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水浒之女配不薄命》 1.有女名婆惜(1) 倪溪从昏睡中醒来,看了看周围,自己正躺在在一个窄小的屋里。 身下这张陈旧的红木大床,上面的漆已掉的差不多了显得斑斑驳驳,旁边的矮柜上放着一台梳妆镜,室内由于光线的不足透着一股阴暗潮湿的气息,一看就是穷困人家。 融合了原主的记忆后,倪溪勾了勾唇角,看来她穿来的时间正好,穿在了一切还未开始之前。 没错,倪溪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的,也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她的任务,负责改变水浒传中女配的命运。 目前的这个身体主人叫做阎婆惜,年方十八,长相不错。在水浒传中,她与爹娘从东京前往山东投奔亲戚,却没有找到人,最后流落到皲城县。一家三口生活没有着落,后来阎公病死了,娘俩个连葬俭的棺材钱都没有。 幸好遇见了宋江帮助,阎婆便将女儿婆惜嫁给了宋江做外室,母女两生活得到了保障也算丰衣足食。可惜阎婆惜年龄小,性情骄纵,与宋江感情不深,两人关系并不和睦。 后来阎婆惜认识了宋江的同事张三,与之勾搭在了一起,最后居然用梁山泊写给宋江的书信来威胁宋江索取财物。于是被宋江一怒之下杀死,而且死时是被宋江一刀砍断脖子,头颅与尸首分家,可谓是死的透心凉。 而现在,剧情还没有开始,阎婆惜三人刚到皲城县不久,阎公也还活得好好的。只要自己远离宋江,远离那些梁山好汉,不去作死,好好的经营自己的小日子,应该不会再死的那么惨了。 倪溪来到铜镜前,细细的端详了下自己的面容,眉如新月,杏眼似漆,桃腮泛着淡淡的粉,眼角眉梢流转间自有一段妩媚风流之意,称得上是花容月貌了。 可惜,倪溪皱了皱眉,这副皮相美是美,却显得有些勾人了,太不端庄。 其实,这也不能怪原主,阎婆惜自幼在东京跟随父亲学唱曲儿,陪酒耍笑诸般精通,长期混迹于风流场所,眉眼比寻常女子多了些轻浮之感。 这也是书中她与宋江为何感情不深的原因了,阎婆惜习惯了与人玩笑耍乐,而宋江只爱使枪弄棒,并不太近女色,两人之间没有共同语言,自然阎婆惜不会中意宋江了。 不过,如今既然是她倪溪代替了原主,一定不会让原主重蹈覆辙的,她会给原主一个幸福生活。 她对着镜子作弄了一番,努力收敛起那份轻佻后,才出了那道窄小的木门,来到灶间对正在烧火做饭的阎婆说道:“阿娘,我来帮你吧。” 阎婆穿着粗布衣裳,已是个半老婆子,不过干活的动作十分麻利,一副精明能干模样。 对于阎婆惜这个晚来女,她和阎公平日里是十分疼爱的,自然舍不得劳累女儿,于是摆摆手笑道。:“我儿去歇歇吧,阿娘一个人忙得过来。” 倪溪只得作罢,问道:“爹爹呢,怎么不见阿爹?” 阎婆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一路奔波到了皲城县,如今这银两已经所剩无几。你阿爹一大早就出去看看这附近茶楼酒馆有没有什么谋生活计去了。” 阎公如今年迈,一直赖以为生的活计就是弹得一首好曲,若在别处倒是一个好生计,可在这皲城县,日子就难了。 倪溪没有把这些告诉阎婆,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已是傍晚,估摸着阎公应该快回来了。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阎公便回来了,只见阎公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进屋后别的不说,只坐在屋里唉声叹气。 “老头子,怎么样?” 阎婆见状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探问道。 阎公苦笑道:“我今天去这县里茶馆酒楼到处转了一遍,都问遍了,才知道这里的人都不喜风流宴乐,也不需要什么唱曲儿的…” 阎婆想到家里的拮据,大惊失色:“那可如何是好?我们现在就算要离开,也没有足够的盘缠了,呆在这里可怎么过活啊…” ……“唉!” 阎公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什么办法,只能连连摇头嗟叹。 其实能不用再跟随着阎公去市井唱曲儿,倪溪心里还是挺高兴的,毕竟经常抛头露面以阎婆惜的样貌难免不会招惹些浮浪子弟,只是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呢? 见阎公阎婆的脸色都不太好,倪溪还是上前安慰道:“阿爹阿娘,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不去唱曲儿我们也还可以找点别的谋生啊。” “可老头儿我已年迈,也没什么力气,除了唱唱曲儿我还能做什么呢?” 阎公苦着个脸,眉毛皱成深深的沟壑。 现在是宋朝,古代女子的行为是受到很大约束的。在这里,随意抛头露面都被世人视为不正经,所以说想做点小生意什么的也是很难的。 可眼下这难关还是得想办法,倪溪想了想说道,“阿爹阿娘且放宽心,女儿如今已长大成人,也能为家里分摊些重任了,等吃完饭后我去问下隔壁的王婆,看看她那儿有没有女儿能做的活计。” 王婆是个媒婆,一张巧嘴不知撮合了多少对鸳鸯,而且也是这县里出了名的关系广,人缘好路子也多。 阎公一家刚来的时候没地方居住,多亏了王婆帮忙找了这个屋子,一家人才得以安置下来,找她应该能帮上忙。 阎婆无奈同意了,只是看着自家女儿这张如花似玉的脸,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可怜我儿,你天生这般好颜色,却要跟着我们受苦了…”说着说着,不禁老泪纵横… 倪溪拿帕子替阎婆拭去泪水,笑道:“阿娘与阿爹辛苦养育婆惜十八载,也该让婆惜尽尽孝道了。” 阎婆搂住倪溪,哭了老半天,最后还是在倪溪与阎公两人合力劝慰下才不再说什么。 晚饭很简单,一个煮大白菜,还有一小碟咸菜就着面疙瘩吃。 匆匆吃完饭后,天色微黑,家里已经点上了油灯,倪溪帮忙收拾完厨灶后,就提着家里仅剩的一尾鲤鱼去了王婆家。 王婆平日里为人不错,见到倪溪笑着让她进了屋。 比起阎公一家,王婆家境况可就好多了,虽不算多富裕,可那宽敞的屋子,以及王婆那身崭新整齐的绸布衣裳,还有头上插的那根银钗,足以说明日子过的不错。 “奴的阿爹前几日买了几尾鲤鱼,味道甚为鲜美,大娘在奴一家刚来时帮衬了不少,奴便想着取一尾鱼让大娘也来尝尝鲜。” 倪溪将手里的那尾鲤鱼递给王婆,笑意盈盈。 王婆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连连推脱道:“都是邻里,帮点小忙没什么。” 倪溪一再相送,王婆实在推脱不过后才收下了。 与倪溪闲聊了几句,王婆见倪溪一副欲言又止似乎心中有事的样子,不禁问道:“娘子为何闷闷不乐?” 倪溪面露忧愁,“奴一家三口在这皲城县已有一段时日,然而直到现在却找不到一个可以谋生的活计,眼看爹娘愁眉不展,奴虽然肢体健全却帮不上忙,实在是心中有愧啊。” 古人重孝道,王婆听了这话不由得对倪溪的好感多了一些,沉思了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娘子平日里可会做些吃食?” “奴身为女子自然会些,奴的爹娘倒是十分喜爱奴做的吃食。” 其实原主平日里很少下厨,好不好吃不清楚,不过倪溪却是会的,这点小事难不倒她。 “那便成了一半了”,王婆眼睛一亮,继续问道:“娘子可识字?” 倪溪见王婆的表情,猜到有戏,连忙回答道:“不瞒大娘,奴自幼在东京行院长大,虽家境贫困,却遇到好心人教奴识了字,日常的字奴还是识得的。” 王婆眉开眼笑的拍了下掌,“这就好办了,半月前离这不远的东溪村村学教书的吴教授托我帮忙找一个会做饭的仆妇,而且最重要的是,会识字懂礼!会做饭的女子不少,可要识字,却难得找了,因此耽搁了这么久都没寻到,娘子可有意向?” “真是太好了,大娘,奴想去试试。” 倪溪顿时喜笑颜开。 教授这个称呼与现代不同,是宋朝对秀才之类的文人一种尊称,也可以称作先生。虽然不知道那吴教授人品怎么样,也不能错过眼前的机会,总比什么活都没有好。 王婆看了倪溪一眼,见她眉目如画,娇滴滴的一个美人儿,不禁又有些犹豫了:“娘子这般好容貌去做这粗活不觉得委屈吗?” 毕竟仆妇干的都是一些粗活,一般都是一些村妇才会为了补贴家用做的,有点颜色的小娘子都不会选择去做。 倪溪敛住神色,认真说道:“奴不怕辛苦,也不觉得有什么低贱,只要能养活年迈的父母便好。” 只要解了眼下燃眉之急,等日后慢慢在这里扎根定居下来日子应该会好起来。而且做饭之类也不是什么难事,既然那吴教授是个教书的,必然是个斯文懂礼的人,也不用怕出什么祸端。 见倪溪神色不似作伪,难得她是一个真的愿意踏踏实实过日子,有孝心的好孩子。 想到其他有点姿色的女子,无一不是心比天高,做了大户人家的外室,或者成了那红楼里的行首,最后落得一个命比纸薄的下场,王婆对倪溪的好感倍增,又拉着倪溪说了好一会儿话。 最后见天色已晚,两人便约定好第二天去东溪村。出了王婆家的门,倪溪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一趟没白来。 2.有女名婆惜(2) 第二日,倪溪一大早就和王婆出门了。 皲城县管下东门外有两个村坊,一个是东溪村,一个是西溪村。 距离县城不远,倪溪与王婆两人走了两三里路后,淌过一条蜿蜒着潺潺流水的大溪,溪的东边,就是东溪村了。 倪溪没来过这里,四处张望了一下,见村口座落一个大庄子,房屋盖的比周围屋落宏伟许多,门口高高的挂两个大红灯笼,热热闹闹的,不时有几个五大六粗的壮汉出没,比起县里一些大户也不逞多让,一看就是富庶人家。 “大娘,这是哪户人家?”倪溪有些好奇。 “这是东溪村晁保正的庄子,祖上就是本乡本县的富户了,你看这庄子周围数里的田地,可都是他家的。” 说着,王婆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注意又凑到倪溪耳边悄声说道:“这晁保正家啊,可惹不得,听说他为人仗义疏财,庄上收留了不少江湖好汉,你看这些壮汉就知道了,这可是东溪村一霸啊。” 感情不仅是富n代,还是个村霸啊,对于王婆的好心提醒,倪溪感激的朝她笑笑,在心中暗自记下了,像她这种平名百姓,无权无势还是绕着走比较好。 两人没走多久,一路左拐右拐来到一处竹林,正值盛夏,葱绿的竹子生的格外繁茂,形成了一方荫凉天地,凉爽袭人。 僻静的竹林前方,有一条羊肠小径,可供行走。小径旁,一座竹屋静静座落,门前用竹篱笆隔成了一方院落,颇有一番悠闲情趣。 倪溪见到这,心里对这个还未谋面的吴教授生出一丝好感来,从所处环境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情,想必这个吴教授一定不是个俗人。 王婆走上篱门前,高声叫到:“教授今日是否在家中?” 连唤了两声后,只见从竹屋里出来了一个似秀才打扮的年轻男子。 身躯欣长,头上系着一方青色头巾,穿着一件青色麻布长衫,衣着整齐干净。再看那面容,肤色白皙,眼神清亮,生得格外的俊秀,走动间颇有魏晋名士的风骨,浑身的气质不似一般人物。 “不知大娘唤小生有何事?” 原本以为这吴教授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文人,却是这样一个风姿隽秀的美男子,倪溪一时看滞了眼,再待他开口时这悦耳清澈的声音入耳,不禁半天才回过神来。 没想到就这一下她的样子却被吴用眼睛余光扫到,以为又是一个被他外貌迷惑的俗物,吴用微微皱了下眉。 王婆没有注意到这些,拉着倪溪上前热情的说道:“教授前些时日不是让老身帮忙找个仆妇嘛,阎小娘子刚好会做饭菜也识得一些字,教授看看行不?” 感觉一道略微带着打量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倪溪赶紧垂下头去,心里却在忐忑起来。 吴用很快就移开了视线,脸色平淡。 “小娘子还是请回吧。” 这是在委婉的拒绝了? 倪溪没想到会是个这样的结果,既意外又尴尬,脸色霎时变的绯红。 就连王婆也没想到吴用会这么干脆,正准备开口询问,却被吴用打断了话语。 似乎在解释,他慢条斯理的说道:“她不适合。” 很明显,“她”指的就是倪溪。 “既然这样,那老身就不叨扰教授了。”王婆虽然也不理解,但见吴用态度坚决,无可奈何。 “是小生麻烦大娘了,仆妇之事还请大娘再帮小生找找。” 吴用谦逊的躬下身子向王婆表示歉意,随后转身离去。 眼看着吴用就要进屋了,倪溪紧紧咬住嘴唇,她不甘心,不甘心眼前的机会就这样失去了,更不甘心连个原由都没有就轻易的被眼前这个人否定。 “教授且慢,” 倪溪在心里挣扎了下还是张开了口。 不管怎样,她都想知道为何这秀才单只看了她一眼就这般轻描淡写的否决了她。 “我想问问教授,为何说我不适合?” 倪溪几步追上前去,一时间心里焦急的连宋朝女子的自称“奴”都忘了说,“我”这个字脱口而出。 女子位卑,这在当世与人相处的礼节上是大大的不敬的,眼下改口却来不及了。 倪溪在心里懊恼的同时,只能一遍一遍让自己冷静下来。 平地而立,一身青色麻衣裙衬得她少了艳色反而多了几分清丽,目光带着坦荡荡,以及不容忽视的倔强和执着。 吴用转过身来,微微一愣,似是诧异,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娘子真要我说?” “还请教授告知奴,奴也好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缺点让教授不满意。” 倪溪低眉顺目,看起来明明态度十分的诚恳却有着说不出的固执。 “娘子容色太艳,”吴用清亮的眼神里有一丝嘲笑,不紧不慢的说道,“小生只是一介教书先生,小小寒舍如何收留的住娘子这般娇滴滴的女郎,况且我这书斋是用来清心寡欲的,娘子还是另寻高就吧!” 原来如此,倪溪算是听懂了吴用话中隐藏的意思,这秀才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敢情是在转着弯讽刺她长得不像良家妇女了。 倪溪心里有了一丝委屈,她知道她的这副相貌确实不甚端庄,可她已经努力让自己一言一行都合乎礼法,也不曾冒犯这秀才什么,可他为何还要这般讽刺? 这下,倪溪先前对他涌现出的那丝好感彻底没了,这人说起话来这么刻薄,白白生了一副好模样。 努力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倪溪大声说道:“教授要找的是识字懂礼之人,可放眼整个县里,除了大户人家的小姐,又有几个女子识字?奴因缘巧合下有幸识得几个字,容貌乃上天所赐,爹娘所育,也非奴所选择。如今爹娘年迈,生活拮据,奴自知有点姿色可奴也不愿做那些卖弄姿色的事,况且奴自问并无什么逾据之事,教授身为读书人难道单凭浅浅一眼就认定奴不是那良家子做不来这仆妇之事?” 被人这般羞辱,而且还是一名俊秀不凡的男子,倪溪心里的羞愧悲愤和委屈不言而喻。 说着说着,倪溪眼泪不由自主的在眼眶里打转。 强忍着哭出来的冲动,她高高扬起纤细的脖颈,回讽道:“教授不试试又怎知道教授这寒舍容不下奴呢?教授若连这点定力都没有,何谈清心寡欲?” 还以为是个伟男儿,没想到只是个偏见的短视秀才,是她高看这人了。 其实,那一番话说完倪溪就后悔了,本想借机再说几句软话,却被这秀才一激变成了这样局面。 完了完了,这份活计没指望了,想到离家时还有阎公阎婆期望的眼神,倪溪愁眉苦脸起来,开始在心里盘算接下来怎么办。 眼前这个女子,麻布衣裙,头上也并无饰物钗环,生的倒是妩媚动人,此时此刻泪光朦胧,看起来楚楚动人让人忍不住去怜爱。 可吴用不是一般男子,他心性坚毅,才智过人,自然不可能轻易被动摇。 只是,这阎小娘子,看向自己的眼神并不似一般女子的痴迷,她的目光澄澈没有杂质,倒像是真如她刚才所说的那样。 莫非,自己真的看走了眼,冤枉了她? 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能力了,这阎小娘子说起话来伶牙俐齿确实不似寻常女子,倒是多了些趣味,究竟是不是他看走了眼,试试就知道了。 文人最重气节,倪溪本以为会让对方拂袖而去,出乎意料,吴用听了这些话不仅没有丝毫怒气,反而含笑附和的点了点头说道:“娘子所说极是,倒是我想岔了。这样吧,明日清晨娘子便来此帮我整理下书斋,料理三餐,五天一休沐,月银五两如何?” “此话当真?”倪溪惊喜的抬头看向对方。 吴用含笑而立,“自然如此。” 这番温文尔雅,还有那温和的笑容,说的话也让倪溪挑不出什么错来,若是倪溪此刻再拿乔,倒显得她矫情了。 而且月银五两,省吃俭用的话抵得上一家三口一月的吃穿用度了。 不管眼前这人为什么突然愿意雇她了,找到活计总归是一件好事。这么想着,倪溪干脆利落的答应下来了。 “谢谢教授,奴先回家明日再来。” 倪溪盈盈行了一礼后,怕面前这人又后悔,赶紧拉着还没转过神来的王婆离去了。 身后,吴用独自立在竹篱笆旁,看着那个脚步透着欢快,已经渐行渐远的窈窕身影,失笑了一下…… 或许刚才是他说的太过了。 3.有女名婆惜(3) 回去的路上,倪溪旁敲侧击的从王婆那里打听了到了吴教授的不少信息。 这个吴教授,王婆不知道他祖籍是哪里的,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知道表字学究。 吴教授五年前来到东溪村,在东溪村里任教书先生,平日里为人和善,又因为书读的多,村民们都十分尊敬他,就连皲城县里蛮横的都头,见面都叫一声“教授”。 作为自己的未来雇主,倪溪悄悄记下他的一些喜好,免得哪天傻不拉几犯了忌讳。 待再三谢过王婆后,倪溪终于回到了家中。 阎婆早已做好了饭,与阎公两人一起等待倪溪。 见到倪溪的身影,阎婆有些激动,忙迎了上去,嘴里叫道:“我儿可回来了。” 阎公原本愁苦的脸上也多了慈祥的笑容,见倪溪面上洋溢不住的喜意,忙问道:“我儿是不是找到活计了?” “那当然,”倪溪笑眼弯弯,“明日我就去了,月银足足有五两呢。” 听到这话,阎婆与阎公对视一眼,又惊又喜。 “辛苦我儿了,”阎婆爱怜的拉着倪溪的手向桌子走去。 桌上的饭菜已有些发凉,想必是阎婆阎公两人做好了饭菜却没吃就这样等着自己回来吧。 一时之间,倪溪有些感动,心里暗自想着,两位老人年纪都大了,自己既然代替了原主,以后一定要争气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等将饭菜重新热了一遍后,倪溪乖巧的主动为两人盛了碗栗米饭,“阿爹阿娘快些吃吧。” 阎婆脸上笑开了花,与阎公说道:“老头子,我们婆惜如今长大了,会疼爹娘了。” 阎公也有些诧异,平日里女儿虽说还算孝顺但也不会想到做这些小事。不过总的来说是件好事,阎公也笑容满面起来,毕竟谁家不希望生的儿女孝顺体贴爹娘呢? “可不是嘛,一眨眼婆惜都长这么大了,也该找个如意郎君了。”阎公故意看了倪溪一眼,说的意味深长。 阎公话一出口,倪溪赶紧做出一副女儿家的娇羞模样躲在阎婆怀中,“阿爹阿娘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不要再说了,我还想多陪爹娘几年呢。” 阎婆惜芳龄十八,换成现代顶多算个高中生,在这婚姻由父母做主的古代,她现在可不想随便找个人便被嫁了,能拖一时拖一时。 阎婆有些好笑的点了下她的额头,叹了口气道:“也罢,就再留个一年半载吧,若是早早的许了别人我这老婆子也是舍不得的。” “就知道阿娘最疼女儿了,”倪溪跺了跺脚,佯装生气:“不像阿爹,巴不得女儿早日嫁人。” “这……”阎公哭笑不得,“你们娘俩啊……” 一时之间气氛和乐融融,说不尽的幸福。 睡了个好觉,第二天,倪溪起了个大早。 没有施粉黛,只是换了一身干净整齐的麻布衣裙,她清清爽爽的就出了门。 虽然是盛夏,但她起的早,天气凉爽还没有热起来,一路上并没有出什么汗。 按照昨天的记忆,倪溪走了约一个时辰,就到了吴教授所住的竹屋。 倪溪出门时天还微微亮,走到现在,天色已经透亮起来,露出大半截太阳高高的挂在空中,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古来有闻鸡起舞,想必那教书的秀才应该早就起来了吧。 竹屋的门虚掩着,倪溪走上前去,不好未经主人允许就进屋,她探身敲门唤道:“吴教授在吗?” 连连唤了好几声,却都没有人应。 奇怪,明明昨天说好的自己今天来这,如今自己来了却不知这秀才跑去哪里了。 等了半天还不见有人应,倪溪想了想,她推开了木门。 只见正屋里倚墙摆着一套简单的木桌椅,墙壁上挂着一副茅屋山居图,笔墨寥寥几笔却将画中洒脱,宁静的意境勾勒的淋漓尽致,细细一看,画的下方还提了字句。 “我本楚狂人, 凤歌笑孔丘。 仰天大笑出门去, 我辈岂是蓬蒿人。” 字迹飘若浮龙,矫若惊云,转折间无不是气势磅礴,简直想象不出是一个普通的教书秀才写的字。 没想到这秀才看起来温文有礼,心中却有这般沟壑大志,还有这字句间透露出的孤傲与狂妄,果然有名士之风。 看来这位吴教授,真不是“普通人”呢。 不过,自己做好仆妇的本职就好了,不管那位吴教授有什么鸿鹄大志,这些都与她无关系。 屋子分为三部分,中间是正屋想必是用来待客的。左边,则是书房,而右边,就是起居就寝的屋,锅灶就在竹屋旁的小房里。 倪溪将屋子全部转了一圈,仍没发现房屋主人的身影。 她皱着眉寻思了一下,既然自己来这里就是行仆妇之事,主人不在,索性就主动点看看有什么能做的。 将屋子打量了下,她找了个木盆接了一盆清水,用抹布开始擦拭桌椅。虽然这吴教授的屋子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可毕竟是男子,总不会像女子这般心细如尘。 这不,桌椅有的暗角和视觉死角用手轻抹,还是有层薄薄的灰尘,所以有些地方还是要再擦拭擦拭的。 待正屋弄完后,她来到吴教授的书斋,里面摆了一屋子的书,如同《史记》《中庸》《论语》的各类书籍琳琅满目,都是半旧不新的。 倪溪随手拿了一本翻了翻,发现上面他都细细写有一些批注感言,可以看出这是一个严谨认真的人。 倪溪将书架包括柜隔之间彻底的擦拭了一遍后,想了想,她又将书本逐一取下来一本本的重新分类,然后将其整齐有序的排列在书架上。 这样一来,找书就比原来方便多了。 好不容易忙完了这个,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了。看这日头,估计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了。 可这主人家还未归来,毕竟是第一天,她也不好冒然去厨房做饭来。 不过幸好从家走的时候,怀里还揣了个干饼,摸着还有一点点热气。于是倪溪坐在门前的竹阶上,倒了一杯茶水,就着大口大口的嚼咽起来。 尽管这干饼看起来太过寒酸,可倪溪实在是干了那么多体力活肚子太饥饿了,因此吃起来在她眼里也是香甜无比的。 吴用回来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眼前这容貌娇艳的女子就这样大咧咧的坐在门前,手上捧着干饼形象全无的大口吃了起来。 姿态甚至可以算是有些粗鲁,可她的两腮被食物塞得鼓鼓的,明眸因为满足而眯起,弯成了两道月牙儿,平添了几分可爱。 就像……就像自己小时候养过的一只小兔子,乖巧可爱。这样想着,吴用看她也顺眼了许多。 他凝了凝神,走到倪溪跟前,声音清朗。 “小娘子可是饿了?” 倪溪被这突然的一声吓到了,猛地一抬头,见吴用站在她跟前,长身玉立,姿态闲逸如同那翩翩公子,静静的看着她,目光温和。 也不知自己刚才那副样子被眼前这人看去了多少,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的,她老觉得眼前这人望着她的眼底还有那么一丝好笑? 不管怎么的还是得尽量挽回点自己的形象。 倪溪连忙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裙上的碎屑,福了福身道:“奴实在是肚中□□,方才样子让教授笑话了,望教授见谅。” “娘子不必多礼,也怪我自己,今日大早便去了村学,忘了告诉你可以自己在厨灶上做饭吃。” 吴用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包温热的点心,递到倪溪跟前,“你方才应该还没有吃饱吧,这些点心是学生送给我的,拿来垫垫肚子吧。” 伸到面前的这只手指节修长,形状优美,而手的主人,目光坦荡有礼。 倪溪迟疑了下,还是接下了糕点,“多谢教授了。” 见倪溪接下,吴用不再多说,点了点头就走进屋内。 4.有女名婆惜(4) 待确定吴用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后,倪溪才放下心来。 不过为了避免再发生刚才的糗事,她这次捻起一块点心细嚼慢咽,小心翼翼的吃了起来。 点心味道不错,软糯可口,不一会儿,一包点心就全部进去了她的腹中,这下确实是饱了。 进屋再喝了杯水,倪溪眼角余光见吴用人已步入书斋,不禁有些忐忑,也不知道自己的布置他满意不。她在脑海里细细回想了一遍,确定没有发现有什么失漏之处后才放下了心来。 虽然这主人家也并没有吩咐她做些什么,不过自己也得尽好这仆妇之职。 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后,倪溪来到起居室,趁着外面太阳正好,将床上的被褥枕头拿出屋外晾晒。而后,她又找了个大木盆,挽起袖子将吴用换下来放在床边的长衫及一些衣物统统洗净。 看着洗的干干净净搭在竹竿上的衣服,倪溪的心里油然生起了一丝满足感,毕竟这也是她辛苦劳动了半天的成果。 倪溪回头看了一下,透过书斋的小窗,正好见到吴用端坐在书桌前看书。 可能是书中内容十分深奥,他时而表情凝重,似乎陷入了思索中,时而眉目舒展开来,嘴角上扬,宛如一副沉静美好的画卷。 这样俊逸出彩又胸有沟壑的人物,不可能默默无名,可倪溪又实在无法将他与水浒传中那些草莽英雄联系起来。 只知这人姓吴,那么他会是谁呢? 很快倪溪摇了摇头,不管这吴教授是何方神圣,早晚会知道的她又何要必在这揣测,要知道好奇心害死猫。 没有去打扰吴用,倪溪四处检查了一下,确实没什么活还需要再干的了,一时之间精神有些疲乏,于是决定趴在红木桌上眯会儿。 本打算就眯一小会儿的,或许今天干了许多活太累的缘故,不知不觉竟睡了将近一个时辰,往屋外一看,太阳也渐渐下落。 而吴用,刚才倪溪看过了,还在书斋内,这让她不禁有了些佩服。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做晚饭了。 她来到灶间,将菜篮子里的蘑菇和青菜洗净,配上热油将切好的蒜炸香后倒入青菜和蘑菇一翻炒,加上盐调味,一道香喷喷的蘑菇炒青菜就成了。 再把栗米淘好放入锅内蒸,待蒸气上来水干后,将调好的鸡蛋羹用碗装好放进去蒸。 过了十分钟,鸡蛋羹就蒸好了,取出来一看,原本加的一大勺猪油已经化开了,香气扑鼻,黄澄澄的鸡蛋上面洒着细碎葱花蒜泥,软嫩无比。 考虑到还不知道吴用饭量如何,倪溪把饭菜的份量多做了些,这样就不会担心不够了。她将栗米饭盛进青瓷碗,与做好的两个菜一起放进托盘,端着到了书房。 吴用坐在那儿,不知在沉思什么,竟然连倪溪进来也未曾发觉。 倪溪怕饭菜凉了,忍不住轻声唤道:“教授,你先用点饭吧。” 吴用像是被猛然惊醒,他揉了揉鬓角的太阳穴,待看到桌上的饭菜时,一抹惊讶之色划过。 “这都是你做的?” 绿油油的青菜,黄灿灿的鸡蛋羹,再加上空气中食物的清香,让人看了就胃口大开。 倪溪给吴用递上筷子:“也不知道教授口味咸淡,奴便随意做了些。” 在倪溪期待的目光下,吴用尝了一口鸡蛋羹和蘑菇炒青菜,表情舒展开来,含笑点头,“娘子这手艺不去开酒楼可惜了。” 这是被雇主夸赞了? 倪溪脸上露出了喜悦之情,总不枉她费了一些心思。 “多谢教授夸奖。”她盈盈一笑。 只是看着吴用桌前香喷喷的饭菜,先前还不怎么觉得,现在倒是觉得饿了,她不由得暗暗咽了下口水。 她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偏偏让吴用看到了。吴用对上倪溪那垂涎欲滴的眼神,忍俊不禁,心想这个小娘子还真是性情率真,一举一动都写在脸上了。 “娘子不如一起坐下吃?” 哪有仆妇和主人家同桌吃饭的理? 面对吴用的邀请,倪溪摇了摇头,忍住食物的诱惑说道:“奴在灶上已备好了饭菜,马上就去了。” 她刚才炒菜的时候,把蘑菇青菜给自己留了一小份,现在去吃刚刚好。 不想话刚说完,她的肚子因为实在太饿发出“咕”的一声响,倪溪脸色霎时红的似血娇艳欲滴,实在是太丢人了。 她赶紧埋下头去,恨不得整个人钻到地缝里去。 吴用恰巧听到了,眉一挑,有些好笑,他又不是那种冷酷无情的雇主,这小娘子怎么连顿饭都不敢吃了。 他含着笑意嘱咐道:“既然如此,想必娘子是饿的狠了,快去吃饭吧。以后若是饿了,娘子可自行先吃就行。” 倪溪这下想哭的心情都有了,心想这秀才一定是听到了,也不知怎么回事,怎么自己在他面前老是出糗呢? “奴知道了。” 她回答的声音如蚊虫般细小,福了福身子就飞快的出了门直奔厨灶。 身后的吴用轻笑一声,用筷子优雅的夹起一片蘑菇放进嘴里。 平日里总是自己一个人囫囵的过,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他也饿了。 虽然只是第一天,还看不出她的秉性如何,但作为雇主,倪溪的表现吴用还是挺满意的。 想到书房摆的整整齐齐的书,一尘不染的书桌,透过窗沿还可以看到外面晾在竹竿上的衣物,吴用的心上突然涌出一股轻快之感。 这种感觉,好像也不错呢。 再说那边的倪溪在灶上吃完饭后,把锅碗收拾了下,看了看天色,日落西头,夕阳金黄色的余晖洒在竹屋前的那片翠绿竹林上,美不胜收。 今天太阳格外的好,晾在外面的衣服刚才摸了下全部干了,倪溪将衣服收进屋里整整齐齐的叠在床头后,才向吴用告辞。 “奴该回去了,”她轻声对着吴用说道。 从这回到家需要一个时辰,现在回去刚刚好,再晚了就得走夜路了。 “娘子路上小心。” 吴用目光温和的说出这句话,他从书桌起身,目送着倪溪出了竹篱笆后转身回屋。 ————————————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不知不觉中便稍纵即逝,犹如白驹过隙。 倪溪在吴用这边的活计已经做了一个多月了,平日两人以礼相待,虽然不是多么的熟悉,但也没有了一开始的那种生疏之感。 在倪溪看来,吴用只是她的雇主而已,随着时日的渐长,倪溪也逐渐掌握了吴用的生活习惯。 每天清晨,吴用就会去村学教书,待到中午,再回来吃饭。下午有时候会小睡一会儿,更多的是呆在书房里,要么凝神沉思,要么醉心书籍。这么一晃,一天就过去了。 总而言之,用倪溪这个现代人的眼光看来,吴用的生活是非常的简单单调的。 不过这与倪溪没有多大关系,在倪溪看来,这份工作实在是太过轻松自由了,每天只需打扫下卫生做下饭就行,吴用也从不会苛刻的要求她什么。 闲暇的时候,她可以去吴用的书房里拿本书翻看打发时间,真是再好不过了。 只是今天中午,奇怪的是,倪溪等了许久,饭菜都热在灶上了,却不见吴用从村学回来。 这秀才平日十分规律守时的,也不知今日这是怎么了? 倪溪隔一会儿就去篱笆外面观望,看吴用是否回来。这样约摸过了一个多时辰,她才在竹林小径的一头看见那个青色的熟悉身影。 不过吴用不是一个人回来的,旁边还跟着一个陌生的穿着粗衣麻衫的大汉,大汉小心的搀扶着他。 仔细一看,倪溪这才发现吴用不似平日那般身姿挺拔走路生风,而是微微虚晃,身形不稳,就连走路的脚步都是虚浮的,莫非他喝醉了? 正当倪溪心生疑惑的时候,那大汉远远瞧见倪溪,瓮声瓮气叫道:“小娘子可是吴教授的内人?” 5.有女名婆惜(5) 在宋朝,内人就等同于妻子,只不过是换了个称呼罢了。 倪溪摇摇头,低垂着眉眼朝大汉叉手见礼,“大哥说笑了,奴只是在教授家中行仆妇之事罢了。敢问大哥是?” 这大汉她看着着实面生,不曾见过。 粗衣大汉挠了挠头,他实在是不懂这个小娘子明明长得娇艳动人,举止有礼,与吴教授相配可谓是郎才女貌,却非要说自己只是一个仆妇。 对比自家那个好吃懒做的恶婆娘,真是天壤之别。 不过,他要说的话不是这个。 “我是保正庄子里的庄客,教授在保正庄子里与保正吃酒,不胜酒力,保正便让我把教授送回家中。” 倪溪一愣,她认识这秀才有一段时间了,却不曾说过这秀才有什么朋友更别说见过了。 东溪村与西溪村有两位保正,她不禁好奇问道:“不知是哪位保正?” “你连这都不知道?”粗衣大汉古怪的看了倪溪一眼。 倪溪无奈回道:“奴一家来郓城时间不长,孤陋寡闻让大哥见笑了,还劳烦大哥告知下奴。” 她是真的不知道,这竹屋相对僻静,自从来到这里,倪溪就没有与外人过多接触,过着每天两点一线的平静生活,对于附近的人员结构完全不了解。 粗衣大汉听了表示理解,他扬起头十分骄傲的介绍道:“当然是东溪村的晁保正了,保正与教授情同兄弟,为人仗义,重情重义……” 原来粗衣大汉口中的保正是晁保正啊,虽然没见过,但那日王婆带自己来东溪村时候见到的那所大庄子就是他的,倪溪心里有了点数。 眼看这大汉有越说越多的趋势,倪溪不得不打断他,“大哥,你可否帮奴把教授扶进家中?” 粗衣大汉这才想起来正事,不好意思的咧了下嘴,“小娘子气力不足,还是我来吧。” 倪溪看了眼自己的细胳膊细腿,还没这粗衣大汉一条胳膊粗,好像确实符合“气力不足”这个形象,便任粗衣大汉一人搀扶着吴用了。 不过吴用酒品挺好的,喝醉后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安静,一声不吭的任由大汉扶着,俊秀的眉眼微微半眯,只是离得近了倪溪立马闻出来他身上那股浓烈的酒气。 倪溪皱了皱秀气的眉,忙拿出帕子捂住鼻子,这酒气也太熏人了,也不知这秀才是喝了多少酒。 把吴用安置在床榻上,倪溪谢过大汉,粗衣大汉便径直离去。 倪溪从灶间端了个木盆打了点凉水,用毛巾浸湿,然后再微微拧干敷在吴用的额头上。 头一次两人离得这么近,哪怕倪溪见惯了现代的各色美男,也不得不赞叹吴用一句好生俊俏的郎君。 他本来就长的十分俊朗了,鼻梁高挺,眉飞入鬓,如那朗月清风般风姿卓越。此刻俊容微醺,往常那双深沉的眼眸此刻显得迷离缥缈,额头有一缕发丝零零散散的飘落,褪去了原先沉稳冷静的气质,反倒多了些让人欲罢不能的禁欲气息。 男□□人啊。 “水……”吴用喃喃出声,他舔了舔干裂的唇,只觉得全身燥热难耐。 倪溪听了,忙跑去正厅倒了一盏茶水递到吴用跟前,奈何吴用是躺着的,一喂水就从那薄唇里溢了出来。 没办法,倪溪只得将他一条胳膊搭在自己单薄的肩上,拦腰抱住吴用,咬着银牙将吴用搀扶起来半倚靠在榻上。 时值盛夏,彼此衣衫都穿的单薄,倪溪又只穿了一件鹅黄色单衣,身体相贴之下,透过吴用薄薄的衣衫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那内里强健的肌肉,带着温热的男子气息,让倪溪不禁醺红了俏脸。 先前不怎么觉得,此时吴用俊秀的脸上神情恍惚,双眼迷离,怕是醉的狠了,拿着杯盏的那只手微微颤抖,杯盏左摇右晃,里面的茶水溢出一大半来。 倪溪只得俯下身子贴近吴用,洁白晧腕接过他手里那盏茶,动作轻柔的往吴用嘴里喂去。 吴用下意识的抿了一口,突然驻了嘴,用幽深的眼眸定定看着倪溪,眸光悠远长绵。 一缕发丝下落垂在他的额侧,青纱床幔的阴影掩盖住他半张脸,这个男人却依然俊秀清隽的动人心魄。 倪溪的心,在这刹那突然的加快跳动了下。 就在倪溪以为吴用突然清醒的时候,他却开口道:“烫……” 声音低低的,带着酒后的沙哑靡荡,尾音颤颤,懒散而诱人。 倪溪不自觉后退一步,玉手轻捂住胸口,只觉得那颗心好似不是自己的了,跳的飞快。 她偷偷拿眼去瞧吴用,生怕他发现自己刚才的不对劲,这一眼过去,却哭笑不得。 这秀才哪是清醒了,分明还在醉着,那双眼看似清冷有神,可仔细看去,目光滞滞,眼眸仿佛没有焦距般迷离的睁着,哪是在看任顾,只怕连魂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若不是细看,连自己都被骗了去。 “烫……” 见倪溪没反应,吴用的眉眼微微下垂,似失落似抱怨。 他说茶水烫,可刚才倒得时候她明明试过温度的啊,怎么会还烫呢。 倪溪半信半疑的端起茶水,轻轻缀饮了一小口后,对着吴用说道:“不烫啊。”这水温刚刚好。 吴用喝醉后却仿佛变了个人似得,依然那般定定看着倪溪,眼眸沉沉,语气固执且不容置疑。 “烫!” “好好好,”真是她的冤家啊,倪溪无奈,檀口对着杯盏里的茶水微微吹了口气,才又将它递至吴用身前。 “现在不烫了,快些喝吧。” 吴用这才勉强答应,皱着眉头喝入口中,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看的倪溪撇了撇嘴,趁着他酒醉,伸出纤指戳了戳吴用的脸颊,待成功的在上面看到一块红色痕迹才肯罢手。 这厮太过可恶,也不知自己上辈子欠了他什么。 初见面就拿言语讽刺自己不说,平日不醉酒倒还好,算得上温文尔雅知书识礼,可这喝醉了,又本性暴露出来了。自己忙前忙后把水喂到这厮嘴边,居然还嫌弃。 等水喝完后,倪溪又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吴用搀着躺好,尔后把毛巾换了道水拧干,再次敷在吴用的额头上,才完全松懈下来。 倪溪替他掖了掖被角,正准备转身去别处忙活时,眼角余光突然看见他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些什么。 以为吴用想吩咐他什么,离得太远听不清楚,于是她把耳朵凑近去听,耳廓对着吴用的唇,带着酥酥麻麻的气息。 声音微弱,细小,只听他呢喃自语:“安得长翮大翼如云生我身,乘风振奋出六合……” 倪溪还没听明白意思,就见他翻了个身,声音闷闷的,断断续续传入她的耳中。 “待到来年……我花,我花开后百花,杀……” 倪溪听后,不由自主的身子一颤,很快,面色又恢复了平静之色,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看了一眼已经沉沉入睡的吴用,她重重叹了口气。 6.有女名婆惜(6) 吴用醒来,已经是傍晚了,他从榻上起身,那种醉酒后头疼欲裂的感觉让他微微蹙眉。 原本今日下了村学后他是准备回去的,晁盖却派人叫自己去庄子上吃酒,同坐的还有郓城县的押司宋江。 三人本就相识已久,因这段时间来宋江县衙公事繁忙,难得此刻三人聚一下,他便没控制住吃多了酒。 吴用依稀记得他喝醉后,一个窈窕的身影在为他忙前忙后,照顾着他,她身上那股淡雅的幽香气息,似在鼻尖萦绕久久不散。 至于具体的,他已经记不得了。 那人是谁,吴用不需猜便知道,想到那人,他的眼里带了一丝清清浅浅的笑。 也不知她现在是否已经离去? 他步履悠然的踏出竹屋,脚步声极浅,极淡。 傍晚,残阳似血,云霞映着落日,天边酡红如醉,衬托着渐深的暮色,晚风带着一缕凉意,凄凄凉凉的暮色将竹林染尽,哀婉绝艳。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夕阳下,那人袅袅娜娜的坐在竹篱笆旁边,美人体态风流,花容月貌,乌云般的发丝斜斜挽成一个髻,露出一小截白嫩的颈子,纤纤玉手不时飞扬,专心缝补着手中的衣物。 落日余晖洒在她半边脸上,给她的面容镀上了一层金色光芒,在这光芒中,她是如此的温柔娴静,贞婉美好。就连这夕阳,这竹林,这美景,都比不过眼前美人的一个眼波,一颦一笑。 吴用静静地站在那儿,他将目光驻足于她的身上,久久凝望。看似风轻云淡的眼眸底,却多了抹连他自己也没发现的温柔之色。 此时倪溪正坐在那儿专心着手上的针线活儿,她坐在这儿缝补已经有一会儿了。这衣衫是吴用的,刚才见它破了个洞,自己闲来无事便缝补一下。 继承了原主的手艺,她仔细将衣衫针脚缝的紧密结实些,这样好耐穿,完了后又撑开检查看是否有遗漏,最后才打了个结用银牙咬断细细丝线。 只是做着做着,她突然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就好像,有人在注视着自己一般。 这一抬头,碰巧撞上那双温润的眸子。 眸光清澈好远,如他的人一般风光霁月。 倪溪一怔,心想这秀才什么时候起来了,怎么站在这一点动静都没有。 也许是倪溪惊讶的表情取悦了他,吴用轻笑一声,上前几步,将两人的距离拉的更近了些。 “今日醉酒,劳烦娘子照顾了。”他含笑道谢。 倪溪忙欠了欠身,“教授不必多礼,本就是奴应做之事。” 虽然这人有时候着实不讨喜,但大多数时候还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这幅模样也不知会让多少女子芳心暗许非他不嫁。 正在倪溪脑袋里胡乱想象时,那清润的声音带着疑问,突兀问道:“不知娘子是否在附近见过野狸子?” 这秀才突然提野狸子做甚? 倪溪蹙眉,不解问道:“不曾,教授何出必言?” 一道幽深的视线扫过倪溪,只听得他慢条斯理解释道:“小生醉酒后醒来,不知为何面上多了几道红痕,所幸痕迹不深……” 倪溪听到吴用说面上有红痕,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她在吴用面上戳的那红痕。 吴用的皮肤白皙,仔细一看,面上真的还有点点痕迹。 这秀才皮肤也太过娇嫩了吧,她只是轻轻戳了一下…… 倪溪此刻只想捶胸顿足,都怪她今天想趁这秀才睡着戏弄他下,这下好了被抓包了吧。 望着吴用,倪溪原本娴静的水眸不禁有些飘忽不定。 恰好此时吴用的视线落在倪溪身上,他声音停顿了下,继续说道:“因此,小生便私自以为是被附近的野狸子抓了去。” 倪溪越听越心慌,偏偏他还定定看着倪溪,语气温柔的说道:“娘子还未曾告诉小生是否见到过这附近的野狸子呢?” 这下倪溪真的是欲哭无泪了,这附近哪来的什么野狸子啊,更别说她见过了。总不能说是她用手指戳他面,指甲不小心留下划痕的吧? 面对吴用的追问,倪溪目光闪烁,佯装镇定,“奴今早见有一幼小动物从厨灶间飞快跑过,应该就是教授所说的野狸子把。” 吴用扬起眉毛,抓住了她言语中的漏洞。 “娘子方才不是还说未曾见过吗?” 倪溪俯首,轻声细语说道:“教授酒醉初醒,一时记岔了也是有可能的” 吴用低低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或许是吧,” 他转移了话题,“明日下午学塾有小试,恐怕还须娘子把做好的饭菜送往村学才可,” 倪溪点头记下,犹豫了下问道:“教授可有甚想吃的吃食?” 她突然想起来,来这这么久,都是她做什么吴用吃什么,还没有问过吴用的意见。 吴用含笑回答,“暑气燥热。清淡些便好。” 倪溪再次记下。 次日,倪溪到的时候,吴用已经在村学了。忙活完竹屋的卫生后,也该做饭了。 考虑到吴用所说的清淡,倪溪想了下决定做个碧玉白菜卷,凉拌黄瓜,不过好像有点太素。那就再来个嫩豆腐肉丸汤吧。 把白菜叶,胡萝卜,黄椒切成细丝,用开水焯熟后,再摊开一张白菜叶,将三丝各放一些卷起分段切好,装入青瓷碟中,淋上早就用香油白醋白糖调好的芡汁。 做好后的碧玉白菜卷精致小巧,看起来色泽味道俱全。 至于凉拌黄瓜,更好做了,没有尖椒就用花椒代替,拍碎的黄瓜放上麻油,白醋,吃起来爽口极了。 将最后一道汤品做好,倪溪又和面做了些小点心。她要去的是村学,里面的孩童肯定很多,想必孩子们会喜欢的。 等到一切忙完时,时候已经差不多了快到吃午饭的时间。 倪溪把饭菜小心翼翼的装好放进竹篮里,掩好门就出发了。 7.有女名婆惜(7) 东溪村村学座落在晁保正庄子的旁边,背靠溪流,与西溪村遥遥相望。 据说这村学还是保正家祖上出资建立的,不过也难怪,他家祖上就是富户,乐善好施,换做寻常人家哪来的多余钱去捐助村学。 虽然东溪村只是个村庄,但良田齐整,房屋座落有致,青山秀水,比起一般村子好上不少。 倪溪虽平日不怎么出门,都呆在竹屋里,与村民大多不相识,然而村学的大概位置她还是知道的。 此刻倪溪挎着竹篮,穿着件碧色小衫,走在村边的小道上。她本就体态风流,偏偏这衣衫有点紧,衬得她的胸脯鼓鼓囊囊的,走起路来细细的腰肢轻摇慢摆,如弱柳扶风般摇曳生姿。 路过的村民都不禁在纳闷,这貌美如花的小娘子究竟是哪家的新媳妇还是? 也有几个胆大的汉子,还跟随了倪溪几步,拿贼眼上下去打量一番才肯罢休。 对于这些目光,倪溪不是毫无察觉,她却选择了昂首挺胸,将背梁挺的笔直笔直,目不斜视的走着。虽然她只是一个弱质纤纤的女流,但只要行的端做的正,别人又能奈她何? 这些人也就只能偷偷看几眼罢了,大路朝四方,她总不能回过头瞪他们一眼不让看了吧,恐怕这样反而更加容易引起那些人的纠缠,还是置之不理为好。 走了一些时候,倪溪来到一座白砖黑瓦的屋舍门前,门口有一株不知经历多少风雨和沧桑的老柳树,它的叶子苍翠欲滴,长长细细的枝蔓倾泻而下,形成了一片幽凉的树荫。 屋舍内,孩童们的朗朗诵书声从内传来。 看来她来早了,此时学塾还没下课。 不过古代女子不入学堂,阎婆惜是没有上过学的,倪溪不由得好奇这村学是什么样子。 她压低脚步,悄悄的走近,踮起脚尖透过窗檐往里去看。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这声音如玉石相击,清澈悦耳。 只见吴用身穿长衫,手里拿着本书在学塾内边诵读边来回走动,他的面色平和,温文而又儒雅。 学塾内的气氛很好,安静的只听得见吴用一个人的声音,他读一遍,学塾里的孩童就跟着诵读一遍。他们一个个看起来还是稚气未脱的模样,眼睛却紧紧跟随吴用的身影,没有一个人走神。 倪溪微微一笑,悄悄在窗外观望着,她还是等会吧,现在去打扰不好。 恰巧此时吴用的眼睛不经意间瞥了下窗外,猛然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纵然他不喜欢倪溪的长相,也不得不承认,她无时不刻都是美的。 只见她着一袭碧色衣衫俏生生的站在窗外,眉目如画,婉转动人,玉手轻扶红木窗檐,正朝里张望着。 吴用微微一愕,很快又冲倪溪露出一个清清浅浅的笑容来。 倪溪也愣了下,旋即回以一笑。 下一刻,就听吴用朗声宣布大家休息片刻,孩童们一阵欢呼,一股脑的全部跑出外面玩去了。 树荫下,孩童们欢乐的在那玩耍着, 见到倪溪也不惊讶。 等孩子们都走光了,吴用才揣了本书慢悠悠的走出门。 他看向早早侯在门口的倪溪,温和一笑:“有劳娘子久等了。” 倪溪道了个福,轻声细语的回道:“奴也是刚到不久。” 她想起竹篮里的饭菜,又问道,“不知这些吃食该放在何处?” “娘子随我来。” 吴用替倪溪拿过竹篮,带着她进了学塾旁边的一间小屋子,这应该是专门给他准备的。屋内陈设简单,一个红木桌子,几张椅子,几本书,还有纸张笔墨,以及一套茶具。 “娘子随便坐即可。” 吴用将竹篮放在一边,又执起桌上的紫砂茶壶,往青瓷杯盏内倒入茶汤。 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高雅,赏心悦目。 茶汤温热,薄薄的雾气一丝一缕氤氲在他俊秀温润的面上,朦朦胧胧,犹如雾里看花,倪溪只觉得那人比平时更好看上几分了。 这人简直生的没有一处是不好看的。 正当倪溪在心里想着时,那双修长的手就端着茶杯来到了她的面前,吴用体贴的说道:“想必娘子定是口干了吧,吃口茶去去热。” 倪溪没有推拒,大中午的走了一段路,早就口干舌燥的了,顾不上形象,她道了声谢后就一饮而尽。 直到咽下最后一口茶汤,她才没有了喉咙中那种燎火中烧的感觉。 吴用却是姿态悠闲的坐在那儿,眼含笑意,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她这番大大咧咧的牛饮姿态。 饮完这盏茶,倪溪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她一个送饭的怎么还被人伺候起来了。 她忙从竹篮里将做好的饭菜端了出来,一一放置到吴用面前,这一路倪溪走的极为平稳缓慢,因此饭菜不曾出现洒漏现象。 吴用尝了口碧玉白菜卷,这道菜看起来清淡可口,香郁的芡汁配上制作玲珑剔透的菜卷,一口咬下去后只觉得神清气爽,回味无穷。 他又去夹那道凉拌黄瓜,只是一小块黄瓜入口,突然他的眉毛微微蹙了下,放下了筷子。 “可是太咸了?” 一直留神吴用表情的倪溪自然注意到了,忙紧张问道。 吴用看了她一眼,笑容无奈。 倪溪索性拿起桌上的筷子,夹了一块亲自尝试。 这一入口,立马蒙圈。 这黄瓜怎么这么甜,又甜又酸,虽然不难吃,但味道总有种说不出来怪怪的感觉。 天啊,她不会是把盐当成糖放进去了吧。 做饭这么久,却第一次犯这种低级错误,倪溪脸色羞的通红,低垂下头喏喏说道:“教授放心,奴之后会做的更仔细些。” 吴用的视线落在倪溪身上,正要说话,视线猛的一滞。 倪溪是正对着吴用的,她垂头这个动作恰好让吴用看了个明明白白。 只见她玉面含春,俏脸微红,纤腰盈盈一握,肌肤白皙细腻,如羊脂玉般泛着莹润的光泽,尤其是那胸前高高鼓鼓的一处,半遮半掩,却更勾的人心痒痒的 吴用眼里闪过一道晦暗不明的光,很快又恢复了清明,他微微一笑,温声说道:“娘子严重了,饭菜甚是可口,再说小生也不是那挑剔之人,娘子不必自责。” 你不是那挑剔之人才怪,想当初不知是谁在那讽刺她不是良家妇女的? 不过倪溪把这些话全压在了心里,这次毕竟是她的不对。她对着吴用感激的笑笑,催促道:“教授还是快些吃吧,过会儿该凉了。” 吴用颔首,继续执起筷子用餐。比起必须白菜卷,他似乎更喜欢那道嫩豆腐肉丸汤,佐着栗米饭,足足用了两碗才意犹未尽的收手。 做饭的人都喜欢自己所做的饭菜被人吃完,这是对自己最大的肯定,若是平时,倪溪会非常高兴,可现在…… 倪溪此时注意力全被另一件事吸引了,素手不停的暗暗揉弄帕子,望着吴用,那张娇艳的小脸上写满了纠结,欲言又止。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吴用手中用的那双筷子就是她刚才尝菜时用过的那双吧。 她明明带了两双筷子的,吴用之前用过的放在左边,倪溪用过的放在右边,可他怎么拿了右边的那双筷子呢? 可看吴用神色一片自然,动作不紧不慢,根本不像是故意的样子,倪溪又不好说什么了。 只是一想到沾有她口水的筷子进入吴用嘴里的时候,倪溪就觉得莫名有种羞耻感,这种感觉,就像两人间接接吻了似的。 说了会尴尬,不说又觉得羞耻,真是不知如何才好。 “娘子可是有事要说?”吴用剑眉一挑,眼底隐隐有一道笑意。 突然被点名,在吴用深沉的视线下,倪溪脸上如三月春花绯红的一片,扭捏了片刻,只听她低垂着头声音细细:“并无。” 吴用嘴角微微上翘,没再追问,而是将视线转向别处,突然他“咦”了一声。 “这是娘子你做的?” 吴用用手指着放在竹篮另一边用白布搭着的小点心,面露惊讶。 面前的小点心被刻意捏成一个个可爱动物的样子,有龙,有小猪,老虎,五颜六色,栩栩如生。 “这是奴为孩子们备的小点心。”倪溪看了一眼后低声答道。 不过吴用的惊讶却在于点心居然是五颜六色的,而且浑然天成,并不是拿染料染的那般。 他饱览诗书,也算见多识广了,却猜不出来倪溪是如何将这些小点心做成五颜六色的,不禁好奇的将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 在吃食方面,倪溪自然有话语权,她忘掉刚才的不好意思,侃侃而谈,“奴把那果蔬捣碎,汁液混入面团中去,自然成了各种颜色,不足为奇。” 吴用不由得含笑赞叹道:“娘子心思灵巧,这般新奇也只有娘子才能做得出来了。” 倪溪谦虚了几句,连说不敢当。 没多久休息时间就到了,吴用回到学塾里,将竹篮里的小点心一一发放给孩童,倪溪做的很多,倒不用担心不够。 孩童们头次见到这么可爱的点心,拿着小点心一个个稀罕的不得了,视若珍宝。 “教授,刚才那位好看的姐姐是谁啊?她下次还会来吗?” 说这话的孩童刚刚吃完小点心,可他明显没吃够,说话时不忘舔舔嘴角的点心渣末,期待着倪溪下次的小点心。 “我知道,” 一个平日比较活泼的男孩兴奋接道:“我阿爹去地里干活的时候,我阿娘也经常去送饭与他,所以,那个好看的姐姐与教授一定也像我阿爹和阿娘一样。” 说完他还不忘洋洋得意的问吴用,一副求表扬求夸奖的模样,“教授,我说的是不是很对?” 孩童们都是天真无邪的年纪,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此刻,所有孩童大而亮的眼眸全部盯着吴用,目露期待。 吴用听了哭笑不得,只是谁也不知道,他那一向波澜不惊的内心,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慢慢的松动…… 他的眼神不自觉飘到窗外,那个碧色的身影已然消失,也不知走了多久。 很快,他摇了摇头,摇散刚才心中泛起的那丝涟漪。 “现在开始小试,你们……” 吴用突然严肃了脸。 话语一落,底下唉声叹气一片…… 8.有女名婆惜(8) 时间一转而过,不知不觉几个月过去了。夏去秋来,而今,俨然已步入深秋。 今日恰逢倪溪休沐,她与阎婆说了声后便径直去往郓城县街上。 倪溪打算去店铺里买点布料,回来好给阎公阎婆两人做件厚点的袄子穿。日子好不容易宽裕了点,她自己倒无所谓,只是阎公阎婆年纪大了,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天气渐寒,不提前备着点怎么行。 自己一个月有五两银子,不算多,但省吃俭用一家人还是够的,再加上阎婆后来找了个洗衣服的活计,每日只需把衣服拿回家洗干净,按件计数,一个月也能赚个二两银钱。 至于阎公,除了弹曲儿,倒还会些手艺活,有时候也会在家里做一些小风筝之类的小工艺品拿到街上卖,虽然所挣不多,聊胜于无。 一家人总算熬过了刚开始窘迫的光景,在这郓城县站稳了脚跟。 只是看过了几家布匹店,倪溪都不太满意。不仅样式单一,价格还贵的离谱,一匹布都要半两银子了。 问了好几家,她发现这郓城县里的布匹皆是如此,这还是便宜的,若是绸缎,都没有二两以下的。 倪溪最后还是咬着牙买了两匹布,深紫色那件是给阎婆的,另外一件鸦青色留给阎公,至于她自己,之前的旧衣服还能穿,以后再说吧。 只是正要走时,这家店其中一匹缎子却吸引了倪溪的视线,让她久久驻足。 缎子是浅罗兰色,素净淡雅,缎子的布料平整,做工精致,缎面还绣着一圈小花纹,好看极了。这么多布匹中,倪溪第一眼看见它,她不禁有些意动。 店家眼尖,连忙热情的迎上去,一顿夸赞:“小娘子好眼光,这缎子是昨日刚到的新品,布料上等,娘子你本就姿容娇美,配这缎子再好不过了。” 倪溪伸手摸了一下,布料柔软舒适,确实不错,不用问就知道,它的价格肯定也不会便宜。 给阎公阎婆买的布匹已经花了大项了,现在实在是囊中羞涩的紧。 她犹豫了下,终是摇了摇头,“奴看看就行了。” 那店家人倒还好,没有说什么,只是态度却没有一开始那么热情了。 “小娘子请便。” 倪溪又在那匹缎子前驻足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走出布匹店。 穷人不好当,看见想买的东西不能买,这种感觉着实郁闷。倪溪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美貌的女人愿意做大户人家的外室,明知道连个名分都没有,但为了那绫罗绸缎,金银财宝,也心甘情愿。 原主阎婆惜,又何尝不是那些女子中的一员呢? 可现在倪溪代替了原主,自然不会那样选择。 她宁愿选择如今的生活,一家人的日子都是通过自己劳动得来的,问心无愧。虽然辛苦,可一家三口和和美美,总好过把所有身价性命交给别的男人,仰人鼻息谄媚于人的好。 出了店门,外面日头已经高高挂起,照的人暖洋洋的。她抬头看了看明媚的阳光,心里的那丝郁气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自己努力,一定会把一家人日子过好的。这样想着,她心里也轻松起来。 转了大半天,倪溪人也有点乏了,她拿帕子拭了下额间微微的汗珠,突然想到阎公卖小东西的地方就在附近,自己不如去看看吧。 谁知倪溪还没走到地方,就远远的看见那处人群拥挤,喧喧嚷嚷起来。 密密麻麻的人围着,看不见阎公的身影,只听见里面的叫声,打骂声。倪溪心里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奈何人群围的严严实实的,纵使她踮起脚尖也看不到里面。 “这位大哥,可否告知下奴里面发生何事?” 倪溪压住内心的焦急,随便扯了个站在她前面看起来五大六粗的汉子,轻柔的问道。 那汉子正看热闹看的全神贯注,猛然被人拉扯,内心已然不悦。回头正待斥责时,却眼前一亮,居然是个娇媚动人的小娘子。 那汉子故作斯文的甩了下衣袖,挤出笑容回道:“小娘子有礼了,小生只知道在这里卖小东西的那老头不知怎的得罪了郑大户,这不,郑大户正在里面收拾呢!” 阎公有难! 倪溪一惊,来不及多问就拼了命的往里挤想看个究竟,纵使人再多,她也得挤进去。 “诶,” 那大汉愣了一下,急急在后面叫道:“小娘子你可千万不能进去,那郑大户他……” 话还没说完,人群外围已然不见了倪溪的踪影。 那大汉摇头晃脑的叹息了声,“又一个小娘子要落入虎口了……” 等倪溪好不容易挤进内里,已经发丝凌乱,衣衫褶皱,她却顾不及去想这些,定睛一看,那个狼狈的趴在地上,苍老佝偻的背影不是阎公还有谁? 阎公对面,一个身着绫罗绸缎,长着满脸横肉的大汉正大摇大摆的站在那儿,嘴里还不停的骂骂咧咧。 阎公趴在地上,不知所措,唯唯诺诺的不敢说话,不断求饶着。周围人指指点点,可就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止。 “阿爹,” 看到阎公这副凄惨模样,倪溪心里一痛,扑到阎公身前叫道。 “我儿,”阎公有些激动,连带着脸上密密的皱纹也不断抖动着,哆嗦着声音说道:“你,你快走,莫要过来……阿爹没事。” 他一边说一边把倪溪往外推,面对那大汉他明明是害怕的,却在倪溪面前作出镇定模样,怕倪溪也被他牵连进来。 倪溪哪里肯走,她细细端详着阎公的脸,见他脸部浮肿,嘴角残留着一丝血迹,衣服上还有一个大脚印,那颗心更痛了。 她的阿爹啊,向来随和纯善,从不与人争辩是非,怎么就被人欺负成这般模样。 倪溪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她轻轻替阎公拭去嘴角的血迹,轻声问道:“阿爹,您告诉婆惜,就是他打的您吗?” 阎公默不作声,老泪纵横。 倪溪沉着脸,正要冲上去理论,被阎公死死拉住,苦苦劝阻道“我儿去不得啊,这厮是县里的泼皮无赖,我们如何纠缠的过?” 旁边也有那好心人悄悄附和道:“小娘子听我一句劝,这厮姓郑,平日和县衙里的差役捕头称兄道弟,你阿爹说的对,去不得啊!” “可您是我阿爹,”倪溪摇头,看着阎公,那双杏眸含泪,“为人子女,要我眼睁睁看着您被人作践,我又怎能甘心?” “可是……”阎公一脸着急。 “哟,” 没等阎公再说话,那边那个满脸横肉的大汉先坐不住了,用极为夸张的语调大声说道!:“瞧瞧,这是哪家貌美的小娘子啊,怎么跑这来了?” 他眼珠一转,接着调笑道:“莫非是看上大爷我的威武,想来投奔本大爷啊。” 周围人望向倪溪的目光有担忧,有惋惜,有看好戏的,也有不怀好意的。 仍然没有一个人出头,任凭这大汉拿言语来调笑。 她能靠的,只有自己。不出这口恶气,誓不为人! 倪溪没有急着反驳,反而微微一笑,只见她扭着纤细的腰身,笑着走到那满脸横肉大汉面前盈盈一拜。 “奴见过郑大官人。” 郑大户愣了下,原本以为倪溪是来为父讨公道的,却没想到面前这小娘子一上来就先冲他甜甜一笑,光是这笑容就让他酥了半边身子。 他一个劲的拿贼眼去瞄倪溪那窈窕的身段,涎着脸说道:“小娘子快请起。” 倪溪灵活的一晃,躲过那双想要借着搀扶自己来揩油的大手,那双大手长满了毛发,粗壮笨拙,就像未进化完全的动物似得,让她一阵恶心。 她假装没看到郑大户□□裸盯着她的视线,娇声说道:“不知奴的阿爹何处得罪了大官人您?还望大官人您海量,饶了奴的阿爹罢。” 众人面前,有如此美人哀求自己,郑大户心中畅快无比,自觉十分有面子。 他得意洋洋的说道:“这阎老头在我的地盘上不给我报备就私自做买卖,自然要惩戒一二,我怎能轻易饶了他?” 倪溪装作不知道他是在故意为难,两道秀眉似蹙非蹙,仿佛笼罩着一层愁雾,那水汪汪的眸看向郑大户,无辜而又诱惑:“那该如何才能饶过奴的阿爹呢?” 郑大户心想这阎老头倒是好运,生的一个这般美貌的女儿,这模样,怕是郓城县最好看的表子也比不过她。 他的心一热,脸上露出□□:“只要小娘子愿意跟着我,以往的事自然一笔勾销。” 这王八想的也太好了吧! 倪溪心中暗骂,面上却不露丝毫,笑靥如花的朝郑大户勾了勾玉指。 声音无比娇媚,勾人心魄。 “大官人您凑近些,奴有几句话想悄悄讲与您。” 9.有女名婆惜(9) 郑大户这下是整个身子全酥了,心想小娘子这般勾人,今日合该他大享艳福。 他笑嘻嘻的凑过去,“小娘子请说。” 这一靠近,郑大户身上浓烈的体味差点让倪溪吐出来。 她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紧接着眼波儿柔柔甩过去,妖妖娆娆的说道:“大官人,奴有一件事想与大官人您做,您愿意吗?” 这一眼,媚态横生,妩媚的能滴出水来,郑大户瞬间神魂颠倒。 “愿意,自然愿意!”他忙不伶仃的点头,嘿嘿笑着,一副色魂授予的模样,恐怕此刻就是让他去死他也愿意的。 倪溪听罢,露出笑颜,似是十分开心的样子,她轻轻柔柔的说道:“那奴家可就要——做了!” 话音未落,倪溪迅速飞起一脚,用尽全力朝那郑大户胯间踢了过去。 郑大户长得身形魁梧,踢别处也不疼,想要他痛苦,唯有男人最脆弱的那处。 如果是原主,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不会有太大力气,可自从她来之后,每日辛勤锻炼身体,比起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身体不知好上了多少。 这一脚下去,虽然比不上男子的力气,可也相差不大,再加上这一脚倪溪本就蓄力已久,郑大户又毫无防备,这下狠狠地踹下去,效果十分明显。 不废,也得半残。 “啊,” 只听那郑大户一声惨叫,他的脸青白交接,冷汗直流,八尺之躯瞬间拱在一起缩成了虾米状。 旁边看热闹的众人也吓了一大跳,尤其是那些不怀好意的汉子,顿时觉得下身凉飕飕的。 这小娘子,甚是泼辣! “贱妇,竟敢害我!” 那边郑大户捂着身体那处,疼的他青筋暴起,朝倪溪怒骂道。 倪溪拿帕子掩嘴吃吃一笑:“是官人您先答应了奴的啊,奴说想做一件事,大官人您一口就答应了的……” 她又转而蹙眉,眼神如泣如诉,“怎的,大官人您竟言而无信了??” 郑大户气的七窍生烟,握紧拳头,明显已经要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了,他站起身子,想要来揪倪溪。 “贱妇,我今天一定得让你知道我郑大户的厉害!” 此刻,恐怕就算倪溪是那九天之上的玄女,他也会毫不留情的动手了。 旁边围观的人连忙往后退散,生怕牵连了自身。唯独倪溪,面对郑大户目眦欲裂的可怖模样,她表情镇定,连闪躲都不曾。 她心里十分清楚刚才那一脚脚力甚重,这厮那处重伤,还想来打她,无异于做梦! 果然郑大户刚直起身,痛处就连着筋骨剧烈的疼痛起来,让他又是一阵惨叫连连,连忙缩下身子。 看着郑大户形貌猥琐,蜷缩着身子的痛苦样,倪溪才觉得心里快活了不少。 这时旁边却有个人自觉看不过去了,那汉子走上前尖声斥道:“你这歹毒的妇人,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打伤郑大户,等着吃官司吧!” 只见这汉子东倒西歪站在那儿,衣裳胡乱穿着,生的一副尖嘴猴腮模样。 这人明显就是个泼皮无赖,再听他话语间护着郑大户的样子,可想而知定是与这郑大户关系走的较近,两人不过蛇鼠一窝,一丘之貉。 倪溪看着他冷笑,回讽道:“这位大哥倒是好生正义,想必在这站了不久吧,怎的先前那厮欺负奴父女俩人时,大哥却不曾站出来替奴出头?” “你……你这妇人伤人还有理了?” 没想到这小娘子如此狡猾善辩,那泼皮气结,连话都快要说不口了。 倪溪冷着脸,怒气冲冲的斥责道:“你与这郑大户皆身为八尺男儿,不保家卫国抗击金人,反而在这以欺负老弱妇孺,调戏良家子为乐,这般不知耻辱还有何脸在此叫嚣?” 郑大户早就疼的快晕过去了,哆嗦了半天哪里说得出话来,那泼皮见没有帮手,只能干巴巴回道:“贱妇,你伤郑大官人是事实,休要再巧嘴滑舌。” 也不知这貌美的小娘子打算如何收场?人群中议论声嗡嗡响起,皆在惋惜倪溪。 阎公好不容易等胸口的痛缓了点,艰难从地上起身后,就连忙上来拉倪溪的胳膊。 “我儿,你快走罢,咱父女两无权无势,如何斗得过他们……” 倪溪却是不惧,看着阎公愁容满面的脸,她安慰道:“阿爹莫怕,我听说咱们郓城县最近新到任了个知县,这知县我虽不知他姓甚,却也听说他向来为官清正,做事廉明,实乃民之父母,想必不会包庇这泼皮。” 阎公唉声叹气,苦着脸说道:“希望如此。” 倪溪走到人群中央,先朝围观的人群盈盈一拜,而后大声说道:“今日之事,诸位大哥大嫂阿爷阿婆也看的明白,是这郑大户先动手伤了奴的阿爹。凡请诸位做个见证,若是到了衙门也有个说法。” 见到大家犹豫不决,表情为难,倪溪心知是怕得罪了那郑大户,可想而知他在这郓城县势力有多大。 可她现在既然已经得罪了,那就一条路走到黑,还怕些什么?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那个知县了。只是在这众人面前,她还得加把火才是。 只见倪溪说着说着,就当着众人的面梨花带雨的哭了出来,她濛濛泪眼的质问道:“诸位都有双亲,若是自己的双亲被人这般欺辱,诸位又该怎么做呢?” “奴所求不多,”她呜呜的哭出声来,泪如雨下,“只是让诸位帮个小忙,也没人愿意吗?” 众人见这小娘子实在是哭的可怜,上气不接下气,人心都是肉长得,倪溪此举实乃孝义,再加上那郑大户平日欺男霸女确实可恶,终于有人站了出来。 “小娘子莫要再哭,我自会与你一起做个见证。”那人拍着胸膛说道。 有了第一个人带头,自然后面的人就多了。 “罢了罢了,小老儿我也一起去吧。” 旁边一个摆摊的老头叹了口气说道。 “加上老身!” “我也去!” “还有我……” 人声鼎沸,陆陆续续又有不同的人加入进来,声势浩大。 那泼皮见了,也不禁害怕起来,拖着郑大户就从人群中溜走了。 倪溪看见了,没有去阻止,她一边拿帕子拭眼泪一边笑着感谢大家。 然而没有人知道她的心情确是沉沉的,那郑大户回去后定不会轻易罢休,到时候她和阎公阎婆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而今之计,唯有那先发制人! 10.有女名婆惜(10) 衙门口,座落着两只石雕大狮子,两边还各立着一个拿着□□的衙役,端的是威武气派。 倪溪站在衙门口踟蹰了下,终是走上了台阶。 刚上去就被拦住了,两柄□□横在身前,那衙役一声威呵:“衙门重地,闲人不得擅闯。” 倪溪忙福了福身子,轻声说道:“奴有冤情要上诉,烦请两位大哥行个方便。” 妇人上诉,还是如此年轻的妇人,实为罕见。 可那衙役见倪溪神情认真,实在是不似作伪,他犹豫了下,说道:“小人无法做主,今日雷都头当值,此事需先禀明都头才可。” “劳烦两位大哥。” 倪溪道了个谢后,便在衙门口等待。 过了会儿,从里面走出一个膀粗腰圆,紫棠色面皮,做都头打扮的男人来。 “你这妇人,可知衙门不允许胡闹!”那雷姓都头一上来便高声喝道。 倪溪柔柔行了一礼,“奴和阿爹两人被恶人欺辱,实无活路,望都头可怜奴父女两个。” 雷姓都头听了,问道:“你要状告的那恶人是谁?” “奴要状告那郑大户。”她的声音干脆利落。 “可是状元桥下卖肉的郑屠?”雷姓都头又问道。 倪溪掷地有声的回了个是,心里却在犯嘀咕,这雷都头说的这么详细莫非认识那郑屠? 没想到她这一回答,雷姓都头顿时变了脸色,下巴的那一扇圈胡须随着他的大声呵斥而颤动。 “那郑屠我识得,不是那为非作歹之人,你这妇人,如何在此胡言乱语,污蔑好人。” 郑屠怎么可能是好人,这不是在睁眼说瞎话吗?倪溪一惊,连忙抬头说道:“奴敢保证奴所说句句属实。” 雷姓都头却是不信,蛮横的指使两边衙役:“把这妇人叉下去,休让她再胡闹。” 衙役领命,只是念在倪溪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放柔了语气说道:“小娘子还是请回吧。” 倪溪现在是看出来了,这姓雷的都头就是在包庇那郑屠,突然想起先前有人给她说过,郑屠与县衙里的都头称兄道弟,想必就是这位雷都头了。 偏偏她就撞上了,心里不得不哀叹一声倒霉。 只是她又怎么能回去,一旦今日之事作罢,可想而知后面她们一家三口要面对郑屠多么厉害的报复。 “冤枉啊!” 倪溪决意不回去,眼见那姓雷的都头快要进去了,她索性心一横,高声叫道:“奴今日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都头若还是不信,奴便撞死在衙门口得了!好教那六月飞雪沉昭奴的冤情。” 说罢,便作势要便门口那根红漆柱子上撞去。 没想到这妇人如此烈性! 雷姓都头这下慌了,那郑屠是他的酒肉兄弟不错,可跟都头得位置一比,又算得了什么?他如果今日真让倪溪撞死在这里,知县问责起来,这都头的位置也别想做了。 他连忙让衙役拉紧了倪溪,放缓了语气劝道:“罢了,你这是做甚,我去禀了老爷便是。” 他又闷声说道:“不过知县老爷见不见你,我就不知道了。” “只要都头禀了便是。”只要那知县知道了,听天由命便是。 明明说话的态度很强硬,倪溪却偏偏低垂着眉眼让人实在生不起气来。 雷姓都头哼了一声,走了进去。 他先不去找知县所在的后院,而是径直走进衙门后门,门口一个仆役打扮的汉子笑迎了上去,问道:“劳烦都头,郑大户求的事情办妥了?” “那小娘子不肯走,非得见知县老爷才行。” 说起倪溪,雷横也颇觉无奈,臭着脸说道:“我已经答应了她去禀知县老爷。” 那仆役大惊,“这如何是好?还望都头从中周旋。” 雷姓都头心不在焉,没有搭话。 仆役涎着脸从怀里掏出一包碎银,递给雷姓都头,“劳烦都头了。” 雷横随手掂了掂,这才露出了点笑意说道:“郑屠是我兄弟,自然该帮他。不过具体还得知县老爷决断,我尽力而为。” 也只能这样了,那仆役躬身谢道:“再好不过了。” 两人说完这番话后,雷横才去了后院,穿过厅堂,走几步路就到了。还没进门,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 雷横整了整衣领,端正了态度,才大步进去。 庭院宽广,院子中央那颗槐树尤为显眼,正是深秋的季节,树叶金黄,风一吹起细叶簌簌,随风飘舞。 只见槐树下,一把古琴,一张榻,榻上坐着一个身穿便服生得眉清目秀,文质彬彬的青年男子。 琴声悠悠,便是从这里传来。 这位青年男子便是郓城县新到任的知县,知县姓时,名文彬。之前在东京任官因政见不合恶了太师蔡京,而被下贬到州县里做县令,后辗转到了郓城县。 因为官期间清正廉明,体察民情,被当地百姓称为父母官,也因此他刚到郓城县上任不久,就有人称赞。 这日衙门无事,时文彬便有了闲情逸致在后院抚琴作乐。 雷横听不出琴声的好坏,他深怕打扰了知县时文彬的雅兴,于是站在一旁等待。 时文彬却是停下了抚琴的手,问道:“何事?” 雷横忙恭敬的上前说道:“衙门口有一妇人,百般乞赖说什么被恶人欺辱要诉告那恶人,小人没办法了这才来打扰老爷。” “那恶人是谁?”时文斌沉吟了下又问道。 雷横回道:“那妇人说是状元桥下的郑屠,” 想着时文彬初来乍到,对郓城县的一些人和事不是多了解,雷横便小心翼翼的把话稍加修饰了一番。 “那郑屠平日为人友善爱邻,不是那欺男霸女之人,那妇人此举倒像是在诬赖。” 时文彬看了雷横一眼,皱眉说道:“这妇人有如此胆色,不像是你说的会诬赖他人的人,我还是去看看罢了。” 说罢他便起身唤人来更衣。 雷横被那一眼看的心惊胆战,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郑屠所托他已尽力,其他的就不归他管了。至于那袋碎银,到了他雷横的口袋,就别想再出的来。 再说倪溪,一人在衙门口等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到里面有人出来传唤。 她一喜,跟着进去。 只见公堂之上,气氛威严肃静。左右都立着两排杂役,正中间坐着一个身穿官服的男人,在他身后横着一块匾,匾上书写四个大字“明镜高悬”。 倪溪没想到这知县看起来居然如此年轻,她没敢去看清知县的长相,忙看向别处,只见左边下角,还有一个堆放着笔墨纸砚的桌案,也坐着一个年龄稍微大些的男人。 那男人一双丹凤眼卧蚕眉,唇方口正,天庭饱满,虽然相貌平凡,看起来却颇为志气轩昂。 就是,倪溪心想这人肤色也太黑了些吧,像是在地里干活的庄稼汉了。只是看他的穿着打扮,到像是个书吏文职类的公人。 不过倪溪看了两眼就没在注意了,她对着知县的方位深深行了个万福,拜道:“奴拜见知县老爷。” 惊堂木拍下,堂上一个清朗又带着威严的声音高高落下来,“这妇人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倪溪不敢抬头,脆声回道:“奴姓阎,小字婆惜,四个月前随阿爹阿娘投奔到郓城县落户。” “婆惜?”那声音似乎有些讶异,不知怎的停顿了下,又说道:“阎氏你且抬起头来让本官看看?” 倪溪听了抬起头,盈盈目光看向正中央的那人,只见那人身穿青绿色大圆领官服,头戴平翅乌纱帽,相貌格外清秀,眉眼间透露出一种读书人特有的斯文,看起来文质彬彬。 那人看着自己,眼神透露出几分激动来。 怎么看这知县的神情似乎认识自己的样子? 倪溪莫名的对这人也有种熟悉感,内心还有点悸动。看来她是认识的了,只是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了。 再说时文彬坐在公堂上,见到那下跪的窈窕身影只觉得十分眼熟,再待她开口说道姓阎名婆惜时,心里便十分肯定了。 两年前在东京任官的时候,他与阎婆惜相识,那时官场苦闷,无人倾诉,阎婆惜便是他的解语花,善解人意又会说些开心的话,两人虽然没有亲密的身体接触,可也好过一段时间。 本想把阎婆惜纳为外室,只是后来,他得罪了蔡京被贬,事发突然走的又匆忙,两人便这样断了联系。 没想到时隔两年在这里还能遇到,这不是冥冥之中他与阎婆惜的缘分还是什么。 不过看她的样子好像还没认出自己来,再加上现在公堂之上,也不好与她贸然相认。 时文彬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柔声问道:“阎氏你有何冤情,说来与本官听听,也好为你做主。” 从未见过知县老爷这样,雷横惊慌的低下头,万分懊悔先前在庭院里说的那番话。至于那个书吏,到是若有所思的看了倪溪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倪溪虽然听出了不对劲,没多想,把事情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奴的阿爹因养家糊口在街坊口做点小买卖,那郑屠向奴的阿爹索要地摊费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阿爹气不过与他争辩了两句,谁知那郑屠居然就一脚踹了过去,打伤了奴的阿爹,更是轻薄于奴,还扬言要断了奴父女两的活路……” 说着说着,她两眼含泪,凄楚至极:“有道是百善孝为先,奴的阿爹辛苦养育奴十八载,而今阿爹被恶人欺辱,奴如何看得过去,纵使身死,奴也要为阿爹讨回一个公道!” 时文彬见倪溪这般可怜模样,内心十分怜惜,既心疼于她的遭遇又愤怒郑屠的行为。 “原来如此,可怜阎氏了。” 他愤而起身,“郓城县居然有如此恶霸,来人,把那郑屠抓来打三十棍棒再押入大牢!” 指令一下,便转身入后堂去了。 雷横有心为郑屠开脱,正想说几句好话却见时文彬看倪溪的眼神是满满的怜惜之情,这下明白过来,原来这知县老爷是看上这妇人了。 他便带上三四个衙役领命出去,那个书吏和其他的衙役一起出去。 徒留倪溪一个人在公堂之上,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就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一个婢女从后堂穿上来,对着倪溪行了个礼后说道:“小娘子,知县老爷有请。” 11.有女名婆惜(11) 这知县叫自己去后堂干嘛? 心里这样想着,倪溪也就直接问了出来,那婢女却再三缄默,只说是知县老爷的命令,她也不知道。 倪溪没法,跟在婢女身后,穿过一道屏风,又走了几步就到了后堂。 只见那知县已经换了一身月白色便服坐在那儿,去掉那身难看的官袍,整个人看起来越发眉清目秀,清逸绝伦。 这是来到这个世界后倪溪看到的第二个好看的男人,虽然五官比不上吴用的英俊深邃,可他的眼眸明亮,举止间斯文有礼,别有一番风采。 这人的斯文是刻在骨子里的,不像那吴用,看似斯文说起话来却拐弯抹角连骂人不带脏字的。 奇怪,最近怎么老是想起那秀才?倪溪一惊,连忙把吴用的身影甩出脑海。 她先一步上前拜道:“奴见过知县老爷,不知知县老爷唤奴前来有何事?” 时文彬蓦然见到故人,心绪难平。先前是公堂还得隐忍着,现在四处无人,却是不必了。 他连忙搀扶起倪溪娇软的身子,微笑着朝她眨了下眼睛:“婆惜,可算是见到你了。” 这知县不是清官吗?怎么像个登徒子似得。 倪溪看着自己被时文彬突然拉住的双手,极为别扭,“奴不知道大人在说些什么?还请大人自重。” 她看着这人极为眼熟,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时文彬不好意思的松开了那双雪白的素手,笑道:“好啦,我知道当年在东京不应该不辞而别,婆惜你莫要再生气了。” 一边说一边将倪溪迎到茶桌前,又禽亲手替她斟了一杯清茶,温柔的递到倪溪面前。 “如今你我再次相遇,这是上天赐下的缘分,还望珍惜才是。” 倪溪听的一愣一愣的,虽然还是记不太清,却也听出个大概来。 东京,旧识,不辞而别……倪溪用这几个关键词在脑海原主留给她的记忆里搜索了一遍,还真想出一个人来。 那时阎婆惜正是个情窦初开的年纪, 在行院里混迹还没多长时间,恰巧遇见一个官员,那官员是个读书人,文采飞扬,谈吐风趣,两人相识后阎婆惜的整颗心都放在了他的身上,一心期盼着两人朝朝暮暮长长久久。 可后来,那官员突然不辞而别,再也没有了踪迹,阎婆惜这颗少女情怀,也彻底的破碎…… 将那名官员的模样与眼前这知县对照,身影重叠在一起,倪溪恍然发现,这知县竟是当初那名官员。 这些记忆太过深刻,反而被原主深深埋在心底,以至于倪溪第一眼看见时文彬的时候都没有发现,仅仅觉得眼熟。 明白了这人身份,倪溪反倒不再忐忑,淡定了下来。 她没有去喝那杯茶汤,而是神色微冷的说道:“当面之事,是你不辞而别在先,如今纵使在相见,也不过是世事境迁,既然情已断,老爷还是忘掉吧。” 这话一字一句说的认真,时文彬一惊,他原本以为多说几句软话儿阎婆惜就能够原谅自己,岂知这妇人竟如此绝情。 他皱紧眉头问道:“婆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倪溪眉眼低垂,看不清她的神情,只听见那声浅浅淡淡的回答:“奴自然晓得。” 时文彬不解,为何不过几年未见,怎的阎婆惜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这般强硬冷淡。 “当年你我情意绵绵,如今难道你就不想再续前缘吗?”他不死心的问道。 只见倪溪抬起她那双水汪汪晃人心扉的眼儿,似笑非笑的问道:“老爷可曾娶妻?” 时文彬颔首,他如今已经二十有八,别说娶妻,孩子都有两个了。 不过他又补充道:“我那妻子贤惠持家,做事得体,不是容不得人的那种妒妇,你大可以放心。” 听面前这个男人的意思,似乎是想纳了她做外室? 不管原主愿不愿意,她倪溪是不愿意的。 倪溪嫣然一笑,灿若春华,轻轻柔柔的回道:“只可惜,奴偏偏是老爷口中那种眼里只有丈夫容不下任何女人的妒妇哩。” “老爷既已娶妻生子,又何必想要来招惹奴?” 话已至此,如果时文彬还不明白倪溪的意思就是傻子了,可依旧心有不甘。 他直视倪溪的眼眸,难得的固执说道:“婆惜,我会对你好的。” 倪溪在心中一声轻叹,柔柔说道:“奴这辈子,只希望官人眼里只有奴一个女人,不求荣华富贵,但求白首同心。” 不求荣华富贵,但求白首同心…… 时文彬身体一颤,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笑容。他是不可能休了结发妻子的,此时纵有千般的不舍,终是化为了放手。 “既然如此,那便如你所愿吧。” 他想开了? 倪溪莹润的目光落在时文彬脸上,此刻的笑容格外的真诚,“多谢老爷。” 时文彬摇摇头,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放心,那郑屠本就是欺男霸女之人,我定不会轻易饶了他。望以后你我各自珍重!” 倪溪再次深深一福,一切尽在不言中。 解决了郑屠,还有原主的旧情人,倪溪得心也变得轻松起来。 只是阎公被郑屠提踢的那一脚极重,直踹心窝,回到家后就卧病在床休养,下不得地。 倪溪无法,只能向吴用那边告了个假在家中和阎婆一起悉心照料阎公。 等过了两天阎公稍微好了些后,倪溪才去吴用那处继续做工。 谁知傍晚倪溪正准备回去时,吴用却是叫住了她。 “娘子且留步。” 他的声音清越动听。 12.有女名婆惜(12) 倪溪停驻了脚步,疑惑问道:“不知教授有何事?” 吴用从后面大步走过来,清亮的眼眸望向她,只听他说道:“娘子家中之事小生已听说,事已至此,还望娘子莫要太过忧心才是。” 仔细看,可以看出他的眼里带着淡淡的担忧,就连说话的语气也比平时软了一些。 这秀才是在安慰她? 倪溪一呆,心头热热的,涌出一股暖流来。不管怎么样,有人关心自己总归是好的。 她柔柔一笑,谢道:“多谢教授关心。” 吴用又关切的询问道:“不知阎公身体怎样了?可曾用药?” 提起阎公,倪溪不由得眉头紧蹙,面露哀愁之色:“阿爹年纪本来就大了,如今又被那郑屠一脚伤了根本,整日卧床害心口疼,去药铺买的那几帖药,也一直在吃着……” 原本她们一家三口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谁曾想到阎公会受这一遭罪,如今阎公病重,阎婆年迈,她又是一个弱女子,家中无人担当,倪溪便主动挑起了家中的大梁。 那郑屠倒是赔了十五两银子,够阎公看病吃药的钱还有点剩余,可她宁愿不要这钱,惟愿阎公阎婆二老身体健康,比什么都好。 每每看到家中阎公那蜡黄虚弱的脸色,倪溪只恨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对那郑屠下手再狠点。 这天杀的郑屠! 吴用叹了口气,安慰道:“阎公吉人自有天相,会好起来的。” 倪溪无奈一笑:“但愿吧。” 吴用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小袋碎银,递给倪溪,“想必娘子最近生活拮据,这是小生的一点微薄之力,还望小娘子收下。” “教授不必如此。”倪溪一愣,连忙推拒道。 这袋碎银最起码也有十两了,足足抵得上她两个月的月钱,可是看着碎银,倪溪没有去接。 如今的生活虽然拮据可还能勉强维持下去,再说这秀才教书一个月也得不了多少钱,还未娶妻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平白无故她何必再去接受他的恩惠。 不过这份心意,倪溪倒是记下了。 见倪溪执意这样,吴用也不好再相劝,只能收起碎银,“娘子若遇为难之事,尽管找小生帮忙。” 倪溪垂着头低低的应了声是,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 看着倪溪这几日来苍白的脸色,还有那眼底深处的疲惫,吴用突然心疼起来。 这几个月,越接触倪溪越发现她的不同之处。 原本以为她是一朵只会依附别人汲取养分的菟丝花,没想到是他看走了眼,这哪里什么是菟丝花,分明是那野蛮生长的野草,柔中带刚,坚韧顽强,凭借自己的努力生活下去。 阎公之事还是吴用问王婆才知道的,得知这件事,一种从未有过的的感觉浮上了心头…… 鬼使神差的,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情意,吴用低声加了一句:“娘子最近都瘦了许多,也要照顾好自己才是。” 倪溪这下是真的愣住了,这话听起来就像情人间的绵绵关心,温柔至极,怎么这秀才突然说出这话来。 她胡乱的点了点头。 红着脸抬眸一看,只见吴用也似发现了不对劲,俊脸上神情略微有些不自在。 一时之间,莫名的尴尬气氛萦绕在两人中间,暧昧而又玄妙。 倪溪清咳一声,想要打破尴尬:“你……” “你……” 谁知吴用也正准备开口说话,两人就这样异口同声的说了出来。 四目相对,皆是讶异。 这下是更尴尬了,倪溪赶紧头一低,把自己像个鸵鸟一样包起来。 只听头顶上方吴用带着笑意低沉的说道:“娘子你先说吧。” 倪溪局促的推让道:“还是教授你先说吧。” 看着她这幅面红耳赤模样,吴用忍不住挑眉说道:“刚才娘子形迹慌慌,想必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小生,还是娘子先说吧。” 然而问题是倪溪哪有什么想说的,她只是想让气氛不那么尴尬而已。 情急之下,倪溪就随便扯了个理由开口道:“奴想问问教授明日可有什么想要的吃食,奴好提前准备一下。” 这是哪门子重要事? 吴用哑然失笑道:“娘子看着来就好,不过,小生想说的是——” 他的眼神一暗,像是看见什么,突然靠近倪溪,近在咫尺之间的距离,温热的气息就那样肆意的洒在倪溪肌肤上,洒在那诱人的带着浅浅红晕的面颊上。 “娘子你的簪花歪了。” 只见吴用伸出修长好看的手指,往她的发髻一侧随意作弄了两下,而后低低一笑:“好了。” 这一番动作极快,快的倪溪还未反应过来,吴用动作已经好了。 她怎么感觉,这秀才是在调戏她呢? 倪溪迟疑了下,用手摸了摸发髻右侧的那朵杏白流苏簪花,正稳稳的戴在发上。 再看吴用,俊眉秀目,目光遥望远方,一脸的风轻云淡。 一定是她的错觉,这秀才平日行事风光霁月怎么可能做出那登徒子之事。 可不管怎样,刚才那动作都是太过亲密了。 “多谢。” 倪溪半信半疑的道了声谢,又接着说道:“只是男女之防还望教授多加注意些才是。” “是小生唐突了。” 吴用面不改色,从容的道歉。 这下让倪溪不好在说什么了,她看了看天色,方才两人在这说了许久的话,没注意到天色已经黑了。 倪溪连忙福了福身子,“奴该回去了。” 吴用却是含笑说道:“还是小生送娘子你回去吧。” 怕倪溪误会,他又说道:“夜已黑,你一个小娘子回去恐怕不安全。” 倪溪听到这话,把拒绝的话语咽到了嘴里,轻声嗯了一声。 “有劳教授。” …… 深秋时节,昼短夜长,所幸今晚的月亮很大,月色如水,倾泄在地面洒下一片清辉。 村子里的人忙碌了一天早已经回屋歇着了,从窗户里透出来的点点灯光,给这漆黑的夜里添了些许光亮。 倪溪与吴用并肩走在乡间小路上。 一路上空气静悄悄的,整个天地间都静谧的仿佛只有她与他两人,只听见细细碎碎的脚步声。 孤男寡女,黑灯瞎火,两人随便闲聊了几句后,倪溪就找不出什么话题了,默默无言。 身旁吴用那强烈的男性气息无形中压迫着倪溪,让她不敢去看,只能梗着脖子朝前一直走。 “小心!”吴用猛的一声清喝。 倪溪正想问怎么了,突然发现她面前道路出现了块黑突突的大石头,还没来得及收住脚,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脚踢在了石头上。 脚尖针扎一样的剧痛,倪溪惊呼一声,不由自主坐在了地上。 吴用匆忙蹲下身,带着焦急问道:“娘子你还好吗?” 倪溪蹙着秀眉,眸子里水光粼粼,刚才那一下疼的她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好痛……” 吴用迟疑了下,“要不小生帮你揉揉?” 在古代,就要遵守古代的规则,男女授受不亲,女子的脚怎能轻易被人瞧了去。 疼痛让倪溪满脑子顾不上其他,胆子也变大了些,她用那水汪汪的眸子使劲瞪了吴用一眼,说道:“你背过身去,不准回头。” 这一眼含羞带怒,颇有一番风情。 吴用一怔,真的背过身去了。 倪溪这才脱下秀鞋罗袜,去查看脚上的情况。 那只秀足白白嫩嫩,娇小可人,可脚趾前端那里一道深深的口子,两边血肉往外翻出来,还在不断的溢血,整个右脚都要疼的麻木了。 “嘶,”手指不小心触碰到伤口,疼的她倒吸一口冷气。 “伤的如何?”吴用背对着倪溪,努力忍住想回头的欲望。 “见血了……” 倪溪带着哭腔回道,声音软软的,像个孩子一样极其委屈。都说十指连心,脚趾的疼牵连着神经一抽一抽的刺痛,这下她整个人都是疼的。 吴用听的心疼,偏偏他又不好回头,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来,背着手递给倪溪。 “你先包扎一下。” 倪溪委委屈屈的接过了,那是一条浅蓝色的帕子,颜色素雅,洗的干干净净的。 只是用来包脚上的伤口,会不会太浪费了?可她自己又没带帕子。 倪溪拿着帕子迟疑了会儿,对吴用小声说道:“改日给你买条新的。” 那头吴用轻笑一声,笑声动听。 “不用了,娘子拿去用便是。” 等倪溪忍着痛磨磨蹭蹭的包扎玩后,勉强套上鞋子一瘸一拐的站了起来。 “可以了,你转过来吧。”她轻轻对吴用说道。 吴用这才转过身来,只见倪溪跛着脚站在那儿,咬着唇一副泪眼濛濛的可怜模样。 看来真是疼坏她了,吴用心里叹息。 “还能走吗?”他低声问道。 倪溪点头,她试着走了两步,没想到那股钻心的疼又起来了,脚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辛亏身后那双有力的大手及时扶住了她,见倪溪行动不便的模样,吴用索性蹲下身子说道:“娘子上来,我背你吧。” “可是……”倪溪犹豫不决,迟迟不肯上去。 明白她的担忧,吴用用温和的语气说道:“离县里还有段距离,娘子放心,快到的时候小生就把你放下来,不用担心被人看到。” 也只能这样了。 倪溪轻轻的嗯了一声,她又四处张望了下,见四周静悄悄确实没人,才忍着羞意爬上了吴用的后背。 吴用待她稳了后顺势直起身,就这样背着倪溪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去。 虽然背上背着一个人,可他的步伐依旧沉稳,不紧不慢,没有让倪溪产生不适之感。 没想到这秀才看起来斯斯文文,体力倒是挺好的嘛,背着她走了这么久了也只是微微的喘气,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 回去的路漫长,倪溪趴在他宽厚的肩膀上,胡思乱想着。 她偷偷拿眼去瞧,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俊秀的侧面,长挑入鬓的眉毛,鼻梁高高的,眼睛狭长,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总是在微笑着。 长得真好看。 她心想,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了哪家小娘子。 正想着,一个清朗的声音带着戏谑在她耳边响起,“小娘子可是又看呆了?” 什么叫又?这秀才把她说成花痴一样。 这清凉的月色下,心情也愉快了许多,没有了那么多拘束。 倪溪忍不住回嘴道:“有个词语叫做秀色可餐,都怪教授容貌太甚,长得花容月貌,让人无法清心寡欲,看了一眼又想看第二眼。” “好好好,都是小生的错。”吴用苦笑。 难怪古人云:“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这小娘子竟然到现在还记恨着初见时他说的那番话了! 平日里她面对他的时候刻意做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原来这才是真的她,如此的活泼生动有趣。 倪溪轻哼一声,没有回答。 她没有看到,身前的吴用,嘴角漾起那抹温柔笑意。 吴用背着倪溪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快到了,眼见周围也渐渐有人的身影出现,倪溪从吴用背上跳了下来,感觉脚没有那么痛了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奴要回去了。” “你……” 她顿了一下,声音小小的说道:“天黑路滑,教授也要当心些。” 吴用颔首,用那双深深的眼眸直视倪溪:“小生知道了。” 这人干甚用这种眼神看她? 弄得人怪不好意思的,倪溪红着脸别过头去,催促道:“你快些走吧。” 吴用这才嘴角含笑慢悠悠的转身离去。 等看着他的身影走出老远一截,倪溪捂住自己发烫的脸颊,哀叹一声。 都怪这月色太美丽,都怪这美色太诱人! 13.有女名婆惜(13) 夜已经深了。 回去时,怕影响到街坊邻居,她轻声的敲门唤道:“阿娘。” 阎婆正在灯下做针线活,听的隐隐约约有人敲门声音,心想莫不是女儿回来了? 她快步跑去把门打开,一看,只见倪溪一只手撑在门框边上,跛着脚颤颤巍巍的进了门内。 阎婆一惊,连忙上去搀着她问道:“我儿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 看着阎婆脸上的担忧,倪溪安慰道:“阿娘莫要担心,不过是回来的路上一脚踢到了那石头而已,过几日就好了。” “这平白无故的,怎么会踢到石头?”阎婆有些纳闷。 她一边搀扶着倪溪往屋内走去,一边絮絮叨叨:“真是晦气,看来过些时日得买点香烛火纸去那灵官庙拜拜才是。” “阿娘,不用这么麻烦吧,只不过是小伤而已。”倪溪小声说道。 古人迷信,对此倪溪很无奈,她总不能说是因为走路时旁边有个秀才老是让她心不在焉,才没注意到那块石头吧。 阎婆把倪溪扶着坐好后,眼一瞪,“什么麻烦?你们爷俩就没有一个省心的,先是老头子,现在又是你……” “好了好了,”眼看阎婆有越说越多的趋势,倪溪连忙打住,转移她的注意力问道:“阿爹今日怎么样了?” 阎婆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样,他喝了汤药刚睡着。” 倪溪不经意间看去,才恍然发觉阎婆看上去苍老了许多,发上竟增添了不少银丝,眼角的纹路更深了,笼罩着浓浓的忧愁。 “阿娘,” 倪溪心里涌上一股酸楚意味,她轻轻上前抱住了阎婆,“会好起来的。” 阎婆拍了拍倪溪的背,慈祥的笑了,“会的。” 母女两温馨的说了几句悄悄话,离得距离近了,阎婆这才发现女儿脸颊带着还未消散的晕红,惊奇道:“我儿可是喝醉了?怎的脸色绯红?” 倪溪一愣,不自在的拿手去摸,面上果然还是烫的。 她支支吾吾的说道:“可能是穿太厚走这么长的路热着了吧。” 索性阎婆没有再多问什么,两人随便说了几句就各自休息去了。 躺在熟悉的小木床上,倪溪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脚上的伤口刚才已经敷了药包好了,倒是没有那么疼了,只是不知为何,平时这个时候自己早就入睡了,可今晚却迟迟睡不着觉。 一闭上眼睛,那张俊秀的脸就会浮现在面前来,那含着笑意的目光仿佛能够穿透她这个人,直至她的心底,让她心“突突”的跳个不停。 也不知道他现在到了没? 一个秀才,夜里这么黑又没带灯笼,希望别出什么事才好。 对了,自己这几天脚受伤不能去他那干活了,这秀才吃饭可怎么办啊还有他那两件衣裳还放在木盆里没有洗原本打算明早洗的,也不知道他这几日可有换洗的衣裳…… 呸呸呸,她一天老想着这个秀才干什么,他自己有手有脚的大男人,哪用得着她多操心。 倪溪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嫌弃了下自己的瞎操心,索性把头蒙在被子里不去想了…… 再说另一边的吴用,他把倪溪送到那里后,又一个人乘着夜色走了回去。 淌过那条小溪,他没有回去竹屋,而是径直去了晁盖的庄上。 别的人家已经熄灯了,唯独这庄子里还是灯火通明,不时有豪迈的笑声从里面传出来,热热闹闹。 门口看门的一个庄客刚好看见吴用来了,惊喜的迎上去,“教授,您来了。” 吴用颔首示意,问道:“保正在何处?” 那庄客答道:“今日庄上来了个会使得百般武艺的好汉,保正正在草堂与他吃酒哩!” 说着就要领吴用去了,吴用给推拒了,说道:“小生有事找保正,劳烦告知与保正我在后堂等他。” “教授稍等片刻。” 吴用与晁盖的关系大家都知道了,那庄客没有多问,而是依言找晁盖去了。 这庄子前头是用来待客的草堂,后面除了厢房还有一个后堂,除了亲信,平日很少有人进到这里来。 吴用坐在那儿等待着,自然有庄客给他上了壶好茶,没多一会儿,晁盖就来了。 晁盖生的魁梧雄壮,一副虬髯大汉模样,声如洪钟,还未进门声音就先到了:“兄弟,你怎的不去和我们吃酒痛快去?” 吴用连忙起身见礼,从容说道:“兄长莫怪我,今夜前来,只因有一事还需兄长相帮。” 晁盖浓眉一竖,不高兴了:“你我乃兄弟,何必这般客套,有事我自当帮忙,你快说罢。” 吴用与晁盖一起坐下,才娓娓将事情道来。 只听晁盖哈哈一笑,拍着大腿道:“我当是什么事,这有何难,你吩咐他们就行了。” 吴用拱手谢道:“多谢兄长。” 烛光下,只见他一袭青衫翩翩而立,面含笑意,端的是温文尔雅的书生模样。 俊秀,温和无害,让人生不起半点的防备心来。 若不是还记得吴用方才得话,恐怕晁盖也要这样认为了。 晁盖拿眼斜他,忍不住笑骂他两句:“你这厮倒是一副好皮相,不知道的人怕是都要被你骗了去。” “兄长严重了。” 吴用微笑的表情不变,对于晁盖的话既没有肯定也没用否认。 晁盖见他这样,调侃道:“话说能被你看上的小娘子,我倒好奇起来,改日定要带我见见。” 提起那人,吴用的表情温暖了一些,微微一笑:“兄长放心,他日自然会带来与兄长相见。” “行了行了,”晁盖豪迈一笑,整个后堂都环绕着他爽朗的笑声,“事也说完了,这下你该陪我去吃酒了吧。” “恭敬不如从命。”吴用含笑回道。 14.有女名婆惜(14) 第二天,因脚上受伤,倪溪一直待在家中休息。 如今家中拮据,倪溪想着那次给村学里的孩童们做的小点心,据吴用说孩子们很喜欢,只是之前没时间,现在闲着不如与阎婆做些拿去街上叫卖应该也好。 光想不如行动,她叫上阎婆说完自己的想法,阎婆也很新奇,两人一拍即合,就真的做了起来。 只是倪溪腿脚不便,不能长久的站立,便由阎婆来和面揉面,她在旁边端了个小凳子坐着负责指导。 宋朝很多材料都不够,能用来做五彩馒头的只找到三种,先将备好的胡萝卜,苋菜,以及波棱也就是菠菜捣碎成汁液,分别和入面粉内发酵,成了三个不同颜色的面团出来。 再让阎婆将面团揉成各种可爱的模样,有憨态可掬的小猪,可爱的小狗等等形态不一的小动物,阎婆做了一辈子的饭菜,手艺精湛,捏的小动物比倪溪做的好看多了。 最后放入蒸笼内蒸熟,出锅后一个个五彩缤纷的小动物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好看极了。 看着这些卖相极佳的馒头,阎婆自己都讶异不已,连声赞道:“我儿真是聪慧。” 倪溪却是不好意思了,这都是现代人的智慧,她不过是搬用了而已。 她与阎婆一人尝了一口做出来的馒头,不仅外形美观,松软可口,还有一点淡淡的甜味。 “好吃!”两人对视一眼,纷纷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喜。 阎婆用蒸屉将馒头小心翼翼的装好,满满的装了两屉,盖上白布,又从隔壁借了个小板车,就拿出去了。 倪溪原本也要去的,被阎婆以让她好好休养为由拒绝了,无奈只能在家等待。 鉴于上次阎公的事件,倪溪没有让阎婆拿到热闹人多的街市上去,而是找了一家离的较近的私塾门前,虽然清净人少,可孩子多啊。 能上私塾的都是镇上一些有钱的大户人家,孩童们下学的时候,正是馒头大卖的好时候。 阎婆一大早就出门,不到中午就回来了,回来时满脸抑制不住的兴奋,精神奕奕。 倪溪跛着脚迎了上去,“阿娘,怎样了?” “你说呢?” 阎婆眉开眼笑起来,一边说一边将蒸屉打开,只见出去时候装的满满的两屉馒头,现在全空了。 “我走的时候还有好多小郎君女郎问我什么时候再去呢。” “太好了!” 倪溪不由得露出了开心之色,在旁边帮阎婆把收到的钱仔细的清点好,这馒头卖五文钱一个,一早上居然卖了三百文回来,扣除食材面粉之类的,净赚两百文。 更何况今天哈哈还是第一天。 阎婆喜得嘴巴都合不拢了,美滋滋的收拢了银钱,“待会啊,我去买点牛肉骨头回来炖汤吃,给你们爷俩补补身体。” 倪溪笑着上去撒娇卖痴:“那阿娘可得多吃些,你是咱们家最辛苦的人。” “我儿好生贴心。”阎婆乐呵呵得说道。 …… 因这馒头卖的实在不错,一连过了好几天,阎婆都早早起来蒸馒头拿去卖,中午回来。 倪溪脚上的伤口也渐渐好了,走起路来没有那么的疼,也能随意的走动的,就是远路还是走不得的。 阎婆出去卖馒头,倪溪便在家里把家务活全包了,洗衣做饭照顾阎公,尽力为阎婆减轻负担。 这天中午,阎婆刚走不久,倪溪就听到自家门前有人在敲门。 “哪位?”她有些奇怪,平日没见人什么人开访啊。 一个略有些苍老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娘子,是老身,快些开门吧。” 是王婆! 倪溪一下子就听出了她的声音,忙笑着打开了门:“大娘今日怎有空过来?” 只见王婆穿着一身崭新的绸缎衣服,头发梳的光亮,喜气洋洋的进了屋来。 “想着阎公生病了,便来看看。”王婆说着将手上包好的一些果蔬递给倪溪,又问道:“不知阎公现在身体怎样了?” 倪溪却是不相信她的说辞,阎公病了已有些时日,之前怎么没见这王婆过来探望,想必肯定是有什么事要说吧。 不过王婆人还是不错的,又帮了他们许多的忙,怎么也不能怠慢了她。 “阿爹还是那样,倒是大娘破费了。” 倪溪本不愿接下那些东西的,奈何王婆硬是要塞到她手上,最后还是接了过去。 带着王婆去看望了下阎公,两人随口说了几句话,阎公身子虚弱熬不过便睡去了。倪溪又将王婆迎到了座上,倒了杯茶,两人方才一起坐下。 本以为这下王婆会开门见山的说事,谁知她却左顾言它,老神在在的坐在那儿,与倪溪拉起家常来。 “娘子今年青春多少?” “奴今年刚满十八。”倪溪依言回道。 王婆听了暧昧一笑,“娘子这般年纪,大好颜色,也是时候了。” 这“是时候”是什么意思不用猜倪溪也能想到,再一联想到王婆是方圆百里有名的媒婆,倪溪心里对她这次上门来所说的事有了个底。 她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垂下眸子,“大娘莫要说笑。” 王婆上下打量着倪溪,一边打量一边笑,似乎很满意的样子。 不过她很快又转移了话题,说起这郓城县最近的逸事奇闻来。 比如县上一个赵姓大户偷偷和家里的丫鬟有了首尾,被他正房老婆知道了立马把那丫鬟发卖了去。 还有这新来的知县是如何如何的英明神武,断案如神,前几天又抓获了一群强盗之类的。 诸如此类好多好多,王婆这嘴巴能说会道,说起故事来和那茶楼里的说书先生相比不差多少,让人如临其境。 一个愿意说,一个愿意听,总之倪溪听的津津有味,有种瞬间涨了好多见识的感觉。 说着说着,王婆突然想起来了这两天发生的一件事来。 “老身要说的这件事与娘子也有点关系。”她神神秘秘的对倪溪说。 和她有关系? 可她平日很少与人往来啊,倪溪不由得好奇起来,“是何事?” 王婆先四处张望了下,正色道:“娘子可得保证不能讲此事透露与外人知道。” 她这番作为更是勾的倪溪心里痒痒的,好奇不已,连忙允诺道:“这是自然,大娘快些说吧,莫要再消遣奴了。” 王婆这才凑近倪溪,说道:“娘子可还记得与阎公争执的郑屠?” 倪溪秀美一蹙,听到那人的名字就没了好心情,问道:“大娘好生生提他做甚?莫非此事还能与他有关不成?” 那日郑屠被倪溪一状告进大牢,外加三十棍棒,可耐不住他家中有些钱财,说是三十棍棒,那执棒的衙役就跟没吃饭一样,轻飘飘的,不痛不痒。 回去后床上躺了两天,很快就好的跟没事人一样,碍于时文彬与倪溪隐晦的牵连,郑屠不敢来报复,除此之外他如今照样在郓城县耀武扬威。 再一想想阎公回来后就没从床榻上起来过,倪溪心里别说多气了,却又无可奈何。 “就是他了,”王婆刻意将声音压的很低,“这郑屠可倒了大楣了!” 嗯? 倪溪忙摒弃息声,全神贯注的听王婆讲这郑屠是如何倒霉的。 “这郑屠平日爱逛勾栏院吃花酒,前日夜里,他吃太多酒,回去时夜已经深了,不知怎的遇见了一伙强人……” “你猜怎么着?” “那伙强人把他打了个鼻青脸肿,还把浑身衣服剥光扔在大街上,第二天全郓城县的人都看见了他光溜溜的模样了!” “真的假的?”倪溪惊讶的瞪圆了杏眸,忍着笑意说道:“那郑屠岂不是岂不是丢尽了脸面?” 恐怕这事之后,饶是郑屠如何蛮横也没有脸面再在众人面前呆了。 说起这事,王婆也笑的不行,“当然是真的了,娘子你是没瞧见那场面,被这么多人看到,当场他就气急攻心晕了过去,还是他家里来人才把他抬回去的,这一躺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好不了的。” 倪溪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问道:“那郑屠回去后难道没去找那伙强人?” 以郑屠的性格,必定是睚眦必报,不报复是不可能的。 王婆捂着嘴巴笑道:“如何找?夜里黑漆漆的,他又喝醉了,连那群人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哩!” 这郑屠可得憋屈死了,倪溪一想到他 此刻躺在床上凄凄惨惨的样子,就觉得心情格外畅快,笑的花枝乱颤。 最开心的事莫过于看到仇人倒霉了,这几个强人真是做了大好事。 半晌倪溪才缓过来,拿帕子擦了擦笑出的眼泪,慢条斯理的说道:“可惜奴不知道那几个强人是谁,不然定要感谢一番才是。” 王婆听了犹豫了下,又悄悄凑到倪溪耳边,说出她从旁听来的小道消息。 “这郓城县哪会莫名其妙的有强人出没?倒是老身有个亲戚看见东溪村晁保正庄子上的几个庄客那晚路过,说不定……” 王婆住了嘴,没有去说最后几个字,但那眼神,无疑是肯定的。 倪溪一愣,“晁保正与郑屠有怨?” 王婆摇摇头,“不曾,两人都是郓城县一霸,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 “不过这些消息娘子你可千万不能说与别人知道啊,两边老身都是得罪不得的。”她又再三的叮嘱倪溪,生怕倪溪不小心说了出去。 “大娘放心即可。” 倪溪嘴巴上应了,心里却在嘀咕,听王婆的意思就是郑屠这事就是那晁保正找人做的,可两人无冤无仇,那晁保正为何突然这么做呢? 不知怎么的,倪溪突然联想到了那张俊秀温和的脸庞,听说这秀才与晁保正关系挺好的,该不会是…… 很快,倪溪又打消了念头,这么阴损的主意,怎么可能会是那秀才? 正想着,阎婆就回来了。 今天馒头卖的不错,她就早早收摊回来了。 见到王婆,阎婆有些惊讶,王婆也表现得特别热络,很快两人就聊起天来。 倪溪没有去打扰,把阎婆带回来的东西收拾好后就自觉得去了厨灶做饭。 将胡萝卜切成丝,与昨日还未吃完的猪肉一起搭着炒了一盘菜,接着锅内倒热油,放入大蒜爆香,清炒了一把菘菜,香气扑鼻。想着家里还有一条鱼,不如做个鱼汤吧。 厨灶里,倪溪一个人在忙活着。 再说阎婆与王婆这边,两人做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后,王婆终于说出了今日来这的正事。 “老身观阎小娘子贤淑得体,又生的美貌温婉,不知可许了人家?” 提起倪溪,阎婆眉眼里满满的都是笑意,说道:“我这女儿确实是好的,以往在东京时,哪个人不爱她,和她阿爹去行院人家串时,有几个上行首还要问我过房几次,我都没有答应下来,只因我两口子,身体年迈,怕没人养老,又实在是舍不得她,才没有过房与别人。” 只是说着说着,阎婆又叹了口气,惋惜道:“时运不济,没想到如今我倒是害了婆惜,让她大好年华却要跟着我和老头子两人吃苦……” 王婆一听,心想这不是正好嘛,可让她寻着机会了。 她连忙拍着手掌笑道:“老嫂子,你家女儿有福,好事就要来了!” 阎婆一愣,问道:“有甚好事?” 王婆笑的意味深长,“当然是那姻缘上的好事了!” 只听她说道:“离这不远的宋家村有个宋太公,他的庄子是远近有名的大户人家,这宋太公膝下有两子,兄弟俩皆是出类拔萃之才,尤其是长子宋江,在县衙任押司一职,前途无量。因醉心公务,迟迟没有娶妻,宋太公便托老身想要替他寻个外室来成家。阎小娘子若是跟了宋押司,还怕不会丰衣足食?” 阎婆听了有些意动,又问道:“这宋押司人如何?” 王婆一张巧嘴滔滔不绝的说开了:“宋押司为人岂是一个好字了得,他在这县里只是客居,但为人纯善仗义,如常散施棺材药洱,济人贫苦,周人之急,扶人之困,就好比那天上下的及时雨一般,能救万物。只是除了一点,” “哪一点?”阎婆忙问道。 王婆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就是这宋押司年纪大了阎小娘子十几载,面黑了些。” 阎婆沉吟了片刻,说道:“面黑年纪大些倒是无妨,只要是个会疼人的便好,好让我女儿不在跟着我们受苦。” 王婆听了喜的眉开眼笑,那宋太公对于这事是非常看中的,她在郓城县上下寻了几家均是不满意,突然想到了街坊阎公一家,阎小娘子品性为人都不错,十分适合,于是一大早便过来赶着说媒来了。 “那这事便……” 王婆刚说了一半,突然倪溪从厨灶间端着饭菜过来了,这事不好当着女儿面说,对面的阎婆连忙示意她噤声。 “此事你我改日详谈。” 王婆心领神会,不在说话,径直走到桌前,看着那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夸赞道:“小娘子真是好手艺。” 倪溪正忙着摆弄碗筷,没注意那边阎婆与王婆说了什么,谦虚道:“大娘过奖了,不过是些家常吃食而已。” 王婆与阎婆两人相视一笑…… 15.有女名婆惜(15) 这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也许是倪溪所做的饭菜确实合王婆心意,就连那鱼汤也喝了一大碗,临走前还一个劲的对阎婆夸赞她有个好女儿,阎婆笑的嘴都快合不拢了。 送走王婆后,阎婆将倪溪拉到屋内,表情郑重。 “阿娘可有事要说?” 倪溪心里在奇怪着,刚才饭桌上就看到阎婆与王婆两人挤眉弄眼的,偏偏瞒着她不肯说出来,她又不好问的。 “我儿,” 只见阎婆拉着倪溪的手坐到床边,看着她秀美的脸庞,露出欣慰的笑容:“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老婆子我总想着你还小还小,舍不得把你给人,可这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我儿也到了该嫁人得年龄了。” 阎婆又接着说道:“今日王婆来与你说媒,说的是那宋家庄宋太公的长子,我看还不错,打算就这么定下来了。” 倪溪一听阎婆竟然连问她都没有就直接定下她的婚事,大惊失色。 她急声说道:“阿娘,此等大事你怎么可以连问都不问我就决定了?” 阎婆的表情却很惊讶,不理解倪溪为什么要问这个。 “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儿莫非还怕阿娘我会害了你不成?” 这话倒是严重了。 “女儿不是这个意思,” 倪溪心知刚才是她太急躁了,软和了语气说道:“只是我连那人是好是坏都不知道,若是所嫁非人呢?况且女儿还小,还想多陪陪阿娘几年呢!” 阎婆只以为倪溪是害羞了,笑道:“我已经问清楚了,王婆说的那人名叫宋江,在县衙里任押司,虽然年纪比你大了些,可人品家财样样都好,我儿过去不会吃苦的,就放宽心吧!” 她怎么可能放心? 倪溪苦笑,正待开口突然愣住了。 宋江……宋押司…… 她记得水浒传里梁山之首宋江,就是在郓城县任押司,天啊,不会这么巧吧,居然是那个宋江? 原本以为她代替原主老老实实做人,就不会再重蹈覆辙,没想到老天又来和她开这种玩笑。对于宋江这个大杀器,一想到他以后会杀了阎婆惜,倪溪躲着走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嫁给他? 这下不管阎婆会多生气,倪溪是绝对不愿意了。 “阿娘,那宋押司家财颇丰,女儿只是寻常人家,如何高攀的起,想必就算女儿过去了,也不过是个外室,以后就只能这样有名无分的过一辈子,所生的孩子也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莫非阿娘愿意看到我这样?” 倪溪的表情十分坚定,定定的看着阎婆,等待阎婆的回答。 阎婆一愣,苦口婆心的劝道:“我儿怎么如此想法,你且听阿娘说,阿娘是为你着想。你想想,以咱们得身份,嫁出去你也只会过苦日子,就和阿娘一样一辈子就这么苦下去了。反正女子迟早都是要嫁人的,你的姿色甚好,若是成了大户人家的外室,你去了那边日日有人伺候,吃的穿的全部不用操心……” “可女儿不愿……” 倪溪急急打断她的话,含泪硬声说道:“难道姿色好就要讨好别人仰仗他人鼻息生活的外室吗?比起这个,我宁愿吃糠咽菜,过着清贫的苦日子,一生一世一双人!” 倪溪决绝的态度让阎婆心里一颤,觉得不对劲。 原本以为说了这事女儿会开开心心的同意,谁知引起这么大反应。 在阎婆心里,这个女儿孝顺听话,无论怎样从不会忤逆双亲,以往在行院里时也没听她说过什么不愿意做外室得话之类的,甚至还隐隐期待。 怎的今天却是不同了? 除非…… 女儿这是心里有人了! 只有心里有人,才会不愿意嫁给他人,才会为了那人违背爹娘的意愿。 也难怪…… 罢了罢了! 她看着面前如花似玉的女儿,叹了口气,“我儿,你老实告诉阿娘,你是不是心里有中意的人了?” 这下轮到倪溪愣住了,“阿娘你怎么突然提这个?” 阎婆的目光沧桑,带着几分追忆说道:“我记得你当初在东京时还说过,宁做富贵人家的外室,也不愿去过那苦日子,我把那几家想要过房你的人拒了,你还和我生了好几日的气,难道你都不记得了?” 倪溪一滞,她在脑海里翻出原主的记忆,似乎真的有这件事,她轻声道:“女儿自然记得。” 阎婆点头,语重心长说道:“阿娘理解,你有了中意的人,自然是不愿意做那外室了,既然如此,我还能逼你不成,明日就去找王婆拒了这事。” 这真是意外之喜了! 倪溪看到阎婆脸色难看原本以为还要劝很久,没想到阎婆就这么简单的同意了。至于阎婆误会了,那么就让她继续误会下去吧,也正好解决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她有些不可置信,连忙欣喜的笑道:“多谢阿娘。” 谁想阎婆下一句话就让她哑口无言。 兴许对那意中人比较好奇,阎婆一连串的问道:“我儿,你那意中人姓甚名谁?做甚的?家境如何?” 倪溪这下欲哭无泪了,她哪知道啊,连意中人的影子都没见到呢。 偏偏阎婆一副满脸好奇,誓要问到底的模样,不想说也得说了。 她犹豫了一下,轻声开口:“那人……” …… 第二天清晨,倪溪就去吴用那里继续干活了,她的脚伤已经好的差不多,这个月她又告了太多假,心里实在是过意不下去 。 到了那儿,只见篱笆轻轻掩着,竹屋的门也锁着,倪溪心猜这秀才一定是去了村学。 幸好吴用给过她一把备用钥匙,很快就打开了门。 只是进了屋后她看见青纱帐床边的那一堆换下还没洗的衣物,还有厨灶上薄薄的一层灰尘时,以及残羹冷饭时,倪溪忍不住有些想笑,看来她不在的时候,这秀才过得真不算好。 最起码自己在的时候,可是把他一日三餐饮食起居都照料得无微不至呢。 这样一想,心里还突然有点小骄傲。 倪溪将衣裳拿去洗了,房屋打扫了一遍,估摸着时候,就进去厨灶做饭。 今天她打算包饺子,用菘菜和鸡蛋剁成馅,放好各样调味品,再把早就揉好了的面擀成一个个均匀的饺子皮,可以准备开包了。 铁锅里还烧着热水,饺子先包好,等吴用回来直接下锅就行了。只不过包饺子是个细致活,包的不好,放进锅里一煮饺子馅就漏了,不好吃。所以还得把四周全部捏好,捏的严严实实的的才行。 对于倪溪这个会做好多饭菜的人来说,简直不要太容易。她一边哼着歌儿,一边全神贯注的包饺子。 “啦啦啦~” 再说那边的吴用,下了村学回来如往常一样一个人走回去。 心里盘算着回去后就把昨日剩下的面条再煮一下囫囵吃了算了,说实话昨天那面条实在是谈不上好吃,都快煮烂了,寡淡无味。 他自问头脑聪敏这天下间没有什么事能够难倒他,可偏偏做饭这件事上栽了个跟头,可以说是一窍不通,这也是他当初为什么执意要找仆妇的原因了。 遇见倪溪以后,天天好吃好喝的,哪怕再是不重口腹之欲的人,嘴巴也会被养叼了。 倪溪不在的这段时日,自己下厨灶做的那些饭菜吃食与之前一对比简直是难以下咽。 还有种种,说起她的好来,竟好似说不完似得。 他无声的叹息了下,也不知道她的伤好了点没有,这几天也没个音讯。 谁知刚走到竹屋不远处,吴用就看到自家的烟囱里缭绕青烟升起,还有那竹竿上整整齐齐晾晒的衣物。 她回来了? 压抑着内心的那一分雀跃,吴用快步走到竹屋前,一个箭步就到了厨灶所在的那个小屋。 只见那人一袭杏色衣衫,纤细的背影正对着他,妖娆身段若隐若现,站在那儿埋头于手中的活儿,嘴里还在轻快的哼着不知道名字的调子。 真好…… 吴用的眼眸亮了下,旋即微微一笑。 “娘子你回来了?” 16.有女名婆惜(16) 这突然从身后出现的声音让倪溪猛的吓了一大跳。 