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王独宠:王妃又毒遍天下了》 第1章 毒王出世 山顶楼阁,微风拂过,拂动了白衣女子身上的白色夜纱。 她慵懒的侧躺着,一条绿色小蛇在纤纤玉指间穿梭,用头蹭她绝美的下巴,她宠溺的一笑,世人避之不及的三步蛇,在她面前却像是粘人的小狗。 “主人,属下得知消息,院判大人不日就会来毒谷接您回去,完成婚约。”身穿夜行衣的少年,鬼魅般进入楼阁,恭敬的跪在女子面前。 呵,婚约? 冷清儿嗤笑一声,眼神逐渐变得犀利。 燕国谁人不知献王残暴不仁,残疾不能人道。 冷家人当初以她是克星为由,烧了她半张脸,丢到毒谷自生自灭。 这会舍不得把她那好妹妹嫁给献王,倒是想起她来了? 可惜了,她不是原主。 “主人,要不要我……”黑衣人做出一个灭口的动作。 冷清儿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嘴角缓缓上扬,眼底却毫无笑意,“不用,游戏,才刚刚开始呢。十年了,是该回去好好会会冷家那些人了……” 闻言,少年后背一冷。 世人皆说主人丑陋不堪,痴傻愚笨,可谁知她容貌绝美,手段狠戾呢? 毒王出世,这燕国,怕是要变天了。 正说着,树林里传来一阵厮杀声。 “献王,你已经中了我的赤炎毒,跑不掉了,乖乖受死!” 献王? 看来,她要提前会会她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夫了。 “谁说他跑不掉呢?”冷清儿清幽的声音响彻树林。 紧接着,一阵风吹过,白色的身影就站在剑前,手指夹剑锋上。 刺杀的动作,戛然而止。 为首的男人一阵错愕,“你……你怎么会没事!” 涂在剑锋上的,可是肌肤触碰便会毒发身亡的冥毒,她居然完好无损! “你是说……”冷情儿手指慢慢下滑。 轩辕北辰虽身中剧毒,却如无事人一般,飞速往前躲刀,“姑娘,不要!” 可为时已晚,剑锋已经划破手指,但冷清儿脸色却依旧保持着笑容。 随着她的动作,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让人闻风丧胆的冥毒在她面前,却毫无毒性。 冷清儿缓缓抬眸看着他,勾唇一笑,“这个吗?” 毒液渗进伤口,但她脸色依旧红润。 她竟然百毒不侵? 轩辕北辰看着她的背影,有瞬间的诧异。 可就算如此,要一个女人为自己挡道,非大丈夫所为。 他飞快地移身到她面前,以防刺客动手。 “你……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坏我好事?”见事败了,为首的男人气急败坏,却又不敢上前。 “闯了我地盘,却来问我的名字?你们不觉得可笑吗?”冷清儿眼眸一冷,轻轻一弹指,啪的一声,削铁如泥的宝剑顿时碎成了无数碎片,冷清儿惋惜道,“可惜了,剑是把好剑,但主人却不怎么样。” 她的地盘…… 顿时,所有人脸色都变得煞白无比…… 难道!她是毒王? “看来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那也应该知道我毒谷的规矩。”语毕,所有人倒地,痛苦的捂住脖子,脸色渐渐变紫,七巧开始流血。 男人大惊失色,飞快封住自己的穴道,“是血毒!你……你什么时候下的,我怎么不知道?” “让你知道,我还叫毒王吗?”冷清儿转身,朝轩辕北辰走过去。 刹那间,一向不为女人所动的献王,也微微愣神了。 她修长柔美的身子在月光下,美的有些朦胧,盈盈一握的纤腰被一根白带束着,一阵微风拂过,白带与鬓角的青丝一起浮动,似乎下一秒就要羽化成仙。 他不是没见过美人,但从来没有哪个女人,可以像她这样美的惊心动魄。 可就算如此,常年的厮杀让他依旧保持高度警惕。 伴随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轩辕北辰身上的寒气也越来越重。 冷清儿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 她嘴角缓缓上扬。 看来,献王不喜女色是真的了,不过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不好色的男人吗?她不信…… “赤炎毒是吗?”望着轩辕北辰胸口的黑针,冷清儿不屑勾起嘴角,“这种微末小毒也好意思拿出来的害人,也不知道我闭关这些年,江湖到底怎么了。” 轩辕北辰深邃的眼眸眯了眯,“姑娘,能解毒吗?” “能下自然就能解,但我不白解,我收费。按照中毒者中的毒性等级收费。”冷清儿怀抱双臂,饶有兴趣的绕着他走了一圈。 传闻说他半身不遂,好多姑娘家不愿意嫁给他,但今日一见,他相貌俊美,身高最低一八四,那些姑娘要是知道被传闻骗了,估计肠子都悔青了,不过现在可不是欣赏美男的时候。 因为……他快死了。 冷清儿继续往下说,“赤炎毒,在毒性排行榜上,排名一百,我收你一千两银子不算贵?” 一千两…… 这是宫里顶级太医十年的收入,她却张口就来…… 不过,轩辕北辰倒是没多说,薄唇启开,“成交。” 冷清儿勾唇一笑,“好,我就喜欢跟你这种痛快的人做交易。” 躺在地上垂死挣扎的男人,傻眼了。 这毒王,也太会坑钱了。 他冒着生命危险刺杀轩辕北辰,也不过才有五百两的佣金,她一转眼就赚了千金! “还能动?跟上!”冷清儿飞身向前,只留残音。 轩辕北辰虽是强弩之末,但到底非寻常人,脚尖轻轻一点,飞身跟上。 待到了楼阁,冷清儿从白玉瓶中掏出一粒白色的药丸来。 轩辕北辰接过,服下,静静地打起坐来。 片刻,深邃的眼眸便睁开来,里头全是杀气,可很快,便被压了下去。 “多谢毒王救命之恩,本王今日出来的匆忙,身上未带银两,待回去之后,一定派人将银两送来。” 他站起来,朝冷清儿弓了弓手,随便一个动作,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难怪冷家那个二妹妹,会对他一见倾心。 闻言,冷清儿眉头一簇,“不行,我们毒谷从来不赊账。” 冷清儿目光在轩辕北辰身上扫视,最后停留在腰部,嘴角上扬,“我瞧你这玉佩不错,也值百八十两,我就要它了。” 轩辕北辰深邃的眼眸掠过一丝复杂的光泽,但到底还是解下了玉佩,声音沉沉道:“这块玉佩可暂时压在你这,请毒王好生保管,过段时日,本王会拿一千两银子来赎。” 说完,轩辕北辰纵身一跃,消失在黑夜中。 第2章 我可没有走后门的习惯 冷清儿饶有兴趣地把玩着手上的玉佩,翻了个面,纨绔的神情渐渐变成凝重。 此玉佩通体剔透,背面刻有一只凶猛的老虎,这玉佩,难道是…… 少年不言不解地抱怨道:“这王爷真小气,一块玉佩都舍不得。” “你可知这块玉佩,是何物?” 不言摇了摇头。 “这可是能调动燕国一半兵马的虎符。” 不言大惊失色。 冷清儿望着轩辕北辰消失的地方,目光渐渐沉了下去。 别人说他残暴不仁,他却谦和有礼,别人说他半身不遂,他却武功高强。 这个献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居然可以随手将兵符,交给一个江湖人物? 而且她现在好像还是负面人物…… 不过,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有了这块玉佩,回冷家就变得更好玩了。 冷清儿勾唇一笑,“不言,收拾收拾东西,我们启程回冷家!” 他们到冷家的时候,大门紧锁。 冷清儿冷笑一声,眼神犀利。 明明是接她回来,却故意紧闭大门,这是要给她个下马威? “嘭!”她手一挥,门应声而开。 “是谁那么大的胆子?敢在冷府撒野?”正准备出门的冷霜跟大夫人听到声音边骂边从这边走了过来。 “母亲和妹妹怕贵人多忘事,连我都记不得了?”冷清儿一身清丽白衣,缓缓走进来,她五官美艳动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仙气。 冷霜母女纷纷傻眼了,什么丑陋嫡女,这根本就仙女。 连一直号称燕国第一美人的冷霜,嫉妒的手都紧紧攥着。 早年她曾有幸遇到献王,那时他意气风发,宛若谪仙。 自那时,她就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这个男人,哪怕最后他变得脾气暴戾,半身不遂! 她本能嫁给献王的,若不是父亲执意不允! 原本还想着冷清儿貌丑,那自己还有机会,可现在…… 看来,她必须另做打算了。 四目相对,冷清儿微微一笑,冷霜脸色无比难看。 那双眼睛…… 好冷! 让人看一眼,仿佛置身冰窖。 大夫人冷哼一声,摔袖道:“接风宴已经准备好了,快去用膳。” “是。” 望着满桌子的美食,冷清儿大大方方的落座。 冷霜坐在她身旁,勾唇一笑,摆出一副热情亲切的模样,“十年未见,也不知姐姐喜欢什么口味,便让厨房随便做了点,你快尝尝看。” “妹妹真是有心了!”冷清儿只需一眼,便知道那些菜有毒,哪些菜无毒,什么接风宴,分明是鸿门宴,不过想毒她? 那她这个妹妹还得修炼个几百年。 冷清儿夹起白玉鸡片放进嘴里,入口即化,但比起毒谷里的厨子,手艺还是差了一些。 