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嫡女:嫁给王爷来冲喜!》 第1章 携恨重生 “啊——” “拿走!都拿走!!” 素雅的锦榻上,娇小的身躯重重挣扎了一下,元锦睁开眼睛,一块浸湿的白布从额头上滑落到枕边。 贴身丫鬟芳甸伺候在床前,看着元锦一个鲤鱼打挺般的动静,瞪大了眼睛问。 “三小姐,您……您这是做什么噩梦啦?您一直高热不退,可把老祖宗担心坏了!” 元锦猛地坐了起来。 茫然的瞳眸里映出闺房里熟悉的摆设,目光在寸寸游移中逐渐清明,她眼圈微红,像是害怕梦境消散般猛地抓住芳甸的手腕。 “芳甸!如今是哪一年何时?!” “三小姐,你烧糊涂啦?如今是昌平十七年冬天呀,前几天下元节,您还出去玩儿了雪!” 昌平十七年冬? 回到了,十三岁这一年么? 是了!昌平十七年春,二皇子殷承翊向陛下请旨,称敬仰齐丞相人品谋略,想长住丞相府,同自幼养在丞相府的五弟瑞王一同学习文章和处世学问。 也就是这一年开始,她的人生开始一步一步堕入深渊! “三小姐,您想什么呢?对了,听说您病了,二皇子送来好大一株人参给您补身体呢!您看,就在这锦盒里……” 芳甸一边说着,一边欢喜的把一个做工精美的锦盒捧到元锦面前,元锦却瞳孔一缩,重重的把锦盒远远掀开。 即便如此,前世那些触目惊心的景象,还是不受控制的涌入她的脑海。 那一天,殷承翊那双毒蛇一般的眸子含笑望着她,手指却牢牢钳住她的下巴,迫使着她往地上那些大大小小的锦盒里看。 “元锦,如果不是你,朕登不上如今这皇位……朕费尽心思给你准备了这一屋子的礼物,你怎么也不睁眼看看?” “这个锦盒里,是你父亲的一颗忠心,那个锦盒里,是你祖母的一双慧眼。” “方形的那个,装的是你兄长的肝胆相照。” “粉色的那个里,则是你姐姐的百转柔肠。” “哦,还有那个黄色的盒子!本想留下你妹妹的音容笑貌……可惜从她脸上活活剥皮下来的时候,她不仅笑不出来,还把嗓子都哭哑了……不过,想必你不会介意的,对?” 元锦一寸一寸抓紧被褥,望着桌角被她甩开的锦盒,那种绝望和痛苦的记忆,清晰的就像昨日重现。 就是十三岁这一年,殷承翊为了获得丞相府的助力与太子抗衡,步步为营的接近她,欺骗她。 他对她说太子是嫡长子尊荣体面,瑞王聪颖又家族显赫。只有他,是宫婢所生,抚养他的丽妃又严厉苛待,他在宫中如履薄冰,而她是他唯一愿意信任的人。 他说若能同她在一起,他此生别无所求。 于是她就这样单纯的相信了他,违背祖母的劝阻执意要同他私定终身,以性命相逼求父亲扶持他坐上储位,却不知他从一开始,就暗中和她的庶妹齐元依搞在了一起。 借她父亲齐丞相的助力登基为帝后,他下的第一道旨意,就是以曾勾结瑞王暗中谋反为由,将齐氏一族满门抄斩,尸首弃尸荒野,不许百姓私自掩埋。 当然,将齐家满门斩首前,他还不忘活生生的还挖去他们身上的部分血肉,装入锦盒送到元锦面前,为的,只是看她痛苦绝望的表情。 直到看到家人血淋淋的内脏皮肉摆在她的面前,她才终于明白过来。 他对她,从来都只有利用和欺骗,他并不喜欢像她那样骄傲而高贵的女子,这让他想起他从小受到过的那些屈辱和苛待。 他害怕一手将他扶持起来的齐家有朝一日也会把他倾覆,为了牢牢的攥紧手中的权利,元锦和齐家满门,最终都变成了他狼子野心的牺牲品。 就是这样一个内心阴狠可怖,心理扭曲可怕的人,却是元锦自己愚蠢的把刀递到了他的手上。 在她死前的那一夜,殷承翊冰冷的嗓音仿佛现在还在她的耳边回荡。 “元锦,或许,你听过人彘么?” 深吸了一口气,元锦闭上眼,试图驱散自己心底那些悲痛可怖的记忆。 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前世种种伤痕,都只会是她今生更加强大和坚韧的信念。 既然重活一次,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满盘皆输!无论付出多少代价,她都要让所有伤害过她,伤害过她家人的人,一个一个血债血偿! 芳甸见她反常的神态,早就吓傻了,哭丧着脸凑在她身前问道。 “小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呀!” 元锦睁开眼,原本虚弱而茫然的眸子像是被淬炼过的剑刃,隐隐闪动着迫人的寒芒,不过很快,她敛眸藏起,冲着芳甸温和一笑。 “我没事,只是被噩梦魇住了。那颗人参你收起来,替我准备一下,我要去看看祖母。” 坐在妆奁前,元锦任由芳甸替自己梳整着长发,看着镜子里自己仍然肤白如雪,国色天香的容颜,元锦淡淡的说。 “芳甸,替我梳一个飞仙髻,再绘一个桃花妆,穿我那身缃色淡彩织锦裙。 柜子里那些素雅的常服通通拿出去扔了,或是卖了钱,分给院子里的丫头们也行。” 芳甸捏着元锦柔滑的黑发,圆圆的眼睛惊喜的亮了起来。 “小姐,你终于想通啦?!我一向认为虽然你穿素淡的衣服也很美,可是还是你原来那些花团锦簇的衣服更衬得你好看!几个月前你突然说想以后都穿的素淡些时,我还可惜了好一阵子呢!” 元锦笑了笑。 “是么?素淡的样子我装够了,如今想来,还是由心而为更好。” 她从小锦衣玉食,金尊玉贵的长大,从来到哪儿都是光彩熠熠,夺人眼球的,可是遇到殷承翊后,他却哄骗她,说更喜欢她不施粉黛,素雅清淡的样子,说这才是她本来的模样。 呵,狗屁! 不过是怕她太过张扬横生枝节,想潜移默化的控制她的想法和行为罢了! 她想做什么打扮就做什么打扮,想如何行事就如何行事,这样才是她本来的模样! 第2章 病弱王爷 一切收拾好,再为元锦披上一件兔绒的披风,芳甸左左右右的围着元锦转了一圈,这才乐滋滋的说。 “小姐真美,就像仙女下凡似的,看着小姐我都挪不开眼睛了!” 看着芳甸故意的逗她开心的模样,元锦微怔了怔,想起殷承翊要把她做成人彘的那天,芳甸为了给她争取毒发的时间,像发了狂一般的扑向那些拿着刀的太监,推不开就拖,拖不住就咬,哪怕被打掉了牙,哪怕身上被刺了几十刀,哪怕已经没了气息—— 她的手里都还紧紧的攥着一个太监的靴子。 元锦鼻头微酸,别开头走入雪中,轻飘飘的扔下一句话。 “夸的好,赏。” 芳甸立马笑嘻嘻的举起一把伞追上去,护着元锦走入雪中,还不断的追问她。 “小姐小姐,真的赏么?赏什么呀?!” 京城入冬了就尤爱下雪,这雪柳絮似的,不过还算轻薄,原是不用遮伞的,但元锦高烧方退,芳甸不得不万分小心。 走着走着,窥见不远处,相府梅园门口,有一高一低两个人影出来,看清是什么人后,芳甸戳了戳自家小姐。 “小姐小姐,可真是罕见,瑞王这个身子骨还敢出来赏雪呐。” 听见瑞王两个字,元锦的心跳突然加快。 瑞王殷承夙是当今圣上的第五子,母亲是最受陛下宠爱的舒贵妃,他三岁启蒙,五岁熟读经史策论,七岁起就参与编着了囊盖我朝各地,人文地理风俗环境的奇书——《山河志》。 以他的资质,本应在众皇子中鹤立鸡群,可惜的是,他天生体弱,出生就被国师预言活不过二十三岁。 陛下怜惜他,足月就封为瑞王,并在舒贵妃的请求下,准他养在宫外,三岁就开始长住相府,跟着丞相齐明甫启蒙,进而学习文章道理。 短命这一点,元锦可以作证。 上一世,元锦以性命相逼,恳求父亲上奏,请陛下立殷承翊为太子的那一个月里,殷承夙不知怎的病情加重,殁在相府疏风苑,那一年他才十九岁。 直到两年后,元锦刚过完十九岁生辰。 她被殷承翊接到宫里,眼见着他登基为帝,以为自己能够得到一旨册封,穿上凤冠霞帔,从此与他琴瑟和鸣。 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个满门抄斩的结局。 反观入宫那天,瑞王死后就消声灭迹的暗卫江流却忽然出现在了相府,还交给她一瓶鸠毒。 “这是瑞王殿下临终前的密令,他说您所托非人,一定会有用到这瓶毒药的一天。主子说,这瓶鸠毒是他最后一件可以为您做的事。” 是的,瑞王来到相府读书那年,元锦才刚刚出生。从小,元锦就十分好奇这个宫里来的尊贵的大哥哥,时常去他的疏风苑里调皮捣乱,故意欺负他,逗他生气,顺走他的好东西,惹得身子不好的他常常一边咳嗽,一边叫人把她扔出去。 元锦为了殷承翊闹的家宅不宁的那段时间,瑞王曾对她说:“跟他在一起,你迟早死无全尸,到时我会为你备好一瓶毒,与其无尊严的活着,不如死的利落。” 如果不是那瓶鸠毒,自己也许已经是大启后宫里,一个被砍掉手脚,无眼无耳无舌,养在粪池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人彘? 元锦心念动了动,再抬眸,江流便推着轮椅,送着瑞王向这边走来。 他披着一件纯白的狐皮大氅,大氅里是月白的衣衫,怀里抱着一个雕刻着麒麟的铜手炉,容颜一如既往带着病态的苍白。 他本敛着眸子似是思考着什么,不过很快有所感应似的抬眼,正好与她目光相对。 他的目光向来温和沉寂,只是那双温柔的眼睛里像是装着一眼幽深的潭水,让人看不清他心中所想,有时候,你盯着他的眼睛看久了,会感觉到一种悲凉。 元锦想起重生前与皇袍老人的盟约,捏了捏衣角,朝着他迎了过去。 “瑞王哥哥,今日有雪,你怎么在外面闲逛?” “我家主子正是去看……” 江流还没说完,瑞王状似无意的揭了揭手炉的盖子。 “江流,碳不足了。” 江流立刻噤声,从殷承夙轮椅后面的袋子里拿出银丝碳,闭嘴往里添着。 元锦看他没接自己的话,心下也习以为常,自己从小就烦他闹他,常害的他病情加重日不能读书,虽然是一起长大,但他们的关系实在算不上好,瑞王殿下多半时间都是这样,不怎么搭理她的。 前生这个年岁,元锦忙着对殷承翊大发圣母慈悲心,其实已经不怎么去烦殷承夙了,按理说,殷承夙不搭理她,她不在意的走开便是,可是重生一世,情势不同了。 她不仅得继续缠他闹他,还得想个办法嫁给他…… 想到这里,元锦眯起眼睛扬起一个甜甜的笑,她从芳甸手中拿过伞,不由分说的往江流手里塞。 “瑞王哥哥身子弱,被雪淋冻着了可怎么好?快把我的伞给瑞王哥哥撑上。” 素白的皓腕拿着伞举过殷承夙的头顶,带着披风扬起,遮住殷承夙的视线,目光只好落到少女玲珑流畅的腰身,一阵香风从披风里钻了出来,殷承夙淡淡的别开目光。 终于,元锦把自己桃粉色绘着海棠花的伞塞到了江流手里,却见殷承夙似乎不想见她似的,把脸别到另一边,心下有些失落。 我就这么讨人嫌? 想到她还得去拜见祖母,来日方长,元锦的示好只好作罢,老老实实行了个礼。 “瑞王哥哥,元锦先走了!” 殷承夙摩挲着手里的手炉,抬了抬眼,骨节修长的手将铜炉向她递过去。 “拿着。” 元锦:??? 有些受宠若惊的接下,元锦看着殷承夙虽然病弱却仍然光风霁月不可接近的脸,呆呆的愣住了。 他这次居然不仅没有一脸厌烦的让我让开,还给我回礼了? 芳甸扯了扯自家小姐的袖子,元锦回过神,才发现瑞王主仆二人已经掠过她走远了。 捧着瑞王的麒麟手炉,元锦暗下决心。 感觉好像没有那么难呢……三年内!我一定要嫁给他! 第3章 赵姨娘 相府祥云园,在院中扫雪的下人见着施施然走进的身影,眼眸亮了亮,惊喜的喊着。 “呀!三小姐来啦!” 话音刚落,相府老夫人身边的郑嬷嬷便挑开正屋的门帘,急匆匆的踱步出来,见着元锦絮絮叨叨的就把她往屋里带。 “小祖宗哦!你这发着高热,冒雪出来做什么?老祖宗正跟赵姨娘说着大公子的婚事呢,眼下应该也快谈完了,本说着待会儿便去看看你的……” “无妨的郑嬷嬷,我的烧已经退了,听说祖母担心我的紧,我便过来请安,让她老人家安心。” 元锦听见赵姨娘的名字,不动声色的掩下眼底的厌恶,抬眸看见祖母正坐在榻边,慈祥的双眼一瞬不瞬的看着她,见她看起来安好,这才温暖的唤了一句。 “锦儿,过来,到祖母身边来。” 元锦捧着手炉坐过去,任由祖母温暖的手在她的额上反复的探。 “果真是退烧了,你个贪玩儿的小猴,玩儿雪也不知穿的厚些,活活病了这天,总算是见好了!” 元锦看着祖母温暖慈祥的面容就在眼前,脑海里却控制不住的闪过前世殷承翊送到她面前的那一双血淋淋的眼珠子。 元锦心里揪了揪。 前生,祖母并不同意她喜欢殷承翊,说此子看起来并非表面那般,恐怕心里颇有城府。元锦听不进去,任性的一意孤行,最终竟害的祖母一把年纪还要遭受剜目之刑。 靠进祖母怀里,元锦声音闷闷的撒着娇。 “生病有什么要紧,有祖母心疼,锦儿身子难受,心里也是暖的。” “三小姐与老祖宗真是祖孙情深,便是我看了,也是羡慕的。外面都传为了美谈,说相府里六个公子小姐,老祖宗不爱长,也不爱幼,偏偏最爱中间的三小姐呢。” 赵姨娘捂着嘴笑,指上一颗镶着红宝石的金戒指格外打眼,虽然她未被扶正,还是个姨娘,却隐隐已经有了主母的派头。 能有如此待遇,全凭着她过门后生下了四小姐元依和五少爷元成,母凭子贵,一开始父亲和祖母都不怎么喜欢她的,渐渐的,也让她掌事管家起来。 元锦坐直了身子,清冽的目光向赵姨娘看去。 “我自小性子顽皮张扬,的确烦祖母多操心了些,不过祖母待其他兄弟姐妹的慈爱之心,也是有目共睹的。赵姨娘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祖母偏疼我一个,其他兄弟姐妹全苛待冷落了。” 这个赵姨娘是父亲的恩师的庶女,元锦还没出生的时候,父亲的恩师病逝,赵姨娘便拿着一纸书信上门,说亡父要把她托付给齐丞相。 死者为大,何况又有老师恩情,赵姨娘就这样进了齐家的门。 可是,直到殷承翊登基后,元锦眼见着所有家人的残肢内脏摆在她的眼前,却不见赵姨娘母子三人的任何肢体时,元锦才在殷承翊的口中知道。 原来赵姨娘过门后不久,便同齐丞相的门客孟子坤私相授受,她的一双儿女,全都是和那孟子坤通奸所生。 当年,殷承翊把元锦作为垫脚石上位的主意,全由这孟子坤出谋划策,他的私生女齐元依又主动献身,所以当齐家倒台后,孟子坤摇身一变成了丞相,齐元依被封妃,赵姨娘也终于达到了奋斗终生的目标,成为丞相夫人。 元锦当年不知情时,在父亲书房看见孟子坤,还常叫他孟叔叔,如今一想到这赵姨娘不知多少次和那孟子坤暗中相会,苟且偷欢,简直让人反胃至极。 可是元锦目前没有证据,更何况事关相府名声,必定是不能声张。元锦低头摩挲着手里的铜炉,心里想着怎么样找到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将这一家子白眼狼逐出齐府! 这赵姨娘听见元锦冷淡的话也并不生气,起身笑着说。 “哎呀,是我说的不是,老祖宗自是每个都疼爱的,既然三小姐来了,我也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们祖孙说话,老祖宗,三日后,大公子的婚宴,我必然办的妥妥贴贴,您就放心。” 看着赵姨娘摇晃着腰肢离开,元锦又和祖母依偎着说了会儿话,齐老夫人这才蹙起眉头,看着元锦手中的手炉。 “锦儿,你这手炉看着像是皇家制式,是不是二皇子给你的?!” 元锦立刻坐了起来,非常郑重的摇了摇头。 “不是不是!是瑞王殿下给我的,方才在梅园里遇见了,他便给了我这个,想必是知道孙女病中方愈,随手赏给孙女御寒?” 齐老夫人心下松了口气,嗔到。 “又混说了不是?瑞王殿下的身体自己还需要御寒呢?把手炉给你做什么?恐怕又是你缠着人家送你的?你这丫头,也就瑞王殿下温和宽厚,从不与你计较,放眼整个京城,哪家的贵女跟你似的,敢成天去欺负皇子三天两头顺走人家的东西……” 元锦:我???这次真是他自己给的! 还未等元锦辩驳,齐府老夫人又叹了口气。 “不过,瑞王殿下倒也罢了,你们从小便是这么玩闹着长大的,只是你听祖母一句,决不可与二皇子走的太近,他绝非良人……” 这一次,元锦立刻反握住祖母的手,严肃的说。 “祖母放心,孙女这一病想通了,以后再不说心悦二皇子的话了!孙女听祖母的,与他保持距离!” 齐老夫人见元锦这次竟然没有长篇大论撒娇打滚的反驳说二皇子多么多么不容易,反而爽快的就顺从了她的话,心下有些怀疑。 “你怎么忽然答应的这么容易?总不是要阳奉阴违,故意唬弄祖母?” 元锦随口扯了一句。 “您看,孙女之前那么喜欢他,这次孙女生病,他却看也没来看孙女一眼,不闻不问的,可见心里并没有孙女,所以锦儿对他已经死心了!” 站在一旁倒水的芳甸:? 二皇子今天不刚送了株老大的人参过来么?小姐莫不是失忆了? 老夫人松了一口气,搂着元锦。 “好锦儿,你愿意听进祖母的话便好,待到你明年及笄后,祖母一定妥妥帖帖的给你寻一门好亲事,让你后半生幸福快乐的过日子,办完这件事,祖母也就安心了。” 第4章 盟约代价 回院子的路上,元锦垂着眸,想到祖母对她婚姻的期盼,心下有些凄然。 祖母不知道,自己是用婚事作代价,才换来的这一次重生的机会。今生,她要想保住齐相府,保住自己所有的家人,要让所有伤害她伤害齐家的人付出代价,要好好的活下去…… 就只能把自己的姻缘排除在计划外。 皇袍老人的叮嘱还言犹在耳。 “丫头,想要我助你重生一回,你需得拿一样东西交换,那就是你的姻缘。这一世,你必须想尽办法嫁给瑞王殷承夙,否则,你长到十九岁,也同样会暴毙而亡,无法改变你今世的命运。” 是的,前世死后,她不知怎的,魂魄飘到了一座仙山洞府,在哪里,她见到了一个只在传闻中听说过的人物——大启朝的圣祖皇帝。 元锦听祖母讲过圣祖皇帝的故事,说圣祖皇帝当年骁勇善战,带着一众部下从群雄割据中统一了大启朝的江山,而后又励精图治,治水赈灾平患,一生为国为民,造福百姓,是万众敬仰的大圣人。 甚至还说圣祖皇帝驾崩那天,天上云层中流光溢彩,似乎还有一皇袍身影在其间时隐时现,民间传闻,说这是因为圣祖皇帝这一生功德无量,死后得道飞升了。 祖母为什么会给元锦讲这些呢?全因祖母的祖父就是圣祖皇帝手下的一员大将,当年还被赐丹书铁券奉为护国公,如今,祖母的侄子继承了护国公的爵位,这丹书铁券还供在国公府的祠堂里呢。 在那仙山,元锦劈头盖脸的就向圣祖皇帝疯狂告状,说他的重重重重孙子殷承翊有多不是人,圣祖皇帝笑眯眯的听完,邀她在棋盘边坐下。 “丫头,我也觉得那小子很不是人,他在位期间,数万百姓民不聊生,而他却只懂荒淫享乐,残酷暴虐,不过七年,就把我一世苦心经营的大启江山毁于一旦。” 元锦连忙点头。 “对啊!他那种人,根本不配当一个皇帝,你作为他的祖宗,你不管管?” 圣祖皇帝笑呵呵的说。 “我是已死之人,掺和不了,不过,丫头?也许,你还想重来一世么?” 后来,元锦就在云端与圣祖皇帝下了好久好久的棋,几百局,几千局?元锦记不清了。 只记得期间,他们说了很多很多的话,也约定好了这次重生后元锦要做的事,可是元锦就是怎么也下不赢。 终于,最后一局时,元锦眼看着就要赢了,却因下错了一个子,瞬间局势落入了危险的境地。 死死攥着圣祖皇帝要落子的手腕,元锦急的连声喊。 “不行不行!” “我要悔棋!” 之后…… 元锦就回到了她十三岁这年的冬天。 也罢,不就是嫁给瑞王么?元锦想着,只要能改变前世那一切,别说是瑞王,就是让她嫁给一个屠夫,一个乞丐,一个挑粪的,她也捏着鼻子嫁! 更何况,瑞王与她一同长大,也算是比较了解了,就算按现在的闺阁女儿出嫁的标准,瑞王殿下的条件也没得说。 论家世,人家可是皇子王爷,贵不可言。 论相貌气质?那也可以称得上是风华绝代,惊为天人。 论才华人品?才华更别说了,那是震惊大启的天才少年!人品方面也没什么毛病,只是不爱搭理她而已。 说白了,瑞王殿下是挺好个人,输就输在他活不过二十三岁这一点。甚至上辈子他十九岁就死了。 元锦掐着指头算了算。瑞王今年十六岁,如果要在他死前嫁给他,起码第三年得举办婚礼?那起码两年后就得把事情定下来,过三书六礼的流程…… 元锦心里一惊。 今年已经快结束了,那岂不是得在明年一年之内,她就得让瑞王喜欢上她,并且坚定的要娶她为妻? 可是,她从未主动勾搭过男子,不知道应该是怎么样个章程,就连前世,也是二皇子殷承翊主动凑上来说喜欢她,她才决定喜欢二皇子的,这这这…… 还是找点文献参考一下。 元锦脚尖在地上踌躇了一下,立刻转身,偷偷附耳在芳甸耳边轻声说。 “芳甸,你现在出门,多去给我买些时兴的男女相恋的话本子,悄悄的带回来!” 芳甸睁大了眼。 “相爷可是最讨厌公子小姐们看这些情情爱爱的闲书了!说这些都是文人的糟粕呢!” 元锦挑眉。“小姐也讨厌叫不动的丫鬟!你去不去?” 芳甸想了想,还是咬咬牙领了银子离开了。 元锦一个人走在相府的回廊上,开始在心里梳理自己要做的事情,走着走着,竟然撞见自己的庶妹齐元依正站在一棵树下,哭哭啼啼的对着一个玄衣男子说着什么。 元锦脚步一顿。 对面那两人也注意到了她,殷承翊再次看见她一身华服,环佩叮当的样子,微怔了怔,目光中不易察觉的闪过一丝不悦。 “元锦。” 他朝元锦走过来,元锦如今看他,只觉得他的眸子里像是藏着一条阴冷的蛇,目光扫过她的身上,都能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元锦低头行礼。 “二皇子。” 她现在还没有任何能力扳倒他,所以元锦不能与之正面冲突,只能先慢慢疏远,再寻找他的把柄。 想到什么,殷承翊把手落在她的额上,先问了一句。 “你的病好些了么?” 元锦后退一步,躲开他的手,淡淡应到。 “感谢二皇子关怀,元锦已经无碍了。” 注意到元锦的动作,殷承翊继续往前一步。 “你从前都叫我翊哥哥,为何今天只称二皇子了?还有你的衣服,我不是说,喜欢你穿的素雅一些么?” 元锦别开头,忍着心里的恨意和恐惧看了齐元依一眼,心念一动,徐徐说道。 “从前是元锦不懂事,乱了尊卑,以后不会了,元锦向来喜欢繁华精美的衣饰,骤然改变,还是觉得不习惯,于是决定坚持本心。若让二皇子碍眼了,您可以多与我素雅的四妹妹元依往来,元锦避着些您便是。” 殷承翊看了一眼齐元依,掩饰住自己心下的慌乱,温声说。 “你看你,喜欢繁华精美就穿的繁华精美便是,我只会觉得你好看,怎会觉得碍眼?莫不是醋了?我和元依只是碰巧碰见,随便说了两句话,你不要想太多,我说过,除了你我别无所求。” 第5章 二皇子 元锦在心里冷笑,我二姐已经定了亲,五妹又太小,嫡女中只有我一个符合你的标准,也只有我能为你带来丞相府的助力,你当然除了我别无所求,只要能当皇帝,要什么没有? 但她还是硬生生掐了自己一把,从眼里逼出泪花,似是欲说还休的看了殷承翊一眼。 “二皇子说的话元锦听不明白,元锦从前跟二皇子就并没有什么,今后也会同二皇子保持距离,万望二皇子自重!” 说完,她就飞速转头,抹了一把自己并不存在的眼泪,一溜烟的跑开了。 看着元锦离开的背影,齐元依怯生生的来到殷承翊身侧。 “翊哥哥,我……是不是我坏了事?” 殷承翊眸子闪过一丝阴沉。 “不怪你,像她这样养尊处优的女子,最是容不得人,只可惜齐元锦现下对我大有用处,不能轻易踢开,是我委屈了你,你父亲帮我那么多,你也一心为我,我有朝一日一定会给你一个名分,只是现下,你找我的时候还是隐蔽些,齐元锦是个头脑简单的蠢物,只要我哄一哄,她脱不开我的掌控。” 齐元依点了点头,看着四周无人,飞快的踮起脚,吻住了殷承翊的唇,一边吻,一边楚楚可怜的说。 “元依不委屈,为了二皇子,我什么都愿意做。 这次齐元锦忽的转变心意躲着您,恐怕是听了祖母齐老夫人的话,之前,我曾几次听见过齐老夫人叮嘱齐元锦要跟您保持距离,而这次,恐怕齐元锦就是真的听进去了。 若有她在,我怕您的事情会办的不顺利……” 殷承翊环住贴上来的娇柔身躯,心头升起一股燥热,先不由分说的将她抵在怀中,深深索取了一番,分开时才轻喘着气说。 “齐老夫人?无妨,她年纪大了,总会有个多灾多痛,说不定今日她同齐元锦说了要远离我,明日她就驾鹤西去了呢?” 殷承翊的眸子漫不经心的在齐元依的脸上游移,眸中却涌现出了一种阴毒的杀意。 元锦逃开殷承翊,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今日刚好撞见殷承翊与齐元依私下见面,接下来,她就有理由躲着殷承翊一些时日了。 按说,只要殷承翊不登基,齐家就暂时还是安全的,可是她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总是隐隐不安,觉得有事情会发生。 圣祖皇帝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人生如棋,你悔这一子,虽有了转机,却也变数无限,若不运筹帷幄,潜心筹谋,你也未必能改变这满盘皆输。” 元锦心中发寒,丫鬟喜枝这时走过来,有些困惑的问。 “小姐,你发什么呆呢?是不是还没想好送大公子和新嫂嫂什么生辰礼物呀?对了,芳甸怎么没同你一同回来?” 元锦回过神:“啊?新婚礼物?” 喜枝点头说道。 “是呀,您生病前就天天念叨,说要送他们一份大礼,如今病都好了,您还没想到么?” 元锦这才想起,对,三天后就是大哥的婚礼了!前世的一些片段在她眼前闪过,元锦眼前一亮,拉着喜枝说。 “我想到要送新嫂嫂什么了!走!咱们快去桐安街!” 桐安街,尚品首饰铺内,一个碧色衣衫的女子正在柜前浏览着,她蹙着眉头,似乎对这些首饰很犹豫的样子。 忽然她眼前眉目舒展开,指着一副翡翠的头面问。 “老板,这一套头面怎么卖?” 老板把手揣在袖子里,低头看了一眼,笑着说。 “不好意思姑娘,这套头面我们已经卖出去了。” 那碧衣女子有些惋惜的看着这套头面。 “啊……可是,我逛了那么多条街,最喜欢的就是这一副了,既然你已经卖出去了,为何还摆在这柜子里呢?” 那老板把手从袖里抽出来,指了指对面的茶楼。 “这头面也是方才刚卖出去的,买下她的姑娘说去吃一盏茶才过来取,我便在这里等着她回来,若你喜欢,不妨我替你去问问她肯不肯转让给你?” 那碧衣女子听了,眼眸亮了亮。 “那自然好。” 很快,掌柜的领回来一个绯色衣裙,身披大氅,明媚灼眼的姑娘回来,那姑娘手里捧着一个麒麟的手炉,见到碧衣女子就笑盈盈的问。 “这位姑娘,是你喜欢这副翡翠头面么?” 碧衣女子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期待的看着她。 “我很喜欢这幅头面,若你愿意转让,价格提一些我也愿意的。” 元锦走上前,把翡翠头面里的一支钗拿出来在这女子头上比划了一下,然后捂着唇,惊喜的说。 “哇!不知为何,我看你甚有眼缘,连带着这幅头面也觉得与你更衬了! 这副头面我本要是买来送我嫂嫂的,姑娘若是轻易要去了,我也不是很舍得。不如这样,我们交换名帖,做个朋友,我把头面让给你,以后也常来你府上找你玩儿可好?” 那女子犹豫了一下,脸上浮起一片红晕。 “我姓苏……可是我三天后就要成婚了,现在的名帖很快就用不了了,新的名帖得等到了夫家才能做出来……这……” 元锦听闻此言,摸着鼻子默了片刻,然后笑眯眯的把翡翠头面端起来,往那女子怀里一送。 “既然如此,这副头面我送你了,当做贺你新婚之喜,以后若有缘分,说不定我们还会再见呢。” 说到这里,元锦还俏皮的冲她眨了眨眼睛。 苏姑娘还没反应过来,元锦便拉着丫鬟坐车离开了,看着怀里的头面首饰,苏姑娘甜甜的笑起来。 那位姑娘性子真是好,要是我婆家的姑姐们性子都同她一样,那就好了。 马车上,喜枝心疼的看着自家小姐。 “小姐,那副头面可贵了,况且又是你买给新嫂嫂的礼物,你怎么这么轻易就送人啦?咱们怎么就回府了?新嫂嫂的礼物还买么?” 元锦敲了敲喜枝的头。 “傻丫头,你没听见那苏姑娘三天过后就要出嫁了?你知道她全名叫什么吗?苏凝雪!” 喜枝捂着头恍然大悟。 啊,原来那就是未来的大少奶奶。 第6章 赵曹氏 元锦没有理会喜枝在一旁疯狂的吹嘘她料事如神,只倚靠在马车的窗边,不自觉勾了勾唇。 前世,她也是这样病愈后,想出去给新嫂嫂和兄长买新婚礼物,结果和一个女子看中了同一套翡翠头面,元锦一向喜欢买衣服首饰,早就是那家首饰铺的座上宾,于是首饰铺最后还是把头面卖给了元锦。 当时元锦跟对方还因为先来后到而有了几句口舌,气的那女子满心愤懑的离开。 直到哥哥新婚后,新嫂子给父亲敬茶,元锦这才认出,那个跟她抢翡翠头面的女子就是她的新嫂嫂,尚书令之女,苏凝雪。 元锦心里尴尬,就派芳甸把那套本就是买给她的翡翠头面送过去,没想到没过几天,却从大哥房里的丫鬟口中得知,新嫂嫂把翡翠头面摔碎了,叫人扔了出去。 至此之后,她同嫂嫂的关系一直不好,倒是齐元依总去嫂嫂面前扮可怜装好人,弄的嫂嫂更讨厌她。 元锦自觉没有错,是嫂嫂肚量小,所以自尊心强也不愿低头,弄的大哥当时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可是后来,齐家因为她而遭受无妄之灾时,嫂嫂和她四岁的儿子也没能幸免于难。嫂嫂的娘家尚书令大人,为保住齐家,多次上奏,最后连自己也被削去了官职下狱。 元锦想着自己那个咿呀学语时叫她“咕咕”的小侄子,心中升起几分愧疚。 嫂嫂,这一世,我们好好相处? 翌日,卯时末。 齐相府的下人已经扫毕院中的积雪,元锦捧着昨日瑞王给她的麒麟手炉,在芳甸的陪同下去往齐府正厅用早膳。 因着昨夜偷偷看了大半宿的话本,今晨又早起了,现下困劲儿还没过,便神色懒懒的, 原本府中的小姐少爷都只需在自己的院子里用膳,但三日后是齐府大少爷的婚期,齐老夫人便让几个小的这几日的早膳都在正厅一同用饭,一家人也难得热闹热闹。 来到正厅外,元锦就发现这里伺候的下人比往日多了一倍不止,厅堂里传来陌生妇人的笑声。 “哎呀,老姐姐,看到我这女儿终于成器,现在能够为相府和您老人家分忧,老身心中很是熨帖,若我这女儿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您尽管打骂教训!不必给我面子。” 元锦抬眼看了看芳甸,芳甸压低声音说道。 “屋里是赵姨娘的生母赵曹氏,还带着她的一个孙女,从青州老家赶过来的,说是来给大少爷贺喜,估摸着得在咱们相府住一些时日呢,不过也是相爷恩师的一个姨娘罢了,在咱们这里倒摆起了亲家母的派头。” 元锦回想起上一世,似乎贺喜的亲朋都是喜宴当天上门的,倒是没有什么人早早的在府里住下,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婆子,元锦倒也没有放在心上,把手炉递给芳甸,泰然的走进了正厅。 “三妹妹来了,快过来挨着我坐。” 还没等芳甸替自己解下狐裘,二姐齐元华就起身,亲亲热热的拉着她要入座。 元锦一边被牵着手,一边用另一只手解下狐裘递给芳甸。 “二姐姐别急,待我把这碍事的物什解了。” 齐老夫人在主位慈爱的笑说。 “你病了这些日子未曾露面,你二姐姐自然想你的紧,你若再多病一阵儿,你二姐姐恐怕也出嫁了!” 元华微咬了咬唇,白净的鹅蛋脸上透出几份娇羞。 “祖母!怎么连你也打趣我?哪里就那么快了!” 二姐元华的亲事是母亲在世时就定下的,对方是刑部尚书的独子,年少有为,年纪轻轻就已在任太府少卿一职,因着母亲与尚书夫人乃是手帕交,因此嫁过去也不必担心会婆媳不睦。 元锦看着自己的二姐虽然羞怯,但眸子里仍有几分期许的样子,就知道她对这门亲事也是比较满意的。 上一世,这位太府少卿大人对二姐也的确敬爱有加,夫妻之间和谐恩爱,长姐更是三年抱两,频传喜讯。 可是,二皇子殷承翊登基后,下了那道齐府满门抄斩的圣旨,竟还要求二姐夫与刑部尚书大人亲自对齐家人监督行刑。 二姐夫与尚书大人虽心中不忿,也无计可施,只好为已经嫁为人妇的二姐请旨网开一面,但殷承翊像是决心拔除齐家在大启朝的所有势力,不仅不听任何求情,连求情者也要重罚惩处。 最终二姐还是被开膛破肚取出了肠子,彼时她刚生下三女儿还未出月子,而二姐夫和尚书大人一家也被贬官流放至苦寒之地。 元锦还来不及动容,就听见赵姨娘的母亲赵曹氏笑着感叹道。 “还是齐府的少爷小姐们有福气,大少爷配的是尚书令之女,二小姐配的是刑部尚书独子,三小姐与二皇子殿下看起来也是珠联璧合的一对。盈儿,你看看,若是老身有本事些,也给你找一门这样好的亲事,你已故的祖父想来也就放心了。” 赵曹氏口中的盈儿是赵姨娘兄长的女儿,大名就唤赵盈儿,相爷恩师赵大人去世后,原配赵夫人悲伤之下带着一家老小回了青州老家,可这姨娘赵曹氏却是个有主意的,临行前把自己的女儿送进了齐相府做姨娘,然后和自己的儿子跟着赵家人回了青州。赵夫人出身书香门第,性子温良恭善,自然算计不过这对母子,很快,在赵曹氏的运作下,整个赵家都开始将赵夫人视为摆设,赵曹氏这个姨娘倒过的跟正牌夫人似的,连带着她这个孙女都比赵大人的嫡孙女过的体面。 齐老夫人听见这赵曹氏竟然把元锦同二皇子牵扯到一起,脸上的笑意便消失了,蹙着眉头放下筷子。 “曹老妹妹这话说的,我家元锦尚未婚配,二皇子也只是今年来府上读书,清清白白的两个人,何来的珠联璧合一说?若是这话传了出去,人家还以为我齐家的女儿有意高攀皇室!这样的罪名我齐家可承担不起。” 第7章 攀亲戚 见齐老夫人动了怒,赵姨娘这才出来打圆场。 “母亲您别生气,都怪我娘不知听了哪个小蹄子嘴里的闲话,真真是误会了,我娘家这侄女也是个体贴的,因此我母亲才偏疼了些,怎么敢跟二姑娘三姑娘比?无非是借着相府的光,找一个看的过眼的夫婿罢了。” 齐老夫人暼她一眼,虽然赵姨娘这家人莫名惹人厌,但倒也没有做出太过出格的举动,又因着多少是已故赵大人的遗孀,不好闹的太过难看,便淡淡搅动着自己碗里的粥。 “说明白了便是,你娘偏疼你侄女,我的锦儿和华儿,婉儿几个,也都是我的心尖儿肉,名声之事,不得马虎,若是以后院子里再从哪个丫鬟婆子嘴里传出家里几位小姐的闲言碎语,直接打死了事。” “是了是了,咱们相府的小姐们自然都是金枝玉叶,若真有乱说话生事的,别说老祖宗您,叫我知道了,我第一个就不轻饶!” 元锦夹了一口樱桃肉放入口中,抬眼冷冷看向对坐的赵姨娘等人,只觉得倒胃口。 祖母明明只提了她和二姐五妹的名字,这赵姨娘倒是一张好嘴,把她的女儿齐元依也抬为了相府的金枝玉叶一流。 又见此刻,齐元依正捧着茶杯,柔柔的与那赵盈儿和五妹元婉说着话。 看着元婉天真无防的看着齐元依的眼神,元锦更是觉得刺眼。 母亲生五妹元婉的时候,腹中胎儿太大,导致母亲难产血崩,最终不治而亡,所以元锦自小就有些厌恶这个妹妹,认为是她害死了母亲,也故意引着大哥二姐一同疏远这个五妹。 这个举动却正中了赵姨娘与四小姐齐元依的下怀,她们百般奉承讨好五妹,一个小娃娃懂什么,自然是觉得自己亲生的兄姐不好,而这个庶母庶姐才对她好罢了! 于是,上一世的元锦和元婉关系也很是恶劣,吵嘴,打架都是有的,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元婉发现了齐元依与二皇子之间的苟且。 元婉来找元锦,想告诉她这件事,元锦却以为这是元婉又想了什么跟她作对的法子,故意来抹黑殷承翊,所以并不采信。 齐相府被抄家前,元婉又来宫里探望过她一次,那时她已经被囚禁在冷宫,元婉哭着对她说。 “三姐姐,从前是我不懂事,分不清好坏,谁顺着我,我就以为她好,还不分黑白的被引着做了许多针对你的错事,如今我已经明白了齐元依的歹毒心肠,她迷惑太子殿下,害你至如此地步!我一定会向太子殿下禀明,揭穿她的真面目!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可是可怜的元婉不明白,当时的太子殷承翊,何尝不知道齐元依的所作所为?甚至很多事,都是他和齐元依,还有那个奸臣孟子坤一同谋划的。 元锦最后一次见元婉,便是一张血淋淋的面皮摆在锦盒中了,元锦质问殷承翊,元婉同齐元依一直亲密无间,为何他们连她都不放过? 殷承翊却说:“我的依儿真心待她,她却来我面前抹黑依儿,如此不识抬举的贱人,我留她作何?” 元锦在桌下悄悄攥紧自己的裙摆。 元婉,不只是你年幼不懂事,姐姐当年也太幼稚,没有好好陪伴和管教你,这一世,我一定会好好护着你! 注意到元锦的目光,齐元依忽然好似慌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立刻低下头,装作怯懦的噤了声。 齐元婉立刻了然的转过去看元锦,见她面色果然不善,不痛快的问道。 “三姐姐无故瞪着四姐姐做什么?莫非是我们几个说话也碍着你的眼了?” 元锦明白元婉心并不坏,反而就是因为太过耿直,所以她认定的人便无脑护着,心里有什么也直来直去的说,因此才会被齐元依作了筏子。 将元婉扶回正途并不是一夕之事,元锦并不着急,反而放松心绪,悠悠笑着说。 “我只是看着五妹,心里诧异罢了。五妹你牙上沾了片菜叶沾了大半天了,跟四妹和赵家姑娘谈笑这么久?她们怎么也不提醒你一句?” 元婉终归是个十岁的孩子,立刻窘迫的低下头,还偷偷斜着眼睛看大家有没有看她,赵盈儿忙对她说。 “方才你说的事儿太有意思了,我和元依表姐听的入迷,这才忘了提醒你。” 元婉再看,几乎所有桌上的人都转过来看她了,她一边悄悄用舌头舔牙上的青菜一边有些恼火的含糊道。 “你别说了!” 齐老夫人看了元婉一系列动作,只觉得她是小女儿的可爱情态,笑着对坐在身旁齐元华说。 “你看你五妹妹,平日里大大咧咧,这种时候也是知道害羞的。” 元华向来性情温婉,便应着老祖宗的话笑道。 “是啊,五妹还年幼,许多动作都是憨态可掬的,若是孙女同她遇到一样的状况,怕是要贻笑大方了。” 那赵曹氏拍着手,忽然大笑几声,然后拉过齐老太太。 “老姐姐,你看看,姑娘们玩儿的多好,我家盈儿能跟小姐们处的跟亲姐妹一般,真是不可多得的缘分!” 赵姨娘便也给齐老夫人夹了一筷子的菜,应和道。 “是啊是啊,母亲,咱们一定要留盈儿在府里多一段时日,也叫我们家的女孩子们热闹热闹,您看着也开怀不是?” 齐老夫人心情尚好,听到赵姨娘这话,略顿了顿,笑着说。 “这是你的母亲和侄女,这个家现在也是你在当,你爱留她们住,便留下多住一阵也无妨。” 齐老夫人是什么人,是世袭的护国公府曾经的大小姐,后又养出一个丞相来,连她自己,都是有一品诰命在身的。 什么东西看不出来? 今天赵姨娘那母亲,跟她一口一个老姐姐,又把她们家丫头同自己家丫头攀姐妹,无非是想借着齐相府,给那个赵盈儿找一门京城的好亲罢了。 有的东西,别人想要,她也不是不能给,只是,若要全全的体面,那也是要看够不够格的。 赵姨娘装作听不懂齐老夫人口中的疏离,连连夸到:“要么说老祖宗心善呢,盈儿,快过来谢谢老祖宗,以后在府里,你得把老祖宗当做你自己的亲祖母似的孝敬,明不明白?” 第8章 无人问津瑞王爷 这一顿早膳,有着赵姨娘那两位大张旗鼓上门来打秋风的亲戚,让元锦吃的索然无味,早早的就寻了个头疼脑热的原由离席。 走至内院与外院接壤的廊下,正好看见自己的大哥齐元启意气风发的走进了门,身边是二皇子殷承翊。 男女有别,他们应是同父亲在外院也刚用过早膳,现下要各自回自己居住的院子,同行路上,两个人还在谈笑着什么。 “齐兄,人生三大幸事,你近来就占了两样,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真是令人艳羡。” 说话的正是二皇子,他说话的语气总是慢悠悠的,拖着调子,元锦一听到这个声音,就想起悠悠吐着信子的蛇,不由的背后发寒。 本想遁走,不料兄长已经看见了她。 “元锦?” 硬着头皮,元锦走上前福了福身。 “哥哥,二皇子。” 大少爷齐元启好事将近,看起来神采奕奕,他想到元锦前面病了一阵子,关切的问。 “可是从祖母处来?你前几日病了,身子可好了些?” 元锦低着头,摩挲着自己手中的麒麟手炉,柔婉的笑了笑。 “本是还要病一阵的,不过想到哥哥成婚在即,元锦必要看一眼新嫂子的,所以就强撑着好起来了。” 齐元启宠溺的揉了揉元锦的头顶。 “你啊你!我就不该问你这一句,省得你连你兄长都拿来打趣!罢了罢了,我们也刚用完早膳,正要回院去,要不要一起?” 元锦摇了摇头。 “这两日天气晴好,我想再自己逛一逛,兄长和二皇子自便就好。” 齐元启点了点头,也不多留,只嘱咐芳甸。 “三小姐这两日的饮食穿着都注意些,可别叫病情反复了。” 便同二皇子继续玩笑着离开。 二皇子殷承翊同元锦擦肩而过时,元锦能从余光中明显的感觉到,二皇子那阴寒的目光在她手中的铜炉上一扫而过。 好在这段时间她和二皇子之前的那点暧昧并没有被捅到明面上,所以在父亲兄长面前,二皇子并不会对她有逾矩的言行。 望着兄长离去的背影,元锦低声开口。 “芳甸,京城外五里地的谢家村有一个名叫谢贾的举人,待会儿你出去找我表哥周廷臣,让他派几个身手好的,帮我盯着这个人。” 芳甸一副了然的表情,也神神秘秘的也压低声音问。 “小姐,你无缘无故监视一个举人做什么?莫不是你看上这个人了,想看看他是否有品行不端之举?” 元锦一把捏住芳甸的脸颊。 “你呀你,哪里来的那么多问题?叫你去你就去。” 芳甸立马告饶。 “小姐,我错了,马上去,马上去。” 元锦无奈的看着芳甸颠儿颠儿离开的身影,无奈的叹了口气。 兄长在今年秋天的乡试上得了解元,这已经是兄长连中两元了,父亲十分高兴,认为以哥哥的才华,是有机会继承他的衣钵的,可是,待到明年春天的会试……兄长却会名落孙山,榜上无名。 并不是兄长没有才华,而是孟子坤与二皇子密谋将兄长的试卷与那个谢贾对换了。 毕竟,殷承翊他只想要相爷的权力帮助他坐上太子之位,但他却不想让齐相府的权力进一步扩张,所以,害齐元启落榜,是他在剪除齐家的羽翼。 本该连中三元的兄长连最后一名的位置都没能占上一个,萎靡不振了好长一段时日,好不容易决定潜心复习重考,以待四年之后的再次科举。 没想到,这一次他中了状元,却迎来的是齐府的灭门。 这次,元锦要率先掌握这个谢贾的动向还有与幕后者勾连的证据,不能让他再把兄长的前途毁于一旦,若是幸运的话,也许还能够牵出孟子坤这个幕后黑手,让爹爹看清这个小人的真面目! 想着想着,元锦的脚步就不自觉的走到了后院小厨房,从这小厨房里,元锦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药香。 是瑞王殿下每日喝的药汤的气味! 对了,瑞王体弱有疾,不宜频繁走动,平日都是自己在疏风苑里用早膳的,用过早膳,便要雷打不动的喝一碗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药汤。 据说这副药的方子是舒贵妃专门延请名医替瑞王配的,据说要用数十种名贵药材塞进鸡肚子里熬煮整整三个时辰,出锅时香气扑鼻,食之也鲜美无苦味,总之是难得的好东西。 元锦思绪飞快的转动了一下,当机立断的钻进小厨房,一番交代后,她提着一个食盒自信满满的走向了瑞王的疏风苑。 瑞王殿下比元锦大上三岁,按说也是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但是就因为国师这活不过二十三岁的断言,恐怕京城的名门贵族里,没有人敢让自己家女儿与这位瑞王殿下扯上关系。 毕竟好好的,谁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去守活寡呢? 如此看来,勾搭瑞王之事虽然有难度,但也是有好处的,比如不会有什么竞争对手,因为活不了多久的瑞王爷在各家择婿问题上一定是无人问津的嘛~ 只要元锦多多努力,嫁给瑞王的可能性还是非常大的! 元锦兴致勃勃的想着,这样冷的天,我吃过早膳还记得帮瑞王殿下体贴的把药汤拿过去,他一定会非常感动! 转眼到了疏风苑门口,元锦熟门熟路的推开了门,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大声喊。 “瑞王哥——鸽呃咳咳咳咳咳——” 眼前,灰白色的浓烟扑面而来。 熏人的浓烟让元锦涕泪横流几乎睁不开眼睛,扶着门框揉着眼睛咳了好久,元锦这才重新睁眼看清楚。 在疏风苑大门口的地上,摆起了一个铁盆,铁盆里除了一些柴火,还花花绿绿还烧着不少纸张,看起来像是信封的模样。一名瑞王的近卫正拿着铁钳在火盆里拨弄着。 正是这盆燃烧的纸张,猝不及防的呛了元锦一脸。 几个意思? 王爷没了?? 在烧纸么??? 元锦挪到不会被烟吹到的方位,一边咳嗽一边问。 “咳咳……这铁盆里烧的是何物呀?” 瑞王近卫:“这是各家小姐送给我们瑞王殿下的情信,殿下说天冷了,正好拿来烤火。” 元锦:??? 情信?!还各家小姐?!还多到拿来烤火?! 说好的瑞王命短无人问津呢? 第9章 弄巧成拙 “三小姐,你又来找我们王爷啊?” 疏风苑的近卫见惯不惯的问了一嘴。 元锦提起食盒,有些心虚的笑道。 “呵呵……我路过小厨房,刚好看见瑞王哥哥的药熬好了,这不,顺便就给带过来了。” “哈哈,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们快看,三小姐向来都是从我们院子里拿东西走的,今儿个竟然破天荒带东西来了,虽说这药汤本就是我们王爷的,但也十分难得了是不是。” 院子里的仆人守卫都乐呵呵的看着元锦,元锦被说的老脸一红,心里叹了一声,唉,这都是小时候不懂事造的孽! 叫你欺负人家?这下一献殷勤就被人看出来了。被嘲笑了?! 忽视掉这些打趣的目光,元锦正色问道。 “瑞王哥哥现在何处?” 那近卫随手一指。 “哦,王爷刚用过早膳,应该去书房看书了。” 熟门熟路的来到书房门外,元锦轻轻敲了两下门,等了一会儿,里面没有动静。 莫非殷承夙在书房睡着了? 元锦把食盒和手炉放到地上,扒着门缝往里面看。 怎么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见? 正纳闷儿呢,忽的房门从里侧打开,元锦重心不稳,一个踉跄跌了进去。 不过,元锦并没有跌倒在地,反而撞入了一个清瘦却有力的怀中,那人被她的身子撞的略往后退了两步,还是稳稳的接住了她。 鼻尖嗅到梅花的香气,元锦眨了眨眼,与一只银线绣成的麒麟图样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麒麟?! 元锦猛地抬头,正好与一双琥珀色的瞳眸目光相对。 殷承夙面容清隽,皮肤如同薄薄的雪,依然带着病态的白,而他的眼神便如雪夜里清冷的月色,淡淡的落在她的脸上。 “额,瑞……瑞王哥哥,你今天,站着呢?” 其实元锦知道殷承夙的腿没有问题,只是他不能剧烈活动或是情绪激动,不然轻则眼前发黑,呼吸困难。重则晕厥休克,一命呜呼。 元锦小时候总是逗他气他,或是抢了他的东西要他来追自己,或是把他新作好的文章上面画上好几只大猪头,光是元锦都不知把他气的发病了多少回。 无奈之下,陛下只好命人专门给瑞王殿下打造了一把金丝楠木的轮椅,让瑞王殿下在丞相府能少走动就少走动,至于丞相那个三女儿,能少搭理,就少搭理。 “嗯。” 殷承夙淡淡的松开她,连声音都好听的像风吹竹林,枝叶婆娑。 “你来做什么。” 那语气算不上冷淡,仿佛只是疏离中带着一些应有的礼貌,不过,对比元锦以前的种种劣迹看来,人家已经算是很有修养的态度了。 元锦理了理衣服,朝着殷承夙娇憨的一笑,然后钻到门外提出食盒。 “瑞王哥哥,你别害怕,我是来给你送药的。” 看着元锦手里的药盒,殷承夙的眸色在一瞬间忽然暗了几分,但是很快就恢复如常,元锦几乎都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瑞王哥哥,你……不喜喝药啊?可是我刚帮你尝了一下,这药汤很好喝的,一点也不苦……” 话还没说完,殷承夙却突然抓住元锦的手腕。 “你喝了这药汤?喝了多久?喝了多少?!” 原本疏淡的神色忽然紧张的像是飓风卷雪,一时间吓的元锦犹如一只做错事的小鹌鹑。 从小到大,从没有看过他这么生气的样子……不就是尝了尝了他的药么。 但这话,此刻元锦是不敢说出来的,她弱弱的回应道。 “啊……我,我就尝了一口,一小勺,在小厨房里尝的,到现在应该有一刻钟了?” 殷承夙表情和缓了些,把她拖到自己的案桌前,提起茶壶给她斟了一大杯茶。 “喝掉它。” “啊?什么。”元锦一头雾水。 “喝。” 殷承夙把茶杯递到她手里,一双浅淡的眸子还一瞬不瞬的盯着她,虽然动作并不粗暴,但压迫感十足,给元锦一种,不喝掉这茶,可能走不出这个门的错觉。 痛快的喝下这杯茶,元锦讨好的笑着亮了亮自己的杯底, “瑞王哥哥,我喝完了,你别生气了嘛,我只是觉得太香了,这才尝了一点点的。” 殷承夙似乎尤觉不够,又给元锦斟了一杯茶,用眼神督促她喝下,嗓音冷淡中带着一丝哑意。 “别的东西倒也罢了,药你也乱喝?” 元锦自知理亏,有些沮丧的说。 “我知道错了。” 唉,本想借机献个殷勤,没想到卖了个蠢,这次算是搞砸了。 殷承夙看着平时张牙舞爪的小姑娘此刻跟个小耗子似的垂着眼,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疏淡的别过头。 “把这壶茶喝完,回你自己院子去。我的药自有人送来,以后你不必做这样的事。” “啊?喝完?!” 元锦刚吃完早膳,哪里喝的下这么大壶茶? 可是看着殷承夙清冷而不容拒绝的神情,元锦只好苦着脸,一杯一杯的逼着自己往肚子里灌。 还好这种茶气味清香,而且有种特殊的甘甜味道,元锦并不反感,苦兮兮喝了十好几杯,茶壶总算是喝空了。 “瑞王哥哥。” 元锦扯起一抹勉强的笑。 “好了,你走。” 殷承夙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案前的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一本《齐民要术》,云淡风轻的翻着。 “那个,我还想跟你说会儿话,我能不能待会儿再走?” “不能。” 他修长的指节翻过一页,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元锦只好踌躇的走到门口,捧起自己方才放在地上的手炉,临走还依依不舍的看了他一眼。 “你记得喝药啊。” “嗯。” 殷承夙目光仍然落在书页上,这一声嗯的漫不经心,极尽敷衍。 直到元锦娇小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殷承夙这才放下书,若有所思的看着门外地上的积雪。 “主子,三小姐这就走啦?” 江流从门边出现。 江流刚刚听疏风苑的下人说三小姐又来找王爷了,便立刻紧张的跟了过来,并一直候在门口。 毕竟三小姐在的时候,王爷发病的几率是极高的。 然而守在门外半天,只看见王爷让三小姐喝了不少茶,三小姐就乖乖的走了,不由的让他十分诧异。 第10章 汤药,毒药 殷承夙抬了抬手,示意他进来,江流站到他身侧,半弓着身听他的吩咐。 “以后我的汤药不许小厨房接手,你叫人把材料直接送到疏风苑,派专人去熬。” 江流有些诧异。 “可是王爷,不是说只有这药当着相府下人的面熬好了送进来,外面才会相信您还在每日喝药么?” 殷承夙站起身,打开元锦带来的食盒,从里面拿出汤药的罐子。 “无妨。” 打开罐子,手腕微倾,金褐色的汤药缓缓倒入了书架旁的富贵竹下。 “放在小厨房,被人误食了,反而麻烦。” 江流疑惑。 “属下吩咐过小厨房,任何人不可以擅动您的药,难道还是有人去喝了?可是那毕竟是药啊!” 殷承夙叹了口气,脑海中浮现出那张可怜兮兮的脸。 “齐元锦喝了,不过喝的不多,我给她喝了一整壶金峰茶,应是没有大碍了。” “啊?又是三小姐?!” 江流扶额。 这位相府三小姐的行径真是常人不可揣测的,连药都敢随便乱喝!王爷喝的这药……可是有毒的啊! 还好王爷秋末的时候,派遣枭隼营找到了江湖名医青鹤子为自己医治身体,这金峰茶也是青神医亲自配的药草茶,有净血解毒的功效,否则即便那齐府三小姐只喝了一小口王爷的药,恐怕也够她受的。 “主子,您这停药已有一个多月了,青神医说的法子真的有用么?您的身体可经不起他随便折腾了啊!” 殷承夙握着空空如也的药罐子,轻笑道。 “横竖都是死,何不搏一搏呢?” 元锦回到院子,喜枝迎了上来。 “小姐,您回来啦?欸,芳甸怎么又不见了?” 元锦一手拿着麒麟铜手炉,一手扶着肚子,一脸倒霉相。 “芳甸……嗝……替我办事儿去了……” “我的老天爷,今日大厨房是做了什么山珍海味,把小姐你撑成这个样子?!” 元锦是相府嫡出的三小姐,也算是吃过见过的,何曾吃饭吃成过这样?今晨饭倒是没吃几口,全是在瑞王那里喝水喝饱的。 “别提了,喝水喝的,你别理我,让我缓缓。” 元锦挥了挥手,扶着肚子坐到了锦榻上。 她只知道怎么惹殷承夙生气,如今却要设法讨他欢心,实在是太难了。 我真的一定必须得嫁给他吗? 是不是圣祖皇帝那个老头吓唬我的啊? 只要二皇子殷承翊不会登基为帝,齐家不就不会被满门抄斩吗?为何圣祖那老头却说,若我今生不嫁给殷承夙,十九岁我同样会死? 元锦掰着手指头算了算。 距离自己十九岁,还有六年。 若是这几年里,殷承夙就是怎么都对自己没有兴趣,也不会娶自己为妻呢? 元锦盯着屋子外皑皑的积雪,思绪总是忍不住飘回那个全家惨死的冬天。 她有些沮丧的暗下决心。 如果说,十九岁的死亡是必然,那么至少这一世,我要护住自己的家人? 就算总有一死,可是只要按死了殷承翊,再扶持一位明君上位,那么以父亲的忠心和谋略,兄长的才华,还有齐家错综复杂的势力关系,保住齐家人安稳平常的日子简直易如反掌。 她得做两手准备。 瑞王病弱,现在,朝堂上唯一有条件与二皇子抗衡的,便是太子了。 元锦揉着肚子,心中暗暗有了成算。 正出着神,元锦依稀听到旁边的院子传来女孩子嬉戏的声音。 “哇!骑马啦!四姐姐你快看,我的马儿跑的快不快?” 元锦定了定神,很快反应过来那是五妹元婉的声音。捧着手炉,元锦循着声音找了过去。 出了翡岚阁的院门,步行数十步,便是五妹齐元婉的团彩院,元锦踌躇了一下,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一进门,元锦就看到了自己只有十岁的幼妹齐元婉,穿着一身厚厚的藕粉色的冬装,正骑着一个身材粗壮的丫鬟,在雪地里喊。 “跑快些!再跑快些!” 那丫鬟的衣裳不算薄,可袖口裤腿也在雪里润湿了一大片,手掌更是被冻的通红发紫,又因着背着元婉一直活动,因而脸上却泛着红,冒着汗。 而此时,四小姐齐元依和那个赵曹氏的孙女赵盈儿也笑盈盈的站在一旁,笑着拍手说。 “婉妹妹慢些,小心摔着你。” “抓着她的领子!抓紧些!” 元锦顿时感到一股无名火冲上胸口,深吸一口气,她大喝一声。 “齐元婉你给我下来!” 元婉听见这熟悉的声音,猛地吓得一激灵。 这不是她三姐姐的声音? 回过头,果真看到元锦站在院子门口,一脸严肃的看着她。 齐元婉不知所措的搓了搓手,慢吞吞的从丫鬟身上下来。 元锦看着元婉犹犹豫豫的向她走来,心里又是生气又是辛酸。 元婉其实也算可怜,刚出生母亲便没了,大哥忙于学业,二姐性子恬淡不喜玩闹,三姐元锦又因为母亲去世的事情一直对她不喜。 三个亲生的兄长姐姐都不怎么关心自己,跟自己的庶姐庶弟整日厮混,怕也是心里十分寂寞,因此也管不了什么好坏对错了。 想到这里,元锦咬了咬牙,忍住鼻酸对元婉喝到。 “你给我跪下。” 元婉玩儿的正起兴,突然受此重罚,立马红了眼眶,不服气的问道。 “三姐姐发的什么疯?元婉是哪一点惹三姐姐不高兴了?” 元锦仍是厉声说。 “跪下!” 齐家家风严谨,又注重长幼尊卑,所以元锦真要惩罚弟弟妹妹,他们也是必须乖乖听从的。 此刻,纵使元婉万般不情愿,也只得跪下,只是小姑娘面皮薄,刚一跪下,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这时,一直在一旁看戏的齐元依才终于走上前来,唯唯诺诺的说。 “二姐姐,不知道婉妹妹哪里惹到了你?她年纪小,如今雪天又冷,要打要罚,能不能让婉妹妹进院子里说话?” 元婉听到有人帮腔,更是委屈了,声音也大了起来。 “住嘴!” 元锦瞪了元婉一眼,又一步一步走到方才那个被当做马儿骑的丫鬟面前,轻轻扶起她,瞥了一眼齐元依。 “四妹妹可真是会心疼人,原来你也不是不知道这雪天天冷啊?” 第11章 雪中骑“马” 元锦记得,元婉贴身的丫鬟叫小菊,因着元婉被赵姨娘和齐元依从小惯的骄纵,因此这个小菊大大小小受了不少委屈。 小菊家里还有个哥哥,两人家里本是在武行打杂习武营生的,仿佛也是今年,武行当家的得罪了权贵,被冤屈下狱,小菊和哥哥没地方可去,只好一个进了齐相府做丫鬟,一个在今年无奈从军了。 可是正是这一从军,小菊的哥哥郑虎反而在边疆的战事中一步步的被提拔起来,最后竟然还为自己挣得了个正六品的昭武副尉之职。 虽是六品小官,但在齐家墙倒众人推之时,六品小官亦可踩上一脚,更何况他的亲妹妹小菊在齐府受了多年委屈,他早就存了报仇之心。 上一世殷承翊下旨活剥了元婉的脸皮,行刑者正是郑虎,那一天,齐元依还特意在元婉受刑后,来元锦面前描述她的惨状。 “小菊那些年跟着元婉受了多少委屈?这一回落到了小菊亲哥哥手里,听说是吃了不少苦头呢……除了翊哥哥交代的剥面皮,那昭武副尉郑虎还把在军营中学来的拷问奸细的酷刑全都给元婉妹妹试了一遍,剧痛中,元婉一声声的喊的可是你的名字呢!” 这一次,她一定要替元婉解开这段宿怨,好好安抚小菊,而她的哥哥郑虎…… 一个武行出身的武夫,在没有任何背景的情况下从最普通的将士一步步变成副尉,想来也是有点本事的,若元锦能够刻意提拔他,或许日后还能为相府所用。 元锦没理齐元婉撒泼的哭声,转而看向那个身材粗壮,满头大汗的丫鬟小菊。 小菊也一脸局促的看着她,元锦温声安慰道。 “小菊,我五妹妹年纪小,不懂得很多道理,今天委屈了你。现下你去我院里,洗一个热水澡,换一身厚衣服,烤一会儿火,我晚些时候一定给你个说法。” 元锦的丫鬟喜枝方才就跟着自家小姐追了出来,见小姐这样说,立马眼明手快的去拉小菊。 “小菊姐姐,跟我来,我替你安排。” 两个小丫鬟走后,元锦才走到齐元依面前,定定的看着她,捧着手炉玉立雪中的姿态,端的就是一个嫡的派头。 “你也跪下。” 嗓音冷冽平和,却又不容拒绝。 齐元依震惊的看着元锦,她没想到齐元锦连她也要管,垂眸掩下眼底的怨毒,齐元依故作乖顺。 “是,三姐姐。” 柳枝似的身段柔若无骨,施施然屈膝跪了下来,若是此时有个男子,眼底必定流露出怜爱。 那赵曹氏的孙女赵盈儿看不过去,打断道。 “你罚元婉表妹也就罢了,你罚元依表姐是何故?!” 元锦抬了抬眼,清冷的鹿眸映上了一层霭霭的雪色。 “赵小姐,齐元依是你赵家的庶外孙女,也是你的表姐不假,可我家元婉是齐府嫡出的五小姐,跟你们赵家没有半分血缘关系,给你脸时,让你称一声表妹,不给你脸时,麻烦你便回避一下,不要妨碍我教训我的亲妹妹。” “你!” 赵盈儿被羞辱的脸色煞白,元婉却在元锦的一声亲妹妹里止住了哭泣,胖嘟嘟的脸颊上还挂着一半的泪痕,有些诧异的仰头看着元锦。 注意到元婉的目光,元锦这才走到她面前,放软了声音低声问。 “冷么?” 元婉见识了元锦前后变化甚大的强硬与柔和,不敢再跟她硬碰硬,便抽抽搭搭的说。 “三姐姐,我冷……” 元锦这才摸着她的头,语重心长的说。 “元婉的衣服比小菊厚,元婉会冷,那丫鬟小菊更会冷。作为相府的五小姐,不求你有心怀天下之志,起码得有怜惜弱小之心,我这样说,你可明白你错哪儿了?” 元婉虽然不谙世事,经这么雪地里一跪,也大概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被罚,这才老老实实低着头认错。 “婉儿明白了,是婉儿不体恤下人,让三姐姐生气了。” 看见元婉还算不难管教,元锦心里松了口气,又问。 “此事你二人谁起的头?” 元婉小心翼翼的说道。 “是……是我说冬日里无聊的紧,四姐姐便提起了秋日里皇家秋狩,皇家与王公贵族骑马打猎的事。 我一时兴起,想要骑马,可是记起父亲不让马儿在家里随处走动?四姐姐便提议可以想其他办法,我这才叫了身材比较魁梧的小菊陪我玩儿……” 元锦在心里冷笑,齐元依真是从这个年纪就颇有心机了,说什么皇家秋狩,秋狩她这个庶女有资格去参加么?倒是只有元锦反而还去过两次。 不过是利用对元婉性格的了解,给元婉下套罢了。这样元婉玩儿的开心了,是她提的点子。若是出事了,事后提起来,又好像没有她的把柄似的。 走到齐元依面前,元锦抬手就是一个利落的耳光。 “五妹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齐元依捂着脸,楚楚可怜的辩驳道。 “三姐姐为何打我呢?五妹妹方才说了,这事是她自己提起的!我不过是说了秋狩的事而已。 五妹妹虽比我小,但也是嫡女,她执意要做我哪儿敢拦着…… 左右错的是我的身世罢了,都怪我是姨娘生的,是身份卑微的庶女!” 元锦看着她,幽幽的问。 “身为一个女子,没有一点同情心,看着一个比你们大不了几岁的女子在雪地里被当马骑,还说说笑笑,你们该不该罚?” “作为姐姐,即使嫡庶有别,难道你阻拦了元婉,父亲祖母就会打死你不成?还是只要可以保住自己摘的干净,五妹妹成为怎样娇蛮自私的人你也不在意?” 听完元锦最后一声质问,齐元依绞着帕子暗暗咬牙,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本来齐元锦教训齐元婉她是高兴的,因为这样,齐元婉就会疏远齐元锦而更加亲近她。 可是,齐元锦的口舌太厉害,与她硬碰硬始终都是吃亏的…… 皱了皱眉,齐元依这才哀哀戚戚的低声说。 “三姐姐,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尽到做姐姐的责任,你罚我,你别罚婉妹妹了。” 第12章 人之贵贱 元婉本来还在暗中回味元锦的那一声亲妹妹,听见齐元依要替她受罚,立刻感动不已,连忙拦在齐元依面前,有些哀求的对元锦说。 “三姐姐,你别罚四姐姐,事情都是我做的,你罚我便是了。” 元锦看破了齐元依的心思,轻笑一声,悠悠的说。 “既然你们都承认自己有错,那便都受罚。我知道,四妹妹是最善良不过的,既然四妹妹认了今天这事是你没尽到做姐姐的责任,那便在这里跪半个时辰再起来。” “至于元婉,你同我回翡岚阁,你的处罚我另有安排。” “三小姐!在雪地里跪半个时辰我表姐的腿就废了!”赵盈儿闻得此言愤愤的大喊。 元锦回过头,问元婉。 “小菊在雪中跪着爬了多久?” 元婉弱弱回答。 “大概……大概有半个时辰。” 元锦点点头。 “那挺公平的,四妹妹就跪着。” 把齐元依留在团彩苑,元锦便拉着元婉离开了,看着姐妹二人的背影,齐元依捏着裙摆站起身,恨恨道。 “盈儿,去找我外祖母和母亲来,快。” 回到翡岚阁。 丫鬟小菊已经换好了干净暖和的衣裳,正在喜枝的招呼下烤火,见元锦回来,立刻双膝跪地,额头触地,冲着元锦大大的一拜。 “奴婢小菊,多谢三小姐今日解围,否则,在这样的雪地里继续跪下去,奴婢可能免不了落下终身的风湿之症了!” 因着元锦个子比元婉高些,又肩上撑着大氅,跪下的小菊并未看见元锦身后的元婉,待元锦扶起她,小菊才惊慌的后退了两步,怯怯的喊道。 “五小姐。” 元婉撇了撇嘴,瞪了她一眼。 自己堂堂一个小姐,因为丫鬟小菊受罚,她的心中还是有些不快,而元锦拉着她坐回火炉前,这才施施然拖了把椅子坐到火炉边,然后抬眼看元婉。 “你是不是心中还是不服?” 元婉踌躇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说。 “三姐姐要处罚我们这些小的本没有错,可是我同四姐姐都已经知错了,三姐姐还是让四姐姐在雪地里跪半个时辰,元婉不服,我们可是小姐,小菊只是个丫鬟啊,莫非小姐因事打了丫鬟一巴掌,结果发现冤枉了她,难道还得让丫鬟打一巴掌回来不成?” 元锦摸着手中的铜手炉,想了想,然后忽然问道。 “元婉,你觉得,你觉得你和小菊最大的区别是什么?或者说,你的命比小菊的命更高贵的理由是什么?若你能说服我,我便取消对你和齐元依的处罚。” 元婉听了这话眼前一亮。 “三姐姐说的是真的么?那我可就说了!” 元锦轻轻点头。 “是,但若你说的不对,接下来无论我对你做出什么处罚,你都不能说一个不字。” 元婉心想,这答案不明摆着的么?三姐姐还能抵赖不成,于是自信的说。 “好!我答应你。” “我与小菊最大的区别,就是我是当今丞相府嫡出的五小姐,我的爹爹是当朝丞相,地位显赫,我随随便便买一件衣裳都动辄好几两银子,而小菊只是一个丫鬟,她爹娘都死了,她这个人卖身进府统共也才给了她家里五两银子,她一个人还没我一件衣服贵呢,我自然比她高贵的多了,三姐姐,你说对么?” 元锦摇了摇头。 “不对。” “怎么可能?这都是事实啊!三姐姐要耍赖不成?” 元锦拉过小菊的手,指着上面红紫色的裂口和冻疮说。 “婉儿,你看,小菊同我们一样,是个人,她有血有肉,会受伤,会流血,会疼会委屈。你说说,这是事实么?” 元婉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说。 “是。” “那么元婉我问你,若是有一天,丞相府遭人陷害败落了,我们一家沦为阶下囚,而小菊的家人却因为在战场博到了前程,成为了看守你的狱卒长,此刻,你和小菊之间,谁更高贵呢?” 元婉犹豫了一下。 “还是我更高贵啊……我爹爹可是曾经的丞相啊!即便她的家人在战场博了个小功名,那也不过是胸无点墨的莽夫而已!” 元锦扶额,难怪小菊的哥哥会对元婉施百般酷刑呢,合着不管怎样,你就是一辈子都比别人高贵呗? “我说了,若是我们的父亲,不再是丞相,而就是一个小小的狱卒长,就可以罚你在炭盆里跪半个时辰呢,若按你的身份之说,此刻他就是比你高贵,是不是?” 元婉心里有些动摇,但还是嘴硬的撅嘴。 “我们家才不会败落呢……她又哪有那么好的运气?” 元锦摇了摇头,望着元婉的眼睛严肃的厉声说。 “婉儿,姐姐告诉你,人命绝无贵贱之分,但人品有。你与小菊的最大的不同,就是你比她的命好,你生来就是相府小姐,不用受人世间诸多苦楚,上天垂怜你!可是,你若是因为这份幸运而沾沾自喜,自命不凡以为自己的命就比别人的贵,那就大错特错了!” “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可是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若是身居高位不懂得感恩和怜悯之心,终将摔落高位!若是深居沼泽却不断进取,同样有机会一飞冲天,这并不能区分人的贵贱,你认同么?” 元婉一时想不到反驳的话,可是转念她心念一动,压低声音说。 “姐姐,你说的话还是有问题,若世上没有贵贱之分,那么你的意思,岂不是皇上也跟平民一样,并没什么尊贵的么?” 元锦一怔,没想到元婉小小年纪竟然还学会用皇上反驳她,可元锦虽学问不怎么样,好歹比元婉多读两年书,于是她正色道。 “皇上?皇上自然是比我们尊贵的了!” “那三姐姐说的话就自相矛盾了!”元婉像是抓住什么把柄似的,连声音都大了好些,“三姐姐不是说人无贵贱之分么?” 元锦坦然的抬了抬下巴。 “哪里矛盾了?我说人命无贵贱之分,但人品有贵贱之分,皇上励精图治,管理整个国家,造福百姓,给了数千万百姓一个安稳的生活,让他们在自己的庇护下免于战乱,你知不知道这是多大的功德和胸怀?因着他的治理让我们过上今日的日子,自然应该得到百姓的感激和敬重。” 第13章 循循善诱 “我……你……那三姐姐倒是说说,人品如何区分贵贱呢?若是你还能说服我,我便甘愿受罚了。” 元婉已经完全想不到抬杠的点了,甚至还有点莫名喜欢元锦给她讲道理时的样子,一双漂亮的鹿眼温柔又认真的注视着她,循循善诱的每个字,听起来都是那么悦耳而可信,要知道,她长这么大,三姐姐还是头一回跟她说这么多话。 元锦没感觉到元婉看她的眼神已经暗暗产生了变化,只继续说道。 “这还不简单?我给你举个例子,如果今天你和小菊都是丫鬟。可小菊平时心地善良,乐于助人。而你却偷鸡摸狗,无端生事。那么就人品来说,小菊的人品就比你贵重,也因为这份贵重,如果有一日,你和小菊同时掉进水里,我一定先救小菊再救你。” “啊……可我是你亲妹妹啊……” 元婉大惊。 元锦噗嗤一笑,摸了摸她的头。 “我这不是举例子么?你怎么认真起来了?莫非你平日里真的偷鸡摸狗,无端生事不成?” 元婉心虚的扣了扣手指。 “哪有……哪有……” 偷鸡摸狗肯定是没有的,无端生事嘛…… 终于,元婉心悦诚服,低着头丧气的说。 “唉,这次我真的知错了,三姐姐罚我,我绝不二话了。” 元锦这才点点终于松了口气,满意的点点头。 “好,那你听着。” “我要罚你跟小菊道歉,并且把小菊送给我,日后更不许找她的麻烦,我会另拨一个我院里的丫鬟过去服侍你,你可愿意?” 元婉抬起头,眸子闪了闪。 就这?四姐姐得在雪地里跪半个时辰,而她就道个歉换个丫鬟就行了?而且……跟三姐姐互换丫鬟……听起来,好像也不错呢…… “我愿意!” 元婉没有二话,立刻牵起小菊的手,干脆的说道。 “小菊,我错了,我不该在雪地里把你当马骑,更不该平日里动辄对你发脾气,让你受委屈,我保证,我以后再不欺负你……也不欺负任何一个丫鬟了!” 小菊受委屈这么多年,何曾想过还有听见元婉的道歉的这一日,立刻眼含泪光,有些受宠若惊的说。 “没事的,没事的,五小姐年纪小罢了,奴婢没事的。” “喜枝?去把碎玉找进来。” 元锦看着小菊的神情不算作伪,吩咐了一声,不一会儿,一个模样清秀,但面容冷凝的丫鬟走了进来,对着元锦福了福身。 “三小姐。” “婉儿,你看,这是我房里的二等丫头碎玉,她虽是二等,却是办事极其妥帖公正的一个人,只因着我房里一等丫头的名额满了,她才只能屈居二等,以后,我就让她去照顾你,到了你那里,她必须得是最得脸的一等丫头,你可有异议?” 元婉摇摇手。 “没有没有,三姐姐安排便是了。” 元锦点点头,然后对碎玉说。 “元婉是我亲妹妹,把你分给她绝不是疏远你,反而是信任你,喜枝和芳甸是自小陪着我的,你后面才来,其实你行事比她们更为成熟稳重,我妹妹年龄小,很多道理都不明白,若你愿意替我去照顾她,我便能放心了。” 碎玉眸子动了动,感恩的对元锦福了福身。 “多谢三小姐提拔,碎玉必定好好服侍五小姐!” 元锦接着说。 “不止是服侍,还有管教,就像是管教你自己的弟弟妹妹一样,你要教她明理,时时提醒她将心比心,宽和待人。还有她日后的女红功课,也一并要拜托你,若她院子里有跟你对着干的的,你尽管管教,有不服的就让她们来找我便是,以后五小姐房里给你发一份月银,我这里同样也会给你发一份。” 碎玉此时已经扑通跪地,深深下拜。 “碎玉必定不负三小姐期望,一定一切以五小姐为重!” 元婉:???这确定给我的是个丫鬟不是个贴身嬷嬷?? 但跟元锦有言在先,元婉也只好欣然接受。 见元婉脸上顺服的表情,元锦终于感觉心里踏实了些。 这碎玉原本也是一个官宦人家的小姐,应着父亲获罪,全家女眷被发卖,元锦无意间从小姐妹的宴会中听说了她家的事,心生可怜,便走了些渠道把她买了下来。 经历过人生起落,受过良好的教育,知道怎么样做一个主子,也能够放下身段做好一个下人,这样的人来陪着元婉再好不过。 解决完了这一桩,元锦看着一旁发呆的小菊,冲着元婉摆了摆手。 “好了,你们先回去,我还有话对小菊说。” 元婉看着元锦,第一次觉得这个三姐姐同她和四姐姐平日里私下讨论的三姐姐好像并不同,心思流转间,元婉乖乖行礼告退,便领着碎玉一起离开翡岚阁。 路上,元婉还在反反复复的想着元锦对她说的话。 人命无贵贱之分,人品却有…… 若是你和小菊一同掉水里,我一定先救小菊…… 突然想到什么,元婉拉着碎玉的手问。 “碎玉!你说若是我和二姐姐一同掉进水里,三姐姐会先救谁啊?……” 碎玉毫不犹豫。 “应是会先救二小姐的。” 元婉立马哭丧着脸。 是啊,有着以前那么多事,自己肯定在三姐姐心里比不过温婉良善的二姐姐的,在三姐姐的心里,自己的人品应该“贱”到极点了?? 不行不行,得像个法子,扭转三姐姐对自己的印象才是。 元婉苦恼的想着,嘴角却不自觉浮起一抹微笑。 很久很久以前,喂她的奶娘说,自己是相府的五小姐,尊贵无比。 她有三个嫡出的兄长和姐姐,还有一个并不是一个母亲生的,庶出的姐姐。 她自然是想要亲近自己亲生的兄长姐姐们了。 可是,大哥哥总是在书房苦读,连面也不怎么见的着。 二姐姐倒是待她很温柔,却一举一动,都是大家闺秀的恬静,跟她玩不到一起去。 奶娘说,那去找你三姐姐,她与你只差三岁,应该是合得来的。 可是当她第一次主动去接近三姐姐的时候,那个漂亮的仿佛闪闪发光的三姐姐却冷漠的对她说:“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第14章 倒打一耙 元婉第一次感受到被人讨厌的滋味,她在乳娘怀里哭了一整晚,决定从此她也要讨厌三姐姐! 四岁的时候,赵姨娘说她的乳母不知因为何故,要离开相府回家去了。 元婉还难过了好久好久。 那段时间,是赵姨娘和四姐姐齐元依常常陪着她,父亲见了也很高兴,也开始常常去赵姨娘的院子,不久后,赵姨娘就怀上了六弟弟。 虽然赵姨娘对她没有往日那么亲切体贴了,可四姐姐对她仍是一样的。 可是三姐姐也讨厌四姐姐! 她怎么只讨厌自己,还有对自己好的人呢?! 元婉心里很不服气,于是,就同三姐姐这样针锋相对的过了这许多年。 今日,元婉忽然觉得,三姐姐好像没有想象中那样讨厌她了,她心里的壁垒,也开始渐渐松动起来。 其实一开始,她的心里,是很喜欢三姐姐的啊。 她要马上回院子去告诉四姐姐,三姐姐或许没有她们想象的那么可恶!若是以后她们她们能够解开误会,和睦相处,日日玩儿在一起,那就再好不过了! 另一边,元锦拉过小菊在榻边坐下。 “这几年,在我五妹妹那里,应是让你受委屈了。” 小菊低着头,眼眶一红。 “无……无事的,五小姐是金枝玉叶,我不过是个粗苯的丫头,没什么委不委屈的。” 元锦招了招手,唤来喜枝,喜枝凑到她身边,俯下身。 “小姐,需要我做什么?” 元锦在她耳边嘱咐了几句,喜枝便点点头,走出门去。 元锦接着对小菊说。 “今天你跪了雪,我叫喜枝去为你请了个大夫,必定不让你的身子落下什么顽疾,这几个月,你就在我院中安心修养,什么事都不用做,等来年开春了,我再给你安排差事。” 说罢,元锦从自己的头上取下一支通身和田玉的如意钗,放到小菊手里。 “我看过你的身契和入府前的底细,你还有个哥哥叫郑虎,今年刚在通州参军是不是?通州苦寒,你当了这支钗,换做银子寄去给他,也叫他的日子好过些,我有堂兄在通州带兵,我会写信给他,让他关照一些你哥哥郑虎,你们兄妹俩都努力些,日子总会好过起来的。” 小菊听到这里,已经是双手颤抖。 “三小姐,三小姐如此厚待,奴婢受不起啊!” 元锦扬起一抹温和的浅笑,配上她本就明媚灼眼的容颜,在小菊眼里,一时间仿佛比菩萨娘娘还要慈悲几分。 “你不必有负担,我只是在替我妹妹弥补你罢了,若有朝一日你哥哥有所作为,而我又刚好有困难,你们再拉我一把便是。” 小菊心里想,我哥哥在通州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将士,能够保住小命便已经不错了,哪有什么作为可言,不过是三小姐安慰自己罢了,一时之间感动不已,深深跪拜。 “奴婢和哥哥日后必定对三小姐忠心不二!以后只要是三小姐的吩咐,奴婢和哥哥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一定替二小姐完成!” 元锦拉起她,笑着说。 “膝盖才受了寒,又总这样跪,你是想让我养你一辈子不成?” 小菊被她的话逗笑,忙摇着头说。 “奴婢不跪了,奴婢一定把身子养的好好的,日后好来报答小姐!” 两人正说着话,却听见元婉又折返回来的喊声。 “三姐姐,不好了!四姐姐被赵姨娘带走去找爹爹了,听说赵曹氏也在父亲处闹着呢!爹爹生了气,叫你去外院大堂,你快去看看!” “三小姐,这……” 小菊知道此事是因自己而起,一时间内疚的看向元锦,元锦勾了勾唇角,眼底一派云淡风轻。 “无妨,你就安心呆在这里,我自己去看看便是。” 相府外院正厅。 赵姨娘给女儿齐元依裹上了一层厚厚的被褥,抱着她无声的抹着眼泪,赵曹氏拉着自己的孙女,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 “相爷,我们家老爷在的时候,就常常夸你是麟凤龟龙,有出将入相之才,因此生前就对你十分看重!就算是弥留之际,也想着要把我的玉儿托付给你,可是没想到,我女儿玉儿在你们家过的竟然是这样的日子啊!” “你们家那个三小姐,一口一个庶出女,嫡小姐的,把我的孙女儿、外孙女儿、女儿、甚至老身都给骂进去了啊!还对我家盈儿说什么……啊!给你脸时,让你称一声表妹,不给你脸时,便不要多管闲事!我盈儿也是家里捧着养大的丫头,怎的到了你家便还要看你家三小姐的脸色了?” “今日第一天来你家,就看到了你家三小姐如此威风的一遭,便可想平日里,我这做姨娘的女儿,做庶女的孙女,过的是怎样的日子!我家老爷若是九泉之下看见了!怕也是后悔万分,心道无论如何不该把女儿交托给你啊!” 齐丞相年轻时,受恩师点拨教导,一直铭感于心,也知道自己这赵姨娘在恩师家里虽是庶女,也是十分疼爱的,一时间便被赵曹氏说了个脸红。 这时,元锦也闻讯赶到了,娇柔的少女披着狐裘,捧着手炉,亭亭玉立的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那样的气度和姿态,像极了她的生身母亲江寒影。 齐丞相心里揪了一下。 他过世的正妻与他是少年相识,两情相悦,一同摒弃了家族的门第之见成为结发夫妻,成婚多年一直恩爱有加,因着自己这个三女儿是最像她母亲的,从小,他也打心底的偏疼的多些。 可是,生五女儿时,江寒影难产过世,他一时间悲痛万分,头发都一夜之间白了一半,这段时间,是赵姨娘一直陪在他身边,日夜侍奉,才伴他走出这段阴霾,他与赵姨娘如今,也是有着深厚的情谊的。 他虽为着与正妻的海誓山盟,不曾将赵姨娘扶正,可是,有着恩师赵大人的教导之情在先,又有赵姨娘为他诞下庶子齐元成的功劳在后,赵姨娘在他的心里,如今也已同正妻一般,怎可像别人家的姨娘一样,被正室的儿女轻易践踏? 纵然这三女儿才大病初愈,怎可如此苛待庶妹,还让他恩师的姨娘孙女在他的府里受辱? 这将他这个爹爹置于何地?! 第15章 “罪魁祸首”自首了 “跪下!” 齐丞相双眉紧缩,厉声喝到,无论如何,今天至少要给赵姨娘的母亲一个交代,不然自己怎么对得起恩师? 元锦听见父亲不分青红皂白先要罚她的举措,又抬眼看了一眼周围卖力表演的赵姨娘几人,心下有几分失望。 “元锦可以跪,不过,烦请父亲说明,元锦是因何受罚?” 齐丞相本想着,若是元锦乖乖跪了,他走个形式责斥一番,让赵曹氏面上心里都过的去了,过后再慢慢安慰这个女儿便是,没想到她一开口竟然就是叛逆之言,父亲要罚她,还要先给她阐明个理由不成?! 齐丞相怒气更甚,抬手指着元锦。 “你还不知你因何受罚?正因为你这骄矜自傲!目无尊长的性子!” 元锦咬唇,看见此刻赵曹氏扬起了下巴,神态极其得意,元锦将背脊挺的更直了些。 “父亲说我骄矜自傲,元锦认,父亲为何罚我,元锦心里也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可是正因如此,元锦才更觉得父亲处事不公,父亲为何只听别人一家之言,却不问问我事情原委究竟是如何?” 齐丞相本就是一怒之下让元锦跪的,哪里想过深究事情原委,被女儿噎了一噎,反倒更加恼羞成怒。 “不论事情如何,你怎可辱骂你的四妹妹还有赵家姑娘?!她们一个是你妹妹!一个是为父恩师的孙女儿!你一个大家闺秀如此做派,难道不觉得羞耻么!?” 羞耻?父亲竟然说她不知羞耻?! 元锦葱白的手指在手炉上扣紧,目光一瞬不瞬的望向自己的父亲,心中对父亲的期待一寸寸的暗淡了下去。 父亲,难怪赵姨娘与你的门客孟子坤暗中苟且多年你却浑然不觉。原来从这个时候开始,你的心就已经往她们的身上偏移了啊。 若是你有朝一日知道你今日维护之人的所作所为,不知该如何看待这羞耻二字?! 赵姨娘看着元锦的脸色,生怕她就此扯出今日原委,到时相爷反应过来,局势反而对她们不利,于是松开齐元依,眉目哀戚的向相爷走去。 “相爷,您别叫三小姐跪了,她是嫡出的金枝玉叶,又是依儿的姐姐,偶尔教训一下妹妹不妨事的,只是我这侄女儿从小也没受这样的委屈,你让元锦给她道个歉,今天的事就算了?” 听见赵姨娘给元锦求情,齐丞相更觉得元锦咄咄逼人面目可憎。 自己已经没给赵姨娘一个名分了,怎么还能让她和女儿在府里受委屈呢? “你看看!赵姨娘如今还护着你,你却一口一个庶女的欺辱你四妹,让她在自己五妹妹的雪地里跪上整整半个时辰!还把前来劝阻的盈儿姑娘骂了个没脸!你就是这样当姐姐的?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元锦终于忍无可忍。 “说她是庶女就是欺辱?难道嫡庶之分是我定下专门来羞辱人的不成?我为何罚她在五妹的院子里跪雪父亲为何不问?还有赵盈儿,我就是看她是客人,才在我教训妹妹的时候让她靠边站别置喙,若她是我妹妹,我定要今日连她一同罚跪不可!” “荒唐!”齐丞相头一次跟自己的女儿有如此争吵,一定要压制这种脾性的想法一时在他的脑子里占了顶峰。“动不动就叫人跪雪,你既如此冷血,那便也去雪地里跪半个时辰,再来跟我说其他!来人,拖三小姐在院中去!不跪够半个时辰不许起来!” 齐丞相话音刚落,三四个家丁就围了过来,一脸犹豫的看着元锦,最终还是伸手要去拖她。 这时,院中传来极有威严的一声喝喊。 “我看谁敢动我的锦儿?!” 元锦回过身,便看到祖母拄着拐杖,在郑嬷嬷的搀扶下往正厅走来。 “母亲!您怎么来了?” 齐丞相看见齐老夫人也被惊动了,心里的怒火顿时消了一大半,反而还有了几分惶恐。 齐老夫人抄起拐杖就往齐丞相身上打去。 “我叫你不分青红皂白的罚我的锦儿!!你真是翅膀硬了!一把年纪看事竟没有自己的女儿明白!!你是不是要气死我你才满意?!” 齐丞相一边躲着齐老夫人的拐杖,一边求饶。 “母亲莫气!让儿子解释解释!这事情原委母亲还不清楚啊!” 齐老夫人放下拐杖,冷哼一声。 “我不清楚?!我可比你清楚多了,此事的罪魁祸首已经向我自首了!” “罪魁祸首?”齐丞相一头雾水。 罪魁祸首不是元锦么?就算元锦真的被冤枉了,那罪魁祸首也是元依或者赵盈儿啊?她们此刻都在这厅堂内?是谁去给齐老夫人告的状?? 疑惑间,齐元婉磨磨蹭蹭的从齐老夫人的背后探出头来,有些心虚的一笑,然后立刻一个滑跪扑在齐丞相脚边快速的说。 “父亲我错了!罪魁祸首就是我,你别罚三姐姐了!都是我在四姐姐和赵家姐姐的怂恿下,让丫鬟小菊当做马,在雪地里爬行了半个时辰!这才牵扯出三姐姐罚四姐姐斥赵姐姐的事儿啊!” 元婉连珠炮似的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便瑟瑟发抖的伏在齐丞相脚边,毕竟她还是很怕这个父亲的,几个兄弟姐妹里,父亲平日就对她一个人最严厉了。 齐丞相缓了好一会儿才理清元婉话中的原委,先是有些尴尬的看了看齐老夫人,又有些心虚的看了一眼元锦,可惜这两人都不看他,他只好指着自己这个做事不用大脑,认错态度还极其良好的五女儿,气的说不出话。 “你!你你!唉——!” 齐老夫人将元锦揽入怀里,这才一脸嫌弃的看向自己的儿子。 “你什么你?!元婉虽做错了事,元锦罚也罚了,她的认错态度也很好,那个丫鬟小菊也好好安抚了,此事原本已经了结,你又在这里多此一举断的什么案?” 齐丞相被训了这一句,也不敢轻易开口辩解,细细想了想,若此事如此,那倒真的是元依和赵盈儿的过错,还到他面前倒打一耙了! 他猛的回头,发现那刚刚叫嚣的最凶的赵曹氏此刻头别到一边假装喝茶,赵盈儿眼观鼻鼻观心也不说话。 终归是恩师遗孀,他不好斥责,只好憋着心头的火,叹了口气。 第16章 交出管家权 “岳母,侄女儿,此事原委你们也听见了,这确实本是我家家事,我五女儿胡来时盈儿并未去制止,那我三女儿教训妹妹时,盈儿的确也不该置喙才是,眼下我这家事还未理清,烦请你们回后院休息去。” 这话说的虽然委婉,但也听得出来齐相爷现下已经认同元锦无错,也有些怨怪赵曹氏和她孙女在自己府中多管闲事了。 赵曹氏本就知道齐相爷有一片孝心,这才敢仗着自己家老爷是齐相已故的恩师,在齐府哭天喊地的要个说法,可是便是论恩情,恩师始终是没有母亲大的,见齐老夫人来了,一副要为自己孙女主持公道的样子,知道自己肯定是匹敌不过,她只好软下声音,拉着赵盈儿说道。 “唉,我家盈儿也是把你们相府的小姐当做亲姐妹一般,这才做了多管闲事的事情,我们来这齐府小住,本也是存着替大公子贺喜的好意,自然不该惹得你们一家子不高兴,既然如此,我便带着我孙女先回我们的院子了,以后也也再谨小慎微些,不令三小姐碍眼,不令老夫人碍眼。” 说罢,赵曹氏便拂袖离去。 相爷听了她这番话,思来想去觉得人家是客人,又是一番好意,怔了怔本想叫住她们,但在齐老夫人的眼神威慑下,齐相爷只得作罢。 还未等他接着开口训斥,赵姨娘便跪在齐相爷腿边,哀婉道。 “相爷,老祖宗,都是妾身的错,府里主母早逝,奴家作为庶母,本该好好照顾管教府里几位孩子们,可是奴家无能,让五小姐在院子里竟然做出虐待奴婢之事,而我亲生的元依也竟然不知劝阻妹妹,两个女孩子都不过十几岁,还未及笄,能存什么坏心?都是妾身没有教好她们罢了!求求相爷放过元婉和元依,罚妾身一个!只是千万别再罚依儿跪雪了!这冰天雪地的,真跪上半个时辰,恐怕依儿终生会落下风湿入骨啊!” 见自己还算疼爱的赵姨娘如此明白事理的跪在自己脚边,齐相爷心里一软,想着这件事左不过是让一个丫鬟跪了半个时辰雪,在大户人家府里,若是丫鬟做错了事,直接打死的也不是没有?因为此事,难不成真要自己的两个女儿一个姨娘全都因此受罚不成。 齐丞相存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虽扶起她,故作厉声说。 “你还知道你也有过失?既然如此,我罚你各抄五十遍《女徳》《女训》!过两日,操持完启儿的婚礼,你便在香林苑里禁足,不抄完不准出来。 赵姨娘柔柔点头。 “多谢相爷体恤依儿和婉儿,妾身一定在禁足期间静思己过。” “等等!” 元锦忽的出声。 相爷有些气愤的回过头,此事马上就了了!这个三女儿怎的还要继续找事? 只见元锦注视着父亲的眼睛,不卑不亢的说。 “既然赵姨娘承认元婉元依的不懂事是她管教的疏忽,说明赵姨娘的态度是没有问题的,女徳女训没有抄的必要。” 见自己的女儿原来是给赵姨娘解围,并不是要继续找事,齐相爷眉头松动了些,呵呵一笑。 “锦儿向来体贴,不仅怜悯下人,也懂得心疼庶母,既然你给赵姨娘求了情,那就……” 相爷后半句还未说完,就听元锦清冷的声音继续响起,在空旷的齐府正厅里掷地有声。 “赵姨娘未管教好子女,是她能力的问题!此事正好说明赵姨娘并无管家之能!父亲只要收回赵姨娘的管家大权,让赵姨娘安心管教四妹和六弟,五妹从此由我管教!自然相安无事!” 一听到元锦要齐丞相剥去自己的管家大权,赵姨娘的脸色瞬间青了几分。 自己忍气吞声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在相府和相爷的心里有了如此位置,不说主母,眼看也是半个主母了,剥去了管家大权,那她岂不又成了无权无势的姨娘?这齐元锦张口就要击她命门!实在是可恶至极!! 偷偷给齐元依使了个眼色,齐元依会意,原本裹着锦被在一边椅子上瑟瑟发抖,此刻接到自己母亲的眼神,立刻眼睛一闭,往地上倒去。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吸引了正厅所有人的目光,赵姨娘率先扑上去,哭着唤她。 “依儿,我的依儿!你怎么了?”抱着齐元依,赵姨娘的眼泪珠子就飞快地从脸上连番坠落下来。对着齐相爷哭道,“相爷!相爷!妾身什么惩罚都愿受,烦请相爷此时先替依儿找个大夫!依儿跪了这许久!一定是受了风寒了!” 齐相爷看着赵姨娘母女二人如此凄凄切切的样子,顿时心里软成一片,先是大喊。 “来人!去找个大夫回来!快!” 有小厮应声去了,相爷这才指着元锦说。 “你啊你,我本以为你是仁厚,没想到如此狠心!你看看你四妹妹都被你罚成了什么样子!你现在还要剥夺赵姨娘的管家之权!你当真欺负她们母女是庶不成?!” 元锦看着平日在朝堂上多谋善断,通情达理的父亲,如今面对内院之事,面对会故作柔弱的女人,就如此昏聩偏心,实在是失望至极,好在此时,一双布满皱纹的温暖的手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元锦回眸,祖母用拐杖重重击地,声音气的几近颤抖。 “齐明甫!真是没娘的孩子像根草!寒影死后,你整日跟赵姝玉这没脸的蹄子厮混,当真是昏了头了!还要为了妾室和庶女欺负寒影的亲女儿不成?! 我看我的锦儿并没有错!别一天天的拿这个庶字说事儿!要我说,别人家女儿死了爹都是本本分分在家守孝,亲事一概搁置!你这姨娘倒好?父亲尸骨未寒就拿着封真假未知的书信说要嫁进我们家!既然是上赶着来当妾的!就老实本分些!若是妄想一步一步压制主母嫡出的儿女,想也别想!我老婆子还没死呢!” “今日的事我做主了!元锦!以后由你来管教元婉!既然元依病了,赵姨娘便从今日就交出管家之权!元华大了,也定了亲,是该慢慢学着管家之事!” “赵姨娘,你好生照顾你的女儿!启儿的婚事也不用你来操心了,我这老骨头,也还撑的起齐府的门面!” 第17章 护国公府 “母亲,这!此事再商量商量?” 齐相爷的父亲走的早,是母亲齐老夫人拒绝了娘家护国公府要她再嫁的规劝,一人操持着齐府,将齐明甫带大直至封侯拜相,一直以来,督促他读书识礼,为他熬成白发,可谓恩情深重。母亲的命令,他是从不敢违背的,可是看着赵姨娘与四女儿娇柔可怜的样子,他实在于心不忍,便还想规劝母亲。 可是齐老夫人心如磐石。 “不必商量了,明日,就让你这姨娘将管家之印交回我这里,对了,还有你的发妻江寒影生前的留下的嫁妆!这些银子都是以后要给华儿锦儿婉儿的,赵姨娘明日也点了府库,一样不少把这份财产交出来!锦儿,婉儿,我们走!” 赵姨娘哭哭啼啼的抱着躺在地上装晕的齐元依,脸色却越发难看了起来。 这老虔婆好狠的心,就为了这芝麻大点的小事就要剥夺我的管家之权?!这倒也罢了,只要自己好好服侍相爷,以后这管家权总是会回来的。 可是那江寒影的嫁妆!她都已经动用了三分之一了!这些钱,要么是接济了自己的情郎孟子坤,要么是给自己的一双儿女花了,剩下的,她也给自己置办了一些私产,本以为只要她慢慢登上相府主母之位,再等那老虔婆一死,这些钱便没人可以过问,没想到,今日这齐元锦一煽风点火,这齐老夫人便要收回这些钱……细细算来,她可是挪用了将近两万两白银啊!这让她上哪儿补去?! 看着齐老夫人祖孙三人远去的背影,她不由得握着齐元依的手腕,暗暗捏了捏。 齐老夫人在正厅替元锦撑腰后,便在郑嬷嬷的搀扶下回了自己的祥云园。 元锦和元婉因为顺路,便并肩一路回去。 路上,齐元婉一直揪着衣摆,有些惴惴不安的样子。 元锦垂眸,细密的羽睫在眼睑下透出一小片浅浅的阴影。 元婉在今日之前一直是同齐元依交好的,今日的事,元婉替她从祥云园里请来了祖母,却害的赵姨娘失去了管家之权,元依那里,恐怕她便心怀了愧疚,不知道以后怎么同赵姨娘和齐元依相处了? 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元锦轻声说。 “婉儿,谢谢你今日带了祖母过来。” 齐元婉猛地抬起头,看着自己的三姐姐温声说话的样子,眼圈有些微红。 “三姐姐……老实说,我,我不知道我今日做的对不对,四姐姐和赵姨娘,她们……往日待我很好,以后,她们应当是不会再理我了……三姐姐,你日后会不理婉儿吗?” 元锦看着元婉内疚的样子,心里忽然像被细细的针尖重重的扎了一下。 自己这个五妹妹,纵然从小在齐元依和赵姨娘的放纵娇养下故意带偏,可到底她的心地还是良善的。 傻婉儿,你怎么会知道,你的四姐姐和赵姨娘接近你都是有目的。 你又怎么能想到,若是她们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后,又会反过来怎么对待你? 三姐姐现下无法向你解释一切,可是,我一定会让你明白,你今日做的一切,必定不会让你后悔。 抬起手轻轻抚了抚元婉的头顶,元锦声音轻而坚定。 “好婉儿,三姐姐一定不会不理你,三姐姐从今以后,会好好的教导你,陪伴你的。” 回到翡岚阁。 喜枝已经安顿好了小菊,芳甸也回来了。 “小姐,我已经同延臣少爷说了监视那个谢贾的事,延臣少爷立时就遣了人去办,还让我回来问你呢,说你病了这些时日,许久不去护国公府玩儿了,问你什么时候去看他呢?” 想到自己这个表兄,元锦勾了勾唇,想起了自己儿时在护国公府生活的那段日子。 护国公府是祖母的娘家,现在袭爵的是祖母的侄儿,也是元锦的叔父,周肯。 叔父膝下有四个儿子,这周延臣便是长子,也是护国公府世子。 三岁那年,母亲因为生育婉儿去世,元锦伤心欲绝,在家里病了三个月,不爱吃饭,不肯说话,日日的哭。 祖母便说,锦儿性子太弱,送到护国公府周家去养一段时间,周家是武将世家,她那叔父便是个勇猛无敌的,膝下四个又都是性子坚毅刚强的男孩子,让元锦同他们生活一段日子,心性或许能够坚毅开阔些。 祖母说的果然不错。 到了护国公府,元锦就被院子里的四个表兄的热情镇住了。 因为家中一连四个都是儿子,叔父和婶婶一直殷切的希望能够有个女儿,知道自己的小侄女要过去住一段时日,夫妻俩高兴的不得了。 而这四个表哥,从大表哥周延臣降生起,婶婶每怀一个孩子,就信誓旦旦的说。 等着,娘亲给你生个妹妹陪你玩儿! 然而,直到四表哥周延亭降世,这几个男孩子也始终没有等来这个铺垫已久的妹妹。 所以,元锦一到了护国公府,就仿佛变成了什么稀罕物。 一开始,四个表哥是趴在她院子墙头偷偷看她。 后来,便满院子的追着她玩儿了。 那时候,四表哥周延亭与她年纪最为相近,便总爱追在她身边,要么扯她的辫子,要么捉小虫吓唬她,要么在她的脸上画乌龟,要么把她的扇子扔到树上…… 对于此事,国公府另外三个少爷是这样做的。 周延臣:“表妹过来,大表哥教你搏斗,打死周延亭这个狗东西!” 周延靖:“表妹过来,二表哥教你骑马,让马蹄踏死周延亭这个狗东西!” 周延文:“表妹过来,三表哥教你射箭,一箭射死周延亭这个狗东西!” 于是,元锦从一开始的关上房门偷偷自闭,变成被迫被周延亭气的满院子跑,哇哇的哭。 后来又在其他三个哥哥的引导下,下定决心要弄死周延亭这个狗东西。 便又变成了日日早上练搏斗,下午练射箭和骑马。 最后,元锦终于可以满院子追着四表哥周延亭疯狂复仇了。 半年后,元锦的脸上便开始常常出现笑容。 第18章 大少爷婚宴 当元锦状态好转,齐老夫人便传话说,找个日子,让元锦回家。 这时护国公府四位公子全傻了。 怎么送上门来的妹妹还有要回去的道理?!! 紧接着,便一个个的开始在护国公府鬼哭狼嚎 周延臣:“元锦不能走!她的搏斗还打不过我呢!出去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周延靖:“元锦不能走,她还没有学会在马背上自由活动呢!日后骑马摔伤了怎么办?” 周延文:“元锦不能走!她的射箭才刚刚能射到三环!这样怎么杀坏人啊?!” 护国公府夫人扶额:“元锦不需要杀坏人好么!你们把锦儿教成这样子,我该怎么跟姑母交代啊……” 狗东西周延亭没教过元锦什么,但看着元锦要走也急的团团转,抱着自己母亲的腿就干嚎。 “母亲啊!我被元锦欺负惯了!以后没有她欺负我,我可怎么活啊!!” 护国公满脸黑线,一脚踹过去:“……你看你说的什么东西???” 但是,虽是自己也在安慰儿子,护国公夫妇其实心里也很不舍的,他们没有女儿,早就把元锦当做了亲生女儿来看待,于是,踌躇之下,便跟齐老夫人打了个商量,以后每个月,都让元锦回两次国公府玩玩儿,也不叫孩子们不舍得。 齐老夫人看着被接回来的元锦眼神又重新有了神采,越看这个孙女越像自己小的时候,更是喜爱的不得了了,立刻就同意了这个请求。 于是,元锦成了护国公府的半个女儿。 元锦回府后,机敏的就注意到了住在疏风苑的那个尊贵的瑞王殿下。 听说他是皇上和贵妃娘娘的儿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送进自己家来住着。 元锦对他产生了好奇,于是学着自己那几个表哥的样子开始偷偷趴在疏风苑墙头看他。 很快元锦发现,这个瑞王哥哥身子很不好,病殃殃的,人也不爱笑,不爱说话。 破案了!这个瑞王哥哥一定是因为身子不好被皇上和贵妃娘娘遗弃了,父亲才把他捡回来养的!那些农人家的病鸡病鸭病猪不就是这样吗?因为身体不健康,就被扔了,烧了,埋了,或是杀了吃了。 想着想着,小小的元锦就觉得这个哥哥好可怜啊!父母不要他他心里一定很难过,所以他的表现才会像元锦刚刚失去母亲那阵子一样。 元锦感同身受,决定要让这个瑞王哥哥跟她一样开心起来……可是要怎么做呢? 机智的小元锦就开始效仿自己在护国公府的四个哥哥跟自己的相处模式,尤其是狗东西周延亭的举止,被她学了个十成十。 后来的事情嘛…… 元锦想着想着,噗嗤一笑。 自己小时候还真是把瑞王殿下折腾的不轻呢。 元锦这一笑,便被芳甸的声音拉回了神。 “小姐小姐,你这是笑什么呢?我回禀了表少爷的话以后,你就这样傻笑半天了,莫不是……” 芳甸自从帮元锦买了话本后,自己也跟着偷摸看了一些,现下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的那些事儿,一看自己小姐状态不对,就觉得她是在少女怀春。 元锦回过神来,不重的一个爆栗敲在她头上。 “莫不是个屁!你小姐我笑笑都不行?” 芳甸捂着头,一副小姐你不对劲的眼神看着元锦,然后在元锦下一个爆栗到来之前,脚底抹油的便离开了屋子里。 元锦一个人坐在房内,支着下巴,开始回味刚刚的神游。 唉,瑞王殿下这边,她要多努力呀。 毕竟,她还是想要长命百岁的陪着家人的,如果不嫁给瑞王,她到了十九岁就是死路一条。 昌平十七年十月二十四。 宜栽种,宜祭祀,宜嫁娶。 齐相府里里外外张灯结彩,仆人丫鬟捧着各色物品进出安置,府内一派喜庆祥和。 大少爷齐元启早早的就骑上高头大马,穿着新郎吉服,去尚书令府接自己的新娘子去了。 相府梅园。 二皇子殷承翊派小厮守在门口,自己抖了抖衣袍上的雪,便径直往梅园深处走去。 一处隐蔽的亭子后头,齐元依身着一袭水蓝色的襦裙,有些紧张的环顾着四周,一见着他来,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便水波粼粼的望着他。 “翊哥哥。” 殷承翊执起她的手,沉声说。 “我来晚了,路上要避着人。” 齐元依摇了摇头。 “无妨,翊哥哥,这次真的多亏了你,拿出两万两银子来补我母亲的亏空,否则,齐老夫人还不知会怎么对待我们母女。” 齐元依说到这里,殷承夙握着她的手,眸子里便透露出几分阴翳。 “齐元锦欺人太甚,竟然抓着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就找来齐老夫人,一同欺负你们母女,夺走你娘的管家权还不够,竟然还要你母亲补齐原配夫人的嫁妆!” 齐元依垂下眸子,轻轻叹了口气。 “这两万两,母亲都拿来补了齐家平日里一些账上的亏空,可齐老夫人哪儿顾这些?不过是要为齐元锦出头……罢了,翊哥哥,不说这个了,今日的事我都安排好了,届时我会在齐元锦的酒里下药,到时拖住她的两个丫鬟,我会想办法让她进入我们先前说好的那间厢房,届时你便进去,待生米煮成熟饭,齐元锦便是您的囊中之物了!” 齐元依轻咬着唇,语气虽然轻松大度,眼角却流露出浓浓的眷恋和不舍,殷承翊喉头滚了滚,将她揽进怀中。 “依儿,你是个大度善良的好姑娘,你为我做的我都记着,待我与齐元锦的事儿成了,齐丞相无论如何也只有支持我一条路,倒时一切水到渠成,我定不负了你。” 两人耳鬓厮磨了一阵,终是依依不舍的各自分开。 另一侧墙角,一道人影闪过墙边,朝着疏风苑的方向掠去。 疏风苑内,瑞王坐在轮椅上,静静的看着自己院中的雪景,那道人影出现在他身前,弯身在他耳边复述了自己方才所见,然后拱了拱手,便又消失在了墙头。 江流凝眉。 “王爷?这件事我们是不是不掺合了?否则让殷承翊生了警惕,您大可让我把礼物送出去,自己称病不去这宴会便是。” 第19章 城南江府双胞胎 殷承夙目光轻抬,沉寂温润的眸光扫到头顶上的一片桃粉色。 那是那日她硬塞过来的伞,上面还绘着芳华灿烂的海棠花,明明自己大病初愈,还怕他在雪中冻着。 胭脂为脸玉为肌,未趁春风二月期。 明媚灼眼的笑颜总在眼前挥散不去,殷承夙眉眼微弯,细长的指节轻叩轮椅的把手,嗓音清澈似醴泉,尾音极轻的中止,却并不弱势,只更显出清贵的疏懒。 “去前厅赴宴。” 江流知道主子虽一向温润端方,好像很好说话的样子,但他们这些陪伴主子久了的人才知道,主子心里凉薄疏离,万事心中自有自己的主意,是无需质疑的。 便颌首听命,一手撑着伞,一手推着主子走出疏风苑。 另一头,元锦和几个姐妹用过早膳,便跟着二姐姐去了前厅。 赵姨娘并非正室,齐元依是庶女,齐元婉年纪太小,迎接女宾客的职责就落到了元锦和元华这两个嫡女的头上。 离开正厅时,元锦余光看见齐元依拉着齐元婉的手低声说着什么,今日是兄长大喜的日子,她懒得去管齐元依又起了什么花花肠子,只挽着齐元华的手,一边向前走,一边说笑打趣着。 到了府门外不远处,元华就看见了自己手帕交的小姐妹在父母的带领下进门来,率先温柔得体的便迎了上去,元锦因小时候在护国公府成长养成的张扬跳脱的性子,在高门贵女中倒没交多少朋友。 好在自己也参加过不少内院夫人小姐的聚会,虽关系一般,但元锦认得的人也不少,再加上男宾都由父亲和管家接待,元锦倒也做的得心应手。 没过多时,门外小厮喊道。 “京城城南江府二位小姐到!” 城南江府? 元锦抬眼迎过去,原本笑的有些僵硬的脸颊倒透出几分真挚的笑意来。 “娴姐姐,婕姐姐!你们也来了?!” 城南江府,住的乃是京城第一富商江氏,也就是元锦生母江寒影的娘家,本来江齐两家是十分交好的,逢年过节的两家人也常常走动。 可是自从父亲纳了赵姨娘为妾,江家现任家主,元锦的舅舅江寒风,便生气至极,认为妹夫齐明甫辜负了自己的妹妹,还因此曾上齐府大闹了一场,而自江寒影死后,舅舅从此便与齐府断交,已经多年没有同齐家有过来往。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私下里,齐江两家的小辈们还是常常往来,每逢江寒影的几个孩子过生辰,舅舅还会偷偷差人给他们送来生辰礼。 毕竟虽然妹夫不是好东西,妹妹的孩子却还是亲侄儿侄女,江寒风还是一样的疼的。 好多次,元锦和兄长姐姐私下和舅舅见面,舅舅便会请他们上酒楼大吃一顿,然后醉着酒哭着说。 “你们三个,在那齐府当什么少爷小姐?日子过的不见得多好还诸多的规矩!你们老爹更不是什么好东西!还不如回舅舅家来,舅舅养着你们!我江寒风有的是钱!定让你们在江府过的比在丞相府还逍遥快活!” 几个小孩子只好像安抚小孩子一样的安抚舅舅,也不免为母亲伤心落泪一番。 如今兄长婚宴,祖母是给舅舅发了请帖的,可惜舅舅性子倔,应是不想看见自己这讨厌的妹夫的,于是便派了膝下两个女儿过来吃酒送贺礼。 元锦不用看也知道,恐怕舅舅那份礼盒里的礼物,价值是抵得上好几位贵客加起来的礼物还要贵重的。 堂姐江梦娴拉着元锦的手,面露惊喜,对一旁自己的妹妹江梦婕说。 “你瞧瞧,你瞧瞧,我就说咱家的织锦彩丝琉璃布,锦儿妹妹穿上肯定好看!我的天哪,小锦儿,你今天这样光鲜耀眼,不怕那些高门小姐背后往你身上吐口水么?看着你穿的如此好看,我心里太喜欢了,赶明儿我再给你送几匹咱家布行的新料子,到时你穿来给我看!” 江梦婕挣开自己姐姐的手,捏着元锦的下巴往侧面一掰,然后指着元锦耳垂上的耳坠说。 “你这算什么?看我给小锦儿送的咱家首饰铺新出的红珊瑚耳坠,你看这成色,这形状,让小锦儿的脸都娇俏了几分呢!” 江家是商贾之家,对女儿家没有过多规矩的约束,像元锦这一对孪生的堂姐,小小年纪便开始在江家管理铺子了,她们都喜欢漂亮的姑娘,然后把她们当做人偶一样装扮,可她们两个彼此之间都很鄙夷对方的审美,不肯做对方的人偶娃娃,所以便把眼光投向了齐家的三个表妹身上。 好在二姐齐元华是温雅清雅类的女子,这一点她们还是达成了共识,所以送的衣物首饰都不超出这个风格。 五妹元婉还是个小孩子,之前还更小些,这两位堂姐便送她些喜庆可爱的衣服首饰。 只有齐元锦是她们最喜欢的人偶对象,齐元锦五官明媚妍丽,又带着几分天真柔婉,好像一朵芳华灼灼的海棠花,在她的身上,两姐妹往往可以大施拳脚,搭配出诸多的可能性。 也正是因为她们审美的熏陶,元锦才会从小喜欢花团锦簇的装扮,倒不入与现下贵族小姐们追求的清新雅致之流。 江家姐妹曾这样形容她。 “那首诗怎么说来着?!桃羞艳冶愁回首,柳妒妖娆只皱眉!那些说你花枝招展的人都是嫉妒你敢大大方方的漂亮。” “可不是,自己自诩清丽脱俗,不作打扮就美的那些小姐们,不知脸上擦了多少粉呢?素雅清丽还不是需要精心搭配,看你如花似锦的比她们漂亮,她们却说起你爱打扮了。” 元锦知道,不管她怎么适合装扮,也都是两个姐姐疼爱她,才会给她装扮,否则,天下美貌的女子多了去了,为什么这两位姐姐给她们衣物首饰却还要收钱呢?都是因为有着血脉缘分的关联,才让她有这样两个好堂姐罢了。 “好了好了,娴姐姐,婕姐姐,你们说的都对,元锦如今一半的漂亮,都是两位姐姐的杰作,不过今日兄长大婚,他才是主角,你们可有给我嫂嫂准备什么好东西呀?” 元锦一边笑着问,一边领着她们往内院走。 第20章 喝醉 “那还用说?元启弟弟的新媳妇,我们必会备上大礼!” “对了,你元华姐姐呢?怎么不见?听说她的婚事也定下了,我们这次带了上好的金线银线,还有珠宝和红锦缎,倒时让她挑一挑,好提前做嫁衣呢!” “这不,我华儿姐姐正在那里呢!许是刚刚带了宾客进去。” 元锦话音刚落,这对孪生姐妹便直奔着元华去了。 “元华妹妹!我们正说起你呢……” 元锦看着元华被她们围着,受宠若惊的样子,弯起眼睛甜甜的笑了。 这两个堂姐的热情有时实在是让人招架不住呢,恐怕元华姐姐要有一段时日头疼,自己的嫁衣是该用娴姐姐的丝绸,还是婕姐姐的锦缎了。 正想着,忽然耳中听见熟悉的木轮声,元锦顿时胸口犹如小鹿乱撞。 猛地回头,只见不远处的石子路上,轮椅上坐着的果然是瑞王殿下。 他今日穿着墨蓝色竹叶暗纹的锦袍,披着厚厚的黑色貂皮大氅,比平时一身雪白的装束,又多了几分深邃的气度。只是头顶那顶桃粉色的油纸伞有些微微不搭,本来清风霁月的一个人物,在蓝粉的搭配下,倒像极了话本里的画着的那种多情公子,连眼角眉梢都被油纸伞的桃色映出多了几分缱绻的意味。 只是,此刻瑞王殿下的面前正站着一位浅青色衣裙的女子,正挡在他的路前,眉眼含春的说着什么。 更有不少经过这段路进内院的年轻小姐们,一个个都一眼一眼的偷偷看他,有的甚至看着看着脸颊泛起了微微的红霞。 元锦:? 想起那日去疏风苑,瑞王近卫把一盆一盆的情信拿来烤火,元锦还并未放在心上,如今眼看着四周如狼似虎的目光,元锦感觉到了浓浓的危机感。 你们清醒一点啊! 他身子不好的!! 过几年就会死的!!! 脑子一热,元锦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脚步便已经朝着瑞王的方向迈去,她一把抓住轮椅背后的把手,然后调转轮椅,在前有少女,后有江流的情况下,推着轮椅就从左侧的小路疾步离开了,整个动作流畅自然的好像只是随手捡起了自己的手帕一样。 等撑着伞的江流反应过来,他家王爷都被元锦推了十几步远了。 江流一头雾水,下意识喊了一句。 “三小姐,你……” 你要把我家王爷推去哪儿啊!! 话还没喊完,面前浅青色衣裙的少女便满脸羞红,咬牙切齿的问。 “你说……刚刚那是谁?” 江流挠挠头,对着面前舒太傅家小姐舒玉娇说。 “玉娇小姐,刚才那是相府三小姐齐元锦啊?你来她家赴宴你不认识?” “父亲这些年在苏州任职,我们举家都在那边,今年才奉旨回京的,我怎么知道她是谁?我与表哥好好说着话,她怎的这般没规矩!竟就这样把表哥推走了?!懂不懂男女授受不亲啊!” 江流看着眼前这个明显被宠坏了的女子,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她也是王爷的远房表妹,是舒贵妃娘娘的族亲,只得以去追王爷为由,匆匆告退了。 另一边,元锦就像脚底安了轮子一般,推着瑞王殿下飞快地疾走,直到一处隐蔽的花坛边,她才停下脚步,然后微微的喘着几口气。 “这就,累了?” 身前传来殷承夙极轻极轻的一笑。 元锦也回过神来。 我怎么…… 为什么…… 我把他推到这犄角旮旯里干嘛?! 眼前的人也转动着轮椅慢慢回身,然后温润的眸子逆着光看向她,轻轻的微眯着眼。 “你把本王,推到这里想做什么?” 元锦:…… 如果我说觊觎你的女子太多我可能会死你信吗? 尴尬的扯起一抹笑容,元锦打着哈哈说。 “我猜你不喜欢被女孩子围着看?对么?我这就帮你解围来了,这下瑞王哥哥你就清静啦~呵呵呵……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元锦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便想脚底抹油。 殷承夙闻言,倏忽眼睫一抬。 “等等。” “你把我推到前厅反方向十万八千里,是想让我自己推自己去赴宴?” 元锦尴尬的看了看四周。 好像,的确,走远了。 “那要不,我推你去前厅?” 元锦试探性的问。 殷承夙没说话,只直直的看着她,但不知为何,元锦就是觉得他的表情仿佛在说。 “你觉得呢?” “好的!我这就推。” 元锦扶着轮椅的把手,在心里默默难受。 好好的我中的什么邪,他是不是以为我又在整他? 半刻钟后,元锦总算如见救星般在半路遇见了瑞王身边的江流,毫不留恋的把瑞王往江流那边一推,元锦便假笑着告辞。 “瑞王哥哥既然江流来了我就不打扰你了哦~我先走了!” 江流推着瑞王一脸懵逼。 “王爷,你觉不觉得最近元锦小姐怪怪的,她跟以前好像怎么不太一样啊?……” 齐元启是在一个时辰后接回新娘子的,元锦同姐妹们一起观礼后,新娘子就被送回洞房去了。 因为元锦早就见过新嫂嫂苏凝雪,因此表现还算沉得住气,在观礼过后,便扶着祖母,回后院女宾席宴客。 元锦同自己几个姐妹坐的同一桌,两边分别坐着元华和元婉,不一会儿,元婉捂着肚子,忽然靠在元锦身上。 “哎哟,三姐姐,我肚子疼。” 元锦抬眼一看,皱了皱眉。 “碎玉呢?她怎么不在你身边服侍?” 元婉样子十分痛苦似的。 “我方才觉得冷,让她回团彩苑给我拿一套衣服过来。” “我扶你回去休息。” 元锦扶着元婉起身,眼神却看向齐元依。 今晨齐元依曾叫住元婉说话,是不是故意给她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可是元婉捂着肚子摆摆手。 “三姐姐,你得看着二姐姐些,她酒量差,别喝醉了!” 元锦想了想,也是,便叫来芳甸。 “送五小姐回去,再差人叫个大夫给她看看。” 元婉走后,倒也没影响什么气氛,一桌子女孩子说说笑笑的,元华尤其人缘好,桌上的女孩子都在向她敬酒,见她满脸已经泛着喝醉的红粉色,元锦于心不忍,接过元华的酒杯。 “哈哈哈,我二姐酒量不行,跟她喝有什么意思?你们不如跟我喝~” 第21章 墨色面具 叫来元华的丫鬟把她送回房,元锦便继续招待着桌上的女宾小姐们。 酒过三巡,元锦忽的感觉自己的头也晕晕的,好像是醉了,可是芳甸迟迟不来,她便趁着周围人说话的时机,悄悄从席上溜了出来。 元锦因着偶尔也会吃一些酒,所以酒量并不算差,可是今日的酒不知为何总觉得劲儿十分的大,往日不曾体会过的头晕目眩,脚底发软,还有莫名燥热,都让齐元锦深感不适。 避开人群循着内院的屋檐走着,想随便找间厢房喝点茶醒醒酒,这时,一个迎面走来的婆子,端着一个水盆挡住了她的去路。 “呀,三小姐?您这是吃醉酒了?” 元锦脚步虚浮的点点头,面前的婆子有些面生,不过内院外院那么多外套婆子,她不熟悉的也是有的。 “正好外院有宾客吃醉了酒,老奴听从吩咐打了水送去,既然三小姐也醉了,这个就先给您用?我再给那位客人重新打一盆去便是。” 元锦正需要洗把脸清醒一下,便点点头,要接那水盆,那婆子侧身躲开。 “三小姐,您真是醉了,莫不是要在这廊下洗脸不成,正好这里转过头去有空着的厢房,老奴扶你过去歇着。” 齐府婚宴,早早的就命下人把可用的厢房都重新收拾了一遍,就是为着可以让醉酒的客人歇歇,元锦现下也不知道哪些厢房空着,若是误闯了有人的房间便太失态了,于是强撑着神智,让那婆子代为带路。 那婆子把元锦带到一处房间,打开门,放下水盆和洗脸的巾子,服侍着元锦喝下茶水,这才关上门离开。 元锦侧靠在榻上,慢慢的觉得口干舌燥,身子更是软的像一滩水,连下榻再给自己倒杯水都心有余而力不足,心跳像擂鼓似的一下一下在元锦胸腔里敲着,耳边还有门外小厮宾客路过时的嘈杂声,脚步声。 元锦觉得眼皮越发沉重,渐渐的阖上了眼。 有一双黑色的锦靴从容的踱步到元锦门外,修长的手指抬起厢房外扣死的铜锁,轻嗤了一声。 内院宴席上,丫鬟蒹葭伏在齐元依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齐元依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角,然后也偷偷的从桌上撤身离开。 踱步到一处角落,那里有个面生的小厮拿着一把扫帚正在扫地,齐元依走到他身边,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 “齐元锦已经按计划锁起来了,二殿下可以依计行事。” 那小厮抬起眼,轻轻点了点头,便转身向外院走去。 看着那小厮稳健的背影,齐元依胸有成竹的对自己的丫鬟蒹葭说。 “你去叫团彩苑里叫元婉,一刻钟后,按我吩咐她的去做。” 整了整衣衫,齐元依转身往方才的宴饮处走去。 一切尽在掌握,她只须回到人群中,静待着观赏齐元锦,是如何在齐府长子的大婚之日,颜面尽失,身败名裂,成为二皇子殿下的囊中之物! 然而,还没走几步,一只有力的手掌倏然对着她后脖子处的筋脉上重重一击,齐元依刹那间暗道不妙,但还是在下一秒就无力的昏厥在地,而出手的人,嫌弃的踢了她一脚,便抗麻袋般的带着她越到了齐府高大的屋檐上。 这一头,元锦被厢房外有人摆弄铜锁的声音猛然惊醒,这才后知后觉的警醒起来。 不对,方才的酒一定有问题! 虽说她刚刚为了给二姐姐挡酒,喝的并不少,可那些频繁给她敬酒的人喝的也与她八九不离十,为何只有她深醉至此? 脑海里第一个闪过的就是齐元依今日那张看似温良恭顺,若无其事的面孔。 是她做的手脚?! 可是……可是上一世兄长婚宴并未发生此事啊?因此她才放松了警惕,这到底是哪里出的问题? “吱——呀——” 正在元锦内心惊诧紧张不已时,厢房的门终于发出了极轻的,被打开的声响。 元锦强撑着身子坐起来,逆着光看向来人。 “是谁——” 虽然元锦极尽力气严厉喝道,可因着身上的醉意和药性,那声音却还是轻软绵绵,柔中带酥,倒像是还没断奶的乳猫似的。 黑色锦靴步步逼近,来人身着一身纯白的儒衫,背脊挺拔,宽肩窄腰,素白的衣袂随着他的动作如流云般的漾开,顷刻间就走到了元锦的面前。 元锦朦胧着眸子去看他的脸,可这人狡猾至极,脸上竟然带着一张墨色的面具,这面具看着像是某种鬼怪或是凶兽,着实有些古怪骇人。 然而,再骇人眼前的也不过是个人,真正应该让元锦害怕的,是她此时的境地! 身上的药性灼的元锦仿佛回到了前几日的高烧,她挥拳想打那人,却也是以卵击石,反倒让人反握住她的拳头。 那人的手倒是生的挺好看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像玉刻的似的,而且凉极了,像是刚刚从院子里握了雪又来握她的手似的。 “你……放肆!” 元锦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手好看有什么用,说不定面具下的脸丑陋至极呢?否则怎么会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将她算计到这里?! 那人将脸凑近她的眼前,轻笑了一声,嗓音低哑。 “还有更放肆的,想试试么?” 说罢,那双修长漂亮的手就在元锦的锁骨处轻点了两下,即刻,元锦的嗓子便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元锦双手捂着自己的脖子,一脸谴责的看着面前这张带着墨色面具的脸,对方的睫毛也很长,衬的眸子静谧幽深,就是那面具太吓人了,元锦根本无心关注对方的眸子有多好看。 身上酥软无力,喉中又发不出声音,元锦像一只待宰的羔羊,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这人打横抱起,走出门外。 元锦闭眼在心底哀叹。 完了,虽然她平日里名声也一般,但这幅模样被一个男子抱在怀里,她这名声算是完完全全的保不住了。 那人甚至还单手揽着她重新关好了房门,这才借着厢房外的一棵树轻蹬两步,便十分轻易的将元锦抱到了这间厢房的房顶上。 似乎是觉得有些累,那男子随意的将元锦放在一边的房檐上,然后单腿屈膝,漫不经心的靠坐到了一旁。 元锦:……你来我家房顶上晒太阳来了?! 第22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可是,还没等她震惊完,另一边房顶上也窜出个黑影,手里也夹着一个浅黄色衣衫的人,那人的头上还罩着一个麻袋,看起来也是人事不省的样子。 虽然不是很厚道,但元锦仍噗嗤一笑, 嘿!这身衣服她认得,这不是齐元依么? 眼睁睁的看着那黑衣人三步并作两步带着齐元依跳进院子,直冲着自己刚才所处的厢房而去,元锦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多。 难道今日给她下药的人不是齐元依?这两个檐上君子,是奔着相府的小姐们来的? 一时之间,她又紧张起来。 那二姐姐和元婉怎么办?她们一个柔弱一个年幼,定也免不了被这批人捕获,他们还来了多少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心下疑惑,元锦也顾不得许多,抬起失力的手臂用尽全力攥住了那人雪白的衣角。 沉寂的目光透过漆黑的面具向她扫来,元锦瞪着他,用嘴唇的张合无声的问。 你们,想要,做什么? 那人倏然凑近她,漂亮的眸子弯成戏谑的角度,也压低声音用极勾人的气音问她。 “怎么,害怕了?” 身下的厢房很快又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又传出了别的动静,吱吱呀呀的,听不真切,元锦一时忘了回应,只竖起耳朵,贴着瓦片聚精会神的听了起来。 而那戴着面具的男子却像想到了什么,捏着她的领子把她提起来。 “下面没什么好听的,好戏在后面。” 元锦怒目瞪他! 有本事你让我说话啊!不让说话也不让听!把我扔这房顶上,是想活活冻死我不成? 那人看见元锦身子虽虚软无力却也微微发抖的样子,这才意识到她冷,垂目轻叹,而后竟然伸手一揽,将元锦直接拥入怀中,用自己单薄的风裘将她严严实实的拢到了身前。 鼻尖似乎闻到了不远处梅园的花香,元锦的脑袋立时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啊我,不干净了? 不一会儿,一声极明亮又熟悉的少女的声音在屋檐下响起,瞬间拉回了元锦的思绪。 “我的手绢就落在这附近!但不知道是哪间厢房,若是被有心人拣去,恐怕有损声誉,请各位姐姐偷偷帮我找一找,切勿声张呀!” 元锦瞳孔猛的一缩。 是元婉的声音?! 檐下传来许多女孩子的轻声附和。 “知道了知道了。” “你也真是不小心,如此贴身的物件儿,怎么能在厢房更衣时弄丢了呢?” 紧接着,檐下各处开门翻找的声音陆陆续续的传了出来,终于,似乎有女子来到了元锦身下的这一间。 “奇怪,这间门的地上落着一把打开的锁,为何却又从外面推不开?” 越来越多的疑问浮现在元锦的心头,竟也让她暂时忘记了此刻正被抱在那人的怀中,她屏住呼吸,静静的听着檐下的动静。 很快,几个女孩子敲门无果后,叫来几个小厮,合力将这间厢房的门撞开,紧接着,就是几个女孩子的尖叫声。 “啊——” “二……二皇子?!” 元锦心里又是一咯噔。 殷承翊?!他什么时候进去的?! 正在她竖起耳朵静听的时候,有温柔而疏淡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好了,好戏结束。” 在少女的后颈轻击了某个穴位,怀中的女孩儿便轻轻软软的垂下了头。 “欲知后事如何,明日你自己四处问去。” 白色的衣衫轻裹着少女,消失在覆雪的屋檐上。 檐下的厢房里,一屋子的贵女围在这间厢房凌乱的榻前,羞红了脸背过身去。 可是却无一人离开这令人脸红心跳的现场。 毕竟,二皇子殷承翊与相府四小姐齐元依,在相府大公子大婚当日,衣衫不整的身处一张床上,这样的轶事,十年也亲眼见不着一回啊? 听到女孩子们喊二皇子的声音,齐元婉圆圆的眸子里透露出疑惑的神色。 二皇子?这个房间里怎么会有二皇子? 不敢置信的朝着厢房里面走去,只见二皇子殷承翊果真站在床前匆匆的整理着衣衫,而那张榻上,幽幽转醒的人,不是她的四姐齐元依,又是谁?! “四姐姐!你?这是怎么回事?!” 今晨一早,齐元依就拉着她偷偷的说,说当日跪雪之事,她并未怪元婉,而且,知道三姐姐齐元锦如此体恤下人之后,自己对她的看法也发生了改变,于是她请元婉帮忙,说今日她要设计向齐元锦道歉,在众人面前与她重归于好。 她求元婉帮她做两件事,第一件,就是假装腹痛,支走元锦身边的芳甸。然后让齐元依有机会把喝醉的元锦带到厢房去,送给她自己精心准备的求和的礼物。 第二件事,就是在元依和元锦都进房间后,为了让元锦不好拒绝,便要元婉带着今日吃酒的那些贵女们,一齐看见元依向元锦道歉求和的一幕,这些世家女惯爱起哄,一定会劝元锦原谅元依,姐妹和睦相处。 可是,当元婉美滋滋的引来贵女们,以为能够亲眼看见自己心里都喜欢的两个姐姐握手言和,却没想到,看见的竟是四姐姐和二皇子不堪言说的一面。 齐元依一醒过来,自己便只剩一身寝衣躺在一个陌生的床上,面前二皇子面色铁青的穿着衣服,门口围着好几个平日里熟识的高门小姐,一瞬间,自己便从做局的人,变成了局中人。 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并未注意到齐元婉失望的眼神,齐元依惊惶的用被子遮住身体,立刻哭着喊道。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蒹葭!蒹葭!让她们出去啊!” 蒹葭是陪着元婉一路过来的,她本以为这厢房里是二皇子和齐元锦,于是还拉着一个贵女煞有介事的说。 “唉,这三小姐元锦平日里就频频对在府上读书的二皇子眉目传情,殷勤万分,可是再怎么喜欢,也不该在大公子大婚之日做出这种事情啊,如此伤风败俗不要脸,叫我们其他几个小姐日后怎么嫁人呀?!” 然而,听到厢房里传来的竟然是自家小姐的声音,蒹葭背上一凉,急吼吼的反应过来,便冲进房内,见床下散落着的的确是四小姐今日穿的鞋,蒹葭反应极快,立刻哄赶着看热闹的小姐们,连带着五小姐元婉,都一并关到了门外。 第23章 开祠堂 昌平十七年十月二十五。 齐相府昨日方举行完嫡长子的婚宴,宅子四处的张灯结彩还没有拆除完毕,然而阖府上下,氛围却比往日更加肃杀静谧。 元锦是在自己的房间内醒来的,怔愣了片刻,才哑着嗓子唤道。 “喜枝,芳甸?” 一听见自家小姐醒了,两个贴身丫鬟都迈着小碎步蹲跪到元锦床边。 “小姐小姐,你终于醒啦?” “昨日发生了件大事,可把奴婢们吓坏了。” 元锦慢慢的从床上坐起身,首先就发现自己身上的衣物钗环都不见了,全身上下都只穿着薄薄的寝衣。 昨日的经历渐渐涌现脑海,元锦下意识的捂住胸口。 “我的衣服谁给换的?” 芳甸立刻应到。 “奴婢给换的!哎呀小姐,别说这个了,昨日四小姐出了大事,相爷和老祖宗都快气死了,因着昨日元启少爷婚事不便处置,便传了令,再过半个时辰,要在祠堂行家法呢!您要不要去看看啊?” 元锦昨日被那黑色面具的人掳上房顶,也算是眼见着昨日事发的情况的,不过后面那人将她击晕,具体的关节她也没想明白,只确定自己是逃过一劫了,便一边穿衣服,一边问。 “昨日是怎么个情况?” 喜枝向来嘴快,接了话头连忙说。 “昨日宴席快结束时,五小姐忽然从团彩苑里出来,非说自己贴身的手绢丢了,邀着昨日饮宴的小姐们一同帮她找帕子,一行人一直找到内院东侧的第七间厢房,您猜怎么着?” 喜枝还想卖个关子,没想到芳甸立刻迫不及待的接上。 “她们打开门就见到,四小姐和二皇子殿下衣衫不整的睡在同一张床上呢!” 这一段元锦是知道的,于是打断她们直截了当的问。 “昨日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说及这里,两个丫鬟对视一眼,有些不太好意思的说。 “昨日那样的大喜日子,我们手上无事便也与院中小姐妹们也在一同吃酒谈天,听到外面传来的消息立刻就出去看热闹去了……倒没有注意到您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们看完热闹回来,您就睡在榻上了,当时您身上酒气挺重,应是喝多了酒,自己便摸回来睡下了?” 元锦看着这两个丫头一脸赔笑的样子,有些头痛的扶额。 手上无事??! 你们小姐独自与人喝酒你们都不带照看一下的? 昨天要不是那人……恐怕与二皇子传出丑事的,就是自己了!? 元锦想着二皇子那双总是阴测测的眸子,不禁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若真是那样,这辈子自己岂不又差点成为他上位的工具? 元锦很生气,飞快的蜷起手指在两个小丫头头上各敲了一下。 “你们呀!玩儿的连我都忘了!可知我一个人醉酒回来有多不容易!!” 元锦敲的并不重,两个小丫头朝着她吐了吐舌头,撒着娇说小姐我错了,我们以后不敢了。 待元锦洗漱装点好,便有下面的丫头偷偷进来传话说相爷上朝回来了,叫所有小姐少爷一并过去。 芳甸及时的解释道。 “听说相爷是去上奏,奏请皇上让二皇子搬回宫里呢!唉,这一次相爷的脸恐怕也在同僚面前丢尽了!” “走,我们去祠堂看看。” 元锦眉头轻蹙,捧起自己的麒麟手炉,往屋外走去。 重生前,圣祖皇帝的话又在她心头浮现。 “人生如棋,你悔这一子,虽有了转机,却也变数无限,若不运筹帷幄,潜心筹谋,你也未必能改变这满盘皆输。” 原来说的竟是这个意思。 是了,自己虽得了圣祖皇帝的机缘能够重生一世,可是,自她改变对二皇子的态度,并且开始着手改变前世的遗憾时,这一世的种种发展,也会相应的产生变化。 殷承翊需要自己做他上位的垫脚石,所以哪怕自己故意拒绝他,躲着他,他也一定会想别的办法,就譬如昨天的事情,她放松紧惕一时疏忽,竟然差点就落入了别人设下的局中。 是她太过放松了!前世的结局,绝不是她改变一件事就可以一劳永逸的,接下来,将会是更加复杂的博弈和周旋,为了保护家人,她要做的,还很多很多…… 元锦走进祠堂时,祠堂的院门已经被几个家丁把守着,见元婉到了,才放她独自进入。 命芳甸和喜枝先行回去后,元锦走入了祠堂内。 在祠堂的下方,放着两个厚厚的蒲团,此时祖母一个人背对着门口跪在祖宗牌位下双手合十,父亲齐明甫背着手也站在供桌左侧,牌位下一层一层点燃的香烛的火光,映照的他的脸色晦暗不明,但仍能看见他的胸膛因盛怒而明显的起伏着。 而在祠堂右侧,齐元启带着新娘子苏凝雪,二姐姐元华和五妹元婉,都一个接着一个安安分分的站成一排,大气也不敢出,连素日里顽皮的仅七岁的六少爷齐元成,都抱着乳娘的腿怯怯的观察着四周。 齐府已经多年没有开过祠堂了,元锦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也没有出声,静静的站到了元华和元婉的中间。 只是,经过元婉时,她还是深深的看了自己这个五妹妹一眼。 昨日,她清楚的记得,五妹妹说肚子疼,她才遣了芳甸送元婉回去。 可是,带着一大群小姐无意间去厢房见证捉奸的,却也是这个本应该好好呆在自己的院子里的元婉。 她实在是非常重要的一环,元锦宁愿相信她是被齐元依欺骗利用,也不愿相信她是真的存了害自己的心思。 元婉注意到元锦的目光,冲着她张了张口,可是此刻祠堂里这样的气氛,她一个字也不敢说。 终于,待元锦站定,齐明甫的低沉的嗓音从左侧传来。 “都来齐了?” “来人,把那个孽畜给我拖上来。” 很快,从祠堂左侧的小耳房内,齐元依被五花大绑的带到祠堂中央跪下,她的身上还穿着昨日的那件浅黄色的轻衫,如今已经皱巴巴的,连发丝都颇为凌乱。 第24章 强行嫁祸 她的眼睛肿的像是两颗硕大的官帽核桃,看起来恐怕是整整哭了一夜。 而在她的身旁,赵姨娘竟也穿着一身白色衣,一脸决然的跪了下来。 “孽畜,在列祖列宗之前,我看你如何交代!” 齐元依被捆住手脚,通红着眼看向齐明甫,声音细颤颤的。 “爹爹,您真的相信女儿是与人私通之人吗。” 这一声柔弱又带着乞怜的反问,倒问的齐明甫脸上凝滞了片刻, 齐明甫看着自己娇柔的妾室和庶女仿佛含了大冤似的神情,心念一动。 自己这个庶女齐元依,在这府中生活十几年,的确一直柔弱本分,知书识礼,从未有过逾矩之事,自己的原配江寒影还在世时,自己对这个女儿的确不太看重,可是寒影死后,赵姨娘和齐元依还对寒影留下的幼女齐元婉百般关心疼爱,甚至胜过了元婉的两个亲姐姐。 过了这么多年,他早已待这个庶女同其他嫡女一般无二,心底哪里会不信任,不疼爱呢? 可是,一想到今日朝上同僚们看他的眼神,还有现下已经在京城闹的满城风雨的丑闻,齐明甫就感觉到自己的老脸仿似狠狠的被人呼了两巴掌! 深深蹙着眉头,齐明甫厉声喝到。 “我信与不信,你都已经同二皇子在床榻之间被人看了个正着了!你还有脸反问我不成?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这一个不知廉耻的,家里几个姐妹的名声都将被你连累!我一世清白官声,也被你这颗耗子屎毁于一旦!” 面对齐明甫的责骂,齐元依并不惧怕,反而一滴清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爹爹!元依真的是被陷害的啊!元依后脑如今还有被人击晕时留下的血痂,请父亲给女儿一个机会,让元依细细秉明!若说完父亲还觉得女儿有错,再行家法不迟啊……” 听到齐元依说自己后脑被人打伤,齐明甫眉头松了松,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身前,扳过她的后脑细细一看。 果然,在齐元依后脑的发间,凝固着一个鹌鹑蛋大的撞伤,此刻未愈合处,还丝丝的渗着血。 齐明甫轻轻松开齐元依的头,心中生了疑惑。 这伤痕的确不假,难道这四女儿的丑事果真有隐情? “你说,事情原委究竟如何?” 齐元依抹了抹泪,声声凄切。 “昨日,五妹妹吃坏了肚子,由三姐姐的丫鬟芳甸送回团彩苑,二姐姐酒量差,三姐姐便替她挡酒,数轮下来,二姐姐和三姐姐都醉的厉害,三姐姐便遣了人送二姐姐回去,自己也偷偷离席了,父亲也知昨日人多事杂,女儿担心三姐姐一个人醉酒后出事,便顺着她离开的方向偷偷寻她,就跟着三姐姐一同来到了事发的那间厢房附近。 谁料,依儿正眼睁睁的看见三姐姐进了那间厢房,下一刻,便被人用木棍击晕,再醒来时,自己却在那厢房中,出了这天大的丑事了!其中的渊源如何,女儿也不清楚啊!女儿心里委屈,万望父亲查明原委!女儿为齐家丢的丑,女儿也甘受惩罚!” 齐元依这一番话下来,齐明甫的目光瞬时就投到了元锦身上。 元锦冷笑。 齐元依口口声声不知其中渊源,却字字句句都把线索往她的身上引,当真是好口舌。 “元锦,你怎么说?昨日那厢房你是否去过?” 元锦眸子轻垂,声音淡淡而笃定。 “没去过。” 齐明甫又重新看向齐元依。 “你三姐姐说自己没去过,你却又说是跟着她才来到那间厢房外,你们两个所说截然相反,我听谁的?” 齐元依以头叩地。 “父亲!前些日子三姐姐与二皇子交往频繁,甚至还当着我们和祖母说自己心悦二皇子!三姐姐约二皇子到那间厢房再合理不过,元依与二皇子素无交情!这也是有目共睹的啊!父亲若不信,传来昨日在那附近侍奉的奴仆,一一问过说不定就能有目击之人呢?” 齐明甫大手一挥。 “去,去传!私下叫来,不要声张!” 紧接着,齐明甫看元锦的眼神便凌厉起来了。 “元锦,元依所说之事为父也是知道几分的,你先前的确私下也跟为父说过你心悦二皇子,为父还斥责了你一番,你可记得?” 元锦站了出来,冷冷的瞥着地上匍匐着的齐元依,清冷的语气不以为然。 “父亲,不瞒您说,元锦现在已经不心悦二皇子了,此事祖母也知道的,另一则,元依妹妹口口声声说我因心悦二皇子所以约了他在那厢房相见,那敢问一句,我为什么要把另一个女人敲晕送到我心上人的床上?” 元依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不甘示弱的说。 “三姐姐刚才自己也承认了,你已经不心悦二皇子了不是么?至于你的动机,恐怕就是依儿平日里碍了你的眼,你或许就是想看依儿身败名裂,给相府丢人罢了!” 元锦哈哈一笑,蹲到她面前。 “我不喜欢了,我就得塞个女的去他床上?怎的,天下我不喜欢的男子多了去了,按四妹妹的说法,我不如去做月老好了?” “另外,你说我看你碍眼故意整你,想让你给相府丢人,那我何不直接安排给你安排一个屠夫乞丐,这不更为丢人?为了整你,把地位尊贵的二皇子也算计进去?我嫌命长?” 正在元锦质问之际,相爷的小厮带进来一名婆子。 “相爷,这个婆子说自己刚好在那厢房见着喝醉的三小姐走进去,还说自己还进去伺候了三小姐吃茶洗脸才走呢!” 元锦闻声抬头,面前的婆子,不正是昨日殷殷切切非要带她去厢房休息的那一个么?感情早就被齐元依收买了? 漫不经心踱步过去,齐元锦凑近那个婆子,唇角戏谑眼神却冰冷。 “你说你在那厢房眼睁睁看着我进去了?” 那婆子直视着元锦如人偶般精致的脸,那双神采灼灼的眼看的她心里暗暗发虚,不过想到自己事后可能得到的银子,她咬了咬牙,肯定的说。 “是啊三小姐!老奴还伺候了你喝茶洗脸,您忘啦?” 第25章 二皇子侧妃 “是么?” 元锦悠悠的直起身。 “那你可曾在那时还见过什么人,听过什么声音?” 那婆子咽了口口水,继续斩钉截铁的说。 “没有!除了您老奴谁也没看见!” 元锦又是嗤的一笑,然后走到她的父亲眼前。 “父亲,元依妹妹说跟着我,眼睁睁看我进了厢房,这婆子也说见了我,还服侍了我,但元依未曾提见过这婆子,这婆子也没见到元依被击晕,难不成她们都是在暗中躲起来窥伺我,这才看不见彼此?” 说到这里,那婆子又立刻出声改口道。 “老奴记错了!!老奴见过四小姐,您前脚进去,四小姐后脚就被歹人打晕,然后婆子我进厢房服侍了三小姐……哦不!我我本想喊人救四小姐的,我我我……” “住嘴!”元锦不耐烦的打断。“编不下去就别编了。” 朝着自己的父亲深深一礼。 “父亲,您是当朝丞相,自然比我们这些小辈更加心明眼亮,如今事实如何,谁说真话谁说假话,相信父亲自有决断。” 齐明甫未当丞相前也是断过案的,自然看出了那婆子言语诸多破绽,挥了挥手,有些疲惫的说。 “胡言乱语,攀污主子,拖出去打死!” 终于,那婆子听了自己不仅拿不到钱了还要被当场打死时,连忙冲上前去,死死抓住齐元依鬼哭狼嚎的说。 “四小姐!四小姐你救救我啊!老奴可都是按你的吩咐行事!老奴不想死!你得救救我啊!” 齐元依被她抓住只好死命的挣脱,接着还出言喝道。 “你胡说什么?!我从未见过你!父亲,父亲,这婆子言行无状,怕是早有疯病!她先是攀污三姐姐后又陷害我!不可相信啊!” 那婆子力气之大,甚至扯松了齐元依身上的绳子,齐元依挣脱出来,那婆子终于也被家丁拖走。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狡辩的?我早已问过了,你三姐姐昨日的确喝醉,早就回自己院子里早早躺下了!自己做了伤风败俗的事情,还妄图拉姐姐下水,不必多言!你自戕保全名声!” 自戕两个字犹如一声惊雷。 祠堂里的几个少爷小姐都睁大眼睛抬起了头,元锦的眸子也颤了颤,不过,不同于其他人的震惊和心软,她有些黑暗的想着。 那正好了。 齐元依和殷承翊是造成她前世满门惨死的罪魁祸首,她重活一世,就是要在悲剧发生前,除掉这两个人,也为上一世的齐家亲人和自己复仇。 如今齐元依若是真的死了,于她而言,是喜事。 一直跪在齐元依身边的赵姨娘可不这么想,她跪行至齐明甫面前,厉声道。 “老爷不可这么对依儿啊!依儿生出此等事,全是妾教导无方!妾愿代依儿一死!” “娘!” 随着齐元依凄厉的一声喊,赵姨娘朝着祠堂一侧红色的梁柱重重的撞去。 只见红色的鲜血汩汩流出,赵姨娘身子一软倒在一旁,立时不知是死是活。 只有元锦看出,她撞击柱子的角度略侧,额上留下的多半只是擦伤。 不过也算对自己挺狠的了。 元锦垂眸,眼睑之处是羽睫投下的淡淡的阴影,她很合时宜的想着,齐元依后脑上的伤,会不会也是自己撞的呢? 霎时间,齐元依扑上赵姨娘的身子,哭声比眼泪来的更加汹涌澎湃,而齐府最小的庶公子,年仅七岁的齐元成,在看见自己的娘亲撞柱晕厥的一幕后,恐惧终于到达了心中的顶峰。 “娘亲!娘亲!” 齐元成哭哭啼啼的扑上去。 祠堂乱作一团,齐元启冲出去吩咐要叫大夫,善良的元华有些无措的走到齐元依身后轻拍着她的背,只有元婉站在元锦身旁,一动不动。 “为何不去安慰她。” 元锦开口,轻声问。 元婉抬起眸子,稚嫩的声音有几分倔强,又有几分不甘,唯独没有先前对齐元依的犹豫和心软。 “三姐姐,你什么都知道的,对不对?” “我好蠢,她骗了我,虽然我不明白她想做什么……可是我或许差点害了你。” “今日,她也全部都在说谎,我永远也不可能相信她了。” 元婉的本性如何,元锦心里是有判断的,她略松了口气。 婉儿在昨日并没有存心害她,而且她也终于看清齐元依良善面目下的龌龊一角了。 松了口气,元锦勾起唇角,语气有些意味悠长。 “你的这个四姐,主意多着呢。你看着,她今日……必将化险为夷。” 元锦话音刚落,就听见祠堂外有小厮匆匆走到齐明甫身边。 “相爷,二皇子来了!” 齐明甫的注意力终于从齐元依怀里的赵姨娘身上略有不舍的移开,虽嗓音强硬,但还是说。 “请进来。” 很快,二皇子身披水貂皮大氅,身后带着四五个亲兵,大步行至齐府祠堂前,冲着齐丞相拱手。 “老师。” 齐明甫眼光缓缓扫过他身后的亲兵。 “二殿下天之骄子,肆意洒脱,臣当不起您这声老师。” 二皇子垂下手,眼中阴翳已露了三分。 “承翊自知行为不端令老师蒙羞,事已至此,请老师饶过四小姐与其母亲,承翊今日便进宫求请父皇,让承翊迎娶府上四小姐为侧妃,也,保全老师其他女儿的名声。” 阴沉的眼眸毫不避讳的扫向元锦,然后才垂首作揖,等待齐丞相发话。 这时,一直一言不发的齐老夫人忽然唤道。 “华儿,扶祖母起来。” 原本扶着齐元依的元华立马匆匆走至齐老夫人身侧,齐相爷也担忧的扶住自己母亲的另一只手。 “四丫头,你叫了我十三年,祖母。我自认,也从来没有苛待过你,应该是当的起你一声祖母的。那么今日,祖母便送你一场忠告罢。” “你是个有谋算的,虽不知你谋算的什么,但至少,也算为自己谋到了一个皇子侧妃的位置。适可而止这四个字,便是祖母能给你最后的嘱咐了。” 说到这里,齐老夫人重重的咳了两声,元锦也蹙着眉头围到祖母身前。 第26章 鹰隼营 齐老夫人甩开自己儿子的手,转而一手拉着元华,一手拉着元锦,然后郑重的对殷承翊说。 “二殿下,希望你能够做到今日承诺之事,我齐家几个女孩儿的名声清白,拜托你。” 殷承翊收回作揖的手,肃立雪中,早已没有了前段日子讨好齐元锦时对待齐家人的谦卑,反而一举一动间,已经端回了二皇子的派头。 “自然,齐老夫人放心。” 自家母亲都如此说了,齐相爷也不再多说什么,吩咐齐元依与赵姨娘禁足香林苑后,也叫几个孩子各自回去。 元华担忧的扶着齐老夫人,元启和新妇也围在齐老夫人身边。 元锦便牵着元婉,恭谨的退下。 一大早来看齐元依金蝉脱壳,不免觉得无趣,走出祠堂正门时,元锦却忽然听得齐丞相身心俱疲的声音。 “二殿下,陛下在今日朝上已经准了两位皇子搬回宫中之事,二皇子收拾物件时若有需要的,与府中家丁吩咐一声便是。” “臣身体不适,告退!” 元锦澄澈的瞳眸微缩了缩。 两位皇子搬回宫中?! 是了,发生了这等丢人的事情,对齐家女儿声誉本就有损,瑞王殿下即便不是做出丑事的人,也是个引得各家少女浮想联翩的翩翩少年郎了。 若是让他继续在齐府住下去,外面对齐府小姐们的猜测和议论就永远不会结束。 回院子的路上,元锦虽有些心神不宁,仍然跟元婉互通了关于昨日的讯息。 只是,她下意识的掩去了那个带着面具的人,只说自己是偶然逃出来的。 齐元婉听到元锦竟然真的险些成为今天被千夫所指的对象,重重的捏紧了袖摆。 “三姐姐,你为何不告诉父亲?” 元锦揉揉她的头。 “即便是我告诉了父亲,今日二皇子说出那番话,父亲祖母终究也只有妥协这一个选择,毕竟,他们要考虑我们几个女孩子的未来,也仍然需要忌惮二皇子的身份,忌惮皇上的面子,反倒把我自己拖进浑水,何必呢?” 把元婉送回团彩苑,元锦反复摩挲着自己手中的麒麟手炉,还是决定去见瑞王殿下一趟。 可是到了疏风苑门口,才听得瑞王院中仆从说,瑞王殿下奉旨进宫去了。 元锦忽的心里空落落的 真是一子悔,满局变,前世瑞王殿下在齐相府活到了十九岁,连死,都是殁在疏风苑的。 可如今他却要就这么走了。 以后接近他自己更无机会,难不成这辈子自己真要死在十九岁? 元锦心底有些难言的恐慌,忽的想起了什么,奔回自己的翡岚阁,在书房里足足呆了半个时辰,这才拿着一卷画,匆匆踏上了相府的马车。 “去护国公府。” 又半个时辰后,元锦带着风帽,在护国公府守卫的指引下,来到了护国公府世子周延臣的面前。 “延臣哥哥。” 周延臣正在书房翻阅着兵书,见着自己的表妹今日披着一袭满绣着梅花的白色毛裘,看起来天真烂漫又娇小可爱。 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周延臣放下兵书,轻笑。 “啧,我们家小元锦回来了!” 元锦却蹙着眉头,忧思重重。 “延臣哥哥,我有事找你。” 把手中画卷在他案上展开,这幅画不大,上面绘着的,正是昨日将元锦掳上房顶的那个白衣男人——脸上的墨色面具。 “你帮我看看,可认识这个面具?” 元锦如此神色,周延臣便也止了开玩笑的心思,垂下眼细细的观摩一阵,忽的脸色一变。 “小元锦,你从哪里得到这画的?” 元锦按住桌沿,眸子亮了几分。 “延臣哥哥知道它的来头?” 周延臣低吟一声,不确定道。 “我不敢肯定,不过有几分猜测。” “哥你说。” “此种面具形制古朴,看其形状特征,倒是像极了一种动物,鹰隼,传闻圣祖皇帝平定天下之初,身边就有一支暗卫营,暗卫营的首领豢养着许多鹰隼,用于互通消息,经由他们训练的鹰隼,性情凶猛但极有灵性,圣祖皇帝便为这支暗卫营取名为枭隼营,这形态阴狠可怖的鹰隼,便是他们的图腾。” “既然延臣哥哥知道这么多,为何又不敢确定?这枭隼营如今还在么?这面具是不是他们的所有物?” 周延臣摇了摇头。 “据说圣祖皇帝建立大启后,就再没了枭隼营的消息,即便周家是从圣祖皇帝打江山时就有从龙之功的亲信,也并不清楚这枭隼营的消息,有人说,是圣祖皇帝忌惮枭隼营的能力,暗中将他们格杀了,又有人猜测,圣祖皇帝是偷偷将枭隼营隐藏,一代代的护卫着大启的储君。我只是看着这面具,便想起了枭隼营的这桩秘史罢了。对了,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哪里来的这张图?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元锦踌躇了一下,却反问了一句。 “延臣哥哥,若我想杀一个人,你会如何?周家会如何?” 听着从小在眼皮底下长大的乖巧顽皮的小丫头突然嘴里煞有介事的吐出了杀人的字眼,周延臣噗嗤一笑,不假思索道。 “若你想杀人,告诉我名字,我替你杀便是,至于周家么,也一定会是护着你的后盾,如何?” 元锦垂眸,恬静清澈的眸子里有暗潮汹涌。 “若我想杀的人是当今二皇子呢?” 周延臣怔了怔,背脊绷紧,周身忽的凝聚起一股子肃杀之气。 “元锦,你……二皇子欺负你了?” 齐元锦摇了摇头,后又点点头,又将昨日的事儿和盘托出,一字不落。 周延臣收紧手指。 “所以你想知道那个戴面具的人是敌是友?若是如此,打乱了这二皇子的计划,至少,他们应当不是二皇子的人。 只是,若你指望拉拢他们,恐怕有些异想天开,人家救你一次,但却目的未知,未必真心愿意与你结盟,且他们行踪神秘,你也不一定能找到人家,如果你信的过我……不然我替你安排人,暗中做掉他?” “延臣哥哥,我要杀的不只他一人,而他毕竟是皇子,稍有差错可能就是滔天大罪,真到那天,我不想连累护国公府,你若真想帮我,便替我看好那个叫做谢贾的举人,一旦他有什么动向,及时告诉我。” 第27章 丽妃 大启皇城,漪兰宫。 正殿之上的宝榻上,丽妃身着浅紫蜀锦兰花百褶裙,侧坐在榻边,手执一块梅花山药糕,递给正在一旁习字的宝蓝色锦衣的小少年。 “彦儿,来,尝一口这个。” 八皇子殷承彦乖顺的吃下母妃递过来的糕点,丽妃又体贴的为他拭去嘴角的碎屑。 “写这么久了眼睛累不累呀?” 殷承彦摇了摇头。 “母妃,儿子不累。” 这本是一幅母慈子孝的场面,如果大殿之下,没有传来簌簌的鞭策声的话。 二皇子殷承翊跪于殿下,一柄一丈长的牛皮鞭,反复的在他背上抽打,后背的衣料已破绽,露出鲜红的伤痕。 不一会儿,执鞭的太监狠狠的甩下最后一鞭。 “回娘娘,两百鞭已经打完了。” 丽妃终于抬起慵懒的眼睑,瞥着殿下的殷承翊,声线鄙夷。 “废物。” 殷承翊在行鞭时一直紧咬着牙关,但两百鞭的痛楚仍让他的额上浸出了细细的一层汗,强作镇定的站起身,他的语气仿佛还带着几分祈求。 “母妃……可以替我向父皇求情了么。” 丽妃听到他的声音就气不打一处来。 “本宫让你去相府是让你去接近那个三小姐齐元锦的!你求来个庶女做侧妃有何用?!还闹出这么大一桩丑事,左右都得罪了齐相,还娶他的庶女做什么?他家的女儿嫁不去出便嫁不出去!!你眼下难道不应该找到新的依仗?!” 对于丽妃的斥责,二皇子早已习以为常。 “母妃,元依的生父孟子坤于我有很大助力,请母妃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们已经在筹谋,这次一定能够让殷承乾没命回京城。” 丽妃的眉头紧皱,怒目斜了殷承翊一眼,发泄般把案上的糕点果盘扫到地上。 “本宫知道了!滚出去。” 等到殷承翊的狼狈的离开漪兰宫,八皇子殷承彦放下狼毫笔,轻声道。 “母妃,您对二哥太苛刻了。” 丽妃抚了抚自己亲儿子的头。 “傻孩子,你就是太心善了,若不是你年纪尚幼,母妃何苦在他的身上费心?你可知,母妃当年就是为着替他扫除障碍,这才被你父亲从贵妃位贬到了妃位,谁知他现在竟这么不成器!如今有了你,母亲才终于有了指望,权利争夺这些腌臜事,就让他去做,待他日后登基,母亲便让他禅位给你,你现下只安安心心读你的书便是。” “母妃,二哥若是费尽心思登上了皇位,又怎可甘心禅位于我。” 丽妃眸子中闪动着一抹幽深, “呵,母亲自有把柄,不怕他不甘心。” 昭明殿,凉风台。 皇帝笑吟吟的落下一枚黑子。 “夙儿这次回来,可曾去看望过你母妃?” 殷承夙抬臂置下一枚白子,雪白的狐皮大氅边沿扫过轮椅的把手,语气平淡温润。 “儿臣见过父皇后,便去看望母妃。” 殷承夙落子后,皇帝观着棋局怔了好一会儿,这才哈哈大笑的放下手中已然捻起的黑子。 “哈哈哈哈,朕又输了,好儿子,你还是这么敏锐剔透,你的那些兄弟们,若是有你一半,朕便省心了。” 说到这里,又想起今日召殷承夙进宫来的目的,叹了口气。 “你二哥这次犯错,连累的你也要搬出相府,你自小在那里长大,想必还不太习惯,朕叫你来是想问你,搬出相府后,你是想回宫来,还是回瑞王府?” 殷承夙手中也捏着一枚白子,如玉般的指尖在棋子上轻捻,沉寂的目光越过皇帝看向不远处辉煌的殿宇,金色的瓦上覆着一层皑皑的雪。 是一种磅礴而孤寂的美。 “儿臣已经封王,不适合……继续住在宫中。” 皇帝笑了笑。 “是,你自小性子便喜静,宫里人太多,事太杂,回瑞王府也是好的。”顿了顿,又说。“你二哥回禀说,此次他虽遭人陷害,但毕竟坏了人家姑娘名节,所以想要求娶相府那个四小姐,以保全相府和皇家的名声,朕还未曾答应他,依你所见,那相府四小姐如何?” 一阵寒风吹过来,殷承夙漫不经心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唇角扬起温润的弧度。 “齐四小姐,很适合二哥。” 皇帝注意到自己儿子的动作,略皱着眉。 “朕记得今年遣人给你送御寒衣物的时候,还赏了你一个雕刻着麒麟的手炉,那手炉是朕令宫中巧匠专门为你做的,内有三层机关,触手温暖却不烫手,其中还有放置香料的暗盒,这么冷的天,怎么不见你带着?” 说罢,不悦看向殷承夙身边的江流。 江流有些惶恐的单膝下跪。 “属下失职。” 殷承夙将双手拢到一起,轻呵了口气,然后不以为意的搓了搓。 “儿臣自觉近来身子好了些,于是想试试不用暖炉会如何,父皇不必忧心,儿子有分寸的。” 殷承夙在皇帝的眼里向来是最疼惜的儿子,颖悟绝人,温润而泽,若不是他这身子,还有国师的预言,他甚至想让他继承…… 叹了口气,知道瑞王是在宽慰自己,皇帝摆了摆手。 “罢了,此处寒冷,你陪朕下了一上午的棋,也难为你一句冷也没说,去看你母妃,她那里应当暖和些。” 殷承夙垂目,浅色的眸子眺向远处。 “父皇,儿臣还有一事。” “何事?” “索性从相府搬回瑞王府还需要一些时日,儿臣目前在编着《山河志》第三册,想去一趟通州,实地考察一下当地的地形地貌,风土人情。” 皇帝有些犹豫。 “通州近来不甚太平,你要不开了春再去?” 殷承夙薄唇轻抿。 “儿臣……不宜等。” 皇帝正在喝茶,听到殷承夙这委婉的一句,差点被呛住。 他这是在说自己本就活不长,是耗不起的。 儿子养到这么大,关于他寿数的话题已经没有那么敏感,况且他自己也已经坦然接受,皇帝想了想,既然如此,便由他去,也不叫他落下什么遗憾。 “罢了,你多带些人手,想去便去。” 第28章 把你的话再说一遍 殷承翊出宫时,远远的看见一个坐着轮椅的雪色身影在七八个侍卫的护送下,从昭明殿,朝着瑶华殿的方向去。 身边小厮福康轻声喊他。 “二殿下,您受了伤,咱们还是先回去上药?” 殷承翊眸子沉了沉,忽的问道。 “昨日齐元启的婚宴,瑞王是何时离开的?” 福安想了想,肯定的说。 “瑞王殿下一直到宴席结束都从未离开啊?哦对了,中途瑞王殿下被传菜的丫鬟弄污了衣衫,回疏风苑换了一身衣服,不过很快又回到了宴席上。” “是么?希望他是真的……这么弱不禁风。” 想到齐元依跟他解释的被人击晕的经过,殷承翊心下落上层层疑影。 既然破坏他计划的没有他人,那也就是说,齐元锦已经知道了他的目的,昨日的一切,都是她的反击了? 修长的手指紧紧的捏握成拳,手背上的青色经络狠狠暴起。 —— 齐元锦,本皇子给你体面你不珍惜,还妄图与我抗衡,我会让你知道,跟我作对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元锦去护国公府时是巳时末,与大表哥周延臣交谈一番后,便不觉到了午时初。 四表哥周延亭如今在皇宫任亲勋翊卫校尉,正好昨日在宫里值了夜,午时也回来了,三人便决定一起出府去下馆子,吃点好的。 兄妹三人去了桐安街最好的一间酒楼,进了包厢,元锦心里烦闷,接过菜单发泄般的点了一大桌子菜。 四表哥周延亭看着她行云流水的点单姿势,夸张的张大了下巴。 “点这么多菜!齐元锦你是猪吗?” 元锦抿了一口茶,没接他的话,反而问周延臣。 “延臣哥哥,我没带钱,你有带吗?” 周延臣配合道。 “我也没带。” 周延亭嚷的更凶。 “什么?!没带钱你们还叫嚣着还下馆子?几个意思,又打算坑我是不是?!” 元锦皮笑肉不笑的眯了眯眼。 “延亭哥哥如今是圣前的六品校尉,是有官职在身的人,待会儿结账,就有劳延亭哥哥了。” 周延亭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你哥我的确是六品校尉,那不代表我就有钱好吗?!我大哥他还是护国公世子呢!二哥三哥还是将军呢!你怎么每次就坑我一个?!” 元锦耸肩。 “你也知道,二哥与叔父如今在北疆驻守,三哥在通州军营带兵,大哥今天没带钱,就靠你了,校尉大人!” “我不信!大哥肯定带钱了!你也是,你一个女孩子家家每次跟我们吃饭都不带钱,你也好意思呀齐元锦!” 周延臣:“我确实没带钱,有本事你来搜。” 齐元锦:“呜呜呜呜我要告诉叔父你嫌我用你的钱……” 三人玩笑打闹着,忽的听见酒楼外面有人推杯换盏谈笑着什么,声音很响,几乎半个酒楼都能听见。 “话说昨日丞相府大公子婚宴,四小姐齐元依竟在席间偷溜出来,与二皇子在一厢房内颠鸾倒凤,被不少世家小姐看了个正着啊!啧啧啧,真是败坏家风!” “有这等事?齐相爷多么高风亮节的一个人?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女儿?” “欸,我听说,那齐府四小姐是庶女,恐怕是生养的姨娘没教好?不然齐府那么多小姐,为何偏偏是她出了这档子事?” 包厢里,玩笑的三个人安静下来,尤其是周延亭,卸下了夸张的表情,一时间表情竟还有些肃穆,终于体现出他容貌的俊逸来。 只听外面的人继续说道。 “嗨!什么嫡阿庶阿的?你们也别把那些高门贵女想的多清白!不仅那相府四小姐,还有那相府三小姐齐元锦,在此之前,听说也与二皇子眉来眼去,你侬我侬呢!说不定,这三小姐也不是什么雏儿了!你们见过那相府三小姐没有?据说那相府三小姐,成日里打扮的花团锦簇雍容华贵!说白了,穿那么好看为的什么?!不就是为了勾引我们男人么!” “哈哈哈哈哈!” 一团人哄笑作一片,元锦扭头看过去,只见自己的两个表哥都从座位上噌的站了起来,撸起袖子就要冲出去打死那个出言不逊者。 元锦眼疾手快抓住了他俩的衣摆。 “别冲动,别冲动!注意你们的身份。” “身份?!我就是要让他知道我的身份!问问他吃了几个狗胆!竟敢言语亵渎我周延臣的妹妹!” 周延臣从元锦的手中拽着自己的衣袍,另一边,周延亭也脸色青黑。 “齐元锦你傻子吗?你听没听见他怎么说的你?!放开我!!我现在就要去割了那狗东西的舌头!!” 元锦勉力拉着他们,吃力的从牙缝中挤出劝阻。 “今日你们要是出了手,明日他们说的就是我齐元锦不仅招蜂引蝶品行不端!还当街殴打残害老百姓了!回去我爹会上家法的啊!我求求你们!他这两天心情可不太好,别把我往枪口上送行么!” 又听此时,外面继续说道。 “那依兄台之见,齐府的小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可不是?一个府里能养出两种小姐不成?!都是一丘之貉罢了,人都说齐府二小姐齐元华恬静端庄……我告诉你们啊,有的女子,床下端庄,床上浪的你受不了!嘿嘿嘿嘿~还有那五小姐齐元婉,虽说年纪小,有这么几个姐姐做榜样,内心说不准是个怎样的小贱人呢……” 周延臣和周延亭同时的感到衣角一松,还没看清元锦的动作,就见她手中已经抽出了周延亭的佩刀,踢开包厢的门,跟一只扑鼠的猫一样从包厢里窜了出去。 大堂的酒桌上,正在对众人高谈阔论齐府几位小姐的那个男人,两颊酡红,窃窃淫笑,正为博得众人的目光沾沾自喜。 忽的一个绯红的人影从二楼包厢从天而降,当场踏碎了他面前的饭桌,汤水碗盘散落一地,一把雪亮锋利的佩刀精准的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喝下的酒顿时清醒了一大半,那男人咽了咽口水,看着眼前身形凌厉,眉目惊艳的少女,竟然两股战战,微微发抖起来。 “这……这位姑娘,小弟与你无冤无仇……你这是何意呀?” 元锦漂亮的双眸眯成危险的弧度,声音清澈如冬日凝结的冰棱。 “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第29章 好好学习女德 楼下吃饭的客人们听见二楼一声摔门的巨响,便纷纷神色惊惶的回过头。 打眼看去,就看见一道绯红的身影衣袂翩飞,宛若惊鸿自二楼款款降下,而后玉立在一片狼藉之间。 她手中刀影流利熟捻的勾住方才高谈阔论的那人的脖子。 “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声音犹如玉璧碰撞,泠泠动听,此刻却带了三分摄人的寒意。 方才口出狂言者一改方才高谈阔论的豪迈,仿佛立刻由一个大丈夫变成了一个小鹌鹑,瑟瑟告饶。 四周有人窃窃私语。 “眼前这女子看着不过豆蔻年华?为何身形气势如此凌厉?这大庭广众举止如此张扬跋扈,莫非是这赵阔方才若谈论的齐府中人?” “齐相府?可相爷是文官,齐府的小姐都应该是恬静儒雅者才是,怎会有这样一位小姐?” 无视四周的讨论,元锦手中的力又加了几分,刀刃已经贴上了刚才说话那人的脖颈,只要他敢乱动,项上立刻就会落下一道血痕。 赵阔立马哎哟哎哟的叫起来,眉毛眼睛皱成一片。 “哎呀哎呀,姑娘饶命啊!这话不仅我一人在说!自从齐府大公子大婚之后……这事儿都在京城里传遍了!我也是听的别人说的呀!” 元锦手腕翻转,拿着那宫廷佩刀的刀背在那人肩上重重一击,那人本就腿软,吃痛中便跪在地上。 “我看你说的煞有介事,还当你亲眼所见呢!” 四周又有人惊呼一声,纷纷议论。 “说起来,齐相府小姐里可能真有一个会武的!不是说那个花枝招展的三小姐齐元锦,就是从小在护国公府走动么?!这护国公府可是武将世家!” “这么说,那边那位真是齐三小姐了?” 赵阔听到身边如此议论,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 齐相是朝廷重臣,闺阁女儿又注重名声,这齐三小姐虽然生气,但一定不会轻易对他动手,否则齐府和齐府小姐的名声便更会雪上加霜!要是她今日真的杀了自己,大启国法森严,她自己也讨不了好! 将脊背挺了挺,赵阔面上多了几分不屑。 “您是齐三小姐?齐三小姐,不怪我们议论,你们自己家出了这样丢人的事情,也怪不得别人猜测。”仿佛觉得这样说教不过瘾,这赵阔一手拍开元锦的刀背,单手撑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然后伸出一根食指,开始对元锦指指点点。 “你们这些女子!可不是一个个的没个规矩?你四妹妹与人私通!你大庭广众舞刀弄枪!与其出来欺压百姓让自己的名声雪上加霜,不如老老实实呆在相府绣花!又或者,让相爷给你们几个女儿请个先生,好好学学女德女训!多多修养自身的德行……。” 这边赵阔唾沫横飞的说着,元锦目光聚拢,抬臂转腕,行云流水的挽出一个漂亮的刀花。 “啊——” 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一根手指在刀花旋转中骤然落地,而很快,元锦的刀尖直直的就冲着那张因惨叫而张大的嘴里探去。 两三下搅弄后,元锦刀尖一挑,还顺势从那赵阔胸前割下一片巴掌大的衣料,挑回手中,慢条斯理的用那块衣料擦拭着刀上的血迹。 “阴沟地鼠也配置喙我齐府之事?” 那赵阔被割了手指,还搅断了舌头,蜷缩在地上痛苦的哀吟,嘴里不断有鲜血涌出,却一句话也喊不出来,啊啊呜呜的,惨烈极了。 周围看客看到赵阔下场如此凄惨,一时间看热闹的心思变成了惶恐和厌恶。 这这这…… 齐三小姐下手也太残忍了?!一个女子如此心狠手辣!以后成了婚还不得将夫家搅得天翻地覆!真是跋扈狠毒的女人啊!! 终于有人忍不住冲齐府小姐喊道。 “你齐府小姐们自己行为不端,还随意出手伤人!残害良民!手段毒辣!一定会遭报应的!” 元锦抬了抬眼。 随手从桌上取了一个酒杯向那人掷去!酒杯直直的飞向那人的眼睛,顿时瓷片炸裂,好在那人急忙闭了眼,这才只划破了眼皮。 元锦把擦净的刀单手支在地上,环顾四周,这才嗓音懒懒的问。 “还有人有话说么?” 一时之间,虽还有心里不满者,也因忌惮瑟瑟不敢发言。 元锦挑眉,对那个说她会遭报应的说到。 “白长一双眼睛却分不清是非黑白,看来你的报应来的比我更快?” 拿刀指着地上满口鲜血痛苦嚎叫的赵阔,元锦抬眸扫过众人。 “齐府昨日之事,是庶女齐元依一人的丑事,你们如何谈论她都与我无关。” “但!谁要是想效仿地上这个人,议论带及我二姐五妹——” “指指点点者,我斩他手指,污言秽语者,我断他舌根。” 皇宫门口,江流推着殷承夙的轮椅,要将他扶上马车,忽然,一个浅青色裙裾的女子拉住了他的袖子。 “阿夙哥哥,我刚回京城,许多地方都不熟悉呢!你陪我去随便逛逛?” 舒玉娇有些娇滴滴的抬眼看他,心中有些窃喜。 父亲让她今日进宫给舒贵妃请安,没想到正好撞到瑞王也一同觐见舒贵妃娘娘!娘娘性子温柔恬淡,十分喜欢她,最后还让瑞王殿下送她回去呢! 殷承夙不动声色的抽回袖子,礼貌温和的笑了笑。 “我身体病弱,不禁风寒,恐怕不能陪玉娇堂妹,今日也要回齐相府准备迁府的事宜,请堂妹回自己马车上,我会让江流驱车在后面送你到舒府门口。” 舒玉娇听到殷承夙不仅不愿送她,还叫她回自己的马车上,连与她同乘都没有提出来,有些不满的撅了撅嘴,抱着双臂站在原地。 “阿夙哥哥好敷衍,姑母明明让你送我回府,你却坐马车跟在我的马车后面,这同我自己回去有什么分别?我不管,就算不陪我逛,我们也要坐同一辆马车!不然我就不走了。” 江流有些紧张的看了一眼自家主子,说起来,瑞王殿下是很讨厌被人威胁的,可是贵妃娘娘那边…… 殷承夙面上毫无波澜,略低着头,淡淡道。 “那你就上来。” 第30章 你也要搬走吗 舒玉娇欢欢喜喜的登上殷承夙的马车,眸底闪过一丝得意。 虽然自己这些年都生活在苏州,但对于这个瑞王堂兄的事迹她也是有所耳闻的。 传言道,瑞王殿下是麒麟之才,又继承了舒贵妃娘娘倾国倾城的好容貌,虽然身子病弱,但京城里偷偷恋慕他的高门贵女数不胜数,不过,瑞王殿下虽儒雅随和,性子却疏淡,从不与任何女子过分亲近呢!自己一定是第一个与他同坐马车的人。 想了想,舒玉娇把马车两旁的车帘都掀开挂起。 她要让人看到瑞王殿下与她同坐一车!也叫那些不识趣的女子都断了自己的非分之想。 殷承夙垂眸坐在马车里,手里拿着一卷书慢条斯理的看着,仿佛并未注意到舒玉娇掀开车帘的行径,只是偶尔轻咳两声。 行至桐安街时,忽地听见一经过马车的人与他人谈论道。 “对!就在前面的泰祥酒楼!相府三小姐出手伤人!舌头和手指都给人割掉啦!” 翻书的手指顿了顿,殷承夙抬眼,忽然问身旁的舒玉娇。 “你还未吃过午膳是不是?” 舒玉娇眸子一亮。 “是啊,阿夙哥哥,咱们不是都在给姑母请安么?哪有空吃午膳呀!你是不是饿了?我带你去我府上用膳?” 殷承夙放下书卷。 “江流,在泰祥酒楼停下。”然后转过头对舒玉娇温润一笑。“那家酒楼,味道很好。” 舒玉娇怔了怔,虽说瑞王殿下拒绝了去她家吃饭,可人家要带她去酒楼吃饭呢!酒楼来来往往那么多人,能看见她与瑞王殿下一同出入的人岂不更多? 两人达成共识,在泰祥酒楼下了马车,还未进门,就听见里面有女孩子的声音清澈又凉薄。 “我的确是齐元锦,若你们还有不服气的,离这里五条街就是相府,我恭候各位上门挑衅,但若你们还是躲在市井旮旯对我齐府落井下石,我见一个打一个。” 殷承夙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角,踏进门去,舒玉娇听到齐元锦三个字,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 直到看到酒楼地上的一片狼藉,还有杵着一把弯刀站在中央,眉眼慵懒危险的少女,舒玉娇这才恍然想起。 就是她!昨日齐府婚宴,当着她的面把瑞王殿下推走的那个相府三小姐! 舒玉娇转头去看殷承夙的神色,发现他并未对齐元锦的嚣张行径露出任何不满或厌恶的神情,心下有些不悦,但没说什么,继续看着这齐元锦的动作。 只见齐元锦正说着话,从酒楼二楼下来两个身量高挑,身形挺拔的锦衣少年,急匆匆朝着她走去。 其中一个看起来玩世不恭的少年趁她不备,抽走了她手中的刀,齐元锦突然有点重心不稳,往旁边踉跄了一下,另一个倜傥出尘的少年又出手扶住她。 “哎呀,我在跟他们说话,你们干什么呢!” 元锦放开周延臣扶她的手,嘟囔着说。 “好了好了,别放狠话了,我们看得出你很厉害了。今日被这些人搅了兴致,我们换一家吃饭去可好?”周延臣一边劝她,一边往受伤的两个人手里塞银子。 周延亭也站在掌柜的身边,一手握着自己的钱袋,一手数着钱递给掌柜,还敷衍的安抚道。 “齐元锦你见好就收哈,趁这个黑锅你两个哥哥还背的起,我们走。” 元锦撅嘴,再狠狠瞪了地上的那个人一眼,才乖乖走到周延臣身侧。 周延臣朝着酒楼的众人拱了拱手。 “诸位,元锦是被我护国公府从小宠大的,向来受不得委屈,烦请各位担待。 受伤的二位,如果觉得今天周某赔偿的银子不满意,欢迎来护国公府重新协商。要是想上衙门告状,也请状告我护国公府纵人行凶!” 有周延臣和周延亭下来给元锦善后,那两人哪还敢多说什么?状告护国公府更是无稽之谈,本来他们也占了几分理亏,只能老老实实收了银子,灰头土脸,血迹斑斑的离开这泰祥酒楼。 元锦低头跟在两个哥哥身后,心里正骂着齐元依呢,一抬眸竟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而且还是站着进来的。 眉眼一亮,元锦拨开两个哥哥迎上前去。 “瑞王哥哥?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进宫了吗” 殷承夙神色淡淡的,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而且望着元锦闹的乱糟糟的酒楼,眼角似乎还有些不耐。 “刚出宫。” 舒玉娇再回头,便注意到了殷承夙明显的情绪差别。 方才跟自己进来吃饭的时候瑞王殿下还高高兴兴的呢!一见着这齐元锦和他两个哥哥的胡闹行径,瑞王殿下就明显好像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果然!这个齐元锦昨天没打一声招呼就推走瑞王哥哥,今天又大闹酒楼出手伤人,可见是个向来跋扈的!瑞王哥哥肯定也讨厌这样的女子。 想着,舒玉娇便上前一步,眼神鄙夷的对元锦说。 “阿夙哥哥是跟我一起,见完舒贵妃娘娘刚出宫来的,本想带我一起吃个饭,一进来就看到这位齐小姐把人家的酒楼闹的一团糟,真是没了一点吃饭的胃口。” 眼前的青衣女子元锦有点印象,是昨天拦住瑞王殿下说话的那个? 一起进宫看舒妃娘娘……带她出来吃饭? 他们是,什么关系? 看着瑞王浅淡的眸子已经从她身上挪开,元锦有些淡淡的难过。 为什么感觉他有点讨厌自己啊?是因为……齐元依所做的事,让住在齐府的他也,感觉蒙羞了吗? “瑞王哥哥,我……那个,我今天早上在找你,你……要从相府搬走了吗?” “嗯。” 殷承夙抬了抬眼,扫视完酒楼后转头对舒玉娇说。 “此地太过狼藉,我没了兴致,走。” 元锦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眼前转身离开,连招呼都没跟她打一个,一时间有些失神。 舒玉娇瞪了元锦一眼,也迈着小碎步跟了上去,然后……跟着他上了同一辆马车。 第31章 告小元锦的状 元锦一直想着方才见到瑞王时,他的眼神和口吻。 虽说自己向来瑞王的冷淡也见的不少,但总觉得今天的他格外的疏离,像是同元锦根本不熟似的。 后来周家两个哥哥又带她去别的地方吃饭时,元锦都一直心不在焉。 周延臣看出她的不对劲,便提出让在宫里值了夜,此刻还未休息的周延亭回府补眠,自己则送元锦回护国公府。 一回府,元锦便心思重重的想要直奔自己的翡岚阁。 周延臣没答应,反而拎着她的风裘帽子就把她带去了齐老夫人所在的祥云园。 郑嬷嬷见了周延臣和齐元锦一同回来,喜上眉梢的就奔进去通报。 “老祖宗,老祖宗!你快看看谁送咱们家三小姐回来啦?!” 齐老夫人正与自己的新孙媳妇儿苏凝雪还有二孙女坐着说话,打眼一看,脸上的神情也明朗了几分。 “哎哟,这不是臣哥儿吗?怎么是你送锦儿回来?” 周延臣笑着拱了拱手。 “问姑奶奶安,上午小元锦来护国公府玩儿,中午我们便一同在外面用饭,现下我左右也无事,便送小元锦回来。” 说罢又朝着齐元华和苏凝雪也略点了点头。 “元华妹妹好久不见。” “嗯……这位便是元启弟弟的新娘子,论辈分关系,你可以叫我一声堂兄。” 元华朝着周延臣笑了笑,苏凝雪则有些拘束的站起来朝着周延臣回了一礼,齐老夫人拉过她。 “雪儿,你不必这么拘束,这是我娘家侄儿的孩子,也算是我的孙辈,我们齐府几个孩子都跟他们护国公府的几个孩子,像亲兄弟姐妹一般,你就叫他大堂哥便是!” 苏凝雪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却不自觉的往元锦身上看。 元锦在酒楼打斗的时候脱了风裘,所以此刻白色的梅花风裘下没留下半点脏污,元锦在心里松了口气。 幸好身上没沾上那两个长舌男的血迹,不然还不知道怎么跟祖母解释。 又抬眼看见自己的新嫂嫂,元锦感觉心里松快了些,便笑嘻嘻的凑过去。 “新嫂嫂,我们是见过的,你好好看看,可认识我呀?” 苏凝雪伸手拉元锦坐到自己身边,笑容透露出亲近之意。 “今日早上在祠堂我便认出你了……只是不好同你搭话,我记得你的,在那家首饰铺,原来,你就是夫君的妹妹。” 元锦点了点头。 “当日我是要去买首饰送给我未过门的嫂嫂的,可见你实在是亲切喜欢,便把那套翡翠头面赠予你了,不过现在看来,倒是正好了! 只是嫂嫂,这新婚礼虽是婚前送的,但也作数?嫂嫂若是说元锦在大婚当日没给你送新婚礼,元锦可就没辙了。” 苏凝雪脸颊微红,有些害羞道。 “自然作数的……我怎会……哎呀,你在打趣我?” 老夫人拉着苏凝雪的手笑到。 “方才雪儿还同我们聊起你们翡翠头面的故事呢,你们姑嫂之间有如此缘分,以后必定能和睦相处,这凝雪看着也是个乖巧的孩子,我喜欢极了,忽然之间,就像多出了一个孙女儿似的!” 几个女眷在屋内谈笑着,周延臣也不打断,就微笑着站在一旁。 “臣哥儿,你怎么不坐下?姑奶奶许久没有同你说过话了,来跟我们祖孙几个一起聊聊天呀!” 周延臣拱了拱手。 “姑奶奶,内院之地,延臣不宜久留,这次送小元锦回来,延臣是觉得还有一事应该禀告姑奶奶。” 元锦端着一杯茶,看着周延臣的动作,心下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齐老夫人疑惑。 “何事呀?” 周延臣一本正经的说。 “侄孙儿要告小元锦的状。” 元锦听了这话,端着茶杯的手一抖,险些把茶水撒到衣服上。 好啊周延臣,你居然卖我? 齐老夫人暼了元锦一眼。 “锦儿又闯什么祸啦?” 周延臣也暼了一眼元锦,见她顿时变得气鼓鼓的,忍着笑意,将下午发生的事轻描淡写的告知了齐老夫人,不过,简单略过了那些人对齐府小姐们污言秽语的部分。 屋里虽然点着暖炉,但在周延臣的陈述下,屋内的气氛慢慢冷凝起来。 “所以,侄孙儿怕有人拿此事做文章,到您和相爷面前胡乱攀咬小元锦,便特意向您说明禀告,请姑奶奶看在元锦维护姐妹的拳拳之心,若有人找上门来,请不要对她过分苛责。” 元华听完事情的经过,眸子已经微微发红,她从齐老夫人另一侧绕到元锦身边,牵着她的手哽咽道。 “傻妹妹,人言可畏!齐府出了这样的事,外面那么多嚼舌头的,你是打不完的!何苦给自己招惹骂名?我们自己是黑是白,我们自己心里清楚便罢了!若是今日没有周家两位哥哥,那些人聚在一起伤了你可怎么办?” 苏凝雪在一旁虽也点头附和元华,但在心中也更加觉得元锦是一个可以结交之人,便也拉着她的手。 “元锦妹妹!你勇气可嘉,又有情有义,从今以后无论你遇到任何事,嫂嫂都支持你相信你!” 齐老夫人沉思了一会儿,对周延臣的目光透露出喜爱和赞赏。 “臣哥儿,你是个好孩子,今日还替元锦撑了腰,不枉姑奶奶以前疼你们。” 元锦看着大家轻轻松松的氛围一下子变得这么认真和凝重,心里叹了口气。 这些她自己扛着便是的,实在不想让祖母和元华姐姐知道这些腌臜事。 尤其是元华姐姐,她本就性子柔弱,要是知道外面怎么说她,心里得多难过啊。 向齐老夫人说完这些事,周延臣便起身要告辞,齐老夫人几番挽留无用,便叫郑嬷嬷提了好几盒精致的点心玩意儿给他带回去。 周延臣这时便不再推拒,笑着收下离开了。 齐府书房里,齐相爷手中拿着笔,脸色铁青的练字静心,在他的身旁,站着一个看起来比他小上十左右岁,面容也更加端方的男人,穿着墨绿色的儒衫,倒了一杯茶递给他。 第32章 找两个替罪羊 “相爷,您消消气。” 齐明甫抬起头,看见孟子坤神色轻松的样子,接过茶水皱眉道。 “子坤,你别只知道笑!家门出了这样的事,我的老脸都被那个庶女给丢尽了!以后几个女孩子的婚事怎么办?!有了这样的先例,即使我相府门第再高,人家也会低看她们一眼!” 孟子坤是齐明甫十四年前收入府下的门客,后来经过相处,发现此人虽比自己小个十多岁,但才高八斗,深有谋略,与自己交谈十分投契,便一直将他视为心腹知己。 像齐相这样身居高位者,不免都有几个在背后出谋划策的门客,等级低的,只得谋取一些温饱,等级高,受到主人家重视的,甚至食有肉,行有车,同半个主子无异。 但齐明甫对孟子坤的重视不仅于此,他见孟子坤虽身怀才能却从不自傲,甘心自荐作为他的门客后,一直尽心尽力的辅佐他为他分忧,便生了惜才之心,不仅在京城给他置了一座宅子,还提拔他作为丞相少史,让他能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虽不算什么大官职,但比丞相府门客更有前途的多。 孟子坤见齐明甫还是怒气冲冲的样子,扶他在书案前坐下。 “相爷,子坤说句僭越的话,此事若是您愿意放下成见,换个角度去想,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齐明甫拍桌。 “就这还能是好事?!这样的好事给你你要不要?” 孟子坤眼底波澜涌了涌,又熟捻的掩下。 “相爷,此事若是四小姐与二皇子情投意合,故意而为,您又在外人面前对四小姐和二皇子始终抱有敌意的话,自然是坏事。” “可是,此事四小姐说了,自己是后脑被人击晕扔进那厢房的,二皇子也说这是他的酒里被人下了药,故意引到那厢房去的,如此而来,两个人都是清白的,不过全因被人陷害而已,若是皇上能够传下让二皇子迎娶四小姐为侧妃的旨意,那便是化解了此事的尴尬之处,反而成就了一双门当户对的姻缘,您也有了个皇亲国戚的女婿,您说是不是?” 齐明甫冷哼一声。 “他们都说自己是被害的,谁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此事疑点还多着呢!” “相爷。”孟子坤勉力劝道。“此事必须是真的,也只有二皇子和四小姐的话是真的,才对您更有利啊!至于疑点,这便是您要做的了,只要您安排两个替罪羊,一个承认敲晕了四小姐,一个承认给二皇子下药,再在签字画押后将这二人格杀,再上报皇上,介时,假的也变成真的,您的声誉和府上小姐们的声誉便还是清清白白的,此事不就引刃而解了么?” “可是二皇子那小子,事情一败露便带着自己的亲兵闯入我齐府祠堂,要保住齐元依!如此气势汹汹,置我于何地?我反正是不敢与他如此品行之人做老丈人!” 孟子坤看出,齐明甫虽语气仍然强硬,但神色已经松动,便又笑着问。 “相爷,事已至此,是不是只有四小姐与二皇子成婚才是最好的出路?既然左右都是成婚,您是跟二皇子反目成仇还是继续和气相处,其中利害,您应当比我清楚啊?” 齐明甫被孟子坤这一问,深吐着气,手指撑在桌沿敲击了良久,终于叹了口气。 “罢了。” “子坤,有时候,想得太多反而的确是自寻烦恼,你说的对,就这样办。” 孟子坤颌首。 “相爷英明,子坤一定会为您寻到妥帖的替罪羊,不过,今日四小姐在祠堂受了惊吓,赵姨娘也受了伤,相爷若是不闻不问,恐怕叫她们寒心,也对日后不利呢。” 齐明甫摆了摆手。 “我此时不想见她们,你去替我看一看她们,就说我愿相信依儿是无辜的,叫她们母女安心。” “是。” 孟子坤垂眸,退出了书房。 冬日的天黑的很早,傍晚刚过,元锦用过晚膳后,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去疏风苑一趟。 瑞王殿下很快就要搬出相府了,如果他们二人的关系还是如现在一样不冷不热的,那么日后瑞王住在自己的府邸,他们能见的机会就更少了,嫁给他的计划更是遥遥无期。 对于元锦来说,这样的结局就是死路一条。 换了一身洁净温暖的衫裙,抱着瑞王送她的那个麒麟手炉,元锦一个人,背着芳甸和喜枝,偷偷朝着疏风苑的方向摸黑行去。 因着心里想着这件事,元锦出来的有些急,没披狐裘,因而走了一段,便觉着有些冷。 将手炉抱的更紧些,元锦小跑着,不一会儿,终于来到了疏风苑门口。 今日疏风苑的院门不知为何,早早的关闭着,元锦敲了敲门,好久才从里面传来院内护卫打着哈欠的声音。 “谁啊?” 元锦小声道。 “是我,我来找瑞王哥哥。” 那护卫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爽快的打开门,而是隔着门劝道。 “是三小姐啊?三小姐,你回去,瑞王殿下今日受了风,又病下了,今日见不了人的!” 又病了? 元锦的心揪了揪,看着紧闭的门,不知为何有些失落。 他身子真的好差呀,今日只不过是进了一回宫,就又被风吹病了,以后若是搬到瑞王府,那些人会像齐府的下人一样好好照顾他吗? 实在有些担忧,元锦又叩了叩门。 “护卫大哥,你放我进去看看瑞王哥哥嘛,我保证我不打扰他,看看就走!” 仿佛早就对元锦的死缠烂打免疫了,那护卫仍是隔着门说道。 “三小姐,王爷说了,他谁也不见,您回去,一会儿入了夜,外面可就更冷了!” 元锦立在疏风苑门前,四周黑黝黝的,除了疏风苑门口的灯笼和里面透出的光,其他都被夜色笼罩着,元锦这才发现,自己连个灯笼也没拿。 他是真的病了,还是因为觉得齐家女儿丢了人,所以也开始讨厌我了吗? 元锦捧着手炉,想起自己重生的那一天,在梅园遇见他,他也是那样淡淡的,可是,当自己把自己的伞塞给他时,他却递回了这个手炉。 第33章 不想 终于,元锦下定决心。 无论如何,借个灯笼再走? 自己这样绝对不是对他死缠烂打,主要天太黑了,回去也不安全呀? 而且……即便自己不能嫁给他,也要最后争取一下嘛,若他真的说讨厌自己,再放弃也不迟啊? 齐元锦,去!想想你以前烦他闹他时的脸皮,这有什么的?!被殷承夙赶出来难道还会比死更可怕吗?你可是为了生存! 为自己加油鼓劲了好一阵子,元锦这才撸起袖子,一手拿着手炉,一手沿着疏风苑墙边的树攀爬上去。 这树的树枝最细的地方离疏风苑的墙头差不多有一臂远,小时候的元锦扒殷承夙的墙头便是双手爬到树上,拉着树枝荡过去的。 可是,今天元锦只有一只手,因着寒冷也不想放下自己的手炉,于是她便想尝试着直接跳到疏风苑的墙头上。 虽有些武艺在身上,到底还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从护国公府学来的,技艺不精,天又这么黑,手里还捧着个手炉。 因此,元锦虽然起跳的姿势很完美,落地的姿势却很狼狈。 是的,她跳过头了。 脚尖落到院墙另一边的瓦沿上,还未踩稳,便顺着瓦沿的积雪一同落入院中,结结实实的摔了个屁股墩。 好死不死,疏风苑打扫的还特别干净,地面上一层积雪也不见,屁股与冰冷的石板亲密接触后,元锦半天没缓过劲来。 “哎哟哟哟哟……” 元锦用气音偷摸叫疼,以此缓解自己屁股的疼痛。 然而,疏风苑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就元锦摔下来这一会儿,面前已经围了五六个护卫。 一盏灯笼照到面前,元锦抬眸,是瑞王身边的江流。 “唉,三小姐,你这是何苦?” …… 终于,元锦顺利的进入了殷承夙的卧房,但代价惨痛到,她都想跟殷承夙借轮椅拿回去坐两天。 打消了自己这个危险的想法,元锦放轻脚步,做贼般踱步到殷承夙床前。 他靠坐在床头。 脸色苍白,唇色浅淡。 长长的睫羽覆在眼睑上方,即使闭着眼,轮廓依旧温润清隽,恍若仙人,令人忍不住屏住呼吸,不忍打扰这沉静美好的画面。 深色的丝被盖到腹部,被子上还反扣着一本医书。虽然肩上披着一件深黑色的大氅,但内里却只有一件单薄的寝衣。顺着他修长的脖子往下看,清晰的锁骨在洁白的领口处若隐若现。 他真的,好白啊。 元锦伸出自己的手腕,偷偷在他的锁骨处比了比。 元锦的白也是被从小夸到大的,见了她的人最常说的,便是好一个粉白的瓷娃娃。 可是即使元锦用自己最白的手腕与殷承夙的皮肤相比较,仍是稍逊一筹。 只是,他的白同元锦不同,他是实实在在的苍白,像雪,像霜,带着一种朦胧的易碎感。 元锦还在感叹,略带沙哑的嗓音便在耳边平铺直叙的响起。 “做什么?” 元锦收回手,顿时有种偷了东西被抓包的尴尬感,她声音弱弱的,带着一丝软意。 “你……又生病了?” 殷承夙直起身子,浅淡的瞳眸投到元锦身上,她穿的单薄,应是受了冻的,虽捧着手炉,仍能从她发红的耳尖看出端倪。 殷承夙微咳了两声,淡淡回道。 “嗯。” “那要不……你先别搬出相府了,等你病好了,再走?” 元锦来之前本来觉得自己有许多话想说的,可是,到了他眼前,反而一股脑的都给忘了。 “无妨,瑞王府有府医随侍,而且……继续住在这里,于你们名声无益。” 他将大氅拢了拢,抬起自己被上的医书,继续漫不经心的翻着。 见他提起名声之事,元锦心道。 果然,他是觉得相府的小姐们声誉不好。 出了这样的事情,应当真的让同住相府的他也感到蒙羞?有些踌躇的放下手炉,元锦蹲在他床边,抬起眼看他,清澈的眸子睁得圆圆闪闪的,在烛光的照耀下,干净澄澈的像一只鹿。 “瑞王哥哥,其实,我这次来……是有话要跟你说……” 元锦吞吐着,想要说出酝酿已久的话。 “嗯?” 殷承夙的声音仍旧平淡,不过在尾音处,仍然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勾人的慵懒。 元锦的思绪被这一声好听的鼻音打断,脑袋空白了一瞬,磕磕巴巴道。 “我……我的意思是……” “那个……” “你看你病的挺重的……” “或许……” “你想冲个喜吗?” 翻书的手指顿住了,紧接着就是一阵压抑的咳嗽声,元锦连忙手忙脚乱的在房间里找水壶,斟了一杯水,然后颤颤巍巍的递上,两颊已经因为害羞而涨的通红,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殷承夙咳够了,接过她的水,唇抵杯沿,缓缓饮了一半,而后递回水杯,拇指在唇边淡淡揩过,而后自嘲般轻笑一声。 “怎么,你惦记上本王的遗产了?” 元锦愣了愣,支支吾吾道。 “也不是……我可能,或许,说不定……心悦你呢??” 真不是遗产的事儿。 自己的最初目的,只是为了活着啊。 只是事急从权,即便没有过追求人的经验,眼见着目标就要跑了,元锦也只能硬着头皮直截了当的找他,回想起看过的话本,元锦终于磕磕巴巴搬出里面的心悦两个字。 殷承夙重新将医书扣下,沉静深邃的目光在室内的烛光下更显得深不见底,他注视着元锦的眼眸,感觉这双眼睛,还是如同六岁时初见她一般,终究是不谙世事的。 良久,他敲了敲床沿。 “江流,送三小姐回去。” 元锦眼见着江流携裹着风雪走进来,直挺挺的站在那盯着她,年幼时数次被江流丢出门去的记忆浮现心头,元锦有些慌了。 “可是……你还没有回答……” “不想——” 殷承夙清哑的声线盖住元锦的声音。 而后一字一句的重复道。 “不想,也无需,任何人为我冲喜。” 元锦张了张嘴,脑子里却已经没有任何还能接上的话。 她甚至不记得自己后来是怎么拿起手炉的,为何殷承夙的大氅最后披在她肩上?自己又是怎么跟着执着灯笼的江流,一步一步走回去的呢…… 第34章 义王侧妃 元锦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站在了翡岚阁的门口。 喜枝和芳甸终于找到她,又喜又怕,火急火燎的拉着她回到了温暖的房间中,又给她泡脚,又给她喝姜汤,加炭火。 即便这样,当夜,元锦还是发了一夜的烧,病了一场。 次日清晨。 来来往往的家丁仆人从疏风苑门口,搬着各色物件向相府后门走去。 殷承夙坐在轮椅中,静静的看着疏风苑的一处墙根。 江流在身后说道。 “主子,昨夜三小姐就是从那个墙根摔下来的,摔的不轻呢,在地上坐了好久才站起来去找您。” 殷承夙没有接话。 江流又继续说道。 “主子,听说三小姐昨日发了高热,大半夜还在请大夫呢,也是,昨个她穿的那么单薄就来了。” 殷承夙依然没有接话。 江流硬着头皮。 “主子,其实……我觉得三小姐她确实是真心喜欢您的,她小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我小的时候喜欢一个姑娘,就故意扯人小辫儿,欺负她,逗她玩儿,三小姐跟我小时候是一样一样的,虽说她前几个月移情别恋了二皇子,但我明显感觉,她最近又有回归正轨的趋势了,我觉得……” “住嘴。” 殷承夙自己推动轮椅,往疏风苑外走去。 江流急急的跟上去。 “主子,我错了主子,你让我推你,您也还病着呐!” …… 辞别了老师齐明甫,殷承夙离开轮椅,登上了马车,临走前,他掀开轿帘,最后往齐府的大门看去。 昨日傍晚,从这道门里,那位俊朗高大的护国公府世子就从这里出来,手里还拎着不少东西。 进门后,他听见有婆子低声谈论。 “护国公府世子亲自送三小姐回来的呢,老祖宗欢喜极了,给他塞了不少吃的带回去。” “他和小姐真是般配,看着似一对璧人似的。” “说不定以后老祖宗真会把三小姐许配给他呢!世子人品端方,武艺高强,身份尊贵,模样还生的俊逸出尘,最重要的是,他们那一大家子武将,在外威风凛凛的,在内,把咱们三小姐宠的跟什么似的,三小姐若真是嫁给他,那可真是天大的福气。” 昌平十七年十月三十日。 齐相府一家老少跪在外院正堂外,宣旨的内监嗓音洪亮却带着一种奇怪的阴柔。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齐府四小姐齐元依,娴静柔婉,孝悌恭顺,特赐婚义王殷承翊为义王侧妃,于十一月十八迎入义王府……” 齐元依跪立上前,声音娇怯的接了旨。 送走内监,赵姨娘抱着女儿,高兴的在院子里抹眼泪,齐相爷也同她们一起,似乎在对齐元依嘱咐着什么。 而除此之外,相府上至齐老夫人,下至齐元婉,都不声不响的往内院走去。 元锦生病这几日发生了不少事,先是二皇子被陛下封为义王,赐居义王府,而后听说瑞王殿下为编着《山河志》第三卷,携身边近卫,下了通州出游。 自那夜被殷承夙拒绝之后,元锦躺在床上想了几天,终于决定顺其自然,不再强求。 她能够重获一世,已经是圣祖皇帝给她的额外恩赐,即便是只能活到上一世死去的年纪,她也还有很多时间,能够替家人清扫障碍,保护他们来日的平安康健,诸事顺遂。 元锦记得,上一世的这个时节,幽州雪灾突发,积雪将太子殷承乾同幽州特使一起北下前往幽州救灾,然而不知为何,太子竟然一怒之下派兵屠杀了一整村子的村民,皇帝大怒,召回了太子,太子却辩解他们是匪寇,最后,幽州特使竟拿出了太子说谎的证据。 最终的结局,就是太子被废,后来殷承翊就在元锦的帮助下,由齐明甫扶持上位。 元锦眸色深了深,太子虽然资质平平,但至少不是殷承翊那种阴险狡诈之徒,她必须想个办法去幽州寻找太子,替他躲过这一劫,只要太子不被废,殷承翊就翻不起什么风浪。 可是,作为闺阁女子,相府嫡出的三小姐,元锦不可能说远行就远行,想要去幽州,首先齐丞相这一关她就过不去。 眸色深了深,元锦加快脚步,回到了翡岚阁。 芳甸与喜枝在院子里看小菊练武,正鼓掌叫好呢,元锦走了过去。 “芳甸,你跟我进来。” 两人在元锦的卧房关上门,元锦压低嗓音说。 “芳甸,你去护国公府找我表哥周延臣,让他把几日前我打伤的那两人请到翡岚阁来,一定要闭着人,我今天下午就要见到他们。” 芳甸虽然疑惑,但由于之前元锦一吩咐什么她就问东问西,捱了元锦不少爆栗,这次芳甸学乖了,深吸一口气,憋住自己的好奇心,老老实实的去了。 芳甸前脚刚走,齐元婉就颠颠的跑进她的卧房,瘪着嘴,看起来有些不太高兴。 “三姐姐,气死我了!” 元锦若无其事的笑弯了眉眼,拍拍自己身旁的凳子示意她过来坐下。 “怎么了小生气包?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元锦愤愤咬牙道。 “你看看齐元依那个样子!封了个义王侧妃,跟赵姨娘两个人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哼,说白了不还是个妾么?连大婚的资格都没有,不过下月中旬拿顶轿子从义王府侧门抬进去便算礼成的身份,倒像直接当了义王妃似的!祖孙三代都是妾,不知道在得意什么! 父亲也是的,明明那日在祠堂生气成那样!还要齐元依自戕呢!你看看,封妃的旨意一下来,两个人又父慈女孝了!” 元婉一口气说了一大堆,然后才觉口渴,从桌上自顾自的拿起水杯倒了口茶喝,却因为喝的太急,一声声的咳嗽起来。 “她欺负你了?” 元锦拍着她的背。 元婉一边红着脸咳着,一边摆手。 “不是,她们欺负大嫂嫂!自从赵姨娘撞伤了头,爹爹天天去看她,两人如今又跟蜜里调油似的了!现在,赵姨娘做了义王的半个丈母娘,竟然对大嫂嫂摆起了婆婆的派头!吃饭要她立在桌边布菜,睡觉要她为自己铺床,昨夜!她竟然还让大嫂嫂去她房里给她洗脚呢!” 第35章 整治赵姨娘 元锦葱白的手搭在桌上,中指和无名指漫不经心的轻敲桌面。 “爹爹和祖母没有管束赵姨娘吗?” 元婉坐了下来,小小的身影故作老成的叹了口气。 “别提了,赵姨娘她们有多会演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前把我都骗到了呢!在爹爹和祖母面前,她表现的对大嫂嫂可和善,可好了!大嫂嫂是尚书令之女,知书达理的,又不是背地说长辈坏话的人,若不是我今日看见大嫂嫂手上的烫伤,我也问不出这些事。” 元锦轻笑一声。 “想帮大嫂嫂么?我教你个法子。” 元婉眸子亮了亮。 “当真?” 元锦招了招手,语气轻的像雾似的。 “附耳过来。” 两人耳语一番,元婉便欢喜的抱着元锦重重亲了一口。 “三姐姐,我竟没有想到这一层!我这就去办!不过,还有一则,齐元依如今马上就是义王侧妃,听说现下便开始大肆往外发帖子,到处邀请那些高门贵女到咱们齐府梅园来饮宴赏梅呢,真是巴不得人家都知道这个消息来巴结她,你有没有什么好主意呀?” 元锦默了默,淡淡说。 “她现在春风得意,如此行事是难免的,但三姐姐同你说过,人的命运并不是一定的,若她德不配位,便总有摔下来的一天,此事你急不来,不过,让她的宴饮不那么开心,我还是做得到的,这件事交给我。” 下午的时候,两个护国公府的府兵压着元锦前几日打伤的那两个男子,低调的出现在了翡岚阁。 元锦正在书房练字,那两个人被押了进来,其中那个伤了眼皮的人哆哆嗦嗦的问道。 “你你你……你带我们来这里做什么?我们可没有到处宣扬你们齐府小姐的坏话了!难道你还想杀人灭口不成。” 另一个被搅断了舌头,斩了一根手指的男人虽然连话都说不出来,但见到元锦心里便有了阴影,只躲在另一个人后面咿咿呀呀的点着头。 元锦放下手中的笔,极轻的笑了一声。 “不怕,我找你们来,是有事情拜托。” 从书案上拿起一个巴掌大的盒子,轻轻打开锁扣,一小盒黄澄澄的金条就展现在这二人眼前。 “只要你们按我说做,这些,就都是你们的。” 那两个人被护国公府的府兵抓走时,还以为自己这次就算不被灭口也得被毒打一顿,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顿时眉开眼笑的凑过来,小心翼翼的接过金条。 “三小姐怎的这么客气,有什么事吩咐一声便是,您有这么大的背景和实力,我们哪有不从的。” 虽如此说,那两人的眼睛却像黏在金条上了一般。 “是么?那我就直说了,我要你们继续去宣扬我打伤你们的事情,说的越严重越好,至于我为什么打你们,你们大可以闭口不提,我也绝不会出来拆穿。” 听到元锦这么说,那两个人脸色一变,连连摆手。 “不行不行啊,三小姐!我们若真敢这样做,您护国公府那两位兄长非要了我们的小命不可!” “我自会跟他们打招呼,你们照做就是。” 听了元锦的话,那两人犹豫了一下,迫于金条的诱惑,还是痛快的答应下来。 送二人离开时,元锦又补充一句。 “记得你们宣扬的时候——尤其要去舒太傅家附近多转悠。” 那两人虽不理解元锦自我抹黑的用意,但金条在手,仍然点头哈腰的答应下来。 第二天一早,齐老夫人就召集家里所有女眷一同去后院厅堂用饭。 到了地方,元锦悠然自得的入座,余光瞥到齐元婉有几分兴奋的冲她眨了眨眼。 很快,早膳全部上桌,因着同在屋檐下,一屋子女眷倒也维持着表面的平和,只是大嫂嫂苏凝雪的脸上愁云一片。 齐府规矩是极严的,长辈不动筷,小辈们便也没有动筷的资格,只是,齐老夫人坐在主位,泰然的端坐着,一点没有动筷的意思。 赵姨娘有些坐不住了,舔着脸笑着问道。 “老祖宗怎么不动筷呀,一会儿饭菜凉了,吃了伤胃的。” 齐老夫人面色平静,淡淡的说。 “别人家当婆婆的自有儿媳妇布菜伺候,当主母的,也有妾室布菜伺候,老身我儿媳妇也死了,亡夫也没个妾室,想到这里,便觉得食之无味,难以动筷了。” 赵姨娘听了老夫人这话,脸色微微一变,不动声色的朝着苏凝雪瞥了一眼,连忙站起身,绕到老夫人身侧,牵强的笑着说。 “老祖宗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不就是您的儿媳妇儿么,我来为您布菜便是。” 说着,便往齐老夫人的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 “老祖宗,您吃这个,这菜咱家的厨子做得好,软嫩好嚼!” 齐老夫人丝毫没有拿筷子的意思,幽幽道。 “大早上的给我夹这个,你想腻死我?” 赵姨娘笑容僵了僵,立刻又夹了一片清炒藕片放进齐老夫人碗里。 “老祖宗,那您吃这个,这个清爽可口!” 齐老夫人仍然纹丝不动。 “藕多孔洞,你是在骂我老婆子心眼多?折腾你?” 赵姨娘脸色又是一凝,只好端起碗,从桌子中间的瓦罐里盛出一碗甲鱼汤。 “老祖宗,我哪儿敢有这个意思呢,您看,要不您先喝一碗甲鱼汤,这汤滋补,饭前先喝汤也养胃的!” 齐老夫人冷哼一声,拍了桌子。 “甲鱼长寿,如今却还是活活炖成了汤,你让我喝这个!怎么?!嫌我老不死了?” 赵姨娘进府多年,虽被齐老夫人所不喜,但齐老夫人也没有这样为难过她,当即,她便眼圈一红,哭哭啼啼的拿手绢揩了揩眼泪。 “老祖宗别生气,我真没有您说的那些意思呀,不然您说您爱吃什么,我给您夹便是了。” 齐老夫人把碗往地上一摔。 “还说没有嫌我多事?你说你没有那些意思,难道还是我老婆子故意诬陷你找你麻烦不成?人家做媳妇儿有孝心的,做事无一不妥帖周到,你倒好,就让你伺候我这一次,处处怀着心思讽刺我便罢了,还要我想吃什么自己说?怎的?就让你布个菜,你还嫌麻烦了不是?” 第36章 半点不像你娘 赵姨娘辩驳无门,又不敢真的与齐老夫人翻脸,只好忍着愤恨继续给老夫人布菜,一早上,便被呼来喝去骂了数十次。 最后,齐老夫人终于用完了膳,桌上几个小姐连带着大少奶奶苏凝雪也都吃的差不多了,赵姨娘以为自己总算可以坐下用饭,只听齐老夫人说。 “把桌上的菜撤了,几个丫头该回去的也都回去。只是赵姨娘,以前我从未叫你服侍过,竟不知你原来做事这样不妥帖!如此你怎么照顾好我的儿子?从今天起,每日早中晚你都来服侍我用饭,然后抄一遍孝经再吃饭,每日晚上吃完饭,你再来给我洗脚铺床,我歇下了你才能回去睡,如此,直到你学会了什么是恭顺体贴,你再回你的香林苑伺候我儿子。” 毕竟是曾经护国公府的大小姐,齐老太太折腾起人来,是不输任何一个恶婆婆的,偏偏她的理由又挑不出错,赵姨娘只能自认倒霉,乖乖在齐老夫人身边学规矩。 如此,便也算给苏凝雪报了仇,毕竟赵姨娘是个聪明人,这样怎么看不出齐老夫人有意维护苏凝雪?即便是怀疑她暗中告状,也轻易不敢折腾她了,不然很快就会被齐老夫人,加倍的还击回自己的身上。 日子就这么过了几日。 很快到了齐元依宴请各家小姐到梅园赏梅的日子。 齐元依美滋滋的起床后,便坐到了铜镜前,准备让丫鬟替自己好好梳洗打扮一番。 不料,一眼看到自己狰狞可怖的面孔,齐元依崩溃的尖叫起来。 “啊——” 很快,有丫鬟从香林院里跑出去找大夫,另外几个则纷纷去往不同的方向,要去通知各家的小姐齐元依今日不便,请她们不必来了。 这自然是很得罪人的行为,但齐元依别无他法,因为不知为何,她的脸上一夜之间密密麻麻的起了好多小红疹,不痛不痒,但是难看至极。 她是绝不可能顶着这张脸去见人的,否则本来是想让人见她风光,以此结交那些高门贵女,如此面目出现在别人眼前,别人恐怕反倒会认为她是个笑话。 舒太傅家的小姐舒玉娇早早的就来到了齐府,没曾想,却被齐元依院里的丫鬟拦住,请她打道回府。 从小娇生惯养的她哪里吃过这种闭门羹?当下就要在齐府闹起来,丫鬟见劝她不住,只好将齐元依的情形如实相告。 舒玉娇顿时转气愤为同情,她拉着丫鬟说。 “你去告诉你们四小姐,我舒玉娇是真心想跟她交个朋友,今日请她务必见我一面,哪怕隔着屏风都行。” 齐元依头一次听说还有高官的嫡女愿意主动来跟她这个庶女做朋友的,当下咬了咬牙,果然隔着屏风见了她。 两人交谈一番后,简直是一拍即合,舒玉娇把自己最近遇到的两个人告诉给齐元依,齐元依也隔着屏风细细的跟她一起谋划。 “到时你让那两个人……然后再……” 舒玉娇一直呆到中午才离开,齐元依与她谈论起来,竟也一时忘了自己脸上的疹子,当下就唤了已经等候多时的大夫进去为她看病。 次日辰时末,早朝结束的齐明甫坐着轿子打道回府。 走到相府大门拐角处的巷子旁,齐相爷的轿子忽然一个剧烈的抖动,齐明甫措手不及,头也磕在了轿子上,连他的官帽都给磕了下来。 忍着怒意捡起帽子掀开轿帘。 “何事颠簸?” 前面抬轿子的轿夫哭丧着脸回头说道。 “相爷息怒,有两个人突然冲出来拦住了咱们的去路,这才颠到了您!” 话音刚落,齐明甫就见有两名布衣男子跪在路前,其中一个眼皮上带着疤的男人高声喊道。 “求相爷给小民做主哇!” 四周渐渐有百姓凑着热闹围了起来,齐明甫无法忽视不理,只好下轿问。 “做什么主?你二人有冤去衙门递诉状便是,拦我的轿子做什么?” 那眼皮带疤的男人哭喊道。 “小人要状告之人,背景强大,一般衙门根本不敢受理,小民二人这才只好斗胆来找您呐!” 另一个舌头被割了的无法说话,也呜呜噫噫的大声哭着。 他们二人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被齐三小姐打伤后还能遇到这么好的差事。 齐三小姐花钱让他们四处去宣扬自己将他们两人打成这样的罪行。 后来又来了个舒家小姐,另外又给了他们一笔钱,要他们继续闹,将这件事闹到相爷眼前去。 到一个父亲面前去告他的女儿,这原本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但对方给的实在是太多了,这两个人怀着被痛打一顿的决心,卖力的在齐相爷面前哭号着。 “究竟是何人何事?你说清楚了,本相才能替你做主不是?” 那疤眼男人眼见着四周人也聚的差不多了,便高声答道。 “回相爷!小民要状告之人,就是您家府上嫡出的三小姐,齐元锦!十一月二十五日中午,她在泰祥酒楼将我二人一个斩断手指,割破了舌头!另一个用茶杯击伤了眼睛!因为相爷您位高权重!普通小官不敢受理!所以我们两个!便在大家伙的面前,跟您要个说法!” 齐丞相听完他们这些话,气的差点没翻个白眼撅过去! 元锦?! 伤人眼睛!?断人手指!?割人舌头?! 这说的到底是他的三女儿还是土匪恶霸!? 气极之下,他双手握拳。 “来人!把这二人带回府中!再请三小姐出来!” 元锦出现在祠堂的时候,一盏破碎的盖碗恰好摔碎到她的脚边。 齐明甫吹胡子瞪眼的指着元锦,怒喝道。 “齐元锦!你好大的本事!” 齐元锦眸子淡淡的扫过祠堂一侧的两个男人,还有同齐元依那日一样肃立的阵仗,声音平静的问。 “父亲知道了?不过,如此小事也值得父亲开祠堂么,不过是打伤两个人罢了。” 见元锦如此不以为意的态度,齐明甫指着她的鼻子大骂。 “齐元锦啊齐元锦!你何时能改掉你这个骄矜自傲的毛病?!如此心狠手辣,嚣张跋扈!你这性子,真是半点不像你娘!” 第37章 怀柔寺 元锦好整以暇的整了整自己的衫裙。 “像我娘有什么用呢?” 浅浅勾起唇角,却是嘲讽的语气。 我娘在你心里虽千好万好,但你不还是又收了一个赵姨娘么? 齐明甫见她如此骄矜之态,更是感觉一口怒气涌上胸口。 一个两个女儿,都不是省心的!这元锦虽没有像元依那般丢了相府的人,但这次行事实在是残忍荒唐!令他失望至极。 仔细想来,这已经不是元锦第一次忤逆他了。 “放肆!既然你不知悔改,我也不再同你多说!来人!请家法!给我狠狠的打!” 祠堂的护院又抄着棍子凑了上来,元锦面不改色,甚至自己若无其事的趴到了那根专门为行家法而准备的长凳上。 只要能够达到目的,受一些皮肉之苦又算的了什么? 但在这时,五妹齐元婉忽然冲到她身前,拦住那些执棍的家丁。 “退下!!我不准你们打我三姐姐!” “爹爹明鉴啊!三姐姐绝不是肆意伤害别人的人!父亲忘了吗?前些天女儿因不懂事在雪中苛待了丫鬟小菊!三姐姐还罚了我和四姐姐呢!连一个丫鬟三姐姐都有怜悯之心,怎么会无故伤及平民?!一定是有原因的呀!” 元锦伤人后被周延臣送回府的那天,元婉并不在齐老夫人的院子里,因此也并不清楚事情原委,即便如此,她还是就这样横冲直撞的护在了她面前,相信她做什么都事出有因。 元锦朝二姐姐元华使了个眼色,元华有些担忧的看了她一眼,还是过来把元婉拉下去。 “婉儿,你过来,别惹父亲生气了。” 元婉拉着元华的手,急的都要哭了。 “二姐姐!三姐姐不会蓄意伤人的,你也向父亲求求情啊!” 元华抿了抿唇,又朝着苏凝雪看了一眼,苏凝雪略吸了口气,同元华一起,连拖带劝的把元婉重新带到了一旁。 她们虽不知元锦究竟想要做什么,但此事是元锦故意而为,她们却也是知道的,即便元锦并不与她们透露详细的目的,但她们仍然愿意帮助元锦,好让她能够如愿。 齐明甫看见自己的五女儿如此重情重义,二女儿和儿媳妇又恭顺懂事,冷哼道。 “你看你五妹妹多信任你!我本也以为你是个怜悯弱小的,没想到竟打着相府的旗号在外面肆意伤害百姓!今天不打你五十棍,我怎有脸面对京城百姓?!” “既然如此,父亲便动手就是。女儿从进祠堂到现在,也没说过一句为自己平反的话,事是我做的,父亲要罚,元锦挨打就是了。” 齐明甫抬起手狠狠的指了指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打!” 这一次,结结实实的木棍就毫不客气的在元锦身上落了下来。 赵姨娘与齐元依对视一眼,眼中带着得意。 今日闹到相府门口的那两个人,是齐元依同舒玉娇商量好的,齐元依将元锦今日会有麻烦的消息又告诉了赵姨娘,赵姨娘便兴高采烈的提前去了祠堂,给专门行家法的那几个护院塞了银子。 这一次,她们要让这个碍事的齐元锦一个月也别想下床! 齐元依想到自己本来要将齐元锦送到二皇子床上,让她在齐元启大婚之日丢人现眼!然后成为二皇子囊中之物,只能乖乖辅助二皇子上位。 没想到这齐元锦如此狡猾,喝了下了药的酒还能从被锁的厢房逃出,竟还安排了人,反将她麻袋罩着头,扔进那间厢房里! 被人议论的羞愤还有同母亲一起重新讨好相爷忍下的憋屈,都让齐元依更视齐元锦为眼中钉。 一棍一棍的家法落到元锦背上、臀上,齐元依的心中畅快无比,可就在看热闹看的高兴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又不适时的响起。 “别打了!” 齐元依和赵姨娘同时将目光投过去,眼里不约而同的涌动着冰冷的恨意。 又是齐老夫人!今天人证物证俱在,她难道以为她还救的了齐元锦不成? 齐明甫又看见自己的母亲板着一张脸走进祠堂,她一声呵止,行家法的护院哪儿还敢继续动手,只得顿在那,看看齐相爷又看看老夫人,左右为难。 齐明甫心下无奈。 “母亲,这次元锦可是犯了大错!不罚不行啊!” 齐老夫人把手中的凤头拐杖在地上重重敲了敲。 “谁说我要救她了?” 说着,又蹒跚走到元锦身前。 “锦儿,祖母以前是怎么教导你的?作为相府的嫡女,尊荣的贵女!你的门第已超越了这京城一大半的名门淑女,但正因如此,你做事才更应三思后而行!因为你代表的是齐府的教养和脸面!一个女孩子,在鱼龙混杂的酒楼闹事便罢了,还做出割人舌头手指的残忍之举?你以为你是谁?混混,匪寇的女儿?!” 听到齐老夫人这劈头盖脸的斥责,齐元依和赵姨娘都愣了,随即面上露出喜色。 对了!齐老夫人虽然偏宠齐元锦,但毕竟是护国公府出来的,护国公府是出了名的忠义之家,知道自己的孙女竟然用如此残忍的手段迫害百姓,齐老夫人一定不能容忍! 果然,只听得齐老夫人继续说道。 “这一次,祖母也不能纵容你了!只是五十棍家法太轻!为了让你长长记性,从明日起!你便搬出相府!去城外怀柔寺修行思过!不许带芳甸和喜枝!这样才能磨一磨你身上的戾气!” 听到齐老夫人竟然做了这样的决定,连齐明甫都吃了一惊。 这怀柔寺虽是京城一大寺,但位于城郊外的一座深山里,此寺修在山顶,上山的路地势陡峭泥泞,从山下爬上山都要走两个时辰!且无法行走马车和轿辇,只有简陋而冗长的石梯。 先皇曾去怀柔寺礼佛过一次,下来后便说,能到这怀柔寺礼佛的人,必定是至诚的信徒。心不诚的人,根本不会费这么大的劲爬到那山上去。 而后,先帝便很喜欢把犯错的嫔妃送到这怀柔寺上去思过,因着那里出行不便,连山上的僧人都很少下山,想要活着,只能自己亲手垦地种菜,才能得到一口吃的,如今冬日下着雪,这山上冷不说,连蔬菜都难以栽种,元锦在相府锦衣玉食的生活了十几年,能吃得了这种苦头么? 第38章 出府 齐明甫今日虽铁了心要惩罚元锦,但毕竟是自己疼爱的女儿,这下也有些犹豫的问。 “母亲,这怀柔寺太过苦寒,送锦儿去思过固然是好办法,不过,送锦儿去多久合适啊?七日?十日?” 齐老夫人怒道。 “七日十日?你当她是去游玩儿,待几天就回来了?!我看,至少一个月!若她一直不知悔改,便一直待下去!” 这下,即便是元华和苏凝雪早知道这是元锦与齐老夫人商量好的,也不免揪了揪心,齐元婉更是挣扎着,想去再求求齐老夫人。 “祖母,不可啊!三姐姐那么娇贵,她受不了的!” 齐老夫人拂袖。 “娇贵?我就是要让她知道,她并没有那么娇贵!视庶民如草芥,那就让她去过过草芥的日子,这样她才能生出慈悲之心!来人!把三小姐送回翡岚阁收拾行装!明日一早就送走!谁再来劝,就跟她一起去!” 说罢,齐老夫人在郑嬷嬷的搀扶下愤然离去,而芳甸和喜枝,也哭哭啼啼的将捱了十几棍家法的元锦扶了回去。 当夜,元锦趴在榻上,由着芳甸给她上药,还扯着唇角笑着夸道。 “今日你们两个的演技真好,哭的跟真的似的。” 喜枝的眼圈都还是红红的。 “小姐,您到底是为着什么大不了的事非要想法子出府啊?生生捱了这十几棍子,伤的这么重,我和芳甸哪里是演技好,我们是真的心疼您,您从小到大哪里挨过打?亏的您还笑得出来。” 元锦忍着背上和屁股上的疼痛说。 “这算什么?油皮都没破,不过青紫了罢了,很快便好了,小时候我同护国公府的延靖哥哥学骑马时从马背上摔下来,那会儿不比今天伤的更重?只要能出府,一切都是值得的。” 话音刚落,就听到齐老夫人的声音。 “值得个屁!今日祖母紧赶慢赶的算着时辰,就怕他们真的打了你!没想到还是来晚了一步!看着他们一棍棍的打在你身上,你不知道祖母有多气!恨不得把那两个打你的护院连同你父亲都打一百棍子!” 元锦上完药,笑嘻嘻的爬起来。 “祖母气才好呢,祖母生气看起来便更像真的要重罚孙女,这样才不会让人起疑呀,今天多亏了祖母,没有祖母,孙女的打算是成不了事的。” 齐老夫人担忧道。 “你这丫头,也不告诉祖母,究竟是什么事要花如此代价出府?你之后去了哪儿祖母都不知道,你让祖母怎么放心啊!” 元锦敛眸笑了笑。 “孙女这事实在不方便告诉祖母,只能告诉祖母,孙女一定会万般保全自己,一有空就给祖母写信,如果顺利的话,一个月内便能回来了。” 她没有办法说的,怎么说呢? 说自己要去雪灾严重的幽州?去帮助太子躲过被废的劫难,扶持他顺利登基?因为你的孙女是死过一次又重生的人,不这样做,齐家满门就会像上辈子一样都被残杀? 她要祖母怎么接受这一切的说辞呢。 齐老夫人叹了口气,一双苍老的眼睛红红的,盛满了慈爱和哀伤。 “唉,孩子大了有了主意,连祖母也不告诉了,罢了,罢了,你得记得答应祖母的,回来以后必须毫发无伤!” 元锦笑着环抱住祖母。 “锦儿答应祖母,这次锦儿不仅会毫发无伤的回来,还要为祖母长胖十斤!让祖母掐的到锦儿脸上的肉肉,可好?” 齐老夫人破涕为笑。 “就你会说!快翻过来,再让祖母看看你的伤。” 次日上午,一个娇小消瘦的身影披一件黑色的厚披风从齐府正门走出,披风宽大的帽檐几乎遮住了她一半的脸,只露出精巧的鼻尖和嫣红的唇瓣。 丫鬟芳甸把包袱递到她手上,抹了抹眼睛,可怜巴巴的唤道。 “小姐。” 元锦接过包袱。 “好了好了,我不在的日子,你和喜枝要好好盯着赵姨娘和齐元依,若她们欺负我的姐姐妹妹,祖母嫂嫂,你们都给我一笔一笔的记在账上,待我回来清算,知道了吗?” 芳甸点点头,终于还是不舍的望着元锦独自毅然的登上了离开的马车。 四周零零散散聚集着不少的百姓,都窃窃私语着。 “听说这齐府三小姐残忍毒辣,在泰祥酒楼生生割掉了一个人的舌头和手指,苦主告到相爷面前,相爷这才重重的罚了她,听说昨夜打了她数十棍家法呢?” “岂止如此,现下这三小姐是被齐老夫人罚去怀柔寺思过呢!听说至少都得在那儿待上一个月!” “呀!这可罚的不轻!不过也是罪有应得,这京城里,哪家的小姐像她一样跋扈?不把百姓当人看!这个下场就是活该!” “可不是,齐老夫人和相爷也真是大义之人,亲生的嫡女犯错也毫不包庇!实在是京城贵族人家的典范呢。” …… 纷纷扬扬的传言中,元锦的马车就这样孤零零的往城外进发了。 一直到马车在怀柔寺附近的山下故意转了几圈,确认没有人尾随后,坐在马车前裹得厚厚实实的马夫这才转过头来,胡子拉碴的脸却吐出了年轻女孩子的声音。 “三小姐,确定没人跟着咱们了,我们接下来往哪儿走呀?” 元锦掀开轿帘,黑色的披风下是一身湛蓝色的男子锦服,漆黑如锦缎的长发以银冠束在头顶,露出精致出尘的容颜,活脱脱一个温润如玉的小公子。 “小菊,说了多少次,出来了就不能叫小姐了。” “嘿嘿,小姐不好意思,我给忘了。” 小菊憨厚的一笑,粘在唇上的胡子随着她的笑很不牢靠的翘起了一个角,看起来滑稽极了。 元锦也被她的样子逗的噗嗤一笑,轻轻摘下她的假胡子。 “罢了,你这样的装扮太容易穿帮了,还是换回女装,出去之后,咱们就以姐弟相称,你叫江菊,我叫江棠,不管有人没人,我都叫你姐姐,你也叫我弟弟,这次可千万记住了。” 第39章 下幽州 元锦和祖母同众人玩儿了一个文字游戏。 祖母的确说了,不让她带芳甸和喜枝,元锦也的确照办了,甚至翡岚阁里的二等三等丫鬟她也同样一个没带。 但是,前些日子才从元婉手里换过来的小菊,却是众人都容易忽略的一个对象。 再加上元锦收下小菊后,一时也没让她做任何差事,只叫她自己将养着,这样她的存在感就更低了。 小菊是武行出身,身上是带着些武艺的,跟着元锦,既能照顾元锦,又能在必要时做个帮手,倒是比芳甸和喜枝更适合陪同她。 又加上小菊身形魁梧厚实,面目也生的憨厚圆钝些,粘上胡子扮作马夫跟她出来,也没有人能够看出来。 望着城外荒芜却广阔的景色,元锦的心境也变得明朗开阔起来。 上一世,自己甚至没有出过远门,一生就在相府和京城流连。 如今重活一世,虽然需要步步谨慎,却也多了更多可能性,也因此而看见了这样广袤的一片新天地。 深吸一口气,元锦放下轿帘,声音故意压的清朗低沉些。 “姐姐,我们北上,日夜兼程,去冀州。” 元锦托周延臣打听过了,太子如今已经路程过半,到了魏州附近。元锦只要快马连夜赶路,最终是能够在到达冀州前追上他的。 马蹄飞扬,踏起道上尘土,世人都知相府三小姐齐元锦,上了深山怀柔寺修行思过。 而在京城外几十里外的官道上,一个世人都不知的江棠小公子,轻装简从的踏上了幽州之路。 昌平十七年十一月十八日。 冀州城外的一家旅店刚准备打烊,忽然,门外响起了浩浩荡荡的马蹄声以及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数十身着轻装铠甲的侍卫快步贯入门内,吓得正在拖地的店小二差点被凳子腿绊了一个踉跄。 而在这些侍卫的中央,款步走进一个气宇轩昂的锦衣男子,而在他的身后,一个蓄着一指长的山羊胡的中年男人也在他的身后恭敬的跟上,嘴里低声恭敬道。 “殿下,这客栈看着简陋,却也还算干净,今日咱们就在这里休整一晚,明日就能进冀州城了。” 殷承乾略点了点头,立刻就有侍从向店小二递上一锭银元宝。 “小二,给我家爷找两间最好的厢房,我们爷要在这里留宿一晚。” 店小二看着那银元宝目光亮了亮,但又见这两人身形仪态看着便非富即贵,又有随身护卫,立刻挂起谄媚的笑脸。 推开那侍从递上的银锭子,店小二躬身拱手道。 “两位一看就是小店八百年也遇不上一位的贵客,好好迎接服侍都来不及,怎敢收二位的银子?只是……有一处为难的,那就是本店如今最好的两间厢房,今天下午都定出去了,实在是……” 那山羊胡的中年男人便是同太子殿下同行的幽州特使吴济,他皱了皱眉头,额上本就隐隐弱现的川字纹更为明显。 “你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愿意住你们客栈已是屈尊,怎能住普通房间?还不将那定了最好客房的人赶到别的房间去?大不了他付你们多少钱,我双倍付给你们便是。” 那店小二有些犹豫,今日下午入住的那位,虽不像这二位这么大的排场,可是出手也是极为阔绰的,虽衣着普通,但看他小小年纪便相貌出尘,气度雍容,跟眼前这位气宇轩昂的锦衣公子也是不相上下。不清楚底细前,他谁也不敢得罪呀。 只好将身子低的再深些,为难的说。 “这……赶客之举小店实在不敢做,毕竟做生意以诚信为本,房间已经定给了那位客官,实在不好反口,不如这样?小的帮你们把那位客官请下来,您受累,自己协商一下?” 殷承乾抬了抬手,态度倒是随和。 “不必,不过是留宿一晚,我们随便住两间房便是。” 吴济还想再劝,只听客栈木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不过是两个房间而已,不才猜测,两位便是前往幽州救灾的大人?即是为国为民,这房间,我让给两位了,我同我姐姐搬到别的房间便是。” 殷承乾听见这格外清朗明亮的声音,下意识的抬头看去。 说话的人看着年纪尚轻,身着黯色圆领袍,头束银冠,气度却是雍容闲雅,双手托着一雕刻着麒麟的精巧铜炉,款款走下来时,眉眼含笑,面如冠玉,倒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秀美少年。 略拱了拱手,殷承乾倒也没有推辞。 “多谢足下美意。” 见上房有了着落,吴济便安排好随行的侍卫在客栈各处值守,自己则吩咐了店小二准备一些酒菜上来。 客栈本来就打烊了,但小二一听说这两位是去幽州救灾的大人,不敢怠慢,立刻就进厨房安排去了。 元锦自然的走到殷承乾面前,自来熟的说。 “二位大人舟车劳顿,客栈的酒菜又要准备好一会儿,若不嫌弃,我同我姐姐也正好下来吃点夜宵,两位大人可愿一起?” 小菊一直跟在元锦的身后,听她说完这句话,便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食盒,里面盛放着易于保存的胡饼,卤牛肉,蒜香花生等等小食,一一摆放到一张餐桌上,还不知道从哪里又掏出了一瓶酒,打开时酒香弥漫。 吴济看见这两人竟然还在太子身边逗留,心下狐疑,正欲上前拒绝,殷承乾却欣然坐在他们桌前。 “那就却之不恭了。” 吴济只好讪讪闭嘴,也坐到了桌上。 元锦亲自为太子和吴济斟上酒,看他们没有动筷的意思,了然的笑了笑,自己率先饮了一口,又自顾自的吃了几口牛肉,这才装作忽然发现似的,邀请道。 “二位怎么不动筷,是不是不合胃口?” 殷承乾见她吃了这些东西,这才笑笑说。 “主人没有动筷,客人怎好先吃?”说罢,饮了一口酒,眉毛微挑。 “这酒竟然还是热的?” 元锦笑说。 “我姐姐向来体贴,提前把这酒放在房里用热水温着,现在喝便更为驱寒,喝了也好入睡些。” 第40章 我是二殿下派来的 殷承乾笑容亲和的多看了一眼小菊,眼睑却微不可见的抽了抽,只因元锦生的清秀贵气,身量娇小。而他口中的姐姐却魁梧朴实,这真是……怎么看也不像亲姐弟。 “令姐心细如发,不过,冒昧的问一句,两位是表亲姐弟还是同胞姐弟?” 元锦笑了笑。 “不怪您有此一问,我同我姐姐生的确实不像,姐姐长的随爹爹,我长的随娘亲罢了。” 殷承乾点点头,倒是觉得有点可惜。 这位姐姐倒也便罢了,弟弟生得如此容貌,若是个女儿身,必定娇妍多姿,准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他同幽州特使吴济出来这半个月,身边也没个朋友,跟吴济也不算聊的来,但今日所见这位小公子,倒是难得很合他的眼缘,不免敞开心扉闲聊了起来。 “不知足下怎么称呼,听口音像是京城人士?” 元锦右手举起酒杯,礼貌性的向殷承乾敬了敬。 “我姓江名棠,这是我姐姐江菊,我们的确从京城而来,同殿下一样要去往幽州。” 殷承夙随意的点了点头,忽的又反应过来,看向元锦的目光带着几分凌厉。 连在一旁喝酒的吴济听到元锦的话也紧张的抬起手,客栈里的几个护卫便立刻聚集到他们四周,将腰中的佩刀从刀鞘中抽出了一半。 面对这样的阵仗,元锦面色如常,甚至还夹了一颗花生米放在口中,悠闲的嚼着。 “你怎知我是谁。” 殷承乾示意护卫暂时不要动作,但声线已经逐渐变冷。 元锦淡淡道。 “幽州雪灾严重,民不聊生,陛下下旨,令太子与幽州特使吴济一同下幽州赈灾,在下怎么看,那位大人,也不像太子殿下,那么殿下自然就是您了。” 殷承乾语气仍然凌厉。 “陛下的确下了旨,但未曾贴皇榜昭告天下,普通庶民只会知道朝廷派了人赈灾,却不会知道赈灾的人是谁!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吴济也一拍桌子! “说!你是谁的人!有什么居心?!” 霎时间,周围的几个侍卫都抽刀而出,刀尖纷纷对上了元锦。 元锦悠悠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从桌上轻推到太子面前。 “殿下不必紧张,我若有歹意,又知您行踪,何必出现在您面前?殿下看看,可认识此物。” 殷承乾拿起元锦递去的玉佩,凛冽的神色倒是微微舒展开来。 “这是,我幼时送给二弟的玉佩?” 元锦坦然的点点头,开始满口胡诌。 “不错,我就是二皇子殿下派来看望太子殿下的门客,今日正好,是二殿下迎娶侧妃的日子,二殿下早些日子就在感怀太子殿下远赴幽州,不能喝上他的一杯喜酒,于是便吩咐我和姐姐快马加鞭赶上殿下,为您送上一壶喜酒。”说着,元锦敲了敲方才自己给太子倒酒的酒壶,示意喜酒就是这一壶。 又接着说,“幽州今年雪灾,流民大量增多,恐怕情形复杂,二殿下怕殿下过于操劳,便让我与您同行,也可以尽微薄之力,为您出谋划策。” 殷承乾听到元锦这番解释,又看见手中这枚玉佩,的确是自己送给二弟的,且从未与人提起过,当即露出爽朗的笑容。 “哈哈哈哈,果真还是承翊记挂着我!回去我一定要好好给他补一份大礼!江棠,方才得罪了!你们都把刀放下!这里没事了!” 元锦看着太子殿下这样大大咧咧的性子,有些为他的前途忧虑起来。 殷承翊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在没有达到真正的目的前,他总是伪装的很好,上一世对元锦是这样,对太子也是这样。 他一直对太子装作信任崇拜的样子,二人向来兄友弟恭,太子被贬时,殷承翊还去牢里看望他,让这位可怜的太子殿下到死都觉得自己的二弟是真心待他的,殊不知,就是他向来友爱的二弟捅了他致命一刀。 至于那块玉佩,是殷承翊前几个月勾搭她时找了个由头送给她的,也跟她讲了这块玉佩的来历。还对她说,自己虽尊敬兄长,可还是想要那个最为尊贵的位置,这样才不用再在任何人的脸色下小心翼翼的过活。 呸!元锦现在想来才发觉,这个人渣连信物都舍不得自己花钱买一个!还有脸在自己面前不断博取同情,真是可笑。 收回神思,元锦又朝着殷承乾敬了一杯。 “无妨,殿下,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说罢,元锦举杯向吴济,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吴大人,咱们目标一致,都是为了辅佐殿下,往后……就请多关照了。” 吴济的脸上透露出古怪的半信半疑,不过还是举起酒杯,向她回敬,不甚坚定的说着。 “自然,自然。” 蒸腾的热气在赤红的水面上缓缓升起,雾蒙蒙的掩住池中人苍白的身体,宽阔的肩膀如削,池水暗红的水滴,在他身上顺着分明的线条从白玉一般的皮肤上倏的滑落。 江流神色肃穆的注视着已经在温泉中颌目静坐了一个时辰的主子,心里紧紧的绷着一根弦。 他们到这通州玉泉谷寻找隐世的名医青鹤子,已经十来天了,每天,主子都得在这药泉池中放血祛毒,这一池的血红,可都是主子的血染成的啊! 好几次,主子都因失血过多而昏厥,所以江流便只能一直随侍身侧,一有情况就得马上去找青鹤子。 正担忧着,殷承夙便缓缓睁开了眼,眼眶通红,眸子里,密密麻麻布着触目惊心的血丝。 他缓步从池中走上来,慵懒的系上一件纯白的丝质薄衫,嗓音沉郁,带着一丝慵懒的病意。 “京城现下如何了?” 江流立马禀报。 “回主子,二皇子封了义王,今日将相府四小姐迎进了义王府,太子殿下近日应该到了冀州了,除此之外,暂时没有别的异动,不过……” 江流有些犹豫要不要说,又怕挨骂。 “你说。”殷承夙披上大氅。 “元锦小姐那日在泰祥酒楼伤人的事情不知怎的传开了,相爷和老夫人生了大气,听说把她打了几十板子,送往怀柔寺思过了……” 第41章 青鹤子 殷承夙眸子染上幽邃的黯色,胸中一窒,竟然当即咳出一大口黑沉沉的血。 江流吓的眼睛都瞪大了,连忙扶主子坐上轮椅,一边往后山推的飞快,一边扯着浑厚的嗓子喊。 “青鹤子!出事啦!!我主子吐血啦!” 半刻钟后,殷承夙被江流扶回了一间素雅竹居的榻上,神医青鹤子在他的脉搏上搭了一会儿,方笑呵呵的说。 “瑞王殿下这口血,吐得好!” “殿下从出生起,肺腑血液就带着一种慢性的残毒,而且这毒还会随着殿下的成长,在体内不断跟着血液自生,所以,当年为殿下诊病的大夫,又开了另一种相克之毒的药汤,要殿下每日喝着与体内之毒对冲,互相压制中,虽能暂且克制殿下的病情,但慢慢的,两种毒,都会在殿下体内越积越深,长此以往,殿下的身体一定承受不住,因而殿下才会被断言活不过二十三岁。” 殷承夙静静的听着,面上平静无波,倒像是在想着别的什么事,随意的应到。 “所以我才会找到你。” 青鹤子笑了笑,但神色却不太轻松,反而叹了口气。 “老夫从医多年,虽被患者赋予了神医之名,但终究只是个凡人,殿下这种情况实在罕见,您是在胎中时,母体便误食了剧毒之物,正常情况下,母体会遭遇流产,或是生下死婴,但殿下却活了下来,肺腑体内却残有毒性,按理说,您这种情况,也应该养不大才是,没想到用着以毒攻毒的法子,竟然也活到了今日!这本就是个奇迹了。” “青神医的意思,我能活到现在就该感恩戴德了,想活下去却没有办法不成?” 青鹤子收回搭在殷承夙脉上的手。 “殿下自然可以求生,只不过,这求生之法……险呐!” “老朽的治疗,先是让您停药,让身体内重新只有您体内的那一种毒,但,这治疗初期,您的身子会更加脆弱不堪,可能稍有不慎,剧烈活动或情绪波动,都会引得体内毒素聚集爆发。 也就是出现像殿下幼年一样,肺腑收缩导致呼吸困难或咳嗽,手足麻痹,双目发黑,心脏骤停骤起,晕厥等症。挺不过去,殿下便寿数已尽。” 殷承夙浅淡的眸子带着一种漠视。 “左右一死,可我,不想死。来这灵泉谷,就是避开外界的耳目,不被打扰的治疗。” 青鹤子这才笑着说。 “是了,不过,殿下今日是否听了什么令自己情绪波动的消息?否则,也逼不出这一口心头淤积的毒血。” 江流听到这,回忆了一下主子吐血前自己说了什么,立刻捂着嘴,看着殷承夙,一副我懂了的表情。 殷承夙投去慑人的一眼,江流若无其事的别开眼神。 青鹤子又道。 “我日日让您割开皮肤,在药泉池中放血浸泉,又佐以大量药汤让您服下,便是为了稀释您血中新生的毒素,可是那些常年淤积的微量毒素仍被堵在您心头血脉,危险至极,可是现下看来,这重危险也终于解除了。” 江流面上一喜。 “那是不是说明我们殿下就快好了?” 青鹤子摇头。 “非也,这只是殿下走过的第一重难关,只能说,殿下目前好好控制,不会轻易毒发,但是这毒仍是一颗定时炸弹,要想完全治愈,只有一个办法——与血液能相融者通身换血,只是,这个法子,另一个将血换给您的人,就必死无疑。” “啊?血能相融之人?那岂不是只有殿下的……” 江流不敢说下去。 “非也,老夫行医多年,发现未必亲人之血就定能相融,毫不相干的人也有可能血液相融,具体规律老夫并未摸清,但换血之法若能成功,对殿下病情是绝对有效的,但是这样一个人,就得殿下自己去找了。” 送走青鹤子,江流蹲跪在殷承夙腿边,为他递上青鹤子开的药。 “主子,那接下来咱们怎么做?” 殷承夙敛眸,嗓音不带一丝感情。 “让枭隼营设法去取殷承翊的血。” 顿了顿。 “顺便让他们选几个人,去怀柔寺暗中……照顾她。” 几日后。 元锦跟着太子一行人到达翼州北部。 根据地图所示,前世太子所屠村的村落,最快一天就能到达了。 经过这一路,元锦看到了不少因雪灾而流离的灾民,一路向南逃荒乞讨。 他们衣着破旧单薄,每天食不果腹,甚至有父母带着孩子吃草根树皮谋生,这短短几天的路程上,元锦看到饿死的灾民尸体就有数十人。 心下怜悯,元锦当天便趁着停队伍顿休整,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拉着吴济单独说话。 “吴大人,南平村的事情可安排妥当了?” 吴济对她还是有些防备,眼光躲闪道。 “江公子说的什么?本官可从未听过什么南平村。” 元锦压低声音。 “大人还是不相信我是义王的人?你我同为二皇子做事,怎会不知道义王殿下的计划?这次二皇子派我来,就是让我来襄助你的,以免出了什么差池,此次计划若成,义王殿下成为储君可就指日可待了!” 吴济见元锦一则亮出了义王的玉佩,又知道义王此次的动作,若说是义王殿下的人,也说得通,可是,既然义王又要派新的人过来协助他,为何没有事先通知自己? 此事关系重大,吴济出言试探。 “你你你!你怎可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太子殿下乃众望所归,义王殿下竟有如此筹谋,莫非!你是义王殿下和丽妃娘娘专门派来诬陷谋害本官的?!” 元锦了然的看了他一眼,轻嗤一声。 “大人真是谨慎人呐,可是,义王殿下虽是记在丽妃娘娘名下的,母子二人却是离心的很,丽妃娘娘要的,是殿下谋得储位再禅位给她的亲儿子八皇子,可我们殿下要的,却是自己坐上那个位置,” 吴济见这等秘辛这江棠都知道,看来,他不仅是二皇子的人,还必定是亲信,终于信任的松了一口气。 第42章 斩草除根 “江公子,方才得罪了,事情重大,本官不敢轻忽,毕竟在此之前,义王殿下从未告知过本官会派人来襄助。” 元锦沉声说。 “吴大人,无妨,咱们筹谋的是大事,自当谨慎些,毕竟义王殿下在相府闹出了丑事,被封义王赐婚,名为恩赐,实则已然将义王殿下排除在储君人选之外,所以殿下不敢再与您传递任何消息,便命我以给太子殿下送喜酒为名,与您接头。” “不说这些了,这南平村就快到了,大人的行动还顺利吗?” 吴济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神色有些得意。 “江公子放心,我已经打点好了,今天便会有流民过来向太子殿下哭诉,说南平村人占山为匪,肆意劫杀路过的难民,还强抢民女,无恶不作,到时,太子一定会上钩前去查看,只要我们煽风点火,让太子杀了他们,这屠村之举一行,太子储位不保。” 元锦略略沉思。 “那,南平村的村民,吴大人可也安顿好了?” 吴济笑说。 “这还不简单,我以朝廷的名义派人给他们送了两车粮食和一些兵器,再对他们说,最近有歹人冒充朝廷官员皇亲,出来抢夺粮食,劫掠女人,南平村人自然人心惶惶,所以我让他们装作土匪,只要见到自称赈灾官员和皇亲的人,就拿起武器,自称占山为王的匪寇,冒充皇亲的人知道是同行,自然会离去,不敢贸然黑吃黑……” 元锦齿寒,竟然是这样无耻的诡计,欺骗良善的村民拿起武器,然后以两车粮的代价,就要了他们全村人的命! 藏起眸中杀意,元锦若无其事的惊叹道。 “大人好谋算!做的这样天衣无缝,竟看起来没有在下什么事儿了!实在佩服!” 吴济摆摆手笑到。 “哈哈哈,哪里哪里,主要都是二皇子的主意精妙,我只不过是个实施之人而已,江公子既然来了,在明日也替我拱一把火,咱们一起劝太子屠村!” “那是自然!” 元锦藏在袖中的手暗暗捏紧。 果然,傍晚的时候,一个浑身是血的褴褛难民忽的晕倒在太子殷承乾的马车前。 队伍被逼停,殷承乾听闻有这样的事,倒是立刻下马车查看,并且派队医给这难民治起伤来。 见到太子,那难民眼中射出精光。 “贵人!!贵人帮帮我贵人!” 太子这一路上虽见了不少吃不起饭的,但第一个见到这样浑身是伤的,立刻皱着眉头问。 “是何人将你伤成这样?” “贵人!雪灾严重!这前面三十里地的南平村!一村子的人集结起来,占山为匪,专抢路过难民的财物和妻女!没有钱的他们便直接杀了!我本是和我的妻子一起从北边逃荒而来,身上的财物都被他们抢光了,谁料他们这样都仍嫌不够!还要抢走我的妻,杀了我呀!我拼了命才从他们的手中逃了出来,贵人!您有这么多护卫,一定不是一般的人物!您救救我!” 殷承乾听得此言,怒道。 “竟有这种事?你放心,我一定替你讨回公道!来人!将他带上好好医治!今晚我们在前面驿站休整一晚,明日一早出发,去会会这帮没有人性的匪徒!” 而元锦听到动静也下了马车,呆在一旁暗暗观察,这一看,却觉得这个面带血污的男人看起来有些熟悉。 这个人她上一世见过! 上一世,元锦并不知道太子被废是殷承翊的计谋,只当他是真的残暴贪功。 只是有一日,元锦闲来无事去戏园子听戏,就见一个穿着比她还显眼夸张的男子,面容猥琐,出手阔绰的给台上的伶人打赏。 这时候她才听戏台之下有人议论。 “那个不是那什么,北边被前太子屠杀的那个村子,唯一幸存的人么?” “可不是,听说陛下赏了他不少钱安抚,如今倒是日子过的不错。” 元锦当时还诧异了一下,一个经历过生死危机,怀着巨大悲痛的人,怎会有心思在此悠哉悠哉的大肆挥霍,好像个没事儿人似的? 如今想来,元锦明白了,这个人,恐怕就是吴济后来带回去,作为证明太子残忍屠村的证据了。 眸光幽深的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回了马车上。 入夜,驿站所有人陷入熟睡,元锦和小菊穿上黑色的夜行衣,避着轮值的护卫,偷偷离开。 几近天明,元锦和小菊才又回到客栈。 出发后,元锦和小菊因为熬了一整晚的夜,一直在马车上补眠,自从跟太子同行后,太子便专门派了个人替他们赶马车,她们也乐得松快。 终于,从天色初明到日落西山,元锦终于悠悠转醒,从车帘中看见不远处的山上果真有个燃着炊烟的村落,元锦正色,摇醒了小菊。 很快,元锦就听外面有人向太子禀报。 “殿下,南平村就在这山上了。” 上山的路马车难行,太子下了决心要惩治贼人,便让有马的骑马,没有马的步行,总之就是非要上去。 到了南平村的村口,全村老少果真都拿着各色兵器聚集在村外,恶狠狠道。 “什么人!敢偷偷暗闯我南平村,不想活命了?!” 眼见这这帮人这么嚣张,殷承乾骑在马上,挥剑指向他们,怒意更甚。 “好大的胆子,你们可知我是谁?!如今幽州灾情严重,数千难民流离失所,你们却在这里落草为寇!滥杀无辜!还有没有人性!” 为首的一个老人沙哑着苍老的声音也努力的喝到。 “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就速速滚出去!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不过也是冒充朝廷官员的匪寇,一旦放你们进村,焉有我们存活之地?!” 元锦给小菊使了个眼色,小菊暗暗骑着马挪到那吴济的身侧,元锦则来到太子身边。 这时,吴济终于开口。 “太子殿下,穷山恶水出刁民,这些人是冥顽不灵,劝不住的呀!如今他们作恶多端,不知害了多少条人命,依我看,只有将他们斩草除根,才能避免更多灾民受害呀!” 第43章 二狗子 太子沉吟一下,还是冷静的说。 “贸然屠村必定伤及无辜,吴大人,本宫想,还是派一个人去劝降,之后再按罪处置更为妥帖。” 吴济仍劝道。 “殿下!这些人趁火打劫,罪大恶极,何必对他们以礼相待?您想想,陛下这次派您下幽州镇灾,若您在赈灾之余还剿灭了一村匪寇,陛下必定对您刮目相看啊!” 殷承乾一直薄唇紧抿,直到听到吴济最后一句话,面上显出犹疑。 父皇的刮目相看么。 心下还是有些软了软,殷承乾最后一次高声问道。 “你们听着!我乃当朝太子,此次下幽州赈灾!就是为了救济百姓,若是你们肯俯首认罪,我必定有所宽宥,无关之人绝不牵连!” “可是,你们若是冥顽不灵,那我只好下令屠村了!” 此时,那南平村的老村正举着一把长枪,远远的指着殷承乾,也大声喝到。 “你若是太子!我就是皇上了!少说那些没用的!速速滚出这村子,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这时吴济拍着大腿到。 “哎呀!殿下!这个村里的人真是大逆不道!殿下还犹豫什么?快为民除害呀!江棠小公子,你说是不是?!?” 吴济挤眉弄眼的向元锦使着眼色,殷承乾也目含怒气,询问般看向元锦。 元锦攥着缰绳,目光静静的眺向不远处的村民,然后忽的回过头来咧起唇角戏谑的一笑。 “我觉得么?” “我觉得,这一切都是一个阴谋,殿下不可动手呀。” 吴济当场愣住了,一双阴险的眸子不敢置信的看向元锦,愣了两秒,终于反应过来,大喊道。 “拿下他!他是这个南平村的奸细!保护殿下!!” 霎时间,站在元锦身侧的那些护卫纷纷拔刀指向元锦,而与此同时,偷偷挨在吴济身旁的小菊也抽出一柄匕首,拉过吴济的后脖领子就抵在了他的喉前。 气氛剑拔弩张。 太子也从腰间抽出佩剑,直指元锦。 “你意欲何为?” 元锦的笑容渐渐消失,换上的是冷冽又肃穆的神情。 “我是来救殿下的。” 殷承乾眉头紧皱,显然并不相信。 “我好端端的,何须你救?即便是要救我,何须挟持我属下。” 元锦轻笑。 “殿下真的认为他是你的属下么?” 吴济听闻此言,立刻大嚷道。 “殿下别听他血口喷人啊!他既然能在今日将我挟持,说明这是他早就计划好了的呀!殿下,此人从一开始就在骗您!他——” “把嘴闭上!老实点!”小菊将手中匕首收紧,语气带着土匪般的威胁。 殷承乾看着被挟持的吴济,又看向被数把长刀指向却面不改色的元锦,语气有所缓和。 “你的意思是,吴济是我身边的奸细,而你是想救我?哼!不如直接说你想要什么便是,无缘无故,即便本宫身边有奸细,你何须冒着风险救我?要知道,若你真的杀了吴济,你觉得你和你这位姐姐,能有本事与我这数百护卫一战么?” 元锦开门见山道。 “我相信殿下一时半会儿无法信任我,但吴济是义王安排在您身边的奸细,目的就是要引导您屠杀这一村的村民,只要您动了手,您的结局就是被废为庶人,死路一条。” 殷承乾的剑又往前刺了几分。 “荒唐!我与二皇弟兄友弟恭!二皇弟对我也向来敬重有加,我怎会信你挑拨!你不是也自称是义王的人么?!满口谎言!信不信我杀了你?” 元锦鹿一样清澈明亮的眸子此刻覆盖着一层浅浅的怜悯的黯色。 太子这人,人品还行,脑子不行。 “殿下,现在吴济的命在我手里,我的命在您手里,左右僵持着,您不妨一试,就能知道今日南平村之事,是否有蹊跷,我是帮您还是害您,也立刻可以验证。” “如何验证?” “请太子将昨日向您告状的那个受伤的难民着人带上山,与南平村人一见,便可水落石出。” 吴济面色逐渐苍白。 他只说了自己的计划,可是未曾说昨天那个难民也是南平村人呀!这小子又是从哪里知道的?!他难不成能够未卜先知不成? 太子颌首,随意指了两个人。 “去,把那人带上山来。” 元锦又说。 “对了殿下,在我和姐姐的马车里,还藏着一个幼童和女子,烦请殿下也将他们带上来,不过暂时藏起,必要时候,再带她们出现。” 殷承乾又看了一眼吴济,恨铁不成钢的叹了一声,又指了两个人照着元锦说的去做。 一行人在南平村门口静立着,等了快几盏茶的时间了都没有任何动作。 有村民问村正。 “村正!他们这样也不进来也不出去,可如何是好?不会是在想别的对付我们的法子?要不我们吓唬吓唬他们,说不定他们就落荒而逃了?” 村正摇摇头。 “这群人也是真枪真刀的!还有马!咱又不是对手,不要贸然攻击他们!” 说罢,村正又扯着沙哑的嗓音问道。 “外面的!你们到底走不走!” 殷承乾没说话,元锦朗声说。 “村正你等一等!我们为你们准备了一份大礼!” 没过多时,昨日那个浑身是血的难民眼神躲闪的被带了上来。 一来到村口,那昨天本来撕心裂肺对殷承乾告状的难民便垂着头,一副心虚的样子。 而南平村的村民看了这人更是震惊。 村正扯着嗓子怒喊道。 “二狗子!你还有脸回来?!是不是你把这群歹人带回南平村的!?” 这个被叫做二狗子的难民抬起袖子挡着脸,声音颤抖的说。 “你你你……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二狗子!” 殷承乾的眸子逐渐变深。 元锦轻眨了两下眼睛,缓声问道。 “殿下,你说奇不奇怪,口口声声说钱财妻子被抢,还差点被杀的人,有了您的庇佑,怎么还在这南平村人的面前如此胆小害怕?” “您说,他会不会真的是这个村里的那个二狗子呢?” 元锦语带调笑,漫不经心。 第44章 这个畜生害死了他娘 吴济此时再次发出声音。 “殿下!这江棠肯定是跟这南平村的人一伙的!这一村的人,都在配合他做戏!殿下万万不要落入他的圈套呀!” 小菊忍无可忍的给了他一手刀。 “让你老实点你听不懂是不是!” 立刻,吴济便被小菊常年习武的力道击晕,殷承乾刀尖指向马下的二狗子。 “你不是告诉本宫你的妻子在他们手上么?怎的到了这里反倒不敢抬头了?” 那二狗子吞吞吐吐,欲哭无泪,殷承乾眸中怀疑更甚。 元锦拱手。 “殿下,这个人本是南平村村民,不知为何被吴济和义王买通,诬陷自己同村村民落草为寇,为的就是引您屠村,若殿下心中有疑,不如同我一起,押了这人去与南平村村民对峙?” 殷承乾终于收回手中的剑,示意护卫押着那二狗子,然后驱马向南平村村内走去。 元锦轻夹马腹,也跟了上去。 见这二人押着二狗子从村口要进来,村民们都有些慌了,只有村正举着长枪冲了上去,枪口指着殷承乾。两人之间不过五步的距离。 “休得再上前一步!否则老朽就跟你们拼了?” 元锦凉凉的声音淡淡的响起。 “村正,你觉不觉得你们村里少了什么人?” 村正听见元锦的声音,又看了一眼二狗子,恨恨道。 “你说二狗子这个畜生?!哼!别妄想用他就能威胁我们!如此禽兽!你们就是把他杀了,我们南平村人,也只会拍手叫好!” 元锦轻声笑说。 “我没说二狗子,我说的是小柱子。” “小柱子?!” 村正拿着长枪的手微颤了颤。 现下想来,他的确一上午都没有见过自己三岁的小孙子了,甚至连儿媳妇儿也没见着人,他本以为儿媳妇儿带着孙子上山割猪草干活了…… 村民们听到元锦说小柱子,也纷纷交头接耳四处寻找,终于也慌张的喊老村正。 “村正!我们也没看见小柱子!是不是被这群歹人给掳走了?!” 村正顿时感觉两眼一黑,强撑着举起长枪。 “你你你!你们把我的孙子怎么了!” 四周有村民交头接耳。 “怎么办怎么办?!他们把村正的孙子掳走了!” “怎么竟有如此歹毒的人啊!村正的儿子已经死了,那可是村正家唯一的香火了呀!” 元锦侧过头,清澈的瞳眸看向殷承乾,殷承乾挥了挥手,便有两个官兵,将一个女子和幼童,从队伍中带了出来。 村正看见自己的孙子和儿媳妇儿都在他们手上,颤抖的双手几乎拿不起长枪,双腿一软,撑着长枪单膝跪在了地上。 “小柱子!!我的孙子啊!!” 元锦下马,扶起一心看着孙子的老村正,村正一把甩开她! “你们究竟想做什么?!有什么冲着我来,放了我孙子!” 元锦也不生气,整了整自己的衣袍。 “村正,抱歉,如果不用这种方式,恐怕难以跟你们沟通,我们只是想同你们聊一聊,只需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您的孙子和儿媳妇儿我们毫发无损的送回来,我们离开这里,什么也不会带走。” 虽然内心并不信任元锦,可孙儿在他手上,老村正没有办法,只好叹了口气。 “你们想说什么,便说罢!只是,希望你们遵守诺言,不要伤害我的小柱子!” “自然。” 元锦后退一步,看向殷承乾,殷承乾也翻身下马,走到村正面前。 “这个人,你可认识?” 手指着那个二狗子。 村正啐了一口。 “他?我呸!这等禽兽,我宁愿不认识!” 殷承乾追问。 “为何如此说?” 有一个村妇忍不住上来接嘴道。 “这个畜生把他娘都害死了,还不算畜生?” “今年冬天幽州雪灾,我们村虽在翼州,也被波及,粮食被损坏了不少,大家都紧紧巴巴过着日子,这个二狗子就住在我家隔壁!从小就好吃懒做,指着他年迈的娘养活他!这次雪灾一来,到处都是灾民流离失所,便有人传说这雪灾后,明年土壤便硬,粮食更不好种,粮食会比金子更贵,而会有很多人,在明年一年里还会继续饿死!” “而二狗子呢?!他怕他自己被饿死,又想借着家里的银子发一笔财,便连夜用他家里的牛车,连夜偷走他家里所有的存粮,还有他娘压箱底的一些钱,就这么跑了!可怜他娘一个年迈的老妇,辛辛苦苦种的粮食还有一生的积蓄都被儿子带走了,又没饭吃,又没钱用,心也被伤透了!即便是我们其他村民带了粮食分给她想助她渡过难关,她娘还是郁结于心,最后在家里上吊死了!” 听到自己的娘死了时,二狗子不仅没有露出任何悲伤难过的表情,甚至还满不在乎的接话道。 “就那么点粮食和钱至于么!?你们以为我出去的日子就好过?粮食和钱都被那些逃难的灾民抢了,我与他们搏斗,还差点被他们打死!若真像你们说的,你们救济我娘,她何至于死?我看!是你们看上了我家的宅子和田,逼死了她霸占了才是。” 村正气急,重新抄起长枪奔向二狗子。 “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你娘就算生个锄头也比生你这么个玩意儿强!我们逼死了你娘?!你去看看你家的宅子和地我们可曾动过!!我今天就要替你娘打死你这个不孝子!” 二狗子连忙大惊失色的躲到一个官兵身后。 “殿下救我呀!!” 老村正也被人拦住,听二狗子求救,瞪向元锦和殷承乾。 “你们是他请来撑腰的?!我告诉你!就算你们人多武器好,我们也不怕!老朽相信!这天下必然是有公道的!你们若是助纣为虐!早晚会有报应!” 元锦和善的走过去。 “村正呀,你看你,想象力这么丰富做什么?我们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把你自己都气成这样了,老人家气性这么大对身体可不好。” “我们哪里是给他撑腰,我们是来给你们撑腰的,你可知,他对我们殿下是怎么说的?” 第45章 待到粮足时 将二狗子昨日对殷承乾说的话向老村正复述了一遍,村正气的指着二狗子直跺脚。 “你啊你!!畜生啊!畜生啊!你这是要害死我们全村不成?!” 元锦拍了拍他的背。 “别生气,别生气,我们殿下一定会为你做主的。”又抬起头看殷承乾。“殿下?打不打?” 殷承乾虽天资没有自己其他兄弟聪慧机灵,但也不是个蠢货,还是分辨出了二狗子的所作所为都是事实,冷冷的吐出一个字。 “打!” 很快,二狗子便在殷承乾护卫的拳打脚踢下发出了惨烈的叫声。 “老人家,现在还气不气?” 看着这个全村痛恨的畜生遭此毒打,老村正和村民的心里都舒坦松懈了些,看着元锦他们的敌意也没有那么重了,不过,又远远望了一眼自己的孙子,村正仍冷哼一声,没接她的话。 元锦又走到殷承乾面前。 “殿下,您的第一个疑问解决了,还有疑问也请提?” 殷承乾深思了一会儿,又问。 “你们村里人,究竟是不是匪徒?如果不是,为何又要伪称自己是匪徒?” 村正犹豫了一会儿,想起那日给村子送粮食和兵器的那些朝廷来的大人,又响起他们的嘱咐,语气有些硬硬的。 “是!” 殷承乾眸子又是一皱。 元锦立马咳了两声,抢着问。 “村正,你们村近日有没有自称朝廷的人过来送了你们两车粮食还有一些兵器?并告诉你们,自称是官员或皇亲的人,都是匪徒假扮的,只要放他们进来,村子就会被抢劫一空?” 村正的表情凝固了一下。 这……这个人怎么会知道。 听到元锦的描述,殷承乾牵着马的手也狠狠攥了攥缰绳。 竟是,如此么? 村正还在嘴硬。 “哪儿……哪儿有的事。” 元锦这下收起了笑眯眯的面孔,声音陡然严肃。 “糊涂!这世上,给你两车粮的就一定是好人,绑你孙子的就是坏人了?你是不是这样想的?但你可知道,我绑你孙子,恰恰是为了救你们全村人的性命!而送你们粮食的那伙人,若你们真的按他们所说的做,以匪徒自称,再加上你们村二狗子的证言!今日我们殿下的护卫营就会踏平你们村,全村老少一个活口也留不了!你们以为我们的太子殿下是匪徒,想要吓跑我们,但我们若不是匪徒,果真把你们当作恶多端的匪徒全杀了,你们下了地府能有个说理的地方不成?!” 元锦说完,叉着腰气的直喘气。 而眼前的村民们眼底的抵制也逐渐消失,渐渐有人犹豫的说。 “村正……好像……有些道理呀?” “是啊村正,这些人有刀有马,看这样貌气质,也实在不像匪徒,否则僵持这么久了,我们能全都毫发无损么……” 村正把长枪杵在地上,一时间被元锦的话打击的有点反应不过来。 那些送他们粮食和兵器的……真是要他们全村性命的歹人么? 那些笑眯眯的,和善的大人们,怀的竟是这样奸诈的心思? 那岂不是,他差点因为自己的错信,差点把自己全村人的性命都葬送了? 想着想着,村正屈膝跪在殷承乾面前,失魂落魄的抹着眼泪。 “太子殿下!老朽错了!老朽糊涂啊!您饶了我们南平村的村民,他们不是匪徒,他们都只是想活着的老百姓啊!您要杀就杀我一个!是我对您恶语相向,大逆不道!是我欺君谎称我们是匪徒!是我……” “老人家。” 殷承乾将村正扶起。 “你不必自责,该杀的是那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人,你们村都是好人,您也是个好村正,是我年轻冲动,也差点伤了你们。” 元锦朝远处抬了抬下巴,小菊便对着带着村正孙子和儿媳妇儿的护卫吼道。 “有没有点眼力见儿?把人放了呀!?眼色这么差,难怪到现在还只是个普通护卫,连个护卫长都混不上。” 小菊说这个话是有底气的,自从跟了三小姐,她哥哥郑虎就从通州军营里来了一封信,说因着三小姐的推荐信,周延文将军直接将他提拔为了百夫长,听说这已经是从六品的一个小官儿了,手底下有一百多号人呢! 果然,莫名被小菊的气势吓住,两个护卫放了老村正的儿媳妇儿和孙儿。 老村正还被殷承乾扶着,正后怕的哭着,忽然感觉自己的腿被紧紧抱住。 “爷~爷!” 小柱子睁着一双天真朴实的眼,抬头看向自己的爷爷。 老村正立马蹲下来,反复摸着自己的孙儿。 “我的小柱子,你可吓死爷爷了,你有没有事呀?有没有受伤?” 小柱子甜甜的笑了笑,手往元锦一指。 “爷爷,姐姐给我吃糖了。” 元锦不动声色把他的手指拨向小菊,然后若无其事的躲到殷承乾后面。 手指小菊望着爷爷的小柱子还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他的发言机会便结束了。 老村正的儿媳妇儿这时也抹着泪站了出来。 “爹,让您担心了,我们昨晚的确是被掳走的,可是掳走我们的江棠公子却好好的安置了我们,并跟我们讲了今日之事的严重性,为了保护村里人,我们便配合江公子,只为了大家的误会能解开,爹,让您受惊了!” 老村正急忙摇头。 “不不,你没错,若不是江公子掳走了你们,有些之前歹人的迷惑,我是绝不可能相信他们的!那时后果便不堪设想啊!” “是了,爹,咱们真该好好谢谢江公子。” 二人正说着,一扭头,却发现江棠不知何时已经同太子殿下回到了马上。 “老村正,孩子还你了,怎么样,我江棠没骗你?既然说清楚了,我们也就告辞了!” 殷承乾自真相大白后一直没说话,只一脸深邃的看着江棠。 村正和村民们有些不舍的挽留。 “江公子!这次你帮了我们,不必急着走?要不留在村里吃个便饭?” 元锦摆了摆手。 “不吃了不吃了,现在雪灾之下,大家都没什么存粮,待太子殿下帮你们处理了雪灾,你们存足了粮,到时我再回来吃饭。” 第46章 回程 离开南平村的路上。 元锦拉着缰绳,淡淡的向殷承乾说。 “太子殿下,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君王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今日您若真的在怒火中屠杀了这一整个村子,这一村良善百姓的性命可就都葬送了。而您,将要面对的后果也不堪设想。” “殿下,作为储君,您的喜怒便要开始学会小心隐藏,以免被奸人利用。” 殷承乾仿似还在思考之中,听到元锦的声音,捏紧了缰绳,薄唇紧抿。 “这一切,当真都是我二皇弟做的么?” 殷承乾仍然难以相信。 在他四五岁的时候,父皇登基,母后怀上了一对龙凤胎。原本一切都是那样璀璨而美好,可是不知为何,母后生产时却突发难产,不仅龙凤胎的弟弟妹妹没有保住,连母妃也薨逝。 从那时起殷承乾的世界便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一个失去了尊贵的皇后母亲的太子,父皇又偏宠正是孕期的舒妃,五弟殷承夙的降临,将宫里的悲伤一把抹去,大家都只知道五皇子生下来就被封为瑞王,而舒妃娘娘也被晋为舒贵妃,却没有人记得还是孩提,却失去母亲的他。 那时是丽妃娘娘对他关爱有加,经常把他叫到自己的宫里,让二弟殷承翊陪他玩儿。 从小他跟二弟殷承翊,好的就像穿一条裤子似的。 一直以来对他毕恭毕敬,言笑晏晏的二弟,暗地里怎么会狠心害他呢。 然而事实就摆在眼前,眼前这个叫做江棠的少年,的的确确是阻止了他,落入一个阴险的圈套。 元锦看他仿佛深受打击的神色,对他说。 “殿下,皇家兄弟,无论多么亲和友善,兄友弟恭,在大启朝最尊贵的那个位置面前,都是同样冷血的动物。如果您还是想天真无邪的信任自己并非一母同胞的兄弟,您最后的结局一定会惨烈无比。” 见殷承乾面色不太好皱紧眉头,元锦又添了一把火。 “殿下,您想当皇帝吗?如果您觉得这个位置可有可无,在下建议您还是直接向殿下请旨,退贤让位。 把路给您的二弟让出来,说不定他在登基后,顾念您您的识趣,还能放你一马。否则,您如果又想要这个位置,又想对自己的兄弟保持信任和仁慈。呵,神仙也难帮你。” 殷承乾忽然重重一拉缰绳,勒紧马匹。 “不,我要定了这个位置。” 从小到大虽然贵为太子,可他失去的已经太多了,失去了父亲的父爱,失去了母后。 若不是这个太子之位,恐怕他在这个后宫中就是一个透明人,他什么都没有,没有二弟和八弟身后的丽妃背景强大,没有五弟的天资聪颖,现下支撑着他的,唯有嫡长子这个没用的头衔, 他,只有这个太子之位了……他不能放弃! 元锦看着殷承乾终于醒悟过来,下定了决心,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太子并不是执迷不悟之人,如此看来,扶持太子上位的计划,还是可行的。 元锦拱手。 “殿下,您性子宽厚,比义王更加适合做这天下之主。江棠此次专程过来寻找您,替您度过这南平村的危机。也抱着日后要扶持您,顺利继承皇位的宏愿。如果您肯信任我,从今往后我就是您的幕僚。” 太子眼光有些不肯置信的亮了亮。 “你为何要帮我呢?” 元锦淡淡的眺向远方。 “殿下,支持您的不止我一人,朝中所有忠直的大人们,都秉持着储君应该以嫡长为尊的信念,他们都是您的支持者。 而我只是不想看一个宽厚的君主。被奸人所害罢了。” 元锦为什么知道呢,因为她自己的父亲齐明甫就是在心底支持太子的一派,太子被废那段时间,不少忠臣下跪进言,请求皇上宽恕太子,齐明甫本也要去的,元锦在家哭着求着以死相逼,非要他放弃太子,继而扶持二皇子殷承翊,这太子才彻底倒台。 回想起自己前世的所作所为,元锦真想一棒子敲死那个犯贱的自己。 当然,这前世的一切,元锦也不会告诉殷承乾来获得信任的,别人信不信两说,这种羞耻又痛苦又尴尬的前生,元锦一定会永远烂在肚子里。 殷承乾终于笑了起来,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面前的江棠越看越熟悉,也更加觉得亲切可信,朗声道。 “好,以后你江棠就是我的座上宾!若你真的有所谋略能助我功成身就,我必让你也当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丞相?元锦自嘲的笑了笑。 这个她倒不奢求,不能嫁给瑞王,她连十九岁都活不过,何谈当个丞相? 不过既然殷承乾这样说了,元锦心里也有了更多动力。只要太子登基,那时她再亮明身份,请太子殿下关照自己的家人,要是那时,大哥哥齐元启成器,还可以让大哥哥待父亲想要安养天年时,再去继承父亲的衣钵。 齐家的荣光和安稳便不愁了。 找了一家驿站,一同用过午饭。元锦便向太子告辞!给了太子殿下一个当铺的地址,并告诉他有事来这个地址找自己。 她也没想到,出来半个月就解决了太子在南平村一事,他现下可以早些回去,以免让祖母担忧了。 太子一听说元锦要提前离开的话,不太情愿的蹙了蹙眉,问她。 “你非走不可吗?” 现下,发现了吴济的阴谋,太子要把吴济和那个南平村的二狗子审讯画押后一同送往京城。 再前往幽州,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太子从小习惯了,身边有一个人指引方向,小的时候是听从太子少师的意见。在宫里的时候是听从东宫的公公。 如今出来父皇也给他配了一个吴济。 现下吴济被证明是义王害他的奸细,元锦又要一走,他心里忽的就没底了。 元锦愣了一愣。 嗯……毕竟祖母为她争取来了一个月时间,现在一个月已经过半,她剩下的时间的确要拿来赶路回去才好,否则让祖母和姐姐妹妹们担心。 沉吟一下,元锦向小二要来了纸笔,洋洋洒洒写下了好几页的书信,然后封好交给太子。 “太子殿下,陛下令你出来救灾,就是要看你有没有处理问题的能力,您不妨到了幽州,先用自己的方法先试一试,若是不行,再看我这信上的建议,若还是不行,殿下就写信至我给您留下的那个联络的位置,元锦必定替太子想出妥善的办法。” 第47章 过几年才能回过味来 通州玉泉谷。 一个头戴鹰隼面具的人将一个瓷瓶里的血滴入一碗清水中。 随后,跪在地上,将碗捧到了轮椅之上的瑞王面前。 殷承夙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腹在匕首的刃上轻划了一下,一滴更为暗红的血液,也落入了这清水的碗中。 玉泉山温暖的光线照在瓷白的碗底,两滴不同的血液各自在水中散开后—— 并没有融合到一起。 江流站在殷承夙身后,有些可惜的啧了一声。 “主子,这义王殷承翊的血怎么跟您融不了啊?他到底是不是您的亲兄弟?” 殷承夙眸色淡淡。 “青鹤子说了,亲兄弟也未必能相融。” “啊,那可怎么办啊?” 江流挠了挠头。 “这义王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若要了他的命来与您换血,倒是皆大欢喜,否则,到哪儿去找能与您血液相融的人呢?这就有些棘手了……要不,咱私下里招募招募?放大范围找一找百姓之中可有需要钱又不怕死的?” 殷承夙淡淡瞥了江流一眼,眸中的冷色令江流打了个寒碜。 “主子,我乱说的,您必不理我。” 碎玉般的声音多了几分气力,轻轻薄薄的在膝下的暗卫的头顶响起。 “怀柔寺,状况如何。” 跪在地上的暗卫听到这话,头低的更深了些。 “回主子,我们搜遍了整座山,也没有见到去怀柔寺修行的相府三小姐!这几天,我们日夜寻找,才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齐三小姐带了个壮硕的丫鬟,男扮女装,好像往北边幽州方向去了!” 幽州? 殷承夙眸子深了深。 “江流,收拾东西,回京城。” 他指尖有些不耐的叩着轮椅的把手,又冲着地上的暗卫补充。 “继续找,找到后立刻把她的位置报给我。” 又过了几日,元锦带着小菊自启程回京后,一路慢慢赶路,不知不觉便已经到了太原府地界。 进了太原城内,随意找了一个酒楼停下歇脚,吃饭时便听到周围的食客津津有味的谈论着什么。 “太子殿下真是年轻有为,你们听说了吗,一个月前,陛下派遣了太子殿下和幽州特使吴济一同前往幽州赈灾,可是行至冀州边界,这吴济却设计想要谋害太子,被太子反擒后,严加审讯,并遣人押回京城了!现在太子独自又带人抵达了幽州,听说妙计频出,把幽州雪患梳理的井井有条。” “欸,以前只听说太子殿下宽厚,没成想还有这么杀伐果断的一面,连身边的奸细都能识破?” “啊!这事儿我知道!我有亲戚住那附近,听冀州北部南平村的村民自己说,是太子身边的一个叫做江棠的幕僚识破的,然后擒住吴济,挽救了那南平村一村人的性命呢,听说这位江棠小公子看着年纪并不大,但行事却睿智老练,这其中故事也是精彩,你们凑过来,我给你们仔细讲讲……” 元锦勾起唇角,淡淡的饮下一杯茶。 虽说她现下是十几岁的年纪,可是她毕竟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总要比上一世有所长进。 小菊听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形。 “小姐小姐,他们在夸你欸!不过那吴济是我擒住的……他们怎的却不说,哼!消息还是不够灵通嘛!” “傻丫头,民间传言,一传十十传百,传到最后,能有三分真相便也算不易了,我们所做之事,除了当事人,无人知晓才是最好的,你不要在意这些虚名啦。” 小菊死死盯住元锦,眼带怀疑。 “小姐,你不在意这些虚名怎的笑的这么开心……” 元锦噗嗤一声,克制住自己心里的一点点飘飘然,摆手道。 “哎呀,他们夸江棠同我齐元锦有什么关系?人人见了我,都只知我现在不过是一个在京城声名狼藉的豪门贵女罢了,我的身上,又何曾有什么虚名呢?” 小菊听了元锦这话,被说的傻乎乎的点点头,认可道。 “好像是哦,咱们这一趟不等于白出来啦?唉!不过跟着您出来游玩可真畅快,我都有些舍不得回去了……小姐,咱们真的就这么回去了?听说太原府离通州也不算太远,要不,咱们去通州看看瑞王殿下?” 元锦喝茶的手顿了顿,眸子里闪过微不可见的一抹失落。 “不去。” “小姐,听说瑞王殿下出发时还病的厉害呢!也不知在通州怎么样了,您真的不想去看看他?” 元锦被问的有些生气,想起他那晚拒绝自己的样子,元锦现下想起都还有些怅然。 自己两辈子加起来也才第一次的主动对人告白,还说出了替他冲喜那样令人羞怯的话,但仍被冷冰冰的拒绝了,可见他对自己确实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尽管元锦想活下去,但作为从小养尊处优的相府嫡出三小姐,她也是有自己的自尊的。 “你老提他做什么,人家又不待见我,我大老远去通州被他赶走么?我不去。” 小菊摇摇头,叹道。 “唉,我以前还觉得你们那么般配呢,小姐,你小时候那么喜欢瑞王殿下,怎的现在不喜欢了呢?” 元锦一头雾水的转过脸去。 ??? 她只知道自己跟殷承翊那个狗贼有过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她跟瑞王殿下可一直是清清白白的呀。 “我什么时候喜欢他了,你在说梦话??” 小菊道。 “嗨呀,您那个时候多小,您怎么会知道自己那些举动是喜欢呢? 可我们后院的那些丫鬟婆婆们可都看得出来,常常指着您的背影笑呢,说您成天跟在人家屁股后面,瑞王哥哥长瑞王哥哥短。 天天就往人家的院子里钻,玩玩儿人家的头冠,牵牵人家的衣袖,瑞王殿下气的发病,把您扔出去了您也不气馁。 只是这几个月方消停些,好像跟义王殿下走的更近了,我们这些看热闹的还觉得没趣了呢!不过想想也是,小姑娘家家怎么会深究自己的行为?您又是个大大咧咧的,可能义王殿下随便哄一哄就暂时忘掉瑞王殿下了?这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感呀,可能您再过几年,回过味来才能发觉了。” 元锦听着听着,不自觉连耳尖都微微的红了起来。 第48章 等着看好戏吧 元锦被小菊说的耳朵发烫,夹起一颗硕大的红烧狮子头堵住了小菊的嘴。 “多吃点饭你!看你饿的都说胡话了。” 小菊瞪大眼睛呜呜的控诉着她,嘴里还不忘努力的嚼着狮子头,元锦低估了她于用饭上的天赋,没几口后,小菊又开始巴拉巴拉。 “小姐,你别不信呀,你自己想想,你里里外外多少个哥哥,怎的你偏就这么钟爱去找你的瑞王哥哥玩儿?” “你再多话一句,我下次必不带你出来了。” 你要说罚小菊点别的什么她还真不一定怕,毕竟从元婉那里都过来了,挨挨罚还真是家常便饭。 但一听元锦说下次不带她出来,小菊立刻安静如鸡,乖乖干饭。 不过世界总算是清静了。 元锦埋头一口一口的扒拉着饭,不知怎的,却总感觉自己的心跳一声快过一声。 元锦安抚自己。 别多想,初次见他的时候我才三岁多,懂什么喜不喜欢的?不过是看他又白,眼睛又亮,模样又清秀,像玉雕的小娃娃似的…… 不不不!不是!是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又爱生病,还不爱出门,一天到晚就待在他那个小院子里,跟自己刚刚失去母亲时一样,实在可怜,想让他高兴起来,才老去找他玩的,没有别的原因。 可是,既然想到这里,她又不得不想起那张冷淡清隽的面孔。 他离开的时候确实生着病,看着可怜极了,也不知道通州冷不冷,会发病么?上一世这个时节他可没有去通州……他不会死在路上? 心跳忽然狠狠地来了个刹车,然后又以更迅猛的势头猛地跳了起来。 元锦放下筷子,忽然拉住小菊的手。 “小菊,快吃!” 小菊大快朵颐的啃着一只猪蹄,沉溺的小眼神里露出一种小姐怎么一惊一乍的疑惑。 “吃完了我们赶路,快些回京城!” 小菊抱着猪蹄,嘴里塞的满满的。 “小姐,你不四说不鸡慢慢肘么……” (小姐,你不是说不急慢慢走么。) 元锦压低声音,一脸严肃。 “我突然想我延文哥哥了!好久没他的消息。你知道的,他们这些参军的,说不准哪天就再也见不着了,我得给他写封信问候一下……额对!还可以问候一下你哥呢。” 小菊一听说小姐要给延文将军写信还可以顺带问问她哥哥,猪蹄一放,鼓着腮帮。 “嚎!我们肘!” 京城义王府。 一处清雅的水榭上,齐元依手里绣着一副牡丹图,不时向对面喋喋不休的女孩子看上一眼。 而在她的对面,舒玉娇气呼呼的说着。 “然后我不是派人去那怀柔寺找齐元锦的麻烦么?你猜怎么着?齐元锦根本就不在怀柔寺!我的人里里外外找了好几天,连个鬼影子也没见着,我让他们去问寺里的小沙弥,小沙弥说,根本就没见过这号人物!” 齐元依听了这话,一个失神,针尖扎破了手指,血滴顺势沾在自己绣了一半的牡丹图上,几天的心血前功尽弃。 齐元依心头烦躁,把绣绷往身边一扔,立刻就有低着头的丫鬟惶恐的上来捡起。 “我还真当她受了重罚,如此看来,又是齐府那个老虔婆为了护她作的戏罢了!” 舒玉娇也捏着帕子,愤愤道。 “谁说不是呢?气死我了!如果不是她害你在齐府大公子婚宴出丑,阿夙哥哥又何必搬出齐府,现下又去了通州!我爹爹好不容易才想办法调回京城的!他走了我怎么办?这个齐元锦!不教训教训她真的难解我心头之恨。” 齐元依心烦意乱的按着自己指尖出血的伤口,眸子里也露出嫉恨的光。 她本以为,将错就错,成为义王侧妃也好,至少她不再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庶女,而是半个王妃了。 可是,因着能够嫁给翊哥哥的真正原因,是自己已经婚前失节,虽有父亲找了两个替罪羊替她遮掩抹过了,可是京城的贵女圈子,不知怎的,还是不怎么愿意跟她来往!明里暗里的看不起她。 她经营了十几年温文儒雅,小家碧玉的好名节,生生被齐元锦给毁了! 而齐元锦呢?明明犯了如此残忍暴虐的大错,现下却仍能以受罚为名,不知在哪儿逍遥快活! 齐元依恨的牙痒痒。 要是齐元锦也能声名狼藉,受人唾弃就好了! 要是…… 齐元依捏着帕子,忽然灵光一闪。 “玉娇姐姐,我知道怎么对付齐元锦了!” 舒玉娇听了她这话,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真的?什么办法?” 齐元依笑了笑,目光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她。 “齐元锦不在怀柔寺不是正好么?她不在怀柔寺,若是让世人知道了,会觉得她在哪里?” 舒玉娇歪着头想了下。 “被人绑了?” 齐元依一副你怎么这么笨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然后提示道。 “那若是你放出消息,说她跟小白脸私奔跑了,会如何?” 舒玉娇高兴的一拍手。 “那百姓们一定会相信,高门贵女和小白脸私奔这种事百姓可最喜欢听了,到时候,一定会传的满城风雨,齐元锦也会声名狼藉!除非她永远也别回来,否则,她回来要面对的,一定是数不尽的白眼和唾沫,这京城里,肯定也不会有什么好男儿,日后敢娶名声这么差的女子为妻!” 齐元依点点头。 “而且,他这次受罚,也是我爹爹的决定,要是我爹爹本来以为她在怀柔寺吃苦思过,结果却听见城里对他女儿的风言风语,一怒之下绝对会查看一番,到时齐元锦若还是不在,爹爹一定会再次重罚她的。” 重新招手叫来丫鬟,齐元依心情舒畅,又绷起了一块绣布。 “玉娇姐姐,这事就交给你了,自嫁给义王殿下后,也不见丽妃娘娘传我进宫去见见,我最近在准备绣给丽妃娘娘的牡丹图,想主动去拜见她,所以这段日得要心无旁骛,我等你的好消息。” 舒玉娇披上加了棉的淡青色披风,胸有成竹的说。 “的确要跟你家婆婆打好关系才是,放心,此事交给我,你就等着看好戏。” 第49章 找到江棠 送走舒玉娇,齐元依一直绣到傍晚才罢了手,正好王爷和孟子坤也一同从后门低调的回来。 齐元依便传了膳,三人一起吃。 孟子坤见了自己的女儿,面上没有一丝异色,恭敬的唤了一声侧妃娘娘。 齐元依扶起自己的父亲,温婉道。 “孟大人不必多礼,这么晚了还同义王殿下一同回来商议要事,实在是辛苦,坐下边吃边说。” 不是他们在义王面前装模作样,义王早知道他们二人是父女的事,但是已如此生活了十多年,齐元依和孟子坤,在义王没能正式登基之前,他们便绝不敢父女相称。 他们习惯了谨小慎微,隐藏关系,以免被齐家人抓住把柄,不是不想相认,是想风光相认。 席间,殷承翊一直眉头紧锁,淬了毒的眸子涌动着令人压迫的气氛。 齐元依忍不住问。 “翊哥哥,发生了何事,脸色如此不好?” 殷承翊看见自己柔婉动人的侧妃齐元依,揽过她耐着性子说。 “我们的谋划失败了,殷承乾身边不知怎的出现了一个叫做江棠的幕僚,揭穿了吴济的行动,南平村人也毫发无损,现下殷承乾大概已经知道了我对他的加害,审讯了吴济和那个买通的南平村村民,如今派人拿着画了押的罪状,押着那两个人上京来了。” 齐元依瘦弱的肩膀抖了抖,往殷承夙怀里一靠。 “啊?翊哥哥,那可怎么办?若是吴济和罪状送到陛下跟前,对您可是大不利啊!” 孟子坤沉思了片刻,果决的说。 “殿下和侧妃不必惊慌,当务之急,是救出吴济,杀了那个南平村的人证,再夺回罪状,避免这件事成为定局。” 殷承翊赞同的点了点头,又道。 “孟先生,接下来又如何做?我想,就算人证物证都不在了,等殷承乾治灾结束回京后,也一定会向父皇再次递折子告状的。” “殿下,此时的关节,一个在不能让陛下亲眼证实了您做的事,另一个便是不能让太子殿下相信这是您做的事,在太子殿下回京前,您就得写信慰问他,解释您什么都没有做过,最后把罪名全都安到吴济的头上,说是他判断失误,听信南平村那个村民的谗言,才劝太子殿下屠村,可发现搞错了之后,为了推卸责任,便嫁祸是您安排的。” 殷承翊揉了揉齐元依柔若无骨的肩膀,缓缓的说。 “只是,还有一个人。” 孟子坤颌首。 “是了,殿下,还有一个凭空出现的太子幕僚江棠,既然是他协助太子戳破了我们的计划,说明此人心机谋略都深不可测,殿下一定要找到他,查清他的来历底细。” “杀了他?” 孟子坤笑了笑。 “未必,殿下找到他,可以先尝试拉拢,让他为殿下所用,太子若真的那么信任他,这江棠岂不是比吴济更好用?若他无法收为己用,殿下再杀他不迟。” 殷承翊紧锁的眉头终于松了松,怀里的齐元依抬起手,撩拨的抚了抚殷承翊的眉头,笑着说。 “翊哥哥,你一切安心,有我和孟大人在,一定可以替您逢凶化吉,区区太子不足为患!过几日,齐元锦那里,也有好戏看呢。” 殷承翊喉头动了动,将手覆在她的鼻子上轻轻捏了捏。 “我的依儿又想出什么调皮的好主意了?” 孟子坤看着自己的女儿如此受义王宠爱,也欣慰的笑了笑,已经中年的面庞上,露出了少年一般的憧憬。 他的选择没有错,扶持义王虽是一步险棋,但好处却也是不可估量的。 当年,姝玉的娘嫌弃他是个无钱无势的穷书生,在赵大人死后,立刻把姝玉送去了齐相府做妾。 为了不与姝玉分开,他这才去了齐明甫的手下当幕僚,放弃仕途尽心尽力,只为了多陪陪她,多看看她。 而姝玉虽与齐明甫有夫妻之实,却每每在事后都偷偷吃了避孕的汤药,唯有和他偷偷在一起时,她不吃这些。 所以,他们有了元依和元成两个可爱的孩子,哪怕这两个孩子姓的是齐,哪怕他们叫别的男人父亲,他也满足不已。 姝玉的娘说他没出息,想让姝玉做尊贵的丞相夫人,这才把姝玉送到相府当妾,她们想方设法害死了正室江寒影,让姝玉苦苦熬了十几年,还仍是个姨娘。 他不甘心,他要向姝玉的娘证明,他比齐明甫更值得托付,现在,他已经让他和姝玉的女儿当上了侧王妃,以后,他还要让元依做王妃,做太子妃,做皇后! 而到那时,他也会得到丞相的位置!他要在那个时候大大方方的接回姝玉,让她真的当上丞相夫人,让他的儿子元成,从齐家的庶子,变成他孟家的嫡子! 无限遐想中,孟子坤痛饮一杯酒,起身告辞,而殷承翊拱手送走他后,托着齐元依纤细的腰肢,朝着内院卧房走去。 五日后,元锦和小菊紧赶慢赶,终于来到了洛州。这洛州与京城交界,再过最多三日,元锦便能抵达京城边际了。 到时候,她神不知鬼不觉的溜上怀柔寺,给祖母去信让她来解救自己,没有人会知道她偷偷离开过京城。 元锦不禁被自己的机智感动。 坐着马车走在洛州的街道上,元锦闲闲的掀开小菊背后的帘子,无聊的望向四周的街道,忽然看见前面的路口,打横经过了一行车队,他们的路可能是被什么摆摊的百姓堵住了,队伍里的护卫去了几个去疏通道路,而那辆明黄的马车就停在十字路口中间。 元锦观察后发现,这些马车的装饰与制式,还有护卫的排场,此人……竟然是皇亲国戚级别的。 元锦一头雾水。 什么皇亲国戚没事儿路过洛州? 不可能是太子殿下呀?太子殿下还在幽州赈灾呢。 难道是……殷承翊发现她偷偷跑京城来了? 后背一个激灵,元锦甩甩头。 不可能不可能,殷承翊那个狗贼巴不得全启朝都知道他文武双全,出行若无必要一定是会骑马而不是坐马车的。 那么这人是谁呢? 元锦单手撑着下巴,望着那马车的轿帘,好奇的正想着。 突然!马车的轿帘被人从里面掀开,一双熟悉的浅淡眸子,疏淡的眺过人群,轻飘飘的与她目光相撞了…… 第50章 小孩子哪儿有腰 元锦:…… 你不是在通州吗?! 几乎下意识的,元锦放下车帘,压低声音急促的喊小菊。 “小菊……小菊?掉头!掉头!” 然而,车帘外的小菊尴尬又犹豫的回答。 “小……小姐,我们可能走不了了。” 元锦:? 小心翼翼的把车帘掀开一个缝,元锦暗戳戳的往外看去。 只见十几个护卫将元锦的马车团团围住,而元锦掀开的缝中,陡然出现江流的半张大脸。 “三小姐,主子请你上他的马车一叙。” 一盏茶后,元锦端端正正的坐在明黄繁华的车厢里,把头埋的深深的,还若无其事的扣着指甲,嘴里喃喃自语的。 “咦,我这个手指头什么时候长的倒刺哦…” “为何出现在洛州。” 平淡的声线在封闭的车厢内格外清晰。 元锦头也没抬,像是没听见似的,仍然专心致志的扣着手指头。 忽然,一只大手携裹着梅花淡淡的幽香探过来,微凉的手指捏着元锦的两颊迫着她抬起头,未完全消退的婴儿肥糯米糍似的软软的挤出来。 绯色的小嘴被迫嘟起,像一个嘴里塞了两颗核桃的松鼠似的,一双圆圆亮亮的鹿眸心虚的躲闪。 “嗯?为何?” 殷承夙浅淡的眸子幽幽的落在元锦的脸上,苍白的倦容仍然美轮美奂,惊为天人。 元锦忍不住打量了两眼他瘦削笔挺的轮廓,终于放弃抵抗。 “出……出来玩儿?” 殷承夙啧了一声,手指把她的脸轻轻丢开。 “信口雌黄。” 元锦埋着头坐了一会儿,手里抱着殷承夙送她的那个铜手炉,摩挲一阵,还是忍不住问。 “瑞王哥哥,你……怎么回来了呀?” 殷承夙靠坐在车厢里闭目养神,听她发问,眼皮也没动一下。 “玩儿。” 元锦在心里暗啐一声。 “呸!小气鬼!” 一路无话,元锦的心跳却不知怎的,像揣了一只兔子,车厢里满是他身上淡淡的梅花香,仿佛某种无形的熟悉感,将元锦笼罩在一种既安心,又紧张的氛围里。 斜着脸偷偷窥他,他还是一如既往。如玉的面庞带着透明的易碎感,不过看起来最近没有怎么发病,唇上略有了些樱瓣般的浅浅色泽。 忽而觉得唇瓣发干,元锦快速用舌尖拭过粉嘟嘟的下唇,目光还是好奇的注视着殷承夙光风霁月的面庞。 他……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被他捉到这马车上,队伍还在继续行进着,看样子他是要回京了。 与他同行蹭吃蹭喝倒也不错,只是……自己可得偷偷跑回怀柔寺的呀,若是被他这么送回相府,那就不好交代了。 要不,想个办法溜掉? 元锦伸出手,在殷承夙眼前试探性的晃了晃。 “做什么。” 清朗的声线带着两份慵懒,浅淡的眸子也睁开了,在狭长的眼眶里有几分不耐的看向元锦的手。 却吓的元锦一个激灵。 元锦无奈,有些紧张的跟他打起了商量。 “那个,瑞王哥哥,你是不是回京啊?” “嗯。” “所以,你也要把我带回去么?” “不愿意?” “不是不是,挺好的,就是,你能不能把我送到城边就自己回去呀?” 殷承夙坐直身,探究的眸子上下打量了元锦今日的装束,带着几分压迫。 “送你到城边,你再继续胡闹?嗯?” 元锦这才想起自己现下还仍是男装,摆了摆手。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真是有要事才跑出来的,瑞王哥哥,你就把我放在城外,我保证乖乖待在怀柔寺里,等着祖母发话招我回去。” 元锦双手合十,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你别忘了,你走的时候可是伤害了我幼小的心灵,现在依我一次,算是安慰安慰我不行么。” 明亮清澈的鹿眼睁得大大的,清秀儒雅的男装并没有掩饰住她的灵秀明媚,反而让她看起来更添了几分清新的意味。 想起了什么,殷承夙抬手,向她的背后探去。 元锦注意到他的动作,浑身一个激灵,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他他他……他要抱我?! 这马车里就他们两个人,也算是一个较为隐私的空间了,要是瑞王想对她做什么,她是该顺从还是尖叫啊?!! 要不尖叫?把事情闹出去,这样殷承夙说不定就只能对她负责了!只要跟他成婚,不论他喜不喜欢自己,自己的小命便保住了! 他最多只能活到二十三岁,若他真的药石无医,自己虽然成了个小寡妇,但瑞王府偌大的家产继承下来,倒也是神仙般的日子…… 元锦正想着,有三根手指忽然按在了她的后背靠腰的地方。 元锦屏住呼吸,准备等他再过分些就开始尖叫,然而,微凉的指尖隔着她的衣衫点到即止的左右轻按了按,便收了回去,再无动作。 元锦:…… 就这? 随即,殷承夙的声线平铺直叙的响起。 “听闻,你挨了家法,被罚怀柔寺思过。” 是肯定的语气。 元锦堵在喉咙里的尖叫默默咽了回去,闷闷的想。 原来是看我的伤还疼不疼? 可恶,差一点就得手了! 不过,方才殷承夙的动作倒给了她灵感。 他愿不愿意娶自己和他娶不娶自己是两回事呀?管他愿不愿意,只要他但凡对自己做出了亲昵的举动,立刻尖叫闹的满城皆知,迫于流言蜚语,他不是娶不娶都得娶了? 只不过唯一的风险就是被爹爹拿着白绫气的要勒死自己罢了。 眼波顾盼流转的小脸上忽的勾起了一丝诡异的微笑,元锦轻咳了咳。 “额,那个,其实我主要受家法的地方是屁股,要不你再摸摸?” 殷承夙平静的眸子猛地颤了颤,胸前一口气没顺过来,立刻重重的咳了起来,他仿佛不可置信般的指着元锦,半晌才说。 “你……咳咳!出来这趟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元锦满脸天真的看着他,眨了眨眼。 “瑞王哥哥觉得摸屁股不妥?” “可是女人腰,男人头,同样是轻易碰不得的地方,瑞王哥哥刚刚不也按了按我的腰么?” 殷承夙别过脸去,一张苍白的面孔咳的微红,敲了敲车厢。 “主子?怎么了?” 江流的声音在车厢外响起。 殷承夙沉着脸。 “把她给我拎出去。” 待到元锦又被不情不愿的拎走,殷承夙斟了杯茶,轻轻酌饮后似是自言自语了一句。 “小孩子……哪有腰?” 第51章 跟小白脸跑了 元锦闷闷不乐的钻回自己的马车,小菊正在马车里津津有味的吃着一块栗子饼,见她回来,嘴角的饼渣掉在了地上。 “小姐,你怎么又回来了?” 元锦碰瓷失败,撑着下巴,忽然有几分好奇的扭头看向小菊。 “对了,你们这些丫鬟婆子说看着我喜欢他,那在你们眼里,他喜不喜欢我?” 小菊一摆手。 “嗨呀小姐,你想啥呢!你小时候把人家都折磨成什么样了?瑞王殿下那时候应该明显很烦您才是,还能把疏风院打开放您进去,已经算瑞王殿下很有修养了。” 元锦瞪大了眼睛。 “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上次还说觉得我们很配呢!” 小菊嚼着饼。 “那不是看起来挺配的么,你们两个跟两个玉娃娃似的,他逃,你追,打打闹闹,谁瞧了不觉得可乐呢?嘿嘿嘿。” 元锦黑着脸再塞了一个栗子饼进她嘴里。 “吃你的饼!” 跟着瑞王的队伍行进了两天,除了吃饭,殷承夙的五步之内都被那些护卫防的死死的,一点接近的机会也不给元锦,觉得没趣,元锦也暂时搁置了碰瓷他的想法。 果然,行到怀柔寺的山下,殷承夙掀开车帘对她说了一句。 “到了。” 便放下车帘头也不回的继续进京了。 元锦无奈,想着还是应该适当敷衍敷衍自己的老父亲齐明甫,乖乖上山先跟祖母联系联系。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元锦才爬到了怀柔寺所在,看着这个破庙般荒芜的地方,元锦有些庆幸的叩了叩寺门。 还好我不是真的要在这破地方待一个月。 破旧的庙门从里面打开,出来一个小沙弥。 “施主是来进香还是挂单?” 元锦双手合十,微微一礼。 “小师父,我是来这怀柔寺挂单修行的,本来月初就该来的,因一点事耽搁了,这里是我的的一点香火钱。” 接过香火钱,小沙弥也双手合十回了回礼。 “施主这边请。” 跟着小沙弥进了寺中,怀柔寺内里虽然能明显看出整座建筑的古朴和老旧,但也还算稳固和干净。 元锦先随小沙弥去登记姓名,听到元锦自报家门后,小沙弥停了笔,有些困惑的问道。 “施主就是那传说中的相府三小姐齐元锦?” 元锦也愣了愣。 “传说中的?” 她承认自己假装上怀柔寺修行思过那天的确挺满城风语的,但也不至于真有人那么闲,跑上这寺里宣扬这事迹? 小沙弥点点头。 “是啊,施主你现在名气还挺大的,先谎称受罚说来了我们怀柔寺,然后又跟小白脸跑了,闹的城中处处议论,您的父亲前几日来寺中确认时,我们才知道,怀柔寺卷进了您的绯闻之中呢。” 元锦:??? 我什么时候跟小白脸跑了??! 我爹爹也上怀柔寺抓我来了?? 哦豁…… 元锦感觉整个人有如石化一般无措的站在原地,愣了愣,才小心的问道。 “那……我爹当时面色如何?” 小沙弥又双手合十说道。 “出家人不打诳语,齐相爷当时,可以称得上是面色铁青。” 元锦觉得自己此刻的脸色估计也好不了。 “小师父,我不挂单了!这香火钱就当我把你们卷进流言的赔礼!” 说罢,元锦又拉着小菊,火烧屁股般的下了山。 她想过自己这个怀柔寺修行的谎可能被拆穿,没想到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 现在父亲已经亲自到怀柔寺求证过她确实不在寺中了,她想狡辩都没有余地。 这件事到底是怎么暴露的?! 耳边响起小沙弥的话。 “又跟小白脸跑了……” 小白脸?!脑海中闪过齐元依那张脸。 这肯定是她的作风无误了。 吩咐小菊疯了般的驱马回城,直到元锦觉得马屁股都快被小菊抽肿了,元锦才终于赶上殷承夙的马车。 急急忙忙将队伍叫停,元锦躲避开江流的阻拦,厚着脸皮钻进了殷承夙的车厢。 殷承夙:? 元锦:“咦,瑞王哥哥,好巧,你也进城啊?” 殷承夙别开目光。 “江流。” “等等!” 元锦扑在他的膝前,大叫一声。 然而嗓音一转,开始恳求。 “瑞王哥哥,救救我,求求了,我偷跑出来被发现了,你要是不送我回府我会被我爹打死的呜呜呜……” 殷承夙无奈扯开被她压住的衣袍下摆。 “自讨苦吃。” 元锦又接着卖惨。 “瑞王哥哥上次爹爹打我的伤还没好呢,屁股到现在都还青一块紫一块的,要不你……” 看看两个字还没说出来,殷承夙便捏着她的脸,恐吓道。 “好了!再聒噪就把你扔出去。” 元锦立马站起来,唇角勾起明媚一笑。 “我就知道瑞王哥哥是个大好人!” 说完便在殷承夙警告的眼神中捂住嘴,乖乖的坐到马车一边。 殷承夙没有注意到,元锦的眸子中闪过狡黠。 齐元依不是说我跟着小白脸跑了么?那我不如……就坐实这个谣言。 瑞王哥哥,委屈你了! 一个时辰后,瑞王回京的队伍顺利过城门,走在了都城的大街上。 元锦偷偷掀起帘子,观察着四周哪个铺子人比较多。 可喜的是,今日刚好还赶上集会了。 终于,元锦拉着殷承夙的袖子摇了摇。 “瑞王哥哥,我想吃糖人。” 殷承夙敲了敲车厢。 “停车。” 很快,马车在糖人摊子不远处停了下来,殷承夙轻抬下巴,像是在用眼神对元锦说,你可以走了—— 元锦仍然没松开他的袖子,反而一边拉他,一边勉强的说。 “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我没带钱,你先借我,待会儿买了,我送你一个。” “求求了,好不容易赶一回集。” 不知道是不是殷承夙体力不行的原因,元锦这么拉了他两下后,他便不再反抗,真的跟她走下马车来。 江流看着元锦拉着自家主子的衣袖,大大咧咧的就往前面糖人摊走去。 主子可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出现啊,这齐三小姐在外面也这么嚣张,主子竟然没有当场把她拍晕打包送回相府? 奇了。 第52章 跟小白脸回来了 “老板,给我两个糖人儿,我要一只小兔子,再要……额,一只猪好了。” 老板先是抬头看了一眼元锦,总觉得这个姑娘似成相识,不过做生意要紧来不及细看,他忙热情的说。 “好嘞姑娘,等等啊,猪的没有了,我得现做一个。” 元锦怡然自得的扯着殷承夙的袖子,不紧不慢的答道。 “不急老板,你慢慢做。” 她故意选了个没有的玩意儿,否则怎么在城里百姓的面前多拉着殷承夙晃一会儿? 殷承夙略垂着眼,倒是饶有兴致的注视着老板吹糖人猪的模样,元锦则偷偷注意着周围人的反应。 元锦自信他们俩人往这一站一定能吸引不少目光的,殷承夙就不用说了,瑞王殿下风姿绰约气质出尘,整个人就像美玉之于瓦砾,可算得上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美男子。 而她嘛,她虽不受贵女圈子待见,但根据公子圈的评价来说,她的美貌还是很受肯定的。 一年前,四表哥周延亭曾偷偷给她拿过一卷画来,笑的前仰后合。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我近日参加了一次京城纨绔公子们的聚会,你猜怎么着?他们在评选京城四大未出阁的美人,你竟然也在其列呢!什么眼神呀笑死我了!” 然后,那卷画着京城四大美人的画卷便成了元锦暴打周延亭的趁手工具。 这都是外话了,元锦的猜测并不错,两人站在卖糖人儿的摊子前,果真没一会儿,就有人指着他们俩的身影指指点点。 “你看那边那位公子,生的好生俊俏,怎么以前赶集从未见过这般谪仙似的人物?” 元锦在心中暗暗点头。 不错,因为他就是体弱多病的瑞王殿下,为了少生病,别说相府,非必要他疏风苑的门都不会出,你当然看不着了。 “哎呀,他旁边那个花枝招展的女的是谁呀,看着讨厌死了,模样生的还算凑合,怎么打扮的如此庸俗,还穿这么花枝招展的裙子,哼,勾引谁呢?” 元锦:? 被殷承夙捉住第二天,元锦就换回了女装,今日她不过就穿了一套湛蓝色的撒花如意烟罗裙,略略在头上带了两个金步摇罢了?这也能叫花枝招展? 好,启朝以素雅为美,她们自己穿着素服,布衣,就看不得别人穿鲜艳的丝缎,带金银玉饰。 说白了,还是大启目前生产力尚且不够强盛,丝绸锦缎不能普及,大家都穿不上,才说素雅是美,要元锦说,西域盛产丝棉,她们若是见过西域女子的装束,恐怕更要骂的跳脚了。 与众不同必受非议!元锦安慰自己。 很快,元锦就听见有人轻声惊呼。 “啊!那个女子!那个女子我见过!她不就是这阵子闹的很凶的,跟小白脸私奔的那个齐相府三小姐齐元锦么?” “啊!对对对!一看这身装束准没错了!衣着色彩如此鲜艳张扬,大启朝也难找出第二个。” “啧啧啧,早就听说她张扬跋扈不是个好东西,你看看,什么不要脸的事情都能做出来,光天化日和自己的小白脸大大方方出现在街市,成何体统啊!” 元锦暂且充耳不闻,只当做她们是自己的助攻,正好她的小猪也做好了,元锦一手拿着兔子,一手拿着小猪,笑眯眯的示意殷承夙给钱。 殷承夙平静的给了银子,转身就往自己的马车上走,元锦故意朝着街市的方向望了一眼,让那些长舌之人看清她的样子,这才上了马车。 半盏茶后,元锦带着殷承夙出现在丞相府门外。 看门的家丁看见自己家三小姐回来了,扯着嗓子就跑回正堂禀告。 “三小姐回来啦!!三小姐带着小白脸回来啦!” 殷承夙:? 你再骂? 元锦捂着嘴偷偷的笑。 这些家丁平时哪儿敢直视尊贵的瑞王殿下?只敢略略扫过他的脸罢了,对瑞王殿下的印象,更多的是他的轮椅,然而为了上下马车方便,殷承夙赶路的时候是不坐轮椅的,就这样,看见一个身形颀长挺拔的偏偏公子与三小姐站在一处,皮肤白皙如玉,便将他自动代入了三小姐那个绯闻小白脸。 殷承夙与齐明甫本有一层师生关系,这次回京去看看老师也不算唐突,于是他闲适自然的便迈步走进门内,反而元锦,偷偷摸摸的躲在他身侧后半步,跟进别人家偷东西似的。 该来的总会来的。 家丁这么满院子的大声禀告,不一会,相府前厅就熙熙攘攘挤了不少人,除了家里的祖母和姐妹等等,连赵姨娘的老娘赵曹氏也带着自己的孙女出来看热闹。 而前厅正中央,齐明甫一看见自己这个大逆不道的三女儿,顿时就感觉气血上涌。 一个姑娘家家,失踪了一整个月,还传出了跟小白脸跑了这样的传言,闹的人尽皆知!现在连上个朝都有同僚关切的问他。 “相爷,您女儿找着没?” 真是!真是要气死他不成?再转眼一看家丁口中的小白脸,齐明甫一口怒气瞬间堵在了胸口。 这不是他最中意的学生——从小就天资聪颖灵慧通透恭谨宽和温谦有礼的的瑞王殿下? 直觉告诉他不能贸然发脾气,至少得等瑞王殿下走了才行,不料,有人比他先开了腔。 “唉,这人与人啊,真是不同,这四小姐依儿虽是齐府庶女,也因着他人陷害名声一时狼藉,可现下看来,原来是上天垂怜,故意赐了她一场王公贵族的好姻缘。 不像某些人,虽是嫡女,却恬不知耻,趁着家中长辈放她出去受罚思过,竟然做出与小白脸私奔的丢脸事!也不知道这小白脸是有钱还是有权?以后若是真能成婚,不会还要三小姐用嫁妆银子养着? 盈儿啊,你可得好好看着,今日长个记性,你这两个齐府的姐姐,日后该以谁做榜样,以谁做前车之鉴,你可不能看不清楚呀!” 那赵盈儿却怔怔的站在原地,瞧着元锦身旁的那个传说中的小白脸,竟然脸上慢慢浮上了一抹羞红。 第53章 送顺天府 赵曹氏这讽刺之言一出,反倒是齐明甫脸色白了白,这瑞王殿下虽温谦有礼,可毕竟是陛下最宠爱的儿子,绝不是这赵曹氏有资格说三道四的啊。 “岳,岳母?你要不还是先歇着,元锦这里自有我……” 那赵曹氏见齐明甫来劝,更是来劲了。 “怎的?!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护着你的女儿?我家大人是你的恩师,我也算是你半个师娘,说你女儿两句我还说不得了?你呀你!就是疏于对内宅的管教!一个个女儿才会不成体统成这个样子!要我说!你就该把我家姝玉早早抬正,让她做了丞相夫人,也好在内院之事上帮衬着你一些,名分正了,她才好替你管教管教这些子女,说白了!我看还是你这个爹做的不对!” 听得赵曹氏说来说去原来是给自己的女儿扶正作铺垫,连自己也骂上了,又不好发作,齐明甫便瞪了赵姨娘一眼,让她赶紧把自己这胡说八道的娘拖下去。 赵曹氏不认识瑞王殿下,这内院里活了十几年的赵姨娘还能不认识?立刻拉着赵曹氏,低声道。 “娘!你过来,我先跟你说……” 话还没说完,只听得一温润嗓音凭空响起。 “这位妇人口中的小白脸,莫非是我?” 见元锦的小白脸竟然还敢站出来与她对线,赵曹氏更是嚣张。 “说的就是你?怎的?你还不服气了!看你那个样子,细皮嫩肉弱不禁风的!看着比个女人还要女人!无名无分的拐着人家相府的小姐私奔,可不是家里没钱没势,想借着女人攀高枝?!我骂的就是你!小白脸!我呸!” 这下,连齐明甫都拦不住了,他顾不上自己犯错的三女儿元锦,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殷承夙面前拱手,声音都有些颤抖。 “瑞王殿下息怒啊!我这亲戚言行无状冒犯了您,都是误会,老夫可以一一解释的。” 殷承夙温和的笑了笑,扶起齐明甫。 “老师不用急,学生不会迁怒老师,也不会肆意对这位妇人动用私刑。” 齐明甫刚松一口气,又听得殷承夙继续说。 “江流,将这妇人送顺天府,依律处置便是。” 齐明甫愣了愣,远远的看了看自己面如菜色的丈母娘一眼,心下也有几分怨怼,便无奈道。 “既然如此,感谢殿下宽厚了。” 皇室尊严不容挑衅,他这丈母娘当面把当朝皇子骂了一个狗血淋头,瑞王殿下就是要当场着人将她打死也是绰绰有余的,如今送交顺天府,这个部门也是出了名的公正无私,辱骂皇室乃是大罪,他这丈母娘此去,恐怕不死也得脱层皮,不过至少,小命多半是保住了。 齐明甫虽觉得这样的处理对赵曹氏来说已是格外开恩,可赵曹氏母女却不这么认为。 明白自己刚刚是对什么人大放厥词后,赵曹氏脸色发青,哭天喊地的扑到殷承夙脚边。 “瑞王殿下!误会!都是误会啊!老身骂的不是你!骂的是跟齐元锦一同的小白脸啊!是老身认错了人,老身眼瞎,我这就打我这张臭嘴!我打!我打!” 说着,赵曹氏便啪啪作响的扇起了自己的耳光,然而,江流不给她撒泼求饶的机会,拎着她就像拎着一头垂死挣扎的老母猪,三下五除二的就丢给了身后的护卫。 这时赵姨娘梨花带雨的也凑了上来,抹着眼泪对殷承夙说。 “瑞王殿下,这次的确是我娘的不对,她千死万死也是不能赎罪的,殿下,可那毕竟是我的亲娘,您在这府里也住了这许多年,我虽为妾室,身份不宜与您过多亲近,但也一向是生怕府中下人怠慢了您,您生活所需无不尽心操持,需要什么都提前安排了给您送去,这一次,您就放了她,我过后一定好好带着她去瑞王府给您赔礼道歉可好?” 殷承夙凝视着她,不过已收回了笑意。 “赵姨娘是要我感念你的恩情了?” 齐明甫看这个节骨眼赵姨娘竟然也钻出来添乱,气不打一处来。 瑞王殿下能够住在相府,那是皇上和舒贵妃娘娘看得起他齐明甫,给齐家脸面,况且,为着瑞王殿下的生活一切顺心如意,皇上每年还要补贴相府一大笔银子,养活整个齐府都是够了的,按照规制,赵姨娘连跟瑞王殿下说句话的资格都没有!她现在还敢凑到人家面前要人家看在她照顾的面子放过赵曹氏!真是不知所谓! 一巴掌呼到赵姨娘脸上,齐明甫指着她骂到。 “你可清楚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瑞王殿下面前要人家给你脸面!你给我滚回香林苑闭门思过!” 赵姨娘哭哭啼啼,失魂落魄的被下人扶走了。 赵盈儿听到面前那位恍如谪仙的公子竟然不是齐元锦的小白脸,而是那位尊贵出众的瑞王殿下,更是一时间被迷的心神荡漾,回过神来时,自己的姑姑哭着被拉走了,自己的祖母也被官兵押了出去,踌躇之下,赵盈儿只好依依不舍的看了殷承夙一眼,然后跟着自己的祖母追了出去。 心中暗叹,都怪这祖母多嘴!这样珠玉一般的人物,若是能够成为我的夫君,还是多么妙的一桩美事?如今将人家得罪透了,她日后可怎么好接近啊! 赵姨娘祖孙三人走后,这正厅忽然安静了下来,元锦正乐呵呵的看着赵姨娘和赵曹氏倒霉呢,就感觉到一道隐忍待发的可怖目光凶神恶煞的盯着自己。 我的亲爹呀,你不会把今天所有的不愉快都算到我头上? 偷偷往瑞王殿下身后再躲了躲,愿瑞王殿下的神圣光辉能够保佑她平安度过此劫…… “齐元锦!站出来!” 好的,祈祷失败。 元锦慢吞吞的走了出来,尴尬的朝着自己的父亲笑了笑。 齐明甫因着方才闹了那么一遭,又看见元锦这幅心虚的样子,怒气便不知为何消散了些,目前尚且能用理智控制了。 但元锦的所作所为,仍然令他气愤不已,今日,元锦是必须重罚的。 齐明甫朝着瑞王拱了拱手。 “瑞王殿下,您不知道,您去通州这段时间,元锦犯了滔天大错!今日必定是不罚不行的,您刚回京,想必舟车劳顿的很,要不先去疏风院稍作休息,臣教训完女儿,就立刻来见您。” 第54章 再上怀柔寺 元锦暗道不好,心想,完了,她老爹终于还是要找她算账了,齐元依派人编排了她跟小白脸的丑闻,她百口莫辨,眼下就只能将错就错,咬死殷承夙。 “父亲莫急,瑞王殿下还不能走!” 齐明甫指着她。 “你做出了丢人的事儿,还要瑞王殿下留在这里看笑话不成?” 元锦也不管不顾了,迈了一步站到殷承夙身边。 “不瞒父亲,传闻中跟我跑了的那个小白脸,正是瑞王殿下。” 元锦一本正经的站在殷承夙旁边,颇有些狐假虎威。 而莫名其妙成了她的小白脸的殷承夙眉心跳了跳,眼睫微动,终于想明白自己是被元锦给坑了。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元锦说完后,便恳求似的偷偷拉了拉殷承夙的袖子。 抬起眼睫,殷承夙淡淡道。 “老师,元锦这一个月,的确同我在一起。” 齐明甫被元锦这招给整不会了,瑞王殿下是他看着长大的,是多么洁身自好爱惜羽翼的人,怎会跟……怎会跟他这个胡闹的三女儿同流合污? 踌躇间,齐明甫略带犹豫的问。 “瑞王殿下……莫不是,元锦把您绑架了,逼迫您把她带上的?” 元锦:?您觉得您的说法合理吗。 “老师误会了,我途经怀柔寺附近旧疾发作,身边新的人手尚不熟悉如何照料,正好江流上山求助时遇到了元锦,学生便求助她同行通州,今日才知道元锦有罚在身,贸然带走她,特来向老师告罪。” 若非环境不允许,元锦真想为殷承夙的机智鼓鼓掌,这么短的时间内,殷承夙就能把孤男寡女同行说的跟她齐元锦舍身救人一样。 齐明甫狐疑的看着元锦,又见瑞王殿下面色如常,倒不像说谎的样子。 这么说起来,还是元锦为着救人了? 秉着对殷承夙的信任,齐明甫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便罢了。” 元锦喜上眉梢,芜湖,这一关苟过去了! 谁料,殷承夙轻咳两声,像是十分不忍一般接着说。 “不可,毕竟城中已因此事闹的风言风语,若不了了之,恐对元锦名节不利。” 后背爬上一股不祥的预感,元锦警惕的看向殷承夙。 “请老师暗中送元锦回怀柔寺,过十来天再大张旗鼓接她回家,并对外称元锦一直在山中修行,坊外传言本就不实,老师应该下令捉拿散播谣言之人当众处罚,如此可保元锦名节。” 元锦呆若木鸡的看着殷承夙,后者在看向她时,竟然还带了几分戏谑的笑意。 ??? 瑞王殿下,你变了! 你居然反坑我? “殿下思虑周全,那就这样办,月余未见殿下,殿下一切可好?《山河志》的编纂一事……” 有着殷承夙的作证,齐明甫潦草的应下对元锦的处置,便展颜问起殷承夙这个月的所见所闻,两人边走边说,倒是若无其事的离开了正厅。 这下,齐老夫人连带着几个姐妹终于迎了上去,叽叽喳喳的关怀起元锦来。 齐老夫人本就知道元锦不在山上,流言四起时,心里想联系孙女儿,却也不知道何处去寻,倒也惴惴不安了几次,现下看着孙女,顿时犹如珍宝失而复得,一时间拉着她不肯松手。 …… 第二天。 元锦再次站到小沙弥面前时,小沙弥倒是并不惊讶的笑了笑。 “施主与佛门有缘,终究还是来了。” 元锦面无表情。 “自己造的孽总是要还的。” 这一次,连小菊元锦也未能带上,一个人可怜巴巴的就住进了怀柔寺的一间厢房内。 齐明甫看着她铺好了床铺,才嘱咐道。 “这次瑞王殿下帮你,我便不再追究,老老实实在这山上住一阵子,时机到了我自会接你下去。” 说罢便毫无留恋的带着家丁离去。 元锦独自坐在榻上愣了一会儿,不久就听到有人敲门。 “齐施主?” 元锦打开门,是迎她入寺的那个小沙弥,一进门,就一脸笑意的对她说。 “施主,本来在这怀柔寺修行,是得自己下地耕种换取食物的,因着……因着冬日寒冷,本寺便特别为施主换了一种修行方式,这里是一些笔墨,施主只要每日抄写一些古籍,便可以抵扣每日的劳作。” 元锦当然是欣然应下了,写写字能比抗锄头挑粪累么?看来爹爹还是疼她的,总算还是为她打点了一番。 元锦本以为,在这寺庙里自然是要抄经的,没想到,那小沙弥拿来的,倒是一些兵书医术治世之书等等,看起来都是一些珍奇的孤本,心下好奇,抄写的时候倒也多留意了些。 就这么把自己关在房里抄了几日书,元锦倒是觉得心境静下来了不少,这怀柔寺修行倒也没有传说中那么难熬,除了日日食素,倒没有什么特别难以忍受的地方,每日寺院还会给她分些炭火,以供她取暖,这下,元锦倒真有点像祖母所说,是出来游玩散心的了。 一日,元锦抄完书无所事事,便在山上闲逛,无意间逛到一片山上的菜地,竟然发现有一个头发花白,身形瘦削的老妇人,背对着她正拿着锄头一下一下的挖着地。 元锦小小的吃了一惊。 这菜地明显是寺庙所有,莫非这位老婆婆也是修行之人? 满寺庙都是和尚,开口闭口都是阿弥陀佛,与他们元锦也没什么可聊的,看这位老婆婆与自己也算同病相怜,元锦便凑上前去搭话。 “婆婆,你也是来这寺里挂单修行的么?” 那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转过身来,元锦倒是吃了一惊。 只见她虽头发白了大半,脸上也有不少皱纹和斑点,但怎么看,也只是个中年妇人。 “没规矩的小丫头!你讽刺本宫老了?” 听得她自称本宫,元锦倒有几分明了了,的确,这怀柔寺有时会被皇家用于惩罚犯错妃子,不过,元锦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本朝有哪位娘娘曾被罚入怀柔寺过。 “娘娘勿怪,是我眼神不太好,我被家人罚入这山中修行思过,跟您也算同病相怜,这才壮着胆子上前搭话。” 不知道元锦哪句话刺激到了她,这中年妇人扔下锄头指着她近乎尖利的哈哈大笑。 “被骗了!你被骗了!你再也回不去了!不是修行!是坐牢!我们都在坐牢!!哈哈哈哈哈——” 第55章 虞太妃 元锦被她这状似癫狂的样子吓得退了两步,生怕这妇人冲上来攻击自己。 不过好在,这妇人自己笑了一阵,又继续拿起锄头,旁若无人的挖起地来。 回去后,元锦还是觉得有几分在意,便去问了自己比较熟的那个小沙弥,小沙弥双手合十道。 “施主说的应该是住在西苑下房的那些罪妃了,因着您住在东苑上房又鲜少出门,难怪与她们从未见过。 皇家侍卫将她们押送过来时,必定不会提及她们曾经身份,也会嘱咐我们除了田地,其他一概不给她们提供,所以关于她们的事情,小僧也并不清楚,不过还请施主最好与她们保持距离,她们经历大起大落,有些心性已经癫狂,恐会伤着您。” 元锦多少是跟护国公府几个哥哥一起长大的,别的没有,身上倒是有一股叛逆的劲儿,有时候,越不让她做什么,她越想做什么。 知道那些送来怀柔寺的废妃都住在西苑,元锦趁着晚膳后无事,便扒着墙头往西苑里看。 西苑里头其实也就三个人。 元锦细细观察后发现,白天在山中田地里遇见的那个妇人,在这三人里还算最年轻的,有一个比她看着老上二十岁的婆婆穿红戴绿的,此时正在院中咿咿呀呀的唱戏,而更有一位老的看不出年岁的婆婆,端着碗清粥坐在门槛上,目光倒还算清明,神态竟然还有几分雍容。 而白天那个头发花白的妇人追着中间那个咿咿呀呀唱戏的婆婆,崩溃的喊着。 “你到底吃不吃?!你不吃我便吃了!晚上可别拉着我喊饿!!” 那穿红戴绿的婆子咿咿呀呀的唱道。 “哎呀!大胆贱婢——竟敢加害于我!这粥里有毒是也不是?待我禀明陛下,定将你抄家问斩安安安——” 说罢,水袖一挥,竟然将中年妇人碗里的粥给打翻在地,中年妇人忍无可忍,摔了饭碗。 “啊!!!饿死你算了!” 说罢,进了间小屋子,重重摔上了门。 元锦趴在墙头暗暗感叹,这废妃也不容易呀,疯了的倒还快活些,没疯的真是又受苦又受累。 看了一会儿,元锦觉得没什么意思,正准备溜下墙头,却忽然看见方才坐在门槛上的那位端着稀粥的婆婆,身子往旁边一倾,竟然直直的倒在地上。 她倒地的声响,被穿红带绿的那位婆婆唱戏的声音抹去,屋内的中年妇人也没有发现。 这山中苦寒,这老人家能活下来已是不易,若真有个什么病痛导致晕厥,若不即使救治,恐怕今夜便会殒命在此。 元锦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但也看不得同祖母一般年纪的老人死在自己面前,顾不得多想,一个转念间她竟然翻过墙头,来到了那位婆婆的身前。 “婆婆,你没事?” 元锦有些担忧的扶起这位老婆婆,摸到她的骨骼时,发现她竟瘦的惊人。满头银丝倒是一丝不苟的绾在脑后,如此情景都能保持妥帖体面,说不定是先皇某位位分并不低的妃子呢。 探了探婆婆的脉搏,元锦正欲扭头叫人,却感觉脖子上一阵刺痛。 惊诧的回眸看去。 怀中的老婆婆不知何时自然睁开了一双苍老但清明的眼睛,手中正拿着一根银针扎在元锦的后脖颈处。 银针刺破肌肤,带着一种奇异的酥麻感,元锦暗叹不妙。 这针有毒。 刹时间,元锦已全身麻痹,不得动弹。 耳旁,苍老而带着几分严厉的声色沙哑的在她的耳边响起。 “你是何人?为何在墙头偷窥我们?” 元锦声带也被银针的毒性麻痹,只好细若蚊蝇的用气声乖乖作答。 “婆婆不要误会,我是京城齐府的三女儿,因着最近做错了一些事情,所以被家父罚上怀柔寺修行思过。 白日里看见那位头发花白的夫人,心下好奇,才到墙头窥探,如有冒犯,我这就离去。” 听到齐府二字,这老婆婆眼中闪过晦涩的光。 “你是齐家的女儿?你可是齐耀宗的孙女!” 元锦有些犹豫,但还是点头道。 “正是,耀宗正是祖父名讳,婆婆认得我的祖父?” 满头银丝的婆婆冷笑了一声,坐直起身。 “若不是你祖父弹劾,我何至于流落此地?既然今天你送上门来,你祖父的过错就由你这个孙女来还!” 元锦暗道不妙。 没想到看个热闹,竟然碰上自家祖父的仇人。 祖母未曾跟她讲过祖父以往的事迹,也不知祖父是得罪过哪位受罚的娘娘?将人害到这鸟不拉屎的荒山中,想必这位婆婆也是恨极了祖父? 元锦有些无奈的想。 只可惜,自己好不容易得到机缘重生一回,竟然会丧命在这种地方。 心中哀叹一声,却看见这婆婆。手中寒芒闪过,三根银针直冲她面门探来。 身子尽力的挣扎着银针所带来的麻痹感,元锦灵光一闪,忽然想起祖母倒是说过,先帝曾有过一个善毒的妃子,曾一时宠冠六宫,不过后来因病薨了。 元锦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忽的喊道。 “虞太妃手下留情!” 这满头银丝的婆婆住了,携着银针的手停在空中。 元锦得以喘息,弱弱的往身旁靠去,不料一声脆响,却像是碰到了什么东西。 虞太妃迷茫的眼神像是忽然清明,一把拉过元锦。 “你还带了武器?!” 然而,拉过元锦的那一刻,她却终于看清元锦身后被碰响的物什。 一个做工精美又带着几分古朴的麒麟手炉。 元锦紧闭双眼,危急时都已经想好死后如何再去求圣祖皇帝,让自己再重生一次了。 对面的虞太妃竟一时再没有举动。 赶紧睁开眼。 只见虞太妃目光似有震惊的望着她身后的麒麟手炉,声音有些颤抖,道。 “这个东西是谁给你的?” 元锦不敢隐瞒,忙说。 “这是当今陛下赐给瑞王的随身物件,儿时他在我家养病长大,一次我偶感风寒,瑞王殿下便把这个手炉给了我。” 虞太妃想是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自嘲的笑意。 当今皇帝竟把这个东西给了瑞王? 只不过又有何用呢? 第56章 花期丸 元锦看她看着那麒麟手炉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太妃,这麒麟手炉,莫非另有玄机?” 虞太妃鄙夷的看了她一眼。 “蠢丫头,有些事,知道的越多,死的越早!” 元锦被她噎了噎,靠在门边尝试着偷偷活动自己的身子,可惜仍是动弹不得。 “虞太妃,我虽不知祖父与您有何过节?但元锦此生尚有心愿还未完成,实在不能就此一死,能否恳请您放我一马?” 虞太妃冷笑一声。 “你区区黄毛丫头,能有什么重要的心愿未了?罢了,你既然有这麒麟手炉在身,日后……你会有你的用处,我便饶了你……” 听得虞太妃竟然这么轻易就放过了她,元锦还有几分不敢置信,心下更是觉得这麒麟手炉是个不得了的东西,不知不觉,便望着那手炉神游起来。 虞太妃见她神情,怒道。 “我警告你,这手炉之事你最好不要深究,只好好护着此物便是,这东西虽十分重要,但未必能有用得上的一天,若用不上,你也不要企图用它另生事端。” 小命捏在人家手上,元锦倒是很乖巧的点了点头。 “多谢太妃放我一马。” 虞太妃沉思一阵,忽然再次回头看向元锦,从手上一只镶嵌翡翠的镂空金镯上轻轻抚过。 “蠢丫头,放你一马也不是全无代价的。” 说罢,虞太妃忽的捏住元锦的双颊,强迫她张口,将一粒碧青色的药丸塞进元锦口中。 元锦被猝不及防的塞下一粒药丸,被呛的重重咳了几声,这才轻轻调整呼吸,一脸防备的问。 “太…妃,你给我吃了什么?” 虞太妃面带得意之色。 “这是我秘制的慢性毒药,名为花期丸,顾名思义,服下这毒,你的生命就会像花期一样短,如果没有解药,三个月后,你就会像鲜花枯萎一样,慢慢全身脏器衰竭而死。” 元锦脸色有些发白。 “你你你,你太毒了?你不是说放我一马么?” 虞太妃幽幽的看她一眼。 “是啊,只要你能抓住我给你的机会,你便可以活下去。” 大概明白她是有条件要跟自己交换了,元锦不再挣扎。 “不知太妃需要元锦做什么?” 虞太妃哈哈一笑。 “蠢丫头,聪明了一回,我要你,替我杀一个人。” 元锦试探着问:“不会是我祖父?不瞒您说,我祖父的坟头草都老高了,太妃不如放下这段世仇。” 虞太妃眸中流淌出一抹晦涩。 “你祖父与我的仇,跟我与你要杀的人的仇相比,可以说是微不足道。” 元锦眨了眨眼:“那么他是?” 虞太妃风轻云淡。 “当朝皇太后。” 元锦心说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皇太后乃皇上嫡母,身份尊贵,我连接近她都做不到,况且皇宫护卫森严,杀了太后,下一个死的不还是我么?” 虞太妃的眉目里又透出鄙夷。 “你不是相府嫡女么?想进宫还不简单?多的是法子,只不过看你想不想自救而已。” 元锦其实并不算非常正义刚直之人,她重活一世,也都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复前世之仇,保家人平安,如果真的三个月后就丧命,她所有谋划都将前功尽弃。 认真考虑了一下虞太妃的条件,元锦忽然想起,就算她不动手,皇太后似乎明年寿数也到了。 活下去的欲望战胜了心底的正义,元锦扯起唇角苦笑了一下,终于顺着虞太妃说下去。 “进宫的确不难,难的是如何下手,如何全身而退。” 虞太妃拉起她的手,慢慢把手上翡翠镂空金镯缓缓推到她的手腕上。 “你不必担心,从今日起,你日日来我这里,我会教你些用毒的本事,若你认真学习,想要不声不响的杀一个人,不是问题。” 元锦不禁发问:“不知虞太妃是以何罪名罚到此地的?” 虞太妃:…… 虞太妃:“用毒杀人太多败露了。” 元锦怀疑的眯着眼看她。 虞太妃:“少废话!想活命就照我说的去做!!” 虞太妃拔掉令元锦全身麻痹的针,元锦在怀柔寺西苑缓了快半个时辰,这才重新有了力气慢慢走回东苑。 揉着还在微微发麻的手指,元锦便走边想。 别的不说,虞太妃这用毒的本事倒还确实有用,若是真能受她传承,对于她之后的行动,也算是有利无害。 于是,根据约定,元锦每日抄完当天应分的古籍,便去往虞太妃的西苑同她学习用毒,为了方便,便改了口叫她虞婆婆。 元锦还把自己每日的膳食也带过去与她们分享,可能是父亲打点过的原因,元锦的膳食里虽没有一道荤菜,但仍丰富而色香味俱全,与虞太妃那边的膳食比起来,可称得上天壤之别。 这些日子,元锦也慢慢的了解到了更多的事情。 那个穿红戴绿唱戏的婆婆也是先帝嫔妃,不过位份不高,当时称作颖贵人,因着唱戏很有一套,所以被宠爱过一段时间,后来因为宠爱太过飘了,得罪了如今的皇太后,便被贬到此地来。 这颖婆婆其实也不是一直是疯的,她的疯病时好时坏,一开始元锦进西苑学毒,她也认为元锦是要害她的贱婢,后来吃了几顿元锦带过来的饭,便开始笃定元锦一定就是她从未出生的亲女儿,来孝敬她来了,因此在元锦去西苑时还老跟虞太妃抢人,非要教元锦唱戏。 而最年轻却已头发花白的妇人,元锦却始终不知道她的身份,她也是西苑唯一一个劳动力,毕竟其余两位,一位老,一位疯,也是指望不上的。听虞婆婆唤她叫秋娘,元锦便叫她秋婶婶。 这秋婶婶平日里也不同元锦多说话,也不过问元锦来这西苑做什么,除了下地干活,回西苑做饭,便没有别的事情,这些日子有元锦送饭,她省了做饭这一项,多出的时间便深锁着眉头发呆,像是在想着什么事,她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 “被骗了,被骗了,我一辈子也出不去了。” 第57章 烈毒 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了十几日,元锦同虞太妃确认,只要她再学上个十几日,元锦便能完全掌握虞太妃的用毒技术了。 不好好学一样东西,元锦都不能发现,重活一世,自己的记忆力和悟性都远超前世,连挑剔的虞婆婆都常以一种你他娘的可能是个天才的眼神看着她。 元锦反复琢磨,才终于确定。 重生之前,她的魂魄飘往仙山,同圣祖皇帝下棋求重生的那些时日,圣祖皇帝曾说。 “丫头,你可知,你在此地同我下这么久的棋,所得受益不可估量。” 那时候元锦只觉得圣祖皇帝是在花式自夸,现下想来,说不定正是这番经历,造就了她如今学东西悟性猛然提升,判若两人的原因。 忽然有一天,元锦抄完古籍正打算去往西苑,怀柔寺里的小沙弥拦住她。 “施主,你的家人来接你了,您可以回去了。” 随着他走到寺院门口,芳甸和喜枝喜形于色,纷纷上来抱着她哭哭啼啼。 “小姐,这次你终于可以下山了!” “小姐!你吃苦了。” 元锦:“……倒也没有那么苦。” “小姐,你还是那么坚强,吃什么苦,受什么委屈都从不往外说!我们懂,我们这就替您收拾东西,咱们离开这个鬼地方,老祖宗已经吩咐我们在府里给您小火慢炖了一锅猪蹄汤,还准备了牛肉,鸡肉,鱼肉,羊肉等等的菜色,都是您爱吃的!回去好好给您开开荤。” 元锦差点控制不住嘴角感动的泪水,想起自己和虞婆婆的约定,抿了抿唇,狠心扒拉开喜枝和芳甸。 “你们自己先回去,我……还要在此地待上个十多天。” 元锦心中悲愤的补充:我还有毒艺课没上完。 喜枝一脸不可置信。 “为何啊小姐,此地又冷又荒凉,吃不好睡不好,相爷都松口让您回去了,您怎的自己不走了?” 元锦坚毅眼神中似有泪光。 “我在此地修行,忽然心中有所感悟,为了能够真正在此地得到提升和成长,我意已决,你们走,把我的话如实传达给父亲祖母便是。” 喜枝和芳甸知道自家小姐决定的事儿是劝不动的,只好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只是,因着殷承夙的建议,要大张旗鼓的将元锦接下山去为她正名,所以相府这次来了不少家丁丫鬟队伍出城来接小姐回家,谁料他们在山脚下只等来了垂头丧气空手而归的喜枝和芳甸。 于是,齐府众人只得抬着空轿子大张旗鼓的回了府。 虽然齐府众人竭力向外解释自家三小姐是在山中有所感悟,要继续修行十多天。 然而,坊间传言还是渐渐的朝着齐府三小姐齐元锦,继跟小白脸私奔之后,又爱上了怀柔寺里某个得道高僧,展开了一段高僧与富家小姐求而不得的旷世虐恋…… 又某一日,小菊独自上了山来寻元锦,并向她复述了一下她的最近绯闻。 元锦:让他们自己听听他们说的是人话吗? 紧接着,小菊掏出一封书信。 “对了小姐,这才是我上山的目的。” 元锦接过信封,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字。 【江棠亲启】 元锦离开幽州的时候,将名下一间当铺的地址给了太子殷承乾,以作他们通信的渠道,而再次上怀柔寺前,元锦又嘱咐小菊,注意些当铺的动向。 元锦听说太子在通州治灾妙计频出,应该十分顺利才是,出了什么事? 打开信封,细细读完,元锦有些烦躁的把信纸拍在桌上。 “小姐,出什么事了?” 小菊探头探脑的想看信封上的内容,可惜她也不识字,只好直接问元锦。 “太子押人回京的队伍被劫了,二狗子被杀,写有证言的殷承翊罪状被毁,吴济被人带走逃了!” 小菊骇然。 “啊?那我们去幽州的努力岂不白费?” 元锦摆了摆手。 “倒也不算白费,至少保住了太子殿下。” 元锦平心静气,提笔蘸墨,简单写了一封回信后,吩咐小菊再给太子寄过去。 她在信中要殷承乾冷静,回京之后,不可再提一句义王派吴济陷害他之事,若皇上问起,也只说吴济在治灾途中不幸殒命。 否则,他们手中现下已经没有了弹劾义王殷承翊的证据,贸然告状只能让对方反咬一口。 不仅如此,元锦还让太子回来后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依旧与殷承翊兄友弟恭。 若去质问,殷承翊只会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借口接着把他哄的团团转罢了,元锦在信中反复强调,要太子日后回京,隐藏喜怒,处处提防。 解决完这件事,元锦这才深思着,向西苑走去。 今日虞婆婆说要教她一味可以让人立即毙命,死状惨烈的烈毒,她得要摒除杂念,好好学习才行。 这一日学习到亥时初,元锦才疲累的从西苑出来,摸黑回到自己的住处。 睡前,元锦把玩着一柄平平无奇的匕首。 今日虞婆婆教她炼的毒,已经涂在了这把匕首上,还千叮咛万嘱咐,要她绝对要封好刀鞘,不能用皮肤直接接触刀刃。 这毒真有虞婆婆说的那么厉害么?还说这种毒瞬息之间就能致人死亡,但是虞婆婆又教了她这种毒解药的制法。 元锦忍不住想,如果这毒进入血液就必死无疑,那岂不是有解药也来不及吃? 疲惫的想着,元锦连油灯都忘了吹灭,竟就这样沉沉睡去。 睡至午夜,元锦却忽然被门闩打开的声响惊醒,抬眼看去,昏暗的烛光下,一个身着黑色夜行衣的蒙面男子正背对着她悄悄关上了门。 几乎是下意识的握紧枕边淬了毒的匕首,不料这轻微声响被那人发觉,眼露凶光,那黑衣人也拿着一柄匕首,看到元锦的容貌后,竟然发出一声抽气声。 “你是谁?!” 元锦低喝一声,那人自然不会回答她,举起匕首就朝着元锦刺来。 “原来是你!!齐元锦!今日我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第58章 蒙面人 元锦是有些武艺在身的,掀开被子向那人一挡,便从床上跳出,转眼来到了桌边。 暗暗心惊,从这人说的话可以看出,这绝对不是什么闯空门的小贼,倒像是特意奔她而来的。 那蒙面人挥开被褥,见元锦立在桌边,又不要命的向她奔来,元锦握着淬毒匕首的刀鞘,一脚踢翻案桌,再次拦住了那人。 是杀还是活捉? 元锦虽是跟护国公府的哥哥们练过武,可真的杀人那也是从未有过的,况且此人目标明确,若是活捉,说不定还能从他口中得到些要取她性命之人的信息。 心下已定,元锦看着那蒙面人也再次踢开桌子,挥着匕首向她攻来,提脚再踢,这一次,便是正中那人手腕。 感到手腕一麻,手中匕首应声落地,那蒙面人眼中闪过狠毒的光,一转身,竟然在床前吹灭了蜡烛。 不好! 元锦长时间在灯光下,骤然油灯熄灭,两眼一抹黑,竟然一时看不清任何东西,连反应都跟着迟钝了两息。 而那人夜行而来,眼睛早已习惯暗中视物,便就趁着这两息,赤手空拳奔来,一只有力的大手瞬间扼住元锦脖颈。 凭借着自己的直觉,元锦判断此人应当是从未习过武的,只是靠着男人的蛮力和手中的匕首便想杀她。 顾不得许多,元锦甩开手中匕首的刀鞘,凭着感觉用力向这蒙面人挥去。 然而,这蒙面人毕竟在体型和性别上占优势,现下又比她看的清许多,握住她拿着匕首的手腕,反而向她的面庞发力,与此同时,扼住她脖颈的手腕还在持续发力。 元锦被掐的呼吸困难,眼前倒是渐渐清晰,就看到那把淬了毒的匕首,距离她的鼻尖不过一指之距。 情势紧迫之时,元锦再次提膝,往那人下三路攻去。 可是,即使身下传来剧痛,那人手中的力气也只是放松了些许,他咬着牙说道。 “齐元锦!你这狡诈的女人!我有今日全是你造成的!不杀你我死不瞑目!你给我乖乖去死!去死!!” 正在此时,元锦又听见门闩传来响动,下一刻,一个带着奇异面具,身穿一身翩翩白衣的影子鬼魅般出现在那蒙面人身后,提起长剑,直直就向那人背后刺入。 “噗——” 温热的血液从他腹部溅到元锦的面颊和衣襟,元锦死死盯着从黑衣人胸口穿出的半截剑尖,怔愣住了。 蒙面人的钳制终于松开,元锦下意识挥动匕首,直直刺入那蒙面人的胸口。 连一声闷哼都来不及发出,蒙面人后仰倒地,没了生息。 元锦这才身体微微发抖的,看着眼前那个颇有些熟悉的身影。 “你不会,也是来杀我的?” 是那个人,兄长齐元启大婚那日,替她逃过齐元依的陷害的那个带着鹰隼面具的人。 元锦前世是在殷承翊对她施以酷刑之前,服下瑞王死前留给她的鸠毒自杀的,如若她从未遇见殷承翊,没有重活一世,她也不过是一个身手还不错但仍娇生惯养的小女孩儿罢了。 今夜,是她人生之中第一次遭人暗杀。 也算得上是她第一次杀人。 霎时之间,虽然知道眼前的人两次救了自己,但元锦好像是对着蒙着面深夜造访的人都有了阴影,一时之间,也不确定对面这人究竟是敌是友。 是的,他的确两次救了她,可是他又为什么会在总是出现在她的周围?是监视?又有什么图谋?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扔下剑,从地上捡起元锦方才丢落的被褥,走到她身边,用被褥紧紧的裹住她。 “没事了,别怕。” 感受到身体被温暖的包裹着,元锦紧张的心绪像是忽然被抚慰了一般,她抬起眸子,想透过面具看清他的样子。 可惜室内昏暗,元锦只能透过窗外薄薄的一层月色,看见他疏淡却温柔的眸子, “我会帮你处理掉这具尸体,先洗洗身上的血迹,换一身衣服,然后乖乖睡觉好不好?” 元锦是第二次见这个人。 可是听他说话的语气,闻着他身上的气息,元锦却觉得,好像跟他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了。 这种熟悉感,这种熟悉感…… 对了,是梅花的味道! 瑞王哥哥的身上,也常年散发着梅花的香气的! 眸子在瞬间亮了亮,不过很快就归于寂灭。 瑞王哥哥从小身子病弱,连风大些都有可能把他吹病,做什么事的时候,也是温吞柔和的,小时候被她欺负成那样,也毫无还手之力。 可是眼前这个人,身形气息虽与他相似,但明显身手轻盈,出手利落,没有多年的练习,不可能有这样的身手。 元锦确信,这个人如果真的要杀自己,自己绝无还手之力。 心绪在几番流转中倒是平静了许多,元锦裹紧被子,轻声道。 “能不能,把灯点亮?我想看看这个蒙面人的样子。” 带着鹰隼面具的白衣男子似是极轻极轻的叹了口气。 下一刻,屋内的几盏灯火,都渐次被他点亮。 元锦垂眸看向脚边的尸体,再次被吓了一哆嗦。 只见她用淬过毒的匕首穿进的伤口里,有黑色的似血像脓的东西正在汩汩的往外流。而那人的脖颈和蒙面后裸露在外的额头和眼睛周围,都密密麻麻的爬满了深黑色的脉络。 而此刻,这人双目圆睁,从眼角处,也流出两行汩汩的黑血来。 像是不想元锦触碰这人似的,那个鹰隼面具的少年拿起剑,轻轻的就挑破了地上那人黑色的面巾。 元锦下意识的退后两步,诧异又有几分了然的看着地上的人。 “吴济?” 地上的吴济七窍流血,满面黑色的血管脉络,死状的确恐怖骇人,元锦深吸一口气,才平复了自己的恐惧,转而更多疑问从她的心底滋生。 吴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就是江棠的?既然被人截下,他为什么不趁机逃走,反而返回京城,找上了在这深山里修行的她? 难道,殷承翊已经知道,她就是江棠了么? 第59章 回家 思绪被一声短哨声打断,元锦抬眼看过去,那戴着面具的少年站在元锦的房门口,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短哨,似有节奏的吹响了它。 放下心头的疑问,元锦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被褥,她眸子已经归于一种平淡的冷静,轻声问。 “你为什么救我?两次了。” 带着面具的身形颀长的少年顿了顿,紧接着,有个跟他带着一样的面具,却身着黑色夜行衣的男子有序的进入门内,正好挡下了他刚听到这句问话的表情。 个黑衣者进门后一声不吭的来到吴济的身边,极熟练而麻利的清理着尸体和血迹。 那少年轻笑。 “怎么?对我动心了?” 那笑声坦荡中又带着几分惑人的戏谑,莫名让元锦警惕的心弦被轻轻的撩拨了一下。 “我只是想知道,你们潜藏在我身边,有什么目的?你们是什么组织?枭隼营?现在的主子又是谁?” 个黑衣人抬尸体的抬尸体,擦血迹的擦血迹,元锦这句话说毕,屋内竟已经恢复的与元锦睡觉前别无二致,如果不是自己的衣襟上还有血迹,元锦甚至觉得刚才惊险的经历,像梦一样恍然。 那戴面具的少年泰然的走到元锦身边,垂眼看向元锦。 “我为何要告诉你呢。” 元锦死死的凝视着他。 她必须要知道这人是敌是友,如果身边有这样一股神出鬼没的势力,恐怕不止元锦,任何身居高位者都会惴惴不安。 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不是殷承乾的人,也不是殷承翊的人……莫非,是殷承夙? “你们是瑞王的人,是不是?” 这句话脱口而出,元锦不知道为什么,很希望从对方嘴里听到肯定的答案。 那人略倾下身,清雅的梅香在元锦鼻尖淡淡掠过,那人用修长却冰凉的指尖抚过元锦的眉眼。 “你可以尽情的猜,但你不会得到答案。” 嗓音低沉却明锐,在元锦耳边如鬼魅般幽幽吐露。 “小锦儿,你只需记得,我们是不会伤害你的,坏人。” 后颈传来熟悉的钝痛,元锦眼前一黑,便软倒在那人的肩头。 再醒来时,天光大亮。 元锦穿着干净的寝衣在床榻上醒来,屋内摆设一切与往常并无不同,但她的脑海里总是控制不住的想起昨夜吴济惨死的模样,手向枕下探去,连她那柄淬了毒的匕首都被擦的干干净净的放在她的枕边。 元锦忽的嗤笑一声。 以为这样就会让她觉得昨夜的一切都是梦了? 能被同一个人用同一种方式敲晕两次,自己也真是不长记性。 下一次再遇见他,自己一定要先下手为强,看看他那张面具下的脸,到底是什么样子。 在怀柔寺的日子如同潺潺流过的溪水,寂静而短暂,等到齐府的队伍再次来到怀柔寺的山脚下,元锦终于向虞婆婆辞别。 虞婆婆没有送她,只托秋娘交给她一个包裹,里面是一本书,记载的关于虞婆婆的毕生所学的制毒之术,当然,唯独少了花期丸之毒的解药一页。 “虞婆婆让你记得与她的约定,三个月结束之前,将她想听到的消息带上山来,她会把最后一页的内容亲手交给你。” 辞别秋娘,元锦终于按照齐府的安排,大张旗鼓的下山回府,与此同时,在京城散播元锦各种不实传言的十数余人,都被齐府暗中捉拿押送官府,为元锦大肆传播了一番。 当齐府内院正堂,齐家姐妹同齐老太太备下宴席替元锦接风洗尘之时。 赵姨娘扶着瘸着腿的赵曹氏慢慢回到偏院客房。 “你不是说,依儿和义王殿下都打点好了,排了一个叫做吴济的人去怀柔寺杀齐元锦么?她为何还能活着回来!难道我这条腿,真就白费了不成。” 赵姨娘的脸色也十分不好。 “依儿说,那吴济是个没退路的人,义王殿下给了他不少金子,要他杀了齐元锦便可以自去逃命,没想到那吴济拿了钱便消声灭迹,恐怕是没做事,直接拿钱跑了!现下齐元锦回府,要杀她就更难了。” “我又没有叫你们杀瑞王给我出气!所有事都由齐元锦而起,连杀了她给我报仇都做不到!我不知道养你是干什么吃的!” 赵曹氏摸着自己终生落下残疾的右腿,眼中有浓浓的怨毒。 “娘,依儿现在是义王侧妃,义王殿下终有一天也能成九五至尊,您的仇一定能报的,只不过需要徐徐图之呀。” 赵姨娘劝着。 这时,一直走在她们身后闷闷不乐的赵盈儿低声埋怨道。 “祖母,我看如今这个局面,跟您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听到自己的亲孙女说出这样的话,赵曹氏气的怒目圆睁。 “小白眼狼!你这是说我活该不成?!” 赵盈儿心里清楚自己祖母这次来相府也都是为了她做考虑,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解释道。 “盈儿不是这个意思,祖母,您那天确实冲动了,孙女仔细看了,那瑞王殿下风姿卓绝,相貌堂堂,又身份尊贵颇受陛下疼爱,这样的人物,咱们巴结还来不及呢,您怎可得罪于他呢,您这次带孙女进京是为了替我则良婿,到底不是专程来得罪人的不是,若是您没有得罪瑞王殿下,让姑姑和依儿表妹替我想想主意,让我也能委身于瑞王,难道不比嫁给京城随便哪家公子都要好得多?” 那赵曹氏听懂了赵盈儿的心意,又想到传闻中这个瑞王殿下活不过二十三岁,正想骂醒她,又转念想到什么,重重一拍大腿。 “哎呀!盈儿,你怎么不早说,你这主意甚好呀!而且这瑞王根本活不长,等他过几年死了,你不仅有了瑞王妃这样尊贵体面的头衔,瑞王的所有家产不也全是你的了?哎呀呀,你要是再生个一男半女世代袭爵,以后咱们家人的日子就真的好过了!” 听到自己的母亲竟又开始好高骛远,赵姨娘忍不住打断她。 “娘,人家瑞王殿下好歹是皇子,咱们盈儿有什么?已经告老还乡的三品文臣的庶孙女,怎么当上瑞王妃?” 第60章 赵姨娘与泰安寺 赵曹氏不满的戳了戳她的脑袋。 “盈儿怎么了?你爹爹在世时不也觉得你是庶女,想将你随便配一户低门人家?还不是我带你铤而走险,伪造你父亲书信,你才能在这丞相府过上好日子?再说了,那瑞王殿下再尊贵,说白了也就是个短命鬼!哪家门第好的愿意让女儿年纪轻轻当寡妇去?要我说,盈儿这主意不错,办法嘛,都是人想出来的。” 赵姨娘沉吟了一下,觉得自己的母亲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吃了晌午,便向齐明甫报备,说自己要带着自己的母亲和侄女去城外烧香,在庙里住一晚再回来。 因着赵姨娘本就有烧香拜佛的习惯,每逢初一十五就要去寺庙进香小住,有时候有事没事的也要去一趟,齐明甫不以为意,便随口答应了。 翡岚阁。 元锦同祖母姐妹们小聚过后,正在书房琢磨着虞婆婆给她的翡翠镂空金镯子,芳甸端着一碗雪梨银耳羹走进来。 “小姐,喝碗银耳羹,润肺的。” 元锦接过碗,轻声问道。 “我走之前让你们注意着齐元依和赵姨娘等人的动向,她们最近可有出什么幺蛾子?” 芳甸挠了挠头。 “您吩咐之后,我还专门跟香林苑的小丫头们故意打好关系塞了银子呢,不过,自从老祖宗教训过赵姨娘,她们倒没再做什么了。” 元锦睫羽轻扇。 她们做的事只不过是没经她们自己的手罢了,元锦不在相府的这些时日,外面种种对她名声的传言,用脚趾头想也能知道是她们的主意。 另外,元锦还在怀疑,吴济一事,也同殷承翊和齐元依有关。 因为她化名江棠去幽州的事,除了小菊基本上没人知道,连太子殷承乾,也不知道江棠的真实身份是个女儿身。 就算吴济被救,也只会告诉殷承翊是个叫做江棠的少年人,不可能知道她就是齐元锦。 而且,仔细回顾那晚吴济在看清她面容时说的话,元锦确信,他在看清元锦相貌时也是十分震惊的。 想必他也是看到元锦相貌,才想清楚前因后果,所以对化身江棠的元锦愤恨万分,更加坚定了他要杀她的想法。 一个名义上已死的人,深夜造访深山寺庙杀人,绝不会是偶然无目的的,那么一切就很简单了。 义王为了自保救下吴济,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可以远走高飞,只不过,在吴济走前,他要吴济顺便解决掉自己,这样自己死了,官府也查不到任何能牵扯上他们的蛛丝马迹。 吴济奉命来杀她时,认出她就是江棠,于是杀心更甚,索幸有那个面具少年的出现,让元锦可以完成反杀。 这一世,虽然改变了她与殷承翊错误的开始,但是看起来,殷承翊和齐元依这一对狗男女,是无论如何都要置她于死地的。 芳甸的声音再度响起。 “四小姐已经嫁去了义王府,这两个月几乎没回来过,不过倒是会时不时请赵姨娘去义王府见她,她们在义王府若是谋划什么,我们就不得而知了,哦对了,今日赵姨娘带着赵曹氏和赵盈儿出门进香去了。” 听到这里,元锦唇角轻勾。 进香? 难怪前世赵姨娘跟孟子坤偷欢剩下齐元依和齐元成,齐府众人却毫无察觉。 想必,关节就在此处了。 慢条斯理的搅动着碗里的银耳。 “芳甸,让小菊偷偷跟着她们去泰安寺,弄清楚赵姨娘在泰安寺里,究竟做了什么。” 大启皇宫,昭明殿后殿。 皇帝看着手中的奏折,眼底露出欣慰的笑容。 “乾儿此去幽州,将幽州雪害治理的井井有条,连幽州的官员们,都夸他足智多谋,处事干练,将来必定是一位明君呐。” 而在他的对面,皇太后轻轻啜饮了一杯茶,笑着说。 “乾儿是先皇后和陛下的子嗣,自然卓越,只是陛下从前偏宠着后面那几个孩子,倒忽略了这个长子。” 听见皇太后提及先皇后,皇帝的脸色微凝。 他与先皇后是少年夫妻,先皇后乃皇太后母族侄女,因着门当户对,还有冯氏素来与皇太后亲近,因此奉着父母之命,他只能应下这门婚事。 跟先皇后的感情说不上好,只不过是相敬如宾,淡泊如水罢了。 他何尝不知,自己的母后皇太后,一心想巩固自己母族根基,所以才要他娶她自己的侄女,做大启的皇后。 但越是如此,他越是无法真心的爱上平平无奇的孙皇后,反而在当时还是太子良娣的丽妃,至少懂得顺应他的喜好,体贴他的日常,反而叫他觉得比孙皇后都来的更加可心些。 后来西疆邻国戒日王朝又送来了公主和亲,父皇年事已高,便把这位戒日公主,舒穆禄·怜音赐舒姓,赐给他为妃,并给了与公主同来的一家陪嫁的族人,也赐官职指派去青州赴任。 皇帝想到这里,不禁心里动容,他见到戒日公主舒怜音,那才是知道了什么叫做人间情爱,一见钟情,到现在,他都还记得第一次见怜音时的样子。 如果不是夙儿身子不好,他真想把自己的一切都双手奉给他们母子。 罢了,多想无益。 “母后说的是,先皇后给朕生了个好儿子,他能够成器,朕也才能放心将大统交付与他。” 这话带着几分遗憾的语气,皇太后听了出来,微微有些不悦。 “皇帝不要偏心的太明显了,乾儿乃是储君,你也应当为他多上点心才是!如今后位空悬,若没有我这老太婆多事,我的乾儿还不知被你冷落成什么样子,乾儿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你可曾为他想过择选一位太子妃?” 皇帝心里一惊,他无法反驳,的确倒是从未想过这回事。 看见皇帝面露尴尬,皇太后这才幽幽开口。 “罢了,皇帝日日要为国事烦忧,疏忽些也是有的,罢了,就让哀家做主,从宗族女里挑选一位合适的,让乾儿相看过后,便把这件事情定下来。” 第61章 十日后 皇帝制止道。 “母后且慢,朕觉得,此事不可操之过急。” 他可太懂了,这件事若是交给皇太后,恐怕乾儿很快就会多一位孙家的太子妃,就同他当年如出一辙。 这些年,疏于对这个大儿子的关心,皇帝也有几分内疚,他想,不让乾儿走自己的老路,娶一个不爱的女人,便是他能够给乾儿最好的补偿。 “还不可操之过急?!乾儿都二十一了!你到底关不关心乾儿?你那个二儿子义王都娶侧妃了!弟弟比兄长先成婚本就不合体统,你还要拖着乾儿的婚事,是要看着他被别人耻笑吗?!” 皇太后怒道。 “母后,正因为乾儿都二十一了,所以更不能现在想起来了,就随随便便给他塞一个宗族女子成婚,朕的确常常疏忽了他。 所以这次,朕想在春节前后,安排一场宫宴,让所有门第过关,没有婚嫁的适龄女子,都同她们的父母一道入宫赴宴,先由咱们相看一番,然后定下初选名册,再找个由头将这些姑娘请进宫来,让她们有机会和太子接触,最后以乾儿的意愿,选一位他合意的太子妃。” 皇太后眼底浮现幽邃的打量,还是不死心道。 “乾儿还小,他怎么懂得如何筛选良人?左右就是要么选模样好的,要么选会勾引人的,这样的女子做了太子妃,岂不祸害乾儿,为我大启的国本埋下隐患?” 皇帝淡淡的举起自己手边的茶杯。 “母后才说乾儿已经二十一岁了,婚事已拖了许久,现下又觉得乾儿年龄小了?母后不是说,乾儿是朕与先皇后的血脉,所以必定卓越么?若卓越之人连一点识人的本事也没有,那么只能证明他并不卓越,甚至不配为大启的储君。” 皇太后噎了噎,敛住眸里的野心,哀怨叹气道。 “罢了罢了,皇帝有自己的主意,那便按你说的办。” 皇帝点了点头,笑着说。 “母后明鉴。” 他已经不再是二十几年前那个只能听命于母亲的少年人了,可是他的母后似乎还不肯相信这一点,无妨,他总会让她慢慢学会不再试图掌控大启朝廷内外的种种权利。 如今,这样安排宗族女子入宫,不仅可以替乾儿选到合意的女子,或许还能给夙儿也相看一番,夙儿虽……虽被国师判定活不过二十三岁,但,他仍不愿让这个儿子短暂的生命里始终孤独一人。 若真有夙儿喜欢的,无论愿不愿意,大不了多补偿赏赐那个姑娘些便罢了。 皇帝紧接着又唤来手下掌事公公。 “潘得顺,传我旨意,让内务府明天定下门第年龄都符合皇子妃人选的女子名单,明天一早去传旨,请她们十日后进宫赴宴,至于宫宴安排,舒贵妃若是愿意,就让舒贵妃执掌,舒贵妃若不愿,就让丽妃去办。” 潘得顺躬身应到。 “奴才遵旨。” 瑶华殿。 舒贵妃坐在水榭中央,拿着一支垂吊着玉蝴蝶的簪子,逗弄着一只养在笼里的金丝雀。 “阿鹰,阿鹰,你喜不喜欢这个簪子?” 笼里的金丝雀看了那只簪上的玉蝴蝶一眼,神情也恹恹的,反而弯起脖子,梳理起自己的羽毛来。 舒贵妃垂了眸子,皓腕轻抬,那支玉簪就被她轻飘飘的投入了水中。 “娘娘。” 四周跪倒一片。 “那可是皇上赏您的白玉流苏蝴蝶簪呀!” 舒贵妃轻笑一声。 “你们也看到了,那簪子阿鹰不喜欢,我就拿给湖底的鱼儿看看,或许它们喜欢呢。” 底下的宫人偷偷的对视,再不敢说什么。 舒贵妃娘娘可是陛下宠爱多年的,她如此这般作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贵妃娘娘虽然美貌如仙,脱尘绝代,但性子总是叫人琢磨不透,似乎无论多贵重的东西在她的眼里都仿若尘埃,只不过是叫下人常常胆战心惊罢了。 跪在地上的宫人里,就有潘得顺和他手下的两个小太监,似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潘得顺挂上笑颜夸道。 “娘娘爱鸟爱鱼胜过这些凡物,陛下送娘娘这些东西不过是为了要娘娘高兴罢了,娘娘扔了它若是觉得高兴,那这簪子便也算完成它的使命了。” 说完这些,潘得顺小心翼翼的问。 “娘娘,方才奴才跟您说的十日之后的宫宴,您听见了吗?您看您愿不愿意主理,若不愿意,奴才便去通知丽妃娘娘。” 舒贵妃兴致缺缺的提起鸟笼。 “你叫她做,我没有兴趣。” 说罢,便莲步轻移,走出了这瑶华宫的水榭。 四周七八个宫人见娘娘离开,提裙的提裙,撑伞的撑伞,连忙追着服侍。 潘得顺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微叹了口气,对自己身后两个小太监说。 “走,咱去漪兰宫。” 身边两个小太监战战兢兢。 “师父,咱们明知舒贵妃娘娘从来无心这些事情,何苦又要来问她这一遍?叫丽妃娘娘知道了,又得心里不高兴,把气撒在咱们头上。” “住口!蠢货。”潘得顺尖细的声音带着怒意。“陛下的旨意你也敢阳奉阴违?咱们走这一遭,是陛下给舒贵妃娘娘的体面,是让舒贵妃娘娘了解陛下对她的重视,岂能因为你怕丽妃娘娘撒气就省去的?” 那小太监被训的抖了抖。 “奴才错了!师父别生气,奴才再不敢说这样的蠢话了。” 潘得顺也不跟他计较。 “走。” 约莫两刻钟后,漪兰宫里传出摔东西的声音。 “又是她不想要的就直接塞给我?!呵呵!把本宫当成什么了!” 潘得顺恭敬道:“丽妃娘娘消消气呀!舒贵妃娘娘毕竟不是咱们大启生人,大启的礼制风俗也不甚明白,所以虽位分高于您,但娘娘还是觉得丽妃娘娘您更能操持好这场重大的宫宴,眼下咱们后宫主位暂时空缺着,像您这样贤德又细腻的主子娘娘便需要能者多劳,多担待些。” 丽妃听到他提及后宫主位,终是冷哼一声。 “潘主管向来是最会做人的,话说的无可挑剔,也不知在那边又是如何说的!罢了,左右瑶华宫那位从来也不主事,遇到事儿在跟前儿了,也难免我多操操心,你去回了皇上,说我一定好好操持便是!” 第62章 宫宴名额 翌日清晨。 元锦懒懒坐在镜前,芳甸为她仔细的梳着头发。 门外有凌乱脚步声响起,元锦转头,只见小菊有些急匆匆的走进来,身上还带着晨间的露水,一张憨厚的小脸冷的红通通的,带着无措的表情望向元锦。 “小……小姐,我回来了,昨日我……这,哎呀!怎么说呀!” 小菊看了看元锦又看了看芳甸,颇有些抓耳挠腮的。 元锦会意,示意芳甸先退下,把小菊叫到近前来。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慢慢说。” 元锦既然让小菊昨日跟着赵姨娘去泰安寺,自然心中早已对会听到什么消息有了底,小菊却是个老实的,她哪儿见过这种场面?跟自己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似的,压低声音激动道。 “小姐呀,赵姨娘也太荒唐了,她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小菊细细讲来。 原来,昨日小菊跟着赵姨娘一同来到泰安寺后,一开始,赵姨娘果真带着赵曹氏和赵盈儿在寺院中,开始进香礼佛起来,看起来并没什么可疑的。 然而直到天全黑了,赵姨娘回寺院厢房,小菊才终于看见,随着赵姨娘一同进入一间厢房的,除了赵曹氏和赵盈儿,竟然还有一个裹着宽大披风,兜帽遮脸的中年男人。 小菊不懂,但是大受震撼。 寺庙的屋檐积了不少雪,不利于隐蔽,她便躲在暗处苦苦等了好久,终于见着赵曹氏带着赵盈儿从厢房出来,可是,那神秘的中年男人却没有出来。 这……这岂不是说,现在赵姨娘跟一个中年男人深更半夜同处一室? 想着他们或许还有其他秘密事情需要商量,小菊便耐着性子继续等,趁着没人,钻进了他们右侧空置的厢房内,趴墙根听了许久。 具体说什么没听清,但很显然,两人听起来你侬我侬,似乎在咬耳朵说话,不时传来赵姨娘娇俏的嗔怒。 还总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似乎是赵姨娘压低了嗓子轻哼出来的。 不知不觉到了夜深,听着听着,小菊有些疲累,竟靠着墙根睡着了。 