她来不及放下手中的饺子皮,连忙转身看去,只见那人今日穿了一件月白长衫,肤色白皙,俊眉秀目,颇有一种俊逸清雅的君子风范,此刻他正目光熠熠的看着自己。 不过几日不见,她怎么觉得这秀才又变好看了…… 倪溪愣了下神,很快福身行礼:“奴一早便过来的,教授先稍等片刻,马上饭菜就好了。” 吴用看了眼厨灶摆放的饺子皮,挑眉说道:“不急,小娘子今日打算裹馄饨?” 这里都习惯把饺子叫做馄饨,倪溪轻轻嗯了一声:“快好了。” 吴用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笑意,“辛苦娘子了。” 嘴里这样说着,可他的眼眸却直直看着倪溪,似乎还能看见清浅的瞳孔里倒映着她的身影,直看的倪溪无所适。 她连忙装作随意的转身,想要隔断吴用那炙热仿佛能融化一切的目光,然而那道视线却凝胶一般停驻在了她的身上,始终不曾挪开。 这秀才怎么这么看着她?难道她背上有什么还是,倪溪在脑海里回顾了一遍今天的穿着装扮,并没有什么问题啊。 一定是他吃错药了! 倪溪委婉的扬声说道:“君子远庖厨,这里烟气大,教授还是先进屋去吧。” 吴用却好像听不懂似的,还含笑说道:“没事,小娘子不用管我,你忙你的便是。” 谁稀罕管他了,明明是他杵在这里挡路好不好。倪溪很想这么的回过去,但又一想算了,天大地大雇主最伟大。 罢了,谁让他是雇主呢,她忍了! 看他还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倪溪刻意的想要忽视掉身后这个大活人,偏偏吴用一直站在她身后,也不说话,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她。 根本无法忽视好吗! 倪溪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就连包饺子的动作也不利索了。 突然听见“扑通”一声,原来是舀饺子馅的那只小木勺掉在了地上,她连忙手忙脚乱的弯下腰,伸出纤指刚准备去拾起木勺,只见另一双修长的大手随之而来,一起抓住了木勺柄。 两只手瞬间触碰在了一起,肌肤与肌肤相触,如触电般传来的是深入到灵魂的阵阵颤栗。 倪溪不敢去看吴用,飞快的收回了手,低眸谢过他。 吴用的心里有一丝淡淡失落,刚才那温软滑腻的触感还没来得及回味,转瞬即逝。 “小生来帮你吧。”他突兀的开口。 啊? 倪溪眨了眨眸,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样快一点。”他慢条斯理的解释道。 这下倪溪终于明白了,心想原来是嫌她做的太慢了啊,也好,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快。 倪溪侧过身去,给吴用让了个位置。 吴用嘴角含了一丝浅浅的笑意,闲庭散步般的走到她跟前,并排站在厨灶旁,好看的手指随意的捻起一块饺子皮,手指翻动。 “是这样吗?”他问道。 倪溪杏眸扫了一眼那饺子,随即眉眼弯弯的笑出声来。 只见那只饺子褶褶皱皱,有边角都没捏拢,皮破了一块,右边的馅已经快要跑出来了,在一堆圆圆滚滚的元宝状饺子里格外的显眼,丑的惨不忍睹。 要不是她亲眼见证了吴用包的这个饺子,怎么也不会相信这是吴用包的。反差也太大了! “还是让奴来吧。” 倪溪笑了几声后怕伤了吴用的自尊心,于是强忍着笑意,伸手取过那只饺子,几下就重新捏拢包好,很快让它恢复了它该有的模样。 可能也意识到了这饺子难以见人,吴用清咳了声,一脸淡定的说道:“小娘子莫要嘲笑,小生第一次裹馄饨,技艺不熟,难免存在不足,想必第二次就不会了。”说着他又伸手准备再去取饺子皮。 “教授还是歇着吧。” 开玩笑,见识了他包的“饺子”后,如果真的让这秀才来包饺子,只怕中午这顿饭没法好好吃了。 两人之间有点距离,够不着吴用的胳膊,倪溪连忙提步过去制止,谁曾想下一秒,她才注意到脚下的那根木柴,可为时已晚,只觉得身子一晃,整个人就猛的扑倒了吴用的身上。 吴用是个男人,男人的气力天生要比女人大的多,对于美人投怀送抱,他略微惊讶后就稳稳的接住了倪溪。 软玉温香在怀,那温热的娇躯,让吴用的眼眸微微一暗,唇齿间逸出一丝满足的叹息,偏偏他的神情丝毫不变,反而关切问道:“小娘子没事吧?” “奴没事,” 倪溪闷闷的出声,她的鼻尖还有那衣物的淡淡皂角清香,简直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说话的同时急急忙忙从吴用的怀抱里闪开,倪溪不敢去抬头看他的表情,白玉般的脸颊绯红一片,一路红到了耳根处,更增添了几分娇艳。 “刚才……刚才……奴不是故意的,是那木柴挡在脚下……”她喏喏的开口,打算解释,谁知眸子一对上吴用那双清亮透澈的眼睛,不知怎么的就说不下去了。 吴用眼里带着隐隐笑意,“嗯,小娘子说什么便是什么。”。 看这表情分明是不相信的样子。 天啊,这秀才该不会以为她是故意投怀送抱的吧? 她是真的没看到那根木柴,虽然这秀才皮相确实不错,她内心对他也有说不清的好感,可是并不代表她想要和他发生点什么啊! 阎婆惜的相貌本就容易让人看低,她苦心经营名声这么久,正直做人,为的就是不被人轻视,可现在却瞬息间毁于一旦。 怪谁呢? 倪溪越想越委屈,眼圈不由得发红,眸子水气弥漫,快要哭了。 “奴真的不是故意的……”她用泛红的眼睛直直看着吴用,又小声重复了一遍。 声音娇娇软软的,语气却是那么固执。 吴用略带戏谑的笑容慢慢收了回去,眼神逐渐变得认真。 他看出来这小娘子是真的一本正经的在给他解释,害怕他误会。 吴用不禁摸了摸鼻子,头一次后悔自己为何当初说话那么刻薄,以至于让这个小娘子如今处处拘着礼节行事,哪怕两人稍微碰触一下就立马和受了惊的兔子一般。 这样一想,心底便有了愧疚,尤其是她这幅泪汪汪的模样,更是让他于心不忍。 吴用本就是个随心所欲的人,这样想着,便做了。他突然上前一步,深深的对着面前这个小娘子鞠了一躬。 干脆利落,快的倪溪都还没反应不过来。 她愣住了,呆呆的问道:“教授你这是做甚?” 只见吴用敛眉收目,正色道:“小生知道娘子是那澄澈之人,又怎会想多?都怪小生当日以貌取人,对小娘子多有误会,言语中伤了娘子你,这一鞠躬以表歉意,还望娘子忘了往日不快,都是小生的不好。” 他的话语真诚,目光坦荡荡,这声道歉,是真心的。 倪溪神色动容,忙说道:“教授何必如此,已经过去许久,教授为人奴还是知道的,也不曾薄待与奴……” 吴用清亮的眼眸看向她,“娘子不生小生的气了?” 这有什么好气的,阎婆惜的容貌确实让人想入非非,当时的确很气愤,可相处久了后,吴用对她不曾有半点言语轻慢,事事温声细语,让人怎么生的起来气。 再说了,吴用现在已经道歉了,这也说明倪溪一直奉行的清清白白做人行的端坐的正这条原则是对的。 倪溪破涕而笑,笑容明媚动人,少了几分拘束多了些畅快之意。 她轻快说道:“不生气了,往日之事烟消云散,今日就当做是奴与教授初次认识吧。” 说罢,她盈盈一福。 “奴姓阎,小字婆惜,还望教授多多指教。” 吴用一怔,转而温润的笑了,有阳光从窗栏之间的缝隙洒进来,落在他那张眉眼如墨画的面庞上,风姿秀逸,俊雅至极。 古有谢郎,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倪溪心里突然想起来这句话,也不知他与那传说中的谢郎相比,又如何…… 想必不会逊色多少。 倪溪心里微微一动,正待开口,突然那明媚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的清雅悦耳。 只听他说:“小生吴用,表字学究,见过小娘子。” 17.有女名婆惜(17) 倪溪吃力的提着木桶往竹屋外走去,桶内装了大半桶刚烧好的热气腾腾的清水。 门外,大木盆里堆放着换下来的一些床单被褥。 冬天马上就要到了,她得趁着这两天日头还足,赶紧把这些大件的东西洗了,免得后面真的冷起来了就不好晾干了。 如今天气已经开始冷起来了,她之前一直在那条小溪边洗衣服,可现在的水太凉,泡多了冷水,会长冻疮的。 木桶本来就有些重量,再加上又有这么多水,饶是她气力不小还是比较吃力,一步一步蹒跚的走着。 突然,一只形状优美的大手伸到了她的面前,“我来吧。” 声音温润动听,亦如他的人一般。 那片青色的衣襟映入她的眼帘内,可倪溪却低垂着眉眼,摇了摇头,“奴自己可以的。” 说罢,不顾那人的反应,硬是自己动手拎着那木桶将桶内的水全部倒入木盆中,瞬间水花四溅,浸湿了放在木盆里的衣物。 可这些水,用来洗衣服还不够。 倪溪正打算自己再去厨灶拎水时,吴用这次却是直接过来了。 他一手夺过木桶,声音淡淡:“我来吧。”说着大步就去了。 倪溪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愣了片刻,嘴角突然浮起一丝苦笑来。 自从她知道这秀才就是吴用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了。想要改变阎婆惜的命运,首先就要远离宋江,远离这些梁山好汉,过一个平淡安心的生活就可以了。 谁知她第一份活计居然就遇到了水浒传中大名鼎鼎的军师吴用。 吴用人称智多星,在原著中是这样描述他的:万卷经书曾读过,平生机巧心灵,六韬三略究来精。胸中藏战将,腹内隐雄兵。谋略敢欺诸葛亮,陈平岂敌才能?略施小计鬼神惊,名称吴学究。 吴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够在那么多梁山好汉里稳坐第二把交椅,人人敬佩,他岂会是那么简单的人物? 也难怪自己当初刚见到这书生时就觉得他气度非凡不像是一个简单的教书先生,随着这么久的接触更是觉得他文韬武略胸有沟壑,岂是那池中之物? 可惜自己当初没有多想,至于那与吴用交好的晁保正,想必就是以后的梁山之主托塔天王晁盖了! 回想这么久来与吴用的接触,一幕一幕的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不知何时起竟然一点一点的将他放进了心里,两人之间那淡淡的暧昧每每回想起来总是心悸不已。 若他真的是个简单的秀才,该多好!可惜,他偏偏是吴用,以后注定不会平凡的吴用! 如果倪溪想平平凡凡的生活下去,必须远离他才行。 倪溪这半个多月来一直尝试着去疏远两人之间的关系,每次两人说话时她就表现得客套而礼貌,不多说不多问,仿佛自己真的只是一个仆妇,吴用只是一个雇主。 这么刻意的行为,吴用肯定也能感觉的到,就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了。 倪溪一时之间思绪杂乱,没注意到吴用已经重新拎着一桶水出来了。直到听见那哗啦啦倒入木盆的水流声,才猛然惊醒,她垂下眼眸,不去看吴用,道:“多谢教授。” 话语声客套而又冷淡,就是这样的语气,倪溪已经持续多半个月了。 吴用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回屋。 他坐在书房内,手里拿着的那本《文苑英华》却怎么也看不下去,这本书分为四部,里面汇集了上至萧梁下至晚唐五代的文集,为了得到这部书还费了好一番功夫,原本此刻应该求学若渴的读着,可现在一点心情都没有了。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不断在自己心里啃噬抓挠,让他烦躁不安。 吴用索性放下书去,踱了几步后,铺开一张宣纸,凝神执笔写了下去…… 行笔如龙走蛇舞,苍劲有力。 很快,吴用面色平静的吹干墨迹,轻叹一口气,神色莫名。 至于这些,倪溪都是不知道的,她做完该做的活计,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了。 临走前,她迟疑了会儿,走进了吴用所在的竹屋。 “教授,”倪溪轻声唤道。 吴用没有回答,他正入神的看着一张宣纸,倪溪看不清上面写的是什么字,只看见他的俊眉紧蹙着,似乎在为什么事情而烦闷。 见吴用依然没有反应过来,倪溪无奈的上前,站到了他的身边。 她的眼睛不经意扫到了宣纸上上的字,不禁愣住了。 只见上面写着一首诗: 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 彼狡童兮,不与我食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这个害他寝食难安的人,是说她吗? 很快倪溪又摇了摇头,应该是她想多了。 “教授?”倪溪又试探着叫了吴用一声。 这下吴用很快回过神来,眼神恢复了清明。 见是倪溪,他的眼眸突然一亮,隐隐有几分喜悦在里面。 倪溪看了一眼很快低下头去,“奴有事要与教授说。” “你说吧。”吴用含笑看着她。 倪溪有些犹豫,开口道:“奴的阿爹身体一直不适,奴家中事物繁多,恐……” 谁知话还没说完,就被吴用快速接了过去,只听他温声说道:“小生理解,此事娘子可以告假,过段时间再来即可。” “奴要说的不是这个。” 没想到吴用会这么说,倪溪咬了咬牙,道:“奴打算辞了这份工作,专心在家照料阿爹。” 自从知道他是吴用后,倪溪就决定不能在这里再呆下去了,一是后面吴用迟早会上梁山,二是,她怕待久了她就控制不住自己那颗悸动的心,不愿意离开了。 一想到这,倪溪就觉得嘴唇发苦,内心酸涩不已。 就在她说完这句话后,空气突然安静下来了,仿佛被凝滞一般。 吴用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他沉默着。 他不说话,倪溪只好尴尬的站在这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心脏“扑通”的跳跃着,紧张,忐忑,还夹杂着不安。 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吴用在想什么,倪溪在心里杂七杂八的想着。 想到之后的日子再也不用见到吴用,两人或许终生不用再有接触,没有了那些梁山好汉,明明她应该开心才对,可为什么内心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呢? 算了,不去想了,反正话已经出口了。 倪溪做出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等待着吴用最终的话语。 吴用面色沉静如水,他静静的看着倪溪。 由于倪溪是低着头的,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乌黑的发雪白的肌肤,那双低垂着的又长又翘的眼睫毛在微微颤动,像是在忐忑着什么,还有那紧紧抿着的樱唇,显得固执而又冷漠。 就像她的人一般,明明娇娇软软的一个小娘子,却可以这么狠心。 吴用静静的看着,他的眼眸沉沉,眼底却犹如浓墨翻江倒海。 “呵,” 突然,他从鼻尖发出一声嗤笑,似自嘲似讽刺,说不清的意味。 “小生最近可是得罪过娘子你?” 倪溪一愣,“并无。” “小生可是待娘子你不好?” “……并无。” 吴用笑了起来,可嘴角却挂着冷意,“那为何娘子非走不可?” 他的这一连串发问让倪溪预料不及,只能搬出先前的理由,“是奴自己要走的,奴的阿爹身体不好离不得人,阿娘又年迈。” 这些理由勉强可以说得过去,可吴用却是不信。 他幽深的眼眸定定看着倪溪,“小生以为,相处了这么久,娘子已经把小生当作自己人来看待,可现在却突然的要离开,” 吴用笑了下,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却让人无故发冷,“娘子说来即来,说走即走,可有想过小生的心情吗?” 他的心情? 倪溪抬眸,只见吴用眼是黑沉沉的,无法看出他的情绪。 她轻声细语的说道:“相逢即是缘,奴能与教授相遇,在教授家中干活,是奴的缘分,如今缘分已尽,到了奴离开的时候了。” “好一个缘分已尽,”吴用的声音带着清冽的冷。 他又叹道:“娘子你真是好狠地心啊。” 这声叹息仿佛是从唇齿间溢出的,飘飘渺渺,转瞬即逝。 18.有女名婆惜(18) 狠心?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吴用为什么突然说她狠心呢,她不过是要走而已。 倪溪的眼神不解,“教授为何如此说奴?” 吴用看着她,“娘子真不懂?” 倪溪摇头,她是真的不知道。 吴用眼神一闪,随即苦笑了下,俊秀的眉眼低垂着,神情失落,眼神透着一股莫名的忧郁来。 像是在控诉,只听他缓缓说道:“小生一直以为娘子你与我心意相通,已经许下终生,可这段时日来你连个原由都没有的突然对小生很冷淡,现在又说要离去,不是好狠的心是什么?” 这句话说的实在是可怜让人同情,翻译的直白一点也可以说原本她和吴用两情相悦好好的,谁知她突然狠心要抛弃他。 所以她是个负心汉! 倪溪惊讶的一下子呆在了那里,她杏眸瞪的圆圆的,“奴何时与教授私定终生了?” 她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小娘子,这秀才怎么能如此胡说。 只见吴用从怀里掏出了一条帕子,“娘子前些日送与小生的定情信物莫非娘子忘记了?” 倪溪仔细看,还真是她送给吴用的,帕子的颜色素雅,上面还绣了一片竹林。这块帕子是她那次脚受伤用了吴用的帕子后心里过意不去,又没法再把用过的帕子还给吴用,索性自己又绣了一块,送给了吴用。 她急忙解释道:“奴当时并没有说这帕子是什么定情信物啊。” 吴用却是一笑,笑容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这手帕乃是贴身之物,娘子你与我已互相赠送了手帕,这不是定情信物还是什么?” 倪溪哑口无言,涨红了脸,结结巴巴说道:“你……你强词夺理!” 吴用看她娇若春花的小脸绯红一片,还有那鼓鼓囊囊的胸脯因为激动上下起伏着,形成一道诱人的风景,无时不刻都在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这小娘子,真是太勾人了些。 还是早点收入囊中的好,只有他看着他护着,才不会被别人抢了去。 吴用温柔的看着她:“既然话已经说明白了,娘子你莫要再闹了,以后也休要再提什么离开之事。” “你,你……”倪溪气的说不出话来了,樱唇颤动半天,吐不出来下个字。 “登徒子!” “泼皮无赖!” …… 她把能想到的形容这个人的词都用尽了,全部的说了出来。 可任凭她在这说了半天,吴用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一直用那种温柔似水能包容一切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她在无理取闹一般。 等到倪溪实在想不出什么新的词汇了,吴用才端起一盏茶体贴的递到她面前,温声说道:“娘子说了这么久一定口干了吧!” 好像是哦,说了那么多的话,口确实有点干。 倪溪下意识得接过那盏茶,抿了一口正准备全部喝完时,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被这秀才带的偏离主题了。 她才不要喝这劳什子茶,她要和这秀才说清楚。 刚才她放弃了一直以来在吴用面前做出的那副温顺模样,痛快的说了那么多话,心里也平静的不少。 放下那盏茶,倪溪正了正色,道:“教授莫要再与奴开玩笑了,奴以后是要嫁人的,那定情信物之事实在是荒谬乱言,教授贵为读书人,应当明白女子名节的重要性。” 谁知吴用居然一副确实如此的表情,含笑点了点头道:“娘子所言甚是,为了娘子的名节着想,小生过几日就去娘子家中提亲,娘子大可放心。” 倪溪这下是真的无话可说了,她对吴用的厚脸皮再次有了深刻的认识,简直颠覆了以往她对这人的认知,她不知道这吴用到底是想做什么? 她冷着脸说道:“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奴要走了。” 说罢,就转身朝外面走去。 还没迈出半步,就被吴用拉住了手腕,他的手紧紧的握在了倪溪如玉的腕上,让她挣不脱逃不开。 被握住的那片肌肤滚烫,烫的她心里也是乱糟糟的,一团乱麻。 “你放手!”倪溪叫道。 吴用沉声道:“娘子且听我说。” 他的声音清朗如月,让人沉醉,尤其是在说情话的时候,更是动人的不行。 “小生是真的心悦娘子。” 倪溪娇躯一颤,忘记了挣扎。 只听到他继续说道:“也不知从何时起,小生对娘子的心思就变了,每日都想着多看娘子你两眼,见到娘子你时,会忍不住想与你说话,哪怕是静静的看着你,小生的心里也觉得十分欣喜……”他一点一点的的说着,倾诉着。 “小生能感觉到,娘子你心里也是有我的,”他的声音顿了顿,“可在那天小生说了自己的姓名后,娘子却仿佛认识我似得,突然如避蛇蝎一般的把我拒之门外。” 他清亮的眼眸静静看着倪溪,“我与娘子之前素不相识,且小生自认品性端正并无什么不妥之处,娘子却这般待我,可以告诉小生为什么吗?” 倪溪被吴用敏锐的直觉吓的心惊, 他是在怀疑她吗?怀疑她知道点什么。 可吴用是永远不会知道原因的。 倪溪凄凄一笑,眸子里透着水光,“奴与教授不是一路人。教授胸怀大志,以后注定了不会平凡,可奴只想老老实实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吴用瞬间懂了倪溪的意思,他沉默不语。 两人皆是沉默。 过了许久,吴用才开口, “等年后吧。” “年后娘子再走吧。” 倪溪正打算拒绝,又听他说道:“就当做是陪小生过完这个年,留个念想……” 她的心一软,噙着泪应了。 …… 之后的每一天都过得很快,日子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自从话说开后,两人之间也有了共同的默契,虽然没有明说,可吴用下学回来后,会陪着倪溪一块干活,或者是站在远处静静看着倪溪。也有时吴用在书房读书,倪溪在一旁做针线,两人偶尔视线对上会相视一笑,不多说话,却也岁月静好。 天气越来越冷了,前段时间还下了场大雪,漫天飘雪,万物银装素裹,成了一个纯白色的世界。 倪溪这些日在抓紧时间做衣裳,她想在走之前给吴用把冬衣冬靴制好,对了,还得在做一些四季的衣裳,她走后吴用就真的一个人过了,哪怕有兄弟也是一群糙汉子,哪里顾得过来。 衣裳做好后,春节也要到了。 19.有女名婆惜(19) 腊月一到,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年货了,倪溪与阎婆两人买了许多鱼肉,羊肉,猪肉来腌制腊味。外面的商铺已经开始贩卖新年日历,大小门神,桃符,钟馗,金丝缕花还有春帖幡胜等物件,悬挂在门外,图来年有个好彩头。 倪溪将所有买的东西都多备了一份,给吴用带去,他双亲早已亡故,虽说一个人过年,她想替他置办好这些。 这一通忙下去,时间很快就到了除夕,原本今天倪溪应该在家中帮忙的,可她放心不下吴用一个人,一大早就来了。 吴用帮着倪溪把竹屋上上下下都清理了一遍,扫去蛛网与尘秽,将买的桃符门神之类的贴了上去,红红绿绿的,却总算有了一丝过年的气氛。 她又去厨灶间把鱼肉牛肉这些菜处理好,做了满满几大盘,够吴用好几天吃的了,又包了一些肉饺子,冬天到了,这些吃食都可以多放一些时候,不用担心坏掉。 这一切都做完后,她真的该走了。 道别的时候,吴用正在厅堂饮酒。 也不知饮了多少,酒气弥漫在整个屋子,他半个身子伏在桌子上,自饮自斟,面庞泛着淡淡的醺红。 倪溪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她上前替他斟了半盏酒,又重新斟了一盏,柔声说道:“奴要走了。” 吴用抬起微醺的眸看她,“娘子真的要走?” 倪溪嗯了一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这盏酒敬你我的缘分。望教授以后珍重。” 说这话的时候,倪溪眼里泛着泪光,她记得原著中梁山泊众人都受了招安的,后来宋江被一杯毒酒夺去了性命,而吴用,随后也心灰意冷的自缢于宋江的坟茔前,埋骨蓼儿洼。 梁山好汉一百单八将,生前有多么轰轰烈烈壮志雄心,死后就有多寂寥凄凉。她实在很难将那个吴用和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联想起来。 一想到吴用将来也会这般结局,倪溪就觉得心如刀绞,她含泪嘱咐道:“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然而无论如何,性命只有一次,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望教授多多爱惜自己的性命。” 说着她就哭了出来,泪水晶莹剔透,从她玉白的颊上簌簌落下,如梨花带雨,凄婉动人。 这个倔强的小娘子呵,明明对他也是百般不舍,恋慕他,可却依然想着放弃他。 吴用记下了她说的话,伸出修长的手指替她拭了下眼角泪珠,叹息道:”娘子你这是何苦?” 这是两人第一次如此亲密的接触,他的动作却无比的自然与轻柔,生怕弄疼了倪溪娇嫩的肌肤。 他看着抽泣的倪溪,低低呢喃道:“我能遇到娘子,此生幸也!” 倪溪一顿,悲哀的闭上了眼。 …… 这个年过得着实枯燥,或者说是倪溪的心不静,除夕那日与吴用分离后,就连大年夜守岁时她也心不在焉,本以为快刀斩乱麻从此她与吴用桥归桥路归路,各自两不相干,她会放下那份念想。 可谁知,思念那人的心越来越重了起来,她与阎婆阎公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然而吴用呢?她会想吴用一个人过年该是如何冷清,这些天他又该如何度过? 一想到两人真的再也不会有相见之日,倪溪的心就痛楚起来。 这念头,原本只是一个小芽,却不知何时飞快的在她内心生长成为藤蔓成为参天大树,日日侵蚀着她,让她夜不能寐。 就像吴用之前写的那首诗《狡童》,是否在她冷淡对他时,吴用也是这样的心情呢。 带着这样的心情,面对阎婆准备的诸多美味吃食,她也食不下咽,味同嚼蜡。 “我儿可是病了?”阎婆终于看不下去了。 这些日她一直觉得女儿满腹心事,但问询时却不与她说,只能任之由之。然而看着女儿的脸色苍白,瘦削了许多,她也心疼。 倪溪摇了摇头,“女儿无事。”她的身体没有病,只是心病了罢了。 阎婆无奈,突然想起今日是元宵节,如若不然让女儿出去散散心也好。这样想着,她便说了出来。 倪溪原本不愿意去的,但是看着阎婆目光中的担忧,最后还是同意了。临走前,阎婆还特意把她拉到梳妆镜前让她拾掇了下。 等到了街上,倪溪才发现外面确实热闹至极,虽然只是个小县城比不上东京的繁荣气象,却也处处张灯结彩,灯笼高挂,红通通的一片。将这一条街装饰的美轮美奂,街上到处都是小贩叫卖着花灯,花灯的种类繁多,有绢灯,日月灯,水灯,琉璃灯还有好多,看的人目不暇接。除此之外还有各类饰品点心精巧玩意儿。远处,还有那猜灯谜,杂技,说唱,猴戏种种有趣有好玩的娱乐。 路上的人三五成群,不少小娘子都出现在街上,身姿曼妙,衣裙翩翩,男的则个个衣冠楚楚,气宇轩昂。此时此刻,没有了平日的男女之防,倪溪甚至看到有几对小情侣携手并肩走在一起,浓情蜜意。 倪溪叹了口气,她最近叹气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随便逛了逛,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处猜灯谜前。这里的灯格外好看,有画这人物的,也有花虫鸟兽的,一个个栩栩如生引人入胜。 刚上前,就有店主热情问候道:“小娘子可是要打灯谜?” 倪溪点点头,交了二十文钱给店主后,她随便挑了一个画有美人图的红纱灯,只见那灯上写着:早不说晚不说(打一字)。 这是个字谜。 倪溪在心中略微思索了下,很快猜出了答案。 她叫住店主:“奴猜得了。” 店主道:“小娘子请说” 倪溪轻声道:“早不说晚不说,这早上不说晚上不说那就是中午说了?午言言午,这是个——” 还没待她说完,一个清朗的声音已经从旁说了。 “许!” 这声音十分的耳熟,倪溪几乎瞬间就知道了是谁,她不可置信的转身。 只见吴用一袭青衫,长身玉立在那儿,他还是那么的俊秀清隽,身形却清瘦了许多,眉目温润,容颜如画。 身后,是那花团锦簇的灯景和熙熙攘攘的人群。可她,却满满的眼里都是他。 吴用正含笑注视着她。 正是应了那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 罢了罢了,或许这就是命。 阎婆惜要的是不重蹈覆辙,有一个幸福的生活。和他在一起,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哪怕前途未卜哪怕困难阻阻,只要和那人在一起,她甘之如始。 这一瞬间,倪溪所有的理智都崩溃了,心里只剩下这些天来日夜的思念与爱恋。 她情不自禁的泪流满面。 两人视线对上,一切尽在不言中。 吴用缓步走近她,微微一笑,温柔至极的说道:“此生,我定不负你。” 倪溪的心被一片叫做喜悦的汪洋大海淹没,她甚至忘记了哭泣,睁着那双濛濛泪眼,含着羞意,脸颊上却是幸福的红晕。 “奴亦然!” 两只手,牢牢的牵在了一起…… 20.有女名婆惜(20) 年后倪溪就带着吴用去见了阎公阎婆,吴用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却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如此佳婿让两位老人高兴不已,为此阎公那天还拖着病体多吃了两碗酒。 吴用那边没有双亲,原本阎婆打算挑个吉日让两人把婚事定下来,可还没到多久,阎公就不行了。 阎公本来身子骨就不是很好,又伤了根本,已经去了半条命,虽然卧病在床养着,不过是磋磨时间罢了。 这次是因为起夜时着了凉,一病如山倒,这病来势汹汹,第二天已经滴水不进,出的下气没下气了。 倪溪与阎婆找大夫来看过,依然没有用处,谁都看得出来,这是大限将至。 临终前,阎公把倪溪叫到床前,喘着粗气虚弱的说道:“我儿……可惜老汉我……我无法看见你嫁人了。” 倪溪眼泪止不住的流,“阿爹,你不会有事的。”她早就把阎公阎婆当成了自己的亲生父母。 阎公的脸色蜡黄,他艰难的转动了浑浊的眼珠子,看向哭泣的阎婆与倪溪母女两,声音嘶哑。 “老婆子,你们娘俩……保……重!” 话音未落,阎公的眼睛已失去了光泽,再无声息。 阎婆趴在床沿上一边拍着床一边嚎啕大哭起来,哀恸万分。 倪溪也拿着帕子低声啜泣。 哭声呜呜,悲痛萦绕了整个屋子…… 阎公死后,倪溪拿了五两碎银,去县东陈五郎那里买了一具棺材,又将家中所有的积蓄凑在一起,来置办阎公的身后事。 丧葬事宜由于吴用与倪溪还未正式见礼,不能来主持,只能塞给倪溪一些银两,阎婆又悲痛过度,便全部由倪溪来主持,她买了香烛纸钱,又请了游方道士来做法事,街坊邻居纷纷来吊唁。 这几天忙的的脚不沾地,饭都吃不到嘴里,等到阎公真正入土为安后,倪溪已经瘦了一大圈。 可她还不能倒下,因为阎婆又病了,大病一场浑浑噩噩躺在床上。 阎公已经去了,自己唯一的亲人就是阎婆了,倪溪忍着悲痛悉心照料侍奉了阎婆大半个月,阎婆才慢慢好转起来。 等到阎婆身子完全好了后,春天已经过了个大半了。 阎婆重操旧业继续去卖那些小点心,每日还能赚点钱,倪溪也依然在吴用那里照顾着他的衣食起居。 阎公走后,按理说倪溪应该守孝三年,但阎婆怕时间太长了,耽误了女儿与吴用的婚事,说守一年就够了。 虽然减为一年,可也是好长时间了,不过对于倪溪来说,一年后她还不到二十岁,所以就无所谓,吴用听倪溪的,自然不会有异议。 白日倪溪都在吴用那边,两人日日相见,感情也越来越深,琴瑟和鸣,你侬我侬。 好在吴用定力尚足,倪溪又比较守礼,两人没有发生什么越轨之事。 ………… 时间如流水,一眨眼间已到了五月份 这日,郓城县知县时文彬升厅公堂,把本县尉司管下的两个都头都唤了上来。 步兵都头叫做雷横,就是倪溪之前见过的那个紫棠色面皮大汉,而马兵都头叫做朱仝,两人都练就了一身好武艺。 待他们上来后,时文彬说道:“本官自从上任后,一直听说本府济州管下所属水乡梁山泊有一群贼人盗匪经常聚众打劫,与官兵为敌,就担心郓城县各个乡村也是盗贼猖狂,所以把你们两个唤来,雷横东门,朱仝西门,今天夜里各自带领一队士兵寻捕,如果遇见了那贼人,即可捉拿回来。” “旦凭知县老爷吩咐。”雷横,朱仝二人应道。 虽然这是个辛苦活,但知县有令,怎么敢不听,至于领命后究竟去了多远,也无人知道不是。 雷横在心里寻思着,待看到一旁毕恭毕敬态度认真的朱仝,他撇了撇嘴,不用猜就知道,以朱仝的性格,朱仝肯定会真的把西门巡捕个遍。 时文彬坐在上面,把两人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他微微一笑。 只听他又说道:“听说在东溪村山上有一株大红叶树,此树别处没有,刚好位于东西门之间,你们众人必须采摘几片红叶回来县里交给我,才能表明你们曾经巡到那里,回来时若无红叶,本官就以亵职之罪责罚不恕。” 雷横一听,哪里还敢偷懒。两人诺诺应了。 出了县衙,朱仝带人去西门,雷横带了二十多个士兵去东门一个个绕村巡查,老老实实的把东门遍地都走了一一遭,然后又去那山上采摘了红叶后,下村来。 谁知在灵官庙发现了不对劲,真的抓了一个歹人来。他让手下把那汉子绑了,喜不自禁,心想这下可以回去领赏了。 不过又看天色才是五更时分,现在回去知县老爷正在休息,又想到东溪村晁保正庄子就在这不远,不如去那休息些时候。 到了晁盖庄子,晁盖果然热情的接待了他们,听雷横说抓住了个歹人,他表面上说了句恭喜内心却心生疑惑:在这东溪村,基本上他都认识,若说歹人,他不信有人敢在他的地盘上为非作歹。 晁盖找人拖住雷横,他悄悄去看被抓住的那个“歹人”,只见门房里吊着一个赤条条的汉子,那人紫黑阔脸,鬓边一搭朱砂记,上面生着一处黑黄毛。 晁盖一眼就看出了这汉子不是村中之人,只听那汉子说道:“我来这投奔一个好汉。” 晁盖问道:“这好汉叫做什么?你投奔他做甚?” 那汉子说道:“好汉唤作晁保正,他是天下闻名的义士好汉。我有一套富贵想要说与他,因此来了。” 晁盖一愣,很快凑近那汉子,两人耳语了一番。 他使计对雷横谎称这汉子是他的外甥,前来投奔,见雷横半信不疑,又取了十两银子与雷横,这才将那汉子留了下来。 雷横带着一众士兵慢慢回去,再说那大汉见平白害得晁盖花了十两银子,又被吊了一夜,心生不忿,便提了一条朴刀赶了上去。 再说吴用这边,今日刚好村学放假,刚好在家中。他写的一手好字,倪溪虽然识字,可毛笔字就不行了,歪歪扭扭犹如虫爬,与吴用的字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倪溪便央着吴用教她。两人在书房内,吴用握着倪溪的纤细嫩白的手,一笔一划的教她起来。 也许是做惯了教书先生,吴用极有耐心,温声细语的指导着倪溪。 两人身子贴的很近,倪溪几乎是半倚在他的怀里了,能感受到彼此灼热的体温,还有细密的呼吸声。 虽然两人的关系已经很亲密了,可面对这样的接触,倪溪还是脸一热,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吴用低沉的声音,他每一道落在她身上的视线,都让她的心滚烫不已。 偏偏吴用就像没有感觉到似的,面色如常。 他的呼吸落在倪溪的耳边,酥酥麻麻,让倪溪的娇躯忍不住微微颤抖着,只觉得全身发软,就连这毛笔都快握不住了。 “专心点,婆惜。” 吴用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他凑近倪溪的耳垂,声音带着莫名的喑哑。 倪溪身子又是一颤。 看着那小巧玲珑的耳朵由白净转变为淡淡的粉色,可爱至极,吴用的心情也好极了。 没错,他就是故意的,逗弄她看着她为自己害羞的模样是他每天最大的乐趣。 虽然…… 最后难受的都是他自己。 感觉到身下某种蠢蠢欲动的肿胀感,吴用有些无奈。 这真是甜蜜的折磨。 一时之间气氛暧昧而又缠绵,书房里的温度似乎也随之升高了,灼热滚烫。 吴用对上那双水汪汪的杏眼,眼眸沉了沉。 正待开口,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伴随着打斗的声音。 好像有人来到了这边…… 倪溪一惊,急忙从吴用的怀里挣脱出来,整理自己的头发与衣裳。 吴用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很快又恢复了淡定。 “别怕,你在这等我。”他低声对倪溪说道。 倪溪乖乖的应了。 外面的打斗声越来越激烈难分难舍,吴用快速从架子上拿过一条铜链,就往门外走去。 21.有女名婆惜(21) 吴用走出竹屋,只见竹林小径前,有两个拿着朴刀的汉子在打斗,斗得难分难舍。 其中一个汉子紫黑阔脸,鬓边一搭朱砂记,攻势凶猛,来势汹汹,与他打斗的是一个紫棠面皮,留着一扇圈胡须的大汉,这人吴用识得,是郓城县都头雷横,他的身后还有一群士兵。 两人一来一往,似凤翻身,一撞一冲,如鹰展翅,照搠遮拦,不分胜败。 吴用打开篱笆门,上前扬声道:“两位且不要争斗歇一歇,小生有话要说。” 说罢他用铜链在两人中间一隔,把这两个人分开来。 雷横本就不想与那人纠缠,见是吴用,自然就放下了朴刀,刘唐虽然不认识这长相清俊的秀才是谁,可看他举止间斯文有礼,一派翩翩君子之风,不似一般人物,不由自主的也放下了朴刀。 吴用含笑上前,先问雷横出了甚事。 雷横便说道:“教授不知,这人夜里赤条条在灵官庙睡觉,被我们拿住,到了晁保正庄子里,原来是晁保正外甥,看在保正的面子上放过了他,临走前保正送了些礼物与我,这厮居然前来索取,你说他大胆吗?” 那汉子听罢眼都要竖起来了,怒气冲冲。 吴用仔细端详了那汉子一眼,他的记忆力出群,确定在晁盖那里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更别说是什么外甥了。 转念一想,既然晁盖对雷横这样说,肯定是有原因的,不如先把两人劝住再说吧。 他对那汉子说道:“你先听小生一眼,你的母舅与我是兄弟至交,又与雷都头交好,既然是保正给的礼物,你何必坏了保正的脸面呢?” 吴用这话已经暗示已经很明显了,自古民不与官斗,官府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晁盖之所以取那银两送与雷横,就是有息事宁人的意思,可现在如果两人再争斗下去,恐怕就不好收场了。 如果是一般人,就懂了,偏偏那汉子是个直肠子倔强性子,“你这秀才不懂,这银两不是我阿舅甘心给他的,分明是他诈取的,我必须要回来。” 有些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现在摆到明面上来说,这就很尴尬了。 雷横有些恼羞成怒:“又不是你的银子,休想还给你,除非保正亲自来取!” 那汉子冷哼一声,“那就先问我手里的朴刀吧!” 两人都是个急性子暴躁脾气,又要开打厮并,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气氛又剑拔弩张了。 吴用原本他和倪溪好好的二人世界被这群浑人打扰,已经心生不悦,本不想管这事,只是念着晁盖的情分,索性直接横身站在两人中间。 他冷着脸道:“既然两位各自有说法,与其拼个你死我活,莫不然去把晁保正叫来就知道了。” 这一番话说的格外的气势凛人,直把两人唬住了,立住脚。雷横便吩咐了个士兵,去找晁盖。 不一会儿,晁盖便披着衣裳,从大路上赶来了。 他一眼明白了情形,眼神一闪对那汉子大喝道:“你这畜生,不得对都头无礼。” 那汉子竟然也一声不吭,听话的放下了朴刀。 雷横还在气头上,冷笑道:“保正不知,你的外甥好有本事呢,非追着我要那礼物。” 晁盖笑着赔罪道:“这畜生不懂礼,烦请都头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他吧。” 晁盖虽然只是个保正,但江湖上众多好友弟兄,他的面子怎么能不给。 雷横也就顺着台阶下了:“小人自然不会与他一般见识。” 两人随便说了几句雷横便带着身后的士兵回去了。 晁盖对着一旁的吴用感谢道:“多谢了。若不是兄弟你在场,这厮几乎做出了一场大事。” “兄长客气了,”吴用笑着摇头,意味深长的看了晁盖一眼:“小生倒是还想问兄长你这令甥从何而来呢?” 晁盖哈哈一笑:“还是你最懂我。” 只是他又看了眼周围,犹豫了下,想说又不好说的样子。 吴用哪里还不明白,便邀请道:“兄长既已到了寒舍,不如进去吃盏茶坐坐吧。” 晁盖欣然允了,带着那个垂头丧气的汉子,一起跟着吴用进了屋。 一进门,他就“咦”了一声。 只见屋内亭亭站着一个青衣美人,美人生的花容袅娜,玉质娉婷,眉若半弯星月,星眼浑如点漆,眼角眉梢间自带一股风流韵味,然而她的眼神清澈,坦坦荡荡,让人无法轻视起来。 这人正是倪溪,她因为担心吴用,又不方便出去,隔着窗子看外面了好久,眼见吴用带着人说说笑笑的进来了,忙出来见礼。 吴用旁边的那个大汉生的高大威武,身形雄壮,举手投足间十分的爽利大气,又观他穿的衣裳是上好的绸缎做的,应该是个有身份的人。 倪溪心想,这便是将来的梁山泊之主托塔天王晁盖了,果然不凡。 面对三个大男人,她不好直视,便侧过身盈盈一福。 “见过保正。”至于晁盖身后那个汉子看起来面相凶恶,她也不知是谁。 “莫要客气,” 只听晁盖浑厚的声音说道:“想必小娘子你就是弟妹了吧。” 说这话的时候晁盖看着吴用,明显带有调侃意味。 晁盖怎么会知道她?还叫她弟妹。 定是这吴用说的了,她和他还没有成亲,这秀才怎么在那胡言乱语呢! 倪溪脸一红,她不好接口晁盖的话,只能带着羞意狠狠瞪了吴用一眼。 对于吴用来说,眼前这美人儿含羞带怒,眼波儿似水般妩媚动人,让他不禁心神一荡。 他正了正色,转移话题道:“刚才见兄长想必也有要事与我相商,快快坐下吧。” 晁盖的表情似笑非笑,倒是没有再说什么,与那汉子一起在正屋坐下了。 两人表情凝重的坐在那里。 吴用又转身温柔的对倪溪说道:“婆惜,劳烦你先去厨灶煮壶茶了。” 从两人确定关系后,吴用就改口叫倪溪的小字了,这样也显得更亲密些。 “嗯。”倪溪轻声应了。 明白他们似乎有重要的事要说,不方便自己在场,她顺从的去了厨灶。 22.有女名婆惜(22) 倪溪走后,吴用疑惑问道:“兄长,这人是谁?你为何在雷都头面前袒护他?” 晁盖笑道:“你且听他说罢。” 看出吴用与晁盖关系非同寻常,那汉子就毕恭毕敬回答了:“小人姓刘名唐,是东潞州人时,如今有一套富贵特意来找晁保正相商量,因此来投奔,没想到被那厮当贼人捉了,幸得保正相助才得以脱身。” 吴用眉一挑,“什么富贵?” 刘唐回答道:“小人打听到蔡太师六月十五日的生辰,他的女婿北京大名府梁中书已收买了十万贯金珠宝贝,要送往京师庆寿,路上会从这里经过,这不是上天赐的富贵么,小人便寻思着来了。” 当朝太师蔡京,与童贯,高俅,杨戬四人深受圣上恩宠,是徽宗的亲信大臣。 蔡太师过寿,其富贵奢华可想而知,至于那财物不过都是搜刮民脂,从平民百姓身上剥削而来的,此等不义之财,就算是取了,天理知之,也不为罪。 只是…… 吴用沉吟了下,皱眉道:“这十万贯金珠宝贝数额庞大,又路途遥远,梁中书必定会派人严加防守,想要取之,甚难!” 晁盖向来大大咧咧惯了,一拍胸膛满不在乎的说道:“怕什么,我虽不才,也有几分武艺傍身,我那庄子里庄客繁多,到了我等的地盘,纵使千军万马,也不怕他!” 刘唐也在旁边附和道:“教授不知,去年蔡太师也曾送十万贯宝贝上路,不知被谁打劫了,至今都没找到。既然那伙强人能做到,我等又有何不可呢?” 见吴用还是眉头紧皱,晁盖拍着吴用肩膀说道:“兄弟,机会就在眼前,莫要犹豫了。” “我昨夜里刚好梦见北斗七星,直直坠入我屋脊上,斗柄上还有一颗小星,化道白光去了,今天就有这等好事来临,这不正是大吉大利之兆吗?兄弟你是最聪明的,且看看此事如何?” 吴用听了,苦笑了下,“既然兄长决心已下,小生又怎么能不相帮呢。” 他思忖了片刻,道:“此等大事,不能声张,人多做不得,人少也做不得,兄长你庄子里的那些庄客来路不明,人多眼杂,一个也用不得。” 晁盖一愣:“那不是只有兄弟你我,刘唐三人了?” 只见吴用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的说道:“兄长莫慌,小生已有了人选。” 三人耳语了一番,确定了人选后,吴用又说道:“如今我等还不知道这生辰纲是从哪条路来,劳烦刘兄这几天来多多打探了。” 刘唐忙说道:“这是自然,小弟今夜便去。” “刘兄且慢,”吴用笑吟吟叫住他:“如今才是五月中旬,而蔡太师生辰是六月十五,不急不急,先等小生去把刚才说的那里人带回来,你再去吧。” 晁盖一想,有道理,便对刘唐笑道:“刘兄弟你先在我庄子里等候,咱们大醉几日再说!” 三人哈哈大笑,气氛瞬间活跃了。 再说倪溪,她在厨灶里呆了会儿,茶早就煮好了,只是怕打扰几人谈事,便没有进去。 谁知她等了半天没个动静,又看看时候,已经快到中午,想必这几人也饥饿了,不如顺便做些吃食吧。 这里的人家里来客,一般都喜欢拿些碎银去街上买些鲜鱼肥鸡嫰鮓之类的熟食回去,切好归入盘中就是一盘菜了,虽说味道还行,但终究比不得亲手精心做的饭菜。 刚好昨天买了鱼和鸡肉,还有一些菜蔬,一并做了吃吧。 倪溪做了这么久的饭菜,手脚麻利,没多久就把红烧鱼,香菇焖鸡,还有一道韭菜炒鸡蛋做好了,米饭蒸在锅内,又切了盘熟牛肉,她分量放得很足,四个菜够三个大男人吃的了。 她做好后隔着竹屋听了会儿,见里面有说笑声传来,这才放下心来把吃食端上桌子去。 晁盖与刘唐两人先前说正事一时忘记了,直到闻到香气腾腾的饭菜上来,才发现腹中已然饥饿的不行。 见桌上这四个菜光看色泽光闻香气已经让人垂涎欲滴了,晁盖忍不住赞道:“小娘子真是好手艺。” “保正过奖了,不过是粗茶陋饭,算得了什么。”倪溪谦虚回道。 她把饭菜碗筷一一摆放齐整,又拿出了两坛酒给三人斟上。 晁盖观她举止进退有礼,不卑不亢,与寻常小娘子有些不同,心想难怪一向清高自傲的吴用会看上这个小娘子! 他冲吴用挤眉弄眼道:“兄弟你好福气,有这般温柔贤淑的如花美眷,真是让为兄羡慕不已!” 吴用轻笑了声,“那是你们没有见过她凶悍的时候。” 与倪溪接触的久了,他深知她德柔顺只是对外的表象,若是惹到她了,就像一只张开獠牙的小野猫。甚是泼辣。 晁盖不信,“我怎么看不出来?” “她平日……” 吴用正准备说话,突然冷嘶了一口气,那一直风轻云淡,悠然含笑的双眸,滞了滞。 他低头看去,只见一双玉白柔嫩的小手正狠狠的拧在自己腰间的嫩肉上,视线刚好对上倪溪妩媚至极的笑容,笑容里透着得意。 见吴用突然停住不讲了,眉宇间隐隐含着痛楚,晁盖忙问道,“兄弟你怎么了?” “……我没事,”吴用似笑非笑,意有所指的说道:“不过是方才被一个狠心的蚁虫蛰了一下罢了。” 晁盖像是知道了什么,古怪的笑了下,倒是刘唐,惊讶的瞪圆了眼睛:“这蚁虫怎的这么厉害了?” 吴用含笑不语。 趁着晁盖与刘唐两人没注意到,吴用低声对倪溪幽幽说道:“小娘子你真是铁石心肠。” 说话的时候他的俊眉微蹙,让人不禁心疼起来。 倪溪才不管他这幅可怜模样,嫣然一笑:“教授刚才说奴凶悍,奴想着怎么着也得落实了才好,免得别人以为教授是戏言。” “你……”吴用失笑,果真是个泼辣得小娘子! “我如何?”倪溪扬起秀眉,杏眸神采奕奕。 “你……” 吴用突然凑近倪溪,悄悄地拉住了倪溪的小手,低沉而又温柔的说道:“甚好!小生甚是心悦你!” 这情话说的,倪溪脸瞬间就红了,她抬眼见晁盖两人没有看这个才放下心来。 倪溪带着羞意轻啐了一口:“好个不要面皮的教授。” 说罢她使劲挣脱掉吴用的手,所幸吴用只是轻握着,没费多大力就摆脱了。 吴用也没生气,只是用温柔的眸光看了倪溪一眼,又继续与晁盖刘唐二人喝着酒高谈阔论起来,气氛火热。 看着他们吃自己也饿了,不过她在厨灶给自己留了一份,没有去打扰他们,她一人去了厨灶吃饭不提。 过了一个时辰,三人已经吃酒吃的差不多了,刘唐架着醉酒的晁盖两人回庄子里去了。 倪溪去收拾桌子,没有看见吴用人,绕着竹屋找了一圈才发现原来他不知何时到竹林去了。 竹林清幽,它的枝叶繁密,青翠欲滴,伴随着风吹竹叶“沙沙”的声音,雅致怡人。 吴用就静静的倚在竹杆旁,他的身形修长,清丽俊逸,与这竹林合二为一。 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他的面色微醺,然而那悠远宁静的目光却定定的望着一处,若有所思。 倪溪把脚步放轻,来到了他的身边。 还以为吴用在看什么,她顺着吴用的视线看去,发现不过是一堆野草什么都没有时,不禁有些失望。 吴用却仿佛看的入了神的模样。 “婆惜,” 他突然温柔的唤道。 他的声音极清极润,又带着几分酒后的沙哑。 “你说如果很想做一件事,但是又不知结果是好是坏,又该如何?” 倪溪抬起清澈的眼眸去看他,“这件事是否违备道义?” 吴用摇头,那生辰纲本就是是不义之财。 倪溪又问道:“这件事是否会伤害到无辜之人?” 吴用再次摇头。 她问道:“若不做这件事你会如何?” 吴用的声音沉了沉,“我会心有不甘。” “既然这件事既不违背道义,也不会对他人造成伤害,不做的话会不甘心,那么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倪溪不懂他为什么看起来很沉重的样子。 吴用笑了下,没有让倪溪发现他嘴角的一丝苦涩。 “我倒没事,唯独担心……”连累到你。 “嗯?”那声音太低,倪溪没听清楚。 “没事。” 吴用深深的看了眼面前这个肌肤如玉,花容月貌让他心动不已的美人儿,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挣扎。 很快,又恢复了风平浪静。 “婆惜,明日你陪着小生外出一趟罢。”只听他低低说道。 23.有女名婆惜(23) 第二日三更时分,倪溪就起床了, 她净了脸面, 收拾齐整后就背着个包裹去东溪村口与吴用集合。 包裹里装着昨晚做好的甜面馒头还有一点腌制的小菜, 路上饿了可以当做干粮吃。 天亮的早,到了东溪村口,吴用已经等在那儿了,他难得的穿了件褐色短衫,眉目俊朗,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几分读书人的斯文而多了些干练的感觉。 倪溪快步走了过去, 不好意思道:“教授久等了。” 吴用接过倪溪背上的包裹,背到了自己身上, 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小生也刚到而已。” 说着, 两人就上路了。 倪溪自打进入这个世界后, 一直没有出过郓城县, 因此也分外好奇。 出了东溪村,她的眼睛不断张望着, 刚开始还有些新鲜感,可随着一路向南走,人家渐渐变稀, 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 一站站都是山路, 看久了, 也乏了倦了。 倪溪原本以为她每日从家里往吴用那儿走的路已经够长了, 直到现在,才知道了什么叫真正的远。 古代交通困难,要么骑马,坐马车,然而一般只有大户人家才会这样,像她们这种平民老百姓,更多的还是靠着两条腿赶路的。 刚开始两人一路走着说说笑笑倒也甜蜜,可等走了一个半时辰,她已经累的不行了,气喘吁吁,再看看吴用,脚步平缓,神色轻松,连滴汗都不曾流下。 倪溪不由得敬佩起来,看来她比起真正的古人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可这路真的也太长了,吴用又没说去哪,只说要去见几个老朋友,感觉全然没有个尽头似的。 两人走到一片树林处,倪溪拿着帕子拭去额角的汗水,忍不住轻声问道:“我们还要走多久?” “穿过前面的岗子再走几步就到了,”吴用转头温柔看向她,“”可是累的很了?” 倪溪轻轻嗯了一声,她的腿都发软了,虽然知道吴用照顾她一路走的都很慢,但这么长的路还是吃不消。 “我们休息一会儿吧。”吴用带着歉意说道:“让你受累了。” 倪溪摇头,随着吴用坐到柳树荫下面,现在日头已经上来了,坐在这下面只觉得凉爽袭人,全身犯懒。 她朝吴用所说的那个岗子看去,那个土岗子就在前方不远处,只见顶上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绿色树林,中间一条小路弯弯曲曲,满地的石头杂草,隐隐露出根部的黄沙土地来,地势陡峭,实在是不好走。 倪溪犹豫了下,“没有别的路了吗?” 光想着走上去,就得累掉半条命了。 对于这条黄泥岗,吴用也颇有些无奈,“我们要去那石碣村,这是必经之路,小生也没有办法。” 然而他看倪溪苦着一张小脸的模样,不禁想笑:“莫要担忧,实在走不动小生背你便是。” “谁要你背?” 倪溪看了眼四周,虽说人烟荒芜,可这青天白日的,她要是被吴用背着在别人看来就是放荡轻佻了。 吴用明白倪溪的想法,拗不过她,可又看她眼神疲倦,俏脸晒的通红,香汗淋漓确实累的不轻的样子,实在不忍心。 早知道今日就不该带上她了,让她平白跟着自己受罪。 他叹了口气,又看看天色,还没到中午,反正也不着急着去,便说道:“不如娘子你先眯上半晌,等精神好了你我再出发。” 倪溪确实乏了,一想到待会儿还要爬那个土岗子,以自己目前这个状态,肯定是不行的,她干脆的应了。 从包裹里把馒头拿出来和吴用两人就着咸菜吃了后,她背靠着柳树准备眯一会儿,吴用在她旁边坐着,也闭目养神起来。 也许实在是太累,神思疲倦,也不挑地方,刚眯上一会儿就睡着了。 她的头原本靠在柳树杆上,慢慢的一点一点垂落,不知不觉的落到了吴用的肩上。 肩膀突然的一重,让吴用从恍惚中清醒了过来,他转头去看,只见倪溪粉面微微酝红,闭着眼睛,正睡得香甜。 吴用轻轻一笑,调整好姿势方便她靠的舒服点。 阳光温暖和煦,林间树上不时有鸟雀清鸣声,空气静谧祥和,而此刻有,她陪伴在自己的身边,看着那无暇的睡容,吴用只觉得自己的心软成了一片汪洋大海。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本应该是热血沸腾的,可现在他心里对自己要做的事产生了动摇…… 想着想着,他慢慢的也睡了。 等倪溪醒来时候,才发现她自己不知何时竟然靠在了吴用宽阔的肩上,两人身子贴的紧紧的,她人都快到吴用怀里去了。 倪溪脸一红,连忙抽身。 也不知她这样多久了,幸好这是荒山野岭人迹罕至,不然丢死人了。 她偷偷看吴用,见他头侧向另一方,应该没有注意到自己,这才放下心来。 果然睡会儿就是好,自己的精神上来了,她站起身来踢了踢腿,伸展了下手脚,先前的疲惫一扫而光。 “你醒来了?” 吴用说话的声音带着几分喑哑,刚才他也睡着了,直到倪溪抽开身体的时候他才醒过来。 倪溪笑了笑,“奴刚醒,咱们走吧。” 现在外面太阳很大已经正中午了,不过这一片都是树林倒也不是多晒。 吴用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衫,他的肩膀现在都是酸的,动弹不得。 倪溪看他有点不对劲,奇怪道:“你怎么了?” 吴用看了眼自己的肩膀,对着她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 倪溪顿时想到了醒来时她正靠在那边肩膀上,原来是她害得。 她赶紧别过脸去,“快走吧!” 吴用看着她慌乱的背影,笑着应了。 小娘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害羞了些。 等两人辛辛苦苦的穿过了那个土岗子,又走了一段路,终于到了。 看见眼前的景象,倪溪不得不赞叹一句好风景。 只见一座座山峰青郁迭翠,古木成林,在这群山环绕之间,一片湖泊波心碧玉,无边无际,两岸杂草稀疏,柳树成荫,端的是山清水秀之地。 吴用带着倪溪从山脚一条小径走到了尽头,但见依山傍水,约有十数间草屋稀稀落落的在那儿,每户家门前都晾晒着一张破渔网,门前枯树桩上揽着数只小渔船。 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看来这石碣村是个渔村了。 “到了,”吴用停驻了脚步,没有直接过去。 他仔细嘱咐道:“婆惜,待会若是小生说什么,你听着附和便是莫要多说话知道吗?” 倪溪不解,眼神疑惑。 吴用微微一笑解释道:“小生于数年前在这里居住过些时日,这里有三个当初很好的兄弟,如今两年未见,有些事需要他们相帮……” 他刻意的停下了话语,没有说什么事。 不过倪溪却懂了,估计吴用有事不方便对她说的,虽然心里有些失落,但又一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也没什么。 只是心底终归是有些不舒服的,“奴知道了。” 吴用见她脸色变幻不停,心知她想歪了,温柔的劝慰道:“有些事小生不方便告诉你,但小生对你的心思,却是真真切切的。” “嗯,奴明白。”倪溪低头柔顺的应了。 吴用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他径自走向一处茅屋,站在篱笆前扬声叫道:“二哥在家么?” 不一会儿从里面走出一个头戴一顶破头巾,穿着旧衣服光着双脚的汉子,再看那汉子长相:四方阔脸,两道浓眉竖起,赤着臂膀露出盘虬的肌肉,看人时两道寒光四射。 此人姓阮,排行第二,江湖人称立地太岁阮小二,家里弟兄三个全部打渔为生。 见到吴用,他慌忙道了个诺:“原来是教授,甚风把教授吹来了?” “二哥说笑了,”吴用斯文的回了礼,朗声道:“你我许久未见,如今特地来此,怎的二哥竟是不欢迎还是?” 阮小二哈哈一笑,“怎敢不欢迎教授你呢?” 他看见紧紧跟在吴用身边的倪溪,眼前一亮,“没想到不过两年,教授家室都娶了,还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羡煞我等!” 他的目光太过犀利,倪溪不由得缩了缩身子,站到吴用身后去了。 “别怕,他们虽相貌凶恶了些,人却是不坏的。”吴用低声对倪溪说道。 倪溪这才放轻松了点。 吴用挑起眉毛,转而对阮小二笑道:“二哥说这话也不怕我告诉阿嫂?” 提起自家那个凶神恶煞的婆娘,阮小二赶紧四处张望了下,声音也低了些,有些哀求意味:“教授小声些,让她听见我这耳朵可就不保了。” 别看阮小二外表凶恶,实际上却是个惧内的,他的老婆性子也烈,两人成亲多年,她把阮小二管的服服帖帖,吴用旧时住在这的时候,就经常看见他老婆揪着他的耳朵骂。 吴用轻笑了声,不再提那事,“五哥和七哥呢?怎的不见他们?” 阮小二回道:“我那两个弟弟应该在老娘那边,教授有事要寻?” 阮小二自从成家后就搬到了这里,而其他两个弟兄还未成家依然和老娘一起住着,在湖泊的另一头。 “只是想着许久未见,我们弟兄几人聚一聚该是多好。”吴用感叹道。 吴用这么一说,阮小二也想起了从前几人一起的兄弟情深日子,不禁有些怀念。 “这有何难,我现在就去叫他们过来。” 说罢,他准备撑船。 吴用叫住了阮小二,“二哥,一起吧,这时节景致好,顺便观赏一番。” 阮小二欣然允了。 倪溪听后脸上露出喜悦,人与水有着天生的亲近之感,此处青山绿水,风景秀丽怡人,她早在看到那澄澈碧绿的湖水就忍不住心生欢喜,东溪村的溪水,与这相比是万万不及的。 她跟着吴用两人上了阮小二的渔船,站稳后,阮小二用船桨轻轻一荡,小木船就动开了,往湖泊里荡去。 只有真正的现在小船上,才更加深刻的感受到这美丽的景致,两岸青山,岸边槐柳翠绿如烟,脚下是碧盈盈的水儿,波光粼粼,湖间不时有几束荷花娇艳绽放,粉红映水,美不胜收。 面对大自然,倪溪只觉得自己也心旷神怡起来,无拘无束,先前胸中的郁气一扫而光。 因着欣赏景致的原因,阮小二划的极慢,倪溪实在是爱极了那美丽馨雅的荷花,踮着脚勾了一只较小的荷花,别在自己的头发上。 “好看吗?”她对吴用说道。 吴用看向她,眼眸一滞。 只见她本就生娇艳动人,此刻乌发上别着一朵淡粉色的荷花,肌肤如玉,袅袅娜娜的站在他的面前,说不尽的妩媚风流。 美人如花隔云端,这一笑,更是要把人得魂儿都勾去了。 他的喉结不易察觉的滚动了下,声音低低的,“娘子无论何时都是好看的。” 这句话让倪溪很满意,她轻快的哼了一声,又去欣赏这美景去了。 吴用哑然失笑。 小船在湖面悠悠荡着,惬意无比,阮小二还特意唱了首山歌,不过由于是方言,倪溪听不懂这山歌的意思,但也不妨碍她欣赏,阮小二的声音浑厚嘹亮,唱出了山歌那宛转悠扬的味道。 又荡了一会儿,湖泊前面出现一簇簇芦苇丛,这芦苇丛甚是高大,足足有人的大半个身子高。 正划着,阮小二突然对芦苇丛招手道:“七哥,可曾见到五郎吗?” 倪溪定睛一看,只见从那芦苇丛中摇出一只小船来,小船上立着一个汉子,只见这汉子生得皮肤乌黑,身材精壮,像是铜墙铁壁一般,再看脸上,一张疙瘩怪脸,横肉突起,玲珑眼突出,两腮边还有一圈淡黄色胡须。 他的眉眼隐约与阮小二有几分相似,想必这两人是兄弟了。 这汉子远远问道:“二哥,你寻五哥做甚?” 阮小二正待回答,站在他后面的吴用现出身形,叫道:“七郎,许久不见。” 阮小七惊讶道:“教授如何来此?” 吴用含笑答道:”许久未见,便来看看。” 阮小七却是不信,他指了指倪溪,笑道:“若说教授想念我们弟兄三个,怎的还带了女眷,想必还有别的事吧。” “瞒不过七郎你,” 阮氏三兄弟中,阮小七看似外表最为粗莽,实则心也是最细的。 吴用抱拳,道:“实不相瞒,小生自从离开这后,现在在一个大财主家做门馆,我旁边这位阎小娘子也做的一手好菜,如今那财主他要办筵席,需要十多尾重十四五斤的金色鲤鱼,阎娘子正发愁,因此我便带她来劳请你们帮忙。” 吴用说话间不卑不亢,态度诚恳,让人完全怀疑不起他来。 可倪溪却愣了下,哪有什么财主?还有什么金色鲤鱼? 吴用说的这些她听都没听提起过。 她心想这人怎么胡说八道起来了呢,还编造的如此堂而皇之。 可又想起吴用先前嘱咐她的话语,倪溪索性不出声随便吴用在那说了。 先不说倪溪怎么想,那边阮小七笑了声,说道:“此事先缓,不若寻了五郎我等先去吃酒再谈。” 他把船荡过来与倪溪吴用所乘的这只船厮并在一起,两船同划,不一会儿就到了一处高埠,周围都是水,高埠上有几座茅草屋。 阮小二对着一个坐在茅屋外面的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叫道:“老娘,五哥在么?” 老婆婆连连摆手,“莫要提他,” “一天鱼也不见他去打,光知道赌,刚才不久又骗了我的钗子到镇上赌去了。” 阮小二笑了下,划开船,对着众人说道:“我这兄弟,甚是好赌管不得骂没用,只能任他去了。” 吴用笑着接道:“五郎还是老性子。” 阮小七也在旁边插了句,“赌就算了,关键是一直输,连累的我和他一起也输得精光。” 这兄弟三还真有意思,虽然还没看过那五郎,但听他们说的,已经了解差不多了。 倪溪在旁边听的有趣,没有看到吴用的嘴角微微上扬。 两只船又划了半个时辰,已经到了镇上,只见独木桥下一个汉子正在解船,那汉子生的身强体壮,眼似铜玲,头戴一顶破头巾,鬓边还别着一枝石榴花。 看见众人,他站起身来,面带笑容,露出胸前青郁郁的一个豹子刺身。 “原来是教授来了,许久未见可好?” “小生一切安好,”吴用一眼看见他手里拿着那两串铜钱,笑道:“五郎今日可是得了彩头?” “运气罢了,”阮小五乐的眉开眼笑起来,“走,咱们几个去镇上喝酒。” 吴用看外面天色已经是傍晚了,他去无所谓可是倪溪怎么办,况且酒馆人多眼杂,说话也不方便。 便说道:“小生今日与阎娘子有事相求,不如买些吃食回去一叙更好?” 三兄弟应了,几人去镇上买了些鸡鸭肉,熟牛肉回来,划着船,直接到阮小二家去了。 阮小二的老婆热情的接待了吴用倪溪两人,众人在他家的水亭坐着。 吴用把倪溪介绍给了三兄弟认识,只说她是那大户人家的厨娘,做的一手好菜之类的话。 倪溪默不作声,附和了两句之后便去厨灶帮着阮小二老婆一起做饭。 阮娘子原本很不自在,倪溪是客人,又长得美丽动人,跟天仙似得,对着她说话都情不自禁要轻声细语,又怎么好意思让倪溪帮忙呢。 倪溪也不拘束,笑意盈盈的说了几句后就主动帮忙了,阮娘子说不过她,又看她确实做起饭菜来手脚麻利,精巧细致,也就由着倪溪去了。 两人边忙边聊。 之前看阮小二那副怕老婆的模样,还以为阮娘子多么的凶恶,谁知见了面才发现阮娘子哪有说的那么恐怖,顶多比一般的小娘子看起来更加爽朗些。 两人聊着聊着就聊到吴用身上去了。 “教授原来在我们这的时候,好多小娘子喜欢呢,有个小娘子天天从他门前经过,就是为了多看教授一眼,听说还有个大户人家的小娘子寻死寻活的要嫁给教授……” 这秀才的女人缘不错啊。 倪溪忍住内心的酸意问道:“后来呢?” 阮娘子笑了声,“后来啊,教授全给拒了去!还说什么一心只读圣贤书,不愿被分心之类的话把人打发走了,那小娘子走的时候哭哭啼啼的。” 倪溪嘴角弯了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对了,教授与阮阿哥三兄弟是如何认识得呢?我观他们……” 阮娘子边烧火边笑道:“你是不是想说我家那人五大三粗的,教授却是一个斯文的读书人,他们几人怎么还能关系不错?” 倪溪不好意思的笑笑,阮娘子说的就是她想问的,只是她不好说出来,但心里却是好奇的,或者说她对于吴用,总是忍不住想了解的多一点,关于他的一切。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 阮娘子满不在乎的道:“我家那浑人啊,年轻时不懂事与两个兄弟在江湖上混荡了些时日,虽然如今家里还是一贫如洗,可在江湖上因为重情重义还是有点名声,被人叫做立地太岁阮小二,他的那两个兄弟你也见过,一个叫做短命二郎阮小七,另一个叫做活阎罗阮小七。” 正在炒菜的倪溪手一僵,很快又恢复了若无其事的模样。 “那后来呢?” 阮娘子没有注意到倪溪的异状,继续说道:“后来我家那浑人不小心惹上了官司,他又不通文墨空有一身力气,多亏了教授从中周旋才免了罪责,也因此,他们关系甚好。” 倪溪勉强撑起一丝笑容,“原来如此。” 难怪今天遇见阮氏三兄弟的情景让她不知道为什么老感觉到熟悉。 仔细一回忆,这不是智取生辰纲里吴用请阮氏三兄弟出场时的情景吗? 还有昨日吴用问自己的问题。 她的心一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坠落…… 再说那边的吴用,与阮氏三兄弟坐在水亭中,四人叙了一会儿旧后,很快说到了正事。 “恐怕要让教授失望了,若是平时,别说要数十条十几斤重的鲤鱼,哪怕是要几十条,我们也能给教授你弄来,只可惜……” 阮小二摇头嗟叹了会儿,“如今你便是要十斤重的,恐怕我们也很难给你寻到了。” 吴用面露惊讶,“怎会如此?小生看这湖泊甚大,怎么会没有鱼?” 阮小七冷哼一声,将杯盏往桌子上重重一放,“还不是那梁山泊的贼人害的。” “这等大鱼以往我们可以从旁边的梁山泊里捕捉来,可现在,被那伙人强占了,不容打鱼,绝了我们的衣食饭碗。教授你既然来了总不能白跑一趟,我那渔船里刚好还有数尾五六斤重的鲤鱼,你走的时候拿去吧!” 吴用摇头,“走时那财主说了,非得十几斤重的鲤鱼才可,价钱多少都行,就是不能用小的。” 众人一时之间默默无言。 吴用又问道:“官府没有去管制吗?” 阮小二苦笑:“如何管制,那伙强人人多势众,如今听说又来了个东京教头,叫甚么豹子头林冲,武艺高强,邻连官府来了都吓得屁滚尿流了,更别说管制了。” 吴用不由得露出了羡慕之色,“这群人倒是快活自在。” “可不,”说起他们,阮小五两眼发光,“不怕天不怕地,也不怕官府,穿金戴银,大口吃肉,要多快活有多快活,” 不过很快,他又沮丧起来,“若是不是听说那为首的头领白衣秀士王伦心胸狭窄容不得人,我们兄弟三人早就去了,只可惜……” 吴用听后身体一震,大惊失色道:“你们怎能如此想法,那伙人做的都是反抗官府之事,弄不好要吃官司的,学他们做甚?” 阮小二啐了一下,不屑道:“官府昏庸,朝廷又不作为,该抓的不抓,不该抓的全抓了,有什么好怕的。” 他叹道:“可惜我们兄弟三遇不到那识人慷慨地英雄豪杰,白白辜负了一身好武艺。” 吴用震惊的神色收敛了去,正色道:“此话当真?” “天地可鉴!” 阮氏三兄弟异口同声答道。 吴用突然笑了起来,温文尔雅。 “实不相瞒……” ………… 众人吃过饭后,天色已黑,倪溪当晚便和吴用都歇在了阮小二家中。 阮小二与吴用两人一个屋子,倪溪阮娘子还有阮小二的女儿三人挤着睡了一晚。 半夜,月朗星疏,因着心里有事,倪溪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直到后半夜,才勉强入睡了。 第二日一早,倪溪红着眼起来了,吃完晚饭,和吴用一起与众人告别,便离开了。 从吴用脸上的神采奕奕以及临走前与阮家三兄弟彼此眼神间的某种默契,倪溪便知道他的目的达成了。 她心里微微发苦,很想问问吴用有没有想过两人的将来有没有想过他那么做之后她会怎样? 但最终,倪溪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她默默的与吴用一起回去,路上,吴用也发现倪溪似乎沉默了许多。 “可是身体不适?” 面对吴用的关切,倪溪默不作声,只是摇了摇头。 吴用只当倪溪还在生气有事瞒她,也没有多想。 再说两人回去后,没过几天,阮氏三兄弟也到了晁盖庄子。 吴用,晁盖,刘唐,阮氏三兄弟六人共同焚香说誓后,没过多久又有一好汉投奔,江湖人称入云龙公孙胜,七人一拍即合。 公孙胜带来一个好消息,这生辰纲将从黄泥岗路过,晁盖又推荐出了个人来,那人名唤白胜,江湖人称白日鼠,是一闲汉,恰好住在离黄泥岗十里远的安乐村。 众人商议着这夺取生辰纲的计划,各说纷纭,晁盖最为直接,“咱们冒充强人抢了便是,何须这么多废话。” 公孙胜犹豫道:“这样一来那些人岂不是看见我们相貌了?” 到时候官府一画像,就无处可逃了。 刘唐瞪着眼道:“哪来这么麻烦,一块杀了便是。” 阮氏三兄弟也觉得可行,他们自持武艺傍身,还会怕那些官兵不是。 正要这样决定下来的时候,吴用突然皱眉道:“不可。” 他对着众人解释道:“这生辰纲本就是送与蔡太师,若是他知道生辰纲不仅被抢,护送的人全部死于非命,恐怕会颜面尽失大发雷霆,到时候若是命令严查下来大家迟早会被泄露了踪迹,被抓后可是要治罪砍头的。” 众人一寻思,确实如此,便问道:“那该当如何?” 吴用凝神思索了片刻,朗声说道:“小生有一计……” 倪溪这些天来一直闷闷不乐,她有心想要劝吴用不去做那大事,可又不知道如何相劝。 难道说她知道他们要去夺取生辰纲,而且后来会被发现? 吴用那么聪明,可能首先会怀疑她怎么会知道的,毕竟那事那么隐秘。 而且,就算吴用不怀疑她,就真的会听她的劝不去吗? 未必见得。 从那次吴用喝醉后不小心吟的那句诗就可以看出,他心怀报负,绝不会安于室做个平凡的小人物。 这些天吴用似乎很忙,白日下学后没有回来而是径直去了晁盖的庄子,每每傍晚才归,且归来时面色红润,神采飞扬。 他们,在计划了…… 她能做什么?这是她自己选择的,早就知道吴用会去夺生辰纲,她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快的让她措手不及…… 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虽然吴用对她依然温柔备至,依然体贴关怀,可倪溪还是有种虚幻之感,不知道眼前的幸福还能持续多久。 吴用上了梁山,她呢?又该何去何从。 时间一点点的逼近。 终于,这天下午,吴用吃了饭后叫住倪溪。 他温柔说道:“小生有个亲戚去世,等下要去那边帮忙三日,提前与你说一声,免得你担忧才好。” 倪溪收拾碗筷的手一顿,抬起清澈的眸子,看向吴用。 “什么亲戚,家住何方?怎的不听你以前提起过?” 吴用温柔的神色不变,没有丝毫波澜,“是一个远房表叔,家住安乐村,来往的少罢了。” “既没有亲近得血缘关系,何必要那么久,明日回来就行了。” 倪溪轻轻一笑,柔柔说道:“奴今日买了些排骨等你明天回来做与你吃可好?” 你快答应,快答应啊! 倪溪在心里祈祷着,她的目光露出了隐隐得哀求之意。 吴用一愣,然而他只是深深的看了倪溪一眼,他的眉宇间自信洋溢,潇洒从容。 只听他低沉出声:“不急,三日后小生回来吃也是一样的!” 他拒绝了。 吴用确实有成功的自信,他的计划□□无缝,谋略无双,他也确实成功了。 然而成功后面伴随着的是失败,人算终究不如天算。 倪溪身子倒退了一步,凄凄一笑。 许久,她的嘴唇动了动,“奴有件趣事想讲与教授听。” 吴用微笑,“你讲吧。” “奴那日见得晁保正只觉得保正甚是英武不凡,又听闻他乐善好施庄客极多,多到连保正自己都认不出来了哩,” “听说有次有个庄客就在保正面前,保正却不识得那人是谁……” 倪溪轻声细语的说道。 吴用的脸色一变,忙追问道:“娘子从何得知这些?” 吴用是个聪明人,他听懂了。 在原著中,他们夺取生辰纲是成功了,可在这个过程中,却有一个致命的漏洞。 晁盖被人认出了,那人名叫何清,有一个叫做何涛的官吏哥哥,何清曾做过一段时期晁盖的庄客,然后面对面晁盖却没有认出来。 第二个,便是白胜。 无双智计,因为何清,功亏一篑,众人星夜上梁山。 既然阻止不了,她能帮的,只有这里了。 倪溪相信,以吴用的聪明知道了后,肯定会想出办法来的。 她笑了笑,“忘记是哪个人说的了,奴恰好在旁边就记住了。” 果然,吴用神色凝重起来:“多谢娘子。” 倪溪作出疑惑的模样,“教授何出此言?” 吴用清亮的眼眸直直看着倪溪,眼底带了一丝探究之意。 “今日才发现,娘子聪慧过人。” 倪溪静静地垂下眼眸,“教授说笑了。” 吴用看她的目光有些幽深,过了会儿脸上缓缓绽开一个清浅温柔的笑容。 他的声音徐徐传入倪溪耳中。 “不管娘子如何,小生只要知道是你,是小生的心悦之人,就好!” 倪溪的眼一酸…… 24.有女名婆惜(24) 这三日,倪溪一直在等待。 她心急如焚, 焦躁不安, 整夜的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没有人知道她在担心着什么。 也不知吴用听进去她的话没有? 她只愿一切平平安安无事便好。 好不容易挨到三日后,倪溪带着忐忑心情去竹屋时,见那竹屋门敞开着,从侧边的窗子还可以看到吴用俊秀的面庞,他正端坐在书房看书。 倪溪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听到倪溪的脚步声,他抬起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庞, 嘴角含笑:“你来了?” 倪溪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教授何时回来的?” “原本今夜才能回来, ” 吴用温柔的眼眸注视着她:“因想着娘子做的排骨,便迫不及待清早赶回来了。” 被他这样深情的看着, 多大的情绪也烟消云散了, 倪溪轻声说道:“那奴现在便去做。” 说罢她就要往厨灶去。 “稍等, ”吴用温和的叫住倪溪,“待会我有个兄长要过来, 劳烦你多备些饭菜。” 倪溪停住脚步,“教授不是……”她与吴用相识这么久,从未见过吴用有什么亲戚。 吴用笑着解释道:“他在县衙里做押司, 说是兄长, 其实是兄弟, 因痴长小生几岁, 所以便敬为兄长, 待会你见了便知道了。” “奴知道了。” 倪溪一边往厨灶去一边寻思着,与吴用关系好的晁盖她见过了,而在这郓城县既能做押司又与吴用称兄道弟。被吴用敬称为兄长的人,除了宋江还有谁? 话说她来这快一年了还没有见过宋江呢,这个原著中与阎婆惜冤家路窄的宋江。虽然是他杀了阎婆惜,可现在她穿越过来与宋江并没有任何交集,也不用担心步原著的后尘, 就算今天他真的来了,自己以平常心相待罢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边倪溪在厨灶间做饭,没多久就听到外边有人的脚步声朝竹屋走开,她心想大概是来了,不禁好奇得站在厨灶门口望了一眼。 只可惜没有看到正面,只看见一个身量约七尺穿着长衫的身影,从背影看约摸三十岁的模样。 吴用热情的在门前迎接那人,两人说笑着进屋去了。 客人既已来,她也得赶紧了。 做了一道红烧狮子头,清炒菘菜,外加两碗滑嫰入口的蛋羹,又炖了排骨,荤素搭配,光是闻着那香味,她都想吃了。 整理好后她将饭菜端入正屋,吴用与那人并排而坐,正在交谈。 倪溪这才看清那人的模样,只见一双丹凤眼,天庭饱满,下巴留着一攥短须,虽然相貌平凡肤色稍微黑了些,却给人一种大气轩昂的感觉。 她一愣,这人怎么看起来好像曾见过似的,这不是上次她去县衙状告郑屠时看见的那个书吏吗? “兄长,这位是阎小娘子。” 正愣神间,吴用温润的声音传来,又对她说道:“婆惜,这便是我的兄长公明大哥。” 宋江表字宋公明,原来这人真的是宋江。 倪溪连忙道了个福,“奴见过……” 她犹豫了下,实在不知如何称呼宋江,倒是吴用体贴的提醒道,“唤他宋押司即可。” 倪溪从善如流的叫了。 却说宋江,猛然见到倪溪,也是一愣,他一眼就认出这个貌美的小娘子是他曾见过之人。 不过他也很快反应过来,拱手道:“小娘子有礼了。” 这小娘子与吴用两人关系似乎不似寻常,他却也未曾听说吴用娶妻,不禁疑惑。但看吴用含笑站在一旁没有解释的意思,也就把疑惑压在了心里。 倪溪把饭菜端上桌后,就自己下去了,男人之间的事,她不愿掺和。 倪溪走后,吴用和宋江两人边喝边聊。 “兄长近日在忙些什么?”吴用边说边替宋江把酒满上。 宋江叹了口气,“还不是那些公事。” “兄弟你不知道,梁中书送与蔡太师的生辰纲,前日在离这不是很远的邻县黄泥岗被一群贩枣子的贼人夺了去,如今消息还未传到东京蔡太师那里,知县命我等协助邻县官兵一起捉拿那贼人。” 吴用吃酒的动作顿了顿,惊讶问道:“甚么人如此大胆,兄长可听说那贼人的消息?” 宋江摇了摇头,“那伙贼人行事缜密,没有露出痕迹来,根本无从下手。” 吴用的嘴角微微上扬,不动声色的说道:“看来又是一桩悬案了。” “不论如何,总归与我等不相干罢了。”宋江叹道。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押司,就算真的找不出贼人蔡太师大发雷霆,也牵连不到自己的身上来。 “兄长所言极是。” 吴用又笑着劝了宋江几盏酒,两人谈笑风生,好不痛快。 宋江的酒量不是很好,这么多酒下肚后,面色红润,手舞足蹈,再看吴用,只是面色微醺而已。 宋江醉了后话匣子也打开了,说话无所顾忌。 “兄弟,我且问你,你与这阎小娘子是何关系?” 吴用一想宋江也不是外人,便如实说了。 他的眼里闪过一抹温柔之色,道:“阎小娘子她是小生心上之人,终生的良人。” 那日倪溪县衙内的种种宋江都亲眼见到过的,包括她与知县时文彬的首尾,宋江也看出了个大概。 宋江听罢眉头一蹙,“不可。” 吴用笑容凝滞,“兄长何出此言?” 宋江便细细的把那件事讲与吴用知道,末尾又补充了一句:“那阎娘子相貌轻佻,听说在东京就是行院里过来的人,况且还与人不清不楚,此等女人,兄弟你莫不要轻易被她骗了去!” 吴用越听表情越沉重,最后收了那笑容,面无表情。 他沉声说道:“我与她认识这么久,观她心性质朴,不是兄长你说的这种人。” 宋江苦口婆心的劝道:“为兄我还能骗了你去,她在县衙与知县老爷眉来眼去,我都是亲眼所见的。” 吴用闷闷的没有说话,他与宋江晁盖相识四五年,交情深厚,宋江自然没有骗他的可能,可倪溪,两人长久的接触,对于她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吴用也是看在眼里的。 只怕是两人只见有什么误会。 “兄长莫要再说了。” 吴用端起一盏酒敬道,宋江直接喝了。 两人一来一往,很快宋江就喝的叮咛大醉,随后被宋太公庄上来人接了回去。 —————— 倪溪去收拾的时候,桌前已经只剩下吴用一个人,还有满桌饭菜与酒。 “婆惜,你也坐下来陪小生喝几盏吧。” 吴用没有喝醉,而是低声唤道。 倪溪面露迟疑,她来到这个世界除了上次的那杯酒,就不曾喝过酒了。 见倪溪半天犹豫不决,吴用挑眉,轻笑了声:“怕什么,莫非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这个激将法倒是管用。 没人的时候,倪溪在吴用面前大多是放肆的。 “谁怕你了?”倪溪眼一斜,直接坐下。 她接过吴用替她斟好的酒,一饮而尽,下巴微微扬起。 “怎么样?” 吴用一笑,也不说话,自饮一杯后,再次给倪溪满上。 倪溪再次饮完,这盏酒下肚后,酒意慢慢上头,面颊晕红。 “可是醉了?”吴用在旁边轻轻问道。 “怎么可能。” 倪溪瞪着眼,她记得阎婆惜的酒量是很好的。 她的声音清脆,“再来!” 吴用带着浅浅笑意又给倪溪斟了一杯。 三盏酒下肚,这下倪溪是面色绯红,从脸颊红到颈子里,杏眸因为酒意水汪汪的一片,眼神濛濛,透着股勾人的劲儿。 吴用心神一荡,柔声道:“这回醉了?” “奴没有醉。” 倪溪努力撑起身子来,看向面前的景象,突然嚷嚷道:“教授,你这竹屋怎的摇摇晃晃起来?” 她又去看吴用,皱眉道:“怎么教授也变成两个了?” 吴用对上她已经迷离的眼神,微微一笑:“你醉了。” 他用的是肯定句。 “好像是哦。”倪溪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天旋地转。 “奴想睡了。”她趴在桌子上喃喃道。 吴用突然凑近她,放温了声音,以一种低低的,带着诱惑的语气轻喃:“婆惜。” 嗯? 倪溪傻傻的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俊脸不明所以。 “先别睡,小生先问你几个问题好吗?” 倪溪已经醉了,她的眼神天真无邪,杏眸半睁半眯,说话时有温热的酒气从那红润的樱唇间吐出来。 “你问吧,”她娇声道。 吴用那明澈高远的眸子.瞬时幽深了,喉结不自觉的滚动了几下。 “你喜欢小生吗?” 倪溪的声音软软的透着几分沙哑,她毫不犹豫的说道:“当然喜欢了!” 说完她还小鸡啄米般的连连点头。又加了句:“甚是喜欢,喜欢的不得了!” 这幅模样逗得吴用一乐。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吴用嘴角的笑容又加深了些,“小生再问你一个问题。” “你与那时文彬是怎么回事?”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眸沉沉,紧紧盯着倪溪。 倪溪只觉得脑袋浑浑噩噩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她下意识道:“奴与他是东京旧识,当初他不辞而别,再无音讯。之后在县衙遇见了他。” 吴用继续声音清冽的问道:“那他有没有与你说些什么?” 倪溪歪着头想了想,软声说道:“他说心里还念着奴,想要和奴再续前缘……” “他想要和你再续前缘?” 吴用突然拔高了声音。 迷迷糊糊的倪溪不由的被这高音惊的一怔,不懂为什么吴用此刻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她睁着懵懂的眼,“教授,你的表情甚是可怕。” 吴用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维持着冷静,沉声问道:“那你呢?是怎么回答他的?” 倪溪的神情恍惚了下,诚实的说道:“奴对他说,不求荣华富贵,但求白首同心。” 感觉脑袋越来越沉重了,越来越重的倦意袭来,倪溪不耐烦的嘟囔道:“你莫再问了,奴要睡了……” 吴用的神色瞬间松了下来,他低低的笑了一声,笑声低哑清润。 “好好好,你睡吧。” 听到这想要的回答,倪溪再也忍不住浓重的困意,沉沉睡了下去…… 25.有女名婆惜(25) 就这样又过去了几日,一切风平浪静。 这日, 又是一个酷热的天气, 炎天暑月, 外面太阳火辣辣的照射着,让人睁不开眼睛。 而室内,一片清幽。 倪溪坐在屋内,穿着一件单薄的夏衫,做着针线活。 那边,吴用正在书房内看书, 桌上还放着一杯特制的西瓜汁。 如今天气越来越炎热,在这个没有空调风扇的古代, 唯有一把蒲扇,实在太难过了点, 好在倪溪来了这么久, 已经慢慢适应了。 她昨日从市集上买了一个大西瓜, 取里面的瓜瓤捣碎成汁,用木桶吊入井中冷镇一夜后拿出来的。 这样的西瓜汁冰爽可口, 最是解暑了。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一屋的宁静。 “教授在吗?”来人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神情慌慌张张。 倪溪定睛看去, 发现还是熟人, 这不正是上次送吴用回来的晁盖家的那个庄客嘛。 她忙放下手中针线, 迎了上去, “教授在书房, 不知大哥找他有何事?” “来不及了!” 那大汉随口丢这句话后就直奔书房。 书房里很快响起吴用与那汉子说话的声音,但声音不大,又隔着个屋子,倪溪听不太清,只隐约听到几个“泄露”“被抓”之类的字眼。 她的心不由得一沉。 没一会儿,那汉子就匆匆走了,吴用很快也从里面走出来。 面对倪溪,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很快又重新扬起笑容。 “婆惜,”他的声音还是那么的温柔。 “小生有一长辈突染疾病,如今病入膏肓我需要回去侍疾。” 说话的时候,吴用的眉微微蹙着,似乎真的是在担忧那所谓的长辈病情。 当她是傻得吗? 第一次用这个借口,第二次还是这个借口。 倪溪只觉得浑身冰凉,她冷笑了一声,直直盯着他,“奴怎么从来不知道教授的亲戚居然有这么多啊。” “不知道教授这次是去多久呢?十天?半个月?一年?” “或者永远不回来了?” 她边说边笑,笑靥如花,可眼里分明有泪光闪闪。 “婆惜……”吴用长叹一声。 他苦笑道:“有些事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怕连累了你!” 倪溪一步一步的走近他,冷冷的扯了下嘴角,“怕连累了我?你做下那些事的时候可有想过我没有?” “你知道?”吴用讶异道。 倪溪痛苦的闭上了双眼,“智取生辰纲,我怎么会不知道……” 吴用没有问她为什么会知道,或许他早就看出了倪溪的异样。 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倪溪,眼中露出了愧疚之色。 良久后。 “对不起……”他轻声道。 他此刻突然后悔当初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去夺那生辰纲,更后悔的是让面前这个女人伤了心。 倪溪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的。 她忍着发酸的鼻子道,“你快走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等官兵来了,就真的走不掉了。 吴用沉默了半晌,道:“你先走吧,不能连累了你。” 倪溪任泪水哗啦啦的流下,她没有去回应吴用的话,径直去了卧室把吴用的行李收拾好。 临走前,她最后看了一眼吴用,“保重!” 说罢,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身后,传来吴用低沉的声音,只听他说道:“等我,我会来找你的!” 倪溪擦了把眼泪,没有回头。 ………… 因白胜被捉,供出了其他几人的身份下落,倪溪走后,吴用很快带着行李去了晁盖庄子上汇合。 恰巧碰到知县令朱仝雷横两人带着士兵来捉晁盖公孙胜等人,索性朱仝念着晁盖得人情,偷偷放了他们离开。 三人连夜赶到石碣村,与阮氏三兄弟相见,众人商议着投靠梁山泊,说走便走。 经过朱贵的引荐后,次日众人上了梁山,王伦带着一众头领亲自相迎。然而听说了众人杀了许多官兵巡检后,王伦的脸色变了,只管招待吃喝,却绝口不提收留众人的事。 吴用心思细腻,自然看了出来,不过同时也发现了那位梁山第四位头领林冲面色不忿,对王伦多有微言,不禁心生一计。 回去后他与晁盖等人说了,果然夜晚林冲前来相见,诉说了王伦为人的心术不定,心胸狭窄。 吴用稍微拿言语一激,林冲便说此事包在他身上。 中午,王伦再次派人催请众人赴宴,吴用示意众人拿着细小不易发觉的兵器藏在身上,随后个个端正了姿态前去赴宴。 宴席上,只管饮酒,王伦只口不提聚义的事,林冲在一旁紧张的看着。 等到吃完酒,却见王伦唤人拿来一个装着五锭大银的盘子,起身对众人道:“感谢各位英雄豪杰到此,奈何鄙山粮少房稀,犹如一洼之水,容不下各位豪杰真龙,略备些薄礼,还请另寻高就!” 这话是十足的赶客之意了,晁盖正要说话,旁边的吴用轻轻拉了下他的衣角,微微摇头。 晁盖立刻懂了,没有出声。 只见这时一声大喝传来,“之前我来的时候你也推说粮少房稀,现在你又这么说,是何道理!” 那边林冲坐在交椅上怒目直视王伦,两眼瞪得圆圆的。 王伦微不可查的瑟缩了下,又很快稳住了身子喝骂:“你这厮又喝醉了胡言乱语。” 林冲丝毫不惧,只拿眼瞪着王伦。 梁山的两位头领吵架,气氛瞬间紧绷了起来,静静的没有人好说话。 眼见气氛越来越尴尬,吴用却表情淡定自若,只见他走上前几步,拱手道:“头领还请息怒,都是我等的不是,坏了你们兄弟间的情分,今日头领虽然没有收留我等,却以礼相待又送了盘缠,已经是大恩大德了。” 林冲听的一清二楚,他冷笑了一声,“你们不知道,他这是笑里藏刀,言清行浊的人哩!” 王伦怒骂道:“你这畜生,没有个上下。” 林冲大怒,也不甘示弱的骂了回去。 吴用见状叹了口气,扬声道:“如今都是我等的错,罢了我们这就离去。” 说罢他带着晁盖起身做出要走的样子,林冲正要阻拦,又听到王伦那句“等饭吃完再走吧。”的言语。 他不禁怒火中烧,一脚把桌子踢开,从衣服里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刀来。 王伦吓得要走,晁盖连忙拦住高声叫道:“莫要厮杀!” 那边吴用一把扯住林冲,劝道:“头领还是莫要冒犯的好,别为了我们几人坏了情分。” 同时,吴用偷偷给身后的几人使了眼色,阮氏三兄弟连忙去拖住其他的三位头领杜迁宋万朱贵,让他们无法去帮。 林冲本来只打算吓唬一下王伦,没想到眼前的情况到激发了他的凶性,一下子拿住了王伦。 心腹都不在身边,王伦被林冲从心窝捅了一刀,瞬间死在了地上。 头领已死,眼看大势已去,其余三人依依归顺了晁盖。 自此,众人才算是真正在梁山落脚下来。 26.有女名婆惜(26) 一年后 “阎小娘子, 我来帮你吧!” 说这句话的是专门负责打下手的郑婶子, 一年前, 倪溪来到这里, 在这里做厨娘。 这家酒楼生意本来比较一般, 倪溪来这之后生意才慢慢的好起来, 她做的饭菜好吃, 样式又新颖, 很快就成为了招牌菜, 让大家赞不绝口。 厨灶上,倪溪忙的热火朝天,刚才酒楼又来了一桌客人叫了许多菜,她一直在忙活着都没有停下来过。 拿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滴, 她摇头道:“没事, 还有两盘菜就完了。” 郑婶子做菜还行,但是和她做的味道尝起来还是有一定不同, 那桌客人点的都是招牌菜,她得亲自做才行。 锅里,正做着一道葱爆黄牛肉,牛肉汁与大葱的清香交织在一起,香气四溢,让人看起来就忍不住流口水。 郑婶子瞧着锅里, 有些羡慕:“娘子做的吃食真是独一无二, 我要是能有这手艺就好了。” 这里的人喜欢将牛肉做成卤味或者酱牛肉, 虽然好吃, 但是千篇一律,而且做菜也比较单调,一般喜欢水煮,油炸,没有现代那么多的烹饪手法,味道自然比不上了。 面对郑婶子眼巴巴的样子,倪溪装作没看到,随便敷衍道:“做的久了。自然就好了。” 这个郑婶子虽然打下手,但是老是旁敲侧击的想让倪溪教授她厨艺,若是她人不错的话倪溪就教了,可平时这人喜欢说长道短搬弄是非,不是那种肯踏踏实实干活得人,所以每次倪溪都敷衍了过去。 旁边的郑婶子有些失望,她做这么久的饭菜也没见比倪溪做的好吃啊,偏偏倪溪就是不冷不热的态度,任凭她怎么夸奖也不为所动。 她在倪溪旁边这么久了,每日看着倪溪做菜也看的差不多了,可是自己做的时候,总是味道不对,不是倪溪做的那种味道。 倪溪要是知道她的想法,肯定会说味道一样才奇怪呢,拿着调汁勾芡之类的手法,都是郑婶子看不到的。 忙活了一会儿,菜全部做好了,让店小二端走,后面的菜色都是些普通的菜,都交给郑婶子去做,倪溪终于歇了口气。 忙完了一天,下工时正准备回家,赵武叫住了她。 赵武是这家酒楼的掌柜,这家酒楼是他爹留下来的。 当初,倪溪与阎婆初到冀州,人生地不熟,倪溪找了许多家酒楼都被拒了,唯独赵武见母女两人可怜,便好心收留了。 相处的就可以,她与赵武也熟了。 面对这份恩情,倪溪一直对赵武心存感激,也因此做菜方面格外用心,研究了不少新的菜色,帮助赵武把生意做了上去。 一年下来,两人已经非常熟了。 赵武人生的高高大大,五官端正,虽然是酒楼的掌柜,却没有一丝做生意人的市侩,反而十分朴实,而且为人热心肠。 “赵大哥,有事吗?”倪溪停住了脚步问道。 赵武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脸庞黑红黑红的,透出几分羞涩来:“那个……晚上有庙会你去看不?” 倪溪一愣,她还没去看过这里的庙会呢,听人说十分的热闹有趣,不禁有几分意动。 正准备答应,却突然看到厨灶那边一个脑袋探头探脑的望向这边。 是郑婶子。 倪溪皱眉,想必刚才的话她听见了,若是自己答应了赵武一起去看庙会,只怕明天又是风言风语传开了。 她已经到了待嫁之龄,却没有出嫁,一个单身的小娘子,赵武又是孤身一人还未娶妻,别人看见了很容易说闲话的,之前便被郑婶子从背后编排了几次。 想到这里,倪溪委婉的拒绝了,“奴晚上家中还有事,去不了了。” 赵武露出了失望的神情,“真的不行吗?” 他喜欢倪溪很久了,可是却一直不知道该怎么接近,只能偷偷把这份好感埋在心中。 倪溪歉意的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赵大哥。” 对于赵武对她那份隐约的好感,倪溪有所察觉,赵武是个好人,可惜她现在并没有再去谈一段感情的想法,只能拒绝了。 总比暧昧不明耽误他的好。 回绝了赵武,倪溪回家的时候,阎婆还未回来,她照着老路子做小点心出去贩卖,母女两慢慢的在这站稳了脚跟。 倪溪找到阎婆,帮她一起卖完小点心后,两人推着小车一路说说笑笑的回去。 这样的生活平静普通,却也祥和。 倪溪早已习惯,对于那个人,一年过去了,她将这份感情深深放在心底,偶尔午夜梦回时才会泪流满面,更多的时候是坚强的过好每一天的生活。 快到家门前时,倪溪突然一愣,痴痴的看着那处,不由自主的的脚步停了下来。 阎婆发现倪溪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小木门前站着一个人,那人一袭青衣,身影挺拔修长,生的眉目如画风姿俊逸,让人光是看着就忍不住心生好感来。 正是一年未见的吴用。 阎婆脸色立马就变了,小跑着上前拿手中的篮子就朝吴用扔过去。 一边打一边骂:“你这负心汉,还来做甚么,我们娘两个被你害惨了!” 当初吴用走后,有人见过倪溪曾在吴用身边,把这件事告发到了县衙,生辰纲这事事关蔡太师,十分敏感,但凡有知情者都得抓起来一一审问,被抓了后想走,可就难了。 幸好知县时文彬实在不忍,偷偷令人放水,让倪溪与阎婆两人速速离开郓城县,不要再回去。 倪溪与阎婆母女两不得不含泪上路,一路奔波到了这冀州才落下脚跟。 路上,也吃了许多苦。 对于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吴用,阎婆是不会有好脸色的 。 吴用也不反抗,直直站在那儿任阎婆打骂不还手,久到阎婆手都酸了累了,他才开口道:“对不起。” 他的声音透着疲惫,眼神更是沧桑了不少,衣摆还有些许尘土,显得风尘仆仆。 “当初是小生一意孤行,让你们母女两受累,都是小生的错。” 他那双幽深的眸紧紧盯着倪溪,欣喜,留恋,爱意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倪溪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阎婆冷哼了声,正要开口,倪溪走上前拉住了她,“阿娘,你先进去罢,我有话与他说。” 倪溪的态度十分坚决,阎婆只能不情愿的进了屋。 这时门前只有倪溪与吴用两个人了。 倪溪的表情复杂,“你还来这做甚么?” 已经过去了一年了,原本以为这个人真的消失在她的生命之中了,没想到此刻却会突然见到,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吴用的眼睛近乎贪婪的看着倪溪熟悉的面容,她还是那么美那么娇俏,一点都没变,依然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人。 自从在梁山泊落脚后,吴用立马派人去找倪溪,只听手下人报信说倪溪母女已经离开了郓城县,再去找却遍寻不到她的踪迹。 这一找,就用了一年的时间。 这一年,也发生了许多事,随着梁山泊声势越来越好大,原本吴用应该高兴了,他终于可以大展拳脚了。可事实上并没有,只会越来越觉得空虚,如同行尸走肉,每日用事情来麻痹自己。 能够再次见到倪溪,他的心是无比激动的。 “婆惜,原谅我好吗?”他近乎祈求的说道。 “这一年来我已经想通,什么雄心壮志,都是过眼云烟,只要你在我的身边,什么都不重要,你才是最重要的。” 吴用的这番话极为诚恳,极为动人,他的目光是那么的真诚,那么浓烈的爱意,他是真的想她!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已经过去了。”倪溪轻叹。 内心中涌出了一股酸涩,她以为他能完全忘掉这个人,可当真正在面前的时候,却难以自控。 然而,终究是有不同的,以往的她为了这份感情可以放弃一切,可现在,她只想平平凡凡的过日子。 吴用身子一震,他的头垂了下去,垂的低低的,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可那份失落却是掩盖不了的,他艰难的动了动嘴唇,痛苦的说道:“可我已经,放不开你了啊。” 似一种魔障,迷了他的心神让他这辈子都无法再走出去,这魔障,唯有倪溪能解。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子的吴用,没有了意气风发神采飞扬,这样的吴用只会让人心疼。 倪溪摇摇头,努力忽视掉那份心软。 她尽量让自己说话听起来冷漠一些,“不要再说了,已经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说完,她没有去看吴用的表情,决绝的进了屋。 门外,风声呼啸,吴用久久的伫立,沉默不语身影如同雕塑。 27.有女名婆惜(27) 第二日 倪溪正在厨灶间忙着炒菜, 突然,店小二惊慌失措的窜了进来。 进到屋内,他一幅松了口气的样子。 倪溪不禁感到奇怪, “你怎的如此面色苍白慌慌张张?” 这个店小二年纪不大, 与倪溪关系不错, 他平时人又机灵会说话, 见谁都笑嘻嘻的,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把他吓成这样。 只听店小二捂着胸口抱怨道:“姐姐你是不知道, 今天不知道怎的, 店里来了个黑面煞星, 一直坐在那儿, 怪吓人的。” 倪溪一边炒菜边笑道:“能把你吓成这般模样,那人长甚么样?莫非三头六臂不成?” 店小二摇头,想起那黑面煞星,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三头六臂倒不至于,但那人生得铜铃大眼,煤炭一样的黑,皮厚肉粗看起来, 长得甚是凶神恶煞, 一看就是个杀过人的主儿!” “刚才我不过是被他随意看了眼,就忍不住腿脚发软……” 倪溪见他腿脚还在打颤, 忙安慰道:“别怕了, 好歹是来店的客人, 又不能赶出去, 等吃完饭就走了!” 店小二却是惨白着一张脸,苦兮兮的说:“我看未必,那人都在这坐了快一个早上了,不曾有离开的样子。” “不过与他一起的那个秀才模样的男人,长相颇为俊秀好看,就像戏文里文质彬彬的书生似得,两人一直坐在店里,也不知是在等谁……” 倪溪一愣,手中的锅铲不知不觉停了下来:“这两人来了多久了?” 店小二想了想,答道:“好像是一开门就进来了……” 倪溪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该不是是吴用来了吧? 可她昨日已经与吴用说清了啊。 到底是不是,去看看就知道了。 倪溪把锅铲撂在一边,急急忙忙道:“我出去一下,等下就过来。” “姐姐你去哪儿?”店小二话还没问完,倪溪的身影已经出去了。 倪溪从厨灶后面绕过去大堂,有柜台挡着她的身影,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她悄悄的看去,果然看到了店小二说的人。 这一桌尤为显眼,一个相貌格外凶恶黑魃魃的大汉坐在那儿,说起话来恶声恶气,举止粗鲁,别的客人隔得远远的不敢靠近他。 他的旁边,正是吴用。 吴用看起来依然是那么的俊逸清隽。 然而此刻他却垂着眉眼,一言不发,只闷声喝酒,透出颓废来,纵使这样,举手投足间也自带着一种优雅风姿,让人心动。 倪溪默默的看着,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突然,吴用蹙着眉头,似有察觉的抬起头来,看了眼四周。 他的眼神清冽,仿佛能看到人心里去。 不想让吴用发现自己,倪溪连忙缩了缩身子,借着柜台的阻挡从后门跑了回去。 “军师哥哥,你在看甚么?”李逵啃着大鸡腿,含糊不清的问道。 吴用收回了看向柜台的那抹视线,刚才那个青色的裙琚一闪而过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没什么。” 他摇了摇头,又对李逵道:“你快回去吧,烦请告诉公明兄长,我意已决。” 这一年的时间,已经足够吴用想清楚他要的是什么了,所以在下梁山前已经与宋江说了他的决定,宋江一直相劝,但吴用都给推了。 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的了! 哪怕她一直不原谅自己,他也会用尽余生去补偿。 谁知他前脚刚到冀州,后脚李逵就来了,死活缠着他跟着他一起,还说什么帮吴用把亲眷赚上梁山。 然而吴用知道,倪溪现在想过的是平平凡凡的日子,而梁山泊注定不会太平,跟着他去梁山,只会担惊受怕。 李逵生的五大三粗又是一副犟性子,只认死理,吴用怎么说都没用只能他跟着了。 以往的吴用聪慧无双智计绝伦,梁山众人只有敬重佩服的份,可现在却这幅为情所困的样子,李逵看不过去了。 “公明哥哥说了,让我务必带你回去。” “军师哥哥何必忧愁,不就是个小娘子嘛,待俺找到他去给你绑了她带上山。” 李逵大大咧咧的拿袖子抹了下嘴,瞪着眼就要起身。 吴用连忙一把扯住他,这李逵想到什么就是什么率性而为只怕他会真的这么做了去。 吴用正色道:“我的事情,不劳你们操心,我自有分寸。” 见李逵眼神闪烁不定,吴用冷着脸又警告道:“若我发现你对婆惜她们母女两有任何的动作,休怪我不顾情面告诉公明兄长。” 李逵最怕宋江了,而宋江又是最信任吴用。 吴用看李逵的眼神带着冷意,就像在梁山上那般的威严,李逵嘴上不说心里却怕了几分。 他踢了一脚桌椅,嘟嘟囔囔道:“俺不管了便是……”人总算坐下来了。 怕李逵再生事端,吴用找了纸笔,当场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封信,信中言辞真切,叙述了往日的兄弟情谊以情动人,末尾又向宋江推荐了神机军师朱武。 此人神机妙算,尤善排兵布阵,能力与吴用相差无几,这样就算离去了,也可以给众人一个交代。 强留留不住人心,相信宋江看到后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吴用把信封好,急急交给李逵。 “小生只顾着下山,却忘了有一件大事没有给公明兄长说,方才想起,此时至关重要,你速速上山送与公明兄长。” 他的神色焦急,眉头紧蹙着,似乎真的有大事要交代。 “可是,” 李逵半信半疑的看着那封信,犹豫道:“公明哥哥交代让我跟着你……” “愚笨!” 吴用直接严肃着脸喝道:“什么事比得上梁山上的大事要紧,你还不快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李逵还是分的清事情的轻重的,当即不再言语,接过信后又从桌子上在拿了两个鸡腿揣进怀里,这才匆匆走了。 吴用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轻笑了下,复又坐下。 ………… 在这一个月内,吴用每日都会到酒楼里坐下,也不说话,就这样默默的坐一天,等到倪溪下工时,又远远的跟在后面,直到倪溪进门后才离开。 每次倪溪回头,都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想说,可吴用有离她很远并没有来打扰自己。 久了,酒楼里赵武等人都知道了,赵武原本对倪溪的那份心思也因为吴用的出现而淡去。 倒是郑婶子,又阴阳怪气的说了不少闲话。 有天,倪溪终于受不了了。 她转过身恶狠狠的瞪他,“你到底要做什么?” 吴用浅浅的一笑,笑容带着无奈与伤感。 “小生知道娘子你不会原谅我,我只是,想多看看你两眼罢了!” 他的声音低低的,细碎的呢喃。 “就这样看着你,我也心满意足了……” 看着他俊秀的脸上写满了失落,眼睫微微垂下一片阴影,这忧伤的模样让倪溪的心也跟着颤了下。 她冷哼了一声,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狠话却再也说不出来了。 倪溪没有去管吴用,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不过,也算是默认了吴用的这种行为。 就这样又过了几个月,无论风吹雨打,只要倪溪回头,总能看见他的身影。 阎婆收工的时候,吴用也会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帮忙拿东西,久而久之,阎婆也不好意思再给他脸色看了,偶尔两人还能搭几句话。 有时候,阎婆也会在倪溪耳边说几句吴用的好话,毕竟为人母的,总是希望自家女儿能过得好,吴用的品性,还是不错的。 倪溪听后虽然不言语,不过对吴用的脸色也慢慢柔和了些。 她把吴用这么久以来的行为全部看在眼里,说完全不动摇是不可能的。相比这世间其他的男子,吴用还是比较好的,而且她对吴用到现在还没有忘怀。 可若就是这么轻易的原谅他,她也是不甘心的。 罢了罢了,且看看之后再说吧。 今日倪溪刚下工,只见外面下起倾盆大雨来,雨水哗啦啦的下,在地上汇成一道道水流。 倪溪皱了皱秀眉,因为要准备明天的菜色,其他人都走了,她还在厨灶里忙,没想到一出来就这么大的雨,她也没伞。 站在屋檐下,她正寻思着,只见雨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朝她走过来。 他身形修长,撑着一柄油纸伞,眉目温润,如同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一人一般,翩翩而来。 吴用默默的走近倪溪,将伞撑到她的头顶,“走吧。” 倪溪对上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眸,微微一愣。 犹豫了下,终是与他一齐站在了油纸伞下。 两人都是青色衣裳,淡雅如素,裙琚与长衫交织,狭小的空间里,不自觉的依靠的很近,彼此呼吸可闻。 倪溪沉默不语。 一路走了好久,快到家的时候,倪溪才猛然发现吴用那身青色衣裳已半边湿透,然而他就像毫无察觉似得,把伞全部倾斜到了倪溪这边。 “你这人,”倪溪连忙把伞拨正,斜了吴用一眼,“也不知道顾顾自己。” 吴用也不动,就这么看着倪溪,眼里带着喜悦:“婆惜,看到你关心我真好。” 倪溪别过脸去,“谁关心你了,我只是怕你着凉赖在我头上!” 才不是关心他呢! 吴用笑吟吟的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的,道:“是,婆惜你说什么都是。” 这话说的格外温柔,就像情人间的低语。 倪溪一阵恍惚,想起了两人往日相处时甜蜜的情景,历历在目。 过了一会儿,倪溪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道:“你怎的不回你那梁山当英雄好汉去?老是守着我做甚?” 只听吴用温柔的说道:“娘子你放心,小生已经与他们道别,以后也不会再有任何关系。” 说着他停下了脚步,撑着油纸伞,表情认真。 “婆惜,相信我,小生以前的错,都用这下半辈子来偿还,定会好好待你珍惜你。” 倪溪心里一酸,忍不住泪流了下来,心里仿佛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在慢慢的融化,化为一片柔软…… 她颤声道:“此言当真?” 吴用沉声道:“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两人的视线交织在一起,缠缠悱恻。 倪溪突然别过头去,红着脸娇声道:“等你表现好再说!” 吴用嘴角漾起一缕微笑,笑容如清风朗月春风拂面,舒服至极。 “小生定当竭尽所能!” 他的眼里乃至心里,满满的都是面前这个娇俏的小娘子身影。 除了她,再也不会有任何人。 油纸伞外,大雨倾盆而下。 油纸伞内,又是另一个世界。 两个身影紧紧依偎在一起,温暖,以及满满的爱意。 …… 雨越下越大,那一对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尽头…… 28.玉兰篇(1) 倪溪从上个世界死去后, 灵魂回归虚无。 黑暗中,有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问她:“是否删除情感记忆?” 倪溪沉默了下,说道:“删除吧。” 很快, 一道无形的光束扫到她的身上, 倪溪静静的闭上了眼睛。 记忆翻滚, 她与吴用初识, 互生好感,吴用上梁山, 以及两人最后在一起相守了一辈子的记忆, 一一浮现。 最后, 如同潮起潮落, 慢慢的消逝不见。 等到她睁开眼睛,那双眼清澈剔透,看不见任何杂质。 “下个世界,宿主——玉兰!” 那个冷冰冰的声音再次说道。 话音刚落,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在黑暗中凭空出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逐渐向倪溪吞噬而来。 倪溪做好了准备, 张开双臂任凭自己整个人被卷入这个黑洞中,不断的坠落…… ………… “玉兰, 你快看, 那位便是武义士!” 庭院内, 许多丫鬟挤在朱红色走廊里, 像在看稀奇似的纷纷偷偷拿眼去往庭院那头去看。 其中一个清秀的小丫鬟悄悄扯了扯旁边的女子。 那名被唤作玉兰的女子生的格外美貌,只见她脸如莲萼,一张樱桃小口,两道弯弯的远山青眉,眼含秋水,身姿曼妙,杨柳细腰盈盈一握。 光是看着,就让人不禁生起无尽的怜惜之意来。 叫做玉兰的女子神色恍惚了下,很快恢复了正常。 正是倪溪。 她快速的在脑海里浏览了一遍记忆,很快就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这次穿的女配名叫玉兰,是孟州东平府张都监府中的一名养娘,因曲儿唱的好人又长得美,颇为张都监喜爱。 原著中,武松自从替兄报仇后,被发配到了这里,后来结识了小管营金眼彪施恩,帮施恩打走了蒋门神。 蒋门神是张团练的人,张团练心生不忿便让自己的结义哥哥设下了圈套,用计陷害了武松,所幸施恩知恩图报,想法子把武松的罪名减轻,刺配恩州牢城。 武松平白受人冤枉,自然不会轻易罢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趁着星夜杀了蒋门神张团练以及他的结义哥哥那一大家子人。 这就是水浒中血溅鸳鸯楼的故事。 张团练的那位结义哥哥,正是张都监张蒙方。 而玉兰,也是在武松的这次大开杀戒中被他迁怒朝心窝里的一刀搠死的。 可怜玉兰年纪轻轻,正是人生的美好年华,就这样香消玉殒。 可要说玉兰无辜,也不尽然。 原著中,张都监设计陷害武松的时候,趁武松酒醉,派人大叫府内有贼,武松连忙起身去帮忙抓贼,就是玉兰指引的路线,说贼往后花园里去了。 武松信了,等到花园去寻贼人的时候,却被早早安排在花园埋伏的一群军汉拿板凳绊翻,捉住了武松。 他一身的武艺,却因为轻信了人被张都监设计当做贼人抓住,后来有了这牢狱之灾。 这对于武松来说,是极为憋屈的。 张都监曾在宴席上将玉兰指给武松,说起来,武松还算是玉兰名义上的“未婚夫。” 或许她曾经也对这个未婚夫有所期待,或许她曾经也幻想过以后的生活。 可她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养娘,张都监的命令,又怎是她能违背的呢? 最后,她还是死在了武松的手上。 临死前的那句“苦也”,成为了她对武松的最后一句话。 也不知道她的心里,是否后悔过愧疚过。 而现在,距离玉兰死去还有三个月。 距离张都监陷害武松的那天,还有将近一个月。 倪溪回过神来,顺着旁边人指的方向去看,只庭院那边的花园边,有一个汉子正在使枪弄棒。 那棍棒舞的出神入化,一劈一搠犹如山石崩裂尘沙飞扬,让人看着就心惊胆战。 再看看那舞棍棒的汉子,只见他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睛犹如寒星冷光乍现,眉若刷漆,斜飞入鬓,当真是英雄般的人物。 倪溪还没说话,旁边的灵儿就兴奋额介绍起来,“这武义士倒是一表人才,听说之前是戴罪之身,老爷前些时日把他带进府中,深受老爷的喜爱。老爷与他寸步不离,说什么都依。” 没人注意到倪溪嘴角拉起的那抹嘲讽,谁说张都监是真心喜爱武松,只不过是做戏要做全套,为了降低武松的防备心罢了。 为了陷害武松,真是费了好大的心思。 她的视线遥遥落在武松身上,不知不觉忘了收回去,正在沉思间,武松恰好停了手中的棍棒歇息。 似有所觉,他的目光看向了这边。 倪溪与那目光遥遥对上,不禁一惊,愣在了那里。 这道目光冰冷无情,不掺杂任何的情感,虽没有什么恶意,可就是这随便的一眼,也让被注视的人心生寒意。 这就是武松。 所幸他只是随便一看,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再说灵儿,她在那叽叽喳喳的说了大半天,却不见倪溪回答,又见倪溪木木的站在这儿,她跺了跺脚,道:“玉兰,你怎么不说话?” 倪溪玉手轻抚住头部,蹙眉道:“可能是累了,头有点晕。” 灵儿这下不生气了,忙跑过去关切的搀住倪溪,“没事吧?我先扶你回房间休息一会儿。” 倪溪轻轻嗯了一声,刚穿过来,这个身体的精神有点撑不住。 在灵儿的搀扶下,她慢慢的走开。 临走前,又看了花园一眼。 那个身影,早已不在。 29.玉兰篇(2) 在灵儿的搀扶下, 倪溪回房间歇了会儿。 她有独立的一间耳房, 躺在床上,倪溪开始寻思起来。 玉兰虽然只是个养娘, 六岁被卖到府中后,自小便在张都监夫人的身边长大, 深得张夫人的喜爱。加上张都监喜欢听曲儿, 她又唱的一手好曲儿, 所以在府中过得还不错, 比一般小丫鬟好上许多。 平日里要做活儿也不多,顶多侍奉个茶水就行了,还有就是,张都监宴席宾客的时候,会把她叫去唱曲儿。 张都监在这孟州官位不小,因此没几个人敢在上面对玉兰无礼,就算是有心想要讨了玉兰回去,也被张都监以舍不得她的曲儿留了下来。 只有玉兰知道,那张都监哪里是舍不得她的曲儿, 分明是垂涎她的色相。 随着玉兰逐渐的长大,姿色也越来越出众,早在开始张都监就有把她收入房中的意思。多亏了玉兰自己机灵, 又有张夫人悄悄护着,才逃过了。 后来玉兰对张都监防之又防, 经常与张夫人寸步不离, 久而久之张都监的心思才下去了些。 只是, 也不知道张都监是不是真的对她没心思了。 此时前有狼后有虎,三个月后就是武松的血溅鸳鸯楼。玉兰的心愿是活下去,然后保住张夫人与一众丫鬟的性命,她们是无辜的。 至于张都监张团练这两人,本就为非作歹为官不仁,两人臭味相投好不到哪里去,还有那蒋门神,也打死过不少人。 武松当初放了蒋门神,却没想到是放虎归山,这几人派人想要在飞云浦结果了武松的性命,反而因此丧命,因果循环,死有余辜,没有什么好可惜的。 如今的问题是,她该如何让血溅鸳鸯楼的惨剧不再发生呢? 现在武松已经进府,张都监的算计也已开始…… 想着想着,倪溪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等一觉醒来,整个人精神奕奕。 再看看外面,天色已黑,然而府中却灯火通明,不时有丝竹之声传入耳中,热热闹闹的。 想必是那张都监又在摆筵席了,这些做官的人,平日里不好好想怎么为百姓分忧,倒是格外喜欢饮酒作乐荒诞度日。 门外突然“砰砰”的有人敲起门来。 是灵儿的声音:“姐姐,老爷派人命你去前厅!” 倪溪隔着门高声叫道:“马上就来!” 她赶紧跑到铜镜前,整理了下自己发髻妆容,确定可以后才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灵儿还有一个张都监身边的小厮文安。 文安苦着脸道:“我的好姐姐,你怎的现在才出来,晚了老爷就该生气了。” 张都监最好面子,虽然看起来温文儒雅,然而对待他们这些下人,动辄打骂,若是身边有人惹怒了他,弄不好就是鞭子上身。 “不好意思,” 倪溪带着一丝歉意催促道:“我们快走吧!” 临走前,灵儿略带羡慕的叮嘱她:“姐姐看见什么回来后记得与我说说。” 