但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唐芋开始注意陈俊茂。 之后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接二连三地碰的很巧，唐芋总是有和陈俊茂接触的机会，她心里又知道陈俊茂喜欢她，总是忍不住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就这样喜欢上了陈俊茂，越陷越深，不可自拔。 陈俊茂唯一没有计算到的是，唐芋外公听到他喜欢唐芋之后，原本很喜欢他的外公，变得对他十分警惕，反对两个人在一起。 唐芋也不解，忍不住问外公为什么，外公说得十分直白，“你一个没张开的小丫头片子，我不信他能看上你，没准是看上了咱们家的菜谱。” 没想到这句话竟然激起了唐芋的逆反，心中憋着一口气，她好歹也是白皮肤大眼睛，怎么就不能被陈俊茂看上了？ 陈俊茂趁机说了许多甜言蜜语，更让唐芋深信不疑，他喜欢的就是自己这个人。 如今唐芋回想起来，觉得陈俊茂在其中，也是用了手段的。最起码外公想要收徒，他毫不犹豫的拒绝，的确引起了她的关注，而大多数的喜欢，都是从关注开始的。 唐芋摇摇头，不愿意再在陈俊茂身上多耗费心神，直接将脑袋扎进外婆怀里，声音闷闷地问道，“外婆，如果我真的决定不和陈俊茂结婚了，你能答应吗？你会伤心吗？” 外婆摸着唐芋的头顶，“外婆会答应的。” “可能有点伤心吧，毕竟外婆以前觉得陈俊茂是个好孩子，你们两个会顺顺当当地结婚，外婆也就不用惦记你下半辈子了。” “你也不要这么着急地下结论，我们一起多观察观察，陈俊茂身上优点还是很多的，勤快、肯干、能吃苦、目前看来对你也好……只因为这么一件事，就认定陈俊茂这个人不行，也有点偏颇。” “你再好好考虑一段时间，用眼睛看，用心感受……自己的婚事，自己做主。你觉得好，外婆就觉得好。你高兴了，外婆也就高兴了。” 16.第16章 唐芋伏身在餐桌前，左手边放着一个老旧的厚本子，纸张的边缘已经泛黄，右手边放着一个崭新的硬皮笔记本。她正在用钢笔仔仔细细地誊抄，将左边本子上的内容，一页页的誊抄在右边的新本子上。 家传的菜谱秘籍，听起来神秘，其实也不过是一代又一代人抄写着传下来的——唐芋左手边其貌不扬的厚本子，就是外公留给她的菜谱秘籍了。 唐芋小时候也曾看见外公誊抄过一次，誊抄之前的菜谱秘籍好像是用线装订的册子，都是又软又薄的黄纸，每次翻动的时候都要格外小心翼翼。于是外公在当时花了不菲的价钱，买了这个厚本子和钢笔，将原本的菜谱秘籍抄了一遍，又仔细检查几回发现没有错漏之后，就将曾经的黄册子用火烧掉了。 从此以后，家里唯一的一本菜谱秘籍，就变成了唐芋左手边的厚本子。 外婆走过唐芋的身边，伸手敲了一下她的后脑勺，“脑袋！” “脑袋离本子远一点。成天见你对小苗说把脑袋抬高一点小心近视，结果自己写字的时候，脑袋扎得比小苗还要低，都快啃到本子上了。” 唐芋连忙将头抬起来，顺便站起身活动活动酸痛的胳膊。唐芋从上辈子高中毕业之后，就没有写过这么多的字了，上辈子挺多也就是写个菜谱、记个账，突然间拿起笔，又要尽量将字迹写的清晰美观，唐芋实在是觉得有些吃力。 最近几天她每天都是这样，早上天刚蒙蒙亮就在厨房准备摆摊要用的东西，摆摊回来之后简单烧个午饭，下午睡一个长长的午觉，起床之后在准备一顿相对丰盛一点的晚饭。 晚饭后的时间，唐芋就都用来誊抄菜谱秘籍。如今已经抄了一大半，只剩下薄薄一沓就抄完了。 妹妹唐苗就坐在唐芋的对面看书，自从唐芋说过需要她好好学习，以后有很多需要她出力的地方之后，唐苗的学习热情一直很高涨。 唐苗看到姐姐唐芋被外婆敲了后脑勺，忍不住偷偷笑。最近姐姐总是敲她的后脑勺，只要看见她眼睛距离书本近一点，就要来管她。 唐苗感觉姐姐唐芋最近像个小家长一样，变得格外爱管她。但是同样的，姐姐唐芋也变得格外会照顾人，每天都会变着花样做各种好吃的饭菜，于是唐苗心甘情愿地被姐姐唐芋管束。 外婆和妹妹唐苗都知道唐芋在抄家传的菜谱秘籍，外婆刚开始看见的时候，还纳闷地问了一句，“这个旧本子不是还很结实吗？纸张边缘泛黄不要紧，什么本子过几年都要泛黄。本子好好的呢，使劲拽都不会脱页，上面的字迹也没有褪色……” 唐芋对外婆笑道，“我想好好看看家里的菜谱秘籍，将里面的一道道菜慢慢都学会了。现在每天摆摊，等到以后攒够钱了，就开一家小饭馆，那样总得有几道拿手菜。反正也在看菜谱，就顺手抄了下来，这样也记得清楚一些。” 外婆听到唐芋还有想开小饭馆的打算，心中微微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接受了唐芋的这个想法，觉得还挺好的，“开个小饭店，就不用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的了，你也能轻松一点，也不必担心被晒黑了。” “有个自己的小饭店，等到结婚的时候，也算是你的嫁妆了，不管你和陈俊茂还是别的小伙子结婚……有嫁妆傍身，腰杆都能挺得更直一点。” 外婆看着唐芋认真抄写菜谱秘籍的样子，心中还是很欣慰的，“你外公要是还在的话，看见你这样，肯定高兴……” 唐芋忍不住眼眶一酸，如果她上辈子能在外公健在的时候，就跟着外公好好学厨艺，不知道要少走多少弯路，如今全都要靠自己摸索。而且跟着外公学厨艺，也算得上是承欢膝下。 不过唐芋很快振作起来，最起码外公传下来的菜谱秘籍，还紧紧握在她的手中，只要她肯努力，不怕没有学会吃透的那一天。 . 当一本厚厚的菜谱秘籍被唐芋完整地誊抄一遍之后，她能背诵下来的菜虽然数量有限，但是对整本菜谱秘籍，已经有了十分具体的印象。 菜谱秘籍，听起来神秘，唐芋上辈子失去它之后，曾经一遍遍地在脑中幻想它的内容，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连看上一眼都不愿意……但是如今，菜谱秘籍完完整整地摊开在唐芋的面前，身上的什么光环已经消失。唐芋发现与其说是什么秘籍，倒不如说是祖上一辈辈传下来的做菜经验。 从唐芋的外公，再往上追踪，不知道有多少代人都是掌勺的厨子，都是老底子杭城人，烧的都是当地风味的杭帮菜。 菜谱秘籍里，有最早写下来的菜谱，也有后辈人添上的新菜，还有同一道菜，不同的配方、不同的做法。唐芋甚至看到了不知道她往上多少倍的祖宗，在菜谱上点评自己爸爸和爷爷对同一道菜写下来的不同做法，孰优孰劣。 整本菜谱秘籍看下来，唐芋都将其中几个性别特别鲜明的“老祖宗”记住了，有一个人特别爱在前人的基础上修改菜谱，几乎每一道菜，他都要做上一些改动，然而这个人修改后的菜谱，被后面的子子孙孙一致认定——每道菜都改得更难吃了！ 好在还有代代相传的规矩，菜谱可以随意改进，但是每一版都要保留，绝对不可以将自己新改的写上去后，就不再誊抄旧版的。 倘若那样，唐芋觉得家传的菜谱就要毁在这个不知道哪一辈的祖宗手里了。 还有特别爱点评的、特别在意油温的、好像一辈子都在研究各种酱料的…… 唐芋卖葱包烩的时候，用的大家都觉得很好吃的甜酱，就是这位不知道哪一辈的老祖宗调制出来的，所以唐芋看着那一长串儿的各种酱料做法，觉得特别亲切。唯一可惜的是，这个老祖宗大概不吃辣，一种辣酱都没有。 新的一本菜谱秘籍抄完之后，唐芋将旧本子和新本子全都收好，然后又拿出一个新本子来—— 再抄一本。 . 唐芋现在完全想不通，上辈子的自己，怎么就直接将菜谱秘籍交给了陈俊茂。 那时候她已经和陈俊茂结婚了，完完全全觉得夫妻一体，没有任何一点自己的小心思，所以在菜谱秘籍上，也是毫无保留。她自己又不做菜，而陈俊茂开着饭店，自然而然地就将菜谱秘籍交给了他。 现在想想，交给陈俊茂之前，哪怕自己抄下来或者复印下来一本留在身边，离婚后自己开面馆的日子，也不会那么艰难。 但那个时候的她，傻乎乎地以为自己会和陈俊茂在一起过一辈子，哪里会想到还有这样一种可能呢？ 现在的唐芋，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傻了，菜谱秘籍这么重要的东西，一代代地往下传，竟然只有一本。 唐芋怎么想怎么心惊胆战。 纸做的本子、墨水写上去的字，万一被水泡了怎么办？万一被火烧了怎么办？ 小时候外公新誊写了一本，扭头就将旧的一本烧掉的做法，也令唐芋不解……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只有一本呢？ 唐芋决定多抄上几本，分别在不同的地方妥善保存。 等以后有电脑了，还要在电脑里保存一份。 当然，最靠谱最保险的地方，还是自己的脑子。唐芋正慢慢地在脑子里记下菜谱秘籍，早晚有一天，她要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都背的滚瓜烂熟。 到时候，无论是谁，都没办法彻底夺走这本菜谱了。 17.第17章（含入V公告） 上辈子看着陈俊茂风生水起的时候，唐芋甚至曾经想过，如果她手中还有一份菜谱秘籍，她一定要公开在网上，宁可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也不想让陈俊茂独自获利。 可惜那个时候她手里已经没有了。 这辈子，唐芋之前也犹豫过，多抄一份菜谱秘籍，就多了一份被人偷走的危险。但是思考比较之后，唐芋还是决定多留几份在自己手里，每一份都妥善藏好——倘若陈俊茂真的丧心病狂到入室抢劫的地步，一本菜谱秘籍未必就比好几本菜谱秘籍更加安全。 换句话说，唐芋宁愿增加一点点菜谱秘籍被陈俊茂得到的风险，也不能承受自己没有了菜谱秘籍的后果。 而且根据她上辈子对陈俊茂的了解，他不像是有胆量最这样违法犯罪的事情的，上辈子除了在离婚分割财产的时候动了手脚，开饭店做生意都是在法律框架内行事，否则金茂大酒店也不会成为政府大力扶持的对象，成为杭城饮食的金字招牌。 唐芋甚至有的盼着陈俊茂真的动手来偷、来抢，到时候她一定会立刻报警，让陈俊茂吃不了兜着走。 从上次陈俊茂当着唐芋外婆的面，出言骂了自己的妈妈之后，唐芋就突然醒悟，如今陈俊茂每一次犯错，都是她的机会——都是她将陈俊茂的真实面目在人前揭露，自己和他断的一干二净的机会。 . 唐芋暂时没有精力可以放在陈俊茂身上。 最近她要忙的事情不少。 第一件是买粮食买肉。每天早上这样摆摊卖葱包烩，自然要用不少的粮食和肉，家里的粮票和肉票是嗖嗖地减少，很快就要用完了。 其实现在买粮食买肉，倒是不一定非要粮票。 八十年代飞速发展，大量人口从农村涌入城市，他们没有粮票，但是总要吃饭。一开始的时候，没有粮票买不了粮食，只能用其他东西来换，这几年物资已经不太困难了，不少人家里都有富裕的粮票——五斤面票换一斤花生米，三十斤换一个脸盆，五百斤换一个大立柜。 唐芋前不久去菜市场还见过这样换粮票的，所以才兴起了自己也想办法收点粮票和肉票的念头。 不过她思来想去，还真是没什么能拿得出手去换粮票的东西。 如今家里虽然不至于是家徒四壁，但是也没有富裕的东西。用脸盆换了粮票，以后怎么洗脸？用立柜换了粮票，家里的衣服该放在哪里？ 而且这显然不是长久的办法。 现在换粮票也不再盛行了，因为国家为了解决没有粮票的农村人在城里的吃饭问题，推出了议价粮政策。有专门的议价粮粮店，卖粮食给没有粮票的农村人，价格比平价粮高。 唐芋去议价粮粮店里看过，平价的富强粉两毛五一斤，议价五毛！ 唐芋看到这个价格，被吓了一跳。当初摆摊做生意，计算成本定价的时候，用的都是平价粮的价格。唐芋的生活已经远离粮票太多年，上辈子用粮票的年代里她还没结婚，不怎么关注柴米油盐，因此忽略了粮票这回事！ 议价粮的价格一下子翻倍了。如果做葱包烩的食材都从买的是议价的话，她们的成本一下子就拔高不少。如果再涨价，葱包烩大概就很少有人买了，如果不涨价的话，她们的利润又变得太薄。 唐芋不得不开动脑筋，看看有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收购粮票是她想到的第一个主意，她之前在菜市场上看到换粮票的，感觉很多人家都会富裕的粮票，不是很值钱。 平价富强粉两毛五一斤，如果能花一毛钱买粮票，这样买到的平价粮，就相当于是三毛五一斤。虽然说还是比平价粮贵，但是比五毛钱一斤的议价粮还是便宜了不少的。 唐芋想要这么干，和妹妹唐苗说了自己的想法，姐妹两个人一起去打听。没想到唐苗竟然打听回来一个让唐芋很是意外的消息—— 早就有人在这么干了。 她根本不用自己折腾着收购粮票，再拿着粮票去买平价粮，只要肯每斤多出三分钱，三毛八一斤，就能从一个叫何荣珍的大姐那里买到粮食。 何荣珍竟然对唐苗说了价格，“平价粮两毛五钱一斤，我收粮票一毛钱一斤，卖你们三毛八，一斤我就赚三分钱。” 唐芋听到唐苗的转述的时候，十分惊讶，竟然还是透明报价？ 这么说出来了，难道还会有人愿意让她从中赚这三分钱的差价吗？ 果然，妹妹唐苗还有后面的话，“那个何荣珍大姐说，我们两个年轻小姑娘干不了这样收粮票套平价粮的活儿，这事儿虽然看着简单，但是现在做这个的太多了。我们贸贸然去做，其他专门指着赚这个钱的人，肯定是要看不惯的。到时候如果找我们的麻烦，我们反而得不偿失，毕竟我们是摆摊卖吃的赚钱的，他们要是来捣乱，实在是太容易了。” 唐芋听到妹妹唐苗的话，肚子里笑话了半天，然后才反应过来—— 这些人不就是八十年代的黄牛党吗？ 低价买、高价卖，中间赚差价。 发觉这样就是黄牛之后，唐芋自己的确不敢这么做了。 而且听起来现在倒卖粮食的黄牛人数还不少，黄牛都是划底盘的，自己贸然去做这个，的确有可能被找麻烦。她们还是安安稳稳摆摊赚钱重要，至于一斤三分钱的成本，倒也差不了多少。 唐芋很快就做出了决定，“行！回头你带我去找那个何荣珍，我们以后的面就都从她那里买了。” 只看她的透明报价，还有提点的话，唐芋就觉得这个人靠谱。 粮食的事情好不容易解决了，紧接着就又来了一桩事。 前面两个路口开着一家包子铺，昨天唐芋卖完葱包烩，就要收摊的时候，包子铺的老板来找过来了。 这家包子铺的存在，唐芋是知道的。最开始知道是因为红裙子姑娘王春玲提起的，她说总是吃那家的包子都吃烦了。后来其他的顾客也多多少少也说过，说那家的包子虽然好吃，但是天天吃腻得慌，如今有了葱包烩，两家轮流着吃，早饭一下子就丰富多了。 唐芋知道那家包子铺后，还特意去看了了一下，看到他们家肉包子素包子都有，高高的蒸笼摞成一摞，客人来了就掀开最上面的那个，从里面夹出热气腾腾的白包子。她去看的时候，包子铺的生意还不错，虽然没有排成长队，但是来买包子的人络绎不绝。 但是现在，站在唐芋摊子前的包子铺老板皱着眉头，一脸苦闷，“小姑娘，我家包子铺已经一连三天，连以前一半儿的量都卖不出去了。” “我们屋子就在那里，没办法挪地方。你这就一辆三轮车，能不能挪到别处去？” 18.第18章 平心而论，包子铺老板的语气还算客气, 包子铺老板是个长得又高又胖的男人, 大概对着唐芋这样年轻又娇小的小姑娘不好太凶, 特地放缓了言语。 但是无论语气如何, 都改变不了所说的话的内容——他觉得唐芋妨碍到他们家包子铺生意了，想要将唐芋赶到别的地方去。 唐芋自然是不想换地方的。她现在摆摊的地方，离家很近，早上经过这条马路去上班的人也多。最主要的是虽然她摆摊的日子不长，但是已经有一些老顾客每天都来买了，如果换个地方的话, 以前的顾客肯定会有一部分人找不到她了, 或者因为不再顺路而不买了。 但如果直接拒绝，人高马大的包子铺店主虽然态度还可以，但是站在那里就给唐芋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 唐芋有点不敢直接拒绝。 而且最关键的是，今天找上门的包子铺店主, 让唐芋意识到一个很大的问题——她在摆摊之前，根本没有认真做过地点的调研！ 除了从红裙姑娘王春玲口中偶然知道的附近有个包子铺, 其他的她都不太清楚。这周围还有哪些早点摊？分别卖什么？味道怎么样？周围都有哪些厂子和单位？哪条路、几点钟经过的行人最多？ 等到这些都调研清楚了，要不要换地方，换到哪个地方，答案自然而然地就出来了。 如果有更好的地方, 不用包子铺老板说, 唐芋自己就会换过去, 如果比较之下还是这个地方最好，唐芋将自己调研出来的结果，有理有据地对包子铺老板说一遍，总比直接说我不要换地方更让人信服。 如果包子铺老板那样还要执意赶人的话，那就是他不讲理了。都是做生意的，为了自己家的生意，就不让别人家在这条街上卖东西，万万没有这样的道理。 唐芋刚才一直凝眉思索，如今想好了之后，眉头舒展开来，对包子铺老板说道，“大叔，都是做生意的，我也了解你的难处。但我现在没办法答应你，我得研究一下。” 唐芋将自己的想法和包子铺老板说清楚，然后说道，“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我去你家包子铺找你，给你答复。” 包子铺老板没有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但是听唐芋说的这么诚恳，也只能点头，“那就等你三天。” . 唐芋要摆摊做生意，调查的事情，就交给了唐苗。 唐苗听说之后，摩拳擦掌，满脸都是“我可以为这个家贡献一份力”的激动表情，“姐，没问题，三天之内，我一定把咱家附近方圆五公里内的所有早餐店、早餐摊子，还有人多的厂子和单位，全都弄清楚。” 唐芋伸手摸摸妹妹唐苗的头，心中一片柔软，唐苗明明这么乖，这么懂得为家里考虑，自己这辈子一定不能让唐苗再步入歧途。 一连三天，唐苗都在早上拿上笔记本和铅笔，天还不亮、唐芋还没有出摊的时候，就出门了。第三天中午，等到唐芋将午饭都烧好半天之后，唐苗急匆匆地赶回家，脑门上都是细密的汗珠，“姐，我全都调查清楚啦！快帮我倒杯水！” 唐芋早上出摊的时候，就发现今天唐苗连瓶水都没带，就直接出门了。她知道妹妹一定舍不得在外面买矿泉水喝，这么热的天，一上午不喝水，嗓子绝对要冒烟了。 唐芋连忙将早就煮好盛好的绿豆汤端给妹妹唐苗。白瓷碗里盛着清凌凌的绿豆汤，几朵小小的金色桂花，随着唐芋快速走过来的脚步，在汤上飘飘荡荡。 唐苗看到绿豆汤的一瞬间，喉咙就动了两下，体内口渴的感觉骤然加倍，连忙接过汤碗后一饮而尽。凉爽的绿豆汤顺着喉咙一路直下到胃，浑身的暑气尽数消退，说不出的舒畅。 此时味觉才迟一步苏醒，唐苗觉出口中有绿豆的爽口、冰糖的甘甜，以及桂花的清香。唐苗将喝得一滴不剩的空碗递给姐姐唐芋，“姐，再来一碗。” 唐芋犹豫了一下，“马上就要吃饭了，你连喝两碗，还吃得下吗？”自己家的白瓷碗，个头可着实不小。 就在唐芋迟疑的两秒钟，唐苗看到姐姐没有伸手接过她的碗，直接自己端着碗绕过了姐姐唐芋，快步走到厨房，又给自己盛了满满一大碗绿豆汤。 这次唐苗喝的没有那么着急了，小口小口的往下咽，甜津津的绿豆汤，带着桂花的香气，从喉咙滋润到胃，连心中的焦渴烦躁都被熨平。 “姐，你煮的绿豆汤真好喝，这也是咱们家的秘方吗？”唐苗问道。 最近姐姐唐芋一直在学习家里传下来的菜谱中的菜，虽然外婆说姐姐的厨艺比外公还差得远，但是唐苗自己吃得很香，觉得每道菜都好吃。 唐芋笑了，“一个绿豆汤……能有什么秘方？你这是渴了，当然觉得好喝。” 唐苗摇头，“不是啊，是真好喝，比你以前煮的好喝多了。我记得去年你也煮过一次绿豆汤，绿豆都没有开花，一颗颗绿豆硬邦邦的，就像是小石头一样，汤里也没有一点绿豆味道。” 唐芋一脸无奈，时隔十几年，她哪里还能想起自己“去年”煮的一锅绿豆汤？ 不过绿豆汤都能煮成那样，大概是真的没有用心。曾经她十分讨厌进厨房，讨厌烧菜煮汤，大概是被外婆要求煮一锅绿豆汤，自己胡乱应付了事。 唐芋如今深深地体会到，食物会给厨师最诚实的反馈，用心做出来的饭菜和应付出来的饭菜，的确会有天壤之别。 唐芋如今再回忆，不难发现，自己上辈子那么讨厌下厨，其实处处都是陈俊茂引导的痕迹。那时候是他天天在自己的耳边说，下厨太辛苦了，油烟会让脸色发黄，烧菜会让双手粗糙，他愿意为自己烧一辈子菜，自己只要美美地坐着吃就可以了。 陈俊茂的心思，如今唐芋想来，简直昭然若揭。如果唐芋也会烧菜，也在厨艺上展现天赋，那他还怎么从唐芋手中要到外公传下来的菜谱？如果唐芋只想自己看自己学，不愿意和他分享怎么办？只有让唐芋讨厌下厨，让菜谱在唐芋手中发挥不出半点作用，唐芋才会将菜谱给他。 可惜上辈子的唐芋，被蒙蔽了双眼，连这样简单的道理都看不清，竟然真的因为陈俊茂天天在她耳边说的话，连厨房都不愿意走进。 如今想想，外公应该是很遗憾很失望的吧。 家里的菜谱秘籍世世代代传了那么多年，外公的血脉只剩下自己和妹妹唐苗两个人，妹妹唐苗年纪还小尚看不出来，已经成人的自己却连走进厨房都不愿意。 这辈子，唐芋看清楚了这一切，并且猜测当初陈俊茂那么警惕她下厨，应该还有另外一重原因—— 她自己在厨艺上的天赋，远远超过陈俊茂。 不知道是不是血脉中有神奇的传承，还是唐芋自幼看着外公做菜，耳濡目染，这辈子当她走进厨房，用心做菜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格外享受这个过程。 她喜欢手中稳稳地握着刀，刀光闪过，砧板上留下均匀的蔬菜丝或者肉块；她喜欢胳膊用力地颠起勺，看着食材在空中翻转半圈，然后齐刷刷地落回油锅里，火候均匀地渐渐变色；她喜欢看着锅里的高汤咕嘟嘟的冒泡，每一个泡泡爆开，都挥发出一阵诱人的香气…… 最喜欢的，还是将烧好的饭菜端上桌，家人吃进嘴里或狼吞虎咽或细嚼慢咽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初学乍到的缘故，唐芋每次做菜的时候，都会有各种各样的想法，想做各种各样的尝试，可惜现在手头太紧，还没有闲钱可以让她任性地做菜，她准备等到生意好的时候，再慢慢地尝试。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天赋和灵气吧？唐芋厚脸皮地想。 倘若真是如此，她一定好好努力，发展地比上辈子的陈俊茂更好。 即使她天赋和灵气都一般，那也没关系，至少她已经拥有了最重要的——对下厨的热爱。 . 午饭吃完之后，唐苗迫不及待地拿出自己的小本子，翻开密密麻麻写着字画着画的两页，给唐芋看，同时伸出手指，要给唐芋解释。 唐芋不用唐苗解释，就已经被她笔记本上的画吸引住了。 白纸上的线条和标注一目了然，妹妹唐苗将附近的地图清晰地画了出来，地图上用圆点标出了每一处早餐店和早餐摊子，旁边用小字写着早餐卖什么，生意怎么样。 一个个三角形，标注的是附近上班的工厂和单位，旁边用小字写着单位大不大，人数多不多，工资怎么样。不用唐苗解释，唐芋就明白了，工资高低自然关系到大家愿不愿意在外面花钱买早饭。 妹妹唐苗的聪明和细致，再一次让唐芋惊讶，这些是唐芋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妹妹唐芋却已经调查的一清二楚了。 不同的街道上，唐苗还写了，每条街早上几点到几点人最多，大概五分钟能经过多少人…… 总之调查的周全程度，远远超过唐芋的想象。 唐芋在妹妹的解释下，将整张图看完之后，感觉自己脑中已经清晰地浮现了周围几公里之内的清晨，每条街道上具体是什么样的情形。 “姐，我任务完成地怎么样？”唐苗看着唐芋，一脸等待被夸奖的表情。 唐芋忍不住笑了，“完成的很好。” 在妹妹唐苗眼睛弯起，笑容绽开一半的时候，唐芋继续说道，“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唐苗的笑容定住，好奇地看着唐芋，“姐，什么问题？” 唐芋的目光落在手绘的地图上，问妹妹唐苗，“如果让你决定的话，我们的早点摊子，应该摆在哪里？” 唐苗伸手指了一个地方，“姐，我觉得应该开在这里。” 唐芋看着唐苗伸手指的地方，深思片刻，握住唐苗的手，又挪回了原先摆摊的地方。 唐苗一脸疑惑，“姐？我们原先摆摊的地方，我感觉不是最好的啊？” 唐芋又移动唐苗的手，挪到唐苗刚刚指出来的路口，在唐苗愈发疑惑的目光中说道，“早上八点半前，在这里。” “八点四十五之后，在这里。” “一刻钟时间，三轮车足够骑过去了。” 在唐苗越来越亮的眼神中，唐芋笃定地说道，“如果你的统计没有错的话，这么一来，我们每天的收入可以翻倍。” 19.第19章 唐芋本以为中间换一次地方，这样客人就能多不少, 能多赚不少钱了。 没想到唐芋的想法给了唐苗启发, 妹妹唐苗一双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姐？你蹬三轮车累不累？如果换两次地方, 能不能受得了？” 唐芋摇头，“不累啊。” 唐芋也是聪明的，妹妹唐苗这么一句话，她顿时就知道妹妹的打算了。 唐芋看中的两个地方，一个是现在摆摊的地方，另一个是福华丝绸厂旁边。丝绸厂的工人们上班是三班倒, 上白班的工人们早上6点半就要上班, 昨晚夜班下班的工人，则差不多要等到早上8点之后才会出厂。 中间的这段时间，白班夜班的工人交接、上班下班的工人点名、穿上或者脱掉工作服, 以及车间领导讲话……隔三差五开个短会，相差的时间则会更长了。 早上6点半上班, 工人们总要提前吃好早饭进厂。所以唐芋估计，早上6点15分之后, 丝绸厂上白班的工人们就不会买葱包烩了。 下了夜班的工人们，稍微磨蹭一下结伴出来，则要在8点15分以后了。 唐芋完全可以在早上6点15分之前，先在丝绸厂门口卖上一波, 然后骑着三轮车到原先摆摊的地方——原先摆摊的地方附近也有两家挺大的单位, 像红裙姑娘王春玲, 就是在附近的日报社上班的。这里顾客也很多，唐芋舍不得放弃。 三轮车只要骑不到十分钟，再余下五分钟来整理东西，总共十五分钟足够了。原先摆摊的地方，大家来买葱包烩的高峰期正好是6点半到8点。 8点的时候，唐芋再骑上三轮车回到丝绸厂门口，赶上8点15分做出第一锅葱包烩，卖给下夜班的工人们。上了一晚上的班，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唐芋估计自己的葱包烩生意不会差。 这么一来，两个地方的生意都不耽误。 . 唐芋想好了之后，就给了包子铺老板答复。 当然她没有提自己还要去福华丝绸厂门口摆摊的事情，只是对包子铺老板说，自己以后都会在8点收摊。 唐芋以前都是早上九点半以后才收摊的。唐芋早收摊一个半小时，包子铺老板就多出来一个半小时没人抢生意。 “你们以后每天八点收摊？”包子铺老板听完唐芋的话，皱起了眉头，“小姑娘，你们倒是机灵啊，早餐当然是在八点以前是大头，八点以后买早餐的人已经不多了啊！” “你们这看似让了一步，其实对我们影响也不大啊！” 包子铺老板长得五大三粗的，声音稍微大点，站在唐芋身后的妹妹唐苗就被吓得攥紧了姐姐的手。唐芋回握住唐苗的手，示意她不要害怕。唐芋故意在包子铺有生意、客人往来不绝的时候来，就是算计好了包子铺老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肯定是不敢做什么的。 总不能当着顾客的面动手打她一个小姑娘吧？ 唐芋和包子铺老板约定自己过来找她，也是考虑到不要在自己的摊子面前，否则万一包子铺老板是个混账的，不敢打人但是伸手掀翻了唐芋的摊子，到时候的损失也够唐芋难过的。 现在手头紧张，哪怕只是一盆面，唐芋都很珍惜。 唐芋神色镇定地看着包子铺老板，不疾不徐地说道，“大叔，您家包子铺从早卖到晚，一日三餐都卖，中午和晚上的生意比早上还要好。我们这样早收摊一个半小时，不是看似让了一步，是的的确确让了一步，让出来一个半小时给您。” 包子铺老板刚想说什么，唐芋抢先说到，“我们也在这周围看了，其实您家包子铺，距离我们摆摊的地方，有两个路口，根本不是最近的早餐店。更近的一家，喏，就在街那边，连一个路口都没有隔着，他们家也没有来说什么。” 包子铺老板皱眉，“他们家卖的是粥和小馄饨，都是汤汤水水的东西，都要坐在店里吃的，你摆摊本来就抢不走他们家多少生意。但是你卖葱包烩，我卖包子，都是买了之后拎着走的，自然抢我家生意抢的厉害。” 唐芋点头承认，“是。您听我继续说，我想说的是，这附近的早餐店，我们都已经调查清楚了。我们距离您家两个路口，是不太远。但是这附近的早餐店本来也不少，每隔一段就有一家。我们现在距离其他几家早餐店，也不过就是三四个路口的样子，要是离您家远一点，那肯定就要离别人家近一点。” “今天您让我们挪地方，我们就挪了，明天别人家再让我们挪地方，我们挪不挪？” “如果不挪的话，别人家恐怕意见更大，毕竟我们以前都挪了。如果挪的话，那什么时候是个头呢？恐怕只有在没有客人没有生意的偏僻地方，才没有早餐店了，但是我们的葱包烩也卖不出去了。” “做生意养家糊口，您不容易，我们更不容易。您家包子铺从早开到晚，可能觉得我们让出的一个半小时不多，但是对于我们每天只摆摊三个小时卖早饭的摊子来说，早收摊一个半小时，足足一半的时间，已经显示出我们足够的诚意了。” “还有一桩，今天我们挪了，过几天没准还有别的摊子摆在这里，也未必是您一句话就能赶走的……”唐芋叹了口气，“那样的话，我们不是白白挪了？” “做生意总是避免不了竞争的，我不和您竞争，也有别人和您竞争。其实生意好不好，主要还是看好不好吃、便不便宜，您要是好吃又便宜，让顾客吃着舒心，无论是谁也抢不走您的生意，客人总会源源不断地来。” 包子铺老板听了唐芋的这一番话，脸上闪过一丝惊愕的表情，摇着头笑了，“小姑娘你脑子灵活，舌头更灵活。” 唐芋屏住呼吸，一时间不知道包子铺老板的这句话是褒是贬，等待着包子铺老板的下一句。 这些理由，是她提前在心中思考好的，一五一十地全都说了出来，但是能不能说得动包子铺老板，她心里也没什么把握。 “行吧，就按你说的，每天早收摊一个半小时。” 包子铺老板其实也没有想过，自己只用一句话，就能让人家的心甘情愿地离开这里，不摆摊不挣钱了。但是反正就一句话的事情，包子铺老板还是说了，万一人家真的走了，对他而言自然是再好不过。 在他的设想中，要么是小姑娘胆子小，被他这么一说就同意去别处。要么是小姑娘舍不得钱，不理会他说的话，还要在这里继续摆摊。 完全没有想到，小姑娘会给出第三种答案，每天早收摊一个半小时作为让步。 包子铺老板也是本分人，即使唐芋寸步不让，也做不出打人砸东西的事情，如今既然唐芋肯早收摊一点，他也算是得到了好处，立马就答应下来了。 唐苗听到包子铺老板答应了，脸上立马露出了喜色。唐芋轻轻掐了一下她的手，自己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反而愁眉苦脸地叹气，“每天早收摊一个半小时，我们最起码少挣四成的钱，积年累月下来，差出来的钱可就多了……” 唐苗也立马收敛起脸上的笑意，低下头藏起自己的表情。 包子铺老板走之前，板着脸吓唬道，“我们这就算是说好了，8点的时候一定要收摊啊，要是不遵守时间，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 唐芋脸上却没有任何被吓到的表情，她已经大致看出来包子铺老板是什么样的人了，笑着连声答应，“您放心吧，我们既然说了，就一定会做到的。” . 第二天，唐芋就按照新计划，先去福华丝绸厂门口摆摊，再去原先的路边，再去福华丝绸厂。 福华丝绸厂旁边摆摊卖早点的，原先就有不少，但是卖葱包烩的只有新来的唐芋。工人们上班下班的路上，听到葱包烩在铁板上被按压的咔咔声，闻到带着葱香和麦香的气味，不少人都停下脚步买了一个尝尝。 其他的早点摊都吃过了，新来的肯定要尝尝鲜嘛。 唐芋笑眯眯地做葱包烩、收钱，摆摊的不止她一个，她没有抢占最好的位置，反而离丝绸厂门口有点距离，在不太起眼的一个角落。经过了包子铺老板的事情，唐芋对地盘意识有了概念，自己是后到的，自然没有去和之前的摊位抢占地盘。 她本来还担心来买的人不多，现在看到不少人都闻着香味儿买来尝尝，一颗心终于落到了肚子里。 只要肯尝就行，她对于自己的葱包烩味道还是自信的，只要肯尝第一次，就不担心不回来买第二次。 都是同一个厂子里的工人，一个人吃过了觉得好吃，没准能传的五个十个人都知道。 果然，第二天的生意更加好了，唐芋一句也不用吆喝，福华丝绸厂的工人们就围住了她的摊子，“小姑娘，我要烤得焦一点的！” “帮我多放点葱！” “我要多刷点酱！” “小姑娘，你这个甜酱是哪里买来的啊？” 唐芋一边双手飞快地忙碌着，一边嘴上应个不停，猛然间听到这个问题，她抬起头说道，“这个甜酱是我自己调的，不是买的。” “哦，买不到啊……”提问的顾客语气中带着一丝失望，不过声音很快又振奋起来，“小姑娘，那你自己调的酱卖不卖？” “我想买回家蘸东西吃，卖一坛给我呗？” 20.第20章 “不卖！” 唐芋脱口而出，还来不及思考其中原因, 就先一步给出了答案, 下意识地就觉得按照菜谱秘籍上记载的配方调出来的酱不能卖。 福华丝绸厂的效益好, 虽然工作并不轻松, 但是人人都以能进入福华丝绸厂上班为荣。工人们工资高，花钱自然而然也就大方了一点。下了夜班之后肚子饿，很多人即使知道回家之后桌上就有家人为自己留的早饭，还是忍不住在厂门口买个葱包烩垫垫肚子。 唐芋在葱包烩摊前，双手已经达到了最大速度，一刻都不能停歇, 即使这样还有人觉得排队等待的人太多, 扭头离开了。 突然之间，唐芋听到自己摊子前面围着的一圈人中，有人喊道, “小厂长！” 紧接着就响起了七嘴八舌的声音，都在小厂长、小厂长地喊着。唐芋看到自己的摊子面前, 人们自动地让出了一条路，露出一个年轻男人的脸。年轻男人好奇地朝唐芋的摊子望过来, 问向身边的人们，“你们怎么全都围在这个摊子面前？这是买什么呢？” 还不等有人回答，年轻男人就呦呵了一声，“葱包烩啊！” “给我也来一个。” 小厂长的话音未落, 旁边刚刚将葱包烩拿到手的一个年轻姑娘, 就将葱包烩递到了小厂长手里, 声音甜甜地说道，“小厂长，您先吃这个，刚出锅的。” 小厂长摆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排队等着就行。” 年轻姑娘拿着葱包烩往小厂长的手里塞，“您拿着，我说只要甜酱，结果那个卖葱包烩的小姑娘听错了，给我刷上了辣酱，我不能吃辣的……” 小厂长是真的不想在自己的工人面前要这样的“特权”，见到年轻姑娘这样，索性转身就走了，年轻姑娘还一路小跑地跟上去，嘴里喊着，“小厂长、小厂长……” 小厂长离开之后，刚刚人群让出的那一条缝隙，又自动地合拢了。有人忍不住在唐芋摊子面前嘀咕道，“就她会拍马屁……我们这么多人了，就显着她一个了……” 旁边有人嗐了一声，“苗依依那哪里是马屁啊？我看是直接拍到了马腿上，你没看小厂长一点都不耐烦她啊？” “诶，你们说，苗依依是单纯地拍马屁吗？我怎么感觉她是看上小厂长了啊？” “不可能吧！就算她看上了小厂长，小厂长能看上她？快别白日做梦了！” 唐芋的葱包烩摊位前，俨然演变出了一场小型的八卦交流会。不过唐芋现在忙得双手飞起，根本没有听八卦的心情。 她唯一介意的是，那个苗依依为了将葱包烩给递给小厂长，随口编造的她说只要甜酱，唐芋给她刷了辣酱的故事。 唐芋低声嘟囔道，“明明自己说要辣酱的，还特地强调要辣一点……” 不过唐芋的低声抱怨，完全被人群叽叽喳喳的八卦声压住了，除了她自己，没有飘进任何一个人的耳朵里。 . 唐芋蹬着三轮车回去的路上，脑子里一直思考着自己调制的酱能不能卖，在心中分别罗列着卖的好处和坏处。 好处是调酱并不太难，调制的甜酱又是公认的味道好，肯定也不会愁销量。 坏处是甜酱这个东西，即使再好吃，也很难卖出高的离谱的价钱，顶多比一般的酱卖的贵一点，利润依旧很薄。而且直接卖甜酱，如果销量高了，难免会被人注意到，如果有同行买了自己家的酱，用心品尝，用心调配，即使一日两日配不出来，唐芋不相信一年两年还配不出来。 酱料味道好，只是因为一个“巧”字，恰巧就是这几种调料，恰巧就是这样的分量，不多不少，就能调出最好的味道来。 所以调出好吃的酱料，需要几分运气，可要是手中已经有了好吃的酱料，想要调配出差不多的，需要的就只有耐心了。这世界上的调料再多也是有限的，至于分量和配比，更可以一次次地尝试，只要假以时日，还有什么样的配方试不出来？ 如果甜酱销量不够大，没有人注意到，唐芋自己也赚不了大钱。如果甜酱销量特别大，就很有可能引来别人的觊觎，到时候将一代代传到她手里的秘籍破解了，唐芋觉得有点对不起自己的先辈。 在葱包烩上，她已经看到了好吃的酱有多么重要。以后她还会做越来越难，越来越高级的菜……当然，食物本身也要美味，但是好吃的酱料，确实有着锦上添花的作用。既然现在好吃的酱可以让八分钱的葱包烩卖到一毛钱，未来就能让128元一只的烤鸭卖到188元！ 唐芋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决定了——酱料她不卖。要当做私房酱，派上最大的用场，为她以后的各种菜肴增色添彩。 . 这样换着地方摆摊，虽说更加辛苦了，但是赚到的钱，也比以前多了不少。 唐芋这样摆了几天摊后，无论在老地方还是丝绸厂附近，摊位一支起来，做葱包烩的手就一秒钟都闲不下来。 早上想买葱包烩的顾客很多，但是因为上班赶时间，很多人来不及买，只能遗憾走掉。 唐芋看着走掉的客人，心中一阵阵心疼，这扭头走掉的都是钱啊！ 如今妹妹唐苗还在一旁帮着她收钱，再过几天，妹妹就要开学上课了，到时候她一个人，岂不是更加忙不过来。 唐芋对着妹妹唐苗叹气，“我要是有三双手就好了……” 顾客不够多的时候，唐芋发愁，如今顾客太多了，唐芋心中还是高兴不起来。她只有一个人，做不出来那么多份葱包烩啊！顾客只能白白流失掉！ 妹妹唐苗一直在帮着唐芋记账，今天一天时间，唐芋就足足赚了4块8毛钱。 赚到的钱和在一个地方摆摊相比，的确是一下子翻倍了。按照这个利润来算，唐芋一个月能赚一百四十多块钱，在1986年绝对是难得的高薪了！ 但是虽然赚了这么多钱，唐芋也不可能雇一个人帮她做葱包烩，两人做出双倍的葱包烩，赚到更多的钱。先不论雇来的人做出的葱包烩好不好吃，她这样的小摊子，根本不可能雇到人——与其指望她开一份死工资，还不如自己也去摆个摊卖葱包烩，反正也不用什么成本，干嘛要给她打工，让她从中赚一份钱呢？ 就算一开始有人愿意干，心中也一定打着学手艺的主意，手艺学会了，也就出去自立门户了。 想要雇到人，只要得等她开个小饭店之后。 唐芋仔仔细细地看着妹妹唐苗记的账，现在赚到的钱，距离可以开小饭店还差好多啊……唐芋趴在桌子上，“好想快点赚钱啊！每天要是能赚更多就好了！” 唐苗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沉思，听到姐姐唐芋的感慨之后，尝试着开口说道，“姐，你现在卖的葱包烩，要在摆摊的时候现做，你只有一个人一双手，自然是忙不过来的。” “如果我们早上卖在家里就做好的、现成的东西，速度就会快多了……” 唐芋听到唐苗的话，托着下巴思考，“要换种东西卖吗？但是现在卖葱包烩，每天赚钱也很多啊？” 当初唐芋之所以决定卖葱包烩，还因为有着一份情怀在。她们这一代的老杭城人，可以说是听着葱包烩的敲锅沿声、闻着葱包烩的葱香味长大的了。唐芋外公做的葱包烩，味道更是一等一的好。 唐苗连忙说道，“不不不，姐，我不是让你不卖葱包烩了，葱包烩的生意这么好，肯定是要继续卖的。” “我是说，我们的摊子上可以再添一样准备好的早点，来买的人，如果来不及等葱包烩，可以直接给了钱就拎走的那种？” “这样既能多赚一份钱，也不耽误你做葱包烩。” 唐芋眼神一亮，“好啊！但是直接给了钱就拎走的……我们卖什么呢？” 唐苗抿嘴笑道，“姐，你前几天蒸的桂花糕，我觉得就不错。” . 福华丝绸厂门口，唐芋又一次见到了那个冤枉她刷错了酱的苗依依。 苗依依伸长了脖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唐芋做葱包烩，又一次叮嘱唐芋，“多刷点辣酱啊！越辣越好！” 唐芋在心中翻了一个白眼，默默地吐槽了一番，然后将葱包烩递给了对面的苗依依。虽然唐芋不喜欢这个姑娘，但是做生意总要和气生财，唐芋自然不会和她每天早上都递过来的八分钱过不去。 相比之下，也是老顾客的王春玲，唐芋就喜欢多了。唯二知道名字的两个客人，唐芋心中讨厌一个，喜欢一个。 今天又是这样，唐芋刚刚瞪着自行车赶到老地方，就看到王春玲已经等在路边了。本来在等葱包烩的她，看到唐芋摊子旁边，还有切成一块一块的桂花糕，顿时惊喜地哇了一声，“桂花糕啊！我最喜欢了！甜不甜呀？” 唐芋伸手递过去一块，“甜的，我拌了猪油和冰糖。这块是送你尝尝的，老顾客了。” 王春玲连连摆手，“这可不行，你这做生意的，不能让你亏钱啊，我就随口一问。你做的东西，味道我还是信得过的。” 王春玲接过唐芋递过来的桂花糕，然后从口袋里摸钱，“多少钱一块？” “六分钱。”唐芋笑道，她知道王春玲肯定是要给的。 王春玲接过来，立马咬了大大的一口，然后陶醉地眯起眼睛。 王春玲特别喜欢吃甜食，之前就是迷上了葱包烩的甜酱，没想到唐芋的桂花糕也格外对她的口味，又甜又糯，冰糖和桂花酱都用料实在，吃上一口，一直甜到了心里。 王春玲又拿出一角两分钱递给唐芋，眉眼弯弯地笑道，“真好吃，再给我两块。最喜欢这股桂花香气了。” 唐芋也笑了，略有感慨地说道，“是啊，杭城人有几个不喜欢桂花香气？就是闻着甜甜的桂花香长大的啊……” 上辈子的最后时刻，她最怀念的，一个是外公的葱包烩，一个是满陇的桂花香。 如今她将这两种最怀念的味道，齐齐收拢在食物里，寄托着上辈子未竟的心愿，希望能打开一番新天地，为自己的家人撑起一片天。 21.第21章 包子铺老板注意了唐芋几天，发现小姑娘将时间遵守地不是一般得好。每天早上一到八点, 甚至还差几分钟八点的时候, 看准一个摊子前没有顾客的时候, 立马将东西收拾好, 蹬三轮车离开，动作快得像打仗一样。 包子铺老板看得有点想笑，又有点心疼，觉得唐芋一个年轻小姑娘出门做生意也不容易，晚走一分钟都不敢。 当然，包子铺老板不知道唐芋是要赶着去福华丝绸厂的厂门口摆摊。 不过包子铺老板倒也不会发多余的善心, 自从唐芋每天早收摊一个半小时之后, 自己家包子铺的生意，在早上八点到九点半之间，明显上了一个台阶, 顾客又恢复到和以前一样多了，包子铺老板很是满意。 可惜这样的好日子, 还没有过上几天，突然从一天开始, 包子铺老板发现自己家早上六点半到八点，这一个半小时的生意，竟然变得比以前更差了！ 一笼笼的包子蒸好，掀开笼屉摆放着, 竟然没什么人来买……要等到八点之后, 客人才开始陆陆续续地多起来。 包子铺老板不知道是为什么, 但是第一反应就是和唐芋有关，他连忙又去唐芋摊子面前看了一圈儿，发现那个小姑娘除了卖葱包烩，竟然还开始卖桂花糕了！ 一块块方方正正的桂花糕，全都在塑料袋里装好了。摊子面前等着买葱包烩的人们，十分自觉地让出了一边，让买桂花糕的顾客可以将零钱放在小木匣子里，拎上桂花糕就走。 只在包子铺老板站在摊位前看的这么一小会儿，就见到四五个人拎着桂花糕走了，其中不乏包子铺老板的熟面孔，这些人以前可都是经常来买他们家的包子的！ 怪不得他们家八点之前的生意更差了！ 包子铺老板感觉一阵气恼，虽然唐芋抢他生意的时间变短了，但是在变短的时间内，抢他生意抢的更厉害了。这样一加一减，其实唐芋赚的钱也没有少，自己赚的钱也没有多。 而且最关键的是，包子铺老板已经拉不下脸再一次去找人家小姑娘，吓唬人家小姑娘了。人家已经同意早收摊一个半小时，自己还要人家怎么样呢？ 当初唐芋对包子铺老板说的话，他原本没有放在心上，但是现在却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那个小姑娘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对他说，“做生意总是避免不了竞争的，我不和您竞争，也有别人和您竞争。其实生意好不好，主要还是看好不好吃、便不便宜，您要是好吃又便宜，让顾客吃着舒心，无论是谁也抢不走您的生意，客人总会源源不断地来。” 他本来以为那个小姑娘说这些，只是要为自己争取好处，现在再想想，到真是这么个道理。 自己的包子铺，包子味道不错，也算是物美价廉，但是这条路上每天上下班经过的都是那么些人，总不可能天天吃包子。 小姑娘卖个葱包烩，抢走自己一批顾客，卖个桂花糕，又抢走自己一批顾客……即使自己将小姑娘赶走了，就像她说的那样，也保不准再来个卖别的吃食的，到时候还是和自己家抢生意。 包子铺老板早就发现，如今人们的日子越来越好，手头上的钱越来越多，愿意在外面花钱买东西的人也越来越多。同样的，买东西的人多了，出来摆摊开店卖东西的，也像是雨后春笋一样，蹭蹭地往外冒。 想要挣钱，还是得在自己家的店里下功夫！ . 唐芋不知道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竟然真的给了包子铺老板启发。 更不知道的是，自己启发了包子铺的老板，直接坑到了自己。 几天之后，唐芋发现来买自己葱包烩和桂花糕的人，开始渐渐减少了。之前除了葱包烩，再添上随买随走的桂花糕后，唐芋每天能赚7块钱！ 桂花糕的利润比葱包烩薄一点，桂花糕这样一下子能蒸出一大锅的糕点，不像葱包烩那样，每份都含着一份手工钱。如果卖的太贵，大家是不愿意吃的。 而且唐芋为了提高口感，在蒸桂花糕的糯米里浸润了猪油——八十年代，没有人会嫌弃猪油腻，在人们肚子里都没有什么油水的年代，高油高糖的食品，完全就是食品界中的奢侈品。 何况唐芋蒸的桂花糕，也真的不腻，一点点猪油拌进去，在腾腾的热气里，浸润每一颗糯米，桂花糕呈现出一种晶莹剔透的光泽，糯米依然又软又糯，可是不再粘牙，咬下去的时候更加酥松可口。 只是这么一来，桂花糕是好吃的，但是成本也增加了不少。 桂花糕利润薄，唐芋图的就是一个销量高，她每天在天还不亮的时候蒸两大锅，收摊的时候全都能卖完。 葱包烩和桂花糕，两样早点加起来的利润，足足有一天七块钱。 外婆知道唐芋每天能赚多少之后，一开始都不敢置信。直到真的看到一张张的钞票后，外婆连忙叮嘱道，“小芋，你赚多少钱，只能告诉家里人。” “外面的人如果问起来，你通通不要说，就说一天能赚个块儿八毛的。” 唐芋的收入，是真的让外婆心惊，一天七块钱，一个月就是二百多块钱！这个收入比厂里的领导、机关的干部还要高！ 唐芋外公在的时候，每个月也远远赚不了这么多……外婆真的没想到唐芋小小年纪，就能赚的比外公还多了。 听到外婆这么说的时候，唐芋笑了，“外婆，你不能这么算。外公当然比我厉害多了，但是外公只给人做酒席，一个月也不过只忙上三天、四天，有的时候一个月甚至只有一场酒席。” 唐芋的外公热衷于烧菜，并不热衷于挣钱，有人慕名而来，请唐芋的外公去做酒席，外公就去。没有人来请的时候，唐芋外公自己一个人在家里，琢磨琢磨这道菜，改进改进那道菜，烧好了之后给外婆和唐芋唐苗吃，也自得其乐。 因此请唐芋外公出马的价钱，其实已经很高了，外公靠着每个月两三场酒席，就能养活一家子人的吃穿，不可谓不厉害。 而唐芋她自己，可是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一日不间断地骑着三轮车去摆摊的。唐芋一个月辛苦三十天，外公一个月才辛苦三四天，唐芋觉得自己赚钱比外公更多，也是正常的。 外公那样的生活，其实很美好，外公在的时候，自己一家人的生活都很美好。只是唐芋没办法继续过那样的日子，经过了上辈子的种种，这辈子她一定要手中握着钱，一步一步地不停往上走，这样才能晚上睡得踏实，白天过的心安。 . 每天过着能挣七块钱的日子，唐芋的心情都是舒畅的。唐芋现在摆摊，自然是要常常买进食材的，每天在菜市场买菜，又找何荣珍买了几次富强粉和糯米，唐芋终于习惯了86年的物价。 一点习惯了这个物价标准，唐芋就由衷地体会到，一天能挣七块钱是真不少！ 但是这样的好日子没过几天，唐芋就发现自己的生意变差了，从一天挣七块钱，变成六块钱，再变成五块多…… 唐芋连忙寻找原因，挨个询问自己的顾客，是她做的味道不好了？还是大家嫌她卖的贵了？或者说新鲜劲儿过去了，大家有点吃烦了？ 这么一问，还真的问出了原因，不过原因不是唐芋猜测的任何一个。顾客们都给出了同一个答案，“小姑娘，你这摊子上，葱包烩干、桂花糕黏，都需要配着点喝的。原先买喝的不方便，我们也就拎去单位再吃，喝口茶水什么的。现在前面的包子铺开始卖豆浆了，我们就买了葱包烩或者桂花糕，再到前面买一杯豆浆。” 唐芋敏感地捕捉到了几句话里的重点，前面的包子铺里开始卖豆浆了？ 旁边的另外一个顾客也跟着附和，“对啊，我们都是喜欢吃葱包烩或者桂花糕，才先在你家买，再去前面买豆浆的。很多早上吃什么无所谓的人，就直接去包子铺买包子了，省得下两回自行车、排两回队，麻烦。很多早上赶时间的人，也来不及在两家买，都赶着去上班，哪里有这个功夫啊！也就是我们单位，早上上班晚，还不点名，我才能在两家都慢悠悠地排队。” 说这话的顾客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语气很是自豪。 其他顾客都跟着点头，“是啊，小姑娘你觉得自己生意差了，应该就是这个原因。一家能买齐了的早点，好多人都不愿意分两家买。而且他们家的豆浆，不是那种稀的像水一样的豆浆，他们家是用豆浆机现磨的豆浆，日本进口的豆浆机！” “我听包子铺老板说，那豆浆机可贵了，可难买了，他托了好半天关系才买回来的。几分钱就能买一杯日本进口的豆浆机现磨出来的豆浆，又香又浓，大家当然都愿意买啊！” 顾客们七嘴八舌说出的话，让唐芋一颗心慢慢地揪紧。 原来她输给了日本进口的豆浆机…… 可她又没钱、又没门路，去哪里弄日本进口的豆浆机啊？ 22.第22章 唐芋偷偷跑去包子铺，看了一眼那个日本进口的豆浆机。 其实根本不用偷看, 因为豆浆机就摆在包子铺最显眼的地方。蒸包子的笼屉都往旁边摆了摆, 好让豆浆机放在正中间。 豆浆机不是那种家用的, 而是很大的一台，带着一个大大的保温罐子。豆浆机没有十几年后的那么精巧, 唐芋看在眼里，觉得又老旧又笨重。但是这样一台豆浆机，现在却是一件唐芋想买也买不到的稀罕物件。 唐芋看到，不仅仅是早上有人买包子的时候顺便买一杯豆浆，现在已经是下午了，也有不少人路过的时候买上一杯豆浆，包子反而没有买。 庞大笨重的日本进口豆浆机，摆在那里, 俨然成了一个很有用的广告招牌。 唐芋也听自己的顾客说过, 说日本进口豆浆机里打出来的豆浆又香又浓, 和在外面卖的那种用透明塑料袋装着、插上一根吸管喝的豆浆, 味道完全不一样, 那种豆浆太稀了，没有味道。 顾客说的不错, 早点摊上卖塑料袋装豆浆的不少，都是直接从制作豆腐的作坊里进货的。豆浆是很稀, 但人家作坊里磨出来的豆浆, 也不是一开始就那么稀的, 还不是为了便宜, 几倍的水兑进去？ 倘若不兑水的话，价格自然也要翻上几倍，未必会有那么多人愿意买了。 包子铺卖的豆浆，唐芋虽然没有买来尝过，但是上辈子喝的豆浆，多半都是机器打出来的，真正的石磨豆浆反而更受到推崇，卖得比豆浆机打出来的豆浆贵很多，都说石磨豆浆既均匀又细腻。 唐芋自己觉得，豆浆机打出来的豆浆和石磨磨出来的豆浆，其实味道相差不大。无论是十几年后大家对于石磨豆浆的推崇，还是现在觉得日本进口豆浆机打出来的豆浆多么好喝，都主要是心理作用。 包子铺卖的豆浆是好喝，但好喝的原因也很简单——没兑水。 豆浆机的作用当然功不可没，但不是在味道上，而是在广告效应上。 唐芋想清楚这些后，顿时打消了自己也卖豆浆的想法，即使她卖的豆浆同样又香又浓，但是没有日本豆浆机的噱头，恐怕她的生意也是不如包子铺的。 这样模仿别人，还是没办法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模仿，唐芋是不愿意去做的。 不过从包子铺的豆浆热卖这件事中，唐芋敏锐地察觉道——身边人们的生活的确是越来越富裕了，最起码已经有一部分人在饮食上最注重的不是便宜，而是好吃与爱吃了。 . 唐芋暂停了一天，没有出门摆摊。 外婆和唐苗都以为唐芋要休息一天，然而唐芋还是一大早就起床了，骑着三轮车出门，然后拉回来了不少东西。 唐苗伸长脑袋看，看到三轮车后面放着薏米、芋头，还有一个小圆桶、一个小铁盒，都盖着盖子，看不到里面是什么。 “这是什么啊？”唐苗好奇地问道。 唐芋从三轮车上跳下来，掀开盖子给唐苗看，“牛奶、茶叶。”然后招呼妹妹唐苗，“帮我把东西拿到厨房里。” 唐芋进到厨房后，立马洗净双手，在厨房里忙活起来。薏米洗净泡好，芋头削皮切厚块，然后上锅蒸。 唐苗看得一头雾水，“姐，你这是忙活什么呢？” 唐芋双手不停，回答唐苗的问题，“自从包子铺卖豆浆开始，我们这几天的生意不就差了很多么，我想着我们早上也得准备点喝的东西，这样才能重新把顾客吸引回来。” 唐苗这两天心里也在琢磨这件事，如今听到姐姐唐芋提起，立马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姐，我觉得你煮的绿豆汤就很好喝，又解渴又解暑，早上卖绿豆汤就很好啊。绿豆汤还比豆浆成本低，到时候我们可以卖的比包子铺便宜不少。” 唐芋笑道，“你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我也准备卖绿豆汤。” 唐苗更加纳闷了，“姐，那你现在是在干嘛呢？” 唐芋说道，“早上除了绿豆汤，我还想卖点别的东西喝，今天先自己在家试着做一做，将味道调好。” 绿豆汤的成本低，这是优点也是缺点。成本低意味着愿意买的人多，但同时也意味着每一份的利润都很薄。 现在已经有一部分顾客，在衣食住行上都有了更高的需求，但是这些需求却不一定能找得到地方满足。换句话说，唐芋觉得现在想要生意起步，不能只靠薄利多销，日本进口豆浆机打出来的豆浆热卖，已经证明了如今正是介入“高端”市场的好机会。 她没办法买到进口的豆浆机，但是只要用心，她同样可以提供比平均水平好喝那么一点、精致那么一点、昂贵那么一点的早餐饮品。 . 浸泡过的薏米在锅里煮开了花，蒸熟的芋头切成方方正正的小块。小火炉上煮着乌龙茶，唐芋拎起茶壶滤掉茶叶，茶汤清澈，茶香袅袅。 另外一个灶台上，微火煮牛奶，正咕嘟嘟地冒着小泡，唐芋加入大大地两勺白砂糖，煮开之立刻关掉火。 白皙的手拿起一只洁白的瓷碗，碗底先放了薏米，再放入芋头，热牛奶和乌龙茶一前一后地倒入，然后轻轻搅拌均匀。 唐芋自己没有尝第一口，而是将碗递给一直在旁边眼巴巴看着的妹妹唐苗，“尝尝看。” 唐苗拿起勺子，盛了一大勺，急匆匆地吹凉了，就迫不及待地喝入口中，弹弹的薏米、粉糯的芋头，混合着奶香、茶香、还有白糖的甜蜜滋味…… 唐苗一口咽下肚，又连着喝了几口，才顾得上问姐姐唐芋，“这是什么？真好喝！” 唐芋将碗端过去，自己也尝了一口，对于自己调配出来的味道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回答妹妹唐苗的问题，“鲜芋奶茶。” 23.第23章 尽管唐芋制作的鲜芋牛奶第一次就大获成功, 但她还是又精心调配了几次味道, 煮茶的火候、茶和奶的配比、白砂糖的多少、芋头小方块的大小……虽然说目前的条件不允许她精益求精，但是唐芋还是在自己能力范围内，调配出了自己最喜欢的味道。 唐苗一向喜欢吃甜的, 对于糖的喜爱，简直是一个无底洞。唐芋让她尝鲜芋牛奶的时候, 她不停地说不够甜, 唐芋按照她的口味调好了一杯, 自己喝了一口, 感觉自己要被齁死了。 外婆年纪大了，口味则又偏向清淡了一点，而且外婆喜欢茶香胜过奶香, 给唐芋的建议就是多放乌龙茶，少放牛奶和糖。 众口难调，唐芋最终只能按照自己的口味来。如今是夏天, 她准备将鲜芋牛奶煮好后晾到温热，然后再去卖, 所以一定要先放好糖。如果是冬天, 唐芋觉得自己可以将鲜芋牛奶一直在炉子上温着, 将白砂糖放在一旁，到时候顾客根据自己的口味, 往自己的那一碗里加糖就可以了。现在夏天晾凉了的鲜芋牛奶, 如果让顾客自己加糖的话, 糖在碗里有点难化开。 唐芋如今卖鲜芋牛奶, 还只能用碗来盛。就像是早餐摊子上卖豆浆、卖豆腐脑的一样，摊子上会准备碗，让顾客在一旁喝完之后，再将碗留下。但是大多数的顾客会自己带着大大的保温壶，或者有把手的饭盆，来买豆浆或者是豆腐脑。 唐芋是真想买一个塑封机，鲜芋牛奶，就得像奶茶那样用杯子塑封起来，然后粗粗的塑料吸管插进去，一口吸起满满的薏米和芋头，那才带劲。 现在这样用碗和勺子一起喝，虽然喝到嘴里的东西是一样的，但是唐芋总觉得差了那么两分感觉。 可惜的是，塑封机她现在也没有钱买。 鲜芋牛奶的价格，唐芋斟酌之后，直接定成了旁边包子铺豆浆的两倍。包子铺的豆浆就已经卖的很贵了，一杯豆浆8分钱，估计包子铺老板是想尽快把进口豆浆机的成本赚回来。 唐芋的鲜芋牛奶，又是牛奶，又是薏米和芋头，煮茶虽然用的茶叶不多，但是唐芋买的乌龙茶，是中等偏上的品质，价格也不便宜。综合下来，唐芋卖的一小碗鲜芋牛奶的成本，的确是豆浆的两倍，定价定在1毛6分钱，一点也不过分。 1毛6分钱一小碗的早餐饮品，唐芋如今还没有见到身边有卖这么贵的。她能预料的到，这样高的价格，一定会让很多人望而却步。 但是她也相信，也一定会有人来买。 买塑封机的钱，唐芋就指望着鲜芋牛奶帮她赚回来了！ . 大多数的事情，做起来总比想起来难。 唐芋一天没有出摊，好好地调配好了鲜芋牛奶，第二天照着同样的比例煮好一锅鲜芋牛奶，又煮好一锅绿豆汤，都晾凉到温度适口之后，将两口锅，码得整整齐齐的一篮空碗，都搬到了三轮车上。 当然，葱包烩的那一套家伙，从煤饼炉到平底锅，还有切块装好的桂花糕，这些也没有少。 唐芋蹬着三轮车，天刚微微亮就出门了，刚开始蹬车的时候，觉得有点沉，但是也没有放在心上，如今东西多了，肯定是要更沉的么。 但是骑到了必经之路的一个小陡坡上，唐芋震惊地发现，她竟然蹬不上去了！ 唐芋虽然身材娇小，但是自认为力气还挺大的，一开始不死心，反反复复地试验了好几次，最终不得不承认，她真的没办法将三轮车骑上这个陡坡。 唐芋从三轮车上蹦下来，试着站在三轮车后面，想将三轮车推上去。尝试之后发现这样更没有可能，前面没有人扶着车把，她在后面用力推，车把一定会往旁边偏去，根本推不上坡。 折腾一番，唐芋脑门上的汗已经开始往下流了。发现两招都不行，唐芋当机立断，只能选择最笨的办法—— 三轮车先停在路边，她先端起鲜芋牛奶的锅，靠双脚走上坡，再折回来将绿豆汤的锅也这样抱到坡顶。 如此往返两次之后，唐芋重新蹬上三轮车，脚下一用力，三轮车就爬上了坡。比平时还是吃力一点的，毕竟多了一大筐的白瓷碗。 然后唐芋又弯下腰，将两口锅依次抱上三轮车。伸手擦了一下额角的汗水，蹬着三轮车走了。 刚刚浪费了不少时间，唐芋在骑车的时候，就加快了速度，一边用力蹬着，一边觉得这样不行。 她靠这样搬上搬下，可以骑过这个陡坡，但是花费的时间也长了很多。按照唐芋之前的计划，她每天先在福华丝绸厂门口摆摊，再回到老地方，再回到福华丝绸厂门口，来回的路上，都需要经过这个陡坡。 原本之前赶路加上整理东西，十五分钟的时间足够了，但是现在这么一来，恐怕需要二十五分钟。 来回两趟，路上就多出来了二十分钟，意味着她要少赚二十分钟的钱。 二十分钟听起来不多，但是卖早餐的，一天也卖不了两个小时。早上大家上班的点都差不多，顾客最多的时候，唐芋却多了二十分钟耽误在路上。这么一来，她少赚的钱，恐怕要比鲜芋牛奶和绿豆汤增加的利润还要多。 所以唐芋目前面临的选择是，要么放弃两个地方来回跑，赚两波顾客的钱，要么放弃卖鲜芋牛奶和绿豆汤…… 唐芋眉头紧锁，她真的哪一个选择都不想啊。 如果有钱买一辆电动的三轮车就好了……当然，如果能租下来个自己的铺子，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 最近天气闷热，盛鹤年每天一大早就从被热醒了。他每天跑步的习惯不想中断，但是太阳出来之后再跑步，热得让人受不了。 于是盛鹤年跑步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早，每天早上趁着太阳还没有升起来，路上也没什么行人的时候，盛鹤年可以不顾及形象地转着无袖的老头白背心，痛痛快快地跑上一大圈，再回家洗个温水澡。这个时候，家里其他人才会起床。 今天早上，他跑回家的时候，远远地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蹬着三轮车上坡，怎么蹬也蹬不上去。 盛鹤年快步走过去，想要帮忙推一把，走近几步之后，脚下顿住了——他看清三轮车上的人是隔壁家唐芋了。 隔壁唐芋在摆摊做生意，盛鹤年是知道的，毕竟三轮车还是从他家里借的。 盛鹤年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但是他心胸再宽广，想想唐芋曾经对自己的误会，也不愿意去帮她推车。 盛鹤年站在唐芋身后，找了一棵树，双臂抱胸靠在树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唐芋要怎么办。 骑也骑不上去，推也推不上去，就在盛鹤年以为唐芋会绕路避开这个陡坡的时候，他看见唐芋伸手将一口大锅抱了下来，然后气喘吁吁地抱上了坡。 盛鹤年的心中，已经给唐芋盖上了一个脑子不好用的戳。在他印象中，唐芋高中成绩还可以，算是中上游，结果高中毕业之后，竟然一点要考大学的想法都没有，先是一门心思地谈恋爱想要结婚。 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和陈俊茂吵架了，对陈俊茂爱搭不理的，又一头扎进了摆摊里。 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的，想必也赚不了几个钱，如果好好学习，考上个大学或者专科，以后赚钱不比摆摊容易多了？ 不过盛鹤年只当过唐芋一年的老师，两人年纪相差又不多，盛鹤年如今也不在将唐芋视为自己的学生了，就算以前将她当做自己的学生，在那次误会之后，盛鹤年也不会再多管闲事去管唐芋。 目光短浅也好，不想读书也罢，都和他没什么关系。 盛鹤年看着终于将两口大锅都抱到三轮车上的唐芋，嗤笑一声，自己换了一条路，转身跑了。 . “1毛6一碗？多大的碗啊？” 鲜芋牛奶的价格果然激起了一片片的惊讶，从摆好摊子到现在，唐芋耳边的惊呼声就没有停止过。 唐芋耐心地指了指旁边的碗，“就这么大碗，盛满。您自己带饭缸也可以，我也是给您盛一碗这么多。” 问价格的顾客连连摇头，“这可太贵了……1毛6都够全家人吃顿饱饭了。你这一碗那个什么……” 唐芋在旁边提醒道，“鲜芋牛奶。” “哦对，鲜芋牛奶。一碗鲜芋牛奶就要1毛6，谁喝得起啊？” 看到眼前的顾客不买鲜芋牛奶，唐芋也不着急，笑眯眯地问道，“绿豆汤便宜，2分钱一大碗，要一碗绿豆汤不？” 同样都是一碗，鲜芋牛奶要一毛六，衬托得绿豆汤格外便宜，顾客点了点头，“给我来一碗。” 顾客等着葱包烩的时候，惊讶地发现，一毛六一小碗的鲜芋牛奶，竟然还真的不乏人买，短短一会儿时间，就已经卖出去三大碗了。 会在唐芋这里买东西喝的人，都是不着急赶时间的，站在摊子旁边，一手拿着葱包烩，一手端着鲜芋牛奶，吃完喝完之后将碗还回去，然后才会离开。 心中觉得鲜芋牛奶贵的离谱的顾客，看到这么多人买，喝完了之后还都夸好喝，心中默默地想到，现在可有太多人不会过日子了…… 唐芋本来还在发愁，多了两大锅东西之后骑不动三轮车，就没办法在两个地方来回跑。 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千辛万苦运过来的一大锅鲜芋牛奶和一大锅绿豆汤，竟然在第一次换地方之前…… 全都卖光了！ 24.第24章 两毛钱一碗的鲜芋牛奶, 竟然被福华丝绸厂上白班的工人们全都买完了。 即使是对自己的鲜芋奶茶十分有信心的唐芋, 也着实被吓了一大跳。 唐芋又一次见到了小厂长, 这次小厂长路过她摊子的时候, 那个追着小厂长拍马屁的姑娘苗依依没有在，摊子周围的工人都很正常。买到最后一碗鲜芋牛奶的是个年轻小伙子，已经喝下去了半碗, 看到身边的小厂长之后, 还对小厂长炫耀了一番，“小厂长，你明天早上早点来, 买一碗这个什么仙……什么玉……的牛奶喝吧。” “又香又甜，里面不知道什么东西还能嚼一嚼，可好吃了。” 唐芋在旁边听得心中直翻白眼，她精心掌控火候的薏米和芋头，在这个年轻小伙子嘴里竟然是“不知道什么东西”……真是辜负了她的一番辛苦。 年轻小伙子当着小厂长的面，将剩下的半碗一饮而下, 嘿嘿笑道, “真好喝。” 周围的工人们轰的一声都笑开了, 小厂长伸手使劲弹了一下年轻小伙子的脑门。 唐芋心中想到, 这个小厂长看起来倒是个脾气好的，一点架子也没有，怪不得工人们敢这样和他开玩笑。 正想着, 唐芋就看到面前伸过来一只又宽又厚的手, 递过来一张一块钱的纸币, “这是定金，那个鲜芋牛奶，我先定一个礼拜的，我每天都这个点来厂里，你帮我留一碗。” 摊子周围的工人们又笑了，都在笑那个年轻小伙子，“傻了吧？” “敢在小厂长面前猖狂？人家小厂长能天天喝，你天天喝得起吗？” 小伙子一张脸变红了，蹦起来朝着小厂长说，“一碗一毛六分钱呢！小厂长你给的这一块钱，根本不够一个礼拜的啊！” 小厂长个子很高，年轻小伙子个头又矮，小厂长比他高了整整半个头，年轻小伙子一着急，在小厂长面前边蹦高边说话。 唐芋看得忍俊不禁，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不过她倒也不怕笑，脸上带着口罩呢——既是为了带着口罩卖早点干净卫生，一边卖吃的一边和顾客说话，带着口罩更让人放心，也是因为唐芋一开始出摊的时候没有戴口罩，脸上几天就晒黑了一圈儿，后来天气再热，口罩也不敢摘了。 年轻小伙子说完这一句话，又有点不确定了，掰着手指头在那里数，“一碗一毛六，七天的话是多少来着……六七四十二……一块钱够不够？够不够？” 唐芋是真的被逗乐了，手中拿着的铁铲都在颤，差一点将葱包烩戳出个窟窿来。 小厂长没想到一碗喝的东西会那么贵，不过他也不在乎这么一点钱，立马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一块的纸币，又伸到唐芋面前，也是一边掏钱一边笑个不停。 唐芋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一块钱也差不多了，不够的钱等您七天喝完之后，最后再补。我每天会记得给您留一碗的。” 唐芋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刚才收下的一块钱，如果您明天喝着不对胃口，以后不想喝了，我也可以把剩下的钱都退给您。” 小厂长点点头，迈开腿转身离开，看到身旁的年轻小伙子还在傻愣愣地站着，忍不住又伸手弹了一下他的后脑勺，“走了，你点名要迟到了吧？” 年轻小伙子这才发现唐芋的摊子前基本已经空了，刚刚身边的同事们，都迅速地往木匣子里扔了钱，然后拎起一块桂花糕走了。已经走出很远一段路了，都在路上边走边吃。 年轻小伙子啊啊叫了两声，拔腿就往前跑，一溜烟地将小厂长抛在了身后。 唐芋正在收拾东西，看到那个年轻小伙子缺心眼的样子，又笑上了半天。 . 一天一大锅鲜芋牛奶，一大锅绿豆汤，两大笼桂花糕，还有从出摊卖到收摊的葱包烩。 唐芋看着妹妹每天记在小本子上的账目，觉得自己马上就可以租得起店铺了。 至于电动三轮车，唐芋已经抛在了脑后，打算多攒点钱，一步到位。有了店铺之后，什么煤饼炉、锅碗瓢盆，全都可以放在店里了，再也不用这样每天用三轮车拉来拉去。 在一日不停歇的忙碌中，唐芋觉得日子过得飞快，眨眼之间一个月就过去了，明天就是8月31号，妹妹唐苗要高一开学报到。 唐芋早就为妹妹准备好了学费，一张张的纸币，都是从摆摊收到的钱里面，挑出来的最新的，用砖头压了两天，压得平整了，然后用纸包好，递给妹妹。 唐苗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姐你真厉害，真没想到外公不在了，我还能是班里第一批交学费的。我本来还担心没钱交学费呢，没想到姐你挣了这么多钱。” “每年班里都有拖上很久才能将学费交齐的，我还担心以后我也得那样……太难为情了……” 唐芋这才意识到，上辈子的时候，在外公去世之后，妹妹唐苗每次交学费的时候，真的是拖拖拉拉才能交上，恐怕妹妹那时候心里的滋味很不好受。上辈子的时候，她对妹妹的关心真的太少了。 妹妹唐苗的这一句话，直接提醒了唐芋，最近她摆摊也算挣了不少钱，家里的一日三餐改善不少。但是除了在吃上，唐苗并没有意识到要给家里添置东西。 唐芋自己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自然是没空关注穿衣打扮的，自己身上一直穿着以前外婆做的棉布短袖小褂，一件灰色、一件蓝色，每天晚上睡觉前洗干净，两件替换着穿。 妹妹唐苗身上的衣服，也和她差不多，都是棉布的，洗的已经褪色了，而且纯棉的衣服舒服是舒服，但是很容易起褶子，整天皱皱巴巴的。 唐芋自己不在乎，但是妹妹唐苗却不行。明天开学报到，马上要上高一，进入新的学校，认识新的老师和同学。到时候别的学生都穿着光鲜亮丽的衣服，背着漂漂亮亮的书包，妹妹唐苗这样穿着旧衣服旧鞋，拎着布袋子，难免被其他同学瞧不起。 中学生的攀比，甚至比成年人更加严重。 就算同学们不会显露在脸上，唐苗自己心里肯定也会觉得有点难为情的，十五岁的小姑娘，正是爱美的时候。 唐芋觉得妹妹唐苗实在是太乖了，以前家里穷，买不起漂亮衣服也就算了，如今唐苗每天负责记账算账，她挣了多少钱，妹妹唐苗再清楚不过。但是她忘了给妹妹唐苗买新衣服的事儿，唐苗竟然自己提也不提。 “走，今天下午，给你买衣服去。”唐芋拉着唐苗出门。 唐苗连连摆手，“姐，我不要。我的衣服不少呢，都好好的，买什么衣服啊……再说明天就要报到了，买了布也来不及做衣服了啊……” 唐芋听到妹妹唐苗的话，顿时就笑了，“我都没有提开学的事情，你直接说明天报到，其实心里早就想过，要穿着新衣服去上学吧？” 唐苗一张脸顿时变红了，“姐……” 唐芋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拉着她就往外走，“我们不去买布做衣服，直接去商场里买现成的，买了就能穿，你明天报到穿一身新衣服去。” 唐芋看妹妹唐苗依旧站在地上不肯动，心中叹息一声，唐苗真是乖巧懂事地让人心疼。 唐芋松开她的手，抱起双臂，回头看着唐苗，“要么你和我一起去逛商场，买你喜欢的，要么我自己去逛，我做主给你买什么。” 唐苗立马往前走了一步，挽住唐芋的胳膊，“姐！我和你一起去！” . 一迈进友谊百货的大门，浓浓的时代感就扑面而来。 眼前的一个个柜台都是高高的，柜台后面坐着的售货员，正在啪嗒啪嗒地打着算盘。红彤彤的牡丹大花暖水壶排成一排，搪瓷盆在高高的架子上摆了一溜，还有翠绿或湛蓝的花瓶，印着红唇美女照片的玻璃杯…… 甚至痰盂也摆着不少，占据了一大片地方，唐芋在心中默默感激，还好家里有独立的卫生间和厨房。 这两处地方，她都是万万不想和别人公用的，更不能接受晚上在屋里用痰盂，第二天一大早去外面的厕所倒掉的日子。 唐芋和唐苗两个人穿过一排排柜台，直奔卖衣服的地方而去。两人路过卖冰箱的地方，唐芋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豆绿色的冰箱款式朴实，但是看着就很耐用的样子——她也好想买一台冰箱啊！ 不过想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唐芋只能计划着来，满足家人的衣食住行自然是第一位，除此之外，唐芋想先攒钱将店铺租下来。冰箱什么的，只能往后排。 百货里卖布的柜台，竟然比卖衣服的柜台还要大。各种颜色各种材质的布一卷卷地放着，唐苗看到之后又犹豫了，“姐，我们买布回去做衣服吧，外婆就能做，干嘛花那个冤枉钱呢？” 唐芋拉着唐苗，“来不及了，你明天就要穿了。再说商场里卖的样式也好看点，还是买成衣吧。” 最终唐苗想要在开学第一天穿新衣服的念头，还是击败了省钱的念头。不过挑来挑去，唐苗最终也只买了一身衣服，一件白色的的确良衬衫，一条碎花的裙子。 唐芋摸着手里的的确良衬衫，感慨道，“姐，我感觉今年的确良好像也没有那么流行了？人们反而又穿回了涤棉和纯棉……但我还是想买一件的确良。” 唐芋心疼地摸了摸唐苗的头，“那就买。” 的确良上身效果是挺括，但也不透风、不吸汗，以穿的确良为时髦的风潮，刮了几年之后，现在也渐渐开始消退了，人们重新穿回涤棉、纯棉，自然是因为舒服。 其他三季还好，杭城的夏天热的是真难熬，夏天的时候人们就不太愿意穿的确良了。 不过唐芋也理解唐苗的心思，之前的确良大热的时候，一直想买却买不起，不好意思开口，如今有机会了，自然还是想买一件的。 唐芋也没有说阻拦唐苗买的确良的话，在十五岁的小姑娘心里，漂亮远远大于舒适，就算热一点，穿着漂亮衣服也觉得高兴。 唐苗只买了这一身，然后就怎么也不肯买了。唐芋劝不动她，只好又转头走回卖布料的地方，为自己、外婆还有唐苗三个人，各自买了不少的布料。纯棉、涤棉、牛津纺、丝绸、格绒布……各种颜色、各种花色。 八十年代，能在友谊百货里当售货员，绝对是难得的好工作。如今大多数人们脑子里还没有“服务行业”这个概念，更不用说“顾客就是上帝”这样的观念了。 唐苗和唐芋刚刚走到卖布的柜台前，售货员看到两个衣着穷酸的小姑娘，看都懒得看一眼。没想到的是，两个小姑娘年纪不大、穿的不强，竟然买东西的时候格外爽快，各种布都裁了不少！ 不过售货员脸上的表情，除了惊讶之外，也依旧没有一丝的笑意。眼神在唐芋唐苗姐妹两人身上扫了一圈之后，就埋头将布料数量、单价、总额填在单子上。 唐芋很快就明白了，如今的售货员，卖东西根本没有提成，卖多卖少都是一个样，自然不会因为唐芋买的多而对她态度好。唐芋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买多买少态度都一样差，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公平了。 付账的方式，也是唐芋十几年没有见过的了。百货商场最中间有着一个木质小阁楼，财务人员坐在阁楼高台上。高台四边拉出许多根铁丝通向各个柜台，每根铁丝上都有只可以滑动的铁夹子。 营业员将刚刚写好的单子，还有唐芋付的钱，一起用铁夹夹好，用力投到高台上。铁夹子沿着铁丝一路滑过去，财务人员伸手将铁夹子上的单子和钱取下来，用算盘复核。 片刻之后，铁夹子上又夹着找给唐芋的零钱，悠悠地停在了柜台边儿上，算好账的票据上盖着一个“收讫”印章。 唐芋心想，这样倒也方便，不用顾客自己去收银台排队了。 唐芋将零钱揣在口袋里，和妹妹两个人将买来的一堆布分成两半，一人抱着一半的布回家了。 外婆看到唐芋买回来这么多布，也十分惊喜，将布料全都平铺在床上，计划着要给姐妹两人还有自己做什么样的衣服。 外婆一辈子衣食无忧，内心其实格外简单。唐芋记得外公在的时候，外婆每天都笑得十分开心。如今重新见到外婆脸上浮现出这样的笑意，唐芋心中一酸，险些落下泪来。这辈子她一定要将家人都保护地好好的，让他们可以继续无忧无虑的生活。 第二天早上，唐苗穿着漂漂亮亮的新衣服出门了。然而报到结束，中午回家的时候，唐芋在家里却没有等到想象中高高兴兴回家的唐苗。 唐苗一脸紧张地回来，一进门就立马张望着寻找姐姐唐芋。看到唐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姐，我们班的班主任——” “是隔壁的盛老师！” 25.第25章 唐芋听到妹妹唐苗的话之后, 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比唐苗更加紧张, “怎么这么巧？” 隔壁的盛老师竟然成为了妹妹唐苗的班主任？ 唐芋想到之前的误会, 顿时打了一个哆嗦, 盛老师会不会心里记着之前的事情，对妹妹唐苗有些意见啊…… 唐芋虽然心中担忧这些，但是并不想将自己的担忧传递给妹妹唐苗, 脸上很快换上放松的表情, “班主任是隔壁盛老师，不是挺好的吗？” “你之前不是也经常去找盛老师请教数学题，不是说他讲解的很清楚, 他愿意认真地辅导隔壁家孩子，自己当老师当班主任的时候，肯定更加尽心……”唐芋安慰妹妹唐苗道。 同时唐芋也在心中安慰自己，一码事归一码事，即使盛鹤年心中对她有意见，应该也不会牵连到妹妹唐苗身上吧？ 这样的师德, 盛鹤年还是有的吧？ 唐芋心中十分忐忑, 就像是自己孩子还没有入学, 已经提前得罪了老师的家长, 自然不可能放下心来。别的家长都想尽办法和老师搞好关系，自己倒好，不但没有搞好关系, 反而先一步将班主任得罪了。 不过唐芋知道, 自己心中的这份忐忑, 是万万不能传递给妹妹唐苗的。否则即使盛鹤年心胸宽广，没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唐苗却每日猜测班主任会不会为难自己，肯定是不利于妹妹唐苗的健康成长的。 现在妹妹唐苗也一脸紧张，自己应该做的是安慰妹妹。 唐芋刚想开口，却听妹妹唐苗说道，“我知道盛老师讲题清楚、人也负责，但是盛老师人再好，我也不想和班主任当邻居啊！” “学校里在班主任眼皮子底下就算了，好不容易回家之后，还就住班主任隔壁！太可怕了！” 唐芋愣了一下，还好她刚刚什么都没有说，原来妹妹唐苗担心的事情，和她自己担心的事情根本不一样。 唐芋故作轻松地拍了一下唐苗的头顶，“就是这样才好，天天在班主任的眼皮子底下，看你敢不敢不好好学习。” . 开学报到，学生只需要半天就可以回家了，但是老师们却没有那么轻松，每学期刚开学的时候，都是老师们最忙的时候。 盛鹤年一直忙到晚饭前才回家，今年是他第一年当班主任，事情比往年更加繁多。骑着自行车回到家后，身上都是汗，盛鹤年不理会奶奶喊他吃饭的声音，直接冲到厕所里洗了一个澡才出来。 盛鹤年的爷爷奶奶已经习惯他在夏天，每天差不多要洗三次澡的习惯，等他洗完澡之后，桌上的饭菜已经摆好了。 盛鹤年看到两样自己家餐桌上不太常见的东西——一大碗奶白色的不知道是什么的汤水，还有一盘桂花糯米藕。 盛鹤年好奇地拿起汤碗里的汤勺，左手触摸到汤碗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这碗东西竟然是冰的。他立马给自己盛了一碗，然后端起自己的小碗一饮而下。 呼—— 冰冰凉凉的几大口下肚，感觉浑身都舒坦了。 盛鹤年嚼了嚼嘴里的薏米和芋头，这才后知后觉地品出了奶香和茶香，放在冰箱里冰过的鲜芋牛奶不像常温的时候那么甜了，只有一点淡淡的甜味，倒是很合盛鹤年的口味。 “奶奶，这是你煮的？这是什么啊？” 盛鹤年的奶奶端着米饭从厨房里出来，“不是我煮的，我哪里会煮这个啊，是隔壁唐芋送过来的。” 盛鹤年听到奶奶的话，顿时就后悔自己刚刚喝下去的满满一碗了。现在的感觉简直是如鲠在喉一般，盛鹤年脱口而出，“以后隔壁唐芋再送什么吃的喝的来，都不要收。” 盛鹤年的奶奶一头雾水，“啊？为什么啊？” 盛鹤年一噎，真实的原因不能和奶奶说，于是脑筋急转，想到一个理由，“隔壁唐苗现在是我们班的学生了，我是她的班主任，再收吃的不合适，这不是收学生家长的东西么。” 盛鹤年的奶奶嗐了一声，满不在乎地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脑筋了，学生家长送的东西是不能收，但是唐芋这也不是在送礼啊。都是邻里邻居的，人家小姑娘惦记着咱们，说是最近做出来的这个什么鲜芋牛奶，早上摆摊卖的特别好，大家都喜欢喝，给邻居们都送一碗尝尝。” “以前唐苗不是也经常来我们家吃饭的？现在唐芋送点吃的来，又有什么关系？” 盛鹤年本来只是随便找了一个借口，但是说出来之后，顿时觉得没准还真是这么回事——唐芋送吃的来他们家，就是因为得知自己成为了妹妹唐苗的班主任，赶紧送东西来巴结他。 盛鹤年气结，经过上次的事情之后，他不由得想这次唐芋又是怎么想自己的，难道觉得自己还会为难她妹妹唐苗不成？还特地送来吃的。 大概真的是这个缘故，否则怎么早不送、晚不送，偏偏这个时候送？ 盛鹤年这么想的时候，听到奶奶继续说道，“你是唐苗的班主任，可我们两家也是邻居啊！难道因为你当了班主任，我们两家就不能作为邻居往来了？再说了，唐芋又不单单给咱们家送了，周围的几户人家，挨家挨户地都送了。” 盛鹤年愣住了，他没想到唐芋竟然送的不止他们一家，而是给周围邻居都送了。 难道他想错了？冤枉了唐芋？ 盛鹤年有些拿不准了，不过无论如何，他都不想收下唐芋送来的东西。他又叮嘱了一遍自己的奶奶，“要是还有下次的话，不要收了。” 可惜盛鹤年奶奶一副才不要听他的话的样子。 盛鹤年将筷子又伸向了旁边的那盘桂花糯米藕，夹了一片，放进嘴里。糯米灌在莲藕中，糯米绵软、莲藕清脆，还能尝到红枣的甜香，更充满了浓郁的桂花香气。 夏末秋初，正是吃藕的好时节。杭城多湖，产出来的莲藕品质上佳，不需要多精细的做法，只是莲藕本身的清甜就已经够好吃了。 盛鹤年吃得一脸满足，对奶奶说道，“干嘛要收唐芋送来的那口吃的，奶奶你做的味道一点也不比她差，她折腾出来的那些新鲜东西，我看也比不上桂花糯米藕这样的老底子杭城小吃。” 盛鹤年的奶奶抬头看了孙子一眼，等到孙子将嘴里的桂花糯米藕全都咽下去之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这盘桂花糯米藕，也是隔壁唐芋送过来的。” 盛鹤年一愣，然后开始猛烈地咳嗽，他嘴里的东西是全都咽下去了，但还是被自己的口水狠狠呛了一下。 盛鹤年又夹了一块桂花糯米藕放进嘴里，自暴自弃地想，反正已经吃了，吃多吃少还不是都一样。 26.第26章 夏天天亮的早，早上五点半, 外面的天就蒙蒙亮了。 唐苗躺在床上, 眼睛还没有睁开, 就不受控制地耸动鼻子, 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的碰撞声，阵阵香气从敞开着的卧室门里飘进来。夏天天热, 外婆、唐芋和唐苗晚上睡觉都是不关门的，好让屋子里有点微风, 稍稍凉爽一些。 一连好几天，唐苗都是被厨房里的香味唤醒的。 唐苗闭着眼睛，在床上清醒了一会儿，实在禁不住香味的诱惑，睁开眼睛、坐起身来。家里唯一一只钟表, 挂在客厅里。唐苗穿上衣服走出卧室之后，才看到墙上的时钟，指针刚刚指在5点35分。 唐苗无奈地叹了口气，自从她开学以来, 姐姐唐芋就每天早上都为她做早饭, 说是读书费脑，早饭是一定要吃好的。 依照姐姐唐芋现在的厨艺，肯为唐苗做早饭，本来应该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情, 但是存在一个很大的问题, 姐姐唐芋早上出门摆摊的时间太早了！ 于是唐苗的作息, 不得不向着姐姐靠拢，变成每天晚上9点睡觉，早上5点半就起床。晚上九点睡觉，还是她小学时候的作息时间，万万没想到她都上高中了，竟然又一次睡得这么早。 姐姐唐芋倒是没有要求她早上一定要早起，说是将早饭做好，放在厨房，让她起床之后自己去吃，反正夏天的早饭也不怕凉——但是唐苗怎么可能让那么好吃的早饭放在厨房一个小时？怎么可能闻到厨房里的香味不从床上爬起来？ 于是唐苗只用了两天时间，就将自己的作息调整到和姐姐唐芋同步了。晚上早睡，早上早起，吃完早饭之后的时间都可以用来晨读，无论是背单词、背课文，还是记公式、做数学题，脑子都格外的清楚。 唐苗每天的睡眠时间其实是足够的，起床洗脸之后，唐苗也就清醒了，闻着香味走到厨房里，看着姐姐为她做早饭的身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砧板上摆着一盘白生生的鱼片，切得薄薄的，整整齐齐地码在盘子里，是唐芋刚刚用拇指粗的鲜活黄鳝斩头截尾剔骨后切成的鳝片。然后下锅用素油爆，荤油炒，麻油浇，直到一锅鳝片变成金黄色。 虾仁用的也是鲜活现剥的河虾，个头虽然不大，但是绝对的新鲜白嫩。唐芋起床的时间更早，她早上四点就起来了，第一件事就是将虾仁浆好，蛋清、淀粉，再加上一点点盐和一点点酒。之后唐芋才去蒸桂花糕、煮鲜芋牛奶、准备葱包烩的东西。如今上浆后的虾仁已经放置了一个多小时，变得近乎透明。 虾仁下锅清炒，颜色从透明一点点变得白嫩。一旁的锅已经沸腾了，唐芋连忙将生面条下进锅里，用汆过鳝鱼的原汁煮面，面条吸入鳝鱼的香味，麦香里又带上了一股鲜香。 面和浇头都准备妥当，倘若带汤出锅，就是杭城最长吃的虾爆鳝面。不过唐芋考虑到夏季天热，吃完一碗汤面之后一定会汗水淋漓。于是将面汤澄干净，直接在沥干的面条上拌上了浇头，一碗同样在杭城人餐桌上常常出现的虾爆鳝拌川，就大功告成了。 唐苗站在唐芋身后，已经呆呆地看了好久。她觉得最近姐姐唐芋的变化好大，原先都不怎么管她，现在宛如一个小家长。不过变化最大的，还是姐姐在厨房里的样子，她记得原先让姐姐进一次厨房，就像是要了她的命一样，现在姐姐每天在厨房里忙碌，一副很享受的样子，拿起刀勺的时候，整个人的气场都变得不一样了。 唐苗每次看到姐姐做菜的时候，都只敢静静地看着，连大气也不敢喘，有种生怕惊扰了专心的姐姐的感觉。 直到看到姐姐将虾爆鳝拌川做好，唐苗才敢上前，帮着姐姐将三碗拌川端到客厅的桌子上。 外婆年纪大了，每天早上醒的都很早，这个点和唐芋唐苗一起吃早饭完全没有问题。三个人做在桌子的三边，没有多说话，直接拿起筷子吃面。鳝汁煮出的面条柔滑不粘、有嚼劲，吸饱了鳝汁的鲜香。虾白鳝脆，油润清香，一口吃下去回味无穷。 “味道怎么样？”唐芋自己细细品尝了两口，大体上还算满意，出声询问外婆和妹妹唐苗的意见。 唐苗闷头狂吃，已经顾不上说话了，虾爆鳝拌川鲜香得让她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一并嚼着吞下去。 外婆的嘴巴挑剔得多，“还不错，但是还差点功力。虾爆鳝面、虾爆鳝拌川，最重要的都是一个火候，虾仁既要熟又要嫩，鳝片又要香又要脆，你对火候的掌握，和你外公还有些差距。” 唐芋点点头，默默地将外婆的话记在心里，她现在最感激的，就是外公花了几十年的时间，养刁了外婆的一张嘴。如今不管她做什么菜，无论是外婆常吃的老底子杭帮菜，还是外婆没吃过的唐芋做的新鲜玩意儿，外婆都能一针见血地指出唐芋的问题所在。 唐苗听到外婆的话，看到姐姐唐芋的神色，脸上浮现出惊讶的表情，她正在吃着的这碗面，已经觉得特别好吃了，没想到外婆和姐姐全都不满足。 唐芋为家人做的饭菜，每一次都是百分百地用心，使出百分百的力气，这次的虾爆鳝拌川也是如此，但是目前，她的水平也只有这么高了，想要做出让外婆百分百满意的饭菜，还需要继续努力。 一方面，唐芋想要让家人吃到最好吃的饭菜，另一方面也是她现在苦练厨艺，让外婆和唐苗品尝，等到外婆和唐苗都认可之后，她大概就可以出师，去外面开饭店了。如今练的每一道菜，以后都是要给顾客做，让顾客满意的。 唐苗心中也清楚这一点，但是她丝毫不介意当姐姐的小白鼠，她巴不得多当两年！ 早饭吃完以后，唐芋将碗收好，堆在了水槽里，拍拍妹妹唐苗的头，“一会儿记得把碗洗了，不要让外婆动手，晚上姐再给你做好吃的。” 唐苗连连点头，“知道。” 唐苗先帮着姐姐将东西一样样搬到三轮车上，看着姐姐唐芋蹬上三轮车离开之后，连忙回到厨房里，将厨房打扫地干干净净，然后坐在了客厅的桌子前。 距离上学还有很久的时间，她还能做很多事情呢。 唐苗先将昨天背诵的知识温习了一遍，发现昨天晚上背过的，今天早上依旧记得十分清楚。课程复习完之后，唐苗又小心翼翼地从柜子最下面取出来一个厚重的笔记本，翻开之后，赫然是唐芋手抄的菜谱秘籍。 姐姐唐芋最近一直在背诵这本家传菜谱，已经将整本菜谱都背熟了。不过姐姐唐芋在自己背熟之后，依旧觉得不保险，询问唐苗能不能也将整本菜谱背过记牢。 唐苗一口答应下来，“没问题。” 不是她自大，她的记忆力从小就一直比姐姐更好，姐姐能背过的东西，她一定也能背过。 果然，唐苗背起来觉得轻轻松松，每天都能背好几页，等到她觉得自己背诵的页数已经有厚厚一沓之后，就兴冲冲地去让姐姐检查成果。 姐姐唐芋检查之后，觉得十分满意，但是唐苗没想到的是，姐姐对她说，等到自己和她两个人全都能将整本菜谱记牢记熟之后，就要将手抄的菜谱全都烧掉，所以两人一定要记熟、记准，不能出任何差错。 唐苗吓了一跳，“为什么要烧掉？” 唐芋对她说道，“写在纸上的东西，别人永远可以抢走，只有记在脑子里的东西，才是永远属于自己，谁也抢不走的。” 唐苗感觉自己似懂非懂，“谁会抢啊……” 唐芋笑着摸摸她的头，“现在可能还没有人想抢，但是等大家都看到，我们家的菜谱秘籍多么厉害的时候，就保不准会有人动歪心思了。” 等到以后唐芋开了饭馆，生意蒸蒸日上，而陈俊茂发现原本在他心中迟早会收入囊中的菜谱秘籍，唐芋这辈子都不可能让他看到之后，说不准会不会想要偷、想要抢。对于陈俊茂那样的小人，唐芋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他。 “这些你不用管，你只需要在学习之余，将菜谱背过记牢就好了。”唐芋叮嘱道，“菜谱的事情不着急，千万不能影响学习。” 唐苗连连点头，“不会影响学习的。” 别的不说，只说姐姐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做的早饭晚饭各种好吃的，唐芋就觉得不好好学习的话，对不起姐姐。 . 唐芋还真的没有想错陈俊茂，陈俊茂消停了一段时间之后，如今又冒出来了。 一大早，唐芋的三轮车才骑到一半，陈俊茂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骑到唐芋自己上不去的那个陡坡的时候，陈俊茂在唐芋身后，用力地帮唐芋推了一段。唐芋既没有将东西往下搬，也没有下车，在陈俊茂的推力之下，用力蹬了两下三轮车，陡坡就爬上去了。 陈俊茂当真费了不少的力气，将唐芋推上坡之后，脑门上都是汗水，但是脸上依旧挂着笑意，“小芋，你每天爬这个坡多累啊……天天骑车三轮车摆摊，这么多东西搬进搬出的，太辛苦了。” 唐芋不理会陈俊茂，继续骑自己的三轮车，心想陈俊茂又是这一套，连哄带吓，本来唐芋只有三分辛苦，也要让他说成十分，生怕唐芋自己学厨艺、自己独立赚钱之后，菜谱秘籍就没有他的事儿了 陈俊茂跟在唐芋旁边一路小跑，竟然也没有被落下，气喘吁吁地对唐芋说道，“你这样辛苦，我实在是心疼，劝你不要摆摊，你又怎么也不肯听我的劝。我之前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我不是开了小饭店吗？我的小饭店也不做早饭。你直接将你做早饭的所有东西都放在我的店里，每天早上在店里卖早饭，我还可以帮你打个下手、干点体力活，最重要的是这些这么沉的东西，再也不用骑着三轮车搬进搬出了，你看这样是不是很好？” 唐芋扭头瞥了一眼陈俊茂，心想陈俊茂的算盘果然打得精明。上辈子能做成那么大的生意，倒也不是个蠢的。眼看着没办法阻拦自己摆摊，陈俊茂又想出了另一套办法。 唐芋冷冷地看了陈俊茂一眼，一句话点破问题的关键，“我去你的小饭店里卖早餐，那究竟算是你是老板，我给你打工呢？还是你当房东，我只每月给你交个摊位费？” 陈俊茂愣住了，没想到唐芋会说出来这样的话，脸上露出伤心的神色，轻声说道，“小芋，我们两个……还需要计算的这么清楚吗？” 唐芋说道，“不用。不用计算得那么清楚。” 陈俊茂脸上露出喜色，心想唐芋虽然最近在赌气，但是心里终究还是有他的。 不过陈俊茂唇角的笑意还没有来得及抵达眼底，就听到了唐芋语气冰冷的后半句，“因为我是绝对不可能去你的饭店里卖早点的。” 27.第27章 陈俊茂的心思, 唐芋猜测的分毫不差。 陈俊茂的小饭店开张营业的日子，比唐芋开始摆摊卖早点还要早上一天。然而唐芋刚开始摆摊的时候, 陈俊茂只字不提唐芋可以去他的小饭店里卖早点的事情, 难道是陈俊茂当初没有想到？如今刚刚想到这个主意？ 当然不是。当初陈俊茂心里根本不想让唐芋摆摊卖早点, 生怕唐芋自己学起了做菜、做好了生意，以后就不肯将家里的菜谱秘籍给他了。陈俊茂也来劝过唐芋不要摆摊了，对唐芋说不要太辛苦，挣钱养家的事情交给他就好。 当时唐芋没有听, 陈俊茂也没有执意劝阻。因为在陈俊茂心中, 唐芋这个娇生惯养，一点苦也吃不得的小姑娘，是不可能受得了摆摊卖早点的辛苦的。唐芋一定熬不住两天，就会知难而退。因此陈俊茂怎么会在那个时候提出让唐芋在他的小饭店里卖早点？他当然不会帮唐芋减轻负担，甚至恨不得天天疾风暴雨, 好让唐芋摆摊的时候越艰辛越好。 陈俊茂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唐芋竟然真的坚持下来了, 一天两天没有放弃, 十天半月也没有放弃, 如今一个多月过去了，唐芋的早点摊子生意越来越火, 卖的品种越来越多, 已经笼络住了一大批常客。 反倒是陈俊茂自己的小饭店, 一直生意平平, 虽然说也在赚钱, 但是赚到的钱和陈俊茂想象中的差距太大了，他不甘心自己每天那么辛苦，却只赚到和厂子里上班的人差不多的收入。 思来想去，自己的小饭店卫生干净，服务尽心，生意却依旧普普通通，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饭菜味道普普通通。 唐芋摆摊已经坚持了这么久，陈俊茂虽然震惊，但是也不再抱希望唐芋会知难而退了。既然唐芋无论如何都要继续摆摊，那还不如让唐芋来他的小饭店里卖早点。 一来，唐芋的早点卖的红火，也能为他的饭店聚拢人气。 二来，唐芋卖的早点里，好像有一些新鲜东西，陈俊茂怀疑是她家传下来的菜谱秘籍里的。如果唐芋来他的小饭店卖早点，依照两人的关系，唐芋总不至于避讳他，他在旁边就可以学会。说不定，两人在一起开店，他还可以学会更多菜谱秘籍里的菜。陈俊茂原本想的是，不能操之过急，以免唐芋和外婆心生警惕，在他和唐芋结婚之后，再将唐芋手里的菜谱秘籍名正言顺地要过来。但是现在他的小饭店生意不好，提前从菜谱里学上一两道菜，作为小饭店的招牌，那当然是最好的。 三来，从上次唐芋生气之后，陈俊茂就一直没有将唐芋哄好，两人没有恢复到之前甜甜蜜蜜的状态。陈俊茂也一直在琢磨，要怎么样才能哄好唐芋，如今唐芋每天拉着那么沉的东西骑三轮车摆摊，自己可以免去她的这份辛苦，绝对是雪中送炭的事，唐芋肯定感动不已。 陈俊茂万万没想到的是，唐芋竟然会拒绝，而且拒绝地如此斩钉截铁。 “为什么啊？”陈俊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唐芋说道，“因为不想占你的小便宜。” 陈俊茂连忙说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占不占便宜的，反正我的小饭店也不做早饭，给你做早饭不是正好……” 唐芋又一次打断陈俊茂的话，“更不想因为占你一点小便宜，让你以后有机会占我的大便宜。” 陈俊茂听到唐芋的话，心中耸然一惊，“小芋，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只是不想看你这么辛苦……” 唐芋嗤笑一声，“字面意思。” “我要是不想看我辛苦，就每天早上四趟，帮我来骑三轮车吧。” 陈俊茂顿时被噎住了，他有自己的生意要做，哪里能有这样的时间和精力？ 陈俊茂一咬牙，狠狠心道，“小芋，我是真的没时间，不如这样吧，我给你买个电动三轮车，这样就不用你费力气了。” 陈俊茂上辈子能将生意做的那么大，自然不是个蠢的，即使他现在也没什么钱，但也深知时间和精力才是最宝贵的，宁愿咬牙出钱，也要将最宝贵的东西要用来发展自己的事业，万万不能用来给唐芋帮忙。 对比之下，唐芋就知道自己上辈子有多么蠢了，竟然心甘情愿地去当“贤内助”，去“辅佐”陈俊茂。如今回想起来，陈俊茂哪里肯让她沾手一点生意上的事情？一直在将她和生意彻底隔绝开！ 唐芋摇头，“我们还没结婚，我是不会花你一分钱的。” “既然你不愿意帮我骑三轮车，这件事就不用提了，你去开你的饭店，我去摆我的摊。” 陈俊茂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心中想到，唐芋不花他的钱，怎么就好意思花他的时间和精力？还不如花他的钱！但是这种话，又是万万不能和唐芋说的。 唐芋的眼神轻飘飘地落在陈俊茂的脸上，“陈俊茂，我发现自己根本不认识你。对自己的妈妈不孝，对自己的对象也不愿意出一点力帮忙。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只顾着自己，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你赶紧走吧，我的生意也不图你帮忙了，最起码别在这里添乱。” 陈俊茂愕然，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明明他是来提议让唐芋去他的小饭店卖早点的，让唐芋感激他的，怎么就让唐芋认定他不愿意为对象出力了呢？ 还有上次的事情，他本来也计划的好好的，结果他在自己的妈妈面前帮唐芋撑腰，竟然被扣上了“不孝”的大帽子。 陈俊茂心中有点慌了，又是不孝、又是自私冷漠，唐芋这一个个的罪状都扣在他的身上，究竟是想干什么？ 唐芋心里都这么想他了，难道还会喜欢他？还会想和他结婚？ 陈俊茂原本以为自己和唐芋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如今却不敢这么想了。但是唐芋也没说不要和他结婚的事情，陈俊茂完全看不透唐芋的想法了。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是唐芋已经开始忙碌了，买早餐的人一圈圈地围拢过来，将陈俊茂挤了出去。 陈俊茂是个十分注重面子的人，两人间的私事，他又不好在这么多人面前提，只好灰溜溜地离开了，想着还是得尽快去唐芋家找她一趟，将“误会”都解除，重新挽回自己在唐芋心中的形象。 . 唐芋的葱包烩、桂花糕、香芋奶茶和绿豆汤，每一样卖得都特别好。 不远处包子铺老板的生意，因为包子一直物美价廉，又添上进口的豆浆机打出来的豆浆，也十分不错。 唐芋和包子铺老板两家抢了半天的生意，最近突然发现，生意竟然不用抢了——两家的客人都变多了！ 每天的早餐都不愁卖，如今是能做出来多少，就能卖出去多少，可惜无论是包子铺老板还是唐芋，都人手有限，每天能准备的早餐都是有上限的。 唐芋的顾客多了，包子铺老板的顾客也多了。唐芋很快弄明白，那些多出来的顾客，都是原先不会经过这条路，现在听说这条路上有两家的早点好吃，特地绕路过来买的！ 甚至还有年纪大的阿公阿婆，家里住很远，一大早慢慢悠悠地骑着小三轮车来买，赶着孩子们上班上学之前的点买回家，然后一家人吃的。 唐芋和包子铺老板两人都没有想到，自己和对方争抢客人的较量，竟然吸引来了更多的客人，让两家的生意都比以前更好了。 买卖是相辅相成的。卖的人多了，买的人会多，同样的，买的人多了，卖的人也会多。 没过几天，包子铺老板又一次急匆匆地跑过来找唐芋，不过这次不是来赶唐芋离开的，竟然是来找唐芋商量事情的。 “小姑娘，你看见咱们两家中间，又多出来一个卖早点的摊子了吗？我今天刚看见，也不知道是哪天来的，卖生煎的！” 唐芋要骑着三轮车在这个老地方和福华丝绸厂之间往返，那个卖生煎包的摊位，就在唐芋的必经之路上。因此唐芋在对方摆摊的第一天就注意到了，他们是从前天开始过来摆摊的。 唐芋骑着三轮车路过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个约莫四十岁的阿姨正在煎生煎包。唐芋脚上蹬三轮车的动作慢了一点，忍不住停下车扭头去看。阿姨在平底锅上抹了一层油，将生煎包褶子朝下，整整齐齐地码好，白白胖胖的生煎包一个紧挨着一个。 阿姨手中拿着有小嘴的水壶洒水，均匀地洒在生煎包的缝隙处，让水慢慢地渗到平底锅的底部。 然后盖上木头做的锅盖，煎烙二三分钟，再洒一次水……这样的动作重复两回之后，最后一次在生煎包上淋上一点油，撒上黑芝麻。 几分钟之后，沉甸甸的木头锅盖掀开，满满一锅生煎包冒出热腾腾的白气，一颗颗雪白滚圆的小包子，用铁铲铲出来的时候，五六个连在一起，下面的褶子变成了金黄色。 摆摊卖生煎包的阿姨，显然也是提前踩过点的，一眼就认出唐芋来。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碟子，将刚出锅的生煎盛了四个，往唐芋手里递，“我们也来这里摆摊了，以后多关照啊。” 唐芋愣了一下，没想到阿姨竟然会这样和她打招呼，唐芋犹豫了一下，心中好奇这家卖的生煎味道如何，于是就接了过来。 唐芋拿起筷子，夹起一只生煎，咬了一小口，热气腾腾的生煎包，底部的褶子酥脆，周边及上部稍软。皮有脆有绵，馅亦烂亦酥，嚼起来浓浓的猪肉香和香菇香。 唐芋看到，旁边还有一个大叔，正在从三轮车上往下搬桌子和椅子。桌子摆好之后，在上面放上香醋和辣椒油，让过来吃生煎的人自己调蘸碟。 虽然也是摆摊，但是这样路边有桌子有椅子，有碗筷有调料，对于顾客来将，和在店里吃早饭也差不多了。 最关键的是，这家的生煎唐芋已经亲口尝过了，味道是没得挑的。 这样的一个摊子，自然是附近唐芋和包子铺老板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但是和包子铺老板的一脸着急相比，唐芋脸上的神情十分平静，“那个卖生煎包的摊子啊，我知道。” “多一家就多一家呗，难道您又打算把他们赶走？”唐芋问道。 包子铺老板比看到唐芋来摆摊的时候，更加着急，生煎和包子十分相似，对他的生意影响肯定比葱包烩更大。论距离来讲，这个生煎摊子也比唐芋离他家包子铺更近！ 至于赶走，包子铺老板自然是想过的，但是做不到，这条马路又不是他们家的，卖生煎的两口子都长得挺壮实，包子铺老板不敢像当初赶唐芋那样和两个人说话。说了人家也不可能听。 