大夫人冷冷一笑,“乡巴佬,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现在多吃点,别到时候嫁给献王,丢了我们冷家的脸。” “母亲说的是。”冷清儿说完,夹起白玉鸡片放在大夫人碗里。 这个动作,可让大夫人吓了一跳,顾不得保持端庄,连忙把婉端走,神色十分紧张。 不言实在憋不住了,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怎么了?大娘不喜欢吃吗?” 冷清儿则装作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大夫人轻咳了几声,掩饰尴尬,“我不喜欢别人给我夹菜,你放下!我自己来!” 冷情儿心里冷笑,面上却滴水不漏,“原来如此,女儿在乡下十年,这还是第一次回府,有些事情不懂,以后我会慢慢像的母亲与妹妹讨教的。” 说是讨教。 但这两个字,却让冷霜母女对视一眼,觉得浑身凉飕飕的。 冷霜柔柔一笑,“姐姐,可以尝尝这几道菜,香卤鸳鸯,莲花百合汤,玉如意……” 对着菜名,冷清儿心中也闪过,紫罗兰毒,御草毒,白想毒等等毒药…… 她看破不说破,正好赶了一天的路饿了,不管冷霜介绍哪碗菜,她都照吃不误。 不过,她百毒不侵的体质倒是让这鸿门宴都变得有点无趣了。 冷清儿淡淡一笑,“妹妹倒是也吃点,瞧你这弱不禁风的小身躯,赶哪天遇上事了,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啊!女儿,你的脸!”正说着,大夫人惊叫一声。 冷霜赶紧掏出小镜子来看。 精致白皙的小脸此刻满是红斑,看起来让人头皮发麻。 “啊!母亲,这可怎么办啊,我的脸好痒……”说着,冷霜就要上手去抓。 但被大夫人抢前一步抓住,“我的宝贝女儿,你可千万不能抓,一抓可就毁容了。” 这里也没外人,除了冷清儿,不可能有人要害她。 冷霜强忍着痒,面目狰狞:“冷清儿,一定是你!对不对?你怕我搅了你的婚事,所以要毁我容对不对?要不是父亲执意如此,嫁给献王的,该是我!” 大夫人一戏咬牙,恶狠狠道:“说,霜儿脸上是怎么回事?” “哎呀。”冷清儿故作惊讶,“妹妹这该是吃错东西才毁的容?” 毁容二字,就像是一剑刺进冷霜心里。 “母亲,跟她费什么话。来人,将她给本小姐拿下,打的她说实话为止!”冷霜一发话,瞬间十几个家丁拿着棍子一拥而上。 这个阵仗换做是原主的话,早就被吓的魂不附体了,但她可是毒王,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冷清儿眼睛一眯,十几个壮汉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还未反应过来,在距离冷霜儿十步的时候,纷纷倒地。 这诡异的场景,吓得大夫人跟冷霜脸色发白,“你……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你们对我做了什么,我就对他们做了什么。”冷清儿柔柔一笑,但这个笑容在此情此景却显得十分诡异。 她脚步轻盈的迈着大汉的身子走了过去,看似踩踏,但仔细看的话,脚距离他们的衣服还有细小的距离,并未真正踏上,但她所过之处,那些大汉又全部苏醒。 她停在冷霜母女面前时,十几人已全部苏醒。 冷霜浑身在颤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不见下毒,也看不见解毒,这十年,冷清儿在乡下到底学会了什么? 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厉害! 冷清儿望着冷霜,嘴角上扬,“好妹妹,这才叫下毒。” 毒宴…… 冷霜猛地睁大了眼睛,难道她,百毒不侵…… 这怎么可能? 这可是书上写的神话,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百毒不侵的人! 第3章 好一个太失望 大夫人回过神来,怒气冲冲地看着冷清儿,“我不管你做了什么,你快把霜儿的脸治好,不然我一定让老爷把你打死,好跟你死去的娘在乱坟岗团聚!” 乱坟岗! 冷清儿眼眸一冷,周围的温度也跟着下降了十几度。 难怪她找了这么多年,都找不到原主娘亲的尸身,原来父亲已经无情到了这个地步! 但,她现在回来了,这一切都会随着她的出现而改变! 冷清儿缓缓抬眸,一步步走近,“想让我解毒,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们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大夫人被她这个眼神吓得呼吸一窒,一股寒气从脊梁骨往上冒。 可为了女儿,还是硬着头皮上了。 “你……”大夫人想都没想,直接要拒绝,但一想到霜儿会毁容,话到了嘴边,变成了,“你说!” “一,我要让你们把我娘的尸身从乱坟岗迁出来,以大夫人的名义下葬冷家祖坟林,牌位进宗祠,从此以后,你以二夫人的身份自居,二,我要你们将当年冤枉我们的事情告诉父亲,一字不漏!”说完,冷清儿冷冷的看着两人。 冷霜母女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你休想!母亲,我们走!除了她天下用毒的人多的是,我就不信没有人会解。” “我的毒,全天下无人可解。” “就算那些人都解不了,还有毒王!”冷霜故意咬重最后两个字,显得底气十足。 不言再次噗地一声笑了。 冷清儿蹙眉,不言赶紧憋笑解释,“实在没忍住。” 这一笑,让严肃的场景,突然变得滑稽了起来。 冷霜要是知道,毒王就是站在她面前的冷清儿,估计会羞的找条地缝钻进去? 冷清儿饶有兴趣的看着她,“那就要看,毒王她老人家肯不肯救你了。” “她一定会!”发誓一般说完,冷霜母女二人带着所有人离开。 “主人,我真快笑死了。”人一走,不言便笑直不起腰来,“这个二小姐,真是太好玩了。” “是啊,不过,好玩的还在后面……” 冷霜回到东苑后,便去找了四周有名的毒医,所有人都信誓旦旦的说可以治好,但一用毒,脸上的红斑不仅没有消退,反而出现了溃烂,冷霜吓得再也不敢随便医治了。 毒医纷纷道:“这种毒,全天下恐怕只有毒王能解,不如二小姐去试试,记得带足银两,毒王什么都好,就是有点贪钱。” 冷霜不敢耽搁,立马叫人写信送去,还带足了银两,一来一去,却只得到了一个回复,“钱收下,但毒王出门游历了,等回来再治。” “该死!” 冷霜气的撕碎了信封,收了钱,却不办事! 这个毒王到底在搞什么鬼! 她很想叫人去产铲平了毒谷,但这么多年来,对毒谷有敌意的人,全部死无全尸,黑白两道,根本没有人敢惹他们! 第二日。 轩辕北辰便带着聘礼来到冷家。 得知这一消息,可把冷家众人给惊得不轻。 若换作之前,这位献王殿下意气风发,不管是来迎娶府中哪一位小姐,都是一件好事。 可如今…… 忌于轩辕北辰的身份,这些下人虽然害怕,可也不敢过多的表露出来。 “你说什么,献王殿下来了!” 冷霜语气有些颤抖,她等了这么久,想了这么久的人,总算有机会再次见到! 光是想到这点,冷霜激动的心情就难以遏制。 “二小姐,奴婢还听说这次献王殿下还是带着聘礼来的!”跟在身旁的丫鬟附和道。 冷霜咬着下唇,可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向这位献王殿下表达心意。 “可是现在……” 冷霜看着镜台前的自己,突然有些苦恼,如今机会有了,可是自己的脸。 若是这么去见献王殿下的话,一定会留下坏的印象。 那她可就真的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这是怎么了?”大夫人在院子外的时候,就听到冷霜的声音,可见着她迟迟不出来,感到有些奇怪。 见着来人,冷霜连忙起身,一脸委屈的道,“娘,你可一定要帮帮我。” “女儿这张脸还如何去见献王殿下。” 看着冷霜哭诉的模样,大夫人心中不是滋味,可冷清儿说了,除了她之外,就只有毒王。 可如今没有一点毒王的消息,机会又是难得。 她叹了口气,拉起冷霜的手,“罢了,你随我走一趟。” 哪怕她也不想霜儿被献王看上,但她到底不忍女儿伤心。 来到冷清儿的院子时,便见着她坐在椅子上,悠哉悠哉的。 “两位来了。”冷清儿勾了勾唇,倒一点都不惊讶两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反而像是在专门等着她们一般,一想到这,冷霜便有些怒气,可大夫人握着她的手,朝她使了个眼色。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解毒?”大夫人冷着脸,看向冷清儿,若不是因为冷霜的脸,她怎么都不会来到这儿。 冷清儿唇角微勾,目光往二人看去,“我之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你……”冷霜刚想说话。 “我就那两个要求。”