她们这些丫鬟平日里都呆在后院,困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来来回回就那些人,任谁都腻了,所以每次倪溪去筵席回来后灵儿都好奇不已非要缠着她问半天。 整个后院都是沉闷无趣的,直到最近,才因为武松的到来沸腾起来。 旁人都说张都监这是把武松当做亲人来看待,武松歇在角门那边的耳房处,这张都监对武松毫不避讳,经常带着武松穿堂入院,也因此才有了昨日众丫鬟能在后院看到武松这一事。 倪溪伸出纤指点了点灵儿的额头,笑道:“知道啦!” 灵儿这才笑嘻嘻的走开了。 文安带着倪溪一路左拐右拐,穿过后堂,才到了前厅。 只见前厅灯火辉煌,许多伺候的丫鬟候在一边,桌上大酒大肉放满了酒肴,果品,盘馔等物。 筵席上共有三个人,右边那个容长脸,面白须长,看起来颇为斯文的男人是张都监。而在左边,是一个武将打扮,眉目间带着几分凶悍气息的男人,这人之前经常来这府中,正是张团练。 两人各居一侧,正中间坐了一个大腹便便高官模样的中年男人,那人生的十分肥胖油腻。 也不知这人是什么官,张都监与张团练看起来颇为殷勤。 倪溪从右侧上前,盈盈行了个礼,“老爷。” 张都监皱了皱眉,道:“怎么才来?” 倪溪连忙跪拜地上,柔声道:“奴今日身体有些不适,来晚了还望老爷恕罪。” 看着那跪伏在自己面前窈窕有致的身段,那盈盈一握的腰肢,还有圆润的臀,别说张都监,就是旁边的知府和张团练两人也不由得暗自吞了吞口水。 “算了算了,你起来吧。” 张都监做出和蔼的样子,“今日知府大人来府中小宴,你且唱个曲儿助助兴。” 倪溪早在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唱曲的准备,虽然她不会,但是玉兰会啊。 按照原主的记忆,执起象板,倪溪走到桌前向三人道了个万福,就开了嗓子: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 唱的是前代诗人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玉兰天生一副好嗓子,声音婉转动听,唱起曲儿来余音袅袅,绕梁三日,三人听的如痴如醉。 唱完后,倪溪放下手中象板,对着三人又道了个万福,然后立在一边。 那知府的眼睛都快长在倪溪的身上了,看的倪溪一阵恶心。 张都监眼尖的看到了,又道:“玉兰,你去为张团练和知府大人劝一巡酒罢!” 倪溪犹豫了下,磨磨蹭蹭的拿了一壶酒,去为那两人斟。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三人都是色中饿鬼,张都监和张团练还知道收敛一点,等到了那知府身边的时候。 突然,一只油腻腻长满肥肉的大手就要朝倪溪素白的手腕抓来。 倪溪一惊,以往的人张都监不会在乎,可今日这知府瞧着官比张都监大,就怕张都监会为了讨好那知府把她送了出去。 尽管内心惊疑不定,倪溪面上却挂着嫣然的笑容,一个转身巧妙的躲开了那只咸猪手。 借着斟酒的机会,她灵机一动假装不经意的样子就把那酒水洒在了知府的衣裳上。 位置刚好在他的大腿处,恰巧那知府今日穿的又是个浅色的料子,酒液将一部分衣料浸透,看起来尤为的不雅观。 看他这个样子还怎么好意思再来吃自己豆腐! 倪溪心里快意不已,趁着那知府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柔柔弱弱的说道:“奴该死,求大人饶命……” 她的眸子惊慌失措,黛眉颦蹙,眼波如秋水般楚楚动人,让人舍不得去责怪起她来。 那知府原本是勃然大怒,可见了倪溪这幅样子,自诩是个怜花惜玉之人,晦气的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本官不想再见到你……” 美人何其多,面前这个小娘子是美,可刚才那兴致,被这酒水一浇,去了大半,扫兴不已。 旁边的张都监连忙叫下人带那知府去更衣,又转身对倪溪喝道:“你还愣在这里做甚么,还不下去。” 倪溪一喜,连忙摆出恭敬的模样,小心翼翼道了个诺就从侧边下去了。 出了前厅,倪溪总算松了一口气。 就怕刚才那知府强问张都监要了自己,大户人家的丫鬟婢女,是没有人身自由的,主人要是想发卖送人,没人敢说个不字。 虽然这次躲了过去,可下次就说不定了。看来,这地方真的不能久留。 只是,她又能去哪儿呢? 玉兰的奴契在张夫人那里说到底她只是个下人,张夫人虽然喜爱她,可也不代表张夫人会让她恢复自由人。 没有奴契,她就算出去了也是个逃奴,根本没法生活。 而且还有她的任务…… 倪溪不由得心烦意乱,独自提着灯笼走着走着,没注意到突然撞到一个人。 黑灯瞎火的,灯笼又朦朦胧胧,只感觉到那是个男人,他的胸膛硬的跟块石头似得,撞得倪溪鼻子生疼。 倪溪捂住发酸的鼻梁,正要问时,那人开口了。 他的声音浑厚低沉,带着几分犹豫。 “小娘子,你没事吧?” 这声音听起来十分陌生,充满了雄性的力量,倪溪可以确定这不是府中任何小厮的声音。 “奴没事,” 倪溪挑着灯笼去看那人,想知道是谁。 只见昏黄的光晕下,是一张阳刚坚毅的面庞,眼如寒星,英武不凡。 那人看了倪溪一眼。 正所谓灯下看美人,美人如玉,身影绰绰,扑朔迷离,美的让人心神晃动。 那人愣了下,又很快低头回避了过去。 就在那人愣神的时候,倪溪却突然笑了起来,笑容如花,美丽动人。 她有办法了! 30.玉兰篇(3) 玉兰之所以丧命有两个原因。 一是她帮助张都监间接的陷害了武松。二是武松从牢中出来到鸳鸯楼杀了张都监三人以及张夫人一众丫鬟时, 恰巧被玉兰看见了,撞上枪口的玉兰自然被杀。 别看张都监府中人口众多, 可面对武松这种难得一见的神人,毫无对抗之力,自己如果想要逃脱被杀的命运, 只能讨好武松。 但武松又不是傻子, 所以这讨好还得做的好看一点,最好是让武松能够相信她。 这样想必就算张都监事发,他也会饶她一命,然后自己再替张夫人等人求情, 顺便偷偷把奴契拿到手出府, 就万事大吉了。 在脑海里飞快的想好计划后,倪溪正视着面前这个男人,相比中午匆匆一瞥,此刻两人离得很近,这人什么样子她全部看的清清楚楚。 也正是这样,她才更惊心。 他的身躯是那么的魁梧高大,倪溪站在他面前娇小的不堪一击,还有那挽起袖子露出两条臂膀上的肌肉是多么盘虬有力, 似乎只要随便一个动作,就能把她撕成两半。 好一个打虎英雄武松,光是看着, 就让人心生喟叹。 此刻, 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没有去直视倪溪,而是把脸侧向一边避开了自己。 这也恰好让倪溪看到了他脸上被刺的金印,几缕碎发散落下来挡住了一些,却也能看见个大概。 这是他杀了潘金莲西门庆两人后被刺的金印。 也就是说,此时的武松,是杀过人了的,而且也应该是他最憎恨潘金莲那一类女人的时候。 武松混江湖刀口舔血多年,别看他现在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可经历了潘金莲那件事后,面对女人,尤其是好看的女人,他肯定会心生防备。 然而现在时间紧迫,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不管武松是否防备,她都得想办法在这一个月时间内取得武松的信任。 倪溪柔柔的对着武松道了个万福,“见过武义士。” 武松似乎有些惊讶,也暂时忘记了回避,道:“你认识我?” 虽然平日可以随便出入张都监的后院,但后院女子太多,因此他一直谨守本分不与这后院的的人过多接触。 而面前这个小娘子,他明明没有见过,为何对方却一副认识他的模样。 见武松真的在疑惑,倪溪笑吟吟解释道:“武义士本就是老爷的亲随体力人,又是这般的英雄好汉,府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这武松,恐怕还不知道他已经搅乱了后院一群小丫鬟的春心哩! 倪溪这一番话说的武松有些羞赫,他的眼睛亮亮的,带着感激说道:“不过是恩相老爷的提拔罢了,” “对了,我见你似乎从前厅过来,可知恩相在宴请何人?” 他在这都监府虽然日子过得还不错,却难免有点思念起自己的结义兄弟施恩来,自从搬到都监府后,两人就断了联系到现在也没有见过面,心里还是黯然的。 正巧这两日无事,便想着去找张都监告个假来。 只是还没到前厅,就听到那丝竹之声,估摸着张都监在摆宴席,恰好看到倪溪,便随便问了句。 倪溪轻声细语的答道:“是为张团练和知府大人准备的小宴。” 说罢,她偷偷拿眼去看武松的反应。 就在刚才,武松提起张都监的时候态度恭敬,这明显是真的在感激。如果此时她告诉了武松张都监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伪装,真正的目的是要杀了他,武松会相信吗? 很明显,不会,还很有可能认为倪溪是想挑拨他与张都监之间的情谊,从而一刀结果了她。 不如先试探下再说。 果然,听到了“张团练”这三个字,武松的眼神闪了下。 施恩给他说过,那蒋门神就是张团练的人,而打跑蒋门神的人正是他自己,没想到此时却陡然在这里听见。 混江湖这么久,武松的江湖经验自然是有的,不然早在十字坡下被母夜叉孙二娘的蒙汗药麻翻做人肉包子去了。 武松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道:“张团练……与恩相老爷是何关系,为何恩相会宴请他?” 又怕面前这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生疑,武松咳了一声后又加了一句。 “我对恩相敬重如山。想多了解下恩相。” 这番话说得好,如果不知情的人听到了,恐怕真以为武松是想多打探些张都监的消息讨好张都监呢。 倪溪不得不佩服武松的聪明。 不过这也说明武松起疑了,哪怕是一丁点,也足够。 她假装不知,答道:“武义士不知,我们老爷与张团练可亲近了,还是结义兄弟呢!” 武松听了脸色一变,急急问道:“此话当真?” 如果是真的,那么这张都监对他无缘无故的亲热,就值得怀疑了。 倪溪睁着无辜的眼睛去看他,“自然是真的,奴骗你做甚?” 被那样一双秋水般楚楚动人的眸子看着,武松再波涛汹涌的内心也不由得被安抚平静下来。 就算这张都监真的不怀好心,他武松也不怕,且冷眼看着张都监能做出什么事来。 对于这小娘子,看她穿着打扮不像是张都监的妾室,可又比一般的小丫鬟气派许多,武松一时之间也分辨不出倪溪的身份来。 不过她说的这些话倒是惊醒了他。 武松抱拳朗声道:“武松多谢小娘子。” “武松?” 倪溪装作惊讶的拿帕子掩住了樱唇,“可是清河县的打虎英雄武松?” 武松沉声道:“正是我。” 倪溪嫣然一笑,似水的眸光落在武松的身上,“奴虽生活在这后院,却也向往外面的快意恩仇,早就听许多人说过那清河县的武松是个打虎大英雄哩,却没想到原来是武义士。” 说罢她盈盈一拜,道:“能见到武义士,实在是玉兰三生有幸。” “快快请起。” 张青施恩之前也这么做过,可相比江湖上那些草莽英雄,一个大门不出的美满小娘子也能够这么仰慕自己,这感觉自然不同。 江湖上男女之别没有那么严重,就像那孙二娘,虽然女子也比一般男子彪悍许多。 武松一时惊讶,连忙走近倪溪想要扶她起来,却在碰到那如上好白玉般细腻滑嫰的肌肤时,触电般的收回了手。 “快起来吧。” 他不好再去搀扶,只能尴尬的说道。 幸好夜色深沉,掩盖住了他脸上的那抹热度。 倪溪当然没有发现,她依言顺从的站起身来,轻声道:“奴是府中的养娘,若武义士不嫌弃的话,便唤奴玉兰就好。” 刻玉玲珑,吹兰芬馥。 武松以前在一个大户人家做过随从,那大户人家的郎君是个读书人,经常诵读诗书,跟的久了武松也能记得一些诗句。 此刻听这小娘子说她名唤玉兰时,武松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这句诗来。 说的不正是面前这个小娘子吗? 肌肤赛过阳春雪,发髻掩映乌云,眉横翠岫,眼露秋波,星眸看人时泪光点点,楚楚动人,一身绿罗裙婀娜体态多姿,说不尽的怜惜。 素体馨香,离得近了,还能闻见那芝兰芬芳的浮香。 这是一个与潘金莲美得完全不同的女子。 “我知道了。” 武松不敢再去多看,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索性低下头硬着声音胡乱说道:“夜色深沉,你也快些回房吧!” 倪溪一愣,好短短的他怎么突然态度变的不耐烦了。 想着这是武松,以后要杀了她的人,也是她现在要讨好的人。 好生气哦,可还是要保持微笑。 倪溪强挤出一起笑容,“武义士说的极是,奴确实该回去了,武义士也早些休息。” 谁知她的话刚说完,只听武松闷声嗯了一下,竟真的毫不留情转身走了。 看着那个逐渐远去的宽阔背影,倪溪恨恨的跺了下脚。 这人! 31.玉兰篇(4) 武松走后, 倪溪站在走廊想了半天, 也没想到她哪句话说的不对了。 这武松真是个怪人,说变就变脸。 唉, 也不知道他对自己印象怎么样。 也罢, 最起码武松对张都监应该已经怀疑了, 也是好事。 倪溪唉声叹气过后就回房去了, 可能是今晚上经历的事情太多,哪怕白天睡了那么久,她躺在床榻上一会儿就睡着了。 一夜好梦。 第二天,倪溪按照原主的习惯早早起床,洗漱过后就去了张夫人那儿。 没有见到张夫人的人影,应该是还没起,她的房门外早早就候了两排丫鬟等在门外。 倪溪走在一众丫鬟前面,与众人一起等待。 “进来吧。” 过了会儿, 隐约从内听到张夫人的唤声, 倪溪轻轻推开门,带头走了进去。 张夫人大约三十不到的年纪, 生的端庄温婉, 虽然不得张都监喜爱, 但面子上的敬重还是有的。 再加上她平日里喜欢吃斋念佛, 与人为善,行事公正有理有据, 府里的下人普遍认为最好的差事就是在张夫人这边。 此刻, 张夫人还穿着白色的亵衣, 她刚从床榻起身,自然就有两边丫鬟为她更衣洁面洗漱。 倪溪等这些好后才从旁边丫鬟手中取过一盏茶水恭敬的端给张夫人。 张夫人细细的抿了口后,倪溪又接过递给了旁边的丫鬟拿下去。 “夫人今日气色甚佳,奴刚才第一眼看去还以为见到了那观世音大士哩。”倪溪在旁边笑着说道。 张夫人礼佛,哪怕知道倪溪是在奉承她,听了也是高兴的。 “贫嘴。” 张夫人笑睨了倪溪一眼,端正坐在铜镜前,任丫鬟为她绾发。 她又随意问道:“老爷呢?” 倪溪也不知道,但别的人肯定知道的。 张夫人的贴身丫鬟翠竹恭恭敬敬的上前,回道:“老爷昨日筵席大醉,在如夫人那歇着了。” 这个如夫人姓李,姿色动人,是张都监心爱的小妾,大多数时候都是歇在她那儿的。 对此,张夫人没有任何意外,只是淡淡的点头表示知道了。 趁着她们搭话的功夫,倪溪偷偷的将目光看向那个铜镜旁那个铜鎏金花卉纹妆奁里。她知道,张夫人把装奴契的那个小箱子交由翠竹保管,而箱子的钥匙,就在这个妆奁内的小隔间里。 这还是她有次无意间知道的。 若是想要拿到奴契,自己还得偷偷取了钥匙才行,不过现在时机还未到。 等倪溪在张夫人这边侍奉完后,回去没多久就遇见了等待着她讲新鲜事的灵儿。 那双渴望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盯着倪溪,让倪溪哭笑不得,只能把她拉进自己屋里随便讲了起来。 至于讲什么,也就是那些了。 再说武松这边,昨晚倪溪的话让他起疑,独自寻思了大半夜。第二天吃了早饭后换了身短衫,怀中揣了一把匕首就去找张都监。 张都监人在书房,门口有小厮守着,府中人都知道武松是张都监的亲随,因此也没有多加阻拦,就放武松进去了。 面对武松大大咧咧的进来,张都监微微皱了眉,很快又恢复笑容说道道:“不知武义士有何事?” 武松上前拜道:“小人身份卑微,能与恩相相识多亏了我那结义弟弟施恩,只是近来多日不见,小人甚是思念,因此想告两天假回去寻我那兄弟。” 张都监想也不想的直接拒绝了,“武义士既已到本官府中,又怎可挂念别的地方,况且本官离不得你,还是改日再去吧。” 武松听他说的义正言辞,内心冷笑,从一开始进来时武松就有细心留意,张都监皱眉以及面上隐隐的不耐他都全看在了眼里。 可笑自己当初还真以为他是把自己当做亲随体己人看待。 不过,这也只是他的凭空猜测,那个叫做玉兰的养娘说的话还是得证实一下再说。 武松瞪了瞪眼,粗声说道:“小人岂能做那忘恩负义之人,若是恩相不同意,小人只能独自离去了。” “你……你,”张都监气的拿手指指了他半天,“如何这般不识抬举?” 正想叫下人抓住他,但看武松那一副圆眼瞪起的可怖模样,还有那精壮的肌肉,张都监后退了一步,冷静了下来。 昨夜已经贿赂好了知府,他与张团练的计划实施了大半,现在若是退出就功亏一篑了,倒不如安抚住武松才好。 张都监摆摆手,叹道:“罢了罢了,你若真想去我岂能拦你,早些回来便可。” 原本以为张都监态度强硬,可现在这举动倒是让武松疑惑了,一时之间也看不透张都监的想法。 不过能去看望施恩,怎么说也是高兴的。 他放下了去摸怀中匕首的那只手,拱手行礼,“多谢恩相。” 见张都监正在忙公务,武松没有再打扰,自觉的退了下去。 武松当即就离开张都监府,一路到了城外施恩的快活林酒店。 这个酒店位于丁字路口,檐前立着望竿,上面挂着一个酒望子,写着四个大字“河阳风月”。门前还各插着两把销金旗,每把上面有五个金字,写着:“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这酒店位于快活林中心,原本就是施恩掌管的,但凡有来这做买卖或者过路做生意之人,都得先来参拜施恩。后来被蒋门神抢走,幸得武松帮助才抢了回来。 店里的酒保认得武松,连忙迎接了武松坐下,打了最上等的好酒给武松斟满大碗。 “你家主人在哪?”武松环顾了一圈,没有看见施恩的身影。 酒保小心翼翼答道:“主人大早去前边一家赌坊收债去了,想必应该快回来了,烦请武都头稍等片刻。” 武松应允,又要了些熟牛肉就着喝了两大碗酒。 在张都监府内,因怕喝醉了误事,不敢多喝,今日便喝个痛快! 没过多久,施恩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仆从。 见到武松,他一愣,很快激动的叫道:“兄长!” 两人虽不是亲兄弟,但施恩待武松敬重有加,武松又帮了施恩大忙,感情深厚,不是亲兄弟更胜亲兄弟。 坐下后,施恩喜道:“兄长,小弟一直想念你,没想到真的见着兄长你了!” 武松笑着说道:“既然想念我,如何不去张都监府中寻我?” 施恩苦着那张白净的面皮,道:“兄长不知,我三番几次的去寻你,都被那看门的人拦了下来,根本进不去。” 武松沉吟了下,他在张都监府中的这段时间根本没有人通报施恩来找过他,看来是被人刻意的瞒了下去。 武松端起一大碗酒,敬道:“今日你我兄弟相逢,来,喝!” 说罢一口气咕咚咕咚的喝完了那大碗酒。 “喝!” 施恩也举起手中大碗豪迈的喝了。 两人酒过三巡后,方才慢慢聊了起来。 “兄弟你可有那蒋门神的消息?”武松问道。 施恩大笑道:“那蒋门神已被兄长你打走,想必早就离开这里去哪过活了,问这干甚?” 然而他去看武松时,却见武松面色凝重,有事要说的样子,忙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武松浓眉紧蹙,道:“蒋门神是张团练的人,我在府中无意间听人说张都监与张团练是结义的兄弟,只怕……” 他没有说下去,不过施恩确是听明白了。 施恩惊道:“此事若是真的,恐怕他们会对兄长不利。” 武松的喝了不下数十碗酒,虽没有醉,却也有些酒意上头了,他将衣襟半敞,露出里面健实的肌肉来,散发热气。 他粗声道:“就算他有那心思,我武松也不怕。” 施恩连忙说道:“小弟自然知道兄长的本事,只是那张都监是我父亲的上司官,若是真对哥哥不利,咱们还应该提早防备才成。” 施恩沉吟了下,道:“我有一个当牢节级的朋友,姓康,与我关系不错,我明日去寻他打探下消息再说。” “多谢兄弟你了。”武松抱拳谢道。 施恩正色道:“蒋门神这事因小弟而起,兄长好心帮了我,我又怎能再连累兄长。” 武松哈哈大笑,两人再次喝了起来…… 32.玉兰篇(5) 倪溪这段时间过得没精打采的, 一想到时间紧迫还有不到二十天就到中秋之夜, 就急的不得了。 她现在连武松的人影都见不到不说, 张都监这两天又让她去陪宴席劝酒唱曲儿, 对于这些,倪溪烦躁的不行,偏偏又不得不听从。 到底该如何让武松信她? 这桩事还没解决, 别的事情又来了。 这天早上倪溪正在侍奉张夫人的时候, 只听张夫人突然问她:“玉兰,你是否有心上人?” 倪溪一惊,不懂张夫人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她在这府中与任何男性都刻意的保持距离,就连武松, 也是那天夜里见了一次后再也没见过, 而且当时走廊只有她与武松两人。她敢保证这件事没有别的人知道。 倪溪连忙跪拜在张夫人身旁, 道:“奴一直深处后院,恭顺守礼, 怎么会有什么心上人呢,望夫人明察。” “你这孩子, ” 张夫人连忙让倪溪起身, 温和说道:“你是跟在我身边长大的,这么多年来, 我还不了解你吗。” 她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昨日夜里老爷突然说想把你许配给人, 所以我今早便问下你有没有心上人。” 张都监要把她许配给别人?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在倪溪脑袋里炸开。 “敢问夫人, 老爷要把奴许配给何人?” 张夫人叹了口气, “是老爷的结义兄弟张团练……” 对于张团练的品性,张夫人也是略知一二的,不仅好色成性不说,还粗鲁嗜酒,听说在行院里打死了好几个粉头,这样的人玉兰嫁过去岂能好? 更何况那张团练家中已有一妻两妾,说是许配,玉兰过去还不是做个妾。 这些倪溪自然也懂得。 张团练不缺美人为什么还要她? 她心猜应该是上次张都监让她劝酒的时候入了张团练的眼,以至于下来后张团练向张都监索要她。 若是许配给了张团练,别说任务失败,就是玉兰的一生也会被毁了。 见倪溪脸色苍白,嘴唇没有血色,张夫人安慰道:“老爷的面子我不好拂了去,你先别担心,我还没有答应,只说有时间问问你是否有心上人再说。若是有心上人的话,我再从中周旋,想必老爷也不好强人所难了。” 倪溪苦笑,“夫人最是了解奴,奴哪来的心上人啊。” 这府里上上下下就这么些个男人,让她从何寻找心上人去。 张夫人沉吟了下,她对倪溪是十分怜爱的,也不想倪溪过去受苦,然而回绝老爷总得有个正当的理由,不然哪怕张都监再敬重她,也会发怒。 倒不如想个折中的办法,然而眼下却没有合适的人选,真是急死人了。 老爷身边的小厮勉强不错,还有管家的儿子…… 张夫人很快又一一否决了,这些人身份都不够,老爷不一定会同意,只有找一个老爷也喜欢的人才行。 有了! 倪溪正在忐忑间,突然听张夫人说道:“我观那武义士品貌皆不错,又是老爷的亲近之人,你觉得如何?” 武松? 这个杀星,倪溪连连摇头,先不说她觉得如何,原著中就连玉兰也是被武松杀得,又怎么能许配给武松呢? “奴对武义士并没有这方面想法。” 张夫人看着她,语重心长道:“府中只有武义士能在老爷面前说得上话,如果把你许给他,老爷肯定不会说什么的。” “而且这也是权宜之计,到时我再说想把你多留两年,那武义士也不能说什么,就这么定了吧,……” 倪溪此刻是有苦难言,总不能告诉张夫人张都监对待武松不过是设了个圈套而已吧?她只是想讨好下武松,让武松将来不会杀张夫人和这些丫鬟,并不代表倪溪愿意把自己许给武松啊。 正要再拒绝,只见张夫人露出疲倦的神色,不远再多说的样子,示意要休息了。 倪溪只能缄口不言。 其实她也知道,张夫人的这个办法很好,是真心真意为了她着想,作为一个主子,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已经不容易了。 如果倪溪再拒绝,就是不识抬举了。 只是在心里面,她却还没有接受过来。 不管倪溪怎么想,张夫人是决定了。 当天夜里,就对张都监说道:“官人,我观今夜月色甚好,不若办个小宴如何?” 赏月这等风雅之事,自古文人都喜爱。张都监哪里有不同意的道理,当即令人在后堂深处鸳鸯楼下安排筵席。 筵席上,张夫人与张都监坐在上位,众小妾坐在下位,众人吃了些酒。 待张都监半醉后,张夫人又叹道:“听闻官人身边的武义士武艺过人,也不知是真是假,我倒想见识一番。” 张都监笑道:“他不过是草莽之人罢了,夫人若是想看,我让他上来即可。” 不一会儿武松就上来了,见到这么多女眷,急忙侧过身回避。 张都监唤住武松,笑道:“内子只是想看看你的武艺,此间没有外人,不必见外。” 武松自从在施恩那里确定了张都监与张团练是结义兄弟后,就明白了张都监肯定不怀好心。然而他如果突然离开,那张都监又是施恩父亲的上司官,难免会牵连到施恩父亲。 因此武松把这些事都埋在了心里,又回到府里,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整日与张都监虚以委蛇,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看看张都监能做出什么来。 听了张都监的话,武松应了声,当即找了条棍棒舞了起来,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吓得不少丫鬟女眷面色惊变。 这样子的武松,哪怕是站在对立面,张都监也不得不一声赞叹。 “好,武义士喝酒。” 张都监令人从筵席的一边置了个小桌子,丫鬟摆上酒水后,让武松坐了。 两人随便说了几句话,武松一边保持警惕一边在想这张都监想搞什么鬼。 没多久,只听张夫人道:“此等良辰佳景,又怎么能少了曲儿。” 她命人去唤倪溪上来。 至于倪溪,早就被张夫人计划安排在一边等待多时,上去后,倪溪第一眼就看到了武松。 那天看见武松是在夜里,朦朦胧胧,然而此刻,倪溪才真正看清楚了武松的模样。 他穿着一件褐色短衫,两道剑眉斜飞入鬓角,鼻梁高挺,五官充满了阳刚之气,哪怕是坐在侧边不起眼的地方,也依然引人注目。 那双犀利的目光看向她的时候,让倪溪遍体生寒。 倪溪稳住自己的身子,朝他柔柔一笑。 武松明显也认出倪溪来,愣了下,不自然的别开头。 倪溪不去管他,站在桌前对着众人福了福身子,便开始唱起来。 她唱了一首苏东坡学士的《水调歌头》,婉婉转转的唱着。 武松虽然听不懂什么意思,却能感受到其中那凄凉优美的意境,不知不觉就连桌上的酒也喝了好多盏。 仰头喝酒间,他朦胧看见倪溪流转在他身上的那双妙目,眼波楚楚,欲语还休。 武松只觉得一股热气上头,他忙低头闷声喝起酒来。 而倪溪,知道张夫人要做什么,怕武松会拒绝坏了事,因此想先在武松面前刷点好感。 然而没想到她使了半天眼色,眼皮都快抽筋了,那武松居然当做没看见,还避开了去。 这人真是气死她了! 33.玉兰篇(6) 此为防盗章  路过的村民都不禁在纳闷, 这貌美如花的小娘子究竟是哪家的新媳妇还是? 也有几个胆大的汉子, 还跟随了倪溪几步, 拿贼眼上下去打量一番才肯罢休。 对于这些目光, 倪溪不是毫无察觉,她却选择了昂首挺胸,将背梁挺的笔直笔直, 目不斜视的走着。虽然她只是一个弱质纤纤的女流,但只要行的端做的正, 别人又能奈她何? 这些人也就只能偷偷看几眼罢了, 大路朝四方,她总不能回过头瞪他们一眼不让看了吧, 恐怕这样反而更加容易引起那些人的纠缠, 还是置之不理为好。 走了一些时候,倪溪来到一座白砖黑瓦的屋舍门前,门口有一株不知经历多少风雨和沧桑的老柳树, 它的叶子苍翠欲滴,长长细细的枝蔓倾泻而下,形成了一片幽凉的树荫。 屋舍内,孩童们的朗朗诵书声从内传来。 看来她来早了, 此时学塾还没下课。 不过古代女子不入学堂,阎婆惜是没有上过学的,倪溪不由得好奇这村学是什么样子。 她压低脚步, 悄悄的走近, 踮起脚尖透过窗檐往里去看。 “子曰,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这声音如玉石相击,清澈悦耳。 只见吴用身穿长衫,手里拿着本书在学塾内边诵读边来回走动,他的面色平和,温文而又儒雅。 学塾内的气氛很好,安静的只听得见吴用一个人的声音,他读一遍,学塾里的孩童就跟着诵读一遍。他们一个个看起来还是稚气未脱的模样,眼睛却紧紧跟随吴用的身影,没有一个人走神。 倪溪微微一笑,悄悄在窗外观望着,她还是等会吧,现在去打扰不好。 恰巧此时吴用的眼睛不经意间瞥了下窗外,猛然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纵然他不喜欢倪溪的长相,也不得不承认,她无时不刻都是美的。 只见她着一袭碧色衣衫俏生生的站在窗外,眉目如画,婉转动人,玉手轻扶红木窗檐,正朝里张望着。 吴用微微一愕,很快又冲倪溪露出一个清清浅浅的笑容来。 倪溪也愣了下,旋即回以一笑。 下一刻,就听吴用朗声宣布大家休息片刻,孩童们一阵欢呼,一股脑的全部跑出外面玩去了。 树荫下,孩童们欢乐的在那玩耍着, 见到倪溪也不惊讶。 等孩子们都走光了,吴用才揣了本书慢悠悠的走出门。 他看向早早侯在门口的倪溪,温和一笑:“有劳娘子久等了。” 倪溪道了个福,轻声细语的回道:“奴也是刚到不久。” 她想起竹篮里的饭菜,又问道,“不知这些吃食该放在何处?” “娘子随我来。” 吴用替倪溪拿过竹篮,带着她进了学塾旁边的一间小屋子,这应该是专门给他准备的。屋内陈设简单,一个红木桌子,几张椅子,几本书,还有纸张笔墨,以及一套茶具。 “娘子随便坐即可。” 吴用将竹篮放在一边,又执起桌上的紫砂茶壶,往青瓷杯盏内倒入茶汤。 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高雅,赏心悦目。 茶汤温热,薄薄的雾气一丝一缕氤氲在他俊秀温润的面上,朦朦胧胧,犹如雾里看花,倪溪只觉得那人比平时更好看上几分了。 这人简直生的没有一处是不好看的。 正当倪溪在心里想着时,那双修长的手就端着茶杯来到了她的面前,吴用体贴的说道:“想必娘子定是口干了吧,吃口茶去去热。” 倪溪没有推拒,大中午的走了一段路,早就口干舌燥的了,顾不上形象,她道了声谢后就一饮而尽。 直到咽下最后一口茶汤,她才没有了喉咙中那种燎火中烧的感觉。 吴用却是姿态悠闲的坐在那儿,眼含笑意,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她这番大大咧咧的牛饮姿态。 饮完这盏茶,倪溪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她一个送饭的怎么还被人伺候起来了。 她忙从竹篮里将做好的饭菜端了出来,一一放置到吴用面前,这一路倪溪走的极为平稳缓慢,因此饭菜不曾出现洒漏现象。 吴用尝了口碧玉白菜卷,这道菜看起来清淡可口,香郁的芡汁配上制作玲珑剔透的菜卷,一口咬下去后只觉得神清气爽,回味无穷。 他又去夹那道凉拌黄瓜,只是一小块黄瓜入口,突然他的眉毛微微蹙了下,放下了筷子。 “可是太咸了?” 一直留神吴用表情的倪溪自然注意到了,忙紧张问道。 吴用看了她一眼,笑容无奈。 倪溪索性拿起桌上的筷子,夹了一块亲自尝试。 这一入口,立马蒙圈。 这黄瓜怎么这么甜,又甜又酸,虽然不难吃,但味道总有种说不出来怪怪的感觉。 天啊,她不会是把盐当成糖放进去了吧。 做饭这么久,却第一次犯这种低级错误,倪溪脸色羞的通红,低垂下头喏喏说道:“教授放心,奴之后会做的更仔细些。” 吴用的视线落在倪溪身上,正要说话,视线猛的一滞。 倪溪是正对着吴用的,她垂头这个动作恰好让吴用看了个明明白白。 只见她玉面含春,俏脸微红,纤腰盈盈一握,肌肤白皙细腻,如羊脂玉般泛着莹润的光泽,尤其是那胸前高高鼓鼓的一处,半遮半掩,却更勾的人心痒痒的 吴用眼里闪过一道晦暗不明的光,很快又恢复了清明,他微微一笑,温声说道:“娘子严重了,饭菜甚是可口,再说小生也不是那挑剔之人,娘子不必自责。” 你不是那挑剔之人才怪,想当初不知是谁在那讽刺她不是良家妇女的? 不过倪溪把这些话全压在了心里,这次毕竟是她的不对。她对着吴用感激的笑笑,催促道:“教授还是快些吃吧,过会儿该凉了。” 吴用颔首,继续执起筷子用餐。比起必须白菜卷,他似乎更喜欢那道嫩豆腐肉丸汤,佐着栗米饭,足足用了两碗才意犹未尽的收手。 做饭的人都喜欢自己所做的饭菜被人吃完,这是对自己最大的肯定,若是平时,倪溪会非常高兴,可现在…… 倪溪此时注意力全被另一件事吸引了,素手不停的暗暗揉弄帕子,望着吴用,那张娇艳的小脸上写满了纠结,欲言又止。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吴用手中用的那双筷子就是她刚才尝菜时用过的那双吧。 她明明带了两双筷子的,吴用之前用过的放在左边,倪溪用过的放在右边,可他怎么拿了右边的那双筷子呢? 可看吴用神色一片自然,动作不紧不慢,根本不像是故意的样子,倪溪又不好说什么了。 只是一想到沾有她口水的筷子进入吴用嘴里的时候,倪溪就觉得莫名有种羞耻感,这种感觉,就像两人间接接吻了似的。 说了会尴尬,不说又觉得羞耻,真是不知如何才好。 “娘子可是有事要说?”吴用剑眉一挑,眼底隐隐有一道笑意。 突然被点名,在吴用深沉的视线下,倪溪脸上如三月春花绯红的一片,扭捏了片刻,只听她低垂着头声音细细:“并无。” 吴用嘴角微微上翘,没再追问,而是将视线转向别处,突然他“咦”了一声。 “这是娘子你做的?” 吴用用手指着放在竹篮另一边用白布搭着的小点心,面露惊讶。 面前的小点心被刻意捏成一个个可爱动物的样子,有龙,有小猪,老虎,五颜六色,栩栩如生。 “这是奴为孩子们备的小点心。”倪溪看了一眼后低声答道。 不过吴用的惊讶却在于点心居然是五颜六色的,而且浑然天成,并不是拿染料染的那般。 他饱览诗书,也算见多识广了,却猜不出来倪溪是如何将这些小点心做成五颜六色的,不禁好奇的将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 34.玉兰篇(7) 此为防盗章 雷横本就不想与那人纠缠, 见是吴用, 自然就放下了朴刀, 刘唐虽然不认识这长相清俊的秀才是谁,可看他举止间斯文有礼,一派翩翩君子之风, 不似一般人物, 不由自主的也放下了朴刀。 吴用含笑上前,先问雷横出了甚事。 雷横便说道:“教授不知, 这人夜里赤条条在灵官庙睡觉, 被我们拿住, 到了晁保正庄子里, 原来是晁保正外甥,看在保正的面子上放过了他,临走前保正送了些礼物与我, 这厮居然前来索取,你说他大胆吗?” 那汉子听罢眼都要竖起来了,怒气冲冲。 吴用仔细端详了那汉子一眼,他的记忆力出群, 确定在晁盖那里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更别说是什么外甥了。 转念一想,既然晁盖对雷横这样说,肯定是有原因的, 不如先把两人劝住再说吧。 他对那汉子说道:“你先听小生一眼, 你的母舅与我是兄弟至交, 又与雷都头交好,既然是保正给的礼物,你何必坏了保正的脸面呢?” 吴用这话已经暗示已经很明显了,自古民不与官斗,官府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晁盖之所以取那银两送与雷横,就是有息事宁人的意思,可现在如果两人再争斗下去,恐怕就不好收场了。 如果是一般人,就懂了,偏偏那汉子是个直肠子倔强性子,“你这秀才不懂,这银两不是我阿舅甘心给他的,分明是他诈取的,我必须要回来。” 有些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现在摆到明面上来说,这就很尴尬了。 雷横有些恼羞成怒:“又不是你的银子,休想还给你,除非保正亲自来取!” 那汉子冷哼一声,“那就先问我手里的朴刀吧!” 两人都是个急性子暴躁脾气,又要开打厮并,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气氛又剑拔弩张了。 吴用原本他和倪溪好好的二人世界被这群浑人打扰,已经心生不悦,本不想管这事,只是念着晁盖的情分,索性直接横身站在两人中间。 他冷着脸道:“既然两位各自有说法,与其拼个你死我活,莫不然去把晁保正叫来就知道了。” 这一番话说的格外的气势凛人,直把两人唬住了,立住脚。雷横便吩咐了个士兵,去找晁盖。 不一会儿,晁盖便披着衣裳,从大路上赶来了。 他一眼明白了情形,眼神一闪对那汉子大喝道:“你这畜生,不得对都头无礼。” 那汉子竟然也一声不吭,听话的放下了朴刀。 雷横还在气头上,冷笑道:“保正不知,你的外甥好有本事呢,非追着我要那礼物。” 晁盖笑着赔罪道:“这畜生不懂礼,烦请都头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他吧。” 晁盖虽然只是个保正,但江湖上众多好友弟兄,他的面子怎么能不给。 雷横也就顺着台阶下了:“小人自然不会与他一般见识。” 两人随便说了几句雷横便带着身后的士兵回去了。 晁盖对着一旁的吴用感谢道:“多谢了。若不是兄弟你在场,这厮几乎做出了一场大事。” “兄长客气了,”吴用笑着摇头,意味深长的看了晁盖一眼:“小生倒是还想问兄长你这令甥从何而来呢?” 晁盖哈哈一笑:“还是你最懂我。” 只是他又看了眼周围,犹豫了下,想说又不好说的样子。 吴用哪里还不明白,便邀请道:“兄长既已到了寒舍,不如进去吃盏茶坐坐吧。” 晁盖欣然允了,带着那个垂头丧气的汉子,一起跟着吴用进了屋。 一进门,他就“咦”了一声。 只见屋内亭亭站着一个青衣美人,美人生的花容袅娜,玉质娉婷,眉若半弯星月,星眼浑如点漆,眼角眉梢间自带一股风流韵味,然而她的眼神清澈,坦坦荡荡,让人无法轻视起来。 这人正是倪溪,她因为担心吴用,又不方便出去,隔着窗子看外面了好久,眼见吴用带着人说说笑笑的进来了,忙出来见礼。 吴用旁边的那个大汉生的高大威武,身形雄壮,举手投足间十分的爽利大气,又观他穿的衣裳是上好的绸缎做的,应该是个有身份的人。 倪溪心想,这便是将来的梁山泊之主托塔天王晁盖了,果然不凡。 面对三个大男人,她不好直视,便侧过身盈盈一福。 “见过保正。”至于晁盖身后那个汉子看起来面相凶恶,她也不知是谁。 “莫要客气,” 只听晁盖浑厚的声音说道:“想必小娘子你就是弟妹了吧。” 说这话的时候晁盖看着吴用,明显带有调侃意味。 晁盖怎么会知道她?还叫她弟妹。 定是这吴用说的了,她和他还没有成亲,这秀才怎么在那胡言乱语呢! 倪溪脸一红,她不好接口晁盖的话,只能带着羞意狠狠瞪了吴用一眼。 对于吴用来说,眼前这美人儿含羞带怒,眼波儿似水般妩媚动人,让他不禁心神一荡。 他正了正色,转移话题道:“刚才见兄长想必也有要事与我相商,快快坐下吧。” 晁盖的表情似笑非笑,倒是没有再说什么,与那汉子一起在正屋坐下了。 两人表情凝重的坐在那里。 吴用又转身温柔的对倪溪说道:“婆惜,劳烦你先去厨灶煮壶茶了。” 从两人确定关系后,吴用就改口叫倪溪的小字了,这样也显得更亲密些。 “嗯。”倪溪轻声应了。 明白他们似乎有重要的事要说,不方便自己在场,她顺从的去了厨灶。 倪溪站在衙门口踟蹰了下,终是走上了台阶。 刚上去就被拦住了,两柄□□横在身前,那衙役一声威呵:“衙门重地,闲人不得擅闯。” 倪溪忙福了福身子,轻声说道:“奴有冤情要上诉,烦请两位大哥行个方便。” 妇人上诉,还是如此年轻的妇人,实为罕见。 可那衙役见倪溪神情认真,实在是不似作伪,他犹豫了下,说道:“小人无法做主,今日雷都头当值,此事需先禀明都头才可。” “劳烦两位大哥。” 倪溪道了个谢后,便在衙门口等待。 过了会儿,从里面走出一个膀粗腰圆,紫棠色面皮,做都头打扮的男人来。 “你这妇人,可知衙门不允许胡闹!”那雷姓都头一上来便高声喝道。 倪溪柔柔行了一礼,“奴和阿爹两人被恶人欺辱,实无活路,望都头可怜奴父女两个。” 雷姓都头听了,问道:“你要状告的那恶人是谁?” “奴要状告那郑大户。”她的声音干脆利落。 “可是状元桥下卖肉的郑屠?”雷姓都头又问道。 倪溪掷地有声的回了个是,心里却在犯嘀咕,这雷都头说的这么详细莫非认识那郑屠? 没想到她这一回答,雷姓都头顿时变了脸色,下巴的那一扇圈胡须随着他的大声呵斥而颤动。 “那郑屠我识得,不是那为非作歹之人,你这妇人,如何在此胡言乱语,污蔑好人。” 郑屠怎么可能是好人,这不是在睁眼说瞎话吗?倪溪一惊,连忙抬头说道:“奴敢保证奴所说句句属实。” 雷姓都头却是不信,蛮横的指使两边衙役:“把这妇人叉下去,休让她再胡闹。” 衙役领命,只是念在倪溪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放柔了语气说道:“小娘子还是请回吧。” 倪溪现在是看出来了,这姓雷的都头就是在包庇那郑屠,突然想起先前有人给她说过,郑屠与县衙里的都头称兄道弟,想必就是这位雷都头了。 偏偏她就撞上了,心里不得不哀叹一声倒霉。 只是她又怎么能回去,一旦今日之事作罢,可想而知后面她们一家三口要面对郑屠多么厉害的报复。 “冤枉啊!” 倪溪决意不回去,眼见那姓雷的都头快要进去了,她索性心一横,高声叫道:“奴今日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都头若还是不信,奴便撞死在衙门口得了!好教那六月飞雪沉昭奴的冤情。” 说罢,便作势要便门口那根红漆柱子上撞去。 没想到这妇人如此烈性! 雷姓都头这下慌了,那郑屠是他的酒肉兄弟不错,可跟都头得位置一比,又算得了什么?他如果今日真让倪溪撞死在这里,知县问责起来,这都头的位置也别想做了。 他连忙让衙役拉紧了倪溪,放缓了语气劝道:“罢了,你这是做甚,我去禀了老爷便是。” 他又闷声说道:“不过知县老爷见不见你,我就不知道了。” “只要都头禀了便是。”只要那知县知道了,听天由命便是。 明明说话的态度很强硬,倪溪却偏偏低垂着眉眼让人实在生不起气来。 雷姓都头哼了一声,走了进去。 他先不去找知县所在的后院,而是径直走进衙门后门,门口一个仆役打扮的汉子笑迎了上去,问道:“劳烦都头,郑大户求的事情办妥了?” “那小娘子不肯走,非得见知县老爷才行。” 说起倪溪,雷横也颇觉无奈,臭着脸说道:“我已经答应了她去禀知县老爷。” 那仆役大惊,“这如何是好?还望都头从中周旋。” 雷姓都头心不在焉,没有搭话。 仆役涎着脸从怀里掏出一包碎银,递给雷姓都头,“劳烦都头了。” 雷横随手掂了掂,这才露出了点笑意说道:“郑屠是我兄弟,自然该帮他。不过具体还得知县老爷决断,我尽力而为。” 也只能这样了,那仆役躬身谢道:“再好不过了。” 两人说完这番话后,雷横才去了后院,穿过厅堂,走几步路就到了。还没进门,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 雷横整了整衣领,端正了态度,才大步进去。 庭院宽广,院子中央那颗槐树尤为显眼,正是深秋的季节,树叶金黄,风一吹起细叶簌簌,随风飘舞。 只见槐树下,一把古琴,一张榻,榻上坐着一个身穿便服生得眉清目秀,文质彬彬的青年男子。 琴声悠悠,便是从这里传来。 这位青年男子便是郓城县新到任的知县,知县姓时,名文彬。之前在东京任官因政见不合恶了太师蔡京,而被下贬到州县里做县令,后辗转到了郓城县。 因为官期间清正廉明,体察民情,被当地百姓称为父母官,也因此他刚到郓城县上任不久,就有人称赞。 这日衙门无事,时文彬便有了闲情逸致在后院抚琴作乐。 雷横听不出琴声的好坏,他深怕打扰了知县时文彬的雅兴,于是站在一旁等待。 时文彬却是停下了抚琴的手,问道:“何事?” 雷横忙恭敬的上前说道:“衙门口有一妇人,百般乞赖说什么被恶人欺辱要诉告那恶人,小人没办法了这才来打扰老爷。” “那恶人是谁?”时文斌沉吟了下又问道。 雷横回道:“那妇人说是状元桥下的郑屠,” 想着时文彬初来乍到,对郓城县的一些人和事不是多了解,雷横便小心翼翼的把话稍加修饰了一番。 “那郑屠平日为人友善爱邻,不是那欺男霸女之人,那妇人此举倒像是在诬赖。” 时文彬看了雷横一眼,皱眉说道:“这妇人有如此胆色,不像是你说的会诬赖他人的人,我还是去看看罢了。” 说罢他便起身唤人来更衣。 雷横被那一眼看的心惊胆战,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郑屠所托他已尽力,其他的就不归他管了。至于那袋碎银,到了他雷横的口袋,就别想再出的来。 再说倪溪,一人在衙门口等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到里面有人出来传唤。 她一喜,跟着进去。 只见公堂之上,气氛威严肃静。左右都立着两排杂役,正中间坐着一个身穿官服的男人,在他身后横着一块匾,匾上书写四个大字“明镜高悬”。 倪溪没想到这知县看起来居然如此年轻,她没敢去看清知县的长相,忙看向别处,只见左边下角,还有一个堆放着笔墨纸砚的桌案,也坐着一个年龄稍微大些的男人。 那男人一双丹凤眼卧蚕眉,唇方口正,天庭饱满,虽然相貌平凡,看起来却颇为志气轩昂。 就是,倪溪心想这人肤色也太黑了些吧,像是在地里干活的庄稼汉了。只是看他的穿着打扮,到像是个书吏文职类的公人。 不过倪溪看了两眼就没在注意了,她对着知县的方位深深行了个万福,拜道:“奴拜见知县老爷。” 惊堂木拍下,堂上一个清朗又带着威严的声音高高落下来,“这妇人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倪溪不敢抬头,脆声回道:“奴姓阎,小字婆惜,四个月前随阿爹阿娘投奔到郓城县落户。” “婆惜?”那声音似乎有些讶异,不知怎的停顿了下,又说道:“阎氏你且抬起头来让本官看看?” 倪溪听了抬起头,盈盈目光看向正中央的那人,只见那人身穿青绿色大圆领官服,头戴平翅乌纱帽,相貌格外清秀,眉眼间透露出一种读书人特有的斯文,看起来文质彬彬。 那人看着自己,眼神透露出几分激动来。 怎么看这知县的神情似乎认识自己的样子? 倪溪莫名的对这人也有种熟悉感,内心还有点悸动。看来她是认识的了,只是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了。 再说时文彬坐在公堂上,见到那下跪的窈窕身影只觉得十分眼熟,再待她开口说道姓阎名婆惜时,心里便十分肯定了。 两年前在东京任官的时候,他与阎婆惜相识,那时官场苦闷,无人倾诉,阎婆惜便是他的解语花,善解人意又会说些开心的话,两人虽然没有亲密的身体接触,可也好过一段时间。 本想把阎婆惜纳为外室,只是后来,他得罪了蔡京被贬,事发突然走的又匆忙,两人便这样断了联系。 35.玉兰篇(8) 此为防盗章 倪溪没法, 跟在婢女身后, 穿过一道屏风,又走了几步就到了后堂。 只见那知县已经换了一身月白色便服坐在那儿, 去掉那身难看的官袍, 整个人看起来越发眉清目秀, 清逸绝伦。 这是来到这个世界后倪溪看到的第二个好看的男人,虽然五官比不上吴用的英俊深邃,可他的眼眸明亮, 举止间斯文有礼, 别有一番风采。 这人的斯文是刻在骨子里的,不像那吴用, 看似斯文说起话来却拐弯抹角连骂人不带脏字的。 奇怪,最近怎么老是想起那秀才?倪溪一惊, 连忙把吴用的身影甩出脑海。 她先一步上前拜道:“奴见过知县老爷, 不知知县老爷唤奴前来有何事?” 时文彬蓦然见到故人, 心绪难平。先前是公堂还得隐忍着, 现在四处无人, 却是不必了。 他连忙搀扶起倪溪娇软的身子,微笑着朝她眨了下眼睛:“婆惜, 可算是见到你了。” 这知县不是清官吗?怎么像个登徒子似得。 倪溪看着自己被时文彬突然拉住的双手, 极为别扭, “奴不知道大人在说些什么?还请大人自重。” 她看着这人极为眼熟, 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时文彬不好意思的松开了那双雪白的素手, 笑道:“好啦, 我知道当年在东京不应该不辞而别,婆惜你莫要再生气了。” 一边说一边将倪溪迎到茶桌前,又禽亲手替她斟了一杯清茶,温柔的递到倪溪面前。 “如今你我再次相遇,这是上天赐下的缘分,还望珍惜才是。” 倪溪听的一愣一愣的,虽然还是记不太清,却也听出个大概来。 东京,旧识,不辞而别……倪溪用这几个关键词在脑海原主留给她的记忆里搜索了一遍,还真想出一个人来。 那时阎婆惜正是个情窦初开的年纪, 在行院里混迹还没多长时间,恰巧遇见一个官员,那官员是个读书人,文采飞扬,谈吐风趣,两人相识后阎婆惜的整颗心都放在了他的身上,一心期盼着两人朝朝暮暮长长久久。 可后来,那官员突然不辞而别,再也没有了踪迹,阎婆惜这颗少女情怀,也彻底的破碎…… 将那名官员的模样与眼前这知县对照,身影重叠在一起,倪溪恍然发现,这知县竟是当初那名官员。 这些记忆太过深刻,反而被原主深深埋在心底,以至于倪溪第一眼看见时文彬的时候都没有发现,仅仅觉得眼熟。 明白了这人身份,倪溪反倒不再忐忑,淡定了下来。 她没有去喝那杯茶汤,而是神色微冷的说道:“当面之事,是你不辞而别在先,如今纵使在相见,也不过是世事境迁,既然情已断,老爷还是忘掉吧。” 这话一字一句说的认真,时文彬一惊,他原本以为多说几句软话儿阎婆惜就能够原谅自己,岂知这妇人竟如此绝情。 他皱紧眉头问道:“婆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倪溪眉眼低垂,看不清她的神情,只听见那声浅浅淡淡的回答:“奴自然晓得。” 时文彬不解,为何不过几年未见,怎的阎婆惜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这般强硬冷淡。 “当年你我情意绵绵,如今难道你就不想再续前缘吗?”他不死心的问道。 只见倪溪抬起她那双水汪汪晃人心扉的眼儿,似笑非笑的问道:“老爷可曾娶妻?” 时文彬颔首,他如今已经二十有八,别说娶妻,孩子都有两个了。 不过他又补充道:“我那妻子贤惠持家,做事得体,不是容不得人的那种妒妇,你大可以放心。” 听面前这个男人的意思,似乎是想纳了她做外室? 不管原主愿不愿意,她倪溪是不愿意的。 倪溪嫣然一笑,灿若春华,轻轻柔柔的回道:“只可惜,奴偏偏是老爷口中那种眼里只有丈夫容不下任何女人的妒妇哩。” “老爷既已娶妻生子,又何必想要来招惹奴?” 话已至此,如果时文彬还不明白倪溪的意思就是傻子了,可依旧心有不甘。 他直视倪溪的眼眸,难得的固执说道:“婆惜,我会对你好的。” 倪溪在心中一声轻叹,柔柔说道:“奴这辈子,只希望官人眼里只有奴一个女人,不求荣华富贵,但求白首同心。” 不求荣华富贵,但求白首同心…… 时文彬身体一颤,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笑容。他是不可能休了结发妻子的,此时纵有千般的不舍,终是化为了放手。 “既然如此,那便如你所愿吧。” 他想开了? 倪溪莹润的目光落在时文彬脸上,此刻的笑容格外的真诚,“多谢老爷。” 时文彬摇摇头,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放心,那郑屠本就是欺男霸女之人,我定不会轻易饶了他。望以后你我各自珍重!” 倪溪再次深深一福,一切尽在不言中。 解决了郑屠,还有原主的旧情人,倪溪得心也变得轻松起来。 只是阎公被郑屠提踢的那一脚极重,直踹心窝,回到家后就卧病在床休养,下不得地。 倪溪无法,只能向吴用那边告了个假在家中和阎婆一起悉心照料阎公。 等过了两天阎公稍微好了些后,倪溪才去吴用那处继续做工。 谁知傍晚倪溪正准备回去时,吴用却是叫住了她。 “娘子且留步。” 他的声音清越动听。 看出吴用与晁盖关系非同寻常,那汉子就毕恭毕敬回答了:“小人姓刘名唐,是东潞州人时,如今有一套富贵特意来找晁保正相商量,因此来投奔,没想到被那厮当贼人捉了,幸得保正相助才得以脱身。” 吴用眉一挑,“什么富贵?” 刘唐回答道:“小人打听到蔡太师六月十五日的生辰,他的女婿北京大名府梁中书已收买了十万贯金珠宝贝,要送往京师庆寿,路上会从这里经过,这不是上天赐的富贵么,小人便寻思着来了。” 当朝太师蔡京,与童贯,高俅,杨戬四人深受圣上恩宠,是徽宗的亲信大臣。 蔡太师过寿,其富贵奢华可想而知,至于那财物不过都是搜刮民脂,从平民百姓身上剥削而来的,此等不义之财,就算是取了,天理知之,也不为罪。 只是…… 吴用沉吟了下,皱眉道:“这十万贯金珠宝贝数额庞大,又路途遥远,梁中书必定会派人严加防守,想要取之,甚难!” 晁盖向来大大咧咧惯了,一拍胸膛满不在乎的说道:“怕什么,我虽不才,也有几分武艺傍身,我那庄子里庄客繁多,到了我等的地盘,纵使千军万马,也不怕他!” 刘唐也在旁边附和道:“教授不知,去年蔡太师也曾送十万贯宝贝上路,不知被谁打劫了,至今都没找到。既然那伙强人能做到,我等又有何不可呢?” 见吴用还是眉头紧皱,晁盖拍着吴用肩膀说道:“兄弟,机会就在眼前,莫要犹豫了。” “我昨夜里刚好梦见北斗七星,直直坠入我屋脊上,斗柄上还有一颗小星,化道白光去了,今天就有这等好事来临,这不正是大吉大利之兆吗?兄弟你是最聪明的,且看看此事如何?” 36.玉兰篇(9) 此为防盗章 粗衣大汉挠了挠头, 他实在是不懂这个小娘子明明长得娇艳动人,举止有礼, 与吴教授相配可谓是郎才女貌, 却非要说自己只是一个仆妇。 对比自家那个好吃懒做的恶婆娘,真是天壤之别。 不过, 他要说的话不是这个。 “我是保正庄子里的庄客,教授在保正庄子里与保正吃酒,不胜酒力,保正便让我把教授送回家中。” 倪溪一愣,她认识这秀才有一段时间了,却不曾说过这秀才有什么朋友更别说见过了。 东溪村与西溪村有两位保正,她不禁好奇问道:“不知是哪位保正?” “你连这都不知道?”粗衣大汉古怪的看了倪溪一眼。 倪溪无奈回道:“奴一家来郓城时间不长, 孤陋寡闻让大哥见笑了, 还劳烦大哥告知下奴。” 她是真的不知道, 这竹屋相对僻静, 自从来到这里, 倪溪就没有与外人过多接触,过着每天两点一线的平静生活, 对于附近的人员结构完全不了解。 粗衣大汉听了表示理解,他扬起头十分骄傲的介绍道:“当然是东溪村的晁保正了,保正与教授情同兄弟,为人仗义, 重情重义……” 原来粗衣大汉口中的保正是晁保正啊, 虽然没见过, 但那日王婆带自己来东溪村时候见到的那所大庄子就是他的,倪溪心里有了点数。 眼看这大汉有越说越多的趋势,倪溪不得不打断他,“大哥,你可否帮奴把教授扶进家中?” 粗衣大汉这才想起来正事,不好意思的咧了下嘴,“小娘子气力不足,还是我来吧。” 倪溪看了眼自己的细胳膊细腿,还没这粗衣大汉一条胳膊粗,好像确实符合“气力不足”这个形象,便任粗衣大汉一人搀扶着吴用了。 不过吴用酒品挺好的,喝醉后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安静,一声不吭的任由大汉扶着,俊秀的眉眼微微半眯,只是离得近了倪溪立马闻出来他身上那股浓烈的酒气。 倪溪皱了皱秀气的眉,忙拿出帕子捂住鼻子,这酒气也太熏人了,也不知这秀才是喝了多少酒。 把吴用安置在床榻上,倪溪谢过大汉,粗衣大汉便径直离去。 倪溪从灶间端了个木盆打了点凉水,用毛巾浸湿,然后再微微拧干敷在吴用的额头上。 头一次两人离得这么近,哪怕倪溪见惯了现代的各色美男,也不得不赞叹吴用一句好生俊俏的郎君。 他本来就长的十分俊朗了,鼻梁高挺,眉飞入鬓,如那朗月清风般风姿卓越。此刻俊容微醺,往常那双深沉的眼眸此刻显得迷离缥缈,额头有一缕发丝零零散散的飘落,褪去了原先沉稳冷静的气质,反倒多了些让人欲罢不能的禁欲气息。 男□□人啊。 “水……”吴用喃喃出声,他舔了舔干裂的唇,只觉得全身燥热难耐。 倪溪听了,忙跑去正厅倒了一盏茶水递到吴用跟前,奈何吴用是躺着的,一喂水就从那薄唇里溢了出来。 没办法,倪溪只得将他一条胳膊搭在自己单薄的肩上,拦腰抱住吴用,咬着银牙将吴用搀扶起来半倚靠在榻上。 时值盛夏,彼此衣衫都穿的单薄,倪溪又只穿了一件鹅黄色单衣,身体相贴之下,透过吴用薄薄的衣衫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那内里强健的肌肉,带着温热的男子气息,让倪溪不禁醺红了俏脸。 先前不怎么觉得,此时吴用俊秀的脸上神情恍惚,双眼迷离,怕是醉的狠了,拿着杯盏的那只手微微颤抖,杯盏左摇右晃,里面的茶水溢出一大半来。 倪溪只得俯下身子贴近吴用,洁白晧腕接过他手里那盏茶,动作轻柔的往吴用嘴里喂去。 吴用下意识的抿了一口,突然驻了嘴,用幽深的眼眸定定看着倪溪,眸光悠远长绵。 一缕发丝下落垂在他的额侧,青纱床幔的阴影掩盖住他半张脸,这个男人却依然俊秀清隽的动人心魄。 倪溪的心,在这刹那突然的加快跳动了下。 就在倪溪以为吴用突然清醒的时候,他却开口道:“烫……” 声音低低的,带着酒后的沙哑靡荡,尾音颤颤,懒散而诱人。 倪溪不自觉后退一步,玉手轻捂住胸口,只觉得那颗心好似不是自己的了,跳的飞快。 她偷偷拿眼去瞧吴用,生怕他发现自己刚才的不对劲,这一眼过去,却哭笑不得。 这秀才哪是清醒了,分明还在醉着,那双眼看似清冷有神,可仔细看去,目光滞滞,眼眸仿佛没有焦距般迷离的睁着,哪是在看任顾,只怕连魂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若不是细看,连自己都被骗了去。 “烫……” 见倪溪没反应,吴用的眉眼微微下垂,似失落似抱怨。 他说茶水烫,可刚才倒得时候她明明试过温度的啊,怎么会还烫呢。 倪溪半信半疑的端起茶水,轻轻缀饮了一小口后,对着吴用说道:“不烫啊。”这水温刚刚好。 吴用喝醉后却仿佛变了个人似得,依然那般定定看着倪溪,眼眸沉沉,语气固执且不容置疑。 “烫!” “好好好,”真是她的冤家啊,倪溪无奈,檀口对着杯盏里的茶水微微吹了口气,才又将它递至吴用身前。 “现在不烫了,快些喝吧。” 吴用这才勉强答应,皱着眉头喝入口中,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看的倪溪撇了撇嘴,趁着他酒醉,伸出纤指戳了戳吴用的脸颊,待成功的在上面看到一块红色痕迹才肯罢手。 这厮太过可恶,也不知自己上辈子欠了他什么。 初见面就拿言语讽刺自己不说,平日不醉酒倒还好,算得上温文尔雅知书识礼,可这喝醉了,又本性暴露出来了。自己忙前忙后把水喂到这厮嘴边,居然还嫌弃。 等水喝完后,倪溪又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吴用搀着躺好,尔后把毛巾换了道水拧干,再次敷在吴用的额头上,才完全松懈下来。 倪溪替他掖了掖被角,正准备转身去别处忙活时,眼角余光突然看见他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些什么。 以为吴用想吩咐他什么,离得太远听不清楚,于是她把耳朵凑近去听,耳廓对着吴用的唇,带着酥酥麻麻的气息。 声音微弱,细小,只听他呢喃自语:“安得长翮大翼如云生我身,乘风振奋出六合……” 倪溪还没听明白意思,就见他翻了个身,声音闷闷的,断断续续传入她的耳中。 “待到来年……我花,我花开后百花,杀……” 倪溪听后,不由自主的身子一颤,很快,面色又恢复了平静之色,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看了一眼已经沉沉入睡的吴用,她重重叹了口气。 如今天气已经开始冷起来了,她之前一直在那条小溪边洗衣服,可现在的水太凉,泡多了冷水,会长冻疮的。 木桶本来就有些重量,再加上又有这么多水,饶是她气力不小还是比较吃力,一步一步蹒跚的走着。 突然,一只形状优美的大手伸到了她的面前,“我来吧。” 声音温润动听,亦如他的人一般。 那片青色的衣襟映入她的眼帘内,可倪溪却低垂着眉眼,摇了摇头,“奴自己可以的。” 说罢,不顾那人的反应,硬是自己动手拎着那木桶将桶内的水全部倒入木盆中,瞬间水花四溅,浸湿了放在木盆里的衣物。 可这些水,用来洗衣服还不够。 倪溪正打算自己再去厨灶拎水时,吴用这次却是直接过来了。 他一手夺过木桶,声音淡淡:“我来吧。”说着大步就去了。 倪溪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愣了片刻,嘴角突然浮起一丝苦笑来。 自从她知道这秀才就是吴用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了。想要改变阎婆惜的命运,首先就要远离宋江,远离这些梁山好汉,过一个平淡安心的生活就可以了。 谁知她第一份活计居然就遇到了水浒传中大名鼎鼎的军师吴用。 吴用人称智多星,在原著中是这样描述他的:万卷经书曾读过,平生机巧心灵,六韬三略究来精。胸中藏战将,腹内隐雄兵。谋略敢欺诸葛亮,陈平岂敌才能?略施小计鬼神惊,名称吴学究。 吴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够在那么多梁山好汉里稳坐第二把交椅,人人敬佩,他岂会是那么简单的人物? 也难怪自己当初刚见到这书生时就觉得他气度非凡不像是一个简单的教书先生,随着这么久的接触更是觉得他文韬武略胸有沟壑,岂是那池中之物? 37.玉兰篇(10) 此为防盗章  “愿意, 自然愿意!”他忙不伶仃的点头,嘿嘿笑着,一副色魂授予的模样,恐怕此刻就是让他去死他也愿意的。 倪溪听罢, 露出笑颜,似是十分开心的样子,她轻轻柔柔的说道:“那奴家可就要——做了!” 话音未落, 倪溪迅速飞起一脚, 用尽全力朝那郑大户胯间踢了过去。 郑大户长得身形魁梧,踢别处也不疼,想要他痛苦, 唯有男人最脆弱的那处。 如果是原主,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不会有太大力气, 可自从她来之后, 每日辛勤锻炼身体, 比起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 身体不知好上了多少。 这一脚下去, 虽然比不上男子的力气,可也相差不大,再加上这一脚倪溪本就蓄力已久,郑大户又毫无防备,这下狠狠地踹下去, 效果十分明显。 不废, 也得半残。 “啊, ” 只听那郑大户一声惨叫,他的脸青白交接,冷汗直流,八尺之躯瞬间拱在一起缩成了虾米状。 旁边看热闹的众人也吓了一大跳,尤其是那些不怀好意的汉子,顿时觉得下身凉飕飕的。 这小娘子,甚是泼辣! “贱妇,竟敢害我!” 那边郑大户捂着身体那处,疼的他青筋暴起,朝倪溪怒骂道。 倪溪拿帕子掩嘴吃吃一笑:“是官人您先答应了奴的啊,奴说想做一件事,大官人您一口就答应了的……” 她又转而蹙眉,眼神如泣如诉,“怎的,大官人您竟言而无信了??” 郑大户气的七窍生烟,握紧拳头,明显已经要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了,他站起身子,想要来揪倪溪。 “贱妇,我今天一定得让你知道我郑大户的厉害!” 此刻,恐怕就算倪溪是那九天之上的玄女,他也会毫不留情的动手了。 旁边围观的人连忙往后退散,生怕牵连了自身。唯独倪溪,面对郑大户目眦欲裂的可怖模样,她表情镇定,连闪躲都不曾。 她心里十分清楚刚才那一脚脚力甚重,这厮那处重伤,还想来打她,无异于做梦! 果然郑大户刚直起身,痛处就连着筋骨剧烈的疼痛起来,让他又是一阵惨叫连连,连忙缩下身子。 看着郑大户形貌猥琐,蜷缩着身子的痛苦样,倪溪才觉得心里快活了不少。 这时旁边却有个人自觉看不过去了,那汉子走上前尖声斥道:“你这歹毒的妇人,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打伤郑大户,等着吃官司吧!” 只见这汉子东倒西歪站在那儿,衣裳胡乱穿着,生的一副尖嘴猴腮模样。 这人明显就是个泼皮无赖,再听他话语间护着郑大户的样子,可想而知定是与这郑大户关系走的较近,两人不过蛇鼠一窝,一丘之貉。 倪溪看着他冷笑,回讽道:“这位大哥倒是好生正义,想必在这站了不久吧,怎的先前那厮欺负奴父女俩人时,大哥却不曾站出来替奴出头?” “你……你这妇人伤人还有理了?” 没想到这小娘子如此狡猾善辩,那泼皮气结,连话都快要说不口了。 倪溪冷着脸,怒气冲冲的斥责道:“你与这郑大户皆身为八尺男儿,不保家卫国抗击金人,反而在这以欺负老弱妇孺,调戏良家子为乐,这般不知耻辱还有何脸在此叫嚣?” 郑大户早就疼的快晕过去了,哆嗦了半天哪里说得出话来,那泼皮见没有帮手,只能干巴巴回道:“贱妇,你伤郑大官人是事实,休要再巧嘴滑舌。” 也不知这貌美的小娘子打算如何收场?人群中议论声嗡嗡响起,皆在惋惜倪溪。 阎公好不容易等胸口的痛缓了点,艰难从地上起身后,就连忙上来拉倪溪的胳膊。 “我儿,你快走罢,咱父女两无权无势,如何斗得过他们……” 倪溪却是不惧,看着阎公愁容满面的脸,她安慰道:“阿爹莫怕,我听说咱们郓城县最近新到任了个知县,这知县我虽不知他姓甚,却也听说他向来为官清正,做事廉明,实乃民之父母,想必不会包庇这泼皮。” 阎公唉声叹气,苦着脸说道:“希望如此。” 倪溪走到人群中央,先朝围观的人群盈盈一拜,而后大声说道:“今日之事,诸位大哥大嫂阿爷阿婆也看的明白,是这郑大户先动手伤了奴的阿爹。凡请诸位做个见证,若是到了衙门也有个说法。” 见到大家犹豫不决,表情为难,倪溪心知是怕得罪了那郑大户,可想而知他在这郓城县势力有多大。 可她现在既然已经得罪了,那就一条路走到黑,还怕些什么?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那个知县了。只是在这众人面前,她还得加把火才是。 只见倪溪说着说着,就当着众人的面梨花带雨的哭了出来,她濛濛泪眼的质问道:“诸位都有双亲,若是自己的双亲被人这般欺辱,诸位又该怎么做呢?” “奴所求不多,”她呜呜的哭出声来,泪如雨下,“只是让诸位帮个小忙,也没人愿意吗?” 众人见这小娘子实在是哭的可怜,上气不接下气,人心都是肉长得,倪溪此举实乃孝义,再加上那郑大户平日欺男霸女确实可恶,终于有人站了出来。 “小娘子莫要再哭,我自会与你一起做个见证。”那人拍着胸膛说道。 有了第一个人带头,自然后面的人就多了。 “罢了罢了,小老儿我也一起去吧。” 旁边一个摆摊的老头叹了口气说道。 “加上老身!” “我也去!” “还有我……” 人声鼎沸,陆陆续续又有不同的人加入进来,声势浩大。 那泼皮见了,也不禁害怕起来,拖着郑大户就从人群中溜走了。 倪溪看见了,没有去阻止,她一边拿帕子拭眼泪一边笑着感谢大家。 然而没有人知道她的心情确是沉沉的,那郑大户回去后定不会轻易罢休,到时候她和阎公阎婆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而今之计,唯有那先发制人! 三人本就相识已久,因这段时间来宋江县衙公事繁忙,难得此刻三人聚一下,他便没控制住吃多了酒。 吴用依稀记得他喝醉后,一个窈窕的身影在为他忙前忙后,照顾着他,她身上那股淡雅的幽香气息,似在鼻尖萦绕久久不散。 至于具体的,他已经记不得了。 那人是谁,吴用不需猜便知道,想到那人,他的眼里带了一丝清清浅浅的笑。 也不知她现在是否已经离去? 他步履悠然的踏出竹屋,脚步声极浅,极淡。 傍晚,残阳似血,云霞映着落日,天边酡红如醉,衬托着渐深的暮色,晚风带着一缕凉意,凄凄凉凉的暮色将竹林染尽,哀婉绝艳。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夕阳下,那人袅袅娜娜的坐在竹篱笆旁边,美人体态风流,花容月貌,乌云般的发丝斜斜挽成一个髻,露出一小截白嫩的颈子,纤纤玉手不时飞扬,专心缝补着手中的衣物。 落日余晖洒在她半边脸上,给她的面容镀上了一层金色光芒,在这光芒中,她是如此的温柔娴静,贞婉美好。就连这夕阳,这竹林,这美景,都比不过眼前美人的一个眼波,一颦一笑。 吴用静静地站在那儿,他将目光驻足于她的身上,久久凝望。看似风轻云淡的眼眸底,却多了抹连他自己也没发现的温柔之色。 此时倪溪正坐在那儿专心着手上的针线活儿,她坐在这儿缝补已经有一会儿了。这衣衫是吴用的,刚才见它破了个洞,自己闲来无事便缝补一下。 继承了原主的手艺,她仔细将衣衫针脚缝的紧密结实些,这样好耐穿,完了后又撑开检查看是否有遗漏,最后才打了个结用银牙咬断细细丝线。 只是做着做着,她突然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就好像,有人在注视着自己一般。 这一抬头,碰巧撞上那双温润的眸子。 眸光清澈好远,如他的人一般风光霁月。 倪溪一怔,心想这秀才什么时候起来了,怎么站在这一点动静都没有。 也许是倪溪惊讶的表情取悦了他,吴用轻笑一声,上前几步,将两人的距离拉的更近了些。 “今日醉酒,劳烦娘子照顾了。”他含笑道谢。 倪溪忙欠了欠身,“教授不必多礼,本就是奴应做之事。” 虽然这人有时候着实不讨喜,但大多数时候还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这幅模样也不知会让多少女子芳心暗许非他不嫁。 正在倪溪脑袋里胡乱想象时,那清润的声音带着疑问,突兀问道:“不知娘子是否在附近见过野狸子?” 这秀才突然提野狸子做甚? 倪溪蹙眉,不解问道:“不曾,教授何出必言?” 一道幽深的视线扫过倪溪,只听得他慢条斯理解释道:“小生醉酒后醒来,不知为何面上多了几道红痕,所幸痕迹不深……” 倪溪听到吴用说面上有红痕,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她在吴用面上戳的那红痕。 吴用的皮肤白皙,仔细一看,面上真的还有点点痕迹。 这秀才皮肤也太过娇嫩了吧,她只是轻轻戳了一下…… 倪溪此刻只想捶胸顿足,都怪她今天想趁这秀才睡着戏弄他下,这下好了被抓包了吧。 望着吴用,倪溪原本娴静的水眸不禁有些飘忽不定。 恰好此时吴用的视线落在倪溪身上,他声音停顿了下,继续说道:“因此,小生便私自以为是被附近的野狸子抓了去。” 倪溪越听越心慌,偏偏他还定定看着倪溪,语气温柔的说道:“娘子还未曾告诉小生是否见到过这附近的野狸子呢?” 这下倪溪真的是欲哭无泪了,这附近哪来的什么野狸子啊,更别说她见过了。总不能说是她用手指戳他面,指甲不小心留下划痕的吧? 面对吴用的追问,倪溪目光闪烁,佯装镇定,“奴今早见有一幼小动物从厨灶间飞快跑过,应该就是教授所说的野狸子把。” 吴用扬起眉毛,抓住了她言语中的漏洞。 “娘子方才不是还说未曾见过吗?” 倪溪俯首,轻声细语说道:“教授酒醉初醒,一时记岔了也是有可能的” 吴用低低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或许是吧,” 他转移了话题,“明日下午学塾有小试,恐怕还须娘子把做好的饭菜送往村学才可,” 倪溪点头记下,犹豫了下问道:“教授可有甚想吃的吃食?” 她突然想起来,来这这么久,都是她做什么吴用吃什么,还没有问过吴用的意见。 吴用含笑回答,“暑气燥热。清淡些便好。” 倪溪再次记下。 次日,倪溪到的时候,吴用已经在村学了。忙活完竹屋的卫生后,也该做饭了。 考虑到吴用所说的清淡,倪溪想了下决定做个碧玉白菜卷,凉拌黄瓜,不过好像有点太素。那就再来个嫩豆腐肉丸汤吧。 把白菜叶,胡萝卜,黄椒切成细丝,用开水焯熟后,再摊开一张白菜叶,将三丝各放一些卷起分段切好,装入青瓷碟中,淋上早就用香油白醋白糖调好的芡汁。 做好后的碧玉白菜卷精致小巧,看起来色泽味道俱全。 至于凉拌黄瓜,更好做了,没有尖椒就用花椒代替,拍碎的黄瓜放上麻油,白醋,吃起来爽口极了。 将最后一道汤品做好,倪溪又和面做了些小点心。她要去的是村学,里面的孩童肯定很多,想必孩子们会喜欢的。 等到一切忙完时,时候已经差不多了快到吃午饭的时间。 倪溪把饭菜小心翼翼的装好放进竹篮里,掩好门就出发了。 “愿意,自然愿意!”他忙不伶仃的点头,嘿嘿笑着,一副色魂授予的模样,恐怕此刻就是让他去死他也愿意的。 倪溪听罢,露出笑颜,似是十分开心的样子,她轻轻柔柔的说道:“那奴家可就要——做了!” 话音未落,倪溪迅速飞起一脚,用尽全力朝那郑大户胯间踢了过去。 郑大户长得身形魁梧,踢别处也不疼,想要他痛苦,唯有男人最脆弱的那处。 如果是原主,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不会有太大力气,可自从她来之后,每日辛勤锻炼身体,比起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身体不知好上了多少。 这一脚下去,虽然比不上男子的力气,可也相差不大,再加上这一脚倪溪本就蓄力已久,郑大户又毫无防备,这下狠狠地踹下去,效果十分明显。 不废,也得半残。 “啊,” 只听那郑大户一声惨叫,他的脸青白交接,冷汗直流,八尺之躯瞬间拱在一起缩成了虾米状。 旁边看热闹的众人也吓了一大跳,尤其是那些不怀好意的汉子,顿时觉得下身凉飕飕的。 这小娘子,甚是泼辣! “贱妇,竟敢害我!” 那边郑大户捂着身体那处,疼的他青筋暴起,朝倪溪怒骂道。 倪溪拿帕子掩嘴吃吃一笑:“是官人您先答应了奴的啊,奴说想做一件事,大官人您一口就答应了的……” 她又转而蹙眉,眼神如泣如诉,“怎的,大官人您竟言而无信了??” 郑大户气的七窍生烟,握紧拳头,明显已经要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了,他站起身子,想要来揪倪溪。 “贱妇,我今天一定得让你知道我郑大户的厉害!” 此刻,恐怕就算倪溪是那九天之上的玄女,他也会毫不留情的动手了。 旁边围观的人连忙往后退散,生怕牵连了自身。唯独倪溪,面对郑大户目眦欲裂的可怖模样,她表情镇定,连闪躲都不曾。 她心里十分清楚刚才那一脚脚力甚重,这厮那处重伤,还想来打她,无异于做梦! 果然郑大户刚直起身,痛处就连着筋骨剧烈的疼痛起来,让他又是一阵惨叫连连,连忙缩下身子。 看着郑大户形貌猥琐,蜷缩着身子的痛苦样,倪溪才觉得心里快活了不少。 这时旁边却有个人自觉看不过去了,那汉子走上前尖声斥道:“你这歹毒的妇人,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打伤郑大户,等着吃官司吧!” 38.玉兰篇(11) 此为防盗章 进屋再喝了杯水, 倪溪眼角余光见吴用人已步入书斋,虽然这主人家也并没有吩咐她做些什么,不过自己也得尽好这仆妇之职。 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后,倪溪来到起居室, 趁着外面太阳正好,将床上的被褥枕头拿出屋外晾晒。而后, 她又找了个大木盆,挽起袖子将吴用换下来放在床边的长衫及一些衣物统统洗净。 看着洗的干干净净搭在竹竿上的衣服, 倪溪的心里油然生起了一丝满足感,毕竟这也是她辛苦劳动了半天的成果。 倪溪回头看了一下,透过书斋的小窗,正好见到吴用端坐在书桌前看书。 可能是书中内容十分深奥, 他时而表情凝重,似乎陷入了思索中,时而眉目舒展开来, 嘴角上扬,宛如一副沉静美好的画卷。 这样俊逸出彩又胸有沟壑的人物,不可能默默无名, 可倪溪又实在无法将他与水浒传中那些草莽英雄联系起来。 只知这人姓吴,那么他会是谁呢? 很快倪溪摇了摇头, 不管这吴教授是何方神圣,早晚会知道的她又何要必在这揣测, 要知道好奇心害死猫。 没有去打扰吴用, 倪溪四处检查了一下, 确实没什么活还需要再干的了,一时之间精神有些疲乏,于是决定趴在红木桌上眯会儿。 本打算就眯一小会儿的,或许今天干了许多活太累的缘故,不知不觉竟睡了将近一个时辰,往屋外一看,太阳也渐渐下落。 而吴用,刚才倪溪看过了,还在书斋内,这让她不禁有了些佩服。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做晚饭了。 她来到灶间,将菜篮子里的蘑菇和青菜洗净,配上热油将切好的蒜炸香后倒入青菜和蘑菇一翻炒,加上盐调味,一道香喷喷的蘑菇炒青菜就成了。 再把栗米淘好放入锅内蒸,待蒸气上来水干后,将调好的鸡蛋羹用碗装好放进去蒸。 过了十分钟,鸡蛋羹就蒸好了,取出来一看,原本加的一大勺猪油已经化开了,香气扑鼻,黄澄澄的鸡蛋上面洒着细碎葱花蒜泥,软嫩无比。 考虑到还不知道吴用饭量如何,倪溪把饭菜的份量多做了些,这样就不会担心不够了。她将栗米饭盛进青瓷碗,与做好的两个菜一起放进托盘,端着到了书房。 吴用坐在那儿,不知在沉思什么,竟然连倪溪进来也未曾发觉。 倪溪怕饭菜凉了,忍不住轻声唤道:“教授,你先用点饭吧。” 吴用像是被猛然惊醒,他揉了揉鬓角的太阳穴,待看到桌上的饭菜时,一抹惊讶之色划过。 “这都是你做的?” 绿油油的青菜,黄灿灿的鸡蛋羹,再加上空气中食物的清香,让人看了就胃口大开。 倪溪给吴用递上筷子:“也不知道教授口味咸淡,奴便随意做了些。” 在倪溪期待的目光下,吴用尝了一口鸡蛋羹和蘑菇炒青菜,表情舒展开来,含笑点头,“娘子这手艺不去开酒楼可惜了。” 这是被雇主夸赞了? 倪溪脸上露出了喜悦之情,总不枉她费了一些心思。 “多谢教授夸奖。”她盈盈一笑。 只是看着吴用桌前香喷喷的饭菜,先前还不怎么觉得,现在倒是觉得饿了,她不由得暗暗咽了下口水。 她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偏偏让吴用看到了。吴用对上倪溪那垂涎欲滴的眼神,忍俊不禁,心想这个小娘子还真是性情率真,一举一动都写在脸上了。 “娘子不如一起坐下吃?” 哪有仆妇和主人家同桌吃饭的理? 面对吴用的邀请,倪溪摇了摇头,忍住食物的诱惑说道:“奴在灶上已备好了饭菜,马上就去了。” 她刚才炒菜的时候,把蘑菇青菜给自己留了一小份,现在去吃刚刚好。 不想话刚说完,她的肚子因为实在太饿发出“咕”的一声响,倪溪脸色霎时红的似血娇艳欲滴,实在是太丢人了。 她赶紧埋下头去,恨不得整个人钻到地缝里去。 吴用恰巧听到了,眉一挑,有些好笑,他又不是那种冷酷无情的雇主,这小娘子怎么连顿饭都不敢吃了。 他含着笑意嘱咐道:“既然如此,想必娘子是饿的狠了,快去吃饭吧。以后若是饿了,娘子可自行先吃就行。” 倪溪这下想哭的心情都有了,心想这秀才一定是听到了,也不知怎么回事,怎么自己在他面前老是出糗呢? “奴知道了。” 她回答的声音如蚊虫般细小,福了福身子就飞快的出了门直奔厨灶。 身后的吴用轻笑一声,用筷子优雅的夹起一片蘑菇放进嘴里。 平日里总是自己一个人囫囵的过,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他也饿了。 虽然只是第一天,还看不出她的秉性如何,但作为雇主,倪溪的表现吴用还是挺满意的。 屋子里整整齐齐一尘不染,透过窗沿还可以看到外面晾在竹竿上的衣物,吴用的心上突然涌出一股轻快之感。 这种感觉,好像也不错呢。 再说那边的倪溪在灶上吃完饭后,把锅碗收拾了下,看了看天色,日落西头,夕阳金黄色的余晖洒在竹屋前的那片翠绿竹林上,美不胜收。 今天太阳格外的好,晾在外面的衣服刚才摸了下全部干了,倪溪将衣服收进屋里整整齐齐的叠在床头后,才向吴用告辞。 “奴该回去了,”她轻声对着吴用说道。 从这回到家需要一个时辰,现在回去刚刚好,再晚了就得走夜路了。 “娘子路上小心。” 吴用目光温和的说出这句话,他从书桌起身,目送着倪溪出了竹篱笆后转身回屋。 ————————————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不知不觉中便稍纵即逝,犹如白驹过隙。 倪溪在吴用这边的活计已经做了一个多月了,平日两人以礼相待,虽然不是多么的熟悉,但也没有了一开始的那种生疏之感。 在倪溪看来,吴用只是她的雇主而已,随着时日的渐长,倪溪也逐渐掌握了吴用的生活习惯。 每天清晨,吴用就会去村学教书,待到中午,再回来吃饭。下午有时候会小睡一会儿,更多的是呆在书房里,要么凝神沉思,要么醉心书籍。这么一晃,一天就过去了。 总而言之,用倪溪这个现代人的眼光看来,吴用的生活是非常的简单单调的。 不过这与倪溪没有多大关系,在倪溪看来,这份工作实在是太过轻松自由了,每天只需打扫下卫生做下饭就行,吴用也从不会苛刻的要求她什么。 闲暇的时候,她可以去吴用的书房里拿本书翻看打发时间,真是再好不过了。 只是今天中午,奇怪的是,倪溪等了许久,饭菜都热在灶上了,却不见吴用从村学回来。 这秀才平日十分规律守时的,也不知今日这是怎么了? 倪溪隔一会儿就去篱笆外面观望,看吴用是否回来。这样约摸过了一个多时辰,她才在竹林小径的一头看见那个青色的熟悉身影。 不过吴用不是一个人回来的,旁边还跟着一个陌生的穿着粗衣麻衫的大汉,大汉小心的搀扶着他。 仔细一看,倪溪这才发现吴用不似平日那般身姿挺拔走路生风,而是微微虚晃,身形不稳,就连走路的脚步都是虚浮的,莫非他喝醉了? 正当倪溪心生疑惑的时候,那大汉远远瞧见倪溪,瓮声瓮气叫道:“小娘子可是吴教授的内人?” 吴用那边没有双亲,原本阎婆打算挑个吉日让两人把婚事定下来,可还没到多久,阎公就不行了。 阎公本来身子骨就不是很好,又伤了根本,已经去了半条命,虽然卧病在床养着,不过是磋磨时间罢了。 这次是因为起夜时着了凉,一病如山倒,这病来势汹汹,第二天已经滴水不进,出的下气没下气了。 倪溪与阎婆找大夫来看过,依然没有用处,谁都看得出来,这是大限将至。 临终前,阎公把倪溪叫到床前,喘着粗气虚弱的说道:“我儿……可惜老汉我……我无法看见你嫁人了。” 倪溪眼泪止不住的流,“阿爹,你不会有事的。”她早就把阎公阎婆当成了自己的亲生父母。 阎公的脸色蜡黄,他艰难的转动了浑浊的眼珠子,看向哭泣的阎婆与倪溪母女两,声音嘶哑。 “老婆子,你们娘俩……保……重!” 话音未落,阎公的眼睛已失去了光泽,再无声息。 阎婆趴在床沿上一边拍着床一边嚎啕大哭起来,哀恸万分。 倪溪也拿着帕子低声啜泣。 哭声呜呜,悲痛萦绕了整个屋子…… 阎公死后,倪溪拿了五两碎银,去县东陈五郎那里买了一具棺材,又将家中所有的积蓄凑在一起,来置办阎公的身后事。 39.玉兰篇(12) 此为防盗章 倪溪忙福了福身子, 轻声说道:“奴有冤情要上诉, 烦请两位大哥行个方便。” 妇人上诉, 还是如此年轻的妇人, 实为罕见。 可那衙役见倪溪神情认真, 实在是不似作伪, 他犹豫了下, 说道:“小人无法做主,今日雷都头当值, 此事需先禀明都头才可。” “劳烦两位大哥。” 倪溪道了个谢后,便在衙门口等待。 过了会儿, 从里面走出一个膀粗腰圆,紫棠色面皮,做都头打扮的男人来。 “你这妇人, 可知衙门不允许胡闹!”那雷姓都头一上来便高声喝道。 倪溪柔柔行了一礼, “奴和阿爹两人被恶人欺辱, 实无活路,望都头可怜奴父女两个。” 雷姓都头听了, 问道:“你要状告的那恶人是谁?” “奴要状告那郑大户。”她的声音干脆利落。 “可是状元桥下卖肉的郑屠?”雷姓都头又问道。 倪溪掷地有声的回了个是,心里却在犯嘀咕, 这雷都头说的这么详细莫非认识那郑屠? 没想到她这一回答,雷姓都头顿时变了脸色, 下巴的那一扇圈胡须随着他的大声呵斥而颤动。 “那郑屠我识得, 不是那为非作歹之人, 你这妇人, 如何在此胡言乱语,污蔑好人。” 郑屠怎么可能是好人,这不是在睁眼说瞎话吗?倪溪一惊,连忙抬头说道:“奴敢保证奴所说句句属实。” 雷姓都头却是不信,蛮横的指使两边衙役:“把这妇人叉下去,休让她再胡闹。” 衙役领命,只是念在倪溪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放柔了语气说道:“小娘子还是请回吧。” 倪溪现在是看出来了,这姓雷的都头就是在包庇那郑屠,突然想起先前有人给她说过,郑屠与县衙里的都头称兄道弟,想必就是这位雷都头了。 偏偏她就撞上了,心里不得不哀叹一声倒霉。 只是她又怎么能回去,一旦今日之事作罢,可想而知后面她们一家三口要面对郑屠多么厉害的报复。 “冤枉啊!” 倪溪决意不回去,眼见那姓雷的都头快要进去了,她索性心一横,高声叫道:“奴今日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都头若还是不信,奴便撞死在衙门口得了!好教那六月飞雪沉昭奴的冤情。” 说罢,便作势要便门口那根红漆柱子上撞去。 没想到这妇人如此烈性! 雷姓都头这下慌了,那郑屠是他的酒肉兄弟不错,可跟都头得位置一比,又算得了什么?他如果今日真让倪溪撞死在这里,知县问责起来,这都头的位置也别想做了。 他连忙让衙役拉紧了倪溪,放缓了语气劝道:“罢了,你这是做甚,我去禀了老爷便是。” 他又闷声说道:“不过知县老爷见不见你,我就不知道了。” “只要都头禀了便是。”只要那知县知道了,听天由命便是。 明明说话的态度很强硬,倪溪却偏偏低垂着眉眼让人实在生不起气来。 雷姓都头哼了一声,走了进去。 他先不去找知县所在的后院,而是径直走进衙门后门,门口一个仆役打扮的汉子笑迎了上去,问道:“劳烦都头,郑大户求的事情办妥了?” “那小娘子不肯走,非得见知县老爷才行。” 说起倪溪,雷横也颇觉无奈,臭着脸说道:“我已经答应了她去禀知县老爷。” 那仆役大惊,“这如何是好?还望都头从中周旋。” 雷姓都头心不在焉,没有搭话。 仆役涎着脸从怀里掏出一包碎银,递给雷姓都头,“劳烦都头了。” 雷横随手掂了掂,这才露出了点笑意说道:“郑屠是我兄弟,自然该帮他。不过具体还得知县老爷决断,我尽力而为。” 也只能这样了,那仆役躬身谢道:“再好不过了。” 两人说完这番话后,雷横才去了后院,穿过厅堂,走几步路就到了。还没进门,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 雷横整了整衣领,端正了态度,才大步进去。 庭院宽广,院子中央那颗槐树尤为显眼,正是深秋的季节,树叶金黄,风一吹起细叶簌簌,随风飘舞。 只见槐树下,一把古琴,一张榻,榻上坐着一个身穿便服生得眉清目秀,文质彬彬的青年男子。 琴声悠悠,便是从这里传来。 这位青年男子便是郓城县新到任的知县,知县姓时,名文彬。之前在东京任官因政见不合恶了太师蔡京,而被下贬到州县里做县令,后辗转到了郓城县。 因为官期间清正廉明,体察民情,被当地百姓称为父母官,也因此他刚到郓城县上任不久,就有人称赞。 这日衙门无事,时文彬便有了闲情逸致在后院抚琴作乐。 雷横听不出琴声的好坏,他深怕打扰了知县时文彬的雅兴,于是站在一旁等待。 时文彬却是停下了抚琴的手,问道:“何事?” 雷横忙恭敬的上前说道:“衙门口有一妇人,百般乞赖说什么被恶人欺辱要诉告那恶人,小人没办法了这才来打扰老爷。” “那恶人是谁?”时文斌沉吟了下又问道。 雷横回道:“那妇人说是状元桥下的郑屠,” 想着时文彬初来乍到,对郓城县的一些人和事不是多了解,雷横便小心翼翼的把话稍加修饰了一番。 “那郑屠平日为人友善爱邻,不是那欺男霸女之人,那妇人此举倒像是在诬赖。” 时文彬看了雷横一眼,皱眉说道:“这妇人有如此胆色,不像是你说的会诬赖他人的人,我还是去看看罢了。” 说罢他便起身唤人来更衣。 雷横被那一眼看的心惊胆战,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郑屠所托他已尽力,其他的就不归他管了。至于那袋碎银,到了他雷横的口袋,就别想再出的来。 再说倪溪,一人在衙门口等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到里面有人出来传唤。 她一喜,跟着进去。 只见公堂之上,气氛威严肃静。左右都立着两排杂役,正中间坐着一个身穿官服的男人,在他身后横着一块匾,匾上书写四个大字“明镜高悬”。 倪溪没想到这知县看起来居然如此年轻,她没敢去看清知县的长相,忙看向别处,只见左边下角,还有一个堆放着笔墨纸砚的桌案,也坐着一个年龄稍微大些的男人。 那男人一双丹凤眼卧蚕眉,唇方口正,天庭饱满,虽然相貌平凡,看起来却颇为志气轩昂。 就是,倪溪心想这人肤色也太黑了些吧,像是在地里干活的庄稼汉了。只是看他的穿着打扮,到像是个书吏文职类的公人。 不过倪溪看了两眼就没在注意了,她对着知县的方位深深行了个万福,拜道:“奴拜见知县老爷。” 惊堂木拍下,堂上一个清朗又带着威严的声音高高落下来,“这妇人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倪溪不敢抬头,脆声回道:“奴姓阎,小字婆惜,四个月前随阿爹阿娘投奔到郓城县落户。” “婆惜?”那声音似乎有些讶异,不知怎的停顿了下,又说道:“阎氏你且抬起头来让本官看看?” 倪溪听了抬起头,盈盈目光看向正中央的那人,只见那人身穿青绿色大圆领官服,头戴平翅乌纱帽,相貌格外清秀,眉眼间透露出一种读书人特有的斯文,看起来文质彬彬。 那人看着自己,眼神透露出几分激动来。 怎么看这知县的神情似乎认识自己的样子? 倪溪莫名的对这人也有种熟悉感,内心还有点悸动。看来她是认识的了,只是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了。 再说时文彬坐在公堂上,见到那下跪的窈窕身影只觉得十分眼熟,再待她开口说道姓阎名婆惜时,心里便十分肯定了。 两年前在东京任官的时候,他与阎婆惜相识,那时官场苦闷,无人倾诉,阎婆惜便是他的解语花,善解人意又会说些开心的话,两人虽然没有亲密的身体接触,可也好过一段时间。 本想把阎婆惜纳为外室,只是后来,他得罪了蔡京被贬,事发突然走的又匆忙,两人便这样断了联系。 没想到时隔两年在这里还能遇到,这不是冥冥之中他与阎婆惜的缘分还是什么。 不过看她的样子好像还没认出自己来,再加上现在公堂之上,也不好与她贸然相认。 时文彬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柔声问道:“阎氏你有何冤情,说来与本官听听,也好为你做主。” 从未见过知县老爷这样,雷横惊慌的低下头,万分懊悔先前在庭院里说的那番话。至于那个书吏,到是若有所思的看了倪溪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倪溪虽然听出了不对劲,没多想,把事情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奴的阿爹因养家糊口在街坊口做点小买卖,那郑屠向奴的阿爹索要地摊费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阿爹气不过与他争辩了两句,谁知那郑屠居然就一脚踹了过去,打伤了奴的阿爹,更是轻薄于奴,还扬言要断了奴父女两的活路……” 说着说着,她两眼含泪,凄楚至极:“有道是百善孝为先,奴的阿爹辛苦养育奴十八载,而今阿爹被恶人欺辱,奴如何看得过去,纵使身死,奴也要为阿爹讨回一个公道!” 40.玉兰篇(13) 此为防盗章  至于具体的, 他已经记不得了。 那人是谁,吴用不需猜便知道, 想到那人,他的眼里带了一丝清清浅浅的笑。 也不知她现在是否已经离去? 他步履悠然的踏出竹屋,脚步声极浅, 极淡。 傍晚, 残阳似血,云霞映着落日,天边酡红如醉,衬托着渐深的暮色,晚风带着一缕凉意, 凄凄凉凉的暮色将竹林染尽,哀婉绝艳。 夕阳无限好, 只是近黄昏。 夕阳下, 那人袅袅娜娜的坐在竹篱笆旁边,美人体态风流,花容月貌, 乌云般的发丝斜斜挽成一个髻,露出一小截白嫩的颈子,纤纤玉手不时飞扬, 专心缝补着手中的衣物。 落日余晖洒在她半边脸上,给她的面容镀上了一层金色光芒, 在这光芒中, 她是如此的温柔娴静, 贞婉美好。就连这夕阳,这竹林,这美景,都比不过眼前美人的一个眼波,一颦一笑。 吴用静静地站在那儿,他将目光驻足于她的身上,久久凝望。看似风轻云淡的眼眸底,却多了抹连他自己也没发现的温柔之色。 此时倪溪正坐在那儿专心着手上的针线活儿,她坐在这儿缝补已经有一会儿了。这衣衫是吴用的,刚才见它破了个洞,自己闲来无事便缝补一下。 继承了原主的手艺,她仔细将衣衫针脚缝的紧密结实些,这样好耐穿,完了后又撑开检查看是否有遗漏,最后才打了个结用银牙咬断细细丝线。 只是做着做着,她突然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就好像,有人在注视着自己一般。 这一抬头,碰巧撞上那双温润的眸子。 眸光清澈好远,如他的人一般风光霁月。 倪溪一怔,心想这秀才什么时候起来了,怎么站在这一点动静都没有。 也许是倪溪惊讶的表情取悦了他,吴用轻笑一声,上前几步,将两人的距离拉的更近了些。 “今日醉酒,劳烦娘子照顾了。”他含笑道谢。 倪溪忙欠了欠身,“教授不必多礼,本就是奴应做之事。” 虽然这人有时候着实不讨喜,但大多数时候还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这幅模样也不知会让多少女子芳心暗许非他不嫁。 正在倪溪脑袋里胡乱想象时,那清润的声音带着疑问,突兀问道:“不知娘子是否在附近见过野狸子?” 这秀才突然提野狸子做甚? 倪溪蹙眉,不解问道:“不曾,教授何出必言?” 一道幽深的视线扫过倪溪,只听得他慢条斯理解释道:“小生醉酒后醒来,不知为何面上多了几道红痕,所幸痕迹不深……” 倪溪听到吴用说面上有红痕,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她在吴用面上戳的那红痕。 吴用的皮肤白皙,仔细一看,面上真的还有点点痕迹。 这秀才皮肤也太过娇嫩了吧,她只是轻轻戳了一下…… 倪溪此刻只想捶胸顿足,都怪她今天想趁这秀才睡着戏弄他下,这下好了被抓包了吧。 望着吴用,倪溪原本娴静的水眸不禁有些飘忽不定。 恰好此时吴用的视线落在倪溪身上,他声音停顿了下,继续说道:“因此,小生便私自以为是被附近的野狸子抓了去。” 倪溪越听越心慌,偏偏他还定定看着倪溪,语气温柔的说道:“娘子还未曾告诉小生是否见到过这附近的野狸子呢?” 这下倪溪真的是欲哭无泪了,这附近哪来的什么野狸子啊,更别说她见过了。总不能说是她用手指戳他面,指甲不小心留下划痕的吧? 面对吴用的追问,倪溪目光闪烁,佯装镇定,“奴今早见有一幼小动物从厨灶间飞快跑过,应该就是教授所说的野狸子把。” 吴用扬起眉毛,抓住了她言语中的漏洞。 “娘子方才不是还说未曾见过吗?” 倪溪俯首,轻声细语说道:“教授酒醉初醒,一时记岔了也是有可能的” 吴用低低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或许是吧,” 他转移了话题,“明日下午学塾有小试,恐怕还须娘子把做好的饭菜送往村学才可,” 倪溪点头记下,犹豫了下问道:“教授可有甚想吃的吃食?” 她突然想起来,来这这么久,都是她做什么吴用吃什么,还没有问过吴用的意见。 吴用含笑回答,“暑气燥热。清淡些便好。” 倪溪再次记下。 次日,倪溪到的时候,吴用已经在村学了。忙活完竹屋的卫生后,也该做饭了。 考虑到吴用所说的清淡,倪溪想了下决定做个碧玉白菜卷,凉拌黄瓜,不过好像有点太素。那就再来个嫩豆腐肉丸汤吧。 把白菜叶,胡萝卜,黄椒切成细丝,用开水焯熟后,再摊开一张白菜叶,将三丝各放一些卷起分段切好,装入青瓷碟中,淋上早就用香油白醋白糖调好的芡汁。 做好后的碧玉白菜卷精致小巧,看起来色泽味道俱全。 至于凉拌黄瓜,更好做了,没有尖椒就用花椒代替,拍碎的黄瓜放上麻油,白醋,吃起来爽口极了。 将最后一道汤品做好,倪溪又和面做了些小点心。她要去的是村学,里面的孩童肯定很多,想必孩子们会喜欢的。 等到一切忙完时,时候已经差不多了快到吃午饭的时间。 倪溪把饭菜小心翼翼的装好放进竹篮里,掩好门就出发了。 其中一个汉子紫黑阔脸,鬓边一搭朱砂记,攻势凶猛,来势汹汹,与他打斗的是一个紫棠面皮,留着一扇圈胡须的大汉,这人吴用识得,是郓城县都头雷横,他的身后还有一群士兵。 两人一来一往,似凤翻身,一撞一冲,如鹰展翅,照搠遮拦,不分胜败。 吴用打开篱笆门,上前扬声道:“两位且不要争斗歇一歇,小生有话要说。” 说罢他用铜链在两人中间一隔,把这两个人分开来。 雷横本就不想与那人纠缠,见是吴用,自然就放下了朴刀,刘唐虽然不认识这长相清俊的秀才是谁,可看他举止间斯文有礼,一派翩翩君子之风,不似一般人物,不由自主的也放下了朴刀。 吴用含笑上前,先问雷横出了甚事。 雷横便说道:“教授不知,这人夜里赤条条在灵官庙睡觉,被我们拿住,到了晁保正庄子里,原来是晁保正外甥,看在保正的面子上放过了他,临走前保正送了些礼物与我,这厮居然前来索取,你说他大胆吗?” 那汉子听罢眼都要竖起来了,怒气冲冲。 吴用仔细端详了那汉子一眼,他的记忆力出群,确定在晁盖那里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更别说是什么外甥了。 转念一想,既然晁盖对雷横这样说,肯定是有原因的,不如先把两人劝住再说吧。 他对那汉子说道:“你先听小生一眼,你的母舅与我是兄弟至交,又与雷都头交好,既然是保正给的礼物,你何必坏了保正的脸面呢?” 吴用这话已经暗示已经很明显了,自古民不与官斗,官府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晁盖之所以取那银两送与雷横,就是有息事宁人的意思,可现在如果两人再争斗下去,恐怕就不好收场了。 如果是一般人,就懂了,偏偏那汉子是个直肠子倔强性子,“你这秀才不懂,这银两不是我阿舅甘心给他的,分明是他诈取的,我必须要回来。” 有些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现在摆到明面上来说,这就很尴尬了。 雷横有些恼羞成怒:“又不是你的银子,休想还给你,除非保正亲自来取!” 那汉子冷哼一声,“那就先问我手里的朴刀吧!” 41.玉兰篇(完) 此为防盗章 她又去厨灶间把鱼肉牛肉这些菜处理好, 做了满满几大盘,够吴用好几天吃的了, 又包了一些肉饺子,冬天到了, 这些吃食都可以多放一些时候, 不用担心坏掉。 这一切都做完后,她真的该走了。 道别的时候,吴用正在厅堂饮酒。 也不知饮了多少, 酒气弥漫在整个屋子,他半个身子伏在桌子上,自饮自斟, 面庞泛着淡淡的醺红。 倪溪看在眼里, 痛在心里,她上前替他斟了半盏酒, 又重新斟了一盏,柔声说道:“奴要走了。” 吴用抬起微醺的眸看她,“娘子真的要走?” 倪溪嗯了一声, 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这盏酒敬你我的缘分。望教授以后珍重。” 说这话的时候,倪溪眼里泛着泪光,她记得原著中梁山泊众人都受了招安的,后来宋江被一杯毒酒夺去了性命, 而吴用, 随后也心灰意冷的自缢于宋江的坟茔前, 埋骨蓼儿洼。 梁山好汉一百单八将,生前有多么轰轰烈烈壮志雄心,死后就有多寂寥凄凉。她实在很难将那个吴用和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联想起来。 一想到吴用将来也会这般结局,倪溪就觉得心如刀绞,她含泪嘱咐道:“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然而无论如何,性命只有一次,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望教授多多爱惜自己的性命。” 说着她就哭了出来,泪水晶莹剔透,从她玉白的颊上簌簌落下,如梨花带雨,凄婉动人。 这个倔强的小娘子呵,明明对他也是百般不舍,恋慕他,可却依然想着放弃他。 吴用记下了她说的话,伸出修长的手指替她拭了下眼角泪珠,叹息道:”娘子你这是何苦?” 这是两人第一次如此亲密的接触,他的动作却无比的自然与轻柔,生怕弄疼了倪溪娇嫩的肌肤。 他看着抽泣的倪溪,低低呢喃道:“我能遇到娘子,此生幸也!” 倪溪一顿,悲哀的闭上了眼。 …… 这个年过得着实枯燥,或者说是倪溪的心不静,除夕那日与吴用分离后,就连大年夜守岁时她也心不在焉,本以为快刀斩乱麻从此她与吴用桥归桥路归路,各自两不相干,她会放下那份念想。 可谁知,思念那人的心越来越重了起来,她与阎婆阎公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然而吴用呢?她会想吴用一个人过年该是如何冷清,这些天他又该如何度过? 一想到两人真的再也不会有相见之日,倪溪的心就痛楚起来。 这念头,原本只是一个小芽,却不知何时飞快的在她内心生长成为藤蔓成为参天大树,日日侵蚀着她,让她夜不能寐。 就像吴用之前写的那首诗《狡童》,是否在她冷淡对他时,吴用也是这样的心情呢。 带着这样的心情,面对阎婆准备的诸多美味吃食,她也食不下咽,味同嚼蜡。 “我儿可是病了?”阎婆终于看不下去了。 这些日她一直觉得女儿满腹心事,但问询时却不与她说,只能任之由之。然而看着女儿的脸色苍白,瘦削了许多,她也心疼。 倪溪摇了摇头,“女儿无事。”她的身体没有病,只是心病了罢了。 阎婆无奈,突然想起今日是元宵节,如若不然让女儿出去散散心也好。这样想着,她便说了出来。 倪溪原本不愿意去的,但是看着阎婆目光中的担忧,最后还是同意了。临走前,阎婆还特意把她拉到梳妆镜前让她拾掇了下。 等到了街上,倪溪才发现外面确实热闹至极,虽然只是个小县城比不上东京的繁荣气象,却也处处张灯结彩,灯笼高挂,红通通的一片。将这一条街装饰的美轮美奂,街上到处都是小贩叫卖着花灯,花灯的种类繁多,有绢灯,日月灯,水灯,琉璃灯还有好多,看的人目不暇接。除此之外还有各类饰品点心精巧玩意儿。远处,还有那猜灯谜,杂技,说唱,猴戏种种有趣有好玩的娱乐。 路上的人三五成群,不少小娘子都出现在街上,身姿曼妙,衣裙翩翩,男的则个个衣冠楚楚,气宇轩昂。此时此刻,没有了平日的男女之防,倪溪甚至看到有几对小情侣携手并肩走在一起,浓情蜜意。 倪溪叹了口气,她最近叹气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随便逛了逛,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处猜灯谜前。这里的灯格外好看,有画这人物的,也有花虫鸟兽的,一个个栩栩如生引人入胜。 刚上前,就有店主热情问候道:“小娘子可是要打灯谜?” 倪溪点点头,交了二十文钱给店主后,她随便挑了一个画有美人图的红纱灯,只见那灯上写着:早不说晚不说(打一字)。 这是个字谜。 倪溪在心中略微思索了下,很快猜出了答案。 她叫住店主:“奴猜得了。” 店主道:“小娘子请说” 倪溪轻声道:“早不说晚不说,这早上不说晚上不说那就是中午说了?午言言午,这是个——” 还没待她说完,一个清朗的声音已经从旁说了。 “许!” 这声音十分的耳熟,倪溪几乎瞬间就知道了是谁,她不可置信的转身。 只见吴用一袭青衫,长身玉立在那儿,他还是那么的俊秀清隽,身形却清瘦了许多,眉目温润,容颜如画。 身后,是那花团锦簇的灯景和熙熙攘攘的人群。可她,却满满的眼里都是他。 吴用正含笑注视着她。 正是应了那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 罢了罢了,或许这就是命。 阎婆惜要的是不重蹈覆辙,有一个幸福的生活。和他在一起,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哪怕前途未卜哪怕困难阻阻,只要和那人在一起,她甘之如始。 这一瞬间,倪溪所有的理智都崩溃了,心里只剩下这些天来日夜的思念与爱恋。 她情不自禁的泪流满面。 两人视线对上,一切尽在不言中。 吴用缓步走近她,微微一笑,温柔至极的说道:“此生,我定不负你。” 倪溪的心被一片叫做喜悦的汪洋大海淹没,她甚至忘记了哭泣,睁着那双濛濛泪眼,含着羞意,脸颊上却是幸福的红晕。 “奴亦然!” 两只手,牢牢的牵在了一起…… “我儿,” 只见阎婆拉着倪溪的手坐到床边,看着她秀美的脸庞,露出欣慰的笑容:“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老婆子我总想着你还小还小,舍不得把你给人,可这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我儿也到了该嫁人得年龄了。” 阎婆又接着说道:“今日王婆来与你说媒,说的是那宋家庄宋太公的长子,我看还不错,打算就这么定下来了。” 倪溪一听阎婆竟然连问她都没有就直接定下她的婚事,大惊失色。 她急声说道:“阿娘,此等大事你怎么可以连问都不问我就决定了?” 阎婆的表情却很惊讶,不理解倪溪为什么要问这个。 “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儿莫非还怕阿娘我会害了你不成?” 这话倒是严重了。 “女儿不是这个意思,” 倪溪心知刚才是她太急躁了,软和了语气说道:“只是我连那人是好是坏都不知道,若是所嫁非人呢?况且女儿还小,还想多陪陪阿娘几年呢!” 阎婆只以为倪溪是害羞了,笑道:“我已经问清楚了,王婆说的那人名叫宋江,在县衙里任押司,虽然年纪比你大了些,可人品家财样样都好,我儿过去不会吃苦的,就放宽心吧!” 她怎么可能放心? 倪溪苦笑,正待开口突然愣住了。 宋江……宋押司…… 她记得水浒传里梁山之首宋江,就是在郓城县任押司,天啊,不会这么巧吧,居然是那个宋江? 原本以为她代替原主老老实实做人,就不会再重蹈覆辙,没想到老天又来和她开这种玩笑。对于宋江这个大杀器,一想到他以后会杀了阎婆惜,倪溪躲着走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嫁给他? 这下不管阎婆会多生气,倪溪是绝对不愿意了。 “阿娘,那宋押司家财颇丰,女儿只是寻常人家,如何高攀的起,想必就算女儿过去了,也不过是个外室,以后就只能这样有名无分的过一辈子,所生的孩子也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莫非阿娘愿意看到我这样?” 倪溪的表情十分坚定,定定的看着阎婆,等待阎婆的回答。 阎婆一愣,苦口婆心的劝道:“我儿怎么如此想法,你且听阿娘说,阿娘是为你着想。你想想,以咱们得身份,嫁出去你也只会过苦日子,就和阿娘一样一辈子就这么苦下去了。反正女子迟早都是要嫁人的,你的姿色甚好,若是成了大户人家的外室,你去了那边日日有人伺候,吃的穿的全部不用操心……” “可女儿不愿……” 倪溪急急打断她的话,含泪硬声说道:“难道姿色好就要讨好别人仰仗他人鼻息生活的外室吗?比起这个,我宁愿吃糠咽菜,过着清贫的苦日子,一生一世一双人!” 倪溪决绝的态度让阎婆心里一颤,觉得不对劲。 原本以为说了这事女儿会开开心心的同意,谁知引起这么大反应。 在阎婆心里,这个女儿孝顺听话,无论怎样从不会忤逆双亲,以往在行院里时也没听她说过什么不愿意做外室得话之类的,甚至还隐隐期待。 怎的今天却是不同了? 除非…… 女儿这是心里有人了! 只有心里有人,才会不愿意嫁给他人,才会为了那人违背爹娘的意愿。 也难怪…… 罢了罢了! 她看着面前如花似玉的女儿,叹了口气,“我儿,你老实告诉阿娘,你是不是心里有中意的人了?” 这下轮到倪溪愣住了,“阿娘你怎么突然提这个?” 阎婆的目光沧桑,带着几分追忆说道:“我记得你当初在东京时还说过,宁做富贵人家的外室,也不愿去过那苦日子,我把那几家想要过房你的人拒了,你还和我生了好几日的气,难道你都不记得了?” 倪溪一滞,她在脑海里翻出原主的记忆,似乎真的有这件事,她轻声道:“女儿自然记得。” 阎婆点头,语重心长说道:“阿娘理解,你有了中意的人,自然是不愿意做那外室了,既然如此,我还能逼你不成,明日就去找王婆拒了这事。” 42.林冲娘子(1) 此为防盗章  倪溪与阎婆找大夫来看过, 依然没有用处, 谁都看得出来,这是大限将至。 临终前,阎公把倪溪叫到床前, 喘着粗气虚弱的说道:“我儿……可惜老汉我……我无法看见你嫁人了。” 倪溪眼泪止不住的流, “阿爹, 你不会有事的。”她早就把阎公阎婆当成了自己的亲生父母。 阎公的脸色蜡黄, 他艰难的转动了浑浊的眼珠子,看向哭泣的阎婆与倪溪母女两, 声音嘶哑。 “老婆子,你们娘俩……保……重!” 话音未落, 阎公的眼睛已失去了光泽,再无声息。 阎婆趴在床沿上一边拍着床一边嚎啕大哭起来,哀恸万分。 倪溪也拿着帕子低声啜泣。 哭声呜呜,悲痛萦绕了整个屋子…… 阎公死后, 倪溪拿了五两碎银, 去县东陈五郎那里买了一具棺材, 又将家中所有的积蓄凑在一起,来置办阎公的身后事。 丧葬事宜由于吴用与倪溪还未正式见礼,不能来主持,只能塞给倪溪一些银两,阎婆又悲痛过度, 便全部由倪溪来主持, 她买了香烛纸钱, 又请了游方道士来做法事,街坊邻居纷纷来吊唁。 这几天忙的的脚不沾地,饭都吃不到嘴里,等到阎公真正入土为安后,倪溪已经瘦了一大圈。 可她还不能倒下,因为阎婆又病了,大病一场浑浑噩噩躺在床上。 阎公已经去了,自己唯一的亲人就是阎婆了,倪溪忍着悲痛悉心照料侍奉了阎婆大半个月,阎婆才慢慢好转起来。 等到阎婆身子完全好了后,春天已经过了个大半了。 阎婆重操旧业继续去卖那些小点心,每日还能赚点钱,倪溪也依然在吴用那里照顾着他的衣食起居。 阎公走后,按理说倪溪应该守孝三年,但阎婆怕时间太长了,耽误了女儿与吴用的婚事,说守一年就够了。 虽然减为一年,可也是好长时间了,不过对于倪溪来说,一年后她还不到二十岁,所以就无所谓,吴用听倪溪的,自然不会有异议。 白日倪溪都在吴用那边,两人日日相见,感情也越来越深,琴瑟和鸣,你侬我侬。 好在吴用定力尚足,倪溪又比较守礼,两人没有发生什么越轨之事。 ………… 时间如流水,一眨眼间已到了五月份 这日,郓城县知县时文彬升厅公堂,把本县尉司管下的两个都头都唤了上来。 步兵都头叫做雷横,就是倪溪之前见过的那个紫棠色面皮大汉,而马兵都头叫做朱仝,两人都练就了一身好武艺。 待他们上来后,时文彬说道:“本官自从上任后,一直听说本府济州管下所属水乡梁山泊有一群贼人盗匪经常聚众打劫,与官兵为敌,就担心郓城县各个乡村也是盗贼猖狂,所以把你们两个唤来,雷横东门,朱仝西门,今天夜里各自带领一队士兵寻捕,如果遇见了那贼人,即可捉拿回来。” “旦凭知县老爷吩咐。”雷横,朱仝二人应道。 虽然这是个辛苦活,但知县有令,怎么敢不听,至于领命后究竟去了多远,也无人知道不是。 雷横在心里寻思着,待看到一旁毕恭毕敬态度认真的朱仝,他撇了撇嘴,不用猜就知道,以朱仝的性格,朱仝肯定会真的把西门巡捕个遍。 时文彬坐在上面,把两人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他微微一笑。 只听他又说道:“听说在东溪村山上有一株大红叶树,此树别处没有,刚好位于东西门之间,你们众人必须采摘几片红叶回来县里交给我,才能表明你们曾经巡到那里,回来时若无红叶,本官就以亵职之罪责罚不恕。” 雷横一听,哪里还敢偷懒。两人诺诺应了。 出了县衙,朱仝带人去西门,雷横带了二十多个士兵去东门一个个绕村巡查,老老实实的把东门遍地都走了一一遭,然后又去那山上采摘了红叶后,下村来。 谁知在灵官庙发现了不对劲,真的抓了一个歹人来。他让手下把那汉子绑了,喜不自禁,心想这下可以回去领赏了。 不过又看天色才是五更时分,现在回去知县老爷正在休息,又想到东溪村晁保正庄子就在这不远,不如去那休息些时候。 到了晁盖庄子,晁盖果然热情的接待了他们,听雷横说抓住了个歹人,他表面上说了句恭喜内心却心生疑惑:在这东溪村,基本上他都认识,若说歹人,他不信有人敢在他的地盘上为非作歹。 晁盖找人拖住雷横,他悄悄去看被抓住的那个“歹人”,只见门房里吊着一个赤条条的汉子,那人紫黑阔脸,鬓边一搭朱砂记,上面生着一处黑黄毛。 晁盖一眼就看出了这汉子不是村中之人,只听那汉子说道:“我来这投奔一个好汉。” 晁盖问道:“这好汉叫做什么?你投奔他做甚?” 那汉子说道:“好汉唤作晁保正,他是天下闻名的义士好汉。我有一套富贵想要说与他,因此来了。” 晁盖一愣,很快凑近那汉子,两人耳语了一番。 他使计对雷横谎称这汉子是他的外甥,前来投奔,见雷横半信不疑,又取了十两银子与雷横,这才将那汉子留了下来。 雷横带着一众士兵慢慢回去,再说那大汉见平白害得晁盖花了十两银子,又被吊了一夜,心生不忿,便提了一条朴刀赶了上去。 再说吴用这边,今日刚好村学放假,刚好在家中。他写的一手好字,倪溪虽然识字,可毛笔字就不行了,歪歪扭扭犹如虫爬,与吴用的字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倪溪便央着吴用教她。两人在书房内,吴用握着倪溪的纤细嫩白的手,一笔一划的教她起来。 也许是做惯了教书先生,吴用极有耐心,温声细语的指导着倪溪。 两人身子贴的很近,倪溪几乎是半倚在他的怀里了,能感受到彼此灼热的体温,还有细密的呼吸声。 虽然两人的关系已经很亲密了,可面对这样的接触,倪溪还是脸一热,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吴用低沉的声音,他每一道落在她身上的视线,都让她的心滚烫不已。 偏偏吴用就像没有感觉到似的,面色如常。 他的呼吸落在倪溪的耳边,酥酥麻麻,让倪溪的娇躯忍不住微微颤抖着,只觉得全身发软,就连这毛笔都快握不住了。 “专心点,婆惜。” 吴用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他凑近倪溪的耳垂,声音带着莫名的喑哑。 倪溪身子又是一颤。 看着那小巧玲珑的耳朵由白净转变为淡淡的粉色,可爱至极,吴用的心情也好极了。 没错,他就是故意的,逗弄她看着她为自己害羞的模样是他每天最大的乐趣。 虽然…… 最后难受的都是他自己。 感觉到身下某种蠢蠢欲动的肿胀感,吴用有些无奈。 43.林冲娘子(2) 此为防盗章 只见那知县已经换了一身月白色便服坐在那儿, 去掉那身难看的官袍,整个人看起来越发眉清目秀, 清逸绝伦。 这是来到这个世界后倪溪看到的第二个好看的男人, 虽然五官比不上吴用的英俊深邃,可他的眼眸明亮,举止间斯文有礼,别有一番风采。 这人的斯文是刻在骨子里的,不像那吴用,看似斯文说起话来却拐弯抹角连骂人不带脏字的。 奇怪,最近怎么老是想起那秀才?倪溪一惊, 连忙把吴用的身影甩出脑海。 她先一步上前拜道:“奴见过知县老爷,不知知县老爷唤奴前来有何事?” 时文彬蓦然见到故人,心绪难平。先前是公堂还得隐忍着, 现在四处无人,却是不必了。 他连忙搀扶起倪溪娇软的身子,微笑着朝她眨了下眼睛:“婆惜, 可算是见到你了。” 这知县不是清官吗?怎么像个登徒子似得。 倪溪看着自己被时文彬突然拉住的双手, 极为别扭, “奴不知道大人在说些什么?还请大人自重。” 她看着这人极为眼熟,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时文彬不好意思的松开了那双雪白的素手,笑道:“好啦, 我知道当年在东京不应该不辞而别, 婆惜你莫要再生气了。” 一边说一边将倪溪迎到茶桌前, 又禽亲手替她斟了一杯清茶, 温柔的递到倪溪面前。 “如今你我再次相遇,这是上天赐下的缘分,还望珍惜才是。” 倪溪听的一愣一愣的,虽然还是记不太清,却也听出个大概来。 东京,旧识,不辞而别……倪溪用这几个关键词在脑海原主留给她的记忆里搜索了一遍,还真想出一个人来。 那时阎婆惜正是个情窦初开的年纪, 在行院里混迹还没多长时间,恰巧遇见一个官员,那官员是个读书人,文采飞扬,谈吐风趣,两人相识后阎婆惜的整颗心都放在了他的身上,一心期盼着两人朝朝暮暮长长久久。 可后来,那官员突然不辞而别,再也没有了踪迹,阎婆惜这颗少女情怀,也彻底的破碎…… 将那名官员的模样与眼前这知县对照,身影重叠在一起,倪溪恍然发现,这知县竟是当初那名官员。 这些记忆太过深刻,反而被原主深深埋在心底,以至于倪溪第一眼看见时文彬的时候都没有发现,仅仅觉得眼熟。 明白了这人身份,倪溪反倒不再忐忑,淡定了下来。 她没有去喝那杯茶汤,而是神色微冷的说道:“当面之事,是你不辞而别在先,如今纵使在相见,也不过是世事境迁,既然情已断,老爷还是忘掉吧。” 这话一字一句说的认真,时文彬一惊,他原本以为多说几句软话儿阎婆惜就能够原谅自己,岂知这妇人竟如此绝情。 他皱紧眉头问道:“婆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倪溪眉眼低垂,看不清她的神情,只听见那声浅浅淡淡的回答:“奴自然晓得。” 时文彬不解,为何不过几年未见,怎的阎婆惜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这般强硬冷淡。 “当年你我情意绵绵,如今难道你就不想再续前缘吗?”他不死心的问道。 只见倪溪抬起她那双水汪汪晃人心扉的眼儿,似笑非笑的问道:“老爷可曾娶妻?” 时文彬颔首,他如今已经二十有八,别说娶妻,孩子都有两个了。 不过他又补充道:“我那妻子贤惠持家,做事得体,不是容不得人的那种妒妇,你大可以放心。” 听面前这个男人的意思,似乎是想纳了她做外室? 不管原主愿不愿意,她倪溪是不愿意的。 倪溪嫣然一笑,灿若春华,轻轻柔柔的回道:“只可惜,奴偏偏是老爷口中那种眼里只有丈夫容不下任何女人的妒妇哩。” “老爷既已娶妻生子,又何必想要来招惹奴?” 话已至此,如果时文彬还不明白倪溪的意思就是傻子了,可依旧心有不甘。 他直视倪溪的眼眸,难得的固执说道:“婆惜,我会对你好的。” 倪溪在心中一声轻叹,柔柔说道:“奴这辈子,只希望官人眼里只有奴一个女人,不求荣华富贵,但求白首同心。” 不求荣华富贵,但求白首同心…… 时文彬身体一颤,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笑容。他是不可能休了结发妻子的,此时纵有千般的不舍,终是化为了放手。 “既然如此,那便如你所愿吧。” 他想开了? 倪溪莹润的目光落在时文彬脸上,此刻的笑容格外的真诚,“多谢老爷。” 时文彬摇摇头,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放心,那郑屠本就是欺男霸女之人,我定不会轻易饶了他。望以后你我各自珍重!” 倪溪再次深深一福,一切尽在不言中。 解决了郑屠,还有原主的旧情人,倪溪得心也变得轻松起来。 只是阎公被郑屠提踢的那一脚极重,直踹心窝,回到家后就卧病在床休养,下不得地。 