早上,小菊想起身上有任务,便早早的起来,又继续在外面隐蔽处偷偷盯着赵姨娘的那间厢房。 终于!她总算看清了那个与赵姨娘共度一夜的男人到底长什么样。 “小姐!您知道那个男的是谁么?他竟然是相爷最信任的那个门客,孟子坤孟先生呀!” “我觉得他们俩关系不一般,可能是在偷奸,我真的搞不明白。” 元锦看着小菊虽比她大但一脸懵懂的神情,卟哧一声笑了出来。 “傻丫头,他们正是有奸情,你不用自我怀疑,至少我苦于没有证据,如今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便有底了。” 小菊捂着脸惊叫一声:“啊!” “那昨晚我听见的岂不是……啊啊啊——我耳朵脏了!” “小姐!这件事太恶劣了,我以后都不能直视赵姨娘了,你要去告诉老爷吗?” 元锦轻笑。 “要,不过不是现在,小菊,抓住别人的把柄不一定要当场揭发,而是一步一步搜集罪证,把这个把柄变成自己的底牌,将来才能一击即中,将你讨厌的人狠狠按死在地上。” 小菊似懂非懂的点着头,此时外面传来芳甸的声音。 “小姐,您得快些梳洗了,有宫里的人来了,说要宣旨呢!” 相府外院。 一家人跪在地上听着宣旨的太监高声朗读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除夕将至,朕有意邀诸卿于除夕当日进宫宴饮,卿乃当朝丞相,洁己自修,与人不苟,负壮心于朝堂,独抱遗经严义,又训于家庭,遂成贤子女。齐家有适龄女儿两位,均赐十日后除夕宫宴一同进宫饮宴……” 齐眀甫垂首接了旨,有礼的送走传旨的太监。 回来后,略思索片刻,便对自己的女儿们说道。 “虽然陛下年年都会邀请众大臣携带一两位家眷入宫过除夕,但今年却格外说了适龄两字,恐怕其中深意,是要为太子选妃呀!” 元锦眨了眨眼,毫不惊讶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没错啊,太子殿下上一世差不多也是春节过后没多久,就敲定了皇太后母族的孙姓族女,这事儿她知道的。 齐明甫又来回踱步想了想。 “那既然如此,今年华儿就不能去了,你同刑部尚书家的独子是有娃娃亲的,若是太子就那么不巧看上了你,到时候反而复杂麻烦,这次就元锦一个人同我去。” 元锦听说自己得去宫宴,后退一步。 “……父亲,我可否也不去?” 太子选妃她去凑什么热闹? 太子是见过苏棠的,到时太子若看见了她,肯定就能断定她就是苏棠了,那她女扮男装去幽州一趟岂不白隐藏了? 元锦女扮男装的目的就是,尽量想捏造一个神秘的身份襄助太子,这样就算失败也不会牵连齐家。 太子之前本就在相信江棠和相信殷承翊之间有些摇摆不定,好不容易取得他的信任,若是太子因为她男扮女装的事上欺骗了他,自此就不再相信她了,那她岂不是很难转圜? 齐明甫看着她对太子不太感兴趣的样子,思量着摇了摇头。 “不行,你必须去,否则陛下给我齐家两个家眷名额,我一个都不带去,岂不有藐视皇威之嫌?” 而且,齐明甫私心想到。 元锦是他四个女儿里模样生的最好的,其他嘛……也该都过得去,若能得太子青眼,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之前她不同意元锦心悦殷承翊,是觉得此人看起来城府颇深,怕元锦被他利用。可是太子殿下亲和有礼,又心怀天下子民,不失为一个明君,齐明甫本就支持太子为储君,若太子喜欢自己的女儿,他当然高兴还来不及了。 想他齐明甫,纵横朝堂一生,本就德高望重,若是他膝下还能出一代贤后,那他必定能够青史留名,受万众景仰。 这时候,门外又传来门房通报声音。 “相爷,孟子坤孟先生求见。” 第63章 孟子坤的建议 元锦见父亲如此笃定,便也不再多言,父亲现下又要接待孟子坤,她便只好和其他姐妹一同退下。 孟子坤此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昨夜才和赵姨娘在泰安寺苟合,今天便能若无其事的过来寻相爷,恐怕昨夜他们除了偷欢,还预谋了别的事。 元锦心下有几分恶心。 齐元华首先注意到元锦的若有所思,柔声问道。 “你怎么闷闷不乐的。” 大嫂苏凝雪在一旁笑着说道。 “你没看见元锦妹妹方才拒绝了相爷入宫宴饮么,想必是对太子无意呢,元锦妹妹,太子殿下可是一国储君,别的贵女若是得了这个机会高兴还来不及呢,看你忧思重重的,莫非是心上另有他人了?” 齐元婉此时兴冲冲的回答道。 “我猜三姐姐的心上人是瑞王殿下,小时候照顾我的丫鬟婆子背地里都悄悄的这么说呢。” 元锦敲了敲她的脑袋。 “小小年纪就这么八卦,近日跟碎玉相处的如何?功课女红可有进益?” 听到碎玉的名字,元婉一张小脸顿时苦大仇深,自从三姐姐把自己的二等丫鬟拨给她换走了小菊,齐元婉过的可谓是苦不堪言。 “三姐姐,你叫碎玉收了神通,她比我的夫子还严格些,整日在我耳边不厌其烦的说教,整日把我拘在房里,让我每日读书习字做女红,婉儿真的要憋死了。” 旁边碎玉听见五小姐向元锦告她的状,略有些不安的看着元锦。 元锦对她有恩,所以元锦交代她好好服侍教导五小姐,她无不尽心竭力想要以此报答,现下想来,又怕自己做的太过,会不会有些逾矩了。 元锦却是看着她满意的点了点头。 “碎玉,你做的不错,有你陪着婉儿,我便放心了,以后也继续保持如此。” 又摸了摸元婉的头。 “婉儿,如今你所受的磨练在日后定能有益于你,要耐心忍耐,多多配合碎玉才是,既然你功课繁重,就跟着碎玉先回去继续看。” 元婉见三姐姐如此说了,悲号一声,还是扭扭捏捏的跟着碎玉走了。 元锦这才对二姐和嫂嫂说道。 “太子身份高贵,我倒不担心他看上我,罢了,既然父亲如此坚决,那我去一趟也无妨,嫂嫂你可莫再打趣我了,你跟元启哥哥琴瑟和鸣,恩爱有加,莫不是嫌妹妹们在府里碍眼的跟,想着快快把我们都俩出去,好跟大哥哥旁若无人的过小日子不成?” 苏凝雪面上一红。 “你哪里那么厉害的嘴,我不过是关心关心你罢了,你要是一辈子嫁不出去又何妨,左右你们在我倒有个伴儿,我才不想你们马上都嫁走呢。” 元华也笑了笑。 “其实我倒也觉得太子殿下与你并不算合适,他长你近七八岁,你又年纪尚小,这些事情自然是不必急的。” 元锦凑在元华耳边。 “我自然不急的,我想要二姐姐也不必着急,我们姐妹同嫂嫂多在一起几年。唉,就怕刑部尚书家那位少爷心急,早早的就把二姐姐接走了可好。” 元华也红着脸作势要打她。 “你呀你,真该让父亲祖母早日把你的亲事也定下来,看你到时候怎么取笑我们!” 三个女孩子笑闹成一团。 相府书房。 孟子坤循循说道。 “相爷,子坤知道您对先夫人情深义重,但是眼下四小姐在义王府做侧妃,因着生母还是妾,嫁与义王的过程又有诸多风言风语,因此还屡屡被京城贵女夫人的圈子低看一眼,现下四小姐的名声脸面何不是与您息息相关?您得想办法为她抬了身份才是。” “你的意思是?” 齐明甫心中了然,但还是想让孟子坤亲口说出来。 “相爷可将赵姨娘扶正,由此元依小姐的身份便是嫡女了,身份也匹配的上义王殿下,届时义王殿下再向皇上请求将侧妃抬成正妃,这样元依小姐这义王妃之位名正言顺,您面上也有光不是?” 齐明甫不悦的皱了皱眉。 “她一介庶女,嫁给义王殿下做侧妃已是福分,倒也不必过于贪心,非要成为义王妃,因此还要我将她娘扶正,这实在是没有必要的事,我也不只她一个女儿,我的脸面和荣光也不是牵系于她一身,你的好意我明白,但此事没有谈的必要。” 齐明甫当年与亡妻江寒影也算是情深意笃,他曾与寒影击掌为誓,此生必定只有她一个妻子,这些年他一直恪守约定,没有把赵姨娘扶正,也没有续弦的想法,如果此时将赵姨娘扶正,他十几年的坚守算什么?又如何让寒影泉下安心? 孟子坤也是知道相爷与先夫人有约在身,不过,他并不以为然,齐相爷把江寒影看的重要,赵姝玉和她生下的一双他们的儿女,也一样是他心尖尖上的人。 看到齐明甫如此厚此薄彼,他掩住眼底的阴翳,继续说道。 “相爷,先夫人已经故去多年了,您不能只记得前人的好不记得后人的好呀,眼下您和齐府的利益才是至关重要的,抬一个姨娘对齐府有益无害,只要您心中只有先夫人一位妻子,何必在意这些虚名呢?” 齐明甫见他如此锲而不舍,有些不耐道。 “此事我再想想,你回去。” 赵姨娘是下午才带着赵曹氏和赵盈儿回来的,听说了上午的圣旨,她娇滴滴的就去找到齐明甫。 “相爷,听说宫里宫宴给了齐家两个家眷名额,此事莫不是同皇子选妃有关?” 齐明甫看着赵姨娘千娇百媚的样子,抚了抚须。 “我想是八九不离十的,怎的,你有想法?还有,今晨孟子坤来向我建议让我将你扶正,好让依儿有机会成为义王正妃,你怎么看?” 赵姨娘垂首,娇柔贤惠的摇头道。 “孟先生太看得起妾了,妾不过是一介庶女,虽说嫁往寻常人家,做个正室也绰绰有余,但托了父亲遗愿的怜惜,竟让我嫁给了大启朝最有才华谋略的男子,妾便是做个姨娘,也感觉是天大的福气了,岂敢肖想相府夫人之位?江家姐姐贤良淑德,虽已故去,但姝玉明白自己与她是云泥之别,只想着能效仿姐姐万分之一,替相爷解忧罢了。” 第64章 扶正赵姨娘 听着赵姨娘如此说,齐明甫心下有些动容。 这赵姨娘自从跟了他到现在,一直百依百顺,也善良柔和的对待他的子女,替他孝敬母亲,大体上还是令他满意的。 就如同她所说,她虽是庶女,可老师生前也是陛下看重的文臣,配个平常人家做正室那是也绰绰有余的,偏偏赵姨娘跟了他就只能一辈子当个妾室,连他的女儿都要继续被人称作庶女。没想到他竟然一点儿也不埋怨,也从未肖想过主母之位。反而将能跟自己在一起,当做是一种福气,还对自己抱有那样的崇敬爱慕之心。 怜爱的拉过赵姨娘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膝上。 “你真有这么洒脱,真的就不后悔。” 赵姨娘叹了口气,轻轻说道。 “身份什么的都是浮云,只要妾身能在相爷身边陪伴着相爷,妾身的心里就已经满足了。不过,妾身这样的想法很自私,毕竟妾身与相爷还有一双儿女。因着妾身姨娘的身份,还有妾身自己的心甘情愿。他们日后到死都会被称为庶女庶子,还可能因此而被人瞧不起,想到这里妾身便觉得是自己的过错。 若是妾身能早一点遇见相爷,比寒影姐姐更早些……或许就不用让自己的孩子受这样的委屈了。 相爷不必太过在意孟子坤的话。能有相爷做家人,是我和两个孩子的福气,我一定会教导他们想宽些,忍耐些。只求老爷能够安心顺遂,健康快乐的就好。” 齐明甫捏着赵姨娘的手,把她的手掌包在自己的手掌中央。本来今天上午笃定的坚持,此刻却像一汪春水一样化开。 是啊,自己不能因为旧人就忘了新人对自己的付出。 赵姨娘也是个好女子,她愿意跟着他,也是老师对他的看重和嘱托。 老师在临终前把女儿交给自己,定是希望自己能够好好待她,而自己却让她和一双儿女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如此想来,齐明甫狠了狠心。 寒影……我可能真的要把姝玉扶正了。 希望你在泉下有知不要怪我,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妻子,但是姝玉也是个好姑娘嫁来我家的,我也不愿再辜负于她。 左右你已经不在了,就把这无用的主母之位借她坐上个几十年。 等我们百年之后,我带着她一起下来向你请罪。 “姝玉,这些年你受委屈了,我想,也是时候给你一个名分了。” 他环抱着赵姨娘,轻轻闻着她身上的馨香,陶醉道。 自然,他没有看见赵姨娘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 当天夜里。 齐明甫来到了齐老夫人的住处。 齐老夫人正被郑嬷嬷伺候着要歇下了,见他进来,又坐直身体问。 “相爷深夜前来,是有何事?” 齐明甫拱手道。 “母亲,儿子有一决议,希望能够告知母亲,获得母亲的谅解。” 齐老夫人听闻此言,颇觉不妙。 “你想做什么?” 齐明甫将身子躬的更低了些。 “回母亲,儿子想把赵姨娘扶正。” 齐老夫人听到这话,大怒。 “你是不是疯了!?你忘了你对寒影的诺言了吗?是不是赵姝玉那个贱人求你的?哎呀!我看你呀,别的事儿都能清楚明白,偏偏对着这个女人,就像是老眼昏花一样,糊涂至极!你将她扶正,岂不是让启儿,华儿,锦儿和婉儿一同伤心吗?” 齐明甫想到今日赵姨娘那些体贴懂事的话语,也不肯相让。 “母亲真的是误会姝玉了,她一直以来都是个好女子,是母亲在先前喜欢寒影,才会对后来的姝玉抱有偏见。” “您看她在府上呆了这么多年,可有曾做过什么危害四个嫡子女的事情吗?他们四个是我的孩子,元成元依又何尝不是我的孩子?如今寒影已经不在了,将姝玉扶正,让另外两个孩子也能有嫡出的身份,不是更好吗?母亲。” 齐老夫人撇过脸道。 “这事儿我不同意,你就想让那个贱人当正室!你当年口口声声对我说要娶寒影,说你会跟她一生一世一双人,让她成为你唯一的妻子!可是后来呢?将这个赵氏的贱婢引进门来做妾不说,你现在还要把这个妾扶正,你把寒影置于何地?” 齐明甫见自己的母亲如此固执,便慢慢直起身,声音也冷了些。 “寒影那边,儿子百年之后自会去向她告罪,如今母亲对姝玉有偏见,若是她再没个身份,恐会在母亲这里受更多委屈。 母亲,今天儿子来只是告知母亲这件事情的,这毕竟是儿子的内院之事,还望母亲理解。儿子这就告退了。” 齐明甫凛着双目走出祥云园。 这是他第一次顶撞自己的母亲,但他并不后悔,至少他保护了一个深深恋慕着自己的女人。 姝玉和两个孩子都需要他,他不能退缩! 齐老夫人在榻上看着齐明甫毅然离开的背影,突然呼吸不畅,重重的咳起嗽来。 郑嬷嬷见势不好,拿出一方锦帕,连忙给齐老夫人擦嘴。 可是拿起帕子再一看,竟有猩红的血迹,落在那方雪白的帕子上。 “老夫人老夫人!你消消气呀!气急伤身,赵姝玉想当正室就让她当去!总之,这个家得有您坐镇,咱们嫡出的几个哥儿姐儿才不至于被欺负算计了,你得千万珍重自己的身体呀!” 齐老夫人接过郑嬷嬷递过来的茶水,缓了好些时候,才悠悠的说。 “我这儿子是第一次顶撞我。以母亲对儿子的了解,他本还算是个正直之人,他原本对寒影的感情那么深,如今都能被这个赵姨娘一步一步的消磨掉。在他看来是理所应当,可是在我们这些活了大半辈子的人面前,便可以看出这个赵姝玉的城府之深呀!当年之事,没有揭发她,本是顾着孩子们的颜面,顾着相爷的感受,没想到竟是养虎为患。” “罢了,你说的对!我得好好的顾着我自己个儿,有我在,就算她赵姝玉当了相府夫人,也休想翻天!休想欺负到我的孙子孙女头上!” “咳咳……你现在去府外,偷偷给我请一个大夫回来看一看,抓点药。注意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几位小姐。” 第65章 搜集证据 在第二日快午时的时候,元锦收到了江家两位表姐邀她出去吃饭的口信。 丢下府中已经准备好了的午膳,她一个人匆匆的出了门。 到了江家名下的酒楼,元锦刚一踏进雅间,两位姐姐就把她拉到席上。 “你可算来了,你可不知道,今日你爹爹来,可把我们家闹了个天翻地覆呢。” 江梦娴拉着她,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 元锦茫然。 “我爹爹?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江梦婕便插嘴道。 “你也不知道啊?嗨,今日你爹爹不知怎么了,拿着不少金银来我们江府拜访呢,我爹爹本就因为他当年纳妾,辜负了姑姑,所以一直不待见他的,后来想着元启表哥已经成了婚,你们几个姐妹也都长大了,便怀着放下嫌隙的念头接待了他。” “啊,这不是好事吗?” 元锦想着,以前舅舅江寒风为了爹爹纳妾之事与父亲断了来往,如今若两家能够重归于好,那不挺好的么。 然而江梦娴却又说。 “真是这样发展就好了,你爹爹来了我家会客厅,张口就说自己即将要把府里那个赵姨娘抬为正妻,这才携了金银来我家,说想求得寒影娘家人的谅解,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爹的脾气,这不是正踩着他雷点上么……” 元锦想到舅舅发怒的样子,略略心惊。 “那舅舅反应如何?” “还能如何呀?当然是暴跳如雷,把你爹爹连人带着财物通通赶了出去,还站在我家街口,痛骂了你爹爹一个多时辰呢!” 元锦脸色不太好。 原来赵姨娘等人绸缪的便是这事?可是,自己的父亲头顶上都绿成一片了,不仅混不自知,还反而要扶正赵姨娘,受诸方唾骂,真是糊涂至极。 “……若是如此,只能说此事是我爹活该了。” 在大启,一般妾室要扶正,除非原配已死过已被休,然后即便是一家之主,也必得先经过父母允准,然后向原正妻母家告罪,最后得请来宗族在祠堂立正,方可宴请宾朋拜堂。 想到自己难产而亡的母亲,元锦心头已有些酸涩,听说母亲当时与父亲是两情相悦但门第不符,祖母倒是赞同这门婚事,只是外祖父这边不同意,怕女儿进了官宦人家受委屈。 是母亲一口咬定,说父亲答应过一生只有她一位妻子,今后好坏都愿自己承担,外祖父才终于松口的。 如今父亲这般作为,泉下的母亲……应当会寒心? 见元锦露出悲伤神色,江家两位小姐也十分无奈。 “元锦妹妹你别难过,我爹爹曾说过,天下男子多半都是负心寡情之人,即便我们身为女子,也应该自强自立,有养活自己的本事,若你实在无法接受你父亲所作所为,你可以听我们爹爹的,带着你的姐姐妹妹,搬进我们江府来,爹爹一定会待你们普通亲生女儿一般,到了江府,你们可以同我们学习从商诸事,日后一样过的快活自在。” 元锦扯了个勉强的笑。 身为相府儿女,与生父断绝关系,出府住进别人家哪儿那么容易。 “两位姐姐不必担心,元锦心中已有主意,父亲若非要扶正那赵姨娘,那便叫他扶正去,终有一日,他会后悔今日做下的决定。” 元锦手里捧着暖融融的麒麟手炉,心中却冰寒一片。 看来,赵姨娘与孟子坤通奸一事,是时候谋划着,让它们浮出水面了。 为了搜集更多的证据,元锦拉住两位表姐的手。 “娴姐姐,婕姐姐,我身在相府行动不便,可否拖你们替我做一件事?” “元锦妹妹你说便是,有什么我们都会倾力相助的。” 元锦清澈通透的鹿眸敛起。 “请二位姐姐派人去一趟青州,帮我请来青州已故赵大人的正妻赵夫人,最好快些。” 江梦婕拍了拍胸口。 “放心,此事交给我,青州商道我熟,若是那赵夫人配合,五六日左右便能赶会京城。” 元锦的眸子沉了沉。 “那便拜托婕姐姐了。” 由着赵姨娘在她家里暗中作妖这么多年,五六日,她等得。 重生了这么久,她也不再是前世那个不谙世事的元锦。 也是时候,开始回击了。 跟江家两位堂姐一同吃过午膳,两个堂姐听说她十日后要进宫赴宴,很快便来了兴致,下午就拉着她去江家的布行和首饰铺要给她准备新行头。 元锦哪儿敢张扬,这次将她们递过来的花红柳绿的丝绸锦缎统统拒绝,最后两姐妹对视一眼,一齐给她递上一匹月牙白绣白色柳絮的布匹,元锦才终于点头。 只是宫宴穿这样素白恐也被人诟病,元锦便又选了一件火红的披风,帽檐处还有一层暖和的白狐毛,这样便应了除夕喜庆的氛围。 跟两位堂姐逛完街,元锦便同她们告别离开,转而又去了自己名下的一家当铺,写了一封信寄给太子。 太子应当也是要赶回来过年的,与其让他被动发现元锦便是江棠,还不如元锦自己告诉他,能够少生事端。 元锦在信中写道。 “太子殿下,当时相见,由于迫于不得已,江棠不敢向您展示真实身份,今年宫宴,父亲齐明甫将奉旨带我进宫赴宴,届时请殿下见了江棠女儿真身,不要过多关注,只装作从不认识便是——齐元锦” 做完这些,元锦才回到相府。 又想到大启妾室扶正的流程,元锦暗叹祖母恐怕也知道此事了,想必祖母也会十分气愤,元锦便去往祥云园,准备去看看祖母。 一掀开帘子,元锦便看到祖母坐在踏上似乎在喝着一碗闻起来就很苦的汤药。 祖母生病,本应该是阖府都应关注的大事,如今却悄无声息,恐怕真是父亲把祖母气病了,祖母为着他们这些小辈不要担心,这才隐忍不说的? 元锦眼眶一红,软软唤道。 “祖母。” 齐老夫人正闭着眼睛咽着苦药,听到声音才睁开眼,下意识的就想把药碗藏起来,可惜她身在榻上又无处可藏,这才把药碗无奈的搁在榻上的小几上。 “我的小锦儿怎么来了呀,还红着眼睛。” 第66章 融雪山庄 元锦坐到祖母身旁,撒娇般环住了她的脖子。 “祖母,父亲扶正赵姨娘的事情您不必忧心,没的气坏了身子,叫锦儿心里好难过。” 三岁起,母亲就离世了,抛开自己在护国公府同几个表哥厮混的日子,她在齐相府里,几乎就是祖母一手带大的,这些年,是祖母弥补了她没有母亲的缺憾,给了她们姐妹几个无限的温柔和慈爱,只有在祖母这般亲近可以信赖的人面前,元锦才会真的变成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在她的心里,祖母的地位是远远胜过父亲的,如今看祖母因着赵姨娘的图谋还有父亲的糊涂气的好好的身子骨开始喝药,更坚定了元锦的决心,这一次筹谋,她一定要让赵姨娘翻不了身,也要好好的打一打……父亲的脸。 “唉,你也知道了?你父亲糊涂呀!妾室身份卑贱,城府颇深,怎可扶正?不过,我看他的进度,和那赵姝玉摆酒拜堂,也就这两日了。” 元锦抬起眸子,圆圆的鹿眼亮晶晶的望着自己的祖母。 “祖母,你会站在我们这边吗?” 我们,自然指的是江寒影生下的几个嫡子嫡女。 齐老夫人抚了抚孙女的头发。 “自然,祖母无论如何都会护着你们。” 元锦捏了捏拳头,暗暗下了决心,对齐老夫人说。 “祖母,咱们明日带上哥哥嫂嫂姐姐妹妹出去游玩!左右爹爹是一家之主,咱们拦也拦不住,就让他跟赵姨娘成那婚去!咱们眼不见心不烦!” 齐老夫人拉着元锦的手,有些心酸的想,这孩子心里还是介意的,否则何须躲开呢,也是,自己的父亲要以一个妾室代替他们的母亲,作为孩子,他们几个将如何自处? 心下一动,齐老夫人不禁又想起十几年前那桩旧事。 此事若是翻了出来,赵姨娘轻则被发卖,重则被处死。 可是,这样又会让元依和元成这两个孩子失去母亲,身上背上母亲的污名。 虽是庶子女,可手心手背都是肉,齐老夫人再次幽幽叹了口气。 罢了,就让她老婆子做一回坏人,咽下这件事,维持着相府虚假的平衡。 次日巳时。 齐明甫站在祠堂里,身边站着衣着光鲜的赵姨娘。 而在他们的身边,宗族的长辈亲友齐聚一堂,都想不明白齐相爷把他们请到府上究竟有何要事。 等了一会儿,除了奶娘抱着七岁的庶子齐元成和从义王府专程赶过来的齐元依,齐府的其他主子竟然一个都没露面。 倒是一个齐明甫身边的小厮面露难色的从宗祠外快步走到齐明甫近前。 “相……相爷。” “老夫人和少爷小姐们呢?” 齐明甫有些不耐的问。 “回相爷,门房说,今晨天还未亮,老夫人就带着其他少主子出门散心去了,说是要去京城附近的雪山泡温泉,得有个日才能回来。” 齐明甫脸色骤然便青。 母亲不理解他便罢了,这几个孩子竟然也如此不体谅他的难处,竟在这样重要的时候集体缺席,下他的脸面! 果然,他平日还是宠的他们太过,以为自己是嫡出就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这样就能让他妥协么?! 不,正因如此,把赵姨娘扶正之事他更是非要做成不可了!现下看来,赵姨娘和元依元成才是在这个家里真正尊敬他体谅他的!他凭什么不能给他们一个身份?! 沉着声音,齐明甫牵起赵姨娘的手,郑重说道。 “各位族亲,今日明甫请大家过来,是为了把我这姨娘扶为正室,此事已上告高堂,下诉原配娘家,就差各位族亲做个见证,将赵姝玉记入我齐家族谱,齐元依齐元成姐弟记为嫡出……” 另一边,元锦和祖母一行人因为出发的早,此刻已经到了京城外的温泉圣地,融雪山庄。 一路上,几个兄弟姐妹都听了元锦诉说为何有此一行的原因。 齐元启听了这消息,出于孝道并没有说父亲什么,但眉头一直紧皱着,他是齐府长子,换言之,他是同母亲江寒影相处时间最长的一个,对母亲的珍重,他应该是最深的一个,父亲如此作为,实在是连他都难以接受。 苏凝雪不便置喙公公的家事,但看夫君面色不好,她也一脸忧愁,握着齐元启的手试图宽慰他。 元华向来温润柔婉的脸上也难得的出现怒色,怕祖母担忧又强颜欢笑着。 只有元婉年纪小,没有他们那么多顾及,听了消息就悲伤大哭。 “呜呜呜父亲怎么这样呀!我都已经看清楚赵姨娘和齐元依不是什么好人了,父亲怎么反而看不清呢!我不要赵姨娘做我的嫡母!!我不要呜呜呜……” 元锦先是拉过元婉哄着,又故意路上说些笑话逗大家开心,终于一行人总算到了融雪山庄。 见到山上一片白茫茫雪景,众人沉重不快的心情都被缓解了些。 山庄主人派仆从引得他们一行人进入客房,还笑着说。 “今日庄主说会来贵客,我们便早早的替各位收拾好了房间,午膳待会儿就奉上!” 这个山庄的庄主好似十分神秘,拥这整座山的地契,建了这个山庄,却不轻易招待外客,昨日元锦向祖母提了要出来游玩一事,一时间又没想到好地方,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情派人先来递了帖子。 没想到,庄主非常痛快的就答应了他们过来游玩的请求,这倒是也让元锦十分意外,因为据说这个庄主并不畏权贵,去年一个朝廷二品官员想带家眷上山泡温泉,以为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必会笑脸相迎,连招呼都没打一个就来到了这山脚下,没想到,倒吃了这庄主一个闭门羹。 大家都各自进了各自的客房归置东西,趁着芳甸和喜枝铺床,元锦便坐在小楼窗前发呆。这次他们几个故意带走了自己身边所有伺候的一等下人,二等三等则直接批假让她们自己回家待几天。齐府下人都是围着主子转的,主子都走了一大半,下人自然也只剩三分之一左右。 第67章 男浴 因着是游玩散心,齐家几个主子便也没有刻意的安排什么集体活动,中午用过午膳后,便自行游览。 齐元成要准备翻过年去的会试,这次出来也只是为了和自己的妹妹们站在一起,向父亲阐明他的态度,所以并无游玩之心,吃过午饭便在房里看书。 元华和苏凝雪年龄相近,又都是知书达理的嫡女,话题比较聊得来,便相约一起去山间走走,聊天散心。 元婉好不容易得了个出来玩儿的机会,倒也暂时忘记了赵姨娘即将成为她嫡母的不快,拉着丫鬟碎玉,向山庄主人借了弓箭,便要去山上猎小兔。 元锦问候过祖母,便一个人去往山中的温泉所在,准备让自己放松一下,想一想接下来的章程。 不知不觉走到温泉之外的岔路,两条路分别通向山的两边,路边立着两个木质的路牌,左边的路牌上画了一个黑色的鱼,右边的路牌上画了一个白色的鱼。 元锦停下脚步沉思片刻,立刻机智的想到。 这路牌一定是指引男女浴池的标志,这庄主可真会故弄玄虚,直接写字不就好了吗?万一别人走错了呢? 不过,其实也很简单,黑色小鱼那便一定是男浴,白色小鱼一定是女浴没错了。 分辨出方向,元锦自信的走了进去。 走了数十步,狭窄的山道忽然开阔,眼前的一片空地上,果然有一个庭院一般大的温泉浴池,正在腾腾的冒着热气,元锦欣喜不已,正想脱了衣服下去,忽然见着浴池中央有一个背影,乌黑的长发垂下来湿漉漉的没进水中,遮住了大部分的背部,而那背影裸露在外面的肩头和手臂,竟然白的不输这浴池边的积雪。 俗话说,一白遮百丑,这水池里的女客,一定会是一位惊艳的美人? 元锦一边脱着肩上的狐裘,一边好脾气的同那个女客打招呼。 “温泉里的姐姐,我也是来这山上游玩的,这泉水烫不烫人呀,我的皮肤有点怕烫。” 听到元锦的声音,那泉水中的身影怔了怔,然后回过身,那双眸色浅淡的眸子,目光略有几分薄怒的向元锦投来。 元锦可太熟悉这个眼神了。 只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惊叫一声,元锦飞快地裹好狐裘转过身去。 “啊!瑞……瑞王哥哥!你你你!你成何体统!” 殷承夙眉尾轻佻。 “你到男浴池来偷看我泡泉,却说我没有体统?” 元锦愣了愣? 走错了?不对呀,她是走的标注白色小鱼路牌的女浴池方向呀? “你!你胡说!这里明明是女浴池!是瑞王哥哥走错了!” “你没有常识?” 殷承夙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轻笑。 元锦理直气壮。 “黑小鱼是男浴,白小鱼是女浴!这里是女浴,我哪里说错了不成?” 殷承夙一边说着话,一边赤足走到岸边,不紧不慢的穿着外衣说。 “你没有看过太极图?太极有阴阳,黑色为阴,白色为阳,白色小鱼是男浴,女浴在另一条路。” 元锦反应过来,顿时耳朵尖都尴尬的红了起来。 好……好像他的说法更加有理有据呢。 那是她走错浴池了不成? 闹了这么个乌龙,元锦第一反应就是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幸好这池子里没有别的男人,否则,齐府三小姐浴池偷看男人的传闻又要传遍京城了。 “好,既然不对,那,那我就走了!” 元锦转身就要离开,忽然一只微微温暖的手触碰到她的肩膀,元锦一激灵,脑海里顿时出现了他从池水中走出来,不着寸缕的样子。 大惊小怪的跳开几步远,元锦死死用手蒙住眼睛,对着殷承夙的方向问道。 “你你你怎么出来了!你穿衣服没呀!” 殷承夙看着她捂着脸耳尖红红的样子,琥珀般的眸子闪过一丝涟漪。 “女浴池是黑鱼,你记好了,白鱼是男浴,池水更烫,你受不住。” 说完,便再没了声音。 元锦捂了一会儿眼睛,一直没有等来殷承夙的下文,便偷偷从指尖透出缝隙往外看。 眼下的浴池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他早已经离开了。 过了许久,元锦回到女浴,浸入水中才开始懊恼。 刚刚,不是个碰瓷的好机会吗…… 回到山庄的庭院外,庄主聂平正在雪中抚琴,见殷承夙回来了,有些关切的问道。 “主子,您每次都要泡够两个时辰才回来的,今日怎么这么早?” 殷承夙温润如玉的面庞垂目落到庄主的琴上,用指尖轻轻划过边缘的琴弦。 “你这弦音不准,别再弹了。” 却是回答了一句无关的话。 江流在厨房给殷承夙熬药,见他回来,便立刻知道大概出了什么事儿。 “主子,您每个月都得来这山上闭关几日来压制身上的毒素,这已是极机密的事情,何苦让聂平放元锦小姐他们进来呢。” 聂平从琴边让开,殷承夙坐到了那把古琴前,神色淡淡。 “她倒无妨,叫你传往戒日王朝的信可寄出去了?” “回主子,寄出去了,用的咱们枭隼营的鹰隼,绝不会被任何人截住。” 殷承夙轻抬下巴,流水般动听的琴音便从他素白的指尖流泻出来。 “今夜替我设宴款待齐府家眷,既然人家已经知道我在此地,总要打个招呼。” 入夜,山庄里的仆人依令向齐老夫人等人发出了邀请,齐老夫人微微讶异了一下,便很快欣然接受了这一次邀请。 元锦本来还在懊恼下午的时候没能碰到瓷,知道这件事,便暗搓搓的专门选了殷承夙的身边坐下。 “齐老夫人也带着家人来此处游玩,晚辈倍感荣幸,这些年在相府承您关照了许多,晚辈敬您一杯。” 而此时,元锦的手却在不安分的扯着殷承夙的衣袍。 殷承夙看向她,她却又好像啥也不知道的别过头去和元锦说话。 齐老太太看见他们之间微小的动作,表情凝了凝,很快又亲切的笑道。 “老身也不知这个神仙般的地方竟然是瑞王殿下的产业,殿下与我们齐府是有缘的,本不用那么见外,今日还专门设宴款待,倒真是让老身受宠若惊了。” 第68章 祖母不同意 齐元启是男子,从小就很欣赏瑞王的风度和内涵,也举起酒杯。 “瑞王殿下也在此处,元启一个男子陪着家中女眷一同出来,终于也不用百无聊赖了。” 殷承夙安然的坐在椅子上,举起杯对他微微一笑。 “元启兄若是觉着无趣了,可以来与我下棋饮茶。” 元锦撑着下巴静静的观察着他。 举手投足,温润儒雅,看起来谦和有礼,宛如一个翩翩公子,难怪举国上下都说瑞王殿下是天上的谪仙人,若不是跟殷承夙相处了那么多年,她见他这幅样子,估计也是会相信的。 可他为什么对自己就是一副冷淡或是不耐的态度呢?难不成他也跟这大启的诸男子一样,喜欢素雅娴静的? 这种类型中,元锦仔细想了想自己所知的贵女,有没有特别优秀的,然后突然恍然大悟。 那不就是我元华姐姐么? 他不会一直偷偷摸摸爱慕我姐姐什么的? 元锦的神色忽然小紧张起来,更加紧密的盯着殷承夙,所幸他坐了这么久,倒没有刻意往元华那边看过一次,元锦又渐渐放下心来。 似乎是终于无法再忽视元锦黏在他脸上的目光,殷承夙忽然侧过头,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到的声音,愠声低问。 “我脸上有菜?” 元锦有着小时候惹他生气的种种经验,对他的愠怒不以为然,反而勾唇轻声说。 “瑞王哥哥生的这么好看,还不许人多看一眼?” 殷承夙把头回正,再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 用完晚膳,殷承夙便被江流推走了,元锦也想回房休息,却被齐老夫人叫住。 “锦儿,到我房里来。” 元锦乖乖跟着齐老夫人回房,不知为何,祖母今晚好像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元锦故意笑着跟她开玩笑。 “祖母叫锦儿过来,是不是藏了什么好东西,要偷偷给锦儿一个人呀?” 齐老夫人沉默半晌,语气中的严肃却是跟元锦说话时前所未有的。 “锦儿,你老实告诉我,你对瑞王殿下,是不是有了特别的想法?” 元锦身形一怔。 她在席间做那些小动作的时候,明明也偷偷打量了祖母,祖母看起来并没有注意到呀? 可是,既然她有嫁给殷承夙的想法,那么这些事情祖母也迟早会知道的。 踌躇了一下,元锦尽量平淡的回答。 “没错,祖母,锦儿未来想嫁给瑞王殿下。” 齐老夫人心中一置,捂住胸口,忽然又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不适起来。 注意到祖母的异样,元锦立刻上前扶住她,替她抚着胸口,有几分慌了。 “祖母,别气别气,有事儿好商量!” 齐老夫人看着元锦如此恭顺喜人的样子,心中不舍,竟眼圈微红。 “锦儿,你若有这样的想法,祖母绝不答应!你在祖母心中分量有多重要,你自己是知道的。瑞王殿下论人品,论家世,论才华气度,的确是世间难得的好孩子,可是他偏偏有一条,是天生体弱,恐寿数不长啊!国师都断言瑞王殿下活不过二十三岁,难道你想让祖母眼睁睁的看着你下半辈子孤独终老吗?” 元锦完全理解祖母的想法,可是,若是不能嫁给瑞王,她可能连下半辈子都不能有了,所以这次她只能尽力去争取,让祖母看着她孤独终老固然残忍,可是,让祖母看着她十九岁就香消玉殒,岂不是对她是更大的打击…… “祖母,孙女心意已定,孙女是真心恋慕瑞王殿下,哪怕只能与他共度几年,也胜过与其他男子共度一生了。” 齐老夫人摇摇头。 “这只是你年纪小说的胡话,你不知道人的一生是有多长,一个人慢慢熬,是有多苦。祖母可以答应你任何事情,却唯独不能在你的终身大事上由着你的性子。先前,你不也说你心悦义王殿下么?可是你看,义王殿下跟齐元依做出了什么荒唐的事情,若你真是嫁给了他,不知道该有多失望…… 这一次,你就听祖母的,祖母已经为你思量好了,你的大表哥周延臣,是我母家侄子,又是护国公世子,与你一同长大,若你与他成婚,定能一生平平淡淡,喜乐康健。他们一大家子人,都会对你很好的,你相信祖母啊,锦儿!” 元锦怎么会不信呢?周家对她的好她一直是记在心里的,可是一生平平淡淡,喜乐康健,终究是不会出现在她这一世的人生了,她这辈子,要么英年早逝,要么,孤独终老。 “祖母,锦儿知道祖父去世后,你一个人把父亲拉扯大有多不容易,可是元锦这一次真的不想改变心意,延臣哥哥很好,可他不是元锦心中所属,祖母,瑞王殿下也不一定会心悦我的,你要不让我试一试?他若自己不喜欢我,坚决不娶我,孙女也没有办法的不是?” 齐老夫人揩了揩眼泪,埋怨道。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倔啊,祖母知道了!你前面喜欢义王,后面喜欢瑞王,是不是觉得别的门第的男人配不上你?的确,你是祖母的心肝宝贝,在祖母心里,把你嫁给谁祖母都觉得不值,怕你受委屈,要不这样,实在不行,你看太子如何?若你愿意,此事便简单了,祖母有办法替你谋划的!” 元锦无奈道。 “祖母呀,跟门第无关,孙女要的就是这个人,不是这个人的话什么都没用的。” 齐老夫人撅起嘴,竟然像一个老小孩儿一样委屈巴巴的。 “锦儿不孝顺了,锦儿不听话了,我可怎么办呀。” 元锦听出齐老夫人口风松了些,立马给她捶着肩膀笑着哄她。 “哪儿有的事儿?锦儿这辈子最喜欢祖母了!祖母得一直好好的,让锦儿任性的时候,总觉得身后有个依靠呀……” 祖孙俩相互依偎着,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将此事暂且搁下不谈,元锦知道祖母心里是最疼她的,也只是一心为了让她幸福安康,为此,即便现下狠心些,她也想活的更久些,也陪着祖母更久一些。 第69章 你们都被骗了 融雪山庄一处独立的小屋内。 带着鹰隼面具的黑衣男子半跪在殷承夙的膝下,口中机械僵硬的复述着。 “孙女是真心恋慕瑞王殿下,哪怕只能与他共度几年,也胜过与其他男子共度一生……” “你的大表哥周延臣,是我母家侄子,又是护国公府世子,与你一同长大,若你与他成婚,定能一生平平淡淡,喜乐康健……” 枭隼营是由圣祖皇帝时期就传下来的一支皇家暗卫队,为了精准的传递消息,执行任务,枭隼营的暗卫几乎都训练出了过耳不忘的能力。 此时,他正向殷承夙复述着在齐老夫人的房顶上听来的谈话。 两盏茶的时间后,殷承夙敛了下眸子,挥手让他下去。 江流站在一旁,有些不敢说话。 殷承夙却语气平静道。 “派人去取殷承乾和周延臣的血,看他们的血……是否能与我相融。” 第二日,小菊从城里来山上找元锦,告诉她齐府最新的消息。 说齐明甫就在今日便要与赵姨娘拜堂完婚,因着齐府人手不够,齐元依便从义王府给他们借了下人过来帮忙,还亲自打点自己母亲和父亲的婚宴。 只可惜齐元依声柔,嘈杂的环境中总是要扯着嗓子喊几遍,下人才能听清她说什么。而义王府的下人不熟悉相府的格局和规矩,办差事儿也办的诸多破陋,磕磕绊绊的,婚宴现场,她老爹齐明甫的脸色一直黑沉沉的呢,想必又是觉得自己丢人了。 元锦和元婉笑了好一阵,两个人又跑去告诉其他人,几个齐府子女对自己父亲的气愤,也终于解去了些。 又过了两天,齐老夫人终于带着几个孩子一同回府,不过甫一回府,大家都不约而同的装起了病,齐明甫问老太太,老太太只说他们在雪山上贪玩儿受凉了。 不装病,等着给赵姨娘敬茶叫娘亲么? 反正齐家四个嫡子女,上至齐元启,下至齐元婉,没有一个叫的出来的。 很快,元锦又收到城南江府两位小姐的邀约,说赵老夫人请到了。 元锦只好让芳甸卧在她的床上替她装病,一个人又从齐府后门偷偷溜了出去。 这赵老夫人,才是父亲恩师的正室夫人,赵曹氏只不过是一个姨娘,却凭着手段,将女儿赵姨娘嫁入相府当妾,又在青州老家架空了正妻,一屋子下人,都把她和她的一个儿子一个孙女,当做正经主子看待,正室赵夫人,倒因为出于书香门第,不善争斗,而渐渐被人忽视冷待。 这赵老夫人一定对赵曹氏母女等人有莫大的怨言,从她的身上,或许能够找到其他可以让赵姨娘再也翻不了身的线索。 到了江家的酒楼,表姐江梦婕引她来到一间雅间门口,便对她说。 “赵老夫人说,眼下只肯跟你一个人谈。” 元锦点点头,推门进入。 只见雅间内坐着一位衣着朴素的老妇人,身量瘦削却也慈眉善目,只是仿佛这些年吃了不少苦,眉眼之间看着比赵曹氏还老上几岁,手上也生了冻疮,看着令人心里微酸。 “赵老夫人,千里迢迢请您过来,实在是辛苦你了。” 元锦上前恭敬行了一个晚辈礼。 “这孩子,长这么大啦?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元锦两岁的时候赵大人才去世,赵老夫人带着一大家子回了青州,她肯定是在此之前抱的,元锦也不记得了,但她仍礼貌的笑道。 “难怪我看您十分亲切。” 赵老夫人拍拍身边的凳子,示意她坐过来。 “我曾在路上向你表姐问过你们齐家现下的情况,你表姐也大概和我说了些,孩子,你母亲是个好的,是我们家这对贱妾母女,搅乱了你们幸福平安的日子啊!” 元锦以为她说的是赵姨娘扶正之事,叹了口气。 “的确,这次不知道她们都跟父亲说了什么,父亲执意要将赵姨娘扶正,此时我是万万不能认可的,听闻在青州,赵曹氏携庶子对您也多有苛待,能否给我讲讲都有些什么事?还有关于赵姨娘的事情,我想要有更多她们品行败坏的证据,逼着父亲休弃了她。” 那赵老夫人摇了摇头。 “我说的不只是这一件事,孩子,是我从前对她们心慈手软,这才让她们在老爷死了之后,对我反咬一口,还做了那么多……唉!你们都被骗了!” 听到赵老夫人这样说,元锦的睫毛颤了颤,骤的抬起了些。 直觉告诉她,赵老夫人接下来说的话,一定有她想要的东西。 果然,赵老夫人缓缓说道。 “当年,我家老爷突发疾病,卧病在床,心中记挂庶女齐元依还没有个依靠,便叫我安排,让她随我一同回青州,同老爷看中的一个男子成婚。 那个男子,是我们在青州的族人里替她挑选的,人品有口皆碑,家世也与她匹配。可没想到,老爷的病来的那么急,那么猛,留下这嘱托后没多久便撒手人寰。 从前,赵曹氏和赵姝玉都还对我恭恭敬敬,一口一个夫人母亲,可自从老爷去世后,她们便好像变了一副嘴脸。 她们伪造了老爷的遗嘱,来齐府骗相爷,说我家老爷要他纳赵姝玉为妾! 我听到这消息震惊不已,可是已阻止不了她们了,想揭穿她们,又恐她们的所作所为影响我家老爷身后的声名和清誉。 所以我只能一个人,带着家仆庶子,背负着对老爷的愧疚,回了青州老家。” 元锦听到这消息,顿时僵在那里。 当年的事情,元锦虽还没出生,但也知道一些。父亲本是向母亲立誓,此生只有母亲一个妻子的。 可是,当赵姨娘拿着父亲恩师的书信上门来,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恩师的遗言,父亲又不忍辜负,最终还是娘亲体谅,同意了那赵姨娘进门。 听说赵姨娘进门后,父亲并不太喜欢她,只对她以礼相待,后来母亲怀上了自己,父亲便不知怎的,喝醉了酒,在赵姨娘房里与她有了夫妻之实,很快又有了齐元依。 自那以后,听说父亲与母亲的关系就逐渐僵化,渐行渐远了。 第70章 做着正室的梦 听了赵老夫人一席话,元锦这才惊觉,自己好好的一个家,不是造化弄人,却是赵姨娘和赵曹氏精心谋划的结果。 恩师遗书是骗人的,只是为了绑架父亲对恩师的敬重,获得荣华富贵罢了。 元锦心中不甘,又问赵老夫人。 “我父亲是为了恩师的遗愿才愿意娶赵姨娘,那赵大人呢,听说他与老夫人您也是琴瑟和鸣恩爱有加,赵大人怎会纳赵曹氏这样的人进门?” 赵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悲恸。 “这件事,全都要怪老身。” “我嫁给我家老爷后,多年来无所出,找了大夫诊断,才发现我并没有生育儿女的能力,心中愧疚,我便狠下心,硬要老爷娶一房妾室,谁知,虽延续了香火,却也引狼入室,那赵曹氏看着老爷与我恩爱有加,便做出一份恭顺懂事的样子,等老爷一过世,便原形毕露。” 元锦暗叹,装恭顺懂事,这不正是赵姨娘现在,在齐府所做的事么? 想起前世殷承翊登基后,赵姨娘摇身一变成为了孟子坤的夫人,而自己齐家却满门惨死,就不觉捏紧了拳。 “我家这个赵姨娘,倒同她母亲如出一辙,不仅如此,老夫人,不瞒您说,我手里,现在已经掌握了赵姨娘与……他人通奸的证据,因此,才更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代替我母亲,坐上相府正室夫人的位置。” 赵老夫人听闻此言,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她也……” “也……?” 元锦愣住。 赵老夫人这才眼圈一红,抹起了泪。 “真是造孽呀!老身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索性就同你一并说了!你既然找上我,想必已经听说,赵曹氏后来又回到青州,竟然联合赵氏族人,将我剥夺权利,折辱养在青州府中之事?” 元锦点头,这也是她的一个疑惑之处,作为赵大人的族人,他们怎么会帮着一个妾室打压主母呢? 赵老夫人羞愤的说道。 “那赵曹氏回青州后,便……便以身子为诱,同赵氏族长有了腌臜的关系,自此获得赵家族人的支持,赵曹氏也为我家老爷生下了一个男丁,还有一个赵姝玉,因此,他们便串通好,叫我把赵曹氏生下的那个男丁记为嫡子,如今我家老爷已逝,赵府的家产,自然又该由唯一的嫡子继承,如此,赵家的家业落到他们手中,我便也只能在他们母子的脸色下过活了,若非你家堂姐是有门路的,我连想逃出那个家,自己过活,也是不能的。” 元锦听了目瞪口呆。 就赵曹氏这个年纪,还可以色诱族长?她真真是对人的脸皮长见识了。 忽的,她沉声问。 “老夫人,你有没有想过,可能……赵曹氏生的那个庶子,也并不是赵大人的血脉呢。” 赵老夫人一惊,越想越觉得这不无可能,竟然连哭也忘记了,苍老的双手捏着一方帕子微微颤抖。 元锦心中已定。 有了赵老夫人的证言,这一次,赵姨娘和赵曹氏两人,就都休想逃过这一劫了。 这一次,她一定要把这两个毁人家庭的毒妇,捏死在掌心里。 “赵老夫人,您放心,元锦已经在谋划了,这些日子您就安心住在这酒楼,时机一到,我便请您出马,必让这对母女付出代价。” 回到齐府,元锦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好让自己不会现在就去毒死赵姨娘和赵曹氏二人。 正失神的走着,忽然面前传来一道严厉的声音。 “不是说你们都得了风寒?不到正厅拜见嫡母,还有力气出去闲逛?!你说,全家出游,和全家装病的主意,是不是都是你出的?!” 齐明甫黑着脸站在元锦面前,挡住了她的去处。 元锦想起自己的母亲,又想起赵姨娘所做的一切,看到这个糊涂爹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全家出游的主意是我出的,见到您跟赵姨娘的大婚,太让人觉得——晦气。全家的病只有我一个人是装的,他们都是被父亲伤透了心,而我,是不想叫一个贱妇为母亲。” 齐明甫额上青筋暴起,抬手就是一个巴掌,好像要把这几日丢的脸,受的气,通通还到元锦脸上一般。 “混账!混账!” 元锦被打的身子一僵,脸上火辣辣的感觉随即传来,她心中委屈,却没有露出任何柔弱的神情。 “希望过几日,父亲仍能够不后悔今天的选择,或许很快,女儿就能把这一巴掌,以另外一种方式,还给您。” 元锦拂袖而去,感觉眼眶发热却不能表露人前,祖母年纪大了,元锦不想让她跟自己一起伤心,姐妹们都是柔弱的,她一步一步沿着熟悉的路,向自己的翡岚阁走去。 此刻,她是多么想念自己的母亲。 要是能够像儿时一样,埋在母亲的怀里大哭一场……就好了。 之后的两日,元锦和几位少爷小姐都继续闭门不出,直到老夫人重新将齐明甫叫入自己的院子谈了半日,齐明甫才终于放弃日日派人去每个儿女院子里,威逼他们出来与赵姨娘一同用早膳。 在此期间,几位少爷小姐通过丫鬟互通消息,又知道了一些事。 赵姨娘被扶为正室后,将自己的侄女赵盈儿认作了义女,届时皇家宫宴,赵盈儿也将以丞相义女的身份,与元锦一起入宫参加宫宴,而近日,义王也在向皇上请旨,将已经变成相府嫡女的齐元依,抬为义王正妃。 元锦知道这个消息后不禁冷笑。 果然,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费尽心机的当上了正室的丞相夫人还不够,自己的女儿也要当上正室王妃,连自己的侄女,也得去攀附皇亲国戚。 这一脉相承的妾室的命,一个一个的却都不约而同的做着正室的梦,妄图飞上枝头变凤凰。 元锦将毛笔蘸饱了墨,写下一封密信,叫小菊替她送去了护国公府。 她想,是时候将这赵氏几位梦中人,从她们以为触手可及的枝头,拉下来了。 第71章 带你看个好东西 这一日傍晚,小菊从外面回来,悄悄在元锦耳边汇报。 “小姐,彦亭少爷说,您托他的事,他已经给办妥了,问您什么时候请他吃饭。” 元锦勾了勾唇。 她的信虽寄去护国公府,却不是给护国公世子周延臣的,她若有事,延臣哥哥定会相助,不过他是个正直磊落之人,若替她出头,也必定在明面上出手。 而她这次写信给周延亭,却是要他暗中打断孟子坤的腿,这种暗搓搓偷袭的事,自然还是交给他那个不着四六的周家四哥哥比较好。 小菊心里还记挂着自己发现的赵姨娘通奸之事,好奇的问道。 “小姐,你这次的计划是不是跟赵姨娘有关呀?” 元锦幽幽往自己的麒麟手炉中添了一勺香料。 “等着看,咱们家的大善人赵姨娘,明日又该去泰安寺进香了。” …… 这夜,齐明甫歇在香林苑,赵姨娘替他打水洗脚。 “相爷今日不是去找孟先生喝酒了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齐明甫有几分好笑的说。 “我的确是去了,可惜,哈哈!子坤他也太倒霉了,好好的骑马摔断了腿,如今在家中静养着,便爽约了。” 赵姨娘给齐明甫搓脚的手顿了顿,又不着痕迹的换了一只,压下心中的担忧,也笑着说。 “孟先生好好的骑马做什么,扫了的相爷的酒兴……哦对了,相爷,明日我得去泰安寺进香,再跟老爷报备一声。” 齐明甫皱了皱眉。 “你不是前几日才去过么,怎的又要去,这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的?” 赵姨娘恭顺的为他洗着脚,笑着说。 “还不是因为太贪心了,才得频频去求菩萨,后日元锦和盈儿不是要同相爷一起进宫赴宴么?妾想去求菩萨,能给元锦一段好姻缘,后日宫宴,元锦若能与太子两情相悦,那岂不是一桩美事。” 齐明甫拉她起来。 “亏你这么为她着想,她却一点也不尊重你,替她求什么劲儿?别去了。” 赵姨娘坐到齐明甫身侧,靠着他的肩,柔柔说道。 “姝玉如今已是他们的嫡母了,哪里有母亲,同孩子计较的呢?” 说完,赵姨娘看向自己随身的丫鬟。 “去告诉马夫,明日一早,我要去泰安寺,让他记得套好马车,明早在大门外等我。” 那丫鬟眼中了然,垂首退下。 第二日一大早,赵姨娘果然一个人乘着马车离开了相府,小菊早被元锦安排在相府大门附近蹲守,见赵姨娘走了,便立刻回禀。 元锦早已梳洗完毕,披上一件黑色的大氅,戴着一个纱可遮面的帷帽,便端正淡然的守在了香林苑门口。 齐明甫也差不多穿好朝服准备去上朝,见元锦守在这里,先是脸色不好,想要绕开她,后来忍不住还是顿住脚步问。 “你穿成这样站在这里干什么?” 元锦微微一笑,帷帽后她的神色看着依旧冷淡。 “带父亲去一个地方。” 齐明甫甩袖便走。 “胡闹,我要去上朝了。” 元锦没有阻拦,只是向一旁微微点了点头。 下一刻,身材魁梧的小菊就从一旁树后冲了出来,手中拿着一根绳索,满脸不得已的喊了一句。 “相爷,得罪了。” 齐明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牢牢的捆了起来。 作为一国丞相,齐明甫毕竟是个纯纯的文官,一生的精力全用在了笔杆子上,哪里招架的住小菊的挟持,只能恼羞成怒的低吼。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快把我放开!齐元锦!你这个不孝女,你是想翻天不成?!竟然敢绑架自己的生父!你……” 小菊把一张手帕团成一个团塞进了齐明甫口中,还一边疯狂道歉。 “老爷老爷,你别生气啊!小姐是我的恩人,无论如何我都会听命小姐的,您委屈委屈,等到了地方,您一定能理解我们的作为的。” 元锦紧了紧披风,往相府后门的方向走去。 “父亲放心,我会差人替您给陛下请病假的。” 马车从齐府后院出发,不消一个时辰,就来到了京城有名的泰安寺。 元锦给齐明甫披了一件披风挡住身上的官服,又给他也带上一顶黑色的帷帽,这才不紧不慢的说。 “父亲若是想体体面面的走进去,最好不要继续跟女儿争论,否则女儿就只能采取一些其他手段了。” 齐明甫见元锦竟然带他来了泰安寺,心下疑惑,但还是没再说什么,只是仍不悦的冷哼了一声。 他这个女儿前些年都那么娇俏可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学到一些土匪作风,现在竟然还敢挟持生父,再大一些可怎么了得?若给她一些军士,她莫非还敢起兵造反不成?? 元锦了然他这是妥协了,派小菊解了他身上的麻绳,便率先下了马车,齐明甫果然老老实实的跟了上来。 绕过层层佛堂,元锦带着他来到了后边厢房禅院,打开一间早就准备好的厢房,示意道。 “父亲请。” 齐明甫迈步走了进去,左右环顾,发现这个厢房并没有可疑之处,然后不悦的在榻边坐下。 “这就是你想让我来的地方?怎么?要软禁我?” 元锦走到厢房左侧的墙边,指着扇被戳了一个小洞的纸窗说。 “在这呢,请父亲移步这边,慢慢观赏。” 旁边厢房传来隐约说话的声音,齐明甫立刻明白了元锦想让他做什么,拂袖道。 “听人墙根是君子所为吗?我以前是怎么教你的?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看样子就是不愿意了。 元锦略略有些不耐烦,笑着反问齐明甫,眸子却是冷冰冰的。 “那么君子父亲大人可想过,我们一路走来那么多佛堂,为何没在任何一处见过今日来拜佛的赵姨娘?” 齐明甫顿时感觉脑子“嗡”的一下,不管不顾的就大步走了过来,趴到元锦为他准备好的小洞边,睁大了眼睛往对面看去。 离墙近了些,从对面传过来的两道声音便更加熟悉和清晰,齐明甫霎时间就感觉一股热血往头顶上极具冲击的涌去。 第72章 真相揭露 只见墙的那一边,孟子坤横坐在榻上,一只脚还捆着木条和厚厚的纱布,而在他的脚边,赵姨娘哭的悲切。 “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这腿以后会不会留下顽疾啊。” 孟子坤摸了摸她的头顶。 “无妨,只是我逞强骑马,那马却无故受惊发狂了,这种时候,你不该约我来这里相见的。” 赵姨娘急切道。 “你都受伤了,我怎么能不担心?无论如何都是要亲眼看看才能放下心啊!听你教我做的,我现在已经当上了相府夫人,依儿也有望抬成正妃,一切都按照我们的期望发展,你不能出任何事,我不准你出任何事!” 孟子坤拉过她的手,将她揽进怀里。 “放心,我一定不会怎么样的,我还要继续努力,才能扳倒齐明甫那个老狐狸,才能把你从他身边抢回来,还有我们的两个孩子,一切都会朝好的方向发展的,姝玉,你要沉得住气。” 赵姨娘靠在孟子坤肩头。 “我真的等不下去了,我好想让义王殿下快点继位,让他杀了齐府那一家子趾高气昂的东西,到那时候,你是丞相,我是你的夫人,咱们的女儿依儿是皇后,元成我们便可以好好教导他,等他长大给他谋个一官半职,这便是我做梦都想过的日子。” “岂有此理。”齐明甫一掌拍在一旁放着盆景的案几上,发出重重的响声。 元锦眼疾手快,将一支银针插入了齐明甫的后颈处。 顿时,齐明甫便因手脚麻痹而摔坐在了地上。 孟子坤和赵姨娘也听到了隔壁颇为惹人注意的闷响。 “什么声音?!” 赵姨娘有些紧张的攥住孟子坤的衣袖。 孟子坤也警惕起来。 “姝玉,白天相见毕竟人多眼杂,既然你已经见过我无碍,就先回去,免得被人抓住了把柄。” 赵姝玉依依不舍的看他一眼,但怕事情败露,还是犹豫的起身要离开。 元锦慢慢蹲到地上,看着怒目瞪着她的父亲。 “父亲若是加官进爵,要宣告的人尽皆知,元锦绝不阻拦,但此事还是罢了。” 齐明甫脑海里反复的过着方才亲眼所见的种种画面,还有赵姨娘和孟子坤那些令人气血上涌的话,一时间竟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又气又怒又悲! 什么叫他们的两个孩子? 什么叫杀了齐府那一家趾高气昂的东西? 那些对他小鸟依人的赵姨娘和今天依偎在孟子坤怀里的赵姨娘,轮番出现在齐明甫脑海中,片刻后,他竟然落下一滴老泪。 元锦收回可以让人在瞬息之间失去行动能力的毒针,心说,虞婆婆这个人的用毒之术真的有点东西。 等到两刻钟后,孟子坤和赵姨娘都偷偷离开了,齐明甫身上的毒也过了药劲儿。 他终于开口,一瞬间连声音都苍老了许多。 “你若是早告诉我……我便可以带了府上的家丁,来擒了这对奸夫!” 元锦一脸冷漠的看着他。 “若我真的提前说,父亲会信?” 想到自己最近对元锦的不满和偏见,若是元锦真的来告诉他赵姨娘和孟子坤有私情,恐怕他也会觉得这是元锦为了陷害赵姨娘胡说八道的? 到时齐明甫不仅会反而责怪元锦,还会无意间打草惊蛇,让赵姨娘和孟子坤的苟且更加谨慎小心…… 的确,元锦这样做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亲眼看见自己一心维护,几日前才风风光光将她抬为正室的赵姨娘,今日竟然颇为熟悉的与他最信任的门客依偎在一起,齐明甫就感觉自己的老脸上仿佛捱了两个重重的耳光。 “父亲,您是当今丞相,相信您比我更知道怎么处理这样的事情,对您和齐府的声誉都更好。接下来,元锦带您回去,还有一个人,女儿也想邀您见一见。” 齐明甫前些日子不仅为了赵姨娘气病了母亲,还为着赵姨娘打了元锦。此刻百般后悔,愧疚的心情涌上心头。 不知道怎么跟女儿道歉,他只好臊眉搭眼的跟在女儿背后。 这一次,他们又回到了齐府,在祖宗祠堂前,齐明甫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连忙迎接上去。 “师母!您怎么来了。” 此人不是什么鸠占鹊巢的赵曹氏,而是齐明甫恩师的正室夫人,赵老夫人。 赵老夫人握着齐明甫的手,悲切的说。 “我来这里,是了结我们赵家对你们齐家的亏欠的。” 赵老夫人娓娓道来,把赵姨娘母女是怎么在赵大人生前和死后判若两人,又是怎么违背赵大人遗命找上齐明甫,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期间还反复向齐明甫道歉,说自己引狼入室,放任那赵姝玉祸害齐家。 这时,元锦便冷冷淡淡的向齐明甫指出了赵曹氏在青州老家的所作所为和对赵老夫人的亏待,并轻声安慰着赵老夫人。 齐明甫知道赵姨娘与人通奸已是怒不可遏,如今又听完师母口中的这些事情,当即顿感五雷轰顶,失魂落魄的跪在赵老夫人面前。 “师母,都是我的不是!是我糊涂!未曾看穿那母女俩的阴谋,不仅让自己家人伤心,颜面蒙羞,还未曾考虑到您在青州的日子过的如何,让您这些年受了这么多的委屈,是明甫的不是啊!” 齐明甫崩溃哭号。 “我齐明甫英明一世,竟然看不穿小小女子的计谋,我无颜百年之后面见老师,无颜此时此刻面见家人呐!” 齐明甫是赵大人生前最喜欢的学生,自然也知道自己的老师和师母关系有多亲厚,如今师母就站在他面前,用自己的消瘦和苍老向他阐述这一切,他如何能不信? 就在此时,祠堂外传来拐杖衰落在地的声音。三人向门外看去,只见齐老夫人身形蹒跚踉跄,在郑嬷嬷的搀扶下缓缓走进祠堂,眼圈微红。 她来到元锦身边,不敢置信的望着元锦。 “锦儿……方才你们所说之事,都是真的?” 元锦有些犹豫的点了点头,提着一颗心怕祖母再气出个好歹。 果然,齐老夫人手拍大腿,喃喃念道。 “哎呀!早知如此,早知如此!我当年何必替她遮掩呀!!” 第73章 相爷我是冤枉的 齐明甫从地上爬起来,踉跄扶住齐老夫人。 “母亲,您,您说什么?遮掩何事?” 元锦也有几分惊诧的抬起头来望向齐老夫人。 祖母还藏着什么秘密是她不知道的? 只见齐老夫人在齐明甫和郑嬷嬷的搀扶下缓缓来到祠堂中央。 “当年,锦儿才三岁,那时候寒影怀着婉儿,不知为何难产血崩,最后婉儿倒是顺利生下来了,寒影却……却再也没能醒过来。” “那一日,相爷身上有差事,还未回来,赵姨娘便带着三岁的元依,主持着请产婆等事,我听说寒影在生产了,便也去到寒影的产房外等待。” “我踏进寒影的院子的那一刻,就看见元依从寒影的产房里端着一个空碗走了出来,我问她这是什么东西,她说嫡母难产,需要喝药,这是赵姨娘叫她端进去给嫡母的。” “我当下没有怀疑,只觉得元依小小的一个,也在为了寒影的生产跑里跑外,十分懂事可爱,可没想到,寒影这一次,却没能挺过来。” “她前面都生了三个孩子,第四个怎的会突然难产血崩?我这时才明白过来,派人去查了元依给寒影喝的药的药渣,这才确定,那药果然有问题!” 元锦怔怔的愣在原地,不可抑制的想起三岁那年母亲去世,她所感受到的巨大的恐惧和痛苦。 原来,原来这一切也跟赵姨娘和齐元依有关。 齐明甫胸口气血上涌,竟然也活活呕出一大口血。 他无力的跪在地上,悲痛万分。 “母亲,母亲!您怎么不早点和儿子说啊!” 齐老夫人摇了摇头,也是十分后悔。 “当年我发现此事,便立刻找了赵姨娘来对峙,毕竟元依也才三岁,怎么想得到杀人的法子,怎么弄的来杀人的毒药?她当下就哭着承认了,凄凄惨惨的求我饶她这一次,说元依不知道那是毒药,若是处置了她,元依便只能一生活在被人议论和指责之中,相府一夕之间死了主母杀了小妾,任谁都会猜出发生了什么事,不仅对相府名声不利,对几个姑娘的名声也不利的啊……” “当时我心中一片混乱,便考虑了几日,没想到她便趁着这几日销毁了所有的证据,当年的产婆和大夫也不知道被她打发到哪里去了,再加上她又继续求我,说日后一定踏踏实实度日,好好照顾几个齐府子女,若是有一个有什么闪失,让我到那时再杀了她不迟,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元锦半垂着眼睑,眼神一会儿迷茫,一会儿清明,她缓缓地走到齐老夫人面前。 齐老夫人哪里不明白她心里的痛苦,拉起她的手。 “锦儿,祖母对不起你,祖母为了齐府表面的和平没有及时的替你的母亲报仇,祖母……我……” “祖母。” 元锦的声音很轻,但带着几分冷。 “不晚的,我们……今晚就杀了她。” 齐明甫愣愣的抬起头,便对上元锦那双不带一丝情绪的眸子。 是前所未有的陌生。 昌平十七年腊月二十九。 除夕前夜。 齐府的灯火如往常一般辉煌灿烂,同家家户户一样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而只有那一方冷僻的祠堂,被家丁在外团团围住,不许任何人进入。 赵姨娘和孟子坤,赵曹氏,一齐被捆绑跪于祠堂之下,而在她们对面,两把太师椅上坐着齐老夫人和赵老夫人。 齐明甫站立在一侧,声寒如铁。 “赵姝玉,你同你娘,先是毒害了我的恩师赵大人,以求攀上高枝,此罪一!” “伪造赵大人书信骗我纳你为妾,使我违背对正室夫人的承诺,此罪二!” “趁正室夫人生产之际令黄口小儿去下毒谋害,此罪三!” “同孟子坤多年苟且,生下两名私生子女,辱我齐府门楣,此罪四!” “你同你娘,狼狈为奸,谋财害命,不知廉耻,罪大恶极!今天,我就在祖宗牌位面前,在恩师的在天之灵,和师母面前——” “将你即刻杖毙,以正人伦纲常!” 赵姨娘全身被麻绳捆绑,嘴里还塞着布巾,此刻呜咽发抖,不住的磕头。 齐明甫不为所动,正准备叫人动手。 “父亲何不让她死的明白?”元锦捧着手炉,幽幽踱步到她身前,挑掉了她嘴里的布巾。 赵姨娘口中一松,便立刻喊道:“相爷!姝玉冤枉啊!” “是齐元锦告诉你的是不是?她向来看不惯我和依儿母女,这是污蔑!是陷害!姝玉绝不是这样的狠毒的人呐!” 齐明甫听她还在喊冤,怒斥道。 “你闭嘴!你和赵曹氏毒害我恩师,我已经找到了当年的人证!你们伪造赵大人遗书要我纳你为妾之事,赵老夫人也已经同我坦白,你毒害正室夫人是我母亲当年已然抓住的!你同孟子坤苟且也是我亲眼所见!这些哪一条同元锦有关?你说元锦陷害你,难道我们都陷害你不成!” 这时,赵姨娘的母亲赵曹氏不知何时吐掉了嘴里的布巾,嚷嚷道。 “齐明甫!你快放了我们!你以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有本事去御前告我们呀!看看几个给点银子就能换来的人证,还有你母亲和赵家主母的一面之词,能不能定我们的罪!至于姝玉和孟先生的事,如果你不嫌丢人,你也向圣上告去!” 这赵曹氏一张口,立马把齐明甫气的够呛,元锦略抬了抬下巴,马上就有穿着护国公府铠甲装束的府兵走上前去,掐着赵曹氏的下巴。 啪——! 一个耳光打下来,赵曹氏都觉得眼冒金星,然而护国公府打人耳光,起步就是二十个。 那赵姨娘看见自己的母亲被府兵这般下死手的打,连忙哭着阻拦道。“相爷!姝玉和母亲,的确做了一些错事,那就是伪造父亲遗书,要您纳我为妾这事!那也只是因为姝玉爱慕您已久,不想嫁与他人才出此下策!其余的事情,姝玉都没有做过!包括您说您见着姝玉和孟先生两人苟且,这更是无稽之谈,我……我听说有一种易容术,可以模仿他人,或许相爷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人,专程来陷害姝玉和孟先生呢?!” 第74章 齐元锦,你敢! 齐明甫被她这般厚颜无耻的话堵的一噎,大骂! “你怎的,怎的这般厚颜无耻!?这种借口你都扯得出来?你当我是三岁小儿不成!?” 此时,元锦冷冽的声音忽的响起。 “来人,把齐元成带上来。” 打蛇,要打七寸。 很快,年仅七岁的齐元成被一个府兵拉了出来,见着自己的母亲等人全跪在地上,本能的害怕大哭。 元锦从袖中抽出一柄匕首,先是挑下了孟子坤口中的布巾,然后半蹲在齐元成跟前,牵起了齐元成的小手。 “我父亲亲耳听到,你们说齐元依和齐元成都是你们的私生子,既然赵姨娘不承认,那就是说你们依然认为齐元成是我父亲的孩子了?孟先生,你也这样认为么?” 孟子坤很聪明,摘了布巾后并不接她的话,反而语气平静的问齐明甫。 “相爷若不信子坤,子坤死不足惜,只是,赵姝玉所言,虽然荒唐,但不无道理,若是相爷真的误会了呢?岂不伤了父妻父子间的情分?还有义王侧妃,她若知道自己的娘亲今日受到了怎样的对待,岂不和相爷父女离心?” 这时,被打的脸颊几乎肿大了一倍的赵曹氏又捂着脸口齿不清的叫嚷道。 “就是!齐明甫你想好了!姝玉的女儿如今贵为义王侧妃!若你伤她,就是得罪义王!还有,以前姝玉是妾时你要杀要发卖都无妨,可她现在已然成了你的正妻,你若杀了她,同样是要偿命的!” 元锦不耐的瞥过去。 方才那个刚打完赵曹氏的府兵又活动着手腕,再次向赵曹氏走去。 “啊!你别过来!!!” …… 清脆的耳光声伴着赵曹氏的惨叫声声入耳,元锦死死的盯住孟子坤。 “孟子坤,我在问你,这齐元成,当真不是你的儿子?” 那孟子坤被她逼视,不自觉发现,眼前的这个相府三小姐,同他印象中那个可以被义王欺骗摆布的样子,已经截然不同。 虽然她的模样还是豆蔻年华的小姑娘样子,可是她的眼神,却那么冷,那么狠,仿佛一个已经历过千百沧桑磨砺的怨魂。 深吸一口气,孟子坤狠心否认道。 “六公子并非我的血脉。” 元锦点头,鬼魅般轻笑着。 “好,那就简单了。” “谁的孩子谁心疼,从现在开始,我会一根一根的割掉齐元成的手指,谁先叫停我,谁就是齐元成的父亲。” 将匕首抵在齐元成的小拇指的指根处,他才七岁,小小的手指仿佛轻轻一掰就能掰断,只要元锦这一刀下去,齐元成这一生就无缘仕途,也将会婚姻坎坷。 这是任何一个父母都不会愿意见到的场面。 此时,元锦就在孟子坤的面前,做着这样的事。 匕首已经割破齐元成的皮肤,流出殷红的鲜血来,他被一个府兵死死抱住,疼痛和恐惧让他不住的大喊着。 “爹爹,娘亲——” 赵姨娘几乎要失去理智。 “齐元锦!你这个狠毒的贱人!你放开我儿子!有什么你冲着我来。” 元锦手上继续慢吞吞的往下,冰冷的眼底没有一丝犹豫。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的狠毒,都是跟你们学的。” 眼见着齐元成的伤口已经深可见骨,终于孟子坤大喝一声。 “住手!” 元锦饶有兴致的抬头看着他,终于,他幽幽叹了口气。 “姝玉,不用再挣扎了,他们已经不会再上当了。” 赵姝玉此时眼里满是心疼,她也认命的尖声骂道。 “对!你们说的都是对的!可无论我们如何,跟小儿何干?!元成是无辜的!你们这些人真是丧心病狂!!你们会下地狱的!!” 齐明甫气急,三步并作两步上山,一脚踢在她的腹部。 “小儿无辜,算是你们作的孽报应在他的身上,赵大人无不无辜?江寒影无不无辜?被你们欺凌陷害的人无不无辜?!” “相爷!请你住手!” “我和姝玉的确有错在先,您心中有气,我也能够理解,但我跟姝玉乃两情相悦,实是造化弄人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对我,要杀要剐子坤都别无二话,但是,姝玉和赵曹氏,伤害他们绝对对你有害无益!正如赵曹氏所说,姝玉是义王侧妃的生母,现在又是你的正室夫人,你若杀了她必定逃不了国法惩处!赵曹氏乃赵大人嫡子的生母,你若杀了她,赵氏族人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齐明甫看着这个自己百般优待的门客,竟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同自己的姨娘通奸了这么多年,现在竟然还敢在这里对他的作为指指点点,以为自己还会相信他么! 齐明甫捏紧了拳。 “孟子坤,我说你怎么百般劝我让齐元依与义王成婚,劝我将赵姨娘扶作正室,原来到头来,你是在为你的女儿,你的姘头谋福利,还谋划着义王登基,再将我齐家满门灭口!!你可真是我的好谋士,好门客!我现下是不是还要将你们放了当做无事发生,才算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孟子坤仰起头,眼中阴霾尽现。 “相爷,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若你执意杀了姝玉,那相爷便一定会受国法惩处,如果相爷将姝玉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以求国法宽恕,却又会给齐府满门留下一个几世也抹不去的污点!恐怕相爷自己也会被人质疑,如此蠢钝,到底配不配当大启的丞相?与其两败俱伤!不如识时务者为俊杰。” 忽而,一声嘲笑幽幽响起,元锦钳着齐元成的下巴,飞快的往他口中喂下一粒丸药。 “孟先生,谁说我们要杀赵姝玉了?今夜,相府六公子齐元成贪玩儿不慎落入相府的莲池中,相府新抬的正室夫人赵姝玉,救子心切,一并跳入莲池救人,可惜天黑水冷,没等下人过来帮忙,他们便双双溺水而死,有什么两败俱伤的呢?你说的话,真叫人听不明白。” 听着元锦戏谑的语气,孟子坤算计他人多年,竟头一回感觉到遍体发寒,恐惧无比。 一个还未及笄的少女,怎会有如此狠厉干脆的计策和手段,倒让他一时之间毫无办法,无计可施,只能愤怒喊道。 “齐元锦!!你敢!” 第75章 最珍贵的不是位置 “赵先生说的对,杀人我怎么敢呢,齐元成和赵姨娘都是自己落水溺死的,与我何干?” 话音刚落,齐元成吃下元锦喂下的丸药,白眼一翻,便倒在一旁府兵的怀中。 “元成!” 赵姨娘惊呼一声,双膝爬动到了齐元成身旁,用头撞开那个府兵。 她先是把头靠在儿子的胸膛前,可惜,并没有感到心跳。又慌慌忙忙把脸凑到儿子的鼻尖,然而,脸上也没有传来儿子的气息。 赵姨娘感觉自己的头好像嗡的一下,下一秒便悲伤过度,也晕了过去。 赵子坤看着自己已经断气的儿子和晕倒的赵姨娘,眼睛已经血红,他像一个发狂的兽一样大叫着。 “齐元锦!我要你血债血偿!齐元锦!你有本事放了我!” 元锦用脚尖拨了拨赵姨娘的脸,确定她不是在装晕后,轻声道。 “你别急,下一个才是你。来人,把她拖下去,打两棍子就醒了。” “杀我母亲,辱我家门,还妄图陷害我齐府满门,想简简单单的去死是不能的。我要她活活挨够三百棍家法——再沉塘。” 护国公府的府兵一向训练有素,元锦一声令下,抬人的抬人,执棍的执棍,第一军棍打下去,赵姨娘便像案板上的鱼挣扎了一下,紧接着就是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 春节将至,这个时节虽然尚且还冷,可是街市上已经到处都是预备过节的百姓,有不少大户人家买了烟花爆竹放上天空与民同乐。 齐相府也不例外。 而赵姨娘的惨叫,就淹没在这些轰烈的烟火声中。 孟子坤从赵姨娘挨打时就一直在挣扎,元锦捧着手炉,疏淡的问。 “父亲打算怎么处置孟子坤?” 齐明甫看着这一对寡廉鲜耻的男女在自己眼前如同待宰的羔羊,内心的憋屈和憎恨总算得到了纾解,横眉看向孟子坤,齐明甫冷冷一笑。 “既然孟先生管不住自己身下那物什,那便阉了!伺候好他挨完这一刀,便随便找个柴房扔进去,等待处置。本相……还有话要问。” 齐明甫自从知道了赵姨娘的所作所为,便陷入了深深的打击,仔细回忆了这些年来和赵姨娘的点点滴滴,再配合上赵姨娘对他长久以来的欺骗,他就感觉他的老脸被这二人,按在土里狠狠摩擦了一番。 摒弃了美色的诱惑,齐明甫的智商重新占领高地,他心里也很清楚,赵姝玉可杀,但孟子坤不可杀,因为从他们那日的话里,他确信,孟子坤在私下与义王也是有所联系的,如今孟子坤和赵姝玉的私生女齐元依已经当上了义王侧妃,已经不能偷偷处置,今日以后,他们明面上还是父女,私底下便会成为对立的敌人。 之后之事应当如何,还需要考量,留下孟子坤一命,或许还有用处。 孟子坤行刑之时,元锦和两位老夫人回避,而相府祠堂院子里,一边是挨军棍的赵姨娘,一边是受阉刑的孟子坤,两边遥遥对望,倒像极了一对苦命鸳鸯。 这边,赵曹氏被压着跟着元锦和两位老夫人进了祠堂正厅。 看见自己的女儿和她的姘头被齐府酷刑以待,连那个私生子齐元成都杀了,赵曹氏吓得如鹌鹑一般瘫坐在地上,眼神警惕的看着元锦。 元锦把自己的祖母扶上太师椅,又来到已经坐好的赵老夫人面前。 “赵老夫人,赵曹氏是你赵家的姨娘,她如何处置,全凭您定夺。” 赵曹氏一听自己的生杀大权现在在赵老夫人手里,心里有了几分底气,便结结巴巴的威胁道。 “夫人,你不能杀我!我儿子现在是赵家的嫡子!赵家的产业现下都在他手里,你要是杀了我,以后你在青州的日子会更不好过!我儿子一定不会放过你的!盈儿……盈儿现下还在齐府,她一定会把齐家发生的这些事都告诉她爹的!” 赵老夫人瘦削的面颊上淌下一行清泪。 她颤巍巍的站起来。 “我只问你,老爷待你不薄,你们为何要害他的性命?” 赵曹氏一愣,理直气壮的嚷道。 “还不是因为你不死?!你若是死了,他愿意把我扶正的话,我何苦送他去死?全怪你这个下不出蛋的母鸡!还偏要占着赵家主母的位置,这样我和我的儿女何时才能熬出头?更何况他还想把我的姝玉随便配给一个普通男子!这样子她一声岂不毁了?” 赵老太太的另一行泪也缓缓落了下来。 “普通男子?那是我们青州族人中家世模样都最好的一个孩子,如今也凭着自己的努力,在青州的一个县里做了县丞,如何配不上你的姝玉?是你们心比天高,恩将仇报,反害了我家老爷性命……罢了,锦儿啊!麻烦你把准备好的那碗药端上来!” 元锦颌首,从芳甸手中端过药碗递给了赵老夫人,赵老夫人接过碗,揩了揩眼泪。 “这碗药,是按着老爷过世那一天,你找郎中为老爷开的药的药方一一配制的,你是如何害死老爷,就如何赎罪。” 说着,赵老夫人就朝着赵曹氏缓步走去。 赵曹氏脸色大变。 “夫人!夫人!你饶过我这一次!我保证这次回青州,我一定让我儿好好对你,我们也再不苛待你了,以后在赵家,你还是尊贵的主母,可好?!” 赵老夫人含着泪摇了摇头,用力钳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张口。 “你还是不明白,最珍贵的从不是位置,而是人!没有了老爷,我要再多的尊贵,又有何用呢?” 黑褐色的药汁顺着赵曹氏的口腔汹涌灌入,哪怕赵曹氏被几番呛住,药汁流了满脸,流入她的衣襟,赵老夫人也并不停手。 终于,药碗见底,赵曹氏一手抱着腹部,一手扼住自己的喉咙,在地上开始痛苦的挣扎起来。 两刻钟后,赵曹氏终于没了动静。 元锦扶着精疲力竭的赵老夫人回到座位上,深深的看了自己的祖母一眼,祖母会意,执着赵老夫人的手安慰道。 “老妹妹,你别伤心,凶手被惩,你家老爷在天之灵可以瞑目了,你在青州后续的事情无需担心,在这里安安心心过一个年,等来年,我们自会派人回去,替你出头。” 第76章 进宫 祠堂里,两位老夫人说着话,元锦听着外面动静小了,便推门走了出去。 孟子坤躺的地方已经没了人,现下只有一滩血迹就在那里,应当是被父亲扔进了柴房,而另一边,赵姨娘整个背后下身血肉模糊,凌乱着头发仰着头,还死死的盯着地上躺着的儿子齐元成。 元锦蹲到她身前。 “痛吗?恨吗?无助吗?看着自己最亲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这种滋味是不是很难熬?赵姝玉,你杀我娘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 赵姝玉半抬着眼,用尽了力气向元锦吐出一口血沫,但她实在是奄奄一息,连把口水吐出去的力气都没有,反叫那口带血的唾沫挂在了她自己的下巴上。 元锦慢慢站起身,悲悯的垂眼看了她一眼,便平铺直叙的吩咐。 “沉塘。” 赵姝玉被往相府莲池的方向抬去,元锦走向另一侧躺着的那个身影。 齐元成小小的身影躺在地上,冬日的地面寒气侵袭,让他的皮肤都变得冰凉僵硬,元锦从怀里拿出一个装着药粉的小瓷瓶,沾了药粉包裹在齐元成受伤的小指上。 芳甸不解。 “小姐,他都已经死了,给他包扎好有什么用呢?” 元锦望着满天还在璀璨绽放的烟花,捧着那只小手,轻轻往他的手上呵了一口气。 “稚子何辜。” 她给齐元成喂下的,并不是致人死亡的毒药,而是会让人缺氧休克,并且失去记忆的假死药。 看着齐元成,她就想起了母亲死后,她的那段阴暗自闭的时光。 有这样一双父母,有今晚这样的记忆,对他来说也并不是好事,还不如索性忘记,也许还会有机会重新开始。 元锦抱起齐元成,交到方才守在齐元成身边的那个府兵手上。 “今夜就把他送去郊外,我名下的那个桃花庄子,待他醒后,告诉他,他是一个在路边冻晕过去的孤儿,以后在庄子里好生帮忙干活,可以有饭吃,有书读。” “明日就除夕了,从明日起,他的名字——就叫楚析。” 除夕佳节,除去旧岁,迎来新年,也迎来新生。 楚析,愿你从此除去旧日过往恩怨,迎来明晰的未来。 …… 第二日一大早,齐明甫便向宫里递了一份折子,洋洋洒洒的描述了自己的幼子是如何贪玩落入了水中,自己新抬的夫人赵姝玉为救落水的幼子又是如何舍身入水……最后夫人儿子双双折在了自家莲池里。 “痛”失妻儿,齐明甫言辞恳切,悲痛欲绝,特提出要请假十日在家中平复心绪,也为妻儿办理后事。 本来元锦以为这么着自己便能不用去凑今晚宫宴的热闹了,没想到皇帝听说丞相家要办丧事,便特别派身边大太监潘得顺抬了两箱赏赐到齐相府表达了一番慰问,然后亲切的表示,今晚宫宴你不用来了,但你女儿和那个报上来的义女还是可以来的,朕会派人来回接送她们,丞相辛苦了,节哀顺变等等。 于是,元锦无奈之下,便穿上江家两位表姐为她准备好的那身月牙白绣柳絮的裙裾,又披上那条新做的火红的内嵌白狐毛的连帽披风,带着赵盈儿坐上了宫里来的马车。 一上马车,赵盈儿便一脸拘谨慌乱。 昨夜相府处置赵姨娘等人,她虽没资格进祠堂看到全过程,但第二日看见从后门抬进来的三套棺椁,又见赵姨娘和自己的祖母一夜没见着人,心下便暗暗猜到了几分。 抓住相府的洒扫丫鬟问,人家也只告诉她,相府六公子贪玩落水,夫人赵姝玉为了救他结果二人双双殒命。 赵盈儿又问自己的祖母赵曹氏,那丫鬟便敷衍道。 “你祖母听说自己的女儿和孙女都死了,悲痛万分,也呕血而亡。” 如今她在齐府的靠山全死了,只剩她孤零零的一个寄人篱下,还偏多了一个自己从小就不怎么尊重的嫡祖母赵老夫人,她忍不住想,是不是祖母和姑姑做的那些事情全被发现了?否则为什么偏偏死的就是她们呢? 马车上,元锦抱着手炉闭眼假寐,赵盈儿也不敢多问,怕元锦发现她对赵姨娘和赵曹氏的死因有了怀疑,索性对她也起了杀心,便垂着眼坐在一旁,使劲儿逼着眼泪好让自己看起来像是难过的样子。 半个时辰后,马车驶进了宫门。 赵盈儿因为身份较低,便被随意带往一处歇着不少高门贵女的御花园,而潘得顺向元锦微微躬身,笑着道。 “齐三小姐,皇上说了,待您来了,他想见见您。” 东宫正殿。 殷承乾端着一杯茶,正向对面轮椅上的五弟瑞王对自己此次的幽州之行侃侃而谈,不过他自然而然的隐去了关于江棠的一段。 殷承夙坐在轮椅上,温润和煦的对着自己的兄长微笑点头,浅淡的眸子里却像在思索着什么。 殷承乾手腕微曲,正要把茶送入口中,却轻啧一声,像想起什么似的,把手腕递到殷承夙面前。 “对了五皇弟,我还有一件事也想问问你呢,我这次从幽州回来的路上,有一日晨起忽然发现我的手腕上多了两个细小的血点子,看起来像是某种蛇咬的,可是,若是蟒蛇,应当直接缠死我,若是毒蛇,也应当毒死我,这蛇倒奇怪,光在我手腕上留下两个牙印,像是吸了几口血就走了,五皇弟你见多识广,能不能帮我看看这个牙印是什么蛇咬的啊。” 殷承夙顿了顿,笑着推开他的手腕。 “兄长说笑,光看印记,臣弟是并不能分辨是什么蛇的。” 殷承乾有些失望的收回手。 “这样啊?我问了许多人别人都不知道,既然五皇弟也不知道,那应该就没有人知道了,唉,可惜,咬的我还挺疼的。” 这时,殿外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兄长也被奇怪的东西咬了?这事儿便巧了,大概两个月前,我也被这样的东西在手臂上留下了两个牙印,也像是被吸了血似的,几天内按压着都有轻微疼痛,问过医师,倒说可能是蝙蝠,此物是以吸血为生的。” 殷承翊从殿外迈步进来,脸上的笑意没有半分不自然,就好像根本不知道吴济的事情一般。 第77章 你可别扫兴了! 殷承乾看着殷承翊若无其事的走进殿来,想起江棠嘱咐他的要同殷承翊继续扮作兄友弟恭,掩下眼底一闪而过的厌恶,起身笑道。 “原来是二皇弟来了,快过来坐。” 殷承翊见殷承乾也这般从容的迎他,倒是在心底讶异了一下。 当初他派人从太子的人手中截下吴济和太子上呈父皇的秘信,里面可明明白白的写着他殷承翊派吴济陷害太子屠村的罪状。 按照他的脾气,知道了这样的事,一定不会给他好脸色看,如今却乐呵呵的迎他上座,倒让殷承翊准备的一肚子解释的话堵在了喉头。 顺着他的接引,殷承翊也坐在两人对饮的案前,殷承夙轻声问侯了一句。 “二哥,好久不见。” 殷承翊随意的点了点头,将目光投向殷承夙。 自从二人都从相府搬出来后,的确是有两个多月未见了。 殷承夙今日穿着一件深墨色的锦服,更衬的他皮肤白皙,气质出尘,只不过面容中仍带着几分病色,坐在轮椅中,更显得不堪一击。 不得不承认,殷承夙的相貌的确是他们兄弟几个中生的最为出众的,一看就是继承了他母亲舒贵妃娘娘的美色。 只可惜,即便他再优秀出众,受满朝称赞,也终究是个活不过二十三岁的短命之人,殷承翊向来也不把他放在眼里。 “五弟好久不见,你向来不喜喧闹,哪怕宫里有节庆宴席也鲜少出席,怎的今日也进宫来了?” 还没等殷承夙回答,殷承乾便笑着给他斟上一杯茶。 “嗨呀,别提了,今年父皇不知怎的,非要我们全部参加这除夕宫宴,半个月前就给我发加急信催我回来,一个月的路程,我生生快马加鞭赶了十天才终于赶到,可把我累的够呛,想必五皇弟也是父命难违?” 殷承夙垂眸笑了笑,便是默认。 殷承翊手指轻敲着桌子,摇着头说。 “这样皇兄还不明白?皇兄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作为储君,早就到了成婚的年岁,父皇如此安排,想必是想为你择一位太子妃,想让你亲眼相看呢,我们不过都是皇兄的陪衬罢了。” 殷承乾有几分惊讶的挑眉,想起这些年父皇对自己的忽视,苦笑了一下。 “身无功绩,忝为诸君,我对此事倒是没有多大的兴趣。” 殷承翊举杯。 “皇兄此言差矣,先成家后立业,说不定今日皇兄就能遇见一位心仪的女子,高高兴兴成了婚,若太子妃贤德,能够替兄长打理好东宫,说不定兄长辅佐父皇也会更加得心应手呢。”顿了顿,殷承翊话音一转,又说,“不过皇兄,既然说到这里,臣弟有一建议,高门女子,大多养尊处优,只能做养在府里的金丝雀,做不好太子妃之位的,况且兄长如果到时选的门第过高,说不定还会引起父皇防备之心,兄长若是要选,不若选一个门第低却聪颖懂事的,既能更好的辅佐皇兄,也能让父皇赞赏,这才是上上策,对于五皇弟,我的建议也是如此,低门之女,更能认清自己的身份,服侍咱们这些皇家血脉,也更能称心得力些。” 殷承翊当然想着出门时,齐元依在马车上对他说的,想让自己的表妹接近瑞王的事,便自作主张的当着瑞王和太子这样建议了一番,若是太子真的选了一个低门之女,对他来说就是意外之喜,因为没有强大的岳家,太子稍微行差踏错,便再难爬起来,若是他能够选中赵盈儿,更是可以通过赵盈儿再给他继续下套。 若是不成,殷承夙选了赵盈儿也是好的,权当帮齐元依做个人情罢了,听说,那赵盈儿,自己也会趁着这个机会,为自己找出路的,他只推波助澜一把便是。 殷承乾有着被他坑过一次的经验,便只说。 “哎呀,今日其实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除夕宫宴,想那么多干什么?咱们只当亲人相聚,痛快畅饮便是,选妃的事,任凭父皇安排不就是了?” 殷承夙也一笑置之,甚至开始微微咳嗽,好像身体不太舒服的样子。 殷承翊讨了个没趣儿,便有意再次引来话题。 “今日雪停了,天气尚好,不如咱们兄弟三人一同出去走走,也在宫中赏赏景,透透气?” 赵盈儿被丢进御花园赏景的贵女们之中后,便有些手足无措,先是特意找了几位贵女搭话,别人自报家门后问她是哪家的,她便只能说是祖父曾是三品文官,不过已经故去了。 每当她说完这句话,那些贵女便颇有些玩味的对视一眼,然后捂嘴笑道。 “那便是说你家中现下已经没有人有官职在身了?哈哈哈,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紧接着,她们就很快互相调笑,不再理她了。 这态度很明显,就是她身份不够,她们懒得与她交际。 看着自己在她们之中如此尴尬,赵盈儿有些尴尬的红着脸说。 “我如今是相府齐相爷的义女,义王侧妃齐元依是我的堂姐,我今日是同齐府嫡出的三小姐一同入宫的。” 紧接着,一个穿着浅蓝色绣兰花雪锻襦裙的贵女轻哼一声,翻了个白眼。 “哇,相府相爷?好大的排面?可惜是个义女,堂姐是侧王妃?听起来也十分尊贵,只可惜,咱们谁不知道,齐元依那侧妃之位是怎么来的?真是让人笑掉大牙,还有齐三小姐齐元锦,最近在咱们京城名声也是很响呢!先是大庭广众斩人手指割人舌头被罚怀柔寺思过,又在挨罚期间跟着小白脸私奔,再被抓回怀柔寺后听说又爱上了一个和尚舍不得下山,京城贵女里数她最会作妖,你可别扫兴了,自己上一边儿玩儿去!” 说话的这位是太子太师家的嫡次女,韩书瑶,太子太师虽是从一品,但因着是太子的老师,将来太子登基,未必没有更进一步的机会。 若是丞相不力,将来成为丞相的可能也不是没有的,所以韩书瑶便一直自视甚高,把一般的名门贵女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没有背景硬扯别人的身份来说的赵盈儿了。 第78章 皇上接见 周围几名贵女听见韩书瑶字字犀利的嘲笑,也都捂嘴轻笑的看着赵盈儿。 赵盈儿从小在青州长大,在青州,她们赵家虽没有了曾是三品大员的祖父,但也算是家底殷实的大户人家,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姐妹哪个不是把她围着捧着的?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奚落嘲笑?当时便又羞又气,甚至想冲上去撕了那赵书瑶。 就在这时,一道清泠如山间泉水的好听声音从御花园外传来。 “齐三小姐的诸多传言皆是市井谣传,谣言止于智者,韩小姐慎言。” 贵女们齐齐转头看去,却看到瑞王殿下坐在轮椅之上,风姿绰约的从御花园拐角处出来,身后还跟着太子和义王殿下。 不知为何,见别人坐轮椅,一般人都会想到病弱残缺,可见了殷承夙坐轮椅,却意外的清隽矜贵,好像他不是因为天生体弱才坐的轮椅,而是因为尊贵到连脚都不想沾染这俗世的尘埃,因此才坐着轮椅。 他一出现,连背后的太子和义王都瞬间黯然失色,在座的贵女们起码有三分之一都向齐府疏风苑里写过情信,下意识的觉得瑞王殿下是看过自己的信且记得自己的,便纷纷上前行礼,赵盈儿看见殷承夙也眼前一亮,她是这些贵女中鲜有的见过殷承夙站着的人,心中对他的恋慕更是坚定了几分。 那日齐元锦被传跟小白脸跑了,然后便带了他回来,自己的祖母赵曹氏事先不识瑞王殿下,竟然出口辱骂,瑞王殿下格外开恩,只将祖母送顺天府打断了一条腿,没想到这么快,自己就还能见他。 本来今晨听说祖母和姑姑都已身故的消息,赵盈儿心里还惶惶不安,觉得自己以后没有指望了,没想到皇上竟然专程叫人来接她和齐元锦,这可能就是上天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 赵盈儿见他今日竟然不计前嫌,出言替自己解围,心中春思萌动,含羞带怯的挤到贵女们前面最靠近殷承夙的位置,盈盈一拜。 “多谢瑞王哥哥替我解围。” 殷承夙微怔,浅淡的眸子温和而认真。 “你是?” 赵盈儿行礼的动作僵住,便听到身旁又传来了怯怯的低语和嘲笑声。 “竟然还厚着脸皮叫瑞王殿下瑞王哥哥,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就是就是,哈哈,瑞王殿下根本就不认识她嘛!” “哎呀,可能低门小户就是这样没脸没皮?不使劲儿攀关系,怎么可能今日能有资格参加皇家宫宴呢?哈哈哈……” 赵盈儿身形颤抖,不敢置信的看着瑞王。 “您……您在开玩笑么?您一定是认识我才会替我解围呀,我叫赵盈儿,是齐元锦的堂姐,因着她叫您瑞王哥哥,我才也这样跟着叫的呀……” 殷承夙略沉思了一下,仿佛还是想不起来的样子,只是礼貌回道。 “我的确听过齐府的下人说过,有青州过来替孙女寻好亲事的一对祖孙,会在相府常住,原来是你。” 这时又有人嘲道。 “你们听你们听,居然真的是攀关系从青州那个乡下地方上来的,到齐府来打秋风,还想顺便攀个高枝儿呢!” “姓赵?莫非是最近齐相爷新抬为正室的那个姨娘?即是如此,她跟齐元锦可半分关系也没有!还说自己是人家堂姐,真是厚脸皮。” “该说不说,虽然我也讨厌齐元锦,可是齐元锦是因为从小和瑞王殿下一起长大才唤他一声哥哥,这刚来的齐府姨娘的乡下亲戚,张口也想叫皇子哥哥,真是……不太妥了。” 这时,韩书瑶扬着头走到三位皇子面前,如众星捧月般行了一礼。 “三位殿下好,瑞王殿下的提点书瑶记住了,今日除夕宫宴,本也该和和气气……太子殿下和两位殿下也是出来散步赏花的吗?不如同我们一起?” 她扬起头期待的看向殷承乾,她的父亲是太子太师,因此她跟太子多多少少也有几分交集,这次听父亲说,此次除夕宫宴,陛下的深意便是想要给太子殿下选择一位太子妃。 自己跟太子殿下有着这样一层关系,近水楼台,韩书瑶隐隐觉得,这次的太子妃之位非她莫属了,所以看着太子,眼中也多了几分缱绻的意味。 殷承乾自然是认识韩书瑶的,不过听到她方才在这里奚落别人,心里也有些不太舒服,便摇摇头。 “我们本是约好了要一同在宫里走走的,可惜父皇方才忽然传唤我,好像有事情嘱咐,其他两位皇弟也各有事情,就不同你们一起了,既然宫宴应该和和气气,书瑶你们便也不要再嘲笑那位赵小姐了,告辞。” 太子一行人就这么走了,在座的贵女们都有些依依不舍,回头看向韩书瑶的眼底也带有埋怨。 陛下有没有传唤太子她们如何能知道?不过方才韩书瑶奚落这赵盈儿时的话语,殿下和瑞王等人一定听到了?说不定在心里觉得她们都是趾高气昂之辈,就不愿同她们为伍了。 韩书瑶心里也气啊!她瞪向手足无措的赵盈儿。 “看什么看!都是你!真扫兴,我们走,换一个地方赏玩去。” 元锦在昭明殿外等了一刻钟左右,潘公公从里面出来笑着迎道。 “齐三小姐,皇上有请!” 元锦眼观鼻鼻观心的向大殿中走去,恢弘的大殿里除了元锦和皇帝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大殿之上传来和蔼却自带威严的声音。 “齐家丫头,有些日子没见了?” 元锦向皇帝深深一礼。 “参见陛下。” 元锦跟皇帝也不是第一次见了,齐明甫本就是当朝重臣,有什么宫宴围猎之类被父亲带上也是常事。 小时候元锦欺负得殷承夙屡屡犯病,此事陛下也是知道的,不过陛下只是笑着说过她两次顽皮,便给殷承夙定做了一个轮椅,叫他避着些元锦,便也没有过多苛责。 因此,元锦对陛下的印象也还算不错。 皇帝手扶在龙椅上,亲和的说。 “你不用那么拘谨,朕知道你不是那种死板的孩子。” 第79章 拒婚 听见皇帝这样说,元锦心里放松了些,也敢壮着胆子直视大殿之上的皇帝了。 此刻,皇帝穿着一件黎色龙纹常服,亲手研着墨,看似无意的说道。 “昨夜你家可不算太平,死了一位新扶正的姨娘,又连带着她的母亲和儿子也一并去世,想必忙活到很晚?朕执意叫你来,你可休息好了?” 元锦背脊微微紧绷,不过只思索了一瞬,便老实答道。 “临近新年出了家丑,让陛下费心了,父亲绝非刻意隐瞒,只是那姨娘实在罪大恶极,臣女的母亲……便死在她的手中。” 皇帝是何等人物?手眼通天,把控朝政,想知道一个臣子的家事简直易如反掌,既然他这样问,就说明手中已经掌握了确切的情报,不止相府,恐怕诸多朝廷重臣的家中,都是有他的眼线的,此时装傻倒不如坦白些。 皇帝研墨的手顿了顿,哈哈大笑。 “你这孩子,朕不过是问问你累不累,你怎么连你家的秘辛都告诉我了?齐明甫这个人,朕是信任的,他是中直之人,若非不得已,不会草菅人命。” 元锦心中松了一口气,伴君如伴虎,皇帝问你什么,你若实话说了,他便说我只是随便问问,可你要是有所欺瞒,可能就是欺君之罪了。不过元锦还是配合的回道。 “父亲因着有些事情嫌丢人,不愿外传,可是陛下威严太盛,元锦心中敬畏,便不知不觉就把父亲给出卖了。” 皇帝执起笔,似乎在书案上写着什么,语气漫不经心。 “你这孩子朕倒是看不透了,小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把朕的儿子气的三天两头昏厥,哪儿那么容易被朕吓到?听说你最近在京城也是出名的很,风言风语几番传到朕的耳朵里……” “齐元锦,你该学会爱惜名誉才是。” 元锦俯首下拜。 “陛下明鉴,元锦在坊间的所有传言,大部分都是不实之论。” “朕知道,否则单是你当街割人舌头这一条,朕就可以治你的罪了!朕的意思是,你得克己复礼,有一个好名声,朕日后给你赐婚,也好想一些赞美之词。” 元锦猛地抬头。 “赐婚?陛下想将元锦赐给谁?” 皇帝幽幽的说。 “丽妃近日找到朕,说她娘家的侄子冯恪文今年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她满观朝上诸官的女儿,觉得最是喜欢你,便求到朕面前了。” 冯恪文?元锦不自觉的皱起眉头。 那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仗着丽妃的家世,在京城里横行霸道,欺男霸女。 十六岁的时候就纳了三房小妾,整天的日子便是寻花问柳,赌博喝酒,想让自己嫁给他?丽妃确定是觉得喜欢自己才这样做的? 不过这也不难理解了,义王殷承翊从小养在丽妃膝下,齐元依如今便算是丽妃的儿媳妇,婆媳俩一对上,要是臭味相投,相谈甚欢,丽妃帮齐元依收拾收拾元锦也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但元锦这辈子哪怕嫁不了义王殷承夙也就罢了,嫁冯恪文?永远不可能! “元锦感谢丽妃娘娘美意,请陛下千万不要替元锦赐此婚事!因为……” 还没说完,昭明殿外响起一道明朗的声音。 “父皇,儿臣来了。” 是太子殷承乾的声音。 元锦从地上站起来,深深低着头转向太子。 “元锦参见太子殿下。” 殷承乾见父皇殿上竟然站着一名女子,穿着月牙白的衣裙,赫赤的披风,一举一动娉婷袅娜,虽然低着头,看不见容貌,但仍能看出,她似是与方才那些御花园里的女子气质风韵都不尽相同,虽然站在那里也是贵气娴雅的,不知为何又好像多了几分洒脱和灵秀。 心中一动,莫非这是父皇给他内定的太子妃?她方才说什么?她要拒婚? 表情僵硬了片刻,他只黑着脸点了点头。 他怎么说也是当朝太子,竟然有女子会拒绝太子妃之位?莫不是看不上他这个人? 紧接着,就见这个自称元锦的女子继续转过身对大殿上的皇帝说道。 “总之,元锦心有所属,请陛下体谅,若有不敬,元锦愿自行领罪。” 皇帝本还想笑着同她再多说两句,见太子来了,便摆了摆手。 “罢了,此事下次再议,你先走,我同太子有话要说。” 元锦如获大赦,再次向皇帝行了个礼,便若有所思着转身离开。 虽然她还是很快的低下了头,但她在转身那一刻的容貌依然尽收太子的眼底。 殷承乾瞳孔微微震动,一瞬不瞬的盯着元锦离开的身影,紧张的捏起了拳。 江棠! 她就是江棠! 霎时间,一种难以言喻的狂喜和莫名其妙的悲伤同时涌进太子的心田。 江棠在数日之前就写信告知他,她本是女儿身,还告诉殷承乾,他会有机会在宫宴上看到她,从那之后,他回京的步伐才真的开始快马加鞭。 几乎每天他都睡不好觉,做梦都在想江棠女儿身会是什么样子。 如今他终于见到她了!可是他只能装作不识,而且,他还明明白白的从她的嘴里听到了心有所属,宁愿自行领罚的拒婚之言。 什么意思?如果不是心悦他何必千里迢迢赶往幽州襄助他?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事?所以她生气了? 是因为自己接受参加这场除夕宴,所以她觉得自己默认选妃之事,所以伤心了么? 殷承乾顿时心中后悔万分。 他早要是想到有这层机缘,这宫宴暗中选妃之事他就不该一笑置之,他的确对选妃之事没有太大的兴趣,可是若那人是江棠,他便是欢喜的。 他见过她聪慧机敏,勇敢果断的样子,如今知道她是女子,他怎会再把其他女子看在眼里? 殷承乾自己一个人出神的想着,皇帝叫了几声都没有反应,还是潘公公在他身旁拉他袖子提醒他,殷承乾这才回过神来。 “父皇,孩儿殿前失仪了!请父皇责罚。” 皇帝看着自己这个嫡长子,虽然他幽州之事办的不错,可是他不管怎么看,还是觉得这个儿子,看起来没有他的夙儿聪明。 第80章 碰瓷再碰瓷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皇帝搁下了笔。 “这次叫你赶回来,便是想在除夕宫宴上,替你寻一位你心仪的太子妃,今晚殿内将会男女同席,一同宴饮,到时候若是你有中意的,便留意着,明日来告诉我,也可向你觉得尚可的女子敬酒,我会差人记住你敬过酒的女子,到时候再寻个机会让她们与你多接触接触。” 殷承乾满脑子都是元锦的模样,几乎脱口而出。 “儿臣觉得刚刚那位……就不错。” 皇帝好像有几分犹豫,又觉得自己这儿子应该明白他的意思,还是点了点头。 “潘得顺,先替太子殿下记下来,相府三小姐齐元锦,不要记错了。” 今日奉旨进宫,元锦其实已经比其他贵女到的都晚的多了。正常情况下,入宫赴宴应该先去集体拜见后宫之主,高位嫔妃等等,元锦便错过了这个环节。 从昭明殿出来后,元锦便顺着内监的指引来到了安置贵女们的后宫范围内。打听到跟她一起来的赵盈儿被安置在御花园,元锦便还算熟门熟路的过去寻她。 倒不是关心她,只是怕她作妖。 只是经过一处拱门时,她听到有女子的声音。 “瑞王殿下!请救救我!” 元锦:? 瑞王殿下?这她不得偷摸看看? 小心翼翼探了个头,元锦差点没被眼前的一幕噎住。 那不是赵盈儿吗?她怎么会和殷承夙一起在这条偏僻的路上? 又见赵盈儿继续说。 “殿下,齐元锦和齐明甫二人心狠手辣,城府颇深,他们将我姑姑和祖母于昨晚杀于齐府祠堂,盈儿现在惶惶不可终日,生怕自己也成了他们手中亡魂,求求殿下,收了我!我会当牛做马的服侍殿下,报答殿下的恩情的。” 殷承夙背对着元锦,身旁还站着江流,所以元锦看不见他的神态和动作,只听到他嗓音还算柔和的说。 “齐元锦心地善良,心思单纯,她做不出你所说的恶事,你必定误会了,我还有别的事情,请姑娘不要拦路。” 元锦:??? 他认真的吗? 他不是一向不怎么待见我吗? 可是赵盈儿并不放弃,仍然挡在路上。 “殿下,您是有心包庇她!齐元锦的名声都那样了,算哪门子的心地善良? 殿下,你给我一次机会,收下我!别的女子会的,我都会,别的女子不会的,我也会,往后,我一定会尽心服侍殿下的!若是殿下愿意,盈儿也愿和殿下一试。” 元锦看的正起劲,以为她说的是琴棋书画这些别的女子会与不会的呢,心说莫非她还是个才女,一晃神再看发现赵盈儿外衣都脱掉了,还在继续解更里面的衣物。 元锦:?现在可是冬天,不用那么拼! 正当元锦看戏看的津津有味,从另一边的小道上又出现一个穿着青色衣裙的女子,提着裙摆就气势汹汹的冲出来,抬手就给了赵盈儿一个耳光。 “贱人!你在阿夙哥哥面前做的什么不干不净的事情?小心我告诉舒贵妃娘娘!让她告诉皇上,治你一个秽乱宫闱之罪!” 赵盈儿被打了一个踉跄,身上的衣衫也凌乱着,她不知道来的人是谁,但她知道看这架势,至少身份一定比她高。 于是她捂着面,侧坐在地上低声啜泣。 “瑞王殿下,盈儿实在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否则您看,路边上随便一个冲出来的女子都可以欺辱玉娇,更何况相府嫡女齐元锦呢?今日盈儿在您面前衣衫不整已算失节,您若不收了我,那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元锦暗道精彩,差点想给赵盈儿鼓鼓掌。 你别说这赵家的女子都有点东西,看看人家这瓷碰的!若是元锦也能学会这一套,嫁给瑞王不就不难了吗? 路上·随便·冲出来的舒玉娇气的头脑发昏,一脚踹在她身上! “你这个疯婆子!你说的什么浑话!竟然还威胁瑞王哥哥,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两个女子便旁若无人的扭打在一起。 跟着舒玉娇的宫女见出了这样的事,连忙到处去找人劝架 而作为事情起因的瑞王殿下,也被江流推着,朝元锦这个出口准备趁乱离开。 元锦恐被他发现,缩回脑袋也想溜之大吉,结果还是眼尖的江流看见了她。 “诶,三小姐,你怎么也在?” 殷承夙跟着江流招呼的方向递去目光,元锦一脸尴尬的出现在拱门下,有些心虚道。 “我路过。” 殷承夙幽深的注视着元锦。 “所以你就在路边看热闹?” 元锦走过去,一脸义正言辞。 “哪儿能呢,瑞王哥哥,那赵盈儿毕竟是说怕我害她才缠上你的,我见着这样的事情,怎么还能若无其事的看热闹?我本想冲出来替你解围的,没想到晚了一步,啧,真是可惜。” 殷承夙盯着她看了一瞬。 “呵。” 显然没信。 元锦郑重的挤开江流,握住殷承夙轮椅的把手。 “瑞王哥哥不信,我也没有办法,不过待会儿他们打着打着可能就会发现你不见了,为了避免她们再次缠上来,我们快走。” 索性元锦跟那些贵女们关系也一般,赵盈儿这个女的她也不想管了,左右无事,元锦轻车熟路的推着瑞王去往他在宫中的殿宇。 虽然瑞王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宫外,但宫里仍是有他的一方住所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瑞王的住所并不在他母妃的瑶华宫内,反而隔的远远的,坐落在瑶华宫一处水榭的西南方。 元锦方才见到赵盈儿一套碰瓷的操作,心里大受启发,支开江流,盯着殷承夙光风霁月的侧脸,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殷承夙坐在桌边,长指拎起桌上的紫砂壶,极为随意的斟了两杯茶。 “你又想做什么?” 元锦学着赵盈儿的语气和样子扭捏道。 “那日在融雪山庄,左右我已经看到你泡泉的身子了!既然你已失节,我也不是不负责任之人,要不我们随便成个亲?免得你到时候受人非议嘛。” 第81章 义王妃,新年快乐 殷承夙淡淡把茶杯递到唇边,并不放在心上。 “不会有人知道此事。” 元锦目光微有些期待的望向他:“那如果我到处去说呢?” 殷承夙闻言,倏忽眼睫一抬,露出色泽略淡的瞳仁,带着熠熠清辉,望进元锦的眸子里。 “你就这么想嫁给我?” 元锦乖巧的疯狂点头。 是的!的确!不嫁会死的那种! 殷承夙停顿片刻,别开目光。 “那你继续想去。” …… 快到申时初,内监终于四处通知宫宴即将开始,请应邀而来的臣子和贵女到宝华殿入席。 元锦是和殷承夙分开前往的,踏进宝华殿,立刻就有内监向元锦指引位置,因着元锦是相府嫡女,坐的位次并不算低,仅次于几位公主,郡主。 赵盈儿因着是跟她一同来的,便也被安排在那个地方,早早的就一脸郁闷的坐在那儿了。 元锦随意的坐到位上,又看见在她的侧对面,舒玉娇坐在义王和齐元依右手边,时不时的就会瞪赵盈儿一眼,有时还随便附赠瞪元锦一眼。 元锦心下了然。 舒玉娇和赵盈儿今日为瑞王打架,她们一个是齐元依的小姐妹,另一个是齐元依的堂姐,想必后来便是齐元依收到宫人的消息,过来将她们劝开的。 赵盈儿不知道自己对殷承夙说元锦坏话的时候元锦也在场,还有些讨好的对着她笑。 “元锦妹妹,没想到你在宫中宴饮的位置那么靠前,这周围都是些什么人呀?我有点认生,你能不能替我引荐引荐?” 元锦头也没回。 “这些人你以后也是不会再有交集的,不必费这种心思了。” 她坐在席上,忽然看见左侧席上前侧的位置,有个人傻乎乎的朝她招手。 是护国公府的四公子周延亭,他同周延臣坐在比元锦更靠前的位置,看着元锦傻乐。 元锦勾起唇角,在胸前不太明显的也对他招了招手,表示自己看见他了。 这次惩治赵姨娘,她从护国公府借了人手,周家两位表哥对她的诸多帮助,元锦还是感怀于心的。 这时,坐在离周延臣周延亭不远处的太子殷承乾注意到元锦的动作,由于角度的问题,便以为元锦在向他打招呼,当即就举起酒杯,遥遥向她敬了敬。 霎时间,席间不少人都注意到了太子这动作,纷纷目光向对面寻找着太子这是在敬谁。 元锦此刻还在周延亭用唇语斗嘴,旁边坐在她下首的一名贵女戳了戳她。 “太子好像在向你敬酒,你不回敬吗?” “啊?什么?” 元锦向太子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对方举着酒杯目光坚定的看着她,有些疑惑的举起杯,也遥遥一敬。便低头喝酒。 怎么回事?不是让他假装不认识自己吗? 太子身旁有内监手中拿着一本纸册子,也一头雾水的看了看元锦,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纸册子,犹豫的在「相府三小姐齐元锦」后面,又写下了一遍。「相府三小姐齐元锦」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席间基本都已落座完毕,除了皇帝和太后,其他嫔妃娘娘还有各家大臣小姐都已落座,就听潘得顺的声音高喊。 “皇上驾到。” “皇太后驾到。” 随着皇帝和太后也终于在上首主位依次落座,流水样的山珍海味也送上了各个席位。 皇帝说了一些客套话,便有太监宣布开席,乐师奏乐,有数十位穿着水袖长裙的舞女在席间翩翩起舞,一时之间各个席位开始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就连元锦这样人际关系一般的,也不免多饮了几杯。 宴席间,元锦若有似无的悄悄看向坐在上首的皇太后,想起虞婆婆下在自己身上的花期丸之毒,元锦垂眸深思。 要如何才能在自己剩下的两个月时日里,悄无声息的杀了她? 一曲舞毕,皇帝分别问了问自己几个皇子公主近日的学业,便笑着点点头,又环顾四周,收起几分笑容对众人说。 “今日是除夕佳节,处处是欢声笑语,朕本来心情尚好,今日上午却忽然听到相府之中传来了一个噩耗。” 此话一出,元锦马上抬头再次看向皇帝,余光中她看见齐元依也同她一样,只是相比她的坦然,齐元依则轻轻皱起了眉。 “朕听闻,相爷齐明甫昨夜一夜之间,痛失了夫人赵氏还有一个幼子,一时间悲伤过度,便向朕告了十日的假,大过年的,京城处处喜气洋洋,相府却不得不办丧事,朕十分担忧痛心。” 元锦收回目光,开始欣赏齐元依震惊悲痛的表情,皇帝的声音继续响起。 “据朕所知,相爷同这次亡故的夫人赵氏最近最大的心愿,便是希望相府四小姐齐元依能够扶正成为义王正妃,义王和丽妃也向朕提过此事,朕原本还在考虑,如今考虑到相爷哀痛的心情,不忍他在举国欢庆之日一个人伤心难过,今日便准了这个请奏,赐义王侧妃齐元依擢升为义王妃,也叫相爷高兴高兴。” 这次换元锦皱了眉。 她不能理解为什么皇帝明明知道赵姨娘是被他们所杀,为何还要下这样安抚的旨意?关于自昨夜发生在相府的事情,皇帝究竟知道多少? 难道他这次擢升齐元依,是为了敲打相府不成? 而齐元依听到自己终于成了义王正妃,本该喜悦的脸上因着母亲的死讯,也只是震惊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些,但仍是不敢置信的望着上首。 还是殷承翊拉起她跪到殿前,向皇帝磕头谢恩,而齐元依从谢恩到磕头,一直是一副如在梦中的神情。连起身时,双肩都在微微颤抖。 重新落座时,她仿佛终于接受了母亲赵姨娘已经去世的消息,倏然红了眼,怨毒的向元锦看去! 元锦云淡风轻的同她目光相对,甚至还冲着她举起了杯,用唇形一字一顿的笑着对她说。 “义王妃,新年快乐。” “这是我送你的大礼。” 元锦从未想过一次就能完成她的复仇。上一世,齐府满门惨死,元锦若是没有瑞王给的那瓶毒药,恐怕就会被做成一个人彘,一生如猪狗般养在皇宫的茅厕里。 这一世,她已经除掉了赵姨娘,即便齐元依当上义王妃又有何妨,她一定可以将自己前世的那些痛苦,从她们身上一份一份的讨回来。 第82章 宴中游戏 太后随着宴席开始就颇为心烦意乱。 看着大殿上面那么多年轻女子叽叽咋咋,就总觉碍眼,自己族中送来的侄孙女孙妍媞,淹没在她们之中,实在怎么看怎么平平无奇。 “荣嬷嬷,叫妍媞放聪明些,去给太子敬酒啊!” 她低声吩咐道。 荣嬷嬷依言去了,太后又唤来太子身边记录太子有意女子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恭敬递上他记录的名册。 太后皱眉看了一眼,就生气把那小册子扔到一边。 “你记的什么东西?是不是刻意偷懒?怎么这册子上除了齐元锦就是齐元锦。” 那小太监欲哭无泪的回答。 “太后息怒啊,此事重大,奴才绝不敢胡记乱写,的确是因为,今天到现在,太子殿下除了对这个齐元锦百般提起,多番敬酒,就未曾对其他任何小姐表现出兴趣了。” 太后沉下脸。 “蠢货,既然如此,你记一个名字便是了!记那么多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子多喜欢她呢!太子妃还被你内定了不成?还有,从现在开始,不止是太子主动去敬酒的女子,还有敬酒给太子,太子没有拒绝的女子都可以记在这个册子上!这都可以算作太子对对方尚有好感,懂么?” 小太监连连点头,心有余悸的捡起自己的小册子,又兢兢业业的跑回了太子身后观察记录起来,直到看见自己的侄孙女孙妍媞给太子敬酒,也被那小太监记在册子上,太后才终于放心了些。 想了想又唤来荣嬷嬷。 “荣嬷嬷,这下面哪一个是齐元锦?” 荣嬷嬷在她的耳边悄悄形容了一下元锦的座次,太后暗暗看去,便看到一个白衣红裘的女孩子,笑眼盈盈的坐在不远处的席位上。 风鬟雾鬓,明眸善睐,一眼看去的确姿容出众,不说远了,就她身边坐着的那个女孩子与她比起来,就好像她的丫鬟似的。 太后的脸色更不好看,有这么一个人,太子怎么会愿意选她的侄孙女呢? 看着皇帝把舒贵妃叫到身边,给她夹这夹那,舒贵妃还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太后心里就不太舒服。 以前孙皇后多贤德孝顺,皇帝全不放在心上,非要宠爱一个对自己爱答不理的妃子!真是不可理喻。 若是太子以后也是如此,那大启不全被女人拿捏了? 正好这时,丽妃端着酒在下首朝皇帝举杯道。 “皇上叫臣妾准备此次的除夕宫宴,臣妾不敢不尽心,于是臣妾便想到,往年都是诸卿在下面饮酒,舞姬乐师在大殿上表演。 今年,陛下邀请了这么多诸位臣子家的闺秀一同赴宴,臣妾想到,今年咱们也许可以玩儿个游戏,让被选中的各位闺秀各施所长,来展示一下自己的特色,岂不有趣多了?” 皇帝听闻此言,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他本就是想让自己的儿子在这宴会上看看有没有合意的女子,若是这些小姐们能够各展所长,彼此便能有更多了解。 “丽妃的主意很有意思,这游戏怎么个玩儿法?” 丽妃笑了笑,拍了拍手。 紧接着,就有两个太监合力抱出一个鸟笼,里面关着三只鸽子。 紧接着,又有内监给在座的小姐妹一人发了一只锦囊。 丽妃笑着说道。 “分给诸位小姐的,是一些鸽食,待会儿请诸位小姐将鸽食倒在自己面前的金色小碟中,稍后,我会让乐师吹奏一首短曲,并放飞鸽子,带小曲奏完,三只鸽子分别停在哪位小姐的桌上,第一轮便由这三位小姐依次出来展示自己的才艺。” 听着丽妃娘娘宣布完规则,下面的许多贵女便跃跃欲试,有意出风头的,便把自己锦囊里的鸽食全部堆在了面前的小碟子里。 元锦根本不想当众表演,弹琴跳舞这类技艺并非她的特长,她比较擅长的,无非是跟护国公府几个表哥学的一些骑马射箭格斗之类,再者就是前世死后同圣祖皇帝在仙山练出的下棋,还有在怀柔寺同虞婆婆学的毒术。 她总不可能上去耍一套拳,或是表演自己跟自己对弈? 元锦倒是很想表演一个当场毒死皇太后?但怕自己今晚就走不出这个宫门。 于是,元锦象征性的在自己的小碟子里倒了几粒鸽食,便继续嗑着瓜子看戏。 游戏开始,乐师奏曲,鸽子从笼中放出,倒像是训练过的,也不乱飞,果真往各家小姐面前的金碟子里飞去。 它们这里停了停,那里啄两口,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注意着这几只鸽子的动向。 鸽子是从最末的座次开始放飞的,待曲声止住,三只鸽子分别停在了尾段,中段,和首段的三处席位上停下吃了起来。 被选中的人,分别是一个五品官员家的嫡长女,太后的侄孙女孙妍媞,还有太子太师家的嫡次女韩书瑶。 元锦挑了挑眉。 这鸽子所停的地方倒是很有意思,大多是最有望当选太子妃的女子呢。 看了眼旁边赵盈儿面前倒满的鸽食碟,再看了看自己的小碟子,这些鸽食外形上倒并无不同,于是元锦伸手捻了一些赵盈儿金碟子里面的鸽食,又从自己的锦囊里捻出一些,分别放在自己的鼻尖下闻了闻。 赵盈儿今天下午勾引殷承夙不成,便想在宫宴上能够出头亮相,或许太子也能多看她两眼,可是她倒完了鸽食在碟子里也没吸引来鸽子,本就有些懊恼,现下元锦又从她的碟子里捻走了一些,她立马就急了。 “你干什么?!你拿了我的鸽食,分量不够多,鸽子不在我这里停怎么办!” 说着,她便伸手,想从元锦手里抢回那一点点鸽食。 元锦已经闻出了鸽食里的细微差别,嫌弃的拨开赵盈儿的手。 “你急什么?” 她抬手,将自己锦囊里剩下的鸽食全数倒进了赵盈儿的碟子里。 赵盈儿讶异了一下,面上转怒为喜。 “哎呀,其实我只是想要回我自己那一点,你都给我了,你怎么办呀?” 元锦看着她变脸如此之快,甚至有些想笑。 “无妨,你拿去便是。” 抬眸向大殿中已经开始弹琴的冯妍媞看去,元锦暗暗思索。 冯妍媞是太后族亲,韩书瑶是太子太师之女,丽妃应该是给了她们特殊的鸽食,想以此讨好太后和重臣呢。 第83章 随便给大家跳个舞 而这位丽妃娘娘,作为齐元依的婆婆,似乎也有特别“关照”元锦,元锦碟中的鸽食的气味,闻着也是与赵盈儿有所不同的。 应当是齐元依知道元锦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技能,便求了丽妃娘娘,想借此让她出丑? 既然如此,她就把这份关照全数送给赵盈儿,她爱出风头去出便是,一个青州长大的乡下女子,想跟京城名师培养出来的贵女比才艺,慢慢丢人去。 大殿中央,冯妍媞玉指抚弦,弹得是一曲《阳春白雪》,琴音一出,四周便渐渐安静下来。冯妍媞的指法很熟练,仔细听来,仿佛真的能够想象到冬去春来,大地复苏的初春美景。 一曲弹毕,皇帝第一个鼓掌赞道。 “阳春取万物知春,和风淡荡之意,白雪取凛然清洁,雪竹琳琅之音。妍媞这首曲子选的很好,很适合今夜的除夕宴饮,除夕过后,便是新年,新年新生,好意头,潘得顺,赏!” 太后看着太子也满含赞赏的鼓掌,也十分满意,笑着说。 “哀家这侄孙女从小就随名师一起学琴,学到今日,终于也暂且能听,不至于贻笑大方了,荣嬷嬷,把哀家的那支红珊瑚的梅花簪也赏给妍媞,讨个好彩头,后面表演的小姐们,无论表现如何,哀家也会同皇帝一起赏赐,好了,下一位。” 后面紧接着上来的,就是太子太师家的嫡次女韩书瑶,韩书瑶命人架了一张宣纸,面对着上座的皇帝和太后,提笔挥墨,行云流水,不出一炷香的时间,竟然就作好了一副水墨丹青。 两个内监将这幅画展起来,向四周展示了一番,又迎来阵阵赞叹。 “韩小姐作画的功底真是炉火纯青,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能毫不出错的完成这一幅山水画,真是不错!” 皇帝也赞赏道。 “韩书瑶,你这画颇有你父亲的风范,看来韩太师没有对你藏私,应当把毕生的画工都尽数教给你了?” 见皇帝竟然能认出自己父亲的画风,韩书瑶面上有得意之色,但还是恭敬回答。 “书瑶的确从小就受父亲指点,但万万不敢说已经学到了父亲毕生的画工,只是临时献丑,以博皇上和太后一笑罢了。” 此时宴席已不知不觉过了黄昏,天色暗了下来,大殿上伺候的内监已经渐次点起了宫灯和烛火,最后一个五品官员的女儿不知何时已经换好了舞裙,绚丽的蓝色裙摆挂着一圈红色的络子,随着她的舞动,络子摇曳,倒也有几分美感。 舞毕之后,皇帝例行评价,众人才知道,原来这位小姐的母亲便是宫中舞姬出身,自小也是得过自己母亲教导指点的。 很快三位小姐表演完毕,齐元依伏在丽妃耳边说了些什么,丽妃了然的看了看元锦的桌子,然后站起来笑到, “看来我这主意不错,大家今年的兴致仿佛都高了许多,那么准备一下,第二轮便要开始了。” 有内监将桌上的白鸽捉了回去,又提了另外三只没吃饱的来,不过,在乐师奏乐之前,丽妃吩咐内监,拿了一个新的锦囊打开,直接将里面的鸽食直接倒进了元锦的小碟子里。 “齐三小姐照顾义妹之举真是令人感慨,竟然把自己的鸽食大半都给了身边的那位姑娘,不过咱们这个游戏是公平的,我也不会让你吃亏,这袋鸽食额外赠予齐三小姐,若是能因此看到你的表现,也算我成全了一桩美谈。” 元锦怎好阻止,只得浅笑道。 “多谢娘娘。” 很快,第二轮鸽子放飞,这一次,有一只鸽子直接就飞到了元锦的桌前,开始啄着赵盈儿的那盘满满当当的鸽食。 赵盈儿面露喜色,觉得自己终于有机会出头亮相了,乐师曲子吹到一半,那只鸽子都一动不动专心致志的吃着赵盈儿碟子里的鸽食。 然而—— 当曲子进行到尾声之时,赵盈儿面前的鸽子似乎是吃完了面上元锦倒给她的特殊鸽食,吃到下面的普通鸽食,那鸽子好像疑惑的歪了歪头,竟然马上就调转方向,在元锦的碟子中埋头苦吃起来。 直到短曲奏完,那只鸽子依然很是陶醉的吃着元锦面前的那一碟。 元锦扯起嘴角苦笑了一下,这丽妃娘娘也太关照她了,可是她真没有特意学过什么可以拿得出手当众表演的东西,这次怕是丢脸丢定了。 身后也传来窃窃私语的低笑。 “那只鸽子竟然选了齐元锦,接下来有好戏看了!” “可不是,听说齐元锦从小学什么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丞相替她延请名师教她琴棋书画,她也屡屡逃课,现在傻了?” “谁说齐元锦什么都不会的?她不是从小跟她护国公府几个表哥一起厮混习武么?说不定人家找一个内监给大家表演打架摔跤呢!哈哈哈哈!” 元锦听见这话,心想你那么想看的话要不你自己来跟我练一下子?看我不把你门牙都打掉! 皇帝见这次鸽子竟然选了元锦,也饶有兴致的捋了捋胡子。 “哈哈哈,这次竟然选了齐府的三丫头,朕倒是很好奇,你会表演出个什么来。” 元锦是个很爱面子的人,要么不出头,要么出头必须艳压群芳,她捧着手炉冥思苦想了一番,忽然灵光一闪,抬眸笑着对皇帝说道。 “元锦没有什么才艺,琴棋书画幼年学过一些,但也忘的差不多了,既然游戏选到我了,元锦也不便推辞,就随便给大家跳个舞!” 皇帝挑了挑眉。 “哦?你竟然要跳舞?朕还以为你要上来表演个武术呢,也可,看惯了熟练的技艺,偶尔看看拙朴的也是一种新鲜感,行,你跳。” 元锦:“……” 今日芳甸为元锦绾了一个飞仙髻,脱去身上的赫赤的狐皮风裘,元锦便款款走入大殿中央。 元锦的身上只穿着一件宽大飘逸的轻纱白裙,月牙白的料子看似素雅平常,细看之下竟然别有乾坤,柔软的轻纱层层铺叠,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衣料便像湖水一样漾开,质感精致的雪白柳絮绣纹遍布裙身,又如雪花片片在她身上绽开。 明眸皓齿,美目盼兮。元锦身体纤细灵动,就走向大殿中央的动作之间,都轻灵飘逸的好像马上就要踏云而去。 第84章 一舞惊鸿 元锦幼年是跟着一位宫里歌舞坊的嬷嬷学过几年跳舞的,又有着常年习武的基本功,身体敏捷性和灵活性都还不错,走到乐师旁边偷偷嘱咐了几句,终于重新站到大殿中央。 把头埋在宽大的飘逸的袖摆下,乐声乍起,袖摆如云向两侧甩开,那张精致妍丽的面容从中再次展现。 脚步轻云般慢移,身姿疾风般旋转,就连不经意的动作也不失章法,手眼身法都完美的切合着乐师的曲声,看着元锦洁白翩然的身姿,在座的众人都不经意的屏住呼吸,似乎生怕搅扰了这如梦似幻的画面。 乐师所弹奏的是一曲《洛神赋》,曲舞相合,元锦时而如芙蓉出水,娉婷摇曳,时而如洛神飞天,翩若惊鸿。 急弦清弄频,舞衣才揽结,含情独摇手,双袖错落间。 元锦循着记忆中曾见到的那段舞姿,一边极尽投入的去模仿复刻,竟然真的一段不错的跳了出来,由于太过投入,此刻身边的暗暗惊呼,也几乎完全听不见了。 有一个贵女揉了揉眼睛,指着元锦的衣裙说道。 “你们看,她的裙子是不是在发光啊,我眼睛好像晃晕了,看的不太真切。” 又有人肯定的说。 “你没看错!她的裙子真的在发光!是那些柳絮的绣纹!越来越明显了!” 这是皇帝也发现了,他惊喜的指着齐元锦,喊着潘得顺。 “潘得顺!快叫他们把烛火灯光熄了,留一两盏勉强照亮便是!” 很快,大殿上的烛火渐次熄灭,昏暗中,元锦衣裙上的片片柳絮纹样此刻真的散发着淡白色的荧光,微弱如雪色,但足以照亮元锦的衣裙,元锦继续跳着,洁白的微光如萤如蝶,飞舞闪烁围绕在她的身侧,纤细的手臂扬起袖摆,那片片微光和云一样的袖摆波纹便荡出虚空。 整个大殿中只有元锦一个人那样灵动的旋转着,跳跃着,时而悠扬婉转,时而积极热烈,仿佛天上的月亮化作人形翩迁,又好像一缕把握不住的云烟。 曲声慢慢缓和,元锦的动作也渐渐宁静柔缓,最后元锦轻飘飘的拢袖伏身,似带着一丝万物归寂的禅意,也代表着这一舞结束了。 良久,确认等不到元锦继续的动作了,大殿上才开始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蜡烛被渐次点燃,元锦才微呵着气,看向殿上的皇帝。 太子看的直愣愣的发呆,眼睛凝固在元锦身上,连眼睛都忘了眨,连殷承翊都出现了深邃的神情。 瑞王殷承夙眼帘微垂,手中久久握着一个玉杯,关节都绷的微微泛白,没有人看到,他浅淡的眸子里汹涌的黯色。 皇帝想说点什么,顿了顿,却评价不出一个字,半晌才笑道。 “你这丫头,藏的够深啊,从未听闻你的舞技竟然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这舞朕从前从未见过,可见了这一次,好像之前见的所有舞,都像小孩子过家家似的,当真是跳的……恍若仙人矣。” 元锦温顺的颌首笑道。 “这舞是元锦在梦中所见,便暗暗记了下来,没想到今日能得皇上如此赞誉,倒是令元锦惶恐不已。” 元锦也不算完全说的假话,元锦前世死后,不是去到了圣祖皇帝的仙山? 在那仙境之地,元锦与圣祖皇帝对弈之时,便有数位仙娥在不远处的亭台上跳着这支舞,那时候四周还有仙乐作伴,听之见之,便令人心驰神往,如灵魂都被濯洗了一般,如今元锦无法让乐师弹出那时的仙乐,在她看来,其震撼程度已经大打折扣了。 只是,最让元锦意外的,还是她的这身衣裙。 当时挑选参加宫宴的衣料的时候,两位堂姐眼巴巴的想要给她打扮的精致华美,元锦都一一婉拒了。 这次宫宴毕竟是为太子初选适合做太子妃的人选,元锦想要低调一些,不要横生枝节,多次提醒后,她们才终于妥协,拿了这件素白的衣裙出来。 现下看来,她们才没有死心,假装顺应着元锦的想法,却反而给她拿了这块可能做工造价更是难得一见的极品衣料出来,现下估计在家中窃喜? 元锦无奈的笑了一下,现下看来,两位堂姐倒是无心插柳,成就了她这一次的表演。 皇帝也开始提及她这身衣裙。 “你这身衣服,似乎也不寻常,竟然能够在夜里透出微光,也是朕前所未见,可否给朕说说它的来历?” 这话一出,元锦感觉在场有不少贵女包括妃嫔都偷偷竖起了耳朵。 启朝以素淡为美,如今有一套裙子既素淡,又暗藏乾坤,可以在夜中发出如月清辉,让她们怎么不心动? 那就成全她们好了。 元锦大方得体的说。 “这身衣料是元锦的两位堂姐所赠,堂姐姓江,家中是生意人,在她们江家的布行,就有不少品质上乘,做工精美的布料,既然皇上这样问了,元锦便为两位表姐做个宣传,希望喜欢元锦这身衣服的娘娘姐姐妹妹们,都可以派人去江氏布行去看看,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 在座的贵女们听说这衣料是买得到的,瞬间眼睛都放亮了,皇帝抚了抚须,点头道。 “原来如此,朕倒是忘了,你原本的生身母亲是京城第一富商江家的大小姐,既然如此珍贵的衣料你都能取得,倒让朕不知道赏你什么了。” 元锦唇角扬起,几乎脱口而出。 “既然如此,陛下先欠着臣女一个赏赐?等臣女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再向陛下要这个赏。” 皇帝笑了笑。 “你这丫头倒会做生意,朕若是答应了你,你岂不是想要什么朕就得给什么?” 元锦想了想。 “那便如此,第一,这个赏赐不得违背我朝礼法。第二,这个赏赐必须得是能够一次结清,不能让元锦一直没完没了的要陛下提供的。第三,这个赏赐不得涉及金银财物,就算涉及,也不能超过今日其他小姐获得的赏赐总额,陛下觉得如何?” 第85章 齐元锦必须罚 元锦心里是有成算的,不过是跳了一支舞,她也不奢望能得到什么天大的赏赐,但只要皇帝答应了她的要求,至少下次皇帝想瞎给她赐婚,她也有了一个正当的拒绝的由头。 果然,皇帝见元锦如此识大体的列好前提,便赞赏的略点了下头。 “这要求并不过分,既然如此,朕就允准了。” 见目的达成,元锦欢喜的行了一礼,正要告退,就听见一威严女声从大殿之上响起。 “站住,哀家觉得,齐元锦的要求并不妥当。” 元锦顿住脚,低头不卑不亢的向突然出言的太后发问。 “不知臣女还有何处令太后娘娘觉得不妥?” 太后上下打量了一下元锦,厉声问道。 “放肆!你这是在质问哀家?” “好,哀家就让你明白明白!首先,你心机颇重,本是好好的除夕宫宴,你如此精心装扮而来,岂不有所图谋?其二,几位小姐都老老实实表演了节目,唯有你,扭动了一场不知所云的东西说是舞,皇帝照顾你的面子没有拆穿,你还反而自己要起赏赐来了,哀家活了这么久,从没见过这种舞蹈,我看分明是为了敷衍胡扭一番!如此看来,你不仅不敬,还胆大包天!其三,我大启崇尚素雅简朴,你却公然在这大殿上炫耀你的衣裙,还撺掇着宫妃和各家贵女纷纷效仿,简直是奢靡无度,带坏风气!” 元锦眼角莫名跳了跳,心说你可真能扯啊,我招你惹你了? 这舞你活着当然没见过,或许你死了也能见到了,哦不,这舞我是在圣祖皇帝的仙山见着的,你死了估计也不一定见得到,如今看我跳了你也算赚了,哪里那么多意见…… 正腹诽着,就又听太后接着说。 “皇帝,依我看,这齐元锦真是被齐明甫宠坏了,这次不仅不能赏,还必须罚,才好正一正这启朝贵女之间的风气!” 殿下的贵女们本来抱着看齐元锦表演闹笑话的,没想到竟然让她出了风头,正失望着,听见太后竟然要处罚齐元锦,又通通来了兴致。 元锦站在殿下,依旧得体的应道。 “太后应是没听清楚,臣女方才说这衣料是臣女自家堂姐所赠,赠予臣女时是青天白日,元锦并不知它还会发光,所以并没有太后所说的有所图谋。” “另外,此舞是元锦梦中所见,今日突然被抽中表演,元锦实在技拙才不得不斗胆一跳,并没有不敬之心,皇上要赏赐臣女,圣恩浩荡,臣女没有理由拒绝,所以也只是坦然的要了自己想要的,并未逾矩。” “最后,启朝崇尚素雅简朴,正是因为启朝于丝绸布匹之业尚未完善,所以丝绸锦缎都珍稀昂贵,包括臣女身上这件衣服,做工更是不知动用了怎样精巧的技术,元锦向各位娘娘贵女推崇,一是私心为了母亲娘家的产业做宣传,二便是因为,全大启的百姓都以京城女子作为典范而效仿,若是京城女子都能穿上锦缎丝绸,那么全国必将效仿,有需求就会有人钻研,假以时日,说不定启朝的丝绸布业也能得到飞速发展,进而推进启朝经济呢?” 元锦最后这一番话倒是说进了皇帝的心里,没有一个君主不希望自己的国家繁荣昌盛,织造业发达起来,百姓人人穿上丝绸锦缎,不也证明了他这个君主贤明? 可还没等皇帝替元锦说话,太后便一拍凤椅。 “齐元锦!你好大的胆子?你是说哀家老了人也糊涂了,听不清你说的话还看不明白你的深意不成?!小小女子竟然还敢妄议朝政,满口胡言狡辩!还有你那个母亲的娘家!不过是一个商人!竟然随手就能送出这么贵重的东西!说不定在赋税上也有瞒天过海之举?从明日起,便差人给我封了那江氏的所有产业,好好的严查!若有错漏隐瞒之处,立即抄家下狱!” “至于你,齐元锦!你既然这么喜欢穿这身衣服,那便就穿着这身薄衣,在殿外雪中站到天明!让这阂宫的宫人内监也来观赏观赏你这身了不得的衣裳。” 元锦暗道不妙,太后如今的一言一行,像极了祖母当初为了嫂嫂刁难赵姨娘的时候,看来太后是打定主意要整治她了。 正想着怎么给自己解围,就看见皇帝悄悄走到太后耳边说了什么。 太后面色气滞了一瞬,更加生气的说。 “好,既然江家每年会给皇家供奉大量赋税,今日之事错又全在齐元锦,那哀家就暂且放过江家!但齐元锦必须罚!齐元锦,你还不出去,想抗哀家的旨不成?” 元锦心中松了松,想着皇上应该是为江家说了好话,既然不会连累到舅舅堂姐她们,又正面刚不过太后,那出去站站就出去站站。 无非是冷一些而已。 元锦不再多说,朝太后和皇帝再次一礼。 “多谢太后皇上饶过江家。” 接着就满不在乎的转身向殿外走去。 齐元依垂下头掩住脸上的快意,在座的贵女们也都幸灾乐祸的交换着神色。 皇帝也不便当众两次驳了太后的懿旨,又也想看看齐元锦的气量和格局,便也没有开口为她求情。 丽妃站起来打圆场。 “既然如此,那咱们的宴会就继续开始!别让不高兴的事情扰了大家的兴致。” 太子如梦初醒,意识到元锦就要受罚,有些焦急的握住了拳。 他想出言帮帮元锦,可是又顾虑着太后是宫里算得上最重视他的长辈,便心神不宁的抿着唇。 最终,他张了张口,还是决定替元锦求情。 “皇祖母……” 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从他身后传来,殷承乾回过头,竟然发现殷承夙不知何时脸色苍白的更严重了,连嘴唇都有些微微发白。 下一秒,一口鲜血从他口中涌出,紧接着殷承夙便捂着胸口,好像很是难受的样子。 舒贵妃本来兴致缺缺的样子忽然带了几分深意,她看着自己的儿子,慵懒坐在皇帝身边轻飘飘的道。 “夙儿又发病了呢。” 第86章 你有病 殷承夙自三岁起就生活在相府,非必要也不会进宫,以往殷承夙发病,都是由丞相或者殷承夙身边服侍的人进宫向皇帝禀报,所以其实皇帝皇帝是极少看见这个自己最心疼的儿子发病时的样子的。 如今殷承夙就坐在大殿之下,捂着胸口痛苦万分的样子,令皇帝顿时慌乱起来。 “来人,请太医!快!” 这时江流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回禀道。 “皇上,主子他每次发病都是极险的,宫中太医又不清楚主子现下的病情,恐怕等下去还是拖延!属下常年照顾主子,倒是知道还如何暂且控制,只是还需要一个同样熟悉主子病情的人配合我照顾主子!齐三小姐就是这样的人,她见过主子发病许多次,若她帮忙,主子定能很快无虞!请陛下定夺!” 皇帝一听这话,也忘了太后要处罚齐元锦的懿旨了,连忙说道。 “好!好!好!快让齐元锦跟你一起带夙儿下去!一定要把他的病情控制住!” 太后听见好不容易处罚了齐元锦,皇帝竟然让她这么轻飘飘的就逃脱,一拍凤椅,气的当时就站了起来。 正想阻拦,却见本来懒懒的坐在皇帝身边的舒贵妃淡淡的转过头,语调带着三分冷。 “母后不会为了要处罚一个臣子之女,就不惜让我的夙儿病发而亡?” 太后向来看不惯舒贵妃,可是又十分忌惮她,舒贵妃的身后是整个戒日王朝,并且盛宠不衰多年,若是今日她真的为了罚齐元锦害的瑞王有个三长两短,就算是皇帝也不会站在她这一边,要是触怒了戒日王朝,就更是麻烦。 额头血管因盛怒而微微跳动,太后的护甲狠狠嵌进掌心,片刻后,她还是无可奈何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舒贵妃站起身,矜贵优雅如一朵高岭之花,她平静的对江流说。 “江流,带夙儿和齐元锦,回瑶华殿。” 元锦在宝华殿外身子刚刚站定,就看见江流推着个轮椅脚步匆忙的走出来。 “三小姐,主子发病了,咱们先送他回瑶华宫。” 元锦从小见了多次殷承夙发病,但即便如此,不管多少次看到他脸色苍白的样子,元锦仍是都心跳如擂鼓,紧张的手足无措。 “快快快,先给他找个地方躺平。” 所幸因为舒贵妃很是受宠,瑶华殿的位置很好,离宫里几个重要的殿宇都离得不远。 很快,元锦和江流便将殷承夙从宝华殿送到了瑶华殿偏殿。 刚把殷承夙搬到榻上,元锦便抖着声说。 “快,江流,水,给他水。” 说完便在自己的脖子上摸索着。 很快,她顺着脖颈挂着的一根红绳,从衣襟里理出一个小小的玉葫芦吊坠。 这玉葫芦吊坠是中空的,元锦因为忘了拧开的方向,而笨拙的尝试着,葫芦上的一片小小的玉叶子甚至也因为她匆忙而急迫的动作而被无意掰断。 破碎的缺口割破了元锦的手指,但元锦并不在意,继续从玉葫芦里倒出一粒丸药来。 她慌忙的将这粒药送进殷承夙的唇中。 “瑞王哥哥,醒醒啊……” 回过头,江流却是不紧不慢的递上一杯茶水。 见江流一副懒懒散散心不在焉的样子,元锦甚至还有几分生气。 “你快把屋子里的炉火升暖些,他发病时不能受凉的。” 元锦扶起殷承夙,又接过江流递过来的杯子,开始往他口中送水,指尖割破的伤口将她的血迹胡乱的落在了杯子上,染上了点点醒目的殷红。 可江流看着她忙里忙外的样子,却不合时宜的低笑了起来。 “三小姐,我们主子都搬出相府两个多月了,你身上还随身带着他救急的药,倒也不枉主子故意刺激自己发病来帮你这次了。” 说完,江流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微变,闭上嘴,逃也似的走出了这座偏殿,甚至还顺手带上了门。 元锦也怔了怔,连手里喂水的杯子都因为失神,而掉进了脚下给殷承夙准备的一盆冷水里。 以前殷承夙住在相府的时候,因为每次发病都可能危及性命,所以这救急的药,疏风苑里的下人几乎人手一瓶,而元锦又是多次气的殷承夙发病的罪魁祸首,于是也向江流要了一份,用玉葫芦装着戴在身上,免得真的闯出大祸。 殷承夙搬出相府后,元锦也一直带着这个玉葫芦,倒也没有多想,只是当做一个小玩意儿带着,毕竟也带了多年,已经习惯了。 前世殷承翊登基的时候,江流奉瑞王遗命出现,给了元锦一瓶鸠毒。 后来那瓶鸠毒也是因着藏在元锦的这个玉葫芦里,元锦才能顺利服毒自尽,结束了前世荒唐的一生。 可江流方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殷承夙这次发病,是他自己故意的? 元锦默了默,缓缓的将目光再次投向那张光风霁月的苍白面容。 果然,与那双浅淡的眸子目光相撞了。 元锦有些生气,她攥紧拳头,连眼圈都渐渐发红。 “你有病?” 殷承夙慢条斯理的撑着榻边坐起来,眼神平静无波。 “嗯,多年顽疾了。” 元锦被他这转移重点的回答气的发笑。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哪有人自己故意让自己发病的?这不是装的,不是演的,是把你自己的身体实实在在的推入危险之中,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是很危险……” 一只微凉的大手扣在元锦的脑后将她拉到近前。 殷承夙眸子暗淡,似乎隐忍着某种一眼望不见底的幽深,嗓音微哑,眼中波澜化作一句轻飘飘的话。 “宝华殿外太冷。” 元锦脑中空白了。 却毫无关联的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件事。 五岁那年的夏天。她非要拉着八岁的殷承夙一起到梅园里荡秋千。 那天一时兴起,她无视了殷承夙要停下来的要求,甚至推的一次比一次更高。 可是她向来是被丫鬟们推的那个。第一次带瑞王哥哥来尝试,便也是她第一次推别人坐秋千,她只知道,秋千荡的最高的时候,心里最快乐,可是她并不知道,秋千往前推的越远的时候,向后荡的力更也大。 那一天,殷承夙被推到最高的时候,回过头,却看见她竟然还在原地,傻傻的站在那里冲他笑。 后来…… 第87章 让青鹤子想别的办法 那时候元锦还想不明白,荡秋千荡的好好的,为什么瑞王哥哥却要在荡到最高的时候从秋千上挣脱下来,不仅自己摔伤生病,在疏风苑里休养了整整一个月,还害的元锦的头也被甩过来的秋千砸了一个大包。 现下她忽然明白了,如果没有他那一跳,当时受伤休养的人,可能就是她自己了。 瑞王对她,其实很宽容啊。 一如既往。 目光触及到他深墨色锦服上,几点深色隐藏的血痕,元锦忽然觉得很委屈。 这个人真的会死的。 上一世他就死了,就在他十九岁那年。 那是元锦第二次直面死亡。 那一天,她正为父亲递上了请立殷承翊为太子的折子而开心着,下一秒,疏风苑的下人们就开始慌乱的全府通报着他的死讯。 “瑞王殿下薨了。” 他们满院子闹闹嚷嚷的这样说。 元锦忽然就觉得自己扬起的唇角,好像变得好沉重好沉重。 后来的一整个月,元锦都好像回到了母亲刚去世的那段时间,寝食难安,呆呆怔怔,时不时的还莫名其妙掉眼泪。 “瑞王哥哥真的死了。” 她很难过,心里一瞬间好像变的很荒凉,或许是因为她失去了一个儿时最好的朋友吗。 那一整月,元锦都没笑过,无论殷承翊做了什么,都无法令她开心起来,甚至还让她觉得他很聒噪。 瑞王哥哥真的会死的。 人死了之后,就再也看不到,摸不到,听不到了。 你哪怕一遍一遍的走过每一个和他一起存在过的地方,也永远不会再与他再见了。 明明常常被她害的生气生病,也永远会让人为她打开疏风苑的大门。 明明自己摔下去也会遭受剧痛,却又为了不伤到她而跳下秋千。 明明自己发病也那么难受危险,却强行逼出自己的病症要救她不用站在冷风中。 元锦死死攥住殷承夙扶着她后脑的衣袖,笃定的问。 “你也喜欢我的,是不是!” 殷承夙瞳孔微缩,像是触到了什么极为烫手的东西,骤然收回了扶着元锦的那只手。 语气疏离道。 “没有。” 元锦仍是不松手,攥着他的衣袖霸道的欺近他。 “说谎!” 殷承夙凝视着她清澈而又笃定的目光,垂下眼,似乎很痛苦的咳了两声,又用另一只手拂开她攥着他衣袖的手。 “宫宴应该快结束了,你回去。” “江流,送她出宫。” 元锦看着江流像从前一样听令进来,她气极了,似乎从未觉得这样无力过。 又是这样的结局,又是让江流把她扔出去。 他究竟在想什么,她真的不懂。 江流似乎欲言又止的看了殷承夙一眼,无奈的对元锦苦笑。 “三小姐,主子毕竟犯了病,有什么话下次再说,我先送你回去。” 元锦明白自己今日也要不到什么答案了,她自己缓缓站起了身,没有继续纠缠,她只是非常坚定而倔强的说。 “这次我没有让你救我,既然你还是自顾自的多管闲事了,那你从此也不要再管我如何选择。” “瑞王哥哥,请你耐心等待,我一定会嫁给你的,无论用什么方法,无论需要多久,除非我死或者你死,否则我决不放弃。” 元锦跟着江流离开了。 偏殿的门吱呀一声悄然闭合,和从前每一次送她离开一样,满室的孤独和清冷被那扇门一并与殷承夙关在门内。 殷承夙伏在榻边,忽然感觉胸口狠狠一紧。 下一刻,又是一口深色的血从他的唇中涌出。 低着头压抑的咳嗽着,他垂着眼,仿佛一只受伤后躲在巢穴封闭自己的猛兽。 忽然,他身形一僵,双眸死死的盯着床边那个盛着水的铜盆。 铜盆里,落入了方才殷承夙从口中涌出的血,暗红色的血液在水中扩散,渐渐的,却同铜盆里另一抹鲜红色的血迹重合了。 那抹鲜血,来自水盆中的一个小瓷杯,而方才,元锦正是用了这个杯子,为他送水服药。 翻起刚才被元锦攥过的衣襟,果然,殷承夙从那上面找到了一抹小小的,微微湿润的新鲜血迹。 与他能够重合的血,是她的。 神医青鹤子的话又在他的耳边响起。 “殿下目前好好控制,不会轻易毒发,但是这毒仍是一颗定时炸弹,要想完全治愈,只有一个办法——与血液能相融者通身换血,只是,这个法子,另一个将血换给您的人,就必死无疑。 为什么,偏偏,是她的血。 殷承夙眼前发黑,毒发的感觉又再次涌了上来。 的确,在通州灵泉谷逼出体内部分毒素之后,他现在的确是不会轻易毒发的。 所以他今日故意刺激自己的心脉,强行催动毒发,好打断太后对元锦的惩处。 这世上任何一个人,或许他都可杀可利用,唯独元锦…… 他强撑着身子从榻上下来,捡起盆中染血的瓷杯,又将已经融合的淡色的血水倒入房中的一盆植物下。 江流回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回到殿中,江流不解的问。 “主子,今日真不是我多嘴,您本来这体内的毒控制的好好的,为了救三小姐生生把它催发,既然做了,让三小姐知道又何妨?她那么喜欢您,您也……哎呀,老让属下当坏人也不是个事儿啊。” 殷承夙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衫,打坐于榻上,循着青鹤子教他的血液调节之法,颌目运作着内力。 清冷的嗓音染着几分孤寂的意味。 “若我无法痊愈,我死之后,你替我养她吗?” 江流被他的话噎了噎,只得调转话头说。 “主子,您一定能够痊愈的,咱们一定能找到可以与您换血之人,那就让三小姐再等等,属下让枭隼营加大力度去找,一定……” “不用找了。” 殷承夙睁开眸子,浅淡的瞳孔边有疲惫的血丝。 “让青鹤子去找别的方法,若是找不到,就让枭隼营去找一个更好的医师。” 江流一惊,恳求的跪到殷承夙面前。 “主子,您的毒症非同小可,好不容易才九死一生,根据青鹤子的说法断掉了舒贵妃娘娘让您服用的那种药,也逼出了之前淤积在体内的毒素,现在可不能随便换医师啊。 若是两个医者医法相违和,恐怕反而对您有害,实在不行,咱们还是再给青鹤子多加点钱,让他想想办法!” 第88章 年夜饭 江流送元锦出宫后,宫宴也结束了。 主仆二人在房中正谈着,忽然偏殿外听见内监的通报声。 “舒贵妃娘娘到!” 瑶华殿本就是她的,她回来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不过,她主动来看殷承夙,却是稀罕事了。 江流打开偏殿的门,姿容绝色的舒贵妃清清冷冷的站在门外,她抬了抬手,摒退了宫人,自己踏进了瑶华殿偏殿内。 江流识相的也退了出去。 殷承夙身着寝衣,披着大氅,面上还有疲倦的病色,他举止从容有礼,却疏淡的不像是对着自己的母亲,而像仅仅是对着一个身份尊贵的娘娘。 “贵妃娘娘夜安。” 舒贵妃似乎并未对这样的称呼感到不悦,甚至她自己的态度更加平常而冷淡。 “瑞王,我叫人给你配的药,听说你已停了许久。” 殷承夙眼中哀伤一闪而过,他本以为母妃的耳目只在相府,现下看来,瑞王府也有了。 他道:“的确停了两月余。” 舒贵妃凝视着他的眼睛。 “为什么要停?不吃药,你很快会死。” “娘娘配的药,儿臣吃了难道就不会死吗?” 殷承夙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眸子悠悠的看向舒贵妃数十年如一日精致美丽的脸庞。 舒贵妃一潭死水一样的眸子毫无愧疚。 “你知道那药有毒了?” “所以你是觉得我在害你么?” “若你想多活几年,那药绝不能停,今日你的发病,就是证明。” 殷承夙轻轻咳了两声,紧了紧大氅,踱步到桌边,缓缓的斟了两杯茶。 “儿臣知道娘娘用的以毒攻毒的法子给儿子续命,不过,如此也最多只能活到二十三岁,儿臣想要的,不止于此。” 舒贵妃并没有坐下喝茶的意思。 “我只是来告诉你那药的重要性,这条命是你自己的,要怎么做,都是你的自由,不过,还有一件事。” 舒贵妃眸子暗了暗,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好像有着一闪而过的恨意。 “你去信给了戒日王朝,要他们派使臣来大启,你,有什么目的?” 殷承夙自顾自饮着茶。 “若儿子说想做皇帝,母亲会帮我么?” 舒贵妃忽然低低笑了两声,然后神色有几分可怜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世上男人总是如此,眼里从来追求的都是权利和利益,连我自己的儿子也不例外呢,无趣,真的无趣。” 殷承夙淡淡道。 “儿子自有自己的理由,如此看来,母妃至少不会阻拦儿子了。” 舒贵妃神情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懒散和疏离。 “要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每个人都是孤独的,只是当你坐上那个位置时,不要后悔自己作茧自缚便是。” 舒贵妃微微扬起下巴,没有一丝眷恋的迈向了偏殿的大门。 殷承夙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 “母妃是不是从来就不想生下我这个儿子。” 舒贵妃脚步一顿,忽的轻笑。 “这个问题,你去问戒日王朝的子民。” 元锦被江流送出宫后,在自家的马车上等了很久,直到宫门关闭,都没有看见赵盈儿出来。 狐疑中,元锦派人向内监打听,才听说赵盈儿是搭乘什么人的马车先走了。 我真的多余管她! 元锦本就心里有点闷闷的,好心等赵盈儿一起回去,却是白白干等一场,气呼呼的摔下车帘吩咐马夫回家。 马车将将停到相府门口,芳甸和喜枝就扒着车辙要迎她下来。 “小姐小姐,不好啦!” 芳甸压低了声音。 元锦一边扶着她的手一边下了马车,反问道。 “怎么了?” 芳甸皱着眉头悄悄在她耳边说。 “孟子坤跑啦。” 元锦瞪大眼睛。 “什么?跑了?怎么跑的,他不是昨日被……阉了么?就这样都能跑?他也太强悍了?” 早知道,宫里的公公被净身后,都要修养整整一个月的。 芳甸叹气。 “唉,别提了,他不知怎么买通了看守柴房的那个下人,那个下人如今也不见了,还不见了一个泔水车,估计他就是用这个法子将人运走的。” 元锦有些懊恼,早知如此早上就不该让护国公府的府兵先回去,孟子坤奋力逃走,日后又是一个隐患。 这时,喜枝从她们背后追上来。 “小姐小姐,赵盈儿呢?” 元锦有些疑惑。 “我算是最后一个离开宫门的,宫里的内监说她好像同别人同路回来了,怎的?她现在还没到?” 喜枝点点头。 “我们还以为你们会一起回来呢。” 元锦默了默。 现下赵曹氏和赵姨娘都死了,赵老夫人同赵盈儿又本就没什么感情,赵盈儿现下可以说是孤立无援,也不可能会有人替她找婆家的,既然如此,她应当是去找下一个靠山了。 不难想象,赵盈儿现下能找的也只有齐元依,也罢,走就走,省得在相府碍手碍脚。 今天是除夕夜,但由于相府对外说是死了夫人和幼子,所以为了做给外人看,便没有张灯结彩,但节还是要过的,元锦今日宴饮本就没吃什么东西,现下回来也饿了,便跟着芳甸和喜枝一齐去了老太太的祥云苑。 一进了饭厅,全家人都已经坐在桌上了,见她回来,齐老夫人立刻招呼她。 “锦儿回来啦?回来的正好,菜刚上,咱们一家人好好吃个年夜饭。” 五妹齐元婉撒娇般跑过来环住元锦,兴奋的问。 “三姐姐三姐姐,太子有没有选你做太子妃呀?!” 元锦觉得太子妃这三个字可以说跟自己三杆子也打不到一起去,便笑着逗她。 “没有,太子殿下说他要等齐府五小姐长大,元婉今日得多吃一些了,快快长大去做太子妃去!” 齐元婉尖叫一声甩开她,又羞又闹的喊着。 “祖母祖母你管管她!成日里跟小孩子说些什么呢!!” 一时间,桌上的一家人笑做一团,连来做客的赵老夫人也眉眼含笑的看着这两个女孩儿,握着齐老夫人的手感叹道。 “老姐姐,你是有福之人呀,看你这儿孙满堂,热热闹闹的,真叫我心生羡慕,我已经很多年过年,未曾这样开心了!” 第89章 能否原谅父亲 齐老夫人握着赵老夫人的手,也真心的安慰道。 “你若是喜欢,就在我们家多住一些时日,把我们家的孩子们当做你的亲孙子孙女一般,咱们两个老姐妹也做个伴,岂不是美事?” 赵老太太眼眶湿润,又心生向往。 “我……我怕打扰你们,我还是过完年,就回青州去。” 这时大公子齐元启温润一笑。 “赵老夫人不必拘束,您家赵大人对我们的父亲有师生恩情,您便也是我们齐家盼也盼不来的大贵客,若是咱们本来这么亲近的两家您都不愿多住,倒让我们得好好想想是不是哪里怠慢您了。” 苏凝雪夫唱妇随,也笑着说。 “赵老夫人,青州那个地方不过一群白眼狼亲戚和一个不知孝顺的庶子鸠占鹊巢,我们不比他们看着可亲?您多呆呆,就是住个几年又何妨?待您真的觉得我们厌烦了,再知会我们一声,我们派人回青州,先好好教训敲打一番您的族人和庶子,若他们还是不知悔改,您就得想着自己家赵大人,这个做相爷的学生,这些小人,我公公还是医治的了的。” 齐明甫坐在齐老夫人下首,本来有些心虚和内疚的一眼一眼的偷偷看着元锦,此时听见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接连提到自己,又看了看自己这个受苦多年自己却毫无作为的师母,齐明甫的内疚又深了几层。 “师母不要再推辞了,您被青州族人和赵曹氏所欺,学生本就占了很大的责任,若是您再不给学生机会弥补,怕是老师在天上也不会原谅明甫了。” 赵老夫人看着齐家众人如此真诚而热情的挽留,鼻头一酸,感动的落下泪来,连声说。 “好,好,好,那我老婆子,便厚着脸皮在你家先住下。” 这时齐老太太高兴的举杯,邀着自己的儿孙。 “来来来,今天除夕夜,咱们大伙儿一起来喝几杯,过了今夜,明年就是新的一年了。” “明年咱们俩家会有好几件大事儿,第一件,就是咱们又多了个亲人,以后我提议,你们这些孙辈的,都别再喊我这老妹妹赵老夫人了,你们就喊赵祖母,好不好?” 几个孩子一齐举杯笑着答应。 “好!赵祖母~” 赵老夫人笑的嘴都合不上。 “老身今日白得了几个孙子孙女,看来今晚封岁的红包是少不了了!” 紧接着,齐老夫人又说。 “明年会是咱们家无比热闹的一年,等开了春不久,就是咱们家锦丫头的生日,明年锦儿就及笄了,是大姑娘了。” 齐老夫人看着元锦,眼眶有些湿润。 “孩子,能把你平平安安养这么大,祖母心里欣慰极了,你们母亲走得早,祖母生怕你们哪一个有了好歹,老身便无颜下去见寒影。真好呀,锦儿马上就及笄了,你是个心里有主意的,今年你就是大姑娘了,祖母对你没有别的要求,只求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 元锦心底也有些酸涩,她望着祖母慈爱的眼光,又想到自己只剩不到两个月就会毒发的花期丸之毒,心中谋划越发清晰。 她轻轻的点了点头。 “祖母放心,元锦一定会的。” 很快,齐老夫人又拉住元华。 “华儿,你的亲事是一早就定下的,拖了这许久,过完年,你的亲事也该提上日程,到时候,三书六礼一过,祖母必定给你添上一份厚厚的嫁妆,风风光光的送你出阁。” 元华羞红了脸,想到要离开这个从小长大的家,也眼泛泪光。 最后,齐老夫人拉过齐元启。 “启儿,你是咱们家孙辈唯一的男子,你自小就像你的父亲,是个读书的材料,今年春闱会试,你一定要好好用功,给祖母拿个功名回来!也得让凝雪丫头嫁给你,看得到以后的日子有盼头是不是?” 齐元启躬身,双手把酒杯举过头顶。 “祖母放心,元启一定尽力而为,不辱齐家贤名!” 见祖母把自己的哥哥姐姐一个个的都说完了,齐元婉有些着急的问着。 “那我呢?那我呢?哥哥姐姐们今年都有大事,婉儿今年可有什么大事?” 元锦本就坐在她身旁,听她这样问,马上灵机一动,一本正经道。 “有的,我认为你现下的年纪只学一些诗词和女红还是太轻松了,等开了春再加一门围棋课!” 元婉差点眼泪花都飙出来。 三姐姐你是人吗? 齐老太太听了也忍不住的拍手。 “好,好,锦儿这个提议好,自从锦儿开始管教婉儿,我觉着婉儿不仅大有进益,连性子都可爱了许多,学学围棋也能增长些思考和判断能力,就这么办。” 齐元婉虽然内心极度恐惧,但这种合情合理的事情她也是知道自己无法推却的,只得撅着嘴,哀怨的看着元锦。 等三姐姐以后成亲生了孩子,我一定要给她的孩子请一大堆授课的老师,这辈子报复三姐姐似乎是不太可能了,这笔账,就让她母债子偿!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饮酒说笑,这时,齐明甫忽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看着元锦有几分哽咽的说。 “今年,为父的身上也发生了一件大事,我终于看清身边之人的丑恶面目,并且斩断了这段孽缘,只可惜,还是太晚,让母亲气到生病,让你们几个孩子失望,甚至……还因为我愚蠢的维护,打了元锦,屡屡对她恶言相向。” 说到这里,齐明甫有些结结巴巴的,众人这才看清,齐明甫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刚刚一杯接一杯喝了多少酒,总之现在已经有了醉态了。 几个孩子沉默着,元锦也垂着眼,死死攥住自己的裙摆。 齐明甫无论如何,也是一国的丞相,他的成功和口碑,让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判断和决定,也从未向身份才华低于自己的人道过歉,低过头。 这次赵姨娘给他戴了绿帽,蒙在鼓里的他还一意孤行的听从孟子坤的建议,力排众议要扶赵姨娘为正室。 这件事对他的打击真的很大。 即便喝了酒,他还是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一字一顿的说。 “这段时间,这些年,是我错了,我对不起寒影,对不起母亲和元锦,也对不起你们几个孩子,这一次,为父决定痛改前非……不知……不知你们能否,原谅父亲这一次?” 第90章 公主伴读 元锦握着酒杯的手僵了僵。 记得小的时候,父亲常对她说一句话。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父亲为了维护赵姨娘对她所说的那些恶语,她真的能够不介意吗? 因为将赵姨娘引狼入室,让她年仅三岁就失去母亲,她不恨吗? 还有父亲打她的那一巴掌,元锦从小到大,除了挨家法,从没有挨过任何人的巴掌,何况她本就没有错。 那一掌之痛,能够忘记吗。 可是,父亲与她之间,有的是更多温暖亲近的日子,刚失去母亲那些日子,她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肯说话,是父亲牵着她的手带她去放风筝,去踏青,夜晚入梦前,是父亲坐在她的榻边给她讲故事。 失去了母亲,父亲同她一样难过,可是却从不能在任何人眼前表现和袒露,因为这是一个父亲,一个一家之主的担当。 他是一个有担当的父亲,他让齐家一众子女平安康健的长大,他身体力行的教育和要求他们,不容他们成为骄奢堕落的纨绔子弟。 仅这份担当二字,已胜过这天下许多的父亲。 元锦缓缓站起身,垂着眼举起杯。 “父亲,今夜除夕,过了今夜,便是新的一年,往日之事,父亲不必再介怀。” 元锦的声音很轻,也还算平和,见她都表态了,桌上的几个嫡子女也纷纷站起来,举起杯,也稀稀拉拉的附和道。 齐元启:“父亲,我们之间谈什么原不原谅呢,都过去了。” 齐元华:“明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只有齐元婉此时一叉腰,不满道:“但是爹爹的确太过分了!若是以后爹爹再犯这样的错误,我们几个就再也不理爹爹了!” 听到元婉这话,桌上陡然严肃的气氛又重新轻松起来,齐老夫人也笑了。 “你看看,几个大的懂事不跟你计较,小的可不依呢,来年你可得对孩子们都再好一些,否则就真的没人理你了。” 齐明甫低声下气的连声说。 “母亲教训的是。” 昌平十八年正月初一。 皇宫向五位大臣家分别颁布了一道圣旨,要他们家某位小姐过完正月十五开始,一齐作为公主伴读入宫读书。 齐相府是第一个收到这份圣旨的,被选择的那位小姐,自然就是元锦。 元锦数着日子,进宫那天,距离她身上的花期丸之毒发作的日子,只余一个半月。 一个半月,要毒杀太后,否则死的便是她自己。 她的时间不多了。 这些日子里,元锦大部分时间都窝在自己的翡岚阁里,研制到时候可能用到的毒药,并且把这些药都通通装进了虞婆婆送给自己的那个镂空翡翠金镯子里。 这十几日里,名义上仍是相府四小姐的齐元依一次也不曾回相府来看看,估计是听赵盈儿描述了齐府内发生的事情,明白她母亲赵姨娘所做的一切都已败露了。 而这几日,瑞王殿下的病情也日益加重,听说曾连续昏迷了三日才悠悠转醒,为了方便照顾,皇帝将他留在了宫中,日日请太医前去照看。 终于等到了正月十六这一天,元锦奉旨入宫。 引路的内监在从宫门开始就接到了元锦,然后一边同她热络的说着话,一边带她在宫道上走着。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尚书房,是公主皇子们读书的地方。 不过因着读书的目的和进度不同,公主和皇子是在尚书房的东西两殿分开授课。 走了快两刻钟,元锦越发觉得不对劲。 她虽是贵女,可也只有在宫宴的时候才能根据安排进宫,能活动的范围很小,所以对皇宫本该不熟悉的。 可是在她的前世,殷承翊登基之后,也是在宫里住过一段时日的。 她知道尚书房的位置,所以能够肯定,眼前这个看起来和善热情的小太监,一定是在带着她绕路。 停住脚步,元锦冷声道。 “公公走错路了?” 那走在前头的公公脚步也是脚步一顿,回过头来挠着脑袋赔笑道。 “哎哟,定是让齐三小姐看出奴才是刚进宫不久的了,不瞒您说,奴才确实快忘了这尚书房的路怎么走,不如这样,齐三小姐在此稍等片刻,奴才去寻人问个路,回来就带您去尚书房!” 元锦环顾了四周,见此处应该在皇宫东北角外围,而尚书房在西南方内围,中间隔了几层宫墙。 皇宫怎么可能让一个刚进宫的小太监给人带路,恐怕,是有人指使罢了。 现在元锦甩开他自己走,到了尚书房也一定已经迟到,可是若把他一起带入尚书房作证,恐怕倒时他也会反咬一口,说是元锦自己耽误了时辰。 略略思索了一下,元锦轻笑了一下,点点头道。 “既然如此,那就劳烦公公去问个路了。” 那太监见元锦发现不对,还以为她是个警惕的,没想到这么容易就糊弄过去,当即就脚底抹油溜了。 而元锦转身,闲庭信步跟着自己的记忆,循着西南方向尚书房走去。 到了尚书房外,已经又是两刻钟过去。 元锦走到门口看了看,就发现尚书房里除了她,四位贵女连带着两位公主已经端端正正的坐到了位置上。 她们背对着元锦,手里都捧着一本书,朗朗的读着,仿佛已经开始上课有一会儿了。 注意到门口的动静,坐在她们上首的太子太傅面带不悦。 “是齐府三小姐?你可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奉旨入宫作为公主伴读,竟然还迟到这么久,难道还想让两位公主殿下反过来等你不成?” 元锦自然的迈进门内,目光懵懂而纯良的望着这太子太傅。 “老师莫气呀,元锦迟到实在是不得已,元锦从一进宫起,就没有内监带路,是自己摸索着才一路走到这里的” 那太子太傅一拍桌子。 “胡说八道,怎么可能没有内监带你?!明明……明明其他小姐都是由内监带过来的,带你进来的内监呢?” 元锦缓慢的眨了眨眼,语气无辜的反问。 “是啊,带我进来的内监呢?” 与其被那个小太监倒打一耙,不如她先声夺人,说不定还能逼出到底是谁想让她进宫第一天就出丑。 果然那太子太傅噎了噎,可能是没想到元锦竟然不说内监给她带错了路,而直接说没有内监带她过来。 第91章 迟到了 如此一来,若是他咬定一定有人带路,那么这个人便应该把元锦带到尚书房门口,并且为太子太傅引见元锦。 可是现在元锦是一个人来的,太子太傅若是非要揪出给元锦带路的那个人,又会将事情闹的复杂,得去内务府查今日安排接引五位小姐的人,如此牵扯下来,倒反倒不利。 噎了两瞬,太子太傅正想说些什么继续完成今天的使命,忽然,坐在第一排左边身穿孔雀织锦云缎裙的女子微微侧过头瞥了元锦一眼,目光居高临下的娇声说道。 “迟到了就是迟到了,哪里那么多为什么?老师若第一日迟到不罚,日后可能大家都觉得迟到也无妨了,到时老师再想罚,可就谁也不服气了。” 说话的这位是贤嫔所出的六公主殷承语,她的母妃贤妃与丽妃关系亲近,她自然也和丽妃名下的义王殷承翊关系不错,也跟义王妃齐元依一起相处过几日,于是,便下意识的讨厌着齐元依口中跋扈又难缠的相府三小姐齐元锦。 她心说,义王妃说的可真是不错,这齐元锦自己迟到了,竟然还扯的出这么多理由。 当公主的,你没有错都可以罚你,何况你确实被抓到了错处呢? 太子太傅感激的看了殷承语一眼。 “六公主说的是,齐元锦,既然错了,就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你就在殿外站两个时辰再进来。” 元锦心里清楚这时皇宫,任你多大的理,也大不过这尊卑二字,谁叫人家是公主呢。 元锦索性转身就走,背对着尚书房的门,站在门边,便发着呆,一脸坦然的看着尚书房外的雪景。 公主们读书的地方是尚书房西殿,而站在这门口,正好便可以看到尚书房东殿的殿宇。 元锦站了没一会儿,就发觉自己的身上有些发冷,便把怀里的麒麟手炉抱的更紧了些,心里也有几分清楚到底是什么人要整她了。 突然,从尚书房东殿走出来一个颇为眼熟的身影,那人一出来,抬头见着西殿的门口呆站着的元锦,略怔了怔,便面上一喜,大步向元锦走来。 “江……齐三小姐为何在此处站着?” 太子殷承乾笑容爽朗,关切的问。 元锦往身后瞥了一眼,叹了口气。 “无妨,我迟到了,老师罚我门口站一会儿,太子殿下忙自己的事情去。” 殷承乾立马接到。 “我不忙!大冷的天怎的让一个姑娘家站在门口罚站,你等着,我进去为你说道说道。” 元锦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阻拦。 毕竟外面真挺冷的。 这太后也是,除夕夜宴没能罚成元锦站在雪地里,现在正月十六了,她都还记着这个事儿,看来是想法设法也非得让元锦把这处罚受了不可。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不过幸运的是,太子还挺好使,进去没一会儿,便乐呵呵的出来对元锦说。 “我跟太傅说好了,你进去读,下次别再迟到了。” 元锦看着太子一副做了好事的表情,无奈的冲他笑了笑,便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太傅和两位公主不说,其他四位贵女,都一脸不满的看着她。 很简单,自从除夕夜宴之后,皇帝就下了五位贵女进宫做公主伴读的旨意。 这很明显,公主伴读什么的全是扯淡,这是把太子觉得还不错的女子都叫进宫来深度了解。 换言之,这五位公主伴读里,就有一位很有可能成为太子妃。 本来大家都挺公平的,偏元锦迟到了就有太子亲自前来说情,这几位贵女不恨的牙痒痒的才怪。 元锦满不在乎的找了个位置坐下。 若不是她在幽州替太子拆穿了吴济,恐怕现下太子早已被废且下大狱了,他给自己点特权怎么了? 这宫中呀,天大的理也抵不过尊卑二字。 这可真是一条铁律。 太子太傅与太子太师是同僚,他们一干人等其实本就心里不服齐明甫能当丞相,如今得了太后的懿旨,整治齐元锦,本以为还可以借此讨好太子太师韩大人,谁料太子进来为齐元锦说话,只得悻悻作罢。 不过还好,他还有后招。 太子太傅抚了抚自己的长须。 “齐元锦,既然太子殿下都为你求情,那你就坐到最后面那个单独的位置,今日各位贵女是第一天上课,在你们的面前放了笔墨纸砚,就请各位写一篇春日赋的八股文,半个时辰后上交,届时,这些文章会上交皇太后审阅,写的好的会有赏赐,写的不好的,自然也有惩罚。” 今日在尚书房西殿上课的有七个学生,分成两列坐了四排,元锦来晚了,便只能坐末尾单独的位置,不过她并不在意这些,泰然的坐下。 拿起笔,发现在自己的宣纸左下角早已经写好了齐元锦三个字,仿佛这个位置一早就是给她准备的。 磨墨提笔,元锦心里还想着怎么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给太后下毒,于是写文章时便也不太用心,想着应付过去便是,反正不管怎么写,她相信自己最后肯定是被找各种理由罚的那一个。 太后不怎么喜欢她,她确信。 两刻钟后,元锦潦草的写完春日赋,正百无聊赖的玩儿着笔,阳光从她的身后照射到面前的宣纸上。 玩儿了一会儿,元锦余光瞥见自己面前写着文章的宣纸看起来好像不太对头? 两根手指捻起文章。 不对,这字怎么变成灰色了? 因着宣纸左下角齐元锦三个字看起来尚且是深黑的墨色,所以元锦的文章的颜色看起来便是明显的浅了许多,已经变成灰色了。 元锦嗅了嗅这张宣纸,又嗅了嗅自己的文房四宝,确定了一件事。 这墨汁有问题。 果然,等到半个时辰的时间结束。 元锦面前的宣纸已经除了最初的齐元锦三个字的署名,其他所有的字都像蒸发一样消失不见,面前的宣纸一片洁白。 正在哭笑不得之时,太子太傅已经把文章收到了她这里,抢过元锦手中的宣纸,太子太傅一副得逞的嘴脸,还义正言辞的问。 “齐元锦!你为何什么都没有写?!这每日文章是要进献给皇太后娘娘审阅的,你莫不是记着除夕宴太后娘娘处罚你的事情,故意对太后娘娘不敬?!” 第92章 怀璧其罪 午时下课。 元锦和她的白卷被一齐提到了慈安宫。 但太后娘娘宫里的内监说太后现下正在午眠,要元锦在殿外等待。 得了,反正这罚站是无论如何也免不了了。 元锦抱着麒麟手炉站在慈安宫外,今天的雪不大,可风仍是冰冷刺骨的。 站了快有两个时辰,元锦都感觉自己已经冻的昏昏沉沉,打了好几个喷嚏时,太后才召见她。 元锦跟着内监走入正殿,心中腹诽。 好家伙,午睡两个时辰,不知道的以为您没了呢。 太后坐在自己的凤塌上,衣饰整齐,雍容威严,最重要的是精神抖擞。 “齐元锦,今日是你第一日作为公主伴读进宫,迟到便罢了,太子太傅让你作的文章你为何不作?” 元锦周全的行了一礼,直接的说, “娘娘您故意遣了一位小公公带着臣女进宫时百般绕路,臣女所作文章所用的墨水也是用墨鱼汁特制,元锦为何如此,太后娘娘应当最为清楚。” 见元锦竟然如此大胆的反问太后,太后身边的荣嬷嬷脸色一边,大声呵斥道。 “大胆齐元锦!你可知你是在对谁说话?!我们尊贵无比的太后娘娘怎会故意陷害你这个小小的臣子之女!我看你真是不知所谓!” 但太后听了元锦的回答,威严的脸上却是不怒反笑,片刻后,她幽幽的说道, “你不是个笨的,齐元锦,既然你心中有所猜测,那哀家也不同你绕弯子了。” “你可知哀家为何要这样做?” 元锦不卑不亢。 “因为太后娘娘对太子妃之位已有定夺,不希望别人再出风头,引得太子殿下垂青。” 太后脸上笑容渐收。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处处出风头?今日甚至还找了太子替你求情,齐元锦,你越是这样,哀家越留不得你。” 元锦抬眸,清澈的眸子对上处于高位上的太后。 “太后娘娘,元锦从未说过自己想做太子妃,至于公主伴读,元锦也只是奉旨而为,不知处处出风头的结论如何可得? 太后若是想让孙妍媞姑娘成为太子妃,应该多给孙姑娘和太子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慢慢了解,而不是一味的想着怎么打压臣女,太子殿下是正直之人,见臣女遭遇并不公平,自然会出手相助,太后娘娘若执意针对臣女,恐怕太子殿下也会更加关注臣女了。” 太后幽幽从自己的宝座上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元锦面前。 修长的金色护甲钳住元锦的脸,她语气冷凝。 “哀家也不想你进宫做公主伴读,可架不住太子偏偏就是被你这个小东西迷惑的油盐不进,哀家花了大力气,才让其余四位贵女也与你一同入选,齐元锦,纵然你对太子并无意,可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元锦注视着太后阴测测的表情,没有接话, 但太后继续说道。 “只要你在一日,太子就看不上别人了,哪怕你不愿意,可是在他这个储君的位置上,他想要什么皇帝未必不会想办法给他,所以你的意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的意愿。” “说到底,太子不就是喜欢上了你这张狐媚的脸么?要是你丑若无盐,本宫不信太子还要执意娶你为妃。” 元锦瞳孔一缩,警惕的看着太后。 她想毁掉自己的脸? 元锦在那一刻下意识的开始合计起来。 