冷清儿缓缓开口,“恢复我母亲大夫人的身份,从乱坟岗迁到冷家的祖坟上,并且进冷家的祠堂,将当年冤枉我们的事情告诉父亲,一字不漏。” “我想这应该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冷清儿挑了挑眉,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她们欠下的。 大夫人心中虽然气愤,可为了冷霜,也只能被迫答应。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冷清儿妥协,“好!” 冷霜母女也没有停留,可意料之外的是,冷肃听完后,并没有如她们所想的大发雷霆,戏剧的是,冷肃反而觉得这一切都是冷清儿逼迫的。 “清儿,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冷肃不分对错,对着冷清儿便是一通训斥。 “她是你妹妹,你怎么能做出下毒这种卑鄙的手段。” “为父对你真的是太失望了。”冷肃气得脸色通红,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听着冷肃的这些话,冷清儿只觉得好笑,好一个太失望。 第4章 只为聘长女为妃 或许是冷清儿脸上嘲弄的笑意太过明显,冷肃突然一拍桌子声音拔高好几个度,气的唇角都在抖动。 “你做出这幅表情给谁看!难道为父说错你了?!你给我跪下!” 要她跪? 凭什么? 别说她不是原主,即便她是原主,就冲眼前这个老男人以前做的那些事,他也不配让她跪。 一个软耳根又不称职的爹罢了。 冷清儿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该失望的是我才对,我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罢了,竟惹了一顿不分青红皂白的数落?真是可笑。” 她说话时不动声色的往前走了两步,走近仔细看了一眼之后,便确定了心中所想。 这原主的父亲居然是身中剧毒而不自知呢。 虽然那毒暂时不会发作,不过一旦发作,就会当场毙命。 “你的意思是我霜儿先下毒害你?” 冷肃明显不信。 “哼,用毒这种阴邪下作、见不得光的手段,我霜儿怎么会用?” “呵。”冷清儿抬手轻轻拂过鬓发,眸子冷了下来。 “阴邪?下作?见不得光?” 她历经千辛万苦习得的用毒本事,竟被人说成一文不值? 这老男人可知道他身上要命的剧毒她眨眼间就能解开? 这种人,她还真不想救了。 冷清儿有些厌烦的挥挥手,“其余事不必再多说了,父亲你就单说,你承不承认当年你冤枉了母亲?” 一边的大夫人和冷霜闻言都看向冷肃。 她们眼里此刻全然没有了畏惧,像是已经笃定了冷肃会绝对站在她们这边。 但现实抽了她们一巴掌。 冷肃听了冷清儿的话之后,竟是沉默了。 这时候的沉默可以代表许多东西。 冷清儿面上无波无澜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在等。 等这个男人忏悔。 等他亲口说出他不该在没有彻查之前就直接杀死原主母亲,并对原主处以极刑。 奈何冷肃沉默了半天,却只说了一句:“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呵。 好一个不提也罢。 这原主的父亲还真是金句频出,句句出人意料。 冷霜母女彻底松了一口气。 大夫人得意之余不忘女儿的伤势,“事已至此,快替我霜儿把毒解了!” “你答应的第一件事做了吗?” 大夫人讷讷不出于口。 这时候下人轻叩房门,“老爷,献王独自等了许久,面色已然不好了……” 冷霜一想到心心念念的人随时可能离去,立马急了,她狠狠扯一把大夫人的袖子,“娘——!” 大夫人咬着后槽牙瞪冷清儿一眼,转头冲冷肃说:“老爷,派人。” 冷肃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情,与他心头的烦乱比起来,让一个死人迁坟进祠堂这件事显然不值一提。 “照夫人的意思,差人去办罢。只是,看好霜儿,别让她到前厅来。”说完拂袖匆匆往前厅去。 冷清儿回忆起之前树林中濒死却依旧冷若冰山的男人,勾起唇角缓步跟了上去。 既然是未婚夫,多见见面也是应该的。 毕竟,那是个有趣的男人。 冷霜正要拉住冷清儿解毒,就觉得迎面吹来一阵伴着不知名香气的微风,脸上的疼痛和麻痒立即便消失了。 毒解了? 她立刻奔回房间照镜子,就见脸上的红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舒了口气的同时她立即开始打扮起来。 她今天一定要和献王表明心意。 只要她说了,他就一定会接受她的! 前厅。 冷肃满意地看着从前厅一直延伸到大门外的聘礼,笑得见牙不见眼。 虽然献王可怕了些还不能人道,但娶的是冷清儿。 到时候一顶轿子给她打发了,这些聘礼可就都是冷家的了。 轩辕北辰坐轮椅上,绝美的脸上并没有多少笑意。 仿佛他不是上门提亲,而是上门寻仇来了。 不止脸冷,话也少,冷肃没问上几句场子就冷了下来。 他正觉着越来越局促,就见对面的献王面色一变,眯起双眼对着他身后出声,“你怎么在这儿?” 来得的冷清儿。 依旧是一身白衣飘然出尘不沾染俗事的样子,翩然走过来的时候,仿若仙子下凡尘。 但轩辕北辰心里清楚,这女人并不是什么仙子,而是毒王。 万里无一,杀人于无形的毒王。 冷清儿那张艳冠群芳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微微一礼:“回王爷,这里是我家。” 她说的理所当然,倒显得轩辕北辰问了什么愚蠢问题一样。 轩辕北辰长眉微蹙,看向近处的冷肃。 冷肃顺势介绍,“这位是小女冷清儿,也是我冷家嫡长女。” 轩辕北辰又看向那亭亭玉立的绝美女子。 这便是传闻中丑陋不堪,痴傻愚 笨,乡野间长成的冷家嫡女? 他深知坊间传闻不可尽信,但如何能离谱到这个地步? 这时另一道柔媚的嗓音响起,“臣女来迟了,还望献王赎罪。” 冷霜屈膝一礼,扶了扶鬓发,抬眼后眸光落在献王身上就再也没移开过。 冷清儿眼瞧着原主妹妹看个男人看得两眼发直,弯唇一笑自顾自坐在一边。 冷肃见二女儿出来,生怕她被献王瞧上,连忙凑上前去,“见了面,便坐下商议一下您与下官长女的婚事罢。” 他话未说完,就被冷霜打断,“爹爹,圣上赐婚的是献王殿下和冷家,并没有说一定是和姐姐呀。” 冷肃脸色一变,回身低声劝她,“霜儿,你伤刚好,还是先下去为好。” 冷霜现在满心满眼只有那位英俊不凡的献王,根本不理亲爹对她挤眉弄眼,反而走到更前。 “献王殿下,你可知霜儿倾心你多年……” 她眸子中的痴缠过于露骨,轩辕北辰往后退了一步,心中如临大敌。 冷清儿啜一口茶,乐得在一边看戏。 她既然已经出面,那献王再蠢也知道该选谁。 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一个世间难得的毒王,用脚丫子想也知道选后者是最有利的。 “霜儿!你给我下去!” 冷肃低喝,见女儿恍若未闻的样子,只能挥手先让所有下人离场,一张脸气的青红交错。 冷霜不止听若未闻,她还视而不见。 她忽略了轩辕北辰动作里的抗拒,一心觉得献王一定会娶她! 但老天再次给了她一巴掌。 “本王今日前来,只为聘长女为妃。” 第5章 不答应也得答应 “什么?!” 冷霜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嘴唇嗡动,瞪大眼睛看着那个俊美无双却满面冷漠的男人。 献王不要她,却要那个乡下长大的野丫头?! “殿下!你仔细看看我呀!” 她可是被誉为燕国第一美人! 冷霜上前一步想让男人看清她的美貌,下一秒却被一阵劲风挥退好几步远。 她整个脸颊瞬间羞的通红,仿佛被人当众掌掴。 轩辕北辰挥完衣袖后负手垂眸,“小姐自重。” 一旁的冷清儿看得分明。 这献王难道果真不近女色?推开凑上来的女人都是用的掌风…… “主人,你看她的脸,都绿了,噗。”不言忍笑。 一个姑娘家言明心意却被毫不留情的拒绝,这脸,可丢大发了。 冷清儿用眼角扫一眼不言,少年立即憋着笑退到一边去。 她缓缓抬起一手托住脸颊。 修长白皙的手指在脸颊上轻点两下,冷清儿飘然起身,眨眼已经站在了轩辕北辰身侧。 “我说,你是不是从小身中剧毒。” 她吐气如兰,语气笃定,声音低到只有两人能够听到。 其实上次她便有九分的把握,只是,有赤炎毒作为掩盖,她不敢妄下定论罢了。 轩辕北辰下意识的想避开,但微微侧头就发现,虽然距离极近,但对方并没有碰到他。 除了一缕青丝荡过他的肩头又落回她的纱衣上。 眸光微动,轩辕北辰轻轻“嗯”了一声。 不愧是毒王,他身上多年的秘密,她一眼就看穿了。 一边的冷霜看得心头火起。 在她看来不远处那两个人几乎是贴着身子在说话。 冷清儿这个贱人! 她正要开口,却被冷肃抢先。 “清儿你休得无礼!” 说完拱手向着轩辕北辰告罪,“小女寡廉鲜耻,让殿下见笑了。” 冷清儿闻言幽幽看向冷肃。 这是要把冷霜的唐突孟浪强加在她身上? 她回来可不是为了受气的。 “我不过上来说句话,冷霜几乎都要扑进人家怀里了,这一对比,寡廉鲜耻的人倒成了我了?” 冷肃没想到她会反驳,一时间噎住了。 冷霜妒火攻心管不了那么多,上来就想把冷清秋从献王身边扯开。 