倪溪无法,只能向吴用那边告了个假在家中和阎婆一起悉心照料阎公。 等过了两天阎公稍微好了些后,倪溪才去吴用那处继续做工。 谁知傍晚倪溪正准备回去时,吴用却是叫住了她。 “娘子且留步。” 他的声音清越动听。 “阿娘可有事要说?” 倪溪心里在奇怪着,刚才饭桌上就看到阎婆与王婆两人挤眉弄眼的,偏偏瞒着她不肯说出来,她又不好问的。 “我儿,” 只见阎婆拉着倪溪的手坐到床边,看着她秀美的脸庞,露出欣慰的笑容:“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老婆子我总想着你还小还小,舍不得把你给人,可这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我儿也到了该嫁人得年龄了。” 阎婆又接着说道:“今日王婆来与你说媒,说的是那宋家庄宋太公的长子,我看还不错,打算就这么定下来了。” 44.番外 此为防盗章  一家人总算熬过了刚开始窘迫的光景, 在这郓城县站稳了脚跟。 只是看过了几家布匹店,倪溪都不太满意。不仅样式单一, 价格还贵的离谱,一匹布都要半两银子了。 问了好几家, 她发现这郓城县里的布匹皆是如此, 这还是便宜的,若是绸缎,都没有二两以下的。 倪溪最后还是咬着牙买了两匹布,深紫色那件是给阎婆的,另外一件鸦青色留给阎公,至于她自己,之前的旧衣服还能穿,以后再说吧。 只是正要走时,这家店其中一匹缎子却吸引了倪溪的视线,让她久久驻足。 缎子是浅罗兰色, 素净淡雅, 缎子的布料平整, 做工精致, 缎面还绣着一圈小花纹,好看极了。这么多布匹中, 倪溪第一眼看见它,她不禁有些意动。 店家眼尖, 连忙热情的迎上去, 一顿夸赞:“小娘子好眼光, 这缎子是昨日刚到的新品,布料上等,娘子你本就姿容娇美,配这缎子再好不过了。” 倪溪伸手摸了一下,布料柔软舒适,确实不错,不用问就知道,它的价格肯定也不会便宜。 给阎公阎婆买的布匹已经花了大项了,现在实在是囊中羞涩的紧。 她犹豫了下,终是摇了摇头,“奴看看就行了。” 那店家人倒还好,没有说什么,只是态度却没有一开始那么热情了。 “小娘子请便。” 倪溪又在那匹缎子前驻足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走出布匹店。 穷人不好当,看见想买的东西不能买,这种感觉着实郁闷。倪溪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美貌的女人愿意做大户人家的外室,明知道连个名分都没有,但为了那绫罗绸缎,金银财宝,也心甘情愿。 原主阎婆惜,又何尝不是那些女子中的一员呢? 可现在倪溪代替了原主,自然不会那样选择。 她宁愿选择如今的生活,一家人的日子都是通过自己劳动得来的,问心无愧。虽然辛苦,可一家三口和和美美,总好过把所有身价性命交给别的男人,仰人鼻息谄媚于人的好。 出了店门,外面日头已经高高挂起,照的人暖洋洋的。她抬头看了看明媚的阳光,心里的那丝郁气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自己努力,一定会把一家人日子过好的。这样想着,她心里也轻松起来。 转了大半天,倪溪人也有点乏了,她拿帕子拭了下额间微微的汗珠,突然想到阎公卖小东西的地方就在附近,自己不如去看看吧。 谁知倪溪还没走到地方,就远远的看见那处人群拥挤,喧喧嚷嚷起来。 密密麻麻的人围着,看不见阎公的身影,只听见里面的叫声,打骂声。倪溪心里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奈何人群围的严严实实的,纵使她踮起脚尖也看不到里面。 “这位大哥,可否告知下奴里面发生何事?” 倪溪压住内心的焦急,随便扯了个站在她前面看起来五大六粗的汉子,轻柔的问道。 那汉子正看热闹看的全神贯注,猛然被人拉扯,内心已然不悦。回头正待斥责时,却眼前一亮,居然是个娇媚动人的小娘子。 那汉子故作斯文的甩了下衣袖,挤出笑容回道:“小娘子有礼了,小生只知道在这里卖小东西的那老头不知怎的得罪了郑大户,这不,郑大户正在里面收拾呢!” 阎公有难! 倪溪一惊,来不及多问就拼了命的往里挤想看个究竟,纵使人再多,她也得挤进去。 “诶,” 那大汉愣了一下,急急在后面叫道:“小娘子你可千万不能进去,那郑大户他……” 话还没说完,人群外围已然不见了倪溪的踪影。 那大汉摇头晃脑的叹息了声,“又一个小娘子要落入虎口了……” 等倪溪好不容易挤进内里,已经发丝凌乱,衣衫褶皱,她却顾不及去想这些,定睛一看,那个狼狈的趴在地上,苍老佝偻的背影不是阎公还有谁? 阎公对面,一个身着绫罗绸缎,长着满脸横肉的大汉正大摇大摆的站在那儿,嘴里还不停的骂骂咧咧。 阎公趴在地上,不知所措,唯唯诺诺的不敢说话,不断求饶着。周围人指指点点,可就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止。 “阿爹,” 看到阎公这副凄惨模样,倪溪心里一痛,扑到阎公身前叫道。 “我儿,”阎公有些激动,连带着脸上密密的皱纹也不断抖动着,哆嗦着声音说道:“你,你快走,莫要过来……阿爹没事。” 他一边说一边把倪溪往外推,面对那大汉他明明是害怕的,却在倪溪面前作出镇定模样,怕倪溪也被他牵连进来。 倪溪哪里肯走,她细细端详着阎公的脸,见他脸部浮肿,嘴角残留着一丝血迹,衣服上还有一个大脚印,那颗心更痛了。 她的阿爹啊,向来随和纯善,从不与人争辩是非,怎么就被人欺负成这般模样。 倪溪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她轻轻替阎公拭去嘴角的血迹,轻声问道:“阿爹,您告诉婆惜,就是他打的您吗?” 阎公默不作声,老泪纵横。 倪溪沉着脸,正要冲上去理论,被阎公死死拉住,苦苦劝阻道“我儿去不得啊,这厮是县里的泼皮无赖,我们如何纠缠的过?” 旁边也有那好心人悄悄附和道:“小娘子听我一句劝,这厮姓郑,平日和县衙里的差役捕头称兄道弟,你阿爹说的对,去不得啊!” “可您是我阿爹,”倪溪摇头,看着阎公,那双杏眸含泪,“为人子女,要我眼睁睁看着您被人作践,我又怎能甘心?” “可是……”阎公一脸着急。 “哟,” 没等阎公再说话,那边那个满脸横肉的大汉先坐不住了,用极为夸张的语调大声说道!:“瞧瞧,这是哪家貌美的小娘子啊,怎么跑这来了?” 他眼珠一转,接着调笑道:“莫非是看上大爷我的威武,想来投奔本大爷啊。” 周围人望向倪溪的目光有担忧,有惋惜,有看好戏的,也有不怀好意的。 仍然没有一个人出头,任凭这大汉拿言语来调笑。 她能靠的,只有自己。不出这口恶气,誓不为人! 倪溪没有急着反驳,反而微微一笑,只见她扭着纤细的腰身,笑着走到那满脸横肉大汉面前盈盈一拜。 “奴见过郑大官人。” 郑大户愣了下,原本以为倪溪是来为父讨公道的,却没想到面前这小娘子一上来就先冲他甜甜一笑,光是这笑容就让他酥了半边身子。 他一个劲的拿贼眼去瞄倪溪那窈窕的身段,涎着脸说道:“小娘子快请起。” 倪溪灵活的一晃,躲过那双想要借着搀扶自己来揩油的大手,那双大手长满了毛发,粗壮笨拙,就像未进化完全的动物似得,让她一阵恶心。 她假装没看到郑大户□□裸盯着她的视线,娇声说道:“不知奴的阿爹何处得罪了大官人您?还望大官人您海量,饶了奴的阿爹罢。” 众人面前,有如此美人哀求自己,郑大户心中畅快无比,自觉十分有面子。 他得意洋洋的说道:“这阎老头在我的地盘上不给我报备就私自做买卖,自然要惩戒一二,我怎能轻易饶了他?” 倪溪装作不知道他是在故意为难,两道秀眉似蹙非蹙,仿佛笼罩着一层愁雾,那水汪汪的眸看向郑大户,无辜而又诱惑:“那该如何才能饶过奴的阿爹呢?” 郑大户心想这阎老头倒是好运,生的一个这般美貌的女儿,这模样,怕是郓城县最好看的表子也比不过她。 他的心一热,脸上露出□□:“只要小娘子愿意跟着我,以往的事自然一笔勾销。” 这王八想的也太好了吧! 倪溪心中暗骂,面上却不露丝毫,笑靥如花的朝郑大户勾了勾玉指。 声音无比娇媚,勾人心魄。 “大官人您凑近些,奴有几句话想悄悄讲与您。” 心里这样想着,倪溪也就直接问了出来,那婢女却再三缄默,只说是知县老爷的命令,她也不知道。 倪溪没法,跟在婢女身后,穿过一道屏风,又走了几步就到了后堂。 只见那知县已经换了一身月白色便服坐在那儿,去掉那身难看的官袍,整个人看起来越发眉清目秀,清逸绝伦。 这是来到这个世界后倪溪看到的第二个好看的男人,虽然五官比不上吴用的英俊深邃,可他的眼眸明亮,举止间斯文有礼,别有一番风采。 这人的斯文是刻在骨子里的,不像那吴用,看似斯文说起话来却拐弯抹角连骂人不带脏字的。 奇怪,最近怎么老是想起那秀才?倪溪一惊,连忙把吴用的身影甩出脑海。 她先一步上前拜道:“奴见过知县老爷,不知知县老爷唤奴前来有何事?” 时文彬蓦然见到故人,心绪难平。先前是公堂还得隐忍着,现在四处无人,却是不必了。 他连忙搀扶起倪溪娇软的身子,微笑着朝她眨了下眼睛:“婆惜,可算是见到你了。” 这知县不是清官吗?怎么像个登徒子似得。 倪溪看着自己被时文彬突然拉住的双手,极为别扭,“奴不知道大人在说些什么?还请大人自重。” 她看着这人极为眼熟,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时文彬不好意思的松开了那双雪白的素手,笑道:“好啦,我知道当年在东京不应该不辞而别,婆惜你莫要再生气了。” 一边说一边将倪溪迎到茶桌前,又禽亲手替她斟了一杯清茶,温柔的递到倪溪面前。 “如今你我再次相遇,这是上天赐下的缘分,还望珍惜才是。” 倪溪听的一愣一愣的,虽然还是记不太清,却也听出个大概来。 东京,旧识,不辞而别……倪溪用这几个关键词在脑海原主留给她的记忆里搜索了一遍,还真想出一个人来。 那时阎婆惜正是个情窦初开的年纪, 在行院里混迹还没多长时间,恰巧遇见一个官员,那官员是个读书人,文采飞扬,谈吐风趣,两人相识后阎婆惜的整颗心都放在了他的身上,一心期盼着两人朝朝暮暮长长久久。 可后来,那官员突然不辞而别,再也没有了踪迹,阎婆惜这颗少女情怀,也彻底的破碎…… 将那名官员的模样与眼前这知县对照,身影重叠在一起,倪溪恍然发现,这知县竟是当初那名官员。 这些记忆太过深刻,反而被原主深深埋在心底,以至于倪溪第一眼看见时文彬的时候都没有发现,仅仅觉得眼熟。 明白了这人身份,倪溪反倒不再忐忑,淡定了下来。 她没有去喝那杯茶汤,而是神色微冷的说道:“当面之事,是你不辞而别在先,如今纵使在相见,也不过是世事境迁,既然情已断,老爷还是忘掉吧。” 这话一字一句说的认真,时文彬一惊,他原本以为多说几句软话儿阎婆惜就能够原谅自己,岂知这妇人竟如此绝情。 他皱紧眉头问道:“婆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倪溪眉眼低垂,看不清她的神情,只听见那声浅浅淡淡的回答:“奴自然晓得。” 时文彬不解,为何不过几年未见,怎的阎婆惜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这般强硬冷淡。 “当年你我情意绵绵,如今难道你就不想再续前缘吗?”他不死心的问道。 只见倪溪抬起她那双水汪汪晃人心扉的眼儿,似笑非笑的问道:“老爷可曾娶妻?” 45.林冲娘子(3) 到了张教头府里, 张教头与张母已经早早的在等待了。 见到倪溪与林冲一块过来, 张教头异常高兴。 对于林冲,虽然年纪只比张教头小了个十来岁, 但张教头却十分欣赏林冲, 不仅武艺高强很难有人能够匹敌,做事又沉稳,也有正义感, 实在是个难得的佳婿。 不待张教头说话, 林冲先行了个大礼, 恭恭敬敬道:“小人拜见泰山大人,岳母大人。” 倪溪跟着盈盈一拜,“爹,娘。” 张夫人拿手抚摸胡须,笑着道:“贤婿, 快快起来。” 旁边的张母也笑容满面, 显然也很满意林冲这个女婿。 四人见过礼后,张教头留着林冲在前厅说话,倪溪则被张母拉到了后院来。 两人在房中坐下, 母女两闲聊了几句家常后, 张母屏退了旁边的女使丫鬟,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我儿,女婿待你如何?”张母喝了口茶, 突然问道。 再看她的表情, 犹犹豫豫似乎不知如何开口。 倪溪有些好笑, 知道张母是担心自己不喜欢林冲,嫌弃林冲年龄太大。 “” 她羞涩的笑了下,道:“官人他十分体贴,知道疼人,这都多亏了爹娘的好眼光。” 张母的表情这才放松下来,点了点头,笑道:“年龄大点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会疼人,就像你阿爹那般……” 张母与张教头在一起这么多年,感情甚笃,甚是恩爱。 而张母,更是堪称温婉贤淑的典范,张贞娘,就是张母亲手教养出来的。 倪溪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就是,爹娘的感情,左邻右舍谁人不知谁人不羡慕?” 张母笑着白了倪溪一眼,“贫嘴。” 她又说道:“不过我儿你也要多疼疼他,把后院管制好,多操心他的衣食住行,让他没有后顾之忧,这样两人才能恩爱一辈子……” 面对张母的谆谆教导,倪溪认真的记下了。 “放心吧,娘,女儿自然知道的。” 张母又絮絮叨叨不厌其烦的说了一大堆夫妻相处的事宜,倪溪全部细细的记在了心里。 她知道,张母说的这一切都是希望她与林冲能夫妻恩爱过的幸福。 之后四人坐在后堂一起和和美美的用了饭,倪溪与林冲拜别张教头与张母,就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倪溪已经身体不适了,昨夜本就折腾的晚,没有睡好,今早又奔波了一趟,自然吃不消了。 林冲见倪溪秀美微蹙着,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忙问道:“娘子可要休息一会儿?” 倪溪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没事。” 然而倪溪不知道的是,她眼下浓重的倦意却出卖了她,林冲心叹都怪自己昨晚不够体贴,让她受了累。 刚好锦儿在马车外面,林冲二话不说,直接将倪溪往他怀里一带,下一刻倪溪已经靠在了他宽厚结实的肩膀上了。 倪溪一愣,入眼间,是他微硬的胡须以及那坚毅的下巴,感受到那温热的体温,莫名有种安全感。 “睡吧。”林冲低声说道。 “可是,待会就到了……”倪溪犹豫了下,回去的路不算近但也不算远,恐怕她睡不了多久就到了。 林冲拍了拍倪溪的肩膀,安抚道:“没事,到了我会叫你的。” 倪溪一想也是,她实在是太乏了,忍不住的困意,对着林冲柔柔的笑了下,就真的靠在林冲肩膀上睡了。 然而一闭上眼睛,浓浓的睡意就席卷而来,她不知不觉沉沉的睡了下去…… 林冲看她眉眼舒展开来,正睡得香甜,不禁微微一笑,将她往自己怀里紧了紧…… 待倪溪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柔软的床榻上,再看外面天色,已经黑了。 这一觉,她竟然睡了差不多两个时辰。 环顾四周,只见房间内,桌案那边点着只蜡烛,烛火煌煌,半个屋子都笼罩着一层昏黄的光。 烛下,林冲穿着件寝衣正背对她而坐,手里拿着本书读着,看不到他的脸,却可以感受到他的那份专注。 房间内静谧而温馨,那宽厚的背影,让她觉得心也安定了下来。 倪溪从床榻上起身,披了件衣裳轻声走到林冲身后。 她尽量将脚步放轻放缓,生怕打扰到了林冲看书,谁知刚走了两三步,林冲已经回过头来。 见到倪溪,也不惊讶,而是温和的说道:“娘子你醒了?” 没想到林冲的感觉这么敏锐,她明明已经把脚步声放的很轻了。 “打扰官人读书了,”倪溪面上带着微微歉意,又问道:“奴记得之前明明在马车里,不知是如何到这房里来的?” 该不会是…… 只见林冲笑了笑,如实说道:“我见娘子你睡得香甜,不忍打扰,便把你抱进房内了。” 把她抱进来的?那岂不是府里的人都看到了? 虽然林冲府里人不多,除了锦儿外就一个粗使丫鬟,一个厨娘还有一个车夫,可也是人啊。 倪溪脸皮发红,不知道明天如何面对这几人。 林冲心细,一眼看出来倪溪的不好意思,便道:“你放心,他们都是踏实之人,不会乱说什么的。” 那也不行啊,当着外人面这么亲密,总归是不好的。 倪溪嗔了林冲一眼,“官人应当叫醒奴才是,若是被左领右舍看见了,会笑话的。” “谁敢笑话我林冲?”林冲把臂往桌上一摆,拿出八十万禁军教头的气势来。 “官人这么威武,自然无人敢笑话,”倪溪附和着笑道:“是奴想岔了。” 入夜了,天气渐凉,她又见林冲穿的实在单薄,忙去找了件衣裳与林冲。 “官人快些披上吧,莫要着凉了。” 林冲接了过去,衣裳披上后整个人确实感觉暖和了不少。 “多谢娘子。” 倪溪轻声道:“官人休要再这般客气了,这都是奴应该做的。” 灯下,她的笑容是那么的温婉,秀美可人。 林冲不禁发出一声长叹:“我林冲有你为妻,何其幸也。” …… 夜里,两人一起歇下不提。 时光如水,从秋叶金黄到白雪皑皑,倪溪一转眼已经嫁到这里三个月了。 这三个月,也足以她熟悉林府的一切,足以她了解林冲。 倪溪始终牢记张母的教诲,家里的事物管理的仅仅有条,对待林冲也关心备至,两人感情甜甜蜜蜜,如漆似胶,羡煞了一众旁人。 天气已经很冷了,外面下起了鹅毛大雪,飘飘洒洒,所有的房屋全部被裹上了一层银装。 这日,林冲当值不在家中,倪溪又嫌外面太冷,便与锦儿窝在卧房里,给林冲做起了冬衣来。 林冲每日都要使棍棒,下来后一身汗,这冬天了就会背心发凉,得多为他备几件冬衣才行。 两人边聊天边做,门窗关的严实,房内的火炉烧的暖暖的,温暖如春。 突然,粗使丫鬟秋儿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门一开,外面的冷风随之灌了进来,倪溪不禁缩了缩脖子。 她问道:“怎么了,秋儿?” 秋儿的步子迈的很急,此刻还喘着粗气,没缓过来,倪溪忙让锦儿给秋儿递去一盏热茶喝下。 只听秋儿急声说道:“不好了,夫人,我刚才扫地时发现大门口有个人,一动不动的躺在这儿,吓死人了!” 倪溪惊讶的与锦儿对视一眼,连忙追问道:“你可看过那人还有气息没?” 这么冷的大雪天,躺在外面也不知多久了,只怕凶多吉少。 秋儿使劲摇头,“我害怕的很,不敢看。” 倪溪皱眉道:“你们和我一起去看看,总得知道是什么情况再说。” 万一那人还有气息,她们不出去相救岂不是间接的害了一条人命? 46.林冲娘子(4) 此为防盗章 待再三谢过王婆后, 倪溪终于回到了家中。 阎婆早已做好了饭, 与阎公两人一起等待倪溪。 见到倪溪的身影,阎婆有些激动, 忙迎了上去, 嘴里叫道:“我儿可回来了。” 阎公原本愁苦的脸上也多了慈祥的笑容,见倪溪面上洋溢不住的喜意,忙问道:“我儿是不是找到活计了?” “那当然, ”倪溪笑眼弯弯, “明日我就去了, 月银足足有五两呢。” 听到这话,阎婆与阎公对视一眼,又惊又喜。 “辛苦我儿了,”阎婆爱怜的拉着倪溪的手向桌子走去。 桌上的饭菜已有些发凉,想必是阎婆阎公两人做好了饭菜却没吃就这样等着自己回来吧。 一时之间, 倪溪有些感动, 心里暗自想着,两位老人年纪都大了,自己既然代替了原主, 以后一定要争气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等将饭菜重新热了一遍后, 倪溪乖巧的主动为两人盛了碗栗米饭,“阿爹阿娘快些吃吧。” 阎婆脸上笑开了花,与阎公说道:“老头子, 我们婆惜如今长大了, 会疼爹娘了。” 阎公也有些诧异, 平日里女儿虽说还算孝顺但也不会想到做这些小事。不过总的来说是件好事,阎公也笑容满面起来,毕竟谁家不希望生的儿女孝顺体贴爹娘呢? “可不是嘛,一眨眼婆惜都长这么大了,也该找个如意郎君了。”阎公故意看了倪溪一眼,说的意味深长。 阎公话一出口,倪溪赶紧做出一副女儿家的娇羞模样躲在阎婆怀中,“阿爹阿娘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不要再说了,我还想多陪爹娘几年呢。” 阎婆惜芳龄十八,换成现代顶多算个高中生,在这婚姻由父母做主的古代,她现在可不想随便找个人便被嫁了,能拖一时拖一时。 阎婆有些好笑的点了下她的额头,叹了口气道:“也罢,就再留个一年半载吧,若是早早的许了别人我这老婆子也是舍不得的。” “就知道阿娘最疼女儿了,”倪溪跺了跺脚,佯装生气:“不像阿爹,巴不得女儿早日嫁人。” “这……”阎公哭笑不得,“你们娘俩啊……” 一时之间气氛和乐融融,说不尽的幸福。 睡了个好觉,第二天,倪溪起了个大早。 没有施粉黛,只是换了一身干净整齐的麻布衣裙,她清清爽爽的就出了门。 虽然是盛夏,但她起的早,天气凉爽还没有热起来,一路上并没有出什么汗。 按照昨天的记忆,倪溪走了约一个时辰,就到了吴教授所住的竹屋。 倪溪出门时天还微微亮,走到现在,天色已经透亮起来,露出大半截太阳高高的挂在空中,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古来有闻鸡起舞,想必那教书的秀才应该早就起来了吧。 竹屋的门虚掩着,倪溪走上前去,不好未经主人允许就进屋,她探身敲门唤道:“吴教授在吗?” 连连唤了好几声,却都没有人应。 奇怪,明明昨天说好的自己今天来这,如今自己来了却不知这秀才跑去哪里了。 等了半天还不见有人应,倪溪想了想,她推开了木门。 只见正屋里倚墙摆着一套简单的木桌椅,墙壁上挂着一副茅屋山居图,笔墨寥寥几笔却将画中洒脱,宁静的意境勾勒的淋漓尽致,细细一看,画的下方还提了字句。 “我本楚狂人, 凤歌笑孔丘。 仰天大笑出门去, 我辈岂是蓬蒿人。” 字迹飘若浮龙,矫若惊云,转折间无不是气势磅礴,简直想象不出是一个普通的教书秀才写的字。 没想到这秀才看起来温文有礼,心中却有这般沟壑大志,还有这字句间透露出的孤傲与狂妄,果然有名士之风。 看来这位吴教授,真不是“普通人”呢。 不过,自己做好仆妇的本职就好了,不管那位吴教授有什么鸿鹄大志,这些都与她无关系。 屋子分为三部分,中间是正屋想必是用来待客的。左边,则是书房,而右边,就是起居就寝的屋,锅灶就在竹屋旁的小房里。 倪溪将屋子全部转了一圈,仍没发现房屋主人的身影。 她皱着眉寻思了一下,既然自己来这里就是行仆妇之事,主人不在,索性就主动点看看有什么能做的。 将屋子打量了下,她找了个木盆接了一盆清水,用抹布开始擦拭桌椅。虽然这吴教授的屋子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可毕竟是男子,总不会像女子这般心细如尘。 这不,桌椅有的暗角和视觉死角用手轻抹,还是有层薄薄的灰尘,所以有些地方还是要再擦拭擦拭的。 待正屋弄完后,她来到吴教授的书斋,里面摆了一屋子的书,如同《史记》《中庸》《论语》的各类书籍琳琅满目,都是半旧不新的。 这教授藏书挺多的。 再看看外面天色,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了。看这日头,估计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了。 可这主人家还未归来,毕竟是第一天,她也不好冒然去厨房做饭来。 不过幸好从家走的时候,怀里还揣了个干饼,摸着还有一点点热气。于是倪溪坐在门前的竹阶上,倒了一杯茶水,就着大口大口的嚼咽起来。 尽管这干饼看起来太过寒酸,可倪溪实在是干了那么多体力活肚子太饥饿了,因此吃起来在她眼里也是香甜无比的。 吴用回来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眼前这容貌娇艳的女子就这样大咧咧的坐在门前,手上捧着干饼形象全无的大口吃了起来。 姿态甚至可以算是有些粗鲁,可她的两腮被食物塞得鼓鼓的,明眸因为满足而眯起,弯成了两道月牙儿,平添了几分可爱。 就像……就像自己小时候养过的一只小兔子,乖巧可爱。这样想着,吴用看她也顺眼了许多。 他凝了凝神,走到倪溪跟前,声音清朗。 “小娘子可是饿了?” 倪溪被这突然的一声吓到了,猛地一抬头,见吴用站在她跟前,长身玉立,姿态闲逸如同那翩翩公子,静静的看着她,目光温和。 也不知自己刚才那副样子被眼前这人看去了多少,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的,她老觉得眼前这人望着她的眼底还有那么一丝好笑? 不管怎么的还是得尽量挽回点自己的形象。 倪溪连忙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裙上的碎屑,福了福身道:“奴实在是肚中饥饿难耐,方才样子让教授笑话了,望教授见谅。” “娘子不必多礼,也怪我自己,今日大早便去了村学,忘了告诉你可以自己在厨灶上做饭吃。” 吴用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包温热的点心,递到倪溪跟前,“你方才应该还没有吃饱吧,这些点心是学生送给我的,拿来垫垫肚子吧。” 伸到面前的这只手指节修长,形状优美,而手的主人,目光坦荡有礼。 倪溪迟疑了下,还是接下了糕点,“多谢教授了。” 见倪溪接下,吴用不再多说,点了点头就走进屋内。 突然,一只形状优美的大手伸到了她的面前,“我来吧。” 声音温润动听,亦如他的人一般。 那片青色的衣襟映入她的眼帘内,可倪溪却低垂着眉眼,摇了摇头,“奴自己可以的。” 说罢,不顾那人的反应,硬是自己动手拎着那木桶将桶内的水全部倒入木盆中,瞬间水花四溅,浸湿了放在木盆里的衣物。 可这些水,用来洗衣服还不够。 倪溪正打算自己再去厨灶拎水时,吴用这次却是直接过来了。 他一手夺过木桶,声音淡淡:“我来吧。”说着大步就去了。 倪溪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愣了片刻,嘴角突然浮起一丝苦笑来。 自从她知道这秀才就是吴用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了。想要改变阎婆惜的命运,首先就要远离宋江,远离这些梁山好汉,过一个平淡安心的生活就可以了。 谁知她第一份活计居然就遇到了水浒传中大名鼎鼎的军师吴用。 吴用人称智多星,在原著中是这样描述他的:万卷经书曾读过,平生机巧心灵,六韬三略究来精。胸中藏战将,腹内隐雄兵。谋略敢欺诸葛亮,陈平岂敌才能?略施小计鬼神惊,名称吴学究。 吴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够在那么多梁山好汉里稳坐第二把交椅,人人敬佩,他岂会是那么简单的人物? 也难怪自己当初刚见到这书生时就觉得他气度非凡不像是一个简单的教书先生,随着这么久的接触更是觉得他文韬武略胸有沟壑,岂是那池中之物? 可惜自己当初没有多想,至于那与吴用交好的晁保正,想必就是以后的梁山之主托塔天王晁盖了! 回想这么久来与吴用的接触,一幕一幕的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不知何时起竟然一点一点的将他放进了心里,两人之间那淡淡的暧昧每每回想起来总是心悸不已。 若他真的是个简单的秀才,该多好!可惜,他偏偏是吴用,以后注定不会平凡的吴用! 如果倪溪想平平凡凡的生活下去,必须远离他才行。 倪溪这半个多月来一直尝试着去疏远两人之间的关系,每次两人说话时她就表现得客套而礼貌,不多说不多问,仿佛自己真的只是一个仆妇,吴用只是一个雇主。 这么刻意的行为,吴用肯定也能感觉的到,就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了。 倪溪一时之间思绪杂乱,没注意到吴用已经重新拎着一桶水出来了。直到听见那哗啦啦倒入木盆的水流声,才猛然惊醒,她垂下眼眸,不去看吴用,道:“多谢教授。” 话语声客套而又冷淡,就是这样的语气,倪溪已经持续多半个月了。 吴用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回屋。 他坐在书房内,手里拿着的那本《文苑英华》却怎么也看不下去,这本书分为四部,里面汇集了上至萧梁下至晚唐五代的文集,为了得到这部书还费了好一番功夫,原本此刻应该求学若渴的读着,可现在一点心情都没有了。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不断在自己心里啃噬抓挠,让他烦躁不安。 吴用索性放下书去,踱了几步后,铺开一张宣纸,凝神执笔写了下去…… 行笔如龙走蛇舞,苍劲有力。 很快,吴用面色平静的吹干墨迹,轻叹一口气,神色莫名。 至于这些,倪溪都是不知道的,她做完该做的活计,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了。 临走前,她迟疑了会儿,走进了吴用所在的竹屋。 47.林冲娘子(5) 此为防盗章 吴用依稀记得他喝醉后, 一个窈窕的身影在为他忙前忙后, 照顾着他,她身上那股淡雅的幽香气息, 似在鼻尖萦绕久久不散。 至于具体的, 他已经记不得了。 那人是谁,吴用不需猜便知道, 想到那人,他的眼里带了一丝清清浅浅的笑。 也不知她现在是否已经离去? 他步履悠然的踏出竹屋,脚步声极浅,极淡。 傍晚, 残阳似血,云霞映着落日,天边酡红如醉, 衬托着渐深的暮色,晚风带着一缕凉意,凄凄凉凉的暮色将竹林染尽,哀婉绝艳。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夕阳下,那人袅袅娜娜的坐在竹篱笆旁边, 美人体态风流,花容月貌,乌云般的发丝斜斜挽成一个髻, 露出一小截白嫩的颈子, 纤纤玉手不时飞扬, 专心缝补着手中的衣物。 落日余晖洒在她半边脸上,给她的面容镀上了一层金色光芒,在这光芒中,她是如此的温柔娴静,贞婉美好。就连这夕阳,这竹林,这美景,都比不过眼前美人的一个眼波,一颦一笑。 吴用静静地站在那儿,他将目光驻足于她的身上,久久凝望。看似风轻云淡的眼眸底,却多了抹连他自己也没发现的温柔之色。 此时倪溪正坐在那儿专心着手上的针线活儿,她坐在这儿缝补已经有一会儿了。这衣衫是吴用的,刚才见它破了个洞,自己闲来无事便缝补一下。 继承了原主的手艺,她仔细将衣衫针脚缝的紧密结实些,这样好耐穿,完了后又撑开检查看是否有遗漏,最后才打了个结用银牙咬断细细丝线。 只是做着做着,她突然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就好像,有人在注视着自己一般。 这一抬头,碰巧撞上那双温润的眸子。 眸光清澈好远,如他的人一般风光霁月。 倪溪一怔,心想这秀才什么时候起来了,怎么站在这一点动静都没有。 也许是倪溪惊讶的表情取悦了他,吴用轻笑一声,上前几步,将两人的距离拉的更近了些。 “今日醉酒,劳烦娘子照顾了。”他含笑道谢。 倪溪忙欠了欠身,“教授不必多礼,本就是奴应做之事。” 虽然这人有时候着实不讨喜,但大多数时候还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这幅模样也不知会让多少女子芳心暗许非他不嫁。 正在倪溪脑袋里胡乱想象时,那清润的声音带着疑问,突兀问道:“不知娘子是否在附近见过野狸子?” 这秀才突然提野狸子做甚? 倪溪蹙眉,不解问道:“不曾,教授何出必言?” 一道幽深的视线扫过倪溪,只听得他慢条斯理解释道:“小生醉酒后醒来,不知为何面上多了几道红痕,所幸痕迹不深……” 倪溪听到吴用说面上有红痕,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她在吴用面上戳的那红痕。 吴用的皮肤白皙,仔细一看,面上真的还有点点痕迹。 这秀才皮肤也太过娇嫩了吧,她只是轻轻戳了一下…… 倪溪此刻只想捶胸顿足,都怪她今天想趁这秀才睡着戏弄他下,这下好了被抓包了吧。 望着吴用,倪溪原本娴静的水眸不禁有些飘忽不定。 恰好此时吴用的视线落在倪溪身上,他声音停顿了下,继续说道:“因此,小生便私自以为是被附近的野狸子抓了去。” 倪溪越听越心慌,偏偏他还定定看着倪溪,语气温柔的说道:“娘子还未曾告诉小生是否见到过这附近的野狸子呢?” 这下倪溪真的是欲哭无泪了,这附近哪来的什么野狸子啊,更别说她见过了。总不能说是她用手指戳他面,指甲不小心留下划痕的吧? 面对吴用的追问,倪溪目光闪烁,佯装镇定,“奴今早见有一幼小动物从厨灶间飞快跑过,应该就是教授所说的野狸子把。” 吴用扬起眉毛,抓住了她言语中的漏洞。 “娘子方才不是还说未曾见过吗?” 倪溪俯首,轻声细语说道:“教授酒醉初醒,一时记岔了也是有可能的” 吴用低低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或许是吧,” 他转移了话题,“明日下午学塾有小试,恐怕还须娘子把做好的饭菜送往村学才可,” 倪溪点头记下,犹豫了下问道:“教授可有甚想吃的吃食?” 她突然想起来,来这这么久,都是她做什么吴用吃什么,还没有问过吴用的意见。 吴用含笑回答,“暑气燥热。清淡些便好。” 倪溪再次记下。 次日,倪溪到的时候,吴用已经在村学了。忙活完竹屋的卫生后,也该做饭了。 考虑到吴用所说的清淡,倪溪想了下决定做个碧玉白菜卷,凉拌黄瓜,不过好像有点太素。那就再来个嫩豆腐肉丸汤吧。 把白菜叶,胡萝卜,黄椒切成细丝,用开水焯熟后,再摊开一张白菜叶,将三丝各放一些卷起分段切好,装入青瓷碟中,淋上早就用香油白醋白糖调好的芡汁。 做好后的碧玉白菜卷精致小巧,看起来色泽味道俱全。 至于凉拌黄瓜,更好做了,没有尖椒就用花椒代替,拍碎的黄瓜放上麻油,白醋,吃起来爽口极了。 将最后一道汤品做好,倪溪又和面做了些小点心。她要去的是村学,里面的孩童肯定很多,想必孩子们会喜欢的。 等到一切忙完时,时候已经差不多了快到吃午饭的时间。 倪溪把饭菜小心翼翼的装好放进竹篮里,掩好门就出发了。 这一切都做完后,她真的该走了。 道别的时候,吴用正在厅堂饮酒。 也不知饮了多少,酒气弥漫在整个屋子,他半个身子伏在桌子上,自饮自斟,面庞泛着淡淡的醺红。 倪溪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她上前替他斟了半盏酒,又重新斟了一盏,柔声说道:“奴要走了。” 吴用抬起微醺的眸看她,“娘子真的要走?” 倪溪嗯了一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这盏酒敬你我的缘分。望教授以后珍重。” 说这话的时候,倪溪眼里泛着泪光,她记得原著中梁山泊众人都受了招安的,后来宋江被一杯毒酒夺去了性命,而吴用,随后也心灰意冷的自缢于宋江的坟茔前,埋骨蓼儿洼。 梁山好汉一百单八将,生前有多么轰轰烈烈壮志雄心,死后就有多寂寥凄凉。她实在很难将那个吴用和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联想起来。 一想到吴用将来也会这般结局,倪溪就觉得心如刀绞,她含泪嘱咐道:“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然而无论如何,性命只有一次,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望教授多多爱惜自己的性命。” 说着她就哭了出来,泪水晶莹剔透,从她玉白的颊上簌簌落下,如梨花带雨,凄婉动人。 这个倔强的小娘子呵,明明对他也是百般不舍,恋慕他,可却依然想着放弃他。 吴用记下了她说的话,伸出修长的手指替她拭了下眼角泪珠,叹息道:”娘子你这是何苦?” 这是两人第一次如此亲密的接触,他的动作却无比的自然与轻柔,生怕弄疼了倪溪娇嫩的肌肤。 他看着抽泣的倪溪,低低呢喃道:“我能遇到娘子,此生幸也!” 倪溪一顿,悲哀的闭上了眼。 …… 这个年过得着实枯燥,或者说是倪溪的心不静,除夕那日与吴用分离后,就连大年夜守岁时她也心不在焉,本以为快刀斩乱麻从此她与吴用桥归桥路归路,各自两不相干,她会放下那份念想。 可谁知,思念那人的心越来越重了起来,她与阎婆阎公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然而吴用呢?她会想吴用一个人过年该是如何冷清,这些天他又该如何度过? 一想到两人真的再也不会有相见之日,倪溪的心就痛楚起来。 这念头,原本只是一个小芽,却不知何时飞快的在她内心生长成为藤蔓成为参天大树,日日侵蚀着她,让她夜不能寐。 就像吴用之前写的那首诗《狡童》,是否在她冷淡对他时,吴用也是这样的心情呢。 带着这样的心情,面对阎婆准备的诸多美味吃食,她也食不下咽,味同嚼蜡。 “我儿可是病了?”阎婆终于看不下去了。 这些日她一直觉得女儿满腹心事,但问询时却不与她说,只能任之由之。然而看着女儿的脸色苍白,瘦削了许多,她也心疼。 倪溪摇了摇头,“女儿无事。”她的身体没有病,只是心病了罢了。 阎婆无奈,突然想起今日是元宵节,如若不然让女儿出去散散心也好。这样想着,她便说了出来。 倪溪原本不愿意去的,但是看着阎婆目光中的担忧,最后还是同意了。临走前,阎婆还特意把她拉到梳妆镜前让她拾掇了下。 等到了街上,倪溪才发现外面确实热闹至极,虽然只是个小县城比不上东京的繁荣气象,却也处处张灯结彩,灯笼高挂,红通通的一片。将这一条街装饰的美轮美奂,街上到处都是小贩叫卖着花灯,花灯的种类繁多,有绢灯,日月灯,水灯,琉璃灯还有好多,看的人目不暇接。除此之外还有各类饰品点心精巧玩意儿。远处,还有那猜灯谜,杂技,说唱,猴戏种种有趣有好玩的娱乐。 路上的人三五成群,不少小娘子都出现在街上,身姿曼妙,衣裙翩翩,男的则个个衣冠楚楚,气宇轩昂。此时此刻,没有了平日的男女之防,倪溪甚至看到有几对小情侣携手并肩走在一起,浓情蜜意。 倪溪叹了口气,她最近叹气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随便逛了逛,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处猜灯谜前。这里的灯格外好看,有画这人物的,也有花虫鸟兽的,一个个栩栩如生引人入胜。 刚上前,就有店主热情问候道:“小娘子可是要打灯谜?” 倪溪点点头,交了二十文钱给店主后,她随便挑了一个画有美人图的红纱灯,只见那灯上写着:早不说晚不说(打一字)。 这是个字谜。 倪溪在心中略微思索了下,很快猜出了答案。 她叫住店主:“奴猜得了。” 店主道:“小娘子请说” 倪溪轻声道:“早不说晚不说,这早上不说晚上不说那就是中午说了?午言言午,这是个——” 还没待她说完,一个清朗的声音已经从旁说了。 “许!” 这声音十分的耳熟,倪溪几乎瞬间就知道了是谁,她不可置信的转身。 只见吴用一袭青衫,长身玉立在那儿,他还是那么的俊秀清隽,身形却清瘦了许多,眉目温润,容颜如画。 身后,是那花团锦簇的灯景和熙熙攘攘的人群。可她,却满满的眼里都是他。 吴用正含笑注视着她。 正是应了那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 罢了罢了,或许这就是命。 阎婆惜要的是不重蹈覆辙,有一个幸福的生活。和他在一起,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48.林冲娘子(6) 此为防盗章  再让阎婆将面团揉成各种可爱的模样, 有憨态可掬的小猪, 可爱的小狗等等形态不一的小动物,阎婆做了一辈子的饭菜, 手艺精湛, 捏的小动物比倪溪做的好看多了。 最后放入蒸笼内蒸熟, 出锅后一个个五彩缤纷的小动物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好看极了。 看着这些卖相极佳的馒头,阎婆自己都讶异不已,连声赞道:“我儿真是聪慧。” 倪溪却是不好意思了, 这都是现代人的智慧,她不过是搬用了而已。 她与阎婆一人尝了一口做出来的馒头,不仅外形美观,松软可口, 还有一点淡淡的甜味。 “好吃!”两人对视一眼, 纷纷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喜。 阎婆用蒸屉将馒头小心翼翼的装好, 满满的装了两屉,盖上白布, 又从隔壁借了个小板车, 就拿出去了。 倪溪原本也要去的, 被阎婆以让她好好休养为由拒绝了,无奈只能在家等待。 鉴于上次阎公的事件,倪溪没有让阎婆拿到热闹人多的街市上去, 而是找了一家离的较近的私塾门前, 虽然清净人少, 可孩子多啊。 能上私塾的都是镇上一些有钱的大户人家,孩童们下学的时候,正是馒头大卖的好时候。 阎婆一大早就出门,不到中午就回来了,回来时满脸抑制不住的兴奋,精神奕奕。 倪溪跛着脚迎了上去,“阿娘,怎样了?” “你说呢?” 阎婆眉开眼笑起来,一边说一边将蒸屉打开,只见出去时候装的满满的两屉馒头,现在全空了。 “我走的时候还有好多小郎君女郎问我什么时候再去呢。” “太好了!” 倪溪不由得露出了开心之色,在旁边帮阎婆把收到的钱仔细的清点好,这馒头卖五文钱一个,一早上居然卖了三百文回来,扣除食材面粉之类的,净赚两百文。 更何况今天哈哈还是第一天。 阎婆喜得嘴巴都合不拢了,美滋滋的收拢了银钱,“待会啊,我去买点牛肉骨头回来炖汤吃,给你们爷俩补补身体。” 倪溪笑着上去撒娇卖痴:“那阿娘可得多吃些,你是咱们家最辛苦的人。” “我儿好生贴心。”阎婆乐呵呵得说道。 …… 因这馒头卖的实在不错,一连过了好几天,阎婆都早早起来蒸馒头拿去卖,中午回来。 倪溪脚上的伤口也渐渐好了,走起路来没有那么的疼,也能随意的走动的,就是远路还是走不得的。 阎婆出去卖馒头,倪溪便在家里把家务活全包了,洗衣做饭照顾阎公,尽力为阎婆减轻负担。 这天中午,阎婆刚走不久,倪溪就听到自家门前有人在敲门。 “哪位?”她有些奇怪,平日没见人什么人开访啊。 一个略有些苍老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娘子,是老身,快些开门吧。” 是王婆! 倪溪一下子就听出了她的声音,忙笑着打开了门:“大娘今日怎有空过来?” 只见王婆穿着一身崭新的绸缎衣服,头发梳的光亮,喜气洋洋的进了屋来。 “想着阎公生病了,便来看看。”王婆说着将手上包好的一些果蔬递给倪溪,又问道:“不知阎公现在身体怎样了?” 倪溪却是不相信她的说辞,阎公病了已有些时日,之前怎么没见这王婆过来探望,想必肯定是有什么事要说吧。 不过王婆人还是不错的,又帮了他们许多的忙,怎么也不能怠慢了她。 “阿爹还是那样,倒是大娘破费了。” 倪溪本不愿接下那些东西的,奈何王婆硬是要塞到她手上,最后还是接了过去。 带着王婆去看望了下阎公,两人随口说了几句话,阎公身子虚弱熬不过便睡去了。倪溪又将王婆迎到了座上,倒了杯茶,两人方才一起坐下。 本以为这下王婆会开门见山的说事,谁知她却左顾言它,老神在在的坐在那儿,与倪溪拉起家常来。 “娘子今年青春多少?” “奴今年刚满十八。”倪溪依言回道。 王婆听了暧昧一笑,“娘子这般年纪,大好颜色,也是时候了。” 这“是时候”是什么意思不用猜倪溪也能想到,再一联想到王婆是方圆百里有名的媒婆,倪溪心里对她这次上门来所说的事有了个底。 她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垂下眸子,“大娘莫要说笑。” 王婆上下打量着倪溪,一边打量一边笑,似乎很满意的样子。 不过她很快又转移了话题,说起这郓城县最近的逸事奇闻来。 比如县上一个赵姓大户偷偷和家里的丫鬟有了首尾,被他正房老婆知道了立马把那丫鬟发卖了去。 还有这新来的知县是如何如何的英明神武,断案如神,前几天又抓获了一群强盗之类的。 诸如此类好多好多,王婆这嘴巴能说会道,说起故事来和那茶楼里的说书先生相比不差多少,让人如临其境。 一个愿意说,一个愿意听,总之倪溪听的津津有味,有种瞬间涨了好多见识的感觉。 说着说着,王婆突然想起来了这两天发生的一件事来。 “老身要说的这件事与娘子也有点关系。”她神神秘秘的对倪溪说。 和她有关系? 可她平日很少与人往来啊,倪溪不由得好奇起来,“是何事?” 王婆先四处张望了下,正色道:“娘子可得保证不能讲此事透露与外人知道。” 她这番作为更是勾的倪溪心里痒痒的,好奇不已,连忙允诺道:“这是自然,大娘快些说吧,莫要再消遣奴了。” 王婆这才凑近倪溪,说道:“娘子可还记得与阎公争执的郑屠?” 倪溪秀美一蹙,听到那人的名字就没了好心情,问道:“大娘好生生提他做甚?莫非此事还能与他有关不成?” 那日郑屠被倪溪一状告进大牢,外加三十棍棒,可耐不住他家中有些钱财,说是三十棍棒,那执棒的衙役就跟没吃饭一样,轻飘飘的,不痛不痒。 回去后床上躺了两天,很快就好的跟没事人一样,碍于时文彬与倪溪隐晦的牵连,郑屠不敢来报复,除此之外他如今照样在郓城县耀武扬威。 再一想想阎公回来后就没从床榻上起来过,倪溪心里别说多气了,却又无可奈何。 “就是他了,”王婆刻意将声音压的很低,“这郑屠可倒了大楣了!” 嗯? 倪溪忙摒弃息声,全神贯注的听王婆讲这郑屠是如何倒霉的。 “这郑屠平日爱逛勾栏院吃花酒,前日夜里,他吃太多酒,回去时夜已经深了,不知怎的遇见了一伙强人……” “你猜怎么着?” “那伙强人把他打了个鼻青脸肿,还把浑身衣服剥光扔在大街上,第二天全郓城县的人都看见了他光溜溜的模样了!” “真的假的?”倪溪惊讶的瞪圆了杏眸,忍着笑意说道:“那郑屠岂不是岂不是丢尽了脸面?” 恐怕这事之后,饶是郑屠如何蛮横也没有脸面再在众人面前呆了。 说起这事,王婆也笑的不行,“当然是真的了,娘子你是没瞧见那场面,被这么多人看到,当场他就气急攻心晕了过去,还是他家里来人才把他抬回去的,这一躺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好不了的。” 倪溪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问道:“那郑屠回去后难道没去找那伙强人?” 以郑屠的性格,必定是睚眦必报,不报复是不可能的。 王婆捂着嘴巴笑道:“如何找?夜里黑漆漆的,他又喝醉了,连那群人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哩!” 这郑屠可得憋屈死了,倪溪一想到他 此刻躺在床上凄凄惨惨的样子,就觉得心情格外畅快,笑的花枝乱颤。 最开心的事莫过于看到仇人倒霉了,这几个强人真是做了大好事。 半晌倪溪才缓过来,拿帕子擦了擦笑出的眼泪,慢条斯理的说道:“可惜奴不知道那几个强人是谁,不然定要感谢一番才是。” 王婆听了犹豫了下,又悄悄凑到倪溪耳边,说出她从旁听来的小道消息。 “这郓城县哪会莫名其妙的有强人出没?倒是老身有个亲戚看见东溪村晁保正庄子上的几个庄客那晚路过,说不定……” 49.林冲娘子(7) 此为防盗章 阎婆一惊, 连忙上去搀着她问道:“我儿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 看着阎婆脸上的担忧, 倪溪安慰道:“阿娘莫要担心, 不过是回来的路上一脚踢到了那石头而已,过几日就好了。” “这平白无故的,怎么会踢到石头?”阎婆有些纳闷。 她一边搀扶着倪溪往屋内走去, 一边絮絮叨叨:“真是晦气, 看来过些时日得买点香烛火纸去那灵官庙拜拜才是。” “阿娘,不用这么麻烦吧,只不过是小伤而已。”倪溪小声说道。 古人迷信,对此倪溪很无奈,她总不能说是因为走路时旁边有个秀才老是让她心不在焉,才没注意到那块石头吧。 阎婆把倪溪扶着坐好后, 眼一瞪, “什么麻烦?你们爷俩就没有一个省心的,先是老头子,现在又是你……” “好了好了, ”眼看阎婆有越说越多的趋势, 倪溪连忙打住,转移她的注意力问道:“阿爹今日怎么样了?” 阎婆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样, 他喝了汤药刚睡着。” 倪溪不经意间看去, 才恍然发觉阎婆看上去苍老了许多, 发上竟增添了不少银丝, 眼角的纹路更深了,笼罩着浓浓的忧愁。 “阿娘,” 倪溪心里涌上一股酸楚意味,她轻轻上前抱住了阎婆,“会好起来的。” 阎婆拍了拍倪溪的背,慈祥的笑了,“会的。” 母女两温馨的说了几句悄悄话,离得距离近了,阎婆这才发现女儿脸颊带着还未消散的晕红,惊奇道:“我儿可是喝醉了?怎的脸色绯红?” 倪溪一愣,不自在的拿手去摸,面上果然还是烫的。 她支支吾吾的说道:“可能是穿太厚走这么长的路热着了吧。” 索性阎婆没有再多问什么,两人随便说了几句就各自休息去了。 躺在熟悉的小木床上,倪溪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脚上的伤口刚才已经敷了药包好了,倒是没有那么疼了,只是不知为何,平时这个时候自己早就入睡了,可今晚却迟迟睡不着觉。 一闭上眼睛,那张俊秀的脸就会浮现在面前来,那含着笑意的目光仿佛能够穿透她这个人,直至她的心底,让她心“突突”的跳个不停。 也不知道他现在到了没? 一个秀才,夜里这么黑又没带灯笼,希望别出什么事才好。 对了,自己这几天脚受伤不能去他那干活了,这秀才吃饭可怎么办啊还有他那两件衣裳还放在木盆里没有洗原本打算明早洗的,也不知道他这几日可有换洗的衣裳…… 呸呸呸,她一天老想着这个秀才干什么,他自己有手有脚的大男人,哪用得着她多操心。 倪溪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嫌弃了下自己的瞎操心,索性把头蒙在被子里不去想了…… 再说另一边的吴用,他把倪溪送到那里后,又一个人乘着夜色走了回去。 淌过那条小溪,他没有回去竹屋,而是径直去了晁盖的庄上。 别的人家已经熄灯了,唯独这庄子里还是灯火通明,不时有豪迈的笑声从里面传出来,热热闹闹。 门口看门的一个庄客刚好看见吴用来了,惊喜的迎上去,“教授,您来了。” 吴用颔首示意,问道:“保正在何处?” 那庄客答道:“今日庄上来了个会使得百般武艺的好汉,保正正在草堂与他吃酒哩!” 说着就要领吴用去了,吴用给推拒了,说道:“小生有事找保正,劳烦告知与保正我在后堂等他。” “教授稍等片刻。” 吴用与晁盖的关系大家都知道了,那庄客没有多问,而是依言找晁盖去了。 这庄子前头是用来待客的草堂,后面除了厢房还有一个后堂,除了亲信,平日很少有人进到这里来。 吴用坐在那儿等待着,自然有庄客给他上了壶好茶,没多一会儿,晁盖就来了。 晁盖生的魁梧雄壮,一副虬髯大汉模样,声如洪钟,还未进门声音就先到了:“兄弟,你怎的不去和我们吃酒痛快去?” 吴用连忙起身见礼,从容说道:“兄长莫怪我,今夜前来,只因有一事还需兄长相帮。” 晁盖浓眉一竖,不高兴了:“你我乃兄弟,何必这般客套,有事我自当帮忙,你快说罢。” 吴用与晁盖一起坐下,才娓娓将事情道来。 只听晁盖哈哈一笑,拍着大腿道:“我当是什么事,这有何难,你吩咐他们就行了。” 吴用拱手谢道:“多谢兄长。” 烛光下,只见他一袭青衫翩翩而立,面含笑意,端的是温文尔雅的书生模样。 俊秀,温和无害,让人生不起半点的防备心来。 若不是还记得吴用方才得话,恐怕晁盖也要这样认为了。 晁盖拿眼斜他,忍不住笑骂他两句:“你这厮倒是一副好皮相,不知道的人怕是都要被你骗了去。” “兄长严重了。” 吴用微笑的表情不变,对于晁盖的话既没有肯定也没用否认。 晁盖见他这样,调侃道:“话说能被你看上的小娘子,我倒好奇起来,改日定要带我见见。” 提起那人,吴用的表情温暖了一些,微微一笑:“兄长放心,他日自然会带来与兄长相见。” “行了行了,”晁盖豪迈一笑,整个后堂都环绕着他爽朗的笑声,“事也说完了,这下你该陪我去吃酒了吧。” “恭敬不如从命。”吴用含笑回道。 如今家中拮据,倪溪想着那次给村学里的孩童们做的小点心,据吴用说孩子们很喜欢,只是之前没时间,现在闲着不如与阎婆做些拿去街上叫卖应该也好。 光想不如行动,她叫上阎婆说完自己的想法,阎婆也很新奇,两人一拍即合,就真的做了起来。 只是倪溪腿脚不便,不能长久的站立,便由阎婆来和面揉面,她在旁边端了个小凳子坐着负责指导。 宋朝很多材料都不够,能用来做五彩馒头的只找到三种,先将备好的胡萝卜,苋菜,以及波棱也就是菠菜捣碎成汁液,分别和入面粉内发酵,成了三个不同颜色的面团出来。 再让阎婆将面团揉成各种可爱的模样,有憨态可掬的小猪,可爱的小狗等等形态不一的小动物,阎婆做了一辈子的饭菜,手艺精湛,捏的小动物比倪溪做的好看多了。 最后放入蒸笼内蒸熟,出锅后一个个五彩缤纷的小动物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好看极了。 看着这些卖相极佳的馒头,阎婆自己都讶异不已,连声赞道:“我儿真是聪慧。” 倪溪却是不好意思了,这都是现代人的智慧,她不过是搬用了而已。 她与阎婆一人尝了一口做出来的馒头,不仅外形美观,松软可口,还有一点淡淡的甜味。 “好吃!”两人对视一眼,纷纷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喜。 阎婆用蒸屉将馒头小心翼翼的装好,满满的装了两屉,盖上白布,又从隔壁借了个小板车,就拿出去了。 倪溪原本也要去的,被阎婆以让她好好休养为由拒绝了,无奈只能在家等待。 鉴于上次阎公的事件,倪溪没有让阎婆拿到热闹人多的街市上去,而是找了一家离的较近的私塾门前,虽然清净人少,可孩子多啊。 50.林冲娘子(8) 此为防盗章  点心味道不错, 软糯可口,不一会儿,一包点心就全部进去了她的腹中,这下确实是饱了。 进屋再喝了杯水,倪溪眼角余光见吴用人已步入书斋,虽然这主人家也并没有吩咐她做些什么,不过自己也得尽好这仆妇之职。 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后,倪溪来到起居室,趁着外面太阳正好,将床上的被褥枕头拿出屋外晾晒。而后, 她又找了个大木盆,挽起袖子将吴用换下来放在床边的长衫及一些衣物统统洗净。 看着洗的干干净净搭在竹竿上的衣服, 倪溪的心里油然生起了一丝满足感, 毕竟这也是她辛苦劳动了半天的成果。 倪溪回头看了一下,透过书斋的小窗, 正好见到吴用端坐在书桌前看书。 可能是书中内容十分深奥, 他时而表情凝重, 似乎陷入了思索中, 时而眉目舒展开来, 嘴角上扬, 宛如一副沉静美好的画卷。 这样俊逸出彩又胸有沟壑的人物, 不可能默默无名, 可倪溪又实在无法将他与水浒传中那些草莽英雄联系起来。 只知这人姓吴, 那么他会是谁呢? 很快倪溪摇了摇头, 不管这吴教授是何方神圣,早晚会知道的她又何要必在这揣测,要知道好奇心害死猫。 没有去打扰吴用,倪溪四处检查了一下,确实没什么活还需要再干的了,一时之间精神有些疲乏,于是决定趴在红木桌上眯会儿。 本打算就眯一小会儿的,或许今天干了许多活太累的缘故,不知不觉竟睡了将近一个时辰,往屋外一看,太阳也渐渐下落。 而吴用,刚才倪溪看过了,还在书斋内,这让她不禁有了些佩服。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做晚饭了。 她来到灶间,将菜篮子里的蘑菇和青菜洗净,配上热油将切好的蒜炸香后倒入青菜和蘑菇一翻炒,加上盐调味,一道香喷喷的蘑菇炒青菜就成了。 再把栗米淘好放入锅内蒸,待蒸气上来水干后,将调好的鸡蛋羹用碗装好放进去蒸。 过了十分钟,鸡蛋羹就蒸好了,取出来一看,原本加的一大勺猪油已经化开了,香气扑鼻,黄澄澄的鸡蛋上面洒着细碎葱花蒜泥,软嫩无比。 考虑到还不知道吴用饭量如何,倪溪把饭菜的份量多做了些,这样就不会担心不够了。她将栗米饭盛进青瓷碗,与做好的两个菜一起放进托盘,端着到了书房。 吴用坐在那儿,不知在沉思什么,竟然连倪溪进来也未曾发觉。 倪溪怕饭菜凉了,忍不住轻声唤道:“教授,你先用点饭吧。” 吴用像是被猛然惊醒,他揉了揉鬓角的太阳穴,待看到桌上的饭菜时,一抹惊讶之色划过。 “这都是你做的?” 绿油油的青菜,黄灿灿的鸡蛋羹,再加上空气中食物的清香,让人看了就胃口大开。 倪溪给吴用递上筷子:“也不知道教授口味咸淡,奴便随意做了些。” 在倪溪期待的目光下,吴用尝了一口鸡蛋羹和蘑菇炒青菜,表情舒展开来,含笑点头,“娘子这手艺不去开酒楼可惜了。” 这是被雇主夸赞了? 倪溪脸上露出了喜悦之情,总不枉她费了一些心思。 “多谢教授夸奖。”她盈盈一笑。 只是看着吴用桌前香喷喷的饭菜,先前还不怎么觉得,现在倒是觉得饿了,她不由得暗暗咽了下口水。 她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偏偏让吴用看到了。吴用对上倪溪那垂涎欲滴的眼神,忍俊不禁,心想这个小娘子还真是性情率真,一举一动都写在脸上了。 “娘子不如一起坐下吃?” 哪有仆妇和主人家同桌吃饭的理? 面对吴用的邀请,倪溪摇了摇头,忍住食物的诱惑说道:“奴在灶上已备好了饭菜,马上就去了。” 她刚才炒菜的时候,把蘑菇青菜给自己留了一小份,现在去吃刚刚好。 不想话刚说完,她的肚子因为实在太饿发出“咕”的一声响,倪溪脸色霎时红的似血娇艳欲滴,实在是太丢人了。 她赶紧埋下头去,恨不得整个人钻到地缝里去。 吴用恰巧听到了,眉一挑,有些好笑,他又不是那种冷酷无情的雇主,这小娘子怎么连顿饭都不敢吃了。 他含着笑意嘱咐道:“既然如此,想必娘子是饿的狠了,快去吃饭吧。以后若是饿了,娘子可自行先吃就行。” 倪溪这下想哭的心情都有了,心想这秀才一定是听到了,也不知怎么回事,怎么自己在他面前老是出糗呢? “奴知道了。” 她回答的声音如蚊虫般细小,福了福身子就飞快的出了门直奔厨灶。 身后的吴用轻笑一声,用筷子优雅的夹起一片蘑菇放进嘴里。 平日里总是自己一个人囫囵的过,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他也饿了。 虽然只是第一天,还看不出她的秉性如何,但作为雇主,倪溪的表现吴用还是挺满意的。 屋子里整整齐齐一尘不染,透过窗沿还可以看到外面晾在竹竿上的衣物,吴用的心上突然涌出一股轻快之感。 这种感觉,好像也不错呢。 再说那边的倪溪在灶上吃完饭后,把锅碗收拾了下,看了看天色,日落西头,夕阳金黄色的余晖洒在竹屋前的那片翠绿竹林上,美不胜收。 今天太阳格外的好,晾在外面的衣服刚才摸了下全部干了,倪溪将衣服收进屋里整整齐齐的叠在床头后,才向吴用告辞。 “奴该回去了,”她轻声对着吴用说道。 从这回到家需要一个时辰,现在回去刚刚好,再晚了就得走夜路了。 “娘子路上小心。” 吴用目光温和的说出这句话,他从书桌起身,目送着倪溪出了竹篱笆后转身回屋。 ————————————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不知不觉中便稍纵即逝,犹如白驹过隙。 倪溪在吴用这边的活计已经做了一个多月了,平日两人以礼相待,虽然不是多么的熟悉,但也没有了一开始的那种生疏之感。 在倪溪看来,吴用只是她的雇主而已,随着时日的渐长,倪溪也逐渐掌握了吴用的生活习惯。 每天清晨,吴用就会去村学教书,待到中午,再回来吃饭。下午有时候会小睡一会儿,更多的是呆在书房里,要么凝神沉思,要么醉心书籍。这么一晃,一天就过去了。 总而言之,用倪溪这个现代人的眼光看来,吴用的生活是非常的简单单调的。 不过这与倪溪没有多大关系,在倪溪看来,这份工作实在是太过轻松自由了,每天只需打扫下卫生做下饭就行,吴用也从不会苛刻的要求她什么。 闲暇的时候,她可以去吴用的书房里拿本书翻看打发时间,真是再好不过了。 只是今天中午,奇怪的是,倪溪等了许久,饭菜都热在灶上了,却不见吴用从村学回来。 这秀才平日十分规律守时的,也不知今日这是怎么了? 倪溪隔一会儿就去篱笆外面观望,看吴用是否回来。这样约摸过了一个多时辰,她才在竹林小径的一头看见那个青色的熟悉身影。 不过吴用不是一个人回来的,旁边还跟着一个陌生的穿着粗衣麻衫的大汉,大汉小心的搀扶着他。 仔细一看,倪溪这才发现吴用不似平日那般身姿挺拔走路生风,而是微微虚晃,身形不稳,就连走路的脚步都是虚浮的,莫非他喝醉了? 正当倪溪心生疑惑的时候,那大汉远远瞧见倪溪,瓮声瓮气叫道:“小娘子可是吴教授的内人?” 门外,大木盆里堆放着换下来的一些床单被褥。 冬天马上就要到了,她得趁着这两天日头还足,赶紧把这些大件的东西洗了,免得后面真的冷起来了就不好晾干了。 如今天气已经开始冷起来了,她之前一直在那条小溪边洗衣服,可现在的水太凉,泡多了冷水,会长冻疮的。 木桶本来就有些重量,再加上又有这么多水,饶是她气力不小还是比较吃力,一步一步蹒跚的走着。 突然,一只形状优美的大手伸到了她的面前,“我来吧。” 声音温润动听,亦如他的人一般。 那片青色的衣襟映入她的眼帘内,可倪溪却低垂着眉眼,摇了摇头,“奴自己可以的。” 51.林冲娘子(9) 此为防盗章  夜已经深了。 回去时, 怕影响到街坊邻居, 她轻声的敲门唤道:“阿娘。” 阎婆正在灯下做针线活, 听的隐隐约约有人敲门声音,心想莫不是女儿回来了? 她快步跑去把门打开, 一看,只见倪溪一只手撑在门框边上,跛着脚颤颤巍巍的进了门内。 阎婆一惊, 连忙上去搀着她问道:“我儿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 看着阎婆脸上的担忧, 倪溪安慰道:“阿娘莫要担心, 不过是回来的路上一脚踢到了那石头而已,过几日就好了。” “这平白无故的, 怎么会踢到石头?”阎婆有些纳闷。 她一边搀扶着倪溪往屋内走去, 一边絮絮叨叨:“真是晦气, 看来过些时日得买点香烛火纸去那灵官庙拜拜才是。” “阿娘, 不用这么麻烦吧,只不过是小伤而已。”倪溪小声说道。 古人迷信, 对此倪溪很无奈,她总不能说是因为走路时旁边有个秀才老是让她心不在焉,才没注意到那块石头吧。 阎婆把倪溪扶着坐好后, 眼一瞪, “什么麻烦?你们爷俩就没有一个省心的, 先是老头子, 现在又是你……” “好了好了, ”眼看阎婆有越说越多的趋势,倪溪连忙打住,转移她的注意力问道:“阿爹今日怎么样了?” 阎婆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样,他喝了汤药刚睡着。” 倪溪不经意间看去,才恍然发觉阎婆看上去苍老了许多,发上竟增添了不少银丝,眼角的纹路更深了,笼罩着浓浓的忧愁。 “阿娘,” 倪溪心里涌上一股酸楚意味,她轻轻上前抱住了阎婆,“会好起来的。” 阎婆拍了拍倪溪的背,慈祥的笑了,“会的。” 母女两温馨的说了几句悄悄话,离得距离近了,阎婆这才发现女儿脸颊带着还未消散的晕红,惊奇道:“我儿可是喝醉了?怎的脸色绯红?” 倪溪一愣,不自在的拿手去摸,面上果然还是烫的。 她支支吾吾的说道:“可能是穿太厚走这么长的路热着了吧。” 索性阎婆没有再多问什么,两人随便说了几句就各自休息去了。 躺在熟悉的小木床上,倪溪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脚上的伤口刚才已经敷了药包好了,倒是没有那么疼了,只是不知为何,平时这个时候自己早就入睡了,可今晚却迟迟睡不着觉。 一闭上眼睛,那张俊秀的脸就会浮现在面前来,那含着笑意的目光仿佛能够穿透她这个人,直至她的心底,让她心“突突”的跳个不停。 也不知道他现在到了没? 一个秀才,夜里这么黑又没带灯笼,希望别出什么事才好。 对了,自己这几天脚受伤不能去他那干活了,这秀才吃饭可怎么办啊还有他那两件衣裳还放在木盆里没有洗原本打算明早洗的,也不知道他这几日可有换洗的衣裳…… 呸呸呸,她一天老想着这个秀才干什么,他自己有手有脚的大男人,哪用得着她多操心。 倪溪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嫌弃了下自己的瞎操心,索性把头蒙在被子里不去想了…… 再说另一边的吴用,他把倪溪送到那里后,又一个人乘着夜色走了回去。 淌过那条小溪,他没有回去竹屋,而是径直去了晁盖的庄上。 别的人家已经熄灯了,唯独这庄子里还是灯火通明,不时有豪迈的笑声从里面传出来,热热闹闹。 门口看门的一个庄客刚好看见吴用来了,惊喜的迎上去,“教授,您来了。” 吴用颔首示意,问道:“保正在何处?” 那庄客答道:“今日庄上来了个会使得百般武艺的好汉,保正正在草堂与他吃酒哩!” 说着就要领吴用去了,吴用给推拒了,说道:“小生有事找保正,劳烦告知与保正我在后堂等他。” “教授稍等片刻。” 吴用与晁盖的关系大家都知道了,那庄客没有多问,而是依言找晁盖去了。 这庄子前头是用来待客的草堂,后面除了厢房还有一个后堂,除了亲信,平日很少有人进到这里来。 吴用坐在那儿等待着,自然有庄客给他上了壶好茶,没多一会儿,晁盖就来了。 晁盖生的魁梧雄壮,一副虬髯大汉模样,声如洪钟,还未进门声音就先到了:“兄弟,你怎的不去和我们吃酒痛快去?” 吴用连忙起身见礼,从容说道:“兄长莫怪我,今夜前来,只因有一事还需兄长相帮。” 晁盖浓眉一竖,不高兴了:“你我乃兄弟,何必这般客套,有事我自当帮忙,你快说罢。” 吴用与晁盖一起坐下,才娓娓将事情道来。 只听晁盖哈哈一笑,拍着大腿道:“我当是什么事,这有何难,你吩咐他们就行了。” 吴用拱手谢道:“多谢兄长。” 烛光下,只见他一袭青衫翩翩而立,面含笑意,端的是温文尔雅的书生模样。 俊秀,温和无害,让人生不起半点的防备心来。 若不是还记得吴用方才得话,恐怕晁盖也要这样认为了。 晁盖拿眼斜他,忍不住笑骂他两句:“你这厮倒是一副好皮相,不知道的人怕是都要被你骗了去。” “兄长严重了。” 吴用微笑的表情不变,对于晁盖的话既没有肯定也没用否认。 晁盖见他这样,调侃道:“话说能被你看上的小娘子,我倒好奇起来,改日定要带我见见。” 提起那人,吴用的表情温暖了一些,微微一笑:“兄长放心,他日自然会带来与兄长相见。” “行了行了,”晁盖豪迈一笑,整个后堂都环绕着他爽朗的笑声,“事也说完了,这下你该陪我去吃酒了吧。” “恭敬不如从命。”吴用含笑回道。 阎婆早已做好了饭,与阎公两人一起等待倪溪。 见到倪溪的身影,阎婆有些激动,忙迎了上去,嘴里叫道:“我儿可回来了。” 阎公原本愁苦的脸上也多了慈祥的笑容,见倪溪面上洋溢不住的喜意,忙问道:“我儿是不是找到活计了?” “那当然,”倪溪笑眼弯弯,“明日我就去了,月银足足有五两呢。” 听到这话,阎婆与阎公对视一眼,又惊又喜。 “辛苦我儿了,”阎婆爱怜的拉着倪溪的手向桌子走去。 桌上的饭菜已有些发凉,想必是阎婆阎公两人做好了饭菜却没吃就这样等着自己回来吧。 一时之间,倪溪有些感动,心里暗自想着,两位老人年纪都大了,自己既然代替了原主,以后一定要争气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等将饭菜重新热了一遍后,倪溪乖巧的主动为两人盛了碗栗米饭,“阿爹阿娘快些吃吧。” 阎婆脸上笑开了花,与阎公说道:“老头子,我们婆惜如今长大了,会疼爹娘了。” 阎公也有些诧异,平日里女儿虽说还算孝顺但也不会想到做这些小事。不过总的来说是件好事,阎公也笑容满面起来,毕竟谁家不希望生的儿女孝顺体贴爹娘呢? “可不是嘛,一眨眼婆惜都长这么大了,也该找个如意郎君了。”阎公故意看了倪溪一眼,说的意味深长。 阎公话一出口,倪溪赶紧做出一副女儿家的娇羞模样躲在阎婆怀中,“阿爹阿娘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不要再说了,我还想多陪爹娘几年呢。” 阎婆惜芳龄十八,换成现代顶多算个高中生,在这婚姻由父母做主的古代,她现在可不想随便找个人便被嫁了,能拖一时拖一时。 阎婆有些好笑的点了下她的额头,叹了口气道:“也罢,就再留个一年半载吧,若是早早的许了别人我这老婆子也是舍不得的。” “就知道阿娘最疼女儿了,”倪溪跺了跺脚,佯装生气:“不像阿爹,巴不得女儿早日嫁人。” “这……”阎公哭笑不得,“你们娘俩啊……” 一时之间气氛和乐融融,说不尽的幸福。 睡了个好觉,第二天,倪溪起了个大早。 没有施粉黛,只是换了一身干净整齐的麻布衣裙,她清清爽爽的就出了门。 虽然是盛夏,但她起的早,天气凉爽还没有热起来,一路上并没有出什么汗。 按照昨天的记忆,倪溪走了约一个时辰,就到了吴教授所住的竹屋。 倪溪出门时天还微微亮,走到现在,天色已经透亮起来,露出大半截太阳高高的挂在空中,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古来有闻鸡起舞,想必那教书的秀才应该早就起来了吧。 竹屋的门虚掩着,倪溪走上前去,不好未经主人允许就进屋,她探身敲门唤道:“吴教授在吗?” 连连唤了好几声,却都没有人应。 奇怪,明明昨天说好的自己今天来这,如今自己来了却不知这秀才跑去哪里了。 等了半天还不见有人应,倪溪想了想,她推开了木门。 52.林冲娘子(10) 此为防盗章 阎婆一惊,连忙上去搀着她问道:“我儿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 ” 看着阎婆脸上的担忧, 倪溪安慰道:“阿娘莫要担心,不过是回来的路上一脚踢到了那石头而已, 过几日就好了。” “这平白无故的, 怎么会踢到石头?”阎婆有些纳闷。 她一边搀扶着倪溪往屋内走去, 一边絮絮叨叨:“真是晦气, 看来过些时日得买点香烛火纸去那灵官庙拜拜才是。” “阿娘,不用这么麻烦吧,只不过是小伤而已。”倪溪小声说道。 古人迷信, 对此倪溪很无奈,她总不能说是因为走路时旁边有个秀才老是让她心不在焉, 才没注意到那块石头吧。 阎婆把倪溪扶着坐好后, 眼一瞪, “什么麻烦?你们爷俩就没有一个省心的,先是老头子,现在又是你……” “好了好了,”眼看阎婆有越说越多的趋势,倪溪连忙打住,转移她的注意力问道:“阿爹今日怎么样了?” 阎婆叹了口气, “还能怎么样,他喝了汤药刚睡着。” 倪溪不经意间看去, 才恍然发觉阎婆看上去苍老了许多, 发上竟增添了不少银丝, 眼角的纹路更深了,笼罩着浓浓的忧愁。 “阿娘,” 倪溪心里涌上一股酸楚意味,她轻轻上前抱住了阎婆,“会好起来的。” 阎婆拍了拍倪溪的背,慈祥的笑了,“会的。” 母女两温馨的说了几句悄悄话,离得距离近了,阎婆这才发现女儿脸颊带着还未消散的晕红,惊奇道:“我儿可是喝醉了?怎的脸色绯红?” 倪溪一愣,不自在的拿手去摸,面上果然还是烫的。 她支支吾吾的说道:“可能是穿太厚走这么长的路热着了吧。” 索性阎婆没有再多问什么,两人随便说了几句就各自休息去了。 躺在熟悉的小木床上,倪溪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脚上的伤口刚才已经敷了药包好了,倒是没有那么疼了,只是不知为何,平时这个时候自己早就入睡了,可今晚却迟迟睡不着觉。 一闭上眼睛,那张俊秀的脸就会浮现在面前来,那含着笑意的目光仿佛能够穿透她这个人,直至她的心底,让她心“突突”的跳个不停。 也不知道他现在到了没? 一个秀才,夜里这么黑又没带灯笼,希望别出什么事才好。 对了,自己这几天脚受伤不能去他那干活了,这秀才吃饭可怎么办啊还有他那两件衣裳还放在木盆里没有洗原本打算明早洗的,也不知道他这几日可有换洗的衣裳…… 呸呸呸,她一天老想着这个秀才干什么,他自己有手有脚的大男人,哪用得着她多操心。 倪溪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嫌弃了下自己的瞎操心,索性把头蒙在被子里不去想了…… 再说另一边的吴用,他把倪溪送到那里后,又一个人乘着夜色走了回去。 淌过那条小溪,他没有回去竹屋,而是径直去了晁盖的庄上。 别的人家已经熄灯了,唯独这庄子里还是灯火通明,不时有豪迈的笑声从里面传出来,热热闹闹。 门口看门的一个庄客刚好看见吴用来了,惊喜的迎上去,“教授,您来了。” 吴用颔首示意,问道:“保正在何处?” 那庄客答道:“今日庄上来了个会使得百般武艺的好汉,保正正在草堂与他吃酒哩!” 说着就要领吴用去了,吴用给推拒了,说道:“小生有事找保正,劳烦告知与保正我在后堂等他。” “教授稍等片刻。” 吴用与晁盖的关系大家都知道了,那庄客没有多问,而是依言找晁盖去了。 这庄子前头是用来待客的草堂,后面除了厢房还有一个后堂,除了亲信,平日很少有人进到这里来。 吴用坐在那儿等待着,自然有庄客给他上了壶好茶,没多一会儿,晁盖就来了。 晁盖生的魁梧雄壮,一副虬髯大汉模样,声如洪钟,还未进门声音就先到了:“兄弟,你怎的不去和我们吃酒痛快去?” 吴用连忙起身见礼,从容说道:“兄长莫怪我,今夜前来,只因有一事还需兄长相帮。” 晁盖浓眉一竖,不高兴了:“你我乃兄弟,何必这般客套,有事我自当帮忙,你快说罢。” 吴用与晁盖一起坐下,才娓娓将事情道来。 只听晁盖哈哈一笑,拍着大腿道:“我当是什么事,这有何难,你吩咐他们就行了。” 吴用拱手谢道:“多谢兄长。” 烛光下,只见他一袭青衫翩翩而立,面含笑意,端的是温文尔雅的书生模样。 俊秀,温和无害,让人生不起半点的防备心来。 若不是还记得吴用方才得话,恐怕晁盖也要这样认为了。 晁盖拿眼斜他,忍不住笑骂他两句:“你这厮倒是一副好皮相,不知道的人怕是都要被你骗了去。” “兄长严重了。” 吴用微笑的表情不变,对于晁盖的话既没有肯定也没用否认。 晁盖见他这样,调侃道:“话说能被你看上的小娘子,我倒好奇起来,改日定要带我见见。” 提起那人,吴用的表情温暖了一些,微微一笑:“兄长放心,他日自然会带来与兄长相见。” “行了行了,”晁盖豪迈一笑,整个后堂都环绕着他爽朗的笑声,“事也说完了,这下你该陪我去吃酒了吧。” “恭敬不如从命。”吴用含笑回道。 不过几日不见,她怎么觉得这秀才又变好看了…… 倪溪愣了下神,很快福身行礼:“奴一早便过来的,教授先稍等片刻,马上饭菜就好了。” 吴用看了眼厨灶摆放的饺子皮,挑眉说道:“不急,小娘子今日打算裹馄饨?” 这里都习惯把饺子叫做馄饨,倪溪轻轻嗯了一声:“快好了。” 吴用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笑意,“辛苦娘子了。” 嘴里这样说着,可他的眼眸却直直看着倪溪,似乎还能看见清浅的瞳孔里倒映着她的身影,直看的倪溪无所适。 她连忙装作随意的转身,想要隔断吴用那炙热仿佛能融化一切的目光,然而那道视线却凝胶一般停驻在了她的身上,始终不曾挪开。 这秀才怎么这么看着她?难道她背上有什么还是,倪溪在脑海里回顾了一遍今天的穿着装扮,并没有什么问题啊。 一定是他吃错药了! 倪溪委婉的扬声说道:“君子远庖厨,这里烟气大,教授还是先进屋去吧。” 吴用却好像听不懂似的,还含笑说道:“没事,小娘子不用管我,你忙你的便是。” 谁稀罕管他了,明明是他杵在这里挡路好不好。倪溪很想这么的回过去,但又一想算了,天大地大雇主最伟大。 罢了,谁让他是雇主呢,她忍了! 看他还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倪溪刻意的想要忽视掉身后这个大活人,偏偏吴用一直站在她身后,也不说话,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她。 根本无法忽视好吗! 倪溪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就连包饺子的动作也不利索了。 突然听见“扑通”一声,原来是舀饺子馅的那只小木勺掉在了地上,她连忙手忙脚乱的弯下腰,伸出纤指刚准备去拾起木勺,只见另一双修长的大手随之而来,一起抓住了木勺柄。 两只手瞬间触碰在了一起,肌肤与肌肤相触,如触电般传来的是深入到灵魂的阵阵颤栗。 53.林冲娘子(11) 此为防盗章 没错, 倪溪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的, 也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她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她的任务, 负责改变水浒传中女配的命运。 目前的这个身体主人叫做阎婆惜, 年方十八, 长相不错。在水浒传中, 她与爹娘从东京前往山东投奔亲戚,却没有找到人, 最后流落到皲城县。一家三口生活没有着落, 后来阎公病死了, 娘俩个连葬俭的棺材钱都没有。 幸好遇见了宋江帮助, 阎婆便将女儿婆惜嫁给了宋江做外室,母女两生活得到了保障也算丰衣足食。可惜阎婆惜年龄小,性情骄纵,与宋江感情不深,两人关系并不和睦。 后来阎婆惜认识了宋江的同事张三, 与之勾搭在了一起,最后居然用梁山泊写给宋江的书信来威胁宋江索取财物。于是被宋江一怒之下杀死, 而且死时是被宋江一刀砍断脖子,头颅与尸首分家, 可谓是死的透心凉。 而现在, 剧情还没有开始, 阎婆惜三人刚到皲城县不久, 阎公也还活得好好的。只要自己远离宋江,远离那些梁山好汉,不去作死,好好的经营自己的小日子,应该不会再死的那么惨了。 倪溪来到铜镜前,细细的端详了下自己的面容,眉如新月,杏眼似漆,桃腮泛着淡淡的粉,眼角眉梢流转间自有一段妩媚风流之意,称得上是花容月貌了。 可惜,倪溪皱了皱眉,这副皮相美是美,却显得有些勾人了,太不端庄。 其实,这也不能怪原主,阎婆惜自幼在东京跟随父亲学唱曲儿,陪酒耍笑诸般精通,长期混迹于风流场所,眉眼比寻常女子多了些轻浮之感。 这也是书中她与宋江为何感情不深的原因了,阎婆惜习惯了与人玩笑耍乐,而宋江只爱使枪弄棒,并不太近女色,两人之间没有共同语言,自然阎婆惜不会中意宋江了。 不过,如今既然是她倪溪代替了原主,一定不会让原主重蹈覆辙的,她会给原主一个幸福生活。 她对着镜子作弄了一番,努力收敛起那份轻佻后,才出了那道窄小的木门,来到灶间对正在烧火做饭的阎婆说道:“阿娘,我来帮你吧。” 阎婆穿着粗布衣裳,已是个半老婆子,不过干活的动作十分麻利,一副精明能干模样。 对于阎婆惜这个晚来女,她和阎公平日里是十分疼爱的,自然舍不得劳累女儿,于是摆摆手笑道。:“我儿去歇歇吧,阿娘一个人忙得过来。” 倪溪只得作罢,问道:“爹爹呢,怎么不见阿爹?” 阎婆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一路奔波到了皲城县,如今这银两已经所剩无几。你阿爹一大早就出去看看这附近茶楼酒馆有没有什么谋生活计去了。” 阎公如今年迈,一直赖以为生的活计就是弹得一首好曲,若在别处倒是一个好生计,可在这皲城县,日子就难了。 倪溪没有把这些告诉阎婆,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已是傍晚,估摸着阎公应该快回来了。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阎公便回来了,只见阎公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进屋后别的不说,只坐在屋里唉声叹气。 “老头子,怎么样?” 阎婆见状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探问道。 阎公苦笑道:“我今天去这县里茶馆酒楼到处转了一遍,都问遍了,才知道这里的人都不喜风流宴乐,也不需要什么唱曲儿的…” 阎婆想到家里的拮据,大惊失色:“那可如何是好?我们现在就算要离开,也没有足够的盘缠了,呆在这里可怎么过活啊…” ……“唉!” 阎公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什么办法,只能连连摇头嗟叹。 其实能不用再跟随着阎公去市井唱曲儿,倪溪心里还是挺高兴的,毕竟经常抛头露面以阎婆惜的样貌难免不会招惹些浮浪子弟,只是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呢? 见阎公阎婆的脸色都不太好,倪溪还是上前安慰道:“阿爹阿娘,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不去唱曲儿我们也还可以找点别的谋生啊。” “可老头儿我已年迈,也没什么力气,除了唱唱曲儿我还能做什么呢?” 阎公苦着个脸,眉毛皱成深深的沟壑。 现在是宋朝,古代女子的行为是受到很大约束的。在这里,随意抛头露面都被世人视为不正经,所以说想做点小生意什么的也是很难的。 可眼下这难关还是得想办法,倪溪想了想说道,“阿爹阿娘且放宽心,女儿如今已长大成人,也能为家里分摊些重任了,等吃完饭后我去问下隔壁的王婆,看看她那儿有没有女儿能做的活计。” 王婆是个媒婆,一张巧嘴不知撮合了多少对鸳鸯,而且也是这县里出了名的关系广,人缘好路子也多。 阎公一家刚来的时候没地方居住,多亏了王婆帮忙找了这个屋子,一家人才得以安置下来,找她应该能帮上忙。 阎婆无奈同意了,只是看着自家女儿这张如花似玉的脸,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可怜我儿,你天生这般好颜色,却要跟着我们受苦了…”说着说着,不禁老泪纵横… 倪溪拿帕子替阎婆拭去泪水,笑道:“阿娘与阿爹辛苦养育婆惜十八载,也该让婆惜尽尽孝道了。” 阎婆搂住倪溪,哭了老半天,最后还是在倪溪与阎公两人合力劝慰下才不再说什么。 晚饭很简单,一个煮大白菜,还有一小碟咸菜就着面疙瘩吃。 匆匆吃完饭后,天色微黑,家里已经点上了油灯,倪溪帮忙收拾完厨灶后,就提着家里仅剩的一尾鲤鱼去了王婆家。 王婆平日里为人不错,见到倪溪笑着让她进了屋。 比起阎公一家,王婆家境况可就好多了,虽不算多富裕,可那宽敞的屋子,以及王婆那身崭新整齐的绸布衣裳,还有头上插的那根银钗,足以说明日子过的不错。 “奴的阿爹前几日买了几尾鲤鱼,味道甚为鲜美,大娘在奴一家刚来时帮衬了不少,奴便想着取一尾鱼让大娘也来尝尝鲜。” 倪溪将手里的那尾鲤鱼递给王婆,笑意盈盈。 王婆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连连推脱道:“都是邻里,帮点小忙没什么。” 倪溪一再相送,王婆实在推脱不过后才收下了。 与倪溪闲聊了几句,王婆见倪溪一副欲言又止似乎心中有事的样子,不禁问道:“娘子为何闷闷不乐?” 倪溪面露忧愁,“奴一家三口在这皲城县已有一段时日,然而直到现在却找不到一个可以谋生的活计,眼看爹娘愁眉不展,奴虽然肢体健全却帮不上忙,实在是心中有愧啊。” 古人重孝道,王婆听了这话不由得对倪溪的好感多了一些,沉思了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娘子平日里可会做些吃食?” “奴身为女子自然会些,奴的爹娘倒是十分喜爱奴做的吃食。” 其实原主平日里很少下厨,好不好吃不清楚,不过倪溪却是会的,这点小事难不倒她。 “那便成了一半了”,王婆眼睛一亮,继续问道:“娘子可识字?” 倪溪见王婆的表情,猜到有戏,连忙回答道:“不瞒大娘,奴自幼在东京行院长大,虽家境贫困,却遇到好心人教奴识了字,日常的字奴还是识得的。” 王婆眉开眼笑的拍了下掌,“这就好办了,半月前离这不远的东溪村村学教书的吴教授托我帮忙找一个会做饭的仆妇,而且最重要的是,会识字懂礼!会做饭的女子不少,可要识字,却难得找了,因此耽搁了这么久都没寻到,娘子可有意向?” “真是太好了,大娘,奴想去试试。” 倪溪顿时喜笑颜开。 教授这个称呼与现代不同,是宋朝对秀才之类的文人一种尊称,也可以称作先生。虽然不知道那吴教授人品怎么样,也不能错过眼前的机会,总比什么活都没有好。 王婆看了倪溪一眼,见她眉目如画,娇滴滴的一个美人儿,不禁又有些犹豫了:“娘子这般好容貌去做这粗活不觉得委屈吗?” 毕竟仆妇干的都是一些粗活,一般都是一些村妇才会为了补贴家用做的,有点颜色的小娘子都不会选择去做。 倪溪敛住神色,认真说道:“奴不怕辛苦,也不觉得有什么低贱,只要能养活年迈的父母便好。” 只要解了眼下燃眉之急,等日后慢慢在这里扎根定居下来日子应该会好起来。而且做饭之类也不是什么难事,既然那吴教授是个教书的,必然是个斯文懂礼的人,也不用怕出什么祸端。 见倪溪神色不似作伪,难得她是一个真的愿意踏踏实实过日子,有孝心的好孩子。 想到其他有点姿色的女子,无一不是心比天高,做了大户人家的外室,或者成了那红楼里的行首,最后落得一个命比纸薄的下场,王婆对倪溪的好感倍增,又拉着倪溪说了好一会儿话。 最后见天色已晚,两人便约定好第二天去东溪村。出了王婆家的门,倪溪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一趟没白来。 “我没事,” 看着阎婆脸上的担忧,倪溪安慰道:“阿娘莫要担心,不过是回来的路上一脚踢到了那石头而已,过几日就好了。” “这平白无故的,怎么会踢到石头?”阎婆有些纳闷。 她一边搀扶着倪溪往屋内走去,一边絮絮叨叨:“真是晦气,看来过些时日得买点香烛火纸去那灵官庙拜拜才是。” “阿娘,不用这么麻烦吧,只不过是小伤而已。”倪溪小声说道。 古人迷信,对此倪溪很无奈,她总不能说是因为走路时旁边有个秀才老是让她心不在焉,才没注意到那块石头吧。 阎婆把倪溪扶着坐好后,眼一瞪,“什么麻烦?你们爷俩就没有一个省心的,先是老头子,现在又是你……” “好了好了,”眼看阎婆有越说越多的趋势,倪溪连忙打住,转移她的注意力问道:“阿爹今日怎么样了?” 阎婆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样,他喝了汤药刚睡着。” 倪溪不经意间看去,才恍然发觉阎婆看上去苍老了许多,发上竟增添了不少银丝,眼角的纹路更深了,笼罩着浓浓的忧愁。 “阿娘,” 倪溪心里涌上一股酸楚意味,她轻轻上前抱住了阎婆,“会好起来的。” 阎婆拍了拍倪溪的背,慈祥的笑了,“会的。” 母女两温馨的说了几句悄悄话,离得距离近了,阎婆这才发现女儿脸颊带着还未消散的晕红,惊奇道:“我儿可是喝醉了?怎的脸色绯红?” 倪溪一愣,不自在的拿手去摸,面上果然还是烫的。 她支支吾吾的说道:“可能是穿太厚走这么长的路热着了吧。” 索性阎婆没有再多问什么,两人随便说了几句就各自休息去了。 躺在熟悉的小木床上,倪溪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脚上的伤口刚才已经敷了药包好了,倒是没有那么疼了,只是不知为何,平时这个时候自己早就入睡了,可今晚却迟迟睡不着觉。 一闭上眼睛,那张俊秀的脸就会浮现在面前来,那含着笑意的目光仿佛能够穿透她这个人,直至她的心底,让她心“突突”的跳个不停。 也不知道他现在到了没? 一个秀才,夜里这么黑又没带灯笼,希望别出什么事才好。 对了,自己这几天脚受伤不能去他那干活了,这秀才吃饭可怎么办啊还有他那两件衣裳还放在木盆里没有洗原本打算明早洗的,也不知道他这几日可有换洗的衣裳…… 呸呸呸,她一天老想着这个秀才干什么,他自己有手有脚的大男人,哪用得着她多操心。 倪溪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嫌弃了下自己的瞎操心,索性把头蒙在被子里不去想了…… 再说另一边的吴用,他把倪溪送到那里后,又一个人乘着夜色走了回去。 淌过那条小溪,他没有回去竹屋,而是径直去了晁盖的庄上。 别的人家已经熄灯了,唯独这庄子里还是灯火通明,不时有豪迈的笑声从里面传出来,热热闹闹。 门口看门的一个庄客刚好看见吴用来了,惊喜的迎上去,“教授,您来了。” 吴用颔首示意,问道:“保正在何处?” 那庄客答道:“今日庄上来了个会使得百般武艺的好汉,保正正在草堂与他吃酒哩!” 说着就要领吴用去了,吴用给推拒了,说道:“小生有事找保正,劳烦告知与保正我在后堂等他。” “教授稍等片刻。” 吴用与晁盖的关系大家都知道了,那庄客没有多问,而是依言找晁盖去了。 这庄子前头是用来待客的草堂,后面除了厢房还有一个后堂,除了亲信,平日很少有人进到这里来。 吴用坐在那儿等待着,自然有庄客给他上了壶好茶,没多一会儿,晁盖就来了。 晁盖生的魁梧雄壮,一副虬髯大汉模样,声如洪钟,还未进门声音就先到了:“兄弟,你怎的不去和我们吃酒痛快去?” 吴用连忙起身见礼,从容说道:“兄长莫怪我,今夜前来,只因有一事还需兄长相帮。” 晁盖浓眉一竖,不高兴了:“你我乃兄弟,何必这般客套,有事我自当帮忙,你快说罢。” 吴用与晁盖一起坐下,才娓娓将事情道来。 只听晁盖哈哈一笑,拍着大腿道:“我当是什么事,这有何难,你吩咐他们就行了。” 吴用拱手谢道:“多谢兄长。” 烛光下,只见他一袭青衫翩翩而立,面含笑意,端的是温文尔雅的书生模样。 俊秀,温和无害,让人生不起半点的防备心来。 若不是还记得吴用方才得话,恐怕晁盖也要这样认为了。 晁盖拿眼斜他,忍不住笑骂他两句:“你这厮倒是一副好皮相,不知道的人怕是都要被你骗了去。” “兄长严重了。” 吴用微笑的表情不变,对于晁盖的话既没有肯定也没用否认。 晁盖见他这样,调侃道:“话说能被你看上的小娘子,我倒好奇起来,改日定要带我见见。” 提起那人,吴用的表情温暖了一些,微微一笑:“兄长放心,他日自然会带来与兄长相见。” 54.林冲娘子(12) 此为防盗章  吴用看着她,“娘子真不懂?” 倪溪摇头, 她是真的不知道。 吴用眼神一闪, 随即苦笑了下, 俊秀的眉眼低垂着,神情失落, 眼神透着一股莫名的忧郁来。 像是在控诉,只听他缓缓说道:“小生一直以为娘子你与我心意相通,已经许下终生,可这段时日来你连个原由都没有的突然对小生很冷淡,现在又说要离去,不是好狠的心是什么?” 这句话说的实在是可怜让人同情,翻译的直白一点也可以说原本她和吴用两情相悦好好的,谁知她突然狠心要抛弃他。 所以她是个负心汉! 倪溪惊讶的一下子呆在了那里, 她杏眸瞪的圆圆的, “奴何时与教授私定终生了?” 她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小娘子, 这秀才怎么能如此胡说。 只见吴用从怀里掏出了一条帕子, “娘子前些日送与小生的定情信物莫非娘子忘记了?” 倪溪仔细看, 还真是她送给吴用的,帕子的颜色素雅, 上面还绣了一片竹林。这块帕子是她那次脚受伤用了吴用的帕子后心里过意不去,又没法再把用过的帕子还给吴用, 索性自己又绣了一块, 送给了吴用。 她急忙解释道:“奴当时并没有说这帕子是什么定情信物啊。” 吴用却是一笑, 笑容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这手帕乃是贴身之物,娘子你与我已互相赠送了手帕,这不是定情信物还是什么?” 倪溪哑口无言,涨红了脸,结结巴巴说道:“你……你强词夺理!” 吴用看她娇若春花的小脸绯红一片,还有那鼓鼓囊囊的胸脯因为激动上下起伏着,形成一道诱人的风景,无时不刻都在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这小娘子,真是太勾人了些。 还是早点收入囊中的好,只有他看着他护着,才不会被别人抢了去。 吴用温柔的看着她:“既然话已经说明白了,娘子你莫要再闹了,以后也休要再提什么离开之事。” “你,你……”倪溪气的说不出话来了,樱唇颤动半天,吐不出来下个字。 “登徒子!” “泼皮无赖!” …… 她把能想到的形容这个人的词都用尽了,全部的说了出来。 可任凭她在这说了半天,吴用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一直用那种温柔似水能包容一切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她在无理取闹一般。 等到倪溪实在想不出什么新的词汇了,吴用才端起一盏茶体贴的递到她面前,温声说道:“娘子说了这么久一定口干了吧!” 好像是哦,说了那么多的话,口确实有点干。 倪溪下意识得接过那盏茶,抿了一口正准备全部喝完时,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被这秀才带的偏离主题了。 她才不要喝这劳什子茶,她要和这秀才说清楚。 刚才她放弃了一直以来在吴用面前做出的那副温顺模样,痛快的说了那么多话,心里也平静的不少。 放下那盏茶,倪溪正了正色,道:“教授莫要再与奴开玩笑了,奴以后是要嫁人的,那定情信物之事实在是荒谬乱言,教授贵为读书人,应当明白女子名节的重要性。” 谁知吴用居然一副确实如此的表情,含笑点了点头道:“娘子所言甚是,为了娘子的名节着想,小生过几日就去娘子家中提亲,娘子大可放心。” 倪溪这下是真的无话可说了,她对吴用的厚脸皮再次有了深刻的认识,简直颠覆了以往她对这人的认知,她不知道这吴用到底是想做什么? 她冷着脸说道:“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奴要走了。” 说罢,就转身朝外面走去。 还没迈出半步,就被吴用拉住了手腕,他的手紧紧的握在了倪溪如玉的腕上,让她挣不脱逃不开。 被握住的那片肌肤滚烫,烫的她心里也是乱糟糟的,一团乱麻。 “你放手!”倪溪叫道。 吴用沉声道:“娘子且听我说。” 他的声音清朗如月,让人沉醉,尤其是在说情话的时候,更是动人的不行。 “小生是真的心悦娘子。” 倪溪娇躯一颤,忘记了挣扎。 只听到他继续说道:“也不知从何时起,小生对娘子的心思就变了,每日都想着多看娘子你两眼,见到娘子你时,会忍不住想与你说话,哪怕是静静的看着你,小生的心里也觉得十分欣喜……”他一点一点的的说着,倾诉着。 “小生能感觉到,娘子你心里也是有我的,”他的声音顿了顿,“可在那天小生说了自己的姓名后,娘子却仿佛认识我似得,突然如避蛇蝎一般的把我拒之门外。” 他清亮的眼眸静静看着倪溪,“我与娘子之前素不相识,且小生自认品性端正并无什么不妥之处,娘子却这般待我,可以告诉小生为什么吗?” 倪溪被吴用敏锐的直觉吓的心惊, 他是在怀疑她吗?怀疑她知道点什么。 可吴用是永远不会知道原因的。 倪溪凄凄一笑,眸子里透着水光,“奴与教授不是一路人。教授胸怀大志,以后注定了不会平凡,可奴只想老老实实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吴用瞬间懂了倪溪的意思,他沉默不语。 两人皆是沉默。 过了许久,吴用才开口, “等年后吧。” “年后娘子再走吧。” 倪溪正打算拒绝,又听他说道:“就当做是陪小生过完这个年,留个念想……” 她的心一软,噙着泪应了。 …… 之后的每一天都过得很快,日子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自从话说开后,两人之间也有了共同的默契,虽然没有明说,可吴用下学回来后,会陪着倪溪一块干活,或者是站在远处静静看着倪溪。也有时吴用在书房读书,倪溪在一旁做针线,两人偶尔视线对上会相视一笑,不多说话,却也岁月静好。 天气越来越冷了,前段时间还下了场大雪,漫天飘雪,万物银装素裹,成了一个纯白色的世界。 倪溪这些日在抓紧时间做衣裳,她想在走之前给吴用把冬衣冬靴制好,对了,还得在做一些四季的衣裳,她走后吴用就真的一个人过了,哪怕有兄弟也是一群糙汉子,哪里顾得过来。 衣裳做好后,春节也要到了。 刚上去就被拦住了,两柄□□横在身前,那衙役一声威呵:“衙门重地,闲人不得擅闯。” 倪溪忙福了福身子,轻声说道:“奴有冤情要上诉,烦请两位大哥行个方便。” 妇人上诉,还是如此年轻的妇人,实为罕见。 可那衙役见倪溪神情认真,实在是不似作伪,他犹豫了下,说道:“小人无法做主,今日雷都头当值,此事需先禀明都头才可。” “劳烦两位大哥。” 倪溪道了个谢后,便在衙门口等待。 过了会儿,从里面走出一个膀粗腰圆,紫棠色面皮,做都头打扮的男人来。 “你这妇人,可知衙门不允许胡闹!”那雷姓都头一上来便高声喝道。 倪溪柔柔行了一礼,“奴和阿爹两人被恶人欺辱,实无活路,望都头可怜奴父女两个。” 雷姓都头听了,问道:“你要状告的那恶人是谁?” “奴要状告那郑大户。”她的声音干脆利落。 “可是状元桥下卖肉的郑屠?”雷姓都头又问道。 倪溪掷地有声的回了个是,心里却在犯嘀咕,这雷都头说的这么详细莫非认识那郑屠? 没想到她这一回答,雷姓都头顿时变了脸色,下巴的那一扇圈胡须随着他的大声呵斥而颤动。 “那郑屠我识得,不是那为非作歹之人,你这妇人,如何在此胡言乱语,污蔑好人。” 郑屠怎么可能是好人,这不是在睁眼说瞎话吗?倪溪一惊,连忙抬头说道:“奴敢保证奴所说句句属实。” 雷姓都头却是不信,蛮横的指使两边衙役:“把这妇人叉下去,休让她再胡闹。” 衙役领命,只是念在倪溪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放柔了语气说道:“小娘子还是请回吧。” 倪溪现在是看出来了,这姓雷的都头就是在包庇那郑屠,突然想起先前有人给她说过,郑屠与县衙里的都头称兄道弟,想必就是这位雷都头了。 偏偏她就撞上了,心里不得不哀叹一声倒霉。 只是她又怎么能回去,一旦今日之事作罢,可想而知后面她们一家三口要面对郑屠多么厉害的报复。 “冤枉啊!” 倪溪决意不回去,眼见那姓雷的都头快要进去了,她索性心一横,高声叫道:“奴今日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都头若还是不信,奴便撞死在衙门口得了!好教那六月飞雪沉昭奴的冤情。” 说罢,便作势要便门口那根红漆柱子上撞去。 没想到这妇人如此烈性! 雷姓都头这下慌了,那郑屠是他的酒肉兄弟不错,可跟都头得位置一比,又算得了什么?他如果今日真让倪溪撞死在这里,知县问责起来,这都头的位置也别想做了。 他连忙让衙役拉紧了倪溪,放缓了语气劝道:“罢了,你这是做甚,我去禀了老爷便是。” 他又闷声说道:“不过知县老爷见不见你,我就不知道了。” “只要都头禀了便是。”只要那知县知道了,听天由命便是。 明明说话的态度很强硬,倪溪却偏偏低垂着眉眼让人实在生不起气来。 雷姓都头哼了一声,走了进去。 他先不去找知县所在的后院,而是径直走进衙门后门,门口一个仆役打扮的汉子笑迎了上去,问道:“劳烦都头,郑大户求的事情办妥了?” “那小娘子不肯走,非得见知县老爷才行。” 说起倪溪,雷横也颇觉无奈,臭着脸说道:“我已经答应了她去禀知县老爷。” 那仆役大惊,“这如何是好?还望都头从中周旋。” 雷姓都头心不在焉,没有搭话。 仆役涎着脸从怀里掏出一包碎银,递给雷姓都头,“劳烦都头了。” 雷横随手掂了掂,这才露出了点笑意说道:“郑屠是我兄弟,自然该帮他。不过具体还得知县老爷决断,我尽力而为。” 也只能这样了,那仆役躬身谢道:“再好不过了。” 两人说完这番话后,雷横才去了后院,穿过厅堂,走几步路就到了。还没进门,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 雷横整了整衣领,端正了态度,才大步进去。 庭院宽广,院子中央那颗槐树尤为显眼,正是深秋的季节,树叶金黄,风一吹起细叶簌簌,随风飘舞。 只见槐树下,一把古琴,一张榻,榻上坐着一个身穿便服生得眉清目秀,文质彬彬的青年男子。 琴声悠悠,便是从这里传来。 这位青年男子便是郓城县新到任的知县,知县姓时,名文彬。之前在东京任官因政见不合恶了太师蔡京,而被下贬到州县里做县令,后辗转到了郓城县。 因为官期间清正廉明,体察民情,被当地百姓称为父母官,也因此他刚到郓城县上任不久,就有人称赞。 这日衙门无事,时文彬便有了闲情逸致在后院抚琴作乐。 雷横听不出琴声的好坏,他深怕打扰了知县时文彬的雅兴,于是站在一旁等待。 时文彬却是停下了抚琴的手,问道:“何事?” 雷横忙恭敬的上前说道:“衙门口有一妇人,百般乞赖说什么被恶人欺辱要诉告那恶人,小人没办法了这才来打扰老爷。” 55.林冲娘子(13) 此为防盗章 不过为了避免再发生刚才的糗事, 她这次捻起一块点心细嚼慢咽, 小心翼翼的吃了起来。 点心味道不错, 软糯可口,不一会儿,一包点心就全部进去了她的腹中, 这下确实是饱了。 进屋再喝了杯水,倪溪眼角余光见吴用人已步入书斋,虽然这主人家也并没有吩咐她做些什么, 不过自己也得尽好这仆妇之职。 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后,倪溪来到起居室,趁着外面太阳正好, 将床上的被褥枕头拿出屋外晾晒。而后, 她又找了个大木盆,挽起袖子将吴用换下来放在床边的长衫及一些衣物统统洗净。 看着洗的干干净净搭在竹竿上的衣服, 倪溪的心里油然生起了一丝满足感,毕竟这也是她辛苦劳动了半天的成果。 倪溪回头看了一下,透过书斋的小窗,正好见到吴用端坐在书桌前看书。 可能是书中内容十分深奥, 他时而表情凝重, 似乎陷入了思索中,时而眉目舒展开来,嘴角上扬, 宛如一副沉静美好的画卷。 这样俊逸出彩又胸有沟壑的人物, 不可能默默无名, 可倪溪又实在无法将他与水浒传中那些草莽英雄联系起来。 只知这人姓吴,那么他会是谁呢? 很快倪溪摇了摇头,不管这吴教授是何方神圣,早晚会知道的她又何要必在这揣测,要知道好奇心害死猫。 没有去打扰吴用,倪溪四处检查了一下,确实没什么活还需要再干的了,一时之间精神有些疲乏,于是决定趴在红木桌上眯会儿。 本打算就眯一小会儿的,或许今天干了许多活太累的缘故,不知不觉竟睡了将近一个时辰,往屋外一看,太阳也渐渐下落。 而吴用,刚才倪溪看过了,还在书斋内,这让她不禁有了些佩服。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做晚饭了。 她来到灶间,将菜篮子里的蘑菇和青菜洗净,配上热油将切好的蒜炸香后倒入青菜和蘑菇一翻炒,加上盐调味,一道香喷喷的蘑菇炒青菜就成了。 再把栗米淘好放入锅内蒸,待蒸气上来水干后,将调好的鸡蛋羹用碗装好放进去蒸。 过了十分钟,鸡蛋羹就蒸好了,取出来一看,原本加的一大勺猪油已经化开了,香气扑鼻,黄澄澄的鸡蛋上面洒着细碎葱花蒜泥,软嫩无比。 考虑到还不知道吴用饭量如何,倪溪把饭菜的份量多做了些,这样就不会担心不够了。她将栗米饭盛进青瓷碗,与做好的两个菜一起放进托盘,端着到了书房。 吴用坐在那儿,不知在沉思什么,竟然连倪溪进来也未曾发觉。 倪溪怕饭菜凉了,忍不住轻声唤道:“教授,你先用点饭吧。” 吴用像是被猛然惊醒,他揉了揉鬓角的太阳穴,待看到桌上的饭菜时,一抹惊讶之色划过。 “这都是你做的?” 绿油油的青菜,黄灿灿的鸡蛋羹,再加上空气中食物的清香,让人看了就胃口大开。 倪溪给吴用递上筷子:“也不知道教授口味咸淡,奴便随意做了些。” 在倪溪期待的目光下,吴用尝了一口鸡蛋羹和蘑菇炒青菜,表情舒展开来,含笑点头,“娘子这手艺不去开酒楼可惜了。” 这是被雇主夸赞了? 倪溪脸上露出了喜悦之情,总不枉她费了一些心思。 “多谢教授夸奖。”她盈盈一笑。 只是看着吴用桌前香喷喷的饭菜,先前还不怎么觉得,现在倒是觉得饿了,她不由得暗暗咽了下口水。 她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偏偏让吴用看到了。吴用对上倪溪那垂涎欲滴的眼神,忍俊不禁,心想这个小娘子还真是性情率真,一举一动都写在脸上了。 “娘子不如一起坐下吃?” 哪有仆妇和主人家同桌吃饭的理? 面对吴用的邀请,倪溪摇了摇头,忍住食物的诱惑说道:“奴在灶上已备好了饭菜,马上就去了。” 她刚才炒菜的时候,把蘑菇青菜给自己留了一小份,现在去吃刚刚好。 不想话刚说完,她的肚子因为实在太饿发出“咕”的一声响,倪溪脸色霎时红的似血娇艳欲滴,实在是太丢人了。 她赶紧埋下头去,恨不得整个人钻到地缝里去。 吴用恰巧听到了,眉一挑,有些好笑,他又不是那种冷酷无情的雇主,这小娘子怎么连顿饭都不敢吃了。 他含着笑意嘱咐道:“既然如此,想必娘子是饿的狠了,快去吃饭吧。以后若是饿了,娘子可自行先吃就行。” 倪溪这下想哭的心情都有了,心想这秀才一定是听到了,也不知怎么回事,怎么自己在他面前老是出糗呢? “奴知道了。” 她回答的声音如蚊虫般细小,福了福身子就飞快的出了门直奔厨灶。 身后的吴用轻笑一声,用筷子优雅的夹起一片蘑菇放进嘴里。 平日里总是自己一个人囫囵的过,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他也饿了。 虽然只是第一天,还看不出她的秉性如何,但作为雇主,倪溪的表现吴用还是挺满意的。 屋子里整整齐齐一尘不染,透过窗沿还可以看到外面晾在竹竿上的衣物,吴用的心上突然涌出一股轻快之感。 这种感觉,好像也不错呢。 再说那边的倪溪在灶上吃完饭后,把锅碗收拾了下,看了看天色,日落西头,夕阳金黄色的余晖洒在竹屋前的那片翠绿竹林上,美不胜收。 今天太阳格外的好,晾在外面的衣服刚才摸了下全部干了,倪溪将衣服收进屋里整整齐齐的叠在床头后,才向吴用告辞。 “奴该回去了,”她轻声对着吴用说道。 从这回到家需要一个时辰,现在回去刚刚好,再晚了就得走夜路了。 “娘子路上小心。” 吴用目光温和的说出这句话,他从书桌起身,目送着倪溪出了竹篱笆后转身回屋。 ————————————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不知不觉中便稍纵即逝,犹如白驹过隙。 倪溪在吴用这边的活计已经做了一个多月了,平日两人以礼相待,虽然不是多么的熟悉,但也没有了一开始的那种生疏之感。 在倪溪看来,吴用只是她的雇主而已,随着时日的渐长,倪溪也逐渐掌握了吴用的生活习惯。 每天清晨,吴用就会去村学教书,待到中午,再回来吃饭。下午有时候会小睡一会儿,更多的是呆在书房里,要么凝神沉思,要么醉心书籍。这么一晃,一天就过去了。 总而言之,用倪溪这个现代人的眼光看来,吴用的生活是非常的简单单调的。 不过这与倪溪没有多大关系,在倪溪看来,这份工作实在是太过轻松自由了,每天只需打扫下卫生做下饭就行,吴用也从不会苛刻的要求她什么。 闲暇的时候,她可以去吴用的书房里拿本书翻看打发时间,真是再好不过了。 只是今天中午,奇怪的是,倪溪等了许久,饭菜都热在灶上了,却不见吴用从村学回来。 这秀才平日十分规律守时的,也不知今日这是怎么了? 倪溪隔一会儿就去篱笆外面观望,看吴用是否回来。这样约摸过了一个多时辰,她才在竹林小径的一头看见那个青色的熟悉身影。 不过吴用不是一个人回来的,旁边还跟着一个陌生的穿着粗衣麻衫的大汉,大汉小心的搀扶着他。 仔细一看,倪溪这才发现吴用不似平日那般身姿挺拔走路生风,而是微微虚晃,身形不稳,就连走路的脚步都是虚浮的,莫非他喝醉了? 正当倪溪心生疑惑的时候,那大汉远远瞧见倪溪,瓮声瓮气叫道:“小娘子可是吴教授的内人?” “我没事,” 看着阎婆脸上的担忧,倪溪安慰道:“阿娘莫要担心,不过是回来的路上一脚踢到了那石头而已,过几日就好了。” “这平白无故的,怎么会踢到石头?”阎婆有些纳闷。 她一边搀扶着倪溪往屋内走去,一边絮絮叨叨:“真是晦气,看来过些时日得买点香烛火纸去那灵官庙拜拜才是。” “阿娘,不用这么麻烦吧,只不过是小伤而已。”倪溪小声说道。 古人迷信,对此倪溪很无奈,她总不能说是因为走路时旁边有个秀才老是让她心不在焉,才没注意到那块石头吧。 阎婆把倪溪扶着坐好后,眼一瞪,“什么麻烦?你们爷俩就没有一个省心的,先是老头子,现在又是你……” “好了好了,”眼看阎婆有越说越多的趋势,倪溪连忙打住,转移她的注意力问道:“阿爹今日怎么样了?” 阎婆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样,他喝了汤药刚睡着。” 倪溪不经意间看去,才恍然发觉阎婆看上去苍老了许多,发上竟增添了不少银丝,眼角的纹路更深了,笼罩着浓浓的忧愁。 “阿娘,” 倪溪心里涌上一股酸楚意味,她轻轻上前抱住了阎婆,“会好起来的。” 阎婆拍了拍倪溪的背,慈祥的笑了,“会的。” 母女两温馨的说了几句悄悄话,离得距离近了,阎婆这才发现女儿脸颊带着还未消散的晕红,惊奇道:“我儿可是喝醉了?怎的脸色绯红?” 倪溪一愣,不自在的拿手去摸,面上果然还是烫的。 她支支吾吾的说道:“可能是穿太厚走这么长的路热着了吧。” 索性阎婆没有再多问什么,两人随便说了几句就各自休息去了。 躺在熟悉的小木床上,倪溪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脚上的伤口刚才已经敷了药包好了,倒是没有那么疼了,只是不知为何,平时这个时候自己早就入睡了,可今晚却迟迟睡不着觉。 一闭上眼睛,那张俊秀的脸就会浮现在面前来,那含着笑意的目光仿佛能够穿透她这个人,直至她的心底,让她心“突突”的跳个不停。 也不知道他现在到了没? 一个秀才,夜里这么黑又没带灯笼,希望别出什么事才好。 对了,自己这几天脚受伤不能去他那干活了,这秀才吃饭可怎么办啊还有他那两件衣裳还放在木盆里没有洗原本打算明早洗的,也不知道他这几日可有换洗的衣裳…… 呸呸呸,她一天老想着这个秀才干什么,他自己有手有脚的大男人,哪用得着她多操心。 倪溪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嫌弃了下自己的瞎操心,索性把头蒙在被子里不去想了…… 再说另一边的吴用,他把倪溪送到那里后,又一个人乘着夜色走了回去。 淌过那条小溪,他没有回去竹屋,而是径直去了晁盖的庄上。 别的人家已经熄灯了,唯独这庄子里还是灯火通明,不时有豪迈的笑声从里面传出来,热热闹闹。 门口看门的一个庄客刚好看见吴用来了,惊喜的迎上去,“教授,您来了。” 吴用颔首示意,问道:“保正在何处?” 那庄客答道:“今日庄上来了个会使得百般武艺的好汉,保正正在草堂与他吃酒哩!” 说着就要领吴用去了,吴用给推拒了,说道:“小生有事找保正,劳烦告知与保正我在后堂等他。” “教授稍等片刻。” 吴用与晁盖的关系大家都知道了,那庄客没有多问,而是依言找晁盖去了。 这庄子前头是用来待客的草堂,后面除了厢房还有一个后堂,除了亲信,平日很少有人进到这里来。 吴用坐在那儿等待着,自然有庄客给他上了壶好茶,没多一会儿,晁盖就来了。 晁盖生的魁梧雄壮,一副虬髯大汉模样,声如洪钟,还未进门声音就先到了:“兄弟,你怎的不去和我们吃酒痛快去?” 吴用连忙起身见礼,从容说道:“兄长莫怪我,今夜前来,只因有一事还需兄长相帮。” 晁盖浓眉一竖,不高兴了:“你我乃兄弟,何必这般客套,有事我自当帮忙,你快说罢。” 吴用与晁盖一起坐下,才娓娓将事情道来。 只听晁盖哈哈一笑,拍着大腿道:“我当是什么事,这有何难,你吩咐他们就行了。” 56.林冲娘子(完) 此为防盗章  “愿意, 自然愿意!”他忙不伶仃的点头, 嘿嘿笑着,一副色魂授予的模样,恐怕此刻就是让他去死他也愿意的。 倪溪听罢,露出笑颜, 似是十分开心的样子,她轻轻柔柔的说道:“那奴家可就要——做了!” 话音未落, 倪溪迅速飞起一脚,用尽全力朝那郑大户胯间踢了过去。 郑大户长得身形魁梧, 踢别处也不疼, 想要他痛苦,唯有男人最脆弱的那处。 如果是原主, 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不会有太大力气, 可自从她来之后, 每日辛勤锻炼身体,比起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 身体不知好上了多少。 这一脚下去, 虽然比不上男子的力气, 可也相差不大,再加上这一脚倪溪本就蓄力已久,郑大户又毫无防备, 这下狠狠地踹下去, 效果十分明显。 不废, 也得半残。 “啊, ” 只听那郑大户一声惨叫,他的脸青白交接,冷汗直流,八尺之躯瞬间拱在一起缩成了虾米状。 旁边看热闹的众人也吓了一大跳,尤其是那些不怀好意的汉子,顿时觉得下身凉飕飕的。 这小娘子,甚是泼辣! “贱妇,竟敢害我!” 那边郑大户捂着身体那处,疼的他青筋暴起,朝倪溪怒骂道。 倪溪拿帕子掩嘴吃吃一笑:“是官人您先答应了奴的啊,奴说想做一件事,大官人您一口就答应了的……” 她又转而蹙眉,眼神如泣如诉,“怎的,大官人您竟言而无信了??” 郑大户气的七窍生烟,握紧拳头,明显已经要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了,他站起身子,想要来揪倪溪。 “贱妇,我今天一定得让你知道我郑大户的厉害!” 此刻,恐怕就算倪溪是那九天之上的玄女,他也会毫不留情的动手了。 旁边围观的人连忙往后退散,生怕牵连了自身。唯独倪溪,面对郑大户目眦欲裂的可怖模样,她表情镇定,连闪躲都不曾。 她心里十分清楚刚才那一脚脚力甚重,这厮那处重伤,还想来打她,无异于做梦! 果然郑大户刚直起身,痛处就连着筋骨剧烈的疼痛起来,让他又是一阵惨叫连连,连忙缩下身子。 看着郑大户形貌猥琐,蜷缩着身子的痛苦样,倪溪才觉得心里快活了不少。 这时旁边却有个人自觉看不过去了,那汉子走上前尖声斥道:“你这歹毒的妇人,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打伤郑大户,等着吃官司吧!” 只见这汉子东倒西歪站在那儿,衣裳胡乱穿着,生的一副尖嘴猴腮模样。 这人明显就是个泼皮无赖,再听他话语间护着郑大户的样子,可想而知定是与这郑大户关系走的较近,两人不过蛇鼠一窝,一丘之貉。 倪溪看着他冷笑,回讽道:“这位大哥倒是好生正义,想必在这站了不久吧,怎的先前那厮欺负奴父女俩人时,大哥却不曾站出来替奴出头?” “你……你这妇人伤人还有理了?” 没想到这小娘子如此狡猾善辩,那泼皮气结,连话都快要说不口了。 倪溪冷着脸,怒气冲冲的斥责道:“你与这郑大户皆身为八尺男儿,不保家卫国抗击金人,反而在这以欺负老弱妇孺,调戏良家子为乐,这般不知耻辱还有何脸在此叫嚣?” 郑大户早就疼的快晕过去了,哆嗦了半天哪里说得出话来,那泼皮见没有帮手,只能干巴巴回道:“贱妇,你伤郑大官人是事实,休要再巧嘴滑舌。” 也不知这貌美的小娘子打算如何收场?人群中议论声嗡嗡响起,皆在惋惜倪溪。 阎公好不容易等胸口的痛缓了点,艰难从地上起身后,就连忙上来拉倪溪的胳膊。 “我儿,你快走罢,咱父女两无权无势,如何斗得过他们……” 倪溪却是不惧,看着阎公愁容满面的脸,她安慰道:“阿爹莫怕,我听说咱们郓城县最近新到任了个知县,这知县我虽不知他姓甚,却也听说他向来为官清正,做事廉明,实乃民之父母,想必不会包庇这泼皮。” 阎公唉声叹气,苦着脸说道:“希望如此。” 倪溪走到人群中央,先朝围观的人群盈盈一拜,而后大声说道:“今日之事,诸位大哥大嫂阿爷阿婆也看的明白,是这郑大户先动手伤了奴的阿爹。凡请诸位做个见证,若是到了衙门也有个说法。” 见到大家犹豫不决,表情为难,倪溪心知是怕得罪了那郑大户,可想而知他在这郓城县势力有多大。 可她现在既然已经得罪了,那就一条路走到黑,还怕些什么?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那个知县了。只是在这众人面前,她还得加把火才是。 只见倪溪说着说着,就当着众人的面梨花带雨的哭了出来,她濛濛泪眼的质问道:“诸位都有双亲,若是自己的双亲被人这般欺辱,诸位又该怎么做呢?” “奴所求不多,”她呜呜的哭出声来,泪如雨下,“只是让诸位帮个小忙,也没人愿意吗?” 众人见这小娘子实在是哭的可怜,上气不接下气,人心都是肉长得,倪溪此举实乃孝义,再加上那郑大户平日欺男霸女确实可恶,终于有人站了出来。 “小娘子莫要再哭,我自会与你一起做个见证。”那人拍着胸膛说道。 有了第一个人带头,自然后面的人就多了。 “罢了罢了,小老儿我也一起去吧。” 旁边一个摆摊的老头叹了口气说道。 “加上老身!” “我也去!” “还有我……” 人声鼎沸,陆陆续续又有不同的人加入进来,声势浩大。 那泼皮见了,也不禁害怕起来,拖着郑大户就从人群中溜走了。 倪溪看见了,没有去阻止,她一边拿帕子拭眼泪一边笑着感谢大家。 然而没有人知道她的心情确是沉沉的,那郑大户回去后定不会轻易罢休,到时候她和阎公阎婆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而今之计,唯有那先发制人! 待再三谢过王婆后,倪溪终于回到了家中。 阎婆早已做好了饭,与阎公两人一起等待倪溪。 见到倪溪的身影,阎婆有些激动,忙迎了上去,嘴里叫道:“我儿可回来了。” 阎公原本愁苦的脸上也多了慈祥的笑容,见倪溪面上洋溢不住的喜意,忙问道:“我儿是不是找到活计了?” “那当然,”倪溪笑眼弯弯,“明日我就去了,月银足足有五两呢。” 听到这话,阎婆与阎公对视一眼,又惊又喜。 “辛苦我儿了,”阎婆爱怜的拉着倪溪的手向桌子走去。 桌上的饭菜已有些发凉,想必是阎婆阎公两人做好了饭菜却没吃就这样等着自己回来吧。 一时之间,倪溪有些感动,心里暗自想着,两位老人年纪都大了,自己既然代替了原主,以后一定要争气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等将饭菜重新热了一遍后,倪溪乖巧的主动为两人盛了碗栗米饭,“阿爹阿娘快些吃吧。” 阎婆脸上笑开了花,与阎公说道:“老头子,我们婆惜如今长大了,会疼爹娘了。” 阎公也有些诧异,平日里女儿虽说还算孝顺但也不会想到做这些小事。不过总的来说是件好事,阎公也笑容满面起来,毕竟谁家不希望生的儿女孝顺体贴爹娘呢? “可不是嘛,一眨眼婆惜都长这么大了,也该找个如意郎君了。”阎公故意看了倪溪一眼,说的意味深长。 阎公话一出口,倪溪赶紧做出一副女儿家的娇羞模样躲在阎婆怀中,“阿爹阿娘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不要再说了,我还想多陪爹娘几年呢。” 阎婆惜芳龄十八,换成现代顶多算个高中生,在这婚姻由父母做主的古代,她现在可不想随便找个人便被嫁了,能拖一时拖一时。 