若是太后真的拿着刀子要刮她的脸,她杀掉太后再逃出宫找虞婆婆要解药,接着浪迹天涯的可能性…… 不过太后却是松开了手,转过身对荣嬷嬷说。 “去把哀家那瓶腐肌丸拿出来。” 腐肌丸?! 听到这三个字,元锦长长的睫羽颤了颤。 这题她会啊! 虞婆婆曾交给她的那本毒谱中,就有腐肌丸的配方和介绍。 这种毒不会危及性命,只是会破坏人皮肤的抵抗力,皮肤会变得异常敏感和脆弱。 一开始,皮肤会因为脆弱而出现密密麻麻的红血丝。 紧接着,皮肤开始会对各种灰尘花粉,以及果蔬食物等等产生过敏,在皮肤表面形成大片大片红色的疹子。 这些疹子涂药膏会痊愈一些,但由于皮肤本质的问题,过敏也会不断反复,于是皮肤坏了好,好了坏,红中带青,青中带紫,乍一看就像肌肤大片大片腐烂了一般,情状十分恐怖,由此得名腐肌丸。 值得一提的是,腐肌丸的解药,元锦的毒谱上也是有的。 而且,因着腐肌丸会带动皮肤蜕皮,服用解药后,蜕皮多次的皮肤反而会变得比从前更好,吹弹可破如同剥了壳的鸡蛋…… 元锦只犹豫了半刻,便立刻决定,伪作挣扎但仍然服下太后这腐肌丸,这样才能让太后消除戒心,也方便她后面的计划。 荣嬷嬷取来腐肌丸,太后满意的抚了抚发簪,似乎有些可惜的说。 “这些腐肌丸,还是当年哀家还不是皇后时,哀家在宫里的一个非常善于制毒的小姐妹所制,用这种药,我们曾让一个盛宠颇浓的美貌妃子一夜之间变得丑陋无比。 男子么,都是一样的,管他嘴上说着多爱你,当你变成一个丑八怪,他跑的比谁都快,当时的先帝也是如此。 你吃下这药,哀家便才能放心,待哀家的妍媞当上太子妃,哀家一定会补偿你的。” 看着荣嬷嬷离她越来越近,元锦开始后退,用尽毕生演技表现出慌乱害怕的样子。 “你别过来!我不吃!我不吃!我不要变成丑八怪。” 但元锦挣扎的越厉害,太后便越觉得放心满意,她示意了一下,便立刻有两个太监过来押住元锦。 元锦本来打翻这两个太监完全不是问题,现下也装作挣扎不开的样子。 “放开我!放开我!太后娘娘,我自请回家行不行?我不当公主伴读了,我不同她们竞争了!” 太后冷笑一声。 “晚了,齐元锦,太子如今眼里已经有了你,你回家还是在宫里有什么区别呢?还是只有让太子亲眼见着你面容可怖的样子,才能让他真正的死心。” 元锦终于停止挣扎,闭上眼睛抗拒万分的摇着头。却暗中配合着荣嬷嬷,最终真的把那颗腐肌丸吃了下去。 见元锦把东西吞下去,那两个小太监才把她放开,元锦捂着自己的嗓子,还非常卖力的痛苦的咳嗽着,表演着害怕的样子。 第93章 齐小姐她好可怕 太后见目的达成,终于顺了气,威胁元锦道。 “齐元锦,今日之事,哀家劝你不要到处胡说八道,否则以下犯上,污蔑当朝太后这样的罪名,足以让你午门问斩,是要你这张漂亮的脸蛋还是要你自己的小命,相信你还是有掂量的。” “来人,把齐元锦送回芳菲殿,就说哀家睡醒后接见了她,本想处罚,但考虑到她只是初犯,便还是将她从轻发落了,只要她把那篇春日赋补上来,便可同其他贵女一样,继续在尚书房陪公主学习。” 芳菲殿是五位贵女进宫后,皇帝拨给她们的临时住所,每位贵女都有自己单独的房间。 元锦被送回芳菲殿时正是傍晚时节,中午的时候就听六公主殷承语邀请她们一同去赏梅,到了现下,其他几个贵女都还没回来,元锦便摒退了一个宫里拨过来服侍的宫女。 今日太后利用墨鱼汁的事情给了她启发。 索性太后每日都要检查她们的文章,既然太后可以在墨水里做手脚,那么她也可以。 每日元锦所用的笔墨纸砚都是宫中备好的,但是磨墨条的水,却可以自己备好。 元锦从自己的手镯里取出一粒白色的药丸,细细将它磨成粉末,然后装进了自己备水的小瓷瓶中。 等一切完备之后,元锦收起所有东西,宫女便在门口敲门。 “齐三小姐,我们已经备好了晚膳,其他四位小姐也回来了,请您现在到芳菲殿正殿用膳。” 元锦进门的时候便听到里面说话谈笑的声音。 这次除了她以外,被选中的还有太后的侄孙女孙妍媞,太子太师家的嫡次女韩书瑶,现被任命为户部尚书的舒大人的独女舒玉娇,还有一个元锦倒是没有什么印象。 “孙姐姐和韩姐姐除夕那日的表演真是精彩极了,理儿好羡慕你们会这么多东西呀,不像我,资质平平,能跟你们结交,理儿觉得甚是荣幸。” 那个自称理儿的女子兴冲冲的这样说道。 旁边的舒玉娇也跟着搭腔。 “秦理儿,这两位姐姐家世才貌都是一等一的,自然样样优秀,我们两个其实只是不过是来陪跑,给两位姐姐解闷儿罢了,像我,其实中意的是瑞王殿下,太子殿下还是两位姐姐比较适合,我是不敢肖想的。” 那秦理儿似乎顿了顿,也立马接到。 “我也是呢,我也只是做个陪衬才被选进来的呢,那么就等着听孙姐姐和韩姐姐的好消息啦。” 又听孙妍媞娴静优雅的声音响起。 “其实依我看来,此次除了我们两个,那位相府三小姐除夕宴的舞姿也十分惊艳,相较之下,妍媞倒是有些自惭形秽了。” 韩书瑶虽然对同为竞争者的孙妍媞也暗中不喜,但被太子殿下特殊看重的齐元锦,她更是当做眼中钉,于是她不耐烦的打断道。 “提她做什么?你表姑祖母是当朝太后,我父亲是太子太师,她齐元锦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会跳个舞而已,天下舞姬多了去了,难道都可以做太子妃不成。” 元锦踏入门中。 “是呢,天下舞姬多了去了,其实天下会弹琴的女子也不少,天下会快速画画的女子倒是少数,如此看来,太子妃宝座非韩小姐莫属了。” 韩书瑶听出她在讽刺自己,冷笑道。 “原来是齐小姐来了,今天下午我们与公主赏梅时,不知齐小姐在雪中站的滋味如何,现下来吃饭了,应该太后罚重写的那篇春日赋写完了。” 元锦坦然坐下。 “不劳韩小姐费心,元锦好得很。” 这时秦理儿看着元锦仿佛若有所思,忽的她笑了笑。 “各位姐姐别拌嘴啦,现下咱们几个能够一起进宫作为公主伴读,也是一种缘分,不如在这段日子里好好相处,也能给宫里的贵人们留下一个好印象,齐家姐姐你好,咱们以前从没接触过,我叫秦理儿,是秦国师的孙女。” 秦国师?就是那个预言瑞王殿下绝活不过二十三岁的那位国师? 元锦看着秦理儿天真又友善的样子,却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总觉得……眼前这个秦理儿,绝不像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 大启原本并没有国师这个官职,但当今圣上还是皇子时,因着公务云游至江西,不慎中了苗疆巫蛊之术,是秦先生出手相助,才捡回一条性命。 圣上在了解中方知,秦先生生于江西,可通灵问事,解除巫蛊,精通风水星象,是个奇人。 因此,圣上登基之后,便将秦先生从江西请到了京城,奉为国师,每年为皇室观星象,测吉凶,看国运。 这国师一职没有设置品级,但依元锦所知,这秦国师的一应俸禄待遇,是与她父亲齐明甫一般无二的。 这秦理儿既然是秦国师孙女,那身份也并不算低,如今却对她们所有人都放低姿态讨好奉承,也不知是性子如此,还是另有图谋了。 而那几位贵女见她这低姿态,也坦然受之,恐怕是真觉得自己才是贵女中的翘楚,因此不管三七二十一,谁也瞧不上。 元锦不会轻看她,因而礼貌的笑着应到。 “元锦从未想过与各位争锋相对,元锦也无意太子殿下,只但求相安无事四个字而已。” 她们两个都这样说了,桌上其他贵女们便也没再说什么,于是这顿饭便平平常常的过去了。 次日一早,元锦身上的腐肌丸之毒如约而至,身上爆起大片大片的红疹子,两侧脸颊也是一片红疹,尽管已经做好了准备,元锦早上还是被吓了一跳。 奉命伺候元锦的那个宫女比元锦的反应还大,端着水盆进来想伺候元锦梳洗,在看到元锦面貌的那一刹那,像见了鬼似的扔下水盆,尖叫一声跑不见了。 芳菲殿其他房里的小姐听到动静,纷纷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伺候元锦的宫女结结巴巴朝着元锦的房间一指,表情像要哭出来似的。 “齐……齐小姐她!好可怕!” 几位贵女好奇的走到元锦门口,正好看见元锦双手捧水,低着头自顾自的在铜盆中洗脸。 “齐元锦?” 韩书瑶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元锦抬起头,满目惊心的疹子就出现在她们眼前。 “啊——” 又是四声异口同声的惨叫。 第94章 无人能治 不用半个时辰,相府三小姐齐元锦毁容之事便传进了昭明殿,皇帝听说这个消息,连忙请了太医去给元锦诊治。 舒贵妃不理事,丽妃作为品级最高的嫔妃,便奉旨过来看看情况。 元锦本就因为昨日在太后宫外站了两个时辰,受了些风寒,如今再加上腐肌丸的毒素爆发,便直接让宫女去尚书房请了假,安安心心的当起了病人。 丽妃捂着鼻子站在她五步远的地方,看着她皮肤上触目惊心的疹子,还时不时的咳嗽两声,又有几分高兴,又有几分嫌恶。 待太医诊脉完毕,给元锦写好了药方,丽妃才唤来太医询问。 “怎么样?她这是什么病?传不传染人?” 那老太医皱着眉头,叹气一声。 “唉,丽妃娘娘,齐小姐所患之症,老夫从医四十年来只见过一次,那便是先皇的淑嫔娘娘,淑嫔娘娘原本美貌非常,宠冠六宫,可自从得了这病,皮肤便变得异常敏感,三天两头的发病又感染,久而久之,那身上的皮肤跟腐烂了一样,当时太医院的医师群策群力,一齐医治了半年,可淑嫔娘娘的病就是不见好转,最终淑嫔娘娘色衰爱弛,便上吊自尽了!” 丽妃听着老太医说的这么严重,又往后退了两步。 “这病这么凶狠?那便是说这病没救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这病到底传不传染啊!” 那老太医拱手。 “娘娘放心,此病并不传染,只是可能现如今无人能治……” “噢噢……不传染就好,不传染就好。”丽妃抚了抚胸口。“不过她为什么咳嗽?” “只是风寒而已。” 送走了太医,丽妃往前走了两步,但还是隔着一些距离问齐元锦。 “你这病……怎么得的啊?” 元锦本就是故意吃下太后给她的腐肌丸,此时也不会说实话,她本想挤出两滴眼泪装出一个女子毁容时应有的反应,可实在挤不出来,只得一脸震惊和不敢置信的望着丽妃。 “臣女……臣女也不知道,娘娘!此病真的没救了么?娘娘救救臣女呀!臣女不想一辈子这个样子!” 丽妃心里只想快点离开这个不吉利的鬼地方,于是敷衍道。 “好了好了,本宫会让太医院替你想想办法的,你先喝着太医给你开的药,至于尚书房那边……” “娘娘,元锦不想丢下尚书局的功课,元锦本就是奉旨而来陪公主读书,若是连这个也做不了,毁了容还灰溜溜的被赶回家去,元锦怕父亲祖母会伤心的……” 丽妃顿了顿,的确,齐元锦进宫第二天就得了这么刁钻的病,若是直接将她这么送回家,齐明甫一定不能接受,到时候闹出什么事儿来,皇上又要怪她处事不当。 还是先把齐家父女俩稳住。 于是丽妃笑了一笑。 “你别害怕,本宫的意思是,尚书房那边,等你风寒好了,就带个面纱过去上课,现下就让太子太傅把每天的课业托人告诉你,你便就在这芳菲殿里自行学习好了,写好的文章,也让他们派人过来收了,替你转交太后娘娘。” 听到自己的文章依旧能够送到太后手上,元锦目的达成,便泫然若泣的点点头,背过身擦自己并不存在的泪水。 “那只能如此了,多谢娘娘。” 丽妃走后,元锦便安之若素的躺在自己的榻上看着自己从家里带来的两个话本。 伺候她的宫女可能还是怕传染,轻易也不会随便进来打扰她。 正看到一个很关键的地方,忽然传来两下敲门声。 “齐三小姐,听闻你病了,本宫方便进来看看你吗?” 元锦陡然直起身,把话本塞在枕头下。 殷承乾?!这宫里的消息传的这么快的么? “太子殿下还是不要进来了,元锦现下面目可怖,不宜见人,您的心意元锦心领了。” 殷承乾是刚刚在尚书房东殿读书的时候,听到东殿一个太子伴读说起这个消息的,当下他便向太子太师告假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心里一种莫名的紧张攀爬上来。 她那么好看,若是真的毁了容貌,一定一时之间无法接受,恐怕会以泪洗面,说不定会轻生呢。 顾不上男女大防,太子继续在门外说到。 “齐小姐,本宫只是想看看你,无论你什么样子本宫都不会轻看你,请你把门打开。” 见他非要来凑热闹,元锦无奈,只得重新整好衣衫,戴上一张面纱,打开了门。 殷承乾第一眼就落在她额头上不能遮挡的红色疹子,那细嫩白皙的皮肤上偏起了这样的东西,殷承乾不知为何,感觉有些揪心。 “你……” 在门口说话始终不像话,元锦垂首。 “太子请进来说话。” 殷承乾被请进房内,元锦将门敞开,以表示他们坦坦荡荡,并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才坐到太子面前。 太子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没人偷听,这才压低声音问道。 “江棠,昨日见你还不是如此,怎的今天就这么严重,我听他们说,你这病连太医院的太医都束手无策。” 元锦带着面纱,一双漏在外面的眸子一如在幽州给太子出谋划策一般的云淡风轻。 “太子殿下,既然我已经亮明我的身份,以后便叫我的名字便是,江棠二字,最好不要再叫了。” 太子点点头。 “那你这病……” 元锦深深看了太子一眼,她知道,太子自先皇后薨了后,除了丽妃和殷承翊有所图谋,对他最好的人便是皇太后了。 若元锦告诉他,是皇太后给她喂了毒,导致她这样子,无非两个结果。 一是太子信任皇太后不信她,以后她想帮太子上位便难了。 二是太子相信了她,但觉得皇太后是可以商量的,于是跑到慈宁宫去忤逆皇太后,元锦便会被落实一个祸水的罪名。而元锦在一个半月内是一定会杀了太后的,若是此事闹大,本来可以完全避开嫌疑的元锦反而会被卷入这件事中。 思及此,元锦摇了摇头,索性说。 “我不知道,但我相信必定会有法子,太子殿下不必过分忧心。” 太子看着她依然清秀通透的眸子,深吸了口气,忽然问。 “你可知道你们进宫做公主伴读的真正含义是什么?” 第95章 我与齐元锦两情相悦 元锦身形一顿,看着太子没敢接话。 她其实不是没有想过,以男装帮助了太子又以女装出现在他面前,对他来说可能很容易心生情愫。 毕竟话本《梁祝》里就是这么写的。 但是左右她总是要进宫赴宴的,太子见过她的样子,此事也瞒不住,便只能求太子千万是个一心建设国家,无心儿女情长的大圣人了。 但是太子好像并不如她的愿,他一双丹凤眼颇有些深情款款的看着他,忽然严肃的说, “其实你们五个进宫,都是父皇和皇祖母为了给我选择太子妃而选入宫的,本来说尊重我的意愿,可我不过就是跟她们多说了几句话,不知怎的我身边的内监便以为我对她们有意,所以把她们的名字一并写到了名册上……” 元锦还是没敢接话。 “元锦,我想过了,自从幽州一见,我便引你为亦师亦友的知己,如今知道你是女儿身,我更是喜不自胜,除夕夜宴那天见了你,我回去一晚上没睡着觉,元锦,我想清楚了,你想扶持我登上皇位,可是那个位置高处不胜寒……若是你在我身边,我便再无顾虑了。” “齐元锦,你愿意做太子妃吗?” 元锦感觉顿时一道天雷劈到自己头上,一时间久久说不出话来。 “太子殿下,那个……我。” 想了想,元锦干脆直接取下脸上的面纱。 “太子殿下,我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而且可能一辈子也治不好,其实……元锦只是觉得您适合当皇帝,才会去幽州出手相助的,即便您不娶我,我也会替您出谋划策助您登上皇位的,太子妃一事,还是算了?” 太子看到元锦面纱下斑驳的红疹几乎覆盖了她大半张脸,连呼吸都止住了。 她那么漂亮的脸,如今容貌尽毁,说没有退缩之意也是假的,可是想到元锦皮囊下那沉稳冷静的心性,想到元锦只身赴幽州救他的那份智谋和勇气,他便更为确定,自己想要的,正是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 他的一生没有对谁动过心,可是一旦动心,便一发不可收拾,即便是元锦如今这般模样,多看一会儿,他也觉得自己仍能想起她美丽时的样子。 确认了自己的心意,太子肯定道。 “本宫不在意!元锦,即便你容貌尽毁,在本宫心中,你仍然胜过那些空有皮囊的贵族女子!本宫知道你如今毁了容貌,一定内心自卑怕配不上我,可是本宫不这样觉得,你放心,本宫过两日就去禀告皇祖母和父皇!我要娶你做太子妃!你放心!一切交给我。” 元锦:??? 我不是我没有!! 你理解错了!! 可是不等她继续解释,太子便站起身,忽的说道。 “你原本一直好好的,一进宫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一定是有人暗中谋害!是谁?!是不是殷承翊?还是其他贵女?你好好休养,我这就派人去查,一定会给你个交代!明日我还来看你,你等我!” 说完,便雷厉风行的冲出了元锦的房内,没给她一丝说话的机会…… 这…… 元锦扶额,下次可能需要得在跟他说的清楚些了。 明日再说,她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芳菲殿门外,太子一冲出大门,便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往这边走来。 他心下一喜,跑过去招呼道。 “五皇弟,你怎么也在这里。” 殷承夙浅淡的眸子越过他落在芳菲殿的匾额上,温润有礼的笑了笑,声音疏淡。 “臣弟……路过。” 太子小的时候被皇帝忽视,确实有一段时间不喜过自己这个备受宠爱的五皇弟和他的母妃舒贵妃,可是现下知道了一直以来跟自己关系匪浅的二皇弟殷承翊存了害他的心思,便重新审视起了自己这个五皇弟。 抛开一切不谈,自己这个五皇弟的确是个光风霁月的人物,而且是大启出了名的才名兼备之人,最重要的是,五皇弟因为天生体弱,甚至活不过二十三岁,因此,也不具备跟他争皇位的能力,既然如此,说不定五皇弟也能够成为他的盟友。 示意推着殷承夙的江流让开,殷承乾自己握上了殷承夙轮椅的把手,一边推着他,一边感叹道。 “你来的正好,我正好遇到了一些苦恼烦闷之事,五皇弟你是出了名的麒麟之才,咱们上我那去,你帮我分析分析。” 殷承夙眼睁睁看着殷承乾将自己直直的推过了芳菲殿的门口,不带一丝情绪的眼眸忽的暗了暗,扶着轮椅的把手淡淡的说。 “可以。” 到了东宫,太子摒退了所有人,连江流都赶了出去,这才十分苦恼的说。 “五皇弟,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几个月前相府三小姐齐元锦犯了错被罚怀柔寺修行思过,整整在深山里呆了一个月!” “哦?”殷承夙眉尾微抬,骨节分明的食指一下一下的敲着案桌。 殷承乾接着说。 “其实呀,你不知道,她那一个月根本就不在怀柔寺!她是上幽州找我去了,她女扮男装,对我说有人要加害于我,替我找出了身边的奸细,还说要帮助我坐上皇位,说觉得我适合做皇帝。” 殷承夙的眸子渐渐染上一层冷色。 “是么?” “唉,这可是本宫从未告诉他人的秘闻,那加害我的人正是义王,如今我已然不能相信他了,但是五皇弟,我仔细想了想,你是信得过的,所以才敢把这些事情对你如实相告。” 殷承夙垂着眼,幽幽的问。 “所以皇兄的用意是?” “我现在苦恼之处有二,一是,我现下知道了齐元锦是女儿身,也了然了她对我的心意,可是今日不知怎的,她忽然得了急病,脸上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红疹,容貌尽毁,于是心生自卑,不敢答应做我太子妃的要求,可是我也心悦她,我不在意这些,可是我就怕父皇和皇祖母不同意,五皇弟,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还有还有,元锦一直以来都好好的,进宫第二日却得了这样的怪病,我觉得这背后一定有人暗中谋害,依你认为,这背后之人会是谁?” 殷承夙敲击桌边的手指顿在空中,抬起眸子,眼底阴霾尽散,又是一副温润谦和的表情。 “皇兄,依我所见,这齐元锦……并不适合做太子妃。” 第96章 勾引太子的办法 “为什么?” 殷承乾正开始在脑海中构建与元锦幸福美满的未来了,忽的被殷承夙的话泼了一盆冷水。 “臣弟与她一同长大,她性子顽劣,生性随性自由,恐无法担当太子妃甚至于皇后的种种责任。” 殷承夙语气随意的说出。 听殷承夙这么说,殷承乾哈哈一笑。 “好了好了,五弟,我明白了,你从小被相府三小姐欺负逗弄的事情我在宫里也是有所耳闻的,可你要是因为以前的恩怨而以偏见看元锦,那你可就糊涂了。” “你是没见过齐元锦在幽州时的样子,她沉稳,机敏,勇敢,足智多谋,不过也是,她的这一年你肯定没见过,毕竟,女子都是会把自己身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心悦的男子的,以后她就是你皇嫂了!你可莫要抱着过去的成见呀!” 殷承夙往椅背后面轻轻一靠,温润而浅淡的眸子垂下来。 “是么,或许真的是臣弟……小看她了。” 那日在融雪山庄,齐元锦明明对她的祖母说真心爱慕于他,与他度过几年都觉得胜过与其他男子度过一生。 可是,她先是与殷承翊你来我往,眉来眼去。 后又在他快搬离齐府时,同他表白心意。 他本以为她是看清了殷承翊不堪托付,这才终于把心思重新放回到他的身上。 可现下才知,趁自己带病下通州之迹,她又还专程男扮女装,去了通州找了太子殷承乾? 殷承夙握着一个茶杯,手指骨节都开始绷紧,且微微发白。 齐元锦,我以为我是你的心上人。 却没看出,原来你的心是个客栈。 殷承夙抬眸,眼底凉凉的越过殷承乾看向江流。 江流一脸无奈的摇摇头,心说。 主子,殷承乾的血真的跟您融不了。。 送走殷承乾后,尚书房的内监便替元锦送来了一本《女范捷录》,今日太子太傅要求她们读的是孝行这一章节,并布下作业,要求她们根据这一章的内容,写一篇感悟。 元锦带着面纱,用混了毒粉的水研墨,倒是非常认真的写了足有三页的文章。 倒不是她真的多有感悟,而是文章够长,太后才会需要够多的时间,读完她混着毒粉的文章。 元锦放的毒粉剂量并不大,但只要太后连续十日都吸入了她墨迹里的毒,一定会对肺腑造成致命的损伤。 记得前世,太后的肺腑好像就有些毛病,大约今年年底,太后也会因为肺上的旧疾而不幸薨逝,元锦所做的,不过是加快这一事件的进程。 原本元锦还对毒杀太后之事有几分愧疚犹豫,不过现下,看着自己镜子里触目惊心的可怖模样,元锦倒是坦然了。 太后娘娘,您给元锦下了毒,元锦也给您下了毒,不过咱们各自后面的存亡,却是各凭本事了。 把文章卷起来装入一份竹筒,元锦交给宫女让她送往尚书房,之后这份文章便会再由尚书房一并送去慈安宫。 她站在房门外同宫女交代时,正好其他四位贵女也回来了。 元锦目送宫女离开,正打算进门,却听见韩书瑶尖刻的声音。 “啧,毁了容也不消停,还勾引了太子过来看她,还说什么对太子无意,我看这背后的手段倒是使了不少。” 尚书房每日上午进行授课,下午贵女们如何打发时间便自行安排,孙妍媞一下课便被太后召见,去了慈安宫,舒玉娇也去拜见舒贵妃娘娘去了。 只有韩书瑶和秦理儿回了芳菲殿,韩书瑶很不悦,今天她本因着齐元锦毁容之事暗自幸灾乐祸,课间却听自己的父亲太子太师传来消息。 说课中太子忽然请假,去芳菲殿看望齐元锦去了。父亲还责备她,说她怎么就不能同齐元锦学一学,她也算是老早就认识太子的,怎的太子对她就不那么上心? 韩书瑶气的不行,一回来便想找齐元锦的麻烦。 秦理儿低声劝她。 “韩姐姐何必生气呢,听说齐小姐这病怕是一辈子也好不了了,若是太子殿下见了她现在的容貌,一定会像咱们一样吓得不轻的,特意去看她,只能说明太子殿下心地仁善,若是韩姐姐你生了病,想必太子殿下会更加忧心的来探望的。” 元锦从来对关于自己的流言蜚语不甚在意,她不喜欢在无用之人和无用之事上浪费时间,x正打算关了门,继续回房看话本,不料韩书瑶上前一步,还是叫住了她。 “齐元锦!你使了什么狐媚的法子让太子殿下如此关注于你!?我告诉你!太子妃就算不是我的,也不会是你齐元锦的!你现在又毁了容,一辈子也好不了了!我劝你消停一点!” 元锦看着她嚣张的样子,忽然想要捉弄捉弄她,省的她总是没事儿找事儿。 狡黠的一笑。 “你真想知道我用了什么办法让太子殿下关注我?” 朝着韩书瑶快速的招了招手。 “你来,我教你呀~” 韩书瑶看着她如此反常的热情,忽然不知怎的辱骂的话便说不出口了,甚至还真的有点好奇齐元锦到底用了什么法子。 于是便犹豫的朝元锦走了过去,又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你真的肯说?你若是骗我,我绝不……” “哎呀,我肯定说,你靠过来,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威胁的话被元锦打断,韩书瑶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秦理儿。 若是齐元锦真的愿意告诉她,却是听到的人越少越好,于是靠元锦更近了些。 元锦站在自己房门的门槛上,看着舒玉娇就在她面前两尺远的位置,勾唇笑了笑,一只手慢慢解去她脸上的面纱,指着自己的脸对韩书瑶说。 “你看看我的脸?” 韩书瑶狐疑的凑近,忍着对她脸上的那些疹子的嫌恶感真的仔细的看了起来。 元锦抓住时机。 “阿咻~” 一阵感冒中的喷嚏就这么落了韩书瑶一脸。 “啊啊啊啊啊!!!” 韩书瑶三步并做两步跳开,慌乱又狼狈的擦着自己的脸!好像恨不得把自己的衣服都扒下来! “齐元锦!你耍我!!怎么会有你这样不知礼数的人?!你怎能?!怎能!!!啊啊啊!我要撕了你!” 元锦勾唇一笑。 “我哪里耍你了,我不就是生病了太子来看了我一次么,你若这么嫉妒,我就把我的病传给你好了,希望太子早日来看你哦~再见!” 元锦转过身,砰砰两声利落的关上了房门。 第97章 幽禁太子 韩书瑶在元锦门外气的跺脚,又怕元锦真的把身上的怪病传染给她,甚至感觉自己的皮肤都开始瘙痒起来了,一时她什么礼数仪态都忘了,也无心再去找元锦的麻烦,只又哭又闹的让宫女赶紧去给她请太医…… 一下午,元锦都听见韩书瑶在外面兴师动众的声音,一会儿要请太医诊脉,太医说她没什么问题,她也不信,又吩咐宫女给她抬水进去她要洗澡,最后还把刚才穿的那身衣服扔出门外,叫宫女替她焚烧。 直到孙妍媞和舒玉娇先后回来,她的动静才渐渐小了些。 虽然太医说元锦的病并不传染,但元锦还带着风寒,便借着这个由头申请了开小灶送到她房里来,也免得跟外面几位周旋。 入夜,芳菲殿几个房间都渐渐熄了灯,元锦因着生病,也昏沉乏力的早早睡下。 一片寂静中,头顶的琉璃瓦传来细微响动,好像有猫儿跑过,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与警觉。 一身白衣的少年从梁上翩然落到元锦的床前,鹰隼面具下,一双浅淡的眸子危险的眯了起来。 坐到她床边,看见纤细消瘦的少女抱着被子睡的香甜,少年垂眼,指腹在她脸颊上的疹子处轻轻摩挲了几下,却摸到了了一点点湿润的泪痕。 身形一僵,少年收回手,良久,隐忍克制道。 “诡计多端的小骗子。” 少年的身影悄然消失。 元锦翻了个身,迷蒙的睁开眼,只看见了一个陌生而空荡的房间。 只是好像还有淡淡的梅花香气萦绕鼻尖。 在她的梦里,殷承翊笑的阴狠,捧着一个锦盒对她说:“齐元锦,你睁眼看看,这个锦盒里,是你父亲的一颗忠心,那个锦盒里,是你祖母的一双慧眼……” 后来她服下鸠毒自尽,意识离体时,她仿佛眼前一片纯白,只有一个坐着轮椅的背影,在她眼前很远很远的地方。 梅花的香气是那么清晰,梦中元锦变成了一个几岁的孩童,跌跌撞撞的向那个背影追去。 “瑞王哥哥。” “等等我。” “我好害怕——” 元锦从梦中的痛苦和哀伤中努力把情绪抽离出来,攥紧被子,将身体蜷缩的更紧些,不知用了多久,才又沉沉睡去。 三天后,元锦的风寒痊愈,回到了尚书房继续同几位贵女一同学习。 不知怎的,她总感觉今日尚书房的气氛不太对,其他几位贵女对她的敌意好像比平时更甚了。 直到课间,元锦才知道答案。 殷承语身后跟着韩书瑶,在她面前站定。 “齐元锦,你真是好大的本事,竟然引得太子皇兄宁肯触怒皇祖母也要娶你为太子妃!你也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丑的像个怪物!你也配做太子妃?” 元锦:……? 他还真去了?这三天殷承乾并没有来找过她,元锦只当他是想到自己一辈子都会貌丑无盐,渐渐歇了心思,没想到是在这憋大招呢? 这时,韩书瑶也愤愤说道。 “六公主,你还是离齐元锦远些!我上次也是好心劝她歇了对太子殿下的心思,没成想她不仅不领情,还……还故意对我打了个喷嚏,试图把她的怪病传染给我呢!” 殷承语听了更是义愤填膺。 “她敢!我可是当朝六公主,是皇室血脉!若是她真的敢把这怪病传染给我,父皇必定叫她人头落地!” 这时,宜妃所出的七公主殷承颜眼带忧虑,不解的看了齐元锦一眼,缓缓对殷承语说道。 “六皇姐,如今皇祖母被气的不轻,太子哥哥也被幽禁在东宫思过,我们还是去安慰安慰皇祖母,劝劝太子哥哥?至于齐元锦,六姐现在斥责她也没用,关键在于太子哥哥和父皇如何想。” 那殷承语狠狠剜了元锦一眼。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齐元锦,你不是进宫来做公主伴读的么?那么,从今天起,我们六个每日的文章,都由你一个人写!太子哥哥在东宫幽禁全因为你!那你岂能在这里置身事外?令皇室生了嫌疑,除了每日的功课,你再每日抄写一遍《地藏菩萨本愿经》!为皇室祈福,消除你自己的罪业。” 要写这么多东西么…… 元锦斑驳可怖脸上,一双仍然清明的鹿眸转瞬即逝的深了深,却声音平淡而恭敬的回答。 “谨遵公主御令。” 午时,元锦一个人回了芳菲殿写文章抄经。 另一边,殷承语带着孙妍媞和韩书瑶一同去宽慰太后。 进了慈安宫,太后似乎还在生着太子的气,精神头都没有往日好了,见她们三个人来了脸色稍稍缓和些。 “我今儿个听说承语处罚齐元锦的事儿了,语儿,你做的不错。从明日起,哀家便要一字一句的好好读一读她齐元锦写出来的东西,单反有一句错漏,哀家都要叫她来慈安宫门口跪上一个时辰不可!” 殷承语听皇祖母夸赞,脸上隐有喜色,安慰道。 “皇祖母,孙女是心疼您才这么做的,那齐元锦魅惑太子忤逆您,实在是罪大恶极!我们几个都不喜欢她!您放心,我们也不会叫她好过的。” 皇太后点了点头,又转头拉过孙妍媞。 “妍媞,你放心,哀家一定会说动乾儿娶你做太子妃的,咱们孙氏的荣耀绝不会断在你这里。” 孙妍媞眉目间似有哀愁,但听太后安抚,也乖顺的点了点头。 可是此刻,一旁站在六公主身边的韩书瑶却睁大了眼,愤愤的捏紧了拳头。 她本不用来看望太后的,只是一心同六公主打好关系,这才一路跟来。 可是太后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是说,这次她们作为公主伴读,会给她们与太子接触的机会,最后由太子的意愿选择他的太子妃么? 韩书瑶的爹是太子太傅,从小她就常常同太子见面,她认识太子比这里的每一个贵女都长。 如果按太子的意愿,那她的赢面是很大的啊!除了那个狐媚太子的齐元锦,这里的哪个贵女比得上她韩书瑶?! 可是……可是太后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什么遵从太子的意愿,都是假的!她一心以为自己最后能够得选太子妃,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每日那舒玉娇和秦理儿对她百般奉承,夸的她飘飘欲仙,而孙妍媞却在旁边笑笑不说话。 原来,原来…… 第98章 一箭双雕之计 原来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 她韩书瑶一直以来,都只是个自以为可以做太子妃的小丑罢了。 太子殿下身份尊贵,韩书瑶从小就对他心怀爱慕,常常无数次幻想自己能够成为他的太子妃,然后看着他登基为帝,他们便可以做这大启朝最尊贵的一对夫妻。 可是现在…… 太子妃之位原来早已为孙妍媞暗定,她们所有人,都是陪着孙妍媞走一个过场罢了! 看着温柔顺从的孙妍媞,韩书瑶的眼底渐渐浮现出愤恨之色。 什么被太子特殊对待的齐元锦,什么被太后内定的孙妍媞! 她们凭什么嫁给太子?只有她才是真正爱慕太子的人,其他所有人都不过是为了太子身后那尊贵无比的位置罢了! 要是她们都能消失就好了…… 韩书瑶暗中咬牙,心中却一团乱麻。 她努力收起自己面容上难以控制的嫉恨,走上前去拉着孙妍媞的手说。 “孙姐姐,你不要担心,太子殿下只是被齐元锦暂时迷惑,她不过是有些姿色,其余身份血统一概不如您,若是她成为太子妃,我们是万万看不过去的,可是如若是你当了太子妃,我们一定心悦诚服的祝福你跟太子殿下。” 孙妍媞迷惑的看了韩书瑶一眼。 她之前的所有表现,都好像对太子妃之位势在必得的样子,如今竟然能这样说? 太后听了韩书瑶的话,倒是十分赞赏的拍了拍她的手。 “不愧是太子太师的女儿,这修养和气度就是不同,那个齐元锦的自知之明若是有你一般!哀家何须跟太子如此?咳咳,这几日哀家被气的好似总觉得胸口不顺,好孩子,你们安慰着妍媞,哀家再想想办法劝劝太子,日后哀家若见了家世容貌皆好的青年才俊,一定想着你。” 韩书瑶笑着点了点头,笑意却不达眼底。 另一边。 七公主殷承颜带着秦理儿去规劝太子,没曾想太子十分抗拒任何人的劝说,一心就是想着齐元锦,她们两个进去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被赶出了东宫。 皇帝听说太子被皇太后幽禁的消息,也曾去慈安宫了解过情况。 太后只说齐元锦如今容貌尽毁,不配做太子妃更不配母仪天下,太子在这种情况下还对她念念不忘,必定是齐元锦暗中耍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 这日傍晚,韩书瑶独自坐在自己的房内暗自生气,不一会儿,却听到敲门声。 韩书瑶以为是宫女,怒道。 “出去!我不吃晚膳!” 舒玉娇在门口顿了顿,了然的笑笑,直接推门而入。 “韩姐姐怎的这般生气?” 见是舒玉娇,韩书瑶面色缓了缓。 进宫这些日子,舒玉娇同她关系一直不错,也常常悄悄告诉她,她觉得韩书瑶是最适合做太子妃的,因此,她也被韩书瑶当成一个知心的姐妹。 “原来是你,我还以为是宫女,我今日心情不太好,你别介意,快过来坐。” 舒玉娇笑盈盈的在桌边坐下,故意问道。 “韩姐姐,太后娘娘如今表明了态度不想让齐元锦做太子妃,您应该高兴才是呀,没了这个障碍,您与太子的婚事指日可待。” 说到这里,韩书瑶的气愤又涌上心头。 “别白日做梦了!我当不了太子妃,太子妃早已被皇太后属意给孙妍媞了,我们不过都是陪她走过场的罢了!” 舒玉娇装作惊讶的样子。 “什么?不是说一切按照太子殿下的意愿么?皇太后岂能如此?” 韩书瑶叹了口气。 “别提了,我不想说这件事了。” 见韩书瑶要扯开话题,舒玉娇按住她的手。 “韩姐姐难道甘心么?您与太子才是一早相识,天造地设的一对,怎能将心上人拱手相让?” 韩书瑶心中一团乱麻,不耐烦道。 “那能有什么办法?人家是皇太后,我还能与她做对不成?” 舒玉娇摇摇头。 “太后娘娘自然是咱们不能抗衡的,但孙妍媞与咱们朝夕相处……若姐姐真心想要嫁给太子,何愁没有办法?” 韩书瑶一下子就理解了她话中深意,立刻压低声音道。 “你是说,要我除掉孙妍媞?” “不行不行,这宫中耳目众多,稍有败露,不仅我性命不保,恐还会连累我爹爹。” 舒玉娇轻笑道。 “姐姐何须自己动手?那齐元锦不是众矢之的又受太子垂青么?只要咱们想个法子,借刀杀人,除掉孙妍媞再嫁祸齐元锦,任谁都不会怀疑,而且齐元锦有了杀害太后侄孙女的罪名,她的父亲齐明甫也逃不了管教不力之罪,倒是皇上一怒之下,剥了他的丞相之位也未可知?到时候,受益的,或许就是太子太师大人了。” 韩书瑶的眸子在她的娓娓道来中慢慢亮起,不过很快暗了暗。 “你说的的确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不过这么大的计划,光凭我一个怎么可能完成?要知道咱们这次进宫,身边连一个丫鬟也不让带,到处都不是自己的人,如何绸缪。” 舒玉娇拉着她的手拍了拍。 “姐姐切莫担心,今日我去了丽妃娘娘处,丽妃娘娘的儿媳妇义王妃齐元依是我的好友,她同我们一样,都恨极了齐元锦,若你真下定了决心,她们或许能够助你一臂之力。” “啊?这齐元依和齐元锦不是姐妹么?如何会有这样的恩怨?” 舒玉娇淡淡的带过。 “齐元锦是相府嫡女,齐元依曾是相府庶女,嫡庶之间那些打压欺辱想必韩姐姐也不会不懂,大概都是些不为人知的宿怨。” 韩书瑶点头道。 “说的有理!齐元锦那个嚣张的样子,在家里一定是会欺负庶妹的,不用想也知道,好妹妹,今天多亏了你给我出主意,我的心情好多了,那么接下来就拜托你,替我向丽妃娘娘和义王妃陈情,请她们帮我一把,我们一起除掉齐元锦和孙妍媞!” “那是自然,我明日便去,你等我的消息。” “只是韩姐姐,若你以后当了太子妃,可不要忘记我呀,更不要忘记丽妃娘娘和义王妃对你的绸缪才是。” 韩书瑶此刻心中仇恨嫉妒的种子在心底疯狂的发芽攀升,马上能够除掉齐元锦和孙妍媞的谋划令她兴奋不已。 “你放心,日后我若能如愿,必定结草衔环,报答你们。” 第99章 为太后祈福 自太子被太后囚禁以来,元锦便日日被罚替几位贵女和两位公主完成作业,并为太后抄经。 但凡有哪篇文章有了错处,或是纸张上有污点墨迹,元锦都会被带到慈安宫罚跪,最短的一次也跪了一个时辰,最长的一次则跪了六个时辰。直接从午时跪到了子夜。 这些日子里,宫里都在传,太子为了齐元锦忤逆太后之事把太后气的不轻,太后的身体不知为何,情况越发的糟糕起来,有时候甚至连夜的咳嗽,呼吸困难,现下已经不能下床了。 这一日,丽妃昭告后宫,说要聚集宫妃贵女一起为太后做花灯祈福,尚书房也停了课,丽妃特别遣人来请元锦,说是她今日的佛经不用抄了,让她务必到场。 佛经的确是不用抄了,元锦揉了揉近日跪的有些僵硬的双膝。 太后已经审阅贵女文章足足审阅了十三天,元锦意识到太后在蓄意抓她错处时,她在写文章抄经之时,反而会故意留下一些错处让她去抓。 只有让她觉得可以找到机会处罚元锦,太后才会把那些带有散发性的有毒墨迹多触摸和呼吸到肺腑里。 现下太后已经下不来床,说明她也已经毒入肺腑,神仙难救。 揉着自己的膝盖,元锦觉得,自己这些日子跪的不亏。 收拾停当,带好面纱,元锦奉旨前去御花园。 御花园挨着千鲤池,今日她们在御花园所做的花灯,将会在夜里全部放入千鲤池。 天气已经渐渐的不那么冷了,雪也有一段时日没有再下,元锦今日穿着一件湖蓝的对襟襦裙,衬得她皮肤更加纤白,只是,那些红疹破了又发,现下又变得更加严重,已经在皮肤上呈现出红中带紫。 她带好面纱,踏入了御花园。 御花园很大,宫妃和公主贵女们一起坐在四处的大理石桌台或廊亭内,说说笑笑的为8太后祈福。 只是她们在看到元锦那一刹那,都不约而同的捂住了口鼻,仿佛还是怕自己也被传染成这等样子。 只有丽妃见了元锦,仪态舒雅的走到她的面前。 “你来了?去那边的廊亭中同公主和贵女们一起做花灯,今日元依也来了,你们是姐妹,想必有说不完的话,快去。” 丽妃说的冠冕堂皇,元锦却不信她不知,自己和齐元依,已经是势不两立的了。 元锦嗓音温淡的回道。 “是,丽妃娘娘。” 走进廊亭,两位公主正拉着齐元依说着什么,齐元依不时捂着嘴笑了笑,余光瞥到元锦的身影,齐元依缓缓收了笑容,姿态如一只优雅而居高临下的孔雀。 “三姐姐,好久不见。” 赵姨娘给父亲戴绿帽的家丑是齐家上下一致默认不可向外宣扬的,所以即便齐家人都已确信齐元依并非齐家血脉,为了相府的体面,也不能在外人面前展露半分。 元锦瞥了一眼向她们这边好奇的看过来的贵女们,淡淡应到。 “义王妃近日可安好?家中父亲祖母都很想你呢。” 一双琉璃般的瞳眸轻轻的落在齐元依脸上,说到最后一个字时,竟然还唇角含着笑。 可偏偏越是这样,齐元依越能读出齐元锦外人所看不出来的轻视和鄙夷。 齐眀甫和齐老太婆到了现下还会想她?齐元锦真是比她还能装呢。 齐元依也定定与她对视一瞬,便幽幽转身对两位公主说。 “二位公主殿下,我与我这三姐姐许久未见了,心里有许多体己话想说,我们可否失陪片刻?” 殷承语听齐元依说过她以前被齐元锦在家中欺辱的不轻,见齐元依这样说,自然也了然她们有私事要对峙了,她支持的看了齐元依一眼。 “二皇嫂请自便,不过齐三小姐这病来的奇怪,未免感染,还请二皇嫂小心一些,莫要染上怪病,令二皇兄忧心了。” 齐元依得体的笑笑。 “六公主放心,我们一会儿便回来。” …… 元锦和齐元依来到一处无人的假山后面,才终于轻笑一声。 “看来义王妃这些日子滋养的不错。” 齐元依卸下伪装的完美得体的笑颜,说话的语气颇有几分咬牙的意味。 “三姐姐是这么认为的么?这段时间,元依可是常常以泪洗面,夜不能寐呢,如今看着三姐姐满目疮痍,元依渐渐也能相信,有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一说了。” 元锦轻笑着颌首。 “四妹妹夜不能寐我是能够理解的,谁死了爹娘都会伤心一阵,正如我母亲去世那年,剜心之痛现在还记忆犹新,更何况四妹妹如今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呢?报应这两个字,看来的确是有几分道理的。” 齐元依冷冷的扫视着元锦周身,忍住恨意。 “三姐姐变成如此怪物,仍能开怀大笑,倒是令人唏嘘,总之,三姐姐送我的大礼,元依收下了,接下来,元依回给三姐姐的大礼,希望三姐姐也能接的住。” “父母在天保佑的人说话就是硬气,元锦恭候。” 齐元依看着元锦一副不知所谓的样子,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今天这个局,是专程为齐元锦而设的,她现下越是嚣张,入局挣脱不出之时,才会更加狼狈。 死到临头,让她占几分口舌痛快又有何妨? 总之今日,她一定要为父母报仇,先是齐元锦,然后是齐明甫,齐老太婆,还有齐家每一个子女…… 她全都不会放过! 另一头,韩书瑶与孙妍媞单独坐在远离众人的一处,一边做着花灯的花瓣,一边低声对孙妍媞说。 “孙姐姐,你是皇太后指定的太子妃人选,如今太后身体抱恙,太子还在禁闭中,事情陷入僵局,如今该是到了你做点什么的时候了呀。” 孙妍媞有些动摇的看向韩书瑶,又低头继续做着一片花瓣。 “书瑶妹妹别这么说了,太子殿下如此坚决,姑祖母如今又病了,我恐怕是无缘嫁给太子了。” 韩书瑶抢过她手上的花瓣。 “孙姐姐,太后对你可是寄予厚望,若是你此时再不作为,让齐元锦真的得逞,岂不是辜负了太后她老人家?要我说,你就去找齐元锦说清楚,让她当面拒绝太子,太子若是死心了,乖乖迎娶你,太后娘娘一高兴,说不定就不治而愈了呢?” 第100章 孙妍媞之死 戌时末。 丽妃带领宫妃贵女们做完花灯,进行简单的全素宴后,便去往千鲤池边进行最后一项放花灯祈福的活动。 元锦下午的时候也做了三盏花灯,她来到湖边,依次将花灯放入千鲤池中。 当然,她也在心底偷偷许着自己的愿望。 第一盏灯,祝愿她的家人,都能平安康健,福寿绵长。 第二盏灯,祝她能够报前世之仇,守护家人,将殷承翊和齐元依通通解决掉。 第三盏灯…… 第三盏灯许什么呢? 元锦看着第三盏灯摇摇晃晃的偏远,忽然不知道自己这一生除了报仇和保护家人,竟一时想不出别的愿望。 忽然,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一个身影。 元锦双手合十,有些鬼鬼祟祟的在心里偷偷说。 第三盏灯,就祝瑞王哥哥长命百岁,活的更加久些。 元锦放完花灯,从湖边站起身,便想回芳菲殿歇下。 一个人沿着千鲤池慢慢往回走,走到一个人迹罕至的角落,忽然,一个温柔却沉静的声音叫住了她。 “齐小姐留步。” 元锦回过头,竟是孙妍媞。 在元锦的印象中,这孙妍媞虽然说不上喜欢她,但也从没主动来找过她的麻烦,不知道今天是? “孙小姐有何贵干?” 孙妍媞款款走到她面前,秀眉微蹙,颇有几分苦口婆心的意味。 “如今太后娘娘为了太子和你的事情气的身体抱恙了许久,齐小姐,我对你说不上讨厌,也认可你曾说的想与我们相安无事,可是如今妍媞也不得不对你多说一句。” “你如今的模样,就算是真的嫁给太子殿下,也只会让他蒙羞,令他成为大启全国的笑料和谈资,甚至以后太子殿下登基,作为大启皇帝,有一个这样丑若无盐的皇后,恐怕他也会被其他小国耻笑和看不起的!” “你们真的不合适,请你挥剑斩情思,与太子殿下做个了断!就当可怜可怜皇太后娘娘,她虽然尊贵,可也是个老人家,如今因着与太子怄气凤体违和,若她真有个好歹,岂是你我担当的起的?” 元锦知道孙妍媞的话不算有恶意的,自己也没有兴趣同她过多口舌,便随口答道。 “我说过,我对太子无意,我也拒绝过他,谁知他根本没理解我的意思……” 孙妍媞听到这里,二话不说跪在元锦面前,眼中含泪。 “请齐小姐再劝劝太子殿下!” 元锦想着孙妍媞与太后有血缘之情,能够做到如此其实也不容易,而太后……太后是一定救不过来了,左右她也并不想嫁给太子,再去同他说清楚也是应当的,也让人家心里有所安慰便是了。 千鲤湖微风徐徐,吹动着好像一旁的竹林都沙沙作响。 元锦扶起孙妍媞。 “你不必如此,我答应你去劝他便是,但他这个人脑子好像有些轴,我不确定我一定能够说服他。” 孙妍媞眼中带着喜色,擦着眼泪说道。 “只要你肯尽力,太子必会死心,你就用一切绝情的话去同他了断便是!” 元锦:……说的我好像跟他真有什么似的? 孙妍媞的目的达到,元锦也无意久留,便同孙妍媞告辞。 孙妍媞和其他几个贵女似乎还要再陪公主们在湖边聊聊天,便也只身转身离开。 走出千鲤池,元锦沿着宫道慢慢的走着,皇宫很大,这些日子,她上午总是在埋头努力写文章,下午去慈安宫罚跪。 元锦好久都未曾这样,一个人静静的走一走,呼吸一些自由的空气。 这皇宫恢弘而空旷,却仿佛总有无形的束缚,压着人有些微微喘不过气。 殷承翊,齐元依,韩书瑶,孙妍媞…… 还有太多太多的人,究其一生,都在努力的想要挤进这深宫,想要占据一席之地,或是,想要成为它的主人。 可是,坐在那天下最为尊贵的位置,大半的光阴都在这座深宫流转,真的是做了它的主人么? 还是向它献祭了自己的生命? 从千鲤池慢慢踱回芳菲殿需要将近一个时辰。 元锦还差一道角门就能回到芳菲殿时,忽的从她的身旁跑过一队禁卫军,挥着佩刀将她拦下来。 “站住!丽妃娘娘有令,齐元锦杀害太后亲眷,人证物证俱在,即刻给我拿下!” 杀害太后亲眷? 孙妍媞死了?! 元锦看着那些明晃晃指向自己的刀尖,有些恍惚。 不等她反应,禁卫军便将她团团围住,忽明忽暗的宫灯映在元锦脸上,透出昏黄的影子。 元锦慢慢回过神来。 原来这就是齐元依所说的,回礼呢。 元锦被禁卫军押到漪兰宫。 华丽恢弘的殿宇内,上座坐着丽妃和临时被请来的皇帝。 下面殿中,两位公主,韩书瑶,舒玉娇还有秦理儿等人侧立一旁,而孙妍媞的尸体盖着一张白布,就静静的躺在大殿的地砖之上。 皇上手中把玩着一串佛珠,难得没有了往日亲和随意的神情,如此则更接近于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 不怒自威。 元锦跪在地上,清冷的目光落到地上白布包裹出的那一个瘦弱的身躯。 孙妍媞真的死了? 怎么死的? 一个时辰之前,孙妍媞不还在千鲤池的幽密处,楚楚可怜的请求元锦去劝阻太子么? 没有时间留给元锦琢磨,皇帝把玩佛珠的手骤的停下来。 “齐元锦,有人说看见你一个时辰之前与孙妍媞在千鲤池无人之处发生争执,之后孙妍媞便消失了,直到两位公主发现不对劲,这才派人四处寻找,最终,禁卫军这才在千鲤池中捞出了孙妍媞的尸体,此事,你如何解释?” 元锦低着头,一边仔细回忆今日的一切疑点,一边缓缓恭敬道。 “一个时辰之前,臣女的确与孙妍媞见过,但只是同她说了几句话,未曾与她发生争执,更未曾谋害于她。” “你别再狡辩了,齐元锦,我们可是有人证的!” 韩书瑶冷声呵止道。 皇帝沉沉的抬眼看向丽妃,丽妃点点头。 “皇上,的确如此。” “来人,把那个宫女带上来。” 丽妃一声令下,一个哆哆嗦嗦如同鹌鹑的宫女便跪到元锦侧后方。 “奴婢拜见皇上,拜见丽妃娘娘。” 皇帝将目光移到她的身上。 “说说看,你都看见了什么?” 第101章 齐元锦是凶手 那宫女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说, “奴婢奉命经过千鲤池去御花园替舒小姐找遗落的耳环,经过竹林处,听到有争执说话的声音,心中好奇,便偷偷藏在竹林里往外看去,没想到,就看见,看见……” 那宫女偷偷瞥了元锦一眼,下定决心般继续说道。 “看见了齐小姐正在与孙小姐发生争执,孙小姐情绪激动,说着说着,竟然还向齐小姐下跪了,奴婢听不清她们说了什么,怕惹上事端,便匆匆离去了。” “等到奴婢替舒小姐找回耳环,却发现孙小姐和齐小姐都不见了,而原本她们所站的位置,只留下了一只绣鞋。” “奴婢心中害怕,便立刻去找舒小姐,没想到,舒小姐和公主她们也正在找失踪不见的孙小姐,奴婢心中害怕,便将自己所见所闻悉数告知她们,六公主立刻下令在千鲤池附近寻找孙小姐。” “过了差不多两刻钟,寻找无果,六公主怕孙小姐遭遇不测,便遣人下水打捞,果然在奴婢发现绣鞋的地方捞出了孙小姐的尸体……” “皇上,奴婢所说句句属实,奴婢所知也仅限于此了。” 丽妃在一旁叹道。 “这些日子,因着太子选妃一事,本就闹出许多风波,皇上,您也知道,太子殿下执意要娶齐元锦为太子妃,而孙妍媞又是太后相中的人选,此时太后与太子正是僵持不下,一个在东宫幽禁,一个在慈安宫卧病在床,可是没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事,孙妍媞一死,太后便也没有执着的理由了,可是,那么年轻的一条性命,那孩子是极柔婉的性子,就这么香消玉殒,实在是可惜。” 皇帝的眸色深了深。 “齐元锦,这么说起来,你的确是有杀害孙妍媞的理由了?” 元锦抬起头。 “皇上,如果说这样就是杀人的动机,那么入宫作为公主伴读的每一个人岂不都有动机?元锦曾当众说过,元锦对太子并无意,又何必顶着杀头的风险在宫中谋害贵女?” 这时舒玉娇也幽幽开口。 “齐元锦,你这话说的,哪个未出阁的姑娘在婚事定下来前敢直白的说自己心仪的是谁?若是婚事不成,岂不成了他人的笑话,如今人证也有了,你还想抵赖?” 元锦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瑟瑟发抖的宫女。 “人证,这作为人证的宫女不正是贴身服侍舒小姐的么?如果按你们所说,为了争太子妃之位,我们之间会互相残害,那么又怎么证明,不是舒小姐你派宫女跟着我与孙妍媞,然后趁我离开,将孙妍媞推入水中的呢?” “否则,你怎么解释,这黑灯瞎火的,你早不让宫女找耳环,晚不找宫女找耳环,偏偏挑了个我与孙妍媞说话的时机?” 此时韩书瑶大喝一声。 “放肆!你竟然还敢攀污舒妹妹,我们谁不知道,她属意的是瑞王殿下?齐元锦,既然你死鸭子嘴硬,丽妃娘娘,我们把物证也呈给皇上看!” 物证?元锦打量了一下自身,却并没有少什么东西,会是什么物证呢? 只见丽妃点了点头,便立刻有一个内监走到孙妍媞的尸体面前,骤然掀开她身上的白布。 只见孙妍媞此时全身湿淋淋的,头发散乱的贴在脸上,皮肤被冰冷的湖水泡的微微发白,看起来甚是凄惨吓人。 可是,倒也没有看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丽妃,物证在何处?” 皇帝淡淡的问。 丽妃使了个眼色,那内监便抬起孙妍媞的手腕,只见孙妍媞虽死,手中却紧握成拳,像是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强行掰开孙妍媞的手,只见她的掌心之中,赫然捏着一枚核桃大小的圆形玉牌,上面刻了一个锦字。 元锦仔细的回忆了一番,才终于想起,这是六岁那年除夕,六弟齐元成降生,祖母为了庆祝,便给他用上好的玉料做了一个玉牌,上面刻了一个齐元启的启字。 后来,讨厌赵姨娘母子的元锦知道了,心中不满,便在祖母面前哭闹,祖母拿她没办法,才又给她们每人都做了一块玉牌。 元锦的那一块,刻的正是锦字。 可是,元锦分明就记得,自己得了那块玉牌不久后,很快没了兴致,便随意的扔在妆匣里,过了不知多久,再想起来去找时,那玉牌已经不见了。 如今这块玉牌怎么会出现在孙妍媞的手上? 皇帝接过内监递过来的玉牌。 “这玉牌的确写了一个锦字,不过,这如何能确定是齐元锦之物?” 这时,义王妃齐元依从殿外进来。 “回父皇!此物是儿臣六岁时,家中幼弟出世,祖母为了庆祝所做,齐家家中每个孙辈每人都有,儿臣也是有的,方才见了此物,儿臣还不敢确信,忙派人回府去取了儿臣那一块来,才好与这一块比对。” 说着,齐元依向内监递去一枚玉牌。 内监接过呈给皇帝。 皇帝拿着两块玉牌仔细比对了一番。 语气便冷了几分。 “齐元锦,孙妍媞手里这块玉牌,与义王妃递上的玉牌,除了一个刻着锦字,一个刻着依字,其余无论玉料还是形制,看起来都是一模一样,看来,的确是你的东西了。” 元锦注视着齐元依大义灭亲般的背影,心中冷笑。 还真是做的滴水不漏,让她怎么反驳,都像是狡辩了。 这时,齐元依转过身来,却是泪水涟涟的对着她。 “三姐姐,从前在齐府时,你便费尽心思的围着瑞王殿下,后来义王殿下来了,你又百般勾引着义王殿下,现下瑞王殿下搬出相府,义王殿下与我成婚,没想到,你又把目光投向了太子殿下,你就那么想做皇亲国戚么?可是即便如此,你也不应该去伤害无辜之人的性命啊!你如此做,岂不辜负父亲祖母对你的百般宠爱和纵容?岂不是让天下都觉得父亲教女不严?不配做丞相?” 元锦向大殿之上深深一拜。 “皇上,元锦可对天发誓,我从未谋害过孙妍媞,这枚玉佩也许的确是我的东西,可是它在我七岁那年就无故丢失了,如今出现在这里,元锦无法解释,倒是,孙妍媞落水当场并无目击者,没有任何一个人亲眼看见元锦推孙妍媞下水,因此,元锦请求陛下继续遣人调查,毕竟,若我真的想当太子妃,怎会蠢到自己动手杀人?如此,岂不替她人做嫁衣?” 说到这里,元锦将目光投向了韩书瑶。 第102章 太后驾崩 那韩书瑶被元锦深深一望,莫名觉得后背发凉。 这齐元锦,好像已经猜出她是幕后主使了? 定了定心神,韩书瑶安慰自己。 没事,此事并非她一人参与,齐元锦想要证明是她做的局,便必须找出证据将丽妃娘娘,义王妃,舒玉娇和她同时牵出,就算她真的猜出她们如何设局,也只会让皇上觉得她是为了洗清自己而胡乱攀咬。 否则她齐元锦何德何能,能让她们所有人都联合起来害她一个? 更何况…… 很快,只要最后一步完成,齐元锦便真的永远别想翻身了。 皇帝又开始拨弄着手中的佛珠,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齐元锦,朕直觉你并不是对她人暗下毒手之人,可是你偏偏又有当街割人舌头的残忍之举,如今,你空有起誓,也拿不出你没有杀害孙妍媞的证据,朕即便不信,也得信了。” “孙家是世家大族,又是皇太后的母族,如今他们族中最为金贵出众的女儿孙妍媞死了,朕总得给他们一个交代。” 元锦还想为自己争取一下,张了张嘴,还没出生,又被一声通报打断。 “皇上!皇上!大事不好啦!” 皇帝微微直起身子。 “何事喧哗?成何体统?!” 只看见一个身穿大总管太监服饰的公公跪在地上,哭丧般说道:“回皇上!太后娘娘听说她的侄孙女遇害,伤心过度,昏厥了过去,现下……现下怕是快不行了!!” 元锦算过太后是时日无多了,却没想到这日子来的这么巧,偏偏是这个时候,简直是天时地利都在把她往死路上逼。 果然,皇帝再也坐不住,他匆匆从大殿上下来,路过元锦时眸中带着怒色。 “来人,先把齐元锦押入天牢,摆驾,朕去慈安宫!” 丽妃跟在后面。 “皇上,等等臣妾!臣妾也去!” 而元锦便被两个禁卫军一边一个押着,在贵女们或惊,或喜,或怨毒,或得意的注视中,被带出了漪兰宫。 今夜宫里热闹的很。 所有太医鸡飞狗跳的被召去了慈安宫,战战兢兢的连番诊治,足足折腾了一个多时辰。 而宫妃皇子公主们也全被召到慈安宫门外,仓皇而疑惑的互相探听着消息。 殷承夙坐在轮椅上,被推到母妃舒贵妃的身旁。 不同于四周慌乱的嘈杂,这对母子冷静淡然到格格不入,不过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慈安宫里的太后身上,倒是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淡漠。 “你这病身也被唤来,看来是皇太后快不行了。” 舒贵妃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的说。 “幽禁中的太子也被唤来,想必是如此。” 殷承夙向人群的左边望去。 只见一片混乱中,太子的面带震惊和痛苦,喃喃的跪在地上。 “皇祖母不会有事的,皇祖母不会有事的,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把皇祖母气成这样的。” 身旁太监安慰道。 “殿下不要过度自责,此事主要责任并不在您,要怪就怪那齐元锦!您都是被那齐元锦迷惑的!可那女人根本配不上你呀! 您在幽禁所以并不知道,这齐元锦可真是蛇蝎心肠!为了当太子妃,竟然将太后娘娘的侄孙女孙妍媞小姐推下千鲤池淹死啦,太后娘娘是得了这个消息才病发的!太子殿下!您绝不可再对她执迷不悟啦!” 太子刚知道太后病危的消息时便如五雷轰顶一般,如今听到内情,内疚的眸子却晦暗的闪了闪。 “她为了当太子妃杀了孙妍媞?” 她竟爱我至此?为了不让我和皇祖母对峙为难,她竟然铤而走险选了这样的办法。 她怎么这么傻? 若是我再坚持坚持,皇祖母也许就…… 不,皇祖母不会妥协的,她病成这样了也未曾妥协。 难道上天就注定不要我跟齐元锦在一起吗?皇祖母为何非要用自己的身体来逼迫我牺牲自己的幸福啊! 太子忽然痛苦的抱住头,发泄般的嚎叫着。 很快,慈安宫的殿门打开,太后宫里的大太监抹着眼泪走出来。 “太子殿下,皇太后说她想再见您一面。” 太子收住声音,踉跄着就跑进去。 皇帝背着身站在窗边,丽妃含着眼泪站在他的身侧,而明黄的榻上,太后垂着一只没有生气的手,半睁着眼睛微弱的喘息着。 “乾儿……来了么?” 殷承乾跪到榻前握住她的手。 “皇祖母,孙儿在!” “妍媞……妍媞死了。” “孙儿知道,皇祖母不要过度伤心,您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啊!” 太后忽然重重握住了太子的手。 “齐元锦!齐元锦必须死!齐元锦必须死!!你不能娶她!你不能娶她!!!” 她半睁的眼忽然狠狠的睁大,像是看着什么仇恨至极的人,忽然她的眼神又变得迷茫而悲伤。 “父亲,父亲,女儿没有延续孙家的荣光,孙家的女儿,要世世代代做皇后……太……难了。” 说完这句话,太后手指一松,便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殷承乾握着太皇太后的手,耳边还反反复复的重复着太皇太后临死前的嘱托,一时间,失去亲人的痛苦和保护所爱之人的两种情绪在他的心中撕扯碰撞着。 头顶传来皇帝淡淡的声音。 “既然是太后最后的懿旨,那么,齐元锦就三日后,午门问斩。” 太后身边的总管大太监站在慈安宫门口,望着满宫的宫妃和皇子,悲怆的大喊一声。 “皇太后驾崩啦!” “皇上有旨,齐府三小姐齐元锦,三日后,午门问斩!” 所有宫妃和皇子听到第一句时,便齐刷刷的跪拜在地,哭的哭,喊的喊。 舒贵妃和瑞王也跪拜在地,却混在人群的喊声中一言不发。 直到听见大太监的第二句话,殷承夙的背脊,却肉眼可见的僵了僵。 舒贵妃以头叩地,所以没人能看见,她唇角勾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声音如同玉璧轻击般灵动好听。 “瑞王,你的心上人,好像有麻烦了呢。” 殷承夙也伏在地上声音却明显的沙哑低沉起来。 “请母妃收手,放戒日王朝的使者进城!儿子没有时间同母妃游戏了!” 舒贵妃又笑。 “那你怎么谢我,我的儿?” 殷承夙一字一顿的说。 “给你找个儿媳妇儿。” 舒贵妃皱眉:? 谁稀罕你的儿媳妇儿? “罢了,欠着——” 舒贵妃收回调侃的语气,淡漠的说。 第103章 罢免丞相 天微微的亮了。 齐府一大家子人难得的全部聚在一起,齐明甫带好乌纱帽,齐老太太双手颤抖着百般嘱咐。 “你一定要向皇上好好解释,锦儿绝不会杀太后的侄孙女的,你一定要让锦儿平安归来。” 齐元婉也把一双眼睛哭的同核桃似的。 “三姐姐怎么这么惨啊,早知道就不让她进宫了,又染上了怪病又遇到了这样的事,呜呜呜,三姐姐不能被问斩……” 齐元华把齐元婉揽进怀里安慰,苏凝雪也扶着齐老太太。 “祖母,您别担忧,我已经写信回家,今日早朝,我父亲也会替三妹妹求情的。” 齐明甫也是心里如焚,他抖了抖衣袍,想着元锦此时正在天牢中受苦,恨不能自己代她顶罪。 “母亲,我要去早朝了,锦儿必定有冤,儿子一定会尽力说服皇上的,此事复杂,回来再说。” 齐明甫不同以往坐轿上朝,今日特意骑马,快马加鞭的向皇宫赶去。 …… 金銮殿。 兵部侍郎孙廉满眼悲切,振振有词。 “陛下,我家妍媞虽比不上公主金枝玉叶,可也是我们家千娇万宠养大的女儿,如今被齐元锦这毒女所害,臣心中实在是不平啊!” 齐明甫屈膝跪下。 “陛下,元锦的确向来顽劣,可作为父亲,最是清楚自己的女儿,她绝不可能为了权势残害其他贵女!臣说句僭越的话,陛下对臣一家向来是万般优待的,元锦从小吃穿不愁,要什么,臣就会给她什么,因此,做不做太子妃,对她来说并不会有太大的区别,此事一定有隐情!求皇上明察。” 皇帝仿佛十分疲惫的样子。 “齐明甫,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正是你的宠溺和纵容,便让齐元锦目中无人,视他人的性命犹如草芥呢?” 这时,苏凝雪的父亲尚书令苏大人也跪于大殿之前。 “陛下!臣听闻元锦杀人并无直接的目击证人,仅凭一个宫女的证言和一块玉牌,并不能证明齐元锦就是杀人凶手,请陛下派人严查!若真是证据确凿,臣等再无二话。” “苏卿这是要替自己的亲家齐相爷站队了?” 皇帝抬眼,语带威慑。 这朝堂最忌讳暗自结党,尚书令苏大人自然担不起这罪名,深深叩首。 “微臣不敢。” 这时,从众大臣中走出一个青年的身影,身穿武官服制,却颀身秀目,气质温隽。 正是护国公世子周延臣。 “陛下明鉴,杀人是需要动机和理由的,元锦与孙小姐无冤无仇,真要说她杀了孙小姐,实在可疑。” 看着连护国公府都掺和进来,皇帝微微蹙起眉头。 这齐明甫,还真是一呼百应。 或许,真的是朕给他的地位太高了? 这时,兵部尚书孙廉反唇相讥。 “谁说齐元锦没有动机?她想当太子妃,嫉妒我家妍媞受太后娘娘喜爱,这便是她的动机!” 周延臣轻笑。 “孙大人可能是误会了,齐元锦是我表妹,从小也与护国公府常往来,她早就同我阐明心意,说过愿意嫁进我护国公府。而我也早就做好了准备,等元锦今年一过及笄礼,就上门提亲,她并不心悦太子,又怎会在意谁来做太子妃呢?” 孙廉被他这番言论说的一怔,怒道。 “一派胡言!齐元锦既然心悦于你,又为何要进宫参加太子妃的遴选?!除了她在我家妍媞死前同她见过面,其余所有贵女昨夜都和公主呆在一起,凶手除了她还能有谁?” 周延臣收起笑容,幽幽的说。 “照孙大人如此说,若是延臣今日想杀您,必须自己只身前去孙府与您见面了?那不知道我护国公府养那么多府兵做什么?身居咱们这样的位置,又不是平头百姓,想杀人,难道还需自己动手不成?” 孙廉气急。 “皇上!他们沆瀣一气,臣说不过他们,可是妍媞之死是事实,齐元锦是唯一可疑之人也是事实,妍媞不能平白无故的这样死啊,请您给妍媞做主啊!” 皇帝一手撑在膝上,审视的看向下面的众人。 “你们左一个孙妍媞,右一个齐元锦,仿佛她们两个的事,就是今日最天大的事,一个个的都想护住自己的亲人。” “你们可还记得,太后于昨晚驾崩,朕,也是痛失亲人的一个?” “孙妍媞之死,朕处决齐元锦给孙卿一个交代,是理所应当,可是齐家人要朕给他们时间令他们查明真相,不平白冤了齐元锦,这也是理所应当,那么朕听谁的?” “太后给了朕答案。” “你们可知道昨夜太后弥留之际说的什么话?” “她说,齐元锦必须死——” 听到这里,齐明甫身形一僵,通身血液顿时感觉凉了大半。 只听皇帝继续说。 “朕的母亲,近日身子总是不好,因着她在同朕的儿子争执,谁来做太子妃。 孙廉,你们孙氏出了一个太后,一个先孙皇后,现在想要继续让你们孙家女儿当太子妃,这其中的,想要巩固权势、把控朝政之心,朕碍于太后一直不愿点破,但也不满许久了。 所以这一次,朕才会选择无视太后与太子的争执,因为朕的儿子,有权利选择他想要的妻子!” “可是,百善孝为先,如今太后执念过深,再加上孙妍媞之死的刺激,如今驾鹤仙去,唯一要求就是要朕杀了齐元锦,这个要求,朕不能忽视。” “齐明甫,齐元锦有杀孙妍媞的嫌疑在先,又有太后懿旨在后,朕,是非杀不可的。 至于你,朕想,你的确这些年日子过的太好过了些,也许真的疏于对内宅,对儿女的管教,你也歇一歇,就先免职,回家思过去。” 一刹那,朝堂众官员面面相觑。 什么意思?这是罢免了齐明甫的丞相之职? 当朝丞相说免就免了?? 百官一时间人心惶惶。 如此可见,陛下虽然面上看不出来,恐怕对太后之死,也是哀痛非常的? 如今,连丞相都能被罢免,谁还敢触他的霉头? 一时之间,朝堂乌泱泱跪倒了一片。 “皇上英明,皇上节哀!” 这八个字,被喊的最为响亮。 齐明甫跪在离皇帝最近的地方,却犹如僵化一般的愣在那里,他缓缓将乌纱帽从头上摘下,似乎有些恍然。 他这丞相,做了将近二十年。 从皇上还是太子之时,一直坐到了今日。 可是现在,他一没贪污,二没受贿,三没草菅人命。 这丞相之位,却说没就没了? 第104章 血书 漆黑潮湿的牢房,地上破烂的稻草和陈年的带着血迹的牢笼,散发出一阵说不清的霉味和臭气。 元锦穿着半旧的囚服蹲在栏杆边,观察着稻草中偶尔穿过的指甲盖大小的黑色小虫,只觉得恍然如梦。 齐元依这个局,元锦想了一整晚,终于想通其中的关节。 不仅可能涉及的人也比较多,而且现下,即便是有证据,恐怕也被销毁了。 靠在一处相对干净一点的墙边,元锦悠悠叹了口气。 她好不容易真的毒杀了太后,可以去向虞婆婆要花期丸的解药了。 以为自己可以再多活一段时日,再多一点时间除掉齐元依和殷承翊。 可是竟然折在了这里。 难道她重活一世,也同样斗不过齐元依吗? 天牢中,哀嚎遍地,叫苦连天。 吵的元锦心底烦躁不堪。 忽然听见在一众混乱声中,有一行脚步声,沉稳而从容,很快,来人在元锦的牢房前站定。 是齐元依。 今日她特意穿了王妃服制的礼服,在元锦眼前站定。 “齐元锦,你昨天不是很高傲很得意?现在你看看我们,一个在牢里,一个在牢外,一个是尊贵的王妃,一个是卑贱的死囚,你看看你还有什么可以骄傲的资本?” “哦对了,今日皇上已经下旨,三日后将你午门斩首,连你引以为傲的父亲齐明甫,也被罢了官。 你不是看不起我是个庶女,甚至是个私生女么,现在你看看,你还有什么同我比的资本呢? 你放心,等你死后,你的父亲,祖母,兄弟姐妹,我也都会好好替你照料……一个也不会放过!” 父亲被罢官了? 元锦澄澈的瞳眸狠狠震了震,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缓缓的站了起来,一瞬不瞬的注视着齐元依。 她知道齐元依说的并不是狠话,因为前世也是如此。 前世父亲被剜心,祖母被剜目,元华姐姐被掏去了肠子,而元婉被剥去了脸皮…… 她绝对不容许这些事情再一次在这一世发生! 绝对不可以。 “齐元依,你对我齐家的图谋,真当我一点也不知道么?就算赵姨娘和孟子坤没有死,你难道就会放过齐家的每一个人?” “齐元依,你最好祈祷我三日后,真的会死,不然,我必让你后悔你对齐家所做的一切!” 皇帝的圣旨已经下了,在齐元依眼里,元锦不过是死鸭子嘴硬,不足为患,而看着元锦如今的狼狈遭遇,她的心中终于升起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一直以来,齐元锦样样都比她好,无论是身份,容貌,才华和品性,世人都只看到她齐元锦,从来都看不见齐元依。 齐元锦早该死了! 齐元依大笑三声。 “后悔?等你午门问斩之时,我若没有来观赏,或许才会后悔?我要回义王府吃雪参燕窝了,不跟你在这里口舌,你就慢慢在这个阴暗的牢房,同蛇虫鼠蚁作伴。” 齐元依扬着下巴走了。 元锦重新坐回原地,沉默片刻,开始撕自己的衣袖。 她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她必须做点什么救自己出去,即便不行,也不可让父亲和家人被她连累。 囚衣本就单薄,虽然元锦的内里还有一层中衣,但,这牢房又阴冷潮湿,仍然不足以御寒。 即便如此,她还是撕扯下囚衣两侧的袖子,又咬破了自己的手指。 寒冷和指尖传来的痛楚反而让元锦更为清醒。 第一片衣袖上,她洋洋洒洒写下自己的对于孙妍媞之死的猜测。 她想,既然这个局是齐元依所做,那么丽妃所召集的祈福会,很可能就是她们蓄谋已久的第一步。 昨日,她去到御花园时,韩书瑶一直同孙妍媞坐在一起悄声说些什么,很可能,那时她对孙妍媞所说的话,才驱使了孙妍媞选择在昨夜人迹罕见处,叫住元锦说话。 昨夜,目击元锦与孙妍媞说话的宫女,是伺候舒玉娇的,也许正是舒玉娇故意看准时机,让那个宫女经过她们…… 不!那个宫女在昨天提供证言时,笃定元锦和孙妍媞发生了争执,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也许,那个宫女早就被买通来做伪证了! 而且最后她离开千鲤池时,据说其余所有贵女都与公主呆在一起。那么,舒玉娇那个暗中窥伺元锦和孙妍媞的宫女,正是最好对孙妍媞下手之人。 一定是元锦同孙妍媞分开之时,她趁此机会就把孙妍媞推入了水中…… 元锦一边想着,一边写下来,苍白的指尖洇出鲜红的血迹。 是了,孙妍媞是在皇帝审问自己时,被内监亲手掰开手,拿出里面那个写着锦字的玉牌的! 既然孙妍媞在此之前一直死死的攥着这个玉牌,那丽妃等人怎么会知道还有这么一个罪证?齐元依又如何能够未卜先知,拿来自己的那一块玉牌比对?! 除非那块玉牌本就是她们提前放进去的! 她们趁孙妍媞打捞上来之后,立刻将那块玉牌塞入了她攥紧的手中,如此才完成了这一场人证物证俱在的栽赃…… 破绽就在这里! 元锦感觉浑身冰冷的血液都开始往头顶上汇集,她的眼底也渐渐的有了希翼的光芒。 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无暇顾及眼前的疼痛,她只想快些抓住终于出现的一线生机。 是的,这个局每个人都参与的不多,所以每个人都看似与孙妍媞之死没有关联,但正是这样环环相扣的配合,才能让她们看似完美的杀了孙妍媞,陷害到自己的身上。 囚衣的衣袖展开并不算小,即便如此,元锦还是洋洋洒洒写满了整片布料,一眼望去触目惊心, 把自己所猜测的疑点和推测一一写完后,元锦脸色苍白的收回手,幽幽的往手心呵了一口气。 如果瑞王哥哥的手炉在这里就好了…… 她的手到了冬天总爱冰凉,那个手炉精巧合手,不仅温暖,还可以放入香料,令它散发出怡人的香气…… 过去幸福恬淡的日子同眼前的凄凉形成了鲜明的落差,元锦自嘲的笑了笑。 她这一世,不会死的比瑞王哥哥还早? 暂且歇了歇,元锦垂下眸子,看向了另一片衣袖。 如果这样,还是不能令陛下改变心意,那么…… 她右手的食指已经挤不出来血了,重新咬破中指,元锦想了想,继续用手指开始书写。 只是,在这一片衣袖上所写的血书则平静而淡然,似乎还带着一种看破生死的决绝。 第105章 自救 等到第二封血书完成,元锦从自己的耳垂上,拆下两枚还没来得及被收走的南珠耳环。 把脸凑在牢笼边,元锦小声唤着不远处的一名天牢的狱卒。 “狱卒大哥,你过来一下可以吗?” 那狱卒见是元锦唤他,果然左右看了一眼,竟然真的颇有些鬼鬼祟祟的凑了过来。 “齐小姐,你……?” 元锦将自己的手伸出牢笼,将那其中一颗南珠耳环塞入了那狱卒的手里。 狱卒眼前一亮。 “这……这是珍珠?” 元锦纠正道。 “这是南珠,比珍珠更大,光泽品质也更为上乘,仅一颗,就能卖到一百两银子,而我这里,还有一颗这样的耳环。” “这是我身上最后的值钱的东西,我现下已是死囚,你们按规矩本不该管我的死活,只是元锦还有心愿未了,所以想请狱卒大哥帮个忙,事成之后,这另一颗南珠耳环,便也是你的了。” 元锦是相府嫡女,又有京城第一富商的舅舅,一应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最好的。 只可惜她入牢狱之前,身上其他的物事都被宫里的嬷嬷搜了下来,只有这对耳环,她披散头发百般隐藏,这才险险留了下来。 那狱卒见到这对价值至少两百两的南珠耳环,立刻殷勤的点了点头。 “齐小姐,你说,你想让我做些什么?” “我想请你去帮我找宫中的六品禁卫军校尉周延亭,让他来见我一面,待见过他以后,我自会把另一颗耳环也给你。” 得知只需要传一个口信就能轻轻松松两百两到手,那狱卒拱手道。 “齐小姐放心,这话我一定帮您带到。” 周延亭是子时的时候被狱卒带来的。 因着他是宫中一等禁卫长,所以来去自如,并不像普通禁卫一样活动受限,他来的时候,元锦正靠在墙边,闭目养身。 “我去!齐元锦,你怎么变成这幅鬼样子?” 元锦幽幽的睁开眼。 “我现在是个死囚,你这么对我说话合适么?” 周延亭唏嘘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忍不住的摇头。 “你太惨了……太惨了,你这辈子可能都没这么惨?” 元锦想回一句我上辈子比这还惨,不过现下情形不是可供他们继续玩笑的时候,于是元锦正色道。 “知道我惨也不见你来看我一眼,这次我找你,是有事情托付你,我能不能出这座大牢,可全靠你了。” 周延亭一惊,捂着嘴压低声音说道。 “你知道我们要救你了?!这事儿是怎么传出来的?!!” 元锦:? “救我?怎么救我?” 看元锦一副惊讶的样子,周延亭才松了口气,继续鬼鬼祟祟的说。 “原来你不知道呀?吓死我了,劫天牢可是杀头的大罪,我们还没动手呢,要是连你都知道了,我们全都得进来陪你。” 元锦:“……劫天牢?” 周延亭点点头。 “是呀,今日早朝我大哥替你向陛下求情了,可是陛下说,太后临死前的懿旨就是杀了你,所以他不愿意收回成命,于是我们便决定劫狱救你。” “你也知道的,我爹我娘喜欢你的紧,把你当做亲女儿一般,虽然现下京城护国公府暂且只有我大哥和我,但我们也都是你哥哥呀,岂能看着你被杀头,我觉得,要是爹和我二哥三哥也在,他们也一定会想法设法的救你的。” 元锦听见周延亭提起护国公府的叔父婶婶和其他哥哥们,心头涌现出一阵暖意,她手指微微攥紧,想要听周延亭继续说下去。 逃狱? 这确实是她未曾设想过的一条道路,也许……真的可以呢? 周延亭继续说道。 “我们都计划好了,最迟后天深夜,我会带一队人进天牢,找一个与你身形相似的普通女囚替换你出来,然后点燃牢房,制造出那女囚被烧死的假象,另一边,我将你带出宫门,让我大哥周延臣带人送你离开京城,到时候,虽然你当不了相府小姐了,好歹也保住一条小命不是?” 不得不说,周延亭的提议令她心动不已,这的确是个不错的计划,只是…… 元锦咬了咬牙,狠声拒绝道。 “不行,我不会跟你们走的!” “你!” 周延亭横眉瞪她,他抬起手,似乎想要马上就狠狠的给元锦的头上一个爆栗,可惜碍于牢门,他并不能完成这个动作。 悻悻作罢,周延亭咬牙切齿道。 “齐元锦!你是不是关傻了?还是你活腻味了?你不跟我们走难道在这里等死吗?!” 元锦无奈的暼他一眼。 “反正,就是不行,因为这场风波,我已经连累了爹爹连累了齐家,若是将你们护国公府周家也卷进来,我这辈子还有什么脸活下来?劫狱是死罪,你们自己也知道不是吗?” 周延臣骂骂咧咧的站起来。 “不是……我说你……哎呀!我们都计划好了,我们都不怕你怕什么?你真要是死了,你以为周家置身事外保住自己我们就会好过吗?你懂不懂什么叫心灵的创伤??!” 元锦明白周家对她的厚爱和恩情,可是,即便她真的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逃出天牢,离开京城,可是她的家还在这里,她的家人还在这里!若不能替自己洗清罪名,那么没有官职的父亲和无权无势的齐家,恐怕就会成为墙倒众人推,人人都可以来踩上一脚。 尤其是,齐元依本就在等待时机,要一个一个的替元锦“照顾”齐家的每一个人。 在这种时候离开,让自己的家人落入他人的掌心,如同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那元锦重活一世的意义是什么? 她之所以能够重生,不就是因为抱着想要扭转前世齐家悲惨结局的夙愿,才得到圣祖皇帝的机缘么? 如果这一世她丢下家人逃了,即便可以无视心中对自己的谴责,若是无法嫁给瑞王,不也至多活到十九岁么? 不过,若是她的挣扎真的没有用,或许周家的法子,倒也的确可以作为她的最后一条路。 沉思良久,元锦终于下定决心。 “这样子,你回去告诉延臣哥哥,我有我的想法,你们给我一些时间,若我真的无法挽救目前的局面,你们再实行这个计划,行吗?” 周延臣怀疑的注视着元锦, “你有自救的办法?” 第106章 一式两份 元锦咬了咬牙。 “只能说是一个没有把握的办法,但总比劫狱来的妥当,到时候若真的不成,再说。” 到时候若真的只能逃狱,元锦也只能先出京城避避风头,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能活着她也是不想死的,毕竟这一世若是再死,她可就真的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了。 周延亭终于妥协于她的固执。 “好好,你说说看,你打算怎么做?” 元锦警惕的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人注意,才从身后掏出那两张触目尽心的血书。 周延亭被惊的目瞪口呆。 “不是你,遗书都写好了?至于这么悲壮吗?” 元锦很想找根木棍跟脑袋短根筋的周延亭干他一架,但无奈牢门相隔,她也只能悻悻作罢。 “周延亭你个蠢狗,这叫血书,申冤的!” 仔细找出其中一份,先递给了周延亭。 “这一份是给陛下的,你替我呈上去,只说我在牢里寻死觅活非要见你一面,你不得已才来的,把血书给他后,你就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借口说有事走了便成,别在那里傻站着等他的反应,否则万一他并不相信我的血书,还认为你以公徇私,必然迁怒于你。” 周延亭嫌弃的把血书叠好揣进怀里。 “行行,听起来怎么不太靠谱的样子。” 元锦皱眉瞪他。 “你哪儿那么多废话,还有这一张,这一张,你替我交给瑞王哥哥……” “瑞王?!” 周延亭眨了眨眼,然后一敲自己的脑袋。 “哦,我忘了,你在里面什么也不知道。” “瑞王最近不是一直身子不好吗?昨夜太后驾崩,他在慈安宫里等的久了,吹了冷风,回去又发病了,听说这一次是他发病最严重的一次,已经昏迷了一整日了还不见醒,现下太医院的太子还守在他宫里想办法呢,一个一个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元锦有些紧张的攥住手中的血书。 “瑞王哥哥又病了?!他没事?太医们想出办法了么?” 周延亭翻了个白眼给她。 “我说您要不先关心关心你自己?你这都三日后午门问斩了,你却还在想瑞王哥哥病的如何?” “你也不想想,瑞王那可是皇上最偏心疼爱的儿子,重视的跟眼珠子似的!他一发病,整个太医院都塞进了他那宫里时刻待命。这不,戒日王朝的使者明日也进宫了,那可是舒贵妃的娘家,也就是瑞王的娘家,人家年年多关心瑞王,每年除了基本的上供,给瑞王和舒贵妃又得送多少价值连城的药材和宝贝。 而你呢?你要死了,整座牢房里的老鼠蟑螂都会开开心心的洗干净手等着开席吃饭,也就我们这些哥哥可能会想着每年给你坟头除除草,免得草太高挡着你在下面晒太阳。” 元锦猛地扑上牢门,两只冻的发白的小手从栅栏的缝隙里使劲的伸出去,跟恶鬼扑食似的死命的往外抓,一副要跟周延亭拼了的架势。 “周延亭你不会说话就把嘴给我闭上,你看我出来打不打你就完了——” 言而总之。 周延亭最后还是收下了元锦的第二封血书,于子夜末时再度离开,而元锦跟着周延亭这么斗嘴打闹一阵,心里也轻松了许多,抱着腿在墙角浅浅的睡去,等待着周延亭为她送信后的结局。 次日辰时,皇帝上完早朝在昭明殿内批阅奏折,忽闻御前总管大太监潘德顺通报。 “陛下,六品御前校尉周延亭求见!” 皇帝将要打开的奏折的手停住。 “周延亭?就是护国公周权最不成器的那个四儿子?” 潘德顺笑着说。 “陛下,正是他。” 回想起昨日朝堂上,周权那个大儿子才为齐元锦说过好话,如今这周权的四儿子又来,可见这齐元锦,的确与周家关系匪浅。 “我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皇帝忽的问。 “回皇上,这孙妍媞小姐遇害当日,的确有诸多疑点,恐怕的确不是齐小姐所为。” 皇帝的眸子深了深。 “放周延亭进来。” 周延亭虽然做的是御前校尉一职,但当值的地点离御前并不近,除了上任第一天曾跟皇上说过两句话之后,这是他第二次跟皇帝说话。 心里略有些小紧张,周延亭先是大步上前,单膝跪地,拱手行礼。 “微臣参见陛下。” “周延亭,你一个六品校尉,找朕能有什么事儿?” 周延亭回忆着昨晚元锦对自己的嘱托。 “呃……那个,齐元锦不是臣的表妹么?是这样,她昨日哭着闹着,非要让人找臣,让臣去见她一面,臣本来不想去的,但也怕她老烦别人天牢里的兄弟,便还是去见了她一面。” “然后她就拿了一张血书,非要臣帮她呈给皇上,臣不想呈的,但想了想还是来了,这不,血书在此。” 说到这里,周延亭伸出手往自己的怀里捞了捞,却发现两张血书材质一样,他已经分辨不出来哪张是给谁的了。 索性把两张血书都掏了出来。 周延亭一手一张血书,左看看,又看看,因着牢里写字条件实在不算好,元锦又是用手指和血写的,那些字大大小小歪歪扭扭,一眼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 此时皇上又坐在那里等着,一脸朕的时间很宝贵的表情看着他,情急之下,周延亭粗略的随便扫了两眼,终于发现其中一张血书上,密密麻麻的字里,好像夹杂着皇上二字。 肯定是这张了,周延臣随意的把另一张血书重新塞进怀里,然后把带走皇上二字的血书自信的呈到皇帝面前。 “皇上,应该就是这张了!臣还有事儿,臣先告退。” 皇帝眉尾莫名的抽了抽,颇为无奈的看着周延亭大大咧咧离开的背影。 这护国公的四儿子到现在却只能当一个小小的六品校尉,现下看来之所以不成器,也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另外,这齐元锦写血书怎么还带一式两份的? 另一份又是写给何人? 莫非是写给齐明甫?难道他们背着朕有所图谋,现在朕罢了齐明甫的官,又要杀齐元锦,所以这父女俩想密谋造反了? 带着心中种种的疑问,皇帝先打开了专门给自己的那份血书。 但是没读两句后,皇帝的脸上,却莫名浮起了几分诡异的微笑?? 第107章 遗书情书 【瑞王哥哥,我想我可能要死了。 曾经我做过一个悠远的梦境。 梦中我糊涂的将殷承翊当做一生挚爱,违背所有人的反对,逼迫父亲扶持他登上皇位,不曾想他心思阴险狠厉,不仅陷害太子被废,还暗中与我的庶妹齐元依鸨合狐绥,暗情。 而当他终于成为尊贵无比的皇上后,殷承翊却反手一道圣旨,残杀我齐府上下一百余人,我的父亲被剜心,祖母被剜目……总之,是个很残忍可怕的结局。 梦里,你于十九岁那年仙逝,三年后,你遣江流给了我一瓶鸠毒,正因为此物,我才能免于被做成人彘的痛苦侮辱,了结那荒唐的一生。 梦醒之后,我的心里总是悲伤优惧,恐怕梦中之事成为现实,于是立下心愿,今生一定要保护家人,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可是现在,这份心愿,恐怕再也无法实现。 瑞王哥哥,即便你总是对我冷淡疏离,然,十几年的朝夕相处,令我无端相信,你的心底其实不算真正的憎恶元锦。 记得你是在我失去母亲那年搬进相府,初时见你,是我在护国公府生长了半年,已经渐渐克服母亲去世带来的孤僻,而你的眼睛明澈如月,虽聪颖之资令满朝惊叹,却总是深居简出,寂寥的样子仿佛半年前的我。 我想,你的心里必然藏着巨大的哀伤,元锦得多方亲人帮助才能够免于陷入悲伤的阴霾,而独自在相府的你却好似无亲无故,懂事的叫人心底微酸。 而笨拙的我,不知为何幼稚的觉得,我能帮帮你,我能救你。 瑞王哥哥,我想让你开心起来。 我一生活的肆意骄纵,幼时的自以为是,让我总是弄巧成拙,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也带来了许多灾难,思及这里,万分抱歉,如今元锦或许已经魂归西天。 我死都死了,就别生我气啦。 你十几年来,容我让我,由我谅我,元锦心中早已把你当成亲人一般,所以,信至此处,元锦想再向你提出人生中的最后一个无理的请求。 请你替我庇佑齐家,请你务必保重身体,万望长命百岁,福寿绵延。 此生恩情无以为报,来生结草衔环,就生成你会喜欢的样子,再以身相许。 元锦敬上。】 皇帝静静的把元锦的血书搁在桌上。 齐家三丫头这第二份血书,竟是给瑞王的。 其中遣词酌句,谨慎恪礼,却字里行间隐隐蕴含着一缕少女情愫。 而且,有趣的是,齐元锦说她做了一个关于义王登基反过来残害齐府的梦。而且将这个梦煞有介事的防备着,连这份血书里,都要额外请求瑞王替她庇佑家人。 这当真是齐元锦的梦?还是她在偷偷暗示什么?她梦里义王殷承翊和她的庶妹齐元依鸨合狐绥,而义王现下与义王妃齐元依,不正是因为在齐府发生了非礼之事,才最终成婚的么? 皇帝的目光再次投到这片血书上,似乎想探究出个所以然。 “皇上……这血书上写的可是齐元锦的辩白?依奴才所见,孙妍媞千鲤湖之死,齐小姐的确不像是凶手,只一件,孙妍媞死后手里紧握着的那玉牌,在您来之前谁都没拿出来过,这,这怎么有人提前就知道那是齐小姐的东西?” 潘得顺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可是碍于此事牵扯之人,都是些高门贵女,甚至还有王妃和妃嫔,他也不敢清晰把这些人的名号一一报出来,只得隐晦提示。 皇帝沉思良久,忽的笑了起来。 “齐元锦给朕的血书上面,或许真的是她替自己的申冤和辩白,但这份血书偏偏不是。” 潘德顺愣了愣。 “皇上,这份血书不就是齐小姐给您的血书么?” 皇帝幽幽把桌案上的血书小心折叠起来,随手放入了一个空匣子中。 “这份血书,不是给朕的,它既是一份遗书,也是一份情信,不过,虽然没有对朕诉说的内容,但朕也从这份血书里确定了一件事,齐元锦没有杀人的动机。” 她既然心悦的真是瑞王,又何必谋害想做太子妃的女子呢? “若是朕收到的是她原本给朕的那份血书,也许朕看看就罢了,不过朕收到的是这一份给瑞王的血书,其中所诉之事倒觉得有几分意思,潘得顺,你替朕把这份血书收起来,另外,安排一些人,去暗中看着义王。” 潘德顺笑着躬身接过皇帝案桌上的匣子,试探问道。 “皇上,那齐元锦那边……” 皇帝想起太后临死前口口声声的唤着齐元锦必须死,心下还是存了几分犹豫。 “左右齐元锦不是后日才问斩么?朕再想想,你退下。” 青禾阁坐落于瑶华殿水榭的西南方,隔着一池湖水与瑶华殿遥相对望。 这里是殷承夙在宫中的住所。 榻上,一只线条分明却没有血色的手,时而紧握,时而无力的垂到被褥之上。 殷承夙闭着双眼,忍受着毒素在他的体内爆发流转,身体残毒引发的痛楚一波一波在他的身上作祟,而这是他这两日里第一次从意识沉沦昏厥中清醒过来。 “江流,戒日王朝使者到了么?” 江流一脸担忧的半蹲在殷承夙面前。 “主子,使者已经到了,先去拜见了舒贵妃娘娘,还是没待够两盏茶的时间就被撵了出来,后又来见了您,可惜您还没清醒过来,属下便引了青鹤子前去同他们解释您的病情。 不过他们是下午进城的,错过了今日的早朝,陛下把他们安置在了京城外的客栈,明日才会接见他们。” 殷承夙缓缓坐起来。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主子,潘公公已经在皇上面前暗示三小姐并不是谋害孙妍媞之人了,可这好像并不是皇上唯一想杀齐小姐的理由,更多的,应该还是因着太后娘娘的遗旨。” “毕竟,太后好歹是陛下生母,即便再干涉朝政,启朝崇尚孝悌,父母亡故,那遗言也是大过天的,何况是一国的皇太后呢。” 江流唏嘘着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急忙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块带血的白布。 “对了,这是三小姐的四表哥周延亭今日上午送过来的,说是三小姐在狱中所写,托我转交给您。” 第108章 灾星 殷承夙看到那白布上的血迹,瞳孔便猛地缩了缩。 “她的血书?这布,是从哪里来的?” 江流挠了挠头,展开白布看了看,笃定的说。 “看样子,应当是从囚衣的衣袖上拆下来的。” 殷承夙深吸了一口气,眸光染上一层冷色。 “我记得我交代过你,遣人在天牢好好照料她。” 江流点头。 “主子,我做了呀,齐小姐现在住的是天牢最好最干净的牢房,吃的是单独从咱们小厨房出的菜食,而且有什么需要,那些狱卒也不会为难她的,否则她怎么可能轻易就将这血书传递出来。” 殷承夙微微切着后齿。 “所以,你是觉得她穿着一件没有袖子的囚衣在那牢房里过的很舒服了?” 江流脸色立马变得很难看。 “主子,我错了,我这就去叫人给齐小姐送狐裘和火炉!” 江流把血书递给殷承夙,立刻脚底抹油的溜出了青禾阁。 殷承夙这才拿起那片触目惊心的血书,眸色晦暗的看了起来。 这片血书是元锦以自己的回忆分析的那夜孙妍媞落水的前后疑点,然后提出了自己所猜测的牵连者,绸缪者,殷承夙看着她写下的一个个名字,骨节分明的手一寸寸的攥紧血书的边缘。 丽妃,齐元依,韩书瑶,舒玉娇…… 很好。 他记住了。 次日卯时初。 金銮殿下已经整齐的站好了一众文武百官。 “皇上驾到。” 随着潘得顺的一声高喊,皇帝着一身素服,缓缓从龙椅侧方偏殿的门帘中走出,正容亢色的坐到了大殿之上。 太后两日前夜里驾崩,按启朝的礼制,皇帝本该辍朝十三日,素服哀悼。 但是由于太后死前宫中尤有命案尚未处理,而这两日大启的朝贡国,戒日王朝的使者又求请进宫面圣,并求请替戒日王朝国主代为祭拜太后。 皇帝便因此免了辍朝,改为素服三个月,令所有后妃在后宫替太后默哀守灵,待太后七日后下葬,皇帝再按礼制主持丧仪。 “宣,戒日王朝使者觐见!” 潘得顺高喊一声,文武百官纷纷侧目向殿外看去。 只见三个异族服饰,高眉阔目的戒日男子举步踏入金銮殿,右手并拢置于左胸之上,躬身向皇帝行戒日之礼。 “参见大启皇帝陛下,我等乃戒日王朝使者,奉戒日国主之命,向陛下呈上戒日王朝今年的供奉。” 说罢,他招了招手,便只见数十个内监从殿外抬进了十个金丝楠木的大宝箱。 宝箱被依次打开,立刻流光溢彩的展现出里面绚烂夺目的各色珍宝和金银绫罗。 皇帝颌首微笑道。 “使者远道而来辛苦了,朕依稀记得,以前戒日王朝的使者并不是你,从前的那位呢?” 为首的那个男子道。 “回大启陛下,从前那个使者是我的父亲,阿尔布·善于,我叫阿尔布·克,父亲已经老迈,大启路途遥远,以后便都是我代戒日来向大启进贡!” 看着戒日王朝的使者,皇帝便十分和善,毕竟这是舒贵妃的从前生长的国家,对于戒日送来的所有珍宝中,他还是最钟爱戒日公主,舒穆禄怜音,也就是现在的舒贵妃。 “很好,你子承父业,大启和戒日应当也会如此,代代交好,昨日你可去见过舒贵妃了?朕想着,舒贵妃离开戒日已有十七年之久,每年看见你们,应当是十分欣喜的。” 那阿尔布想起昨日在瑶华殿被舒贵妃赶出来时的窘迫,含糊的笑了笑。 “自然,自然。” “不过,大启陛下,阿尔布此次前来,身上还有一个任务。 上个月,我国神师夜观星宿,发现代表着瑞王殿下的那颗星星时明时暗,光芒暗淡,而代表大启太后的那颗星更是直接陨落了。 神师日夜推算,这才发现大启皇宫恐有灾星作祟,灾星现下已经克死了太后,若不解决此灾星,恐怕瑞王殿下在近日,也会性命危矣! 瑞王殿下乃我国公主所生,同样是戒日国主的血脉,国主十分忧心,这才命我等提前来到大启,为的就是替您解决这次危机。” 皇帝因着曾被秦国师以奇术相救,所以对于星象玄学信奉不已,一听到宫里有颗灾星,与太后之死有关,如果不除掉,甚至还会危及瑞王,立刻脸色大变,看向大殿之下的秦国师。 “秦国师,戒日王朝使者所言可是事实?你最近夜观星象有没有什么发现?” 秦国师眸子转了转。 据他看来,代表太后的那颗星宿一个月前并没有问题,倒是近十几日才开始暗淡的,本以为太后就是病个一段时日,没想到,两日前,太后那颗星说陨落就陨落了。 而瑞王的星宿最近忽明忽暗倒是事实,但戒日使者口中说的灾星,他却又从未见过。 可是,既然大家都是做一行的,得到的结论不同,难免会引人猜测两者高下,他现在若是说自己跟戒日王朝的使者所观测到的不一样,倒有学艺不精之嫌了。 于是秦国师上前一步拱手。 “回禀陛下,臣这一个月都在闭关,太后驾崩后臣倒是重新观测了星象,星象所示与戒日使者所言确实大致相同,只是臣或许不如戒日国师精通此道,确实未曾发现皇宫内有何灾星。” 皇帝犹豫了一下。 既然他们看到的别的星象都大致相同,那么灾星一事,很有可能是真的了? 想到自己同舒贵妃的儿子殷承夙,很有可能这两日也被那个灾星克死,皇帝便紧张的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阿尔布克,既然如此,你们能否推算出谁是这个灾星?” 阿尔布回答:“回大启陛下,我并无这个本事,可是此行,我国国主也派遣了神师一同前往,我身侧这位便是戒日神师,大启陛下的问题,国师或许能够向您解答。” 这时,站在阿尔布身侧的一个穿着戒日服饰却额外披了一身鎏金的黑袍的白发青年上前一步。 “大启陛下圣安,我是戒日神师完颜冉,专程为陛下解忧而来。” 皇帝看着这个青年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却满头白发,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神人姿态,心下更是莫名信任了几分。 “神师果真气质不凡,可否请你替朕指点一下,你所说的皇宫里的灾星,如何能够找到么?找到此人,朕又当如何处置才能避免他再害我的夙儿?” 第109章 生辰八字 戒日神师直言大启皇宫出现了灾星,引得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都莫名紧张起来,一时间,也开始交头接耳的讨论。 戒日的神师完颜冉还未答话,便听大殿之上有一青年的声音凭空响起。 “父皇,对于这灾星,儿臣倒是有一推测。” 站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义王殷承翊。 皇帝看着殷承翊,眸底深了几分,不过还是问道。 “依义王所见,这灾星会是何人?” 殷承翊上前一步拱手道。 “回父皇,既然国师说,这灾星先是克死了皇祖母,然后又将危及义王生命,灾星是何人,其实显而易见,要知道,皇祖母是因孙妍媞之死而导致气血攻心,不治而亡,而孙妍媞之死的凶手,则正是前丞相之女齐元锦。 而瑞王从小在相府长大,曾多次因为齐元锦而受伤发病,齐元锦妨克瑞王,也算有迹可循了。” 听得殷承翊这般分析,众大臣似乎茅塞顿开,纷纷点头。 “是啊是啊,义王殿下这么说的确有道理,如此看来,齐元锦恐怕真就是戒日国师所说的那个灾星了。” “可不是!太后也正是齐元锦进宫之后才慢慢感到身体不适,最终一病不起,无药可救的。” 听着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太子殷承乾终于按耐不住,上前一步打断道。 “父皇,齐元锦不会是什么灾星的!要说皇祖母病重,一切都是儿臣的错,是儿臣忤逆皇祖母,才气得皇祖母身体抱恙,也是儿臣执意要娶齐元锦,才令皇祖母将孙妍媞更为看重,若说灾星,可能儿臣才是那个灾星!” 虽然太子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但却未能完全令人信服,甚至有人打断道。 “殿下慎言!您是一国储君,怎么可能是灾星啊!” “就算是殿下对齐元锦执迷不悟,那也正是说明了齐元锦这个灾星魅惑了您!” 皇帝揉了揉太阳穴,呵止住下面越发吵嚷的官员们。 “好了!即有戒日神师在此,你们在这胡乱猜测个什么劲?都给朕住口,听神师怎么说。” 听着四周终于安静下来,完颜冉这才闲庭信步的走到圣前,微微一笑道。 “大启陛下,据我推算,这位灾星的确是位女子,所以绝不可能是太子殿下,其次,这位灾星是在正月十五左右在太后和的身边出现,不止大启皇宫最近,有没有在相应时间进宫的女子?” 完颜冉话音刚落,又听四周感叹的声音。 “这神师真是神了,竟然连齐元锦入宫的时间都能准确的推算出来,看来真是个有本事的人。” “这下灾星肯定是齐元锦无误了!” 皇帝也是面色一变。 “神师说得不错,腊月十五,的确进宫了五位贵门女子,神师可能具体推算出究竟是哪一位?” 完颜冉云淡风轻的说。 “若有几位贵女生辰八字,我或可一试。” 听完颜冉这样说,殷承翊眸底略深,抢先开口道。 “既然如此,父皇,儿臣在齐相府也住过一段时间,知晓齐元锦的生辰八字,不如直接让神师算上一算?” 殷承翊注视着眼前这个自称神师的白发青年,眸中透露出几分怀疑。 他既然是戒日国师,与瑞王殷承夙便也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而瑞王同齐元锦算是一起长大,若是故意派此人为齐元锦开脱,反而坏他的事。 倒不如他来探探虚实,如果这神师上套,他便可以在父皇面前当场揭穿他了。 皇帝也不太清楚这几个贵女的生辰八字,听殷承翊如此说,便点头准允。 殷承翊紧接着向完颜冉问道。 “神师,这齐元锦是昌平二年六月初七丑时三刻生人,禅师可算一算,她是否是大启皇宫内的灾星?” 完颜冉薄唇轻抿,食指中指并拢在空中凭空画着什么,嘴里还一阵念念有词,不到三息,完颜冉轻笑一声,收回了手。 皇帝略略坐直身子。 “神师,如何?” 众大臣也紧张的竖起耳朵看着这个戒日的神师,却只见完颜冉幽幽道。 “照这位义王殿下给的生辰八字,我算出这位齐小姐并非灾星,反而还是同为被灾星影响之人,不过有趣的是,这位齐小姐,应当不久前已经香消玉殒才是,为何你们要纷纷猜测她就是这位灾星呢?” 听见完颜冉如此说,四周传来不屑的嘘声。 “切,还当是什么不得了的神人,算的一点也不准,别的不说,这齐元锦现在可在天牢活的好好的,何谈香消玉殒?” “恐怕是故弄玄虚的江湖骗子,否则怎么连一个人的生死都算不准?” 殷承翊的表情却陡然凝固,这时,兵部尚书孙廉悲声跪到完颜冉的身侧,痛呼道。 “皇上!这完颜神师并未算错!这昌平二年九月初七丑时三刻的生辰八字,正是小女孙妍媞的八字呀!! 小女原来也是被那灾星影响才害的的香消玉殒,皇上,请让神师继续算下去!找出那个灾星,极刑严惩,才好为皇太后娘娘和我家妍媞报仇雪恨啊!” 这时,众大臣才恍然大悟。 “原来刚刚是义王殿下说错了齐元锦的生辰八字?” “不过他怎么会知道孙妍媞的生辰八字?” 义王唯恐皇帝误会,立刻解释道。 “父皇,孙妍媞死后,是儿臣奉旨带人将她遗体送回孙家,为表安抚,儿臣便派人替孙妍媞定制了一套上好的棺木还有石碑,石碑上,是要刻她的生辰八字的,儿臣记性不错,便随便记了下来!” 又对完颜冉拱了拱手。 “神师见谅,方才我的确存了试探神师之心,不过事关人命,我才不得不谨慎为之。” 完颜冉不甚在意的笑了笑。 “殿下谨慎是好事,我从戒日而来,不像你们朝夕相处的国师一般,有足够多的事迹传说令你们取信,你们试探我也是理所应当的。” “既然如此,完颜冉再送义王殿下一个预言,两个月之内,殿下的府中必有喜事,若是完颜冉没有说中,两个月后,皇上可派义王殿下,来戒日向我问罪。” 完颜冉都这样说了,一时间,整个金銮殿的众人都对他信奉不已,连秦国师心下都对自己产生了几分怀疑。 他自认自己所学并非江湖骗术,可是为什么这大启国师能看出来的有些事情他却看不出来? 难道真是他技不如人? 第110章 命带天同星 潘得顺这时将一个小册子呈了上来。 “皇上,这便是宫中记录的入宫的五位贵女的生辰八字,老奴这便呈给神师了?” 因着本来目的就是给太子选妃,所以这些基本的年龄八字等等,在选择这五位贵女时便是查好了的。 “拿给神师看看。” 皇帝见识了这神师的本事,顿时对他肃然起敬,也迫切的想知道,这宫里的灾星,到底是谁了。 完颜冉除去已经算过的孙妍媞的八字,又将剩下几人的八字一一测算。 一炷香后。 完颜冉指着其中的一条记录,眸中从容而确信。 “陛下,这条所记录的八字,便与灾星的星宿位置正好对应。” 潘得顺本就捧着托盘里的小册子供完颜冉测算,见他一指,也低头看去。 “皇上!这……这条八字……是韩书瑶,韩小姐的!” 有人惊叹道。 “什么?竟然不是齐元锦?” “这韩书瑶可是太子太师之女,之前从未听闻有什么不好的名声,她怎么会是灾星呢?” 这时,忽然听到自己女儿名字的太子太师韩大人身形一僵。 自己女儿的所作所为,都是他知道且默认的,毕竟作为太子太师,他也梦想着有朝一日自己的女儿能成为当朝皇后,那么他作为太子的老师,顺理成章也能成为丞相。 可谁曾想戒日王朝来了这么一位奇人?! 他怎能算出太后之死和书瑶有关?!难道自己的女儿韩书瑶真是个什么灾星不成? 即便自己心里心虚无比,韩大人依旧得装作镇定的样子,他走到圣前说道。 “皇上!此事定有误会,我家书瑶与太后还有瑞王殿下并无过多的接触,何谈妨害?” 完颜冉在一旁淡淡补充。 “若真是灾星,不必日日相见,只需在同一范围内出现,也同样可以危及八字与之相克之人,若是陛下和这位大人不信,我自有其他法子作为证明。” 皇帝现下得知了韩书瑶就是大启皇宫内的灾星,心中便对韩大人的辩解有些抵触。 “韩卿爱女之心,朕可以理解,不过,你的女儿与皇室八字相克这种事情,的确不可小觑,现下瑞王还在青禾阁内昏迷不醒,随时有性命危机,不妨听听神师有什么办法化解?” 完颜冉颌首。 “陛下,现下当务之急,就是需要将灾星下狱,以监牢的阴煞之气镇住灾星的晦气,如此,瑞王殿下或尚有一线生机,不过,瑞王殿下因着天生体弱之症,现在才压制灾星,恐怕也为时已晚……” 皇帝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什么?压制了灾星还是不能救我的夙儿?难道我就只能让夙儿听天由命了不成?!” 完颜冉单膝跪地,语气不急不缓。 “陛下稍安勿躁,瑞王殿下的八字本属天机星之下,可惜命轮受损,所以星芒暗淡。 但天机星属阴木,若瑞王殿下能得一名命格带天同星,属阳水的女子,必能采阳补阴,以水养木,或许不仅能够让瑞王殿下度过此次劫难,若八字契合,甚至能够使瑞王殿下身体逐渐康健,最终或还能够替瑞王殿下延续寿命。” 一听说自己的儿子有救了,皇帝大喜过望,提起来的心顿时落了下来,听说有办法替他的儿子度过危机延续寿命,他本来严肃的脸上顿时笑出了几道皱纹来。 “命带天同星的女子?神师,这些星宿朕都略知一二,可如何判定一个人的星宿八字,这些朕却一概不通,这天同星的女子难不难找?还有,怎样才能令她替夙儿渡过难关,延年益寿呀?” “很简单,是否为天同星,我自可以替皇上判定,到时,只需让这名女子尽快与瑞王殿下成亲,以喜事冲去灾星带来的晦气,便可让瑞王殿下度过危机,在三日内苏醒康复。” “好!好!好!” 皇帝本以为自己最疼爱的这个儿子这辈子也只能活二十三岁了,没想到天降一个戒日神师,竟然带来了这么好的消息,当即下旨。 “来人,拟旨!搜集全国适龄女子的生辰八字,供神师寻找天同星属阳水的女子!若是找到了,无论愿不愿意,都立刻安排与瑞王的婚仪,若瑞王真在三日内醒来,朕立刻赏她父兄正四品官职,此女并封永嘉郡主,赏黄金万两!还有那个韩书瑶,即刻关入天牢!不能再拖了!” “皇上,求皇上开恩呐!” 太子太师韩大人跪地哭求,却被潘得顺示意而来的小太监利落堵了嘴拖开。 而另一边,听见瑞王娶妻,皇帝竟然给了那女子这么大手笔的赏赐。而自己成婚时,却只是随意的叫他将齐元依从王府侧门直接接进去,殷承翊双拳紧握,心中隐隐有所不甘。 “父皇,这星象之事,儿臣认为还是不可尽信,对五弟成婚的女子,父皇给予如此大的恩赏,恐朝臣不满!” 众朝臣:不不不,我们可不敢不满。 瑞王可是陛下的眼珠子,若是轻易阻拦,瑞王死了,这个责任你负吗? 好不容易有一个好消息,就听到义王殷承翊来泼冷水,皇帝又想起齐元锦的血书上所写的殷承翊登基会陷害太子,残杀朝臣的梦,不满的皱起眉头。 “你没听到瑞王需要冲喜否则危在旦夕?瑞王乃我皇室血脉,若此女真能救得瑞王转危为安,令他福寿绵长,这点赏赐算的了什么?!又没有什么坏处,有用没用试试便知!还是你不想让你的五弟好过?!怕他寿命长了危及你的利益?!” 骤然发怒的皇帝震的殿上更加鸦雀无声,殷承翊虽然满心不甘愤懑,还是咬牙跪下。 “儿臣思虑不周,请父皇息怒!” 太子相较之下就显得平和的多,毕竟他现下是把瑞王当做可以信任的兄弟的,听说元锦不是灾星,他总算心里踏实了些,现在又听到了有办法能够让瑞王转危为安,他也好奇的凑到完颜冉的面前。 “完颜神师,你放心,父皇和我都会全力帮助你找到这位天同星的女子的,你说说看,需要怎么找?我能替五弟做些什么?” 完颜冉从地上缓缓站起来。 “命中带星宿之人向来罕见,除了皇族,便是大才大能大福大寿之人,或许才能有这样的命像。本来,这是极为难找的,昭告天下去搜集也不一定能找到一位,不过,也是巧了。” “这皇宫里,正好就有一位命带天同星的女子——” 第111章 婚旨 “这皇宫里,正好有一位命带天同星的女子——” 完颜冉微微一顿,转而又说。 “只可惜,这位女子如今也星芒暗淡,有陨落之像,恐怕香消玉殒也就是这一两日的事情了。” 皇帝骇然。 “什么?!这天同星的女子也快陨落了?这天同星在民间可被?称为福星,福星怎会轻易陨落?莫非她也被灾星所克?这灾星怎么这么厉害? 潘得顺,你快去查一查,宫里近两日有没有像太后和瑞王一样重病的女子?” 潘得顺正要奉旨离开,忽然完颜冉上前两步挡住了他的去路。 “潘公公且慢,您这么找是找不到的。” 他抬起下巴,笃定的对皇帝说。 “陛下,这次这个灾星,只是一个小小的灾星,并没有您想象的那么凶煞,只不过,这次这个灾星运转中刚好挡住了一点紫微星,紫微星双眼被蒙蔽,自然才会让这灾星发挥出她本不应该有的威力。” “挡住了紫微星的眼睛?你是说,是朕被蒙蔽了,才会让这灾星作祟?” 完颜冉正色道:“不错,我算出这灾星其实得到了多方帮助,只不过,更加详细的事情若想算出,就比较麻烦了。 好在只要解决灾星,其他的助力都暂时掀不起什么风浪,只是,陛下作为紫微星,任由灾星作乱,便就是给了她极大的助力,若此次皇太后之死,陛下任由她浑水摸鱼混了过去,以后恐怕她还会有作威作福之举。” 皇帝听了完颜冉说了这么多灾星的害处,坐立难安恨不得马上就杀了韩书瑶一了百了,只是看了一眼被拖到一边堵住嘴,涨红了脸想要辩解求请的太子太师,便又觉得不妥。 “好了好了,灾星先关起来,潘得顺,再加大力度严查孙妍媞和太后之死,务必梳理出前因后果再行定夺。” “对了,完颜神师,你方才说潘得顺找不到天同星的女子是什么意思,她不是就在宫中吗?” 完颜冉点头。 “她的确就在宫中,不过此刻星芒暗淡并不因为重病,而是因为牢狱之灾,如果我没有猜错,被你们认为是灾星的那个女子现下正在牢中?” “神师的意思是,这齐元锦才是天同星?” 皇帝手中微微冒汗。 他把唯一能救自己儿子的福星关进了天牢,撤了她父亲的职,还明天就要杀她的头…… “正是。” 完颜冉肯定了他的猜测。 皇帝顿时无语凝噎。 “呃,那个,潘得顺啊,要不把齐元锦……” “父皇是想放了齐元锦么?!” “万万不可!虽然她可能不是杀害孙妍媞的凶手,可是皇祖母临终前的遗旨就是杀了齐元锦,父皇如此,岂不是违背皇祖母遗旨?!而且父皇已经下旨,明日齐元锦午门斩首!君无戏言!父皇若是轻易收回成命,就说明您之前冤枉了人,恐会被天下人诟病的呀!” 殷承翊再次跳出来阻拦,皇帝本来略带喜色的脸顿时黑了几分。 义王怎么这么没有眼色?孝道固然重要,他的威信也固然重要,可难道因着这些东西,他就眼睁睁的看着瑞王去死吗?!他若不提这些,说不定人家还想不出这么多门道,偏偏就他长了个嘴,喋喋不休,屡次阻拦!! 而太子殷承乾本来听说只要找到一位命带天同星的女子为五弟冲喜,他便能够好起来,也是喜上眉梢,为瑞王高兴。 可是当完颜冉说出齐元锦就是那命带天同星的女子,他满脸的笑容忽的消失无踪。 怎会…… 她怎会是唯一能够救五弟的人? 她背负着京城里的指指点点,千里迢迢来到幽州为自己揪出奸佞,笑眼盈盈的告诉他要辅佐他顺利登基…… 她奉命进宫作为公主伴读,或许也是满心欢喜的期待自己能够选择她作为自己的太子妃…… 她明明是他的福星,怎么会是唯一能救瑞王的人?! 一边是骨肉亲情,一边是挚爱之人,殷承乾握紧拳头,满心挣扎,倒是殷承翊的话反而点醒了他。 是啊,她已经被父皇下旨明日问斩,这本是无力改变的一个结局,而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护住她。 如今,为五弟冲喜是她唯一的生机,只有这样,她才能活下来。 让她先活下来! 殷承乾咬紧牙关,几乎是做出了此生最为艰难的一个决定。 没事的……没事的,她虽然会受一些委屈,可是至少活下来了,左右五弟身子不好,是活不长久的,待五弟身故后,或许,他已经登基为帝,到时候,他就不会像今日这般无力,护不住自己所爱之人。 待五弟身故后,他就为她改名换姓,收入宫中,到时,他们也许还能在一起! 终于下定了决心,殷承乾面色坚毅,忍痛般走出。 “父皇,儿臣认为,义王说的不对。” “皇祖母是因为孙妍媞的死身故的,既然齐元锦可能不是害死孙妍媞的元凶,那么该死的就不是她,只有惩治了真正的凶手,才能令皇祖母瞑目,这才是对皇祖母的孝道!” “其次——” “皇祖母临终之前,除了您和丽妃娘娘,只有儿臣在皇祖母床前,皇祖母所下的遗旨,原话并不是杀了齐元锦!而是齐元锦必须死。” “父皇,皇祖母只说了齐元锦必须死,可没有说齐元锦必须什么时候死,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我们每个人都是必死的,只要是活到了一定的时候,都会死,那么换句话说,齐元锦是可以放的,等到她寿终正寝的那一天,也算是应了皇祖母的遗旨!” 皇帝眉毛微挑。 太子不错,这个角度倒是把太后遗旨圆回来了,也说的有理有据,看来他的确是成长了不少。 赞许的点点头,皇帝无视义王殷承翊的愤慨,幽幽说道。 “太子所言,朕觉得有道理,如今既然不算违背了太后遗旨,也不算违背了孝道,那就没有杀齐元锦的理由。 至于朕的旨意,一切皆有朕的考虑,皇家有喜甚至可以大赦天下,那么如果齐元锦真能为瑞王冲喜,朕赦她一人又有何不可?” “传朕执意,今以齐氏女齐元锦为瑞王夙作配王妃,着人将齐氏女放出天牢,于瑶华殿暂时善待安置,另外,既然是瑞王的婚仪,就命舒贵妃操持,完颜神师负责冲喜的一应准备!” 第112章 找死 皇帝的婚旨一出,满朝官员犹豫中纷纷下拜,高呼。 “恭喜皇上,恭喜瑞王殿下。” 见众人无所异议,皇帝总算松了口气。 “好,那明日……不!今日,今日就从国库中点出定仪,送去齐府。” 顿了顿,他又问完颜冉。 “神师,不知这冲喜有何说法?成婚之日何时为佳?” 完颜冉以戒日之礼向皇帝深深一拜。 “皇帝陛下英明,有您对瑞王殿下的关爱,想必殿下定能逢凶化吉,转危为安。 至于这成婚之日,因着瑞王殿下病情紧急,不可再拖,只要黄历算下来,并不忌婚礼,则都可以操办,尽快为佳。 如若可以,后日便是一个好日子,另外,因着瑞王殿下现下处于昏迷,不确定什么时候醒来,很多繁琐流程都可省去。 只需布置好婚房礼堂,新人穿好婚服,互赠聘礼定礼,再取他们二人的头发,指甲,血液收集于一锦囊之中,由我作过法事,也由双方宴请宾朋昭告天下,他们便能算作上天承认的夫妻。” 皇帝连连点头。 “好,好,好,都给我记下来,潘得顺,你快去督促着办!对了,还有那个灾星,赶紧给我押入天牢!至于我让查的事情,就让……就让那个周延亭去办!” “抢!给我抢!” “他妈的齐明甫,没想到你也有今天!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当年你害的我爹被罢官抄家沦为庶民,我们一家人活的何其凄惨,如今你也被罢了官!我一定要把当年的损失一并抢回来!” 齐府前院正堂,一个脑满肠肥的青年男子颐指气使的指挥着身边十多个歪瓜裂枣的小弟,得意的说道。 即便齐家前院的的十多个家丁百般阻拦,可是这十多个人都是京城街上成日寻衅闹事的三教九流,而且一个个都拿着刀棍,一些平日里只只埋头做活的家丁显然不是对手。 齐明甫看着他们打砸抢掳,像极了饿慌的狗,气愤的指着那为首之人骂道。 “侯三,当年是你父亲自己贪污受贿,欺上瞒下,我只是做了为臣应做之事,揭发惩治了他!这一切都是你们自食恶果,你怎可颠倒黑白?如今还到我府上公然抢劫,还有没有王法?!” 这叫侯三的男子当年家道中落后无所事事便整日满街游荡,倒结识了一帮混混朋友,如今靠着一些不可见光的勾当也算是走了一些小势力。 可这仍然不可与他当年作为臣子家的公子哥过的风光体面,于是便一直对齐明甫怀恨在心,只是苦于一直没有机会报仇,现在齐明甫被罢了官,又有太子太师私下找到侯三,让他去找齐明甫的麻烦,他自然无所畏惧的就来了。 “哼!王法?齐明甫,你可知你得罪的可不止我侯家一家,现下的朝堂上,又有多少人早就看不惯你自诩清廉中正的嘴脸了? 今日我就抢你家了!你能怎么着?!区区庶民,还能翻起什么浪来?有本事你去皇上面前告我呀!” “那边那边!那个丫鬟不错!抢过来卖到青楼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看到他们不仅抢钱竟然还要抢人,齐明甫心中气滞,他现下被罢了官,锦儿又被下旨明日斩首,正处于痛苦消沉之际,这几日像侯三这样的泼皮无赖见他家势弱前来骚扰欺辱的,也有两三拨了。 听到前院的动静,齐府里的几位主子听到风声也纷纷冲来前院,见齐明甫痛苦的捂住胸口的样子,几个儿女率先围上去。 “爹!您没事儿?” 齐老夫人与赵老夫人也互相搀扶着出来,作为曾经的护国公府大小姐,齐老夫人哪里受过这样的气?拄着拐杖怒斥道。 “放肆!齐府就算没有了官职,也不容你们这些野狗来此撒泼!来人!去护国公府!请周世子带人过来相助!” 有一个小厮眼疾手快的就向往外跑,却被侯三的人拦了下来。 侯三得意的笑。 “想跑?爷的这帮兄弟可不是吃素的!哼,哪里来的老太婆还挺横!想搬救兵?没门儿!哟哟哟,快看!齐明甫身旁那三个是不是他的女儿和儿媳妇儿?哈哈!快捉过来!” “爷这些年在青楼吃大餐也是吃厌了,想想这辈子还没尝过高门小姐的滋味儿呢,今晚把她们三个全带回我那宅子,也让爷换换口味尝尝鲜……” 话音刚落,侯三的手下也一脸淫笑着向齐明甫那边靠过去。 “大哥!你尝完能不能让我们也尝尝?若是能够睡到前丞相的女儿和儿媳,这也能让兄弟们吹一辈子了!” 此时,齐元启怒而挡在他们面前。 “站住,休想动我的妻子和妹妹!你们可知,虽然我父亲被罢了官,但我齐家没有倒!若是你们再敢踏近一步,我定然不会放过你们!” 这时,苏凝雪也藏在她相公身后漏出了个头,恶狠狠的说:“我爹爹可是当朝尚书令,还医治不了你们这些败类不成?尔等岂敢?!还不退下?” 那几个想要往前的小弟犹豫了一下,回头问道。 “大哥,这尚书令之女……我们恐怕也得罪不起啊?” 那侯三吐了口唾沫。 “呸!一个二手货,老子也没那么稀罕,大不了不碰她便是!你们去捉其他两个!” 手下们得了侯三的指示,也猖狂起来,其中一个一脚踹开向来一心读书,手无缚鸡之力的齐元启。 “滚开!别挡爷的道!” 然后,几双脏手就色眯眯的朝着齐元华和齐元婉的探去—— 就在此时,背后传来几声闷响,一抹素白的身影手拿一柄宫中禁卫独有的弯刀,利落的劈开挡路的几个混混,直直的朝着要去抓齐元华和齐元婉的两个混混砍去。 “找死。” 清冷的声音平铺直叙的响起。 随之而来的,是凌厉的身姿带动刀光闪过。 只听一声痛呼,下一刻,一条手臂便应声落地。 左边那混混顿时惨叫着抱着手臂,痛的在地上打起滚来。 右边那人反应更快,一见这场面扭头就要跑,却被一脚踹趴在地。 踩着那人的后背,手起刀落,将弯刀的刀影在那人手腕处划过,下一刻,那混混的手腕便割断成了两节。 齐元婉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抹白色的,凶残的身影,不到两瞬便从她遮面的白纱和满面疮痍的疹子中认出了那双熟悉的眼睛。 “三姐姐!!” 第113章 福气 听到齐元婉一声呼喊,齐明甫和其他几个自家人都齐齐抬起了头,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元锦。 只见她内里还穿着一身素白的囚衣,外面则披了一件油光水滑的白狐皮大氅,长发轻挽,耳挂面纱,眼神是在齐府从未出现过的凌厉。 元锦今晨是被狱卒吵醒的。 睁开眼的时候,便看见两个狱卒蹲在她的那间牢房里专心致志的点着一个火盆,见她醒来,立马笑盈盈的问道。 “齐小姐你醒啦?冷不冷呀,有贵人叫我们给您点一个火盆,以免这牢里阴冷,别再把您冻着了!” “对对,还有这件大氅您快披上。” 元锦本来还怀疑这是不是齐元依的阴谋,比如火盆里烧的东西有毒什么的,可是一接过狱卒递来的大氅,元锦便闻到了一阵熟悉的淡淡梅香。 心中警惕放松了些。 “是瑞王叫人送来的东西吗?他醒了是不是?瑞王的病情如何了?” 那两个狱卒笑着说。 “是谁这我们就不太清楚了,我们只是拿钱办事而已,不过瑞王殿下并没有醒,现在还在昏迷中呢。” 元锦安之若素的披着大氅在火炉前烤火,也想着周延亭到底有没有把她的血书送到皇帝手上。 没曾想一个时辰后,周延亭真来了,不过这一次,是奉皇帝的旨意放她出狱,还一边向她解释,她现下得住进舒贵妃娘娘的瑶华殿,好好休养。 什么意思?她的血书起效果了?可这跟舒贵妃又有什么关系。 疑惑之际,元锦走出牢门,便看见了周延亭身后的潘得顺潘公公。 潘公公笑盈盈的对她躬了躬身子。 “老奴恭贺齐小姐大喜,您现下也算是苦尽甘来,时来运转了!” 被这二人带出天牢的同时,元锦简单的了解了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然后便被自己马上要成婚的消息吃了个大惊。 元锦:? 我要成婚了,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按耐住心头百般复杂的情绪,元锦当下决定,她要同马上前往齐府送定仪的潘得顺一起走一趟。 父亲被罢官,现在全家肯定还是以为她明日就要午门斩首,他们一定很是忧心,又觉无能为力。 得让他们看见自己安然无恙才是。 周延亭现下被任命调查孙妍媞之死一事,所以时间比较宽泛,便也帮着潘公公护送着定仪和元锦一同去齐府。 没想到,这刚一进门,三人同便看到了混混侯三带着一群流氓欺辱齐家众人的场面。 潘公公和周延亭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元锦欻——的飞了过去,顷刻之间不仅踢翻多位流氓,还斩下了两截手臂…… 周延亭若有所思的戳了戳潘公公。 “啧,你确定那个什么神师说她是福星而不是什么天煞孤星之类的?” 潘公公:…… 看着落在地上的两个手臂的残肢。 老奴不知道,老奴不确定,老奴怕怕。 周延亭见潘公公一脸惊吓的表情,很是体贴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公公莫慌,她就这样,护犊子而已,平时不会随便伤人的。” 潘公公作为皇宫里的总管大太监,也是见过不少世面的,死人的场面他也不知见了多少回了。 可是皇宫里的死大多体面,会留个全尸。 例如赐白绫,赐毒酒,这么活生生砍人的场面确实不多见,尤其是砍人者还是一个文官家的小姐,看着纤细柔弱的,没想到还有这一手。 元锦解决掉马上要对齐府两位小姐出手的小喽啰,周延亭很快就率领他所带着的护卫包围了侯三等人,并一一擒获。 正在齐家人热泪盈眶纷纷围着她询问时,潘公公见周延亭顺利制服了闹事之人,便清了清嗓子,大声宣道。 “皇上有旨——” 齐家众人纷纷跪下。 “齐家三女儿温婉贤淑,贤孝恭顺,更与瑞王青梅竹马,今定为瑞王正妃,于今日送来定礼,后日于皇宫内完婚——” 念完这些后,潘得顺笑着扶起了怔愣中的齐明甫。 “齐大人好福气,两位女儿都做了王妃,以后齐家更是贵不可言了。” 好福气?齐明甫看着满脸满手都是可怖疹子的元锦,鼻头一酸,表情比哭还难看。 两个女儿中,一个根本都不是自己亲生的,不提也罢! 可是元锦是他亲生且疼爱的女儿啊,但谁能想到,自从这次进了宫,元锦不仅染上了毁容的怪病,还遭人陷害受了牢狱之灾,差点就被杀头了! 如今好不容易不杀头,却又告诉他要他的女儿嫁给瑞王!? 齐明甫也做了瑞王十几年的老师,扪心自问自己还是很喜欢瑞王这个学生的,可是关系到女儿的终身大事,他又不得不抱有私心。 谁不知道,这瑞王殿下天生体弱多病,早被国师预言说过活不过二十三岁,这几日瑞王又在太后驾崩后旧病复发,这都昏迷三天了,一点醒来的征兆也没有。 这哪儿是结婚?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这分明是拿他的宝贝女儿给瑞王冲喜! 瑞王此次挺过去倒也罢了,若是挺不过去,他的锦儿岂非刚进门就要守寡?! 她才豆蔻年华啊!还有那么多大好时光,哪个做父母的于心忍得? 齐明甫高兴不起来,齐老夫人更是大喜过后又大悲,竟当时就气血攻心,晕了过去。 “祖母——” 小辈们都手忙脚乱的扑了过去。 见齐家众人明明是办喜事,却一个个一副被抄家一般的悲惨样子,潘得顺心下也明白其中原由。 为免尴尬,匆匆着人将定仪一箱箱的抬进齐府后,潘得顺便早早的溜之大吉。 这边,几个小辈给祖母又是掐人中,又是吃药,又是顺气,总算见齐老太太幽幽醒了过来。 周延亭走到元锦身边,拉过她问。 “那这些人怎么处置?” 元锦看着这些欺辱她家人的混混,恨不得再亲自动手教训他们一顿,可是想到祖母刚刚醒过来需要安抚,只好咬了咬牙。 “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先教训一顿,再送顺天府,尤其是那个侯三!我不希望我下次见他的时候,看见他是全须全尾的。” “行,这事儿我帮你做了,回头请我吃饭啊!” “还有,你是特别请旨跟我们出来的,傍晚我还会进宫当差,到时候你收拾收拾,我再带你回去。” 送走周延亭,元锦便返回了府内。 看见下人们打开一箱箱的定礼,里面丰富的内容差点没把元锦晃花了眼。 下人们纷纷感叹。 “皇家出手可真阔绰啊!” 第114章 打点 齐家兄妹几个把齐老太太送回了祥云苑。 元锦使了个眼色,兄长姐妹便都默契的离开,给元锦安慰祖母的时间。 坐在老太太榻边,小手轻拍着她的背,元锦语气轻快的说。 “祖母,锦儿终于可以嫁给想嫁的人了,你不为锦儿高兴吗。” 老太太看着自己的乖孙女如今如此凄惨的样子,好不容易缓和的心情又悲伤起来,她抱住元锦。 “我苦命的锦儿,你是造了什么孽哦!” 元锦又是好一顿安抚,然后才扶着祖母认真的说。 “祖母,你知道么,戒日来的国师说我是命带天同星呢!天同星你知道?就是福星!也正因如此,锦儿才能够在这一次逢凶化吉,从那死牢里获得大赦。” 齐老太太瘪了瘪嘴,又是一副悲伤的样子。 “什么福星哦!若是福星,怎会去做一个将死之人的妻子……你看看你,原先长的多漂亮水灵!可是现在,这皮肤上的疹子……祖母看着都替你疼!” 元锦噗嗤笑了出来。 “好了好了,别难过啦。祖母,正因为我是福星,所以只有我一个人可以为瑞王哥哥冲喜,国师说,只要我嫁给瑞王,他便能挺过这一次,慢慢好起来,甚至还可以延长他的寿数,祖母,锦儿是心甘情愿的,您放心,锦儿以后一定会过的很好的!” 看着元锦信誓旦旦的这样说,齐老夫人心下也明白,皇上下了这一次圣旨,是再不可能转圜的,只得唉声叹气的接受了这个现实。 元锦又陪着齐老夫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齐老夫人这才答应她往好处想,顺便也去劝劝齐明甫,元锦这才松了一口气。 回到翡岚阁,三个丫头争先恐后的迎了上来。 “小姐呜呜呜,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小姐,我们都快吓死了,还以为这辈子也见不着您了!” 元锦一个个的拨开她们。 “好了好了,我这不回来了么?别怕别怕,你们控制一下情绪,我有事情要交代的!” 三个丫头收起哭兮兮的表情,元锦正色道。 “相信你们也听说我要嫁与瑞王的消息了,喜枝,家里明日肯定是要办定礼宴的,你多帮衬帮衬着我父亲和祖母,别让他们手忙脚乱的。” “芳甸,你收拾收拾东西,傍晚也同我一起进宫,我在宫里诸事也需要一个帮手。” “小菊,你过来。” 因着与虞婆婆的约定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元锦下意识的就选择了有些武艺在身上,也随着她做了许多事情的小菊。 主仆二人进了书房,元锦低声嘱咐。 “你替我去一趟怀柔寺,去找一位虞婆婆,告诉她我答应她的事情做到了,也请她履行诺言。” 尽管经历了一番波折,可算是伤敌一千自损五百,但她竟然真的毒死了太后,元锦到现在都觉得有些恍然。 这是大罪中的大罪,可她别无选择,只有这样,虞婆婆才会把花期丸的解毒之法交给她,她不能死,她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未曾做完。 更何况,太后之死也并不算冤,太后也让她吃了不少苦头不是吗?给元锦喂下了她认为没有解药的腐肌丸,想让她容颜尽毁,从入宫开始就源源不断的陷害和刁难,日日让她去慈安宫罚跪…… 元锦甩掉心中的一点点内疚,见小菊离开办事,便又叫住被她唯一留在院中,闷闷不乐的喜枝。 “怎么了,我们喜枝姐姐不开心了?” 喜枝撅着嘴,有些委屈。 “小姐,奴婢觉得你是不是同我生疏了,进宫服侍您这样的重任您没有让我去,交给小菊的任务也神神秘秘好像很重要似的,唯有您给我的差事,仅仅是留在这院子里……” 听到喜枝这样想,元锦忍不住笑了,摸摸她的脸。 “喜枝,你可知道我这一生最重要的是什么?” 喜枝愣了,含着眼泪摇了摇头。 元锦缓缓说。 “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便是我的家人。 “你们三个都是我的心腹,我一视同仁,你不必羡慕芳甸和小菊,她们的差事的确重要,可我交给你的事情也一样重要。 你做事妥帖,就好好替我守着家,替我为父亲祖母哥哥嫂嫂他们解忧,你代表的是我,替我尽孝道,守护我的家人,这个差事非得要真心对我的人才能做好,你觉得你是吗?” 喜枝连忙点头。 “奴婢当然是了,奴婢从小和小姐一起长大,小姐也待我很好很好,可是,喜枝能做的也只是跑跑腿,伺候伺候人罢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替小姐尽好孝道,守护家人……奴婢只是一个奴婢而已。” 元锦笑说。 “你不用担心,我的意思是,你帮我好好照看着家中的亲人,他们若有病有灾,有麻烦有难,你都第一时间来告诉我,我会知道怎么做的,你只需做我尽孝道的眼睛,否则我在外面,离了家人什么也不知道。” “就像今日,我若回来再晚一步,元华姐姐和元婉妹妹,岂不受了那些歹人的欺辱?” 被元锦这么一说,喜枝终于高兴起来。 “小姐,我明白了!我一定做好小姐的眼睛!” 元锦见喜枝的脸上重新挂起笑容,便也安心了些,见芳甸在她卧房收拾进宫的一应物事,便又让喜枝替她去买一些药材,喜枝这下乐颠颠的就去了。 元锦独自踏入书房。 太后已死,她也是时候,研究研究调配腐肌丸的解药了。 …… 傍晚时分,周延亭来接元锦。 芳甸大包小包的把替元锦收拾的东西往马车上扛,其中也包括喜枝买来的药材。 芳甸干劲十足的搬东西的样子,像极了码头上的力夫,看的周延亭一愣一愣的。 “怎的?齐府要搬家?” 没等元锦回答,芳甸一本正经的说。 “延亭少爷你不知道,这都是有用的东西,这个枕头小姐睡惯了,枕着睡觉香!” “那个紫砂壶专门用来泡普洱的,喝茶味道醇!” “噢噢!!那套锅碗瓢盆是带进宫给小姐做饭用的!话本子里不常说宫里的饭菜常会有人下毒什么的么?自己做的饭,安心!” 元锦按住芳甸把锅碗瓢盆往马车上塞的手。 “这个真的有点过了!!” “还有!你用这些物什把马车塞满,请问一会儿我坐哪里?” 挑挑选选又从芳甸带的东西里去掉了一大半,元锦这才终于坐上晃晃悠悠的马车,朝皇宫的方向驶去…… 第115章 美人婆婆 元锦这两日被安排暂住瑶华殿,所以回宫的第一件事情,便是需要去向舒贵妃娘娘请安。 从小,元锦对舒贵妃就抱有着巨大的好奇。 瑞王哥哥从小体弱多病,仅三岁就被皇上下旨送入齐府同齐明甫学习文章道理。 那时候,没有娘的元锦就总是想不明白。 瑞王哥哥的娘,是怎么舍得的啊? 后来长大一些,元锦便也听说了一些关于舒贵妃和瑞王的流言。 他们说,舒贵妃娘娘是如今最受宠的一个妃子,只是她性子疏淡,也不喜孩子,所以生了孩子也不关心,所以皇上才把他远远的送走。 又有人说,舒贵妃这么做是为了固宠,没有孩子,皇上的重心才会仍然放在她的身上,否则老是看见瑞王病殃殃的样子,三天两头的发病,皇上去她那里老是想起这桩孩子不健康的伤心事,也会失了兴致。 人去到一个地方,总是不高兴,久而久之,就不会去了。 真的是这样一个冷血而自私的女子么? 带着踹踹不安的心情,元锦还是询问了宫女,准备去拜见一番。 毕竟无论她是怎样的人,以后也都是元锦的婆婆了。 听闻舒贵妃娘娘今日在水榭里喂鸟,元锦便换了一身浅色的衫裙,刻意叫芳甸将她打扮的干净清爽,这才前去舒贵妃娘娘所在的湖边。 毕竟是未来婆婆,低调乖巧一些才是。 瑶华宫自靠着一片小小的湖,宫女一边为她带路,一边说着这是舒贵妃娘娘最喜欢的地方。 终于来到那座水榭前,水榭修的恬淡雅致,四周还以白纱遮掩,舒贵妃一身浅紫色的华美宫装坐在水榭边,慵懒的半倚着栏杆,用一支长柄的金色小勺,穿过鸟笼,给里面一只毛色妍丽的虎斑鹦鹉喂着栗米。 湖风吹过,白纱翩飞间,她美得像一个不染尘世的仙。 元锦屏住呼吸,走到水榭外。 “元锦来给舒贵妃娘娘请安。” 不得不说,不管舒贵妃性子如何,她的美确实不可否认的,明明已经是一个少年的娘亲了,依然皮肤通透紧致,酥胸细腰,不怪皇上宠爱她这么多年。 元锦觉得,这般的美貌,如果自己是皇帝,哪怕后宫妃嫔全部遣散,只留她一个也是愿意的! 舒贵妃轻轻搁了手里的金勺,语气如云雾般轻慢。 “你进来。” 元锦听到她的声音,不知为何心跳有些微微加速,像一个拘束的小鹌鹑一样踌躇的进入了水榭之中。 内心忍不住呐喊着。 她好美啊她好美啊她好美啊!! 以前不是没见过舒贵妃,只不过都是宫宴上隔得远远的望着她,哪还敢想这么近的距离亲眼去看这个大美人?如今凑近了看,她更是肤如凝脂,眉眼含波,是一种惊心动魄的漂亮。 一时间,元锦竟然忘了说话,只呆呆的眨着黑白分明的眼,巴巴的看着美人娘娘。 舒贵妃看她走进来,也不说话,就那么一直一直盯着她,倒看的她有几分别扭。 “……” “……” 终于忍耐不住。 “你在看什么?” 舒贵妃平静的问。 她的嗓音好像天生就是温柔的,所以无论用多么凉薄的语气说话,都让人不会感觉到不适,反而像是一支羽毛柔柔的扫过心田。 元锦被她的声音拉回思绪,意识到自己失了态,磕磕巴巴的行了一礼,飞快地解释道。 “娘……娘娘见谅,您太好看,我……我看傻了。” 舒贵妃冷不丁被她这么朴实又磕巴的一夸,倒不知为何不算反感,即便夸她容貌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是眼前这个小姑娘虽然说的虽并不是最天花乱坠的,却也莫名有几分真诚。 垂眼轻笑了一下。 “来,你过来,坐我身边。” 元锦又是一群小白鸽在心口处疯狂的扑翅膀。 不是不是,我居然可以坐在舒贵妃娘娘旁边??我也可以吗?我身上的疹子不会吓到她? 可是虽然这么想,元锦的脚却早就诚实的向舒贵妃迈过去了,双膝并拢坐在她的身侧,小手搭在膝盖上,乖巧的眨巴着一对星星眼,如痴如醉的近距离看着自己的美人婆婆。 啊—— 我好喜欢她。 哪怕她可能是坏女人我也好喜欢她。 舒贵妃朱唇微启,樱花般的唇瓣抖了抖,却愣是没憋出一句话。 怎么回事? 她为什么不说话? 她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不怪她懵逼,今晨接到皇帝通知,要她给殷承夙准备婚礼时,她就很不能接受。 而且这婚礼后天就要办,气的舒贵妃一个上午比平时多说了好几句话。 “他殷承夙的婚典同我舒穆禄怜音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结婚我得操持?” 贴身宫女麝月弱弱提醒。 “娘娘,那是您的儿子,你自己生的!” 舒贵妃:…… “反正本宫不喜欢这些事,我好烦,麝月,快给我推掉!” 麝月:??? “娘娘,婚典一应仪式由礼部操持,御膳房也是知道怎么做相关规格的筵席的,一应布置也有内务府操办,娘娘,其实除了一对新人的礼服,其他都不需要您操心的……” 舒贵妃:“……难不成,大启的规矩,儿子的礼服需要当娘的缝?” 麝月:“那倒不是,礼服由宫中绣局制作。” 舒贵妃脸上终于露出两分微笑。 “那行,那让她们缝,其余一切麝月你看着办就好。” 麝月:…… “娘娘,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礼服……做不出来。” 舒贵妃:? “皇家婚典的礼服一般要提前三个月到半年选料定图样缝制,后天就是瑞王殿下的婚仪了……所以,这是个难题。” 舒贵妃:“……所以需要我怎么样做呢……要不我死?” 总之,舒贵妃为着这婚服的事情烦了一个上午了,实在想不出办法,便索性往水榭一倚,临湖逗鸟,让所有烦恼都飞去九霄云外。 坐着坐着,那些烦恼在空中飞了一大圈,最终还是回到她的脑海里。 听闻殷承夙又发病昏迷了三天,而那个神叨叨的完颜冉,就到大启皇帝面前进言,说这事儿得要那个什么天同星的女子来冲喜。 舒贵妃想到这里,眸底洇出一丝红痕。 冲你阿嬷的腿。 戒日王朝还是这样。 觉得献祭女人,就能够搞定一切。 恶心至极。 第116章 相惜 舒贵妃是有注意过元锦的。 尽管她对儿子并不上心,但还是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总会有人颠颠的跑到她面前,对她说。 娘娘,瑞王殿下又被那个相府的三小姐气病了。 久而久之,即便她是一个什么也漠不关心的人,却也无奈在百般提醒中,记住了齐元锦这个名字。 真正好好的观察她,是在那一次除夕宫宴,她跳舞很好看,可是太后不知为什么抽风,非要罚她。 后来听说她被选中入宫做公主伴读,后来又莫名其妙得了毁容的病。 那丫头其实模样生的倒也不俗,毁容是否得伤心坏了? 后来舒贵妃又得知,太子喜欢她,想选她做太子妃,可太后不同意,生了大气,还变着法的叫她每日去慈安宫受罚。 那个鬼太后总是不喜这个不喜那个,其实就是想让自己的族人做皇后罢了。 皇后之位而已,到底有什么稀罕的? 所以丽妃组织祈福会,她照旧不去。 后来就听说,那小丫头又被指控杀了太后的孙女,太后驾崩,皇帝将她打入了死牢…… 这些事情,舒贵妃虽都有暗暗留意,不过也不甚在意,她自己不过也是困在笼里的一只鸟,如何去管他人的悲与喜? 直到这一次,收到皇帝要齐元锦为她的儿子冲喜的旨意。 舒贵妃心中才莫名升起了对这个女孩子一丝丝的怜悯。 豆蔻年华,大好时光,仿佛一个物品,一味药,就被草草的决定了未来的人生,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她愿意吗? 舒贵妃也有预料自己会同齐元锦正式的相见。 她想过两种可能性。 一是齐元锦不愿意嫁给瑞王,所以满眼不甘,泪水涟涟的来见她,求她去向皇帝求情。 二是齐元锦本就愿意嫁给瑞王,所以对她殷勤讨好,百般谄媚。 可是,直到真的见了齐元锦,舒贵妃却怎么也没想到,齐元锦什么也不说,就乖巧的坐到她身边,一脸好像有些痴迷的看着她… 舒贵妃哪儿被女孩子这般盯过,思绪流转间,还是犹豫的开口,语气是她未曾有过的柔和。 “你,来给我请安,就没什么话想说吗?” 元锦回了回神,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样好像又有点失礼,这才垂眼点头,大胆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嗯!娘娘您太好看了。” 舒贵妃:…… 这孩子,为何有点傻乎乎的? “好,或许你性子就不是弯弯绕绕的,本宫也不同你说什么客套话了。 我问你,你是真心嫁给瑞王吗?” 元锦沉浸于舒贵妃美貌的大脑,终于一瞬间清醒过来。 来了来了! 下一句是不是那种,你若不是真心待我儿子,本宫绝不饶你之类的话? 尽可能睁着最真诚的眼神,元锦忙向舒贵妃保证。 “娘娘您放心!我绝对是心甘情愿嫁给瑞王殿下的,以后一定会好好对他,绝不让他受半点委屈!” 舒贵妃:? “啊?哦……本宫是想说你若不愿意,本宫便勉强给你想个办法,破坏这门亲事。 免得他耽误了你,也省得宫中绣局做不出来礼服……” 元锦一愣:“嗯?” 这怎的跟预想的不太一样? 看着舒贵妃语气平淡又带着几分怅然的语气,元锦突然觉得,她悟了。 舒贵妃娘娘根本就是仙女下凡!? 不仅不偏袒儿子,还为她这么温柔体贴的考虑,舒贵妃娘娘根本不是传说中那种冷漠自私的人,她是有大格局和大爱的仙女! 元锦眼里的星星重新被点燃。 “娘娘说的都对,娘娘说的都好。” 一旁麝月见着元锦这般样子,忍不住噗嗤一笑。 “娘娘,齐姑娘好像特别喜欢您呢。” 舒贵妃看着元锦这般娇憨的样子,心底不知怎的,也觉得这姑娘好像有几分可爱。 似乎是一种,她阔别已久的鲜活和明媚。 又将目光投向她的脸颊,那上面爆发的疹子似乎反复发作,一片一片的,看着确实惨不忍睹。 可是,这竟然并不妨碍她觉得这小姑娘,挺顺眼的。 “罢了,无论如何,我以后是你婆婆了。 我性子是个孤僻的,若是冷待了你,你不必介意,我没有别的意思,殷承夙与我关系并不亲近,你也无需害怕我会给你穿小鞋,咱们相安无事的做一对婆媳便是。” 说到这里,舒贵妃再次看了看元锦懵懂又充满善意的眼神,又补充了一句。 “若是殷承夙让你不高兴了,你也可以告诉我,大不了,我腾出一块偏殿来给你住。 我与他的关系并不足以管教他,可是,万一他做了伤害你的孽事,我也总是要负责任的,否则你们相看两厌却不得不一同生活,对你来说也不公平。” 舒贵妃说完,这才松了口气似的,又唤来麝月。 “去把我的雪肌露和润颜膏给这丫头装几瓶,让她拿回去。” “啧……那些是我一直在用的东西,虽不知能不能治你这皮肤上的东西,但绝对是千金也买不到的滋养皮肤的好方子,你拿回去涂一涂,或许能缓解些。” “我乏了,你也回去休息便是了,我不喜欢那些虚礼规矩,牢里阴冷,你让宫女给你煮上药浴,泡一泡驱驱寒,走走。” 元锦还没看够舒贵妃的盛世容颜,便被硬塞了好几盒的东西,被宫女引着离开水榭。 直到泡上了瑶华宫宫女准备好的药浴,元锦泡在水里,闻着药浴的香味,良久才嘿嘿一乐。 我婆婆送我东西诶,她好好哦。 …… 待送走元锦后,舒贵妃没一会儿也坐不住了。 麝月:“娘娘您去哪儿?” 舒贵妃绣眉微蹙,露出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丝担忧。 “不是说还有什么婚服没有着落么?跟我去取两箱金子,去宫外最好的布行定最好的成品。银子都不是问题,诸般形制材料都要精致体面的。 你看她傻乎乎的,成婚时若是连件像样的喜服也没有,不是叫别人笑话她不被重视么。” 麝月见自家娘娘难得对什么事情如此上心,心下也跟着高兴起来。 “好!奴婢一定为娘娘办好这差事。” 目睹舒贵妃娘娘这一变化的宫人们也不禁感叹。 这齐元锦不会真的是什么命带福星的女子?! 舒贵妃娘娘这般十指不沾阳春水,万事难求一回眸的仙女,竟然开始为儿媳备嫁衣了?? 第117章 舒玉娇身世 元锦泡完药浴,天色便黑了。 吃过晚膳,元锦摒退自己所住偏殿的其余宫女,命芳甸守在门口。 拿出喜枝为她买回来的各种药材,元锦再次翻开虞婆婆送给她的那本毒谱。 翻到腐肌丸那一页,元锦一一确认着药材数量与配比。 “腐肌丸化解方:蝉衣一钱、僵蚕三钱、地龙一钱、白藓皮一钱、地肤子两钱、荆芥一钱、蛇蜕三钱、生麻黄三钱、鸭跖草两钱,玄参两钱、紫地丁一钱、苍术一钱、黄芩……” 元锦一一比对后,将这些药材装进一个布袋子里继续往下看去。 “以上药材每日三次,以水煎服,三日后起效,红肿爆发更甚,五日后皮肤连续蜕皮三日,十日内腐肌丸毒素完全消除,肌肤将柔滑如玉,剔透白皙,有脱胎换骨之效。” 元锦:…… 十日内才完全消除?! 可她后日就要成婚了,难道她得顶着这张恐怖的面容完成与瑞王的婚典么? 手指不甘的扣着桌子,元锦趴在桌子上默默内伤。 怪她学艺不精,光学了制毒与解药的配方,却没有记清它们的时效。 好在瑞王还在昏迷中,看不到她如今的样子。 元锦幽幽叹了口气。 左右都来不及了,元锦认命的把配好的药交给芳甸,让她每日给自己煎三碗,然后宽慰自己,左右最晚十日,她也就摆脱这幅样子了。 想开点,想开点。。 到时不治而愈的理由她都想好了!就说是舒贵妃给她的雪肌露和润颜膏起了作用。 除非有人又拿腐肌丸下毒,否则没人会得跟她一样的病,这样说别人也无从求证,倒也合理妥帖。 …… 第二日一早,元锦喝下第一服药,便着人请来了周延亭,把自己关于孙妍媞之死的一些猜测告诉了他,方便他奉命调查。 周延亭离开之时,元锦送他走出偏殿,这时正好撞见了一个女子从瑶华殿外大咧咧的进来,是舒贵妃的侄女,舒玉娇。 见到元锦时,她的眸中闪过一丝阴毒。 不过目光触及到周延亭时,视线疑惑的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这才意识到他是谁,立刻心虚的别开了眼。 舒玉娇是来见舒贵妃的,正是为齐元锦的事而来。 她万万没想到,她们几个那么周全的谋划,好不容易让齐元锦被关入天牢,眼见着就要问斩了,怎么会忽然冒出个戒日神师? 他不仅一语中的,说出韩书瑶才是害死孙妍媞和太后的灾星,还竟然指出齐元锦是唯一能救阿夙哥哥的福星,要她嫁给阿夙哥哥冲喜! 这简直是荒唐至极。 皇上已经下令,将韩书瑶押入天牢,太子太师韩大人撤职软禁。 又让护国公府四公子,御前廷尉周延亭去彻查孙妍媞之死。 为免惹祸上身,父亲百般嘱咐她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不要出来多事,被人抓住把柄。 可是她不甘心!瑞王哥哥是她的!怎可以让齐元锦做瑞王妃!她怎么配?! 终于进了正殿,接引舒玉娇的却并不是姑母身边最亲近的那个麝月。 舒玉娇有些讶异,一边随着那个宫女往殿内走,一边疑惑的问。 “今日怎么不见麝月姑娘?” “玉娇小姐,麝月姐姐奉娘娘之命去宫外替齐小姐和瑞王殿下买吉服去了,宫中绣女实在来不及缝制。” 舒玉娇紧紧握着拳头。 齐元锦怎配姑母如此上心?没有吉服,用宫中什么旧年的红色衣服改一改凑活一下便是了!还要姑母差人去宫外买!真是矫情! 终于见着将将起身,被人伺候着穿衣的舒贵妃,舒玉娇撒娇般的扑了上去。 “姑母!娇儿好伤心。” 舒贵妃淡淡的转了个身,让宫女好为她整理身后的衣带,也正好躲过了舒玉娇过来扑着她的手臂。 “怎么了你?” 舒玉娇又再次跑到她眼前。 “姑母,那个齐元锦绝对不是什么好人,她在闺中之时名声就差极了,不仅与多名男子暧昧不清,还欺凌庶妹姨娘,大庭广众之下割人舌头!这样的女人!阿夙哥哥不能娶呀!” 舒贵妃淡淡的理着衣袖。 “那你嫁给瑞王好了?” 舒玉娇还没听出舒贵妃话中深意。 “真的么?姑母!那您什么时候跟皇上说呀?!” 舒贵妃一愣,一脸看着傻子的表情。 “你真的信了?齐元锦嫁给瑞王是完颜冉为她作保,他们成亲三日内瑞王必定转醒,并且化险为夷,有益寿数,你有什么?” 舒玉娇自同父亲回京述职,与舒贵妃见了许多次。在她的印象中,姑母是很疼她的呀! 她可以在瑶华殿来去自如,所有的宫女都对她尊敬有加,她回瑶华殿就跟回己的家一样,这么久以来,姑母可都没有用这般的神情和语气同她说过话。 她怔了怔,有些怯怯的看着舒贵妃。 “姑母……您怎么了?您怎么突然这么同娇儿如此语气,是娇儿做错什么了么?” 舒贵妃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本宫听说,你与韩书瑶等人走的很近,你自己背地里做了什么,想必你比本宫清楚。” “本宫对你说过,你回到京城,只要你不胡作非为,你会同那些身份更高的贵女一样尊贵,凡是你想要的,只要不太过分,本宫都可以给你,可是现在,你既然另投靠了丽妃,那以后再有什么事情,就不要来找本宫了。” 舒贵妃在刚见到舒玉娇的时候,的确是心里对她有些补偿之心的。 那一年,她奉父皇之命前来大启和亲,护送她的,正是舒玉娇的父亲,舒穆禄科林。 舒穆禄科林乃她舒穆禄皇族的远亲,也是舒贵妃自己的远房表哥。 不过此人惯会阿谀奉承,投机取巧,是和亲之事的支持者,舒贵妃很是讨厌他。 可是,舒科林却有一个很好的妻子,那一年,他们夫妻二人一同随着戒日王朝的护卫队护送那时还是戒日公主的舒贵妃进京。 一路上,舒科林的妻子总是事无巨细的宽慰她照顾她,给了她莫大的鼓励。 后来,她生下瑞王,身体受损,曾一病不起,也是舒科林的妻子千里迢迢撇下丈夫和刚出生不久的女儿前来照顾。 那段时间,舒贵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失落与痛苦,在一个万籁俱静的夜里,她选择跳入了瑶华宫紧挨着的那片湖泊。 是舒科林的妻子也跳下水,将她救了起来。 第118章 喜服 在那冰冷的湖水中,舒科林的妻一边努力托起已经没有求生欲望的舒贵妃,一边哭着祈求她不要死,可是舒贵妃仿佛听不见一般,任由着自己往水中沉。 但舒科林的妻并不放弃,仍然努力的抱着她往岸边游着,为此,她耗尽了全部的力气。 她把舒贵妃推到了岸上,她自己却因气力不足,永远的沉了下去。 舒贵妃现在回忆起那段往事,仍然觉得心中有愧。 舒科林的妻因她而死,所以舒玉娇,也是因为她,从小就没有了母亲。 怀着这份愧疚,舒贵妃总想对舒玉娇弥补,所以她同她父亲回京后,舒贵妃待她便诸多不同,表现的很重视她的样子,不为别的,只为偿还。 可是。 舒贵妃虽对很多事情都漠不关心,却不代表她眼盲心瞎,什么都不知道。 舒玉娇是如何同义王妃齐元依一起常在丽妃的漪兰宫进出,又是如何同韩书瑶一起借助丽妃等人的力量,设计害死孙妍媞,她全都知道。 她知道这个消息后,几乎不敢置信。 为着舒玉娇的母亲,她才给了舒玉娇不少不属于她身份的特权。 例如随意进宫,例如成为公主伴读,例如明明是表姑母,却由着她喊着喊着简化为姑母,造成舒玉娇与她关系更亲近的小心思。 甚至在齐元锦被赐婚瑞王之前,舒玉娇对她说,她喜欢瑞王,舒贵妃也真的去通知瑞王,让他与舒玉娇多多接触,想让她就这样达成心愿。 没想到,即便如此,舒玉娇竟然却并不满足,还妄图在宫中搅弄是非,做出了谋害人命的事情。 那么好的娘亲为何生出来的却是这样的女儿? 舒贵妃想不明白。 舒玉娇听到舒贵妃犀利的质问,当下就吓白了脸。 “姑母,娇儿错了,娇儿知道您与丽妃水火不容,可是娇儿没得选呀!” “娇儿初回京城,没有什么朋友,只有义王妃愿意同我玩儿,可她偏偏又是丽妃娘娘的儿媳妇儿,一来二去的,侄女便无法避免的与她们走的亲近了些,可是娇儿从来没有做背叛姑母的事情!姑母您相信我啊!” “没得选?” 舒贵妃莲步轻移,轻轻牵起舒玉娇的手。 “那这双手成为杀人的帮凶,也是没得选了么?不杀孙妍媞,难不成丽妃就会杀了你。” 舒玉娇瞳孔一震,当即就跪在舒贵妃面前。 “姑母饶命!娇儿所做的一切错事,都只因为,只因为娇儿太讲义气了,与丽妃接触是为了齐元依,与她们联手杀孙妍媞,也是为着我另一个朋友韩书瑶想做太子妃,我这才鬼迷心窍做了她的帮凶!没想到,依儿所做这一切,自以为天知地知,却全被姑母看在眼里。求姑母放过我这一回,娇儿再也不敢了。” 舒贵妃轻笑。 “因为太讲义气了?所以作为帮凶杀无辜之人?杀无辜之人的行为也担得起一个义字?” “那我看你既然这么讲义气,就到皇上面前去陈情,说说看你们是如何杀了孙妍媞,你又从中起到了什么作用?到时候跟韩书瑶一起害人一起下狱,这才姑且算你有义气。” 听到舒贵妃要她去皇上面前陈情,舒玉娇抱着舒贵妃的小腿,当即就大哭了起来。 “姑母,姑母!您救救我!这些事情是依儿做的不对,依儿以后再也不同丽妃接触了,也再也不会做恶事害人!求求姑母,娇儿还年轻,娇儿不想死!” 舒贵妃见她终于全然承认,冷笑一声。 “你不想死,孙妍媞就想死? 这一次,皇帝下令令人彻查孙妍媞之死,现下韩书瑶还在牢狱之中,若你们几个中有一个贪生怕死的,你也离进天牢不远了。 到现在才看求本宫救你,本宫怎么救?本宫只对你失望至极,你走。” 舒贵妃拂袖,转身要走。 没想到,这时舒玉娇却忽然哭喊一句。 “姑母,娇儿做出如此荒唐之事,不就是因为没有母亲么?” 舒贵妃身形顿在原地。 “姑母,娇儿从小就没有母亲,父亲也不怎么管教我,从没有人告诉我我应该做一个怎样的人,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娇儿便自己这样摸索着长大了。” “变成姑母讨厌的样子,娇儿心里也不愿意,可是我没有母亲啊,我若有母亲照料和教导,怎会做出那些事情?” 舒玉娇一口一个没有母亲,似乎瞬间把舒贵妃拉回了那个水中的夜晚。 舒科林的妻含着泪告诉她。 “公主,您不能死,您是戒日王朝的希望,是瑞王殿下的希望啊!求求您不要放弃自己的生命!您放过自己!” 母亲是孩子的希望,可是因着她,舒玉娇从小便没有希望了。 舒贵妃轻轻闭了闭眼,声音似乎有些疲惫。 “这件事情我会替你摆平,但希望你以后能够学会安分守己,我的确欠你母亲一条命,但这一次,我还清了,下一次,你的死活同我再无关系。” 今日是齐府举办定婚宴的日子。 按照大启礼仪,会有皇家准备席面和乐人,在皇子妃家中布宴,由皇子妃的家人宴请宾朋,告知他们自家女儿要嫁入皇室的消息,并请他们喝上一杯喜酒。 自齐明甫被撤职之后,哪怕现下他的女儿马上成为王妃,没有官复原职,来赴宴的,也只有他往日志同道合的一些同僚,还有他们齐家的亲朋族友。 江家作为京城第一富商,自然消息灵通。早早的知道了元锦本来被打入死牢,又改为嫁给瑞王的消息。 作为齐家的亲家,即便这一次江家想过来人喝一杯喜酒,都没有时间。 他们可忙了。 尤其是江家的一对双胞胎姐妹,江梦娴和江梦婕,在江家布行后面的院子里,眼巴巴的盯着三十个多个裁衣师傅和绣娘在院子里紧赶慢赶。 “你们快些,我等了十几年,终于等到齐元锦出嫁了,给她做嫁衣可是我想了好久的事情!你们不可以出一点差错!” “姐姐!上次元锦跳舞就穿的是你那件雪色云锻月芒裙!这次她大婚的礼服该穿我准备的了!” “你开什么玩笑?成婚这么重要的事情,岂容你一个小丫头胡闹,当然要用我设计准备的喜服了!” “你不守规矩!你明明只比我先出生半个时辰,在这里装什么大姐!我不管!齐元锦的喜服必须用我的!” 第119章 卖喜服 两位小姐争执着,忽然布行里的伙计风风火火的跑到她们面前。 “大小姐二小姐!来……来大生意了!” 挣钱是商人的软肋,一听见生意两个字,两姐妹默契的暂时放下成见,挂起商人特有的完美笑容,一前一后的跟着那个伙计去到贵客所在。 贵宾室内,一个相貌清秀的年轻女子坐在上首,喝了一口布行伙计泡来的雨前龙井,在她的身边站着另外两个年纪更轻的丫鬟,手里各捧着一个宝盒。 不过年纪虽轻,她们举手投足却都是一丝不苟,极为体面的。一看就是主人家身份很高,所以御下极严,连带着丫鬟都是妥妥贴贴的。 “这位姑娘,不知您是需要什么样的衣料?或是想做什么样的成衣?” 江梦娴很是亲和的问道。 麝月微微一笑,身旁的小宫女同时打开自己手中的宝盒,霎时间,宝盒里的两箱金子就明晃晃的展现在江家姐妹的眼前。 江梦娴愣了愣,江梦婕咽了咽口水。 这可是金子啊! 寻常人家十几两银子就可以生活一年,而这位姑娘一出手就是金子啊! 还是整整两小箱金条! 只听麝月压低声音说道。 “我家小主子婚期在即,可是府中绣娘一直没能做出称心的喜服,听闻江家布行是京城最好的布行,我便来这里碰碰运气。” “若是你们有足够精美华贵,符合我家主子要求的喜服,这两箱金子,便是你们的了。” 江梦娴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嘴角不要笑的太猖狂,她拉住江梦婕对麝月说。 “姑娘稍等,我们去查一查最近的成衣,选出最好的拿给您过目。” 麝月一点头,江梦娴便飞快地将江梦婕拉出了贵宾室。 “你看见了么?” 江梦娴捧着脸,笑的极为荡漾。 江梦婕重重点头,眼神里也透露出向往。 “想不想要?” “当然!!那可是两箱金条!” “走!搜库房!今天必须把这两箱金条拿下!” “走!” 两姐妹达成一致,冲进库房搜罗了好半天,果真搜罗出三套上好的喜服,为了拿出气势,也叫来三个伙计,捧着三套喜服回到了贵宾室。 将三套喜服呈到麝月面前,两姐妹几乎要控制不住脸上的期待。 “姑娘,这便是我们现下做出的最好的三套喜服的成衣,您看看有没有满意的?” 麝月垂眼,手指摸了摸第一套。 “这一套看着还不错,只是摸着料子不够柔滑。” 又摸了摸第二套的绣活。 “这一套料子是不错的,只可惜这绣样不够华美,对于我家小主子的身份,有些小气了。” 最后指尖捻起第三套。 “这一套布料的材质和绣工倒是都挑不出错处,只是形制太过平平无奇,不好,不好。” 江家两位小姐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 这人什么意思?同行来找茬的? 谁不知道她们江家布行的成衣,无论是布料还是绣工都是京城最好的?若她们拿出的东西都不满意,那京城就没有更好的了! 但是再看了一眼那两箱可爱的金子,江家两姐妹忍住心中的吐槽。 算了!忍一忍!! 江梦娴沉吟了一下,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开口道。 “姑娘等等,我忽然想起,或许我们真有更好的成衣。” 麝月是跟着舒贵妃见过大世面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因此看着江家做出来的喜服倒不是挑刺,而是她确实觉得不太够。 这些喜服若是卖给寻常百姓,那的确都是一等一的品质,可她买这成衣可是要给瑞王殿下和齐小姐的! 舒贵妃娘娘又是个眼光很挑的人,若是随便买了,回去娘娘指不定怎么说她呢,她自然不敢大意。 略有些失望的点了点头。 “那就麻烦二位姑娘了,我家主子十分讲究,一定要把最好的再拿给我看。” 江家两姐妹再次出去。 这一次,江梦婕有些哭丧着脸。 “姐,咋办?你说的更好的成衣在哪里呀?我怎么不知道?” 江梦娴似有几分犹豫的说。 “咱们不是给元锦各做了一套喜服么?给她做的喜服,无论是布料,成色,图样,绣娘,装饰,我们都是精心选的最好的,我见着,咱们后院的那些裁缝绣娘,约莫只有一个时辰就能全部完成这喜服了,要不,咱们拿给她看看?” 江梦婕有些不甘不愿。 “可是那喜服我花了不少心思,全是为了元锦能在大婚之日穿上它,价值也是不菲呢,要不,你卖你的?我的留给元锦明日大婚穿?” 江梦娴不敢置信道。 “当然得卖你的了,你瞧瞧你那喜服一副财大气粗的卖相,元锦穿着跟个有钱的地主太太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爹齐明甫为官的时候贪污了多少钱呢!还是卖你的。” 江梦婕一脸嫌弃的看着自己的姐姐。 “你可拉倒!你的那套喜服就少花钱了?不过是选用的装饰和丝线更加罕见,所以不懂行的眼里,才显得没有那么雍容华贵,可是大婚不就是该做婚宴上最亮眼的女子么?” “就卖你的!” “卖你的!” “我不!” “江梦婕你是不是不听话!” “???江梦娴!我已经十七了!你以为你这种威胁还能吓到我??” 两姐妹争执不下时,一旁路过的伙计没听清前因后果,隐约听见了“喜服”和“卖你的”两个词,惊讶的凑过来。 “大小姐,二小姐,你们为了挣钱连自己备嫁的嫁衣都卖啊?” 江梦娴和江梦婕听到他这么一问,同时愣了愣。 诶?卖自己的嫁衣! 好主意! 江家两姐妹从小就同父亲一起走南闯北的做生意,尽管父亲江寒风早早的就在她们及笄之年备好了两套上乘的嫁衣,可惜两位姑娘却一直拖到现在也没能嫁出去。 原因嘛。 江家是京城第一富商,门第比她们低的,江寒风看不上,而门第比她们高的,却又嫌弃两个姑娘总是抛头露面。 拖到这个岁数,两个姑娘也从不着急。 挣钱不香吗?为什么要嫁人? 如今,听到伙计无意间给了她们这么好的提示,两姐妹立刻两眼放光。 两姐妹对视一眼。 江梦娴:“……我想了一下,那还是卖我的!” 江梦婕:“不不不,姐姐要先嫁的,我不急,卖我的!” 第120章 休想得意 “卖我的!” “卖我的!” …… 又吵的谁也不服谁,两姐妹争先恐后的再次钻进了江家布行的秘密库房,都想抢先一步把自己的喜服拿出来。 最终,为免恶意竞争导致两姐妹互相把对方的喜服给撕了,她们终于还是达成了短暂的和平协定。 两套喜服一起呈上去,那姑娘选到谁的就是谁的,得了的金子一人一半便是。 新的喜服呈到麝月眼前,麝月这一次明显表现的更有兴趣的多。 这两件喜服,无论材质,绣工等等,都是上上乘,比起宫里绣局的手艺也不遑多让,麝月一颗惴惴不安,怕自己买不到好东西回去交差的心,总算是落进了肚子里。 “这两套喜服与之前的完全不同!原来你们还藏了私?不过,能做出这样的喜服,说明你们江家布行,倒也的确是名不虚传,至少,我想我不用去别家看了。” 的确,京城第一富商江寒风给自己的两个女儿定做的喜服,自然是极为用心和舍得的。 见麝月终于满意,江家两姐妹相视一笑。 嘿嘿,马上就有金子飞来自己的腰包了! “只是——” 麝月颇为苦恼的开口。 “它们看起来都很好,倒让我不知选哪一套比较好了。” 江家两姐妹立刻迎上来,从喜服的布料材质工艺,到上面绣样的寓意,再到喜服上面珍珠的大小和贵重程度,一顿介绍下来,麝月耳朵都快听晕了。 最终,她定下了江梦娴的那一套。 只因为江梦娴的那套,新郎的喜服更为大气矜贵,很适合他们瑞王殿下的气质。 买好了喜服,麝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马不停蹄的又带着两个小宫女回到了宫中。 进宫的时候,在一处花园遇见了舒玉娇,因着她是舒贵妃的表侄女,麝月也十分尊重的同她打招呼。 “玉娇小姐好,你进宫见我们娘娘啊?” 舒玉娇本来因着舒贵妃今日对她的态度而正躲在这处花园暗自伤心,红着一双核桃似的眼望过去,发现是麝月,她陡然紧张了起来。 想起今日她问一个宫女麝月去哪儿了,那宫女回答她说,麝月去宫外买齐元锦和瑞王成婚的喜服去了。 那这么说,她已经买好了咯? 目光移到麝月的背后,只见她身后的两个宫女,果然一左一右的各抱着一个锦盒,看锦盒的形状大小,舒玉娇确信,那里面一定是齐元锦和瑞王的喜服。 她本来就很不甘心。 她又不想当太子妃,是为了除掉从小与阿夙哥哥一同长大的齐元锦,她才替韩书瑶牵线丽妃和齐元依,设计杀死孙妍媞又嫁祸给齐元锦的。 如今,为了此事,她不仅惹祸上身,很有可能被韩书瑶拖下水,还失去了舒贵妃娘娘的怜爱。 可是齐元锦呢?她不仅毫发无损,竟然还能够风风光光的嫁给阿夙哥哥! 岂有此理?! 眸底一暗,舒玉娇低声呜咽着对麝月说。 “麝月姑娘,我刚从姑母处出来,可是走到这里时,不知怎的,才发现我最心爱的钗子不见了,那可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是万万不能丢失的呀!” 麝月知道关于舒玉娇娘亲的事情,也知道那位夫人对舒贵妃娘娘有恩,于是安抚道。 “玉娇小姐别担心,索性我的差事已经办好了,我们替你在这周围找一找!” 舒玉娇连忙站起来,感激的握住麝月的手。 “那就多谢麝月姐姐了!你们手里还抱着东西吗?不如这样,你们把这东西放在石桌上,我替你们看着,你们沿着我走过来的这条路找一找,若是实在找不到,你们再回来寻我,我再将东西还给你们。” 麝月今日出去办差,所以并不知道舒玉娇与自家娘娘的关系已然发生了潜移默化的变化,十分信任的让宫女将两件装着喜服的锦盒放在舒玉娇身旁的石桌。 “玉娇小姐你别担心,奴婢一定尽力帮你把母亲遗物找回来。” 舒玉娇故作可怜道。 “多谢麝月姑娘,没有遇到你们的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看着麝月三人沿着她来的路慢慢走远,舒玉娇收起可怜兮兮的表情,勾唇一笑。 齐元锦,就算我阻止不了你嫁给瑞王哥哥,我也要让你在大婚当日出丑!你休想得意! …… 麝月三人沿着舒玉娇走过的路翻来覆去的找了好几遍,愣是没看见舒玉娇说的钗子,正打算回去向舒玉娇回禀这个情况时,却见舒玉娇笑意盈盈的走过来。 “麝月姑娘!不用找啦!” 她手中拿着一个玉簪,笑着说。 “方才有个路过的小宫女捡到了我的簪子,自己来寻到我,把簪子还回来了!谢谢你们!若不是你们帮我找了这么久,我兴许就伤心的回家去了,这样便等不到那小宫女把簪子还给我了。” 麝月正愁没找到簪子怎么同舒玉娇交代,见簪子回到舒玉娇手里,自然松了口气。 “玉娇小姐不用客气,奴婢们都是举手之劳,您找到簪子便是,只是——” 麝月忽然发现舒玉娇自己来找她们了,却什么也没带。 ?!! 忍着心中的不安感,麝月问道。 “玉娇小姐,不知您帮我们守着的东西……” 舒玉娇恍然大悟般捂着嘴。 “啊!” “我找着簪子以后太高兴了,只想着快些告诉你们,把那两个盒子忘在原地了!” “你们快回去找找,若是贵重的东西,被人拿走或损坏就不好了!” 麝月心里有几分气。 我们好心帮你找东西,这才放下了手里的差事托你照看,现下你找到了东西,却把我们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 可惜,身份有别,她也只能在心里想想,面上未曾漏出一丝不悦。 “无妨,奴婢们自己回去拿,毕竟是在宫里,应当不会有人故意偷窃的。” “走,我们快回去看看东西还在不在。” 麝月带着两个丫鬟又匆匆回到了方才的小花园。 好在,那两个锦盒还是好端端的放在石桌上。 因着喜服宽大,都是衣襟处朝上,叠好放在锦盒里的,麝月不放心,还打开了锦盒看了看。 还好,两件喜服都叠的好好的,看起来并无任何闪失。 “走,咱们把这两件喜服送去给娘娘过目,没有问题的话,就得赶紧送去瑞王殿下和齐小姐处了。” 麝月笑着说。 第121章 小菊进宫 快近午时的时候,元锦正坐在偏殿里看着一本药书。 自从同虞婆婆学习了制毒之术,她发现很多医术里的内容,她也能触类旁通,很快学会,于是便对药性药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芳甸从门外进来。 “主子,舒贵妃身边的麝月姐姐来了。” 元锦放下医书,得体的笑笑。 “麝月姑娘怎么来了?” 麝月因着自家娘娘看起来挺喜欢齐元锦,所以她也对元锦的印象非常不错, “明日就是齐姑娘与瑞王殿下的大婚之日了,奴婢送来您明日成婚的喜服,这是我家娘娘令奴婢精挑细选为姑娘准备的,您看看可还喜欢?” 元锦自从确定自己的容貌不能在大婚之日恢复,便对喜服妆容等等诸事不甚在意。 脸都那样了,穿的再好看有什么用? 可是,一听说这喜服是舒贵妃娘娘令人准备的,元锦便觉得发自内心的喜欢,打开了锦盒,在喜服绣着祥云和同命锁的衣领上仔细的摸了摸,然后真诚的赞叹道。 “这喜服一看就是重工缝制,一切材质都是顶好的,元锦很是喜欢,多谢舒贵妃娘娘。” 说完,元锦又把芳甸拿来的装了金叶子的荷包递给麝月。 “麝月姑娘跑一趟辛苦了。” 麝月听见元锦也对这喜服很满意,还给了她打赏,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形。 “齐小姐客气了,明日大婚过后,您也算奴婢的小主子了,这些事情都是我应该做的,那奴婢就不叨扰了,还要去青禾阁给瑞王殿下送喜服。” “麝月姑娘慢走。” 将她送到门口后,元锦又回到了案桌前继续看书,芳甸想让她试试喜服,她望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罢了。” 约莫过去了两个时辰,偏殿忽然来了一位宫女进来通报。 “齐小姐,您家中来了人,说是给您送东西,您要见吗?” 听闻是家里人,元锦点了点头。 “自然,劳烦这位姐姐带人进来。” 没一会儿,元锦就看见一个略有些魁梧的粉衣女子大包小包的走了进来,一双眼睛好奇的左看右看。 在与元锦对视时,她咋咋呼呼的冲过来。 “小姐!我来给你送东西啦!” 元锦无奈的笑了笑。 “小菊,在宫中咱们要表现的安静得体一些,否则你小姐我会被笑的。” 小菊作为一个粗犷的女子,又是头一回进宫,跟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感叹道。 “小姐,这皇宫可太大了,方才奴婢跟着一个小太监进来,看着那一道道门一条条巷,愣是没记清这路到底是怎么走的!” 说罢,她又好奇的看了一眼元锦住的偏殿。 “啧啧啧,这就是宫里的娘娘住的房子啊,比咱们相府的更气派多了,小姐,以后你就会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吗?” 连芳甸都忍不住笑她。 “傻瓜,咱们小姐是嫁给瑞王殿下,以后当然是住在瑞王府了,不过,这瑞王府虽不像宫里这么气派,肯定也是强过咱们相府的。” 小菊傻傻的点着头。 “真好,真好,以后我岂不是就不是小姐的丫鬟,而是王妃的丫鬟了!” 主仆三人说笑着笑作一团,笑罢,元锦指着小菊拿着的两个包裹问道。 “说,你给我带的什么?” 小菊终于想起正事,连忙一边拆开包袱,一边说道。 “噢噢!对!小姐,这是城南江府两位小姐送过来的锦盒,说是里面装着的是给小姐您准备的喜服,让您选一件明日成婚的时候穿!” 元锦看着又送来的两个锦盒,颇有些哭笑不得。 江家两位姐姐为她准备喜服的事情,虽是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元锦从小就是被她们打扮的大玩偶嘛。 芳甸一边惊讶的打开那两个装着喜服的锦盒,一边感叹道。 “哇,江家两位小姐真是从不让人失望,小姐您看看,这两件喜服真是一件比一件更好看更精美!” “可是小姐,那你现在岂不是有三套喜服了?明天就是您的大婚之日,您又不能成三次亲,这可怎么选呀……” 元锦正在喝茶,被芳甸一句成三次亲呛得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 好容易缓过来,元锦抚着胸口,也有些为难道。 “还是穿舒贵妃娘娘送来的哪一件,毕竟是长辈的心意,至于另外两套……暂且先收着。” 小菊见元锦看完喜服,又把更小一些的那个包袱拆开。 “对了,小姐,还有这个包袱。” 元锦看过去,这个包袱里的东西看着倒是平平无奇,里面是两三本封面没有写字的旧书,还有几个不同颜色的小瓷瓶。 “昨日您不是叫我去怀柔寺,给一位虞婆婆带话么?虞婆婆给了我这些东西,说您看了就明白了,索性今日要进宫,我便一起带来了。” 听到虞婆婆给的东西,元锦便把那个小包袱拉到自己面前,然后若无其事的对两个丫鬟说。 “我知道了,芳甸,小菊第一次进宫,对一切都新鲜的很,你带她去可以去的范围里随便走走,注意一切要守规矩,更莫冲撞了宫里的贵人。” 听到还可以在宫里再走走,小菊眼前一亮,当时就拉着芳甸喜滋滋的走了,一边走还一边说。 “以后我也是看过皇宫的人了,我要给我哥写信!向他炫耀炫耀!他一定羡慕死我了!” 等她们走远,元锦关上门,开始看起了虞婆婆给她的东西,而在其中一本书里,果然还夹着一封信。 【元锦丫头,你完成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了却了我半生的仇恨,我自是言而有信之人,这花期丸的解药,我就放在那个红色的瓷瓶里,你服下便可性命无虞。 另外,给你的三本书也是我毕生心血。一本针谱,一本蛊谱,一本药谱,一个人时,你可以试着自己学习理解,若能掌握,必能于你有很大的裨益。但不可授予外人,这是我老婆子最后的剩余价值,望你稍微尊重一些。 之前给你的那本毒谱,缺失的一页我会附在书信的最后。听闻你得了损毁容貌的怪病,我猜,肯定是太后那个毒妇给你喂了我曾经送她的一瓶腐肌丸?