还未近身,就被不言捉住手腕一把推了出去。 她还要冲上去,却被匆匆赶来的大夫人一把拉住,“霜儿你清醒一点!别在这里闹。” 说完就让丫鬟婆子把挣扎不休的冷霜拉了下去。 她可不能眼看着女儿犯糊涂自己往火坑里跳,献王要娶那个灾星就让他娶罢! 冷清儿双唇紧抿。 大夫人回来的这么快,显然原主亲娘的事情没按照约定办成。 冷肃见状连忙邀请献王上座,大夫人作陪,几人三言两语之间就把婚事定下了。 冷清儿冷眼坐在一旁看着。 她勾手叫来不言,同他耳语几句,然后转身离开。 另一边回到房里的冷霜已经渐渐冷静下来。 母亲说的对,那样闹是没用的。 只有除掉冷清儿那个贱人,她才有机会嫁给献王! 没了冷清儿的闹腾,宴会很快就结束了。 入夜,一抹白影在高低参差的屋顶之间翩然跳跃,几个起落就到了城外树林。 冷清儿足尖刚一触地,余光就见身侧树后出来一人。 “本王没想到,毒王竟然就是冷府大小姐。你让手下约我来所为何事?” 冷清儿挑眉,嗓音在沙沙的树叶声中依旧清晰动听,“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 她说着挥手,细碎的银光一闪,没入献王胸膛。 轩辕北辰眸光一寒,抬手按住隐隐作痛的胸膛。 “你做了什么?!” 她出手这样快,哪怕他尽力躲闪,也还是中了招。 这个女人,不论是言行还是外貌,都让他本能觉得危险。 冷清儿视线缓缓划过那张俊美无俦的脸,笑道:“怎么,不乐意我替你解毒?时不时的瘫在床上很好玩么?” 轩辕北辰瞳孔深处猛地一缩,他们不过只有数面之缘。 “你为何……”帮我。 冷清儿解错了意,打断他回答:“以我的水平,辨毒轻而易举。但你中毒时间太久,根治比较麻烦,我只能保证你暂时与常人无异。” 轩辕北辰眼波微动。 他被这毒折磨多年,毒发时几乎不能自理,而今终于解脱,哪怕只是暂时的,也足够他高兴一场。 他轻启薄唇,“多谢。”简单两个字却包含了他心底无限的感激。 冷清儿闻言轻笑着摇摇头,但笑意未及眼底,“别谢的太早,我有条件。” 轩辕北辰一怔,瞳色渐渐变得幽深,“请讲。” “你我成婚后,需相敬如宾,不能有夫妻之实。” “你这是何意?” 冷清儿紧盯着男人一步步走近,她缓缓抬起手臂,一条翠绿的三步小蛇正在她玉葱一般的指尖缠绕,不时朝着轩辕北辰吐信,嘶嘶作响。 “没有为什么,你答应,我便替你治毒,你不答应,我也不介意顶着献王妃的头衔做寡妇。” 直白的威胁。 月色惨白,夜风刺骨,眼前如此诡异的一幕却让轩辕北辰体会到了一股危险又张扬的美。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看似温婉骨子里却桀骜不驯,恍若谪仙却与阴邪毒物为伴。 有趣。 献王妃,由她来做再适合不过。 两人几次碰面,轩辕北辰第一次勾起唇角。 “我答应你。”暂时的。 第二天一早,冷清儿被叩门声惊醒。 她侧倚在床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冷霜进门,眼神冷淡。 “姐姐,霜儿知错了,本是一家姐妹,不应该互相嫉妒陷害。” 冷霜接过丫鬟拎着的食盒,把里面的点心一一放在桌上。 冷清儿淡淡扫一眼,点心里倒是没下毒。 “东西放下,你可以走了。” 冷霜乖顺离开,然后下午又来了一趟,第二日依然上门,都是送些罕见的吃食。 冷清儿微感意外,兴致来了也会吃上几口,不过心里很清楚冷霜不会这么好心。 又过了几日,回了一趟毒谷的不言向她解了惑。 “当真?” “千真万确,已经去了两次了,都是找主人求购奇毒。” 冷清儿哼笑。 “她这是鸿门宴不成想再来个鸿门点心宴了。” 第6章 鸿门点心宴 不言看自家主子眼波流转,就知道她已经有主意了。 “主人,毒给还是不给?” “为什么不给?别人上赶着送钱你不要?” 冷清儿眸中精光闪过。 “给我提价,像流骨散,鹤青丹一类,十倍百倍的加价卖给她。” 她口中所言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奇毒,中了当即没命,死状极其惨烈。 这一类毒,一定能引得冷霜出高价购买。 不言第二日便拿来了谷中账簿。 冷清儿略略翻了翻,笑得意味深长。 这冷霜花出去的钱财,绝不是她一个闺阁小姐能拿得出来的。 如果她猜的不错,冷霜大概是偷偷拿冷家家产买毒了。 “不言,你去查查冷家的帐,”不言会意。 须臾之后不言回来。 他一进门就是一阵大笑,“主人,那二小姐太逗趣了,直接白送了将近一半家产给您,就是外面一条街的店铺加起来,也没有我们这一天赚得多。” 花了这么多钱财,有用倒也算了,问题是没用…… 冷清儿勾唇,轻轻抚过自己的腰包,恍惚间觉得那地方大了不止一圈。 真是坑爹的货。 不晓得冷肃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 当晚冷霜再来送点心的时候,迟迟不愿离开。 冷清儿抬眸,饶有兴味的打量她,“还有事儿?” “没有,就是想在姐姐身边待一会儿。” 冷清儿斜睨着她。 戏倒做的不错。 瞧那副做小伏低委屈巴巴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冷霜受了自己多大虐待。 “坐。”冷清儿微抬下巴示意。 冷霜面上闪过喜色,眸子里却沉淀着一抹染上阴毒的期待。 她忍辱数日,今天总算是能报仇了! 敢抢她的心上人?那就去死! 冷清儿不看冷霜,慢条斯理的把桌上四五碟下了剧毒的点心挨个儿吃遍,然后托腮欣赏对面人眼底期待的光亮渐渐熄灭。 一盏茶后,冷清儿依旧一丝毒发的迹象都没有。 冷霜张着嘴瞪大眼睛看一眼桌上的点心,再仔细去看冷清儿。 她怎么瞧着这贱人面色还更红润了一些?! 不言藏在房梁上忍笑忍的辛苦,捂着嘴双肩不停抖动。 他家毒王百毒不侵,毒药对于她而言几乎和补品差不多。 “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 冷霜黑着一张脸离开。 回到东苑她便把房里的东西砸了个彻底。 赤红着眼眶喘息着坐在仅剩的圆凳上,冷霜恨不得把手边的桌角掰下来撒气。 什么毒王! 什么毒遍天下无敌手! 就是个骗钱的骗子! 那劳什子毒王!给她等着! 第二日天不亮冷霜就带着人出了冷府。 她要去找毒王理论! 这一次她总算见到了毒王本人。 ——冷清儿昨夜回谷查账,正准备回冷府,才出来就和冷霜打了个照面。 不过她穿了一身兜头罩脸的黑斗篷,换个男声说话那冷霜根本认不出她。 冷霜则是见她直接从山顶阁楼腾空而下,便认定了她就是毒王。 她高声叫道:“你这个骗子!你卖的毒药根本没有用!你还我钱财!” 冷清儿转身背对冷霜。 “老夫卖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不信可用老鼠兔子一试便知。” 冷霜左看右看哪里来的老鼠兔子,最后索性随便挑了一种毒药掰过身边丫鬟的下巴就塞了进去。 送毒王出谷的手下见状眉头深锁,不等他出手,那丫鬟已经七窍流血倒地身亡。 冷霜没想到这毒药真的有用,见那丫鬟瞪着她死不瞑目,脑内一片空白,惊慌失措的后退两步提裙子跑了。 跟着的小厮不忍心把无辜同伴扔在荒郊野外,于是背着尸体回了冷府。 小厮本想找个席子卷了无辜丫鬟埋了,谁想他背个死人进门的事一下子便闹到了冷肃跟前。 当官的家里出了人命,哪怕是个无足轻重的丫鬟,也得有个说法,不然传出去怎么得了。 更何况冷家已经和皇室结亲。 “到底怎么回事!” 小厮看一眼姗姗来迟的冷霜,哼哧着不敢说实话,只重复着“是中毒”。 冷霜立刻上前,“爹爹!女儿知道怎么回事!” 她一脸凌然正气,仿佛铁面无私的陆判,看傻了跪地小厮。 “定是那冷清儿,我这丫鬟在送点心之时曾与她发生过口角,且她还给我下过毒!” 冷肃的心原本就恨不得长偏到膀子上,再加上想尽快小事化了,当即就听信了冷霜的说法。 于是刚回到冷府的冷清儿就得知她被罚跪祠堂了。 她冷哼一声暂时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去冷肃面前说了一句:“父亲如果不想坏了家风,就买一副棺材把人厚葬了。” 冷肃见她来了立刻沉下一张脸,“冷家世代行医你竟敢草菅人命!这是要活活把我气死!!” 冷清儿吊着眉梢看他一眼,翩然离去。 要气死冷肃的人,可不是她。 将将入夜,晚风还来不及呜咽,冷家后院就传来了杯碟破碎的声音。 那动静,像要杀人似的。 在祠堂打坐运气周身舒畅的冷清儿缓缓睁开美目,施施然站起来往东苑去。 不言从夜色中现身,言语中带着些幸灾乐祸,“主人,二小姐东窗事发啦,冷老爷提钱的时候发现账目不对,哈哈……” 冷清儿到的时候,大夫人正跪地痛哭,房内如狂风过境一片狼藉。 冷肃抖手指着冷霜怒吼,“你个不孝女!!你究竟把府里的钱财弄去哪里了!我竟是连一口棺材钱都支不出来!” 冷清秋靠在门边嘴角挂着一抹清淡的笑意。 弄去哪里了?自然去她这里。 冷霜哪里敢交代自己拿钱是去找毒王买毒,这么一说丫鬟的死因就瞒不住了。 “你说不说!” 冷肃见自己一连问了几句,冷霜都只抿紧嘴唇不吭声,急躁之下上去就甩了她一巴掌。 “啪”。 清脆一声。 冷霜捂着脸惊呆了。 大夫人也惊呆了。 