阎婆有些好笑的点了下她的额头,叹了口气道:“也罢,就再留个一年半载吧,若是早早的许了别人我这老婆子也是舍不得的。” “就知道阿娘最疼女儿了,”倪溪跺了跺脚,佯装生气:“不像阿爹,巴不得女儿早日嫁人。” “这……”阎公哭笑不得,“你们娘俩啊……” 一时之间气氛和乐融融,说不尽的幸福。 睡了个好觉,第二天,倪溪起了个大早。 没有施粉黛,只是换了一身干净整齐的麻布衣裙,她清清爽爽的就出了门。 虽然是盛夏,但她起的早,天气凉爽还没有热起来,一路上并没有出什么汗。 按照昨天的记忆,倪溪走了约一个时辰,就到了吴教授所住的竹屋。 倪溪出门时天还微微亮,走到现在,天色已经透亮起来,露出大半截太阳高高的挂在空中,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古来有闻鸡起舞,想必那教书的秀才应该早就起来了吧。 竹屋的门虚掩着,倪溪走上前去,不好未经主人允许就进屋,她探身敲门唤道:“吴教授在吗?” 连连唤了好几声,却都没有人应。 奇怪,明明昨天说好的自己今天来这,如今自己来了却不知这秀才跑去哪里了。 等了半天还不见有人应,倪溪想了想,她推开了木门。 只见正屋里倚墙摆着一套简单的木桌椅,墙壁上挂着一副茅屋山居图,笔墨寥寥几笔却将画中洒脱,宁静的意境勾勒的淋漓尽致,细细一看,画的下方还提了字句。 “我本楚狂人, 凤歌笑孔丘。 仰天大笑出门去, 我辈岂是蓬蒿人。” 字迹飘若浮龙,矫若惊云,转折间无不是气势磅礴,简直想象不出是一个普通的教书秀才写的字。 没想到这秀才看起来温文有礼,心中却有这般沟壑大志,还有这字句间透露出的孤傲与狂妄,果然有名士之风。 看来这位吴教授,真不是“普通人”呢。 不过,自己做好仆妇的本职就好了,不管那位吴教授有什么鸿鹄大志,这些都与她无关系。 屋子分为三部分,中间是正屋想必是用来待客的。左边,则是书房,而右边,就是起居就寝的屋,锅灶就在竹屋旁的小房里。 倪溪将屋子全部转了一圈,仍没发现房屋主人的身影。 她皱着眉寻思了一下,既然自己来这里就是行仆妇之事,主人不在,索性就主动点看看有什么能做的。 将屋子打量了下,她找了个木盆接了一盆清水,用抹布开始擦拭桌椅。虽然这吴教授的屋子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可毕竟是男子,总不会像女子这般心细如尘。 这不,桌椅有的暗角和视觉死角用手轻抹,还是有层薄薄的灰尘,所以有些地方还是要再擦拭擦拭的。 待正屋弄完后,她来到吴教授的书斋,里面摆了一屋子的书,如同《史记》《中庸》《论语》的各类书籍琳琅满目,都是半旧不新的。 57.程太守女儿(1) 此为防盗章  倪溪的眼神不解,“教授为何如此说奴?” 吴用看着她, “娘子真不懂?” 倪溪摇头, 她是真的不知道。 吴用眼神一闪,随即苦笑了下, 俊秀的眉眼低垂着, 神情失落, 眼神透着一股莫名的忧郁来。 像是在控诉,只听他缓缓说道:“小生一直以为娘子你与我心意相通,已经许下终生,可这段时日来你连个原由都没有的突然对小生很冷淡,现在又说要离去,不是好狠的心是什么?” 这句话说的实在是可怜让人同情,翻译的直白一点也可以说原本她和吴用两情相悦好好的,谁知她突然狠心要抛弃他。 所以她是个负心汉! 倪溪惊讶的一下子呆在了那里, 她杏眸瞪的圆圆的, “奴何时与教授私定终生了?” 她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小娘子, 这秀才怎么能如此胡说。 只见吴用从怀里掏出了一条帕子, “娘子前些日送与小生的定情信物莫非娘子忘记了?” 倪溪仔细看, 还真是她送给吴用的, 帕子的颜色素雅, 上面还绣了一片竹林。这块帕子是她那次脚受伤用了吴用的帕子后心里过意不去, 又没法再把用过的帕子还给吴用, 索性自己又绣了一块, 送给了吴用。 她急忙解释道:“奴当时并没有说这帕子是什么定情信物啊。” 吴用却是一笑, 笑容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这手帕乃是贴身之物,娘子你与我已互相赠送了手帕,这不是定情信物还是什么?” 倪溪哑口无言,涨红了脸,结结巴巴说道:“你……你强词夺理!” 吴用看她娇若春花的小脸绯红一片,还有那鼓鼓囊囊的胸脯因为激动上下起伏着,形成一道诱人的风景,无时不刻都在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这小娘子,真是太勾人了些。 还是早点收入囊中的好,只有他看着他护着,才不会被别人抢了去。 吴用温柔的看着她:“既然话已经说明白了,娘子你莫要再闹了,以后也休要再提什么离开之事。” “你,你……”倪溪气的说不出话来了,樱唇颤动半天,吐不出来下个字。 “登徒子!” “泼皮无赖!” …… 她把能想到的形容这个人的词都用尽了,全部的说了出来。 可任凭她在这说了半天,吴用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一直用那种温柔似水能包容一切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她在无理取闹一般。 等到倪溪实在想不出什么新的词汇了,吴用才端起一盏茶体贴的递到她面前,温声说道:“娘子说了这么久一定口干了吧!” 好像是哦,说了那么多的话,口确实有点干。 倪溪下意识得接过那盏茶,抿了一口正准备全部喝完时,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被这秀才带的偏离主题了。 她才不要喝这劳什子茶,她要和这秀才说清楚。 刚才她放弃了一直以来在吴用面前做出的那副温顺模样,痛快的说了那么多话,心里也平静的不少。 放下那盏茶,倪溪正了正色,道:“教授莫要再与奴开玩笑了,奴以后是要嫁人的,那定情信物之事实在是荒谬乱言,教授贵为读书人,应当明白女子名节的重要性。” 谁知吴用居然一副确实如此的表情,含笑点了点头道:“娘子所言甚是,为了娘子的名节着想,小生过几日就去娘子家中提亲,娘子大可放心。” 倪溪这下是真的无话可说了,她对吴用的厚脸皮再次有了深刻的认识,简直颠覆了以往她对这人的认知,她不知道这吴用到底是想做什么? 她冷着脸说道:“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奴要走了。” 说罢,就转身朝外面走去。 还没迈出半步,就被吴用拉住了手腕,他的手紧紧的握在了倪溪如玉的腕上,让她挣不脱逃不开。 被握住的那片肌肤滚烫,烫的她心里也是乱糟糟的,一团乱麻。 “你放手!”倪溪叫道。 吴用沉声道:“娘子且听我说。” 他的声音清朗如月,让人沉醉,尤其是在说情话的时候,更是动人的不行。 “小生是真的心悦娘子。” 倪溪娇躯一颤,忘记了挣扎。 只听到他继续说道:“也不知从何时起,小生对娘子的心思就变了,每日都想着多看娘子你两眼,见到娘子你时,会忍不住想与你说话,哪怕是静静的看着你,小生的心里也觉得十分欣喜……”他一点一点的的说着,倾诉着。 “小生能感觉到,娘子你心里也是有我的,”他的声音顿了顿,“可在那天小生说了自己的姓名后,娘子却仿佛认识我似得,突然如避蛇蝎一般的把我拒之门外。” 他清亮的眼眸静静看着倪溪,“我与娘子之前素不相识,且小生自认品性端正并无什么不妥之处,娘子却这般待我,可以告诉小生为什么吗?” 倪溪被吴用敏锐的直觉吓的心惊, 他是在怀疑她吗?怀疑她知道点什么。 可吴用是永远不会知道原因的。 倪溪凄凄一笑,眸子里透着水光,“奴与教授不是一路人。教授胸怀大志,以后注定了不会平凡,可奴只想老老实实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吴用瞬间懂了倪溪的意思,他沉默不语。 两人皆是沉默。 过了许久,吴用才开口, “等年后吧。” “年后娘子再走吧。” 倪溪正打算拒绝,又听他说道:“就当做是陪小生过完这个年,留个念想……” 她的心一软,噙着泪应了。 …… 之后的每一天都过得很快,日子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自从话说开后,两人之间也有了共同的默契,虽然没有明说,可吴用下学回来后,会陪着倪溪一块干活,或者是站在远处静静看着倪溪。也有时吴用在书房读书,倪溪在一旁做针线,两人偶尔视线对上会相视一笑,不多说话,却也岁月静好。 天气越来越冷了,前段时间还下了场大雪,漫天飘雪,万物银装素裹,成了一个纯白色的世界。 倪溪这些日在抓紧时间做衣裳,她想在走之前给吴用把冬衣冬靴制好,对了,还得在做一些四季的衣裳,她走后吴用就真的一个人过了,哪怕有兄弟也是一群糙汉子,哪里顾得过来。 衣裳做好后,春节也要到了。 这一切都做完后,她真的该走了。 道别的时候,吴用正在厅堂饮酒。 也不知饮了多少,酒气弥漫在整个屋子,他半个身子伏在桌子上,自饮自斟,面庞泛着淡淡的醺红。 倪溪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她上前替他斟了半盏酒,又重新斟了一盏,柔声说道:“奴要走了。” 吴用抬起微醺的眸看她,“娘子真的要走?” 倪溪嗯了一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这盏酒敬你我的缘分。望教授以后珍重。” 说这话的时候,倪溪眼里泛着泪光,她记得原著中梁山泊众人都受了招安的,后来宋江被一杯毒酒夺去了性命,而吴用,随后也心灰意冷的自缢于宋江的坟茔前,埋骨蓼儿洼。 梁山好汉一百单八将,生前有多么轰轰烈烈壮志雄心,死后就有多寂寥凄凉。她实在很难将那个吴用和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联想起来。 一想到吴用将来也会这般结局,倪溪就觉得心如刀绞,她含泪嘱咐道:“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然而无论如何,性命只有一次,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望教授多多爱惜自己的性命。” 说着她就哭了出来,泪水晶莹剔透,从她玉白的颊上簌簌落下,如梨花带雨,凄婉动人。 这个倔强的小娘子呵,明明对他也是百般不舍,恋慕他,可却依然想着放弃他。 吴用记下了她说的话,伸出修长的手指替她拭了下眼角泪珠,叹息道:”娘子你这是何苦?” 这是两人第一次如此亲密的接触,他的动作却无比的自然与轻柔,生怕弄疼了倪溪娇嫩的肌肤。 他看着抽泣的倪溪,低低呢喃道:“我能遇到娘子,此生幸也!” 倪溪一顿,悲哀的闭上了眼。 …… 这个年过得着实枯燥,或者说是倪溪的心不静,除夕那日与吴用分离后,就连大年夜守岁时她也心不在焉,本以为快刀斩乱麻从此她与吴用桥归桥路归路,各自两不相干,她会放下那份念想。 58.程太守女儿(2) 原著里是这样描述董平的:心灵机巧, 三教九流, 无所不通,品竹调弦,无有不会, 真乃英雄盖世,谋勇过人! 作为能让宋江在对敌的时候一见便喜, 想要赚上梁山的人, 岂会是一个普通人。 见到董平后,倪溪才知道对于董平的那些称赞并非浪得虚名。 他生的十分俊朗,眉若刀削, 面如冠玉,穿着一身锦绣麒麟战袍,脚步生风,端的是威武不凡, 一表人才。 这是一个让人一见便容易生出好感的人物。 可惜, 倪溪在心中冷笑。 这么好的皮囊下,却有一颗那么残忍冷血的心。 倪溪见到他, 立马别过头去, 装作没看到。 董平心知自己杀了程太守一家, 理亏在先,倒是没有多么在意。他此刻的心里,只有满心的兴奋与激动。 那程万里多少次拒绝了他的提亲, 让他颜面无存, 而今, 自己也算是扬眉吐气一雪前耻了。 得到了他一直想要的美人儿,纵使这美人儿对他面色冷淡又如何,日子长远,久了这女人都会认命,他不信以他的魅力还能拿不下一个小娘子。 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杀了程太守一家后程婉会不会为父报仇,可程婉是一个柔弱的女人,就像是一只名贵的金丝雀被养在闺中,人都落在了他的手里,又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对于这一点,董平是无比自信的。 “听顾大嫂说,你用过饭了?”他用低沉的嗓音关切问道。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 良久等不到倪溪的回话,董平只能自己找话题来说,缓解这尴尬的气氛。 “你也知,我昨日是冲动了些,”董平开口,试图解释道:“都是你爹,我已爱慕你许久,你爹却百般阻挠,不肯同意将你嫁与我……” 他的那双俊目落在倪溪窈窕的身躯上,深情款款的注视着她,“我只是太过爱慕娘子你了,对娘子你朝思暮想,茶饭不思,才做这些疯狂之事来。还望娘子能看在我对你的爱慕之情上,与我说说话吧!” 这样一个俊朗如斯的男子,说着这么让人心动的情话,又怎能不让人心动心软? 是啊,他只是太爱慕她了,这不怪他,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这只不过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可怜人罢了。 才怪! 倪溪被董平说的这番话差点恶心的要吐出来了,先前吃下的汤在胃里翻滚,她艰难的压下那股想要呕吐的欲望才没有让自己当着董平的面吐了出来。 爱慕她? 笑话,爱慕她就可以杀了她的全家吗?他有没有想过她会怎么样,说到底,董平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得私欲罢了。 若是他直说了,倪溪或许还会敬他是条汉子,最起码敢于承认,可他却用这些冠冕堂皇鬼话连篇的话语来解释,只会让倪溪更加的厌恶更加的不耻董平的为人。 然而再怎么厌恶,眼下她还是得与他虚以委蛇的。 倪溪的脸色动容,似乎真的被董平的表白所触动,樱唇动了动,声音细弱的不可闻。 “你……说的是真的?” 董平自然听到了,本来已经做好了自说自话的准备,倪溪会回应这已经出乎他的意料,让他足够惊喜的了。 他连忙急切说道:“自然是真的,我对娘子你的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明!”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神情坚定,信誓旦旦。 “奴信你。” 倪溪看着他,面露哀伤,眸子里两汪盈盈泪水惹人注目。 “只是你杀了奴一家老小,奴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你,如何自处……” 说着,她忍不住小声的啜泣起来,声音细细弱弱的,柔弱的蝴蝶骨也随之微微颤动,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董平看的:怜惜不已,他上前一步,想要将倪溪搂在自己怀里安慰一番。 “此事是我对不住娘子你,只要娘子心甘情愿跟我,我董平发誓,今后定当好好待娘子你,让泰山大人和岳母大人也能安心入土。” 瞧瞧,这就能大言不惭的叫上泰山大人岳母大人了,要知道,取走程太守一家性命的人就是董平自己啊。 程太守与程夫人如何能够安心入土? 倪溪的心是冷的,就像是站在无尽漆黑的深渊里,冷冷的看着董平在这里做戏,纵使他再如何的花言巧语说的天花乱坠,她也不会有一丝的动摇。 这个男人,身后背负着的,是程府上下二十口的人命。 她恨不得喝他的血,生啖他的肉。 身子灵活的一闪,躲过了董平的触碰,倪溪表情犹豫,似乎有所动摇。 “奴在这世上,如今已经无依无靠,就像那无根的浮萍,命运飘零,今日不知明日去处,得过一日算一日罢了。奴实在是心里惶惶……” 说话的时候,她的睫毛像展翅欲飞的蝶不安的颤动,惊惶而凄美。 这样的倪溪,美好而又不食人间烟火,让人只想占为己有,在她身上渲染出世俗的颜色。 董平的喉结不易察觉得动了动,他的声音微微喑哑:“娘子不必惊惶,只要你跟了我,与我做了夫妻,你我琴瑟和鸣又怎会是那无根飘零的浮萍?” 话刚说完,董平就听到一声幽幽的叹息响起。 那双清澈动人的眸子,看了过来。 眼神似哀似怨,如泣如诉,说不尽的酸楚,诉不尽的忧伤。 偏偏那眼角微微上挑,又带着几分少女的风情与妩媚,动人至极。 董平的眼一滞,他自诩风流,看遍美色,可此刻被这样的眸子看着,他整个人似乎都酥了,只想把面前的美人儿拉进怀里好生怜惜一番。 “你让奴……想想罢!”只听面前的美人儿轻叹。 董平知道强逼不得,万一把人逼急了她一头撞死在这里,自己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因此,董平微微一笑,深情说道:“这是自然,我会等着娘子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说完,见倪溪面有疲色,他那张俊朗的面庞上带着体贴,又道:“娘子早些休息,我明日再来探望娘子。” 倪溪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 董平见状,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走之前还将门细心的关好,俨然一副翩翩君子模样。 房内,倪溪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盯着他离开的放向,许久才移开了视线。 董平以为他眼里那满满的志在必得她会看不出来吗? 她只是在忍耐,作为一个半点武艺都没有的人,想要报仇,谈何容易。 董平武艺高强,人又不傻,报仇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的。 唯一有的,除了这份美貌,就是她那比常人多出许多的耐心了。 她不急,慢慢来。 毕竟有句话叫做,来日方长。 59.程太守女儿(3) 此为防盗章 自己一个月有五两银子, 不算多, 但省吃俭用一家人还是够的,再加上阎婆后来找了个洗衣服的活计,每日只需把衣服拿回家洗干净, 按件计数,一个月也能赚个二两银钱。 至于阎公, 除了弹曲儿, 倒还会些手艺活,有时候也会在家里做一些小风筝之类的小工艺品拿到街上卖,虽然所挣不多, 聊胜于无。 一家人总算熬过了刚开始窘迫的光景,在这郓城县站稳了脚跟。 只是看过了几家布匹店,倪溪都不太满意。不仅样式单一,价格还贵的离谱, 一匹布都要半两银子了。 问了好几家, 她发现这郓城县里的布匹皆是如此,这还是便宜的, 若是绸缎, 都没有二两以下的。 倪溪最后还是咬着牙买了两匹布, 深紫色那件是给阎婆的,另外一件鸦青色留给阎公,至于她自己, 之前的旧衣服还能穿, 以后再说吧。 只是正要走时, 这家店其中一匹缎子却吸引了倪溪的视线,让她久久驻足。 缎子是浅罗兰色,素净淡雅,缎子的布料平整,做工精致,缎面还绣着一圈小花纹,好看极了。这么多布匹中,倪溪第一眼看见它,她不禁有些意动。 店家眼尖,连忙热情的迎上去,一顿夸赞:“小娘子好眼光,这缎子是昨日刚到的新品,布料上等,娘子你本就姿容娇美,配这缎子再好不过了。” 倪溪伸手摸了一下,布料柔软舒适,确实不错,不用问就知道,它的价格肯定也不会便宜。 给阎公阎婆买的布匹已经花了大项了,现在实在是囊中羞涩的紧。 她犹豫了下,终是摇了摇头,“奴看看就行了。” 那店家人倒还好,没有说什么,只是态度却没有一开始那么热情了。 “小娘子请便。” 倪溪又在那匹缎子前驻足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走出布匹店。 穷人不好当,看见想买的东西不能买,这种感觉着实郁闷。倪溪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美貌的女人愿意做大户人家的外室,明知道连个名分都没有,但为了那绫罗绸缎,金银财宝,也心甘情愿。 原主阎婆惜,又何尝不是那些女子中的一员呢? 可现在倪溪代替了原主,自然不会那样选择。 她宁愿选择如今的生活,一家人的日子都是通过自己劳动得来的,问心无愧。虽然辛苦,可一家三口和和美美,总好过把所有身价性命交给别的男人,仰人鼻息谄媚于人的好。 出了店门,外面日头已经高高挂起,照的人暖洋洋的。她抬头看了看明媚的阳光,心里的那丝郁气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自己努力,一定会把一家人日子过好的。这样想着,她心里也轻松起来。 转了大半天,倪溪人也有点乏了,她拿帕子拭了下额间微微的汗珠,突然想到阎公卖小东西的地方就在附近,自己不如去看看吧。 谁知倪溪还没走到地方,就远远的看见那处人群拥挤,喧喧嚷嚷起来。 密密麻麻的人围着,看不见阎公的身影,只听见里面的叫声,打骂声。倪溪心里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奈何人群围的严严实实的,纵使她踮起脚尖也看不到里面。 “这位大哥,可否告知下奴里面发生何事?” 倪溪压住内心的焦急,随便扯了个站在她前面看起来五大六粗的汉子,轻柔的问道。 那汉子正看热闹看的全神贯注,猛然被人拉扯,内心已然不悦。回头正待斥责时,却眼前一亮,居然是个娇媚动人的小娘子。 那汉子故作斯文的甩了下衣袖,挤出笑容回道:“小娘子有礼了,小生只知道在这里卖小东西的那老头不知怎的得罪了郑大户,这不,郑大户正在里面收拾呢!” 阎公有难! 倪溪一惊,来不及多问就拼了命的往里挤想看个究竟,纵使人再多,她也得挤进去。 “诶,” 那大汉愣了一下,急急在后面叫道:“小娘子你可千万不能进去,那郑大户他……” 话还没说完,人群外围已然不见了倪溪的踪影。 那大汉摇头晃脑的叹息了声,“又一个小娘子要落入虎口了……” 等倪溪好不容易挤进内里,已经发丝凌乱,衣衫褶皱,她却顾不及去想这些,定睛一看,那个狼狈的趴在地上,苍老佝偻的背影不是阎公还有谁? 阎公对面,一个身着绫罗绸缎,长着满脸横肉的大汉正大摇大摆的站在那儿,嘴里还不停的骂骂咧咧。 阎公趴在地上,不知所措,唯唯诺诺的不敢说话,不断求饶着。周围人指指点点,可就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止。 “阿爹,” 看到阎公这副凄惨模样,倪溪心里一痛,扑到阎公身前叫道。 “我儿,”阎公有些激动,连带着脸上密密的皱纹也不断抖动着,哆嗦着声音说道:“你,你快走,莫要过来……阿爹没事。” 他一边说一边把倪溪往外推,面对那大汉他明明是害怕的,却在倪溪面前作出镇定模样,怕倪溪也被他牵连进来。 倪溪哪里肯走,她细细端详着阎公的脸,见他脸部浮肿,嘴角残留着一丝血迹,衣服上还有一个大脚印,那颗心更痛了。 她的阿爹啊,向来随和纯善,从不与人争辩是非,怎么就被人欺负成这般模样。 倪溪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她轻轻替阎公拭去嘴角的血迹,轻声问道:“阿爹,您告诉婆惜,就是他打的您吗?” 阎公默不作声,老泪纵横。 倪溪沉着脸,正要冲上去理论,被阎公死死拉住,苦苦劝阻道“我儿去不得啊,这厮是县里的泼皮无赖,我们如何纠缠的过?” 旁边也有那好心人悄悄附和道:“小娘子听我一句劝,这厮姓郑,平日和县衙里的差役捕头称兄道弟,你阿爹说的对,去不得啊!” “可您是我阿爹,”倪溪摇头,看着阎公,那双杏眸含泪,“为人子女,要我眼睁睁看着您被人作践,我又怎能甘心?” “可是……”阎公一脸着急。 “哟,” 没等阎公再说话,那边那个满脸横肉的大汉先坐不住了,用极为夸张的语调大声说道!:“瞧瞧,这是哪家貌美的小娘子啊,怎么跑这来了?” 他眼珠一转,接着调笑道:“莫非是看上大爷我的威武,想来投奔本大爷啊。” 周围人望向倪溪的目光有担忧,有惋惜,有看好戏的,也有不怀好意的。 仍然没有一个人出头,任凭这大汉拿言语来调笑。 她能靠的,只有自己。不出这口恶气,誓不为人! 倪溪没有急着反驳,反而微微一笑,只见她扭着纤细的腰身,笑着走到那满脸横肉大汉面前盈盈一拜。 “奴见过郑大官人。” 郑大户愣了下,原本以为倪溪是来为父讨公道的,却没想到面前这小娘子一上来就先冲他甜甜一笑,光是这笑容就让他酥了半边身子。 他一个劲的拿贼眼去瞄倪溪那窈窕的身段,涎着脸说道:“小娘子快请起。” 倪溪灵活的一晃,躲过那双想要借着搀扶自己来揩油的大手,那双大手长满了毛发,粗壮笨拙,就像未进化完全的动物似得,让她一阵恶心。 她假装没看到郑大户□□裸盯着她的视线,娇声说道:“不知奴的阿爹何处得罪了大官人您?还望大官人您海量,饶了奴的阿爹罢。” 众人面前,有如此美人哀求自己,郑大户心中畅快无比,自觉十分有面子。 他得意洋洋的说道:“这阎老头在我的地盘上不给我报备就私自做买卖,自然要惩戒一二,我怎能轻易饶了他?” 倪溪装作不知道他是在故意为难,两道秀眉似蹙非蹙,仿佛笼罩着一层愁雾,那水汪汪的眸看向郑大户,无辜而又诱惑:“那该如何才能饶过奴的阿爹呢?” 郑大户心想这阎老头倒是好运,生的一个这般美貌的女儿,这模样,怕是郓城县最好看的表子也比不过她。 他的心一热,脸上露出□□:“只要小娘子愿意跟着我,以往的事自然一笔勾销。” 这王八想的也太好了吧! 倪溪心中暗骂,面上却不露丝毫,笑靥如花的朝郑大户勾了勾玉指。 声音无比娇媚,勾人心魄。 “大官人您凑近些,奴有几句话想悄悄讲与您。” 心里这样想着,倪溪也就直接问了出来,那婢女却再三缄默,只说是知县老爷的命令,她也不知道。 倪溪没法,跟在婢女身后,穿过一道屏风,又走了几步就到了后堂。 只见那知县已经换了一身月白色便服坐在那儿,去掉那身难看的官袍,整个人看起来越发眉清目秀,清逸绝伦。 这是来到这个世界后倪溪看到的第二个好看的男人,虽然五官比不上吴用的英俊深邃,可他的眼眸明亮,举止间斯文有礼,别有一番风采。 这人的斯文是刻在骨子里的,不像那吴用,看似斯文说起话来却拐弯抹角连骂人不带脏字的。 奇怪,最近怎么老是想起那秀才?倪溪一惊,连忙把吴用的身影甩出脑海。 她先一步上前拜道:“奴见过知县老爷,不知知县老爷唤奴前来有何事?” 时文彬蓦然见到故人,心绪难平。先前是公堂还得隐忍着,现在四处无人,却是不必了。 他连忙搀扶起倪溪娇软的身子,微笑着朝她眨了下眼睛:“婆惜,可算是见到你了。” 这知县不是清官吗?怎么像个登徒子似得。 倪溪看着自己被时文彬突然拉住的双手,极为别扭,“奴不知道大人在说些什么?还请大人自重。” 她看着这人极为眼熟,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时文彬不好意思的松开了那双雪白的素手,笑道:“好啦,我知道当年在东京不应该不辞而别,婆惜你莫要再生气了。” 一边说一边将倪溪迎到茶桌前,又禽亲手替她斟了一杯清茶,温柔的递到倪溪面前。 “如今你我再次相遇,这是上天赐下的缘分,还望珍惜才是。” 倪溪听的一愣一愣的,虽然还是记不太清,却也听出个大概来。 东京,旧识,不辞而别……倪溪用这几个关键词在脑海原主留给她的记忆里搜索了一遍,还真想出一个人来。 那时阎婆惜正是个情窦初开的年纪, 在行院里混迹还没多长时间,恰巧遇见一个官员,那官员是个读书人,文采飞扬,谈吐风趣,两人相识后阎婆惜的整颗心都放在了他的身上,一心期盼着两人朝朝暮暮长长久久。 60.程太守女儿(4) 此为防盗章  倪溪停驻了脚步, 疑惑问道:“不知教授有何事?” 吴用从后面大步走过来,清亮的眼眸望向她, 只听他说道:“娘子家中之事小生已听说,事已至此, 还望娘子莫要太过忧心才是。” 仔细看, 可以看出他的眼里带着淡淡的担忧, 就连说话的语气也比平时软了一些。 这秀才是在安慰她? 倪溪一呆,心头热热的,涌出一股暖流来。不管怎么样,有人关心自己总归是好的。 她柔柔一笑, 谢道:“多谢教授关心。” 吴用又关切的询问道:“不知阎公身体怎样了?可曾用药?” 提起阎公,倪溪不由得眉头紧蹙,面露哀愁之色:“阿爹年纪本来就大了,如今又被那郑屠一脚伤了根本,整日卧床害心口疼,去药铺买的那几帖药, 也一直在吃着……” 原本她们一家三口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谁曾想到阎公会受这一遭罪, 如今阎公病重,阎婆年迈,她又是一个弱女子,家中无人担当, 倪溪便主动挑起了家中的大梁。 那郑屠倒是赔了十五两银子, 够阎公看病吃药的钱还有点剩余, 可她宁愿不要这钱,惟愿阎公阎婆二老身体健康,比什么都好。 每每看到家中阎公那蜡黄虚弱的脸色,倪溪只恨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对那郑屠下手再狠点。 这天杀的郑屠! 吴用叹了口气,安慰道:“阎公吉人自有天相,会好起来的。” 倪溪无奈一笑:“但愿吧。” 吴用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小袋碎银,递给倪溪,“想必娘子最近生活拮据,这是小生的一点微薄之力,还望小娘子收下。” “教授不必如此。”倪溪一愣,连忙推拒道。 这袋碎银最起码也有十两了,足足抵得上她两个月的月钱,可是看着碎银,倪溪没有去接。 如今的生活虽然拮据可还能勉强维持下去,再说这秀才教书一个月也得不了多少钱,还未娶妻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平白无故她何必再去接受他的恩惠。 不过这份心意,倪溪倒是记下了。 见倪溪执意这样,吴用也不好再相劝,只能收起碎银,“娘子若遇为难之事,尽管找小生帮忙。” 倪溪垂着头低低的应了声是,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 看着倪溪这几日来苍白的脸色,还有那眼底深处的疲惫,吴用突然心疼起来。 这几个月,越接触倪溪越发现她的不同之处。 原本以为她是一朵只会依附别人汲取养分的菟丝花,没想到是他看走了眼,这哪里什么是菟丝花,分明是那野蛮生长的野草,柔中带刚,坚韧顽强,凭借自己的努力生活下去。 阎公之事还是吴用问王婆才知道的,得知这件事,一种从未有过的的感觉浮上了心头…… 鬼使神差的,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情意,吴用低声加了一句:“娘子最近都瘦了许多,也要照顾好自己才是。” 倪溪这下是真的愣住了,这话听起来就像情人间的绵绵关心,温柔至极,怎么这秀才突然说出这话来。 她胡乱的点了点头。 红着脸抬眸一看,只见吴用也似发现了不对劲,俊脸上神情略微有些不自在。 一时之间,莫名的尴尬气氛萦绕在两人中间,暧昧而又玄妙。 倪溪清咳一声,想要打破尴尬:“你……” “你……” 谁知吴用也正准备开口说话,两人就这样异口同声的说了出来。 四目相对,皆是讶异。 这下是更尴尬了,倪溪赶紧头一低,把自己像个鸵鸟一样包起来。 只听头顶上方吴用带着笑意低沉的说道:“娘子你先说吧。” 倪溪局促的推让道:“还是教授你先说吧。” 看着她这幅面红耳赤模样,吴用忍不住挑眉说道:“刚才娘子形迹慌慌,想必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小生,还是娘子先说吧。” 然而问题是倪溪哪有什么想说的,她只是想让气氛不那么尴尬而已。 情急之下,倪溪就随便扯了个理由开口道:“奴想问问教授明日可有什么想要的吃食,奴好提前准备一下。” 这是哪门子重要事? 吴用哑然失笑道:“娘子看着来就好,不过,小生想说的是——” 他的眼神一暗,像是看见什么,突然靠近倪溪,近在咫尺之间的距离,温热的气息就那样肆意的洒在倪溪肌肤上,洒在那诱人的带着浅浅红晕的面颊上。 “娘子你的簪花歪了。” 只见吴用伸出修长好看的手指,往她的发髻一侧随意作弄了两下,而后低低一笑:“好了。” 这一番动作极快,快的倪溪还未反应过来,吴用动作已经好了。 她怎么感觉,这秀才是在调戏她呢? 倪溪迟疑了下,用手摸了摸发髻右侧的那朵杏白流苏簪花,正稳稳的戴在发上。 再看吴用,俊眉秀目,目光遥望远方,一脸的风轻云淡。 一定是她的错觉,这秀才平日行事风光霁月怎么可能做出那登徒子之事。 可不管怎样,刚才那动作都是太过亲密了。 “多谢。” 倪溪半信半疑的道了声谢,又接着说道:“只是男女之防还望教授多加注意些才是。” “是小生唐突了。” 吴用面不改色,从容的道歉。 这下让倪溪不好在说什么了,她看了看天色,方才两人在这说了许久的话,没注意到天色已经黑了。 倪溪连忙福了福身子,“奴该回去了。” 吴用却是含笑说道:“还是小生送娘子你回去吧。” 怕倪溪误会,他又说道:“夜已黑,你一个小娘子回去恐怕不安全。” 倪溪听到这话,把拒绝的话语咽到了嘴里,轻声嗯了一声。 “有劳教授。” …… 深秋时节,昼短夜长,所幸今晚的月亮很大,月色如水,倾泄在地面洒下一片清辉。 村子里的人忙碌了一天早已经回屋歇着了,从窗户里透出来的点点灯光,给这漆黑的夜里添了些许光亮。 倪溪与吴用并肩走在乡间小路上。 一路上空气静悄悄的,整个天地间都静谧的仿佛只有她与他两人,只听见细细碎碎的脚步声。 孤男寡女,黑灯瞎火,两人随便闲聊了几句后,倪溪就找不出什么话题了,默默无言。 身旁吴用那强烈的男性气息无形中压迫着倪溪,让她不敢去看,只能梗着脖子朝前一直走。 “小心!”吴用猛的一声清喝。 倪溪正想问怎么了,突然发现她面前道路出现了块黑突突的大石头,还没来得及收住脚,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脚踢在了石头上。 脚尖针扎一样的剧痛,倪溪惊呼一声,不由自主坐在了地上。 吴用匆忙蹲下身,带着焦急问道:“娘子你还好吗?” 倪溪蹙着秀眉,眸子里水光粼粼,刚才那一下疼的她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好痛……” 吴用迟疑了下,“要不小生帮你揉揉?” 在古代,就要遵守古代的规则,男女授受不亲,女子的脚怎能轻易被人瞧了去。 疼痛让倪溪满脑子顾不上其他,胆子也变大了些,她用那水汪汪的眸子使劲瞪了吴用一眼,说道:“你背过身去,不准回头。” 这一眼含羞带怒,颇有一番风情。 吴用一怔,真的背过身去了。 倪溪这才脱下秀鞋罗袜,去查看脚上的情况。 那只秀足白白嫩嫩,娇小可人,可脚趾前端那里一道深深的口子,两边血肉往外翻出来,还在不断的溢血,整个右脚都要疼的麻木了。 “嘶,”手指不小心触碰到伤口,疼的她倒吸一口冷气。 “伤的如何?”吴用背对着倪溪,努力忍住想回头的欲望。 “见血了……” 倪溪带着哭腔回道,声音软软的,像个孩子一样极其委屈。都说十指连心,脚趾的疼牵连着神经一抽一抽的刺痛,这下她整个人都是疼的。 吴用听的心疼,偏偏他又不好回头,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来,背着手递给倪溪。 “你先包扎一下。” 倪溪委委屈屈的接过了,那是一条浅蓝色的帕子,颜色素雅,洗的干干净净的。 只是用来包脚上的伤口,会不会太浪费了?可她自己又没带帕子。 倪溪拿着帕子迟疑了会儿,对吴用小声说道:“改日给你买条新的。” 那头吴用轻笑一声,笑声动听。 “不用了,娘子拿去用便是。” 等倪溪忍着痛磨磨蹭蹭的包扎玩后,勉强套上鞋子一瘸一拐的站了起来。 “可以了,你转过来吧。”她轻轻对吴用说道。 吴用这才转过身来,只见倪溪跛着脚站在那儿,咬着唇一副泪眼濛濛的可怜模样。 看来真是疼坏她了,吴用心里叹息。 “还能走吗?”他低声问道。 倪溪点头,她试着走了两步,没想到那股钻心的疼又起来了,脚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辛亏身后那双有力的大手及时扶住了她,见倪溪行动不便的模样,吴用索性蹲下身子说道:“娘子上来,我背你吧。” “可是……”倪溪犹豫不决,迟迟不肯上去。 明白她的担忧,吴用用温和的语气说道:“离县里还有段距离,娘子放心,快到的时候小生就把你放下来,不用担心被人看到。” 也只能这样了。 倪溪轻轻的嗯了一声,她又四处张望了下,见四周静悄悄确实没人,才忍着羞意爬上了吴用的后背。 吴用待她稳了后顺势直起身,就这样背着倪溪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去。 虽然背上背着一个人,可他的步伐依旧沉稳,不紧不慢,没有让倪溪产生不适之感。 没想到这秀才看起来斯斯文文,体力倒是挺好的嘛,背着她走了这么久了也只是微微的喘气,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 回去的路漫长,倪溪趴在他宽厚的肩膀上,胡思乱想着。 她偷偷拿眼去瞧,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俊秀的侧面,长挑入鬓的眉毛,鼻梁高高的,眼睛狭长,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总是在微笑着。 长得真好看。 她心想,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了哪家小娘子。 正想着,一个清朗的声音带着戏谑在她耳边响起,“小娘子可是又看呆了?” 什么叫又?这秀才把她说成花痴一样。 这清凉的月色下,心情也愉快了许多,没有了那么多拘束。 倪溪忍不住回嘴道:“有个词语叫做秀色可餐,都怪教授容貌太甚,长得花容月貌,让人无法清心寡欲,看了一眼又想看第二眼。” “好好好,都是小生的错。”吴用苦笑。 难怪古人云:“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这小娘子竟然到现在还记恨着初见时他说的那番话了! 平日里她面对他的时候刻意做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原来这才是真的她,如此的活泼生动有趣。 倪溪轻哼一声,没有回答。 她没有看到,身前的吴用,嘴角漾起那抹温柔笑意。 吴用背着倪溪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快到了,眼见周围也渐渐有人的身影出现,倪溪从吴用背上跳了下来,感觉脚没有那么痛了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奴要回去了。” “你……” 她顿了一下,声音小小的说道:“天黑路滑,教授也要当心些。” 吴用颔首,用那双深深的眼眸直视倪溪:“小生知道了。” 这人干甚用这种眼神看她? 弄得人怪不好意思的,倪溪红着脸别过头去,催促道:“你快些走吧。” 吴用这才嘴角含笑慢悠悠的转身离去。 等看着他的身影走出老远一截,倪溪捂住自己发烫的脸颊,哀叹一声。 都怪这月色太美丽,都怪这美色太诱人! 倪溪站在衙门口踟蹰了下,终是走上了台阶。 刚上去就被拦住了,两柄□□横在身前,那衙役一声威呵:“衙门重地,闲人不得擅闯。” 倪溪忙福了福身子,轻声说道:“奴有冤情要上诉,烦请两位大哥行个方便。” 妇人上诉,还是如此年轻的妇人,实为罕见。 可那衙役见倪溪神情认真,实在是不似作伪,他犹豫了下,说道:“小人无法做主,今日雷都头当值,此事需先禀明都头才可。” “劳烦两位大哥。” 倪溪道了个谢后,便在衙门口等待。 过了会儿,从里面走出一个膀粗腰圆,紫棠色面皮,做都头打扮的男人来。 “你这妇人,可知衙门不允许胡闹!”那雷姓都头一上来便高声喝道。 倪溪柔柔行了一礼,“奴和阿爹两人被恶人欺辱,实无活路,望都头可怜奴父女两个。” 雷姓都头听了,问道:“你要状告的那恶人是谁?” “奴要状告那郑大户。”她的声音干脆利落。 “可是状元桥下卖肉的郑屠?”雷姓都头又问道。 倪溪掷地有声的回了个是,心里却在犯嘀咕,这雷都头说的这么详细莫非认识那郑屠? 没想到她这一回答,雷姓都头顿时变了脸色,下巴的那一扇圈胡须随着他的大声呵斥而颤动。 “那郑屠我识得,不是那为非作歹之人,你这妇人,如何在此胡言乱语,污蔑好人。” 郑屠怎么可能是好人,这不是在睁眼说瞎话吗?倪溪一惊,连忙抬头说道:“奴敢保证奴所说句句属实。” 雷姓都头却是不信,蛮横的指使两边衙役:“把这妇人叉下去,休让她再胡闹。” 衙役领命,只是念在倪溪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放柔了语气说道:“小娘子还是请回吧。” 倪溪现在是看出来了,这姓雷的都头就是在包庇那郑屠,突然想起先前有人给她说过,郑屠与县衙里的都头称兄道弟,想必就是这位雷都头了。 偏偏她就撞上了,心里不得不哀叹一声倒霉。 只是她又怎么能回去,一旦今日之事作罢,可想而知后面她们一家三口要面对郑屠多么厉害的报复。 “冤枉啊!” 倪溪决意不回去,眼见那姓雷的都头快要进去了,她索性心一横,高声叫道:“奴今日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都头若还是不信,奴便撞死在衙门口得了!好教那六月飞雪沉昭奴的冤情。” 说罢,便作势要便门口那根红漆柱子上撞去。 没想到这妇人如此烈性! 雷姓都头这下慌了,那郑屠是他的酒肉兄弟不错,可跟都头得位置一比,又算得了什么?他如果今日真让倪溪撞死在这里,知县问责起来,这都头的位置也别想做了。 他连忙让衙役拉紧了倪溪,放缓了语气劝道:“罢了,你这是做甚,我去禀了老爷便是。” 他又闷声说道:“不过知县老爷见不见你,我就不知道了。” “只要都头禀了便是。”只要那知县知道了,听天由命便是。 明明说话的态度很强硬,倪溪却偏偏低垂着眉眼让人实在生不起气来。 雷姓都头哼了一声,走了进去。 他先不去找知县所在的后院,而是径直走进衙门后门,门口一个仆役打扮的汉子笑迎了上去,问道:“劳烦都头,郑大户求的事情办妥了?” “那小娘子不肯走,非得见知县老爷才行。” 说起倪溪,雷横也颇觉无奈,臭着脸说道:“我已经答应了她去禀知县老爷。” 那仆役大惊,“这如何是好?还望都头从中周旋。” 雷姓都头心不在焉,没有搭话。 仆役涎着脸从怀里掏出一包碎银,递给雷姓都头,“劳烦都头了。” 雷横随手掂了掂,这才露出了点笑意说道:“郑屠是我兄弟,自然该帮他。不过具体还得知县老爷决断,我尽力而为。” 也只能这样了,那仆役躬身谢道:“再好不过了。” 两人说完这番话后,雷横才去了后院,穿过厅堂,走几步路就到了。还没进门,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 雷横整了整衣领,端正了态度,才大步进去。 61.程太守女儿(5) 此为防盗章 妇人上诉,还是如此年轻的妇人, 实为罕见。 可那衙役见倪溪神情认真, 实在是不似作伪, 他犹豫了下, 说道:“小人无法做主, 今日雷都头当值,此事需先禀明都头才可。” “劳烦两位大哥。” 倪溪道了个谢后, 便在衙门口等待。 过了会儿, 从里面走出一个膀粗腰圆,紫棠色面皮, 做都头打扮的男人来。 “你这妇人, 可知衙门不允许胡闹!”那雷姓都头一上来便高声喝道。 倪溪柔柔行了一礼,“奴和阿爹两人被恶人欺辱, 实无活路,望都头可怜奴父女两个。” 雷姓都头听了, 问道:“你要状告的那恶人是谁?” “奴要状告那郑大户。”她的声音干脆利落。 “可是状元桥下卖肉的郑屠?”雷姓都头又问道。 倪溪掷地有声的回了个是, 心里却在犯嘀咕, 这雷都头说的这么详细莫非认识那郑屠? 没想到她这一回答, 雷姓都头顿时变了脸色, 下巴的那一扇圈胡须随着他的大声呵斥而颤动。 “那郑屠我识得,不是那为非作歹之人, 你这妇人, 如何在此胡言乱语, 污蔑好人。” 郑屠怎么可能是好人, 这不是在睁眼说瞎话吗?倪溪一惊,连忙抬头说道:“奴敢保证奴所说句句属实。” 雷姓都头却是不信,蛮横的指使两边衙役:“把这妇人叉下去,休让她再胡闹。” 衙役领命,只是念在倪溪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放柔了语气说道:“小娘子还是请回吧。” 倪溪现在是看出来了,这姓雷的都头就是在包庇那郑屠,突然想起先前有人给她说过,郑屠与县衙里的都头称兄道弟,想必就是这位雷都头了。 偏偏她就撞上了,心里不得不哀叹一声倒霉。 只是她又怎么能回去,一旦今日之事作罢,可想而知后面她们一家三口要面对郑屠多么厉害的报复。 “冤枉啊!” 倪溪决意不回去,眼见那姓雷的都头快要进去了,她索性心一横,高声叫道:“奴今日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都头若还是不信,奴便撞死在衙门口得了!好教那六月飞雪沉昭奴的冤情。” 说罢,便作势要便门口那根红漆柱子上撞去。 没想到这妇人如此烈性! 雷姓都头这下慌了,那郑屠是他的酒肉兄弟不错,可跟都头得位置一比,又算得了什么?他如果今日真让倪溪撞死在这里,知县问责起来,这都头的位置也别想做了。 他连忙让衙役拉紧了倪溪,放缓了语气劝道:“罢了,你这是做甚,我去禀了老爷便是。” 他又闷声说道:“不过知县老爷见不见你,我就不知道了。” “只要都头禀了便是。”只要那知县知道了,听天由命便是。 明明说话的态度很强硬,倪溪却偏偏低垂着眉眼让人实在生不起气来。 雷姓都头哼了一声,走了进去。 他先不去找知县所在的后院,而是径直走进衙门后门,门口一个仆役打扮的汉子笑迎了上去,问道:“劳烦都头,郑大户求的事情办妥了?” “那小娘子不肯走,非得见知县老爷才行。” 说起倪溪,雷横也颇觉无奈,臭着脸说道:“我已经答应了她去禀知县老爷。” 那仆役大惊,“这如何是好?还望都头从中周旋。” 雷姓都头心不在焉,没有搭话。 仆役涎着脸从怀里掏出一包碎银,递给雷姓都头,“劳烦都头了。” 雷横随手掂了掂,这才露出了点笑意说道:“郑屠是我兄弟,自然该帮他。不过具体还得知县老爷决断,我尽力而为。” 也只能这样了,那仆役躬身谢道:“再好不过了。” 两人说完这番话后,雷横才去了后院,穿过厅堂,走几步路就到了。还没进门,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 雷横整了整衣领,端正了态度,才大步进去。 庭院宽广,院子中央那颗槐树尤为显眼,正是深秋的季节,树叶金黄,风一吹起细叶簌簌,随风飘舞。 只见槐树下,一把古琴,一张榻,榻上坐着一个身穿便服生得眉清目秀,文质彬彬的青年男子。 琴声悠悠,便是从这里传来。 这位青年男子便是郓城县新到任的知县,知县姓时,名文彬。之前在东京任官因政见不合恶了太师蔡京,而被下贬到州县里做县令,后辗转到了郓城县。 因为官期间清正廉明,体察民情,被当地百姓称为父母官,也因此他刚到郓城县上任不久,就有人称赞。 这日衙门无事,时文彬便有了闲情逸致在后院抚琴作乐。 雷横听不出琴声的好坏,他深怕打扰了知县时文彬的雅兴,于是站在一旁等待。 时文彬却是停下了抚琴的手,问道:“何事?” 雷横忙恭敬的上前说道:“衙门口有一妇人,百般乞赖说什么被恶人欺辱要诉告那恶人,小人没办法了这才来打扰老爷。” “那恶人是谁?”时文斌沉吟了下又问道。 雷横回道:“那妇人说是状元桥下的郑屠,” 想着时文彬初来乍到,对郓城县的一些人和事不是多了解,雷横便小心翼翼的把话稍加修饰了一番。 “那郑屠平日为人友善爱邻,不是那欺男霸女之人,那妇人此举倒像是在诬赖。” 时文彬看了雷横一眼,皱眉说道:“这妇人有如此胆色,不像是你说的会诬赖他人的人,我还是去看看罢了。” 说罢他便起身唤人来更衣。 雷横被那一眼看的心惊胆战,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郑屠所托他已尽力,其他的就不归他管了。至于那袋碎银,到了他雷横的口袋,就别想再出的来。 再说倪溪,一人在衙门口等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到里面有人出来传唤。 她一喜,跟着进去。 只见公堂之上,气氛威严肃静。左右都立着两排杂役,正中间坐着一个身穿官服的男人,在他身后横着一块匾,匾上书写四个大字“明镜高悬”。 倪溪没想到这知县看起来居然如此年轻,她没敢去看清知县的长相,忙看向别处,只见左边下角,还有一个堆放着笔墨纸砚的桌案,也坐着一个年龄稍微大些的男人。 那男人一双丹凤眼卧蚕眉,唇方口正,天庭饱满,虽然相貌平凡,看起来却颇为志气轩昂。 就是,倪溪心想这人肤色也太黑了些吧,像是在地里干活的庄稼汉了。只是看他的穿着打扮,到像是个书吏文职类的公人。 不过倪溪看了两眼就没在注意了,她对着知县的方位深深行了个万福,拜道:“奴拜见知县老爷。” 惊堂木拍下,堂上一个清朗又带着威严的声音高高落下来,“这妇人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倪溪不敢抬头,脆声回道:“奴姓阎,小字婆惜,四个月前随阿爹阿娘投奔到郓城县落户。” “婆惜?”那声音似乎有些讶异,不知怎的停顿了下,又说道:“阎氏你且抬起头来让本官看看?” 62.程太守女儿(6) 此为防盗章 吴教授五年前来到东溪村, 在东溪村里任教书先生,平日里为人和善, 又因为书读的多,村民们都十分尊敬他, 就连皲城县里蛮横的都头,见面都叫一声“教授”。 作为自己的未来雇主, 倪溪悄悄记下他的一些喜好, 免得哪天傻不拉几犯了忌讳。 待再三谢过王婆后,倪溪终于回到了家中。 阎婆早已做好了饭,与阎公两人一起等待倪溪。 见到倪溪的身影,阎婆有些激动,忙迎了上去,嘴里叫道:“我儿可回来了。” 阎公原本愁苦的脸上也多了慈祥的笑容, 见倪溪面上洋溢不住的喜意,忙问道:“我儿是不是找到活计了?” “那当然,”倪溪笑眼弯弯,“明日我就去了,月银足足有五两呢。” 听到这话,阎婆与阎公对视一眼,又惊又喜。 “辛苦我儿了,”阎婆爱怜的拉着倪溪的手向桌子走去。 桌上的饭菜已有些发凉,想必是阎婆阎公两人做好了饭菜却没吃就这样等着自己回来吧。 一时之间, 倪溪有些感动, 心里暗自想着, 两位老人年纪都大了,自己既然代替了原主,以后一定要争气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等将饭菜重新热了一遍后,倪溪乖巧的主动为两人盛了碗栗米饭,“阿爹阿娘快些吃吧。” 阎婆脸上笑开了花,与阎公说道:“老头子,我们婆惜如今长大了,会疼爹娘了。” 阎公也有些诧异,平日里女儿虽说还算孝顺但也不会想到做这些小事。不过总的来说是件好事,阎公也笑容满面起来,毕竟谁家不希望生的儿女孝顺体贴爹娘呢? “可不是嘛,一眨眼婆惜都长这么大了,也该找个如意郎君了。”阎公故意看了倪溪一眼,说的意味深长。 阎公话一出口,倪溪赶紧做出一副女儿家的娇羞模样躲在阎婆怀中,“阿爹阿娘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不要再说了,我还想多陪爹娘几年呢。” 阎婆惜芳龄十八,换成现代顶多算个高中生,在这婚姻由父母做主的古代,她现在可不想随便找个人便被嫁了,能拖一时拖一时。 阎婆有些好笑的点了下她的额头,叹了口气道:“也罢,就再留个一年半载吧,若是早早的许了别人我这老婆子也是舍不得的。” “就知道阿娘最疼女儿了,”倪溪跺了跺脚,佯装生气:“不像阿爹,巴不得女儿早日嫁人。” “这……”阎公哭笑不得,“你们娘俩啊……” 一时之间气氛和乐融融,说不尽的幸福。 睡了个好觉,第二天,倪溪起了个大早。 没有施粉黛,只是换了一身干净整齐的麻布衣裙,她清清爽爽的就出了门。 虽然是盛夏,但她起的早,天气凉爽还没有热起来,一路上并没有出什么汗。 按照昨天的记忆,倪溪走了约一个时辰,就到了吴教授所住的竹屋。 倪溪出门时天还微微亮,走到现在,天色已经透亮起来,露出大半截太阳高高的挂在空中,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古来有闻鸡起舞,想必那教书的秀才应该早就起来了吧。 竹屋的门虚掩着,倪溪走上前去,不好未经主人允许就进屋,她探身敲门唤道:“吴教授在吗?” 连连唤了好几声,却都没有人应。 奇怪,明明昨天说好的自己今天来这,如今自己来了却不知这秀才跑去哪里了。 等了半天还不见有人应,倪溪想了想,她推开了木门。 只见正屋里倚墙摆着一套简单的木桌椅,墙壁上挂着一副茅屋山居图,笔墨寥寥几笔却将画中洒脱,宁静的意境勾勒的淋漓尽致,细细一看,画的下方还提了字句。 “我本楚狂人, 凤歌笑孔丘。 仰天大笑出门去, 我辈岂是蓬蒿人。” 字迹飘若浮龙,矫若惊云,转折间无不是气势磅礴,简直想象不出是一个普通的教书秀才写的字。 没想到这秀才看起来温文有礼,心中却有这般沟壑大志,还有这字句间透露出的孤傲与狂妄,果然有名士之风。 看来这位吴教授,真不是“普通人”呢。 不过,自己做好仆妇的本职就好了,不管那位吴教授有什么鸿鹄大志,这些都与她无关系。 屋子分为三部分,中间是正屋想必是用来待客的。左边,则是书房,而右边,就是起居就寝的屋,锅灶就在竹屋旁的小房里。 倪溪将屋子全部转了一圈,仍没发现房屋主人的身影。 她皱着眉寻思了一下,既然自己来这里就是行仆妇之事,主人不在,索性就主动点看看有什么能做的。 将屋子打量了下,她找了个木盆接了一盆清水,用抹布开始擦拭桌椅。虽然这吴教授的屋子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可毕竟是男子,总不会像女子这般心细如尘。 这不,桌椅有的暗角和视觉死角用手轻抹,还是有层薄薄的灰尘,所以有些地方还是要再擦拭擦拭的。 待正屋弄完后,她来到吴教授的书斋,里面摆了一屋子的书,如同《史记》《中庸》《论语》的各类书籍琳琅满目,都是半旧不新的。 这教授藏书挺多的。 再看看外面天色,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了。看这日头,估计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了。 可这主人家还未归来,毕竟是第一天,她也不好冒然去厨房做饭来。 不过幸好从家走的时候,怀里还揣了个干饼,摸着还有一点点热气。于是倪溪坐在门前的竹阶上,倒了一杯茶水,就着大口大口的嚼咽起来。 尽管这干饼看起来太过寒酸,可倪溪实在是干了那么多体力活肚子太饥饿了,因此吃起来在她眼里也是香甜无比的。 吴用回来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眼前这容貌娇艳的女子就这样大咧咧的坐在门前,手上捧着干饼形象全无的大口吃了起来。 姿态甚至可以算是有些粗鲁,可她的两腮被食物塞得鼓鼓的,明眸因为满足而眯起,弯成了两道月牙儿,平添了几分可爱。 就像……就像自己小时候养过的一只小兔子,乖巧可爱。这样想着,吴用看她也顺眼了许多。 他凝了凝神,走到倪溪跟前,声音清朗。 “小娘子可是饿了?” 倪溪被这突然的一声吓到了,猛地一抬头,见吴用站在她跟前,长身玉立,姿态闲逸如同那翩翩公子,静静的看着她,目光温和。 也不知自己刚才那副样子被眼前这人看去了多少,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的,她老觉得眼前这人望着她的眼底还有那么一丝好笑? 不管怎么的还是得尽量挽回点自己的形象。 倪溪连忙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裙上的碎屑,福了福身道:“奴实在是肚中□□,方才样子让教授笑话了,望教授见谅。” “娘子不必多礼,也怪我自己,今日大早便去了村学,忘了告诉你可以自己在厨灶上做饭吃。” 吴用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包温热的点心,递到倪溪跟前,“你方才应该还没有吃饱吧,这些点心是学生送给我的,拿来垫垫肚子吧。” 伸到面前的这只手指节修长,形状优美,而手的主人,目光坦荡有礼。 倪溪迟疑了下,还是接下了糕点,“多谢教授了。” 见倪溪接下,吴用不再多说,点了点头就走进屋内。 她快步跑去把门打开,一看,只见倪溪一只手撑在门框边上,跛着脚颤颤巍巍的进了门内。 阎婆一惊,连忙上去搀着她问道:“我儿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 看着阎婆脸上的担忧,倪溪安慰道:“阿娘莫要担心,不过是回来的路上一脚踢到了那石头而已,过几日就好了。” “这平白无故的,怎么会踢到石头?”阎婆有些纳闷。 她一边搀扶着倪溪往屋内走去,一边絮絮叨叨:“真是晦气,看来过些时日得买点香烛火纸去那灵官庙拜拜才是。” “阿娘,不用这么麻烦吧,只不过是小伤而已。”倪溪小声说道。 古人迷信,对此倪溪很无奈,她总不能说是因为走路时旁边有个秀才老是让她心不在焉,才没注意到那块石头吧。 阎婆把倪溪扶着坐好后,眼一瞪,“什么麻烦?你们爷俩就没有一个省心的,先是老头子,现在又是你……” “好了好了,”眼看阎婆有越说越多的趋势,倪溪连忙打住,转移她的注意力问道:“阿爹今日怎么样了?” 63.程太守女儿(7) 此为防盗章 那人是谁,吴用不需猜便知道, 想到那人, 他的眼里带了一丝清清浅浅的笑。 也不知她现在是否已经离去? 他步履悠然的踏出竹屋, 脚步声极浅, 极淡。 傍晚, 残阳似血, 云霞映着落日,天边酡红如醉, 衬托着渐深的暮色, 晚风带着一缕凉意, 凄凄凉凉的暮色将竹林染尽, 哀婉绝艳。 夕阳无限好, 只是近黄昏。 夕阳下,那人袅袅娜娜的坐在竹篱笆旁边, 美人体态风流, 花容月貌, 乌云般的发丝斜斜挽成一个髻,露出一小截白嫩的颈子, 纤纤玉手不时飞扬, 专心缝补着手中的衣物。 落日余晖洒在她半边脸上, 给她的面容镀上了一层金色光芒, 在这光芒中, 她是如此的温柔娴静, 贞婉美好。就连这夕阳, 这竹林,这美景,都比不过眼前美人的一个眼波,一颦一笑。 吴用静静地站在那儿,他将目光驻足于她的身上,久久凝望。看似风轻云淡的眼眸底,却多了抹连他自己也没发现的温柔之色。 此时倪溪正坐在那儿专心着手上的针线活儿,她坐在这儿缝补已经有一会儿了。这衣衫是吴用的,刚才见它破了个洞,自己闲来无事便缝补一下。 继承了原主的手艺,她仔细将衣衫针脚缝的紧密结实些,这样好耐穿,完了后又撑开检查看是否有遗漏,最后才打了个结用银牙咬断细细丝线。 只是做着做着,她突然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就好像,有人在注视着自己一般。 这一抬头,碰巧撞上那双温润的眸子。 眸光清澈好远,如他的人一般风光霁月。 倪溪一怔,心想这秀才什么时候起来了,怎么站在这一点动静都没有。 也许是倪溪惊讶的表情取悦了他,吴用轻笑一声,上前几步,将两人的距离拉的更近了些。 “今日醉酒,劳烦娘子照顾了。”他含笑道谢。 倪溪忙欠了欠身,“教授不必多礼,本就是奴应做之事。” 虽然这人有时候着实不讨喜,但大多数时候还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这幅模样也不知会让多少女子芳心暗许非他不嫁。 正在倪溪脑袋里胡乱想象时,那清润的声音带着疑问,突兀问道:“不知娘子是否在附近见过野狸子?” 这秀才突然提野狸子做甚? 倪溪蹙眉,不解问道:“不曾,教授何出必言?” 一道幽深的视线扫过倪溪,只听得他慢条斯理解释道:“小生醉酒后醒来,不知为何面上多了几道红痕,所幸痕迹不深……” 倪溪听到吴用说面上有红痕,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她在吴用面上戳的那红痕。 吴用的皮肤白皙,仔细一看,面上真的还有点点痕迹。 这秀才皮肤也太过娇嫩了吧,她只是轻轻戳了一下…… 倪溪此刻只想捶胸顿足,都怪她今天想趁这秀才睡着戏弄他下,这下好了被抓包了吧。 望着吴用,倪溪原本娴静的水眸不禁有些飘忽不定。 恰好此时吴用的视线落在倪溪身上,他声音停顿了下,继续说道:“因此,小生便私自以为是被附近的野狸子抓了去。” 倪溪越听越心慌,偏偏他还定定看着倪溪,语气温柔的说道:“娘子还未曾告诉小生是否见到过这附近的野狸子呢?” 这下倪溪真的是欲哭无泪了,这附近哪来的什么野狸子啊,更别说她见过了。总不能说是她用手指戳他面,指甲不小心留下划痕的吧? 面对吴用的追问,倪溪目光闪烁,佯装镇定,“奴今早见有一幼小动物从厨灶间飞快跑过,应该就是教授所说的野狸子把。” 吴用扬起眉毛,抓住了她言语中的漏洞。 “娘子方才不是还说未曾见过吗?” 倪溪俯首,轻声细语说道:“教授酒醉初醒,一时记岔了也是有可能的” 吴用低低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或许是吧,” 他转移了话题,“明日下午学塾有小试,恐怕还须娘子把做好的饭菜送往村学才可,” 倪溪点头记下,犹豫了下问道:“教授可有甚想吃的吃食?” 她突然想起来,来这这么久,都是她做什么吴用吃什么,还没有问过吴用的意见。 吴用含笑回答,“暑气燥热。清淡些便好。” 倪溪再次记下。 次日,倪溪到的时候,吴用已经在村学了。忙活完竹屋的卫生后,也该做饭了。 考虑到吴用所说的清淡,倪溪想了下决定做个碧玉白菜卷,凉拌黄瓜,不过好像有点太素。那就再来个嫩豆腐肉丸汤吧。 把白菜叶,胡萝卜,黄椒切成细丝,用开水焯熟后,再摊开一张白菜叶,将三丝各放一些卷起分段切好,装入青瓷碟中,淋上早就用香油白醋白糖调好的芡汁。 做好后的碧玉白菜卷精致小巧,看起来色泽味道俱全。 至于凉拌黄瓜,更好做了,没有尖椒就用花椒代替,拍碎的黄瓜放上麻油,白醋,吃起来爽口极了。 将最后一道汤品做好,倪溪又和面做了些小点心。她要去的是村学,里面的孩童肯定很多,想必孩子们会喜欢的。 等到一切忙完时,时候已经差不多了快到吃午饭的时间。 倪溪把饭菜小心翼翼的装好放进竹篮里,掩好门就出发了。 木桶本来就有些重量,再加上又有这么多水,饶是她气力不小还是比较吃力,一步一步蹒跚的走着。 突然,一只形状优美的大手伸到了她的面前,“我来吧。” 声音温润动听,亦如他的人一般。 那片青色的衣襟映入她的眼帘内,可倪溪却低垂着眉眼,摇了摇头,“奴自己可以的。” 说罢,不顾那人的反应,硬是自己动手拎着那木桶将桶内的水全部倒入木盆中,瞬间水花四溅,浸湿了放在木盆里的衣物。 可这些水,用来洗衣服还不够。 倪溪正打算自己再去厨灶拎水时,吴用这次却是直接过来了。 他一手夺过木桶,声音淡淡:“我来吧。”说着大步就去了。 倪溪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愣了片刻,嘴角突然浮起一丝苦笑来。 自从她知道这秀才就是吴用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了。想要改变阎婆惜的命运,首先就要远离宋江,远离这些梁山好汉,过一个平淡安心的生活就可以了。 谁知她第一份活计居然就遇到了水浒传中大名鼎鼎的军师吴用。 吴用人称智多星,在原著中是这样描述他的:万卷经书曾读过,平生机巧心灵,六韬三略究来精。胸中藏战将,腹内隐雄兵。谋略敢欺诸葛亮,陈平岂敌才能?略施小计鬼神惊,名称吴学究。 吴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够在那么多梁山好汉里稳坐第二把交椅,人人敬佩,他岂会是那么简单的人物? 也难怪自己当初刚见到这书生时就觉得他气度非凡不像是一个简单的教书先生,随着这么久的接触更是觉得他文韬武略胸有沟壑,岂是那池中之物? 可惜自己当初没有多想,至于那与吴用交好的晁保正,想必就是以后的梁山之主托塔天王晁盖了! 回想这么久来与吴用的接触,一幕一幕的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不知何时起竟然一点一点的将他放进了心里,两人之间那淡淡的暧昧每每回想起来总是心悸不已。 若他真的是个简单的秀才,该多好!可惜,他偏偏是吴用,以后注定不会平凡的吴用! 如果倪溪想平平凡凡的生活下去,必须远离他才行。 倪溪这半个多月来一直尝试着去疏远两人之间的关系,每次两人说话时她就表现得客套而礼貌,不多说不多问,仿佛自己真的只是一个仆妇,吴用只是一个雇主。 这么刻意的行为,吴用肯定也能感觉的到,就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了。 倪溪一时之间思绪杂乱,没注意到吴用已经重新拎着一桶水出来了。直到听见那哗啦啦倒入木盆的水流声,才猛然惊醒,她垂下眼眸,不去看吴用,道:“多谢教授。” 话语声客套而又冷淡,就是这样的语气,倪溪已经持续多半个月了。 吴用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回屋。 他坐在书房内,手里拿着的那本《文苑英华》却怎么也看不下去,这本书分为四部,里面汇集了上至萧梁下至晚唐五代的文集,为了得到这部书还费了好一番功夫,原本此刻应该求学若渴的读着,可现在一点心情都没有了。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不断在自己心里啃噬抓挠,让他烦躁不安。 吴用索性放下书去,踱了几步后,铺开一张宣纸,凝神执笔写了下去…… 行笔如龙走蛇舞,苍劲有力。 很快,吴用面色平静的吹干墨迹,轻叹一口气,神色莫名。 至于这些,倪溪都是不知道的,她做完该做的活计,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了。 64.程太守女儿(8) 此为防盗章 她来不及放下手中的饺子皮, 连忙转身看去, 只见那人今日穿了一件月白长衫,肤色白皙, 俊眉秀目,颇有一种俊逸清雅的君子风范, 此刻他正目光熠熠的看着自己。 不过几日不见, 她怎么觉得这秀才又变好看了…… 倪溪愣了下神,很快福身行礼:“奴一早便过来的, 教授先稍等片刻,马上饭菜就好了。” 吴用看了眼厨灶摆放的饺子皮,挑眉说道:“不急, 小娘子今日打算裹馄饨?” 这里都习惯把饺子叫做馄饨,倪溪轻轻嗯了一声:“快好了。” 吴用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笑意,“辛苦娘子了。” 嘴里这样说着,可他的眼眸却直直看着倪溪, 似乎还能看见清浅的瞳孔里倒映着她的身影, 直看的倪溪无所适。 她连忙装作随意的转身,想要隔断吴用那炙热仿佛能融化一切的目光,然而那道视线却凝胶一般停驻在了她的身上, 始终不曾挪开。 这秀才怎么这么看着她?难道她背上有什么还是, 倪溪在脑海里回顾了一遍今天的穿着装扮, 并没有什么问题啊。 一定是他吃错药了! 倪溪委婉的扬声说道:“君子远庖厨, 这里烟气大, 教授还是先进屋去吧。” 吴用却好像听不懂似的, 还含笑说道:“没事,小娘子不用管我,你忙你的便是。” 谁稀罕管他了,明明是他杵在这里挡路好不好。倪溪很想这么的回过去,但又一想算了,天大地大雇主最伟大。 罢了,谁让他是雇主呢,她忍了! 看他还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倪溪刻意的想要忽视掉身后这个大活人,偏偏吴用一直站在她身后,也不说话,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她。 根本无法忽视好吗! 倪溪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就连包饺子的动作也不利索了。 突然听见“扑通”一声,原来是舀饺子馅的那只小木勺掉在了地上,她连忙手忙脚乱的弯下腰,伸出纤指刚准备去拾起木勺,只见另一双修长的大手随之而来,一起抓住了木勺柄。 两只手瞬间触碰在了一起,肌肤与肌肤相触,如触电般传来的是深入到灵魂的阵阵颤栗。 倪溪不敢去看吴用,飞快的收回了手,低眸谢过他。 吴用的心里有一丝淡淡失落,刚才那温软滑腻的触感还没来得及回味,转瞬即逝。 “小生来帮你吧。”他突兀的开口。 啊? 倪溪眨了眨眸,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样快一点。”他慢条斯理的解释道。 这下倪溪终于明白了,心想原来是嫌她做的太慢了啊,也好,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快。 倪溪侧过身去,给吴用让了个位置。 吴用嘴角含了一丝浅浅的笑意,闲庭散步般的走到她跟前,并排站在厨灶旁,好看的手指随意的捻起一块饺子皮,手指翻动。 “是这样吗?”他问道。 倪溪杏眸扫了一眼那饺子,随即眉眼弯弯的笑出声来。 只见那只饺子褶褶皱皱,有边角都没捏拢,皮破了一块,右边的馅已经快要跑出来了,在一堆圆圆滚滚的元宝状饺子里格外的显眼,丑的惨不忍睹。 要不是她亲眼见证了吴用包的这个饺子,怎么也不会相信这是吴用包的。反差也太大了! “还是让奴来吧。” 倪溪笑了几声后怕伤了吴用的自尊心,于是强忍着笑意,伸手取过那只饺子,几下就重新捏拢包好,很快让它恢复了它该有的模样。 可能也意识到了这饺子难以见人,吴用清咳了声,一脸淡定的说道:“小娘子莫要嘲笑,小生第一次裹馄饨,技艺不熟,难免存在不足,想必第二次就不会了。”说着他又伸手准备再去取饺子皮。 “教授还是歇着吧。” 开玩笑,见识了他包的“饺子”后,如果真的让这秀才来包饺子,只怕中午这顿饭没法好好吃了。 两人之间有点距离,够不着吴用的胳膊,倪溪连忙提步过去制止,谁曾想下一秒,她才注意到脚下的那根木柴,可为时已晚,只觉得身子一晃,整个人就猛的扑倒了吴用的身上。 吴用是个男人,男人的气力天生要比女人大的多,对于美人投怀送抱,他略微惊讶后就稳稳的接住了倪溪。 软玉温香在怀,那温热的娇躯,让吴用的眼眸微微一暗,唇齿间逸出一丝满足的叹息,偏偏他的神情丝毫不变,反而关切问道:“小娘子没事吧?” “奴没事,” 倪溪闷闷的出声,她的鼻尖还有那衣物的淡淡皂角清香,简直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说话的同时急急忙忙从吴用的怀抱里闪开,倪溪不敢去抬头看他的表情,白玉般的脸颊绯红一片,一路红到了耳根处,更增添了几分娇艳。 “刚才……刚才……奴不是故意的,是那木柴挡在脚下……”她喏喏的开口,打算解释,谁知眸子一对上吴用那双清亮透澈的眼睛,不知怎么的就说不下去了。 吴用眼里带着隐隐笑意,“嗯,小娘子说什么便是什么。”。 看这表情分明是不相信的样子。 天啊,这秀才该不会以为她是故意投怀送抱的吧? 她是真的没看到那根木柴,虽然这秀才皮相确实不错,她内心对他也有说不清的好感,可是并不代表她想要和他发生点什么啊! 阎婆惜的相貌本就容易让人看低,她苦心经营名声这么久,正直做人,为的就是不被人轻视,可现在却瞬息间毁于一旦。 怪谁呢? 倪溪越想越委屈,眼圈不由得发红,眸子水气弥漫,快要哭了。 “奴真的不是故意的……”她用泛红的眼睛直直看着吴用,又小声重复了一遍。 声音娇娇软软的,语气却是那么固执。 吴用略带戏谑的笑容慢慢收了回去,眼神逐渐变得认真。 他看出来这小娘子是真的一本正经的在给他解释,害怕他误会。 吴用不禁摸了摸鼻子,头一次后悔自己为何当初说话那么刻薄,以至于让这个小娘子如今处处拘着礼节行事,哪怕两人稍微碰触一下就立马和受了惊的兔子一般。 这样一想,心底便有了愧疚,尤其是她这幅泪汪汪的模样,更是让他于心不忍。 吴用本就是个随心所欲的人,这样想着,便做了。他突然上前一步,深深的对着面前这个小娘子鞠了一躬。 干脆利落,快的倪溪都还没反应不过来。 她愣住了,呆呆的问道:“教授你这是做甚?” 只见吴用敛眉收目,正色道:“小生知道娘子是那澄澈之人,又怎会想多?都怪小生当日以貌取人,对小娘子多有误会,言语中伤了娘子你,这一鞠躬以表歉意,还望娘子忘了往日不快,都是小生的不好。” 他的话语真诚,目光坦荡荡,这声道歉,是真心的。 倪溪神色动容,忙说道:“教授何必如此,已经过去许久,教授为人奴还是知道的,也不曾薄待与奴……” 吴用清亮的眼眸看向她,“娘子不生小生的气了?” 这有什么好气的,阎婆惜的容貌确实让人想入非非,当时的确很气愤,可相处久了后,吴用对她不曾有半点言语轻慢,事事温声细语,让人怎么生的起来气。 再说了,吴用现在已经道歉了,这也说明倪溪一直奉行的清清白白做人行的端坐的正这条原则是对的。 倪溪破涕而笑,笑容明媚动人,少了几分拘束多了些畅快之意。 她轻快说道:“不生气了,往日之事烟消云散,今日就当做是奴与教授初次认识吧。” 说罢,她盈盈一福。 “奴姓阎,小字婆惜,还望教授多多指教。” 吴用一怔,转而温润的笑了,有阳光从窗栏之间的缝隙洒进来,落在他那张眉眼如墨画的面庞上,风姿秀逸,俊雅至极。 古有谢郎,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倪溪心里突然想起来这句话,也不知他与那传说中的谢郎相比,又如何…… 想必不会逊色多少。 倪溪心里微微一动,正待开口,突然那明媚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的清雅悦耳。 只听他说:“小生吴用,表字学究,见过小娘子。” 65.程太守女儿(9) 农历九月九, 重阳节到了。 佳节到来,宋江让他的兄长铁扇子宋清安排宴席, 在后山一块空旷的平底上大摆宴席。因梁山后山漫山遍野的菊花开了, 此次宴席又名菊花之会。 旦凡有下山的人,通通被叫了回来, 梁山上所有人聚集在了一起, 共同赴宴赏菊。 倪溪与众女眷坐了一桌, 梁山上的头领坐了几桌,余下的小喽啰自然有小头目发放食物不提。 这几日的菊花开的格外艳,金灿灿, 黄澄澄的一大片,也是颇为美丽。 席面上大鱼大肉的摆着, 两边有敲鼓击锣声,笑语喧哗,觥筹交错, 热热闹闹的。 众人一起开怀畅饮, 倪溪这边也笑着与同座一席的人饮了几杯。 她可不能喝醉, 待会儿还有一场好戏要看呢! 吃了点菜,她去看前方一那桌上的宋江,只见宋江已经吃酒吃的脸色通红,正与旁边的人高谈阔论着。不知道说到了什么, 宋江唤了一个小喽啰上前吩咐了几句, 不一会儿那个小喽啰便取来纸笔。 宋江有个喜欢酒后作词的毛病, 此刻乘着酒兴, 他手握毛笔在宣纸上作了一首《满江红》,写完后,令梁山上唱歌最好的乐和来吟唱这首新词曲。 喜遇重阳,更佳酿今朝新熟。 ………… 愿樽前长叙弟兄情,如金玉。 ………… 望天王降诏,早招安,心方足。 乐和的曲儿唱的十分的好,既押韵又感情充沛,加上他那得天独厚的好嗓子,歌声嘹亮清晰的传入众人耳朵里。 宋江一边用手打着节拍,一边情不自禁的摇头晃脑,沉浸在词曲的意境中…… 兄弟情,望招安,宋江但是想的挺好的,可惜,他的这群兄弟是注定领略不了他的“苦心”了。 倪溪冷笑。 果不其然,席面上不少人已经脸色剧变了,有人拳头攥的紧紧的,有人牙齿咬的滋滋作响,也有人一杯接一杯闷头饮酒。 原本热热闹闹的气氛瞬间尴尬起来。 而宋江呢,还尤不自知。 上梁山的众人里,除了被逼的那几个,大多数已经对朝廷心灰意冷了,如今众人已经站在了朝廷的对立面,又做了这么多事,杀了朝廷那么多命官,怎会想要招安? 说到底不过是宋江的一厢情愿罢了。 那边乐和也注意到了众人脸色不太好看,犹豫着要不要唱下去,然而宋江是这梁山上的头领,宋江还在兀自沉醉,他又怎么好停,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唱下去。 如此,这曲儿又唱了第二遍。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待乐和唱到那句“望天王降诏,早招安”时,武松将手中的杯盏往席面重重一掷,冷声道:“今日也要招安,明日也要招安,兄弟们的心都冷了!” 有一自然有二,敢说话的都是一些平日里脾气比较暴烈的,武松话语刚落,那边黑旋风李逵便睁圆了一双怪眼,大叫道:“招安,招安,招甚子鸟安。” 说罢李逵一脚掀翻桌子,把酒肉杯盏全部摔了个粉碎。 这一声响,旁边的女眷一个个惊呼起来,离得远远的,深怕牵连到这边来,倪溪与她们在一块旁边冷眼旁观着。 再说宋江,被这接二连三的状况一惊,再深的酒意也醒了大半了,眼见其他人沉默不语没有阻止的意思,他不由得恼怒起来。 既气众人无动于衷,又气李逵当众扫他面子。 宋江怒声道:“你这厮竟敢如此无礼,来人,把他给我斩了!” 李逵一愣,没想到宋江突然会这么严肃,记得以往他杀了扈太公一家老小,打杀了那么多人的时候,也没见宋江如此恼怒过。 人群里的扈三娘与朱仝一喜,扈三娘下意识的往倪溪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那边倪溪面带微笑,檀口微张,做出了几个口型。 “激怒他!” 扈三娘心领神会。 她上前一步,对着还没反应过来的李逵扬声斥道:“公明兄长一片好意,你这黑厮却在这无理取闹,好好的宴席被你闹成这样,真是头脑呆笨,蛮不讲理!” 李逵自认为一个响当当的汉子,如何能被一个妇人这般嘲笑叱责,哪怕扈三娘再是英勇善战,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抛头露面的妇人,是瞧不起的。 扈三娘的话,让李逵本有些熄下来的怒火重新被点燃,竖起一双凶神恶煞的浓眉说道:“你算什么鸟人,敢说爷爷我无理取闹!我今天还就是说了,招安招安,我李逵在一天,绝不会同意这劳甚子招安!” 这话说的斩钉截铁毫不犹豫,气的旁边的宋江脸色青白交接,难看至极。 这李逵,莫非是故意要和他唱反调不成? 那边李逵其实这几句话说完就后悔了,再看宋江脸色极为难看,心知自己再留在这里不会有好果子吃了,他虽然愚笨,小聪明还是有一点的,当即装作气冲冲的样子拧身走了。 宋江这是一肚子火无法发泄,眼睁睁看着李逵离开,正要使唤众人去把李逵捉来,旁边吴用适时的替李逵辩解道:“兄长也知,这厮是个粗鲁的人,一时酒后酒后冲撞,何必挂怀,待明日让他给兄长赔罪便是,兄长莫要气坏了身子。” 这梁山谁不知道宋江最宠信李逵,宋江此时说是要斩李逵,不过是气急攻心罢了,吴用之所以替李逵说话,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其实宋江心里确实没有想过要真的斩了李逵,对于李逵的性格他也知道,李逵对他是忠诚不二的,真斩了也可惜。 因此,宋江哼了一声,就顺着台阶下了:“明日我必要这厮好看!” 这事也算这样告一段落。 扈三娘心急,她原本以为可以借此机会让宋江斩了李逵,谁知李逵跑了不说,听宋江这语气,恐怕此事又要不了了之了,好不容易抓住这个机会,怎么能轻易放弃。 扈三娘正准备再去说,谁知旁边突然有个人状似无意的碰触了下她的肩膀。 一看,这个面如重枣,下巴留着一络长髯的男人不是朱仝还是谁? 倪溪与她说过朱仝的事,也算是半个自己人了,只见朱仝示意她往倪溪那边去看。 扈三娘顺着看过去,见倪溪摇了摇头,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也许是倪溪的眼神太过镇定沉稳,扈三娘也慢慢的冷静下来,她相信倪溪。 倪溪见状终于放下心来,眼下,这么多人看着,还不是时机。 但那李逵,想要逃过去,她却是不会让他如愿的。 鼓锣声再次响起,众人继续饮酒,宋江特意走到了武松面前,叹了口气说道:“兄弟,你是个晓事的人,我主张招安,也是为了大家好,我等总不能一直背着贼寇之名,迟早都是改邪归正得,如何说冷了众人的心?” 武松沉声回答:“公明兄长的为人我是敬重的,只是如今朝廷奸邪众多,蒙蔽圣听,招安了又能做些什么?还不如趁早散伙各自再去寻个生路。” 宋江摇头,劝道:“圣上圣明,纵有奸邪,也总会有云开见日的那一天,只要我等忠心报国,圣上迟早会看到的,到时候青史留名,岂不是一大美事!你等莫要再说那些丧气话了!” 这话虽然是对着武松说,可也算是对众人说的,众人皆称是,武松欲言又止,只能沉着个脸不做声。 不知不觉宴席已到傍晚,只是众人心里皆不痛快,也就散了。 董平夜里要去巡守,因此不与倪溪一块回去,这也刚好给了倪溪机会。 她对着扈三娘朱仝两人使了个眼色,便离开了。 她独自来到一个僻静处,静静等了一会儿,没多久扈三娘与朱仝就来了。 见到两人,倪溪扬起唇角,“我们的机会来了。” 两人一愣,不明所以。 “你们难道忘记了吗?宋江先前在席面上说过,要斩了李逵的!” 倪溪轻声提醒道:“我记得这句话到现在也没有收回,我们刚好可以借此……” 她停在了此处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两人却是已经懂了她的意思。 只听两人异口同声说道:“先斩后奏?” 到时候人都杀了,又占着大义,宋江能奈何? 倪溪见两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抿嘴一笑,柔声道:“就算问责起来,要知道,这可是宋公明头领下的命呢……” 扈三娘瞬间明白了。 她与朱仝对视了一眼,纷纷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惊喜,“我们知道该怎么说了。” 扈三娘的眼睛里重新焕发了活力,“既然如此,我现在就去结果了那厮。” “只是,”扈三娘犹豫了下,“也不知那厮去了哪里,恐怕得一通好找。” 朱仝自然也是激动的,略微思索了会儿道:“我听人说过那黑厮只要一喝醉了就喜欢去西北方湖边洗澡,倒是可以去那里看看。” 扈三娘当即答应,与朱仝商量妥当后,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对倪溪说道:“婉儿,你快些回去,此事我和朱仝去办就好了,莫要连累了你。” 倪溪知道自己能帮的已经帮了,而真正的报仇,还是需要他们自己动手才行。 她定定的看了两人一眼,轻声道:“保重!” 66.程太守女儿(10) 此为防盗章 吴用打开篱笆门, 上前扬声道:“两位且不要争斗歇一歇,小生有话要说。” 说罢他用铜链在两人中间一隔, 把这两个人分开来。 雷横本就不想与那人纠缠, 见是吴用,自然就放下了朴刀, 刘唐虽然不认识这长相清俊的秀才是谁, 可看他举止间斯文有礼, 一派翩翩君子之风,不似一般人物,不由自主的也放下了朴刀。 吴用含笑上前, 先问雷横出了甚事。 雷横便说道:“教授不知,这人夜里赤条条在灵官庙睡觉, 被我们拿住,到了晁保正庄子里,原来是晁保正外甥, 看在保正的面子上放过了他, 临走前保正送了些礼物与我, 这厮居然前来索取,你说他大胆吗?” 那汉子听罢眼都要竖起来了,怒气冲冲。 吴用仔细端详了那汉子一眼,他的记忆力出群, 确定在晁盖那里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更别说是什么外甥了。 转念一想, 既然晁盖对雷横这样说, 肯定是有原因的,不如先把两人劝住再说吧。 他对那汉子说道:“你先听小生一眼,你的母舅与我是兄弟至交,又与雷都头交好,既然是保正给的礼物,你何必坏了保正的脸面呢?” 吴用这话已经暗示已经很明显了,自古民不与官斗,官府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晁盖之所以取那银两送与雷横,就是有息事宁人的意思,可现在如果两人再争斗下去,恐怕就不好收场了。 如果是一般人,就懂了,偏偏那汉子是个直肠子倔强性子,“你这秀才不懂,这银两不是我阿舅甘心给他的,分明是他诈取的,我必须要回来。” 有些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现在摆到明面上来说,这就很尴尬了。 雷横有些恼羞成怒:“又不是你的银子,休想还给你,除非保正亲自来取!” 那汉子冷哼一声,“那就先问我手里的朴刀吧!” 两人都是个急性子暴躁脾气,又要开打厮并,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气氛又剑拔弩张了。 吴用原本他和倪溪好好的二人世界被这群浑人打扰,已经心生不悦,本不想管这事,只是念着晁盖的情分,索性直接横身站在两人中间。 他冷着脸道:“既然两位各自有说法,与其拼个你死我活,莫不然去把晁保正叫来就知道了。” 这一番话说的格外的气势凛人,直把两人唬住了,立住脚。雷横便吩咐了个士兵,去找晁盖。 不一会儿,晁盖便披着衣裳,从大路上赶来了。 他一眼明白了情形,眼神一闪对那汉子大喝道:“你这畜生,不得对都头无礼。” 那汉子竟然也一声不吭,听话的放下了朴刀。 雷横还在气头上,冷笑道:“保正不知,你的外甥好有本事呢,非追着我要那礼物。” 晁盖笑着赔罪道:“这畜生不懂礼,烦请都头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他吧。” 晁盖虽然只是个保正,但江湖上众多好友弟兄,他的面子怎么能不给。 雷横也就顺着台阶下了:“小人自然不会与他一般见识。” 两人随便说了几句雷横便带着身后的士兵回去了。 晁盖对着一旁的吴用感谢道:“多谢了。若不是兄弟你在场,这厮几乎做出了一场大事。” “兄长客气了,”吴用笑着摇头,意味深长的看了晁盖一眼:“小生倒是还想问兄长你这令甥从何而来呢?” 晁盖哈哈一笑:“还是你最懂我。” 只是他又看了眼周围,犹豫了下,想说又不好说的样子。 吴用哪里还不明白,便邀请道:“兄长既已到了寒舍,不如进去吃盏茶坐坐吧。” 晁盖欣然允了,带着那个垂头丧气的汉子,一起跟着吴用进了屋。 一进门,他就“咦”了一声。 只见屋内亭亭站着一个青衣美人,美人生的花容袅娜,玉质娉婷,眉若半弯星月,星眼浑如点漆,眼角眉梢间自带一股风流韵味,然而她的眼神清澈,坦坦荡荡,让人无法轻视起来。 这人正是倪溪,她因为担心吴用,又不方便出去,隔着窗子看外面了好久,眼见吴用带着人说说笑笑的进来了,忙出来见礼。 吴用旁边的那个大汉生的高大威武,身形雄壮,举手投足间十分的爽利大气,又观他穿的衣裳是上好的绸缎做的,应该是个有身份的人。 倪溪心想,这便是将来的梁山泊之主托塔天王晁盖了,果然不凡。 面对三个大男人,她不好直视,便侧过身盈盈一福。 “见过保正。”至于晁盖身后那个汉子看起来面相凶恶,她也不知是谁。 “莫要客气,” 只听晁盖浑厚的声音说道:“想必小娘子你就是弟妹了吧。” 说这话的时候晁盖看着吴用,明显带有调侃意味。 晁盖怎么会知道她?还叫她弟妹。 定是这吴用说的了,她和他还没有成亲,这秀才怎么在那胡言乱语呢! 倪溪脸一红,她不好接口晁盖的话,只能带着羞意狠狠瞪了吴用一眼。 对于吴用来说,眼前这美人儿含羞带怒,眼波儿似水般妩媚动人,让他不禁心神一荡。 他正了正色,转移话题道:“刚才见兄长想必也有要事与我相商,快快坐下吧。” 晁盖的表情似笑非笑,倒是没有再说什么,与那汉子一起在正屋坐下了。 两人表情凝重的坐在那里。 吴用又转身温柔的对倪溪说道:“婆惜,劳烦你先去厨灶煮壶茶了。” 从两人确定关系后,吴用就改口叫倪溪的小字了,这样也显得更亲密些。 “嗯。”倪溪轻声应了。 明白他们似乎有重要的事要说,不方便自己在场,她顺从的去了厨灶。 这一通忙下去,时间很快就到了除夕,原本今天倪溪应该在家中帮忙的,可她放心不下吴用一个人,一大早就来了。 吴用帮着倪溪把竹屋上上下下都清理了一遍,扫去蛛网与尘秽,将买的桃符门神之类的贴了上去,红红绿绿的,却总算有了一丝过年的气氛。 她又去厨灶间把鱼肉牛肉这些菜处理好,做了满满几大盘,够吴用好几天吃的了,又包了一些肉饺子,冬天到了,这些吃食都可以多放一些时候,不用担心坏掉。 这一切都做完后,她真的该走了。 道别的时候,吴用正在厅堂饮酒。 也不知饮了多少,酒气弥漫在整个屋子,他半个身子伏在桌子上,自饮自斟,面庞泛着淡淡的醺红。 倪溪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她上前替他斟了半盏酒,又重新斟了一盏,柔声说道:“奴要走了。” 吴用抬起微醺的眸看她,“娘子真的要走?” 倪溪嗯了一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这盏酒敬你我的缘分。望教授以后珍重。” 说这话的时候,倪溪眼里泛着泪光,她记得原著中梁山泊众人都受了招安的,后来宋江被一杯毒酒夺去了性命,而吴用,随后也心灰意冷的自缢于宋江的坟茔前,埋骨蓼儿洼。 梁山好汉一百单八将,生前有多么轰轰烈烈壮志雄心,死后就有多寂寥凄凉。她实在很难将那个吴用和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联想起来。 一想到吴用将来也会这般结局,倪溪就觉得心如刀绞,她含泪嘱咐道:“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然而无论如何,性命只有一次,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望教授多多爱惜自己的性命。” 说着她就哭了出来,泪水晶莹剔透,从她玉白的颊上簌簌落下,如梨花带雨,凄婉动人。 这个倔强的小娘子呵,明明对他也是百般不舍,恋慕他,可却依然想着放弃他。 吴用记下了她说的话,伸出修长的手指替她拭了下眼角泪珠,叹息道:”娘子你这是何苦?” 这是两人第一次如此亲密的接触,他的动作却无比的自然与轻柔,生怕弄疼了倪溪娇嫩的肌肤。 他看着抽泣的倪溪,低低呢喃道:“我能遇到娘子,此生幸也!” 倪溪一顿,悲哀的闭上了眼。 …… 这个年过得着实枯燥,或者说是倪溪的心不静,除夕那日与吴用分离后,就连大年夜守岁时她也心不在焉,本以为快刀斩乱麻从此她与吴用桥归桥路归路,各自两不相干,她会放下那份念想。 可谁知,思念那人的心越来越重了起来,她与阎婆阎公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然而吴用呢?她会想吴用一个人过年该是如何冷清,这些天他又该如何度过? 一想到两人真的再也不会有相见之日,倪溪的心就痛楚起来。 这念头,原本只是一个小芽,却不知何时飞快的在她内心生长成为藤蔓成为参天大树,日日侵蚀着她,让她夜不能寐。 就像吴用之前写的那首诗《狡童》,是否在她冷淡对他时,吴用也是这样的心情呢。 带着这样的心情,面对阎婆准备的诸多美味吃食,她也食不下咽,味同嚼蜡。 “我儿可是病了?”阎婆终于看不下去了。 这些日她一直觉得女儿满腹心事,但问询时却不与她说,只能任之由之。然而看着女儿的脸色苍白,瘦削了许多,她也心疼。 倪溪摇了摇头,“女儿无事。”她的身体没有病,只是心病了罢了。 阎婆无奈,突然想起今日是元宵节,如若不然让女儿出去散散心也好。这样想着,她便说了出来。 67.程太守女儿(11) 此为防盗章  看着洗的干干净净搭在竹竿上的衣服, 倪溪的心里油然生起了一丝满足感,毕竟这也是她辛苦劳动了半天的成果。 倪溪回头看了一下,透过书斋的小窗,正好见到吴用端坐在书桌前看书。 可能是书中内容十分深奥, 他时而表情凝重,似乎陷入了思索中, 时而眉目舒展开来,嘴角上扬, 宛如一副沉静美好的画卷。 这样俊逸出彩又胸有沟壑的人物, 不可能默默无名,可倪溪又实在无法将他与水浒传中那些草莽英雄联系起来。 只知这人姓吴,那么他会是谁呢? 很快倪溪摇了摇头,不管这吴教授是何方神圣,早晚会知道的她又何要必在这揣测,要知道好奇心害死猫。 没有去打扰吴用, 倪溪四处检查了一下, 确实没什么活还需要再干的了, 一时之间精神有些疲乏,于是决定趴在红木桌上眯会儿。 本打算就眯一小会儿的,或许今天干了许多活太累的缘故, 不知不觉竟睡了将近一个时辰, 往屋外一看, 太阳也渐渐下落。 而吴用, 刚才倪溪看过了, 还在书斋内,这让她不禁有了些佩服。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做晚饭了。 她来到灶间,将菜篮子里的蘑菇和青菜洗净,配上热油将切好的蒜炸香后倒入青菜和蘑菇一翻炒,加上盐调味,一道香喷喷的蘑菇炒青菜就成了。 再把栗米淘好放入锅内蒸,待蒸气上来水干后,将调好的鸡蛋羹用碗装好放进去蒸。 过了十分钟,鸡蛋羹就蒸好了,取出来一看,原本加的一大勺猪油已经化开了,香气扑鼻,黄澄澄的鸡蛋上面洒着细碎葱花蒜泥,软嫩无比。 考虑到还不知道吴用饭量如何,倪溪把饭菜的份量多做了些,这样就不会担心不够了。她将栗米饭盛进青瓷碗,与做好的两个菜一起放进托盘,端着到了书房。 吴用坐在那儿,不知在沉思什么,竟然连倪溪进来也未曾发觉。 倪溪怕饭菜凉了,忍不住轻声唤道:“教授,你先用点饭吧。” 吴用像是被猛然惊醒,他揉了揉鬓角的太阳穴,待看到桌上的饭菜时,一抹惊讶之色划过。 “这都是你做的?” 绿油油的青菜,黄灿灿的鸡蛋羹,再加上空气中食物的清香,让人看了就胃口大开。 倪溪给吴用递上筷子:“也不知道教授口味咸淡,奴便随意做了些。” 在倪溪期待的目光下,吴用尝了一口鸡蛋羹和蘑菇炒青菜,表情舒展开来,含笑点头,“娘子这手艺不去开酒楼可惜了。” 这是被雇主夸赞了? 倪溪脸上露出了喜悦之情,总不枉她费了一些心思。 “多谢教授夸奖。”她盈盈一笑。 只是看着吴用桌前香喷喷的饭菜,先前还不怎么觉得,现在倒是觉得饿了,她不由得暗暗咽了下口水。 她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偏偏让吴用看到了。吴用对上倪溪那垂涎欲滴的眼神,忍俊不禁,心想这个小娘子还真是性情率真,一举一动都写在脸上了。 “娘子不如一起坐下吃?” 哪有仆妇和主人家同桌吃饭的理? 面对吴用的邀请,倪溪摇了摇头,忍住食物的诱惑说道:“奴在灶上已备好了饭菜,马上就去了。” 她刚才炒菜的时候,把蘑菇青菜给自己留了一小份,现在去吃刚刚好。 不想话刚说完,她的肚子因为实在太饿发出“咕”的一声响,倪溪脸色霎时红的似血娇艳欲滴,实在是太丢人了。 她赶紧埋下头去,恨不得整个人钻到地缝里去。 吴用恰巧听到了,眉一挑,有些好笑,他又不是那种冷酷无情的雇主,这小娘子怎么连顿饭都不敢吃了。 他含着笑意嘱咐道:“既然如此,想必娘子是饿的狠了,快去吃饭吧。以后若是饿了,娘子可自行先吃就行。” 倪溪这下想哭的心情都有了,心想这秀才一定是听到了,也不知怎么回事,怎么自己在他面前老是出糗呢? “奴知道了。” 她回答的声音如蚊虫般细小,福了福身子就飞快的出了门直奔厨灶。 身后的吴用轻笑一声,用筷子优雅的夹起一片蘑菇放进嘴里。 平日里总是自己一个人囫囵的过,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他也饿了。 虽然只是第一天,还看不出她的秉性如何,但作为雇主,倪溪的表现吴用还是挺满意的。 屋子里整整齐齐一尘不染,透过窗沿还可以看到外面晾在竹竿上的衣物,吴用的心上突然涌出一股轻快之感。 这种感觉,好像也不错呢。 再说那边的倪溪在灶上吃完饭后,把锅碗收拾了下,看了看天色,日落西头,夕阳金黄色的余晖洒在竹屋前的那片翠绿竹林上,美不胜收。 今天太阳格外的好,晾在外面的衣服刚才摸了下全部干了,倪溪将衣服收进屋里整整齐齐的叠在床头后,才向吴用告辞。 “奴该回去了,”她轻声对着吴用说道。 从这回到家需要一个时辰,现在回去刚刚好,再晚了就得走夜路了。 “娘子路上小心。” 吴用目光温和的说出这句话,他从书桌起身,目送着倪溪出了竹篱笆后转身回屋。 ————————————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不知不觉中便稍纵即逝,犹如白驹过隙。 倪溪在吴用这边的活计已经做了一个多月了,平日两人以礼相待,虽然不是多么的熟悉,但也没有了一开始的那种生疏之感。 在倪溪看来,吴用只是她的雇主而已,随着时日的渐长,倪溪也逐渐掌握了吴用的生活习惯。 每天清晨,吴用就会去村学教书,待到中午,再回来吃饭。下午有时候会小睡一会儿,更多的是呆在书房里,要么凝神沉思,要么醉心书籍。这么一晃,一天就过去了。 总而言之,用倪溪这个现代人的眼光看来,吴用的生活是非常的简单单调的。 不过这与倪溪没有多大关系,在倪溪看来,这份工作实在是太过轻松自由了,每天只需打扫下卫生做下饭就行,吴用也从不会苛刻的要求她什么。 闲暇的时候,她可以去吴用的书房里拿本书翻看打发时间,真是再好不过了。 只是今天中午,奇怪的是,倪溪等了许久,饭菜都热在灶上了,却不见吴用从村学回来。 这秀才平日十分规律守时的,也不知今日这是怎么了? 倪溪隔一会儿就去篱笆外面观望,看吴用是否回来。这样约摸过了一个多时辰,她才在竹林小径的一头看见那个青色的熟悉身影。 不过吴用不是一个人回来的,旁边还跟着一个陌生的穿着粗衣麻衫的大汉,大汉小心的搀扶着他。 仔细一看,倪溪这才发现吴用不似平日那般身姿挺拔走路生风,而是微微虚晃,身形不稳,就连走路的脚步都是虚浮的,莫非他喝醉了? 正当倪溪心生疑惑的时候,那大汉远远瞧见倪溪,瓮声瓮气叫道:“小娘子可是吴教授的内人?” 倪溪心里在奇怪着,刚才饭桌上就看到阎婆与王婆两人挤眉弄眼的,偏偏瞒着她不肯说出来,她又不好问的。 “我儿,” 只见阎婆拉着倪溪的手坐到床边,看着她秀美的脸庞,露出欣慰的笑容:“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老婆子我总想着你还小还小,舍不得把你给人,可这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我儿也到了该嫁人得年龄了。” 阎婆又接着说道:“今日王婆来与你说媒,说的是那宋家庄宋太公的长子,我看还不错,打算就这么定下来了。” 68.程太守女儿(12) 此为防盗章  倪溪的眼神不解, “教授为何如此说奴?” 吴用看着她, “娘子真不懂?” 倪溪摇头, 她是真的不知道。 吴用眼神一闪,随即苦笑了下, 俊秀的眉眼低垂着,神情失落, 眼神透着一股莫名的忧郁来。 像是在控诉,只听他缓缓说道:“小生一直以为娘子你与我心意相通, 已经许下终生, 可这段时日来你连个原由都没有的突然对小生很冷淡,现在又说要离去, 不是好狠的心是什么?” 这句话说的实在是可怜让人同情, 翻译的直白一点也可以说原本她和吴用两情相悦好好的,谁知她突然狠心要抛弃他。 所以她是个负心汉! 倪溪惊讶的一下子呆在了那里, 她杏眸瞪的圆圆的, “奴何时与教授私定终生了?” 她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小娘子, 这秀才怎么能如此胡说。 只见吴用从怀里掏出了一条帕子, “娘子前些日送与小生的定情信物莫非娘子忘记了?” 倪溪仔细看,还真是她送给吴用的,帕子的颜色素雅,上面还绣了一片竹林。这块帕子是她那次脚受伤用了吴用的帕子后心里过意不去,又没法再把用过的帕子还给吴用, 索性自己又绣了一块, 送给了吴用。 她急忙解释道:“奴当时并没有说这帕子是什么定情信物啊。” 吴用却是一笑, 笑容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这手帕乃是贴身之物,娘子你与我已互相赠送了手帕,这不是定情信物还是什么?” 倪溪哑口无言,涨红了脸,结结巴巴说道:“你……你强词夺理!” 吴用看她娇若春花的小脸绯红一片,还有那鼓鼓囊囊的胸脯因为激动上下起伏着,形成一道诱人的风景,无时不刻都在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这小娘子,真是太勾人了些。 还是早点收入囊中的好,只有他看着他护着,才不会被别人抢了去。 吴用温柔的看着她:“既然话已经说明白了,娘子你莫要再闹了,以后也休要再提什么离开之事。” “你,你……”倪溪气的说不出话来了,樱唇颤动半天,吐不出来下个字。 “登徒子!” “泼皮无赖!” …… 她把能想到的形容这个人的词都用尽了,全部的说了出来。 可任凭她在这说了半天,吴用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一直用那种温柔似水能包容一切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她在无理取闹一般。 等到倪溪实在想不出什么新的词汇了,吴用才端起一盏茶体贴的递到她面前,温声说道:“娘子说了这么久一定口干了吧!” 好像是哦,说了那么多的话,口确实有点干。 倪溪下意识得接过那盏茶,抿了一口正准备全部喝完时,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被这秀才带的偏离主题了。 她才不要喝这劳什子茶,她要和这秀才说清楚。 刚才她放弃了一直以来在吴用面前做出的那副温顺模样,痛快的说了那么多话,心里也平静的不少。 放下那盏茶,倪溪正了正色,道:“教授莫要再与奴开玩笑了,奴以后是要嫁人的,那定情信物之事实在是荒谬乱言,教授贵为读书人,应当明白女子名节的重要性。” 谁知吴用居然一副确实如此的表情,含笑点了点头道:“娘子所言甚是,为了娘子的名节着想,小生过几日就去娘子家中提亲,娘子大可放心。” 倪溪这下是真的无话可说了,她对吴用的厚脸皮再次有了深刻的认识,简直颠覆了以往她对这人的认知,她不知道这吴用到底是想做什么? 她冷着脸说道:“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奴要走了。” 说罢,就转身朝外面走去。 还没迈出半步,就被吴用拉住了手腕,他的手紧紧的握在了倪溪如玉的腕上,让她挣不脱逃不开。 被握住的那片肌肤滚烫,烫的她心里也是乱糟糟的,一团乱麻。 “你放手!”倪溪叫道。 吴用沉声道:“娘子且听我说。” 他的声音清朗如月,让人沉醉,尤其是在说情话的时候,更是动人的不行。 “小生是真的心悦娘子。” 倪溪娇躯一颤,忘记了挣扎。 只听到他继续说道:“也不知从何时起,小生对娘子的心思就变了,每日都想着多看娘子你两眼,见到娘子你时,会忍不住想与你说话,哪怕是静静的看着你,小生的心里也觉得十分欣喜……”他一点一点的的说着,倾诉着。 69.程太守女儿(13) 此为防盗章 “我没事, ” 看着阎婆脸上的担忧, 倪溪安慰道:“阿娘莫要担心, 不过是回来的路上一脚踢到了那石头而已, 过几日就好了。” “这平白无故的,怎么会踢到石头?”阎婆有些纳闷。 她一边搀扶着倪溪往屋内走去, 一边絮絮叨叨:“真是晦气,看来过些时日得买点香烛火纸去那灵官庙拜拜才是。” “阿娘, 不用这么麻烦吧, 只不过是小伤而已。”倪溪小声说道。 古人迷信, 对此倪溪很无奈, 她总不能说是因为走路时旁边有个秀才老是让她心不在焉,才没注意到那块石头吧。 阎婆把倪溪扶着坐好后,眼一瞪,“什么麻烦?你们爷俩就没有一个省心的,先是老头子,现在又是你……” “好了好了,”眼看阎婆有越说越多的趋势,倪溪连忙打住,转移她的注意力问道:“阿爹今日怎么样了?” 阎婆叹了口气, “还能怎么样,他喝了汤药刚睡着。” 倪溪不经意间看去,才恍然发觉阎婆看上去苍老了许多, 发上竟增添了不少银丝, 眼角的纹路更深了, 笼罩着浓浓的忧愁。 “阿娘,” 倪溪心里涌上一股酸楚意味,她轻轻上前抱住了阎婆,“会好起来的。” 阎婆拍了拍倪溪的背,慈祥的笑了,“会的。” 母女两温馨的说了几句悄悄话,离得距离近了,阎婆这才发现女儿脸颊带着还未消散的晕红,惊奇道:“我儿可是喝醉了?怎的脸色绯红?” 倪溪一愣,不自在的拿手去摸,面上果然还是烫的。 她支支吾吾的说道:“可能是穿太厚走这么长的路热着了吧。” 索性阎婆没有再多问什么,两人随便说了几句就各自休息去了。 躺在熟悉的小木床上,倪溪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脚上的伤口刚才已经敷了药包好了,倒是没有那么疼了,只是不知为何,平时这个时候自己早就入睡了,可今晚却迟迟睡不着觉。 一闭上眼睛,那张俊秀的脸就会浮现在面前来,那含着笑意的目光仿佛能够穿透她这个人,直至她的心底,让她心“突突”的跳个不停。 也不知道他现在到了没? 一个秀才,夜里这么黑又没带灯笼,希望别出什么事才好。 对了,自己这几天脚受伤不能去他那干活了,这秀才吃饭可怎么办啊还有他那两件衣裳还放在木盆里没有洗原本打算明早洗的,也不知道他这几日可有换洗的衣裳…… 呸呸呸,她一天老想着这个秀才干什么,他自己有手有脚的大男人,哪用得着她多操心。 倪溪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嫌弃了下自己的瞎操心,索性把头蒙在被子里不去想了…… 再说另一边的吴用,他把倪溪送到那里后,又一个人乘着夜色走了回去。 淌过那条小溪,他没有回去竹屋,而是径直去了晁盖的庄上。 别的人家已经熄灯了,唯独这庄子里还是灯火通明,不时有豪迈的笑声从里面传出来,热热闹闹。 门口看门的一个庄客刚好看见吴用来了,惊喜的迎上去,“教授,您来了。” 吴用颔首示意,问道:“保正在何处?” 那庄客答道:“今日庄上来了个会使得百般武艺的好汉,保正正在草堂与他吃酒哩!” 说着就要领吴用去了,吴用给推拒了,说道:“小生有事找保正,劳烦告知与保正我在后堂等他。” “教授稍等片刻。” 吴用与晁盖的关系大家都知道了,那庄客没有多问,而是依言找晁盖去了。 这庄子前头是用来待客的草堂,后面除了厢房还有一个后堂,除了亲信,平日很少有人进到这里来。 吴用坐在那儿等待着,自然有庄客给他上了壶好茶,没多一会儿,晁盖就来了。 晁盖生的魁梧雄壮,一副虬髯大汉模样,声如洪钟,还未进门声音就先到了:“兄弟,你怎的不去和我们吃酒痛快去?” 吴用连忙起身见礼,从容说道:“兄长莫怪我,今夜前来,只因有一事还需兄长相帮。” 晁盖浓眉一竖,不高兴了:“你我乃兄弟,何必这般客套,有事我自当帮忙,你快说罢。” 吴用与晁盖一起坐下,才娓娓将事情道来。 只听晁盖哈哈一笑,拍着大腿道:“我当是什么事,这有何难,你吩咐他们就行了。” 吴用拱手谢道:“多谢兄长。” 烛光下,只见他一袭青衫翩翩而立,面含笑意,端的是温文尔雅的书生模样。 俊秀,温和无害,让人生不起半点的防备心来。 若不是还记得吴用方才得话,恐怕晁盖也要这样认为了。 晁盖拿眼斜他,忍不住笑骂他两句:“你这厮倒是一副好皮相,不知道的人怕是都要被你骗了去。” “兄长严重了。” 吴用微笑的表情不变,对于晁盖的话既没有肯定也没用否认。 晁盖见他这样,调侃道:“话说能被你看上的小娘子,我倒好奇起来,改日定要带我见见。” 提起那人,吴用的表情温暖了一些,微微一笑:“兄长放心,他日自然会带来与兄长相见。” “行了行了,”晁盖豪迈一笑,整个后堂都环绕着他爽朗的笑声,“事也说完了,这下你该陪我去吃酒了吧。” “恭敬不如从命。”吴用含笑回道。 仔细看,可以看出他的眼里带着淡淡的担忧,就连说话的语气也比平时软了一些。 这秀才是在安慰她? 倪溪一呆,心头热热的,涌出一股暖流来。不管怎么样,有人关心自己总归是好的。 她柔柔一笑,谢道:“多谢教授关心。” 吴用又关切的询问道:“不知阎公身体怎样了?可曾用药?” 提起阎公,倪溪不由得眉头紧蹙,面露哀愁之色:“阿爹年纪本来就大了,如今又被那郑屠一脚伤了根本,整日卧床害心口疼,去药铺买的那几帖药,也一直在吃着……” 原本她们一家三口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谁曾想到阎公会受这一遭罪,如今阎公病重,阎婆年迈,她又是一个弱女子,家中无人担当,倪溪便主动挑起了家中的大梁。 那郑屠倒是赔了十五两银子,够阎公看病吃药的钱还有点剩余,可她宁愿不要这钱,惟愿阎公阎婆二老身体健康,比什么都好。 每每看到家中阎公那蜡黄虚弱的脸色,倪溪只恨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对那郑屠下手再狠点。 这天杀的郑屠! 吴用叹了口气,安慰道:“阎公吉人自有天相,会好起来的。” 倪溪无奈一笑:“但愿吧。” 吴用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小袋碎银,递给倪溪,“想必娘子最近生活拮据,这是小生的一点微薄之力,还望小娘子收下。” “教授不必如此。”倪溪一愣,连忙推拒道。 这袋碎银最起码也有十两了,足足抵得上她两个月的月钱,可是看着碎银,倪溪没有去接。 如今的生活虽然拮据可还能勉强维持下去,再说这秀才教书一个月也得不了多少钱,还未娶妻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平白无故她何必再去接受他的恩惠。 不过这份心意,倪溪倒是记下了。 见倪溪执意这样,吴用也不好再相劝,只能收起碎银,“娘子若遇为难之事,尽管找小生帮忙。” 倪溪垂着头低低的应了声是,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 看着倪溪这几日来苍白的脸色,还有那眼底深处的疲惫,吴用突然心疼起来。 这几个月,越接触倪溪越发现她的不同之处。 原本以为她是一朵只会依附别人汲取养分的菟丝花,没想到是他看走了眼,这哪里什么是菟丝花,分明是那野蛮生长的野草,柔中带刚,坚韧顽强,凭借自己的努力生活下去。 阎公之事还是吴用问王婆才知道的,得知这件事,一种从未有过的的感觉浮上了心头…… 鬼使神差的,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情意,吴用低声加了一句:“娘子最近都瘦了许多,也要照顾好自己才是。” 倪溪这下是真的愣住了,这话听起来就像情人间的绵绵关心,温柔至极,怎么这秀才突然说出这话来。 她胡乱的点了点头。 红着脸抬眸一看,只见吴用也似发现了不对劲,俊脸上神情略微有些不自在。 一时之间,莫名的尴尬气氛萦绕在两人中间,暧昧而又玄妙。 倪溪清咳一声,想要打破尴尬:“你……” “你……” 谁知吴用也正准备开口说话,两人就这样异口同声的说了出来。 四目相对,皆是讶异。 这下是更尴尬了,倪溪赶紧头一低,把自己像个鸵鸟一样包起来。 只听头顶上方吴用带着笑意低沉的说道:“娘子你先说吧。” 倪溪局促的推让道:“还是教授你先说吧。” 看着她这幅面红耳赤模样,吴用忍不住挑眉说道:“刚才娘子形迹慌慌,想必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小生,还是娘子先说吧。” 然而问题是倪溪哪有什么想说的,她只是想让气氛不那么尴尬而已。 情急之下,倪溪就随便扯了个理由开口道:“奴想问问教授明日可有什么想要的吃食,奴好提前准备一下。” 这是哪门子重要事? 吴用哑然失笑道:“娘子看着来就好,不过,小生想说的是——” 他的眼神一暗,像是看见什么,突然靠近倪溪,近在咫尺之间的距离,温热的气息就那样肆意的洒在倪溪肌肤上,洒在那诱人的带着浅浅红晕的面颊上。 “娘子你的簪花歪了。” 只见吴用伸出修长好看的手指,往她的发髻一侧随意作弄了两下,而后低低一笑:“好了。” 这一番动作极快,快的倪溪还未反应过来,吴用动作已经好了。 她怎么感觉,这秀才是在调戏她呢? 倪溪迟疑了下,用手摸了摸发髻右侧的那朵杏白流苏簪花,正稳稳的戴在发上。 再看吴用,俊眉秀目,目光遥望远方,一脸的风轻云淡。 一定是她的错觉,这秀才平日行事风光霁月怎么可能做出那登徒子之事。 可不管怎样,刚才那动作都是太过亲密了。 “多谢。” 倪溪半信半疑的道了声谢,又接着说道:“只是男女之防还望教授多加注意些才是。” 70.程太守女儿(完) 此为防盗章 “阿娘可有事要说?” 倪溪心里在奇怪着, 刚才饭桌上就看到阎婆与王婆两人挤眉弄眼的,偏偏瞒着她不肯说出来, 她又不好问的。 “我儿,” 只见阎婆拉着倪溪的手坐到床边, 看着她秀美的脸庞, 露出欣慰的笑容:“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老婆子我总想着你还小还小,舍不得把你给人,可这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我儿也到了该嫁人得年龄了。” 阎婆又接着说道:“今日王婆来与你说媒,说的是那宋家庄宋太公的长子,我看还不错, 打算就这么定下来了。” 倪溪一听阎婆竟然连问她都没有就直接定下她的婚事, 大惊失色。 她急声说道:“阿娘,此等大事你怎么可以连问都不问我就决定了?” 阎婆的表情却很惊讶, 不理解倪溪为什么要问这个。 “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儿莫非还怕阿娘我会害了你不成?” 这话倒是严重了。 “女儿不是这个意思,” 倪溪心知刚才是她太急躁了, 软和了语气说道:“只是我连那人是好是坏都不知道,若是所嫁非人呢?况且女儿还小,还想多陪陪阿娘几年呢!” 阎婆只以为倪溪是害羞了,笑道:“我已经问清楚了, 王婆说的那人名叫宋江, 在县衙里任押司, 虽然年纪比你大了些,可人品家财样样都好,我儿过去不会吃苦的,就放宽心吧!” 她怎么可能放心? 倪溪苦笑,正待开口突然愣住了。 宋江……宋押司…… 她记得水浒传里梁山之首宋江,就是在郓城县任押司,天啊,不会这么巧吧,居然是那个宋江? 原本以为她代替原主老老实实做人,就不会再重蹈覆辙,没想到老天又来和她开这种玩笑。对于宋江这个大杀器,一想到他以后会杀了阎婆惜,倪溪躲着走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嫁给他? 这下不管阎婆会多生气,倪溪是绝对不愿意了。 “阿娘,那宋押司家财颇丰,女儿只是寻常人家,如何高攀的起,想必就算女儿过去了,也不过是个外室,以后就只能这样有名无分的过一辈子,所生的孩子也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莫非阿娘愿意看到我这样?” 倪溪的表情十分坚定,定定的看着阎婆,等待阎婆的回答。 阎婆一愣,苦口婆心的劝道:“我儿怎么如此想法,你且听阿娘说,阿娘是为你着想。你想想,以咱们得身份,嫁出去你也只会过苦日子,就和阿娘一样一辈子就这么苦下去了。反正女子迟早都是要嫁人的,你的姿色甚好,若是成了大户人家的外室,你去了那边日日有人伺候,吃的穿的全部不用操心……” “可女儿不愿……” 倪溪急急打断她的话,含泪硬声说道:“难道姿色好就要讨好别人仰仗他人鼻息生活的外室吗?比起这个,我宁愿吃糠咽菜,过着清贫的苦日子,一生一世一双人!” 倪溪决绝的态度让阎婆心里一颤,觉得不对劲。 原本以为说了这事女儿会开开心心的同意,谁知引起这么大反应。 在阎婆心里,这个女儿孝顺听话,无论怎样从不会忤逆双亲,以往在行院里时也没听她说过什么不愿意做外室得话之类的,甚至还隐隐期待。 怎的今天却是不同了? 除非…… 女儿这是心里有人了! 只有心里有人,才会不愿意嫁给他人,才会为了那人违背爹娘的意愿。 也难怪…… 罢了罢了! 她看着面前如花似玉的女儿,叹了口气,“我儿,你老实告诉阿娘,你是不是心里有中意的人了?” 这下轮到倪溪愣住了,“阿娘你怎么突然提这个?” 阎婆的目光沧桑,带着几分追忆说道:“我记得你当初在东京时还说过,宁做富贵人家的外室,也不愿去过那苦日子,我把那几家想要过房你的人拒了,你还和我生了好几日的气,难道你都不记得了?” 倪溪一滞,她在脑海里翻出原主的记忆,似乎真的有这件事,她轻声道:“女儿自然记得。” 阎婆点头,语重心长说道:“阿娘理解,你有了中意的人,自然是不愿意做那外室了,既然如此,我还能逼你不成,明日就去找王婆拒了这事。” 这真是意外之喜了! 倪溪看到阎婆脸色难看原本以为还要劝很久,没想到阎婆就这么简单的同意了。至于阎婆误会了,那么就让她继续误会下去吧,也正好解决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她有些不可置信,连忙欣喜的笑道:“多谢阿娘。” 谁想阎婆下一句话就让她哑口无言。 兴许对那意中人比较好奇,阎婆一连串的问道:“我儿,你那意中人姓甚名谁?做甚的?家境如何?” 倪溪这下欲哭无泪了,她哪知道啊,连意中人的影子都没见到呢。 偏偏阎婆一副满脸好奇,誓要问到底的模样,不想说也得说了。 她犹豫了一下,轻声开口:“那人……” …… 第二天清晨,倪溪就去吴用那里继续干活了,她的脚伤已经好的差不多,这个月她又告了太多假,心里实在是过意不下去 。 到了那儿,只见篱笆轻轻掩着,竹屋的门也锁着,倪溪心猜这秀才一定是去了村学。 幸好吴用给过她一把备用钥匙,很快就打开了门。 只是进了屋后她看见青纱帐床边的那一堆换下还没洗的衣物,还有厨灶上薄薄的一层灰尘时,以及残羹冷饭时,倪溪忍不住有些想笑,看来她不在的时候,这秀才过得真不算好。 最起码自己在的时候,可是把他一日三餐饮食起居都照料得无微不至呢。 这样一想,心里还突然有点小骄傲。 倪溪将衣裳拿去洗了,房屋打扫了一遍,估摸着时候,就进去厨灶做饭。 今天她打算包饺子,用菘菜和鸡蛋剁成馅,放好各样调味品,再把早就揉好了的面擀成一个个均匀的饺子皮,可以准备开包了。 铁锅里还烧着热水,饺子先包好,等吴用回来直接下锅就行了。只不过包饺子是个细致活,包的不好,放进锅里一煮饺子馅就漏了,不好吃。所以还得把四周全部捏好,捏的严严实实的的才行。 对于倪溪这个会做好多饭菜的人来说,简直不要太容易。她一边哼着歌儿,一边全神贯注的包饺子。 “啦啦啦~” 再说那边的吴用,下了村学回来如往常一样一个人走回去。 心里盘算着回去后就把昨日剩下的面条再煮一下囫囵吃了算了,说实话昨天那面条实在是谈不上好吃,都快煮烂了,寡淡无味。 他自问头脑聪敏这天下间没有什么事能够难倒他,可偏偏做饭这件事上栽了个跟头,可以说是一窍不通,这也是他当初为什么执意要找仆妇的原因了。 