听闻你已经很久了也不见好,看来我教你毒术的时候你恐怕没有认真听,真是气死我了……】 第122章 黄道吉日 【腐肌丸的解药,明明在我给你的那本毒谱里就有记载,你怎会任由自己中毒那么久? 听闻你快要成亲,现在再喝解毒之方也来不及了,当初没有认真同我学习毒谱,肠子都悔青了?该! 罢了,我另给你配了一味速效解毒之药,就放在白色的那个瓷瓶里。可以在一夜之间压制你体内腐肌丸的毒素,能保你成婚当日肌肤恢复如初,不过,药效也就一两日,且不可多服,药效越快,药性越是伤身,配置此药给你,不过是让你不要在成婚之日留下遗憾罢了。 你要是有点良心,有空就回怀柔寺看看我……】 读完虞婆婆的信,元锦惊喜万分,立刻就从几个瓷瓶里选出了白色和红色的那两个。 先是吃下了白瓷瓶里腐肌丸的速效解毒丸,这才幽幽的又吃下了红色瓷瓶里的花期丸的解药,小心的把这些宝贝藏进了自己带进宫里的一个杂物箱子的箱底,元锦本来无精打采的样子顿时变得神采奕奕~ 哪怕只能坚持一日也够了,她也是一个女孩子,大婚之日,她何尝不想成为最耀眼的新娘子呢? 因着未婚男女婚前是不能相见的,所以元锦想去青禾阁去看看昏迷的瑞王也不能,只好老老实实的呆在瑶华宫偏殿。 坐在梳妆镜前,元锦一边涂着舒贵妃娘娘送她的护肤之物,一边期待着虞婆婆的药丸能够让她体内的腐肌丸毒素慢慢的消退下去。 直到傍晚,芳甸带着小菊从外面回来,一见了元锦,芳甸和小菊同时都是一愣。 “嗯??小姐,为什么我俩就出去了一会儿,忽然感觉你变漂亮了许多!” 芳甸也凑近元锦的脸仔细的观察了一番,然后肯定的对小菊说。 “就是就是,小姐今天下午的时候,脸上还有好多好多红色浅紫色的疹子呢,现在一看,好像消去了一大半似的!” 元锦打着哈哈。 “啊?哈哈,是吗?也许是我最近吃的清淡。” 正月二十八,黄道吉日,宜嫁娶。 皇城外陆陆续续停下了一辆又一辆华贵的马车,几乎京城里所有的高官贵胄,朝廷命妇,都盛装出席,随着内监的指引步行入宫,参加今日瑞王的婚仪。 齐家众人也凭着圣旨举家进宫赴宴,虽然齐明甫还未曾官复原职,但齐老夫人有诰命在身,齐家又是今日新娘子元锦的娘家,不仅得了进宫的机会,女眷甚至还可以到元锦所在的瑶华宫偏殿陪同新娘。 一路上,有不少昔日同朝为官的大人仍然笑意盈盈的同齐明甫打招呼,可是语气神情,却几乎都是清一色高高在上的轻蔑,但齐明甫毕竟曾为丞相,在朝堂上浸淫多年,早已学会了宠辱不惊,无论是谁,只要向他贺喜,他都会带着儿子齐元启礼数周全的回应。 齐家女眷这边就不太愉快了。 因着陆陆续续都有命妇,贵女等等同一时辰进宫,齐家女眷走在她们之中,难免听到几个成群结伴的,在轻笑着什么。 “哈哈哈,一个是丑若无盐容貌尽毁的骄纵女,一个是昏迷不醒体弱多病的瑞王爷,不得不说,这二人倒是正好相配呢!” 有心悦过瑞王的贵女愤愤不平道。 “瑞王殿下身体不好有什么好笑的?那是没办法的事,其余方面,例如容貌,身份,才华,品性,瑞王殿下哪一项不是把其他皇子和官家子弟压制的死死的?配了齐元锦,真是可惜!” “可不是?那齐元锦真是走了狗屎运,不知道怎的,她明明已经容貌尽毁,还陷入了谋害人命的风波里,眼看着都要死了,却有人睁着眼睛说瞎话,硬说她是福星。 眼下摇身一变,马上就成瑞王妃了,依我看,她是真的不配,还不如各位姐姐容貌品性,哪怕瑞王妃选了你们随便一位,都是让人心服口服的,却偏偏却是她!” 被夸的那几个女子面露得意之色,有一个更是骄傲的说。 “咱们同她比什么?她一看就是个没福气的,对女子来说,成婚是一生的大事,可是你们看看,她虽嫁给了瑞王,可是连一个像样的婚仪也没有,仓仓促促的就奉旨成婚,恐怕喜服都不是宫中绣娘所做。” “可不,明明是成婚之日,新郎官却还在床上昏迷,一应婚仪的规矩从简不说,连拜天地都拜不了,说不定呀——” 那女子将声音压的极低极低。 “她若真没这个嫁与皇室的福气,恐怕瑞王非但不会转醒,说不定,还会就此被她克死呢!” “你们胡说什么!皇宫重地,你们敢不敢把你们方才说的话说给众人听听!说给皇上听听!?二姐姐!你放开我,我要去撕了她们的嘴!” 那几个贵女收起笑容,有几分惊慌的回头看去。 这对齐元锦的讥笑已经是贵女圈里的寻常事了,是什么人在打抱不平? 目光所及,只看见一个身穿鹅黄蜀锦袄裙的清丽女子,努力的拉着一个身着藕粉小袄的小姑娘,而那些质问的话,正是从这个小姑娘口中说出来的。 齐元婉本来今天高高兴兴的来参加三姐姐的婚仪,却听到了那些贵女们在背后竟然这样编排自己的三姐姐,顿时把进宫前齐老太太的教导全忘在脑后,挣扎着想从二姐元华的手中出来,去好好教训一下方才那些嚼舌根的女子! 见齐元华一个人拉不住,苏凝雪也过来帮忙,还温声劝着齐元婉。 “这里是宫中,不可大声喧哗更不可寻衅滋事,她们本就如此,从前嫉妒元锦久了,如今看元锦不顺,便露出小人姿态嘲笑,咱们不理她们便是了。” 齐元婉不服气道。 “嫂嫂,二姐姐,你们没听到她们怎么说三姐姐吗?!我咽不下这口气!今天是三姐姐大婚的日子,我不许她们胡说八道!” 齐老太太跟在后面,一张和蔼的脸如今看着却黑沉沉的,她低声喝道。 “元婉,回来!” 元婉有些诧异的停止了挣扎,有些委屈巴巴的凑到齐老夫人面前。 “祖母,你也觉得婉儿做错了吗?我们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三姐姐被她们如此胡乱的讥笑甚至诅咒吗?” 齐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语带隐忍。 “听话,今日是你三姐姐的好日子,让她省心些!” 可是,虽然这么说,但齐老夫人握着拐杖的手,却默默的收紧。 第123章 出口伤人 齐老夫人何尝不想去教训教训那些在背后侮辱诅咒元锦的贵女们? 可是,现下齐家无势,元锦又刚被赦免了死罪,齐家一切举动都应该得体小心,以免真的失了圣心,到时候不仅齐家不会好过,深陷漩涡中央的元锦也更不会好过的。 元婉听了齐老夫人的话,终究还是捏紧了拳头默默走到了她的身后。 此时,被元婉叫住的几位贵女却停下了脚步,上下打量了几眼齐家的众女眷,却是朝着她们走了过来。 “我当是谁,原来是齐元锦的家人?这青天白日的,你们可别胡乱污蔑人!我们说什么了?谁听见了!休的自己家落魄了就妄想让别人也不好过。” “你!” 元婉捏紧拳头。 说话的那个女子是太常卿之女钱雯雯,虽她父亲是个正三品的官职,但现下齐明甫被罢了官,说白了只算得上是个庶民,她便并不把现在的齐家人放在眼里。 一旁同她一路的贵女们有一个捂嘴笑道。 “钱姐姐,何必同她们一般见识呢,虽然人家现在是庶民,可是齐元锦今日不就是瑞王妃了么?她们定是想着齐元锦嫁过去之后仍然能帮扶他们家,所以还想借着她作威作福?” 齐元婉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姑娘,哪里经得起这样的讥讽?当即就不管不顾的扑了过去。 “作威作福的明明是你们!再口出狂言,我对你们不客气了!” 可是,齐元婉的手才方抬起来,就被其中一个贵女抓住,钱雯雯抓住机会,反手就是一巴掌呼在了元婉的脸上。 打完她,钱雯雯还揉了揉手腕。 “你们可都看见了,是她先动的手,我只是正当防卫,另外,小姑娘,你爹娘没教过你,身份卑微的时候,便不要轻易挑衅身份比你高的人么?还有,你这小身板,能对谁不客气?” 一旁抓着齐元婉手腕的那个贵女也甩开元婉的手,元婉被打又重心不稳,当时便被甩在地上。 那贵女还阴阳怪气道。 “她爹娘当然没有教过她,钱姐姐你不知道么?齐明甫的夫人在生第三个女儿的时候难产去世了,眼前这个,看样子就是齐家嫡出的五小姐?她从小都没有娘,谁能教她呢?” 钱雯雯惊讶的捂住嘴:“是么?那岂不是说,她娘就是被她克死的!?如此说来,倒是我的不是了。 看来,齐家这岂不是出了一个福星一个灾星?不过我看,那齐元锦也不像是什么福星,我们还是离她们远些,免得晦气!唉,但愿瑞王不要被他们家人克到才好。” 说完,她们对视一笑,转身便要离开。 元婉长这么大第一次被打,此刻被甩在地上,手掌都擦破了一小块,羞愤之下,她泪水盈盈的在眼眶里打着转。 更何况,关于母亲江寒影生下她便过世的事情,也一直都是她心中的一个结。 元锦年龄还小,也不太懂事的时候,就曾直言是她害死了母亲。 父亲和祖母好像因着母亲过世的心结,相比其他兄弟姐妹,从前也更加忽视她,除了衣食住行不曾亏待,给过她的爱更是少的可怜。 所以曾经她才会一度受赵姨娘和齐元依蒙蔽,与元锦处处作对,只求能从赵姨娘和齐元依身上获得些许的温暖。 如今挨了打还被揭开伤疤,元婉豆大的眼泪从脸颊上滑了下来,她想起元锦前日回家,一个人拿着一柄弯刀打翻好几个混混的利落身姿,忽然痛恨起自己力量渺小。 但,有着她的三姐姐作为榜样,元婉咬住下唇,绝不允许自己懦弱的坐在地上柔弱的哭,下一刻,她忍着痛从地上翻坐起来,再次向钱雯雯扑去。 钱雯雯没有防备,这下便被元婉死死抓住,元婉张口朝着钱雯雯的肩膀就是一口。 “啊——” 钱雯雯痛呼一声,惊声尖叫起来。 “快!快把她打下来!!” 旁边几个贵女身份都比钱雯雯低一些,犹豫了片刻便真的上来帮忙,有人掰元婉的手,有人扯元婉的脚,可元婉就是死死抓住钱雯雯的衣服,死死咬着她的肩膀就是不松口。 齐老太太看着自己的孙女被如此欺负,终于也按耐不住,重重用拐杖敲了敲地。 “快!快去帮元婉!” 元华和苏凝雪早也已经看不惯,老太太话说到半截呢,她们也都一起冲了上去,又跟拉着元婉的两贵女撕扯起来。 一时间,场面凌乱狼狈,连路过的贵女夫人们都忍不住停下来侧目。 宫里引路的内监们回头看到这场面,吓得脸色都变了。 皇宫重地,一群高门贵女在此打架,成何体统?!这看着不好看,说出去也不好听啊! 于是赶忙也围了过去,拉的拉,劝的劝。 废了老大劲儿,才终于把她们分开。 此时,钱莹莹的肩膀已经被咬破,肩膀处的衣料甚至渗出了点点椭圆状牙印的血痕。 肩膀受了伤,还在皇宫打了架,丢了这么大的丑,她羞得当场哭了出来。 “你们齐家欺负人!仗着自己是瑞王妃的家人就如此欺负我!我一定会让爹爹去皇上面前参你们一本!” 元婉红着眼眶,也大声喊着。 “你去呀!你去了我也告诉皇上你今日都说了什么!诅咒瑞王殿下被我三姐姐克死!如此大逆不道之语!我看看我们谁受的罚更重些!” 内监也在旁边,钱雯雯自然怕这些话真的传到皇上耳中,要知道皇上对瑞王殿下可是极为重视的,连忙否认。 “你少血口喷人!我没有说过!我现下要处理伤口去了!你等着!你给我等着!” 说完这话,钱雯雯这才跟着劝架的内监嘤嘤哭诉着离开。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有做……她突然冲过来的……” 这里处理完了,本来凑过来的几个内监也纷纷散开继续去做自己的差事,只有一个内监留在齐家众人面前。 “齐老夫人,几位小姐,这皇宫重地,出手……出口伤人可不好呀!为了诸位的名声,也为了不在这大喜的日子触怒陛下,此事我们不会声张的。既然这位齐五小姐已出了气,那此事便就此作罢,奴才这就带你们走另一条路,直接带各位去往瑶华殿偏殿去见齐三小姐,她可都还等着你们呀!” 齐老太太方才眼见着自己的孙女元婉被打,心中虽不快,但想到元婉也还了那钱雯雯一口,况且今天是元锦大喜的日子,便叹着气点了头。 “罢了,请内监引路。” 第124章 姐姐会在 元锦今日一大早就被拖起来梳妆了。 睡眼朦胧之时,就听见芳甸和小菊兴奋的声音。 “小姐小姐,快醒醒!” “小姐!你脸上的疹子全不见了!皮肤同以前一样光滑柔嫩,真是太好了!” “是啊是啊!一定是老天看着今日是您大喜的日子,便让您脸上的疹子不药而愈啦!” 芳甸递来镜子,元锦左右照了照,只见她明媚的面容一如往昔,勾了勾唇。 哪有那么多老天开眼,这一次,多亏刀子嘴豆腐心的虞婆婆帮她一把罢了。 洗漱,绾发,上妆。 繁琐复杂的程序间,元锦的心情也慢慢变得期待而庄重起来。 在大启,新娘的妆容会比女子寻常梳妆更为厚重复杂一些。除去本该有的修眉,扑粉,画眉,涂唇脂之外,还要在眉间蔽上一枚花钿。 元锦犹豫了一下,最后选择了梅花的图样。 瑞王哥哥的身上总有梅香,就用它来与他呼应。 装点完毕,元锦随意的一回头,却看见芳甸和小菊都一脸向往的看着她。 元锦:“……?” 芳甸小菊:“小姐!你实在是太~好看了!” 元锦:为什么觉得这一段似曾相识……? 终于,一个时辰后,元锦总算装点完毕,芳甸捧着昨日麝月送来的舒贵妃准备的喜服,有些迫不及待的说。 “小姐!我终于可以看见你穿嫁衣是什么样子了!” 元锦无奈的笑笑,抬起两只手臂,一副任人摆布的样子。 “来。” 其实心底也有几分期待。 嫁衣是女子一生最为华贵美丽的衣服,今天,也将是她这一生重要的一个转折点。 她能不能让瑞王长寿她不清楚,但,只要今日的仪式一过,她便做到了重生前与圣祖皇帝的约定。 她不会在十九岁就香消玉殒了。 她会有很长的一生,可以守护自己的家人。 至于殷承夙。 元锦其实想过很多很多次,她发现自己其实心里并不会抗拒这段婚姻,即便,殷承夙可能真的活不了多久,但她也是甘愿的。 前世,殷承夙给她留下的那瓶鸠毒,让她免于被殷承翊和齐元依二人屈辱的残杀。 这一世,嫁给殷承夙又能为她争取到更多的时间,斗垮仇人,弥补她上一世的遗憾。 而且,从小与殷承夙相处的那些日子,回想起来让她明白,她是有些喜欢他的,虽然并不确定这份喜欢有多少,但是,即便为着报恩之心,哪怕瑞王身体日渐虚弱,走到了不可避免的那一天,她也会好好照顾着他,陪着他安安心心离开这个世间。 若是他真的并不喜欢她呢—— 想起之前的多番接近都惨遭拒绝,元锦心里也没底,不过她很快安慰自己。 大不了,就当是跟从前在相府一样,他们各住一个院,只是互不干扰便是了。 元锦也想好了,若他不想娶自己,自己也不会像以前一样老是去烦他,否则真的把他气的英年早逝,也不是她想看到的。 想着想着,已被两个小丫头披上喜服最后的大红色宽袖衣袍,却突然听到她们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嘶——” 元锦转过身面对着她们。 “怎么了?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只听见芳甸有些费解的缓缓说道。 “小姐,你的喜服……为何是破的啊?” 元锦:? 脱下喜服,元锦展开喜服一看。 果然,喜服叠在盒子里的时候看不出来,如今展开才发现,锦服正面倒是一切完好,可是锦服背面,却像是被人用尖锐的东西划了好几道大口子,破损明显。 来不及多想,元锦把破掉的喜服扔到一边。 “没别的办法了,把我江家两位堂姐送过来的喜服选一件穿。” 这一次元锦选了江梦娴送的那一套喜服。 这套喜服是一件蟒袍形制的嫁衣,在大启,只有身份尊贵的男子,妻子才可以使用蟒袍形制的喜服,以彰显身份的贵重。 这套蟒袍嫁衣颜色赤红,与前一件颜色相近,通身用大量金线和彩色丝线通身绣出了凤凰朝阳的图样。 这种布料元锦曾在江家布行见过的,是从北寒之地取来白狐的毛皮中的绒毛纺线织就,最后才染色做成布料,这样做出来的衣袍,虽然轻薄,却保暖性很好。 这本就已经极为难得,更何况,这件喜服的衣袍之上,还额外缝了一层薄如蝉翼的冰蚕丝红纱,这种纱质轻料薄,比其他的纱料更加透明,价格更是贵出十倍不止。 更别提上面一些普通人见都没见过的珍贵材料。 的确是江梦娴的风格。 咱有钱,咱低调,但又不那么低调风。 不过,这种形制及质感倒是极为适合宫廷婚仪,元锦便优先选择了这一套。 好容易穿好了这件喜服,总算一切准备妥当,这时候,内监也将齐家女眷们带到了元锦所处的偏殿。 “三妹妹!” 齐元华首先快步走至元锦面前,牵着她的手看了又看。 苏凝雪和齐老夫人也紧随其后,围着元锦说笑打趣。 元锦一边笑着同她们说话,一边还往门外看。 果然,平日里最爱热闹的元婉也是来了的,只不过今日不同于往常的上蹿下跳神采奕奕,反而是低着头,撅着嘴,慢慢的挪了进来。 元锦笑着唤她。 “婉儿,怎么慢吞吞的,快过来看看姐姐好不好看?” 元婉有些犹豫的走进她,只略略抬头看了她一眼,便闷闷的说。 “三姐姐今日很好看。” 听出她的声音不太对劲,元锦走过去,抬起了她的小脸,这才发现元婉的一双眼睛都红通通的,小嘴也撅着,看着闷闷不乐的样子。 “嗯??你怎么哭成这样了?” 元锦疑惑的问。 元婉抬头试探性的看了齐老夫人一眼,摇了摇头。 “三姐姐,元婉没事。” 这时,齐老太太等人的面色似乎闪过片刻的凝重,不过很快化成了还略有些勉强的笑容。 齐老太太缓缓说。 “锦儿,你别担心她,她是舍不得你,出门的时候闹了一通脾气,无妨的。” 元锦半信半疑的看了看元婉又看了看齐老夫人,越看越不对,总觉得她们瞒着自己什么,可是,连祖母都瞒着自己,想必也是问不出来什么的。 元锦装作已然相信的样子,却偷偷抬眼给芳甸递了一个眼神,这才笑着摸摸齐元婉的头。 “我还当你受了什么委屈,原来是舍不得我?别难过啦,姐姐是嫁人又不是去死,在你需要的时候——姐姐一定会在的。” 第125章 小锦儿 元锦同齐家女眷一同在瑶华殿偏殿坐着说话,芳甸偷偷附在小菊耳边低语了几句,小菊便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 而芳甸则继续替元锦梳头,待长发全数绾起,芳甸为她戴上了内务府准备的一套凤冠。 这凤冠金丝网为胎、上缀凤凰并挂有珠宝流苏,外饰以翡翠,上饰一大两小三只纯金凤凰,另加大小花各十二枝,冠旁各缀二博鬓,再用了十二支花簪依次缀于发间。 刚一带上这凤冠,元锦立马觉得自己的头上又重了两斤,沉甸甸的,压的她不敢胡乱转头动弹。 大启的婚俗是无需红盖头的,只在一切妥帖后,用一柄绣有双喜图的金柄团扇遮面即可,因此,新娘在结婚当日的美丽娇容也可让宾客欣赏称赞。 所以,戴完凤冠,元锦这边便全是准备完毕,齐老夫人算了算时辰,眼底微红,忽然有些哽咽。 “孩子,你走到这一步,已没有回头路了,只是你记得,若你今后过的不好,祖母永远是你可以回来依靠的港湾。” 元锦点了点头,却心中笃定。她不会过的不好的,若真就是过的不好,她也咬着牙好好过,绝不会家人透露半个字。 见这时气氛有些伤感,苏凝雪走了出来,还有几分害臊的把一本小册子飞快地塞进元锦的手里。 元锦:“?” 打开册子随意的翻了两页,元锦触电般立马将它合上,顿时也羞得手足无措,嫣红的霞光从双颊一直染到了耳尖。 “你你你……” 口齿都难得的不太利索。 苏凝雪也羞臊的躲到齐元华的身后,撇清道。 “这东西是成婚时家里人塞给我的,如今我已然成亲,便传给你,习俗如此,你收着便是,不要声张。” 元华虽然尚未出嫁,但她多多少少也猜出那东西是什么,捂嘴轻轻的笑。 苏凝雪又再她耳边添了一句。 “你别笑,我还有一本,你成婚时,我也传给你!” 这下连元华的脸也粉扑扑的呢,转身佯装要打她。 “都当嫂嫂的人了,怎么这么不知羞!我让你嘴巴胡说。” 姑嫂二人闹作一团,本来忧伤的气氛果然又重新活络起来。 本来情绪低落的齐元婉看见自己向来沉稳骄傲的三姐姐竟然也有脸红的时候,而嫂嫂和二姐姐的样子看起来也不太对。 疑惑的凑过去,伸手要去拿元锦手中的小册子。 “三姐姐,这是什么呀?怎的你们笑的这么古怪,给我看看——” 元锦立刻把那本小册子藏在身后,口不择言的胡说道。 “不给你看,这是私家菜谱,成婚后给夫君做饭用的……不是有句话么,要学会拴住夫君的胃…若是谁都能看,这菜谱就不稀奇了,也栓不住夫君了!” 元婉皱眉:“当了瑞王妃还得做饭?这成婚真没意思……” 听着这姐妹二人的发言,齐元华和苏凝雪对视一眼,立刻拉扯着笑成一团,连齐老夫人也偷偷背过身去笑了起来。 看着她们眼泪花都快笑出来了,元婉一头雾水的问元锦。 “她们笑什么?” 元锦眼神躲闪的敷衍。 “不知道!” 屋子里正笑着,忽然一位内监走至偏殿门口,进来眉开眼笑的通报道。 “齐小姐,吉时已到,请您到门口坐上喜轿,咱们绕皇宫一周后,便要去天坛祭天通报上苍,您将在今日与瑞王殿下结为连理了!” 元锦有些紧张的站了起来,下意识的握住了一旁芳甸的手,芳甸连忙安抚道。 “小姐,别担心,奴婢会一直在您身边服侍的。” 元锦又转过头,用小姑娘般的眼神征询的看了齐老夫人一眼,齐老夫人终是颌首笑了。 “孩子,去。” 玉鞋踏出门槛,元锦双手举着团扇遮面,被芳甸搀扶着走出瑶华殿偏殿门外。 她有些恍惚的看了看天,今日天色很好,天空湛蓝如洗。 她真的要出嫁了。 寻常女子出嫁,都有夫君坐着高头大马,带着喜娘喜轿,一路吹吹打打到新娘的家中迎亲。 可是,她的夫君现下或许虽穿着喜服,却仍然在榻上昏迷不醒,这些最寻常的婚典仪式,她什么都没有。 这一次婚姻,她有的,或许只是心中的一腔孤勇,去一步步完成自己的期盼。 怅然间,她没有听见从瑶华殿外信步而来的脚步声,只隐约听见内监一声似惊似喜的轻呼。 “瑞王殿下!” 元锦怔了怔,回过神来,忽然笑了。 她今日怎么奇奇怪怪的?没有人接便没有人接便是了,这都是她自己选的,怎的还凭空出现幻觉了呢。 下一秒。 一声如风抚桑叶般矜贵温润的嗓音贯入她的耳膜。 “今日不是本王的婚典么,看到我你很惊讶?” 那内监连忙连声说。 “不惊讶不惊讶!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又有齐小姐这般福星作配,自会逢凶化吉,诸事皆宜的!” 殷承夙没有再接他的话,浅淡的眸子落到元锦的身上。 小姑娘今天的喜服很美,娇小的身子被华美的喜服宽松的拢住,头上凤冠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摇曳,金柄囍字团扇遮住她的面容,因而他看不见她的表情。 只是,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那双举着团扇的小手手指似乎明显的微微绷紧,葱白一样的指尖透出微微的粉润。 一步一步向她走近。 她身边那个搀扶着她的丫鬟极有眼色,立时就松开了她的手肘。 元锦感觉到手肘的力道忽然松了,而与她同样鲜红的喜服下摆透过团扇下方的空隙,似梦一般不真切的闯入她的视线,元锦深吸了一口气,下一刻,便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心向上,伸到了她的面前。 阳光下,那只熟悉的手依旧白的透明,依稀可见手掌边缘和关节处透出微微的浅红色。 微哑的嗓音似乎多了几分温柔缱绻。 “小锦儿,过来。” 踌躇间,元锦脑袋一片空白,竟然真的乖巧柔顺的把自己的左手轻轻的搭在了那只手的掌心里。 小锦儿是她的乳名,小的时候,不止祖母,父亲,乳娘,还有许多亲近的丫鬟仆人,都会这样唤她。 但他从未这样叫过她,元锦想了想,瑞王对她的称呼,好像最多的,便是“你”和“她”。 “你想做什么。” “你慢点。” “你听话。” - “由她去。” “不怪她,是我自己身子太弱。” “江流,把她扔出去。” 第126章 恭请瑞王王妃 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的乳名。 元锦莫名感觉有些鼻头微酸,感受着那双常年冰冷的手轻柔的把她的手拢在掌心,跟着他的步子,元锦脚步有些虚浮的向前走去。 不知怎的。 知道自己是在被他牵着,元锦原本忐忑不安的心跳,似乎莫名的,踏实的落了地。 好像只要被他牵住,无论去哪里,无论将会面临什么,她都不必担心。 他竟然来接她了。 他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呢? 他得知需要同自己成婚的消息时,会是什么心情? 是心里并不甘愿但只能顺势而为,还是……也会有一点点小小的开心呢? 元锦出神的想着,经过瑶华殿门口的大门槛时,她也没有注意到。 一脚踩偏,她失去重心,踉跄着向前扑去,手中的团扇也为了维持重心举到了身侧。 下一刻,一阵熟悉的梅花香味扑鼻而来,她扎扎实实的落入了那个看似消瘦却意外有力的怀中。 仓皇抬头,眸子如小鹿般清澈惊惶的向上看去,正对上那双疏离浅淡的瞳眸。 “你慢点。” 害,又从“小锦儿”退回“你”了。 元锦有些沮丧的在他的搀扶下慢慢直起身子,趁此机会还是没出息的偷偷的瞥了他两眼。 他平日的装束都是洁净雅致的,这是元锦头一次见他穿正红色的衣裳,红色的鲜明更衬得他肤色凝白,连一向疏淡的脸,都被衬得柔和明朗的许多,他似乎又清减了几分,轮廓更为笔挺分明,薄唇只有淡淡一层黯然的薄色,像是晒干的粉玫瑰花瓣。 近距离见过舒贵妃娘娘后再见他,元锦惊奇的发现他与舒贵妃娘娘的容颜竟有六七成相像,只不过一个是女相一个是男相,一个的眸子偏桃花眸,而另一个的眸子则在此基础上更为狭长冷淡一些。 元锦站着看了他一会儿,忽的发现不太对劲。 “怎么……忽然不走了?” 元锦弱弱的问。 殷承夙目光扫到她垂在身侧手上的团扇。 “你就打算这么走?” 元锦意识过来,急急忙忙又用团扇遮住脸庞。 喜轿是那种没有华盖的款式,殷承夙牵着元锦的手,将她扶到喜轿之上,松手前,他忽而问道。 “方才在看什么?” 元锦脱口而出。 “我觉得你和舒贵妃娘娘长的好像。” 这句说完,元锦的手立刻又尴尬的僵了僵。 这说的什么蠢话!! 本以为殷承夙会直接松开她的手,像往常一样不回答她的话,没想到,团扇对面只是默了默,竟然也若无其事的说。 “嗯,她是我母妃。” 说罢,轻轻把她的手放到她的膝上。然后便向喜轿打头的那匹,额上系着大红花团的白马走去。 元锦隔着团扇等了几息,就听到内监高声唱到。 “起轿——” 下一刻,元锦的露天喜轿便被八个内监同时稳稳的抬了起来。 皇宫天坛常用作后妃晋升加冕,或是观星祭祀。 这替王爷举行婚礼,还是头一遭。 底下天坛已经整整齐齐站着早上进宫的上百朝廷命官,和有资格参加婚典的命妇和贵女。 坐在天坛宗庙外的皇帝也是刚刚收到瑞王醒过来的消息,大喜过望,还对天坛之上的戒日神师完颜冉露出了一个赞赏的笑。 而消息没有那么灵通的官员命妇就没这么淡然了。 因着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婚仪,明明是王爷的婚仪,却是在皇宫举办,最重要的是,这场婚仪新郎可能还不会出现,他们大都抱着看稀奇的心境,猜测着这究竟会是怎样的一个流程。 贵女中,有人轻声抱怨了一句。 “站了这么久了,这婚仪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呀?” 舒玉娇正好站在她身后的一列,轻声笑道。 “或许是这位新晋的瑞王妃还忙着梳妆?” 她昨日故意支开麝月,将齐元锦的喜服破坏了个稀烂,此时齐元锦恐怕一个头两个大,到处寻着可做喜服的衣裳,到时候若穿着谁往日的红色旧衣过来,那可真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这再厚的妆也化完了?我看,这齐元锦恐怕是觉得自己的婚仪没有新郎,自己心虚自卑,便偏要拖着时间出场,让咱们等着她,好凸显出她高贵罢了。” 说话的人正是太常卿之女钱雯雯,早上才跟齐元锦的五妹在宫道上闹了一场,丢了脸,此刻她更是把这种恼羞成怒的情绪放在了元锦的身上,巴不得她再拖些,再来迟些,让皇上当场治她一个不敬之罪才好! 一旁一直同她一起的贵女也笑着说。 “依我看,这瑞王殿下别说是没醒,哪怕是醒了,要是听说自己得娶在京城声名狼藉的齐元锦,恐怕也要闭着眼睛硬把这病装下去再说!” 几个人正三三两两的说笑谈论着,猜想着齐元锦这婚典会有多仓促多狼狈。 忽然,天坛之上的大内总管潘得顺跟一个小太监说了几句话后,便高声唱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齐明甫之女齐元锦,温婉和顺,贤良嘉懿,今与瑞王结为连理,特尊为瑞王妃。 另承皇帝陛下天恩,齐元锦另赏黄金万两,良田百亩,其父齐明甫官复原职,齐元锦并封二品永嘉郡主。 吉时已至,恭请瑞王王妃——” 听到潘得顺这般唱诵,本来对齐元锦荒唐婚仪嘲笑不绝的几位贵女纷纷变了脸色。 钱雯雯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齐明甫官复原职,齐元锦封永嘉郡主,赐良田百亩,黄金万两??!凭什么?她又没有什么功绩,这义王殿下的义王妃成婚那日可是什么都没得到!” 另一贵女语带不确定的说:“这事儿我好像有听我父亲说过,但是,我父亲说,皇上的原话是,齐元锦跟瑞王成婚三日内令瑞王苏醒,才有这些赏赐呀?” 舒玉娇听到这句,手紧握成拳,声音都提高了几分。 “她怎会有这样好的运气?!” 下一刻,人群中却适时的传来阵阵惊呼。 “是瑞王殿下!” “瑞王殿下牵着齐元锦走过来了!?” “瑞王殿下真的醒了?还真的在婚典当天就醒了?莫非这齐元锦真是个能冲喜的福星?” 舒玉娇等人回头看去,果然,在两边官员命妇中间的白玉大道尽头,赫然站着一对光鲜耀眼的璧人,齐元锦以团扇遮面,通身服制精美大气,而在她身侧,一如往常俊美矜贵的挺拔男子,不是瑞王又是谁?! 第127章 跨火盆 让舒玉娇愤愤不平的,还不止是瑞王忽然在婚典出现。 她抬眼向元锦望去,竟然发现,齐元锦的身上的礼服,非但不是什么仓皇之下随便寻的一件旧衣,而是一件无论形制和样式,都远胜过之前那件被破坏的喜服的珍品!! 这是怎么回事?! 她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更好的喜服?! 舒玉娇拳头攥紧,几近咬牙切齿。 “有什么大不了的,即便是瑞王殿下真的今天凑巧苏醒,她齐元锦也只是一个容貌尽毁的丑八怪罢了,现在她是团扇遮着丑,等瑞王殿下看到她团扇之下的真容,一定会恶心的交杯酒都喝不下!” 这么说着,元锦和瑞王仍然在宫中乐师的奏乐下款步走来,一阵一阵的议论声越来越近,走近这些贵女们时,她们听见了对面几个贵公子的惊叹。 “这齐元锦果真是京城四大美人之一,你们看见了吗?光是看见她团扇下的侧颜,都美得让人目眩!瑞王殿下可真是好福气呀!” 舒玉娇拧着眉头有几分狐疑的嘀咕。 “美人?怎么可能?我见过她毁容后的样子,明明是个满脸红疹的丑——” 话还没说完,元锦和瑞王刚好从她们的身旁经过,这时,她也看到了元锦团扇之后的侧颜。 ??? 这齐元锦的疹子是怎么消去的?! 明明昨日她去瑶华宫找舒贵妃的时候,她还是满脸疹子的呀!再好的灵丹妙药也不至于如此! 所有看齐元锦笑话的期待都一一落空,舒玉娇的指尖,嫉妒的快要把掌心抠出血来。 这一边,元锦牵着瑞王,离天坛越来越近。 越是接近天坛,身边经过的高官命妇便越来越尊贵。 她看见了自己的祖母眼中含着泪光, 看见姐妹嫂嫂一脸期待的对她招手。 看见护国公府的两个表哥,周延臣目光凝重,与她对视时,仍是对她勾起了一个祝福的笑容,看见周延亭拼命偷偷同她做鬼脸。 元锦略垂着眼,安心的笑了。 有这么多人都在关心和爱护着她,让她觉得,哪怕日后要独自经营自己的人生,她也不会怯懦和害怕了。 只是,她这一垂眼低笑,却刚好错过了太子殷承乾,看着她那悲伤而痛心的眼神。 殷承乾看着元锦脸上的皮肤已恢复如初,美貌明媚如同他们的初见,可是,今日,她却是自己五弟的新娘。 真如戒日国师所说,五弟与她成婚当日就苏醒了过来,而她的脸也不药而愈了。 为什么?! 难道他们真就是天生的一对,可以让彼此都变得更好吗? 元锦垂首低笑的样子落入他的眼中,让他本就痛彻的心又多了一道裂痕。 她为何露出那样的神情?难道……嫁给瑞王让她觉得很幸福吗? 不,不会的。 她明明与自己两情相悦,嫁给瑞王只不过是为了逃脱死刑的权宜之计而已。 否则,他算什么?他们的过往又算什么?! 太子瞳孔震动,看着元锦就眼睁睁的从他面前经过,他好想不顾一切,将她拉入怀中,阻止这一次荒唐的婚典! 可是,他不能。 他没有靠山,没有依仗,他不过是一个父皇不高兴随时可以换掉的太子。 他的力量,还是太小太小了…… 恍惚间,殷承乾忽然想起了一个女子,那个女子曾对他说…… 他抬眼向命妇贵女那边目光搜寻,很快,他找到了自己所想的那个女子,而那女子也同样看着他,唇角还挂着一种志在必得的笑意。 好像在对他说。 “殿下,我相信您一定会想通的。” 元锦和殷承夙已经走到了天台的台阶面前。 殷承夙的手忽然紧了紧。 “有台阶,小心。” 元锦又想起方才因为失神踩到门槛,撞进他怀里的事情,耳尖又是微微一红,声音细若蚊蝇的说。 “知道了……” 此时,潘得顺的声音又高唱起来。 “请新人上天坛!” 元锦低着头,小心的数着台阶。 头顶上,潘得顺的声音还在高唱——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维鹊有巢,维鸠方之。之子于归,百两将之。维鹊有巢,维鸠盈之。之子于归,百两成之……” “请新娘跨火盆!” 元锦:??? 火盆?还有火盆?! 你家在台阶上跨火盆?? 是要我在台阶上劈个叉吗?! 因为团扇遮着面,元锦完全看不见潘得顺说的火盆在哪一阶,因而有些微微的紧张,想提裙子,另一只手却又被殷承夙牵着,她看了看自己的长长的裙摆,又看了一眼下一层台阶上终于出现的潘得顺口中的火盆。 这距离,这长度。 元锦:…… 很好,我给大家表演一个火烧我自己! 本着只要我跳的够快,火苗就烧不到我的理念,元锦紧了紧牵着殷承夙的手,打算一鼓作气跳过去。 这时,殷承夙停了下来。 元锦一愣,扭头去看他。 殷承夙眉眼似乎藏了两分笑意,他幽幽的说。 “你不会是打算自己跳过去,把我拖进火盆里?” 元锦眨了眨眼。 对哦,都快忘了还牵着他。 元锦又把头转回去,苦恼的透过团扇的下方看着那个棘手的火盆。 那怎么过去呢? 下一刻,殷承夙松开牵着她的手,元锦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打横抱起。 元锦愣了。 他还能抱得起自己?? 常年坐在轮椅上的瑞王哥哥竟然原来抱得起自己? 他不会又被累发病?! 一脸紧张担忧的看向殷承夙,只见他表情轻松,就那么抱着她,轻易的就迈过一层台阶,便跨过了那个元锦如临大敌的火盆。 回头再对上元锦的表情,殷承夙莫名额角跳了跳。 “你似乎,不太看得起我?” 元锦连忙摇头。 “没有没有!瑞王哥哥好棒哦!瑞王哥哥竟然可以抱起我!而且还跨过了一个火盆!你太厉害了!” 殷承夙:…… 感觉更被看不起了。 台阶之上,皇帝看见殷承夙竟然抱着齐元锦跨过了那个火盆,也欣慰的看向舒贵妃,笑着说。 “怜音你看,夙儿恢复的多好!不仅醒了过来,还能抱起齐元锦,你们戒日的神师的确有点东西……” 舒贵妃懒懒的看了殷承夙一眼便没了兴致,反而看着元锦眼神倒还柔和些。 “是元锦那孩子娇小又轻罢了。” 第128章 祭天 终于,殷承夙至到把元锦抱上天坛,才轻轻把她放下。 两名宫女走上前,交给他们一条中间系着红花的绸带。 潘得顺继续唱着。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一对新人,一拜天地!” 终于到了元锦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的拜天地环节,本以为这个环节今天便省略了,没想到,瑞王苏醒,这个重要的礼制他们竟然也能完成了。 元锦心中的满足又添了几分,跟随着潘得顺的指引,向天坛拜了天地,向皇帝拜了高堂,终于,要同殷承夙对拜了。 为了拜天地,她松开了他的手,所以现在并不清楚他距离自己有多远,只能缓缓的低头下去。 她曾看过有女子拜天地,凤冠钩住夫君的头发,两个人手忙脚乱的拨弄了半天才分开,实在滑稽极了,这种事情可不能出现在她的身上。 安全的埋头下去,元锦使劲儿用余光抬眼看了一眼对面, 很好,殷承夙的头顶离她还很远。 刚松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下一刻,一本小册子便顺着她的衣领滑出来,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殷承夙和元锦同时循声看去。 只见那本小册子落在地上时被摔开。 翻开的两页上面赫然印着两具光溜溜的小人正极为香艳的交缠着。 霎时间,元锦脑子嗡的一声,血液从脖子根一直充到了头顶。 不过一息之间,她本来白皙的皮肤立时红的像煮红的虾一般。 婚什么的是不想成了。 活也不想活了。 元锦羞臊的闭上眼睛,痛恨自己刚才出瑶华宫时为什么会把这个东西随便揣在身上! 大庭广众,她这头是抬不起来了,这辈子也抬不起来了—— 下面的官员和命妇似乎都有点疑惑,为什么瑞王和瑞王的妃弯下腰后还没起来? 只有一旁站的最近的宫女看见了掉落在他们中间的那本小册子,正要上前查看,却忽然伸出一只修长的手,幽幽的捡起了那本小册子揣入了自己的怀中。 宫女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殷承夙面不改色的说。 “我东西掉了,无妨,继续。” 那宫女只得点了点头,又疑惑的拉起元锦。 “瑞王妃?” 元锦自然听到了殷承夙方才的话,耳朵被臊的更红了,婚典正在进行,她逃也逃不掉的,只能在接下来牢牢的用团扇挡住自己羞无可羞的脸。 好在婚礼并没有因为这个小插曲被打断。 潘得顺继续说。 “请二位新人交换信物,由戒日神师以告上天!” 接下来,便是天台上一直站着的那个白发青年完颜冉恭敬的向他们走来。 身旁的两个宫女将他们手中的红绸收走,又递来两把金色的剪子。 完颜冉徐徐说道。 “请瑞王、瑞王妃,以这两把剪刀,互相取下部分对方的头发,指甲。” 元锦一手举着团扇,一手拿着剪刀,陷入了一种难以言说的迷茫。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要想剪殷承夙的头发和指甲,得把另一只手的团扇拿下来? 好不容易平复一些的尴尬又涌上心头,元锦脚趾扣地,恨不得扣出一条逃生隧道。 “你先还是我先?” 殷承夙这句话很是平常。 可偏偏元锦就能从他含着一丝笑意的声线中,听出他淡淡的揶揄。 元锦一咬牙。 早死早超生! 飞快的把团扇交给一旁的宫女,自己则红着两个大脸蛋子低着头默不作声的牵过殷承夙的手指。 “我先。” 他的手指很长,皮肤细腻,干净的指甲透出淡淡的粉色,好像比女子的手都还要漂亮几分,元锦也从没给人剪过指甲,便强迫着自己专注,否则要是把他的手指也剪破,那可真就是要了命了。 像头发和指甲这种东西意思一下就好,并不是得十个手指头全给剪完,所以元锦剪掉了他食指的指甲,便又匆匆的去够他的头发。 一剪刀下去,元锦一点没耽误,立马就拿回自己的团扇再次死死的挡住了脸,一点也没有给殷承夙跟她对视,嘲笑她的机会。 终于轮到殷承夙了,他唇角微不可见的勾了勾,牵起元锦没拿扇子的那只手,却是慢条斯理的完成了这两个动作。 这时,完颜冉接过他们的指甲和头发,用符纸包好,紧接着便一瞬不瞬的看着元锦,然后拿出了一口装着水的小碗,还有一根银针。 “接下来要取走您二位的血液,麻烦齐小姐用此针扎破手指,将血液滴入这碗中。” 元锦看不见他似乎有几分执着的神情,伸出手指,似乎等着谁来扎。 反正她是不会再放下这遮脸的团扇了。 完颜冉见她手指伸出来,毫不犹豫的就要把针刺下去,却被一只手凭空握住手腕。 抬眼看,殷承夙眸子幽深,语气中似乎有威胁的意味。 “把血滴入水中不易保存,就洇在布匹上好了。” 说完,他又敲了敲元锦团扇的扇面。 “你有没有帕子?拿出来。” 元锦怔了怔,收回手,从袖里摸索了一下,然后递给了他一方绣着海棠的白色小帕子。 完颜冉沉默片刻,还是接过帕子,然后沉声说。 “殿下的主意的确更好。” 便也没在坚持,分别扎破他们二人的指尖,然后用丝帕留下了二人的血迹。 最后,完颜冉将这三样东西一并合在一处,装进一个锦囊。 而后,便到天坛正中央的一件青铜鼎里,插入了三炷香。 完颜冉将那锦囊合在掌心,似乎用什么她听不懂的语言,闭着眼睛念念有词。 过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 忽然,一阵带着暖意的风忽然吹过,吹的那青铜鼎内的三炷香的青烟散了散。 完颜冉睁开眼睛,将锦囊递给他们。 “祭天结束,请瑞王和瑞王妃收好此物。”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这边祭天结束,婚典也已经进行到尾声。 殷承夙牵着元锦到皇帝和舒贵妃面前敬了茶,元锦便由宫女和元锦的丫鬟芳甸一起送回青禾阁。 至于其他人,自然是开始吃筵席了。 为了在上午祭天,本来该在晚上的婚宴筵席改到了中午,殷承夙作为新郎自然是要被人灌酒的,不过他大病初愈,又是皇上的眼珠子,元锦倒并不担心他。 她有一个小尴尬需要一个人回去静一静。 第129章 和江流的交易 江流把元锦送回了青禾阁,元锦便端坐在青禾阁的正房里,由着芳甸给她揉着被凤冠累的泛酸的脖子。 这是瑞王在宫中独立的住所,虽然叫做青禾阁,却也是个独立的小院,这间正房便是他休息的地方。 此处布置的清新雅致,不过今日为了迎合婚典的氛围,也挂了不少红绸喜字之类的东西。 元锦把团扇在脸前一下一下的扇着,缓解着自己发烫的脸,还想着怎么从瑞王那里把那本小册子偷回来毁尸灭迹。 青禾阁的宫人送进来一盒点心,并且笑着说道。 “瑞王妃,王爷怕您一天不吃饭会饿,特意给您准备了这些小点心,您慢慢吃。” 说罢便退了出去,还贴心的为她关上了门。 元锦刚把一枚桂花糕放进嘴里,就又听见一阵敲门声。 芳甸说着。 “怕是方才的宫人忘了什么东西?” 元锦嚼着桂花糕,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去开门。 没想到,一开门,小菊便气冲冲的闯了进来,愤愤不平道。 “小姐,您让我查的事情我打听到了!真是太气人了!” 元锦神色一凛,放下桂花糕。 “你说?” 小菊这才愤愤不平的说道。 “今日咱们俩老夫人和小姐们不是进宫么?路上就听见了一个叫钱雯雯的贵女和其他几位贵女低声说着您的坏话,还说您可能会克死瑞王殿下!” 元锦垂下眸,有几分生气了。 别人说她什么她倒一向无所谓,左耳进右耳出罢了,只不过,说她会克死瑞王哥哥就真的有些过分了。 小菊继续说。 “五小姐元婉想上前理论,可是老夫人恐怕是害怕影响到您的婚典,就把五小姐叫回来了!可是,五小姐虽罢了休,那钱雯雯却不依不饶,反而更加变本加厉的挑衅,还说五小姐克死了娘亲,所以才没有娘教好。” 元锦猛的抬头。 上一世,娘亲的死是她和五妹共同的心事,因着此事,元锦上一世才会同元婉水火不容,可是这一世元锦已经明白母亲的死并不能怪罪元婉,她也处理掉了真正害死母亲的赵姨娘,这件事,在她这里已经过去了,其他人凭什么置喙?又凭什么去戳她五妹心里的伤口? “后来呢?” 元锦的语气低沉了几分。 小菊又道。 “后来这话刺痛了五小姐,五小姐便要上去与她动手,没想到,她们几个欺负五小姐一个,还反扇了五小姐一个巴掌,最后五小姐,二小姐和大少奶奶便一起同那几个贵女在宫道上撕扯了起来,最后是被内监拉开的,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元锦看着小菊愤愤不平的样子。 心下还是有几分欣慰,上一世,小菊在五妹那里受尽委屈,所以她全家被屠时,小菊的哥哥对五妹极其残忍,脸皮都是他亲手扒下来的,而这一世,她补偿了小菊,并把她带在身边,小菊便早已忘记了元婉不懂事时对她的所有不好,竟然还替她说起话来。 转眼又想到那钱雯雯对五妹的欺负。 元锦眼眸暗了下来。 她踌躇了一下,终是对芳甸说。 “芳甸,你去院子里,把江流叫过来。” 很快,江流便进了青禾阁的正房,在元锦面前恭敬屈膝道。 “王妃有何吩咐。” 如今元锦同瑞王已经成婚,江流便把她也当做自己的主子一样尊重看待。 元锦看着江流,莫名想起从小到大他每每替瑞王把她扔出疏风苑的场景,突然吩咐的话堵在嘴边。 他是瑞王的属下,会听我话么? 不过,眼下最适合做这件事的,也只有江流了,元锦顿了顿,忽然灵机一动,迂回的说。 “江流呀,我是谁呀?” 江流被问的一头雾水…… “你……你是齐元锦?” 元锦轻摇摇头。 “还有呢?” “齐家嫡三小姐?瑞王妃?” “对了!”元锦立刻接到。 “我是瑞王妃,也是瑞王的妻子,所以也是你的主子了,是也不是?” 江流老实答道。 “是!” 元锦眯着眼睛不怀好意的笑。 “那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扔了我多少次?” 江流后背一寒。 好家伙,这齐元锦还挺记仇,找他秋后算账来了。 可是无奈主子又对她很是重视,江流没办法,只能心虚答道。 “很……很多次” 元锦慢腾腾的吃着糕点,幽幽的说。 “你记性很好,没错,我很记仇的,这些事绝不能这么算了。” 江流想起齐元锦割人舌头,不久前还断人手臂的那些传言,弱弱的问。 “那王妃想如何罚属下?……?” 元锦又是摇头。 “不不不,不是罚,是做一个交易。” “你去替我做一件事情,咱们俩之前的恩怨便一笔勾销了。” 江流抬头,松了口气,笑到。 “王妃您要我办事儿就早说嘛!吓死属下了,您就算不同我做交易,您吩咐什么,属下也得好好去办呀!” 元锦也松了口气。 “没事儿没事儿,一码归一码。” 说着,她把手伸进袖子里,藏着按了按自己手腕上那个镶着翡翠的镂空金镯子。 没错,就是虞婆婆送给她下毒用的那个,她下狱时被人搜走了,出狱时又被同着其他物品一齐归还给了她。 按开一个小开关,一颗小药丸便掉进了她的手中。 拿出那枚小小的药丸,元锦把它递给江流。 “喏,就是这个东西,你找人替我放进那个什么钱雯雯的食物或酒杯里都可以。” 江流接过药丸,又疑惑了,他家王妃要给人下毒啊? “王妃,这是何物啊?” 元锦摆了摆手,霸气的说。 “这你不用管,这是我同你之间的交易,你照做便是,等你做成之后,我便再也不记恨你从前扔我的事情了。不过有一点,事发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许告诉瑞王哥哥,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江流背上又一寒。 他哪儿敢跟王妃之间有什么秘密,只不过,他也不敢随便拒绝元锦,只好接下这奇怪的任务告退了。 看着江流离开,元锦清澈分明的眸中闪过一丝暗色。 之所以选择江流就是因为他在宫中行动比芳甸和小菊都更为方便,而且元锦也知道,江流之所以能够从小跟在殷承夙身边,不只是忠心,而且他武艺高强,做很多事情,都如风过无痕一般。 钱雯雯,或许……你会喜欢腐肌丸的滋味吗? 第130章 谎话连篇 江流离开快一个时辰才回来,还赶回来一辆马车。 “王妃,王妃?” 他敲开元锦的门。 芳甸将门打开,他差点没同芳甸撞上。 芳甸微红着脸走到元锦身后,江流也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连声说。 “冒犯了冒犯了。” “你事情办好了么?” 元锦问。 江流点点头。 “那事儿简单,我一去就办成了,现在才回来是因为替我家主子挡了一会儿酒,现下回来是替主子传话的。” 元锦怔了怔。 “嗯?什么话。” “王爷说了,既然他已经醒过来,身体也没有了大碍,咱们就不住宫里了,他已经同皇上禀告过了,让我现在就送您回瑞王府,约莫着筵席结束了,他便也回王府来。” 回王府? 元锦低头想了想,也是,这新婚在宫里的青禾阁度过也不太像样,况且,自瑞王哥哥搬出相府后,她还从未去看过呢,内心的好奇也驱动着她很爽快的便同意了这个提议。 另一边,舒贵妃嫌筵席无聊早早的就退了场,只不过,她走的时候,还带走了她的侄女舒玉娇。 瑶华殿内,舒贵妃慵懒的靠在美人榻上,幽幽的说。 “娇儿,你的本事越发大了。” 舒玉娇方才被舒贵妃带走的时候心里还在窃喜,以为舒贵妃是原谅她了。 没想到,这进了门,语气却又不太对。 “姑母,您在说什么呀?娇儿听不懂。” 舒贵妃缓缓的说。 “你听不懂?” “本宫赐给齐元锦的喜服被你恶意破坏,你哪一点不懂?不懂为什么做瑞王妃的不是你?” 舒玉娇心里咯噔一下。 姑母怎的又知道了,她在这宫中到底有多少眼线?! 但是她自认为做的天衣无缝,于是辩解道。 “姑母这一次真的是冤枉娇儿了,娇儿真的没做这样的事,是不是麝月姐姐告诉您的呀?” 麝月也站在一旁,心下有点生气。 以前还挺喜欢这个玉娇小姐的,现下才看清她怎么是这种人?明明陷害了别人还死不承认。 “玉娇小姐,此事是娘娘自己发觉的,娘娘看出齐小姐今日穿的喜服并不是她赐下来的那一件,便让奴婢回偏殿查看,这一看,果然,娘娘送的那一件嫁衣就摆在榻上,后背处被撕了好几道痕迹——” 麝月话还没说完,舒玉娇便惊喜的打断道。 “姑母!这正说明了是齐元锦对您不敬,自己撕毁了喜服啊!否则怎么解释她那么快就找到了一件更好的喜服?” 舒玉娇说到这里,忽然从身后传来了玉璧般清脆好听的声音。 “我不仅能找到一件更好的喜服,除了这一件,我还有一件更好的喜服,你想看看么?” 舒玉娇回过头,果然看见元锦一身华服,高贵冷艳的站在她的身后。 元锦要回瑞王府,但有不少东西还在瑶华殿偏殿,于是便带着芳甸和小菊回来收拾行李,顺便元锦也拜别一下舒贵妃娘娘,没想到,她正好撞见方才那一幕。 她就说为何舒贵妃娘娘赐自己的喜服是破损的,原来元凶就在这里。 看着元锦再次光鲜亮丽的出现,舒玉娇心底的嫉恨又再次涌上来。 “齐元锦!你还敢出现?!你对舒贵妃娘娘不敬!该当何罪?” 说完,舒玉娇又回过头可怜巴巴的望着舒贵妃。 “姑母!你看她那嚣张的样子!您快罚她呀!” 元锦惊叹于她的变脸之快,也有些忐忑的看了看舒贵妃娘娘,她很喜欢娘娘的,不希望娘娘因着误会讨厌她。 不过幸好,舒贵妃的脸上面无波澜,元锦便鼓起勇气上前解释道。 “舒贵妃娘娘,元锦昨日就收到了您赐下的喜服,不过,下午的时候,元锦的两位堂姐又捎进宫两件她们制作的喜服,这两位堂姐从小就喜欢给元锦做衣裳,那日除夕宴,元锦跳舞所穿的服饰,也是出自她们之手。” “元锦收到喜服后,的确犹豫了一下该穿哪一件,不过最后,元锦却选择了娘娘您赐下的那一件,因为元锦喜欢娘娘,元锦想让娘娘看着我穿着您准备的礼服同瑞王殿下成婚。” “没想到,今日上午真的试了喜服,才发现喜服已经破损,无奈之下,才选择了另一件应急,娘娘若是不信,不妨想一想,元锦已经嫁给瑞王殿下,您便是我的婆婆,我何苦一嫁过来就惹您生气呢?” 这时,舒贵妃听着元锦的解释,眉头却越皱越紧,待元锦说完,她不耐烦的问了一句。 “你怎么还在叫娘娘?你该叫我母妃了知道吗?” 元锦怔了怔,立马笑着乖巧的叫道。 “是!母妃。” 舒玉娇不敢置信的抬眼看舒贵妃。 她怎么这么快就与齐元锦亲近至此?竟然还会在意齐元锦叫不叫她母妃?要知道,阿夙哥哥有时候叫她娘娘不叫她母妃她都满不在乎的,还自己就把阿夙哥哥称为瑞王! 她不服气的说。 “姑母!齐元锦全是狡辩!” 舒贵妃立刻冷眼扫过她。 “我看你才是谎话连篇。” 舒贵妃说完这句,方才被舒玉娇打断的麝月这才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奴婢发现齐小姐的衣服破损后,立刻回忆了一下,奴婢刚将喜服抱回宫后,第一个遇见的人便是玉娇小姐,当时您还支开了我们,自己同那两套喜服待了一会儿,之后,贵妃娘娘和齐小姐都有打开箱子查看,不过,她们查看的都只是表面,而谁都没想到,您是用簪子破坏了背面,又重新叠好放进去的。” 舒玉娇脸色白了白,仍是嘴硬道。 “你血口喷人!你——” “玉娇小姐,我们后面便找到了人证,您确定要继续狡辩吗?” 人证?她动手时被看见了? 舒玉娇嘴唇嗡了嗡,终是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哭了起来。 “对,是我,我就是嫉妒!” “姑母,您不是说会让阿夙哥哥与我多相处,尽量撮合我们在一起的么?可是为何最后嫁给他的却是齐元锦!” “本就是齐元锦抢了我的东西,我报复一下有错吗?姑母,该嫁给阿夙哥哥的明明是我!您也很喜欢我的不是吗?” 舒贵妃被她哭的头疼,揉了揉太阳穴,冷淡的说。 “现下,我不喜欢你了。” “还有,瑞王并不是你的东西。” “欠你的我会补偿,不过从今以后我不想见到你了,麝月,传我的旨意,日后舒科林之女舒玉娇,非召不得进宫,罚在家中思过一个月,立刻将她遣送回去。” 第131章 瑞王府 申时两刻,元锦所乘的马车在瑞王府前停下。 出宫前,她去瑶华宫收拾行李,顺便与舒贵妃娘娘告别,没想到,正好撞上了舒贵妃娘娘与舒玉娇对峙。 像舒玉娇这样颠倒黑白的,元锦不是第一次见,但像舒贵妃娘娘这样美丽又清醒的裁断者,元锦却是很少见的。 心底对她的喜爱又多了几分,乖巧的同娘娘告别后,娘娘又遣麝月给她装了不少好东西带回王府。 到了瑞王府,自有家丁替元锦搬东西,芳甸扶着元锦下了马车,小菊还在身后抱着一包她觉得重要的物事跟了上来。 江流在前面引路,这时,一个有些跛脚的中年老男人走到元锦身前,用卑微的声音道。 “王妃金安,我是这瑞王府的管家,以后王妃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便是。” 元锦身上还穿着喜服,也仍用团扇遮着面,她吩咐芳甸给这管家塞了一个红包,又听江流道。 “这是瑞王殿下乳母的丈夫冯祥,瑞王殿下自六岁入住齐府后,他们夫妻二人连同两个儿子便留在瑞王府替瑞王殿下打点府邸。” 元锦和善的略笑了笑。 “冯管家不必如此小心,我是个好相处的人,今日婚典我有些乏了,明日再同府里的各位正式打个招呼。” 那冯管家连连点头哈腰。 “是是是,王妃里边请,瑞王殿下的寝殿就在王府后院的玉清筑,小的领您进去?” 江流挡住他。 “不必,我带王妃过去就可,管家忙自己手上的事便是了。” 那管家又是笑的说。 “是是是,既然有江流大人陪护,我就不多事了,你们请。” 江流带着元锦向王府深处走去,不知为何,这管家冯祥态度倒是恭恭敬敬的,可就是让她觉得不太舒服。 此人好像有些热情的过头了,倒变成了一种谄媚。 待他们从前院绕到后院,江流忽然压低声音在元锦身边说。 “王妃,这冯祥一家子不算老实,不过我们主子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您与他们打交道,不必当作心腹,只随便敷衍了便是。” 元锦挑了挑眉。 “不太老实?这倒有意思了,瑞王哥哥随时清风霁月的温润之人,可也不见得能容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的,何必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江流顿了顿,有些尴尬的笑道。 “有些话属下不方便说,不过属下告诫您的话您注意些便是,若实在好奇,您便等主子回来问主子。” 元锦没有继续追问,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到了玉清筑,江流把她安置好,便又折返回宫,晚些再同殷承夙一路回来。 元锦坐在榻上,刚放下团扇,又叫住芳甸给她揉一揉脖子。 就在这时,忽的,玉清筑外又传来一个浑厚的婆子的呼喊声。 “王妃!王妃!老身来给您请安啦!” 元锦轻轻蹙眉,小菊便跑出去询问。 “你是何人?王妃今日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那婆子挥着手帕笑道。 “哎哟,姑娘是王妃身边的可心人?长的可真是水灵,姑娘见谅,这瑞王府王妃不见谁都是可以的,唯独老身,王妃是应当见一见的。” “老身冯王氏,是这后院的掌事嬷嬷,也是瑞王殿下的乳母,你们叫我王嬷嬷便是,瑞王殿下待我可如半个母亲一般,如今娶了王妃,那老身便也是王妃的半个母亲了,烦请姑娘通报一声,老身给王妃请个安!” 小菊心思单纯,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她水灵呢,被这王嬷嬷一夸,她便美滋滋的进玉清筑正房内禀告。 “小……王妃,是瑞王殿下的乳母。” 元锦在屋里已经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心下的不舒服又多添了几分。 虽有着江流的告诫,但现下人已经走到门口了,拦回去也不太妥当,便点头让她进来。 这王嬷嬷一进了门,便喜笑颜开的朝她走了过来,对着她左看看又看看,还忍不住夸道。 “哎哟哎哟,这一定就是瑞王妃了,别看王妃年纪不大,身段儿倒是极好的,以后一定能为瑞王殿下诞下儿子。” 元锦放下团扇,清冷的目光没有波澜,只轻声说。 “王嬷嬷坐。” 又示意芳甸递上一个红包。 芳甸也礼数周全道。 “嬷嬷,这是我家王妃的见面礼。” 那王嬷嬷打开红色的荷包看了看,眼底倒没浮现出多少惊喜的神情,讪讪把荷包收拢,颇有些言不由衷的说。 “多谢王妃,多谢王妃。” 元锦这些红包是早就准备好的,就是用来打点瑞王府的下人。 大的红包有五个,小的便有八十来个了。 最大的两个红包里各揣了三十两白银的银票,小的十两到一两不等。 而芳甸给冯管家和这王嬷嬷的红包,便是最大的这两个。 按说寻常人家十几两银子便可以吃饱穿暖过一年,稍稍节省些几两银子过一年的也是不少的,这王嬷嬷拿了三十两的红包,却一副失望的表情,倒让元锦心中有几分猜测了。 她也不爱惯着谁,给完红包,先礼后兵,随即徐徐说道。 “王嬷嬷,以前这瑞王府一切有您夫妻二人打点,也是辛苦,这红包虽少,也是我的一点心意,只是,既然做了瑞王哥哥的妻子,瑞王府之事我便免不了处处留意一些,我年纪轻,若是有说的不对,做的地方,就只能请你多担待了。” 这王嬷嬷本就不太高兴,听着元锦好像一来便要摆主子的架子了,便转了转眼珠皱眉问。 “不知王妃有何见教。” 元锦完全没管她的脸色,坦然说道。 “嬷嬷从进这玉清筑第一刻直到现在,便有了多个错处。” “第一,在主子的院子里大声喧哗,扰了主子的清净。” “第二,我的丫鬟芳甸已经告诉了你,我今日很累,然而你却说出了,谁都可以不见,却非得见你这样的话。敢问王嬷嬷,天下是否真有主子不得不见的奴仆?” “第三,或许因着你是瑞王乳母,所以瑞王平日的确会厚待于你,可是,瑞王把你当半个母亲,我是你半个女儿这样的话,岂能从你嘴里说出口?” “王嬷嬷,敢问你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什么功劳,敢自称瑞王的半个母亲?就凭他小时候吃了你几口奶?” 第132章 王嬷嬷 “若你真觉得这是天大的功劳,那么元锦倒有一问。我从小就爱喝牛乳,到现在也常喝,如此说来,我是否应该把为我提供过牛乳的奶牛都牵回家来,全部奉为母亲?” “我倒是还好,只怕我父亲是万万不能同意的。我母亲天生丽质,淑颖高洁,是京城第一富商江家曾经的大小姐,而母牛,始终只是低贱的牲畜而已,你说是也不是?更何况,瑞王哥哥的母亲,则更是戒日王朝公主,戒日风华绝代的第一美人,现如今又是身份尊贵的贵妃,您自封瑞王与我的半个母亲,可告知过瑞王殿下的生母?” 那王嬷嬷被元锦这一番话说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但偏偏,元锦口中的尊卑,却又让她无法正面冲突,只得咬牙道。 “老奴只是举个例子,想表达老奴对您和瑞王殿下的亲近罢了,王妃若是不喜,那老奴以后便不说了。” 元锦当然看得出她眼底的不服,不过元锦没有任由她糊弄过去,反而继续说道。 “第三,你进了这门,第一件事不是同我行礼问安,却是对我左看右看评头论足,王嬷嬷按说也是王爷的乳母,不知这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还是,你觉得我年轻刚过门,便不用守这些规矩尊卑?” 那王嬷嬷心下一惊,心说这齐元锦城府不一般,连她的心思都看出并戳破了,本想着第一次见面乱了尊卑礼数,嘴巴再甜一些,以后这新王妃便好拿捏了,没想到却让她碰上了个硬茬。 好汉不吃眼前亏,王嬷嬷立刻服软道。 “王妃息怒,老奴自瑞王殿下送到齐府后,便同我家里那个一起在这瑞王府打理,离宫许久,的确是疏忽了规矩,又见到您实在是喜欢高兴,才会冒犯了您。” 即便是她服了软,元锦也还是没有停下来,最后说。 “第四,我给你的红包里有三十两,你看了一眼,一副嫌少的表情,这三十两银子,即便是对主事嬷嬷,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了,莫非,王嬷嬷自有自己挣钱的门道,倒看不上元锦这点皮毛了?” 说道这里,那王嬷嬷像是被戳中了痛处,连连摆手激动的否认。 “没有呀!没有呀!王妃明鉴,老奴一直在这府里矜矜业业,不敢有半点图谋私心,看见王妃的红包面色不好,也只是看这银子太多,替王妃心疼钱,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拿罢了,可是老奴心里是真心感激王妃的呀!” 元锦轻笑一声,鹿一样的眸子幽深。 “是么?你很感激?那可能便是我孤陋寡闻了,因为我也是生平第一次见到,主子赏了东西,奴才心怀感激时,不下跪,不行礼,不躬身,坐在凳子上便感激了的。” 那王嬷嬷听懂元锦话中的意思,连忙从凳子上滑了下来跪在地上。 元锦这一套一套的说辞,快把她后背的冷汗都吓出来了,她连忙一下下的磕头。 “王妃息怒,王妃息怒,奴才忘了礼数尊卑,惹王妃不高兴了,请王妃不要生老奴的气,老奴人不坏,一定是对王爷王妃忠心耿耿的呀!” 元锦看着她不停叩拜的动作,缓缓收起笑容。 “那好,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我说我现在累了,你应该怎么做?” 那王嬷嬷也是个圆滑的,立马从地上站了起来,讨好的笑着说。 “那老奴就不在打扰王妃了,老奴这就出去,这就出去。” 说完,便一溜烟的便离开了这玉清筑。 破解了王嬷嬷绵里藏针的下马威,元锦终于得以休息一下,身旁,小菊崇拜的拍手称赞。 “王妃!您也太厉害了把!!我都没发现这个婆子原来有那么多不恭敬的举止,怎么我就没看出来呢?” “幸好王妃你从来未曾这么挑过我的刺,否则小菊是不是天天得挨罚了?” 元锦任由芳甸给自己揉着肩膀,终于放松的说道。 “你自然是发现不了的,你的耳朵光听进别人夸你水灵了。” 小菊面上一红,扭捏道。 “奴婢第一次被人夸水灵嘛!以前她们都是夸我壮硕,力气大,吃得多,确实,这一句水灵让我飘飘然了,嘻嘻。” …… 主仆三人聊着天,时间倒也过得快,只是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把那个王嬷嬷送走之后,又陆陆续续来了三十几个下人特意来玉清筑给元锦请安。 这些人最差都是二等的丫鬟和小厮,明则请安,其实都是来向元锦讨赏呢,毕竟婚礼节庆,都是主人家大都会赏钱的日子。 所以这次,元锦门也没开,每来一个人,就让芳甸带着红包出去打发了。 如此,一个半时辰便也流水一样的过去了。 到了晚膳时间,倒是没人过问元锦了,可能她们是觉得新婚之日,新娘子的确是没什么机会吃饭的,那些下午觉得必须来给元锦请安的那些下人们,此刻恐怕又觉得元锦饿一顿也是能行的。 无奈之下,元锦便让小菊出去买点蔬菜,在玉清筑的小厨房里随便替她做点什么吃的,没想到,小菊刚出去没半刻钟,又风风火火的跑了回来。 “王妃!瑞王殿下回来啦!” 元锦本来慵懒的眼神都亮亮的睁开来。 “他在何处?要过来了么?” 说起这个,小菊的本来激动的语气倒是迟疑的慢了下来。 “这……回来是回来了,可是一回来我便听说他同江流去了书房,还叫了一个童颜鹤发的老头也进去了,恐怕一时半会儿不会过来了。” 元锦亮亮的眸子暗了一些。 “可能是还有事情要处理?” 她垂首想了想,还是叫小菊。 “算了,不管他了,小菊,你还是去买你的菜去,让我先填饱肚子再说。” 小菊点点头,又风风火火的跑出去了。 身旁,芳甸的眼神略微有些担心。 “王妃,这成亲之人,喝完酒送完宾客,按常理来说就应该回洞房呀,今天是你们大喜的日子,有什么事儿非得赶在这会儿去做?奴婢倒觉得,今日您与瑞王殿下成婚了,便就是头等的重要的事。” 元锦现下已经是殷承夙的王妃了,这也意味着她已经破解了圣祖皇帝曾说的,不嫁给瑞王她十九岁就会意外暴毙身亡之事,所以她倒是不急。 更何况……今日苏凝雪交给她那本小册子还在拜天地的时候从她衣服里掉了出来,现下应该被瑞王揣在身上? 元锦回想起来,脚趾再次扣地。 罢了,他晚些过来也好。 第133章 如果能重来 京城义王府。 殷承翊独自一人乘马车回到府中,管家闻讯立刻出来迎接。 “义王殿下,您回来了!欸,王妃怎么没同您一起回来?” 管家分明记得,今日宫里好像是瑞王殿下大婚,义王殿下和义王妃都是一早进了宫参加婚典的,现下怎的只有义王殿下一个人? 殷承翊脸色有些阴沉,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随口答到。 “不用管她,她去舒府找那个舒玉娇了,说是有什么事要商议。” “给我准备一桶水,我要沐浴。” 那舒府的舒玉娇小姐本就是义王妃的好友,两人时常处在一起,于是管家并不在意,便习以为常的替义王接过披风。 “好的王爷,我这就替您安排。” 两刻钟后,殷承翊周身浸入浴桶,氤氲的雾气蒸腾,扑在他微微酡红的面颊。 他周身散发出浓厚的酒气,阖目靠在浴桶边,如果不细看,还叫人以为他喝醉睡去了。 他并没有睡着,只是不知怎的,觉得头疼的紧,胸口发闷,脑海里还不受控制的涌现出许多场景。 其中,在他眼前出现最多的,便是齐元锦今日在天坛之下,身穿喜服,头戴凤冠,手执团扇,从他眼前微笑着经过的样子。 而后,关于齐元锦的记忆像是潮水一样在他的心中翻滚起来。 越演越烈。 他想起齐元锦在除夕夜宴惊鸿一舞的样子。 还有她撞见自己与齐元依偷偷见面的样子。 转手送她一枚太子给他的玉佩,她却笑眼盈盈的欢喜收下的样子。 还有一次,因着她的衣裳首饰看起来都比齐元依华美尊贵,他为了让齐元依不要因为齐府厚此薄彼而难过,也为了潜移默化的控制齐元锦。 他骗她,说自己喜欢她素淡的样子。 从此,她便每日都淡妆素服的见他。 可是如今,齐元锦嫁给了瑞王。 何等惊艳,何等风光。 想到这里,殷承翊觉得胸口如同坠着一颗千斤重的大石。 为何他却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不被父皇重视,要权利没权利,要靠山没靠山,今日酒宴上,母妃丽妃还偷偷把他叫到一边,给了他一耳光。 斥他是不是今生就满足于当一个闲散王爷了? 是了,他是想要当皇帝的,怎么忽然被推到义王的位置止步不前? 一开始,他和孟子坤的计划,是以向齐明甫求学为由,搬进相府,接近尚未定亲又年龄相符,备受宠爱的三小姐齐元锦。 只要他能顺利同齐元锦成亲,丞相齐明甫就不得不做他的靠山,成为他登顶皇位的助力。 他不明白,他一直做的很好,为什么最后他却没有成功呢? 事情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转折的? 对!是下元节前后,齐元锦感染风寒开始的。 那些时日,因着她在病中昏迷,不便出门。 他便乐的清闲,日日与齐元依私会,只遣人给她送了一株人参去罢了。 也就是从她病中好转起来后,她不仅没有像往常一样主动来找他,也再也未穿那些素雅的衣服。 又仿佛回到了初次认识她时一般的张扬美丽,犹如枝头盛放的海棠花。 他承认,齐元锦的容貌是远远在齐元依之上的,只是,那时候他并不喜欢像齐元锦这样张扬骄傲的女子,反而齐元依的温柔小意,才填补了他心中缺乏被认可关注的缺口。 还有,与齐元依的关系,也可以使孟子坤更加忠实的替他出谋划策。 可是现在,一切全没有按他们想象的发展。 齐元锦不知为何对他态度判若两人。 他们设计想毁她清誉,让她不得不同自己成婚,却反而设计到了他自己的身上,无奈迫于流言与齐元依成了婚,偷偷摸摸的将她从侧门抬进义王府成婚,还成为了全京城一时的笑柄。 齐元锦今日明眸皓齿的笑颜又在他眼前闪过, 他有些恼怒的睁开眼睛,瞪着水面呼吸深重的呼了两口气。 他想起了当时自己的王妃齐元依就穿着一身浅青色的衣裙,站在他的对面。 而当浓烈绚烂的元锦从他的身侧经过,他再抬眼看向齐元依,却忽然发觉,自己曾经喜欢的小家碧玉,好像一瞬间看着实在是寡淡无味,平平无奇。 若是…… 若是他当初哪怕对齐元锦有三分真心呢? 他是否不会忽略她,至少不会连她是因着何事对他心灰意冷的也不知道? 若是他娶的人是齐元锦,而不是娶了齐元依。 他现在境况,何至于此? 殷承翊咬紧牙关,发泄般拍了两掌浴桶里的水。 水波四散溅开,殷承翊深吸一口气,再也坐不住了。 身上还酒意未消,沐浴也无法使他杂乱的心境平复下来,于是他穿上寝衣,趁着夜色想在府里随意走走。 只是,还未出院门,就看见一个穿着桃色衣裙,妆容齐整的女子,有几分急切的踏进这院中。 是齐元依母亲那边的表姐,赵盈儿。 …… 赵盈儿今日是过来找齐元依的。 自从她的祖母赵曹氏和赵姨娘都遭齐府灭口,那一次除夕宫宴,她见齐元锦提前被派去照料瑞王,便干脆直接找上了齐元依。 她们好歹是有血缘关系的,总比在齐家继续寄人篱下来的好些。 所以,从除夕一直到现在,赵盈儿便一直住在这义王府里。 平日,没事儿的时候她便会来义王和齐元依的院子来找齐元依谈天说话,有时候也会给齐元依出出主意。 每一次,她都会仔仔细细的化上一副精致却又不过于浓艳的妆面,才会来这院子找齐元依。 今日也同样如此。 一进院子,赵盈儿便看见义王殷承翊一个人穿着寝衣,披着一件外袍站在卧房门外。赵盈儿虽心里早有准备,调整了一下呼吸,胸口却控制不住的猛地跳动起来。 “义……义王殿下,我是来找元依表妹的。” 殷承翊的目光在赵盈儿身上游移。 她的年纪比齐元依大个一两岁,因此身形也比她发育的更好,胸脯也更为丰润,随着她的动作,殷承翊似乎能够想象出它们在衣襟之下是副什么样子。 喉头微动,殷承翊缓缓向她走去,冷风一吹,醉酒眩晕的劲儿也越发的强烈,院里的灯笼微微的散发着昏黄的微光,暧昧的照在赵盈儿的脸上,似乎她的容颜都被美化了十倍百倍。 殷承翊的脑海中一直不断出现的那个身影,在赵盈儿出现后,慢慢的同她重合了起来。 “元依在屋里,你要同我进去见她么?” 殷承翊鬼使神差的说。 第134章 洞房缺席 赵盈儿的眸子闪了闪,很快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好……好啊,那就,有劳义王殿下了。” 她随着义王进了他与齐元依的卧房,然后眼睁睁看着义王闩上了门。 直到此时,赵盈儿还假作毫无知觉的进屋里四处看了看,这才回到殷承翊面前,故作疑惑的问。 “义王殿下,元依呢?” 殷承翊眸光暗了暗,一把将她拖入怀中,俯首吻了下去。 赵盈儿欲拒还迎,口中含糊道。 “义……义王殿下……唔,您这是做什么……若是……若是元依回来了……” 殷承翊打横将她抱起,嗓音急促低哑道。 “她今日不会回来了。” ……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入夜,一切的喧嚣都逐渐止息,只有那间熄了油灯的卧房,传出低低的轻吟时起时伏。 …… 瑞王府,玉清筑。 元锦手肘撑着下巴靠在榻边,眼睛已经完全睁不开了,只有意志力还强撑着她眯着眼,一下一下的点着头打着瞌睡。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她也已经吃过小菊给她开的小灶,又坐在床边等了殷承夙快半个时辰,也没见他有归来的动静。 这时候,芳甸从门外走了进来,看着元锦的眼神似乎有所不忍。 元锦听到声响又坐直身子。 “芳甸?问了么?瑞王殿下几时过来?” 芳甸吞吞吐吐的说。 “王妃,奴婢去问过了……瑞王殿下说,说他今夜有事要商议,就……就不过来了,另外……瑞王殿下说,他最近几日或许都会有些忙,若是您见不着他,也不必去寻。” 元锦愣了愣,支在榻边扶手上的手肘不设防的滑落,差点磕着自己。 芳甸连忙扶住她。 “王妃,王妃你小心些。” “您也累了一天了,要不,咱们睡了?” 元锦缓缓坐直身子,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她下意识的喃喃。 “哦,是该睡了,我今日真的很累了。” “芳甸,你和小菊先去休息,我自己睡下便是。” 芳甸今日也跟着元锦忙了一整天,的确是有些累了,可是看着元锦的样子,却又有些担心,毕竟新婚之夜,夫君连洞房的门都没进过,实在是任何一个女子都难以接受的。 元锦看懂了她的眼神,若无其事的从床榻上站了起来,然后坐到梳妆镜前,开始打着哈欠一下一下的拆着自己头发上的凤冠和金钗,口中还念念有词。 “幸好他不过来,这下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芳甸,你快回去睡,我明日一早想吃鸡丝玉米粥,你得早早起来给我熬才是。” 见元锦一切如常,芳甸明白自己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法子安慰她,只好顺从的退了出去。 等芳甸终于离开,元锦拆着拆着自己的发钗,才终于停了下来,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看来,与自己成婚,果然还是他无可奈何之下的妥协罢了,今日难得的温柔与亲昵,恐怕也是做给外人看的。 她还以为…… 还以为他同自己成婚,心中多多少少,也是有些高兴的。 可是,他却新婚之夜都不愿与她呆在一处,连后面的几天都会躲着她。 元锦抿了抿唇,眼眶和鼻尖都微微泛起微红。 她明白了。 这种情况,她也早就想好了。 如果他真的不喜欢自己,那么以后,自己就同他做一对表面的夫妻,一切互不干涉便是。 这是她早就料到了的。 也早都想好了的呀。 只是为何,心里还是,那么失落呢。 瑞王府书房。 殷承夙躺在书房之后暗室里的床榻之上,脸色苍白的咬着一根布巾,任由着青鹤子将银色的针扎进他的手腕,替他放血排毒。 暗室阴影中,白发的青年面无表情的从床榻边走出,声音有几分不解。 “殿下,今日我要取齐元锦的血与您的血试验,您为何阻止?” 殷承夙吐掉口中的布条,强忍着痛苦,平静而没有情绪的回答。 “我已经告知了青鹤子,换血之法我不认可,从此以后不必费尽心思的找人同我换血了,你们,想别的法子。” 完颜冉脸色终于有了阴沉沉的波动。 “殿下,事情真的同您说的一般简单么?还是,您其实已经找到了能够与您血液相合之人,只是,您在用这种方式保护她?” 殷承夙闭上眼。 “你想多了。” 他的样子十分虚弱疲惫,仿佛不愿再与完颜冉多谈。 完颜冉忽的单膝跪下,用右手放在左肩之上。 “殿下,您或许有您的想法,但是,自从我入宫后您的一切行为或安排,都让臣十分忧心!您完全是在拿自己的身体冒险,可您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竟然却只是为了名正言顺的娶一个女子!” “青鹤子是天下第一神医,戒日为您找到了他,送到您身边,就是希望您早日治愈身体多年的毒症,可是现下,您不止拒绝换血之术,还……” 殷承夙睁开眼,琥珀般浅淡的眸子静静的注视着完颜冉,虽然他面容苍白虚弱,可是眼神里的威慑却仍然让人不寒而栗。 完颜冉想起自己从戒日出发时国主的嘱托,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为了那个齐元锦,您多次逼出自己体内的残毒,造成您强行发病,多次昏迷! 这一次,您明明身体还处于发病的毒素肆虐之时,为了让别人相信齐元锦真的是能够替您冲喜的福星,却而强行吃猛药将身体在这大婚之日强行唤醒!这对您身体的伤害是不可估计的!” “殿下,您的身体不仅是您自己的身体,您的身体更是承载着戒日王朝的希望,如若您以后还是为了那个齐元锦做出有害自己健康的举措,就不要怪臣为了戒日,向您的王妃出手了!” 殷承夙心里一堵,下一秒,他支起身子,猛地在地上的铜盆中吐出一口黑色的血。 暗色的血迹染在他的唇边,似乎为他的容颜添了几分狼一般的狠厉和邪魅。 “你们若是动她一个手指头,我便不能保证大启日后还能不能与戒日继续交好,你若真的希望我不要早死,就不要干预我作的任何决定,现在,滚——” 青鹤子见瑞王吐血,脸色都变了,立马拉着完颜冉道。 “完颜先生呀!这瑞王殿下本就身体受损,你就别在这刺激他了!这吐血有时是好事有时却是坏事,依我看,殿下这次吐血,可能是伤及经脉了,须得立刻服用龟息丸静养,您还是等殿下好转了再来!” 第135章 调查 殷承夙旧毒攻心,倒回榻上,眼前一片昏暗。 暗室的门传来轻微的响动,他知道,完颜冉走了。 他无暇顾及,毒症每每复发之时,他都要承受百蚁噬心般的巨大痛苦,紧咬着牙关,他听见青鹤子在他的身边轻轻叹气。 “殿下,其实不怨完颜先生担心,您最近的举动,实在是太……唉,老朽好不容易帮您清除了体内一半的毒素,可是您这身体也经不起您如此多次的催发体内的顽毒呀!这毒催发便催发了,好好休息调养也便罢了,您非要在发病的关头又强行压制,要挺过今日的婚典,您的心中到底有何执念啊,竟然做到了如此!” 执念么?呵。 殷承夙缓缓阖上眼。 元锦的音容笑貌渐渐的在他的眼前如梦境一般渐次浮现。 从她三岁时磕磕绊绊的向他跑来,到如今她亭亭玉立的告诉他,她心悦自己。 身体的疼痛虽然仍然肆虐,但他的唇角仍然浮起一抹笑意。 上一世,他就没有护住她。 这一次,他无论付出各种代价,都会勉力活下去,除掉她身边的所有危机,护她一生快乐周全。 他没有答青鹤子的问,反而问江流。 “她睡下了么?有没有向她解释我为何不能去见她?” 江流点了点头。 “主子,我跟王妃身边的芳甸说了,说您最近一段时间都有要事要处理,让她见不着您也不要忧心,芳甸回去传话不到半刻后,玉清筑里的灯便熄了,想必王妃已经睡下了。” 殷承夙紧皱的眉头似乎松了些,这才强撑着问青鹤子。 “无论如何,我现下已经这般了,青鹤子,你告诉我你有把握,那么现在,该怎么治,你就怎么治。” 青鹤子叹息着摇了摇头。 “殿下,您这是拿性命在考验老朽的医术呀!罢了罢了,老朽也不是不能治的,只是从今以后,您一定得听从老朽的安排,不可再随意的激发自己体内的毒素了!” “现下,因着最近您的动作,你的心脉连同脏腑都遭受到了毒素的麻痹与损伤,现下,老朽会给您服下一枚龟息丸,服下之后,您会陷入假死般的昏迷,只是仍有微弱的呼吸和心跳,这样可以极大程度的控制您体内的毒素继续散发蔓延。 接下来的十五天,我会日日给您施针放血熬药,将心脉的毒素排出,然后再给您开一些养护心脉肺腑的药剂,只是若不用全身换血之法救治,老朽便暂时想不出别的办法,待十五日后您调养完毕,老朽便回通州玉泉谷,再查阅些医术古籍,再替您想想别的法子。” 殷承夙感觉身体里的力气在渐渐流逝,他嗓音沙哑的嘱咐道。 “江流,这段日子,照顾好王妃。” “青鹤子,动手。” 元锦醒来时,发现瑞王还是未曾回到玉清筑,太阳已经高高悬起,竟已经快午时了。 勉强自己遗忘心底的那一抹小小的失落,元锦随意的穿了一件裙摆绣有海棠花的齐胸襦裙,披散着头发打开了房门。 “芳甸。” 芳甸正在小厨房看着小菊熬粥,见元锦醒来,连忙颠颠的跑过来,只是她的笑容却在看见元锦的那一刻变得慌张。 “王妃,您起来……啊!王妃,您的脸怎么又……” 元锦一看芳甸这表现,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脸上的疹子应当是又复发了。 昨日婚典,她是吃了虞婆婆给她特制的丸药压制了一日腐肌丸的药性,才能令肌肤光洁如初,今日药性一过,她的疹子自然就又爆发了。 不过好在她已经能够调配腐肌丸的解药,也吩咐芳甸过一日三次的熬给她喝,所幸瑞王这几日不会见她,便看不到她服解药期间脸上更为汹涌爆发的惨剧。 不在乎的摆了摆手。 “无妨,它们十日后就会完全痊愈的,怎么这个时辰了,也没听见你们叫我?” 元锦都说了十日后痊愈,芳甸便没有再多问,虽然她不懂其中的原理,但她们家小姐还是一向很可靠的,于是又重新笑着说。 “按说您今日天不亮就该起来梳妆,然后随瑞王殿下进宫向皇上和舒贵妃娘娘请安的。不过江流今日一早便过来说,瑞王殿下最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忙,已经在昨日向皇上告了假,所以你们可以不用去请安了。 昨日您不是等王爷等到那么晚才休息么?奴婢想着,既然不用去请安,在瑞王府又没有家里的规矩约束着您,便私心想让您多睡一会儿。” 元锦打着哈欠点头。 昨日的确等的有些晚了,只是从前在相府时,她一向起的也还算早,而且听说新娘子成婚第二日也是需要早起的,因此便有些担心自己睡到这个时辰不太妥当,既然一切都被瑞王安排好了,她倒也乐得当一个懒人。 芳甸拉着她坐到梳妆镜旁,细细的为她挽发上妆,元锦看着镜中更加红肿而爆发疹子的脸,毫无波澜的淡淡道。 “芳甸,既然咱们以后就留在瑞王府了,也应该熟悉熟悉这里的情况,午饭后你便去找管家冯祥,叫他把王府里所有的丫鬟仆人等都一同叫来玉清筑,我要同他们正式见个面。” 大启皇宫,周延亭坐在宫中侍卫值守换岗时专门用于休息的一排耳房,看着面前的卷宗一顿抓耳挠腮。 前几天戒日王朝使者觐见,皇帝下了两道圣旨,第一道是举行瑞王同齐元锦的婚典。 另一道,便是让他周延亭查清孙妍媞之死。 元锦出嫁前曾告知过自己关于孙妍媞之死的猜测,可是现下,齐元锦这婚典都结束了,他这边的调查却是遇到了瓶颈。 没办法,空有猜测,他手里没有太多实质的证据啊! 根据元锦的猜测,他先是找人去重新查看了孙妍媞的尸体,果然发现了在她的手指关节处留下了青紫色的痕迹。 仵作说这是由于孙妍媞死后被人强行掰开手指,塞入了齐元锦儿时的玉佩所致。 而后,他又去寻找当时服侍舒玉娇的宫女。 因为这个宫女口口声声说看见齐元锦同孙妍媞在水边发生了争执,也算是半个人证。 可是,恐怕是为了斩草除根,当他到内务府调那个宫女过来回话时,才被告知。 那个宫女被舒玉娇看中,已经求了舒贵妃恩赏,将人带回家去了。 第136章 真相 那个宫女被舒玉娇要回家去,也就是说,从此她的身家性命便也捏在舒玉娇手中。 即便是她真的知道什么隐情,不能用刑的情况下,恐怕也从她的嘴里撬不出什么。 线索就断在这里。 事情已经过了几日,就算真的有什么关键性的证据,恐怕也早就被凶手抹去了。 周延亭明明心中已经有了关于凶手的答案,无奈他就是写不出这个过程。 正烦闷之际,忽的有人进来通报。 “周廷尉,有人找您!是位姑娘!” 周延亭眉毛一挑,如获救星般的跑了出去,却发现耳房廊檐下站着的人却不是齐元锦,而是当朝秦国师之女,秦理儿。 秦理儿见周延亭一脸疑惑的看着他,大大方方的走了过去。 “周廷尉好,小女秦理儿,找廷尉是有重要的事情报备。” 周延亭对这个秦理儿是有些印象的,当初齐元锦进宫做公主伴读,这位秦理儿便也是公主伴读的其中之一。 只是现下,五位公主伴读,孙妍媞死了,韩书瑶入狱,舒玉娇被罚回家闭门思过,齐元锦同瑞王成婚。 这公主伴读,竟然就只剩下这秦理儿一个。 见不熟悉的女子过来找周延亭,身边同为侍卫的下属都一副打趣的样子看着他,周延亭皱眉把他们轰开,这才一本正经的走过去。 “秦小姐所说的是何事,我最近有公务在身,时间紧迫,但请长话短说。” 秦理儿笑了笑,意味深长的说。 “理儿为周廷尉近日烦闷之事而来,只是……这件事我只告诉您一个人,所以需要廷尉随我去一个无人的地方,容我细细道来。” 周延亭一个男子,对方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有什么不敢去的?当即就让秦理儿带路。 秦理儿步伐不疾不徐,却憋坏了好奇心旺盛的周延亭,待到二人走到一片僻静的路段,周延亭连忙问道。 “你是不是有孙妍媞之死的线索?” 秦理儿停住脚步,回过身来。 “周廷尉,如果我说,我就是孙妍媞之死的目击者呢?” 周延亭立刻喜出望外的看着她。 “当真?孙妍媞究竟是怎么死的?” 秦理儿理了理衣袖,这才娓娓道来。 “孙妍媞,是被韩书瑶亲手推下水的。” “那一日,丽妃组织了给太后的祈福会,令所有嫔妃贵女在御花园为太后做祈福的花灯,我便坐在韩书瑶同孙妍媞不远处。 我耳朵一向不错,那一下午,便总是听到韩书瑶在撺掇孙妍媞,说什么为了太后的身体,让她找齐元锦说清楚。 韩书瑶还给她出谋划策,说齐元锦吃软不吃硬,让她莫要在人多时让齐元锦下不来台,等放完花灯,再让孙妍媞在夜里寂静无人时的千鲤池边去找齐元锦。” 周延亭听得有些心急。 “后来呢。” 秦理儿继续说道。 “之后,等到入夜,所有人放完花灯,我果然注意到,韩书瑶一直同舒玉娇贴在一起窃窃私语,恐怕就是在商议晚上的计划。” “放完花灯,齐元锦前脚离开,孙妍媞便也跟了上去。紧接着,舒玉娇忽然借口发簪丢了,便借口让她身边的宫女去寻,那宫女毫不犹豫的,就选择了孙妍媞和齐元锦离开之路。” “我心下好奇,便跟了上去,没想到,正好看见孙妍媞与齐元锦在千鲤池边说话,而那个丫鬟也躲在竹林中偷看,为了不让她们发觉,我便躲在了一个更隐蔽的地方,大气也不敢出。” “说了什么?”周延亭再次打断她。 秦理儿无奈的看了他一眼。 “我离得远,没太听清,不过我看到齐元锦同孙妍媞说完话便自行离开了,这至少说明齐元锦并不是凶手。” “而这时,韩书瑶突然出现在孙妍媞身边,她先是假意询问孙妍媞与齐元锦的谈话如何了,一边问,一边慢慢接近她。 下一刻,她便趁其不备,用一方手帕猛地捂住了孙妍媞的口鼻!” 周延亭听得精神都紧绷了起来。 “孙妍媞没挣扎么?” 秦理儿继续说。 “孙妍媞一开始当然是挣扎,结果那藏在竹林中的宫女也冲了出来,帮着韩书瑶一齐按住孙妍媞。” “一个人终究是反抗不过两个,孙再加上那手帕上估计是染了什么迷药,孙妍媞很快便没了动静,昏迷过去。” “最后,那宫女脱下孙妍媞一只绣鞋放在岸边,才又同韩书瑶一起,将昏迷的孙妍媞扔进了千鲤池中。” 周延亭听到这里,皱着眉问。 “可是据那时口供,除了元锦和孙妍媞,其他贵女都聚集在一起,未曾说过谁有离开过啊?” 秦理儿摇了摇头。 “我不就离开过吗?那时人多眼杂,谁会真的注意,更何况韩书瑶也是以去方便为由偷偷离开了一小会儿,待杀了孙妍媞,她就立马回到了人群中,当然没人发觉了。” 周延亭又问。 “既然如此,那当日皇上亲自审理此事时你为何不说?” 秦理儿被他的话逗笑了。 “周廷尉,齐元锦之所以被诬陷,不就是因为成了她们的眼中钉?你也大概知道,此事涉及之人并不少,我若贸然站出来指正,谁知道我会不会又成为她们下一个眼中钉?” 周延亭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好,可以理解,不过,你今天同我说的一切,也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你可有什么可以拿的出来的证据?否则,我怎么知道你是否在说谎?” 秦理儿缓缓踱步,望向太后寝宫的方向。 “我手里没有证据,不过,我知道有一个地方,一定有证据。” 周延亭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太后?太后也参与了此事?可是孙妍媞是太后的侄孙女,太后不是一直还希望孙妍媞能够当上太子妃么。” 秦理儿听了周延亭的推测,无奈的扶额,颇有一种对牛弹琴的无力感。 “周廷尉,你的想法太跳脱了,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你可知道,在韩书瑶同那宫女将孙妍媞推入水中后,她们都说了些什么吗?” “什么?” 秦理儿缓缓道。 “那宫女是个胆小的,看得出来也是第一次杀人,于是紧张的问韩书瑶,她们的计划是否真的能顺利把齐元锦变成杀人凶手。” “那韩书瑶却说,你不必担心,因为——” “她们早在太后的寝殿里偷偷摆放了一种寻常人用起来无碍,可肺腑有疾病之人接触了,就会更加伤及肺腑和血管,影响呼吸的植物……” 第137章 梅花香 “只要立刻将孙妍媞之死报给太后,再有意告诉她凶手就是齐元锦,那么太后在气急之下,血脉扩张,肺腑肿胀,便会呼吸困难,最终窒息而死。” “怀着如此强烈的憎恨,你说,太后在死之前——会放过齐元锦吗?” 周延亭听完整件事情的全貌,顿时茅塞顿开。 “这么说,我只要去太后寝宫,搜查到韩书瑶她们放置的有毒植物,至少就可以定韩书瑶谋害太后之罪了??” “可是孙妍媞之死的事情还是没有解决啊?现下依然没有证据,除非……你愿意做人证,可是你在陛下审问那天都没有站出来,恐怕现下也不愿意站出来指正韩书瑶和舒玉娇?” 秦理儿勾唇笑了笑。 “那天我自然是不愿意的,不过现在,我若不愿意,也不用来找你了,周廷尉,我可以帮你,不过——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秦理儿招了招手,周延亭便凑过去,秦理儿五指并拢,放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周延亭先是身体一僵,而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 瑞王府,玉清筑。 元锦用过午膳,带着面纱躺在院子的躺椅里,眯着眼睛晒太阳。 芳甸从玉清筑院子的圆形拱门处进来,略喘着气说。 “王妃,这王府也太大了,我从咱们院子出去走着走着便迷了路,找了老半天才绕到前院找到了冯管家,他已经通知了王府里的所有的下人,现下他们已经在院子外面候着了,只要你允准,他们随时都可以进来见您。” 元锦缓缓睁开眼睛。 “现在就可以,让他们进来。” 芳甸犹豫了一下,又说。 “王妃,这瑞王府上上下下侍卫家丁丫鬟等等加在一起,也有三百多人呢,咱们这院子恐怕也装不下。” 元锦顿了顿。 也是,王府不是她家的相府,就连相府上下所有的人加起来也有一百多人呢,更何况一个王爷的府邸? 想了想,她沉声道。 “叫那些侍卫都回去,三等家仆和丫鬟也不必来了。” “剩下的人,先让所有男子家仆分一等,二等依次进来,等我都一一见过,再让丫鬟婆子们也按如此顺序来见我。” 芳甸应声出去,传完话,又走回来。 “小姐,现下外面只有七十多人左右了,您这个办法真好!” 话音刚落,冯祥便带着七八个男子一一进来。 “王妃,我底下所有的一等家仆都在这里了。” 元锦略略坐直身子,微微颌首。 “很好,一个一个来,报上你们的名字和来历,先说好,我既然嫁给了瑞王殿下,那么我便把自己当做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若是你们言语间有欺瞒敷衍,一旦查出,我决不手软。” 听着元锦这么说,下面的几个男性家丁纷纷互相对视几眼,然后还是老老实实答到。 “我叫冯金,是前院负责采买的管事,冯祥是我的父亲……” “我叫冯木,在前院账房做活,冯金是我亲哥,冯祥是我爹!” “我叫王山,在前院负责后厨的采办等等,后院主事嬷嬷冯王氏是我婶婶。” “……” 元锦眯着眼睛听他们一一汇报完,抬眼看了一眼冯祥,冯祥此刻也正有些心虚的时不时偷偷斜眼看她。 能不心虚么,八个一等男仆,不是姓冯就是姓王,而且说起差事,那可个个都是肥差。 让芳甸记下他们的名字,元锦挥了挥手,示意让下一批进来。 很快,二十多个二等男仆也进来了。不过这一次,姓冯的倒是大大减少,那冯祥脸色也正常了些。 也依次叫芳甸记下后,元锦把方才的几个一等男仆叫了进来,随意训了几句话,也就是叫他们好好做活,不可偷奸耍滑,欺上瞒下之类,便让他们离开了。 后面便是让王嬷嬷将王府中的一等丫鬟和二等丫鬟带进来。 状况也差不离,几乎所有好差事,都被姓冯姓王的丫鬟的丫鬟得了,而二等丫鬟们,也表现出对王嬷嬷十分尊敬热切的样子。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当丫鬟们所有都一一自报家门后,元锦发现了一个问题。 偌大的瑞王府,瑞王的玉清筑却竟然一等二等的丫鬟都没有,有也只有她所见到的四五个洒扫丫鬟。 “王嬷嬷,这玉清筑为何没有安排一等丫鬟服侍?” 元锦把心中的疑问吐出。 王嬷嬷像是被说出了心声,立刻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感叹道。 “哎呀,可不是嘛,我也曾劝过王爷,一个男人家的院子里怎么能没有丫鬟服侍呢,可是王爷不听我的,坚持院子里只要几个洒扫的丫鬟,连屋子都不让她们进,这怎么行啊!” “王妃!您也发现这个问题了是不是?要不您去同王爷说一说,让他好歹安排一两个贴身的人收拾屋子不是?” 元锦听到这里,抬了抬眼,似笑非笑的问。 “我的确觉得,屋里也是需要人打点的,依王嬷嬷的意见,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呢?” 那王嬷嬷见元锦也认同她的话,一张脸笑的跟花儿似的。 “王妃果然贤淑!老奴心中的确是有人选的,这不,她们两个就是顶顶好的。” 说着,她从人群中拉出两个站的靠前的一等丫鬟。 “王妃,这是含桃,这是莲香,都是咱们府上最最贴心,最最细致的丫头!服侍您和王爷再好不过了!” 那被拉出来的两个丫鬟一走过来,元锦就闻到了一种劣质的香粉味儿。 这味道闻起来好像还有点熟悉。 是梅花的香味。 这含桃和梅香,还正倒春寒的时节呢,竟然就穿着红红粉粉的轻纱衣物,脸上细细的描了眉,涂了口脂,哪里像王府里做丫鬟的?倒像是柳巷里做生意的。 “多谢王妃恩典!” 那两个丫鬟含羞带怯的在元锦面前弱柳扶风般盈盈下拜,上来就谢上了。 其中,那个叫做莲香的丫头还偷偷窥了元锦一眼,似乎是在观察元锦脸上的疹子,观察完毕后莲香的唇角勾起一抹得意中带着嘲讽的笑。 笑她丑??? 元锦眯了眯眼睛,漫不经心的问。 “谁身上的梅花味儿?我不喜欢,以后不要涂了。” 这时,含桃略带不屑的绷着脸说。 “王妃若是不喜欢梅花香味儿,以后可怎么侍候王爷,王爷的身上可也是常年带着梅花香的。” 第138章 心比天高 元锦噗嗤一声笑了,眼底却全无笑意。 “你一个连王爷的屋子都进不去的丫鬟,怎的还知道王爷身上有梅花香味的事情?知道王爷身上有梅花香便罢了,知道还同主子用同一个气味的香味,怎的?觉得模仿王爷身上的气味,就可以得王爷垂青?” 那两个丫鬟被元锦戳破心思,咬着唇辩解道。 “看来不是王妃不喜欢梅花香,而是王妃不喜我们跟王爷有同样的味道,不过,奴婢提醒王妃一句,男人是最忌讳女人善妒的,尤其在您的容貌难以得到男人垂青的情况下,更要善解人意才是,何必管奴婢们身上用什么香?” 元锦以手捂住唇鼻,轻笑出了声音,这次倒是真的有几分觉得好笑了。 “哈哈哈,我嫉妒你们同王爷有一样的味道?” “你们二十文钱一盒的香粉,竟然说自己跟王爷是一样的味道??” “你们可知,王爷身上的梅香从何而来?” 元锦收起笑容,伸手轻轻将一旁的青瓷盖碗举到唇边,抿了一口,这才悠悠说道。 “相府有一片梅林,我七岁那年,父亲送了我一本香谱,那时瑞王哥哥生辰将至,我便薅秃了相府整座梅林的梅花,用来给瑞王哥哥制了一味有着梅花香气的熏香,命名为溯雪。” “之后,这溯雪之香,我每年都会制一次,送给瑞王哥哥当做生辰礼,每次制香,光是其他原料的成本我就要耗费百金,更不用说,我相府梅园里种的,全是千金一株的红叶美人梅,你们说你们的味道同王爷的一样,这一点,我是打死也不能接受的。” “所以,很简单,我的确不是讨厌梅花香,是讨厌你们身上劣质廉价的香粉味,熏的人脑仁疼。你们若是真的喜欢王爷身上的气味,很简单,我可以卖两盒溯雪给你们,五百两跳楼吐血价,怎么样?” 这含桃和莲香再是一等丫鬟,也不过是卖身为奴的身份,自己的身价也不过才十两银子,那里拿的出来五百两银子? 顿时,两个丫鬟的脸被元锦臊的一阵红一阵白。 其中,莲香不服气道。 “王妃这是在贬低我们轻贱么?的确,我们只用的起二十文钱的香粉,可是这全因为我们出生在贫苦之家,而您,出生就含着金汤匙,抛开身份,您又比我们高贵到哪里去呢?” 元锦垂眼,又是笑了两声。 “我不仅没有贬低两位姑娘的意思,相反,我还觉得两位姑娘必定能成大器呢。这倒春寒的天气,为了前程,能够穿着如此薄的衣裳在这里同我据理力争,还教我如何取悦男人,我不过也是跟你们讲讲这梅花香的来历罢了,怎么还急了呢。” 两个丫鬟没看出元锦的脸色,也没听出她语气间的讽刺,只听着她服软,便抬了抬下巴,十分得意的说。 “王妃没有那个意思便好了,我们虽是丫鬟,可不见得比王妃低贱多少的!我们的姑母是瑞王殿下的乳母,说起来,也算是对瑞王殿下有恩呢。瑞王殿下平日里对我们也是极为宽松的,劝王妃不要鸡蛋里面挑骨头便是。” 王嬷嬷听到这两个丫头如此得意忘形,竟然跟元锦说出了这一番话,又见元锦脸色不对,想起昨日元锦斥责她时的厉害,连忙上去要拉那两个丫头。 “还不快滚回来!你们同王妃说的是什么话!我平日是怎么教你们的?怎的到现在却尊卑不分了?!快给我回来!不许在王妃面前丢人现眼了!” “慢着。” 元锦声音轻灵,如同玉璧相击,又带着微微寒意。 取过方才登记丫鬟信息的宣纸,翻出了其中两页,悠悠说道。 “冯含桃,王莲香,你们都是冯祥夫妻俩的侄女儿?看来同冯祥夫妇在这王府里过得不错,你们这脾气傲气,倒与许多官宦女子不相上下了。” “我从小不怎么爱读书,但也多少看过一些话本子,我最喜欢的那本里有一句话,我觉得正正适合你们。”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芳甸,你出去找个人伢子,把这两位自命高贵的奇女子发卖到柳巷去,相信在那里,她们的本事能够有所发挥,在这王府待着,就着实是屈才了。” 那冯含桃和王莲香前一秒还沾沾自喜,后一秒便哭哭啼啼的跪在了元锦的面前。 “王妃!王妃不要啊!” “王妃!我们是好姑娘!我们真的不能被卖去那种地方呀!” 那王嬷嬷也挎着张脸走到元锦身边,苦口婆心的说。 “王妃,这两个丫头被我管的不知天高地厚,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她们!可是您万万不能把她们卖进柳巷呀!” “她们的父母把她们交给我的时候,是希望我带着她们在王府……好好找个差事的!您把她们发卖了,我如何同她们的父母交代呀!” 元锦岂能不懂,王嬷嬷要给玉清筑安排一等丫鬟的真正用意? 她喝了一口茶。 “王嬷嬷的本事不小,仅凭着一个人,养活了一家子的亲戚,只是我不太明白了,这王府,究竟是王爷的,还是给你们家亲戚享福的?” 王嬷嬷听了这话,明白元锦是不会轻易放过含桃,莲香两个丫鬟了,咬了咬牙,梗着脖子说道。 “王妃的话好没道理!我自然是觉得自家人亲近可信才带过来王府做差事的,怎么被王妃说的如此腌臜!” “王妃!不怪老奴以下犯上!实在是您的命令太无道理了!这才进门第二天,就要发卖府里的一等丫鬟,哪里有这样的道理?!请王妃收回成命!否则,闹到王爷那里去,王妃的脸上可就不好看了!” 这王嬷嬷昨日看元锦,还觉得她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今日一见,却是个轻纱遮面,但满脸红肿疹子的丑八怪。 看来传言相府家的三小姐齐元锦在宫里得了毁容的怪病,此事的确是真的,想必昨日是这齐元锦因着出嫁脸上香粉铺的厚,这才挡住了这张丑脸! 看着元锦的脸,王嬷嬷心下冷笑了一声,这样的丑八怪,谅王爷日后也不会宠爱她,现下把事情闹大,闹到王爷那里去,只要她把齐元锦这善妒的嘴脸告诉王爷,再以乳母身份哭诉一番,不怕王爷不帮着她! 第139章 发卖 元锦抬了抬眼,冷淡的眸子中闪过一点失落。 他早说了会忙个十几日,这十几日,她若见不着他,也不必在意。 如今她若真的要发卖这两个丫鬟,他会来见她么? 元锦忽然很好奇。 “好啊,这两个丫鬟我卖定了,你若不服,去请王爷来。” 那王嬷嬷重重的哼了一声。 “老奴得罪了!王妃自求多福!” 她臃肿的身子,迈着匆忙的小碎步,急急忙忙的便跑去了前院,直接找到了自己的丈夫冯祥。 最近王爷行踪总是不定,她也不知道王爷现下会在哪里,所以便去找作为管家的冯祥添油加醋说了此事,让他赶紧请人把王爷找来。 冯祥听说含桃和莲香要被卖,并不深邃的眼睛里也闪过阴狠的光,即刻就遣了一个手底下的下人去书房找瑞王殿下,而他自己则跟了王嬷嬷又重新回到玉清筑里。 进了院门,冯祥还是笑眯眯的先同元锦问好,然后故作轻松的问道。 “王妃这是怎的了,怎的突然就要卖人?” “要我说,您来了这王府就是主子,您想卖谁都是可以的!只是啊,麻烦王妃说明一下,这两个丫头是何处惹您不高兴了呀?也好让其他丫头都警醒着些!” 元锦见王嬷嬷去了半天,请来的人不是瑞王却是他,便有几分不耐了。 可能瑞王哥哥真的是故意避着她,连她来王府第一天就要卖人也不愿管,这才派冯祥来和稀泥的。 懒懒道。 “王嬷嬷请你过来前,说没有告诉你发生什么,我是不信的,现下我也我懒得解释。” “你若觉得我有权利可以卖这两个丫鬟,那么现在就叫人,把人牙子给我找来。你若是觉得我没有这个权利,那就叫你家王爷出来,告诉我这两个丫鬟我凭什么卖不得?” 冯祥见元锦如此强硬,心下也不满极了,这含桃和莲香是他们亲戚中模样姿色都最好的,他还盼着有一天这两个丫头能够被王爷垂青,飞上枝头变凤凰呢,怎么可能让齐元锦这个妒妇说卖就卖了? 但是他并未把不满表现在脸上,反而继续腆着笑脸对元锦说。 “唉,丫鬟犯错本是小事,惹得王妃不高兴了,才是真正的大事,小的理解您的心情。” “含桃,莲香,此次的确是你们错了,快跪下给王妃磕几个头!好好认错向王妃道歉。” 这含桃和莲香自然是不愿被卖的,哆哆嗦嗦的就冲着元锦磕起了头,看着油皮儿都快磕破了。 冯祥这时又说。 “王妃,这几个丫头年龄尚小,也怪我和贱内没有管教好她们,才惹得您来到王府第一天便动了气。 “不如这样,明日!明日我就把她们俩送回家去,我自请罚三个月的月钱,来向王妃请罪。请王妃息怒。饶了她们这一回。” 元锦被这一个两个老滑头磨的有些不耐烦了。 她今天要发卖这两个丫头,并非是出于嫉妒。 而是因为,今日她见了这王府里所有一等二等的丫鬟仆人,已经发现稍微差事好些的,都个个都与冯祥夫妇有关。 可见,如今这地方已全然成了冯祥夫妻俩的天下,这些丫鬟下人们的荣辱也全捏在他们手上。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瑞王府倒成了他们当家做主的地方。 既然元锦从今往后就要在这里生活了,便不容有人在她的清静日子里频繁作妖。 或许瑞王哥哥是视而不见,可是她不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要是以后,今天冯祥带着几个侄儿子做几笔假账,贪墨一些王府里的钱。 明日王嬷嬷又带着这个香那个桃的,要塞给瑞王,或许日子久了,还真的冷不丁让她扶出几个姨娘。 那自己以后的清静日子,恐怕全被这些人搅浑。 所以,发卖这两个丫头,便是她整治王府的第一步。 “你们不必再说了,这两个丫头我是一定要卖到柳巷去的,一个两个这么多车轱辘话,你们是觉得我唤不动你们不成?” 冯祥心底隐隐有些发怒,他是个笑面虎,对着主子从来都是笑眯眯的就能把事情敷衍过去,没想到,这齐元锦竟如此不识好歹! 谁不知道昨夜洞房花烛,王爷明明在府内都没去玉清筑,摆明了是不愿意娶她,她自己老老实实关上门过日子便罢了!如今一来,就想卖了他冯祥的侄女儿,来摆她主子的谱! 冯祥收起笑容,冷冷道。 “王妃,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您可不要为难了奴才!您是王妃,我们自然对你万般崇敬的,但是你也要学会体谅下人才是!” “今日我冯祥斗胆表个态,这两个丫头,是万万不能卖的!日后王妃有若有其他合理的吩咐,奴才定会遵命。只是今天,请王妃罢手!” 说着,这冯祥竟然直接示意两个仆人去把地上跪着的含桃和莲香扶了起来。 元锦在相府做了十几年的主子,从未被奴才如此挑衅过,淡淡瞥了一眼小菊。 小菊本来也愤愤的看着他们,如今得了元锦眼色,立马跃跃欲试,好像元锦一声令下,就能马上冲出去,跟他们厮打在一起。 见着冯祥带着那两个丫鬟要走,小菊立马跑到拱门门口挡住他们的去路。 “你们想干什么!王妃的话你们都不听?!像你们这种刁奴,在我们相府,可是会被活活打死的!” 那冯祥瞪了小菊一眼。 “小菊姑娘,你虽是王妃的贴身丫鬟,可我也是这府中的管事。你来了这府里,地位自然是比我低的,你可知道,下人对管家挑衅或动手,也是可以直接打死了事的。” 小菊武行出身,哪里听得这种话,马上撸起袖管。 “来呀!你试试呀!来来来来。” 眼见两边剑拔弩张,撕扯一触即发之时。 从玉清筑外忽的走进来一个人,脚步生风的来到了元锦身边,拱手道。 “王妃,属下来迟了。” 是瑞王殿下身边的江流。 还没等元锦回应他,这王嬷嬷便哭着喊着扑上来。 “江流大人呀,您和王爷可要为我们做主呀!” “今日原本一直好好的,王妃突然说要府里的丫鬟下人们都来见一见她。这见见就罢了。不知怎的,王妃和我的两个侄女儿含桃和连香说了几句话,她们俩什么错事儿也没干,王妃就要把她们卖进柳巷啊!” 第140章 王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柳巷是什么样的地方?那是一个本分女子该去的地方吗?!进了柳巷,那这辈子岂不是就毁了呀!” “江流大人,不怪我们顶撞王妃,实在是这样的处理,让我们无法接受呀!您要让王爷替我们做主呀!” 江流缓缓的扶正她,动作间还有几分推开的意味。 他环顾四周丫鬟仆从各色看热闹的神情,想起王爷昨晚服下龟息丸之前的嘱托,义正言辞的正色道。 “王嬷嬷,这里的事儿,王爷大概已经知道了,所以正是叫我过来传达他的意思的。” “王爷说,王妃在这府里,想做什么便可以做什么。” “任何人,不得阻拦。” 王嬷嬷听了江流字字铿锵的话,一副哭丧的表情立刻在脸上僵住了,甚至有些不敢置信。 自从瑞王殿下离开相府搬回王府,她每每哭惨向他请求什么,王爷都是云淡风轻的答应她,对她宽厚有加。 况且这事儿本就是齐元锦嫉妒她的侄女貌美,怕她们被王爷垂青,才找了理由在这王府里发疯,王爷本来也不甚在意这个齐元锦,见她如此行径,也应该更厌恶她,斥责她才是。 所以王嬷嬷才会觉得,这件事情若是闹到王爷那去,王爷一定会帮自己这个乳娘而不是貌丑善妒的齐元锦,怎会…怎会这样由着她胡闹呢?! 见这平日里在府里作威作福的冯祥和王嬷嬷二人此刻脸上一阵青白,江流心中痛快,但还是假装公事公办的劝道。 “冯管家,王嬷嬷。不是我说你们,王妃既然入府,那就是这个王府的女主人。王妃想怎么做就让她怎么做,王妃想卖什么人就卖什么人。你们怎的还同王妃争执起来了? 王爷的意思现在就是,以后府里大小事物,王妃想管的,你们谁都不可阻拦。若有违背,便一起发卖或者打死了事! 王嬷嬷,您是王爷的乳母,又同冯祥管家打理王府这么多年,不会连王爷的意思都不遵从?” 那王嬷嬷听见这是王爷的意思,哪还敢拿出自己那泼妇般颠倒黑白的本事?只欲哭无泪的看了元锦一眼,又看了一眼两个已经哭天抹泪儿的侄女,心里悔恨不已! 自己昨日就见识过她不是个好惹的,今天何必去触她的霉头想往王爷身边塞人呀!这下好了,这两个侄女一发卖,回去怎么同她们的父母交代?! 更何况,王爷现在给了她这么大的权利,明摆着是要惯着她随便胡来了,自己和冯祥今日这样顶撞得罪她,她恐怕日后多的是事情要来找他们夫妻二人的麻烦了,这可怎么好! 江流都替王爷传了话,很快就有人伢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将拼命挣扎的含桃与莲香二人拖走了,元锦被她们吵的头疼,也遣走了剩下看热闹的丫鬟仆人们。 江流见她们都走了,嘿嘿笑着说。 “王妃,见识了,这冯祥和王嬷嬷二人都不是本分的,幸好我来的早,不然恐怕你家小菊姑娘非得被他们撕了不成。” 小菊听了这话,翻了个白眼。 “你瞧不起谁呢!谁撕了谁还不一定呢!你还好意思说你来的早!若不是你来这么晚,王妃何必被他们烦的头疼,一个个下人比主子还横,我们小姐在相府里可从没有受过这种委屈!” 江流背脊紧了紧,连忙告饶。 “是我说错了,小菊姑娘莫生气!是我来晚了。” 他自然得告饶,主子服下龟息丸昏迷调养之前是嘱咐过他,要照顾好王妃的。 若是小菊那番话后面去告诉主子,他必得挨罚。 “小菊,好了。” 元锦轻轻揉了揉额头,幽幽问道。 “江流,瑞王哥哥到底什么时候忙完。” 江流有些不由自主的尴尬退了两步,含糊的挠头道。 “大概怎么的也得十天半个月,王妃不必担心,主子忙完,一定会第一时间来看您的。” 元锦意料之中的点了点头。 “也罢,我就是问问。” 她想也是,说了要躲十天半个月的,怎么可能又来见她。 只是她真的不太懂了,既然要躲着她,何必帮她呢。 可能他就是这样?就像在相府一样,即便烦她气她,也还是容她让她? 元锦笑着摇了摇头,眸底深得像是一口冰冷的井。 江流见元锦好像还是不太高兴的样子,连忙说。 “王妃!您可千万别不开心啊,主子他是真的挺忙的,不是刻意不来见您,主子还说要让我好好照料您呢,你最近有什么需要的都同我说,我一定为您办妥。” 元锦抬眸,眼中情绪已尽数抹去,沉思片刻,她很快开口道。 “嗯,我的确需要你帮我办些事情。” “我看出来了,这王府里,恐怕只有侍卫才是瑞王哥哥自己手里的人,我要你安排五十名侍卫守卫在玉清筑内外供我差遣,否则,就像今日那般,若你再来迟些,恐怕被这些奴才生撕了的人就不止小菊,还有我了? 冯祥和王嬷嬷安排过来的人我不放心,我不明白瑞王哥哥为什么会如此纵容他们,不过,既然我来了,便也不会容他们在这府里作威作福,有人手差遣总归好些。” 江流连连点头。 “好的好的,属下这就去给您调最忠诚,身手最好的侍卫们过来。” 有些话没问过王爷,他也不好向元锦解释,为了不让元锦继续问他一些他答不上来的问题,江流抽身就要走,不过元锦又叫住了他。 “江流,你等一等。” 江流回过头来。 “王……王妃,还有事儿啊?” 元锦淡淡道。 “我明日想自己一个人进宫去向舒贵妃娘娘请安,你帮我打点一下。” 听说是这么小的事儿,江流连连点头,一边点头,一边脚也没闲着的往外溜。 “好的王妃,遵命王妃,我走了王妃!” 芳甸听元锦这样吩咐,不解的问道。 “王妃,瑞王殿下不是告了假,让您可以不用去宫中请安了吗?” 元锦幽幽起身,往屋内走去。 “虽然成了婚,但有些事情,该做的还是得去做的。” 这句话不止是指向舒贵妃请安。 她与瑞王哥哥成了婚,仅仅只是完成了同圣祖皇帝的重生盟约之一,她还要做的还有很多很多。 除掉殷承夙和齐元依,扶持一位明君上位,让大启不至于在新帝登基七年后消亡…… 接下来,她终于无后顾之忧,可以放手去做了。 第141章 阿鹰 天光初亮,瑶华殿内,舒贵妃一如往常靠坐在水榭中,逗弄着笼中的虎皮鹦鹉。 这虎皮鹦鹉是皇帝在冬天刚刚开始的时候送给她的,也是唯一一件她没有看都不看就扔进库房的物件。 相反,她日日都陪着这鹦鹉说话,给它喂食。 人人都道贵妃娘娘喜欢鹦鹉,却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执着的陪着这只鹦鹉。 “阿鹰,阿鹰。” “你为什么越来越没有精神了呢。” 舒贵妃声音轻轻淡淡的,像是在自言自语。 麝月站在一旁,也一脸担忧。 “奇怪了,王妃,这鹦鹉皇上送过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的越养越萎靡不振了呢。” 舒贵妃轻笑了一下,眼底却没有笑意。 “是啊,为什么呢。” 麝月顿了顿,忽然也沉默了。 这时,有一个小宫女规规矩矩走到水榭外,却克制不住声音里的欣喜。 “娘娘,瑞王妃来了!” 连麝月脸上也轻松了几分。 好像那位齐小姐来了,舒贵妃娘娘的心情便会好一些呢。 舒贵妃本来听见瑞王两个字就烦,所以倒没注意听后面的那个妃字。 “瑞王什么瑞王?叫他回去别来烦我。” 元锦踏进水榭的步子顿住。 ??? 舒贵妃一回眼,发现来的竟然是元锦,脸上不自觉的却扬起了笑容。 “是你来了,他们却说什么瑞王……哦,我忘了,你现在嫁给那个小子,便是瑞王妃了。” 元锦这才反应过来舒贵妃的脾气不是对她发的,而是对瑞王哥哥,虽然疑惑,但是美人婆婆这么美,有点小脾气怎么了?她可以理解!! 略有些羞怯的犹豫了一下,元锦有些不好意思的嗫嚅着说。 “母……母妃,昨日便该来给您请安的,只是我昨日睡过头了。” 小姑娘的声音软软的,舒贵妃听了莫名也觉得舒心起来。 “你愿意什么时候来都可以,对了,瑞王不必带上就行。” 元锦:……心疼瑞王哥哥一秒,就一秒。 说着,舒贵妃拉着元锦在水榭坐下。 元锦方才在水榭之外,就隐隐约约听到舒贵妃声音十分惆怅的样子,此刻便问道。 “方才我在水榭外,好像听见母妃好像不太开心,母妃,可以告诉元锦怎么了吗?” 舒贵妃被提及心事,也不避讳,提过那只装着虎皮鹦鹉的笼子,眸子里像有化不动的冰雪。 她淡淡的说。 “小锦儿,这只鹦鹉,我养了好几个月了,可是你看,它的毛色一天天的暗了,眼神也呆滞起来,现下每天就那么站在那小竿子上,全然没有了当初的灵气,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这时,麝月也在一旁补充道。 “喂的食物都是新鲜的小虫和粮食,喝的水也是皇上从雪山上运下来给贵妃泡茶的雪水,应当不是食物的问题才是。” 元锦目光落在笼子里的鹦鹉身上,这种鹦鹉在大启还算罕见,大启现在养鸟儿的大多养的都是普通八哥之类的,像这样毛色绚丽的鸟儿,必定是从什么野外特意抓回来的。 心中有了答案,元锦顿了顿。 “母妃,元锦或许知道原因,也能够让它好起来,只是……只是方法不知母妃能否接受。” 舒贵妃的美丽的桃花眸静静的看着她,却是难得的温柔。 “你试试呢。” 元锦抿了抿唇,似乎纠结着什么,不过很快,她还是点了点头,下一秒,便伸手向那鹦鹉笼子的插销探去。 咯噔一声。 插销被打开,小小的笼门也向外开启,连接上了广阔的天地。 几乎是那一瞬间,虎皮鹦鹉的眸子立马肉眼可见的亮了亮,它快速的抖了抖羽毛,便扬翅向那笼门飞去。 因为太过激动,太过急切,它甚至撞了好几下笼门的边角,还刮落了好几片羽毛。 不过,尽管如此,它还是反复尝试,终究在撞到第五下的时候,还是顺利的从那小小的笼门中飞了出去。 五彩斑斓的羽毛在天光下散发着迷人灵动的光泽,它振着翅膀,如同血里融进了风,向着远方的天际掠去。 而那个束缚了它几个月的笼子,也被它小小的身子撞翻在地,有些狼狈的摔破了。 周围站着的宫女们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瑞王妃是二愣子?! 这可是皇上送的东西里,贵妃娘娘难得喜欢的一件! 她就这么放了?? 那么珍惜漂亮的一只虎皮鹦鹉…… 啪!没了?! 几个宫女害怕的大气都不敢出。 贵妃娘娘是冷艳型的,虽然不会大发雷霆,但是十天半个月不说话,一问就是一种看破红尘的样子,她们也吃不消呀! 更何况这样子若是被皇上看见了,皇上也会出来责罚她们服侍不周的。 怎么办怎么办?! 元锦放完了鹦鹉,便小心翼翼的回过头去看舒贵妃的神情。 她此刻正看着鹦鹉远飞的方向,一双含着冰雪的桃花眸,有些近似痴迷。 那完美的侧颜上,缓缓划过一滴清澈的水痕。 元锦怔住了。 舒贵妃眼里的冰雪融化成了雨,脸上却扬起一抹孩子般天真的微笑。 “阿鹰自由了。” 元锦眼睁睁看着舒贵妃的眼泪滴落下来,有些手足无措的问。 “母妃……我,我是不是做错了。” 舒贵妃用手帕轻轻沾掉脸上的泪痕。 “没有,你没有做错。阿鹰想要的,正是一只能拨开笼门的手,只是大多数人,看见了它的美丽,都不愿意拨开笼门放它走罢了。” “孩子,你做的很好。” 阿鹰,阿音。 元锦手指捏紧裙摆,仿佛从舒贵妃的神色中,撞破了一件悲切的秘密。 大启的舒贵妃娘娘,戒日最美丽的公主,传闻向来清冷凉薄,仿佛对世间的一切都不甚在意。 那样子,岂不是就像极了笼子里的阿鹰。 笼子里的阿鹰,只需一只手的拨弄,便能重获自由。 可是这深宫里的阿音呢。 一朝伴君侧,便是枯等到白首,也再也无法从那厚重的宫门中飞出去了。 舒贵妃娘娘看着阿鹰飞远的那眼神之下,藏着的,分明是羡慕。 元锦沉默了。 她本以为,解决了阿鹰没有精神的事情,便能让舒贵妃娘娘开心起来,可是现在,她却无力的发现,她可能永远也无法帮助舒贵妃娘娘开心起来了。 舒贵妃娘娘,如同珍惜罕见的名鸟,一旦被捕获,寻常人是都不会舍得放手的。 她也许,永远都等不来那只,能够拨开她笼门的手了。 第142章 找证据 元锦从瑶华宫出来的时候,情绪也有些低落。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舒贵妃娘娘会是别人眼中目空一切的样子了。 因为她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呀! 甚至,元锦有一个僭越的想法。 也许舒贵妃娘娘,并不爱皇上。 只是迫于家国使命,她不得不做出牺牲。 也正因为不爱皇上,所以,为皇上生下的孩子,她也不愿意多见,甚至在孩子六岁时,便舍得将他送出宫,交给别人抚养。 她不愿意看见,不愿意去回想。 因为每一次看见自己和皇上的血脉,就仿佛是在告诉她自己,她是如何背叛了自己的躯体和灵魂,如何成为了一只将永生困在笼中的鸟。 元锦回想着自己方才叫她母妃时的心境。 那一刻仿佛心里甜甜的,柔柔的,像是有了什么温柔的倚靠。 她三岁就没有母亲了,这十几年来,除了在母亲的灵位前,她没有机会叫出母亲,娘亲这样的称谓,当然,就算是梦中梦到母亲,她呼唤她时,也不会得到任何回应。 可是今日,她叫舒贵妃母妃,并且得到回应时,她忽然就想起了儿时呼唤母亲时的记忆。 舒贵妃娘娘是个可怜人,她能够理解她。 只是,那瑞王哥哥呢。 被自己的母亲当做枷锁的瑞王哥哥,不是一样的可怜么。 他一个人,六岁就搬进了相府。 身边没有母亲,没有父亲,只有一群陌生人,将他当做贵客一般的对待。 可是即便是贵客,也是客,他是否也渴求过家人的温暖? 他从小就温润有礼,宽厚良善,又天资卓绝,无奈身体是那么的脆弱不堪。 在那么多次痛苦发病,濒临死亡的瞬间,他有没有想念过自己的母亲? 既然如今瑞王哥哥同舒贵妃娘娘的关系并不算好,那这是不是代表着,他其实也知道舒贵妃娘娘的心结呢。 知道自己被母亲所讨厌是什么滋味。 他。 会恨吗? 低着头从瑶华宫走了出来,元锦整了整心境,说服自己不要想那么多。 可是,心下还是不自觉的想要对瑞王哥哥再好一些。 舒贵妃娘娘是无辜的,她反抗不了命运。 可是瑞王哥哥也是无辜的,他在情感上被母亲抛弃,并且他也从未做错过什么。 元锦轻轻的叹了口气。 在路上调整好心情,元锦在宫道上慢慢的走,很快便来到了宫中护卫居住的耳房。 随便拉了一个人托他进去通报,很快周延亭便乐颠颠的跑了出来。 “齐元锦!” 元锦也冲着他笑了笑,对他做了一个走的手势,周延亭便默契的跟了上去。 两个人走到一处僻静的园子里,元锦这才开口道。 “孙妍媞之死,你找到证据了吗?” 周延亭得意的扬了扬下巴。 “那当然!你哥我是谁?现下我已经找到了韩书瑶谋害太后的证据,就准备明天面呈皇上了。” 元锦微微蹙眉。 “谋害太后?” 太后不是自己把她偷偷毒死的么?怎么又成了韩书瑶谋害的? 周延亭笑着指她。 “你看看,这一点你没想到,还是你哥我明察秋毫,发现了这非常紧要的线索,我猜测,那几天其实是这样的……” 周延亭一五一十的把秦理儿对他说的孙妍媞遇害的经过,还有太后怎么病发而亡,都一一以推测的口吻描述了出来,只是他有意隐去了有关秦理儿的部分。 元锦点了点头。 “可以嘛,分析的有模有样的,有长进的。” “只不过,除了韩书瑶谋害太后的部分,那么孙妍媞被韩书瑶扔入水中的证据呢?你找到没有?” 周延亭挠挠头。 “我让仵作又查验过了,孙妍媞的肺腑的确有蒙汗药中毒的痕迹,只不过这作案的手绢肯定早就被处理掉了,我要想找到倒真有点难,这舒玉娇家里那个宫女,如今更是不可能出来反口指正的。” 元锦沉吟片刻道。 “这两件事好办,你交给我,明日我若找到证据,便递消息给你,到时候,你再向皇上陈情。” 周延亭眼神闪烁了一下,才别开眼神回答道。 “好,那我等你消息了啊!” 与周延亭聚首不到半柱香的时辰,元锦便同他分头离开。 毕竟她现在是有夫之妇,若是同周延亭待的太久,说不定又会有什么风言风语了。 独自走在宫道上,元锦忽然觉得周边的景物有些熟悉。 对了,这里是东宫附近。 前世,太子被殷承翊陷害并被废黜后,殷承翊便代替他住进了东宫,那时殷承翊还没登基,所以也还没漏出本来面目,所以元锦也曾因着找他说话,多次在东宫出入,所以元锦才会觉得熟悉。 她没有过多停留,脚步匆匆的在宫道上疾行。今日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她应该尽快出宫,替周延亭找证据。 不料,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 “元锦!” 元锦有些尴尬的回过头,缓缓的福了福身 “太子殿下,秦小姐,真巧啊……在这里遇到你们?” 殷承乾眼神有几分黯然。 “你过得好么?我听说,大婚之日,五弟却没有……” 元锦眼睛睁得大大的。 “?” “太子殿下如何知道的。” 殷承乾眼神中的黯然又夹杂了悲伤。 “你不必隐瞒,这些事情,是瞒不住的,只是我替你不值。为何五弟都已经娶了你,却不愿意对你好一些?” 元锦打着哈哈笑道。 “哪有,瑞王哥哥只是太忙了,他对我其实很好的,从小就很好。” 殷承乾从元锦的眼神中看出了勉强。 元锦的不幸福,让他又开始痛恨自己的渺小。 她一定还是爱自己的,否则不会明明是给舒贵妃请安,却绕到了他的东宫附近。 可是现下,彼此的身份让他们有了隔阂,不可以轻易逾矩。 她一定很难过,不能同自己在一起,还要给瑞王冲喜!结果嫁给了瑞王,结局却也是独守空房。 殷承乾忍住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沉声道。 “你放心,再等一等,我一定会让你重新获得幸福的。” 元锦:“?” 虽然太子殿下这个人她不太懂,她也不想再继续提她新婚夜的事情,便转移话题道。 “诶,太子殿下,你和秦小姐怎么在此地一起散步呀~” 秦理儿深深的看了元锦一眼,面容毫无破绽的微笑道。 “尚书房那边下学了,我和太子刚好碰到,便一起随便走走。” 第143章 见分晓 元锦重新看向秦理儿。 之前在尚书房做公主伴读,孙妍媞得太后青眼,韩书瑶有太子老师之女这样近水楼台的身份,舒玉娇对太子无意,而自己被她们所有人嫉恨针对,而秦理儿呢?似乎是最不起眼的一个,她从未透露出任何锋芒,合群的呆在那三位贵女身边,但又不同她们一起针对挑衅自己。 可能所有人都不会把她往太子妃的人选上去想,可是如今,不知不觉的,她却成了最后剩下的一个,而且,还自然而然地与太子亲近起来。 第一次见面,元锦就有一种秦理儿并不如表面那么简单的预感,而眼前的秦理儿,又笑的如此亲和坦荡,全然不似心机深重的样子。 罢了,只要不阻碍她的计划,是怎样的人,又同她有什么关系呢。 太子见元锦看向了秦理儿,心底莫名紧张起来,张了张口,想要解释,但想到自己与秦理儿还有秦国师的盟约,硬是生生忍了下来。 只是眸子还是不由自主的看向元锦,试图从她的脸上找到一丝嫉妒或是不甘的神色,但元锦只是得体的笑了笑,向他们说:“原来如此,元锦还有事,就不打扰太子殿下与秦姑娘散步了,告辞。” 太子黯然的看着元锦转身离开的背影,待她走远了,秦理儿勾起唇角,在太子身侧胸有成竹的缓缓说道。 “太子殿下,只有克制住自己眼下肆意生长的欲望,着力于让自己强大起来,最终,您心里想要的东西,才会重新回到您的手中。” 三日后。 芳甸端着一碗黑漆漆的中药放到元锦的桌案边。 “王妃,您的药熬好了。“ 元锦皱着眉头喝下,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 芳甸弯下腰,轻轻揩了揩元锦的脸颊,叹着气说。 “唉,您这病真是奇怪,时好时坏的,刚得上这病那会儿,满脸疹子一大片一大片的,像是皮肤都溃烂了似的,后面莫名其妙好了一日,又开始大面积爆发,看着比之前还要更吓人,如今却又消下去了,而且好像还在蜕皮了,也不知道这是更严重了还是快好了。” 元锦随手拿起案桌上的一柄雕花铜镜,也看了看自己的脸。 芳甸虽然日日都在给她熬药,却从不知她每日喝的,正是能够解除这腐肌丸之毒的解药,现下她的解药已经喝到了第五日,度过腐肌丸毒素的催发期,便已经顺利来到愈合期的阶段了。 五日之内,等她这经中毒的皮肤渐次褪落,她就会完全痊愈,肌肤恢复如初。 “既然是在蜕皮了,自然就是快好了。”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坦然告诉芳甸。 芳甸讶异的睁大了眼睛。 “真的么?可是宫里的太医不是说这病是无药可医的么?王妃你竟然不药而······”说到这里,芳甸忽然瞥见了元锦搁在桌案边的空药碗,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王妃!不会我每日熬给你的那个就是······” 元锦浅笑着点了点头。 她仔细想过了,虽然为了隐藏自己还有保护虞婆婆,她不太想暴露自己会制毒解毒的本事,不过芳甸和小菊终究是她的身边人,一直瞒着她们两个的必要性也不大,终究是会知道的。 芳甸得知了这个事实,惊喜崇拜看向元锦。 “王妃,这么刁钻的病你都能治,你也太厉害了!不过您在相府并没有关于医术的老师啊?您是怎么学会的······” 芳甸喋喋不休的开始提起了问题,元锦顿时就有几分后悔告诉她这些了,正懒得向她一一解释时,小菊从外面进来了。 “王妃,周延亭少爷方才从宫中当值回来,遣人来王府门口传话,请您把东西准备好,明日他到王府门口接您一同入宫。” 元锦忽略掉方才芳甸一连串的问题,故意假装很重视的站起身,借其溜之大吉。 “是么?那我得去好好准备准备了。” 芳甸颇有些遗憾的看着元锦匆忙的离开书房,然后忽然拉着小菊说。 “你知道么?咱们家王妃会治病的!她很快就能把自己脸上的疹子治好了!” 小菊毕竟曾也是元锦和虞婆婆之间的传话者,多多少少她也猜出了些端倪。这一次,她终于比芳甸更先知道小姐的事情了,有几分沾沾自喜道:“害,这我早知道了,咱们小姐绝不是一般人,你稳重一点。不要大惊小怪,更不能到处去说!你看,我把这秘密藏的多好,从没向你说漏嘴~” 其实她是只有一两分稍微靠点边的猜测,这才没有随便说的,可是芳甸却听进了心里去。 平日里,都是芳甸劝小菊沉稳,不要大惊小怪的,如今却别小菊反过来这么批评了一通,果然有些沮丧的告诉自己。 你看看你,现在连小菊的沉稳都比不上,难怪小姐的秘密小菊都比自己先知道,看来自己以后得再沉稳些,保守好小姐的每一个秘密,这样才能永远做小姐最贴心的丫鬟! ······ 元锦三日前与周延亭碰面后,便答应替他搜集韩书瑶杀害孙妍媞的证据,本想着次日便能顺利将证据交给他,没想到事情颇费了点波折,终于在第三日,元锦才把一切事情办妥。 如今,一切证据确凿,当日在丽妃的漪兰宫,韩书瑶咄咄逼人的指认她是杀人凶手,害她活活受了几日牢狱之灾,终于,也到了她还礼的时候。 周延亭搜集完毕证据上呈皇帝后,在次日早朝,据说传召了所有孙妍媞案牵连者,金銮殿外的内监请元锦进去的时候,元锦正好听见大殿里传出来的凄厉哭声。 “皇上,臣女是冤枉的!臣女父亲一向对您与太后忠心耿耿,他也一直教导臣女要懂得忠孝礼义,臣女真的从未害过妍媞姐姐呀!您不可偏信他国神棍的胡言乱语,伤了我父亲一片忠良之心呐!” 恢弘的殿宇内,韩书瑶与其父亲太子太师韩大人跪在金銮殿之下,听着韩书瑶中气十足的声音,元锦料想他们应该也是刚刚被押来这大殿之上。 皇帝手中拿着一串珊瑚的串珠,不急不徐的开口对大殿上的百官说道。 “瑞王大婚前,戒日神师告诉朕,孙妍媞之死另有隐情,于是朕便让周权这个在宫里当值的四儿子去查了查,如今,也过了不少日子,究竟是齐元锦被冤枉还是韩书瑶被冤枉,也该让众卿见个分晓了。” 第144章 狡辩 “周延亭,你这些日子查到了什么,出来说说。” 周延亭从大殿之前的侧面大步迈出,向皇帝拱手道。 “回陛下,微臣查出,孙妍媞之死的确是被谋杀,这起谋杀牵扯众多,臣在回禀前,想请皇上恕臣不敬之罪。” 皇帝早就看了他的奏折的,默许的点了点头。 “你说你的。” 周延亭这才铿锵有力的说。 “皇上,韩书瑶就是杀害孙妍媞的凶手,她不仅杀害了孙妍媞,为了嫁祸齐元锦,她还为此······谋害了皇太后娘娘。” 朝堂上文武百官本来神色淡淡。 此事发酵了那么久,他们已经默认,杀害孙妍媞的凶手,要么是齐元锦,要么是韩书瑶,本以为无论周延亭说出什么都在他们意料之中,没想到,周延亭竟然还指认皇太后之死也同韩书瑶有关?! 谋害太后?!太后可是当今皇上的生母啊! 这一个小小的太子太师之女,竟然敢犯下如此死罪?! 韩书瑶脑子里轰的一声。 周延亭连这件事都查出来了么?!他到底知道多少?不可能!他不可能会找到证据的! 有些事情······有些事情根本都没有经她的手!周延亭怎么会知道?! 乖乖认罪也是死路一条,韩书瑶不甘心的辩解道。 “皇上!这周延亭是齐元锦的表兄,他肯定是为了替齐元锦脱罪才故意伪造证据污蔑臣女呀!皇上明鉴!太后娘娘万金之躯,臣女怎敢加害?” 周延亭也并不废话,冲着殿外高喝一声。 “来人!抬进来!” 顿时,八盆不起眼的白色盆栽小花被抬到了金銮殿之上。 “禀陛下,此花名为待宵草,是孙妍媞被害的十日前向太后娘娘敬献,微臣查到,这待宵草正是由太子太师韩大人府上,向京外花草商人购置。 而韩书瑶,利用了孙妍媞关心太后病体的弱点,告诉孙妍媞,自己知道一种植物,可以净化室内气息,置于室内,可缓解太后娘娘肺上的顽疾,孙妍媞听说后大喜过望,便从韩书瑶手上买来了这些待宵草,献给了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对孙妍媞深信不疑,这才将这八盆植物依言摆在了寝殿之中。” 周延亭的奏折中并未把韩书瑶的谋害过程详尽说明,所以皇帝也是初次听到周延亭的调查结论,他身体略略前倾。 “待宵草?这种花草天生异香,也会有人买回家中装点住宅,似乎很是常见,如何达到你说的那些功效?” 周延亭摇了摇头。 “回陛下,这待宵草常见是属实,不过买回家的人,大多是拿它装点庭院,所以,其实常人大都不知道,这待宵草在夜晚开放,开放时便会释放出一种有毒的气味,会刺激人的呼吸与嗅觉,常人倒也罢了,可太后娘娘本身就有肺部上面的疾病,如何能禁得起八盆待宵草一齐放在室内的刺激?” 说完这些,周延亭下意识骄傲的看了站在最末尾的元锦一眼。 这意思是。 我记性好~没背错~ 皇帝锁眉。 “韩书瑶,此事是否属实?” 韩书瑶下意识想反驳,又想起周延亭手上可能有他们韩府购买待宵草的证人证据,于是一口咬定。 “陛下,臣女并不知道这待宵草有如此功效,更没有故意引导孙妍媞买下这些花送给太后娘娘呀!是孙妍媞,孙妍媞她自己说想找一种叫做待宵草的植物,说是这种植物的香气有助睡眠,太后娘娘病中睡不好觉,她说想买这种植物给太后娘娘助眠,臣女才替她代为买来的!” 韩书瑶如此一番颠倒黑白,倒让周延亭噎了噎,气道。 “好一番颠倒黑白,太后娘娘是孙妍媞姑娘的依仗,你这么说,倒成了孙妍媞故意害对自己有益的亲姑母了?” 韩书瑶垂着眸子抹眼泪,模棱两可的说。 “我也认为孙妍媞不是这种人,但我买待宵草的事实的确就是如此,可能是孙妍媞关心太后太过心切,误信了谣言,才好心办坏事。” 周延亭虽然手上有她购买待宵草的证据,可是这待宵草究竟是她推荐孙妍媞买的还是孙妍媞自己托她去买的,此事是无法辩驳清楚的,周延亭也只是听了秦理儿几句证言而已,正暗叹自己还是没有把证据准备充分,忽然大殿上一道清甜却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响起。 “孙氏一族是没有钱,没有权,还是家里没有人?若孙妍媞真是因为自己听说待宵草可以助眠,想要买给太后娘娘,怎的不派自己府上随便一个下人去买了了事,反而拜托韩小姐代买呢?” 韩书瑶咬着牙齿向后瞪去:“齐元锦!你这个真正的凶手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落井下石?!” 元锦笑了笑,幽幽走到她近前。 “不好意思,今天我也是提供证据的证人之一,得陛下首肯才能在此旁听,听你在此颠倒黑白,实在心中有疑惑,这才忍不住向你讨教。” 齐元锦嫁给瑞王当日,瑞王便从重病昏迷,一下子好转到,可以精神抖擞的抱着齐元锦跨火盆,这让皇帝心中更加相信她就是唯一能够救自己儿子的福星,于是看着她的眼神都宽容了许多,也并没有打算计较她没有经过允准就插话的事情,反而皱着眉对韩书瑶说。 “瑞王妃问的有理,你快回答,朕也想听你的解释。” 韩书瑶脸色白了白,只好迟疑的答道。 “孙妍媞许是并不了解待宵草,怕府上的人买错,这才托付于我?” 元锦又是一声轻笑。 “并不了解待宵草却相信它可以治失眠?并不了解所以找了更为了解的你来代买?” “这就奇了,你方才说你并不了解待宵草的效用,是孙妍媞托你买你才买的,一个并不了解待宵草的人找另一个也不了解待宵草的人买待宵草献给太后治失眠?韩书瑶,你自己是傻子,还是你把陛下,把我们都当作傻子?” “我······” 韩书瑶还想狡辩,却听皇帝一声不悦的喝止。 “够了!周延亭,继续说下一条罪证。” 帝王自带的威严而森冷的目光,了然的向韩书瑶威慑而去。 “潘得顺,韩书瑶若是再次插嘴狡辩,就给朕掌她的嘴。” 第145章 从小偷东西 皇帝都发话了,韩书瑶哪怕满面不甘,也只能暂时憋屈的闭上了嘴。 周延亭拍了拍手。 “请仵作!” 两名侍卫带着一个驼背的中年男人走上大殿,那仵作生的一副严肃凶狠的模样,进了大殿,倒是恭恭敬敬的向皇帝跪拜请安后,才站起来说道。 “皇上,孙妍媞的尸体便是由小人查验的,现下,孙妍媞的尸体上有三处疑点。” “第一,孙妍媞的脖颈和手腕脚腕处,皆在死亡之后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淤青,说明死前发生过挣扎。淤青的位置过多,小人怀疑当夜其实有两位凶手,一位在事发时勾着孙妍媞的脖子将它拖倒在地,另一个按住她的脚腕,使其不能动弹。” “第二,经周廷尉提点,小人又查看了孙妍媞的口鼻,果然在其中发现了蒙汗药的残留粉末。” 周延亭向皇帝拱手道。 “皇上,又是两个人,又是蒙汗药,可见这件事情必定是两个女子怕制服不了孙妍媞而想出的办法。” 那仵作又说。 “第三,小人在孙妍媞的右手手指关节处也发现了淤青和掰痕,不过,这处淤痕与其他几处不同,乃死后强行掰开手指所致。” 周延亭补充道。 “皇上可还记得事发当晚?韩书瑶和义王妃齐元依等人,口口声声说齐元锦害死孙妍媞,而孙妍媞的手里也攥着一枚齐元锦儿时的玉佩,如此看来,这不仅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谋杀,还是一场厚颜无耻的嫁祸!” 皇帝拨弄着手里的珊瑚手串,目光沉沉的向下首的义王殷承翊扫去。 “来人,叫义王妃上殿。” 殷承翊脸色变了变,但是并没有说什么。 齐元依很快走上殿来,一双含泪的眸子看着齐元锦,当场就握住了齐元锦的手。 “三姐姐,你受苦了,我不知道她们竟然对你做出了如此心机深重的嫁祸之事,只凭着一枚玉佩,倒冤枉了我自己的亲姐姐!” 元锦笑了笑,没有抽出自己的手,反而任由着她牵住,然后微笑着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笑着问道。 “四妹妹你说什么呢?我那块玉佩,不就是你小时候趁我不在意去我屋里偷的么?这些年你大大小小偷我多少东西,一次嫁祸算什么?你要是把那些偷我的物件全部拿出来故技重施,天天如此陷害于我,都够你陷害一年的。” 齐元依伪作亲近的脸上闪过一丝被戳破的恼怒,她甩开元锦的手。 “三姐姐!你不肯原谅我我可以理解,但你怎能在如此多人的面前污蔑我的清白?” 元锦望向上首的皇帝。 “皇上,我懒得跟她打嘴仗,没有意义,我请求我的证人入殿。” 皇帝向身旁潘得顺递了个眼神,潘得顺领会。 “请证人进殿。” 齐元依捏着袖子抬眼看去,只见从大殿之外进来了两个人。 顿时,她的瞳孔微微震了震。 是他们两个!? 元锦很满意她的表情,先是把这两人中的其中一个拉了出来。 “皇上,这是曾经在相府时,义王妃身边的二等丫鬟,梅霜。” “梅霜,把你对我说的话,再向皇上重复一遍。” 这梅霜进了大殿像是十分紧张的样子,低着头,声音却异常坚定。 “回皇上,奴婢是义王妃在相府时身边的二等丫鬟,因着义王妃出嫁时不太体面,于是只带了身边两个一等丫鬟嫁到相府,因此,奴婢今天才有机会说出一直隐忍未发的心里话。” “义王妃还是相府四小姐时,便对三小姐齐元锦嫉妒不已,但她善于伪装,从不表现在脸上,只是常常趁三小姐不注意,偷走三小姐的东西。” “作为证物的那枚玉佩我看过了,那个东西,家里老太太赏给三小姐后,没出一个月,便到了四小姐的妆匣里,奴婢替四小姐打扫房间的时候,偶然看见那玉佩上的锦字,倒也见怪不怪了。” 一听说如今的义王妃在闺中的时候竟然屡屡偷窃长姐的东西,纷纷以一种嫌弃和打量的眼光看着她。 齐元依手指收紧衣角。 “一派胡言!!齐元锦给了你多少钱?让你如此攀污于我?”说着,她又转身看向皇帝。“父皇,这个丫鬟说的全是假话,真正的情况是,儿媳从小受尽齐元锦欺凌,全家都宠着她,忽略儿媳,所以现在儿媳出嫁了,这丫鬟才踩着儿媳想讨好她呀!” 元锦听了她的话,也是一愣。 不得不说,有时候齐元依人家也有值得借鉴的地方。 比如来了这大殿上,元锦觉得是严肃的地方,所以公事公办的还是称呼皇帝为皇上,而看看人家齐元依,一口一个父皇和儿媳,拉进了关系还显的温顺可怜起来。 因此,皇帝略略思索了一下,还真的说。 “齐元锦,这丫鬟如今是你府上的人,自然你想说什么便让她说什么,不是朕怀疑你,不过你要让众人取信于你,光是府中下人的证言是不够的。” 元锦并不打算效仿齐元依,所以仍是公事公办的说。 “皇上所言有理,所以元锦还带了另外一位人证。 “郝掌柜,请您把那几个账本拿出来。” 她对梅霜身旁的掌柜道。 那个叫做郝掌柜的,果真从自己身后的包裹里,拿出了几卷打开到特定的某一页,还用布条拴好的账本,潘得顺走下来,将这些账本上呈皇帝。 “陛下,小的姓郝,乃是京城好事当铺的掌柜,向您呈上去的是小店最近几年的账本,想让您看的位置已经翻开捆好了。” “在这些地方,都有这位齐元依小姐过来当贵重物品的记录,因为这位齐四小姐每次拿过来的东西都十分珍贵,所以我们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后,还要请这位齐四小姐在物品名称后面签字确认的。” 皇帝把那几个账本都拿起来看了看,越往前的越老旧,的确不是造假的,而特意翻出来的几页,果真有一些贵重首饰物事的后面,签着齐元依的名字。 而在这些账本后面还夹杂着几页纸,看着应该像是齐元依读书时所作的文章,落款处都有她的名字。 这二者字迹倒是一模一样。 “朕听说,你们这些从商之人,应该保护客人的隐私,像你这样把典当之人的信息公之于众,不怕以后没有生意么?” 第146章 父亲的牺牲 那郝掌柜笑了笑,回道。 “陛下明鉴,小人在得知齐四小姐的东西都是偷盗而来之前,的确是把她当做座上宾的,可是如今知道她是偷来的东西,拿来典当,小人当然要把她公布出来。 这样也是告诉那些做贼的,偷了东西不要卖到小人这里来,否则,个个都像今天一样还要小人对簿公堂,岂不白白惹了麻烦?若是有不明事理的官老爷,恐怕还要治小人一个替贼销赃之罪呢!” 郝掌柜的证据和证言几乎已经坐实了齐元依从小爱偷东西之事,现下,说齐元依将儿时偷来的玉佩拿出来嫁祸齐元锦,也让人更加相信了些。 四周官员们开始窃窃私语。 “一个出身于相府的小姐,虽是庶出,怎的还喜欢偷东西?真是败坏家风!” “这齐大人是怎么教育女儿的呀!当初这齐四小姐的出嫁,也是与义王殿下在自己兄长的婚宴上出了丑事,这才嫁与义王的,如此品行,如此还为义王妃,真是德不配位!” 他们的讨论声也渐次传进了齐明甫的耳中,齐明甫被臊的老脸一阵通红。 当初,他还时常怜惜齐元依这个庶女,觉得她乖巧懂事,还不喜欢繁华贵重的物件,整日穿的素素淡淡的,没想到,这背地里,她竟然还偷窃元锦的东西! 唉!明明不是自己的亲生闺女,又不能公之于众,一张老脸都被这个齐元依都给丢尽了。 齐明甫硬着头皮站出来向皇帝回禀道。 “回皇上,臣的确在对家中子女的管教上疏忽了些,一切后院事由,当时都是齐元依的生母,臣那个姨娘一手操持的,恐怕也是她身份低贱,所以心胸狭隘,才把女儿教成了这个样子!” 齐明甫顿了顿,继续破罐子破摔的说道。 “禀皇上,不过我这四女儿,的确有爱抢她姐姐东西的迹象,就连……就连她现在的婚配,也是抢的她姐姐的!”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巴巴望着齐明甫,想听他会说出来个什么秘辛。 连元锦都瞳孔微震。 父亲要说什么?这一段可不是按他们商量好了的来的! 齐明甫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唉,实在是家丑啊!原本,义王来我府上陪伴瑞王,二人一起读书之时,我家元锦曾经因着不懂事,向义王殿下生了爱慕之心,没想到,我这四女儿齐元依便也开始总是接近义王,两人背着我三女儿私下会面,都被家里下人看见并且来回禀我了,我家长子齐元启大婚之日,也是这四女儿齐元依给义王下了药,才会闹出这等丑事,好成全她成为王妃的野心呐!” 元锦闭了闭眼,父亲所言,有些并不属实。 看来,他这是故意而为,想着哪怕把齐家的名声豁出去,他今日,也要替她把齐元依,打的再也无法翻身了! 齐元依震惊的看着齐明甫,又看了一眼面色铁青,好像觉得丢脸至极的殷承翊,心下几近崩溃。 怎会如此?这齐明甫虽然已经知道了自己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但凭着他对他自己名声的爱惜,他也应该会咬着牙,维护自己的名声,保全齐家的名声才是! 今日,今日他怎么竟然如此故意在她身上泼脏水,他不怕自己的其他两个女儿,因着他今天说的话嫁不出去么?! 果然,议论声再次悉悉索索的响了起来。 齐元依捂着脸皮,尖声哭倒在地上。 “父亲!您平日偏疼三姐姐便罢了,怎的如今,还要污蔑女儿,以求三姐姐清白。” 齐明甫一步步走近她,这是他处死赵姨娘之后,第一次同自己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对话。 是真的知道不是自己的女儿就完全没有感情了吗?不是的,那些承欢膝下,和睦相处的回忆,同样在心里,哪怕不是父女,也已经生出了几分亲情。 可是她让自己太失望了。 她非但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还妄图与她人一同做局,谋害自己的亲生女儿元锦! 他想起赵姨娘害死自己的结发妻子江寒影的事,心中的仇恨烈烈滋生。 为了自己的利益,伤害他最为亲近之人,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和原谅的的。 他的目光微红,看着齐元依那张有几分肖似赵姨娘的脸,声寒如铁。 “你都不是我的亲生女儿,何谈偏心一说?” 齐元依如同被雷击中,僵在原地。 齐明甫竟然,连母亲给他戴了绿帽子的事,也敢往外说么?!他疯了?!他不要脸了么?! 果然,齐明甫转身面朝皇帝跪下,字字悲切道。 “皇上!齐元依和她的弟弟齐元成是我那姨娘同门客通奸所生,为了齐家名声和我自己的脸面,我一直隐而不发,没想到,这齐元依同她的母亲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母亲为了争宠,成为相府正室夫人,害死了我的原配夫人,如今这齐元依又勾结外人,做局陷害我的亲生女儿元锦,臣实在是没有办法,为了保护所有女儿,只得将家丑外扬!” “我们齐家,没有小偷小摸,伤风败俗的女儿!这齐元依作风如此,全因她跟她那个贱人的娘有样学样罢了!” 齐明甫此言一出,整个朝堂一片哗然,纷纷用一种同情,可怜,还有讥笑的眼神看着被带了一顶绿帽子的当朝丞相。 元锦觉得自己的心口一阵一阵的发堵。 不是说好了,全家人一起保守这个秘密么?父亲怎的还是说了呢。不牵扯出这一桩事,她也可以慢慢除掉齐元依呀,这件事公之于众,父亲往后,还如何抬的起头来? 可是,现下的齐明甫背脊挺的笔直,他再也不怕别人等着要看他的笑话,只要能纠正自己曾经的错误,保护自己的女儿,无论再大的风浪,他都会去挡住! 皇帝虽然知道齐明甫偷偷在自己家里杀了一个刚刚扶正的姨娘,却不知道这其中竟然还发生了这样的秘闻! 同为男人,他十分理解齐明甫被绿的心情,也感受到了他被绿了还要把这件事公之于众的勇气和决心。 没有一个男人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皇帝叹了口气,颇有几分同情的看着他。 “丞相莫激动,朕都相信你的话,能够把自己的弱点暴露人前只为了维护家人,你是个真正的汉子,你放心,朕给你做主!以后朕若是听到有人嘴里敢随意讨论此事甚至侮辱于你,必将严惩不贷。” 第147章 剥夺她的王妃之位 被戳破身份的齐元依站在大殿之上,浑身气的不住发抖。 一道道目光向她不怀好意的射过来,仿佛他们在看什么阴沟里的老鼠一般。 被戳破相府四小姐的光环,他们一道道眼光,仿佛都在对她说,你不配。 连自己的夫君,义王殷承翊,也不像往常一样护着她,反而频频向那个齐元锦看去。 为什么?凭什么! 她几近怨毒的看着自己曾经的父亲齐明甫,还有一直以来都带着一种骄傲和嫌恶看着她的齐元锦。 她好不容易爬上义王侧妃的位置,怎么可以,任由他们抢走自己的一切?! 皇帝出言维护齐明甫的声誉后,齐元依忽的跪在地上,声音悲切。 “父皇,人可以选择自己的出身吗?若遇着不公,又应该如何处置!” “儿媳承认!儿媳的确是母亲私生,但是,若非无可奈何,谁愿意生来就为一个私生女?儿媳从小生长在相府,仅仅只是庶出身份,一应待遇皆与嫡出的齐元锦天差地别!儿媳处处过的谨小慎微,才能勉强过活,可是齐元锦任性的跺跺脚,便有大把的宝贝捧给她,大把的规矩倾向她,这公平么?” “儿媳不过也是从一个小姑娘长到如今,在一个小姑娘眼里,见着不公平的事情就是难以心平气和的接受,所以儿媳讨厌齐元锦,偷她的东西,从不因为喜欢,只为了让自己被不公平对待的心好受一点!” 皇帝皱起眉头,这齐元依与殷承翊的结合他本就不太满意,是丽妃反复向他求情,一时心软,才成全了这一桩婚事,现如今齐元依真正的身世被公之于众,他有些不满。 一个平民之女做王妃都还罢了,偏偏是个身份不清白的私生女。 儿女会与亲近的父母有样学样的,她有一个行为不端的娘,本就容易长歪,如今,从她小时候偷东西,长大用脏物伙同他人杀人之事来看,这样的女子,怎配做义王的正妃? 齐明甫听着齐元依字字悲切的哭诉,也皱紧眉头。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相府缺你食,短你穿了?本来嫡庶就有别,作为父亲,我已经尽可能的一碗水端平,无论吃穿用度,你们几个兄弟姐妹的份例都是一样的!我从未曾特意多给元锦任何东西!说来说去,你不就其实嫉妒元锦的穿用玩意儿等等有许多你没有的贵重珍奇之物?” “可是你嫉妒的部分,都来自元锦的母亲江寒影的母家城南江氏,你母亲有什么?伪造我恩师遗书骗进我相府家门,对我下药以求亲近,杀我爱妻以求地位,生下一双儿女却没有一个是我的血脉! 你在不满什么?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全不是你应得的,都是偷来的骗来的,若是跟着你的生身父亲,你的身份恐怕只配给元锦为奴为婢!” “你若有自知之明,就该老实本分,这样我还能留住你这一份虚假的体面,偏偏你又同你那母亲一样,想筹谋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为此甚至不惜想要置元锦于死地,如此心肠,谁能容你?!” 周围议论纷纷。 “说起来的确如此,又不是自己的女儿,白白养了她这么多年已是恩情,她却偏偏要跟最受宠爱的嫡出女儿想比,实在是有些人心不足了。” 齐明甫终究是丞相,字字反驳回来,却令她哑口无言。 眼中含泪的看向高位。 “父皇……”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齐元依一叫他父皇,皇帝就感到一阵厌恶。 他不耐的打断。 “好了!对于丞相家事的议论就到此为止!咱们今天是来审案的,不是来让人哭惨的!齐元依,常年偷窃齐元锦信物,栽赃嫁祸齐元锦杀人,虽不是主犯,但性质恶劣,来人,给她同齐明甫滴血验亲,若确定她并非相爷血脉,就剥夺她义王正妃之位,赐毒酒!” 齐元依浑身战栗。 没有了?她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不! 她最后望向殷承翊一眼,看他竟然还没有替自己求情的意向,忽的抹了抹眼泪。 “义王殿下,对不起!是元依让您蒙羞了,若有来生,我愿生于与你门当户对的人家,再同你长相厮守!” 说完,她直直的冲着义王殷承翊的方向冲去,到了近前,她才调转方向,撞上大殿朱红的柱子。 “砰!”的一声,齐元依从柱子边滑落,额上带着触目惊心的血迹。 元锦神情冷淡的看向她。 哦,撞柱啊,赵姨娘也用过。 显然,全场众人,看穿的却没几个,只是看着齐元依柔柔弱弱的,竟然敢撞柱,心下都莫名生出几分怜惜来。 “唉,作孽哦,其实人的出身和经历都是无法抉择的,这姑娘也是个可怜人。” “谁说不是呢?知道自己要被赐死,倒是很有骨气的选择了自己撞柱,唉,也挺可怜的。” “你们听见她对义王说的话了么?还算一个贞烈的女子,看来她是真的心悦义王殿下,只是这门第终究成了隔阂。” 世人大多都是这样,人还活着的时候,他们拼命攻击对方的弱点和短处,人死了,他们又开始感慨这人其实罪不至死。 殷承翊毕竟还是爱过齐元依的,尽管他最近还在思考娶了齐元依到底值不值得,可是真的看见齐元依对他说出那样让人心疼的话,他的心狠狠的抽了抽,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她冲去。 抱起齐元依,殷承翊的语气中不自觉染上几分焦急。 “依儿!依儿你醒醒!” 见齐元依未曾醒来,殷承翊抱着她走到大殿中央,猛地向皇帝跪了下来。 “父皇!求您救救元依!你找个太医给她看看!” “父皇!儿臣与依儿是真心相爱,并非是丞相所说的,是依儿抢了齐元锦的姻缘!她没有在与儿子的婚姻上做错任何事!请父皇先留她一命。” 皇帝也被齐元依这一撞惊了惊,向潘得顺扬了扬下巴。 潘得顺立刻高喊。 “请太医!!” 门口有小太监应声跑走,这时皇帝转着手里的珠串,幽幽的问。 “义王,你知不知道,在朕下旨赐死后,选择别的方式自戕,也是重罪。” 第153章 新计策 漪兰殿。 名贵青瓷的碎片碎落了一地,丽妃发丝微乱,正在大发脾气。 “凭什么所有人的惩处都有确凿的证据,本宫就得凭着那宫女的一句攀污也被降为嫔位,还要禁足漪兰殿?” “说白了还是都怪殷承翊和齐元依那两个没用的废物!想要陷害齐元锦却被人反将一军,白白连累了本宫!本宫做了什么?本宫不过是组织了一个祈福会而已!凭什么如此重罚本宫!” 一只黑色锦靴踏近几块青瓷碎片,清秀的少年蹲下来,一片片的拾起被丽妃发脾气摔碎的青瓷。 真可惜,他还挺喜欢这个花瓶的。 “母妃不要发脾气了,父亲之所以问都不问就处罚您,恐怕也是为了曾经之事,那件事,虽说您表面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但恐怕父亲早就已经跟您离心了。” 有宫女连忙走上前去接过少年手上的碎瓷片,语带惶恐。 “八皇子,您别捡了,这些事情奴婢来做就好。” 殷承彦并没有跟她拉扯,随意的把碎片递给她,一双沉静的眸子透露出几分少年本不应该有的淡漠。 “母妃,事到如今,您还觉得可以挽回父皇的心,让他废了太子哥哥,改立二皇兄么?” 丽妃暴怒的身形瞬间安静下来,有几分犹豫而试探的看向自己的儿子。 片刻后,她语气平静了些。 “这里伺候的人都出去,本宫有话同八皇子说。” 宫女内监们早就在这漪兰殿里呆不住了,丽妃每每暴怒发脾气都让她们心惊胆战,生怕被她的怒火牵连,如今得了令,虽都迈着小碎步,却像在攀比似的,一个比一个走的快。 大殿正门被关上,丽妃被儿子的话吓住了,心神不宁的问。 “彦儿,你的意思是,让你的父皇提前……可这是一招险棋,稍有不慎,咱们一个都逃不了的。” 殷承彦忽的笑了笑。 “母妃,其实儿子也没有那么想当皇帝,太子哥哥人挺好的,他若当了皇帝,想必也会善待咱们母子,相反,二皇兄殷承翊……母妃能够保证,他若即位,第一个杀的,不会是儿子么?” 丽妃噎了噎,殷承翊表面上对她言听计从,甚至可以随意打骂,的确是看不出来什么,但是就人品来说,殷承翊是的确没有太子可信的。 可是她现在还有的选吗?! 她原本是丽贵妃,后来那件事败露她被降为丽妃,现在被殷承翊齐元依两口子连累,她直接成丽嫔了!在这么下去,这宫里岂不是人人都可以踏上她一脚? 还有她的彦儿,彦儿如此听话懂事,一定能成为她们贺家的荣光!他比太子和殷承翊都更加优异聪慧!让她把本可以属于彦儿的皇位拱手让人,她不甘心! “彦儿!你别说这种丧气话,这宫里你虽然岁数是最小的,但是你不比你任何一个哥哥差,母妃一定会帮你的!这个皇位一定得是你的!” “母妃这就给派人给殷承翊送信,让他找机会设计杀了太子!不然等太子和秦理儿的婚事一旦成了,他又会多出不少靠山!要知道,那个秦国师,在朝堂上,可是个个官员都爱巴结着他的人物。” “你父皇那边,母妃会想办法,慢慢开始对他下药的……只要他身子越来越差,到时候除掉太子,咱们再把殷承翊杀害太子的罪名捅出去,瑞王是个短命鬼,储位只能是你的!” 殷承彦淡淡的笑了,眼底透出少年人的清澈和天真。 “那,母妃辛苦了。” 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他的笑是因为母亲答应给他做桃花酥,任谁也想不到,他们商量的,却是怎样的大逆不道之事。 元锦出宫的时候,是先目送父亲的马车离去,才自己上马车的。 在车夫即将扬鞭之时,从东宫来的一个小太监,给了元锦一张帖子。 小太监笑着说。 “瑞王妃,太子殿下说,你们现下虽已成婚的成婚,定亲的定亲,不过,当初在幽州的盟约和友谊,他希望您还能记得。” “另外,太子殿下和秦小姐的婚典定在了一个月后,具体时间定在了这个帖子上,届时希望瑞王妃和瑞王爷能够准时参加。” 元锦点头露出善意的微笑。 扶持太子,除掉殷承翊,本就是她今生的重要目标,她自然不会因为成婚就放弃自己今生重生的夙愿,她和太子的目标都是除掉殷承翊,她自然不会违背与太子的盟约,等这件事完成,她就可以放松一些,好好的过起自己的小日子了~ “内监请转告太子,我记得我曾说过什么,太子殿下和秦姑娘的婚典,我很期待。” 马车晃晃悠悠的回到瑞王府。 小菊和芳甸笑嘻嘻的出来迎她,主要这一次元锦要去的不是什么后宫,而是皇上上朝议事的金銮殿,她们俩就算跟着去了,也是在宫外等着元锦回来,便直接乖乖在家里等她。 自从元锦成婚第二日就发卖了两个花枝招展的丫鬟,府里的丫鬟们看着似乎都老实了许多,衣服也好好穿了,干活儿也踏实了,有着瑞王通过江流在背后给她撑腰,也没人敢跟她顶嘴了。 别的不说,瑞王在不爱她这一基础上,做的还算不错的,上一世殷承翊不爱她,可是残杀了她全家。 “今日我不在,这府里可有什么动静?” 芳甸想了想说道。 “后院儿嘛,反正就是那样,看着都挺老实的。前院我们也没去,就不太清楚了,王妃您也是知道的,这冯祥管家和王嬷嬷,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心底可恨死您了!” 的确,前两日元锦忙着搜集孙妍媞一案的证据和证人,那么忙的情况下,都听说那两个被她发卖到柳巷的丫鬟的父母上门来找冯祥老两口的麻烦,在王府门口叫骂,说冯祥两口子收了他们的钱,不仅没给他们的女儿找一个好前程,还转手把他们的女儿卖了,骂的那叫一个难听。 冯祥夫妇跟他们讲道理讲不通,最后没有办法,还是遣了门口的府兵把他们赶走了。 元锦将手搭在芳甸的手背上,动作神态都有几分懒意。 “这就恨我了?我对他们的处置,还没真正的开始呢。” 这冯祥夫妇仗着王嬷嬷曾是瑞王殿下乳母,得了这么好的差事,二人一定在这府上狼狈为奸的做了不少腌臜事,这两人不除掉,以后若是瑞王哥哥不再了,她恐怕就像没了倚仗的小寡妇,恐怕得被这二人欺负死。 第154章 分寸 元锦从宫里回来,冯祥第一时间就得了消息,跛着脚仍如初见般殷勤的问候她。 “王妃回来啦?一切可安好?有没有什么安排需要鄙人去做的?” 元锦在心里暗暗佩服这冯祥的城府,明明可能心里都想把她掐死了无数遍了,面上还是和和气气的。 王嬷嬷就不同了,王嬷嬷有时候被她呛了两句,脸色也是会变一变的。 这几日元锦很忙,所以冯祥每每例行询问她,她都摆摆手说没什么事儿,你忙你自己的去。 现下韩书瑶被凌迟处死,她爹被罢官流放。 丽妃禁足,殷承翊被赶往封地。 齐元依成了妾室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表姐怀着殷承翊的骨肉上位,舒玉娇和她爹也被皇上撵回戒日老家。 这一个个算计她的人,都付出了相应的代价,也是时候,让她出手整一整这王府的内宅之事了。 冯祥本以为齐元锦今日也会同往日一样敷衍的打发他走,没想到齐元锦停下步子,面纱下的眸子也挂着不算真挚的几分微笑。 “是呢,现下我手里的事情忙完了,是时候该把心思放回这王府了,既然如此,就请冯管家明日一早,将这府里这些年一应吃穿用度的账本拿来我看。” 冯祥怔了怔,不过很快收起心惊。 齐元锦要看账本他早就算到了,事实上,从这瑞王府建成之初,他便早就算到了,总有一天会来查他的帐,于是他的账本也是老早开始,每日的记账他都是拿了两个本儿,一本记真实的开支,另一本则是记着他美化后的数据。 本以为,最先查这账本的会是瑞王殿下,没想到,瑞王殿下回来后倒并没有对府里的事情上心,仍然把一切全权交给他们。 不过,好在他没有放松警惕,这十几年的准备,如今看来要应在齐元锦的身上了。 冯祥略躬了躬身,藏起脸上的得意而不屑的表情。 “是,王妃,鄙人明日就将所有账册送到玉清筑供您审阅。” 打发了冯祥,小菊偷偷靠在元锦身边问。 “王妃王妃,他要是做假账糊弄您怎么办啊?” 元锦伸出手推开她的小脑袋瓜。 “那是必定会做假账给我的,想也不用想。” 小菊有些疑惑。 “既然如此,那你还看他的假账有什么用啊?” “当然是配合他做戏了,我若是不表现的笨一点,他怎么会漏出他的狐狸尾巴?” 芳甸毕竟跟了元锦那么久,立刻明白过来。 “小姐,您有主意了?” 元锦用只有她们三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 “小菊,这几日你去找护国公世子周延臣,还有我的两个江家的表姐,让他们替我查一查这冯祥和王氏一家人名下的财物有多少。” “芳甸,你就有意无意的去接近这府里最低等的那些丫鬟们,尤其是平日里那些受委屈受欺负的,取得她们的信任,然后不管和她们聊了些什么鸡毛蒜皮的八卦,都来讲给我听。” …… 次日,管家冯祥果真送来了一大箱子的账册,这存放账册的箱子好像是在墙角积灰了太久,往地上那么一放,扬起的灰尘呛得小菊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元锦与芳甸对视一笑,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同样的感慨。 看看人家这假账做的,多细节?连这十几年的灰尘都算好了,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这是经年的账本呢。 冯祥把箱子抬进元锦的房里后,元锦再没管过它,等到了三日后,元锦差玉清筑内的几个府兵将装账册的箱子又给冯祥抬了回去,让人带话给他,说他做的挺好,继续努力。 冯祥见元锦被如此轻易的糊弄,心下原本对她的警惕又微微放松了些,连王嬷嬷听说了这事儿,发现元锦除了嫉妒别人接近王爷外,倒意外的是个好捞钱的傻瓜,渐渐的也开始笑着对她献殷勤。 芳甸和小菊这两天倒还挺忙的,两个丫头你主外,我主内,一起找证据,搜集这冯祥夫妇的八卦,终于,第三天夜里,元锦叫住她们,坐在一起复盘了一下,终于知道了瑞王府现在是个什么情形。 小菊捏着拳头愤愤不平。 “王妃!这两个刁奴胆子也太大了,咱们明日就把他们二人处置了!” 元锦抿了抿唇。 “人我是会处置的,不过不是明天。” 芳甸也疑惑的问。 “为什么啊,王妃,难道我们的证据和证人还不够么?” 元锦轻轻摇头,嗓音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不是,因为明日是我回门的日子,我得回去看望祖母。” “另外,这两个刁奴,即便是没有任何证据,他们两个,我想处置,也就处置了。我是主,他们是仆,谁又能说什么呢?所以此事倒是不急” 小菊失望的拖着声音嘟囔一声。 “啊——我还以为我们做的事儿很重要呢,搞半天可有可无啊,既然可以随便处置她们,王妃你在等什么呢,这种欺上瞒下的东西,留着岂不是祸患?” 元锦看向门外,声音轻轻淡淡的。 “我现下已经不只是齐元锦了,曾经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有什么后果都是一人承担,可是如今,我是瑞王妃,很多事情,就得考虑到瑞王殿下,这两个刁奴所做的一切,瑞王殿下那般聪慧,不可能从无察觉,所以,留着这两个人,也许还有他自己的用意,我要等他忙完,然后问一问他,到时候再看怎么处置这两个人。” 芳甸笑了。 “小姐变成王妃之后,好像更加稳重了。” “既然如此,咱们今天就去找瑞王殿下问问?正好王妃你明日要回门!你看,其实瑞王殿下忙这几日倒也挺好的,您脸上的皮肤似乎完全痊愈了,眼下看着,好像您又比从前更漂亮了几分!瑞王殿下见了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元锦心里被芳甸的话说的微微酸了酸。 “不必了,让他忙他的便是,明日我自己回相府,以后他若有空,再同我一起。” 他说要忙个十多天,不就是想要躲着她,不就是也把这回门的日子都算进去了?无非是希望她知道分寸,不要去期待一些不该期待的东西罢了。 那么,她就有分寸一点好了。 第155章 芳甸夜行 入夜,元锦熄灯睡下。 芳甸从玉清筑的主卧出来,轻轻的替元锦掩上了门。 小菊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芳甸姐姐,你怎么跟做贼似的呀。” 芳甸伸出一根手指头堵住她的嘴唇。 “嘘!小声点,别把王妃吵着了!” 然后她左右看了一眼,又压低声音轻声说。 “明日就是王妃回门的日子,虽然王妃说了王爷在忙,要一个人回去,可我总觉得,王爷和王妃大婚之日,王爷本就没有回来同王妃圆房,现下回门的日子王爷也不去,外面的人该说成什么样呀!不行,我得去找王爷说说!” 小菊睁大了眼睛,也支持的点点头。 “芳甸姐姐你说得对!你去!这里有我看着。” 芳甸抹黑从玉清筑离开了,辗转来到王爷书房的院落外。 听说最近王爷都在这里忙他的事情,几乎没有踏出房门一步。 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却发现院子的圆形拱门外站着两个府兵,见她形迹可疑的过来,猛地就举起了腰中的弯刀对着她。 “什么人?!” 芳甸低声道。 “二位侍卫别紧张,我是王妃身边的一等丫鬟,有要事找王爷,能不能烦请两位替我通报一下。” 其中一位府兵听说是王妃身边的人,缓缓犹疑着放下了手中的刀,又想起王爷下的令,仍严厉道。 “姑娘回去,王爷下了令,他近日有要事处理,不见任何人!” 见对方这么强硬,芳甸并不死心。 “可是王妃又不是别人,王妃是自己人!是这个王府的女主人呀!你们试着通报一下,万一王爷愿意放我进去呢?” 那府兵仍是摇了摇头。 “王爷已经睡下了,姑娘回去!有什么事,明日就托江流大人回禀便是。” 芳甸咬了咬唇,在原地急的跺脚。 明日找江流?明日王妃才不会让她去找江流呢,情急之下,她也顾不得了,生生就要硬闯。 那两个府兵再次把弯刀举起! “放肆!未得王爷允准,你怎可擅入。” 刀剑无眼,芳甸又冲的急,顿时肩上就被那人割了一个血口子。 “把刀放下!” 眼前传来一声低喝,芳甸抬起头,之间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衣的男子面容肃杀的站在那两个府兵身后,全然没有平时面对元锦那般的小心尊重。 “江流大人,这姑娘一直想硬闯王爷书房,我们一时失手,这才伤了她。” 江流冷冷看他一眼。 “既是王妃身边的丫鬟,何须用刀阻拦?你好生劝阻行不行?进来同我报备一声行不行?既然伤了王妃亲信,不必同我找借口,自己现下就去去领军棍!” 这话说完,那两个府兵臊眉搭眼的看了芳甸一眼,这才吞吞吐吐的说。 “姑娘对不起!” “得罪了!” 这才哭丧着脸去领军棍。 芳甸第一次被刀割伤,捂着伤口嘶嘶的疼着,江流顿时又恢复了从前在相府那般和善好说话的样子,有些手足无措的跑到她身边。 “啊……这,芳甸,你没事?要不要帮你叫个府医,那两个愣头兵出手没轻重,伤的重不重啊?我看看你的伤口深不深?” 芳甸眼见着对方跟个二傻子一样就要伸手来看她的伤口,连忙把他的手拍开,脸都羞红了。 “你你你!你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江流终于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啊啊……那什么,不好意思芳甸,我不是这个意思,刀伤不是小事,我只是怕伤着你的筋骨了。” 看着对方跟个傻小子一样,芳甸的脸又红了红,扭过身去。 “不用你看,应该只是轻微的割伤,我拿药膏随便抹一抹便是!” 又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芳甸回过身。 “不过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一听芳甸这么说,本来就不好意思的江流,立刻为了弥补自己的无礼答应道。 “可以!什么忙你说便是!” 芳甸这才把元锦明日要回门的事情细细道来,然后问他。 “王爷最近在忙什么啊?你能不能替我转告一下王爷,请他就抽出一点时间陪陪王妃回去,一个女孩子,一辈子不就希望嫁一个对自己好的夫君么,王爷这样子倒好,把我们王妃娶回来就晾在那,要是回门都不陪她回去,那我们王妃可就太可怜了……” 眼见着芳甸声音越来越大,江流情急之下忍不住又伸手将她的嘴捂住! “你小声点!” 芳甸感觉到一只粗粝的手按在自己的嘴唇上,更是触电般弹开,嘴里恼怒的喊。 “江流!!” 江流哭笑不得的举着自己的手。 “不是……我……我只是想让你小声点,别吵醒主子了!这些话叫主子听见了也不好的。” 芳甸这才无可奈何的跺了跺脚。 “总之我该说的都说了,左右你们也不让我进去,我们在相府也认识的时间不短了,这话,你看你带不带!” 说完,芳甸便提着裙角哒哒的跑走了。 江流看看她跑开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的手,粗粝的掌心上甚至还留着芳甸的口脂,淡淡的红色印在掌心,甚至让人有些浮想联翩。 江流又为难的看了看自己身后主子的书房,颇有些左右为难。 王妃可怜,自己家主子也可怜啊。 这日日昏迷扎针治疗,饭也吃不了,只能趁着一天清醒的那一小会儿,喝着点药汤维持着生命,江鹤子说的主子需要调养十几日,如今十日都没到呢,他要是让主子硬撑着又陪王妃回门,身体以后落下毛病算谁的呀? 可是,想到芳甸刚刚肩上受的刀伤,又想到自己冒犯的触碰,江流感觉自己的心跳莫名的扑腾扑腾的。 要不……试着跟王爷说说看? 蹑手蹑脚的溜进书房的暗室,江流小心的拧上暗室的门,一回头,却发现昏暗的烛火中,一双浅淡的眸子正凉凉的向他看过来。 江流诧异的一怔。 “主……主子,您大半夜的怎么醒了,坐在那看着我,还怪吓人的……” 殷承夙坐在暗室的书桌边,寝衣之外披着一件深色的锦袍,昏黄的烛光也没能为他苍白的皮肤添上几分血色,他自顾自斟了一杯茶,递到薄唇边。 “你在外面同谁说话?” 第156章 欺负 元锦今日起的比往日早了两个时辰,在芳甸和小菊的伺候下用兑了奶的热水沐浴了一番,细细把最后身上将掉未掉的蜕皮洗去,又用舒贵妃娘娘送她的那一套保养的水啊膏啊的细细涂抹了全身,这才开始任由芳甸为她梳妆。 开了春,天气渐渐的暖和了起来,元锦的那些狐裘,连带着殷承夙送她的那个麒麟手炉都搁置了起来,转而换上较为轻便的春衫。 今天她穿了一条齐胸的海棠色的蜀锦石榴裙,束着一件粉白色的窄袖小衫,梳了一个百合髻,一身娇娆灵动。 虽然现下她已成婚,但身姿神采仍同出嫁前别无二致,甚至因着腐肌丸蜕皮的作用,她现在的肌肤比着以前更加的柔滑水润,白皙剔透,本就不大的年龄看着似乎还要个一两岁,现在就是抱个足月的奶娃娃来捏着脸颊同她比一比,她也是不会输的。 一切收拾停当后,元锦随便吩咐了王嬷嬷几句说她要出门,便跟着芳甸和小菊径自向前院走去。 小菊扶着元锦在王府门口上马车,元锦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王府门口空无一人。 