唐芋看着急的抓耳挠腮的包子铺老板，说道，“如果您信我的话，不妨再多看一段时间。” “我觉得旁边多出一家摆摊的，甚至再多出几家摆摊的……不是坏事，是好事。” 28.第28章 唐芋的话宛如一个预言。 没过几天, 包子铺老板就发现唐芋的摊子旁边, 又新来了一家摊子, 卖的是开阳葱油拌面。一口大锅煮面，一口铁锅加热着葱油, 顾客来买的时候只需要将面条往碗里一捞, 撒上烧透的开洋，再浇上熬香的葱油。滚烫的葱油浇在面上, 发出刺啦的声响, 顿时葱香扑鼻。 顾客自己将碗端到一旁，用筷子拌匀之后，就可以开吃了。地道的开阳葱油拌面，面条有韧劲又滑爽，葱油喷香，开洋鲜美。开洋是江浙地区的吴语方言，指的是腌制晒干后的虾仁干, 一碗简单的葱油拌面, 撒上一点开洋, 顿时提鲜不少。 包子铺的老板让自己老婆偷偷去买过新来的这家葱油拌面, 尝了尝，味道很是一般。葱油拌面就像阳春面一样，是最简单的面条，但是正因为这份简单, 能真正做好的人家并不多。 不过是一家拉着两口锅在路边摆的摊子, 无论硬件水平、厨师手艺还是精心程度, 全都十分有限，因此做出来的开洋葱油拌面，也只是不难吃。 不过开洋葱油拌面的生意也十分不错，首先一直有面在锅里煮着，顾客来了捞出来一拌就能吃，不需要久等，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便宜，一两面卖三分钱，二两卖五分钱，三两面也只要七分钱。 胃口小些的姑娘，早上吃一两面就能饱了，大多数人都吃二两，偶尔才有饭量大的人早上就能吃下三两面。 五分钱就能吃饱，的确比旁边的几家都要便宜。 包子铺老板发现开洋葱油拌面味道一般之后，松了一口气，然后又发现他们家生意不错，又提起了一口气，不过又观察了几天之后，包子铺老板惊讶地发现，自己家的生意竟然还是没有受到影响，甚至还更好了。 虽然有老客人会去买旁边几家的东西吃，但是早上来买包子的新面孔更多，很多都是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现在每天早上卖出去的包子，已经比中午和晚上都要多了！ 唐芋之前说的话，包子铺老板本来还在半信半疑，现在彻底的相信了。这条路上的早餐摊子越来越多，对于他们来说不是坏事而是好事，因为住在附近的人们，甚至住得不那么近的人们，都已经知道这条路上早餐摊子多、品种多，会特意过来买了。 以前的客人只有经过这条路的，如今却增加到附近五六条街的人，都会绕路过来买早点，更不要说还有附近的好几个居民区了。 包子铺的老板，看到旁边的店铺也被人租下来了，正在粉刷墙壁，将桌椅板凳搬进去，看起来也是一副要开店卖吃的的样子，立马乐呵呵地去向隔壁打招呼，得知是早餐店之后更高兴了，主动问道，“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有的话尽管开口啊！” 隔壁开店的是一对年轻夫妻，看到长得五大三粗的包子店老板找上门来，以为是来找麻烦的，心中都是一紧。 没想到的是，包子铺老板竟然一副很高兴的样子，小夫妻仔细观察之后发现，是真的很高兴，发自内心地想要帮忙。 这对小夫妻面面相觑，心中都有同样的疑惑，旁边开了另外一家店来抢生意，包子铺老板还这么高兴……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 “嗯，背的都对。”唐芋手中没有拿着抄下来的菜谱秘籍，她自己心中早已经将菜谱秘籍背得滚瓜烂熟了，妹妹唐苗背的对不对，她一听就知道。 唐芋一边听唐苗背诵，一边将一只足有八两重的梭子蟹大壳掰开、蟹腮丢掉、斩成几块，大大的蟹钳用刀拍碎，方便入味。夏末秋初，正是梭子蟹最肥美的时候，满满的蟹黄，一掰开简直要溢出来。 平底锅热锅热油，将拍好干淀粉的梭子蟹块煎炸成金黄色，梭子蟹鲜香四溢，霸道地往鼻孔里钻。 唐芋旁边又支上一口锅，葱姜蒜煸出香味，辣酱炒出红油，煎炸好的梭子蟹块齐刷刷地下锅，然后又倒入白酒，放入年糕片，大火翻炒。 清汤沿着锅沿缓缓倒入，唐芋用让妹妹唐苗眼花缭乱的速度，又加入了白糖和其他几种调料，片刻之后，汤汁粘稠，咕嘟嘟地冒着小泡，汤汁全部收干之后，唐芋将梭子蟹炒年糕盛盘，递给妹妹唐苗，“背的不错，给你的奖励。” 唐苗背诵菜谱秘籍的速度，和唐芋差不多快，如今只剩下薄薄几页没有背过了。但是考虑到唐苗只是在学习之余的闲暇时间背一背，背诵的时间比唐芋少多了，而且妹妹唐苗根本不会做菜，唐芋自己则是一边背诵，一边尝试着做菜谱秘籍里的菜，将菜谱里的内容都转化成做菜的过程帮助记忆，这么算的话，唐芋觉得妹妹唐苗的记忆力比自己好太多了。而且可以看出来，妹妹唐苗是真的用了心的。 唐苗接过梭子蟹炒年糕，来不及拿筷子，直接用手指捏了一小块年糕扔进嘴里。梭子蟹的鲜味似乎全部被吸入年糕里，每一块年糕都变得和蟹肉一样鲜美。红色的蟹壳、金色的蟹黄、白嫩的年糕……暖融融的颜色混合在一起，让人看了就食欲大振。 三个人吃了三只八两重的肥壮梭子蟹，还有满满的半盘年糕，将肚子吃的滚圆。唐苗摸着自己的肚子，对背诵菜谱秘籍这件事有了更高的热情，姐姐唐芋刚刚对她说，如今正是吃梭子蟹的季节，等到她将整本菜谱秘籍都背过之后，再给她炒一次梭子蟹。 唐苗的手指滑过本子里还没背过的几页纸张，心想这么一点，最多五天，五天之后她一定能背过。 唐苗自信地对姐姐唐芋说了，唐芋十分爽快地说道，“行啊，五天能背过，我就五天后给你吃。绝对不会耍赖的。” 唐苗的记忆力，比唐芋估计的还要好，仅仅两天之后的早晨，唐苗就笑眯眯地告诉姐姐唐芋，“姐，你今天可以去买梭子蟹了。” “我已经全都背过了，等我晚上放学之后，一个字不落的给你背一遍。” 唐芋摆摊之后，去市场上挑选了四只鲜活的梭子蟹，掐着唐苗放学回家的时间，又烧了一大盘梭子蟹炒年糕。 然而到了唐苗该回家的时间，唐芋等到的不仅仅是妹妹唐苗，还有盛鹤年。 唐苗站在班主任盛鹤年的身后，缩着脖子，只露出半个身子，像是一只努力将头埋到自己翅膀底下的鹌鹑。 盛鹤年一张脸像是黑炭一样，目光在屋里巡视了一圈儿，没看到唐苗的外婆，于是将目光锁定在唐芋身上，清了清嗓子说道，“今天我是来家访的。” “我作为班主任，注意到唐苗同学的家庭教育环境，大概存在一点问题。唐苗同学今天在参加班长竞选，在讲台上发言的时候——” “竞选稿背到一半，竟然开始背菜谱。” 29.第29章 唐芋听到盛鹤年的话, 心中顿时咯噔一声, 眼神直直地射向妹妹唐苗，“背菜谱？你当着全班的面背菜谱了？背的是哪道菜？背出来了几句？” 唐苗早就知道自己做错了，面对姐姐唐芋的质问，眼圈一红, 深吸一口气才没有让眼泪流下来，连忙解释道, “姐你别着急，我就背出来了一句, 连十个字儿都没有！” 唐芋听到之后, 微微松了一口气，唐苗从来不会说谎, 她说背出来了不到十个字, 那就真的不到十个字, 家里的菜谱秘籍虽然宝贵，但也不是字字珠玑。前言不搭后语的十个字, 即使是厨神听了也不知道一整道菜是怎么做的。 而且听到唐苗背菜谱的, 除了盛鹤年, 就全都是高中生，对于这个小插曲，哄笑一番之后应该也不会放在心上。 不过唐芋还是阴着脸问道, “竞选班长就认认真真地竞选班长, 你为什么要背菜谱？” 唐苗一脸委屈, “姐,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提前写好了竞选班长的稿子，这两天背过了，打算上台的时候直接按照稿子来背。结果在讲台上的时候，有个地方卡住了，一时间想不起后面的那一句是什么了。我脑子里就拼命想，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背的菜谱就从脑子里冒出来了，然后一不小心我就念出来了，但是只念了几个字，我立马就意识到了不对，赶紧闭上了嘴。” 唐芋这才明白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心中彻底松了口气。原来不是妹妹唐苗故意哗众取众，只是一个小意外，这两天唐苗同时在背诵竞选稿和菜谱，脑子里一紧张，就背岔了一句。 唐芋看到妹妹唐苗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关节用力地都泛白了，连忙安慰道，“没事啊。这次当不上班长就算了。即使不是班长，作为普通同学，也可以为班级做事，为班级做贡献啊……下次班长竞选的时候，你可以继续努力。” 唐苗听到姐姐温柔的安慰，心中觉得暖暖的，她以为犯了这样的错误，姐姐唐芋一定会骂她，没想到姐姐竟然还反过来安慰她。 唐苗连忙说道，“姐，不是，我当上班长了。” 虽然在竞选的时候出了一点小意外，但是大家进入高中已经一个月了，同班同学彼此之间也有了了解。唐苗平时学习成绩好，十分乐意帮其他同学讲题，性格活泼开朗没架子，竞选时候的表现，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班上同学还是大多数人都将票投给了唐苗，于是唐苗当上了班长。 刚开学的时候，盛鹤年随手点了几个同学做临时班委，将第一次正式的竞选定在开学一个月后的时间，也是出于这个考虑。一个月的时间，足够同学之间互相熟悉了。 唐芋听到唐苗当上班长了，脸上闪过了一丝惊喜的神色。唐苗要竞选班长这件事，根本没有提前和她说过，估计是想给她一个惊喜。 唐苗也的确给了她一个惊喜，唐芋清楚地记得，上辈子的时候，妹妹唐苗可完全没有在高中竞选班长、当上班长这回事。如今已经和上辈子不同了，妹妹唐苗之后也一定会越来越好。想到妹妹唐苗可以避免上辈子的悲剧，唐芋脸上的笑意就止也止不住。 盛鹤年站在旁边，看着姐妹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对话，然后看到唐芋脸上露出了笑容！ 盛鹤年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就窜起来了，唐芋作为家长，实在是太不负责任了吧？ 他作为班主任亲自登门，说了唐苗在竞选上背菜谱的事，唐芋这个姐姐竟然还在笑？ 唐苗在这种家庭环境中成长，怪不得会出现在班长竞选上背菜谱的事情。 盛鹤年深吸一口气，对唐芋说道，“唐芋，我们都知道孟母三迁的故事，对于未成年的学生来讲，身边的环境是十分重要的。” 唐芋抬头看着盛鹤年，一时间没有理解他想说的意思，但是对于盛鹤年的话，唐芋自然是认同的，“对，盛老师说的有道理。” “孟母为了挑选邻居，都要三迁，家庭环境对于学生的影响，比外部环境要大的多。作为家长，一定要言传身教，多学习多读书。”盛鹤年冷冷地看了一眼唐苗，“即使自己做不到多学习多读书，也要为学生营造一个有利于学习和读书的环境。” “不要让其他不必要的事情，占据学生的时间。高中的课程比初中难度高很多，也繁重很多。唐苗脑子十分聪明，是个学习的好苗子，如果将所有精力都放在学习上，前途不可限量，很有可能考上本科，如果将时间和精力都耽误在其他的地方，那就实在太可惜了……” 即使唐芋刚才没有反应过来，现在听到盛鹤年的话，也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盛鹤年从唐苗在竞选的时候背出菜谱这个意外上，觉得唐苗在家里没有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时间和精力没有花在学习上，而是花在了背菜谱和做菜这些事情上。 唐芋连忙向盛鹤年解释，“盛老师说的对，这些道理我们都懂。我们平时挺注意这些的，在唐苗学习的时候，保证她学习环境的安静。以后我们会更加注意。” 盛鹤年特地到家里来说这件事，自然是认真负责、关心学生的表现，因此唐芋的语气里是透着感激的，但也对盛鹤年解释清楚了，事实并非他想象的那样，唐苗不是每天一回家就要进厨房炒菜，暑假的时候唐芋还会让唐苗帮忙，现在唐芋在生意上，根本不让唐苗插手，唐苗回家之后的时间基本都在学习。 当然，除了背诵菜谱秘籍，但是背诵菜谱秘籍，也没有占用唐苗太多时间，唐芋也一直提醒她学习是第一位的，不要耽误学习。 盛鹤年听到唐芋这样客气又官方的回答，心中自然是不信的，他扭头看了一眼唐苗，觉得也不能在唐苗面前对唐芋说话太重了——唐苗家庭情况特殊，唐芋年纪虽然不大，但就算是唐苗的家长了。 老师在学生面前，如果对家长说话太不客气，否定家长的做法，也会影响家长在学生心中的威严，不利于家长日后对学生的教育。 盛鹤年只好压住火气，对唐芋说道，“到了晚饭时间了，我该回家了，不如我们出去边走边说？” 唐芋连忙应声说好，同时说道，“盛老师您等一下——” 唐芋跑到厨房里，拿出一个干净的饭缸，手脚麻利地拨了一半刚出锅不久的梭子蟹炒年糕到饭缸里，然后将饭缸盖子扣好，端在手里，示意盛鹤年可以出门了。 “辛苦盛老师来家里跑一趟，正好刚刚做了梭子蟹炒年糕，您带回去一半，晚饭添个小菜。” 唐芋倒是没想着讨好班主任盛鹤年，送礼之类的事情，她想都没有想过。但是盛鹤年为了唐苗的事情特地跑来一趟，刚刚出锅的梭子蟹炒年糕又正摆在桌子上冒着香气，唐芋觉得应该给盛鹤年打包一半走，表示一下感激和心意。这样不贵重又常见的东西，唐芋觉得送给班主任、小领导之类的，最合适了。 唐芋关好大门，和盛鹤年并肩走出几步之后，听到盛鹤年冷冷的声音，“唐芋，在你心里，是不是只有做菜最大、吃饭最大？” “我来家访，觉得当着唐苗说话不方便，找个借口叫你出来说话，你还要装上半盘菜给我？” “这样的家庭环境，你竟然觉得没有问题？不会影响唐苗的学习？” 30.第30章 唐芋愣住了, 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诧异地看向盛鹤年。 盛鹤年也看着唐芋，眼神坦荡而坚定，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何不妥。 倘若盛鹤年不是唐苗的班主任, 她真想立马对盛鹤年说一句，在他眼里是不是只有学习最大、读书最大？ 唐芋深吸一口气, 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直视着盛鹤年的眼睛，“盛老师，我感觉您似乎对我有些误会，感觉我们有必要好好谈一谈。” 唐芋向四周看了看，迈步走向没什么人会经过的角落, 背靠着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榕树。 盛鹤年在唐芋身后跟上，说道, “好, 我也有些话想和你说。” 唐芋看着盛鹤年，“那您先说吧。” 盛鹤年没有再推脱，朝着唐芋点头, “好, 那我就直接说了。” “我知道你们家每一辈人都在做菜, 但是我觉得无论是唐苗还是你，现在都还不到着急学做菜, 着急挣钱的时候。” “这个学期唐苗是班里第一批交学费的, 一天也没有拖, 而且我看到唐苗她多了好几身新衣服。你们家饭桌上的菜，我也见过几次，差不多是左邻右舍里吃的最好的了。” “我的意思是，唐苗刚刚读高一，你也不过是刚刚高中毕业。在吃喝与穿戴上，可以节约一点，这样每个假期摆摊挣的钱，差不多就够你和唐苗两个人的学费了吧？现在国家大力发展教育，以后各行各业，都需要有知识有文化的人，我建议你也回到学校复读，这样不仅能给唐苗做个榜样，也是为了你的未来着想。” 盛鹤年说到这里，看到唐芋惊讶的神色，补充了一句，“即使你不肯回到学校读书，我也希望你不要给唐苗带来不良的影响。唐苗这个学生，我可以坦白地说，是我当老师这么多年，教过的最聪明的学生。如果唐苗因为家庭环境的缘故影响到学习，我觉得真的太可惜了。” “作为邻居，也作为老师，我建议你不要急着挣钱，还是先回到学校读书。” 唐芋听完盛鹤年的这一番话，心中的怒意消退了几分，盛鹤年虽然刚才刻薄无礼了一点，但的确是真心为妹妹唐苗和自己考虑的。 不过考虑的对不对，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盛鹤年对她，绝对是存在着先入为主的偏见的。 “盛老师，您肯一心替唐苗考虑，甚至也替我打算，我感激您的这份心意。但是您说的话，我并不能赞同。我也从两个角度说吧，一个是邻居，一个是唐苗的姐姐，姑且算作唐苗的家长。” “作为邻居，我们之前就有点误会。之前我误会盛老师是强-奸犯的事情，是我不对，我现在对盛老师道歉。本来我以为这种尴尬的误会，口头道歉会更加尴尬，我也在用实际行动表示我的歉意了。我也没有什么其他的长处，只有做菜做的味道还可以，于是给盛老师家送过几次吃的。” “但是现在看来，盛老师恐怕没有领会到我道歉的意思，对我还是有些成见。” 盛鹤年没有想到，唐芋竟然会直接将这个误会说出来，并且真的向他道歉。他有些尴尬地看着唐芋，然而唐芋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一股脑地将自己想说的话都说出来。 “比如说今天，我装半盘梭子蟹炒年糕给您，是我的一点点心意。您作为唐苗的班主任，给您送贵重的东西，想必您也不会收，送一点吃的给您，也就是个礼轻情意重的意思。您要是觉得收吃的也不合适，可以不收，如果觉得我们是邻居，你们家以往对我们家也照顾颇多，收点吃的没什么不合适的，可以高高兴兴的收下。” “不过是给您分半盘菜，您就要认定我们家的家庭环境有问题，如果是其他学生的家长这么做，您也会这么想吗？” “唐苗竞选的时候不小心背了一句菜谱，这不过是个意外。我承认唐苗最近是在背菜谱，但是也没有占用她太多的时间，我也没有看到她因此成绩下降。我不知道盛老师您脑补了些什么，假期的时候唐苗是帮着我一起摆过摊，但是自从开学之后，家里没有让唐苗干过一点活，一直让她专心学习，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也不为过。唯一帮着家里做的事情，就是每天算算账、记记账，用不了几分钟。” “我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的，唐苗已经上高中了，多少分担一些家里的事物，承担一些家里的责任，明明是一件好事。唐苗竞争班长，也是在分担班级事物，您既然不觉得学生当班长是浪费时间，在学校里的所有的时间都应该用来学习，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在家里所有的时间都应该用来学习。” “至于我自己，盛老师将我看作学生家长就可以，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暂时没有回学校复读的打算。” “每个学生的家长，都有自己的工作，不可能人人都做孟母。唐苗的同学们，家长在缫丝厂上班的，难道学生就会不好好学习，只想着去缫丝？家长在服装厂上班的，难道学生就会不好好学习，只想着去做衣服？我摆摊做生意，也只是一份工作，总不可能所有学生的家长，都去做读书相关的工作。” 唐苗一口气说完，感觉自己语气有些重了，抬头看了一眼盛鹤年的脸色，但是从他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唐苗缓和了一下语气，“我知道盛老师是好心，唐苗能遇到您这样负责任的老师，是唐苗的运气，也是我们家的运气。” “但是作为家长，我觉得最重要的是和老师好好沟通，有什么误会一定要及时解除，对吧？无论是家长，还是老师，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都是希望唐苗能够好好成长。” 盛鹤年嘴角扯出一丝笑意，点头道，“是。你说的都有道理，我觉得唐苗的家庭环境不好，是我小题大做了。” “目前来看，唐苗发展的还不错，如果以后发现唐苗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再及时交流。” 盛鹤年双手插在口袋里，默默地捏紧了口袋里的十几块钱，转身离开。 他之前竟然还想劝唐芋去复读，而且想着如果唐芋家里钱不够的话，他可以先将学费借给她。 盛鹤年自嘲地笑了笑，大概是老师当得久了，看到唐芋这个年纪的人，不由自主地就想要为他们打算。现在看来，唐芋年纪虽然小，但是心里的主意却比谁都大，的确用不着自己为她操心。 以后唐芋的事情，自己绝对不会再多一句嘴。 31.第31章 唐芋回到家以后, 唐苗满脸忐忑地问道，“姐，怎么了？盛老师和你说什么了？” 唐芋伸手摸了摸妹妹唐苗的头，将刚刚听到的盛鹤年的那一堆糟心话, 通通扔到脑子后面, 简单地对妹妹唐苗说道, “没什么, 盛老师因为你在学校不小心背了菜谱，担心我每天都让你在厨房做菜，让你背菜谱，影响你的学习, 所以过来和我谈了谈。” 妹妹唐苗顿时瞪大眼睛, “什么啊……姐！我去和盛老师解释！” 唐芋连忙说道, “不用。我都和盛老师说清楚了, 你不用再解释一遍了。” 妹妹唐苗嗯了一声，心中依旧觉得自己让姐姐唐芋受委屈了, “姐，都怪我……” “我背竞选稿的时候，想着不需要背太熟, 只需要背个大概, 我在讲台上竞选的时候自由发挥就可以了。结果站在讲台上之后，还挺紧张的, 自由发挥没有发挥出来, 倒是背的比竞选稿更熟的菜谱, 不知道怎么就从嘴边溜出来了……结果害得你被盛老师冤枉。” 唐芋连忙伸手顺了两下唐苗的毛，“没事儿没事儿啊。一点小误会，我已经和盛老师解释清楚了，这算什么被冤枉。” 唐芋之前心中升起过愤怒，但倒是真的没有被误会的委屈。要不是盛鹤年是妹妹唐苗的班主任，唐芋连解释都懒得对盛鹤年解释，随便他怎么想好了。 唐芋问向唐苗，“盛老师在学校，对学生怎么样？讲课用心吗？当班主任负责吗？” 唐苗嗯了一声，“挺好的，讲课用心，对同学们也挺负责的。隔壁班有不少同学羡慕我们，说他们班的数学老师根本是在混日子，除了将课本上的东西念一遍，什么都不干。” 唐芋听到唐苗的话，基本上放下心来，盛鹤年应该和她心中的形象比较一致，是个认真负责的好老师。 但可能就是因为当老师当得太投入了，平常在日常生活中，也总带着一股子好为人师的劲头。除了当着自己学生的老师，见到个人就想当当人家的老师，好像人人都等着他来指出一条明路似的。 如果盛鹤年不是唐苗的班主任，唐苗刚才一定会忍不住说他一句——你当老师当上瘾了吧？ 不过想想唐苗毕竟在盛鹤年班里，盛鹤年还在课余时间帮唐苗讲题，盛鹤年的爷爷奶奶对自己一家又颇多照顾……唐芋觉得也不没必要计较那么多，直接给盛鹤年盖上了“年轻不懂事，想为天下师”的戳。 唐芋叮嘱妹妹唐苗，“在学校里遇到任何事情，都可以和家里说，你要是觉得外婆年纪大了，不想让外婆担心的话，也一定要和我说。好事坏事，你告诉我们，我们才会放心。不管发生什么，家人永远都会为你着想的。” 唐苗觉得姐姐唐芋说的话，好像比平常的话更有深意，但是她也没有多想，点头答应道，“姐，我知道的。你放心吧，我现在在学校特别好。” 唐芋灵机一动，觉得可以借此机会激励一下妹妹唐芋，“在学校好好努力，只要你表现优秀了，你们班主任自然不会觉得家庭环境有问题了。” “要是你表现很差，不止是盛老师，还会有更多人会觉得是家里没有教好你。” 唐苗搂住唐芋的脖子，突然伸头亲了姐姐唐芋一口，“我肯定不会给姐姐丢人的！” 唐苗的嘴唇软嘟嘟的，唐芋一瞬间愣住了，她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唐苗亲她是什么时候了，大概是上辈子唐苗上初中的时候吧？甚至小学的时候？ 乖巧又贴心的妹妹，平平安安的在自己身边，唐芋觉得无比安心。 唐芋伸手抱了妹妹一下，又很快地松开手，“行了，快去洗手，我把菜回一下锅，赶紧吃饭了。” 唐苗哦了一声，转身去洗手，唐芋低头在厨房里忙碌，脸上有些泛红，她刚刚那么快地松开妹妹唐苗的腰，是因为她不好意思了。 她已经有太多年，没有这样亲密地表达过感情，一时间有些不习惯。 唐芋想着，还是用含蓄一些的方式表达对亲人的爱吧，拥抱亲吻贴面之类……她是真的觉得别扭，还是给妹妹和外婆多做点好吃的比较实在。刚刚抱住妹妹唐苗的腰的时候，唐芋吓了一跳，唐苗的腰也太细了，她都能摸到上面一根根的肋骨了！ 如今唐苗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学习还辛苦，一定得好好补补。 盛鹤年没有收唐芋盛在饭缸里的半盘菜，唐芋一起倒在锅里加热之后，又变成了满满一大盘，端上了桌。 四只梭子蟹，唐芋和外婆每人吃了不到一只，两只多都是唐苗吃下肚的，年糕也是唐苗消灭了大半，米饭吃完一碗，又添了一碗。 晚饭之后，唐苗坚持要去厨房刷碗，唐芋透过厨房的门，看到唐苗的背影，感慨道，“小苗最近长个真快，现在都比我高了。” 唐苗身上穿着的裤子，是外婆前一阵刚刚做的，做的时候特意留长了裤脚，如今长度却已经变得刚刚好，甚至马上就要短了。 按理说唐苗已经高一了，应该过了女生长个子最快的阶段，估计是去年营养一直不太够，最近吃的好了，又开始猛长。唐芋感觉一阵心疼，下决心一定要给妹妹唐苗好好补补。 “真羡慕妹妹，估计以后能比我高不少呢……”唐芋对外婆说道。 妹妹唐苗的身材，和唐芋一点也不像。唐芋早就不长个了，身高刚刚一米六，小手小脚，属于娇小玲珑的身材，好在比例很好，腿长比身高刚好是黄金比例。 妹妹唐苗现在已经165厘米了，在南方姑娘里，已经算高个了，还有不停长高的趋势，唐芋估计没准能长到将近一米七。而且妹妹唐苗是腿长胳膊长，手大脚大，都说长个先长脚，唐芋看着妹妹一双脚的大小，就觉得她个子肯定矮不了。 唐芋的外婆听到唐芋的话，眼皮低垂，然后又抬起来看着唐芋笑道，“唉，当初是你名字没有取好。” “小苗，小苗，一听就是能抽条长得很高的。” “你这个小芋，一听就是圆滚滚的一个小圆球。” “你现在只是矮，好在还是瘦溜溜的，心里偷着乐去吧。” 唐芋瞪了外婆一眼，“我怎么记得我和妹妹的名字，当初就是外婆你取的？” 外婆笑着点头，“对啊，看我取得多贴切。” . 十月初，杭城的白天的温度依旧只能穿暖袖，但是一早一晚也有了凉意，提醒人们确实早已步入了秋天。 唐芋如今每天早上出门摆摊，都要穿上一件长袖外套，等到太阳彻底出来了再将外套脱掉。 早上一冷，唐芋煮的香芋奶茶也不必提前晾凉了，煮好之后直接搬上三轮车去摆摊，热热的香芋奶茶，可以买到之后自己再额外加糖，细腻的白砂糖一下子就会融化在暖洋洋的奶茶里，秋天的早晨喝上这么一杯真是惬意。 唐芋如今每天差不多刚一出摊，在福华丝绸厂门口，香芋奶茶就被抢购一空，只剩下一碗给小厂长留着。 其他的工人也对唐芋提过，能不能自己也给定金，每天早上也给自己留一杯。唐芋思考了一下还是拒绝了，人人都要这样定的话，她实在是不好操作，别的不说，她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多的碗。 之前答应小厂长，也是唐芋没有多想，就开了这个不好的先例。好在工人们被拒绝之后，倒是没有什么意见，毕竟享有特权的是他们小厂长，他们早就习惯了，自己能和厂长一个待遇吗？根本没有想到唐芋区别对待顾客上面，唐芋庆幸地松了一口气。 除了小厂长之外，其实唐芋每天还都偷偷留了一碗，是留给报社上班的王春玲的。 唐芋每天的香芋奶茶在福华丝绸厂门口就能卖完，王春玲知道唐芋早上在来老地方卖早点之前，竟然还会去另外一个地方卖，而且在那里还多了一种香芋奶茶，顿时就被勾起了好奇心。 有一天特地起了一个大早，绕路去买唐芋的香芋奶茶，结果喝了一次之后，就惦记上了，连着好几天绕路去买。有一天虽然绕路去了，但还是去晚了一点，香芋奶茶已经卖光了，王春玲那叫一个委屈，唐芋看着她的表情，感觉她都快要哭了。 第二天，王春玲又来了，还对唐芋说道，昨天她不仅仅没有喝到香芋奶茶，还因为迟到，被扣了这个月全勤。 唐芋看着她委屈巴巴的样子，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了，“你有没有保温杯？” 王春玲没反应过来，说道，“有啊……” 唐芋说道，“保温杯拿过来，我以后每天给你留一杯。你也不用绕路了，直接在老地方买就行了。” 给小厂长留，就是在福华丝绸厂门口，但是要给王春玲留的话，唐芋中间还得骑一段三轮车。香芋牛奶放在碗里的话，肯定是要洒出来的，放在锅底的话，其他顾客又肯定要买走最后一碗。 唐芋自己是没有保温杯的，不过王春玲有的话，她就可以每天用保温杯给王春玲留一杯了。 王春玲明白唐芋的意思之后，一双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好好好，保温杯有的是！我明天拿两个保温杯过来，这样就可以轮换着用了！” . 王春玲想的没错，的确两个保温杯轮换着更加方便。早上，王春玲从唐芋手中接过盛着满满的香芋奶茶的保温杯，放在随身的斜挎包里，又递给唐芋一个洗干净的空保温杯，这是昨天她用来喝过奶茶的，明天早上唐芋再用这个杯子给她盛满热热的香芋奶茶。 早上坐在办公室里，喝上这么一杯，整个人都醒过来了，不知道多舒服。 王春玲的保温杯，提醒了唐芋，她也去商场里给唐苗买了一个淡蓝色的保温杯。唐芋和外婆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家里的，可以随时喝到热水，妹妹唐苗在学校一整天，现在天气渐凉，还用瓶子装冷水可不行。 尤其是唐苗已经来月经了，每个月来月经的日子，更是不能喝冷水。 唐苗收到保温杯的时候，高兴地差点没蹦起来，将保温杯拿在手里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姐，你给我买的这个真好看。” 不过唐苗拿到保温杯后，也很少用来装热水，每天早上都装上满满的一杯香芋牛奶去上学，还要再加上一大勺糖。 唐芋都在心里琢磨，等到手头再稍微宽裕一点了，再给唐苗买一只保温杯，让她拿着两只保温杯去学校。一杯装香芋牛奶，一杯装温水。香芋牛奶那么甜，根本不解渴，补充水分还是得靠喝水。 秋天正是贴秋膘的时候，唐芋想着办法给唐苗补身体，餐桌上基本上顿顿都有肉。 今天唐芋烧的是麻栗果儿烧肉。麻栗果儿也是老底子杭城人的叫法，其实就是野生的圆板栗，个头小小的那种，一个个又小巧又可爱。 栗子烧肉是名菜，但是杭城人更喜欢用来烧肉的，还是野生的麻栗果儿，麻栗果儿更为糯甜香脆，用来烧肉更加美味。五分肥五分瘦的方方正正的猪肉，配上金黄的麻栗果儿，麻栗果儿的甜糯，猪肉的咸香，不仅好吃，而且色泽金亮好看。 唐苗也听说了之前外婆对于姐姐和她的身材正好和名字相称的玩笑，用筷子夹起一颗小小的麻栗果儿，在姐姐唐芋面前晃，“姐，我感觉唐芋这个名字，还是不够形象，你应该叫……” “唐麻栗果儿！” 唐苗笑得前仰后合，外婆在旁边也跟着笑起来。 唐芋狠狠瞪了妹妹唐苗一眼，“你明天的排骨莲藕汤，没有了！” 32.加更求票 第二天, 唐苗放学回家之后, 立马冲向厨房，“姐！今天晚上吃什么？” 唐苗觉得姐姐昨天一定是吓唬她的，难道真的会因为她一句话，今天就不给她做好吃的了？姐姐唐芋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唐芋站在厨房里，对着妹妹唐苗勾起唇角, “今天全都是素菜。” 唐苗愣了一下, 依旧对姐姐唐芋的话半信半疑, “全都是素菜？” 唐苗每天活动量大，动脑量也大, 又还在长身体，正是无肉不欢的年纪, 最爱的都是高热量的食物。听到全都是素菜之后, 心里既失望, 又不想相信，走进厨房想掀开锅盖看一看。 唐芋直接将锅盖大大方方地掀开，盛出里面的菱角烧豆腐。白嫩嫩的豆腐、白生生的菱角, 青红椒让整盘菜的颜色变得丰富起来, 酱汁与红油调出的红色让人看了更食欲大开, 但是唐苗还是一眼就能看清楚——整盘菜里一个肉星也没有！ 等到唐芋将第二盘菜盛出锅的时候，唐苗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姐！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不给我吃肉的！这不就是糖醋排——” 唐芋将盘子端到妹妹唐苗的眼皮底下, 好让她看清楚, 果然唐苗瞪大了眼睛, 将没有说完的糖醋排骨的最后一个字咽下去了，脸上浮现出彻底失望的深情，“这是糖醋什么？糖醋藕？” 唐芋脸上露出微笑，“对啊，糖醋藕排。现在秋天，正是吃菱角和藕的季节，一年里属这个时节的菱角和藕最好吃，错过了又要等一年呢。” 唐苗闷闷不乐地坐在饭桌旁，心中已经后悔死自己昨天一时的口舌之快了。以后她得罪谁，也不敢得罪自己的姐姐了，果然掌勺的人最大。 至于唐芋说的什么正值时令，错过又要等一年，唐苗是体会不到的。唐苗正处在只喜欢吃肉的年纪，爱吃各种各样的肉，猪牛羊、鸡鸭鱼，甚至一盘韭菜炒苍蝇头中的每一粒螺蛳。至于瓜果蔬菜，什么季节滋味最好，她是完全不在意的。 唐芋在唐苗这个年纪的时候，也从来不曾注意时令，直到上辈子疲于奔命，常常不知不觉地就错过时令菜蔬，偶然吃到正值时令的某样蔬菜的时候，心中猛地颤动一下。 唐芋还记得小时候住在乡下，河里有很多野生的菱角。外公带着她亲手采过，划着小船在小河里慢慢晃悠，看到菱叶就拎起来，将下面的菱角摘下来放在篮子里。小小的四角菱，刚采上来时是粉嫩的红色，里面是雪白的菱角，剥开皮后直接可以生吃，又脆又甜。 幼时的那些年，唐芋已经有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但是还记得每到江南的菱角季节，家里就有吃不完的菱角。 菱角虽然也做菜，但是更多的时候都当做零食吃。木盆里盛上多半盆水，将几斤的菱角一股脑地倒进去，嫩菱会浮在水面上，老菱则会沉在水底。漂出来的嫩菱随手就吃掉了，老的煮出来，慢慢的剥着吃，粉粉的、糯糯的，有点像栗子，但是比栗子更加经吃，唐芋记得她小时候可以一直从晚饭后吃到睡觉。 唐芋今天傍晚回家的时候，看到街角有人在卖菱，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板车上架着一个大桶，对着夕阳里匆匆而过的行人放声吆喝，“角老菱讴！老菱卖讴！”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乡音，一下子就将唐芋拉回到上辈子无忧无虑的时候，唐芋明明早已买好今晚要吃的菜，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下来，称了好几斤菱角，又重新折返到市场上切了一块豆腐回家。 回到家后，将豆腐和菱先烫过，把菱外面的一层薄衣搓掉。煸过葱姜末，菱角下锅炒，加水加盐，点上一点酱油，煮一会儿再下豆腐，焖煮到只剩下浅浅一点汤。 菱角烧豆腐里的豆腐，用的是南豆腐，既不像北豆腐那么结实，又不像豆腐脑那么软嫩，介于两者之间的南豆腐，颤颤巍巍却带点筋骨，可以不费力地用筷子夹起，然而吃进嘴里又根本不用咀嚼，入口即化，和粉粉糯糯的菱角正是绝配。 菱角烧豆腐虽然是家常菜，但是家里的菜谱秘籍里也写过，特地强调要先将嫩豆腐挂上一层生粉，静置一段时间后再撒上一层，让表面均附上生粉。唐芋这样精细地做，做出来的豆腐表皮更为软糯有嚼劲，豆腐也依旧细嫩，果然比唐芋以前做出来的都更加好吃。 唐苗坐在餐桌旁的时候，心情还十分低落，但是将第一口菱角烧豆腐吃进嘴里的时候，顿时就瞪大了眼睛。细细咀嚼半天之后，唐苗舍得才将菜咽下去，“姐！你烧的素菜，为什么也这么好吃！” 唐芋笑而不语，眼神又看向另外一盘菜。唐苗连忙将筷子伸向旁边的糖醋藕排。糖醋藕排一眼看去，长得和糖醋排骨几乎一样，因此唐苗刚刚才会认错。不过唐苗没有想到的是，糖醋藕排不仅仅看着像糖醋排骨，吃起来也像糖醋排骨。 蒸到半熟的藕排，再裹上面粉一起炸，软硬厚薄适中，口感上保持了排骨的脆感，又没有排骨的硬度。 唐苗一连吃了好几块，才强迫自己暂时放下筷子，对姐姐唐芋说道，“姐！素菜都能做出荤菜的味道来，我看我们家以后根本不用买肉了！” 33.第33章 唐芋本来以为唐苗只是随口一说, 没想到的是, 晚饭之后，唐苗竟然认认真真地对着姐姐唐芋计算了一番，家里的肉菜全都换成蔬菜之后，每个月能够剩下多少钱。 唐芋哭笑不得，摸了摸妹妹的头发, “傻丫头, 即使素菜做得味道再像肉菜, 营养也和肉菜不一样啊。” “钱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你姐姐我会赚钱的, 你还小呢，只要好好学习就行了。” 唐芋伸手拍了拍妹妹唐苗的后脑勺, 说起来, 妹妹唐苗的发质也和她很不一样, 妹妹唐苗的头发又黑又硬，她自己的头发则特别软，也没有唐苗那么黑, 阳光下泛着一点点红色。 要不是唐芋知道自己身体健康, 每天都吃得营养足够, 无论是看身材还是看发质，需要补身体的那个人都是她自己而不是唐苗。 唐苗皱了皱鼻子, 对于姐姐唐芋总是摸她的头这件事十分不满, “我哪里小了, 我只比你小三岁。” 唐芋在心里默默想到, 论起心理年龄的话，唐苗比她小的可就不止三岁了，她笑了笑， “三岁还不多吗？什么时候你把这三岁追上了，什么时候我就承认你不小了。” 唐苗瞪眼，“你这是耍赖。” 唐芋又伸手摸了一下唐苗的头发，妹妹唐苗越是不想让她摸，她就越喜欢逗她，而且唐苗的头发特别滑，头发每天都洗，也不爱出油，摸着特别舒服。 唐芋正色道，“再等三年吧，三年之后你成人了，就不算小孩子了。” 毕竟他们父母已经不在了，外婆又年事渐高，唐芋虽然愿意一辈子疼宠着妹妹，但是心里也知道尽快让唐苗长大成熟，才是真正地对她好。 . 金秋十月，天气一日比一日凉爽。 唐芋摆摊的时候再也不用忍受酷暑，脸上的口罩也从防晒，渐渐变成了早上防风。 福华丝绸厂上班的时间，由夏令时改成了冬令时，白班和夜班的时间全都向后推迟了半个小时。相应地，唐芋出门摆摊的时间也延后了半个小时。 刚刚改时间的时候，唐芋觉得早上的时间一下子变得充裕了，每天可以晚起半个小时，特别舒服。然而这种悠闲的感觉，两天之后就没有了。 天一天比一天亮的晚，即使现在能晚起半个小时，但还是比夏天起床艰难的多。唐芋的解决办法简单粗暴——早睡，晚上足足睡够九个小时，第二天早上自然天不亮就睡不着了。 唐苗对于姐姐唐芋的睡觉时间十分无奈，“姐，你这已经不是小学生的作息了，你这是托儿所的作息。” 唐芋早上摆摊的街道，如今差不多已经成了早点一条街，甜的、咸的、干的、湿的、荤的、素的……基本上只要能想到的早点，在这条街上都能找到。每两个路口之间短短的一段距离，就能有四五个摊子。 唐芋打听过了——其实是包子铺的老板打听之后，主动告诉了唐芋——来这边摆摊的，除了零星几家新来做生意卖早点的，其他的摊子都是从别的地方挪到这里来的。 原先的地方生意不好，听说这边卖早点生意好、顾客多，于是就将摊子摆到了这里来。甚至还有一家是在别的地方有店铺的，店铺生意太差，眼看着就要关门，死马当活马医地拉着店里的锅碗瓢盆来这边摆摊，竟然生意还真不错，虽然摆摊辛苦了一点，但也算是将生意救活了。 包子铺老板一脸兴奋地对唐芋说道，“咱们这条街上是真红火，摆摊的越多，过来买东西的顾客越多，买东西的顾客越多，摆摊的越多……这不就是良性循环嘛！还真像你说的那样，多来一些摆摊的，是好事儿！” 唐芋看到包子铺老板咧着嘴笑的脸，不得不给他泼冷水，“这个良性循环是有头的，能增加的顾客是有限的，现在在附近住的、在附近上班的，差不多都知道我们这条街了，离得特别远的人，也很少有人会特地赶过来。” “顾客人数是有上限的，但是过来摆摊的还在增加，这么一来，以后竞争就会越来越激烈了，每多一家摊子，其他摊子上的客人就会被分走一点。” 包子铺老板脸上的笑顿时定格住了，一脸紧张地问道，“那怎么办？” 唐芋耸耸肩，“还能怎么办……就是这样动态平衡的过程啊。等到摊子足够多了，大家发现在这里摆摊和其他地方摆摊差不多，自然也就不再有人涌进来了。” “那样的话，还怎么多挣钱？”包子铺老板两条浓黑的眉毛拧起来。 “东西好吃，顾客都愿意买，生意自然会好。”唐芋思索了一下，对包子铺老板说道，“现在和以前相比……嗯……以前是顾客少，顾客的选择也少，即使东西做的不那么好吃，摆摊也能赚点小钱。” “现在是顾客多，顾客的选择也多，东西做的好吃，能赚到比以前多几倍的钱，但是东西做的不好吃，可能一个顾客也没有，大家都去买别人家的了。” 说不上绝对的谁优谁劣，但唐芋当然是喜欢现在的情况——毕竟她卖的早点是最好吃的，每天早上都是她的摊子面前排队的人最多！ 唐芋看着账本上越来越多的盈余，还有家中抽屉里存下的越来越多的钱，心中感觉无比的踏实。 等到攒下来的钱再多一点的时候，唐芋准备存在银行里。虽然说八十年代治安不错，普通人家的贫富差距还不是很大，做贼的、惦记别人家钱的人都不多，但是唐芋还是觉得钱都放在家里不安全。 虽然说这一点钱，唐芋以十几年后的眼光来看，就是一点零花钱的数额，但是放在现在，也算是一笔不太小的积蓄了。 论起月光族，八十年代的月光族人数，绝对不比十几年后少，八十年代虽然没有信用卡，但也有不少人每个月都花下个月的钱——几个关系好的朋友，或者几户挨着的邻居，在不同的厂子里上班，每个月发工资的时间都不一样。这家月初发了工资，先去这家借钱花，等到自己月中发了工资，再将钱还上，同时借钱给月初发了工资的、钱已经花完了的朋友…… 每个月都互相借这么一圈儿，其实和用信用卡没有区别。 唐芋能攒下点钱来，虽然数额不大，但已经算是比较厉害的了。 唐芋计划着钱攒够之后，就去找个合适的店面租下来，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再摆摊两三个月，钱就能攒够了。 可惜唐芋的计划虽然好，但是赶不上变化快。 早点一条街初具规模没有多久，一天早上，天色才蒙蒙亮，一辆大卡车就开进了中山南路。 卡车开的很慢，跟在卡车旁边的，还有不少骑自行车的人，身上都穿着制服，高声喊道，“哪儿来的啊！” “不该在这儿卖啊！” 街口摆摊的几家，还没回过神来，摊子上准备好的早点，锅碗瓢盆煤饼炉，就被三下五除二地扔到卡车上了。 有的都懒得往卡车上扔，直接把摊子上的东西一卸，往边上一扔，不管摆摊的人如何哀求，直接就将人轰走了。 唐芋远远地看见那边的动静，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将东西在三轮车上收好，骑上三轮车拼命往前跑。 这是城管啊！ 唐芋一边飞快地蹬车，一边沿路高喊，“城管来啦！大家赶紧跑啊！” 前面的摆摊的人们听到唐芋的声音，纷纷愣住，不过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也一边收拾东西撤退，一边和唐芋一起喊道，“市容监察大队的来啦！” 34.第34章 唐芋头也不敢回，拼命骑着三轮车跑回了自己家里, 将三轮车上所有摆摊的东西都卸厨房里, 然后将三轮车在自己家的老平房后面放好。 虽然理智上知道城管顾不上追着她跑, 都忙着整治那些被抓住的小贩, 更不可能一路跟着她回家，但是唐芋还是做完这些事情才安心。 外婆看到唐芋刚摆摊就回来了, 纳闷地问道, “怎么了？” 外面天气挺好的, 不刮风不下雨，唐芋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外婆略带紧张地看着唐芋,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 唐芋摇头, “没有，是我刚摆好摊，城管……不……那个什么市容督查大队的来了，将街边所有摆摊的都轰走了, 我远远地看到, 赶紧收拾东西骑着三轮回来了。” 外婆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紧张了，连忙伸手拉住唐芋，在她身上左看右看，“碰见市容督查大队了？有没有磕到碰到？” “外婆忘了嘱咐你, 要是碰到市容督查大队的, 东西不用管, 锅碗瓢盆三轮车都值不了几个钱, 自己赶紧跑, 一定要赶紧躲得远远的。” “虽然说市容督查大队不会打人，但是你一个小姑娘，要是推一把搡一把，你也受不了。他们又要掀摊子，东西乱扔，磕到碰到都不是闹着玩儿的。” 唐芋连忙对外婆说，“我没事儿，他们离我还有好远的距离，我就骑上三轮车跑了。” 外婆这才松了口气，又拉着唐芋叮嘱了半天。 唐芋一一应下，无论是今天看到的，还是外婆说的，都让唐芋得出一个结论，现在的市容督查大队可没有十几年后的城管那么“温柔”。 虽然上辈子的城管也是频频被吐槽，但是毫无疑问的，从城管的前身市容督查大队，到城管出现，城管的执法肯定是一年比一年规范的。 如今市容督查大队的做法，如果放在十几年后，完全就是胡乱执法、野蛮执法。不过现在还没什么人意识到市容督查大队的做法不妥，更没有什么维权意识。 唐芋的外婆都说，“不管不行啊，现在街头摆摊做买卖的越来越多了，有谋生活的，也有上班挣钱不少但下了班还想摆摊再多赚钱的。现在户籍制度的也越来越松了，光说进程的农村人，就不知道有多少，看着有人摆摊挣钱了，也跟着一起去练摊。” “真是实实在在卖东西的，倒也就算了……好多都是假的，卖的皮鞋，根本就是纸煳的！上面上层漆而已！进价几元钱的东西，一出手就是几倍十几倍的利润！” “这还算好的，有些电器更吓人，一用就漏电冒火……那些都是摆摊的马路，你是没见过，本来路就不宽，摆摊的一多，全都堵死了，再加上乱扔垃圾、乱写乱画，路口的扩音器响的哦，住在旁边的人是真受罪。” 外婆说的这些，唐芋现在每天三点一线，还真没有注意过，但是仔细回忆一下小时候，的确有这样的印象。 唐芋今天被吓得不清，对外婆说道，“那执法也不能这么硬来啊……” 外婆纳闷道，“不硬来怎么办？有商有量的，管什么用啊？最开始是骑自行车执法，但是不方便没收物品，摆摊的都屡次被说也不走，后来就只能没收秤。” “再后来就一个队伍带一辆卡车，喊上两句东西就给弄到卡车上去了。有时候是把车一卸，往边上一扔，收破烂的一来就给收走了。” 说到这里，外婆又一次叮嘱唐芋，“所以不要心疼东西，东西不值钱，你人不要磕着碰着就好了。” 但是外婆也有点纳闷，“你们摆摊卖早点，不是规规矩矩的呀？管到你们头上，倒是有点冤枉了。不过你一个小姑娘，千万别和人家对着干，以后换个地方摆摊吧。” 唐芋连声答应，心中有些焦急，今天是不让摆摊了，那明天呢？后天呢？以后还能摆吗？还是她以后不得不换个地方了？ 第二天早上，唐芋不敢骑着三轮车去摆摊了，直接自己走路去了摆摊的地方，打算先看看是什么情况。 情况比唐芋想象的更要糟糕，早上已经有市容检查队的人在这边晃悠，这还不要紧，最重要的是，唐芋走到包子铺，和包子铺老板聊天的时候，包子铺老板皱着眉头告诉唐芋，“听说正在全市大检查。” “全市大整理，各种摆摊的，全都要管，不管哪个大小马路，一律不让摆摊。” 35.第35章 包子铺老板发愁, 愁的不过是整条街道都不让摆摊卖东西了，自然又剩下了他家一家铺子孤零零地开着。 这么一来，之前那么多从附近特地赶过来买早饭的顾客, 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他家的生意又要恢复到从前, 以前早上能卖多少包子, 以后早上就还能卖多少。 经历过最近一段时间早餐的红火，让包子铺老板再回到从前，他显然是千不愿万不愿的, 每天要少赚很多钱呢！日积月累下来，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 但是如果包子铺老板的发愁有三分, 唐芋的发愁就有十分，包子铺老板是早上的生意受到了影响，好歹还有中午和晚上的生意。唐芋现在这是根本不能摆摊了！每天完全没有进项！ 看市容督查大队如今的架势, 恐怕是要好好整治一番, 这种全市的大整治, 想必时间是短不了的。昨天几家挨着路口的，跑得慢的摊子，车上的东西全都被弄到卡车上，甚至是掀翻在地了。今天街道上空空荡荡，一家摆摊的都没有, 显然是没有人赶在风口浪尖再来摆摊。 唐芋胆子小, 见到昨天的情况之后, 更是不敢出来摆摊了。 这种整治, 如果是一天两天、三天五天，唐芋自然可以先休息一下，但是唐芋估计着时间肯定短不了，这样的话，休息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不能做生意挣钱，唐芋心中慌慌的，总得有个办法啊。 在外婆面前，唐芋还要摆出一副轻松的样子，以免让外婆担心。等到妹妹唐苗下午放学回家之后，唐芋才找到人商量。 唐芋盛上热气腾腾的白米饭，还有香香甜甜的桂花糕，放在盘子里，端了上来——桂花糕还是昨天早上蒸好了但是没能摆摊卖出去而剩下的，昨天吃了一顿没有吃完，今天晚上继续吃。 大碗里盛着热气腾腾的莲藕排骨汤，秋天也正是吃莲藕的好时节。排骨与莲藕一起炖制，口味浓郁，莲藕软糯，清爽不油腻。 如今天气渐渐转冷，喝上一碗热乎乎的汤，又是暖身、又是开胃，很是适合。唐芋今天下午用刚采下不久的藕和新鲜的仔排清水慢炖了很久，莲藕被熬煮得软酥，仔排肉香扑鼻，清淡爽口的汤没有加入过多的调料，只加入一点点盐调味，滋味就十分鲜美。 连着两天没有摆摊，唐芋也没什么事情做，只能将精力都花在煮饭上。 唐苗连着喝了一碗半的汤，依旧毫不影响她吃饭吃菜的好胃口。今天唐芋去平时摆摊的附近几条街上都转了一圈儿，打听了一圈儿，却没有打听出来什么有用的消息，人人都不知道这个市容督查，究竟什么时候能结束。唐苗在学校里留心了一下，却听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市容督查的阵仗这么大，唐苗的同学家长里，也有在相应政府部门上班的，唐苗对姐姐汇报自己听到的消息，“情况不乐观，说是至少得好几个月。现在刚刚秋天，一直到春节前，这都是重点任务。” “而且整治的目的，就是不让小商小贩胡乱摆摊。所以花几个月时间整治好了，肯定也不可能立马就又摆摊没人管啊，那样不是白整治的吗？” 唐芋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一沉，这样的话看起来摆摊是真的不行了，得考虑其他的出路。 唐芋心中也知道，她这样摆摊，其实是有些不妥的，相当于打个擦边球。就算是十几年后，摆摊这种事情，也没有完全杜绝。早点摊子的存在是因为市民有需求，大家需要顺路买个早点，但是如果说完全不违规，确实也不是的。因此带来的占路问题，交通拥堵问题，也确实是存在。 唐芋自己注意过这些，摆摊选在人行道上，也不是容易堵的主干道。她自己做的东西，卫生更是有保障，无论是夏天还是冬天，口罩从来没有从脸上摘下来过。但是其他的早点摊子，她也的确不能保证，免不了有一两个卫生有问题的。 整治这件事，当然是没错的……唐芋自己也没有想摆摊一辈子，她想的是尽快攒够钱，去开自己的小饭店。 可是问题出就出在，她现在根本没有攒够钱啊！ 不能摆摊，意味着不能攒钱，不能攒钱，那就一直不能开自己的店！ 唐苗对唐芋说道，“今天我去老师办公室抱作业本的时候，听到老师们也都在讨论这个。盛老师和其他的老师说，这次动静特别大，没有个一年半载的肯定不行，而且可以随便摆摊的日子，以后是再也没有了。” 唐苗说道，“虽然我不知道盛老师是怎么知道的，但是我听他的语气，十分确定的样子。感觉盛老师不是那种随便说话的人，他说出来的话，一般都是可信的。” 唐芋深吸一口气，完全直视现在的局面，对唐苗说道，“先好好吃饭。” “吃完饭之后，我们好好商量一下，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赚钱的办法。” “办法一定是有的，只是我们还没想到。” 36.第36章 唐苗对姐姐唐芋分析道, “怎样继续做生意, 其实可以拆成两个问题。一个是在哪里做, 一个是在哪里卖。” “之前姐姐你是在家里做桂花糕和鲜芋牛奶这些，在马路边上做葱包烩，然后在马路边上卖。现在的问题呢, 是马路边上不让卖了。做还是可以继续在家里做的, 这个没有问题。” 唐芋静静地看着唐苗，等着她后面的话。 唐苗继续说道, “姐，我们将所有的可能性都想一遍。做吃的, 可以在我们家，可以在顾客家，可以另外找地方。” “卖吃的, 也可以在我们家，可以在顾客家，可以另外找地方。” “另外找的地方, 无非就是路边摆摊, 或者开店铺、开饭店。” 唐芋说道，“路边摆摊现在不能摆了, 开店铺、开饭店也不行, 我们没有钱。” 唐苗嗯了一声，“那这个选项就划掉, 剩下的我们可以组合一下。” “第一种, 在顾客家做, 在顾客家卖，这就是上门去烧菜，当初外公就是这样的，姐你要不然也这样？现在你烧菜也挺好吃的，像外公那样去去人家家里帮人准备请客啊、结婚啊这样的酒席？” 唐芋摇头，“我不行，准备酒席的话，我水平还不够。”唐芋虽然现在有几道拿手菜，也在不断地练习新菜，但是自己独立操持好几桌的酒席，有荤有素、有甜有咸、有热菜有冷盘还要有汤……她还远远不行。 而且这样的酒席，显然不是一个人就能完成的，唐芋的外公做的是掌勺的主厨，下面还有很多小工为他做切菜、配菜之类的杂事，准备一些简单的菜肴。 依照唐芋如今的年纪和厨艺，哪里能做主厨？哪里会有人愿意给她打下手？请客办酒席的人更不可能请她了。 算起来，当初给外公打下手的那些小厨师，如今都有很多人当上了独当一面的主厨吧…… 唐苗见姐姐唐芋说这种不可能，继续说道，“第二种，在我们家做，在我们家卖。让顾客登门，直接在我们家吃饭？” 唐苗说完之后，脸上就浮现出了困惑的神色，“但是这种，没有听说过啊……应该不行吧……” 唐芋倒是对于这种模式并不陌生，“这就是私房菜啊。” 但是她现在的实力依旧不够，开私房菜馆比开饭店更难，饭店开在路边上，招牌一挂就能吸引顾客，私房菜馆却一定要味道足够好，才能口口相传。因此很少有名不见经传的厨师，上来就自己开私房菜馆的，唐芋听说过的，更多的都是曾经在哪个星级酒店的主厨，辞职之后自己开私房菜馆。 唐芋摇头，“这个比像外公那样置办酒席更难，我做不了。” 妹妹唐苗继续说道，“在顾客家做，在我们家卖，这种模式就更不可能了。那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在我们家做，去顾客家卖。” 唐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我们家做，顾客家卖……”难道她要做好饭菜之后，挨家挨户去敲门推销？ 认真思考了片刻之后，唐芋猛地一拍脑门，“这不就是外卖吗？” . 唐芋思来想去，别的路子都已经被堵死了，只剩下外卖这一条路还勉强走得通。但是在八十年代送外卖？ 各种条件都太不成熟了……没有种类繁多的外卖APP，人们在家自己烧饭，上班带饭或者吃食堂，都没有叫外卖的习惯。 大小饭店也很少有开展外卖业务的，原因不止一个，如今下馆子还是一件比较奢侈的事情，人们难得在饭店里吃一顿饭，自然更愿意在饭店里面用餐，而不是在自己家里吃。 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如今电话还没有完全普及。 虽然说从五十年代开始，人们对于共产主义社会的美好想象就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但是唐芋家如今依旧住在老平房里，唐芋自己家里也是没有电话的。 家用电话真正在家家户户中普及，得是九十年代初的事情了，如今家里拥有电话的人数，唐芋估计也就一半左右。 不过唐芋思索了一下，认为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家里有电话，也算是经济实力的一种体现，有电话的人群和愿意点外卖的人群，应该比较重合。唐芋没有那么贪心，家里没有电话的人们，暂且可以不去管他们。 钱只要能和摆摊的时候赚的一样多，唐芋就要谢天谢地了。 只是外卖要怎么推广，这个问题唐芋还真得好好地想一想。 唐芋暂停摆摊没两天，就看到外婆又拿起了针线，显然是想做好针线活之后出去卖钱。过日子就是这样，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之前挣得少也花的少的时候，也没觉得日子过得不好。但是一旦习惯了挣的多也花的多的日子，突然没有了收入，一下子就觉得心慌了。 别的不说，唐芋外婆也是看到自从家里吃好了之后，唐芋和唐苗两个人的脸色都好看不少，两个小姑娘的脸蛋白里透红的，唐苗的个子更是蹭蹭往上窜。身上的衣服穿得漂亮了，整个人的精气神也跟着不一样，如今唐苗每天都很高兴，一回到家就和外婆还以姐姐唐芋说学校里的趣事，性格比原先更开朗了。 外婆后知后觉地发现，之前唐苗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在学校里恐怕也是有点自卑的，如今能赚点小钱的家庭不少，也舍得给孩子身上花钱，之前唐苗一个小姑娘在学校里穿的又土又旧，总归是不如现在开心。 因此看到唐芋没办法摆摊挣钱之后，外婆连忙开始做针线活，虽然赚不到摆摊那么多，少挣一点也是好的。 唐芋看到之后，连忙让外婆放下，“做针线最伤眼睛了。外婆你不用为钱的事情操心，我们已经有了打算了。” 于是唐芋将准备送外卖的事情和外婆说了，顺便问了问外婆，她觉得身边的人对于这样的新鲜事物能不能接受。 外婆一开始不明白唐芋说的外卖是什么意思，后来听到唐芋的解释之后，嗐了一声，说道，“这算什么新鲜事物啊？” “不就是将吃食送到家吗？我年轻的时候就有！” “那得是四十年代的事儿了吧……你外公去沪市学厨艺，我们在沪市住了半年多。我们住的地方旁边，有一家卖广味的，说是祖传配料、自产自销，东西是好吃，在街坊邻居中人气特别旺。那家一开始也不送货上门，去店里买都要排队的，哪里会送你说的那个什么外卖啊？” “结果后来吧，有个老客户，一个老阿公，最爱吃的就是他们家的六味烧鸭，几乎天天都要买一只回家吃。有一次，老阿公因为撞伤了脚，在家疗养了好几个月，这段时间每日茶不思，饭不香，就想尝一口六味烧鸭。” “店铺老板听说这件事之后，就亲自骑着自行车，给这位老客户每天去送烧鸭，没有多久，街坊四邻就都知道他家可以自行车外送了，纷纷前来预约。老板一看大家每天的需求这么旺盛，就多买了六辆自行车来送，我们住在旁边，天天都能见到店里的自行车，车把上挂着纸袋子，一趟趟地送。” 唐芋听到外婆讲的故事，顿时眼睛一亮，“外婆，你帮我做一件罩衫！” “上面帮我用颜色鲜艳的布头拼上字！就写——鲜芋牛奶，送货到家！” 37.第37章 外婆听到唐芋的话, 笑得眼睛弯起来，“不是刚说了不让我做针线活吗？立马就要求着我做了。” “外婆，你帮我做罩衫, 我给你做好吃的！你想吃什么我就做什么！”唐芋晃了晃外婆的胳膊。 外婆笑着点头, “行, 你要什么颜色的罩衫？要在背后拼什么颜色的字？” 唐芋说道, “什么颜色都行！稍微深一点吧, 浅色的太容易脏了。拼的字颜色要鲜艳，要和罩衫的颜色差别大，字也拼大一点，不怕丑, 显眼就行！” 唐芋思考了一下，又补充道，“对了外婆，你帮我做的罩衫，做的宽松一点，天气越来越冷了，回头衣服越穿越厚, 这个罩衫我是要套在最外面的。” 唐芋外婆看着唐芋笑道, “知道啦, 就你这么小小的一个人儿, 做的再宽松, 也用不了多少布。” 唐芋外婆伸手将唐苗召过来, 拿出皮尺, 示意唐苗背靠自己站着，“来，我按照唐苗的身量给你做，到时候你里面套再多衣服也不怕。” 唐苗听到外婆的话，顿时笑得直不起腰来，外婆伸手将唐苗的腰扳直，“别乱动，正量尺寸呢。” 唐芋气得脸都鼓起来了，伸出手指头戳妹妹唐苗，“笑什么笑！不就长得比我高那么一点点？” 唐苗伸手捂住嘴巴，然而满满的笑意还是从眼睛里流泻出来。 . 唐芋听到外婆讲的故事之后，才发觉她忽略了一点。 十几年后人们都住在高楼大厦里，想要宣传推广任何东西，只能靠广告。但是现在不同，现在大家都住在一片片的平房里，年纪大些的阿公阿婆天天都要聚在一起聊天。即使年轻人每天要忙，但是对于邻居家里的事情也是了如指掌，每天都免不了和邻居聊上几句话。 谁家养的花今天开了一朵，第二天几乎所有左邻右舍都知道了，何况是突然多了一家外卖呢？ 至于外卖送什么，唐芋也在一瞬间就做出了决定，依旧先从她摆摊卖过的东西开始。她的鲜芋奶茶，在这附近一片已经做出了口碑，与其突然开始外卖一个大家都没有吃过的东西，倒不如依旧卖大家没有喝过也曾听说过的鲜芋奶茶。 当然，唐芋会随着奶茶一起卖的，自然还有各种可以充饥的小点心。 唐芋开口要的罩衣，外婆一个晚上的功夫就做好了。第二天一大早，唐芋将罩衣套在了最外面，背后的“鲜芋牛奶、送货到家”八个大字十分显眼，三轮车后面放着满满的一大桶鲜芋牛奶，也不盖盖子，人们伸头就能看到。 正是早上大家出门上班的时间，唐芋在附近慢悠悠地骑着三轮车，见到脸熟的人就停下来打招呼。 熟人们看到唐芋背后的字，还有唐芋三轮车后面的一大桶白白的还冒着热气的鲜芋牛奶，全都好奇地上一句，“小芋这是干嘛呢？” “外卖……什么叫外卖？” 唐芋就耐心地对着一个个人解释，将外卖是怎么回事，鲜芋牛奶又要怎么订，全都一一说清楚。 唐芋本来想的是，在自己家里安装一部电话，然后专门做家里有电话的人们的外卖生意。不过这个想法，在她实际调查之后，很快就发现不行—— 她家现在还安装不起电话！ 安装一部电话，竟然需要三千多将近四千块钱！ 而且也不是说安装就安装的，得先向邮电局提交申请，等上一两个月是常事，如果需要加急的话，就需要托关系走后门，额外送礼。 唐芋在电信局听到这个价格之后，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邮电局的工作人员本来就没想到唐芋会安装电话，看到唐芋的样子，顿时嗤笑一声，说道，“装不起就不要来问，电话本来也不是家家户户都能装得起的。” 装电话这种大事，谁家会让一个小姑娘做主？在工作人员的眼里，唐芋一定是看到别人家里装了电话，心里羡慕又嫉妒，所以自己跑过来问的。 只是都什么年代了，小姑娘竟然连一部电话要多少钱都不知道？就算自己家里安装不起，谁家周围还没有一两家安装了电话的亲戚邻居？ 连一部电话要多少钱都不知道，看起来不仅自己家穷，身边的人家也都穷，真是一点见识都没有。 唐芋本来以为自己摆摊几个月，家里也算是小有积蓄，毕竟她的收入已经是绝大部分工厂和办公室里上班的人的几倍了。唐芋本来挺乐观的，觉得日子特别有奔头，结果今天就被八十年代这魔幻的物价震惊到了。 安装一部电话四千块…… 要知道八十年代的四千块，可和十几年后的四千块不一样，着实是一笔大数目了！ 唐芋之后就没有其他人排队了，工作人员忍不住对唐芋炫耀，或者说在唐芋看来，工作人员的话明着是向唐芋说，其实是说给身边的同事们听的。 “我公公刚刚调到邮电局当邮电报总编，就相当于我们家有两个邮电局的内部职工了，可以装两部电话。反正咱们内部职工装电话便宜，还不用排队等，想装就装，优惠又多。” “我公公做主，一口气给我们家装了两部！我公公说了，电话这东西将来绝对保值！” 旁边的工作人员果然发出了羡慕的感叹，“我们优惠完了，一部电话不也得一千大几？一口气就装两部，还是小廖你嫁的好，家里的日子真滋润啊。” 另一个工作人员也附和道，“电话这个东西肯定是保值的，但是两部电话，你家开了两个号？挑号了没有啊？” “当然是挑了的啊，都带8，我们邮电局的这么方便，干嘛不挑号？外面人想要挑号，那都得大出血的，咱们还不知道规矩吗？一个8，摆一桌；两个8，吃王八；三个8，上白塔；四个8，带桑拿……” 工作人员这么说，就是等着旁边的同事来问，旁边的同事果然也开口了，“那你家的两个号，都是几个8的？” 工作人员一脸自豪地说道，“都是三个8的！我看不仅电话能保值，这号也能保值！以后电话安的越来越多，电话号占去的也越来越多，恐怕价格得一直水涨船高。” 唐芋听到工作人员的“电话保值论”，感觉颇有些黑色幽默的味道，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倒也不能怪工作人员和她的家人见识短浅，社会发展日新月异，十几年后的很多东西，倘若唐芋没有见过，她也是根本不可能想象地出来的。 来邮电局一趟，唐芋虽然收到了一个白眼，听到了两句奚落，但是她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反而觉得自己这一趟的收获更大—— 一来感受到了如今神奇的物价，唐芋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更有了奋斗的动力。 二来唐芋深深地意识到，很多她心中觉得未来自然而然会出现的发展和变化，别人却并不知道，原来身边还有大把觉得固定电话一定会保值的人。 拥有未来十几年的前瞻性的眼光，是她如今最大的优势。 . 既然如今唐芋家里安不起电话，身边的人家里电话也没有普及，最常见的外卖方式，打电话下单后送上门，显然是行不通了。 但是这也难不倒唐芋，这个外卖要怎么送，她自然在第一天出门前就想明白了。 如今碰到相熟的人来问，唐芋解释地十分清楚，“我每天早上骑着三轮车在这几条路上绕一圈，从家家户户门口经过，就吹着这个小哨子。” 唐芋将脖子上挂着的哨子放进嘴里，轻轻吹了两下，顿时传出两声清脆的哨音。 “第二天的香芋奶茶，要前一天订好，和我说好要几点送到就行，我第二天准时骑着三轮车过来。” “一天一天的订也行，但是建议多订几天，订五天的话是九五折，订七天的话是九折。” “对，就像是订报纸那样，我每天就骑着三轮车给你们准时送到家门口了。” “现在就想买啊？今天给你破例一下吧，以后是不能当天买的。对啊，要是这样临时卖的多了，提前向我订好的，不就不够卖了？一定要至少提前一天订的……” 唐芋第一天出门，自然没有人提前向她定好鲜芋牛奶，但是出于做生意的考量，是一定要这么说的。一来是显得她的生意好，卖的东西紧俏。二来是要给大家留下一定要提前预定的印象，否则都是当天来买，坏了规矩，她根本不知道每天要准备多少。现在不能摆摊了，如果准备多了卖不出去，岂不是要赔钱？ 但是唐芋三轮车上驮着的一大桶鲜芋牛奶，除了让没见过的顾客看看是什么样的，自然也是打着卖的主意。就在唐芋略带为难的“今天就破例一下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啊”的声音中，一大桶鲜芋牛奶已经见底了。 唐芋骑着三轮车绕了一大圈，不知道和多少人说过同样的一番话，说得她都口干舌燥了，自己盛了最后一大碗鲜芋牛奶喝下去。 这一趟的收获真的不小，除了一大桶鲜芋牛奶卖掉之后，唐芋还收到了不少的订单。之前摆摊的时候从她这里买过的人，不少人订了五天的七天的，以前没有买过的，大多数的都只订了明天一天的，但是也有些直接就订了五天。 唐芋看着自己的小本子上的一笔笔订单，心里美滋滋的。 她果然不应该小瞧八十年代人们的消费能力！ 大家可都是安装得起四千块钱的电话的人！ 唐芋在脑子里又将准备和鲜芋牛奶一起卖的早点小吃重新规划了一番，准备添上一两样稍微贵些的。 38.第38章 唐芋的起床时间是一天比一天早。 外面的天还黑透着，一点黎明的曙光也没有, 唐芋打开厨房里的电灯, 用力揉揉脸颊, 才清醒过来一点。 她心中庆幸“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美好畅想里, 唯独电灯这一点在家里实现了, 否则这样大半夜的在厨房里点着煤油灯做饭，那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唐芋穿上围裙, 挽起袖子, 开始和面。雪白的面粉倒进盆里，然后又端起油桶, 哗啦啦地倒进去了有将近面粉一半多的油, 用力揉捏。 这和面竟然一滴水也没有加，用的全都是油。 揉成油酥面团后, 大面团分成十个大小均匀的剂子。 又倒了雪白的面粉在盆里，然而这次加入的不是油了, 而是滚烫的沸水, 之间唐芋右手翻动, 片刻之后就将面粉搓散了, 看起来竟像是一盆的雪花。 晾凉之后, 再甩上冷水，倒入黄澄澄的花生油, 揉成水油面团, 也分成十个剂子。 唐芋将十个水油面剂子, 依次裹入十个油酥剂子里, 擀成薄薄的一片，然后卷起来，再擀成长片，再卷起来……重复几次之后，搓成粗细均匀的长条，擀成三指宽的长片。 电灯暖黄的光芒下，唐芋手中的菜刀泛着微黄的光，刀光一闪，就将长片沿着中线剖开。分卷成二只饼坯，然后将每只饼坯的刀纹面朝上，自中心向四周轻轻摊开，摊成半个巴掌大小的碗形圆饼，酥层纹路清晰整齐。 一旁的灶台上，锅里的油已经用旺火烧到六成熟，唐芋纤细的手腕一用力，竟然轻轻松松地将一口大铁锅端了起来，离开火焰。 漏勺在锅中推动，热油旋转起来，然后将饼坯无声无息地投进锅里，没有激起一点油星。 片刻之后，饼炸成了玉白色，唐芋用锅铲翻面，将另一面也炸成了玉白色，捞出来之后放在一旁沥油。 等到沥干油后，一股脑地装在竹篮里，放在三轮车上。酥油饼一层层、一丝丝，就像是身上穿着的蓑衣一样，所以杭城人又叫做蓑衣饼。不过也有另外一种说法，说这饼本叫蓑衣饼，因为恰好油酥又油，所以也叫酥油饼。 酥油饼做好之后，唐芋开火将昨天晚上就煮好的一锅茶叶蛋重新加热，然后将一小锅茶叶蛋，一小篮酥油饼，还有一大桶鲜芋牛奶，齐齐搬上了三轮车。 如今天色已经大亮，唐芋骑着三轮车出门，按照昨天规划好的路线来走。 买鲜芋牛奶的，都是昨天已经订好的，看到唐芋三轮车上还有酥油饼，也有不少人家要买，“酥油饼啊，来两个。酥油饼好吃，就是自己家做的话，太费油了，可是吃不起。” 大多数食物都是自己做要便宜些，但像是酥油饼这样要用好多油炸出来的，那还真未必。 同样是一锅油，唐芋一早上就炸了几十个酥油饼，这一锅油明天后天还能继续用。如果自己家做的话，一锅油只炸那么几只，实在是不合算。 唐芋伸手取了两个酥油饼，又打开了三只小罐子，在白玉色的酥饼上撒上雪白的白糖，青色的青梅末，金色的糖桂花，还有粉红色的玫瑰花碎瓣。 这些都是唐芋之前一点点从市场上捣腾来的，八十年代绝大多数的人家都没有办法做到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凑齐这些菜谱秘籍里的调料，也算是废了一番功夫。 各色的碎末撒好之后，唐芋才将酥油饼递给顾客，买酥油饼的顾客早就瞪大了眼睛，“你这酥油饼做的可真精细，我以前只见过撒白糖的，你这除了白糖还撒了这么多东西。” 顾客原本觉得唐芋卖的酥油饼稍微有点贵，如今也觉得物有所值了。 手中的酥油饼层酥叠起，上尖下圆，就像一座小金山。一口咬下去，脆而不碎，油而不腻，香甜味美，松脆可口。 “好吃！”顾客赞叹道，“你这酥油饼怎么卖？需不需要提前订？我的鲜芋牛奶不是订了一个礼拜的么，那我酥油饼也订一个礼拜，每天早上都来三个。” 唐芋连忙说道，“酥油饼不能订，因为我不是天天都卖酥油饼的。只有鲜芋牛奶天天有，至于其他的早点，我是每隔一两天就要换个样的。” “否则天天吃一样的早点，过不了几天就吃烦了啊。” 顾客听到之后，脸上的表情更满意了，“诶，这个好，每天换着花样来，我家也就不用发愁早上吃什么了。那不管什么吧，总之我订一星期的。” 唐芋笑道，“这个没法订啊，否则哪天碰上您不喜欢吃的怎么办？” 看到顾客还想说什么，唐芋连忙说道，“您就放心吧，我每天骑三轮车走的路线都是一样的，最先路过你们家这条路，只要想买，我这里肯定是没卖完的。” 顾客脸上浮现出惊喜之色，“好好好，这个好。” . 茶叶蛋和酥油饼的销量，都比唐芋想象的还要好。 之前在路边摆摊，都是路过的人买自己的早点，如今上门送外卖，不少人家买的就是一家几口人的早饭了。 唐芋精心按照家里的菜谱秘籍上做出来的酥油饼，大家自然是赞不绝口，她的茶叶蛋也不少人夸，“你这茶叶蛋入味了，还一点也不咸，满口的茶香。” 唐芋则一一笑着回应，“我用的可是好茶叶，不是那些骗人的次等茶。” 之前在唐芋摆摊的时候，就买过早点的老顾客，不少人纷纷可惜，唐芋怎么不卖葱包烩和桂花糕了。 唐芋笑道，“葱包烩卖不了啊！” “葱包烩只有刚出锅的时候才好吃，现在不能像摆摊的时候了，现做现卖，现买现吃。我要是在家里做好了，然后再骑车出来卖，等你们吃到嘴里的时候，就该硬的咬不动了，味道也不好。” “桂花糕以后还会卖的！我每天早上换着样卖！你们想吃以后还能买到的。” 顾客们听说唐芋换着样卖之后，都觉得比较新奇，“怎么小姑娘还卖的不一样啊？” 唐芋开玩笑道，“我自己早上想吃什么，就做什么呗。” 至于真正的原因，唐芋则不方便说出口—— 因为她的野心变得更大了一些。 她当然可以每天都卖同样的东西，但是顾客总不可能每天早上都吃一样的东西，这样很快就吃烦了。 当初摆摊的时候，顾客流动性大，因为经过她摊位的顾客总量大。现在唐芋换成了送外卖的模式，每天她能骑着三轮车送早餐的人数是有限的，所以唐芋自然希望在她这里订鲜芋牛奶的顾客们，都变成她的早点的忠实顾客。 经常换着样卖早点，最好是让这些人家不再自己做早点，也不再想着去别的地方买早点，习惯每天都在她这里解决早上吃什么的问题。 . 唐芋的三轮车只在住户多的地方经过，在每家门口卖完东西就走，像是福华丝绸厂门口这样的地方，她是不敢再经过了。 而且不是工人们上下班的时间，厂门口也没有生意，赶上工人们上下班的时间，生意一多，她的三轮车肯定是停下来就没办法立马走的，岂不是又成了再摆摊？ 福华丝绸厂门口可是大马路，肯定是市容督查大队的重点关注的区域，唐芋是万万不敢以身犯险的。 但是福华丝绸厂，唐芋还必须得跑过去一趟——之前小厂长每天早上都要买鲜芋牛奶，嫌一次次地给钱太麻烦，都是先一次性地给上十碗的钱，十天之后再给一次。 市容督查大队突然就不允许摆摊了，但是唐芋还提前收着小厂长七天的牛奶钱呢！ 早上小厂长上班的时间，也是唐芋走街串巷卖早点的时间，她舍不得耽误一天的生意去找小厂长，于是找了一个下午，早早地等在厂门口，等着小厂长下班。三轮车没有骑，唐芋走路到丝绸厂门口的，这样等人，和摆摊完全沾不上边。 既然早上要上班，下午总是要下班的吧。 唐芋在下班的时间，等了半个多小时，看到厂子里的工人都走光了，依旧没有看到小厂长的身影。 唐芋琢磨着大概小厂长今天没有到厂子里来？正准备转身回去的时候，看到小厂长从厂门口走了出来。 唐芋心中一喜，今天没有白等，连忙上前几步，开口叫住了小厂长。 “小厂长，不好意思，前几天太忙了，今天才有空来厂子找您。这不能摆摊了，您提前付的钱，还有七天的没有喝，我现在退给您。” 唐芋伸手将早就准备好的钱，递给小厂长。 小厂长微微低头，目光落在唐芋的脸上。 几秒钟后，唐芋恍然大悟，难不成小厂长是没有认出她来？也是，她摆摊的时候天天带着口罩，而且很多人都不太会注意小商小贩的长相。 唐芋刚要开口说自己就是卖鲜芋牛奶的，就听见小厂长开口了，“现在不能摆摊了，你怎么赚钱呢？” 小厂长前几天就想过，如果唐芋不来找他退钱，那块儿八毛的钱他就不要了，反正他也不在乎。 但是如果唐芋来找他退钱的话…… 小厂长看着唐芋，说道，“我们厂子里的食堂，给你一个窗口，你来卖鲜芋牛奶和葱包烩吧。” 39.第39章 唐芋听到小厂长的话, 一下子愣住了，“啊？让我去食堂里吃的？这……这行吗？” 在唐芋的心中, 食堂这个词本来就带着垄断色彩, 无论是机关食堂、学校食堂还是工厂里的食堂，挣钱都少不了。原因很简单, 自然是因为很多时候大家只能吃食堂，没有其他的选择。 很多食堂的承包人, 都是领导的自家亲戚, 即使是招标的, 很多食堂想要承包下来，也免不了要送礼托关系。 唐芋在八十年代感受了这几个月, 发现需要送礼托关系的地方一点都不比十几年后少，甚至更多。八十年代毕竟物质匮乏, 很多东西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既要有钱，也要有关系。 小厂长一下子就对她说, 可以在食堂里分给她一个窗口，让她去卖葱包烩和鲜芋牛奶, 唐芋完全懵了。 福华丝绸厂可是一个大厂子, 食堂里吃饭的工人那么多，能在食堂里有个窗口卖东西, 每天的销量显然是不用愁的。 不用发愁顾客, 也不用每天风吹雨淋, 更不用将沉甸甸的锅碗瓢盆从三轮车上搬上搬下……每天在遮风挡雨的食堂里做吃的, 做好了之后自然就有工人们来买，这简直是唐芋做梦也想不到的好事。 如果去福华丝绸厂里卖东西的话，比唐芋现在骑着三轮车走街串巷，自然是要轻松太多了。 这样的好事，落在百分之九十九摆摊的小贩头上，肯定都是要答应的，甚至有不少开着自己小饭店的人，听到这个机会也会心动。八十年代的大部分人还是偏向保守，自己开的小饭店，生意容易一时好一时坏，不知道能好到什么时候，在食堂窗口里卖东西，一定是不愁有人买的。 唐芋自然也懂这个道理，再难吃的食堂饭菜都不愁卖，外卖如此发达的十几年后尚且如此，更不要说除了食堂就没地方吃饭的现在了。 而且她做的东西，味道怎么也差不了的，之前摆摊的时候，唐芋就承包了福华丝绸厂里不知道多少工人的早饭，去食堂里卖，生意只会更好。 机会的确诱人，但是唐芋早就清晰地规划好自己之后的路要怎么走了。 进食堂开窗口，不在她的规划之内。 因此唐芋没有多做犹豫，开口拒绝道，“谢谢小厂长。但是无功不受禄，我还是不去食堂里卖东西了吧。” 小厂长其实也只是随口一问，这样的事情对他而言不是什么大事，食堂的窗口多唐芋一个不多，如今没有她，福华丝绸厂的食堂味道也很好，是公认的好吃实惠的食堂。 只是自从市容督查大队开始严查，禁止所有的摆摊之后，小厂长经常听到工人们抱怨，如今早上连路上想买口吃的都不行，虽然说食堂里的早饭也好吃，但是特地走到食堂吃，总是要多花一点时间，早上时间紧张，在被窝里多睡五分钟也是好的。 还有不少人说想念唐芋摊子上卖的东西，有人想葱包烩，更多的人想鲜芋牛奶，毕竟离开了唐芋的摊子，别的地方都喝不到这一口了。 小厂长听到工人们这么说，他自己也在唐芋摊子上吃过不少次，于是心中就升起了让唐芋在丝绸厂的食堂里卖东西的念头。 那个小姑娘卖的东西味道好，看着也干净，小厂长想到，如果唐芋来还自己的定金，说明她人品也好，自己就可以让她在食堂里开个窗口。 小厂长虽然没有认为唐芋一定会答应，但是更没有想到唐芋会立刻拒绝，连好好思考一番都不需要。好吧，思考大约也是思考了的，小厂长刚刚看到唐芋的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几圈，脸上露出一副沉思的模样。但是这充其量也就三五次呼吸的功夫，之后小姑娘就一口回绝了她。 要知道当初福华丝绸厂的食堂找人承包的时候，好几家差点打破头，这可是一个实打实的肥差啊！ 这个小姑娘，别是年纪太小，根本不懂在食堂里开窗口有多好吧？ 既然这样，小厂长也不准备多说，这个机会他愿意提上一句，但是看到对方小姑娘已经明确拒绝了，他总不会再拉着人家一五一十地分析去他们食堂开窗口有多好。 他们食堂又不缺开窗口的。 唐芋拒绝了小厂长之后，看到小厂长不说话了，心中忐忑起来。她说的是拒绝的话，但是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努力表现出了感激的意思，难道小厂长没有领会到？ “真的特别谢谢您……”唐芋开口说道。虽然小厂长愿意给她这个机会，唐芋有点意外，也有点摸不着头脑，大概是因为小厂长看见厂子里的工人们都喜欢吃她的早点吧？不论是因为什么原因，唐芋心中都是感激的。 这个机会摆在面前，对她而言也有很大的诱惑。但是唐芋是想在攒够钱之后，立刻去开饭店的，她不可能一辈子在食堂里干活。倘若依旧攒够了钱就跑，唐芋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小厂长给了她这么好的机会，她却只是赚了一票工人们的钱，然后扔下一群嗷嗷待哺的工人们就跑了。 有点没良心。 小厂长看出了唐芋的忐忑，也不在乎唐芋的谢谢多一声还是少一声，挥挥手打断唐芋的话，好奇地问道，“那现在摊子不让摆了，你是在干嘛？” 唐芋诚实地回答道，“还是在卖吃的，摊子不让摆了，我们把东西在自己家做好，然后送到顾客家去。” 唐芋拒绝小厂长的另外一个原因，是她觉得送外卖的话，她可以赚钱赚得更多更快。虽然说她刚刚开始送外卖，一时间赚到的钱未必会有在食堂里开窗口更多，但是随着大家口口相传，她的顾客肯定是越来越多的。 在食堂开窗口，做得再好吃，也不过只有一个厂子里的羊可以给她薅羊毛。但是送外卖的话，附近横着四五条街道，竖着四五条街道，不知道有多少潜在的客户，简直是一座青山的羊等着她去薅毛！ 小厂长听到唐芋的话，脸上浮现出一点惊讶的神色，大概也是想到唐芋拒绝他的原因是因为自己干赚钱更多了。 不过小厂长没有细想这个，而是问唐芋，“还卖香芋牛奶吗？我们福华丝绸厂送不送？” 唐芋思考了一下，“可以送，但是早上我特别忙，福华丝绸厂则这边太远了，我来不及。下午送的话是可以的。” 唐芋以为是小厂长自己想每天喝一杯鲜芋牛奶，心中想到，果然嗑奶茶这种事情会上瘾。 虽然特地送来一趟有点麻烦，小厂长一个人买也赚不了多少钱，但是苍蝇再小也是肉，唐芋现在是有一分钱也要赚，而且小厂长人这么好，还愿意给她进食堂卖东西的机会，想喝奶茶，唐芋肯定是要送过来的。 再一次让唐芋意外的是，小厂长听到她的话之后，说道，“行，那就每天下午送一大桶过来。” “回头你算算一大桶是多少钱，我先提前把一个礼拜的钱给你。” 突然之间做成了一笔大单的唐芋猛地抬头，惊喜交加地看着小厂长，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才保持住了得体的微笑，“好的，您一口气买这么多，我给您打个九折！” 40.跪求投票 小厂长看到唐芋惊喜地快要跳起来, 但是还要故作镇定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唐芋虽然不知道小厂长为什么会笑, 但是看到他笑，自己也就不再忍耐，跟着一起笑起来。 鲜芋牛奶是唐芋每天卖的几种食物里利润最高的, 其他两三样的利润加起来, 也比鲜芋牛奶多不了多少。 唐芋现在每天也就能卖出一桶, 突然之间就多出了一桶，而且这一大桶显然是不用她骑着三轮车一碗一碗地卖，直接一趟拉到福华丝绸厂里面就可以了。 唐芋心情一好, 话也跟着多了起来, 问向小厂长，“每天一桶鲜芋牛奶，是卖给职工喝的吗？” 小厂长点头, “对，我看大家都喜欢喝, 每天买一桶，就当做厂里的福利了。” 唐芋心中惊异, 听小厂长这个意思，鲜芋牛奶是不用职工自己出钱的了。怪不得八十年代的时候大家挤破了脑袋也想进这样的大厂子里上班。和十几年后不一样, 如今人们都觉得工厂里上班是好工作，自己做生意是朝不保夕的无奈之举。 唐芋现在也有点明白了, 如今福华丝绸厂无论是工资还是福利, 的确都非常好, 难怪人人都想挤进去，厂子里的工人都透着股骄傲劲头。 不过因为福华丝绸厂离唐芋家里不远，她对于这个厂子的命运，记忆还比较深刻。她记得九十年代初，福华丝绸厂进入了困难时期，或者说整个杭城的市属丝绸行业进入建国以来少有的困难时期。 但是因为福华丝绸厂就在家门口，所以唐芋记得特别清楚。一开始先是效益不好，厂子里没有订单，工人们干半个月歇半个月，工资开的还没有原先的一半。但是这样的情况也没有撑太久，然后就是工人们大批大批的下岗，很多双职工的家庭，几年前还是家家户户都羡慕的高收入，几年之后就双双下岗，家里一点经济来源都没有了。 去工厂门口哭的，去工厂门口闹的，甚至往工厂门口泼红油漆的……唐芋全都见过。工人们接受不了下岗这件事，尤其是年纪大些的工人们，在厂子里干了二三十年，都以为能干到退休之后靠工厂发钱养老，没想到一夕之间工作就没有了，自然是难以接受的。 唐芋在心中默默地计算了一下时间，福华丝绸厂遇到困难，大批人下岗，也就是七八年后的事情了。 唐芋的目光在小厂长的脸上划过，小厂长一张脸青春洋溢，看起来也不过就二十出头。其实从大家对他的称呼里也能听出来，小厂长还很年轻。 这样看来，七八年后的困难时期，福华丝绸厂的厂长很有可能还是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一个。 唐芋心中生出一点世事变幻的感慨来。不过七八年后的事情，她即使知道，也是没办法对小厂长说的 。何况大趋势如此，并不是福华丝绸厂一家厂子的事，唐芋觉得自己即使提前说了，也未必有用。 好在最困难时期也不过两三年，唐芋记得两三年后，杭城丝绸控股公司就成立了，杭城市属丝绸企业统一安排进行改制转型。 福华丝绸厂因此缓了半口气过来。再后来，福华丝绸厂整体从唐芋家附近，搬到了市郊的工业区，之后发展如何，唐芋就不清楚了。不过进入二十一世纪之后，整个杭城的丝绸业又重新蒸蒸日上，想必是不会差的。 小厂长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小姑娘，和她说了没两句话后就开始愣神，愣了半天还没有回过神来。 小厂长咳嗽一声，说道，“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以后每天下午送一桶过来？” 唐芋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说道，“好好好，没问题。” “小厂长您对员工真体贴……”唐芋随口夸赞了一句。 小厂长却立马笑弯了眼睛，一副很是自豪的样子，“工人们干活辛苦嘛，在生活上能多照顾，就多照顾一点。” 唐芋听到小厂长的话，默默地叹了口气，心中想到，可惜小厂长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将工人们照顾的到的。 不过眼下，倒是真的照顾了她的生意。 唐芋决定在送到福华纺织厂里的鲜芋牛奶里用料实在一点，就当做是她对七八年后要下岗的工人们的默默安慰。 . “今天早上卖的是什么啊？” “今天吃什么哦？” “小姑娘今天又换花样没有啊？” 唐芋骑着三轮车穿过大街小巷，订了鲜芋牛奶的顾客，打开大门之后差不多都问了这句话。 唐芋发现自己送鲜芋牛奶的同时搭售早点，其实是一个很明智的做法——鲜芋牛奶已经帮她筛选了顾客群！ 唐芋的鲜芋牛奶要提前订，而且现在因为她的生意越来越好，早上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挨家挨户地去绕路了。所以只订一天的这种“小单子”“小客户”，唐芋不得不放弃了，都是五天起订！ 能够连着喝五天鲜芋牛奶的家庭，手头都是比较宽裕的，既然唐芋会换着花样卖早点，味道还比自己在家做的更好吃，很多家庭早上就不开火了。 被问今天早上是什么吃的的时候，唐芋一边开玩笑说“中式汉堡”，一边将锅盖和竹筐掀开，给大家看锅里的肉和筐里的饼。 “肉夹馍啊？” “多少钱一个？” “啊好贵啊……真是吃不起了！” 肉夹馍的价格是比唐芋卖的其他早点要高，毕竟每个馍里夹得满满当当的肉，成本就高不少。但是不管卖什么东西，肯定都是成本越高，利润越高的，每个肉夹馍里，唐芋能赚到的钱也不少。 尽管家家户户听到肉夹馍的价格都皱了皱眉头，但是嘴上说着贵，手上还是拿出钱来要买。挨家挨户地这样走过来，唐芋心中早就有数了，笑吟吟地问道，“肉夹馍要哪一种？纯瘦的、肥瘦的、还是肥皮的？” 肉夹馍不是杭城本地的食物，虽然说这样有名的小吃，早就在全国各地遍地开花，要说真的没有吃过的肉夹馍的人，应该是极少数。但是对于肉夹馍究竟怎么吃更适合自己的口味，很多人还不太清楚，最起码难以像葱包烩那样，说出个一二三来。 唐芋仔细解释，“不吃肥肉的或者怕胖的，就吃纯瘦的，没有忌口的呢就吃肥瘦的，肉夹馍还是肥瘦均匀的更香，如果是爱吃肉的，也可以直接吃肥皮的，顾名思义，夹的是肉皮和它下面的薄薄一层脂肪，肥而不腻，胶糯香滑，很多吃得惯的人，觉得这样才是腊汁肉中的精品。” “除了夹肉的，我这锅里还有腊汁豆腐干、卤鸡蛋，也能往白吉馍里夹，单独夹也行，一半肉一半豆腐干这样也行。都是一锅老汤卤出来的，豆腐干鸡蛋都是和肉一起卤的，豆腐干也吸饱了肉汤，一口咬下去，汁水横流，满口肉味。” 今天的早点毕竟格外贵，不少顾客就买的细致一些，“纯瘦肉会不会柴呀？你说的那个什么肥皮……真的不腻？” 唐芋一一耐心地解释，“都不会。我这都是精挑细选的好肉，一点差的地方都没用，用老汤慢慢炖的，不知道费了多少煤炭。”唐芋拿着长长的夹子在锅里翻动，“你看这肉，每一块都红润润的，闻着只有香味，肥的也不腻，瘦的也没渣。” “而且我的白吉馍是刚出炉的，现在还烫手呢，但是肉只是有点微温。热馍夹凉肉，饼酥肉香，绝对好吃。” 唐芋篮子里的白吉馍也足够诱人，松脆焦黄，外面一看就是酥脆的，但是用刀沿着白吉馍的中间轻轻划开，里面竟天然地一分为二，露出绵软白嫩的面饼颜色。 腊汁肉切碎，肥瘦混合在一起，混着满满汤汁，往白吉馍里面一填，肉夹馍顿时变得鼓胀胀的。 唐芋用油纸一裹，递到顾客手里。顾客拿到手里的时候还烫着，忍不住咬上一口，外皮松脆，其内绵软，是柔韧的面香与肉香交织在一起，美味在唇齿间充满。 “好吃！再来两个！还要这样肥瘦的！” 唐芋笑眯眯地答应，切肉、夹馍，手上的动作行云流水一般。 大多数的顾客，因为唐芋只是偶尔卖一次这么贵的，也不是很在乎那两个钱。有在乎钱的顾客，唐芋也为他们提供了解决方案，可以只夹豆腐干和鸡蛋，甚至只夹豆腐干，豆腐干吸饱了肉汤的味道，用买豆腐的钱吃到了肉味，顾客们都十分心满意足。在自己的家里，可舍不得炖这样一大锅肉汤来卤豆腐，这用了不知道多少肉和调料呢。 因为肉夹馍卖的贵，唐芋今天一早上赚的钱，比平时的两倍还要多。唐芋如今已经找到了规律—— 天天都卖这么贵的早点是不行的，顾客买不起就不买了。但是每个礼拜挑上那么一天，卖的东西比其他日子贵上一截，她的顾客们也不会太在意，照样两个三个地往家里买。 而且顾客们觉得偶尔吃点好的，打打牙祭，还十分开心。 唐芋准备以后就这么做，她在心中默默地反省了一下，心想果然无商不奸，她自己现在也学坏了。不过唐芋“坏”得丝毫没有心里负担，早就在日历上圈好了每个礼拜要卖贵价早点的日子。 六天养羊毛，一天薅羊毛。 完美！ 41.最后一天跪求投票 八十年代的三大件儿, 电视机、洗衣机、电冰箱，唐芋家里一个都没有。 七十年代的三大件儿，手表、自行车、缝纫机, 唐芋家里还是一个都没有。 之前摆摊, 现在送外卖, 唐芋攒下来一点钱，本来打算先买电冰箱的, 但是现在天气越来越冷, 唐芋觉得电冰箱可以拖一阵再买。 当务之急是买一辆三轮车，将她现在借来的三轮车, 还给隔壁的盛鹤年家。 原本唐芋没有特别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隔壁的三轮车以前是隔壁盛鹤年爷爷骑车去菜场买菜用的, 如今盛爷爷腿脚不那么灵便了, 买菜这件事好像落在了盛鹤年的头上, 所以三轮车也就闲置了。 唐芋去借的时候, 盛爷爷和盛鹤年奶奶都说随便用，在他们家扔着也是积灰。 但是自从去邮电局问了问安电话的价钱，唐芋惊讶地得知一个固定电话竟然需要将近四千块钱之后, 她突然反应过来，她不能用十几年后的眼光，来看待八十年代的东西。 自行车现在虽然普遍，但依旧还是算家里的大件儿的, 三轮车的价钱和自行车也差不多。她从隔壁借来一直骑着的三轮车……原先在唐芋的心里好比找隔壁借了个拖把, 如今突然发现, 自己其实是借了个手机天天在用。 这就很不好意思了。 唐芋心中对隔壁的盛鹤年有点抵触，但越是这样，就越要赶紧将三轮车还给人家。 一边在心中讨厌盛鹤年，一边厚着脸皮用人家的三轮车算怎么回事？ 这样的话，唐芋觉得自己对盛鹤年的讨厌都有点底气不足了。 至于隔壁的爷爷奶奶，唐芋还是很喜欢很感激的，从这个角度来说，唐芋也应该早点把三轮车还给隔壁，一边感激着一边继续占便宜……唐芋感觉自己对不起感激两个字。 从摆摊变成送外卖，唐芋每天骑三轮车的时间直线上升，一天忙完之后，小腿肚子酸疼，用热水泡上好半天的脚才能缓过来一点。 唐芋算了算自己的积蓄，心想索性一步到位，买一辆电动三轮车，这样每天就不必那么辛苦了。 就算以后开了饭店，电动三轮车也是可以继续用来买菜进货的。而且唐芋的外卖业务，想要一直做下去，开了饭店之后，可以堂食的菜也都继续送外卖。 毕竟如今外卖还没有其他的饭店做，虽然人们在这方面目前还需求不大，但是这个时候成为唯一一家送外卖的饭店，让顾客们提到饭菜可以外送，就能想到她开的饭店，唐芋觉得这样很好。 这样一来的话，买一辆电动三轮车，以后也可以派上大用场呢。 可是唐芋在各个商场里逛了一遍，看到了卖自行车的、卖三轮车的，还有卖燃油的三轮车，唯独没有电动的。 燃油的三轮车唐芋在路上见过不少，“突突”的排气声与浓浓的黑烟作伴，唐芋的三轮车后面放的都是吃的，这样的三轮车即使不用自己费力骑，她也是不能买的。 唐芋问了外婆，外婆也不知道在哪里能够买到电动三轮车，唐芋只好又让妹妹唐苗去学校打听一下。 如今看来，电动三轮车这个东西恐怕还比较少见，唐芋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买得起，没准又是一个像电话那样在八十年代特别贵的？但是唐芋终究要打听打听才能死心。 自从上次市容督查大队的事情后，唐芋就发现，妹妹唐苗在学校里消息还是挺灵通的。一个班几十个同学，身后就有上百个家长，各行各业的都有，什么消息都能听到一二。 唐苗一口答应下来，“没问题，我去帮姐姐打听。” 当天晚上，唐苗就将打听到的结果告诉姐姐唐芋了，“姐，我在同学之间都打听了，我同学里有好几个家长是在大商场里当售货员的，都说没有听说过有电动的三轮车。” “我们班盛老师和我说，什么第一辆电动自行车的个人专利制造出现……是去年的事情。第一辆被公安部门正式认证允许生产的电动自行车出现……也是去年的事情。” 唐苗的语速很慢，显然是边说边回忆。又是个人专利制造，又是公安部门正是认证允许生产，唐芋听着都觉得弯弯绕绕，难为妹妹唐苗竟然能记住。 唐苗说道，“然后盛老师说，这是电动自行车的情况，至于电动三轮车，肯定是要在电动自行车之后的。” 唐苗将要说的话说完了，但她完全就是记住然后复述，对于盛老师说的这些话，心中并不明白。 唐苗说完之后，看向自己的姐姐唐芋，“姐，盛老师说的这些，是什么意思啊？” 唐芋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说道，“就是现在还没有电动三轮车的意思。” 唐苗哦了一声，有点纳闷地说道，“那盛老师直接和我说‘现在还没有’不就行了？干嘛说这么一大通，我记得好辛苦，生怕记错了一个词回来说错了……” 唐芋心中冷笑一声。盛鹤年说这么一大通，除了“现在还没有”的意思之外，背后自然还含着一层含义—— 呵呵，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 不用唐苗说，唐芋脑中就能自己脑补出来盛鹤年说这些话时候的表情。 当然，唐苗是盛鹤年的学生，盛鹤年对唐苗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应该还比较克制，倘若直接对着唐芋说的话，一定是满脸的讥诮。 唐芋将大大一条花白鲢扔在案板上，刀尖划过，花白鲢从尾部沿脊背剖成了两半。然后狠狠两刀，将鱼头剁掉，再去掉脊骨和肚腩。 唐芋从旁边的盒子里翻出一颗钉子，用力一摁，长长的钉子穿透鱼尾，将鱼牢牢地钉在砧板上，然后用刀子细细地刮取鱼泥。 鱼泥刮好之后，唐芋左手右手各拿起一把刀，两把刀你上我下，你下我上，砰砰砰地落在砧板上，将鱼泥排剁，直到鱼泥起了粘性。 排剁鱼泥是一个辛苦活，但也是鱼丸做好的关键。唐芋剁完之后，在寒冷的深秋，额头上都浮起了一层薄汗，但是心中却松快了很多。 盛鹤年话中暗含的嘲讽，甚至买不到电动三轮车不得不继续用腿蹬的辛酸……全都在这一阵疯狂的排剁中消散了。 之后的步骤就不费力气了，但是依旧要十分仔细。鱼泥加水加盐，沿着同一个方向搅拌，再加水再搅拌…… 鱼泥挤成核桃大小的鱼圆，挨挨挤挤地在锅中的冷水里，小火慢慢氽熟。中间唐芋给鱼圆一颗颗地翻了一次身，让鱼圆成熟地一致。 清汤烧沸，圆滚滚白嫩嫩的鱼圆轻轻放入锅中，加入择洗干净的豌豆苗，然后盛入汤碗里，熟火腿片与豆苗放在鱼圆上面，交叉成三角形，中间放上一朵熟香菇，淋上熟鸡油，顿时香气四溢，清汤鱼圆就做好了。 鱼圆色如白玉，滑嫩鲜美，端上桌后，唐苗筷子不停地夹鱼圆，吃得一脸满足。唐芋看到唐苗的筷子完美地避开了汤里的豌豆苗，伸手帮她夹了一筷子放进碗里，“现在天气冷了，只能买到大棚里养的豌豆苗，特别贵，多吃点。” 无论是外公外婆还是唐芋自己，一家人都是极喜欢蔬菜的，不知道唐苗像谁，只要有荤菜就绝对不会碰素菜。 明明汤里的豌豆苗清香柔嫩、滑润适口，唐芋觉得味道丝毫不比鱼圆逊色。 外婆也难得夸赞了唐芋一番，说她这道清汤鱼圆做得好吃。 所有的心事，都在这一碗滋味鲜美、热气腾腾的清汤鱼圆中，在家人的笑脸中化为乌有。 42.第42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50%，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家传的菜谱秘籍, 听起来神秘, 其实也不过是一代又一代人抄写着传下来的——唐芋左手边其貌不扬的厚本子, 就是外公留给她的菜谱秘籍了。 唐芋小时候也曾看见外公誊抄过一次, 誊抄之前的菜谱秘籍好像是用线装订的册子，都是又软又薄的黄纸, 每次翻动的时候都要格外小心翼翼。于是外公在当时花了不菲的价钱, 买了这个厚本子和钢笔，将原本的菜谱秘籍抄了一遍, 又仔细检查几回发现没有错漏之后, 就将曾经的黄册子用火烧掉了。 从此以后，家里唯一的一本菜谱秘籍，就变成了唐芋左手边的厚本子。 外婆走过唐芋的身边, 伸手敲了一下她的后脑勺, “脑袋！” “脑袋离本子远一点。成天见你对小苗说把脑袋抬高一点小心近视，结果自己写字的时候，脑袋扎得比小苗还要低，都快啃到本子上了。” 唐芋连忙将头抬起来, 顺便站起身活动活动酸痛的胳膊。唐芋从上辈子高中毕业之后，就没有写过这么多的字了, 上辈子挺多也就是写个菜谱、记个账，突然间拿起笔, 又要尽量将字迹写的清晰美观, 唐芋实在是觉得有些吃力。 最近几天她每天都是这样, 早上天刚蒙蒙亮就在厨房准备摆摊要用的东西，摆摊回来之后简单烧个午饭，下午睡一个长长的午觉，起床之后在准备一顿相对丰盛一点的晚饭。 晚饭后的时间，唐芋就都用来誊抄菜谱秘籍。如今已经抄了一大半，只剩下薄薄一沓就抄完了。 妹妹唐苗就坐在唐芋的对面看书，自从唐芋说过需要她好好学习，以后有很多需要她出力的地方之后，唐苗的学习热情一直很高涨。 唐苗看到姐姐唐芋被外婆敲了后脑勺，忍不住偷偷笑。最近姐姐总是敲她的后脑勺，只要看见她眼睛距离书本近一点，就要来管她。 唐苗感觉姐姐唐芋最近像个小家长一样，变得格外爱管她。但是同样的，姐姐唐芋也变得格外会照顾人，每天都会变着花样做各种好吃的饭菜，于是唐苗心甘情愿地被姐姐唐芋管束。 外婆和妹妹唐苗都知道唐芋在抄家传的菜谱秘籍，外婆刚开始看见的时候，还纳闷地问了一句，“这个旧本子不是还很结实吗？纸张边缘泛黄不要紧，什么本子过几年都要泛黄。本子好好的呢，使劲拽都不会脱页，上面的字迹也没有褪色……” 唐芋对外婆笑道，“我想好好看看家里的菜谱秘籍，将里面的一道道菜慢慢都学会了。现在每天摆摊，等到以后攒够钱了，就开一家小饭馆，那样总得有几道拿手菜。反正也在看菜谱，就顺手抄了下来，这样也记得清楚一些。” 外婆听到唐芋还有想开小饭馆的打算，心中微微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接受了唐芋的这个想法，觉得还挺好的，“开个小饭店，就不用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的了，你也能轻松一点，也不必担心被晒黑了。” “有个自己的小饭店，等到结婚的时候，也算是你的嫁妆了，不管你和陈俊茂还是别的小伙子结婚……有嫁妆傍身，腰杆都能挺得更直一点。” 外婆看着唐芋认真抄写菜谱秘籍的样子，心中还是很欣慰的，“你外公要是还在的话，看见你这样，肯定高兴……” 唐芋忍不住眼眶一酸，如果她上辈子能在外公健在的时候，就跟着外公好好学厨艺，不知道要少走多少弯路，如今全都要靠自己摸索。而且跟着外公学厨艺，也算得上是承欢膝下。 不过唐芋很快振作起来，最起码外公传下来的菜谱秘籍，还紧紧握在她的手中，只要她肯努力，不怕没有学会吃透的那一天。 . 当一本厚厚的菜谱秘籍被唐芋完整地誊抄一遍之后，她能背诵下来的菜虽然数量有限，但是对整本菜谱秘籍，已经有了十分具体的印象。 菜谱秘籍，听起来神秘，唐芋上辈子失去它之后，曾经一遍遍地在脑中幻想它的内容，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连看上一眼都不愿意……但是如今，菜谱秘籍完完整整地摊开在唐芋的面前，身上的什么光环已经消失。唐芋发现与其说是什么秘籍，倒不如说是祖上一辈辈传下来的做菜经验。 从唐芋的外公，再往上追踪，不知道有多少代人都是掌勺的厨子，都是老底子杭城人，烧的都是当地风味的杭帮菜。 菜谱秘籍里，有最早写下来的菜谱，也有后辈人添上的新菜，还有同一道菜，不同的配方、不同的做法。唐芋甚至看到了不知道她往上多少倍的祖宗，在菜谱上点评自己爸爸和爷爷对同一道菜写下来的不同做法，孰优孰劣。 整本菜谱秘籍看下来，唐芋都将其中几个性别特别鲜明的“老祖宗”记住了，有一个人特别爱在前人的基础上修改菜谱，几乎每一道菜，他都要做上一些改动，然而这个人修改后的菜谱，被后面的子子孙孙一致认定——每道菜都改得更难吃了！ 好在还有代代相传的规矩，菜谱可以随意改进，但是每一版都要保留，绝对不可以将自己新改的写上去后，就不再誊抄旧版的。 倘若那样，唐芋觉得家传的菜谱就要毁在这个不知道哪一辈的祖宗手里了。 还有特别爱点评的、特别在意油温的、好像一辈子都在研究各种酱料的…… 唐芋卖葱包烩的时候，用的大家都觉得很好吃的甜酱，就是这位不知道哪一辈的老祖宗调制出来的，所以唐芋看着那一长串儿的各种酱料做法，觉得特别亲切。