遇见倪溪以后,天天好吃好喝的,哪怕再是不重口腹之欲的人,嘴巴也会被养叼了。 倪溪不在的这段时日,自己下厨灶做的那些饭菜吃食与之前一对比简直是难以下咽。 还有种种,说起她的好来,竟好似说不完似得。 他无声的叹息了下,也不知道她的伤好了点没有,这几天也没个音讯。 谁知刚走到竹屋不远处,吴用就看到自家的烟囱里缭绕青烟升起,还有那竹竿上整整齐齐晾晒的衣物。 她回来了? 压抑着内心的那一分雀跃,吴用快步走到竹屋前,一个箭步就到了厨灶所在的那个小屋。 只见那人一袭杏色衣衫,纤细的背影正对着他,妖娆身段若隐若现,站在那儿埋头于手中的活儿,嘴里还在轻快的哼着不知道名字的调子。 真好…… 吴用的眼眸亮了下,旋即微微一笑。 “娘子你回来了?” 此刻倪溪挎着竹篮,穿着件碧色小衫,走在村边的小道上。她本就体态风流,偏偏这衣衫有点紧,衬得她的胸脯鼓鼓囊囊的,走起路来细细的腰肢轻摇慢摆,如弱柳扶风般摇曳生姿。 路过的村民都不禁在纳闷,这貌美如花的小娘子究竟是哪家的新媳妇还是? 也有几个胆大的汉子,还跟随了倪溪几步,拿贼眼上下去打量一番才肯罢休。 对于这些目光,倪溪不是毫无察觉,她却选择了昂首挺胸,将背梁挺的笔直笔直,目不斜视的走着。虽然她只是一个弱质纤纤的女流,但只要行的端做的正,别人又能奈她何? 这些人也就只能偷偷看几眼罢了,大路朝四方,她总不能回过头瞪他们一眼不让看了吧,恐怕这样反而更加容易引起那些人的纠缠,还是置之不理为好。 走了一些时候,倪溪来到一座白砖黑瓦的屋舍门前,门口有一株不知经历多少风雨和沧桑的老柳树,它的叶子苍翠欲滴,长长细细的枝蔓倾泻而下,形成了一片幽凉的树荫。 屋舍内,孩童们的朗朗诵书声从内传来。 看来她来早了,此时学塾还没下课。 不过古代女子不入学堂,阎婆惜是没有上过学的,倪溪不由得好奇这村学是什么样子。 她压低脚步,悄悄的走近,踮起脚尖透过窗檐往里去看。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这声音如玉石相击,清澈悦耳。 只见吴用身穿长衫,手里拿着本书在学塾内边诵读边来回走动,他的面色平和,温文而又儒雅。 学塾内的气氛很好,安静的只听得见吴用一个人的声音,他读一遍,学塾里的孩童就跟着诵读一遍。他们一个个看起来还是稚气未脱的模样,眼睛却紧紧跟随吴用的身影,没有一个人走神。 倪溪微微一笑,悄悄在窗外观望着,她还是等会吧,现在去打扰不好。 71.巧云篇(1) “娘子, 快来与这叔叔相见。” 布帘外,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 只见从布帘里面传来一声轻柔的回应, 带着疑惑问道:“官人,你何来的叔叔?” 布帘外那汉子粗声道:“你且莫问,先出来相见。” 只听到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从布帘内袅袅挪挪走出一个美貌的妇人来。 再看这妇人的模样, 乌发绾成鬓,柳叶弯弯眉, 杏眼桃腮, 嫣红小嘴旁是两个浅浅的梨涡,一笑便春情乍现。 再往下看, 那肉乎乎的小手儿, 鼓鼓囊囊的胸儿, 还有那束的紧紧不堪一握的杨柳腰儿, 无一不显出妖娆风韵来。 在她的对面,站着两个汉子。 其中一个身材较为强壮,胳膊上的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一身蓝靛般的花绣来,两眉入鬓,凤眼朝天, 淡黄色面皮上还有几根胡须。 刚才说话的正是他。 旁边站着一个身材精瘦的汉子,五官端正,然而他的眉眼伶俐, 精明中又隐约透着几分煞气。 美貌妇人上前道了个福:“见过叔叔。” 那精瘦汉子一愣, 慌忙施礼道:“嫂嫂客气了。” 强壮汉子对那妇人吩咐道:“娘子, 这个是我今日新认的结义兄弟石秀,以后都是自家人了。” 美貌妇人一笑,“官人放心,奴会招待好叔叔的。” 强壮汉子放心了,又说了两句便和石秀两人在厅堂坐地谈话,共叙兄弟之情。 美貌妇人自去布帘内与女使迎儿一块收拾出一间客房,以备石秀夜晚安歇。 “娘子,你说这新来的叔叔是好人吗?虽然他没有官人强壮,但总感觉好凶……”迎儿一边拿被褥铺床一边问道。 美貌妇人淡淡看了她一眼,“不管人如何,我们做好该做的便是了。” “娘子说的是。”迎儿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专心铺起床来。 旁边的美貌妇人静站在一旁,眼神却陷入了深思。 正是倪溪。 这次她穿的女配是病关索杨雄的妻子,潘巧云。 在水浒原著中,潘巧云原本嫁给了一个姓王的押司,后来王押司病故了她便改嫁给杨雄。杨雄因在街上被石秀帮助后两人认做结义兄弟,将石秀带回了家中。 石秀是个聪明的人,他发现了潘巧云与报恩寺僧人裴如海之间的私情,便告诉了杨雄,同时杀了裴如海。杨雄相信后,在石秀的出谋划策之下,将潘巧云骗至翠屏山乱坟岗,杀害了潘巧云与女使迎儿。 迎儿被杨雄一刀挥作两段,而潘巧云的下场则是更惨。 说是虐杀也不为过。 对待这个背叛了自己却也同床共枕近一年的枕边人,杨雄下起手来丝毫不留半分情意。 先是将潘巧云浑身剥光绑在树上,让潘巧云将私情俱细一一说完后,不顾潘巧云的苦苦哀求,割掉了潘巧云的舌头。 随后,又是用尖刀一刀从潘巧云的心窝里直割到小腹处,活生生掏出了她的五脏六腑,挂在了松树枝上。 石秀在旁边冷冷的看着,这两个大男人,就这样,在荒郊野岭里将潘巧云活活虐杀。 杀了潘巧云之后,两人痛快不已,又将潘巧云留下的首饰财物装在包裹里直奔梁山,成为了梁山好汉。 等到有人发现潘巧云的尸体时,已是这样一副场景。 血迹干涸,赤身裸体横尸于荒野中,一群老鸦成群的抢夺那些肠肠肚肚吃,聒噪不已。 这就是潘巧云的结局。 生前恣意,死后凄凉。 若是能够再来一世,她会做些什么呢? 潘巧云不恨杨雄与石秀,她与师兄裴如海有私情是事实,可她死的这么惨,心中到底还是有怨的。 杨雄,她也曾小意温柔的服侍他,为他穿衣脱靴,洗手作羹汤,也曾想过与这个丈夫度过一生。 可杨雄又是如何待她的呢? 从来只是吩咐她,醉酒后动辄打骂,丝毫没有把她当做一个妻子看待。 这个男人不是她的良人。 而师兄裴如海,温柔悲悯,给了她想要的一切温暖。 可惜,却因为她身死。 重来一世,潘巧云只有一个愿望。 他杨雄不是痛恨被戴绿帽子吗?那么,这次她就给他戴上一顶大大的绿帽子! 她再也不要死的那么惨,她要和师兄裴如海双宿双飞过一辈子! 倪溪接到这个任务时,整个人都沉默了。 潘巧云果然真性情,也太胆大了,这样的女子,真是少见。 可作为执行者的她,却是难为了。 杨雄与石秀都身怀武艺,她要在这两个人的眼皮子底下,给杨雄戴绿帽子,一个不小心,就是原著中潘巧云的下场了。 其二,与裴如海双宿双飞。倪溪穿来的时候,并没有见过裴如海。奇怪的是,原主的记忆里,也没有关于裴如海任何清晰的记忆,只有个温柔美好的大概印象。 双宿双飞简单,大不了到时候想办法与杨雄和离让裴如海还俗便是。只是现在正好在剧情刚刚开始的时候,潘巧云与裴如海还没有见面发生私情,对于裴如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倪溪半点头绪都没有,更别提双宿双飞了。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日子,她需要一边躲着杨雄与石秀的视线,一边暗地里去勾引裴如海。 倪溪竟无言以对。 还记得她刚穿来的时候,接收了潘巧云的记忆,那临死前的痛苦与煎熬她也一一感受到了。 身体被刀划开,那种五脏六腑被生生挖出来的剧痛,她哭的眼泪模糊,她苦苦哀求杨雄与石秀放过她,可那两人无动于衷,看她的眼神冷冷的仿佛在看这世间最肮脏的东西。 她是有错,可她罪不至死啊! 她想叫出声来,可舌头已经被割掉了,她的嘴里全部是血,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掏空,血肉成了一副躯壳…… 这种被虐杀的痛苦,让刚来的倪溪夜不能寐,连着三夜都无法入睡,一睡下便是这番场景。 那种感觉太强烈,这也导致倪溪在见到杨雄的时候,心脏甚至体内的肺腑都连带着刀剜般的疼痛起来,过了许多天才慢慢淡去。 可今日,石秀出现的时候,这种剜心的痛苦又来了。 若说潘巧云咎由自取,可潘巧云,却也无比的可怜。 既然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那么,就顺着潘巧云的心意去做吧! 72.巧云篇(2) 此为防盗章  “我儿, ” 只见阎婆拉着倪溪的手坐到床边,看着她秀美的脸庞, 露出欣慰的笑容:“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老婆子我总想着你还小还小,舍不得把你给人,可这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 我儿也到了该嫁人得年龄了。” 阎婆又接着说道:“今日王婆来与你说媒,说的是那宋家庄宋太公的长子, 我看还不错, 打算就这么定下来了。” 倪溪一听阎婆竟然连问她都没有就直接定下她的婚事,大惊失色。 她急声说道:“阿娘, 此等大事你怎么可以连问都不问我就决定了?” 阎婆的表情却很惊讶, 不理解倪溪为什么要问这个。 “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儿莫非还怕阿娘我会害了你不成?” 这话倒是严重了。 “女儿不是这个意思, ” 倪溪心知刚才是她太急躁了,软和了语气说道:“只是我连那人是好是坏都不知道,若是所嫁非人呢?况且女儿还小,还想多陪陪阿娘几年呢!” 阎婆只以为倪溪是害羞了,笑道:“我已经问清楚了, 王婆说的那人名叫宋江,在县衙里任押司,虽然年纪比你大了些, 可人品家财样样都好, 我儿过去不会吃苦的, 就放宽心吧!” 她怎么可能放心? 倪溪苦笑,正待开口突然愣住了。 宋江……宋押司…… 她记得水浒传里梁山之首宋江,就是在郓城县任押司,天啊,不会这么巧吧,居然是那个宋江? 原本以为她代替原主老老实实做人,就不会再重蹈覆辙,没想到老天又来和她开这种玩笑。对于宋江这个大杀器,一想到他以后会杀了阎婆惜,倪溪躲着走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嫁给他? 这下不管阎婆会多生气,倪溪是绝对不愿意了。 “阿娘,那宋押司家财颇丰,女儿只是寻常人家,如何高攀的起,想必就算女儿过去了,也不过是个外室,以后就只能这样有名无分的过一辈子,所生的孩子也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莫非阿娘愿意看到我这样?” 倪溪的表情十分坚定,定定的看着阎婆,等待阎婆的回答。 阎婆一愣,苦口婆心的劝道:“我儿怎么如此想法,你且听阿娘说,阿娘是为你着想。你想想,以咱们得身份,嫁出去你也只会过苦日子,就和阿娘一样一辈子就这么苦下去了。反正女子迟早都是要嫁人的,你的姿色甚好,若是成了大户人家的外室,你去了那边日日有人伺候,吃的穿的全部不用操心……” “可女儿不愿……” 倪溪急急打断她的话,含泪硬声说道:“难道姿色好就要讨好别人仰仗他人鼻息生活的外室吗?比起这个,我宁愿吃糠咽菜,过着清贫的苦日子,一生一世一双人!” 倪溪决绝的态度让阎婆心里一颤,觉得不对劲。 原本以为说了这事女儿会开开心心的同意,谁知引起这么大反应。 在阎婆心里,这个女儿孝顺听话,无论怎样从不会忤逆双亲,以往在行院里时也没听她说过什么不愿意做外室得话之类的,甚至还隐隐期待。 怎的今天却是不同了? 除非…… 女儿这是心里有人了! 只有心里有人,才会不愿意嫁给他人,才会为了那人违背爹娘的意愿。 也难怪…… 罢了罢了! 她看着面前如花似玉的女儿,叹了口气,“我儿,你老实告诉阿娘,你是不是心里有中意的人了?” 这下轮到倪溪愣住了,“阿娘你怎么突然提这个?” 阎婆的目光沧桑,带着几分追忆说道:“我记得你当初在东京时还说过,宁做富贵人家的外室,也不愿去过那苦日子,我把那几家想要过房你的人拒了,你还和我生了好几日的气,难道你都不记得了?” 倪溪一滞,她在脑海里翻出原主的记忆,似乎真的有这件事,她轻声道:“女儿自然记得。” 阎婆点头,语重心长说道:“阿娘理解,你有了中意的人,自然是不愿意做那外室了,既然如此,我还能逼你不成,明日就去找王婆拒了这事。” 这真是意外之喜了! 倪溪看到阎婆脸色难看原本以为还要劝很久,没想到阎婆就这么简单的同意了。至于阎婆误会了,那么就让她继续误会下去吧,也正好解决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她有些不可置信,连忙欣喜的笑道:“多谢阿娘。” 谁想阎婆下一句话就让她哑口无言。 兴许对那意中人比较好奇,阎婆一连串的问道:“我儿,你那意中人姓甚名谁?做甚的?家境如何?” 倪溪这下欲哭无泪了,她哪知道啊,连意中人的影子都没见到呢。 偏偏阎婆一副满脸好奇,誓要问到底的模样,不想说也得说了。 她犹豫了一下,轻声开口:“那人……” …… 第二天清晨,倪溪就去吴用那里继续干活了,她的脚伤已经好的差不多,这个月她又告了太多假,心里实在是过意不下去 。 到了那儿,只见篱笆轻轻掩着,竹屋的门也锁着,倪溪心猜这秀才一定是去了村学。 幸好吴用给过她一把备用钥匙,很快就打开了门。 只是进了屋后她看见青纱帐床边的那一堆换下还没洗的衣物,还有厨灶上薄薄的一层灰尘时,以及残羹冷饭时,倪溪忍不住有些想笑,看来她不在的时候,这秀才过得真不算好。 最起码自己在的时候,可是把他一日三餐饮食起居都照料得无微不至呢。 这样一想,心里还突然有点小骄傲。 倪溪将衣裳拿去洗了,房屋打扫了一遍,估摸着时候,就进去厨灶做饭。 今天她打算包饺子,用菘菜和鸡蛋剁成馅,放好各样调味品,再把早就揉好了的面擀成一个个均匀的饺子皮,可以准备开包了。 铁锅里还烧着热水,饺子先包好,等吴用回来直接下锅就行了。只不过包饺子是个细致活,包的不好,放进锅里一煮饺子馅就漏了,不好吃。所以还得把四周全部捏好,捏的严严实实的的才行。 对于倪溪这个会做好多饭菜的人来说,简直不要太容易。她一边哼着歌儿,一边全神贯注的包饺子。 “啦啦啦~” 再说那边的吴用,下了村学回来如往常一样一个人走回去。 心里盘算着回去后就把昨日剩下的面条再煮一下囫囵吃了算了,说实话昨天那面条实在是谈不上好吃,都快煮烂了,寡淡无味。 他自问头脑聪敏这天下间没有什么事能够难倒他,可偏偏做饭这件事上栽了个跟头,可以说是一窍不通,这也是他当初为什么执意要找仆妇的原因了。 遇见倪溪以后,天天好吃好喝的,哪怕再是不重口腹之欲的人,嘴巴也会被养叼了。 倪溪不在的这段时日,自己下厨灶做的那些饭菜吃食与之前一对比简直是难以下咽。 还有种种,说起她的好来,竟好似说不完似得。 他无声的叹息了下,也不知道她的伤好了点没有,这几天也没个音讯。 73.巧云篇(3) 此为防盗章  原本今日下了村学后他是准备回去的,晁盖却派人叫自己去庄子上吃酒, 同坐的还有郓城县的押司宋江。 三人本就相识已久, 因这段时间来宋江县衙公事繁忙,难得此刻三人聚一下, 他便没控制住吃多了酒。 吴用依稀记得他喝醉后, 一个窈窕的身影在为他忙前忙后, 照顾着他, 她身上那股淡雅的幽香气息, 似在鼻尖萦绕久久不散。 至于具体的,他已经记不得了。 那人是谁,吴用不需猜便知道, 想到那人,他的眼里带了一丝清清浅浅的笑。 也不知她现在是否已经离去? 他步履悠然的踏出竹屋, 脚步声极浅,极淡。 傍晚,残阳似血, 云霞映着落日, 天边酡红如醉,衬托着渐深的暮色,晚风带着一缕凉意,凄凄凉凉的暮色将竹林染尽, 哀婉绝艳。 夕阳无限好, 只是近黄昏。 夕阳下, 那人袅袅娜娜的坐在竹篱笆旁边, 美人体态风流,花容月貌,乌云般的发丝斜斜挽成一个髻,露出一小截白嫩的颈子,纤纤玉手不时飞扬,专心缝补着手中的衣物。 落日余晖洒在她半边脸上,给她的面容镀上了一层金色光芒,在这光芒中,她是如此的温柔娴静,贞婉美好。就连这夕阳,这竹林,这美景,都比不过眼前美人的一个眼波,一颦一笑。 吴用静静地站在那儿,他将目光驻足于她的身上,久久凝望。看似风轻云淡的眼眸底,却多了抹连他自己也没发现的温柔之色。 此时倪溪正坐在那儿专心着手上的针线活儿,她坐在这儿缝补已经有一会儿了。这衣衫是吴用的,刚才见它破了个洞,自己闲来无事便缝补一下。 继承了原主的手艺,她仔细将衣衫针脚缝的紧密结实些,这样好耐穿,完了后又撑开检查看是否有遗漏,最后才打了个结用银牙咬断细细丝线。 只是做着做着,她突然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就好像,有人在注视着自己一般。 这一抬头,碰巧撞上那双温润的眸子。 眸光清澈好远,如他的人一般风光霁月。 倪溪一怔,心想这秀才什么时候起来了,怎么站在这一点动静都没有。 也许是倪溪惊讶的表情取悦了他,吴用轻笑一声,上前几步,将两人的距离拉的更近了些。 “今日醉酒,劳烦娘子照顾了。”他含笑道谢。 倪溪忙欠了欠身,“教授不必多礼,本就是奴应做之事。” 虽然这人有时候着实不讨喜,但大多数时候还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这幅模样也不知会让多少女子芳心暗许非他不嫁。 正在倪溪脑袋里胡乱想象时,那清润的声音带着疑问,突兀问道:“不知娘子是否在附近见过野狸子?” 这秀才突然提野狸子做甚? 倪溪蹙眉,不解问道:“不曾,教授何出必言?” 一道幽深的视线扫过倪溪,只听得他慢条斯理解释道:“小生醉酒后醒来,不知为何面上多了几道红痕,所幸痕迹不深……” 倪溪听到吴用说面上有红痕,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她在吴用面上戳的那红痕。 吴用的皮肤白皙,仔细一看,面上真的还有点点痕迹。 这秀才皮肤也太过娇嫩了吧,她只是轻轻戳了一下…… 倪溪此刻只想捶胸顿足,都怪她今天想趁这秀才睡着戏弄他下,这下好了被抓包了吧。 望着吴用,倪溪原本娴静的水眸不禁有些飘忽不定。 恰好此时吴用的视线落在倪溪身上,他声音停顿了下,继续说道:“因此,小生便私自以为是被附近的野狸子抓了去。” 倪溪越听越心慌,偏偏他还定定看着倪溪,语气温柔的说道:“娘子还未曾告诉小生是否见到过这附近的野狸子呢?” 这下倪溪真的是欲哭无泪了,这附近哪来的什么野狸子啊,更别说她见过了。总不能说是她用手指戳他面,指甲不小心留下划痕的吧? 面对吴用的追问,倪溪目光闪烁,佯装镇定,“奴今早见有一幼小动物从厨灶间飞快跑过,应该就是教授所说的野狸子把。” 吴用扬起眉毛,抓住了她言语中的漏洞。 “娘子方才不是还说未曾见过吗?” 倪溪俯首,轻声细语说道:“教授酒醉初醒,一时记岔了也是有可能的” 吴用低低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或许是吧,” 他转移了话题,“明日下午学塾有小试,恐怕还须娘子把做好的饭菜送往村学才可,” 倪溪点头记下,犹豫了下问道:“教授可有甚想吃的吃食?” 她突然想起来,来这这么久,都是她做什么吴用吃什么,还没有问过吴用的意见。 吴用含笑回答,“暑气燥热。清淡些便好。” 倪溪再次记下。 次日,倪溪到的时候,吴用已经在村学了。忙活完竹屋的卫生后,也该做饭了。 考虑到吴用所说的清淡,倪溪想了下决定做个碧玉白菜卷,凉拌黄瓜,不过好像有点太素。那就再来个嫩豆腐肉丸汤吧。 把白菜叶,胡萝卜,黄椒切成细丝,用开水焯熟后,再摊开一张白菜叶,将三丝各放一些卷起分段切好,装入青瓷碟中,淋上早就用香油白醋白糖调好的芡汁。 做好后的碧玉白菜卷精致小巧,看起来色泽味道俱全。 至于凉拌黄瓜,更好做了,没有尖椒就用花椒代替,拍碎的黄瓜放上麻油,白醋,吃起来爽口极了。 将最后一道汤品做好,倪溪又和面做了些小点心。她要去的是村学,里面的孩童肯定很多,想必孩子们会喜欢的。 等到一切忙完时,时候已经差不多了快到吃午饭的时间。 倪溪把饭菜小心翼翼的装好放进竹篮里,掩好门就出发了。 时间一转而过,不知不觉几个月过去了。夏去秋来,而今,俨然已步入深秋。 今日恰逢倪溪休沐,她与阎婆说了声后便径直去往郓城县街上。 倪溪打算去店铺里买点布料,回来好给阎公阎婆两人做件厚点的袄子穿。日子好不容易宽裕了点,她自己倒无所谓,只是阎公阎婆年纪大了,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天气渐寒,不提前备着点怎么行。 自己一个月有五两银子,不算多,但省吃俭用一家人还是够的,再加上阎婆后来找了个洗衣服的活计,每日只需把衣服拿回家洗干净,按件计数,一个月也能赚个二两银钱。 至于阎公,除了弹曲儿,倒还会些手艺活,有时候也会在家里做一些小风筝之类的小工艺品拿到街上卖,虽然所挣不多,聊胜于无。 一家人总算熬过了刚开始窘迫的光景,在这郓城县站稳了脚跟。 只是看过了几家布匹店,倪溪都不太满意。不仅样式单一,价格还贵的离谱,一匹布都要半两银子了。 问了好几家,她发现这郓城县里的布匹皆是如此,这还是便宜的,若是绸缎,都没有二两以下的。 倪溪最后还是咬着牙买了两匹布,深紫色那件是给阎婆的,另外一件鸦青色留给阎公,至于她自己,之前的旧衣服还能穿,以后再说吧。 只是正要走时,这家店其中一匹缎子却吸引了倪溪的视线,让她久久驻足。 74.巧云篇(4) 此为防盗章  腊月一到, 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年货了, 倪溪与阎婆两人买了许多鱼肉, 羊肉, 猪肉来腌制腊味。外面的商铺已经开始贩卖新年日历, 大小门神, 桃符, 钟馗,金丝缕花还有春帖幡胜等物件,悬挂在门外, 图来年有个好彩头。 倪溪将所有买的东西都多备了一份, 给吴用带去,他双亲早已亡故,虽说一个人过年,她想替他置办好这些。 这一通忙下去,时间很快就到了除夕,原本今天倪溪应该在家中帮忙的,可她放心不下吴用一个人,一大早就来了。 吴用帮着倪溪把竹屋上上下下都清理了一遍, 扫去蛛网与尘秽, 将买的桃符门神之类的贴了上去, 红红绿绿的, 却总算有了一丝过年的气氛。 她又去厨灶间把鱼肉牛肉这些菜处理好, 做了满满几大盘, 够吴用好几天吃的了, 又包了一些肉饺子,冬天到了,这些吃食都可以多放一些时候,不用担心坏掉。 这一切都做完后,她真的该走了。 道别的时候,吴用正在厅堂饮酒。 也不知饮了多少,酒气弥漫在整个屋子,他半个身子伏在桌子上,自饮自斟,面庞泛着淡淡的醺红。 倪溪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她上前替他斟了半盏酒,又重新斟了一盏,柔声说道:“奴要走了。” 吴用抬起微醺的眸看她,“娘子真的要走?” 倪溪嗯了一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这盏酒敬你我的缘分。望教授以后珍重。” 说这话的时候,倪溪眼里泛着泪光,她记得原著中梁山泊众人都受了招安的,后来宋江被一杯毒酒夺去了性命,而吴用,随后也心灰意冷的自缢于宋江的坟茔前,埋骨蓼儿洼。 梁山好汉一百单八将,生前有多么轰轰烈烈壮志雄心,死后就有多寂寥凄凉。她实在很难将那个吴用和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联想起来。 一想到吴用将来也会这般结局,倪溪就觉得心如刀绞,她含泪嘱咐道:“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然而无论如何,性命只有一次,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望教授多多爱惜自己的性命。” 说着她就哭了出来,泪水晶莹剔透,从她玉白的颊上簌簌落下,如梨花带雨,凄婉动人。 这个倔强的小娘子呵,明明对他也是百般不舍,恋慕他,可却依然想着放弃他。 吴用记下了她说的话,伸出修长的手指替她拭了下眼角泪珠,叹息道:”娘子你这是何苦?” 这是两人第一次如此亲密的接触,他的动作却无比的自然与轻柔,生怕弄疼了倪溪娇嫩的肌肤。 他看着抽泣的倪溪,低低呢喃道:“我能遇到娘子,此生幸也!” 倪溪一顿,悲哀的闭上了眼。 …… 这个年过得着实枯燥,或者说是倪溪的心不静,除夕那日与吴用分离后,就连大年夜守岁时她也心不在焉,本以为快刀斩乱麻从此她与吴用桥归桥路归路,各自两不相干,她会放下那份念想。 可谁知,思念那人的心越来越重了起来,她与阎婆阎公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然而吴用呢?她会想吴用一个人过年该是如何冷清,这些天他又该如何度过? 一想到两人真的再也不会有相见之日,倪溪的心就痛楚起来。 这念头,原本只是一个小芽,却不知何时飞快的在她内心生长成为藤蔓成为参天大树,日日侵蚀着她,让她夜不能寐。 就像吴用之前写的那首诗《狡童》,是否在她冷淡对他时,吴用也是这样的心情呢。 带着这样的心情,面对阎婆准备的诸多美味吃食,她也食不下咽,味同嚼蜡。 “我儿可是病了?”阎婆终于看不下去了。 这些日她一直觉得女儿满腹心事,但问询时却不与她说,只能任之由之。然而看着女儿的脸色苍白,瘦削了许多,她也心疼。 倪溪摇了摇头,“女儿无事。”她的身体没有病,只是心病了罢了。 阎婆无奈,突然想起今日是元宵节,如若不然让女儿出去散散心也好。这样想着,她便说了出来。 倪溪原本不愿意去的,但是看着阎婆目光中的担忧,最后还是同意了。临走前,阎婆还特意把她拉到梳妆镜前让她拾掇了下。 等到了街上,倪溪才发现外面确实热闹至极,虽然只是个小县城比不上东京的繁荣气象,却也处处张灯结彩,灯笼高挂,红通通的一片。将这一条街装饰的美轮美奂,街上到处都是小贩叫卖着花灯,花灯的种类繁多,有绢灯,日月灯,水灯,琉璃灯还有好多,看的人目不暇接。除此之外还有各类饰品点心精巧玩意儿。远处,还有那猜灯谜,杂技,说唱,猴戏种种有趣有好玩的娱乐。 路上的人三五成群,不少小娘子都出现在街上,身姿曼妙,衣裙翩翩,男的则个个衣冠楚楚,气宇轩昂。此时此刻,没有了平日的男女之防,倪溪甚至看到有几对小情侣携手并肩走在一起,浓情蜜意。 倪溪叹了口气,她最近叹气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随便逛了逛,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处猜灯谜前。这里的灯格外好看,有画这人物的,也有花虫鸟兽的,一个个栩栩如生引人入胜。 刚上前,就有店主热情问候道:“小娘子可是要打灯谜?” 倪溪点点头,交了二十文钱给店主后,她随便挑了一个画有美人图的红纱灯,只见那灯上写着:早不说晚不说(打一字)。 这是个字谜。 倪溪在心中略微思索了下,很快猜出了答案。 她叫住店主:“奴猜得了。” 店主道:“小娘子请说” 倪溪轻声道:“早不说晚不说,这早上不说晚上不说那就是中午说了?午言言午,这是个——” 还没待她说完,一个清朗的声音已经从旁说了。 “许!” 这声音十分的耳熟,倪溪几乎瞬间就知道了是谁,她不可置信的转身。 只见吴用一袭青衫,长身玉立在那儿,他还是那么的俊秀清隽,身形却清瘦了许多,眉目温润,容颜如画。 身后,是那花团锦簇的灯景和熙熙攘攘的人群。可她,却满满的眼里都是他。 吴用正含笑注视着她。 正是应了那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 罢了罢了,或许这就是命。 阎婆惜要的是不重蹈覆辙,有一个幸福的生活。和他在一起,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哪怕前途未卜哪怕困难阻阻,只要和那人在一起,她甘之如始。 这一瞬间,倪溪所有的理智都崩溃了,心里只剩下这些天来日夜的思念与爱恋。 她情不自禁的泪流满面。 两人视线对上,一切尽在不言中。 吴用缓步走近她,微微一笑,温柔至极的说道:“此生,我定不负你。” 倪溪的心被一片叫做喜悦的汪洋大海淹没,她甚至忘记了哭泣,睁着那双濛濛泪眼,含着羞意,脸颊上却是幸福的红晕。 “奴亦然!” 两只手,牢牢的牵在了一起…… 倪溪的眼神不解,“教授为何如此说奴?” 吴用看着她,“娘子真不懂?” 倪溪摇头,她是真的不知道。 吴用眼神一闪,随即苦笑了下,俊秀的眉眼低垂着,神情失落,眼神透着一股莫名的忧郁来。 像是在控诉,只听他缓缓说道:“小生一直以为娘子你与我心意相通,已经许下终生,可这段时日来你连个原由都没有的突然对小生很冷淡,现在又说要离去,不是好狠的心是什么?” 这句话说的实在是可怜让人同情,翻译的直白一点也可以说原本她和吴用两情相悦好好的,谁知她突然狠心要抛弃他。 所以她是个负心汉! 倪溪惊讶的一下子呆在了那里,她杏眸瞪的圆圆的,“奴何时与教授私定终生了?” 她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小娘子,这秀才怎么能如此胡说。 只见吴用从怀里掏出了一条帕子,“娘子前些日送与小生的定情信物莫非娘子忘记了?” 倪溪仔细看,还真是她送给吴用的,帕子的颜色素雅,上面还绣了一片竹林。这块帕子是她那次脚受伤用了吴用的帕子后心里过意不去,又没法再把用过的帕子还给吴用,索性自己又绣了一块,送给了吴用。 她急忙解释道:“奴当时并没有说这帕子是什么定情信物啊。” 吴用却是一笑,笑容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这手帕乃是贴身之物,娘子你与我已互相赠送了手帕,这不是定情信物还是什么?” 倪溪哑口无言,涨红了脸,结结巴巴说道:“你……你强词夺理!” 吴用看她娇若春花的小脸绯红一片,还有那鼓鼓囊囊的胸脯因为激动上下起伏着,形成一道诱人的风景,无时不刻都在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这小娘子,真是太勾人了些。 还是早点收入囊中的好,只有他看着他护着,才不会被别人抢了去。 吴用温柔的看着她:“既然话已经说明白了,娘子你莫要再闹了,以后也休要再提什么离开之事。” “你,你……”倪溪气的说不出话来了,樱唇颤动半天,吐不出来下个字。 “登徒子!” “泼皮无赖!” …… 她把能想到的形容这个人的词都用尽了,全部的说了出来。 可任凭她在这说了半天,吴用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一直用那种温柔似水能包容一切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她在无理取闹一般。 等到倪溪实在想不出什么新的词汇了,吴用才端起一盏茶体贴的递到她面前,温声说道:“娘子说了这么久一定口干了吧!” 好像是哦,说了那么多的话,口确实有点干。 倪溪下意识得接过那盏茶,抿了一口正准备全部喝完时,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被这秀才带的偏离主题了。 她才不要喝这劳什子茶,她要和这秀才说清楚。 刚才她放弃了一直以来在吴用面前做出的那副温顺模样,痛快的说了那么多话,心里也平静的不少。 放下那盏茶,倪溪正了正色,道:“教授莫要再与奴开玩笑了,奴以后是要嫁人的,那定情信物之事实在是荒谬乱言,教授贵为读书人,应当明白女子名节的重要性。” 谁知吴用居然一副确实如此的表情,含笑点了点头道:“娘子所言甚是,为了娘子的名节着想,小生过几日就去娘子家中提亲,娘子大可放心。” 倪溪这下是真的无话可说了,她对吴用的厚脸皮再次有了深刻的认识,简直颠覆了以往她对这人的认知,她不知道这吴用到底是想做什么? 她冷着脸说道:“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奴要走了。” 说罢,就转身朝外面走去。 还没迈出半步,就被吴用拉住了手腕,他的手紧紧的握在了倪溪如玉的腕上,让她挣不脱逃不开。 被握住的那片肌肤滚烫,烫的她心里也是乱糟糟的,一团乱麻。 “你放手!”倪溪叫道。 吴用沉声道:“娘子且听我说。” 他的声音清朗如月,让人沉醉,尤其是在说情话的时候,更是动人的不行。 “小生是真的心悦娘子。” 倪溪娇躯一颤,忘记了挣扎。 只听到他继续说道:“也不知从何时起,小生对娘子的心思就变了,每日都想着多看娘子你两眼,见到娘子你时,会忍不住想与你说话,哪怕是静静的看着你,小生的心里也觉得十分欣喜……”他一点一点的的说着,倾诉着。 75.巧云篇(5) 此为防盗章  不过几日不见, 她怎么觉得这秀才又变好看了…… 倪溪愣了下神,很快福身行礼:“奴一早便过来的,教授先稍等片刻,马上饭菜就好了。” 吴用看了眼厨灶摆放的饺子皮, 挑眉说道:“不急, 小娘子今日打算裹馄饨?” 这里都习惯把饺子叫做馄饨, 倪溪轻轻嗯了一声:“快好了。” 吴用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笑意,“辛苦娘子了。” 嘴里这样说着, 可他的眼眸却直直看着倪溪, 似乎还能看见清浅的瞳孔里倒映着她的身影,直看的倪溪无所适。 她连忙装作随意的转身,想要隔断吴用那炙热仿佛能融化一切的目光, 然而那道视线却凝胶一般停驻在了她的身上, 始终不曾挪开。 这秀才怎么这么看着她?难道她背上有什么还是,倪溪在脑海里回顾了一遍今天的穿着装扮,并没有什么问题啊。 一定是他吃错药了! 倪溪委婉的扬声说道:“君子远庖厨, 这里烟气大, 教授还是先进屋去吧。” 吴用却好像听不懂似的, 还含笑说道:“没事, 小娘子不用管我,你忙你的便是。” 谁稀罕管他了, 明明是他杵在这里挡路好不好。倪溪很想这么的回过去, 但又一想算了, 天大地大雇主最伟大。 罢了, 谁让他是雇主呢,她忍了! 看他还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倪溪刻意的想要忽视掉身后这个大活人,偏偏吴用一直站在她身后,也不说话,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她。 根本无法忽视好吗! 倪溪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就连包饺子的动作也不利索了。 突然听见“扑通”一声,原来是舀饺子馅的那只小木勺掉在了地上,她连忙手忙脚乱的弯下腰,伸出纤指刚准备去拾起木勺,只见另一双修长的大手随之而来,一起抓住了木勺柄。 两只手瞬间触碰在了一起,肌肤与肌肤相触,如触电般传来的是深入到灵魂的阵阵颤栗。 倪溪不敢去看吴用,飞快的收回了手,低眸谢过他。 吴用的心里有一丝淡淡失落,刚才那温软滑腻的触感还没来得及回味,转瞬即逝。 “小生来帮你吧。”他突兀的开口。 啊? 倪溪眨了眨眸,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样快一点。”他慢条斯理的解释道。 这下倪溪终于明白了,心想原来是嫌她做的太慢了啊,也好,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快。 倪溪侧过身去,给吴用让了个位置。 吴用嘴角含了一丝浅浅的笑意,闲庭散步般的走到她跟前,并排站在厨灶旁,好看的手指随意的捻起一块饺子皮,手指翻动。 “是这样吗?”他问道。 倪溪杏眸扫了一眼那饺子,随即眉眼弯弯的笑出声来。 只见那只饺子褶褶皱皱,有边角都没捏拢,皮破了一块,右边的馅已经快要跑出来了,在一堆圆圆滚滚的元宝状饺子里格外的显眼,丑的惨不忍睹。 要不是她亲眼见证了吴用包的这个饺子,怎么也不会相信这是吴用包的。反差也太大了! “还是让奴来吧。” 倪溪笑了几声后怕伤了吴用的自尊心,于是强忍着笑意,伸手取过那只饺子,几下就重新捏拢包好,很快让它恢复了它该有的模样。 可能也意识到了这饺子难以见人,吴用清咳了声,一脸淡定的说道:“小娘子莫要嘲笑,小生第一次裹馄饨,技艺不熟,难免存在不足,想必第二次就不会了。”说着他又伸手准备再去取饺子皮。 “教授还是歇着吧。” 开玩笑,见识了他包的“饺子”后,如果真的让这秀才来包饺子,只怕中午这顿饭没法好好吃了。 两人之间有点距离,够不着吴用的胳膊,倪溪连忙提步过去制止,谁曾想下一秒,她才注意到脚下的那根木柴,可为时已晚,只觉得身子一晃,整个人就猛的扑倒了吴用的身上。 吴用是个男人,男人的气力天生要比女人大的多,对于美人投怀送抱,他略微惊讶后就稳稳的接住了倪溪。 软玉温香在怀,那温热的娇躯,让吴用的眼眸微微一暗,唇齿间逸出一丝满足的叹息,偏偏他的神情丝毫不变,反而关切问道:“小娘子没事吧?” “奴没事,” 倪溪闷闷的出声,她的鼻尖还有那衣物的淡淡皂角清香,简直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说话的同时急急忙忙从吴用的怀抱里闪开,倪溪不敢去抬头看他的表情,白玉般的脸颊绯红一片,一路红到了耳根处,更增添了几分娇艳。 “刚才……刚才……奴不是故意的,是那木柴挡在脚下……”她喏喏的开口,打算解释,谁知眸子一对上吴用那双清亮透澈的眼睛,不知怎么的就说不下去了。 吴用眼里带着隐隐笑意,“嗯,小娘子说什么便是什么。”。 看这表情分明是不相信的样子。 天啊,这秀才该不会以为她是故意投怀送抱的吧? 她是真的没看到那根木柴,虽然这秀才皮相确实不错,她内心对他也有说不清的好感,可是并不代表她想要和他发生点什么啊! 阎婆惜的相貌本就容易让人看低,她苦心经营名声这么久,正直做人,为的就是不被人轻视,可现在却瞬息间毁于一旦。 怪谁呢? 倪溪越想越委屈,眼圈不由得发红,眸子水气弥漫,快要哭了。 “奴真的不是故意的……”她用泛红的眼睛直直看着吴用,又小声重复了一遍。 声音娇娇软软的,语气却是那么固执。 吴用略带戏谑的笑容慢慢收了回去,眼神逐渐变得认真。 他看出来这小娘子是真的一本正经的在给他解释,害怕他误会。 吴用不禁摸了摸鼻子,头一次后悔自己为何当初说话那么刻薄,以至于让这个小娘子如今处处拘着礼节行事,哪怕两人稍微碰触一下就立马和受了惊的兔子一般。 这样一想,心底便有了愧疚,尤其是她这幅泪汪汪的模样,更是让他于心不忍。 吴用本就是个随心所欲的人,这样想着,便做了。他突然上前一步,深深的对着面前这个小娘子鞠了一躬。 干脆利落,快的倪溪都还没反应不过来。 她愣住了,呆呆的问道:“教授你这是做甚?” 只见吴用敛眉收目,正色道:“小生知道娘子是那澄澈之人,又怎会想多?都怪小生当日以貌取人,对小娘子多有误会,言语中伤了娘子你,这一鞠躬以表歉意,还望娘子忘了往日不快,都是小生的不好。” 他的话语真诚,目光坦荡荡,这声道歉,是真心的。 倪溪神色动容,忙说道:“教授何必如此,已经过去许久,教授为人奴还是知道的,也不曾薄待与奴……” 吴用清亮的眼眸看向她,“娘子不生小生的气了?” 这有什么好气的,阎婆惜的容貌确实让人想入非非,当时的确很气愤,可相处久了后,吴用对她不曾有半点言语轻慢,事事温声细语,让人怎么生的起来气。 再说了,吴用现在已经道歉了,这也说明倪溪一直奉行的清清白白做人行的端坐的正这条原则是对的。 倪溪破涕而笑,笑容明媚动人,少了几分拘束多了些畅快之意。 她轻快说道:“不生气了,往日之事烟消云散,今日就当做是奴与教授初次认识吧。” 说罢,她盈盈一福。 “奴姓阎,小字婆惜,还望教授多多指教。” 吴用一怔,转而温润的笑了,有阳光从窗栏之间的缝隙洒进来,落在他那张眉眼如墨画的面庞上,风姿秀逸,俊雅至极。 古有谢郎,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倪溪心里突然想起来这句话,也不知他与那传说中的谢郎相比,又如何…… 想必不会逊色多少。 倪溪心里微微一动,正待开口,突然那明媚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的清雅悦耳。 只听他说:“小生吴用,表字学究,见过小娘子。” 只是倪溪腿脚不便,不能长久的站立,便由阎婆来和面揉面,她在旁边端了个小凳子坐着负责指导。 宋朝很多材料都不够,能用来做五彩馒头的只找到三种,先将备好的胡萝卜,苋菜,以及波棱也就是菠菜捣碎成汁液,分别和入面粉内发酵,成了三个不同颜色的面团出来。 再让阎婆将面团揉成各种可爱的模样,有憨态可掬的小猪,可爱的小狗等等形态不一的小动物,阎婆做了一辈子的饭菜,手艺精湛,捏的小动物比倪溪做的好看多了。 最后放入蒸笼内蒸熟,出锅后一个个五彩缤纷的小动物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好看极了。 看着这些卖相极佳的馒头,阎婆自己都讶异不已,连声赞道:“我儿真是聪慧。” 倪溪却是不好意思了,这都是现代人的智慧,她不过是搬用了而已。 她与阎婆一人尝了一口做出来的馒头,不仅外形美观,松软可口,还有一点淡淡的甜味。 “好吃!”两人对视一眼,纷纷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喜。 阎婆用蒸屉将馒头小心翼翼的装好,满满的装了两屉,盖上白布,又从隔壁借了个小板车,就拿出去了。 76.巧云篇(6) 此为防盗章 阎婆早已做好了饭,与阎公两人一起等待倪溪。 见到倪溪的身影, 阎婆有些激动, 忙迎了上去, 嘴里叫道:“我儿可回来了。” 阎公原本愁苦的脸上也多了慈祥的笑容,见倪溪面上洋溢不住的喜意,忙问道:“我儿是不是找到活计了?” “那当然,”倪溪笑眼弯弯,“明日我就去了, 月银足足有五两呢。” 听到这话, 阎婆与阎公对视一眼, 又惊又喜。 “辛苦我儿了,”阎婆爱怜的拉着倪溪的手向桌子走去。 桌上的饭菜已有些发凉,想必是阎婆阎公两人做好了饭菜却没吃就这样等着自己回来吧。 一时之间,倪溪有些感动,心里暗自想着, 两位老人年纪都大了, 自己既然代替了原主, 以后一定要争气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等将饭菜重新热了一遍后, 倪溪乖巧的主动为两人盛了碗栗米饭, “阿爹阿娘快些吃吧。” 阎婆脸上笑开了花, 与阎公说道:“老头子,我们婆惜如今长大了, 会疼爹娘了。” 阎公也有些诧异, 平日里女儿虽说还算孝顺但也不会想到做这些小事。不过总的来说是件好事, 阎公也笑容满面起来,毕竟谁家不希望生的儿女孝顺体贴爹娘呢? “可不是嘛,一眨眼婆惜都长这么大了,也该找个如意郎君了。”阎公故意看了倪溪一眼,说的意味深长。 阎公话一出口,倪溪赶紧做出一副女儿家的娇羞模样躲在阎婆怀中,“阿爹阿娘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不要再说了,我还想多陪爹娘几年呢。” 阎婆惜芳龄十八,换成现代顶多算个高中生,在这婚姻由父母做主的古代,她现在可不想随便找个人便被嫁了,能拖一时拖一时。 阎婆有些好笑的点了下她的额头,叹了口气道:“也罢,就再留个一年半载吧,若是早早的许了别人我这老婆子也是舍不得的。” “就知道阿娘最疼女儿了,”倪溪跺了跺脚,佯装生气:“不像阿爹,巴不得女儿早日嫁人。” “这……”阎公哭笑不得,“你们娘俩啊……” 一时之间气氛和乐融融,说不尽的幸福。 睡了个好觉,第二天,倪溪起了个大早。 没有施粉黛,只是换了一身干净整齐的麻布衣裙,她清清爽爽的就出了门。 虽然是盛夏,但她起的早,天气凉爽还没有热起来,一路上并没有出什么汗。 按照昨天的记忆,倪溪走了约一个时辰,就到了吴教授所住的竹屋。 倪溪出门时天还微微亮,走到现在,天色已经透亮起来,露出大半截太阳高高的挂在空中,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古来有闻鸡起舞,想必那教书的秀才应该早就起来了吧。 竹屋的门虚掩着,倪溪走上前去,不好未经主人允许就进屋,她探身敲门唤道:“吴教授在吗?” 连连唤了好几声,却都没有人应。 奇怪,明明昨天说好的自己今天来这,如今自己来了却不知这秀才跑去哪里了。 等了半天还不见有人应,倪溪想了想,她推开了木门。 只见正屋里倚墙摆着一套简单的木桌椅,墙壁上挂着一副茅屋山居图,笔墨寥寥几笔却将画中洒脱,宁静的意境勾勒的淋漓尽致,细细一看,画的下方还提了字句。 “我本楚狂人, 凤歌笑孔丘。 仰天大笑出门去, 我辈岂是蓬蒿人。” 字迹飘若浮龙,矫若惊云,转折间无不是气势磅礴,简直想象不出是一个普通的教书秀才写的字。 没想到这秀才看起来温文有礼,心中却有这般沟壑大志,还有这字句间透露出的孤傲与狂妄,果然有名士之风。 看来这位吴教授,真不是“普通人”呢。 不过,自己做好仆妇的本职就好了,不管那位吴教授有什么鸿鹄大志,这些都与她无关系。 屋子分为三部分,中间是正屋想必是用来待客的。左边,则是书房,而右边,就是起居就寝的屋,锅灶就在竹屋旁的小房里。 倪溪将屋子全部转了一圈,仍没发现房屋主人的身影。 她皱着眉寻思了一下,既然自己来这里就是行仆妇之事,主人不在,索性就主动点看看有什么能做的。 将屋子打量了下,她找了个木盆接了一盆清水,用抹布开始擦拭桌椅。虽然这吴教授的屋子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可毕竟是男子,总不会像女子这般心细如尘。 这不,桌椅有的暗角和视觉死角用手轻抹,还是有层薄薄的灰尘,所以有些地方还是要再擦拭擦拭的。 待正屋弄完后,她来到吴教授的书斋,里面摆了一屋子的书,如同《史记》《中庸》《论语》的各类书籍琳琅满目,都是半旧不新的。 这教授藏书挺多的。 再看看外面天色,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了。看这日头,估计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了。 可这主人家还未归来,毕竟是第一天,她也不好冒然去厨房做饭来。 不过幸好从家走的时候,怀里还揣了个干饼,摸着还有一点点热气。于是倪溪坐在门前的竹阶上,倒了一杯茶水,就着大口大口的嚼咽起来。 尽管这干饼看起来太过寒酸,可倪溪实在是干了那么多体力活肚子太饥饿了,因此吃起来在她眼里也是香甜无比的。 吴用回来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眼前这容貌娇艳的女子就这样大咧咧的坐在门前,手上捧着干饼形象全无的大口吃了起来。 姿态甚至可以算是有些粗鲁,可她的两腮被食物塞得鼓鼓的,明眸因为满足而眯起,弯成了两道月牙儿,平添了几分可爱。 就像……就像自己小时候养过的一只小兔子,乖巧可爱。这样想着,吴用看她也顺眼了许多。 他凝了凝神,走到倪溪跟前,声音清朗。 “小娘子可是饿了?” 倪溪被这突然的一声吓到了,猛地一抬头,见吴用站在她跟前,长身玉立,姿态闲逸如同那翩翩公子,静静的看着她,目光温和。 也不知自己刚才那副样子被眼前这人看去了多少,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的,她老觉得眼前这人望着她的眼底还有那么一丝好笑? 不管怎么的还是得尽量挽回点自己的形象。 倪溪连忙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裙上的碎屑,福了福身道:“奴实在是肚中饥饿难耐,方才样子让教授笑话了,望教授见谅。” “娘子不必多礼,也怪我自己,今日大早便去了村学,忘了告诉你可以自己在厨灶上做饭吃。” 吴用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包温热的点心,递到倪溪跟前,“你方才应该还没有吃饱吧,这些点心是学生送给我的,拿来垫垫肚子吧。” 伸到面前的这只手指节修长,形状优美,而手的主人,目光坦荡有礼。 倪溪迟疑了下,还是接下了糕点,“多谢教授了。” 见倪溪接下,吴用不再多说,点了点头就走进屋内。 那人是谁,吴用不需猜便知道,想到那人,他的眼里带了一丝清清浅浅的笑。 也不知她现在是否已经离去? 他步履悠然的踏出竹屋,脚步声极浅,极淡。 傍晚,残阳似血,云霞映着落日,天边酡红如醉,衬托着渐深的暮色,晚风带着一缕凉意,凄凄凉凉的暮色将竹林染尽,哀婉绝艳。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夕阳下,那人袅袅娜娜的坐在竹篱笆旁边,美人体态风流,花容月貌,乌云般的发丝斜斜挽成一个髻,露出一小截白嫩的颈子,纤纤玉手不时飞扬,专心缝补着手中的衣物。 落日余晖洒在她半边脸上,给她的面容镀上了一层金色光芒,在这光芒中,她是如此的温柔娴静,贞婉美好。就连这夕阳,这竹林,这美景,都比不过眼前美人的一个眼波,一颦一笑。 吴用静静地站在那儿,他将目光驻足于她的身上,久久凝望。看似风轻云淡的眼眸底,却多了抹连他自己也没发现的温柔之色。 此时倪溪正坐在那儿专心着手上的针线活儿,她坐在这儿缝补已经有一会儿了。这衣衫是吴用的,刚才见它破了个洞,自己闲来无事便缝补一下。 继承了原主的手艺,她仔细将衣衫针脚缝的紧密结实些,这样好耐穿,完了后又撑开检查看是否有遗漏,最后才打了个结用银牙咬断细细丝线。 只是做着做着,她突然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就好像,有人在注视着自己一般。 这一抬头,碰巧撞上那双温润的眸子。 眸光清澈好远,如他的人一般风光霁月。 倪溪一怔,心想这秀才什么时候起来了,怎么站在这一点动静都没有。 也许是倪溪惊讶的表情取悦了他,吴用轻笑一声,上前几步,将两人的距离拉的更近了些。 “今日醉酒,劳烦娘子照顾了。”他含笑道谢。 倪溪忙欠了欠身,“教授不必多礼,本就是奴应做之事。” 虽然这人有时候着实不讨喜,但大多数时候还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这幅模样也不知会让多少女子芳心暗许非他不嫁。 正在倪溪脑袋里胡乱想象时,那清润的声音带着疑问,突兀问道:“不知娘子是否在附近见过野狸子?” 这秀才突然提野狸子做甚? 倪溪蹙眉,不解问道:“不曾,教授何出必言?” 一道幽深的视线扫过倪溪,只听得他慢条斯理解释道:“小生醉酒后醒来,不知为何面上多了几道红痕,所幸痕迹不深……” 倪溪听到吴用说面上有红痕,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她在吴用面上戳的那红痕。 吴用的皮肤白皙,仔细一看,面上真的还有点点痕迹。 这秀才皮肤也太过娇嫩了吧,她只是轻轻戳了一下…… 倪溪此刻只想捶胸顿足,都怪她今天想趁这秀才睡着戏弄他下,这下好了被抓包了吧。 望着吴用,倪溪原本娴静的水眸不禁有些飘忽不定。 恰好此时吴用的视线落在倪溪身上,他声音停顿了下,继续说道:“因此,小生便私自以为是被附近的野狸子抓了去。” 倪溪越听越心慌,偏偏他还定定看着倪溪,语气温柔的说道:“娘子还未曾告诉小生是否见到过这附近的野狸子呢?” 这下倪溪真的是欲哭无泪了,这附近哪来的什么野狸子啊,更别说她见过了。总不能说是她用手指戳他面,指甲不小心留下划痕的吧? 面对吴用的追问,倪溪目光闪烁,佯装镇定,“奴今早见有一幼小动物从厨灶间飞快跑过,应该就是教授所说的野狸子把。” 吴用扬起眉毛,抓住了她言语中的漏洞。 “娘子方才不是还说未曾见过吗?” 倪溪俯首,轻声细语说道:“教授酒醉初醒,一时记岔了也是有可能的” 吴用低低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或许是吧,” 他转移了话题,“明日下午学塾有小试,恐怕还须娘子把做好的饭菜送往村学才可,” 倪溪点头记下,犹豫了下问道:“教授可有甚想吃的吃食?” 她突然想起来,来这这么久,都是她做什么吴用吃什么,还没有问过吴用的意见。 77.巧云篇(7) 此为防盗章  这是来到这个世界后倪溪看到的第二个好看的男人, 虽然五官比不上吴用的英俊深邃, 可他的眼眸明亮, 举止间斯文有礼,别有一番风采。 这人的斯文是刻在骨子里的,不像那吴用, 看似斯文说起话来却拐弯抹角连骂人不带脏字的。 奇怪, 最近怎么老是想起那秀才?倪溪一惊, 连忙把吴用的身影甩出脑海。 她先一步上前拜道:“奴见过知县老爷, 不知知县老爷唤奴前来有何事?” 时文彬蓦然见到故人, 心绪难平。先前是公堂还得隐忍着,现在四处无人,却是不必了。 他连忙搀扶起倪溪娇软的身子,微笑着朝她眨了下眼睛:“婆惜, 可算是见到你了。” 这知县不是清官吗?怎么像个登徒子似得。 倪溪看着自己被时文彬突然拉住的双手,极为别扭,“奴不知道大人在说些什么?还请大人自重。” 她看着这人极为眼熟,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时文彬不好意思的松开了那双雪白的素手, 笑道:“好啦,我知道当年在东京不应该不辞而别, 婆惜你莫要再生气了。” 一边说一边将倪溪迎到茶桌前, 又禽亲手替她斟了一杯清茶,温柔的递到倪溪面前。 “如今你我再次相遇, 这是上天赐下的缘分, 还望珍惜才是。” 倪溪听的一愣一愣的, 虽然还是记不太清,却也听出个大概来。 东京,旧识,不辞而别……倪溪用这几个关键词在脑海原主留给她的记忆里搜索了一遍,还真想出一个人来。 那时阎婆惜正是个情窦初开的年纪, 在行院里混迹还没多长时间,恰巧遇见一个官员,那官员是个读书人,文采飞扬,谈吐风趣,两人相识后阎婆惜的整颗心都放在了他的身上,一心期盼着两人朝朝暮暮长长久久。 可后来,那官员突然不辞而别,再也没有了踪迹,阎婆惜这颗少女情怀,也彻底的破碎…… 将那名官员的模样与眼前这知县对照,身影重叠在一起,倪溪恍然发现,这知县竟是当初那名官员。 这些记忆太过深刻,反而被原主深深埋在心底,以至于倪溪第一眼看见时文彬的时候都没有发现,仅仅觉得眼熟。 明白了这人身份,倪溪反倒不再忐忑,淡定了下来。 她没有去喝那杯茶汤,而是神色微冷的说道:“当面之事,是你不辞而别在先,如今纵使在相见,也不过是世事境迁,既然情已断,老爷还是忘掉吧。” 这话一字一句说的认真,时文彬一惊,他原本以为多说几句软话儿阎婆惜就能够原谅自己,岂知这妇人竟如此绝情。 他皱紧眉头问道:“婆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倪溪眉眼低垂,看不清她的神情,只听见那声浅浅淡淡的回答:“奴自然晓得。” 时文彬不解,为何不过几年未见,怎的阎婆惜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这般强硬冷淡。 “当年你我情意绵绵,如今难道你就不想再续前缘吗?”他不死心的问道。 只见倪溪抬起她那双水汪汪晃人心扉的眼儿,似笑非笑的问道:“老爷可曾娶妻?” 时文彬颔首,他如今已经二十有八,别说娶妻,孩子都有两个了。 不过他又补充道:“我那妻子贤惠持家,做事得体,不是容不得人的那种妒妇,你大可以放心。” 听面前这个男人的意思,似乎是想纳了她做外室? 不管原主愿不愿意,她倪溪是不愿意的。 倪溪嫣然一笑,灿若春华,轻轻柔柔的回道:“只可惜,奴偏偏是老爷口中那种眼里只有丈夫容不下任何女人的妒妇哩。” “老爷既已娶妻生子,又何必想要来招惹奴?” 话已至此,如果时文彬还不明白倪溪的意思就是傻子了,可依旧心有不甘。 他直视倪溪的眼眸,难得的固执说道:“婆惜,我会对你好的。” 倪溪在心中一声轻叹,柔柔说道:“奴这辈子,只希望官人眼里只有奴一个女人,不求荣华富贵,但求白首同心。” 不求荣华富贵,但求白首同心…… 时文彬身体一颤,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笑容。他是不可能休了结发妻子的,此时纵有千般的不舍,终是化为了放手。 “既然如此,那便如你所愿吧。” 他想开了? 倪溪莹润的目光落在时文彬脸上,此刻的笑容格外的真诚,“多谢老爷。” 时文彬摇摇头,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放心,那郑屠本就是欺男霸女之人,我定不会轻易饶了他。望以后你我各自珍重!” 倪溪再次深深一福,一切尽在不言中。 解决了郑屠,还有原主的旧情人,倪溪得心也变得轻松起来。 只是阎公被郑屠提踢的那一脚极重,直踹心窝,回到家后就卧病在床休养,下不得地。 倪溪无法,只能向吴用那边告了个假在家中和阎婆一起悉心照料阎公。 等过了两天阎公稍微好了些后,倪溪才去吴用那处继续做工。 谁知傍晚倪溪正准备回去时,吴用却是叫住了她。 “娘子且留步。” 他的声音清越动听。 看出吴用与晁盖关系非同寻常,那汉子就毕恭毕敬回答了:“小人姓刘名唐,是东潞州人时,如今有一套富贵特意来找晁保正相商量,因此来投奔,没想到被那厮当贼人捉了,幸得保正相助才得以脱身。” 吴用眉一挑,“什么富贵?” 刘唐回答道:“小人打听到蔡太师六月十五日的生辰,他的女婿北京大名府梁中书已收买了十万贯金珠宝贝,要送往京师庆寿,路上会从这里经过,这不是上天赐的富贵么,小人便寻思着来了。” 当朝太师蔡京,与童贯,高俅,杨戬四人深受圣上恩宠,是徽宗的亲信大臣。 蔡太师过寿,其富贵奢华可想而知,至于那财物不过都是搜刮民脂,从平民百姓身上剥削而来的,此等不义之财,就算是取了,天理知之,也不为罪。 只是…… 吴用沉吟了下,皱眉道:“这十万贯金珠宝贝数额庞大,又路途遥远,梁中书必定会派人严加防守,想要取之,甚难!” 晁盖向来大大咧咧惯了,一拍胸膛满不在乎的说道:“怕什么,我虽不才,也有几分武艺傍身,我那庄子里庄客繁多,到了我等的地盘,纵使千军万马,也不怕他!” 刘唐也在旁边附和道:“教授不知,去年蔡太师也曾送十万贯宝贝上路,不知被谁打劫了,至今都没找到。既然那伙强人能做到,我等又有何不可呢?” 见吴用还是眉头紧皱,晁盖拍着吴用肩膀说道:“兄弟,机会就在眼前,莫要犹豫了。” “我昨夜里刚好梦见北斗七星,直直坠入我屋脊上,斗柄上还有一颗小星,化道白光去了,今天就有这等好事来临,这不正是大吉大利之兆吗?兄弟你是最聪明的,且看看此事如何?” 吴用听了,苦笑了下,“既然兄长决心已下,小生又怎么能不相帮呢。” 他思忖了片刻,道:“此等大事,不能声张,人多做不得,人少也做不得,兄长你庄子里的那些庄客来路不明,人多眼杂,一个也用不得。” 晁盖一愣:“那不是只有兄弟你我,刘唐三人了?” 只见吴用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的说道:“兄长莫慌,小生已有了人选。” 三人耳语了一番,确定了人选后,吴用又说道:“如今我等还不知道这生辰纲是从哪条路来,劳烦刘兄这几天来多多打探了。” 刘唐忙说道:“这是自然,小弟今夜便去。” “刘兄且慢,”吴用笑吟吟叫住他:“如今才是五月中旬,而蔡太师生辰是六月十五,不急不急,先等小生去把刚才说的那里人带回来,你再去吧。” 78.巧云篇(8) 此为防盗章  不过为了避免再发生刚才的糗事,她这次捻起一块点心细嚼慢咽, 小心翼翼的吃了起来。 点心味道不错, 软糯可口,不一会儿, 一包点心就全部进去了她的腹中, 这下确实是饱了。 进屋再喝了杯水, 倪溪眼角余光见吴用人已步入书斋,虽然这主人家也并没有吩咐她做些什么,不过自己也得尽好这仆妇之职。 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后,倪溪来到起居室,趁着外面太阳正好,将床上的被褥枕头拿出屋外晾晒。而后,她又找了个大木盆, 挽起袖子将吴用换下来放在床边的长衫及一些衣物统统洗净。 看着洗的干干净净搭在竹竿上的衣服, 倪溪的心里油然生起了一丝满足感,毕竟这也是她辛苦劳动了半天的成果。 倪溪回头看了一下, 透过书斋的小窗,正好见到吴用端坐在书桌前看书。 可能是书中内容十分深奥, 他时而表情凝重, 似乎陷入了思索中, 时而眉目舒展开来,嘴角上扬, 宛如一副沉静美好的画卷。 这样俊逸出彩又胸有沟壑的人物, 不可能默默无名, 可倪溪又实在无法将他与水浒传中那些草莽英雄联系起来。 只知这人姓吴,那么他会是谁呢? 很快倪溪摇了摇头,不管这吴教授是何方神圣,早晚会知道的她又何要必在这揣测,要知道好奇心害死猫。 没有去打扰吴用,倪溪四处检查了一下,确实没什么活还需要再干的了,一时之间精神有些疲乏,于是决定趴在红木桌上眯会儿。 本打算就眯一小会儿的,或许今天干了许多活太累的缘故,不知不觉竟睡了将近一个时辰,往屋外一看,太阳也渐渐下落。 而吴用,刚才倪溪看过了,还在书斋内,这让她不禁有了些佩服。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做晚饭了。 她来到灶间,将菜篮子里的蘑菇和青菜洗净,配上热油将切好的蒜炸香后倒入青菜和蘑菇一翻炒,加上盐调味,一道香喷喷的蘑菇炒青菜就成了。 再把栗米淘好放入锅内蒸,待蒸气上来水干后,将调好的鸡蛋羹用碗装好放进去蒸。 过了十分钟,鸡蛋羹就蒸好了,取出来一看,原本加的一大勺猪油已经化开了,香气扑鼻,黄澄澄的鸡蛋上面洒着细碎葱花蒜泥,软嫩无比。 考虑到还不知道吴用饭量如何,倪溪把饭菜的份量多做了些,这样就不会担心不够了。她将栗米饭盛进青瓷碗,与做好的两个菜一起放进托盘,端着到了书房。 吴用坐在那儿,不知在沉思什么,竟然连倪溪进来也未曾发觉。 倪溪怕饭菜凉了,忍不住轻声唤道:“教授,你先用点饭吧。” 吴用像是被猛然惊醒,他揉了揉鬓角的太阳穴,待看到桌上的饭菜时,一抹惊讶之色划过。 “这都是你做的?” 绿油油的青菜,黄灿灿的鸡蛋羹,再加上空气中食物的清香,让人看了就胃口大开。 倪溪给吴用递上筷子:“也不知道教授口味咸淡,奴便随意做了些。” 在倪溪期待的目光下,吴用尝了一口鸡蛋羹和蘑菇炒青菜,表情舒展开来,含笑点头,“娘子这手艺不去开酒楼可惜了。” 这是被雇主夸赞了? 倪溪脸上露出了喜悦之情,总不枉她费了一些心思。 “多谢教授夸奖。”她盈盈一笑。 只是看着吴用桌前香喷喷的饭菜,先前还不怎么觉得,现在倒是觉得饿了,她不由得暗暗咽了下口水。 她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偏偏让吴用看到了。吴用对上倪溪那垂涎欲滴的眼神,忍俊不禁,心想这个小娘子还真是性情率真,一举一动都写在脸上了。 “娘子不如一起坐下吃?” 哪有仆妇和主人家同桌吃饭的理? 面对吴用的邀请,倪溪摇了摇头,忍住食物的诱惑说道:“奴在灶上已备好了饭菜,马上就去了。” 她刚才炒菜的时候,把蘑菇青菜给自己留了一小份,现在去吃刚刚好。 不想话刚说完,她的肚子因为实在太饿发出“咕”的一声响,倪溪脸色霎时红的似血娇艳欲滴,实在是太丢人了。 她赶紧埋下头去,恨不得整个人钻到地缝里去。 吴用恰巧听到了,眉一挑,有些好笑,他又不是那种冷酷无情的雇主,这小娘子怎么连顿饭都不敢吃了。 他含着笑意嘱咐道:“既然如此,想必娘子是饿的狠了,快去吃饭吧。以后若是饿了,娘子可自行先吃就行。” 倪溪这下想哭的心情都有了,心想这秀才一定是听到了,也不知怎么回事,怎么自己在他面前老是出糗呢? “奴知道了。” 她回答的声音如蚊虫般细小,福了福身子就飞快的出了门直奔厨灶。 身后的吴用轻笑一声,用筷子优雅的夹起一片蘑菇放进嘴里。 平日里总是自己一个人囫囵的过,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他也饿了。 虽然只是第一天,还看不出她的秉性如何,但作为雇主,倪溪的表现吴用还是挺满意的。 屋子里整整齐齐一尘不染,透过窗沿还可以看到外面晾在竹竿上的衣物,吴用的心上突然涌出一股轻快之感。 这种感觉,好像也不错呢。 再说那边的倪溪在灶上吃完饭后,把锅碗收拾了下,看了看天色,日落西头,夕阳金黄色的余晖洒在竹屋前的那片翠绿竹林上,美不胜收。 今天太阳格外的好,晾在外面的衣服刚才摸了下全部干了,倪溪将衣服收进屋里整整齐齐的叠在床头后,才向吴用告辞。 “奴该回去了,”她轻声对着吴用说道。 从这回到家需要一个时辰,现在回去刚刚好,再晚了就得走夜路了。 “娘子路上小心。” 吴用目光温和的说出这句话,他从书桌起身,目送着倪溪出了竹篱笆后转身回屋。 ————————————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不知不觉中便稍纵即逝,犹如白驹过隙。 倪溪在吴用这边的活计已经做了一个多月了,平日两人以礼相待,虽然不是多么的熟悉,但也没有了一开始的那种生疏之感。 在倪溪看来,吴用只是她的雇主而已,随着时日的渐长,倪溪也逐渐掌握了吴用的生活习惯。 每天清晨,吴用就会去村学教书,待到中午,再回来吃饭。下午有时候会小睡一会儿,更多的是呆在书房里,要么凝神沉思,要么醉心书籍。这么一晃,一天就过去了。 总而言之,用倪溪这个现代人的眼光看来,吴用的生活是非常的简单单调的。 不过这与倪溪没有多大关系,在倪溪看来,这份工作实在是太过轻松自由了,每天只需打扫下卫生做下饭就行,吴用也从不会苛刻的要求她什么。 闲暇的时候,她可以去吴用的书房里拿本书翻看打发时间,真是再好不过了。 只是今天中午,奇怪的是,倪溪等了许久,饭菜都热在灶上了,却不见吴用从村学回来。 这秀才平日十分规律守时的,也不知今日这是怎么了? 倪溪隔一会儿就去篱笆外面观望,看吴用是否回来。这样约摸过了一个多时辰,她才在竹林小径的一头看见那个青色的熟悉身影。 不过吴用不是一个人回来的,旁边还跟着一个陌生的穿着粗衣麻衫的大汉,大汉小心的搀扶着他。 仔细一看,倪溪这才发现吴用不似平日那般身姿挺拔走路生风,而是微微虚晃,身形不稳,就连走路的脚步都是虚浮的,莫非他喝醉了? 正当倪溪心生疑惑的时候,那大汉远远瞧见倪溪,瓮声瓮气叫道:“小娘子可是吴教授的内人?” 送走王婆后,阎婆将倪溪拉到屋内,表情郑重。 “阿娘可有事要说?” 倪溪心里在奇怪着,刚才饭桌上就看到阎婆与王婆两人挤眉弄眼的,偏偏瞒着她不肯说出来,她又不好问的。 “我儿,” 只见阎婆拉着倪溪的手坐到床边,看着她秀美的脸庞,露出欣慰的笑容:“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老婆子我总想着你还小还小,舍不得把你给人,可这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我儿也到了该嫁人得年龄了。” 阎婆又接着说道:“今日王婆来与你说媒,说的是那宋家庄宋太公的长子,我看还不错,打算就这么定下来了。” 倪溪一听阎婆竟然连问她都没有就直接定下她的婚事,大惊失色。 她急声说道:“阿娘,此等大事你怎么可以连问都不问我就决定了?” 阎婆的表情却很惊讶,不理解倪溪为什么要问这个。 “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儿莫非还怕阿娘我会害了你不成?” 这话倒是严重了。 “女儿不是这个意思,” 倪溪心知刚才是她太急躁了,软和了语气说道:“只是我连那人是好是坏都不知道,若是所嫁非人呢?况且女儿还小,还想多陪陪阿娘几年呢!” 阎婆只以为倪溪是害羞了,笑道:“我已经问清楚了,王婆说的那人名叫宋江,在县衙里任押司,虽然年纪比你大了些,可人品家财样样都好,我儿过去不会吃苦的,就放宽心吧!” 她怎么可能放心? 倪溪苦笑,正待开口突然愣住了。 宋江……宋押司…… 她记得水浒传里梁山之首宋江,就是在郓城县任押司,天啊,不会这么巧吧,居然是那个宋江? 原本以为她代替原主老老实实做人,就不会再重蹈覆辙,没想到老天又来和她开这种玩笑。对于宋江这个大杀器,一想到他以后会杀了阎婆惜,倪溪躲着走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嫁给他? 这下不管阎婆会多生气,倪溪是绝对不愿意了。 “阿娘,那宋押司家财颇丰,女儿只是寻常人家,如何高攀的起,想必就算女儿过去了,也不过是个外室,以后就只能这样有名无分的过一辈子,所生的孩子也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莫非阿娘愿意看到我这样?” 倪溪的表情十分坚定,定定的看着阎婆,等待阎婆的回答。 阎婆一愣,苦口婆心的劝道:“我儿怎么如此想法,你且听阿娘说,阿娘是为你着想。你想想,以咱们得身份,嫁出去你也只会过苦日子,就和阿娘一样一辈子就这么苦下去了。反正女子迟早都是要嫁人的,你的姿色甚好,若是成了大户人家的外室,你去了那边日日有人伺候,吃的穿的全部不用操心……” “可女儿不愿……” 倪溪急急打断她的话,含泪硬声说道:“难道姿色好就要讨好别人仰仗他人鼻息生活的外室吗?比起这个,我宁愿吃糠咽菜,过着清贫的苦日子,一生一世一双人!” 倪溪决绝的态度让阎婆心里一颤,觉得不对劲。 原本以为说了这事女儿会开开心心的同意,谁知引起这么大反应。 在阎婆心里,这个女儿孝顺听话,无论怎样从不会忤逆双亲,以往在行院里时也没听她说过什么不愿意做外室得话之类的,甚至还隐隐期待。 怎的今天却是不同了? 除非…… 女儿这是心里有人了! 只有心里有人,才会不愿意嫁给他人,才会为了那人违背爹娘的意愿。 也难怪…… 罢了罢了! 她看着面前如花似玉的女儿,叹了口气,“我儿,你老实告诉阿娘,你是不是心里有中意的人了?” 这下轮到倪溪愣住了,“阿娘你怎么突然提这个?” 阎婆的目光沧桑,带着几分追忆说道:“我记得你当初在东京时还说过,宁做富贵人家的外室,也不愿去过那苦日子,我把那几家想要过房你的人拒了,你还和我生了好几日的气,难道你都不记得了?” 倪溪一滞,她在脑海里翻出原主的记忆,似乎真的有这件事,她轻声道:“女儿自然记得。” 阎婆点头,语重心长说道:“阿娘理解,你有了中意的人,自然是不愿意做那外室了,既然如此,我还能逼你不成,明日就去找王婆拒了这事。” 这真是意外之喜了! 倪溪看到阎婆脸色难看原本以为还要劝很久,没想到阎婆就这么简单的同意了。至于阎婆误会了,那么就让她继续误会下去吧,也正好解决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她有些不可置信,连忙欣喜的笑道:“多谢阿娘。” 谁想阎婆下一句话就让她哑口无言。 兴许对那意中人比较好奇,阎婆一连串的问道:“我儿,你那意中人姓甚名谁?做甚的?家境如何?” 倪溪这下欲哭无泪了,她哪知道啊,连意中人的影子都没见到呢。 偏偏阎婆一副满脸好奇,誓要问到底的模样,不想说也得说了。 她犹豫了一下,轻声开口:“那人……” …… 第二天清晨,倪溪就去吴用那里继续干活了,她的脚伤已经好的差不多,这个月她又告了太多假,心里实在是过意不下去 。 到了那儿,只见篱笆轻轻掩着,竹屋的门也锁着,倪溪心猜这秀才一定是去了村学。 幸好吴用给过她一把备用钥匙,很快就打开了门。 只是进了屋后她看见青纱帐床边的那一堆换下还没洗的衣物,还有厨灶上薄薄的一层灰尘时,以及残羹冷饭时,倪溪忍不住有些想笑,看来她不在的时候,这秀才过得真不算好。 最起码自己在的时候,可是把他一日三餐饮食起居都照料得无微不至呢。 这样一想,心里还突然有点小骄傲。 倪溪将衣裳拿去洗了,房屋打扫了一遍,估摸着时候,就进去厨灶做饭。 今天她打算包饺子,用菘菜和鸡蛋剁成馅,放好各样调味品,再把早就揉好了的面擀成一个个均匀的饺子皮,可以准备开包了。 铁锅里还烧着热水,饺子先包好,等吴用回来直接下锅就行了。只不过包饺子是个细致活,包的不好,放进锅里一煮饺子馅就漏了,不好吃。所以还得把四周全部捏好,捏的严严实实的的才行。 对于倪溪这个会做好多饭菜的人来说,简直不要太容易。她一边哼着歌儿,一边全神贯注的包饺子。 79.巧云篇(9) 此为防盗章 吴用依稀记得他喝醉后, 一个窈窕的身影在为他忙前忙后, 照顾着他,她身上那股淡雅的幽香气息, 似在鼻尖萦绕久久不散。 至于具体的,他已经记不得了。 那人是谁, 吴用不需猜便知道, 想到那人,他的眼里带了一丝清清浅浅的笑。 也不知她现在是否已经离去? 他步履悠然的踏出竹屋, 脚步声极浅,极淡。 傍晚,残阳似血,云霞映着落日,天边酡红如醉, 衬托着渐深的暮色, 晚风带着一缕凉意,凄凄凉凉的暮色将竹林染尽,哀婉绝艳。 夕阳无限好, 只是近黄昏。 夕阳下,那人袅袅娜娜的坐在竹篱笆旁边,美人体态风流, 花容月貌,乌云般的发丝斜斜挽成一个髻, 露出一小截白嫩的颈子, 纤纤玉手不时飞扬, 专心缝补着手中的衣物。 落日余晖洒在她半边脸上,给她的面容镀上了一层金色光芒,在这光芒中,她是如此的温柔娴静,贞婉美好。就连这夕阳,这竹林,这美景,都比不过眼前美人的一个眼波,一颦一笑。 吴用静静地站在那儿,他将目光驻足于她的身上,久久凝望。看似风轻云淡的眼眸底,却多了抹连他自己也没发现的温柔之色。 此时倪溪正坐在那儿专心着手上的针线活儿,她坐在这儿缝补已经有一会儿了。这衣衫是吴用的,刚才见它破了个洞,自己闲来无事便缝补一下。 继承了原主的手艺,她仔细将衣衫针脚缝的紧密结实些,这样好耐穿,完了后又撑开检查看是否有遗漏,最后才打了个结用银牙咬断细细丝线。 只是做着做着,她突然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就好像,有人在注视着自己一般。 这一抬头,碰巧撞上那双温润的眸子。 眸光清澈好远,如他的人一般风光霁月。 倪溪一怔,心想这秀才什么时候起来了,怎么站在这一点动静都没有。 也许是倪溪惊讶的表情取悦了他,吴用轻笑一声,上前几步,将两人的距离拉的更近了些。 “今日醉酒,劳烦娘子照顾了。”他含笑道谢。 倪溪忙欠了欠身,“教授不必多礼,本就是奴应做之事。” 虽然这人有时候着实不讨喜,但大多数时候还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这幅模样也不知会让多少女子芳心暗许非他不嫁。 正在倪溪脑袋里胡乱想象时,那清润的声音带着疑问,突兀问道:“不知娘子是否在附近见过野狸子?” 这秀才突然提野狸子做甚? 倪溪蹙眉,不解问道:“不曾,教授何出必言?” 一道幽深的视线扫过倪溪,只听得他慢条斯理解释道:“小生醉酒后醒来,不知为何面上多了几道红痕,所幸痕迹不深……” 倪溪听到吴用说面上有红痕,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她在吴用面上戳的那红痕。 吴用的皮肤白皙,仔细一看,面上真的还有点点痕迹。 这秀才皮肤也太过娇嫩了吧,她只是轻轻戳了一下…… 倪溪此刻只想捶胸顿足,都怪她今天想趁这秀才睡着戏弄他下,这下好了被抓包了吧。 望着吴用,倪溪原本娴静的水眸不禁有些飘忽不定。 恰好此时吴用的视线落在倪溪身上,他声音停顿了下,继续说道:“因此,小生便私自以为是被附近的野狸子抓了去。” 倪溪越听越心慌,偏偏他还定定看着倪溪,语气温柔的说道:“娘子还未曾告诉小生是否见到过这附近的野狸子呢?” 这下倪溪真的是欲哭无泪了,这附近哪来的什么野狸子啊,更别说她见过了。总不能说是她用手指戳他面,指甲不小心留下划痕的吧? 面对吴用的追问,倪溪目光闪烁,佯装镇定,“奴今早见有一幼小动物从厨灶间飞快跑过,应该就是教授所说的野狸子把。” 吴用扬起眉毛,抓住了她言语中的漏洞。 “娘子方才不是还说未曾见过吗?” 倪溪俯首,轻声细语说道:“教授酒醉初醒,一时记岔了也是有可能的” 吴用低低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或许是吧,” 他转移了话题,“明日下午学塾有小试,恐怕还须娘子把做好的饭菜送往村学才可,” 倪溪点头记下,犹豫了下问道:“教授可有甚想吃的吃食?” 她突然想起来,来这这么久,都是她做什么吴用吃什么,还没有问过吴用的意见。 吴用含笑回答,“暑气燥热。清淡些便好。” 倪溪再次记下。 次日,倪溪到的时候,吴用已经在村学了。忙活完竹屋的卫生后,也该做饭了。 考虑到吴用所说的清淡,倪溪想了下决定做个碧玉白菜卷,凉拌黄瓜,不过好像有点太素。那就再来个嫩豆腐肉丸汤吧。 把白菜叶,胡萝卜,黄椒切成细丝,用开水焯熟后,再摊开一张白菜叶,将三丝各放一些卷起分段切好,装入青瓷碟中,淋上早就用香油白醋白糖调好的芡汁。 做好后的碧玉白菜卷精致小巧,看起来色泽味道俱全。 至于凉拌黄瓜,更好做了,没有尖椒就用花椒代替,拍碎的黄瓜放上麻油,白醋,吃起来爽口极了。 将最后一道汤品做好,倪溪又和面做了些小点心。她要去的是村学,里面的孩童肯定很多,想必孩子们会喜欢的。 等到一切忙完时,时候已经差不多了快到吃午饭的时间。 倪溪把饭菜小心翼翼的装好放进竹篮里,掩好门就出发了。 身下这张陈旧的红木大床,上面的漆已掉的差不多了显得斑斑驳驳,旁边的矮柜上放着一台梳妆镜,室内由于光线的不足透着一股阴暗潮湿的气息,一看就是穷困人家。 融合了原主的记忆后,倪溪勾了勾唇角,看来她穿来的时间正好,穿在了一切还未开始之前。 没错,倪溪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的,也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她的任务,负责改变水浒传中女配的命运。 目前的这个身体主人叫做阎婆惜,年方十八,长相不错。在水浒传中,她与爹娘从东京前往山东投奔亲戚,却没有找到人,最后流落到皲城县。一家三口生活没有着落,后来阎公病死了,娘俩个连葬俭的棺材钱都没有。 幸好遇见了宋江帮助,阎婆便将女儿婆惜嫁给了宋江做外室,母女两生活得到了保障也算丰衣足食。可惜阎婆惜年龄小,性情骄纵,与宋江感情不深,两人关系并不和睦。 后来阎婆惜认识了宋江的同事张三,与之勾搭在了一起,最后居然用梁山泊写给宋江的书信来威胁宋江索取财物。于是被宋江一怒之下杀死,而且死时是被宋江一刀砍断脖子,头颅与尸首分家,可谓是死的透心凉。 而现在,剧情还没有开始,阎婆惜三人刚到皲城县不久,阎公也还活得好好的。只要自己远离宋江,远离那些梁山好汉,不去作死,好好的经营自己的小日子,应该不会再死的那么惨了。 倪溪来到铜镜前,细细的端详了下自己的面容,眉如新月,杏眼似漆,桃腮泛着淡淡的粉,眼角眉梢流转间自有一段妩媚风流之意,称得上是花容月貌了。 可惜,倪溪皱了皱眉,这副皮相美是美,却显得有些勾人了,太不端庄。 其实,这也不能怪原主,阎婆惜自幼在东京跟随父亲学唱曲儿,陪酒耍笑诸般精通,长期混迹于风流场所,眉眼比寻常女子多了些轻浮之感。 这也是书中她与宋江为何感情不深的原因了,阎婆惜习惯了与人玩笑耍乐,而宋江只爱使枪弄棒,并不太近女色,两人之间没有共同语言,自然阎婆惜不会中意宋江了。 80.巧云篇(10) 此为防盗章  倪溪与阎婆找大夫来看过,依然没有用处, 谁都看得出来, 这是大限将至。 临终前, 阎公把倪溪叫到床前,喘着粗气虚弱的说道:“我儿……可惜老汉我……我无法看见你嫁人了。” 倪溪眼泪止不住的流,“阿爹,你不会有事的。”她早就把阎公阎婆当成了自己的亲生父母。 阎公的脸色蜡黄, 他艰难的转动了浑浊的眼珠子,看向哭泣的阎婆与倪溪母女两,声音嘶哑。 “老婆子,你们娘俩……保……重!” 话音未落, 阎公的眼睛已失去了光泽,再无声息。 阎婆趴在床沿上一边拍着床一边嚎啕大哭起来, 哀恸万分。 倪溪也拿着帕子低声啜泣。 哭声呜呜, 悲痛萦绕了整个屋子…… 阎公死后, 倪溪拿了五两碎银,去县东陈五郎那里买了一具棺材,又将家中所有的积蓄凑在一起,来置办阎公的身后事。 丧葬事宜由于吴用与倪溪还未正式见礼, 不能来主持, 只能塞给倪溪一些银两,阎婆又悲痛过度, 便全部由倪溪来主持, 她买了香烛纸钱, 又请了游方道士来做法事,街坊邻居纷纷来吊唁。 这几天忙的的脚不沾地,饭都吃不到嘴里,等到阎公真正入土为安后,倪溪已经瘦了一大圈。 可她还不能倒下,因为阎婆又病了,大病一场浑浑噩噩躺在床上。 阎公已经去了,自己唯一的亲人就是阎婆了,倪溪忍着悲痛悉心照料侍奉了阎婆大半个月,阎婆才慢慢好转起来。 等到阎婆身子完全好了后,春天已经过了个大半了。 阎婆重操旧业继续去卖那些小点心,每日还能赚点钱,倪溪也依然在吴用那里照顾着他的衣食起居。 阎公走后,按理说倪溪应该守孝三年,但阎婆怕时间太长了,耽误了女儿与吴用的婚事,说守一年就够了。 虽然减为一年,可也是好长时间了,不过对于倪溪来说,一年后她还不到二十岁,所以就无所谓,吴用听倪溪的,自然不会有异议。 白日倪溪都在吴用那边,两人日日相见,感情也越来越深,琴瑟和鸣,你侬我侬。 好在吴用定力尚足,倪溪又比较守礼,两人没有发生什么越轨之事。 ………… 时间如流水,一眨眼间已到了五月份 这日,郓城县知县时文彬升厅公堂,把本县尉司管下的两个都头都唤了上来。 步兵都头叫做雷横,就是倪溪之前见过的那个紫棠色面皮大汉,而马兵都头叫做朱仝,两人都练就了一身好武艺。 待他们上来后,时文彬说道:“本官自从上任后,一直听说本府济州管下所属水乡梁山泊有一群贼人盗匪经常聚众打劫,与官兵为敌,就担心郓城县各个乡村也是盗贼猖狂,所以把你们两个唤来,雷横东门,朱仝西门,今天夜里各自带领一队士兵寻捕,如果遇见了那贼人,即可捉拿回来。” “旦凭知县老爷吩咐。”雷横,朱仝二人应道。 虽然这是个辛苦活,但知县有令,怎么敢不听,至于领命后究竟去了多远,也无人知道不是。 雷横在心里寻思着,待看到一旁毕恭毕敬态度认真的朱仝,他撇了撇嘴,不用猜就知道,以朱仝的性格,朱仝肯定会真的把西门巡捕个遍。 时文彬坐在上面,把两人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他微微一笑。 只听他又说道:“听说在东溪村山上有一株大红叶树,此树别处没有,刚好位于东西门之间,你们众人必须采摘几片红叶回来县里交给我,才能表明你们曾经巡到那里,回来时若无红叶,本官就以亵职之罪责罚不恕。” 雷横一听,哪里还敢偷懒。两人诺诺应了。 出了县衙,朱仝带人去西门,雷横带了二十多个士兵去东门一个个绕村巡查,老老实实的把东门遍地都走了一一遭,然后又去那山上采摘了红叶后,下村来。 谁知在灵官庙发现了不对劲,真的抓了一个歹人来。他让手下把那汉子绑了,喜不自禁,心想这下可以回去领赏了。 不过又看天色才是五更时分,现在回去知县老爷正在休息,又想到东溪村晁保正庄子就在这不远,不如去那休息些时候。 到了晁盖庄子,晁盖果然热情的接待了他们,听雷横说抓住了个歹人,他表面上说了句恭喜内心却心生疑惑:在这东溪村,基本上他都认识,若说歹人,他不信有人敢在他的地盘上为非作歹。 晁盖找人拖住雷横,他悄悄去看被抓住的那个“歹人”,只见门房里吊着一个赤条条的汉子,那人紫黑阔脸,鬓边一搭朱砂记,上面生着一处黑黄毛。 晁盖一眼就看出了这汉子不是村中之人,只听那汉子说道:“我来这投奔一个好汉。” 晁盖问道:“这好汉叫做什么?你投奔他做甚?” 那汉子说道:“好汉唤作晁保正,他是天下闻名的义士好汉。我有一套富贵想要说与他,因此来了。” 晁盖一愣,很快凑近那汉子,两人耳语了一番。 他使计对雷横谎称这汉子是他的外甥,前来投奔,见雷横半信不疑,又取了十两银子与雷横,这才将那汉子留了下来。 雷横带着一众士兵慢慢回去,再说那大汉见平白害得晁盖花了十两银子,又被吊了一夜,心生不忿,便提了一条朴刀赶了上去。 再说吴用这边,今日刚好村学放假,刚好在家中。他写的一手好字,倪溪虽然识字,可毛笔字就不行了,歪歪扭扭犹如虫爬,与吴用的字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倪溪便央着吴用教她。两人在书房内,吴用握着倪溪的纤细嫩白的手,一笔一划的教她起来。 也许是做惯了教书先生,吴用极有耐心,温声细语的指导着倪溪。 两人身子贴的很近,倪溪几乎是半倚在他的怀里了,能感受到彼此灼热的体温,还有细密的呼吸声。 虽然两人的关系已经很亲密了,可面对这样的接触,倪溪还是脸一热,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吴用低沉的声音,他每一道落在她身上的视线,都让她的心滚烫不已。 偏偏吴用就像没有感觉到似的,面色如常。 他的呼吸落在倪溪的耳边,酥酥麻麻,让倪溪的娇躯忍不住微微颤抖着,只觉得全身发软,就连这毛笔都快握不住了。 “专心点,婆惜。” 吴用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他凑近倪溪的耳垂,声音带着莫名的喑哑。 倪溪身子又是一颤。 看着那小巧玲珑的耳朵由白净转变为淡淡的粉色,可爱至极,吴用的心情也好极了。 没错,他就是故意的,逗弄她看着她为自己害羞的模样是他每天最大的乐趣。 虽然…… 最后难受的都是他自己。 感觉到身下某种蠢蠢欲动的肿胀感,吴用有些无奈。 这真是甜蜜的折磨。 一时之间气氛暧昧而又缠绵,书房里的温度似乎也随之升高了,灼热滚烫。 吴用对上那双水汪汪的杏眼,眼眸沉了沉。 正待开口,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伴随着打斗的声音。 好像有人来到了这边…… 倪溪一惊,急忙从吴用的怀里挣脱出来,整理自己的头发与衣裳。 吴用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很快又恢复了淡定。 “别怕,你在这等我。”他低声对倪溪说道。 倪溪乖乖的应了。 外面的打斗声越来越激烈难分难舍,吴用快速从架子上拿过一条铜链,就往门外走去。 吴用看着她,“娘子真不懂?” 倪溪摇头,她是真的不知道。 吴用眼神一闪,随即苦笑了下,俊秀的眉眼低垂着,神情失落,眼神透着一股莫名的忧郁来。 像是在控诉,只听他缓缓说道:“小生一直以为娘子你与我心意相通,已经许下终生,可这段时日来你连个原由都没有的突然对小生很冷淡,现在又说要离去,不是好狠的心是什么?” 这句话说的实在是可怜让人同情,翻译的直白一点也可以说原本她和吴用两情相悦好好的,谁知她突然狠心要抛弃他。 所以她是个负心汉! 倪溪惊讶的一下子呆在了那里,她杏眸瞪的圆圆的,“奴何时与教授私定终生了?” 她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小娘子,这秀才怎么能如此胡说。 只见吴用从怀里掏出了一条帕子,“娘子前些日送与小生的定情信物莫非娘子忘记了?” 倪溪仔细看,还真是她送给吴用的,帕子的颜色素雅,上面还绣了一片竹林。这块帕子是她那次脚受伤用了吴用的帕子后心里过意不去,又没法再把用过的帕子还给吴用,索性自己又绣了一块,送给了吴用。 她急忙解释道:“奴当时并没有说这帕子是什么定情信物啊。” 吴用却是一笑,笑容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这手帕乃是贴身之物,娘子你与我已互相赠送了手帕,这不是定情信物还是什么?” 倪溪哑口无言,涨红了脸,结结巴巴说道:“你……你强词夺理!” 吴用看她娇若春花的小脸绯红一片,还有那鼓鼓囊囊的胸脯因为激动上下起伏着,形成一道诱人的风景,无时不刻都在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这小娘子,真是太勾人了些。 还是早点收入囊中的好,只有他看着他护着,才不会被别人抢了去。 吴用温柔的看着她:“既然话已经说明白了,娘子你莫要再闹了,以后也休要再提什么离开之事。” “你,你……”倪溪气的说不出话来了,樱唇颤动半天,吐不出来下个字。 “登徒子!” “泼皮无赖!” …… 她把能想到的形容这个人的词都用尽了,全部的说了出来。 可任凭她在这说了半天,吴用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一直用那种温柔似水能包容一切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她在无理取闹一般。 等到倪溪实在想不出什么新的词汇了,吴用才端起一盏茶体贴的递到她面前,温声说道:“娘子说了这么久一定口干了吧!” 好像是哦,说了那么多的话,口确实有点干。 倪溪下意识得接过那盏茶,抿了一口正准备全部喝完时,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被这秀才带的偏离主题了。 她才不要喝这劳什子茶,她要和这秀才说清楚。 刚才她放弃了一直以来在吴用面前做出的那副温顺模样,痛快的说了那么多话,心里也平静的不少。 放下那盏茶,倪溪正了正色,道:“教授莫要再与奴开玩笑了,奴以后是要嫁人的,那定情信物之事实在是荒谬乱言,教授贵为读书人,应当明白女子名节的重要性。” 谁知吴用居然一副确实如此的表情,含笑点了点头道:“娘子所言甚是,为了娘子的名节着想,小生过几日就去娘子家中提亲,娘子大可放心。” 倪溪这下是真的无话可说了,她对吴用的厚脸皮再次有了深刻的认识,简直颠覆了以往她对这人的认知,她不知道这吴用到底是想做什么? 她冷着脸说道:“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奴要走了。” 说罢,就转身朝外面走去。 还没迈出半步,就被吴用拉住了手腕,他的手紧紧的握在了倪溪如玉的腕上,让她挣不脱逃不开。 被握住的那片肌肤滚烫,烫的她心里也是乱糟糟的,一团乱麻。 “你放手!”倪溪叫道。 吴用沉声道:“娘子且听我说。” 他的声音清朗如月,让人沉醉,尤其是在说情话的时候,更是动人的不行。 “小生是真的心悦娘子。” 倪溪娇躯一颤,忘记了挣扎。 只听到他继续说道:“也不知从何时起,小生对娘子的心思就变了,每日都想着多看娘子你两眼,见到娘子你时,会忍不住想与你说话,哪怕是静静的看着你,小生的心里也觉得十分欣喜……”他一点一点的的说着,倾诉着。 “小生能感觉到,娘子你心里也是有我的,”他的声音顿了顿,“可在那天小生说了自己的姓名后,娘子却仿佛认识我似得,突然如避蛇蝎一般的把我拒之门外。” 他清亮的眼眸静静看着倪溪,“我与娘子之前素不相识,且小生自认品性端正并无什么不妥之处,娘子却这般待我,可以告诉小生为什么吗?” 倪溪被吴用敏锐的直觉吓的心惊, 他是在怀疑她吗?怀疑她知道点什么。 可吴用是永远不会知道原因的。 倪溪凄凄一笑,眸子里透着水光,“奴与教授不是一路人。教授胸怀大志,以后注定了不会平凡,可奴只想老老实实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吴用瞬间懂了倪溪的意思,他沉默不语。 81.巧云篇(11) 此为防盗章 晁盖笑道:“你且听他说罢。” 看出吴用与晁盖关系非同寻常, 那汉子就毕恭毕敬回答了:“小人姓刘名唐,是东潞州人时, 如今有一套富贵特意来找晁保正相商量,因此来投奔, 没想到被那厮当贼人捉了, 幸得保正相助才得以脱身。” 吴用眉一挑,“什么富贵?” 刘唐回答道:“小人打听到蔡太师六月十五日的生辰, 他的女婿北京大名府梁中书已收买了十万贯金珠宝贝,要送往京师庆寿,路上会从这里经过,这不是上天赐的富贵么,小人便寻思着来了。” 当朝太师蔡京, 与童贯, 高俅,杨戬四人深受圣上恩宠,是徽宗的亲信大臣。 蔡太师过寿,其富贵奢华可想而知, 至于那财物不过都是搜刮民脂,从平民百姓身上剥削而来的, 此等不义之财,就算是取了,天理知之, 也不为罪。 只是…… 吴用沉吟了下, 皱眉道:“这十万贯金珠宝贝数额庞大, 又路途遥远,梁中书必定会派人严加防守,想要取之,甚难!” 晁盖向来大大咧咧惯了,一拍胸膛满不在乎的说道:“怕什么,我虽不才,也有几分武艺傍身,我那庄子里庄客繁多,到了我等的地盘,纵使千军万马,也不怕他!” 刘唐也在旁边附和道:“教授不知,去年蔡太师也曾送十万贯宝贝上路,不知被谁打劫了,至今都没找到。既然那伙强人能做到,我等又有何不可呢?” 见吴用还是眉头紧皱,晁盖拍着吴用肩膀说道:“兄弟,机会就在眼前,莫要犹豫了。” “我昨夜里刚好梦见北斗七星,直直坠入我屋脊上,斗柄上还有一颗小星,化道白光去了,今天就有这等好事来临,这不正是大吉大利之兆吗?兄弟你是最聪明的,且看看此事如何?” 吴用听了,苦笑了下,“既然兄长决心已下,小生又怎么能不相帮呢。” 他思忖了片刻,道:“此等大事,不能声张,人多做不得,人少也做不得,兄长你庄子里的那些庄客来路不明,人多眼杂,一个也用不得。” 晁盖一愣:“那不是只有兄弟你我,刘唐三人了?” 只见吴用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的说道:“兄长莫慌,小生已有了人选。” 三人耳语了一番,确定了人选后,吴用又说道:“如今我等还不知道这生辰纲是从哪条路来,劳烦刘兄这几天来多多打探了。” 刘唐忙说道:“这是自然,小弟今夜便去。” “刘兄且慢,”吴用笑吟吟叫住他:“如今才是五月中旬,而蔡太师生辰是六月十五,不急不急,先等小生去把刚才说的那里人带回来,你再去吧。” 晁盖一想,有道理,便对刘唐笑道:“刘兄弟你先在我庄子里等候,咱们大醉几日再说!” 三人哈哈大笑,气氛瞬间活跃了。 再说倪溪,她在厨灶里呆了会儿,茶早就煮好了,只是怕打扰几人谈事,便没有进去。 谁知她等了半天没个动静,又看看时候,已经快到中午,想必这几人也饥饿了,不如顺便做些吃食吧。 这里的人家里来客,一般都喜欢拿些碎银去街上买些鲜鱼肥鸡嫰鮓之类的熟食回去,切好归入盘中就是一盘菜了,虽说味道还行,但终究比不得亲手精心做的饭菜。 刚好昨天买了鱼和鸡肉,还有一些菜蔬,一并做了吃吧。 倪溪做了这么久的饭菜,手脚麻利,没多久就把红烧鱼,香菇焖鸡,还有一道韭菜炒鸡蛋做好了,米饭蒸在锅内,又切了盘熟牛肉,她分量放得很足,四个菜够三个大男人吃的了。 她做好后隔着竹屋听了会儿,见里面有说笑声传来,这才放下心来把吃食端上桌子去。 晁盖与刘唐两人先前说正事一时忘记了,直到闻到香气腾腾的饭菜上来,才发现腹中已然饥饿的不行。 见桌上这四个菜光看色泽光闻香气已经让人垂涎欲滴了,晁盖忍不住赞道:“小娘子真是好手艺。” “保正过奖了,不过是粗茶陋饭,算得了什么。”倪溪谦虚回道。 她把饭菜碗筷一一摆放齐整,又拿出了两坛酒给三人斟上。 晁盖观她举止进退有礼,不卑不亢,与寻常小娘子有些不同,心想难怪一向清高自傲的吴用会看上这个小娘子! 他冲吴用挤眉弄眼道:“兄弟你好福气,有这般温柔贤淑的如花美眷,真是让为兄羡慕不已!” 吴用轻笑了声,“那是你们没有见过她凶悍的时候。” 与倪溪接触的久了,他深知她德柔顺只是对外的表象,若是惹到她了,就像一只张开獠牙的小野猫。甚是泼辣。 晁盖不信,“我怎么看不出来?” “她平日……” 吴用正准备说话,突然冷嘶了一口气,那一直风轻云淡,悠然含笑的双眸,滞了滞。 他低头看去,只见一双玉白柔嫩的小手正狠狠的拧在自己腰间的嫩肉上,视线刚好对上倪溪妩媚至极的笑容,笑容里透着得意。 见吴用突然停住不讲了,眉宇间隐隐含着痛楚,晁盖忙问道,“兄弟你怎么了?” “……我没事,”吴用似笑非笑,意有所指的说道:“不过是方才被一个狠心的蚁虫蛰了一下罢了。” 晁盖像是知道了什么,古怪的笑了下,倒是刘唐,惊讶的瞪圆了眼睛:“这蚁虫怎的这么厉害了?” 吴用含笑不语。 趁着晁盖与刘唐两人没注意到,吴用低声对倪溪幽幽说道:“小娘子你真是铁石心肠。” 说话的时候他的俊眉微蹙,让人不禁心疼起来。 倪溪才不管他这幅可怜模样,嫣然一笑:“教授刚才说奴凶悍,奴想着怎么着也得落实了才好,免得别人以为教授是戏言。” “你……”吴用失笑,果真是个泼辣得小娘子! “我如何?”倪溪扬起秀眉,杏眸神采奕奕。 “你……” 吴用突然凑近倪溪,悄悄地拉住了倪溪的小手,低沉而又温柔的说道:“甚好!小生甚是心悦你!” 这情话说的,倪溪脸瞬间就红了,她抬眼见晁盖两人没有看这个才放下心来。 倪溪带着羞意轻啐了一口:“好个不要面皮的教授。” 说罢她使劲挣脱掉吴用的手,所幸吴用只是轻握着,没费多大力就摆脱了。 吴用也没生气,只是用温柔的眸光看了倪溪一眼,又继续与晁盖刘唐二人喝着酒高谈阔论起来,气氛火热。 看着他们吃自己也饿了,不过她在厨灶给自己留了一份,没有去打扰他们,她一人去了厨灶吃饭不提。 过了一个时辰,三人已经吃酒吃的差不多了,刘唐架着醉酒的晁盖两人回庄子里去了。 倪溪去收拾桌子,没有看见吴用人,绕着竹屋找了一圈才发现原来他不知何时到竹林去了。 竹林清幽,它的枝叶繁密,青翠欲滴,伴随着风吹竹叶“沙沙”的声音,雅致怡人。 吴用就静静的倚在竹杆旁,他的身形修长,清丽俊逸,与这竹林合二为一。 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他的面色微醺,然而那悠远宁静的目光却定定的望着一处,若有所思。 倪溪把脚步放轻,来到了他的身边。 还以为吴用在看什么,她顺着吴用的视线看去,发现不过是一堆野草什么都没有时,不禁有些失望。 吴用却仿佛看的入了神的模样。 “婆惜,” 他突然温柔的唤道。 他的声音极清极润,又带着几分酒后的沙哑。 “你说如果很想做一件事,但是又不知结果是好是坏,又该如何?” 倪溪抬起清澈的眼眸去看他,“这件事是否违备道义?” 吴用摇头,那生辰纲本就是是不义之财。 倪溪又问道:“这件事是否会伤害到无辜之人?” 吴用再次摇头。 她问道:“若不做这件事你会如何?” 吴用的声音沉了沉,“我会心有不甘。” “既然这件事既不违背道义,也不会对他人造成伤害,不做的话会不甘心,那么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倪溪不懂他为什么看起来很沉重的样子。 吴用笑了下,没有让倪溪发现他嘴角的一丝苦涩。 “我倒没事,唯独担心……”连累到你。 “嗯?”那声音太低,倪溪没听清楚。 “没事。” 吴用深深的看了眼面前这个肌肤如玉,花容月貌让他心动不已的美人儿,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挣扎。 很快,又恢复了风平浪静。 “婆惜,明日你陪着小生外出一趟罢。”只听他低低说道。 吴用醒来,已经是傍晚了,他从榻上起身,那种醉酒后头疼欲裂的感觉让他微微蹙眉。 原本今日下了村学后他是准备回去的,晁盖却派人叫自己去庄子上吃酒,同坐的还有郓城县的押司宋江。 三人本就相识已久,因这段时间来宋江县衙公事繁忙,难得此刻三人聚一下,他便没控制住吃多了酒。 吴用依稀记得他喝醉后,一个窈窕的身影在为他忙前忙后,照顾着他,她身上那股淡雅的幽香气息,似在鼻尖萦绕久久不散。 至于具体的,他已经记不得了。 那人是谁,吴用不需猜便知道,想到那人,他的眼里带了一丝清清浅浅的笑。 82.巧云篇(12) 此为防盗章  倪溪一呆, 心头热热的, 涌出一股暖流来。不管怎么样,有人关心自己总归是好的。 她柔柔一笑, 谢道:“多谢教授关心。” 吴用又关切的询问道:“不知阎公身体怎样了?可曾用药?” 提起阎公,倪溪不由得眉头紧蹙,面露哀愁之色:“阿爹年纪本来就大了, 如今又被那郑屠一脚伤了根本,整日卧床害心口疼, 去药铺买的那几帖药,也一直在吃着……” 原本她们一家三口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谁曾想到阎公会受这一遭罪,如今阎公病重,阎婆年迈, 她又是一个弱女子, 家中无人担当,倪溪便主动挑起了家中的大梁。 那郑屠倒是赔了十五两银子,够阎公看病吃药的钱还有点剩余,可她宁愿不要这钱,惟愿阎公阎婆二老身体健康, 比什么都好。 每每看到家中阎公那蜡黄虚弱的脸色, 倪溪只恨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对那郑屠下手再狠点。 这天杀的郑屠! 吴用叹了口气,安慰道:“阎公吉人自有天相, 会好起来的。” 倪溪无奈一笑:“但愿吧。” 吴用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小袋碎银, 递给倪溪, “想必娘子最近生活拮据,这是小生的一点微薄之力,还望小娘子收下。” “教授不必如此。”倪溪一愣,连忙推拒道。 这袋碎银最起码也有十两了,足足抵得上她两个月的月钱,可是看着碎银,倪溪没有去接。 如今的生活虽然拮据可还能勉强维持下去,再说这秀才教书一个月也得不了多少钱,还未娶妻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平白无故她何必再去接受他的恩惠。 不过这份心意,倪溪倒是记下了。 见倪溪执意这样,吴用也不好再相劝,只能收起碎银,“娘子若遇为难之事,尽管找小生帮忙。” 倪溪垂着头低低的应了声是,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 看着倪溪这几日来苍白的脸色,还有那眼底深处的疲惫,吴用突然心疼起来。 这几个月,越接触倪溪越发现她的不同之处。 原本以为她是一朵只会依附别人汲取养分的菟丝花,没想到是他看走了眼,这哪里什么是菟丝花,分明是那野蛮生长的野草,柔中带刚,坚韧顽强,凭借自己的努力生活下去。 阎公之事还是吴用问王婆才知道的,得知这件事,一种从未有过的的感觉浮上了心头…… 鬼使神差的,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情意,吴用低声加了一句:“娘子最近都瘦了许多,也要照顾好自己才是。” 倪溪这下是真的愣住了,这话听起来就像情人间的绵绵关心,温柔至极,怎么这秀才突然说出这话来。 她胡乱的点了点头。 红着脸抬眸一看,只见吴用也似发现了不对劲,俊脸上神情略微有些不自在。 一时之间,莫名的尴尬气氛萦绕在两人中间,暧昧而又玄妙。 倪溪清咳一声,想要打破尴尬:“你……” “你……” 谁知吴用也正准备开口说话,两人就这样异口同声的说了出来。 四目相对,皆是讶异。 这下是更尴尬了,倪溪赶紧头一低,把自己像个鸵鸟一样包起来。 只听头顶上方吴用带着笑意低沉的说道:“娘子你先说吧。” 倪溪局促的推让道:“还是教授你先说吧。” 看着她这幅面红耳赤模样,吴用忍不住挑眉说道:“刚才娘子形迹慌慌,想必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小生,还是娘子先说吧。” 然而问题是倪溪哪有什么想说的,她只是想让气氛不那么尴尬而已。 情急之下,倪溪就随便扯了个理由开口道:“奴想问问教授明日可有什么想要的吃食,奴好提前准备一下。” 这是哪门子重要事? 吴用哑然失笑道:“娘子看着来就好,不过,小生想说的是——” 他的眼神一暗,像是看见什么,突然靠近倪溪,近在咫尺之间的距离,温热的气息就那样肆意的洒在倪溪肌肤上,洒在那诱人的带着浅浅红晕的面颊上。 “娘子你的簪花歪了。” 只见吴用伸出修长好看的手指,往她的发髻一侧随意作弄了两下,而后低低一笑:“好了。” 这一番动作极快,快的倪溪还未反应过来,吴用动作已经好了。 她怎么感觉,这秀才是在调戏她呢? 倪溪迟疑了下,用手摸了摸发髻右侧的那朵杏白流苏簪花,正稳稳的戴在发上。 再看吴用,俊眉秀目,目光遥望远方,一脸的风轻云淡。 一定是她的错觉,这秀才平日行事风光霁月怎么可能做出那登徒子之事。 可不管怎样,刚才那动作都是太过亲密了。 “多谢。” 倪溪半信半疑的道了声谢,又接着说道:“只是男女之防还望教授多加注意些才是。” “是小生唐突了。” 吴用面不改色,从容的道歉。 这下让倪溪不好在说什么了,她看了看天色,方才两人在这说了许久的话,没注意到天色已经黑了。 倪溪连忙福了福身子,“奴该回去了。” 吴用却是含笑说道:“还是小生送娘子你回去吧。” 怕倪溪误会,他又说道:“夜已黑,你一个小娘子回去恐怕不安全。” 倪溪听到这话,把拒绝的话语咽到了嘴里,轻声嗯了一声。 “有劳教授。” …… 深秋时节,昼短夜长,所幸今晚的月亮很大,月色如水,倾泄在地面洒下一片清辉。 村子里的人忙碌了一天早已经回屋歇着了,从窗户里透出来的点点灯光,给这漆黑的夜里添了些许光亮。 倪溪与吴用并肩走在乡间小路上。 一路上空气静悄悄的,整个天地间都静谧的仿佛只有她与他两人,只听见细细碎碎的脚步声。 孤男寡女,黑灯瞎火,两人随便闲聊了几句后,倪溪就找不出什么话题了,默默无言。 身旁吴用那强烈的男性气息无形中压迫着倪溪,让她不敢去看,只能梗着脖子朝前一直走。 “小心!”吴用猛的一声清喝。 倪溪正想问怎么了,突然发现她面前道路出现了块黑突突的大石头,还没来得及收住脚,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脚踢在了石头上。 脚尖针扎一样的剧痛,倪溪惊呼一声,不由自主坐在了地上。 吴用匆忙蹲下身,带着焦急问道:“娘子你还好吗?” 倪溪蹙着秀眉,眸子里水光粼粼,刚才那一下疼的她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好痛……” 吴用迟疑了下,“要不小生帮你揉揉?” 在古代,就要遵守古代的规则,男女授受不亲,女子的脚怎能轻易被人瞧了去。 疼痛让倪溪满脑子顾不上其他,胆子也变大了些,她用那水汪汪的眸子使劲瞪了吴用一眼,说道:“你背过身去,不准回头。” 这一眼含羞带怒,颇有一番风情。 吴用一怔,真的背过身去了。 倪溪这才脱下秀鞋罗袜,去查看脚上的情况。 那只秀足白白嫩嫩,娇小可人,可脚趾前端那里一道深深的口子,两边血肉往外翻出来,还在不断的溢血,整个右脚都要疼的麻木了。 “嘶,”手指不小心触碰到伤口,疼的她倒吸一口冷气。 “伤的如何?”吴用背对着倪溪,努力忍住想回头的欲望。 “见血了……” 倪溪带着哭腔回道,声音软软的,像个孩子一样极其委屈。都说十指连心,脚趾的疼牵连着神经一抽一抽的刺痛,这下她整个人都是疼的。 吴用听的心疼,偏偏他又不好回头,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来,背着手递给倪溪。 “你先包扎一下。” 倪溪委委屈屈的接过了,那是一条浅蓝色的帕子,颜色素雅,洗的干干净净的。 只是用来包脚上的伤口,会不会太浪费了?可她自己又没带帕子。 倪溪拿着帕子迟疑了会儿,对吴用小声说道:“改日给你买条新的。” 那头吴用轻笑一声,笑声动听。 “不用了,娘子拿去用便是。” 等倪溪忍着痛磨磨蹭蹭的包扎玩后,勉强套上鞋子一瘸一拐的站了起来。 “可以了,你转过来吧。”她轻轻对吴用说道。 吴用这才转过身来,只见倪溪跛着脚站在那儿,咬着唇一副泪眼濛濛的可怜模样。 看来真是疼坏她了,吴用心里叹息。 “还能走吗?”他低声问道。 倪溪点头,她试着走了两步,没想到那股钻心的疼又起来了,脚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辛亏身后那双有力的大手及时扶住了她,见倪溪行动不便的模样,吴用索性蹲下身子说道:“娘子上来,我背你吧。” “可是……”倪溪犹豫不决,迟迟不肯上去。 明白她的担忧,吴用用温和的语气说道:“离县里还有段距离,娘子放心,快到的时候小生就把你放下来,不用担心被人看到。” 也只能这样了。 倪溪轻轻的嗯了一声,她又四处张望了下,见四周静悄悄确实没人,才忍着羞意爬上了吴用的后背。 83.巧云篇(完) 此为防盗章  吴用依稀记得他喝醉后, 一个窈窕的身影在为他忙前忙后,照顾着他,她身上那股淡雅的幽香气息, 似在鼻尖萦绕久久不散。 至于具体的,他已经记不得了。 那人是谁,吴用不需猜便知道, 想到那人,他的眼里带了一丝清清浅浅的笑。 也不知她现在是否已经离去? 他步履悠然的踏出竹屋,脚步声极浅,极淡。 傍晚,残阳似血, 云霞映着落日, 天边酡红如醉, 衬托着渐深的暮色,晚风带着一缕凉意, 凄凄凉凉的暮色将竹林染尽,哀婉绝艳。 夕阳无限好, 只是近黄昏。 夕阳下, 那人袅袅娜娜的坐在竹篱笆旁边,美人体态风流,花容月貌, 乌云般的发丝斜斜挽成一个髻, 露出一小截白嫩的颈子, 纤纤玉手不时飞扬, 专心缝补着手中的衣物。 落日余晖洒在她半边脸上,给她的面容镀上了一层金色光芒,在这光芒中,她是如此的温柔娴静,贞婉美好。就连这夕阳,这竹林,这美景,都比不过眼前美人的一个眼波,一颦一笑。 吴用静静地站在那儿,他将目光驻足于她的身上,久久凝望。看似风轻云淡的眼眸底,却多了抹连他自己也没发现的温柔之色。 此时倪溪正坐在那儿专心着手上的针线活儿,她坐在这儿缝补已经有一会儿了。这衣衫是吴用的,刚才见它破了个洞,自己闲来无事便缝补一下。 继承了原主的手艺,她仔细将衣衫针脚缝的紧密结实些,这样好耐穿,完了后又撑开检查看是否有遗漏,最后才打了个结用银牙咬断细细丝线。 只是做着做着,她突然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就好像,有人在注视着自己一般。 这一抬头,碰巧撞上那双温润的眸子。 眸光清澈好远,如他的人一般风光霁月。 倪溪一怔,心想这秀才什么时候起来了,怎么站在这一点动静都没有。 也许是倪溪惊讶的表情取悦了他,吴用轻笑一声,上前几步,将两人的距离拉的更近了些。 “今日醉酒,劳烦娘子照顾了。”他含笑道谢。 倪溪忙欠了欠身,“教授不必多礼,本就是奴应做之事。” 虽然这人有时候着实不讨喜,但大多数时候还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这幅模样也不知会让多少女子芳心暗许非他不嫁。 正在倪溪脑袋里胡乱想象时,那清润的声音带着疑问,突兀问道:“不知娘子是否在附近见过野狸子?” 这秀才突然提野狸子做甚? 倪溪蹙眉,不解问道:“不曾,教授何出必言?” 一道幽深的视线扫过倪溪,只听得他慢条斯理解释道:“小生醉酒后醒来,不知为何面上多了几道红痕,所幸痕迹不深……” 倪溪听到吴用说面上有红痕,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她在吴用面上戳的那红痕。 吴用的皮肤白皙,仔细一看,面上真的还有点点痕迹。 这秀才皮肤也太过娇嫩了吧,她只是轻轻戳了一下…… 倪溪此刻只想捶胸顿足,都怪她今天想趁这秀才睡着戏弄他下,这下好了被抓包了吧。 望着吴用,倪溪原本娴静的水眸不禁有些飘忽不定。 恰好此时吴用的视线落在倪溪身上,他声音停顿了下,继续说道:“因此,小生便私自以为是被附近的野狸子抓了去。” 倪溪越听越心慌,偏偏他还定定看着倪溪,语气温柔的说道:“娘子还未曾告诉小生是否见到过这附近的野狸子呢?” 这下倪溪真的是欲哭无泪了,这附近哪来的什么野狸子啊,更别说她见过了。总不能说是她用手指戳他面,指甲不小心留下划痕的吧? 面对吴用的追问,倪溪目光闪烁,佯装镇定,“奴今早见有一幼小动物从厨灶间飞快跑过,应该就是教授所说的野狸子把。” 吴用扬起眉毛,抓住了她言语中的漏洞。 “娘子方才不是还说未曾见过吗?” 倪溪俯首,轻声细语说道:“教授酒醉初醒,一时记岔了也是有可能的” 吴用低低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或许是吧,” 他转移了话题,“明日下午学塾有小试,恐怕还须娘子把做好的饭菜送往村学才可,” 倪溪点头记下,犹豫了下问道:“教授可有甚想吃的吃食?” 她突然想起来,来这这么久,都是她做什么吴用吃什么,还没有问过吴用的意见。 吴用含笑回答,“暑气燥热。清淡些便好。” 倪溪再次记下。 次日,倪溪到的时候,吴用已经在村学了。忙活完竹屋的卫生后,也该做饭了。 考虑到吴用所说的清淡,倪溪想了下决定做个碧玉白菜卷,凉拌黄瓜,不过好像有点太素。那就再来个嫩豆腐肉丸汤吧。 把白菜叶,胡萝卜,黄椒切成细丝,用开水焯熟后,再摊开一张白菜叶,将三丝各放一些卷起分段切好,装入青瓷碟中,淋上早就用香油白醋白糖调好的芡汁。 做好后的碧玉白菜卷精致小巧,看起来色泽味道俱全。 至于凉拌黄瓜,更好做了,没有尖椒就用花椒代替,拍碎的黄瓜放上麻油,白醋,吃起来爽口极了。 将最后一道汤品做好,倪溪又和面做了些小点心。她要去的是村学,里面的孩童肯定很多,想必孩子们会喜欢的。 等到一切忙完时,时候已经差不多了快到吃午饭的时间。 倪溪把饭菜小心翼翼的装好放进竹篮里,掩好门就出发了。 吴用看了眼厨灶摆放的饺子皮,挑眉说道:“不急,小娘子今日打算裹馄饨?” 这里都习惯把饺子叫做馄饨,倪溪轻轻嗯了一声:“快好了。” 吴用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笑意,“辛苦娘子了。” 嘴里这样说着,可他的眼眸却直直看着倪溪,似乎还能看见清浅的瞳孔里倒映着她的身影,直看的倪溪无所适。 她连忙装作随意的转身,想要隔断吴用那炙热仿佛能融化一切的目光,然而那道视线却凝胶一般停驻在了她的身上,始终不曾挪开。 这秀才怎么这么看着她?难道她背上有什么还是,倪溪在脑海里回顾了一遍今天的穿着装扮,并没有什么问题啊。 一定是他吃错药了! 倪溪委婉的扬声说道:“君子远庖厨,这里烟气大,教授还是先进屋去吧。” 吴用却好像听不懂似的,还含笑说道:“没事,小娘子不用管我,你忙你的便是。” 谁稀罕管他了,明明是他杵在这里挡路好不好。倪溪很想这么的回过去,但又一想算了,天大地大雇主最伟大。 罢了,谁让他是雇主呢,她忍了! 看他还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倪溪刻意的想要忽视掉身后这个大活人,偏偏吴用一直站在她身后,也不说话,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她。 根本无法忽视好吗! 倪溪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就连包饺子的动作也不利索了。 突然听见“扑通”一声,原来是舀饺子馅的那只小木勺掉在了地上,她连忙手忙脚乱的弯下腰,伸出纤指刚准备去拾起木勺,只见另一双修长的大手随之而来,一起抓住了木勺柄。 两只手瞬间触碰在了一起,肌肤与肌肤相触,如触电般传来的是深入到灵魂的阵阵颤栗。 倪溪不敢去看吴用,飞快的收回了手,低眸谢过他。 吴用的心里有一丝淡淡失落,刚才那温软滑腻的触感还没来得及回味,转瞬即逝。 “小生来帮你吧。”他突兀的开口。 啊? 倪溪眨了眨眸,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样快一点。”他慢条斯理的解释道。 这下倪溪终于明白了,心想原来是嫌她做的太慢了啊,也好,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快。 倪溪侧过身去,给吴用让了个位置。 吴用嘴角含了一丝浅浅的笑意,闲庭散步般的走到她跟前,并排站在厨灶旁,好看的手指随意的捻起一块饺子皮,手指翻动。 “是这样吗?”他问道。 倪溪杏眸扫了一眼那饺子,随即眉眼弯弯的笑出声来。 只见那只饺子褶褶皱皱,有边角都没捏拢,皮破了一块,右边的馅已经快要跑出来了,在一堆圆圆滚滚的元宝状饺子里格外的显眼,丑的惨不忍睹。 要不是她亲眼见证了吴用包的这个饺子,怎么也不会相信这是吴用包的。反差也太大了! “还是让奴来吧。” 倪溪笑了几声后怕伤了吴用的自尊心,于是强忍着笑意,伸手取过那只饺子,几下就重新捏拢包好,很快让它恢复了它该有的模样。 可能也意识到了这饺子难以见人,吴用清咳了声,一脸淡定的说道:“小娘子莫要嘲笑,小生第一次裹馄饨,技艺不熟,难免存在不足,想必第二次就不会了。”说着他又伸手准备再去取饺子皮。 “教授还是歇着吧。” 开玩笑,见识了他包的“饺子”后,如果真的让这秀才来包饺子,只怕中午这顿饭没法好好吃了。 两人之间有点距离,够不着吴用的胳膊,倪溪连忙提步过去制止,谁曾想下一秒,她才注意到脚下的那根木柴,可为时已晚,只觉得身子一晃,整个人就猛的扑倒了吴用的身上。 吴用是个男人,男人的气力天生要比女人大的多,对于美人投怀送抱,他略微惊讶后就稳稳的接住了倪溪。 软玉温香在怀,那温热的娇躯,让吴用的眼眸微微一暗,唇齿间逸出一丝满足的叹息,偏偏他的神情丝毫不变,反而关切问道:“小娘子没事吧?” “奴没事,” 倪溪闷闷的出声,她的鼻尖还有那衣物的淡淡皂角清香,简直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说话的同时急急忙忙从吴用的怀抱里闪开,倪溪不敢去抬头看他的表情,白玉般的脸颊绯红一片,一路红到了耳根处,更增添了几分娇艳。 “刚才……刚才……奴不是故意的,是那木柴挡在脚下……”她喏喏的开口,打算解释,谁知眸子一对上吴用那双清亮透澈的眼睛,不知怎么的就说不下去了。 吴用眼里带着隐隐笑意,“嗯,小娘子说什么便是什么。”。 看这表情分明是不相信的样子。 天啊,这秀才该不会以为她是故意投怀送抱的吧? 她是真的没看到那根木柴,虽然这秀才皮相确实不错,她内心对他也有说不清的好感,可是并不代表她想要和他发生点什么啊! 阎婆惜的相貌本就容易让人看低,她苦心经营名声这么久,正直做人,为的就是不被人轻视,可现在却瞬息间毁于一旦。 怪谁呢? 倪溪越想越委屈,眼圈不由得发红,眸子水气弥漫,快要哭了。 “奴真的不是故意的……”她用泛红的眼睛直直看着吴用,又小声重复了一遍。 声音娇娇软软的,语气却是那么固执。 吴用略带戏谑的笑容慢慢收了回去,眼神逐渐变得认真。 他看出来这小娘子是真的一本正经的在给他解释,害怕他误会。 吴用不禁摸了摸鼻子,头一次后悔自己为何当初说话那么刻薄,以至于让这个小娘子如今处处拘着礼节行事,哪怕两人稍微碰触一下就立马和受了惊的兔子一般。 这样一想,心底便有了愧疚,尤其是她这幅泪汪汪的模样,更是让他于心不忍。 吴用本就是个随心所欲的人,这样想着,便做了。他突然上前一步,深深的对着面前这个小娘子鞠了一躬。 