元锦轻笑了一声,笑自己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踩着踏板上了马车,甫一掀开帘子,却与一双琥珀色的浅淡瞳眸四目相对。 元锦:“……” 殷承夙递来一只修长的手,元锦犹犹豫豫的搭上去,内心却在疯狂疑问。 他怎么来了?他居然来了? 不料,手刚一交给他,对方却微微施力,一把将她拉了过去。 落入一阵淡淡梅香的怀抱,元锦听见头顶传来对方被她撞的闷痛的忍耐声,她弱弱的抬起小鹿一般水润的眸子,看着对方清隽的轮廓,想了想,弱弱开口。 “王爷,你身体又不好,下次搞这些花样儿了?” 殷承夙浅淡疏冷的目光在她孩子般天真娇嫩的脸上顿了顿,感觉此刻倒是觉得胸口一堵。 有几分切齿的轻声说。 “小东西,谁家回门连夫君也不带?我是身子不好,但你是否也不该……当我死了?” 元锦此刻正侧倒在他的左臂中,仰着小脸看着他,这姿势让她觉得好像并不占上风,挣了挣,对方却并不放开她。 索性微微别过脸去。 “王爷事忙,连新婚夜都来不及亲自参加,区区回门,元锦不敢打扰。” 小姑娘嘟囔着,殷承夙垂眸看去,她肌肤粉白,透着光还能看见脸颊上有一些细细软软的小绒毛,像是一颗甜美的水蜜桃一般。 此时的小水蜜桃气呼呼的绷着小脸,脸颊的一点点婴儿肥气呼呼的鼓起来,小小的耳朵白透的像玉,耳尖还有一点微微的粉色。 疏淡的眸色染上一层温柔,他轻轻凑近那枚可爱的小耳朵,唇瓣若有似无的在她的耳垂上将落未落。 一阵细细密密的酥麻顺着她的耳垂一直向细白的脖颈延伸而去,风吹树叶般清润又微哑的嗓音清晰的传入她的耳中。 “我叫江流告诉过你,我在忙。” 元锦虽然小时候也追着殷承夙要他背过,抱过,可是这样凑近了暧昧的说话,却是头一遭。 她小拳头微微捏紧,想起殷承夙成婚后的表现,她将自己心底的那一小缕心动狠狠压下,坐起来平静而柔顺的说。 “是,所以今日回门元锦不敢劳烦王爷,不过既然王爷来了,要成全元锦的体面,元锦自然感激不尽。” 马车忽然哒哒的前进起来,元锦悄悄控制着平衡,不让马车的摇晃又把自己偏到殷承夙那边去,甚至她努力正襟危坐后,将自己整理了一下,最后连裙摆都没有挨到殷承夙一分。 她要有分寸,瑞王并不喜欢她,否则瑞王又没有什么国家大事要处理,何至于忙到新婚后冷落了她这许多天? 殷承夙狭长的桃花眼眯了眯,总觉得今日哪里不对。 是了,小东西从前一口一个瑞王哥哥,还在雪夜里敲门找他,说心悦他,现在他花大力气让她名正言顺的成了自己的王妃,她却一口一个王爷,连裙角都懒得挨他一下。 想起昨夜枭隼营的暗卫向他回禀的这小东西最近的动向,嘴角扬起一个略带冷意的笑。 下一刻,他握着她的双腕把她压在马车上。 听见车厢内的响动,马夫有些疑惑的问了一句。 “王爷王妃没事?莫不是马车颠簸撞着了?” 他一早就守在门口,当然知道殷承夙先上马车。 车厢内传来殷承夙冷冷的一句。 “无事。” 元锦猛的被对方压在马车的软垫上禁锢住,尽管她多少也是有点身手的,此刻感觉到对方只是微微发力,她却已经不能动弹。 元锦想起殷承夙成婚后这么多日子的冷落,今日又如此突然而猝不及防的禁锢住她,她被吓住了,眼眶里委委屈屈的续出一颗豆大的泪来,很快顺着她的眼角流到了鬓间。 他果然不爱我,他以前再怎么样都是温温和和的,实在气的不行也会让江流拎着我的后脖领子把我扔出去…… 他现在竟然用蛮力按住我,他下一步是不是要家暴我了? 殷承夙打发了车夫的好奇心,低下头却看见元锦眸子里盛满水光,咬着下唇抽抽噎噎的样子,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殷承夙眸子忽的猛然颤了颤,心疼的松开了手,又气又无奈的把她扶起来,揽进自己的怀里,像哄小孩儿一样的轻轻的拍着。 “好了好了,你这样好像我在欺负你。” 那一年,小小的元锦非要推他荡秋千,秋千飞的很高时,为了不在往后落时撞到她,殷承夙自己从荡起的秋千上跳下来,摔的遍体凌伤。 也是那次,元锦还是被弹回去的秋千板子撞到头,额头上起了一个小小的包,当时也是嘤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遍体凌伤的抱着这个哭哭啼啼的小东西,一下一下拍着背安抚她的。 元锦被揽在熟悉的怀抱里,也不管对方是不是刚刚欺负她的人了,嘤的一声压低声音呜咽着说。 “你怎么……不是……欺负我了!” 殷承夙抱着元锦,感受着凶残名声在外的小姑娘,像个小鹌鹑一样埋在他怀里微微颤抖着哭,心下隐隐升起一股燥意。 他低头埋在小姑娘的脖颈,幽幽的说。 “这也算欺负?那我真的欺负你的时候,你要怎么办?” 第157章 夙夙 温热的呼吸暖呼呼的扑到元锦的后颈,元锦的抽噎停住了,身子僵在对方怀中。 如此情形之下,她当然立刻明白过来对方说的是哪种“欺负”,霎时间什么委屈都忘在脑后,脸埋在对方宽阔的胸口,装作没有听见。 殷承夙并没有给她装死的机会,把她侧抱进怀里,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迫使元锦的眸子同他对视。 “你似乎,并没有把我当做你的夫君。” 酒一样低醇的声线暧昧的在她的耳边响起,元锦耳朵早已红透,她呆呆的看着殷承夙温柔缱绻的桃花眼,有点摸不透对方到底在想什么。 明明不喜欢她,明明连洞房花烛夜都把她晾在那里,现在这样欺负她,算几个意思。 别过脸,元锦仍然别扭的说。 “没有。” 殷承夙忽的轻笑了声,仿佛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他揽着她的腰肢,有力的手掌在她的腰间传来压迫感。 “那你该叫我什么?” 因着离他太近,如果直视他,那她几乎得与他鼻尖相对,元锦扭着头,却心跳如擂鼓。 “王爷。” 腰肢上的手忽然猛地收紧。 “不对,再说。” 元锦愣了愣,她好像知道对方想听什么了,可是夫君那两个字她从未叫过,张了张嘴,愣是说不出口。 喉头一哽,她别扭道。 “瑞王哥哥。” 殷承夙没有强迫她非要直视着自己,既然她侧着脸,他便直接把下巴搁在她的肩窝上,有些舒服的朝着她的脸颊靠了靠。 终于听见了熟悉的瑞王哥哥,他勾起唇,似乎心情好了些,不过仍嫌不够,鼻尖在她细白的脖颈轻轻摩挲。 “还是不对,怎么?当初是你追着要嫁给我,现下如愿,都不愿改口?” 元锦被他逼的又羞又窘,推着他求饶道。 “我怎么叫嘛……那什么,你不觉得叫夫君好像有些土么?” “土?” 殷承夙挑眉,轻笑一声。 “那你唤我的名字?” 他的笑好像春风化雪,可以驱散阴霾,被他这样宠溺的抱在怀里,元锦先前被冷落的难过似乎一下子被驱散到了天边,只剩一些想要继续靠着她的小小私心。 “那?夙哥哥?” “嗯。” 殷承夙低笑着抱着她,似乎胸腔都在笑的轻轻发抖。 “好像不错。” 元锦忽然黑着小脸推开他。 “不行!” “之前舒玉娇就叫你阿夙哥哥,我才不同别人一样。” 殷承夙看着她一本正紧的样子却好像带着微微醋意,狭长的桃花眸认真的注视着他,笑意让它们漂亮的弯起来。 “那小锦儿想叫什么?” 元锦眸子转了转,肯定的说。 “就叫夙夙!” 殷承夙:“……” 殷承夙:“不行。” 元锦瞪着黑白分明的鹿眼看着他。 “为什么不行?” “像……在叫狗。” 殷承夙一本正经的试图说服她。 元锦却忽的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笑着搂住他的脖子,像个小孩子一样摇摇晃晃的说。 “那正好!就叫夙夙了!” 之前对我那么冷漠,还晾着我那么久,你不是狗谁是狗? 她晃的快从自己的膝上掉下去,殷承夙不得不捞了她一把,又将她搂的更紧些,有些循循善诱。 “乖,别闹,重想一个。” 元锦笃定的摇头。 “不,夙夙。” “听话!” “夙夙听话!” “行,夙夙就夙夙,不许在人前这样唤我。” 元锦听他这样说,长长的睫羽又有几分低落的垂下来。 “人后我也见不着你啊,你躲着我十日了,若不是今日回门,我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 “你根本就不想娶我……既然如此,你管我叫你什么?我看还是就叫王爷!咱们的婚礼反正也没办完整!各过各的得了!” 越说越委屈,元锦又挣扎着想从他的怀中挣下来,看着元锦又同小孩子一样的闹起了脾气,两只纤细的小白手奋力的巴拉着想从他身上挣扎下去,殷承夙失笑,将她更加箍紧了些,头轻轻靠在她的头顶,语气有几分无奈的说。 “乖了,乖了,不要生气了。”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以后不会了,我保证,以后日日都陪着你。” 元锦被搂在怀里,殷承夙的下巴正放松的搁在她的头顶,宠溺的轻哄声蛊惑般抚慰着她,元锦不由自主的慢慢的安静下来。 反正挣不开,元锦低着头,一下一下的用食指卷着他的衣带,有几分狐疑的问。 “你说真的?” “嗯,真的。” “如果你又莫名其妙不理我怎么办?” 殷承夙缓缓把头从她的头顶抬起来,右手轻轻抬起他的下巴,元锦一汪委屈巴巴的眸子就映进他的眼中。 心脏像是被一只小手狠狠攥了攥,他轻轻吻了吻她的睫毛。 “我不会再继续忽视你了。” “小东西。” 他忍耐了那么久,还是舍不得丢她一个人。 明明怕在身体好转前拖累她,所以一直忽视她的示好,可是在父皇要杀她,太子想娶她之时彻底慌了。 他不要再看见她难过的眼神。 微凉的嘴唇触到眸子,元锦紧张的轻轻闭上眼睛,那花朵一样轻柔的唇瓣又慢慢从她的睫毛轻挪到眼下,脸颊,鼻尖…… 少年身上好闻的梅花香气随着他清浅的气息开始同她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呼吸间似乎有甜蜜的味道蔓延开来,周围的一切声音变得模糊而遥远起来,唯有彼此的呼吸声。 快到…… “啊——!” 突如其来的一声短促的尖叫咋咋呼呼的响起又猝然收住,元锦猛的翻坐起来,尽管马车被掀了一下又很快被放下,元锦仍从那短暂的间隙看到马车外惊慌跑开的粉色魁梧身影。 ……小菊。 元锦微微害羞的闭上眼睛,有几分切齿的攥紧了拳头。 殷承夙被骤然打断,沉溺的眼神里闪过几分不悦。 马车的窗外传来江流没心没肺的笑声,片刻后,江流敲了敲马车,声音却憋笑着严肃道。 “主子,相府到了!” 殷承夙深吸一口气,牵起元锦的柔柔的小手,掀开轿帘。 “走,瑞王妃。” …… 小菊躲在马车最后,替芳甸搬着王妃带回相府的回门礼物,一边鬼鬼祟祟的瞥着瑞王和王妃与相府外前来迎接的公子和小姐们,一边拍着胸口安抚自己方才的惊吓。 “妈呀!吓死我了,瑞王殿下怎么会在王妃的轿子里啊!” 第158章 一起吃饭 芳甸因着昨晚肩膀受了刀伤,便没有替小菊搭把手,反而有几分害羞的握着一个小瓷瓶,随口回应道。 “你忘了?昨晚我不是去找王爷报信了么,虽然我没见着王爷,但江流应当替我转达了。” 她看着自己手中的小瓷瓶,注意力全在上面。 今天一早,她见着王妃上了马车,就被江流拉到一边,给了这一瓶金疮药,还告诉她王爷已经在马车上等王妃了。 所以,她才不惊讶王爷在马车上的事情,反而还伸出手指点了点小菊的额头。 “你啊,得收收你这一惊一乍的性子,王爷在王妃的马车里也值得你这样稀奇?瞧你吓得。” 小菊:“!!!不止呀!” 想起刚才,她本以为就王妃一个人在马车上,便从以往一样爬上马车的车轴,大大咧咧的掀开车帘想扶王妃下马车,结婚却看见王妃坐在瑞王殿下的腿上,竟然在…… 啊啊啊…… 这震撼程度不亚于她当初在寺庙中发现赵姨娘和孟子坤偷欢! 那可是她小小一只单纯可爱美丽善良的小姐呀!! 虽然王妃和瑞王殿下的确是她磕的cp,可是这也太突然了,她一时间还无法消化,想要跟芳甸倾诉,对方却好像心不在焉的,伸出一只手打断了她。 “等等等等,你别说了,王爷和王妃都进去了,快跟上来!” 小菊:…… 如此劲爆的八卦无人分享,破防了! …… 元锦一下了马车就被五妹元婉狠狠抱住撒娇,大哥哥元启和嫂嫂苏凝雪并肩站在相府门口,看着她和殷承夙手牵手的样子,以一种我们懂的眼神意味深长的微笑,二姐姐温婉的走过来,拉过挡路的元婉,亲昵的说。 “锦儿,三妹夫,祖母和父亲一大早就在里面等着呢,快进来。” 很快,齐元启过来与曾经是自己的同窗好友,现下又是自己妹夫的瑞王谈笑说话。 元锦便只好丢了他了手,被家里三个女眷拉到一边。 五妹妹齐元婉率先仰着头看着她,天真的问。 “三姐姐,怎么样,你的私房菜姐夫喜欢吗?那本菜谱好不好用啊?” 私房菜?菜谱? 这小丫头在说啥? 疑惑间,元锦抬眼看到嫂子苏凝雪和二姐姐齐元华笑的腰都直不起来,元锦的脸噌的一下就红了。 那日大婚,嫂子苏凝雪传给她的那本,画着没穿衣服的两个小人儿打架的小册子,她随口向元婉胡诹,说那是一本菜谱,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还记得。 元华和苏凝雪都一脸神秘的看着她憋笑,似乎想看她怎么回答。 元锦嘴角抽了抽,脑筋一转,反问道。 “这不重要,婉儿,三姐姐不在的这些日子,你的字帖练了多少了?诗文背了几篇了?会绣手帕了么?给你送的狼毫笔还好不好用?” 齐元婉天真的笑容一秒消失,板着脸远远的走到旁边齐元华身边,然后斜着眼语重心长的对她说:“大好的日子别说这些不吉利的东西。” 元华和苏凝雪笑的更凶了,很快苏凝雪用手肘捅了捅她的腰,压着极低极低的声音问她。 “瑞王殿下……如何?” 元锦耳尖腾的一红,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什么如何?瑞王人很好啊,家也挺大的……” 苏凝雪了然的看了她一眼,又不放过的追问。 “我是说,瑞王殿下的身体……吃饭还方便吗?能吃够两刻钟么?不会吃不了多久,甚至吃不了两口就搁筷子了?” 元锦:“?吃饭” 原来是担心瑞王哥哥的病体会不会吃不下饭啊? 元锦天真的回答。 “噢,我不知道,这几日他都在忙,我没跟他吃过饭,我一会儿替你问问江流,看看他最近食欲怎么样。” 的确,人是铁饭是钢,她竟然从没有注意过这个问题,要是瑞王哥哥胃口好,吃得多,是不是还能活的更长一点? 嗯!她回去得好好注意这个问题了。 正在心底赞同自己,忽然小臂被苏凝雪轻轻掐了一下。 “哎哟!嫂子你干嘛!” 苏凝雪有些被气笑了。 “我的傻妹妹,我的意思是,你的私房菜,瑞王爱吃吗!” 元锦一下子明白过来。 得!话题又被绕回去了。 看来不说实话她是躲不过去了,无奈的摊了摊手,她索性直白的说。 “我不知道。” “成婚到现在,我没……做过菜给他吃,他也一直在忙,今天是我们从婚后到现在第二次见面。” 苏凝雪讶异的瞪大了眼睛。 “什么?竟然没有一起吃过饭?” “嗯,没有。” “新婚夜也没有?” “没有。” 忽然,苏凝雪用帕子捂住唇,一脸怜惜的看着元锦。 “三妹妹……你的日子,不容易啊!” 元锦:…… 也还好,还挺容易的。 说着,苏凝雪又拉过她,低声郑重的对她说。 “三妹妹,你别担心,我想,瑞王殿下一定不是不喜欢你才不跟你一起吃饭的,否则,他也不会跟你手牵手的进来。” “我想……唉,恐怕怪就怪他这个身子,病了那么多年,这方面不行……也是合理的,恐怕他也正因如此,心下自卑,才会这样躲着你,唉,应该是为了保全自己身为男子的自尊。” 元锦突然感觉自己胸口闷闷堵了好些天的情绪忽然一下就疏通了! 原来是这样! 这样就可以解释了! 为什么瑞王哥哥明明躲着她,今日却又那般暧昧的对她。 他原来不是不喜欢她,原来是……不行啊! 顿时,元锦看向前方不远处那个与自己的兄长并肩而行的那抹俊逸颀长的身影。 心下微酸。 他的确是在躲着自己,不过并不是要冷落自己,他身子那么弱,肯定早就不行了。 他是不知道怎么同她说。 元锦怜惜的看着他的背影,惆怅的问苏凝雪。 “唉,嫂嫂,其实我不在意这些的,有没有什么办法,委婉的告诉他呀?即便不能一起吃饭,我也愿意嫁给他的。” 苏凝雪被元锦这番话感动到,握紧她的手。 “三妹妹,看来你是真心心悦瑞王殿下,你别怕!嫂嫂帮你想办法,嫂嫂认识一个老中医,让他偷偷给瑞王开点对症的药,你别让他发觉,偷偷的喂给他吃,等他感到自己的身子莫名其妙的好了,你们就又可以一起吃饭了!” 第159章 老丈人脾气 齐明甫自从前几日宫中一别,便一直盼着今日元锦回门。 他故作镇定的坐在相府正厅的两把太师椅上,时不时就端起一旁的青花盖碗喝一口茶掩饰心里的紧张,好几次茶碗里的茶都只剩茶叶底了,他还浑然不觉的端起来。 一旁小厮有些哭笑不得的给他续上茶水。 “相爷,您今天一上午都喝了二十几杯茶了。” 您都不用上厕所的吗? 齐明甫有几分尴尬的瞪了他一眼,转而笑着给自己的母亲打预防针。 “母亲,您别紧张,王爷近日事忙,今日就锦儿一个人回来,咱们就当从前一家人在家里一样的,不必拘束啊。” 齐老夫人:? “老身不紧张。” 很快,门外的谈笑声越来越近。 齐明甫猛地站起来。 “来了。” 首先踏入正厅的是一双嵌玉的锦靴,脚步从容自若,翩然的月色衣袂上绣着麒麟的纹图,这个纹案,却是无比熟悉的。 “师长,祖母。” 殷承夙仍同从前一般端持有礼,风流韵致,恭敬的拱手叫他为师长。 然而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讨厌,尤其是想到自己听说的,他婚后一直冷落元锦,便更气不打一处来。 冷淡道。 “嗯,来了?” 齐元启随后步入,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以前自己和瑞王一起由父亲亲自教养读书,父亲可是把瑞王看的跟亲儿子一样喜欢,那身体那语气,有时候连齐元启都会怀疑谁才是父亲亲生的。 不会父亲搞了一招狸猫换太子,最后瑞王才是齐元启,而他才是瑞王? 然而现下,面对着自己往日最喜欢的学生,现在更是亲上加亲成了女婿,这下真变成半个儿子了,父亲怎的如此冷淡? 不过,他还是很喜欢自己这个妹夫的,热情的迎他坐下,就看见自己的妻子苏凝雪拉着元锦也走了进来。 只是,苏凝雪迈门槛时一个不小心,踉跄了一下,齐元启登时脸色大变,冲上去扶住她。 “凝雪,小心些,别伤了自己。” 元锦正打算先扑进祖母怀里撒一通娇,看到兄长这大惊小怪的神色,忙摇着头看着他笑。 “啧啧啧,看不出来呀,元启哥哥同嫂子成婚也这么久了,还护的跟眼珠子似的,真叫人羡慕。” 老夫人在身后唤她。 “小猴儿,快过来,你嫂子现下哪儿止是你哥哥的眼珠子?她可成了咱们全家的眼珠子了。” 元锦连忙扑过去,眼睛笑成了两轮月牙。 “祖母!” “不会是我想的那样?我快要当姑姑了?” 齐老夫人把元锦搂在怀里看了又看,孩子脸上的那些疹子全好了,脸蛋儿又嫩又滑的,看着讨喜极了。 “是呢!你若是羡慕她,便也抓抓紧,给祖母生个小外孙,到时候,多得是人把你跟小祖宗一般的供着。” 元锦想到瑞王哥哥恐怕是不行,祖母提起这个,恐怕会戳他痛处,连忙把话题扯开。 “我自己还是个小孩儿,还没享受够祖母的疼爱呢,祖母怎么就盼起更小的来了。” 又注意到祖母身旁站着的喜枝,元锦连忙向她招了招手。 “喜枝过来,现下由你照顾着祖母,祖母近日身体可好?有没有好好吃饭?” 喜枝看着元锦一脸天真快意,又看着芳甸和小菊两个人站在角落不知道聊着什么,正傻呵呵的乐,心下又有几分失意。 不过还是得体的笑道。 “老祖宗身体硬朗着呢,就是常常想起小姐。” 元锦又搂了搂祖母。 “我回来啦,锦儿又不是嫁到天南海北去了,左右都在京城,祖母若是想我了,捎一个口信,元锦马上就策马过来看你好不好。” …… 一家人谈笑一会儿,便到了午膳时间。 齐明甫也想要同元锦坐在一起,无奈左边主位坐着自己的母亲,右边被自己的大儿子齐元启占给了瑞王,他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在对面同姐妹们低笑着说话。 这儿子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净把瑞王推给他,齐明甫放下筷子,横眉看着齐元启。 “启儿,为父没记错的话,你下个月就要会试了?” 元启正在招呼自己妹夫吃菜,猛地被父亲这么问起,愣了一愣。 “啊,是的,父亲。” “没考进三甲就不要回来了。” 齐元启:“???” 苏凝雪听到自己的公公跟相公这么说,摸着肚子眼圈腾的一下就红了。 她还怀着三个月的身孕,要是没有相公陪得多可怜呀。 齐老太太立刻就板着脸把筷子搁在桌上。 “齐明甫,你要是不想吃这顿饭可以出去。” 齐明甫背后陡然一凉,本想敲打敲打儿子,忘了现下家里还有一个孕中敏感的儿媳,立刻很有求生欲的改口。 “母亲,儿子跟启儿开个玩笑……” 齐老夫人这才抬起筷子白他一眼,又和身旁的赵家老太太一起安抚自己的儿媳妇儿。 齐明甫心中苦涩。 他在这个家的地位是越来越低了。 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齐明甫终于把出气的念头打到了瑞王的身上。 “瑞王殿下,元锦在你家,一个月有多少银子的零花?吃的什么,穿的什么,用的什么?你小时候是见过的,这孩子从小被宠坏了,吃不得苦,一应吃穿用度都要最好的。” 殷承夙微微一笑。 “师长,此事我并不清楚。” 哈!逮到了!对我女儿不上心的证据! 齐明甫立刻吹胡子瞪眼。 “这怎么行?殿下,虽然你身份尊贵,我们不能像普通岳婿一般相处,不过,我毕竟也曾为你的师长,此时也不得不说你两句。我的女儿,虽然算不上脾气好,也常常欺负你,害的你受伤生病,花钱大手大脚,做事不计后果,张狂任性,无法无天……但是,既然结为夫妻,你也应当对她上些心才是。” 元锦:? 为什么感觉在挨骂? 殷承夙端起一杯酒,似乎并不在意齐明甫在这里耍岳丈的小脾气,他恭敬的笑着说。 “师长说的是,元锦进府后,府中一切财务都直接交给她打点了,本想着她想吃什么想买什么自己由着性子安排便是,如此看来,确实有偷懒之嫌。 日后学生一定常常叮嘱锦儿,好好吃餐饭,多添衣裳首饰,每个月不花完五千两银子就罚她出去游玩一次。” 第160章 嫁妆 齐明甫:…… 桌上众人:…… 元锦:……倒也不必如此 苏凝雪(眼圈一红),辛酸想到,我怎么没有这么好的待遇……我还怀着孩子,我也想每个月花不完五千两银子就被罚出去游玩…… 老太太眼刀立刻射向自己的儿子。 齐明甫哭丧着脸,立刻对苏凝雪解释道。 “儿媳妇儿,你别多心,咱家没那个条件,但也是会尽力满足你的各种需要的!等元启下个月会试中了,有了官职,他的俸禄我们让他全上交给你!” 如此这么说,苏凝雪红红的眼圈这才又慢慢的颜色淡了下来。 齐明甫捏了一把冷汗。 他本想着,既然殷承夙一回家就把元锦晾在那里,必定是事事都是忽略她的,这么一问,他正好抓住机会好好的训他一顿。 没成想这殷承夙一来就上交财政大权了,现在人家整个王府的钱都掌握在元锦手里,这放眼京城,也没几个王公贵族能做到如此的,这么一番话说出来,还惹得自己怀孕的儿媳妇儿在对比产生的伤害下伤心,母亲也又瞪他一次。 齐明甫有几分埋怨的看了元锦一眼,那意思是。 【几天前我问你瑞王对你好不好,你怎么不同我说这事儿。】 元锦眨巴眨巴眼一脸无辜。 【我说他对我挺好的,你不是自己不信么。】 好在,确认了殷承夙其实对自己的女儿也还算不错,齐明甫心里的别扭好了些,渐渐的,也同殷承夙像从前那样,聊起诗词歌赋,国家大事来。 饭毕,齐老太太把元锦单独叫去了自己的祥云园。 元锦还没反应过来,老太太又拉着她去了自己相府的库房。 絮絮叨叨点了一下午,府中小厮抬出了六个大箱子,六个箱子拼起来摆在地上,比一张可以睡两个人的床榻还大了。 元锦懵懵的看着齐老太太。 “祖母,你要搬家啊?” 齐老夫人失笑的敲了敲她的头。 “我一把年纪了搬的哪门子的家?这些都是给你的。” “给我的?!” 元锦走过去,一箱箱的打开看,里面的金银财宝首饰头面古董字画差点没闪瞎她的眼。 “祖母,你怎的这么有钱?” 齐老夫人笑了笑,最后把一个小匣子也交给她。 “还有这个。” 元锦打开,里面是厚厚一摞房契和地契还有一些铺面的纸契。 只听齐老夫人语重心长的说。 “这些都是你母亲的嫁妆,我把它们平均分成三份,就是为了等你们三姐妹长大出嫁时,为你们做添妆,你的婚仪不似寻常人家的,所以你出嫁那天,祖母没来得及把这些给你,现在趁着你回门,都抬回去。” 元锦一听说是母亲的嫁妆,看着这些物件的目光都陡然变得温柔起来。 她轻轻的抚摸着自己手上的匣子,幻想着母亲出嫁那日,该是怎样的十里红妆。 若是母亲还在世,这些东西,应当会亲手交给她。 眼眶热了热,元锦坦然收下,轻轻的抱了抱齐老夫人。 “谢谢祖母,替我们把母亲的嫁妆,保护的这样好。” …… 日落时分,元锦同殷承夙向齐府众人拜别,便上了回王府的马车。 不知怎的,殷承夙的面色似乎比平时看着更加苍白一些,元锦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已经开春了,可是他的手仍是沁凉的。 “你不舒服么?” 元锦心里不知怎的,隐隐有些担忧。 殷承夙揉了揉她的头。 “无妨,只是有点累了。” 元锦垂下眸子。 戒日神师说,只要她嫁给瑞王,瑞王的身体也会慢慢好起来,正如他说的,韩书瑶是害了孙妍媞的凶手,瑞王会在大婚三日内醒来,义王府上会传出喜事。 这些事情都一一的应验了。 应当是自己杞人忧天? 很快,回到王府,冯祥腆着笑脸迎他们进门,不过不同的是,这一次殷承夙同她一起回了玉清筑,而冯祥和王嬷嬷也拿出了双倍的殷勤。 小菊和芳甸替她将嫁妆打点到府库一一登记,冯祥和他那几个管事的儿子侄儿们,一个个看的眼睛都直了。 玉清筑本就没有留其他侍奉的外套,一时间,卧室里只有元锦和殷承夙两个人。 元锦还是第一次在成婚之后与他共处一室,心下有些忐忑也有些不安,于是她决定找点话题,刚好她已经手握着冯祥夫妇在府里胡作非为的一些证据,便坐到殷承夙身边。 “……夙夙。” 殷承夙也是头一回被这个小东西这样没大没小的叫,不过也由着她,将她抱在自己的腿上搁着。 “怎么了?” 元锦忽然严肃起来。 “我觉得,你那个乳娘和管家都有问题,我发现,他们在府里……” “我知道。” 提及他们,殷承夙眸中凉凉的。 “你果然知道……可是,既然如此,你怎的不处置他们啊?难道任由着他们蛀虫一般腐蚀你的王府么。” “我的王府?”殷承夙轻轻握着她的手,放在手心里好玩儿的捏着。“小东西,现下这里,是我们的家。” 我们的家…… 元锦脸颊染上一层淡淡的绯色,点点头。 “是啊,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殷承夙捏着她的手紧了紧。 “怎么不重要?” “既然这是我们的家,我又把权利都交给了你,那么,你想如何处置他们,就如何处置。” 元锦长长的睫毛如同鸦羽一般轻扇。 “噢,那也行,反正我也打算自己干的,不过……没有我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处置他们呢?” 殷承夙顿了顿,一双浅淡的眸子犹豫了一下,问她。 “小锦儿,你觉得,在你眼中,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元锦歪着头想了想。 “生的好看的大哥哥,很聪明,很有气质,像谪仙人一样,对我也很好……” 殷承夙浅笑着打断她。 “好了,我知道了。” “但是在世人眼中,提及我,想到的便会是,身份尊贵的王爷,有着麒麟之才,是贵妃所生,也是当今皇帝最宠爱的儿子。” 元锦听得他这些描述,有些费解的缓缓说:“所以……你的意思是……” “所以,我是说,这些印象,放在任何一位皇子身上,可能都卷进夺嫡的争斗和风险之中。 而我,却过的闲适平和,没有任何人给我设下陷阱,也没有任何人想要取我的性命,你可知道为何?” 第163章 我可怕吗 夕阳西下。 除了被杀的冯祥夫妇,还有二十多个被各种方式赶出王府的,一些跟冯祥夫妇有裙带关系的一等下人们,就只剩大多二等三等末等的下人留在府中。 特别的是,偏偏身份越高的,身上越背着处罚,越是一无所有的扫地丫鬟,越什么事儿也没有。 很简单,在他们头顶上一手遮天的冯祥夫妇越黑,想靠近他们的一等二等下人也得同他们臭味相投,并且为他们的肆意妄为做爪牙,因此,这些人的身上也别想清白。 反而在这个府里被打压的最惨的,最能证明没有同冯祥王嬷嬷等人同流合污。 那些被元锦留下来的下人们,此刻一个个重新被聚集在元锦面前,一个个心有余悸的低着头,等待着元锦的训诫。 元锦缓缓从太师椅中站起身,面上的表情和缓了一些,面容亲切而温和,她踱步到剩下的所有人面前,勾了勾唇角,仿佛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 “吓到大家了?” 她这幅人畜无害的样子,任谁也无法将她同刚才那个杀伐果断的王妃联系起来,可是,方才那个令人后背发凉的游戏,却让剩下的所有人都对她不敢小觑。 “这些日子,经我调查,王嬷嬷,冯祥夫妇,在管理瑞王府十余年来,贪墨王府数万两白银,在城中置房置地,一家人出了这个门,到外面活的跟大户人家的老爷夫人一般。” “并且,你们应当也知道,在他们的管理下,府里的肥差,一等职位,都被他们死死的攥在手里,留给自己的儿女亲戚,而略次一些的二等职位,也是那些平日里把他们百般讨好,送钱送物的油滑之人得了。” 说到这里,院子里那些留下来的曾经的二等仆人丫鬟顿时都提起了一颗心,生怕元锦还要对他们再次处置,不过,姝丽的少女只是目光沉沉,淡淡的道。 “不过这一次,念在你们剩下的这些二等奴仆,除了耍点小聪明,为自己谋一个好的出路以外,也并没有犯什么大的错事,所以,我留下你们,愿意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现下这里所有的人都听好了——” “我齐元锦,绝不是不讲道理,暴虐冷血之人,从今日起,你们所有人,除了府兵和我身边的芳甸和小菊,通通都从一等奴仆开始重新在这府里做活,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绝不容许谁仗着身份比其他人高些,就欺凌打压下面的人,更不能出现,通过送礼贿赂的形式,获得更好的职务!” “从今天起,你们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身份,站在同一起跑线,做事诚恳踏实的,我自会提拔,偷奸耍滑的,我也定会严惩,既然王爷把府中的一切事物都交给我随意处置,我也会保证这里的绝对公平,没做亏心事的不要怕我,做了亏心事的,也不要怪我。” 说及这里,府中的下人们怔愣两秒,纷纷发自内心的向元锦下拜,内心感激的高声道。 “多谢王妃!” “一切听从王妃的安排!” 其实他们也苦冯祥和王嬷嬷久矣,从前,他们两口子把控这王府中一切事物时,这府里岂有公平可言? 他们那些做一等奴仆的亲戚们,一个个趾高气昂,干着最少的事儿,拿着最多的月钱,还要对他们这些下面的颐指气使。若有不服的,甚至还动辄打骂,或告到冯祥那两口子那里,让他们克扣月钱,最严重的还会被直接发卖。 丫鬟们就更别提了,地位卑微,受苦受累受欺负也就罢了,重要的是,冯祥和王嬷嬷那两个儿子和几个侄儿,都是不折不扣的好色之徒,平日里百般调戏府里容颜较好的丫鬟们,有个别喜欢的紧的,还要告诉冯祥和王嬷嬷两口子,让他们施以威压,好让他们可以霸王硬上弓。 现下终于好了,虽然这王妃的确不同其他的大家闺秀,惩罚手段是极凌厉的,但是他们这些什么坏事儿也没干的,王妃不也没动他们分毫么? 可见,王妃眼里是揉不得沙子的,从前那些不公之事,想必再也不会发生了,而且,王妃现下让他们从同一个级别开始,各凭本事挣前途,也让那些常年做三等下人或是末等下人的奴仆,眼神里有了光彩。 总算不是永无出头之日了! 一声声感激涕零的呼声此起彼伏,元锦一直微微绷紧的面容,也终于柔了些。 这府里的威信,她算是立住了。 …… 殷承夙是傍晚才回来的,一进府中,他便直直向玉清筑奔去,看到元锦安然无事的坐在院子里看书,他松了口气,悄悄走到她身后,双手卡着她的咯吱窝,轻轻巧巧的把她举起来。 “啊啊……” 元锦惊呼两声,扑腾下,就站到了方才坐的石凳上,她笑着转身搂住殷承夙的脖子,把自己挂在了他身上。 “夙夙回来了,怎的这么晚。” 殷承夙任由她搂着脖子,抬起眸子看她站在石凳上笑嘻嘻的俯视着自己,脸上的婴儿肥因为低头显得更加圆润可爱,是个十足的小姑娘。 “太子兄长留我在宫中陪他下棋,所以现下才回来,冯祥夫妇处置了么,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小姑娘皱了皱鼻子。 “可不是想为难我么?我看王嬷嬷那眼神,看起来都想把我杀了。” 不过下一秒,她表情有几分骄傲的轻哼。 “不过我人多,还有刀,他们自然伤不了我分毫,我可是连你都敢欺负的,你的奴仆还能把我怎么样?” “是么?” 殷承夙将她从凳子上抱下来。 小姑娘陡然视线由俯视就变为了仰视,这下想牢牢的抱着他的脖子,还得费劲的踮着脚,气势顿时弱了一大截。 不满的绝了撅嘴,元锦扑腾着腿又想爬上去,就听殷承夙温柔的问。 “所以把他们都解决了么?” 元锦点点头,用天真的语气说出了几分残忍的话。 “是的,都杀了。” 话一出口,小姑娘似乎也觉得自己这话在这情景下说出来似乎有几分不对,语气弱了几分,试探的看他。 “我杀人了,而且,其实我杀的人还不止他们两个,我的手上染着很多血,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怕?” 第164章 你想要的是什么 是了,除了冯祥和王嬷嬷。 赵姨娘,吴济,太后,几乎都算是死在她的手里,上一世的如今,她还是个一心跟在殷承翊后面,等着他有一日登基与自己成婚的傻白甜呢。 上一世,她做过最残忍的事也不过是亲手杀了只鸡熬汤给殷承翊献宝,这一世,她却已经背上了好几条人命,甚至已经心无波澜,她现下想来,自己还真的挺可怕的。 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人呢。 少女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丝的诧异和失落,落到殷承夙的瞳孔里,却如一柄尖刀,狠狠的在他的心上剜了一个口子。 浅淡的瞳眸像似卷起风雪,他仿佛看到了什么惊心的画面,目光流露出隐隐的心痛和眷恋。 玉竹般的手指覆上她的脸颊,拇指轻轻的摩挲着,凉意从他的指尖传到元锦温热的皮肤,他听见瑞王用微凉的嗓音飘渺而笃定的说。 “不,那些让你难受的人,本就该死。” 元锦被他忽然的低落牵动了一下,她想起自己上一世全家被残杀的惨象,心里针扎似的疼了一下。 不管变成什么样,只要她的家人,现在还有他,只要他们都好好的,她就绝不后悔,如果她的做法有失偏颇,如果她的身上沾染了罪孽,那就死后下地狱去一桩桩还了便是。 想要转圜现下莫名有几分凝重的气氛,元锦扬起脸颊,找了个话题。 “太子殿下应该不会无故找你下棋,他有对你说些什么吗?” 听到她的唇中对太子的称呼熟识而自然,殷承夙想到什么,松开手,坐到一旁的石凳上,还是没有隐瞒。 “皇兄希望我站在他这边,为他日后即位保驾护航。” 元锦眸子亮了亮。 这当然好了,如果殷承夙愿意帮太子,那么再有她父亲和秦国师的支持,殷承翊便翻不起什么风浪,太子殿下顺利即位指日可待,那时候,再想个法子除掉殷承翊,一切便会尘埃落定,相府上上下下一百余人的性命,也就保住了。 她重活一世,不就是为了扶持明君,报仇雪恨,保护家人么? 她愉快的在他身边坐下。 “那太好了,我也希望太子殿下能够做咱们大启的皇帝,他宅心仁厚,一定能够造福百姓的!” 看着她提起太子时那明晃晃的笑脸,殷承夙鸦羽般的长睫在眼下透出一片暗淡的阴影,语气也凉了些。 “你希望太子做皇帝?” 元锦愣了愣。 “对啊?你觉得不好么?” 殷承夙抬起眼,眼中并没怒意,却感觉有几分受伤。 “那么我呢?你觉得我能够做皇帝么?” 元锦被这话问住了。 她的确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她的眼中,殷承夙似乎永远会是住在她家里的那个漂亮的大哥哥,永远温润平和,也许和那些人一样,因为他的身体孱弱,元锦从未将他同那个至高无上,又冰冷威严的皇位联系在一起。 现在仔细想来,其实殷承夙无论各个方面,都远胜于太子,可是不知为什么,她私心并不希望他坐上那个位置。 或许是担心他的身体会因着那个位置而劳心劳神,从而更加累坏了身体。 或许是害怕他做了皇帝后,坐拥三宫六院,不再是她一个人的瑞王哥哥。 又或许是她潜意识里就冥冥感觉,若是他真的坐上了那个位置,也许,他们之间,就会越来越远。 几乎脱口而出。 “我不想要你当皇帝。” 殷承夙的眸子狠狠颤了颤。 “为何?” 她拉住他的手,诚恳而明媚的笑着说。 “那个辛劳又孤独的位置就让别人坐去,我希望以后,跟你做一对自由的闲散之人,我们游山玩水,逛遍河山不好么?” 她的笑意一如从前明媚温暖,像他阴冷生命中的一道阳光,驱散所有的孤寂和黑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笑容就印在他的心里,成为一份无法替代的存在。 上一世,他卑于自己身体孱弱,从不忍对她有任何过界的念想,生怕因为自己的陨落,最后连这个小东西脸上的阳光也一并带走。 而正如国师所说,上一世,他也在她哭闹着祈求齐明甫扶持殷承翊为太子,并说自己非殷承翊不嫁的那一个月,终于旧疾复发,因为心灰意冷,任由自己在十九岁就堕入无边黑暗,封进棺冢。 可是他发现,即使是他已经变成了一缕亡魂,也仍然不由自主的跟在她的身边。 小东西为他难过了一个月,还是在殷承翊的诱哄下,助他登上了那个位置。 而那个位置,原本也是父皇在废掉太子后,曾经想要塞给他的,可是,他没有为自己争取。 因为只要殷承翊坐上那个位置,他最心爱的小东西,或许就能成为这个世上最尊贵无忧的女子。 可是。 明明他已经把自己最珍惜的都拱手相让。 却还是眼睁睁看着她满门被屠,而殷承翊和她的庶妹,笑着说要将她做成人彘,养在宫中的猪圈里。 他们竟然这样对他的光。 巨大的悔恨将他笼罩,成为亡魂的那段时间,他知道了自己身体孱弱,原来是因为出生之前,母体就被人下了毒,而在他成长的岁月里,母亲一直用着以毒攻毒的方法延续着他的生命,但这种方法,顶天也只能让他活到二十三岁。 他飞去皇陵,向皇陵里的祖宗亡灵祈祷,终于,有一个人接见了他。 圣祖皇帝。 …… 这一世,他下定决心,要护她周全。 于是铤而走险,找到江湖神医青鹤子,想要趁毒素无药可医之前,将他的命数改写,再把小东西从殷承翊手中抢过来。 未能确切保证他能够活下来之前,他并没有刻意拉进与她的距离,只在她可能发生危险时,暗中守护。 只是他没想到,她这一次不知为何,却调转方向,要提前回他身边…… 他一朝重生,便势要夺回自己本应坐上的位置,用最强大的力量,去守护他的光。 可是,现在她竟然说,想要殷承乾当皇帝。 她牵着他的手,小鹿一般的眸子,如儿时一般天真明亮,又仿佛多了几分悲凉和沉重。 除夕那夜,她跳的舞,是来自圣武皇帝的仙山,那一刻,他才恍然发觉,原来,她也是背着上一世的一身伤痛,重新回来这个地方。 那么,小东西…… 这一世。 你想要的,是什么呢。 第165章 不要便是 她说过,她心悦他。 他怕自己不能挺过青鹤子的治疗,于是疏冷的推开了她。 而在他独自去往通州灵泉山,以九死一生之法,祛除体内毒素的那段日子里,她却女扮男装,远赴幽州,帮助太子躲开了本该被废黜的那个劫数。 这打乱了他打算在太子被废后,与殷承翊竞争诸位的计划。 现在,戒日国师已经带着戒日君王的使命来大启与他会面,只要他愿意,殷承乾的太子之位,他想要拿走易如反掌。 现在她却说,希望他把位置让给殷承乾。 说想要和他做一对自由的闲散之人。 她是真的不明白么,只有手中的权利越大,越能接近真正的自由。 如果,她是上一世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他可以不假思索的信任她的话,将皇位拱手相让。 可是,她也是如他一般,带着伤痛与悔恨重活一世的亡魂。 这样的人,不会再有天真纯粹的想法。 来之不易的二次生命,只会让他们带着上一世的恨意和遗憾,有目的的做每一件事情。 就如他。 这一世,他要活下去,要将殷承翊和所有伤害过她的人挫骨扬灰,他要登上权利的顶峰,为她圈出一片无忧之国,让她如儿时一般明媚的笑。 那么她呢。 她这一世,想要的是什么? 他相信,她一定同他一样,想要复仇,杀了殷承翊等人,那么除此之外呢? 她想要什么。 她的每一步,是为了什么? 他密切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知道她在齐元启大婚之日被下药晕厥,知道她在怀柔寺偷学了制毒之术,知道她杀了赵姨娘等人。 后来她同意进宫做公主伴读,她对太后施以毒药,也从殷承乾的口中,听说她女扮男装,宁可遭受齐明甫的严惩,也敢远赴幽州,为他破除殷承翊的陷阱。 这一世,她为何屡屡靠近自己,却又为太子赴汤蹈火? 殷承夙眸子越来越深,带着他未曾发现的寒凉,淡淡的看着元锦,猜测着她心中所想。 而元锦被他的目光看的莫名后背发凉。 忍不住伸出手在他出神的眼前晃了晃。 “夙……瑞王哥哥,难道……你想当皇帝吗。” 殷承夙回过神,嗓音有几分喑哑。 “如果是,那么你会如何?” 元锦心里揪了一下。 他的眼神好奇怪啊,有这么想当皇帝吗……听她建议他不要去争,开开心心的和自己在一起,目光就受伤成这样。 可是,他上一世,才活到十九岁啊…… 如果这一世,这件事情她无法改变,那么他甚至连皇位都坐不到,就会撒手人寰。 如果这会是他最后的生命,她当然也不希望他浪费在不会有结局的事情上。 于是她笃定的说。 “如果你当皇帝,我可能会不开心,我希望我们能够永远在一起,想做什么做什么,想去哪里去哪里,而不是我们一起,被锁进那高高的宫墙里。” 为了怕他执意偷偷去争取那个皇位,呕心沥血费尽心思,却反害的他英年早逝,元锦还压着声音恐吓道。 “如果你真的做了皇帝,那我就趁着某天夜里你睡着了,偷偷跑路,藏到你找不到的地方去!” 殷承夙的心脏被狠狠攥了一下,泛出难言的酸楚,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好像异常艰难,他感觉喉头一甜,一口深色的血就从他的唇间溢出…… 他明白了。 原来这一世,她想要的,除了复仇以外,就是帮助殷承乾,登上皇位。 除掉殷承翊对她来说,还不够稳妥,只有让其他竞争者也心悦诚服,殷承乾才能顺利即位。 八皇子殷承彦年纪尚小,不足为患。 那么,唯一的风险,就是他了。 她费尽心思,调转方向,一心一意要嫁给他,就是站在他最亲密的位置,劝服他放弃皇位,给殷承乾让路? 心脏忽然好疼好疼,他眼前一阵一阵的泛起黑色的雾,看见她在虚浮的雾中,表情变得惊慌失措。 没关系,她是假装爱他也无妨。 至少今生,他已然将他的光攥进手中了。 他强撑着自己用内力将心脉里突然被催发的毒素压制着,小姑娘努力的抱着他的身躯,大声的在他耳边喊着江流。 他苍白的笑了笑,将手抚在她的背上,一下一下的轻轻拍着。 “小东西,你不会知道我有多爱你。” “那个皇位,你既说不要,那不要便是。” 元锦身形一僵,那悲凉而宠溺的声音似乎在她的耳边无限放大,巨大的恐惧向她袭来,那只轻拍着她的背的手,忽而就那样无力的垂了下来。 “江流——!” “滚出来——!” 她怕的吓红了眼,声音几乎快要穿透半个王府。 …… 殷承夙呼吸微弱的躺在玉清筑的榻上,面前鹤发童颜的老者将最后一根银针刺入殷承夙的合谷穴,抹了一把额上的汗,长叹一声。 “哎哟,累死老夫了。” 元锦不敢松懈,连忙凑上前去,看着殷承夙总算呼吸平和,抿着唇,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藏在王府中,她却一直不知的医者。 她对这个老者的来历根本完全不在意,她只想知道殷承夙的病情,可是她张了张口,却无端的害怕。 她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于是青鹤子抢在她之前说话。 “王妃,久仰了!老夫名叫青鹤子,是名江湖游医,您虽然不认识我,可我却早就听过您的芳名,一直藏在府上未曾前来拜会,请恕老夫失礼。” 元锦尽量令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 “无妨,王爷如何了?” 青鹤子意味悠长的看了她一眼,顿了顿,摇头道。 “不太妙。” “王妃您还不知道,王爷这体内的弱症,全因王爷在胎中之时,母体便服用了剧毒之物,埋着病根活到现在,已是不易,还强行催发了两次。” 元锦瞪大了眼睛。 “剧毒?” “他其中一次催发我记得,是为了不让我被太后罚跪!那么还有一次又是何时?” 青鹤子下意识认为这可不能说,万一王妃知道王爷为了跟她成婚也催发了一次心脉里的毒,两口子吵起来,他青鹤子第一个遭殃。 于是他含糊道。 “这可就不知道了,或许很久以前,反正总之,王爷的身体因着这两次故意催发……嗯,反正身体已经极端虚弱,本应该好好调养的……额,最近他又让自己这么忙,自然支撑不住了。” 第166章 妥协 “不过,老夫很好奇,您是跟王爷说了什么啊?把他气的又发病了,老夫听说,王爷这辈子发的病,十成得有六成都是你给气出来的。” 元锦苦笑着低下头。 是啊,可不是六成都是被她气出来的,就连刚刚那次也是一样。 想到自己方才对他说的话。 又想起他昏迷前对自己说的话。 元锦心里动摇了一些。 所以,他是很想要,当皇帝吗? 这话可不能随便同外人说,万一被传出去,还以为瑞王哥哥要造反呢。 于是她摇了摇头,并未回答青鹤子这个问题,反而想起方才青鹤子的字眼,反问他。 “方才你说,瑞王哥哥是因着胎中带毒,才会如此体弱,那么请问,可有医治的办法?” 青鹤子又是一噎。 有倒是有,这瑞王不知怎的又不愿意去找血液能够相融之人去与自己换血。 于是摇头道。 “算是暂时没有办法,我本打算这两天就回幽州灵泉谷,查阅古籍,替殿下想想新的办法的,没想到您又把他气晕了一次,真让老夫捏一把汗啊!” 元锦难过又内疚的垂下眸子,揪心的看着床上苍白的睡颜。 “对不起……” “那他这病,还有别的维持的办法么?是否需要事事顺着他,不让他生气会好些?” 青鹤子点头道。 “此病来自心脉,喜怒哀乐都源于心,所以都会带动心脉,开心喜乐倒还罢了,尽量别让瑞王殿下生气或是心伤,也别剧烈活动,这病只要不发作,倒还是可以暂且维持着瑞王殿下无恙的。” 元锦点了点头,心想。 要不,等他醒了,他若是真想当皇帝,便由着他去争取? 却听青鹤子又说。 “对了,还有,别让瑞王殿下劳心劳神,最好是什么也不想,才能活的更长久一些,反之,只怕他把自己熬的油尽灯枯啊。” 元锦怔了怔。 如果要筹谋皇位,怎么可能不劳心劳神? 油尽灯枯四个字,像是给了元锦当头一棒。 方才,一瞬间的恐惧与惊慌,让她的内心无比清晰的显现出一个念头。 还不够。 她今生要做的事情还不够。 杀了殷承翊,扶持太子登基。这些做完她并不能万事大吉。 她还想让殷承夙活下去。 比她还要更加长久的活下去。 她与自己争执良久,终于对青鹤子凉凉的开口。 “我知道了,我会照顾好王爷,请您明日立刻就出发,我会派最快的车马送您回幽州,也请您,务必尽快找到治愈王爷的方法。” 至于殷承夙想要当皇帝的事情,她绝对不能支持他。 她不要再一次看着他油尽灯枯而死。 他晕倒之前,不是答应她不要皇位了么? 既然已经气过他这一次,那就保持这个结果,不要再去触碰好了。 瑞王哥哥呀—— 你也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 入夜,殷承夙醒来,看见元锦坐在他的榻边,双手垫在她的耳下,侧着一张睡莲一般纯洁静谧的睡颜,正对着他。 抬手覆上她平静的眉眼,殷承夙眸色渐暗。 不过很快,少女的眼睫似乎有所感应,微颤了两下,然后睁开睡眼朦胧的眸子望向她。 下一刻,少女的眸子变得清润,还带着委屈和乞怜。 “夙夙,你醒了。” 她小心翼翼的爬上榻,钻进他的被子,然后树袋熊一样用身体环抱着他。 “你以后好好的好吗,我刚才真的好害怕。” “我想让你永远陪着我。” 殷承夙眸中的晦暗在她睁眼的那一刻被驱除殆尽,嗓音低哑的回答。 “嗯,好。” 第二天。 瑞王殷承夙因忽然发病向皇帝请了几天假。 与此同时,一些昨日传到京城大街小巷的风声,也由一些官员传达给了皇帝。 皇帝正在因为殷承夙的病情反复而忧心不已。 “这瑞王不是说冲喜过后身子会慢慢好转么,怎的说发病又发病了,这离他成婚也没多久啊?” 底下一个官员拿着玉牌站了出来。 “启禀陛下,臣倒是听到一些风声。” “讲!” “听闻昨日瑞王妃齐元锦趁着瑞王上早朝,将府上百余下人驱至后花园,杀了两人,送官十二人,发卖十五人,整个瑞王府的下人都被齐元锦贬为一等,恐怕,王爷就是知道此事,才气的发病的!” 皇帝眼睛都瞪大了,意味深长的看了齐明甫一眼,再次同那个官员确认。 “真有此事?齐元锦为何如此做?她还杀人了?杀的什么人?” 齐明甫擦了擦额上汗,头深深的埋了下去, 这个听起来,倒确实挺像他女儿的作风……可惜他并不清楚前因后果,还是装透明人。 那官员继续答道。 “回陛下,臣昨日刚好府里想买一批下人,刚好人伢子就拉了一批从瑞王府卖出来的奴才,这些事都是那些瑞王府的旧奴亲口说的,应当确有其事。 被杀的两个人好像是瑞王殿下的乳母和她的丈夫,听说也曾是瑞王府的管家呢!臣也问了那些奴才齐元锦为何这样做,那些奴才只说,是齐元锦刚嫁到王府,为了给下人立威才会如此。” 官员如此说完,朝堂上立刻传来冷嘲热讽。 “齐相爷,您可真是好家教啊!这您家的三小姐真是天大的威信要立呢,为此竟然能做出如此大的动静,还敢杀人!” “唉,虽说大启律法,主人可以随意处置奴仆,可是这齐元锦杀的又不是一般人,那可是瑞王殿下的乳母啊!咱们大启注重孝道,对乳母也是十分尊敬的,她怎敢如此?” “齐元锦手段残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好像也有当街伤人的传言。” 齐明甫不断汗颜,他相信自己的女儿不会随意伤人,可是他又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不好妄加解释,只好拱手道。 “陛下,锦儿性子爱恨分明,她若对一个人好,便是自己吃苦受委屈也要为别人付出,可是,若是有人做了她底线不能容忍之事,她便会狠厉了些,请陛下查明真相,再做处置不迟啊!” 又有人道。 “相爷的意思,齐元锦处置了那么多人,都是事出有因了?这就怪了!在她嫁到瑞王府之前,瑞王府怎么什么事儿都没有,她一嫁到瑞王府后,就这么多人有问题?瑞王殿下天资聪颖,号称有着麒麟之才,怎么瑞王殿下都没看出的问题,她看出这么多,别是鸡蛋里面挑骨头?再者,她一处置了这么多人,瑞王殿下就发病,其间关联显而易见。” 第167章 饮酒不驾车 “你什么意思?!” 齐明甫瞪过去,气不打一处来。 这些人怎么天天正事儿不干一件,净挑他女儿的毛病?! 那人平日就跟齐明甫在朝堂上不对付,也呛声道。 “这不明摆着么?” “要么,是齐元锦私自用残忍手段,处置了众多下人,气病了瑞王殿下。” “要么,是齐元锦用残忍手段处置了这么多人,损了阴德,也损害了冲喜的效果,夫妻同体,报应便应在了瑞王殿下身上!” 皇帝眉头微蹙,神色有几分阴翳的看着齐明甫。 这大臣说的有理有据,无论是第一条可能还是第二条可能,他都觉得有那么几分道理。 齐元锦小时候就经常把夙儿气病,他还当小孩子胡闹,并不放在心上,可是这齐元锦长大了,性子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屡屡做出一些暴虐残忍的事情。 一个闺阁女儿怎会有这么狠的心? 至于第二种可能,他因着青年时被秦国师所救,所以一直很相信命理之术,这戒日神师的道行似乎还在秦国师之上,他的预言也一一实现,倒也不能怪皇帝迷信了。 既然可以冲喜,自然也可以损阴德。 他的夙儿好好一个孩子,手上从未染过血,凭什么被齐元锦的暴虐行径拖累。 正打算说点什么,一个白发青年笑着踱步出来,行戒日之礼道。 “大启陛下,依我所见,这瑞王妃并未损害王爷阴德,更不存在报应一说。就算是义王妃真的做错了事,此事也只会报应在她自己和子女身上,不会危机瑞王殿下。” 戒日神师完颜冉都这么说了,皇帝立刻笃信。 “那这么说,就是她直接把夙儿气病的了?” 齐明甫那是一个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瞎说,于是拱手。 “陛下,臣认为,此事还需继续调查原委,再做定论。” 朝上众人立刻叽叽喳喳冷嘲热讽。 “瑞王殿下发病的事实都摆在眼前了,还在这护犊子呢!” “还是个文官,教出来的女儿怎的跟个土匪一样?他的其他女儿不会也是如此?” 在这些压低声音的讽刺中,有一道声音,忽然大大方方的响彻殿内,如同蚊蝇声中一道清亮的鸟啼。 “父皇,儿臣倒是知道事情的始末。” 太子殷承乾身姿如松如柏,仍然一派俊朗挺拔的样子,只是好像明亮的眼神不知何时起,染上了一层挥不开抹不去的冷意。 “据儿臣所知,五皇弟因着从小住在相府,这瑞王府便一直由五皇弟的乳母夫妇打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这对夫妇在王府多年,以权谋私,不仅把所有较好的活计都派给了自己的亲近之人,还做假账贪墨了五皇弟数万两白银,五皇弟为人如芝兰玉树,也对乳母夫妇十分信任,一直不知道他们二人背地里做了如此多肮脏龌龊的事情。” “然而……”殷承乾顿了顿,仿佛心里并不想喊出那三个字,不过只一秒,他就敛下这种不可阐明的情绪,继续道:“五弟妹齐元锦,许是从小有齐丞相的教导,因而慧眼如炬,爱恨分明,一眼就看出了瑞王府端倪,并且为他们欺瞒五皇弟之事愤怒不已,这才雷霆手段,处置了这些胆大包天的刁奴,五弟也是因着知道了自己被信任的乳母算计,这才气病的。” 随着殷承乾字字句句的解释,皇帝气的大拍龙椅。 “岂有此理?!竟有如此刁奴?” 这下,他一点也不觉得元锦手段残忍了,反而觉得齐元锦也太心慈手软,这件事情应当牵连众多,怎的才杀两个人。 他那么好的儿子,舒贵妃给他生的儿子!竟然被一群奴才如此欺瞒?! 不就是仗着他品性高洁,如无瑕白壁,少见人间阴暗,所以不轻易怀疑他人么? 欺负他这么好的儿子,该死!都该死! 说着说着,皇帝忽然猛地咳嗽了起来。 殷承乾眼眸暗了暗,他听见自己声音是担忧的语气。 “父皇,您别动气!” 不过皇帝没咳一会儿,摆摆手停下来,缓了缓,似乎是没大碍了。 他嗓音粗粝道。 “齐元锦,为瑞王肃清刁奴有功,小小女子,恩威并施,又懂得心疼夙儿,倒是朕小心眼了,夙儿体弱,有个强悍的正妻,朕觉得也正好,以后,不论齐元锦如何行事,你们都不可妄加评论,这是圣旨。” 朝上一众官员,尤其是方才讽刺了齐明甫教女不严的,都一边喊着臣谨遵圣旨,一边把头使劲的低下。 太子也低头向皇帝行礼,不过,没人看见他微微勾起的唇角。 齐明甫因太子这番解释,从教女不严之人,成了一个慧眼如炬,恩威并施的女儿的爹,顿时都觉得腰板儿直了许多,友好的向太子递去了笑意。 起身后的太子注意对面与自己差不多平行队列里的目光,更是从容恭谨的朝着齐明甫点头示意。 殷承夙虽然请了病假,但既然皇帝开始允许他参与朝政,便也给了他代为处理朝廷奏折的权限。 皇帝只有四个儿子,这种可以参政,批阅奏章的权限除了他,太子也有。 不过,现下以他仍然多病的体质,和太子虽资质平平,但从不行差踏错的形势。在外人看来,便是当朝皇帝,在培养一个君王,以及辅佐君王之人。 殷承夙当然是那个辅佐君王之人。 因着在府里也要处理奏折,殷承夙晨起用了早膳,便把自己关入书房。 元锦和他打了声招呼,说自己和城南江家两个表姐约了一同逛街,可能晚点回来后,便早早的出了门。 她带上了小菊,令人套了辆马车,便向城南驶去,到了江家门口,小菊塞给车夫一锭碎银子,一板一眼的说道。 “王妃呆会儿和江家两位小姐一同出去,暂时用不上你,你拿上这钱,随便吃点酒去,傍晚申时左右回来等着王妃便是。” 那马车夫若是从前便乐颠颠的去了,可是经历了昨日王妃的雷霆手段,生怕她这是一种对下人是否渎职的试探,又想到王妃说的现在所有人都是三等下人,勤勉努力的才会有晋升机会,于是推开小菊的手,一脸正义凛然。 “欸——小菊姑娘,这可万万使不得。” “驾车不饮酒,饮酒不驾车!” 第168章 再上怀柔寺 小菊:“???” 你还跟我装上了?别以为我没见过你之前在马厩里打酒嗝! 不过人家这说法也没啥不对,小菊想了想又道:“那你吃点茶去行了?总不能在江府门口干等着?” 那马车夫一脸不可置信。 “小菊姑娘!我的天呐——王妃不是说了不可在这府中行贿赂之事么?你不会是真的要钓鱼诈我?你怎么是这种人?!别害我了,拿走拿走!” 小菊:“???” 我一个一等贴身大丫鬟贿赂你个三等马车夫?说笑呢? 看这马车夫油盐不进,怎么也支不走,小菊都要生气了。 身后传来清凌凌的悦耳声音。 “这不是小菊的规矩,是我赏你的,现下去吃点茶休息一下,免得傍晚载我回去无精打采出了事端。” 元锦的步子本来都迈进江府的门槛了,一回头小菊还在跟车夫掰扯,小菊心直口快,怕她情急之下说出什么,她便折返回来,刚好听到车夫的一番话。 大概猜出他这么强硬是为何,元锦失笑,她这新规矩倒是给自己增加不便了,于是终于出面,令车夫没了顾虑。 车夫一见元锦都这么说了,立马喜笑颜开,连胜说谢过王妃之后便把马车交给江府看门的家丁,自己则一溜烟儿的跑不见了。 小菊啧了一声。 “王妃,不得不服,您昨天那套凭本事自己挣前程的制度一出,连个酒鬼都变得事业心这么强了,害我差点没把他支走。” 元锦眼神浮现出笑意。 “这不挺好的么?我们走,今天可得赶时间呢。” 元锦早和江家打了招呼,于是一进门,便有下人引着她去了后门,那里早就准备好了一辆马车。 “替我谢谢娴姐姐和婕姐姐。” 说完这话,元锦便同小菊登上了马车。 车厢里准备了两件土褐色的大斗篷,可以尽可能的掩住二人来自瑞王府的一身光鲜,小菊循着熟悉的道路驾车而去。 城郊并不远,但远的是上怀柔寺的山路,不能乘车不能坐辇,地势陡,徒步上山得要四个时辰。 元锦下了马车,皱着眉头心里直叹气,忽然小菊用手肘撞了撞她。 “王妃,我上次来接你时发现过一条近路,从那条小道上山,可以节约一半路程呢!” 元锦眸子亮了亮。 “好小菊,我就知道出来带你是最好的。” 不过尽管如此,元锦上山还是费了一个时辰,等到了怀柔寺,她累的一阵口渴。 她没有从寺庙的正门进去,反而寻了一处矮墙,翻进了虞婆婆所在的西苑下房。 西苑下房唯一的劳动力秋娘又出去耕地去了,疯疯癫癫的颖婆婆还在院子里咿呀呀的唱着戏,元锦和小菊一落地,颖婆婆就哭哭啼啼的冲过来。 “我的儿——你怎的现在才回来看娘,你是不是不要娘了?” 元锦轻车熟路的塞给她一把饴糖, “怎么会呢颖婆婆,我下山给你买糖去了,路太远,我迷路了,现在才回来。” 那颖婆婆拿着饴糖,顿时又喜笑颜开,像个小孩子一样拿着糖跑开了。 小菊虽然隐隐猜到元锦在山上的经历不一般,但看到她如此容易的就打发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婆子,艰难咽了口口水。 “王妃,你当时在这怀柔寺里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元锦笑了笑,去叩那一扇熟悉的门。 听到敲门声,门内先传出一句熟悉的骂声。 “滚一边去玩儿,小心我这屋里的毒粉毒死你个傻婆娘!” 元锦笑了笑,心里感觉到一阵亲切。 怕是虞婆婆把她当成要缠着人玩儿的颖婆婆了。 “虞婆婆,是我。” 听到这脆生生的声音,虞婆婆还有什么不明白,脚步都比平常快了些,急匆匆的打开门,面上却板着,端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哼,这么久才知道回来看我一次,没良心的死丫头,干脆等我死了你再来上坟好了?” 元锦讪讪一笑。 要是虞婆婆知道她这次不是良心发现,而是另有其事,恐怕得气的把她赶出去。 不过既然来了,还是得硬着头皮上,她叫小菊去院子里注意一些外人进来的动静,自己则笑嘻嘻的拱进了虞婆婆的房内。 “我这不是刚成亲,太忙了么。” 虞婆婆冷哼一声,苍老的手捏了捏她的脸。 “找到腐肌丸的解毒之法了?要我说你就是不肯用功,不知道我教给你的都是多好的东西,早点知道怎么解毒,也不至于让你夫君看到你满脸疹子的丑样。” 看来她是默认元锦只在新婚当日用了她作的特效药,也默认在其他时间元锦任由自己一张丑脸在夫君面前晃。 想到这里,元锦才忽然发觉,殷承夙成婚第二日就称忙不见她,倒是拖到了她皮肤完全恢复,说起来,殷承夙竟从未见过她中腐肌丸之毒的丑样。 元锦心里偷偷窃喜。 毕竟还是个小姑娘,自然希望自己心爱的男子只记得自己漂漂亮亮的样子了。 不过虞婆婆既然提到这里,元锦倒是撅了撅嘴。 “虞婆婆,你偏心,你偷偷藏私。” 虞婆婆:“?嘿!你个白眼狼,我一生所学几本藏书都送给你了,我怎的藏私了?” 元锦撅嘴。 “那你给我的那种可以压制一日腐肌丸的特效药怎的在书中没有……多好用啊那药。” 虞婆婆摇了摇头, “说你不肯好好学习你还不信,很多事情都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教给你的,都是我当初学到的,甚至我当时只在医术和毒术中选择了毒术,医术和针灸也是我自己后面慢慢钻研的,只要你肯用心,把我老婆子教给你的东西琢磨透了,你自然会对很多东西无师自通,理解了毒性和药性,日后你才能学会自己制自己的毒,或是针对某一种毒制出解药来,否则你永远是个半吊子,永远成不了天下无双的毒术师!” 元锦:…… “我啥时候说过想成为天下无双的毒术师?” 虞婆婆:…… “我没有听错?你知不知道现在教你的人是谁?你是不是因为我是先帝嫔妃看不起我?觉得我会的也不过一点三脚猫的东西?” 虞婆婆内心有点崩溃。 想当年,她可是前任天下第一毒医虞太真的关门弟子,想当年多少人捧着金山银山到通州玉泉谷想做她师父的关门弟子?如果她好好在山上呆着,她也会成为如此的人。 不就是一时行差踏错最后成了先帝嫔妃么?现在竟然被如此忽视! 第169章 虞莲儿 虞婆婆现在的感觉,就好像天下第一神厨将毕生所学传给了徒弟,徒弟却拿着一身本事只想腌咸菜,气的她转过身去,再不愿看元锦。 元锦看着她好像真的生气了,失笑着又去哄。 “哎呀虞婆婆,我答应你,日后一定好好学好不好,我现下遇到了麻烦,才终于感到您教我的东西有多重要。” 人上了年纪就会像小孩儿,爱生气,不过也很好哄,听见元锦说遇到了麻烦,她又消了些气,忍不住问她。 “遇到什么麻烦了?” 元锦把殷承夙的病情一五一十的告诉她。 虞婆婆皱了皱眉。 “听起来的确很棘手,早听说这瑞王从小就是个病秧子,没想到还有这般隐情,你怎的嫁给他了!” 元锦听到病秧子三个字,心里揪了揪。 若有的选,谁愿意当一个病秧子呢?也不知当初给舒贵妃下毒之人是谁,把瑞王哥哥害成这般样子。 好像但凡关心她的长辈都会对她嫁给瑞王不满,她倒是很感谢虞婆婆也设身处地的在为她考虑,所以并没有生气,反而抱住她的胳膊。 “我是福星嘛,总之现在嫁都嫁了,虞婆婆,你不帮我的话,我恐怕日后就成寡妇了。” 虞婆婆又哼声说。 “堂堂王爷身边竟没有一个有能耐治他的医师?自我师父之后,这天下学医的真是一个比一个差劲了。” 元锦垂了垂眼。 “现下瑞王哥哥的身边倒是有一个人,据说是江湖第一神医青鹤子,只是他现下也没有办法,今日一早,我差人把他送回通州玉泉谷了,他说他回去翻翻古籍,看看能不能找出医治的办法。” 虞婆婆听到青鹤子三个字,陡然身体颤了颤,浑身血液都渐渐凉了下来,她眼眶泛红,双手颤抖的握紧元锦的肩。 “你……你说谁?” 元锦疑惑。 “通州青鹤子,虞婆婆,您认识这个人么?” 虞婆婆嗓音颤抖,慢慢松了手,表情夸张的皱起来,又是像在笑,又是像在哭。 “青鹤子……是我师弟。” 虞婆婆眼带泪光,给元锦讲了一个长长的故事。 她说,从前,幽州乡下某日清晨,出生了一个女婴。 她的父母都是普通的农户,见她生下来是个没用的女儿,便把她随便放到一个盆里,顺着河水随波逐流的将她漂走。 说的好听点,是希望她被好人家收养,说的难听点,就是将她丢弃了。 好在,当时的天下第一神医虞太真云游至幽州,恰巧捡到了她。 那时是夏天,她飘到一处开满莲花的池塘,遇到了独自泛舟的虞太真,虞太真便将她收养,取名叫虞莲儿。 从此,他一边带着她云游,一边教她毒术。 后来,虞莲儿长大了些,虞太真又收养了一个在街边要饭的小男孩儿。 那个男孩儿只小虞莲儿一岁,也不记得自己的来历,只记得自己姓青,虞太真便给他取名青鹤子,并教他医术。 师姐弟两个从小一起长大,一个学医,一个学毒,和师父一起悬壶济世,只是,命运却转折在虞莲儿十六岁那年。 那一年,京城孙氏以女儿重病为由将虞太真骗到了府上,结果却是要虞太真为他们即将进宫成为先帝妃嫔的女儿,研制出可以蛊惑圣心的媚药,还有一举得男的灵药。 虞太真一身傲骨,断然拒绝,却被他们囚禁在水牢之中,说什么时候孙家女儿进宫受宠,生下了男孩儿,什么时候才放他出去。 虞莲儿本和师弟一起在通州等师父回来,却发现师父一去京城一个多月都没有音讯,这才只身上京找去了孙家。 孙氏族人一看找来的是个模样姣好的女孩儿,而且还是虞太真的徒弟,当即开出条件。 若她同意作为孙家女儿的贴身侍女进宫,代替虞太真给孙氏女儿制药,他们就放了她师父。 虞莲儿假意考虑留在孙家人府上,也想了许多办法救虞太真,可是孙家人警惕,收走了她身上所有的毒药毒粉,不给她一点机会。 直到她被亲身带去关押师父的水牢,看见师父在阴冷的水牢里站着,面色苍白的样子,她的信念一下子坍塌了。 水牢的水直到胸口,所以师父不管如何困倦,都只能站着,不能坐着,更别想躺着。不能休息令他精神萎靡,眼底青黑。 孙家人每日会给他送去一顿饭食,可是他也只能在水里吃,更残忍的是,他在水里,无处排泄,最后吃了也只能拉在水里,久而久之,这水也散发着一股浓烈恶心的恶臭。 那可是给了她二次生命,对她如父亲一般的恩师啊。 虞莲儿不忍师父再受如此苦楚,心下想起了小师弟曾低着头,红着脸对她说话的样子。 “师姐,你能不能等等我?等我行了冠礼,我……我想娶你!” 虞莲儿又悲又恨,给师弟写了一封诀别信,终究还是答应了孙家人的要求。 她亲眼看着师父被孙家人放走后,便以贴身丫鬟虞莲儿的身份,同孙氏女儿一起进了深宫。 她为她制媚药,令她获得圣眷,可是身上沾染了媚药的粉末,有一日,她也机缘巧合被皇帝宠幸了。 孙家女儿气急,告诉她绝不许生下子嗣,否则就让孙家人派人去通州玉泉谷,杀了她师父和师弟。 于是她开始为自己制避子汤,每次侍寝后都冒着损伤身体的风险喝下。 后来她又继续为孙家女儿制生男方,令她步步高升。 为她制腐肌丸等等毒药,替她清除重重阻碍。 皇帝还是很眷顾她的,即便她没有子嗣,凭着她在宫中多年,也一步步把她提到了妃位,不过那时,她暗中助力的孙家女儿,也已经成了孙皇后了。 一朝在宫中毒害妃嫔的事发,皇帝大怒,下令严查,孙皇后慌了,要她乖乖承认一切都是她做的。 她早已心灰意冷,离开了师父和师弟的日子,她每一天都活的像是行尸走肉,反正孙皇后自己的手上倒是干净的很,所有的事情都是让她去做的。 她凄然一笑,主动向皇帝认了罪。 而且说,自己从被宠幸开始,便不把孙皇后放在眼里了,早就私底下闹掰,所以这些事情与孙皇后无关,都是她自己做的。 皇帝像是察觉到什么,可是彼时孙皇后所生的太子是他最聪明而出众的一个儿子,他思虑过后,表面上下旨杀了她,暗中却差人将她贬到京郊怀柔寺思过,要她除非死后送去安葬,否则一生不得离开。 第170章 你想离开吗 故事讲到这里,元锦还有什么不明白? 虞莲儿就是虞太妃,她讲的,是她自己的一生啊。 “所以……那时候,你才会在我的身上下花期丸,要挟我进宫去杀了太后?” 虞婆婆揩去眼泪,故作坚强似的笑了笑。 “你那时该恨死我这个古怪狠毒的老太婆了?可是我只有一次机会,怀柔寺香客本就不多,我是先帝名义上已经被赐死的嫔妃,更不能随意拉人说话,这么漫长的一段岁月里,我只能隐晦的去打听外界的消息。” “我听说我的师父在我下旨被赐死后不久也撒手人寰,师弟青鹤子也隐退江湖,而先皇为了维护新帝的威望,至死都没有惩处她,我的人生因为她而一片灰暗,她却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太后,你说,我能够不恨吗?” 元锦听的心里一阵阵泛酸。 难怪虞婆婆要她去杀了太后,如此狠毒自私之人,若是让她早点知道隐情,她一定会让太后死的更加痛苦。 已经过去了的痛苦,元锦从来不愿过多缅怀,只有抱着仇恨实施报复,或是放下仇恨好好生活,才是对自己最负责的做法。 元锦故意轻笑出声,拿出帕子去揩虞婆婆的眼泪。 “这么说,你遇到我还真是幸运呢!我不仅送上门来,身份还刚好可以接近太后,而且还聪明,能够学会你交给我的东西,并且顺利的替你报仇……哇!你还待在怀柔寺做什么?我这不就是来渡你的菩萨么?!” 虞婆婆被她的话也逗得笑了出来,一巴掌拍在她的胳膊上。 “怎的有你这样厚脸皮的女孩子!你也不怕菩萨听见了给你一道天雷!” 不过说了这句话,虞婆婆又自嘲的笑自己。 “不过,像我这样作恶多端的人也没遭天雷劈,想必也一时半会儿劈不到你。” 元锦知道她是在内疚自己从前伤害的那些妃子,可是也无法安慰,虞婆婆跟她一样,为了保护自己重视之人,是可以抛弃底线,去伤害不相干之人的。 这不跟她当时为了活下来去保护家人一样,她最后不也选择了去杀对她来说毫不相干的太后么。 可是,即便她们有自己的理由,也不代表这样是对的,即便所杀之人也并不无辜,她们同样没有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剥夺他人生命的权利。 只能说,做出道德之外的选择,也要肯承受做错事带来的代价。 就比如,孙妍媞死后,她被诬陷杀了孙妍媞,还被曲解气死了太后,虽然太后不是她气死的,但结局也差不多。 皇帝要杀她,她试图自救了,可那一次,若是真的全无办法,行刑那一刻,她也绝无怨言,因为这是她自己选择了要去杀太后,才会卷入的一个局,她会坦然接受自己的选择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不过,尽管因缘巧合,她还是没死罢了。 或许这世间的很多事,都没有公平与否,只有自凭本事。 正感叹着,虞婆婆不知何时却已经坐到了榻边,拿出了一卷银针。 见过大世面的人就是不一样,虞婆婆在她失神的时候,神情早已恢复了平静,并且把思绪投入了正事上。 “你什么时候把你夫君带来?我在这寺里,没有亲眼诊断,不能了解他的病情,也无法替你想办法。” 夫君两个字说的元锦脸颊微微泛红,可是她又皱了皱眉。 “不行……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同您学了毒术,况且您对太后的怨恨,还有我们所做的事情……太后,毕竟也是他的亲祖母,我怕……” 虞婆婆气滞了一下。 “也是,杀了人家亲祖母啊,知道了得从此厌恨你?可是如此我怎么替你想办法?” 元锦看着虞婆婆半干未干的泪痕,忽然怔了怔,缓缓问。 “虞婆婆,或许……你想从这里,出去吗?” 虞婆婆的灰暗的眼眸像是忽然有了光亮,心念动了动,不过这份眼中的光彩又很快熄灭。 “我出不去了,先帝下了密旨,除非我死了,棺材把尸体抬出去,否则我一辈子也别想出去。” “你以为他只是把我扔在这里任我自生自灭么?这山脚下,也许一个樵夫,也许一个打猎人,都可能是他布下的眼线,即便我死了,这些人也会成为新皇的眼睛,他们不会任我离开的。” 元锦思索着虞婆婆给她讲的那个故事。 “不对啊,我觉得,你犯了那么多错事,先帝即便知道都是孙太后指使,但说白了动手的的确都是你,他正常情况下,我觉得是应该杀了你的,可是他没有,反而大费周章,一边假意传旨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死了,一边又暗中把你送到这里来,这种种行为,让我觉得先帝并不像你说的那么无情。” “虞婆婆,我觉得先帝要么是对你有情的,不然说不通他为什么这么大费周章的留下你呢?” 听到元锦的推测,虞婆婆目光闪烁了一下,别过脸道。 “谁知道呢。” 元锦没有察觉她的一点异样,反而笃定的用拳击打手掌。 “就是这样,这么说起来,先帝的旨意也有问题啊,看似是旨意,但细细咀嚼起来,你不觉得更像一种提示吗?” 虞婆婆的眸子狠狠颤了颤。 “什么提示?” 元锦睁大眼睛看着她。 “当然是提示你偷偷从这里跑路咯!” “你想,如果我是皇帝,我要软禁一个人,那我只会说,你就一辈子待在这里,休想出去。” “可是陛下的旨意却是说,除非你死了,同棺材一起离开,否则不许离开,这不是提示你是什么?” “先帝是知道你会用毒的,不是有一种丹药,吃了可以让人陷入假死状态么?你只要自己制了这种药,让人以为你死了,这里的和尚自会找棺材把你抬出去埋了,这里的和尚都穷,买的也肯定都是薄棺,你到时偷偷在身上藏一个小刀子之类的,醒来后就用小刀子撬开薄棺,挖土逃出来,你不就自由了吗?” 虞婆婆嗫嚅半晌,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元锦又低下头想了想,忽然问。 “你被送到这里来的时候,多少岁了?” 虞婆婆嘴唇颤抖。 “二十八岁……” 元锦有几分惋惜的看着她,不忍的摇了摇头。 “二十八岁,正当壮年啊,我说的办法完全可以实现,婆婆,若是你信任先帝些,或许,你现在留在通州玉泉谷,而非在此处蹉跎一生了。” 第171章 监视我 信任先帝? 先帝对她有情? 虞婆婆轻笑一声,眼角带着嘲意。 “一个帝王,三宫六院,那么多的嫔妃,能有什么情?你也不必替他做那么多设想,他才不是要放过我,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难道看不出来我对他无情么。” 元锦抿了抿唇,心底一个计划在慢慢成型。 “我们打一个赌,看看能否将你从这里救出去,你等我几天,几天后我来寻你。” 虞婆婆眸子一凛,缓声说。 “不必白费力气了,你铤而走险带我出去,若是被人察觉,那便是不敬先帝之罪,况且,我不能走,颖妃疯癫间接因我而起,我不能把她丢在此地。” 元锦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快午时了,她答应殷承夙傍晚就回家,这上山下山的也挺费时辰,她并不能久留。 语气是云淡风轻的。 “那就把她一起带走好了,还有秋娘,你们三个我一起带走。” “至于不敬先帝?皇太后我都杀了,不敬先帝什么的,听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呢。” 她小鹿般的眸子狡黠的眯了眯。 “我得走了,虞婆婆,过几天见。” 不等虞婆婆更多考虑,元锦便迈着步子走出门去,等她想追出去叫住她,院子里哪儿还有半分人影? 元锦同小菊一同下了山,又花了一个多时辰,到了山下,她们的马车还在那里,因为位置停的隐秘,也没被人偷走。 元锦熟练的登上马车,掀开轿帘,眼底却流露出几分诧异。 “太子殿下?” 殷承乾从容的坐在瑞王府宽敞的马车里,闲适自在的模样让元锦差点以为这是他自己的马车。 “或许有点唐突,但,我只能这样才能见到你。” 在元锦入宫作为公主伴读的时候,殷承乾曾对他讲过自己同齐元锦的故事,而那时,他孱弱的五皇弟瑞王殿下,却对他说,齐元锦并不适合做太子妃。 当时的他还以为是齐元锦从小与他的恩怨,让他从私人情绪上不喜她,现下他却忽然发觉,原来瑞王并不是不喜齐元锦,而是太喜齐元锦了。 那一日,他约殷承夙去东宫下棋,邀他与自己同一阵营,又聊起了元锦。 他说起齐元锦想让他当皇帝之事,问殷承夙是否也愿意加入他的阵营,殷承夙温润的含笑答应,不过添了一句。 “内子愚钝,恐帮不了皇兄什么,以后皇兄若有谋划,找我商议便是,元锦恐怕反而坏了你的事。” 呵,一会儿齐元锦不适合做太子妃。 一会儿齐元锦恐怕反而坏了你的事。 说到底,原来是不想他与齐元锦走的太近。 凭什么?! 元锦心悦的人明明不是他,而是自己,他殷承夙不过是因着需要冲喜才白捡这么个姻缘,现下却要他远离齐元锦。 你能活几年?这人你又能占着几年? 殷承乾眼底漫起淡淡的凉意。 元锦之前与太子接触过,倒是对太子的印象一直不错,觉得他是一个正直磊落之人,便也没有在意他与自己同乘一车,照常叫小菊驾车。 “殿下是如何找到我的,我的行踪自认为还算隐蔽。” 毕竟出来找虞婆婆这事儿她可是连殷承夙都瞒着的。 不过很快,她了然的笑道。 “太子殿下派人监视我?” 殷承乾薄唇微微抿紧,一直用一种深不见底的目光看着元锦,似乎想从她的眼底盯出点别的情绪。 再次见到他的欣喜?隐藏爱意的隐忍?被人监视的愤怒? 可惜都没有。 片刻后,淡淡道。 “我没有恶意,你会辅佐我登上帝位,这是你亲口承诺过的,所以为了联系你,我不得不掌握你的行踪,不过,我不会过界,他们不会安插进瑞王府,方才,也没有任何人随你上山,去窥伺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太子并没有撒谎。 齐元锦成婚后,他的心整日都同油煎火燎一般,一想到她现下住在瑞王府,与他的五弟同床共枕,以夫妻之名相处,他就痛的整颗心都好像缩紧。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自然尊重她,并没有在瑞王府安插眼线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对她的监视,也包含着一种疼惜而守护的距离。 尽管如此,他还是难免了解到她的一些近况。 听说洞房花烛夜,五弟抛下她一个人,冷落了一阵子,现下两人又好像蜜里调油似的住到了一起。 他要是说不在意是假的,可是,他告诉自己没有关系。 无论她曾经属于谁,最后都会属于自己。 殷承夙活不了太久,等他登上皇位,就能将她接回身边。 元锦垂眸笑了笑。 “我相信殿下的为人,殿下监视我也不是全无好处的,昨日朝堂上,殿下不也用监视我而得到的讯息,替我在朝堂上解围,让我与家人不必受那些大臣们的口诛笔伐么。” 殷承乾不自主的捏紧了自己的衣摆。 “你知道?” 元锦笑。 “这并不难,殿下,若是连朝堂上的风声都听不到,我如何帮您?” 看着她明媚旖旎的笑颜,殷承乾胸口微微酸楚。 这就是他今生最爱的女子,永远聪慧,强大,不同寻常。 “也是。” 只是,现在她却不是属于他的了。 他苦涩的吐出两个字。 马车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元锦反应再迟钝,也隐约能感觉到这马车里的低气压,不过她并不想深究这是什么原因,反而想起自己的承诺,公事公办的问。 “殿下找我是有什么事么?或是有了什么新的计划?” 殷承乾已经同秦理儿达成约定,在登基前,必须控制对齐元锦的感情,否则觊觎弟弟的妻子这样的传言出来,对他的名声和地位都会造成很大的打击。 所以,即便他出来找她只是很想她,想见她,也收敛着不想流露。 他能感觉到她也是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的,她虽爱他,却也有自己的底线,做不出给五皇弟带绿帽子的丑事。 只要能看看她就好,只要他耐心等待,这一切都是暂时的。 略略压制自己心中澎湃的感情,殷承乾随意扯了一个理由。 “殷承翊被贬去了封地益州,现在正是翻不起风浪的时候,你说说看,我要如何趁此机会除掉他?” 第172章 王妃的马车 元锦沉吟片刻。 “秦国师那边怎么说?” 元锦有此一问,殷承乾并不意外,娶秦理儿,本就是他同秦国师作的交易,秦国师成为他身后依仗,他给秦理儿皇后之位。 要猜出秦国师与他结盟也并不难,哪个岳父不帮女婿呢。 于是他如实回答。 “国师让我等,他说我的星相是能够继承大统之像,殷承翊被贬去封地,心底肯定抱有不甘,定会有所动作,看样子,应当会是针对我的,只是他会怎么做,国师参不出来。” 元锦勾唇笑了笑。 其实玄学这种东西本就如此,只能参个大概,像戒日神师那种,虽能参出韩书瑶杀了孙妍媞,但仍却参不出太后病亡的背后,除了韩书瑶的推波助澜,还有她先下毒埋下的伏笔。 像他这样的已经很厉害了,秦国师本事在他之下,自然也只能做到参个大概走向的程度。 可元锦是不太信命运之说的人,因为如果命运一早就被写定,那么她不会重活一世来到这里。 她更相信,步步为营,人也能逆天改命。 “殿下,既然国师要你等,你就等好了,不过,你也不能空等。” 殷承乾有些沉醉在她如此沉静而睿智的神态里。 “你说。” “若想战胜对方,必须揣测对方,了解对方,猜测他的想法和举动。” “殷承翊被贬,也连累了他的养母丽妃娘娘,据我所知,丽妃娘娘可不是沉得住气的人,定会让他想办法谋害您。” “可是如今的形势,他若是谋害了您,陛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所以,他可能会改变思路。” “也许,他会让他自己赴益州的路上,被人刺杀受伤,命悬一线,然后,反而让陛下来怀疑您。” 殷承乾浑身一震,似乎被元锦的话打通了关窍,他沉吟片刻,不在追问。 元锦提出的思路,正中此事的要害,若是怎么对付殷承翊的办法也要找她,似乎就显得他太没用了。 “我知道怎么做了。” 元锦得体的笑了笑,以一种望子成龙般的眼神看着殷承乾。 太子殿下好像变聪明些了呢,看来只要肯努力思考,有夺得皇位的上进心,太子也并非空有慈悲心的草包,仁善加聪敏,他以后一定可以做一个好皇帝。 忽然察觉到元锦眼中的柔和,殷承乾唇角也勾了勾。 她还是爱我的,果然还是没藏住。 马车快到城门附近时,元锦叫住了小菊,小菊疑惑的转头。 “怎么了王妃?” 殷承乾从里面从容的出来,甚至还微笑着和小菊打了个招呼。 小菊:??? 王妃的马车里怎么又有一个男人?! 而且还是太子殿下而非瑞王殿下? 他们方才在马车里做了些什么?不会是上次回门,瑞王殿下和王妃在马车里坐的那种事?!! 王妃给王爷戴绿帽子了?! 小菊感觉胸口被这巨大的八卦噎了噎。 上一次,王妃和王爷在马车里亲亲,她没能说出来。 这一次,王妃疑似给王爷戴了绿帽子,她就更不能说了。 毕竟不管王妃怎么做,她都是向着王妃的。 可是……知道的太多,真的好难受啊!! 她再也不是那个大大咧咧的缺心眼的小菊了,现在的她,还得闭着嘴,并把自己缺的那块心眼赶紧补起来,免得泄漏了王妃的秘密。 小菊欲哭无泪。 殷承乾从元锦的马车里下来,站在小路的树林边等待。 他的人一直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不过几息的时间,新的马车停到他的眼前。 他目送着元锦的马车离去,眼神里的渴望变得更为具体,随后,他沉眸上了马车。 “去国师府。” …… 元锦赶回城中,和小菊把马车偷偷摸摸停在江府后门,褪下身上的土褐色披风,这才神色如常的进了江府的门。 不料,元锦刚一跨过门槛,就感觉一道凉凉的目光朝自己射过来。 元锦:…… 挂起谄媚的笑容。 “夙夙,你怎么来这里了呀?” 小菊在旁边看着自家王妃明显心虚的动作神态,不住的深呼吸。 王妃果然是做了什么对不起王爷的事? 王爷为何在这里呀?抓奸吗?! 可是她们今天的本意好像不是带王妃私会太子呀,事情怎么发展到这一步了??不过不管是为什么瞒着王爷出城,眼下都是一个字都不能说的,小菊慢慢从元锦身边挪开,假装自己是一个透明人。 殷承夙静静的站在江府的院子中央,今日,他穿着一件绣着银色梅花的广袖白袍,头发用麒麟玉冠束在头顶,皮肤因着前两日的发病和虚弱,此刻白的近乎透明。 自从成婚后,他似乎不太爱坐轮椅了,可是因着衣袍宽大,他的身形在衣袍中更显得消瘦而冷寂,静静站在那里的样子,却比坐在轮椅上还显得单薄易碎。 他本来没什么表情,俊美无铸的脸庞像是一尊精雕细刻的璧人,虽然精美,可是没有生机和情绪在他的眼波里流动。 直到元锦娇滴滴的扑进他的怀里,他一潭死水般的浅淡瞳仁才恍然像白鹭惊起,荡起染着碎光的涟漪。 少女比平时更加粘人的把脸埋在他的胸口,他喉头涩了涩,嗓音比平时听起来声线更沉了些,不过仍然温柔。 “手里的事情做完了,我来接你回去。” 他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元锦垂在后背那缎子般柔软微凉的长发,元锦僵了僵,意想中的询问没有到来,殷承夙只牵起她的手,在江府里沉默的慢慢的走着。 路上她遇见了自己江家的两个表姐,江梦娴和江梦婕一脸为难的看着她,脸上写着。 “我们也没想到他会来,你自求多福。” 元锦:…… 其实如果殷承夙没有在她身边放眼线的话,她无非就是骗了他,说去找表姐逛街,然而却去了别的地方。 要不编个理由解释一下? 可是万一他在自己身边放了眼线呢? 殷承乾那边她倒是丝毫不亏心,认为自己可是清清白白的,她担心的是殷承夙知道她与虞婆婆的来往,然后顺藤摸瓜的知道她会毒术。 最怕他知道虞婆婆的来历,然后猜出太后之死与她也有关联。 最终,元锦没有选择用一个谎来圆另一个谎,而是对方不提她也不提,这样才好以不变应万变…… 个屁啊! 她才忍不了与殷承夙心有芥蒂却互相装作无事发生,这样久了感情会出问题的! 轻轻的拽了拽他手指。 “你不问我今天去哪里了吗?” 第173章 你不懂 殷承夙捏了捏她不安分的手指。 “那你今天做什么去了。” 元锦鸦羽般的眼睫飞快地眨了眨。 “我去了怀柔寺,还在路上见了太子,因为我之前答应过他,会扶持他顺利登上皇位。” 元锦答的诚恳,她今日也的确去了这两个地方,只是故意没说去怀柔寺做什么,反而对与太子的见面解释了两句。 殷承夙把她送上马车,自己也随后坐进车厢。 “好,我知道了。” 元锦顿了顿。 “你不生气么?我骗你今日和两位表姐一起逛街,事实却并非如此。” 殷承夙胸口微微一滞。 他生气吗?好像更多的是一种酸楚的怅然,她是那么关心太子到底能不能当皇帝,这背后的含义,他却不愿去碰。 有些时候,非要刨根问题的去寻一个说法,也不过是伤人伤己。 “我不生气。” 他望向她,眸中映着她天真明媚的面庞。 “你可以有你的秘密。” 只要你是我的便好。 …… 回了瑞王府,江流第一时间就把殷承夙叫走,元锦没有黏上去,只带着芳甸回了玉清筑,吩咐芳甸替他熬一盅补血的汤盅。 书房暗室,一个身量颀长的背影似乎正在欣赏墙上的一幅画,但他那与众不同的满头白发却最能说明他的身份。 戒日神师完颜冉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收敛了身上孤高的气息,以戒日之礼躬身。 仿佛一匹睿智冷血的狼看到了头狼,眼底身姿尽是臣服。 “殿下。” 殷承夙微微抬眼,琥珀色的浅淡眸子早没有方才注视元锦一般的柔和收敛,周身自上而下,散发出不容忽视的矜贵冷绝。 “你传书到戒日,告诉郭罗玛法,现在不是时候,我父皇现下身体康健,太子之名没有任何用处,反而成为让人嫉恨的靶子,就让殷承翊和殷承乾鹬蚌相争,我答应他,直到最后,大启的权利,我会握在手里。” 郭罗玛法是满语外祖父的意思,殷承夙的母亲是戒日嫡出的长公主,换句话说,戒日的君主便正是他的外祖父。 完颜冉的眸中挑起玩味,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瑞王府里那位倾国倾城的王妃,不过,他这次没有多言,只是顺从道。 “殿下,君主对您寄予厚望,您比他嫡系的子孙更为优秀出众,他一直等待着您将戒日和大启的国土合二为一,成为舒穆禄家族世代以来最伟大的君王。” “接下来,我将向大启皇帝提出返归戒日的请求,然后继续蛰伏在大启各处,虔诚等候您的一切命令,也请您,记得您的使命。” “嗯。” 完颜冉勾了勾唇,从暗处离开。 殷承夙走到他方才站立的画卷前,画上是一个年画娃娃般玉雪可爱的女孩子,约莫三四岁年纪,穿着红色的夹袄,头顶两个小揪揪,手里还握着一串糖葫芦,正咧着一口贝壳般的小白牙开心的笑着,眼睛像星子一样闪烁。 那是小姑娘第一次同他说话的时候。 她握着糖葫芦抱着他的腿,黏腻的糖壳在他的衣摆上蹭来蹭去,而小东西浑然不知,反而眨巴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笑眼问他。 “哥哥,里叫什么名字丫~” 他轻蹙眉头,不愿回答,一旁的江流便板着脸替他回答。 “这是我们瑞王殿下,三小姐,这疏风院不是你应该随便进来的地方,快出去玩儿去。” 小丫头小嘴一撅,把自己的小脸鼓得像个小笼包。 “窝不!我要和瑞王哥哥一起丸!!” 那一天,他看书她粘着他,他绘画她玩儿他的砚台,他一蹙起眉头想要警告她不要胡闹,却被那串糖葫芦猝不及防的塞住了唇。 幼年殷承夙:…… “江流,把她给我扔出去。” 等小姑娘走了,他低头整理自己,才发现自己的衣摆上不知何时,洇上了一小滩口水印。 殷承夙忽的从喉间溢出一声短促的轻笑,将目光从墙上的画上移开。 “主子……今日的事儿,您真不打算问明白呀?咱们鹰隼营的暗卫,可是亲眼看见三小姐和太子殿下从城外一同回来,孤男寡女,去了那么久,问问什么事儿也好呀……” 江流小心试探着他的情绪。 殷承夙目光淡泊。 “不必问。” 他这一世是回来保护她的,只要她开心快乐,其他的一切,他可以……不深究。 “另外,以后你再随意揣测王妃行径,就给我滚去戒日做事。” 江流脖子一缩,再不敢吱声。 戒日多无聊啊,成日做的恐怕都是监视戒日皇室的活儿,他可不爱干。 不过话说回来,王爷还真是容不得别人说王妃坏话啊。 殷承夙回到疏风院的时候,元锦笑盈盈的扑过来。 画上的小东西那时只能抱住他的膝盖,现下已经可以环住他的腰,她扬着脸,明眸善睐,比小时候少了几分童稚可爱,又多了几分缱绻的少女风情。 “夙夙,我让人给你熬了补气血的药汤,你喝一些好不好?” 她的身上香香的,连呼吸都好像带着一股甜味儿,殷承夙略低下头,想要离那股气息更近些。 “嗯。” 感受到对方的凑近,元锦反而有些局促的左右看了看,看着小菊没在,才拉着他往屋里走。 小菊自从上一次看到她和殷承夙在马车里姿态暧昧,从此之后,她时不时就会用一种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她,看的元锦后背发毛。 这丫头也不知道一天天的在脑补什么。 药汤被小火炉煨着,元锦叫芳甸取来,然后推到他眼前。 “喝,对你身体有好处的。” 小菊恰巧从门口路过,顿时眼睛瞪得像铜铃。 她猛然间想起一个话本子里面的某一段画面。 容貌姣好的女子笑盈盈的给床上病重的男人端来一碗药,笑的关切。 “大郎,喝药。” 小菊:…… 默默后退了两步,又从门边消失。 芳甸送完药后,便退了出来,这阵子的服侍让她明白,王妃成婚之后了呀,能消失的时候务必要消失。 否则很容易遭受暴击。 刚好看见鬼鬼祟祟的小菊,芳甸捉住她。 “你最近怎么了,奇奇怪怪的。” 小菊想起自己心中深埋的八卦,表情有几分沧桑, “你不懂。” 第174章 立字据 一时间,房里只剩江流站在元锦和殷承夙的身侧。 起初,元锦和殷承夙还能把江流无视,后来,这家伙的关注度太强,殷承夙实在无法忍受他的目光。 “出去。” “以后我和王妃在一处的时候,谁都不用来服侍。” 江流:……王爷,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他的确是想说点什么,毕竟殷承夙本就体弱,一应的饮食都要用毒针查验的,可是王爷毫不犹豫的就把那碗不知道什么人开的药喝了下去,他出于本能原想提醒,看见是瑞王妃给的,他不也没说啥吗…… 他只是一脸警惕的看着他,怕他身体突然出问题而已,怎的这样也要被赶出来?? 江流委屈,但江流不说。 房内。 元锦专注的看着他喝药的样子,看他眉头轻蹙,表情在药液卷入舌尖的片刻变了变,不过,他仍轻轻仰起下巴,还是将这碗药慢慢饮尽。 他仰头喝药的时候,苍白的脖颈下,喉结有力的滚了又滚,元锦摸了摸自己的喉咙,那里平平滑滑的,顿时起了玩儿心。 温温的手指覆上他的喉结,殷承夙下意识躲开,但很快又乖巧的移回来,任由她细白的指尖在他的喉结上画圈圈,或是跟着他喉结的动作,你追我赶般的轻轻的摸着。 殷承夙喝完药,终是按住了她不安分的小手,心头莫名浮起一抹躁动。 “别闹。” 元锦倒没有继续,她的注意力很快回到殷承夙的身上。 “怎么样啊,药还行吗?” 这药是她专门为他配的,她不清楚他体内有什么毒,只敢开一点不会出错的温补的方子。 殷承夙顶着元锦关切的目光,回视回去。 那双泛着水波的清凌凌的眸子嵌着细碎的光,看久了就让人想要沉溺下去。 少女的香气又萦绕在鼻尖,令他有些心猿意马。 沉默片刻,他回答。 “有点苦。” 元锦为难的笑了笑, “你以前喝的那种可以滋补的鸡汤,我还没学会,你就停药了,我这只是普通的方子,自然会苦了。” 殷承夙定定的看着她,仿佛不怎么接受这个解释。 “那,我给你找点糖饴吃……” “唔。” 后脑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猛然拉进,元锦眨着眼睛,呆呆的望住对方浅色的瞳仁。 两人的呼吸近在咫尺。 下一刻,一个微凉的吻落了下来,然而也只是轻微的碰了碰,少女柔嫩的唇像是春日的花瓣,软软的。 这个吻如蜻蜓点水,带着一点微苦的药香。 元锦还未反应过来,便已戛然而止。 没等她说话,殷承夙已坐直身,面上一派平静,理所当然的语气轻声说。 “不苦了。” 理直气壮,无法反驳。 在那个短暂的片刻,元锦的脑海也如烟花般炸开,手指下意识捏紧,一时也紧张着,期盼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然而接下来什么也没发生,殷承夙回到云淡风轻的正襟危坐,淡淡道。 “这几日,我向父皇请了短假,你不是说,想要走遍山川湖海么,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我带你去。” 元锦一只手支起下巴,认真的开始考虑起来,至于瑞王为什么吻完就没有其他动作?她很快想通了。 瑞王哥哥……那个不行的。 其实,自那天回门之后,虽然她同殷承夙住回了一起,但其实也不过是一人一床被褥,在一张偌大的榻上,礼貌而友好的各睡各而已。 元锦现下的心态非常好,她觉得她现下的日子其实很不错了,绝对不能去戳瑞王哥哥的伤口。 元锦想了想。 “夙夙,我们去巡视我们的财产?就是那些你的我的,庄子铺子田地什么的,冯祥和王嬷嬷的欺上瞒下让我有点担心,我要去看看那些人主子不在,是不是仍然老实本分。” 殷承夙笑了笑。 小东西还挺顾家的。 “好。” 昨晚甫一说定,元锦就立刻叫芳甸传话下去,王府下人们听说王妃和王爷要出门几天,那叫一个尽心尽力,巴不得给她安排的面面俱到,好让她在用到某一件物事的时候,心里熨帖,从而在心里留下好的印象。 元锦坐在马车里开始嘟囔:“我有五个庄子,十六间铺子,七百多亩良田……” “你有……” 殷承夙轻轻揽过她。 “王妃持家有道,我的便是你的。” 元锦耳尖红红的,眸子亮晶晶的盯着他。 “那可以立个字据么?” 殷承夙的家底可比她殷实多了,如果真的全给她,她可能会成为一个隐藏的小富婆。 殷承夙看着她财迷的样子,轻轻捏起她的下巴。 “你进门第一天,我就叫江流把府库的钥匙给你了,里面的所有财物地契房契等等可以任你处置。” “你还想要什么字据?我的遗书?” 元锦顿了顿,看着他顿时沉下来的颜色,拉着他的手笑道。 “嘿嘿,说的也是……那你立一个永远爱我的字据好不好?府库钥匙是你给的,你自然也可以收回去,若你有一天不爱我了,我岂不是什么都没有?” 元锦本是说笑,永远爱她的字据?这种字据不也没有任何意义。只不过是为了撒撒娇,哄他别生气罢了。 “我回去给你安排。” 殷承夙鸦羽般的眼睫在眼睑投下一片暗影,从背后环抱住她,嗓音似乎有几分疲惫。 这倒是提醒了他。 的确,他虽重活一世,虽改变了很多事情,可是现下,他仍没有找到清除体内残毒的办法,他命数不定,况且还有与戒日的盟约,若是他真的不能护她一辈子,的确,理应为她安排好余生的一切。 元锦听他仍顺着她胡闹,应当是没生气了,心下稍稍安心了些,更笑的见牙不见眼,没骨头一样的软软的抱着他的胳膊。 “夙夙,我先带你去我的桃花庄子好不好?这个庄子出嫁前祖母便记到我名下了,种满了十里桃花,现在正是春日,那些花儿应当都开了,我去薅一些,回去给你做桃花酥好不好?” 少女身体最柔软的地方轻轻挨着他的手臂,殷承夙身形僵了僵,哑着嗓子道。 “好。” 第175章 叫什么名字 “芳甸。” 车马徐行,芳甸同小菊一起坐在后面装着行李的那一辆,忽然听见马车车厢被叩响。 芳甸掀开车帘,便看见江流骑着一匹红棕色的好马,并行在她们身侧。 见她露面,江流有几分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芳甸,你的肩伤好些了么。” 元锦回门前一晚,芳甸去请王爷与元锦同行,却被书房外的府兵用刀误伤了肩头,这件事情只有江流晓得,第二日还给她送来了药膏。 芳甸脸颊微不可见的红了红。 “已经结痂了,你的药膏很好用,谢谢。” 江流咧开一个爽朗的笑容。 “欸!那就好。” “还有半个时辰就到王妃说的桃花庄子了,到了地方你们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言语一声便是。” 小菊可疑的凑过来。 “我为什么感觉你最近对芳甸姐姐有些殷勤啊。” 江流如同被撞破什么,忙磕磕绊绊解释道。 “王爷王妃现下是一体,咱们也算是一个府里的,互相照应有什么的。” 芳甸也忙放下车帘,就要去拧她的脸。 “你胡说什么,我看你是最近日子过得太轻省了。” 小菊见芳甸真要生气,笑着求饶。 “芳甸姐姐饶了我,我就是随便问问。” “王爷和王妃感情这样好,昨天王妃骗了王爷,王爷都没生气,今日两个人不知怎的还约了一起出来巡庄子,你看着不羡慕么?我看,江流是王爷身边的心腹,你是王妃身边的心腹,你俩真还挺合适的,若是王爷王妃闹矛盾什么的,你俩还可以一起从中撮合。” 芳甸被小菊说的越法羞怯,捏她的手也更加使劲。 “我看是你春心萌动了,我这就告诉王妃去!让你早早嫁人,免得成日胡言乱语。” “好了好了,芳甸姐姐,我真不说了。” 很快,瑞王府的车马停在了京郊的桃花庄子前,因着再往前就不是大路,坐马车会很颠簸,于是,庄子里的管事早早的就准备了两顶竹子绑成的轿子,请元锦和殷承夙坐上去。 “三小姐,哦不,现下该叫王妃了。王妃,您放心,这庄子有我们在呀,一切都好!每年的收成的桃子都会如数上交,账目也是明明白白的,您这次来,查了账,可以在咱们这儿多玩儿几天,桃花开的一片一片的,可好看了。” 这个庄子元锦从前就时不时的来玩儿,管事的对她还算毕恭毕敬,选择第一个巡视这里,也是为了带殷承夙看看她喜欢的地方。 于是元锦神色松散的靠在竹轿子里,对他还算友善。 “我知道的,你们一直都挺本分,我向来是不用操心的。” 那管事的连连点头。 “是是是,您只要认可我们,我们干活儿就有劲儿啦。” 一路上,元锦一直都心情颇好的指着自己的庄子和田地引着殷承夙看,还一边给他讲着自己儿时在在这桃花庄子里玩儿的事情,而他常常都眼尾带笑的注视着她灵动鲜活的样子,不时点头。 “是么?” “那真不错。” “嗯,有意思。” 元锦丝毫没察觉对方的漫不经心,仍然兴致勃勃的到处看着,忽然,远处的桃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 “等等,停一停。” 整个队伍都因着她的一句话顿住脚步。 视线不再移动,元锦定神看过去,终于看清了远处的情形。 那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穿着破旧的衣裳,拎着一个脏兮兮的大桶,在认真的往树根底下施肥。 虽是初春,但他的衣服仍是会冷的那种单薄,而且袖口裤腿都生生短了一节,露出半段子小腿和小臂,都是惊人的瘦弱。 没等元锦说话,那桃花庄子管事连忙对他远远喝到。 “你怎么回事儿!主子过来巡庄你在这施肥?!倒了主子的胃口!快滚回去。” “等等,放我下来。” 元锦声音渐冷了些,抬着她的两个村夫对视一眼,有些犹豫的把轿子放下。 随即,元锦回过头,对仍被高高抬起的殷承夙说。 “夙夙,你先进庄子等我好不好。” 殷承夙浅淡的眸子往那桃林中瘦弱的身形微微眯了眯眼,轻轻颌首。 “走。” 抬着他的四个佃农得到管事和元锦的示意,依言继续前行,王府的一众护卫和仆人也随之离开,片刻后,田间小路上只剩下一小部分跟着元锦的人。 “把他叫过来。” 元锦望着那个小男孩儿,语气有些凉薄。 管事心中微微一紧,不过也不敢违抗,连忙叫一个佃农将那个小男孩儿带到元锦面前。 那个小男孩越是走近,元锦周身的气息就更冷几分,管事在元锦身边颇有些手足无措,元锦走到那小男孩跟前。 “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小男孩被那佃户拉扯过来,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捏着衣角踌躇紧张的低着头,听见元锦这样说,只抬起眼皮偷偷瞄了元锦一眼,却并不敢抬起头来。 管家忍不住了,故意将语气放缓。 “三小姐叫你抬头你就抬头啊!三小姐就是咱们这桃花庄子的主子,主子的话你得听,知道吗?” 听到三小姐这三个字,小男孩身形微颤了颤,终于扬起他的小脸。 元锦终于看清了他模样。 小男孩生着一副清秀的眉眼,只不过,长期在庄子里做活,他被晒的有些黝黑,冬天刚过,他的脸上嘴唇还留着冬日冻出来的皴,另两坨冻出来的红色挂在脸颊。 他现下看起来比远看的时候更加瘦小,破旧的衣服在身上捉襟见肘,一双小手上还有不少冻疮,有的仍在红肿,有的已经冻的裂出破口,迟迟不能愈合。 这是一个,十足的,贫苦人家小孩的模样,看起来像某地的灾民,又像街边流浪的乞丐。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元锦嗓子哑了哑,问他。 “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孩抬着眼看她,眼底的无所适从把元锦刺痛,他嗫嚅着说。 “楚析。” 声若蚊蝇,似乎怕元锦听不清,他鼓起勇气,再次鼓起勇气大声了些,一字一句的重复。 “我叫……楚析。” 元锦深吸了一口气。 是了,就是他,如果不是心底的直觉,此刻的小男孩落魄潦倒到她几乎不敢相认,可是,事实就摆在她的眼前,她无法欺骗自己。 第176章 省钱 桃花庄子的管事见事情已经无法隐瞒,连忙对楚析说。 “快,快给三小姐磕头。” “去年冬天你一个孤儿冻晕在路边,就是三小姐救了你,如果不是三小姐,你现在岂有命在?三小姐给了你容身之地,还给了你生存的活计,你还不快谢谢三小姐!” 那小男孩怔了怔,乖乖的就要向元锦跪下磕头,元锦如同被雷击中,连忙扶住他。 “不用跪。” 在元锦握住他手腕的那一刻,小男孩条件反射般用力的抽回手,似乎看出元锦眼底的惊诧,他小声说。 “我……很脏,弄脏了您。” 元锦被挣开的手指在空中无力的握了握,终究是垂下来。 楚析,除夕。 除夕那夜,她杀了他的母亲赵姨娘,阉了他的父亲孟子坤,给他喂了一颗昏厥失忆的药,然后送到这里。 可她的本意不是给他这样凄苦的人生啊?他现下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个小男孩儿,曾经与她共用着一个姓氏,作为她的庶弟齐元成,在相府里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她送走他的时候,他才七岁,那时生的白白净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七岁了,还时常要乳娘抱在怀里哄着。 可是现在,这个小男孩儿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已然面目全非。 她一开始进入桃花庄子闲适愉悦的心情荡然无存,此刻她面上冷的像覆了一层霜, “你,有读书了吗。” 楚析低下头,轻轻的摇了摇。 元锦敛住目光,桃花庄子的管事见状张了张口,想要解释,但元锦却再次拉起楚析,冷声对他说。 “回去我再问你。” 虽然楚析百般挣扎,但元锦仍旧不容置疑的拉着他同坐上那顶竹轿子,管事见状,也只得叫他们起轿,回去再说。 …… 桃花庄子里也有一座三进三出的小院子,就是留着在主人家过来巡视的时候暂住的,元锦回去后没有去找殷承夙,反而带着楚析等人进了一间正房。 “楚析,你现下住在什么地方,每日吃的什么,日子怎么过的?” 元锦坐在正房的榻上,手里已经泡好了芳甸从王府带出来的明前春茶。 管家脸色肃了肃。 “好好说啊,我们可没有亏待过你,若是在主子面前胡乱攀污撒谎,我可饶不了你。” 元锦抬眼。 “你在威胁他?” 管家缩了缩脖子,没敢搭腔。 元锦又说。 “楚析,实事求是,我不会包庇任何人。” 楚析并不明白这位突然到来的三小姐为何忽然问起他这些,不过,他自从失忆醒来,就有人对他说。 你是个孤儿,是三小姐救了你。 一直以来,无论管事给他怎样的活计,无论对他怎样的态度,他都不痛不痒。 他是孤儿嘛,如果没有现在的生活,他可能也只是活活冻死,现下有东西吃,有地方睡,对他来说,已经是很好的了。 所以,虽然很苦很累,可是,他在心里,对那个传说中的三小姐,一直是非常尊敬和感激的。 他幻想过三小姐会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他以为,会救路边孤儿的人,一定很温柔善良的人,也许模样也温婉贤淑。 没曾想,原来三小姐也不过一个及笄之年的少女,她的容貌并不是柔婉的,反而明媚,张扬,带着一种矜贵的骄傲感,今日,她好像有些生气,冷着那张漂亮的难以形容的脸,也生出几分不敢忽视的气场。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仍然尊敬和感激三小姐,于是,目光在管家和三小姐的脸上游移之后,他捏着衣角,鼓起勇气说。 “我……我住在庄子里的土地庙里,每日是的吃是地瓜和地瓜叶,每日寅时末起来煮两个地瓜,一把地瓜叶。煮好之后,先揣一个地瓜上山砍柴的时候吃。卯时去割猪草,然后回来喂庄子里的猪,哦,鸡鸭那些我也喂的,有时候还去捉虫子给它们吃。巳时回来吃第二个地瓜,下午去给桃树浇水施肥松土,做完的话就去放牛,晚上便吃早上煮的一把红薯叶。” 元锦眉头轻蹙。 “管事的有给你工钱么?” 楚析摇了摇头。 “我本就是三小姐您救下来的,能够活着已然不容易了……我替庄子里做活,一开始还笨手笨脚什么也不会,都是大家……教我的,庄子给我一个容身之地,已是我的幸运,不敢奢求工钱。” 元锦轻笑了一声,垂下眼睑,眼中却并无笑意。 “芳甸,带这个孩子去洗个澡,找几件干净的衣服给他穿。” 楚析连忙摇头。 “三小姐,我今日的活还没做完……” “不用做了。” 元锦语气不容置疑。 芳甸和小菊都是从相府里出来的,哪里会不认得这位曾经的小少爷?只是她们不知道王妃这是意欲何为,毕竟,这位曾经的小少爷,同王妃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 而且,他的父母一直图谋着危害相府,做出了令相爷蒙羞的事情,这个楚析的娘,更是害死了王妃的母亲,对王妃来说,他是仇人之子,对于相府来说,他是一个不堪的污点。王妃留他一命,还把他安置在这里,已经是天大的慈悲了不是吗? 在心中的不解下,芳甸还是将楚析带了出去,小菊则仍留在元锦身侧,想听听看王妃到底有什么用意。 元锦此刻脸上再无半分笑意,把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搁。 “送他过来时,我是怎么交代的。” 管家瑟瑟发抖的跪下。 “王妃息怒啊,我……我是为了您着想,您救了他的性命已经是了不得了,他怎配用您的钱养在这里,还拥有读书习字的机会呢。” 元锦笑了笑,低下头思索了什么后,语气极轻,却极具压迫感的说。 “很好,我让你们随便给他安排一点轻简的活儿,让他明白生活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又让你们再给他找一个书塾念书,一应吃穿待遇同寻常百姓家的孩子一般。这所有的钱我来出,你们不必管。 “而你看看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难民吗?乞丐吗?!” “还是你刘管事的劳动力?” “我记得我是提前给了你们抚养这个孩子的一笔银子?那些钱足够他顺顺利利长到十八岁,连带着考取功名的钱我都算进去了,你口口声声替我省钱。…… “钱呢?这笔钱你省到哪里去了?是为我省的,还是省进了你自己的腰包?” 第177章 三小姐和王妃 那刘管事噗通一声跪下,忙哭丧着脸道。 “王妃,小的错了!您别生气了,小的是会错了意,以为这个小东西得罪了您,才被送到这庄子来,不是故意让他吃苦头的!” 元锦眼尾微挑,眼神犀利而睿智。 “是么?这么说我还会为了一个得罪我的小屁孩儿而给出一笔银子,让你们代为照顾?你们不是仗着山高皇帝远,以为我不在我眼皮子底下,就故意敷衍我的吩咐,顺便捞点油水?” 那刘管事就快磕头了。 “王妃,没有的事儿!那些钱……那些钱我一点没动,明日就全部还给您,这小子我也好好带他!求王妃息怒啊。” 元锦眼皮也没抬。 “不必了,这孩子我会带走,至于你,我想我也是时候好好查一查了。” …… 傍晚时分元锦才去了宅子正厅,殷承夙坐在一张普通的太师椅上,周身气度与这个乡下庄子格格不入,江流和两个侍卫正在对他禀报什么,他表情平静的倾听着,虽无波无澜,却有一种所有事情尽在掌握的闲适与从容。 注意到元锦进来,江流住了口,殷承夙站起来走向她。 “事情处理好了?” 江流等人悄悄溜走,元锦轻轻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又忽然说。 “我想同你商量个事。” “你说。” “我想把那个孩子带回去。” 殷承夙摸了摸她的头,本想一口答应,却又顿了顿,改口道。 “此事不算什么,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想告诉你,天下可怜的孩子还有很多,若是每见一个孩子都要如此的话,倾尽你我之力,是救不完的。”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元锦,她虽然生的骄纵,可是心肠其实很软,他倒也不在乎多养几个外人的那点小钱,只是怕她若每每都把别人的苦楚揽到自己身上,只会累着自己。 元锦连忙摇头。 “不会的,我只救他。” “夙夙,他……曾经是我弟弟。” 元锦如果想带走这个孩子,殷承夙必定是会与楚析碰面的,他毕竟从小在相府长大,不会不认得楚析这个曾经的相府六公子。 于是她决定对殷承夙坦白,她从赵姨娘伪造遗书嫁进了相府,一直说到了除夕那夜,她去母留子。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杀人时她眼也不眨,可真要把自己这张心狠手辣的面目在他面前揭开,元锦还是有些没底,说几句就要轻轻看一眼他的脸色,生怕从其中见到厌弃的神情。 不过殷承夙耐心的听她讲完,眼底的笑意却渐深。 她肯把她心底晦暗的秘密告诉他,至少证明,她也不总是是带着面具对着他,她越是愿意对他敞开心扉,他便越感受到重视。 “我知道。” 殷承夙轻轻把她搂进怀里。 “以后这些事情,你不必去做,告诉我,我替你处理,你只开开心心做你的王妃便是,你有什么心愿,我都会替你完成。” 元锦的心脏倏的提起。 “你知道?” 不过很快她也明白过来。 他是大启尊贵的瑞王殿下,又如此聪慧敏锐,很多事情,若是他想知道,便瞒不了他的眼睛。 只是,元锦记得那时候他好像也是病中,竟然也关注着相府的风吹草动。 那么现在呢?自己的一举一动,是否也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元锦再次抬眸看他,总觉得,从前清冷矜贵不染烟尘的瑞王哥哥好似变得模糊起来,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殷承夙,好像站在她看不见的阴影里,好像是一潭看不破的湖水。 联想到他曾说过的想做皇帝,有一种不安感再次在元锦心中滋生,他的野心,他的掌控欲,慢慢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出现在她的眼前,元锦这才发现,尽管自己同他相处了那么多年,依然参不破现在的他,想要的会是什么。 “你放心,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似乎感应到她心底的想法,殷承夙淡淡出声,却也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温柔的问。 “传膳?叫那个楚析一起?” 芳甸叫了两个下人伺候楚析洗澡更衣,然后便站在门外,同小菊聊着闲天儿。 楚析红着耳朵,虽然心里有些微微的受宠若惊,可是不知为何,对于他人的伺候,楚析却没有多大的抵触,仿佛对这种事情已经习以为常,连他自己都有些诧异自己对这种服侍的适应。 三小姐身边贴身伺候的两个丫鬟在门外嘻嘻哈哈的说笑着,他忍不住竖起耳朵听,却只听到了王爷王妃这样的字眼。 他不知道三小姐的身份是京中哪位大户人家,可是被叫做王爷和王妃的人,应当是贵不可言的皇亲国戚?她的丫鬟就这样大大咧咧的讨论,不会给三小姐招来麻烦么? 他虽年纪小,可是,自失忆以来,他见到的每个人都是自私刻薄的,三小姐对他的救扶是他生命里仅有的温情,虽然全无力量,无法回报他什么,但是对她的事,却莫名的开始格外上心。 换好衣服,他走到门边,小小的个子才刚到芳甸的胸口,他扯了扯芳甸的袖子,面容严肃,一本正经道。 “你们……能不能别聊什么王爷王妃的了,这些人是非常尊贵的,若是被他们听见你们这样讨论,不会连累三小姐么?” 芳甸先是一愣,反复琢磨了两遍他的话,这才狠狠揉了揉他的头,笑的夸张, “哈哈哈哈哈,小菊你听到没有,笑死我了。” 小菊也笑的扶住门,没头脑的说了一句。 “哈哈哈哈,我听见了,哎哟,没想到他现在这不娇气的样子倒有几分可爱了,还知道替咱们王妃担心呢。” 楚析看着她俩笑的跟两个疯婆子似的,一脸茫然,也心中腹诽,三小姐的贴身丫鬟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个样子…… 等她们笑够了,才搓了搓他的脸,非常骄傲的说。 “小屁孩儿,你居然不知道啊?你口中的三小姐,就是当今皇上的第五子,瑞王爷的正妃!她出嫁前是三小姐,出嫁后便是王妃,懂了么?” 楚析有些不适的挣开芳甸的手,他虽然才八岁,可是他不喜欢被别人触碰,也不喜欢被叫小屁孩。 只是,更让他不舒服的是芳甸口中的话。 三小姐她,成婚了么? 第178章 她是谁 楚析醒来时,别人告诉他,三小姐救了你。 终于见到她时,刘管事的为了方便他回忆起来,也告诉他这就是救了你的三小姐。 他看着她,虽然她神情凌厉,带着与模样不符的沉静,可是依然能看出她的年纪并不大,脸颊上还有些许稚气,他在心中猜测。 她至多至多十四岁,刚刚及笄的年纪,也许还是个在家里千娇万宠的小女孩儿。 可是他现下才从芳甸和小菊的口里听到。 她已经成婚了,对方还是一个皇亲国戚。 一种别扭和羞耻的难受从他心底涌上来,他微微低着头,不说话了。 芳甸扯了扯他,故意打趣道。 “既然洗好了,那就走,三小姐和王爷王妃都等你吃饭呢。” 他顿在原地,一动不动。 芳甸皱眉, “怎么又变成个闷葫芦了?王爷王妃可是特地吩咐你过去同他们吃饭的,你不会不去?” 楚析张了张嘴,似乎被喊醒。 是啊,他身份如此低微,有什么拒绝的资格。 于是挪动步子,乖乖的跟了上去。 …… 元锦同殷承夙坐着说话,殷承夙正在同她说,太子传话过来,义王殷承翊在前往益州的路上被刺,恐怕是蓄意而为,他开始反击了。 元锦正在低头思考有什么对策,然后就听到芳甸她们进门的声音。 “王妃,我们把楚析带来了。” 元锦抬头与殷承夙对视一眼,两人都默契的再不提方才谈论之事,元锦见楚析低着头走过来,笑着拍了拍身边的凳子。 “楚析,到这里来。” 小男孩慢吞吞的走到她身侧,有些犹豫的看了她一眼,又瞥了一眼殷承夙,还是乖乖坐下。 殷承夙:? 为何我觉得你的眼神不是特别友善? 元锦没注意到这个小小的细节,只是拉着楚析的手说。 “楚析,我叫你来,除了同我们吃饭,还有一件事要告知你,等这两日桃花庄子的事情了了,我们便会带上你,到时候,你同我们一同回王府,和我们一同生活,可好?” 楚析有些诧异的抬起那双清秀的眼睛,眼底似乎不敢置信般的悄然变红。 “我……不敢,我不配的。” 元锦噗嗤一笑。 “你以为我带你回去做什么?做王爷?还是做我们两个的儿子?我只是让你日后在王府做活而已,有什么不敢,不配的?我会保护你吃饱穿暖,有书可读,虽然不算什么好日子,不过也比在这里好上十倍了。” 楚析的耳朵更红了,不知怎的,她说的做儿子三个字,让他心里别扭的沉了一下,不过,看着她此刻笑眼盈盈的样子,楚析仍然鼻头一酸,觉得自己遇到了天大的好事。 他从凳子上滑下来跪到元锦脚边。 “谢谢三小姐,我一定会尽心竭力好好服侍三小姐的。” 说罢便实实在在的在地上磕了三个头,磕的砰砰砰的。 元锦连忙把他扶起来,芳甸在一旁笑道。 “还想服侍王妃?想的美,王妃身边已经有我和小菊了,你最多做点小孩子做的轻省活,扫扫地,看看门什么的。” 楚析尤不死心,手臂被元锦抬着,腿却仍跪在地上。 “三小姐,我吃得苦的,我什么活儿都可以做,不会也可以学的。” 元锦并未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回去再说,别跪着了,我也不是差一两个下人,只是想拉你一把,你愿意同我们回王府便好,快吃饭。” 楚析很愿意听她的话,乖乖起来,坐到凳子上,捧住了碗。 殷承夙坐在元锦另一侧,一直观察着这个楚析。 从前在相府的时候,这个楚析也是被赵姨娘娇养着长大,六七岁了还时不时要乳娘抱着牵着,动不动想要什么就哭闹打滚,实在是一个不算讨喜的小孩儿。 而现下,他失了忆,被丢来这个地方磨练了一番,倒沉稳懂事了许多,算是个乖巧温驯的孩子,还挺能干的。 不过,不知为何,这样的他,殷承夙更觉得不喜了,尤其是他看元锦的眼神,就像几个月的小兽看着母兽似的,充满了依赖和信任。 这种眼神很烦。 殷承夙眯了眯眼,忽然出声。 “你知道我是谁么?” 楚析的筷子顿了顿,停住手,抬头面无表情的缓缓说。 “王爷。” 复又转过去看元锦,眼底却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是这样么?” 元锦点点头。 “是的呀,我忘了给你介绍,没想到你自己猜出来了,你很聪明呢。” 楚析也腼腆的笑了笑。 殷承夙更不爽了,嗤笑一声。 “这有什么聪明的?我是你的夫君,这不是明摆着的么?我同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能替京兆府查案追凶了,仅仅通过他们提出的线索,在疏风院足不出户,就给出了让他们抓到真凶的法子。” 元锦噗嗤一笑。 “是了,夙夙最聪明?” 殷承夙噎了噎,忽然觉得跟这么个小破孩儿比很掉价,默了默,又问楚析。 “那你知道她是谁么?” 殷承夙指着元锦。 楚析抿了抿唇,面无表情。 “三小姐。” 殷承夙眉心跳了跳。 “我是王爷,她是我的正妻,她是谁?” 楚析:“……三小姐。” 殷承夙拳头在桌子底下捏了捏。 “我是王爷,王爷的正妻叫做什么?” 楚析面不改色:“王妃。” “那她是谁?” “三小姐。” 殷承夙终于悟了。 你故意的是? 元锦见殷承夙向来沉着的脸上竟然被楚析刺激出了怒意,笑着拉住他的手。 “好了,小孩子懂什么,他的认知里,三小姐救了他,而我就是三小姐,恐怕小孩子理解不了这些关系,你怎的跟他计较起来了。” 殷承夙被柔柔的小手牵住,心里的躁动平复了些,他挑了挑眉。 “是么?我倒觉得他聪明的很。” “既然我的夫人说你理解不了,我就解释给你听听。” “她已经不是三小姐了,现下要叫王妃,因为她嫁给了我,这是她新的身份,懂了么。” 楚析看着殷承夙的时候,眼皮总是半抬的,可是,他垂眼,心下就是不愿叫出王妃两个字。 王妃听起来多冰冷? 还是三小姐亲切。 殷承夙一句一句说完,挑了挑眉。 “来,叫一声听听。” 楚析抿了抿唇:“……三小姐。” 殷承夙脸黑下来,元锦连忙打圆场。 “嗨呀,小孩子嘛,芳甸小菊有时候还会一时改不过来叫我小姐呢,三小姐就三小姐,慢慢改就好。” 第179章 放火 次日,元锦手底下的人果然带来了一些看起来个个消瘦贫苦的佃农,带到元锦面前。 “王妃,您猜的果然没错,这桃花庄子的刘管事和他手下的的一干人等果然有问题。” 元锦挨个询问了那些佃农,这才确认,这个她一直信任的刘管事,原来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 原来,刘管事的确没有贪墨过庄子里的收成和进项,该上交的部分,他每年都如数上交,所以元锦这些年来也没觉查出什么问题。 可是今日一查,元锦才知道,他贪墨的,都是下面佃农的粮食和工钱。 桃花庄子连房带地都是元锦名下的,那些佃农都是受了雇佣,来为她打理庄子,可是刘管事想着他手底下人和他沆瀣一气,把元锦定下要每个月分发给佃农的工钱,粮食,以及节日赏赐都层层剥削,还告诉佃农们,这一切都是元锦这个地主的意思,以至于桃花庄子数年看起来都风平浪静,刘管事的腰包也越发鼓起来,唯独苦了下面的人。 见事情败露,刘管事痛哭流涕,说自己对主子是忠心耿耿,只是一时猪油蒙了心,才盘剥下面,请求元锦宽恕。 元锦想了想,最后让他把这些年贪墨的钱粮全部返还给这些佃农,勒令他向佃农一个个鞠躬道歉,最后没有把他押送官府,只把他逐出了庄子。 桃花庄子这边查完,元锦不愿多留,一行人继续启程出发,去巡视元锦和殷承夙名下其他的产业。 一个个排查下来,有问题的庄子十有七八,元锦不禁感叹,原来不管是多信任的忠仆,离了主子的眼皮子底下,再给他一点权利,没有一个是不想替自己谋利的,这道也是人性了。 所以他们,情节不严重的,元锦几乎都没有像惩罚冯祥王嬷嬷等人那般的狠厉,轻轻重重的处置了一番,便也罢了。 有时候你不能苛求别人都做圣人,给他们适当的好处和油水,才能换来长久的忠心。 时间一晃半月,一行人重回王府,在众人忙忙碌碌搬行李的间隙,楚析抬头望向王府正门那个写着【瑞王府】三个鎏金大字的牌匾,嘴巴张的半天也合不拢。 殷承夙一回来就被传召进宫,似乎是要去商议处理义王遇刺之事。 元锦则先向虞婆婆写了封信,告知她自己的计划,然后开始命江流找一些可靠的人手。 她要把虞婆婆从怀柔寺里运出来,本来答应她几日就回去,没想到那些庄子产业有那么多,事情也相当繁琐,生生折腾了半月才回来。 元锦把信交给某一个护卫,这段时间,通过江流的引荐,元锦也看中几个忠心有能力的护卫,有心培养,便慢慢将手里的事情放出来,免得总是叫小菊跑腿,而那护卫领命离开,元锦走出书房,就看见芳甸和小菊围着楚析嘻嘻哈哈。 “小家伙,怎的又闷闷不乐了,告诉你,跟着我们王妃真是你的好运道,放机灵一点,别老是低着个头不说话。” 楚析站在她们身边,不为所动,仍垂着头一言不发。 “楚析。” 元锦走到他的面前,并摆摆手遣散芳甸和小菊。 “是不是不习惯?” 楚析摇了摇头,大大的眼睛里尽是迷茫。 “王妃,您身份如此高贵,为何处处帮我。” 元锦怔了怔,看来他是亲眼见到了王府的恢弘气派,心生自卑和胆怯了。 元锦故作不以为然的答了一句。 “你就当我欠你的好了。” 赵姨娘对于自己有杀母之仇,所以她杀了她,可是楚析并没有对她做什么,她却令他失去了母亲。 或许这也是元锦真正想要帮他的原因,不过,这个原因她永远也不会向楚析表明,并不是她怕自己的所作所为坦白之后会多一个仇人,她与赵姨娘不共戴天,如果再一次重来她仍会杀了她。 她只是不想让楚析抱着仇恨生活,这样也会毁掉他自己。 楚析听了她的话,睫毛颤了颤,也不顾他自己的身份了,拉住元锦的袖子。 “三小姐,你没有欠我,你对我大恩大德,我永远也不会忘!” 元锦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那好,你以后就呆在这王府里,先从轻省的活做起,我会替你找一个书塾,你上午去念书,下午回来做活,若是学得好做得好,有了进益,我除了工钱,还有额外的奖励给你,你愿不愿意?” 楚析先是眸子亮了亮, “我愿意!” 元锦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好!” 当夜,元锦带着几个王府护卫便装出行,直至天明才回来,殷承夙已经晨起更衣准备上朝,正撞见元锦偷偷摸摸的回来,本没打算多问,谁料元锦自己找到了他。 “夙夙,我……带了几个人回来。” 在她的身后,赫然站着三个人,正是怀柔寺里因犯事而软禁的三名废妃。 “她们是?” 元锦抿了抿唇。 “你先去上朝,等你回来我告诉你。” 早朝辰时结束,等殷承夙回来,元锦已经把三名废妃安顿在后院,鬼鬼祟祟把他拉进房间,元锦正要开口,便听见殷承夙的声音淡淡的响起。 “我已经知道了。” 元锦怔住。 “啊?” 殷承夙淡淡的说:“今日早朝,有人向父皇禀报,说城郊怀柔寺无故失火,宿在西苑下房的三名……废妃,皆葬身火海,火扑灭后,便只剩三具烧焦的尸体了。” 元锦本来已经打算鼓起勇气,告诉他自己带回来的三名妇人的身份,没想到京城里的消息传的这样快,他也因此猜到了前因后果。 忽然有些胆怯,怕他觉得自己给瑞王府找麻烦,又怕他以为自己拿活人去换这三名废妃,元锦鬼使神差的只说了一句。 “我没有用活人替代她们……是去乱葬岗找的三具与她们身形相似的尸体。” 殷承夙的目光有点凉,他看向元锦,隐隐有些生气。 “小锦儿,你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你可知道她们虽是废妃,可也是先帝或父皇下旨囚在那里的,如果事情败露,你知不知道你会面临什么危险?” “此罪等同劫狱,你明不明白?” 第180章 墨宝 元锦的嘴唇轻轻瓮动,解释的话却堵在喉咙里。 他也不是第一次对她露出严厉的表情,只是自己的初衷此刻说出来却显得可笑了。 她只想救虞婆婆的,为了让她和青鹤子一起出力,找出救殷承夙的办法。 虞婆婆放不下颖婆婆,而只留下秋娘又怕她将此事暴露出去,她才会这样一股脑全救了出来。 “元锦,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拦你,但能不能请你,不要把自己总是置于危险之中。” 殷承夙目光晦暗,眼底似有隐痛。 “现下我还活着,自然能够护着你,但若我死了,你还是这样的性子,谁来保护你?” 元锦心头莫名有一股委屈又酸涩的火冒了起来。 “那你就不要死啊!你继续活着护着我不就行了?!” 说罢,她瘪着嘴,拨开殷承夙向门外冲去。 “啊!” 元锦冲出门,却撞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元锦虽是女孩子,可是她练过武,又比他身材高些,便将面前的小男孩儿撞倒在地。 “楚析?” 她想上前看看他的状况,可是听到身后房内殷承夙的脚步声也正在向外走出,她心里此刻不愿看到她,便咬了咬唇晾下地上的楚析快步离去。 殷承夙走出门,早已不见她的身影,只看见坐在地上还未爬起来的楚析,他似乎极轻的叹了一口气,没有去追,然后独自向王府后院走去。 楚析坐在地上,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慢吞吞从地上爬了起来,又小心翼翼的捡起地上的一个藤编的书箱,将散落出来的笔墨纸砚依次处理掉灰尘,又如至宝般妥帖的放回去。 今日上午是他第一日上学,这些读书的一应用具是三小姐嘱咐芳甸去为他准备的,有了这些,即便他没有像别家去读书塾的孩子上下学有人接送,可是他依然高兴坏了。 今日老师教了一些字,他在课上认认真真的写了好几页,一下学,便兴冲冲的拿回来,想给三小姐看,可是却看到方才那一幕,三小姐似乎很委屈的样子,就连撞倒他也不在意,就那么气冲冲的走了,而那个王爷呢,竟对她不闻不问。 他欺负她了? 楚析忽然眉眼露出几分焦急,朝着三小姐离开的方向追去。 还好,他终于在后花园的凉亭里找到了她,她今天穿着一身浅绿色的绸衫,与凉亭边的小池像映,整个人竟显得比池水还清澈几分,只是此刻她气呼呼的把手撑在下巴上,望着湖水一个人发呆。 楚析心里忽然有几分紧张,他慢慢走过去。 元锦虽然在发呆,但感觉还是比较敏锐,回过头看见是他,眼里的抵触淡了些。 “楚析,过来。” 楚析心如擂鼓的走过去,因为追的太急,脸颊跑的红扑扑的,呼吸也有些凌乱。 “刚才撞到你了,可是我不方便停下来,你没事?” 楚析摇了摇头,想问她是不是王爷欺负你了,可是话到了嘴边,却说。 “今日上学,我学会了几个字,三小姐想看看吗?” 元锦左右也无事,伸出手。 “拿来我看看。” 楚析便从藤编的书箱里,小心翼翼的拿出卷成一筒的宣纸,然后忐忑的在元锦的眼前展开。 耳根越发红了,元锦接过来低头一张一张的看了起来,每翻一张,楚析的头就多低一分。 他本来想要第一个拿给她看的,现下却忽然生了悔意,自己才第一天上课,第一次学写字,写出来的东西一定拙劣不堪,她是身份那么高贵的人,看他的字,一定就如看笑话一样? “哈哈……啧啧啧” 元锦忽的发出声音,却是十分愉悦的笑意,楚析被吓得轻轻抖了抖,仍忍不住抬头看她。 “写的不错嘛,比我第一天上课的鬼画符强多了,至少能看出来每个字在写什么,我就不同了,我小时候学了两个字就开始打瞌睡,要么就开始在纸上胡乱作画,先生都被我气病滚好几回。” 楚析看着她终于露出笑意,心底松了一口气,又听她讲她小时候的故事,也不自觉的同她扬起唇角。 “楚析,你以后一定好好读书,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一个有用的人。” 楚析被她鼓舞,心里激动不已的点了点头。 “三小姐,我一定好好学习……” 忽然,楚析看到一个身影从凉亭后面的柳树轻手轻脚的绕过来,不等三小姐反应,便把她轻轻的抱起。 三小姐瞬间失重,惊呼一声,楚析也不自觉捏起了拳头。 只是下一刻,元锦看清把自己抱起的人是谁,便低下头去,闷闷的不说话了。 殷承夙抱着她,轻叹了一口气。 “我都知道了。” “你又知道了!” 元锦声音细若蚊蝇的反驳,声线却倔强的要命。 殷承夙苦笑了一声。 “我去过后院了,也见过了……那位婆婆。” “是我不分青红皂白误解了你,小锦儿,对不起,别生气好不好?” 元锦听说他已经去见过了虞婆婆,眼睛一瞪。 “你还知道什么了?” 她怕他知道了虞婆婆和自己达成的那个毒杀太后的约定。 殷承夙却淡淡的说。 “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你可以认为我什么都知道,也可以认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因为,无论是哪种,都不会令我对你不利。” 殷承夙这番话说的云里雾里,却让元锦心下莫名一震,生出了一种可怕的直觉——他什么都知道。 楚析眼睁睁的看着殷承夙把三小姐从他眼前抱走,原本的喜悦又化作一种淡淡的失落,他小心翼翼的收起自己练字的宣纸,正准备离开这凉亭,忽然发现这亭子的两边柱子上,题着一句诗。 『湛露凉亭馆,香风散芰荷。』 以楚析现在上了半天课的学问,连上面的字都认不全,不过,这句诗却仍让他的脸色白了白。 这小小几个字,能看出笔力苍劲,犹如游云惊龙,笔墨畅快,尤显瘦骨仙风,这样好的字,一定,一定是个极为出众的人所书写。 一旁路过的小丫鬟见他盯着柱子一动不动,她笑着问。 “楚析,你在欣赏王爷的墨宝么?王爷的字可是陛下都夸赞过的,朝中都鲜有人能够媲美呢。” 第181章 贱人 猜测被证实,楚析忽然觉得羞愧难当,他没有回答小丫鬟的逗趣儿,红着脸快速跑回自己的那间下人房,然后把门紧紧的闭了起来。 缓缓从书箱中取出自己的字,他没有一丝犹豫,将它们紧紧团成一团。 比不上,什么都比不上。 原本他还为着三小姐的夸奖而心中窃喜,如今只剩下满满的自卑,如果说,那个王爷的字是天上的云,那他的字,便就妥妥的是地上的泥巴。 难怪无论她生气与否,只要那个人一出现,她的眼里便再没有别人。 “小锦儿,我做错了。” 殷承夙抱着她回到玉清筑,元锦却仍然别着头不看他。 殷承夙无可奈何。 “殷承翊的奏折已经上呈父皇了。” 元锦听到心下在意的事情,忍了忍,却还是忍不住转过头来问。 “他果然自导自演,倒打一耙了?” 殷承夙提起此事,眸色便渐渐深不见底。 “太子早有防备,在殷承翊身边安插了人手,就准备在他栽赃嫁祸的时候出来反水,谁知——” 元锦抬了抬眼。 “他做了什么?” 殷承夙缓缓说。 “他舍弃了赵盈儿母子两条性命,换他被谋害的可信度,毕竟,若为了陷害太子,往自己身上捅两刀,倒也不足为奇,可是,为了陷害太子,让自己的妻子和腹中的孩子一并舍弃,却便在情理之外了。” 元锦听到这里,不禁背上发寒,想起了前世被殷承翊利用殆尽后,他对自己和家人所做的一切。 “太子殿下呢?皇上如何处置太子殿下?” 殷承夙看着她担忧的神情,轻吸了口气,语气渐冷。 “太子只对父皇说……” “儿子无辜,请父皇遣五弟瑞王为特使,前往益州,儿臣愿在牢中等待五弟的结果,以证儿子清白。” “你要去益州?!” 元锦这次眼底的担忧更甚些。 殷承夙身体本就不好,让他去益州,万一有什么变故,别说是受刺或身体损伤,哪怕是天气恶劣些,引的他发病,都是可能危及性命的。 殷承夙从她的眸子里看出担忧,轻扯了扯唇角,安抚道。 “你不是希望太子能够坐上储位么?我平日里跟宫中诸人诸事都疏离淡泊,父皇信任我不会与任何人有所勾结,所以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元锦眸子微颤。 “是为了我?若是如此,你不必站到太子那边,若是我想让他当皇帝,我可以自己想办法,你何需为了太子如此冒险?” 不知道是她哪一句话刺痛了殷承夙,他狠狠将她揽进怀里,抬起她的下巴迫她看着自己。 “小锦儿,你还不明白么?我们已经是一体了,无论世上诸人如何分帮别派各有阵营,你我,必须站到一起。” “所以,我并没有觉得我是站在太子那边,你也不是站在太子那边的,我们才是一体!你做出了这个选择,不愿妥协,所以只能我来妥协,无论你怎么选,我所选的都是站在你的身边,我做出了任何冒险,也全是——为了你。” 元锦被他的气势吓住了,眼眶里覆上一层水色,不知道如何回答他这句话,却仍是殷承夙看着她潋滟的眼眸,还是无奈的松了手。 “我知道了。”元锦低头想了半晌,又轻声说。“既然你准备去益州,那么何时出发?我同你一起去。” 殷承夙失笑,对她简直没办法。 “你倒是现学现卖的很快。” 元锦扬起一个如儿时般狡黠的笑容说道。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我们是一体的,这是你说的。” “贱人!” 益州瑞王府,偌大的灵堂内,殷承翊身穿白色丧服,举起右手,狠狠的扇到了齐元依的脸上。 齐元依跌倒在地,抬起眼句句声寒,嘴角又是嘲讽的笑意。 “翊哥哥,既然对外声称重伤不起,那就该好好躺在榻上养病才是,使出这么大的力气来打我,若被人看见了,岂不毁了你的计策。” 殷承翊双眼通红。 “你威胁本王?好啊,你去说啊,你去揭发本王啊,你看你出不出的了这个门。” 坐在地上的齐元依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尘埃,再抬起头,目光却如从前初见之时,那般的隐忍可怜。 她轻轻长叹一句,而后是强颜欢笑的表情。 “翊哥哥,我们为什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呢……你还记得从前在相府的时候么?你说,你要护我一生一世。” 殷承翊看着她忽然脆弱下来的神情,心底犹如一根弦被她的手指重重的拨动,而一转眼,看到身旁漆黑的棺木,他捏紧拳,冷声道。 “这都是你自己选的。” 齐元依咬着下唇,慢慢走近他。 “翊哥哥,我们像如今一样对彼此怀有恨意,真的是依儿一个人的错吗?” “我若是没有借你的刀杀了赵盈儿母子,咱们就真的能像从前一样么?” 殷承翊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与赵盈儿那一夜的确是他有错在先,可是! “我同你解释过,那夜我醉了酒,与她只是阴差阳错的把她当成了你,我对你的承诺从未改变,是你容不下她!” “你要我怎么容下啊?!” 齐元依抓狂般大喊。 “现在义王府因着您的一句阴差阳错,已然变成了她是妻我是妾!待她诞下皇长孙,焉有我容身之地,您回忆一下,赴益州这段时间,您是对她百般照料了,可是我呢?您看过我几眼?!” 殷承翊冷冷的望着她,眼中失望不言而喻。 “你别忘了,我们是因何会被遣到益州,而你憎恶的她和皇长孙,却恰恰救了你一命!” “你要我回忆,你不妨也回忆回忆,当初在相府,你是如何同我说的?你说你只要能和我在一起,你宁可不要名分,也不在意我会有多少个女人,只要我们能够在一起,对你来说就足够了,可是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不过是多了一个赵盈儿你便如此癫狂,我真真是不认识你了。” “你还说要助我登上帝位,现下还只是王爷呢,你便容不下其他女人,那么我真当了皇帝,岂不是还要为你遣散六宫只留你一个,否则自己孩子的命也保不住?” 第182章 赴益州 齐元依冷笑。 “您又怎知我此举全为嫉妒,而不是在帮您呢?” 殷承翊拉过她,把她拉到赵盈儿的棺椁前。 “你好好看看,这具棺材里,不只是一个赵盈儿,她肚子里还有我的长子!大启的皇长孙!有着这个孩子,我或许还有争一争储位的可能,没有了它,我什么都比不上殷承乾,我拿什么争?你就是这么帮我的!” 殷承翊越发气急,将齐元依狠狠丢开,齐元依再次跌落在地。 身上再次传来摔落的钝痛,齐元依轻嘲一声。 “翊哥哥,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既然你也知道你已经比不上现在有国师做靠山的殷承乾,那你凭什么觉得,你只是重伤,又没有死,就能以你苍白的指认,皇上为何要相信太子真的对你下了毒手?” “这个孩子必须死!因为世人都觉得虎毒不食子,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真的相信你是被迫害之人,也才会真的相信你指认太子谋害你的那些证据!” 齐元依声泪俱下,泪珠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 殷承翊怔在原地,听着齐元依声嘶力竭的声音,嘴唇寸寸苍白。 齐元依虽然做法极端,可是这样说来,也并无错处,看着齐元依情真意切的哭泣,殷承翊闭上眼,沉沉的从胸口中呼出一股浊气,随即拂袖离去。 在他的脚步踏出灵堂的那一刻,齐元依背痛的表情戛然而止,她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了赵盈儿的棺椁面前。 片刻后,她目光怨毒的抬起手,轻轻抚摸那具黑色的棺材。 “盈儿啊,盈儿,你千错万错,不应该觊觎我的东西,你看看,我从前的尊荣和宠爱,你得到了多久?还不是全然散去。你消受不起的,若是当初本分一点该多好呢?” 说罢,她擦净眼泪,翩然从灵堂离去。 这几日,瑞王府上下忙忙碌碌,替王爷和王妃收拾远赴益州的行李,元锦将虞婆婆等人接入瑞王府后,未免夜长梦多,节外生枝,当夜便将她们三人送上了回通州玉泉谷的马车。 临行前两日,元锦提拔了府上十余名勤恳老实的下人宫女,并留下芳甸看家,王府便不至于没有主子就没有了主心骨,众人见老实干活真能得到提升,哪怕元锦不在一段日子,也不敢懈怠下来。 只是,让元锦有些疑惑的是,原本还挺喜欢她的楚析,这几日不知为何,好像总是躲着她,所她不找他,他绝不主动在元锦面前露面,功课也藏着掖着不再让她看了,不过芳甸说,他这恐怕是功课不努力怕遭元锦责罚,这才故意躲着不见罢了。 元锦便放下心来。 他以后若真不成器,元锦也不会罚他的,她已经给了他一条出路,若是他能够把握,元锦绝不会居功,他若把握不住,元锦也不会惋惜,人各有命,大不了以后让他在府里做个管事便是了。 一切安排妥当,这日清晨,殷承夙拉着元锦正要登上马车,小菊忽然扯她袖子。 “王妃,王妃,你快看。” 元锦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只见王府的大门一侧藏着一小片衣角,上面被绣着青竹的图案。 那是她吩咐人给楚析做衣服的衣料。 “楚析,出来,我已经看见你了。” 那小片衣角忽的也惊吓般藏了起来,不过很快,门边还是慢吞吞的出现一个小男孩儿,他沉默的走到元锦面前,头也没抬,双手捧起一块小小的黄色三角形的东西,上面还系着一根红绳。 元锦一看,上面还用朱砂绘着什么图案,只不过被叠成三角形也看不出来,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是个平安符。 “三小姐……我没有任何贵重的东西可以送给您,这个平安符许是不值钱,所以自我醒来一直贴身戴在脖子上,也没有被刘管事夺走,现在把它送给您,愿您一路平安。” 元锦正要接下,殷承夙握住她的手。 “王妃身边自有我这个最好的平安符,你这个收回去保护你自己。” 元锦笑了笑,嗔怒的拍开殷承夙的手。 不就是因为楚析不肯改口叫她王妃么,至于总是跟个小孩子置气? 她接过平安符,温柔的摸了摸楚析的头。 “平安嘛,不嫌多的,我收下了,我们离开这些日子,你也要好好读书学习,不可懈怠,明白吗?” 楚析仍低着头,只闷闷的点了点头。 元锦满意的携着殷承夙上车,吩咐马车启程,不过她并没有注意到,原本站在原地的楚析,待他们的马车快转过街角时,忽然扬起脸,拼命的向着那些渐行渐远的马车追了过来。 他眼眶通红,里面盛满了压抑的泪水。 一个八岁的小孩子如何跑得过马车? 很快,楚析跌倒在地,磕破手掌,无力的看着载着元锦的马车在街尾消失不见。 无用,好无用。 跟着也无用,留下也无用。 楚析鼻头酸楚,终是在街上嚎啕大哭起来。 他这么弱小,永远只能被人施舍温暖,却无法将温暖紧紧抓住。 又过了半个月,元锦与殷承夙到达益州地界,他们带的人并不多,但除了小菊,都是瑞王府身手数一数二的护卫。 殷承翊知道皇帝派来调查此事的人是殷承夙,不过,他并不怕殷承夙与太子同一阵营,现在的局面,是他失去了一个儿子所换来的,谁也别想轻易扭转。 似乎全然忘记了曾经的冲突和嫌隙,殷承翊坐着轮椅,带了一批人气定神闲的在益州城门外等着殷承夙,毫无恶意,只为迎他进城。 只是,在看见殷承夙抱着元锦从马车上下来时,殷承翊的眸子还是阴狠的暗了暗。 不过,他什么也不能做,毕竟现在太子在天牢,齐元锦和殷承夙若出了任何事情,皇帝必定把这笔账准确的记到他的头上来。 “五皇弟,好久不见了。” 殷承翊坐在轮椅上,仍是有些虚弱的样子。 “从前都是你坐着轮椅,我站着同你说话,如今却反过来了,这命运真是有趣。” 殷承夙牵着元锦淡淡答道。 “二皇兄不过是一时受伤,会有站起来的一日,何必自怨自艾?” 元锦在一旁眺视远方,却心中腹诽, 站起来个屁,看我这次如何让你趴在地上,爬也别想爬起来。 第183章 花朝节 进了益州城,义王邀请元锦夫妇到他府里用膳,也顺便了解一下被刺的前因后果。 元锦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是殷承翊自导自演,不过,皇上既然派遣殷承夙前来查案,有些事情终归是要走走过场的。 元锦他们到益州时,赵盈儿的尸身已经下葬,殷承翊也在名义上将养了大半个月,现下他坐在轮椅上,元锦他们又不能扒开他的衣服看看他究竟伤的如何,只能暂且假装相信他的一面之词。 “本王携家人临近益州城郊外的时候,忽然冲出来一波身着普通布衣的大汉,本以为他们只是沿路打劫的劫匪,没想到他们竟像是奔着我来的,我的……王妃赵盈儿,为了以身护我,身上挨了那些匪徒几刀,终是没能挺过去。” 殷承翊喝着酒,在主位喝着酒,神情有些颓然,元锦抬眼向对面的齐元依看去,对方却并不掩饰什么,含笑向她看过来。 “我也不相信太子殿下会对我下此毒手,可是我的护卫最终将他们全部制服,留下来的几个活口,都纷纷坦白,说他们是奉太子之命,杀人灭口的。” 殷承夙端起酒轻抿一口,笑问。 “二皇兄抓住的那几个活口,可否交由我回去审问一番?” 殷承翊似乎胸有成竹的垂眸一笑。 “这是自然,现下五皇弟代表的是父皇的意思,当然有随意审问嫌犯的权利。” “那么还有二皇兄这个月的医案,还有先义王妃的尸体检验结果,能否借我一看。” “可以。” 殷承夙手指漫不经心的叩着桌面, “那么义王妃的尸身,可否容我重新检验?” 殷承翊抬起深幽幽的眸子。 “这恐怕就不合适了?再怎么说,她也曾是义王妃,腹中还有一个孩子,现下她又已经入土为安,还望五皇弟给她一个身后的体面?” 殷承夙被拒绝也是云淡风轻。 “臣弟考虑不周,既然二皇兄如此说,那么便罢了。” 一顿饭,元锦吃的索然无味,殷承翊还留他们直接在义王府住下,被殷承夙婉拒。 倒也不是真的兄友弟恭的关系,何必待在一起膈应彼此?况且元锦有多讨厌殷承翊,他岂会不知? 从义王府出来,他们随便找了一个客栈住下,随即召来了义王交给他们的几个刺客。 一一审问之后,这几个刺客全一口咬定自己是太子殿下派来的,请义王殿下和皇上从轻发落。 人被拖下去关押,元锦蹙着眉头,轻轻叹了口气。 “去查查这些刺客的家人?” 殷承夙坐到她身边。 “没用的,这些都是死士,没有父母家人,他们已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了,绝不会改口的。” 元锦冷笑一声。 “殷承翊倒是越来越狡猾了,那我们怎么办?怎么替太子殿下翻案呢?我明明提醒过他……殷承翊可能有所动作的。” 殷承夙轻笑一声。 “不急,初到益州,你想不想去玩儿?” “玩儿?” 元锦的脑袋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现在太子入狱,寻找殷承夙自导自演的证据迫在眉睫,她哪儿有心情玩儿啊。 只见殷承夙勾起一抹宠溺的微笑。 “后日是民间的花朝节,是庆贺花神诞辰,益州街上会很热闹,真的不去看看吗?” “况且,只有我们做出放松警惕的样子,才能让对方露出破绽不是吗?” 女孩子哪有不爱逛街的,更何况是元锦这般天生喜繁华热闹的女子,当即就被说动了。 “行!那我去,我一定沉浸式逛花朝节,绝不让那殷承翊看出来。” 殷承夙眼睫深了深。 “到了那日,你还有任务的。” 说着,轻轻附到她耳侧,低语一番。 温热的气息扑到元锦的耳边,吹的她玉一样的耳朵染上浅浅绯色,可是,来不及害羞,她蹙起眉。 “不行,我不能让你再次冒险了!” …… 日子很快到了花朝节这天,元锦穿上一身海棠色的衣裙,上面还用金线绣上了层层叠叠的海棠花样,因着小菊粗笨,当个保镖还行,梳头之类的活计她实在不在行,于是元锦只半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黑色绸缎般的长发披散下来,以一枚金色的海棠发簪固定。 收拾完毕后,她只带着小菊先行出门,殷承夙还有一些送来益州的公务需要处理,还有一些今日计划事项需要安排,于是便暂时待在客栈,解决完了才会出来同她碰头。 果然,花朝节这日益州城街上摩肩接踵,到处都是出来逛花朝节的公子小姐,元锦混在其间,就像是哪个大户人家跑出来的顽皮小姐,乐呵呵的拉着小菊享受这久违的热闹。 “卖饼咯!卖饼咯!又香又酥的鲜花饼!” “今日特供鲜花酒!菊花酒!桃花酒!桂花酒!应有尽有哦!” “胭脂胭脂!上等的玫瑰花瓣磨的胭脂!还有香粉口脂!快来看看呀!” 今日的花朝节,街上的摊贩也是玲琅满目,大多都是以鲜花为主题,元锦是个大手大脚的,一路走一路买,不一会儿小菊的手上已捧满了零零碎碎的盒子袋子。 正要拐过一个街角,元锦的衣摆被人拉住。 “小姐?小姐!买点花!您今日的打扮,配几只海棠插在鬓间正正好呢!” 元锦低下头,这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妇人,正摘了各色花朵放在自己的篮子里叫卖,总共也没几个钱,又是老人家,元锦并不推辞,当即就解了钱袋。 “好,那我要三朵海棠,嗯……再来两朵雏菊!” 元锦把三朵海棠依次插到鬓边,又将两朵雏菊分别插到小菊的两团双环髻上,可是不知怎的,看着小菊一个揪揪上一朵小雏菊,莫名还有几分喜感。 “哈哈哈哈,小菊你为什么好好笑!” 小菊微微一红脸。 “小姐!你再取笑我,我可不帮你拿东西了!” 元锦立刻将笑容憋住。 “对不起小菊!” 正当元锦付了钱要走,那老妇人忽然拦住她。 “这位小姐!你给的钱太多了,我……我找不开。” 元锦摆摆手。 “不必啦老人家。” 那老妇人却像是十分焦急局促的样子。 “不行的,不行的。” 第184章 戏法 “要不这样,我再送您一把玫瑰,今日花朝节,将玫瑰送给心上人,花神会保佑您与心上人两情相悦,终成佳偶的!” 元锦看着老妇人执着的样子,叹了口气。 “好,多谢老人家。” “欸!欸!” 那老妇人见元锦答应了,兴冲冲的就从她的篮子里拣选着玫瑰的花枝,在她篮子面前,还装着不少粗糙的陶罐,陶瓶,里面装着水,估计是送给买花人插花的。 老妇人一把把玫瑰塞进元锦手里。 “哎哟!” 元锦忽觉手心一股刺痛,连忙收回手,玫瑰花枝散落一地。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许是我没有将刺摘干净,伤着您了,没事?我看看?” 那老妇人连忙凑过来,只见元锦的微粉的掌心已经被扎红了三个黄豆大的小痕迹,有两个里面还有玫瑰的刺尖断在里面。 “哎哟哟,都是我的错,小姐,你忍着点,这刺必须挤出来的,否则到时候感染了可就不好了!” 毕竟是老人家,看起来年纪也大了,一时没看清,没把花刺摘干净也是情有可原的,元锦摇了摇头。 “无妨,你挤。” 那老妇人和元锦就站在花摊前,血珠子都挤出来了好几滴,终于把玫瑰花刺挤了出来。 “这位小姐,真是抱歉啊,我这老眼昏花的,还伤了您,要不您把钱拿走!这几朵花就当做我送您的。” 说着,老妇人便可怜兮兮的把一锭碎银子颤颤巍巍的递给元锦。 元锦看着她苍老的样子,心底生出一阵可怜。 “不用了老人家,没什么大不了的,您收下。” 说完,便也不等她坚持来纠缠,拉着小菊就往前走。 等绕过这个街角,元锦抬起手,轻轻的在伤口上轻轻舔了一下。 嗯,那玫瑰花刺是无毒的。 看来的确是一个可怜的老人家罢了。 元锦的神情又轻松起来。 而方才那个花摊,从老妇人身后的巷子里走出一个带着斗笠的青年男子,只是透过他黑色的帽帷,仔细看,仍然可以看出,这个挺拔高大的青年,奇异的长着一头白发。 老妇人把佝偻的腰挺直,手也不抖了,嗓音也不沙哑了,她从花摊前拿起一个陶罐,十分恭敬的说。 “神师,她的血拿到了。” 完颜冉轻轻勾唇,接过那个盛了水的陶罐,然后将另一个瓷瓶里的血,也缓缓倒了一滴进去。 很快两股血液在水中触碰后各自散开,最终,还是慢慢相融在了一起。 完颜冉的眼中闪过一丝有趣的神色。 “殿下,这就是你,保护她的原因么。” 元锦带着小菊逛了半日便没有了兴致,忽然听到有人在不远处喊。 “前面有人变戏法啦!快来看呀!” 元锦兴冲冲的跟着也跑过去。 “小菊,我好久没有见过变戏法了,咱们快去看看。” 原本京城以前也有变戏法的人,只是有一日,一个变戏法的把他的同伴装进箱子里,只露出一个头,然后便开始表演往箱子里插剑。 原本前面几把剑都插的好好的,他的同伴也一脸正常,可是直到第九把剑插进去时,他的同伴脸色惊变,惨叫了一声,随即那变戏法的连忙打开箱子,却发现那第九把剑正直直的插入了他同伴的胸口。 变戏法把人都变死了,京城内立即严查,后来便禁止有人当街变戏法了。 没想到,现在在益州,还能看见变戏法的人呢。 元锦带着小菊凑了上去。 “哇!哇!” 只见,人群围成一个半圆,中间,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人站在一方桌前,跟说书的似的,只不过,他的长桌上摆的不是惊堂木,而是两个陶瓷的水洗,里面盛了大半盆清水。 那把戏人从袖中扯出一节黑色的布,将布抖开,是茶几大的一块黑色布匹,只见他拿着布匹,将布的正反面都展示给看热闹的人检查后,这才拿起布盖在两个水洗之上,只见他嘟嘟囔囔念念有词,紧接着大喊一声。 “变!” 霎时间,在那两个水洗之中,刹时多了两条金鱼,一黑一白,游的畅快极了! “好!!” “这可是活物啊!他就算藏也不好藏的!了不起了不起,竟看不出一点破绽。” 紧接着,有一个童子拿着一个铜锣走到众人面前,笑盈盈地说。 “各位看官,我师父下山不易,轻易不展露本事,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两条金鱼,祝各位升官发财,年年有余!!” 小童子长的极喜庆,嘴巴又甜,陆陆续续的便听见有铜板掉入他那铜锣里的声音。 走到元锦面前时,元锦也给他扔了一小锭碎银子,然后还跟个小孩子一样的喊。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那小童子回过头看了他师父一眼,比了一个奇怪的手势,他的师父摸了摸胡须,笑道。 “感谢各位的捧场,既然如此,不才再给大家表演一个绝活儿!” 那把戏人在四周环顾一圈,笑到。 “接下来,我要给大家表演的,是失传已久的大变活人!不过,需要一个看客来同我配合配合。” 这时候人群中有人问了。 “那万一你在人群中故意找了一个托,偏偏挑中他来替你作弊呢?” 那把戏人面色一凛,当即就从身后抽出一把宝剑。 “干……干什么你?我就问问,你还想杀人灭口啊!” 那把戏人忽的一笑,如同恶作剧般戏谑的说。 “看官莫怕,我何苦当街杀人毁我自己前途?只是为了公平起见,想出一个法子罢了。” 那找茬的人又问。 “什么法子?” “我想请一个人,将这把剑,立在地上,然后闭着眼围着这剑转圈,转三圈后松手,这剑柄指向谁,谁就来配合我完成这个戏法,可有人愿意?” 元锦有些激动的跟着好几个爱看热闹的一起举手。 “我!!” “我!!!” 这时,方才找茬的那个人走了出来。 “我来!万一你现在选的人也是你的托呢?我来就万万不会是托了!” 那把戏人摸摸胡子。 “请便,请便!” 那找茬的果真过来,闭紧了眼睛,支着剑,转了三圈还不够,又多转了两圈。 “啪!” 他松开了撑着剑的手。 第185章 大变活人 宝剑应声落地,元锦睁大了眼睛,似乎有点不敢相信。 “这位小姐,这剑柄指向了您,您可愿配合我完成这个戏法?” 元锦稍一犹豫,就听见四周的人起哄道。 “去去!” “我们还不信了,他还真的能将一个大活人变没不成?” “这位小姐,放心去,我们这么多人,难不成他还能把你怎么样?不怕!” 心里的犹豫慢慢驱散,再加上元锦其实也很想知道这人要怎么把她变没,于是真的迈出了步子。 “小姐。” 小菊的眼底露出几分担忧。 元锦想了想,低声对她说。 “无妨,若是我有什么事情,你就赶紧回客栈,去找王爷来救我。” 小菊无法,只得看着她走到那把戏人身边。 “这位小姐生的真是美貌,说不定正是花神手下的仙子呢!海棠仙子,是也不是?” 这师徒俩会说话倒是如出一辙,周围的看客都哈哈大笑起来。 “说的是呢!咱们益州哪儿见过这么美貌的小姑娘,跟天上的仙女一样呢!” 元锦有些尴尬的摆摆手。 “别胡说八道了,赶紧开始。” 那把戏人微微颌首,小童子便推来一个一人高的木箱子,然后在众人面前展览了一番。 “诸位请看,这箱子里没有机关,也没有任何夹层。” 待看客检查后,把戏人对元锦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这位小姐,请你站进去。” 元锦闻言走了进去,面向众人站好,然后眼睁睁的看着那把戏人关上了柜门。 在最后的光亮消失在眼前的一刻,元锦莫名感到一种不详的预感,连忙从手镯里取出一枚百草丸。 手镯是虞婆婆给她的,里面可以放一些丸药,这百草丸就是解毒之药。 外面还能听见那把戏人的唱颂。 “各位看官请看好,大变活人有玄妙,太上老君把把关,恶鬼您往地下引,仙人您往天上招……” 当他唱到底下两个字时,元锦忽然明显感觉到自己脚下的木板出现了什么细微的响动,下一秒她便全身失重,仿佛掉进了什么洞穴里。 你奶奶个腿儿,你才是恶鬼! 元锦掉到一层厚厚的稻草之上,倒没什么痛感,只是她仍然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并没有打算睁眼。 因为她闻到这个洞穴内有眸中奇异的香味,同她研制过的一种蒙汗药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并不了解这下面的状况,装晕是最好的选择。 “晕了?” “肯定晕了,老大这蒙汗药是花大价钱买的,别说是个女孩子,就是一头牛也给它撂翻了!” 她听见有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不过他们两个鼻子里应该塞了什么东西阻断迷香,说话瓮声瓮气。 元锦依然装晕,任由那两个人把她装进麻袋抗走。 颠簸中,元锦感觉到这两个人似乎从另一个洞口将她抬出地面,又把她放上一辆板车,她甚至能感觉到这两个人在她身上盖了厚厚的稻草。 不知行进了有多久,板车被推进一个院子,依稀听到应该仍在闹市的区域,隐隐约约听到一些唱戏声,说话声。 两个人把元锦扔进一间柴房,周围便响起了女子的惊呼和哭声。 “哭什么哭,妈的!再哭就把你卖进窑子里去。” 元锦从麻袋里被倒了出来,又被捆住手脚,这才有一盆水泼到她脸上。 她假装悠悠转醒,睁开眼,就看见那两个将她带到这里的男人不怀好意的看着她。 呵,胆子挺大,拐带少女竟然连面都不蒙一下? “你们是谁?!这里是哪里?” 元锦捏出惊慌害怕的声音。 见她反应正常,那两个人贩子更是得意。 “你别管我们是谁,也别管这里是哪里,小美人,告诉你,凡是来了这的,没一个跑的了的,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祈祷我们日后能给你找个好去处,懂么?” 元锦轻咬着下唇,向他们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语气轻快而天真。 “哦……好呀!” 两个人贩子:…… “你不怕?” 来这里的女孩子,刚来的时候最好还是又哭又闹的,教训两次都行,可是一来就不怕的,倒还让他们心里有些没底。 元锦笑的更明媚了。 “我不怕呀,在家里的时候爹爹娘亲把我管的太紧了,每日在家里,连房间的门都不让我出,好不容易长大了,又叫我准备嫁人,很快我就会到另一个人家里门也不许出,这样看来我的一生活的就像坐牢一样,若是你们能送我去一个好地方,我为什么要害怕呢?” 那两个人贩子听她这样说,纷纷哈哈大笑。 “害,原来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傻小姐?” “你放心,你长得这么好看,我们绝不会随随便便把你送到窑子或卖做丫鬟的,您且乖乖等着,我们待花朝节结束,明日离开益州,慢慢替你们一个个打算。” 元锦点点头,又别扭的扭了扭身体。 “两位大哥,我在这乖乖等着,你帮我把手上的绳子解了行吗?它绑的我手好疼。” 那两个人贩子倒不是傻的,不过元锦如此温顺,他们的态度也不自觉的比对别的女孩子好些。 “不行,疼就别乱动,你不是说了会老实的么?到了时机,自然会替你解开。” 元锦脸上流露出失落,看着那两个人贩子砰的关上了柴房的门。 直到听见门上落锁的声音,元锦往草垛上一靠,瞬间恢复了面无表情而清冷的样子。 她轻抬眼皮,开始打量这间柴房。 这屋子灰尘不算太多,柴和草垛堆了半个房间,可以看出是有人在使用的,两个人贩子运送她的时候也没有花多少时辰,可以判断她离被掳走的位置不算太远,至少没有出益州城。 左右扫了两眼,她发现这个屋子里除了她还被绑着七个女孩子,年纪大的看着十七八岁,年纪小的四五岁的也是有的。 在她进来之后,两个年纪较小的女孩儿害怕的靠在一起,其余五个少女,一个浑身是伤,靠在草垛上气息微弱,另外有一个沉默寡言,眼底无光的,还有两个哭哭啼啼,最后一个就坐在她右侧,应该就是刚刚那个尖叫了一声的女子,此刻她斜着眼睛看着元锦,从鼻子里冷哼一声。 第186章 转机 “哼!真是个没骨气的贱骨头,对待把你掳了的人都那么殷勤,呸!下贱!” 大概是对命运已经绝望,所以这个女孩子的口中似乎对什么事儿都能刻薄两句,不过这可不代表元锦会任她喷粪。 “最有骨气的应该是躺在草垛上那位姐姐?啧,你也是有骨气的人吗?怎么身上也不见伤呢?” 元锦此话一出,躺在草垛上的那个受伤最重的女孩子也不禁看她一眼,元锦冲她吐了吐舌头,表示无意冒犯。 身旁那个尖刻的女孩儿被她说的脸色一白,另外两个嘤嘤哭着的女孩子也忍不住停了下来。 因为元锦说的倒也没错,最有骨气的那位大姐姐,因着最年长,一直想着怎么带大家一起逃出去,也因为如此,她挨了不少毒打,全身都是伤痕累累。 偏偏她身边这个,见了人贩子的时候鹌鹑一样,屁也不敢多放一个,人贩子走了又在这里讽刺这个讽刺那个,想要说动有人带大家一起逃,可是第一个出头的被打成那样,渐渐的别人也不理她了。 “你!你等着!你以为你对他们巧言令色就能有什么好下场?结局还不是一样,既然是被卖了,能是什么好地方?!” 元锦微微一笑。 “不是窑子就好了。” 那刻薄女又被噎了噎,毕竟刚刚那两个男人才说过要把她卖进窑子的话。 这时候,角落里最沉默寡言的一个女孩子忽的抬头。 “你方才没晕?否则怎么知道那两个人说要把小红卖进窑子里?” “小红?哈哈哈哈,还挺合适的,这名字。” “你!” 听见元锦说她名字适合窑子,那个小红气得扭动了一下,可以看出,如果不是被绳子绑着,她就要上来扯元锦的头发了。 那个沉默的女孩子这才解释道。 “我们在这里呆了几日了,为了逃出去时有个线索,救其他伙伴,又怕逃出去后有人把在这里的经历说出去影响彼此的名声,就都互换了名字里的最后一个字。” “受伤的那个姐姐叫小雅,我叫小柳……那两个年纪小的,你就叫小一和小二,她们还太小,连自己的全名都不知道。” 那两个哭的女孩子此刻低下了头,似乎在刻意回避这个问题,元锦便也没问她们叫什么,反而依然神态轻松的说。 “哦,那你们叫我小菊就好了。” 小红一听这个名字,又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尖刻道。 “切!自己的名字跟个丫鬟似的,还好意思嘲笑我?!” 元锦又是微微一笑。 “丫鬟也只伺候一个主子,但小红姐姐就不一样了,日后怕得迎来送往的呢。” 小红顿时又被气的发狂。 那小柳忽然又出声问。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方才没晕,是吗?否则你怎么听到那两个人说要把小红送窑子的呢。” 元锦眨了眨眼。 “哦?没有呢。我刚才只是随便胡诹的,被拐最坏的结果不就是卖到那种地方去么?没想到恰巧说中了而已,他们不知道下了什么药,我落进一个洞里,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小柳再次低下头不说话了,元锦也往草垛上一靠,静静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外面的院子里忽然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 “怎么办,怎么办?戏班子里那个扮崔莺莺的死丫头跟咱们打杂的那个小子私奔了,呆会儿下一出就是牡丹亭了,这可怎么整?” “妈的,让戏班子里那些人顶上啊?没别人了?” “二哥,这唱戏又不是随便学学就能会的功夫,咱们掳来的男男女女,没几个有天赋的,能凑出这么个戏班子就不错了!” 原来这伙人贩子什么都干,又是变戏法,又是戏班子,恐怕就是混在三教九流中等待机会拐卖人口? 元锦唇角轻挑。 机会来了。 “开门呐,开门呐!” 元锦一边大喊,一边往门边挪动。 没一会儿,门外传出不耐烦的声音。 “不是说了老实点么?!再嚷嚷信不信老子给你一闷棍?” 元锦继续大声嚷嚷。 “我会唱戏!我帮你们唱崔莺莺呀?” 果然,门被粗暴的打开,一个眼皮下面有一小条刀疤的人半信半疑的走进柴房,看见元锦后,抬起下巴问。 “刚才是你说会唱戏?” 元锦点了点头。 “嗯呢,小时候学过一些,牡丹亭刚好学过。” 她这话半真半假,她小时候才没学过唱戏,父亲齐明甫那个古板的做派,连看点话本都得偷偷摸摸的,根本不可能送她去学。 但是牡丹亭她的确是会唱的,之前跟虞婆婆在怀柔寺学毒的那段时间,颖婆婆成天就在她们门口咿咿呀呀的唱,还要拉着元锦陪着她唱,她重生一世后,悟性也变的很高,耳濡目染,基本上唱些名曲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那个被叫做二哥的刀疤眼用一柄匕首挑起她的下巴。 “来,唱一段儿听听?” 元锦清了清喉咙。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 嗓音一出,如黄鹂婉转,又甜美生娇,唱着的,正是昆曲《牡丹亭·惊梦》中崔莺莺的唱段。 后面几个同行的大汉都听的发了痴。 “哎哟二哥!这小丫头唱的不错呀!有点意思,好像比之前那个唱的还好些呢!” 那刀疤眼勾起一侧唇角,放下匕首。 “有点意思。” “来人!给她松绑换戏服!” 元锦心下松了口气,总算有出去的机会了。 起身走到正门处,那刀疤眼又觉不对,折返回来,面带怀疑的看着元锦。 “不对,这个丫头之前没见过,什么时候送过来的?” 旁边有人搭话,正是之前把元锦掳来的两个男人其中之一。 “回二哥,这丫头是方才大哥搞回来的,不过还算识趣,不像那几个哭哭闹闹的。” 那刀疤眼眼神顿时变得凌厉,不过似乎考虑到什么,恶狠狠的对她说。 “我警告你,到了台上最好老实一点,若是敢搞什么小动作,兄弟们暴露不打紧,你这条小命,我是定然不会放过的!” 第187章 办法 那一行人把元锦松了绑,将她带出后院,元锦这才发现,她被关押的地方,是一处戏班子,看起来倒像是开了很久的,既然这戏班子也是那群人贩子的产业,那么这波人拐带的少女,或许已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既然如此,光天化日,就如那个把戏人一般,生生把一个少女变没,此事岂不疑点重重? 为什么没有人对他们提出质疑? 失踪了这么多女孩子,又为何没有人调查? 元锦神色凛了凛,跟着他们的步伐来到了戏班子化妆的屋子里。 屋子里林林散散站着好几个人,大多穿着戏服,只有一个身着一身素衣的女孩子,披着头发,一声不吭的坐在哪儿。 见元锦一行人进来,她的目光被吸引,只看到元锦的那一刹那,面容便露出几分不屑,她迈着小碎步走到那个刀疤眼身旁,撅着嘴娇气的问。 “二哥,这个女的是谁啊?” 刀疤眼将手放在她的腰上,轻轻捏了一把。 “是个会唱曲儿的,我让她来顶替崔莺莺。” 那女子冷冷一笑。 “看装束,这得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大户人家最重脸面,怎容许自己的女儿学唱戏?” 元锦人畜无害的笑了笑。 “大户人家不也有娶了伶人的么,若是家中有人喜好这个,我会唱戏有什么稀奇?” 那女子还打算继续找茬,那刀疤眼忽然神色露出几分不耐。 “都别废话了,下一出就是牡丹亭,赶紧都给我换衣服,别误了时辰,今儿的戏目都是孙大人定好的,特地包了咱们戏班子为他们家老夫人贺寿,若是出了闪失,让大人不高兴了,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元锦垂眸。 孙大人?听起来得是个小官儿呢,他包下这个戏班子,是不知道这群人做的勾当,还是知道了,却仍然替他们提供了庇护呢? 微微出神间,方才那个素衣女子啪的把一套戏服扔在元锦身上。 “你唱红娘!我来唱崔莺莺!” 说着她又拉着那刀疤眼的手晃了晃。 “二哥,之前那死丫头还在的时候,你们就说她唱的比我好,让她唱崔莺莺,让我唱红娘,现下她和打杂的私奔跑了,你就让我唱一回崔莺莺!” 那刀疤眼的视线来回在她和元锦的脸上游移,略略思索后,他无奈的摆手。 “罢了罢了,依你的便是。” 刀疤眼心想,虽然新来的那个生的漂亮,嗓音也优越,与眼前这个简直云泥之别,但眼前这个毕竟是他亲口尝过的,自然多了几分情。 那女子得到同意,高高兴兴的换了崔莺莺的戏服,元锦也满不在乎的开始上红娘的妆。 扮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从这里出去,或是如何向外界传递信息。 