冷清儿无声的笑起来。 这一家子,实在是太好玩了。 冷肃一贯溺爱冷霜,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打她。 惊讶之后冷霜眼底升起委屈和怨怒,“你打我!” 不等她再说,就听大夫人一声惊呼。 “老爷!!” 冷肃竟骤然喷出一口泛黑的血雾…… 第7章 难道医不如毒 大夫人顾不得管女儿,立刻扑上来要扶自己夫君。 后者抚着心口往后踉跄几步靠在门上,这才留意到旁边看戏的冷清儿。 冷清儿好整以暇的回望他,丝毫不意外眼前发生的一切。 冷肃见状下意识的开口问:“我这是……咳……” 身为太医院院判,他看那血的颜色就察觉不对。 冷清儿淡声开口:“自然是中毒了。” 不过毒性只被怒火激发几分罢了,还死不了。 “你怎么……呃!” 话未说完冷肃突然脸色一变,他紧紧捂住胸口瞪大眼睛倒了下去。 “老爷——” “爹爹!” 冷霜终于从被掌掴额怨怒中回神,惊呼着扑了过来。 气死亲爹这个罪名,她担待不起! “老爷!没了你我可怎么活啊!” 大夫人语调悲切,只不过连哭了几声都不见一滴眼泪。 母女俩一叠声的哀叫摇晃着冷肃,仿佛地上的人已经死透。 冷清儿垂眸看着眼前颇有几分滑稽的景象,不是很能理解两人的做法。 “用不着提前号丧,几杯热茶灌下去,气顺了自然会醒。” 哭叫声戛然而止,母女二人齐齐瞪过来,却只来得及看到一角纯白裙边在门边一晃而过。 冷家祠堂。 不言鬼魅一般出现在冷清儿身边,“主人,就这么不管了?” 这会儿不正是教训那对母女的好机会么? 冷清儿双眸紧闭,纤长的眼睫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不留些时间让我那父亲尝试自救,他又如何能在屡次失败后认命的来找我?” 冷肃昏迷前既然已经察觉到她知道些什么,发现毒解不了之后肯定要找她问问。 “主人高明。”不言恍然大悟。 这样一来,等冷肃上门的时候,就完全处于被动境地了。 到时候要怎么样,就完全是主人说了算了。 “主人,如今冷府乱了,没人有心思管你,为何不回厢房去?要在这种破地方待着?” 这个问题他想问很久了,自家主人根本就没有必要听话受罚。 “你出谷以后话是越来越多了。” 冷清儿懒得事事都向人解释,愿意来祠堂也不过是因为这里僻静,少有人声罢了。 “属下不问了。” 不言说完便收敛声息退到了暗处。 偌大一间祠堂,烛影摇曳间安静的仿佛只有冷清儿一人。 隔天天不亮,祠堂的大门便被推开。 冷清儿听脚步就知道是冷肃。 “父亲倒是起得早,昨儿夜里才昏过去,怎么这会儿身边也不带个人照应着。” 她半阖着眸子背对门口,不咸不淡的一句话里满是嘲讽。 冷肃一张脸惨白,轻咳着走进祠堂。 他走的费力极了,呼吸声很是粗重。 “你昨日说我中毒……你可能解?” 他已经试过,这毒他解不了。 既然他解不了,那整个太医院就没人解得了。 冷清儿依旧盘腿坐在蒲团上,顺长的青丝流泻在身后。 “自然能解。” 这点小毒如果解不了,她也不用再做毒王了。 冷肃心里有许多疑问,但眼下他不敢多问。 “那便替为父解毒罢……” 说完轻咳一声掩饰局促。 冷清儿轻笑,“父亲这时不对我失望了?不骂我手段下作、寡廉鲜耻了?” 冷肃闻言脸上有些挂不住,但拧起的眉头下一刻就舒展了。 他之所以一个人悄悄来祠堂,就是做好了低头的准备。 哪怕这个让他低头的人,是冷府曾经的弃女。 “先前是为父口无遮拦,还望清儿不要同我计较,毕竟是一家人,我们……” 冷清儿打断他,“是一家人所以把我母亲草草埋在乱坟岗?把我丢进毒谷自生自灭?” 冷肃被说了个没脸,讷讷道,“我是有错,但是……” “但是什么?既已知晓有错,为什么不承认?为什么不为我们平冤?为什么答应给我母亲迁坟、让大夫人降位份的事情没有一件做到?” 说到这里冷清儿的声音已经完全冷了下去,每一个字都夹杂着刻骨的寒意。 这一家人一个比一个没脸没皮,实在是惹人厌恶。 冷肃嚅嗫着,半晌没有一句完整的话。 他不敢惹怒她,他怕她不愿意替他解毒。 冷清儿不耐道:“父亲既然没有其他话了,那便回去等死,我也好回去睡个好觉。” 说着翩然起身,接过不言递上来的夜纱外衫披上,抬脚准备离开。 冷肃急了。 他看一眼眉眼含霜、白衣翩翩的人,心一横“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以前都是我的不是,求你……替我解毒。” 看冷清儿脚步不停,丝毫不为所动,他连忙继续开口,“我答应你!什么我都答应你!” 冷清儿身形一顿,等他说下去。 “我会命人立即去替你娘迁坟、以大夫人的身份并入祠堂,至于现在的大夫人……” 冷清儿微微侧首,原本柔美的下颌线条在晨光中显现出几分凌厉。 “父亲您多犹豫一会儿,那毒就多入骨一分,等到毒性侵入浑身骨髓……” 冷肃闻言立刻开口,“大夫人!降为侍妾!” 冷清儿神色稍微有所缓和。 这样才是求人该有的样子。 “不言,找纸笔立字据,让他按手印。” 冷清儿吩咐,这一家人在她这里已经没有任何可信度了。 “是。” 冷肃自觉屈辱,但为了活命,其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见字据到手,冷清儿挥袖抛出一个拇指大的白瓷瓶。 “三日内除了清水,什么都不许吃。” 冷肃取出药一闻,当即变了脸色,“这是毒药!剧毒!” “谁说毒不能救人?药给你了,用与不用在你。” 冷清儿见他一脸鄙夷,冷笑一声负手离开。 这冷肃不改了对毒药的偏见,就只能等死。 祠堂内冷肃站了许久,最后压下心底的挣扎把药吞了下去。 片刻后,胸内的窒闷感、四肢的无力感全部消散。 他惊奇的看一眼手中空了的药瓶。 毒药真的可以救人!那冷清儿用毒手段居然如此高明! 他自诩医术精湛,但他医不好的毒,却被冷清儿用毒轻易解了…… 难道他坚持了大半辈子的想法是错的? 难道医不如毒? 第8章 冷卿你好福气啊 之后几日冷肃谨遵冷清儿的嘱托,每日里除了清水粒米不进,第三日的时候已经是饿得双颊内凹,脾气暴躁。 冷清儿每每见到他都忍不住掩唇发笑。 那日在祠堂她不过是一时兴起随口说了一句,没想到这冷老爷真把信口胡诌的话当做了金科玉律。 “父亲这几日身体感觉怎么样?”冷清儿勾着唇明知故问。 不过那笑意中有几分嘲弄只有她自己清楚。 冷肃先是一怔,而后讪讪的说了“无碍”两个字,便别开脸匆匆往前院去了。 那脚步,怎么看怎么虚浮。 想必是饿的。 这一日平静度过大半,直到傍晚时分,冷府又乱了起来。 她吩咐不言去查探。 片刻后不言回来了。 “说是冷老爷今日不到晌午便被宣召进宫,但到了现在人还有没回来,大夫人……不对,现在应该叫孙姨娘,孙姨娘急了下人们才慌了。” 冷清儿听完若有所思。 以冷肃的身份,进宫后就算因为某些缘故耽搁的时间长一些,宫里也会派人给家里递信。 现在孙氏急了,就说明宫里迟迟没有传出音讯。 这么看来,冷肃大抵是让皇上扣在宫里了。 这时门边传来轻叩声,丫鬟唤她去前厅接旨。 冷清儿拧眉。 这时候传她进宫,只怕没好事。 前厅。 宣旨大太监正在厅里来回踱步,孙姨娘和冷霜跪在一边暂未起身。 见她露面,大太监一愣,面上浮起惊艳之色,“你便是冷清儿?”言语里满是怀疑。 “正是。”冷清儿行礼回话。 大太监闻言又看了几眼面前绝美的女子,只觉得那些传闻离谱到令人发指。 “老奴奉陛下口谕,接冷院判长女冷清儿入宫面圣,快随奴才走罢。” 说完就有几名宫装打扮的人簇拥着冷清儿出了门。 半路上她寻机问宣旨大太监,“公公可知道陛下宣召我所谓何事?还有我父亲……” 原本这些事情他身为传旨太监本不用理会,但迎上冷清儿那两弯皎月似的眸子,大太监鬼使神差的便回了话。 “冷院判诊治不力,陛下病重。” 冷清儿听明白了。 冷肃八成是找她救场来了。 入宫时夜幕已经降临,巍巍宫墙内,落地宫灯尽皆被点燃。 冷清儿被人直接带到了福宁殿。 跪拜之后她微微抬眼,隔着金制香炉上的一缕轻烟,瞧见了横卧龙榻的病重帝王,以及跪在塌边两股战战的冷肃。 “万岁爷,奴才把人带到了。” “扶朕起来。” 身居帝位,即便是病重,也想尽力保持威仪。 大太监上前掀起金丝芙蓉帐,搀着皇帝起身,再细心的叠放几个长枕让他靠着。 这一动,已年过不惑的皇帝猛烈地咳嗽起来,一声一声闷闷的响在胸腔深处,半晌后才勉强平息。 “冷清儿。” 短短三个字皇帝却说的语调飘忽,气音沉杂,听起来确实病的不轻。 “臣女在。” “你父亲为朕治病,病症不轻反重,你可知这是株连九族之重罪?” 冷清儿垂眸回答,语调不卑不亢,“回皇上,想必是父亲向您举荐,臣女才会身在此处。” 皇帝微一点头。 “既然如此,若臣女治好陛下,冷家可否功过相抵。” 她没有兴趣为冷家陪葬。 皇帝用那双缺了些神采的眸子定定看着冷清儿,神色难辨。 “积年顽疾一朝复发,来势汹汹想要朕的命,你能治好?” 他明显不信眼前的小女子。 冷清儿微微抬首,勾唇一笑,这一笑明艳至极,芙蓉帐上的金丝海棠都逊色几分,即便是遍览群芳的当朝天子,也为她这抹笑颜恍了神。 “只要陛下敢信臣女,这病就能好。” 片刻后皇帝回神,他冲身旁的大太监微微颔首,而后像是疲倦极了,缓缓靠向身后的长枕。 大太监领命,走近冷清儿,“冷小姐,您可有什么需要的东西?若有,尽管交代给奴才。” 冷清儿摇摇头,起身缓步走向龙榻。 