84.扈三娘篇(1) 此为防盗章  这突然从身后出现的声音让倪溪猛的吓了一大跳。 她来不及放下手中的饺子皮, 连忙转身看去, 只见那人今日穿了一件月白长衫, 肤色白皙,俊眉秀目,颇有一种俊逸清雅的君子风范,此刻他正目光熠熠的看着自己。 不过几日不见, 她怎么觉得这秀才又变好看了…… 倪溪愣了下神,很快福身行礼:“奴一早便过来的, 教授先稍等片刻,马上饭菜就好了。” 吴用看了眼厨灶摆放的饺子皮,挑眉说道:“不急,小娘子今日打算裹馄饨?” 这里都习惯把饺子叫做馄饨,倪溪轻轻嗯了一声:“快好了。” 吴用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笑意,“辛苦娘子了。” 嘴里这样说着,可他的眼眸却直直看着倪溪, 似乎还能看见清浅的瞳孔里倒映着她的身影,直看的倪溪无所适。 她连忙装作随意的转身,想要隔断吴用那炙热仿佛能融化一切的目光,然而那道视线却凝胶一般停驻在了她的身上, 始终不曾挪开。 这秀才怎么这么看着她?难道她背上有什么还是,倪溪在脑海里回顾了一遍今天的穿着装扮, 并没有什么问题啊。 一定是他吃错药了! 倪溪委婉的扬声说道:“君子远庖厨, 这里烟气大, 教授还是先进屋去吧。” 吴用却好像听不懂似的, 还含笑说道:“没事,小娘子不用管我,你忙你的便是。” 谁稀罕管他了,明明是他杵在这里挡路好不好。倪溪很想这么的回过去,但又一想算了,天大地大雇主最伟大。 罢了,谁让他是雇主呢,她忍了! 看他还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倪溪刻意的想要忽视掉身后这个大活人,偏偏吴用一直站在她身后,也不说话,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她。 根本无法忽视好吗! 倪溪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就连包饺子的动作也不利索了。 突然听见“扑通”一声,原来是舀饺子馅的那只小木勺掉在了地上,她连忙手忙脚乱的弯下腰,伸出纤指刚准备去拾起木勺,只见另一双修长的大手随之而来,一起抓住了木勺柄。 两只手瞬间触碰在了一起,肌肤与肌肤相触,如触电般传来的是深入到灵魂的阵阵颤栗。 倪溪不敢去看吴用,飞快的收回了手,低眸谢过他。 吴用的心里有一丝淡淡失落,刚才那温软滑腻的触感还没来得及回味,转瞬即逝。 “小生来帮你吧。”他突兀的开口。 啊? 倪溪眨了眨眸,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样快一点。”他慢条斯理的解释道。 这下倪溪终于明白了,心想原来是嫌她做的太慢了啊,也好,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快。 倪溪侧过身去,给吴用让了个位置。 吴用嘴角含了一丝浅浅的笑意,闲庭散步般的走到她跟前,并排站在厨灶旁,好看的手指随意的捻起一块饺子皮,手指翻动。 “是这样吗?”他问道。 倪溪杏眸扫了一眼那饺子,随即眉眼弯弯的笑出声来。 只见那只饺子褶褶皱皱,有边角都没捏拢,皮破了一块,右边的馅已经快要跑出来了,在一堆圆圆滚滚的元宝状饺子里格外的显眼,丑的惨不忍睹。 要不是她亲眼见证了吴用包的这个饺子,怎么也不会相信这是吴用包的。反差也太大了! “还是让奴来吧。” 倪溪笑了几声后怕伤了吴用的自尊心,于是强忍着笑意,伸手取过那只饺子,几下就重新捏拢包好,很快让它恢复了它该有的模样。 可能也意识到了这饺子难以见人,吴用清咳了声,一脸淡定的说道:“小娘子莫要嘲笑,小生第一次裹馄饨,技艺不熟,难免存在不足,想必第二次就不会了。”说着他又伸手准备再去取饺子皮。 “教授还是歇着吧。” 开玩笑,见识了他包的“饺子”后,如果真的让这秀才来包饺子,只怕中午这顿饭没法好好吃了。 两人之间有点距离,够不着吴用的胳膊,倪溪连忙提步过去制止,谁曾想下一秒,她才注意到脚下的那根木柴,可为时已晚,只觉得身子一晃,整个人就猛的扑倒了吴用的身上。 吴用是个男人,男人的气力天生要比女人大的多,对于美人投怀送抱,他略微惊讶后就稳稳的接住了倪溪。 软玉温香在怀,那温热的娇躯,让吴用的眼眸微微一暗,唇齿间逸出一丝满足的叹息,偏偏他的神情丝毫不变,反而关切问道:“小娘子没事吧?” “奴没事,” 倪溪闷闷的出声,她的鼻尖还有那衣物的淡淡皂角清香,简直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说话的同时急急忙忙从吴用的怀抱里闪开,倪溪不敢去抬头看他的表情,白玉般的脸颊绯红一片,一路红到了耳根处,更增添了几分娇艳。 “刚才……刚才……奴不是故意的,是那木柴挡在脚下……”她喏喏的开口,打算解释,谁知眸子一对上吴用那双清亮透澈的眼睛,不知怎么的就说不下去了。 吴用眼里带着隐隐笑意,“嗯,小娘子说什么便是什么。”。 看这表情分明是不相信的样子。 天啊,这秀才该不会以为她是故意投怀送抱的吧? 她是真的没看到那根木柴,虽然这秀才皮相确实不错,她内心对他也有说不清的好感,可是并不代表她想要和他发生点什么啊! 阎婆惜的相貌本就容易让人看低,她苦心经营名声这么久,正直做人,为的就是不被人轻视,可现在却瞬息间毁于一旦。 怪谁呢? 倪溪越想越委屈,眼圈不由得发红,眸子水气弥漫,快要哭了。 “奴真的不是故意的……”她用泛红的眼睛直直看着吴用,又小声重复了一遍。 声音娇娇软软的,语气却是那么固执。 吴用略带戏谑的笑容慢慢收了回去,眼神逐渐变得认真。 他看出来这小娘子是真的一本正经的在给他解释,害怕他误会。 吴用不禁摸了摸鼻子,头一次后悔自己为何当初说话那么刻薄,以至于让这个小娘子如今处处拘着礼节行事,哪怕两人稍微碰触一下就立马和受了惊的兔子一般。 这样一想,心底便有了愧疚,尤其是她这幅泪汪汪的模样,更是让他于心不忍。 吴用本就是个随心所欲的人,这样想着,便做了。他突然上前一步,深深的对着面前这个小娘子鞠了一躬。 干脆利落,快的倪溪都还没反应不过来。 她愣住了,呆呆的问道:“教授你这是做甚?” 只见吴用敛眉收目,正色道:“小生知道娘子是那澄澈之人,又怎会想多?都怪小生当日以貌取人,对小娘子多有误会,言语中伤了娘子你,这一鞠躬以表歉意,还望娘子忘了往日不快,都是小生的不好。” 他的话语真诚,目光坦荡荡,这声道歉,是真心的。 倪溪神色动容,忙说道:“教授何必如此,已经过去许久,教授为人奴还是知道的,也不曾薄待与奴……” 吴用清亮的眼眸看向她,“娘子不生小生的气了?” 这有什么好气的,阎婆惜的容貌确实让人想入非非,当时的确很气愤,可相处久了后,吴用对她不曾有半点言语轻慢,事事温声细语,让人怎么生的起来气。 再说了,吴用现在已经道歉了,这也说明倪溪一直奉行的清清白白做人行的端坐的正这条原则是对的。 倪溪破涕而笑,笑容明媚动人,少了几分拘束多了些畅快之意。 她轻快说道:“不生气了,往日之事烟消云散,今日就当做是奴与教授初次认识吧。” 说罢,她盈盈一福。 “奴姓阎,小字婆惜,还望教授多多指教。” 吴用一怔,转而温润的笑了,有阳光从窗栏之间的缝隙洒进来,落在他那张眉眼如墨画的面庞上,风姿秀逸,俊雅至极。 古有谢郎,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倪溪心里突然想起来这句话,也不知他与那传说中的谢郎相比,又如何…… 想必不会逊色多少。 倪溪心里微微一动,正待开口,突然那明媚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的清雅悦耳。 只听他说:“小生吴用,表字学究,见过小娘子。” 她快步跑去把门打开,一看,只见倪溪一只手撑在门框边上,跛着脚颤颤巍巍的进了门内。 阎婆一惊,连忙上去搀着她问道:“我儿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 看着阎婆脸上的担忧,倪溪安慰道:“阿娘莫要担心,不过是回来的路上一脚踢到了那石头而已,过几日就好了。” 85.扈三娘篇(2) 此为防盗章 不过几日不见, 她怎么觉得这秀才又变好看了…… 倪溪愣了下神,很快福身行礼:“奴一早便过来的, 教授先稍等片刻,马上饭菜就好了。” 吴用看了眼厨灶摆放的饺子皮, 挑眉说道:“不急,小娘子今日打算裹馄饨?” 这里都习惯把饺子叫做馄饨,倪溪轻轻嗯了一声:“快好了。” 吴用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笑意, “辛苦娘子了。” 嘴里这样说着, 可他的眼眸却直直看着倪溪,似乎还能看见清浅的瞳孔里倒映着她的身影,直看的倪溪无所适。 她连忙装作随意的转身,想要隔断吴用那炙热仿佛能融化一切的目光,然而那道视线却凝胶一般停驻在了她的身上, 始终不曾挪开。 这秀才怎么这么看着她?难道她背上有什么还是, 倪溪在脑海里回顾了一遍今天的穿着装扮, 并没有什么问题啊。 一定是他吃错药了! 倪溪委婉的扬声说道:“君子远庖厨, 这里烟气大,教授还是先进屋去吧。” 吴用却好像听不懂似的,还含笑说道:“没事,小娘子不用管我, 你忙你的便是。” 谁稀罕管他了,明明是他杵在这里挡路好不好。倪溪很想这么的回过去, 但又一想算了, 天大地大雇主最伟大。 罢了, 谁让他是雇主呢,她忍了! 看他还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倪溪刻意的想要忽视掉身后这个大活人,偏偏吴用一直站在她身后,也不说话,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她。 根本无法忽视好吗! 倪溪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就连包饺子的动作也不利索了。 突然听见“扑通”一声,原来是舀饺子馅的那只小木勺掉在了地上,她连忙手忙脚乱的弯下腰,伸出纤指刚准备去拾起木勺,只见另一双修长的大手随之而来,一起抓住了木勺柄。 两只手瞬间触碰在了一起,肌肤与肌肤相触,如触电般传来的是深入到灵魂的阵阵颤栗。 倪溪不敢去看吴用,飞快的收回了手,低眸谢过他。 吴用的心里有一丝淡淡失落,刚才那温软滑腻的触感还没来得及回味,转瞬即逝。 “小生来帮你吧。”他突兀的开口。 啊? 倪溪眨了眨眸,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样快一点。”他慢条斯理的解释道。 这下倪溪终于明白了,心想原来是嫌她做的太慢了啊,也好,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快。 倪溪侧过身去,给吴用让了个位置。 吴用嘴角含了一丝浅浅的笑意,闲庭散步般的走到她跟前,并排站在厨灶旁,好看的手指随意的捻起一块饺子皮,手指翻动。 “是这样吗?”他问道。 倪溪杏眸扫了一眼那饺子,随即眉眼弯弯的笑出声来。 只见那只饺子褶褶皱皱,有边角都没捏拢,皮破了一块,右边的馅已经快要跑出来了,在一堆圆圆滚滚的元宝状饺子里格外的显眼,丑的惨不忍睹。 要不是她亲眼见证了吴用包的这个饺子,怎么也不会相信这是吴用包的。反差也太大了! “还是让奴来吧。” 倪溪笑了几声后怕伤了吴用的自尊心,于是强忍着笑意,伸手取过那只饺子,几下就重新捏拢包好,很快让它恢复了它该有的模样。 可能也意识到了这饺子难以见人,吴用清咳了声,一脸淡定的说道:“小娘子莫要嘲笑,小生第一次裹馄饨,技艺不熟,难免存在不足,想必第二次就不会了。”说着他又伸手准备再去取饺子皮。 “教授还是歇着吧。” 开玩笑,见识了他包的“饺子”后,如果真的让这秀才来包饺子,只怕中午这顿饭没法好好吃了。 两人之间有点距离,够不着吴用的胳膊,倪溪连忙提步过去制止,谁曾想下一秒,她才注意到脚下的那根木柴,可为时已晚,只觉得身子一晃,整个人就猛的扑倒了吴用的身上。 吴用是个男人,男人的气力天生要比女人大的多,对于美人投怀送抱,他略微惊讶后就稳稳的接住了倪溪。 软玉温香在怀,那温热的娇躯,让吴用的眼眸微微一暗,唇齿间逸出一丝满足的叹息,偏偏他的神情丝毫不变,反而关切问道:“小娘子没事吧?” “奴没事,” 倪溪闷闷的出声,她的鼻尖还有那衣物的淡淡皂角清香,简直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说话的同时急急忙忙从吴用的怀抱里闪开,倪溪不敢去抬头看他的表情,白玉般的脸颊绯红一片,一路红到了耳根处,更增添了几分娇艳。 “刚才……刚才……奴不是故意的,是那木柴挡在脚下……”她喏喏的开口,打算解释,谁知眸子一对上吴用那双清亮透澈的眼睛,不知怎么的就说不下去了。 吴用眼里带着隐隐笑意,“嗯,小娘子说什么便是什么。”。 看这表情分明是不相信的样子。 天啊,这秀才该不会以为她是故意投怀送抱的吧? 她是真的没看到那根木柴,虽然这秀才皮相确实不错,她内心对他也有说不清的好感,可是并不代表她想要和他发生点什么啊! 阎婆惜的相貌本就容易让人看低,她苦心经营名声这么久,正直做人,为的就是不被人轻视,可现在却瞬息间毁于一旦。 怪谁呢? 倪溪越想越委屈,眼圈不由得发红,眸子水气弥漫,快要哭了。 “奴真的不是故意的……”她用泛红的眼睛直直看着吴用,又小声重复了一遍。 声音娇娇软软的,语气却是那么固执。 吴用略带戏谑的笑容慢慢收了回去,眼神逐渐变得认真。 他看出来这小娘子是真的一本正经的在给他解释,害怕他误会。 吴用不禁摸了摸鼻子,头一次后悔自己为何当初说话那么刻薄,以至于让这个小娘子如今处处拘着礼节行事,哪怕两人稍微碰触一下就立马和受了惊的兔子一般。 这样一想,心底便有了愧疚,尤其是她这幅泪汪汪的模样,更是让他于心不忍。 吴用本就是个随心所欲的人,这样想着,便做了。他突然上前一步,深深的对着面前这个小娘子鞠了一躬。 干脆利落,快的倪溪都还没反应不过来。 她愣住了,呆呆的问道:“教授你这是做甚?” 只见吴用敛眉收目,正色道:“小生知道娘子是那澄澈之人,又怎会想多?都怪小生当日以貌取人,对小娘子多有误会,言语中伤了娘子你,这一鞠躬以表歉意,还望娘子忘了往日不快,都是小生的不好。” 他的话语真诚,目光坦荡荡,这声道歉,是真心的。 倪溪神色动容,忙说道:“教授何必如此,已经过去许久,教授为人奴还是知道的,也不曾薄待与奴……” 吴用清亮的眼眸看向她,“娘子不生小生的气了?” 这有什么好气的,阎婆惜的容貌确实让人想入非非,当时的确很气愤,可相处久了后,吴用对她不曾有半点言语轻慢,事事温声细语,让人怎么生的起来气。 再说了,吴用现在已经道歉了,这也说明倪溪一直奉行的清清白白做人行的端坐的正这条原则是对的。 倪溪破涕而笑,笑容明媚动人,少了几分拘束多了些畅快之意。 她轻快说道:“不生气了,往日之事烟消云散,今日就当做是奴与教授初次认识吧。” 说罢,她盈盈一福。 “奴姓阎,小字婆惜,还望教授多多指教。” 吴用一怔,转而温润的笑了,有阳光从窗栏之间的缝隙洒进来,落在他那张眉眼如墨画的面庞上,风姿秀逸,俊雅至极。 古有谢郎,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倪溪心里突然想起来这句话,也不知他与那传说中的谢郎相比,又如何…… 想必不会逊色多少。 倪溪心里微微一动,正待开口,突然那明媚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的清雅悦耳。 只听他说:“小生吴用,表字学究,见过小娘子。” 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后,倪溪来到起居室,趁着外面太阳正好,将床上的被褥枕头拿出屋外晾晒。而后,她又找了个大木盆,挽起袖子将吴用换下来放在床边的长衫及一些衣物统统洗净。 看着洗的干干净净搭在竹竿上的衣服,倪溪的心里油然生起了一丝满足感,毕竟这也是她辛苦劳动了半天的成果。 倪溪回头看了一下,透过书斋的小窗,正好见到吴用端坐在书桌前看书。 可能是书中内容十分深奥,他时而表情凝重,似乎陷入了思索中,时而眉目舒展开来,嘴角上扬,宛如一副沉静美好的画卷。 86.扈三娘篇(3) 时间的齿轮永不停歇,转眼间, 已是五年过去。 倪溪十六岁了, 扈成十八岁,两人在这方圆几百里名声鹤起, 并列为扈家双雄, 尤其是倪溪的长鞭与刀法互相配合,每每打的人如丧家之犬, 闻风丧胆。而扈成的箭法也大大精进, 说百步穿杨也不为过。 不是没有不服气来挑战倪溪的人, 包括一些路过的江湖中人, 只是这些人都输的很惨, 扈家庄扈三娘的名声算是在江湖中打响。 没有用原主曾经使用的日月双刀,毕竟比起刀法她更爱这长鞭一些,倪溪还专门找技艺精湛的工匠为她量身打造了一条牛筋做成的软鞭, 鞭子舞动起来如蛇一般灵活坚韧, 不用的时候别在腰间反而像条腰带, 手持处还有一道按钮, 只要一按鞭身就会出现倒刺, 杀伤力大大提高, 不过这个功能倪溪打算在性命攸关的时刻再用。 而这些年, 扈太公已经逐渐将扈家庄内的事物交由兄妹二人打理,自己退隐背后, 有这一双好儿女, 他也乐的悠闲。 谁让隔壁祝家庄那祝老头以前老爱炫耀自己三个儿子多么厉害的, 他的儿女不比那什么祝氏三杰差。看看,如今他老头子每日钓钓鱼耍耍乐什么都不用操心,一切事物自有儿女做好,那祝老头背地里不知道多羡慕自己的悠闲呢。 倪溪在扈太公放权后,也开始了大展拳脚,之前是因为她年纪太小,说话不被人信服,现在扈家庄交到了她与扈成的手上,只要不是太过分,扈太公都是随他们的。 而这扈家庄算上周围的佃户里里外外也有五千多人,除去老弱妇孺,也有将近三千的壮年汉子,只要自己操作得当,将来也是一股不小的战力。 自从三年前倪溪无意间对扈太公建议了套种技术,例如玉米下面套种大豆或者红薯,而小麦可以套种棉花之类的方法,实施下去果然各佃户的收成比往年好了一大半,粮食产量也大大提高。 另外就是关于水车,作为灌溉粮食作物得重要工具,自从东汉出现开始使用后,到如今百姓已经学会了用水做动力,称为“筒车”,只是在一些水量不充沛得地方例如这里,就不好使用了。 倪溪将水车改进,增加了两组齿轮,这样即使水量不够,利用牛或者马来作为动力驱动水车,也是可以的,大大节省了佃户的时间。 收成好了,大家也能安居乐业了,此时,倪溪在扈家庄的声望已经足以让人信服了。她开始让人将庄口那一亩地推平建造成练武场,号召青年壮力每日早晚花费两个时辰来练武场练习武艺,凡是来的人,均可以减免一部分税。 对于这个决定,扈太公本是不同意的,因为佃户最大的事情就是种植庄稼,将时间浪费在练习武艺上岂不是舍了根本。 倪溪开始给扈太公解答疑惑,“阿爹不知,我们扈家庄虽然现在尚算安逸,可女儿听说离这不远的梁山泊那里齐聚了一伙强人,平日里打家劫舍,只怕什么时候就找到咱们这里来了。倒不如我们提前做好准备,这样就算到时候有个好歹,我们也是不怕的。” 扈太公不以为然:“三娘你多虑了,你说的那梁山泊小老儿我以前就听过,头领是个酸秀才好像叫什么白衣秀士王伦,那人手底下也不过是些杂碎小鱼,成不了什么气候。” 倪溪摇头,若梁山泊真是王伦那伙人就好了,她一直有关注梁山泊那边的消息,就在前几天,得来的消息是梁山泊已经易主,换成晁盖当家了,晁盖当家意味着要不了多久,宋江就会上梁山,然后其他人慢慢的齐聚梁山泊,最后壮大成一股连皇帝都要头疼得势力。 其实晁盖这个人倪溪还是有点欣赏的,敢作敢为,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更重要的是此人重情重义,做事很有自己得原则与底线。 原著中石秀与杨雄时迁三人,本打算投奔梁山泊,在路过祝家客栈的时候,时迁手脚不干净偷了店家得报晓鸡吃了。事后死不承认,与店小二起了冲突后三人放火烧店,后被祝家庄的人追杀,时迁不慎被捉,后来杨雄与石秀为了救时迁上梁山请求梁山泊的人相助。 而听了事情原委的晁盖大怒,骂时迁三人毁了梁山泊的名声做一些偷鸡摸狗之事,本要打杀了这二人,被宋江拦下,之后便是宋江率兵三打祝家庄了。 如果不是宋江后来居上架空了晁盖,恐怕后面的扈家庄被血洗之事也不会发生,都是宋江对梁山部分人的一味纵容才造成了悲剧的发生。 倪溪本来想过早早派人在宋江未上梁山之前解决了他,不过想到山高路远到时候说不定会有什么变故,在者是倪溪的目标不仅宋江,还有其他梁山泊众人。 如果解决了宋江,其他人不上梁山了怎么办到时候还得麻烦的满天下到处找人,目标实在太分散了还是先等等吧。而且梁山泊易守难攻,倒不如留着等梁山泊众人来攻打这里时,来一个解决一个,来一双解决一双,自己刚好趁此机会给他们来个一窝端,对自己的实力,倪溪是很自信的。 辛苦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那一天,不痛快点怎么行。 倪溪将梁山泊的现状分析给了扈太公,直说虽然晁盖一伙人不足以畏惧,但晁盖在江湖中交朋友众多,与王伦不一样,恐怕以后会有更多的人去投奔梁山泊,到时候梁山泊就不是一个小势力了。 再者是金人对大宋江山虎视眈眈,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生战事,如果现在不抓紧时间强化自身,以后遭殃的就是他们这些老百姓了。 扈太公看倪溪说的义正言辞很严肃的样子,心里已经信了,他的女儿天生聪慧,错不了,便不再阻拦。至于银钱方面,扈家庄是祖辈传下来的,底蕴深厚,这一点小小小的花费实在算不了什么。 有了扈太公的同意,全庄习武之事顺利的开展起来,众人没有多大异议,毕竟每日只需要花费两个时辰,也耽误不了地里的庄稼,虽然累了点,但还可以减免租税,何乐而不为呢?大家这样一想,基本都行动起来了,每日按时去练武场报道,在倪溪的教导下开始习武强身健体。 由于人数太多,倪溪哪怕是叫上扈成帮忙也力不从心,实行了半个月后,倪溪剔除了那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人,从中选出了三十名表现优秀的汉子。 人数一少果然好教导多了,将这三十人的租税全免后,她着重对这三十名汉子开展整日的教导,教他们使用兵器,以及一些作战方法。田地交给家人照顾,又不用交租子,没了后顾之忧,这三十人习武习的更卖力了,见识到倪溪的武艺后已经心服口服,倪溪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三十人是倪溪的重点培养对象,也是将来扈家庄的主要战力,倪溪尽心教着。她还将三千人分了三十个队,一个队一百人,队长由那三十个表现优秀得人担当。在他们下面,每十人分为一个小队,由小队长负责本队人员。 倪溪教会这三十人的东西,再由这三十人教给那些小队长,小队长再教给手下的队员。这样一来人人都会了倪溪的任务也轻松多了,她只需在众人习武得时候去巡查一番就可以了,好在扈家庄的人都比较朴实认真,没有什么人捣乱作祟,达到了倪溪心中全民皆武的目的。 久了,众人都适应了这样的日子,就跟呼吸空气一样,已经变成了日常习惯了。扈家庄的人,在这股全庄习武的潮流下,日常交谈已经变了一种模式。 以前大家见面都是“你吃了吗?”“今天的天气很好。”“我家庄稼……”等等。 而现在聊天日常则变成了: 佃户甲愁眉苦脸:“怎么办我感觉好多招式还不熟练,过几天月底考核肯定过不了了。你呢” 佃户乙得意笑:我肯定比你这个榆木脑袋强,早就记得差不多了,考核肯定能过!” 佃户甲愤怒转身:居然说我榆木脑袋,你下次休想再赖我家酒了! 佃户乙一听忙拉住:别别别,我错了,这两天我多教教你该行了吧! “一言为定!” 佃户甲转怒为喜,与佃户乙勾肩搭背的回去了。 …… 类似这样的情况在扈家庄有好多,如果要问扈家庄男人们现在最怕的是什么? 答案——月底考核! 没错,倪溪规定了每个月底都会有一场考核,检验这一个月以来每个人的学习成果,过关的会领取一朵小红花,当小红花累计到五朵可以在倪溪那边兑换一定的物质奖励。至于不过关的,倒也没啥,就是在庄子口人人必经过的路上罚站两个时辰。这惩罚不重,重要的是丢脸啊。 你想想,一个大男人被罚站,旁边有人敲锣打鼓的说这是这次月底考核的失败者,然后全村得人都跑来围观,指指点点不说,其中还有自己的亲戚和老婆孩子看着,多羞耻啊,简直是脸都被丢尽了。 回到家后孩子还会睁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问为什么别人的阿爹都没有被罚自己的阿爹却被罚站,那时候这个当父亲得真的是在孩子面前没脸了。 所以为了月底考核,大家都拼了。 扈家庄的发展稳定向前,倪溪开始注重与隔壁两个庄子交好了,毕竟人多力量大,一根筷子容易断,两根筷子折不断,三根筷子更不可能折断了。 独龙岗前有三座山岗,列着三个村坊,最中间的是祝家庄,东边是李家庄,西边则是倪溪所在的扈家庄了。 祝家庄人数最多,大约八千多人,占据着大头,庄主唤做祝朝奉,有一个教师唤做铁棒栾廷玉,有三个儿子,名为祝氏三杰,长子祝龙,次子祝虎,三子祝彪。其中又以祝彪武功最为高强,至于到底多高强倪溪不置可否。不过能让宋江三打祝家庄,最后居然用内奸计划才拿下祝家庄,祝家庄的整体实力已经算得上厉害了。 至于李家庄,庄主名叫李应,使一条浑铁点钢枪,背藏飞刀五口,江湖上唤做扑天雕李应,为人比较小心谨慎。 三个庄子平日里很少来往,泾渭分明。李家庄倪溪还没有去过,不过祝家庄倪溪倒是去过一次,这还是托祝彪的福。 祝彪自从五年前败在倪溪手上后,反而愈战愈勇,过不了多久就再次来倪溪这里找虐,输了再战战了再输,毫不气垒,倪溪都有些佩服他这种坚持不懈得精神了。 不过缘分真的很奇妙,不打不相识,来的次数多了,祝彪与倪溪扈成三人也熟悉起来,这种熟悉程度是这样的。 “来了?” “来了。” …… 打完后。 “吃完饭再走吧。” “嗯好。” 祝彪简直是成了这扈家庄的常客了,除非祝彪很久不来了,大家才会觉得不正常。不过认识久了后,发现他除了平时高傲一点,人还是不错的,可以结交。 只除了一点,要是他不向扈太公提亲就更好了。 倪溪也不知道祝彪是怎么想的,男人不都是喜欢温柔小意的女子吗,她每次都把祝彪打的鼻青脸肿,不给他留情面,说话也没见得多么温柔,可就这样,祝彪居然还经常在自己面前晃悠。 本来倪溪倒是没觉得什么不对,可那日祝彪兴致勃勃的邀请她去祝家庄参观,倪溪没多想就去了,毕竟她对这个最大的祝家庄还是比较好奇。 去了一看祝家庄确实不错,庄门建在山岗上,有三层城墙,都是用顽石垒砌的,约高二丈,前后两座庄门,两条吊桥,墙里四边都是窝棚,下面遍插着枪刀军器,十分的有气势。 这样的建造,可以说没有里面的允许,外面的人根本无法进入,又可以防守兼备,难怪宋江会差点命丧祝家庄了。 而庄内也别有一番天地,宽阔的练武场上很多人在练习武艺,来来往往的庄客,前后两处大门口还有守卫,不是一般的庄子所有的。 倪溪决定回去也得把自家庄子好生整顿下了,最起码得再建的牢固些,免得到时候一攻就破。 参观祝家庄的时候,倪溪还见到了祝彪的两位哥哥祝龙祝虎,均是生的高大威猛,气力十足的样子。在知道倪溪就是传说中的扈家庄大小姐扈三娘后,两人对着祝彪是一阵挤眉弄眼,最后硬生生被祝彪赶走才罢。 这两人走后,祝彪突然变得不自在起来,说话也磕磕绊绊的,不时的偷偷用眼睛去瞄倪溪,一副有话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 明明是一个英俊非凡的少年郎,突然这般扭扭捏捏来,实在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倪溪被看的莫名其妙,皱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祝彪俊脸一红,连忙摇头:“没……没事。”完了他又飞快的瞄了倪溪一眼,然后快速转过头去,生怕被倪溪看见。 倪溪无语的翻了个白眼,祝彪不愿说,她还懒得听呢。 直到参观完,祝彪脸上的红色还未退去,见倪溪要回去了,他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问道:“三娘,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倪溪随口一答:“挺好的啊。”这次来的不赖,算是长见识了。 祝彪听倪溪这样说,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些:“那就好。” 好什么啊? 倪溪感觉今天的祝彪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不过她也没去多想,胡乱嗯了几声就急切的回去了。 她要赶着建庄大业去了! 谁知,一回去就发现家里来客人了,正在与扈太公说话。是一个穿着长衫须发花白的老头,说话声音洪亮,远远从外面就能听见他的哈哈大笑声。 扈太公一介绍,倪溪才知道这是祝家庄的当家人祝朝奉 她不禁有些奇怪,无事不登三宝殿,这祝家庄的当家人来这里干嘛? 祝朝奉意味深长的看了倪溪一眼,满意得点头,笑着称赞道:“太公有如此杰出的女儿,老朽实在是羡慕啊。” 扈太公得意的胡子都快翘上天了,却还是故作谦虚的说道:“哪里哪里,祝氏三杰也是名不虚传……” 倪溪见这两人开启了互相吹捧模式,默默的退下了。 等祝朝奉走后,倪溪才知道,原来祝朝奉是替他的儿子祝彪来提亲的。 难怪祝彪今天一整天怪里怪气的,感情他早就知道了啊! 虽然在原著中祝彪就是扈三娘的未婚夫,可惜两人有缘无份,但天知道她并没有与祝彪再续前缘的意思啊。 理所当然的,在扈太公问起得时候,倪溪选择了拒绝。 虽然祝彪是不错,模样长得好武艺也不错,是很多人心目中的良配,但是这事实在是突然的很,而且这一世是倪溪最自由的时光,没有那么多束缚,可以随心所欲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她暂时还没有想过嫁人之事。 好在扈太公当时也没有一口答应了这门亲事,只说让自己女儿考虑考虑。因此在倪溪拒绝后,扈太公虽然觉得遗憾,倒也没有逼迫她,只说让她可以在考虑下。 拒绝了亲事后,倪溪就将一门心思用在了建造扈家庄上去了。扈家庄在半山腰上,没有祝家庄居于高处的天然优势,防守上得下更多的功夫,她开始设计图纸,找工匠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倪溪毕竟是门外汉,设计的图纸还有很多不足,不过在与工匠的不断沟通后,图纸改进了许多比原来更好了,专庄子扩建的同时,不仅外面加了三层高大坚固的石墙,每道墙顶还置了密密麻麻的钢针,即使有人想突破重围上来,也会死的很惨。对于这个结果倪溪很满意。 建造庄子的浩大工程不紧不慢的进行着,至于祝彪,在知道倪溪拒绝了后,可能是被打击到了,很是沮丧了一阵,没有再出现在倪溪的面前。 以前常常来的人突然不来了,这倒是让倪溪有一阵子不习惯了,不过这样也好,免得见面尴尬,毕竟祝彪也是需要面子的。 但是与其他两庄得交好倪溪也没有停下,逢节日的时候,或者两边有什么喜事,倪溪都派人准备了礼物过去,多少也是心意,只要你在做,别人总是能看到的。倪溪得举动打破了三庄互不来往的僵持状态,李家庄与祝家庄也开始学着倪溪对其他两庄互相赠礼,经常书信往来,总算是不那么生疏了。 日子还在继续的过着,平凡却又充满着希望。一转眼,又是两年。 87.扈三娘篇(4) 此为防盗章  倪溪停驻了脚步,疑惑问道:“不知教授有何事?” 吴用从后面大步走过来, 清亮的眼眸望向她, 只听他说道:“娘子家中之事小生已听说,事已至此, 还望娘子莫要太过忧心才是。” 仔细看, 可以看出他的眼里带着淡淡的担忧,就连说话的语气也比平时软了一些。 这秀才是在安慰她? 倪溪一呆, 心头热热的, 涌出一股暖流来。不管怎么样, 有人关心自己总归是好的。 她柔柔一笑, 谢道:“多谢教授关心。” 吴用又关切的询问道:“不知阎公身体怎样了?可曾用药?” 提起阎公, 倪溪不由得眉头紧蹙,面露哀愁之色:“阿爹年纪本来就大了,如今又被那郑屠一脚伤了根本, 整日卧床害心口疼, 去药铺买的那几帖药, 也一直在吃着……” 原本她们一家三口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谁曾想到阎公会受这一遭罪, 如今阎公病重, 阎婆年迈, 她又是一个弱女子,家中无人担当, 倪溪便主动挑起了家中的大梁。 那郑屠倒是赔了十五两银子, 够阎公看病吃药的钱还有点剩余, 可她宁愿不要这钱,惟愿阎公阎婆二老身体健康,比什么都好。 每每看到家中阎公那蜡黄虚弱的脸色,倪溪只恨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对那郑屠下手再狠点。 这天杀的郑屠! 吴用叹了口气,安慰道:“阎公吉人自有天相,会好起来的。” 倪溪无奈一笑:“但愿吧。” 吴用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小袋碎银,递给倪溪,“想必娘子最近生活拮据,这是小生的一点微薄之力,还望小娘子收下。” “教授不必如此。”倪溪一愣,连忙推拒道。 这袋碎银最起码也有十两了,足足抵得上她两个月的月钱,可是看着碎银,倪溪没有去接。 如今的生活虽然拮据可还能勉强维持下去,再说这秀才教书一个月也得不了多少钱,还未娶妻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平白无故她何必再去接受他的恩惠。 不过这份心意,倪溪倒是记下了。 见倪溪执意这样,吴用也不好再相劝,只能收起碎银,“娘子若遇为难之事,尽管找小生帮忙。” 倪溪垂着头低低的应了声是,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 看着倪溪这几日来苍白的脸色,还有那眼底深处的疲惫,吴用突然心疼起来。 这几个月,越接触倪溪越发现她的不同之处。 原本以为她是一朵只会依附别人汲取养分的菟丝花,没想到是他看走了眼,这哪里什么是菟丝花,分明是那野蛮生长的野草,柔中带刚,坚韧顽强,凭借自己的努力生活下去。 阎公之事还是吴用问王婆才知道的,得知这件事,一种从未有过的的感觉浮上了心头…… 鬼使神差的,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情意,吴用低声加了一句:“娘子最近都瘦了许多,也要照顾好自己才是。” 倪溪这下是真的愣住了,这话听起来就像情人间的绵绵关心,温柔至极,怎么这秀才突然说出这话来。 她胡乱的点了点头。 红着脸抬眸一看,只见吴用也似发现了不对劲,俊脸上神情略微有些不自在。 一时之间,莫名的尴尬气氛萦绕在两人中间,暧昧而又玄妙。 倪溪清咳一声,想要打破尴尬:“你……” “你……” 谁知吴用也正准备开口说话,两人就这样异口同声的说了出来。 四目相对,皆是讶异。 这下是更尴尬了,倪溪赶紧头一低,把自己像个鸵鸟一样包起来。 只听头顶上方吴用带着笑意低沉的说道:“娘子你先说吧。” 倪溪局促的推让道:“还是教授你先说吧。” 看着她这幅面红耳赤模样,吴用忍不住挑眉说道:“刚才娘子形迹慌慌,想必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小生,还是娘子先说吧。” 然而问题是倪溪哪有什么想说的,她只是想让气氛不那么尴尬而已。 情急之下,倪溪就随便扯了个理由开口道:“奴想问问教授明日可有什么想要的吃食,奴好提前准备一下。” 这是哪门子重要事? 吴用哑然失笑道:“娘子看着来就好,不过,小生想说的是——” 他的眼神一暗,像是看见什么,突然靠近倪溪,近在咫尺之间的距离,温热的气息就那样肆意的洒在倪溪肌肤上,洒在那诱人的带着浅浅红晕的面颊上。 “娘子你的簪花歪了。” 只见吴用伸出修长好看的手指,往她的发髻一侧随意作弄了两下,而后低低一笑:“好了。” 这一番动作极快,快的倪溪还未反应过来,吴用动作已经好了。 她怎么感觉,这秀才是在调戏她呢? 倪溪迟疑了下,用手摸了摸发髻右侧的那朵杏白流苏簪花,正稳稳的戴在发上。 再看吴用,俊眉秀目,目光遥望远方,一脸的风轻云淡。 一定是她的错觉,这秀才平日行事风光霁月怎么可能做出那登徒子之事。 可不管怎样,刚才那动作都是太过亲密了。 “多谢。” 倪溪半信半疑的道了声谢,又接着说道:“只是男女之防还望教授多加注意些才是。” “是小生唐突了。” 吴用面不改色,从容的道歉。 这下让倪溪不好在说什么了,她看了看天色,方才两人在这说了许久的话,没注意到天色已经黑了。 倪溪连忙福了福身子,“奴该回去了。” 吴用却是含笑说道:“还是小生送娘子你回去吧。” 怕倪溪误会,他又说道:“夜已黑,你一个小娘子回去恐怕不安全。” 倪溪听到这话,把拒绝的话语咽到了嘴里,轻声嗯了一声。 “有劳教授。” …… 深秋时节,昼短夜长,所幸今晚的月亮很大,月色如水,倾泄在地面洒下一片清辉。 村子里的人忙碌了一天早已经回屋歇着了,从窗户里透出来的点点灯光,给这漆黑的夜里添了些许光亮。 倪溪与吴用并肩走在乡间小路上。 一路上空气静悄悄的,整个天地间都静谧的仿佛只有她与他两人,只听见细细碎碎的脚步声。 孤男寡女,黑灯瞎火,两人随便闲聊了几句后,倪溪就找不出什么话题了,默默无言。 身旁吴用那强烈的男性气息无形中压迫着倪溪,让她不敢去看,只能梗着脖子朝前一直走。 “小心!”吴用猛的一声清喝。 倪溪正想问怎么了,突然发现她面前道路出现了块黑突突的大石头,还没来得及收住脚,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脚踢在了石头上。 脚尖针扎一样的剧痛,倪溪惊呼一声,不由自主坐在了地上。 吴用匆忙蹲下身,带着焦急问道:“娘子你还好吗?” 倪溪蹙着秀眉,眸子里水光粼粼,刚才那一下疼的她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好痛……” 吴用迟疑了下,“要不小生帮你揉揉?” 在古代,就要遵守古代的规则,男女授受不亲,女子的脚怎能轻易被人瞧了去。 疼痛让倪溪满脑子顾不上其他,胆子也变大了些,她用那水汪汪的眸子使劲瞪了吴用一眼,说道:“你背过身去,不准回头。” 这一眼含羞带怒,颇有一番风情。 吴用一怔,真的背过身去了。 倪溪这才脱下秀鞋罗袜,去查看脚上的情况。 那只秀足白白嫩嫩,娇小可人,可脚趾前端那里一道深深的口子,两边血肉往外翻出来,还在不断的溢血,整个右脚都要疼的麻木了。 “嘶,”手指不小心触碰到伤口,疼的她倒吸一口冷气。 “伤的如何?”吴用背对着倪溪,努力忍住想回头的欲望。 “见血了……” 倪溪带着哭腔回道,声音软软的,像个孩子一样极其委屈。都说十指连心,脚趾的疼牵连着神经一抽一抽的刺痛,这下她整个人都是疼的。 吴用听的心疼,偏偏他又不好回头,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来,背着手递给倪溪。 “你先包扎一下。” 倪溪委委屈屈的接过了,那是一条浅蓝色的帕子,颜色素雅,洗的干干净净的。 只是用来包脚上的伤口,会不会太浪费了?可她自己又没带帕子。 倪溪拿着帕子迟疑了会儿,对吴用小声说道:“改日给你买条新的。” 那头吴用轻笑一声,笑声动听。 “不用了,娘子拿去用便是。” 等倪溪忍着痛磨磨蹭蹭的包扎玩后,勉强套上鞋子一瘸一拐的站了起来。 “可以了,你转过来吧。”她轻轻对吴用说道。 吴用这才转过身来,只见倪溪跛着脚站在那儿,咬着唇一副泪眼濛濛的可怜模样。 看来真是疼坏她了,吴用心里叹息。 “还能走吗?”他低声问道。 倪溪点头,她试着走了两步,没想到那股钻心的疼又起来了,脚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辛亏身后那双有力的大手及时扶住了她,见倪溪行动不便的模样,吴用索性蹲下身子说道:“娘子上来,我背你吧。” 88.扈三娘篇(5) 此为防盗章  点心味道不错, 软糯可口,不一会儿, 一包点心就全部进去了她的腹中,这下确实是饱了。 进屋再喝了杯水, 倪溪眼角余光见吴用人已步入书斋,虽然这主人家也并没有吩咐她做些什么,不过自己也得尽好这仆妇之职。 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后,倪溪来到起居室,趁着外面太阳正好,将床上的被褥枕头拿出屋外晾晒。而后, 她又找了个大木盆,挽起袖子将吴用换下来放在床边的长衫及一些衣物统统洗净。 看着洗的干干净净搭在竹竿上的衣服, 倪溪的心里油然生起了一丝满足感,毕竟这也是她辛苦劳动了半天的成果。 倪溪回头看了一下, 透过书斋的小窗,正好见到吴用端坐在书桌前看书。 可能是书中内容十分深奥, 他时而表情凝重,似乎陷入了思索中, 时而眉目舒展开来, 嘴角上扬,宛如一副沉静美好的画卷。 这样俊逸出彩又胸有沟壑的人物, 不可能默默无名, 可倪溪又实在无法将他与水浒传中那些草莽英雄联系起来。 只知这人姓吴, 那么他会是谁呢? 很快倪溪摇了摇头, 不管这吴教授是何方神圣,早晚会知道的她又何要必在这揣测,要知道好奇心害死猫。 没有去打扰吴用,倪溪四处检查了一下,确实没什么活还需要再干的了,一时之间精神有些疲乏,于是决定趴在红木桌上眯会儿。 本打算就眯一小会儿的,或许今天干了许多活太累的缘故,不知不觉竟睡了将近一个时辰,往屋外一看,太阳也渐渐下落。 而吴用,刚才倪溪看过了,还在书斋内,这让她不禁有了些佩服。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做晚饭了。 她来到灶间,将菜篮子里的蘑菇和青菜洗净,配上热油将切好的蒜炸香后倒入青菜和蘑菇一翻炒,加上盐调味,一道香喷喷的蘑菇炒青菜就成了。 再把栗米淘好放入锅内蒸,待蒸气上来水干后,将调好的鸡蛋羹用碗装好放进去蒸。 过了十分钟,鸡蛋羹就蒸好了,取出来一看,原本加的一大勺猪油已经化开了,香气扑鼻,黄澄澄的鸡蛋上面洒着细碎葱花蒜泥,软嫩无比。 考虑到还不知道吴用饭量如何,倪溪把饭菜的份量多做了些,这样就不会担心不够了。她将栗米饭盛进青瓷碗,与做好的两个菜一起放进托盘,端着到了书房。 吴用坐在那儿,不知在沉思什么,竟然连倪溪进来也未曾发觉。 倪溪怕饭菜凉了,忍不住轻声唤道:“教授,你先用点饭吧。” 吴用像是被猛然惊醒,他揉了揉鬓角的太阳穴,待看到桌上的饭菜时,一抹惊讶之色划过。 “这都是你做的?” 绿油油的青菜,黄灿灿的鸡蛋羹,再加上空气中食物的清香,让人看了就胃口大开。 倪溪给吴用递上筷子:“也不知道教授口味咸淡,奴便随意做了些。” 在倪溪期待的目光下,吴用尝了一口鸡蛋羹和蘑菇炒青菜,表情舒展开来,含笑点头,“娘子这手艺不去开酒楼可惜了。” 这是被雇主夸赞了? 倪溪脸上露出了喜悦之情,总不枉她费了一些心思。 “多谢教授夸奖。”她盈盈一笑。 只是看着吴用桌前香喷喷的饭菜,先前还不怎么觉得,现在倒是觉得饿了,她不由得暗暗咽了下口水。 她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偏偏让吴用看到了。吴用对上倪溪那垂涎欲滴的眼神,忍俊不禁,心想这个小娘子还真是性情率真,一举一动都写在脸上了。 “娘子不如一起坐下吃?” 哪有仆妇和主人家同桌吃饭的理? 面对吴用的邀请,倪溪摇了摇头,忍住食物的诱惑说道:“奴在灶上已备好了饭菜,马上就去了。” 她刚才炒菜的时候,把蘑菇青菜给自己留了一小份,现在去吃刚刚好。 不想话刚说完,她的肚子因为实在太饿发出“咕”的一声响,倪溪脸色霎时红的似血娇艳欲滴,实在是太丢人了。 她赶紧埋下头去,恨不得整个人钻到地缝里去。 吴用恰巧听到了,眉一挑,有些好笑,他又不是那种冷酷无情的雇主,这小娘子怎么连顿饭都不敢吃了。 他含着笑意嘱咐道:“既然如此,想必娘子是饿的狠了,快去吃饭吧。以后若是饿了,娘子可自行先吃就行。” 倪溪这下想哭的心情都有了,心想这秀才一定是听到了,也不知怎么回事,怎么自己在他面前老是出糗呢? “奴知道了。” 她回答的声音如蚊虫般细小,福了福身子就飞快的出了门直奔厨灶。 身后的吴用轻笑一声,用筷子优雅的夹起一片蘑菇放进嘴里。 平日里总是自己一个人囫囵的过,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他也饿了。 虽然只是第一天,还看不出她的秉性如何,但作为雇主,倪溪的表现吴用还是挺满意的。 屋子里整整齐齐一尘不染,透过窗沿还可以看到外面晾在竹竿上的衣物,吴用的心上突然涌出一股轻快之感。 这种感觉,好像也不错呢。 再说那边的倪溪在灶上吃完饭后,把锅碗收拾了下,看了看天色,日落西头,夕阳金黄色的余晖洒在竹屋前的那片翠绿竹林上,美不胜收。 今天太阳格外的好,晾在外面的衣服刚才摸了下全部干了,倪溪将衣服收进屋里整整齐齐的叠在床头后,才向吴用告辞。 “奴该回去了,”她轻声对着吴用说道。 从这回到家需要一个时辰,现在回去刚刚好,再晚了就得走夜路了。 “娘子路上小心。” 吴用目光温和的说出这句话,他从书桌起身,目送着倪溪出了竹篱笆后转身回屋。 ————————————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不知不觉中便稍纵即逝,犹如白驹过隙。 倪溪在吴用这边的活计已经做了一个多月了,平日两人以礼相待,虽然不是多么的熟悉,但也没有了一开始的那种生疏之感。 在倪溪看来,吴用只是她的雇主而已,随着时日的渐长,倪溪也逐渐掌握了吴用的生活习惯。 每天清晨,吴用就会去村学教书,待到中午,再回来吃饭。下午有时候会小睡一会儿,更多的是呆在书房里,要么凝神沉思,要么醉心书籍。这么一晃,一天就过去了。 总而言之,用倪溪这个现代人的眼光看来,吴用的生活是非常的简单单调的。 不过这与倪溪没有多大关系,在倪溪看来,这份工作实在是太过轻松自由了,每天只需打扫下卫生做下饭就行,吴用也从不会苛刻的要求她什么。 闲暇的时候,她可以去吴用的书房里拿本书翻看打发时间,真是再好不过了。 只是今天中午,奇怪的是,倪溪等了许久,饭菜都热在灶上了,却不见吴用从村学回来。 这秀才平日十分规律守时的,也不知今日这是怎么了? 倪溪隔一会儿就去篱笆外面观望,看吴用是否回来。这样约摸过了一个多时辰,她才在竹林小径的一头看见那个青色的熟悉身影。 不过吴用不是一个人回来的,旁边还跟着一个陌生的穿着粗衣麻衫的大汉,大汉小心的搀扶着他。 仔细一看,倪溪这才发现吴用不似平日那般身姿挺拔走路生风,而是微微虚晃,身形不稳,就连走路的脚步都是虚浮的,莫非他喝醉了? 正当倪溪心生疑惑的时候,那大汉远远瞧见倪溪,瓮声瓮气叫道:“小娘子可是吴教授的内人?” 目前的这个身体主人叫做阎婆惜,年方十八,长相不错。在水浒传中,她与爹娘从东京前往山东投奔亲戚,却没有找到人,最后流落到皲城县。一家三口生活没有着落,后来阎公病死了,娘俩个连葬俭的棺材钱都没有。 幸好遇见了宋江帮助,阎婆便将女儿婆惜嫁给了宋江做外室,母女两生活得到了保障也算丰衣足食。可惜阎婆惜年龄小,性情骄纵,与宋江感情不深,两人关系并不和睦。 89.扈三娘篇(6) 此为防盗章  对比自家那个好吃懒做的恶婆娘, 真是天壤之别。 不过, 他要说的话不是这个。 “我是保正庄子里的庄客, 教授在保正庄子里与保正吃酒, 不胜酒力,保正便让我把教授送回家中。” 倪溪一愣, 她认识这秀才有一段时间了,却不曾说过这秀才有什么朋友更别说见过了。 东溪村与西溪村有两位保正, 她不禁好奇问道:“不知是哪位保正?” “你连这都不知道?”粗衣大汉古怪的看了倪溪一眼。 倪溪无奈回道:“奴一家来郓城时间不长, 孤陋寡闻让大哥见笑了,还劳烦大哥告知下奴。” 她是真的不知道, 这竹屋相对僻静, 自从来到这里, 倪溪就没有与外人过多接触,过着每天两点一线的平静生活, 对于附近的人员结构完全不了解。 粗衣大汉听了表示理解,他扬起头十分骄傲的介绍道:“当然是东溪村的晁保正了, 保正与教授情同兄弟,为人仗义,重情重义……” 原来粗衣大汉口中的保正是晁保正啊, 虽然没见过,但那日王婆带自己来东溪村时候见到的那所大庄子就是他的,倪溪心里有了点数。 眼看这大汉有越说越多的趋势, 倪溪不得不打断他, “大哥, 你可否帮奴把教授扶进家中?” 粗衣大汉这才想起来正事,不好意思的咧了下嘴,“小娘子气力不足,还是我来吧。” 倪溪看了眼自己的细胳膊细腿,还没这粗衣大汉一条胳膊粗,好像确实符合“气力不足”这个形象,便任粗衣大汉一人搀扶着吴用了。 不过吴用酒品挺好的,喝醉后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安静,一声不吭的任由大汉扶着,俊秀的眉眼微微半眯,只是离得近了倪溪立马闻出来他身上那股浓烈的酒气。 倪溪皱了皱秀气的眉,忙拿出帕子捂住鼻子,这酒气也太熏人了,也不知这秀才是喝了多少酒。 把吴用安置在床榻上,倪溪谢过大汉,粗衣大汉便径直离去。 倪溪从灶间端了个木盆打了点凉水,用毛巾浸湿,然后再微微拧干敷在吴用的额头上。 头一次两人离得这么近,哪怕倪溪见惯了现代的各色美男,也不得不赞叹吴用一句好生俊俏的郎君。 他本来就长的十分俊朗了,鼻梁高挺,眉飞入鬓,如那朗月清风般风姿卓越。此刻俊容微醺,往常那双深沉的眼眸此刻显得迷离缥缈,额头有一缕发丝零零散散的飘落,褪去了原先沉稳冷静的气质,反倒多了些让人欲罢不能的禁欲气息。 男色诱人啊。 “水……”吴用喃喃出声,他舔了舔干裂的唇,只觉得全身燥热难耐。 倪溪听了,忙跑去正厅倒了一盏茶水递到吴用跟前,奈何吴用是躺着的,一喂水就从那薄唇里溢了出来。 没办法,倪溪只得将他一条胳膊搭在自己单薄的肩上,拦腰抱住吴用,咬着银牙将吴用搀扶起来半倚靠在榻上。 时值盛夏,彼此衣衫都穿的单薄,倪溪又只穿了一件鹅黄色单衣,身体相贴之下,透过吴用薄薄的衣衫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那内里强健的肌肉,带着温热的男子气息,让倪溪不禁醺红了俏脸。 先前不怎么觉得,此时吴用俊秀的脸上神情恍惚,双眼迷离,怕是醉的狠了,拿着杯盏的那只手微微颤抖,杯盏左摇右晃,里面的茶水溢出一大半来。 倪溪只得俯下身子贴近吴用,洁白晧腕接过他手里那盏茶,动作轻柔的往吴用嘴里喂去。 吴用下意识的抿了一口,突然驻了嘴,用幽深的眼眸定定看着倪溪,眸光悠远长绵。 一缕发丝下落垂在他的额侧,青纱床幔的阴影掩盖住他半张脸,这个男人却依然俊秀清隽的动人心魄。 倪溪的心,在这刹那突然的加快跳动了下。 就在倪溪以为吴用突然清醒的时候,他却开口道:“烫……” 声音低低的,带着酒后的沙哑靡荡,尾音颤颤,懒散而诱人。 倪溪不自觉后退一步,玉手轻捂住胸口,只觉得那颗心好似不是自己的了,跳的飞快。 她偷偷拿眼去瞧吴用,生怕他发现自己刚才的不对劲,这一眼过去,却哭笑不得。 这秀才哪是清醒了,分明还在醉着,那双眼看似清冷有神,可仔细看去,目光滞滞,眼眸仿佛没有焦距般迷离的睁着,哪是在看任顾,只怕连魂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若不是细看,连自己都被骗了去。 “烫……” 见倪溪没反应,吴用的眉眼微微下垂,似失落似抱怨。 他说茶水烫,可刚才倒得时候她明明试过温度的啊,怎么会还烫呢。 倪溪半信半疑的端起茶水,轻轻缀饮了一小口后,对着吴用说道:“不烫啊。”这水温刚刚好。 吴用喝醉后却仿佛变了个人似得,依然那般定定看着倪溪,眼眸沉沉,语气固执且不容置疑。 “烫!” “好好好,”真是她的冤家啊,倪溪无奈,檀口对着杯盏里的茶水微微吹了口气,才又将它递至吴用身前。 “现在不烫了,快些喝吧。” 吴用这才勉强答应,皱着眉头喝入口中,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看的倪溪撇了撇嘴,趁着他酒醉,伸出纤指戳了戳吴用的脸颊,待成功的在上面看到一块红色痕迹才肯罢手。 这厮太过可恶,也不知自己上辈子欠了他什么。 初见面就拿言语讽刺自己不说,平日不醉酒倒还好,算得上温文尔雅知书识礼,可这喝醉了,又本性暴露出来了。自己忙前忙后把水喂到这厮嘴边,居然还嫌弃。 等水喝完后,倪溪又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吴用搀着躺好,尔后把毛巾换了道水拧干,再次敷在吴用的额头上,才完全松懈下来。 倪溪替他掖了掖被角,正准备转身去别处忙活时,眼角余光突然看见他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些什么。 以为吴用想吩咐他什么,离得太远听不清楚,于是她把耳朵凑近去听,耳廓对着吴用的唇,带着酥酥麻麻的气息。 声音微弱,细小,只听他呢喃自语:“安得长翮大翼如云生我身,乘风振奋出六合……” 倪溪还没听明白意思,就见他翻了个身,声音闷闷的,断断续续传入她的耳中。 “待到来年……我花,我花开后百花,杀……” 倪溪听后,不由自主的身子一颤,很快,面色又恢复了平静之色,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看了一眼已经沉沉入睡的吴用,她重重叹了口气。 倪溪忙福了福身子,轻声说道:“奴有冤情要上诉,烦请两位大哥行个方便。” 妇人上诉,还是如此年轻的妇人,实为罕见。 可那衙役见倪溪神情认真,实在是不似作伪,他犹豫了下,说道:“小人无法做主,今日雷都头当值,此事需先禀明都头才可。” “劳烦两位大哥。” 倪溪道了个谢后,便在衙门口等待。 过了会儿,从里面走出一个膀粗腰圆,紫棠色面皮,做都头打扮的男人来。 “你这妇人,可知衙门不允许胡闹!”那雷姓都头一上来便高声喝道。 倪溪柔柔行了一礼,“奴和阿爹两人被恶人欺辱,实无活路,望都头可怜奴父女两个。” 雷姓都头听了,问道:“你要状告的那恶人是谁?” “奴要状告那郑大户。”她的声音干脆利落。 “可是状元桥下卖肉的郑屠?”雷姓都头又问道。 倪溪掷地有声的回了个是,心里却在犯嘀咕,这雷都头说的这么详细莫非认识那郑屠? 没想到她这一回答,雷姓都头顿时变了脸色,下巴的那一扇圈胡须随着他的大声呵斥而颤动。 “那郑屠我识得,不是那为非作歹之人,你这妇人,如何在此胡言乱语,污蔑好人。” 郑屠怎么可能是好人,这不是在睁眼说瞎话吗?倪溪一惊,连忙抬头说道:“奴敢保证奴所说句句属实。” 雷姓都头却是不信,蛮横的指使两边衙役:“把这妇人叉下去,休让她再胡闹。” 衙役领命,只是念在倪溪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放柔了语气说道:“小娘子还是请回吧。” 倪溪现在是看出来了,这姓雷的都头就是在包庇那郑屠,突然想起先前有人给她说过,郑屠与县衙里的都头称兄道弟,想必就是这位雷都头了。 偏偏她就撞上了,心里不得不哀叹一声倒霉。 只是她又怎么能回去,一旦今日之事作罢,可想而知后面她们一家三口要面对郑屠多么厉害的报复。 “冤枉啊!” 倪溪决意不回去,眼见那姓雷的都头快要进去了,她索性心一横,高声叫道:“奴今日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都头若还是不信,奴便撞死在衙门口得了!好教那六月飞雪沉昭奴的冤情。” 说罢,便作势要便门口那根红漆柱子上撞去。 没想到这妇人如此烈性! 雷姓都头这下慌了,那郑屠是他的酒肉兄弟不错,可跟都头得位置一比,又算得了什么?他如果今日真让倪溪撞死在这里,知县问责起来,这都头的位置也别想做了。 他连忙让衙役拉紧了倪溪,放缓了语气劝道:“罢了,你这是做甚,我去禀了老爷便是。” 他又闷声说道:“不过知县老爷见不见你,我就不知道了。” “只要都头禀了便是。”只要那知县知道了,听天由命便是。 明明说话的态度很强硬,倪溪却偏偏低垂着眉眼让人实在生不起气来。 雷姓都头哼了一声,走了进去。 他先不去找知县所在的后院,而是径直走进衙门后门,门口一个仆役打扮的汉子笑迎了上去,问道:“劳烦都头,郑大户求的事情办妥了?” “那小娘子不肯走,非得见知县老爷才行。” 说起倪溪,雷横也颇觉无奈,臭着脸说道:“我已经答应了她去禀知县老爷。” 那仆役大惊,“这如何是好?还望都头从中周旋。” 雷姓都头心不在焉,没有搭话。 仆役涎着脸从怀里掏出一包碎银,递给雷姓都头,“劳烦都头了。” 雷横随手掂了掂,这才露出了点笑意说道:“郑屠是我兄弟,自然该帮他。不过具体还得知县老爷决断,我尽力而为。” 也只能这样了,那仆役躬身谢道:“再好不过了。” 两人说完这番话后,雷横才去了后院,穿过厅堂,走几步路就到了。还没进门,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 雷横整了整衣领,端正了态度,才大步进去。 庭院宽广,院子中央那颗槐树尤为显眼,正是深秋的季节,树叶金黄,风一吹起细叶簌簌,随风飘舞。 只见槐树下,一把古琴,一张榻,榻上坐着一个身穿便服生得眉清目秀,文质彬彬的青年男子。 琴声悠悠,便是从这里传来。 这位青年男子便是郓城县新到任的知县,知县姓时,名文彬。之前在东京任官因政见不合恶了太师蔡京,而被下贬到州县里做县令,后辗转到了郓城县。 因为官期间清正廉明,体察民情,被当地百姓称为父母官,也因此他刚到郓城县上任不久,就有人称赞。 这日衙门无事,时文彬便有了闲情逸致在后院抚琴作乐。 雷横听不出琴声的好坏,他深怕打扰了知县时文彬的雅兴,于是站在一旁等待。 时文彬却是停下了抚琴的手,问道:“何事?” 雷横忙恭敬的上前说道:“衙门口有一妇人,百般乞赖说什么被恶人欺辱要诉告那恶人,小人没办法了这才来打扰老爷。” “那恶人是谁?”时文斌沉吟了下又问道。 雷横回道:“那妇人说是状元桥下的郑屠,” 想着时文彬初来乍到,对郓城县的一些人和事不是多了解,雷横便小心翼翼的把话稍加修饰了一番。 “那郑屠平日为人友善爱邻,不是那欺男霸女之人,那妇人此举倒像是在诬赖。” 时文彬看了雷横一眼,皱眉说道:“这妇人有如此胆色,不像是你说的会诬赖他人的人,我还是去看看罢了。” 说罢他便起身唤人来更衣。 雷横被那一眼看的心惊胆战,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郑屠所托他已尽力,其他的就不归他管了。至于那袋碎银,到了他雷横的口袋,就别想再出的来。 再说倪溪,一人在衙门口等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到里面有人出来传唤。 她一喜,跟着进去。 只见公堂之上,气氛威严肃静。左右都立着两排杂役,正中间坐着一个身穿官服的男人,在他身后横着一块匾,匾上书写四个大字“明镜高悬”。 倪溪没想到这知县看起来居然如此年轻,她没敢去看清知县的长相,忙看向别处,只见左边下角,还有一个堆放着笔墨纸砚的桌案,也坐着一个年龄稍微大些的男人。 那男人一双丹凤眼卧蚕眉,唇方口正,天庭饱满,虽然相貌平凡,看起来却颇为志气轩昂。 就是,倪溪心想这人肤色也太黑了些吧,像是在地里干活的庄稼汉了。只是看他的穿着打扮,到像是个书吏文职类的公人。 不过倪溪看了两眼就没在注意了,她对着知县的方位深深行了个万福,拜道:“奴拜见知县老爷。” 惊堂木拍下,堂上一个清朗又带着威严的声音高高落下来,“这妇人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倪溪不敢抬头,脆声回道:“奴姓阎,小字婆惜,四个月前随阿爹阿娘投奔到郓城县落户。” “婆惜?”那声音似乎有些讶异,不知怎的停顿了下,又说道:“阎氏你且抬起头来让本官看看?” 倪溪听了抬起头,盈盈目光看向正中央的那人,只见那人身穿青绿色大圆领官服,头戴平翅乌纱帽,相貌格外清秀,眉眼间透露出一种读书人特有的斯文,看起来文质彬彬。 那人看着自己,眼神透露出几分激动来。 怎么看这知县的神情似乎认识自己的样子? 倪溪莫名的对这人也有种熟悉感,内心还有点悸动。看来她是认识的了,只是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了。 再说时文彬坐在公堂上,见到那下跪的窈窕身影只觉得十分眼熟,再待她开口说道姓阎名婆惜时,心里便十分肯定了。 两年前在东京任官的时候,他与阎婆惜相识,那时官场苦闷,无人倾诉,阎婆惜便是他的解语花,善解人意又会说些开心的话,两人虽然没有亲密的身体接触,可也好过一段时间。 本想把阎婆惜纳为外室,只是后来,他得罪了蔡京被贬,事发突然走的又匆忙,两人便这样断了联系。 没想到时隔两年在这里还能遇到,这不是冥冥之中他与阎婆惜的缘分还是什么。 不过看她的样子好像还没认出自己来,再加上现在公堂之上,也不好与她贸然相认。 时文彬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柔声问道:“阎氏你有何冤情,说来与本官听听,也好为你做主。” 从未见过知县老爷这样,雷横惊慌的低下头,万分懊悔先前在庭院里说的那番话。至于那个书吏,到是若有所思的看了倪溪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倪溪虽然听出了不对劲,没多想,把事情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奴的阿爹因养家糊口在街坊口做点小买卖,那郑屠向奴的阿爹索要地摊费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阿爹气不过与他争辩了两句,谁知那郑屠居然就一脚踹了过去,打伤了奴的阿爹,更是轻薄于奴,还扬言要断了奴父女两的活路……” 说着说着,她两眼含泪,凄楚至极:“有道是百善孝为先,奴的阿爹辛苦养育奴十八载,而今阿爹被恶人欺辱,奴如何看得过去,纵使身死,奴也要为阿爹讨回一个公道!” 时文彬见倪溪这般可怜模样,内心十分怜惜,既心疼于她的遭遇又愤怒郑屠的行为。 “原来如此,可怜阎氏了。” 他愤而起身,“郓城县居然有如此恶霸,来人,把那郑屠抓来打三十棍棒再押入大牢!” 指令一下,便转身入后堂去了。 雷横有心为郑屠开脱,正想说几句好话却见时文彬看倪溪的眼神是满满的怜惜之情,这下明白过来,原来这知县老爷是看上这妇人了。 他便带上三四个衙役领命出去,那个书吏和其他的衙役一起出去。 90.扈三娘篇(7) 此为防盗章  距离县城不远,倪溪与王婆两人走了两三里路后, 淌过一条蜿蜒着潺潺流水的大溪, 溪的东边,就是东溪村了。 倪溪没来过这里, 四处张望了一下, 见村口座落一个大庄子, 房屋盖的比周围屋落宏伟许多,门口高高的挂两个大红灯笼, 热热闹闹的,不时有几个五大六粗的壮汉出没, 比起县里一些大户也不逞多让,一看就是富庶人家。 “大娘, 这是哪户人家?”倪溪有些好奇。 “这是东溪村晁保正的庄子, 祖上就是本乡本县的富户了, 你看这庄子周围数里的田地, 可都是他家的。” 说着,王婆看了看四周, 见没人注意又凑到倪溪耳边悄声说道:“这晁保正家啊, 可惹不得, 听说他为人仗义疏财, 庄上收留了不少江湖好汉,你看这些壮汉就知道了, 这可是东溪村一霸啊。” 感情不仅是富n代, 还是个村霸啊, 对于王婆的好心提醒,倪溪感激的朝她笑笑,在心中暗自记下了,像她这种平名百姓,无权无势还是绕着走比较好。 两人没走多久,一路左拐右拐来到一处竹林,正值盛夏,葱绿的竹子生的格外繁茂,形成了一方荫凉天地,凉爽袭人。 僻静的竹林前方,有一条羊肠小径,可供行走。小径旁,一座竹屋静静座落,门前用竹篱笆隔成了一方院落,颇有一番悠闲情趣。 倪溪见到这,心里对这个还未谋面的吴教授生出一丝好感来,从所处环境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情,想必这个吴教授一定不是个俗人。 王婆走上篱门前,高声叫到:“教授今日是否在家中?” 连唤了两声后,只见从竹屋里出来了一个似秀才打扮的年轻男子。 身躯欣长,头上系着一方青色头巾,穿着一件青色麻布长衫,衣着整齐干净。再看那面容,肤色白皙,眼神清亮,生得格外的俊秀,走动间颇有魏晋名士的风骨,浑身的气质不似一般人物。 “不知大娘唤小生有何事?” 原本以为这吴教授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文人,却是这样一个风姿隽秀的美男子,倪溪一时看滞了眼,再待他开口时这悦耳清澈的声音入耳,不禁半天才回过神来。 没想到就这一下她的样子却被吴用眼睛余光扫到,以为又是一个被他外貌迷惑的俗物,吴用微微皱了下眉。 王婆没有注意到这些,拉着倪溪上前热情的说道:“教授前些时日不是让老身帮忙找个仆妇嘛,阎小娘子刚好会做饭菜也识得一些字,教授看看行不?” 感觉一道略微带着打量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倪溪赶紧垂下头去,心里却在忐忑起来。 吴用很快就移开了视线,脸色平淡。 “小娘子还是请回吧。” 这是在委婉的拒绝了? 倪溪没想到会是个这样的结果,既意外又尴尬,脸色霎时变的绯红。 就连王婆也没想到吴用会这么干脆,正准备开口询问,却被吴用打断了话语。 似乎在解释,他慢条斯理的说道:“她不适合。” 很明显,“她”指的就是倪溪。 “既然这样,那老身就不叨扰教授了。”王婆虽然也不理解,但见吴用态度坚决,无可奈何。 “是小生麻烦大娘了,仆妇之事还请大娘再帮小生找找。” 吴用谦逊的躬下身子向王婆表示歉意,随后转身离去。 眼看着吴用就要进屋了,倪溪紧紧咬住嘴唇,她不甘心,不甘心眼前的机会就这样失去了,更不甘心连个原由都没有就轻易的被眼前这个人否定。 “教授且慢,” 倪溪在心里挣扎了下还是张开了口。 不管怎样,她都想知道为何这秀才单只看了她一眼就这般轻描淡写的否决了她。 “我想问问教授,为何说我不适合?” 倪溪几步追上前去,一时间心里焦急的连宋朝女子的自称“奴”都忘了说,“我”这个字脱口而出。 女子位卑,这在当世与人相处的礼节上是大大的不敬的,眼下改口却来不及了。 倪溪在心里懊恼的同时,只能一遍一遍让自己冷静下来。 平地而立,一身青色麻衣裙衬得她少了艳色反而多了几分清丽,目光带着坦荡荡,以及不容忽视的倔强和执着。 吴用转过身来,微微一愣,似是诧异,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娘子真要我说?” “还请教授告知奴,奴也好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缺点让教授不满意。” 倪溪低眉顺目,看起来明明态度十分的诚恳却有着说不出的固执。 “娘子容色太艳,”吴用清亮的眼神里有一丝嘲笑,不紧不慢的说道,“小生只是一介教书先生,小小寒舍如何收留的住娘子这般娇滴滴的女郎,况且我这书斋是用来清心寡欲的,娘子还是另寻高就吧!” 原来如此,倪溪算是听懂了吴用话中隐藏的意思,这秀才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敢情是在转着弯讽刺她长得不像良家妇女了。 倪溪心里有了一丝委屈,她知道她的这副相貌确实不甚端庄,可她已经努力让自己一言一行都合乎礼法,也不曾冒犯这秀才什么,可他为何还要这般讽刺? 这下,倪溪先前对他涌现出的那丝好感彻底没了,这人说起话来这么刻薄,白白生了一副好模样。 努力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倪溪大声说道:“教授要找的是识字懂礼之人,可放眼整个县里,除了大户人家的小姐,又有几个女子识字?奴因缘巧合下有幸识得几个字,容貌乃上天所赐,爹娘所育,也非奴所选择。如今爹娘年迈,生活拮据,奴自知有点姿色可奴也不愿做那些卖弄姿色的事,况且奴自问并无什么逾据之事,教授身为读书人难道单凭浅浅一眼就认定奴不是那良家子做不来这仆妇之事?” 被人这般羞辱,而且还是一名俊秀不凡的男子,倪溪心里的羞愧悲愤和委屈不言而喻。 说着说着,倪溪眼泪不由自主的在眼眶里打转。 强忍着哭出来的冲动,她高高扬起纤细的脖颈,回讽道:“教授不试试又怎知道教授这寒舍容不下奴呢?教授若连这点定力都没有,何谈清心寡欲?” 还以为是个伟男儿,没想到只是个偏见的短视秀才,是她高看这人了。 其实,那一番话说完倪溪就后悔了,本想借机再说几句软话,却被这秀才一激变成了这样局面。 完了完了,这份活计没指望了,想到离家时还有阎公阎婆期望的眼神,倪溪愁眉苦脸起来,开始在心里盘算接下来怎么办。 眼前这个女子,麻布衣裙,头上也并无饰物钗环,生的倒是妩媚动人,此时此刻泪光朦胧,看起来楚楚动人让人忍不住去怜爱。 可吴用不是一般男子,他心性坚毅,才智过人,自然不可能轻易被动摇。 只是,这阎小娘子,看向自己的眼神并不似一般女子的痴迷,她的目光澄澈没有杂质,倒像是真如她刚才所说的那样。 莫非,自己真的看走了眼,冤枉了她? 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能力了,这阎小娘子说起话来伶牙俐齿确实不似寻常女子,倒是多了些趣味,究竟是不是他看走了眼,试试就知道了。 文人最重气节,倪溪本以为会让对方拂袖而去,出乎意料,吴用听了这些话不仅没有丝毫怒气,反而含笑附和的点了点头说道:“娘子所说极是,倒是我想岔了。这样吧,明日清晨娘子便来此帮我整理下书斋,料理三餐,五天一休沐,月银五两如何?” “此话当真?”倪溪惊喜的抬头看向对方。 吴用含笑而立,“自然如此。” 这番温文尔雅,还有那温和的笑容,说的话也让倪溪挑不出什么错来,若是倪溪此刻再拿乔,倒显得她矫情了。 而且月银五两,省吃俭用的话抵得上一家三口一月的吃穿用度了。 不管眼前这人为什么突然愿意雇她了,找到活计总归是一件好事。这么想着,倪溪干脆利落的答应下来了。 “谢谢教授,奴先回家明日再来。” 倪溪盈盈行了一礼后,怕面前这人又后悔,赶紧拉着还没转过神来的王婆离去了。 身后,吴用独自立在竹篱笆旁,看着那个脚步透着欢快,已经渐行渐远的窈窕身影,失笑了一下…… 或许刚才是他说的太过了。 吴用眼神一闪,随即苦笑了下,俊秀的眉眼低垂着,神情失落,眼神透着一股莫名的忧郁来。 像是在控诉,只听他缓缓说道:“小生一直以为娘子你与我心意相通,已经许下终生,可这段时日来你连个原由都没有的突然对小生很冷淡,现在又说要离去,不是好狠的心是什么?” 这句话说的实在是可怜让人同情,翻译的直白一点也可以说原本她和吴用两情相悦好好的,谁知她突然狠心要抛弃他。 所以她是个负心汉! 倪溪惊讶的一下子呆在了那里,她杏眸瞪的圆圆的,“奴何时与教授私定终生了?” 她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小娘子,这秀才怎么能如此胡说。 只见吴用从怀里掏出了一条帕子,“娘子前些日送与小生的定情信物莫非娘子忘记了?” 倪溪仔细看,还真是她送给吴用的,帕子的颜色素雅,上面还绣了一片竹林。这块帕子是她那次脚受伤用了吴用的帕子后心里过意不去,又没法再把用过的帕子还给吴用,索性自己又绣了一块,送给了吴用。 她急忙解释道:“奴当时并没有说这帕子是什么定情信物啊。” 吴用却是一笑,笑容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这手帕乃是贴身之物,娘子你与我已互相赠送了手帕,这不是定情信物还是什么?” 倪溪哑口无言,涨红了脸,结结巴巴说道:“你……你强词夺理!” 吴用看她娇若春花的小脸绯红一片,还有那鼓鼓囊囊的胸脯因为激动上下起伏着,形成一道诱人的风景,无时不刻都在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这小娘子,真是太勾人了些。 还是早点收入囊中的好,只有他看着他护着,才不会被别人抢了去。 吴用温柔的看着她:“既然话已经说明白了,娘子你莫要再闹了,以后也休要再提什么离开之事。” “你,你……”倪溪气的说不出话来了,樱唇颤动半天,吐不出来下个字。 “登徒子!” “泼皮无赖!” …… 她把能想到的形容这个人的词都用尽了,全部的说了出来。 可任凭她在这说了半天,吴用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一直用那种温柔似水能包容一切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她在无理取闹一般。 等到倪溪实在想不出什么新的词汇了,吴用才端起一盏茶体贴的递到她面前,温声说道:“娘子说了这么久一定口干了吧!” 好像是哦,说了那么多的话,口确实有点干。 倪溪下意识得接过那盏茶,抿了一口正准备全部喝完时,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被这秀才带的偏离主题了。 她才不要喝这劳什子茶,她要和这秀才说清楚。 刚才她放弃了一直以来在吴用面前做出的那副温顺模样,痛快的说了那么多话,心里也平静的不少。 放下那盏茶,倪溪正了正色,道:“教授莫要再与奴开玩笑了,奴以后是要嫁人的,那定情信物之事实在是荒谬乱言,教授贵为读书人,应当明白女子名节的重要性。” 谁知吴用居然一副确实如此的表情,含笑点了点头道:“娘子所言甚是,为了娘子的名节着想,小生过几日就去娘子家中提亲,娘子大可放心。” 倪溪这下是真的无话可说了,她对吴用的厚脸皮再次有了深刻的认识,简直颠覆了以往她对这人的认知,她不知道这吴用到底是想做什么? 她冷着脸说道:“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奴要走了。” 说罢,就转身朝外面走去。 还没迈出半步,就被吴用拉住了手腕,他的手紧紧的握在了倪溪如玉的腕上,让她挣不脱逃不开。 被握住的那片肌肤滚烫,烫的她心里也是乱糟糟的,一团乱麻。 “你放手!”倪溪叫道。 吴用沉声道:“娘子且听我说。” 他的声音清朗如月,让人沉醉,尤其是在说情话的时候,更是动人的不行。 91.扈三娘篇(8) 此为防盗章  “大娘,这是哪户人家?”倪溪有些好奇。 “这是东溪村晁保正的庄子, 祖上就是本乡本县的富户了, 你看这庄子周围数里的田地,可都是他家的。” 说着, 王婆看了看四周, 见没人注意又凑到倪溪耳边悄声说道:“这晁保正家啊, 可惹不得,听说他为人仗义疏财, 庄上收留了不少江湖好汉,你看这些壮汉就知道了, 这可是东溪村一霸啊。” 感情不仅是富n代,还是个村霸啊, 对于王婆的好心提醒, 倪溪感激的朝她笑笑, 在心中暗自记下了, 像她这种平名百姓,无权无势还是绕着走比较好。 两人没走多久, 一路左拐右拐来到一处竹林, 正值盛夏, 葱绿的竹子生的格外繁茂, 形成了一方荫凉天地,凉爽袭人。 僻静的竹林前方, 有一条羊肠小径, 可供行走。小径旁, 一座竹屋静静座落,门前用竹篱笆隔成了一方院落,颇有一番悠闲情趣。 倪溪见到这,心里对这个还未谋面的吴教授生出一丝好感来,从所处环境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情,想必这个吴教授一定不是个俗人。 王婆走上篱门前,高声叫到:“教授今日是否在家中?” 连唤了两声后,只见从竹屋里出来了一个似秀才打扮的年轻男子。 身躯欣长,头上系着一方青色头巾,穿着一件青色麻布长衫,衣着整齐干净。再看那面容,肤色白皙,眼神清亮,生得格外的俊秀,走动间颇有魏晋名士的风骨,浑身的气质不似一般人物。 “不知大娘唤小生有何事?” 原本以为这吴教授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文人,却是这样一个风姿隽秀的美男子,倪溪一时看滞了眼,再待他开口时这悦耳清澈的声音入耳,不禁半天才回过神来。 没想到就这一下她的样子却被吴用眼睛余光扫到,以为又是一个被他外貌迷惑的俗物,吴用微微皱了下眉。 王婆没有注意到这些,拉着倪溪上前热情的说道:“教授前些时日不是让老身帮忙找个仆妇嘛,阎小娘子刚好会做饭菜也识得一些字,教授看看行不?” 感觉一道略微带着打量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倪溪赶紧垂下头去,心里却在忐忑起来。 吴用很快就移开了视线,脸色平淡。 “小娘子还是请回吧。” 这是在委婉的拒绝了? 倪溪没想到会是个这样的结果,既意外又尴尬,脸色霎时变的绯红。 就连王婆也没想到吴用会这么干脆,正准备开口询问,却被吴用打断了话语。 似乎在解释,他慢条斯理的说道:“她不适合。” 很明显,“她”指的就是倪溪。 “既然这样,那老身就不叨扰教授了。”王婆虽然也不理解,但见吴用态度坚决,无可奈何。 “是小生麻烦大娘了,仆妇之事还请大娘再帮小生找找。” 吴用谦逊的躬下身子向王婆表示歉意,随后转身离去。 眼看着吴用就要进屋了,倪溪紧紧咬住嘴唇,她不甘心,不甘心眼前的机会就这样失去了,更不甘心连个原由都没有就轻易的被眼前这个人否定。 “教授且慢,” 倪溪在心里挣扎了下还是张开了口。 不管怎样,她都想知道为何这秀才单只看了她一眼就这般轻描淡写的否决了她。 “我想问问教授,为何说我不适合?” 倪溪几步追上前去,一时间心里焦急的连宋朝女子的自称“奴”都忘了说,“我”这个字脱口而出。 女子位卑,这在当世与人相处的礼节上是大大的不敬的,眼下改口却来不及了。 倪溪在心里懊恼的同时,只能一遍一遍让自己冷静下来。 平地而立,一身青色麻衣裙衬得她少了艳色反而多了几分清丽,目光带着坦荡荡,以及不容忽视的倔强和执着。 吴用转过身来,微微一愣,似是诧异,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娘子真要我说?” “还请教授告知奴,奴也好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缺点让教授不满意。” 倪溪低眉顺目,看起来明明态度十分的诚恳却有着说不出的固执。 “娘子容色太艳,”吴用清亮的眼神里有一丝嘲笑,不紧不慢的说道,“小生只是一介教书先生,小小寒舍如何收留的住娘子这般娇滴滴的女郎,况且我这书斋是用来清心寡欲的,娘子还是另寻高就吧!” 原来如此,倪溪算是听懂了吴用话中隐藏的意思,这秀才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敢情是在转着弯讽刺她长得不像良家妇女了。 倪溪心里有了一丝委屈,她知道她的这副相貌确实不甚端庄,可她已经努力让自己一言一行都合乎礼法,也不曾冒犯这秀才什么,可他为何还要这般讽刺? 这下,倪溪先前对他涌现出的那丝好感彻底没了,这人说起话来这么刻薄,白白生了一副好模样。 92.金莲篇(1) 此为防盗章  衙门口, 座落着两只石雕大狮子, 两边还各立着一个拿着□□的衙役, 端的是威武气派。 倪溪站在衙门口踟蹰了下, 终是走上了台阶。 刚上去就被拦住了,两柄□□横在身前, 那衙役一声威呵:“衙门重地,闲人不得擅闯。” 倪溪忙福了福身子, 轻声说道:“奴有冤情要上诉,烦请两位大哥行个方便。” 妇人上诉, 还是如此年轻的妇人,实为罕见。 可那衙役见倪溪神情认真,实在是不似作伪, 他犹豫了下, 说道:“小人无法做主,今日雷都头当值, 此事需先禀明都头才可。” “劳烦两位大哥。” 倪溪道了个谢后, 便在衙门口等待。 过了会儿, 从里面走出一个膀粗腰圆, 紫棠色面皮, 做都头打扮的男人来。 “你这妇人, 可知衙门不允许胡闹!”那雷姓都头一上来便高声喝道。 倪溪柔柔行了一礼,“奴和阿爹两人被恶人欺辱, 实无活路, 望都头可怜奴父女两个。” 雷姓都头听了, 问道:“你要状告的那恶人是谁?” “奴要状告那郑大户。”她的声音干脆利落。 “可是状元桥下卖肉的郑屠?”雷姓都头又问道。 倪溪掷地有声的回了个是,心里却在犯嘀咕,这雷都头说的这么详细莫非认识那郑屠? 没想到她这一回答,雷姓都头顿时变了脸色,下巴的那一扇圈胡须随着他的大声呵斥而颤动。 “那郑屠我识得,不是那为非作歹之人,你这妇人,如何在此胡言乱语,污蔑好人。” 郑屠怎么可能是好人,这不是在睁眼说瞎话吗?倪溪一惊,连忙抬头说道:“奴敢保证奴所说句句属实。” 雷姓都头却是不信,蛮横的指使两边衙役:“把这妇人叉下去,休让她再胡闹。” 衙役领命,只是念在倪溪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放柔了语气说道:“小娘子还是请回吧。” 倪溪现在是看出来了,这姓雷的都头就是在包庇那郑屠,突然想起先前有人给她说过,郑屠与县衙里的都头称兄道弟,想必就是这位雷都头了。 偏偏她就撞上了,心里不得不哀叹一声倒霉。 只是她又怎么能回去,一旦今日之事作罢,可想而知后面她们一家三口要面对郑屠多么厉害的报复。 “冤枉啊!” 倪溪决意不回去,眼见那姓雷的都头快要进去了,她索性心一横,高声叫道:“奴今日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都头若还是不信,奴便撞死在衙门口得了!好教那六月飞雪沉昭奴的冤情。” 说罢,便作势要便门口那根红漆柱子上撞去。 没想到这妇人如此烈性! 雷姓都头这下慌了,那郑屠是他的酒肉兄弟不错,可跟都头得位置一比,又算得了什么?他如果今日真让倪溪撞死在这里,知县问责起来,这都头的位置也别想做了。 他连忙让衙役拉紧了倪溪,放缓了语气劝道:“罢了,你这是做甚,我去禀了老爷便是。” 他又闷声说道:“不过知县老爷见不见你,我就不知道了。” “只要都头禀了便是。”只要那知县知道了,听天由命便是。 明明说话的态度很强硬,倪溪却偏偏低垂着眉眼让人实在生不起气来。 雷姓都头哼了一声,走了进去。 他先不去找知县所在的后院,而是径直走进衙门后门,门口一个仆役打扮的汉子笑迎了上去,问道:“劳烦都头,郑大户求的事情办妥了?” “那小娘子不肯走,非得见知县老爷才行。” 说起倪溪,雷横也颇觉无奈,臭着脸说道:“我已经答应了她去禀知县老爷。” 那仆役大惊,“这如何是好?还望都头从中周旋。” 雷姓都头心不在焉,没有搭话。 仆役涎着脸从怀里掏出一包碎银,递给雷姓都头,“劳烦都头了。” 雷横随手掂了掂,这才露出了点笑意说道:“郑屠是我兄弟,自然该帮他。不过具体还得知县老爷决断,我尽力而为。” 也只能这样了,那仆役躬身谢道:“再好不过了。” 两人说完这番话后,雷横才去了后院,穿过厅堂,走几步路就到了。还没进门,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 雷横整了整衣领,端正了态度,才大步进去。 庭院宽广,院子中央那颗槐树尤为显眼,正是深秋的季节,树叶金黄,风一吹起细叶簌簌,随风飘舞。 只见槐树下,一把古琴,一张榻,榻上坐着一个身穿便服生得眉清目秀,文质彬彬的青年男子。 琴声悠悠,便是从这里传来。 这位青年男子便是郓城县新到任的知县,知县姓时,名文彬。之前在东京任官因政见不合恶了太师蔡京,而被下贬到州县里做县令,后辗转到了郓城县。 因为官期间清正廉明,体察民情,被当地百姓称为父母官,也因此他刚到郓城县上任不久,就有人称赞。 这日衙门无事,时文彬便有了闲情逸致在后院抚琴作乐。 雷横听不出琴声的好坏,他深怕打扰了知县时文彬的雅兴,于是站在一旁等待。 时文彬却是停下了抚琴的手,问道:“何事?” 雷横忙恭敬的上前说道:“衙门口有一妇人,百般乞赖说什么被恶人欺辱要诉告那恶人,小人没办法了这才来打扰老爷。” “那恶人是谁?”时文斌沉吟了下又问道。 雷横回道:“那妇人说是状元桥下的郑屠,” 想着时文彬初来乍到,对郓城县的一些人和事不是多了解,雷横便小心翼翼的把话稍加修饰了一番。 “那郑屠平日为人友善爱邻,不是那欺男霸女之人,那妇人此举倒像是在诬赖。” 时文彬看了雷横一眼,皱眉说道:“这妇人有如此胆色,不像是你说的会诬赖他人的人,我还是去看看罢了。” 说罢他便起身唤人来更衣。 雷横被那一眼看的心惊胆战,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郑屠所托他已尽力,其他的就不归他管了。至于那袋碎银,到了他雷横的口袋,就别想再出的来。 再说倪溪,一人在衙门口等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到里面有人出来传唤。 她一喜,跟着进去。 只见公堂之上,气氛威严肃静。左右都立着两排杂役,正中间坐着一个身穿官服的男人,在他身后横着一块匾,匾上书写四个大字“明镜高悬”。 倪溪没想到这知县看起来居然如此年轻,她没敢去看清知县的长相,忙看向别处,只见左边下角,还有一个堆放着笔墨纸砚的桌案,也坐着一个年龄稍微大些的男人。 那男人一双丹凤眼卧蚕眉,唇方口正,天庭饱满,虽然相貌平凡,看起来却颇为志气轩昂。 就是,倪溪心想这人肤色也太黑了些吧,像是在地里干活的庄稼汉了。只是看他的穿着打扮,到像是个书吏文职类的公人。 不过倪溪看了两眼就没在注意了,她对着知县的方位深深行了个万福,拜道:“奴拜见知县老爷。” 惊堂木拍下,堂上一个清朗又带着威严的声音高高落下来,“这妇人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倪溪不敢抬头,脆声回道:“奴姓阎,小字婆惜,四个月前随阿爹阿娘投奔到郓城县落户。” “婆惜?”那声音似乎有些讶异,不知怎的停顿了下,又说道:“阎氏你且抬起头来让本官看看?” 倪溪听了抬起头,盈盈目光看向正中央的那人,只见那人身穿青绿色大圆领官服,头戴平翅乌纱帽,相貌格外清秀,眉眼间透露出一种读书人特有的斯文,看起来文质彬彬。 那人看着自己,眼神透露出几分激动来。 怎么看这知县的神情似乎认识自己的样子? 倪溪莫名的对这人也有种熟悉感,内心还有点悸动。看来她是认识的了,只是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了。 再说时文彬坐在公堂上,见到那下跪的窈窕身影只觉得十分眼熟,再待她开口说道姓阎名婆惜时,心里便十分肯定了。 两年前在东京任官的时候,他与阎婆惜相识,那时官场苦闷,无人倾诉,阎婆惜便是他的解语花,善解人意又会说些开心的话,两人虽然没有亲密的身体接触,可也好过一段时间。 本想把阎婆惜纳为外室,只是后来,他得罪了蔡京被贬,事发突然走的又匆忙,两人便这样断了联系。 没想到时隔两年在这里还能遇到,这不是冥冥之中他与阎婆惜的缘分还是什么。 不过看她的样子好像还没认出自己来,再加上现在公堂之上,也不好与她贸然相认。 时文彬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柔声问道:“阎氏你有何冤情,说来与本官听听,也好为你做主。” 从未见过知县老爷这样,雷横惊慌的低下头,万分懊悔先前在庭院里说的那番话。至于那个书吏,到是若有所思的看了倪溪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93.金莲篇(2) 李二夫妻两将车赶到一处小院子门口停下,倪溪被带内了一个房间内。 这所小院子是夫妻两的住所, 虽然不算大, 却比潘母家所住的破洞草房好上太多,其中一个房间就是用来专门关这些从各处买来的孩子的。 倪溪到了房间后, 李二娘子小心的把门锁好就出去了, 只见房间里面已经有六个差不多同龄的女童在,众人身上的衣衫都是破旧的, 一个个小脸枯黄, 神色仄仄,应该是与倪溪一样出身于穷苦人家。 不过其中有个女孩儿长的不错,虽然年龄尚小, 却五官精致, 泪光楚楚, 颇有些动人姿态, 几人之中最为瞩目。 房间内一片沉默,也没人说话,众人稚嫩的脸蛋上写满了忐忑。 倪溪找了个角落缩在那里, 她闭目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按照原主的命运轨迹, 过几日就会被挑选去张大户府里做使女,随着年龄长大被张大户觊觎。那么她呢, 是继续进去张大户府里还是去别的地方? 想了想, 倪溪还是打算不做改变了。到了别的地方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人会怎样, 而张大户府里, 她有了原主曾经的记忆已经熟悉, 最起码可以避开一些事情过得好一些。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张大户与张夫人夫妻两都不是什么好人,就算她不入张府,也会有别人代替她重复那悲剧的命运,倒不如想办法惩治这两人一二。 不过想这些还是太早了,她如今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九岁女童,纵使一身本领也无从施展,还得慢慢来。 倪溪重重叹了口气,小脸皱的紧巴巴的。 突然,她肚子咕噜一声响了起来,紧接着一声又一声的,在这安静沉默的房间内,尤为明显。 从一大早就出去在村口等待着,又坐了那么久的牛车,直到现在,都下午了,她连半粒米都不曾进过,实在是饥饿难耐。 倪溪连忙尴尬的看了看四周,幸好大家脸上的表情都很麻木,没人说什么,也就不觉得那么丢脸了。 不过,真的还是饿啊。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饭,倪溪缩了缩身子,将头埋进胳膊之间。 “给你。”好像有人用手碰了碰她,声音小小的。 倪溪抬起头来去看,发现是那个长的最为精致的女孩,此刻正怯怯的看着她,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小的干饼。 “给我的?”她一愣。 女孩眼里带着善意,小声说道:“我早上吃过了,这是我偷偷藏起来的,晚上他们才把吃食送来,你先吃吧。” “那你呢?”倪溪问。 “没事,我不饿。”女孩摇头,说着她便将手里的干饼往倪溪怀里塞。 倪溪看着小小的干饼,咽了口唾沫,她实在是饿了,没有毅力去拒绝手中的食物。 “谢谢你。”倪溪真挚的感谢。 女孩脸蛋红了红,小声催促道:“快吃吧,让别人看见就不好了。” 倪溪连忙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虽然这饼干巴巴的,但在饿的时候,却是无比的美味可口,让她恨不得整个吞下去。 等吃完了整个干饼,倪溪才觉得没有那么饥饿了。 这也让她有了交谈的心思。 “我叫潘二丫,你呢?”倪溪问女孩。 女孩细声细气的回答:“我叫白玉莲。” 倪溪忍不住扶了下额,潘二丫与白玉莲,对比真的不要太明显了,好在二丫这个名字不会伴她终生,不然真的是…… 不过,对于第一个对自己释放善意的女孩,倪溪心里充满了感激。 “你为什么会把吃食给我?”她有些好奇,因为这个女孩与他素不相识,更是不曾说过话,这个女孩却愿意把自己偷偷攒下来的口粮给她。 “因为我感觉你是好人呀。” 女孩的表情天真,配上那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起来更加惹人怜惜了。 好人? 倪溪想到上个世界她灭了梁山泊时那些所谓的梁山好汉痛骂她的那些话,什么“毒妇”“贱人”之类的话数不胜数,那仇恨的眼神,恨不得把她给生剥了。 包括后来抗金时,她一路血战,手里的人命也不少。 她算是好人吗? 倪溪笑了下,摸了摸面前女孩乌黑的发,没再说话。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小房间内又陆续来了四个小女孩,都是被李二夫妻买来的。 这三天倪溪与其他人都被关在这里,房间内有个恭桶,一天两顿吃食,粥稀的跟水一样再加上一个馒头,大家每日吃喝拉撒都在这个房间内。 这李二夫妻也真是抠门到家了。 倪溪忍到第四天的时候,一大早李二娘子就把大家叫到庭院里,用脸盆打来清水,让所有女孩都梳洗干净,虽然穿的还是破烂的旧衣服,但每个人看起来都齐整了许多。 倪溪估摸着是买家要来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李二就带着一个又一个买主过来,随着买主的挑选带走,女孩的人数一个个减少,到最后只剩下了五个人。 倪溪与白玉莲还留在庭院里。 不是没有人看中他们,只是在问了李二价钱后,只是在知道一个人居然要五两银子后,就纷纷退却了,李二夫妻两也不着急,笑吟吟的给买主介绍其他女孩。 眼看着快下午了,五个女孩中又走了三个,此刻真的只剩下倪溪与白玉莲两人还没找到买主。李二不时的出门张望,似乎在等待着谁。 过了半个时辰,只见从大门进来一个穿着绸缎的中年妇人,身后跟着两个小丫鬟,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 “李妈妈,这两个丫头是我特意给您留的,你看看怎么样?”李二娘子连忙笑脸迎了上去。 被称作李妈妈的中年妇人一脸倨傲,她打量了倪溪与白玉莲两眼,眼神稍微缓和下来。 “尚可。” 说罢,她绕着两人转了几圈,仔细的观察着,看两人身上有没有一些暗疾,那锐利的眼神恨不得能在两人身上戳出个洞来。 李二夫妻两人屏气息声看着李妈妈察看,直到李妈妈问了句:“两个都要了,多少钱?”时,李二娘子瞬间眉开眼笑,笑的脸上都能生出花来。 “李妈妈,不瞒你说,这两个丫头是按照您当初给我们的要求寻来的,身世干净,长得又条顺,买这两个丫头时可花了我们夫妻两不少钱耗费了不少心力呢。” 李妈妈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你们就直说吧,多少钱?” “不多不多,一个丫头七两银子,”李二娘子讨好的说道。 “七两?”李妈妈挑眉,眼睛眯了起来,“你是把我们张家当做布施的了吗?” “不敢不敢,小人夫妻两怎么敢得罪张大户呢?”李二连忙拉过他老婆赔不是。 当初李二夫妻只花了半两银子就将她买了过来,现在又用十几倍的价格卖出去,这对夫妻还真是会做生意。倪溪冷眼看着李妈妈与李二夫妻两讨价还价,最后两人以一人六两银子的价格被李妈妈买了下来。 这种被当做货物随意论卖的感觉真的是让她很不爽呢。 她必须赶紧长大,倪溪在心里对自己说。 “我好害怕……” 旁边白玉莲两眼惶惶,脸色苍白,带着一种对未来茫然的无助之感。不知道为何,她看着倪溪总有一种安全感,让她想去信任依赖,因此,她抱紧了倪溪的胳膊。 “别怕。” 倪溪拍了拍她的肩,低声安慰。 这个李妈妈就是张大户家里的内宅管事,前世潘金莲就是这样被买走的,现在不过是延续原来的轨迹罢了。 不过,有一点她但是很好奇。 原主的记忆中,并没有出现过白玉莲这个人物,更何况是与原主一块被买进张大户府里了,究竟是原主的记忆出错还是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变数呢? 倪溪不知道。 不过她也没有耗费心神去想这个问题。她的当务之急,是把上个世界中学到的武艺捡回来,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她迫切的需要时间。 94.金莲篇(3) 此为防盗章 “大娘,这是哪户人家?”倪溪有些好奇。 “这是东溪村晁保正的庄子, 祖上就是本乡本县的富户了, 你看这庄子周围数里的田地,可都是他家的。” 说着, 王婆看了看四周, 见没人注意又凑到倪溪耳边悄声说道:“这晁保正家啊,可惹不得, 听说他为人仗义疏财, 庄上收留了不少江湖好汉,你看这些壮汉就知道了,这可是东溪村一霸啊。” 感情不仅是富n代, 还是个村霸啊, 对于王婆的好心提醒, 倪溪感激的朝她笑笑, 在心中暗自记下了,像她这种平名百姓,无权无势还是绕着走比较好。 两人没走多久, 一路左拐右拐来到一处竹林, 正值盛夏,葱绿的竹子生的格外繁茂, 形成了一方荫凉天地, 凉爽袭人。 僻静的竹林前方, 有一条羊肠小径, 可供行走。小径旁, 一座竹屋静静座落,门前用竹篱笆隔成了一方院落,颇有一番悠闲情趣。 倪溪见到这,心里对这个还未谋面的吴教授生出一丝好感来,从所处环境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情,想必这个吴教授一定不是个俗人。 王婆走上篱门前,高声叫到:“教授今日是否在家中?” 连唤了两声后,只见从竹屋里出来了一个似秀才打扮的年轻男子。 身躯欣长,头上系着一方青色头巾,穿着一件青色麻布长衫,衣着整齐干净。再看那面容,肤色白皙,眼神清亮,生得格外的俊秀,走动间颇有魏晋名士的风骨,浑身的气质不似一般人物。 “不知大娘唤小生有何事?” 原本以为这吴教授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文人,却是这样一个风姿隽秀的美男子,倪溪一时看滞了眼,再待他开口时这悦耳清澈的声音入耳,不禁半天才回过神来。 没想到就这一下她的样子却被吴用眼睛余光扫到,以为又是一个被他外貌迷惑的俗物,吴用微微皱了下眉。 王婆没有注意到这些,拉着倪溪上前热情的说道:“教授前些时日不是让老身帮忙找个仆妇嘛,阎小娘子刚好会做饭菜也识得一些字,教授看看行不?” 感觉一道略微带着打量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倪溪赶紧垂下头去,心里却在忐忑起来。 吴用很快就移开了视线,脸色平淡。 “小娘子还是请回吧。” 这是在委婉的拒绝了? 倪溪没想到会是个这样的结果,既意外又尴尬,脸色霎时变的绯红。 就连王婆也没想到吴用会这么干脆,正准备开口询问,却被吴用打断了话语。 似乎在解释,他慢条斯理的说道:“她不适合。” 很明显,“她”指的就是倪溪。 “既然这样,那老身就不叨扰教授了。”王婆虽然也不理解,但见吴用态度坚决,无可奈何。 “是小生麻烦大娘了,仆妇之事还请大娘再帮小生找找。” 吴用谦逊的躬下身子向王婆表示歉意,随后转身离去。 眼看着吴用就要进屋了,倪溪紧紧咬住嘴唇,她不甘心,不甘心眼前的机会就这样失去了,更不甘心连个原由都没有就轻易的被眼前这个人否定。 “教授且慢,” 倪溪在心里挣扎了下还是张开了口。 不管怎样,她都想知道为何这秀才单只看了她一眼就这般轻描淡写的否决了她。 “我想问问教授,为何说我不适合?” 倪溪几步追上前去,一时间心里焦急的连宋朝女子的自称“奴”都忘了说,“我”这个字脱口而出。 女子位卑,这在当世与人相处的礼节上是大大的不敬的,眼下改口却来不及了。 倪溪在心里懊恼的同时,只能一遍一遍让自己冷静下来。 平地而立,一身青色麻衣裙衬得她少了艳色反而多了几分清丽,目光带着坦荡荡,以及不容忽视的倔强和执着。 吴用转过身来,微微一愣,似是诧异,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娘子真要我说?” “还请教授告知奴,奴也好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缺点让教授不满意。” 倪溪低眉顺目,看起来明明态度十分的诚恳却有着说不出的固执。 “娘子容色太艳,”吴用清亮的眼神里有一丝嘲笑,不紧不慢的说道,“小生只是一介教书先生,小小寒舍如何收留的住娘子这般娇滴滴的女郎,况且我这书斋是用来清心寡欲的,娘子还是另寻高就吧!” 原来如此,倪溪算是听懂了吴用话中隐藏的意思,这秀才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敢情是在转着弯讽刺她长得不像良家妇女了。 倪溪心里有了一丝委屈,她知道她的这副相貌确实不甚端庄,可她已经努力让自己一言一行都合乎礼法,也不曾冒犯这秀才什么,可他为何还要这般讽刺? 这下,倪溪先前对他涌现出的那丝好感彻底没了,这人说起话来这么刻薄,白白生了一副好模样。 努力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倪溪大声说道:“教授要找的是识字懂礼之人,可放眼整个县里,除了大户人家的小姐,又有几个女子识字?奴因缘巧合下有幸识得几个字,容貌乃上天所赐,爹娘所育,也非奴所选择。如今爹娘年迈,生活拮据,奴自知有点姿色可奴也不愿做那些卖弄姿色的事,况且奴自问并无什么逾据之事,教授身为读书人难道单凭浅浅一眼就认定奴不是那良家子做不来这仆妇之事?” 被人这般羞辱,而且还是一名俊秀不凡的男子,倪溪心里的羞愧悲愤和委屈不言而喻。 说着说着,倪溪眼泪不由自主的在眼眶里打转。 强忍着哭出来的冲动,她高高扬起纤细的脖颈,回讽道:“教授不试试又怎知道教授这寒舍容不下奴呢?教授若连这点定力都没有,何谈清心寡欲?” 还以为是个伟男儿,没想到只是个偏见的短视秀才,是她高看这人了。 其实,那一番话说完倪溪就后悔了,本想借机再说几句软话,却被这秀才一激变成了这样局面。 完了完了,这份活计没指望了,想到离家时还有阎公阎婆期望的眼神,倪溪愁眉苦脸起来,开始在心里盘算接下来怎么办。 眼前这个女子,麻布衣裙,头上也并无饰物钗环,生的倒是妩媚动人,此时此刻泪光朦胧,看起来楚楚动人让人忍不住去怜爱。 可吴用不是一般男子,他心性坚毅,才智过人,自然不可能轻易被动摇。 只是,这阎小娘子,看向自己的眼神并不似一般女子的痴迷,她的目光澄澈没有杂质,倒像是真如她刚才所说的那样。 莫非,自己真的看走了眼,冤枉了她? 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能力了,这阎小娘子说起话来伶牙俐齿确实不似寻常女子,倒是多了些趣味,究竟是不是他看走了眼,试试就知道了。 文人最重气节,倪溪本以为会让对方拂袖而去,出乎意料,吴用听了这些话不仅没有丝毫怒气,反而含笑附和的点了点头说道:“娘子所说极是,倒是我想岔了。这样吧,明日清晨娘子便来此帮我整理下书斋,料理三餐,五天一休沐,月银五两如何?” “此话当真?”倪溪惊喜的抬头看向对方。 吴用含笑而立,“自然如此。” 这番温文尔雅,还有那温和的笑容,说的话也让倪溪挑不出什么错来,若是倪溪此刻再拿乔,倒显得她矫情了。 而且月银五两,省吃俭用的话抵得上一家三口一月的吃穿用度了。 不管眼前这人为什么突然愿意雇她了,找到活计总归是一件好事。这么想着,倪溪干脆利落的答应下来了。 “谢谢教授,奴先回家明日再来。” 倪溪盈盈行了一礼后,怕面前这人又后悔,赶紧拉着还没转过神来的王婆离去了。 身后,吴用独自立在竹篱笆旁,看着那个脚步透着欢快,已经渐行渐远的窈窕身影,失笑了一下…… 或许刚才是他说的太过了。 据说这村学还是保正家祖上出资建立的,不过也难怪,他家祖上就是富户,乐善好施,换做寻常人家哪来的多余钱去捐助村学。 虽然东溪村只是个村庄,但良田齐整,房屋座落有致,青山秀水,比起一般村子好上不少。 倪溪虽平日不怎么出门,都呆在竹屋里,与村民大多不相识,然而村学的大概位置她还是知道的。 此刻倪溪挎着竹篮,穿着件碧色小衫,走在村边的小道上。她本就体态风流,偏偏这衣衫有点紧,衬得她的胸脯鼓鼓囊囊的,走起路来细细的腰肢轻摇慢摆,如弱柳扶风般摇曳生姿。 路过的村民都不禁在纳闷,这貌美如花的小娘子究竟是哪家的新媳妇还是? 也有几个胆大的汉子,还跟随了倪溪几步,拿贼眼上下去打量一番才肯罢休。 对于这些目光,倪溪不是毫无察觉,她却选择了昂首挺胸,将背梁挺的笔直笔直,目不斜视的走着。虽然她只是一个弱质纤纤的女流,但只要行的端做的正,别人又能奈她何? 这些人也就只能偷偷看几眼罢了,大路朝四方,她总不能回过头瞪他们一眼不让看了吧,恐怕这样反而更加容易引起那些人的纠缠,还是置之不理为好。 走了一些时候,倪溪来到一座白砖黑瓦的屋舍门前,门口有一株不知经历多少风雨和沧桑的老柳树,它的叶子苍翠欲滴,长长细细的枝蔓倾泻而下,形成了一片幽凉的树荫。 屋舍内,孩童们的朗朗诵书声从内传来。 看来她来早了,此时学塾还没下课。 不过古代女子不入学堂,阎婆惜是没有上过学的,倪溪不由得好奇这村学是什么样子。 她压低脚步,悄悄的走近,踮起脚尖透过窗檐往里去看。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这声音如玉石相击,清澈悦耳。 只见吴用身穿长衫,手里拿着本书在学塾内边诵读边来回走动,他的面色平和,温文而又儒雅。 学塾内的气氛很好,安静的只听得见吴用一个人的声音,他读一遍,学塾里的孩童就跟着诵读一遍。他们一个个看起来还是稚气未脱的模样,眼睛却紧紧跟随吴用的身影,没有一个人走神。 倪溪微微一笑,悄悄在窗外观望着,她还是等会吧,现在去打扰不好。 恰巧此时吴用的眼睛不经意间瞥了下窗外,猛然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纵然他不喜欢倪溪的长相,也不得不承认,她无时不刻都是美的。 只见她着一袭碧色衣衫俏生生的站在窗外,眉目如画,婉转动人,玉手轻扶红木窗檐,正朝里张望着。 95.金莲篇(4) 此为防盗章  说罢他用铜链在两人中间一隔, 把这两个人分开来。 雷横本就不想与那人纠缠,见是吴用, 自然就放下了朴刀,刘唐虽然不认识这长相清俊的秀才是谁, 可看他举止间斯文有礼, 一派翩翩君子之风,不似一般人物, 不由自主的也放下了朴刀。 吴用含笑上前,先问雷横出了甚事。 雷横便说道:“教授不知, 这人夜里赤条条在灵官庙睡觉, 被我们拿住,到了晁保正庄子里,原来是晁保正外甥,看在保正的面子上放过了他, 临走前保正送了些礼物与我, 这厮居然前来索取,你说他大胆吗?” 那汉子听罢眼都要竖起来了,怒气冲冲。 吴用仔细端详了那汉子一眼,他的记忆力出群,确定在晁盖那里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更别说是什么外甥了。 转念一想,既然晁盖对雷横这样说, 肯定是有原因的, 不如先把两人劝住再说吧。 他对那汉子说道:“你先听小生一眼, 你的母舅与我是兄弟至交,又与雷都头交好,既然是保正给的礼物,你何必坏了保正的脸面呢?” 吴用这话已经暗示已经很明显了,自古民不与官斗,官府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晁盖之所以取那银两送与雷横,就是有息事宁人的意思,可现在如果两人再争斗下去,恐怕就不好收场了。 如果是一般人,就懂了,偏偏那汉子是个直肠子倔强性子,“你这秀才不懂,这银两不是我阿舅甘心给他的,分明是他诈取的,我必须要回来。” 有些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现在摆到明面上来说,这就很尴尬了。 雷横有些恼羞成怒:“又不是你的银子,休想还给你,除非保正亲自来取!” 那汉子冷哼一声,“那就先问我手里的朴刀吧!” 两人都是个急性子暴躁脾气,又要开打厮并,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气氛又剑拔弩张了。 吴用原本他和倪溪好好的二人世界被这群浑人打扰,已经心生不悦,本不想管这事,只是念着晁盖的情分,索性直接横身站在两人中间。 他冷着脸道:“既然两位各自有说法,与其拼个你死我活,莫不然去把晁保正叫来就知道了。” 这一番话说的格外的气势凛人,直把两人唬住了,立住脚。雷横便吩咐了个士兵,去找晁盖。 不一会儿,晁盖便披着衣裳,从大路上赶来了。 他一眼明白了情形,眼神一闪对那汉子大喝道:“你这畜生,不得对都头无礼。” 那汉子竟然也一声不吭,听话的放下了朴刀。 雷横还在气头上,冷笑道:“保正不知,你的外甥好有本事呢,非追着我要那礼物。” 晁盖笑着赔罪道:“这畜生不懂礼,烦请都头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他吧。” 晁盖虽然只是个保正,但江湖上众多好友弟兄,他的面子怎么能不给。 雷横也就顺着台阶下了:“小人自然不会与他一般见识。” 两人随便说了几句雷横便带着身后的士兵回去了。 晁盖对着一旁的吴用感谢道:“多谢了。若不是兄弟你在场,这厮几乎做出了一场大事。” “兄长客气了,”吴用笑着摇头,意味深长的看了晁盖一眼:“小生倒是还想问兄长你这令甥从何而来呢?” 晁盖哈哈一笑:“还是你最懂我。” 只是他又看了眼周围,犹豫了下,想说又不好说的样子。 吴用哪里还不明白,便邀请道:“兄长既已到了寒舍,不如进去吃盏茶坐坐吧。” 晁盖欣然允了,带着那个垂头丧气的汉子,一起跟着吴用进了屋。 一进门,他就“咦”了一声。 只见屋内亭亭站着一个青衣美人,美人生的花容袅娜,玉质娉婷,眉若半弯星月,星眼浑如点漆,眼角眉梢间自带一股风流韵味,然而她的眼神清澈,坦坦荡荡,让人无法轻视起来。 这人正是倪溪,她因为担心吴用,又不方便出去,隔着窗子看外面了好久,眼见吴用带着人说说笑笑的进来了,忙出来见礼。 吴用旁边的那个大汉生的高大威武,身形雄壮,举手投足间十分的爽利大气,又观他穿的衣裳是上好的绸缎做的,应该是个有身份的人。 倪溪心想,这便是将来的梁山泊之主托塔天王晁盖了,果然不凡。 面对三个大男人,她不好直视,便侧过身盈盈一福。 “见过保正。”至于晁盖身后那个汉子看起来面相凶恶,她也不知是谁。 “莫要客气,” 只听晁盖浑厚的声音说道:“想必小娘子你就是弟妹了吧。” 说这话的时候晁盖看着吴用,明显带有调侃意味。 晁盖怎么会知道她?还叫她弟妹。 定是这吴用说的了,她和他还没有成亲,这秀才怎么在那胡言乱语呢! 倪溪脸一红,她不好接口晁盖的话,只能带着羞意狠狠瞪了吴用一眼。 对于吴用来说,眼前这美人儿含羞带怒,眼波儿似水般妩媚动人,让他不禁心神一荡。 他正了正色,转移话题道:“刚才见兄长想必也有要事与我相商,快快坐下吧。” 晁盖的表情似笑非笑,倒是没有再说什么,与那汉子一起在正屋坐下了。 两人表情凝重的坐在那里。 吴用又转身温柔的对倪溪说道:“婆惜,劳烦你先去厨灶煮壶茶了。” 从两人确定关系后,吴用就改口叫倪溪的小字了,这样也显得更亲密些。 “嗯。”倪溪轻声应了。 明白他们似乎有重要的事要说,不方便自己在场,她顺从的去了厨灶。 不过为了避免再发生刚才的糗事,她这次捻起一块点心细嚼慢咽,小心翼翼的吃了起来。 点心味道不错,软糯可口,不一会儿,一包点心就全部进去了她的腹中,这下确实是饱了。 进屋再喝了杯水,倪溪眼角余光见吴用人已步入书斋,虽然这主人家也并没有吩咐她做些什么,不过自己也得尽好这仆妇之职。 96.金莲篇(5) 此为防盗章  刘唐回答道:“小人打听到蔡太师六月十五日的生辰, 他的女婿北京大名府梁中书已收买了十万贯金珠宝贝, 要送往京师庆寿, 路上会从这里经过, 这不是上天赐的富贵么, 小人便寻思着来了。” 当朝太师蔡京, 与童贯,高俅, 杨戬四人深受圣上恩宠, 是徽宗的亲信大臣。 蔡太师过寿, 其富贵奢华可想而知, 至于那财物不过都是搜刮民脂, 从平民百姓身上剥削而来的,此等不义之财,就算是取了,天理知之, 也不为罪。 只是…… 吴用沉吟了下,皱眉道:“这十万贯金珠宝贝数额庞大, 又路途遥远,梁中书必定会派人严加防守,想要取之, 甚难!” 晁盖向来大大咧咧惯了, 一拍胸膛满不在乎的说道:“怕什么, 我虽不才, 也有几分武艺傍身, 我那庄子里庄客繁多,到了我等的地盘,纵使千军万马,也不怕他!” 刘唐也在旁边附和道:“教授不知,去年蔡太师也曾送十万贯宝贝上路,不知被谁打劫了,至今都没找到。既然那伙强人能做到,我等又有何不可呢?” 见吴用还是眉头紧皱,晁盖拍着吴用肩膀说道:“兄弟,机会就在眼前,莫要犹豫了。” “我昨夜里刚好梦见北斗七星,直直坠入我屋脊上,斗柄上还有一颗小星,化道白光去了,今天就有这等好事来临,这不正是大吉大利之兆吗?兄弟你是最聪明的,且看看此事如何?” 吴用听了,苦笑了下,“既然兄长决心已下,小生又怎么能不相帮呢。” 他思忖了片刻,道:“此等大事,不能声张,人多做不得,人少也做不得,兄长你庄子里的那些庄客来路不明,人多眼杂,一个也用不得。” 晁盖一愣:“那不是只有兄弟你我,刘唐三人了?” 只见吴用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的说道:“兄长莫慌,小生已有了人选。” 三人耳语了一番,确定了人选后,吴用又说道:“如今我等还不知道这生辰纲是从哪条路来,劳烦刘兄这几天来多多打探了。” 刘唐忙说道:“这是自然,小弟今夜便去。” “刘兄且慢,”吴用笑吟吟叫住他:“如今才是五月中旬,而蔡太师生辰是六月十五,不急不急,先等小生去把刚才说的那里人带回来,你再去吧。” 晁盖一想,有道理,便对刘唐笑道:“刘兄弟你先在我庄子里等候,咱们大醉几日再说!” 三人哈哈大笑,气氛瞬间活跃了。 再说倪溪,她在厨灶里呆了会儿,茶早就煮好了,只是怕打扰几人谈事,便没有进去。 谁知她等了半天没个动静,又看看时候,已经快到中午,想必这几人也饥饿了,不如顺便做些吃食吧。 这里的人家里来客,一般都喜欢拿些碎银去街上买些鲜鱼肥鸡嫰鮓之类的熟食回去,切好归入盘中就是一盘菜了,虽说味道还行,但终究比不得亲手精心做的饭菜。 刚好昨天买了鱼和鸡肉,还有一些菜蔬,一并做了吃吧。 倪溪做了这么久的饭菜,手脚麻利,没多久就把红烧鱼,香菇焖鸡,还有一道韭菜炒鸡蛋做好了,米饭蒸在锅内,又切了盘熟牛肉,她分量放得很足,四个菜够三个大男人吃的了。 她做好后隔着竹屋听了会儿,见里面有说笑声传来,这才放下心来把吃食端上桌子去。 晁盖与刘唐两人先前说正事一时忘记了,直到闻到香气腾腾的饭菜上来,才发现腹中已然饥饿的不行。 见桌上这四个菜光看色泽光闻香气已经让人垂涎欲滴了,晁盖忍不住赞道:“小娘子真是好手艺。” “保正过奖了,不过是粗茶陋饭,算得了什么。”倪溪谦虚回道。 她把饭菜碗筷一一摆放齐整,又拿出了两坛酒给三人斟上。 晁盖观她举止进退有礼,不卑不亢,与寻常小娘子有些不同,心想难怪一向清高自傲的吴用会看上这个小娘子! 他冲吴用挤眉弄眼道:“兄弟你好福气,有这般温柔贤淑的如花美眷,真是让为兄羡慕不已!” 吴用轻笑了声,“那是你们没有见过她凶悍的时候。” 与倪溪接触的久了,他深知她德柔顺只是对外的表象,若是惹到她了,就像一只张开獠牙的小野猫。甚是泼辣。 晁盖不信,“我怎么看不出来?” “她平日……” 吴用正准备说话,突然冷嘶了一口气,那一直风轻云淡,悠然含笑的双眸,滞了滞。 他低头看去,只见一双玉白柔嫩的小手正狠狠的拧在自己腰间的嫩肉上,视线刚好对上倪溪妩媚至极的笑容,笑容里透着得意。 见吴用突然停住不讲了,眉宇间隐隐含着痛楚,晁盖忙问道,“兄弟你怎么了?” “……我没事,”吴用似笑非笑,意有所指的说道:“不过是方才被一个狠心的蚁虫蛰了一下罢了。” 晁盖像是知道了什么,古怪的笑了下,倒是刘唐,惊讶的瞪圆了眼睛:“这蚁虫怎的这么厉害了?” 吴用含笑不语。 趁着晁盖与刘唐两人没注意到,吴用低声对倪溪幽幽说道:“小娘子你真是铁石心肠。” 说话的时候他的俊眉微蹙,让人不禁心疼起来。 倪溪才不管他这幅可怜模样,嫣然一笑:“教授刚才说奴凶悍,奴想着怎么着也得落实了才好,免得别人以为教授是戏言。” “你……”吴用失笑,果真是个泼辣得小娘子! “我如何?”倪溪扬起秀眉,杏眸神采奕奕。 “你……” 吴用突然凑近倪溪,悄悄地拉住了倪溪的小手,低沉而又温柔的说道:“甚好!小生甚是心悦你!” 这情话说的,倪溪脸瞬间就红了,她抬眼见晁盖两人没有看这个才放下心来。 倪溪带着羞意轻啐了一口:“好个不要面皮的教授。” 说罢她使劲挣脱掉吴用的手,所幸吴用只是轻握着,没费多大力就摆脱了。 吴用也没生气,只是用温柔的眸光看了倪溪一眼,又继续与晁盖刘唐二人喝着酒高谈阔论起来,气氛火热。 看着他们吃自己也饿了,不过她在厨灶给自己留了一份,没有去打扰他们,她一人去了厨灶吃饭不提。 过了一个时辰,三人已经吃酒吃的差不多了,刘唐架着醉酒的晁盖两人回庄子里去了。 倪溪去收拾桌子,没有看见吴用人,绕着竹屋找了一圈才发现原来他不知何时到竹林去了。 竹林清幽,它的枝叶繁密,青翠欲滴,伴随着风吹竹叶“沙沙”的声音,雅致怡人。 吴用就静静的倚在竹杆旁,他的身形修长,清丽俊逸,与这竹林合二为一。 97.金莲篇(6) 此为防盗章  这是来到这个世界后倪溪看到的第二个好看的男人, 虽然五官比不上吴用的英俊深邃, 可他的眼眸明亮, 举止间斯文有礼,别有一番风采。 这人的斯文是刻在骨子里的,不像那吴用, 看似斯文说起话来却拐弯抹角连骂人不带脏字的。 奇怪, 最近怎么老是想起那秀才?倪溪一惊, 连忙把吴用的身影甩出脑海。 她先一步上前拜道:“奴见过知县老爷, 不知知县老爷唤奴前来有何事?” 时文彬蓦然见到故人, 心绪难平。先前是公堂还得隐忍着, 现在四处无人,却是不必了。 他连忙搀扶起倪溪娇软的身子,微笑着朝她眨了下眼睛:“婆惜, 可算是见到你了。” 这知县不是清官吗?怎么像个登徒子似得。 倪溪看着自己被时文彬突然拉住的双手, 极为别扭,“奴不知道大人在说些什么?还请大人自重。” 她看着这人极为眼熟, 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时文彬不好意思的松开了那双雪白的素手,笑道:“好啦, 我知道当年在东京不应该不辞而别, 婆惜你莫要再生气了。” 一边说一边将倪溪迎到茶桌前, 又禽亲手替她斟了一杯清茶,温柔的递到倪溪面前。 “如今你我再次相遇, 这是上天赐下的缘分, 还望珍惜才是。” 倪溪听的一愣一愣的, 虽然还是记不太清,却也听出个大概来。 东京,旧识,不辞而别……倪溪用这几个关键词在脑海原主留给她的记忆里搜索了一遍,还真想出一个人来。 那时阎婆惜正是个情窦初开的年纪, 在行院里混迹还没多长时间,恰巧遇见一个官员,那官员是个读书人,文采飞扬,谈吐风趣,两人相识后阎婆惜的整颗心都放在了他的身上,一心期盼着两人朝朝暮暮长长久久。 可后来,那官员突然不辞而别,再也没有了踪迹,阎婆惜这颗少女情怀,也彻底的破碎…… 将那名官员的模样与眼前这知县对照,身影重叠在一起,倪溪恍然发现,这知县竟是当初那名官员。 