唯一可惜的是，这个老祖宗大概不吃辣，一种辣酱都没有。 新的一本菜谱秘籍抄完之后，唐芋将旧本子和新本子全都收好，然后又拿出一个新本子来—— 再抄一本。 . 唐芋现在完全想不通，上辈子的自己，怎么就直接将菜谱秘籍交给了陈俊茂。 那时候她已经和陈俊茂结婚了，完完全全觉得夫妻一体，没有任何一点自己的小心思，所以在菜谱秘籍上，也是毫无保留。她自己又不做菜，而陈俊茂开着饭店，自然而然地就将菜谱秘籍交给了他。 现在想想，交给陈俊茂之前，哪怕自己抄下来或者复印下来一本留在身边，离婚后自己开面馆的日子，也不会那么艰难。 但那个时候的她，傻乎乎地以为自己会和陈俊茂在一起过一辈子，哪里会想到还有这样一种可能呢？ 现在的唐芋，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傻了，菜谱秘籍这么重要的东西，一代代地往下传，竟然只有一本。 唐芋怎么想怎么心惊胆战。 纸做的本子、墨水写上去的字，万一被水泡了怎么办？万一被火烧了怎么办？ 小时候外公新誊写了一本，扭头就将旧的一本烧掉的做法，也令唐芋不解……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只有一本呢？ 唐芋决定多抄上几本，分别在不同的地方妥善保存。 等以后有电脑了，还要在电脑里保存一份。 当然，最靠谱最保险的地方，还是自己的脑子。唐芋正慢慢地在脑子里记下菜谱秘籍，早晚有一天，她要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都背的滚瓜烂熟。 到时候，无论是谁，都没办法彻底夺走这本菜谱了。 这辈子，唐芋之前也犹豫过，多抄一份菜谱秘籍，就多了一份被人偷走的危险。但是思考比较之后，唐芋还是决定多留几份在自己手里，每一份都妥善藏好——倘若陈俊茂真的丧心病狂到入室抢劫的地步，一本菜谱秘籍未必就比好几本菜谱秘籍更加安全。 换句话说，唐芋宁愿增加一点点菜谱秘籍被陈俊茂得到的风险，也不能承受自己没有了菜谱秘籍的后果。 而且根据她上辈子对陈俊茂的了解，他不像是有胆量最这样违法犯罪的事情的，上辈子除了在离婚分割财产的时候动了手脚，开饭店做生意都是在法律框架内行事，否则金茂大酒店也不会成为政府大力扶持的对象，成为杭城饮食的金字招牌。 唐芋甚至有的盼着陈俊茂真的动手来偷、来抢，到时候她一定会立刻报警，让陈俊茂吃不了兜着走。 从上次陈俊茂当着唐芋外婆的面，出言骂了自己的妈妈之后，唐芋就突然醒悟，如今陈俊茂每一次犯错，都是她的机会——都是她将陈俊茂的真实面目在人前揭露，自己和他断的一干二净的机会。 . 唐芋暂时没有精力可以放在陈俊茂身上。 最近她要忙的事情不少。 第一件是买粮食买肉。每天早上这样摆摊卖葱包烩，自然要用不少的粮食和肉，家里的粮票和肉票是嗖嗖地减少，很快就要用完了。 其实现在买粮食买肉，倒是不一定非要粮票。 八十年代飞速发展，大量人口从农村涌入城市，他们没有粮票，但是总要吃饭。一开始的时候，没有粮票买不了粮食，只能用其他东西来换，这几年物资已经不太困难了，不少人家里都有富裕的粮票——五斤面票换一斤花生米，三十斤换一个脸盆，五百斤换一个大立柜。 唐芋前不久去菜市场还见过这样换粮票的，所以才兴起了自己也想办法收点粮票和肉票的念头。 不过她思来想去，还真是没什么能拿得出手去换粮票的东西。 如今家里虽然不至于是家徒四壁，但是也没有富裕的东西。用脸盆换了粮票，以后怎么洗脸？用立柜换了粮票，家里的衣服该放在哪里？ 而且这显然不是长久的办法。 现在换粮票也不再盛行了，因为国家为了解决没有粮票的农村人在城里的吃饭问题，推出了议价粮政策。有专门的议价粮粮店，卖粮食给没有粮票的农村人，价格比平价粮高。 唐芋去议价粮粮店里看过，平价的富强粉两毛五一斤，议价五毛！ 唐芋看到这个价格，被吓了一跳。当初摆摊做生意，计算成本定价的时候，用的都是平价粮的价格。唐芋的生活已经远离粮票太多年，上辈子用粮票的年代里她还没结婚，不怎么关注柴米油盐，因此忽略了粮票这回事！ 43.第43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50%，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这他妈叫什么事儿啊！” 盛鹤年自从当了老师之后, 十分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 已经好几年没有说过一个脏字。但是今天他实在是忍不住。 隔壁家唐芋真是脑子出毛病了！ 之前每次遇见的时候, 都会很有礼貌地打招呼, 也说过诸如“谢谢盛老师帮我妹妹补课”“盛老师替我谢谢奶奶，总是照顾我们一家, 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这样感谢的话。 没想到唐芋只是表面感激, 心底竟然是那样想他的！ 盛鹤年不是傻子，唐芋那几句话他听得清清楚楚, 结合前因后果, 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合着唐芋是将他当成流氓，以为他对唐苗做了什么违法犯罪的事！ 他倒也从来没有指望过唐芋一家将他家当做恩人，邻里之间互相帮一点小忙本就不必挂在心上。但是作为邻居相处这么多年, 他高中毕业后第一年当老师就教唐芋他们班数学……盛鹤年自认为为人师表做得不差, 怎么在唐芋心中，他会做出那样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不过是看到妹妹唐苗的白裙子上沾了一点血，怎么就一下子给他定了罪，觉得他是强-奸犯了？ 真他妈的操蛋！ 盛鹤年发泄一番之后, 勉强能控制住自己脸上的表情了，这才慢悠悠地走回家。刚一推开家门, 奶奶就问道，“送个红糖, 怎么这么久啊？” 盛鹤年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 “送完红糖之后我顺便去跑了两步。” 盛鹤年的爷爷奶奶知道孙子一向都有跑步锻炼的习惯, 完全没有怀疑，但是奶奶嘀咕道，“这才吃完饭没多久，还没消化完就跑步，你小心得阑尾炎，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啊……” 盛鹤年连声答应，才止住了奶奶的唠叨，没有多在客厅停留，径直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关上门—— 刚才那件事儿，绝对不能和爷爷奶奶说，也不能让爷爷奶奶看出不对劲儿来，否则爷爷奶奶该多伤心啊。 盛鹤年谁也不能说，自己憋在心里，结果憋得整整一晚上没有睡着，心里咬牙切齿地将唐芋骂了无数遍。 . 唐芋好说歹说，将所有能想到的证明自己脑子真的没有烧傻的方法都用上了，外婆才没有在大晚上的拉着她去医院检查。 下午发生了什么，唐芋也从妹妹唐苗口中问清楚了。 原来今天下午，唐苗在盛鹤年家写作业，写完之后有两道数学题不会，盛鹤年认认真真地为唐苗讲了，讲完之后让唐苗休息一下，站起来活动活动。就在唐苗活动的时候，盛鹤年的奶奶正好经过，啊呀一声，叫住了唐苗。 奶奶将盛鹤年赶出家门，从屋里翻出了卫生巾，然后带着唐苗去了厕所，教给她怎么用，又找出来一身自己的干净衣服让唐苗换上，否则白裙子上的一片红，实在是太显眼了。 等到唐苗将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盛鹤年才又回到家里。 但是唐苗觉得，盛老师已经二十二岁了，肯定是能猜到发生了什么的，内心羞窘地无以复加。 唐苗第一次来月经，倒是没有被吓到，她从小和姐姐一起长大，姐姐早些年就来月经了，她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但实在是太难为情了！ 第一次来月经弄脏了衣服，还被邻居家的爷爷奶奶和盛老师知道，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和外婆还有姐姐说……以后更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邻居家爷爷奶奶和盛老师了…… 唐苗想着这个，三步并两步走回家，因此才有了唐芋看到的慌张神色。 唐芋知道前因后果之后，明白自己是真的冤枉盛鹤年了，闹了一个大笑话。 听着外婆和妹妹唐苗的描述，唐芋十几年前的记忆也渐渐复苏了一点，想起来在自己的学生时代，是有盛鹤年这么一家人做邻居。这一家人都挺好的，对自己家也很好，唐芋这样误会人家，心中觉得有点愧疚。 上辈子，唐芋二十岁就和陈俊茂结婚了，从老平房里搬了出来，她隐约记得几年之后，盛鹤年一家人一起搬走了。 但是大家提到的，盛鹤年还是唐芋高一那年的数学老师，她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人生前十几年的邻居，按理说唐芋不该忘，高中的老师即使只交过一年，也该有点印象。但是唐芋人生的后十几年，实在过得跌宕起伏、太过艰难，每一年都像是几年一样漫长，在挣扎和仇恨中几乎要将心血熬干……少年和青年时期的事情，真的记不住那么多了。 唐芋双手合十在，在心中默默祈求，希望盛鹤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他的，这样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倘若盛鹤年知道她是怎么想的，那就只能硬着头皮去找盛鹤年道歉了，希望不要太伤害两家人的感情。 盛鹤年拎过来的红糖还放在桌上，外婆说去给唐苗冲一杯红糖水。 唐苗乖巧地点头，才点到一半，唐芋就听到妹妹肚子里传来咕噜噜的叫声。 “你饿了？”唐芋问道。 唐苗这才不好意思地承认，“是有点饿了。” 晚饭时候，盛鹤年的爷爷奶奶依旧一定要留唐苗在家里吃，但是下午刚刚发生过那么尴尬的事，唐苗哪里能吃得下？几乎没怎么夹菜，只是匆匆将自己碗里的米饭吃完了。 如今在家里放松下来，吃进去的那么一点晚饭早就消化完了，唐苗就饿得肚子咕咕叫了。 外婆也听到声音了，抬腿往厨房走，“我再去给你弄点吃的。” 唐芋伸手拦住了外婆，让外婆在椅子上好好坐着休息，粲然一笑，“外婆，我还没有来得及和你说。” “从今天开始，家里的掌勺大权，就归我了。” . 片刻之后，唐芋就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红枣桂圆红糖水。 唐苗连忙从姐姐手中接过碗，拿起勺子。红糖水上面浮着四颗又红又饱满的大红枣，中间是两只圆圆整整的糖心蛋，几口红糖水喝下肚，唐苗觉得小腹突然舒服了很多。 其实刚才也不疼，但有种往下坠的感觉，现在一下子觉得轻快了。 而且是真好喝。红糖水甜滋滋的，里面的红枣肉更是甜蜜紧实。 糖心蛋蛋白全熟，一口咬下去，蛋黄只熟了一半，烫呼呼、颤巍巍。最中间的蛋黄是比外面全熟的一层更加温暖的黄色，让她看着就直咽下口水。 唐苗最喜欢这种火候的糖心蛋，然而这样的糖心蛋很难碰到，火候少一分则太生，多一分则太熟，吃上十次鸡蛋，也未必能遇到一次这种她最爱吃的。 唐苗心中美滋滋的，觉得自己今天运气真好，完全没想到是姐姐唐芋特意做成这样的。如今这点对火候的掌控，对唐芋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两只糖心蛋吃完，唐苗已经饱了，从头到脚都十分痛快，虽然是夏天，但是出点薄汗也很舒服。 然后唐苗一低头，看到碗底竟然还藏着四颗桂圆，刚刚压在糖心蛋下面。 她心中一惊，“姐，你给我吃红枣也就算了，怎么还放了桂圆啊？桂圆多贵、多稀罕啊……家里的干桂圆你该留着明年结婚后生孩子吃啊……” 唐芋愣住，差一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惊天动地得咳嗽半天之后，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明年和谁去结婚生孩子啊？” 虽然金茂大酒店在本市，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宣传片还是在LED屏幕上一遍遍地播放，从早到晚不停歇。 反正不差钱。 唐芋站在市心广场旁边的人行道上，手中攥着厚厚一叠宣传广告，递给路边匆匆经过的行人，用已经冒烟的嗓子说道，“杭味面馆本月特惠，一律八折！片儿川、拌川、凉皮、凉面！就在前面文化路往左——” 可是唐芋说得快，行人的脚步更快，还不等她说完自家面馆的位置，行人就只剩下一个背影。八月酷暑，没人愿意为一张小广告放缓脚步。 行人不肯接的小广告飘落在地上，纸张很薄，上面花花绿绿的一片，“杭味面馆”四个字倒是显眼，一看就知道是一顿饭顶多几十块钱的小饭店。 没有行人经过的时候，唐芋抬起头仰望高楼上的LED屏幕。 屏幕里的男人是金茂大酒店的董事长陈俊茂，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相貌中上、气质上上，并不需要请明星为酒店代言，自己亲自拍摄广告片。 陈俊茂侃侃而谈，“金茂大酒店起于微末，十七年前还只是一家小饭馆。坦诚地说，虽然我们不是什么百年传承的老店，但是我们有着传承超过百年的菜谱秘籍……” 唐芋听到“传承超过百年的菜谱秘籍”，忍不住嘴角浮起一丝讥诮。 旁边和她一起来发传单的饭店服务员小姑娘，看到唐芋仰头，也跟着一起看向LED大屏幕，“要是哪天我们的面馆，能像金茂大酒店这么厉害就好了，想打广告不用烈日下发传单，直接在最大的LED屏上播放，全市都看见了……” 小姑娘的话还没说完，自己先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觉得自己刚才所说实在丢人。金茂大酒店什么水平，她们的小面馆什么水平？怎么好意思相比呦！ 服务生小姑娘看向LED屏幕的眼中是满满的羡慕。 而一边的唐芋，收回目光，眼帘低垂，掩饰住眼中浓浓的不屑与不甘。 她在心中第无数次默念—— 她要超过金茂大酒店。 她要从陈俊茂手中，夺回外公传给她的菜谱秘籍。 陈俊茂没有说错，菜谱秘籍的确传承超过百年，但应该传承到她唐芋手中，而不是在陈俊茂这个背信弃义的人渣手里。 当初陈俊茂和唐芋结婚后，信誓旦旦地说会将唐芋外公传给她的菜谱秘籍钻研通透、发扬光大，然后继续传给他和唐芋的孩子。然而陈俊茂前脚靠着唐芋外公传给她的菜谱秘籍发家，后脚就对唐芋的亲人弃如敝履。 44.第44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50%，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这样的日历, 她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见到了, 巴掌大小的小册子, 每一张纸上印着一个日期, 一共365张订在一起，但因为纸张又薄又脆, 日历倒也不太厚。外婆担心订起来的日历容易松动，在上方用针线细心地缝了起来。 日历最上方写着“1986”，左边竖着三个字“八月大”, 右边竖着三个字“星期六”，正中央是大大的阿拉伯数字“16”。 1986年, 8月，16号，星期六。 她回到了19岁。 年轻的身体恢复能力就是强, 即使发烧到38度5, 吃药后几个小时也就退了，唐芋除了身上有点酸痛之外，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外婆烧好晚饭之后, 想让唐芋斜靠在床上，她将饭端给唐芋吃。唐芋摇头, “已经好了，去外面桌子上吃吧。” 推开门卧室门, 唐芋脚步猛地一顿——正对面的矮柜中央, 摆着外公的黑白遗照。 是了, 相隔十几年，唐芋一时间已经想不起，外公就是在她十八岁这一年的七月初去世的。 唐芋的命运，还有唐芋全家的命运，就在这个时候急转直下。 前夫陈俊茂曾经跟着唐芋外公学厨。原本唐芋外公因为陈俊茂嘴甜、殷勤、能吃苦，对他相当不错，传授给了他不少手艺。 但是在陈俊茂开始追求唐芋时，外公猛然间提高警惕，怀疑陈俊茂贪图的是自己手里的菜谱秘籍，反对唐芋和陈俊茂在一起。可惜陈俊茂伪装地太好，外公虽然怀疑却也不敢确定，更没有想到的是，原本身体十分健朗的外公一年之后得了一场大病，又挨了不到一年之后就离世了。 唐芋外婆是个被外公娇宠了一辈子的人，没什么主意，外公在世的时候反对唐芋和陈俊茂在一起，外婆就跟着外公一起反对。而外公去世之后，外婆又被陈俊茂三言两语骗了去，觉得唐芋自幼父母双亡，能找到这样一个人依靠终身，也就不用她担心了。 上辈子，唐芋在婚后将注意力都放在了陈俊茂身上，还有他难以相处的父母身上，对于年纪小她四岁的妹妹唐苗疏于关心。外婆年纪大了更是精力不济。 等到唐芋发现妹妹已经长歪了，每天和小混混们混在一起，已经掰不过来她的性子了。 妹妹唐苗十八岁那年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来，从此之后音讯全无。 唐芋十分愧疚，觉得之后外婆病倒，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担心妹妹，忧思成疾。无数个夜晚，她都会梦到妹妹在外面受苦，醒来时枕头打湿一片。 几年之后，陈俊茂终于从唐芋一家人身上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再也不愿花一分力气掩饰自己的卑劣恶毒。 在唐芋外婆病倒的时候，陈俊茂生意也有了很大的起色。当初他伪装地多么拼命，之后的反弹就有多么严重。陈俊茂当初的嘴甜殷勤，原来在他心中通通是忍辱负重的卑躬屈膝，小人得志之后，恨不得让唐芋和外婆的日子越难过越好，两人的日子越难过，他心中就越是痛快。 可惜那个时候，已经太晚了，外公去世、外婆病重、妹妹唐苗离家出走不知所踪……唐芋看清了陈俊茂的嘴脸，但她已经是孤身一人，一无所有。 . 唐芋缓缓跪在外公的遗像前。 她在家里穿着外婆亲手做的小裙子，跪下的时候膝盖直接接触到冰冷坚硬的水泥地，让她一下子清醒了。 在刚刚看到外公遗像的一刹那，唐芋心中不是没有怨过，既然让她重生了，为何不让她重生回到外公还在世的时候？哪怕……哪怕只再早上一个月，让她最后拉着外公的手说说话也好。 但是心中的怨恨只有一瞬，一瞬之后，唐芋心中清醒过来。 她不能太贪心。 能够重生，能够回到外婆还健康、妹妹还在家的日子，已经是上天对她最大的恩赐。 重生这件事，美好地让她不敢相信，一直像是身处梦中。如今美好中出现了不完美，才让顾盼一下子有了真实的感觉。 一直悬着的心沉甸甸地落回肚子里，顾盼弯腰，结结实实地朝着外公的遗像磕了三个头，在心中默默地祈求，“外公，你的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们，让一家人平平安安、团团圆圆。” “这辈子，我一定会听外公的话，将外公传给我的菜谱秘籍牢牢握在自己手里，谁也不会给，自己学好厨艺，将菜谱传承下去、发扬光大。” “陈俊茂一家……我绝不会给他们任、何、机、会。” 外婆看到唐芋跪下磕头，被吓了一大跳，半天之后才回过神来，伸手去拉唐芋，“你这是干嘛呢？咱家不兴这个的！好好的怎么磕起头来了？” 唐芋顺着外婆的力道缓缓起身，走到餐桌前坐下，笑道，“没什么，吃饭吧。” 然而看到餐桌上摆着的晚饭，唐芋就皱起了眉头。 两碗白米粥，一盘拍黄瓜。 再无其他。 这也……太简陋了吧？ 唐芋努力回忆自己学生时代的餐桌，虽然八十年代物质远没有以后丰富，但是大家的日子也渐渐改善起来了，餐桌上还是常常能见到肉的。 唐芋清楚地记得外公在世的时候，家里主要的收入来源是外公去给别人家做饭，即使大部分人家都没什么钱，但是婚丧嫁娶也还是要办酒席的。 外公挣的钱不多，但是拿回来的食材不少，请客的人家预备下的食材多会有富裕，什么猪牛羊鱼、鸡蛋红糖……三天两头地往家里拿。 外公又有一手好厨艺，所以唐芋回忆起来，上辈子在八十年代的时候，新衣服一年难得有两身，但是她的舌头和胃，当真是从来没受过一点委屈。 如今餐桌上如此简朴，大概是外公过世之后家里没有了经济来源，也没有了各种不要钱的肉蛋蔬菜，外婆想着自己和妹妹唐苗年纪还小，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所以能省就省吧？ 唐芋更在意的，是桌子上只有两碗粥，妹妹唐苗一天没见人影，难道晚饭还不回来吃？ “妹妹去哪儿了？”唐芋语气焦急地问道。 想到上辈子妹妹走上歧途，唐芋一颗心就被攥紧了。这辈子她一定要好好关心教育妹妹，千万不能让她重蹈覆辙。 外婆看向唐芋，“真烧糊涂了？小苗这个暑假不是都去隔壁盛老师家写作业？盛老师一家人心都善，以前你外公在的时候，我倒也没看出来什么……但是自从你外公走了，每次你妹妹去盛老师家里，他们一家肯定是要留你妹妹吃两顿饭的。” 已经隔了几十年，唐芋哪里还能想起来，妹妹唐苗暑假去谁家写作业的事儿。 但是听到外婆的话，唐芋心中还是挺惊讶的。一来是惊讶妹妹唐苗竟然还有如此爱学习的时候？她只记得上辈子妹妹学坏之后的样子，几乎不记得妹妹之前什么样了。二来则是惊讶邻居家的善良，八十年代，每天都留唐苗吃两顿饭，真的算是很真心实意的帮衬了。 唐芋听到妹妹在邻居老师家里写作业，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拍黄瓜，刚一吃进嘴里，唐芋整个人就僵住了，差一点没有直接吐出来。 太……太咸了！ 这都咸的发苦了！ 唐芋这才猛然间想起，外婆一辈子都没有进过厨房。外公在世的时候，没有一顿饭不是做得妥妥当当，将筷子都递到外婆手边的。 如今外公刚刚去世，外婆不得不进厨房为她们烧饭，但是外婆会做的也就只有煮粥，还有拍黄瓜这样最简单的菜了。 外婆看到唐芋的表情，连忙夹起了一口，自己也皱起了眉，连喝两大口粥才冲淡嘴里的咸味，突然叹了一口气，“唉……盐放多了。” 唐芋看到外婆眼圈一红，快速低下头去。 外婆是想念外公了。 片刻之后，外婆抬起头来，对唐芋说道，“别吃了，这盘倒掉吧，我再去给你拿个咸鸭蛋来配粥。”说完就起身将盘子往厨房端。 外婆吃了几十年外公烧的菜，舌头早就被养的挑剔了，这样的拍黄瓜即使当做咸菜，都是没办法下肚的。 唐芋伸手，右手接过外婆手中的盘子，左手按住外婆的肩膀，示意她坐回去，“我去重新弄一下，马上就好。” 在外婆惊讶的目光中，唐芋走向厨房。 唐芋先在厨房里环视一圈儿，发现厨房里的调料还挺齐全，大概外婆都不知道要怎么用。她先将拍黄瓜盘底的汤水倒出来——外婆放了太多盐，根本是将黄瓜腌了一遍，腌出来不少黄瓜里的水分。 45.第45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5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八月的烈日炙烤在空旷的市心广场上, 地上没有一丝阴凉。 广场旁边的高楼上, 有着全市最大的LED屏幕，正在播放着金茂大酒店的宣传片。 金茂大酒店因为味道佳、服务好，这几年迅速崛起，已经成为全市最大最好的酒店，省级甚至更高级别的领导们来杭城, 如今都是在金茂大酒店接待。目前还在牵头举办全省的厨艺比赛，据说厨师协会的人也都十分重视。 虽然金茂大酒店在本市，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宣传片还是在LED屏幕上一遍遍地播放，从早到晚不停歇。 反正不差钱。 唐芋站在市心广场旁边的人行道上，手中攥着厚厚一叠宣传广告, 递给路边匆匆经过的行人, 用已经冒烟的嗓子说道，“杭味面馆本月特惠，一律八折！片儿川、拌川、凉皮、凉面！就在前面文化路往左——” 可是唐芋说得快，行人的脚步更快, 还不等她说完自家面馆的位置, 行人就只剩下一个背影。八月酷暑，没人愿意为一张小广告放缓脚步。 行人不肯接的小广告飘落在地上, 纸张很薄, 上面花花绿绿的一片, “杭味面馆”四个字倒是显眼, 一看就知道是一顿饭顶多几十块钱的小饭店。 没有行人经过的时候，唐芋抬起头仰望高楼上的LED屏幕。 屏幕里的男人是金茂大酒店的董事长陈俊茂，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相貌中上、气质上上，并不需要请明星为酒店代言，自己亲自拍摄广告片。 陈俊茂侃侃而谈，“金茂大酒店起于微末，十七年前还只是一家小饭馆。坦诚地说，虽然我们不是什么百年传承的老店，但是我们有着传承超过百年的菜谱秘籍……” 唐芋听到“传承超过百年的菜谱秘籍”，忍不住嘴角浮起一丝讥诮。 旁边和她一起来发传单的饭店服务员小姑娘，看到唐芋仰头，也跟着一起看向LED大屏幕，“要是哪天我们的面馆，能像金茂大酒店这么厉害就好了，想打广告不用烈日下发传单，直接在最大的LED屏上播放，全市都看见了……” 小姑娘的话还没说完，自己先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觉得自己刚才所说实在丢人。金茂大酒店什么水平，她们的小面馆什么水平？怎么好意思相比呦！ 服务生小姑娘看向LED屏幕的眼中是满满的羡慕。 而一边的唐芋，收回目光，眼帘低垂，掩饰住眼中浓浓的不屑与不甘。 她在心中第无数次默念—— 她要超过金茂大酒店。 她要从陈俊茂手中，夺回外公传给她的菜谱秘籍。 陈俊茂没有说错，菜谱秘籍的确传承超过百年，但应该传承到她唐芋手中，而不是在陈俊茂这个背信弃义的人渣手里。 当初陈俊茂和唐芋结婚后，信誓旦旦地说会将唐芋外公传给她的菜谱秘籍钻研通透、发扬光大，然后继续传给他和唐芋的孩子。然而陈俊茂前脚靠着唐芋外公传给她的菜谱秘籍发家，后脚就对唐芋的亲人弃如敝履。 唐芋的外婆病重离世前，唐芋跪下苦苦哀求，陈俊茂也不肯花钱给外婆用上一支会减轻痛苦的进口药，说是资金都投在生意里，没有钱能拿出来。 明明那时候陈俊茂的生意已经很大了，饭店开了好几家，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最让唐芋嚼齿穿龈的是，陈家之所以有今天的生意，就算不全靠，最起码也有一大半是靠着唐芋外公传下来的菜谱秘籍。 只是那个时候，陈俊茂有头有脸、家大业大，而唐芋一无所有，想要拿回自己家的菜谱秘籍，已经是千难万难。 唐芋毫不犹豫地起诉离婚，只分到一点点钱财，然后靠着这一点点钱财开了“杭味面馆”，拼命工作，苦心经营，拼尽全力想扳倒陈俊茂一家，夺回原本属于自己一家的东西。 只是几年辛苦，依旧希望渺茫。 扳倒陈俊茂的心愿，唐芋没人可说，说了更没人会信，只会笑她自不量力。所以唐芋只做不说，她一步步来，不管多么辛苦，她都不会放弃。 . 一辆黑色的车缓缓减速，并入非机动车道，停在了烈日下发传单的唐芋身边。 唐芋身旁的服务员小姑娘拉拉唐芋的袖子，“老板娘……是不是有人来抓我们发小广告啊……” 唐芋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车，“怎么可能，你见过城管开奔驰？” 就在这时，奔驰的车窗缓缓移下，车中的冷气丝丝缕缕地往外冒。移下的车窗里，露出一张唐芋极熟悉又极陌生的脸，“唐芋？你怎么在这里？” 中年男人推门下车，神色和声音都难掩震惊，“这么热的天……你在路边发小广告？” 正值盛夏八月，中年男人还穿着长袖的衬衫，领带打得一丝不苟，但是脸上一丝汗水也没有，随着车门推开，一阵阵冷气直扑向唐芋全身。 而此时的唐芋，头发被汗水打湿，狼狈地贴在脸颊两侧。她天生皮肤白皙，怎么晒也晒不黑，但是却有着比晒黑更严重的后果，此时她的两颊和脖子，白皙的皮肤已经变得通红，正在一块一块地蜕皮，只是看着就知道一定很疼。 身边的服务生小姑娘，看看眼前男人的脸，再抬头看看高楼上的LED屏，再扭头看看眼前男人的脸……终于忍不住惊叫出声，“陈、陈俊茂？” 眼前的男人分明就是金茂大酒店的董事长陈俊茂！ 可是自家老板娘……一个开着小面馆自己下厨做面，夏天生意不好还要自己出来发传单的老板娘……怎么会认识这样的大人物？ 陈俊茂听到那个又穷又土的小姑娘直呼他的名字，心中不快，但是眼神依旧牢牢盯着唐芋没有离开，“离婚的时候不是给了你一笔钱？离开我之后，竟然落魄到要来发小广告了吗？” 服务员小姑娘在一旁惊讶地张大嘴巴——离婚？老板娘和陈董事长竟然结过婚？ 陈俊茂完全忽略了离婚时唐芋拿到的财产不是他给的，而是唐芋自己起诉得来的。在他心中，没有让唐芋净身出户，已经很对得起她了。 陈俊茂的目光移到唐芋手中的广告纸上，看清上面的“杭味面馆”，顿时恍然大悟，不由得嗤笑道，“唐芋，这不会是你开的饭店吧？” 唐芋双唇紧抿，一个字也不准备和陈俊茂说。 陈俊茂看到唐芋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你不会也想和我一样，把一个小饭店，开成全市最大的酒店吧？” “真是个傻子啊……我能做到，靠的是我的头脑。当然你外公的菜谱秘籍也帮了那么一星半点的忙。”陈俊茂在唐芋面前完全懒得掩饰他的卑劣，“这两样东西你都没有，拿什么开饭店？” “头脑你没有，菜谱你更是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当初你们一家那么趾高气昂，不但欺负我，就连我爸妈都要受你外公的气！没想到现在……”陈俊茂笑着摇头，“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即使唐芋早就知道陈俊茂是个怎样的小人，此时还是被气得胸口起伏。 外公和外婆对陈俊茂明明恩重如山，何曾欺负过他？不过是在她和陈俊茂结婚前反对过一阵。婚后对他也是极好的。 他如何能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来！ 只是唐芋不善言辞，不比陈俊茂有着一条能够颠倒黑白的舌头，即使气得发抖，骂出的词汇也十分有限，“你这个贼！” “小偷、骗子！” “背信弃义！” 陈俊茂又露出了唐芋最熟悉不过的讥笑，“你真是——” 唐芋将手中厚厚一摞广告纸卷成圆筒，猛地挥动胳膊，用尽全力朝着陈俊茂的脸上扇去！ “啪——” 陈俊茂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毫无防备，嘴角的讥笑还来不及落下，脑袋就被打得歪向一边。薄薄的广告纸边缘锋利，在他脸上留下一道划痕，慢慢地开始往外渗血。 打完这一巴掌，唐芋扭头就跑，她根本不想和陈俊茂多说一个字，更不想听他多说一个字！ 胸中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唐芋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 额头上来不及擦的汗水流进眼中，蜇得眼睛生疼，激起一片泪花，她顿时什么都看不清了。 此时唐芋正跑到马路边上，连忙刹住脚步，然而刚刚跑得太猛，惯性还是让她向前冲了两步，这一冲就冲到了机动车道上，飞驰而来的卡车砰地一声将唐芋撞到高空。 拔腿追赶唐芋的陈俊茂，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僵在原地。 身后的服务员姑娘惊声尖叫，声音刺破耳膜。 然而唐芋的世界里，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人生的最后一刹那，唐芋睁大了眼睛—— 她不甘心。 她该报的仇还没有报，该夺回的东西还没有夺回！ 抢走了菜谱却对她的亲人没有半分善待的陈俊茂一家，还活得风生水起有滋有味！ 她好后悔。 后悔没有好好学厨，没有好好挣钱，没有本事守护亲人…… 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 . “小芋，小芋，你快醒醒。”唐芋头痛欲裂，偏偏还有人一直在晃她的脑袋，让她不得不睁开眼。 唐芋睁开眼，看到外婆关切而焦急的脸。 原来人死之后真的会上天堂？原来亲人们真的会在天堂里团聚？ “外婆……”唐芋低声叫到，她的五感苏醒，感受到外婆粗糙却柔软的手，正放在她的额头上。 眼前的外婆脸色红润而健康，看起来只有六十来岁，和去世前的瘦骨嶙峋一点也不一样。 唐芋的泪水汹涌而下，“外婆，我好想你。我们一家人终于又团聚了。” 外婆被唐芋突如其来的泪水吓了一跳，“说什么胡话呢？” 外婆这才注意到，唐芋的两颊红得不自然，连忙伸手去摸唐芋的额头，“诶呀！怎么这么烫！这是发高烧了！” 听到外婆说她额头烫，唐芋才感觉到外婆贴着她额头上的手凉津津的，特别舒服。这么说来，她的额头可能是挺烫的吧？ 只是人都在天堂了，还是会发烧吗？ 然后就是外婆递过来的体温计。外婆看唐芋呆愣愣得不动，直接将她的胳膊抬起，体温计塞在腋下，又将她的胳膊放下夹紧，关心地问道，“烧得很难受？” 冷冰冰的体温计贴在热乎乎的肉上，唐芋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了，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浑身上下是挺烫的，嘴唇干干的，嗓子也痛的难受。 片刻之后，水银体温计被外婆拿出来，外婆眯起眼睛，对着光转了两圈儿，“38度5！” “赶紧吃退烧药，要是下午还退不下去，就带你去医院输液！这么高的温度可不行，还把人给烧傻了呢！” 唐芋感觉自己已经傻了。 她一边喝粥一边发呆，感觉自己的脑子也变成了一盆粥。 外婆说退烧药不能空腹吃，为她端来了一碗温热的白米粥，配着一个对半剖开，中间的蛋黄红彤彤油汪汪的咸鸭蛋。 白米粥不冷不热，温度适宜，唐芋一入口，就知道这碗白粥是小火煲了很久的。水米相融在一起，已经变成了奶白色的粥油，其中的粥米又颗颗分明、饱满初绽，可是入口即化，与粥油相得益彰。 每一勺粥，都满含稻米的清香。 几勺粥下肚，唐芋下意识地将筷子移到小碟子里剖开的咸鸭蛋上，筷子直奔蛋黄，轻轻一挑，红油便滋地一下冒了出来。 唐芋连忙将蛋黄放进嘴里，口感又绵又沙，味道又鲜又美。 唐芋越吃越饿，感觉自己像是有一辈子那么久没有吃过饭一样，一大碗白米粥见底了，无论是胃还是心，都还空落落的不满足。 外婆看到唐芋胃口很好的样子，笑眯眯地说道，“还惦记着吃，说明这病就没事。” 粥喝快了会烫嘴、牙齿咬到舌头会疼……唐芋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环视四周，她正躺在卧室里。泛黄的墙壁、碎花的窗帘、磕了一个角的书桌、盆底上印着喜字和鸳鸯牡丹的搪瓷盆……每一样东西都熟悉又陌生。 这分明是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拆迁的老平房！ 唐芋猛地一下从床上坐起，顾不上身体的头晕目眩，光脚踩在凉冰冰的水泥地上，朝着门后挂着的小镜子跑去。 从沾满灰尘的镜子里，唐芋看到自己年轻了十几岁的脸。 唐芋今天的生意明显要比昨天好。 今天只有她一个人，既要做葱包烩又要收钱，一双手不停地在砧板、平底锅和夹钱的木夹子之间忙碌，速度自然就慢了一点，这么一来摊子前的人基本没有断过。 有顾客注意到唐芋的手从来不会碰钱，都是用木夹子从顾客手中将钱夹过来，或者让顾客自己扔在铁皮盒里，笑着夸赞道，“小姑娘挺注意卫生啊，手从来不会碰钱的，这样我们看着就放心。” 旁边等着的另外一个顾客也开口道，“是，昨天我就是看着这个摊子干净，才过来买的。无论盆、碗、锅、铲都干净，连三轮车都擦得干干净净的，看着就舒服。” 唐芋笑道，“入口的东西，肯定得干净啊。” 唐芋注意了一下，今天来买的客人中熟面孔不少，很多都是昨天来买过今天又来了的。唐芋的嘴角微微翘起，能有回头客，说明她的葱包烩味道还不错。 46.第46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5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家传的菜谱秘籍，听起来神秘，其实也不过是一代又一代人抄写着传下来的——唐芋左手边其貌不扬的厚本子，就是外公留给她的菜谱秘籍了。 唐芋小时候也曾看见外公誊抄过一次，誊抄之前的菜谱秘籍好像是用线装订的册子, 都是又软又薄的黄纸，每次翻动的时候都要格外小心翼翼。于是外公在当时花了不菲的价钱, 买了这个厚本子和钢笔, 将原本的菜谱秘籍抄了一遍, 又仔细检查几回发现没有错漏之后, 就将曾经的黄册子用火烧掉了。 从此以后, 家里唯一的一本菜谱秘籍, 就变成了唐芋左手边的厚本子。 外婆走过唐芋的身边，伸手敲了一下她的后脑勺，“脑袋！” “脑袋离本子远一点。成天见你对小苗说把脑袋抬高一点小心近视, 结果自己写字的时候, 脑袋扎得比小苗还要低，都快啃到本子上了。” 唐芋连忙将头抬起来，顺便站起身活动活动酸痛的胳膊。唐芋从上辈子高中毕业之后, 就没有写过这么多的字了，上辈子挺多也就是写个菜谱、记个账, 突然间拿起笔, 又要尽量将字迹写的清晰美观, 唐芋实在是觉得有些吃力。 最近几天她每天都是这样, 早上天刚蒙蒙亮就在厨房准备摆摊要用的东西，摆摊回来之后简单烧个午饭，下午睡一个长长的午觉，起床之后在准备一顿相对丰盛一点的晚饭。 晚饭后的时间，唐芋就都用来誊抄菜谱秘籍。如今已经抄了一大半，只剩下薄薄一沓就抄完了。 妹妹唐苗就坐在唐芋的对面看书，自从唐芋说过需要她好好学习，以后有很多需要她出力的地方之后，唐苗的学习热情一直很高涨。 唐苗看到姐姐唐芋被外婆敲了后脑勺，忍不住偷偷笑。最近姐姐总是敲她的后脑勺，只要看见她眼睛距离书本近一点，就要来管她。 唐苗感觉姐姐唐芋最近像个小家长一样，变得格外爱管她。但是同样的，姐姐唐芋也变得格外会照顾人，每天都会变着花样做各种好吃的饭菜，于是唐苗心甘情愿地被姐姐唐芋管束。 外婆和妹妹唐苗都知道唐芋在抄家传的菜谱秘籍，外婆刚开始看见的时候，还纳闷地问了一句，“这个旧本子不是还很结实吗？纸张边缘泛黄不要紧，什么本子过几年都要泛黄。本子好好的呢，使劲拽都不会脱页，上面的字迹也没有褪色……” 唐芋对外婆笑道，“我想好好看看家里的菜谱秘籍，将里面的一道道菜慢慢都学会了。现在每天摆摊，等到以后攒够钱了，就开一家小饭馆，那样总得有几道拿手菜。反正也在看菜谱，就顺手抄了下来，这样也记得清楚一些。” 外婆听到唐芋还有想开小饭馆的打算，心中微微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接受了唐芋的这个想法，觉得还挺好的，“开个小饭店，就不用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的了，你也能轻松一点，也不必担心被晒黑了。” “有个自己的小饭店，等到结婚的时候，也算是你的嫁妆了，不管你和陈俊茂还是别的小伙子结婚……有嫁妆傍身，腰杆都能挺得更直一点。” 外婆看着唐芋认真抄写菜谱秘籍的样子，心中还是很欣慰的，“你外公要是还在的话，看见你这样，肯定高兴……” 唐芋忍不住眼眶一酸，如果她上辈子能在外公健在的时候，就跟着外公好好学厨艺，不知道要少走多少弯路，如今全都要靠自己摸索。而且跟着外公学厨艺，也算得上是承欢膝下。 不过唐芋很快振作起来，最起码外公传下来的菜谱秘籍，还紧紧握在她的手中，只要她肯努力，不怕没有学会吃透的那一天。 . 当一本厚厚的菜谱秘籍被唐芋完整地誊抄一遍之后，她能背诵下来的菜虽然数量有限，但是对整本菜谱秘籍，已经有了十分具体的印象。 菜谱秘籍，听起来神秘，唐芋上辈子失去它之后，曾经一遍遍地在脑中幻想它的内容，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连看上一眼都不愿意……但是如今，菜谱秘籍完完整整地摊开在唐芋的面前，身上的什么光环已经消失。唐芋发现与其说是什么秘籍，倒不如说是祖上一辈辈传下来的做菜经验。 从唐芋的外公，再往上追踪，不知道有多少代人都是掌勺的厨子，都是老底子杭城人，烧的都是当地风味的杭帮菜。 菜谱秘籍里，有最早写下来的菜谱，也有后辈人添上的新菜，还有同一道菜，不同的配方、不同的做法。唐芋甚至看到了不知道她往上多少倍的祖宗，在菜谱上点评自己爸爸和爷爷对同一道菜写下来的不同做法，孰优孰劣。 整本菜谱秘籍看下来，唐芋都将其中几个性别特别鲜明的“老祖宗”记住了，有一个人特别爱在前人的基础上修改菜谱，几乎每一道菜，他都要做上一些改动，然而这个人修改后的菜谱，被后面的子子孙孙一致认定——每道菜都改得更难吃了！ 好在还有代代相传的规矩，菜谱可以随意改进，但是每一版都要保留，绝对不可以将自己新改的写上去后，就不再誊抄旧版的。 倘若那样，唐芋觉得家传的菜谱就要毁在这个不知道哪一辈的祖宗手里了。 还有特别爱点评的、特别在意油温的、好像一辈子都在研究各种酱料的…… 唐芋卖葱包烩的时候，用的大家都觉得很好吃的甜酱，就是这位不知道哪一辈的老祖宗调制出来的，所以唐芋看着那一长串儿的各种酱料做法，觉得特别亲切。唯一可惜的是，这个老祖宗大概不吃辣，一种辣酱都没有。 新的一本菜谱秘籍抄完之后，唐芋将旧本子和新本子全都收好，然后又拿出一个新本子来—— 再抄一本。 . 唐芋现在完全想不通，上辈子的自己，怎么就直接将菜谱秘籍交给了陈俊茂。 那时候她已经和陈俊茂结婚了，完完全全觉得夫妻一体，没有任何一点自己的小心思，所以在菜谱秘籍上，也是毫无保留。她自己又不做菜，而陈俊茂开着饭店，自然而然地就将菜谱秘籍交给了他。 现在想想，交给陈俊茂之前，哪怕自己抄下来或者复印下来一本留在身边，离婚后自己开面馆的日子，也不会那么艰难。 但那个时候的她，傻乎乎地以为自己会和陈俊茂在一起过一辈子，哪里会想到还有这样一种可能呢？ 现在的唐芋，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傻了，菜谱秘籍这么重要的东西，一代代地往下传，竟然只有一本。 唐芋怎么想怎么心惊胆战。 纸做的本子、墨水写上去的字，万一被水泡了怎么办？万一被火烧了怎么办？ 小时候外公新誊写了一本，扭头就将旧的一本烧掉的做法，也令唐芋不解……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只有一本呢？ 唐芋决定多抄上几本，分别在不同的地方妥善保存。 等以后有电脑了，还要在电脑里保存一份。 当然，最靠谱最保险的地方，还是自己的脑子。唐芋正慢慢地在脑子里记下菜谱秘籍，早晚有一天，她要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都背的滚瓜烂熟。 到时候，无论是谁，都没办法彻底夺走这本菜谱了。 仇恨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在心中发酵。 未必一定是变淡或者变浓，但是在千百个夜里反复咀嚼过的仇恨，一定会变得和最初不一样。 上辈子唐芋向陈俊茂下跪，他都不肯出钱给外婆用进口药，唐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外婆痛苦□□的时候，唐芋恨不得拿起病房里削苹果的水果刀狠狠扎在陈俊茂大腿上，好让他也尝尝肉体痛苦的滋味。 但是如今，即使有人将水果刀递到唐芋手中，她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不但便宜了陈俊茂，同样还害了她自己，违法犯罪的事情，唐芋是绝对不会做的。上辈子她孤身一人的时候，都没有想过用极端手段和陈俊茂拼个鱼死网破，而是踏踏实实地努力，现在外婆和妹妹唐苗都在她的身边，她更会珍惜一家人团聚的好日子。 上辈子十多年的时间，夜深人静难以入眠的时候，唐芋也曾想过，倘若自己有能力，要怎么对付陈俊茂。思来想去无数遍，想到的最好的答案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陈俊茂霸占的唐芋外公的菜谱秘籍，她要抢回来，陈俊茂开的全市第一的金茂大酒店，她要开一个更大更好的，一步步让陈俊茂的酒店倒闭…… 上辈子的唐芋没有做到，而这辈子，上天重新给了她一次机会。 上辈子两人离婚的时候，陈俊茂已经将饭店开得风生水起，手中还卧着唐芋外公传下来的菜谱秘籍，而唐芋手里只有勉强够开个小饭馆的钱。唐芋想要超过陈俊茂，扳倒陈俊茂，自然是千难万难。 47.第47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5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这他妈叫什么事儿啊！” 盛鹤年自从当了老师之后，十分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 已经好几年没有说过一个脏字。但是今天他实在是忍不住。 隔壁家唐芋真是脑子出毛病了！ 之前每次遇见的时候, 都会很有礼貌地打招呼，也说过诸如“谢谢盛老师帮我妹妹补课”“盛老师替我谢谢奶奶，总是照顾我们一家, 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这样感谢的话。 没想到唐芋只是表面感激，心底竟然是那样想他的！ 盛鹤年不是傻子, 唐芋那几句话他听得清清楚楚, 结合前因后果，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合着唐芋是将他当成流氓，以为他对唐苗做了什么违法犯罪的事！ 他倒也从来没有指望过唐芋一家将他家当做恩人，邻里之间互相帮一点小忙本就不必挂在心上。但是作为邻居相处这么多年，他高中毕业后第一年当老师就教唐芋他们班数学……盛鹤年自认为为人师表做得不差，怎么在唐芋心中，他会做出那样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不过是看到妹妹唐苗的白裙子上沾了一点血, 怎么就一下子给他定了罪, 觉得他是强-奸犯了？ 真他妈的操蛋！ 盛鹤年发泄一番之后，勉强能控制住自己脸上的表情了, 这才慢悠悠地走回家。刚一推开家门, 奶奶就问道, “送个红糖, 怎么这么久啊？” 盛鹤年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 “送完红糖之后我顺便去跑了两步。” 盛鹤年的爷爷奶奶知道孙子一向都有跑步锻炼的习惯, 完全没有怀疑，但是奶奶嘀咕道，“这才吃完饭没多久，还没消化完就跑步，你小心得阑尾炎，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啊……” 盛鹤年连声答应，才止住了奶奶的唠叨，没有多在客厅停留，径直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关上门—— 刚才那件事儿，绝对不能和爷爷奶奶说，也不能让爷爷奶奶看出不对劲儿来，否则爷爷奶奶该多伤心啊。 盛鹤年谁也不能说，自己憋在心里，结果憋得整整一晚上没有睡着，心里咬牙切齿地将唐芋骂了无数遍。 . 唐芋好说歹说，将所有能想到的证明自己脑子真的没有烧傻的方法都用上了，外婆才没有在大晚上的拉着她去医院检查。 下午发生了什么，唐芋也从妹妹唐苗口中问清楚了。 原来今天下午，唐苗在盛鹤年家写作业，写完之后有两道数学题不会，盛鹤年认认真真地为唐苗讲了，讲完之后让唐苗休息一下，站起来活动活动。就在唐苗活动的时候，盛鹤年的奶奶正好经过，啊呀一声，叫住了唐苗。 奶奶将盛鹤年赶出家门，从屋里翻出了卫生巾，然后带着唐苗去了厕所，教给她怎么用，又找出来一身自己的干净衣服让唐苗换上，否则白裙子上的一片红，实在是太显眼了。 等到唐苗将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盛鹤年才又回到家里。 但是唐苗觉得，盛老师已经二十二岁了，肯定是能猜到发生了什么的，内心羞窘地无以复加。 唐苗第一次来月经，倒是没有被吓到，她从小和姐姐一起长大，姐姐早些年就来月经了，她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但实在是太难为情了！ 第一次来月经弄脏了衣服，还被邻居家的爷爷奶奶和盛老师知道，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和外婆还有姐姐说……以后更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邻居家爷爷奶奶和盛老师了…… 唐苗想着这个，三步并两步走回家，因此才有了唐芋看到的慌张神色。 唐芋知道前因后果之后，明白自己是真的冤枉盛鹤年了，闹了一个大笑话。 听着外婆和妹妹唐苗的描述，唐芋十几年前的记忆也渐渐复苏了一点，想起来在自己的学生时代，是有盛鹤年这么一家人做邻居。这一家人都挺好的，对自己家也很好，唐芋这样误会人家，心中觉得有点愧疚。 上辈子，唐芋二十岁就和陈俊茂结婚了，从老平房里搬了出来，她隐约记得几年之后，盛鹤年一家人一起搬走了。 但是大家提到的，盛鹤年还是唐芋高一那年的数学老师，她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人生前十几年的邻居，按理说唐芋不该忘，高中的老师即使只交过一年，也该有点印象。但是唐芋人生的后十几年，实在过得跌宕起伏、太过艰难，每一年都像是几年一样漫长，在挣扎和仇恨中几乎要将心血熬干……少年和青年时期的事情，真的记不住那么多了。 唐芋双手合十在，在心中默默祈求，希望盛鹤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他的，这样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倘若盛鹤年知道她是怎么想的，那就只能硬着头皮去找盛鹤年道歉了，希望不要太伤害两家人的感情。 盛鹤年拎过来的红糖还放在桌上，外婆说去给唐苗冲一杯红糖水。 唐苗乖巧地点头，才点到一半，唐芋就听到妹妹肚子里传来咕噜噜的叫声。 “你饿了？”唐芋问道。 唐苗这才不好意思地承认，“是有点饿了。” 晚饭时候，盛鹤年的爷爷奶奶依旧一定要留唐苗在家里吃，但是下午刚刚发生过那么尴尬的事，唐苗哪里能吃得下？几乎没怎么夹菜，只是匆匆将自己碗里的米饭吃完了。 如今在家里放松下来，吃进去的那么一点晚饭早就消化完了，唐苗就饿得肚子咕咕叫了。 外婆也听到声音了，抬腿往厨房走，“我再去给你弄点吃的。” 唐芋伸手拦住了外婆，让外婆在椅子上好好坐着休息，粲然一笑，“外婆，我还没有来得及和你说。” 48.第48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5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唐苗开始算账, “一个月六十块, 两个月一百二，三个月一百八……” 唐芋听着唐苗的话，感觉有点不对, “以后你每天都和我一起摆摊？你不上学了？” “你现在放暑假，九月份不就要上高一了？” 唐苗说道，“不上了！上完高中出来上班，一个月也挣不了六十块钱, 我们两个好好干, 回头挣的钱肯定比现在还多！” 唐芋的脸色瞬间就沉下来了，“你说什么呢？你做梦都别想！最起码高中要好好读完，大学能考上本科就考本科, 考不上本科就考专科，专科也考不上的话……那就再复读！” 唐苗第一次见到姐姐这么凶, 顿时被吓得不敢说话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一下子让姐姐那么生气，读书不也是为了找到一个挣钱多的好工作？现在她们这样挣钱就不少，为什么还要读高中呢？ 唐芋看到唐苗吓得不敢说话, 但是依旧不知道错在哪里的茫然神色，深吸一口气，慢慢让自己冷静下来。妹妹唐苗看起来是真的不懂, 但这也是因为很多道理没有人和她说。 虽然说八十年代已经有埋头苦读, 复读一年、两年、三年都立志要考大学的学生, 但是每天上课不认真听讲，混日子的学生更是大多数。这个时候的学习氛围没有后来那么浓重，很多学生读书不过是因为年纪小没地方去，父母也不是很重视，不少父母都想着等自己退休之后，让子女接自己的班。 学校里的老师，要是碰见个认真负责的，还会对学生们讲讲道理，要是碰见个得过且过的，学生们上课玩闹都不会管。 如今大学生是稀缺人才、天之骄子，高中毕业学历就不错，初中毕业就不读书的也不在少数。妹妹唐苗今年才十五岁，处在这样的大环境中，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读高中、考大学，其实也正常。 唐芋这么想之后，顿时就心平气和了。收拾好碗筷走进厨房里，一边洗碗一边和唐苗讲这其中的道理，“小苗，看事情要长远，不能只看眼下。” “不说别的，就说我们摆摊做葱包烩，我们能做，别人也能做。现在本来就不是我们一家在做这个，以后如果做的人更多了，我们的生意肯定会受到影响。” “再说了，难道你满足于一辈子只都这样风里来雨里去地摆摊？等到以后挣钱多了，我们总是想要开个小店的，如果小店生意好，客人盛不下了，就需要扩张，一家店不能满足客人的话，我们还可以开两家、三家……开成连锁……” 唐苗听得目瞪口呆。 唐芋继续说道，“如果真的能将生意做大，需要的就不仅仅是做菜好吃了，我们还需要有人懂得如何经营如何管理……” 唐苗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姐姐有这么远大的志向，相比起来，自己刚刚的想法简直幼稚的可笑。 唐芋停顿了一会儿，给唐苗一些时间，让她消化这些内容，然后又对她说道，“想要挣钱，尤其是挣大钱，首先要做到的是不可替代。有知识有文化的人收入高，是因为他们的工作，没知识的人做不了，他的竞争对手就只剩下有知识的那一群人，他是没办法被轻易替代的。” “我们做葱包烩，基本上脑子不太笨、手脚不太笨的人，多看一看就知道怎么做了，不可替代性实在是太低了。” 唐苗说道，“可是今天早上我们卖葱包烩的时候，很多人都夸我们的葱包烩好吃啊……这难道不是不可替代性吗？” 唐芋说道，“当然也是，但是葱包烩这道小吃上，可发挥的余地本来就不大。即使做得比别人家好吃一点，但是别人家完全可以通过卖得更便宜，来将我们的顾客吸引过去。今天你也看到了，虽然买的人多，但是走得人更多。” “如果我们也降价的话，可能生意会好一点，但是无论如何，赚的都只是一个辛苦钱。你还记得外公在的时候说的么，开饭店过去又叫‘勤行’，赚钱都靠一个勤字，而摆摊卖吃的，赚到的更是辛苦钱中的辛苦钱。” 唐芋将手洗净擦干，摸摸妹妹的头顶，“姐姐读书没有你聪明，好好学习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以后我们如果真的能将生意做大，很多地方都指望着你呢。” 唐芋倒也不是真的指望着唐苗能帮她多大的忙，但是她觉得唐苗现在不知道为什么要学习，也没有什么人生目标的状况，让唐芋觉得危险。 其实说白了，这不过是迷茫期，大多数人的人生中总要经历那么一两次，但是唐芋只要一想起上辈子妹妹唐苗的下场，就觉得胆战心惊，生怕眼前乖巧又聪明的妹妹会重蹈覆辙。 妹妹唐苗没有目标，她就赶紧想办法引导着她好好学习，意识到学习的重要性。有目标、有事做的情况下，总是更不容易学坏的。 唐苗听到姐姐之前的一番话，早就已经心潮澎湃起来，现在又听到姐姐说以后指望她，顿时更觉得身上的担子有千钧重。 唐苗郑重地点头，“姐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习。” . 晚上，唐苗深深地明白了一个道理。 有些事情的过程是享受的，但结果未必是享受的。 不到一个小时，唐苗已经跑了三趟厕所，现在还觉得肚子里一阵阵疼痛，估计一会儿还要去。 唐芋发现唐苗腹泻的时候，十分震惊，连忙回忆自己的晚饭有没有用什么不新鲜的食材。豆腐是刚做出来的，猪肉是新鲜的，虾更是活蹦乱跳的……她烧的菜虽然味道不算完美，但是在卫生上一定是无可挑剔的，怎么唐苗吃了之后会拉肚子呢？ 最后还是外婆一语道破，“唉，晚上小苗吃得太多了，又是肉又是虾的，三道菜里油也都放得不少。前一段时间都在吃素，肠胃太久没有沾过荤腥，一时间受不了……也是我忘了这回事了……” “暂且不用吃药，明天喝点白粥养养肠胃吧，要是明天还不好再吃药。” 唐芋松了一口气，微微有点后怕，“还好外婆你吃的不多。” 要是外婆也吃多了肠胃受不住，这么大年纪的人要是拉肚子，和年轻人可不一样，身体未必能经受得住。 知道了妹妹唐苗是因为这样原因拉肚子，唐芋也就放心了，拍拍妹妹的头顶，“嘴巴享福了，肚子受点苦也是应该的。” 然后趁着外婆不注意，唐芋悄悄对妹妹说道，“要是让我知道你不好好学习，我就往你的饭里放巴豆，再让你尝尝拉肚子的滋味。” “还敢不敢不好好学习了？” 唐苗一张脸皱成苦瓜，“不敢。” . 第二天早上，唐芋让唐苗在家好好休息，自己一个人踩着第一缕晨光出门，骑着三轮车继续去昨天的地方。 第一锅葱包烩才刚放进平底锅里，昨天的第一个顾客姑娘就又骑着自行车来了，看到唐芋之后笑着从自行车上跳下来，红色的裙角随风飘扬，“一路上都在琢磨着今天你在不在，来两个葱包烩，一个甜酱、一个辣酱。” 等待葱包烩的时候，姑娘问道，“我天天上班都走这条路，从前没见过你啊？” 唐芋笑道，“我昨天第一次摆摊。” 顾客姑娘说道，“诶，那真巧。”然后又笑了，“其实也不巧，反正我天天走这条路，你哪天第一次摆摊，我都能看见的。之前我一直都买前面那家的包子，吃得久了也就烦了。昨天看见你摆摊就想试试，没想到还真好吃。” “昨天我和同事说好吃，她也好奇是什么味儿，让我今天帮她带一个。” 唐芋点点头，叮嘱道，“但是这个刚出锅的时候最好吃，凉了之后味道会打折扣的。” 顾客姑娘笑了，“小姑娘你还挺实在。没事儿，我们单位就在前面，骑车一会儿就能到，凉不了。” “对了，你以后天天都在这里摆摊吗？”顾客姑娘问道。 唐芋点头，“对，只要不下雨，天天都来。” 杭城的夏季温度很高，虽然中山南路上绿树成荫，不用忍受阳光的暴晒，但只是闷热，也够让人受的了。 顾客姑娘挨着煤饼炉子站了一会儿，就觉得热得受不了，连忙推着自行车站得远了一点，用手当做扇子扇风，“你们摆摊也真是辛苦，这样的大夏天，本来就够热的了，还要被这么热的炉子烤着……” 唐芋笑笑，将烤好的葱包烩一个刷上甜酱、一个刷上辣酱，递给姑娘，“谢谢你帮我在同事之间宣传啊。” 姑娘有点不好意思，“我也没有宣传，就是随口一说。但我今天帮你宣传宣传吧，我们单位就在前面两个路口。主要是你这个葱包烩真的好吃！” 唐芋接过姑娘的两毛钱，又从零钱盒里用夹子夹起两分钱递回去。 姑娘面上流露出惊讶的神色，“不是一毛钱一个吗？” 唐芋点头，“是一毛钱一个，但是你帮我介绍了一个新顾客，新顾客也是第一次来买我的葱包烩，所以给你们每人便宜一毛钱。不过只有第一次会便宜哦，你同事第二次来买的时候，就也是一毛钱一个了。” 唐芋解释道，“我们小本生意，本来利润就很薄，要是我每次都按九分钱卖，那就挣不到钱了。” 姑娘脸上的神色由惊讶变成惊喜，“这么好！那我以后更得多帮你介绍新顾客了！” “我要是再介绍新的顾客来，还给我们便宜吗？” 唐芋斩钉截铁地回答，“便宜。只要有新顾客第一次来买葱包烩，新顾客和介绍他来的老顾客，都能便宜一分钱！” 姑娘拿着两个葱包烩，满脸笑容地骑上自行车离开了，蹬了两下自行车后，突然回过头来，朝着唐芋喊道，“小姑娘，我叫王春玲，我介绍来的同事未必和我一起来，报我的名字你记得给她们便宜啊——” “给我便宜的那一分钱，你先帮我记着账——” 唐芋朝着她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姑娘的自行车越骑越快，红裙子在风中飘扬，自行车上飘来优美的歌声，“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慢慢张开你的眼睛，看那忙碌的世界是否依然孤独地转个不停……” 直到红裙姑娘的背影消失在唐芋的视野中，唐芋还在轻轻哼着那个姑娘唱的歌。 唱出你的热情，伸出你双手， 让我拥抱着你的梦，让我拥有你真心的面孔。 让我们的笑容，充满着青春的骄傲， 让我们期待明天会更好。 要知道她可是昨天就开始调甜酱、辣酱，一大早天还没亮就从床上爬起来，又是炸油条，又是切葱花……一切准备妥当之后骑着从邻居家借来的三轮车出门，桌子、煤饼炉、大铁锅……零零总总加起来的分量着实不清，摆好摊的时候汗水都不知道流了多少。 49.第49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5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外婆走过唐芋的身边, 伸手敲了一下她的后脑勺，“脑袋！” “脑袋离本子远一点。成天见你对小苗说把脑袋抬高一点小心近视, 结果自己写字的时候, 脑袋扎得比小苗还要低，都快啃到本子上了。” 唐芋连忙将头抬起来, 顺便站起身活动活动酸痛的胳膊。唐芋从上辈子高中毕业之后，就没有写过这么多的字了，上辈子挺多也就是写个菜谱、记个账, 突然间拿起笔，又要尽量将字迹写的清晰美观, 唐芋实在是觉得有些吃力。 最近几天她每天都是这样, 早上天刚蒙蒙亮就在厨房准备摆摊要用的东西，摆摊回来之后简单烧个午饭，下午睡一个长长的午觉，起床之后在准备一顿相对丰盛一点的晚饭。 晚饭后的时间，唐芋就都用来誊抄菜谱秘籍。如今已经抄了一大半，只剩下薄薄一沓就抄完了。 妹妹唐苗就坐在唐芋的对面看书，自从唐芋说过需要她好好学习，以后有很多需要她出力的地方之后，唐苗的学习热情一直很高涨。 唐苗看到姐姐唐芋被外婆敲了后脑勺, 忍不住偷偷笑。最近姐姐总是敲她的后脑勺, 只要看见她眼睛距离书本近一点, 就要来管她。 唐苗感觉姐姐唐芋最近像个小家长一样, 变得格外爱管她。但是同样的，姐姐唐芋也变得格外会照顾人，每天都会变着花样做各种好吃的饭菜，于是唐苗心甘情愿地被姐姐唐芋管束。 外婆和妹妹唐苗都知道唐芋在抄家传的菜谱秘籍，外婆刚开始看见的时候，还纳闷地问了一句，“这个旧本子不是还很结实吗？纸张边缘泛黄不要紧，什么本子过几年都要泛黄。本子好好的呢，使劲拽都不会脱页，上面的字迹也没有褪色……” 唐芋对外婆笑道，“我想好好看看家里的菜谱秘籍，将里面的一道道菜慢慢都学会了。现在每天摆摊，等到以后攒够钱了，就开一家小饭馆，那样总得有几道拿手菜。反正也在看菜谱，就顺手抄了下来，这样也记得清楚一些。” 外婆听到唐芋还有想开小饭馆的打算，心中微微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接受了唐芋的这个想法，觉得还挺好的，“开个小饭店，就不用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的了，你也能轻松一点，也不必担心被晒黑了。” “有个自己的小饭店，等到结婚的时候，也算是你的嫁妆了，不管你和陈俊茂还是别的小伙子结婚……有嫁妆傍身，腰杆都能挺得更直一点。” 外婆看着唐芋认真抄写菜谱秘籍的样子，心中还是很欣慰的，“你外公要是还在的话，看见你这样，肯定高兴……” 唐芋忍不住眼眶一酸，如果她上辈子能在外公健在的时候，就跟着外公好好学厨艺，不知道要少走多少弯路，如今全都要靠自己摸索。而且跟着外公学厨艺，也算得上是承欢膝下。 不过唐芋很快振作起来，最起码外公传下来的菜谱秘籍，还紧紧握在她的手中，只要她肯努力，不怕没有学会吃透的那一天。 . 当一本厚厚的菜谱秘籍被唐芋完整地誊抄一遍之后，她能背诵下来的菜虽然数量有限，但是对整本菜谱秘籍，已经有了十分具体的印象。 菜谱秘籍，听起来神秘，唐芋上辈子失去它之后，曾经一遍遍地在脑中幻想它的内容，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连看上一眼都不愿意……但是如今，菜谱秘籍完完整整地摊开在唐芋的面前，身上的什么光环已经消失。唐芋发现与其说是什么秘籍，倒不如说是祖上一辈辈传下来的做菜经验。 从唐芋的外公，再往上追踪，不知道有多少代人都是掌勺的厨子，都是老底子杭城人，烧的都是当地风味的杭帮菜。 菜谱秘籍里，有最早写下来的菜谱，也有后辈人添上的新菜，还有同一道菜，不同的配方、不同的做法。唐芋甚至看到了不知道她往上多少倍的祖宗，在菜谱上点评自己爸爸和爷爷对同一道菜写下来的不同做法，孰优孰劣。 整本菜谱秘籍看下来，唐芋都将其中几个性别特别鲜明的“老祖宗”记住了，有一个人特别爱在前人的基础上修改菜谱，几乎每一道菜，他都要做上一些改动，然而这个人修改后的菜谱，被后面的子子孙孙一致认定——每道菜都改得更难吃了！ 好在还有代代相传的规矩，菜谱可以随意改进，但是每一版都要保留，绝对不可以将自己新改的写上去后，就不再誊抄旧版的。 倘若那样，唐芋觉得家传的菜谱就要毁在这个不知道哪一辈的祖宗手里了。 还有特别爱点评的、特别在意油温的、好像一辈子都在研究各种酱料的…… 唐芋卖葱包烩的时候，用的大家都觉得很好吃的甜酱，就是这位不知道哪一辈的老祖宗调制出来的，所以唐芋看着那一长串儿的各种酱料做法，觉得特别亲切。唯一可惜的是，这个老祖宗大概不吃辣，一种辣酱都没有。 新的一本菜谱秘籍抄完之后，唐芋将旧本子和新本子全都收好，然后又拿出一个新本子来—— 再抄一本。 . 唐芋现在完全想不通，上辈子的自己，怎么就直接将菜谱秘籍交给了陈俊茂。 那时候她已经和陈俊茂结婚了，完完全全觉得夫妻一体，没有任何一点自己的小心思，所以在菜谱秘籍上，也是毫无保留。她自己又不做菜，而陈俊茂开着饭店，自然而然地就将菜谱秘籍交给了他。 现在想想，交给陈俊茂之前，哪怕自己抄下来或者复印下来一本留在身边，离婚后自己开面馆的日子，也不会那么艰难。 但那个时候的她，傻乎乎地以为自己会和陈俊茂在一起过一辈子，哪里会想到还有这样一种可能呢？ 现在的唐芋，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傻了，菜谱秘籍这么重要的东西，一代代地往下传，竟然只有一本。 唐芋怎么想怎么心惊胆战。 纸做的本子、墨水写上去的字，万一被水泡了怎么办？万一被火烧了怎么办？ 小时候外公新誊写了一本，扭头就将旧的一本烧掉的做法，也令唐芋不解……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只有一本呢？ 唐芋决定多抄上几本，分别在不同的地方妥善保存。 等以后有电脑了，还要在电脑里保存一份。 当然，最靠谱最保险的地方，还是自己的脑子。唐芋正慢慢地在脑子里记下菜谱秘籍，早晚有一天，她要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都背的滚瓜烂熟。 到时候，无论是谁，都没办法彻底夺走这本菜谱了。 出了唐芋家门口之后，没有直接回就在旁边的自己家，而是随便找了一个方向拔腿狂奔。 直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盛鹤年才慢慢停下脚步，看到眼前有个树桩，又抬脚狠狠踹了几下，但还是不能纾解他心中的郁气。 “这他妈叫什么事儿啊！” 盛鹤年自从当了老师之后，十分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已经好几年没有说过一个脏字。但是今天他实在是忍不住。 隔壁家唐芋真是脑子出毛病了！ 之前每次遇见的时候，都会很有礼貌地打招呼，也说过诸如“谢谢盛老师帮我妹妹补课”“盛老师替我谢谢奶奶，总是照顾我们一家，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这样感谢的话。 没想到唐芋只是表面感激，心底竟然是那样想他的！ 盛鹤年不是傻子，唐芋那几句话他听得清清楚楚，结合前因后果，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合着唐芋是将他当成流氓，以为他对唐苗做了什么违法犯罪的事！ 他倒也从来没有指望过唐芋一家将他家当做恩人，邻里之间互相帮一点小忙本就不必挂在心上。但是作为邻居相处这么多年，他高中毕业后第一年当老师就教唐芋他们班数学……盛鹤年自认为为人师表做得不差，怎么在唐芋心中，他会做出那样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不过是看到妹妹唐苗的白裙子上沾了一点血，怎么就一下子给他定了罪，觉得他是强-奸犯了？ 真他妈的操蛋！ 盛鹤年发泄一番之后，勉强能控制住自己脸上的表情了，这才慢悠悠地走回家。刚一推开家门，奶奶就问道，“送个红糖，怎么这么久啊？” 盛鹤年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送完红糖之后我顺便去跑了两步。” 盛鹤年的爷爷奶奶知道孙子一向都有跑步锻炼的习惯，完全没有怀疑，但是奶奶嘀咕道，“这才吃完饭没多久，还没消化完就跑步，你小心得阑尾炎，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啊……” 盛鹤年连声答应，才止住了奶奶的唠叨，没有多在客厅停留，径直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关上门—— 刚才那件事儿，绝对不能和爷爷奶奶说，也不能让爷爷奶奶看出不对劲儿来，否则爷爷奶奶该多伤心啊。 盛鹤年谁也不能说，自己憋在心里，结果憋得整整一晚上没有睡着，心里咬牙切齿地将唐芋骂了无数遍。 . 唐芋好说歹说，将所有能想到的证明自己脑子真的没有烧傻的方法都用上了，外婆才没有在大晚上的拉着她去医院检查。 下午发生了什么，唐芋也从妹妹唐苗口中问清楚了。 原来今天下午，唐苗在盛鹤年家写作业，写完之后有两道数学题不会，盛鹤年认认真真地为唐苗讲了，讲完之后让唐苗休息一下，站起来活动活动。就在唐苗活动的时候，盛鹤年的奶奶正好经过，啊呀一声，叫住了唐苗。 奶奶将盛鹤年赶出家门，从屋里翻出了卫生巾，然后带着唐苗去了厕所，教给她怎么用，又找出来一身自己的干净衣服让唐苗换上，否则白裙子上的一片红，实在是太显眼了。 等到唐苗将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盛鹤年才又回到家里。 但是唐苗觉得，盛老师已经二十二岁了，肯定是能猜到发生了什么的，内心羞窘地无以复加。 50.第50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5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如果说她现在最不想碰到的两个人，第一个是陈俊茂的话, 第二个……应该就是盛鹤年了。 她误会盛鹤年是强-奸犯，还很有可能被人家发觉了，这其中的尴尬实在是难以描述, 短时间内互不见面最好。但是唐芋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尤其是今天早上自己骑着从盛鹤年家借来的三轮车, 一不小心撞上了盛鹤年，将他裤子弄脏了, 肯定是要道歉的。 又不想见到盛鹤年, 又想表示自己的歉意，唐芋很快就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趁着盛鹤年不在家的时候, 给他家送好吃的！ 之前妹妹唐苗在隔壁家蹭了那么多顿饭, 唐芋本来就想着应该有来有往地给隔壁家也送点吃的。而且唐芋问过妹妹唐苗了, 盛鹤年家里的饭菜，虽然不缺鱼肉蛋之类，但是味道都很一般。 也就是说隔壁家不缺吃的，但是缺好吃的！ 唐芋打算将给隔壁送好吃的这件事，当做一个长期任务坚持下去，送上个一年半载的, 来表达她误会了隔壁盛老师的歉意！ 唐芋问了问妹妹唐苗，这个想法合不合适, 妹妹唐苗听着就直咽口水, “当然没问题了！一年半载的好吃的, 别说误会盛老师是强-奸犯，就算误会他是杀人犯，这个道歉诚意也足够了！” “再说盛老师人很好的，给我讲题特别认真，学校里的学生们也都喜欢他，不会和你计较这一点小事的。” 唐芋蒸好了桂花糕，本来想给隔壁家送过去一半，自己家留下一半，但是想了想，担心隔壁家爷爷奶奶吃太多了糯米不好消化，于是只送去了一小盘。 自己家剩下的两盘桂花糕，妹妹唐苗在刚出锅，还冒着热气的时候，就用小勺子一勺一勺地挖着吃，边吃边在心里感慨—— 姐姐做的桂花糕真的太好吃了……又软又糯，又香又甜……唇齿间满是桂花香！ 唐苗默默地想到，如果姐姐每次都给隔壁送这么好吃的东西，哪里还需要一年半载？倘若这么好吃的东西，送上一年半载还解决不了，那恐怕得是杀父之仇了，送上一辈子都不行…… 但是唐苗想到，只要姐姐给隔壁送好吃的，一定就少不了自己家里的一份儿，顿时紧紧闭上了嘴巴。 别说是一年半载，就是三年五载她都愿意！ 隔壁盛老师一家人对自己家的照顾，唐苗也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给这样的好邻居送吃的，她不心疼。 . 陈俊茂一路追到了唐芋家里，震惊地发现唐芋是死了心的不要理他。直接将家门一关，无论他在门外怎么等着，就是不露面。 外面邻里邻居人来人往，太没骨气的软话陈俊茂也不好隔着门喊，而且他的小饭店今天开张第二天，这马上就要到中午了，一堆事情等着他忙。 陈俊茂只好灰溜溜地走了，心中憋着一股怒气无处释放。 唐芋这是怎么了？以前可从来没有这么大的脾气！ 但是陈俊茂心有所图，也只能忍着，回到小饭店里穿上围裙就急急忙忙地开始准备食材，菜刀笃笃笃地剁在砧板上，越剁越用力。 自己一个大男人，竟然要在唐芋面前受这样的憋屈，还偏偏好巧不巧地碰见了邻居盛鹤年，那副低声下气的样子，都被盛鹤年看到了！ 直到一大盘的肉丝都切完之后，陈俊茂的心里才舒服了一点，开始沉下心来思考自己之前的计划是不是有不妥之处，他本来是想靠这次计划，让唐芋对自己更死心塌地，没想到唐芋的反应竟然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 唐芋蒸桂花糕的时候，上下各垫上了一层薄薄的豆腐皮，这样不会粘锅，还能锁住桂花糕里的水分和香气，不会流失。 桂花糕盛出来后，豆腐皮就剩下了，唐芋一向不喜欢浪费食物，何况现在是餐桌上的食材还紧巴巴的八十年代。 看到豆腐皮，大多数杭城人想到的第一道菜就是干炸响铃。唐芋决定晚饭就用豆腐皮添上一道这个菜，下午的时候出门买一点点猪里脊和蔬菜就好。里脊买回来自己剁成肉馅，干炸响铃做一半肉馅的、一半素馅的。 素馅的是给刚拉完肚子的妹妹唐苗吃的，让她佐粥正好。 唐芋看看家里空荡荡的屋子，心中想到，要是能买个冰箱就好了，就不用天天出门买菜……她握紧拳头，冰箱会有的，好日子也会有的。 长长的一个午觉，唐芋睡得香甜，醒来的时候发现外婆正坐在自己的床边，手中拿着扇子给她扇风。 唐芋连忙从床上坐起来，“外婆我不热，你这样扇扇子多累啊！” 外婆笑了笑，“不累，看你睡的一脑门汗，还说不热。” 唐芋打开水管，用自来水洗了把脸，将脸上黏腻腻的汗水洗净之后顿觉清爽。老平房里的自来水，还不是全市水库的统一供水，而是打井打出的地下水，即使在炎炎夏日里也沁凉沁凉的，用着格外舒服。 唐芋看时间不早了，提上买菜的小篮子出门，出门前扭头对正在餐桌前做题的妹妹唐苗说道，“你肚子赶紧好，好了之后我们买个大西瓜，在水里浸凉了吃。” 虽然家里没有冰箱，但是老平房里的水池又大又深，方方正正的一个，虽然丑了点，但却实用。放满一水池的水，别说浸一个西瓜，就是浸两个西瓜也绰绰有余。 唐苗听得直咽口水，这么热的夏天里，能吃上几块沁凉的甜西瓜，顿时暑气全消，别提有多舒服了。 她连忙喊道，“姐！我肚子早就好了！你今天就买西瓜呗！” 唐芋看了唐苗一眼，拒绝道，“不行，至少还得再过两天。” 唐苗闷闷地应了一声，继续低下头做题了。 . 唐芋出门走了几步之后就满头汗水，已经下午四点了，太阳还高高地悬挂在头顶上，马路上一个人都没有，这么热的天气，大家都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唐芋脚下生风，急匆匆地往菜市场赶，能少晒一会儿算一会儿。 突然，唐芋远远地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陈俊茂和陈俊茂的妈妈周秀纹，两人正提着三个满满当当的篮子迎面走来。 唐芋连忙找地方躲，她可不想和陈俊茂母子两人撞上，否则又不知道要被怎么纠缠。 如今距离还远，陈俊茂和陈俊茂的妈妈好像正在说话，还没有看到她。但是唐芋左顾右盼，发现空荡荡的马路上连个能躲的地方都没有，两旁的树都又细又小，显然是藏不住人的，附近也没有什么店铺…… 唐芋正着急的时候，看见路边停着一辆黄色的“趴地虎”。虽然小轿车的个头不大，但是她蹲在车的旁边，陈俊茂母子两人走过时应该是看不见她的。 就算万一看见了，她做出这种“我看见你们就躲”的表态，尴尬的也不是她。 两人越走越近，唐芋已经听到他们的脚步声了，两个果然没有发现她，在边走边聊天。 “今天早上你去找那丫头，她真的一句话都没和你说？”周秀纹问道。 唐芋意识到两人竟然正在谈论自己，立马屏气凝神仔细听。 51.第51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5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唐芋将另外三个刚刚出锅的葱包烩也刷上了酱, 用纸卷起一个递给唐苗，“趁热吃，一大早空着肚子就出门了, 现在肯定饿了。” 唐苗看着手里的葱包烩, 有点舍不得, 摇头道, “我还是不吃了吧，能卖一毛钱一个呢，一会儿早点吃午饭就行了。” 唐芋心中叹了口气, 虽然说知道八十年代绝大部分的家庭都是这样节省着过日子, 但是看到唐苗连一毛钱的葱包烩都舍不得自己吃，还是有点心疼，“吃吧, 我算过成本了，也就五分钱。” 唐苗惊讶地瞪大眼睛, “成本五分，我们卖一毛？这直接是一倍的利润啊……卖得是不是有点贵？” 唐芋也不知道现在别人家都卖多少钱，“还行吧，只要味道好就不愁卖。” 看到妹妹唐苗还不肯下嘴，唐芋用出了绝招，“要么你现在把葱包烩吃了, 要么你现在自己走回家吃早饭, 反正这里离家不远, 但是以后我出摊可不会带你来了。” 唐苗听到姐姐的话，连忙在葱包烩上咬下大大的一口，含混不清地说道，“我吃、我吃还不行么——” 唐苗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嘴巴再也顾不上说话，连忙嚼了几下，咽下之后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姐，怎么这么好吃啊？” 火候刚刚好，麦香、蛋香、葱香、酱香在咀嚼的时候混合在一起，给人一种实实在在的满足感。 主要是甜酱特别好吃！一下子为整个葱包烩提味了！ 唐芋也为自己刷了一个辣酱的，一口一口地咬着吃，但是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甚至眉头微微皱起，正在努力品尝着味道，思索还有哪里可以改进。 唐苗狼吞虎咽地吃完一个，立刻问道，“姐，这就是你昨天调的酱？真好吃！姐你什么时候会做这么好吃的酱了？” 昨天唐苗路过厨房的时候，正好看见姐姐在酱里加了好几种调料，然后不停地搅拌。 唐芋笑道，“不觉得味道很熟悉吗？” 唐苗皱眉思索，“熟悉？我以前吃过吗？” 唐芋见她想不起来，就又将第一锅葱包烩里的最后一个刷上甜酱递给唐苗，“再尝尝。” 唐苗连忙说道，“姐你吃吧，我已经饱了。” 唐芋不耐烦和她来回推让，直接用铲子把葱包烩拦腰切断，“一人一半，你这次吃的时候好好尝尝。” 唐苗这次没有再狼吞虎咽，吃的十分仔细，全都咽下肚之后说道，“是有点熟悉……有一点像外公做的酱鸭、酱肉的味道……” 唐芋满意地点点头，没想到妹妹的舌头还挺灵的。这个酱的确是照着外公留下来的菜谱调的，外公以往做一些菜的时候也会用这样的酱。 唐芋只是将这个酱用在了葱包烩上，没想到吃过的都夸赞甜酱味道好，她自己吃着，也觉得十分不错。 看来外公留下的菜谱秘籍，真的有其神奇之处。 . 唐芋发现敲锅沿有奇效。 她的第一个顾客是因为锅铲不小心碰到锅沿引来的，第二个顾客也是听到声响后过来的，自此之后唐芋就恍然大悟，自己安安静静地在路边做葱包烩，很多急匆匆赶着去上班的人，真的未必会注意到自己。 葱包烩虽然香，但是也得靠吆喝。 唐芋是不畏惧吆喝的，上辈子开面馆的时候发小广告，早就练就了她的厚脸皮，她一边用锅铲“咣当当”敲着锅沿，一边用杭城话脆生生的喊—— “来，葱包烩好哩，葱包烩吃哩！” “来，吃葱包烩了，好吃再付钱！” 顾客还是有的，但大多数人都不像第一个姑娘买的那么痛快，听到价格后一般都会说一句，“小姑娘你这卖的太贵了！别人家的葱包烩都卖七分钱、八分钱，你这直接就卖一毛！” 这个时候，唐芋不说话，唐苗负责按照唐芋教好的话解释，“我们的葱包烩里面可是刷着一层鸡蛋呢，别人家的可没有鸡蛋啊。我们的酱也不一般，味道特别好，吃了的都觉得这一毛钱花的值。” 葱包烩是杭城的传统小吃、早点食品，很多人也不图它有多么好吃，不过是早上在家没空做饭，买上一个填填肚子。葱包烩从小吃到大，味道再熟悉不过了，还能吃出什么花样来？ 在乎价格的人就不买了，好奇味道的留下买一个尝尝。一个老爷爷站在旁边等着葱包烩出锅，和唐芋开玩笑，“小姑娘你吆喝的话算不算数？我觉得不好吃，真的能不给钱？” 唐芋斩钉截铁地说道，“算数！” 老爷爷接过刚出锅的葱包烩，咬了一口，然后竖起一个大拇指，“这钱我得给了！好吃！” 看到老爷爷生动的表情，唐苗在一旁笑出声来，唐芋唇角也露出了些许笑意，“您觉得好吃，能帮我们和街坊邻居说一声，我们就感激不尽了。” 老爷爷乐呵呵地走了，“没问题！” . 顾客是一波一波来的，人多的时候需要等上两三锅，人少的时候摊位前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唐苗在旁边观察了半天，趁着摊位没人的时候，低声对唐芋说道，“姐，等到一会儿好几个人站在我们摊子前，等着葱包烩的时候，你手上的动作能不能别那么快？慢慢做，让人们多等一会儿。” 唐芋不明白，有人等着的时候，不是更应该动作快吗？怎么妹妹反倒让她慢慢做？ “这是为什么？”唐芋一头雾水。 唐苗说道，“我观察了一下，我们的摊子前面有人等着的时候，会有更多的人过来买，摊子面前没人的时候，其他人也不太愿意过来。所以姐你动作慢一点，这样没准能让我们摊子面前一直有人，这样吸引来的顾客更多。” 妹妹的话让唐芋眼睛一亮，“好！我试试。” 葱包烩在平底锅里的时间是不能拖延的，否则火候就不对了，但是唐芋可以在砧板上稍微磨蹭那么一会儿。 果然，这样做之后，摊子之前一直有人等着，新来的人看这边聚集的人多，也会好奇地过来看看。问了价格之后，嫌弃一毛钱太贵的人也少了一些，更多人脸上的表情都是“这家这么贵还有这么多人要买一定有原因的！” 一群人围着大平锅叽叽喳喳地喊—— “小姑娘！烤焦点！” “啊呀，我不要葱。” “油条新不新鲜？” “甜酱哩？辣酱太辣了。” 唐芋虽然做葱包烩的手艺过关，但是出来摆摊之前，还真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困难——一群人在她面前叽叽喳喳的喊着，声音叠在一起，她根本分不清哪句话是谁说的。 每个人的要求都不同，都要在不同的步骤里注意到，而且谁先来谁后到，给他们的顺序也不能错，否则定时要生气的。 好在唐苗站在一边，很快就适应了这样的节奏，一边帮着唐芋收钱，一边在旁边指点唐芋，“这个不放葱、这个烤焦点、这个甜酱辣酱一起刷……左一给老奶奶，左二给带帽子的叔叔，左三给漂亮阿姨……” 被叫做漂亮阿姨的中年女人结果葱包烩之后，噗嗤一声笑了，“小姑娘脑子很好用啊，这么多人同时说话，你都能记得清清楚楚的。” 第一天出摊，唐芋也发现，妹妹唐苗的脑子的确比自己更聪明。 于是回家之后，将挣来的钱往桌上一堆，等着妹妹唐苗来数。唐芋又将各项成本估计了个大概，全都报给唐苗，让她再减去成本算个利润。 虽然第一天出摊，用的面粉、油、葱、鸡蛋这些全都是从家里拿的，没有花钱买，但是出摊久了，这些可都是要花钱买来的。 唐苗拿着铅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很快就算好了。 唐芋心中略带忐忑地探头去看，“今天挣了多少钱？” 出了唐芋家门口之后，没有直接回就在旁边的自己家，而是随便找了一个方向拔腿狂奔。 直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盛鹤年才慢慢停下脚步，看到眼前有个树桩，又抬脚狠狠踹了几下，但还是不能纾解他心中的郁气。 “这他妈叫什么事儿啊！” 盛鹤年自从当了老师之后，十分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已经好几年没有说过一个脏字。但是今天他实在是忍不住。 隔壁家唐芋真是脑子出毛病了！ 之前每次遇见的时候，都会很有礼貌地打招呼，也说过诸如“谢谢盛老师帮我妹妹补课”“盛老师替我谢谢奶奶，总是照顾我们一家，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这样感谢的话。 没想到唐芋只是表面感激，心底竟然是那样想他的！ 盛鹤年不是傻子，唐芋那几句话他听得清清楚楚，结合前因后果，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合着唐芋是将他当成流氓，以为他对唐苗做了什么违法犯罪的事！ 他倒也从来没有指望过唐芋一家将他家当做恩人，邻里之间互相帮一点小忙本就不必挂在心上。但是作为邻居相处这么多年，他高中毕业后第一年当老师就教唐芋他们班数学……盛鹤年自认为为人师表做得不差，怎么在唐芋心中，他会做出那样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52.第52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5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如果说上辈子陈俊茂是坚定地对周秀纹表明态度，这辈子则算得上是在教训，甚至斥责自己的妈妈了。 陈俊茂大概觉得自己对周秀纹越是疾言厉色，唐芋看到之后就会越高兴，越相信他是真正爱自己的。 然而唐芋看到陈俊茂的举动之后，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机会来了。 外婆大概知道唐芋和陈俊茂“闹别扭”的事情，陈俊茂之前都追到唐芋家门口, 唐芋却还不肯见他, 自然是瞒不过外婆的。但是外婆也只是以为, 两人之间只是有了点小摩擦, 年轻情侣之间的吵架而已, 算不上什么大事。 刚刚陈俊茂过来的时候，外婆担心他们说话尴尬，就自己进了里屋的卧室。 唐芋趁着陈俊茂对着周秀纹说话语气越来越凶的时候, 连忙说自己不知道怎么办, 去里屋将外婆请了出来。 上辈子的时候, 无论是陈俊茂的妈妈周秀纹对唐芋出言不逊，还是陈俊茂当着妈妈和唐芋的面表态，让自己妈妈对唐芋道歉，唐芋外婆都不知道。 唐芋担心外婆如果知道陈俊茂的妈妈说过她父母早亡，她没有教养的话，会觉得伤心, 所以上辈子没有让外婆知道只言片语。但是这辈子, 唐芋不准备这么做了。既然她想要和陈俊茂一刀两断, 周秀纹是怎样的嘴脸，陈俊茂是怎样的嘴脸，都要让外婆一点点看个清楚。 拉着外婆出来以后，唐芋扶着外婆坐下，然后无论陈俊茂如何训斥周秀纹，唐芋都不再像上辈子那样出言相劝，而是一副坚定的表情，“你妈妈心里是这么想我的，我要是嫁到你们家，日子一定很难过，这门婚事，我得再好好考虑考虑。” 唐芋外婆听了一会儿之后，面色也越来越凝重。唐芋外婆知道陈俊茂的妈妈曾说过什么样的话时，心中当真觉得像是有把刀子在剜肉一样，独生女儿和女婿早逝，是外婆一辈子的伤痛，而且外婆和外公悉心抚养教育的唐苗，被质疑“没人教养”，更是让外婆又气愤又心疼。 不过最让外婆难以接受的，还不是陈俊茂妈妈周秀纹曾经说过的话，毕竟外婆也明白，无父无母的女孩子，谈婚论嫁的时候对方有所疑虑，是很正常的事情。最让外婆难以接受的，是陈俊茂对自己妈妈说话的态度。 这哪里像是在对自己妈妈说话？ 这简直就像是在训孙子！ 唐芋外婆的眉毛越拧越紧。 周秀纹不知道是之前和儿子陈俊茂商量好了要哭，还是虽然知道是在和儿子一起做戏，但脸上还是挂不住了，眼圈一红，眼泪开始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陈俊茂时不时用余光偷偷瞥唐芋一眼，看到唐芋脸上没有什么动容的神色，就继续教训自己的妈妈。 唐芋外婆终于看不下去了，出声喝止道，“行了！这是干嘛呢！” “儿子训妈妈，训到我们家里来了？” 陈俊茂顿时愣住了，脸上闪过惊愕了神色，明白自己弄巧成拙了。 唐芋心中冷笑，她也没想到，陈俊茂那么聪明，那么心机深沉的一个人，怎么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上辈子在唐芋面前态度坚定地对自己妈妈说话，还可以说是在自己妈妈和唐芋之间，会帮唐芋撑腰。 但是这辈子陈俊茂自己乱了阵脚之后，对自己妈妈周秀纹说话的那个度，的确是太过了。 外婆自己本身是长辈，自然是站在长辈的角度看问题，纵使心中讨厌周秀纹说过那样的话，但也看不下去陈俊茂这样对自己的妈妈说话。 唐芋思来想去，大概只能想到，陈俊茂自己是个心胸狭窄、恩将仇报的小人，大概在他心里，自己妈妈周秀纹曾经那样说过唐芋，自然是他骂周秀纹骂得越狠，唐芋心中就越解气、越高兴、越爱他。 说白了，陈俊茂骨子里根本就没有自己这样做不对的意识。 陈俊茂以己度人，可惜忘了世界上像他那样的小人是极少数，正常人看到儿子这样骂妈妈，心中第一个想法都是——这个儿子人品有问题。 陈俊茂意识到自己做错了，连忙说话补救，什么一时情急，什么自己是帮理不帮亲，即使是亲妈做错了，也要指出来。 然而唐芋外婆已经不愿意和陈俊茂说话了，拿来一条干净毛巾，让周秀纹去洗把脸，然后不疼不痒地安慰了周秀纹两句。 陈俊茂和周秀纹看到唐芋外婆的态度，也不好意思久留，很快就告辞离开了。 两人离开之后，唐芋外婆将家里的大门关紧，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小芋啊，这门亲事，外婆觉得你是得再好好考虑考虑。” “今天陈俊茂为了你这样骂她妈妈，你不要觉得高兴。你们现在刚谈恋爱，感情正浓，他眼里都是你。但是成家过日子，早晚有一天，你们也会变成亲人，他今天怎么对他的亲人，往后也会怎么对你。” “生他养他二十年的亲妈，他都这样对待，这样的男人，人品不好说啊……” 唐芋一把抱住自己的外婆，眼泪哗哗地往下流，上辈子她原本真的有很多机会避免那样的悲剧，然而她还是一步步走进了那样的火坑。 好在这辈子，她再也不会重蹈覆辙了。 “好，外婆，我一定好好考虑。” . 外婆看到唐芋哭，自然以为唐芋是因为没想到陈俊茂是这样的人品，心里难过，又舍不得两人的感情才哭的，好生安慰了唐芋一番。 唐芋的心思却渐渐飘远了。 唐芋发现就连自己对陈俊茂的喜欢和爱，都有一部分是陈俊茂自己算计到手的，不由得开始思索自己最初是怎么看上陈俊茂的。这么一想，竟然也觉得不是那么简单。 陈俊茂勉强算的上是唐芋外公的半个徒弟。之所以说是半个，是有缘故的。陈俊茂比唐芋年纪大三岁，从他十七岁的时候，就跟着外公学厨。唐芋外公的厨艺也算在杭城一隅小有名气，如今到了这个年纪，这辈子跟着他学过厨艺的人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个。但是陈俊茂算是唐芋外公教过的所有人中，最勤快、最能吃苦的，对唐芋的外公也很好。唐芋外公年纪大了，很是喜欢这种长得精神、嘴甜又殷勤的年轻小伙子，就起了收关门弟子的心思。 唐芋外公本以为陈俊茂得知自己想收他当徒弟后会欣喜若狂，没想到陈俊茂神情复杂地说要考虑一下，考虑了一夜之后，第二天盯着一对黑眼圈，对唐芋外公说这个徒弟他不能当。陈俊茂对唐芋外公说，外公可以像使唤徒弟，甚至使唤儿子一样使唤他，但是他不能要师徒的名分。 唐芋外公十分震惊，连连追问之下，陈俊茂才“吐露心声”，说他喜欢唐芋，想等到唐芋成年之后追求她，和她结婚。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倘若他拜师了，自己就会被唐芋高一个辈分，以后不可能和唐芋在一起。 八十年代的时候，人们对于师徒、对于辈分，看得远远比现在要重。 陈俊茂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20岁，唐芋17岁，没有人知道健朗的外公会在一年多以后身体状况急转直下，两年后就去世。 陈俊茂在说这些话之前，唐芋和她接触不多，陈俊茂白天跟着外公学厨，而她要去上学，更从来不进厨房。唐芋猛然听闻陈俊茂喜欢她，甚至还想追求她、和她结婚之后……结结实实地被吓了一大跳。 但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唐芋开始注意陈俊茂。 之后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接二连三地碰的很巧，唐芋总是有和陈俊茂接触的机会，她心里又知道陈俊茂喜欢她，总是忍不住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就这样喜欢上了陈俊茂，越陷越深，不可自拔。 陈俊茂唯一没有计算到的是，唐芋外公听到他喜欢唐芋之后，原本很喜欢他的外公，变得对他十分警惕，反对两个人在一起。 唐芋也不解，忍不住问外公为什么，外公说得十分直白，“你一个没张开的小丫头片子，我不信他能看上你，没准是看上了咱们家的菜谱。” 没想到这句话竟然激起了唐芋的逆反，心中憋着一口气，她好歹也是白皮肤大眼睛，怎么就不能被陈俊茂看上了？ 陈俊茂趁机说了许多甜言蜜语，更让唐芋深信不疑，他喜欢的就是自己这个人。 如今唐芋回想起来，觉得陈俊茂在其中，也是用了手段的。最起码外公想要收徒，他毫不犹豫的拒绝，的确引起了她的关注，而大多数的喜欢，都是从关注开始的。 唐芋摇摇头，不愿意再在陈俊茂身上多耗费心神，直接将脑袋扎进外婆怀里，声音闷闷地问道，“外婆，如果我真的决定不和陈俊茂结婚了，你能答应吗？你会伤心吗？” 外婆摸着唐芋的头顶，“外婆会答应的。” “可能有点伤心吧，毕竟外婆以前觉得陈俊茂是个好孩子，你们两个会顺顺当当地结婚，外婆也就不用惦记你下半辈子了。” “你也不要这么着急地下结论，我们一起多观察观察，陈俊茂身上优点还是很多的，勤快、肯干、能吃苦、目前看来对你也好……只因为这么一件事，就认定陈俊茂这个人不行，也有点偏颇。” “你再好好考虑一段时间，用眼睛看，用心感受……自己的婚事，自己做主。你觉得好，外婆就觉得好。你高兴了，外婆也就高兴了。” 53.第53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5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唐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现在的姿势就像一只大蛤-蟆一样趴在人家的车窗上，怪不得人家终于忍无可忍，将车窗摇了下来。 唐芋连忙站直身子，然而双腿一麻，整个人就要往旁边倒去。 唐芋下意识地又伸手去扶车窗，然而车窗玻璃已经摇下来了, 唐芋一双手就这样按到了一个温热柔软的、凹凸不平的东西上。 “唐芋！你有病吧！” 满含着怒气的男声从唐芋一双手下面传出, “你还不赶紧把你的手拿开！” 唐芋愣了一下, 这才发现车窗已经摇下, 车里的人正在从车窗探头往外看, 于是自己的一双手按住的不再是玻璃，而是…… 人脸。 “对、对、对，对不起！”唐芋情急之下竟然结巴了, 连忙将自己的双手收回, 像是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一样将双手放在背后, 看清车窗里的人脸之后心中又是一阵崩溃。 别人也就算了，怎么又是盛鹤年？ 她最近一定是和盛鹤年八字犯冲吧？ “真的对不起，盛老师，您的脸没事儿吧？”唐芋鼓起勇气，用关切的语气问道。 盛鹤年听到唐芋的话之后，一张脸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更黑了, “唐芋, 这接二连三的, 你是故意的吧？” “你对我究竟有什么意见，今天我们不妨开诚布公地说一说。” 盛鹤年只是涵养好，并不是脾气好，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火气总是有几分的。之前是不好意思和一个小姑娘计较，但是现在他还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 毕竟对面的小姑娘可都好意思把两个巴掌按在他的脸上了！ “盛老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向您道歉。” “我对您没有任何意见，这只是个意外。” 唐芋自认为语气算得上诚恳，但是盛鹤年看在眼里，却只觉得她在装腔作势，一次意外，两次意外，这第三次还是意外？ 盛鹤年推开车门下车，站在唐芋面前，一下子比唐芋高出将近一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平日里文质彬彬的气质荡然无存，一张脸阴沉地像是要揍人。 唐芋连忙后退了两步，但即使站得远一点，还是感受到浓浓的压迫感。 盛鹤年看见唐芋向后退，眉头皱起，伸腿向前只跨了一步，唐芋刚刚拉开的距离就又不复存在。 盛鹤年低头盯着唐芋的眼睛，“唐芋，我当过你一年老师，我们两家还是邻居，即使我一言一行算不上为人师表，但也自认为无愧于心，行的正坐得直。”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质疑我的人品，也不想知道。” “不过既然你觉得我是坏人，还请你远远地躲着我，再这样找我的麻烦，下次我绝不会客气！” 唐芋心中咯噔一下，心存的一点侥幸被盛鹤年当面打破，原来盛鹤年真的明白自己怎么想他的了。 “盛老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从来没有想过要找你的麻烦，之前是我误会了您，我向您道歉……” 唐芋道歉的话还没有说完，盛鹤年就钻进车里，砰地一声，将唐芋没有说完的道歉关在车门外，踩上油门扬长而去。 一阵尾气朝着唐芋的脸上扑来，唐芋连忙紧闭嘴巴。 自己做的错事自己承担，之前她误会盛鹤年是强-奸犯，盛鹤年这样生气其实也合情合理。唐芋换位思考，想到倘若自己这样被人误会，也绝不会给对方任何一个好脸色。 但是后来这两次，骑三轮车撞到盛鹤年，一双手按在盛鹤年的脸上……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唐芋觉得自己被迫吃了这么一大口尾气的自己，挺冤枉的。 八十年代的小轿车，尾气处理水平真的不行啊…… . 盛鹤年开着车扬长而去，将唐芋远远甩在身后，从后视镜里看到唐芋吃了一嘴的尾气连忙闭嘴的傻样，心中觉得痛快些了。 然而一时之间是痛快了，只开过了一个路口，盛鹤年就回过神来，在下一个路口的时候转弯，绕了一圈之后，将车又开回之前停着的地方。 一男一女两个人站在路边，看到盛鹤年将车停在路边，拉开车门坐上去。 “你刚刚干嘛去了？”男人问道，语气有些不悦，“就让你在路边停车等我们一会儿，转眼就不见人了，让你妈这么大热天的站在路边等你，不知道你妈身体不好？” 盛鹤年的妈妈劝到，“你别冲孩子喊，我们不是也没等几分钟，我不热……” 盛兴安用力握了一下盛鹤年妈妈的手，示意盛鹤年妈妈不要说话，继续问道，“你开车到底干嘛去了？” 盛鹤年哪里好意思说自己是被唐芋气懵了，一脚油门踩下去，又不想让唐芋撞见他原路返回，只好开着车去绕了一圈，只能含糊道，“看见一个朋友大热天的走路，开车送了他一程。” 盛鹤年的爸爸听到这样的解释，脸色稍微和缓了一些。 盛鹤年心里对他爸怎么想的，其实一清二楚，他爸以为自己特意开车绕一圈，为了炫耀，为了让更多人看见。他爸那个人简直恨不得将低调两个字刻在后背上，知道他这样做的话，那是肯定要生气的。 