她腰间的白玉禁步随动作轻轻晃动,晃进皇帝眼里。 再回神,仿若谪仙一般的女子已然退开,皇帝身周只余一抹冷香,和殿内的龙涎香混杂成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冷清儿看清皇帝面色后,递给大太监一个青色玉瓶,“请陛下先服下一颗,我再为陛下施针。” 太监将药丸倒出来呈上,皇帝看要药丸颜色有异,拧眉迟迟不愿入口。 冷清儿主动开口,“臣女善用毒,既然是医不好的病,试试毒又何妨呢?” 皇帝低笑一声,赞扬,“好一句‘试试毒又何妨’。”说完一口吞了手中的毒。 冷清儿行了一礼,“谢陛下。” 心道皇帝不愧是皇帝,真是大气。 “如此臣女就得罪了。” 她说完翻手,掌心骤然出现几丝银光,不等皇帝看清,便觉得面门脖颈微微刺痛。 “这是?” 冷清儿并不打算隐瞒,“臣女秘制的毒针,入体之后便可瞬间与血肉融合。” 话音落就见皇帝突然面露痛苦,弯身扶着塌边呕起血来。 大太监骇了一跳,连忙用手去接,“你这个妖女!你胆敢谋害皇上!” 冷清儿神色不变,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辱骂。 “休要放肆,朕感觉周身舒畅许多。” 大太监这才低头,这一看又是吓了一跳,他手上接着的血乌黑发紫,还有几分粘稠。 一边的冷肃跪在地上伸着脖子看一眼皇帝逐渐红润的脸色,又看一眼冷清儿,半晌合不上嘴巴。 皇帝漱了口之后突然笑了起来,他满目赞赏的看向冷清儿,“你这一手毒用的妙,怕是华佗在世也比不上你。” 他又看向冷肃,“貌才双绝,得此女儿,冷卿你好福气啊。” 冷肃闻言连连行礼。 冷清儿垂眸,谦虚道:“谢陛下夸赞。” “功过相抵,你父女二人都回去,朕乏了。” “是。” “是。” 到了冷府之后,冷肃叫住了准备回房的冷清儿。 “清儿,你是冷家的功臣,此次在圣上面前大长了脸面,为父……” 他言辞间的激动和神色间的欣赏看得冷清儿直皱眉。 先前那样辱骂她,这会儿又这样夸赞她。 冷清儿打断他,笑得讽刺,“您这幅样子还是留给冷霜,女儿消受不起。” 说完敷衍一礼翩然回房。 第9章 红妆十里望不到尾 冷清儿觉得自己头一晚话说的很明白,奈何冷肃却是个没脸没皮的。 次日一早,便有丫鬟来叫冷清儿上前厅用早膳。 “父亲特意命你喊我?” 小丫鬟是新入府的,她点点头,半垂着脑袋不停偷眼看冷清儿。 冷清儿望着前厅的方向,眼底浮上几分嘲弄。 这冷肃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也不怕闪了他的老腰。 她不会天真到以为冷肃对她觉醒了什么深浓的亲情,想来就是突然发现她还有些作用罢了。 “回去告诉他,今日我不会去,以后也不会去,让他省省力气。” 但冷肃的脸皮显然比冷清儿预想的还要厚,之后的日子,他依旧是各种刻意讨好。 就这么一日一日推拒下去,一直到了大婚当天。 按照礼制,早晨第一件事便是祭拜先祖。 冷清儿起了个大早,简单梳妆之后便由丫鬟陪着往祠堂去。 对于这种极致讲究的传统婚嫁仪式,她是抱着几分新奇的,所以一路上都十分配合。 但进了祠堂就发现,里面多了两个碍眼的人——冷霜母女。 冷清儿抬眸看向冷肃,眼神中透露出浓浓的不悦。 “我记得是只需要父亲带着我拜祖,其他闲杂人等应该不必出现。” 孙氏哪里听不出她话里有话,沉稳端庄的样子瞬间便装不下去了。 “你说谁是闲杂人等?!” 冷霜的脸色一瞬间也变得无比难看。 冷清儿用眼尾看那母女俩一眼,“我说的自然就是姨娘你和你那宝贝女儿了。” 孙氏被“姨娘”两个字刺痛了,心底的恼恨一股脑的往上涌。 想她原本大夫人做的好好的,这冷清儿非设计让她吃了闷亏成了妾室! 虽然在府里她过的依旧是大夫人的日子,下人们也照旧对她言听计从。 但到底姨娘这个称谓听起来上不得台面。 “你!” “够了!”冷肃抬手制止孙氏,“今天是清儿出嫁的大日子,一切按她的意思来。” 孙氏立时一脸委屈的看向冷肃,“老爷……” “带霜儿下去罢。”冷肃别开脸摆摆手。 冷清儿如今在圣上面前得了脸,他必须好好笼络她。 孙氏咬咬牙拉下脸拽起冷霜出去了。 一回到东苑冷霜便忍不住张口,“娘!爹爹他怎么能这样纵着那个贱人!” 她因挪用家产被禁足,才出来没几天,并不敢当着冷肃的面抱怨。 孙氏猜测,“可能是因为冷家拿不出像样的嫁妆给她陪嫁罢。” 一想到这一点,她心里的郁气便平了一些,“我倒要看看那小贱人如何收场,今日一过,她必定会沦为整个燕国的笑柄!” 冷霜闻言反应过来,她抿唇一笑,满眼的幸灾乐祸,“呀,想想就觉得丢死人了,我要是她,都不好意思嫁过去!” 说到这里她又想起了冷清儿所嫁何人,脸又慢慢沉了下去。 她只可恨今日出嫁的不是自己! 等着罢,她一定要冷清儿为此付出代价! 另一边祭祖仪式已经结束,冷清儿正被一众丫鬟仆妇围在闺阁内梳妆打扮。 装饰了红纱的梳妆台前,她一身鲜红嫁衣。 待金冠戴好,霞帔加身,冷清儿整个人显得越发明艳,较于以往多了十成的贵气端庄,让人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 装扮好之后,下人们鱼贯而出。 房门关上后,隐约还能听到些低浅的议论声。 “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好看的人!大小姐应该是全燕国最貌美的新嫁娘了罢!” “呵,再美有什么用,还不是要嫁给一个……” “哎呦你快别说了……” 冷清儿托腮看向窗外,不甚在意的笑笑。 看来等着看热闹的人,还不少呢。 “不言,东西置办的怎么样了?”她突然出声。 一身黑衣的少年由房梁上闪身下来行礼,“主人,都办好了。” “那便等着我那准夫君的人上门迎亲。” 黄昏时分,屋外隐隐响起炮仗声,噼里啪啦,越响越近。 迎亲队伍终于来了,但冷清儿心知轩辕北辰不在其中。 ——他一早便言明今日不会亲自前来,但却保证会借一队最骁勇挺拔的骑兵,用全燕国最好的马匹,风光接她回府。 不多时喜婆领着四个丫鬟推门而入,一脸喜庆的将喜帕抬高捧上来。 冷清儿眼前顿时只余一片艳红。 “快扶新娘子出去,吉时快到了!” 望着脚尖,踩着长毯,冷清儿来到前厅。 见她来了,突然有人轻呼,“咦?怎么嫁妆就这几件家具?也太寒酸了罢!” 哪怕刻意伪装,冷清儿也听出了这声音来自冷霜。 立时有人跟着议论。 “不会,我还不曾见过出嫁只陪几件黄木家具的,这嫁过去怎么抬得起头来?” “这也太丢人了……” “怪不得说是自小养在乡下的野丫头,真是一点体面都没有……” 眼看众人都留意到了嫁妆稀少这件事,冷霜母女相视一笑,眼底一片幸灾乐祸。 冷肃在堂上,一张脸乍青乍白,避开人往一边走去。 冷清儿被盖头映上红光的唇角牵出一抹冷笑。 真当她稀罕冷家为她准备的嫁妆? 毒谷每日里毒药买卖的进账,都能够让普通人家吃上好几年。 自备一份丰厚的嫁妆,于她而言再轻松不过。 “吉时到——新娘上轿——” 礼官的高唱声让众人暂停了议论。 冷清儿被喜婆送进花轿。 冷霜瞧着冷清儿出门,想象着她此刻的神情,忍不住用帕子掩着嘴又是一阵偷笑。 花轿离地的一瞬间,一位身穿黑衣的少年突然出现在门口。 他引颈高唱:“冷府千金嫁妆送到——商铺房产八十八处,金玉摆设百件,锦州丝帛千匹,良田千亩,金银首饰……” 少年说到一半,便已经有长长的队列抬着封了红喜字的嫁妆箱子从冷府门前掠过,迅速跟上了迎亲队伍。 有宾客立在门口往街尾张望,冷霜攥紧手帕跟着过去看了一眼。 长街之上,那嫁妆队伍竟是一眼望不到头! 冷霜顾不得思考其他,只觉得心中的嫉妒直往眼眶里窜,激的她险险落下泪来,她一跺脚飞快的往后院跑去。 而原本心情甚好的孙氏见状气的快厥过去,抬脚追女儿时一个踉跄差点跌趴在地。 第10章 我怕我把持不住 迎亲仪仗队绕城数周,队中喇叭唢呐、铜锣皮鼓之声久不停歇,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除了街道中央被官兵开出的空道,周围被看热闹的百姓围的水泄不通。 孩童在人群里穿梭,看准机会捡拾地上的喜糖,童稚的嬉笑声中夹杂着百姓的纷纷议论。 “这便是今后的献王妃罢,这排场,这气势,啧啧,当真是风光独一份儿啊。” “高头大马!八抬大轿!十里红妆!” “若我成亲当天能这样风光无限,便是立刻死了也值了……” 冷清儿无暇在意街边此起彼伏的艳羡声,因为她发现她居然“晕轿”…… 好不容易捱到了王府,却迟迟不见轩辕北辰出来。 此刻敲锣打鼓的声音渐歇,有些尖锐刺耳的声音便传进了花轿里。 “嘿,早就听说献王半身不遂,这会儿不会是挣扎病榻起不来床罢……” “哎,你看她风光一路惹得全城女子艳羡又如何,嫁过来还不是要守活寡。” “守活寡都是轻的,我听说献王暴戾且不喜女色,说不定是要被磋磨致死……” “不过这丑陋王妃和残疾王爷,倒也算是良配……” “哎呦别说了,王府侍卫往这边看呢!” 这些言语中酸味冲天,冷清儿听得好笑不已。 “诶诶诶,有人出来了,快看!”不知谁突然叫了一声。 只见张灯结彩挂着大红灯笼的王府大门正中,缓步走出来一位身穿红衣,面如冠玉的俊俏男子。 那男子剑眉长浓,斜飞入鬓,星目挺鼻下一双淡色薄唇微微抿着,神情冷淡至极,美得没有一丝烟火气。 霎时间,半条街都安静了。 