锣声响。 两个窈窕身影姿态优美,款款步入台上,扮作红娘的元锦先几步上场,一边围着戏台绕了一个圈,一边偷偷打量着台下的情形。 只见今日下面的坐席只坐了一半,男女老少都有,第一排的正中间,的确坐着一位雍容的老妇人,而她身边坐着的那个中年男人,应当就是那个刀疤眼口中的孙大人了。 崔莺莺咿咿呀呀的唱起来,元锦则在她一侧作聆听状,忽然听得底下有一个总角之年的男孩子高声笑道。 “你们看那个红娘!怎的丫鬟生的比小姐还好看?” 另一个看起来比他小几岁的女孩子立刻接上。 “哼,我娘说了,长的漂亮的丫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日后成了亲,相公家里若是有漂亮的丫鬟,我定然全部给打发了……” 小女孩儿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拧了一把,元锦偷偷猜测,那一位应当就是孙大人的正室夫人了。 一个小女孩儿能说出这番话,可见她的娘亲平日里有诸多怨念,这孙大人,恐怕也是个风流之人。 元锦心生一计。 手上脚上动作不停,该唱词儿的时候也唱词儿,只是除此之外,元锦还在不停的做一件事。 向那孙大人抛媚眼。 孙大人一开始还未注意,后来终于瞧见了,脸上立刻挂起了一种深邃的笑意。 对许多男人来说,一个眼神就足以浮想联翩。 元锦就是要吸引他的注意,否则这出戏结束,又被那群人押进柴房,就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果然,得到了元锦眼神的挑逗,那孙大人连忙找来了那个刀疤眼,在他耳边耳语了一阵,那刀疤眼狐疑的看了元锦一眼,元锦却目不斜视的好好唱着戏,仿佛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终于,这出戏唱完,元锦被留了下来,孙大人要亲自同元锦说话。 她被带到另一处无人的院落,不一会儿,那孙大人果然来了,一走近元锦,就想要动手动脚。 “小美人,你唱戏唱的真是好,尤其是那含羞带怯的小眼神儿,哎哟,可快把本官的心都要勾出来了!” 元锦往身后一避,担忧道。 “大人,这光天化日的,被人瞧见可不好!” 那孙大人见她闪躲,更是兴致盎然,一步步逼近道。 “怕什么呢?小美人,这周围的人都被遣走了,我也给付二说了,只要你今日伺候的我舒舒服服的,我便把你收了,养在我府里做一房妾室,不比在这里做戏子强?” 元锦又退了两步,听着院子外面似乎终于传来了她想要听见的脚步声,于是泫然欲泣道。 “做妾室固然是比现在的日子好些的,可就怕遇到一位善妒的主母呀,若是您的夫人容不下我,我该怎么办呢?” 元锦说完这话,偷偷往这院落的圆形拱门看去,果然,一个身影故意放轻脚步,躲在不远处的树后观察着这边的动静。 正好,这孙大人一抖袖子,十分得意的说。 “你放心,等我迎你进门,定当好好护着你,我家那个虽是个母老虎,可是我毕竟是个男人,她再凶悍,胳膊还能拧过大腿不成?实在不行,她若实在恶毒的紧了,我就休了她,然后将你扶正好不好呀?” 第188章 荣昌街 “你个杀千刀的混蛋!我就知道你无故离席准没什么好事儿!” 孙大人正在跟元锦慷慨激昂的画大饼呢,耳朵忽然被人给揪住了,转过头去,不是他口中的母老虎夫人又是谁? 元锦悄无声息的退了一步,就看见那孙夫人继续骂道。 “平日里勾三搭四的也就罢了,今日母亲寿宴你也不消停!现在竟然想纳一个戏子,你真是瞎了心了!没有我,你何来的今日的位子?!纳了三房小妾还不满足!还要计划着把我休了?” 孙大人捂着自己被扯的耳朵,连连求饶,刚才有多得意,现下就有多狼狈。 “夫人,夫人,你误会了,是这个戏子!这个戏子故意勾引我!把我骗到这里来的,跟我无关呀夫人。” 经他提醒,孙夫人终于想起了元锦,咬牙切齿的松了孙大人的耳朵,手指着元锦就要开骂。 “对了,还有你!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在台上的时候,那可真叫一阵阵的暗送秋波啊,连我家老孙你都敢勾搭,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 孙夫人挽高了衣袖,抬手就要朝着元锦打下去,元锦却轻轻扣住了孙夫人的手腕,悠悠说道。 “若非如此,我如何吸引夫人您的注意力呢?” 那孙夫人怒目圆睁。 “吸引我的注意力?好个小戏子!你可真会胡扯!难道我来了就会把你纳给老孙当妾不成?” 元锦微微一笑,扯着她的手腕往身前一拉,那孙夫人本就是个悍妇,力气原就不小,但被元锦这么一拉,竟也觉得无法抵抗,不禁慌了神色。 “你要干什么?!我可是益州知府的夫人!我!” 元锦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那孙夫人立刻浑身僵住。 “你……你胡说,你怎会是……” 元锦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孙大人,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 紧接着,她又在孙夫人耳边说了一会儿话,然后直视着她,笑盈盈地问。 “孙夫人,如何?愿意同我做这个交易么?” 孙夫人神色古怪的看了一眼身后鹌鹑一样的孙大人,又看了看元锦。 “好!我答应你!” “我叫你给我勾三搭四!家里有三个还不够,竟然还惦记上外面的了!我给了你多大的脸?走!出去同我说清楚!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有所收敛?” 戏班子后门,孙夫人拧着孙大人的耳朵就要往门外带,而孙大人此刻痛的佝偻着腰,虽然看不见他脸上表情,但仍可以想到,他此刻的表情该是多么的扭曲。 毕竟孙夫人向来彪悍,也不是头一次当着外人教训他了,戏班子后院打杂的众人并没有在意,甚至还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劝着。 “孙夫人,爱美之心是男人的天性,何苦对孙大人苦苦相逼呢。” 孙夫人脚步一顿,怒目骂道。 “闭上你的狗嘴!” 然后一扭头,便将孙大人拉出了后门。 走街串巷好一会儿,孙夫人才松开了手,一直被拧着耳朵低头弯腰的孙大人直起腰,却是一张明媚娇娆的少女的脸。 “……多有得罪了,你答应我的,能够做到?” 元锦笑了笑。 “孙夫人,只要咱们最后一步完成,我答应你的,一定做到。” 元锦扭头欲走,忽然看见街上出现大批官兵,手持画像似乎在找什么人,心下了然,便拉着孙夫人迎了上去。 为首的一个官兵正拿着一张少女画像盘问着街上的一个摊贩,而摊贩摇着头。 “没见过,真的没见过。” 元锦过去凑着头看那官兵手上的画像。 “找谁呢?” 那官兵听出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便立刻打眼看去,才发现眼前的女子除了跟画像上的装束不同,其余模样特征几乎如出一辙! “这!!瑞王妃!您跑到哪里去了!您突然消失,瑞王殿下调了全城的兵力到处找您!可把我们吓坏了。” 元锦看了一眼身后的孙夫人,用一种我没骗你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然后才笑盈盈地说。 “我也吓死了,带我去见他。” 殷承夙面色铁青的坐在义王府中,义王殷承翊哭笑不得的看着他。 “五皇弟,这次真不是我干的!我是傻子吗?让齐元锦在我的地盘上出事对我有什么好处??” 小菊在一旁不住的抹着眼泪。 “王爷……都是我没看好王妃!我不该让她去玩儿那个什么大变活人的!若是王妃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就不活了!!” 正在义王府正厅内气氛持续低气压之下,忽然外面响起响亮的一声通报。 “瑞王妃找到啦!!” 义王感觉自己眼前什么东西飞快地晃了一下,反应过来时,他的五皇弟就已经冲出去了。 元锦远远就看见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冲着她飞奔而来。 下一刻,她便被一个宽阔的怀抱抱住,淡淡的梅花香气袭来,是一种熟悉而安心的感觉。 他的手臂勒的很紧,似乎是怕手松一些,元锦就会溜走似的。 “夙夙,我刚刚被人贩子拐走了,呜呜吓死我了……” 投入他的怀中,元锦立刻又变成娇气的孩子,只听到头顶上殷承夙的语气冷了些。 “拐走你的人在哪里?” 元锦从他的怀中挣出来,转身去看孙夫人。 “哪儿来着?” 孙夫人虽然是知府夫人,可也没真的进过义王府,没见过当今的两位尊贵的王爷啊!如今元锦用恢弘的王府证明了她自己的身份,也让原本半信半疑的孙夫人背上渗出一股冷汗。 还好,还好她相信了王妃的话,答应同她做交易! 否则,要是让瑞王爷自己找到她,发现自己家老孙还想腆着张老脸纳王妃为妾那他们孙家上上下下,恐怕一个都别想有好下场。 庆幸之于,孙夫人的嗓音也有些微颤抖。 “那……那群人贩子,就在荣昌街尾的那个……鸿祥戏班子。” 殷承夙的眸子阴了阴,也顾不得在殷承翊面前装作病弱没有威胁的样子了。他对身旁的江流道。 “把那个鸿祥戏班子,围起来。” 江流领命,大量的官兵又向荣昌街涌去。 第189章 算账 “王妃,呜呜呜,可把我吓坏了,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马车内,小菊抹着眼泪,一步不离的挨着元锦。 “那个变戏法的啪!就把你人变没了,我找他要人,他说已经把你变回了昨晚居住的地方,让我自己回去找,我不依,让他把你变回来,他却说他的仙术一天只能用一次,让我明日再来……” “后来我还想同他纠缠,结果路上忽然有人惊了马,大家为了不被马误伤就纷纷散开,那个人贩子便借机跑了。” 元锦笑着安抚了她,心里却没有多少惊险的感觉。 因为她并不是没了这个孙夫人的帮忙就逃不出来了,她一个人想出来那可就太容易了,用武力偷跑也好,使点别的计策下毒也好,都并不难。 她之所以找到身边这位孙夫人,是因为她不仅想自己逃出来,更想把那些被拐带的女孩子一起救出来,只有这位孙夫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她带出来,还不会打草惊蛇。 不一会儿,马车停了,元锦知道到了地方,便笑着邀请孙夫人。 “孙夫人,到地方了,完成这最后一件事,我答应你的事情,便会立刻做到。” 元锦一下了马车,就被殷承夙紧紧牵住,似乎也是怕她一不留神又不见了,小菊也紧紧巴巴的跟在后面,元锦被两个人围着,仿佛周围空气都稀薄了几分。 “搜!” 一声令下,益州官兵鱼贯而入这小小的鸿祥戏班子。 今日来这戏班子看戏的孙大人家的老人小孩儿都吓了一跳,孙老夫人连声说。 “放肆!放肆!谁准你们随便进来的?” “你们知不知道我爹是谁?!我爹爹是益州知府!小心全部把你们关到大牢里去!” 孙夫人脸色一黑,马上过去捂住自己女儿的嘴,呵斥道。 “不懂规矩!这些官兵叔叔来此地是有要事要办的。” 然后又绕到孙老夫人身边。 “娘,别害怕,这些是瑞王爷带来的人,不会伤害咱们的。” 孙老夫人疑惑道。 “办案,办什么案?今日就我们在这里安安静静的听戏,能出什么事呢?” 这时,攻入后院的官兵们陆陆续续的将戏班子一干人等全部缉拿,纷纷带回了戏台这里。 那刀疤眼付二也被压到地上跪下,看见了元锦,眼神中陡然迸发出恶狠狠的怒意。 “小贱人!原来是你搞的鬼!!” 元锦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怼他两句,就见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个官兵拿起了一柄烧红的烙铁,刺啦一声就烙在了那付二的嘴上。 与此同时,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捂住她的眼睛,仿佛不想让她看到这幅略显残忍的画面,然而,那个手执烙铁的官兵的警告声仍然传进她的耳朵里。 “凭你也配对咱们瑞王妃污言秽语?我劝你们最好夹起尾巴等候发落!绑架了当朝王妃,要吃的苦头还多着呢!” 元锦轻轻掰下殷承夙的手。 “夙夙,我可以看的,我有话对他们说,让我去威风一下。” 殷承夙收回手,眼神却像凝在她身上似的,半晌才回了一个字。 “好。” 元锦早就冲到那群人贩子面前,一人一脚踢的他们人仰马翻,随即她累得插起了腰,牛气哄哄的说道。 “来呀!不是要帮我找个好去处么?!不是要让我老实一点么?!现在是谁比较老实!” “今日我给你们找了个好去处,你们等着慢慢享受!!” 那个刀疤眼被烫了嘴,现在整张嘴血肉模糊,想反驳什么,却因为太痛而放弃了。 元锦笑了笑。 “想说什么?想说你还有个大哥没被抓住?没关系,慢慢抓嘛,一窝都端了,还怕抓不住一个么?” 元锦站到那些小弟面前,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们这拐卖之罪可不轻,重则凌迟处死,最轻最轻的也要被刺面,然后发配充军,这么多女孩子被拐带,啧啧,恐怕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不过接下来,就是拼利用价值的时候了,你们还有多少同伙,习惯流窜于哪处,若有人可以给出准确信息并协助我们抓到人的,必会减轻处罚。” “被拐带的女子有多少,被卖去了些什么地方,这些若能想起来的,想起一个,便能减一分处罚。” “不过,无论是你们还未被抓住的同伙,还是已经被卖出的女孩子,一条信息,可以减几分处罚,但被别人说过的自然就不算了,如果提供的信息多的,说不定可以从凌迟处死,变成保住一条小命呢?要知道,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听到了元锦这番话,那些跪在地上的人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还是有人按耐不住了。 “我知道我们老大平日里的去处!” “我记得很多被卖女子的去处!!” 一旦有人的风向改变,就会有更多的人像墙头草一样的加入。 那个刀疤眼震惊的看着这些成日里称兄道弟同伙如今迫不及待的出卖他们的大哥,拼命提供线索以求脱罪,他从喉咙里吼出一声。 “废物!白眼狼!” 可是现下,已经没有人理他了,戏班子里那些本是被拐卖强迫在这里唱戏的女子纷纷哭哭啼啼的讲自己的身份来历,连那个刀疤眼付二睡过的“崔莺莺”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自己受了多少非人的虐待与胁迫。 这边急于脱罪的,骂的,哭的,闹成一团,元锦拉着殷承夙往后院走去。 “对了,还有个地方。” 推开柴房的门,那些蜷缩在柴房里的女孩儿纷纷被突然的响动惊了惊,最是刻薄的小红看见推门的是元锦,酸溜溜的说。 “哟,崔莺莺回来了?既然你用处这么大,怎么也没见你勾搭上什么大人物呀!还不是被利用完了就关回这个小柴房来。” 元锦嘻嘻一笑,从身后拉过殷承夙站在自己身边。 “谁说我没有勾搭上大人物?这位瑞王殿下了解一下,以后我就同瑞王殿下吃香的喝辣的去了,小红,你以后在窑子可要保重啊!” 那小红见元锦拉过来的男子光风霁月,矜贵凌厉,就是不信也信了三分,心底嫉妒的小火苗猛地窜了上来。 第190章 伏法 “瑞王殿下!我也很会伺候人的!您把我也收了!我一定比她更加用心的伺候您!” 小红膝行来到殷承夙脚边,元锦眼中闪过一丝恶作剧般的笑意,她扬起下巴问身旁的殷承夙。 “怎么样呀瑞王殿下?你要不要收了她?” 殷承夙把她搂在怀里,有些嫌弃的轻轻皱眉,退后一步避开了小红过来抓他衣摆的手。 “小锦儿,别闹了。” 他认真的对怀里的女孩子说。 “小锦儿?”地上的小红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她不是叫小菊么?为了攀高枝连名字都改了?” 真·小菊从元锦背后探出一个头。 “???我仿佛听到有人在叫我?” 小红见冒出来的小菊有些崩溃。 “你叫小菊?”她指着元锦,“那她叫什么?” 小菊挠了挠头。 “她叫齐元锦呀,京城齐相府嫡出的三小姐,现在是瑞王殿下的正妃,你有什么问题么?” “齐元锦……” “齐元锦……” 小红坐在地上喃喃自语半天,才终于气愤的看着元锦。 “你骗我们?!” 元锦收起了方才玩世不恭的神情,面无表情的走到她面前。 “错,应该说我救了你们。” “外面的人贩子们都被控制住了,现下你们若是有想回家的,便去跟来的官兵登记名字和住址,我会派他们护送你们分别回家。” “跟你玩儿这么个恶作剧只是因为我不喜欢你罢了,小红,若你要有骨气,那就做点有骨气的事情,若你要软骨头,那一开始就别标榜自己,讽刺和嫉妒他人,虽然我救了你,但我挺讨厌你的。” “好了,大家能站起来的就站起来,站不起来的互相扶一下……从今天开始,你们都自由了。” 元锦说完,拉着殷承夙正要走,忽然又停住脚步,回过头,死死的盯着那个沉默寡言的女孩子小柳。 小柳扶着身上受伤严重的小雅正要出门,元锦挡在了她的面前。 “……王妃,你这是何意?” 脸色苍白的小雅有几分吃力的问元锦。 元锦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只是对着小柳淡淡的说。 “小柳,你从这里离开,又能去哪儿呢?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现在更应该去前面戏台看看你的二哥呢,付柳小姐。” 小柳身形微僵。 “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元锦慢条斯理道。 “我也是刚刚才明白的。” “同样是被拐卖的女孩子,她们一个个惊的惊,怕的怕,哭的哭,伤的伤,只有你一个人无悲无喜,沉默寡言。” “她们因为被囚在这里,一个个面黄肌瘦,狼狈不堪,你虽然穿着普通的布衣,却水水嫩嫩的,眼底没有任何忧虑。” “方才我说你们都自由了,他们所有人,包括小红,眼底似乎都有了光,而你不是,你垂下了眼皮,好像很苦恼的样子。” “我想起你唯一跟我说的话,是很在意我是否是真的被迷晕了带到这里来的,现在代入你是人贩子的同伙就很好解释了。” “因为你怕我没有被迷晕,记得来这里的路,又或者我没有被迷晕代表你们的掳人计划出了闪失,所以你才如此在意。” 那小柳站在原地扶着重伤的小雅,声音仍然听不出喜怒。 “你想多了,我跟她们一样,是被掳来的,因为觉得反正逃不出去,没了希望,所以才没有任何情绪。” 元锦轻声笑了笑。 “是么,可我怎么就觉得你和把我骗来的把戏人眉眼之间长的这么像呢?这次的逃跑让我意识到,你们的看守并不牢靠,那为什么小雅屡次想要带你们大家逃走,都会被发现并且毒打一顿呢?就算你们所有人一起逃跑被发现,那些人又是怎么知道带头的就是小雅呢?除非,在她们的身边,就有一个人一直在通风报信。” 这时,连小雅的身形都僵了僵,她慢慢转头问小柳。 “小柳,她说的是真的么?” 元锦却直接反问她。 “你自己回忆一下不就明白了,你每次有逃跑的计划,第一个告诉的是不是她?” 小柳这次沉默了。 小雅也终于明白了元锦的一切推测都是真的,即便身上没有一块好的地方,她仍然推开扶着她的小柳。 “你滚,我不想再看见你!” 付柳有些内疚的看她一眼,但随即,便是无所谓的云淡风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既然我站在了我两个哥哥这边,就无法同别人共情,事已至此,我乖乖伏法不就好了么?” 说着,她乖乖奉上双手,任由官兵把她捆绑带走。 小雅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气的眼睛一翻,竟然当场晕倒。 元锦眼疾手快的扶住她。 “小菊,快,找大夫。” 放出了后院柴房的女孩子们,元锦同殷承夙又回到前院,被扒了衣服的益州知府孙大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人从某个厢房里解救了出来,此刻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元锦垂眸看着他,语带嘲讽的对殷承夙说。 “夙夙,我这次能被解救,还多亏这位孙大人同他的夫人呢。” 元锦微笑着,说出了她一早就和孙夫人约好的话。 “我被掳到这里,想尽办法才去那戏台上扮了一个角色,正好今日看戏的是孙大人一家,他得了我的暗示,立刻就携夫人要来救我,他自己和家人留在这里,让我穿上他的衣服由孙夫人救了出来,否则我也不能这么快被解救呢。” 听着元锦的话,孙大人立刻就感觉背后的人贩子们一道道狠厉的眼刀向他射来,直看的他后背发凉。 多年来的保护者,最终却成了背叛者,在坏人面前失去了信誉,现在看来他不做个好官都不行了。 殷承夙听完元锦的描述,轻蹙眉头,仿佛立刻就听出了她的话有问题,不过他没有当场拆穿,只是对地上的孙大人说, “在你任职的益州,在你的眼皮子底下,竟然出现这样恶劣的拐卖事件,这是你的严重失职。” “不过,念在你救了王妃,现在敕令你拿出自己的家财,补贴被拐卖的少女,另降职三级,以思过错。” 孙大人闻言,连连磕头谢恩。 本来是一个包庇加调戏王妃之罪,不知怎的,却摇身一变成了救下王妃的人,保住小命的同时他高兴还来不及,什么惩不惩罚的倒不太重要了。 第191章 小朋友 益州这一年的花朝节比往年热闹的多。 大街小巷都在讨论今天中午发生的案子,说是瑞王妃深入人贩子窝,瑞王爷携兵马相救,不仅拔除了益州多年来的毒瘤,还解救了数十名少女。 元锦本来想下午让殷承夙再陪她逛逛花朝节的,因着百姓情绪太激动,连她和殷承夙住下的客栈都围了个水泄不通,处处都是对他们的欢呼和赞美,哪怕他们已经包下了客栈,这些百姓仍然把花朝节的花束从客栈的窗户里往里扔,无奈之下,元锦便只能缩回头,和殷承夙一起被困在客房里。 殷承夙把她抱在腿上,手中仍然看着京城传过来的一些朝廷局势,她坐的僵了,不安分的扭动,殷承夙便把她换一边抱着,但并不放她下来。 “夙夙,外面没人了?” “有人,没有声音只是因为益州的官兵控制着。” “我想出去看看嘛,你带我出去看看好不好?” “不好。” 殷承夙目光都没有从书信上挪开,语气淡淡的。 元锦知道他现下应当还在生气,便抱着他的脖子,软乎乎的撒娇。 “夙夙,你别生气了,我今天是有把握能够逃出来,这才任由他们掳走的,你看,咱们现在不是把他们全抓住了吗?益州城的老百姓多高兴啊!” 殷承夙虽然看着手里的书信,但她在身上闹腾的厉害,看了半晌了,目光也没能移到下一行,无奈的把手里的信件放下,勾起她的两只手掌,将它们温柔的裹在她的掌心,语气无奈中带着强硬。 “我说过什么,你不可以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什么样的理由都不行,你若是有所怀疑,可以来告诉我,我派人去查,永远不要以为你自己有把握,当歹人比你想的更有把握的时候,他们是不会给你机会的,明白么?” 元锦开始假装配合。 “啊啊,噢噢,是么是么,知道了知道了。” 清冷矜贵的面容眉头微蹙,他伸出一只手捏住她软软的两颊,恐吓道。 “再不听话,我会把你锁起来的。” 元锦笑着打哈哈。 “用什么锁?同心锁么?” 殷承夙冷笑。 “鲁班锁。” 元锦撇嘴,更没个正形。 “你若是用爱的同心锁锁住我,说不定我就听话了,鲁班锁那东西锁不住我,稍微用用脑子,将它解开并不难的。” 浅淡的瞳眸在元锦的脸颊扫过,少女天真烂漫,仿佛天生就有一种永不枯竭的活力,却又那么娇嫩易碎,让人害怕她被外面的风雪一催,便枯萎凋谢了。 真恨不得用黄金铸一座殿宇,将她密不透风的围起来,让她永远做明媚灿烂的花,永不凋零。 少女的腰肢灵动的旋向外侧,线条纤长,盈盈一握,目光继续往下移,最终落到她的小腹上。 殷承夙忽然觉得,自己相同的位置下,好像有一湖将沸未沸的水,沉甸,滚烫,在平静的水面下,是一种莫名的,难言的燥热。 仿佛那水只需再一把火,就能够滚滚的沸腾起来,击溃他的理智与坚守。 他喉结轻轻滚了滚,眸色也随即变得深沉,沙哑的嗓音像是低醇的酒,带着蛊惑在元锦的耳侧响起。 “小锦儿,你想不想要个小朋友?” 元锦怔了怔,懵懂的眸子忽然对上了他缠绵的眼神,她耳廓顿时发热, “要……要小朋友做什么。” 一股清冽的梅花气息,慢慢靠近她花瓣一般香软的唇。 “陪你玩儿,逗你开心……拴住你。” 元锦立刻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他想要个孩子啊? 也是,成婚到了现在,他们虽然感情还不错,可是始终未曾圆房,元锦坚定的相信可能是殷承夙那方面不行,于是也从不碰他的伤口。 不过他今天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今天突然行了吗? 元锦有些紧张的咽了口水。 “怎……怎么要啊。” 少女懵懂如鹿般的眸子氤氲着一层清透的水汽,脸颊微微漾起红晕,看起来,让人莫名想要狠狠的欺负一番。 将沸未沸的水平面忽然破开了一个小水泡,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的沸腾起来。 殷承夙将她打横抱起,轻轻搁在床榻之上。 元锦莫名紧绷的仰面看他欺下来的唇,像一只吓呆了的小羊。 这个吻初时温柔而克制,渐渐犹如食髓知味,开始极具侵占性的品尝和掠夺,元锦被吻的脑袋一片发晕,紧张的小羊几乎化成了一片温软的云团。 她感受着,锁骨处传来轻轻疼痛的噬咬,娇弱的手指有些害怕而期待的攥住了他的衣袖。 这时,这一场吻戛然而止了。 殷承夙低垂着眼,狭长的桃花眸里是深沉的渴慕,可是少女的脸颊是那么天真而稚嫩,微微颤抖的眼睫,蜷曲着抓紧他衣袖的手指,忽然圣洁的让人不忍欺凌下去。 元锦正呆呆的想着为什么忽然停了,却听到低哑的嗓音轻轻响起。 “小锦儿,你是不是快要及笄了?” 元锦愣了愣。 “呃……下个月就……” 殷承夙忽的摇头笑了笑,轻轻的在她的眼睫上落下一个吻。 “小锦儿也还是个小朋友呢。” 他将她扶起来,好好的为她整好被他蹭乱的领口,清冷禁欲的神情重新在他的脸上出现,就好像方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元锦:? 不是说要小孩么? 这就结束了? 她面带微笑,心底却在偷偷叹气。 懂了,夙夙有在努力尝试呢,可是这样看来,他恐怕是真的不行。 花朝节过去的三天后,殷承夙在客栈摆下宴席,向义王殷承翊告辞。 殷承翊坐着轮椅如约赴宴,身边却没有带齐元依。 元锦坐在酒桌上,一脸岁月静好的看着他们推杯换盏,仿佛眼前的并不是她恨之入骨的仇人,而是……一只很快就要落入陷井的豺狼。 酒过三巡,殷承夙还在同义王说着皇帝对太子的期许,忽然,呼吸凝滞,下一秒,一口深色近黑的血从他的口中忽然落下。 与此同时,元锦蹭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眼疾手快的扶住了殷承夙,瞥了殷承夙一眼,口中却悲切的问着。 “王爷?王爷你怎么了??” 殷承翊脸色微变。 “五皇弟是不是又发病了?” 元锦扶着他,咬字凌厉。 “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病?” 第192章 设局 “江流!给我查这桌子上的东西,客栈里的人,一个也不许离开!” 元锦抱着殷承夙,几乎咬牙切齿。 殷承翊蹙眉站起。 “齐元锦,你什么意思?” 元锦冷笑。 “我什么意思?我倒要问问义王殿下是什么意思!王爷娶了我,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发病了,怎的现在要离开益州了,忽然会吐血?” 这时,江流忽然拿着饭桌上的酒壶递给元锦。 “王妃,这酒壶乃是阴阳壶,把手上有机关,里面分装着好酒和毒酒,想必方才,义王殿下正是按动了毒酒的开关,这才导致王爷中毒吐血!” 殷承翊气的掀桌。 “一派胡言!今天这酒局明明是你们设下的,要说谋害,也是你们谋害我!凭什么说我谋害你们?” 元锦意味深长的看着殷承翊。 “酒局是我们设的没错,但酒可是义王你入座之后店小二才拿上来的呢,堂堂一个王爷,想收买一个店小二又有何难?江流,把他给我拿下!” 江流闻言出动,殷承翊连忙后退,口中喝到。 “你敢!我是当今皇上的亲儿子!又是义王!一个区区的护卫,也敢拿我?” 江流没给他躲闪的机会,上去就一套连招将他摁在地上,淡淡的说。 “义王殿下得罪了,管你是义王,二王,伤害我们家王爷的人,江流虽远必诛,更何况您就在面前呢?” 殷承翊气的发疯,他仍未明白如果殷承夙真的中毒了,而毒又不是他下的,那么是谁要害他,殷承夙本就被皇帝所偏爱,若是这顶帽子真的扣在他头上,他的下场只会比太子还惨。 他被江流按在地上,忽然声音柔软下来。 “锦儿!锦儿你相信我!我没有害瑞王啊!在我的地盘上,你们但凡出了一点闪失,我难辞其咎,就算我们之前有什么恩怨,难道我会这么蠢吗?” “锦儿,你让他放手好不好,你记不记得我们在相府的日子,那时候我是多么喜欢你,而你……而你也并不讨厌我,都是造化弄人,我们才各自婚嫁,又互生嫌隙,可是,即便如此,我心里仍是常常想起你!念着你的呀!” “锦儿,你知不知道,那赵盈儿,也是因为我把她当成了你,这才让她怀上了我的孩子!” “这件事情真的不是我干的,你不要把责任往我头上堆好不好?我答应你,若是瑞王真有个什么好歹,我发誓,我一定像从前一样,常常来看望你,爱护你关心你,不比他一个病秧子来的称心吗?” 元锦闭眼,平息着自己心底熊熊燃烧的怒意,冷声说。 “江流,我忍不住了,先打。” 江流领命,立刻就对殷承翊是一阵拳打脚踢。 你奶奶个腿,我江流还在这呢,你就敢当着我的面撬我主子的墙角,这还不好好收拾收拾你。 拳拳见血,脚脚碎骨,江流打起人来,那是真的下死手。 等到殷承翊从哀嚎不断到气息奄奄,元锦这才忽然笑了。 “义王殿下,不好意思,未等皇上裁断,我先打了你一顿,没有办法,因为你说的这些话,实在是,太让我觉得恶心了。” “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么?你殷承翊当然有毒害我家王爷的理由了。” “你先害的太子下狱,又毒害我家王爷,如此以来,储位除了你养母丽妃膝下那个八皇子殷承彦,还有谁能与你争锋?” 殷承翊虽气息微弱但头脑仍旧清醒,他立刻嘴里吐着血沫的反驳道。 “太子是因为派人刺杀我而入狱,今日殷承夙的中毒也与我无关,齐元锦!你不要公报私仇,含血喷人。” 元锦仍然是勾唇笑着,容颜绝美的似明媚的夏花,语气却同粹了毒一样。 “什么呀,我们查到的可不是这样呢。” “花朝节那天,我们可是特意去查看了赵盈儿的尸体,发现她的确如你所说,身上都是伤口,只不过,这些并不是保护你的而留下的伤口,而是为了掩饰你的罪行而故意在她死后砍下来的伤。” “掩盖的什么罪行你应该比我清楚?殷承翊,你自雇杀手演了一出戏,牺牲了赵盈儿和他腹中的孩子,换取别人相信你真的是被人刺杀,赵盈儿根本就不是为保护你而死,她是被人灌了毒药才丧命的!” “殷承翊,你狠起来,真是连自己的骨肉都不放过,现在我和瑞王爷知道了这个秘密,你才想斩草除根的?啧,你真毒呢。” 听见元锦笑盈盈的揭开了赵盈儿之死的秘密,殷承翊的脸上涌现出一股杀意。 现下真的不能让她和瑞王回京城了,否则他就真的全完了。 殷承翊忽的吹响口哨,然后大声喊。 “来人呐!抓住齐元锦这个毒妇,她毒害瑞王,重伤本王!立刻拿下!处死!!!” 然而。 一盏茶过去了,别说是这个厢房,就连这个客栈,都没一个人踏入过。 “怎么……怎么会这样。” 殷承翊的脸上流露出慌乱和恐惧。 “你以为就你会安排人埋伏在这客栈附近么?我告诉你,我与瑞王是奉旨来益州查案的,就算是益州本地的官兵,也是优先听从我们的调令,明白么?” 殷承翊眼睛飞快的转动,一种可怕的猜想开始在他的心底滋生,他喃喃道。 “齐元锦,你好大的胆子!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你就是为了害我,一切都是为了害我——假装相信我的说辞,骗我对你们放松警惕,然后暗中搜集我陷害太子的证据。” “现下你又用瑞王的性命来想要置我于死地,齐元锦,你才是这个设下陷阱的人,是不是?你布这么大的局,就为了害我?这不合理?我只不过是骗过你?你凭什么对我有这么大的恨意?!” 元锦收起笑容,前世殷承翊挖出她家人们的内脏脸皮眼珠,逼迫她睁眼看的画面恍然一瞬就重新浮现在她的眼前。 是啊,这一世他的确只是骗了她,其余的一切针对她的计划,一件也没得逞。 可是那又如何?所有他带来的痛苦自己上一世已然承受过了,这一世自己是凭本事避开他的算计的,难不成还要感谢他么? 第193章 肃清 “殷承翊,我倒是很想问问你,若是我那时乖乖相信你的话,叫我父亲扶持你争夺皇位,你会如何对我呢?” 殷承翊默了默,垂死挣扎的说。 “我当然会将你迎娶为后,一生一世对你好啊?” 元锦眸中闪过一瞬杀意,不过她悄然隐下。 “是么?我可不这么觉得。” “以你和齐元依的深厚情谊,难道不觉得,杀了我齐家满门,扶持她生父孟子坤为相,然后把我做成人彘……这样,你们两个阴暗的刍狗,才能感受到拥有权力后,一切尽在把握的,变态的趣味不是么?” 殷承翊瞳孔猛震。 她怎么会知道,这明明只是他和齐元依在床第之间时意乱情迷时互相幻想而描述的场面,她为什么可以如此契合的说出来。 如果齐元锦确认他的意图,怎么可能还会轻易放过他?! “你怎么会这么想,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恩将仇报的恶毒之人呢?元锦,你真的误会我了……” 元锦却不给他继续辩驳的机会。 “江流,把他和齐元依全部拖下去关押起来,明日一起带回京城向陛下复命。” 殷承翊被江流如同牲畜般拖走。 元锦坐在原地,手臂颤抖,良久良久才呼出了一口气。 怀中的重量忽然轻了,殷承夙直起身,反将她抱在膝上,清淡的眸子里,压抑着锥心的刺痛。 她一定是又想起了上一世那些触目惊心的噩梦。 如今终于,他陪着她,就快除掉她上一世最深恶痛绝的仇人了。 殷承夙从来没有如此刻一般理解她的感受,他只是轻轻抚着她的背脊,一下下的安慰着她。 “好了好了,不要害怕了。” “殷承翊再也翻不了身了,小锦儿做的很棒呢。” “无论怎样我都会在你身边,谁都无法伤害你的。” 元锦当然不知道殷承夙知道着她的秘密,她只以为殷承夙是觉得,陪他演了这一场戏,元锦紧张,害怕了。 可是她一回忆起那些前世的痛苦,亲人的残肢,就觉得痛苦和难过铺天盖地的袭来。 这一世即使是重生,可是上一世,家人身上所受的剜心剜目,开膛破肚之痛,也是真实在他们身上发生过的,尽管时光重来,在元锦的记忆力,永远会留下这一段历史。 她真的,好内疚。 将错就错的靠在殷承夙宽阔的肩膀上,元锦从无声的呜咽,慢慢变成了低低的啜泣。 太好了,她终于可以报仇了。 昌平十八年三月二十八。 京城里迎来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是瑞王殿下远赴益州查案后,发现所谓太子安排杀手刺杀义王,其实都是义王自己设下的局,为了陷害太子,他不惜杀害他自己尚且怀着骨肉的王妃,瑞王到达益州后,瑞王妃险些被奸人掳走,瑞王殿下也在离开益州前一日中毒,据坊间推测,这两件事也是义王下的毒手。 好在,义王妃乃当朝丞相之女,又有护国公府那一大家子武将世家的兄长,于是有勇有谋,设计擒住了义王与妾室齐元依,并且及时挽救了瑞王的性命,现下瑞王妃正主持大局,一边照顾着瑞王,一边带领护着护卫,押送罪人殷承翊回京,应该近两日就能抵达京城。 第二件大事,便是太子殿下沉冤得雪,从天牢释放,归位东宫,而他与秦太师的孙女秦理儿的婚事,也将在四月初,如约完婚,瑞王妃乃是齐丞相之女,而太子妃又是秦国师之女,坊间不禁纷纷猜测,此次,瑞王瑞王妃替太子沉冤得雪,秦国师与齐丞相的关系都仿佛走的比从前更近了些,太子殿下现下有着这么多人的支持,看来已经是大势所趋了。 因着这些猜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拉拢和讨好太子,但是太子不仅没有趁此机会结党,反而严辞拒绝了那些上门讨好的人,整日里,除了把自己关在东宫里批阅奏折,就是去皇帝所在的崇明殿。 去崇明殿做什么呢? 侍疾。 皇帝似乎有些病了,近些日子里,似乎记忆力开始慢慢减退,有时候要很努力,才能想起大臣三天前向他禀告的事情,身体也慢慢的差了起来,总是食欲不振,一整天也吃不了许多东西。 宫里太医们流水般的出入诊治,只得出一个结论,皇帝只是太过操劳,上了身体,只要好好调养,不要过度劳累,是没有大碍的。 朝廷上下知道这个消息,纷纷在早朝的时候建议皇帝先暂且休养生息,把手里的公务暂且交给太子和瑞王殿下代理。 没想到,竟然遭到太子的怒斥。 太子斥责这些官员不够尊重皇帝的威信,然后还跪地向皇帝哭求,请皇帝暂且不要将政事完全放开手,他说自己和瑞王处理政务,向来都是学着皇帝的样子着手去做的,对他来说,父皇就是不可跨过的高山,是头顶澄明的天,他希望皇帝尽管休养为重,但仍需要在政务上过目和指点太子和瑞王,这样,太子才能安心的替他代管政务。 这番言论,不仅没有遭受到文臣的口诛笔伐,反而还大获称赞。 大家都夸太子是个仁孝君子,丝毫没有觊觎高位的狼子野心,以后也定会是个明君。 皇帝也难得的很受感动。 作为一个皇帝,他虽然身体不好了,处理不好政务了,但是也容不得大臣让他歇一边去,让有能力的太子和瑞王接手。 这是对他皇帝尊严的挑战。 而太子这番先怒斥百官,再哭求他不要完全撒手政事,便是在反复肯定和强调,他作为大启现下的皇帝,对国家的贡献和不可或缺性,也是太子在向他,展露自己的臣服和恭顺之心。 所以皇帝安安心心的退居幕后过好日子去了,病将养着,倒也慢慢好些,朝中遇到不好处理的事情,太子也会在来崇明殿侍疾时,带上奏折请教他,于是对于他抛开的政务,皇帝倒也还算放心。 日子一天天的过到了今日,皇帝的身体好了许多,听说瑞王与王妃将带着那个逆子不日便能回到京城,他便一直在耐心的等待。 陷害太子,毒害瑞王,殷承翊被贬去益州却仍然没有收敛。 他也是时候,为未来的储君,肃清道路了。 第194章 审判 昌平十八年三月二十八日。 瑞王同王妃押送罪王殷承翊回京。 次日,大启皇帝再次临朝,坊间纷纷议论,都说陛下这一次,恐怕一定不会放过义王这个逆子。 金銮殿,元锦推着轮椅站在圣前,而瑞王殷承夙一身如玉锦袍坐在轮椅中,却面色苍白,仿佛虚弱不已。 “哎呀,这义王的心也太狠了,都是自己的亲兄弟,怎么能做出诬陷皇兄又毒害皇弟这般的事情。” 朝臣们低声议论,纷纷对元锦和殷承夙这边投来同情的目光。 元锦侧行一步,半跪在金銮殿上。 “儿媳无能,未能保护好瑞王殿下,请父皇责罚。” 皇帝坐在一如既往的辉煌龙椅上,面色也不太好,不过,此刻似乎是气的急切了,他的面色反而泛起一种不太正常的潮红。 他威严却柔声道。 “齐元锦,你虽是王妃,但也不过是一介女子,就算你和夙儿再小心又如何?怕是也抵不过有人刻意陷害。” “听闻你在益州也遭遇了绑架,义王这个没用又狠毒的东西,自己小小的一亩三分地都管不好,竟然还恬不知耻继续朕的这个位置!你先起来,朕一定给你们一个说法。” 元锦垂着头站起来,眼底的恨色一点点蔓延到眼尾,唇角却勾出一抹笑。 总管大太监潘得顺高声唱道。 “陛下有旨,带罪王殷承翊与妾室齐元依上殿。” 身后传来脚步声,元锦推着殷承夙的轮椅侧立到一旁,目光却凉凉的望向那两个,在前世害的她家破人亡的两人身上。 此刻,殷承翊与齐元依都穿上了粗制的白色囚衣,一路从益州驶到京城,元锦除了每日给他们一人一碗水两个馒头,便再没有管过他们任何的需求。 所以半月下来,殷承翊和齐元依早就发髻凌乱,面容消瘦,一身狼狈早已不复早时光鲜。 尤其是殷承翊,现下他的下巴早已长出密密短短的胡茬,此刻他眼眶充血,见了皇帝,便顾不得规矩,膝行来至皇位下的台阶,扒着台阶嗓音粗哑的哭。 “父皇,父皇,儿臣是冤枉的,父皇请你相信儿臣呀!” 皇帝失望的闭了闭眼。 “翊儿,朕自认没有亏待过你,你亲生母亲为着你难产而亡,朕怕你孤零零的受人欺负,就把你寄养到丽嫔的名下,丽嫔也一应衣食住行将你当做亲生儿子去抚养,可是,你一桩桩,一件件的罪行,真的让朕对你失望至极。” 殷承翊看着皇帝明明那么生气,但这次竟然没有再大声斥责他,却好似心灰意冷般的的低声感慨,一股不安和恐惧登时就爬上了他的脊背。 “父皇!父皇!儿臣真的没有陷害太子,可能是,可能是有人以太子名义雇了一批歹人来刺杀儿臣,才让儿臣误会了太子呀!儿臣也没有毒害瑞王!是齐元锦,齐元锦仇视儿臣,自己在酒里下了药,瑞王中毒后又嫁祸儿臣啊!!” 元锦葱白的手指紧紧捏住轮椅的木制把手,看着殷承翊垂死挣扎的样子,她极轻极轻的幽幽反问。 “义王殿下,我与瑞王殿下已成夫妻,瑞王殿下自此便是我的一切幸福与荣辱,更何况天下人皆知,我是瑞王殿下的福星,有我在,他便能福寿绵长。” “您说元锦仇视您,请问,是什么事情,会有如此大的仇恨,让元锦不惜瑞王的性命为代价,都要害您?” 殷承翊大吼一声。 “齐元锦!你别再装了!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这么仇视我!你害我至此,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皇帝见他还是这般不知悔改,狠狠拍了龙椅。 “殷承翊!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何时?且不说你诬陷齐元锦的理由有多荒诞!只看太子之事,你也说有人借太子之名陷害你,那你说!这次你又怀疑谁?难不成是被你毒害的九死一生的瑞王么?!这次若不是齐元锦延请医师及时,朕就要因为你失去一个疼爱的儿子!!” “既然你是被陷害的!那你的王妃赵盈儿的尸体为何有中毒之症!!为达目的,你连孕中妇人和胎中骨肉都可以下此毒手,你真是不简单啊。” 殷承翊听他提起赵盈儿,忽然身体僵了僵,缓慢而僵硬的回过头,以一种复杂而深沉的目光看着齐元依。 都是她自作主张,才会让他的计划满盘皆输,此时落得一个百口莫辩的下场。 齐元依似乎感应到他的目光,抬起头眼眶微红,我见犹怜的看了他一眼。 只可惜,殷承翊现下危机当前,对她却生不起什么怜爱了,他下定决心,终于打算开口。 “皇上!” 一道熟悉的声音抢在他的前面开口。 “赵盈儿是我杀的!不关义王的事!是我失去王妃之位,心有不甘,才对赵盈儿下了杀手,又将她的身体混入刺客杀害的仆人尸体中!义王殿下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也是被我蒙在鼓里的!” “那次刺杀,义王殿下也受了很重的伤,他不是陷害太子之人,他也是受害者啊!” 齐元依跪在殷承翊侧后方五步的位置,一字一句急切真挚。 元锦远远垂眸看她,羽睫在眼睑投下一片阴影。 她杀的?这倒是也合理。 只是以齐元依的性子,真的会愿意牺牲自己保全义王么? 义王在她的声音响起时,心里一根绷紧的弦好似忽然断开。 曾经与齐元依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开始猛然的在他的脑海里交替出现。 在相府时,她因为庶出身份,过的忍气吞声,处处不如齐元锦。 她告诉他自己并非相爷亲生的秘密,并为他引荐了她的亲生父亲孟子坤。 她明明爱着他,却甘于屈居背后,看着他为了权利去接近齐元锦,忍受着在别人面前,他们之间连多的一个眼神都不能有。 她设计让齐元锦在齐元启婚宴喝醉,想让他和齐元锦生米煮成熟饭,自己却反遭齐元锦陷害,名声败裂,差点被齐明甫打死在相府祠堂。 那一刻他出现救了她,说愿意娶他。 殷承翊垂下头,他低低的嘲笑自己。 那时候,他是真的想娶齐元依,想要保护她啊。 可是如今,依儿其实没有变。 是他变了,他差点连自己爱的人,都差点推出去挡刀。 第195章 秋娘 既然事已至此,多一个罪名少一个罪名又有什么分别呢? 反正就算赵盈儿并非是他所杀,父皇也依然会笃信他陷害了太子,下毒于瑞王。 罢了。 既然如此,他再怎么说,恐怕也只是白费力气。 殷承翊苦笑一声。 不甘心啊。 “父皇。” 他忽然声如洪钟般大喊一声。 皇帝本来正被齐元依吸引走思绪,猛地被他这么一喊,差点给他吓一跳。 正想斥责,忽然听见殷承翊继续高声说。 “儿臣认罪了!一切都是儿臣所为,杀掉赵盈儿陷害太子,差人绑架齐元锦,给殷承夙下毒,这一切的事情,儿臣都可以认下!一切的惩处,儿臣都甘愿领受。” “不过,在父皇判定之前,儿臣还有冤情要诉!” “翊哥哥!你为何要如此啊?赵盈儿是我杀的,不关你的事,你不要替我顶罪!” “皇上,赵盈儿是我杀的,真的是我杀的,不是翊哥哥,他没有做。” 齐元依楚楚可怜的爬到殷承翊身边,攥住他的袖子,悲切的说。 皇帝混沌的目光在他们脸上游移片刻,忽然哼声说。 “赵盈儿非他所杀,那也就是说,其他事情都是他干的了?否则你为何只否认赵盈儿之死,却不否认他说的其他事?” “我……” 齐元依捂住嘴,像是忽然发现自己失了言。 皇帝已不耐的摆摆手。 “朕什么都知道了,你不必想谎话为他圆回来了,潘得顺,把齐元依拖开。”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殷承翊身上。 “义王,既然你已认罪,那么你说下去,你还有何冤情?” 殷承翊目光通红,已然抱着必死的决心,他倒不像刚才辩解的急迫了,慢悠悠的挺直身子,他一字一句道。 “儿臣要状告丽嫔娘娘,她见儿臣被贬去益州,生怕太子越发壮大,便密信给儿臣,让儿臣设法将太子除掉,重争储位!” “翊儿。” 金銮殿外,忽然响起一道妍丽又轻慢的声音,令人想到漫步而行的孔雀。 进来的正是丽嫔,她手边还牵着十二岁的八皇子殷承彦。 被殷承翊这样指认,她全然没有慌乱,反而还步态体面的走到皇帝面前,周全的行了一礼。 “臣妾参见皇上,臣妾心有不忍,这才未经召见,贸然前来,请皇上恕罪。” 皇帝看她的眼神有几分复杂。 “丽嫔怎么来了?” 丽嫔款款拉着殷承彦跪下。 “回皇上,臣妾听说翊儿残害兄弟等等罪行,本羞愧不已,但是彦儿对臣妾说,他舍不得二皇兄,而翊儿毕竟也是由臣妾一手带大,子不教,母之过,所以臣妾这才斗胆前来,想请皇上责罚臣妾,留翊儿一命……” 殷承翊看着她不住的冷笑。 “丽母妃真是好演技,临危不乱,颠倒黑白,儿臣做的一切不都是丽母妃的授意么?儿子不如争皇位,将来怎么好禅让给八皇弟?” 丽嫔转过身,慢慢走到他身边。 “翊儿,母妃有没有亏待过你?你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好?你为什么还是到了这个关头,还要陷害母妃呢?” “就因为我不是你的亲娘吗?可是翊儿,你的亲娘秋夫人,她生你的时候就难产亡故了啊!她气息奄奄之时,托付我一定要好好待你,我这才斗胆揽下养育你的责任。我这么多年,虽不能说十全十美,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这样做,有想过你的生母秋夫人吗?” 殷承翊听到秋夫人三个字,顿时脸色铁青,就连元锦,脸上都出现了复杂的疑色。 秋夫人? 她好像忽然灵光一闪,纷乱的思绪里忽然一瞬间被拉扯到城郊外的怀柔寺。 虞婆婆对她说。 “没错,我就是先帝的虞妃,那个疯疯癫癫唱戏的,是先帝的颖妃,因着接连失了两个孩子,才疯癫至此。每日去田里劳作的那个是秋娘,她应当是这一任皇帝关到怀柔寺里来的,只是,我们都不清楚她的身份,她自己缄默不言,我们便也没问了。” 秋娘……秋夫人。 元锦好像忽然明白过来了什么。 难道当年殷承翊的母亲并没有因难产而死,反而被秘密送到了怀柔寺? 她忽然想起初见秋娘时,秋娘嘴里喃喃自语的话。 “被骗了!你被骗了!你再也回不去了!不是修行!是坐牢!我们都在坐牢!!哈哈哈哈哈——” 被骗了?难道当时皇帝让她来怀柔寺,对她说的是修行,但是实际却是想把她永远软禁在怀柔寺里吗? 可是传闻殷承翊的生母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宫女,既然如此,去母留子通常是皇室一般的做法,可是为何偏偏秋娘并没有被杀,还以难产而亡为由,秘密的藏在怀柔寺中? 难道秋娘的身上还有什么秘密,让皇帝既不想留她,却又不能杀她么? 元锦正出神的想着,却发现殷承翊此刻已经将头深深的伏在了地面。 “父皇,儿子错了,儿子不该攀污丽嫔娘娘,一切都是我一人为之,与其他任何人无关。” 而此时,皇帝并没有看着他,反而一瞬不瞬的盯着丽嫔,似乎有某种难言的怒气藏在他的眼底,但迫于某些原因,他却不能宣之于口。 半晌,他才意味深长的对她说。 “丽嫔,翊儿的生母过世已是许多年前的事了,你何必反复重提,揭他伤口?这孩子已经犯下大罪,你却还要杀人诛心,好个养母啊。” 丽嫔不卑不亢,眼底似有嘲讽的笑意。 “臣妾只是想提醒他,不要忘记生母恩情,秋夫人生他一场不容易,臣妾与秋夫人关系亲近,他更不该恩将仇报呀皇上。” 皇帝深吸一口气。 “带彦儿回你的漪澜殿,翊儿变成如今这般,你难辞其咎,还说什么恩不恩情的?若是再把握不好自己的本分,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日后彦儿你也不必抚养了。” 丽嫔脸色变了变,终究还是顺从的告退。 大殿上一时噤了声,众人的目光都重新回到等待审判的殷承翊身上,皇帝沉默良久,终于叹了一口气。 “传我旨意,罪王殷承翊,陷害太子,毒害瑞王,蔑视手足之情,败坏皇家威严,即日起废为庶人,关入天牢,终生不得赦免。” “罪王妾室齐元依,戴罪之身仍谋害带孕主母,心肠歹毒,赐死!” 第196章 太子大婚 皇帝终究还是留了情,殷承翊罪大恶极,可是毕竟仍然是他的亲生儿子,即便是谋害兄弟,可是现下瑞王和太子都安然无恙,皇帝便也不忍取他的性命。 元锦垂下眼。 终生监禁天牢?这怎么够呢。 没关系,皇帝不杀殷承翊,她自有办法让殷承翊去死,殷承翊和齐元依,一个也别想逃。 纤白的手指抚上手腕,在那里,虞婆婆送给她的翡翠镂空金镯子松松的悬在小臂上,元锦不甘的心绪随着手镯的转动也慢慢平静下来。 殷承翊和齐元依被拖了出去。 皇帝靠在龙椅上,低着头,胸膛深深的起伏,仿佛十分疲惫。 “太子,接下来的早朝由你主持,朕累了,想歇一歇。” “是。” 殷承乾迈出一步。 “儿臣恭送父皇。” 元锦和殷承夙回府的时候,老远便看见,瑞王府的大门前,站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楚析挽着袖子,手臂上还沾着浅浅的墨迹,芳甸站在他身边,不时笑着跟他说话。 可是楚析却仿佛更加沉默寡言,呆呆的像个木头。 马车停到瑞王府前,楚析的眼神却忽然亮了起来,见元锦在小菊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楚析立刻飞奔到她的眼前。 “楚析?” 元锦笑着问他。 “近些日子有没有好好听话。” 楚析睁着一双清秀的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后的瑞王。 “我有好好上学,也有好好做活……” 声音越来越弱,似乎在隐忍着什么,只是,他性子向来如此,元锦倒也并没放在心上,只当他本性内敛。 说完这句,楚析顿了顿,终于还是忍不住一般询问元锦。 “听闻三小姐在益州被歹人劫持,三小姐可一切安好?” 元锦笑着在他眼前转了个圈。 “你看,没缺胳膊少腿,你顾好自己学业便是,不必担心我。” “既然都担心王妃了,为何也不担心担心我?本王在益州也中了毒,怎的不见你问一句?咳咳——” 殷承夙牵起元锦,浅淡的眸子露出几分挑衅的意味,虽然此次在益州中毒之事,是他和元锦设计假装的,但是他的身体本就受了损,还没调养好又被派遣去益州,舟车劳顿的奔波对他来说对身体并无益处,所以现下也是真的虚弱。 楚析抿唇,复而平淡的回应道。 “王爷没缺胳膊没少腿,想来应当是无碍的。” “呵,便是被毒死了也是不会缺胳膊少腿的。” 殷承夙被他气笑,这个毛头小子真是越看越不顺眼。 元锦见这两人恐怕又要开始斗嘴,忙扶着殷承夙说。 “夙夙,这里风大,咱们进去。” 楚析只好朝她拱了拱手,依依不舍道。 “王妃,那我先去做活了。” …… 进了玉清筑,殷承夙淡淡道。 “那个孩子对你好像特别不同。” 元锦并没察觉他话中深意,反而笑着说。 “他把我当做他的恩人嘛,再说了,我可做了他好几年的嫡姐,虽然他现下没了记忆,说不定,心底也会觉得我熟悉可亲呢?” 殷承夙敛了眸子,没再说什么。 芳甸往桌上上了两盘水果,然后将一封信递给元锦。 “王妃,通州玉泉谷那边来信了。” 元锦兴致勃勃的拆开,片刻后,她搁下信纸。 “夙夙,是青鹤子来的信,他在信里感谢我把虞婆婆救出来了!他还说他重新开了一副为你调养的药,这副药是虞婆婆同他一起研制的,除了可以调养你身体的损伤,并且还有一定的解毒的效果,虽不能替你根治,但对你的病情也是极好的呢,药方就在信封里!” 元锦抽出药方。 “芳甸,快去按着这个方子抓些药回来,咱们给王爷试试。” 殷承夙看着她开心的摇晃着药方的样子,仿佛一个得了糖的小孩儿,唇角不自觉的勾了勾。 至少她是真的很希望他能活下来。 不过,元锦出宫后在马车上那个凝重的样子,他也没有忘。 “小锦儿,你今日,其实没有那么开心的,是不是?” 元锦怔了怔,她的确刚才回来的时候不太开心,因为她打心底里不服皇帝的判决,殷承翊竟然这样都没有被处死,她怎么可能甘心。 不过,她从未向殷承夙解释过他对殷承翊的恨意,因为一旦解释,就涉及到上一世,殷承翊是如何欺骗了她,残忍的伤害了她的家人。 所以,殷承夙这样问了,元锦便故作轻松的说。 “怎么会呢?你看我现在有多开心?咱们解决了殷承翊,又收到了青鹤子送来的新药方,我怎么会不开心呢?” 殷承夙没有戳破,只是淡淡道。 “我以为你会很希望殷承翊被处死。” 元锦继续糊弄的回答。 “他这个人的确心术不正,我是皇上我肯定杀了他,可是我不是皇帝嘛,真正的皇帝也是殷承翊的亲爹,我有什么办法?算了算了。” 她是一定会想办法自己动手处置殷承翊的,不过这件事,就不必让他知道了。 殷承翊怎么说也是他皇兄,若是把计划告诉了他,他并不赞同怎么办? 这件事是任何人不赞同都无法阻止的,她重生一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复仇。 好在,殷承夙似乎还算信任她,只是摸着她的头轻轻笑了下,元锦在心底偷偷松了口气。 三日后,是太子大婚之日。 自启朝成立以来,在宫里成婚的王爷只有瑞王一个,不过,太子可是个个都要在宫里成婚的。 太子的婚典比元锦和瑞王成婚那日更加的繁华和声势浩大,皇亲国戚,文武百官,朝廷命妇,都要进宫参加太子的婚典。 元锦作为瑞王妃还有皇上亲封的永嘉郡主,自然可以顺理成章的进宫观礼。 参加了婚典便是酒宴,宫中酒宴同样是男女分席,元锦和几位命妇喝了几轮酒,便扶着头,一副晕眩的样子。 “瑞王妃,您怎么了?” 有人注意到元锦的失常,关切的问。 元锦摆了摆手,笑道。 “无……无妨,嗝,我可能是,可能是喝醉了,芳……芳甸,快扶我回翡岚阁,我想睡一会儿……唔。” 芳甸似乎有些哭笑不得的告诉她。 “王妃,翡岚阁在相府,您已经出嫁了,咱们要回也是回王府呀!不过咱们得等等王爷,那咱们先回王爷在宫中的住所。” 第197章 暗杀 “哎哟,看来咱们这位瑞王妃今日是真喝醉了,连自己住在哪里都不记得了。” 一位命妇捂着嘴笑道。 另外一个更为和善的还关心的问。 “小丫头,你们能把王妃带过去么?若是不行,我叫我两个丫鬟帮帮你?” 芳甸摆了摆手。 “多谢贵人,不过不必劳烦了,我们两个可以的。” 小菊也侍奉在一侧,闻言挺了挺胸脯。 “没错,您看我这体格,一定能把王妃带过去的你们放心!” 元锦还在痴痴的笑。 “我能自己走,无妨无妨,各位见笑,见笑,我就先失陪了。” 众人酒酣之时,芳甸和小菊扶着元锦悄然退下,一直到了瑞王在宫中的住所青禾阁,掩上了门,本来娇软的靠着小菊的元锦却忽然站直了身,原本醉眼朦胧的眼神也在顷刻之间清明了起来。 她麻利的将自己身上的王妃服制褪下,交给了芳甸,而在那宽大华美的服制之下,竟是一身夜行衣。 “芳甸,你与我身形较为相似一些,你穿着我的衣服,去榻上装睡,小菊,你守在门口,若有任何人来,都给我挡在外面,明白么?” 两个丫鬟纷纷领命,元锦便推开一扇轩窗,灵巧的潜入了夜色之中。 今日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她平日里不是不可以进宫,相反,有了瑞王妃的身份,还有舒贵妃对她的喜爱,她想进宫简直容易的就像回自己家一般。 只是这样,一旦事发,她也很容易被人怀疑。 只有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因着宫中有宴,便涌入了大量官员命妇,人一多起来,不仅可以为元锦的行动做掩护,事发后,也不容易查到她的身上。 这样的机会并不多见,若是错失,她便只能等八月份的中秋宫宴了,所以,她一定要在今夜——杀了殷承翊。 元锦自己也是在天牢呆过的,所以对天牢的位置和布局无比熟悉,趁着夜色翻上房檐,脚尖轻点瓦片,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 很快,她在一栋建筑上站定,根据提前打探到的殷承翊所在的牢房位置,她找到对应的方位。 轻轻揭开瓦片,元锦往下看去。 阴暗的天牢,即便是夜里,每个牢房外面的立柱上也只点着一盏微弱的油灯,不过,这也足以让她认出,下面草堆上那个颓废的犯人,正是她一心除掉的仇人。 上一世,殷承翊挖去了祖母的双眼,剖开了父亲的心脏。挖出了元启哥哥的肝胆,元华姐姐的肚肠,甚至,还活剥了元婉妹妹的脸皮。 如果可以,恨不得把这些酷刑通通在他身上全部重来一次,让他连那些痛都一并偿还。 可是她不能这样做。 皇帝不杀殷承翊,说明在心底仍然记挂着与其之前的血肉亲情,若是殷承翊尸体残破的出现在天牢,即便他是个罪人,皇帝也必然严查。 元锦一个人是不怕死的,可是若是她但凡行差踏错留下了证据,可能瑞王哥哥,还有她的亲人,都会受她连累,哪怕不会受她连累,也会为她的死而再次伤心。 元锦摸了摸手腕上的翡翠手镯。 所以,为了惩罚殷承翊,在这三天,她特意为他调制了一种毒。 只要她让殷承翊吃下这药,他便会双目灼痛进而失明,五脏六腑会一点一点从内部开始腐蚀衰竭,他会承受挖心剖肝一般的疼痛,而在外面看起来,他却是与常人无异的。 只要一个时辰,一个时辰,殷承翊便会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永远的消失。 齐元依已经死了,她看见她的尸体盖着一张白布,被太监送去掩埋。 只要除掉殷承翊,那么她重活一世的夙愿,便了结了,齐家上下百余人,也从此安全了。 元锦深吸一口气,准备揭开第二片瓦。 忽然,下面的牢房传来脚步声。 元锦心头一紧,连忙盖上第一片瓦,以免月光或风令下面的人察觉。 怎么会有人?天牢的护卫明明在外面喝酒,难道还有特别敬业的要过来巡视么? 她盖住瓦片时刻意留了一条小缝,以便观察下面的情形。 殷承翊仍在睡在草垛上,而他牢门的锁链却在被一圈一圈的打开。 那是一双男人的手,隐藏在宽大的斗篷里,而在他的身侧,有一个略矮小一点的人,也戴着斗篷。 他们一步一步接近殷承翊,元锦看不到他们的脸,便只能凑的更近一些。 殷承翊这时也被响动惊醒,一双眼布着密密麻麻的红血丝。 “你们是谁?想做什么?!” 殷承翊也看不见他的脸? 元锦呼吸一屏,更加专注的看着下面的情形。 蒙着面带着斗篷,这两个人的到来一定有一定的目的,不是为了救走他,就是为了杀了他。 就在此刻,较矮一些的那个人却忽然摘下斗篷的兜帽,扯下脸上的黑色布巾。 元锦的双眼微微睁大—— 齐元依!!! 齐元依跪到殷承翊身边,双眼含泪。 “翊哥哥,是我啊,你受苦了。” 殷承翊怔了怔,忽然往后退了一些。 “依儿……你……你不是已经被赐了毒酒,死了么?!” 齐元依抹了抹眼泪。 “此事说来话长,喝下毒酒被抬走的尸体不是我,我被丽嫔娘娘的人救了下来,是进来替您带话的,丽嫔娘娘说,她不日就会派人来救您出去,让您一定要挺住。” 说着,齐元依又从身后提出一个食盒,打开食盒,里面是热腾腾的饭菜。 “别说这些了,翊哥哥,我们好不容易才混进来的,我知道你在牢里过得不好,这是我专门为你做的饭菜,你快趁热吃点?” 殷承翊愣了愣,元锦所处的方位不太好,因此只能看见他的头顶,可是齐元依却能眼睁睁的看见殷承翊的脸色越发变白。 在齐元依说丽嫔娘娘会想办法救他的那一刻,他的眼底的确迸发出了一瞬间的光亮,可是这份光亮,又在看见齐元依手里的食盒之后瞬间熄灭。 他阴毒的目光将齐元依看了又看,他想了又想,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依儿,那日父皇审判我们,我甚至想担下所有罪责保护你,可是现在……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齐元依的脸色一瞬间僵了僵,不过很快又挂起她惯用的无辜神色。 “翊哥哥,你在说什么呀?依儿怎么听不懂?” 第198章 斗篷男人 “我在说什么?哈哈哈哈……我在说什么。” 殷承翊无措的左右环顾,发现自己逃无可逃的时候,他仰头大笑,声音里是深深的不解。 “依儿,到了现在你还要装傻吗?你给我带的饭菜里,应该是有毒的?” 齐元依慢慢收起了笑容,语气瞬间不复刚才的温柔讨好。 “你,怎么知道的。” 殷承翊发现自己的猜测被证实,心中的可悲感越发强烈。 他摸着齐元依的脸颊,有些自嘲的说。 “依儿,你不了解丽嫔,首先,她早就被父皇所警惕,所以父皇在那日才会对她说,让她安分守己,否则不再让她抚养八皇弟。其次,现在的我,对她来说,已经是一颗废子,就算救我出去,我也只能像个过街老鼠一样离开京城躲躲藏藏的过生活,不可能再替她去争储了。” “所以,现在这个被父皇警惕的关头,她凭什么要冒着失去八皇弟的风险来救我一个废子呢?” 齐元依的脸色开始不太自然,不过此刻,她仍是柔下声安抚殷承翊。 “翊哥哥,不是这样的,其实丽嫔娘娘是真的把你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了,即便你不能替她做什么,她也不希望你就此失去性命的,真的是她让我来救你的——” 咔。 殷承翊的手瞬间攥紧了齐元依的脖子,表情从哀伤忽然变得癫狂。 “事到如今你还要骗我是吗?!你根本不是来救我的!救了你的人也不可能是丽嫔!!说!是谁让你来的!你是什么时候背叛我的?!不说我就立刻杀了你!” 此时,现在齐元依身后那个隐藏在宽大斗篷上的男子忽然上前,一把弯刀打在殷承翊的手腕上,剧痛之下,殷承翊猛地就松开了手。 下一刻,他还想起来扑向齐元依,那把弯刀的刀刃,便正好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齐元依惊魂未定的站起来,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终于幽幽开口。 不过语气是他从未听过的凉薄。 “什么时候背叛你的么?我想想?” “大概是杀死赵盈儿的那时候?哈哈哈哈,殷承翊,你真的以为我杀了赵盈儿单纯的就是因为嫉妒么?” “不!不是的,在那个时候,太子就已经与我取得了联系,我给赵盈儿下毒,让你不得不把她的死与刺杀你的刺客联系在一起,你用赵盈儿把太子的罪名落的多实,待太子翻身后,你就会被反噬的有多惨。” “你想想,若不是瑞王他们抓住了赵盈儿尸体的秘密,你何至于现在被那些证据压的翻不了身?而这,却是我刻意为之的。” “哦对了,还有,在陛下面前我不是刻意认罪了么?你以为我承认赵盈儿是我杀的是在救你?不,我偏偏是为了让皇帝笃信,其他的事情都是你干的!没想到你这么蠢,不仅没看出来,还想把所有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呢~” 齐元依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眼底没有一丝悔恨。 殷承翊握紧了拳,满眼都灼烧着滔天的愤怒和恨意。 “我对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 齐元依冷冷一笑。 “还记得赵盈儿肚子里的孩子么?是你先背叛我的,况且,太子答应了我,若是我愿意帮他,他可以给我一个新的身份,把我纳为妾室,等他登基之后,我最差也能有个嫔位,你说,既然都是要往上爬,跟太子一起爬比较容易,我又何必非要跟着你呢?!” 殷承翊顿时觉得自己曾经对她的疼爱和信任顷刻间都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巴掌,狠狠的打在了他的脸上。 往上爬?当初他明明可以靠着齐元锦往上爬,却偏偏要爱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她,现在她竟然却说出了这样的话。 殷承翊再也顾不得脖子上的弯刀,立刻就要扑过去与齐元依同归于尽。 唰—— 斗篷男人挥动弯刀,鲜血从殷承翊的脖颈喷薄而出,殷承翊还未靠近齐元依,便瞪大了眼睛,倒在了地上。 齐元依忽然躲到那斗篷男人的身后。 “周大人,我们本是为了给他下毒,好让别人轻易看不出他的死因,你割了他的脖子,我们怎么交代啊?” 那个斗篷男人终于说话了,声音却是意外的年轻散漫。 “没事儿,我有办法。” 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忽的射向房顶。 元锦心头一提,连忙闪身。 下一刻,一块瓦片从屋顶碎裂掉下去,却并不是元锦刚刚所在的位置的瓦片。 不是被发现了? 元锦屏住呼吸,又重新轻轻掀起一块瓦片朝下看去。只见那斗篷男人捡起一块较为尖锐的瓦片,然后在殷承翊喉头的伤口上再次钝钝一割。 殷承翊还没死透,被他这动作折磨的闷哼一声,从嘴里都涌出血沫来。 那男人却并未理会他,伪造好伤口后,又将碎瓦片塞进殷承夙自己的掌心里。 紧接着,他站起身用一块手帕仔细的擦净自己的手指和刀刃,语气平淡的说。 “好了,庶人殷承翊在太子大婚当日,嫉恨之下用石子击下天牢的瓦片割喉自尽,你不觉得这就是最完美的交代么?” 齐元依看着他少年般顽劣的眼神,忽然觉得背后发寒。 她犹豫片刻,缓缓问。 “齐元锦知道你是这种人么?” 那斗篷男人嗓音忽然变得有几分危险。 “她不会知道的,如果她知道了,你猜……我会把账算在谁的头上?” 齐元依立刻带上面巾和斗篷。 “我……我不会说出去的,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 他们走了,留下了殷承翊的尸体。 元锦坐在天牢的屋檐上,忽然觉得很震惊,又很茫然。 “可是齐元锦现在已经知道了啊……” 她喃喃。 那个穿着斗篷的男子,从始至终都没有露出过他的脸,可是元锦却在他说第一句话的那一刻,就认出了他的声音。 年轻的,顽劣的,活泼而纯粹的声音,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竟然也有些杀人不眨眼的寒意。 她原以为他会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少年,永远招猫逗狗,永远不着四六,永远是她在护国公府,最讨厌也最亲近的四哥。 但他现在却展现出了他截然不同的一面,同她的一个仇人一起,杀了她的另一个仇人。 为什么会这样呢? 周延亭。 第199章 鸳鸯帐 东宫内,张灯结彩,披红挂绿,明亮的灯火照的这座宫殿更胜平日的繁华富丽。 身边的内监小福子执掌着宫灯,在前面引路,殷承乾一身酒气,脚步却沉稳清醒。 小福子在前面有些犹豫的说着。 “您的喜宴才到一半呢,听说那瑞王妃齐元锦便喝的酩酊大醉,被她的两个贴身丫鬟扶回了青禾阁,唉,如此失态,殿下,想必她心底还是有您的。” 殷承乾脚步顿了顿。 心下生出几分哀伤,担忧在他微醺的眸中漾开。 “她好些了么?醉的那样严重有没有事?算了……你派人找位太医,随我去青禾阁看看她。” 说着就要调转方向往青禾阁去。 小福子连忙拦住他的去路,欲言又止后终究还是劝道。 “殿下,喜宴快结束时,瑞王殿下就去了青禾阁,现下应当已经将王妃接回府中了……” “今日是您与太子妃大喜的日子,顾及着秦国师和太子妃的体面,您可不能节外生枝了。” 殷承乾抬起眼,望向自己的寝殿,那里此刻连窗棂上都贴上了喜字,一片张灯结彩的喜庆热闹之像,可是现下,他的心却空空的,不过是数十布的距离,对他来说却是乏味而沉重的漫长路途。 今夜过后,他便会有一位名正言顺的妻子,而在不久之后,她会同他一起登上这大启最崇高的地位。 然而,所娶之人却不是所爱之人,这场婚姻到最后,只是利益的各取所需。 他自嘲的笑了笑,然后抬步迈向那座寝殿,再无犹豫。 即便他对现下的一切都了无兴致,可是一想到登上皇位后,他便有能力可以找回自己想要的一切,他便觉得,此刻一切的妥协都是值得的。 娶秦理儿也好,纳齐元依也好,对他来说,都不再重要。 只要能在瑞王死后,将她夺回自己的身边。 秦理儿穿着华贵精美的凤冠霞帔,坐在龙凤榻上,以一把喜扇遮住面容。 殷承乾的脚步声一响起,她便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喜扇,对着他嫣然一笑。 “殿下辛苦了。” 殷承乾一步步走向她,身后内监缓缓掩上寝殿的门,殷承乾听到自己用温柔的声音唤她的名字。 “理儿。” 秦理儿仰着头看她,她本就是一个清丽的佳人,如今在喜服的衬托下,更显得她娇艳欲滴。 “殿下,理儿今日给您准备了一份新婚礼物,您一定会喜欢的。” 殷承乾用手指抚上她娇嫩的脸颊。 “什么礼物?” 秦理儿神秘的笑笑,一字一顿说。 “殷承翊的——性命。” 太子也笑了,从前与殷承翊的兄弟情义早在殷承翊第一次在幽州给他设下陷阱时就消失殆尽,而现在,殷承翊的死讯,对他来说的意义只有一个。 离皇位更近一步。 “理儿,你会是一个好皇后的。” 秦理儿轻轻用手扣住他的玉质蟠龙腰带,嗓音柔顺。 “理儿知道殿下想要的并非我,这一次,父亲虽为您想到了买通齐元依的计策,可是说到底,猜到殷承翊会做戏陷害您的,还是齐元锦。” “依儿不求在您心底占据一席之地,但只求有齐元锦一半聪颖细心,能够为您分忧,有您继续庇佑秦家,给我们以荣光尊崇,理儿心中便心满意足了。” 殷承乾的衣带被她轻轻解下,秦理儿环住他的腰身,带着他坐到自己身边。 殷承乾开始觉得自己方才喝的酒,终于开始发挥作用,皮肤下的血管开始燥热的灼起来,他的眼前也有几分发怔。 秦理儿的脸在他眼前模糊又重合,朦胧间,红烛摇曳下她的样子开始发生奇异的改变。 最终,变成了他朝思暮想的一张脸。 “殿下,理儿不会让您为难,祖父传授了我一种蛊术,可以让您在看到我时,以为见到了自己心中最爱之人,现在,就容我为您……纾解情思。” 那张与齐元锦如出一辙的面孔呵气如兰,慢慢的向他靠近着,殷承乾心下的那一点抵触在此刻也悄然消散。 他知道秦家不会用蛊术来控制他,明日当他醒来,秦理儿必会为他奉上解药。 因为他们之间的交易非常纯粹,秦家替他夺得皇位,并且日后不会干涉他与齐元锦的感情,更不会阻止他对她的宠爱。 而殷承乾,也会给秦家皇亲国戚的尊荣,让秦理儿稳坐皇后之位,并让她生下一位嫡子。 这是一场非常公平的交易,而且,秦国师与秦理儿,也是非常懂得分寸又面面俱到的合作对象。 当他看见秦理儿用着元锦的模样同他说话时,他心底甚至有几分庆幸,他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可是他甘愿沉溺下去,只为做一场关于她的美梦—— 旋暖熏炉温斗帐。 玉树琼枝,迤逦相偎傍。 酒力渐浓春思荡。 鸳鸯绣被翻红浪。 …… 昌平十八年四月初。 继太子成婚后,大启的另一件大事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备中——春闱。 所谓会试者,共会一处,比试科艺。 由礼部主持,在京城贡院举行考试,而这一次的会试由太子和瑞王共同主持,甚至殷承夙也是出题人之一。 上一世,殷承翊为了斗垮相府,拍人将相府长子齐元启的试卷调换,令他名落孙山,从此一蹶不振,所以元锦这一世重生后没多久,便托护国公府的大哥哥周延臣派人去监视了上一世偷走哥哥策论的那个举人谢贾,以便随时应对殷承翊做的手脚。 不过好在,会试还没有正式开考,殷承翊便已被除掉了,元锦再也不用担心他会再对元启哥哥不利。 殷承翊死的当晚就被狱卒发现并禀告了皇帝,皇帝听说他是因为嫉恨太子而选择在太子大婚当日自尽,气的连咳了好几口血,连声怒斥。 “没出息的狭隘东西。” 至此之后,倒也没有追查下去,皇帝令人将他的后事处理后,便再也没有提过这个人,只是,元锦总听宫中风声传闻,说皇上好像圣体越发不好了。 解决了殷承翊,齐元依现下应该也只是改头换面的做着太子身边的一位妾室,暂时翻不起任何风浪。 元锦最大的威胁解除了,从此她不必再担心自己的家人被殷承翊残杀,只是不知为何,听说皇上越发圣体欠安,她的心里总是有些打鼓。 上一世,皇帝在这个时间段身体好不好元锦已经不记得了,可是,按照上一世的进程,他至少还可以活五六年。 ……皇帝这病,应该无碍? 她忍不住想。 第200章 齐府金疙瘩 因着会试当前,齐相府里开始氛围紧张,相府里的头号宠儿顿时从身怀六甲的苏凝雪,变成了会试在即的齐元启。 齐元启自己倒是不慌,却把齐老太太忙的团团转,成日里害怕他冷着饿着,连齐明甫没事儿也再也不训斥齐元启,生怕影响了他考试的心情。 元锦是在一个明媚的午后回到相府的。 她磨了殷承夙好多天,终于磨到殷承夙无奈的把科考的题透给了她,她达到目的,二话不说就带着激动的心情跑回了齐家,辗转来到齐元启的院子,元锦拉过大着肚子的苏凝雪。 “嫂嫂,元启哥哥状态怎么样?” 苏凝雪无奈的摇摇头苦笑。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元锦走进齐元启的书房,只见齐元启胡子似乎都好久没刮了,两条短短的八字胡须添在脸上,看起来顿时比原本的年纪老了十岁,状态嘛,看起来确实不是很好。 元锦心里也很理解他,毕竟他们的父亲是这大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齐相爷,当初父亲春闱之时,可是拔得头筹,会试殿试都是第一名,世人都希望看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当儿子的,压力便成倍的翻长了。 元锦笑眯眯的走过去。 “兄长在烦什么呀?” 齐元启本来在用功的看书,还没发现她的到来,她一出声,倒吓得他一个激灵。 见是元锦来了,齐元启往椅子后面一靠,似乎很是崩溃的叹气。 “唉——” “说来话长啊。” 元锦笑了笑,走到他身边。 “兄长看起来压力很大呀,元锦还说给你带了一样礼物来,看来兄长是没心思收了。” 齐元启坐直了身,且摊开手。 “什么礼物?先拿来看看。” 元锦这才故作神秘的慢慢拿出手里的一卷宣纸,放到齐元启手里。 还未等齐元启垂眼去看,元锦便骄傲的说。 “这可是我废了老大鼻子的劲儿才从夙夙手里要来的这次科考的题目,有了这个,你心里总不慌了?” 齐元启闻言,像摸到什么烫手的山芋,条件反射的将这题目扔的老远。 “啊!拿走拿走拿走!!” 齐元启腾的一下站起来,表情是生气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我的没心没肺的三妹妹啊!你是王妃,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科举本就是给了所有一生苦读的学子们一个公平的追求前程的机会,你把题透给我,不是对他们来说都不公平了吗?” 说着说着,齐元启又扶额坐下,在书案前连声叹气。 元锦有些心虚,默默去从地上捡起那份题目,小心的揣回袖子里。 “我这不是怕你考不好想不开嘛。” 前世元启哥哥被调换了试卷而名落孙山,于是便一蹶不振,这一次有很多事比起上一世而言都在悄然发生着改变,对这次科考最直观的,就是殷承夙也成为了考官之一。 万一呢?万一元启哥哥这次就是没考好怎么办?他要是一蹶不振,父亲祖母和嫂嫂,不得一起跟着难受担心。 而此时齐元启像是压力逼迫之下终于崩溃,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调整好心绪,终于唤元锦过来他旁边坐下。 “三妹妹,你可知道,我近日在烦恼什么?” 元锦点点头。 “嗯呐,不就是春闱的事么?” 齐元启认真的注视着她的眼睛。 “是……也不是。” “说真的,其实我对春闱本没有多大的感觉,无论如何,去考便是了,无论结果与否,只要我付出了问心无愧的努力,我便没有任何怨言。” “可是这些日子里,家里人一个比一个还担心我,雪儿怀着身孕,本该是我去照顾她的,但是到这关口了,她非但不要我照顾,反而每天起来亲自给我做一日三餐,说是要考试了要给我补补身体,挺着一个大肚子忙里忙外,有时候晚上还想伺候我洗脚沐浴,何至于此呀!!我是她的夫君,又不是她的儿子,可她就是怎么也听不进去。” 元锦想想苏凝雪那个大肚子的确干起活儿来挺危险的,认真的点点头。 “嫂嫂这样的确不行,她应该顾好自己让你安心,便是对你最大的支持了。” 齐元启一看,这个家里终于有人能听得进去他说的话了,更是激动,继续诉苦道。 “还有祖母,祖母都一把年纪了,每天担心周围的下人把我伺候的不好,怕我生病怕我心情不好,三不五时的,她便会过来,找我谈心说话开导我,那个操心的样子,让我感觉自己跟个没用的纨绔子弟似的,又不敢同她说明,我其实不必那么小心翼翼的照顾。” 元锦点点头。 “我说最近祖母怎么没有差人过来说想我了,原来这些怜爱近些日子都跑你身上了,你放心,一会儿我就去把祖母的爱抢回来。” 齐元启听她这样说,像是很高兴似的。 “还有父亲,父亲平日里都会时不时的训我一下,可是近日,他天天对着我露笑脸,天天用膳时就一副慈祥的样子对着我笑,笑的我心里发毛,我忍不住想,若是我考试回来,成绩万一不尽人意,父亲要是忽然变脸又成以前那个严厉的嫌弃我父亲,你说我如何承受这个落差?” 元锦:“……?” 所以爹爹不骂你了你还不习惯了?恕我直言,有点不识好歹了啊!!! 不过为了齐元启的考前心理健康,元锦还是点头。 “你放心,我让他明日就恢复正常。” 齐元启听她这样说,憋屈的表情终于重新燃起几分光彩,他想了想,长舒了最后一口气。 “还有你们几个做妹妹的,元华日日在灯下给我缝考试那天的布鞋和护膝,这样熬坏了眼睛怎么办?元婉知道我要考试了,风筝也不敢放了,古筝也不敢弹了,生怕声响动静影响了我考试……还有你,齐元锦!你最过分!” 元锦:“???” “我怎么过分了?” “你竟然去给我偷题啊齐元锦!!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且不说我真的靠你考上了功名,我却其实没有相应的能力,真的做了官,我不是迟早闯祸吗?再者,这件事若是被人知道,那可是重罪呀!” 第201章 翅膀硬了 “元锦,你知不知道,你们每个人所做的点点滴滴,抛开关心我的外壳,实际上,都是不信任我的表现。” “你们不信任我能够凭自己的真才实学考取功名,所以才会这样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生怕一些微小的影响都会让我行差踏错与功名失之交臂,但是,若你们都在心底觉得我齐元启有拔得头筹的能力,你们便什么也不会担心,你说对不对。” 齐元启的这番理论,先是让元锦微微讶异了一下,而后很快化为领悟的笑容。 “元启哥哥,我懂了,我明白了,你放心,你所苦恼的事情明天一件也不会发生了。” 那一个下午,元锦游走于齐府各个院落之间,去游说齐家的老少主子们。 最后从齐老夫人的祥云园出来时,她累的口干舌燥的,可是心底却格外开心。 元启哥哥说得对,他们为什么要对他考试的事情这么紧张呢?这的确就是不信任他的表现,害怕他考不好,所以才会处处小心的捧着他。 可是这样反而会增加他无形的压力。 元启哥哥的才华她是知道的,上一世他都能够拔得头筹,这一世她为他偷题这样的事情,的确也是多此一举了。 齐元启对她好意的拒绝,元锦一点也不生气,反而觉得很骄傲,她的兄长真的是很正直的一位君子啊,若是以后他能够身居朝堂,也一定是能够劝诫君王,体恤百姓的好官。 于是从元锦离开后,齐元启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家终于又恢复原样了。 齐老太太不再盯着他的起居和情绪,安安心心的日日同赵老夫人喝茶赏花下棋。 苏凝雪当天就把做饭的任务重新还给了厨子,大大咧咧的坐在了榻上等着齐元启来给她洗脚。 齐明甫又开始时不时的训斥齐元启这样不行那样不行,可是反倒让齐元启重新感到踏实。 齐元华把给齐元启做鞋做护膝的活儿交给了丫鬟,开始回到和嫂嫂嗑瓜子聊天的恬淡日子。 齐元婉当天晚上就开始弹古筝,琴声传遍了相府的每一个角落……当然,她很快就被齐明甫叫去训了一顿。毕竟吵不吵到齐元启这倒是小事,大半夜的弹古筝,一家人还睡不睡觉啦?! …… 很快,春闱之日如约而至,齐元启从贡院出来后,对在外等候的家人们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微笑。 随即之后的会试放榜还有殿试结果便也没有任何悬念。 齐元启依次拿下会试第一名后,以连中三元的优秀成绩脱颖而出,并顺利在殿试也取得了头名。 齐家的第二位状元,终于就这样没有悬念的诞生了。 当时的殿试是由太子主持的,彼时皇帝身体抱恙,躺在崇明殿里听到太子的回禀后,十分欣慰的对舒贵妃说。 “齐明甫虎父无犬子呀,日后乾儿也不愁有一个好丞相辅佐他了。” 而舒贵妃只是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他,半晌后才缓缓说。 “陛下身体康健后,齐元启也定能先辅佐您再创功业的。” 那时皇帝只是无奈的笑。 “朕老了,怜音啊,朕的权利迟早会交出去的,乾儿是个好孩子,他会善待你和瑞王母子,朕唯一遗憾的,便是不能陪你更久一些罢了。” 齐元启中举后,颇得太子看中,他向皇帝请示后,很快便赐封了齐元启一个正三品的官职,正是舒玉娇的父亲之前所担任的户部尚书之职,一上任就是正三品,朝中官员都在私下纷纷议论,说齐元启日后前途无量,很快的,欣赏他或想巴结他的人,也开始陆陆续续的踏入了相府的门槛,那些日子,齐明甫虽面上不显,到了夜里,却常常独自去到相府祠堂,对着上面江寒影的排位喃喃自语。 “寒影,咱们的启儿有出息了,我没有把孩子们养成废人,也没有让他们堕落放纵,他们都很好,很努力很懂事,寒影……你在天上看见了吗?” 楚析总是躲着自己。 这是元锦近日发现的一个问题,好像自从她和殷承夙从益州回来之后,这孩子就不怎么亲近她了,有时候远远的看见她,也不过来,只是向她飞快的鞠一躬,然后便脚底抹油的逃开。 她一方面很担心这孩子在偏离她的督促后逐渐长歪,另一方面又觉得,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在成长之后性格逐渐内敛,懂得避嫌也很正常,这不是什么坏事。 在学堂怎样她不知道,但至少在王府,他依然干活儿麻利矜矜业业,府里的下人们都对他赞不绝口,夸他勤快懂事。 不过很快,元锦还是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有一日快午时,元锦不在家里用饭,准备出门回相府吃饭,顺便看望一下怀孕的嫂嫂,上马车时,便正好看见楚析从学堂下学回来。 这孩子背着藤编的书箱,小小的身体板板正正的,却深深的低着头,垂头丧气的往王府的大门这边走过来。 元锦叫住他。 “楚析?” 不料,楚析听到她的声音,非但没有走过来,反而撒开丫子就往府里跑。 元锦蹙起眉头,越想越不对。 他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小菊,去把他给我抓过来。” 很快,小菊像拎着个小鸡仔似的将楚析拎了过来。 他还是死死的垂着头,下巴都快贴到胸口了,声音有气无力的,又带着几分胆怯。 “三小姐……” 元锦问他。 “你为什么看见我拔腿就跑?” 楚析小拳头捏了捏,磕磕巴巴的说。 “我……我急着赶回去吃饭,没听到你叫我。” 元锦冷笑了一下,这个年纪的男孩儿撒的谎在她面前显得蹩脚无比,让齐元婉来撒这个谎都能比他撒的好。 “抬起头来。” 她的声音已经有了几分隐隐的怒气。 楚析被吓得颤了颤,还是极为缓慢地乖乖的听从了她的吩咐。 男孩儿的脸抬了起来,露出一张鼻青脸肿的面孔,他的左眼被打的留下了一个青紫色的印子,唇角也破了,元锦这才发现,原来他的衣服上也净是尘土。 她的语气不自觉带上几分寒意。 “好啊,我让你去学堂读书,是让你去打架的,是让你学会撒谎的?楚析,你翅膀硬了。” 第210章 生辰礼2 殷承夙点了点头,随即风轻云淡的补充道。 “不过午膳后臣弟还有事,恐怕要先行一步?” 殷承乾挑眉,脸上是惊讶的神情。 “什么事?竟然能让勤勉的五弟抛下我和政事?” 殷承夙十分坦然的笑笑。 “今日家妻生辰,也是她的及笄之日。” 太子的目光一瞬间变得幽深。 “噢,齐元锦及笄啊,那我的确是不好多留你,那么吃过午膳后,你回去陪她便是。” 殷承夙颌首。 “多谢皇兄成全。” 二人在东宫商讨到了午时,用过午膳,殷承乾倒是也没有多留,只叫人送殷承夙出门。 待到他消失在视线内,秦理儿穿着华美的太子妃服饰,坐到殷承乾身侧。 “殿下方才对他下毒,不怕他起疑么。” 殷承乾眸子深了深。 “我何曾对他下毒?只不过是御膳房失职,做的菜恰巧食物相克而已,他会有的症状我也会有,他有什么好起疑的呢。” 秦理儿幽幽叹了口气。 “殿下,您如今正是在父皇和百官面前博声望的时机,可千万不能行差踏错呀?” 殷承乾淡淡抿了口茶。 “吃不死人。” 二人正说着话,忽然有内监进来禀告。 “太子殿下,慧良娣带了润肺的梨汤过来看望您。” 秦理儿捂唇笑了笑。 “这慧良娣倒是个识时务的俊杰呢,从前同二皇子在一起的时候,在众人眼前爱的死去活来,如今跟了您,又能轻易转换,体贴入微,让人不得不敬佩呢。” 殷承乾也跟着笑了笑, “还是国师和你有慧眼,看得出她的本质,否则本宫也不容易这么快就除掉殷承翊。” 又说。 “让她进来。” 很快,一身桃色衣裙的清贵女子从殿外走进来,她眉眼含笑,柔顺的面庞再也无法从中找出一丝一毫当初那个齐元依的蛛丝马迹,太子替她找了江湖术士改变了容貌,从此,她便是太子明媒正娶的太子良娣了。 慧良娣捧着梨汤恭敬上前,眼含春色,那双眉眼分明更像是齐元锦。 太子微微失神。 “理儿,你先下去。” 秦理儿深深的看了慧良娣一眼,笑着退了下去。 殷承夙来到瑶华殿接元锦回家之时,被一个宫女带到了水榭,还未走进,就听见一声声丝竹阵阵,而水榭中,一白一紫两道翩然身影正跟着丝竹之声翩翩起舞,灵动惊艳,犹如九天仙女。 他的目光胶着在了元锦身上。 戒日的纱丽在她的身上如烟似雾,环佩叮当的饰品更是点缀出她的惊鸿绝艳,在异域的曲调里,她少了几分乖巧甜美,更多了几分妩媚多姿。 注意到她走过来,元锦一瞬间有些害羞的止了步子,连忙躲到舒贵妃身后,又忍不住探出一双鹿一样的眸子静静的看着他。 殷承夙失笑。 “小锦儿,我来接你回家。” 舒贵妃不高兴了。 “没看见我们两个跳的正高兴?真破坏气氛。” 殷承夙毫不抱歉的说。 “母妃已经高兴了一上午了,该换儿臣高兴高兴了。” 舒贵妃顿了顿,有几分鄙夷的看着他。 元锦更是听的红了耳尖。 这……这话太有歧义了,怎么当着舒贵妃娘娘说这种话啊啊啊!! 不过母子俩对视片刻,舒贵妃还是一撇头。 “行了行了,你带走!” 殷承夙略点了点头表示感谢,却并不去拉元锦,反而继续要求。 “烦请母妃借给儿臣一件披风。” 舒贵妃又不开心了。 “什么意思?嫌我们戒日的服饰太伤风败俗?你可也是有戒日血统的,怎的这般古板……” 舒贵妃还没数落完,殷承夙淡淡回道。 “不,儿臣的王妃今日太好看了,儿臣不想给外人看见,只想自己独自欣赏。” 舒贵妃:…… 这个儿子真是越看越烦人了。 …… 舒贵妃借给了元锦一套紫色的披风,殷承夙便立刻将她严严实实的裹了起来,连头顶的兜帽都不放过。 元锦就这样做贼似的被带回了瑞王府,她垂着头,听着殷承夙把芳甸小菊江流等人全部遣开,脸颊登时发烫。 他不会又想……试试? 万一又失败了,该多伤他自尊呐? 元锦一边期待一边担忧,不知不觉就被带到榻边。 殷承夙忽然将她揽进怀里,从身后拿出一样东西,元锦顿时从头顶脸红到了脖子根。 殷承夙眼中闪过玩味的笑。 “小锦儿还记不记得这个。” 元锦别过脸。 “你在说什么呀,我根本就不懂呢……” 殷承夙故意把下巴搁在她偏头的那一侧肩窝,声音如带蛊惑。 “噢?是么?我怎么记得,这样东西是咱们大婚之日,从小锦儿你的衣襟里掉出来的?” 元锦连忙把头别到另一边,紧张尴尬的脚趾抓地。 “你记错了?这明明是你的衣襟里掉出来的,我不知道,我没见过,我什么也不懂!” 殷承夙轻轻的在她的肩窝处低笑起来,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她的颈侧和锁骨,像羽毛拂过,酥酥痒痒的。 片刻后,他手掌游走,元锦身上的披风落地。 “原来是我的东西啊?也对,我后来还好好的研读了一番呢,既然小锦儿不懂,那我来教你好了。” 那本小册子上面是什么元锦再清楚不过,殷承夙要做什么,此刻她是完完全全确信了。 她心里有一点点的紧张,又有一点点的期待,她嗫嚅了片刻,忽然小心翼翼的说。 “夙夙,不行的话,其实不用勉强噢?” “就算你不能这样那样,也不妨碍我喜欢你的……” 殷承夙忽的感觉眉头挑了挑。 不行? 不能这样那样? 他骤然将她打横抱起,元锦只感觉身体一轻,便是天旋地转的躺倒在了榻上。 殷承夙的气息近在咫尺。 “小锦儿,你似乎,对我有什么误会呢?” 元锦眨巴着眼,看着他浅淡的曈眸似乎染着几分恼意,心里彻底慌了, 完了,是不是伤他自尊了? “不是……我……” 还未等她欲盖弥彰的解释,一个极具侵略性的吻落了下来。 元锦脑袋一片空白,什么措辞都一概忘记了。 第211章 行不行 小姑娘的轻纱云烟一样的散开,细腻的肌肤像是一团软软的雪,带着少许的凉意。 殷承夙垂眸盯着她,原本惩罚而逗弄的神色渐渐变的炙热。 此刻,他的小姑娘像猫儿一样,轻咬着下唇,无语凝噎,长长的睫羽紧闭,仿似还挂着泪珠。 “乖,别怕。” 他的声音好似在笑,陈淳的嗓音带着蛊惑的言语,以一个吻落在她湿润的眼睫上。 一个时辰后,芳甸守在玉清筑的拱门外,探头探脑的往那间卧房看去,小菊也把脑袋搁在她脸旁边,一脸的神色紧张。 终于,玉清筑门扉上的一串铜铃响了,小菊立刻睁大眼睛。 “叫水了!” 芳甸立刻带着几个洒扫丫鬟送了水进去,不一会儿又脚步匆匆的出来,脸上是可疑的兴奋。 小菊忍不住问。 “圆了吗?圆了吗?” 芳甸重重点头,压低声音,如同在说一个激动人心的秘密。 “圆了!” 两个小丫头立刻忍不住牵着手咿咿呀呀的笑着摇着对方的手。 房内,元锦浸在木桶的水中,脸还是死死的埋在那光洁的胸膛上不肯抬头,任由着对方将一方帕子从她的背脊一路滑下去。 “坏人……” 元锦双腿发软,好半天才微微颤抖着嘟囔一句。 “嗯?” 殷承夙吻了吻她的耳垂,嗓音带着疼爱的笑意,佯作不解。 元锦哪儿还敢重复,闷声赌气。 到底是谁说他不行的!! 想到这里,元锦忽的在他肩头凶狠的咬了一口,可是在对方看起来,却像一只虚张声势的小猫,在软萌的张牙舞爪着。 柔软的肌肤贴在他的胸膛,殷承夙眸子暗了暗,幽幽在她的头顶上说。 “乖一点。” 这语气同刚刚的情景如此契合,元锦顿时一动也不敢动,只得松开牙齿,委屈巴巴的说。 “这就是你的生辰礼物么?好痛……” 殷承夙把柔软微凉的布巾搭在她的头顶,轻轻为她揉着发丝上的水珠。 “不是,这是我向你要的礼物。” “你乖乖的沐浴,我把礼物给你,好不好?” 他的轻哄一如既往,仿佛带着某种令人安心的磁场,令元锦乖乖安静下来,任由他替自己擦洗身体。 不过触及到某些柔软处,她仍会害羞不已,连眼眶都染上红痕。 终于,沐浴结束,他们穿上柔软的寝衣,殷承夙将她抱到榻边。 看到那张凌乱的床榻,元锦心头一惊,立刻将头死死的埋进殷承夙的胸口,一双手指也紧紧的攥紧了他的衣袖。 殷承夙勾了勾唇。 他把小朋友吓的不轻。 没有刻意把她放回床榻,反而他自己背对床榻坐了下来,让她侧坐在自己怀中。 殷承夙取过床榻上的玉枕,元锦把头埋在他怀中,听见声响,又忍不住抬头偷瞄。 只见他同玉枕一般光泽润洁的手指似乎触动了什么开关,玉枕的一侧便像一个抽屉一样被轻轻拉开,露出一块玄色的牌子。 他取过那块牌子,递到元锦的眼前。 “这个,就是我要送你的生辰礼物。” 元锦放松了警惕,便双手接过那枚有她手掌大的令牌,不一会儿,她的眼睛渐渐惊奇的瞪大,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殷承夙。 “你——!” 熟悉的鹰隼图案在玄铁制成的令牌上闪动着一层寒色,几乎是瞬时就让元锦想起了那个带着鹰隼面具的白衣少年。 第一次,在兄长大婚之日,她不慎中了齐元依在酒中放的药,是他将她掳到房顶,又将齐元依打晕放进去偷天换日,这才避免了她今生再次栽到殷承翊手里。 第二次,在怀柔寺夜间,她刚同虞婆婆学了一种极为猛烈的剧毒,却碰巧遇见了来杀人灭口的吴济,是他忽然出现,制住了吴济,又替她处理了吴济狰狞可怖的尸体。 而如今,那个带着鹰隼面具的少年终于同眼前的人渐渐重叠,元锦在哑然中瞳孔地震。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他们太不同了,一个如光风霁月却脆弱易碎,另一个杀伐果断又好似漫不经心。 可是证据已经递到她的眼前,她有几分惊恐又有几分庆幸的意识到,原来他一直注视着她,守护着她,从未远离。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像是在看一件难得的珍宝。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那一段时间,我拒绝你,疏离冷落你,是怕我有一天突然死了,会徒惹的你伤心。可是你对我来说已经是超越了一切的存在,如果可以让你一生开心快乐,我可以付出任何东西。” 元锦怔怔的看着手中的令牌,仍然露出不解的神情,便又听他说道。 “今日殷承乾向我下毒了,可惜我这身体已经受了太多毒,倒偏偏免疫,不过,我想他向我下毒,一定不是只为了开个玩笑而已。” “小锦儿,如果你很想让他当皇帝,我可以再给他一个机会,相安无事的让这件事过去,可是如果他再次对你,对我造成威胁,我可能,就要让你失望了。” “太子……太子对你下毒?” “为什么?” 元锦想到太子端方疏朗的样子,一时间有些不敢置信。 殷承夙垂眼看他,温柔的把她黏在脸颊旁的一缕发丝拨到她的耳后。 “人都是会变的,当人有了欲望,很容易就会踏过自己的底线,因为想要皇位,他以不那么正直的方式除掉了殷承翊。” “至于我,或许是我的身上,也有他想要得到的东西。” 元锦眨了眨眼,他的话语,不禁让她想起太子大婚的那个夜晚。 在天牢的房顶上,她亲眼看见了本该消失的齐元依,如何骄傲的叙述着太子与她达成的协议。 是啊,从那个时候起,他便以不那么光明的方式,除掉了殷承翊。 第212章 周延文 元锦哑然。 那太子想从殷承夙身上得到什么? 是……她吗? 元锦忽然有些头疼,她一心的扶持的太子,为何感觉已经在往她无法控制的方向成长了? 她捏着手里的令牌,脑子里有些纷乱。 殷承夙安慰她。 “没关系,虽然对皇位和你,他会不择手段,但对于政事,他倒也算公正勤勉。” “等这阵子的西北洪灾的事情处理妥善了,我们便找个由头离开这里,去封地也好,去哪里都好,离他远远的便是。” 元锦想起殷承翊的死状,忽然心头一紧。 “那若是他对你不利呢?” 殷承夙将手覆在她拿着令牌的手上。 “这支枭隼营,是从圣祖皇帝时期传承到如今,枭隼营里的每一个人,从小就会受到严苛的锤炼,个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哪怕你被掳到战场中央,他们也可以从千军万马中杀破一条口子救你出去,就算我有什么不测,这支队伍仍可以护你一生。” 元锦反握住他的手。 “我是问你,他若是对你不利,你难道就任他迫害?” 殷承夙捧着她的脸,那双眸子里波动着不安的涟漪。 “别怕,我会努力活下来,如果他不再是你认为最适合的储君人选,那么,我们能够把他推到这个位置上,便也可以把他拉下来。” …… 次日,皇帝破天荒的主持了一次早朝,因为太子和瑞王都纷纷递来奏折,说吃坏了东西,轻微重毒,只能在家休养,无法参加朝会。 谁也不知道,彼时太子和殷承夙都各自安泰的坐在自己的府邸中,对外却放出自己上吐下泻连床都下不了的风声。 朝会上,皇帝看着脸色还算不错,虽然偶有咳嗽,但说话中气十足,朝臣们激动的讨论,说皇上这病,看样子应该快大好了! 天后,“休养”好了的太子和瑞王又重新参与朝政,不过半个月,便将西北洪灾妥善的处理好了。 正巧元锦在此期间收到了青鹤子寄来的书信,说他们已经找到了完全医治瑞王殿下的新法子,让他们有空去一趟通州。 于是,趁着西北洪灾的委派和治理逐渐收尾后,殷承夙便提出了要前往通州治病的请求。 皇帝一听说竟然有办法可以治好殷承夙的病,大喜过望,立马准许。 谁也没有看见,太子殷承乾欲言又止后,却又像想到了什么,眸色幽深的闭上了嘴。 这一次到通州,又花去了半月的时间,因着瑞王是光明正大的到玉泉谷治病,所以一路上都有各地官员接应款待,路途倒也不算无聊。 进通州这天,通州城城门口果然又有当地的知州携属下在城外迎接,不过不同的是,这一次,通州城外还多了一队人。 元锦眼前一亮,朝着马背上的男子兴奋的挥手。 “延文哥哥!!” 马背上的男子着一身英气的白银铠甲,一只手虚握着缰绳,另一只手抱着一个同样精致英武的白银头盔,头发利落的束在脑后,引起进城的女子妇人们多次偷摸的注视。 周延文,当朝护国公第三子,现在通州军营领兵镇守,封号骠骑大将军。 在通州,他便是一等一的风云人物了。 而此时这位风云人物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抬起眼,便看见不远处马车上忽然伸出了一只手,而后,那个熟悉的小脑袋探了出来,激动的朝着他挥手。 周延文想起儿时的那些嬉戏,笑中略带苦涩,驱马迎上去。 登时,身后十几个步兵便齐刷刷的跟在他身后跑了起来,气势浩荡,威风凛凛。 不过马儿还没跑两步,从马车车窗探出头和手的小姑娘便像是被什么外力拉了回去。 周延文知道那马车上还有什么人,脸上的笑意消失大半,转而蹙起了眉。 两方人马终于汇合,周延文在马车外沉声道。 “末将周延文,恭迎瑞王殿下,瑞王妃。” 这时,马车的车帘才轻轻波动了一下,随后,殷承夙牵着元锦从马车上依次出来,在地上站定,这才听殷承夙轻飘飘的说 “本王与王妃来通州只为私事,本不该劳烦大将军亲自来迎,将军若没有别的事,莫要耽误了公务才好。” 周延文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紧紧牵住的元锦的手,又将目光移到自己这个表妹的脸上。 他已经在通州驻守了几年,非召不得入京,所以也有许久没有见过元锦了,而现下,当初离京时的半大黄毛小丫头,已经长开,变成了一个眉眼明媚,亭亭玉立的少女。 只是此刻,少女的脸颊泛着可疑的红霞,嘴唇也红嘟嘟的,像是刚刚偷吃了什么东西而模糊了口脂。 周延文撇了撇嘴,没有从他的高头大马上下来的意思,不过语气倒是恭敬。 “瑞王与王妃乃天潢贵胄,既然来了我通州的地界,保护您与王妃的安全,便是我本分的公务之一,瑞王殿下不必客气。” 元锦这才打着哈哈笑道。 “是呀是呀,都别客气,大家都是一家人嘛,夙夙,这是我表兄,这么说起来,也是你的表兄呢!” 又扭头对周延文说。 “延文哥哥,你在通州应当听说我成婚的消息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不要拘礼不要拘礼。” 周延文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我怎的能不听说?咱们大启朝的福星和瑞王殿下的锦绣良缘,那可是大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你成婚的时候,我还差人送去了贺礼,不过看元锦妹妹的样子,应当是根本没在意?” “唉,有了夫君忘了哥哥,白疼了,白疼了。” 元锦眉心跳了跳。 贺礼?她还真没注意,的确,她成婚送去瑞王府的贺礼太多了,连登记造册都是甩给芳甸去做的,她还真不太清楚。 不过,她要是如实交代,周延文肯定还得生气,于是她连忙否认。 “怎么会呢,延文哥哥送的礼物我可喜欢了,我怎么会有了夫君忘了哥哥呢?我这不是还经常给你写信么?” 周延文听了她的好话,脸色终于缓和了些,慢悠悠从马背上下来,把头盔随手扔给一旁的护卫,挑眉道。 “写信了还不是全问的别人的事?还不如不写呢。” 第213章 郑虎 “我看你呀,真是个没心肝的小白眼狼,人家都知道惦记哥哥,你什么时候赶上郑菊的一半,我便也就欣慰了。” 殷承夙侧目看着元锦,神色似有询问。 写信?郑菊? 她到底还有多少事他不知道的? 元锦见他可能又要醋了,连忙从身后拉出小菊,问周延文。 “我信上和你说的人呢,带来了么?” 周延文白了她一眼,朝身后喊。 “郑虎?” 当下,就有一个五大三粗胡子浓密的魁梧军士跑了出来,鼓着眼睛答道。 “到!将军我在这!” 小菊一见了郑虎,眼眶当时就红了。 “哥!” 元锦这才笑嘻嘻的跟殷承夙解释。 “小菊原名郑菊,这是她哥哥郑虎,我听说郑虎在通州参军,便写信叫延文哥哥关照一二,仅此而已。” 殷承夙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周延文又接话道。 “这郑虎是个争气的,我也给了他一些机会,不过全凭他自己努力上进,现下已经是正六品上的昭武校尉了。” 此刻小菊倒也不在乎自己的哥哥有了什么本事什么军衔,光看见他完好无缺的站在面前,便已经热泪盈眶了。 “哥,你过得好不好?” 郑虎看见妹子也有点激动。 “妹子,别哭,哥好着呢,多亏了王妃引荐,延文将军待我极好,哥现在手底下也管着百十来号人呢,养活你不成问题,你若是什么时候觉得做丫鬟累了,就告诉哥,哥替你赎身!” 小菊听了这话,连忙推开她哥。 “你说的什么话,王妃对我们兄妹两个恩重如山,我才不赎身,我要伺候王妃一辈子的!你好好的照顾自己便罢了。” 元锦轻笑一声,也走到郑虎跟前。 “郑虎,你要是想赎小菊,我可不放人,不过,若是你在军中有认识了为人正直,年轻有为的军士,再让他来找我讨小菊,我便一分钱不要,还倒贴一份嫁妆,如何?” 郑虎听她说这话,当即就明白这便是小菊常在信里提起的齐府三小姐,也是现在的瑞王妃了,二话不说就单膝跪地,拱拳说道。 “这位就是瑞王妃?!末将郑虎,多谢王妃对我们兄妹二人的照料提携,若是日后王妃有需要的地方,尽管差遣我郑虎,我必定赴汤蹈火两肋插刀也要报答王妃大恩!” 元锦看着这个只在前世听过名字的郑虎,心中感慨。 前世,小菊还是她五妹齐元婉的贴身丫鬟,因着齐元依的刻意引导,五妹自私任性,令小菊吃了不少苦头,还终生落下了风湿之症,殷承夙即位后,下令将齐家人残忍杀害,这郑虎带着为妹妹小菊报仇的心思,要来了对元婉行刑的差事,那时候,他可是对元婉用尽了军中十八般审讯的酷刑,又生生剥下了元婉的脸皮。 还好,这一世,她及时阻止了这一切,如今看来,郑虎也并非什么凶神恶煞的残酷之人,他也只是因着对血肉至亲感情,才那般的报复了元婉。 像他这样重感情的人,你伤他七分,他定会还你七分,可是若是你对他好三分,他也定能还你十分。 元锦将他从地上扶起,浅笑着说。 “那好,那我祝郑校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再立军功,步步高升,日后元锦若有需要的地方,校尉便也更能多出一分力了。” 这半玩笑半认真的话语令郑虎想到自己未来的前程,一时也有些心生向往,热血沸腾,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好!末将一定尽力。” …… 一行人在城门外寒暄一阵,又同通州知州一起吃了个便饭,便由周延亭和郑虎联合护送他们去到玉泉谷。 好好的一个妹妹,说嫁就嫁了,周延文一路上也有过不少气不打一处来的时刻,更屡次没好气的刁难过自己这位尊贵的表妹夫。 不过,无论他怎样无礼,都会被殷承夙轻松化解,而且风度斐然,从未与他正面冲突,倒让他觉得自己小心眼了。 再看他对齐元锦更叫一个体贴入微,渐渐的,家里白菜被猪拱了的不忿也慢慢平息了,最后分别时,他们在一处喝酒,周延文还醉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妹夫呀!你可要好好治病,一辈子管着齐元锦那个死丫头,她性子不好,又是个小白眼儿狼,除了我们这些亲人,哪儿还有你这么好的夫君对他好呀?!” 而跟他喝了一样多的酒的殷承夙却面容平淡得体,唇角勾着一抹笑意,儒雅的安慰他。 “周将军放心,我定会与她,白首偕老。” 周延文毕竟掌通州一方军营,平日里的事务也很繁杂,将他们送到玉泉谷外,便只留下了郑虎率领一小支队伍在玉泉谷外镇守,自己便带兵折返。 玉泉谷向来不许生人进入,于是殷承夙和元锦便选了江流和芳甸一同进入谷中,其他随从也同郑虎的人马留在外面。 其实按理说虞婆婆同小菊更为熟悉一些,不过元锦想到小菊刚与兄长久别重逢,也将她留在玉泉谷外面,让她同兄长多多相处几天。 元锦再次看见虞婆婆的时候,格外吃惊。 虞婆婆不过回到了玉泉谷数月,看起来却像是年轻了好几岁,那时候她身后背着一个竹篓,正从山间采药归来,连双眼都好似含着光。 见了元锦等人,她脚步生风,在泥泞的山路上穿行带路,竟然比他们几个年轻人还更为敏捷一些。 元锦忍不住问她。 “虞婆婆,你是不是研制出了什么返老还童的灵丹妙药啊?有好东西别藏着掖着,给我也分几瓶呗?” 虞婆婆哭笑不得的拧了她一把。 这才说。 “哪儿有什么灵丹妙药?不过是活的有盼头了罢了。” 元锦想起虞婆婆被软禁在怀柔寺里的时日,不禁领悟的点了点头。 是了,被软禁着,无人倾诉,无人理解的时日里,虞婆婆的眼神里都写着——我怎么还不死?谁也别烦我。 现在她又重拾了自己的医术和毒术,身边还有自己的亲人,她的师弟青鹤子可以作为知音,也难怪她现下虽然白发苍苍,但也满脸写着向天再借五百年的豪迈了。 第214章 药引 “瑞王殿下,我和师姐翻遍医书,终于找到一味药,此药名为百寒藤,身带剧毒但是又可克百毒,如果能够找到这种百寒藤,您从胎中带来的体毒或许便可以根治。” 青鹤子捻着胡须,笑盈盈的说。 “此药在哪里可以找到?”元锦眉眼亮了亮,拉着虞婆婆问道。 虞婆婆叹了口气。 “哪有那么好找?” “百寒藤,顾名思义,它得至少生长了百年,在一百个冬天里开过花,才能达到最好的药性,此药在中原地区是不会有的,得往北走,去常年积雪的天山上,或许才有这种药的踪迹。” 殷承夙垂眸,沉吟片刻。 “我可以派人去找,这并不难。” 元锦有些失望。 “原来这药你们没有呀?那既然如此,先写信给我们,让夙夙派人去找到了,我们再过来医治就是了,现在把我们叫来做什么。” 青鹤子这才说道。 “百寒藤难找是其一,其二方才我也说过了,它正因为带着剧毒,所以才能克百毒,所以,殿下在治疗之前,必须闭关催毒,调养身体,这样才能抗住百寒藤的毒性,最后令两种毒在体内互相消解,方能痊愈。” “闭关?”元锦有些诧异,转头去看殷承夙,对方却是一脸云淡风轻的表情。 “嗯,青鹤子的调养的确很有用处,我曾在他这里闭关了一段时间,身体内的毒素的确清出了不少。” 元锦想了想,“是去年冬天你编纂山河志第二册的那段时间么?我记得你那时来过通州。” 殷承夙眯了眯眼,瞳孔中淡淡的暼出一抹略凉的色泽。 “嗯,就是你去幽州找太子的那段时间。” 元锦噎了噎,知道他这是又醋了,没敢接话,转过去找青鹤子搭话。 “那我可以和他一起闭关吗?照顾照顾他什么的?” 青鹤子摇头。 “不行。” “不行?为什么?”元锦蹙眉。 “殿下在闭关期间需要放血并泡药泉,身体会十分虚弱,的确需要照料,不过,江流照料他便可以了,王妃需得与殿下隔离开来。” 元锦:“?” 青鹤子见她刨根问题,咳了咳。 “闭关期间,殿下需戒色,不易与王妃久待。” 元锦:…… 那确实是不能跟他一起去。 元锦:“何时开始闭关呢?” 青鹤子看了殷承夙一眼,本想说今天就可以,但隐隐从他目光里读出几分“你考虑清楚再说话”的意思,干咳两声,改口道。 “后天。” 元锦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很快,元锦很快就明白了为什么是后天。 这一天两夜里,她总在榻中脱力的想。 青鹤子,你他奶奶的还对殷承夙挺人性化的。 但对她来说,这样带来的后果,就多少有点没人性了。 …… 日子一到,殷承夙便去了后山的灵泉小屋闭关居住,而元锦嫌自己和芳甸单独一个院落住着有些无聊,便搬进了虞婆婆所在的小院。 颖婆婆和秋娘也住在那里。 颖婆婆一见了元锦,甩着水袖就过来了。 “我的儿,你怎么才来呀~为娘想你想的眼睛都要哭瞎辽——” 她当然没哭瞎,只是又在幻想自己是某个戏中的人物罢了。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秋娘也比当初所见的时候看起来更加神志不清了。 元锦进那间小院儿的时候,她头也没抬,只抱着一个枕头口中呢喃。 “我的孩子……” “我可怜的孩子……” 元锦心里惊了惊。 如果她没有推测错误的话,殷承翊就是她的孩子,殷承翊在牢里“自杀”身亡的消息早已传的满城风雨,只是不知道秋娘有没有听说这个消息…… “虞婆婆,秋婶婶这是……?” 虞婆婆摇了摇头。 “在怀柔寺关了那么久,她的精神早就崩溃了,不知怎的,太子大婚之后,她的病情便越来越严重,现下,一天大半的时间都抱着枕头叫孩子,也不肯吃药。” “我想或许不那么清醒对她们来说才是解脱,便也没有想过替她们医治,就这般将养着。” 元锦看着秋娘神志不清的样子,叹了口气,偷偷在心里说。 “对不起。” 完颜冉是在那天的傍晚出现的。 虞婆婆对她说,青鹤子现下在玉泉谷的竹林中等她,要与她商议病情,元锦便带着芳甸过去。 可是到了竹林外,却出现几个高眉深目的男人堵在竹林外,要芳甸留在外面,只让元锦一个人进入。 元锦没有多问,嘱咐芳甸,若她一个时辰后还没有出来,就去山下找郑虎的队伍上来找她。 高眉深目。 眼前的这几个男人虽身着布衣,但很明显是戒日人的长相。 元锦独自一人走进竹林深处,果然,完颜冉在那里等着她,身旁还跟着青鹤子。 这并没有什么好诧异的,青鹤子正是殷承夙通过戒日的势力找来的隐世神医,普通人若是想找他,那只能碰运气。 看见完颜冉的时候,元锦心头升起一种不安的预感。 完颜冉看起来仍然像一匹孤高的野狼,不过他对元锦也算十分恭敬了,见她的第一眼,仍是只手覆在胸前,弯腰向她行戒日之礼。 “王妃安康。” “你为什么在这里?” 元锦开门见山,语气并不算友善。 完颜冉也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很可疑,于是不紧不慢的解释道。 “抱歉王妃,我联合青鹤子欺骗了您和瑞王殿下,并没有什么新的法子可以救瑞王殿下的病症,不过,将你们骗到这里来,我的目的,仍是为了拯救瑞王殿下。” 元锦蹙起的眉头松了松,仍问。 “什么意思?” 完颜冉直起身,眼神里对她是判析的打量。 “王妃可能不清楚,现下的确有一个法子可以拯救瑞王的性命,根治他的毒症。” “一开始,王爷还在四处找药引,可是忽然有一天,王爷却再也不找那味药引了,并且下令,他不会使用那个法子治病,也不许青鹤子与我再提起关于那个方法的任何东西。” “您猜猜,这是为了什么呢?” 他唇角噙着一抹笑意,眼神却是无尽凉薄。 元锦垂眸思索片刻,很快反问。 “你说的那个药引,是什么?” 第215章 请告诉他 完颜冉忽的笑了,眼中露出几分赞赏。 “王妃果然是聪明人,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这个药引,便是……能与瑞王殿下血液相融之人。用此人的通身血液换给瑞王殿下,殿下便能彻底根除毒症,不过相应的,这个被换血的药引,最终会因血液流尽而死。” 元锦飞快的思考,肯定的问。 “如果我没有猜错,我就是这个药引?” “可是我不太明白,不是只有一脉相承的亲人才能血液相融么?我可以肯定,我与瑞王,是绝不会有血缘关系的。” 完颜冉笑道。 “谁说只有血亲才能血液相融?虽然我也很诧异,不过事实是,您的血液的确能够与殿下相融。” “起初我也不能理解,殿下终于找到了可以活下去的机会,为什么会这般无缘无故的放弃,后来我从蛛丝马迹中得出猜测,殿下可能是在保护什么人,我用了一些手段,取到了您的血,果然得到了验证……” “殿下果然是为了保护能跟他血液相融的您,才直接否决了这次的治疗方式。” 他取过自己的血?元锦想了想,自己最近连油皮都没有破过,什么时候取的呢? 她忽然想起在益州那个卖花的老人,她送给元锦的玫瑰曾扎破她的手指!为了把刺挤出来,那个老妇人的确取走了她几滴血。 “所以,你们把我和瑞王一同骗来,就是想先隔绝我和他,然后用我做给他换血的药引?” 元锦轻声问,从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 完颜冉有几分抱歉的笑笑,但眼神却是死死的盯着她,坚毅无比。 “根据身份,您是最适合与瑞王殿下换血的人选,毕竟大启的皇帝是不可能作为换血的药引的,舒贵妃娘娘是我们戒日尊贵的公主,且她与殿下不和,所以更是不可能,那么,我们的人选只有您了。” 完颜冉说到这里,顿了顿,忽然扬起了一个玩味的笑。 “噢,对了,我曾在大启皇帝的面前预言您是瑞王殿下的福星,这件事是我胡说八道的,那时您被压入天牢问斩在即,瑞王殿下生生催出自己心脉的毒症,冒着病发的危险想出了冲喜的法子,以此才保住了您。” “新婚夜后,殿下冷落了您数天,您心里一定很难过?” “可是那段时间,瑞王殿下却忍受着噬心之痛在王府暗室里被迫休养,数天里殿下水米未进,只靠着药汤吊命,数天内清醒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超过一个时辰,就这么由青鹤子竭力救治,殿下才捡回了性命。” 完颜冉娓娓道来的话语像是一道惊雷,将她从头顶劈到了脚底。 心脏难忍的紧缩着,泛出阵阵酸楚,后背和手心开始一阵一阵的发凉。 元锦死死攥紧手指,脑海里全是殷承夙在她面前云淡风轻,似乎一切安好的模样。 原来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为着她,承受着她完全无法想象的危险和痛苦。 那种痛苦如今终于也反噬到了她的身上,以摧枯拉朽之势在她的心房迅速的蔓延扎根。 然后如绳索般一圈圈的将她的心脏勒紧,缠绕。 窒息感让她一时间连呼吸都无比困难。 她垂着眼,睫毛在她的眼眶处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片刻后,两滴眼泪依次从那阴影中滚落出来。 完颜冉见她沉默哭泣的样子,以为她是害怕了,冷冷笑了一下。 “殿下为您做了这么多,您不会连救他的性命也不愿意?” “您只是一个臣子家的千金小姐,一生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可是殿下却与您不同,他是天之骄子,是天赋异禀的奇才,是光风霁月的皇室血脉,若不是这个带病的身体,他本会有更多可能,也许大启都尽在他的掌握,可是,若您不愿救他,他一身的使命和天赋,都会在二十三岁之前化为乌有,王妃,你真的忍心见到殿下英年早逝么?” 元锦用食指揩去眼泪,嗓音决绝却沙哑极了。 “你不必说了。” 殷承夙对她的温柔和宽容一桩桩一件件的在她的眼前重现,上一世,他死去后的那段回忆也重新回到她的脑海。 是的,她无法再看着他在自己之前死去了。 原来,他为了护住她,放弃了那么多的东西,而她却浑然不知,从始至终,只觉得他是疏离冷待。 她想起成婚后的某一天,他们第一次发生争执,他说想要成为皇帝。 而仅仅这么一个要求,她却仍然劝住了他,让他陪自己做一对闲人。 很可笑不是吗? 她竟然是如此自私又愚蠢的人。 竟然要他为自己妥协一切。 “如果我愿意把血换给他,你们有几成把握可以让他活下来?” 元锦语气平静,似乎已经在考虑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而青鹤子在一旁,反倒有些犹豫。 虽然他受戒日王朝所托,医治瑞王殿下,有使命在身。 可是齐元锦也是替他找回师姐虞莲儿的恩人啊。 两难中,他还是不得已如实相告。 “老夫……有八成的把握。” 元锦笑了,她眼眶含泪,抬头看天,天空一片湛蓝明媚,一如殷承夙今后的人生。 夙夙,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事情,那么这一次,就让我也为你做点什么。 今生除掉了殷承翊,护住了家人,我的心愿和执念都已了结,对我来说,重生后的这一段时间,对我来说,已经算是赚来的了。 我心愿已了,现在…… 我想让你活下去。 “好。” “我愿意做他的药引。” 元锦听见自己无悔的声音。 “不过,到时等他醒来,请你们告诉他。” “记得让他代为照料我的家人,还有,替我杀掉假死隐藏在殷承乾身边的,齐元依。” 元锦想了想,嗯……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忽然,她抿了抿唇,又想到了什么,释然的补充道。 “告诉他,我同他永远在一起” 是的,她才不是为他而死,她是化作他身上的血液,永远同他在一起。 青鹤子感慨的看了一眼完颜冉,完颜冉的眼神从一开始的轻挑不信任,慢慢变得深邃而肃穆。 他不信任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女人,他觉得,女人都是无情的匕首,你以为与她牵着手她就会跟你一致对外,她却会反过来告诉你,她的刀刃也可以对着你自己。 为爱牺牲自己的女子,会有么? 呵,他不信。 他的眼神又重新恢复轻挑玩味,嗓音淡淡。 “好,那么接下来的日子,就请王妃多多配合了。” 第216章 虚弱 僻静幽深的小院儿里,元锦坐在榻边,似乎在闭目养神,虞婆婆将一根特质的针管刺进她的手肘内侧,立时就有暗红的血液从针管中汩汩流出,流入一个特质的瓷瓶里。 针管从手肘处抽出,带来细微的疼痛感,元锦缓缓睁开眼睛,就看见芳甸红着眼眶盯着自己抽出血液的地方,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她知道自己劝不住。 “好了,没事,我又不是今天就死。” 元锦笑了笑,唇色却不复红润,反而只有一点点淡淡的粉色。 距离殷承夙闭关已经快三个月了,这三个月里,元锦每日都陪同虞婆婆上山去采殷承夙调养所需的草药,然后由青鹤子带去后山。 有事元锦也会让青鹤子带一封信,信上叫殷承夙好好调养,快快康复,俨然没事儿人一般。 她不想让他起疑,不想让他担心。 这些日子,像这样的抽血,她也经历了七八次,差不多十天左右,完颜冉就会遣人过来取她的血,用途却没有告诉她。 反正应当是为殷承夙的治病有关,元锦向来是配合的。 虞婆婆将血瓶收好,欲言又止的看了元锦一眼,眼中似有怜惜。 “这应当是最后一次少量取血了,或许过不了几天,就可以进行手术。” 元锦虚弱的笑笑。 “虞婆婆,你让青鹤子好好治呀,若是我都付出了性命他却没有治好夙夙,我可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他的。” 虞婆婆终于忍不住瞪她一眼,迟疑道。 “丫头,真不后悔。” 元锦粲然一笑,像一朵洁白而柔弱的茉莉。 “这有什么后悔的?我觉得很值得。” 虞婆婆摇了摇头,缓慢的走了出去。 …… 半个月后,殷承夙在药池边斜倚着,由心脉传出的一阵一阵的刺痛并没有冲散他眼角的笑意,他手中捏着一页信纸。 少女欢快又明媚的样子好像跃然纸上。 【夙夙,青鹤子说那种百寒藤已经找到了,明天就会抵达玉泉谷,你很快就能进行治疗啦!】 【夙夙,我看见山前有一片枣林,等你病好了,便正是枣子熟透的季节,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摘好不好?】 青鹤子缓缓来到他的身后。 “殿下,明日傍晚,咱们就可以进行治疗,到时我会将您麻醉,然后用百寒藤的药汁注射进您的血液中,您准备好了么?” 殷承夙把信叠好交给江流。 “让我再见她一面。”他说。 这个救治的法子听说成功率虽高,但仍可能失败,不知怎的,他本来对自己的生死并不算在乎,可是有了她之后,他便拼命的想要活下来,永远陪着她。 可是若他就是没那个运气呢? 上一世他发病的时候,是那么那么的想要再见她一面,可是,那一次的发病来的太急,还未等报信的人进到她的翡岚阁,他便永远的失去了意识。 他是一定要见她一面的。 青鹤子怔了怔,作为医者,他很清楚病人在手术前想要见家属是什么样的心态,对此他也只能心生感慨。 “那殿下就同王妃见一面。” 今天的日子好像特别漫长。 元锦手撑着下巴,从午时就坐在门槛上等着,等着今天的太阳落下西山。 那个时候,夙夙就可以手术了。 而当夕阳的边沿刚刚触到山顶的时候。 江流过来请她。 “王妃,王爷想见您。” 这件事情青鹤子已经同她说过了,所以她原本就是在等见他的这最后一面,然后再作准备。 去往今天进行手术的山洞时,元锦的一刻心都死死的揪了起来。 她也很想见他啊,今日过后,她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 可是她的心底又开始害怕。 她害怕自己看到他的那一刻就忍不住哭出来,她害怕她露出破绽,搞砸了这一次的治疗。 不,不行。 这么多人为了这一次的治疗都付出了很多的力气和心血。 她一定要让他活下来。 元锦拍了拍脸颊,试图让自己的脸色更加红润一些,今日她还特地涂了口脂,让芳甸替她着了脂粉,绝不能让殷承夙看出她有半分的倦容。 她扬起唇角,走进了山洞中。 这个山洞十分空旷,两旁的岩壁上点起了了数盏油灯。 而殷承夙就坐在山洞内的一张石床上,听见脚步声,便扬起浅淡的眸子温柔的向她注视过来。 “夙夙!” 元锦听到自己欢快的嗓音。 可是殷承夙抚着她的脸颊,说出来的话却差点让她好不容易伪装起来的愉悦顷刻破防。 “你为什么瘦了。” 元锦眼神闪烁了一下。 气色可以掩盖,但三个月内抽了九次血,身体的消瘦却是无法掩盖的。 她默了默,紧紧的抱住他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胸口。 这样她就可以慢慢收回自己眼底的快要涌出的泪水。 声音不再故作轻快,反而,她坦然的将自己的紧张,自己的不舍,自己的害怕,通通向他袒露了出来。 “夙夙,我很担心你。” 殷承夙本来看着她还有几分起疑,不过她如此诚恳的袒露情绪,倒让他心底的疑虑淡了几分, 他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嗓音温醇。 “小锦儿不害怕,我一定会活下来,明天过后,永远和你在一起,好不好?” 元锦好不容易忍回去的眼泪顷刻间大滴大滴的又涌出来,沾湿了她的脸颊又透到了殷承夙的衣襟上。 不能了,不能永远在一起了。 肩膀颤抖的起伏着,细小的呜咽在他的胸膛处传了出来,殷承夙感觉心脏如同被狠狠攥紧,忽的传来碾碎般的疼痛。 他似乎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才能让她不要继续哭下去,只好揽住她,不住的哄着。 “我不会死的,我跟你保证。” “我让青鹤子也同你保证好不好?咱们让他好好治,不会有意外的,好不好。” 元锦明白自己不能崩溃下去,终于心碎的破涕为笑,满脸泪痕的笑着对他说。 “我已经威胁过他了。” 这一面见过,元锦一步三回头的往身后看去,殷承夙递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她才终于狠下心,快步走出山洞。 第217章 担心 青鹤子早已站在山洞外等待,见元锦出来,他便进入山洞,准备正式开始为殷承夙治疗。 “殿下,喝完这碗麻沸散,您便会陷入几个时辰的昏睡,不过,请您放心把您的性命交给我,我青鹤子一定竭尽全力助您根治顽疾。” 殷承夙垂眼,眸子里似乎涌动着深不可测的暗流,不过想起山洞之外还有人在等他,他端起药碗。 一饮而尽。 一炷香后,青鹤子走出山洞对元锦说。 “殿下已经昏迷,请王妃进来。” 元锦深吸了一口气,也将自己没入了昏暗的山洞中。 麻沸散饮下,她的意识便开始涣散,在闭眼前,她侧过头,看着自己身侧的殷承夙。 她笑着想。 我只是化作了永远陪伴着他的血液。 终于,鸦羽似的眼睫阖上无边黑暗,他们静静的躺在一起,像是一幅隽永的画卷。 青鹤子拿出银针,药筒,以及一系列换血术所需用具。 然而,山洞之外却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既然我们两家本有婚约,两个孩子也没有异议,那么这件事情就定下来,一个月后,替两个孩子完婚,此事越快越好啊!” 刑部尚书沈余林眉头微蹙,端起茶抿了一口,他的身侧站着一个俊秀文雅的青年男子,正是沈余林的独子,沈宸,他面色从容又谦和,令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在他们的对面,齐老太太和齐明甫也坐在那里,却无心喝茶,看起来并没有寻常亲长为女儿议亲的高兴,尤其是齐老太太,语气还颇有些不舍。 “唉,我几个月前,心里还没有什么准备,就仓促的嫁出了自己的孙女元锦,这还没有缓过来呢,又要我尽快嫁出元华,老身这心里真是不舍得。” 齐明甫也叹了口气。 “母亲,现下的形式,尽早让她出嫁,才是最妥当的呀,我甚至还想让她这个月就嫁……但如此便太过明显,恐怕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呀!” 齐老夫人摇了摇头,苦笑一声。 “罢了,罢了,女孩儿大了终是要嫁的,老身总不能为着自己不舍得,白白耽误了我家华儿。” “沈余林,我家华儿与你家沈宸的婚事是两家的主母一同定下的,虽然寒影如今已经不在了,但老身也是一样承认这门婚事,也看好你们家沈宸,所以刚刚的话你也千万不要多心,老身只是舍不得罢了。” “那么就这么定下来,下月挑一个良辰吉日,让元华同沈宸完婚。” 沈余林面露喜色,笑着说。 “老夫人放心,我家夫人也喜欢元华的很,巴巴的等着她过门呢!日后有我们夫妻俩盯着,沈宸万不会让元华受一丁点委屈。” “明日我们便将聘礼送来府上。” 送走了沈家父子,齐明甫安慰齐老太太。 “娘,现下陛下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恐怕真的大限将至,若我们不尽快将华儿嫁出,若是皇上哪天真的忽然……那咱们华儿,可就得守着三年国丧不能出嫁,真等到国丧结束,华儿就二十岁了。” “您想开些,左右沈家也在京城,华儿出嫁后又不是再也不能见面了,您说是不是。” 齐老太太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唉,是我老糊涂了,一直不舍得放咱们家的女儿出嫁,把华儿拖到十七岁未嫁,其实也是我这个做祖母的不是,你不用劝了,我也知道这些个理儿的,只是心中不舍而已,罢了,罢了,我也是时候替华儿准备起来了。” 齐老夫人叹了口气,忽然又想到什么,压低声音问齐明甫。 “这锦儿同瑞王去通州治病也有三四个月了,这治的到底怎么样啊?瑞王不会撑不过去?” 齐明甫摆摆手。 “锦儿寄信回来说一切顺利,母亲您就别总是那么操心了,瑞王殿下一定会安然无恙的,戒日国师都说咱们锦儿是福星,一定可以保佑瑞王长命百岁的。” 齐老夫人心头一提,骂道。 “呸呸呸!说的什么保佑!死了的人才能保佑别人呢!” 齐明甫苦笑。 “是是是,儿子说的不对,不过听闻这次给瑞王殿下治病的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名医青鹤子,想必瑞王殿下一定没事的。” 齐老太太放心了些,忽的又抬起头问。 “每逢历代皇帝驾崩,他的儿子都会为着争储明争暗斗,多少皇帝八九个子嗣在夺嫡争斗中斗的只剩一个,你说,这太子殿下登基后,不会对瑞王和我们锦儿不利。” 齐明甫肯定的说。 “不会,太子殿下为人正直坦荡,是难得的宽厚孝悌之人,而且他与瑞王殿下如今关系亲近,常常毫无芥蒂的拉着瑞王一同商议正事,可见不是狭隘之人。” “其实,太子殿下无论资质还是能力,都并非皇子中最出众的,可是皇上仍然选择了他作为储君,这便正是看中了他不会手足相残,母亲,您就别再杞人忧天了!” 齐老夫人也明白,家事方面自己还可以对齐明甫指指点点,但政务方面,自己这个儿子却是比她了解的多的,总算放宽了心,靠在太师椅上。 “好,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便不再胡思乱想了。” “还是好好准备替元华筹备婚事,锦儿的婚典办在宫中,做祖母的便也不能为她做些什么,这一次,元华的婚礼,我一定要给她办的风风光光的,咱们家的女儿,一个都不能受委屈。” 齐明甫捻须笑。 “这就对了。” “对了,既然元华要成婚,那么锦儿是否应该回来送送她姐姐出嫁?” 齐老太太皱眉。 “也不知瑞王那病治的如何,能不能同锦儿赶回来参加华儿婚礼?” “儿子写封信去通州问问?不论他们能不能回来,也叫元锦说说她如今的近况,不叫她的祖母成日担心是不是?” 齐明甫哄着齐老太太开心,总算被齐老太太看了出来,她别过脸去,佯怒。 “你就笑话我,我就不信,好几个月没见女儿了,你这个做爹的心里就不担心!” 齐明甫拱手,继续哄她。 “还是逃不过母亲大人的眼睛,这都被母亲大人看出来了。” 齐老夫人略略抬起下巴。 “哼,毕竟你是我生出来的,我了解你,可比你了解你的儿女多的多了!” 第218章 测试 元锦在一片寂静中睁开眼睛。 山洞还是那个山洞,然而自己已经不在石床上,相反被挪到了旁边一张竹制的躺椅里。 她本来茫然的神经立刻绷紧。 她本来是在给殷承夙换血的,换完血她就应该再也醒不来了! 手术出了什么问题? 殷承夙呢?!难道…… 元锦下意识的在山洞中目光梭寻—— 此时,在她的不远处,青鹤子背对着她,坐在一张石床边忙碌着什么,而石床上躺着一个粉色衣装的女子,眼睛上蒙着布条,正静静的躺在她本来应该在的位置。 她几乎立刻从竹椅上弹了起来。 “王妃不用担心。” 耳边传来散漫的声音。 完颜冉一身黑衣,双手抱臂,懒洋洋的靠在山洞的石壁上。 方才是元锦意识还不够清醒,所以竟然没有看清他的存在。 而在看到他的一瞬,元锦下意识扬起警惕的目光。 “王妃再仔细看看再质问我不迟。” 完颜冉扬了扬下巴,再次去看躺在石床上的那名女子。 果然,方才只是因为视线与她平齐,所以元锦并未看清在那粉衣女子的身边还躺着一个人。 正是殷承夙。 在殷承夙与那女子的手肘处连接着一根近乎透明的胶质长管,在那里面,充斥着正在流动的暗红色的血液。 元锦心底松了一口气,更多的疑问又渐次涌了上来。 “这是怎么回事?” 元锦走到他身前,语气放低了声音,不算友善。 完颜冉淡淡的瞥了殷承夙那边一眼,笑着说。 “借一步说话?”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了山洞,在通过山洞的时候,元锦发现在地上还躺着八九个蒙着眼的男男女女,全都靠在山壁边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死是活。 当清凉的山风夹杂着夜色静谧微冷的味道扑面而来,完颜冉这才好像收起了一些漫不经心,淡淡的说。 “恭喜您,通过了我的考验。” “殿下他对你很重视,重视到他宁愿牺牲自己的性命,来保护你,重视到他一再推脱与我们戒日的约定,只因你不想让他当皇帝。” “那时我便觉得,你很危险,如果可以,我希望可以除掉你,没有了软肋的殿下一定会是最清醒而伟大的君主,而女人,都是绊脚石。” 元锦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为什么我现在还活着?难道以血液能够相融之人来换血的治疗法子也是骗人的?” 完颜冉笑了笑。 “不,并不是。” “这仍然是能够救殿下唯一的法子。” 元锦皱眉。 “那现在的情况是我还活着,殷承夙呢?你要对他做什么?” “当然是救他了,我依然忠诚于他,你放心,我绝不会对他不利。” 完颜冉的语气似有几分无奈。 “一开始,青鹤子说,只有以血液能够相融之人来为殿下换血才能根治他身上天生的毒症,可是我们发现,他的几个兄弟,以及……一些随机抽选的人,他们都不能与殿下血液相融,直到后来,我才终于发现你的血能够与殿下相融。” “我本以为,这表示您是唯一能够与殿下血液相融之人,不过我转念一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规律,既然殿下同父异母的亲兄弟都不能和殿下血液相融,偏偏是您这么一个外人能够同殿下血液相融,那么,这说明,或许我们想要的人其实更多,只是殿下不愿意伤及无辜之人的性命,所以我们没有撒一张大网,也没有找到想要的人。” 元锦抿了抿唇,心思总是不由自主的往山洞里的殷承夙身上飘去,她毫不犹豫的问。 “其实我已经同意换血给他了,你们何不就这样做?” 完颜冉耸肩。 “我也很想这样做,这样也更简单方便,可是我也说了,您对殿下很重要,我不太确定您死后我能够给他一个交代,并承担他的雷霆之怒。” “所以我选择测试你。” “如果您在殿下的性命之前贪生怕死,那就说明你配不上殿下,我将这出戏安排的天衣无缝,让你没有装模作样的余地。这样一来,若是我真的用你的命换了殿下的命,也可以用你贪生怕死不愿为他牺牲的表现来告诉他,你并不值得他的爱。” “但是很可惜,直到被麻醉的最后一刻,你都一如既往的义无反顾。” “所以,我和青鹤子执行了原本计划好的另一条途径。” “这三个月以来,我们抽走了你十次血,每一次,都在民间搜寻愿意卖血之人,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我们一共搜集到了十余位能够与你的血液相融之人。” “我们从中挑选了十位身体最为健康的,以绝不会暴露殿下身份的方式带到这里,为殿下换血,事成之后,会给他们一分丰厚的酬劳,所以请放心,他们全都是自愿来到这里的,而且谁都不会失去性命。” 元锦提起的心终于放下。 “太好了。” “其实也没那么好。” 完颜冉继续说道。 “十个人依次给殿下换血的法子远不及一个人换血流畅顺利,所以,治疗的成功率也从一开始的八成变为六成,不过,这也许是现下最能两全其美的法子了。” “你最好祈祷殿下能够转危为安,因为毕竟这个风险是为你而冒的,如果殿下有了闪失,我一样会杀了你。” “毕竟你们这般相爱,你当然应该陪着他一起去面对死亡,不是么?” 元锦看着他说话时眼底时隐时现的恨意,忽的也笑了笑。 “完颜神师应当感情不太顺利?被女人伤过?看起来伤的还不轻。” “你对所有女人都这般怀有恨意么?到了现在,还在吓唬我,说要我给殷承夙殉葬?企图从我脸上看到怕死的表情?” 元锦摇了摇头,往山洞内走去。 她的声音蓦然被山洞放大,被夜风吹进完颜冉的耳中。 “我当然会祈祷他治疗顺利,而这却不是因为我想活着,而是我发自内心的希望他能够好好的活着,这种无条件的爱或许你不能理解也一生都未曾体会?我不怪你,还挺可怜的。” “我要去守着他了,他应该醒来的第一秒,最想见到的就是我?” 第219章 卑贱的宫女 元锦重新回到了殷承夙的身边,青鹤子早已注意到她醒来,讪讪的笑着对她说。 “王妃见谅,我听命于人,骗你也是没得选,还好你与殿下情比金坚,皆大欢喜,嘿嘿。” 元锦面无表情的说。 “你好好治你的病,若是殿下有个三长两短,我一个人太寂寞的话,就只好带走虞婆婆,让她一生陪着我了。” 青鹤子后背一凉,连忙埋头工作,再不敢接她的话。 很快,石床上的女子已经被抽完一定的血量,完颜冉叫了手下的两个人把她抬走,等她麻醉一过自己醒来。 紧接着,另外两个人又抬了一个青年男子进来,顶替了方才那个粉衣女子本来的位置。 元锦始终坐在殷承夙那一侧的石床边,一瞬不瞬的看着他,时不时的还伸手去摸摸他脖颈处的脉搏,然后时不时的再看青鹤子一眼。 青鹤子被她看的莫名心虚,解释道。 “麻醉治疗时,心跳变的缓慢微弱也很正常,您要实在闲的没事儿,能否把那边那瓶药粉递给我一下?” “好!” 元锦从茫然的等待中好像一下子找到了自己的作用和价值,立刻扮演起了为青鹤子打下手的角色。 好在后面的治疗一切都很顺利,一个一个的人被送进来抬出去,转眼间,山洞口等待的献血者已经只剩下三个人了。 终于,完颜冉看着时辰,开始指挥人将石床上的人抬走,再抬新的进来,忽的听到山洞口处有人大喝一声。 “你是什么人!来干什么的?!” 元锦顿觉不妙。 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往山洞之外冲去。 果然,本来躺着三个人的地方忽然多了一个蹲着的女人,她穿着一身陈旧的布衣,蹲在地上头发散乱,不经意间看去还以为是什么乞丐。 但乞丐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完颜冉的手下几乎是立刻将她治住,散乱的头发被拨开,露出了那名妇人的面庞。 “秋娘?!” 元锦的瞳孔顿时放大,不过现在不是惊讶的时候。 “快,快把新的人送进去抽血,不要耽误殿下的治疗!!” 还好,这混乱只维持了一刻,便立刻有人将新的献血者被抬了进去。 完颜冉此刻也追了出来,看着被制服而跪在地上的秋娘,眼中闪过疑惑。 只见秋娘现在咿咿呀呀的,一副疯癫的样子,她抬着头看着元锦和完颜冉笑。 “吃糖糖……嘿嘿……我请他们吃糖糖。” 完颜冉扶了扶额头,缓缓地说。 “这个女人我认识,是虞婆婆身边的一个疯婆子,神智一直不清楚,应当没事的,放她走。” 元锦忽然眉目一凛,厉声喝到。 “等等!” 她蹲下去,检查地上剩下两人的脉搏和呼吸。 果然,其中一个人已经断气了,只是他们本就被麻醉昏迷着,若是不仔细查看,谁也不会发现。 到时候,且不说这人是不是被毒死的,已死之人的血注入殷承夙的身体,会发生什么…… 元锦不敢想,她眼眶一红,忽然凶狠的扼住了秋娘的喉咙。 “你给他喂了什么!!地上的人为什么死了!!” 秋娘有点惊吓的样子,像个小孩儿一样连连摆手。 “我……我喂他们吃糖糖……虞婆婆抽屉里的糖糖……” 她好像变成了几岁的孩子,连称呼虞婆婆的时候都变的天真无比,可是元锦却觉得心口一寒。 她对完颜冉说,声音像淬了毒的刀刃。 “虞婆婆是毒师,她的抽屉里不会有糖,有的只是一味赛过一味的毒药。” 完颜冉的脸色也在一瞬间黑了下来。 “来人!给我杀了她!!” “等等。” 元锦压抑住自己心底的愤怒。 “你不是说之前找了十余位血液相符合的人么?现在能否去寻备选的人过来顶替?否则这个手术如何进行??” 完颜冉冷声说。 “为了不暴露殿下的身份,那些人都是在几百里外的城镇寻的,现在肯定是来不及的,我只能临时派人在通州城里暗中再搜寻一下。” 元锦松开秋娘,撸起袖子问完颜冉。 “我是不是得再给你一管血?” 完颜冉眸子暗了暗,沉声说。 “不用了,之前有剩下的,我派人去取。” 很快,大批的戒日暗卫往山下策马离去,元锦看着秋娘,声音阵阵冷寒。 “秋娘,为什么?” 她想起这段时间跟秋娘住在一处,她都是一副天真的疯女人的样子,时不时的还想和颖婆婆一起拉着她玩儿,也常常对她笑。 她本以为她是真的疯了,便放松了警惕,没想到,她却在今天才终于在疯子的面具下,完成了她的反击。 元锦问出问题,秋娘却像听不懂似的,睁大眼睛歪着头,对压制着自己的两个暗卫有些抗拒的挣扎起来。 “睡觉了,睡觉了,要回去哄孩子睡觉了!放开我……放开我呀,我的孩子哭了很久了。” 元锦直视着她的眼睛。 “还要继续伪装下去吗?秋夫人?” 秋娘忽的安静了下来。 原本天真的表情在面颊上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心如死灰的面容。 元锦继续说道。 “隐藏了这么久只为了替你的孩子殷承翊报仇,您也还算有勇有谋了,只是,你觉得若殷承夙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只因为你是个疯子,我就会放过你吗?” 秋娘忽的笑了,嗓音骄傲又带着恨意。 “我一开始就没想过能全身而退。不过,我是大启皇宫都秘而不宣的秘密,你为何知道,我便是秋夫人。” 元锦勾了勾唇。 “这重要吗?殷承翊已经死了,秋夫人更是在许多年前就被皇室就宣称死亡,谁在乎你是谁呢?” 眸色暗了暗,元锦目光中闪过一丝晦暗的颜色,故意扬声说道。 “卑贱的女人!你竟然因为殷承翊的死就谋害当今尊贵的瑞王殿下?!你以为你的儿子殷承翊是个什么东西?” “作为你的孩子,一个卑贱的宫女所生,他终究会成为夺嫡的牺牲品,你怎么敢为了他谋害戒日公主与当朝陛下之子?” “就算是你要报仇,这件事最终获利的是太子!你去找太子报仇呀!” 元锦一边说着恶毒的狠话,一边观察秋娘的表情,果然,在她说到卑贱的宫女这句话时,秋娘便捂住了耳朵尖叫道。 “贱人!贱人!你懂什么?!!” 第220章 秋宜 “我不是,不是卑贱的宫女,不是!不是!” 秋娘情绪激动的说着,对元锦接下来的故意刺伤连连否认,看起来似乎钻进了什么牛角尖一般。 “我不是宫女……我不是宫女……我是……公主!!我是公主!!” 公主?? 这秋娘的确是疯了,只不过可能神智时好时坏,从她状若癫狂,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就可以明显看出。 元锦本没有在意她的高声反驳,秋娘却不依不饶,拉着她的袖子不断重复。 “我不是卑贱的宫女!翊儿不是卑贱的宫女之子,我是公主,他的父亲是皇帝,翊儿的身份极高贵的!!我不许你侮辱他!!” 元锦无心与她纠缠下去,也想试试她是真疯还是假疯,于是淡淡驳道。 “公主?当今圣上娶的外邦公主只有一位,那便是当朝舒贵妃,你是哪里的公主?” 秋娘睁大了眼睛,眼神笃定。 “我是公主,大启的公主。” 越说越荒唐,元锦把她攥着自己衣袖的手掰开。 “大启的公主与大启的皇帝能成婚吗?那岂不是兄妹乱伦了?再说了,谁都知道,殷承翊的生母是当今太后身边的贴身宫女秋宜,因被皇帝宠幸而获封秋夫人,难产生下殷承翊后撒手人寰,秋夫人,即便你没有死,你的身份是什么,你难道自己不清楚吗?不要浪费我的时间,松手?” 没想到,没等元锦过来掰她的手,她又忽然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似的,她捂着耳朵眼神惊恐。 “兄妹乱伦……不……我不是,母亲,我不知道那是哥哥……母亲,您别把我的孩子流掉!母亲,为什么同样都是你的孩子,他成了皇帝,而我却是你的宫女……” 说着说着,秋娘双手掩面,呜呜的哭了起来。 元锦和完颜冉对视一眼,僵硬的看着地上的秋娘。 她虽然神志不清,但这几句话已经足够让人判断出一个可怖的前因后果。 秋宜她,应当本来就不是普通的宫女,她应当是太后与人通奸生下的女婴,悄悄将她生下后,太后把她送出了宫,等到她年岁适宜,又将她接回身边,以宫女身份朝夕相处。 而这时,或许是当年,作为太子的年轻的皇帝不明白其中隐情,每每去给太后问安的时候,便渐渐对太后身旁的这个小宫女生了情愫。 二人生米煮成熟饭,太后才知道了这件事情,本想拆散二人,无奈秋宜的腹中已有了骨肉。 元锦想起第一次见秋娘的时候她的喃喃自语。 “骗人的,都是骗人的,不是修行,是囚禁!一辈子也再也出不去啦。” 这样一来,那便是说,秋娘生下孩子后,太后和皇帝可能对她撒了一个谎,让她去为孩子修行祈福,接着便将她藏在怀柔寺中,并向天下宣布她的死讯。 兄妹乱伦,无论在皇室还是百姓之间,那都是重大的失德,若是这件事情被人公之于众,恐怕皇帝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更不会有资格再坐皇帝的位置。 所以,权衡之间,母子两人选择牺牲了身份微妙的秋宜,但因着她毕竟是太后血肉,所以也并没有真的至她于死地。 于是她便作为一个皇室的秘密,被永久的藏在了怀柔寺中。 元锦忽然想到了,那日早朝审判殷承翊,丽嫔为何总是若有似无的提起秋夫人。 原来她也是知情者!! 难怪她做了许多荒唐的事情都能逃脱惩处,她知道秋夫人的秘密,而皇帝和太后却不清楚她是否有将这个秘密告知他人,所以不敢轻易惩处她,害怕一旦重惩或赐死她,这个秘密就会被公之于众…… 元锦深吸了一口气。 “让人先把她带下去。” 元锦心头挺乱的,她现在非常担心殷承夙的安危,可是现下能够参与换血的人却死了一个。 她想杀了秋娘,可是秋娘又何尝不是一个可怜人,秋娘之所以对殷承夙动手,恐怕也只是因为殷承翊,也算是死在他们的手中。 不知道怎么处理,就把她先关起来罢了。 她现在更应该去关心殷承夙的治疗能否顺利完成。 轻轻揉了揉眉心,她回到了山洞里。 她静静的观察过,每一个人将血液换给殷承夙,都会消耗三刻钟的时间,一个时辰可以换三个人的血,现在,将近两个多时辰过去了,本该换完最后两个人的血就手术结束皆大欢喜,没想到却出了这样的事情。 “王妃?外面发生什么了?” 青鹤子一边给刚搬进来的换血者扎针,一边疑惑的问。 元锦看着殷承夙静谧的睡容,语气不容置疑。 “换血者死了一个,如果在最后一个换血者换血结束前一炷香的时间里,仍然没有找到新的匹配者,那么最后一个,就用我的血。” 完颜冉追进来的时候刚好听到了最后两句,想起元锦对他不信任女人的嘲讽,他攥了攥拳,没有阻拦。 青鹤子却是声音拔高了几度。 “用您的血??” “不行的,不行的!” “您这三个月已经抽取了十次血,虽然每次都不算太多,可是这样频繁的抽取已经让您的身体出现亏虚状态,您可不可以像他们一样抽血出来为殿下换血,否则,还没抽到足量的血,您就性命不保啊!” 元锦慢慢俯身蹲在殷承夙的身边,目光柔和。 “就是我死,也会让你把血抽够再死的。” 她今日本就是做好了为他牺牲性命的准备,这样也不过是求仁得仁而已。 或许这一切也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太祖皇帝让她重获一世,圆满了前世的仇恨与遗憾,所以,到了这个关头,她其实也应该离开了。 她的语气不容拒绝,青鹤子还想再劝,就听身边完颜冉低沉的声音。 “属下会尽力在通州城内连夜搜寻能与殿下血液相合之人,尽量避免使用最坏的办法,可是若是真的找不到这样的人,那就……依王妃所言去做。” 元锦笑了。 这个完颜冉虽然有些仇视女人,但不得不说他对殷承夙的忠诚令人放心,无论何时何地永远以殷承夙的性命为第一要务,有这样的人在她身边,她或许离开了……也可以放心的。 第221章 殿下息怒 一波一波的暗卫派出后音讯全无。 石床上,已经剩下最后一个为殷承夙抽血的人,可是现下,最多一炷香的时间,这个人也不能再抽下去了。 元锦沉默的站了起来,端起身旁的一口药汤一饮而尽,淡淡的说。 “替我准备。” 终于,元锦又重新躺上了那个位置,与殷承夙并排而卧。 因着药物的作用,她的眼皮越来越沉,尽管如此,她还是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握住了殷承夙的手。 …… 两刻钟后,青鹤子滴汗如雨。 “完颜先生,您的暗卫还没寻到合适的人么?王妃恐怕不能再继续抽血下去了,她连嘴唇都苍白了。” 完颜冉咬牙。 “为了寻这些人我花了三个月,谁知会被你们豢养的疯女人坏了事?你让他们一夜之间就找到一个替代者谈何容易?” 青鹤子缩了缩头,不敢反驳。 方才元锦输血的间隙,他已经听完颜冉简单说过秋娘的事了,可是秋娘是师姐带回来的,他怎么可能拒绝师姐? 只能感叹命运弄人了。 青鹤子看着元锦越发苍白的脸,急的不停打转。 怎么办?怎么办? 若真是继续抽下去,瑞王妃可真就活不成了。 到那个时候,瑞王殿下醒来知道这样的结果,恐怕他和完颜冉一个都不会放过。 不行,齐元锦不能死,瑞王也必须救活。 终于,青鹤子一拍大腿,破罐子破摔道。 “完颜神师,我有一计!” …… …… 初升的暖阳照亮竹屋,榻上的人瞳仁飞快地在眼皮下动了动,然后骤然睁开了眼。 浅淡的琥珀色瞳仁淡淡的瞥向身侧,却没有看见自己最想看见的那个身影,反而是江流侧立在他身边,一副紧张的样子。 “……元锦呢?” 殷承夙此时周身血液完全被换过,还未完全适应和吸收他人的血液,因此面容仍是虚弱,嗓音沙哑而轻。 江流面色怔了怔,吞吞吐吐的说。 “王……王妃啊?可能应该和虞婆婆一起上山采药了?” 殷承夙狭长的浅眸危险的眯紧,江流是什么样子他再清楚不过,他的撒谎在他的眼前更是拙劣的太过明显。 他心底徒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几乎立刻从床上撑坐起来,语气威胁而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江流立刻单膝跪地,不过为了王爷的身体,他不敢将王妃的现状如实告知,所以明明见他已经发了怒,即便心虚恐怖,也仍不发一言。 “你不说?” 殷承夙脑中嗡了一下,一种剧烈的恐惧感将他包围,他眼尾一红,顿时抄起榻上的瓷枕向江流砸去。 江流不敢躲避,只感觉额头一阵钝痛,瓷枕四分五裂,汩汩的鲜血顺着他的额头当即便流了下来。 “殿下息怒。” 完颜冉踏进门内,殷承夙更是眼如鬼魅的盯着他,下一刻,他从榻上慢慢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完颜冉的面前,紧接着,他的手指在他的喉结处扣紧。 “是你。” 殷承夙是肯定的语气。 所以他这句话不是审问,而是审判,在话音落下之后,手上的力气便一寸寸收紧,直到完颜冉本身白色的面颊都被涨成了紫红色。 完颜冉知道他是真的发怒了,终于从喉咙处挤出几个字。 “王妃……还活着。” 只这一句话,就像是一个魔咒,令原本失去理智的殷承夙几乎是瞬间就停止了手上的施力,不过,虎口仍然钳在完颜冉的脖颈处,只留给了他堪堪可以呼吸的余地。 见殷承夙还能听进去话,完颜冉松了口气,试图循循善诱的说。 “殿下,您先听属下向您说明来龙去脉——” 没等话说完,他的喉咙又被扼紧。 他看见此时的殷承夙眼底已经布满了狰狞的血丝,如同从鬼门关归来的罗刹,声音寒冷的甚至有几分阴森。 “她在哪里?” “我要先见到她!” 完颜冉自知此时只能听从,便呼吸困难的艰难回答。 “我……我带殿下……过去……” 殷承夙被带到元锦本来在玉泉谷居住的那间小屋,他推开门,只一眼,就看到他最珍爱的小锦儿躺在锦榻上,面色惨白,嘴唇从鲜嫩红润的海棠,顿时变成了苍白脆弱的梨花。 她紧闭着眼,睫毛覆在眼睫处倒是十分安详,身上头上被插着十数根银针,而她却像一点疼痛也感觉不到似的,安静平和的像个无瑕的白玉娃娃。 殷承夙从看见她的那一刻,心底的暴躁和崩溃似乎渐渐被安抚下来,可是看着她脆弱的样子,还有她身上扎入的银针,巨大的心疼和内疚将他淹没,让他几欲窒息。 他松开了完颜冉,自己也放轻了脚步,仿佛怕吵醒榻上的人一般,他小心翼翼的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手,极轻极轻的碰了碰她的脸颊。 还好,温热的体温从她的脸颊上柔软的传来,透过他的四肢百骸,像是传递着某种温柔沉静的力量,令殷承夙心底的痛苦悲伤也似被轻柔的安慰着。 殷承夙贪恋她身上的温度,捧起她的脸颊,温暖柔软传递到他的掌心,让他的眼底洇出怜惜而眷恋的红痕。 掌根处传来她脖颈上微弱的脉搏,殷承夙这才终于有勇气重新拾起自己的理智,不过,他看向完颜冉的眸色,仍然深的像是海底深处吃人无形的漩涡。 “怎么回事?” 完颜冉终于得了解释的机会,立刻单膝跪地在殷承夙的面前,急切的解释着。 他是如何测试齐元锦,试验她对殿下的真心。 又是如何安排了十个与齐元锦血液相融之人,代为给殷承夙换血。 换血最后忽然毒害献血者,扰乱计划的秋娘。 以及毅然决然再次选择为殿下换血的齐元锦…… 完颜冉一字一句的说着,生怕漏了什么细节,造成殷承翊再一次的情绪失控,若他再失控,恐怕完颜冉就绝无生还的机会了。 “王妃她本就在为您寻找换血者的三个月里抽了十次血,所以您最后需要的血量却是她远远不能承担的,尽管青鹤子最后及时止损,又拉了之前的九个人每人为您再各输了一些血,才终于完成您这边的治疗。但是王妃,还是因为失血过多而陷入了昏厥……” 第222章 昏迷 昏厥…… 只是昏厥吗? 殷承夙小心翼翼的抚摸着元锦的脸颊。 “那她何时能够醒来?” 完颜冉跪在地上,却是吞吞吐吐。 “这个……属下也不敢妄断。” “不敢妄断??” 殷承夙的手怔住,眸中洇出危险的色泽。 “只是昏厥而已,轻则一两个时辰,重则两三天,她就该醒来,为何会无法妄断?” 完颜冉低着头,却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殷承夙一醒来,完颜冉便立刻通知了青鹤子过来查看,此刻进门的正是青鹤子。 看见地上的完颜冉,还有殷承夙身上不同义王的暴虐气息,青鹤子心里咯噔一下,也跪了下来。 “回禀殿下,王妃为了给您换血,失血过多,一度性命垂危,虽然老夫已经竭力救治,堪堪保住了王妃的性命,可是似乎是脑部缺血过久,王妃一直没有醒来的征兆,若是……若是不幸的话,可能王妃……再也不会醒来也是有的。” 再也不会醒来? 殷承夙的心脏像是骤然被一只手狠狠攥紧,呼吸一窒,竟然当即呕出一大口黑血。 他曾今也为着自己的病翻阅过许多医书,的确有看过头脑受到损伤后,成为有呼吸有心跳却没有意识,终生只能靠药汤续命的活死人。 可是……他的锦儿那样活泼,那样明媚,他怎么可以接受她从此活死人一般没有生气的永远躺在床榻之中?! 他说过会护着他的,可是她现在还是变成了如此模样…… 是他不好,都是他不好…… 殷承夙呕出的这一大口黑血吓坏了完颜冉和青鹤子。 “殿下!殿下息怒啊!” “殿下,殿下您如今刚刚接受了换血之术,切勿过度悲伤忧思过度,否则恐怕伤及根本,留下终生的后遗症啊!!” 殷承夙眼前一黑,但却强撑着自己在晕厥之前冷冷下令。 “杀了那个秋娘!” “青鹤子,尽全力……救她,若是她,真的再也无法醒来,我就烧了这座玉泉谷,让你们所有人……为她陪葬!!” …… 芳甸哭哭啼啼的守在元锦的身边,今日上午她同虞婆婆一起上山采药,这才听说了昨夜发生的事情。 她眼睁睁的看着几个带着鹰隼面具的人以极其残忍的方式,如同杀鸡一般的结束了秋娘的性命,而这个命令,竟然是一向温和清隽的瑞王殿下的授意。 瑞王发怒至此,连着芳甸都忍不住的害怕。 难道王妃真的再也无法醒来了吗? 听江流说,今日上午,瑞王殿下气急攻心也失去了意识,为了方便照看,殿下被安排在王妃隔壁的房间,看着头上裹着纱布的江流在隔壁的屋子里面色凝重的进进出出,芳甸的心里也不免泛起一阵悲凉之感。 好好的王爷和王妃,怎的如今却变成了这样。 瑞王终究还是因为太多人轮番输血,导致错过了最好的治疗时机,被百寒藤的毒性留下了终生的寒症。 每当夜深人静到来,他就会入坠冰窟,忍受着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森森冷意,明明已经到了夏季,瑞王殿下的那间屋子里,一到了晚上,却要如冬季一般点起炭盆。 而元锦始终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哪怕瑞王每每白日便坐到她的身边对她说话,可是她却从来没有任何回应。 即便如此,瑞王还是一如既往的,每到了白天,就会到元锦的屋中,陪着她,看着她。 而等到夜幕降下来,他的手率先变得冰冷,他又会失魂落魄的离去。 半个月过去,日日如此。 这一日。 殷承夙正在一勺一勺的喂元锦喝着药汤,江流忽然闯进来。 “主子,京城来信了,似乎是王妃的家信。” 殷承夙恍若未闻,仍然专注的往元锦的唇间送入药汤,他低垂着眉眼,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他面前的小姑娘,眸子里所有的温柔缱绻全部投注到了她的身上。 江流不敢打断他,只能捧着信封跪在那里,终于,殷承夙将最后一勺汤药喂好,又仔仔细细的替她擦拭了嘴边不小心滴落的汤液,江流这才听见他主子温柔宠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小锦儿,你父亲祖母来信了,我读给你听好吗?” 江流立刻有眼色的将信封递上去,然后又懂事的从房内退出去。 没办法,王妃昏迷这段时间,玉泉谷没有一个人不过的如履薄冰,主子的温柔是只给齐元锦一个人的,他们可就不一样了。 房内。 殷承夙靠在榻上,将闭着眼睛的小姑娘揽在怀中,又怕自己的胸膛硌的她不舒服,还在自己的怀里放了一个软枕,好让她躺的舒服一些。 一切准备妥当,殷承夙垂眼看着他怀里的元锦,轻轻的吻了吻她的额头。 小姑娘面色早已不再苍白,经过半个月的精心照料,她的唇色和面色都恢复了昔日红润,可是即便如此,她仍是不肯醒来。 他的嗓音无奈又沙哑。 “小锦儿要不要醒过来,一起读呢?” “你看看家信里对你说了些什么好不好?” 可是怀中的少女仍然一副安睡的姿态,呼吸均匀而轻弱。 他也不再失落,只把她搂的更紧了些。 “吾儿元锦:展信佳……” 他的声音如同泠泠碎玉,逐字逐句的向她念着齐明甫写来的家信,好像她真的能听见一样,一边为她读着,殷承翊还一边低低的同她说话。 “你的二姐姐下个月就要成婚了,老师问我们治病治的怎么样?下个月能够回去参加你二姐姐的婚典吗?” “说对方是你二姐姐从小定了娃娃亲的那个沈家,现在这位沈家公子,担任着太府少卿之职呢。” “小锦儿,你应该很期待你二姐姐的婚礼?上一世,你知道她成婚,还送了她一套非常非常漂亮的嫁衣……她日后会生下一双儿女,都是你的小侄子,小侄女,你会喜欢的不得了的。” “你的嫂嫂苏凝雪再等两三个月就生产在即了,她跟你兄长齐元启为着取名字的事情很是烦恼呢,小锦儿,你想不想给小侄子取名字呢。” “锦儿……小锦儿,你醒来好不好。” “我陪你去参加齐元华的婚礼,我们去抱抱苏凝雪的孩子,好不好?” 第223章 是梦呀 殷承夙就那么低声的说着,哄着,可是元锦依然神色平静,连睫毛都没能动一动。 直到夜幕再一次覆住天空,殷承夙握着信纸的指尖再次变得冰凉。 他缓缓起身,将元锦放回榻上,掖好被角。 吻了吻她的脸颊,殷承夙嗓音沙哑。 “没关系,不想醒来也没关系,我知道你很累了。” “那就多休息一下,我会等你。” “等你愿意醒来。” 一片黑暗混沌中。 耳边总是断断续续的传来熟悉而好听的声音,不急不缓,却又好像带着一种沉重的悲伤。 “小锦儿,你二姐姐快成婚了,你不想去看看吗?” 二姐姐……二姐姐的确好像是今年成婚呢。 元锦迷迷糊糊的想。 “小锦儿,你嫂嫂苏凝雪很苦恼给小孩取什么名字呢,你想给你的小侄子取什么名字呢?” 小侄子……小侄子不是叫齐嘉临吗?怎么还要她取名字呢…… 齐嘉临过两年会说话会走路的时候可皮了,嫂嫂没少打他,那时候自己好像是常叫他小皮猴呢…… “小锦儿,醒来好不好……我带你回家……” 醒来……我不是醒着呢吗?不然怎么回答你的话呢…… 回家……回哪个家? 齐相府是我曾经的家……瑞王府是我后来的家……你是谁呢?你要带我回哪一个家…… 我在哪。 为什么要回家。 夙夙呢?! 元锦忽然感觉灵魂深处传来一阵阵刺痛,而在反复的折磨间,她看见许多人缠着她扑了上来。 有阴狠可怖的赵姨娘,面目狰狞的吴济,怨毒威严的太后,肥胖蛮横的王嬷嬷,还有不甘而憎恨的殷承翊…… 所有死在她手上的人,一个一个的在她的眼前涌现,然后伸出长着长长的指甲的惨白的手,身上各有伤痕的向她扑来。 绕是杀他们每个人的时候她都有自己的理由,在这一刻,她仍然无法冷静和镇定下来。 这些亡魂们拖着她,拉着她,仿佛要把她拖进地狱,她一边痛苦的挣扎,一边奋力的呼喊。 救命啊—— 谁来救救她—— 夙夙—— “小锦儿,你不愿意醒来也没关系,我知道你很累了,我会等你,直到你愿意醒来的那一天……” 此刻她才终于想起这个方才一直在她耳边萦绕不去的声音,正是她最依赖的瑞王哥哥殷承夙啊。 瑞王哥哥—— 不要走,我好害怕! 她一边努力的同那些怨魂搏斗,一边努力的伸出手臂,在虚空中想要抓住些什么。 她有些无助的哭着。 不愿意被那些魂灵拖入地狱。 “救……救我。” …… 殷承夙替元锦掖好被子,站直了身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元锦的面容。 正准备转身离去,忽然,他僵在原地,几乎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衣摆处? 方才他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衣摆好像被一阵清风轻轻的拨弄了一下。 可是,在看到元锦的被褥下忽然伸出的那只手,便证明了,方才伸出手拨弄他的衣摆的根本不是风。 他按耐不住擂鼓般剧烈的心跳,一方面又一眨不眨的盯着元锦的手指,生怕自己方才的感觉只是幻觉。 “江流!” “叫青鹤子” 他蹲在她的身边,紧紧的握着她忽然自己伸出来的手。 “元锦,元锦?” 这时,小姑娘原本平静的眼睫处,终于滚出了一滴泪来。 殷承夙几乎有些手忙脚乱的替她揩着泪水,再一次将她抱在怀中,沉静的嗓音又一次丧失了镇定。 “小锦儿,别怕,我在。” “你不管梦到什么,不要相信,醒来,醒来……” 元锦尚在挣扎,却听到殷承夙的声音仍在对她说话。 “我在……” “梦到什么都不要相信……醒来……” 是,梦吗? 元锦停了下来,有几分茫然的看着眼前那些张牙舞爪的亡魂们。 是梦吗? 是啊,她原本是在给夙夙换血的,但她的血不够用,所以她现在也本应死去。 可是为何又被困在这里? 她如果死了,应当会去太祖皇帝的仙山? 那这么说,真的是梦了? 她愣住,忍不住掐了掐面前赵姨娘的怨魂, “啊!齐元锦!你杀我儿女夫君,我要杀了你。” 元锦摸摸下巴。 谁杀你儿女夫君了?你女儿齐元依我还没找到机会下手呢,你的儿子我可是好吃好喝养着的,你那个奸夫孟子坤不是早跑了么?我不过是阉了他而已…… 嗯,连基本情况都不清楚,肯定是梦了。 元锦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用一种玩味的眼神盯着她面前的一众魂灵。 这些魂灵见元锦方才怕成那样,现在却是一连镇定的站在那里,一时也有些茫然,不过,似乎是遵循着什么规矩,他们仍张牙舞爪的继续凑过来。 吴济走在第一个,只是他还没接近元锦,就被元锦一脚踹到了天边。 “靠,我的梦我还怕什么?” “来呀!上呀!我倒要看看!谁能在我的梦里打败我??” 紧接着,王嬷嬷和殷承翊也扑了上来,元锦一记过肩摔,一记扫堂腿,这两个魂儿立马尖叫着摔成一团。 元锦确认了这是梦境,立刻化被动为主动,从一开始的被一群魂灵群攻,变成了一个人疯狂追杀这些在她梦中上门寻仇的魂灵。 打的那叫一个酣畅淋漓,好不痛快。 她脚踩殷承翊:“你还好意思找我寻仇?你上辈子怎么对我的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手中掐着赵姨娘的喉咙:“你下药害死我娘亲,我娘亲也没见找你寻仇啊!我叫人把你沉塘你就趁我虚弱做梦的时候来欺负我?” 一会儿她又追着吴济打。 “你谁啊你,你又来找我寻仇?你一个死跑龙套的死了就死了呗哪儿那么多戏?” 一会儿她又骑在王嬷嬷的背上狠狠的捶她的头。 “你!贪了!瑞王府那么多的钱!还好意思!找我索命!我还没找你呢!还钱!还钱!还钱!瑞王府的钱都是我的钱!!” …… 青鹤子听说齐元锦有动静了,马上兴致勃勃的提着他的小药箱就跑来了。 而当他真的看见床榻上的齐元锦时,却莫名的眼皮跳了跳。 殷承夙转过脸来,表情里也有几分不解和茫然。 只见齐元锦一会儿伸出一个拳头挥动,一会儿踢了踢腿,嘴里还嘟嘟囔囔的,好像在……骂人? 青鹤子唇角莫名抽了抽…… 一个昏迷的人有动静了,自然是好事。 可是齐元锦这动静也太大了点??! 第224章 寒症 眉心忽的传来刺痛。 元锦本无意理会,但这疼痛不知为何越演越烈,最后疼的她眉心紧蹙也无法缓解。 身体的感知越发明显,耳边殷承夙不断的叫着她的名字。 “小锦儿……” “元锦……” 元锦觉得眼皮好重好重,她拼命的想睁开双眼,可就是感觉眼皮像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身体也如梦魇一般动弹不得。 忽然,嘴唇被猝不及防的撬开,下一刻,一股极苦极苦的药顺着她的口腔灌入她的喉咙,苦的她喉头都一阵涩痛。 “咳咳咳——” 她果然被呛了,一边咳嗽一边勉力睁开了眼睛。 青鹤子抚着胡须,高兴指着她。 “醒了,醒了!” 说着就从她眉间拔出了个什么东西,元锦定睛一看。 好家伙,那么长,那么粗的一根银针,刚刚就插在她脑门上,难怪她觉得好痛。 紧接着,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收紧,元锦这才发现自己靠在殷承夙的怀中。 “元锦。” 他的声音好似非常疲惫,元锦忍不住回头。 温柔浅淡的眸中还爬着细细的红线,眼底也带着淡淡的青黑色,殷承夙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神色中慢慢是松了一口气的疲累。 看着竟然还有几分……可怜? 元锦摸了摸他的脸颊,尽管知道对方可能是为了她才这样一副憔悴的样子,她仍然开心的捧起他的脸,气若游丝的说。 “太好了,你还活着,我也还活着。” “青鹤子,”元锦扭头,“夙夙身上的毒症治好了么?” 青鹤子有几分踌躇又惭愧的点了点头。 “不过……” 元锦不自觉攥紧殷承夙的衣袖。 “不过什么?” “不过殿下身上留下了终生的寒症,每当夜晚或阴雨雪天,这种寒症就会发作,寒气入骨,痛苦不堪啊!” 元锦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 “终生的寒症……” 为什么会这样。 殷承夙温柔的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仿佛无关人员一般的平静。 “青鹤子已经尽力了,若不是他及时改变救治思路,你或许就真的再也无法醒来了。” 青鹤子:…… 王妃昏迷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说要烧我山谷,杀我陪葬来着…… 元锦眨了眨眼。 “所以,是为了救我,才让你留下了终生的寒症……” 她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从鬼门关走一遭,能够彻底治愈体内先天带着的毒症原本是极好极好的事情,而且她也保住了性命,这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 可是一想到他的往后余生,无数个夜里,每一个冬天和雨天,就要忍受着常人所不能忍受的苦楚,她的眼泪就忍不住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乖,别哭。” 殷承夙揩去她脸上的泪,淡淡的给青鹤子递了个眼神,青鹤子立刻识趣的拎着药箱离开。 “不是你的错。” 他拨开她脸颊旁散落的头发,轻轻的吻了吻她的眼睛。 元锦瘪着嘴,眼泪还是啪嗒啪嗒的。 虞婆婆给她的书里写过这种寒症,这病害不死人磨死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因着骨寒而带来的绵绵无尽的痛楚。 而且这种后遗症并没有别的根治的法子,只能忍着熬着,也不会不危及性命,就是会很冷,很痛…… 天已经黑了。 殷承夙的指尖已经冷的像冰一样,触在元锦脸上是阵阵生寒。 他似乎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收回手,把她重新放回榻上。 “只要我们还活着,一切或许都会有转机,锦儿,别哭。” 元锦看他动作像是要走,忽的抓住他的手。 “你去哪儿……” 殷承夙像是触电般抽回了自己的手,但看到元锦错愕的神情,他才盯着自己的掌心苦笑。 “乖,我就在旁边的房间,你先好好休息,睡一觉,好不好?” 元锦重新攥住了他的衣袖,目光清澈而倔强。 “为什么要去旁边的房间?” 殷承夙终于叹了口气。 “我身上太凉。” 元锦虚弱的身上像是忽的萌生出了一股笃定的力量,她握住殷承夙的手腕使劲儿一拉,本就对她不设防的殷承夙骤然间跌落在床榻的锦被上。 元锦七手八脚的爬上去,像一只熊似的狠狠缠抱在他的身上,还拿她温热的小脸去贴他的。 嘴里嘟囔。 “也没有那么冷嘛。” 寒症之人虽然会在病发时皮肤降温,但其实也就像冬天室外没有捧暖炉的手而已,真正的寒意只在骨子里,被寒症之人自己忍受消化。 元锦感受着他皮肤上传来的冰冷,无法想象他此刻的体内会有多大的痛苦。她将自己埋在怀里,一字一句的说。 “抱着我。” “既然夜深寒凉,那当然要抱着自己的夫人入眠呀!” “暖和一点了吗?” 殷承夙把下巴靠在她的肩头,眷恋的呼吸着她的体香,她炽热的小身子,就那么紧紧的,暖暖的贴着他。 像一个小小的太阳。 无论是孤寂的儿时还是现在,这个小姑娘永远是冲破他阴霾生命的光,为他驱散无边的痛苦,带给他无法取代的温暖。 还好,他没有失去自己的太阳。 “暖不暖和呀?” 怀里的小姑娘还在小心翼翼的问着,殷承夙吻了吻她的脖颈,沙哑而又迷人的嗓音低低的说。 “嗯,很暖。” 因着两个人的身体都还未完全恢复,所以即便很可惜,元锦还是没有赶回去参加元华姐姐的婚典,只差人把一套喜服送给元华姐姐做结婚礼物。 那是她大婚之时,江家的两位表姐送来的两件喜服中,她未曾有机会穿上的那件。 左右她现在已经确定自己不会二婚了,送给元华姐姐,也算是那件喜服还有江家两位表姐的心意,有了个好的着落。 元锦和殷承夙在通州住了半年,这期间苏凝雪产下一个儿子,元锦心动了,想回去看看。 殷承夙却还是不许,说她身体还在虚弱之中,元锦想着,反正玉泉谷有温泉,多泡泡对殷承夙的寒症也有好处,便也没有再抵抗。 不过,治疗已经结束,二人的日子也不完全是静养,他们时常出谷去通州城及附近游玩,时不时还约上周延文一起骑马狩猎。 就这样,悠悠闲闲的到了冬天。 第225章 熬过冬天 昌平十八年冬末。 玉泉谷的雪落满了整片山谷,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唯有玉泉谷的灵泉冒着蒸腾的雾气。 殷承夙从雾气中缓缓走出来,穿好雪山白狐的皮毛特制的衣袍和大氅,缓缓走到了元锦的身侧。 元锦坐在一旁的山洞里,手里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糖姜汤,正小心的啜饮着,见他来了,小心的把姜汤递给他。 “喝一点?喝了很暖的。” 殷承夙没拒绝,接过她喝了一半的姜汤就自然的送入口中。 “后日我们回京。” 他忽的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句。 元锦有些诧异。 “冬日来了,你的寒症越发严重,多泡泡汤泉是最好御寒的,我们在这里把冬天度过去在回不行吗?” 殷承夙浅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似乎在想着什么出神,片刻后,他才缓缓说。 “父皇的身体,可能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元锦顿住。 皇上身体不行了? 可是上一世,皇上明明是昌平二十三年春天才驾崩的呀,也正是那一年,殷承翊即位,元锦满门被屠,这才因此重生的。 他按理说还可以活五年才对,怎的说不行就不行了? “是不是有人谋害?” “是太子吗?” 殷承夙牵起她,因着她一直在山洞里等他,此刻她的小手甚至比他的还要凉。 “不清楚,不过我会派人去查,我们的确应该回去了。” 元锦不由的想到了太子在她生日那天给殷承夙下毒的事,不由陷入深思。 “他陷害殷承翊是情有可原,因为他不杀殷承翊,殷承翊便会想法子杀了他。” “他对你下毒也有原因,因为你处处比他出众,他怕你威胁到他的太子之位。” “可是陛下是他的父亲啊,左右以后皇位都是他的,他就这么急不可耐吗?这不像他了……” 元锦想起自己初见太子时,他笑容明朗,正直端方,傻傻的钻进了殷承翊的圈套还在相信他为他说话。 难道对权力的欲望真的能叫一个人改变至此? 殷承夙握了握她的手,将她裹进自己的大氅中。 “也不一定,父皇早在一年前身体就频频出问题,太子未必是唯一可怀疑的对象。” “但如果是他,我会护着你,护着你的家人。” 元锦垂眸。 若是谋害皇上的真的是太子殷承乾,那么登上帝位后,他真的能够慎独自持,不变得丧心病狂吗? 他会不会成为第二个殷承翊呢? 元锦暗下决心,她决定回京后好好找太子聊一聊,如果真的发现太子变成了连自己的父亲都可以谋害的小人……那么,她就真的要考虑,是否要父亲,要护国公府,继续扶持太子了。 半个月后,瑞王府的车马一抵达京城,便在第一时间受皇帝召见进了宫。 这时的皇帝已经无法下床了,所有政务由太子殷承乾代为处理,不过好在他神智尚且清醒,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去通州治病休养了一年,他本就十分记挂,如今更是感到大限将至,急不可待的便召了殷承夙去崇明殿见他。 元锦并未被召见,她本该去找舒贵妃,或是去瑞王在宫中的住处暂且等待,可是心里的忐忑不安却支使着她走到了东宫的门前。 等到门口的小太监进去通报,元锦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这样做或许有些不太妥当了。 一个王妃独自去东宫求见太子,听起来的确于情于理都容易落人口实。 但来都来了,她也无暇多想,只怀揣着心底的疑问,站在门口等待着。 不多时,进去禀报的小太监回来了,身旁还带着一个衣着尊贵之人。 不过不是太子,而是太子妃秦理儿。 在看到秦理儿的那一刻,元锦愣了愣。 她自从成为太子妃后,一举一动开始越发端庄高贵,已经隐隐有了日后作为皇后的气度和威严。 只是此刻的她,在威严之外,眉眼却多了几分柔和的色泽。 她的手轻轻搭在肚子上,而在那里,已经有了一个明显隆起的弧度,看样子至少有六个月左右的身孕了。 秦理儿来到她面前,笑容柔和亲近。 “瑞王妃定是知道我身怀有孕,故前来代瑞王殿下探望我和太子的?” 一句话,将她前来的目的变得合理而自然。 元锦不知为何,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瑞王奉旨前去探望陛下,我便自己一个人先过来看看皇兄和皇嫂。” 她顺着秦理儿给她的台阶下来了。 来到正殿。 殷承乾正席地坐在一张案桌前,奏折公文摆的到处都是,他不知何时已经续起了胡须,一脸专注而肃穆的样子,倒是初具了一个勤政的皇帝的雏形。 “殿下,五弟妹来了,替五弟来探望臣妾和您。” 秦理儿抚着肚子轻声提醒,殷承乾这才从堆积的奏折中抬起头来,然后冲元锦扬起一个明朗的笑意。 “五弟妹来了?快坐。” 这个笑一如元锦与他初见时的磊落爽朗,若真要说有什么不同,那便是殷承乾似乎因着堆积如山的政务,折磨的有了些憔悴。 秦理儿温柔的走到他的身边,替他轻轻捏着肩膀。 “殿下歇歇,你整日这样操劳,已经瘦了许多了,咱们同五弟妹说说话?” 殷承乾笑着扶她坐到自己身侧。 “好,理儿,你也不应过分操劳才是,你现在有了身孕,要处处小心,父皇可是一直惦记着要见你腹中的这个孩子呢。” 殷承乾此刻似乎满眼都是秦理儿,眼神温和疼爱,看元锦的眼神里,也少了几分欲说还休的意味,而说到父皇二字时,殷承乾怔了怔,而后也真实自然的轻轻叹了口气。 “皇嫂有孕在身,元锦还未曾道贺,正好我们在通州得了一株上好的千年人参,赠予皇嫂补身。” 元锦示意芳甸把礼盒递过去。 芳甸低着头,暗想。 还好王妃从通州专门给皇上带了不少上好的补药,不然说是来看望孕妇又空着手,的确是说不过去。 “五弟妹客气了,父皇身体不好,理儿有了身孕便也不方便大肆庆祝,于是也没有昭告天下,至多京城的百姓有所了解,难为五弟五弟妹还记着我们。” 殷承乾淡淡的说。 第226章 钱霄霄 这话看似是感谢,实际却是有几分质问。 为何明明没有昭告天下的事情,殷承夙和元锦却知道了,还带了贺礼来? 元锦当然意识到了这一点,笑容得体而挑不出错处。 “皇兄和皇嫂恭孝低调,我们也是回宫的时候,在路上听百姓提起的。本也没有准备,正好在通州得了一些补身的药材,就只能勉强送来,略表心意了,希望皇兄皇嫂不要怪罪我们礼数不周才是。” “五弟妹也是一番心意,我们怎么会怪罪呢。” 秦理儿摸着肚皮笑了笑,眼神柔和得体。 元锦抿了抿唇,却又口风突变。 “其实我此次前来还有事情想要问问太子皇兄。” 她可以看出,太子与秦理儿在面上的确是做的无可挑剔的,任谁也不会怀疑他们二人会对皇帝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可是,殷承夙在东宫被下毒的事情也是的确发生了,她当然不会怀疑殷承夙对她说话,所以她决定直接质问,不跟他们绕弯子。 “什么事?” 殷承乾面色如常,还带着几分茫然的讶异。 元锦直视着他,试图在他的脸上看出不自然的神色。 “太子殿下可记得,年初的时候,元锦生日,瑞王从您这里回去后,忽的无故中毒,身体不适修养了许久,听说太子殿下也有同样的症状……” “后来元锦听说您处置了几个御膳房的人,说是他们疏忽才造成了食物相克,导致了您和瑞王这一次的中毒,可是,作为东宫储君,殿下您的一应饮食都是和陛下一样,有专门的太监试毒后才会送到您的东宫,那么恕我直言,这件事情,元锦觉得并不是御膳房疏忽那么简单了。” 元锦觉得殷承乾和秦理儿或许会惊慌的分辨,或是生气的反问,不过竟然都没有。 殷承乾只平静的叹了口气,然后缓缓说。 “这件事果然瞒不住五皇弟和弟妹。” “是的,那一次是有人蓄意下毒,只不过,不是我。” “不是您?” 元锦眉头微挑,显然不信。 又听秦理儿缓缓道。 “五弟妹应该听说过,在殷承翊死后不久,殿下又纳了两个良娣?” 元锦怔了怔,良娣?那她倒是知道,她还知道,其中一个良娣必然是易容后的齐元依,只不过这件事她还暂时不准备跟殷承乾摊牌。 她只要找机会悄悄找出齐元依,并想法子搞死她便是了,跟太子摊牌,在她搞死齐元依后反倒麻烦。 难道这件事是齐元依干的? 元锦饶有兴致的看着秦理儿。 “太子良娣?太子良娣怎会在太子的饮食中下毒?” 秦理儿却定定的看着她,一副这件事情也不奇怪的样子。 “因为这位良娣并不是想给太子下毒,而是想给瑞王下毒,她投的毒对身体健康的人来说病一阵也就好了,可是对瑞王殿下那个天生虚弱的身子来说,却也有可能是致命的……” 元锦蹙眉。 “她是谁?为什么?” 秦理儿轻叹了口气。 “五弟妹可还记得太常卿之女钱雯雯?” 元锦脸上露出费解的表情。 “钱雯雯……是谁?” 秦理儿怔了怔,似乎也没想到她已经不记得这个人了。 “五弟妹不记得了么?在你和瑞王大婚那日,这个钱雯雯曾同你的五妹齐元婉起了争执,两人还发生了厮打,这个钱雯雯听说还给了齐元婉一个耳光……” 元锦表情镇定。 哦,是她呀。 “在那之后,钱雯雯却忽然患了怪病,一张容貌全毁,原本谈好的婚约也被退婚了,她一气之下,差点自杀……” 元锦依然平静。 “哦?那岂不是恶有恶报?” 那就说明没死呗?做给外人看的。 秦理儿噎了噎,看着她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情,试探着问。 “听说这个钱雯雯患的病症,正是你在宫中做公主伴读时得的病,我去看了,却是跟你当时的症状如出一辙,所以你……” “不是我干的。” “当时我自己还得着病呢,更何况她与我五妹争执,我却跟她面也没见过,如何害她?” 秦理儿在一瞬间的表情显然是不太信,不过她很快掩过,笑着说。 “我也觉得不会是你,可是她见你大婚当日痊愈了,心里可能就认为是你已经找到了这个病的发病和治疗的法子,暗中害她。” 元锦轻嗤一声,不回答这个问题,反问。 “太子殿下纳的良娣是她?” 都毁容了太子也要,为了结党对自己这么狠的吗? 秦理儿倒是摇了摇头。 “这倒是说到正题了,太子殿下纳的并不是她,而是她的庶妹钱霄霄,给瑞王下毒一事,是钱霄霄。” 元锦抿了一口茶。 “妹妹为姐姐报仇?呵,那太子殿下是如何处置的呢?谋害皇子可是杀头之罪。” 殷承乾却忽然说, “此事不怪霄霄,她是庶女,她的母亲捏在钱雯雯和正室夫人的手中,钱雯雯憎恨你嫁给瑞王,见不得她毁容退婚而你与瑞王琴瑟和鸣风光无限,便威胁霄霄向瑞王下手,否则钱雯雯就会让她的母亲在太常卿的府里没有立足之地,所以我知道这件事后,并未苛责霄霄,左右我和瑞王最后都无事,便将此事压了下来,并暗中敲打了钱雯雯。” 元锦垂眸。 这个说法倒是说得过去,可是若真是如此,她倒不太高兴了。 太子自己倒是没什么事,可是殷承夙本就体弱多病,但凡那毒的毒性再强些,真的伤到了瑞王呢?就这么不痛不痒的揭过? 心里不舒服,语气便也不太柔和了。 “太子殿下真是仁孝。” 秦理儿见她不快,连忙笑着安抚。 “左右都是我们的不是,监管不力连累了五皇弟,弟妹不要怪罪我们呀。” 元锦瞥了一眼她的肚子,终是没再说什么。 “皇嫂还有身孕在身,何必跟我赔不是?左右这事情也过去了,说开了就好了。” 顿了顿,她又忽然抬眸看向太子。 “太子殿下,元锦曾经说过的会扶持您一事一如既往,到如今,元锦和元锦的一众亲友家人也都是这么做的,虽然现在听起来有些自不量力,但是,我仍有一句话想说——” 第227章 新皇即位 “元锦当初从殷承翊的圈套中救了您,与您约定要扶持您,是真心的希望您在陛下百年之后能继承大统,做大启的皇帝。” “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您在我的眼中一直是一个心怀仁孝,性子宽厚正直的人,我觉得您能够做一个好皇帝。” 殷承乾握着茶杯的手忽的一顿,眸中有深色的暗潮涌动。秦理儿发觉后,偷偷把他握紧杯子的手牵到案桌下捏了捏,提醒他注意控制情绪。 “但愿您能够一直保持下去,做大启人人赞颂的明君。” 殷承乾看着她,收敛眸中的波澜,勾了勾唇角,淡淡的回应。 “瑞王妃所愿,也正是我之所愿。” 殷承夙从崇明殿出来后,面色有些沉。 “……夙儿,即便如此,但太子依旧具备成为一个君王的谋略和品质,所以,朕没什么遗憾的,只是,若有一天他失去了做君王的本心,让百姓遭难,天下动荡,那么你,一定……” 皇帝对他说的话如同一尊厚重的鼎压在心头,他的眸子中动荡着极少出现的阴翳,久久不散。 “主子,王妃过来了。” 江流注意到他情绪的反常,小心提醒。 殷承夙看着远处向他走来的明媚身影,收起眼底晦色,转而变为温和的笑意。 “夙夙,皇上对你都说了什么啊?” 并肩走在宫道上,元锦好奇的询问。 殷承夙面色平静,缓缓道。 “父皇听说我身体痊愈很是高兴,并嘱咐我……殷承乾会成为一个好皇帝,让我在他百年之后,好好扶持他。” 元锦轻轻的叹了口气。 “看来皇上对自己的身体也没有信心了。” 缓了缓,她坦白。 “刚刚我去了一趟东宫。” 殷承夙的瞳孔骤然收紧。 握住她的肩膀。 “去做什么?有没有吃什么东西?” 元锦被他捏的肩膀一痛,轻轻嘶了一声。 他连忙松开手,眼底是无措的心疼。 “我……” “没事儿没事儿。” 元锦摆摆手。 “我只喝了点茶,但你知道的,我同虞婆婆学过毒术,有问题的东西我不会喝的。” “另外,我问了他上次给你下毒的事情,他说……是他身边的霄良娣干的,因为霄良娣的姐姐曾跟我有些过节,我想了想,其实也说的过去。” “夙夙,太子妃秦理儿怀孕了,我今日见了他们二人,觉得他们看起来倒是挺恩爱的,而且太子似乎因着政务还有皇上的病情操劳的憔悴了许多,我看着……他们似乎不像是对皇上做过什么手脚的样子。” 殷承夙看着她缓缓的分析着,良久后才点头。 “嗯,既然如此,那便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他嗓音醇澈动听,语气却暗含着一种笃定。 “小锦儿,他是什么样的人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都做了什么样的事,如果他能做好自己作为皇帝需要承担的责任,不危及你,危及齐家,那么对我来说,即便他真的曾想置我于死地,我都并不在意。” “锦儿,答应我,以后不要跟他再有任何接触,你就安安心心的做一切你喜欢的事情,任何事情,我都会替你安排妥当,你无需再涉足这朝堂的诡谲之中。” 元锦想了想。 也是,她一开始本就算是个纨绔小姐,一生只想吃喝玩乐,穿漂亮衣服,同自己的家人和朋友无忧无虑的过完这一生。 如果不是上一世的惨痛结局,她又何必涉入这些争斗筹谋之中呢? 现在,只有一个齐元依了,只要杀了她,她此生便再无所求,确实也不想操那么多心了。 于是她乖巧的点点头,又俏皮的握住殷承夙的手。 “好呀,那我就什么也不管了,一切交给夙夙,由夙夙保护我好不好?” 殷承夙宠溺的看着她,元锦忽的又站住,睁着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他。 “可是这样你会不会就很累呀?” 殷承夙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心中,缓缓说。 “不累,只要王妃每日记得给我暖床就好。” 元锦耳尖蹭的泛红,虽然知道他说的是为了替他缓解寒症的暖床,但仍是忍不住将思绪往奇怪的地方飘去…… 昌平十九年春三月辰时。 帝崩于崇明殿。 丞相齐明甫于金銮殿宣读皇帝遗诏。 帝遗诏曰。 “朕在位十九年,竭尽心力,唯恐辜负先皇重托,于政务呕心沥血,终令大启屹立众国之首……然积劳成疾,自知无力回天,特立此遗诏,以嘱后事。” “太子殷承乾,恭孝端敏,宽仁勤奋,可于柩前即皇帝位……” …… 殷承乾即位了。 不知为何,殷承乾即位这两日元锦总是做噩梦,梦里自己回到了前世齐家被满门抄斩的那一天。 只不过,梦里捧着她家人残肢断骸狞笑不已的殷承翊,却换成了殷承乾的脸。 不过醒来之后,她又笑自己想的太多。 殷承乾登基为帝后,不仅没有同殷承翊一样立刻过河拆桥,相反,他不仅厚待齐家和秦家,还提拔了元锦的兄长齐元启为二品大员,又赏赐了护国公府,几乎在太子登基前所有给过他支持助力的势力,都获得了不同程度的封赏。 值得一提的是,连瑞王殷承夙也有封赏。 瑞王殷承夙被封为摄政王,而元锦,也自然而然的成为了摄政王妃。 知道这个消息的元锦还愣了半晌,她都做好了等先帝的丧仪一过就同殷承夙一起去封地的打算了,谁曾想,到了这个节骨眼,竟然还有的升? 不过如此,她和殷承夙便也走不了了,既然是摄政王,当然要留在京中协助殷承乾处理政事了。 对此,朝廷也是一片哗然。 连丞相齐明甫都不住的对元锦感叹。 “当今圣上真是有大气量大心胸的君主啊!” 是的,一个成年皇帝还在自己的朝中册封摄政王,这件事在大启的史书上几乎前所未见。 而摄政王的存在,通常是因为皇帝年幼,或是皇帝只是摄政王手中的一个傀儡。 但凡有能力有野心的新皇即位后,都巴不得把自己的权利全部攥在手中,这殷承乾倒好,却把自己几乎一半的权利往外分。 朝臣根据殷承乾过往的口碑和表现,纷纷猜测,新皇这是有大智慧。 新皇一定是自知自己资历和天赋不足,又希望能够让大启更加富强,这便慷慨提拔了有能力的瑞王,同他几乎平起平坐,只为了让大启更好。 一时之间,全国上下都在对这个刚刚上任的皇帝歌功颂德,赞扬不已。 第228章 瑞王什么时候死 殷承夙成了摄政王,元锦也跟着鸡犬升天,一时在京中风头无两。 这件事让多少贵女咬碎了银牙,暗中咒骂她不过是运气好,说瑞王本就是天之骄子,那是一遇风云便化龙的人物,谁嫁给他都会得到今日的位置的。 咒骂半天后她们又会幽怨纳闷,不是说瑞王殿下身体虚弱,活不长的吗?既然她们得不到他,还不如他死了算了,省得让他活到了这个时候,也让那个齐元锦在京中趾高气昂,看的人气闷死了。 而京中多少显贵公子也常常在茶余饭后顾影自怜,感慨自己当初为何动作不够快,明明齐元锦是京中数一数二的美貌女子,不就是骄纵彪悍了些么?可是她旺夫啊!! 天同星的传言在他们中越演越烈,天同星可是福星,连瑞王那个破败身子跟齐元锦在一起后都苟活到了现在,还当上了摄政王! 若是他们当初能够大胆一点上门提亲,娶到了齐元锦,就算他们可能与齐元锦的星宿并不匹配,身份也没有瑞王高贵,可是有齐元锦这么个旺夫的福星在,那么多多少少说不定自己现在也封侯拜相了! 和齐元锦有关联的齐家和护国公府周家此刻不也在京中一度成为炙手可热的勋贵了吗?连她那个哥哥齐元启都跟着成了二品大员,这谁不眼馋啊? 想着想着,他们又开始听说摄政王殷承夙忙于政务,身体又不太好了,明明是温和的初春季节,瑞王殿下却还总披着一件厚厚的狐皮大氅。 他们不禁幻想。 秦国师曾断言说殷承夙活不过二十三岁,瑞王说不定真的熬不过去呢?这么一看,他们也还是有机会的呀! 不过,瑞王到底什么时候死啊? 怪让人心急的。 …… 除了先皇,元锦和殷承夙并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毒症彻底根治了的消息。 所以,举国上下,只知道瑞王殿下去通州求医后无果,好像还更伤了身子,暖春季节还必须披着狐皮大氅。 这是一种藏拙。 元锦和殷承夙默契的认为殷承乾现在所有的作为虽挑不出错处,但不代表他们可以放松紧惕。 谁知道他把殷承夙捧到那么高的位置,不是为了让他更狠的摔下来呢? 外面的那些风言风语,也不时传进他们的耳朵里。 不过他们只是默契的一笑,并不多做评论。 殷承夙甚至有几分无奈的问元锦。 “为何这些男女嫉妒你我,盼的都是我死?” 元锦嘿嘿一笑。 “他们盼着你死不是很好吗,他们以为你很快就会死,反而不会来动手害你,咱们的平静日子也能过的更久一些。” 殷承夙将她搂进怀里宠溺的掐着她的脸颊,语带笑意的威胁道。 “小东西,本王定会与你白首偕老。” 先皇驾崩后,梓宫要在乾清宫停灵一个月。 作为摄政王妃,也是先皇的儿媳,元锦也也必须同宫中女眷一起为先皇守灵祈福。 乾清宫内,跪在最前面的,是已经被封为太皇贵妃的舒穆禄怜音,其次便是元锦和已经是皇后的秦理儿分别跪于她的身旁两侧。 丽嫔没有来,因为她已经死了。 在皇上驾崩后,殷承乾将周延亭晋升为正三品上都护,统领皇宫所有禁卫军和锦衣卫。 因为他自查出孙妍媞之死后,又查出了一桩大案。 丽嫔联合试菜太监,下毒谋害皇帝一事。 也就是说,皇帝的驾崩的确有幕后黑手,不过那个人不是太子,而是丽嫔。 她的下毒,从殷承翊被遣去封地后就开始了,她本想让殷承翊陷害太子,拉太子下马后迅速毒害皇帝,想办法让殷承翊即位。 然而殷承翊的计划被元锦和殷承夙揭露,死于狱中,丽嫔的谋划便化为了无尽的憎恨。 于是,她这慢性的毒便一直下了下去,她把自己心底的仇恨寄托于弑帝这样的事情上,也打好了算盘,她自知自己的儿子殷承彦一定敌不过太子和瑞王,便准备让皇帝早点驾崩,她好早点跟自己的儿子一起去封地生活,了却余生。 但是没想到这一切被周延亭查了出来,并禀报给了殷承乾,原本宽厚的新帝便大发雷霆,下了即位以来第一道杀人的旨意,着人将丽嫔贬为庶人,五马分尸。 但六皇子殷承彦却没有因此被迁怒,反而照常封了慎王,被送去了封地鄞州。 随即,新帝在先帝灵前哭了三天三夜,还下了一道罪己诏,说自己只知处理政务,却没有发现有歹人在对自己的父亲暗下杀手,痛骂自己无能愚蠢,甚至还要退位让贤给摄政王。 殷承夙当然拒绝了,满朝文武也哭着求他。 说陛下你埋首政务有什么错?都是丽嫔那个毒妇的错,如今杀了,便也算告慰先帝在天之灵了。 他们说您又勤政又仁厚,还赏罚分明,您一点也不无能,您是难得一见的明君,连先皇也希望您能做皇帝,才对您托付了江山。 您可千万不要让先帝失望啊! 于是殷承乾无奈之下,终于止住了退位的心思,只提拔了揪出奸人的周延亭,处置了丽嫔的九族之人,这事便算揭过。 …… 想起周延亭,元锦就不由得想起殷承乾大婚的那个夜晚,周延亭和齐元依一同在天牢杀了殷承翊的事情。 在乾清宫,元锦也终于看见了殷承乾的两个良娣,不过,现在应当叫做慧妃娘娘和霄妃娘娘了。 霄妃虽然模样还算清丽可人,但生的瘦弱矮小,元锦一眼就分辨出她不可能是齐元依。 倒是这个慧妃娘娘,虽说气质声音容貌与齐元依完全不相似,但身形却是一样的。 因为容貌和声音都可以改变,但身形身段却是无法改变的。 所以是她吗? 元锦尝尝忍不住在擦肩而过时偷偷打量她。 有时慧妃娘娘会注意到元锦看她的目光,然后便会有几分生怯的垂下头,然后很快又抬起眼当着元锦看两眼,然后对她露出羞怯的一笑。 那纯真的样子,竟然无可挑剔。 是她吗?元锦有些动摇。 第229章 太皇贵妃 齐元依那日在天牢里说。 她跟太子在一起,太子承诺过至少会给她一个妃位。 随即太子便真的新纳了两个良娣。 照常理来说,这两个良娣中必有一个是齐元依。 可是,元锦却发现她不太琢磨的透太子了。 说他正直端方,他可以为了除掉殷承翊,接手自己弟弟的女人,并承诺妃位。 说他心怀城府,可是他即位以来,每件事都做的很好很完美,甚至很多不该心软宽厚的时候,他都仍然心软宽厚的放过。 所以他会对齐元依信守诺言吗? 听说他纳的两个良娣里,除了霄妃是太常卿钱家的,另一个慧妃,身份是太原府牧之女。 元锦查过她的背景,发现太原府牧的确有个小女儿名叫晏慧,只是,真的是眼前这个人吗? 元锦不想杀错无辜的人,所以不得不谨慎,因为太子纳良娣也很有可能是为了结党和扩张势力,也许,他会等登基后再将齐元依通过选秀选入宫中?又或许……等齐元依完成任务,将她杀掉才是稳妥和便捷的选择? 元锦一时无法判断,只好暂且搁置此事,最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令她颇为苦恼。 那就是美人婆婆再也不笑了。 虽说她原本也不太爱笑,可是自从皇上去世后,她贵为太皇贵妃,便不得不主持替皇帝守灵一事。 按从前她的性子,她应当会在自己的瑶华殿不解的嘟嘟囔囔。 “皇帝的葬礼跟我舒穆禄怜音有什么关系?不然我给他殉葬好了?” 可是这次连麝月都很疑惑,太皇贵妃竟然什么也没说,默默的就开始替皇上守灵了。 只是,她总是面无表情,有时甚至还在暗自发呆。 她再也没笑过,只是该哭的时候也不哭,总是意味悠长的跪在乾清宫,长久的看着眼前皇帝的灵位。 元锦因着在皇上丧期,也不好逗她开心,只能默默的守在她的身后,以此作为陪伴。 曾经她猜测,自己这个美丽的婆婆其实一点都不喜欢皇上,她来到大启是无奈之举,这里辉煌的殿宇和玲琅满目的珠宝对她来说都是金色的牢笼,是换走她自由的罪恶俗物。 可是看着舒怜音如今的样子,元锦忍不住会想。 其实先皇对美人婆婆是真的很好呀,她几乎已经是万千宠爱在一身,要什么就有什么,先皇也对她无比尊重,甚至她不想养孩子,要求先皇把自己最喜欢的儿子殷承夙送走,先皇也都荒唐的照做了。 无论她有什么小脾气,有多高冷孤傲,先皇都一如既往的宠着惯着,所以直到今天,舒怜音的身上都仍然保留着少女般的天真肆意,从来无需为任何宫斗或琐碎而费尽心神。 因为先皇永远会站在她这一边护着她。 那么这样的一个人死了,美人婆婆她真的会一点都不伤心吗?会有的? …… 守灵也不是一整天十二个时辰都要在那里跪着的,否则一个月下来宫中女眷全成残废了。 所以当太皇贵妃舒穆禄怜音跪够时辰的时候,她也不会假模假样的哭着说:“不,我不走,让我再多陪先帝一会儿。” 她到了时辰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灰尘就走了。 元锦和皇后以及两位先皇膝下的公主殷承语和殷承颜便轮流每人带一批女眷,交替着跪上三个时辰。 这一日,已经是子时,元锦带着的这一批女眷跪够了今日的时辰,便独自去找不久前才离开的太皇贵妃舒怜音。 新皇即位,即便是曾经盛宠一时的太皇贵妃也只能迁居寿康宫,因着要给先帝守灵,所以元锦和殷承夙也暂时不能将她接回摄政王府。 元锦进了寿康宫,旁边空着几个偏殿,其中两个是六公主殷承语的生母贤太嫔和七公主的生母宜太妃,其他不得宠又无子嗣的贵人常在之类,几乎都随便的挤在一处。 太皇贵妃舒怜音现下就住在此处正殿,倒不是因为她生前最受宠或是现在位分最高,而是因为她的儿子殷承夙,是当今的摄政王,是新皇最为信任和依赖的手足。 元锦轻轻敲了敲门,曾经的宫女都被散去了,如今只有麝月和五个小宫女服侍着她。 虽然这也已经是很尊贵的了,但是想起曾经的她所受到的尊崇和呵护,元锦心头竟然生出几分怜惜和心疼。 她的美人婆婆怎么受得这种苦啊? 开门的是一个小宫女,见敲门的是元锦,便恭敬的请她进去。 左右都要在宫中日日守灵,殷承夙便安排元锦住在他曾经在宫中的住所,于是元锦时不时的便过来陪自己的美人婆婆。 “你来了?” 舒怜音懒懒的闭着眼睛侧靠在榻上假寐,她本就眠浅,换了个殿宇更是认床不舒服,怎么也睡不着,索性整夜闭着眼假寐。 元锦正是知道这一点,便是这么晚了也敢来打扰她。 元锦笑着走到她身边,将一个木质食盒递给麝月,然后对舒怜音说。 “母妃不是睡不着吗?我给母妃开了一剂安神助眠的方子,母妃试试会不会好些呀?” 舒贵妃勾了勾唇角,抬起眼皮,懒懒的起身问道。 “你还会开药?” 元锦笑着回答。 “夙夙的房里有不少医书,我时常看,见母妃实在憔悴了,便斗胆试了试,母妃敢不敢尝尝?” 舒怜音向来是个叛逆的,坐直了身,淡淡说。 “有什么不敢的?麝月,熬来我喝。” 麝月一听说瑞王妃刚学的东西也敢拿来给太皇贵妃喝,吓得脸都皱起来。 “要……要不奴婢先试试?然后再给贵妃喝?” 舒贵妃极慵懒的打了个哈欠。 “她不会下毒的,你去便是。” 元锦笑着打趣。 “她是怕我医术不精,害母妃吃坏了肚子。” 麝月想想,摄政王妃齐元锦向来是极亲近自家娘娘的,哪怕娘娘和摄政王母子并不算和睦,但由此可见,摄政王妃的接近更是纯粹而不带目的的,所以,或许倒真是她杞人忧天了。 哪有人看了几页医术就敢给人治病的呢?想必摄政王妃也只是说个笑话给娘娘逗趣儿。 想着,便叫着屋里两个小宫女一起,出去给舒怜音熬药去了。 第230章 离开牢笼 麝月和两个小宫女去给太皇贵妃熬药去了。 舒怜音看了元锦一眼,便屏退了剩下的宫女,坐正了身。 “说?” 元锦还在打算着怎么开口,见她竟然看出了自己的意图,忙坐到她身边,笑着问。 “母妃怎的这么聪慧?知道我有事情要说?” 舒怜音无奈的瞥她一眼。 “近日你总是一脸欲言又止的看着我,我早发现了。” 元锦这才叹了口气。 “陛下驾崩后,母妃看着更孤独了些,也从恢宏精美的瑶华宫搬来了这朴素静谧的寿康宫,我很担心母妃啊。” “母妃,有一件事情,我和夙夙还未曾问过你的意见……不知母妃,是否愿意出宫,同我们住在一起?” 舒怜音清淡的眸子颤了颤,她抬眼看着自己这个天真明媚的儿媳妇,有些动摇,但却没有说话。 元锦摸不准她的意思,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将声音压的更低。 “又或许……” “母妃你想回戒日吗?” 舒怜音睁大眼睛,骤然抬手,捂住她的嘴唇。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是殷承夙教你说的?” 元锦也知道自己这话说的大逆不道。 历来妃子比寻常人家的妻妾能够享受更多尊荣和富贵,但也比寻常女子多了许多桎梏。 帝王的女人,不能另嫁,也没有回娘家一说。 她们从踏入宫门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生是皇帝的人,死是皇帝的鬼。 更何况舒怜音曾是戒日公主,又颇受皇帝宠爱,她一旦回了戒日,就代表可能会带走大启诸多国之机密。 人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作为大启曾经最为尊贵的妃嫔,即便不能参政。但这个国家有哪些官员,当今皇帝有怎样的过往和怎样的脾性,国家繁荣还是内里空虚,带兵的将军是能人还是草包,想知道这些可太容易了。 这些或许被大启人知道并没有关系,可是若被戒日的人知道了,便多的是地方可以做文章。 所以无论如何,就算殷承乾很好说话,也是肯定不会放任舒怜音回戒日的。 可是,看着她成日恹恹的样子,元锦不忍,仍是是握住她的手腕,坚定道。 “我的这个想法夙夙并不知道,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我知道戒日曾经应该辜负了母妃,但也能看出母妃是对戒日仍然怀有怀恋和向往的,曾经还有皇上照料和呵护着您,现在皇上死了,这个大启继续待下去也只会是牢笼,如果你愿意,我想办法送你回戒日。” 舒怜音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终是淡淡的叹了口气,忧伤的笑着说。 “傻孩子。” “戒日回去并不容易,若你真的有心,就回摄政王妃,和你住在一起,我也不算无趣。” 元锦牵着舒怜音,露出真心而璀璨的笑意。 “好!” 事情说定,元锦差不多也该离开了,趁着麝月回来之前,元锦附在舒怜音耳边,轻声说。 “母妃,我给你准备的安神药还有令脉象微弱虚浮的作用,但对身体是没有损伤的。” “如果你觉得以后或许还是会想回戒日,你这几天就可以开始装身体不舒服,逃脱掉守灵,毕竟一直在灵前跪着,的确有些伤身。” “况且在太医院留下您身体有疾的医案,日后我们就可以用假死的办法,送您离开大启,回到戒日,也不会有人怀疑。” …… 元锦走后不久,麝月便端着汤药回来。 “娘娘,摄政王妃走了么?” 舒怜音垂眸,正出神的想着什么,思绪被拉回,忽的笑了。 “嗯,她走了。” 麝月也笑着把手中的汤药递给舒怜音。 “还是摄政王妃懂得逗您开心,自陛下走后……您多久没有露出这么多的笑容了?” 舒怜音勾了勾唇,接过药碗,顿了顿,而后一饮而尽。 她淡淡的用锦帕粘了粘唇。 “是啊……殷承夙娶了她真是好福气。” “麝月,替我收拾收拾东西,咱们可能又得搬家了。” 麝月惊了惊。 “又搬?去哪儿?!” 听说不少皇帝登基后,直接把自己父亲的妃嫔送去寺庙了却残生呢! “摄政王府。” 舒怜音平静的吐出这四个字。 麝月纳了闷,有些小心翼翼的嘟囔。 “这……这摄政王府的确是好地方,但娘娘您不是不待见您这个儿子么?” 她看了一眼舒贵妃的脸色,吞吞吐吐的问。 “娘娘,这……赫舍里将军的来信上不是说……君主年事已高,听说大启皇帝病逝,他很是想念您,想要将您暗中接回戒日么?” “娘娘,您不是很怀念戒日么?为什么不直接回去呀,君主当时送您来大启其实也能理解,也有苦衷,要不……咱们回去?” 舒怜音脸上的笑容消失,静静的看向麝月,麝月立刻跪在地上,匍匐着颤声说。 “娘娘,麝月失言了,可是……其实往事已经过了那么久,奴婢是真的觉得,您不妨放下当初的恨意,原谅君主和赫舍里将军,这样回去戒日,您还是尊贵的大公主,难道不好吗?赫舍里将军为了您……也是终生未娶呀。” 舒怜音面色沉了沉。 “他终生未娶也是活该,麝月,你不是不知道我为何会变成今日这样,你有什么资格劝我原谅?” “你这么心疼他,你自己回戒日好了?你去嫁给赫舍里,你去做大公主,行么?去么?” 麝月吓得快哭了。 “奴婢不敢,奴婢怎么会是这个意思啊?当年,君主还未曾下令要您嫁入大启和亲的时候,奴婢是最希望您和赫舍里将军在一起的人,奴婢只是想让娘娘重拾幸福而已……” 舒怜音长长的叹了口气。 “起来。” 麝月委屈巴巴的又站了起来,便听见舒贵妃随手将方才的药碗扔在地上。 麝月吓的又要跪,可眼前地上已经到处都是碎碗的瓷渣了。 “麝月,你看,已经碎掉的东西,是无法重拾的。” “所以,无论日后我会不会回戒日,我都不会原谅他们。” 麝月低着头,开始捡地上的瓷片,没有再说话。 她知道自己家娘娘的脾气,虽然心里担忧,也只能尊重她。 第230章 离开牢笼 麝月和两个小宫女去给太皇贵妃熬药去了。 舒怜音看了元锦一眼,便屏退了剩下的宫女,坐正了身。 “说?” 元锦还在打算着怎么开口,见她竟然看出了自己的意图,忙坐到她身边,笑着问。 “母妃怎的这么聪慧?知道我有事情要说?” 舒怜音无奈的瞥她一眼。 “近日你总是一脸欲言又止的看着我,我早发现了。” 元锦这才叹了口气。 “陛下驾崩后,母妃看着更孤独了些,也从恢宏精美的瑶华宫搬来了这朴素静谧的寿康宫,我很担心母妃啊。” “母妃,有一件事情,我和夙夙还未曾问过你的意见……不知母妃,是否愿意出宫,同我们住在一起?” 舒怜音清淡的眸子颤了颤,她抬眼看着自己这个天真明媚的儿媳妇,有些动摇,但却没有说话。 元锦摸不准她的意思,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将声音压的更低。 “又或许……” “母妃你想回戒日吗?” 舒怜音睁大眼睛,骤然抬手,捂住她的嘴唇。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是殷承夙教你说的?” 元锦也知道自己这话说的大逆不道。 历来妃子比寻常人家的妻妾能够享受更多尊荣和富贵,但也比寻常女子多了许多桎梏。 帝王的女人,不能另嫁,也没有回娘家一说。 她们从踏入宫门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生是皇帝的人,死是皇帝的鬼。 更何况舒怜音曾是戒日公主,又颇受皇帝宠爱,她一旦回了戒日,就代表可能会带走大启诸多国之机密。 人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作为大启曾经最为尊贵的妃嫔,即便不能参政。但这个国家有哪些官员,当今皇帝有怎样的过往和怎样的脾性,国家繁荣还是内里空虚,带兵的将军是能人还是草包,想知道这些可太容易了。 这些或许被大启人知道并没有关系,可是若被戒日的人知道了,便多的是地方可以做文章。 所以无论如何,就算殷承乾很好说话,也是肯定不会放任舒怜音回戒日的。 可是,看着她成日恹恹的样子,元锦不忍,仍是是握住她的手腕,坚定道。 “我的这个想法夙夙并不知道,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我知道戒日曾经应该辜负了母妃,但也能看出母妃是对戒日仍然怀有怀恋和向往的,曾经还有皇上照料和呵护着您,现在皇上死了,这个大启继续待下去也只会是牢笼,如果你愿意,我想办法送你回戒日。” 舒怜音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终是淡淡的叹了口气,忧伤的笑着说。 “傻孩子。” “戒日回去并不容易,若你真的有心,就回摄政王妃,和你住在一起,我也不算无趣。” 元锦牵着舒怜音,露出真心而璀璨的笑意。 “好!” 事情说定,元锦差不多也该离开了,趁着麝月回来之前,元锦附在舒怜音耳边,轻声说。 “母妃,我给你准备的安神药还有令脉象微弱虚浮的作用,但对身体是没有损伤的。” “如果你觉得以后或许还是会想回戒日,你这几天就可以开始装身体不舒服,逃脱掉守灵,毕竟一直在灵前跪着,的确有些伤身。” “况且在太医院留下您身体有疾的医案,日后我们就可以用假死的办法,送您离开大启,回到戒日,也不会有人怀疑。” …… 元锦走后不久,麝月便端着汤药回来。 “娘娘,摄政王妃走了么?” 舒怜音垂眸,正出神的想着什么,思绪被拉回,忽的笑了。 “嗯,她走了。” 麝月也笑着把手中的汤药递给舒怜音。 “还是摄政王妃懂得逗您开心,自陛下走后……您多久没有露出这么多的笑容了?” 舒怜音勾了勾唇,接过药碗,顿了顿,而后一饮而尽。 她淡淡的用锦帕粘了粘唇。 “是啊……殷承夙娶了她真是好福气。” “麝月,替我收拾收拾东西,咱们可能又得搬家了。” 麝月惊了惊。 “又搬?去哪儿?!” 听说不少皇帝登基后,直接把自己父亲的妃嫔送去寺庙了却残生呢! “摄政王府。” 舒怜音平静的吐出这四个字。 麝月纳了闷,有些小心翼翼的嘟囔。 “这……这摄政王府的确是好地方,但娘娘您不是不待见您这个儿子么?” 她看了一眼舒贵妃的脸色,吞吞吐吐的问。 “娘娘,这……赫舍里将军的来信上不是说……君主年事已高,听说大启皇帝病逝,他很是想念您,想要将您暗中接回戒日么?” “娘娘,您不是很怀念戒日么?为什么不直接回去呀,君主当时送您来大启其实也能理解,也有苦衷,要不……咱们回去?” 舒怜音脸上的笑容消失,静静的看向麝月,麝月立刻跪在地上,匍匐着颤声说。 “娘娘,麝月失言了,可是……其实往事已经过了那么久,奴婢是真的觉得,您不妨放下当初的恨意,原谅君主和赫舍里将军,这样回去戒日,您还是尊贵的大公主,难道不好吗?赫舍里将军为了您……也是终生未娶呀。” 舒怜音面色沉了沉。 “他终生未娶也是活该,麝月,你不是不知道我为何会变成今日这样,你有什么资格劝我原谅?” “你这么心疼他,你自己回戒日好了?你去嫁给赫舍里,你去做大公主,行么?去么?” 麝月吓得快哭了。 “奴婢不敢,奴婢怎么会是这个意思啊?当年,君主还未曾下令要您嫁入大启和亲的时候,奴婢是最希望您和赫舍里将军在一起的人,奴婢只是想让娘娘重拾幸福而已……” 舒怜音长长的叹了口气。 “起来。” 麝月委屈巴巴的又站了起来,便听见舒贵妃随手将方才的药碗扔在地上。 麝月吓的又要跪,可眼前地上已经到处都是碎碗的瓷渣了。 “麝月,你看,已经碎掉的东西,是无法重拾的。” “所以,无论日后我会不会回戒日,我都不会原谅他们。” 麝月低着头,开始捡地上的瓷片,没有再说话。 她知道自己家娘娘的脾气,虽然心里担忧,也只能尊重她。 第231章 琉璃瓦 麝月把地上所有的瓷片都清理干净后,踌躇片刻,忽的问舒怜音。 “娘娘……那先皇呢?” “您无法原谅赫舍里将军和陛下,那您是否已经爱上了先皇?” 苏怜音并没有因为这个问题而生气,反而眼底露出茫然。 沉默许久,她缓缓说。 “麝月,我的一生,前十几年是自由的鸟,后十几年,成了笼中的鸟。” “现在,金笼子的主人已经死了,你说这一只叫怜音的小鸟,是会因为没有人喂养而死,还是……重新去争取自由呢?” 麝月没听懂她的意思,但舒怜音却仿佛已经想明白了,唇角扬起一个深长的笑。 那么所以,是爱过还是没爱过呢? 麝月不解,但最终还是不敢再问。 一个月的时间对于前朝的大臣和皇帝殷承乾来说是飞快的,因为新皇即位,多的是需要处理和推进的政务。 而对于后宫里需要为先帝跪拜守灵的女眷来说,则是漫长而枯燥的。 太皇贵妃舒怜音并没有听从元锦的提议,装病而躲开给先帝的守灵,反倒是守灵结束后,立刻开始一病不起,吓得皇后秦理儿一批一批的将太医和补品送入了寿康宫。 宫中众人都私下感叹,太皇贵妃是个外冷内热的人,看着好像对先帝没有多少感情和眷恋,但在内心里,先帝的过世却还是对她造成了巨大的悲痛,因此才会在坚持着为先帝守完灵后便立刻病了起来。 紧接着摄政王殷承夙便向新皇殷承乾提出了要将太皇贵妃接回摄政王府的请求。 殷承乾向来尊重他的意愿,于是,七天后,太皇贵妃移居摄政王府,听说后来便由摄政王妃齐元锦亲自照料。 当宫里再没有了想去探望的人,元锦便也没有了常常入宫的理由。 于是太皇贵妃被接回摄政王府的前一天,齐元锦再一次入宫。 不过见的不是别人,而是现下殷承乾眼中的红人。 正三品上都护,周延亭。 两人同行在御花园中,周延亭不再像从前一样与元锦并肩而行,而是一直保持走在她侧后方一步的位置。 “延亭哥哥,虽然常在宫中遇到,可我们似乎很久没有一起这样一起散步说话了。” 周延亭垂着眸子笑了笑,语气一如从前的轻松和亲近。 “都是有身份的人了,你也嫁人了,我哪儿好意思老是找你喝酒?” 元锦笑了笑。 “当了上都护的人果然不一样,还知道分寸了,不过我与周家与你们永远都是亲人,何须避嫌呢?在通州的那大半年,延文哥哥还总是约我和王爷一起喝酒打猎呢,最后延文哥哥和殷承夙的关系看起来比与我还更好些呢,说起来,倒是你对我不再真诚,刻意疏远了?” 周延亭走在她身后,所以元锦看不见他无声的苦笑,只是听他答道。 “你何必吃你家王爷的醋,我三哥若不是为了你,何须跟你家王爷打好关系?你知道他这个人其实挺孤僻的,不爱交朋友。” “至于我,不跟你们过多交集不也是为了你好?若一个男人真的爱你,他是无法忍受你同其他任何适龄男子过分亲密的。何况我粗人一个,也算是个纨绔子弟,跟麒麟之才万众敬仰的瑞王殿下实在是找不到什么话题可讲,你就放过我!” 元锦眼皮忽的跳了跳,莫名想起府中的楚析,心说。 那确实是。 不是适龄男子他也有不能忍受的。 两人一起走到了冷宫附近。 新帝即位起,便一发不可收拾的开始在朝堂各处查漏补缺,仿佛是要一口气把先帝在位时没有做好的事情一次性做好似的,就连向来年久失修的冷宫,他也着人修缮翻新。 元锦和周延亭经过这里的时候,正有工匠在重新给宫墙铺上新的琉璃瓦。 元锦沉默了一会儿,在心里盘算着怎样问问他,殷承乾大婚那一夜,他为何会同齐元依一起出现在天牢,他是什么时候成为了太子的人? 因为毕竟是自己从小一起玩耍长大的兄长,元锦毕竟还是不希望自己心里的怀疑伤了彼此的情分,于是遣词用句都尽量斟酌。 头顶上,有一个工匠爬着梯子将一大摞琉璃瓦放在了墙头上,然后自己也打算翻上墙头,准备跨坐在墙头上铺瓦。 可是他放置琉璃瓦的时候不够仔细,那一叠琉璃瓦放上墙头时便有几分倾斜,等他跨坐上去后,细微的动荡带动了琉璃瓦的摇摇欲坠,最终,向元锦的头顶倒去。 “小心!” 周延亭走在元锦侧后方一步的位置,眼睁睁看着那摞瓦片掉了下来。 情急之下,他一把拽过低头发呆的元锦,并且快速转身,将自己和她调换了位置,阻止了所有瓦片砸向她的可能。 元锦从错愕中回神,就发现自己已经被拉到安全的地方,而周延亭站在她原本站在的位置,七八片琉璃瓦接连砸在他的头上,肩上,然后碎成几片。 元锦抬头,肇事的工匠吓得脸都白了,立马哭丧着脸大喊道。 “贵人恕罪!贵人恕罪!” 说着便顺着墙后的木梯子下来,似乎想要过来磕头认罪。 这宫墙挺高的。 元锦第一个念头却是想到了这个。 宫墙这么高,一片瓦掉下来,都可以砸的人头破血流。 而刚才,七八片琉璃瓦全部掉落在了周延亭的头上肩上。 而他只是微微蹙了眉,硬扛着这一份痛楚。 “延亭哥哥,你没事……” 元锦鼻头酸了酸,想要去查看她的伤势。 但周延亭却抬起手臂隔开她,咧着嘴发出疼痛的声音。 “嘶……你别离我那么近!” “我没事,你别忘了你现在可是有夫之妇,你过来对我动手动脚的,被宫里人看到了,是想给你们家摄政王送帽子么?” 元锦抿了抿唇。 “可是你的伤?” “哪儿有什么伤,只不过被砸几下痛几下而已,你别管了,我自己找太医看看,你自己回太皇贵妃那里,我就不送你了。” “真的没事?” “真没事儿,你哥我可不像从前了,现在武艺高强,寻常东西哪里伤的到我?不信的话,下次咱们在宫外见一面,我给你表演胸口碎大石总行了?” 第231章 琉璃瓦 麝月把地上所有的瓷片都清理干净后,踌躇片刻,忽的问舒怜音。 “娘娘……那先皇呢?” “您无法原谅赫舍里将军和陛下,那您是否已经爱上了先皇?” 苏怜音并没有因为这个问题而生气,反而眼底露出茫然。 沉默许久,她缓缓说。 “麝月,我的一生,前十几年是自由的鸟,后十几年,成了笼中的鸟。” “现在,金笼子的主人已经死了,你说这一只叫怜音的小鸟,是会因为没有人喂养而死,还是……重新去争取自由呢?” 麝月没听懂她的意思,但舒怜音却仿佛已经想明白了,唇角扬起一个深长的笑。 那么所以,是爱过还是没爱过呢? 麝月不解,但最终还是不敢再问。 一个月的时间对于前朝的大臣和皇帝殷承乾来说是飞快的,因为新皇即位,多的是需要处理和推进的政务。 而对于后宫里需要为先帝跪拜守灵的女眷来说,则是漫长而枯燥的。 太皇贵妃舒怜音并没有听从元锦的提议,装病而躲开给先帝的守灵,反倒是守灵结束后,立刻开始一病不起,吓得皇后秦理儿一批一批的将太医和补品送入了寿康宫。 宫中众人都私下感叹,太皇贵妃是个外冷内热的人,看着好像对先帝没有多少感情和眷恋,但在内心里,先帝的过世却还是对她造成了巨大的悲痛,因此才会在坚持着为先帝守完灵后便立刻病了起来。 紧接着摄政王殷承夙便向新皇殷承乾提出了要将太皇贵妃接回摄政王府的请求。 殷承乾向来尊重他的意愿,于是,七天后,太皇贵妃移居摄政王府,听说后来便由摄政王妃齐元锦亲自照料。 当宫里再没有了想去探望的人,元锦便也没有了常常入宫的理由。 于是太皇贵妃被接回摄政王府的前一天,齐元锦再一次入宫。 不过见的不是别人,而是现下殷承乾眼中的红人。 正三品上都护,周延亭。 两人同行在御花园中,周延亭不再像从前一样与元锦并肩而行,而是一直保持走在她侧后方一步的位置。 “延亭哥哥,虽然常在宫中遇到,可我们似乎很久没有一起这样一起散步说话了。” 周延亭垂着眸子笑了笑,语气一如从前的轻松和亲近。 “都是有身份的人了,你也嫁人了,我哪儿好意思老是找你喝酒?” 元锦笑了笑。 “当了上都护的人果然不一样,还知道分寸了,不过我与周家与你们永远都是亲人,何须避嫌呢?在通州的那大半年,延文哥哥还总是约我和王爷一起喝酒打猎呢,最后延文哥哥和殷承夙的关系看起来比与我还更好些呢,说起来,倒是你对我不再真诚,刻意疏远了?” 周延亭走在她身后,所以元锦看不见他无声的苦笑,只是听他答道。 “你何必吃你家王爷的醋,我三哥若不是为了你,何须跟你家王爷打好关系?你知道他这个人其实挺孤僻的,不爱交朋友。” “至于我,不跟你们过多交集不也是为了你好?若一个男人真的爱你,他是无法忍受你同其他任何适龄男子过分亲密的。何况我粗人一个,也算是个纨绔子弟,跟麒麟之才万众敬仰的瑞王殿下实在是找不到什么话题可讲,你就放过我!” 元锦眼皮忽的跳了跳,莫名想起府中的楚析,心说。 那确实是。 不是适龄男子他也有不能忍受的。 两人一起走到了冷宫附近。 新帝即位起,便一发不可收拾的开始在朝堂各处查漏补缺,仿佛是要一口气把先帝在位时没有做好的事情一次性做好似的,就连向来年久失修的冷宫,他也着人修缮翻新。 元锦和周延亭经过这里的时候,正有工匠在重新给宫墙铺上新的琉璃瓦。 元锦沉默了一会儿,在心里盘算着怎样问问他,殷承乾大婚那一夜,他为何会同齐元依一起出现在天牢,他是什么时候成为了太子的人? 因为毕竟是自己从小一起玩耍长大的兄长,元锦毕竟还是不希望自己心里的怀疑伤了彼此的情分,于是遣词用句都尽量斟酌。 头顶上,有一个工匠爬着梯子将一大摞琉璃瓦放在了墙头上,然后自己也打算翻上墙头,准备跨坐在墙头上铺瓦。 可是他放置琉璃瓦的时候不够仔细,那一叠琉璃瓦放上墙头时便有几分倾斜,等他跨坐上去后,细微的动荡带动了琉璃瓦的摇摇欲坠,最终,向元锦的头顶倒去。 “小心!” 周延亭走在元锦侧后方一步的位置,眼睁睁看着那摞瓦片掉了下来。 情急之下,他一把拽过低头发呆的元锦,并且快速转身,将自己和她调换了位置,阻止了所有瓦片砸向她的可能。 元锦从错愕中回神,就发现自己已经被拉到安全的地方,而周延亭站在她原本站在的位置,七八片琉璃瓦接连砸在他的头上,肩上,然后碎成几片。 元锦抬头,肇事的工匠吓得脸都白了,立马哭丧着脸大喊道。 “贵人恕罪!贵人恕罪!” 说着便顺着墙后的木梯子下来,似乎想要过来磕头认罪。 这宫墙挺高的。 元锦第一个念头却是想到了这个。 宫墙这么高,一片瓦掉下来,都可以砸的人头破血流。 而刚才,七八片琉璃瓦全部掉落在了周延亭的头上肩上。 而他只是微微蹙了眉,硬扛着这一份痛楚。 “延亭哥哥,你没事……” 元锦鼻头酸了酸,想要去查看她的伤势。 但周延亭却抬起手臂隔开她,咧着嘴发出疼痛的声音。 “嘶……你别离我那么近!” “我没事,你别忘了你现在可是有夫之妇,你过来对我动手动脚的,被宫里人看到了,是想给你们家摄政王送帽子么?” 元锦抿了抿唇。 “可是你的伤?” “哪儿有什么伤,只不过被砸几下痛几下而已,你别管了,我自己找太医看看,你自己回太皇贵妃那里,我就不送你了。” “真的没事?” “真没事儿,你哥我可不像从前了,现在武艺高强,寻常东西哪里伤的到我?不信的话,下次咱们在宫外见一面,我给你表演胸口碎大石总行了?” 第232章 类茶之物 见元锦还是不放心,周延亭举起右胳膊,做了一个力大无穷的动作,笑着说。 “好了!看你那小样,都吓傻了。你快走,真没事儿,你走了,我才好自己去看太医。” 元锦这才深吸了一口气,犹犹豫豫的转身离开。 至于她想问周延亭的那个问题呢? 元锦叹了口气,决定不再问。 无论周延亭是什么样的人,又成为了谁的人,都没有改变他还是自己曾经的那个延亭哥哥。 现在他成为殷承乾的人又如何,冷血的杀了殷承翊又如何。 或许只能证明他成长了,长大了,终于懂得为自己的前途作谋划。 现在当上了威风凛凛的上都护,掌管宫里所有的兵力。 这不是很好吗? 元锦摇了摇头,笑自己太过草木皆兵。 其实不用防备殷承乾了,至少现在目前一切的发展,不都很好吗? 国家很好,百姓很好,她的家人亲人们都很好,殷承夙也很好。 或许这样就够了。 她正与周延亭相反的方向走着,忽然听到背后周延亭叫她的名字。 “齐元锦。” 元锦回过头,神色担忧。 “怎么了?你是不是头晕?是不是还是砸伤了?!” 周延亭笑了笑,无奈的说。 “不是,我是想对你说,下次进宫,你记得一定要……” “……一定要给我带一坛好酒。” 元锦怔住了。 周延亭与她距离不过十步,所以她能清晰的看见周延亭脸上的表情。 在那两句“一定要”之间,周延亭停顿了一下。 用唇语对她说了几个字。 小时候她和周延亭一起玩,一起使坏捉弄其他哥哥们的时候,他们总是会用唇语交流。 于是元锦立刻读懂,他在语气的停顿中无声的说的话是—— “小心慧妃娘娘。” 下次进宫,你一定要,小心慧妃娘娘。 “嗯。” 元锦笑了,鼻头又是一酸。 她什么都没有问,但周延亭主动的告诉了她。 虽然没有全盘托出,但至少,他并没有瞒着自己,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上。 他仍在保护着她,用他的方式。 小心慧妃娘娘。 这六个字,如果元锦什么都不知道,可能只觉得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提醒。 可是元锦本就在怀疑慧妃娘娘究竟是不是齐元依,周延亭的提醒便给了她答案。 就是她。 如今的慧妃娘娘,就是当初的齐元依。 元锦再次和周延亭挥手告别,然后,新的复仇计划重新在心头冉冉升起。 慧妃娘娘……咱们来日方长。 周延亭看着元锦的背影逐渐远去到最终消失,闭了闭眼,眼中重新恢复散漫而灰暗的神情。 忽然耳边有人惊恐的喊。 “哎呀!周大人,小人该死!大人你怎么伤成这样啊?流了好多血!” 周延亭漫不经心的转过身看着他,摸了摸自己早已湿凉的后颈。 果然染上了一手湿黏的鲜血。 他抬起眼,幽幽的看着他。 “该死么?” “那你就去死。” 摄政王府。 元锦手里拿着一篇文章饶有兴趣的读着,楚析垂着头,似乎有些羞怯。 片刻后。 元锦笑着放下文章。 “楚析,看不出来呀,你竟然有这样的天赋,没想到,短短一年多时间,咱们府里竟然还能出一个秀才。” 芳甸也笑着说。 “可不是,这楚析真的很厉害呢,第一次参加童试就夺得了头名,这才读了一年的书!以后再多读两年,我看说不定跟咱们齐家大少爷一样出众呢!” 童试又称县试,考过的孩子从此就可以被称为童生,可是唯独童试第一名,才可以被称为秀才。 否则只有考过了下次的县试才能再被称为秀才的。 楚析有这样的天赋,元锦稍稍惊讶了一下便很快想起,楚析的生父孟子坤虽然心术不正,但的确是一个有才华的人,所以他当年才会被父亲那般看中,楚析是他的孩子,聪慧些也是理所当然的。 “楚析,你做的很好,姐姐要奖励你,说,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姐姐买给你呀?” 元锦拉过他,一年的时间,这孩子又长高了些,模样更加清秀,性子也越发腼腆。 他低着头,耳尖红红的。 “我……我没什么想要的,能让姐姐高兴就好。” 元锦垂眸想了想。 “不行,得送你点什么,这样你学习起来才更有动力呀,你真没有什么想要的?要不我再送你一套好一点的文房四宝?” 楚析抿唇,摇了摇头。 文房四宝姐姐这一年里已经给他买了很多了,他一点也不缺。 “如果非要送的话……不如,送我一把匕首……” 元锦有些惊讶。 “匕首?” “嗯。”楚析缓缓抬起头看着她,目光清明。“作为男子,光会动笔杆子还不够……我想,以后能够保护姐姐。” 元锦笑了。 “保护我?那你得很强才行哦。” 楚析嘴唇颤了颤,也知道她是京城第一武将世家培养出来的,自己还想保护她……听起来倒有些不自量力了。 “那……那不要了?我随便说说的。” 元锦却打断他。 “等等,我觉得挺好的。” “芳甸呀,去把江流叫过来。” 芳甸被她点了名,莫名脸颊红了红,低声说了一句。 “好。” 很快,江流也抓着脑袋跟芳甸走进玉清筑。 “什么事儿啊,忽然叫我过来。” 芳甸红着脸说道。 “来就是了,哪儿那么多问题。” 走到元锦跟前,江流拱手。 “王妃,有什么吩咐啊?” 元锦把楚析交到江流手里,眼含期盼。 “江流呀,这是楚析你认识?” 江流一头雾水。 认识啊,王爷可不待见这个孩子了。 王爷有一次在花园里看见他和王妃一起玩儿九连环,吐出了四个字。 “类茶之物。” 江流还问过呢。 “王爷,何为类茶之物?” 殷承夙平时是不会搭理他的,那天却破天荒的解释了一番。 “表面看着如茶一般清润甘甜,实则心机深沉,觊觎着不属于他的东西。” 江流听得一头雾水。 这前半句他倒是听懂了,可这后半句他却听得稀里糊涂的。 ?心机?这孩子看着挺好的呀? 没料到殷承夙还要他的认同。 “你觉得是不是。” 江流觉得,王爷说的总没错。 连忙满口应到。 “是是是是是。” 第232章 类茶之物 见元锦还是不放心,周延亭举起右胳膊,做了一个力大无穷的动作,笑着说。 “好了!看你那小样,都吓傻了。你快走,真没事儿,你走了,我才好自己去看太医。” 元锦这才深吸了一口气,犹犹豫豫的转身离开。 至于她想问周延亭的那个问题呢? 元锦叹了口气,决定不再问。 无论周延亭是什么样的人,又成为了谁的人,都没有改变他还是自己曾经的那个延亭哥哥。 现在他成为殷承乾的人又如何,冷血的杀了殷承翊又如何。 或许只能证明他成长了,长大了,终于懂得为自己的前途作谋划。 现在当上了威风凛凛的上都护,掌管宫里所有的兵力。 这不是很好吗? 元锦摇了摇头,笑自己太过草木皆兵。 其实不用防备殷承乾了,至少现在目前一切的发展,不都很好吗? 国家很好,百姓很好,她的家人亲人们都很好,殷承夙也很好。 或许这样就够了。 她正与周延亭相反的方向走着,忽然听到背后周延亭叫她的名字。 “齐元锦。” 元锦回过头,神色担忧。 “怎么了?你是不是头晕?是不是还是砸伤了?!” 周延亭笑了笑,无奈的说。 “不是,我是想对你说,下次进宫,你记得一定要……” “……一定要给我带一坛好酒。” 元锦怔住了。 周延亭与她距离不过十步,所以她能清晰的看见周延亭脸上的表情。 在那两句“一定要”之间,周延亭停顿了一下。 用唇语对她说了几个字。 小时候她和周延亭一起玩,一起使坏捉弄其他哥哥们的时候,他们总是会用唇语交流。 于是元锦立刻读懂,他在语气的停顿中无声的说的话是—— “小心慧妃娘娘。” 下次进宫,你一定要,小心慧妃娘娘。 “嗯。” 元锦笑了,鼻头又是一酸。 她什么都没有问,但周延亭主动的告诉了她。 虽然没有全盘托出,但至少,他并没有瞒着自己,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上。 他仍在保护着她,用他的方式。 小心慧妃娘娘。 这六个字,如果元锦什么都不知道,可能只觉得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提醒。 可是元锦本就在怀疑慧妃娘娘究竟是不是齐元依,周延亭的提醒便给了她答案。 就是她。 如今的慧妃娘娘,就是当初的齐元依。 元锦再次和周延亭挥手告别,然后,新的复仇计划重新在心头冉冉升起。 慧妃娘娘……咱们来日方长。 周延亭看着元锦的背影逐渐远去到最终消失,闭了闭眼,眼中重新恢复散漫而灰暗的神情。 忽然耳边有人惊恐的喊。 “哎呀!周大人,小人该死!大人你怎么伤成这样啊?流了好多血!” 周延亭漫不经心的转过身看着他,摸了摸自己早已湿凉的后颈。 果然染上了一手湿黏的鲜血。 他抬起眼,幽幽的看着他。 “该死么?” “那你就去死。” 摄政王府。 元锦手里拿着一篇文章饶有兴趣的读着,楚析垂着头,似乎有些羞怯。 片刻后。 元锦笑着放下文章。 “楚析,看不出来呀,你竟然有这样的天赋,没想到,短短一年多时间,咱们府里竟然还能出一个秀才。” 芳甸也笑着说。 “可不是,这楚析真的很厉害呢,第一次参加童试就夺得了头名,这才读了一年的书!以后再多读两年,我看说不定跟咱们齐家大少爷一样出众呢!” 童试又称县试,考过的孩子从此就可以被称为童生,可是唯独童试第一名,才可以被称为秀才。 否则只有考过了下次的县试才能再被称为秀才的。 楚析有这样的天赋,元锦稍稍惊讶了一下便很快想起,楚析的生父孟子坤虽然心术不正,但的确是一个有才华的人,所以他当年才会被父亲那般看中,楚析是他的孩子,聪慧些也是理所当然的。 “楚析,你做的很好,姐姐要奖励你,说,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姐姐买给你呀?” 元锦拉过他,一年的时间,这孩子又长高了些,模样更加清秀,性子也越发腼腆。 他低着头,耳尖红红的。 “我……我没什么想要的,能让姐姐高兴就好。” 元锦垂眸想了想。 “不行,得送你点什么,这样你学习起来才更有动力呀,你真没有什么想要的?要不我再送你一套好一点的文房四宝?” 楚析抿唇,摇了摇头。 文房四宝姐姐这一年里已经给他买了很多了,他一点也不缺。 “如果非要送的话……不如,送我一把匕首……” 元锦有些惊讶。 “匕首?” “嗯。”楚析缓缓抬起头看着她,目光清明。“作为男子,光会动笔杆子还不够……我想,以后能够保护姐姐。” 元锦笑了。 “保护我?那你得很强才行哦。” 楚析嘴唇颤了颤,也知道她是京城第一武将世家培养出来的,自己还想保护她……听起来倒有些不自量力了。 “那……那不要了?我随便说说的。” 元锦却打断他。 “等等,我觉得挺好的。” “芳甸呀,去把江流叫过来。” 芳甸被她点了名,莫名脸颊红了红,低声说了一句。 “好。” 很快,江流也抓着脑袋跟芳甸走进玉清筑。 “什么事儿啊,忽然叫我过来。” 芳甸红着脸说道。 “来就是了,哪儿那么多问题。” 走到元锦跟前,江流拱手。 “王妃,有什么吩咐啊?” 元锦把楚析交到江流手里,眼含期盼。 “江流呀,这是楚析你认识?” 江流一头雾水。 认识啊,王爷可不待见这个孩子了。 王爷有一次在花园里看见他和王妃一起玩儿九连环,吐出了四个字。 “类茶之物。” 江流还问过呢。 “王爷,何为类茶之物?” 殷承夙平时是不会搭理他的,那天却破天荒的解释了一番。 “表面看着如茶一般清润甘甜,实则心机深沉,觊觎着不属于他的东西。” 江流听得一头雾水。 这前半句他倒是听懂了,可这后半句他却听得稀里糊涂的。 ?心机?这孩子看着挺好的呀? 没料到殷承夙还要他的认同。 “你觉得是不是。” 江流觉得,王爷说的总没错。 连忙满口应到。 “是是是是是。” 第233章 嘿!哈! 江流茫然的看着楚析。 忍不住也应承着齐元锦。 “认识认识,怎么了王妃?” 元锦开心的笑了笑。 “那好,我就把我弟弟交给你了,你去给他挑一件趁手的兵器,从我的账上出钱,从今以后就由你教他练武。” 江流:? 虽然他不知道类茶之物是什么意思,但很明显王爷并不待见楚析,他这么一教,王爷岂不是连他都要顺带着看他不顺眼了? 江流张了张嘴,正打算拒绝,忽然听见清澈的少年嗓音缓缓开口。 楚析望着元锦,眼中有几分担忧。 “姐姐,你让江流哥哥教我学武,王爷不会生气?” 元锦笑着揉了揉他的头。 “不会呀,他很大方的,之前跟你说话抬杠那都是逗你玩儿的。” 江流:……这我倒觉得未必。 “姐姐,你用你的钱给我买兵器,王爷不会嫌我多事?” “那更不会了,又没有多少钱,他要是嫌弃你,岂不是很小气?” 江流:……这我倒是觉得不是小不小气的事儿。 “那江流哥哥武艺如此高强……他教我的时候不会嫌我笨,嫌我浪费他时间?” 元锦看向江流,有些不确定的说。 “不会的?谁都是从什么都不会开始的呀,江流,你会嫌弃他,不愿意教他么?” 江流:…… 他刚想谢绝元锦的提议。 紧接着又听楚析缓缓说。 “江流哥哥是府上护卫长,是武艺最高强的一个人,若是能让他当我的老师,一定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我一定会好好学习,不让姐姐失望的。” 说着,又忽然用那张清秀的脸小心翼翼的看向江流。 “不过,江流哥哥不愿意也没关系的哦,我知道我身份卑微,本不该浪费府里的资源和钱财的,即便不能习武,能够读书也很好了……” 虽是这么说,楚析却渐渐声音哽咽,眼眶含泪。 元锦有些心疼的把帕子递给他,然后欲言又止的看着江流。 江流:…… 多少有点明白王爷的心情了。 “好,我教他。” 于是,从第二日起,鸡叫时分,玉清筑外面就传出一大一小的练拳声。 “嘿,嘿!” “哈!哈!” “嘿!哈!” 元锦从睡梦中朦胧的睁开眼,一脸迷茫的抬起头听着外面的声音,有几分起床气。 “外面什么声音啊!” 殷承夙幽幽的看着她。 “这不是王妃的安排么?叫江流带楚析练武?” 啊!!元锦顿时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 “怎么大清早的练啊!” 说着便把自己捂进被子里。 殷承夙:…… 批起外衣,打开房门。 江流看他出来,还爽朗的和他打招呼。 “王爷早啊!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啊?” 殷承夙:…… “以后,你们只能晚上练,现在……都给我滚!” 江流欲哭无泪,灰溜溜的带着楚析离开了。 又是一日深夜。 锦榻上,呼吸缠绵。 殷承夙眸子变深,吻了下去。 “嘿!哈!” “嘿!嘿!嘿!” “哈!哈!哈!” 元锦:…… 殷承夙:…… 披衣,开门。 “王爷?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啊?” 殷承夙咬牙切齿的沉声说。 “滚!” 江流这一次彻底懵了。 “可……王爷,那早上也不让练,晚上也不让练,我这怎么教下去呀?这可是王妃吩咐的。” 殷承夙扶额。 “滚去后花园练!” 江流再一次灰溜溜的带着楚析逃跑了。 心里欲哭无泪。 嘤,他就知道带楚析练武会被王爷迁怒。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 榻上。 元锦还在愤愤不平的咒骂。 “木头!诚心的!江流这个大傻小子!” 忽然,手腕被人狠狠压在头顶,牙齿在她的肩头惩罚性的一口。 “还不是你惹出来的祸?嗯?” 低醇的嗓音从耳侧飘来。 元锦浑身绷紧,欲哭无泪。 今晚又睡不到一个好觉了。 寒来暑往,春种秋收。 新帝殷承乾在摄政王殷承夙的辅佐下,用了三年的时间,重新梳整了朝廷的脉络。 许许多多的贪官蛀虫被剔除,又许许多多有才干的人被提拔了起来。 朝廷鼓励农桑,治理灾患,大启上下一片欣欣向荣之景。 人们对殷承乾赞不绝口,觉得现在百姓人人富足温饱,都是他的功劳。 三年过去,一直是众人关注焦点的殷承夙,虽然看起来还是身体羸弱的样子,但却又一直保持这个虚弱的样子又好好的活到了现在。 甚至熬死了许多多年前感叹和惋惜他天妒英才,恐怕让陛下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老臣。 这让很多人高兴。 也让很多人不安。 承乾宫。 秦理儿坐在榻上,怀里抱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女婴亲昵的逗弄着。 这便是殷承乾的嫡长女,朔月公主殷洛玥。 “恭喜皇上。” 殷承乾此刻并无在朝堂上的和颜悦色,反而冷着一张脸,勾唇笑了笑。 “有什么可喜的?” 为了顺理成章的抢回齐元锦,他那么努力的登上了帝位,可现如今却卡在了殷承夙活的太久这一步。 他的命怎么这么长?难不成真要活到二十三岁才肯死? 秦理儿明白他心中所想,温柔的笑笑。 “殿下近日不是收到了很多弹劾殷承夙的奏折么?” 殷承乾嗤笑。 “这有什么用?他们一个个的嘴上说着,当初朕刚刚登基,尊瑞王为摄政王,一起重振朝纲,乃是少有的兄友弟恭,日月同辉之像。” “他们一个个的又说,现下大启已经富足,强大,安定,早已不需要两个掌权人,在奏折中向朕痛斥殷承夙不知分寸,见国家安定还不肯拱手放权!要朕削去他的摄政王之位。” “朕不知道么?!他们以为朕想跟殷承夙共享江山?这一切还不是你爹出的馊主意?说什么朕帝星微弱,需要瑞王的星宿作辅助才能坐稳这江山!又说他本就体弱多病,让他更多的为国事操劳,他的寿命只会一天比一天短!” “结果现在呢?他永远都是那个样子,没有更好也没有更坏,看似体弱多病,却活的比谁都久?现在已经把朕架在这个宽厚仁善的位置上,朕还怎么过河拆桥的杀了他或是削了他的爵位?别忘了你们答应过朕什么?朕不可能再等三年!你们自己想办法!” 第233章 嘿!哈! 江流茫然的看着楚析。 忍不住也应承着齐元锦。 “认识认识,怎么了王妃?” 元锦开心的笑了笑。 “那好,我就把我弟弟交给你了,你去给他挑一件趁手的兵器,从我的账上出钱,从今以后就由你教他练武。” 江流:? 虽然他不知道类茶之物是什么意思,但很明显王爷并不待见楚析,他这么一教,王爷岂不是连他都要顺带着看他不顺眼了? 江流张了张嘴,正打算拒绝,忽然听见清澈的少年嗓音缓缓开口。 楚析望着元锦,眼中有几分担忧。 “姐姐,你让江流哥哥教我学武,王爷不会生气?” 元锦笑着揉了揉他的头。 “不会呀,他很大方的,之前跟你说话抬杠那都是逗你玩儿的。” 江流:……这我倒觉得未必。 “姐姐,你用你的钱给我买兵器,王爷不会嫌我多事?” “那更不会了,又没有多少钱,他要是嫌弃你,岂不是很小气?” 江流:……这我倒是觉得不是小不小气的事儿。 “那江流哥哥武艺如此高强……他教我的时候不会嫌我笨,嫌我浪费他时间?” 元锦看向江流,有些不确定的说。 “不会的?谁都是从什么都不会开始的呀,江流,你会嫌弃他,不愿意教他么?” 江流:…… 他刚想谢绝元锦的提议。 紧接着又听楚析缓缓说。 “江流哥哥是府上护卫长,是武艺最高强的一个人,若是能让他当我的老师,一定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我一定会好好学习,不让姐姐失望的。” 说着,又忽然用那张清秀的脸小心翼翼的看向江流。 “不过,江流哥哥不愿意也没关系的哦,我知道我身份卑微,本不该浪费府里的资源和钱财的,即便不能习武,能够读书也很好了……” 虽是这么说,楚析却渐渐声音哽咽,眼眶含泪。 元锦有些心疼的把帕子递给他,然后欲言又止的看着江流。 江流:…… 多少有点明白王爷的心情了。 “好,我教他。” 于是,从第二日起,鸡叫时分,玉清筑外面就传出一大一小的练拳声。 “嘿,嘿!” “哈!哈!” “嘿!哈!” 元锦从睡梦中朦胧的睁开眼,一脸迷茫的抬起头听着外面的声音,有几分起床气。 “外面什么声音啊!” 殷承夙幽幽的看着她。 “这不是王妃的安排么?叫江流带楚析练武?” 啊!!元锦顿时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 “怎么大清早的练啊!” 说着便把自己捂进被子里。 殷承夙:…… 批起外衣,打开房门。 江流看他出来,还爽朗的和他打招呼。 “王爷早啊!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啊?” 殷承夙:…… “以后,你们只能晚上练,现在……都给我滚!” 江流欲哭无泪,灰溜溜的带着楚析离开了。 又是一日深夜。 锦榻上,呼吸缠绵。 殷承夙眸子变深,吻了下去。 “嘿!哈!” “嘿!嘿!嘿!” “哈!哈!哈!” 元锦:…… 殷承夙:…… 披衣,开门。 “王爷?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啊?” 殷承夙咬牙切齿的沉声说。 “滚!” 江流这一次彻底懵了。 “可……王爷,那早上也不让练,晚上也不让练,我这怎么教下去呀?这可是王妃吩咐的。” 殷承夙扶额。 “滚去后花园练!” 江流再一次灰溜溜的带着楚析逃跑了。 心里欲哭无泪。 嘤,他就知道带楚析练武会被王爷迁怒。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 榻上。 元锦还在愤愤不平的咒骂。 “木头!诚心的!江流这个大傻小子!” 忽然,手腕被人狠狠压在头顶,牙齿在她的肩头惩罚性的一口。 “还不是你惹出来的祸?嗯?” 低醇的嗓音从耳侧飘来。 元锦浑身绷紧,欲哭无泪。 今晚又睡不到一个好觉了。 寒来暑往,春种秋收。 新帝殷承乾在摄政王殷承夙的辅佐下,用了三年的时间,重新梳整了朝廷的脉络。 许许多多的贪官蛀虫被剔除,又许许多多有才干的人被提拔了起来。 朝廷鼓励农桑,治理灾患,大启上下一片欣欣向荣之景。 人们对殷承乾赞不绝口,觉得现在百姓人人富足温饱,都是他的功劳。 三年过去,一直是众人关注焦点的殷承夙,虽然看起来还是身体羸弱的样子,但却又一直保持这个虚弱的样子又好好的活到了现在。 甚至熬死了许多多年前感叹和惋惜他天妒英才,恐怕让陛下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老臣。 这让很多人高兴。 也让很多人不安。 承乾宫。 秦理儿坐在榻上,怀里抱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女婴亲昵的逗弄着。 这便是殷承乾的嫡长女,朔月公主殷洛玥。 “恭喜皇上。” 殷承乾此刻并无在朝堂上的和颜悦色,反而冷着一张脸,勾唇笑了笑。 “有什么可喜的?” 为了顺理成章的抢回齐元锦,他那么努力的登上了帝位,可现如今却卡在了殷承夙活的太久这一步。 他的命怎么这么长?难不成真要活到二十三岁才肯死? 秦理儿明白他心中所想,温柔的笑笑。 “殿下近日不是收到了很多弹劾殷承夙的奏折么?” 殷承乾嗤笑。 “这有什么用?他们一个个的嘴上说着,当初朕刚刚登基,尊瑞王为摄政王,一起重振朝纲,乃是少有的兄友弟恭,日月同辉之像。” “他们一个个的又说,现下大启已经富足,强大,安定,早已不需要两个掌权人,在奏折中向朕痛斥殷承夙不知分寸,见国家安定还不肯拱手放权!要朕削去他的摄政王之位。” “朕不知道么?!他们以为朕想跟殷承夙共享江山?这一切还不是你爹出的馊主意?说什么朕帝星微弱,需要瑞王的星宿作辅助才能坐稳这江山!又说他本就体弱多病,让他更多的为国事操劳,他的寿命只会一天比一天短!” “结果现在呢?他永远都是那个样子,没有更好也没有更坏,看似体弱多病,却活的比谁都久?现在已经把朕架在这个宽厚仁善的位置上,朕还怎么过河拆桥的杀了他或是削了他的爵位?别忘了你们答应过朕什么?朕不可能再等三年!你们自己想办法!” 第234章 除掉摄政王 怀里的朔月公主眯着眼睛昏昏欲睡。 秦理儿把她交给一旁的乳母,柔婉的坐到殷承夙的身侧。 “我们与陛下的约定,父亲和我从未忘记。” 秦理儿顿了顿,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又继续恭顺的说。 “陛下,您无需再等三年看殷承夙会不会死,现在朝局稳定,除掉殷承夙,是时机了。” 殷承乾手中转动的酒杯停了停。 他知道秦理儿是在提醒他,别忘了自己也答应过给她一个嫡子,但他仍然对她后面的那句话更感兴趣。 “时机?” 秦理儿拍了拍手。 大殿,慧妃走了进来,身边还跟着一个中年的太监,两人向殷承夙深深一拜。 “臣妾见过皇上。” “奴才见过皇上!” 殷承乾狐疑。 “你想用慧妃除掉殷承夙?” 慧妃搞一点女人之间的小名堂还行,除掉殷承夙怕是差的远了。 秦理儿神秘的笑了笑。 “皇上别急,臣妾要向您引荐的并不是慧妃妹妹,而是她身边的这位。” 殷承乾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一个太监?” 这岂不是更荒唐?一个太监就能除掉殷承夙,那他这皇帝也不用当了,这皇宫里可那么多太监呢。 “皇上,这可不是寻常的太监,您千万不要小瞧了他。” 殷承乾蹙眉。 “怎么个不寻常法?” “坤公公,抬起头来,告诉皇上你是谁。” 这时,慧妃身边的那个太监终于抬头起身,恭敬答道。 “回陛下,奴才原名孟子坤,是慧妃娘娘的生父。” 慧妃的生父? 殷承乾眸子暗了暗。 父皇在世时,他的确知道有这么一回事,那时候元锦被齐元依设计陷害,齐相爷这才舍身说出了自己被家中妾室带了绿帽子的事情,也揭露了齐元依并非他所亲生。 原来齐元依这个生父并没有死? “你怎么证明你能够除掉殷承夙?” 秦理儿插嘴。 “这位坤公公曾经可是齐相爷的门客呢,颇受重用,原本大好的前程,可惜被齐家伤了根本,得知慧妃娘娘如今成了一宫主位,这才只能做一个太监。” 殷承夙眼睛危险的眯了眯。 “既然如此,那你应该恨透了齐家恨透了齐元锦才是,朕给你机会,你岂不是还会去伤害齐元锦?” 孟子坤低着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嘴上却恭敬的说道。 “皇上,奴才也是多少读过一些书的,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您是尊贵的当今皇上,奴才又怎会自寻死路,去动您心尖尖上的人,只是想让齐元锦也尝尝失去心爱的夫君的痛苦罢了,这不也与您的意愿相谋合么?” 殷承乾眼底有几分不悦,心爱的夫君几个字刺痛了他,可是一想到这个人会帮他除掉殷承夙,他又忍不住想听他说下去。 “你打算怎么除掉殷承夙?” 孟子坤缓缓道。 “回皇上,现如今朝局稳定,想要先削去殷承夙摄政王的权利,就得把他调离京城。 勉州乃殷承夙作为瑞王时的封地,作为勉州之主,若是勉州动荡出事,瑞王岂能坐视不理?” 殷承乾垂眸想了想。 “一般的小事根本不用劳烦殷承夙,当地的官员就自己解决了,除非是天灾人祸的大事才能请动一国的摄政王,就像当初幽州雪灾,朕亲自去治理一样,说的简单,难不成你还能人为的制造干旱水患地震等等天灾?” 孟子坤抬头,眼底是志在必得的笑意。 “这些奴才都做不到,可是,有一种天灾,却是可以人为制造的——” “什么?” “瘟疫。” 殷承乾挑了挑眉,沉默了。 这的确是可以做到的。 “好一个瘟疫。” “这样他去治理的过程中若是染了瘟疫,那么百姓也找不出朕的错处!” “好好好,好主意。” 殷承夙拍桌大笑,颇为畅快。 不过转念一想。 “可是殷承夙身后似乎还有一个医术能者,若是给了他防治的药物让他染不上瘟疫,或是他染上了也给他治好怎么办?” 孟子坤似乎早料到他有此一问,自信的说。 “请皇上放心,奴才必定用最狠毒的病源去污染勉州,染病之人绝无生还的可能,至于他若是有所防护,那也无妨!” “奴才自有办法,让他一定患上这瘟疫。” 殷承乾看了他良久。 “孟子坤,此事朕交给你,若是你办好了,朕立刻将慧妃晋升为贵妃,若是你办不好嘛……” 孟子坤再次叩拜。 “奴才愿一人承担所有罪责。” 殷承乾满意的笑了笑。 晋安宫。 慧妃坐在地毯上的小几上,对面正是她的生父孟子坤。 她泪水涟涟。 “父亲……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您早在几年前,就同母亲一起被残忍杀害了。” 而在她眼前的孟子坤早已同她一样换了一副容貌,叹息着说。 “依儿,你母亲死的惨呐!若不是我当初身上还有几两碎银,恐怕今日也同你母亲一起走在黄泉路上了。” 说着,他揩了揩眼泪,又笑着说。 “不说这个伤心的事情了,孩子,幸亏你有出息!” “当初我百般谋划让你同殷承翊成婚,就是为了在今日看到你成为尊贵的妃嫔,没想到那殷承翊也是个不成器的,还好你没有忘记父亲和母亲交给你的识时务者为俊杰,转而投靠太子殿下,否则,也没有父亲今日的出头之日。” 齐元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只可惜,我现在连以真面目示人的资格都没有。” 孟子坤安抚她。 “这有什么关系?曾经我和你母亲没能给你一个尊贵的身份,你即便嫁给了殷承翊,也总遭人嗤笑,现下你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以后,便也有了继续往上爬的资本了!” 说到这里,齐元依更是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孟子坤讶异? “你又哭什么?难道皇上不曾宠幸于你?” 齐元依摇了摇头。 “那倒不是,只是,有秦家那对父女在,依儿虽然贵为慧妃,可是,也永远别想再进一步了。” 孟子坤捏紧手指。 “你这是什么意思?前途都是要靠自己谋划的,爹当然知道皇后未必愿意将尊贵分你一杯羹,可你也不该轻言放弃,更该好好想想,怎么样才能把她拉下来,你自己坐上去才是啊!” 第234章 除掉摄政王 怀里的朔月公主眯着眼睛昏昏欲睡。 秦理儿把她交给一旁的乳母,柔婉的坐到殷承夙的身侧。 “我们与陛下的约定,父亲和我从未忘记。” 秦理儿顿了顿,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又继续恭顺的说。 “陛下,您无需再等三年看殷承夙会不会死,现在朝局稳定,除掉殷承夙,是时机了。” 殷承乾手中转动的酒杯停了停。 他知道秦理儿是在提醒他,别忘了自己也答应过给她一个嫡子,但他仍然对她后面的那句话更感兴趣。 “时机?” 秦理儿拍了拍手。 大殿,慧妃走了进来,身边还跟着一个中年的太监,两人向殷承夙深深一拜。 “臣妾见过皇上。” “奴才见过皇上!” 殷承乾狐疑。 “你想用慧妃除掉殷承夙?” 慧妃搞一点女人之间的小名堂还行,除掉殷承夙怕是差的远了。 秦理儿神秘的笑了笑。 “皇上别急,臣妾要向您引荐的并不是慧妃妹妹,而是她身边的这位。” 殷承乾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一个太监?” 这岂不是更荒唐?一个太监就能除掉殷承夙,那他这皇帝也不用当了,这皇宫里可那么多太监呢。 “皇上,这可不是寻常的太监,您千万不要小瞧了他。” 殷承乾蹙眉。 “怎么个不寻常法?” “坤公公,抬起头来,告诉皇上你是谁。” 这时,慧妃身边的那个太监终于抬头起身,恭敬答道。 “回陛下,奴才原名孟子坤,是慧妃娘娘的生父。” 慧妃的生父? 殷承乾眸子暗了暗。 父皇在世时,他的确知道有这么一回事,那时候元锦被齐元依设计陷害,齐相爷这才舍身说出了自己被家中妾室带了绿帽子的事情,也揭露了齐元依并非他所亲生。 原来齐元依这个生父并没有死? “你怎么证明你能够除掉殷承夙?” 秦理儿插嘴。 “这位坤公公曾经可是齐相爷的门客呢,颇受重用,原本大好的前程,可惜被齐家伤了根本,得知慧妃娘娘如今成了一宫主位,这才只能做一个太监。” 殷承夙眼睛危险的眯了眯。 “既然如此,那你应该恨透了齐家恨透了齐元锦才是,朕给你机会,你岂不是还会去伤害齐元锦?” 孟子坤低着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嘴上却恭敬的说道。 “皇上,奴才也是多少读过一些书的,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您是尊贵的当今皇上,奴才又怎会自寻死路,去动您心尖尖上的人,只是想让齐元锦也尝尝失去心爱的夫君的痛苦罢了,这不也与您的意愿相谋合么?” 殷承乾眼底有几分不悦,心爱的夫君几个字刺痛了他,可是一想到这个人会帮他除掉殷承夙,他又忍不住想听他说下去。 “你打算怎么除掉殷承夙?” 孟子坤缓缓道。 “回皇上,现如今朝局稳定,想要先削去殷承夙摄政王的权利,就得把他调离京城。 勉州乃殷承夙作为瑞王时的封地,作为勉州之主,若是勉州动荡出事,瑞王岂能坐视不理?” 殷承乾垂眸想了想。 “一般的小事根本不用劳烦殷承夙,当地的官员就自己解决了,除非是天灾人祸的大事才能请动一国的摄政王,就像当初幽州雪灾,朕亲自去治理一样,说的简单,难不成你还能人为的制造干旱水患地震等等天灾?” 孟子坤抬头,眼底是志在必得的笑意。 “这些奴才都做不到,可是,有一种天灾,却是可以人为制造的——” “什么?” “瘟疫。” 殷承乾挑了挑眉,沉默了。 这的确是可以做到的。 “好一个瘟疫。” “这样他去治理的过程中若是染了瘟疫,那么百姓也找不出朕的错处!” “好好好,好主意。” 殷承夙拍桌大笑,颇为畅快。 不过转念一想。 “可是殷承夙身后似乎还有一个医术能者,若是给了他防治的药物让他染不上瘟疫,或是他染上了也给他治好怎么办?” 孟子坤似乎早料到他有此一问,自信的说。 “请皇上放心,奴才必定用最狠毒的病源去污染勉州,染病之人绝无生还的可能,至于他若是有所防护,那也无妨!” “奴才自有办法,让他一定患上这瘟疫。” 殷承乾看了他良久。 “孟子坤,此事朕交给你,若是你办好了,朕立刻将慧妃晋升为贵妃,若是你办不好嘛……” 孟子坤再次叩拜。 “奴才愿一人承担所有罪责。” 殷承乾满意的笑了笑。 晋安宫。 慧妃坐在地毯上的小几上,对面正是她的生父孟子坤。 她泪水涟涟。 “父亲……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您早在几年前,就同母亲一起被残忍杀害了。” 而在她眼前的孟子坤早已同她一样换了一副容貌,叹息着说。 “依儿,你母亲死的惨呐!若不是我当初身上还有几两碎银,恐怕今日也同你母亲一起走在黄泉路上了。” 说着,他揩了揩眼泪,又笑着说。 “不说这个伤心的事情了,孩子,幸亏你有出息!” “当初我百般谋划让你同殷承翊成婚,就是为了在今日看到你成为尊贵的妃嫔,没想到那殷承翊也是个不成器的,还好你没有忘记父亲和母亲交给你的识时务者为俊杰,转而投靠太子殿下,否则,也没有父亲今日的出头之日。” 齐元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只可惜,我现在连以真面目示人的资格都没有。” 孟子坤安抚她。 “这有什么关系?曾经我和你母亲没能给你一个尊贵的身份,你即便嫁给了殷承翊,也总遭人嗤笑,现下你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以后,便也有了继续往上爬的资本了!” 说到这里,齐元依更是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孟子坤讶异? “你又哭什么?难道皇上不曾宠幸于你?” 齐元依摇了摇头。 “那倒不是,只是,有秦家那对父女在,依儿虽然贵为慧妃,可是,也永远别想再进一步了。” 孟子坤捏紧手指。 “你这是什么意思?前途都是要靠自己谋划的,爹当然知道皇后未必愿意将尊贵分你一杯羹,可你也不该轻言放弃,更该好好想想,怎么样才能把她拉下来,你自己坐上去才是啊!” 第235章 瞒着他什么 “呜呜……我也知道,可是,可是现下女儿每每承宠,后脚皇后的避子汤就送过来了,连子嗣都不能有,依儿还能怎么往上爬?” “什么?” 孟子坤先是愤怒的拍桌,又很快和缓情绪。 “此事其实爹爹也能猜到,没关系,现在势头在这,她压着你,不允许你生育,咱们也没有办法,你就先顺着她。” “可是你也无需太过害怕,爹回来了不是吗?你今天没听到皇上说吗?等爹爹除掉殷承夙,你就是贵妃了!到时候,咱们再慢慢和皇后周旋。” 齐元依暗淡的眼神里有了光,又忽然纠结道。 “可是爹爹,你可知道,皇上对齐元锦用情至深,登上皇位就是为了从殷承夙手里夺回齐元锦,若是等你杀了殷承夙,齐元锦被接进宫,岂有女儿立足之地。” “况且,爹爹您今天不是向皇上承诺,绝不动齐元锦么?” 孟子坤神秘的笑笑。 “爹可以不动她,但是,依儿你想想,若是让皇后杀了齐元锦,殷承乾会如何?他一定不能忍受皇后杀了他心爱之人,定会将其置于死地,那么到那时候,这宫里位分最高的,会是谁呢?” 齐元依听的心潮澎湃,终于面露喜色。 “还是爹爹深谋远虑!” “王妃,王妃,药来啦!” 小菊偷偷摸摸的捧着碗来到元锦面前,形态动作跟做贼似的。 元锦也神色警惕,飞快的把药喝下,然后递给小菊。 “快去洗干净。” 芳甸看着她俩小心翼翼的样子,失笑。 “王妃,您这是何苦?怀孕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您已经十七岁了,许多女子在这个年纪都生第二个孩子了,何苦这样瞒着,生怕人瞧见?” 元锦摸了摸自己的脉搏,强劲有力,平滑健康,这才松了口气的笑着说。 “你不懂,孩子刚怀上的时候还很脆弱,不能轻易说,万一不小心掉了,岂不是白高兴一场?” 芳甸数着日子。 “可……可是,您这都三个月了?又每日喝安胎药,应当是坐稳了这个孩子才是,不妨告诉王爷?其实等您肚子慢慢大起来,王爷也总是会知道的。” 元锦揪着手帕。 不知怎的,她总是觉得最近心神不宁,有了孩子她固然喜悦,可是渐渐的也有些怕东怕西。 知道自己有了孩子的那一天,元锦也曾犹豫要不要告诉殷承夙,可是话到嘴边,就又怯又怕。 怯的是,她仍然会对自己马上要生儿育女而感到害羞,怕的是,有了孩子,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孩子身上,便会慢慢忽略她了。 可能是这几年殷承夙将她宠的太过,让她一直以为自己还仍然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可是,现在肚子里的孩子还在无时无刻的告诉自己,她很快就会成为一个娘亲了。 “再等等,再等些时日再告诉王爷。” 忽然,门口传来如碎玉一般好听的声音,语气却有几分沉。 “什么事瞒着我?” 元锦顿时心虚坐正。 “没……没什么呀。” 小菊也把元锦方才喝过的药碗立刻揣进怀里,准备溜之大吉。 “站住。” “怀里的东西是什么?拿出来我看看?” 殷承夙平时的时候总是温润如玉,可是毕竟在朝堂上实打实的浸淫了三年,一旦认真起来,身上带着的威压连元锦遇见都会忍不住打一个哆嗦。 小菊顿住脚,看了元锦一眼,终于硬着头皮将那个空空如也的药碗递给殷承夙。 “王……王爷,没什么,就一个碗。” 殷承夙狭长的眸子微眯。 “一个碗藏什么?” 他接过碗,细细端详着,碗上残留的中药气味便堂而皇之的闯进他的鼻腔里。 他大步走到元锦面前,蹲下来,与元锦视线平齐,眉头紧蹙。 “小锦儿,你生病了?喝的什么药?为什么不告诉我?” 元锦抬头望房梁,假装没听见。 “哎哟,咱家房梁还挺高的,咦——那个中间的地方是不是被虫子钻了一个洞呀?” 因着曾经给殷承夙换血,元锦一度伤了身体,差点醒不过来,看到药碗的那一刻,殷承夙便心头一紧,生怕她在那时候留下了什么后遗症而没有告诉他。 见元锦这样顾左右而言他,心下更是怀疑。 “不说是?” “好,小菊,你肯定知道,你来说!” 小菊心尖儿一颤,也哆哆嗦嗦的抬头望房梁。 “王……王妃,房梁上好像真有个洞欸,咱们要不要找木匠来补一补呀。” 殷承夙气的都要笑了。 “好啊,我在这个家说话都没人能听见了是?” “好,很好,小菊,既然你有意替王妃隐瞒,也能说明你的忠心,忠心的人,本王也不会追究你的不敬。” 小菊听了这话,暗暗吐了一口气。 下一刻,就听殷承夙继续说。 “既然是忠仆,那么本王不仅不罚,还要赏,那么就赏你……” 小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怎么越听越觉得王爷不像要赏她的样子。 “就赏你嫁给江流!” 话音刚落。 小菊和芳甸同时脸色一白。 元锦看了看她们的脸色,无奈的笑了笑。 “你就别吓唬她们了,我告诉你还不行吗?” 元咬了咬嘴唇,斟酌道。 “我喝的,是安胎药。” 殷承夙一怔。 浅淡的瞳孔忽的出现几分怔然,转而很快又化为狂喜的色彩。 “是什么时候……” 元锦苦恼道。 “得有三个月了?完蛋了,要变成胖胖王妃了。” 殷承夙忽的打横抱起她,往榻边走去。 元锦:“???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殷承夙恍若未闻,反而吩咐道。 “芳甸,你去找江流,让他给青鹤子寄信,让青鹤子和他师姐都快马加鞭赶过来给王妃安胎。” 元锦哭笑不得。 “青鹤子和虞婆婆都那么大年纪了,还快马加鞭呢,你就别折腾他们了!” “小菊,你去找楚析替我写一封告假的奏折,在王妃安全生产之前我不会理会朝中的任何事情。” 殷承夙给元锦掖好被角。 “反正他们希望我把权力让出来已经很久了,正如了他们的愿,你就好好安胎,不要乱跑,生孩子是过鬼门关的大事,我不允许你有任何闪失。” 第235章 瞒着他什么 “呜呜……我也知道,可是,可是现下女儿每每承宠,后脚皇后的避子汤就送过来了,连子嗣都不能有,依儿还能怎么往上爬?” “什么?” 孟子坤先是愤怒的拍桌,又很快和缓情绪。 “此事其实爹爹也能猜到,没关系,现在势头在这,她压着你,不允许你生育,咱们也没有办法,你就先顺着她。” “可是你也无需太过害怕,爹回来了不是吗?你今天没听到皇上说吗?等爹爹除掉殷承夙,你就是贵妃了!到时候,咱们再慢慢和皇后周旋。” 齐元依暗淡的眼神里有了光,又忽然纠结道。 “可是爹爹,你可知道,皇上对齐元锦用情至深,登上皇位就是为了从殷承夙手里夺回齐元锦,若是等你杀了殷承夙,齐元锦被接进宫,岂有女儿立足之地。” “况且,爹爹您今天不是向皇上承诺,绝不动齐元锦么?” 孟子坤神秘的笑笑。 “爹可以不动她,但是,依儿你想想,若是让皇后杀了齐元锦,殷承乾会如何?他一定不能忍受皇后杀了他心爱之人,定会将其置于死地,那么到那时候,这宫里位分最高的,会是谁呢?” 齐元依听的心潮澎湃,终于面露喜色。 “还是爹爹深谋远虑!” “王妃,王妃,药来啦!” 小菊偷偷摸摸的捧着碗来到元锦面前,形态动作跟做贼似的。 元锦也神色警惕,飞快的把药喝下,然后递给小菊。 “快去洗干净。” 芳甸看着她俩小心翼翼的样子,失笑。 “王妃,您这是何苦?怀孕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您已经十七岁了,许多女子在这个年纪都生第二个孩子了,何苦这样瞒着,生怕人瞧见?” 元锦摸了摸自己的脉搏,强劲有力,平滑健康,这才松了口气的笑着说。 “你不懂,孩子刚怀上的时候还很脆弱,不能轻易说,万一不小心掉了,岂不是白高兴一场?” 芳甸数着日子。 “可……可是,您这都三个月了?又每日喝安胎药,应当是坐稳了这个孩子才是,不妨告诉王爷?其实等您肚子慢慢大起来,王爷也总是会知道的。” 元锦揪着手帕。 不知怎的,她总是觉得最近心神不宁,有了孩子她固然喜悦,可是渐渐的也有些怕东怕西。 知道自己有了孩子的那一天,元锦也曾犹豫要不要告诉殷承夙,可是话到嘴边,就又怯又怕。 怯的是,她仍然会对自己马上要生儿育女而感到害羞,怕的是,有了孩子,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孩子身上,便会慢慢忽略她了。 可能是这几年殷承夙将她宠的太过,让她一直以为自己还仍然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可是,现在肚子里的孩子还在无时无刻的告诉自己,她很快就会成为一个娘亲了。 “再等等,再等些时日再告诉王爷。” 忽然,门口传来如碎玉一般好听的声音,语气却有几分沉。 “什么事瞒着我?” 元锦顿时心虚坐正。 “没……没什么呀。” 小菊也把元锦方才喝过的药碗立刻揣进怀里,准备溜之大吉。 “站住。” “怀里的东西是什么?拿出来我看看?” 殷承夙平时的时候总是温润如玉,可是毕竟在朝堂上实打实的浸淫了三年,一旦认真起来,身上带着的威压连元锦遇见都会忍不住打一个哆嗦。 小菊顿住脚,看了元锦一眼,终于硬着头皮将那个空空如也的药碗递给殷承夙。 “王……王爷,没什么,就一个碗。” 殷承夙狭长的眸子微眯。 “一个碗藏什么?” 他接过碗,细细端详着,碗上残留的中药气味便堂而皇之的闯进他的鼻腔里。 他大步走到元锦面前,蹲下来,与元锦视线平齐,眉头紧蹙。 “小锦儿,你生病了?喝的什么药?为什么不告诉我?” 元锦抬头望房梁,假装没听见。 “哎哟,咱家房梁还挺高的,咦——那个中间的地方是不是被虫子钻了一个洞呀?” 因着曾经给殷承夙换血,元锦一度伤了身体,差点醒不过来,看到药碗的那一刻,殷承夙便心头一紧,生怕她在那时候留下了什么后遗症而没有告诉他。 见元锦这样顾左右而言他,心下更是怀疑。 “不说是?” “好,小菊,你肯定知道,你来说!” 小菊心尖儿一颤,也哆哆嗦嗦的抬头望房梁。 “王……王妃,房梁上好像真有个洞欸,咱们要不要找木匠来补一补呀。” 殷承夙气的都要笑了。 “好啊,我在这个家说话都没人能听见了是?” “好,很好,小菊,既然你有意替王妃隐瞒,也能说明你的忠心,忠心的人,本王也不会追究你的不敬。” 小菊听了这话,暗暗吐了一口气。 下一刻,就听殷承夙继续说。 “既然是忠仆,那么本王不仅不罚,还要赏,那么就赏你……” 小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怎么越听越觉得王爷不像要赏她的样子。 “就赏你嫁给江流!” 话音刚落。 小菊和芳甸同时脸色一白。 元锦看了看她们的脸色,无奈的笑了笑。 “你就别吓唬她们了,我告诉你还不行吗?” 元咬了咬嘴唇,斟酌道。 “我喝的,是安胎药。” 殷承夙一怔。 浅淡的瞳孔忽的出现几分怔然,转而很快又化为狂喜的色彩。 “是什么时候……” 元锦苦恼道。 “得有三个月了?完蛋了,要变成胖胖王妃了。” 殷承夙忽的打横抱起她,往榻边走去。 元锦:“???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殷承夙恍若未闻,反而吩咐道。 “芳甸,你去找江流,让他给青鹤子寄信,让青鹤子和他师姐都快马加鞭赶过来给王妃安胎。” 元锦哭笑不得。 “青鹤子和虞婆婆都那么大年纪了,还快马加鞭呢,你就别折腾他们了!” “小菊,你去找楚析替我写一封告假的奏折,在王妃安全生产之前我不会理会朝中的任何事情。” 殷承夙给元锦掖好被角。 “反正他们希望我把权力让出来已经很久了,正如了他们的愿,你就好好安胎,不要乱跑,生孩子是过鬼门关的大事,我不允许你有任何闪失。” 第236章 安胎 摄政王妃身怀有孕的消息,一下子传遍了整个朝堂。 原本朝臣们争论不休的,摄政王究竟需不需要退位让权的争执,也在一夜之间止息了。 因为摄政王殷承夙自己向殷承乾递交了退位的奏折,并且向殷承乾告假,从此不参加朝堂之事,只想陪着王妃安然的等到孩子出生。 那一天早朝,殷承乾面沉如水,一直隐隐蕴含着怒意。 朝臣们都私下讨论。 “陛下看来是真的不想让摄政王退位啊!” “陛下是看中兄弟情分的人,给了摄政王那么大的尊荣,他却因为一个女人就轻易的推却了,也难怪陛下生气。” “哈哈,看来咱们这位摄政王,也是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主。” …… 晋安宫。 殷承乾面色深沉,浑身上下透露出肃杀之气,良久后,狠狠的拍响了案桌。 “孟子坤的事还没办好?” 齐元依小心翼翼的解释道。 “皇上,父亲前往勉州不过七日,现下可能还没到地方呢,您再多给他一些时日,父亲说了,此事不出半个月,他一定给您办妥!” 殷承乾攥紧了拳,只觉得心中气闷无处发泄。 齐元锦竟然怀孕了?! 早在她和殷承夙成婚之日,其实他便做好了心理准备, 她会同别人有夫妻之实。 他原以为他已经不在意这一点了, 可是听到她腹中怀有了别人的子嗣的消息,还是觉得心头狠狠的钝痛。 已经三年了。 她和殷承夙成婚已经三年了, 一直没有子嗣,他原以为殷承夙从小体弱,早已没有了传宗接代的能力。 没想到,就是他犹疑不决的这三个月, 齐元锦就怀孕了。 他憎恨, 痛苦,不甘。 她从前明明心悦于自己,怎么会为他人孕育孩子?即便无法避免同殷承夙有夫妻之实,难道连偷偷喝一碗避子汤都做不到吗? 强烈的占有欲让他怒火中烧, 无法宣泄, 终于,他扯过一旁小心翼翼的齐元依,压在了身下…… “元锦……” “齐元锦……” “你怎么能这么对朕!” 齐元依承受着不同以往的磋磨, 却是奇异的,在心中生出妒意来。 齐元锦,凭什么—— 凭什么个个都要那么爱你? 一个月后。 虞婆婆替元锦诊完平安脉,收起了银针,神秘兮兮道。 “你这个孩子,我诊了一下,十有八九是个男孩儿,我和青鹤子如此尽心尽力的照料你, 要他生下来后做我们一个传承医术的关门弟子不过分?” 元锦懒懒散散的靠在榻上, 一边吃着樱桃,一边无所谓的说道。 “看他自己, 他自己若喜欢这一类的东西那就让他同您学习便是, 若是他自己不喜欢,就算我是做娘亲的, 也不好勉强是不是。” 门外忽然传来少女灵动的声音。 “学!怎么不学!让他往死里学!” 虞婆婆疑惑的回过头。 元锦一听这声音, 翻了个白眼, 跟她解释道。 “是我母家的五妹, 齐元婉,这是来报仇来了。” 话音未落, 已经及笄的少女踏进门来,身后还跟着十多个男男女女。 “三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这学习的事儿, 怎么能叫报仇呢~多亏了三姐姐的严厉要求,元婉才不至于长歪,我这是给我外甥送礼来了。” 说罢,齐元婉狡黠的眨了眨眼,一一介绍道。 “这位,是京城第一的围棋圣手,来教我外甥下棋的!” “这一位,是全国闻名的书法大家,以后来教我外甥写字的。” “这一位, 是江南第一刺绣大师,咳咳……万一以后是外甥女呢, 是。” 齐元婉一一介绍完,元锦忍不住拿樱桃扔她。 “你小外甥如今在我腹中才四个月呢!你给他请这么多先生!回头给我吓得他不敢出来了。” 元婉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我这不是听说三姐姐有孕太高兴了么?这才急急忙忙的把人请来了。” “无妨,反正人请都请来了, 男先生就留在相府,先暂且教着大哥哥的儿子,女先生就送去二姐姐那里, 正好二姐姐的女儿如今也一岁多了,正是启蒙的好时候。” 苏凝雪和齐元华同时抱着两个孩子踏进房门,两个孩子一看屋里这阵仗,立马吓得哇哇大哭。 “齐嘉临!不许哭!你已经三岁了!请几个先生有什么大不了的?” 苏凝雪把自己的儿子放到地上,严肃的教育着。 齐元华也轻拍着自己女儿沈馨儿的背,安抚道。 “好了好了,馨馨不哭哦,姑母是好意呀,以后就有更多女先生陪咱们馨馨玩儿咯。” 齐元婉看到自己的侄儿外甥女都被惹哭了,担心兄长和姐夫过来找自己算账,连忙向这些先生说。 “几位先生辛苦了!你们今天先回去,明日,明日我来安排你们去相府和太常卿府。” 众人散去, 两个小孩子这才止住了哭声, 齐嘉临牵着自己小妹妹沈馨儿的手摇摇晃晃的扑到元锦的身前, 好奇的睁大了眼睛看着元锦微微隆起的小腹。 “姑母的肚肚里是弟弟还是妹妹呀。” 齐嘉临比沈馨儿说话更加顺畅些, 此刻好奇的问道。 元锦摇了摇头。 “不知道呢,也许是弟弟噢。” 齐嘉临高兴的咧开一个笑。 “太好啦!我要弟妹双全啦!” 说着就要伸出小手去摸元锦的肚子。 苏凝雪赶紧把小家伙的手拿开。 “不可以打扫姑母休息,去,带妹妹去院子里玩儿。” 齐嘉临瘪瘪嘴,还是乖巧的照做了。 元锦这才笑着同姐姐妹妹们说话。 “嫂嫂你们怎么来了?” 苏凝雪打趣道。 “你家王爷把你保护的太好了,天天陪你在家安胎,知道你有了孩子我们都高兴坏了,既然你不方便回来给我们看看,我们便约好了一起来看看你!这总行了?” 齐元华也补充说。 “不止我们,爹爹祖母,还有大哥哥,沈姐夫他们都来了,现下在前厅同王爷说话呢。” “祖母也来了?” 元锦眼前一亮,立马坐起身来。 “我们也去前厅,正好我也活动活动。” 第236章 安胎 摄政王妃身怀有孕的消息,一下子传遍了整个朝堂。 原本朝臣们争论不休的,摄政王究竟需不需要退位让权的争执,也在一夜之间止息了。 因为摄政王殷承夙自己向殷承乾递交了退位的奏折,并且向殷承乾告假,从此不参加朝堂之事,只想陪着王妃安然的等到孩子出生。 那一天早朝,殷承乾面沉如水,一直隐隐蕴含着怒意。 朝臣们都私下讨论。 “陛下看来是真的不想让摄政王退位啊!” “陛下是看中兄弟情分的人,给了摄政王那么大的尊荣,他却因为一个女人就轻易的推却了,也难怪陛下生气。” “哈哈,看来咱们这位摄政王,也是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主。” …… 晋安宫。 殷承乾面色深沉,浑身上下透露出肃杀之气,良久后,狠狠的拍响了案桌。 “孟子坤的事还没办好?” 齐元依小心翼翼的解释道。 “皇上,父亲前往勉州不过七日,现下可能还没到地方呢,您再多给他一些时日,父亲说了,此事不出半个月,他一定给您办妥!” 殷承乾攥紧了拳,只觉得心中气闷无处发泄。 齐元锦竟然怀孕了?! 早在她和殷承夙成婚之日,其实他便做好了心理准备, 她会同别人有夫妻之实。 他原以为他已经不在意这一点了, 可是听到她腹中怀有了别人的子嗣的消息,还是觉得心头狠狠的钝痛。 已经三年了。 她和殷承夙成婚已经三年了, 一直没有子嗣,他原以为殷承夙从小体弱,早已没有了传宗接代的能力。 没想到,就是他犹疑不决的这三个月, 齐元锦就怀孕了。 他憎恨, 痛苦,不甘。 她从前明明心悦于自己,怎么会为他人孕育孩子?即便无法避免同殷承夙有夫妻之实,难道连偷偷喝一碗避子汤都做不到吗? 强烈的占有欲让他怒火中烧, 无法宣泄, 终于,他扯过一旁小心翼翼的齐元依,压在了身下…… “元锦……” “齐元锦……” “你怎么能这么对朕!” 齐元依承受着不同以往的磋磨, 却是奇异的,在心中生出妒意来。 齐元锦,凭什么—— 凭什么个个都要那么爱你? 一个月后。 虞婆婆替元锦诊完平安脉,收起了银针,神秘兮兮道。 “你这个孩子,我诊了一下,十有八九是个男孩儿,我和青鹤子如此尽心尽力的照料你, 要他生下来后做我们一个传承医术的关门弟子不过分?” 元锦懒懒散散的靠在榻上, 一边吃着樱桃,一边无所谓的说道。 “看他自己, 他自己若喜欢这一类的东西那就让他同您学习便是, 若是他自己不喜欢,就算我是做娘亲的, 也不好勉强是不是。” 门外忽然传来少女灵动的声音。 “学!怎么不学!让他往死里学!” 虞婆婆疑惑的回过头。 元锦一听这声音, 翻了个白眼, 跟她解释道。 “是我母家的五妹, 齐元婉,这是来报仇来了。” 话音未落, 已经及笄的少女踏进门来,身后还跟着十多个男男女女。 “三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这学习的事儿, 怎么能叫报仇呢~多亏了三姐姐的严厉要求,元婉才不至于长歪,我这是给我外甥送礼来了。” 说罢,齐元婉狡黠的眨了眨眼,一一介绍道。 “这位,是京城第一的围棋圣手,来教我外甥下棋的!” “这一位,是全国闻名的书法大家,以后来教我外甥写字的。” “这一位, 是江南第一刺绣大师,咳咳……万一以后是外甥女呢, 是。” 齐元婉一一介绍完,元锦忍不住拿樱桃扔她。 “你小外甥如今在我腹中才四个月呢!你给他请这么多先生!回头给我吓得他不敢出来了。” 元婉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我这不是听说三姐姐有孕太高兴了么?这才急急忙忙的把人请来了。” “无妨,反正人请都请来了, 男先生就留在相府,先暂且教着大哥哥的儿子,女先生就送去二姐姐那里, 正好二姐姐的女儿如今也一岁多了,正是启蒙的好时候。” 苏凝雪和齐元华同时抱着两个孩子踏进房门,两个孩子一看屋里这阵仗,立马吓得哇哇大哭。 “齐嘉临!不许哭!你已经三岁了!请几个先生有什么大不了的?” 苏凝雪把自己的儿子放到地上,严肃的教育着。 齐元华也轻拍着自己女儿沈馨儿的背,安抚道。 “好了好了,馨馨不哭哦,姑母是好意呀,以后就有更多女先生陪咱们馨馨玩儿咯。” 齐元婉看到自己的侄儿外甥女都被惹哭了,担心兄长和姐夫过来找自己算账,连忙向这些先生说。 “几位先生辛苦了!你们今天先回去,明日,明日我来安排你们去相府和太常卿府。” 众人散去, 两个小孩子这才止住了哭声, 齐嘉临牵着自己小妹妹沈馨儿的手摇摇晃晃的扑到元锦的身前, 好奇的睁大了眼睛看着元锦微微隆起的小腹。 “姑母的肚肚里是弟弟还是妹妹呀。” 齐嘉临比沈馨儿说话更加顺畅些, 此刻好奇的问道。 元锦摇了摇头。 “不知道呢,也许是弟弟噢。” 齐嘉临高兴的咧开一个笑。 “太好啦!我要弟妹双全啦!” 说着就要伸出小手去摸元锦的肚子。 苏凝雪赶紧把小家伙的手拿开。 “不可以打扫姑母休息,去,带妹妹去院子里玩儿。” 齐嘉临瘪瘪嘴,还是乖巧的照做了。 元锦这才笑着同姐姐妹妹们说话。 “嫂嫂你们怎么来了?” 苏凝雪打趣道。 “你家王爷把你保护的太好了,天天陪你在家安胎,知道你有了孩子我们都高兴坏了,既然你不方便回来给我们看看,我们便约好了一起来看看你!这总行了?” 齐元华也补充说。 “不止我们,爹爹祖母,还有大哥哥,沈姐夫他们都来了,现下在前厅同王爷说话呢。” “祖母也来了?” 元锦眼前一亮,立马坐起身来。 “我们也去前厅,正好我也活动活动。” 第237章 圣旨 “殿下此次退位的确是明智之举,据我所知,已经有不少人在向皇上投递奏折,弹劾你图谋不轨,霸占着皇权不撒手了。” 齐明甫呷了一口茶,语重心长的说。 殷承夙扬眉,有几分漫不经心的问。 “那依老师所见,皇上看了这些奏折会作何感想呢?” 齐明甫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没有一个皇帝,是喜欢与他人共享自己的权利的,以仁厚着称的陛下也一样。” 这句话一出,前厅众人都心照不宣,不再深谈。 “祖母!父亲!你们也来看我啦。” 元锦脚步轻快迈进前厅,高兴的像个小姑娘似的。 殷承夙立刻面色一变,站了起来。 此刻元锦已扑进了齐老夫人怀里。 “祖母!” 齐老夫人看她这样蹦蹦跳跳的,心都提起来了,连忙按住她。 “哎哟,哎哟,傻孩子噢,难怪瑞王殿下不许你乱跑,你有了孩子,可不兴这么蹦蹦跳跳的。” 元锦头埋在她的肩膀上撒娇。 “孙女儿想念祖母嘛!祖母不想我吗?” 齐老夫人指了指她,对众人笑到。 “看看,这么大了,还是老冲人撒娇,真是被我宠坏了。” 殷承夙见她没什么大碍, 神色放缓。 齐明甫叹道。 “其实现在这样也好, 朝廷毕竟是风云诡谲之地,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还好, 若瑞王殿下一直掌权,恐怕日子反倒如履薄冰,现在锦儿有了身孕,你们一家平安和顺, 比什么都难得。” 殷承夙敛起眸色, 认同道。 “老师说的是,我也已经做好打算,待小锦儿生下孩子,就向陛下请旨, 带她去往勉州封地, 安度余生。” 齐明甫叹了口气。 “好,好,好, 对你们来说,这倒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元锦有几分忧虑的看着殷承夙。 “那我岂不是常年都见不到家人了?” 齐老夫人劝她。 “傻孩子,只要你过得好,我们便能安心了,在哪里有什么关系呢?想见终究是能见的。” 元锦看着齐老夫人满头苍白的头发,抿着唇没有接话,心底升起几分不舍来。 一家人坐在正厅里正说着话,忽然, 今日值守齐府大门的仆从忽的小跑进来。 “王爷!宫里有人来了, 说是……说是皇上有旨。” 此时,大厅众人纷纷面含疑窦, 快步走了出去。 “奉天, 承运皇帝,诏曰:朕知瑞王家中王妃有孕, 因而不敢挽留, 允准瑞王辞去摄政王一职, 且诸多政事也不再叨扰, 然,朕近日得到消息, 勉州如今突发瘟疫四起,勉州天灾人祸, 百姓水深火热,民不聊生。 勉州乃瑞王封地,无奈之下,朕不得不下此旨意,敕令瑞王明日一早,快马加鞭赶往勉州治灾,救百姓于水火之中。钦此。” 宣旨的太监话音方落,地上的瑞王府及齐家众人竟然齐齐沉默,鸦雀无声。 躬身走到殷承夙身前, 太监劝道。 “瑞王殿下呀,接旨。” 殷承夙却一动不动, 浅淡的眸底汹涌着深邃的潮涌。 元锦听到这个消息也如晴天霹雳一般,不过她很快劝自己平复下来。 忽的从侧面接过内监手中的圣旨。 “臣妇代瑞王殿下接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殷承夙一把攥住她手里的圣旨。 眼底似乎有猩红色蔓延。 “我走了你怎么办?” 内监生怕他们抗旨, 将圣旨退回,如此他回去也不好交代,见元锦已经接旨, 立刻机灵的躬了躬身。 “既然王妃接旨了,那么我等就回去复命了。” 元锦看着内监一溜烟离开的方向,坚定道。 “不管你曾经对大启作了多少贡献,抗旨不遵,仍然可以治你一个杀头之罪。” “你以为我会怕他?” 殷承夙周身的气场骤然转变,从向来温润如玉的瑞王殿下,仿佛忽然之间带有了杀伐果断的帝王气场,他言外之意,这里的人都很清楚。 若是瑞王想要篡位,也不是做不到的事情。 元锦想起自己曾经答应太祖皇帝的誓言。 殷承翊是一个亡国之君,他将太祖皇帝百年功业毁于一旦。 扶持一位明君上位, 便也是元锦重生的条件之一。 殷承乾无论无何,于国于民都是一个好皇帝。 若是真的让殷承夙篡位,大启的动荡却是未知的。 于是她缓缓说。 “夙夙,我们有如今的日子,全凭百姓的奉养, 那么如今,我们封地的百姓正遭受着瘟疫之苦,岂能见死不救?我们不管他们,还会有谁去管呢?” “孩子再过几个月就要出世,我不希望他的出世凌驾于众多百姓的尸骨之上,就当是为他积福,你也应该去勉州。” 殷承夙也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最后的结局都是会去的。 只是看着元锦,他无法放心,无法放手,这才迟迟不肯接旨。 元锦看出他心中所想,笃定道。 “我陪你一起去。” 这时齐老夫人颤巍巍的说。 “锦儿,你不能去!” “这瘟疫的灾祸不比寻常,若是你不小心也染上那瘟疫,即便母体治好了,也会伤及腹中的孩子。” 殷承夙也接过她手中的圣旨,一字一顿道。 “明日,我会带上青鹤子一同去勉州治疫,你带上虞婆婆,回齐相府安胎,为了你的安全,不可踏出相府一步。” 元锦手指颤抖的抚上自己的肚子。 她不再是那个说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齐元锦了。 她现在是一个母亲,保护自己的孩子,成为了心里一种本能的天职。 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近日总是心神不宁,原来是应在了这件事情上。 她担心殷承夙到了勉州也会同那些人一样染上瘟疫,可是即便她随他一起去了,也许也对他并无助益。 而自古,怀孕生子都是女子本身一力承受的,男子其实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她应该留下来,保护自己腹中的孩子。 “好。” 元锦听到自己的嗓音哽咽。 “老师,元锦就交给你们了,请你们一定替我照顾好她,我会尽快回来,如果有人请她出去或是进宫,无论是谁的旨意,务必全部拒绝,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殷承夙语气冷凝,像是含着冰霜,他摸了摸元锦的发顶。 “我会让我们的孩子,带着荣光出生。” 第237章 圣旨 “殿下此次退位的确是明智之举,据我所知,已经有不少人在向皇上投递奏折,弹劾你图谋不轨,霸占着皇权不撒手了。” 齐明甫呷了一口茶,语重心长的说。 殷承夙扬眉,有几分漫不经心的问。 “那依老师所见,皇上看了这些奏折会作何感想呢?” 齐明甫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没有一个皇帝,是喜欢与他人共享自己的权利的,以仁厚着称的陛下也一样。” 这句话一出,前厅众人都心照不宣,不再深谈。 “祖母!父亲!你们也来看我啦。” 元锦脚步轻快迈进前厅,高兴的像个小姑娘似的。 殷承夙立刻面色一变,站了起来。 此刻元锦已扑进了齐老夫人怀里。 “祖母!” 齐老夫人看她这样蹦蹦跳跳的,心都提起来了,连忙按住她。 “哎哟,哎哟,傻孩子噢,难怪瑞王殿下不许你乱跑,你有了孩子,可不兴这么蹦蹦跳跳的。” 元锦头埋在她的肩膀上撒娇。 “孙女儿想念祖母嘛!祖母不想我吗?” 齐老夫人指了指她,对众人笑到。 “看看,这么大了,还是老冲人撒娇,真是被我宠坏了。” 殷承夙见她没什么大碍, 神色放缓。 齐明甫叹道。 “其实现在这样也好, 朝廷毕竟是风云诡谲之地,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还好, 若瑞王殿下一直掌权,恐怕日子反倒如履薄冰,现在锦儿有了身孕,你们一家平安和顺, 比什么都难得。” 殷承夙敛起眸色, 认同道。 “老师说的是,我也已经做好打算,待小锦儿生下孩子,就向陛下请旨, 带她去往勉州封地, 安度余生。” 齐明甫叹了口气。 “好,好,好, 对你们来说,这倒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元锦有几分忧虑的看着殷承夙。 “那我岂不是常年都见不到家人了?” 齐老夫人劝她。 “傻孩子,只要你过得好,我们便能安心了,在哪里有什么关系呢?想见终究是能见的。” 元锦看着齐老夫人满头苍白的头发,抿着唇没有接话,心底升起几分不舍来。 一家人坐在正厅里正说着话,忽然, 今日值守齐府大门的仆从忽的小跑进来。 “王爷!宫里有人来了, 说是……说是皇上有旨。” 此时,大厅众人纷纷面含疑窦, 快步走了出去。 “奉天, 承运皇帝,诏曰:朕知瑞王家中王妃有孕, 因而不敢挽留, 允准瑞王辞去摄政王一职, 且诸多政事也不再叨扰, 然,朕近日得到消息, 勉州如今突发瘟疫四起,勉州天灾人祸, 百姓水深火热,民不聊生。 勉州乃瑞王封地,无奈之下,朕不得不下此旨意,敕令瑞王明日一早,快马加鞭赶往勉州治灾,救百姓于水火之中。钦此。” 宣旨的太监话音方落,地上的瑞王府及齐家众人竟然齐齐沉默,鸦雀无声。 躬身走到殷承夙身前, 太监劝道。 “瑞王殿下呀,接旨。” 殷承夙却一动不动, 浅淡的眸底汹涌着深邃的潮涌。 元锦听到这个消息也如晴天霹雳一般,不过她很快劝自己平复下来。 忽的从侧面接过内监手中的圣旨。 “臣妇代瑞王殿下接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殷承夙一把攥住她手里的圣旨。 眼底似乎有猩红色蔓延。 “我走了你怎么办?” 内监生怕他们抗旨, 将圣旨退回,如此他回去也不好交代,见元锦已经接旨, 立刻机灵的躬了躬身。 “既然王妃接旨了,那么我等就回去复命了。” 元锦看着内监一溜烟离开的方向,坚定道。 “不管你曾经对大启作了多少贡献,抗旨不遵,仍然可以治你一个杀头之罪。” “你以为我会怕他?” 殷承夙周身的气场骤然转变,从向来温润如玉的瑞王殿下,仿佛忽然之间带有了杀伐果断的帝王气场,他言外之意,这里的人都很清楚。 若是瑞王想要篡位,也不是做不到的事情。 元锦想起自己曾经答应太祖皇帝的誓言。 殷承翊是一个亡国之君,他将太祖皇帝百年功业毁于一旦。 扶持一位明君上位, 便也是元锦重生的条件之一。 殷承乾无论无何,于国于民都是一个好皇帝。 若是真的让殷承夙篡位,大启的动荡却是未知的。 于是她缓缓说。 “夙夙,我们有如今的日子,全凭百姓的奉养, 那么如今,我们封地的百姓正遭受着瘟疫之苦,岂能见死不救?我们不管他们,还会有谁去管呢?” “孩子再过几个月就要出世,我不希望他的出世凌驾于众多百姓的尸骨之上,就当是为他积福,你也应该去勉州。” 殷承夙也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最后的结局都是会去的。 只是看着元锦,他无法放心,无法放手,这才迟迟不肯接旨。 元锦看出他心中所想,笃定道。 “我陪你一起去。” 这时齐老夫人颤巍巍的说。 “锦儿,你不能去!” “这瘟疫的灾祸不比寻常,若是你不小心也染上那瘟疫,即便母体治好了,也会伤及腹中的孩子。” 殷承夙也接过她手中的圣旨,一字一顿道。 “明日,我会带上青鹤子一同去勉州治疫,你带上虞婆婆,回齐相府安胎,为了你的安全,不可踏出相府一步。” 元锦手指颤抖的抚上自己的肚子。 她不再是那个说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齐元锦了。 她现在是一个母亲,保护自己的孩子,成为了心里一种本能的天职。 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近日总是心神不宁,原来是应在了这件事情上。 她担心殷承夙到了勉州也会同那些人一样染上瘟疫,可是即便她随他一起去了,也许也对他并无助益。 而自古,怀孕生子都是女子本身一力承受的,男子其实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她应该留下来,保护自己腹中的孩子。 “好。” 元锦听到自己的嗓音哽咽。 “老师,元锦就交给你们了,请你们一定替我照顾好她,我会尽快回来,如果有人请她出去或是进宫,无论是谁的旨意,务必全部拒绝,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殷承夙语气冷凝,像是含着冰霜,他摸了摸元锦的发顶。 “我会让我们的孩子,带着荣光出生。” 第238章 纵火自尽 “芳甸,你好好照看着王府,一旦有什么事发生,立刻通知我。” 元锦说完这句话,才同齐老夫人一同踏上马车。 元锦因为相府一应用品仆人都有,元锦便只带了虞婆婆和一个小菊回去。 殷承夙已经走了三天,她本想就在王府等他回来,无奈殷承夙走前留了话,祖母和父亲也执意要她回去,索性想着相府热闹,元锦便同舒怜音说明了一下。 不过舒怜音却没有同往常一样,拉着她要她陪自己,只嘱咐她,记得无论无何,殷承夙回来前,不要踏出相府一步。 然而。 当元锦在相府住了快半个月的时候,忽的有一晚,带着一张鹰隼面具的楚析急匆匆的跑来敲响了相府的门。 这面具是元锦给他的。 元锦怀孕后,相府每每总会来人探望,楚析毕竟曾是相府六少爷,即便过去了三年,眉眼处仍然未脱当年的轮廓,为了不让父亲家人认出他,元锦便从枭隼营要来了一个面具,让他从此非必要不要摘下。 对于父亲来说, 六儿子齐元启是赵姨娘带给他的耻辱, 如果让他发现当年元锦并没有取了楚析的性命,也未必能容下他。 门房把他放进来后, 楚析的眼中尽是慌乱。 “姐姐!姐姐!不好了!太皇贵妃她——” “出了什么事?”元锦当时正准备更衣,眉眼里全是孕中的懒倦。 “王府……王府后院走水了,烧了好大一片屋子,太皇贵妃和她的贴身丫鬟麝月也不知所踪, 怎么办啊?” “太皇贵妃不见了?” 元锦听到这个消息, 下意识的闪过了殷承乾那张俊朗宽仁的面容,心里的不详感慢慢发酵。 是他把人带走了吗?还是……母妃已经葬身火海? 元锦顾不得许多。 “是哪里起的火?” 楚析轻喘着气。 “火源好像就是从皇贵妃所居住的宣淼庭燃起来的?府里下人都在灭火,芳甸姐姐叫我回来向你禀告,现下那里都快变成一片废墟了!也不知道太皇贵妃和她的丫鬟有没有逃出来。” 元锦心一横。 “走, 带我过去。” “你联系枭隼营暗卫, 无论如何,一定要把太皇贵妃救回来。” 元锦裹上一件披风,就要往门外走, 忽的被小菊拦住。 “王妃,王爷和老爷老夫人都有交代,你不能擅自离开齐府的。” 元锦神色凝重。 “可是母妃出了事情,王府也起了火,我不能不去看看,这样子,你叫上十个家丁,陪我一起过去, 这么多人和我一起, 应该就不会出什么事了。” 元锦也明白他们究竟在担心什么。 这么久以来,殷承乾虽处处面面俱到, 可是, 从他这一次一定要调走殷承夙的行为来看,恐怕他对瑞王府还是有着某种图谋。 或许是殷承夙的声望和权利, 或许是——她。 所以, 在殷承夙离京这个关头, 她不能, 也不可以被殷承乾暗中差人带走。 无论是作为人质威胁殷承夙,还是被他软禁在宫中, 都绝对不行。 所幸,从相府到王府的一路上都平静无波, 元锦到的时候,王府的火势也已经被扑灭了。 只是。 当下人们从宣淼庭搬出两具焦黑的尸体时,元锦的心口还是猛地一阵。 “王妃……太皇太妃和麝月姐姐她们……” 元锦强自镇定,要走上前去查看尸体。 “不,不会,或许有什么蹊跷。” 忽然王府外传来许多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瑞王妃且慢。” 回首看去,竟然是先帝生前的总管大太监潘德顺,带着一众人手出现。 “瑞王妃节哀,您有孕在身, 不便触碰太皇贵妃遗体,太皇贵妃身份高贵, 即便仙去,死后也是要入大启皇陵,与先皇合葬的, 后面的事情,就由奴才来。” 元锦怔了怔,还是不愿相信她的美人婆婆就此化作一块黑炭的事实。 “你怎么确定烧死的的确就是太皇贵妃娘娘?” 潘德顺垂眼看了看。 “火势虽可以将人烧焦, 可是死者背部接触地面的部分没有空气,应该总有无法烧到的位置,只要把死者翻过来,看看她们还未烧尽的衣料,就知身份,毕竟,王府应该不会有人大胆到随便偷穿太皇贵妃的衣服?” 元锦低声询问芳甸。 “今夜有没有人进来过?” 芳甸摇头。 “我问过王府护卫军,绝无外人进入的可能,起火也只是意外,似乎是从太皇贵妃屋内不小心燃起来的。” 元锦这才向潘德顺点点头。 “有劳潘公公查验。” 潘德顺没有假手于人,自己上前隔着一层布料抬起那两具焦化的尸体。 当看见其中一具身后浅蓝色的纱料时,元锦身形一颤。 那是母妃生前最爱的一条裙子。 “王妃……这衣服,恐怕不用质疑了?” “那, 小的们就将太皇太妃及贴身丫鬟遗体运回宫中了?” 元锦看着地上焦黑的遗体, 又想起美人婆婆的音容笑貌,脚下一软,晕了过去。 …… 再次醒来的时候, 她躺在一座熟悉的宫殿。 身旁宫女见她醒了,柔声说。 “王妃,陛下想着您与太皇贵妃亲如母女,所以将您暂且安置在瑶华殿。” 元锦经她这么一句话,昨夜王府狼藉的景象以及两具触目惊心的尸体又在脑海中浮现。 想起舒怜音生前对她的温柔溺爱,如同母亲一般治愈着她生命中缺失的那个角落。 而如今,她这个成婚以后才获得的第二次母爱亲情,也此生再无法重现了。 巨大的震惊与不敢置信渐渐过去,悲伤难过的情绪齐齐涌上胸腔。 元锦的眼泪大滴大滴的坠落下来。 “太皇贵妃死因是什么?为何王府会无故起火?” 这时,从瑶华殿外传来男人的脚步声。 “我已经让周延亭查过了,太皇贵妃遗体内有大量烈酒,被发现时左手处还有蜡痕,应当是过度思念父皇,这才故意饮酒麻痹自己,再蓄意纵火,恐怕是想随他而去罢了。” 殷承乾此时穿着一身墨色的常服,泰然的坐到她的床边,伸出手似乎要抹去她脸上的泪痕。 元锦心头一紧。 第238章 纵火自尽 “芳甸,你好好照看着王府,一旦有什么事发生,立刻通知我。” 元锦说完这句话,才同齐老夫人一同踏上马车。 元锦因为相府一应用品仆人都有,元锦便只带了虞婆婆和一个小菊回去。 殷承夙已经走了三天,她本想就在王府等他回来,无奈殷承夙走前留了话,祖母和父亲也执意要她回去,索性想着相府热闹,元锦便同舒怜音说明了一下。 不过舒怜音却没有同往常一样,拉着她要她陪自己,只嘱咐她,记得无论无何,殷承夙回来前,不要踏出相府一步。 然而。 当元锦在相府住了快半个月的时候,忽的有一晚,带着一张鹰隼面具的楚析急匆匆的跑来敲响了相府的门。 这面具是元锦给他的。 元锦怀孕后,相府每每总会来人探望,楚析毕竟曾是相府六少爷,即便过去了三年,眉眼处仍然未脱当年的轮廓,为了不让父亲家人认出他,元锦便从枭隼营要来了一个面具,让他从此非必要不要摘下。 对于父亲来说, 六儿子齐元启是赵姨娘带给他的耻辱, 如果让他发现当年元锦并没有取了楚析的性命,也未必能容下他。 门房把他放进来后, 楚析的眼中尽是慌乱。 “姐姐!姐姐!不好了!太皇贵妃她——” “出了什么事?”元锦当时正准备更衣,眉眼里全是孕中的懒倦。 “王府……王府后院走水了,烧了好大一片屋子,太皇贵妃和她的贴身丫鬟麝月也不知所踪, 怎么办啊?” “太皇贵妃不见了?” 元锦听到这个消息, 下意识的闪过了殷承乾那张俊朗宽仁的面容,心里的不详感慢慢发酵。 是他把人带走了吗?还是……母妃已经葬身火海? 元锦顾不得许多。 “是哪里起的火?” 楚析轻喘着气。 “火源好像就是从皇贵妃所居住的宣淼庭燃起来的?府里下人都在灭火,芳甸姐姐叫我回来向你禀告,现下那里都快变成一片废墟了!也不知道太皇贵妃和她的丫鬟有没有逃出来。” 元锦心一横。 “走, 带我过去。” “你联系枭隼营暗卫, 无论如何,一定要把太皇贵妃救回来。” 元锦裹上一件披风,就要往门外走, 忽的被小菊拦住。 “王妃,王爷和老爷老夫人都有交代,你不能擅自离开齐府的。” 元锦神色凝重。 “可是母妃出了事情,王府也起了火,我不能不去看看,这样子,你叫上十个家丁,陪我一起过去, 这么多人和我一起, 应该就不会出什么事了。” 元锦也明白他们究竟在担心什么。 这么久以来,殷承乾虽处处面面俱到, 可是, 从他这一次一定要调走殷承夙的行为来看,恐怕他对瑞王府还是有着某种图谋。 或许是殷承夙的声望和权利, 或许是——她。 所以, 在殷承夙离京这个关头, 她不能, 也不可以被殷承乾暗中差人带走。 无论是作为人质威胁殷承夙,还是被他软禁在宫中, 都绝对不行。 所幸,从相府到王府的一路上都平静无波, 元锦到的时候,王府的火势也已经被扑灭了。 只是。 当下人们从宣淼庭搬出两具焦黑的尸体时,元锦的心口还是猛地一阵。 “王妃……太皇太妃和麝月姐姐她们……” 元锦强自镇定,要走上前去查看尸体。 “不,不会,或许有什么蹊跷。” 忽然王府外传来许多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瑞王妃且慢。” 回首看去,竟然是先帝生前的总管大太监潘德顺,带着一众人手出现。 “瑞王妃节哀,您有孕在身, 不便触碰太皇贵妃遗体,太皇贵妃身份高贵, 即便仙去,死后也是要入大启皇陵,与先皇合葬的, 后面的事情,就由奴才来。” 元锦怔了怔,还是不愿相信她的美人婆婆就此化作一块黑炭的事实。 “你怎么确定烧死的的确就是太皇贵妃娘娘?” 潘德顺垂眼看了看。 “火势虽可以将人烧焦, 可是死者背部接触地面的部分没有空气,应该总有无法烧到的位置,只要把死者翻过来,看看她们还未烧尽的衣料,就知身份,毕竟,王府应该不会有人大胆到随便偷穿太皇贵妃的衣服?” 元锦低声询问芳甸。 “今夜有没有人进来过?” 芳甸摇头。 “我问过王府护卫军,绝无外人进入的可能,起火也只是意外,似乎是从太皇贵妃屋内不小心燃起来的。” 元锦这才向潘德顺点点头。 “有劳潘公公查验。” 潘德顺没有假手于人,自己上前隔着一层布料抬起那两具焦化的尸体。 当看见其中一具身后浅蓝色的纱料时,元锦身形一颤。 那是母妃生前最爱的一条裙子。 “王妃……这衣服,恐怕不用质疑了?” “那, 小的们就将太皇太妃及贴身丫鬟遗体运回宫中了?” 元锦看着地上焦黑的遗体, 又想起美人婆婆的音容笑貌,脚下一软,晕了过去。 …… 再次醒来的时候, 她躺在一座熟悉的宫殿。 身旁宫女见她醒了,柔声说。 “王妃,陛下想着您与太皇贵妃亲如母女,所以将您暂且安置在瑶华殿。” 元锦经她这么一句话,昨夜王府狼藉的景象以及两具触目惊心的尸体又在脑海中浮现。 想起舒怜音生前对她的温柔溺爱,如同母亲一般治愈着她生命中缺失的那个角落。 而如今,她这个成婚以后才获得的第二次母爱亲情,也此生再无法重现了。 巨大的震惊与不敢置信渐渐过去,悲伤难过的情绪齐齐涌上胸腔。 元锦的眼泪大滴大滴的坠落下来。 “太皇贵妃死因是什么?为何王府会无故起火?” 这时,从瑶华殿外传来男人的脚步声。 “我已经让周延亭查过了,太皇贵妃遗体内有大量烈酒,被发现时左手处还有蜡痕,应当是过度思念父皇,这才故意饮酒麻痹自己,再蓄意纵火,恐怕是想随他而去罢了。” 殷承乾此时穿着一身墨色的常服,泰然的坐到她的床边,伸出手似乎要抹去她脸上的泪痕。 元锦心头一紧。 第239章 皇兄请自重 “皇兄请自重!” 瑶华殿里的宫女都渐次退去,她眼底的惊惶落入他的眼中,激起心脏一片酸涩的痛。 缓缓收回手,殷承乾艰难的说。 “元锦,朕只不过是不希望你太难过。” 元锦往床榻内侧挪了挪,冷声说。 “多谢皇兄关心,弟媳会克制自己的情绪的,天也亮了,我要回齐府,否则父亲和祖母会担心的。” 说着,元锦就要去掀被子。 殷承乾一把按住她的手,眼底似有隐痛。 她一口一个皇兄和弟媳,难道是还在怪他? “你不用回去了,朕已经派人回齐府报信,说太皇贵妃忽然仙逝,作为她的儿媳,你需要留在宫中,替她操持一应丧仪。” 元锦快速的收回手,对方手心的炽热令她反感无比。 可是他给出的理由又让人无法反驳。 “办完丧仪我就能回去?” 殷承乾眸子深了深。 “当然。” 元锦垂眸,立刻冷声道。 “那还请皇兄离开瑶华殿,在丧仪期间也不必担心和探望弟媳,元锦毕竟是瑞王正妃,而皇上是九五至尊,若是皇上过分关心,恐怕是给弟媳凭添负担, 也于陛下声望无益。” 殷承乾看着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莫名觉得气愤。 总是拿身份和关系来压他,逼他远离? “好。” 他意味深长的答了她一句, 起身离开。 元锦。 很快,横亘在我们之间的身份和关系都会消失。 到那时候,朕看你还如何拒我。 殷承乾走后,小菊和楚析捧着安胎药踏进殿内, 见元锦醒了, 他们面露喜色。 “王妃,你终于醒了,你忽然晕倒,我好怕你和小王爷出了什么差池。” 楚析也带着面具, 抿着唇, 担忧的看着元锦。 “姐姐,他会不会对你不利?” 元锦知道他说的是殷承乾,于是摇摇头。 “没事, 他至多把我软禁到一个月后太皇贵妃丧仪结束,到那时候,他即便是想扣住我,也没有正当的由头了。” …… 好在。 在元锦替舒怜音举行丧仪的这段时间,殷承乾没有再来找过她,就算是在宫中遇见了,也只是远远的看她一眼,然后该去哪儿去哪儿。 元锦不敢放松警惕, 一直通过枭隼营同齐府和勉州通信, 几乎每十天就会向他们说明自己目前的状况,以免情形不好, 她才能及时应对。 只是, 勉州那边,自从元锦寄出第二封信后, 一直迟迟没有收到回音。 这让她开始心神不宁, 恐怕他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第一封回信, 他告诉她, 勉州形势复杂,这场瘟疫来的迅疾而猛烈, 勉州城几近半数的百姓都感染了这一次瘟疫,而且这次瘟疫似有蹊跷, 他已经下令封城,外来者不得进入,里面的人也不许出去,为了避免信件上沾染疫病,他或许不会再给她回信。 勉州疫情控制的怎么样了? 他一切安好吗? 不安如鬼魅般攥紧她的心脏,她食不知味,仅仅大半个月就瘦了一圈。 终于到了月底,太皇贵妃舒怜音的棺椁送往皇陵,元锦总算熬到了可以出宫的那一天。 是夜。 小菊一边替元锦收拾着衣物, 一边感叹。 “终于可以出宫了,我还以为皇上会把您一直软禁在这里呢, 原来是虚惊一场,王妃,或许真的是我们想太多了, 现在的皇上是个明君,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元锦点了点头,也暗中松了一口气。 还好, 或许真的是她太草木皆兵。 能够出宫,就好。 然而,楚析忽然脚步匆忙的从殿外闯了进来,声音都似乎有几分颤抖。 “姐姐……姐姐……” 楚析是个沉静自持的孩子,一般不会慌乱到如此模样,元锦的心口猛地一提。 “怎么了?你慢慢说。” 楚析看着她,眼神里似有心疼,又有不忍。 “王爷在勉州……出事了。” 元锦感觉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他之后的声音也如同泡在水中,听的沉重而不真切。 “王爷在勉州一直防护的很好,从未沾染一丝疫病,可是……可是听说十日前, 王爷巡视安置染病百姓的医馆,被一个病入膏肓的灾民无故咬了一口……今日……今日王爷已经不治身亡了。” 王爷已经不治身亡了。 这几个字像是一个荒诞的笑话,又句句真实得让人感到可怕。 “姐姐!” 楚析扶住元锦摇摇欲坠的身子, 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她的手臂上。 “姐姐, 你别太伤心了, 以后我来保护你,我会好好保护你,不让你受一点伤害的!” 元锦稳了稳心神,用尽力气呵斥一声。 “住口!” 却发现自己的嗓音都带着哽咽。 “你不要听信外面的流言蜚语!勉州的枭隼营都未曾传来消息,谁能知道王爷的状况?!他没事……他一定没事……” 楚析扶着她,丝毫没有因为她的疾言厉色而退后半分。 “姐姐,我知道你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可是,这个消息是勉州八百里加急递给皇上的奏折中写的!如今宫里都传开了,就连我也是亲耳受到皇后娘娘的传召和吩咐,才回来……” “是本宫让他回来告知王妃的。” 皇后秦理儿走进瑶华殿,看向元锦的眼神里充满了玩味的怜悯。 “瑞王殿下的确为了治理瘟疫而受暴民攻击,现下勉州知州送来的奏折,说瑞王殿下的尸身已经入棺,此时千真万确,他身旁的那个名医青鹤子,应该不日就能回京向王妃陈述事情经过。” “我本以为让你身边之人把这件事告诉你你会觉得好受一些,元锦妹妹,节哀呀。” 元锦缓缓扶着桌边坐下来,这个巨大的打击让她根本没有半分力气支撑自己。 “就算是皇后娘娘这么说我也是不信的,没有看到王爷的遗体之前,你们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 “你不会看到他的遗体了。” 秦理儿盯着她的肚子,意味深长的说。 “因为你身怀有孕,王爷临死前曾嘱咐青鹤子,不得将他的尸体运回京城让你看见,以免过度伤心损害了身子。” “但是,现在的情形并不适合妹妹你一无所知了。” “为着五皇弟的死,大启各地百姓都出现暴动言论,在声讨妹妹你啊……” 第239章 皇兄请自重 “皇兄请自重!” 瑶华殿里的宫女都渐次退去,她眼底的惊惶落入他的眼中,激起心脏一片酸涩的痛。 缓缓收回手,殷承乾艰难的说。 “元锦,朕只不过是不希望你太难过。” 元锦往床榻内侧挪了挪,冷声说。 “多谢皇兄关心,弟媳会克制自己的情绪的,天也亮了,我要回齐府,否则父亲和祖母会担心的。” 说着,元锦就要去掀被子。 殷承乾一把按住她的手,眼底似有隐痛。 她一口一个皇兄和弟媳,难道是还在怪他? “你不用回去了,朕已经派人回齐府报信,说太皇贵妃忽然仙逝,作为她的儿媳,你需要留在宫中,替她操持一应丧仪。” 元锦快速的收回手,对方手心的炽热令她反感无比。 可是他给出的理由又让人无法反驳。 “办完丧仪我就能回去?” 殷承乾眸子深了深。 “当然。” 元锦垂眸,立刻冷声道。 “那还请皇兄离开瑶华殿,在丧仪期间也不必担心和探望弟媳,元锦毕竟是瑞王正妃,而皇上是九五至尊,若是皇上过分关心,恐怕是给弟媳凭添负担, 也于陛下声望无益。” 殷承乾看着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莫名觉得气愤。 总是拿身份和关系来压他,逼他远离? “好。” 他意味深长的答了她一句, 起身离开。 元锦。 很快,横亘在我们之间的身份和关系都会消失。 到那时候,朕看你还如何拒我。 殷承乾走后,小菊和楚析捧着安胎药踏进殿内, 见元锦醒了, 他们面露喜色。 “王妃,你终于醒了,你忽然晕倒,我好怕你和小王爷出了什么差池。” 楚析也带着面具, 抿着唇, 担忧的看着元锦。 “姐姐,他会不会对你不利?” 元锦知道他说的是殷承乾,于是摇摇头。 “没事, 他至多把我软禁到一个月后太皇贵妃丧仪结束,到那时候,他即便是想扣住我,也没有正当的由头了。” …… 好在。 在元锦替舒怜音举行丧仪的这段时间,殷承乾没有再来找过她,就算是在宫中遇见了,也只是远远的看她一眼,然后该去哪儿去哪儿。 元锦不敢放松警惕, 一直通过枭隼营同齐府和勉州通信, 几乎每十天就会向他们说明自己目前的状况,以免情形不好, 她才能及时应对。 只是, 勉州那边,自从元锦寄出第二封信后, 一直迟迟没有收到回音。 这让她开始心神不宁, 恐怕他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第一封回信, 他告诉她, 勉州形势复杂,这场瘟疫来的迅疾而猛烈, 勉州城几近半数的百姓都感染了这一次瘟疫,而且这次瘟疫似有蹊跷, 他已经下令封城,外来者不得进入,里面的人也不许出去,为了避免信件上沾染疫病,他或许不会再给她回信。 勉州疫情控制的怎么样了? 他一切安好吗? 不安如鬼魅般攥紧她的心脏,她食不知味,仅仅大半个月就瘦了一圈。 终于到了月底,太皇贵妃舒怜音的棺椁送往皇陵,元锦总算熬到了可以出宫的那一天。 是夜。 小菊一边替元锦收拾着衣物, 一边感叹。 “终于可以出宫了,我还以为皇上会把您一直软禁在这里呢, 原来是虚惊一场,王妃,或许真的是我们想太多了, 现在的皇上是个明君,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元锦点了点头,也暗中松了一口气。 还好, 或许真的是她太草木皆兵。 能够出宫,就好。 然而,楚析忽然脚步匆忙的从殿外闯了进来,声音都似乎有几分颤抖。 “姐姐……姐姐……” 楚析是个沉静自持的孩子,一般不会慌乱到如此模样,元锦的心口猛地一提。 “怎么了?你慢慢说。” 楚析看着她,眼神里似有心疼,又有不忍。 “王爷在勉州……出事了。” 元锦感觉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他之后的声音也如同泡在水中,听的沉重而不真切。 “王爷在勉州一直防护的很好,从未沾染一丝疫病,可是……可是听说十日前, 王爷巡视安置染病百姓的医馆,被一个病入膏肓的灾民无故咬了一口……今日……今日王爷已经不治身亡了。” 王爷已经不治身亡了。 这几个字像是一个荒诞的笑话,又句句真实得让人感到可怕。 “姐姐!” 楚析扶住元锦摇摇欲坠的身子, 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她的手臂上。 “姐姐, 你别太伤心了, 以后我来保护你,我会好好保护你,不让你受一点伤害的!” 元锦稳了稳心神,用尽力气呵斥一声。 “住口!” 却发现自己的嗓音都带着哽咽。 “你不要听信外面的流言蜚语!勉州的枭隼营都未曾传来消息,谁能知道王爷的状况?!他没事……他一定没事……” 楚析扶着她,丝毫没有因为她的疾言厉色而退后半分。 “姐姐,我知道你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可是,这个消息是勉州八百里加急递给皇上的奏折中写的!如今宫里都传开了,就连我也是亲耳受到皇后娘娘的传召和吩咐,才回来……” “是本宫让他回来告知王妃的。” 皇后秦理儿走进瑶华殿,看向元锦的眼神里充满了玩味的怜悯。 “瑞王殿下的确为了治理瘟疫而受暴民攻击,现下勉州知州送来的奏折,说瑞王殿下的尸身已经入棺,此时千真万确,他身旁的那个名医青鹤子,应该不日就能回京向王妃陈述事情经过。” “我本以为让你身边之人把这件事告诉你你会觉得好受一些,元锦妹妹,节哀呀。” 元锦缓缓扶着桌边坐下来,这个巨大的打击让她根本没有半分力气支撑自己。 “就算是皇后娘娘这么说我也是不信的,没有看到王爷的遗体之前,你们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 “你不会看到他的遗体了。” 秦理儿盯着她的肚子,意味深长的说。 “因为你身怀有孕,王爷临死前曾嘱咐青鹤子,不得将他的尸体运回京城让你看见,以免过度伤心损害了身子。” “但是,现在的情形并不适合妹妹你一无所知了。” “为着五皇弟的死,大启各地百姓都出现暴动言论,在声讨妹妹你啊……” 第240章 天煞孤星 “他们凭什么声讨我姐姐?” 楚析护在元锦身前,仿佛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 他张开手臂挡在元锦面前的样子好像一头弓起背脊的小狼,仿佛随时会为了元锦而拼死抵抗。 元锦这才发现,尽管楚析才十二岁,却已经初具一个少年的模样,单薄的个子,看起来已经同她一般高了。 可惜面前的皇后并不是他们真正的敌人。 元锦轻轻叹了口气,像是极疲惫。 她轻轻拉开楚析。 “楚析,不得无礼,让皇后娘娘说下去。” 秦理儿眼神中带着探究。 “元锦妹妹这个义弟倒是忠心,不知道是在哪儿捡的,我也想去捡一个呢。” 元锦并没有兴趣同她探讨这个话题,淡淡道。 “皇后娘娘方才说外面百姓暴动,说要声讨我是什么意思?” 秦理儿这才幽幽的说。 “外面都在传,瑞王妃一怀孕,瑞王殿下所属的封地便闹了瘟疫,紧接着,瑞王殿下的生母太皇贵妃也死于非命,现在,瑞王殿下也因为感染瘟疫而殁了……” “他们都说,妹妹肚子里怀着的这个是个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身边一切的人,甚至有可能,会影响大启的国运呢。” 楚析警惕的看着皇后。 “胡说八道!若是一个小孩子就能影响一个国家,那只能证明这个国家太弱了!什么瘟疫还有太皇贵妃和瑞王的死, 通通只是巧合而已!凭什么栽赃到我姐姐肚子里的孩子身上。” 秦理儿轻蔑的瞥了他一眼。 “你觉得你的话能说服任何人吗?别的倒是罢了, 瑞王殷承夙辅佐皇上期间,多次提出了利国利民的良策, 免税收,重商重农,抚恤贫农,善待军士, 造福国民岂止数十万?” “他们得了瑞王殿下的恩情, 自然会为瑞王殿下抱不平。他们已经认定是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克死了瑞王,甚至现下已经在各地游行控诉,要皇上除掉灾星,杀了齐元锦给瑞王陪葬呢。” 元锦眸色淡淡。 “所以皇上要杀我?” 秦理儿捂唇笑了一声。 “妹妹真是说笑了, 皇上待你如何, 难道妹妹真的不知?杀你是万万不会,只不过,陛下会想出别的法子来平民怨, 不过,就需要妹妹自己也懂得配合才是。” 元锦攥紧手指。 “如何配合。”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妹妹这宫,怕是出不去了。” 秦理儿走后,元锦身体一软,又险些晕厥。 小菊和楚析把她抱去榻上,眼泪都快止不住了。 “王妃, 那咱们还收拾行李吗?” 元锦轻轻的抬了抬手。 “不收了。” “既然他们处心积虑的想要扣下我, 我们是闯不出去的。” 楚析小心翼翼的攥着她的衣袖。 “姐姐,你不要太过伤心, 虽然瑞王殿下没了, 可是,你还有腹中的孩子, 为了他, 你也一定要坚持住。” “我无论如何都会保护你和这个孩子的, 我会拿命来保护你们。” 元锦怔怔的望着头顶垂下来的纱帐。 没错, 她还有孩子,她无论如何, 都要守护好这个孩子。 她绝对不能让殷承乾称心如意。 她的脑中飞快地盘算了一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的确。 一切都太赶巧了。 自她坦白身怀有孕以后,勉州就闹了瘟疫, 殷承乾便有了让殷承夙不得不被支开的理由,紧接着,母妃舒怜音葬身火海,又有了她齐元锦不得不大着肚子入宫主持丧仪的理由。 现下,勉州传来噩耗。 他们说,瑞王哥哥也死了,所有人都想除掉她肚子里这个不吉利的孩子。 所以她又不得不被继续软禁宫中。 这一系列的事情,若是只发生一件,她可以认为是巧合。 可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一环扣一环,若说这其中没有殷承乾的手在推波助澜, 她绝不信。 殷承夙出使勉州前的面容还那么温柔而清晰,他说。 “我会让我们的孩子带着荣光出生。” 可是仅仅这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们的孩子却成为了人人得而诛之的灾星, 而他,也永远不会回来了。 她痛苦的闭上眼睛,嗓音森冷。 “楚析, 吩咐枭隼营,查出勉州瘟疫的起源还有瑞王被灾民咬伤的真相。” “另外,去鄞州,与慎王殷承彦取得联系,就问他,想不想当皇帝。” 殷承乾,我不再是前世那个天真无能的齐元锦。 上一世,我错把殷承翊扶上高位,只能眼睁睁的看他屠我满门。 而这一世,我选择了你,认为你会做一个明君。 可惜,你也让我失望了。 但是,这代表我会任你宰割吗? 不,既然我可以把你推上皇位,也可以把你从那上面狠狠的拉下来。 楚析表情错愕了一瞬。 在他眼里, 姐姐向来是温柔的顽劣的, 偶尔有凶的时候, 也满是女孩子的娇柔可爱。 他从未见过她如今这样森冷而狠厉的样子,仿佛顷刻之间,就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随即,他却因为她的改变而倍受鼓舞,也在心底暗暗感到一丝喜悦。 他终于可以站在她的身边,帮她完成她的心愿了。 那么无论她想要什么,他都一定,会为她做到。 “姐姐,我这就去。” 楚析走后,元锦睁开眼,缓缓地从床榻上起身。 她撑着床沿,面无表情的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小菊,明日去请皇上过来坐坐,就说,我有话想对他说。” 小菊看着她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的样子,缓缓跪在她的榻边。 她握着元锦的手,眼神清澈而坚定。 “小姐,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叫你小姐。” “四年前,您从五小姐手中要来我,并且替我出了头后,我的人生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一刻,我就认定,你这一生,都会是我的小姐,什么瑞王妃,摄政王妃,都只是代替他们的头衔,可是除去那些头衔,仍不会改变我对你的忠诚,无论您今后是谁,要做什么,小菊,还有我哥哥,都会拼死协助小姐的。” 元锦坚毅的眼神柔和了片刻。 她轻轻揉了揉小菊的脸颊。 “我的小菊长大了。” 第240章 天煞孤星 “他们凭什么声讨我姐姐?” 楚析护在元锦身前,仿佛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 他张开手臂挡在元锦面前的样子好像一头弓起背脊的小狼,仿佛随时会为了元锦而拼死抵抗。 元锦这才发现,尽管楚析才十二岁,却已经初具一个少年的模样,单薄的个子,看起来已经同她一般高了。 可惜面前的皇后并不是他们真正的敌人。 元锦轻轻叹了口气,像是极疲惫。 她轻轻拉开楚析。 “楚析,不得无礼,让皇后娘娘说下去。” 秦理儿眼神中带着探究。 “元锦妹妹这个义弟倒是忠心,不知道是在哪儿捡的,我也想去捡一个呢。” 元锦并没有兴趣同她探讨这个话题,淡淡道。 “皇后娘娘方才说外面百姓暴动,说要声讨我是什么意思?” 秦理儿这才幽幽的说。 “外面都在传,瑞王妃一怀孕,瑞王殿下所属的封地便闹了瘟疫,紧接着,瑞王殿下的生母太皇贵妃也死于非命,现在,瑞王殿下也因为感染瘟疫而殁了……” “他们都说,妹妹肚子里怀着的这个是个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身边一切的人,甚至有可能,会影响大启的国运呢。” 楚析警惕的看着皇后。 “胡说八道!若是一个小孩子就能影响一个国家,那只能证明这个国家太弱了!什么瘟疫还有太皇贵妃和瑞王的死, 通通只是巧合而已!凭什么栽赃到我姐姐肚子里的孩子身上。” 秦理儿轻蔑的瞥了他一眼。 “你觉得你的话能说服任何人吗?别的倒是罢了, 瑞王殷承夙辅佐皇上期间,多次提出了利国利民的良策, 免税收,重商重农,抚恤贫农,善待军士, 造福国民岂止数十万?” “他们得了瑞王殿下的恩情, 自然会为瑞王殿下抱不平。他们已经认定是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克死了瑞王,甚至现下已经在各地游行控诉,要皇上除掉灾星,杀了齐元锦给瑞王陪葬呢。” 元锦眸色淡淡。 “所以皇上要杀我?” 秦理儿捂唇笑了一声。 “妹妹真是说笑了, 皇上待你如何, 难道妹妹真的不知?杀你是万万不会,只不过,陛下会想出别的法子来平民怨, 不过,就需要妹妹自己也懂得配合才是。” 元锦攥紧手指。 “如何配合。”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妹妹这宫,怕是出不去了。” 秦理儿走后,元锦身体一软,又险些晕厥。 小菊和楚析把她抱去榻上,眼泪都快止不住了。 “王妃, 那咱们还收拾行李吗?” 元锦轻轻的抬了抬手。 “不收了。” “既然他们处心积虑的想要扣下我, 我们是闯不出去的。” 楚析小心翼翼的攥着她的衣袖。 “姐姐,你不要太过伤心, 虽然瑞王殿下没了, 可是,你还有腹中的孩子, 为了他, 你也一定要坚持住。” “我无论如何都会保护你和这个孩子的, 我会拿命来保护你们。” 元锦怔怔的望着头顶垂下来的纱帐。 没错, 她还有孩子,她无论如何, 都要守护好这个孩子。 她绝对不能让殷承乾称心如意。 她的脑中飞快地盘算了一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的确。 一切都太赶巧了。 自她坦白身怀有孕以后,勉州就闹了瘟疫, 殷承乾便有了让殷承夙不得不被支开的理由,紧接着,母妃舒怜音葬身火海,又有了她齐元锦不得不大着肚子入宫主持丧仪的理由。 现下,勉州传来噩耗。 他们说,瑞王哥哥也死了,所有人都想除掉她肚子里这个不吉利的孩子。 所以她又不得不被继续软禁宫中。 这一系列的事情,若是只发生一件,她可以认为是巧合。 可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一环扣一环,若说这其中没有殷承乾的手在推波助澜, 她绝不信。 殷承夙出使勉州前的面容还那么温柔而清晰,他说。 “我会让我们的孩子带着荣光出生。” 可是仅仅这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们的孩子却成为了人人得而诛之的灾星, 而他,也永远不会回来了。 她痛苦的闭上眼睛,嗓音森冷。 “楚析, 吩咐枭隼营,查出勉州瘟疫的起源还有瑞王被灾民咬伤的真相。” “另外,去鄞州,与慎王殷承彦取得联系,就问他,想不想当皇帝。” 殷承乾,我不再是前世那个天真无能的齐元锦。 上一世,我错把殷承翊扶上高位,只能眼睁睁的看他屠我满门。 而这一世,我选择了你,认为你会做一个明君。 可惜,你也让我失望了。 但是,这代表我会任你宰割吗? 不,既然我可以把你推上皇位,也可以把你从那上面狠狠的拉下来。 楚析表情错愕了一瞬。 在他眼里, 姐姐向来是温柔的顽劣的, 偶尔有凶的时候, 也满是女孩子的娇柔可爱。 他从未见过她如今这样森冷而狠厉的样子,仿佛顷刻之间,就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随即,他却因为她的改变而倍受鼓舞,也在心底暗暗感到一丝喜悦。 他终于可以站在她的身边,帮她完成她的心愿了。 那么无论她想要什么,他都一定,会为她做到。 “姐姐,我这就去。” 楚析走后,元锦睁开眼,缓缓地从床榻上起身。 她撑着床沿,面无表情的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小菊,明日去请皇上过来坐坐,就说,我有话想对他说。” 小菊看着她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的样子,缓缓跪在她的榻边。 她握着元锦的手,眼神清澈而坚定。 “小姐,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叫你小姐。” “四年前,您从五小姐手中要来我,并且替我出了头后,我的人生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一刻,我就认定,你这一生,都会是我的小姐,什么瑞王妃,摄政王妃,都只是代替他们的头衔,可是除去那些头衔,仍不会改变我对你的忠诚,无论您今后是谁,要做什么,小菊,还有我哥哥,都会拼死协助小姐的。” 元锦坚毅的眼神柔和了片刻。 她轻轻揉了揉小菊的脸颊。 “我的小菊长大了。” 第241章 布局 殷承乾快步迈入瑶华殿内,他眉目舒展,似乎脚步都带着风。 她终于肯见他了,而且是她身边那个丫鬟主动来请他的。 虽然……他清楚的知道她也许会为了殷承夙的死而向她兴师问罪,可是他不怕也不在乎。 只要她一直在他身边,终有一日会重新爱上他,属于他。 殷承夙本就是他们之间的插曲,终究都要死的,还不如早一点死,为他们的爱情让路。 踏进瑶华殿,元锦坐在窗边的案桌边,桌上还摆着一副棋盘。 见他来了,她仪态优雅清冷的站起来,向他行礼。 “恭迎陛下。” 是陛下,不是皇兄。 殷承乾的心跳狠狠漏了一拍。 “你坐,我们之间本不必这么多礼。” 元锦不置可否,在殷承乾对面的棋盘坐下。 “殿下可有兴趣手谈一局?” “自然。” 元锦纤细白皙的手指执起一枚黑子,稳稳当当的落在了棋盘中央。 “如今外面传闻,说我腹中的孩子是灾星,陛下可知?” 殷承乾顿了顿,落下一枚白子。 “皇后已经告诉你了。” 这个问题是一种退守的回避,他没有告诉她他会怎么做,甚至没有直言他知道,只是以皇后为名回避了她的质问。 元锦当然不会让话题任由他轻飘飘的揭开。 棋子继续逼近一步。 “那陛下打算怎么办呢?杀了我和这个孩子,以绝后患吗?” 殷承乾正面迎上, 这次倒是十分笃定。 “朕不会让你受一丝伤害, 但那个孩子,你留不住。” 终于从他口中听到了证实的回答, 元锦面上的笑意散尽,棋盘上,对他的追杀更加肆无忌惮。 “除掉孩子,然后呢?陛下打算怎么处置我?” 殷承乾捕捉到她语气里的怨怼, 依旧在棋盘上对她忍让后退。 “元锦, 你从一开始嫁给瑞王便是一个错误。这么多年,我对你的感情从未改变。瑞王身体本就虚弱,这次折损也是必然,我知道你当初嫁给他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现在他死了, 你自然应该回到我身边。” 元锦攥住棋子的手指微微僵硬,她忍住把棋盘一把掀开的冲动,落下一子, 也吃下一粒他的白子。 “那么勉州瘟疫到瑞王之死,与殿下有关么?” 殷承乾眸色深了深。 “不是,都是意外。” 元锦轻笑了一声,却并没有反驳他。 “陛下,我不知道你为何对我总有如此执念,坦白告诉你,我从一开始接近你,便只是如我所说, 认为你可以成为一个宽厚仁德的明君, 但我对你从未曾有过半分情感。” 殷承乾心脏猛地一抽,随即涌上一阵令人窒息的酸楚, 他目光沉沉,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如常。 “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我自己有眼睛会分辨。” “当初你嫁给殷承夙, 完全是为着你被人诬陷, 如果不嫁给他冲喜, 你就会被获罪问斩。” “我知道, 齐相爷家风严谨,你一定觉得女子嫁为人妻后, 便应当对夫君忠贞不渝,所以你克制住自己对我的情感, 努力的去做好殷承夙的妻子,即便他死了,你也如此,恪守礼法,不敢表露对我的情感,也不敢回到我身边。” “但我告诉你,你是否嫁过人,嫁的是谁,我根本不在乎, 甚至什么礼法规矩我也通通不在乎。” “殷承夙已经死了,元锦, 回到我身边。我会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给你一个万千宠爱的未来。” 元锦深吸了一口气。 原来这么久,殷承乾都是抱着这种执念在看她的吗? 难怪, 难怪她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劲。 她什么都没有做,他自己就幻想出了一出情深大戏。 殷承乾疯了,他这种病态的偏执, 让元锦已经确信,这一切,跟他一定脱不了干系。 既然如此,她只能开始筹谋,从长计议了。 元锦看着棋盘,把一颗黑子落在一个有破绽的位置。 她的声音很轻,像一阵微风。 “太子殿下,既然你如此笃定,那我也不徒劳解释了,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 接受你的安排, 留在你的身边,不过,我也有条件——” 殷承乾抬眸,那里面藏着不加掩饰的渴慕与欣喜若狂。 “什么条件?只要你愿意回到我身边,你有任何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 元锦一步一步布局,像是支起了一张大网。 “很简单,你必须设法替我保住这个孩子,并且,在这个孩子降生之前,我都是你的弟媳,你不可以对我做任何逾矩的事情,陛下可以做到吗?” 殷承乾浑然不觉,棋子几乎不假思索的落入她的陷阱。 “好,我答应你,元锦,只要你愿意回到我身边,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元锦垂眸,勾唇落下最后一颗黑子。 “看来,虽然方才是我向陛下做出了妥协,不过这局棋,倒是我赢了呢。” …… 京城的茶肆总是热闹的。 在这里,三教九流,高官显贵混杂其中,总能让人听到许多逸闻趣事。 “听说,瑞王妃知道了自己腹中的孩子是天煞孤星,还克死了瑞王殿下之后,悲愤不已,在宫中服毒自尽啦!” “其实这事儿也不让人意外呀,要我说,一个女人,夫君已死,肚子里又是个灾星,还不如自尽随着夫君去了,方能显示出她是个贞洁之人。” “只可惜,那齐元锦也算是个尤物,可惜,如此看来她也根本不是什么天同星转世,和瑞王一样,都是命薄没福气的罢了。” 这桌人正谈论着齐元锦之死,而邻桌,却又压着声音谈论着另一件事。 “我这个消息,可是我在勉州做生意的兄弟写信传回来的,千真万确,一般人我还不告诉他呢。” “什么消息啊?” “你们知道勉州与戒日王朝边界相邻?听说,戒日王朝的老君主驾崩啦!” “就是那个先太皇贵妃,舒穆禄怜音的父皇?” “可不是?要我说,这老君主这辈子活的也算够长了,说起来他年纪比咱们先帝还大个十几岁呢,咱们先帝都驾崩了,他的女儿都成了太皇贵妃,也殁了,他这皇帝也当的够久了。” 第241章 布局 殷承乾快步迈入瑶华殿内,他眉目舒展,似乎脚步都带着风。 她终于肯见他了,而且是她身边那个丫鬟主动来请他的。 虽然……他清楚的知道她也许会为了殷承夙的死而向她兴师问罪,可是他不怕也不在乎。 只要她一直在他身边,终有一日会重新爱上他,属于他。 殷承夙本就是他们之间的插曲,终究都要死的,还不如早一点死,为他们的爱情让路。 踏进瑶华殿,元锦坐在窗边的案桌边,桌上还摆着一副棋盘。 见他来了,她仪态优雅清冷的站起来,向他行礼。 “恭迎陛下。” 是陛下,不是皇兄。 殷承乾的心跳狠狠漏了一拍。 “你坐,我们之间本不必这么多礼。” 元锦不置可否,在殷承乾对面的棋盘坐下。 “殿下可有兴趣手谈一局?” “自然。” 元锦纤细白皙的手指执起一枚黑子,稳稳当当的落在了棋盘中央。 “如今外面传闻,说我腹中的孩子是灾星,陛下可知?” 殷承乾顿了顿,落下一枚白子。 “皇后已经告诉你了。” 这个问题是一种退守的回避,他没有告诉她他会怎么做,甚至没有直言他知道,只是以皇后为名回避了她的质问。 元锦当然不会让话题任由他轻飘飘的揭开。 棋子继续逼近一步。 “那陛下打算怎么办呢?杀了我和这个孩子,以绝后患吗?” 殷承乾正面迎上, 这次倒是十分笃定。 “朕不会让你受一丝伤害, 但那个孩子,你留不住。” 终于从他口中听到了证实的回答, 元锦面上的笑意散尽,棋盘上,对他的追杀更加肆无忌惮。 “除掉孩子,然后呢?陛下打算怎么处置我?” 殷承乾捕捉到她语气里的怨怼, 依旧在棋盘上对她忍让后退。 “元锦, 你从一开始嫁给瑞王便是一个错误。这么多年,我对你的感情从未改变。瑞王身体本就虚弱,这次折损也是必然,我知道你当初嫁给他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现在他死了, 你自然应该回到我身边。” 元锦攥住棋子的手指微微僵硬,她忍住把棋盘一把掀开的冲动,落下一子, 也吃下一粒他的白子。 “那么勉州瘟疫到瑞王之死,与殿下有关么?” 殷承乾眸色深了深。 “不是,都是意外。” 元锦轻笑了一声,却并没有反驳他。 “陛下,我不知道你为何对我总有如此执念,坦白告诉你,我从一开始接近你,便只是如我所说, 认为你可以成为一个宽厚仁德的明君, 但我对你从未曾有过半分情感。” 殷承乾心脏猛地一抽,随即涌上一阵令人窒息的酸楚, 他目光沉沉,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如常。 “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我自己有眼睛会分辨。” “当初你嫁给殷承夙, 完全是为着你被人诬陷, 如果不嫁给他冲喜, 你就会被获罪问斩。” “我知道, 齐相爷家风严谨,你一定觉得女子嫁为人妻后, 便应当对夫君忠贞不渝,所以你克制住自己对我的情感, 努力的去做好殷承夙的妻子,即便他死了,你也如此,恪守礼法,不敢表露对我的情感,也不敢回到我身边。” “但我告诉你,你是否嫁过人,嫁的是谁,我根本不在乎, 甚至什么礼法规矩我也通通不在乎。” “殷承夙已经死了,元锦, 回到我身边。我会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给你一个万千宠爱的未来。” 元锦深吸了一口气。 原来这么久,殷承乾都是抱着这种执念在看她的吗? 难怪, 难怪她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劲。 她什么都没有做,他自己就幻想出了一出情深大戏。 殷承乾疯了,他这种病态的偏执, 让元锦已经确信,这一切,跟他一定脱不了干系。 既然如此,她只能开始筹谋,从长计议了。 元锦看着棋盘,把一颗黑子落在一个有破绽的位置。 她的声音很轻,像一阵微风。 “太子殿下,既然你如此笃定,那我也不徒劳解释了,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 接受你的安排, 留在你的身边,不过,我也有条件——” 殷承乾抬眸,那里面藏着不加掩饰的渴慕与欣喜若狂。 “什么条件?只要你愿意回到我身边,你有任何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 元锦一步一步布局,像是支起了一张大网。 “很简单,你必须设法替我保住这个孩子,并且,在这个孩子降生之前,我都是你的弟媳,你不可以对我做任何逾矩的事情,陛下可以做到吗?” 殷承乾浑然不觉,棋子几乎不假思索的落入她的陷阱。 “好,我答应你,元锦,只要你愿意回到我身边,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元锦垂眸,勾唇落下最后一颗黑子。 “看来,虽然方才是我向陛下做出了妥协,不过这局棋,倒是我赢了呢。” …… 京城的茶肆总是热闹的。 在这里,三教九流,高官显贵混杂其中,总能让人听到许多逸闻趣事。 “听说,瑞王妃知道了自己腹中的孩子是天煞孤星,还克死了瑞王殿下之后,悲愤不已,在宫中服毒自尽啦!” “其实这事儿也不让人意外呀,要我说,一个女人,夫君已死,肚子里又是个灾星,还不如自尽随着夫君去了,方能显示出她是个贞洁之人。” “只可惜,那齐元锦也算是个尤物,可惜,如此看来她也根本不是什么天同星转世,和瑞王一样,都是命薄没福气的罢了。” 这桌人正谈论着齐元锦之死,而邻桌,却又压着声音谈论着另一件事。 “我这个消息,可是我在勉州做生意的兄弟写信传回来的,千真万确,一般人我还不告诉他呢。” “什么消息啊?” “你们知道勉州与戒日王朝边界相邻?听说,戒日王朝的老君主驾崩啦!” “就是那个先太皇贵妃,舒穆禄怜音的父皇?” “可不是?要我说,这老君主这辈子活的也算够长了,说起来他年纪比咱们先帝还大个十几岁呢,咱们先帝都驾崩了,他的女儿都成了太皇贵妃,也殁了,他这皇帝也当的够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