盛鹤年的爸爸得到这个答案依旧不满足，继续追问道，“送的哪个朋友啊？” 盛鹤年一时之间也编不出另外一个人来，就随口说道，“隔壁家唐芋。” 盛鹤年爸妈互相对视一眼，不说话了。半晌之后，盛鹤年爸爸咳嗽两声，夸奖道，“嗯，做的不错，这样的大热天，知道送人家小姑娘一程，挺好的……” 盛鹤年的妈妈说道，“我和你爸也快两年没有回来了，要不我们哪天抽个空，也去隔壁家串个门？” 盛鹤年一眼就看透他妈妈在想什么，直接说道，“妈，隔壁唐芋已经订婚了。” 盛鹤年妈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诶，拜访一下老邻居，和订没订婚有什么关系……” 盛鹤年通过后视镜，看了后座的妈妈一眼，脸上挂着典型心虚的表情，忍不住撇了一下嘴。 . 唐芋买完菜回家，换上在家穿的裙子，将身上的衣服裤子都浸泡在盆里，然后才洗手洗脸，准备做饭。 刚刚又是靠着车，又是在地上坐的，那一身衣服肯定要洗了。 想到盛鹤年开着的黄色菲亚特，唐芋心中还是有些震惊的，她怎么不记得自己家曾经有过这么有钱的邻居了？ 虽然唐芋还记得，菲亚特的绰号是“趴地虎”“大头鞋”，但是不管这辆车多小、多简单、多不威风……在1986年能买得起一辆小轿车，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大概比十几年后买得起奔驰S更厉害。 既然这么有钱了，干嘛还住这样的老平房？ 唐芋闷闷不乐地想着，如果盛鹤年不住在隔壁，也就闹不出那些不愉快了。 虽然第一次是她不对，但是第二次和第三次，真的是碰巧了的无心之失，盛鹤年直接定罪成是她故意为之，唐芋心中也觉得挺冤枉的。 将里脊肉放在案板上，唐芋一通乱剁，剁成细细的肉茸之后，长舒一口气，心中才觉得痛快不少。 肉茸里加上鸡蛋、盐和黄酒，手腕用力，又是拿着筷子一顿猛搅。 大大的豆腐皮平铺在砧板上，唐芋用刀尖轻轻巧巧地划了几道，就变成了一张张大小合适的豆腐皮。她将拌好的猪肉馅放在每张豆腐皮的小一半上，用力摊平，然后卷成圆筒，蘸上一点清水粘住豆腐皮来封口。 肉馅的做好了，素馅的也一样，只不过其中包裹的是剁碎的山药、香菇和胡萝卜调成的馅。 笃笃笃，刀光飞闪，砧板上的豆腐皮全被斩成三厘米长的小段。锅里的油烧到五成热，唐芋将豆腐皮顺着边沿滑下锅，旺火热油，炸到黄亮松脆的时候，用漏勺捞起，狠狠地沥干油，装到盆里，竟然装了小半盆，又盛了一小碗的甜酱，用来蘸着吃。 干炸响铃里有肉有菜有豆皮，唐芋又盛了三碗白米粥，这就是一家人的晚饭了。 外婆和妹妹唐苗都夸唐芋做的好吃。唐苗因为前两天拉肚子的缘故，还是只被允许吃素馅的，只能趁着姐姐不注意的时候，夹一个肉馅的放进嘴里。 虽然素馅的也很好吃，外酥里嫩，吃到嘴内松脆有声，但还是肉馅更香啊！ 唐芋还真的没主意到妹妹唐苗在偷吃肉馅的，她将一个个干炸响铃往嘴里丢，用力地嚼着，听着嘴里咯吱咯吱的清脆响声，心中想着—— 这一个，是陈俊茂。 这一个，是周秀纹。 这一个，是盛鹤年。 啊不不不，刚刚是她走神了，才会想到盛鹤年的。她和盛鹤年只是彼此之间都有点误会，盛老师人还是很好的，她不应该这么对他。 唐芋将刚刚咬了一口的“盛鹤年”，在嘴里含了半天，直到含得绵软了，小心翼翼地又嚼了一口，发现不会出声之后，才又囫囵吞枣地嚼了两口，咽到肚里。 唐芋甚至有的盼着陈俊茂真的动手来偷、来抢，到时候她一定会立刻报警，让陈俊茂吃不了兜着走。 从上次陈俊茂当着唐芋外婆的面，出言骂了自己的妈妈之后，唐芋就突然醒悟，如今陈俊茂每一次犯错，都是她的机会——都是她将陈俊茂的真实面目在人前揭露，自己和他断的一干二净的机会。 54.第54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5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唐芋用惊疑不定的目光看向妹妹唐苗的脸，又将目光移到妹妹手中抱着的白色连衣裙上，看到上面染着一片刺眼的腥红。 妹妹唐苗的白裙子上为什么会有血？ 去隔壁老师家写作业，结果回来的时候浑身衣服都换了, 自己的衣服上还沾着血…… 唐芋心口像是被锤子狠狠砸了一下, 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她猛地站起身, 桌子被撞得直颤，碗里的粥全都泼洒出来。 无穷无尽的后悔瞬间淹没了唐芋, 刚刚外婆说唐苗暑假天天都去盛老师家写作业的时候，她怎么就没有心生警惕？外婆说话的语气十分自然，唐芋也就自然而然地觉得都是知根知底的邻居, 就在自己家旁边, 出不了什么事的…… 现在想想, 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孤身一人去别人家里，本来就是有风险的！ 熟人又怎样？邻居又怎样？本来强-奸就有八成都是熟人作案！ 唐芋又恨又气，拔腿冲到门口，想要跑到那个什么盛老师家里抓人, 但是推开门后，外面的热风一吹，头脑清醒了几分。 她回过头来，深吸一口气, 对满脸呆愣的外婆和妹妹说道, “报警吧。” “我现在就出去找电话, 打110。” “小苗你别怕，告诉姐姐，欺负你的人是谁，是不是那个什么盛老师？盛老师是男的女的？还是他家里的什么人？” 唐苗依旧一脸茫然，“姐……你在说什么？” 唐芋看到妹妹的样子，心中一痛，泪水又开始往下流，她使劲吸吸鼻子，知道自己现在一定更要冷静，否则只会给妹妹带来更大的伤害。惩治罪犯固然重要，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去关心妹妹。 唐芋转身想要往屋里走，然而她的右肩却猛然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按住，清越的男声在她耳边炸响，“唐芋，你在说什么呢？” “谁和你说唐苗被我们家的人欺负了？” “还要报警？” “我刚刚怎么还听到你问，我是男的女的？” 按在唐芋右肩上的大手，用力向一边扭动她的肩膀，唐芋整个人随着这股力道转过身去，看到了一个年轻男人近在咫尺的脸。 盛鹤年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淹没在唐芋惊天动地的尖叫声中。刚刚唐芋被盛鹤年手上的力道带着转过身去，又突然听到盛鹤年语气中略带质问的话，唐芋大脑空白了两秒钟后，猛然间反应过来—— 站在她身旁的就是那个强-奸犯！ 巨大的惊吓和紧张之下，尖叫是人类的本能，唐芋一边叫着一边后退。 盛鹤年脸上的气愤，一瞬间变成了担忧，“你……你还好吗唐芋？” 下一秒，唐芋被外婆牢牢地抱住，她听到外婆的惊慌失措的叫声，“小芋、小芋，你怎么了小芋？” 唐芋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她意识到自己可能……弄错了什么。 . 唐芋、唐苗、外婆，还有盛鹤年，四个人围坐在桌子的四边。 桌子中间还摆着刚刚盛鹤年拿过来的一包红糖。 盛鹤年看到唐芋的目光朝着红糖看去，想起自己将红糖放在桌上有一会儿了，还什么都没有说，连忙说道，“哦，这个，这个是我奶奶让我拿过来的。” “我奶奶说您家里红糖用完了，让我把这一包拿过来。” 盛鹤年对唐芋外婆说道。 唐芋外婆愣了一下，心想自己家的红糖明明没有用完，再说就算红糖用完了，她也不会去和隔壁盛鹤年奶奶说啊？ 然后唐芋外婆反应过来，这是盛鹤年奶奶知道唐苗来第一次来月经，担心她肚子疼，所以送来了红糖。 盛鹤年一个大小伙子，他奶奶不方便和他说得那么清楚，所以就和他说是自己家的红糖用完了。 盛鹤年一家的为人都是没得挑的。但是现在唐芋外婆也顾不上想邻居家好不好了，满心都在担忧唐芋。 唐芋外婆伸出三根手指，在唐芋面前笔划，“这是几？” 唐芋一脸无奈，“外婆，我没傻……” 然而唐芋外婆却执意要问唐芋，“你先说这是几。” 唐芋只好说道，“三。” 太……太尴尬了。 唐芋知道自己刚刚闹了一场大误会，如今只盼望着大家不要反应过来她误会了什么。外婆和唐苗知道了也就算了，顶多日后当做一个笑话，但是邻居家的盛老师，可千万千万不要知道啊！ 邻里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唐芋现在也知道盛老师家是真的对自己家很不错，结果自己误会人家盛鹤年是强-奸犯…… 倘若盛鹤年回过神来，通过刚刚听见只言片语发现真相，这……这以后可怎么相处啊！ 唐芋的目光直往盛鹤年脸上瞟，想通过他脸上的表情，判断他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但是看了几次，盛鹤年都是一张冷冰冰的脸，几乎毫无表情。 唐芋心中也摸不住了，这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这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 盛鹤年早就发现唐芋在偷偷看他，小姑娘脸上满是泪痕，眼睛已经肿成核桃了，鼻头粉嘟嘟的一片，刚刚开口时声音也是沙哑的。很是可怜兮兮的一副样子。 但是盛鹤年心中生不出一星半点的可怜来，现在这副样子，还不都是她自己折腾的？ 盛鹤年对着唐芋外婆开口，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魏奶奶，唐芋能认出你比的三来，也没办法证明她没事儿，毕竟识数的傻子也多着呢。” 盛鹤年转过头，突然间问向唐芋，“37乘9等于多少？” 唐芋正愣着呢，根本还没开始心算，盛鹤年就说出了答案，“是三百三十三。” 盛鹤年完全不理会唐芋满是惊疑的眼神，对唐芋外婆说道，“外婆，我教过唐芋一年高中，她数学一向很好，现在两位数乘一位数都算不出来，可能是需要去医院看看。” “当然这也不算什么，但是我当过唐芋一年老师，又是十几年的邻居，她今天竟然问我是男是女。” “恐怕真的得检查一下脑子。” 盛鹤年面无表情，语气平静，但是唐芋隐约觉得其中很是有几分咬牙切齿。 外婆看到唐苗之后就问道，“你怎么把裙子脱了？你身上穿着的是谁的衣服？” 唐苗低声说道，“盛老师奶奶的……” 唐芋愣了一下，妹妹唐苗不是去隔壁老师家写作业吗？怎么写作业还写得把自己的裙子脱了，换上一身老师奶奶的衣服回来了？ 唐芋用惊疑不定的目光看向妹妹唐苗的脸，又将目光移到妹妹手中抱着的白色连衣裙上，看到上面染着一片刺眼的腥红。 妹妹唐苗的白裙子上为什么会有血？ 去隔壁老师家写作业，结果回来的时候浑身衣服都换了，自己的衣服上还沾着血…… 唐芋心口像是被锤子狠狠砸了一下，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她猛地站起身，桌子被撞得直颤，碗里的粥全都泼洒出来。 无穷无尽的后悔瞬间淹没了唐芋，刚刚外婆说唐苗暑假天天都去盛老师家写作业的时候，她怎么就没有心生警惕？外婆说话的语气十分自然，唐芋也就自然而然地觉得都是知根知底的邻居，就在自己家旁边，出不了什么事的…… 现在想想，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孤身一人去别人家里，本来就是有风险的！ 熟人又怎样？邻居又怎样？本来强-奸就有八成都是熟人作案！ 唐芋又恨又气，拔腿冲到门口，想要跑到那个什么盛老师家里抓人，但是推开门后，外面的热风一吹，头脑清醒了几分。 她回过头来，深吸一口气，对满脸呆愣的外婆和妹妹说道，“报警吧。” “我现在就出去找电话，打110。” “小苗你别怕，告诉姐姐，欺负你的人是谁，是不是那个什么盛老师？盛老师是男的女的？还是他家里的什么人？” 唐苗依旧一脸茫然，“姐……你在说什么？” 唐芋看到妹妹的样子，心中一痛，泪水又开始往下流，她使劲吸吸鼻子，知道自己现在一定更要冷静，否则只会给妹妹带来更大的伤害。惩治罪犯固然重要，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去关心妹妹。 唐芋转身想要往屋里走，然而她的右肩却猛然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按住，清越的男声在她耳边炸响，“唐芋，你在说什么呢？” “谁和你说唐苗被我们家的人欺负了？” “还要报警？” “我刚刚怎么还听到你问，我是男的女的？” 按在唐芋右肩上的大手，用力向一边扭动她的肩膀，唐芋整个人随着这股力道转过身去，看到了一个年轻男人近在咫尺的脸。 盛鹤年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淹没在唐芋惊天动地的尖叫声中。刚刚唐芋被盛鹤年手上的力道带着转过身去，又突然听到盛鹤年语气中略带质问的话，唐芋大脑空白了两秒钟后，猛然间反应过来—— 站在她身旁的就是那个强-奸犯！ 巨大的惊吓和紧张之下，尖叫是人类的本能，唐芋一边叫着一边后退。 盛鹤年脸上的气愤，一瞬间变成了担忧，“你……你还好吗唐芋？” 下一秒，唐芋被外婆牢牢地抱住，她听到外婆的惊慌失措的叫声，“小芋、小芋，你怎么了小芋？” 唐芋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她意识到自己可能……弄错了什么。 . 唐芋、唐苗、外婆，还有盛鹤年，四个人围坐在桌子的四边。 桌子中间还摆着刚刚盛鹤年拿过来的一包红糖。 55.第55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5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家传的菜谱秘籍, 听起来神秘，其实也不过是一代又一代人抄写着传下来的——唐芋左手边其貌不扬的厚本子, 就是外公留给她的菜谱秘籍了。 唐芋小时候也曾看见外公誊抄过一次, 誊抄之前的菜谱秘籍好像是用线装订的册子, 都是又软又薄的黄纸, 每次翻动的时候都要格外小心翼翼。于是外公在当时花了不菲的价钱, 买了这个厚本子和钢笔, 将原本的菜谱秘籍抄了一遍，又仔细检查几回发现没有错漏之后, 就将曾经的黄册子用火烧掉了。 从此以后, 家里唯一的一本菜谱秘籍, 就变成了唐芋左手边的厚本子。 外婆走过唐芋的身边, 伸手敲了一下她的后脑勺, “脑袋！” “脑袋离本子远一点。成天见你对小苗说把脑袋抬高一点小心近视, 结果自己写字的时候, 脑袋扎得比小苗还要低，都快啃到本子上了。” 唐芋连忙将头抬起来，顺便站起身活动活动酸痛的胳膊。唐芋从上辈子高中毕业之后, 就没有写过这么多的字了, 上辈子挺多也就是写个菜谱、记个账, 突然间拿起笔, 又要尽量将字迹写的清晰美观, 唐芋实在是觉得有些吃力。 最近几天她每天都是这样, 早上天刚蒙蒙亮就在厨房准备摆摊要用的东西，摆摊回来之后简单烧个午饭，下午睡一个长长的午觉，起床之后在准备一顿相对丰盛一点的晚饭。 晚饭后的时间，唐芋就都用来誊抄菜谱秘籍。如今已经抄了一大半，只剩下薄薄一沓就抄完了。 妹妹唐苗就坐在唐芋的对面看书，自从唐芋说过需要她好好学习，以后有很多需要她出力的地方之后，唐苗的学习热情一直很高涨。 唐苗看到姐姐唐芋被外婆敲了后脑勺，忍不住偷偷笑。最近姐姐总是敲她的后脑勺，只要看见她眼睛距离书本近一点，就要来管她。 唐苗感觉姐姐唐芋最近像个小家长一样，变得格外爱管她。但是同样的，姐姐唐芋也变得格外会照顾人，每天都会变着花样做各种好吃的饭菜，于是唐苗心甘情愿地被姐姐唐芋管束。 外婆和妹妹唐苗都知道唐芋在抄家传的菜谱秘籍，外婆刚开始看见的时候，还纳闷地问了一句，“这个旧本子不是还很结实吗？纸张边缘泛黄不要紧，什么本子过几年都要泛黄。本子好好的呢，使劲拽都不会脱页，上面的字迹也没有褪色……” 唐芋对外婆笑道，“我想好好看看家里的菜谱秘籍，将里面的一道道菜慢慢都学会了。现在每天摆摊，等到以后攒够钱了，就开一家小饭馆，那样总得有几道拿手菜。反正也在看菜谱，就顺手抄了下来，这样也记得清楚一些。” 外婆听到唐芋还有想开小饭馆的打算，心中微微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接受了唐芋的这个想法，觉得还挺好的，“开个小饭店，就不用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的了，你也能轻松一点，也不必担心被晒黑了。” “有个自己的小饭店，等到结婚的时候，也算是你的嫁妆了，不管你和陈俊茂还是别的小伙子结婚……有嫁妆傍身，腰杆都能挺得更直一点。” 外婆看着唐芋认真抄写菜谱秘籍的样子，心中还是很欣慰的，“你外公要是还在的话，看见你这样，肯定高兴……” 唐芋忍不住眼眶一酸，如果她上辈子能在外公健在的时候，就跟着外公好好学厨艺，不知道要少走多少弯路，如今全都要靠自己摸索。而且跟着外公学厨艺，也算得上是承欢膝下。 不过唐芋很快振作起来，最起码外公传下来的菜谱秘籍，还紧紧握在她的手中，只要她肯努力，不怕没有学会吃透的那一天。 . 当一本厚厚的菜谱秘籍被唐芋完整地誊抄一遍之后，她能背诵下来的菜虽然数量有限，但是对整本菜谱秘籍，已经有了十分具体的印象。 菜谱秘籍，听起来神秘，唐芋上辈子失去它之后，曾经一遍遍地在脑中幻想它的内容，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连看上一眼都不愿意……但是如今，菜谱秘籍完完整整地摊开在唐芋的面前，身上的什么光环已经消失。唐芋发现与其说是什么秘籍，倒不如说是祖上一辈辈传下来的做菜经验。 从唐芋的外公，再往上追踪，不知道有多少代人都是掌勺的厨子，都是老底子杭城人，烧的都是当地风味的杭帮菜。 菜谱秘籍里，有最早写下来的菜谱，也有后辈人添上的新菜，还有同一道菜，不同的配方、不同的做法。唐芋甚至看到了不知道她往上多少倍的祖宗，在菜谱上点评自己爸爸和爷爷对同一道菜写下来的不同做法，孰优孰劣。 整本菜谱秘籍看下来，唐芋都将其中几个性别特别鲜明的“老祖宗”记住了，有一个人特别爱在前人的基础上修改菜谱，几乎每一道菜，他都要做上一些改动，然而这个人修改后的菜谱，被后面的子子孙孙一致认定——每道菜都改得更难吃了！ 好在还有代代相传的规矩，菜谱可以随意改进，但是每一版都要保留，绝对不可以将自己新改的写上去后，就不再誊抄旧版的。 倘若那样，唐芋觉得家传的菜谱就要毁在这个不知道哪一辈的祖宗手里了。 还有特别爱点评的、特别在意油温的、好像一辈子都在研究各种酱料的…… 唐芋卖葱包烩的时候，用的大家都觉得很好吃的甜酱，就是这位不知道哪一辈的老祖宗调制出来的，所以唐芋看着那一长串儿的各种酱料做法，觉得特别亲切。唯一可惜的是，这个老祖宗大概不吃辣，一种辣酱都没有。 新的一本菜谱秘籍抄完之后，唐芋将旧本子和新本子全都收好，然后又拿出一个新本子来—— 再抄一本。 . 唐芋现在完全想不通，上辈子的自己，怎么就直接将菜谱秘籍交给了陈俊茂。 那时候她已经和陈俊茂结婚了，完完全全觉得夫妻一体，没有任何一点自己的小心思，所以在菜谱秘籍上，也是毫无保留。她自己又不做菜，而陈俊茂开着饭店，自然而然地就将菜谱秘籍交给了他。 现在想想，交给陈俊茂之前，哪怕自己抄下来或者复印下来一本留在身边，离婚后自己开面馆的日子，也不会那么艰难。 但那个时候的她，傻乎乎地以为自己会和陈俊茂在一起过一辈子，哪里会想到还有这样一种可能呢？ 现在的唐芋，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傻了，菜谱秘籍这么重要的东西，一代代地往下传，竟然只有一本。 唐芋怎么想怎么心惊胆战。 纸做的本子、墨水写上去的字，万一被水泡了怎么办？万一被火烧了怎么办？ 小时候外公新誊写了一本，扭头就将旧的一本烧掉的做法，也令唐芋不解……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只有一本呢？ 唐芋决定多抄上几本，分别在不同的地方妥善保存。 等以后有电脑了，还要在电脑里保存一份。 当然，最靠谱最保险的地方，还是自己的脑子。唐芋正慢慢地在脑子里记下菜谱秘籍，早晚有一天，她要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都背的滚瓜烂熟。 到时候，无论是谁，都没办法彻底夺走这本菜谱了。 唐苗开始算账，“一个月六十块，两个月一百二，三个月一百八……” 唐芋听着唐苗的话，感觉有点不对，“以后你每天都和我一起摆摊？你不上学了？” “你现在放暑假，九月份不就要上高一了？” 唐苗说道，“不上了！上完高中出来上班，一个月也挣不了六十块钱，我们两个好好干，回头挣的钱肯定比现在还多！” 唐芋的脸色瞬间就沉下来了，“你说什么呢？你做梦都别想！最起码高中要好好读完，大学能考上本科就考本科，考不上本科就考专科，专科也考不上的话……那就再复读！” 唐苗第一次见到姐姐这么凶，顿时被吓得不敢说话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一下子让姐姐那么生气，读书不也是为了找到一个挣钱多的好工作？现在她们这样挣钱就不少，为什么还要读高中呢？ 唐芋看到唐苗吓得不敢说话，但是依旧不知道错在哪里的茫然神色，深吸一口气，慢慢让自己冷静下来。妹妹唐苗看起来是真的不懂，但这也是因为很多道理没有人和她说。 虽然说八十年代已经有埋头苦读，复读一年、两年、三年都立志要考大学的学生，但是每天上课不认真听讲，混日子的学生更是大多数。这个时候的学习氛围没有后来那么浓重，很多学生读书不过是因为年纪小没地方去，父母也不是很重视，不少父母都想着等自己退休之后，让子女接自己的班。 学校里的老师，要是碰见个认真负责的，还会对学生们讲讲道理，要是碰见个得过且过的，学生们上课玩闹都不会管。 如今大学生是稀缺人才、天之骄子，高中毕业学历就不错，初中毕业就不读书的也不在少数。妹妹唐苗今年才十五岁，处在这样的大环境中，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读高中、考大学，其实也正常。 唐芋这么想之后，顿时就心平气和了。收拾好碗筷走进厨房里，一边洗碗一边和唐苗讲这其中的道理，“小苗，看事情要长远，不能只看眼下。” “不说别的，就说我们摆摊做葱包烩，我们能做，别人也能做。现在本来就不是我们一家在做这个，以后如果做的人更多了，我们的生意肯定会受到影响。” “再说了，难道你满足于一辈子只都这样风里来雨里去地摆摊？等到以后挣钱多了，我们总是想要开个小店的，如果小店生意好，客人盛不下了，就需要扩张，一家店不能满足客人的话，我们还可以开两家、三家……开成连锁……” 56.第56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5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盛鹤年自从当了老师之后，十分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已经好几年没有说过一个脏字。但是今天他实在是忍不住。 隔壁家唐芋真是脑子出毛病了！ 之前每次遇见的时候，都会很有礼貌地打招呼，也说过诸如“谢谢盛老师帮我妹妹补课”“盛老师替我谢谢奶奶, 总是照顾我们一家, 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这样感谢的话。 没想到唐芋只是表面感激，心底竟然是那样想他的！ 盛鹤年不是傻子, 唐芋那几句话他听得清清楚楚，结合前因后果，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合着唐芋是将他当成流氓, 以为他对唐苗做了什么违法犯罪的事！ 他倒也从来没有指望过唐芋一家将他家当做恩人, 邻里之间互相帮一点小忙本就不必挂在心上。但是作为邻居相处这么多年, 他高中毕业后第一年当老师就教唐芋他们班数学……盛鹤年自认为为人师表做得不差，怎么在唐芋心中，他会做出那样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不过是看到妹妹唐苗的白裙子上沾了一点血，怎么就一下子给他定了罪, 觉得他是强-奸犯了？ 真他妈的操蛋！ 盛鹤年发泄一番之后, 勉强能控制住自己脸上的表情了, 这才慢悠悠地走回家。刚一推开家门, 奶奶就问道，“送个红糖, 怎么这么久啊？” 盛鹤年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 “送完红糖之后我顺便去跑了两步。” 盛鹤年的爷爷奶奶知道孙子一向都有跑步锻炼的习惯, 完全没有怀疑，但是奶奶嘀咕道，“这才吃完饭没多久，还没消化完就跑步，你小心得阑尾炎，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啊……” 盛鹤年连声答应，才止住了奶奶的唠叨，没有多在客厅停留，径直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关上门—— 刚才那件事儿，绝对不能和爷爷奶奶说，也不能让爷爷奶奶看出不对劲儿来，否则爷爷奶奶该多伤心啊。 盛鹤年谁也不能说，自己憋在心里，结果憋得整整一晚上没有睡着，心里咬牙切齿地将唐芋骂了无数遍。 . 唐芋好说歹说，将所有能想到的证明自己脑子真的没有烧傻的方法都用上了，外婆才没有在大晚上的拉着她去医院检查。 下午发生了什么，唐芋也从妹妹唐苗口中问清楚了。 原来今天下午，唐苗在盛鹤年家写作业，写完之后有两道数学题不会，盛鹤年认认真真地为唐苗讲了，讲完之后让唐苗休息一下，站起来活动活动。就在唐苗活动的时候，盛鹤年的奶奶正好经过，啊呀一声，叫住了唐苗。 奶奶将盛鹤年赶出家门，从屋里翻出了卫生巾，然后带着唐苗去了厕所，教给她怎么用，又找出来一身自己的干净衣服让唐苗换上，否则白裙子上的一片红，实在是太显眼了。 等到唐苗将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盛鹤年才又回到家里。 但是唐苗觉得，盛老师已经二十二岁了，肯定是能猜到发生了什么的，内心羞窘地无以复加。 唐苗第一次来月经，倒是没有被吓到，她从小和姐姐一起长大，姐姐早些年就来月经了，她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但实在是太难为情了！ 第一次来月经弄脏了衣服，还被邻居家的爷爷奶奶和盛老师知道，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和外婆还有姐姐说……以后更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邻居家爷爷奶奶和盛老师了…… 唐苗想着这个，三步并两步走回家，因此才有了唐芋看到的慌张神色。 唐芋知道前因后果之后，明白自己是真的冤枉盛鹤年了，闹了一个大笑话。 听着外婆和妹妹唐苗的描述，唐芋十几年前的记忆也渐渐复苏了一点，想起来在自己的学生时代，是有盛鹤年这么一家人做邻居。这一家人都挺好的，对自己家也很好，唐芋这样误会人家，心中觉得有点愧疚。 上辈子，唐芋二十岁就和陈俊茂结婚了，从老平房里搬了出来，她隐约记得几年之后，盛鹤年一家人一起搬走了。 但是大家提到的，盛鹤年还是唐芋高一那年的数学老师，她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人生前十几年的邻居，按理说唐芋不该忘，高中的老师即使只交过一年，也该有点印象。但是唐芋人生的后十几年，实在过得跌宕起伏、太过艰难，每一年都像是几年一样漫长，在挣扎和仇恨中几乎要将心血熬干……少年和青年时期的事情，真的记不住那么多了。 唐芋双手合十在，在心中默默祈求，希望盛鹤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他的，这样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倘若盛鹤年知道她是怎么想的，那就只能硬着头皮去找盛鹤年道歉了，希望不要太伤害两家人的感情。 盛鹤年拎过来的红糖还放在桌上，外婆说去给唐苗冲一杯红糖水。 唐苗乖巧地点头，才点到一半，唐芋就听到妹妹肚子里传来咕噜噜的叫声。 “你饿了？”唐芋问道。 唐苗这才不好意思地承认，“是有点饿了。” 晚饭时候，盛鹤年的爷爷奶奶依旧一定要留唐苗在家里吃，但是下午刚刚发生过那么尴尬的事，唐苗哪里能吃得下？几乎没怎么夹菜，只是匆匆将自己碗里的米饭吃完了。 如今在家里放松下来，吃进去的那么一点晚饭早就消化完了，唐苗就饿得肚子咕咕叫了。 外婆也听到声音了，抬腿往厨房走，“我再去给你弄点吃的。” 唐芋伸手拦住了外婆，让外婆在椅子上好好坐着休息，粲然一笑，“外婆，我还没有来得及和你说。” “从今天开始，家里的掌勺大权，就归我了。” . 片刻之后，唐芋就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红枣桂圆红糖水。 唐苗连忙从姐姐手中接过碗，拿起勺子。红糖水上面浮着四颗又红又饱满的大红枣，中间是两只圆圆整整的糖心蛋，几口红糖水喝下肚，唐苗觉得小腹突然舒服了很多。 其实刚才也不疼，但有种往下坠的感觉，现在一下子觉得轻快了。 而且是真好喝。红糖水甜滋滋的，里面的红枣肉更是甜蜜紧实。 糖心蛋蛋白全熟，一口咬下去，蛋黄只熟了一半，烫呼呼、颤巍巍。最中间的蛋黄是比外面全熟的一层更加温暖的黄色，让她看着就直咽下口水。 唐苗最喜欢这种火候的糖心蛋，然而这样的糖心蛋很难碰到，火候少一分则太生，多一分则太熟，吃上十次鸡蛋，也未必能遇到一次这种她最爱吃的。 唐苗心中美滋滋的，觉得自己今天运气真好，完全没想到是姐姐唐芋特意做成这样的。如今这点对火候的掌控，对唐芋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两只糖心蛋吃完，唐苗已经饱了，从头到脚都十分痛快，虽然是夏天，但是出点薄汗也很舒服。 然后唐苗一低头，看到碗底竟然还藏着四颗桂圆，刚刚压在糖心蛋下面。 她心中一惊，“姐，你给我吃红枣也就算了，怎么还放了桂圆啊？桂圆多贵、多稀罕啊……家里的干桂圆你该留着明年结婚后生孩子吃啊……” 唐芋愣住，差一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惊天动地得咳嗽半天之后，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明年和谁去结婚生孩子啊？” 上辈子唐芋向陈俊茂下跪，他都不肯出钱给外婆用进口药，唐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外婆痛苦□□的时候，唐芋恨不得拿起病房里削苹果的水果刀狠狠扎在陈俊茂大腿上，好让他也尝尝肉体痛苦的滋味。 但是如今，即使有人将水果刀递到唐芋手中，她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不但便宜了陈俊茂，同样还害了她自己，违法犯罪的事情，唐芋是绝对不会做的。上辈子她孤身一人的时候，都没有想过用极端手段和陈俊茂拼个鱼死网破，而是踏踏实实地努力，现在外婆和妹妹唐苗都在她的身边，她更会珍惜一家人团聚的好日子。 上辈子十多年的时间，夜深人静难以入眠的时候，唐芋也曾想过，倘若自己有能力，要怎么对付陈俊茂。思来想去无数遍，想到的最好的答案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陈俊茂霸占的唐芋外公的菜谱秘籍，她要抢回来，陈俊茂开的全市第一的金茂大酒店，她要开一个更大更好的，一步步让陈俊茂的酒店倒闭…… 上辈子的唐芋没有做到，而这辈子，上天重新给了她一次机会。 上辈子两人离婚的时候，陈俊茂已经将饭店开得风生水起，手中还卧着唐芋外公传下来的菜谱秘籍，而唐芋手里只有勉强够开个小饭馆的钱。唐芋想要超过陈俊茂，扳倒陈俊茂，自然是千难万难。 57.第57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5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唐芋的目光正搜寻着卖豆腐的，就看到豆腐师傅挑着担子走进市场，放下担子。唐芋连忙走过去，豆腐师傅看到她，撩开豆腐上盖着的纱布, 豆腐还是温热的、颤巍巍的。 “要多少？” 唐芋伸手在豆腐上方虚空笔划了一下, 豆腐师傅利落地拿起刀，横平竖直地切了一块放到唐芋带来的碗里, “一毛。” 于是唐芋拿着两块钱买了肉、买了虾、买了豆腐，还剩了一毛四分钱回家。 唐芋直观地感受到了现在的钱有多禁花，但是更感受到了她现在摆摊的收入还远远不够。每顿饭有荤有素, 有鱼虾有蔬菜, 在唐芋心中是最基本的水平。虽然上辈子的时候她一个人经常凑合着随便吃点什么, 但是现在家人在身边，她想每一餐饭都为她们好好做，外婆年纪大了、妹妹唐苗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吃饭一定要有营养。 但是唐芋摆摊一天挣的钱, 按照这个标准来吃, 也不过将将够吃一顿, 想要天天吃, 那是万万不能的。她现在摆摊的收入，其实只够一家人每个星期开一次荤。 还要继续努力啊！ . 豆腐上锅蒸熟后拿出来凉透, 切成薄厚适中的菱形块, 刷上蛋液之后煎到两面金黄。 唐苗站在唐芋身后不远处, 惊喜地望着锅里，抽抽鼻子，“姐，豆腐怎么都这么香！” 外婆摇摇头，这豆腐又是裹鸡蛋、又是用油炸的，鸡蛋和油加起来的钱，可比豆腐都要贵！这么烧豆腐能不香吗？ 外婆本想着家常吃的豆腐加点葱花上锅蒸蒸就好，这才说要吃豆腐的，没想到唐芋竟然这么做。外公在世，身体健朗的时候，也经常做各种大菜，有些菜用上半锅油，外婆也从来没有心疼过，那时候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现在外婆是真舍不得了。 不过外婆也只是心中想想，没有吭声。唐芋第一天挣了钱，就想尽办法让她们吃顿好的，这份心意，外婆心里清楚。 砧板那边，唐芋将青红椒切段，油锅里放入葱、姜、蒜爆香，又挖了一大勺辣酱放进锅里，炒出油汪汪红亮亮的红油。 金黄黄色的豆腐块扔进锅里翻炒，唐芋又加了糖和生抽，大火舔舐着锅沿，翻炒之间香气一阵阵向外迸发。唐芋将火关小，清水沿着锅沿缓缓注入，在锅里变成一汪酱色的汤汁，片刻之后咕嘟咕嘟地冒起了泡，每个泡破裂开时，又会送来一阵不同于刚才的、更加含蓄温和的香气。 汤汁收干后，家常豆腐就出锅了，辣酱的红色沾染在豆腐上，让人看了就食欲大振，再撒上零星几点翠绿的葱花，更显得漂亮非常。 . 东坡肉这道菜，唐芋一共也没有做过几次，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各个调料的分量，最终做出来的竟然还不错。 半肥半瘦的猪肉，切成方方正正的三块，每人一块，每块二两，中间还用绳子绑了一个十字花结。东坡肉上桌的时候，妹妹唐苗没忍住轻轻哇了一声，只见盘里的东坡肉红得透亮、色如玛瑙。唐苗想用筷子勾住绳子将肉夹起来，没想到筷子一歪，就轻轻松松地扎进了肉里，当真算得上是皮肉酥烂。 唐苗连忙用筷子在一角夹起一小块放入嘴里，顿时幸福地眯起了眼睛，软而不烂、肥而不腻，最重要的是浓浓的肉香！她已经好久没有吃肉了，更不要说这么美味、这么大块的肉。 唐芋买的小河虾个头不大，按照唐苗说的，做了一道油爆河虾。端上来的白瓷盘里，小河虾个头均匀、团成球形、个个红润发亮。 夏天正是吃虾的季节，这时候的虾肉透着一股甜味，而且虾脑丰满，里面都是红彤彤的“石榴子”。带子的母虾，里面的虾子比虾肉更加鲜香肥美。唐芋买的小河虾虽然个头不大，但是虾子不少，简直要满的溢出来。 唐苗夹起一只虾，连壳都舍不得用手剥开，用筷子将虾头轻轻摘下，连壳带肉的放进了嘴里。油爆河虾外脆里嫩、咸甜可口，入口之后舌头轻轻地那么一用力，壳和肉就分离开来。唐苗吸吮完虾壳上的咸甜滋味之后，才略带不舍地将壳吐出去，开始仔细品味虾肉和虾脑的滋味。 唐芋看到妹妹唐苗吃得如此满足，自己心中也升起一种浓浓的满足感，能给家人做出这么好吃的菜，唐芋觉得比自己嘴里吃进怎样的山珍海味都更幸福。 外婆虽然没有妹妹唐苗吃得那么迫不及待，将所有的情绪都挂在脸上，但是三盘菜都尝了一小口之后，眼中也露出了笑意，“好吃！好吃！真没想到你还是从外公那里学了一点的。” 唐芋问道，“有我外公的几分手艺？” 外婆思索一下，说道，“大概有那么两三分吧。” 唐芋惊讶地瞪大眼睛，问道，“只有两三分？” 上辈子的时候，她虽然没机会跟着什么名厨学习，但是自己也是在厨艺上下过苦功夫的，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几乎没有一天偷过懒。刀工、火候、调味……都是一点一点靠自己钻研琢磨出来的。 如今外婆竟然说她只有外公两三分的功力？ 外婆见到唐芋不服气，说道，“你外公做了一辈子的菜，你这么年轻，才摸过几次炒勺？能有你外公两三分的功力，就已经相当不错了！” 外婆用筷子指着已经被唐苗吃光一角，露出盘底的油爆河虾，“诺，你看盘底的卤汁。做得好的油爆河虾，吃完虾之后，盘子里应该不留卤汁。你这个留了这么多，说明你卤汁收的不够干。卤汁收的不够干，就说明你火候掌握的不够好，虾的味道和脆度上，都还差着那么一点儿意思。” “家常豆腐我吃着不错，这道菜你外公也不常做，不好比较。但是东坡肉可是你外公的拿手好菜，你这个东坡肉啊，比你外公做的差远了！” “酥烂是够了，但是味道调的远远比不上你外公。你这水平也就是好吃的家常菜，或者说一般般的小馆子，不是我替你外公吹牛，你外公做的东坡肉，我敢说方圆十里找不出一个比他更好的厨子！” 外婆叹息一声，“你外公的手艺是真的不俗，可惜他这辈子没赶上好时候，也就只能给四里八乡烧烧菜……” 唐芋听到外婆如此细致的点评，心中十分惊讶，她没想到外婆竟然有如此会品鉴美食的舌头。 不过转念一想，倒也并不意外，外婆虽然不会做菜，但是吃了几十年外公做的菜，自然而然就将舌头养的挑剔了。吃惯了美食之后，再吃不那么完美的菜肴，自然容易品尝出来差在哪里。 外婆说完之后，对唐芋说道，“你也别灰心，还是那句话，你现在还太年轻，这才到哪里啊……再说我们家也没人让你一定要成为一个厨子，你想做菜就做菜，不想做菜就不做。” 外婆看向远处，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你外公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那时候我们刚结婚吧……我想想啊，他那时候做菜还真未必有你现在好吃！” 唐芋知道外婆是在鼓励她，但是她其实一点也没有灰心。她现在的厨艺不如外公那是肯定的，最让她惊喜的是，外婆竟然能将她做的菜的优缺点一一指出，说得头头是道！ 有这样的外婆在身边为她尝菜，唐芋哪里还用发愁不能进步？ 这简直是她重新后，发现的最好的消息！ 唐芋伸手，紧紧地抱了外婆一下，“外婆，以后我就负责烧，你就负责吃！吃完之后告诉我哪里不好吃就行！” 外婆说的没错，外公的厨艺很棒，吃亏就吃亏在没有赶上好时候。 上辈子的陈俊茂，起于微末，一路青云直上，最终开了金茂大酒店那么大的酒店。依唐芋来看，当然陈俊茂有几分本事，但是他在厨艺上的天赋其实并不出众，很大一个原因，还是他搭上了时代腾飞的火箭。 58.第58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5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虽然金茂大酒店在本市，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宣传片还是在LED屏幕上一遍遍地播放, 从早到晚不停歇。 反正不差钱。 唐芋站在市心广场旁边的人行道上，手中攥着厚厚一叠宣传广告, 递给路边匆匆经过的行人, 用已经冒烟的嗓子说道，“杭味面馆本月特惠，一律八折！片儿川、拌川、凉皮、凉面！就在前面文化路往左——” 可是唐芋说得快, 行人的脚步更快，还不等她说完自家面馆的位置，行人就只剩下一个背影。八月酷暑，没人愿意为一张小广告放缓脚步。 行人不肯接的小广告飘落在地上, 纸张很薄，上面花花绿绿的一片，“杭味面馆”四个字倒是显眼，一看就知道是一顿饭顶多几十块钱的小饭店。 没有行人经过的时候，唐芋抬起头仰望高楼上的LED屏幕。 屏幕里的男人是金茂大酒店的董事长陈俊茂，西装革履、风度翩翩, 相貌中上、气质上上，并不需要请明星为酒店代言, 自己亲自拍摄广告片。 陈俊茂侃侃而谈, “金茂大酒店起于微末, 十七年前还只是一家小饭馆。坦诚地说, 虽然我们不是什么百年传承的老店，但是我们有着传承超过百年的菜谱秘籍……” 唐芋听到“传承超过百年的菜谱秘籍”，忍不住嘴角浮起一丝讥诮。 旁边和她一起来发传单的饭店服务员小姑娘，看到唐芋仰头，也跟着一起看向LED大屏幕，“要是哪天我们的面馆，能像金茂大酒店这么厉害就好了，想打广告不用烈日下发传单，直接在最大的LED屏上播放，全市都看见了……” 小姑娘的话还没说完，自己先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觉得自己刚才所说实在丢人。金茂大酒店什么水平，她们的小面馆什么水平？怎么好意思相比呦！ 服务生小姑娘看向LED屏幕的眼中是满满的羡慕。 而一边的唐芋，收回目光，眼帘低垂，掩饰住眼中浓浓的不屑与不甘。 她在心中第无数次默念—— 她要超过金茂大酒店。 她要从陈俊茂手中，夺回外公传给她的菜谱秘籍。 陈俊茂没有说错，菜谱秘籍的确传承超过百年，但应该传承到她唐芋手中，而不是在陈俊茂这个背信弃义的人渣手里。 当初陈俊茂和唐芋结婚后，信誓旦旦地说会将唐芋外公传给她的菜谱秘籍钻研通透、发扬光大，然后继续传给他和唐芋的孩子。然而陈俊茂前脚靠着唐芋外公传给她的菜谱秘籍发家，后脚就对唐芋的亲人弃如敝履。 唐芋的外婆病重离世前，唐芋跪下苦苦哀求，陈俊茂也不肯花钱给外婆用上一支会减轻痛苦的进口药，说是资金都投在生意里，没有钱能拿出来。 明明那时候陈俊茂的生意已经很大了，饭店开了好几家，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最让唐芋嚼齿穿龈的是，陈家之所以有今天的生意，就算不全靠，最起码也有一大半是靠着唐芋外公传下来的菜谱秘籍。 只是那个时候，陈俊茂有头有脸、家大业大，而唐芋一无所有，想要拿回自己家的菜谱秘籍，已经是千难万难。 唐芋毫不犹豫地起诉离婚，只分到一点点钱财，然后靠着这一点点钱财开了“杭味面馆”，拼命工作，苦心经营，拼尽全力想扳倒陈俊茂一家，夺回原本属于自己一家的东西。 只是几年辛苦，依旧希望渺茫。 扳倒陈俊茂的心愿，唐芋没人可说，说了更没人会信，只会笑她自不量力。所以唐芋只做不说，她一步步来，不管多么辛苦，她都不会放弃。 . 一辆黑色的车缓缓减速，并入非机动车道，停在了烈日下发传单的唐芋身边。 唐芋身旁的服务员小姑娘拉拉唐芋的袖子，“老板娘……是不是有人来抓我们发小广告啊……” 唐芋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车，“怎么可能，你见过城管开奔驰？” 就在这时，奔驰的车窗缓缓移下，车中的冷气丝丝缕缕地往外冒。移下的车窗里，露出一张唐芋极熟悉又极陌生的脸，“唐芋？你怎么在这里？” 中年男人推门下车，神色和声音都难掩震惊，“这么热的天……你在路边发小广告？” 正值盛夏八月，中年男人还穿着长袖的衬衫，领带打得一丝不苟，但是脸上一丝汗水也没有，随着车门推开，一阵阵冷气直扑向唐芋全身。 而此时的唐芋，头发被汗水打湿，狼狈地贴在脸颊两侧。她天生皮肤白皙，怎么晒也晒不黑，但是却有着比晒黑更严重的后果，此时她的两颊和脖子，白皙的皮肤已经变得通红，正在一块一块地蜕皮，只是看着就知道一定很疼。 身边的服务生小姑娘，看看眼前男人的脸，再抬头看看高楼上的LED屏，再扭头看看眼前男人的脸……终于忍不住惊叫出声，“陈、陈俊茂？” 眼前的男人分明就是金茂大酒店的董事长陈俊茂！ 可是自家老板娘……一个开着小面馆自己下厨做面，夏天生意不好还要自己出来发传单的老板娘……怎么会认识这样的大人物？ 陈俊茂听到那个又穷又土的小姑娘直呼他的名字，心中不快，但是眼神依旧牢牢盯着唐芋没有离开，“离婚的时候不是给了你一笔钱？离开我之后，竟然落魄到要来发小广告了吗？” 服务员小姑娘在一旁惊讶地张大嘴巴——离婚？老板娘和陈董事长竟然结过婚？ 陈俊茂完全忽略了离婚时唐芋拿到的财产不是他给的，而是唐芋自己起诉得来的。在他心中，没有让唐芋净身出户，已经很对得起她了。 陈俊茂的目光移到唐芋手中的广告纸上，看清上面的“杭味面馆”，顿时恍然大悟，不由得嗤笑道，“唐芋，这不会是你开的饭店吧？” 唐芋双唇紧抿，一个字也不准备和陈俊茂说。 陈俊茂看到唐芋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你不会也想和我一样，把一个小饭店，开成全市最大的酒店吧？” “真是个傻子啊……我能做到，靠的是我的头脑。当然你外公的菜谱秘籍也帮了那么一星半点的忙。”陈俊茂在唐芋面前完全懒得掩饰他的卑劣，“这两样东西你都没有，拿什么开饭店？” “头脑你没有，菜谱你更是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当初你们一家那么趾高气昂，不但欺负我，就连我爸妈都要受你外公的气！没想到现在……”陈俊茂笑着摇头，“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即使唐芋早就知道陈俊茂是个怎样的小人，此时还是被气得胸口起伏。 外公和外婆对陈俊茂明明恩重如山，何曾欺负过他？不过是在她和陈俊茂结婚前反对过一阵。婚后对他也是极好的。 他如何能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来！ 只是唐芋不善言辞，不比陈俊茂有着一条能够颠倒黑白的舌头，即使气得发抖，骂出的词汇也十分有限，“你这个贼！” “小偷、骗子！” “背信弃义！” 陈俊茂又露出了唐芋最熟悉不过的讥笑，“你真是——” 唐芋将手中厚厚一摞广告纸卷成圆筒，猛地挥动胳膊，用尽全力朝着陈俊茂的脸上扇去！ “啪——” 陈俊茂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毫无防备，嘴角的讥笑还来不及落下，脑袋就被打得歪向一边。薄薄的广告纸边缘锋利，在他脸上留下一道划痕，慢慢地开始往外渗血。 打完这一巴掌，唐芋扭头就跑，她根本不想和陈俊茂多说一个字，更不想听他多说一个字！ 胸中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唐芋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 额头上来不及擦的汗水流进眼中，蜇得眼睛生疼，激起一片泪花，她顿时什么都看不清了。 此时唐芋正跑到马路边上，连忙刹住脚步，然而刚刚跑得太猛，惯性还是让她向前冲了两步，这一冲就冲到了机动车道上，飞驰而来的卡车砰地一声将唐芋撞到高空。 拔腿追赶唐芋的陈俊茂，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僵在原地。 身后的服务员姑娘惊声尖叫，声音刺破耳膜。 然而唐芋的世界里，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人生的最后一刹那，唐芋睁大了眼睛—— 她不甘心。 她该报的仇还没有报，该夺回的东西还没有夺回！ 抢走了菜谱却对她的亲人没有半分善待的陈俊茂一家，还活得风生水起有滋有味！ 她好后悔。 后悔没有好好学厨，没有好好挣钱，没有本事守护亲人…… 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 . “小芋，小芋，你快醒醒。”唐芋头痛欲裂，偏偏还有人一直在晃她的脑袋，让她不得不睁开眼。 唐芋睁开眼，看到外婆关切而焦急的脸。 原来人死之后真的会上天堂？原来亲人们真的会在天堂里团聚？ “外婆……”唐芋低声叫到，她的五感苏醒，感受到外婆粗糙却柔软的手，正放在她的额头上。 59.第59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5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唐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现在的姿势就像一只大蛤-蟆一样趴在人家的车窗上，怪不得人家终于忍无可忍，将车窗摇了下来。 唐芋连忙站直身子, 然而双腿一麻, 整个人就要往旁边倒去。 唐芋下意识地又伸手去扶车窗，然而车窗玻璃已经摇下来了, 唐芋一双手就这样按到了一个温热柔软的、凹凸不平的东西上。 “唐芋！你有病吧！” 满含着怒气的男声从唐芋一双手下面传出，“你还不赶紧把你的手拿开！” 唐芋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车窗已经摇下, 车里的人正在从车窗探头往外看, 于是自己的一双手按住的不再是玻璃, 而是…… 人脸。 “对、对、对, 对不起！”唐芋情急之下竟然结巴了, 连忙将自己的双手收回, 像是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一样将双手放在背后，看清车窗里的人脸之后心中又是一阵崩溃。 别人也就算了, 怎么又是盛鹤年？ 她最近一定是和盛鹤年八字犯冲吧？ “真的对不起，盛老师，您的脸没事儿吧？”唐芋鼓起勇气, 用关切的语气问道。 盛鹤年听到唐芋的话之后, 一张脸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更黑了, “唐芋, 这接二连三的, 你是故意的吧？” “你对我究竟有什么意见，今天我们不妨开诚布公地说一说。” 盛鹤年只是涵养好，并不是脾气好，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火气总是有几分的。之前是不好意思和一个小姑娘计较，但是现在他还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 毕竟对面的小姑娘可都好意思把两个巴掌按在他的脸上了！ “盛老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向您道歉。” “我对您没有任何意见，这只是个意外。” 唐芋自认为语气算得上诚恳，但是盛鹤年看在眼里，却只觉得她在装腔作势，一次意外，两次意外，这第三次还是意外？ 盛鹤年推开车门下车，站在唐芋面前，一下子比唐芋高出将近一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平日里文质彬彬的气质荡然无存，一张脸阴沉地像是要揍人。 唐芋连忙后退了两步，但即使站得远一点，还是感受到浓浓的压迫感。 盛鹤年看见唐芋向后退，眉头皱起，伸腿向前只跨了一步，唐芋刚刚拉开的距离就又不复存在。 盛鹤年低头盯着唐芋的眼睛，“唐芋，我当过你一年老师，我们两家还是邻居，即使我一言一行算不上为人师表，但也自认为无愧于心，行的正坐得直。”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质疑我的人品，也不想知道。” “不过既然你觉得我是坏人，还请你远远地躲着我，再这样找我的麻烦，下次我绝不会客气！” 唐芋心中咯噔一下，心存的一点侥幸被盛鹤年当面打破，原来盛鹤年真的明白自己怎么想他的了。 “盛老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从来没有想过要找你的麻烦，之前是我误会了您，我向您道歉……” 唐芋道歉的话还没有说完，盛鹤年就钻进车里，砰地一声，将唐芋没有说完的道歉关在车门外，踩上油门扬长而去。 一阵尾气朝着唐芋的脸上扑来，唐芋连忙紧闭嘴巴。 自己做的错事自己承担，之前她误会盛鹤年是强-奸犯，盛鹤年这样生气其实也合情合理。唐芋换位思考，想到倘若自己这样被人误会，也绝不会给对方任何一个好脸色。 但是后来这两次，骑三轮车撞到盛鹤年，一双手按在盛鹤年的脸上……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唐芋觉得自己被迫吃了这么一大口尾气的自己，挺冤枉的。 八十年代的小轿车，尾气处理水平真的不行啊…… . 盛鹤年开着车扬长而去，将唐芋远远甩在身后，从后视镜里看到唐芋吃了一嘴的尾气连忙闭嘴的傻样，心中觉得痛快些了。 然而一时之间是痛快了，只开过了一个路口，盛鹤年就回过神来，在下一个路口的时候转弯，绕了一圈之后，将车又开回之前停着的地方。 一男一女两个人站在路边，看到盛鹤年将车停在路边，拉开车门坐上去。 “你刚刚干嘛去了？”男人问道，语气有些不悦，“就让你在路边停车等我们一会儿，转眼就不见人了，让你妈这么大热天的站在路边等你，不知道你妈身体不好？” 盛鹤年的妈妈劝到，“你别冲孩子喊，我们不是也没等几分钟，我不热……” 盛兴安用力握了一下盛鹤年妈妈的手，示意盛鹤年妈妈不要说话，继续问道，“你开车到底干嘛去了？” 盛鹤年哪里好意思说自己是被唐芋气懵了，一脚油门踩下去，又不想让唐芋撞见他原路返回，只好开着车去绕了一圈，只能含糊道，“看见一个朋友大热天的走路，开车送了他一程。” 盛鹤年的爸爸听到这样的解释，脸色稍微和缓了一些。 盛鹤年心里对他爸怎么想的，其实一清二楚，他爸以为自己特意开车绕一圈，为了炫耀，为了让更多人看见。他爸那个人简直恨不得将低调两个字刻在后背上，知道他这样做的话，那是肯定要生气的。 盛鹤年的爸爸得到这个答案依旧不满足，继续追问道，“送的哪个朋友啊？” 盛鹤年一时之间也编不出另外一个人来，就随口说道，“隔壁家唐芋。” 盛鹤年爸妈互相对视一眼，不说话了。半晌之后，盛鹤年爸爸咳嗽两声，夸奖道，“嗯，做的不错，这样的大热天，知道送人家小姑娘一程，挺好的……” 盛鹤年的妈妈说道，“我和你爸也快两年没有回来了，要不我们哪天抽个空，也去隔壁家串个门？” 盛鹤年一眼就看透他妈妈在想什么，直接说道，“妈，隔壁唐芋已经订婚了。” 盛鹤年妈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诶，拜访一下老邻居，和订没订婚有什么关系……” 盛鹤年通过后视镜，看了后座的妈妈一眼，脸上挂着典型心虚的表情，忍不住撇了一下嘴。 . 唐芋买完菜回家，换上在家穿的裙子，将身上的衣服裤子都浸泡在盆里，然后才洗手洗脸，准备做饭。 刚刚又是靠着车，又是在地上坐的，那一身衣服肯定要洗了。 想到盛鹤年开着的黄色菲亚特，唐芋心中还是有些震惊的，她怎么不记得自己家曾经有过这么有钱的邻居了？ 虽然唐芋还记得，菲亚特的绰号是“趴地虎”“大头鞋”，但是不管这辆车多小、多简单、多不威风……在1986年能买得起一辆小轿车，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大概比十几年后买得起奔驰S更厉害。 既然这么有钱了，干嘛还住这样的老平房？ 唐芋闷闷不乐地想着，如果盛鹤年不住在隔壁，也就闹不出那些不愉快了。 虽然第一次是她不对，但是第二次和第三次，真的是碰巧了的无心之失，盛鹤年直接定罪成是她故意为之，唐芋心中也觉得挺冤枉的。 将里脊肉放在案板上，唐芋一通乱剁，剁成细细的肉茸之后，长舒一口气，心中才觉得痛快不少。 肉茸里加上鸡蛋、盐和黄酒，手腕用力，又是拿着筷子一顿猛搅。 大大的豆腐皮平铺在砧板上，唐芋用刀尖轻轻巧巧地划了几道，就变成了一张张大小合适的豆腐皮。她将拌好的猪肉馅放在每张豆腐皮的小一半上，用力摊平，然后卷成圆筒，蘸上一点清水粘住豆腐皮来封口。 肉馅的做好了，素馅的也一样，只不过其中包裹的是剁碎的山药、香菇和胡萝卜调成的馅。 笃笃笃，刀光飞闪，砧板上的豆腐皮全被斩成三厘米长的小段。锅里的油烧到五成热，唐芋将豆腐皮顺着边沿滑下锅，旺火热油，炸到黄亮松脆的时候，用漏勺捞起，狠狠地沥干油，装到盆里，竟然装了小半盆，又盛了一小碗的甜酱，用来蘸着吃。 干炸响铃里有肉有菜有豆皮，唐芋又盛了三碗白米粥，这就是一家人的晚饭了。 外婆和妹妹唐苗都夸唐芋做的好吃。唐苗因为前两天拉肚子的缘故，还是只被允许吃素馅的，只能趁着姐姐不注意的时候，夹一个肉馅的放进嘴里。 虽然素馅的也很好吃，外酥里嫩，吃到嘴内松脆有声，但还是肉馅更香啊！ 唐芋还真的没主意到妹妹唐苗在偷吃肉馅的，她将一个个干炸响铃往嘴里丢，用力地嚼着，听着嘴里咯吱咯吱的清脆响声，心中想着—— 这一个，是陈俊茂。 这一个，是周秀纹。 60.第60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5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唐芋呆愣愣地看着已经激动到站起来的妹妹唐苗, 大脑几乎没办法处理眼前的画面，满脑子的想法都是—— 什么？ 辛辛苦苦一大早才挣了两块钱？ 要知道她可是昨天就开始调甜酱、辣酱, 一大早天还没亮就从床上爬起来，又是炸油条，又是切葱花……一切准备妥当之后骑着从邻居家借来的三轮车出门，桌子、煤饼炉、大铁锅……零零总总加起来的分量着实不清, 摆好摊的时候汗水都不知道流了多少。 葱包烩虽然不难做，但是她一个人做了十来锅，也算是个力气活儿。 唐芋看看表, 现在已经上午九点半了。暂且不算在家准备的时间，早上五点半出家门，九点半才回来, 出去一趟整整四个小时, 结果才挣了两块钱？ 唐苗已经激动死了, 看到姐姐没反应，继续帮她算了一笔账, “一天挣两块！一个月三十天，那就是六十块啊！” 外婆听到之后，也凑过来了, 不可置信地说道，“你们这可赚的真不少！” “你邻居李叔叔, 十几年的工龄了, 一个月才六十多块, 他还是懂技术的。厂子里纯干活的，一个月也就三十多块钱的工资。” “虽说起床起得早了点，但你们这其实也就是干半天活儿，挣的钱就能顶人家技术工一个月的工资了……不少不少，是真不少……”外婆问道，“你们今天第一天，感觉怎么样？累不累？” 唐芋和唐苗都摇头说不累。 外婆笑得一双眼睛都眯起来了，“好好好，不累的话，你们就接着干。这活可真不赖。真没想到你们能卖出去那么多，葱包烩也不是什么稀奇东西，外面卖的也不少……挣了两块钱，一个葱包烩挣两分的话，你们得卖出去了一百个！” 外婆算出这个数来，将自己吓了一跳。 唐苗连忙说道，“没有那么多，我们就卖出去了四十多个吧，一个葱包烩能挣将近五分钱。” 外婆更是吓了一大跳，“一个能挣五分？你们卖多少钱一个？” 听唐芋说卖一毛钱一个之后，外婆震惊了，“一毛钱一个，都有人买？” 唐芋之前是真没觉得一毛钱一个有多贵，但是卖了一早上，发现知道价钱之后走掉的人比留下的人多，再加上唐苗和外婆的反应，她估摸着自己这个定价是真的有点高。 外婆嘟囔道，“大米两毛钱一斤，一个葱包烩能比得上半斤大米？精猪肉一块六一斤，也就是买你十六个葱包烩，都能买一斤精猪肉了……” 外婆有些感慨，“就这样你们一早上还能卖出去四十多个，感觉现在手头宽裕的人们真是越来越多了，钱要越来越不值钱啦……” 唐芋刚刚听到大米两毛钱一斤，精猪肉一块六一斤的价格，又听到外婆感慨钱要越来越不值钱了，实在是心情有点复杂。 不过听了外婆的话之后，唐芋的心情也跟着雀跃起来——原来她做葱包烩挣得真不少！ 首战告捷！ 外婆昨天晚上还在对她说，出去摆摊太辛苦，自己做针线活也能挣够菜钱，让唐芋不要出去，省得晒黑……今天得知她赚了两块钱之后，顿时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说这个活不错，可以干下去。 果然挣钱多了就是不一样啊…… . 两块钱要怎么花？ 唐芋外婆说道，“都存起来吧，我帮你们存着也行，唐芋现在年纪大了自己存着也行，存多了之后等你们姐妹两个结婚的时候，当作你们自己的嫁妆陪嫁过去，男方家里也会高看你们一眼。” 唐芋看着外婆，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外婆是真心实意为她们两个姐妹好的，但是外婆的想法都只是出于她自己的人生经验，外婆遇到了愿意为她烧一辈子菜的外公，但却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像唐芋的外公一般。 妹妹唐苗说道，“挣的两块钱，我们今天下午先去买点面、油、葱和鸡蛋吧，还有煤饼。从明天开始去摆摊，就别用自己家厨房的东西了，这样两边分开，一买一卖记账记得清楚，能知道究竟赚了多少钱。等到以后赚的钱多了，我们再存下来。这钱我不要，都是我姐挣的。” 唐芋觉得妹妹唐苗说得很有道理，家里吃饭的账和摆摊做生意的账是应该分开。但是她和唐苗想的也不一样，等到摆摊日子长了，手头的钱多了，她也不准备攒着不花—— 她都要继续投资下去，要做价格更贵利润更高的食品，要把三轮车上的摊子升级成小饭店，再将小店铺一点一点开大…… 唐芋心中的目标清晰而高远，但是她暂时还不能和外婆和妹妹唐苗说，刚刚卖了一天葱包烩就说自己未来要开大酒店，听起来就像是痴人说梦。 唐芋决定埋头苦干，等到她的计划一步步都实现的时候，那时候再告诉外婆和妹妹唐苗也不迟。 . 虽然唐芋也准备单独购买摆摊用的食材，将账目分开，但唐芋觉得这件事也不急于一时。 明天还能再挣两块钱，今天挣的两块钱，最应该的是好好犒劳一下全家。 首战告捷，当然要庆祝一下！ 而唐芋家庆祝的方法，完全不用思索其他，只有一个字——吃！ 看到外婆和妹妹唐苗连连摇头说不用，唐芋直接拍板钉钉，“钱是我挣的，怎么花我说了算。我们也不浪费，一人点一道菜，晚上我就做三道菜一家人吃。” “你们俩想吃什么，说吧。”唐芋的目光在外婆和妹妹唐苗之间来回移动。 外婆看唐芋这个样子，知道劝不动她了，只好说道，“我想吃家常豆腐。” 唐芋听到外婆说的菜，就知道她挑的是花钱少的，但是唐芋也没有坚持一定要外婆改成大鱼大肉。外婆舍不得在吃上花钱，说明她现在赚的钱还不够多，等到她以后赚钱多了，外婆自然不会如此节衣缩食了。 “行，外婆要吃家常豆腐，你呢？”唐芋问妹妹。 唐苗思考了一下，说道，“那我想吃油爆河虾。” 唐芋心疼地摸了摸妹妹唐苗的头，明明妹妹年纪还小，但已经十分懂事了。河虾比猪肉便宜不少，又算是有营养的荤菜，唐芋不信妹妹说这道菜，完全是说得自己最想吃的，肯定也是考虑过的。 唐芋轻轻皱起了眉头，妹妹唐苗明明聪明又懂事，上辈子怎么会变得和每天都和混混们在一起，又离家出走之后再无音讯呢？ 虽然上辈子她和外婆对妹妹唐苗疏于管教，但是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唐芋觉得妹妹唐苗不该是这样的人。 这样的念头在唐芋脑中一闪而过，很快她就将注意力拉回到晚饭要做的菜上，“你们两个人都点了，那我也点一道——我想吃东坡肉。” 妹妹唐苗和外婆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妹妹唐苗先开口道，“姐……这三道菜你会不会烧啊？” “好好的肉和虾，别到时候你都糟蹋了……” 唐芋没想到妹妹唐苗会说这样的话，突然反应过来，她如今还应该是没怎么进过厨房的人。唐芋换上一副不服气的神色，说道，“我好歹也是跟着外公学过一个月厨的！” “你们就等着吃吧！” 唐苗看着手里的葱包烩，有点舍不得，摇头道，“我还是不吃了吧，能卖一毛钱一个呢，一会儿早点吃午饭就行了。” 唐芋心中叹了口气，虽然说知道八十年代绝大部分的家庭都是这样节省着过日子，但是看到唐苗连一毛钱的葱包烩都舍不得自己吃，还是有点心疼，“吃吧，我算过成本了，也就五分钱。” 唐苗惊讶地瞪大眼睛，“成本五分，我们卖一毛？这直接是一倍的利润啊……卖得是不是有点贵？” 唐芋也不知道现在别人家都卖多少钱，“还行吧，只要味道好就不愁卖。” 看到妹妹唐苗还不肯下嘴，唐芋用出了绝招，“要么你现在把葱包烩吃了，要么你现在自己走回家吃早饭，反正这里离家不远，但是以后我出摊可不会带你来了。” 唐苗听到姐姐的话，连忙在葱包烩上咬下大大的一口，含混不清地说道，“我吃、我吃还不行么——” 唐苗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嘴巴再也顾不上说话，连忙嚼了几下，咽下之后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姐，怎么这么好吃啊？” 火候刚刚好，麦香、蛋香、葱香、酱香在咀嚼的时候混合在一起，给人一种实实在在的满足感。 主要是甜酱特别好吃！一下子为整个葱包烩提味了！ 唐芋也为自己刷了一个辣酱的，一口一口地咬着吃，但是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甚至眉头微微皱起，正在努力品尝着味道，思索还有哪里可以改进。 唐苗狼吞虎咽地吃完一个，立刻问道，“姐，这就是你昨天调的酱？真好吃！姐你什么时候会做这么好吃的酱了？” 61.第61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5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广场旁边的高楼上，有着全市最大的LED屏幕, 正在播放着金茂大酒店的宣传片。 金茂大酒店因为味道佳、服务好, 这几年迅速崛起, 已经成为全市最大最好的酒店，省级甚至更高级别的领导们来杭城, 如今都是在金茂大酒店接待。目前还在牵头举办全省的厨艺比赛, 据说厨师协会的人也都十分重视。 虽然金茂大酒店在本市, 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宣传片还是在LED屏幕上一遍遍地播放，从早到晚不停歇。 反正不差钱。 唐芋站在市心广场旁边的人行道上, 手中攥着厚厚一叠宣传广告，递给路边匆匆经过的行人, 用已经冒烟的嗓子说道, “杭味面馆本月特惠，一律八折！片儿川、拌川、凉皮、凉面！就在前面文化路往左——” 可是唐芋说得快, 行人的脚步更快，还不等她说完自家面馆的位置，行人就只剩下一个背影。八月酷暑, 没人愿意为一张小广告放缓脚步。 行人不肯接的小广告飘落在地上，纸张很薄, 上面花花绿绿的一片, “杭味面馆”四个字倒是显眼, 一看就知道是一顿饭顶多几十块钱的小饭店。 没有行人经过的时候, 唐芋抬起头仰望高楼上的LED屏幕。 屏幕里的男人是金茂大酒店的董事长陈俊茂，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相貌中上、气质上上，并不需要请明星为酒店代言，自己亲自拍摄广告片。 陈俊茂侃侃而谈，“金茂大酒店起于微末，十七年前还只是一家小饭馆。坦诚地说，虽然我们不是什么百年传承的老店，但是我们有着传承超过百年的菜谱秘籍……” 唐芋听到“传承超过百年的菜谱秘籍”，忍不住嘴角浮起一丝讥诮。 旁边和她一起来发传单的饭店服务员小姑娘，看到唐芋仰头，也跟着一起看向LED大屏幕，“要是哪天我们的面馆，能像金茂大酒店这么厉害就好了，想打广告不用烈日下发传单，直接在最大的LED屏上播放，全市都看见了……” 小姑娘的话还没说完，自己先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觉得自己刚才所说实在丢人。金茂大酒店什么水平，她们的小面馆什么水平？怎么好意思相比呦！ 服务生小姑娘看向LED屏幕的眼中是满满的羡慕。 而一边的唐芋，收回目光，眼帘低垂，掩饰住眼中浓浓的不屑与不甘。 她在心中第无数次默念—— 她要超过金茂大酒店。 她要从陈俊茂手中，夺回外公传给她的菜谱秘籍。 陈俊茂没有说错，菜谱秘籍的确传承超过百年，但应该传承到她唐芋手中，而不是在陈俊茂这个背信弃义的人渣手里。 当初陈俊茂和唐芋结婚后，信誓旦旦地说会将唐芋外公传给她的菜谱秘籍钻研通透、发扬光大，然后继续传给他和唐芋的孩子。然而陈俊茂前脚靠着唐芋外公传给她的菜谱秘籍发家，后脚就对唐芋的亲人弃如敝履。 唐芋的外婆病重离世前，唐芋跪下苦苦哀求，陈俊茂也不肯花钱给外婆用上一支会减轻痛苦的进口药，说是资金都投在生意里，没有钱能拿出来。 明明那时候陈俊茂的生意已经很大了，饭店开了好几家，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最让唐芋嚼齿穿龈的是，陈家之所以有今天的生意，就算不全靠，最起码也有一大半是靠着唐芋外公传下来的菜谱秘籍。 只是那个时候，陈俊茂有头有脸、家大业大，而唐芋一无所有，想要拿回自己家的菜谱秘籍，已经是千难万难。 唐芋毫不犹豫地起诉离婚，只分到一点点钱财，然后靠着这一点点钱财开了“杭味面馆”，拼命工作，苦心经营，拼尽全力想扳倒陈俊茂一家，夺回原本属于自己一家的东西。 只是几年辛苦，依旧希望渺茫。 扳倒陈俊茂的心愿，唐芋没人可说，说了更没人会信，只会笑她自不量力。所以唐芋只做不说，她一步步来，不管多么辛苦，她都不会放弃。 . 一辆黑色的车缓缓减速，并入非机动车道，停在了烈日下发传单的唐芋身边。 唐芋身旁的服务员小姑娘拉拉唐芋的袖子，“老板娘……是不是有人来抓我们发小广告啊……” 唐芋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车，“怎么可能，你见过城管开奔驰？” 就在这时，奔驰的车窗缓缓移下，车中的冷气丝丝缕缕地往外冒。移下的车窗里，露出一张唐芋极熟悉又极陌生的脸，“唐芋？你怎么在这里？” 中年男人推门下车，神色和声音都难掩震惊，“这么热的天……你在路边发小广告？” 正值盛夏八月，中年男人还穿着长袖的衬衫，领带打得一丝不苟，但是脸上一丝汗水也没有，随着车门推开，一阵阵冷气直扑向唐芋全身。 而此时的唐芋，头发被汗水打湿，狼狈地贴在脸颊两侧。她天生皮肤白皙，怎么晒也晒不黑，但是却有着比晒黑更严重的后果，此时她的两颊和脖子，白皙的皮肤已经变得通红，正在一块一块地蜕皮，只是看着就知道一定很疼。 身边的服务生小姑娘，看看眼前男人的脸，再抬头看看高楼上的LED屏，再扭头看看眼前男人的脸……终于忍不住惊叫出声，“陈、陈俊茂？” 眼前的男人分明就是金茂大酒店的董事长陈俊茂！ 可是自家老板娘……一个开着小面馆自己下厨做面，夏天生意不好还要自己出来发传单的老板娘……怎么会认识这样的大人物？ 陈俊茂听到那个又穷又土的小姑娘直呼他的名字，心中不快，但是眼神依旧牢牢盯着唐芋没有离开，“离婚的时候不是给了你一笔钱？离开我之后，竟然落魄到要来发小广告了吗？” 服务员小姑娘在一旁惊讶地张大嘴巴——离婚？老板娘和陈董事长竟然结过婚？ 陈俊茂完全忽略了离婚时唐芋拿到的财产不是他给的，而是唐芋自己起诉得来的。在他心中，没有让唐芋净身出户，已经很对得起她了。 陈俊茂的目光移到唐芋手中的广告纸上，看清上面的“杭味面馆”，顿时恍然大悟，不由得嗤笑道，“唐芋，这不会是你开的饭店吧？” 唐芋双唇紧抿，一个字也不准备和陈俊茂说。 陈俊茂看到唐芋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你不会也想和我一样，把一个小饭店，开成全市最大的酒店吧？” “真是个傻子啊……我能做到，靠的是我的头脑。当然你外公的菜谱秘籍也帮了那么一星半点的忙。”陈俊茂在唐芋面前完全懒得掩饰他的卑劣，“这两样东西你都没有，拿什么开饭店？” “头脑你没有，菜谱你更是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当初你们一家那么趾高气昂，不但欺负我，就连我爸妈都要受你外公的气！没想到现在……”陈俊茂笑着摇头，“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即使唐芋早就知道陈俊茂是个怎样的小人，此时还是被气得胸口起伏。 外公和外婆对陈俊茂明明恩重如山，何曾欺负过他？不过是在她和陈俊茂结婚前反对过一阵。婚后对他也是极好的。 他如何能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来！ 只是唐芋不善言辞，不比陈俊茂有着一条能够颠倒黑白的舌头，即使气得发抖，骂出的词汇也十分有限，“你这个贼！” “小偷、骗子！” “背信弃义！” 陈俊茂又露出了唐芋最熟悉不过的讥笑，“你真是——” 唐芋将手中厚厚一摞广告纸卷成圆筒，猛地挥动胳膊，用尽全力朝着陈俊茂的脸上扇去！ “啪——” 陈俊茂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毫无防备，嘴角的讥笑还来不及落下，脑袋就被打得歪向一边。薄薄的广告纸边缘锋利，在他脸上留下一道划痕，慢慢地开始往外渗血。 打完这一巴掌，唐芋扭头就跑，她根本不想和陈俊茂多说一个字，更不想听他多说一个字！ 胸中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唐芋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 额头上来不及擦的汗水流进眼中，蜇得眼睛生疼，激起一片泪花，她顿时什么都看不清了。 此时唐芋正跑到马路边上，连忙刹住脚步，然而刚刚跑得太猛，惯性还是让她向前冲了两步，这一冲就冲到了机动车道上，飞驰而来的卡车砰地一声将唐芋撞到高空。 拔腿追赶唐芋的陈俊茂，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僵在原地。 身后的服务员姑娘惊声尖叫，声音刺破耳膜。 然而唐芋的世界里，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人生的最后一刹那，唐芋睁大了眼睛—— 她不甘心。 她该报的仇还没有报，该夺回的东西还没有夺回！ 抢走了菜谱却对她的亲人没有半分善待的陈俊茂一家，还活得风生水起有滋有味！ 她好后悔。 后悔没有好好学厨，没有好好挣钱，没有本事守护亲人…… 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 . “小芋，小芋，你快醒醒。”唐芋头痛欲裂，偏偏还有人一直在晃她的脑袋，让她不得不睁开眼。 唐芋睁开眼，看到外婆关切而焦急的脸。 62.第62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5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这样的日历, 她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见到了，巴掌大小的小册子, 每一张纸上印着一个日期, 一共365张订在一起，但因为纸张又薄又脆，日历倒也不太厚。外婆担心订起来的日历容易松动，在上方用针线细心地缝了起来。 日历最上方写着“1986”, 左边竖着三个字“八月大”，右边竖着三个字“星期六”，正中央是大大的阿拉伯数字“16”。 1986年，8月，16号, 星期六。 她回到了19岁。 年轻的身体恢复能力就是强, 即使发烧到38度5，吃药后几个小时也就退了，唐芋除了身上有点酸痛之外, 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外婆烧好晚饭之后, 想让唐芋斜靠在床上，她将饭端给唐芋吃。唐芋摇头，“已经好了, 去外面桌子上吃吧。” 推开门卧室门, 唐芋脚步猛地一顿——正对面的矮柜中央, 摆着外公的黑白遗照。 是了, 相隔十几年，唐芋一时间已经想不起，外公就是在她十八岁这一年的七月初去世的。 唐芋的命运，还有唐芋全家的命运，就在这个时候急转直下。 前夫陈俊茂曾经跟着唐芋外公学厨。原本唐芋外公因为陈俊茂嘴甜、殷勤、能吃苦，对他相当不错，传授给了他不少手艺。 但是在陈俊茂开始追求唐芋时，外公猛然间提高警惕，怀疑陈俊茂贪图的是自己手里的菜谱秘籍，反对唐芋和陈俊茂在一起。可惜陈俊茂伪装地太好，外公虽然怀疑却也不敢确定，更没有想到的是，原本身体十分健朗的外公一年之后得了一场大病，又挨了不到一年之后就离世了。 唐芋外婆是个被外公娇宠了一辈子的人，没什么主意，外公在世的时候反对唐芋和陈俊茂在一起，外婆就跟着外公一起反对。而外公去世之后，外婆又被陈俊茂三言两语骗了去，觉得唐芋自幼父母双亡，能找到这样一个人依靠终身，也就不用她担心了。 上辈子，唐芋在婚后将注意力都放在了陈俊茂身上，还有他难以相处的父母身上，对于年纪小她四岁的妹妹唐苗疏于关心。外婆年纪大了更是精力不济。 等到唐芋发现妹妹已经长歪了，每天和小混混们混在一起，已经掰不过来她的性子了。 妹妹唐苗十八岁那年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来，从此之后音讯全无。 唐芋十分愧疚，觉得之后外婆病倒，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担心妹妹，忧思成疾。无数个夜晚，她都会梦到妹妹在外面受苦，醒来时枕头打湿一片。 几年之后，陈俊茂终于从唐芋一家人身上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再也不愿花一分力气掩饰自己的卑劣恶毒。 在唐芋外婆病倒的时候，陈俊茂生意也有了很大的起色。当初他伪装地多么拼命，之后的反弹就有多么严重。陈俊茂当初的嘴甜殷勤，原来在他心中通通是忍辱负重的卑躬屈膝，小人得志之后，恨不得让唐芋和外婆的日子越难过越好，两人的日子越难过，他心中就越是痛快。 可惜那个时候，已经太晚了，外公去世、外婆病重、妹妹唐苗离家出走不知所踪……唐芋看清了陈俊茂的嘴脸，但她已经是孤身一人，一无所有。 . 唐芋缓缓跪在外公的遗像前。 她在家里穿着外婆亲手做的小裙子，跪下的时候膝盖直接接触到冰冷坚硬的水泥地，让她一下子清醒了。 在刚刚看到外公遗像的一刹那，唐芋心中不是没有怨过，既然让她重生了，为何不让她重生回到外公还在世的时候？哪怕……哪怕只再早上一个月，让她最后拉着外公的手说说话也好。 但是心中的怨恨只有一瞬，一瞬之后，唐芋心中清醒过来。 她不能太贪心。 能够重生，能够回到外婆还健康、妹妹还在家的日子，已经是上天对她最大的恩赐。 重生这件事，美好地让她不敢相信，一直像是身处梦中。如今美好中出现了不完美，才让顾盼一下子有了真实的感觉。 一直悬着的心沉甸甸地落回肚子里，顾盼弯腰，结结实实地朝着外公的遗像磕了三个头，在心中默默地祈求，“外公，你的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们，让一家人平平安安、团团圆圆。” “这辈子，我一定会听外公的话，将外公传给我的菜谱秘籍牢牢握在自己手里，谁也不会给，自己学好厨艺，将菜谱传承下去、发扬光大。” “陈俊茂一家……我绝不会给他们任、何、机、会。” 外婆看到唐芋跪下磕头，被吓了一大跳，半天之后才回过神来，伸手去拉唐芋，“你这是干嘛呢？咱家不兴这个的！好好的怎么磕起头来了？” 唐芋顺着外婆的力道缓缓起身，走到餐桌前坐下，笑道，“没什么，吃饭吧。” 然而看到餐桌上摆着的晚饭，唐芋就皱起了眉头。 两碗白米粥，一盘拍黄瓜。 再无其他。 这也……太简陋了吧？ 唐芋努力回忆自己学生时代的餐桌，虽然八十年代物质远没有以后丰富，但是大家的日子也渐渐改善起来了，餐桌上还是常常能见到肉的。 唐芋清楚地记得外公在世的时候，家里主要的收入来源是外公去给别人家做饭，即使大部分人家都没什么钱，但是婚丧嫁娶也还是要办酒席的。 外公挣的钱不多，但是拿回来的食材不少，请客的人家预备下的食材多会有富裕，什么猪牛羊鱼、鸡蛋红糖……三天两头地往家里拿。 外公又有一手好厨艺，所以唐芋回忆起来，上辈子在八十年代的时候，新衣服一年难得有两身，但是她的舌头和胃，当真是从来没受过一点委屈。 如今餐桌上如此简朴，大概是外公过世之后家里没有了经济来源，也没有了各种不要钱的肉蛋蔬菜，外婆想着自己和妹妹唐苗年纪还小，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所以能省就省吧？ 唐芋更在意的，是桌子上只有两碗粥，妹妹唐苗一天没见人影，难道晚饭还不回来吃？ “妹妹去哪儿了？”唐芋语气焦急地问道。 想到上辈子妹妹走上歧途，唐芋一颗心就被攥紧了。这辈子她一定要好好关心教育妹妹，千万不能让她重蹈覆辙。 外婆看向唐芋，“真烧糊涂了？小苗这个暑假不是都去隔壁盛老师家写作业？盛老师一家人心都善，以前你外公在的时候，我倒也没看出来什么……但是自从你外公走了，每次你妹妹去盛老师家里，他们一家肯定是要留你妹妹吃两顿饭的。” 已经隔了几十年，唐芋哪里还能想起来，妹妹唐苗暑假去谁家写作业的事儿。 但是听到外婆的话，唐芋心中还是挺惊讶的。一来是惊讶妹妹唐苗竟然还有如此爱学习的时候？她只记得上辈子妹妹学坏之后的样子，几乎不记得妹妹之前什么样了。二来则是惊讶邻居家的善良，八十年代，每天都留唐苗吃两顿饭，真的算是很真心实意的帮衬了。 唐芋听到妹妹在邻居老师家里写作业，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拍黄瓜，刚一吃进嘴里，唐芋整个人就僵住了，差一点没有直接吐出来。 太……太咸了！ 这都咸的发苦了！ 唐芋这才猛然间想起，外婆一辈子都没有进过厨房。外公在世的时候，没有一顿饭不是做得妥妥当当，将筷子都递到外婆手边的。 如今外公刚刚去世，外婆不得不进厨房为她们烧饭，但是外婆会做的也就只有煮粥，还有拍黄瓜这样最简单的菜了。 外婆看到唐芋的表情，连忙夹起了一口，自己也皱起了眉，连喝两大口粥才冲淡嘴里的咸味，突然叹了一口气，“唉……盐放多了。” 唐芋看到外婆眼圈一红，快速低下头去。 外婆是想念外公了。 片刻之后，外婆抬起头来，对唐芋说道，“别吃了，这盘倒掉吧，我再去给你拿个咸鸭蛋来配粥。”说完就起身将盘子往厨房端。 外婆吃了几十年外公烧的菜，舌头早就被养的挑剔了，这样的拍黄瓜即使当做咸菜，都是没办法下肚的。 唐芋伸手，右手接过外婆手中的盘子，左手按住外婆的肩膀，示意她坐回去，“我去重新弄一下，马上就好。” 在外婆惊讶的目光中，唐芋走向厨房。 唐芋先在厨房里环视一圈儿，发现厨房里的调料还挺齐全，大概外婆都不知道要怎么用。她先将拍黄瓜盘底的汤水倒出来——外婆放了太多盐，根本是将黄瓜腌了一遍，腌出来不少黄瓜里的水分。 63.第63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5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唐苗低声说道, “盛老师奶奶的……” 唐芋愣了一下，妹妹唐苗不是去隔壁老师家写作业吗？怎么写作业还写得把自己的裙子脱了, 换上一身老师奶奶的衣服回来了？ 唐芋用惊疑不定的目光看向妹妹唐苗的脸, 又将目光移到妹妹手中抱着的白色连衣裙上, 看到上面染着一片刺眼的腥红。 妹妹唐苗的白裙子上为什么会有血？ 去隔壁老师家写作业, 结果回来的时候浑身衣服都换了，自己的衣服上还沾着血…… 唐芋心口像是被锤子狠狠砸了一下, 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她猛地站起身, 桌子被撞得直颤，碗里的粥全都泼洒出来。 无穷无尽的后悔瞬间淹没了唐芋，刚刚外婆说唐苗暑假天天都去盛老师家写作业的时候, 她怎么就没有心生警惕？外婆说话的语气十分自然，唐芋也就自然而然地觉得都是知根知底的邻居，就在自己家旁边，出不了什么事的…… 现在想想，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 孤身一人去别人家里，本来就是有风险的！ 熟人又怎样？邻居又怎样？本来强-奸就有八成都是熟人作案！ 唐芋又恨又气, 拔腿冲到门口, 想要跑到那个什么盛老师家里抓人，但是推开门后, 外面的热风一吹, 头脑清醒了几分。 她回过头来, 深吸一口气，对满脸呆愣的外婆和妹妹说道，“报警吧。” “我现在就出去找电话，打110。” “小苗你别怕，告诉姐姐，欺负你的人是谁，是不是那个什么盛老师？盛老师是男的女的？还是他家里的什么人？” 唐苗依旧一脸茫然，“姐……你在说什么？” 唐芋看到妹妹的样子，心中一痛，泪水又开始往下流，她使劲吸吸鼻子，知道自己现在一定更要冷静，否则只会给妹妹带来更大的伤害。惩治罪犯固然重要，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去关心妹妹。 唐芋转身想要往屋里走，然而她的右肩却猛然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按住，清越的男声在她耳边炸响，“唐芋，你在说什么呢？” “谁和你说唐苗被我们家的人欺负了？” “还要报警？” “我刚刚怎么还听到你问，我是男的女的？” 按在唐芋右肩上的大手，用力向一边扭动她的肩膀，唐芋整个人随着这股力道转过身去，看到了一个年轻男人近在咫尺的脸。 盛鹤年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淹没在唐芋惊天动地的尖叫声中。刚刚唐芋被盛鹤年手上的力道带着转过身去，又突然听到盛鹤年语气中略带质问的话，唐芋大脑空白了两秒钟后，猛然间反应过来—— 站在她身旁的就是那个强-奸犯！ 巨大的惊吓和紧张之下，尖叫是人类的本能，唐芋一边叫着一边后退。 盛鹤年脸上的气愤，一瞬间变成了担忧，“你……你还好吗唐芋？” 下一秒，唐芋被外婆牢牢地抱住，她听到外婆的惊慌失措的叫声，“小芋、小芋，你怎么了小芋？” 唐芋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她意识到自己可能……弄错了什么。 . 唐芋、唐苗、外婆，还有盛鹤年，四个人围坐在桌子的四边。 桌子中间还摆着刚刚盛鹤年拿过来的一包红糖。 盛鹤年看到唐芋的目光朝着红糖看去，想起自己将红糖放在桌上有一会儿了，还什么都没有说，连忙说道，“哦，这个，这个是我奶奶让我拿过来的。” “我奶奶说您家里红糖用完了，让我把这一包拿过来。” 盛鹤年对唐芋外婆说道。 唐芋外婆愣了一下，心想自己家的红糖明明没有用完，再说就算红糖用完了，她也不会去和隔壁盛鹤年奶奶说啊？ 然后唐芋外婆反应过来，这是盛鹤年奶奶知道唐苗来第一次来月经，担心她肚子疼，所以送来了红糖。 盛鹤年一个大小伙子，他奶奶不方便和他说得那么清楚，所以就和他说是自己家的红糖用完了。 盛鹤年一家的为人都是没得挑的。但是现在唐芋外婆也顾不上想邻居家好不好了，满心都在担忧唐芋。 唐芋外婆伸出三根手指，在唐芋面前笔划，“这是几？” 唐芋一脸无奈，“外婆，我没傻……” 然而唐芋外婆却执意要问唐芋，“你先说这是几。” 唐芋只好说道，“三。” 太……太尴尬了。 唐芋知道自己刚刚闹了一场大误会，如今只盼望着大家不要反应过来她误会了什么。外婆和唐苗知道了也就算了，顶多日后当做一个笑话，但是邻居家的盛老师，可千万千万不要知道啊！ 邻里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唐芋现在也知道盛老师家是真的对自己家很不错，结果自己误会人家盛鹤年是强-奸犯…… 倘若盛鹤年回过神来，通过刚刚听见只言片语发现真相，这……这以后可怎么相处啊！ 唐芋的目光直往盛鹤年脸上瞟，想通过他脸上的表情，判断他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但是看了几次，盛鹤年都是一张冷冰冰的脸，几乎毫无表情。 唐芋心中也摸不住了，这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这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 盛鹤年早就发现唐芋在偷偷看他，小姑娘脸上满是泪痕，眼睛已经肿成核桃了，鼻头粉嘟嘟的一片，刚刚开口时声音也是沙哑的。很是可怜兮兮的一副样子。 但是盛鹤年心中生不出一星半点的可怜来，现在这副样子，还不都是她自己折腾的？ 盛鹤年对着唐芋外婆开口，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魏奶奶，唐芋能认出你比的三来，也没办法证明她没事儿，毕竟识数的傻子也多着呢。” 盛鹤年转过头，突然间问向唐芋，“37乘9等于多少？” 唐芋正愣着呢，根本还没开始心算，盛鹤年就说出了答案，“是三百三十三。” 盛鹤年完全不理会唐芋满是惊疑的眼神，对唐芋外婆说道，“外婆，我教过唐芋一年高中，她数学一向很好，现在两位数乘一位数都算不出来，可能是需要去医院看看。” “当然这也不算什么，但是我当过唐芋一年老师，又是十几年的邻居，她今天竟然问我是男是女。” “恐怕真的得检查一下脑子。” 盛鹤年面无表情，语气平静，但是唐芋隐约觉得其中很是有几分咬牙切齿。 唐芋将另外三个刚刚出锅的葱包烩也刷上了酱，用纸卷起一个递给唐苗，“趁热吃，一大早空着肚子就出门了，现在肯定饿了。” 唐苗看着手里的葱包烩，有点舍不得，摇头道，“我还是不吃了吧，能卖一毛钱一个呢，一会儿早点吃午饭就行了。” 唐芋心中叹了口气，虽然说知道八十年代绝大部分的家庭都是这样节省着过日子，但是看到唐苗连一毛钱的葱包烩都舍不得自己吃，还是有点心疼，“吃吧，我算过成本了，也就五分钱。” 唐苗惊讶地瞪大眼睛，“成本五分，我们卖一毛？这直接是一倍的利润啊……卖得是不是有点贵？” 唐芋也不知道现在别人家都卖多少钱，“还行吧，只要味道好就不愁卖。” 看到妹妹唐苗还不肯下嘴，唐芋用出了绝招，“要么你现在把葱包烩吃了，要么你现在自己走回家吃早饭，反正这里离家不远，但是以后我出摊可不会带你来了。” 唐苗听到姐姐的话，连忙在葱包烩上咬下大大的一口，含混不清地说道，“我吃、我吃还不行么——” 唐苗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嘴巴再也顾不上说话，连忙嚼了几下，咽下之后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姐，怎么这么好吃啊？” 火候刚刚好，麦香、蛋香、葱香、酱香在咀嚼的时候混合在一起，给人一种实实在在的满足感。 主要是甜酱特别好吃！一下子为整个葱包烩提味了！ 唐芋也为自己刷了一个辣酱的，一口一口地咬着吃，但是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甚至眉头微微皱起，正在努力品尝着味道，思索还有哪里可以改进。 唐苗狼吞虎咽地吃完一个，立刻问道，“姐，这就是你昨天调的酱？真好吃！姐你什么时候会做这么好吃的酱了？” 昨天唐苗路过厨房的时候，正好看见姐姐在酱里加了好几种调料，然后不停地搅拌。 64.第64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5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自从外公去世之后, 家里没有了主要的经济来源。外婆一辈子都是个被娇宠的小女人，心里想的只是将她和妹妹唐苗平平安安地嫁出去, 让两人都找到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至于她们姐妹两个出嫁之后，外婆觉得自己一个老太婆也不怎么需要花钱，她自己做点针线活, 挣得钱就可以养活自己，而且无论是唐芋还是唐苗都会为自己养老的。 唐芋想到这里, 心中又是一阵刺痛，人活着怎么会不需要钱呢？倘若上辈子她有钱的话, 也不必眼睁睁地看着外婆在医院里受那么多罪。 唐芋上辈子, 竟然也没有觉得外婆的想法有问题, 这时候每天都在盼着嫁给陈俊茂。现在想想, 真是傻的可以, 将自己的终身托付给他人，唐芋如今已经想不明白自己上辈子如何能那么大胆？ 这辈子, 她一定要牢牢地把握住自己的命运。 家里没有了经济来源，在她看来更是天大的事情, 这样的日子每过一天, 她就心惊胆战一天。 何况她以后还想要和陈俊茂解除婚约，如果没有点安身立命的本事, 恐怕外婆也是不放心的。她记得这个时候, 陈俊茂应该已经花言巧语地哄得外婆相信唐芋嫁给他之后就能幸福一生, 如果她不向外婆证明自己也能幸福一生, 外婆没准还要反过来劝她嫁给陈俊茂。 陈俊茂如今伪装地这么好，她还真不一定能揭穿他的真面目。毕竟唐芋暂时也不想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他的身上。 唐芋脑中纷乱，一会儿想想这个，一会儿想想那个，越想越精神。 一片黑暗中，唐芋自嘲地笑，她现在还真是一天不挣钱，一天睡不着。 . 第二天，唐芋天刚亮就起床了。 有两件重要的事，一是和外婆说她摆摊的打算，二是问问外婆家里现在还有多少积蓄。 外婆听说唐芋要摆摊的时候，一脸惊讶，“你卖什么啊？” 唐芋早就思考清楚了，“葱包烩。” 外婆诶呀一声，“你哪里会做那个呀？你看着简单，想要做得好吃，也是不容易的。” 外婆以为唐芋是担心家里没钱了，拉开家里放钱的抽屉给唐芋看，“家里有钱呢，你不用出去受那个罪。摆摊卖吃的有多累，你没干过是想象不出来的。” 唐芋听到外婆说家里有钱，心中安定了一点，伸手拿出抽屉里零零碎碎的一摞钞票，唐芋一张张地数过去，“一块、两块、两块五、七块五……” 半晌之后唐芋将钱数点清，“三百五十二块八角七分。” 外婆说道，“家里是不缺钱吧？都是你外公在的时候攒下来的，我都给你们存着呢。你也大了，家里有多少钱，外婆不用瞒着你了，你心里有数，不要出去乱说就行。” 家里的现金点清了，唐芋问道，“那银行里呢？我们家在银行里存着多少钱？” 外婆一脸茫然，“没有啊，咱家没在银行里存过钱。” 唐芋震惊了，所以家里的总积蓄一共只有三百五十块？ 然而外婆是真心实意地觉得，三百五十块已经很多了。她自己做针线活卖卖，也就有了一家的菜钱，这三百五十块就是攒着应急的。 当然，按照现在的物价换算，现在的三百五十块钱大概能顶十几年后的一百倍。但即使换算成三万五千块钱，唐芋心中还是慌慌的，三万五千块钱够干什么的？真的能应得了急吗？ 最关键的是，钱在手里是没办法保值的，现在国家已经步入经济飞速发展时期，用不了几年就会迎来收入和物价的同时飞涨。到时候的三百五十块钱，可就真的不值钱了。 而且唐芋看得清楚，外婆现在的针线活能卖出去，都是邻里邻居买的，也含着一份对自己家的照顾。等到几年之后，差不多就没有人愿意穿手做的衣服了，外婆又不是专业的裁缝，那点针线活是再也卖不动了的。 唐芋心中顿时充满了危机感。挣钱的事情，刻不容缓！ . 杭城鼓楼旁，中山南路。 道路两侧的香樟树已经有了些年份，枝叶舒展，几乎要在马路中央的上空交汇，清晨的阳光只能透过叶子的间隙照下来，在路上形成一片明暗相间的斑驳。 马路上几乎看不到汽车经过，二八大杠的自行车最多，嗖嗖地从人行道上摆摊的唐芋身边骑过。 煤饼炉子放在唐芋身旁的地上，上面支着大一圈儿的乌黑的平底铁锅，旁边摆着一个折叠的小木桌，桌子上放着砧板、擀面杖，瓷盆里盛着和好的面团，碗里放着切好的葱花，还有一个小藤篓，里面插着一根根黄灿灿的油条。 唐芋微微弯着腰，拿着擀面杖三下两下就擀好了一张薄饼，丢在平底锅里，烙成两面微黄。 薄饼里放上油条、撒上葱花，刷刷两下，沾满蛋液的刷子在薄饼上留下一片黄澄澄的颜色。薄饼卷紧，用铲子使劲压，刚出锅不久的香脆油条，在这样的挤压下发出一阵清脆的咔咔声。 唐芋用铲子给葱包烩翻面，铲子磕到锅沿，发出一声带着颤音的哐当。这一声响，让一个骑车经过的年轻姑娘扭过头捏住车闸，自行车的速度减慢，姑娘从车座上跳了下来。 “葱包烩啊？怎么卖？” 姑娘伸头往唐芋的平底锅里看。 “一毛钱一个！” 唐芋嘴上说着，手上动作不停，继续用力压，直到两面都上色，先变成金黄，再变成微微的焦黄。 葱包烩的香气已经飘出来了，直往旁边姑娘的鼻子里钻，姑娘吸吸鼻子，说道，“给我来一个！要甜酱！” 唐芋将一锅四个葱包烩都盛出来，在其中一个上面刷上甜酱，纸包起来递给姑娘。 姑娘刚一接过，就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压得扁扁的葱包烩面皮绵软、油条香脆、葱香可口……但这都不是让姑娘最惊喜的。 姑娘瞪大一双眼睛，她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甜酱。 可惜那个时候她手里已经没有了。 这辈子，唐芋之前也犹豫过，多抄一份菜谱秘籍，就多了一份被人偷走的危险。但是思考比较之后，唐芋还是决定多留几份在自己手里，每一份都妥善藏好——倘若陈俊茂真的丧心病狂到入室抢劫的地步，一本菜谱秘籍未必就比好几本菜谱秘籍更加安全。 换句话说，唐芋宁愿增加一点点菜谱秘籍被陈俊茂得到的风险，也不能承受自己没有了菜谱秘籍的后果。 而且根据她上辈子对陈俊茂的了解，他不像是有胆量最这样违法犯罪的事情的，上辈子除了在离婚分割财产的时候动了手脚，开饭店做生意都是在法律框架内行事，否则金茂大酒店也不会成为政府大力扶持的对象，成为杭城饮食的金字招牌。 唐芋甚至有的盼着陈俊茂真的动手来偷、来抢，到时候她一定会立刻报警，让陈俊茂吃不了兜着走。 从上次陈俊茂当着唐芋外婆的面，出言骂了自己的妈妈之后，唐芋就突然醒悟，如今陈俊茂每一次犯错，都是她的机会——都是她将陈俊茂的真实面目在人前揭露，自己和他断的一干二净的机会。 . 唐芋暂时没有精力可以放在陈俊茂身上。 最近她要忙的事情不少。 第一件是买粮食买肉。每天早上这样摆摊卖葱包烩，自然要用不少的粮食和肉，家里的粮票和肉票是嗖嗖地减少，很快就要用完了。 其实现在买粮食买肉，倒是不一定非要粮票。 八十年代飞速发展，大量人口从农村涌入城市，他们没有粮票，但是总要吃饭。一开始的时候，没有粮票买不了粮食，只能用其他东西来换，这几年物资已经不太困难了，不少人家里都有富裕的粮票——五斤面票换一斤花生米，三十斤换一个脸盆，五百斤换一个大立柜。 唐芋前不久去菜市场还见过这样换粮票的，所以才兴起了自己也想办法收点粮票和肉票的念头。 不过她思来想去，还真是没什么能拿得出手去换粮票的东西。 如今家里虽然不至于是家徒四壁，但是也没有富裕的东西。用脸盆换了粮票，以后怎么洗脸？用立柜换了粮票，家里的衣服该放在哪里？ 而且这显然不是长久的办法。 现在换粮票也不再盛行了，因为国家为了解决没有粮票的农村人在城里的吃饭问题，推出了议价粮政策。有专门的议价粮粮店，卖粮食给没有粮票的农村人，价格比平价粮高。 唐芋去议价粮粮店里看过，平价的富强粉两毛五一斤，议价五毛！ 唐芋看到这个价格，被吓了一跳。当初摆摊做生意，计算成本定价的时候，用的都是平价粮的价格。唐芋的生活已经远离粮票太多年，上辈子用粮票的年代里她还没结婚，不怎么关注柴米油盐，因此忽略了粮票这回事！ 议价粮的价格一下子翻倍了。如果做葱包烩的食材都从买的是议价的话，她们的成本一下子就拔高不少。如果再涨价，葱包烩大概就很少有人买了，如果不涨价的话，她们的利润又变得太薄。 65.第65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5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年轻的身体恢复能力就是强, 即使发烧到38度5，吃药后几个小时也就退了，唐芋除了身上有点酸痛之外, 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外婆烧好晚饭之后, 想让唐芋斜靠在床上, 她将饭端给唐芋吃。唐芋摇头, “已经好了, 去外面桌子上吃吧。” 推开门卧室门，唐芋脚步猛地一顿——正对面的矮柜中央，摆着外公的黑白遗照。 是了, 相隔十几年, 唐芋一时间已经想不起，外公就是在她十八岁这一年的七月初去世的。 唐芋的命运, 还有唐芋全家的命运, 就在这个时候急转直下。 前夫陈俊茂曾经跟着唐芋外公学厨。原本唐芋外公因为陈俊茂嘴甜、殷勤、能吃苦, 对他相当不错, 传授给了他不少手艺。 但是在陈俊茂开始追求唐芋时, 外公猛然间提高警惕, 怀疑陈俊茂贪图的是自己手里的菜谱秘籍, 反对唐芋和陈俊茂在一起。