男子在一众或惊艳或灼热的视线中走向花轿,“本王来迟了,清儿莫要责怪。” 那话里“清儿”两个字咬的极轻,仿佛生怕惊了轿子里的新嫁娘。 冷清儿脖颈一僵,很想立刻掀开盖头和帘子看一眼。 她完全想象不出轩辕北辰是怎么用那张冰山脸,说出这么轻柔的话。 而男子这句话一出,围观的百姓一片哗然。 “是献王无疑!” “不是说残疾不能人道,性情暴戾似阎罗?!” “这俊朗绝美的男人真的是献王?!” “身着婚服还能有假?!” “怎、怎么是站着的?!” “我听说是吃了秘药,才能直立着出来迎接新娘,不然你看他都不能亲自上门迎亲,想来撑不了多久……” 七嘴八舌的讨论之后,有女子色令智昏发出惊人言论,“这样的容貌和风采,残废算什么!便是他只能活一天,我也愿嫁!我愿意为他守寡!” 说完便被小姐妹捂着嘴拉走,“莺莺你快别丢人了!” 轿子里的冷清儿忍俊不禁。 她倒是很欣赏这位大胆的“莺莺”。 而那猛浪女子虽然消失,话语却久久回荡在参加婚宴的所有贵女心中。 有几位议亲时特意交代媒人避开献王的频频绞着手绢,肠子都悔青了。 这时礼官高声唱道:“下轿——” 喜婆上前撒一把谷豆,领着陪嫁丫鬟将冷清儿扶出来,再将手上的同心结另一端交给轩辕北辰,最后捧着喜镜引两人踩着红毡一路走向厅堂。 之后的一切成亲流程冷清儿便没了兴趣,毕竟以前在古装剧里看过太多。 “送入洞房——” 这象征礼成的一声成了冷清儿眼里的特赦令。 之后轩辕北辰便上前厅宴客,冷清儿顶着红盖头被丫鬟引入新房。 然后又是漫长的等待。 入夜,前厅宾客酒正酣,礼官看着时辰提醒轩辕北辰回房行礼。 到达新房的时候,门口的丫鬟一见他便跪了下来。 “王、王爷!” “说。” “王妃、王妃她不见了!” 丫鬟话音落,轩辕北辰已经拧着眉一把推开房门。 红帐边上,盖着盖头的美娇娘双手交叠端坐着,看起来十分娴静。 丫鬟呆滞的看着床上身段玲珑的女子,“刚刚明明……奴婢……” “下去罢。” 之后便是撒帐,挑帕,共饮合卺酒。 交杯之时,两人距离极近,鼻息相闻之间冷清儿缓缓抬眸,目光意外的与轩辕北辰相撞。 他似乎看自己许久了? 冷清儿眼底突然闪过一丝促狭,她眉梢一挑,迅速抬高手臂。 轩辕北辰心头一跳,与她勾缠的手臂来不及配合,眼看杯中酒就要洒在脸上,他只得仰头张嘴一口吞了那酒。 而后他怀着失序的心跳缓缓转动眼珠看向唇角带笑、佯装无辜的冷清儿。 罢了,他不与小女子计较。 直到房内所有人退了个干净,轩辕北辰才淡声问:“方才去哪儿了?” 冷清儿看一眼自己的美人夫君,嫣然一笑,“不过去了趟酒楼,吃了顿饱饭,你不会同我计较的,对么?” 反正计较了她也不怕。 人多的时候她不方便施展,没人的时候她自然不会亏待自己。 轩辕北辰因为她的笑颜有一瞬间的愣神。 她穿红衣时,那份张扬危险的美便被放大了数百倍,他险些移不开眼。 “如果我说要计较,你便会计划顶着王妃的头衔当寡妇对吗?” 冷清儿一怔,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她当时不过随口一说,他倒记上仇了…… 冷清儿不答,起身绕着轩辕北辰转了一圈,然后随便捡了个理由开口,“王爷,你一身红娇俏的紧,我怕我把持不住,所以还是分房睡,毕竟我们有言在先,不行夫妻之实。” 一个女子谈何“把持不住”?这话似乎他说比较合适? 轩辕北辰双眸微眯。 “分房?” 他并没有分房别住的打算。 冷清儿理所当然的点头。 “抗旨不尊,是要杀头的重罪。” 冷清儿一噎,他直接扯到人头上去,她哑口无言。 所以说皇帝赐婚还管房内之事?这倒是新鲜。 “即便不行夫妻之实,也得装装样子。”轩辕北辰同样说的理所当然。 冷清儿略一思索,“那好,各退一步,同室不同床如何?” 虽然说的是问句,但话音一落冷清儿就叫人抱来一床被褥,而后亲手替轩辕北辰铺在地上。 第11章 王爷,还冷么 三更的梆子已经敲过,冷清儿双眸清明的仰躺在喜榻上,怎么都睡不着。 她知道地上躺着的轩辕北辰也没有睡着。 原以为对方和她一样,是不习惯与人同房,但很快她就发现情况不对。 地上人的呼吸时断时喘,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 她立刻掀开被子起身,借着月色点亮红烛,再捧着烛台走近地上那团被褥。 抬手掀开锦被,就见白日里迎她进门时器宇轩昂的男人,此刻惨白着一张脸缩成一团,神情间满是痛楚。 轩辕北辰竟是在这会儿毒发了。 虽然不合时宜,但冷清儿蹲下身的时候还是被对方这幅样子惊艳到了。 独自忍耐痛苦、浑身微颤的轩辕北辰,有一种脆弱易碎的美感。 之前毒发怕也是这样一个人强忍过来的。 不过现在不是欣赏美男的时候,得先替他压制毒性。 冷清儿抬起指尖点上轩辕北辰攒成一团的眉心,一阵微苦的异香渐渐在卧房弥漫开来。 须臾,香味消散,轩辕北辰整个人慢慢平静下来。 冷清儿心知他没事了,就准备起身回自己被窝里去。 不成想指尖还没来得及从对方眉心撤回来,手腕就被一只冰凉的大手一把握住。 那手可真是冷得厉害,刚被碰触冷清儿就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她轻轻抽一口气,“毒已经压下去了,放手让我回去睡觉。” 轩辕北辰半张着眼帘,眸色中混杂一丝迷蒙,他稍一用力,就把冷清儿温热柔软的手按在了自己胸口,接着一转身便把她的半条手臂卷进了怀里。 冷清儿被他拉的趴跪在褥子边上,额头重重蹭在他的肩侧,一缕极淡的安息香味道飘过鼻端,有些甘甜。 她少有的怔楞了,然后在静默的一瞬间里,感受到了对方的心跳。 她抿抿唇,抽了几次都抽不出手,反而贴的更紧。 隔着一层单薄亵衣,手边的胸膛紧实富有弹性,是成年男人特有的那种。 冷清儿舌尖抵了抵齿根。 这到底算谁吃谁的豆腐? “献王殿下?” 她叫了一声,对方没有反应。 “王爷?北辰?小北北?” 依旧没有反应。 “轩辕北辰!” 这时候男人终于开口,嗓音带着虚脱一般的有气无力。 “清儿……冷……” 叫她闺名倒是叫的顺口。 冷清儿蹙眉,近距离看着那双有些湿润的眸子,竟然觉得他有些……可怜兮兮。 “我叫人来加床被褥……呃!” 话没说完,冷清儿就被拖进了轩辕北辰的怀里。 对方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紧紧扣着她的后背,将她整个人搂进了怀里。 若不是冷清儿对自己辨毒的能力十足自信,她都要怀疑轩辕北辰中的毒名叫“粘人”了。 推拒不开,下毒又得斟酌好下哪一种。 轻了不解恨,重了又不至于……冷清儿就在反复纠结中渐渐睡了过去。 毕竟成婚仪式繁琐,她也累了一整天。 鸡鸣之后,轩辕北辰缓缓睁开眸子。 记忆回笼后,他垂眼看向自己怀里尚在熟睡的女子,耳尖渐渐爬上一抹淡红。 他昨夜毒发,意识不清,先前要分房睡的她竟纵容自己抱她睡了一夜? 他这个王妃,当真是从不按常理出牌。 起身抱起冷清儿,稳步将她放回床榻上,再替她盖好锦被,轩辕北城轻手轻脚的开门离开。 房门刚合上,床上的冷清儿就睁开了眼睛。 她同样是被鸡鸣叫醒的,只不过一下子没想好和轩辕北辰四目相对时该说些什么,索性就等他先走。 没想到他还很是怜香惜玉的先把她抱回床上。 又躺了片刻,门边响起轻叩声。 “王妃,该起身了,让女婢进来伺候罢?” “进来。” 说完拥着被子懒懒起身。 被几个丫鬟伺候着一番梳洗之后,冷清儿来到饭厅。 轩辕北辰坐着特制的轮椅等在桌边。 冷清儿绕过屏风时,他抬眸望过来。 目光一触,他瞬间垂下眸子,惹得冷清儿微微挑眉。 这是……害羞了? 她施施然走过去,大方在男人身边坐下,而后凑近他耳畔刻意放低声音开口:“王爷,还冷么?” 轩辕北辰唇角一僵,脸上虽然还是一派冷肃,眸光却是一闪。 “用膳罢。” 冷清儿闻言点头动筷,虽然觉得有趣,但也没有再逗他,毕竟凡事都要有个度。 早膳后没多久,丫鬟急急来后院叫冷清儿,说是淑妃娘娘来了。 冷清儿转转眼珠。 淑妃是轩辕北辰的母妃,也就是她的婆婆,听闻为人心高气傲脾气不大好。 她得想想怎么搞好婆媳关系,不然以后有的是麻烦。 她边想边抬脚快步往前厅去。 而原本挂着淡笑和轩辕北辰交谈的淑妃,一见冷清儿进来便拉下了脸。 这门亲事她根本就瞧不上。 区区院判之女,祖上无所依仗,自身更是乡野长成,于辰儿的大业没有丝毫助益。 奈何陛下赐婚之意坚决,根本毫无转圜余地。 冷清儿走近淑妃,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清儿见过母妃。” 淑妃眯眼打量堂下女子。 虽然不如传闻中那样不堪,但却有些过于貌美了,就怕是个狐媚子。 她一拍桌,“新妇第一回见我,不知敬茶么?!” 一边伺候的下人立时吓得跪了一地。 冷清儿见状丝毫不慌。 有关婆媳大战的电视剧她以前看得多了,淑妃这样苛刻不过是想在她面前立威罢了。 她屈膝再行一礼,柔顺开口,“母妃教训的是,清儿过来是想邀您一道去花园坐坐,想着到时再敬茶……” 其实事实是她忘了,但这时候她可不能认,认了一准儿受罚。 淑妃原本就是借题发挥,自然不会和她讲道理。 “你的意思倒是本宫不懂事,没按着你的心意来了!?” 冷清儿讶然,满眼无辜,“清儿不是这个意思。” 这时轩辕北辰控制着轮椅靠近淑妃。 “母妃今日前来是因为喜婆没寻到落红帕罢。” 