这些记忆太过深刻,反而被原主深深埋在心底,以至于倪溪第一眼看见时文彬的时候都没有发现,仅仅觉得眼熟。 明白了这人身份,倪溪反倒不再忐忑,淡定了下来。 她没有去喝那杯茶汤,而是神色微冷的说道:“当面之事,是你不辞而别在先,如今纵使在相见,也不过是世事境迁,既然情已断,老爷还是忘掉吧。” 这话一字一句说的认真,时文彬一惊,他原本以为多说几句软话儿阎婆惜就能够原谅自己,岂知这妇人竟如此绝情。 他皱紧眉头问道:“婆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倪溪眉眼低垂,看不清她的神情,只听见那声浅浅淡淡的回答:“奴自然晓得。” 时文彬不解,为何不过几年未见,怎的阎婆惜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这般强硬冷淡。 “当年你我情意绵绵,如今难道你就不想再续前缘吗?”他不死心的问道。 只见倪溪抬起她那双水汪汪晃人心扉的眼儿,似笑非笑的问道:“老爷可曾娶妻?” 时文彬颔首,他如今已经二十有八,别说娶妻,孩子都有两个了。 不过他又补充道:“我那妻子贤惠持家,做事得体,不是容不得人的那种妒妇,你大可以放心。” 听面前这个男人的意思,似乎是想纳了她做外室? 不管原主愿不愿意,她倪溪是不愿意的。 倪溪嫣然一笑,灿若春华,轻轻柔柔的回道:“只可惜,奴偏偏是老爷口中那种眼里只有丈夫容不下任何女人的妒妇哩。” “老爷既已娶妻生子,又何必想要来招惹奴?” 话已至此,如果时文彬还不明白倪溪的意思就是傻子了,可依旧心有不甘。 他直视倪溪的眼眸,难得的固执说道:“婆惜,我会对你好的。” 倪溪在心中一声轻叹,柔柔说道:“奴这辈子,只希望官人眼里只有奴一个女人,不求荣华富贵,但求白首同心。” 不求荣华富贵,但求白首同心…… 时文彬身体一颤,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笑容。他是不可能休了结发妻子的,此时纵有千般的不舍,终是化为了放手。 “既然如此,那便如你所愿吧。” 他想开了? 倪溪莹润的目光落在时文彬脸上,此刻的笑容格外的真诚,“多谢老爷。” 时文彬摇摇头,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放心,那郑屠本就是欺男霸女之人,我定不会轻易饶了他。望以后你我各自珍重!” 倪溪再次深深一福,一切尽在不言中。 解决了郑屠,还有原主的旧情人,倪溪得心也变得轻松起来。 只是阎公被郑屠提踢的那一脚极重,直踹心窝,回到家后就卧病在床休养,下不得地。 倪溪无法,只能向吴用那边告了个假在家中和阎婆一起悉心照料阎公。 等过了两天阎公稍微好了些后,倪溪才去吴用那处继续做工。 谁知傍晚倪溪正准备回去时,吴用却是叫住了她。 “娘子且留步。” 他的声音清越动听。 她快步跑去把门打开,一看,只见倪溪一只手撑在门框边上,跛着脚颤颤巍巍的进了门内。 阎婆一惊,连忙上去搀着她问道:“我儿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 看着阎婆脸上的担忧,倪溪安慰道:“阿娘莫要担心,不过是回来的路上一脚踢到了那石头而已,过几日就好了。” “这平白无故的,怎么会踢到石头?”阎婆有些纳闷。 她一边搀扶着倪溪往屋内走去,一边絮絮叨叨:“真是晦气,看来过些时日得买点香烛火纸去那灵官庙拜拜才是。” “阿娘,不用这么麻烦吧,只不过是小伤而已。”倪溪小声说道。 古人迷信,对此倪溪很无奈,她总不能说是因为走路时旁边有个秀才老是让她心不在焉,才没注意到那块石头吧。 阎婆把倪溪扶着坐好后,眼一瞪,“什么麻烦?你们爷俩就没有一个省心的,先是老头子,现在又是你……” “好了好了,”眼看阎婆有越说越多的趋势,倪溪连忙打住,转移她的注意力问道:“阿爹今日怎么样了?” 阎婆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样,他喝了汤药刚睡着。” 倪溪不经意间看去,才恍然发觉阎婆看上去苍老了许多,发上竟增添了不少银丝,眼角的纹路更深了,笼罩着浓浓的忧愁。 “阿娘,” 倪溪心里涌上一股酸楚意味,她轻轻上前抱住了阎婆,“会好起来的。” 阎婆拍了拍倪溪的背,慈祥的笑了,“会的。” 母女两温馨的说了几句悄悄话,离得距离近了,阎婆这才发现女儿脸颊带着还未消散的晕红,惊奇道:“我儿可是喝醉了?怎的脸色绯红?” 倪溪一愣,不自在的拿手去摸,面上果然还是烫的。 她支支吾吾的说道:“可能是穿太厚走这么长的路热着了吧。” 索性阎婆没有再多问什么,两人随便说了几句就各自休息去了。 躺在熟悉的小木床上,倪溪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脚上的伤口刚才已经敷了药包好了,倒是没有那么疼了,只是不知为何,平时这个时候自己早就入睡了,可今晚却迟迟睡不着觉。 一闭上眼睛,那张俊秀的脸就会浮现在面前来,那含着笑意的目光仿佛能够穿透她这个人,直至她的心底,让她心“突突”的跳个不停。 也不知道他现在到了没? 一个秀才,夜里这么黑又没带灯笼,希望别出什么事才好。 对了,自己这几天脚受伤不能去他那干活了,这秀才吃饭可怎么办啊还有他那两件衣裳还放在木盆里没有洗原本打算明早洗的,也不知道他这几日可有换洗的衣裳…… 呸呸呸,她一天老想着这个秀才干什么,他自己有手有脚的大男人,哪用得着她多操心。 倪溪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嫌弃了下自己的瞎操心,索性把头蒙在被子里不去想了…… 再说另一边的吴用,他把倪溪送到那里后,又一个人乘着夜色走了回去。 淌过那条小溪,他没有回去竹屋,而是径直去了晁盖的庄上。 别的人家已经熄灯了,唯独这庄子里还是灯火通明,不时有豪迈的笑声从里面传出来,热热闹闹。 门口看门的一个庄客刚好看见吴用来了,惊喜的迎上去,“教授,您来了。” 吴用颔首示意,问道:“保正在何处?” 那庄客答道:“今日庄上来了个会使得百般武艺的好汉,保正正在草堂与他吃酒哩!” 说着就要领吴用去了,吴用给推拒了,说道:“小生有事找保正,劳烦告知与保正我在后堂等他。” “教授稍等片刻。” 吴用与晁盖的关系大家都知道了,那庄客没有多问,而是依言找晁盖去了。 这庄子前头是用来待客的草堂,后面除了厢房还有一个后堂,除了亲信,平日很少有人进到这里来。 吴用坐在那儿等待着,自然有庄客给他上了壶好茶,没多一会儿,晁盖就来了。 晁盖生的魁梧雄壮,一副虬髯大汉模样,声如洪钟,还未进门声音就先到了:“兄弟,你怎的不去和我们吃酒痛快去?” 吴用连忙起身见礼,从容说道:“兄长莫怪我,今夜前来,只因有一事还需兄长相帮。” 晁盖浓眉一竖,不高兴了:“你我乃兄弟,何必这般客套,有事我自当帮忙,你快说罢。” 吴用与晁盖一起坐下,才娓娓将事情道来。 只听晁盖哈哈一笑,拍着大腿道:“我当是什么事,这有何难,你吩咐他们就行了。” 吴用拱手谢道:“多谢兄长。” 烛光下,只见他一袭青衫翩翩而立,面含笑意,端的是温文尔雅的书生模样。 俊秀,温和无害,让人生不起半点的防备心来。 若不是还记得吴用方才得话,恐怕晁盖也要这样认为了。 晁盖拿眼斜他,忍不住笑骂他两句:“你这厮倒是一副好皮相,不知道的人怕是都要被你骗了去。” “兄长严重了。” 吴用微笑的表情不变,对于晁盖的话既没有肯定也没用否认。 晁盖见他这样,调侃道:“话说能被你看上的小娘子,我倒好奇起来,改日定要带我见见。” 提起那人,吴用的表情温暖了一些,微微一笑:“兄长放心,他日自然会带来与兄长相见。” “行了行了,”晁盖豪迈一笑,整个后堂都环绕着他爽朗的笑声,“事也说完了,这下你该陪我去吃酒了吧。” “恭敬不如从命。”吴用含笑回道。 粗衣大汉挠了挠头,他实在是不懂这个小娘子明明长得娇艳动人,举止有礼,与吴教授相配可谓是郎才女貌,却非要说自己只是一个仆妇。 对比自家那个好吃懒做的恶婆娘,真是天壤之别。 不过,他要说的话不是这个。 “我是保正庄子里的庄客,教授在保正庄子里与保正吃酒,不胜酒力,保正便让我把教授送回家中。” 倪溪一愣,她认识这秀才有一段时间了,却不曾说过这秀才有什么朋友更别说见过了。 东溪村与西溪村有两位保正,她不禁好奇问道:“不知是哪位保正?” “你连这都不知道?”粗衣大汉古怪的看了倪溪一眼。 倪溪无奈回道:“奴一家来郓城时间不长,孤陋寡闻让大哥见笑了,还劳烦大哥告知下奴。” 她是真的不知道,这竹屋相对僻静,自从来到这里,倪溪就没有与外人过多接触,过着每天两点一线的平静生活,对于附近的人员结构完全不了解。 粗衣大汉听了表示理解,他扬起头十分骄傲的介绍道:“当然是东溪村的晁保正了,保正与教授情同兄弟,为人仗义,重情重义……” 原来粗衣大汉口中的保正是晁保正啊,虽然没见过,但那日王婆带自己来东溪村时候见到的那所大庄子就是他的,倪溪心里有了点数。 眼看这大汉有越说越多的趋势,倪溪不得不打断他,“大哥,你可否帮奴把教授扶进家中?” 粗衣大汉这才想起来正事,不好意思的咧了下嘴,“小娘子气力不足,还是我来吧。” 倪溪看了眼自己的细胳膊细腿,还没这粗衣大汉一条胳膊粗,好像确实符合“气力不足”这个形象,便任粗衣大汉一人搀扶着吴用了。 不过吴用酒品挺好的,喝醉后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安静,一声不吭的任由大汉扶着,俊秀的眉眼微微半眯,只是离得近了倪溪立马闻出来他身上那股浓烈的酒气。 倪溪皱了皱秀气的眉,忙拿出帕子捂住鼻子,这酒气也太熏人了,也不知这秀才是喝了多少酒。 把吴用安置在床榻上,倪溪谢过大汉,粗衣大汉便径直离去。 倪溪从灶间端了个木盆打了点凉水,用毛巾浸湿,然后再微微拧干敷在吴用的额头上。 头一次两人离得这么近,哪怕倪溪见惯了现代的各色美男,也不得不赞叹吴用一句好生俊俏的郎君。 他本来就长的十分俊朗了,鼻梁高挺,眉飞入鬓,如那朗月清风般风姿卓越。此刻俊容微醺,往常那双深沉的眼眸此刻显得迷离缥缈,额头有一缕发丝零零散散的飘落,褪去了原先沉稳冷静的气质,反倒多了些让人欲罢不能的禁欲气息。 男□□人啊。 “水……”吴用喃喃出声,他舔了舔干裂的唇,只觉得全身燥热难耐。 倪溪听了,忙跑去正厅倒了一盏茶水递到吴用跟前,奈何吴用是躺着的,一喂水就从那薄唇里溢了出来。 没办法,倪溪只得将他一条胳膊搭在自己单薄的肩上,拦腰抱住吴用,咬着银牙将吴用搀扶起来半倚靠在榻上。 时值盛夏,彼此衣衫都穿的单薄,倪溪又只穿了一件鹅黄色单衣,身体相贴之下,透过吴用薄薄的衣衫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那内里强健的肌肉,带着温热的男子气息,让倪溪不禁醺红了俏脸。 先前不怎么觉得,此时吴用俊秀的脸上神情恍惚,双眼迷离,怕是醉的狠了,拿着杯盏的那只手微微颤抖,杯盏左摇右晃,里面的茶水溢出一大半来。 倪溪只得俯下身子贴近吴用,洁白晧腕接过他手里那盏茶,动作轻柔的往吴用嘴里喂去。 吴用下意识的抿了一口,突然驻了嘴,用幽深的眼眸定定看着倪溪,眸光悠远长绵。 一缕发丝下落垂在他的额侧,青纱床幔的阴影掩盖住他半张脸,这个男人却依然俊秀清隽的动人心魄。 倪溪的心,在这刹那突然的加快跳动了下。 就在倪溪以为吴用突然清醒的时候,他却开口道:“烫……” 声音低低的,带着酒后的沙哑靡荡,尾音颤颤,懒散而诱人。 倪溪不自觉后退一步,玉手轻捂住胸口,只觉得那颗心好似不是自己的了,跳的飞快。 她偷偷拿眼去瞧吴用,生怕他发现自己刚才的不对劲,这一眼过去,却哭笑不得。 这秀才哪是清醒了,分明还在醉着,那双眼看似清冷有神,可仔细看去,目光滞滞,眼眸仿佛没有焦距般迷离的睁着,哪是在看任顾,只怕连魂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若不是细看,连自己都被骗了去。 “烫……” 见倪溪没反应,吴用的眉眼微微下垂,似失落似抱怨。 他说茶水烫,可刚才倒得时候她明明试过温度的啊,怎么会还烫呢。 倪溪半信半疑的端起茶水,轻轻缀饮了一小口后,对着吴用说道:“不烫啊。”这水温刚刚好。 吴用喝醉后却仿佛变了个人似得,依然那般定定看着倪溪,眼眸沉沉,语气固执且不容置疑。 “烫!” “好好好,”真是她的冤家啊,倪溪无奈,檀口对着杯盏里的茶水微微吹了口气,才又将它递至吴用身前。 “现在不烫了,快些喝吧。” 吴用这才勉强答应,皱着眉头喝入口中,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看的倪溪撇了撇嘴,趁着他酒醉,伸出纤指戳了戳吴用的脸颊,待成功的在上面看到一块红色痕迹才肯罢手。 这厮太过可恶,也不知自己上辈子欠了他什么。 初见面就拿言语讽刺自己不说,平日不醉酒倒还好,算得上温文尔雅知书识礼,可这喝醉了,又本性暴露出来了。自己忙前忙后把水喂到这厮嘴边,居然还嫌弃。 等水喝完后,倪溪又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吴用搀着躺好,尔后把毛巾换了道水拧干,再次敷在吴用的额头上,才完全松懈下来。 倪溪替他掖了掖被角,正准备转身去别处忙活时,眼角余光突然看见他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些什么。 以为吴用想吩咐他什么,离得太远听不清楚,于是她把耳朵凑近去听,耳廓对着吴用的唇,带着酥酥麻麻的气息。 声音微弱,细小,只听他呢喃自语:“安得长翮大翼如云生我身,乘风振奋出六合……” 倪溪还没听明白意思,就见他翻了个身,声音闷闷的,断断续续传入她的耳中。 “待到来年……我花,我花开后百花,杀……” 倪溪听后,不由自主的身子一颤,很快,面色又恢复了平静之色,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看了一眼已经沉沉入睡的吴用,她重重叹了口气。 光想不如行动,她叫上阎婆说完自己的想法,阎婆也很新奇,两人一拍即合,就真的做了起来。 只是倪溪腿脚不便,不能长久的站立,便由阎婆来和面揉面,她在旁边端了个小凳子坐着负责指导。 宋朝很多材料都不够,能用来做五彩馒头的只找到三种,先将备好的胡萝卜,苋菜,以及波棱也就是菠菜捣碎成汁液,分别和入面粉内发酵,成了三个不同颜色的面团出来。 再让阎婆将面团揉成各种可爱的模样,有憨态可掬的小猪,可爱的小狗等等形态不一的小动物,阎婆做了一辈子的饭菜,手艺精湛,捏的小动物比倪溪做的好看多了。 最后放入蒸笼内蒸熟,出锅后一个个五彩缤纷的小动物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好看极了。 看着这些卖相极佳的馒头,阎婆自己都讶异不已,连声赞道:“我儿真是聪慧。” 倪溪却是不好意思了,这都是现代人的智慧,她不过是搬用了而已。 她与阎婆一人尝了一口做出来的馒头,不仅外形美观,松软可口,还有一点淡淡的甜味。 “好吃!”两人对视一眼,纷纷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喜。 阎婆用蒸屉将馒头小心翼翼的装好,满满的装了两屉,盖上白布,又从隔壁借了个小板车,就拿出去了。 倪溪原本也要去的,被阎婆以让她好好休养为由拒绝了,无奈只能在家等待。 鉴于上次阎公的事件,倪溪没有让阎婆拿到热闹人多的街市上去,而是找了一家离的较近的私塾门前,虽然清净人少,可孩子多啊。 能上私塾的都是镇上一些有钱的大户人家,孩童们下学的时候,正是馒头大卖的好时候。 阎婆一大早就出门,不到中午就回来了,回来时满脸抑制不住的兴奋,精神奕奕。 倪溪跛着脚迎了上去,“阿娘,怎样了?” “你说呢?” 阎婆眉开眼笑起来,一边说一边将蒸屉打开,只见出去时候装的满满的两屉馒头,现在全空了。 “我走的时候还有好多小郎君女郎问我什么时候再去呢。” “太好了!” 倪溪不由得露出了开心之色,在旁边帮阎婆把收到的钱仔细的清点好,这馒头卖五文钱一个,一早上居然卖了三百文回来,扣除食材面粉之类的,净赚两百文。 更何况今天哈哈还是第一天。 阎婆喜得嘴巴都合不拢了,美滋滋的收拢了银钱,“待会啊,我去买点牛肉骨头回来炖汤吃,给你们爷俩补补身体。” 倪溪笑着上去撒娇卖痴:“那阿娘可得多吃些,你是咱们家最辛苦的人。” “我儿好生贴心。”阎婆乐呵呵得说道。 …… 因这馒头卖的实在不错,一连过了好几天,阎婆都早早起来蒸馒头拿去卖,中午回来。 倪溪脚上的伤口也渐渐好了,走起路来没有那么的疼,也能随意的走动的,就是远路还是走不得的。 阎婆出去卖馒头,倪溪便在家里把家务活全包了,洗衣做饭照顾阎公,尽力为阎婆减轻负担。 这天中午,阎婆刚走不久,倪溪就听到自家门前有人在敲门。 “哪位?”她有些奇怪,平日没见人什么人开访啊。 一个略有些苍老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娘子,是老身,快些开门吧。” 是王婆! 倪溪一下子就听出了她的声音,忙笑着打开了门:“大娘今日怎有空过来?” 只见王婆穿着一身崭新的绸缎衣服,头发梳的光亮,喜气洋洋的进了屋来。 “想着阎公生病了,便来看看。”王婆说着将手上包好的一些果蔬递给倪溪,又问道:“不知阎公现在身体怎样了?” 倪溪却是不相信她的说辞,阎公病了已有些时日,之前怎么没见这王婆过来探望,想必肯定是有什么事要说吧。 不过王婆人还是不错的,又帮了他们许多的忙,怎么也不能怠慢了她。 “阿爹还是那样,倒是大娘破费了。” 倪溪本不愿接下那些东西的,奈何王婆硬是要塞到她手上,最后还是接了过去。 带着王婆去看望了下阎公,两人随口说了几句话,阎公身子虚弱熬不过便睡去了。倪溪又将王婆迎到了座上,倒了杯茶,两人方才一起坐下。 本以为这下王婆会开门见山的说事,谁知她却左顾言它,老神在在的坐在那儿,与倪溪拉起家常来。 “娘子今年青春多少?” “奴今年刚满十八。”倪溪依言回道。 王婆听了暧昧一笑,“娘子这般年纪,大好颜色,也是时候了。” 这“是时候”是什么意思不用猜倪溪也能想到,再一联想到王婆是方圆百里有名的媒婆,倪溪心里对她这次上门来所说的事有了个底。 她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垂下眸子,“大娘莫要说笑。” 王婆上下打量着倪溪,一边打量一边笑,似乎很满意的样子。 不过她很快又转移了话题,说起这郓城县最近的逸事奇闻来。 比如县上一个赵姓大户偷偷和家里的丫鬟有了首尾,被他正房老婆知道了立马把那丫鬟发卖了去。 还有这新来的知县是如何如何的英明神武,断案如神,前几天又抓获了一群强盗之类的。 诸如此类好多好多,王婆这嘴巴能说会道,说起故事来和那茶楼里的说书先生相比不差多少,让人如临其境。 一个愿意说,一个愿意听,总之倪溪听的津津有味,有种瞬间涨了好多见识的感觉。 说着说着,王婆突然想起来了这两天发生的一件事来。 “老身要说的这件事与娘子也有点关系。”她神神秘秘的对倪溪说。 和她有关系? 可她平日很少与人往来啊,倪溪不由得好奇起来,“是何事?” 王婆先四处张望了下,正色道:“娘子可得保证不能讲此事透露与外人知道。” 她这番作为更是勾的倪溪心里痒痒的,好奇不已,连忙允诺道:“这是自然,大娘快些说吧,莫要再消遣奴了。” 王婆这才凑近倪溪,说道:“娘子可还记得与阎公争执的郑屠?” 倪溪秀美一蹙,听到那人的名字就没了好心情,问道:“大娘好生生提他做甚?莫非此事还能与他有关不成?” 那日郑屠被倪溪一状告进大牢,外加三十棍棒,可耐不住他家中有些钱财,说是三十棍棒,那执棒的衙役就跟没吃饭一样,轻飘飘的,不痛不痒。 回去后床上躺了两天,很快就好的跟没事人一样,碍于时文彬与倪溪隐晦的牵连,郑屠不敢来报复,除此之外他如今照样在郓城县耀武扬威。 再一想想阎公回来后就没从床榻上起来过,倪溪心里别说多气了,却又无可奈何。 “就是他了,”王婆刻意将声音压的很低,“这郑屠可倒了大楣了!” 嗯? 倪溪忙摒弃息声,全神贯注的听王婆讲这郑屠是如何倒霉的。 “这郑屠平日爱逛勾栏院吃花酒,前日夜里,他吃太多酒,回去时夜已经深了,不知怎的遇见了一伙强人……” “你猜怎么着?” “那伙强人把他打了个鼻青脸肿,还把浑身衣服剥光扔在大街上,第二天全郓城县的人都看见了他光溜溜的模样了!” “真的假的?”倪溪惊讶的瞪圆了杏眸,忍着笑意说道:“那郑屠岂不是岂不是丢尽了脸面?” 恐怕这事之后,饶是郑屠如何蛮横也没有脸面再在众人面前呆了。 说起这事,王婆也笑的不行,“当然是真的了,娘子你是没瞧见那场面,被这么多人看到,当场他就气急攻心晕了过去,还是他家里来人才把他抬回去的,这一躺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好不了的。” 倪溪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问道:“那郑屠回去后难道没去找那伙强人?” 以郑屠的性格,必定是睚眦必报,不报复是不可能的。 王婆捂着嘴巴笑道:“如何找?夜里黑漆漆的,他又喝醉了,连那群人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哩!” 这郑屠可得憋屈死了,倪溪一想到他 此刻躺在床上凄凄惨惨的样子,就觉得心情格外畅快,笑的花枝乱颤。 最开心的事莫过于看到仇人倒霉了,这几个强人真是做了大好事。 半晌倪溪才缓过来,拿帕子擦了擦笑出的眼泪,慢条斯理的说道:“可惜奴不知道那几个强人是谁,不然定要感谢一番才是。” 王婆听了犹豫了下,又悄悄凑到倪溪耳边,说出她从旁听来的小道消息。 “这郓城县哪会莫名其妙的有强人出没?倒是老身有个亲戚看见东溪村晁保正庄子上的几个庄客那晚路过,说不定……” 王婆住了嘴,没有去说最后几个字,但那眼神,无疑是肯定的。 倪溪一愣,“晁保正与郑屠有怨?” 王婆摇摇头,“不曾,两人都是郓城县一霸,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 “不过这些消息娘子你可千万不能说与别人知道啊,两边老身都是得罪不得的。”她又再三的叮嘱倪溪,生怕倪溪不小心说了出去。 “大娘放心即可。” 倪溪嘴巴上应了,心里却在嘀咕,听王婆的意思就是郑屠这事就是那晁保正找人做的,可两人无冤无仇,那晁保正为何突然这么做呢? 不知怎么的,倪溪突然联想到了那张俊秀温和的脸庞,听说这秀才与晁保正关系挺好的,该不会是…… 很快,倪溪又打消了念头,这么阴损的主意,怎么可能会是那秀才? 正想着,阎婆就回来了。 今天馒头卖的不错,她就早早收摊回来了。 见到王婆,阎婆有些惊讶,王婆也表现得特别热络,很快两人就聊起天来。 倪溪没有去打扰,把阎婆带回来的东西收拾好后就自觉得去了厨灶做饭。 将胡萝卜切成丝,与昨日还未吃完的猪肉一起搭着炒了一盘菜,接着锅内倒热油,放入大蒜爆香,清炒了一把菘菜,香气扑鼻。想着家里还有一条鱼,不如做个鱼汤吧。 98.金莲篇(7) 此为防盗章 她快步跑去把门打开,一看, 只见倪溪一只手撑在门框边上, 跛着脚颤颤巍巍的进了门内。 阎婆一惊,连忙上去搀着她问道:“我儿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 ” 看着阎婆脸上的担忧, 倪溪安慰道:“阿娘莫要担心,不过是回来的路上一脚踢到了那石头而已, 过几日就好了。” “这平白无故的, 怎么会踢到石头?”阎婆有些纳闷。 她一边搀扶着倪溪往屋内走去,一边絮絮叨叨:“真是晦气, 看来过些时日得买点香烛火纸去那灵官庙拜拜才是。” “阿娘, 不用这么麻烦吧,只不过是小伤而已。”倪溪小声说道。 古人迷信,对此倪溪很无奈, 她总不能说是因为走路时旁边有个秀才老是让她心不在焉, 才没注意到那块石头吧。 阎婆把倪溪扶着坐好后, 眼一瞪,“什么麻烦?你们爷俩就没有一个省心的,先是老头子,现在又是你……” “好了好了,”眼看阎婆有越说越多的趋势, 倪溪连忙打住, 转移她的注意力问道:“阿爹今日怎么样了?” 阎婆叹了口气, “还能怎么样, 他喝了汤药刚睡着。” 倪溪不经意间看去,才恍然发觉阎婆看上去苍老了许多,发上竟增添了不少银丝,眼角的纹路更深了,笼罩着浓浓的忧愁。 “阿娘,” 倪溪心里涌上一股酸楚意味,她轻轻上前抱住了阎婆,“会好起来的。” 阎婆拍了拍倪溪的背,慈祥的笑了,“会的。” 母女两温馨的说了几句悄悄话,离得距离近了,阎婆这才发现女儿脸颊带着还未消散的晕红,惊奇道:“我儿可是喝醉了?怎的脸色绯红?” 倪溪一愣,不自在的拿手去摸,面上果然还是烫的。 她支支吾吾的说道:“可能是穿太厚走这么长的路热着了吧。” 索性阎婆没有再多问什么,两人随便说了几句就各自休息去了。 躺在熟悉的小木床上,倪溪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脚上的伤口刚才已经敷了药包好了,倒是没有那么疼了,只是不知为何,平时这个时候自己早就入睡了,可今晚却迟迟睡不着觉。 一闭上眼睛,那张俊秀的脸就会浮现在面前来,那含着笑意的目光仿佛能够穿透她这个人,直至她的心底,让她心“突突”的跳个不停。 也不知道他现在到了没? 一个秀才,夜里这么黑又没带灯笼,希望别出什么事才好。 对了,自己这几天脚受伤不能去他那干活了,这秀才吃饭可怎么办啊还有他那两件衣裳还放在木盆里没有洗原本打算明早洗的,也不知道他这几日可有换洗的衣裳…… 呸呸呸,她一天老想着这个秀才干什么,他自己有手有脚的大男人,哪用得着她多操心。 倪溪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嫌弃了下自己的瞎操心,索性把头蒙在被子里不去想了…… 再说另一边的吴用,他把倪溪送到那里后,又一个人乘着夜色走了回去。 淌过那条小溪,他没有回去竹屋,而是径直去了晁盖的庄上。 别的人家已经熄灯了,唯独这庄子里还是灯火通明,不时有豪迈的笑声从里面传出来,热热闹闹。 门口看门的一个庄客刚好看见吴用来了,惊喜的迎上去,“教授,您来了。” 吴用颔首示意,问道:“保正在何处?” 那庄客答道:“今日庄上来了个会使得百般武艺的好汉,保正正在草堂与他吃酒哩!” 说着就要领吴用去了,吴用给推拒了,说道:“小生有事找保正,劳烦告知与保正我在后堂等他。” “教授稍等片刻。” 吴用与晁盖的关系大家都知道了,那庄客没有多问,而是依言找晁盖去了。 这庄子前头是用来待客的草堂,后面除了厢房还有一个后堂,除了亲信,平日很少有人进到这里来。 吴用坐在那儿等待着,自然有庄客给他上了壶好茶,没多一会儿,晁盖就来了。 晁盖生的魁梧雄壮,一副虬髯大汉模样,声如洪钟,还未进门声音就先到了:“兄弟,你怎的不去和我们吃酒痛快去?” 吴用连忙起身见礼,从容说道:“兄长莫怪我,今夜前来,只因有一事还需兄长相帮。” 晁盖浓眉一竖,不高兴了:“你我乃兄弟,何必这般客套,有事我自当帮忙,你快说罢。” 吴用与晁盖一起坐下,才娓娓将事情道来。 只听晁盖哈哈一笑,拍着大腿道:“我当是什么事,这有何难,你吩咐他们就行了。” 吴用拱手谢道:“多谢兄长。” 烛光下,只见他一袭青衫翩翩而立,面含笑意,端的是温文尔雅的书生模样。 俊秀,温和无害,让人生不起半点的防备心来。 若不是还记得吴用方才得话,恐怕晁盖也要这样认为了。 晁盖拿眼斜他,忍不住笑骂他两句:“你这厮倒是一副好皮相,不知道的人怕是都要被你骗了去。” “兄长严重了。” 吴用微笑的表情不变,对于晁盖的话既没有肯定也没用否认。 晁盖见他这样,调侃道:“话说能被你看上的小娘子,我倒好奇起来,改日定要带我见见。” 提起那人,吴用的表情温暖了一些,微微一笑:“兄长放心,他日自然会带来与兄长相见。” “行了行了,”晁盖豪迈一笑,整个后堂都环绕着他爽朗的笑声,“事也说完了,这下你该陪我去吃酒了吧。” “恭敬不如从命。”吴用含笑回道。 这里都习惯把饺子叫做馄饨,倪溪轻轻嗯了一声:“快好了。” 吴用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笑意,“辛苦娘子了。” 嘴里这样说着,可他的眼眸却直直看着倪溪,似乎还能看见清浅的瞳孔里倒映着她的身影,直看的倪溪无所适。 她连忙装作随意的转身,想要隔断吴用那炙热仿佛能融化一切的目光,然而那道视线却凝胶一般停驻在了她的身上,始终不曾挪开。 这秀才怎么这么看着她?难道她背上有什么还是,倪溪在脑海里回顾了一遍今天的穿着装扮,并没有什么问题啊。 一定是他吃错药了! 倪溪委婉的扬声说道:“君子远庖厨,这里烟气大,教授还是先进屋去吧。” 吴用却好像听不懂似的,还含笑说道:“没事,小娘子不用管我,你忙你的便是。” 谁稀罕管他了,明明是他杵在这里挡路好不好。倪溪很想这么的回过去,但又一想算了,天大地大雇主最伟大。 罢了,谁让他是雇主呢,她忍了! 看他还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倪溪刻意的想要忽视掉身后这个大活人,偏偏吴用一直站在她身后,也不说话,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她。 根本无法忽视好吗! 倪溪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就连包饺子的动作也不利索了。 突然听见“扑通”一声,原来是舀饺子馅的那只小木勺掉在了地上,她连忙手忙脚乱的弯下腰,伸出纤指刚准备去拾起木勺,只见另一双修长的大手随之而来,一起抓住了木勺柄。 99.金莲篇(8) 此为防盗章 “大娘,这是哪户人家?”倪溪有些好奇。 “这是东溪村晁保正的庄子, 祖上就是本乡本县的富户了, 你看这庄子周围数里的田地,可都是他家的。” 说着, 王婆看了看四周, 见没人注意又凑到倪溪耳边悄声说道:“这晁保正家啊,可惹不得, 听说他为人仗义疏财, 庄上收留了不少江湖好汉,你看这些壮汉就知道了, 这可是东溪村一霸啊。” 感情不仅是富n代, 还是个村霸啊,对于王婆的好心提醒,倪溪感激的朝她笑笑, 在心中暗自记下了, 像她这种平名百姓, 无权无势还是绕着走比较好。 两人没走多久,一路左拐右拐来到一处竹林,正值盛夏,葱绿的竹子生的格外繁茂,形成了一方荫凉天地, 凉爽袭人。 僻静的竹林前方, 有一条羊肠小径, 可供行走。小径旁, 一座竹屋静静座落,门前用竹篱笆隔成了一方院落,颇有一番悠闲情趣。 倪溪见到这,心里对这个还未谋面的吴教授生出一丝好感来,从所处环境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情,想必这个吴教授一定不是个俗人。 王婆走上篱门前,高声叫到:“教授今日是否在家中?” 连唤了两声后,只见从竹屋里出来了一个似秀才打扮的年轻男子。 身躯欣长,头上系着一方青色头巾,穿着一件青色麻布长衫,衣着整齐干净。再看那面容,肤色白皙,眼神清亮,生得格外的俊秀,走动间颇有魏晋名士的风骨,浑身的气质不似一般人物。 “不知大娘唤小生有何事?” 原本以为这吴教授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文人,却是这样一个风姿隽秀的美男子,倪溪一时看滞了眼,再待他开口时这悦耳清澈的声音入耳,不禁半天才回过神来。 没想到就这一下她的样子却被吴用眼睛余光扫到,以为又是一个被他外貌迷惑的俗物,吴用微微皱了下眉。 王婆没有注意到这些,拉着倪溪上前热情的说道:“教授前些时日不是让老身帮忙找个仆妇嘛,阎小娘子刚好会做饭菜也识得一些字,教授看看行不?” 感觉一道略微带着打量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倪溪赶紧垂下头去,心里却在忐忑起来。 吴用很快就移开了视线,脸色平淡。 “小娘子还是请回吧。” 这是在委婉的拒绝了? 倪溪没想到会是个这样的结果,既意外又尴尬,脸色霎时变的绯红。 就连王婆也没想到吴用会这么干脆,正准备开口询问,却被吴用打断了话语。 似乎在解释,他慢条斯理的说道:“她不适合。” 很明显,“她”指的就是倪溪。 “既然这样,那老身就不叨扰教授了。”王婆虽然也不理解,但见吴用态度坚决,无可奈何。 “是小生麻烦大娘了,仆妇之事还请大娘再帮小生找找。” 吴用谦逊的躬下身子向王婆表示歉意,随后转身离去。 眼看着吴用就要进屋了,倪溪紧紧咬住嘴唇,她不甘心,不甘心眼前的机会就这样失去了,更不甘心连个原由都没有就轻易的被眼前这个人否定。 “教授且慢,” 倪溪在心里挣扎了下还是张开了口。 不管怎样,她都想知道为何这秀才单只看了她一眼就这般轻描淡写的否决了她。 “我想问问教授,为何说我不适合?” 倪溪几步追上前去,一时间心里焦急的连宋朝女子的自称“奴”都忘了说,“我”这个字脱口而出。 女子位卑,这在当世与人相处的礼节上是大大的不敬的,眼下改口却来不及了。 倪溪在心里懊恼的同时,只能一遍一遍让自己冷静下来。 平地而立,一身青色麻衣裙衬得她少了艳色反而多了几分清丽,目光带着坦荡荡,以及不容忽视的倔强和执着。 吴用转过身来,微微一愣,似是诧异,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娘子真要我说?” “还请教授告知奴,奴也好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缺点让教授不满意。” 倪溪低眉顺目,看起来明明态度十分的诚恳却有着说不出的固执。 “娘子容色太艳,”吴用清亮的眼神里有一丝嘲笑,不紧不慢的说道,“小生只是一介教书先生,小小寒舍如何收留的住娘子这般娇滴滴的女郎,况且我这书斋是用来清心寡欲的,娘子还是另寻高就吧!” 原来如此,倪溪算是听懂了吴用话中隐藏的意思,这秀才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敢情是在转着弯讽刺她长得不像良家妇女了。 倪溪心里有了一丝委屈,她知道她的这副相貌确实不甚端庄,可她已经努力让自己一言一行都合乎礼法,也不曾冒犯这秀才什么,可他为何还要这般讽刺? 这下,倪溪先前对他涌现出的那丝好感彻底没了,这人说起话来这么刻薄,白白生了一副好模样。 努力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倪溪大声说道:“教授要找的是识字懂礼之人,可放眼整个县里,除了大户人家的小姐,又有几个女子识字?奴因缘巧合下有幸识得几个字,容貌乃上天所赐,爹娘所育,也非奴所选择。如今爹娘年迈,生活拮据,奴自知有点姿色可奴也不愿做那些卖弄姿色的事,况且奴自问并无什么逾据之事,教授身为读书人难道单凭浅浅一眼就认定奴不是那良家子做不来这仆妇之事?” 被人这般羞辱,而且还是一名俊秀不凡的男子,倪溪心里的羞愧悲愤和委屈不言而喻。 说着说着,倪溪眼泪不由自主的在眼眶里打转。 强忍着哭出来的冲动,她高高扬起纤细的脖颈,回讽道:“教授不试试又怎知道教授这寒舍容不下奴呢?教授若连这点定力都没有,何谈清心寡欲?” 还以为是个伟男儿,没想到只是个偏见的短视秀才,是她高看这人了。 其实,那一番话说完倪溪就后悔了,本想借机再说几句软话,却被这秀才一激变成了这样局面。 完了完了,这份活计没指望了,想到离家时还有阎公阎婆期望的眼神,倪溪愁眉苦脸起来,开始在心里盘算接下来怎么办。 眼前这个女子,麻布衣裙,头上也并无饰物钗环,生的倒是妩媚动人,此时此刻泪光朦胧,看起来楚楚动人让人忍不住去怜爱。 可吴用不是一般男子,他心性坚毅,才智过人,自然不可能轻易被动摇。 只是,这阎小娘子,看向自己的眼神并不似一般女子的痴迷,她的目光澄澈没有杂质,倒像是真如她刚才所说的那样。 莫非,自己真的看走了眼,冤枉了她? 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能力了,这阎小娘子说起话来伶牙俐齿确实不似寻常女子,倒是多了些趣味,究竟是不是他看走了眼,试试就知道了。 文人最重气节,倪溪本以为会让对方拂袖而去,出乎意料,吴用听了这些话不仅没有丝毫怒气,反而含笑附和的点了点头说道:“娘子所说极是,倒是我想岔了。这样吧,明日清晨娘子便来此帮我整理下书斋,料理三餐,五天一休沐,月银五两如何?” “此话当真?”倪溪惊喜的抬头看向对方。 吴用含笑而立,“自然如此。” 这番温文尔雅,还有那温和的笑容,说的话也让倪溪挑不出什么错来,若是倪溪此刻再拿乔,倒显得她矫情了。 而且月银五两,省吃俭用的话抵得上一家三口一月的吃穿用度了。 不管眼前这人为什么突然愿意雇她了,找到活计总归是一件好事。这么想着,倪溪干脆利落的答应下来了。 “谢谢教授,奴先回家明日再来。” 倪溪盈盈行了一礼后,怕面前这人又后悔,赶紧拉着还没转过神来的王婆离去了。 身后,吴用独自立在竹篱笆旁,看着那个脚步透着欢快,已经渐行渐远的窈窕身影,失笑了一下…… 或许刚才是他说的太过了。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吴用为什么突然说她狠心呢,她不过是要走而已。 倪溪的眼神不解,“教授为何如此说奴?” 吴用看着她,“娘子真不懂?” 倪溪摇头,她是真的不知道。 吴用眼神一闪,随即苦笑了下,俊秀的眉眼低垂着,神情失落,眼神透着一股莫名的忧郁来。 像是在控诉,只听他缓缓说道:“小生一直以为娘子你与我心意相通,已经许下终生,可这段时日来你连个原由都没有的突然对小生很冷淡,现在又说要离去,不是好狠的心是什么?” 这句话说的实在是可怜让人同情,翻译的直白一点也可以说原本她和吴用两情相悦好好的,谁知她突然狠心要抛弃他。 所以她是个负心汉! 倪溪惊讶的一下子呆在了那里,她杏眸瞪的圆圆的,“奴何时与教授私定终生了?” 她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小娘子,这秀才怎么能如此胡说。 只见吴用从怀里掏出了一条帕子,“娘子前些日送与小生的定情信物莫非娘子忘记了?” 倪溪仔细看,还真是她送给吴用的,帕子的颜色素雅,上面还绣了一片竹林。这块帕子是她那次脚受伤用了吴用的帕子后心里过意不去,又没法再把用过的帕子还给吴用,索性自己又绣了一块,送给了吴用。 她急忙解释道:“奴当时并没有说这帕子是什么定情信物啊。” 吴用却是一笑,笑容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这手帕乃是贴身之物,娘子你与我已互相赠送了手帕,这不是定情信物还是什么?” 倪溪哑口无言,涨红了脸,结结巴巴说道:“你……你强词夺理!” 吴用看她娇若春花的小脸绯红一片,还有那鼓鼓囊囊的胸脯因为激动上下起伏着,形成一道诱人的风景,无时不刻都在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这小娘子,真是太勾人了些。 还是早点收入囊中的好,只有他看着他护着,才不会被别人抢了去。 吴用温柔的看着她:“既然话已经说明白了,娘子你莫要再闹了,以后也休要再提什么离开之事。” “你,你……”倪溪气的说不出话来了,樱唇颤动半天,吐不出来下个字。 “登徒子!” “泼皮无赖!” …… 她把能想到的形容这个人的词都用尽了,全部的说了出来。 可任凭她在这说了半天,吴用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一直用那种温柔似水能包容一切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她在无理取闹一般。 等到倪溪实在想不出什么新的词汇了,吴用才端起一盏茶体贴的递到她面前,温声说道:“娘子说了这么久一定口干了吧!” 好像是哦,说了那么多的话,口确实有点干。 倪溪下意识得接过那盏茶,抿了一口正准备全部喝完时,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被这秀才带的偏离主题了。 她才不要喝这劳什子茶,她要和这秀才说清楚。 刚才她放弃了一直以来在吴用面前做出的那副温顺模样,痛快的说了那么多话,心里也平静的不少。 放下那盏茶,倪溪正了正色,道:“教授莫要再与奴开玩笑了,奴以后是要嫁人的,那定情信物之事实在是荒谬乱言,教授贵为读书人,应当明白女子名节的重要性。” 谁知吴用居然一副确实如此的表情,含笑点了点头道:“娘子所言甚是,为了娘子的名节着想,小生过几日就去娘子家中提亲,娘子大可放心。” 倪溪这下是真的无话可说了,她对吴用的厚脸皮再次有了深刻的认识,简直颠覆了以往她对这人的认知,她不知道这吴用到底是想做什么? 她冷着脸说道:“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奴要走了。” 说罢,就转身朝外面走去。 还没迈出半步,就被吴用拉住了手腕,他的手紧紧的握在了倪溪如玉的腕上,让她挣不脱逃不开。 被握住的那片肌肤滚烫,烫的她心里也是乱糟糟的,一团乱麻。 “你放手!”倪溪叫道。 吴用沉声道:“娘子且听我说。” 他的声音清朗如月,让人沉醉,尤其是在说情话的时候,更是动人的不行。 “小生是真的心悦娘子。” 倪溪娇躯一颤,忘记了挣扎。 只听到他继续说道:“也不知从何时起,小生对娘子的心思就变了,每日都想着多看娘子你两眼,见到娘子你时,会忍不住想与你说话,哪怕是静静的看着你,小生的心里也觉得十分欣喜……”他一点一点的的说着,倾诉着。 “小生能感觉到,娘子你心里也是有我的,”他的声音顿了顿,“可在那天小生说了自己的姓名后,娘子却仿佛认识我似得,突然如避蛇蝎一般的把我拒之门外。” 他清亮的眼眸静静看着倪溪,“我与娘子之前素不相识,且小生自认品性端正并无什么不妥之处,娘子却这般待我,可以告诉小生为什么吗?” 倪溪被吴用敏锐的直觉吓的心惊, 他是在怀疑她吗?怀疑她知道点什么。 可吴用是永远不会知道原因的。 倪溪凄凄一笑,眸子里透着水光,“奴与教授不是一路人。教授胸怀大志,以后注定了不会平凡,可奴只想老老实实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吴用瞬间懂了倪溪的意思,他沉默不语。 两人皆是沉默。 过了许久,吴用才开口, “等年后吧。” “年后娘子再走吧。” 倪溪正打算拒绝,又听他说道:“就当做是陪小生过完这个年,留个念想……” 她的心一软,噙着泪应了。 …… 之后的每一天都过得很快,日子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自从话说开后,两人之间也有了共同的默契,虽然没有明说,可吴用下学回来后,会陪着倪溪一块干活,或者是站在远处静静看着倪溪。也有时吴用在书房读书,倪溪在一旁做针线,两人偶尔视线对上会相视一笑,不多说话,却也岁月静好。 天气越来越冷了,前段时间还下了场大雪,漫天飘雪,万物银装素裹,成了一个纯白色的世界。 倪溪这些日在抓紧时间做衣裳,她想在走之前给吴用把冬衣冬靴制好,对了,还得在做一些四季的衣裳,她走后吴用就真的一个人过了,哪怕有兄弟也是一群糙汉子,哪里顾得过来。 衣裳做好后,春节也要到了。 那人是谁,吴用不需猜便知道,想到那人,他的眼里带了一丝清清浅浅的笑。 也不知她现在是否已经离去? 他步履悠然的踏出竹屋,脚步声极浅,极淡。 傍晚,残阳似血,云霞映着落日,天边酡红如醉,衬托着渐深的暮色,晚风带着一缕凉意,凄凄凉凉的暮色将竹林染尽,哀婉绝艳。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夕阳下,那人袅袅娜娜的坐在竹篱笆旁边,美人体态风流,花容月貌,乌云般的发丝斜斜挽成一个髻,露出一小截白嫩的颈子,纤纤玉手不时飞扬,专心缝补着手中的衣物。 落日余晖洒在她半边脸上,给她的面容镀上了一层金色光芒,在这光芒中,她是如此的温柔娴静,贞婉美好。就连这夕阳,这竹林,这美景,都比不过眼前美人的一个眼波,一颦一笑。 吴用静静地站在那儿,他将目光驻足于她的身上,久久凝望。看似风轻云淡的眼眸底,却多了抹连他自己也没发现的温柔之色。 此时倪溪正坐在那儿专心着手上的针线活儿,她坐在这儿缝补已经有一会儿了。这衣衫是吴用的,刚才见它破了个洞,自己闲来无事便缝补一下。 继承了原主的手艺,她仔细将衣衫针脚缝的紧密结实些,这样好耐穿,完了后又撑开检查看是否有遗漏,最后才打了个结用银牙咬断细细丝线。 只是做着做着,她突然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就好像,有人在注视着自己一般。 这一抬头,碰巧撞上那双温润的眸子。 眸光清澈好远,如他的人一般风光霁月。 倪溪一怔,心想这秀才什么时候起来了,怎么站在这一点动静都没有。 也许是倪溪惊讶的表情取悦了他,吴用轻笑一声,上前几步,将两人的距离拉的更近了些。 “今日醉酒,劳烦娘子照顾了。”他含笑道谢。 倪溪忙欠了欠身,“教授不必多礼,本就是奴应做之事。” 虽然这人有时候着实不讨喜,但大多数时候还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这幅模样也不知会让多少女子芳心暗许非他不嫁。 正在倪溪脑袋里胡乱想象时,那清润的声音带着疑问,突兀问道:“不知娘子是否在附近见过野狸子?” 这秀才突然提野狸子做甚? 倪溪蹙眉,不解问道:“不曾,教授何出必言?” 一道幽深的视线扫过倪溪,只听得他慢条斯理解释道:“小生醉酒后醒来,不知为何面上多了几道红痕,所幸痕迹不深……” 倪溪听到吴用说面上有红痕,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她在吴用面上戳的那红痕。 吴用的皮肤白皙,仔细一看,面上真的还有点点痕迹。 这秀才皮肤也太过娇嫩了吧,她只是轻轻戳了一下…… 倪溪此刻只想捶胸顿足,都怪她今天想趁这秀才睡着戏弄他下,这下好了被抓包了吧。 望着吴用,倪溪原本娴静的水眸不禁有些飘忽不定。 恰好此时吴用的视线落在倪溪身上,他声音停顿了下,继续说道:“因此,小生便私自以为是被附近的野狸子抓了去。” 倪溪越听越心慌,偏偏他还定定看着倪溪,语气温柔的说道:“娘子还未曾告诉小生是否见到过这附近的野狸子呢?” 100.金莲篇(完) 此为防盗章  看出吴用与晁盖关系非同寻常, 那汉子就毕恭毕敬回答了:“小人姓刘名唐,是东潞州人时,如今有一套富贵特意来找晁保正相商量,因此来投奔, 没想到被那厮当贼人捉了, 幸得保正相助才得以脱身。” 吴用眉一挑, “什么富贵?” 刘唐回答道:“小人打听到蔡太师六月十五日的生辰, 他的女婿北京大名府梁中书已收买了十万贯金珠宝贝,要送往京师庆寿, 路上会从这里经过, 这不是上天赐的富贵么, 小人便寻思着来了。” 当朝太师蔡京,与童贯, 高俅, 杨戬四人深受圣上恩宠, 是徽宗的亲信大臣。 蔡太师过寿, 其富贵奢华可想而知,至于那财物不过都是搜刮民脂, 从平民百姓身上剥削而来的,此等不义之财, 就算是取了,天理知之, 也不为罪。 只是…… 吴用沉吟了下, 皱眉道:“这十万贯金珠宝贝数额庞大, 又路途遥远,梁中书必定会派人严加防守,想要取之,甚难!” 晁盖向来大大咧咧惯了,一拍胸膛满不在乎的说道:“怕什么,我虽不才,也有几分武艺傍身,我那庄子里庄客繁多,到了我等的地盘,纵使千军万马,也不怕他!” 刘唐也在旁边附和道:“教授不知,去年蔡太师也曾送十万贯宝贝上路,不知被谁打劫了,至今都没找到。既然那伙强人能做到,我等又有何不可呢?” 见吴用还是眉头紧皱,晁盖拍着吴用肩膀说道:“兄弟,机会就在眼前,莫要犹豫了。” “我昨夜里刚好梦见北斗七星,直直坠入我屋脊上,斗柄上还有一颗小星,化道白光去了,今天就有这等好事来临,这不正是大吉大利之兆吗?兄弟你是最聪明的,且看看此事如何?” 吴用听了,苦笑了下,“既然兄长决心已下,小生又怎么能不相帮呢。” 他思忖了片刻,道:“此等大事,不能声张,人多做不得,人少也做不得,兄长你庄子里的那些庄客来路不明,人多眼杂,一个也用不得。” 晁盖一愣:“那不是只有兄弟你我,刘唐三人了?” 只见吴用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的说道:“兄长莫慌,小生已有了人选。” 三人耳语了一番,确定了人选后,吴用又说道:“如今我等还不知道这生辰纲是从哪条路来,劳烦刘兄这几天来多多打探了。” 刘唐忙说道:“这是自然,小弟今夜便去。” “刘兄且慢,”吴用笑吟吟叫住他:“如今才是五月中旬,而蔡太师生辰是六月十五,不急不急,先等小生去把刚才说的那里人带回来,你再去吧。” 晁盖一想,有道理,便对刘唐笑道:“刘兄弟你先在我庄子里等候,咱们大醉几日再说!” 三人哈哈大笑,气氛瞬间活跃了。 再说倪溪,她在厨灶里呆了会儿,茶早就煮好了,只是怕打扰几人谈事,便没有进去。 谁知她等了半天没个动静,又看看时候,已经快到中午,想必这几人也饥饿了,不如顺便做些吃食吧。 这里的人家里来客,一般都喜欢拿些碎银去街上买些鲜鱼肥鸡嫰鮓之类的熟食回去,切好归入盘中就是一盘菜了,虽说味道还行,但终究比不得亲手精心做的饭菜。 刚好昨天买了鱼和鸡肉,还有一些菜蔬,一并做了吃吧。 倪溪做了这么久的饭菜,手脚麻利,没多久就把红烧鱼,香菇焖鸡,还有一道韭菜炒鸡蛋做好了,米饭蒸在锅内,又切了盘熟牛肉,她分量放得很足,四个菜够三个大男人吃的了。 她做好后隔着竹屋听了会儿,见里面有说笑声传来,这才放下心来把吃食端上桌子去。 晁盖与刘唐两人先前说正事一时忘记了,直到闻到香气腾腾的饭菜上来,才发现腹中已然饥饿的不行。 见桌上这四个菜光看色泽光闻香气已经让人垂涎欲滴了,晁盖忍不住赞道:“小娘子真是好手艺。” “保正过奖了,不过是粗茶陋饭,算得了什么。”倪溪谦虚回道。 她把饭菜碗筷一一摆放齐整,又拿出了两坛酒给三人斟上。 晁盖观她举止进退有礼,不卑不亢,与寻常小娘子有些不同,心想难怪一向清高自傲的吴用会看上这个小娘子! 他冲吴用挤眉弄眼道:“兄弟你好福气,有这般温柔贤淑的如花美眷,真是让为兄羡慕不已!” 吴用轻笑了声,“那是你们没有见过她凶悍的时候。” 与倪溪接触的久了,他深知她德柔顺只是对外的表象,若是惹到她了,就像一只张开獠牙的小野猫。甚是泼辣。 晁盖不信,“我怎么看不出来?” “她平日……” 吴用正准备说话,突然冷嘶了一口气,那一直风轻云淡,悠然含笑的双眸,滞了滞。 他低头看去,只见一双玉白柔嫩的小手正狠狠的拧在自己腰间的嫩肉上,视线刚好对上倪溪妩媚至极的笑容,笑容里透着得意。 见吴用突然停住不讲了,眉宇间隐隐含着痛楚,晁盖忙问道,“兄弟你怎么了?” “……我没事,”吴用似笑非笑,意有所指的说道:“不过是方才被一个狠心的蚁虫蛰了一下罢了。” 晁盖像是知道了什么,古怪的笑了下,倒是刘唐,惊讶的瞪圆了眼睛:“这蚁虫怎的这么厉害了?” 吴用含笑不语。 趁着晁盖与刘唐两人没注意到,吴用低声对倪溪幽幽说道:“小娘子你真是铁石心肠。” 说话的时候他的俊眉微蹙,让人不禁心疼起来。 倪溪才不管他这幅可怜模样,嫣然一笑:“教授刚才说奴凶悍,奴想着怎么着也得落实了才好,免得别人以为教授是戏言。” “你……”吴用失笑,果真是个泼辣得小娘子! “我如何?”倪溪扬起秀眉,杏眸神采奕奕。 “你……” 吴用突然凑近倪溪,悄悄地拉住了倪溪的小手,低沉而又温柔的说道:“甚好!小生甚是心悦你!” 这情话说的,倪溪脸瞬间就红了,她抬眼见晁盖两人没有看这个才放下心来。 倪溪带着羞意轻啐了一口:“好个不要面皮的教授。” 说罢她使劲挣脱掉吴用的手,所幸吴用只是轻握着,没费多大力就摆脱了。 吴用也没生气,只是用温柔的眸光看了倪溪一眼,又继续与晁盖刘唐二人喝着酒高谈阔论起来,气氛火热。 看着他们吃自己也饿了,不过她在厨灶给自己留了一份,没有去打扰他们,她一人去了厨灶吃饭不提。 过了一个时辰,三人已经吃酒吃的差不多了,刘唐架着醉酒的晁盖两人回庄子里去了。 倪溪去收拾桌子,没有看见吴用人,绕着竹屋找了一圈才发现原来他不知何时到竹林去了。 竹林清幽,它的枝叶繁密,青翠欲滴,伴随着风吹竹叶“沙沙”的声音,雅致怡人。 吴用就静静的倚在竹杆旁,他的身形修长,清丽俊逸,与这竹林合二为一。 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他的面色微醺,然而那悠远宁静的目光却定定的望着一处,若有所思。 倪溪把脚步放轻,来到了他的身边。 还以为吴用在看什么,她顺着吴用的视线看去,发现不过是一堆野草什么都没有时,不禁有些失望。 吴用却仿佛看的入了神的模样。 “婆惜,” 他突然温柔的唤道。 他的声音极清极润,又带着几分酒后的沙哑。 “你说如果很想做一件事,但是又不知结果是好是坏,又该如何?” 倪溪抬起清澈的眼眸去看他,“这件事是否违备道义?” 吴用摇头,那生辰纲本就是是不义之财。 倪溪又问道:“这件事是否会伤害到无辜之人?” 吴用再次摇头。 她问道:“若不做这件事你会如何?” 吴用的声音沉了沉,“我会心有不甘。” “既然这件事既不违背道义,也不会对他人造成伤害,不做的话会不甘心,那么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倪溪不懂他为什么看起来很沉重的样子。 吴用笑了下,没有让倪溪发现他嘴角的一丝苦涩。 “我倒没事,唯独担心……”连累到你。 “嗯?”那声音太低,倪溪没听清楚。 “没事。” 吴用深深的看了眼面前这个肌肤如玉,花容月貌让他心动不已的美人儿,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挣扎。 很快,又恢复了风平浪静。 “婆惜,明日你陪着小生外出一趟罢。”只听他低低说道。 粗衣大汉挠了挠头,他实在是不懂这个小娘子明明长得娇艳动人,举止有礼,与吴教授相配可谓是郎才女貌,却非要说自己只是一个仆妇。 对比自家那个好吃懒做的恶婆娘,真是天壤之别。 不过,他要说的话不是这个。 “我是保正庄子里的庄客,教授在保正庄子里与保正吃酒,不胜酒力,保正便让我把教授送回家中。” 倪溪一愣,她认识这秀才有一段时间了,却不曾说过这秀才有什么朋友更别说见过了。 东溪村与西溪村有两位保正,她不禁好奇问道:“不知是哪位保正?” “你连这都不知道?”粗衣大汉古怪的看了倪溪一眼。 倪溪无奈回道:“奴一家来郓城时间不长,孤陋寡闻让大哥见笑了,还劳烦大哥告知下奴。” 她是真的不知道,这竹屋相对僻静,自从来到这里,倪溪就没有与外人过多接触,过着每天两点一线的平静生活,对于附近的人员结构完全不了解。 粗衣大汉听了表示理解,他扬起头十分骄傲的介绍道:“当然是东溪村的晁保正了,保正与教授情同兄弟,为人仗义,重情重义……” 原来粗衣大汉口中的保正是晁保正啊,虽然没见过,但那日王婆带自己来东溪村时候见到的那所大庄子就是他的,倪溪心里有了点数。 眼看这大汉有越说越多的趋势,倪溪不得不打断他,“大哥,你可否帮奴把教授扶进家中?” 粗衣大汉这才想起来正事,不好意思的咧了下嘴,“小娘子气力不足,还是我来吧。” 倪溪看了眼自己的细胳膊细腿,还没这粗衣大汉一条胳膊粗,好像确实符合“气力不足”这个形象,便任粗衣大汉一人搀扶着吴用了。 不过吴用酒品挺好的,喝醉后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安静,一声不吭的任由大汉扶着,俊秀的眉眼微微半眯,只是离得近了倪溪立马闻出来他身上那股浓烈的酒气。 倪溪皱了皱秀气的眉,忙拿出帕子捂住鼻子,这酒气也太熏人了,也不知这秀才是喝了多少酒。 把吴用安置在床榻上,倪溪谢过大汉,粗衣大汉便径直离去。 倪溪从灶间端了个木盆打了点凉水,用毛巾浸湿,然后再微微拧干敷在吴用的额头上。 头一次两人离得这么近,哪怕倪溪见惯了现代的各色美男,也不得不赞叹吴用一句好生俊俏的郎君。 他本来就长的十分俊朗了,鼻梁高挺,眉飞入鬓,如那朗月清风般风姿卓越。此刻俊容微醺,往常那双深沉的眼眸此刻显得迷离缥缈,额头有一缕发丝零零散散的飘落,褪去了原先沉稳冷静的气质,反倒多了些让人欲罢不能的禁欲气息。 男□□人啊。 “水……”吴用喃喃出声,他舔了舔干裂的唇,只觉得全身燥热难耐。 倪溪听了,忙跑去正厅倒了一盏茶水递到吴用跟前,奈何吴用是躺着的,一喂水就从那薄唇里溢了出来。 没办法,倪溪只得将他一条胳膊搭在自己单薄的肩上,拦腰抱住吴用,咬着银牙将吴用搀扶起来半倚靠在榻上。 时值盛夏,彼此衣衫都穿的单薄,倪溪又只穿了一件鹅黄色单衣,身体相贴之下,透过吴用薄薄的衣衫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那内里强健的肌肉,带着温热的男子气息,让倪溪不禁醺红了俏脸。 先前不怎么觉得,此时吴用俊秀的脸上神情恍惚,双眼迷离,怕是醉的狠了,拿着杯盏的那只手微微颤抖,杯盏左摇右晃,里面的茶水溢出一大半来。 倪溪只得俯下身子贴近吴用,洁白晧腕接过他手里那盏茶,动作轻柔的往吴用嘴里喂去。 吴用下意识的抿了一口,突然驻了嘴,用幽深的眼眸定定看着倪溪,眸光悠远长绵。 一缕发丝下落垂在他的额侧,青纱床幔的阴影掩盖住他半张脸,这个男人却依然俊秀清隽的动人心魄。 倪溪的心,在这刹那突然的加快跳动了下。 就在倪溪以为吴用突然清醒的时候,他却开口道:“烫……” 声音低低的,带着酒后的沙哑靡荡,尾音颤颤,懒散而诱人。 倪溪不自觉后退一步,玉手轻捂住胸口,只觉得那颗心好似不是自己的了,跳的飞快。 她偷偷拿眼去瞧吴用,生怕他发现自己刚才的不对劲,这一眼过去,却哭笑不得。 这秀才哪是清醒了,分明还在醉着,那双眼看似清冷有神,可仔细看去,目光滞滞,眼眸仿佛没有焦距般迷离的睁着,哪是在看任顾,只怕连魂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若不是细看,连自己都被骗了去。 “烫……” 见倪溪没反应,吴用的眉眼微微下垂,似失落似抱怨。 他说茶水烫,可刚才倒得时候她明明试过温度的啊,怎么会还烫呢。 倪溪半信半疑的端起茶水,轻轻缀饮了一小口后,对着吴用说道:“不烫啊。”这水温刚刚好。 101.李师师篇(1) 此为防盗章  “我儿, ” 只见阎婆拉着倪溪的手坐到床边, 看着她秀美的脸庞, 露出欣慰的笑容:“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 老婆子我总想着你还小还小, 舍不得把你给人, 可这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我儿也到了该嫁人得年龄了。” 阎婆又接着说道:“今日王婆来与你说媒, 说的是那宋家庄宋太公的长子, 我看还不错, 打算就这么定下来了。” 倪溪一听阎婆竟然连问她都没有就直接定下她的婚事, 大惊失色。 她急声说道:“阿娘,此等大事你怎么可以连问都不问我就决定了?” 阎婆的表情却很惊讶,不理解倪溪为什么要问这个。 “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儿莫非还怕阿娘我会害了你不成?” 这话倒是严重了。 “女儿不是这个意思,” 倪溪心知刚才是她太急躁了, 软和了语气说道:“只是我连那人是好是坏都不知道, 若是所嫁非人呢?况且女儿还小,还想多陪陪阿娘几年呢!” 阎婆只以为倪溪是害羞了, 笑道:“我已经问清楚了,王婆说的那人名叫宋江, 在县衙里任押司, 虽然年纪比你大了些, 可人品家财样样都好, 我儿过去不会吃苦的, 就放宽心吧!” 她怎么可能放心? 倪溪苦笑,正待开口突然愣住了。 宋江……宋押司…… 她记得水浒传里梁山之首宋江,就是在郓城县任押司,天啊,不会这么巧吧,居然是那个宋江? 原本以为她代替原主老老实实做人,就不会再重蹈覆辙,没想到老天又来和她开这种玩笑。对于宋江这个大杀器,一想到他以后会杀了阎婆惜,倪溪躲着走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嫁给他? 这下不管阎婆会多生气,倪溪是绝对不愿意了。 “阿娘,那宋押司家财颇丰,女儿只是寻常人家,如何高攀的起,想必就算女儿过去了,也不过是个外室,以后就只能这样有名无分的过一辈子,所生的孩子也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莫非阿娘愿意看到我这样?” 倪溪的表情十分坚定,定定的看着阎婆,等待阎婆的回答。 阎婆一愣,苦口婆心的劝道:“我儿怎么如此想法,你且听阿娘说,阿娘是为你着想。你想想,以咱们得身份,嫁出去你也只会过苦日子,就和阿娘一样一辈子就这么苦下去了。反正女子迟早都是要嫁人的,你的姿色甚好,若是成了大户人家的外室,你去了那边日日有人伺候,吃的穿的全部不用操心……” “可女儿不愿……” 倪溪急急打断她的话,含泪硬声说道:“难道姿色好就要讨好别人仰仗他人鼻息生活的外室吗?比起这个,我宁愿吃糠咽菜,过着清贫的苦日子,一生一世一双人!” 倪溪决绝的态度让阎婆心里一颤,觉得不对劲。 原本以为说了这事女儿会开开心心的同意,谁知引起这么大反应。 在阎婆心里,这个女儿孝顺听话,无论怎样从不会忤逆双亲,以往在行院里时也没听她说过什么不愿意做外室得话之类的,甚至还隐隐期待。 怎的今天却是不同了? 除非…… 女儿这是心里有人了! 只有心里有人,才会不愿意嫁给他人,才会为了那人违背爹娘的意愿。 也难怪…… 罢了罢了! 她看着面前如花似玉的女儿,叹了口气,“我儿,你老实告诉阿娘,你是不是心里有中意的人了?” 这下轮到倪溪愣住了,“阿娘你怎么突然提这个?” 阎婆的目光沧桑,带着几分追忆说道:“我记得你当初在东京时还说过,宁做富贵人家的外室,也不愿去过那苦日子,我把那几家想要过房你的人拒了,你还和我生了好几日的气,难道你都不记得了?” 倪溪一滞,她在脑海里翻出原主的记忆,似乎真的有这件事,她轻声道:“女儿自然记得。” 阎婆点头,语重心长说道:“阿娘理解,你有了中意的人,自然是不愿意做那外室了,既然如此,我还能逼你不成,明日就去找王婆拒了这事。” 这真是意外之喜了! 倪溪看到阎婆脸色难看原本以为还要劝很久,没想到阎婆就这么简单的同意了。至于阎婆误会了,那么就让她继续误会下去吧,也正好解决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她有些不可置信,连忙欣喜的笑道:“多谢阿娘。” 谁想阎婆下一句话就让她哑口无言。 兴许对那意中人比较好奇,阎婆一连串的问道:“我儿,你那意中人姓甚名谁?做甚的?家境如何?” 倪溪这下欲哭无泪了,她哪知道啊,连意中人的影子都没见到呢。 偏偏阎婆一副满脸好奇,誓要问到底的模样,不想说也得说了。 她犹豫了一下,轻声开口:“那人……” …… 第二天清晨,倪溪就去吴用那里继续干活了,她的脚伤已经好的差不多,这个月她又告了太多假,心里实在是过意不下去 。 到了那儿,只见篱笆轻轻掩着,竹屋的门也锁着,倪溪心猜这秀才一定是去了村学。 幸好吴用给过她一把备用钥匙,很快就打开了门。 只是进了屋后她看见青纱帐床边的那一堆换下还没洗的衣物,还有厨灶上薄薄的一层灰尘时,以及残羹冷饭时,倪溪忍不住有些想笑,看来她不在的时候,这秀才过得真不算好。 最起码自己在的时候,可是把他一日三餐饮食起居都照料得无微不至呢。 这样一想,心里还突然有点小骄傲。 倪溪将衣裳拿去洗了,房屋打扫了一遍,估摸着时候,就进去厨灶做饭。 今天她打算包饺子,用菘菜和鸡蛋剁成馅,放好各样调味品,再把早就揉好了的面擀成一个个均匀的饺子皮,可以准备开包了。 铁锅里还烧着热水,饺子先包好,等吴用回来直接下锅就行了。只不过包饺子是个细致活,包的不好,放进锅里一煮饺子馅就漏了,不好吃。所以还得把四周全部捏好,捏的严严实实的的才行。 对于倪溪这个会做好多饭菜的人来说,简直不要太容易。她一边哼着歌儿,一边全神贯注的包饺子。 “啦啦啦~” 再说那边的吴用,下了村学回来如往常一样一个人走回去。 心里盘算着回去后就把昨日剩下的面条再煮一下囫囵吃了算了,说实话昨天那面条实在是谈不上好吃,都快煮烂了,寡淡无味。 他自问头脑聪敏这天下间没有什么事能够难倒他,可偏偏做饭这件事上栽了个跟头,可以说是一窍不通,这也是他当初为什么执意要找仆妇的原因了。 遇见倪溪以后,天天好吃好喝的,哪怕再是不重口腹之欲的人,嘴巴也会被养叼了。 倪溪不在的这段时日,自己下厨灶做的那些饭菜吃食与之前一对比简直是难以下咽。 还有种种,说起她的好来,竟好似说不完似得。 他无声的叹息了下,也不知道她的伤好了点没有,这几天也没个音讯。 谁知刚走到竹屋不远处,吴用就看到自家的烟囱里缭绕青烟升起,还有那竹竿上整整齐齐晾晒的衣物。 她回来了? 压抑着内心的那一分雀跃,吴用快步走到竹屋前,一个箭步就到了厨灶所在的那个小屋。 只见那人一袭杏色衣衫,纤细的背影正对着他,妖娆身段若隐若现,站在那儿埋头于手中的活儿,嘴里还在轻快的哼着不知道名字的调子。 真好…… 吴用的眼眸亮了下,旋即微微一笑。 “娘子你回来了?” 这个吴教授,王婆不知道他祖籍是哪里的,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知道表字学究。 吴教授五年前来到东溪村,在东溪村里任教书先生,平日里为人和善,又因为书读的多,村民们都十分尊敬他,就连皲城县里蛮横的都头,见面都叫一声“教授”。 作为自己的未来雇主,倪溪悄悄记下他的一些喜好,免得哪天傻不拉几犯了忌讳。 待再三谢过王婆后,倪溪终于回到了家中。 阎婆早已做好了饭,与阎公两人一起等待倪溪。 见到倪溪的身影,阎婆有些激动,忙迎了上去,嘴里叫道:“我儿可回来了。” 阎公原本愁苦的脸上也多了慈祥的笑容,见倪溪面上洋溢不住的喜意,忙问道:“我儿是不是找到活计了?” “那当然,”倪溪笑眼弯弯,“明日我就去了,月银足足有五两呢。” 听到这话,阎婆与阎公对视一眼,又惊又喜。 “辛苦我儿了,”阎婆爱怜的拉着倪溪的手向桌子走去。 桌上的饭菜已有些发凉,想必是阎婆阎公两人做好了饭菜却没吃就这样等着自己回来吧。 一时之间,倪溪有些感动,心里暗自想着,两位老人年纪都大了,自己既然代替了原主,以后一定要争气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等将饭菜重新热了一遍后,倪溪乖巧的主动为两人盛了碗栗米饭,“阿爹阿娘快些吃吧。” 阎婆脸上笑开了花,与阎公说道:“老头子,我们婆惜如今长大了,会疼爹娘了。” 阎公也有些诧异,平日里女儿虽说还算孝顺但也不会想到做这些小事。不过总的来说是件好事,阎公也笑容满面起来,毕竟谁家不希望生的儿女孝顺体贴爹娘呢? “可不是嘛,一眨眼婆惜都长这么大了,也该找个如意郎君了。”阎公故意看了倪溪一眼,说的意味深长。 阎公话一出口,倪溪赶紧做出一副女儿家的娇羞模样躲在阎婆怀中,“阿爹阿娘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不要再说了,我还想多陪爹娘几年呢。” 阎婆惜芳龄十八,换成现代顶多算个高中生,在这婚姻由父母做主的古代,她现在可不想随便找个人便被嫁了,能拖一时拖一时。 阎婆有些好笑的点了下她的额头,叹了口气道:“也罢,就再留个一年半载吧,若是早早的许了别人我这老婆子也是舍不得的。” “就知道阿娘最疼女儿了,”倪溪跺了跺脚,佯装生气:“不像阿爹,巴不得女儿早日嫁人。” “这……”阎公哭笑不得,“你们娘俩啊……” 一时之间气氛和乐融融,说不尽的幸福。 睡了个好觉,第二天,倪溪起了个大早。 没有施粉黛,只是换了一身干净整齐的麻布衣裙,她清清爽爽的就出了门。 虽然是盛夏,但她起的早,天气凉爽还没有热起来,一路上并没有出什么汗。 按照昨天的记忆,倪溪走了约一个时辰,就到了吴教授所住的竹屋。 倪溪出门时天还微微亮,走到现在,天色已经透亮起来,露出大半截太阳高高的挂在空中,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古来有闻鸡起舞,想必那教书的秀才应该早就起来了吧。 竹屋的门虚掩着,倪溪走上前去,不好未经主人允许就进屋,她探身敲门唤道:“吴教授在吗?” 连连唤了好几声,却都没有人应。 奇怪,明明昨天说好的自己今天来这,如今自己来了却不知这秀才跑去哪里了。 等了半天还不见有人应,倪溪想了想,她推开了木门。 只见正屋里倚墙摆着一套简单的木桌椅,墙壁上挂着一副茅屋山居图,笔墨寥寥几笔却将画中洒脱,宁静的意境勾勒的淋漓尽致,细细一看,画的下方还提了字句。 “我本楚狂人, 凤歌笑孔丘。 仰天大笑出门去, 我辈岂是蓬蒿人。” 字迹飘若浮龙,矫若惊云,转折间无不是气势磅礴,简直想象不出是一个普通的教书秀才写的字。 没想到这秀才看起来温文有礼,心中却有这般沟壑大志,还有这字句间透露出的孤傲与狂妄,果然有名士之风。 看来这位吴教授,真不是“普通人”呢。 不过,自己做好仆妇的本职就好了,不管那位吴教授有什么鸿鹄大志,这些都与她无关系。 屋子分为三部分,中间是正屋想必是用来待客的。左边,则是书房,而右边,就是起居就寝的屋,锅灶就在竹屋旁的小房里。 倪溪将屋子全部转了一圈,仍没发现房屋主人的身影。 她皱着眉寻思了一下,既然自己来这里就是行仆妇之事,主人不在,索性就主动点看看有什么能做的。 将屋子打量了下,她找了个木盆接了一盆清水,用抹布开始擦拭桌椅。虽然这吴教授的屋子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可毕竟是男子,总不会像女子这般心细如尘。 这不,桌椅有的暗角和视觉死角用手轻抹,还是有层薄薄的灰尘,所以有些地方还是要再擦拭擦拭的。 待正屋弄完后,她来到吴教授的书斋,里面摆了一屋子的书,如同《史记》《中庸》《论语》的各类书籍琳琅满目,都是半旧不新的。 这教授藏书挺多的。 102.李师师篇(2) 此为防盗章  吴用从后面大步走过来, 清亮的眼眸望向她,只听他说道:“娘子家中之事小生已听说,事已至此, 还望娘子莫要太过忧心才是。” 仔细看,可以看出他的眼里带着淡淡的担忧, 就连说话的语气也比平时软了一些。 这秀才是在安慰她? 倪溪一呆, 心头热热的,涌出一股暖流来。不管怎么样, 有人关心自己总归是好的。 她柔柔一笑,谢道:“多谢教授关心。” 吴用又关切的询问道:“不知阎公身体怎样了?可曾用药?” 提起阎公, 倪溪不由得眉头紧蹙,面露哀愁之色:“阿爹年纪本来就大了, 如今又被那郑屠一脚伤了根本, 整日卧床害心口疼,去药铺买的那几帖药,也一直在吃着……” 原本她们一家三口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谁曾想到阎公会受这一遭罪,如今阎公病重,阎婆年迈, 她又是一个弱女子,家中无人担当, 倪溪便主动挑起了家中的大梁。 那郑屠倒是赔了十五两银子, 够阎公看病吃药的钱还有点剩余, 可她宁愿不要这钱, 惟愿阎公阎婆二老身体健康,比什么都好。 每每看到家中阎公那蜡黄虚弱的脸色,倪溪只恨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对那郑屠下手再狠点。 这天杀的郑屠! 吴用叹了口气,安慰道:“阎公吉人自有天相,会好起来的。” 倪溪无奈一笑:“但愿吧。” 吴用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小袋碎银,递给倪溪,“想必娘子最近生活拮据,这是小生的一点微薄之力,还望小娘子收下。” “教授不必如此。”倪溪一愣,连忙推拒道。 这袋碎银最起码也有十两了,足足抵得上她两个月的月钱,可是看着碎银,倪溪没有去接。 如今的生活虽然拮据可还能勉强维持下去,再说这秀才教书一个月也得不了多少钱,还未娶妻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平白无故她何必再去接受他的恩惠。 不过这份心意,倪溪倒是记下了。 见倪溪执意这样,吴用也不好再相劝,只能收起碎银,“娘子若遇为难之事,尽管找小生帮忙。” 倪溪垂着头低低的应了声是,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 看着倪溪这几日来苍白的脸色,还有那眼底深处的疲惫,吴用突然心疼起来。 这几个月,越接触倪溪越发现她的不同之处。 原本以为她是一朵只会依附别人汲取养分的菟丝花,没想到是他看走了眼,这哪里什么是菟丝花,分明是那野蛮生长的野草,柔中带刚,坚韧顽强,凭借自己的努力生活下去。 阎公之事还是吴用问王婆才知道的,得知这件事,一种从未有过的的感觉浮上了心头…… 鬼使神差的,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情意,吴用低声加了一句:“娘子最近都瘦了许多,也要照顾好自己才是。” 倪溪这下是真的愣住了,这话听起来就像情人间的绵绵关心,温柔至极,怎么这秀才突然说出这话来。 她胡乱的点了点头。 红着脸抬眸一看,只见吴用也似发现了不对劲,俊脸上神情略微有些不自在。 一时之间,莫名的尴尬气氛萦绕在两人中间,暧昧而又玄妙。 倪溪清咳一声,想要打破尴尬:“你……” “你……” 谁知吴用也正准备开口说话,两人就这样异口同声的说了出来。 四目相对,皆是讶异。 这下是更尴尬了,倪溪赶紧头一低,把自己像个鸵鸟一样包起来。 只听头顶上方吴用带着笑意低沉的说道:“娘子你先说吧。” 倪溪局促的推让道:“还是教授你先说吧。” 看着她这幅面红耳赤模样,吴用忍不住挑眉说道:“刚才娘子形迹慌慌,想必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小生,还是娘子先说吧。” 然而问题是倪溪哪有什么想说的,她只是想让气氛不那么尴尬而已。 情急之下,倪溪就随便扯了个理由开口道:“奴想问问教授明日可有什么想要的吃食,奴好提前准备一下。” 这是哪门子重要事? 吴用哑然失笑道:“娘子看着来就好,不过,小生想说的是——” 他的眼神一暗,像是看见什么,突然靠近倪溪,近在咫尺之间的距离,温热的气息就那样肆意的洒在倪溪肌肤上,洒在那诱人的带着浅浅红晕的面颊上。 “娘子你的簪花歪了。” 只见吴用伸出修长好看的手指,往她的发髻一侧随意作弄了两下,而后低低一笑:“好了。” 这一番动作极快,快的倪溪还未反应过来,吴用动作已经好了。 她怎么感觉,这秀才是在调戏她呢? 倪溪迟疑了下,用手摸了摸发髻右侧的那朵杏白流苏簪花,正稳稳的戴在发上。 再看吴用,俊眉秀目,目光遥望远方,一脸的风轻云淡。 一定是她的错觉,这秀才平日行事风光霁月怎么可能做出那登徒子之事。 可不管怎样,刚才那动作都是太过亲密了。 “多谢。” 倪溪半信半疑的道了声谢,又接着说道:“只是男女之防还望教授多加注意些才是。” “是小生唐突了。” 吴用面不改色,从容的道歉。 这下让倪溪不好在说什么了,她看了看天色,方才两人在这说了许久的话,没注意到天色已经黑了。 倪溪连忙福了福身子,“奴该回去了。” 吴用却是含笑说道:“还是小生送娘子你回去吧。” 怕倪溪误会,他又说道:“夜已黑,你一个小娘子回去恐怕不安全。” 倪溪听到这话,把拒绝的话语咽到了嘴里,轻声嗯了一声。 “有劳教授。” …… 深秋时节,昼短夜长,所幸今晚的月亮很大,月色如水,倾泄在地面洒下一片清辉。 村子里的人忙碌了一天早已经回屋歇着了,从窗户里透出来的点点灯光,给这漆黑的夜里添了些许光亮。 倪溪与吴用并肩走在乡间小路上。 一路上空气静悄悄的,整个天地间都静谧的仿佛只有她与他两人,只听见细细碎碎的脚步声。 孤男寡女,黑灯瞎火,两人随便闲聊了几句后,倪溪就找不出什么话题了,默默无言。 身旁吴用那强烈的男性气息无形中压迫着倪溪,让她不敢去看,只能梗着脖子朝前一直走。 “小心!”吴用猛的一声清喝。 倪溪正想问怎么了,突然发现她面前道路出现了块黑突突的大石头,还没来得及收住脚,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脚踢在了石头上。 脚尖针扎一样的剧痛,倪溪惊呼一声,不由自主坐在了地上。 吴用匆忙蹲下身,带着焦急问道:“娘子你还好吗?” 倪溪蹙着秀眉,眸子里水光粼粼,刚才那一下疼的她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好痛……” 吴用迟疑了下,“要不小生帮你揉揉?” 在古代,就要遵守古代的规则,男女授受不亲,女子的脚怎能轻易被人瞧了去。 疼痛让倪溪满脑子顾不上其他,胆子也变大了些,她用那水汪汪的眸子使劲瞪了吴用一眼,说道:“你背过身去,不准回头。” 这一眼含羞带怒,颇有一番风情。 吴用一怔,真的背过身去了。 倪溪这才脱下秀鞋罗袜,去查看脚上的情况。 那只秀足白白嫩嫩,娇小可人,可脚趾前端那里一道深深的口子,两边血肉往外翻出来,还在不断的溢血,整个右脚都要疼的麻木了。 “嘶,”手指不小心触碰到伤口,疼的她倒吸一口冷气。 “伤的如何?”吴用背对着倪溪,努力忍住想回头的欲望。 “见血了……” 倪溪带着哭腔回道,声音软软的,像个孩子一样极其委屈。都说十指连心,脚趾的疼牵连着神经一抽一抽的刺痛,这下她整个人都是疼的。 吴用听的心疼,偏偏他又不好回头,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来,背着手递给倪溪。 “你先包扎一下。” 倪溪委委屈屈的接过了,那是一条浅蓝色的帕子,颜色素雅,洗的干干净净的。 只是用来包脚上的伤口,会不会太浪费了?可她自己又没带帕子。 倪溪拿着帕子迟疑了会儿,对吴用小声说道:“改日给你买条新的。” 那头吴用轻笑一声,笑声动听。 “不用了,娘子拿去用便是。” 等倪溪忍着痛磨磨蹭蹭的包扎玩后,勉强套上鞋子一瘸一拐的站了起来。 “可以了,你转过来吧。”她轻轻对吴用说道。 吴用这才转过身来,只见倪溪跛着脚站在那儿,咬着唇一副泪眼濛濛的可怜模样。 看来真是疼坏她了,吴用心里叹息。 “还能走吗?”他低声问道。 倪溪点头,她试着走了两步,没想到那股钻心的疼又起来了,脚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辛亏身后那双有力的大手及时扶住了她,见倪溪行动不便的模样,吴用索性蹲下身子说道:“娘子上来,我背你吧。” “可是……”倪溪犹豫不决,迟迟不肯上去。 明白她的担忧,吴用用温和的语气说道:“离县里还有段距离,娘子放心,快到的时候小生就把你放下来,不用担心被人看到。” 也只能这样了。 倪溪轻轻的嗯了一声,她又四处张望了下,见四周静悄悄确实没人,才忍着羞意爬上了吴用的后背。 吴用待她稳了后顺势直起身,就这样背着倪溪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去。 虽然背上背着一个人,可他的步伐依旧沉稳,不紧不慢,没有让倪溪产生不适之感。 没想到这秀才看起来斯斯文文,体力倒是挺好的嘛,背着她走了这么久了也只是微微的喘气,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 回去的路漫长,倪溪趴在他宽厚的肩膀上,胡思乱想着。 她偷偷拿眼去瞧,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俊秀的侧面,长挑入鬓的眉毛,鼻梁高高的,眼睛狭长,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总是在微笑着。 长得真好看。 她心想,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了哪家小娘子。 正想着,一个清朗的声音带着戏谑在她耳边响起,“小娘子可是又看呆了?” 什么叫又?这秀才把她说成花痴一样。 这清凉的月色下,心情也愉快了许多,没有了那么多拘束。 倪溪忍不住回嘴道:“有个词语叫做秀色可餐,都怪教授容貌太甚,长得花容月貌,让人无法清心寡欲,看了一眼又想看第二眼。” “好好好,都是小生的错。”吴用苦笑。 难怪古人云:“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这小娘子竟然到现在还记恨着初见时他说的那番话了! 平日里她面对他的时候刻意做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原来这才是真的她,如此的活泼生动有趣。 倪溪轻哼一声,没有回答。 她没有看到,身前的吴用,嘴角漾起那抹温柔笑意。 吴用背着倪溪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快到了,眼见周围也渐渐有人的身影出现,倪溪从吴用背上跳了下来,感觉脚没有那么痛了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奴要回去了。” “你……” 她顿了一下,声音小小的说道:“天黑路滑,教授也要当心些。” 吴用颔首,用那双深深的眼眸直视倪溪:“小生知道了。” 这人干甚用这种眼神看她? 弄得人怪不好意思的,倪溪红着脸别过头去,催促道:“你快些走吧。” 吴用这才嘴角含笑慢悠悠的转身离去。 等看着他的身影走出老远一截,倪溪捂住自己发烫的脸颊,哀叹一声。 都怪这月色太美丽,都怪这美色太诱人! 待再三谢过王婆后,倪溪终于回到了家中。 阎婆早已做好了饭,与阎公两人一起等待倪溪。 见到倪溪的身影,阎婆有些激动,忙迎了上去,嘴里叫道:“我儿可回来了。” 阎公原本愁苦的脸上也多了慈祥的笑容,见倪溪面上洋溢不住的喜意,忙问道:“我儿是不是找到活计了?” “那当然,”倪溪笑眼弯弯,“明日我就去了,月银足足有五两呢。” 听到这话,阎婆与阎公对视一眼,又惊又喜。 “辛苦我儿了,”阎婆爱怜的拉着倪溪的手向桌子走去。 桌上的饭菜已有些发凉,想必是阎婆阎公两人做好了饭菜却没吃就这样等着自己回来吧。 一时之间,倪溪有些感动,心里暗自想着,两位老人年纪都大了,自己既然代替了原主,以后一定要争气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等将饭菜重新热了一遍后,倪溪乖巧的主动为两人盛了碗栗米饭,“阿爹阿娘快些吃吧。” 阎婆脸上笑开了花,与阎公说道:“老头子,我们婆惜如今长大了,会疼爹娘了。” 阎公也有些诧异,平日里女儿虽说还算孝顺但也不会想到做这些小事。不过总的来说是件好事,阎公也笑容满面起来,毕竟谁家不希望生的儿女孝顺体贴爹娘呢? “可不是嘛,一眨眼婆惜都长这么大了,也该找个如意郎君了。”阎公故意看了倪溪一眼,说的意味深长。 阎公话一出口,倪溪赶紧做出一副女儿家的娇羞模样躲在阎婆怀中,“阿爹阿娘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不要再说了,我还想多陪爹娘几年呢。” 阎婆惜芳龄十八,换成现代顶多算个高中生,在这婚姻由父母做主的古代,她现在可不想随便找个人便被嫁了,能拖一时拖一时。 阎婆有些好笑的点了下她的额头,叹了口气道:“也罢,就再留个一年半载吧,若是早早的许了别人我这老婆子也是舍不得的。” “就知道阿娘最疼女儿了,”倪溪跺了跺脚,佯装生气:“不像阿爹,巴不得女儿早日嫁人。” “这……”阎公哭笑不得,“你们娘俩啊……” 一时之间气氛和乐融融,说不尽的幸福。 睡了个好觉,第二天,倪溪起了个大早。 没有施粉黛,只是换了一身干净整齐的麻布衣裙,她清清爽爽的就出了门。 虽然是盛夏,但她起的早,天气凉爽还没有热起来,一路上并没有出什么汗。 按照昨天的记忆,倪溪走了约一个时辰,就到了吴教授所住的竹屋。 倪溪出门时天还微微亮,走到现在,天色已经透亮起来,露出大半截太阳高高的挂在空中,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103.李师师篇(3) 此为防盗章  至于具体的, 他已经记不得了。 那人是谁,吴用不需猜便知道, 想到那人, 他的眼里带了一丝清清浅浅的笑。 也不知她现在是否已经离去? 他步履悠然的踏出竹屋,脚步声极浅,极淡。 傍晚,残阳似血, 云霞映着落日,天边酡红如醉, 衬托着渐深的暮色,晚风带着一缕凉意, 凄凄凉凉的暮色将竹林染尽, 哀婉绝艳。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夕阳下,那人袅袅娜娜的坐在竹篱笆旁边, 美人体态风流,花容月貌,乌云般的发丝斜斜挽成一个髻,露出一小截白嫩的颈子, 纤纤玉手不时飞扬, 专心缝补着手中的衣物。 落日余晖洒在她半边脸上,给她的面容镀上了一层金色光芒, 在这光芒中, 她是如此的温柔娴静, 贞婉美好。就连这夕阳,这竹林,这美景,都比不过眼前美人的一个眼波,一颦一笑。 吴用静静地站在那儿,他将目光驻足于她的身上,久久凝望。看似风轻云淡的眼眸底,却多了抹连他自己也没发现的温柔之色。 此时倪溪正坐在那儿专心着手上的针线活儿,她坐在这儿缝补已经有一会儿了。这衣衫是吴用的,刚才见它破了个洞,自己闲来无事便缝补一下。 继承了原主的手艺,她仔细将衣衫针脚缝的紧密结实些,这样好耐穿,完了后又撑开检查看是否有遗漏,最后才打了个结用银牙咬断细细丝线。 只是做着做着,她突然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就好像,有人在注视着自己一般。 这一抬头,碰巧撞上那双温润的眸子。 眸光清澈好远,如他的人一般风光霁月。 倪溪一怔,心想这秀才什么时候起来了,怎么站在这一点动静都没有。 也许是倪溪惊讶的表情取悦了他,吴用轻笑一声,上前几步,将两人的距离拉的更近了些。 “今日醉酒,劳烦娘子照顾了。”他含笑道谢。 倪溪忙欠了欠身,“教授不必多礼,本就是奴应做之事。” 虽然这人有时候着实不讨喜,但大多数时候还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这幅模样也不知会让多少女子芳心暗许非他不嫁。 正在倪溪脑袋里胡乱想象时,那清润的声音带着疑问,突兀问道:“不知娘子是否在附近见过野狸子?” 这秀才突然提野狸子做甚? 倪溪蹙眉,不解问道:“不曾,教授何出必言?” 一道幽深的视线扫过倪溪,只听得他慢条斯理解释道:“小生醉酒后醒来,不知为何面上多了几道红痕,所幸痕迹不深……” 倪溪听到吴用说面上有红痕,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她在吴用面上戳的那红痕。 吴用的皮肤白皙,仔细一看,面上真的还有点点痕迹。 这秀才皮肤也太过娇嫩了吧,她只是轻轻戳了一下…… 倪溪此刻只想捶胸顿足,都怪她今天想趁这秀才睡着戏弄他下,这下好了被抓包了吧。 望着吴用,倪溪原本娴静的水眸不禁有些飘忽不定。 恰好此时吴用的视线落在倪溪身上,他声音停顿了下,继续说道:“因此,小生便私自以为是被附近的野狸子抓了去。” 倪溪越听越心慌,偏偏他还定定看着倪溪,语气温柔的说道:“娘子还未曾告诉小生是否见到过这附近的野狸子呢?” 这下倪溪真的是欲哭无泪了,这附近哪来的什么野狸子啊,更别说她见过了。总不能说是她用手指戳他面,指甲不小心留下划痕的吧? 面对吴用的追问,倪溪目光闪烁,佯装镇定,“奴今早见有一幼小动物从厨灶间飞快跑过,应该就是教授所说的野狸子把。” 吴用扬起眉毛,抓住了她言语中的漏洞。 “娘子方才不是还说未曾见过吗?” 倪溪俯首,轻声细语说道:“教授酒醉初醒,一时记岔了也是有可能的” 吴用低低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或许是吧,” 他转移了话题,“明日下午学塾有小试,恐怕还须娘子把做好的饭菜送往村学才可,” 倪溪点头记下,犹豫了下问道:“教授可有甚想吃的吃食?” 她突然想起来,来这这么久,都是她做什么吴用吃什么,还没有问过吴用的意见。 吴用含笑回答,“暑气燥热。清淡些便好。” 倪溪再次记下。 次日,倪溪到的时候,吴用已经在村学了。忙活完竹屋的卫生后,也该做饭了。 考虑到吴用所说的清淡,倪溪想了下决定做个碧玉白菜卷,凉拌黄瓜,不过好像有点太素。那就再来个嫩豆腐肉丸汤吧。 把白菜叶,胡萝卜,黄椒切成细丝,用开水焯熟后,再摊开一张白菜叶,将三丝各放一些卷起分段切好,装入青瓷碟中,淋上早就用香油白醋白糖调好的芡汁。 做好后的碧玉白菜卷精致小巧,看起来色泽味道俱全。 至于凉拌黄瓜,更好做了,没有尖椒就用花椒代替,拍碎的黄瓜放上麻油,白醋,吃起来爽口极了。 将最后一道汤品做好,倪溪又和面做了些小点心。她要去的是村学,里面的孩童肯定很多,想必孩子们会喜欢的。 等到一切忙完时,时候已经差不多了快到吃午饭的时间。 倪溪把饭菜小心翼翼的装好放进竹篮里,掩好门就出发了。 这秀才是在安慰她? 倪溪一呆,心头热热的,涌出一股暖流来。不管怎么样,有人关心自己总归是好的。 她柔柔一笑,谢道:“多谢教授关心。” 吴用又关切的询问道:“不知阎公身体怎样了?可曾用药?” 提起阎公,倪溪不由得眉头紧蹙,面露哀愁之色:“阿爹年纪本来就大了,如今又被那郑屠一脚伤了根本,整日卧床害心口疼,去药铺买的那几帖药,也一直在吃着……” 原本她们一家三口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谁曾想到阎公会受这一遭罪,如今阎公病重,阎婆年迈,她又是一个弱女子,家中无人担当,倪溪便主动挑起了家中的大梁。 那郑屠倒是赔了十五两银子,够阎公看病吃药的钱还有点剩余,可她宁愿不要这钱,惟愿阎公阎婆二老身体健康,比什么都好。 每每看到家中阎公那蜡黄虚弱的脸色,倪溪只恨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对那郑屠下手再狠点。 这天杀的郑屠! 吴用叹了口气,安慰道:“阎公吉人自有天相,会好起来的。” 倪溪无奈一笑:“但愿吧。” 吴用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小袋碎银,递给倪溪,“想必娘子最近生活拮据,这是小生的一点微薄之力,还望小娘子收下。” “教授不必如此。”倪溪一愣,连忙推拒道。 这袋碎银最起码也有十两了,足足抵得上她两个月的月钱,可是看着碎银,倪溪没有去接。 如今的生活虽然拮据可还能勉强维持下去,再说这秀才教书一个月也得不了多少钱,还未娶妻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平白无故她何必再去接受他的恩惠。 不过这份心意,倪溪倒是记下了。 见倪溪执意这样,吴用也不好再相劝,只能收起碎银,“娘子若遇为难之事,尽管找小生帮忙。” 倪溪垂着头低低的应了声是,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 看着倪溪这几日来苍白的脸色,还有那眼底深处的疲惫,吴用突然心疼起来。 这几个月,越接触倪溪越发现她的不同之处。 原本以为她是一朵只会依附别人汲取养分的菟丝花,没想到是他看走了眼,这哪里什么是菟丝花,分明是那野蛮生长的野草,柔中带刚,坚韧顽强,凭借自己的努力生活下去。 阎公之事还是吴用问王婆才知道的,得知这件事,一种从未有过的的感觉浮上了心头…… 鬼使神差的,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情意,吴用低声加了一句:“娘子最近都瘦了许多,也要照顾好自己才是。” 倪溪这下是真的愣住了,这话听起来就像情人间的绵绵关心,温柔至极,怎么这秀才突然说出这话来。 她胡乱的点了点头。 红着脸抬眸一看,只见吴用也似发现了不对劲,俊脸上神情略微有些不自在。 一时之间,莫名的尴尬气氛萦绕在两人中间,暧昧而又玄妙。 倪溪清咳一声,想要打破尴尬:“你……” “你……” 谁知吴用也正准备开口说话,两人就这样异口同声的说了出来。 四目相对,皆是讶异。 这下是更尴尬了,倪溪赶紧头一低,把自己像个鸵鸟一样包起来。 只听头顶上方吴用带着笑意低沉的说道:“娘子你先说吧。” 倪溪局促的推让道:“还是教授你先说吧。” 看着她这幅面红耳赤模样,吴用忍不住挑眉说道:“刚才娘子形迹慌慌,想必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小生,还是娘子先说吧。” 然而问题是倪溪哪有什么想说的,她只是想让气氛不那么尴尬而已。 情急之下,倪溪就随便扯了个理由开口道:“奴想问问教授明日可有什么想要的吃食,奴好提前准备一下。” 这是哪门子重要事? 吴用哑然失笑道:“娘子看着来就好,不过,小生想说的是——” 他的眼神一暗,像是看见什么,突然靠近倪溪,近在咫尺之间的距离,温热的气息就那样肆意的洒在倪溪肌肤上,洒在那诱人的带着浅浅红晕的面颊上。 “娘子你的簪花歪了。” 只见吴用伸出修长好看的手指,往她的发髻一侧随意作弄了两下,而后低低一笑:“好了。” 这一番动作极快,快的倪溪还未反应过来,吴用动作已经好了。 她怎么感觉,这秀才是在调戏她呢? 倪溪迟疑了下,用手摸了摸发髻右侧的那朵杏白流苏簪花,正稳稳的戴在发上。 再看吴用,俊眉秀目,目光遥望远方,一脸的风轻云淡。 一定是她的错觉,这秀才平日行事风光霁月怎么可能做出那登徒子之事。 可不管怎样,刚才那动作都是太过亲密了。 “多谢。” 倪溪半信半疑的道了声谢,又接着说道:“只是男女之防还望教授多加注意些才是。” “是小生唐突了。” 吴用面不改色,从容的道歉。 这下让倪溪不好在说什么了,她看了看天色,方才两人在这说了许久的话,没注意到天色已经黑了。 倪溪连忙福了福身子,“奴该回去了。” 吴用却是含笑说道:“还是小生送娘子你回去吧。” 怕倪溪误会,他又说道:“夜已黑,你一个小娘子回去恐怕不安全。” 倪溪听到这话,把拒绝的话语咽到了嘴里,轻声嗯了一声。 “有劳教授。” …… 深秋时节,昼短夜长,所幸今晚的月亮很大,月色如水,倾泄在地面洒下一片清辉。 村子里的人忙碌了一天早已经回屋歇着了,从窗户里透出来的点点灯光,给这漆黑的夜里添了些许光亮。 倪溪与吴用并肩走在乡间小路上。 一路上空气静悄悄的,整个天地间都静谧的仿佛只有她与他两人,只听见细细碎碎的脚步声。 孤男寡女,黑灯瞎火,两人随便闲聊了几句后,倪溪就找不出什么话题了,默默无言。 身旁吴用那强烈的男性气息无形中压迫着倪溪,让她不敢去看,只能梗着脖子朝前一直走。 “小心!”吴用猛的一声清喝。 倪溪正想问怎么了,突然发现她面前道路出现了块黑突突的大石头,还没来得及收住脚,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脚踢在了石头上。 脚尖针扎一样的剧痛,倪溪惊呼一声,不由自主坐在了地上。 吴用匆忙蹲下身,带着焦急问道:“娘子你还好吗?” 倪溪蹙着秀眉,眸子里水光粼粼,刚才那一下疼的她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好痛……” 吴用迟疑了下,“要不小生帮你揉揉?” 在古代,就要遵守古代的规则,男女授受不亲,女子的脚怎能轻易被人瞧了去。 疼痛让倪溪满脑子顾不上其他,胆子也变大了些,她用那水汪汪的眸子使劲瞪了吴用一眼,说道:“你背过身去,不准回头。” 这一眼含羞带怒,颇有一番风情。 吴用一怔,真的背过身去了。 倪溪这才脱下秀鞋罗袜,去查看脚上的情况。 那只秀足白白嫩嫩,娇小可人,可脚趾前端那里一道深深的口子,两边血肉往外翻出来,还在不断的溢血,整个右脚都要疼的麻木了。 “嘶,”手指不小心触碰到伤口,疼的她倒吸一口冷气。 “伤的如何?”吴用背对着倪溪,努力忍住想回头的欲望。 “见血了……” 倪溪带着哭腔回道,声音软软的,像个孩子一样极其委屈。都说十指连心,脚趾的疼牵连着神经一抽一抽的刺痛,这下她整个人都是疼的。 吴用听的心疼,偏偏他又不好回头,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来,背着手递给倪溪。 “你先包扎一下。” 倪溪委委屈屈的接过了,那是一条浅蓝色的帕子,颜色素雅,洗的干干净净的。 只是用来包脚上的伤口,会不会太浪费了?可她自己又没带帕子。 倪溪拿着帕子迟疑了会儿,对吴用小声说道:“改日给你买条新的。” 那头吴用轻笑一声,笑声动听。 “不用了,娘子拿去用便是。” 等倪溪忍着痛磨磨蹭蹭的包扎玩后,勉强套上鞋子一瘸一拐的站了起来。 “可以了,你转过来吧。”她轻轻对吴用说道。 吴用这才转过身来,只见倪溪跛着脚站在那儿,咬着唇一副泪眼濛濛的可怜模样。 看来真是疼坏她了,吴用心里叹息。 “还能走吗?”他低声问道。 倪溪点头,她试着走了两步,没想到那股钻心的疼又起来了,脚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辛亏身后那双有力的大手及时扶住了她,见倪溪行动不便的模样,吴用索性蹲下身子说道:“娘子上来,我背你吧。” “可是……”倪溪犹豫不决,迟迟不肯上去。 明白她的担忧,吴用用温和的语气说道:“离县里还有段距离,娘子放心,快到的时候小生就把你放下来,不用担心被人看到。” 也只能这样了。 倪溪轻轻的嗯了一声,她又四处张望了下,见四周静悄悄确实没人,才忍着羞意爬上了吴用的后背。 吴用待她稳了后顺势直起身,就这样背着倪溪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去。 虽然背上背着一个人,可他的步伐依旧沉稳,不紧不慢,没有让倪溪产生不适之感。 没想到这秀才看起来斯斯文文,体力倒是挺好的嘛,背着她走了这么久了也只是微微的喘气,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 回去的路漫长,倪溪趴在他宽厚的肩膀上,胡思乱想着。 她偷偷拿眼去瞧,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俊秀的侧面,长挑入鬓的眉毛,鼻梁高高的,眼睛狭长,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总是在微笑着。 长得真好看。 她心想,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了哪家小娘子。 正想着,一个清朗的声音带着戏谑在她耳边响起,“小娘子可是又看呆了?” 什么叫又?这秀才把她说成花痴一样。 这清凉的月色下,心情也愉快了许多,没有了那么多拘束。 倪溪忍不住回嘴道:“有个词语叫做秀色可餐,都怪教授容貌太甚,长得花容月貌,让人无法清心寡欲,看了一眼又想看第二眼。” “好好好,都是小生的错。”吴用苦笑。 难怪古人云:“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这小娘子竟然到现在还记恨着初见时他说的那番话了! 平日里她面对他的时候刻意做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原来这才是真的她,如此的活泼生动有趣。 倪溪轻哼一声,没有回答。 104.李师师篇(完) 此为防盗章  吴用看着她, “娘子真不懂?” 倪溪摇头, 她是真的不知道。 吴用眼神一闪,随即苦笑了下,俊秀的眉眼低垂着,神情失落, 眼神透着一股莫名的忧郁来。 像是在控诉, 只听他缓缓说道:“小生一直以为娘子你与我心意相通, 已经许下终生,可这段时日来你连个原由都没有的突然对小生很冷淡,现在又说要离去, 不是好狠的心是什么?” 这句话说的实在是可怜让人同情,翻译的直白一点也可以说原本她和吴用两情相悦好好的,谁知她突然狠心要抛弃他。 所以她是个负心汉! 倪溪惊讶的一下子呆在了那里, 她杏眸瞪的圆圆的,“奴何时与教授私定终生了?” 她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小娘子,这秀才怎么能如此胡说。 只见吴用从怀里掏出了一条帕子, “娘子前些日送与小生的定情信物莫非娘子忘记了?” 倪溪仔细看, 还真是她送给吴用的,帕子的颜色素雅,上面还绣了一片竹林。这块帕子是她那次脚受伤用了吴用的帕子后心里过意不去, 又没法再把用过的帕子还给吴用,索性自己又绣了一块, 送给了吴用。 她急忙解释道:“奴当时并没有说这帕子是什么定情信物啊。” 吴用却是一笑, 笑容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这手帕乃是贴身之物,娘子你与我已互相赠送了手帕,这不是定情信物还是什么?” 倪溪哑口无言,涨红了脸,结结巴巴说道:“你……你强词夺理!” 吴用看她娇若春花的小脸绯红一片,还有那鼓鼓囊囊的胸脯因为激动上下起伏着,形成一道诱人的风景,无时不刻都在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这小娘子,真是太勾人了些。 还是早点收入囊中的好,只有他看着他护着,才不会被别人抢了去。 吴用温柔的看着她:“既然话已经说明白了,娘子你莫要再闹了,以后也休要再提什么离开之事。” “你,你……”倪溪气的说不出话来了,樱唇颤动半天,吐不出来下个字。 “登徒子!” “泼皮无赖!” …… 她把能想到的形容这个人的词都用尽了,全部的说了出来。 可任凭她在这说了半天,吴用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一直用那种温柔似水能包容一切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她在无理取闹一般。 等到倪溪实在想不出什么新的词汇了,吴用才端起一盏茶体贴的递到她面前,温声说道:“娘子说了这么久一定口干了吧!” 好像是哦,说了那么多的话,口确实有点干。 倪溪下意识得接过那盏茶,抿了一口正准备全部喝完时,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被这秀才带的偏离主题了。 她才不要喝这劳什子茶,她要和这秀才说清楚。 刚才她放弃了一直以来在吴用面前做出的那副温顺模样,痛快的说了那么多话,心里也平静的不少。 放下那盏茶,倪溪正了正色,道:“教授莫要再与奴开玩笑了,奴以后是要嫁人的,那定情信物之事实在是荒谬乱言,教授贵为读书人,应当明白女子名节的重要性。” 谁知吴用居然一副确实如此的表情,含笑点了点头道:“娘子所言甚是,为了娘子的名节着想,小生过几日就去娘子家中提亲,娘子大可放心。” 倪溪这下是真的无话可说了,她对吴用的厚脸皮再次有了深刻的认识,简直颠覆了以往她对这人的认知,她不知道这吴用到底是想做什么? 她冷着脸说道:“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奴要走了。” 说罢,就转身朝外面走去。 还没迈出半步,就被吴用拉住了手腕,他的手紧紧的握在了倪溪如玉的腕上,让她挣不脱逃不开。 被握住的那片肌肤滚烫,烫的她心里也是乱糟糟的,一团乱麻。 “你放手!”倪溪叫道。 吴用沉声道:“娘子且听我说。” 他的声音清朗如月,让人沉醉,尤其是在说情话的时候,更是动人的不行。 “小生是真的心悦娘子。” 倪溪娇躯一颤,忘记了挣扎。 只听到他继续说道:“也不知从何时起,小生对娘子的心思就变了,每日都想着多看娘子你两眼,见到娘子你时,会忍不住想与你说话,哪怕是静静的看着你,小生的心里也觉得十分欣喜……”他一点一点的的说着,倾诉着。 “小生能感觉到,娘子你心里也是有我的,”他的声音顿了顿,“可在那天小生说了自己的姓名后,娘子却仿佛认识我似得,突然如避蛇蝎一般的把我拒之门外。” 他清亮的眼眸静静看着倪溪,“我与娘子之前素不相识,且小生自认品性端正并无什么不妥之处,娘子却这般待我,可以告诉小生为什么吗?” 倪溪被吴用敏锐的直觉吓的心惊, 他是在怀疑她吗?怀疑她知道点什么。 可吴用是永远不会知道原因的。 倪溪凄凄一笑,眸子里透着水光,“奴与教授不是一路人。教授胸怀大志,以后注定了不会平凡,可奴只想老老实实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吴用瞬间懂了倪溪的意思,他沉默不语。 两人皆是沉默。 过了许久,吴用才开口, “等年后吧。” “年后娘子再走吧。” 倪溪正打算拒绝,又听他说道:“就当做是陪小生过完这个年,留个念想……” 她的心一软,噙着泪应了。 …… 之后的每一天都过得很快,日子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自从话说开后,两人之间也有了共同的默契,虽然没有明说,可吴用下学回来后,会陪着倪溪一块干活,或者是站在远处静静看着倪溪。也有时吴用在书房读书,倪溪在一旁做针线,两人偶尔视线对上会相视一笑,不多说话,却也岁月静好。 天气越来越冷了,前段时间还下了场大雪,漫天飘雪,万物银装素裹,成了一个纯白色的世界。 倪溪这些日在抓紧时间做衣裳,她想在走之前给吴用把冬衣冬靴制好,对了,还得在做一些四季的衣裳,她走后吴用就真的一个人过了,哪怕有兄弟也是一群糙汉子,哪里顾得过来。 衣裳做好后,春节也要到了。 这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也许是倪溪所做的饭菜确实合王婆心意,就连那鱼汤也喝了一大碗,临走前还一个劲的对阎婆夸赞她有个好女儿,阎婆笑的嘴都快合不拢了。 送走王婆后,阎婆将倪溪拉到屋内,表情郑重。 “阿娘可有事要说?” 倪溪心里在奇怪着,刚才饭桌上就看到阎婆与王婆两人挤眉弄眼的,偏偏瞒着她不肯说出来,她又不好问的。 “我儿,” 只见阎婆拉着倪溪的手坐到床边,看着她秀美的脸庞,露出欣慰的笑容:“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老婆子我总想着你还小还小,舍不得把你给人,可这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我儿也到了该嫁人得年龄了。” 阎婆又接着说道:“今日王婆来与你说媒,说的是那宋家庄宋太公的长子,我看还不错,打算就这么定下来了。” 倪溪一听阎婆竟然连问她都没有就直接定下她的婚事,大惊失色。 她急声说道:“阿娘,此等大事你怎么可以连问都不问我就决定了?” 阎婆的表情却很惊讶,不理解倪溪为什么要问这个。 “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儿莫非还怕阿娘我会害了你不成?” 这话倒是严重了。 “女儿不是这个意思,” 倪溪心知刚才是她太急躁了,软和了语气说道:“只是我连那人是好是坏都不知道,若是所嫁非人呢?况且女儿还小,还想多陪陪阿娘几年呢!” 阎婆只以为倪溪是害羞了,笑道:“我已经问清楚了,王婆说的那人名叫宋江,在县衙里任押司,虽然年纪比你大了些,可人品家财样样都好,我儿过去不会吃苦的,就放宽心吧!” 她怎么可能放心? 倪溪苦笑,正待开口突然愣住了。 宋江……宋押司…… 她记得水浒传里梁山之首宋江,就是在郓城县任押司,天啊,不会这么巧吧,居然是那个宋江? 原本以为她代替原主老老实实做人,就不会再重蹈覆辙,没想到老天又来和她开这种玩笑。对于宋江这个大杀器,一想到他以后会杀了阎婆惜,倪溪躲着走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嫁给他? 这下不管阎婆会多生气,倪溪是绝对不愿意了。 “阿娘,那宋押司家财颇丰,女儿只是寻常人家,如何高攀的起,想必就算女儿过去了,也不过是个外室,以后就只能这样有名无分的过一辈子,所生的孩子也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莫非阿娘愿意看到我这样?” 倪溪的表情十分坚定,定定的看着阎婆,等待阎婆的回答。 阎婆一愣,苦口婆心的劝道:“我儿怎么如此想法,你且听阿娘说,阿娘是为你着想。你想想,以咱们得身份,嫁出去你也只会过苦日子,就和阿娘一样一辈子就这么苦下去了。反正女子迟早都是要嫁人的,你的姿色甚好,若是成了大户人家的外室,你去了那边日日有人伺候,吃的穿的全部不用操心……” “可女儿不愿……” 倪溪急急打断她的话,含泪硬声说道:“难道姿色好就要讨好别人仰仗他人鼻息生活的外室吗?比起这个,我宁愿吃糠咽菜,过着清贫的苦日子,一生一世一双人!” 倪溪决绝的态度让阎婆心里一颤,觉得不对劲。 原本以为说了这事女儿会开开心心的同意,谁知引起这么大反应。 在阎婆心里,这个女儿孝顺听话,无论怎样从不会忤逆双亲,以往在行院里时也没听她说过什么不愿意做外室得话之类的,甚至还隐隐期待。 怎的今天却是不同了? 除非…… 女儿这是心里有人了! 只有心里有人,才会不愿意嫁给他人,才会为了那人违背爹娘的意愿。 也难怪…… 罢了罢了! 她看着面前如花似玉的女儿,叹了口气,“我儿,你老实告诉阿娘,你是不是心里有中意的人了?” 这下轮到倪溪愣住了,“阿娘你怎么突然提这个?” 阎婆的目光沧桑,带着几分追忆说道:“我记得你当初在东京时还说过,宁做富贵人家的外室,也不愿去过那苦日子,我把那几家想要过房你的人拒了,你还和我生了好几日的气,难道你都不记得了?” 倪溪一滞,她在脑海里翻出原主的记忆,似乎真的有这件事,她轻声道:“女儿自然记得。” 阎婆点头,语重心长说道:“阿娘理解,你有了中意的人,自然是不愿意做那外室了,既然如此,我还能逼你不成,明日就去找王婆拒了这事。” 这真是意外之喜了! 倪溪看到阎婆脸色难看原本以为还要劝很久,没想到阎婆就这么简单的同意了。至于阎婆误会了,那么就让她继续误会下去吧,也正好解决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她有些不可置信,连忙欣喜的笑道:“多谢阿娘。” 谁想阎婆下一句话就让她哑口无言。 兴许对那意中人比较好奇,阎婆一连串的问道:“我儿,你那意中人姓甚名谁?做甚的?家境如何?” 倪溪这下欲哭无泪了,她哪知道啊,连意中人的影子都没见到呢。 偏偏阎婆一副满脸好奇,誓要问到底的模样,不想说也得说了。 她犹豫了一下,轻声开口:“那人……” …… 第二天清晨,倪溪就去吴用那里继续干活了,她的脚伤已经好的差不多,这个月她又告了太多假,心里实在是过意不下去 。 到了那儿,只见篱笆轻轻掩着,竹屋的门也锁着,倪溪心猜这秀才一定是去了村学。 幸好吴用给过她一把备用钥匙,很快就打开了门。 只是进了屋后她看见青纱帐床边的那一堆换下还没洗的衣物,还有厨灶上薄薄的一层灰尘时,以及残羹冷饭时,倪溪忍不住有些想笑,看来她不在的时候,这秀才过得真不算好。 最起码自己在的时候,可是把他一日三餐饮食起居都照料得无微不至呢。 这样一想,心里还突然有点小骄傲。 倪溪将衣裳拿去洗了,房屋打扫了一遍,估摸着时候,就进去厨灶做饭。 今天她打算包饺子,用菘菜和鸡蛋剁成馅,放好各样调味品,再把早就揉好了的面擀成一个个均匀的饺子皮,可以准备开包了。 铁锅里还烧着热水,饺子先包好,等吴用回来直接下锅就行了。只不过包饺子是个细致活,包的不好,放进锅里一煮饺子馅就漏了,不好吃。所以还得把四周全部捏好,捏的严严实实的的才行。 对于倪溪这个会做好多饭菜的人来说,简直不要太容易。她一边哼着歌儿,一边全神贯注的包饺子。 “啦啦啦~” 再说那边的吴用,下了村学回来如往常一样一个人走回去。 心里盘算着回去后就把昨日剩下的面条再煮一下囫囵吃了算了,说实话昨天那面条实在是谈不上好吃,都快煮烂了,寡淡无味。 他自问头脑聪敏这天下间没有什么事能够难倒他,可偏偏做饭这件事上栽了个跟头,可以说是一窍不通,这也是他当初为什么执意要找仆妇的原因了。 遇见倪溪以后,天天好吃好喝的,哪怕再是不重口腹之欲的人,嘴巴也会被养叼了。 倪溪不在的这段时日,自己下厨灶做的那些饭菜吃食与之前一对比简直是难以下咽。 还有种种,说起她的好来,竟好似说不完似得。 他无声的叹息了下,也不知道她的伤好了点没有,这几天也没个音讯。 谁知刚走到竹屋不远处,吴用就看到自家的烟囱里缭绕青烟升起,还有那竹竿上整整齐齐晾晒的衣物。 她回来了? 压抑着内心的那一分雀跃,吴用快步走到竹屋前,一个箭步就到了厨灶所在的那个小屋。 只见那人一袭杏色衣衫,纤细的背影正对着他,妖娆身段若隐若现,站在那儿埋头于手中的活儿,嘴里还在轻快的哼着不知道名字的调子。 真好…… 吴用的眼眸亮了下,旋即微微一笑。 “娘子你回来了?” 这大汉她看着着实面生,不曾见过。 粗衣大汉挠了挠头,他实在是不懂这个小娘子明明长得娇艳动人,举止有礼,与吴教授相配可谓是郎才女貌,却非要说自己只是一个仆妇。 对比自家那个好吃懒做的恶婆娘,真是天壤之别。 不过,他要说的话不是这个。 “我是保正庄子里的庄客,教授在保正庄子里与保正吃酒,不胜酒力,保正便让我把教授送回家中。” 倪溪一愣,她认识这秀才有一段时间了,却不曾说过这秀才有什么朋友更别说见过了。 东溪村与西溪村有两位保正,她不禁好奇问道:“不知是哪位保正?” “你连这都不知道?”粗衣大汉古怪的看了倪溪一眼。 倪溪无奈回道:“奴一家来郓城时间不长,孤陋寡闻让大哥见笑了,还劳烦大哥告知下奴。” 她是真的不知道,这竹屋相对僻静,自从来到这里,倪溪就没有与外人过多接触,过着每天两点一线的平静生活,对于附近的人员结构完全不了解。 粗衣大汉听了表示理解,他扬起头十分骄傲的介绍道:“当然是东溪村的晁保正了,保正与教授情同兄弟,为人仗义,重情重义……” 原来粗衣大汉口中的保正是晁保正啊,虽然没见过,但那日王婆带自己来东溪村时候见到的那所大庄子就是他的,倪溪心里有了点数。 眼看这大汉有越说越多的趋势,倪溪不得不打断他,“大哥,你可否帮奴把教授扶进家中?” 粗衣大汉这才想起来正事,不好意思的咧了下嘴,“小娘子气力不足,还是我来吧。” 倪溪看了眼自己的细胳膊细腿,还没这粗衣大汉一条胳膊粗,好像确实符合“气力不足”这个形象,便任粗衣大汉一人搀扶着吴用了。 不过吴用酒品挺好的,喝醉后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安静,一声不吭的任由大汉扶着,俊秀的眉眼微微半眯,只是离得近了倪溪立马闻出来他身上那股浓烈的酒气。 倪溪皱了皱秀气的眉,忙拿出帕子捂住鼻子,这酒气也太熏人了,也不知这秀才是喝了多少酒。 把吴用安置在床榻上,倪溪谢过大汉,粗衣大汉便径直离去。 倪溪从灶间端了个木盆打了点凉水,用毛巾浸湿,然后再微微拧干敷在吴用的额头上。 头一次两人离得这么近,哪怕倪溪见惯了现代的各色美男,也不得不赞叹吴用一句好生俊俏的郎君。 他本来就长的十分俊朗了,鼻梁高挺,眉飞入鬓,如那朗月清风般风姿卓越。此刻俊容微醺,往常那双深沉的眼眸此刻显得迷离缥缈,额头有一缕发丝零零散散的飘落,褪去了原先沉稳冷静的气质,反倒多了些让人欲罢不能的禁欲气息。 男□□人啊。 “水……”吴用喃喃出声,他舔了舔干裂的唇,只觉得全身燥热难耐。 倪溪听了,忙跑去正厅倒了一盏茶水递到吴用跟前,奈何吴用是躺着的,一喂水就从那薄唇里溢了出来。 没办法,倪溪只得将他一条胳膊搭在自己单薄的肩上,拦腰抱住吴用,咬着银牙将吴用搀扶起来半倚靠在榻上。 时值盛夏,彼此衣衫都穿的单薄,倪溪又只穿了一件鹅黄色单衣,身体相贴之下,透过吴用薄薄的衣衫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那内里强健的肌肉,带着温热的男子气息,让倪溪不禁醺红了俏脸。 先前不怎么觉得,此时吴用俊秀的脸上神情恍惚,双眼迷离,怕是醉的狠了,拿着杯盏的那只手微微颤抖,杯盏左摇右晃,里面的茶水溢出一大半来。 倪溪只得俯下身子贴近吴用,洁白晧腕接过他手里那盏茶,动作轻柔的往吴用嘴里喂去。 吴用下意识的抿了一口,突然驻了嘴,用幽深的眼眸定定看着倪溪,眸光悠远长绵。 一缕发丝下落垂在他的额侧,青纱床幔的阴影掩盖住他半张脸,这个男人却依然俊秀清隽的动人心魄。 倪溪的心,在这刹那突然的加快跳动了下。 就在倪溪以为吴用突然清醒的时候,他却开口道:“烫……” 声音低低的,带着酒后的沙哑靡荡,尾音颤颤,懒散而诱人。 倪溪不自觉后退一步,玉手轻捂住胸口,只觉得那颗心好似不是自己的了,跳的飞快。 她偷偷拿眼去瞧吴用,生怕他发现自己刚才的不对劲,这一眼过去,却哭笑不得。 这秀才哪是清醒了,分明还在醉着,那双眼看似清冷有神,可仔细看去,目光滞滞,眼眸仿佛没有焦距般迷离的睁着,哪是在看任顾,只怕连魂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若不是细看,连自己都被骗了去。 “烫……” 见倪溪没反应,吴用的眉眼微微下垂,似失落似抱怨。 他说茶水烫,可刚才倒得时候她明明试过温度的啊,怎么会还烫呢。 倪溪半信半疑的端起茶水,轻轻缀饮了一小口后,对着吴用说道:“不烫啊。”这水温刚刚好。 吴用喝醉后却仿佛变了个人似得,依然那般定定看着倪溪,眼眸沉沉,语气固执且不容置疑。 “烫!” “好好好,”真是她的冤家啊,倪溪无奈,檀口对着杯盏里的茶水微微吹了口气,才又将它递至吴用身前。 “现在不烫了,快些喝吧。” 吴用这才勉强答应,皱着眉头喝入口中,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看的倪溪撇了撇嘴,趁着他酒醉,伸出纤指戳了戳吴用的脸颊,待成功的在上面看到一块红色痕迹才肯罢手。 这厮太过可恶,也不知自己上辈子欠了他什么。 初见面就拿言语讽刺自己不说,平日不醉酒倒还好,算得上温文尔雅知书识礼,可这喝醉了,又本性暴露出来了。自己忙前忙后把水喂到这厮嘴边,居然还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