可惜陈俊茂伪装地太好，外公虽然怀疑却也不敢确定, 更没有想到的是, 原本身体十分健朗的外公一年之后得了一场大病, 又挨了不到一年之后就离世了。 唐芋外婆是个被外公娇宠了一辈子的人，没什么主意，外公在世的时候反对唐芋和陈俊茂在一起，外婆就跟着外公一起反对。而外公去世之后，外婆又被陈俊茂三言两语骗了去，觉得唐芋自幼父母双亡，能找到这样一个人依靠终身，也就不用她担心了。 上辈子，唐芋在婚后将注意力都放在了陈俊茂身上，还有他难以相处的父母身上，对于年纪小她四岁的妹妹唐苗疏于关心。外婆年纪大了更是精力不济。 等到唐芋发现妹妹已经长歪了，每天和小混混们混在一起，已经掰不过来她的性子了。 妹妹唐苗十八岁那年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来，从此之后音讯全无。 唐芋十分愧疚，觉得之后外婆病倒，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担心妹妹，忧思成疾。无数个夜晚，她都会梦到妹妹在外面受苦，醒来时枕头打湿一片。 几年之后，陈俊茂终于从唐芋一家人身上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再也不愿花一分力气掩饰自己的卑劣恶毒。 在唐芋外婆病倒的时候，陈俊茂生意也有了很大的起色。当初他伪装地多么拼命，之后的反弹就有多么严重。陈俊茂当初的嘴甜殷勤，原来在他心中通通是忍辱负重的卑躬屈膝，小人得志之后，恨不得让唐芋和外婆的日子越难过越好，两人的日子越难过，他心中就越是痛快。 可惜那个时候，已经太晚了，外公去世、外婆病重、妹妹唐苗离家出走不知所踪……唐芋看清了陈俊茂的嘴脸，但她已经是孤身一人，一无所有。 . 唐芋缓缓跪在外公的遗像前。 她在家里穿着外婆亲手做的小裙子，跪下的时候膝盖直接接触到冰冷坚硬的水泥地，让她一下子清醒了。 在刚刚看到外公遗像的一刹那，唐芋心中不是没有怨过，既然让她重生了，为何不让她重生回到外公还在世的时候？哪怕……哪怕只再早上一个月，让她最后拉着外公的手说说话也好。 但是心中的怨恨只有一瞬，一瞬之后，唐芋心中清醒过来。 她不能太贪心。 能够重生，能够回到外婆还健康、妹妹还在家的日子，已经是上天对她最大的恩赐。 重生这件事，美好地让她不敢相信，一直像是身处梦中。如今美好中出现了不完美，才让顾盼一下子有了真实的感觉。 一直悬着的心沉甸甸地落回肚子里，顾盼弯腰，结结实实地朝着外公的遗像磕了三个头，在心中默默地祈求，“外公，你的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们，让一家人平平安安、团团圆圆。” “这辈子，我一定会听外公的话，将外公传给我的菜谱秘籍牢牢握在自己手里，谁也不会给，自己学好厨艺，将菜谱传承下去、发扬光大。” “陈俊茂一家……我绝不会给他们任、何、机、会。” 外婆看到唐芋跪下磕头，被吓了一大跳，半天之后才回过神来，伸手去拉唐芋，“你这是干嘛呢？咱家不兴这个的！好好的怎么磕起头来了？” 唐芋顺着外婆的力道缓缓起身，走到餐桌前坐下，笑道，“没什么，吃饭吧。” 然而看到餐桌上摆着的晚饭，唐芋就皱起了眉头。 两碗白米粥，一盘拍黄瓜。 再无其他。 这也……太简陋了吧？ 唐芋努力回忆自己学生时代的餐桌，虽然八十年代物质远没有以后丰富，但是大家的日子也渐渐改善起来了，餐桌上还是常常能见到肉的。 唐芋清楚地记得外公在世的时候，家里主要的收入来源是外公去给别人家做饭，即使大部分人家都没什么钱，但是婚丧嫁娶也还是要办酒席的。 外公挣的钱不多，但是拿回来的食材不少，请客的人家预备下的食材多会有富裕，什么猪牛羊鱼、鸡蛋红糖……三天两头地往家里拿。 外公又有一手好厨艺，所以唐芋回忆起来，上辈子在八十年代的时候，新衣服一年难得有两身，但是她的舌头和胃，当真是从来没受过一点委屈。 如今餐桌上如此简朴，大概是外公过世之后家里没有了经济来源，也没有了各种不要钱的肉蛋蔬菜，外婆想着自己和妹妹唐苗年纪还小，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所以能省就省吧？ 唐芋更在意的，是桌子上只有两碗粥，妹妹唐苗一天没见人影，难道晚饭还不回来吃？ “妹妹去哪儿了？”唐芋语气焦急地问道。 想到上辈子妹妹走上歧途，唐芋一颗心就被攥紧了。这辈子她一定要好好关心教育妹妹，千万不能让她重蹈覆辙。 外婆看向唐芋，“真烧糊涂了？小苗这个暑假不是都去隔壁盛老师家写作业？盛老师一家人心都善，以前你外公在的时候，我倒也没看出来什么……但是自从你外公走了，每次你妹妹去盛老师家里，他们一家肯定是要留你妹妹吃两顿饭的。” 已经隔了几十年，唐芋哪里还能想起来，妹妹唐苗暑假去谁家写作业的事儿。 但是听到外婆的话，唐芋心中还是挺惊讶的。一来是惊讶妹妹唐苗竟然还有如此爱学习的时候？她只记得上辈子妹妹学坏之后的样子，几乎不记得妹妹之前什么样了。二来则是惊讶邻居家的善良，八十年代，每天都留唐苗吃两顿饭，真的算是很真心实意的帮衬了。 唐芋听到妹妹在邻居老师家里写作业，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拍黄瓜，刚一吃进嘴里，唐芋整个人就僵住了，差一点没有直接吐出来。 太……太咸了！ 这都咸的发苦了！ 唐芋这才猛然间想起，外婆一辈子都没有进过厨房。外公在世的时候，没有一顿饭不是做得妥妥当当，将筷子都递到外婆手边的。 如今外公刚刚去世，外婆不得不进厨房为她们烧饭，但是外婆会做的也就只有煮粥，还有拍黄瓜这样最简单的菜了。 外婆看到唐芋的表情，连忙夹起了一口，自己也皱起了眉，连喝两大口粥才冲淡嘴里的咸味，突然叹了一口气，“唉……盐放多了。” 唐芋看到外婆眼圈一红，快速低下头去。 外婆是想念外公了。 片刻之后，外婆抬起头来，对唐芋说道，“别吃了，这盘倒掉吧，我再去给你拿个咸鸭蛋来配粥。”说完就起身将盘子往厨房端。 外婆吃了几十年外公烧的菜，舌头早就被养的挑剔了，这样的拍黄瓜即使当做咸菜，都是没办法下肚的。 唐芋伸手，右手接过外婆手中的盘子，左手按住外婆的肩膀，示意她坐回去，“我去重新弄一下，马上就好。” 在外婆惊讶的目光中，唐芋走向厨房。 唐芋先在厨房里环视一圈儿，发现厨房里的调料还挺齐全，大概外婆都不知道要怎么用。她先将拍黄瓜盘底的汤水倒出来——外婆放了太多盐，根本是将黄瓜腌了一遍，腌出来不少黄瓜里的水分。 然后唐芋用凉开水简单冲洗了一下黄瓜，沥干水分，多撒了一些白糖——这样就不会咸了。然后又用刀背拍了蒜末放进去，又加了一点点醋。 铁锅里倒上油，家里油桶里的油还很多，但唐芋还是提醒自己要节约着用，锅底一点点油烧热之后，放进切碎的干辣椒和花椒。 66.求看作者有话说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5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之前妹妹唐苗在隔壁家蹭了那么多顿饭，唐芋本来就想着应该有来有往地给隔壁家也送点吃的。而且唐芋问过妹妹唐苗了, 盛鹤年家里的饭菜，虽然不缺鱼肉蛋之类, 但是味道都很一般。 也就是说隔壁家不缺吃的, 但是缺好吃的！ 唐芋打算将给隔壁送好吃的这件事, 当做一个长期任务坚持下去，送上个一年半载的，来表达她误会了隔壁盛老师的歉意！ 唐芋问了问妹妹唐苗，这个想法合不合适, 妹妹唐苗听着就直咽口水，“当然没问题了！一年半载的好吃的，别说误会盛老师是强-奸犯, 就算误会他是杀人犯, 这个道歉诚意也足够了！” “再说盛老师人很好的, 给我讲题特别认真, 学校里的学生们也都喜欢他, 不会和你计较这一点小事的。” 唐芋蒸好了桂花糕, 本来想给隔壁家送过去一半，自己家留下一半, 但是想了想，担心隔壁家爷爷奶奶吃太多了糯米不好消化, 于是只送去了一小盘。 自己家剩下的两盘桂花糕, 妹妹唐苗在刚出锅, 还冒着热气的时候，就用小勺子一勺一勺地挖着吃，边吃边在心里感慨—— 姐姐做的桂花糕真的太好吃了……又软又糯，又香又甜……唇齿间满是桂花香！ 唐苗默默地想到，如果姐姐每次都给隔壁送这么好吃的东西，哪里还需要一年半载？倘若这么好吃的东西，送上一年半载还解决不了，那恐怕得是杀父之仇了，送上一辈子都不行…… 但是唐苗想到，只要姐姐给隔壁送好吃的，一定就少不了自己家里的一份儿，顿时紧紧闭上了嘴巴。 别说是一年半载，就是三年五载她都愿意！ 隔壁盛老师一家人对自己家的照顾，唐苗也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给这样的好邻居送吃的，她不心疼。 . 陈俊茂一路追到了唐芋家里，震惊地发现唐芋是死了心的不要理他。直接将家门一关，无论他在门外怎么等着，就是不露面。 外面邻里邻居人来人往，太没骨气的软话陈俊茂也不好隔着门喊，而且他的小饭店今天开张第二天，这马上就要到中午了，一堆事情等着他忙。 陈俊茂只好灰溜溜地走了，心中憋着一股怒气无处释放。 唐芋这是怎么了？以前可从来没有这么大的脾气！ 但是陈俊茂心有所图，也只能忍着，回到小饭店里穿上围裙就急急忙忙地开始准备食材，菜刀笃笃笃地剁在砧板上，越剁越用力。 自己一个大男人，竟然要在唐芋面前受这样的憋屈，还偏偏好巧不巧地碰见了邻居盛鹤年，那副低声下气的样子，都被盛鹤年看到了！ 直到一大盘的肉丝都切完之后，陈俊茂的心里才舒服了一点，开始沉下心来思考自己之前的计划是不是有不妥之处，他本来是想靠这次计划，让唐芋对自己更死心塌地，没想到唐芋的反应竟然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 唐芋蒸桂花糕的时候，上下各垫上了一层薄薄的豆腐皮，这样不会粘锅，还能锁住桂花糕里的水分和香气，不会流失。 桂花糕盛出来后，豆腐皮就剩下了，唐芋一向不喜欢浪费食物，何况现在是餐桌上的食材还紧巴巴的八十年代。 看到豆腐皮，大多数杭城人想到的第一道菜就是干炸响铃。唐芋决定晚饭就用豆腐皮添上一道这个菜，下午的时候出门买一点点猪里脊和蔬菜就好。里脊买回来自己剁成肉馅，干炸响铃做一半肉馅的、一半素馅的。 素馅的是给刚拉完肚子的妹妹唐苗吃的，让她佐粥正好。 唐芋看看家里空荡荡的屋子，心中想到，要是能买个冰箱就好了，就不用天天出门买菜……她握紧拳头，冰箱会有的，好日子也会有的。 长长的一个午觉，唐芋睡得香甜，醒来的时候发现外婆正坐在自己的床边，手中拿着扇子给她扇风。 唐芋连忙从床上坐起来，“外婆我不热，你这样扇扇子多累啊！” 外婆笑了笑，“不累，看你睡的一脑门汗，还说不热。” 唐芋打开水管，用自来水洗了把脸，将脸上黏腻腻的汗水洗净之后顿觉清爽。老平房里的自来水，还不是全市水库的统一供水，而是打井打出的地下水，即使在炎炎夏日里也沁凉沁凉的，用着格外舒服。 唐芋看时间不早了，提上买菜的小篮子出门，出门前扭头对正在餐桌前做题的妹妹唐苗说道，“你肚子赶紧好，好了之后我们买个大西瓜，在水里浸凉了吃。” 虽然家里没有冰箱，但是老平房里的水池又大又深，方方正正的一个，虽然丑了点，但却实用。放满一水池的水，别说浸一个西瓜，就是浸两个西瓜也绰绰有余。 唐苗听得直咽口水，这么热的夏天里，能吃上几块沁凉的甜西瓜，顿时暑气全消，别提有多舒服了。 她连忙喊道，“姐！我肚子早就好了！你今天就买西瓜呗！” 唐芋看了唐苗一眼，拒绝道，“不行，至少还得再过两天。” 唐苗闷闷地应了一声，继续低下头做题了。 . 唐芋出门走了几步之后就满头汗水，已经下午四点了，太阳还高高地悬挂在头顶上，马路上一个人都没有，这么热的天气，大家都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唐芋脚下生风，急匆匆地往菜市场赶，能少晒一会儿算一会儿。 突然，唐芋远远地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陈俊茂和陈俊茂的妈妈周秀纹，两人正提着三个满满当当的篮子迎面走来。 唐芋连忙找地方躲，她可不想和陈俊茂母子两人撞上，否则又不知道要被怎么纠缠。 如今距离还远，陈俊茂和陈俊茂的妈妈好像正在说话，还没有看到她。但是唐芋左顾右盼，发现空荡荡的马路上连个能躲的地方都没有，两旁的树都又细又小，显然是藏不住人的，附近也没有什么店铺…… 唐芋正着急的时候，看见路边停着一辆黄色的“趴地虎”。虽然小轿车的个头不大，但是她蹲在车的旁边，陈俊茂母子两人走过时应该是看不见她的。 就算万一看见了，她做出这种“我看见你们就躲”的表态，尴尬的也不是她。 两人越走越近，唐芋已经听到他们的脚步声了，两个果然没有发现她，在边走边聊天。 “今天早上你去找那丫头，她真的一句话都没和你说？”周秀纹问道。 唐芋意识到两人竟然正在谈论自己，立马屏气凝神仔细听。 陈俊茂含糊地应了一声。 周秀纹继续说道，“我之前就说吧，你让我说的那些话太重了！你让我去说人家唐芋没爹没妈没人教，说陈家不要这样的儿媳妇进门，这不是往人家心窝上戳刀子吗？” “哪个姑娘听到未来婆婆这么嫌弃自己，都是要打退堂鼓的啊！” “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周秀纹的声音含着不解，在质问陈俊茂。 陈俊茂低声喝止道，“妈，回家再说，别在大马路上说这个！” “你就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就是回头要让妈受点委屈……” . 周秀纹和陈俊茂母子两个走远了，两人果真没有注意到唐芋。但是唐芋被刚刚听到的几句话震地迟迟回不过神来，姿势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蹲变成了坐，斜靠在小轿车边上。 周秀纹显然还不知道儿子陈俊茂是什么打算，但是唐芋已经懂了。 她想起来上辈子发生的事情。 上辈子，在陈俊茂开第一个小饭店之前，周秀纹曾羞辱过唐芋一番，说唐芋自幼无父无母，缺人管教，而陈俊茂现在已经自己开了小饭店，以后的日子肯定越过越好，她不允许陈俊茂娶唐芋这样的媳妇。 上辈子唐芋也是又生气又伤心，但是两天之后，陈俊茂当着唐芋的面，义正言辞地教训了一顿他妈妈周秀纹，说唐芋是要和他共度一生的姑娘，如果不想母子之间生出嫌隙，就请周秀纹好好地对待唐芋。 然后周秀纹态度诚恳地对唐芋道歉了，说不再反对他们的婚事。 唐芋还记得自己上辈子的时候，又是惊讶又是感动。惊讶陈俊茂为了自己，竟然不惜和妈妈翻脸；感动陈俊茂在妈妈和自己之间，毫不犹豫地站在了自己这边。 而且从那以后，周秀纹对于唐芋的态度，虽然算不上多亲热贴心，但是最起码做到了客气有礼，唐芋这样就很满足了。经过此事之后，她觉得陈俊茂在家里能做主，又肯在周秀纹和自己发生冲突的时候支持自己，她嫁进陈家之后，日子一定会过得舒心。 67.第67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5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唐芋一想到身边的人都还认为她和陈俊茂是未婚夫妻的关系, 心里就泛起一阵阵的恶心，恨不得立马就昭告天下, 她绝对不可能和陈俊茂结婚！她从今往后和陈俊茂没有半分钱的关系！ 但是要对妹妹唐苗说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唐芋还是咽了下去。今天下午闹出的误会已经为她敲响了警钟 ，她现在知道的信息、想问题的角度, 都已经和上辈子十九岁的自己不同，也和身边的亲朋好友不同。她现在不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更不能凭着直觉做事, 最需要的是冷静的思考。 唐芋站在外婆和妹妹的角度想, 她们看到的是她昨天还在和陈俊茂甜甜蜜蜜的恋爱, 转过头今天就说自己不和陈俊茂结婚了。 外婆和妹妹不仅会震惊，也一定会问个水落石出的。 ——为什么突然不结婚了？ ——因为陈俊茂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他图的根本是外公传下来的菜谱, 以后会对唐芋和家人弃如敝履。 ——怎么可能, 陈俊茂多好一个小伙子啊, 当初外公反对的时候，不也是你坚持要和他在一起的, 怎么他就成了忘恩负义的小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到时候唐芋怎么回答？未来十几年发生的事情, 她根本没办法对外婆和妹妹说。即使说了, 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 外婆和妹妹也不一定会相信。 唐芋早就打定主意, 自己重生的事情不会对任何人说, 即使是最亲近的外婆和妹妹也不会。上辈子的悲剧太过沉重, 她不愿意说出来为外婆和妹妹徒增烦恼，最重要的是，她这辈子会竭尽全力改变自己和亲人的命运，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既然这辈子她不会再让悲剧重演，她又何必对外婆和妹妹提起。 唐芋硬生生地将嘴边的话咽到肚子里，什么都没有说，拿起妹妹喝完鸡蛋红枣桂圆红糖水的碗，走进厨房去洗碗。 唐苗看着唐芋走进厨房的背影，十分纳闷地对外婆说，“我姐这是怎么了？她以前不是最讨厌进厨房的吗？今天帮我煮了红糖水，竟然还主动去洗碗？” 不仅仅是进厨房这一件事，唐苗觉得姐姐整个人都怪怪的，下午闹了那么大一场误会，刚刚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外婆也有点奇怪，但是并未想很多，“还不是你姐心疼你，才去给你煮红糖水的。” . 唐苗自己也觉得，一向不爱下厨房的姐姐，是因为心疼她才给她煮红糖水的。 尤其晚上快睡觉的时候，姐姐又叫自己和她一张床睡，唐苗更肯定了这个想法。 老平房还算宽敞，一共有三间，唐苗记得自己小时候还会经常和姐姐一起睡觉，但是自从她上初中以后，就再也没有和姐姐在一张床上睡过了。 唐芋手脚麻利地将唐苗报过来的枕头和薄毯放好，姐妹两个头挨头地躺下。半晌之后，唐芋先说话了，“今天的误会，你心里是明白的吧？” 唐苗轻轻地嗯了一声。 唐芋又问道，“我看外婆她没明白我是怎么想的？” 唐苗说道，“外婆肯定不知道，姐你就放心吧。一点小误会，都已经过去了，也没有人会和外婆说的。” 唐芋静默片刻，又开口道，“我这样误会……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唐苗没有立刻回答。说实话，她当初明白过来姐姐是怎么想的，心里是有一点别扭。不过是裙子上沾了血，姐姐怎么就想到那里去了呢？就算没有想到她第一次来月经，想到的也应该是她身上哪里磕破了…… 但是想想姐姐当时急疯了的样子，晚上又喝了姐姐煮的热乎乎甜津津的红糖水，她心里的那点别扭就没有了。姐姐是真的关心她，下午不过是一时间想岔了而已。 而且回想起来，估计让姐姐误会的最大原因，还不是裙子上沾了血，而是她全身上下换上了一身别人的衣服。 唐苗说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但是姐，你怎么就会想到那里去了？” 唐芋静静地思索，是啊……为什么呢？ 在昏暗却温暖的灯光中，稍显闷热的卧室里，唐芋终于想明白了她心底隐藏的逻辑——上辈子的枕边人都在用能得小金人的演技来榨干她的所有价值，隔壁的非亲非故的邻居老师，怎么会无偿地帮妹妹补习功课？ 她身处黑暗中太久，受过的伤害太多，久而久之，就习惯了时刻都用戒备的姿态来审视这个世界。 “是姐姐相岔了……”唐芋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这时候才发现，尽管已经躺在床上，但是刚才她的背部一直都是紧绷的。她让自己的身体舒展开，放松地平躺在床上，对比之下才发现自己刚才的姿势有多累。 唐芋不由得纳闷，难道她上辈子都是这么紧绷着睡觉的？ 将脑袋埋在滑溜溜的薄毯里，唐芋这才最真切地感受到——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自己十九岁的时候，回到了外婆和妹妹都在身边的时候，她不再需要一个人苦苦支撑，不再需要时刻用紧绷的姿态来对抗命运。 现在很好，以后还会越来越好。 放松下来之后，疲倦和困意顿时如潮水般涌来，唐芋想伸手将薄毯抖开盖在身上，然而还没等她的手抬起来，她的眼皮就合上了。 迷迷糊糊之间，唐芋感受到妹妹唐苗蹑手蹑脚地为她盖上了毯子，半睡半醒的她心里美滋滋的，亲人在身边的感觉，真的是太好了…… 然而这个念头才刚刚从她脑中滑过，唐芋就感受到妹妹在用力摇晃自己，身下的床都被她摇地吱呀作响，唐苗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姐！姐！姐你先别睡！” “今天盛老师奶奶给的两个卫生巾用完了，咱家里还有没有新的月经带？ 唐苗顿时睡意全无，“什么？月经带？” 是了……她隐约还能想起来，她上辈子二十来岁的时候，卫生巾的确还不普及，大家都在用月经带。 而不普及的原因很简单，卫生巾比月经带上用的妇女用纸，贵太多了。 唐芋一字一顿地说道，“从明天开始，我就要摆摊挣钱了！” 为了不用月经带！ 从此以后，家里唯一的一本菜谱秘籍，就变成了唐芋左手边的厚本子。 外婆走过唐芋的身边，伸手敲了一下她的后脑勺，“脑袋！” “脑袋离本子远一点。成天见你对小苗说把脑袋抬高一点小心近视，结果自己写字的时候，脑袋扎得比小苗还要低，都快啃到本子上了。” 唐芋连忙将头抬起来，顺便站起身活动活动酸痛的胳膊。唐芋从上辈子高中毕业之后，就没有写过这么多的字了，上辈子挺多也就是写个菜谱、记个账，突然间拿起笔，又要尽量将字迹写的清晰美观，唐芋实在是觉得有些吃力。 最近几天她每天都是这样，早上天刚蒙蒙亮就在厨房准备摆摊要用的东西，摆摊回来之后简单烧个午饭，下午睡一个长长的午觉，起床之后在准备一顿相对丰盛一点的晚饭。 晚饭后的时间，唐芋就都用来誊抄菜谱秘籍。如今已经抄了一大半，只剩下薄薄一沓就抄完了。 妹妹唐苗就坐在唐芋的对面看书，自从唐芋说过需要她好好学习，以后有很多需要她出力的地方之后，唐苗的学习热情一直很高涨。 唐苗看到姐姐唐芋被外婆敲了后脑勺，忍不住偷偷笑。最近姐姐总是敲她的后脑勺，只要看见她眼睛距离书本近一点，就要来管她。 唐苗感觉姐姐唐芋最近像个小家长一样，变得格外爱管她。但是同样的，姐姐唐芋也变得格外会照顾人，每天都会变着花样做各种好吃的饭菜，于是唐苗心甘情愿地被姐姐唐芋管束。 外婆和妹妹唐苗都知道唐芋在抄家传的菜谱秘籍，外婆刚开始看见的时候，还纳闷地问了一句，“这个旧本子不是还很结实吗？纸张边缘泛黄不要紧，什么本子过几年都要泛黄。本子好好的呢，使劲拽都不会脱页，上面的字迹也没有褪色……” 唐芋对外婆笑道，“我想好好看看家里的菜谱秘籍，将里面的一道道菜慢慢都学会了。现在每天摆摊，等到以后攒够钱了，就开一家小饭馆，那样总得有几道拿手菜。反正也在看菜谱，就顺手抄了下来，这样也记得清楚一些。” 外婆听到唐芋还有想开小饭馆的打算，心中微微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接受了唐芋的这个想法，觉得还挺好的，“开个小饭店，就不用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的了，你也能轻松一点，也不必担心被晒黑了。” 68.第68章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鲜芋家”已经红遍杭城, 很多人大老远地从城市的另一边跑过来, 只为了尝一口蛋挞和奶茶。 蛋挞和奶茶，俨然已经变成走亲访友时新流行的礼物, 即使蛋挞冷掉之后会稍稍影响风味, 但是送蛋挞, 一来价格挺贵, 拿得出手, 而来东西难得，说明愿意排很久的队来买, 是真的花了心思的。 唐芋这一个月挣的钱，顶的上之前小半年挣的钱了，手中的存款，也早就够租下来一个店铺了。 不过蛋挞和奶茶的生意这么好, 她一时间还舍不得放弃这里，转去开饭店。 唐芋的生意这么好，其他做这行的人看在眼里，没有不心动的，懂行的人仔细地偷看了一下唐芋是怎么做的，回去又自己琢磨了一下，感觉真不难—— 这就是摊位和饭店的区别了, 饭店里在后厨做, 谁也看不出来你是怎么做的, 但是在摊位上, 怎么做蛋挞皮，怎么调蛋挞液，全都是透明的，有心人全都能看到。 不过唐芋也没有想着藏着掖着，她做的不过是蛋挞，又不是什么秘传的珍馐美味，就算如今卖蛋挞的地方没什么，很多人都没有吃过蛋挞，但是当真用心留意，哪里会找不到蛋挞的做法？ 现在是八十年代，又不是闭关锁国的清朝，别说一线城市有不少西点师，就是杭城的大饭店里，也少不了甜点。而且除了和人学习之外，想办法买本西点的书来看，也就学会蛋挞怎么做了。 既然蛋挞不难做，还差的条件就是烤箱了。虽然现在烤箱难买，但是拖一拖关系，找一找门路，找人帮忙从国外买回来一个烤箱，还是能做到的。 包子铺老板还能弄到日本进口的豆浆机呢，一个烤箱，大不了找亲戚朋友亲自从国外背回来。 因此一个月后，在杭城的其他街道上，蛋挞店也又开了两家，还不是唐芋这种在市场上的铺子，人家直接是窗明几净的店铺。 一个个不同口味的蛋挞，在橱窗里摆着，暖色的灯光下，显得更加诱人。 至于生意也很好，唐芋这边要排这么长的队，要等待这么久，其他地方也能买到一样的东西，自然有很多人转而去其他店里。 不过要论生意最好的，依旧是唐芋这边。一来她是第一个卖蛋挞的，口碑最响亮，买过的老顾客都觉得好吃，认准了唐芋这边，下次还愿意来排队买。二来唐芋的生意最好，虽然要排队等，但是拿到手里吃到嘴里的蛋挞，都是刚烤出来的烫烫的，味道自然更好吃一些。 唐芋暂且将开饭店的目标往后推迟了一下，决定好好地将蛋挞和奶茶卖好，最起码她租了市场上一年的摊位，先将这一年时间做满。 唐芋如今在市场里，简直是明星人物，所有在市场摆摊的人都喜欢唐芋喜欢得不行，每天自己带点什么零食水果，或者给自己家女儿新买了个发带头花之类，都惦记着唐芋，要分给唐芋一点。 唐芋在市场里的日子，简直过得不要太舒心。 唐芋这么招人喜欢，当然不是因为她有多大的人格魅力，而是因为她一家的摊子，为整个市场带来了源源不断的顾客，大批大批的顾客从杭城的东南西北，一起涌到这个市场里来。 虽然有一部分顾客是买了蛋挞就走的，但是也有不少顾客，会顺便在市场里逛一圈，看到别的想吃的东西，也就一起买了。或者两个结伴来买蛋挞，一个人排队，另外一个人就会在市场里转悠着买别的。 这么一来，家家户户的摊位上的生意，全都比以前好了一大截。 唐芋作为为他们引来客人，让他们多多赚钱的财神爷，当然人人都喜欢她，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财神爷呢？ 唐芋的生意好起来之后，能挣多少钱，周围摊位的人心中总能估计个大概，还担心唐芋一转身就去自己单独开店，不和他们一起挤在这个市场里了。 听到唐芋要在这里干满一年的消息，大家心里更是高兴。 唐芋是这么想的，开饭店之初，肯定免不了投入本钱，装修、设备、人工……哪里都是要花钱的，现在有着现成的，赚钱不比开饭店少的生意，她一时间舍不得立马离开。 最好的办法，还是她让蛋挞生意步入正轨，不是一开始昙花一现的红火，而是让生意长长久久地好下去，等到她一年时间做满之后，也在市场附近的地方，开一家蛋挞店。 到时候口碑有了，老顾客也有了，大家都习惯了“鲜芋家”的存在，她就可以多培训几个烤蛋挞做奶茶的员工，蛋挞店这边就不需要她亲自动手了。 唐芋的角色，就可以从什么都自己干，变成监督员工的店长，每天都来看一圈就可以。 那个时候，她再开饭店也不晚。 饭店刚开业的时候，烧的钱，她可以用蛋挞店赚的钱来填补，也不至于烧钱烧得她心里没底。 等到以后饭店开始回本赚钱了，她就有蛋挞店和饭店两处产业了，一起赚钱，也能赚的快一点。 唐芋现在说不缺钱也不缺钱，说缺钱也缺钱。 不缺钱是和现在的大部分人的收入水平比，唐芋的收入绝对是平均水平的几倍甚至十倍，她让全家吃好喝好用好，都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说缺钱呢，其实也确实是缺，因为唐芋想过的日子，不是平均水平的日子——一大家子人挤在一处房子里，想要房子，得按资排辈等着工厂分配，倘若不是领导又不会拍马屁，没准熬到退休的年纪，才能等到厂里分一套房。 往近了说，唐芋要买冰箱、安电话，往远离说，唐芋要买房买车买店铺。 毕竟重生回到了八十年代，股票投资什么的她不懂也不敢碰，但是手里有钱的话，买房投资总是不会错的。 即使做不到买上许多房子等升值的地步，但是唐芋最起码想努力奋斗到，自己开店的店铺，都是自己的，而不是租来的。 八十年代还没关系，等到了九十年代，二十一世纪，以后店铺的租金必然一年比一年高。 重生一次，连蛋挞店和饭店的店铺，都要一直从别人手里租，唐芋觉得有点憋屈。还是趁着年轻，好好奋斗一把。 厨艺要精进，美食要追求，但是钱也要挣。 这也是她一直以来，没有去大饭店应聘厨师，而是辛苦一些也要自己当小摊主、小老板的原因。 . 唐芋这边生意风生水起，日子红红火火，但是隔壁盛鹤年家只要开口，想要吃什么菜，唐芋一定一天也不耽误地就开始做。 即使熬个夜，或者早收摊半个小时一个小时，也要先将盛鹤年爸爸想吃的味道做出来。 盛鹤年帮她买的烤箱，她是给钱了，如果唐芋用这个烤箱，天天为自己家里人烤蛋挞，吃得一家人都很开心，她不会觉得自己欠盛鹤年多大的人情。 但是现在，她用这个烤箱，成为了整个杭城生意最红火的卖蛋挞的摊位，每个月挣的钱，估摸着得有盛鹤年作为中学老师的十倍以上……唐芋就觉得有点欠人情了。 她知道盛鹤年家里条件好，家里大概也不在乎盛鹤年赚钱多少，盛鹤年家里更不可能有人愿意去摆摊卖蛋挞。 但是即使盛鹤年家里没有人会去做这个，亲戚里也总有人愿意去做吧？虽然这种小生意，算不上日进斗金，但也算是红红火火了。 要是唐芋在上辈子艰难的时候，能有这样一桩生意，恐怕晚上做梦都能笑醒。 但是盛鹤年把这个烤箱给了她，然后她因此抢占先机，成为杭城最早，生意也最好的一家卖蛋挞的铺子。 唐芋觉得还是应该感恩的。 如今天气渐暖，杭城虽然冬天和夏天都有些难熬，但是春天是真漂亮真舒服。树上染上了绿色，各种花也渐渐开了，盛鹤年的爸爸白天经常在院子里晒太阳。 然后天气有暖和了一点，太阳落山之后，外面也不冷了，盛鹤年的爸爸就经常腿上盖着一个小毯子，依旧坐在院子里。 每次看到唐芋，都笑眯眯地打招呼，还很愿意和唐芋聊两句。 盛鹤年的爸爸更加瘦了，唐芋可以明显地看出来，生机正从他的身上一点一点流逝。 盛鹤年的爸爸似乎很喜欢唐芋，唐芋每次也都耐着心思，和盛鹤年的爸爸聊天。虽然唐芋以前和盛鹤年爸爸接触不多，但是这样一个生命快要走到尽头的长辈，如果聊天可以让他心里高兴一点，唐芋还是很愿意这样做的。 而且盛鹤年的爸爸，真是的一个懂得很多知识的人，他知道唐芋喜欢做菜，和唐芋聊的最多的，还是关于各种菜肴的由来，以及一些古代饮食上的趣事，唐芋确实听得开心。 就这样聊了一段时间之后，盛鹤年的爸爸对唐芋说道，“我心里清楚，自己日子不多了，你和盛鹤年结婚，我是赶不上了……盛鹤年那个孩子脾气硬，我知道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但你是个心软的孩子……我只希望能看到你们两个订婚，不知道这个心愿还能不能实现……” 69.第69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5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唐芋！你有病吧！” 满含着怒气的男声从唐芋一双手下面传出, “你还不赶紧把你的手拿开！” 唐芋愣了一下, 这才发现车窗已经摇下，车里的人正在从车窗探头往外看, 于是自己的一双手按住的不再是玻璃, 而是…… 人脸。 “对、对、对, 对不起！”唐芋情急之下竟然结巴了, 连忙将自己的双手收回, 像是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一样将双手放在背后，看清车窗里的人脸之后心中又是一阵崩溃。 别人也就算了, 怎么又是盛鹤年？ 她最近一定是和盛鹤年八字犯冲吧？ “真的对不起，盛老师，您的脸没事儿吧？”唐芋鼓起勇气，用关切的语气问道。 盛鹤年听到唐芋的话之后, 一张脸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更黑了，“唐芋，这接二连三的，你是故意的吧？” “你对我究竟有什么意见，今天我们不妨开诚布公地说一说。” 盛鹤年只是涵养好，并不是脾气好，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火气总是有几分的。之前是不好意思和一个小姑娘计较, 但是现在他还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 毕竟对面的小姑娘可都好意思把两个巴掌按在他的脸上了！ “盛老师,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向您道歉。” “我对您没有任何意见，这只是个意外。” 唐芋自认为语气算得上诚恳，但是盛鹤年看在眼里，却只觉得她在装腔作势，一次意外，两次意外，这第三次还是意外？ 盛鹤年推开车门下车，站在唐芋面前，一下子比唐芋高出将近一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平日里文质彬彬的气质荡然无存，一张脸阴沉地像是要揍人。 唐芋连忙后退了两步，但即使站得远一点，还是感受到浓浓的压迫感。 盛鹤年看见唐芋向后退，眉头皱起，伸腿向前只跨了一步，唐芋刚刚拉开的距离就又不复存在。 盛鹤年低头盯着唐芋的眼睛，“唐芋，我当过你一年老师，我们两家还是邻居，即使我一言一行算不上为人师表，但也自认为无愧于心，行的正坐得直。”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质疑我的人品，也不想知道。” “不过既然你觉得我是坏人，还请你远远地躲着我，再这样找我的麻烦，下次我绝不会客气！” 唐芋心中咯噔一下，心存的一点侥幸被盛鹤年当面打破，原来盛鹤年真的明白自己怎么想他的了。 “盛老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从来没有想过要找你的麻烦，之前是我误会了您，我向您道歉……” 唐芋道歉的话还没有说完，盛鹤年就钻进车里，砰地一声，将唐芋没有说完的道歉关在车门外，踩上油门扬长而去。 一阵尾气朝着唐芋的脸上扑来，唐芋连忙紧闭嘴巴。 自己做的错事自己承担，之前她误会盛鹤年是强-奸犯，盛鹤年这样生气其实也合情合理。唐芋换位思考，想到倘若自己这样被人误会，也绝不会给对方任何一个好脸色。 但是后来这两次，骑三轮车撞到盛鹤年，一双手按在盛鹤年的脸上……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唐芋觉得自己被迫吃了这么一大口尾气的自己，挺冤枉的。 八十年代的小轿车，尾气处理水平真的不行啊…… . 盛鹤年开着车扬长而去，将唐芋远远甩在身后，从后视镜里看到唐芋吃了一嘴的尾气连忙闭嘴的傻样，心中觉得痛快些了。 然而一时之间是痛快了，只开过了一个路口，盛鹤年就回过神来，在下一个路口的时候转弯，绕了一圈之后，将车又开回之前停着的地方。 一男一女两个人站在路边，看到盛鹤年将车停在路边，拉开车门坐上去。 “你刚刚干嘛去了？”男人问道，语气有些不悦，“就让你在路边停车等我们一会儿，转眼就不见人了，让你妈这么大热天的站在路边等你，不知道你妈身体不好？” 盛鹤年的妈妈劝到，“你别冲孩子喊，我们不是也没等几分钟，我不热……” 盛兴安用力握了一下盛鹤年妈妈的手，示意盛鹤年妈妈不要说话，继续问道，“你开车到底干嘛去了？” 盛鹤年哪里好意思说自己是被唐芋气懵了，一脚油门踩下去，又不想让唐芋撞见他原路返回，只好开着车去绕了一圈，只能含糊道，“看见一个朋友大热天的走路，开车送了他一程。” 盛鹤年的爸爸听到这样的解释，脸色稍微和缓了一些。 盛鹤年心里对他爸怎么想的，其实一清二楚，他爸以为自己特意开车绕一圈，为了炫耀，为了让更多人看见。他爸那个人简直恨不得将低调两个字刻在后背上，知道他这样做的话，那是肯定要生气的。 盛鹤年的爸爸得到这个答案依旧不满足，继续追问道，“送的哪个朋友啊？” 盛鹤年一时之间也编不出另外一个人来，就随口说道，“隔壁家唐芋。” 盛鹤年爸妈互相对视一眼，不说话了。半晌之后，盛鹤年爸爸咳嗽两声，夸奖道，“嗯，做的不错，这样的大热天，知道送人家小姑娘一程，挺好的……” 盛鹤年的妈妈说道，“我和你爸也快两年没有回来了，要不我们哪天抽个空，也去隔壁家串个门？” 盛鹤年一眼就看透他妈妈在想什么，直接说道，“妈，隔壁唐芋已经订婚了。” 盛鹤年妈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诶，拜访一下老邻居，和订没订婚有什么关系……” 盛鹤年通过后视镜，看了后座的妈妈一眼，脸上挂着典型心虚的表情，忍不住撇了一下嘴。 . 唐芋买完菜回家，换上在家穿的裙子，将身上的衣服裤子都浸泡在盆里，然后才洗手洗脸，准备做饭。 刚刚又是靠着车，又是在地上坐的，那一身衣服肯定要洗了。 想到盛鹤年开着的黄色菲亚特，唐芋心中还是有些震惊的，她怎么不记得自己家曾经有过这么有钱的邻居了？ 虽然唐芋还记得，菲亚特的绰号是“趴地虎”“大头鞋”，但是不管这辆车多小、多简单、多不威风……在1986年能买得起一辆小轿车，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大概比十几年后买得起奔驰S更厉害。 既然这么有钱了，干嘛还住这样的老平房？ 唐芋闷闷不乐地想着，如果盛鹤年不住在隔壁，也就闹不出那些不愉快了。 虽然第一次是她不对，但是第二次和第三次，真的是碰巧了的无心之失，盛鹤年直接定罪成是她故意为之，唐芋心中也觉得挺冤枉的。 将里脊肉放在案板上，唐芋一通乱剁，剁成细细的肉茸之后，长舒一口气，心中才觉得痛快不少。 肉茸里加上鸡蛋、盐和黄酒，手腕用力，又是拿着筷子一顿猛搅。 大大的豆腐皮平铺在砧板上，唐芋用刀尖轻轻巧巧地划了几道，就变成了一张张大小合适的豆腐皮。她将拌好的猪肉馅放在每张豆腐皮的小一半上，用力摊平，然后卷成圆筒，蘸上一点清水粘住豆腐皮来封口。 肉馅的做好了，素馅的也一样，只不过其中包裹的是剁碎的山药、香菇和胡萝卜调成的馅。 笃笃笃，刀光飞闪，砧板上的豆腐皮全被斩成三厘米长的小段。锅里的油烧到五成热，唐芋将豆腐皮顺着边沿滑下锅，旺火热油，炸到黄亮松脆的时候，用漏勺捞起，狠狠地沥干油，装到盆里，竟然装了小半盆，又盛了一小碗的甜酱，用来蘸着吃。 干炸响铃里有肉有菜有豆皮，唐芋又盛了三碗白米粥，这就是一家人的晚饭了。 外婆和妹妹唐苗都夸唐芋做的好吃。唐苗因为前两天拉肚子的缘故，还是只被允许吃素馅的，只能趁着姐姐不注意的时候，夹一个肉馅的放进嘴里。 虽然素馅的也很好吃，外酥里嫩，吃到嘴内松脆有声，但还是肉馅更香啊！ 唐芋还真的没主意到妹妹唐苗在偷吃肉馅的，她将一个个干炸响铃往嘴里丢，用力地嚼着，听着嘴里咯吱咯吱的清脆响声，心中想着—— 这一个，是陈俊茂。 这一个，是周秀纹。 这一个，是盛鹤年。 啊不不不，刚刚是她走神了，才会想到盛鹤年的。她和盛鹤年只是彼此之间都有点误会，盛老师人还是很好的，她不应该这么对他。 唐芋将刚刚咬了一口的“盛鹤年”，在嘴里含了半天，直到含得绵软了，小心翼翼地又嚼了一口，发现不会出声之后，才又囫囵吞枣地嚼了两口，咽到肚里。 她回到了19岁。 年轻的身体恢复能力就是强，即使发烧到38度5，吃药后几个小时也就退了，唐芋除了身上有点酸痛之外，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70.第70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5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旁边等着的另外一个顾客也开口道, “是, 昨天我就是看着这个摊子干净，才过来买的。无论盆、碗、锅、铲都干净，连三轮车都擦得干干净净的，看着就舒服。” 唐芋笑道，“入口的东西, 肯定得干净啊。” 唐芋注意了一下，今天来买的客人中熟面孔不少，很多都是昨天来买过今天又来了的。唐芋的嘴角微微翘起, 能有回头客，说明她的葱包烩味道还不错。 当然, 肯定有一部分原因是来买葱包烩的人每天早上都走这条路, 但即使这样, 也是对她厨艺的肯定。 等到早上七点多的时候，唐芋摊位前的顾客已经很多了，六七个人同时在摊子前面等待，将小摊围得严严实实。这么一来，路过的行人就更好奇了，香味一阵阵地朝着鼻子里面钻，但是却看不到摊子上在卖什么, 很多人都好奇地走近了伸着头看。 昨天吃过, 今天又来的“老顾客”, 嘴里喊出来的话都是相似的。 “小姑娘, 你那个甜酱帮我多刷一点啊，你的甜酱怪好吃的！” “也给我多刷一点！” “我要辣酱，但是你也帮我少刷一层甜酱吧，两个酱都要！我也尝尝这个甜酱怎么好吃法……” 唐芋一开始还按照妹妹唐苗说的话，手上的动作不紧不慢，让摊子前面始终有几个顾客在等待，让人气看上去旺一些。但是很快她就发现，等着的顾客越来越多，即使她将手上的动作加到最快，也总是有不少人在摊位前面等着。 烙薄饼、放油条、撒葱花、刷蛋液……唐芋手上的动作快得让人目不暇接。将葱包烩放在平底锅上，用铲子挤压的咔咔声，清脆响亮、充满节奏感，早上昏昏欲睡的人听到了都能清醒几分。 “小姑娘，你这动作够麻利的啊！”等待的顾客也无事可做，就盯着唐芋做葱包烩的手，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夸赞道。 动作是真利索，看着她这么做，即使知道自己前面还有五个人，心里也不着急。而且说实话，还挺赏心悦目的，小姑娘一双手白白嫩嫩，看着就干净的很，比其他卖葱包烩的阿公阿婆褐色的满是皱纹的手好看多了。 虽然说顾客也知道，阿公阿婆是年纪大了，手上才会有皱纹，干活操劳晒得多，皮肤才会变黑的，这和干不干净没关系，但还是看着唐芋的手觉得心里舒服。 唐芋不知道自己一双手，无形之中竟然还给她带来了这样的加分。她一边做葱包烩，一边收钱，忙得不可开交，听到夸赞她动作麻利的话，也只来得及嗯上一声。 动作这么快，都是上辈子开面馆的时候练出来的。厨房里只有她一个人支撑，旺季的的时候都是几碗面同时做，动作稍微慢了面条就要变得黏糊糊，久而久之也就练出来了。 唐芋一边忙得不可开交，一边难掩唇角的笑意，做生意的哪里怕忙？当然是越忙心里越高兴！ 今天的生意明显比昨天的要好，照着这个趋势来看，等到她在这里摆摊久了，积攒起回头客，生意肯定还能再上一个台阶。 . “小芋你还真在这里？” 年轻的男声穿过摊子外的一群人，在唐芋耳边响起。 唐芋抬起头来，透过人群的缝隙，见到了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的一张脸。 “小芋，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这两天我实在太忙了，实在没空来找你，昨天饭店开张第一天，之前天天筹备，结果筹备了那么久，第一天还是忙得晕头转向的。一直到半夜才睡……今天早上趁着饭店还没开门，赶紧来找你了……昨天晚上我一共就睡了三个小时。” 陈俊茂挤过人群，站在唐芋边上，大概是为了让唐芋看到他憔悴的脸色和大大的黑眼圈。 “早上找你的时候，听你妹妹说你来中山南路摆摊了。小芋，你怎么自己来受这个罪了？” “家里是不是有什么困难？有困难你和我说，我虽然刚开了饭店手头也没什么钱，但是只要你需要，我一定会帮你！” “我不会看着你在外面摆摊受苦的！” 唐芋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陈俊茂的脸上。 她好好回忆了一番，终于想起上辈子的这个时候，陈俊茂饭店开业的第二天，也是一大早来她家里找她，好好地卖了一番可怜。 上辈子的时候，她看到陈俊茂熬夜后满是憔悴的脸，又是心疼又是感动，心疼陈俊茂的辛苦，感动他那么辛苦还不肯睡个懒觉，而是早起来找她。 现在想想真是可笑，陈俊茂辛苦又不是为了她而辛苦，是为了自己的出人头地、飞黄腾达。而在他飞黄腾达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对她和她的亲人弃如敝履。 至于不睡懒觉来找他，不过是陈俊茂的又一个苦肉计罢了，她上辈子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落入陈俊茂的圈套中的。 唐芋如今看到陈俊茂的脸，心中只觉得恶心，平日精神的时候总算还有两分颜色，如今这么憔悴，连两分颜色都没有了。 唐芋用来夹钱的木夹，用力敲在陈俊茂伸过来的手上，“你别往前挤，顾客们都被你挤到了。有事的话，等我空闲的时候再来找我。” “我这里正忙着呢，没空搭理你。” 唐芋用惊疑不定的目光看向妹妹唐苗的脸，又将目光移到妹妹手中抱着的白色连衣裙上，看到上面染着一片刺眼的腥红。 妹妹唐苗的白裙子上为什么会有血？ 去隔壁老师家写作业，结果回来的时候浑身衣服都换了，自己的衣服上还沾着血…… 唐芋心口像是被锤子狠狠砸了一下，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她猛地站起身，桌子被撞得直颤，碗里的粥全都泼洒出来。 无穷无尽的后悔瞬间淹没了唐芋，刚刚外婆说唐苗暑假天天都去盛老师家写作业的时候，她怎么就没有心生警惕？外婆说话的语气十分自然，唐芋也就自然而然地觉得都是知根知底的邻居，就在自己家旁边，出不了什么事的…… 现在想想，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孤身一人去别人家里，本来就是有风险的！ 熟人又怎样？邻居又怎样？本来强-奸就有八成都是熟人作案！ 唐芋又恨又气，拔腿冲到门口，想要跑到那个什么盛老师家里抓人，但是推开门后，外面的热风一吹，头脑清醒了几分。 她回过头来，深吸一口气，对满脸呆愣的外婆和妹妹说道，“报警吧。” “我现在就出去找电话，打110。” “小苗你别怕，告诉姐姐，欺负你的人是谁，是不是那个什么盛老师？盛老师是男的女的？还是他家里的什么人？” 唐苗依旧一脸茫然，“姐……你在说什么？” 唐芋看到妹妹的样子，心中一痛，泪水又开始往下流，她使劲吸吸鼻子，知道自己现在一定更要冷静，否则只会给妹妹带来更大的伤害。惩治罪犯固然重要，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去关心妹妹。 唐芋转身想要往屋里走，然而她的右肩却猛然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按住，清越的男声在她耳边炸响，“唐芋，你在说什么呢？” “谁和你说唐苗被我们家的人欺负了？” “还要报警？” “我刚刚怎么还听到你问，我是男的女的？” 按在唐芋右肩上的大手，用力向一边扭动她的肩膀，唐芋整个人随着这股力道转过身去，看到了一个年轻男人近在咫尺的脸。 盛鹤年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淹没在唐芋惊天动地的尖叫声中。刚刚唐芋被盛鹤年手上的力道带着转过身去，又突然听到盛鹤年语气中略带质问的话，唐芋大脑空白了两秒钟后，猛然间反应过来—— 站在她身旁的就是那个强-奸犯！ 巨大的惊吓和紧张之下，尖叫是人类的本能，唐芋一边叫着一边后退。 盛鹤年脸上的气愤，一瞬间变成了担忧，“你……你还好吗唐芋？” 下一秒，唐芋被外婆牢牢地抱住，她听到外婆的惊慌失措的叫声，“小芋、小芋，你怎么了小芋？” 唐芋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她意识到自己可能……弄错了什么。 . 唐芋、唐苗、外婆，还有盛鹤年，四个人围坐在桌子的四边。 桌子中间还摆着刚刚盛鹤年拿过来的一包红糖。 盛鹤年看到唐芋的目光朝着红糖看去，想起自己将红糖放在桌上有一会儿了，还什么都没有说，连忙说道，“哦，这个，这个是我奶奶让我拿过来的。” 71.第71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5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然而唐芋看到陈俊茂的举动之后，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机会来了。 外婆大概知道唐芋和陈俊茂“闹别扭”的事情，陈俊茂之前都追到唐芋家门口，唐芋却还不肯见他，自然是瞒不过外婆的。但是外婆也只是以为，两人之间只是有了点小摩擦, 年轻情侣之间的吵架而已，算不上什么大事。 刚刚陈俊茂过来的时候, 外婆担心他们说话尴尬, 就自己进了里屋的卧室。 唐芋趁着陈俊茂对着周秀纹说话语气越来越凶的时候, 连忙说自己不知道怎么办, 去里屋将外婆请了出来。 上辈子的时候，无论是陈俊茂的妈妈周秀纹对唐芋出言不逊, 还是陈俊茂当着妈妈和唐芋的面表态, 让自己妈妈对唐芋道歉，唐芋外婆都不知道。 唐芋担心外婆如果知道陈俊茂的妈妈说过她父母早亡，她没有教养的话, 会觉得伤心, 所以上辈子没有让外婆知道只言片语。但是这辈子, 唐芋不准备这么做了。既然她想要和陈俊茂一刀两断, 周秀纹是怎样的嘴脸, 陈俊茂是怎样的嘴脸, 都要让外婆一点点看个清楚。 拉着外婆出来以后, 唐芋扶着外婆坐下, 然后无论陈俊茂如何训斥周秀纹，唐芋都不再像上辈子那样出言相劝，而是一副坚定的表情，“你妈妈心里是这么想我的，我要是嫁到你们家，日子一定很难过，这门婚事，我得再好好考虑考虑。” 唐芋外婆听了一会儿之后，面色也越来越凝重。唐芋外婆知道陈俊茂的妈妈曾说过什么样的话时，心中当真觉得像是有把刀子在剜肉一样，独生女儿和女婿早逝，是外婆一辈子的伤痛，而且外婆和外公悉心抚养教育的唐苗，被质疑“没人教养”，更是让外婆又气愤又心疼。 不过最让外婆难以接受的，还不是陈俊茂妈妈周秀纹曾经说过的话，毕竟外婆也明白，无父无母的女孩子，谈婚论嫁的时候对方有所疑虑，是很正常的事情。最让外婆难以接受的，是陈俊茂对自己妈妈说话的态度。 这哪里像是在对自己妈妈说话？ 这简直就像是在训孙子！ 唐芋外婆的眉毛越拧越紧。 周秀纹不知道是之前和儿子陈俊茂商量好了要哭，还是虽然知道是在和儿子一起做戏，但脸上还是挂不住了，眼圈一红，眼泪开始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陈俊茂时不时用余光偷偷瞥唐芋一眼，看到唐芋脸上没有什么动容的神色，就继续教训自己的妈妈。 唐芋外婆终于看不下去了，出声喝止道，“行了！这是干嘛呢！” “儿子训妈妈，训到我们家里来了？” 陈俊茂顿时愣住了，脸上闪过惊愕了神色，明白自己弄巧成拙了。 唐芋心中冷笑，她也没想到，陈俊茂那么聪明，那么心机深沉的一个人，怎么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上辈子在唐芋面前态度坚定地对自己妈妈说话，还可以说是在自己妈妈和唐芋之间，会帮唐芋撑腰。 但是这辈子陈俊茂自己乱了阵脚之后，对自己妈妈周秀纹说话的那个度，的确是太过了。 外婆自己本身是长辈，自然是站在长辈的角度看问题，纵使心中讨厌周秀纹说过那样的话，但也看不下去陈俊茂这样对自己的妈妈说话。 唐芋思来想去，大概只能想到，陈俊茂自己是个心胸狭窄、恩将仇报的小人，大概在他心里，自己妈妈周秀纹曾经那样说过唐芋，自然是他骂周秀纹骂得越狠，唐芋心中就越解气、越高兴、越爱他。 说白了，陈俊茂骨子里根本就没有自己这样做不对的意识。 陈俊茂以己度人，可惜忘了世界上像他那样的小人是极少数，正常人看到儿子这样骂妈妈，心中第一个想法都是——这个儿子人品有问题。 陈俊茂意识到自己做错了，连忙说话补救，什么一时情急，什么自己是帮理不帮亲，即使是亲妈做错了，也要指出来。 然而唐芋外婆已经不愿意和陈俊茂说话了，拿来一条干净毛巾，让周秀纹去洗把脸，然后不疼不痒地安慰了周秀纹两句。 陈俊茂和周秀纹看到唐芋外婆的态度，也不好意思久留，很快就告辞离开了。 两人离开之后，唐芋外婆将家里的大门关紧，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小芋啊，这门亲事，外婆觉得你是得再好好考虑考虑。” “今天陈俊茂为了你这样骂她妈妈，你不要觉得高兴。你们现在刚谈恋爱，感情正浓，他眼里都是你。但是成家过日子，早晚有一天，你们也会变成亲人，他今天怎么对他的亲人，往后也会怎么对你。” “生他养他二十年的亲妈，他都这样对待，这样的男人，人品不好说啊……” 唐芋一把抱住自己的外婆，眼泪哗哗地往下流，上辈子她原本真的有很多机会避免那样的悲剧，然而她还是一步步走进了那样的火坑。 好在这辈子，她再也不会重蹈覆辙了。 “好，外婆，我一定好好考虑。” . 外婆看到唐芋哭，自然以为唐芋是因为没想到陈俊茂是这样的人品，心里难过，又舍不得两人的感情才哭的，好生安慰了唐芋一番。 唐芋的心思却渐渐飘远了。 唐芋发现就连自己对陈俊茂的喜欢和爱，都有一部分是陈俊茂自己算计到手的，不由得开始思索自己最初是怎么看上陈俊茂的。这么一想，竟然也觉得不是那么简单。 陈俊茂勉强算的上是唐芋外公的半个徒弟。之所以说是半个，是有缘故的。陈俊茂比唐芋年纪大三岁，从他十七岁的时候，就跟着外公学厨。唐芋外公的厨艺也算在杭城一隅小有名气，如今到了这个年纪，这辈子跟着他学过厨艺的人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个。但是陈俊茂算是唐芋外公教过的所有人中，最勤快、最能吃苦的，对唐芋的外公也很好。唐芋外公年纪大了，很是喜欢这种长得精神、嘴甜又殷勤的年轻小伙子，就起了收关门弟子的心思。 唐芋外公本以为陈俊茂得知自己想收他当徒弟后会欣喜若狂，没想到陈俊茂神情复杂地说要考虑一下，考虑了一夜之后，第二天盯着一对黑眼圈，对唐芋外公说这个徒弟他不能当。陈俊茂对唐芋外公说，外公可以像使唤徒弟，甚至使唤儿子一样使唤他，但是他不能要师徒的名分。 唐芋外公十分震惊，连连追问之下，陈俊茂才“吐露心声”，说他喜欢唐芋，想等到唐芋成年之后追求她，和她结婚。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倘若他拜师了，自己就会被唐芋高一个辈分，以后不可能和唐芋在一起。 八十年代的时候，人们对于师徒、对于辈分，看得远远比现在要重。 陈俊茂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20岁，唐芋17岁，没有人知道健朗的外公会在一年多以后身体状况急转直下，两年后就去世。 陈俊茂在说这些话之前，唐芋和她接触不多，陈俊茂白天跟着外公学厨，而她要去上学，更从来不进厨房。唐芋猛然听闻陈俊茂喜欢她，甚至还想追求她、和她结婚之后……结结实实地被吓了一大跳。 但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唐芋开始注意陈俊茂。 之后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接二连三地碰的很巧，唐芋总是有和陈俊茂接触的机会，她心里又知道陈俊茂喜欢她，总是忍不住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就这样喜欢上了陈俊茂，越陷越深，不可自拔。 陈俊茂唯一没有计算到的是，唐芋外公听到他喜欢唐芋之后，原本很喜欢他的外公，变得对他十分警惕，反对两个人在一起。 唐芋也不解，忍不住问外公为什么，外公说得十分直白，“你一个没张开的小丫头片子，我不信他能看上你，没准是看上了咱们家的菜谱。” 没想到这句话竟然激起了唐芋的逆反，心中憋着一口气，她好歹也是白皮肤大眼睛，怎么就不能被陈俊茂看上了？ 陈俊茂趁机说了许多甜言蜜语，更让唐芋深信不疑，他喜欢的就是自己这个人。 如今唐芋回想起来，觉得陈俊茂在其中，也是用了手段的。最起码外公想要收徒，他毫不犹豫的拒绝，的确引起了她的关注，而大多数的喜欢，都是从关注开始的。 唐芋摇摇头，不愿意再在陈俊茂身上多耗费心神，直接将脑袋扎进外婆怀里，声音闷闷地问道，“外婆，如果我真的决定不和陈俊茂结婚了，你能答应吗？你会伤心吗？” 72.第72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5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从此以后，家里唯一的一本菜谱秘籍，就变成了唐芋左手边的厚本子。 外婆走过唐芋的身边, 伸手敲了一下她的后脑勺，“脑袋！” “脑袋离本子远一点。成天见你对小苗说把脑袋抬高一点小心近视，结果自己写字的时候，脑袋扎得比小苗还要低，都快啃到本子上了。” 唐芋连忙将头抬起来, 顺便站起身活动活动酸痛的胳膊。唐芋从上辈子高中毕业之后, 就没有写过这么多的字了，上辈子挺多也就是写个菜谱、记个账, 突然间拿起笔，又要尽量将字迹写的清晰美观, 唐芋实在是觉得有些吃力。 最近几天她每天都是这样，早上天刚蒙蒙亮就在厨房准备摆摊要用的东西，摆摊回来之后简单烧个午饭, 下午睡一个长长的午觉, 起床之后在准备一顿相对丰盛一点的晚饭。 晚饭后的时间, 唐芋就都用来誊抄菜谱秘籍。如今已经抄了一大半，只剩下薄薄一沓就抄完了。 妹妹唐苗就坐在唐芋的对面看书，自从唐芋说过需要她好好学习，以后有很多需要她出力的地方之后, 唐苗的学习热情一直很高涨。 唐苗看到姐姐唐芋被外婆敲了后脑勺, 忍不住偷偷笑。最近姐姐总是敲她的后脑勺, 只要看见她眼睛距离书本近一点，就要来管她。 唐苗感觉姐姐唐芋最近像个小家长一样，变得格外爱管她。但是同样的，姐姐唐芋也变得格外会照顾人，每天都会变着花样做各种好吃的饭菜，于是唐苗心甘情愿地被姐姐唐芋管束。 外婆和妹妹唐苗都知道唐芋在抄家传的菜谱秘籍，外婆刚开始看见的时候，还纳闷地问了一句，“这个旧本子不是还很结实吗？纸张边缘泛黄不要紧，什么本子过几年都要泛黄。本子好好的呢，使劲拽都不会脱页，上面的字迹也没有褪色……” 唐芋对外婆笑道，“我想好好看看家里的菜谱秘籍，将里面的一道道菜慢慢都学会了。现在每天摆摊，等到以后攒够钱了，就开一家小饭馆，那样总得有几道拿手菜。反正也在看菜谱，就顺手抄了下来，这样也记得清楚一些。” 外婆听到唐芋还有想开小饭馆的打算，心中微微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接受了唐芋的这个想法，觉得还挺好的，“开个小饭店，就不用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的了，你也能轻松一点，也不必担心被晒黑了。” “有个自己的小饭店，等到结婚的时候，也算是你的嫁妆了，不管你和陈俊茂还是别的小伙子结婚……有嫁妆傍身，腰杆都能挺得更直一点。” 外婆看着唐芋认真抄写菜谱秘籍的样子，心中还是很欣慰的，“你外公要是还在的话，看见你这样，肯定高兴……” 唐芋忍不住眼眶一酸，如果她上辈子能在外公健在的时候，就跟着外公好好学厨艺，不知道要少走多少弯路，如今全都要靠自己摸索。而且跟着外公学厨艺，也算得上是承欢膝下。 不过唐芋很快振作起来，最起码外公传下来的菜谱秘籍，还紧紧握在她的手中，只要她肯努力，不怕没有学会吃透的那一天。 . 当一本厚厚的菜谱秘籍被唐芋完整地誊抄一遍之后，她能背诵下来的菜虽然数量有限，但是对整本菜谱秘籍，已经有了十分具体的印象。 菜谱秘籍，听起来神秘，唐芋上辈子失去它之后，曾经一遍遍地在脑中幻想它的内容，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连看上一眼都不愿意……但是如今，菜谱秘籍完完整整地摊开在唐芋的面前，身上的什么光环已经消失。唐芋发现与其说是什么秘籍，倒不如说是祖上一辈辈传下来的做菜经验。 从唐芋的外公，再往上追踪，不知道有多少代人都是掌勺的厨子，都是老底子杭城人，烧的都是当地风味的杭帮菜。 菜谱秘籍里，有最早写下来的菜谱，也有后辈人添上的新菜，还有同一道菜，不同的配方、不同的做法。唐芋甚至看到了不知道她往上多少倍的祖宗，在菜谱上点评自己爸爸和爷爷对同一道菜写下来的不同做法，孰优孰劣。 整本菜谱秘籍看下来，唐芋都将其中几个性别特别鲜明的“老祖宗”记住了，有一个人特别爱在前人的基础上修改菜谱，几乎每一道菜，他都要做上一些改动，然而这个人修改后的菜谱，被后面的子子孙孙一致认定——每道菜都改得更难吃了！ 好在还有代代相传的规矩，菜谱可以随意改进，但是每一版都要保留，绝对不可以将自己新改的写上去后，就不再誊抄旧版的。 倘若那样，唐芋觉得家传的菜谱就要毁在这个不知道哪一辈的祖宗手里了。 还有特别爱点评的、特别在意油温的、好像一辈子都在研究各种酱料的…… 唐芋卖葱包烩的时候，用的大家都觉得很好吃的甜酱，就是这位不知道哪一辈的老祖宗调制出来的，所以唐芋看着那一长串儿的各种酱料做法，觉得特别亲切。唯一可惜的是，这个老祖宗大概不吃辣，一种辣酱都没有。 新的一本菜谱秘籍抄完之后，唐芋将旧本子和新本子全都收好，然后又拿出一个新本子来—— 再抄一本。 . 唐芋现在完全想不通，上辈子的自己，怎么就直接将菜谱秘籍交给了陈俊茂。 那时候她已经和陈俊茂结婚了，完完全全觉得夫妻一体，没有任何一点自己的小心思，所以在菜谱秘籍上，也是毫无保留。她自己又不做菜，而陈俊茂开着饭店，自然而然地就将菜谱秘籍交给了他。 现在想想，交给陈俊茂之前，哪怕自己抄下来或者复印下来一本留在身边，离婚后自己开面馆的日子，也不会那么艰难。 但那个时候的她，傻乎乎地以为自己会和陈俊茂在一起过一辈子，哪里会想到还有这样一种可能呢？ 现在的唐芋，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傻了，菜谱秘籍这么重要的东西，一代代地往下传，竟然只有一本。 唐芋怎么想怎么心惊胆战。 纸做的本子、墨水写上去的字，万一被水泡了怎么办？万一被火烧了怎么办？ 小时候外公新誊写了一本，扭头就将旧的一本烧掉的做法，也令唐芋不解……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只有一本呢？ 唐芋决定多抄上几本，分别在不同的地方妥善保存。 等以后有电脑了，还要在电脑里保存一份。 当然，最靠谱最保险的地方，还是自己的脑子。唐芋正慢慢地在脑子里记下菜谱秘籍，早晚有一天，她要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都背的滚瓜烂熟。 到时候，无论是谁，都没办法彻底夺走这本菜谱了。 陈俊茂大概觉得自己对周秀纹越是疾言厉色，唐芋看到之后就会越高兴，越相信他是真正爱自己的。 然而唐芋看到陈俊茂的举动之后，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机会来了。 外婆大概知道唐芋和陈俊茂“闹别扭”的事情，陈俊茂之前都追到唐芋家门口，唐芋却还不肯见他，自然是瞒不过外婆的。但是外婆也只是以为，两人之间只是有了点小摩擦，年轻情侣之间的吵架而已，算不上什么大事。 刚刚陈俊茂过来的时候，外婆担心他们说话尴尬，就自己进了里屋的卧室。 唐芋趁着陈俊茂对着周秀纹说话语气越来越凶的时候，连忙说自己不知道怎么办，去里屋将外婆请了出来。 上辈子的时候，无论是陈俊茂的妈妈周秀纹对唐芋出言不逊，还是陈俊茂当着妈妈和唐芋的面表态，让自己妈妈对唐芋道歉，唐芋外婆都不知道。 唐芋担心外婆如果知道陈俊茂的妈妈说过她父母早亡，她没有教养的话，会觉得伤心，所以上辈子没有让外婆知道只言片语。但是这辈子，唐芋不准备这么做了。既然她想要和陈俊茂一刀两断，周秀纹是怎样的嘴脸，陈俊茂是怎样的嘴脸，都要让外婆一点点看个清楚。 拉着外婆出来以后，唐芋扶着外婆坐下，然后无论陈俊茂如何训斥周秀纹，唐芋都不再像上辈子那样出言相劝，而是一副坚定的表情，“你妈妈心里是这么想我的，我要是嫁到你们家，日子一定很难过，这门婚事，我得再好好考虑考虑。” 唐芋外婆听了一会儿之后，面色也越来越凝重。唐芋外婆知道陈俊茂的妈妈曾说过什么样的话时，心中当真觉得像是有把刀子在剜肉一样，独生女儿和女婿早逝，是外婆一辈子的伤痛，而且外婆和外公悉心抚养教育的唐苗，被质疑“没人教养”，更是让外婆又气愤又心疼。 73.第73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50%，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小河虾称了一斤, 八毛钱。 唐芋的目光正搜寻着卖豆腐的, 就看到豆腐师傅挑着担子走进市场, 放下担子。唐芋连忙走过去, 豆腐师傅看到她，撩开豆腐上盖着的纱布, 豆腐还是温热的、颤巍巍的。 “要多少？” 唐芋伸手在豆腐上方虚空笔划了一下，豆腐师傅利落地拿起刀, 横平竖直地切了一块放到唐芋带来的碗里, “一毛。” 于是唐芋拿着两块钱买了肉、买了虾、买了豆腐, 还剩了一毛四分钱回家。 唐芋直观地感受到了现在的钱有多禁花, 但是更感受到了她现在摆摊的收入还远远不够。每顿饭有荤有素, 有鱼虾有蔬菜，在唐芋心中是最基本的水平。虽然上辈子的时候她一个人经常凑合着随便吃点什么, 但是现在家人在身边, 她想每一餐饭都为她们好好做，外婆年纪大了、妹妹唐苗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吃饭一定要有营养。 但是唐芋摆摊一天挣的钱, 按照这个标准来吃，也不过将将够吃一顿，想要天天吃，那是万万不能的。她现在摆摊的收入, 其实只够一家人每个星期开一次荤。 还要继续努力啊！ . 豆腐上锅蒸熟后拿出来凉透, 切成薄厚适中的菱形块, 刷上蛋液之后煎到两面金黄。 唐苗站在唐芋身后不远处，惊喜地望着锅里，抽抽鼻子，“姐，豆腐怎么都这么香！” 外婆摇摇头，这豆腐又是裹鸡蛋、又是用油炸的，鸡蛋和油加起来的钱，可比豆腐都要贵！这么烧豆腐能不香吗？ 外婆本想着家常吃的豆腐加点葱花上锅蒸蒸就好，这才说要吃豆腐的，没想到唐芋竟然这么做。外公在世，身体健朗的时候，也经常做各种大菜，有些菜用上半锅油，外婆也从来没有心疼过，那时候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现在外婆是真舍不得了。 不过外婆也只是心中想想，没有吭声。唐芋第一天挣了钱，就想尽办法让她们吃顿好的，这份心意，外婆心里清楚。 砧板那边，唐芋将青红椒切段，油锅里放入葱、姜、蒜爆香，又挖了一大勺辣酱放进锅里，炒出油汪汪红亮亮的红油。 金黄黄色的豆腐块扔进锅里翻炒，唐芋又加了糖和生抽，大火舔舐着锅沿，翻炒之间香气一阵阵向外迸发。唐芋将火关小，清水沿着锅沿缓缓注入，在锅里变成一汪酱色的汤汁，片刻之后咕嘟咕嘟地冒起了泡，每个泡破裂开时，又会送来一阵不同于刚才的、更加含蓄温和的香气。 汤汁收干后，家常豆腐就出锅了，辣酱的红色沾染在豆腐上，让人看了就食欲大振，再撒上零星几点翠绿的葱花，更显得漂亮非常。 . 东坡肉这道菜，唐芋一共也没有做过几次，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各个调料的分量，最终做出来的竟然还不错。 半肥半瘦的猪肉，切成方方正正的三块，每人一块，每块二两，中间还用绳子绑了一个十字花结。东坡肉上桌的时候，妹妹唐苗没忍住轻轻哇了一声，只见盘里的东坡肉红得透亮、色如玛瑙。唐苗想用筷子勾住绳子将肉夹起来，没想到筷子一歪，就轻轻松松地扎进了肉里，当真算得上是皮肉酥烂。 唐苗连忙用筷子在一角夹起一小块放入嘴里，顿时幸福地眯起了眼睛，软而不烂、肥而不腻，最重要的是浓浓的肉香！她已经好久没有吃肉了，更不要说这么美味、这么大块的肉。 唐芋买的小河虾个头不大，按照唐苗说的，做了一道油爆河虾。端上来的白瓷盘里，小河虾个头均匀、团成球形、个个红润发亮。 夏天正是吃虾的季节，这时候的虾肉透着一股甜味，而且虾脑丰满，里面都是红彤彤的“石榴子”。带子的母虾，里面的虾子比虾肉更加鲜香肥美。唐芋买的小河虾虽然个头不大，但是虾子不少，简直要满的溢出来。 唐苗夹起一只虾，连壳都舍不得用手剥开，用筷子将虾头轻轻摘下，连壳带肉的放进了嘴里。油爆河虾外脆里嫩、咸甜可口，入口之后舌头轻轻地那么一用力，壳和肉就分离开来。唐苗吸吮完虾壳上的咸甜滋味之后，才略带不舍地将壳吐出去，开始仔细品味虾肉和虾脑的滋味。 唐芋看到妹妹唐苗吃得如此满足，自己心中也升起一种浓浓的满足感，能给家人做出这么好吃的菜，唐芋觉得比自己嘴里吃进怎样的山珍海味都更幸福。 外婆虽然没有妹妹唐苗吃得那么迫不及待，将所有的情绪都挂在脸上，但是三盘菜都尝了一小口之后，眼中也露出了笑意，“好吃！好吃！真没想到你还是从外公那里学了一点的。” 唐芋问道，“有我外公的几分手艺？” 外婆思索一下，说道，“大概有那么两三分吧。” 唐芋惊讶地瞪大眼睛，问道，“只有两三分？” 上辈子的时候，她虽然没机会跟着什么名厨学习，但是自己也是在厨艺上下过苦功夫的，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几乎没有一天偷过懒。刀工、火候、调味……都是一点一点靠自己钻研琢磨出来的。 如今外婆竟然说她只有外公两三分的功力？ 外婆见到唐芋不服气，说道，“你外公做了一辈子的菜，你这么年轻，才摸过几次炒勺？能有你外公两三分的功力，就已经相当不错了！” 外婆用筷子指着已经被唐苗吃光一角，露出盘底的油爆河虾，“诺，你看盘底的卤汁。做得好的油爆河虾，吃完虾之后，盘子里应该不留卤汁。你这个留了这么多，说明你卤汁收的不够干。卤汁收的不够干，就说明你火候掌握的不够好，虾的味道和脆度上，都还差着那么一点儿意思。” “家常豆腐我吃着不错，这道菜你外公也不常做，不好比较。但是东坡肉可是你外公的拿手好菜，你这个东坡肉啊，比你外公做的差远了！” “酥烂是够了，但是味道调的远远比不上你外公。你这水平也就是好吃的家常菜，或者说一般般的小馆子，不是我替你外公吹牛，你外公做的东坡肉，我敢说方圆十里找不出一个比他更好的厨子！” 外婆叹息一声，“你外公的手艺是真的不俗，可惜他这辈子没赶上好时候，也就只能给四里八乡烧烧菜……” 唐芋听到外婆如此细致的点评，心中十分惊讶，她没想到外婆竟然有如此会品鉴美食的舌头。 不过转念一想，倒也并不意外，外婆虽然不会做菜，但是吃了几十年外公做的菜，自然而然就将舌头养的挑剔了。吃惯了美食之后，再吃不那么完美的菜肴，自然容易品尝出来差在哪里。 外婆说完之后，对唐芋说道，“你也别灰心，还是那句话，你现在还太年轻，这才到哪里啊……再说我们家也没人让你一定要成为一个厨子，你想做菜就做菜，不想做菜就不做。” 外婆看向远处，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你外公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那时候我们刚结婚吧……我想想啊，他那时候做菜还真未必有你现在好吃！” 唐芋知道外婆是在鼓励她，但是她其实一点也没有灰心。她现在的厨艺不如外公那是肯定的，最让她惊喜的是，外婆竟然能将她做的菜的优缺点一一指出，说得头头是道！ 有这样的外婆在身边为她尝菜，唐芋哪里还用发愁不能进步？ 这简直是她重新后，发现的最好的消息！ 唐芋伸手，紧紧地抱了外婆一下，“外婆，以后我就负责烧，你就负责吃！吃完之后告诉我哪里不好吃就行！” 外婆说的没错，外公的厨艺很棒，吃亏就吃亏在没有赶上好时候。 上辈子的陈俊茂，起于微末，一路青云直上，最终开了金茂大酒店那么大的酒店。依唐芋来看，当然陈俊茂有几分本事，但是他在厨艺上的天赋其实并不出众，很大一个原因，还是他搭上了时代腾飞的火箭。 这辈子，唐芋绝对不会再将机会拱手让人，她一定要一飞冲天的变成自己一家。 但是要对妹妹唐苗说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唐芋还是咽了下去。今天下午闹出的误会已经为她敲响了警钟 ，她现在知道的信息、想问题的角度，都已经和上辈子十九岁的自己不同，也和身边的亲朋好友不同。她现在不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更不能凭着直觉做事，最需要的是冷静的思考。 唐芋站在外婆和妹妹的角度想，她们看到的是她昨天还在和陈俊茂甜甜蜜蜜的恋爱，转过头今天就说自己不和陈俊茂结婚了。 74.第74章 吃饭途中唐苗去了一趟洗手间，然后匆匆地回来叫唐芋，“姐，你跟我过来一下。” 唐芋诧异地跟着妹妹唐苗走，唐苗将唐芋带到洗手台前面，小声问道，“这个水龙头怎么拧？根本没有地方可以拧啊？” 唐芋笑了，拉住妹妹唐苗的手腕，将她的手放在水龙头下面，水龙头顿时哗哗地流水了。 唐苗一脸惊奇，“这就出水了？怎么控制的啊？” 唐芋伸手指指感应区，“感应的。” 唐苗又觉得自己涨了见识，这次来京城，她感觉自己涨的见识太多了。她心里早已经默默地想了很多回，高中毕业以后想要考进京城的大学，但是因为这个梦还比较遥远，一时间唐苗不好意思说出来。 但是已经牢牢地在她心底扎根了，她决定回去之后就好好奋斗。 . 八十年代人们出去旅游，在吃上都不太舍得花钱。馒头咸菜白开水是常事，进饭馆大多也只舍得买一碗阳春面。 但是外婆在吃上这辈子没有受过委屈，嘴巴十分挑剔，妹妹唐苗最近也被她养的越来越嘴挑了，唐芋自己更是，如果没有吃好的话，简直没有心情出去玩儿。 不过出门在外，尤其是旅游景点附近，吃的东西特别贵，唐芋也是想到了的。她早就想好了该怎么吃，在行李精挑细选没有超重的情况下，背了一只电饭锅来。 一只电饭锅，在多数人手里能做出的吃的有限，但是在唐芋手里，能变出的花样就太多了。 中午才景点逛，为了吃饭方便，唐芋做了便于携带的中式三明治，用电饭煲蒸好的薄饼、沙拉酱、生菜、鸡蛋、火腿、鸡蛋、生菜、沙拉酱、薄饼，按照顺序一层层码好 ，然后从中间对半切开，就做成两个三明治了。放在包里带出门，中午直接拿出来吃，特别方便。 还有唐苗爱吃的蛋糕，出门在外没有烤箱，唐芋也用电饭锅做了很大一只。 先将蛋清和蛋黄分离，唐芋小心翼翼地让蛋清里没有一丝蛋黄，否则会影响蛋清打发。然后蛋黄打散，用陶瓷勺子放入面粉5勺、糖2勺、牛奶10勺，用筷子搅拌成糊状。 朝着一个方向不停地打蛋清，直到将蛋清打成奶油状，挂在筷子上掉不下来。蛋清分成两次加到蛋糊中，然后搅拌均匀。 电饭锅提前预热，加入一勺食用油，摇晃锅胆，用食用油涂满整个锅底，加热一分钟。然后把蛋糕糊倒入电饭锅，晃动锅胆，让蛋糕糊变得平整。 唐芋将电饭锅调到煮饭，湿毛巾堵住散热孔，电饭锅跳到保温后，保温二十分钟。然后再按回煮饭，跳回之后，保温十分钟。 打开电饭锅，蛋糕就做好了，将电饭锅的内胆取出来倒扣，一整个蛋糕就倒了出来。 唐苗在一旁已经看傻了，感觉姐姐就像变魔术一样，变出来一只热气腾腾的蛋糕。 直到唐芋将蛋糕切成小块，唐苗依旧没有回过神来。唐芋用筷子夹起一小块，放在唐苗嘴里，唐苗才猛地瞪大眼睛，“好吃！” “天哪！电饭锅都能做出来这么好吃的？一点都不比烤箱差！” 一块块的蛋糕也十分方便携带，于是又多了一样可以带出去吃的食物。 至于晚上在宾馆里吃的，种类就更丰富了，电饭锅可以蒸米饭可以煲汤还可以做菜。 比如说可乐鸡翅，就最简单不过，鸡翅洗干净之后用酱油腌一个小时，把鸡翅和酱油一起倒进电饭锅里，再加入可乐，没过鸡翅。 按下煮饭键，盖上盖子，时不时去看一看电饭锅，在小心可乐和酱油煮干之前，可乐鸡翅就做好了。 唐苗最喜欢的，还是唐芋用电饭锅做的煲仔饭。 先把大米泡上十五分钟，泡开香菇，将香菇水留下用来煮饭。腊肠切成薄薄的薄片，香菇切条，姜切丝。 电饭锅内胆擦上一层油，这样就不会粘锅，然后将腊肠、香菇和姜下锅，铺在米上，同时米下面埋上一点腊肠，这样蒸出来的饭会更香。 快熟的时候打蛋，焖一会，再把菜铺在上面，煮好之后，再加一点酱油调味，搅拌均匀就好了。 米香、腊肠香、香菇香混合在一起，让人闻着就流口水。 唐苗最喜欢吃又香又脆的锅巴，一边吃着一边说道，“姐，我再也不问你为什么要带那么多吃的出门了。” 出门之前，唐芋带上了腊肠，唐苗还一脸诧异地问她带这个干什么。 “果然是带多少好吃的，就能做出来多少好吃的。这个腊肠煲仔饭，真的太香了！” “姐，你在家的时候，怎么没用电饭煲做过这些好吃的？只会用电饭煲蒸个饭。” 唐芋惊讶不已，“在家的时候厨具那么全，当然不用电饭煲做这些了。我在家做的饭菜不是更精细更种类丰富吗？在家的时候又没有亏待过你？” 唐苗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在家里的时候，姐你都没用做过煲仔饭。” 唐芋笑了，“这么喜欢吃煲仔饭啊？行，以后经常给你做。” 唐苗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 京城旅游一趟后回家，唐芋一家三口不但没有瘦，反而还胖了。在京城吃的好，旅游运动量又大，这么大的运动量，作用是开胃促吸收，所以人人都胖了。 回到家里之后，盛鹤年立马就找上门来，手里拿着一个信封，“你们出门太快了，之前帮忙做宴席的钱，都还没来得及给你。” 唐芋接了过去，盛鹤年没有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唐芋之前和盛鹤年妈妈说好价格的，说好的价格本就比一般的市价高了两成，盛鹤年妈妈说是他们的宴席上的菜比较多又比较难，所以涨两成价钱是应该的。唐芋也就欣然接受了。 盛鹤年给唐芋的信封，唐芋以为里面装着的钱，就是说好的价格。然而等盛鹤年离开之后，唐芋打开信封一看，发现又多了不少。 盛鹤年家里给的酬劳，已经是市价的两倍了！ 唐芋有点不知如何是好，拿着信封去找外婆。 外婆听到之后，说道，“算了，就这样收下吧，要是把钱退回去，也显得不太好。” “隔壁家里刚办完丧事，估计也没有心情同你为一点钱的事情推推让让，既然给了这么多，说明他们家觉得给这么多合适。” “以后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东西，也想着隔壁一些，多为他家送去一些，慢慢找补平就可以了。” 唐芋听到外婆的话，点点头，打算按照外婆的主意来办。 . 蛋挞和奶茶重新开始卖，顾客们发现唐芋休息几天重新开张之后，纷纷涌过来买。 一时间生意又忙得不可开交。 这也归功于唐芋的蛋挞和奶茶味道好，要是味道一般的东西，想去买结果没有买到，未必会去买第二次，但是唐芋的蛋挞和奶茶，想去买却没有卖到，顾客们在心里想的则是，我一定要买到一份，吃到嘴里！ 越吃不到越想吃，虽然唐芋已经贴了告示，写着从哪天休息到哪天，但是还是有顾客心存幻想，每天都去看一看，想着万一早开业一天呢？ 可惜唐芋并没有早开一天，是按时归来的，不少人都等着这一天，工作日的上午，队伍就沿着马路排出去好远。 刘桂香看到唐芋回来，心里也高兴，虽然在家里歇着舒服，但是在家里歇着没有钱赚呐。 唐芋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将上个月的工资发给刘桂香，“我去京城了，所以晚发了两天，赶紧给你。” 刘桂香连忙说不要紧，从她跟着唐芋干活开始，挣的钱多了一点，手里也有了一点点的富裕，不再每个月算计着花钱，晚一天发工资就有一天没钱花了。因此工资晚上两天，刘桂香不是很在乎。 尤其是看到唐芋发给她的工资，依旧和以往每个月一样，没有因为休息几天就减去几天的工资，刘桂香心里更高兴了。 唐芋还给她儿子带了一把小水枪，“拿给你儿子玩儿吧，但是让他注意不要朝着人喷，自己朝着空地喷就行。” 刘桂香心中更是感动得不行，“小老板你出门一趟，还想着给我带东西，唉，太不好意思了……” 唐芋笑道，“不是给你带的，是给你孩子带的。” 然而唐芋的这个举动，更让刘桂香从心底感动，如果给她带什么东西，她未必这么高兴。但是给她儿子带了玩具，算是带在了她的心坎里，她的儿子从来没有过一件像样的玩具，虽然儿子懂事不说，但是做母亲的心里也会觉得对不起孩子。 这一天，干活本来就利落的刘桂香，更是格外卖力，将整个摊位时时刻刻都打扫干净。唐芋要什么，还没有伸手，刘桂香就递过去了。 又是从早忙到晚，都是之前休息的时候积压下来的顾客。 唐芋心中想到，还是得尽早开一家蛋挞店，培训好员工，她只当老板。这样她无论是休息还是去做其他事情，是去旅游还是去钻研更难的菜，都可以分出身来了。 75.第75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5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换句话说，唐芋宁愿增加一点点菜谱秘籍被陈俊茂得到的风险，也不能承受自己没有了菜谱秘籍的后果。 而且根据她上辈子对陈俊茂的了解, 他不像是有胆量最这样违法犯罪的事情的，上辈子除了在离婚分割财产的时候动了手脚，开饭店做生意都是在法律框架内行事，否则金茂大酒店也不会成为政府大力扶持的对象, 成为杭城饮食的金字招牌。 唐芋甚至有的盼着陈俊茂真的动手来偷、来抢, 到时候她一定会立刻报警，让陈俊茂吃不了兜着走。 从上次陈俊茂当着唐芋外婆的面, 出言骂了自己的妈妈之后, 唐芋就突然醒悟, 如今陈俊茂每一次犯错，都是她的机会——都是她将陈俊茂的真实面目在人前揭露, 自己和他断的一干二净的机会。 . 唐芋暂时没有精力可以放在陈俊茂身上。 最近她要忙的事情不少。 第一件是买粮食买肉。每天早上这样摆摊卖葱包烩，自然要用不少的粮食和肉，家里的粮票和肉票是嗖嗖地减少，很快就要用完了。 其实现在买粮食买肉, 倒是不一定非要粮票。 八十年代飞速发展，大量人口从农村涌入城市, 他们没有粮票, 但是总要吃饭。一开始的时候, 没有粮票买不了粮食, 只能用其他东西来换, 这几年物资已经不太困难了，不少人家里都有富裕的粮票——五斤面票换一斤花生米，三十斤换一个脸盆，五百斤换一个大立柜。 唐芋前不久去菜市场还见过这样换粮票的，所以才兴起了自己也想办法收点粮票和肉票的念头。 不过她思来想去，还真是没什么能拿得出手去换粮票的东西。 如今家里虽然不至于是家徒四壁，但是也没有富裕的东西。用脸盆换了粮票，以后怎么洗脸？用立柜换了粮票，家里的衣服该放在哪里？ 而且这显然不是长久的办法。 现在换粮票也不再盛行了，因为国家为了解决没有粮票的农村人在城里的吃饭问题，推出了议价粮政策。有专门的议价粮粮店，卖粮食给没有粮票的农村人，价格比平价粮高。 唐芋去议价粮粮店里看过，平价的富强粉两毛五一斤，议价五毛！ 唐芋看到这个价格，被吓了一跳。当初摆摊做生意，计算成本定价的时候，用的都是平价粮的价格。唐芋的生活已经远离粮票太多年，上辈子用粮票的年代里她还没结婚，不怎么关注柴米油盐，因此忽略了粮票这回事！ 议价粮的价格一下子翻倍了。如果做葱包烩的食材都从买的是议价的话，她们的成本一下子就拔高不少。如果再涨价，葱包烩大概就很少有人买了，如果不涨价的话，她们的利润又变得太薄。 唐芋不得不开动脑筋，看看有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收购粮票是她想到的第一个主意，她之前在菜市场上看到换粮票的，感觉很多人家都会富裕的粮票，不是很值钱。 平价富强粉两毛五一斤，如果能花一毛钱买粮票，这样买到的平价粮，就相当于是三毛五一斤。虽然说还是比平价粮贵，但是比五毛钱一斤的议价粮还是便宜了不少的。 唐芋想要这么干，和妹妹唐苗说了自己的想法，姐妹两个人一起去打听。没想到唐苗竟然打听回来一个让唐芋很是意外的消息—— 早就有人在这么干了。 她根本不用自己折腾着收购粮票，再拿着粮票去买平价粮，只要肯每斤多出三分钱，三毛八一斤，就能从一个叫何荣珍的大姐那里买到粮食。 何荣珍竟然对唐苗说了价格，“平价粮两毛五钱一斤，我收粮票一毛钱一斤，卖你们三毛八，一斤我就赚三分钱。” 唐芋听到唐苗的转述的时候，十分惊讶，竟然还是透明报价？ 这么说出来了，难道还会有人愿意让她从中赚这三分钱的差价吗？ 果然，妹妹唐苗还有后面的话，“那个何荣珍大姐说，我们两个年轻小姑娘干不了这样收粮票套平价粮的活儿，这事儿虽然看着简单，但是现在做这个的太多了。我们贸贸然去做，其他专门指着赚这个钱的人，肯定是要看不惯的。到时候如果找我们的麻烦，我们反而得不偿失，毕竟我们是摆摊卖吃的赚钱的，他们要是来捣乱，实在是太容易了。” 唐芋听到妹妹唐苗的话，肚子里笑话了半天，然后才反应过来—— 这些人不就是八十年代的黄牛党吗？ 低价买、高价卖，中间赚差价。 发觉这样就是黄牛之后，唐芋自己的确不敢这么做了。 而且听起来现在倒卖粮食的黄牛人数还不少，黄牛都是划底盘的，自己贸然去做这个，的确有可能被找麻烦。她们还是安安稳稳摆摊赚钱重要，至于一斤三分钱的成本，倒也差不了多少。 唐芋很快就做出了决定，“行！回头你带我去找那个何荣珍，我们以后的面就都从她那里买了。” 只看她的透明报价，还有提点的话，唐芋就觉得这个人靠谱。 粮食的事情好不容易解决了，紧接着就又来了一桩事。 前面两个路口开着一家包子铺，昨天唐芋卖完葱包烩，就要收摊的时候，包子铺的老板来找过来了。 这家包子铺的存在，唐芋是知道的。最开始知道是因为红裙子姑娘王春玲提起的，她说总是吃那家的包子都吃烦了。后来其他的顾客也多多少少也说过，说那家的包子虽然好吃，但是天天吃腻得慌，如今有了葱包烩，两家轮流着吃，早饭一下子就丰富多了。 唐芋知道那家包子铺后，还特意去看了了一下，看到他们家肉包子素包子都有，高高的蒸笼摞成一摞，客人来了就掀开最上面的那个，从里面夹出热气腾腾的白包子。她去看的时候，包子铺的生意还不错，虽然没有排成长队，但是来买包子的人络绎不绝。 但是现在，站在唐芋摊子前的包子铺老板皱着眉头，一脸苦闷，“小姑娘，我家包子铺已经一连三天，连以前一半儿的量都卖不出去了。” “我们屋子就在那里，没办法挪地方。你这就一辆三轮车，能不能挪到别处去？” 盛鹤年自从当了老师之后，十分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已经好几年没有说过一个脏字。但是今天他实在是忍不住。 隔壁家唐芋真是脑子出毛病了！ 之前每次遇见的时候，都会很有礼貌地打招呼，也说过诸如“谢谢盛老师帮我妹妹补课”“盛老师替我谢谢奶奶，总是照顾我们一家，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这样感谢的话。 没想到唐芋只是表面感激，心底竟然是那样想他的！ 盛鹤年不是傻子，唐芋那几句话他听得清清楚楚，结合前因后果，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合着唐芋是将他当成流氓，以为他对唐苗做了什么违法犯罪的事！ 他倒也从来没有指望过唐芋一家将他家当做恩人，邻里之间互相帮一点小忙本就不必挂在心上。但是作为邻居相处这么多年，他高中毕业后第一年当老师就教唐芋他们班数学……盛鹤年自认为为人师表做得不差，怎么在唐芋心中，他会做出那样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不过是看到妹妹唐苗的白裙子上沾了一点血，怎么就一下子给他定了罪，觉得他是强-奸犯了？ 真他妈的操蛋！ 盛鹤年发泄一番之后，勉强能控制住自己脸上的表情了，这才慢悠悠地走回家。刚一推开家门，奶奶就问道，“送个红糖，怎么这么久啊？” 盛鹤年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送完红糖之后我顺便去跑了两步。” 盛鹤年的爷爷奶奶知道孙子一向都有跑步锻炼的习惯，完全没有怀疑，但是奶奶嘀咕道，“这才吃完饭没多久，还没消化完就跑步，你小心得阑尾炎，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啊……” 盛鹤年连声答应，才止住了奶奶的唠叨，没有多在客厅停留，径直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关上门—— 76.第76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5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唐芋呆愣愣地看着已经激动到站起来的妹妹唐苗, 大脑几乎没办法处理眼前的画面，满脑子的想法都是—— 什么？ 辛辛苦苦一大早才挣了两块钱？ 要知道她可是昨天就开始调甜酱、辣酱, 一大早天还没亮就从床上爬起来，又是炸油条, 又是切葱花……一切准备妥当之后骑着从邻居家借来的三轮车出门, 桌子、煤饼炉、大铁锅……零零总总加起来的分量着实不清, 摆好摊的时候汗水都不知道流了多少。 葱包烩虽然不难做, 但是她一个人做了十来锅，也算是个力气活儿。 唐芋看看表, 现在已经上午九点半了。暂且不算在家准备的时间，早上五点半出家门, 九点半才回来, 出去一趟整整四个小时，结果才挣了两块钱？ 唐苗已经激动死了, 看到姐姐没反应, 继续帮她算了一笔账，“一天挣两块！一个月三十天，那就是六十块啊！” 外婆听到之后, 也凑过来了, 不可置信地说道，“你们这可赚的真不少！” “你邻居李叔叔, 十几年的工龄了, 一个月才六十多块, 他还是懂技术的。厂子里纯干活的，一个月也就三十多块钱的工资。” “虽说起床起得早了点，但你们这其实也就是干半天活儿，挣的钱就能顶人家技术工一个月的工资了……不少不少，是真不少……”外婆问道，“你们今天第一天，感觉怎么样？累不累？” 唐芋和唐苗都摇头说不累。 外婆笑得一双眼睛都眯起来了，“好好好，不累的话，你们就接着干。这活可真不赖。真没想到你们能卖出去那么多，葱包烩也不是什么稀奇东西，外面卖的也不少……挣了两块钱，一个葱包烩挣两分的话，你们得卖出去了一百个！” 外婆算出这个数来，将自己吓了一跳。 唐苗连忙说道，“没有那么多，我们就卖出去了四十多个吧，一个葱包烩能挣将近五分钱。” 外婆更是吓了一大跳，“一个能挣五分？你们卖多少钱一个？” 听唐芋说卖一毛钱一个之后，外婆震惊了，“一毛钱一个，都有人买？” 唐芋之前是真没觉得一毛钱一个有多贵，但是卖了一早上，发现知道价钱之后走掉的人比留下的人多，再加上唐苗和外婆的反应，她估摸着自己这个定价是真的有点高。 外婆嘟囔道，“大米两毛钱一斤，一个葱包烩能比得上半斤大米？精猪肉一块六一斤，也就是买你十六个葱包烩，都能买一斤精猪肉了……” 外婆有些感慨，“就这样你们一早上还能卖出去四十多个，感觉现在手头宽裕的人们真是越来越多了，钱要越来越不值钱啦……” 唐芋刚刚听到大米两毛钱一斤，精猪肉一块六一斤的价格，又听到外婆感慨钱要越来越不值钱了，实在是心情有点复杂。 不过听了外婆的话之后，唐芋的心情也跟着雀跃起来——原来她做葱包烩挣得真不少！ 首战告捷！ 外婆昨天晚上还在对她说，出去摆摊太辛苦，自己做针线活也能挣够菜钱，让唐芋不要出去，省得晒黑……今天得知她赚了两块钱之后，顿时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说这个活不错，可以干下去。 果然挣钱多了就是不一样啊…… . 两块钱要怎么花？ 唐芋外婆说道，“都存起来吧，我帮你们存着也行，唐芋现在年纪大了自己存着也行，存多了之后等你们姐妹两个结婚的时候，当作你们自己的嫁妆陪嫁过去，男方家里也会高看你们一眼。” 唐芋看着外婆，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外婆是真心实意为她们两个姐妹好的，但是外婆的想法都只是出于她自己的人生经验，外婆遇到了愿意为她烧一辈子菜的外公，但却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像唐芋的外公一般。 妹妹唐苗说道，“挣的两块钱，我们今天下午先去买点面、油、葱和鸡蛋吧，还有煤饼。从明天开始去摆摊，就别用自己家厨房的东西了，这样两边分开，一买一卖记账记得清楚，能知道究竟赚了多少钱。等到以后赚的钱多了，我们再存下来。这钱我不要，都是我姐挣的。” 唐芋觉得妹妹唐苗说得很有道理，家里吃饭的账和摆摊做生意的账是应该分开。但是她和唐苗想的也不一样，等到摆摊日子长了，手头的钱多了，她也不准备攒着不花—— 她都要继续投资下去，要做价格更贵利润更高的食品，要把三轮车上的摊子升级成小饭店，再将小店铺一点一点开大…… 唐芋心中的目标清晰而高远，但是她暂时还不能和外婆和妹妹唐苗说，刚刚卖了一天葱包烩就说自己未来要开大酒店，听起来就像是痴人说梦。 唐芋决定埋头苦干，等到她的计划一步步都实现的时候，那时候再告诉外婆和妹妹唐苗也不迟。 . 虽然唐芋也准备单独购买摆摊用的食材，将账目分开，但唐芋觉得这件事也不急于一时。 明天还能再挣两块钱，今天挣的两块钱，最应该的是好好犒劳一下全家。 首战告捷，当然要庆祝一下！ 而唐芋家庆祝的方法，完全不用思索其他，只有一个字——吃！ 看到外婆和妹妹唐苗连连摇头说不用，唐芋直接拍板钉钉，“钱是我挣的，怎么花我说了算。我们也不浪费，一人点一道菜，晚上我就做三道菜一家人吃。” “你们俩想吃什么，说吧。”唐芋的目光在外婆和妹妹唐苗之间来回移动。 外婆看唐芋这个样子，知道劝不动她了，只好说道，“我想吃家常豆腐。” 唐芋听到外婆说的菜，就知道她挑的是花钱少的，但是唐芋也没有坚持一定要外婆改成大鱼大肉。外婆舍不得在吃上花钱，说明她现在赚的钱还不够多，等到她以后赚钱多了，外婆自然不会如此节衣缩食了。 “行，外婆要吃家常豆腐，你呢？”唐芋问妹妹。 唐苗思考了一下，说道，“那我想吃油爆河虾。” 唐芋心疼地摸了摸妹妹唐苗的头，明明妹妹年纪还小，但已经十分懂事了。河虾比猪肉便宜不少，又算是有营养的荤菜，唐芋不信妹妹说这道菜，完全是说得自己最想吃的，肯定也是考虑过的。 唐芋轻轻皱起了眉头，妹妹唐苗明明聪明又懂事，上辈子怎么会变得和每天都和混混们在一起，又离家出走之后再无音讯呢？ 虽然上辈子她和外婆对妹妹唐苗疏于管教，但是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唐芋觉得妹妹唐苗不该是这样的人。 这样的念头在唐芋脑中一闪而过，很快她就将注意力拉回到晚饭要做的菜上，“你们两个人都点了，那我也点一道——我想吃东坡肉。” 妹妹唐苗和外婆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妹妹唐苗先开口道，“姐……这三道菜你会不会烧啊？” “好好的肉和虾，别到时候你都糟蹋了……” 唐芋没想到妹妹唐苗会说这样的话，突然反应过来，她如今还应该是没怎么进过厨房的人。唐芋换上一副不服气的神色，说道，“我好歹也是跟着外公学过一个月厨的！” 77.第77章 盛鹤年没想到唐芋能猜出来，但是既然被猜出来了，盛鹤年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他直接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是，当年就很想考大学，因为一些原因最后没有考，现在觉得还是应该完成自己的心愿。” “那盛老师准备什么时候辞职？”唐芋问了和盛鹤年妈妈差不多的问题。 唐芋默认盛鹤年要复习备考，肯定是要辞职后专心学习的。她虽然自己没有经历过八十年代的高考，但是知道八十年代的录取率比十几年后要低很多，再加上很多老师水平一般，复习资料匮乏等原因，所以八十年代高考的独木桥更加难挤。 一年就考上的就算是很厉害的了，很多学生都是复读之后才能考上。 盛鹤年已经高中毕业这么多年了，唐芋觉得他再重新参加高考，真的还挺有勇气的，要付出的辛苦肯定比别人更多。 不过妹妹唐苗还挺喜欢盛鹤年这个老师的，唐芋也看到，唐苗的成绩也一直保持着全班第一，还在不停地进步。唐芋看自己的妹妹，自然怎么看怎么好，觉得她聪明又勤奋，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肯定有老师的功劳。 唐芋在心中盘算，即使盛鹤年辞职了，两家还是邻居，唐苗有什么不会的问题，还是可以去请教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唐芋听到盛鹤年的话，“我没有辞职的打算。” 唐芋愣了，看向盛鹤年，“啊？” 盛鹤年努力提醒自己，眼前的唐芋虽然是个刚刚成年的姑娘，但在他面前的身份是学生家长。盛鹤年对唐芋解释道，“放心，我保证不会影响我的教学质量，以及我作为班主任的工作完成情况的。” “回头这件事，我也会和全班的家长们说清楚。” 既然盛鹤年这么说了，唐芋也不好再说什么，而且盛鹤年作为老师的一贯表现，唐芋对他的话还是十分信任的。 只是盛鹤年要和自己的学生一起参加高考？ 一边当老师，一边备战高考……他真的做得到？ 唐芋想起来，自己刚重生不久的时候，盛鹤年对她说，觉得她应该去参加高考，她那时候觉得盛鹤年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是现在想想，盛鹤年大概觉得，她可以一边做生意一边准备高考，二者兼顾？ 毕竟盛鹤年自己要兼顾了…… 唐芋正想着这些的时候，盛鹤年竟然也提到了那时候的事，“唐芋，当初我对你的生活指手画脚过，虽然我已经对你道歉过了，但是我还想再道歉一遍。” “我当时道歉的时候，还没有真正明白，我为什么会对你说出那样的话。” “现在想想，其实我是把自己的心愿，投射到了你的身上。对你的不满和愤怒，其实都是对我自己的不满和愤怒。” “是我自己一直想要上大学，却在做决定的时候妥协了。是我自己一直心有不甘，才会在看到你也放弃高考的时候，反应那么强烈。” “我再道歉一次，希望你原谅我的失礼，也希望以后我们，都可以一直坚定地走在自己最想走的路上。” 盛鹤年说完之后，朝着唐芋笑了笑，大概是觉得如此掏心掏肺地说话也有点尴尬，迈开长腿跑开了。 唐芋则还在回味着盛鹤年的话，“一直坚定的走在自己最想走的路上……” 她喜欢这个祝福。 自己会努力做到。 . 因为盛鹤年的话，唐芋回家之后，仔仔细细地思考了一番，自己最想走的路是什么。 第二天的时候，唐芋就开始正是教刘桂香做蛋挞。 刘桂香受宠若惊，“小老板，你真的要教给我怎么做蛋挞？” “诶……我，我学这个，不合适吧？” 唐芋看着刘桂香一脸又惊喜又忐忑的样子，笑道，“这有什么不合适的，以后我准备开家蛋挞店，蛋挞和奶茶就都交给你们做。我就抽出身来检查检查。” “先教你学做蛋挞，再教你做奶茶。到时候店里雇几个人，都是店员，工作一段时间后，再选拔出来一个干的最好的，提拔成店长。店长负责管理店里的所有人，工资也会高一点。” 唐芋的店铺还没有租，就已经给刘桂香画起了饼。刘桂香听得十分激动，她学的比其他人都早，只要努力学，到时候手艺肯定是最好的！ 也就是说，她自己挺有希望成为店长！ 在唐芋的激励下，刘桂香上手非常快，蛋挞和奶茶本来就不是很难的东西，没有人教的话，自己琢磨大概挺难，但是唐芋亲自教着，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很快，刘桂香就能够一个人做出味道合格的蛋挞和奶茶了，唐芋为了不砸自己的口碑，特地办了一场“盲尝活动”。 每天早上、中午、傍晚各一次，随机抽几个顾客，可以免费品尝蛋挞和奶茶。 当然，唐芋的蛋挞也不是白尝的，顾客品尝两个蛋挞，一个是唐芋自己做的，一个是刘桂香做的，两小半杯的奶茶也是一样。 顾客要被蒙上眼睛，品尝之后，说出来觉得哪个是唐芋做的，哪个是刘桂香做的。 免费品尝这样的好事，很快就在附近传开了，有些人会故意掐着时间，在鲜芋家摊子前面排队，等到唐芋挑出来可以品尝的顾客之后，如果没有挑中自己，就立马走人，心中只是想免费品尝，并不舍得花钱买。 唐芋也不在乎，她要的就是一个人气，有一部分因此被吸引来的顾客，即使没有被挑中，想着既然已经排队了，也会自己掏钱买。 最关键的是，唐芋要人气，还不是为了赚钱，只是为了证明一下，现在自己店里的员工做出来的蛋挞和奶茶，味道完全不比她自己做出来的差。 每次“盲尝活动”开始的时候，顾客们都围拢过来看，市场里的其他人也会过来看热闹，猜测被蒙上眼睛的人，能不能尝出来哪个是唐芋做的。 有人说对了，大家就欢呼，有人说错了，大家就叹气。 多看几个人之后就发现，说对的和说错的人基本一半一半。 “一半一半的概率，这不就是瞎猜的吗？” “就两个蛋挞，随便指一个，就是一半人能猜对啊？” 有幸被选中参加“盲尝活动”的人，在参加完之后，也都坦然承认，“味道没区别，我只能瞎猜一个。” 每天早中晚各一次，活动连着办了好一阵之后，唐芋感觉来看过热闹的人足够多了，她想要的传播效果已经够了，就放心地让刘桂香一个人白天在摊子上忙活了。 她自己则去找合适的店面。 果然，因为唐芋的“盲尝活动”这个过度做的格外好，在刘桂香一个人做蛋挞，做奶茶的时候，顾客们都没有质疑，因为知道味道都一样嘛。 偶尔有几个不知道的顾客，看到摊子上换人之后，表达一下自己的质疑，都不用刘桂香开口解释，身边的其他顾客也很快就有人告诉他们是怎么回事了。 鲜芋家摊子的生意没有受到影响，依旧每天帮唐芋赚着钱。唐芋那边，找店铺的进程也很顺利。 她看中一个店铺，地理位置不错，沿着的马路人流量也大，不大不小，唐芋看着觉得正好够用。 最主要的是，还便宜。 价格便宜的，让唐芋十分怀疑，她仔细地检查了店里的水电线路管道，心想该不会是水电铺设有问题吧？到时候她租下来之后，再跳闸漏水什么的，的确吃不消。 不过唐芋仔细地检查过之后，也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唐芋问了转租的老板，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让她既心动，又不敢租了。 最后还是旁边的店铺老板，看她一个长得挺漂亮的年轻小姑娘，不忍心让她租下来这个店铺亏钱，偷偷和她说道，“小姑娘，你别贪便宜租这家店，这家店风水不好。” 唐芋愣了一下，“风水不好？” 什么叫风水不好？之前租在这里的店铺老板全都生病或者发生意外了？ 旁边的店铺老板说道，“对，都已经两年多了，换了有十几个老板了，卖什么的都有，只要在这里开店，不出两个月，一定会倒闭。” “也是奇怪了，明明这条街上其他店铺生意都不错，就开在这里的不挣钱，一开始还有几个客人，后面就变成一个客人都没有。” “所以啊，这附近的人都知道，这家店不能租，上一个老板急着转出去，价格是降了一次又一次，都没有找到人肯租。你也不要跳这个坑了。” 唐芋又找其他人确定了一番，这个店铺租金便宜，的确是这个原因，确定旁边的老板没有编造谎话骗她，来掩饰这个店铺的其他缺点之后，立马开开心心地决定了。 她的第一家鲜芋，就开在这里了！ 78.第78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3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她回到了19岁。 年轻的身体恢复能力就是强, 即使发烧到38度5, 吃药后几个小时也就退了，唐芋除了身上有点酸痛之外，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外婆烧好晚饭之后，想让唐芋斜靠在床上，她将饭端给唐芋吃。唐芋摇头, “已经好了，去外面桌子上吃吧。” 推开门卧室门，唐芋脚步猛地一顿——正对面的矮柜中央, 摆着外公的黑白遗照。 是了，相隔十几年, 唐芋一时间已经想不起，外公就是在她十八岁这一年的七月初去世的。 唐芋的命运，还有唐芋全家的命运，就在这个时候急转直下。 前夫陈俊茂曾经跟着唐芋外公学厨。原本唐芋外公因为陈俊茂嘴甜、殷勤、能吃苦，对他相当不错，传授给了他不少手艺。 但是在陈俊茂开始追求唐芋时, 外公猛然间提高警惕，怀疑陈俊茂贪图的是自己手里的菜谱秘籍, 反对唐芋和陈俊茂在一起。可惜陈俊茂伪装地太好，外公虽然怀疑却也不敢确定, 更没有想到的是, 原本身体十分健朗的外公一年之后得了一场大病, 又挨了不到一年之后就离世了。 唐芋外婆是个被外公娇宠了一辈子的人，没什么主意，外公在世的时候反对唐芋和陈俊茂在一起，外婆就跟着外公一起反对。而外公去世之后，外婆又被陈俊茂三言两语骗了去，觉得唐芋自幼父母双亡，能找到这样一个人依靠终身，也就不用她担心了。 上辈子，唐芋在婚后将注意力都放在了陈俊茂身上，还有他难以相处的父母身上，对于年纪小她四岁的妹妹唐苗疏于关心。外婆年纪大了更是精力不济。 等到唐芋发现妹妹已经长歪了，每天和小混混们混在一起，已经掰不过来她的性子了。 妹妹唐苗十八岁那年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来，从此之后音讯全无。 唐芋十分愧疚，觉得之后外婆病倒，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担心妹妹，忧思成疾。无数个夜晚，她都会梦到妹妹在外面受苦，醒来时枕头打湿一片。 几年之后，陈俊茂终于从唐芋一家人身上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再也不愿花一分力气掩饰自己的卑劣恶毒。 在唐芋外婆病倒的时候，陈俊茂生意也有了很大的起色。当初他伪装地多么拼命，之后的反弹就有多么严重。陈俊茂当初的嘴甜殷勤，原来在他心中通通是忍辱负重的卑躬屈膝，小人得志之后，恨不得让唐芋和外婆的日子越难过越好，两人的日子越难过，他心中就越是痛快。 可惜那个时候，已经太晚了，外公去世、外婆病重、妹妹唐苗离家出走不知所踪……唐芋看清了陈俊茂的嘴脸，但她已经是孤身一人，一无所有。 . 唐芋缓缓跪在外公的遗像前。 她在家里穿着外婆亲手做的小裙子，跪下的时候膝盖直接接触到冰冷坚硬的水泥地，让她一下子清醒了。 在刚刚看到外公遗像的一刹那，唐芋心中不是没有怨过，既然让她重生了，为何不让她重生回到外公还在世的时候？哪怕……哪怕只再早上一个月，让她最后拉着外公的手说说话也好。 但是心中的怨恨只有一瞬，一瞬之后，唐芋心中清醒过来。 她不能太贪心。 能够重生，能够回到外婆还健康、妹妹还在家的日子，已经是上天对她最大的恩赐。 重生这件事，美好地让她不敢相信，一直像是身处梦中。如今美好中出现了不完美，才让顾盼一下子有了真实的感觉。 一直悬着的心沉甸甸地落回肚子里，顾盼弯腰，结结实实地朝着外公的遗像磕了三个头，在心中默默地祈求，“外公，你的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们，让一家人平平安安、团团圆圆。” “这辈子，我一定会听外公的话，将外公传给我的菜谱秘籍牢牢握在自己手里，谁也不会给，自己学好厨艺，将菜谱传承下去、发扬光大。” “陈俊茂一家……我绝不会给他们任、何、机、会。” 外婆看到唐芋跪下磕头，被吓了一大跳，半天之后才回过神来，伸手去拉唐芋，“你这是干嘛呢？咱家不兴这个的！好好的怎么磕起头来了？” 唐芋顺着外婆的力道缓缓起身，走到餐桌前坐下，笑道，“没什么，吃饭吧。” 然而看到餐桌上摆着的晚饭，唐芋就皱起了眉头。 两碗白米粥，一盘拍黄瓜。 再无其他。 这也……太简陋了吧？ 唐芋努力回忆自己学生时代的餐桌，虽然八十年代物质远没有以后丰富，但是大家的日子也渐渐改善起来了，餐桌上还是常常能见到肉的。 唐芋清楚地记得外公在世的时候，家里主要的收入来源是外公去给别人家做饭，即使大部分人家都没什么钱，但是婚丧嫁娶也还是要办酒席的。 外公挣的钱不多，但是拿回来的食材不少，请客的人家预备下的食材多会有富裕，什么猪牛羊鱼、鸡蛋红糖……三天两头地往家里拿。 外公又有一手好厨艺，所以唐芋回忆起来，上辈子在八十年代的时候，新衣服一年难得有两身，但是她的舌头和胃，当真是从来没受过一点委屈。 如今餐桌上如此简朴，大概是外公过世之后家里没有了经济来源，也没有了各种不要钱的肉蛋蔬菜，外婆想着自己和妹妹唐苗年纪还小，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所以能省就省吧？ 79.第79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3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而且根据她上辈子对陈俊茂的了解，他不像是有胆量最这样违法犯罪的事情的, 上辈子除了在离婚分割财产的时候动了手脚，开饭店做生意都是在法律框架内行事, 否则金茂大酒店也不会成为政府大力扶持的对象，成为杭城饮食的金字招牌。 唐芋甚至有的盼着陈俊茂真的动手来偷、来抢，到时候她一定会立刻报警, 让陈俊茂吃不了兜着走。 从上次陈俊茂当着唐芋外婆的面, 出言骂了自己的妈妈之后, 唐芋就突然醒悟, 如今陈俊茂每一次犯错, 都是她的机会——都是她将陈俊茂的真实面目在人前揭露, 自己和他断的一干二净的机会。 . 唐芋暂时没有精力可以放在陈俊茂身上。 最近她要忙的事情不少。 第一件是买粮食买肉。每天早上这样摆摊卖葱包烩, 自然要用不少的粮食和肉，家里的粮票和肉票是嗖嗖地减少, 很快就要用完了。 其实现在买粮食买肉, 倒是不一定非要粮票。 八十年代飞速发展, 大量人口从农村涌入城市, 他们没有粮票，但是总要吃饭。一开始的时候，没有粮票买不了粮食, 只能用其他东西来换, 这几年物资已经不太困难了, 不少人家里都有富裕的粮票——五斤面票换一斤花生米, 三十斤换一个脸盆，五百斤换一个大立柜。 唐芋前不久去菜市场还见过这样换粮票的，所以才兴起了自己也想办法收点粮票和肉票的念头。 不过她思来想去，还真是没什么能拿得出手去换粮票的东西。 如今家里虽然不至于是家徒四壁，但是也没有富裕的东西。用脸盆换了粮票，以后怎么洗脸？用立柜换了粮票，家里的衣服该放在哪里？ 而且这显然不是长久的办法。 现在换粮票也不再盛行了，因为国家为了解决没有粮票的农村人在城里的吃饭问题，推出了议价粮政策。有专门的议价粮粮店，卖粮食给没有粮票的农村人，价格比平价粮高。 唐芋去议价粮粮店里看过，平价的富强粉两毛五一斤，议价五毛！ 唐芋看到这个价格，被吓了一跳。当初摆摊做生意，计算成本定价的时候，用的都是平价粮的价格。唐芋的生活已经远离粮票太多年，上辈子用粮票的年代里她还没结婚，不怎么关注柴米油盐，因此忽略了粮票这回事！ 议价粮的价格一下子翻倍了。如果做葱包烩的食材都从买的是议价的话，她们的成本一下子就拔高不少。如果再涨价，葱包烩大概就很少有人买了，如果不涨价的话，她们的利润又变得太薄。 唐芋不得不开动脑筋，看看有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收购粮票是她想到的第一个主意，她之前在菜市场上看到换粮票的，感觉很多人家都会富裕的粮票，不是很值钱。 平价富强粉两毛五一斤，如果能花一毛钱买粮票，这样买到的平价粮，就相当于是三毛五一斤。虽然说还是比平价粮贵，但是比五毛钱一斤的议价粮还是便宜了不少的。 唐芋想要这么干，和妹妹唐苗说了自己的想法，姐妹两个人一起去打听。没想到唐苗竟然打听回来一个让唐芋很是意外的消息—— 早就有人在这么干了。 她根本不用自己折腾着收购粮票，再拿着粮票去买平价粮，只要肯每斤多出三分钱，三毛八一斤，就能从一个叫何荣珍的大姐那里买到粮食。 何荣珍竟然对唐苗说了价格，“平价粮两毛五钱一斤，我收粮票一毛钱一斤，卖你们三毛八，一斤我就赚三分钱。” 唐芋听到唐苗的转述的时候，十分惊讶，竟然还是透明报价？ 这么说出来了，难道还会有人愿意让她从中赚这三分钱的差价吗？ 果然，妹妹唐苗还有后面的话，“那个何荣珍大姐说，我们两个年轻小姑娘干不了这样收粮票套平价粮的活儿，这事儿虽然看着简单，但是现在做这个的太多了。我们贸贸然去做，其他专门指着赚这个钱的人，肯定是要看不惯的。到时候如果找我们的麻烦，我们反而得不偿失，毕竟我们是摆摊卖吃的赚钱的，他们要是来捣乱，实在是太容易了。” 唐芋听到妹妹唐苗的话，肚子里笑话了半天，然后才反应过来—— 这些人不就是八十年代的黄牛党吗？ 低价买、高价卖，中间赚差价。 发觉这样就是黄牛之后，唐芋自己的确不敢这么做了。 而且听起来现在倒卖粮食的黄牛人数还不少，黄牛都是划底盘的，自己贸然去做这个，的确有可能被找麻烦。她们还是安安稳稳摆摊赚钱重要，至于一斤三分钱的成本，倒也差不了多少。 唐芋很快就做出了决定，“行！回头你带我去找那个何荣珍，我们以后的面就都从她那里买了。” 只看她的透明报价，还有提点的话，唐芋就觉得这个人靠谱。 粮食的事情好不容易解决了，紧接着就又来了一桩事。 前面两个路口开着一家包子铺，昨天唐芋卖完葱包烩，就要收摊的时候，包子铺的老板来找过来了。 这家包子铺的存在，唐芋是知道的。最开始知道是因为红裙子姑娘王春玲提起的，她说总是吃那家的包子都吃烦了。后来其他的顾客也多多少少也说过，说那家的包子虽然好吃，但是天天吃腻得慌，如今有了葱包烩，两家轮流着吃，早饭一下子就丰富多了。 唐芋知道那家包子铺后，还特意去看了了一下，看到他们家肉包子素包子都有，高高的蒸笼摞成一摞，客人来了就掀开最上面的那个，从里面夹出热气腾腾的白包子。她去看的时候，包子铺的生意还不错，虽然没有排成长队，但是来买包子的人络绎不绝。 80.第80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3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上辈子十多年的时间，夜深人静难以入眠的时候, 唐芋也曾想过, 倘若自己有能力，要怎么对付陈俊茂。思来想去无数遍, 想到的最好的答案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陈俊茂霸占的唐芋外公的菜谱秘籍, 她要抢回来，陈俊茂开的全市第一的金茂大酒店, 她要开一个更大更好的，一步步让陈俊茂的酒店倒闭…… 上辈子的唐芋没有做到，而这辈子, 上天重新给了她一次机会。 上辈子两人离婚的时候, 陈俊茂已经将饭店开得风生水起，手中还卧着唐芋外公传下来的菜谱秘籍，而唐芋手里只有勉强够开个小饭馆的钱。唐芋想要超过陈俊茂，扳倒陈俊茂，自然是千难万难。 但是现在, 菜谱秘籍还在唐芋手中, 而陈俊茂和她也还处在同一个起点！ 昨天, 唐芋第一天摆摊，陈俊茂第一天开张。 陈俊茂不过是头顶上比她多了几片瓦, 算不上有多大的差距, 唐芋相信自己马上就能迎头赶上。 . 仇人相见, 唐芋当然不可能做到心中平静无波, 但是她至少做到了脸上平静无波。 陈俊茂仔细看着唐芋脸上的神色，半天之后一无所获，看不出来唐芋是喜是怒，只好说道，“行，我先去旁边等着你。” 然后陈俊茂就走到不远处的一棵香樟树下面，背靠树干，安安静静地等着唐芋。 唐芋回头看了一眼陈俊茂，看到陈俊茂“恰巧”在打哈欠，打完哈欠还揉揉眼睛，揉揉脸蛋，一副疲惫困倦到极点的样子。 唐芋唇角溢出一丝冷笑，立马转过头去，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的样子。上辈子的时候，她怎么就一点也没有发现陈俊茂的一举一动都是演戏呢？ 陈俊茂这一等，就等了将近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之后，唐芋的摊子前终于没有顾客了。陈俊茂的双腿已经被蚊子叮了十多个又红又肿的大包。唐芋每天都是喷了花露水出来的，陈俊茂可没有，又一直站在蚊子最多的树根底下。 满腿的蚊子包痒的陈俊茂心烦意乱，但是又觉得在唐芋面前弯腰伸手抓痒太有损形象，只好强压下内心的暴躁，快步走到唐芋面前，扯出两分笑容，“小芋，终于等到你忙完了。” “看在我等得这么辛苦的份儿上，消消气，好不好？” 唐芋心中暗叹，陈俊茂在达到目的之前，做低伏小的本事的确是不一般。 唐芋冷冷地看着他，看得陈俊茂不知道怎么就一阵心虚，连忙说道，“小芋，前几天我妈说的话，是她不对。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我也一定会改变我妈的想法，我让她来向你道歉！” 唐芋看着陈俊茂一副赌咒发誓的样子，自己的脑子却根本转不过来……陈俊茂他妈究竟说什么了？ 这一“前几天”，可就前到唐芋上辈子去了。 时隔十几年，唐芋哪里还能记得啊…… 不过既然陈俊茂帮她找好了“生气”的理由，唐芋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她手脚麻利地将摊子上的盆盆碗碗全都收拾好，骑上三轮车，用力蹬上几下，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陈俊茂愣住了，回过神来连忙拔腿追赶，“小芋！小芋！” 他喂了两个小时的蚊子，结果唐芋一句话不说就要走了？唐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狠心了？ 唐芋的三轮车后面驮着煤饼炉子、平底锅、盆盆碗碗一堆东西，她即使全力骑起来，也没有特别快。陈俊茂一个人高腿长的小伙子拔腿狂奔，竟然一点点地追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小芋你好歹得给我个机会吧——”陈俊茂气喘吁吁地在后面喊着。 突然之间，陈俊茂的声音戛然而止，脚下的步子也慢了下来，调整几步之后，变成了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唐芋纳闷，明明陈俊茂已经追上来了，怎么又突然停下了？ 她朝着陈俊茂的方向好奇看去，看到迎面过走来的盛鹤年，顿时就明白了。陈俊茂还是很在意面子的，在唐芋一个人面前怎么做小伏低都可以，但是他绝对不会在外人面前表露出这一面。 如今有熟人来了，陈俊茂自然不好意思追着唐芋的三轮车跑了。 唐芋感激地看了盛鹤年一眼，脚下又用力蹬了两下，心想盛鹤年出现的时间正好，能让她甩掉根本不想看见的陈俊茂。 没想到，马路上的一颗小石子，正好硌在了飞速前进的三轮车前轮下，三轮车猛地一震，顿时不受控制地朝着盛鹤年那边冲去。 唐芋连忙刹车，但是刹车不好是三轮车的共性，她一边刹车一边大声喊道，“赶紧闪开！” . 盛鹤年觉得自己和隔壁家唐芋，最近大概是八字犯冲。 前天唐芋对他的误会，他还没有计较，今天他就又被唐芋骑着的三轮车撞上了。虽然说他反应快，人没有受伤，但是身上崭新的裤子还是被唐芋骑着的三轮车蹭上了一道脏乎乎的印子。 盛鹤年出门是办事的，临时回家换一趟裤子也来不及，只能穿着脏裤子去了，整整半天都觉得不自在，感觉大家都在看他。 关键唐芋骑着的三轮车，还是他们家的借出去的。 盛鹤年回家之后，忍不住对爷爷奶奶说道，“咱家的三轮车，隔壁怎么借去——” 还不等盛鹤年说完，奶奶就打断了他的话，“知道知道，隔壁唐芋已经来道过歉了，说是骑三轮车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你一下。” 奶奶从厨房里端出来半盘白莹莹的桂花糕，笑眯眯地说道，“唐芋说碰脏你的裤子了，不好意思，给咱们家送来两盘桂花糕，说是给你赔礼道歉。” “刚端过来的时候，桂花糕还冒着热气呢，我和你爷爷本来只想尝一口，结果是真好吃，吃了一口就停不下来，我们两个人将半盘都吃了，好不容易才给你留下了一半。” 盛鹤年吓了一跳，“桂花糕可是糯米做的，吃多了可不好消化。” 盛鹤年连忙低头看了看盘里的桂花糕，发现装得并不满，盘子的边缘空着挺大一圈儿，爷爷奶奶两个人一起吃了一半，每人吃的应该不算多，这才松了一口气。 盛鹤年略带狐疑地拿起筷子，夹起一小块桂花糕放入口中，顿时有些惊讶。 是真的好吃，糯米蒸的火候正好，不仅看着晶莹剔透，吃着也非常软糯，还有一股香喷喷、甜津津的味道。 “嗯？”盛鹤年忍不住发出纳闷的声音，这显然不只是糯米的米香，而是另外一种熟悉的味道…… 盛鹤年的奶奶笑了，“好吃吧？糯米里面拌着猪油，还加了冰糖。” “桂花糕我不会蒸，外面又哪里能买到这样真材实料的啊。” 盛鹤年不得不承认，他的确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桂花糕，猪肉浸润了糯米，不但不显油腻，反而让糯米不再黏黏地粘牙。冰糖让桂花糕微微带甜，糯米上面又刷着一层桂花酱，铺着一层干桂花，咀嚼起来满口桂花香气。 又甜又香。 盛鹤年嘴里嚼着桂花糕，脑子里想到唐芋，隔壁那个小姑娘长相也挺甜的，没想到却是个精神病，竟然那样想他。 盛鹤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裤子，不满地说道，“既然是给我道歉，我怎么连句对不起都没听到？这扔下吃的就跑，算什么回事？” 爷爷听到盛鹤年的话，板起脸教育他，“你什么时候气量这么狭小了？要这么和一个小姑娘计较？” 盛鹤年低头，不再说话，一口一口狠狠地嚼着嘴里的桂花糕。 他计较的，哪里是碰脏他裤子的那声对不起。自己之前那样被唐芋误会，想要一声道歉，完全不过分吧？ 唐芋是故意趁着隔壁家盛鹤年不在的时候去道歉的。 如果说她现在最不想碰到的两个人，第一个是陈俊茂的话，第二个……应该就是盛鹤年了。 她误会盛鹤年是强-奸犯，还很有可能被人家发觉了，这其中的尴尬实在是难以描述，短时间内互不见面最好。但是唐芋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尤其是今天早上自己骑着从盛鹤年家借来的三轮车，一不小心撞上了盛鹤年，将他裤子弄脏了，肯定是要道歉的。 又不想见到盛鹤年，又想表示自己的歉意，唐芋很快就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趁着盛鹤年不在家的时候，给他家送好吃的！ 之前妹妹唐苗在隔壁家蹭了那么多顿饭，唐芋本来就想着应该有来有往地给隔壁家也送点吃的。而且唐芋问过妹妹唐苗了，盛鹤年家里的饭菜，虽然不缺鱼肉蛋之类，但是味道都很一般。 也就是说隔壁家不缺吃的，但是缺好吃的！ 唐芋打算将给隔壁送好吃的这件事，当做一个长期任务坚持下去，送上个一年半载的，来表达她误会了隔壁盛老师的歉意！ 81.第81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3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一家三口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顿大餐，唐苗正是撑得直摸肚子，眉开眼笑地说道, “姐！以后我每天都和你起摆摊，给你帮忙, 用不了多久我们家里的日子就好过了！” 唐苗开始算账，“一个月六十块, 两个月一百二, 三个月一百八……” 唐芋听着唐苗的话，感觉有点不对, “以后你每天都和我一起摆摊？你不上学了？” “你现在放暑假，九月份不就要上高一了？” 唐苗说道，“不上了！上完高中出来上班，一个月也挣不了六十块钱，我们两个好好干，回头挣的钱肯定比现在还多！” 唐芋的脸色瞬间就沉下来了，“你说什么呢？你做梦都别想！最起码高中要好好读完，大学能考上本科就考本科, 考不上本科就考专科, 专科也考不上的话……那就再复读！” 唐苗第一次见到姐姐这么凶, 顿时被吓得不敢说话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一下子让姐姐那么生气, 读书不也是为了找到一个挣钱多的好工作？现在她们这样挣钱就不少, 为什么还要读高中呢？ 唐芋看到唐苗吓得不敢说话, 但是依旧不知道错在哪里的茫然神色，深吸一口气，慢慢让自己冷静下来。妹妹唐苗看起来是真的不懂，但这也是因为很多道理没有人和她说。 虽然说八十年代已经有埋头苦读，复读一年、两年、三年都立志要考大学的学生，但是每天上课不认真听讲，混日子的学生更是大多数。这个时候的学习氛围没有后来那么浓重，很多学生读书不过是因为年纪小没地方去，父母也不是很重视，不少父母都想着等自己退休之后，让子女接自己的班。 学校里的老师，要是碰见个认真负责的，还会对学生们讲讲道理，要是碰见个得过且过的，学生们上课玩闹都不会管。 如今大学生是稀缺人才、天之骄子，高中毕业学历就不错，初中毕业就不读书的也不在少数。妹妹唐苗今年才十五岁，处在这样的大环境中，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读高中、考大学，其实也正常。 唐芋这么想之后，顿时就心平气和了。收拾好碗筷走进厨房里，一边洗碗一边和唐苗讲这其中的道理，“小苗，看事情要长远，不能只看眼下。” “不说别的，就说我们摆摊做葱包烩，我们能做，别人也能做。现在本来就不是我们一家在做这个，以后如果做的人更多了，我们的生意肯定会受到影响。” “再说了，难道你满足于一辈子只都这样风里来雨里去地摆摊？等到以后挣钱多了，我们总是想要开个小店的，如果小店生意好，客人盛不下了，就需要扩张，一家店不能满足客人的话，我们还可以开两家、三家……开成连锁……” 唐苗听得目瞪口呆。 唐芋继续说道，“如果真的能将生意做大，需要的就不仅仅是做菜好吃了，我们还需要有人懂得如何经营如何管理……” 唐苗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姐姐有这么远大的志向，相比起来，自己刚刚的想法简直幼稚的可笑。 唐芋停顿了一会儿，给唐苗一些时间，让她消化这些内容，然后又对她说道，“想要挣钱，尤其是挣大钱，首先要做到的是不可替代。有知识有文化的人收入高，是因为他们的工作，没知识的人做不了，他的竞争对手就只剩下有知识的那一群人，他是没办法被轻易替代的。” “我们做葱包烩，基本上脑子不太笨、手脚不太笨的人，多看一看就知道怎么做了，不可替代性实在是太低了。” 唐苗说道，“可是今天早上我们卖葱包烩的时候，很多人都夸我们的葱包烩好吃啊……这难道不是不可替代性吗？” 唐芋说道，“当然也是，但是葱包烩这道小吃上，可发挥的余地本来就不大。即使做得比别人家好吃一点，但是别人家完全可以通过卖得更便宜，来将我们的顾客吸引过去。今天你也看到了，虽然买的人多，但是走得人更多。” “如果我们也降价的话，可能生意会好一点，但是无论如何，赚的都只是一个辛苦钱。你还记得外公在的时候说的么，开饭店过去又叫‘勤行’，赚钱都靠一个勤字，而摆摊卖吃的，赚到的更是辛苦钱中的辛苦钱。” 唐芋将手洗净擦干，摸摸妹妹的头顶，“姐姐读书没有你聪明，好好学习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以后我们如果真的能将生意做大，很多地方都指望着你呢。” 唐芋倒也不是真的指望着唐苗能帮她多大的忙，但是她觉得唐苗现在不知道为什么要学习，也没有什么人生目标的状况，让唐芋觉得危险。 其实说白了，这不过是迷茫期，大多数人的人生中总要经历那么一两次，但是唐芋只要一想起上辈子妹妹唐苗的下场，就觉得胆战心惊，生怕眼前乖巧又聪明的妹妹会重蹈覆辙。 妹妹唐苗没有目标，她就赶紧想办法引导着她好好学习，意识到学习的重要性。有目标、有事做的情况下，总是更不容易学坏的。 唐苗听到姐姐之前的一番话，早就已经心潮澎湃起来，现在又听到姐姐说以后指望她，顿时更觉得身上的担子有千钧重。 唐苗郑重地点头，“姐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习。” . 晚上，唐苗深深地明白了一个道理。 有些事情的过程是享受的，但结果未必是享受的。 不到一个小时，唐苗已经跑了三趟厕所，现在还觉得肚子里一阵阵疼痛，估计一会儿还要去。 唐芋发现唐苗腹泻的时候，十分震惊，连忙回忆自己的晚饭有没有用什么不新鲜的食材。豆腐是刚做出来的，猪肉是新鲜的，虾更是活蹦乱跳的……她烧的菜虽然味道不算完美，但是在卫生上一定是无可挑剔的，怎么唐苗吃了之后会拉肚子呢？ 最后还是外婆一语道破，“唉，晚上小苗吃得太多了，又是肉又是虾的，三道菜里油也都放得不少。前一段时间都在吃素，肠胃太久没有沾过荤腥，一时间受不了……也是我忘了这回事了……” “暂且不用吃药，明天喝点白粥养养肠胃吧，要是明天还不好再吃药。” 唐芋松了一口气，微微有点后怕，“还好外婆你吃的不多。” 要是外婆也吃多了肠胃受不住，这么大年纪的人要是拉肚子，和年轻人可不一样，身体未必能经受得住。 知道了妹妹唐苗是因为这样原因拉肚子，唐芋也就放心了，拍拍妹妹的头顶，“嘴巴享福了，肚子受点苦也是应该的。” 然后趁着外婆不注意，唐芋悄悄对妹妹说道，“要是让我知道你不好好学习，我就往你的饭里放巴豆，再让你尝尝拉肚子的滋味。” “还敢不敢不好好学习了？” 唐苗一张脸皱成苦瓜，“不敢。” . 第二天早上，唐芋让唐苗在家好好休息，自己一个人踩着第一缕晨光出门，骑着三轮车继续去昨天的地方。 第一锅葱包烩才刚放进平底锅里，昨天的第一个顾客姑娘就又骑着自行车来了，看到唐芋之后笑着从自行车上跳下来，红色的裙角随风飘扬，“一路上都在琢磨着今天你在不在，来两个葱包烩，一个甜酱、一个辣酱。” 等待葱包烩的时候，姑娘问道，“我天天上班都走这条路，从前没见过你啊？” 唐芋笑道，“我昨天第一次摆摊。” 顾客姑娘说道，“诶，那真巧。”然后又笑了，“其实也不巧，反正我天天走这条路，你哪天第一次摆摊，我都能看见的。之前我一直都买前面那家的包子，吃得久了也就烦了。昨天看见你摆摊就想试试，没想到还真好吃。” “昨天我和同事说好吃，她也好奇是什么味儿，让我今天帮她带一个。” 唐芋点点头，叮嘱道，“但是这个刚出锅的时候最好吃，凉了之后味道会打折扣的。” 顾客姑娘笑了，“小姑娘你还挺实在。没事儿，我们单位就在前面，骑车一会儿就能到，凉不了。” “对了，你以后天天都在这里摆摊吗？”顾客姑娘问道。 唐芋点头，“对，只要不下雨，天天都来。” 杭城的夏季温度很高，虽然中山南路上绿树成荫，不用忍受阳光的暴晒，但只是闷热，也够让人受的了。 顾客姑娘挨着煤饼炉子站了一会儿，就觉得热得受不了，连忙推着自行车站得远了一点，用手当做扇子扇风，“你们摆摊也真是辛苦，这样的大夏天，本来就够热的了，还要被这么热的炉子烤着……” 唐芋笑笑，将烤好的葱包烩一个刷上甜酱、一个刷上辣酱，递给姑娘，“谢谢你帮我在同事之间宣传啊。” 姑娘有点不好意思，“我也没有宣传，就是随口一说。但我今天帮你宣传宣传吧，我们单位就在前面两个路口。主要是你这个葱包烩真的好吃！” 唐芋接过姑娘的两毛钱，又从零钱盒里用夹子夹起两分钱递回去。 姑娘面上流露出惊讶的神色，“不是一毛钱一个吗？” 唐芋点头，“是一毛钱一个，但是你帮我介绍了一个新顾客，新顾客也是第一次来买我的葱包烩，所以给你们每人便宜一毛钱。不过只有第一次会便宜哦，你同事第二次来买的时候，就也是一毛钱一个了。” 唐芋解释道，“我们小本生意，本来利润就很薄，要是我每次都按九分钱卖，那就挣不到钱了。” 姑娘脸上的神色由惊讶变成惊喜，“这么好！那我以后更得多帮你介绍新顾客了！” “我要是再介绍新的顾客来，还给我们便宜吗？” 唐芋斩钉截铁地回答，“便宜。只要有新顾客第一次来买葱包烩，新顾客和介绍他来的老顾客，都能便宜一分钱！” 姑娘拿着两个葱包烩，满脸笑容地骑上自行车离开了，蹬了两下自行车后，突然回过头来，朝着唐芋喊道，“小姑娘，我叫王春玲，我介绍来的同事未必和我一起来，报我的名字你记得给她们便宜啊——” “给我便宜的那一分钱，你先帮我记着账——” 唐芋朝着她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姑娘的自行车越骑越快，红裙子在风中飘扬，自行车上飘来优美的歌声，“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慢慢张开你的眼睛，看那忙碌的世界是否依然孤独地转个不停……” 直到红裙姑娘的背影消失在唐芋的视野中，唐芋还在轻轻哼着那个姑娘唱的歌。 唱出你的热情，伸出你双手， 让我拥抱着你的梦，让我拥有你真心的面孔。 让我们的笑容，充满着青春的骄傲， 让我们期待明天会更好。 小河虾称了一斤，八毛钱。 唐芋的目光正搜寻着卖豆腐的，就看到豆腐师傅挑着担子走进市场，放下担子。唐芋连忙走过去，豆腐师傅看到她，撩开豆腐上盖着的纱布，豆腐还是温热的、颤巍巍的。 “要多少？” 唐芋伸手在豆腐上方虚空笔划了一下，豆腐师傅利落地拿起刀，横平竖直地切了一块放到唐芋带来的碗里，“一毛。” 于是唐芋拿着两块钱买了肉、买了虾、买了豆腐，还剩了一毛四分钱回家。 唐芋直观地感受到了现在的钱有多禁花，但是更感受到了她现在摆摊的收入还远远不够。每顿饭有荤有素，有鱼虾有蔬菜，在唐芋心中是最基本的水平。虽然上辈子的时候她一个人经常凑合着随便吃点什么，但是现在家人在身边，她想每一餐饭都为她们好好做，外婆年纪大了、妹妹唐苗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吃饭一定要有营养。 82.第82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3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年轻的身体恢复能力就是强，即使发烧到38度5，吃药后几个小时也就退了，唐芋除了身上有点酸痛之外, 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外婆烧好晚饭之后，想让唐芋斜靠在床上, 她将饭端给唐芋吃。唐芋摇头，“已经好了, 去外面桌子上吃吧。” 推开门卧室门，唐芋脚步猛地一顿——正对面的矮柜中央，摆着外公的黑白遗照。 是了, 相隔十几年，唐芋一时间已经想不起，外公就是在她十八岁这一年的七月初去世的。 唐芋的命运，还有唐芋全家的命运, 就在这个时候急转直下。 前夫陈俊茂曾经跟着唐芋外公学厨。原本唐芋外公因为陈俊茂嘴甜、殷勤、能吃苦, 对他相当不错, 传授给了他不少手艺。 但是在陈俊茂开始追求唐芋时，外公猛然间提高警惕，怀疑陈俊茂贪图的是自己手里的菜谱秘籍，反对唐芋和陈俊茂在一起。可惜陈俊茂伪装地太好，外公虽然怀疑却也不敢确定, 更没有想到的是, 原本身体十分健朗的外公一年之后得了一场大病, 又挨了不到一年之后就离世了。 唐芋外婆是个被外公娇宠了一辈子的人，没什么主意，外公在世的时候反对唐芋和陈俊茂在一起，外婆就跟着外公一起反对。而外公去世之后，外婆又被陈俊茂三言两语骗了去，觉得唐芋自幼父母双亡，能找到这样一个人依靠终身，也就不用她担心了。 上辈子，唐芋在婚后将注意力都放在了陈俊茂身上，还有他难以相处的父母身上，对于年纪小她四岁的妹妹唐苗疏于关心。外婆年纪大了更是精力不济。 等到唐芋发现妹妹已经长歪了，每天和小混混们混在一起，已经掰不过来她的性子了。 妹妹唐苗十八岁那年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来，从此之后音讯全无。 唐芋十分愧疚，觉得之后外婆病倒，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担心妹妹，忧思成疾。无数个夜晚，她都会梦到妹妹在外面受苦，醒来时枕头打湿一片。 几年之后，陈俊茂终于从唐芋一家人身上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再也不愿花一分力气掩饰自己的卑劣恶毒。 在唐芋外婆病倒的时候，陈俊茂生意也有了很大的起色。当初他伪装地多么拼命，之后的反弹就有多么严重。陈俊茂当初的嘴甜殷勤，原来在他心中通通是忍辱负重的卑躬屈膝，小人得志之后，恨不得让唐芋和外婆的日子越难过越好，两人的日子越难过，他心中就越是痛快。 可惜那个时候，已经太晚了，外公去世、外婆病重、妹妹唐苗离家出走不知所踪……唐芋看清了陈俊茂的嘴脸，但她已经是孤身一人，一无所有。 . 唐芋缓缓跪在外公的遗像前。 她在家里穿着外婆亲手做的小裙子，跪下的时候膝盖直接接触到冰冷坚硬的水泥地，让她一下子清醒了。 在刚刚看到外公遗像的一刹那，唐芋心中不是没有怨过，既然让她重生了，为何不让她重生回到外公还在世的时候？哪怕……哪怕只再早上一个月，让她最后拉着外公的手说说话也好。 但是心中的怨恨只有一瞬，一瞬之后，唐芋心中清醒过来。 她不能太贪心。 能够重生，能够回到外婆还健康、妹妹还在家的日子，已经是上天对她最大的恩赐。 重生这件事，美好地让她不敢相信，一直像是身处梦中。如今美好中出现了不完美，才让顾盼一下子有了真实的感觉。 一直悬着的心沉甸甸地落回肚子里，顾盼弯腰，结结实实地朝着外公的遗像磕了三个头，在心中默默地祈求，“外公，你的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们，让一家人平平安安、团团圆圆。” “这辈子，我一定会听外公的话，将外公传给我的菜谱秘籍牢牢握在自己手里，谁也不会给，自己学好厨艺，将菜谱传承下去、发扬光大。” “陈俊茂一家……我绝不会给他们任、何、机、会。” 外婆看到唐芋跪下磕头，被吓了一大跳，半天之后才回过神来，伸手去拉唐芋，“你这是干嘛呢？咱家不兴这个的！好好的怎么磕起头来了？” 唐芋顺着外婆的力道缓缓起身，走到餐桌前坐下，笑道，“没什么，吃饭吧。” 然而看到餐桌上摆着的晚饭，唐芋就皱起了眉头。 两碗白米粥，一盘拍黄瓜。 再无其他。 这也……太简陋了吧？ 唐芋努力回忆自己学生时代的餐桌，虽然八十年代物质远没有以后丰富，但是大家的日子也渐渐改善起来了，餐桌上还是常常能见到肉的。 唐芋清楚地记得外公在世的时候，家里主要的收入来源是外公去给别人家做饭，即使大部分人家都没什么钱，但是婚丧嫁娶也还是要办酒席的。 外公挣的钱不多，但是拿回来的食材不少，请客的人家预备下的食材多会有富裕，什么猪牛羊鱼、鸡蛋红糖……三天两头地往家里拿。 外公又有一手好厨艺，所以唐芋回忆起来，上辈子在八十年代的时候，新衣服一年难得有两身，但是她的舌头和胃，当真是从来没受过一点委屈。 如今餐桌上如此简朴，大概是外公过世之后家里没有了经济来源，也没有了各种不要钱的肉蛋蔬菜，外婆想着自己和妹妹唐苗年纪还小，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所以能省就省吧？ 唐芋更在意的，是桌子上只有两碗粥，妹妹唐苗一天没见人影，难道晚饭还不回来吃？ “妹妹去哪儿了？”唐芋语气焦急地问道。 想到上辈子妹妹走上歧途，唐芋一颗心就被攥紧了。这辈子她一定要好好关心教育妹妹，千万不能让她重蹈覆辙。 外婆看向唐芋，“真烧糊涂了？小苗这个暑假不是都去隔壁盛老师家写作业？盛老师一家人心都善，以前你外公在的时候，我倒也没看出来什么……但是自从你外公走了，每次你妹妹去盛老师家里，他们一家肯定是要留你妹妹吃两顿饭的。” 已经隔了几十年，唐芋哪里还能想起来，妹妹唐苗暑假去谁家写作业的事儿。 但是听到外婆的话，唐芋心中还是挺惊讶的。一来是惊讶妹妹唐苗竟然还有如此爱学习的时候？她只记得上辈子妹妹学坏之后的样子，几乎不记得妹妹之前什么样了。二来则是惊讶邻居家的善良，八十年代，每天都留唐苗吃两顿饭，真的算是很真心实意的帮衬了。 唐芋听到妹妹在邻居老师家里写作业，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拍黄瓜，刚一吃进嘴里，唐芋整个人就僵住了，差一点没有直接吐出来。 太……太咸了！ 这都咸的发苦了！ 唐芋这才猛然间想起，外婆一辈子都没有进过厨房。外公在世的时候，没有一顿饭不是做得妥妥当当，将筷子都递到外婆手边的。 如今外公刚刚去世，外婆不得不进厨房为她们烧饭，但是外婆会做的也就只有煮粥，还有拍黄瓜这样最简单的菜了。 外婆看到唐芋的表情，连忙夹起了一口，自己也皱起了眉，连喝两大口粥才冲淡嘴里的咸味，突然叹了一口气，“唉……盐放多了。” 83.第83章 入冬以后，随着气温一天天的降低，蛋挞和奶茶的生意是一天比一天好。 甜食，还是热腾腾的甜食，在冬天和夏天对人们的吸引力毕竟是完全不一样的。 初冬里的天气经常阴沉沉的，杭城在这个季节最爱飘小雨。在阴阴冷冷的天气里，看到烤箱里温暖的黄色光芒，还有烤的黄澄澄的蛋挞，冒着热气，撒着芋圆和红豆的奶茶，脚下简直挪不动步子。 市场上的摊子和新开的奶茶店，几个员工每半个月轮一次半，又有唐芋的评比机制，赢了的就可以大吃大喝一顿，鸡鸭鱼肉随便点，而且吃的都是外面饭馆里也做不出的美味。 在奶茶店打工的几个店员，家里的条件都很一般，当然家里条件很好的，也不会来打这份工。因此唐芋奖励的那一顿大餐，别说他们平时在家里吃不上，就是一年到头，过年的时候也未必能吃到这么多好吃的东西。因此哪一边都不想输，你争我抢地将环境时时保持干净，对顾客服务态度很好，更注意将蛋挞和奶茶做的味道完美。 大家都肯努力，唐芋也很尽心，市场里的生意和奶茶店里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在寒冷的冬天火爆到不行。 唐芋自然也忙得脚不沾地。 唐苗看着姐姐又要忙生意，又要顾家里，看得心疼不已，对唐芋说道，“姐，以后家里的一日三餐，你就不要管了，我来烧菜吧。” 唐苗已经高二了，还有一年半的时间就要参加高考，唐芋是万万不想让她分神的，何况让唐苗烧菜，唐芋觉得实在是不划算——唐芋自己半个小时就能搞定的一顿饭，如果真的让唐苗来做，恐怕得折腾上一个半小时。 这样的时间，唐苗是浪费不起的。 于是唐芋拒绝了妹妹，“不用，我自己做，做点简单的就好。看你进厨房折腾，还不够我生气的。” 唐芋认真思考了一番，什么饭菜简单省事、有营养还好吃。 外婆年纪大了，唐苗学习辛苦，都需要有营养的饭菜，不能随便凑合，外婆又是一个嘴挑的，唐苗如今也有被她养的越来越嘴挑的趋势，要是真随便做点什么，难吃的话两人大概都难以下咽。 就是唐芋自己，忙碌一整天，最需要的也不过是一顿可口的饭菜，然后洗个热水澡，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饭菜做的难吃，首先就过不了她自己这一关。 思来想去，唐芋还真的找到了完美的解决办法——吃砂锅！ 这样寒冷的冬天，吃火锅显然是最舒适的，一开始唐芋想的是可以吃火锅，毕竟火锅也简单，食材洗洗切切然后在锅里一涮就好了。 但是后来，唐芋又想到了更简单的选择，那就是砂锅。砂锅比火锅还要省事，三个人吃饭，正好可以吃掉满满一砂锅的菜，再配上一人一碗白米饭，又好吃又省事。 最重要的是，砂锅里什么都能放，什么都能煮，唐芋可以十天都不重样，这样既可以营养丰富全面，又不会吃得厌烦。 唐芋第一天做的是三鲜砂锅，用料堪称豪华，熟鸡肉，鲜河虾，肉丸，鱼圆，猪肚，熟火腿，熟蛋糕，水发肉皮，水发粉丝，熟笋肉，大白菜。 虾剪须洗净。鸡肉、蛋糕、冬笋均切成长条，分别排齐。大白菜切成段，用沸水汆熟，沥干水分，粉丝切成长段，肉皮切成与大白菜相同大小的块，净水漂过待用。 将砂锅放在炉灶上，放入大白菜，辅上粉丝、肉皮，把猪肚、鸡肉、蛋糕，笋肉、肉圆、河虾分别按色、形不同，整齐地放在肉皮上面，鱼圆居中结顶，盖上火腿片，加绍酒、精盐、味精、清汤、猪油，置小火上炖酥烂，离火，垫着盘子上桌。 唐苗和外婆都很爱吃，毕竟用料多样，鱼、虾、禽、蛋软糯鲜香，原汁原味，香醇味浓。 而且是真的省事，唐苗和外婆看到唐芋在厨房里忙活的时间减半，心中十分高兴。 于是这个冬天，三个人天天围在桌子前吃砂锅。 三鲜砂锅清香鲜美，原汁原味，第二天就换了一个口味稍稍重些，但全是素菜的砂锅。这样口味一个清淡，一个重口味，昨天吃多了肉，今天就多吃点蔬菜清清肠胃，搭配的十分完美。 配料全素，冻豆腐、藕、豆皮、豆瓣酱、干辣椒、花椒油、葱姜蒜、青菜、火腿肠、猪油、海带丝、豆腐乳、芝麻酱……加一点花生油，等到锅热，加入姜蒜，倒入豆瓣酱爆香，加入干辣椒，干花椒，加高汤，大火煮开，加一点猪油 将熬好的汤倒入砂锅，将材料切好，全部下锅，最后加一点花椒油、芝麻酱和豆腐乳，滋味就非常丰富了。 唐芋家里有现成的炸丸子，虽然距离过年还远，但是冬天到了天气冷了，炸丸子能放住了，唐芋就先炸了一锅当零食吃。炸丸子简单，肉馅加鸡蛋、淀粉、盐、葱姜汁、酱油、料酒拌匀，用小火温油炸熟就行。 唐芋最图省事的时候，直接在砂锅里放上高汤、蘑菇片、大白菜、葱姜汁、盐、料酒、胡椒粉，用小火炖至汤沸，下入炸好的丸子，加盖用小火炖半个小时，放鸡精、香油调好口味，撒上香菜末，就可以吃了。 对于唐芋来说，这哪里算是做饭，根本和随手梳个头发一样简单。 无数种砂锅吃下来，最受好评的，竟然是砂锅豆腐。 唐芋第一次做砂锅豆腐的时候，自己没有觉得会有多好吃，唐苗心里也是不屑的，心想不就不白菜豆腐嘛，从小吃到大的，能有多好吃啊？ 结果唐芋将食材凑齐，做好的砂锅豆腐端上桌，味道实在是惊艳，菜好吃汤好喝，筷子根本停不下来。 唐芋吃砂锅，本就因为砂锅简单省事，可发挥性非常强。砂锅豆腐更是将这优点发挥到了极致，自家做的砂锅豆腐丰俭由人，非常随和，可以根据自己和家人的口味选择食材，美食最可贵的不是正宗而是合口味。 做起来吃起来真的特别简单，一双筷子一口砂锅连菜带汤全都搞定，并且有肉有蔬菜有菌菇营养十分丰富。有的时候配米饭，有的时候唐芋甚至连米饭都懒得蒸，砂锅里的菜先吃掉一般，再煮点粉条或者面条进去，连主食也可以一锅端，真心省事。食材也简单，时令的蔬菜放一放，甚至翻翻冰箱的边角剩料，有什么就放什么都好吃。 但是砂锅豆腐不讲究正宗，不代表没有章法，唐芋做了好多次的砂锅豆腐后，发现有四种必不可少的基础食材，分别是豆腐、白菜、西红柿和洋葱。 白菜豆腐不用说，西红柿的酸特别特别的提味、提鲜，一口汤下去鲜中带酸、酸后回鲜，令人为之一爽。一开始唐芋没有用洋葱，偶然将洋葱加进去之后，发现洋葱实在是神奇！做好的砂锅豆腐里，洋葱基本上已经找不到了，因为它已经炖化了，但是提香、回甜的作用，是很多鲜味剂都达不到的效果。 其它食材品种越丰富越好，可以加一些时令的菜，也可以用干货，唐芋每次做砂锅豆腐都会提前泡一些蘑菇和木耳，好吃又营养丰富。另外也少不了带点荤，放点腊肠或者腊肉十分提味，但是腌腊制品也不适合天天吃，唐芋有时候也用新鲜的肉类，最后在汤里氽成滑肉。 里脊肉切片，用盐抓至发粘后加淀粉、黄酒、生抽拌匀，最后淋少许芝麻油封住盖保鲜膜腌制一刻钟。蘑菇和木耳提前泡透洗净，再用干净的水泡上，洋葱和西红柿切小块，豆腐切厚条，娃娃菜切条。 砂锅小火烧热后加油，转中小火下洋葱翻炒至透明，香味飘出。放腊肠的时候和洋葱一起入锅，煎炒至腊肠出油，味道特别香。 下蘑菇和木耳翻炒，蘑菇香味飘出，下西红柿，翻炒出汁，下白菜杆炒匀，下豆腐。把白菜叶子盖在最上面，加入干净的泡蘑菇和木耳水，没过食材三分之二处。大火烧开后加盐，转小火炖二十到三十分钟。 中间翻动一次，开盖试味，不够加盐，然后将腌好的肉片氽入汤中，用筷子一片片尽量将肉片埋入汤中，这样更容易熟和滑嫩，煮上一分钟，关火就可以了。 砂锅保温，余热久久不会散去，将食材焖的软烂，和主食更是百搭，配米饭也好，配馒头也好，配烙饼也好，或者面条、土豆粉、米粉……都能往砂锅里煮。 热腾腾的一大锅，吃完之后从头到脚都暖和起来，实在是太适合杭城的冬天。 唐芋最喜欢的，是砂锅里的冻豆腐，蜂窝状的冻豆腐充分吸收了汤汁，放进嘴里咬上一口，浓浓的鲜汤混合着豆腐的清香，顺着舌头直往喉咙里滚，表皮却还微微有些弹牙。 面对这样的冻豆腐，唐芋拿起筷子就放不下，一块接着一块往自己的嘴里送。 这个冬天，全家人对砂锅的喜爱，简直百吃不厌的劲头，让唐芋心思进一步活络起来—— 这么好吃又省事的东西，如果开个店，应该也能赚吧？ 84.第84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3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未必一定是变淡或者变浓，但是在千百个夜里反复咀嚼过的仇恨, 一定会变得和最初不一样。 上辈子唐芋向陈俊茂下跪，他都不肯出钱给外婆用进口药, 唐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外婆痛苦□□的时候，唐芋恨不得拿起病房里削苹果的水果刀狠狠扎在陈俊茂大腿上, 好让他也尝尝肉体痛苦的滋味。 但是如今，即使有人将水果刀递到唐芋手中，她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不但便宜了陈俊茂, 同样还害了她自己, 违法犯罪的事情，唐芋是绝对不会做的。上辈子她孤身一人的时候，都没有想过用极端手段和陈俊茂拼个鱼死网破，而是踏踏实实地努力, 现在外婆和妹妹唐苗都在她的身边, 她更会珍惜一家人团聚的好日子。 上辈子十多年的时间，夜深人静难以入眠的时候, 唐芋也曾想过, 倘若自己有能力, 要怎么对付陈俊茂。思来想去无数遍，想到的最好的答案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陈俊茂霸占的唐芋外公的菜谱秘籍, 她要抢回来, 陈俊茂开的全市第一的金茂大酒店, 她要开一个更大更好的, 一步步让陈俊茂的酒店倒闭…… 上辈子的唐芋没有做到，而这辈子，上天重新给了她一次机会。 上辈子两人离婚的时候，陈俊茂已经将饭店开得风生水起，手中还卧着唐芋外公传下来的菜谱秘籍，而唐芋手里只有勉强够开个小饭馆的钱。唐芋想要超过陈俊茂，扳倒陈俊茂，自然是千难万难。 但是现在，菜谱秘籍还在唐芋手中，而陈俊茂和她也还处在同一个起点！ 昨天，唐芋第一天摆摊，陈俊茂第一天开张。 陈俊茂不过是头顶上比她多了几片瓦，算不上有多大的差距，唐芋相信自己马上就能迎头赶上。 . 仇人相见，唐芋当然不可能做到心中平静无波，但是她至少做到了脸上平静无波。 陈俊茂仔细看着唐芋脸上的神色，半天之后一无所获，看不出来唐芋是喜是怒，只好说道，“行，我先去旁边等着你。” 然后陈俊茂就走到不远处的一棵香樟树下面，背靠树干，安安静静地等着唐芋。 唐芋回头看了一眼陈俊茂，看到陈俊茂“恰巧”在打哈欠，打完哈欠还揉揉眼睛，揉揉脸蛋，一副疲惫困倦到极点的样子。 唐芋唇角溢出一丝冷笑，立马转过头去，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的样子。上辈子的时候，她怎么就一点也没有发现陈俊茂的一举一动都是演戏呢？ 陈俊茂这一等，就等了将近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之后，唐芋的摊子前终于没有顾客了。陈俊茂的双腿已经被蚊子叮了十多个又红又肿的大包。唐芋每天都是喷了花露水出来的，陈俊茂可没有，又一直站在蚊子最多的树根底下。 满腿的蚊子包痒的陈俊茂心烦意乱，但是又觉得在唐芋面前弯腰伸手抓痒太有损形象，只好强压下内心的暴躁，快步走到唐芋面前，扯出两分笑容，“小芋，终于等到你忙完了。” “看在我等得这么辛苦的份儿上，消消气，好不好？” 唐芋心中暗叹，陈俊茂在达到目的之前，做低伏小的本事的确是不一般。 唐芋冷冷地看着他，看得陈俊茂不知道怎么就一阵心虚，连忙说道，“小芋，前几天我妈说的话，是她不对。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我也一定会改变我妈的想法，我让她来向你道歉！” 唐芋看着陈俊茂一副赌咒发誓的样子，自己的脑子却根本转不过来……陈俊茂他妈究竟说什么了？ 这一“前几天”，可就前到唐芋上辈子去了。 时隔十几年，唐芋哪里还能记得啊…… 不过既然陈俊茂帮她找好了“生气”的理由，唐芋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她手脚麻利地将摊子上的盆盆碗碗全都收拾好，骑上三轮车，用力蹬上几下，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陈俊茂愣住了，回过神来连忙拔腿追赶，“小芋！小芋！” 他喂了两个小时的蚊子，结果唐芋一句话不说就要走了？唐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狠心了？ 唐芋的三轮车后面驮着煤饼炉子、平底锅、盆盆碗碗一堆东西，她即使全力骑起来，也没有特别快。陈俊茂一个人高腿长的小伙子拔腿狂奔，竟然一点点地追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小芋你好歹得给我个机会吧——”陈俊茂气喘吁吁地在后面喊着。 突然之间，陈俊茂的声音戛然而止，脚下的步子也慢了下来，调整几步之后，变成了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唐芋纳闷，明明陈俊茂已经追上来了，怎么又突然停下了？ 她朝着陈俊茂的方向好奇看去，看到迎面过走来的盛鹤年，顿时就明白了。陈俊茂还是很在意面子的，在唐芋一个人面前怎么做小伏低都可以，但是他绝对不会在外人面前表露出这一面。 如今有熟人来了，陈俊茂自然不好意思追着唐芋的三轮车跑了。 唐芋感激地看了盛鹤年一眼，脚下又用力蹬了两下，心想盛鹤年出现的时间正好，能让她甩掉根本不想看见的陈俊茂。 没想到，马路上的一颗小石子，正好硌在了飞速前进的三轮车前轮下，三轮车猛地一震，顿时不受控制地朝着盛鹤年那边冲去。 唐芋连忙刹车，但是刹车不好是三轮车的共性，她一边刹车一边大声喊道，“赶紧闪开！” . 盛鹤年觉得自己和隔壁家唐芋，最近大概是八字犯冲。 前天唐芋对他的误会，他还没有计较，今天他就又被唐芋骑着的三轮车撞上了。虽然说他反应快，人没有受伤，但是身上崭新的裤子还是被唐芋骑着的三轮车蹭上了一道脏乎乎的印子。 盛鹤年出门是办事的，临时回家换一趟裤子也来不及，只能穿着脏裤子去了，整整半天都觉得不自在，感觉大家都在看他。 关键唐芋骑着的三轮车，还是他们家的借出去的。 盛鹤年回家之后，忍不住对爷爷奶奶说道，“咱家的三轮车，隔壁怎么借去——” 还不等盛鹤年说完，奶奶就打断了他的话，“知道知道，隔壁唐芋已经来道过歉了，说是骑三轮车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你一下。” 奶奶从厨房里端出来半盘白莹莹的桂花糕，笑眯眯地说道，“唐芋说碰脏你的裤子了，不好意思，给咱们家送来两盘桂花糕，说是给你赔礼道歉。” “刚端过来的时候，桂花糕还冒着热气呢，我和你爷爷本来只想尝一口，结果是真好吃，吃了一口就停不下来，我们两个人将半盘都吃了，好不容易才给你留下了一半。” 盛鹤年吓了一跳，“桂花糕可是糯米做的，吃多了可不好消化。” 盛鹤年连忙低头看了看盘里的桂花糕，发现装得并不满，盘子的边缘空着挺大一圈儿，爷爷奶奶两个人一起吃了一半，每人吃的应该不算多，这才松了一口气。 盛鹤年略带狐疑地拿起筷子，夹起一小块桂花糕放入口中，顿时有些惊讶。 是真的好吃，糯米蒸的火候正好，不仅看着晶莹剔透，吃着也非常软糯，还有一股香喷喷、甜津津的味道。 “嗯？”盛鹤年忍不住发出纳闷的声音，这显然不只是糯米的米香，而是另外一种熟悉的味道…… 盛鹤年的奶奶笑了，“好吃吧？糯米里面拌着猪油，还加了冰糖。” “桂花糕我不会蒸，外面又哪里能买到这样真材实料的啊。” 盛鹤年不得不承认，他的确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桂花糕，猪肉浸润了糯米，不但不显油腻，反而让糯米不再黏黏地粘牙。冰糖让桂花糕微微带甜，糯米上面又刷着一层桂花酱，铺着一层干桂花，咀嚼起来满口桂花香气。 又甜又香。 盛鹤年嘴里嚼着桂花糕，脑子里想到唐芋，隔壁那个小姑娘长相也挺甜的，没想到却是个精神病，竟然那样想他。 盛鹤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裤子，不满地说道，“既然是给我道歉，我怎么连句对不起都没听到？这扔下吃的就跑，算什么回事？” 爷爷听到盛鹤年的话，板起脸教育他，“你什么时候气量这么狭小了？要这么和一个小姑娘计较？” 盛鹤年低头，不再说话，一口一口狠狠地嚼着嘴里的桂花糕。 他计较的，哪里是碰脏他裤子的那声对不起。自己之前那样被唐芋误会，想要一声道歉，完全不过分吧？ 她误会盛鹤年是强-奸犯，还很有可能被人家发觉了，这其中的尴尬实在是难以描述，短时间内互不见面最好。但是唐芋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尤其是今天早上自己骑着从盛鹤年家借来的三轮车，一不小心撞上了盛鹤年，将他裤子弄脏了，肯定是要道歉的。 又不想见到盛鹤年，又想表示自己的歉意，唐芋很快就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趁着盛鹤年不在家的时候，给他家送好吃的！ 85.第85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3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唐芋将另外三个刚刚出锅的葱包烩也刷上了酱, 用纸卷起一个递给唐苗, “趁热吃, 一大早空着肚子就出门了，现在肯定饿了。” 唐苗看着手里的葱包烩，有点舍不得, 摇头道，“我还是不吃了吧，能卖一毛钱一个呢，一会儿早点吃午饭就行了。” 唐芋心中叹了口气, 虽然说知道八十年代绝大部分的家庭都是这样节省着过日子, 但是看到唐苗连一毛钱的葱包烩都舍不得自己吃，还是有点心疼，“吃吧, 我算过成本了，也就五分钱。” 唐苗惊讶地瞪大眼睛，“成本五分, 我们卖一毛？这直接是一倍的利润啊……卖得是不是有点贵？” 唐芋也不知道现在别人家都卖多少钱，“还行吧，只要味道好就不愁卖。” 看到妹妹唐苗还不肯下嘴，唐芋用出了绝招, “要么你现在把葱包烩吃了, 要么你现在自己走回家吃早饭, 反正这里离家不远, 但是以后我出摊可不会带你来了。” 唐苗听到姐姐的话，连忙在葱包烩上咬下大大的一口，含混不清地说道，“我吃、我吃还不行么——” 唐苗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嘴巴再也顾不上说话，连忙嚼了几下，咽下之后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姐，怎么这么好吃啊？” 火候刚刚好，麦香、蛋香、葱香、酱香在咀嚼的时候混合在一起，给人一种实实在在的满足感。 主要是甜酱特别好吃！一下子为整个葱包烩提味了！ 唐芋也为自己刷了一个辣酱的，一口一口地咬着吃，但是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甚至眉头微微皱起，正在努力品尝着味道，思索还有哪里可以改进。 唐苗狼吞虎咽地吃完一个，立刻问道，“姐，这就是你昨天调的酱？真好吃！姐你什么时候会做这么好吃的酱了？” 昨天唐苗路过厨房的时候，正好看见姐姐在酱里加了好几种调料，然后不停地搅拌。 唐芋笑道，“不觉得味道很熟悉吗？” 唐苗皱眉思索，“熟悉？我以前吃过吗？” 唐芋见她想不起来，就又将第一锅葱包烩里的最后一个刷上甜酱递给唐苗，“再尝尝。” 唐苗连忙说道，“姐你吃吧，我已经饱了。” 唐芋不耐烦和她来回推让，直接用铲子把葱包烩拦腰切断，“一人一半，你这次吃的时候好好尝尝。” 唐苗这次没有再狼吞虎咽，吃的十分仔细，全都咽下肚之后说道，“是有点熟悉……有一点像外公做的酱鸭、酱肉的味道……” 唐芋满意地点点头，没想到妹妹的舌头还挺灵的。这个酱的确是照着外公留下来的菜谱调的，外公以往做一些菜的时候也会用这样的酱。 唐芋只是将这个酱用在了葱包烩上，没想到吃过的都夸赞甜酱味道好，她自己吃着，也觉得十分不错。 看来外公留下的菜谱秘籍，真的有其神奇之处。 . 唐芋发现敲锅沿有奇效。 她的第一个顾客是因为锅铲不小心碰到锅沿引来的，第二个顾客也是听到声响后过来的，自此之后唐芋就恍然大悟，自己安安静静地在路边做葱包烩，很多急匆匆赶着去上班的人，真的未必会注意到自己。 葱包烩虽然香，但是也得靠吆喝。 唐芋是不畏惧吆喝的，上辈子开面馆的时候发小广告，早就练就了她的厚脸皮，她一边用锅铲“咣当当”敲着锅沿，一边用杭城话脆生生的喊—— “来，葱包烩好哩，葱包烩吃哩！” “来，吃葱包烩了，好吃再付钱！” 顾客还是有的，但大多数人都不像第一个姑娘买的那么痛快，听到价格后一般都会说一句，“小姑娘你这卖的太贵了！别人家的葱包烩都卖七分钱、八分钱，你这直接就卖一毛！” 这个时候，唐芋不说话，唐苗负责按照唐芋教好的话解释，“我们的葱包烩里面可是刷着一层鸡蛋呢，别人家的可没有鸡蛋啊。我们的酱也不一般，味道特别好，吃了的都觉得这一毛钱花的值。” 葱包烩是杭城的传统小吃、早点食品，很多人也不图它有多么好吃，不过是早上在家没空做饭，买上一个填填肚子。葱包烩从小吃到大，味道再熟悉不过了，还能吃出什么花样来？ 在乎价格的人就不买了，好奇味道的留下买一个尝尝。一个老爷爷站在旁边等着葱包烩出锅，和唐芋开玩笑，“小姑娘你吆喝的话算不算数？我觉得不好吃，真的能不给钱？” 唐芋斩钉截铁地说道，“算数！” 老爷爷接过刚出锅的葱包烩，咬了一口，然后竖起一个大拇指，“这钱我得给了！好吃！” 看到老爷爷生动的表情，唐苗在一旁笑出声来，唐芋唇角也露出了些许笑意，“您觉得好吃，能帮我们和街坊邻居说一声，我们就感激不尽了。” 老爷爷乐呵呵地走了，“没问题！” . 顾客是一波一波来的，人多的时候需要等上两三锅，人少的时候摊位前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唐苗在旁边观察了半天，趁着摊位没人的时候，低声对唐芋说道，“姐，等到一会儿好几个人站在我们摊子前，等着葱包烩的时候，你手上的动作能不能别那么快？慢慢做，让人们多等一会儿。” 唐芋不明白，有人等着的时候，不是更应该动作快吗？怎么妹妹反倒让她慢慢做？ “这是为什么？”唐芋一头雾水。 唐苗说道，“我观察了一下，我们的摊子前面有人等着的时候，会有更多的人过来买，摊子面前没人的时候，其他人也不太愿意过来。所以姐你动作慢一点，这样没准能让我们摊子面前一直有人，这样吸引来的顾客更多。” 妹妹的话让唐芋眼睛一亮，“好！我试试。” 葱包烩在平底锅里的时间是不能拖延的，否则火候就不对了，但是唐芋可以在砧板上稍微磨蹭那么一会儿。 果然，这样做之后，摊子之前一直有人等着，新来的人看这边聚集的人多，也会好奇地过来看看。问了价格之后，嫌弃一毛钱太贵的人也少了一些，更多人脸上的表情都是“这家这么贵还有这么多人要买一定有原因的！” 一群人围着大平锅叽叽喳喳地喊—— “小姑娘！烤焦点！” “啊呀，我不要葱。” “油条新不新鲜？” “甜酱哩？辣酱太辣了。” 唐芋虽然做葱包烩的手艺过关，但是出来摆摊之前，还真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困难——一群人在她面前叽叽喳喳的喊着，声音叠在一起，她根本分不清哪句话是谁说的。 每个人的要求都不同，都要在不同的步骤里注意到，而且谁先来谁后到，给他们的顺序也不能错，否则定时要生气的。 好在唐苗站在一边，很快就适应了这样的节奏，一边帮着唐芋收钱，一边在旁边指点唐芋，“这个不放葱、这个烤焦点、这个甜酱辣酱一起刷……左一给老奶奶，左二给带帽子的叔叔，左三给漂亮阿姨……” 被叫做漂亮阿姨的中年女人结果葱包烩之后，噗嗤一声笑了，“小姑娘脑子很好用啊，这么多人同时说话，你都能记得清清楚楚的。” 第一天出摊，唐芋也发现，妹妹唐苗的脑子的确比自己更聪明。 于是回家之后，将挣来的钱往桌上一堆，等着妹妹唐苗来数。唐芋又将各项成本估计了个大概，全都报给唐苗，让她再减去成本算个利润。 虽然第一天出摊，用的面粉、油、葱、鸡蛋这些全都是从家里拿的，没有花钱买，但是出摊久了，这些可都是要花钱买来的。 唐苗拿着铅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很快就算好了。 唐芋心中略带忐忑地探头去看，“今天挣了多少钱？” 八月的烈日炙烤在空旷的市心广场上，地上没有一丝阴凉。 广场旁边的高楼上，有着全市最大的LED屏幕，正在播放着金茂大酒店的宣传片。 金茂大酒店因为味道佳、服务好，这几年迅速崛起，已经成为全市最大最好的酒店，省级甚至更高级别的领导们来杭城，如今都是在金茂大酒店接待。目前还在牵头举办全省的厨艺比赛，据说厨师协会的人也都十分重视。 虽然金茂大酒店在本市，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宣传片还是在LED屏幕上一遍遍地播放，从早到晚不停歇。 反正不差钱。 唐芋站在市心广场旁边的人行道上，手中攥着厚厚一叠宣传广告，递给路边匆匆经过的行人，用已经冒烟的嗓子说道，“杭味面馆本月特惠，一律八折！片儿川、拌川、凉皮、凉面！就在前面文化路往左——” 可是唐芋说得快，行人的脚步更快，还不等她说完自家面馆的位置，行人就只剩下一个背影。八月酷暑，没人愿意为一张小广告放缓脚步。 行人不肯接的小广告飘落在地上，纸张很薄，上面花花绿绿的一片，“杭味面馆”四个字倒是显眼，一看就知道是一顿饭顶多几十块钱的小饭店。 没有行人经过的时候，唐芋抬起头仰望高楼上的LED屏幕。 屏幕里的男人是金茂大酒店的董事长陈俊茂，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相貌中上、气质上上，并不需要请明星为酒店代言，自己亲自拍摄广告片。 陈俊茂侃侃而谈，“金茂大酒店起于微末，十七年前还只是一家小饭馆。坦诚地说，虽然我们不是什么百年传承的老店，但是我们有着传承超过百年的菜谱秘籍……” 唐芋听到“传承超过百年的菜谱秘籍”，忍不住嘴角浮起一丝讥诮。 旁边和她一起来发传单的饭店服务员小姑娘，看到唐芋仰头，也跟着一起看向LED大屏幕，“要是哪天我们的面馆，能像金茂大酒店这么厉害就好了，想打广告不用烈日下发传单，直接在最大的LED屏上播放，全市都看见了……” 小姑娘的话还没说完，自己先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觉得自己刚才所说实在丢人。金茂大酒店什么水平，她们的小面馆什么水平？怎么好意思相比呦！ 服务生小姑娘看向LED屏幕的眼中是满满的羡慕。 而一边的唐芋，收回目光，眼帘低垂，掩饰住眼中浓浓的不屑与不甘。 她在心中第无数次默念—— 她要超过金茂大酒店。 她要从陈俊茂手中，夺回外公传给她的菜谱秘籍。 陈俊茂没有说错，菜谱秘籍的确传承超过百年，但应该传承到她唐芋手中，而不是在陈俊茂这个背信弃义的人渣手里。 当初陈俊茂和唐芋结婚后，信誓旦旦地说会将唐芋外公传给她的菜谱秘籍钻研通透、发扬光大，然后继续传给他和唐芋的孩子。然而陈俊茂前脚靠着唐芋外公传给她的菜谱秘籍发家，后脚就对唐芋的亲人弃如敝履。 唐芋的外婆病重离世前，唐芋跪下苦苦哀求，陈俊茂也不肯花钱给外婆用上一支会减轻痛苦的进口药，说是资金都投在生意里，没有钱能拿出来。 明明那时候陈俊茂的生意已经很大了，饭店开了好几家，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最让唐芋嚼齿穿龈的是，陈家之所以有今天的生意，就算不全靠，最起码也有一大半是靠着唐芋外公传下来的菜谱秘籍。 只是那个时候，陈俊茂有头有脸、家大业大，而唐芋一无所有，想要拿回自己家的菜谱秘籍，已经是千难万难。 唐芋毫不犹豫地起诉离婚，只分到一点点钱财，然后靠着这一点点钱财开了“杭味面馆”，拼命工作，苦心经营，拼尽全力想扳倒陈俊茂一家，夺回原本属于自己一家的东西。 只是几年辛苦，依旧希望渺茫。 扳倒陈俊茂的心愿，唐芋没人可说，说了更没人会信，只会笑她自不量力。所以唐芋只做不说，她一步步来，不管多么辛苦，她都不会放弃。 . 一辆黑色的车缓缓减速，并入非机动车道，停在了烈日下发传单的唐芋身边。 86.第86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3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唐芋愣住，她这才意识到, 如今陈俊茂在她心中自然是忘恩负义的小人，但是在身边的亲人与邻里眼中，陈俊茂都还是一个勤奋上进的小伙子, 是正在和她恋爱, 一年后就要和她结婚的人。 唐芋一想到身边的人都还认为她和陈俊茂是未婚夫妻的关系，心里就泛起一阵阵的恶心，恨不得立马就昭告天下, 她绝对不可能和陈俊茂结婚！她从今往后和陈俊茂没有半分钱的关系！ 但是要对妹妹唐苗说的话已经到了嘴边, 唐芋还是咽了下去。今天下午闹出的误会已经为她敲响了警钟 ，她现在知道的信息、想问题的角度, 都已经和上辈子十九岁的自己不同, 也和身边的亲朋好友不同。她现在不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更不能凭着直觉做事, 最需要的是冷静的思考。 唐芋站在外婆和妹妹的角度想, 她们看到的是她昨天还在和陈俊茂甜甜蜜蜜的恋爱，转过头今天就说自己不和陈俊茂结婚了。 外婆和妹妹不仅会震惊, 也一定会问个水落石出的。 ——为什么突然不结婚了？ ——因为陈俊茂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他图的根本是外公传下来的菜谱, 以后会对唐芋和家人弃如敝履。 ——怎么可能, 陈俊茂多好一个小伙子啊, 当初外公反对的时候, 不也是你坚持要和他在一起的, 怎么他就成了忘恩负义的小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到时候唐芋怎么回答？未来十几年发生的事情，她根本没办法对外婆和妹妹说。即使说了，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外婆和妹妹也不一定会相信。 唐芋早就打定主意，自己重生的事情不会对任何人说，即使是最亲近的外婆和妹妹也不会。上辈子的悲剧太过沉重，她不愿意说出来为外婆和妹妹徒增烦恼，最重要的是，她这辈子会竭尽全力改变自己和亲人的命运，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既然这辈子她不会再让悲剧重演，她又何必对外婆和妹妹提起。 唐芋硬生生地将嘴边的话咽到肚子里，什么都没有说，拿起妹妹喝完鸡蛋红枣桂圆红糖水的碗，走进厨房去洗碗。 唐苗看着唐芋走进厨房的背影，十分纳闷地对外婆说，“我姐这是怎么了？她以前不是最讨厌进厨房的吗？今天帮我煮了红糖水，竟然还主动去洗碗？” 不仅仅是进厨房这一件事，唐苗觉得姐姐整个人都怪怪的，下午闹了那么大一场误会，刚刚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外婆也有点奇怪，但是并未想很多，“还不是你姐心疼你，才去给你煮红糖水的。” . 唐苗自己也觉得，一向不爱下厨房的姐姐，是因为心疼她才给她煮红糖水的。 尤其晚上快睡觉的时候，姐姐又叫自己和她一张床睡，唐苗更肯定了这个想法。 老平房还算宽敞，一共有三间，唐苗记得自己小时候还会经常和姐姐一起睡觉，但是自从她上初中以后，就再也没有和姐姐在一张床上睡过了。 唐芋手脚麻利地将唐苗报过来的枕头和薄毯放好，姐妹两个头挨头地躺下。半晌之后，唐芋先说话了，“今天的误会，你心里是明白的吧？” 唐苗轻轻地嗯了一声。 唐芋又问道，“我看外婆她没明白我是怎么想的？” 唐苗说道，“外婆肯定不知道，姐你就放心吧。一点小误会，都已经过去了，也没有人会和外婆说的。” 唐芋静默片刻，又开口道，“我这样误会……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唐苗没有立刻回答。说实话，她当初明白过来姐姐是怎么想的，心里是有一点别扭。不过是裙子上沾了血，姐姐怎么就想到那里去了呢？就算没有想到她第一次来月经，想到的也应该是她身上哪里磕破了…… 但是想想姐姐当时急疯了的样子，晚上又喝了姐姐煮的热乎乎甜津津的红糖水，她心里的那点别扭就没有了。姐姐是真的关心她，下午不过是一时间想岔了而已。 而且回想起来，估计让姐姐误会的最大原因，还不是裙子上沾了血，而是她全身上下换上了一身别人的衣服。 唐苗说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但是姐，你怎么就会想到那里去了？” 唐芋静静地思索，是啊……为什么呢？ 在昏暗却温暖的灯光中，稍显闷热的卧室里，唐芋终于想明白了她心底隐藏的逻辑——上辈子的枕边人都在用能得小金人的演技来榨干她的所有价值，隔壁的非亲非故的邻居老师，怎么会无偿地帮妹妹补习功课？ 她身处黑暗中太久，受过的伤害太多，久而久之，就习惯了时刻都用戒备的姿态来审视这个世界。 “是姐姐相岔了……”唐芋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这时候才发现，尽管已经躺在床上，但是刚才她的背部一直都是紧绷的。她让自己的身体舒展开，放松地平躺在床上，对比之下才发现自己刚才的姿势有多累。 唐芋不由得纳闷，难道她上辈子都是这么紧绷着睡觉的？ 将脑袋埋在滑溜溜的薄毯里，唐芋这才最真切地感受到——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自己十九岁的时候，回到了外婆和妹妹都在身边的时候，她不再需要一个人苦苦支撑，不再需要时刻用紧绷的姿态来对抗命运。 现在很好，以后还会越来越好。 放松下来之后，疲倦和困意顿时如潮水般涌来，唐芋想伸手将薄毯抖开盖在身上，然而还没等她的手抬起来，她的眼皮就合上了。 迷迷糊糊之间，唐芋感受到妹妹唐苗蹑手蹑脚地为她盖上了毯子，半睡半醒的她心里美滋滋的，亲人在身边的感觉，真的是太好了…… 然而这个念头才刚刚从她脑中滑过，唐芋就感受到妹妹在用力摇晃自己，身下的床都被她摇地吱呀作响，唐苗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姐！姐！姐你先别睡！” “今天盛老师奶奶给的两个卫生巾用完了，咱家里还有没有新的月经带？ 唐苗顿时睡意全无，“什么？月经带？” 是了……她隐约还能想起来，她上辈子二十来岁的时候，卫生巾的确还不普及，大家都在用月经带。 而不普及的原因很简单，卫生巾比月经带上用的妇女用纸，贵太多了。 唐芋一字一顿地说道，“从明天开始，我就要摆摊挣钱了！” 为了不用月经带！ “要多少？” 唐芋伸手在豆腐上方虚空笔划了一下，豆腐师傅利落地拿起刀，横平竖直地切了一块放到唐芋带来的碗里，“一毛。” 于是唐芋拿着两块钱买了肉、买了虾、买了豆腐，还剩了一毛四分钱回家。 唐芋直观地感受到了现在的钱有多禁花，但是更感受到了她现在摆摊的收入还远远不够。每顿饭有荤有素，有鱼虾有蔬菜，在唐芋心中是最基本的水平。虽然上辈子的时候她一个人经常凑合着随便吃点什么，但是现在家人在身边，她想每一餐饭都为她们好好做，外婆年纪大了、妹妹唐苗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吃饭一定要有营养。 但是唐芋摆摊一天挣的钱，按照这个标准来吃，也不过将将够吃一顿，想要天天吃，那是万万不能的。她现在摆摊的收入，其实只够一家人每个星期开一次荤。 还要继续努力啊！ . 豆腐上锅蒸熟后拿出来凉透，切成薄厚适中的菱形块，刷上蛋液之后煎到两面金黄。 唐苗站在唐芋身后不远处，惊喜地望着锅里，抽抽鼻子，“姐，豆腐怎么都这么香！” 外婆摇摇头，这豆腐又是裹鸡蛋、又是用油炸的，鸡蛋和油加起来的钱，可比豆腐都要贵！这么烧豆腐能不香吗？ 外婆本想着家常吃的豆腐加点葱花上锅蒸蒸就好，这才说要吃豆腐的，没想到唐芋竟然这么做。外公在世，身体健朗的时候，也经常做各种大菜，有些菜用上半锅油，外婆也从来没有心疼过，那时候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现在外婆是真舍不得了。 不过外婆也只是心中想想，没有吭声。唐芋第一天挣了钱，就想尽办法让她们吃顿好的，这份心意，外婆心里清楚。 砧板那边，唐芋将青红椒切段，油锅里放入葱、姜、蒜爆香，又挖了一大勺辣酱放进锅里，炒出油汪汪红亮亮的红油。 金黄黄色的豆腐块扔进锅里翻炒，唐芋又加了糖和生抽，大火舔舐着锅沿，翻炒之间香气一阵阵向外迸发。唐芋将火关小，清水沿着锅沿缓缓注入，在锅里变成一汪酱色的汤汁，片刻之后咕嘟咕嘟地冒起了泡，每个泡破裂开时，又会送来一阵不同于刚才的、更加含蓄温和的香气。 汤汁收干后，家常豆腐就出锅了，辣酱的红色沾染在豆腐上，让人看了就食欲大振，再撒上零星几点翠绿的葱花，更显得漂亮非常。 . 东坡肉这道菜，唐芋一共也没有做过几次，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各个调料的分量，最终做出来的竟然还不错。 半肥半瘦的猪肉，切成方方正正的三块，每人一块，每块二两，中间还用绳子绑了一个十字花结。东坡肉上桌的时候，妹妹唐苗没忍住轻轻哇了一声，只见盘里的东坡肉红得透亮、色如玛瑙。唐苗想用筷子勾住绳子将肉夹起来，没想到筷子一歪，就轻轻松松地扎进了肉里，当真算得上是皮肉酥烂。 唐苗连忙用筷子在一角夹起一小块放入嘴里，顿时幸福地眯起了眼睛，软而不烂、肥而不腻，最重要的是浓浓的肉香！她已经好久没有吃肉了，更不要说这么美味、这么大块的肉。 唐芋买的小河虾个头不大，按照唐苗说的，做了一道油爆河虾。端上来的白瓷盘里，小河虾个头均匀、团成球形、个个红润发亮。 夏天正是吃虾的季节，这时候的虾肉透着一股甜味，而且虾脑丰满，里面都是红彤彤的“石榴子”。带子的母虾，里面的虾子比虾肉更加鲜香肥美。唐芋买的小河虾虽然个头不大，但是虾子不少，简直要满的溢出来。 唐苗夹起一只虾，连壳都舍不得用手剥开，用筷子将虾头轻轻摘下，连壳带肉的放进了嘴里。油爆河虾外脆里嫩、咸甜可口，入口之后舌头轻轻地那么一用力，壳和肉就分离开来。唐苗吸吮完虾壳上的咸甜滋味之后，才略带不舍地将壳吐出去，开始仔细品味虾肉和虾脑的滋味。 唐芋看到妹妹唐苗吃得如此满足，自己心中也升起一种浓浓的满足感，能给家人做出这么好吃的菜，唐芋觉得比自己嘴里吃进怎样的山珍海味都更幸福。 外婆虽然没有妹妹唐苗吃得那么迫不及待，将所有的情绪都挂在脸上，但是三盘菜都尝了一小口之后，眼中也露出了笑意，“好吃！好吃！真没想到你还是从外公那里学了一点的。” 唐芋问道，“有我外公的几分手艺？” 外婆思索一下，说道，“大概有那么两三分吧。” 唐芋惊讶地瞪大眼睛，问道，“只有两三分？” 上辈子的时候，她虽然没机会跟着什么名厨学习，但是自己也是在厨艺上下过苦功夫的，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几乎没有一天偷过懒。刀工、火候、调味……都是一点一点靠自己钻研琢磨出来的。 如今外婆竟然说她只有外公两三分的功力？ 外婆见到唐芋不服气，说道，“你外公做了一辈子的菜，你这么年轻，才摸过几次炒勺？能有你外公两三分的功力，就已经相当不错了！” 外婆用筷子指着已经被唐苗吃光一角，露出盘底的油爆河虾，“诺，你看盘底的卤汁。做得好的油爆河虾，吃完虾之后，盘子里应该不留卤汁。你这个留了这么多，说明你卤汁收的不够干。卤汁收的不够干，就说明你火候掌握的不够好，虾的味道和脆度上，都还差着那么一点儿意思。” “家常豆腐我吃着不错，这道菜你外公也不常做，不好比较。但是东坡肉可是你外公的拿手好菜，你这个东坡肉啊，比你外公做的差远了！” “酥烂是够了，但是味道调的远远比不上你外公。你这水平也就是好吃的家常菜，或者说一般般的小馆子，不是我替你外公吹牛，你外公做的东坡肉，我敢说方圆十里找不出一个比他更好的厨子！” 外婆叹息一声，“你外公的手艺是真的不俗，可惜他这辈子没赶上好时候，也就只能给四里八乡烧烧菜……” 唐芋听到外婆如此细致的点评，心中十分惊讶，她没想到外婆竟然有如此会品鉴美食的舌头。 87.第87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3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外婆看到唐苗之后就问道，“你怎么把裙子脱了？你身上穿着的是谁的衣服？” 唐苗低声说道, “盛老师奶奶的……” 唐芋愣了一下，妹妹唐苗不是去隔壁老师家写作业吗？怎么写作业还写得把自己的裙子脱了，换上一身老师奶奶的衣服回来了？ 唐芋用惊疑不定的目光看向妹妹唐苗的脸, 又将目光移到妹妹手中抱着的白色连衣裙上, 看到上面染着一片刺眼的腥红。 妹妹唐苗的白裙子上为什么会有血？ 去隔壁老师家写作业, 结果回来的时候浑身衣服都换了, 自己的衣服上还沾着血…… 唐芋心口像是被锤子狠狠砸了一下, 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她猛地站起身，桌子被撞得直颤, 碗里的粥全都泼洒出来。 无穷无尽的后悔瞬间淹没了唐芋, 刚刚外婆说唐苗暑假天天都去盛老师家写作业的时候, 她怎么就没有心生警惕？外婆说话的语气十分自然，唐芋也就自然而然地觉得都是知根知底的邻居, 就在自己家旁边，出不了什么事的…… 现在想想, 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孤身一人去别人家里, 本来就是有风险的！ 熟人又怎样？邻居又怎样？本来强-奸就有八成都是熟人作案！ 唐芋又恨又气, 拔腿冲到门口, 想要跑到那个什么盛老师家里抓人, 但是推开门后, 外面的热风一吹, 头脑清醒了几分。 她回过头来，深吸一口气，对满脸呆愣的外婆和妹妹说道，“报警吧。” “我现在就出去找电话，打110。” “小苗你别怕，告诉姐姐，欺负你的人是谁，是不是那个什么盛老师？盛老师是男的女的？还是他家里的什么人？” 唐苗依旧一脸茫然，“姐……你在说什么？” 唐芋看到妹妹的样子，心中一痛，泪水又开始往下流，她使劲吸吸鼻子，知道自己现在一定更要冷静，否则只会给妹妹带来更大的伤害。惩治罪犯固然重要，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去关心妹妹。 唐芋转身想要往屋里走，然而她的右肩却猛然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按住，清越的男声在她耳边炸响，“唐芋，你在说什么呢？” “谁和你说唐苗被我们家的人欺负了？” “还要报警？” “我刚刚怎么还听到你问，我是男的女的？” 按在唐芋右肩上的大手，用力向一边扭动她的肩膀，唐芋整个人随着这股力道转过身去，看到了一个年轻男人近在咫尺的脸。 盛鹤年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淹没在唐芋惊天动地的尖叫声中。刚刚唐芋被盛鹤年手上的力道带着转过身去，又突然听到盛鹤年语气中略带质问的话，唐芋大脑空白了两秒钟后，猛然间反应过来—— 站在她身旁的就是那个强-奸犯！ 巨大的惊吓和紧张之下，尖叫是人类的本能，唐芋一边叫着一边后退。 盛鹤年脸上的气愤，一瞬间变成了担忧，“你……你还好吗唐芋？” 下一秒，唐芋被外婆牢牢地抱住，她听到外婆的惊慌失措的叫声，“小芋、小芋，你怎么了小芋？” 唐芋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她意识到自己可能……弄错了什么。 . 唐芋、唐苗、外婆，还有盛鹤年，四个人围坐在桌子的四边。 桌子中间还摆着刚刚盛鹤年拿过来的一包红糖。 盛鹤年看到唐芋的目光朝着红糖看去，想起自己将红糖放在桌上有一会儿了，还什么都没有说，连忙说道，“哦，这个，这个是我奶奶让我拿过来的。” “我奶奶说您家里红糖用完了，让我把这一包拿过来。” 盛鹤年对唐芋外婆说道。 唐芋外婆愣了一下，心想自己家的红糖明明没有用完，再说就算红糖用完了，她也不会去和隔壁盛鹤年奶奶说啊？ 然后唐芋外婆反应过来，这是盛鹤年奶奶知道唐苗来第一次来月经，担心她肚子疼，所以送来了红糖。 盛鹤年一个大小伙子，他奶奶不方便和他说得那么清楚，所以就和他说是自己家的红糖用完了。 盛鹤年一家的为人都是没得挑的。但是现在唐芋外婆也顾不上想邻居家好不好了，满心都在担忧唐芋。 唐芋外婆伸出三根手指，在唐芋面前笔划，“这是几？” 唐芋一脸无奈，“外婆，我没傻……” 然而唐芋外婆却执意要问唐芋，“你先说这是几。” 唐芋只好说道，“三。” 太……太尴尬了。 唐芋知道自己刚刚闹了一场大误会，如今只盼望着大家不要反应过来她误会了什么。外婆和唐苗知道了也就算了，顶多日后当做一个笑话，但是邻居家的盛老师，可千万千万不要知道啊！ 邻里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唐芋现在也知道盛老师家是真的对自己家很不错，结果自己误会人家盛鹤年是强-奸犯…… 倘若盛鹤年回过神来，通过刚刚听见只言片语发现真相，这……这以后可怎么相处啊！ 唐芋的目光直往盛鹤年脸上瞟，想通过他脸上的表情，判断他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但是看了几次，盛鹤年都是一张冷冰冰的脸，几乎毫无表情。 唐芋心中也摸不住了，这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这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 盛鹤年早就发现唐芋在偷偷看他，小姑娘脸上满是泪痕，眼睛已经肿成核桃了，鼻头粉嘟嘟的一片，刚刚开口时声音也是沙哑的。很是可怜兮兮的一副样子。 但是盛鹤年心中生不出一星半点的可怜来，现在这副样子，还不都是她自己折腾的？ 盛鹤年对着唐芋外婆开口，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魏奶奶，唐芋能认出你比的三来，也没办法证明她没事儿，毕竟识数的傻子也多着呢。” 盛鹤年转过头，突然间问向唐芋，“37乘9等于多少？” 唐芋正愣着呢，根本还没开始心算，盛鹤年就说出了答案，“是三百三十三。” 盛鹤年完全不理会唐芋满是惊疑的眼神，对唐芋外婆说道，“外婆，我教过唐芋一年高中，她数学一向很好，现在两位数乘一位数都算不出来，可能是需要去医院看看。” “当然这也不算什么，但是我当过唐芋一年老师，又是十几年的邻居，她今天竟然问我是男是女。” “恐怕真的得检查一下脑子。” 盛鹤年面无表情，语气平静，但是唐芋隐约觉得其中很是有几分咬牙切齿。 唐芋看到妹妹高兴的样子，笑道，“原来你一直觉得我们的葱包烩不会有人买啊……” 唐苗不好意思地笑笑，“那倒也不是，但是心里特别没底，没想到第一锅就有人买。” 唐芋将另外三个刚刚出锅的葱包烩也刷上了酱，用纸卷起一个递给唐苗，“趁热吃，一大早空着肚子就出门了，现在肯定饿了。” 唐苗看着手里的葱包烩，有点舍不得，摇头道，“我还是不吃了吧，能卖一毛钱一个呢，一会儿早点吃午饭就行了。” 唐芋心中叹了口气，虽然说知道八十年代绝大部分的家庭都是这样节省着过日子，但是看到唐苗连一毛钱的葱包烩都舍不得自己吃，还是有点心疼，“吃吧，我算过成本了，也就五分钱。” 唐苗惊讶地瞪大眼睛，“成本五分，我们卖一毛？这直接是一倍的利润啊……卖得是不是有点贵？” 唐芋也不知道现在别人家都卖多少钱，“还行吧，只要味道好就不愁卖。” 看到妹妹唐苗还不肯下嘴，唐芋用出了绝招，“要么你现在把葱包烩吃了，要么你现在自己走回家吃早饭，反正这里离家不远，但是以后我出摊可不会带你来了。” 唐苗听到姐姐的话，连忙在葱包烩上咬下大大的一口，含混不清地说道，“我吃、我吃还不行么——” 唐苗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嘴巴再也顾不上说话，连忙嚼了几下，咽下之后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姐，怎么这么好吃啊？” 火候刚刚好，麦香、蛋香、葱香、酱香在咀嚼的时候混合在一起，给人一种实实在在的满足感。 主要是甜酱特别好吃！一下子为整个葱包烩提味了！ 唐芋也为自己刷了一个辣酱的，一口一口地咬着吃，但是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甚至眉头微微皱起，正在努力品尝着味道，思索还有哪里可以改进。 唐苗狼吞虎咽地吃完一个，立刻问道，“姐，这就是你昨天调的酱？真好吃！姐你什么时候会做这么好吃的酱了？” 昨天唐苗路过厨房的时候，正好看见姐姐在酱里加了好几种调料，然后不停地搅拌。 唐芋笑道，“不觉得味道很熟悉吗？” 唐苗皱眉思索，“熟悉？我以前吃过吗？” 唐芋见她想不起来，就又将第一锅葱包烩里的最后一个刷上甜酱递给唐苗，“再尝尝。” 唐苗连忙说道，“姐你吃吧，我已经饱了。” 唐芋不耐烦和她来回推让，直接用铲子把葱包烩拦腰切断，“一人一半，你这次吃的时候好好尝尝。” 唐苗这次没有再狼吞虎咽，吃的十分仔细，全都咽下肚之后说道，“是有点熟悉……有一点像外公做的酱鸭、酱肉的味道……” 唐芋满意地点点头，没想到妹妹的舌头还挺灵的。这个酱的确是照着外公留下来的菜谱调的，外公以往做一些菜的时候也会用这样的酱。 唐芋只是将这个酱用在了葱包烩上，没想到吃过的都夸赞甜酱味道好，她自己吃着，也觉得十分不错。 看来外公留下的菜谱秘籍，真的有其神奇之处。 . 唐芋发现敲锅沿有奇效。 她的第一个顾客是因为锅铲不小心碰到锅沿引来的，第二个顾客也是听到声响后过来的，自此之后唐芋就恍然大悟，自己安安静静地在路边做葱包烩，很多急匆匆赶着去上班的人，真的未必会注意到自己。 葱包烩虽然香，但是也得靠吆喝。 唐芋是不畏惧吆喝的，上辈子开面馆的时候发小广告，早就练就了她的厚脸皮，她一边用锅铲“咣当当”敲着锅沿，一边用杭城话脆生生的喊—— “来，葱包烩好哩，葱包烩吃哩！” “来，吃葱包烩了，好吃再付钱！” 顾客还是有的，但大多数人都不像第一个姑娘买的那么痛快，听到价格后一般都会说一句，“小姑娘你这卖的太贵了！别人家的葱包烩都卖七分钱、八分钱，你这直接就卖一毛！” 这个时候，唐芋不说话，唐苗负责按照唐芋教好的话解释，“我们的葱包烩里面可是刷着一层鸡蛋呢，别人家的可没有鸡蛋啊。我们的酱也不一般，味道特别好，吃了的都觉得这一毛钱花的值。” 葱包烩是杭城的传统小吃、早点食品，很多人也不图它有多么好吃，不过是早上在家没空做饭，买上一个填填肚子。葱包烩从小吃到大，味道再熟悉不过了，还能吃出什么花样来？ 在乎价格的人就不买了，好奇味道的留下买一个尝尝。一个老爷爷站在旁边等着葱包烩出锅，和唐芋开玩笑，“小姑娘你吆喝的话算不算数？我觉得不好吃，真的能不给钱？” 唐芋斩钉截铁地说道，“算数！” 老爷爷接过刚出锅的葱包烩，咬了一口，然后竖起一个大拇指，“这钱我得给了！好吃！” 看到老爷爷生动的表情，唐苗在一旁笑出声来，唐芋唇角也露出了些许笑意，“您觉得好吃，能帮我们和街坊邻居说一声，我们就感激不尽了。” 老爷爷乐呵呵地走了，“没问题！” . 顾客是一波一波来的，人多的时候需要等上两三锅，人少的时候摊位前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唐苗在旁边观察了半天，趁着摊位没人的时候，低声对唐芋说道，“姐，等到一会儿好几个人站在我们摊子前，等着葱包烩的时候，你手上的动作能不能别那么快？慢慢做，让人们多等一会儿。” 唐芋不明白，有人等着的时候，不是更应该动作快吗？怎么妹妹反倒让她慢慢做？ “这是为什么？”唐芋一头雾水。 唐苗说道，“我观察了一下，我们的摊子前面有人等着的时候，会有更多的人过来买，摊子面前没人的时候，其他人也不太愿意过来。所以姐你动作慢一点，这样没准能让我们摊子面前一直有人，这样吸引来的顾客更多。” 88.第88章 救护车和警察都来了。 男人不想上, 咬着牙说道, “我刚刚去了厕所之后, 肚子已经不痛了，我不要去医院！” 唐芋简直要被男人拙劣的演技气笑了, “刚刚疼的要死要活, 警察和医生来了就说不疼了？你这明摆着就是故意讹人呢吧？” 警察询问是怎么一回事, 唐芋条理清晰地将事情地经过对警察说了一遍, 警察看到冷静镇定的唐芋, 又看到神色躲闪慌张的一男一女，心中已将向着唐芋这边倾斜。 但是男人和女人虽然怂了，面对警察, 依旧咬定自己就是肚子疼, 警察也没有办法。 唐芋指一指救护车，“你现在就去医院检查，如果肠胃没有问题, 你们就是故意来讹人的。” 男人一愣, 女人梗着脖子辩解道, “刚刚就是肚子疼！现在肚子不疼了！谁知道去医院能不能检查出问题？没准刚刚疼的时候能检查出来，现在检查不出来了呢？反正刚刚是肚子疼的要死要活！难道就这么白白疼了一回？” “你们店里不认账的话, 难道要以后的顾客也都吃了东西之后肚子疼的打滚儿？” 女人的话虽然强词夺理，但也有两分煽动性，一下子踩中了顾客们最担心的食物的卫生和安全问题的点。 说实话, 顾客们最在乎的, 并不是唐芋和这一男一女究竟谁对谁错, 而是唐芋店里卖的东西究竟有没有问题。如果有卫生问题的话，即使再好吃，他们也不会买了。 而且如今年关将近，好多人排那么久的队，来买那些糕点，并不是为了自己吃的，而是过年走亲访友送礼的，甚至有准备送领导的。 本来是因为鲜芋家的东西好吃、好看、新潮又有点名气，才愿意一边花高价买，一边花时间排队的，如果送出去的礼盒，到时候吃坏了人家的肚子，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唐芋对这对男女的狡辩十分无奈，“如果吃我的东西吃出了问题，医院自然能检查出来，如果医院检查不出来，就说明我的东西没有问题。” “你们这一边说我店里的东西有问题，一边说现在肚子已经不疼了去医院查不出来，这不是冤枉人吗？” 救护车里的医生，自然是没有时间等待的，看到一来没有什么危急病情，二来“病人”活蹦乱跳的死活不愿意上救护车。 唐芋只好付了救护车的钱，让救护车先走了。 警察也没有办法，只是批评教育了两句，男人一口咬定自己刚才就是肚子疼，现在就是不疼了，警察也不能将男人硬拉上救护车去检查。唐芋刚刚怕男人溜了，直接让店里的几个小伙子将男人用自行车驼到厕所里，但是现在在警察面前，唐芋也没办法将男人生拉硬拽到救护车上。 警察连着唐芋一起批评了两句，说这样的小事不要动不动就报警，浪费警力。 唐芋尽管心中憋闷，也只能对着警察客客气气地道歉，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看着那一男一女离开。 唐芋依旧不甘心，嘴角紧抿，回到店里将王小松叫了过来，低声对他说道，“去，跟上那两个人，看看他俩究竟往哪去。” 王小松身段灵巧，腿脚格外利索，将跟踪那一男一女的任务交给他，可谓是再合适不过。 唐芋在鲜芋家，只等了一顿饭的工夫，王小松便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似是跑得很厉害，一进门，忙就捧起桌上的水杯对着嘴猛灌一气。 如果搁在平常，刘桂香一定会说上两句，跑得气喘吁吁地时候猛喝水对身体不好，刘桂香虽然自己的年纪不大，但是看待店里的年轻小伙子和小姑娘，完全是长辈看晚辈的态度。今天刘桂香却顾不上了，由着他将水杯喝了个底朝天，迫不及待地追问道，“怎么样，那两人往哪边去了？” 王小松看向唐芋，皱着眉道，“那两人都算是很警惕的，从咱们鲜芋家门口出去之后，还专门走小路，四周转了一圈，才鬼鬼祟祟地走到大马路上。” 唐芋之前的猜测，随着王小松的这句话，立时又笃定了两分，禁不住抿紧嘴唇，“你跟了他们多久？” 王小松面带抱歉，“小老板，我对不住你，那两个人我最后还是跟丢了。我在后头跟着他俩，一直跟到春来路，春来路上好多置办年货的，人实在是多，两个人在人群里一挤一窜，就……不见了……” “唉！”刘桂香重重地叹了口气，“还以为你把整件事全弄明白了，却原来还是个半桶水！春来路那么长，你让我们上哪儿找人去？” 王小松缩了缩脖子，一脸委屈，“小老板交代的事，我哪敢敷衍？若能一路跟到底，我肯定没二话！可……春来路那一带，人太多了，挤挤擦擦的，我眼睛眨都不敢眨，结果还是跟丢了……” 那两个人往春来路上跑，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如今春来路算是饭店开的最多的街道之一，大大小小的饭店，着实开了不少。那一男一女直奔春来路而去，本身已经很说明问题。 如果她没估计错，那一男一女不过是受雇于人，今天这件事，多半是同行见不得她抢风头赚钱，专程上门来毁她信誉、坏她生意的。 唐芋想要立刻就将躲在阴暗处算计的人揪出来，可是春来路那么长，饭店也多得很，她怎么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使绊子？ 这可真是……果真素来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如果只是一次半次的还罢了，怕就怕人家此番不得手，心内不甘，再变着法儿地找麻烦！ 这种敌暗我明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唐芋只能将目光从店员脸上一一掠过，沉声叮嘱道，“这段日子，请大家仔细一些，不要出差错让人拿住了把柄。如果再有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或是发现了别的可疑之处，一定要立刻告诉我。” 那算计她的人躲在暗处，她自己却是明晃晃地被摆在大太阳底下。在没有弄清楚究竟是谁在背后搞鬼之前，除了更加谨慎小心，她又还能做什么？ . 春来路……唐芋思来想去，唯一能怀疑的人是陈俊茂。 陈俊茂的饭店就在春来路上。 但是唐芋也想不明白，陈俊茂为什么要来毁她的生意，她开她的鲜芋家，陈俊茂开她的小饭店，两个人卖的东西不一样，生意彼此不会影响。 难道陈俊茂是因为之前的事情怀恨在心？ 但是陈俊茂的报复，时间隔的也太久了吧…… 唐芋打算过几天自己偷偷去陈俊茂店附近观察一下情况，最近几天生意实在太忙，实在是腾不出空来。外卖的电话是一个接着一个，八辆自行车都没有空闲的时候，招来的几个外卖小哥本来以为一天能送上十单二十单就算不错了，没想到竟然从早到晚都没有空闲的时候，按单计价，自己在过年之前还赚了一笔小钱。 唐芋之前没有每天都呆在店里，店长已经有了，她现在就是老板的身份，除了自己动手做一些比较难的甜品的时候，其他时候就每天去店里转一圈儿看看而已。 但是现在，唐芋不敢这样做了，从早到晚都小心地守在店里，生怕再有人找事。 . 唐芋万万没想到的是，几天之后，盛鹤年来到鲜芋家，身后还跟着…… 那天闹事的一男一女。 唐芋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盛鹤年眉毛微皱，“你看看，那天来你店里闹事的，是这两个人吗？” 唐芋连忙说道，“是他们。” 盛鹤年点头，“人给你带来了，你想做什么，他们都会配合的。” 唐芋：诶？诶！ 唐芋将盛鹤年拉到一边，问道，“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啊？这两个人你认识？你怎么找来的？” 盛鹤年笑了，“我当然不认识，我试着找了找，碰巧找到了。事情是这样，是你以前的那个……嗯……” 盛鹤年脸上闪现过一丝为难。 唐芋看到盛鹤年的表情，就已经猜到答案了，“陈俊茂让他们来闹的？” 盛鹤年点头，“对，陈俊茂给了他们两个人点钱，让他们来闹。” “不过既然当初他们会为了钱，答应陈俊茂做这样缺德的事情，现在自然也会为了钱，帮你洗清名誉，再反口揭穿陈俊茂的面目。” “我和他们已经说好了，只看你想让他们帮忙做什么了。” “在你店门口当众道歉也可以，去陈俊茂店门口闹也可以。” 盛鹤年指出了两个思路。 唐芋没有多加犹豫，直接说道，“我都要！” 她自己的鲜芋家的名誉，是一定要挽回的。至于陈俊茂那边，他竟然敢对自己做这样的事，唐芋自然不会放过。 这次她一定要将陈俊茂做过的事，好好地宣扬一番。 . 唐芋是真的没想到盛鹤年帮了自己这么大的一个忙。 她问盛鹤年花了多少钱，将这一男一女买通的，盛鹤年坚持不肯告诉她。 唐芋只好估摸着给钱，往高里给，给盛鹤年拿了两百块。 盛鹤年笑了，“这也太多了吧，你还真是高看他们了，这样的夫妻，为了一点钱什么不肯干？哪里需要这么多钱？” 盛鹤年将钱推回去，坚决不肯收，“一点小钱而已，不用算这么清楚。” 唐芋挺难为情的，“你不仅仅出钱了，还出力了啊，这两个人都是你帮我找到的。否则的话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们呢！” 盛鹤年笑了，“你要是实在不好意思，你帮我烤一只生日蛋糕吧。” 唐芋惊讶道，“生日蛋糕？谁过生日啊？” 盛鹤年笑着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唐芋连忙答应，问过盛鹤年的生日，发现在年后，“没问题，到时候我一定用心给你烤个好吃又漂亮的。” 保证还是盛鹤年没有见过的。 这样的事情，她还是拿手的。 . 唐芋这时候才知道，原来来闹事的那一男一女，男人曾经在陈俊茂的小饭店里做过帮工。 陈俊茂当初招人，男人来应聘，陈俊茂就留下了。但是男人干了一段时间之后，陈俊茂就发现这个人人品不行，不是一个可靠的，每天好吃懒做，白天在饭店里干活不用心，晚上还去打牌赌博，有着很多不良习惯。 于是陈俊茂就将他辞退了。男人也嫌弃这个工作辛苦又赚不了几个钱，本来就不愿意干，正好不干了。 后来陈俊茂看到唐芋的生意红火，也买了很多做西点的设备，烤箱之类全买齐了，花了大本钱，要将自己的小饭店改成和唐芋卖差不多东西的西点店。 一开始生意还可以，虽然陈俊茂做出来的东西不如唐芋好吃，但是陈俊茂这边不用排队，店铺装修的也不错，看起来还是高档的。 陈俊茂算着日子，感觉收回本钱指日可待。 万万没想到的是，在这个时候，唐芋推出了外卖。 只要是不太远的地方，哪里都能送，只需要在家等候，排队不再是问题。 陈俊茂的生意一下子就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很少有人来他这里买东西，全都去订鲜芋家的外卖了。自己家有电话的自己家订，自己家没电话的，去邻居家借用一下电话，或者花钱去小卖铺打个电话，也要去鲜芋家订。 陈俊茂没有了生意，买设备的本钱还有一大部分没有收回来，心中哪里甘心？ 又气又急之下，就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找来曾经给他打过工的那个男人，给他一笔钱，让他去毁掉鲜芋家的名声。 男人本就是个游手好闲地混混，撒泼打滚这样的事是不怕的，这样的钱来的又快，自然是一口答应了。 本来以为会顺顺利利地闹上一番，坏了唐芋店里的名声，没想到唐芋一下子报警了，叫了救护车，反倒是自己差点没办法脱身。 . 唐芋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心中想到，果然是小人难防。 不过听到陈俊茂想要跟风模仿她，结果赔了一大笔钱，心中还是很畅快的。 一男一女不知道收了盛鹤年多少钱，做事十分的配合，唐芋让他们每天在排队的客人最多的时候，站在鲜芋家店门口大声道歉，将自己做的事情说出来，两个人毫不犹豫地照做了。 于是这件事的真相，一传十，十传百，在顾客之中很快就传开了。 之后，唐芋让两个人去陈俊茂店门口闹，还不等唐芋教他们要怎么做，两个人就拍着胸脯保证道，“这种事情，我们在行，小老板你就等着吧，效果保证你满意。” 唐芋带上帽子和口罩，将自己的脸挡得严严实实，站在远处偷偷看，好奇两人是怎么在陈俊茂门口闹的。 只见两个人到了陈俊茂的店门口，扯开嗓子嚎叫起来，“老板！我们接了你这单生意，可是赔大了！” “鲜芋家的老板直接报了警！警察都问过我们的名字了，差点没有把我们抓进局子里去！” “这和你说的可不一样啊！你说自己吃坏了肚子，自己不好意思去闹，让我们去闹一闹，敢情是骗我们的啊！” “你明明就是嫉妒人家生意，看到人家生意好，自己生意差，脸红了，在往人家店里泼脏水啊！” 陈俊茂完全懵了，急急忙忙地从饭店跑出来，将一男一女往自己的店里拉，低声说道，“你们这是干嘛？我不是给你们钱了吗？” 然而一男一女站得稳稳的，脚下一丝没动，大声喊着回答陈俊茂的问题，“老板！你是给了我们一点钱，但是那一点钱，可不值得我们去做这样的缺德事啊！” “我们现在就把钱还给你！这样的黑心钱我们不能挣！” 89.第89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3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唐芋愣住, 她这才意识到, 如今陈俊茂在她心中自然是忘恩负义的小人, 但是在身边的亲人与邻里眼中，陈俊茂都还是一个勤奋上进的小伙子，是正在和她恋爱，一年后就要和她结婚的人。 唐芋一想到身边的人都还认为她和陈俊茂是未婚夫妻的关系，心里就泛起一阵阵的恶心, 恨不得立马就昭告天下, 她绝对不可能和陈俊茂结婚！她从今往后和陈俊茂没有半分钱的关系！ 但是要对妹妹唐苗说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唐芋还是咽了下去。今天下午闹出的误会已经为她敲响了警钟 , 她现在知道的信息、想问题的角度，都已经和上辈子十九岁的自己不同, 也和身边的亲朋好友不同。她现在不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更不能凭着直觉做事, 最需要的是冷静的思考。 唐芋站在外婆和妹妹的角度想，她们看到的是她昨天还在和陈俊茂甜甜蜜蜜的恋爱, 转过头今天就说自己不和陈俊茂结婚了。 外婆和妹妹不仅会震惊, 也一定会问个水落石出的。 ——为什么突然不结婚了？ ——因为陈俊茂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他图的根本是外公传下来的菜谱，以后会对唐芋和家人弃如敝履。 ——怎么可能，陈俊茂多好一个小伙子啊, 当初外公反对的时候, 不也是你坚持要和他在一起的, 怎么他就成了忘恩负义的小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到时候唐芋怎么回答？未来十几年发生的事情，她根本没办法对外婆和妹妹说。即使说了，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外婆和妹妹也不一定会相信。 唐芋早就打定主意，自己重生的事情不会对任何人说，即使是最亲近的外婆和妹妹也不会。上辈子的悲剧太过沉重，她不愿意说出来为外婆和妹妹徒增烦恼，最重要的是，她这辈子会竭尽全力改变自己和亲人的命运，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既然这辈子她不会再让悲剧重演，她又何必对外婆和妹妹提起。 唐芋硬生生地将嘴边的话咽到肚子里，什么都没有说，拿起妹妹喝完鸡蛋红枣桂圆红糖水的碗，走进厨房去洗碗。 唐苗看着唐芋走进厨房的背影，十分纳闷地对外婆说，“我姐这是怎么了？她以前不是最讨厌进厨房的吗？今天帮我煮了红糖水，竟然还主动去洗碗？” 不仅仅是进厨房这一件事，唐苗觉得姐姐整个人都怪怪的，下午闹了那么大一场误会，刚刚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外婆也有点奇怪，但是并未想很多，“还不是你姐心疼你，才去给你煮红糖水的。” . 唐苗自己也觉得，一向不爱下厨房的姐姐，是因为心疼她才给她煮红糖水的。 尤其晚上快睡觉的时候，姐姐又叫自己和她一张床睡，唐苗更肯定了这个想法。 老平房还算宽敞，一共有三间，唐苗记得自己小时候还会经常和姐姐一起睡觉，但是自从她上初中以后，就再也没有和姐姐在一张床上睡过了。 唐芋手脚麻利地将唐苗报过来的枕头和薄毯放好，姐妹两个头挨头地躺下。半晌之后，唐芋先说话了，“今天的误会，你心里是明白的吧？” 唐苗轻轻地嗯了一声。 唐芋又问道，“我看外婆她没明白我是怎么想的？” 唐苗说道，“外婆肯定不知道，姐你就放心吧。一点小误会，都已经过去了，也没有人会和外婆说的。” 唐芋静默片刻，又开口道，“我这样误会……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唐苗没有立刻回答。说实话，她当初明白过来姐姐是怎么想的，心里是有一点别扭。不过是裙子上沾了血，姐姐怎么就想到那里去了呢？就算没有想到她第一次来月经，想到的也应该是她身上哪里磕破了…… 但是想想姐姐当时急疯了的样子，晚上又喝了姐姐煮的热乎乎甜津津的红糖水，她心里的那点别扭就没有了。姐姐是真的关心她，下午不过是一时间想岔了而已。 而且回想起来，估计让姐姐误会的最大原因，还不是裙子上沾了血，而是她全身上下换上了一身别人的衣服。 唐苗说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但是姐，你怎么就会想到那里去了？” 唐芋静静地思索，是啊……为什么呢？ 在昏暗却温暖的灯光中，稍显闷热的卧室里，唐芋终于想明白了她心底隐藏的逻辑——上辈子的枕边人都在用能得小金人的演技来榨干她的所有价值，隔壁的非亲非故的邻居老师，怎么会无偿地帮妹妹补习功课？ 她身处黑暗中太久，受过的伤害太多，久而久之，就习惯了时刻都用戒备的姿态来审视这个世界。 “是姐姐相岔了……”唐芋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这时候才发现，尽管已经躺在床上，但是刚才她的背部一直都是紧绷的。她让自己的身体舒展开，放松地平躺在床上，对比之下才发现自己刚才的姿势有多累。 唐芋不由得纳闷，难道她上辈子都是这么紧绷着睡觉的？ 将脑袋埋在滑溜溜的薄毯里，唐芋这才最真切地感受到——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自己十九岁的时候，回到了外婆和妹妹都在身边的时候，她不再需要一个人苦苦支撑，不再需要时刻用紧绷的姿态来对抗命运。 现在很好，以后还会越来越好。 放松下来之后，疲倦和困意顿时如潮水般涌来，唐芋想伸手将薄毯抖开盖在身上，然而还没等她的手抬起来，她的眼皮就合上了。 迷迷糊糊之间，唐芋感受到妹妹唐苗蹑手蹑脚地为她盖上了毯子，半睡半醒的她心里美滋滋的，亲人在身边的感觉，真的是太好了…… 然而这个念头才刚刚从她脑中滑过，唐芋就感受到妹妹在用力摇晃自己，身下的床都被她摇地吱呀作响，唐苗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姐！姐！姐你先别睡！” “今天盛老师奶奶给的两个卫生巾用完了，咱家里还有没有新的月经带？ 唐苗顿时睡意全无，“什么？月经带？” 90.第90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30%，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唐芋愣了一下, 妹妹唐苗不是去隔壁老师家写作业吗？怎么写作业还写得把自己的裙子脱了, 换上一身老师奶奶的衣服回来了？ 唐芋用惊疑不定的目光看向妹妹唐苗的脸, 又将目光移到妹妹手中抱着的白色连衣裙上，看到上面染着一片刺眼的腥红。 妹妹唐苗的白裙子上为什么会有血？ 去隔壁老师家写作业, 结果回来的时候浑身衣服都换了, 自己的衣服上还沾着血…… 唐芋心口像是被锤子狠狠砸了一下，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她猛地站起身, 桌子被撞得直颤, 碗里的粥全都泼洒出来。 无穷无尽的后悔瞬间淹没了唐芋, 刚刚外婆说唐苗暑假天天都去盛老师家写作业的时候, 她怎么就没有心生警惕？外婆说话的语气十分自然，唐芋也就自然而然地觉得都是知根知底的邻居, 就在自己家旁边，出不了什么事的…… 现在想想, 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孤身一人去别人家里, 本来就是有风险的！ 熟人又怎样？邻居又怎样？本来强-奸就有八成都是熟人作案！ 唐芋又恨又气, 拔腿冲到门口, 想要跑到那个什么盛老师家里抓人，但是推开门后，外面的热风一吹, 头脑清醒了几分。 她回过头来, 深吸一口气, 对满脸呆愣的外婆和妹妹说道，“报警吧。” “我现在就出去找电话，打110。” “小苗你别怕，告诉姐姐，欺负你的人是谁，是不是那个什么盛老师？盛老师是男的女的？还是他家里的什么人？” 唐苗依旧一脸茫然，“姐……你在说什么？” 唐芋看到妹妹的样子，心中一痛，泪水又开始往下流，她使劲吸吸鼻子，知道自己现在一定更要冷静，否则只会给妹妹带来更大的伤害。惩治罪犯固然重要，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去关心妹妹。 唐芋转身想要往屋里走，然而她的右肩却猛然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按住，清越的男声在她耳边炸响，“唐芋，你在说什么呢？” “谁和你说唐苗被我们家的人欺负了？” “还要报警？” “我刚刚怎么还听到你问，我是男的女的？” 按在唐芋右肩上的大手，用力向一边扭动她的肩膀，唐芋整个人随着这股力道转过身去，看到了一个年轻男人近在咫尺的脸。 盛鹤年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淹没在唐芋惊天动地的尖叫声中。刚刚唐芋被盛鹤年手上的力道带着转过身去，又突然听到盛鹤年语气中略带质问的话，唐芋大脑空白了两秒钟后，猛然间反应过来—— 站在她身旁的就是那个强-奸犯！ 巨大的惊吓和紧张之下，尖叫是人类的本能，唐芋一边叫着一边后退。 盛鹤年脸上的气愤，一瞬间变成了担忧，“你……你还好吗唐芋？” 下一秒，唐芋被外婆牢牢地抱住，她听到外婆的惊慌失措的叫声，“小芋、小芋，你怎么了小芋？” 唐芋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她意识到自己可能……弄错了什么。 . 唐芋、唐苗、外婆，还有盛鹤年，四个人围坐在桌子的四边。 桌子中间还摆着刚刚盛鹤年拿过来的一包红糖。 盛鹤年看到唐芋的目光朝着红糖看去，想起自己将红糖放在桌上有一会儿了，还什么都没有说，连忙说道，“哦，这个，这个是我奶奶让我拿过来的。” “我奶奶说您家里红糖用完了，让我把这一包拿过来。” 盛鹤年对唐芋外婆说道。 唐芋外婆愣了一下，心想自己家的红糖明明没有用完，再说就算红糖用完了，她也不会去和隔壁盛鹤年奶奶说啊？ 然后唐芋外婆反应过来，这是盛鹤年奶奶知道唐苗来第一次来月经，担心她肚子疼，所以送来了红糖。 盛鹤年一个大小伙子，他奶奶不方便和他说得那么清楚，所以就和他说是自己家的红糖用完了。 盛鹤年一家的为人都是没得挑的。但是现在唐芋外婆也顾不上想邻居家好不好了，满心都在担忧唐芋。 唐芋外婆伸出三根手指，在唐芋面前笔划，“这是几？” 唐芋一脸无奈，“外婆，我没傻……” 然而唐芋外婆却执意要问唐芋，“你先说这是几。” 唐芋只好说道，“三。” 太……太尴尬了。 唐芋知道自己刚刚闹了一场大误会，如今只盼望着大家不要反应过来她误会了什么。外婆和唐苗知道了也就算了，顶多日后当做一个笑话，但是邻居家的盛老师，可千万千万不要知道啊！ 邻里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唐芋现在也知道盛老师家是真的对自己家很不错，结果自己误会人家盛鹤年是强-奸犯…… 倘若盛鹤年回过神来，通过刚刚听见只言片语发现真相，这……这以后可怎么相处啊！ 唐芋的目光直往盛鹤年脸上瞟，想通过他脸上的表情，判断他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但是看了几次，盛鹤年都是一张冷冰冰的脸，几乎毫无表情。 唐芋心中也摸不住了，这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这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 盛鹤年早就发现唐芋在偷偷看他，小姑娘脸上满是泪痕，眼睛已经肿成核桃了，鼻头粉嘟嘟的一片，刚刚开口时声音也是沙哑的。很是可怜兮兮的一副样子。 但是盛鹤年心中生不出一星半点的可怜来，现在这副样子，还不都是她自己折腾的？ 盛鹤年对着唐芋外婆开口，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魏奶奶，唐芋能认出你比的三来，也没办法证明她没事儿，毕竟识数的傻子也多着呢。” 盛鹤年转过头，突然间问向唐芋，“37乘9等于多少？” 唐芋正愣着呢，根本还没开始心算，盛鹤年就说出了答案，“是三百三十三。” 盛鹤年完全不理会唐芋满是惊疑的眼神，对唐芋外婆说道，“外婆，我教过唐芋一年高中，她数学一向很好，现在两位数乘一位数都算不出来，可能是需要去医院看看。” “当然这也不算什么，但是我当过唐芋一年老师，又是十几年的邻居，她今天竟然问我是男是女。” “恐怕真的得检查一下脑子。” 盛鹤年面无表情，语气平静，但是唐芋隐约觉得其中很是有几分咬牙切齿。 反正不差钱。 唐芋站在市心广场旁边的人行道上，手中攥着厚厚一叠宣传广告，递给路边匆匆经过的行人，用已经冒烟的嗓子说道，“杭味面馆本月特惠，一律八折！片儿川、拌川、凉皮、凉面！就在前面文化路往左——” 可是唐芋说得快，行人的脚步更快，还不等她说完自家面馆的位置，行人就只剩下一个背影。八月酷暑，没人愿意为一张小广告放缓脚步。 行人不肯接的小广告飘落在地上，纸张很薄，上面花花绿绿的一片，“杭味面馆”四个字倒是显眼，一看就知道是一顿饭顶多几十块钱的小饭店。 没有行人经过的时候，唐芋抬起头仰望高楼上的LED屏幕。 屏幕里的男人是金茂大酒店的董事长陈俊茂，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相貌中上、气质上上，并不需要请明星为酒店代言，自己亲自拍摄广告片。 91.第91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3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换句话说，唐芋宁愿增加一点点菜谱秘籍被陈俊茂得到的风险，也不能承受自己没有了菜谱秘籍的后果。 而且根据她上辈子对陈俊茂的了解, 他不像是有胆量最这样违法犯罪的事情的, 上辈子除了在离婚分割财产的时候动了手脚, 开饭店做生意都是在法律框架内行事，否则金茂大酒店也不会成为政府大力扶持的对象, 成为杭城饮食的金字招牌。 唐芋甚至有的盼着陈俊茂真的动手来偷、来抢，到时候她一定会立刻报警, 让陈俊茂吃不了兜着走。 从上次陈俊茂当着唐芋外婆的面, 出言骂了自己的妈妈之后, 唐芋就突然醒悟，如今陈俊茂每一次犯错, 都是她的机会——都是她将陈俊茂的真实面目在人前揭露，自己和他断的一干二净的机会。 . 唐芋暂时没有精力可以放在陈俊茂身上。 最近她要忙的事情不少。 第一件是买粮食买肉。每天早上这样摆摊卖葱包烩，自然要用不少的粮食和肉，家里的粮票和肉票是嗖嗖地减少，很快就要用完了。 其实现在买粮食买肉, 倒是不一定非要粮票。 八十年代飞速发展，大量人口从农村涌入城市，他们没有粮票，但是总要吃饭。一开始的时候, 没有粮票买不了粮食, 只能用其他东西来换, 这几年物资已经不太困难了，不少人家里都有富裕的粮票——五斤面票换一斤花生米，三十斤换一个脸盆，五百斤换一个大立柜。 唐芋前不久去菜市场还见过这样换粮票的，所以才兴起了自己也想办法收点粮票和肉票的念头。 不过她思来想去，还真是没什么能拿得出手去换粮票的东西。 如今家里虽然不至于是家徒四壁，但是也没有富裕的东西。用脸盆换了粮票，以后怎么洗脸？用立柜换了粮票，家里的衣服该放在哪里？ 而且这显然不是长久的办法。 现在换粮票也不再盛行了，因为国家为了解决没有粮票的农村人在城里的吃饭问题，推出了议价粮政策。有专门的议价粮粮店，卖粮食给没有粮票的农村人，价格比平价粮高。 唐芋去议价粮粮店里看过，平价的富强粉两毛五一斤，议价五毛！ 唐芋看到这个价格，被吓了一跳。当初摆摊做生意，计算成本定价的时候，用的都是平价粮的价格。唐芋的生活已经远离粮票太多年，上辈子用粮票的年代里她还没结婚，不怎么关注柴米油盐，因此忽略了粮票这回事！ 议价粮的价格一下子翻倍了。如果做葱包烩的食材都从买的是议价的话，她们的成本一下子就拔高不少。如果再涨价，葱包烩大概就很少有人买了，如果不涨价的话，她们的利润又变得太薄。 唐芋不得不开动脑筋，看看有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收购粮票是她想到的第一个主意，她之前在菜市场上看到换粮票的，感觉很多人家都会富裕的粮票，不是很值钱。 平价富强粉两毛五一斤，如果能花一毛钱买粮票，这样买到的平价粮，就相当于是三毛五一斤。虽然说还是比平价粮贵，但是比五毛钱一斤的议价粮还是便宜了不少的。 唐芋想要这么干，和妹妹唐苗说了自己的想法，姐妹两个人一起去打听。没想到唐苗竟然打听回来一个让唐芋很是意外的消息—— 早就有人在这么干了。 她根本不用自己折腾着收购粮票，再拿着粮票去买平价粮，只要肯每斤多出三分钱，三毛八一斤，就能从一个叫何荣珍的大姐那里买到粮食。 何荣珍竟然对唐苗说了价格，“平价粮两毛五钱一斤，我收粮票一毛钱一斤，卖你们三毛八，一斤我就赚三分钱。” 唐芋听到唐苗的转述的时候，十分惊讶，竟然还是透明报价？ 这么说出来了，难道还会有人愿意让她从中赚这三分钱的差价吗？ 果然，妹妹唐苗还有后面的话，“那个何荣珍大姐说，我们两个年轻小姑娘干不了这样收粮票套平价粮的活儿，这事儿虽然看着简单，但是现在做这个的太多了。我们贸贸然去做，其他专门指着赚这个钱的人，肯定是要看不惯的。到时候如果找我们的麻烦，我们反而得不偿失，毕竟我们是摆摊卖吃的赚钱的，他们要是来捣乱，实在是太容易了。” 唐芋听到妹妹唐苗的话，肚子里笑话了半天，然后才反应过来—— 这些人不就是八十年代的黄牛党吗？ 低价买、高价卖，中间赚差价。 发觉这样就是黄牛之后，唐芋自己的确不敢这么做了。 而且听起来现在倒卖粮食的黄牛人数还不少，黄牛都是划底盘的，自己贸然去做这个，的确有可能被找麻烦。她们还是安安稳稳摆摊赚钱重要，至于一斤三分钱的成本，倒也差不了多少。 唐芋很快就做出了决定，“行！回头你带我去找那个何荣珍，我们以后的面就都从她那里买了。” 只看她的透明报价，还有提点的话，唐芋就觉得这个人靠谱。 粮食的事情好不容易解决了，紧接着就又来了一桩事。 前面两个路口开着一家包子铺，昨天唐芋卖完葱包烩，就要收摊的时候，包子铺的老板来找过来了。 这家包子铺的存在，唐芋是知道的。最开始知道是因为红裙子姑娘王春玲提起的，她说总是吃那家的包子都吃烦了。后来其他的顾客也多多少少也说过，说那家的包子虽然好吃，但是天天吃腻得慌，如今有了葱包烩，两家轮流着吃，早饭一下子就丰富多了。 唐芋知道那家包子铺后，还特意去看了了一下，看到他们家肉包子素包子都有，高高的蒸笼摞成一摞，客人来了就掀开最上面的那个，从里面夹出热气腾腾的白包子。她去看的时候，包子铺的生意还不错，虽然没有排成长队，但是来买包子的人络绎不绝。 但是现在，站在唐芋摊子前的包子铺老板皱着眉头，一脸苦闷，“小姑娘，我家包子铺已经一连三天，连以前一半儿的量都卖不出去了。” “我们屋子就在那里，没办法挪地方。你这就一辆三轮车，能不能挪到别处去？” 唐芋甚至有的盼着陈俊茂真的动手来偷、来抢，到时候她一定会立刻报警，让陈俊茂吃不了兜着走。 从上次陈俊茂当着唐芋外婆的面，出言骂了自己的妈妈之后，唐芋就突然醒悟，如今陈俊茂每一次犯错，都是她的机会——都是她将陈俊茂的真实面目在人前揭露，自己和他断的一干二净的机会。 . 唐芋暂时没有精力可以放在陈俊茂身上。 最近她要忙的事情不少。 第一件是买粮食买肉。每天早上这样摆摊卖葱包烩，自然要用不少的粮食和肉，家里的粮票和肉票是嗖嗖地减少，很快就要用完了。 其实现在买粮食买肉，倒是不一定非要粮票。 八十年代飞速发展，大量人口从农村涌入城市，他们没有粮票，但是总要吃饭。一开始的时候，没有粮票买不了粮食，只能用其他东西来换，这几年物资已经不太困难了，不少人家里都有富裕的粮票——五斤面票换一斤花生米，三十斤换一个脸盆，五百斤换一个大立柜。 唐芋前不久去菜市场还见过这样换粮票的，所以才兴起了自己也想办法收点粮票和肉票的念头。 不过她思来想去，还真是没什么能拿得出手去换粮票的东西。 如今家里虽然不至于是家徒四壁，但是也没有富裕的东西。用脸盆换了粮票，以后怎么洗脸？用立柜换了粮票，家里的衣服该放在哪里？ 而且这显然不是长久的办法。 现在换粮票也不再盛行了，因为国家为了解决没有粮票的农村人在城里的吃饭问题，推出了议价粮政策。有专门的议价粮粮店，卖粮食给没有粮票的农村人，价格比平价粮高。 92.第92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3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唐芋甚至有的盼着陈俊茂真的动手来偷、来抢，到时候她一定会立刻报警, 让陈俊茂吃不了兜着走。 从上次陈俊茂当着唐芋外婆的面, 出言骂了自己的妈妈之后，唐芋就突然醒悟, 如今陈俊茂每一次犯错, 都是她的机会——都是她将陈俊茂的真实面目在人前揭露，自己和他断的一干二净的机会。 . 唐芋暂时没有精力可以放在陈俊茂身上。 最近她要忙的事情不少。 第一件是买粮食买肉。每天早上这样摆摊卖葱包烩，自然要用不少的粮食和肉, 家里的粮票和肉票是嗖嗖地减少, 很快就要用完了。 其实现在买粮食买肉, 倒是不一定非要粮票。 八十年代飞速发展, 大量人口从农村涌入城市，他们没有粮票，但是总要吃饭。一开始的时候, 没有粮票买不了粮食，只能用其他东西来换，这几年物资已经不太困难了, 不少人家里都有富裕的粮票——五斤面票换一斤花生米, 三十斤换一个脸盆，五百斤换一个大立柜。 唐芋前不久去菜市场还见过这样换粮票的, 所以才兴起了自己也想办法收点粮票和肉票的念头。 不过她思来想去, 还真是没什么能拿得出手去换粮票的东西。 如今家里虽然不至于是家徒四壁, 但是也没有富裕的东西。用脸盆换了粮票, 以后怎么洗脸？用立柜换了粮票，家里的衣服该放在哪里？ 而且这显然不是长久的办法。 现在换粮票也不再盛行了，因为国家为了解决没有粮票的农村人在城里的吃饭问题，推出了议价粮政策。有专门的议价粮粮店，卖粮食给没有粮票的农村人，价格比平价粮高。 唐芋去议价粮粮店里看过，平价的富强粉两毛五一斤，议价五毛！ 唐芋看到这个价格，被吓了一跳。当初摆摊做生意，计算成本定价的时候，用的都是平价粮的价格。唐芋的生活已经远离粮票太多年，上辈子用粮票的年代里她还没结婚，不怎么关注柴米油盐，因此忽略了粮票这回事！ 议价粮的价格一下子翻倍了。如果做葱包烩的食材都从买的是议价的话，她们的成本一下子就拔高不少。如果再涨价，葱包烩大概就很少有人买了，如果不涨价的话，她们的利润又变得太薄。 唐芋不得不开动脑筋，看看有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收购粮票是她想到的第一个主意，她之前在菜市场上看到换粮票的，感觉很多人家都会富裕的粮票，不是很值钱。 平价富强粉两毛五一斤，如果能花一毛钱买粮票，这样买到的平价粮，就相当于是三毛五一斤。虽然说还是比平价粮贵，但是比五毛钱一斤的议价粮还是便宜了不少的。 唐芋想要这么干，和妹妹唐苗说了自己的想法，姐妹两个人一起去打听。没想到唐苗竟然打听回来一个让唐芋很是意外的消息—— 早就有人在这么干了。 她根本不用自己折腾着收购粮票，再拿着粮票去买平价粮，只要肯每斤多出三分钱，三毛八一斤，就能从一个叫何荣珍的大姐那里买到粮食。 何荣珍竟然对唐苗说了价格，“平价粮两毛五钱一斤，我收粮票一毛钱一斤，卖你们三毛八，一斤我就赚三分钱。” 唐芋听到唐苗的转述的时候，十分惊讶，竟然还是透明报价？ 这么说出来了，难道还会有人愿意让她从中赚这三分钱的差价吗？ 果然，妹妹唐苗还有后面的话，“那个何荣珍大姐说，我们两个年轻小姑娘干不了这样收粮票套平价粮的活儿，这事儿虽然看着简单，但是现在做这个的太多了。我们贸贸然去做，其他专门指着赚这个钱的人，肯定是要看不惯的。到时候如果找我们的麻烦，我们反而得不偿失，毕竟我们是摆摊卖吃的赚钱的，他们要是来捣乱，实在是太容易了。” 唐芋听到妹妹唐苗的话，肚子里笑话了半天，然后才反应过来—— 这些人不就是八十年代的黄牛党吗？ 低价买、高价卖，中间赚差价。 发觉这样就是黄牛之后，唐芋自己的确不敢这么做了。 而且听起来现在倒卖粮食的黄牛人数还不少，黄牛都是划底盘的，自己贸然去做这个，的确有可能被找麻烦。她们还是安安稳稳摆摊赚钱重要，至于一斤三分钱的成本，倒也差不了多少。 唐芋很快就做出了决定，“行！回头你带我去找那个何荣珍，我们以后的面就都从她那里买了。” 只看她的透明报价，还有提点的话，唐芋就觉得这个人靠谱。 粮食的事情好不容易解决了，紧接着就又来了一桩事。 前面两个路口开着一家包子铺，昨天唐芋卖完葱包烩，就要收摊的时候，包子铺的老板来找过来了。 这家包子铺的存在，唐芋是知道的。最开始知道是因为红裙子姑娘王春玲提起的，她说总是吃那家的包子都吃烦了。后来其他的顾客也多多少少也说过，说那家的包子虽然好吃，但是天天吃腻得慌，如今有了葱包烩，两家轮流着吃，早饭一下子就丰富多了。 93.第93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3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要多少？” 唐芋伸手在豆腐上方虚空笔划了一下, 豆腐师傅利落地拿起刀, 横平竖直地切了一块放到唐芋带来的碗里，“一毛。” 于是唐芋拿着两块钱买了肉、买了虾、买了豆腐，还剩了一毛四分钱回家。 唐芋直观地感受到了现在的钱有多禁花，但是更感受到了她现在摆摊的收入还远远不够。每顿饭有荤有素, 有鱼虾有蔬菜, 在唐芋心中是最基本的水平。虽然上辈子的时候她一个人经常凑合着随便吃点什么，但是现在家人在身边, 她想每一餐饭都为她们好好做，外婆年纪大了、妹妹唐苗正在长身体的时候, 吃饭一定要有营养。 但是唐芋摆摊一天挣的钱，按照这个标准来吃，也不过将将够吃一顿, 想要天天吃, 那是万万不能的。她现在摆摊的收入，其实只够一家人每个星期开一次荤。 还要继续努力啊！ . 豆腐上锅蒸熟后拿出来凉透，切成薄厚适中的菱形块, 刷上蛋液之后煎到两面金黄。 唐苗站在唐芋身后不远处, 惊喜地望着锅里, 抽抽鼻子, “姐, 豆腐怎么都这么香！” 外婆摇摇头, 这豆腐又是裹鸡蛋、又是用油炸的, 鸡蛋和油加起来的钱，可比豆腐都要贵！这么烧豆腐能不香吗？ 外婆本想着家常吃的豆腐加点葱花上锅蒸蒸就好，这才说要吃豆腐的，没想到唐芋竟然这么做。外公在世，身体健朗的时候，也经常做各种大菜，有些菜用上半锅油，外婆也从来没有心疼过，那时候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现在外婆是真舍不得了。 不过外婆也只是心中想想，没有吭声。唐芋第一天挣了钱，就想尽办法让她们吃顿好的，这份心意，外婆心里清楚。 砧板那边，唐芋将青红椒切段，油锅里放入葱、姜、蒜爆香，又挖了一大勺辣酱放进锅里，炒出油汪汪红亮亮的红油。 金黄黄色的豆腐块扔进锅里翻炒，唐芋又加了糖和生抽，大火舔舐着锅沿，翻炒之间香气一阵阵向外迸发。唐芋将火关小，清水沿着锅沿缓缓注入，在锅里变成一汪酱色的汤汁，片刻之后咕嘟咕嘟地冒起了泡，每个泡破裂开时，又会送来一阵不同于刚才的、更加含蓄温和的香气。 汤汁收干后，家常豆腐就出锅了，辣酱的红色沾染在豆腐上，让人看了就食欲大振，再撒上零星几点翠绿的葱花，更显得漂亮非常。 . 东坡肉这道菜，唐芋一共也没有做过几次，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各个调料的分量，最终做出来的竟然还不错。 半肥半瘦的猪肉，切成方方正正的三块，每人一块，每块二两，中间还用绳子绑了一个十字花结。东坡肉上桌的时候，妹妹唐苗没忍住轻轻哇了一声，只见盘里的东坡肉红得透亮、色如玛瑙。唐苗想用筷子勾住绳子将肉夹起来，没想到筷子一歪，就轻轻松松地扎进了肉里，当真算得上是皮肉酥烂。 唐苗连忙用筷子在一角夹起一小块放入嘴里，顿时幸福地眯起了眼睛，软而不烂、肥而不腻，最重要的是浓浓的肉香！她已经好久没有吃肉了，更不要说这么美味、这么大块的肉。 唐芋买的小河虾个头不大，按照唐苗说的，做了一道油爆河虾。端上来的白瓷盘里，小河虾个头均匀、团成球形、个个红润发亮。 夏天正是吃虾的季节，这时候的虾肉透着一股甜味，而且虾脑丰满，里面都是红彤彤的“石榴子”。带子的母虾，里面的虾子比虾肉更加鲜香肥美。唐芋买的小河虾虽然个头不大，但是虾子不少，简直要满的溢出来。 唐苗夹起一只虾，连壳都舍不得用手剥开，用筷子将虾头轻轻摘下，连壳带肉的放进了嘴里。油爆河虾外脆里嫩、咸甜可口，入口之后舌头轻轻地那么一用力，壳和肉就分离开来。唐苗吸吮完虾壳上的咸甜滋味之后，才略带不舍地将壳吐出去，开始仔细品味虾肉和虾脑的滋味。 唐芋看到妹妹唐苗吃得如此满足，自己心中也升起一种浓浓的满足感，能给家人做出这么好吃的菜，唐芋觉得比自己嘴里吃进怎样的山珍海味都更幸福。 外婆虽然没有妹妹唐苗吃得那么迫不及待，将所有的情绪都挂在脸上，但是三盘菜都尝了一小口之后，眼中也露出了笑意，“好吃！好吃！真没想到你还是从外公那里学了一点的。” 唐芋问道，“有我外公的几分手艺？” 外婆思索一下，说道，“大概有那么两三分吧。” 唐芋惊讶地瞪大眼睛，问道，“只有两三分？” 上辈子的时候，她虽然没机会跟着什么名厨学习，但是自己也是在厨艺上下过苦功夫的，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几乎没有一天偷过懒。刀工、火候、调味……都是一点一点靠自己钻研琢磨出来的。 如今外婆竟然说她只有外公两三分的功力？ 外婆见到唐芋不服气，说道，“你外公做了一辈子的菜，你这么年轻，才摸过几次炒勺？能有你外公两三分的功力，就已经相当不错了！” 外婆用筷子指着已经被唐苗吃光一角，露出盘底的油爆河虾，“诺，你看盘底的卤汁。做得好的油爆河虾，吃完虾之后，盘子里应该不留卤汁。你这个留了这么多，说明你卤汁收的不够干。卤汁收的不够干，就说明你火候掌握的不够好，虾的味道和脆度上，都还差着那么一点儿意思。” “家常豆腐我吃着不错，这道菜你外公也不常做，不好比较。但是东坡肉可是你外公的拿手好菜，你这个东坡肉啊，比你外公做的差远了！” “酥烂是够了，但是味道调的远远比不上你外公。你这水平也就是好吃的家常菜，或者说一般般的小馆子，不是我替你外公吹牛，你外公做的东坡肉，我敢说方圆十里找不出一个比他更好的厨子！” 外婆叹息一声，“你外公的手艺是真的不俗，可惜他这辈子没赶上好时候，也就只能给四里八乡烧烧菜……” 唐芋听到外婆如此细致的点评，心中十分惊讶，她没想到外婆竟然有如此会品鉴美食的舌头。 不过转念一想，倒也并不意外，外婆虽然不会做菜，但是吃了几十年外公做的菜，自然而然就将舌头养的挑剔了。吃惯了美食之后，再吃不那么完美的菜肴，自然容易品尝出来差在哪里。 94.第94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3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唐芋愣了一下, 这才发现车窗已经摇下, 车里的人正在从车窗探头往外看，于是自己的一双手按住的不再是玻璃，而是…… 人脸。 “对、对、对，对不起！”唐芋情急之下竟然结巴了, 连忙将自己的双手收回，像是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一样将双手放在背后, 看清车窗里的人脸之后心中又是一阵崩溃。 别人也就算了, 怎么又是盛鹤年？ 她最近一定是和盛鹤年八字犯冲吧？ “真的对不起，盛老师，您的脸没事儿吧？”唐芋鼓起勇气, 用关切的语气问道。 盛鹤年听到唐芋的话之后, 一张脸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更黑了，“唐芋, 这接二连三的，你是故意的吧？” “你对我究竟有什么意见, 今天我们不妨开诚布公地说一说。” 盛鹤年只是涵养好，并不是脾气好，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火气总是有几分的。之前是不好意思和一个小姑娘计较，但是现在他还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 毕竟对面的小姑娘可都好意思把两个巴掌按在他的脸上了！ “盛老师,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向您道歉。” “我对您没有任何意见, 这只是个意外。” 唐芋自认为语气算得上诚恳，但是盛鹤年看在眼里，却只觉得她在装腔作势，一次意外，两次意外，这第三次还是意外？ 盛鹤年推开车门下车，站在唐芋面前，一下子比唐芋高出将近一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平日里文质彬彬的气质荡然无存，一张脸阴沉地像是要揍人。 唐芋连忙后退了两步，但即使站得远一点，还是感受到浓浓的压迫感。 盛鹤年看见唐芋向后退，眉头皱起，伸腿向前只跨了一步，唐芋刚刚拉开的距离就又不复存在。 盛鹤年低头盯着唐芋的眼睛，“唐芋，我当过你一年老师，我们两家还是邻居，即使我一言一行算不上为人师表，但也自认为无愧于心，行的正坐得直。”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质疑我的人品，也不想知道。” “不过既然你觉得我是坏人，还请你远远地躲着我，再这样找我的麻烦，下次我绝不会客气！” 唐芋心中咯噔一下，心存的一点侥幸被盛鹤年当面打破，原来盛鹤年真的明白自己怎么想他的了。 “盛老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从来没有想过要找你的麻烦，之前是我误会了您，我向您道歉……” 唐芋道歉的话还没有说完，盛鹤年就钻进车里，砰地一声，将唐芋没有说完的道歉关在车门外，踩上油门扬长而去。 一阵尾气朝着唐芋的脸上扑来，唐芋连忙紧闭嘴巴。 自己做的错事自己承担，之前她误会盛鹤年是强-奸犯，盛鹤年这样生气其实也合情合理。唐芋换位思考，想到倘若自己这样被人误会，也绝不会给对方任何一个好脸色。 但是后来这两次，骑三轮车撞到盛鹤年，一双手按在盛鹤年的脸上……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唐芋觉得自己被迫吃了这么一大口尾气的自己，挺冤枉的。 八十年代的小轿车，尾气处理水平真的不行啊…… . 盛鹤年开着车扬长而去，将唐芋远远甩在身后，从后视镜里看到唐芋吃了一嘴的尾气连忙闭嘴的傻样，心中觉得痛快些了。 然而一时之间是痛快了，只开过了一个路口，盛鹤年就回过神来，在下一个路口的时候转弯，绕了一圈之后，将车又开回之前停着的地方。 一男一女两个人站在路边，看到盛鹤年将车停在路边，拉开车门坐上去。 “你刚刚干嘛去了？”男人问道，语气有些不悦，“就让你在路边停车等我们一会儿，转眼就不见人了，让你妈这么大热天的站在路边等你，不知道你妈身体不好？” 盛鹤年的妈妈劝到，“你别冲孩子喊，我们不是也没等几分钟，我不热……” 盛兴安用力握了一下盛鹤年妈妈的手，示意盛鹤年妈妈不要说话，继续问道，“你开车到底干嘛去了？” 盛鹤年哪里好意思说自己是被唐芋气懵了，一脚油门踩下去，又不想让唐芋撞见他原路返回，只好开着车去绕了一圈，只能含糊道，“看见一个朋友大热天的走路，开车送了他一程。” 盛鹤年的爸爸听到这样的解释，脸色稍微和缓了一些。 盛鹤年心里对他爸怎么想的，其实一清二楚，他爸以为自己特意开车绕一圈，为了炫耀，为了让更多人看见。他爸那个人简直恨不得将低调两个字刻在后背上，知道他这样做的话，那是肯定要生气的。 盛鹤年的爸爸得到这个答案依旧不满足，继续追问道，“送的哪个朋友啊？” 盛鹤年一时之间也编不出另外一个人来，就随口说道，“隔壁家唐芋。” 盛鹤年爸妈互相对视一眼，不说话了。半晌之后，盛鹤年爸爸咳嗽两声，夸奖道，“嗯，做的不错，这样的大热天，知道送人家小姑娘一程，挺好的……” 盛鹤年的妈妈说道，“我和你爸也快两年没有回来了，要不我们哪天抽个空，也去隔壁家串个门？” 盛鹤年一眼就看透他妈妈在想什么，直接说道，“妈，隔壁唐芋已经订婚了。” 盛鹤年妈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诶，拜访一下老邻居，和订没订婚有什么关系……” 盛鹤年通过后视镜，看了后座的妈妈一眼，脸上挂着典型心虚的表情，忍不住撇了一下嘴。 . 唐芋买完菜回家，换上在家穿的裙子，将身上的衣服裤子都浸泡在盆里，然后才洗手洗脸，准备做饭。 刚刚又是靠着车，又是在地上坐的，那一身衣服肯定要洗了。 想到盛鹤年开着的黄色菲亚特，唐芋心中还是有些震惊的，她怎么不记得自己家曾经有过这么有钱的邻居了？ 虽然唐芋还记得，菲亚特的绰号是“趴地虎”“大头鞋”，但是不管这辆车多小、多简单、多不威风……在1986年能买得起一辆小轿车，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大概比十几年后买得起奔驰S更厉害。 既然这么有钱了，干嘛还住这样的老平房？ 唐芋闷闷不乐地想着，如果盛鹤年不住在隔壁，也就闹不出那些不愉快了。 虽然第一次是她不对，但是第二次和第三次，真的是碰巧了的无心之失，盛鹤年直接定罪成是她故意为之，唐芋心中也觉得挺冤枉的。 将里脊肉放在案板上，唐芋一通乱剁，剁成细细的肉茸之后，长舒一口气，心中才觉得痛快不少。 肉茸里加上鸡蛋、盐和黄酒，手腕用力，又是拿着筷子一顿猛搅。 大大的豆腐皮平铺在砧板上，唐芋用刀尖轻轻巧巧地划了几道，就变成了一张张大小合适的豆腐皮。她将拌好的猪肉馅放在每张豆腐皮的小一半上，用力摊平，然后卷成圆筒，蘸上一点清水粘住豆腐皮来封口。 肉馅的做好了，素馅的也一样，只不过其中包裹的是剁碎的山药、香菇和胡萝卜调成的馅。 笃笃笃，刀光飞闪，砧板上的豆腐皮全被斩成三厘米长的小段。锅里的油烧到五成热，唐芋将豆腐皮顺着边沿滑下锅，旺火热油，炸到黄亮松脆的时候，用漏勺捞起，狠狠地沥干油，装到盆里，竟然装了小半盆，又盛了一小碗的甜酱，用来蘸着吃。 干炸响铃里有肉有菜有豆皮，唐芋又盛了三碗白米粥，这就是一家人的晚饭了。 外婆和妹妹唐苗都夸唐芋做的好吃。唐苗因为前两天拉肚子的缘故，还是只被允许吃素馅的，只能趁着姐姐不注意的时候，夹一个肉馅的放进嘴里。 虽然素馅的也很好吃，外酥里嫩，吃到嘴内松脆有声，但还是肉馅更香啊！ 唐芋还真的没主意到妹妹唐苗在偷吃肉馅的，她将一个个干炸响铃往嘴里丢，用力地嚼着，听着嘴里咯吱咯吱的清脆响声，心中想着—— 这一个，是陈俊茂。 这一个，是周秀纹。 这一个，是盛鹤年。 啊不不不，刚刚是她走神了，才会想到盛鹤年的。她和盛鹤年只是彼此之间都有点误会，盛老师人还是很好的，她不应该这么对他。 唐芋将刚刚咬了一口的“盛鹤年”，在嘴里含了半天，直到含得绵软了，小心翼翼地又嚼了一口，发现不会出声之后，才又囫囵吞枣地嚼了两口，咽到肚里。 但是如今，即使有人将水果刀递到唐芋手中，她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不但便宜了陈俊茂，同样还害了她自己，违法犯罪的事情，唐芋是绝对不会做的。上辈子她孤身一人的时候，都没有想过用极端手段和陈俊茂拼个鱼死网破，而是踏踏实实地努力，现在外婆和妹妹唐苗都在她的身边，她更会珍惜一家人团聚的好日子。 上辈子十多年的时间，夜深人静难以入眠的时候，唐芋也曾想过，倘若自己有能力，要怎么对付陈俊茂。思来想去无数遍，想到的最好的答案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陈俊茂霸占的唐芋外公的菜谱秘籍，她要抢回来，陈俊茂开的全市第一的金茂大酒店，她要开一个更大更好的，一步步让陈俊茂的酒店倒闭…… 上辈子的唐芋没有做到，而这辈子，上天重新给了她一次机会。 上辈子两人离婚的时候，陈俊茂已经将饭店开得风生水起，手中还卧着唐芋外公传下来的菜谱秘籍，而唐芋手里只有勉强够开个小饭馆的钱。唐芋想要超过陈俊茂，扳倒陈俊茂，自然是千难万难。 但是现在，菜谱秘籍还在唐芋手中，而陈俊茂和她也还处在同一个起点！ 95.第95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3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出了唐芋家门口之后, 没有直接回就在旁边的自己家, 而是随便找了一个方向拔腿狂奔。 直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盛鹤年才慢慢停下脚步, 看到眼前有个树桩, 又抬脚狠狠踹了几下, 但还是不能纾解他心中的郁气。 “这他妈叫什么事儿啊！” 盛鹤年自从当了老师之后, 十分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已经好几年没有说过一个脏字。但是今天他实在是忍不住。 隔壁家唐芋真是脑子出毛病了！ 之前每次遇见的时候，都会很有礼貌地打招呼, 也说过诸如“谢谢盛老师帮我妹妹补课”“盛老师替我谢谢奶奶，总是照顾我们一家，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这样感谢的话。 没想到唐芋只是表面感激，心底竟然是那样想他的！ 盛鹤年不是傻子, 唐芋那几句话他听得清清楚楚, 结合前因后果，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合着唐芋是将他当成流氓, 以为他对唐苗做了什么违法犯罪的事！ 他倒也从来没有指望过唐芋一家将他家当做恩人, 邻里之间互相帮一点小忙本就不必挂在心上。但是作为邻居相处这么多年, 他高中毕业后第一年当老师就教唐芋他们班数学……盛鹤年自认为为人师表做得不差，怎么在唐芋心中, 他会做出那样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不过是看到妹妹唐苗的白裙子上沾了一点血, 怎么就一下子给他定了罪, 觉得他是强-奸犯了？ 真他妈的操蛋！ 盛鹤年发泄一番之后, 勉强能控制住自己脸上的表情了，这才慢悠悠地走回家。刚一推开家门，奶奶就问道，“送个红糖，怎么这么久啊？” 盛鹤年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送完红糖之后我顺便去跑了两步。” 盛鹤年的爷爷奶奶知道孙子一向都有跑步锻炼的习惯，完全没有怀疑，但是奶奶嘀咕道，“这才吃完饭没多久，还没消化完就跑步，你小心得阑尾炎，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啊……” 盛鹤年连声答应，才止住了奶奶的唠叨，没有多在客厅停留，径直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关上门—— 刚才那件事儿，绝对不能和爷爷奶奶说，也不能让爷爷奶奶看出不对劲儿来，否则爷爷奶奶该多伤心啊。 盛鹤年谁也不能说，自己憋在心里，结果憋得整整一晚上没有睡着，心里咬牙切齿地将唐芋骂了无数遍。 . 唐芋好说歹说，将所有能想到的证明自己脑子真的没有烧傻的方法都用上了，外婆才没有在大晚上的拉着她去医院检查。 下午发生了什么，唐芋也从妹妹唐苗口中问清楚了。 原来今天下午，唐苗在盛鹤年家写作业，写完之后有两道数学题不会，盛鹤年认认真真地为唐苗讲了，讲完之后让唐苗休息一下，站起来活动活动。就在唐苗活动的时候，盛鹤年的奶奶正好经过，啊呀一声，叫住了唐苗。 奶奶将盛鹤年赶出家门，从屋里翻出了卫生巾，然后带着唐苗去了厕所，教给她怎么用，又找出来一身自己的干净衣服让唐苗换上，否则白裙子上的一片红，实在是太显眼了。 等到唐苗将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盛鹤年才又回到家里。 但是唐苗觉得，盛老师已经二十二岁了，肯定是能猜到发生了什么的，内心羞窘地无以复加。 唐苗第一次来月经，倒是没有被吓到，她从小和姐姐一起长大，姐姐早些年就来月经了，她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但实在是太难为情了！ 第一次来月经弄脏了衣服，还被邻居家的爷爷奶奶和盛老师知道，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和外婆还有姐姐说……以后更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邻居家爷爷奶奶和盛老师了…… 唐苗想着这个，三步并两步走回家，因此才有了唐芋看到的慌张神色。 唐芋知道前因后果之后，明白自己是真的冤枉盛鹤年了，闹了一个大笑话。 听着外婆和妹妹唐苗的描述，唐芋十几年前的记忆也渐渐复苏了一点，想起来在自己的学生时代，是有盛鹤年这么一家人做邻居。这一家人都挺好的，对自己家也很好，唐芋这样误会人家，心中觉得有点愧疚。 上辈子，唐芋二十岁就和陈俊茂结婚了，从老平房里搬了出来，她隐约记得几年之后，盛鹤年一家人一起搬走了。 但是大家提到的，盛鹤年还是唐芋高一那年的数学老师，她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人生前十几年的邻居，按理说唐芋不该忘，高中的老师即使只交过一年，也该有点印象。但是唐芋人生的后十几年，实在过得跌宕起伏、太过艰难，每一年都像是几年一样漫长，在挣扎和仇恨中几乎要将心血熬干……少年和青年时期的事情，真的记不住那么多了。 唐芋双手合十在，在心中默默祈求，希望盛鹤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他的，这样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倘若盛鹤年知道她是怎么想的，那就只能硬着头皮去找盛鹤年道歉了，希望不要太伤害两家人的感情。 盛鹤年拎过来的红糖还放在桌上，外婆说去给唐苗冲一杯红糖水。 唐苗乖巧地点头，才点到一半，唐芋就听到妹妹肚子里传来咕噜噜的叫声。 “你饿了？”唐芋问道。 唐苗这才不好意思地承认，“是有点饿了。” 晚饭时候，盛鹤年的爷爷奶奶依旧一定要留唐苗在家里吃，但是下午刚刚发生过那么尴尬的事，唐苗哪里能吃得下？几乎没怎么夹菜，只是匆匆将自己碗里的米饭吃完了。 如今在家里放松下来，吃进去的那么一点晚饭早就消化完了，唐苗就饿得肚子咕咕叫了。 外婆也听到声音了，抬腿往厨房走，“我再去给你弄点吃的。” 唐芋伸手拦住了外婆，让外婆在椅子上好好坐着休息，粲然一笑，“外婆，我还没有来得及和你说。” “从今天开始，家里的掌勺大权，就归我了。” . 片刻之后，唐芋就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红枣桂圆红糖水。 唐苗连忙从姐姐手中接过碗，拿起勺子。红糖水上面浮着四颗又红又饱满的大红枣，中间是两只圆圆整整的糖心蛋，几口红糖水喝下肚，唐苗觉得小腹突然舒服了很多。 其实刚才也不疼，但有种往下坠的感觉，现在一下子觉得轻快了。 而且是真好喝。红糖水甜滋滋的，里面的红枣肉更是甜蜜紧实。 糖心蛋蛋白全熟，一口咬下去，蛋黄只熟了一半，烫呼呼、颤巍巍。最中间的蛋黄是比外面全熟的一层更加温暖的黄色，让她看着就直咽下口水。 唐苗最喜欢这种火候的糖心蛋，然而这样的糖心蛋很难碰到，火候少一分则太生，多一分则太熟，吃上十次鸡蛋，也未必能遇到一次这种她最爱吃的。 唐苗心中美滋滋的，觉得自己今天运气真好，完全没想到是姐姐唐芋特意做成这样的。如今这点对火候的掌控，对唐芋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两只糖心蛋吃完，唐苗已经饱了，从头到脚都十分痛快，虽然是夏天，但是出点薄汗也很舒服。 96.第96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3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唐芋愣住，她这才意识到，如今陈俊茂在她心中自然是忘恩负义的小人，但是在身边的亲人与邻里眼中，陈俊茂都还是一个勤奋上进的小伙子，是正在和她恋爱, 一年后就要和她结婚的人。 唐芋一想到身边的人都还认为她和陈俊茂是未婚夫妻的关系，心里就泛起一阵阵的恶心, 恨不得立马就昭告天下，她绝对不可能和陈俊茂结婚！她从今往后和陈俊茂没有半分钱的关系！ 但是要对妹妹唐苗说的话已经到了嘴边, 唐芋还是咽了下去。今天下午闹出的误会已经为她敲响了警钟 , 她现在知道的信息、想问题的角度，都已经和上辈子十九岁的自己不同, 也和身边的亲朋好友不同。她现在不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更不能凭着直觉做事, 最需要的是冷静的思考。 唐芋站在外婆和妹妹的角度想, 她们看到的是她昨天还在和陈俊茂甜甜蜜蜜的恋爱, 转过头今天就说自己不和陈俊茂结婚了。 外婆和妹妹不仅会震惊, 也一定会问个水落石出的。 ——为什么突然不结婚了？ ——因为陈俊茂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他图的根本是外公传下来的菜谱, 以后会对唐芋和家人弃如敝履。 ——怎么可能, 陈俊茂多好一个小伙子啊, 当初外公反对的时候, 不也是你坚持要和他在一起的, 怎么他就成了忘恩负义的小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到时候唐芋怎么回答？未来十几年发生的事情，她根本没办法对外婆和妹妹说。即使说了，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外婆和妹妹也不一定会相信。 唐芋早就打定主意，自己重生的事情不会对任何人说，即使是最亲近的外婆和妹妹也不会。上辈子的悲剧太过沉重，她不愿意说出来为外婆和妹妹徒增烦恼，最重要的是，她这辈子会竭尽全力改变自己和亲人的命运，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既然这辈子她不会再让悲剧重演，她又何必对外婆和妹妹提起。 唐芋硬生生地将嘴边的话咽到肚子里，什么都没有说，拿起妹妹喝完鸡蛋红枣桂圆红糖水的碗，走进厨房去洗碗。 唐苗看着唐芋走进厨房的背影，十分纳闷地对外婆说，“我姐这是怎么了？她以前不是最讨厌进厨房的吗？今天帮我煮了红糖水，竟然还主动去洗碗？” 不仅仅是进厨房这一件事，唐苗觉得姐姐整个人都怪怪的，下午闹了那么大一场误会，刚刚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外婆也有点奇怪，但是并未想很多，“还不是你姐心疼你，才去给你煮红糖水的。” . 唐苗自己也觉得，一向不爱下厨房的姐姐，是因为心疼她才给她煮红糖水的。 尤其晚上快睡觉的时候，姐姐又叫自己和她一张床睡，唐苗更肯定了这个想法。 老平房还算宽敞，一共有三间，唐苗记得自己小时候还会经常和姐姐一起睡觉，但是自从她上初中以后，就再也没有和姐姐在一张床上睡过了。 唐芋手脚麻利地将唐苗报过来的枕头和薄毯放好，姐妹两个头挨头地躺下。半晌之后，唐芋先说话了，“今天的误会，你心里是明白的吧？” 唐苗轻轻地嗯了一声。 唐芋又问道，“我看外婆她没明白我是怎么想的？” 唐苗说道，“外婆肯定不知道，姐你就放心吧。一点小误会，都已经过去了，也没有人会和外婆说的。” 唐芋静默片刻，又开口道，“我这样误会……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唐苗没有立刻回答。说实话，她当初明白过来姐姐是怎么想的，心里是有一点别扭。不过是裙子上沾了血，姐姐怎么就想到那里去了呢？就算没有想到她第一次来月经，想到的也应该是她身上哪里磕破了…… 但是想想姐姐当时急疯了的样子，晚上又喝了姐姐煮的热乎乎甜津津的红糖水，她心里的那点别扭就没有了。姐姐是真的关心她，下午不过是一时间想岔了而已。 而且回想起来，估计让姐姐误会的最大原因，还不是裙子上沾了血，而是她全身上下换上了一身别人的衣服。 唐苗说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但是姐，你怎么就会想到那里去了？” 唐芋静静地思索，是啊……为什么呢？ 在昏暗却温暖的灯光中，稍显闷热的卧室里，唐芋终于想明白了她心底隐藏的逻辑——上辈子的枕边人都在用能得小金人的演技来榨干她的所有价值，隔壁的非亲非故的邻居老师，怎么会无偿地帮妹妹补习功课？ 她身处黑暗中太久，受过的伤害太多，久而久之，就习惯了时刻都用戒备的姿态来审视这个世界。 “是姐姐相岔了……”唐芋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这时候才发现，尽管已经躺在床上，但是刚才她的背部一直都是紧绷的。她让自己的身体舒展开，放松地平躺在床上，对比之下才发现自己刚才的姿势有多累。 唐芋不由得纳闷，难道她上辈子都是这么紧绷着睡觉的？ 将脑袋埋在滑溜溜的薄毯里，唐芋这才最真切地感受到——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自己十九岁的时候，回到了外婆和妹妹都在身边的时候，她不再需要一个人苦苦支撑，不再需要时刻用紧绷的姿态来对抗命运。 现在很好，以后还会越来越好。 放松下来之后，疲倦和困意顿时如潮水般涌来，唐芋想伸手将薄毯抖开盖在身上，然而还没等她的手抬起来，她的眼皮就合上了。 迷迷糊糊之间，唐芋感受到妹妹唐苗蹑手蹑脚地为她盖上了毯子，半睡半醒的她心里美滋滋的，亲人在身边的感觉，真的是太好了…… 然而这个念头才刚刚从她脑中滑过，唐芋就感受到妹妹在用力摇晃自己，身下的床都被她摇地吱呀作响，唐苗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姐！姐！姐你先别睡！” “今天盛老师奶奶给的两个卫生巾用完了，咱家里还有没有新的月经带？ 唐苗顿时睡意全无，“什么？月经带？” 是了……她隐约还能想起来，她上辈子二十来岁的时候，卫生巾的确还不普及，大家都在用月经带。 而不普及的原因很简单，卫生巾比月经带上用的妇女用纸，贵太多了。 唐芋一字一顿地说道，“从明天开始，我就要摆摊挣钱了！” 为了不用月经带！ 唐苗低声说道，“盛老师奶奶的……” 唐芋愣了一下，妹妹唐苗不是去隔壁老师家写作业吗？怎么写作业还写得把自己的裙子脱了，换上一身老师奶奶的衣服回来了？ 唐芋用惊疑不定的目光看向妹妹唐苗的脸，又将目光移到妹妹手中抱着的白色连衣裙上，看到上面染着一片刺眼的腥红。 妹妹唐苗的白裙子上为什么会有血？ 去隔壁老师家写作业，结果回来的时候浑身衣服都换了，自己的衣服上还沾着血…… 唐芋心口像是被锤子狠狠砸了一下，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她猛地站起身，桌子被撞得直颤，碗里的粥全都泼洒出来。 无穷无尽的后悔瞬间淹没了唐芋，刚刚外婆说唐苗暑假天天都去盛老师家写作业的时候，她怎么就没有心生警惕？外婆说话的语气十分自然，唐芋也就自然而然地觉得都是知根知底的邻居，就在自己家旁边，出不了什么事的…… 现在想想，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孤身一人去别人家里，本来就是有风险的！ 熟人又怎样？邻居又怎样？本来强-奸就有八成都是熟人作案！ 唐芋又恨又气，拔腿冲到门口，想要跑到那个什么盛老师家里抓人，但是推开门后，外面的热风一吹，头脑清醒了几分。 她回过头来，深吸一口气，对满脸呆愣的外婆和妹妹说道，“报警吧。” “我现在就出去找电话，打110。” “小苗你别怕，告诉姐姐，欺负你的人是谁，是不是那个什么盛老师？盛老师是男的女的？还是他家里的什么人？” 唐苗依旧一脸茫然，“姐……你在说什么？” 唐芋看到妹妹的样子，心中一痛，泪水又开始往下流，她使劲吸吸鼻子，知道自己现在一定更要冷静，否则只会给妹妹带来更大的伤害。惩治罪犯固然重要，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去关心妹妹。 唐芋转身想要往屋里走，然而她的右肩却猛然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按住，清越的男声在她耳边炸响，“唐芋，你在说什么呢？” “谁和你说唐苗被我们家的人欺负了？” “还要报警？” “我刚刚怎么还听到你问，我是男的女的？” 按在唐芋右肩上的大手，用力向一边扭动她的肩膀，唐芋整个人随着这股力道转过身去，看到了一个年轻男人近在咫尺的脸。 盛鹤年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淹没在唐芋惊天动地的尖叫声中。刚刚唐芋被盛鹤年手上的力道带着转过身去，又突然听到盛鹤年语气中略带质问的话，唐芋大脑空白了两秒钟后，猛然间反应过来—— 站在她身旁的就是那个强-奸犯！ 巨大的惊吓和紧张之下，尖叫是人类的本能，唐芋一边叫着一边后退。 盛鹤年脸上的气愤，一瞬间变成了担忧，“你……你还好吗唐芋？” 下一秒，唐芋被外婆牢牢地抱住，她听到外婆的惊慌失措的叫声，“小芋、小芋，你怎么了小芋？” 唐芋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她意识到自己可能……弄错了什么。 . 唐芋、唐苗、外婆，还有盛鹤年，四个人围坐在桌子的四边。 桌子中间还摆着刚刚盛鹤年拿过来的一包红糖。 盛鹤年看到唐芋的目光朝着红糖看去，想起自己将红糖放在桌上有一会儿了，还什么都没有说，连忙说道，“哦，这个，这个是我奶奶让我拿过来的。” “我奶奶说您家里红糖用完了，让我把这一包拿过来。” 盛鹤年对唐芋外婆说道。 唐芋外婆愣了一下，心想自己家的红糖明明没有用完，再说就算红糖用完了，她也不会去和隔壁盛鹤年奶奶说啊？ 然后唐芋外婆反应过来，这是盛鹤年奶奶知道唐苗来第一次来月经，担心她肚子疼，所以送来了红糖。 盛鹤年一个大小伙子，他奶奶不方便和他说得那么清楚，所以就和他说是自己家的红糖用完了。 盛鹤年一家的为人都是没得挑的。但是现在唐芋外婆也顾不上想邻居家好不好了，满心都在担忧唐芋。 唐芋外婆伸出三根手指，在唐芋面前笔划，“这是几？” 唐芋一脸无奈，“外婆，我没傻……” 然而唐芋外婆却执意要问唐芋，“你先说这是几。” 唐芋只好说道，“三。” 太……太尴尬了。 唐芋知道自己刚刚闹了一场大误会，如今只盼望着大家不要反应过来她误会了什么。外婆和唐苗知道了也就算了，顶多日后当做一个笑话，但是邻居家的盛老师，可千万千万不要知道啊！ 邻里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唐芋现在也知道盛老师家是真的对自己家很不错，结果自己误会人家盛鹤年是强-奸犯…… 倘若盛鹤年回过神来，通过刚刚听见只言片语发现真相，这……这以后可怎么相处啊！ 唐芋的目光直往盛鹤年脸上瞟，想通过他脸上的表情，判断他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但是看了几次，盛鹤年都是一张冷冰冰的脸，几乎毫无表情。 唐芋心中也摸不住了，这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这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 盛鹤年早就发现唐芋在偷偷看他，小姑娘脸上满是泪痕，眼睛已经肿成核桃了，鼻头粉嘟嘟的一片，刚刚开口时声音也是沙哑的。很是可怜兮兮的一副样子。 但是盛鹤年心中生不出一星半点的可怜来，现在这副样子，还不都是她自己折腾的？ 盛鹤年对着唐芋外婆开口，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魏奶奶，唐芋能认出你比的三来，也没办法证明她没事儿，毕竟识数的傻子也多着呢。” 盛鹤年转过头，突然间问向唐芋，“37乘9等于多少？” 唐芋正愣着呢，根本还没开始心算，盛鹤年就说出了答案，“是三百三十三。” 盛鹤年完全不理会唐芋满是惊疑的眼神，对唐芋外婆说道，“外婆，我教过唐芋一年高中，她数学一向很好，现在两位数乘一位数都算不出来，可能是需要去医院看看。” “当然这也不算什么，但是我当过唐芋一年老师，又是十几年的邻居，她今天竟然问我是男是女。” “恐怕真的得检查一下脑子。” 盛鹤年面无表情，语气平静，但是唐芋隐约觉得其中很是有几分咬牙切齿。 哦，区别还是有点的，大概因为这辈子唐芋对陈俊茂彻底冷脸，让陈俊茂也有些心慌了，所以这辈子陈俊茂拉着周秀纹来唐芋家里道歉了。 如果说上辈子陈俊茂是坚定地对周秀纹表明态度，这辈子则算得上是在教训，甚至斥责自己的妈妈了。 陈俊茂大概觉得自己对周秀纹越是疾言厉色，唐芋看到之后就会越高兴，越相信他是真正爱自己的。 然而唐芋看到陈俊茂的举动之后，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机会来了。 外婆大概知道唐芋和陈俊茂“闹别扭”的事情，陈俊茂之前都追到唐芋家门口，唐芋却还不肯见他，自然是瞒不过外婆的。但是外婆也只是以为，两人之间只是有了点小摩擦，年轻情侣之间的吵架而已，算不上什么大事。 刚刚陈俊茂过来的时候，外婆担心他们说话尴尬，就自己进了里屋的卧室。 唐芋趁着陈俊茂对着周秀纹说话语气越来越凶的时候，连忙说自己不知道怎么办，去里屋将外婆请了出来。 上辈子的时候，无论是陈俊茂的妈妈周秀纹对唐芋出言不逊，还是陈俊茂当着妈妈和唐芋的面表态，让自己妈妈对唐芋道歉，唐芋外婆都不知道。 唐芋担心外婆如果知道陈俊茂的妈妈说过她父母早亡，她没有教养的话，会觉得伤心，所以上辈子没有让外婆知道只言片语。但是这辈子，唐芋不准备这么做了。既然她想要和陈俊茂一刀两断，周秀纹是怎样的嘴脸，陈俊茂是怎样的嘴脸，都要让外婆一点点看个清楚。 拉着外婆出来以后，唐芋扶着外婆坐下，然后无论陈俊茂如何训斥周秀纹，唐芋都不再像上辈子那样出言相劝，而是一副坚定的表情，“你妈妈心里是这么想我的，我要是嫁到你们家，日子一定很难过，这门婚事，我得再好好考虑考虑。” 唐芋外婆听了一会儿之后，面色也越来越凝重。唐芋外婆知道陈俊茂的妈妈曾说过什么样的话时，心中当真觉得像是有把刀子在剜肉一样，独生女儿和女婿早逝，是外婆一辈子的伤痛，而且外婆和外公悉心抚养教育的唐苗，被质疑“没人教养”，更是让外婆又气愤又心疼。 97.第97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30%，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仇恨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在心中发酵。 未必一定是变淡或者变浓, 但是在千百个夜里反复咀嚼过的仇恨, 一定会变得和最初不一样。 上辈子唐芋向陈俊茂下跪，他都不肯出钱给外婆用进口药, 唐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外婆痛苦□□的时候, 唐芋恨不得拿起病房里削苹果的水果刀狠狠扎在陈俊茂大腿上，好让他也尝尝肉体痛苦的滋味。 但是如今，即使有人将水果刀递到唐芋手中，她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不但便宜了陈俊茂, 同样还害了她自己, 违法犯罪的事情，唐芋是绝对不会做的。上辈子她孤身一人的时候, 都没有想过用极端手段和陈俊茂拼个鱼死网破，而是踏踏实实地努力, 现在外婆和妹妹唐苗都在她的身边, 她更会珍惜一家人团聚的好日子。 上辈子十多年的时间，夜深人静难以入眠的时候，唐芋也曾想过，倘若自己有能力，要怎么对付陈俊茂。思来想去无数遍，想到的最好的答案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陈俊茂霸占的唐芋外公的菜谱秘籍，她要抢回来, 陈俊茂开的全市第一的金茂大酒店, 她要开一个更大更好的, 一步步让陈俊茂的酒店倒闭…… 上辈子的唐芋没有做到，而这辈子，上天重新给了她一次机会。 上辈子两人离婚的时候，陈俊茂已经将饭店开得风生水起，手中还卧着唐芋外公传下来的菜谱秘籍，而唐芋手里只有勉强够开个小饭馆的钱。唐芋想要超过陈俊茂，扳倒陈俊茂，自然是千难万难。 但是现在，菜谱秘籍还在唐芋手中，而陈俊茂和她也还处在同一个起点！ 昨天，唐芋第一天摆摊，陈俊茂第一天开张。 陈俊茂不过是头顶上比她多了几片瓦，算不上有多大的差距，唐芋相信自己马上就能迎头赶上。 . 仇人相见，唐芋当然不可能做到心中平静无波，但是她至少做到了脸上平静无波。 陈俊茂仔细看着唐芋脸上的神色，半天之后一无所获，看不出来唐芋是喜是怒，只好说道，“行，我先去旁边等着你。” 然后陈俊茂就走到不远处的一棵香樟树下面，背靠树干，安安静静地等着唐芋。 唐芋回头看了一眼陈俊茂，看到陈俊茂“恰巧”在打哈欠，打完哈欠还揉揉眼睛，揉揉脸蛋，一副疲惫困倦到极点的样子。 唐芋唇角溢出一丝冷笑，立马转过头去，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的样子。上辈子的时候，她怎么就一点也没有发现陈俊茂的一举一动都是演戏呢？ 陈俊茂这一等，就等了将近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之后，唐芋的摊子前终于没有顾客了。陈俊茂的双腿已经被蚊子叮了十多个又红又肿的大包。唐芋每天都是喷了花露水出来的，陈俊茂可没有，又一直站在蚊子最多的树根底下。 满腿的蚊子包痒的陈俊茂心烦意乱，但是又觉得在唐芋面前弯腰伸手抓痒太有损形象，只好强压下内心的暴躁，快步走到唐芋面前，扯出两分笑容，“小芋，终于等到你忙完了。” “看在我等得这么辛苦的份儿上，消消气，好不好？” 唐芋心中暗叹，陈俊茂在达到目的之前，做低伏小的本事的确是不一般。 唐芋冷冷地看着他，看得陈俊茂不知道怎么就一阵心虚，连忙说道，“小芋，前几天我妈说的话，是她不对。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我也一定会改变我妈的想法，我让她来向你道歉！” 唐芋看着陈俊茂一副赌咒发誓的样子，自己的脑子却根本转不过来……陈俊茂他妈究竟说什么了？ 这一“前几天”，可就前到唐芋上辈子去了。 时隔十几年，唐芋哪里还能记得啊…… 不过既然陈俊茂帮她找好了“生气”的理由，唐芋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她手脚麻利地将摊子上的盆盆碗碗全都收拾好，骑上三轮车，用力蹬上几下，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陈俊茂愣住了，回过神来连忙拔腿追赶，“小芋！小芋！” 他喂了两个小时的蚊子，结果唐芋一句话不说就要走了？唐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狠心了？ 唐芋的三轮车后面驮着煤饼炉子、平底锅、盆盆碗碗一堆东西，她即使全力骑起来，也没有特别快。陈俊茂一个人高腿长的小伙子拔腿狂奔，竟然一点点地追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小芋你好歹得给我个机会吧——”陈俊茂气喘吁吁地在后面喊着。 突然之间，陈俊茂的声音戛然而止，脚下的步子也慢了下来，调整几步之后，变成了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唐芋纳闷，明明陈俊茂已经追上来了，怎么又突然停下了？ 她朝着陈俊茂的方向好奇看去，看到迎面过走来的盛鹤年，顿时就明白了。陈俊茂还是很在意面子的，在唐芋一个人面前怎么做小伏低都可以，但是他绝对不会在外人面前表露出这一面。 如今有熟人来了，陈俊茂自然不好意思追着唐芋的三轮车跑了。 唐芋感激地看了盛鹤年一眼，脚下又用力蹬了两下，心想盛鹤年出现的时间正好，能让她甩掉根本不想看见的陈俊茂。 没想到，马路上的一颗小石子，正好硌在了飞速前进的三轮车前轮下，三轮车猛地一震，顿时不受控制地朝着盛鹤年那边冲去。 唐芋连忙刹车，但是刹车不好是三轮车的共性，她一边刹车一边大声喊道，“赶紧闪开！” . 盛鹤年觉得自己和隔壁家唐芋，最近大概是八字犯冲。 前天唐芋对他的误会，他还没有计较，今天他就又被唐芋骑着的三轮车撞上了。虽然说他反应快，人没有受伤，但是身上崭新的裤子还是被唐芋骑着的三轮车蹭上了一道脏乎乎的印子。 盛鹤年出门是办事的，临时回家换一趟裤子也来不及，只能穿着脏裤子去了，整整半天都觉得不自在，感觉大家都在看他。 关键唐芋骑着的三轮车，还是他们家的借出去的。 盛鹤年回家之后，忍不住对爷爷奶奶说道，“咱家的三轮车，隔壁怎么借去——” 还不等盛鹤年说完，奶奶就打断了他的话，“知道知道，隔壁唐芋已经来道过歉了，说是骑三轮车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你一下。” 奶奶从厨房里端出来半盘白莹莹的桂花糕，笑眯眯地说道，“唐芋说碰脏你的裤子了，不好意思，给咱们家送来两盘桂花糕，说是给你赔礼道歉。” “刚端过来的时候，桂花糕还冒着热气呢，我和你爷爷本来只想尝一口，结果是真好吃，吃了一口就停不下来，我们两个人将半盘都吃了，好不容易才给你留下了一半。” 盛鹤年吓了一跳，“桂花糕可是糯米做的，吃多了可不好消化。” 盛鹤年连忙低头看了看盘里的桂花糕，发现装得并不满，盘子的边缘空着挺大一圈儿，爷爷奶奶两个人一起吃了一半，每人吃的应该不算多，这才松了一口气。 盛鹤年略带狐疑地拿起筷子，夹起一小块桂花糕放入口中，顿时有些惊讶。 是真的好吃，糯米蒸的火候正好，不仅看着晶莹剔透，吃着也非常软糯，还有一股香喷喷、甜津津的味道。 “嗯？”盛鹤年忍不住发出纳闷的声音，这显然不只是糯米的米香，而是另外一种熟悉的味道…… 盛鹤年的奶奶笑了，“好吃吧？糯米里面拌着猪油，还加了冰糖。” “桂花糕我不会蒸，外面又哪里能买到这样真材实料的啊。” 盛鹤年不得不承认，他的确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桂花糕，猪肉浸润了糯米，不但不显油腻，反而让糯米不再黏黏地粘牙。冰糖让桂花糕微微带甜，糯米上面又刷着一层桂花酱，铺着一层干桂花，咀嚼起来满口桂花香气。 又甜又香。 盛鹤年嘴里嚼着桂花糕，脑子里想到唐芋，隔壁那个小姑娘长相也挺甜的，没想到却是个精神病，竟然那样想他。 盛鹤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裤子，不满地说道，“既然是给我道歉，我怎么连句对不起都没听到？这扔下吃的就跑，算什么回事？” 爷爷听到盛鹤年的话，板起脸教育他，“你什么时候气量这么狭小了？要这么和一个小姑娘计较？” 盛鹤年低头，不再说话，一口一口狠狠地嚼着嘴里的桂花糕。 他计较的，哪里是碰脏他裤子的那声对不起。自己之前那样被唐芋误会，想要一声道歉，完全不过分吧？ “脑袋离本子远一点。成天见你对小苗说把脑袋抬高一点小心近视，结果自己写字的时候，脑袋扎得比小苗还要低，都快啃到本子上了。” 唐芋连忙将头抬起来，顺便站起身活动活动酸痛的胳膊。唐芋从上辈子高中毕业之后，就没有写过这么多的字了，上辈子挺多也就是写个菜谱、记个账，突然间拿起笔，又要尽量将字迹写的清晰美观，唐芋实在是觉得有些吃力。 最近几天她每天都是这样，早上天刚蒙蒙亮就在厨房准备摆摊要用的东西，摆摊回来之后简单烧个午饭，下午睡一个长长的午觉，起床之后在准备一顿相对丰盛一点的晚饭。 晚饭后的时间，唐芋就都用来誊抄菜谱秘籍。如今已经抄了一大半，只剩下薄薄一沓就抄完了。 妹妹唐苗就坐在唐芋的对面看书，自从唐芋说过需要她好好学习，以后有很多需要她出力的地方之后，唐苗的学习热情一直很高涨。 唐苗看到姐姐唐芋被外婆敲了后脑勺，忍不住偷偷笑。最近姐姐总是敲她的后脑勺，只要看见她眼睛距离书本近一点，就要来管她。 唐苗感觉姐姐唐芋最近像个小家长一样，变得格外爱管她。但是同样的，姐姐唐芋也变得格外会照顾人，每天都会变着花样做各种好吃的饭菜，于是唐苗心甘情愿地被姐姐唐芋管束。 外婆和妹妹唐苗都知道唐芋在抄家传的菜谱秘籍，外婆刚开始看见的时候，还纳闷地问了一句，“这个旧本子不是还很结实吗？纸张边缘泛黄不要紧，什么本子过几年都要泛黄。本子好好的呢，使劲拽都不会脱页，上面的字迹也没有褪色……” 唐芋对外婆笑道，“我想好好看看家里的菜谱秘籍，将里面的一道道菜慢慢都学会了。现在每天摆摊，等到以后攒够钱了，就开一家小饭馆，那样总得有几道拿手菜。反正也在看菜谱，就顺手抄了下来，这样也记得清楚一些。” 98.第98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3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红白相间的猪肉买了六两, 九毛六分钱。 小河虾称了一斤, 八毛钱。 唐芋的目光正搜寻着卖豆腐的, 就看到豆腐师傅挑着担子走进市场，放下担子。唐芋连忙走过去, 豆腐师傅看到她，撩开豆腐上盖着的纱布，豆腐还是温热的、颤巍巍的。 “要多少？” 唐芋伸手在豆腐上方虚空笔划了一下, 豆腐师傅利落地拿起刀，横平竖直地切了一块放到唐芋带来的碗里，“一毛。” 于是唐芋拿着两块钱买了肉、买了虾、买了豆腐, 还剩了一毛四分钱回家。 唐芋直观地感受到了现在的钱有多禁花，但是更感受到了她现在摆摊的收入还远远不够。每顿饭有荤有素，有鱼虾有蔬菜, 在唐芋心中是最基本的水平。虽然上辈子的时候她一个人经常凑合着随便吃点什么，但是现在家人在身边，她想每一餐饭都为她们好好做, 外婆年纪大了、妹妹唐苗正在长身体的时候, 吃饭一定要有营养。 但是唐芋摆摊一天挣的钱, 按照这个标准来吃, 也不过将将够吃一顿，想要天天吃, 那是万万不能的。她现在摆摊的收入, 其实只够一家人每个星期开一次荤。 还要继续努力啊！ . 豆腐上锅蒸熟后拿出来凉透, 切成薄厚适中的菱形块，刷上蛋液之后煎到两面金黄。 唐苗站在唐芋身后不远处，惊喜地望着锅里，抽抽鼻子，“姐，豆腐怎么都这么香！” 外婆摇摇头，这豆腐又是裹鸡蛋、又是用油炸的，鸡蛋和油加起来的钱，可比豆腐都要贵！这么烧豆腐能不香吗？ 外婆本想着家常吃的豆腐加点葱花上锅蒸蒸就好，这才说要吃豆腐的，没想到唐芋竟然这么做。外公在世，身体健朗的时候，也经常做各种大菜，有些菜用上半锅油，外婆也从来没有心疼过，那时候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现在外婆是真舍不得了。 不过外婆也只是心中想想，没有吭声。唐芋第一天挣了钱，就想尽办法让她们吃顿好的，这份心意，外婆心里清楚。 砧板那边，唐芋将青红椒切段，油锅里放入葱、姜、蒜爆香，又挖了一大勺辣酱放进锅里，炒出油汪汪红亮亮的红油。 金黄黄色的豆腐块扔进锅里翻炒，唐芋又加了糖和生抽，大火舔舐着锅沿，翻炒之间香气一阵阵向外迸发。唐芋将火关小，清水沿着锅沿缓缓注入，在锅里变成一汪酱色的汤汁，片刻之后咕嘟咕嘟地冒起了泡，每个泡破裂开时，又会送来一阵不同于刚才的、更加含蓄温和的香气。 汤汁收干后，家常豆腐就出锅了，辣酱的红色沾染在豆腐上，让人看了就食欲大振，再撒上零星几点翠绿的葱花，更显得漂亮非常。 . 东坡肉这道菜，唐芋一共也没有做过几次，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各个调料的分量，最终做出来的竟然还不错。 半肥半瘦的猪肉，切成方方正正的三块，每人一块，每块二两，中间还用绳子绑了一个十字花结。东坡肉上桌的时候，妹妹唐苗没忍住轻轻哇了一声，只见盘里的东坡肉红得透亮、色如玛瑙。唐苗想用筷子勾住绳子将肉夹起来，没想到筷子一歪，就轻轻松松地扎进了肉里，当真算得上是皮肉酥烂。 唐苗连忙用筷子在一角夹起一小块放入嘴里，顿时幸福地眯起了眼睛，软而不烂、肥而不腻，最重要的是浓浓的肉香！她已经好久没有吃肉了，更不要说这么美味、这么大块的肉。 唐芋买的小河虾个头不大，按照唐苗说的，做了一道油爆河虾。端上来的白瓷盘里，小河虾个头均匀、团成球形、个个红润发亮。 夏天正是吃虾的季节，这时候的虾肉透着一股甜味，而且虾脑丰满，里面都是红彤彤的“石榴子”。带子的母虾，里面的虾子比虾肉更加鲜香肥美。唐芋买的小河虾虽然个头不大，但是虾子不少，简直要满的溢出来。 唐苗夹起一只虾，连壳都舍不得用手剥开，用筷子将虾头轻轻摘下，连壳带肉的放进了嘴里。油爆河虾外脆里嫩、咸甜可口，入口之后舌头轻轻地那么一用力，壳和肉就分离开来。唐苗吸吮完虾壳上的咸甜滋味之后，才略带不舍地将壳吐出去，开始仔细品味虾肉和虾脑的滋味。 唐芋看到妹妹唐苗吃得如此满足，自己心中也升起一种浓浓的满足感，能给家人做出这么好吃的菜，唐芋觉得比自己嘴里吃进怎样的山珍海味都更幸福。 外婆虽然没有妹妹唐苗吃得那么迫不及待，将所有的情绪都挂在脸上，但是三盘菜都尝了一小口之后，眼中也露出了笑意，“好吃！好吃！真没想到你还是从外公那里学了一点的。” 唐芋问道，“有我外公的几分手艺？” 外婆思索一下，说道，“大概有那么两三分吧。” 唐芋惊讶地瞪大眼睛，问道，“只有两三分？” 上辈子的时候，她虽然没机会跟着什么名厨学习，但是自己也是在厨艺上下过苦功夫的，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几乎没有一天偷过懒。刀工、火候、调味……都是一点一点靠自己钻研琢磨出来的。 如今外婆竟然说她只有外公两三分的功力？ 外婆见到唐芋不服气，说道，“你外公做了一辈子的菜，你这么年轻，才摸过几次炒勺？能有你外公两三分的功力，就已经相当不错了！” 外婆用筷子指着已经被唐苗吃光一角，露出盘底的油爆河虾，“诺，你看盘底的卤汁。做得好的油爆河虾，吃完虾之后，盘子里应该不留卤汁。你这个留了这么多，说明你卤汁收的不够干。卤汁收的不够干，就说明你火候掌握的不够好，虾的味道和脆度上，都还差着那么一点儿意思。” “家常豆腐我吃着不错，这道菜你外公也不常做，不好比较。但是东坡肉可是你外公的拿手好菜，你这个东坡肉啊，比你外公做的差远了！” “酥烂是够了，但是味道调的远远比不上你外公。你这水平也就是好吃的家常菜，或者说一般般的小馆子，不是我替你外公吹牛，你外公做的东坡肉，我敢说方圆十里找不出一个比他更好的厨子！” 外婆叹息一声，“你外公的手艺是真的不俗，可惜他这辈子没赶上好时候，也就只能给四里八乡烧烧菜……” 唐芋听到外婆如此细致的点评，心中十分惊讶，她没想到外婆竟然有如此会品鉴美食的舌头。 不过转念一想，倒也并不意外，外婆虽然不会做菜，但是吃了几十年外公做的菜，自然而然就将舌头养的挑剔了。吃惯了美食之后，再吃不那么完美的菜肴，自然容易品尝出来差在哪里。 外婆说完之后，对唐芋说道，“你也别灰心，还是那句话，你现在还太年轻，这才到哪里啊……再说我们家也没人让你一定要成为一个厨子，你想做菜就做菜，不想做菜就不做。” 外婆看向远处，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你外公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那时候我们刚结婚吧……我想想啊，他那时候做菜还真未必有你现在好吃！” 唐芋知道外婆是在鼓励她，但是她其实一点也没有灰心。她现在的厨艺不如外公那是肯定的，最让她惊喜的是，外婆竟然能将她做的菜的优缺点一一指出，说得头头是道！ 有这样的外婆在身边为她尝菜，唐芋哪里还用发愁不能进步？ 这简直是她重新后，发现的最好的消息！ 唐芋伸手，紧紧地抱了外婆一下，“外婆，以后我就负责烧，你就负责吃！吃完之后告诉我哪里不好吃就行！” 外婆说的没错，外公的厨艺很棒，吃亏就吃亏在没有赶上好时候。 上辈子的陈俊茂，起于微末，一路青云直上，最终开了金茂大酒店那么大的酒店。依唐芋来看，当然陈俊茂有几分本事，但是他在厨艺上的天赋其实并不出众，很大一个原因，还是他搭上了时代腾飞的火箭。 这辈子，唐芋绝对不会再将机会拱手让人，她一定要一飞冲天的变成自己一家。 “姐！我们真的开张了！” 等到第一个买葱包烩的姑娘走后，唐苗高兴地蹦起来，“真的有人买我们的葱包烩啊！” 唐芋看到妹妹高兴的样子，笑道，“原来你一直觉得我们的葱包烩不会有人买啊……” 唐苗不好意思地笑笑，“那倒也不是，但是心里特别没底，没想到第一锅就有人买。” 唐芋将另外三个刚刚出锅的葱包烩也刷上了酱，用纸卷起一个递给唐苗，“趁热吃，一大早空着肚子就出门了，现在肯定饿了。” 唐苗看着手里的葱包烩，有点舍不得，摇头道，“我还是不吃了吧，能卖一毛钱一个呢，一会儿早点吃午饭就行了。” 唐芋心中叹了口气，虽然说知道八十年代绝大部分的家庭都是这样节省着过日子，但是看到唐苗连一毛钱的葱包烩都舍不得自己吃，还是有点心疼，“吃吧，我算过成本了，也就五分钱。” 唐苗惊讶地瞪大眼睛，“成本五分，我们卖一毛？这直接是一倍的利润啊……卖得是不是有点贵？” 唐芋也不知道现在别人家都卖多少钱，“还行吧，只要味道好就不愁卖。” 看到妹妹唐苗还不肯下嘴，唐芋用出了绝招，“要么你现在把葱包烩吃了，要么你现在自己走回家吃早饭，反正这里离家不远，但是以后我出摊可不会带你来了。” 唐苗听到姐姐的话，连忙在葱包烩上咬下大大的一口，含混不清地说道，“我吃、我吃还不行么——” 唐苗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嘴巴再也顾不上说话，连忙嚼了几下，咽下之后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姐，怎么这么好吃啊？” 火候刚刚好，麦香、蛋香、葱香、酱香在咀嚼的时候混合在一起，给人一种实实在在的满足感。 主要是甜酱特别好吃！一下子为整个葱包烩提味了！ 唐芋也为自己刷了一个辣酱的，一口一口地咬着吃，但是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甚至眉头微微皱起，正在努力品尝着味道，思索还有哪里可以改进。 唐苗狼吞虎咽地吃完一个，立刻问道，“姐，这就是你昨天调的酱？真好吃！姐你什么时候会做这么好吃的酱了？” 昨天唐苗路过厨房的时候，正好看见姐姐在酱里加了好几种调料，然后不停地搅拌。 唐芋笑道，“不觉得味道很熟悉吗？” 唐苗皱眉思索，“熟悉？我以前吃过吗？” 唐芋见她想不起来，就又将第一锅葱包烩里的最后一个刷上甜酱递给唐苗，“再尝尝。” 唐苗连忙说道，“姐你吃吧，我已经饱了。” 唐芋不耐烦和她来回推让，直接用铲子把葱包烩拦腰切断，“一人一半，你这次吃的时候好好尝尝。” 唐苗这次没有再狼吞虎咽，吃的十分仔细，全都咽下肚之后说道，“是有点熟悉……有一点像外公做的酱鸭、酱肉的味道……” 唐芋满意地点点头，没想到妹妹的舌头还挺灵的。这个酱的确是照着外公留下来的菜谱调的，外公以往做一些菜的时候也会用这样的酱。 唐芋只是将这个酱用在了葱包烩上，没想到吃过的都夸赞甜酱味道好，她自己吃着，也觉得十分不错。 看来外公留下的菜谱秘籍，真的有其神奇之处。 . 唐芋发现敲锅沿有奇效。 她的第一个顾客是因为锅铲不小心碰到锅沿引来的，第二个顾客也是听到声响后过来的，自此之后唐芋就恍然大悟，自己安安静静地在路边做葱包烩，很多急匆匆赶着去上班的人，真的未必会注意到自己。 葱包烩虽然香，但是也得靠吆喝。 唐芋是不畏惧吆喝的，上辈子开面馆的时候发小广告，早就练就了她的厚脸皮，她一边用锅铲“咣当当”敲着锅沿，一边用杭城话脆生生的喊—— “来，葱包烩好哩，葱包烩吃哩！” “来，吃葱包烩了，好吃再付钱！” 顾客还是有的，但大多数人都不像第一个姑娘买的那么痛快，听到价格后一般都会说一句，“小姑娘你这卖的太贵了！别人家的葱包烩都卖七分钱、八分钱，你这直接就卖一毛！” 这个时候，唐芋不说话，唐苗负责按照唐芋教好的话解释，“我们的葱包烩里面可是刷着一层鸡蛋呢，别人家的可没有鸡蛋啊。我们的酱也不一般，味道特别好，吃了的都觉得这一毛钱花的值。” 99.第99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30%，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今天只有她一个人, 既要做葱包烩又要收钱, 一双手不停地在砧板、平底锅和夹钱的木夹子之间忙碌，速度自然就慢了一点, 这么一来摊子前的人基本没有断过。 有顾客注意到唐芋的手从来不会碰钱，都是用木夹子从顾客手中将钱夹过来，或者让顾客自己扔在铁皮盒里, 笑着夸赞道，“小姑娘挺注意卫生啊, 手从来不会碰钱的, 这样我们看着就放心。” 旁边等着的另外一个顾客也开口道, “是, 昨天我就是看着这个摊子干净, 才过来买的。无论盆、碗、锅、铲都干净, 连三轮车都擦得干干净净的, 看着就舒服。” 唐芋笑道, “入口的东西，肯定得干净啊。” 唐芋注意了一下, 今天来买的客人中熟面孔不少, 很多都是昨天来买过今天又来了的。唐芋的嘴角微微翘起, 能有回头客, 说明她的葱包烩味道还不错。 当然, 肯定有一部分原因是来买葱包烩的人每天早上都走这条路, 但即使这样, 也是对她厨艺的肯定。 等到早上七点多的时候，唐芋摊位前的顾客已经很多了，六七个人同时在摊子前面等待，将小摊围得严严实实。这么一来，路过的行人就更好奇了，香味一阵阵地朝着鼻子里面钻，但是却看不到摊子上在卖什么，很多人都好奇地走近了伸着头看。 昨天吃过，今天又来的“老顾客”，嘴里喊出来的话都是相似的。 “小姑娘，你那个甜酱帮我多刷一点啊，你的甜酱怪好吃的！” “也给我多刷一点！” “我要辣酱，但是你也帮我少刷一层甜酱吧，两个酱都要！我也尝尝这个甜酱怎么好吃法……” 唐芋一开始还按照妹妹唐苗说的话，手上的动作不紧不慢，让摊子前面始终有几个顾客在等待，让人气看上去旺一些。但是很快她就发现，等着的顾客越来越多，即使她将手上的动作加到最快，也总是有不少人在摊位前面等着。 烙薄饼、放油条、撒葱花、刷蛋液……唐芋手上的动作快得让人目不暇接。将葱包烩放在平底锅上，用铲子挤压的咔咔声，清脆响亮、充满节奏感，早上昏昏欲睡的人听到了都能清醒几分。 “小姑娘，你这动作够麻利的啊！”等待的顾客也无事可做，就盯着唐芋做葱包烩的手，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夸赞道。 动作是真利索，看着她这么做，即使知道自己前面还有五个人，心里也不着急。而且说实话，还挺赏心悦目的，小姑娘一双手白白嫩嫩，看着就干净的很，比其他卖葱包烩的阿公阿婆褐色的满是皱纹的手好看多了。 虽然说顾客也知道，阿公阿婆是年纪大了，手上才会有皱纹，干活操劳晒得多，皮肤才会变黑的，这和干不干净没关系，但还是看着唐芋的手觉得心里舒服。 唐芋不知道自己一双手，无形之中竟然还给她带来了这样的加分。她一边做葱包烩，一边收钱，忙得不可开交，听到夸赞她动作麻利的话，也只来得及嗯上一声。 动作这么快，都是上辈子开面馆的时候练出来的。厨房里只有她一个人支撑，旺季的的时候都是几碗面同时做，动作稍微慢了面条就要变得黏糊糊，久而久之也就练出来了。 唐芋一边忙得不可开交，一边难掩唇角的笑意，做生意的哪里怕忙？当然是越忙心里越高兴！ 今天的生意明显比昨天的要好，照着这个趋势来看，等到她在这里摆摊久了，积攒起回头客，生意肯定还能再上一个台阶。 . “小芋你还真在这里？” 年轻的男声穿过摊子外的一群人，在唐芋耳边响起。 唐芋抬起头来，透过人群的缝隙，见到了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的一张脸。 “小芋，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这两天我实在太忙了，实在没空来找你，昨天饭店开张第一天，之前天天筹备，结果筹备了那么久，第一天还是忙得晕头转向的。一直到半夜才睡……今天早上趁着饭店还没开门，赶紧来找你了……昨天晚上我一共就睡了三个小时。” 陈俊茂挤过人群，站在唐芋边上，大概是为了让唐芋看到他憔悴的脸色和大大的黑眼圈。 “早上找你的时候，听你妹妹说你来中山南路摆摊了。小芋，你怎么自己来受这个罪了？” “家里是不是有什么困难？有困难你和我说，我虽然刚开了饭店手头也没什么钱，但是只要你需要，我一定会帮你！” “我不会看着你在外面摆摊受苦的！” 唐芋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陈俊茂的脸上。 她好好回忆了一番，终于想起上辈子的这个时候，陈俊茂饭店开业的第二天，也是一大早来她家里找她，好好地卖了一番可怜。 上辈子的时候，她看到陈俊茂熬夜后满是憔悴的脸，又是心疼又是感动，心疼陈俊茂的辛苦，感动他那么辛苦还不肯睡个懒觉，而是早起来找她。 现在想想真是可笑，陈俊茂辛苦又不是为了她而辛苦，是为了自己的出人头地、飞黄腾达。而在他飞黄腾达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对她和她的亲人弃如敝履。 至于不睡懒觉来找他，不过是陈俊茂的又一个苦肉计罢了，她上辈子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落入陈俊茂的圈套中的。 唐芋如今看到陈俊茂的脸，心中只觉得恶心，平日精神的时候总算还有两分颜色，如今这么憔悴，连两分颜色都没有了。 唐芋用来夹钱的木夹，用力敲在陈俊茂伸过来的手上，“你别往前挤，顾客们都被你挤到了。有事的话，等我空闲的时候再来找我。” “我这里正忙着呢，没空搭理你。” 这样的日历，她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见到了，巴掌大小的小册子，每一张纸上印着一个日期，一共365张订在一起，但因为纸张又薄又脆，日历倒也不太厚。外婆担心订起来的日历容易松动，在上方用针线细心地缝了起来。 日历最上方写着“1986”，左边竖着三个字“八月大”，右边竖着三个字“星期六”，正中央是大大的阿拉伯数字“16”。 1986年，8月，16号，星期六。 她回到了19岁。 年轻的身体恢复能力就是强，即使发烧到38度5，吃药后几个小时也就退了，唐芋除了身上有点酸痛之外，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外婆烧好晚饭之后，想让唐芋斜靠在床上，她将饭端给唐芋吃。唐芋摇头，“已经好了，去外面桌子上吃吧。” 推开门卧室门，唐芋脚步猛地一顿——正对面的矮柜中央，摆着外公的黑白遗照。 是了，相隔十几年，唐芋一时间已经想不起，外公就是在她十八岁这一年的七月初去世的。 唐芋的命运，还有唐芋全家的命运，就在这个时候急转直下。 前夫陈俊茂曾经跟着唐芋外公学厨。原本唐芋外公因为陈俊茂嘴甜、殷勤、能吃苦，对他相当不错，传授给了他不少手艺。 但是在陈俊茂开始追求唐芋时，外公猛然间提高警惕，怀疑陈俊茂贪图的是自己手里的菜谱秘籍，反对唐芋和陈俊茂在一起。可惜陈俊茂伪装地太好，外公虽然怀疑却也不敢确定，更没有想到的是，原本身体十分健朗的外公一年之后得了一场大病，又挨了不到一年之后就离世了。 唐芋外婆是个被外公娇宠了一辈子的人，没什么主意，外公在世的时候反对唐芋和陈俊茂在一起，外婆就跟着外公一起反对。而外公去世之后，外婆又被陈俊茂三言两语骗了去，觉得唐芋自幼父母双亡，能找到这样一个人依靠终身，也就不用她担心了。 上辈子，唐芋在婚后将注意力都放在了陈俊茂身上，还有他难以相处的父母身上，对于年纪小她四岁的妹妹唐苗疏于关心。外婆年纪大了更是精力不济。 等到唐芋发现妹妹已经长歪了，每天和小混混们混在一起，已经掰不过来她的性子了。 妹妹唐苗十八岁那年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来，从此之后音讯全无。 唐芋十分愧疚，觉得之后外婆病倒，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担心妹妹，忧思成疾。无数个夜晚，她都会梦到妹妹在外面受苦，醒来时枕头打湿一片。 几年之后，陈俊茂终于从唐芋一家人身上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再也不愿花一分力气掩饰自己的卑劣恶毒。 在唐芋外婆病倒的时候，陈俊茂生意也有了很大的起色。当初他伪装地多么拼命，之后的反弹就有多么严重。陈俊茂当初的嘴甜殷勤，原来在他心中通通是忍辱负重的卑躬屈膝，小人得志之后，恨不得让唐芋和外婆的日子越难过越好，两人的日子越难过，他心中就越是痛快。 可惜那个时候，已经太晚了，外公去世、外婆病重、妹妹唐苗离家出走不知所踪……唐芋看清了陈俊茂的嘴脸，但她已经是孤身一人，一无所有。 . 唐芋缓缓跪在外公的遗像前。 她在家里穿着外婆亲手做的小裙子，跪下的时候膝盖直接接触到冰冷坚硬的水泥地，让她一下子清醒了。 在刚刚看到外公遗像的一刹那，唐芋心中不是没有怨过，既然让她重生了，为何不让她重生回到外公还在世的时候？哪怕……哪怕只再早上一个月，让她最后拉着外公的手说说话也好。 但是心中的怨恨只有一瞬，一瞬之后，唐芋心中清醒过来。 她不能太贪心。 能够重生，能够回到外婆还健康、妹妹还在家的日子，已经是上天对她最大的恩赐。 重生这件事，美好地让她不敢相信，一直像是身处梦中。如今美好中出现了不完美，才让顾盼一下子有了真实的感觉。 100.第100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3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日历最上方写着“1986”，左边竖着三个字“八月大”, 右边竖着三个字“星期六”，正中央是大大的阿拉伯数字“16”。 1986年, 8月，16号, 星期六。 她回到了19岁。 年轻的身体恢复能力就是强，即使发烧到38度5, 吃药后几个小时也就退了，唐芋除了身上有点酸痛之外, 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外婆烧好晚饭之后，想让唐芋斜靠在床上，她将饭端给唐芋吃。唐芋摇头, “已经好了, 去外面桌子上吃吧。” 推开门卧室门, 唐芋脚步猛地一顿——正对面的矮柜中央, 摆着外公的黑白遗照。 是了, 相隔十几年，唐芋一时间已经想不起, 外公就是在她十八岁这一年的七月初去世的。 唐芋的命运，还有唐芋全家的命运，就在这个时候急转直下。 前夫陈俊茂曾经跟着唐芋外公学厨。原本唐芋外公因为陈俊茂嘴甜、殷勤、能吃苦, 对他相当不错, 传授给了他不少手艺。 但是在陈俊茂开始追求唐芋时, 外公猛然间提高警惕，怀疑陈俊茂贪图的是自己手里的菜谱秘籍，反对唐芋和陈俊茂在一起。可惜陈俊茂伪装地太好，外公虽然怀疑却也不敢确定，更没有想到的是，原本身体十分健朗的外公一年之后得了一场大病，又挨了不到一年之后就离世了。 唐芋外婆是个被外公娇宠了一辈子的人，没什么主意，外公在世的时候反对唐芋和陈俊茂在一起，外婆就跟着外公一起反对。而外公去世之后，外婆又被陈俊茂三言两语骗了去，觉得唐芋自幼父母双亡，能找到这样一个人依靠终身，也就不用她担心了。 上辈子，唐芋在婚后将注意力都放在了陈俊茂身上，还有他难以相处的父母身上，对于年纪小她四岁的妹妹唐苗疏于关心。外婆年纪大了更是精力不济。 等到唐芋发现妹妹已经长歪了，每天和小混混们混在一起，已经掰不过来她的性子了。 妹妹唐苗十八岁那年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来，从此之后音讯全无。 唐芋十分愧疚，觉得之后外婆病倒，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担心妹妹，忧思成疾。无数个夜晚，她都会梦到妹妹在外面受苦，醒来时枕头打湿一片。 几年之后，陈俊茂终于从唐芋一家人身上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再也不愿花一分力气掩饰自己的卑劣恶毒。 在唐芋外婆病倒的时候，陈俊茂生意也有了很大的起色。当初他伪装地多么拼命，之后的反弹就有多么严重。陈俊茂当初的嘴甜殷勤，原来在他心中通通是忍辱负重的卑躬屈膝，小人得志之后，恨不得让唐芋和外婆的日子越难过越好，两人的日子越难过，他心中就越是痛快。 可惜那个时候，已经太晚了，外公去世、外婆病重、妹妹唐苗离家出走不知所踪……唐芋看清了陈俊茂的嘴脸，但她已经是孤身一人，一无所有。 . 唐芋缓缓跪在外公的遗像前。 她在家里穿着外婆亲手做的小裙子，跪下的时候膝盖直接接触到冰冷坚硬的水泥地，让她一下子清醒了。 在刚刚看到外公遗像的一刹那，唐芋心中不是没有怨过，既然让她重生了，为何不让她重生回到外公还在世的时候？哪怕……哪怕只再早上一个月，让她最后拉着外公的手说说话也好。 但是心中的怨恨只有一瞬，一瞬之后，唐芋心中清醒过来。 她不能太贪心。 能够重生，能够回到外婆还健康、妹妹还在家的日子，已经是上天对她最大的恩赐。 重生这件事，美好地让她不敢相信，一直像是身处梦中。如今美好中出现了不完美，才让顾盼一下子有了真实的感觉。 一直悬着的心沉甸甸地落回肚子里，顾盼弯腰，结结实实地朝着外公的遗像磕了三个头，在心中默默地祈求，“外公，你的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们，让一家人平平安安、团团圆圆。” “这辈子，我一定会听外公的话，将外公传给我的菜谱秘籍牢牢握在自己手里，谁也不会给，自己学好厨艺，将菜谱传承下去、发扬光大。” “陈俊茂一家……我绝不会给他们任、何、机、会。” 外婆看到唐芋跪下磕头，被吓了一大跳，半天之后才回过神来，伸手去拉唐芋，“你这是干嘛呢？咱家不兴这个的！好好的怎么磕起头来了？” 唐芋顺着外婆的力道缓缓起身，走到餐桌前坐下，笑道，“没什么，吃饭吧。” 然而看到餐桌上摆着的晚饭，唐芋就皱起了眉头。 两碗白米粥，一盘拍黄瓜。 再无其他。 这也……太简陋了吧？ 唐芋努力回忆自己学生时代的餐桌，虽然八十年代物质远没有以后丰富，但是大家的日子也渐渐改善起来了，餐桌上还是常常能见到肉的。 唐芋清楚地记得外公在世的时候，家里主要的收入来源是外公去给别人家做饭，即使大部分人家都没什么钱，但是婚丧嫁娶也还是要办酒席的。 外公挣的钱不多，但是拿回来的食材不少，请客的人家预备下的食材多会有富裕，什么猪牛羊鱼、鸡蛋红糖……三天两头地往家里拿。 外公又有一手好厨艺，所以唐芋回忆起来，上辈子在八十年代的时候，新衣服一年难得有两身，但是她的舌头和胃，当真是从来没受过一点委屈。 如今餐桌上如此简朴，大概是外公过世之后家里没有了经济来源，也没有了各种不要钱的肉蛋蔬菜，外婆想着自己和妹妹唐苗年纪还小，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所以能省就省吧？ 唐芋更在意的，是桌子上只有两碗粥，妹妹唐苗一天没见人影，难道晚饭还不回来吃？ “妹妹去哪儿了？”唐芋语气焦急地问道。 想到上辈子妹妹走上歧途，唐芋一颗心就被攥紧了。这辈子她一定要好好关心教育妹妹，千万不能让她重蹈覆辙。 外婆看向唐芋，“真烧糊涂了？小苗这个暑假不是都去隔壁盛老师家写作业？盛老师一家人心都善，以前你外公在的时候，我倒也没看出来什么……但是自从你外公走了，每次你妹妹去盛老师家里，他们一家肯定是要留你妹妹吃两顿饭的。” 已经隔了几十年，唐芋哪里还能想起来，妹妹唐苗暑假去谁家写作业的事儿。 但是听到外婆的话，唐芋心中还是挺惊讶的。一来是惊讶妹妹唐苗竟然还有如此爱学习的时候？她只记得上辈子妹妹学坏之后的样子，几乎不记得妹妹之前什么样了。二来则是惊讶邻居家的善良，八十年代，每天都留唐苗吃两顿饭，真的算是很真心实意的帮衬了。 唐芋听到妹妹在邻居老师家里写作业，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拍黄瓜，刚一吃进嘴里，唐芋整个人就僵住了，差一点没有直接吐出来。 太……太咸了！ 这都咸的发苦了！ 唐芋这才猛然间想起，外婆一辈子都没有进过厨房。外公在世的时候，没有一顿饭不是做得妥妥当当，将筷子都递到外婆手边的。 如今外公刚刚去世，外婆不得不进厨房为她们烧饭，但是外婆会做的也就只有煮粥，还有拍黄瓜这样最简单的菜了。 外婆看到唐芋的表情，连忙夹起了一口，自己也皱起了眉，连喝两大口粥才冲淡嘴里的咸味，突然叹了一口气，“唉……盐放多了。” 唐芋看到外婆眼圈一红，快速低下头去。 外婆是想念外公了。 片刻之后，外婆抬起头来，对唐芋说道，“别吃了，这盘倒掉吧，我再去给你拿个咸鸭蛋来配粥。”说完就起身将盘子往厨房端。 外婆吃了几十年外公烧的菜，舌头早就被养的挑剔了，这样的拍黄瓜即使当做咸菜，都是没办法下肚的。 唐芋伸手，右手接过外婆手中的盘子，左手按住外婆的肩膀，示意她坐回去，“我去重新弄一下，马上就好。” 在外婆惊讶的目光中，唐芋走向厨房。 唐芋先在厨房里环视一圈儿，发现厨房里的调料还挺齐全，大概外婆都不知道要怎么用。她先将拍黄瓜盘底的汤水倒出来——外婆放了太多盐，根本是将黄瓜腌了一遍，腌出来不少黄瓜里的水分。 然后唐芋用凉开水简单冲洗了一下黄瓜，沥干水分，多撒了一些白糖——这样就不会咸了。然后又用刀背拍了蒜末放进去，又加了一点点醋。 铁锅里倒上油，家里油桶里的油还很多，但唐芋还是提醒自己要节约着用，锅底一点点油烧热之后，放进切碎的干辣椒和花椒。 辣椒花椒一下锅，香味顿时在空气中爆炸开来。 101.第101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3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上辈子十多年的时间, 夜深人静难以入眠的时候，唐芋也曾想过, 倘若自己有能力，要怎么对付陈俊茂。思来想去无数遍，想到的最好的答案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陈俊茂霸占的唐芋外公的菜谱秘籍, 她要抢回来，陈俊茂开的全市第一的金茂大酒店, 她要开一个更大更好的, 一步步让陈俊茂的酒店倒闭…… 上辈子的唐芋没有做到, 而这辈子，上天重新给了她一次机会。 上辈子两人离婚的时候，陈俊茂已经将饭店开得风生水起，手中还卧着唐芋外公传下来的菜谱秘籍, 而唐芋手里只有勉强够开个小饭馆的钱。唐芋想要超过陈俊茂，扳倒陈俊茂，自然是千难万难。 但是现在, 菜谱秘籍还在唐芋手中，而陈俊茂和她也还处在同一个起点！ 昨天，唐芋第一天摆摊，陈俊茂第一天开张。 陈俊茂不过是头顶上比她多了几片瓦，算不上有多大的差距, 唐芋相信自己马上就能迎头赶上。 . 仇人相见, 唐芋当然不可能做到心中平静无波, 但是她至少做到了脸上平静无波。 陈俊茂仔细看着唐芋脸上的神色，半天之后一无所获，看不出来唐芋是喜是怒，只好说道，“行，我先去旁边等着你。” 然后陈俊茂就走到不远处的一棵香樟树下面，背靠树干，安安静静地等着唐芋。 唐芋回头看了一眼陈俊茂，看到陈俊茂“恰巧”在打哈欠，打完哈欠还揉揉眼睛，揉揉脸蛋，一副疲惫困倦到极点的样子。 唐芋唇角溢出一丝冷笑，立马转过头去，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的样子。上辈子的时候，她怎么就一点也没有发现陈俊茂的一举一动都是演戏呢？ 陈俊茂这一等，就等了将近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之后，唐芋的摊子前终于没有顾客了。陈俊茂的双腿已经被蚊子叮了十多个又红又肿的大包。唐芋每天都是喷了花露水出来的，陈俊茂可没有，又一直站在蚊子最多的树根底下。 满腿的蚊子包痒的陈俊茂心烦意乱，但是又觉得在唐芋面前弯腰伸手抓痒太有损形象，只好强压下内心的暴躁，快步走到唐芋面前，扯出两分笑容，“小芋，终于等到你忙完了。” “看在我等得这么辛苦的份儿上，消消气，好不好？” 唐芋心中暗叹，陈俊茂在达到目的之前，做低伏小的本事的确是不一般。 唐芋冷冷地看着他，看得陈俊茂不知道怎么就一阵心虚，连忙说道，“小芋，前几天我妈说的话，是她不对。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我也一定会改变我妈的想法，我让她来向你道歉！” 唐芋看着陈俊茂一副赌咒发誓的样子，自己的脑子却根本转不过来……陈俊茂他妈究竟说什么了？ 这一“前几天”，可就前到唐芋上辈子去了。 时隔十几年，唐芋哪里还能记得啊…… 不过既然陈俊茂帮她找好了“生气”的理由，唐芋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她手脚麻利地将摊子上的盆盆碗碗全都收拾好，骑上三轮车，用力蹬上几下，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陈俊茂愣住了，回过神来连忙拔腿追赶，“小芋！小芋！” 他喂了两个小时的蚊子，结果唐芋一句话不说就要走了？唐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狠心了？ 唐芋的三轮车后面驮着煤饼炉子、平底锅、盆盆碗碗一堆东西，她即使全力骑起来，也没有特别快。陈俊茂一个人高腿长的小伙子拔腿狂奔，竟然一点点地追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小芋你好歹得给我个机会吧——”陈俊茂气喘吁吁地在后面喊着。 突然之间，陈俊茂的声音戛然而止，脚下的步子也慢了下来，调整几步之后，变成了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唐芋纳闷，明明陈俊茂已经追上来了，怎么又突然停下了？ 她朝着陈俊茂的方向好奇看去，看到迎面过走来的盛鹤年，顿时就明白了。陈俊茂还是很在意面子的，在唐芋一个人面前怎么做小伏低都可以，但是他绝对不会在外人面前表露出这一面。 如今有熟人来了，陈俊茂自然不好意思追着唐芋的三轮车跑了。 唐芋感激地看了盛鹤年一眼，脚下又用力蹬了两下，心想盛鹤年出现的时间正好，能让她甩掉根本不想看见的陈俊茂。 没想到，马路上的一颗小石子，正好硌在了飞速前进的三轮车前轮下，三轮车猛地一震，顿时不受控制地朝着盛鹤年那边冲去。 唐芋连忙刹车，但是刹车不好是三轮车的共性，她一边刹车一边大声喊道，“赶紧闪开！” . 盛鹤年觉得自己和隔壁家唐芋，最近大概是八字犯冲。 前天唐芋对他的误会，他还没有计较，今天他就又被唐芋骑着的三轮车撞上了。虽然说他反应快，人没有受伤，但是身上崭新的裤子还是被唐芋骑着的三轮车蹭上了一道脏乎乎的印子。 盛鹤年出门是办事的，临时回家换一趟裤子也来不及，只能穿着脏裤子去了，整整半天都觉得不自在，感觉大家都在看他。 关键唐芋骑着的三轮车，还是他们家的借出去的。 盛鹤年回家之后，忍不住对爷爷奶奶说道，“咱家的三轮车，隔壁怎么借去——” 还不等盛鹤年说完，奶奶就打断了他的话，“知道知道，隔壁唐芋已经来道过歉了，说是骑三轮车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你一下。” 奶奶从厨房里端出来半盘白莹莹的桂花糕，笑眯眯地说道，“唐芋说碰脏你的裤子了，不好意思，给咱们家送来两盘桂花糕，说是给你赔礼道歉。” “刚端过来的时候，桂花糕还冒着热气呢，我和你爷爷本来只想尝一口，结果是真好吃，吃了一口就停不下来，我们两个人将半盘都吃了，好不容易才给你留下了一半。” 盛鹤年吓了一跳，“桂花糕可是糯米做的，吃多了可不好消化。” 盛鹤年连忙低头看了看盘里的桂花糕，发现装得并不满，盘子的边缘空着挺大一圈儿，爷爷奶奶两个人一起吃了一半，每人吃的应该不算多，这才松了一口气。 盛鹤年略带狐疑地拿起筷子，夹起一小块桂花糕放入口中，顿时有些惊讶。 是真的好吃，糯米蒸的火候正好，不仅看着晶莹剔透，吃着也非常软糯，还有一股香喷喷、甜津津的味道。 “嗯？”盛鹤年忍不住发出纳闷的声音，这显然不只是糯米的米香，而是另外一种熟悉的味道…… 盛鹤年的奶奶笑了，“好吃吧？糯米里面拌着猪油，还加了冰糖。” “桂花糕我不会蒸，外面又哪里能买到这样真材实料的啊。” 盛鹤年不得不承认，他的确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桂花糕，猪肉浸润了糯米，不但不显油腻，反而让糯米不再黏黏地粘牙。冰糖让桂花糕微微带甜，糯米上面又刷着一层桂花酱，铺着一层干桂花，咀嚼起来满口桂花香气。 又甜又香。 盛鹤年嘴里嚼着桂花糕，脑子里想到唐芋，隔壁那个小姑娘长相也挺甜的，没想到却是个精神病，竟然那样想他。 盛鹤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裤子，不满地说道，“既然是给我道歉，我怎么连句对不起都没听到？这扔下吃的就跑，算什么回事？” 爷爷听到盛鹤年的话，板起脸教育他，“你什么时候气量这么狭小了？要这么和一个小姑娘计较？” 盛鹤年低头，不再说话，一口一口狠狠地嚼着嘴里的桂花糕。 他计较的，哪里是碰脏他裤子的那声对不起。自己之前那样被唐芋误会，想要一声道歉，完全不过分吧？ 盛鹤年和唐芋外婆说完话之后，转身就走，在门口强压着怒意，扯出笑容和唐芋外婆说再见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忍耐力简直是好上天了。 出了唐芋家门口之后，没有直接回就在旁边的自己家，而是随便找了一个方向拔腿狂奔。 直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盛鹤年才慢慢停下脚步，看到眼前有个树桩，又抬脚狠狠踹了几下，但还是不能纾解他心中的郁气。 “这他妈叫什么事儿啊！” 盛鹤年自从当了老师之后，十分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已经好几年没有说过一个脏字。但是今天他实在是忍不住。 隔壁家唐芋真是脑子出毛病了！ 之前每次遇见的时候，都会很有礼貌地打招呼，也说过诸如“谢谢盛老师帮我妹妹补课”“盛老师替我谢谢奶奶，总是照顾我们一家，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这样感谢的话。 没想到唐芋只是表面感激，心底竟然是那样想他的！ 盛鹤年不是傻子，唐芋那几句话他听得清清楚楚，结合前因后果，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合着唐芋是将他当成流氓，以为他对唐苗做了什么违法犯罪的事！ 102.第102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3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唐苗急匆匆地推门而入, 神色慌张，手中拿着一条纯白的棉布连衣裙，身上穿着不太合身的T恤和裤子，明显大了几个尺码, 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 外婆看到唐苗之后就问道, “你怎么把裙子脱了？你身上穿着的是谁的衣服？” 唐苗低声说道, “盛老师奶奶的……” 唐芋愣了一下, 妹妹唐苗不是去隔壁老师家写作业吗？怎么写作业还写得把自己的裙子脱了，换上一身老师奶奶的衣服回来了？ 唐芋用惊疑不定的目光看向妹妹唐苗的脸, 又将目光移到妹妹手中抱着的白色连衣裙上，看到上面染着一片刺眼的腥红。 妹妹唐苗的白裙子上为什么会有血？ 去隔壁老师家写作业，结果回来的时候浑身衣服都换了，自己的衣服上还沾着血…… 唐芋心口像是被锤子狠狠砸了一下, 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她猛地站起身, 桌子被撞得直颤, 碗里的粥全都泼洒出来。 无穷无尽的后悔瞬间淹没了唐芋，刚刚外婆说唐苗暑假天天都去盛老师家写作业的时候, 她怎么就没有心生警惕？外婆说话的语气十分自然, 唐芋也就自然而然地觉得都是知根知底的邻居, 就在自己家旁边, 出不了什么事的…… 现在想想, 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 孤身一人去别人家里, 本来就是有风险的！ 熟人又怎样？邻居又怎样？本来强-奸就有八成都是熟人作案！ 唐芋又恨又气，拔腿冲到门口，想要跑到那个什么盛老师家里抓人，但是推开门后，外面的热风一吹，头脑清醒了几分。 她回过头来，深吸一口气，对满脸呆愣的外婆和妹妹说道，“报警吧。” “我现在就出去找电话，打110。” “小苗你别怕，告诉姐姐，欺负你的人是谁，是不是那个什么盛老师？盛老师是男的女的？还是他家里的什么人？” 唐苗依旧一脸茫然，“姐……你在说什么？” 唐芋看到妹妹的样子，心中一痛，泪水又开始往下流，她使劲吸吸鼻子，知道自己现在一定更要冷静，否则只会给妹妹带来更大的伤害。惩治罪犯固然重要，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去关心妹妹。 唐芋转身想要往屋里走，然而她的右肩却猛然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按住，清越的男声在她耳边炸响，“唐芋，你在说什么呢？” “谁和你说唐苗被我们家的人欺负了？” “还要报警？” “我刚刚怎么还听到你问，我是男的女的？” 按在唐芋右肩上的大手，用力向一边扭动她的肩膀，唐芋整个人随着这股力道转过身去，看到了一个年轻男人近在咫尺的脸。 盛鹤年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淹没在唐芋惊天动地的尖叫声中。刚刚唐芋被盛鹤年手上的力道带着转过身去，又突然听到盛鹤年语气中略带质问的话，唐芋大脑空白了两秒钟后，猛然间反应过来—— 站在她身旁的就是那个强-奸犯！ 巨大的惊吓和紧张之下，尖叫是人类的本能，唐芋一边叫着一边后退。 盛鹤年脸上的气愤，一瞬间变成了担忧，“你……你还好吗唐芋？” 下一秒，唐芋被外婆牢牢地抱住，她听到外婆的惊慌失措的叫声，“小芋、小芋，你怎么了小芋？” 唐芋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她意识到自己可能……弄错了什么。 . 唐芋、唐苗、外婆，还有盛鹤年，四个人围坐在桌子的四边。 桌子中间还摆着刚刚盛鹤年拿过来的一包红糖。 盛鹤年看到唐芋的目光朝着红糖看去，想起自己将红糖放在桌上有一会儿了，还什么都没有说，连忙说道，“哦，这个，这个是我奶奶让我拿过来的。” “我奶奶说您家里红糖用完了，让我把这一包拿过来。” 盛鹤年对唐芋外婆说道。 唐芋外婆愣了一下，心想自己家的红糖明明没有用完，再说就算红糖用完了，她也不会去和隔壁盛鹤年奶奶说啊？ 然后唐芋外婆反应过来，这是盛鹤年奶奶知道唐苗来第一次来月经，担心她肚子疼，所以送来了红糖。 盛鹤年一个大小伙子，他奶奶不方便和他说得那么清楚，所以就和他说是自己家的红糖用完了。 盛鹤年一家的为人都是没得挑的。但是现在唐芋外婆也顾不上想邻居家好不好了，满心都在担忧唐芋。 唐芋外婆伸出三根手指，在唐芋面前笔划，“这是几？” 唐芋一脸无奈，“外婆，我没傻……” 然而唐芋外婆却执意要问唐芋，“你先说这是几。” 唐芋只好说道，“三。” 太……太尴尬了。 唐芋知道自己刚刚闹了一场大误会，如今只盼望着大家不要反应过来她误会了什么。外婆和唐苗知道了也就算了，顶多日后当做一个笑话，但是邻居家的盛老师，可千万千万不要知道啊！ 邻里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唐芋现在也知道盛老师家是真的对自己家很不错，结果自己误会人家盛鹤年是强-奸犯…… 倘若盛鹤年回过神来，通过刚刚听见只言片语发现真相，这……这以后可怎么相处啊！ 唐芋的目光直往盛鹤年脸上瞟，想通过他脸上的表情，判断他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但是看了几次，盛鹤年都是一张冷冰冰的脸，几乎毫无表情。 唐芋心中也摸不住了，这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这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 盛鹤年早就发现唐芋在偷偷看他，小姑娘脸上满是泪痕，眼睛已经肿成核桃了，鼻头粉嘟嘟的一片，刚刚开口时声音也是沙哑的。很是可怜兮兮的一副样子。 但是盛鹤年心中生不出一星半点的可怜来，现在这副样子，还不都是她自己折腾的？ 盛鹤年对着唐芋外婆开口，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魏奶奶，唐芋能认出你比的三来，也没办法证明她没事儿，毕竟识数的傻子也多着呢。” 盛鹤年转过头，突然间问向唐芋，“37乘9等于多少？” 唐芋正愣着呢，根本还没开始心算，盛鹤年就说出了答案，“是三百三十三。” 盛鹤年完全不理会唐芋满是惊疑的眼神，对唐芋外婆说道，“外婆，我教过唐芋一年高中，她数学一向很好，现在两位数乘一位数都算不出来，可能是需要去医院看看。” “当然这也不算什么，但是我当过唐芋一年老师，又是十几年的邻居，她今天竟然问我是男是女。” “恐怕真的得检查一下脑子。” 盛鹤年面无表情，语气平静，但是唐芋隐约觉得其中很是有几分咬牙切齿。 唐芋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车窗已经摇下，车里的人正在从车窗探头往外看，于是自己的一双手按住的不再是玻璃，而是…… 人脸。 “对、对、对，对不起！”唐芋情急之下竟然结巴了，连忙将自己的双手收回，像是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一样将双手放在背后，看清车窗里的人脸之后心中又是一阵崩溃。 别人也就算了，怎么又是盛鹤年？ 她最近一定是和盛鹤年八字犯冲吧？ “真的对不起，盛老师，您的脸没事儿吧？”唐芋鼓起勇气，用关切的语气问道。 盛鹤年听到唐芋的话之后，一张脸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更黑了，“唐芋，这接二连三的，你是故意的吧？” “你对我究竟有什么意见，今天我们不妨开诚布公地说一说。” 盛鹤年只是涵养好，并不是脾气好，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火气总是有几分的。之前是不好意思和一个小姑娘计较，但是现在他还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 毕竟对面的小姑娘可都好意思把两个巴掌按在他的脸上了！ “盛老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向您道歉。” “我对您没有任何意见，这只是个意外。” 103.第103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30%，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唐芋今天的生意明显要比昨天好。 今天只有她一个人, 既要做葱包烩又要收钱, 一双手不停地在砧板、平底锅和夹钱的木夹子之间忙碌, 速度自然就慢了一点, 这么一来摊子前的人基本没有断过。 有顾客注意到唐芋的手从来不会碰钱，都是用木夹子从顾客手中将钱夹过来, 或者让顾客自己扔在铁皮盒里, 笑着夸赞道，“小姑娘挺注意卫生啊, 手从来不会碰钱的, 这样我们看着就放心。” 旁边等着的另外一个顾客也开口道, “是, 昨天我就是看着这个摊子干净, 才过来买的。无论盆、碗、锅、铲都干净，连三轮车都擦得干干净净的，看着就舒服。” 唐芋笑道，“入口的东西，肯定得干净啊。” 唐芋注意了一下，今天来买的客人中熟面孔不少，很多都是昨天来买过今天又来了的。唐芋的嘴角微微翘起, 能有回头客，说明她的葱包烩味道还不错。 当然, 肯定有一部分原因是来买葱包烩的人每天早上都走这条路, 但即使这样, 也是对她厨艺的肯定。 等到早上七点多的时候，唐芋摊位前的顾客已经很多了，六七个人同时在摊子前面等待，将小摊围得严严实实。这么一来，路过的行人就更好奇了，香味一阵阵地朝着鼻子里面钻，但是却看不到摊子上在卖什么，很多人都好奇地走近了伸着头看。 昨天吃过，今天又来的“老顾客”，嘴里喊出来的话都是相似的。 “小姑娘，你那个甜酱帮我多刷一点啊，你的甜酱怪好吃的！” “也给我多刷一点！” “我要辣酱，但是你也帮我少刷一层甜酱吧，两个酱都要！我也尝尝这个甜酱怎么好吃法……” 唐芋一开始还按照妹妹唐苗说的话，手上的动作不紧不慢，让摊子前面始终有几个顾客在等待，让人气看上去旺一些。但是很快她就发现，等着的顾客越来越多，即使她将手上的动作加到最快，也总是有不少人在摊位前面等着。 烙薄饼、放油条、撒葱花、刷蛋液……唐芋手上的动作快得让人目不暇接。将葱包烩放在平底锅上，用铲子挤压的咔咔声，清脆响亮、充满节奏感，早上昏昏欲睡的人听到了都能清醒几分。 “小姑娘，你这动作够麻利的啊！”等待的顾客也无事可做，就盯着唐芋做葱包烩的手，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夸赞道。 动作是真利索，看着她这么做，即使知道自己前面还有五个人，心里也不着急。而且说实话，还挺赏心悦目的，小姑娘一双手白白嫩嫩，看着就干净的很，比其他卖葱包烩的阿公阿婆褐色的满是皱纹的手好看多了。 虽然说顾客也知道，阿公阿婆是年纪大了，手上才会有皱纹，干活操劳晒得多，皮肤才会变黑的，这和干不干净没关系，但还是看着唐芋的手觉得心里舒服。 唐芋不知道自己一双手，无形之中竟然还给她带来了这样的加分。她一边做葱包烩，一边收钱，忙得不可开交，听到夸赞她动作麻利的话，也只来得及嗯上一声。 动作这么快，都是上辈子开面馆的时候练出来的。厨房里只有她一个人支撑，旺季的的时候都是几碗面同时做，动作稍微慢了面条就要变得黏糊糊，久而久之也就练出来了。 唐芋一边忙得不可开交，一边难掩唇角的笑意，做生意的哪里怕忙？当然是越忙心里越高兴！ 今天的生意明显比昨天的要好，照着这个趋势来看，等到她在这里摆摊久了，积攒起回头客，生意肯定还能再上一个台阶。 . “小芋你还真在这里？” 年轻的男声穿过摊子外的一群人，在唐芋耳边响起。 唐芋抬起头来，透过人群的缝隙，见到了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的一张脸。 “小芋，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这两天我实在太忙了，实在没空来找你，昨天饭店开张第一天，之前天天筹备，结果筹备了那么久，第一天还是忙得晕头转向的。一直到半夜才睡……今天早上趁着饭店还没开门，赶紧来找你了……昨天晚上我一共就睡了三个小时。” 陈俊茂挤过人群，站在唐芋边上，大概是为了让唐芋看到他憔悴的脸色和大大的黑眼圈。 “早上找你的时候，听你妹妹说你来中山南路摆摊了。小芋，你怎么自己来受这个罪了？” “家里是不是有什么困难？有困难你和我说，我虽然刚开了饭店手头也没什么钱，但是只要你需要，我一定会帮你！” “我不会看着你在外面摆摊受苦的！” 唐芋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陈俊茂的脸上。 她好好回忆了一番，终于想起上辈子的这个时候，陈俊茂饭店开业的第二天，也是一大早来她家里找她，好好地卖了一番可怜。 上辈子的时候，她看到陈俊茂熬夜后满是憔悴的脸，又是心疼又是感动，心疼陈俊茂的辛苦，感动他那么辛苦还不肯睡个懒觉，而是早起来找她。 现在想想真是可笑，陈俊茂辛苦又不是为了她而辛苦，是为了自己的出人头地、飞黄腾达。而在他飞黄腾达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对她和她的亲人弃如敝履。 至于不睡懒觉来找他，不过是陈俊茂的又一个苦肉计罢了，她上辈子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落入陈俊茂的圈套中的。 唐芋如今看到陈俊茂的脸，心中只觉得恶心，平日精神的时候总算还有两分颜色，如今这么憔悴，连两分颜色都没有了。 唐芋用来夹钱的木夹，用力敲在陈俊茂伸过来的手上，“你别往前挤，顾客们都被你挤到了。有事的话，等我空闲的时候再来找我。” “我这里正忙着呢，没空搭理你。” 上辈子看着陈俊茂风生水起的时候，唐芋甚至曾经想过，如果她手中还有一份菜谱秘籍，她一定要公开在网上，宁可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也不想让陈俊茂独自获利。 可惜那个时候她手里已经没有了。 这辈子，唐芋之前也犹豫过，多抄一份菜谱秘籍，就多了一份被人偷走的危险。但是思考比较之后，唐芋还是决定多留几份在自己手里，每一份都妥善藏好——倘若陈俊茂真的丧心病狂到入室抢劫的地步，一本菜谱秘籍未必就比好几本菜谱秘籍更加安全。 换句话说，唐芋宁愿增加一点点菜谱秘籍被陈俊茂得到的风险，也不能承受自己没有了菜谱秘籍的后果。 而且根据她上辈子对陈俊茂的了解，他不像是有胆量最这样违法犯罪的事情的，上辈子除了在离婚分割财产的时候动了手脚，开饭店做生意都是在法律框架内行事，否则金茂大酒店也不会成为政府大力扶持的对象，成为杭城饮食的金字招牌。 唐芋甚至有的盼着陈俊茂真的动手来偷、来抢，到时候她一定会立刻报警，让陈俊茂吃不了兜着走。 从上次陈俊茂当着唐芋外婆的面，出言骂了自己的妈妈之后，唐芋就突然醒悟，如今陈俊茂每一次犯错，都是她的机会——都是她将陈俊茂的真实面目在人前揭露，自己和他断的一干二净的机会。 . 唐芋暂时没有精力可以放在陈俊茂身上。 最近她要忙的事情不少。 第一件是买粮食买肉。每天早上这样摆摊卖葱包烩，自然要用不少的粮食和肉，家里的粮票和肉票是嗖嗖地减少，很快就要用完了。 其实现在买粮食买肉，倒是不一定非要粮票。 八十年代飞速发展，大量人口从农村涌入城市，他们没有粮票，但是总要吃饭。一开始的时候，没有粮票买不了粮食，只能用其他东西来换，这几年物资已经不太困难了，不少人家里都有富裕的粮票——五斤面票换一斤花生米，三十斤换一个脸盆，五百斤换一个大立柜。 唐芋前不久去菜市场还见过这样换粮票的，所以才兴起了自己也想办法收点粮票和肉票的念头。 不过她思来想去，还真是没什么能拿得出手去换粮票的东西。 如今家里虽然不至于是家徒四壁，但是也没有富裕的东西。用脸盆换了粮票，以后怎么洗脸？用立柜换了粮票，家里的衣服该放在哪里？ 而且这显然不是长久的办法。 现在换粮票也不再盛行了，因为国家为了解决没有粮票的农村人在城里的吃饭问题，推出了议价粮政策。有专门的议价粮粮店，卖粮食给没有粮票的农村人，价格比平价粮高。 唐芋去议价粮粮店里看过，平价的富强粉两毛五一斤，议价五毛！ 唐芋看到这个价格，被吓了一跳。当初摆摊做生意，计算成本定价的时候，用的都是平价粮的价格。唐芋的生活已经远离粮票太多年，上辈子用粮票的年代里她还没结婚，不怎么关注柴米油盐，因此忽略了粮票这回事！ 104.第104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30%，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家传的菜谱秘籍, 听起来神秘, 其实也不过是一代又一代人抄写着传下来的——唐芋左手边其貌不扬的厚本子, 就是外公留给她的菜谱秘籍了。 唐芋小时候也曾看见外公誊抄过一次, 誊抄之前的菜谱秘籍好像是用线装订的册子，都是又软又薄的黄纸, 每次翻动的时候都要格外小心翼翼。于是外公在当时花了不菲的价钱, 买了这个厚本子和钢笔，将原本的菜谱秘籍抄了一遍, 又仔细检查几回发现没有错漏之后, 就将曾经的黄册子用火烧掉了。 从此以后, 家里唯一的一本菜谱秘籍, 就变成了唐芋左手边的厚本子。 外婆走过唐芋的身边, 伸手敲了一下她的后脑勺，“脑袋！” “脑袋离本子远一点。成天见你对小苗说把脑袋抬高一点小心近视，结果自己写字的时候，脑袋扎得比小苗还要低，都快啃到本子上了。” 唐芋连忙将头抬起来，顺便站起身活动活动酸痛的胳膊。唐芋从上辈子高中毕业之后，就没有写过这么多的字了, 上辈子挺多也就是写个菜谱、记个账，突然间拿起笔, 又要尽量将字迹写的清晰美观, 唐芋实在是觉得有些吃力。 最近几天她每天都是这样, 早上天刚蒙蒙亮就在厨房准备摆摊要用的东西，摆摊回来之后简单烧个午饭，下午睡一个长长的午觉，起床之后在准备一顿相对丰盛一点的晚饭。 晚饭后的时间，唐芋就都用来誊抄菜谱秘籍。如今已经抄了一大半，只剩下薄薄一沓就抄完了。 妹妹唐苗就坐在唐芋的对面看书，自从唐芋说过需要她好好学习，以后有很多需要她出力的地方之后，唐苗的学习热情一直很高涨。 唐苗看到姐姐唐芋被外婆敲了后脑勺，忍不住偷偷笑。最近姐姐总是敲她的后脑勺，只要看见她眼睛距离书本近一点，就要来管她。 唐苗感觉姐姐唐芋最近像个小家长一样，变得格外爱管她。但是同样的，姐姐唐芋也变得格外会照顾人，每天都会变着花样做各种好吃的饭菜，于是唐苗心甘情愿地被姐姐唐芋管束。 外婆和妹妹唐苗都知道唐芋在抄家传的菜谱秘籍，外婆刚开始看见的时候，还纳闷地问了一句，“这个旧本子不是还很结实吗？纸张边缘泛黄不要紧，什么本子过几年都要泛黄。本子好好的呢，使劲拽都不会脱页，上面的字迹也没有褪色……” 唐芋对外婆笑道，“我想好好看看家里的菜谱秘籍，将里面的一道道菜慢慢都学会了。现在每天摆摊，等到以后攒够钱了，就开一家小饭馆，那样总得有几道拿手菜。反正也在看菜谱，就顺手抄了下来，这样也记得清楚一些。” 外婆听到唐芋还有想开小饭馆的打算，心中微微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接受了唐芋的这个想法，觉得还挺好的，“开个小饭店，就不用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的了，你也能轻松一点，也不必担心被晒黑了。” “有个自己的小饭店，等到结婚的时候，也算是你的嫁妆了，不管你和陈俊茂还是别的小伙子结婚……有嫁妆傍身，腰杆都能挺得更直一点。” 外婆看着唐芋认真抄写菜谱秘籍的样子，心中还是很欣慰的，“你外公要是还在的话，看见你这样，肯定高兴……” 唐芋忍不住眼眶一酸，如果她上辈子能在外公健在的时候，就跟着外公好好学厨艺，不知道要少走多少弯路，如今全都要靠自己摸索。而且跟着外公学厨艺，也算得上是承欢膝下。 不过唐芋很快振作起来，最起码外公传下来的菜谱秘籍，还紧紧握在她的手中，只要她肯努力，不怕没有学会吃透的那一天。 . 当一本厚厚的菜谱秘籍被唐芋完整地誊抄一遍之后，她能背诵下来的菜虽然数量有限，但是对整本菜谱秘籍，已经有了十分具体的印象。 菜谱秘籍，听起来神秘，唐芋上辈子失去它之后，曾经一遍遍地在脑中幻想它的内容，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连看上一眼都不愿意……但是如今，菜谱秘籍完完整整地摊开在唐芋的面前，身上的什么光环已经消失。唐芋发现与其说是什么秘籍，倒不如说是祖上一辈辈传下来的做菜经验。 从唐芋的外公，再往上追踪，不知道有多少代人都是掌勺的厨子，都是老底子杭城人，烧的都是当地风味的杭帮菜。 菜谱秘籍里，有最早写下来的菜谱，也有后辈人添上的新菜，还有同一道菜，不同的配方、不同的做法。唐芋甚至看到了不知道她往上多少倍的祖宗，在菜谱上点评自己爸爸和爷爷对同一道菜写下来的不同做法，孰优孰劣。 整本菜谱秘籍看下来，唐芋都将其中几个性别特别鲜明的“老祖宗”记住了，有一个人特别爱在前人的基础上修改菜谱，几乎每一道菜，他都要做上一些改动，然而这个人修改后的菜谱，被后面的子子孙孙一致认定——每道菜都改得更难吃了！ 好在还有代代相传的规矩，菜谱可以随意改进，但是每一版都要保留，绝对不可以将自己新改的写上去后，就不再誊抄旧版的。 倘若那样，唐芋觉得家传的菜谱就要毁在这个不知道哪一辈的祖宗手里了。 还有特别爱点评的、特别在意油温的、好像一辈子都在研究各种酱料的…… 唐芋卖葱包烩的时候，用的大家都觉得很好吃的甜酱，就是这位不知道哪一辈的老祖宗调制出来的，所以唐芋看着那一长串儿的各种酱料做法，觉得特别亲切。唯一可惜的是，这个老祖宗大概不吃辣，一种辣酱都没有。 新的一本菜谱秘籍抄完之后，唐芋将旧本子和新本子全都收好，然后又拿出一个新本子来—— 再抄一本。 . 唐芋现在完全想不通，上辈子的自己，怎么就直接将菜谱秘籍交给了陈俊茂。 那时候她已经和陈俊茂结婚了，完完全全觉得夫妻一体，没有任何一点自己的小心思，所以在菜谱秘籍上，也是毫无保留。她自己又不做菜，而陈俊茂开着饭店，自然而然地就将菜谱秘籍交给了他。 现在想想，交给陈俊茂之前，哪怕自己抄下来或者复印下来一本留在身边，离婚后自己开面馆的日子，也不会那么艰难。 但那个时候的她，傻乎乎地以为自己会和陈俊茂在一起过一辈子，哪里会想到还有这样一种可能呢？ 现在的唐芋，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傻了，菜谱秘籍这么重要的东西，一代代地往下传，竟然只有一本。 唐芋怎么想怎么心惊胆战。 纸做的本子、墨水写上去的字，万一被水泡了怎么办？万一被火烧了怎么办？ 小时候外公新誊写了一本，扭头就将旧的一本烧掉的做法，也令唐芋不解……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只有一本呢？ 唐芋决定多抄上几本，分别在不同的地方妥善保存。 等以后有电脑了，还要在电脑里保存一份。 当然，最靠谱最保险的地方，还是自己的脑子。唐芋正慢慢地在脑子里记下菜谱秘籍，早晚有一天，她要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都背的滚瓜烂熟。 到时候，无论是谁，都没办法彻底夺走这本菜谱了。 满含着怒气的男声从唐芋一双手下面传出，“你还不赶紧把你的手拿开！” 唐芋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车窗已经摇下，车里的人正在从车窗探头往外看，于是自己的一双手按住的不再是玻璃，而是…… 人脸。 “对、对、对，对不起！”唐芋情急之下竟然结巴了，连忙将自己的双手收回，像是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一样将双手放在背后，看清车窗里的人脸之后心中又是一阵崩溃。 别人也就算了，怎么又是盛鹤年？ 她最近一定是和盛鹤年八字犯冲吧？ “真的对不起，盛老师，您的脸没事儿吧？”唐芋鼓起勇气，用关切的语气问道。 盛鹤年听到唐芋的话之后，一张脸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更黑了，“唐芋，这接二连三的，你是故意的吧？” “你对我究竟有什么意见，今天我们不妨开诚布公地说一说。” 盛鹤年只是涵养好，并不是脾气好，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火气总是有几分的。之前是不好意思和一个小姑娘计较，但是现在他还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 105.第105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3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唐芋伏身在餐桌前, 左手边放着一个老旧的厚本子, 纸张的边缘已经泛黄, 右手边放着一个崭新的硬皮笔记本。她正在用钢笔仔仔细细地誊抄，将左边本子上的内容, 一页页的誊抄在右边的新本子上。 家传的菜谱秘籍，听起来神秘, 其实也不过是一代又一代人抄写着传下来的——唐芋左手边其貌不扬的厚本子，就是外公留给她的菜谱秘籍了。 唐芋小时候也曾看见外公誊抄过一次，誊抄之前的菜谱秘籍好像是用线装订的册子，都是又软又薄的黄纸，每次翻动的时候都要格外小心翼翼。于是外公在当时花了不菲的价钱，买了这个厚本子和钢笔，将原本的菜谱秘籍抄了一遍，又仔细检查几回发现没有错漏之后，就将曾经的黄册子用火烧掉了。 从此以后, 家里唯一的一本菜谱秘籍，就变成了唐芋左手边的厚本子。 外婆走过唐芋的身边, 伸手敲了一下她的后脑勺，“脑袋！” “脑袋离本子远一点。成天见你对小苗说把脑袋抬高一点小心近视，结果自己写字的时候，脑袋扎得比小苗还要低, 都快啃到本子上了。” 唐芋连忙将头抬起来, 顺便站起身活动活动酸痛的胳膊。唐芋从上辈子高中毕业之后, 就没有写过这么多的字了，上辈子挺多也就是写个菜谱、记个账，突然间拿起笔，又要尽量将字迹写的清晰美观，唐芋实在是觉得有些吃力。 最近几天她每天都是这样，早上天刚蒙蒙亮就在厨房准备摆摊要用的东西，摆摊回来之后简单烧个午饭，下午睡一个长长的午觉，起床之后在准备一顿相对丰盛一点的晚饭。 晚饭后的时间，唐芋就都用来誊抄菜谱秘籍。如今已经抄了一大半，只剩下薄薄一沓就抄完了。 妹妹唐苗就坐在唐芋的对面看书，自从唐芋说过需要她好好学习，以后有很多需要她出力的地方之后，唐苗的学习热情一直很高涨。 唐苗看到姐姐唐芋被外婆敲了后脑勺，忍不住偷偷笑。最近姐姐总是敲她的后脑勺，只要看见她眼睛距离书本近一点，就要来管她。 唐苗感觉姐姐唐芋最近像个小家长一样，变得格外爱管她。但是同样的，姐姐唐芋也变得格外会照顾人，每天都会变着花样做各种好吃的饭菜，于是唐苗心甘情愿地被姐姐唐芋管束。 外婆和妹妹唐苗都知道唐芋在抄家传的菜谱秘籍，外婆刚开始看见的时候，还纳闷地问了一句，“这个旧本子不是还很结实吗？纸张边缘泛黄不要紧，什么本子过几年都要泛黄。本子好好的呢，使劲拽都不会脱页，上面的字迹也没有褪色……” 唐芋对外婆笑道，“我想好好看看家里的菜谱秘籍，将里面的一道道菜慢慢都学会了。现在每天摆摊，等到以后攒够钱了，就开一家小饭馆，那样总得有几道拿手菜。反正也在看菜谱，就顺手抄了下来，这样也记得清楚一些。” 外婆听到唐芋还有想开小饭馆的打算，心中微微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接受了唐芋的这个想法，觉得还挺好的，“开个小饭店，就不用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的了，你也能轻松一点，也不必担心被晒黑了。” “有个自己的小饭店，等到结婚的时候，也算是你的嫁妆了，不管你和陈俊茂还是别的小伙子结婚……有嫁妆傍身，腰杆都能挺得更直一点。” 外婆看着唐芋认真抄写菜谱秘籍的样子，心中还是很欣慰的，“你外公要是还在的话，看见你这样，肯定高兴……” 唐芋忍不住眼眶一酸，如果她上辈子能在外公健在的时候，就跟着外公好好学厨艺，不知道要少走多少弯路，如今全都要靠自己摸索。而且跟着外公学厨艺，也算得上是承欢膝下。 不过唐芋很快振作起来，最起码外公传下来的菜谱秘籍，还紧紧握在她的手中，只要她肯努力，不怕没有学会吃透的那一天。 . 当一本厚厚的菜谱秘籍被唐芋完整地誊抄一遍之后，她能背诵下来的菜虽然数量有限，但是对整本菜谱秘籍，已经有了十分具体的印象。 菜谱秘籍，听起来神秘，唐芋上辈子失去它之后，曾经一遍遍地在脑中幻想它的内容，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连看上一眼都不愿意……但是如今，菜谱秘籍完完整整地摊开在唐芋的面前，身上的什么光环已经消失。唐芋发现与其说是什么秘籍，倒不如说是祖上一辈辈传下来的做菜经验。 从唐芋的外公，再往上追踪，不知道有多少代人都是掌勺的厨子，都是老底子杭城人，烧的都是当地风味的杭帮菜。 菜谱秘籍里，有最早写下来的菜谱，也有后辈人添上的新菜，还有同一道菜，不同的配方、不同的做法。唐芋甚至看到了不知道她往上多少倍的祖宗，在菜谱上点评自己爸爸和爷爷对同一道菜写下来的不同做法，孰优孰劣。 整本菜谱秘籍看下来，唐芋都将其中几个性别特别鲜明的“老祖宗”记住了，有一个人特别爱在前人的基础上修改菜谱，几乎每一道菜，他都要做上一些改动，然而这个人修改后的菜谱，被后面的子子孙孙一致认定——每道菜都改得更难吃了！ 好在还有代代相传的规矩，菜谱可以随意改进，但是每一版都要保留，绝对不可以将自己新改的写上去后，就不再誊抄旧版的。 倘若那样，唐芋觉得家传的菜谱就要毁在这个不知道哪一辈的祖宗手里了。 还有特别爱点评的、特别在意油温的、好像一辈子都在研究各种酱料的…… 唐芋卖葱包烩的时候，用的大家都觉得很好吃的甜酱，就是这位不知道哪一辈的老祖宗调制出来的，所以唐芋看着那一长串儿的各种酱料做法，觉得特别亲切。唯一可惜的是，这个老祖宗大概不吃辣，一种辣酱都没有。 新的一本菜谱秘籍抄完之后，唐芋将旧本子和新本子全都收好，然后又拿出一个新本子来—— 再抄一本。 . 唐芋现在完全想不通，上辈子的自己，怎么就直接将菜谱秘籍交给了陈俊茂。 那时候她已经和陈俊茂结婚了，完完全全觉得夫妻一体，没有任何一点自己的小心思，所以在菜谱秘籍上，也是毫无保留。她自己又不做菜，而陈俊茂开着饭店，自然而然地就将菜谱秘籍交给了他。 现在想想，交给陈俊茂之前，哪怕自己抄下来或者复印下来一本留在身边，离婚后自己开面馆的日子，也不会那么艰难。 但那个时候的她，傻乎乎地以为自己会和陈俊茂在一起过一辈子，哪里会想到还有这样一种可能呢？ 现在的唐芋，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傻了，菜谱秘籍这么重要的东西，一代代地往下传，竟然只有一本。 唐芋怎么想怎么心惊胆战。 纸做的本子、墨水写上去的字，万一被水泡了怎么办？万一被火烧了怎么办？ 小时候外公新誊写了一本，扭头就将旧的一本烧掉的做法，也令唐芋不解……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只有一本呢？ 唐芋决定多抄上几本，分别在不同的地方妥善保存。 等以后有电脑了，还要在电脑里保存一份。 当然，最靠谱最保险的地方，还是自己的脑子。唐芋正慢慢地在脑子里记下菜谱秘籍，早晚有一天，她要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都背的滚瓜烂熟。 到时候，无论是谁，都没办法彻底夺走这本菜谱了。 唐芋给她夹菜，她就又夹给唐芋和唐苗，最终唐芋还是拗不过外婆，大部分都是自己和妹妹唐苗吃了。 一家三口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顿大餐，唐苗正是撑得直摸肚子，眉开眼笑地说道，“姐！以后我每天都和你起摆摊，给你帮忙，用不了多久我们家里的日子就好过了！” 唐苗开始算账，“一个月六十块，两个月一百二，三个月一百八……” 唐芋听着唐苗的话，感觉有点不对，“以后你每天都和我一起摆摊？你不上学了？” “你现在放暑假，九月份不就要上高一了？” 唐苗说道，“不上了！上完高中出来上班，一个月也挣不了六十块钱，我们两个好好干，回头挣的钱肯定比现在还多！” 唐芋的脸色瞬间就沉下来了，“你说什么呢？你做梦都别想！最起码高中要好好读完，大学能考上本科就考本科，考不上本科就考专科，专科也考不上的话……那就再复读！” 唐苗第一次见到姐姐这么凶，顿时被吓得不敢说话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一下子让姐姐那么生气，读书不也是为了找到一个挣钱多的好工作？现在她们这样挣钱就不少，为什么还要读高中呢？ 106.第106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30%，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唐芋连忙站直身子, 然而双腿一麻, 整个人就要往旁边倒去。 唐芋下意识地又伸手去扶车窗，然而车窗玻璃已经摇下来了, 唐芋一双手就这样按到了一个温热柔软的、凹凸不平的东西上。 “唐芋！你有病吧！” 满含着怒气的男声从唐芋一双手下面传出，“你还不赶紧把你的手拿开！” 唐芋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车窗已经摇下, 车里的人正在从车窗探头往外看, 于是自己的一双手按住的不再是玻璃，而是…… 人脸。 “对、对、对, 对不起！”唐芋情急之下竟然结巴了, 连忙将自己的双手收回，像是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一样将双手放在背后, 看清车窗里的人脸之后心中又是一阵崩溃。 别人也就算了，怎么又是盛鹤年？ 她最近一定是和盛鹤年八字犯冲吧？ “真的对不起，盛老师, 您的脸没事儿吧？”唐芋鼓起勇气, 用关切的语气问道。 盛鹤年听到唐芋的话之后，一张脸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更黑了, “唐芋, 这接二连三的, 你是故意的吧？” “你对我究竟有什么意见, 今天我们不妨开诚布公地说一说。” 盛鹤年只是涵养好, 并不是脾气好, 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火气总是有几分的。之前是不好意思和一个小姑娘计较，但是现在他还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 毕竟对面的小姑娘可都好意思把两个巴掌按在他的脸上了！ “盛老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向您道歉。” “我对您没有任何意见，这只是个意外。” 唐芋自认为语气算得上诚恳，但是盛鹤年看在眼里，却只觉得她在装腔作势，一次意外，两次意外，这第三次还是意外？ 盛鹤年推开车门下车，站在唐芋面前，一下子比唐芋高出将近一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平日里文质彬彬的气质荡然无存，一张脸阴沉地像是要揍人。 唐芋连忙后退了两步，但即使站得远一点，还是感受到浓浓的压迫感。 盛鹤年看见唐芋向后退，眉头皱起，伸腿向前只跨了一步，唐芋刚刚拉开的距离就又不复存在。 盛鹤年低头盯着唐芋的眼睛，“唐芋，我当过你一年老师，我们两家还是邻居，即使我一言一行算不上为人师表，但也自认为无愧于心，行的正坐得直。”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质疑我的人品，也不想知道。” “不过既然你觉得我是坏人，还请你远远地躲着我，再这样找我的麻烦，下次我绝不会客气！” 唐芋心中咯噔一下，心存的一点侥幸被盛鹤年当面打破，原来盛鹤年真的明白自己怎么想他的了。 “盛老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从来没有想过要找你的麻烦，之前是我误会了您，我向您道歉……” 唐芋道歉的话还没有说完，盛鹤年就钻进车里，砰地一声，将唐芋没有说完的道歉关在车门外，踩上油门扬长而去。 一阵尾气朝着唐芋的脸上扑来，唐芋连忙紧闭嘴巴。 自己做的错事自己承担，之前她误会盛鹤年是强-奸犯，盛鹤年这样生气其实也合情合理。唐芋换位思考，想到倘若自己这样被人误会，也绝不会给对方任何一个好脸色。 但是后来这两次，骑三轮车撞到盛鹤年，一双手按在盛鹤年的脸上……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唐芋觉得自己被迫吃了这么一大口尾气的自己，挺冤枉的。 八十年代的小轿车，尾气处理水平真的不行啊…… . 盛鹤年开着车扬长而去，将唐芋远远甩在身后，从后视镜里看到唐芋吃了一嘴的尾气连忙闭嘴的傻样，心中觉得痛快些了。 然而一时之间是痛快了，只开过了一个路口，盛鹤年就回过神来，在下一个路口的时候转弯，绕了一圈之后，将车又开回之前停着的地方。 一男一女两个人站在路边，看到盛鹤年将车停在路边，拉开车门坐上去。 “你刚刚干嘛去了？”男人问道，语气有些不悦，“就让你在路边停车等我们一会儿，转眼就不见人了，让你妈这么大热天的站在路边等你，不知道你妈身体不好？” 盛鹤年的妈妈劝到，“你别冲孩子喊，我们不是也没等几分钟，我不热……” 盛兴安用力握了一下盛鹤年妈妈的手，示意盛鹤年妈妈不要说话，继续问道，“你开车到底干嘛去了？” 盛鹤年哪里好意思说自己是被唐芋气懵了，一脚油门踩下去，又不想让唐芋撞见他原路返回，只好开着车去绕了一圈，只能含糊道，“看见一个朋友大热天的走路，开车送了他一程。” 盛鹤年的爸爸听到这样的解释，脸色稍微和缓了一些。 盛鹤年心里对他爸怎么想的，其实一清二楚，他爸以为自己特意开车绕一圈，为了炫耀，为了让更多人看见。他爸那个人简直恨不得将低调两个字刻在后背上，知道他这样做的话，那是肯定要生气的。 盛鹤年的爸爸得到这个答案依旧不满足，继续追问道，“送的哪个朋友啊？” 盛鹤年一时之间也编不出另外一个人来，就随口说道，“隔壁家唐芋。” 盛鹤年爸妈互相对视一眼，不说话了。半晌之后，盛鹤年爸爸咳嗽两声，夸奖道，“嗯，做的不错，这样的大热天，知道送人家小姑娘一程，挺好的……” 盛鹤年的妈妈说道，“我和你爸也快两年没有回来了，要不我们哪天抽个空，也去隔壁家串个门？” 盛鹤年一眼就看透他妈妈在想什么，直接说道，“妈，隔壁唐芋已经订婚了。” 盛鹤年妈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诶，拜访一下老邻居，和订没订婚有什么关系……” 盛鹤年通过后视镜，看了后座的妈妈一眼，脸上挂着典型心虚的表情，忍不住撇了一下嘴。 . 唐芋买完菜回家，换上在家穿的裙子，将身上的衣服裤子都浸泡在盆里，然后才洗手洗脸，准备做饭。 刚刚又是靠着车，又是在地上坐的，那一身衣服肯定要洗了。 想到盛鹤年开着的黄色菲亚特，唐芋心中还是有些震惊的，她怎么不记得自己家曾经有过这么有钱的邻居了？ 虽然唐芋还记得，菲亚特的绰号是“趴地虎”“大头鞋”，但是不管这辆车多小、多简单、多不威风……在1986年能买得起一辆小轿车，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大概比十几年后买得起奔驰S更厉害。 既然这么有钱了，干嘛还住这样的老平房？ 唐芋闷闷不乐地想着，如果盛鹤年不住在隔壁，也就闹不出那些不愉快了。 虽然第一次是她不对，但是第二次和第三次，真的是碰巧了的无心之失，盛鹤年直接定罪成是她故意为之，唐芋心中也觉得挺冤枉的。 将里脊肉放在案板上，唐芋一通乱剁，剁成细细的肉茸之后，长舒一口气，心中才觉得痛快不少。 肉茸里加上鸡蛋、盐和黄酒，手腕用力，又是拿着筷子一顿猛搅。 大大的豆腐皮平铺在砧板上，唐芋用刀尖轻轻巧巧地划了几道，就变成了一张张大小合适的豆腐皮。她将拌好的猪肉馅放在每张豆腐皮的小一半上，用力摊平，然后卷成圆筒，蘸上一点清水粘住豆腐皮来封口。 肉馅的做好了，素馅的也一样，只不过其中包裹的是剁碎的山药、香菇和胡萝卜调成的馅。 笃笃笃，刀光飞闪，砧板上的豆腐皮全被斩成三厘米长的小段。锅里的油烧到五成热，唐芋将豆腐皮顺着边沿滑下锅，旺火热油，炸到黄亮松脆的时候，用漏勺捞起，狠狠地沥干油，装到盆里，竟然装了小半盆，又盛了一小碗的甜酱，用来蘸着吃。 干炸响铃里有肉有菜有豆皮，唐芋又盛了三碗白米粥，这就是一家人的晚饭了。 外婆和妹妹唐苗都夸唐芋做的好吃。唐苗因为前两天拉肚子的缘故，还是只被允许吃素馅的，只能趁着姐姐不注意的时候，夹一个肉馅的放进嘴里。 虽然素馅的也很好吃，外酥里嫩，吃到嘴内松脆有声，但还是肉馅更香啊！ 唐芋还真的没主意到妹妹唐苗在偷吃肉馅的，她将一个个干炸响铃往嘴里丢，用力地嚼着，听着嘴里咯吱咯吱的清脆响声，心中想着—— 这一个，是陈俊茂。 这一个，是周秀纹。 这一个，是盛鹤年。 啊不不不，刚刚是她走神了，才会想到盛鹤年的。她和盛鹤年只是彼此之间都有点误会，盛老师人还是很好的，她不应该这么对他。 唐芋将刚刚咬了一口的“盛鹤年”，在嘴里含了半天，直到含得绵软了，小心翼翼地又嚼了一口，发现不会出声之后，才又囫囵吞枣地嚼了两口，咽到肚里。 107.第107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3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唐苗急匆匆地推门而入, 神色慌张, 手中拿着一条纯白的棉布连衣裙, 身上穿着不太合身的T恤和裤子，明显大了几个尺码, 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 外婆看到唐苗之后就问道，“你怎么把裙子脱了？你身上穿着的是谁的衣服？” 唐苗低声说道, “盛老师奶奶的……” 唐芋愣了一下, 妹妹唐苗不是去隔壁老师家写作业吗？怎么写作业还写得把自己的裙子脱了, 换上一身老师奶奶的衣服回来了？ 唐芋用惊疑不定的目光看向妹妹唐苗的脸，又将目光移到妹妹手中抱着的白色连衣裙上，看到上面染着一片刺眼的腥红。 妹妹唐苗的白裙子上为什么会有血？ 去隔壁老师家写作业, 结果回来的时候浑身衣服都换了, 自己的衣服上还沾着血…… 唐芋心口像是被锤子狠狠砸了一下，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她猛地站起身，桌子被撞得直颤, 碗里的粥全都泼洒出来。 无穷无尽的后悔瞬间淹没了唐芋, 刚刚外婆说唐苗暑假天天都去盛老师家写作业的时候, 她怎么就没有心生警惕？外婆说话的语气十分自然，唐芋也就自然而然地觉得都是知根知底的邻居, 就在自己家旁边, 出不了什么事的…… 现在想想, 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 孤身一人去别人家里, 本来就是有风险的！ 熟人又怎样？邻居又怎样？本来强-奸就有八成都是熟人作案！ 唐芋又恨又气，拔腿冲到门口，想要跑到那个什么盛老师家里抓人，但是推开门后，外面的热风一吹，头脑清醒了几分。 她回过头来，深吸一口气，对满脸呆愣的外婆和妹妹说道，“报警吧。” “我现在就出去找电话，打110。” “小苗你别怕，告诉姐姐，欺负你的人是谁，是不是那个什么盛老师？盛老师是男的女的？还是他家里的什么人？” 唐苗依旧一脸茫然，“姐……你在说什么？” 唐芋看到妹妹的样子，心中一痛，泪水又开始往下流，她使劲吸吸鼻子，知道自己现在一定更要冷静，否则只会给妹妹带来更大的伤害。惩治罪犯固然重要，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去关心妹妹。 唐芋转身想要往屋里走，然而她的右肩却猛然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按住，清越的男声在她耳边炸响，“唐芋，你在说什么呢？” “谁和你说唐苗被我们家的人欺负了？” “还要报警？” “我刚刚怎么还听到你问，我是男的女的？” 按在唐芋右肩上的大手，用力向一边扭动她的肩膀，唐芋整个人随着这股力道转过身去，看到了一个年轻男人近在咫尺的脸。 盛鹤年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淹没在唐芋惊天动地的尖叫声中。刚刚唐芋被盛鹤年手上的力道带着转过身去，又突然听到盛鹤年语气中略带质问的话，唐芋大脑空白了两秒钟后，猛然间反应过来—— 站在她身旁的就是那个强-奸犯！ 巨大的惊吓和紧张之下，尖叫是人类的本能，唐芋一边叫着一边后退。 盛鹤年脸上的气愤，一瞬间变成了担忧，“你……你还好吗唐芋？” 下一秒，唐芋被外婆牢牢地抱住，她听到外婆的惊慌失措的叫声，“小芋、小芋，你怎么了小芋？” 唐芋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她意识到自己可能……弄错了什么。 . 唐芋、唐苗、外婆，还有盛鹤年，四个人围坐在桌子的四边。 桌子中间还摆着刚刚盛鹤年拿过来的一包红糖。 盛鹤年看到唐芋的目光朝着红糖看去，想起自己将红糖放在桌上有一会儿了，还什么都没有说，连忙说道，“哦，这个，这个是我奶奶让我拿过来的。” “我奶奶说您家里红糖用完了，让我把这一包拿过来。” 盛鹤年对唐芋外婆说道。 唐芋外婆愣了一下，心想自己家的红糖明明没有用完，再说就算红糖用完了，她也不会去和隔壁盛鹤年奶奶说啊？ 然后唐芋外婆反应过来，这是盛鹤年奶奶知道唐苗来第一次来月经，担心她肚子疼，所以送来了红糖。 盛鹤年一个大小伙子，他奶奶不方便和他说得那么清楚，所以就和他说是自己家的红糖用完了。 盛鹤年一家的为人都是没得挑的。但是现在唐芋外婆也顾不上想邻居家好不好了，满心都在担忧唐芋。 唐芋外婆伸出三根手指，在唐芋面前笔划，“这是几？” 唐芋一脸无奈，“外婆，我没傻……” 然而唐芋外婆却执意要问唐芋，“你先说这是几。” 唐芋只好说道，“三。” 太……太尴尬了。 唐芋知道自己刚刚闹了一场大误会，如今只盼望着大家不要反应过来她误会了什么。外婆和唐苗知道了也就算了，顶多日后当做一个笑话，但是邻居家的盛老师，可千万千万不要知道啊！ 邻里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唐芋现在也知道盛老师家是真的对自己家很不错，结果自己误会人家盛鹤年是强-奸犯…… 倘若盛鹤年回过神来，通过刚刚听见只言片语发现真相，这……这以后可怎么相处啊！ 唐芋的目光直往盛鹤年脸上瞟，想通过他脸上的表情，判断他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但是看了几次，盛鹤年都是一张冷冰冰的脸，几乎毫无表情。 唐芋心中也摸不住了，这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这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 盛鹤年早就发现唐芋在偷偷看他，小姑娘脸上满是泪痕，眼睛已经肿成核桃了，鼻头粉嘟嘟的一片，刚刚开口时声音也是沙哑的。很是可怜兮兮的一副样子。 但是盛鹤年心中生不出一星半点的可怜来，现在这副样子，还不都是她自己折腾的？ 盛鹤年对着唐芋外婆开口，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魏奶奶，唐芋能认出你比的三来，也没办法证明她没事儿，毕竟识数的傻子也多着呢。” 盛鹤年转过头，突然间问向唐芋，“37乘9等于多少？” 唐芋正愣着呢，根本还没开始心算，盛鹤年就说出了答案，“是三百三十三。” 盛鹤年完全不理会唐芋满是惊疑的眼神，对唐芋外婆说道，“外婆，我教过唐芋一年高中，她数学一向很好，现在两位数乘一位数都算不出来，可能是需要去医院看看。” “当然这也不算什么，但是我当过唐芋一年老师，又是十几年的邻居，她今天竟然问我是男是女。” “恐怕真的得检查一下脑子。” 盛鹤年面无表情，语气平静，但是唐芋隐约觉得其中很是有几分咬牙切齿。 唐芋的目光正搜寻着卖豆腐的，就看到豆腐师傅挑着担子走进市场，放下担子。唐芋连忙走过去，豆腐师傅看到她，撩开豆腐上盖着的纱布，豆腐还是温热的、颤巍巍的。 “要多少？” 唐芋伸手在豆腐上方虚空笔划了一下，豆腐师傅利落地拿起刀，横平竖直地切了一块放到唐芋带来的碗里，“一毛。” 于是唐芋拿着两块钱买了肉、买了虾、买了豆腐，还剩了一毛四分钱回家。 唐芋直观地感受到了现在的钱有多禁花，但是更感受到了她现在摆摊的收入还远远不够。每顿饭有荤有素，有鱼虾有蔬菜，在唐芋心中是最基本的水平。虽然上辈子的时候她一个人经常凑合着随便吃点什么，但是现在家人在身边，她想每一餐饭都为她们好好做，外婆年纪大了、妹妹唐苗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吃饭一定要有营养。 但是唐芋摆摊一天挣的钱，按照这个标准来吃，也不过将将够吃一顿，想要天天吃，那是万万不能的。她现在摆摊的收入，其实只够一家人每个星期开一次荤。 还要继续努力啊！ . 豆腐上锅蒸熟后拿出来凉透，切成薄厚适中的菱形块，刷上蛋液之后煎到两面金黄。 唐苗站在唐芋身后不远处，惊喜地望着锅里，抽抽鼻子，“姐，豆腐怎么都这么香！” 外婆摇摇头，这豆腐又是裹鸡蛋、又是用油炸的，鸡蛋和油加起来的钱，可比豆腐都要贵！这么烧豆腐能不香吗？ 108.第108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3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未必一定是变淡或者变浓, 但是在千百个夜里反复咀嚼过的仇恨，一定会变得和最初不一样。 上辈子唐芋向陈俊茂下跪, 他都不肯出钱给外婆用进口药, 唐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外婆痛苦呻吟的时候, 唐芋恨不得拿起病房里削苹果的水果刀狠狠扎在陈俊茂大腿上，好让他也尝尝肉体痛苦的滋味。 但是如今，即使有人将水果刀递到唐芋手中，她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不但便宜了陈俊茂，同样还害了她自己, 违法犯罪的事情，唐芋是绝对不会做的。上辈子她孤身一人的时候, 都没有想过用极端手段和陈俊茂拼个鱼死网破, 而是踏踏实实地努力，现在外婆和妹妹唐苗都在她的身边，她更会珍惜一家人团聚的好日子。 上辈子十多年的时间, 夜深人静难以入眠的时候, 唐芋也曾想过，倘若自己有能力，要怎么对付陈俊茂。思来想去无数遍，想到的最好的答案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陈俊茂霸占的唐芋外公的菜谱秘籍, 她要抢回来, 陈俊茂开的全市第一的金茂大酒店, 她要开一个更大更好的, 一步步让陈俊茂的酒店倒闭…… 上辈子的唐芋没有做到，而这辈子，上天重新给了她一次机会。 上辈子两人离婚的时候，陈俊茂已经将饭店开得风生水起，手中还卧着唐芋外公传下来的菜谱秘籍，而唐芋手里只有勉强够开个小饭馆的钱。唐芋想要超过陈俊茂，扳倒陈俊茂，自然是千难万难。 但是现在，菜谱秘籍还在唐芋手中，而陈俊茂和她也还处在同一个起点！ 昨天，唐芋第一天摆摊，陈俊茂第一天开张。 陈俊茂不过是头顶上比她多了几片瓦，算不上有多大的差距，唐芋相信自己马上就能迎头赶上。 . 仇人相见，唐芋当然不可能做到心中平静无波，但是她至少做到了脸上平静无波。 陈俊茂仔细看着唐芋脸上的神色，半天之后一无所获，看不出来唐芋是喜是怒，只好说道，“行，我先去旁边等着你。” 然后陈俊茂就走到不远处的一棵香樟树下面，背靠树干，安安静静地等着唐芋。 唐芋回头看了一眼陈俊茂，看到陈俊茂“恰巧”在打哈欠，打完哈欠还揉揉眼睛，揉揉脸蛋，一副疲惫困倦到极点的样子。 唐芋唇角溢出一丝冷笑，立马转过头去，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的样子。上辈子的时候，她怎么就一点也没有发现陈俊茂的一举一动都是演戏呢？ 陈俊茂这一等，就等了将近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之后，唐芋的摊子前终于没有顾客了。陈俊茂的双腿已经被蚊子叮了十多个又红又肿的大包。唐芋每天都是喷了花露水出来的，陈俊茂可没有，又一直站在蚊子最多的树根底下。 满腿的蚊子包痒的陈俊茂心烦意乱，但是又觉得在唐芋面前弯腰伸手抓痒太有损形象，只好强压下内心的暴躁，快步走到唐芋面前，扯出两分笑容，“小芋，终于等到你忙完了。” “看在我等得这么辛苦的份儿上，消消气，好不好？” 唐芋心中暗叹，陈俊茂在达到目的之前，做低伏小的本事的确是不一般。 唐芋冷冷地看着他，看得陈俊茂不知道怎么就一阵心虚，连忙说道，“小芋，前几天我妈说的话，是她不对。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我也一定会改变我妈的想法，我让她来向你道歉！” 唐芋看着陈俊茂一副赌咒发誓的样子，自己的脑子却根本转不过来……陈俊茂他妈究竟说什么了？ 这一“前几天”，可就前到唐芋上辈子去了。 时隔十几年，唐芋哪里还能记得啊…… 不过既然陈俊茂帮她找好了“生气”的理由，唐芋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她手脚麻利地将摊子上的盆盆碗碗全都收拾好，骑上三轮车，用力蹬上几下，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陈俊茂愣住了，回过神来连忙拔腿追赶，“小芋！小芋！” 他喂了两个小时的蚊子，结果唐芋一句话不说就要走了？唐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狠心了？ 唐芋的三轮车后面驮着煤饼炉子、平底锅、盆盆碗碗一堆东西，她即使全力骑起来，也没有特别快。陈俊茂一个人高腿长的小伙子拔腿狂奔，竟然一点点地追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小芋你好歹得给我个机会吧——”陈俊茂气喘吁吁地在后面喊着。 突然之间，陈俊茂的声音戛然而止，脚下的步子也慢了下来，调整几步之后，变成了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唐芋纳闷，明明陈俊茂已经追上来了，怎么又突然停下了？ 她朝着陈俊茂的方向好奇看去，看到迎面过走来的盛鹤年，顿时就明白了。陈俊茂还是很在意面子的，在唐芋一个人面前怎么做小伏低都可以，但是他绝对不会在外人面前表露出这一面。 如今有熟人来了，陈俊茂自然不好意思追着唐芋的三轮车跑了。 唐芋感激地看了盛鹤年一眼，脚下又用力蹬了两下，心想盛鹤年出现的时间正好，能让她甩掉根本不想看见的陈俊茂。 没想到，马路上的一颗小石子，正好硌在了飞速前进的三轮车前轮下，三轮车猛地一震，顿时不受控制地朝着盛鹤年那边冲去。 唐芋连忙刹车，但是刹车不好是三轮车的共性，她一边刹车一边大声喊道，“赶紧闪开！” . 盛鹤年觉得自己和隔壁家唐芋，最近大概是八字犯冲。 前天唐芋对他的误会，他还没有计较，今天他就又被唐芋骑着的三轮车撞上了。虽然说他反应快，人没有受伤，但是身上崭新的裤子还是被唐芋骑着的三轮车蹭上了一道脏乎乎的印子。 盛鹤年出门是办事的，临时回家换一趟裤子也来不及，只能穿着脏裤子去了，整整半天都觉得不自在，感觉大家都在看他。 关键唐芋骑着的三轮车，还是他们家的借出去的。 盛鹤年回家之后，忍不住对爷爷奶奶说道，“咱家的三轮车，隔壁怎么借去——” 还不等盛鹤年说完，奶奶就打断了他的话，“知道知道，隔壁唐芋已经来道过歉了，说是骑三轮车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你一下。” 奶奶从厨房里端出来半盘白莹莹的桂花糕，笑眯眯地说道，“唐芋说碰脏你的裤子了，不好意思，给咱们家送来两盘桂花糕，说是给你赔礼道歉。” “刚端过来的时候，桂花糕还冒着热气呢，我和你爷爷本来只想尝一口，结果是真好吃，吃了一口就停不下来，我们两个人将半盘都吃了，好不容易才给你留下了一半。” 盛鹤年吓了一跳，“桂花糕可是糯米做的，吃多了可不好消化。” 盛鹤年连忙低头看了看盘里的桂花糕，发现装得并不满，盘子的边缘空着挺大一圈儿，爷爷奶奶两个人一起吃了一半，每人吃的应该不算多，这才松了一口气。 盛鹤年略带狐疑地拿起筷子，夹起一小块桂花糕放入口中，顿时有些惊讶。 是真的好吃，糯米蒸的火候正好，不仅看着晶莹剔透，吃着也非常软糯，还有一股香喷喷、甜津津的味道。 “嗯？”盛鹤年忍不住发出纳闷的声音，这显然不只是糯米的米香，而是另外一种熟悉的味道…… 盛鹤年的奶奶笑了，“好吃吧？糯米里面拌着猪油，还加了冰糖。” “桂花糕我不会蒸，外面又哪里能买到这样真材实料的啊。” 盛鹤年不得不承认，他的确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桂花糕，猪肉浸润了糯米，不但不显油腻，反而让糯米不再黏黏地粘牙。冰糖让桂花糕微微带甜，糯米上面又刷着一层桂花酱，铺着一层干桂花，咀嚼起来满口桂花香气。 109.第109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3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广场旁边的高楼上，有着全市最大的LED屏幕, 正在播放着金茂大酒店的宣传片。 金茂大酒店因为味道佳、服务好, 这几年迅速崛起, 已经成为全市最大最好的酒店, 省级甚至更高级别的领导们来杭城，如今都是在金茂大酒店接待。目前还在牵头举办全省的厨艺比赛，据说厨师协会的人也都十分重视。 虽然金茂大酒店在本市, 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宣传片还是在LED屏幕上一遍遍地播放，从早到晚不停歇。 反正不差钱。 唐芋站在市心广场旁边的人行道上，手中攥着厚厚一叠宣传广告, 递给路边匆匆经过的行人, 用已经冒烟的嗓子说道，“杭味面馆本月特惠, 一律八折！片儿川、拌川、凉皮、凉面！就在前面文化路往左——” 可是唐芋说得快，行人的脚步更快，还不等她说完自家面馆的位置, 行人就只剩下一个背影。八月酷暑，没人愿意为一张小广告放缓脚步。 行人不肯接的小广告飘落在地上，纸张很薄，上面花花绿绿的一片, “杭味面馆”四个字倒是显眼, 一看就知道是一顿饭顶多几十块钱的小饭店。 没有行人经过的时候, 唐芋抬起头仰望高楼上的LED屏幕。 屏幕里的男人是金茂大酒店的董事长陈俊茂，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相貌中上、气质上上，并不需要请明星为酒店代言，自己亲自拍摄广告片。 陈俊茂侃侃而谈，“金茂大酒店起于微末，十七年前还只是一家小饭馆。坦诚地说，虽然我们不是什么百年传承的老店，但是我们有着传承超过百年的菜谱秘籍……” 唐芋听到“传承超过百年的菜谱秘籍”，忍不住嘴角浮起一丝讥诮。 旁边和她一起来发传单的饭店服务员小姑娘，看到唐芋仰头，也跟着一起看向LED大屏幕，“要是哪天我们的面馆，能像金茂大酒店这么厉害就好了，想打广告不用烈日下发传单，直接在最大的LED屏上播放，全市都看见了……” 小姑娘的话还没说完，自己先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觉得自己刚才所说实在丢人。金茂大酒店什么水平，她们的小面馆什么水平？怎么好意思相比呦！ 服务生小姑娘看向LED屏幕的眼中是满满的羡慕。 而一边的唐芋，收回目光，眼帘低垂，掩饰住眼中浓浓的不屑与不甘。 她在心中第无数次默念—— 她要超过金茂大酒店。 她要从陈俊茂手中，夺回外公传给她的菜谱秘籍。 陈俊茂没有说错，菜谱秘籍的确传承超过百年，但应该传承到她唐芋手中，而不是在陈俊茂这个背信弃义的人渣手里。 当初陈俊茂和唐芋结婚后，信誓旦旦地说会将唐芋外公传给她的菜谱秘籍钻研通透、发扬光大，然后继续传给他和唐芋的孩子。然而陈俊茂前脚靠着唐芋外公传给她的菜谱秘籍发家，后脚就对唐芋的亲人弃如敝履。 唐芋的外婆病重离世前，唐芋跪下苦苦哀求，陈俊茂也不肯花钱给外婆用上一支会减轻痛苦的进口药，说是资金都投在生意里，没有钱能拿出来。 明明那时候陈俊茂的生意已经很大了，饭店开了好几家，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最让唐芋嚼齿穿龈的是，陈家之所以有今天的生意，就算不全靠，最起码也有一大半是靠着唐芋外公传下来的菜谱秘籍。 只是那个时候，陈俊茂有头有脸、家大业大，而唐芋一无所有，想要拿回自己家的菜谱秘籍，已经是千难万难。 唐芋毫不犹豫地起诉离婚，只分到一点点钱财，然后靠着这一点点钱财开了“杭味面馆”，拼命工作，苦心经营，拼尽全力想扳倒陈俊茂一家，夺回原本属于自己一家的东西。 只是几年辛苦，依旧希望渺茫。 扳倒陈俊茂的心愿，唐芋没人可说，说了更没人会信，只会笑她自不量力。所以唐芋只做不说，她一步步来，不管多么辛苦，她都不会放弃。 . 一辆黑色的车缓缓减速，并入非机动车道，停在了烈日下发传单的唐芋身边。 唐芋身旁的服务员小姑娘拉拉唐芋的袖子，“老板娘……是不是有人来抓我们发小广告啊……” 唐芋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车，“怎么可能，你见过城管开奔驰？” 就在这时，奔驰的车窗缓缓移下，车中的冷气丝丝缕缕地往外冒。移下的车窗里，露出一张唐芋极熟悉又极陌生的脸，“唐芋？你怎么在这里？” 中年男人推门下车，神色和声音都难掩震惊，“这么热的天……你在路边发小广告？” 正值盛夏八月，中年男人还穿着长袖的衬衫，领带打得一丝不苟，但是脸上一丝汗水也没有，随着车门推开，一阵阵冷气直扑向唐芋全身。 而此时的唐芋，头发被汗水打湿，狼狈地贴在脸颊两侧。她天生皮肤白皙，怎么晒也晒不黑，但是却有着比晒黑更严重的后果，此时她的两颊和脖子，白皙的皮肤已经变得通红，正在一块一块地蜕皮，只是看着就知道一定很疼。 身边的服务生小姑娘，看看眼前男人的脸，再抬头看看高楼上的LED屏，再扭头看看眼前男人的脸……终于忍不住惊叫出声，“陈、陈俊茂？” 眼前的男人分明就是金茂大酒店的董事长陈俊茂！ 可是自家老板娘……一个开着小面馆自己下厨做面，夏天生意不好还要自己出来发传单的老板娘……怎么会认识这样的大人物？ 陈俊茂听到那个又穷又土的小姑娘直呼他的名字，心中不快，但是眼神依旧牢牢盯着唐芋没有离开，“离婚的时候不是给了你一笔钱？离开我之后，竟然落魄到要来发小广告了吗？” 服务员小姑娘在一旁惊讶地张大嘴巴——离婚？老板娘和陈董事长竟然结过婚？ 陈俊茂完全忽略了离婚时唐芋拿到的财产不是他给的，而是唐芋自己起诉得来的。在他心中，没有让唐芋净身出户，已经很对得起她了。 陈俊茂的目光移到唐芋手中的广告纸上，看清上面的“杭味面馆”，顿时恍然大悟，不由得嗤笑道，“唐芋，这不会是你开的饭店吧？” 唐芋双唇紧抿，一个字也不准备和陈俊茂说。 陈俊茂看到唐芋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你不会也想和我一样，把一个小饭店，开成全市最大的酒店吧？” “真是个傻子啊……我能做到，靠的是我的头脑。当然你外公的菜谱秘籍也帮了那么一星半点的忙。”陈俊茂在唐芋面前完全懒得掩饰他的卑劣，“这两样东西你都没有，拿什么开饭店？” “头脑你没有，菜谱你更是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当初你们一家那么趾高气昂，不但欺负我，就连我爸妈都要受你外公的气！没想到现在……”陈俊茂笑着摇头，“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即使唐芋早就知道陈俊茂是个怎样的小人，此时还是被气得胸口起伏。 外公和外婆对陈俊茂明明恩重如山，何曾欺负过他？不过是在她和陈俊茂结婚前反对过一阵。婚后对他也是极好的。 他如何能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来！ 只是唐芋不善言辞，不比陈俊茂有着一条能够颠倒黑白的舌头，即使气得发抖，骂出的词汇也十分有限，“你这个贼！” “小偷、骗子！” “背信弃义！” 陈俊茂又露出了唐芋最熟悉不过的讥笑，“你真是——” 唐芋将手中厚厚一摞广告纸卷成圆筒，猛地挥动胳膊，用尽全力朝着陈俊茂的脸上扇去！ “啪——” 陈俊茂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毫无防备，嘴角的讥笑还来不及落下，脑袋就被打得歪向一边。薄薄的广告纸边缘锋利，在他脸上留下一道划痕，慢慢地开始往外渗血。 110.第110章 盛鹤年选择的专业是计算机。 如今计算机还不算热门专业，很多人更是连计算机是什么模样都没有见过, 心中对计算机的印象还停留在—— 大公司里的财务有时候要用, 不学好的孩子打游戏要用。 很多人意识到, 电脑以后一定会出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 但也有不少人还认为电脑是洪水猛兽, 都是电脑不好，电脑太坑人了。 有专家提出来，未来会家家户户都拥有电脑, 但人们觉得这不过是专家的信口开河。 在固定电话还没有进入家家户户的年代, 没有人能想象地到, 家家户户都有电脑是什么样的, 更想象不出来，家里安装电脑有什么用。 因此盛鹤年选择的专业, 很多人都并不理解。不知道计算机是要干什么的，这么好的成绩, 怎么不去学数学, 不去学物理, 不去学机械或者化工？这些专业都能为国家做贡献，而且找工作的时候也占优势。 但是唐芋对于盛鹤年的专业，是十分支持的。她知道以后家家户户都拥有电脑，根本不是梦, 而是必然。更知道以后的计算机行业, 会发展地多么迅猛, 以弯道超车的速度, 赶超各种传统行业。 再过十几二十年，程序员或者IT行业从业人员，很多都成为了高收入人群。 不过唐芋支持盛鹤年的专业，倒也不是因为她知道未来盛鹤年的专业会挣钱多。其实盛鹤年哪怕选择根本赚不了什么钱的专业，唐芋也会支持的。 挣钱的事情，有她做就够了。 她现在赚的钱，养一家人就没有问题。以后她努努力，可以赚得更多。 赚钱养家这种事情，既然她能胜任，她来就可以了。 唐芋觉得盛鹤年能考状元，还是在工作多年之后，只复习了一年，就考了状元，脑子一定特别聪明。这样聪明的人，将自己的聪明才智用在挣钱上，有点可惜，应该用在更加需要挑战的地方，比如说进行科学研究。 . 盛鹤年和唐苗的录取通知书，是同时寄到家里来的。 左邻右舍全都羡慕坏了。 大家知道盛鹤年和唐芋在谈恋爱的事情，纷纷恭喜道，说是结了婚就是一家了，一家出了两个大学生，实在是太难得的喜事。 唐芋外婆和盛鹤年妈妈商量着，打算一起办一桌宴席，将亲朋好友，还有邻居们都请过来，庆祝一下。 毕竟是这么大的喜事，不请客吃饭，有点说不过去。 唐芋也早有这样的打算，她甚至已经偷偷想过菜谱了，将菜谱上的菜添添减减，斟酌了好几遍——这么重要的升学宴，菜色一定不能差了，这样的喜事，让大家都跟着大吃一顿，一起开心一下。 何况家里现在已经不差钱了，食材用最好的，鸡鸭鱼肉海鲜完全不必吝啬，想办多少桌就办多少桌。 但是盛鹤年却不想让唐芋下厨做菜，“我考了状元，你不就是状元夫人吗？哪里有状元夫人在厨房里忙前忙后的？你不是应该穿着漂漂亮亮的衣服，和我坐在一起，听来吃饭的人过来说恭喜的话吗？” 唐芋听得忍不住笑，“你脑子里哪来的这么多奇怪的念头？还状元夫人，又不是古代几年一次的科举……你也不是全国状元……” “当然，全省状元也超级厉害。但是不影响我下厨房啊。你放心，请客那么多桌，不可能所有的菜都是我做，肯定要叫饭店里的厨师们来帮忙的。” “我只不过是做几道最难的拿手菜，到时候给你和唐苗长个脸罢了。” “至于洗洗切切，还有那些简单点的菜，都不用我动手的。” 盛鹤年依旧不同意，在唐芋外婆和盛鹤年妈妈过来询问，请客的宴席要办在什么时候，盛鹤年也没有给出答复，“回头再说。” 家里人都不知道盛鹤年是什么打算。 但毕竟是主要为盛鹤年办的状元宴，盛鹤年的意见还是很重要的，他说再等一等，大家只好等着。 . 几天后，盛鹤年约唐芋去泉大看看，说是提前熟悉一下校园环境，唐芋没有犹豫，坐上盛鹤年的车，就跟着盛鹤年一起去了。 泉大正值暑假，校园里没有多少人，很是清幽。道路两旁绿树成荫，楼房的红砖上爬着翠绿的爬山虎，整个学校都被绿荫笼罩着，透出精密古朴的气息。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唐芋都没有上过大学，但对于大学的环境十分向往。一路上左看看右看看，走得特别开心。 尤其是想到以后盛鹤年就要在这里读书，每天背着书包，骑着自行车，从这样的绿荫下穿过，唐芋对这个漂亮的校园，就又多生出几分喜爱。 盛鹤年领着唐芋，一路走到图书馆前的喷泉旁边，喷泉喷出的水花，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唐芋有些纳闷，“泉大这么大方……都暑假了，喷泉竟然还开着？” 盛鹤年抿嘴笑了，没有说话，而是指着远处的一个喷泉，“你看，那边亮闪闪的是什么？” 唐芋顺着盛鹤年指着的方向，走过去，看了看什么都没有，走回来说道，“只是阳光反射，没有东西……” 盛鹤年笑道，“是我看错了，不是那个喷泉，是我们面前的这个喷泉。” 唐芋笑道，“那个喷泉都是一样的，亮闪闪的都是因为阳光照在水上啦……” 然而唐芋的话还没有说完，声音就戛然而止。 面前的喷泉，她顺着盛鹤年指着的方向看过去，看到矮矮的小水柱中间，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水晶盒子，在水花的包围中，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亮晶晶的光芒。 唐芋不受控制的屏住呼吸，胸膛里的心脏开始扑通扑通地跳，一个预感在心中升腾而起。 那么漂亮的水晶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唐芋小心翼翼地走到面前的喷泉柱子旁边，弯下腰，将水晶盒子拿在手里。 透过剔透的水晶盒子，唐芋已经能看清里面的东西，但直到打开盒子的瞬间，看得真真切切的瞬间，还是不敢置信。 盒子里的东西比盒子更闪耀—— 是一只钻戒。 在阳光下耀眼无比的钻戒。 . 在唐芋愣神的时候，盛鹤年从唐芋手中将钻戒拿到手里，在唐芋面前，在喷泉前面的草坪上，单膝下跪，目光灼灼地看着唐芋，眼神比钻石更加闪耀。 “小芋，我爱你，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唐芋很少有俯视盛鹤年的机会，如今她站着，盛鹤年单膝跪着，仰视着她。在强烈的眼光下，唐芋甚至可以看清盛鹤年脸上的每一根纤细的绒毛。 同样看得一清二楚的，还有盛鹤年清凉的眼神，他眼神中的期待、欣喜、紧张与忐忑……全都落在唐芋的眼里。 唐芋原本以为，在上辈子经历过一次彻底失败的婚姻后，她这辈子对婚姻会心存畏惧。 但是看到盛鹤年清亮透彻的眼神，唐芋发现自己的心十分安定，从刚才的噗通乱跳，变成现在的稳稳地落在胸膛里。 她相信盛鹤年的真心。 但她更相信的，是如今独立的自己。 她愿意和盛鹤年一起携手共度未来的美好人生。 但即使有一天，两人站在岔路口，没有办法继续同行，她也相信，她自己也可以将之后的路走得很稳很漂亮。 既然如此，又有什么理由，不趁着如今的大好年华，和喜欢的人一起携手共度呢？ 盛鹤年依旧在地上稳稳地单膝跪着，拿着钻戒的手也没有晃动一下，但唐芋还是看到盛鹤年眼中越来越多的紧张。 唐芋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稳稳地伸到盛鹤年面前，“戴上吧！” 盛鹤年的眼中，一瞬间光芒迸发，双手微微颤抖着捧住唐芋伸过来的手，虔诚地吻了一下唐芋的指尖，然后将钻戒套在唐芋的无名指上。 两人十指紧紧交握。 盛鹤年的眼神无法从唐芋的身上移开。 而唐芋却看着盛鹤年和自己紧紧相握的手，思绪拐到了别处—— 盛鹤年竟然比她还白！ 哼！ . 盛鹤年求婚成功的事情，家人很快就知道了，所有人都很高兴。 盛鹤年开车，带着唐芋去了全市最大的百货商场，为唐芋挑选漂亮的裙子，顺便也要为自己买一身西服——用来穿着拍摄结婚证上要用的照片。 盛鹤年脸上一直挂着笑，高兴地走路脚步都是飘的，商场里的营业员们，看到盛鹤年的样子，心中就大概有数了，估计是刚刚结婚或者是马上要结婚的。 再看到盛鹤年和唐芋身上的穿戴全都不是便宜货，于是都热情地将自己店里最漂亮但是也价格不菲的衣服向两人推销。 而盛鹤年，完全站在了营业员的那一边。 营业员劝唐芋试哪条裙子，盛鹤年也跟着一起劝，营业员夸好看，让唐芋买下来，盛鹤年二话不说就去买单。 卖男装的部分还没有走到，盛鹤年就已经给唐芋买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一条大红色的连衣裙，还有一身旗袍，一双平跟鞋和一双小方跟的中跟鞋。 唐芋觉得已经买的很多了，而盛鹤年还是意犹未尽，想带着唐芋买买买。 唐芋根本拦不住盛鹤年，最后只能说，“既然要结婚了，你的钱就是我的钱了，不许乱花我们两个的钱。” 盛鹤年听到这样的话之后，笑得一脸灿烂，晕晕乎乎地点头说好。唐芋松了一口气，这才算是拦住盛鹤年了。 接下来，两人走到男装区，给盛鹤年挑了衬衫、领带、西装和皮鞋，盛鹤年全按照唐芋的审美买的，买的唐芋说最好看的一件。 不过唐芋也很难以抉择，盛鹤年简直是天生的衣服架子，真的是穿什么都好看。 唐芋在盛鹤年试衣服的时候，偷偷结了账。 然后又在商场里，为盛鹤年挑了一块手表。 盛鹤年对于唐芋掏钱的事情，很是有意见，“本来想主要给你买漂亮裙子的，结果你给我花的钱，比我给你花的钱还要多。” 唐芋摇头，“不能这么算啊，我给你买手表了嘛，你要是把我的钻戒加上，还是我身上花的钱多啊。” “喏，我的衣服比你的衣服贵，我的钻戒也比你的手表贵。再说你干嘛要算这个，谁身上多花一点钱少花一点钱，有什么关系。” 盛鹤年一脸正色地摇头，“有关系，长得好看的人，买衣服要多花钱。” 唐芋无奈地笑了，好奇地问道，“在你眼里，我长得好好看吗？” 平心而论，她的相貌虽然也不丑，算得上清秀可爱，但其实是不如盛鹤年的。 盛鹤年重重点头，“当然，你长得特别特别好看。” “是我见过得最好看的姑娘。” “一直都舍不得将眼睛从你身上移开，现在终于能光明正大地看了。 唐芋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111.第 111 章 结婚证拍照的时候，唐芋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紧张, 笑容也就有点僵硬, 摄影师拍了好几张照片, 唐芋和盛鹤年看到之后都不满意。 唐芋心中想到, 这有什么可紧张的, 可越是这样想，反而越是紧张。 盛鹤年打断摄影师的拍照，“稍等一下, 我们出去调整一下情绪。” 唐芋被盛鹤年拉出去, 一头雾水地在想盛鹤年想怎么调整情绪, 就在无人的角落, 被盛鹤年轻轻啄了一下嘴唇。 唐芋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再次回到照相机前，唐芋感觉自己的脸蛋依旧是红扑扑的, 心想盛鹤年看着正经，但是在自己答应他的求婚之后, 一天比一天脸皮厚了。 羞涩的同时又忍不住觉得心中甜蜜, 在摄影师说笑一个的时候, 唐芋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了一个羞涩又开心的笑容。 唐芋和盛鹤年看到拍出来的照片，两人都很满意，摄影师也直呼神奇, 询问盛鹤年, “你是什么工作的啊？该不是个导演吧？怎么还会帮人调整情绪啊？” 盛鹤年笑着说道, “不是导演, 也只会帮我媳妇一个人调整情绪。” 唐芋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伸出手，用力拧了一下盛鹤年的后腰。 结婚证办好之后，全家人都看了，也都夸照片好看。紧接着拍上日程的，就是两人的婚礼了。 一家人商量好，婚礼要在盛鹤年大学报到之前就办好。 唐芋本来还说，等到盛鹤年再放寒假或者暑假的时候，再办婚礼也不要紧，但是盛鹤年妈妈和唐芋外婆都坚持要赶紧办婚礼。 盛鹤年也说道，“大学开学要军训的，不赶在军训前面办完婚礼，我可就要在军训的时候晒黑了。” “晒黑了就不好看了，不好看了就配不上你了。你也替我想想，我也想在婚礼的时候美美的嘛……” 唐芋被盛鹤年撒娇的语气，弄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举起双手投降，“你想什么时候办，就什么时候办。” 盛鹤年换上正经的语气，对唐芋说道，“回头我去泉大读大学，我申请宿舍的时候，打算申请夫妻房。” “虽然我可以经常回家住，但是也总有学业忙的时候，申请夫妻房，等你有空的时候，也可以来大学宿舍看看我，和我一起住几晚。” “虽然已经领了结婚证了，我们是合法夫妻了。但很多老观念的人，总觉得请客摆酒之后，才算结婚。很多贫困的人家，结婚也要简单地摆几桌酒席，昭告亲朋好友、左邻右舍呢。我们得等婚礼办完之后，大家才知道我们结婚了，否则你就不能和我一起去睡宿舍，我也不能回家和你一起睡，会有人说闲话的。” 唐芋想了想，觉得盛鹤年说得有道理。九十年代初不比几十年后，整个环境依然十分保守，邻居间关注其他人家的事情，搬弄是非的人也很多。她和盛鹤年没有办婚礼之前，的确是不好住在一起。 但是不能和盛鹤年住一起，不仅盛鹤年难过，唐芋自己也是有点舍不得的。 毕竟盛鹤年要去泉大读书，以后白天都会很忙，估计只有晚上的时间可以相处了。 盛鹤年得到了唐芋同意办婚礼的应允，高兴地不能自已，拉过唐芋的手，重重地亲了一下，“老婆大人放心吧，婚礼全按照你的喜好来，但不会让你操一点心的，都包在我身上。” 唐芋笑着摇头，“别的地方包在你身上可以，但是请客的菜单，这个我要自己来。” 112.第112章 若看到重复章节说明订阅比例不足30%，请补订或24小时后阅读 一家三口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顿大餐, 唐苗正是撑得直摸肚子, 眉开眼笑地说道, “姐！以后我每天都和你起摆摊, 给你帮忙, 用不了多久我们家里的日子就好过了！” 唐苗开始算账，“一个月六十块，两个月一百二, 三个月一百八……” 唐芋听着唐苗的话, 感觉有点不对, “以后你每天都和我一起摆摊？你不上学了？” “你现在放暑假, 九月份不就要上高一了？” 唐苗说道，“不上了！上完高中出来上班, 一个月也挣不了六十块钱，我们两个好好干, 回头挣的钱肯定比现在还多！” 唐芋的脸色瞬间就沉下来了, “你说什么呢？你做梦都别想！最起码高中要好好读完, 大学能考上本科就考本科，考不上本科就考专科，专科也考不上的话……那就再复读！” 唐苗第一次见到姐姐这么凶，顿时被吓得不敢说话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一下子让姐姐那么生气, 读书不也是为了找到一个挣钱多的好工作？现在她们这样挣钱就不少, 为什么还要读高中呢？ 唐芋看到唐苗吓得不敢说话, 但是依旧不知道错在哪里的茫然神色，深吸一口气，慢慢让自己冷静下来。妹妹唐苗看起来是真的不懂，但这也是因为很多道理没有人和她说。 虽然说八十年代已经有埋头苦读，复读一年、两年、三年都立志要考大学的学生，但是每天上课不认真听讲，混日子的学生更是大多数。这个时候的学习氛围没有后来那么浓重，很多学生读书不过是因为年纪小没地方去，父母也不是很重视，不少父母都想着等自己退休之后，让子女接自己的班。 学校里的老师，要是碰见个认真负责的，还会对学生们讲讲道理，要是碰见个得过且过的，学生们上课玩闹都不会管。 如今大学生是稀缺人才、天之骄子，高中毕业学历就不错，初中毕业就不读书的也不在少数。妹妹唐苗今年才十五岁，处在这样的大环境中，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读高中、考大学，其实也正常。 唐芋这么想之后，顿时就心平气和了。收拾好碗筷走进厨房里，一边洗碗一边和唐苗讲这其中的道理，“小苗，看事情要长远，不能只看眼下。” “不说别的，就说我们摆摊做葱包烩，我们能做，别人也能做。现在本来就不是我们一家在做这个，以后如果做的人更多了，我们的生意肯定会受到影响。” “再说了，难道你满足于一辈子只都这样风里来雨里去地摆摊？等到以后挣钱多了，我们总是想要开个小店的，如果小店生意好，客人盛不下了，就需要扩张，一家店不能满足客人的话，我们还可以开两家、三家……开成连锁……” 唐苗听得目瞪口呆。 唐芋继续说道，“如果真的能将生意做大，需要的就不仅仅是做菜好吃了，我们还需要有人懂得如何经营如何管理……” 唐苗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姐姐有这么远大的志向，相比起来，自己刚刚的想法简直幼稚的可笑。 唐芋停顿了一会儿，给唐苗一些时间，让她消化这些内容，然后又对她说道，“想要挣钱，尤其是挣大钱，首先要做到的是不可替代。有知识有文化的人收入高，是因为他们的工作，没知识的人做不了，他的竞争对手就只剩下有知识的那一群人，他是没办法被轻易替代的。” “我们做葱包烩，基本上脑子不太笨、手脚不太笨的人，多看一看就知道怎么做了，不可替代性实在是太低了。” 唐苗说道，“可是今天早上我们卖葱包烩的时候，很多人都夸我们的葱包烩好吃啊……这难道不是不可替代性吗？” 唐芋说道，“当然也是，但是葱包烩这道小吃上，可发挥的余地本来就不大。即使做得比别人家好吃一点，但是别人家完全可以通过卖得更便宜，来将我们的顾客吸引过去。今天你也看到了，虽然买的人多，但是走得人更多。” “如果我们也降价的话，可能生意会好一点，但是无论如何，赚的都只是一个辛苦钱。你还记得外公在的时候说的么，开饭店过去又叫‘勤行’，赚钱都靠一个勤字，而摆摊卖吃的，赚到的更是辛苦钱中的辛苦钱。” 唐芋将手洗净擦干，摸摸妹妹的头顶，“姐姐读书没有你聪明，好好学习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以后我们如果真的能将生意做大，很多地方都指望着你呢。” 唐芋倒也不是真的指望着唐苗能帮她多大的忙，但是她觉得唐苗现在不知道为什么要学习，也没有什么人生目标的状况，让唐芋觉得危险。 其实说白了，这不过是迷茫期，大多数人的人生中总要经历那么一两次，但是唐芋只要一想起上辈子妹妹唐苗的下场，就觉得胆战心惊，生怕眼前乖巧又聪明的妹妹会重蹈覆辙。 妹妹唐苗没有目标，她就赶紧想办法引导着她好好学习，意识到学习的重要性。有目标、有事做的情况下，总是更不容易学坏的。 唐苗听到姐姐之前的一番话，早就已经心潮澎湃起来，现在又听到姐姐说以后指望她，顿时更觉得身上的担子有千钧重。 唐苗郑重地点头，“姐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习。” . 晚上，唐苗深深地明白了一个道理。 有些事情的过程是享受的，但结果未必是享受的。 不到一个小时，唐苗已经跑了三趟厕所，现在还觉得肚子里一阵阵疼痛，估计一会儿还要去。 唐芋发现唐苗腹泻的时候，十分震惊，连忙回忆自己的晚饭有没有用什么不新鲜的食材。豆腐是刚做出来的，猪肉是新鲜的，虾更是活蹦乱跳的……她烧的菜虽然味道不算完美，但是在卫生上一定是无可挑剔的，怎么唐苗吃了之后会拉肚子呢？ 最后还是外婆一语道破，“唉，晚上小苗吃得太多了，又是肉又是虾的，三道菜里油也都放得不少。前一段时间都在吃素，肠胃太久没有沾过荤腥，一时间受不了……也是我忘了这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