淑妃眼睁睁看着他从怀里把落红帕拿出来,惊道:“辰儿……你怎么贴身带着……便如此看重么?” 轩辕北辰迎着她的目光微微颔首。 第13章 再恩爱一些 “老奴有眼无珠!自愿领罚,还请王妃成全!” 孔管家的话打破了这一室的安静。 他匍匐在地,心服口服。 他之前一直试图揪出王府中的蛀虫,奈何徒劳无果。 而王妃手段利落,这件事于她而言仿佛再简单不过,他如何不服。 真真是流言害人啊! 一众仆从纷纷跟着跪拜,行了这迟来的请安礼。 冷清儿唇角噙着笑,“可还有人不服?” 厅上所有人高呼:“王妃恕罪——” 冷清儿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人,“都起来。” “孔管家。” “老奴在。” “你为王府尽心尽力多年,不敬之罪相抵,但扰乱人心之罪还是要罚……” 孔管家偷偷吞一口口水。 “……便罚你两月月钱罢。” 孔管家有些惊讶的抬起头来,却只看到冷清儿一抹曲线曼妙的背影。 他深深一拜,“谢王妃!” 下人散去的时候还在议论。 “我还当孔管家会被打一顿赶出去呢。” “若是有下一次就不一定喽,没看那几个‘蛀虫’么,站都站不起来,是被人生拖出去的。” “还是好好当差罢,我们王妃这么厉害,以后必得听话有眼色些才好。” 孔管家听着议论声渐渐远去,起身拍拍衣摆快步走了。 他还得准备一下,再去求见王妃一趟,好把府中巨细如实禀明一番。 这边冷清儿以雷霆手段整顿王府,那边淑妃已经得了消息。 雍容华贵的深宫妇人微微坐直身子,“当真?” 小宫女垂着头恭敬答话,“回娘娘,千真万确,梅儿姐姐才派人递来的信儿。” 淑妃若有所思的重新靠回长枕上,摆摆手,“下去罢。” 但不管她面上表现的再平静无波,心绪也难免有所起伏。 嫁进王府头一日就将一众下人收拾的服服帖帖?以前从没听说哪家的女主子这么厉害。 难道她不该轻易听信传言? 若是这样,就得重新审视一番那冷清儿了。 想到这里,她招手唤来近前的宫女,“去,把我前几日刚得的那颗夜明珠送去献王府,就说是……” 她原本想说“赏她的”,但回忆起那张娇美艳丽的脸,觉着似乎也没最初见到的时候那么讨人厌烦,于是改口:“……就说是走的匆忙一时忘了给王妃。” “是。” 而当冷清儿拿到夜明珠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名义上的婆婆已经开始对自己改观了。 送人哪有送东西实在,毕竟东西给了她那就是她的,不会跟那几个丫鬟似的只会替别人盯着她。 收好夜明珠,她继续翻看账本。 眨眼到了回门之期。 即便是早有耳闻,冷清儿还是咋舌于皇家出行仪阵的气派。 教蟠、骏马、游麟令旗开道,班剑、斧刀、龟背大盾随行,十二幅长弓前后围绕着雅气十足的马车,对比鲜明,却又异常和谐。 冷清儿亲手推着轩辕北辰上了仪仗队正中的特制马车。 那马车华顶金轮,车盖四角还坠着玉灯,远远看着流光溢彩。 行程过半,冷清儿扬起宝蓝色软帘往外看了一眼,这一露面引得围观百姓皆是一阵惊艳低呼。 冷清儿微微挑眉,而后便没有放下帘子,像是怕闷似的,还将车窗上垂着的帘子也翻了上去。 轩辕北辰抬眸看她,冷清儿回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颜。 之后马车里面的情景便全部落在了围观者眼中。 人群中立时骚动起来。 怀春少女赤红耳根频频踮起脚尖。 手持折扇的文人出口便是几句酸诗。 所有人都探着脖子,只想多看几眼绝美无俦,出尘若仙的献王夫妇。 马车内轩辕北辰坐的是楠木轮椅,一侧放置了一张缎面软凳,冷清儿同他并肩而坐,此刻正抬起手要为他整理发冠。 动作间她素白的衣袖垂下,轩辕北辰的面容便在那层轻纱下若隐若现。 便是没有太多肢体接触,两人间的亲密无间也十分直白的传达给了众人。 人群中再次起了骚动,有人追着马车想要多看几眼,被路边的官兵粗鲁拦下。 “这献王夫妇当真是伉俪情深,一个不嫌弃出身,一个不嫌弃恶疾。” “这两人的一举一动都可以入画了……” 这些议论声车内的两人自然听得清楚。 轩辕北辰打量身边的人,“这便是你想要的结果?” 冷清儿捧上一杯热茶示意他张口,“别装了,你想要的不也是这样的结果?快点,配合我演的再恩爱一些。” 轩辕北辰先是一怔,而后忍不住低笑一声,就着她的手慢慢喝尽一盏茶。 周遭响起惊叫声。 “刚刚献王那是笑了么?是笑了罢!献王居然是会笑的!还笑得那样美!” “原以为这一对会结成怨偶,谁知竟成了一对神仙眷侣!” 在全城百姓的艳羡和惊叹中,马车缓缓靠近冷府门前。 冷府阖家上下皆立在门口翘首。 见仪阵靠近,冷肃极力探着头,脖颈几乎要掉出领子。 所有人脸上要么恭敬要么喜庆,只冷霜母女站在稍稍靠后的位置,冷着一张脸,眸里含酸的看那冷清儿张扬回门。 但等到马车前方搭上木板,冷清儿推轩辕北辰出来时,孙氏神色突然一缓,心里不由升起一阵舒畅,莫名的得意起来。 她怎么忘了这一茬,那冷清儿就是再风光,也是人前风光背地里抱着残废痛哭罢了。 冷霜的神情却是更阴郁了,眼睛死死盯着冷清儿,恨不能用目光在她身上戳几个洞。 冷清儿那个贱人!她远配不上谪仙一样的献王! 见冷肃已经迎了上去,孙氏立刻拨开众人凑过去,面上做出关切的神情,高声嚷嚷,“献王殿下!您腿脚不便,当心着些,这门槛就早该让人拆了,省的您进门费劲!” 她这一嗓子,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献王的那双残腿上。 人群中两个其貌不扬的人相视颔首,转身悄悄离去回主家回禀消息。 他们已经确定这献王依旧残废,可见婚宴后有关献王恢复的传闻是假的。 两人离开后,又陆续有几人迅速离开,看身手做派,无一例外都是各家派来打探消息的探子。 第14章 品行不端 轩辕北辰抬眸看向出声的人,眸子里满是清冽冽的冷光。 余光里飘过一抹翠色,他知道那是冷清儿腰间的古玉禁步。 “孙姨娘,你是以何种身份抢在父亲之前开口说话的呢?” 眼前是紧束素带的纤瘦腰肢,耳边是冷冷淡淡的一句责问,轩辕北辰心湖微起波澜,而后又想起,这是冷清儿在演戏。 但既然波澜已起,一时片刻却是平不下去的。 “清儿,”他叫了一声,再次吸引了所有目光,“来我身边。” 冷清儿微微回身看一眼,心头不解,却还是顺从的退回男人身边。 下一刻手便被握住。 她眼波微动,侧头去看轩辕北辰。 后者却是肃着一张脸扫视众人,吐字铿锵有力,“见到本王和王妃,为何不跪!” 明明坐着轮椅,但气势上却可以碾压所有人。 冷肃连忙告罪,领着众人跪拜行礼。 不是他不行礼,实在是没来得及。 思及此他横了一眼孙氏。 原以为起身之后就该进府了,谁想冷清儿却是不依不饶。 “今日是本宫出嫁后第一次回门,冷府却有人毫无礼数可言,上来就冲撞了王爷,只是不知,这孙姨娘所说,是否代表大家心中所想?” 众人连忙反驳,齐齐高呼不敢。 有几人因为冷清儿这句话变了脸色,看向孙氏的眼神中多了一丝责怪。 冷清儿继续煽动,“但本宫看你们一个个无甚反应,似乎都很认同孙姨娘所作所为。” 立即开始有人把自己往这件事情外面摘。 “这原本就是孙姨娘一人之过,不关我们的事情啊,请王爷王妃明察!” “孙姨娘她一贯跋扈,今日才口无遮拦的犯下大不敬之罪……” “对对对,她在府里常常苛责奴才,奴才们不愿意与她同罪!” 眼见自己端庄持重的形象渐毁,孙氏却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一旁的冷霜虽然也对孙氏暗讽献王的言行不满,但那到底是她亲娘,她不能眼睁睁干看着。 “你们都在胡说什么?!你们这是要冤死我娘!” 但此时常常受孙氏母女欺辱的下人已经是怒火攻心,只想发泄积怨,见冷霜跳出来维护孙氏,就连同她一起指责。 “二小姐!你和孙姨娘一个德行!我老婆子冬日里脚生了冻疮,你还要逼着我大雪天去采雪给你烹茶!” 陆续又有几人开始细数冷霜平日的所作所为,直说的她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孙氏见围观百姓开始对着她们指指点点,赶忙拉起女儿从侧门溜回府里。 她被议论倒也算了,但她的霜儿还没有嫁人,坏名声一定不能传出去! 冷肃见状连忙吩咐下人跟过去看住那母女二人,不准她们参加回门宴。 冷清儿勾起唇角,回身推着轩辕北辰进了府。 宴会很快开始。 桌上没有外人,冷肃几杯酒下肚,话便多了起来。 “清儿她自小就是个木讷寡言的孩子,若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合王爷心意,还请明言,她定知过就改。” 冷清儿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唇角多了一抹嘲弄的笑。 轩辕北辰没有接话,抿唇看着自己“木讷寡言”的王妃,觉得之后冷肃所有的话他都不必再听。 “不知清儿平日里可有伺候好王爷?” 依旧是没有人回话。 一脸慈爱的冷肃仿佛毫无所觉,自顾自的继续喝酒,间或询问一两句。 这时候冷清儿便想告辞,刚拉着轩辕北辰耳语两句,就听饭厅门口一阵喧闹,抬眸就见冷霜提裙飞奔进来,发髻跑的散乱也顾不得。 身后追来的下人连忙告罪退到一边,生怕冲撞了贵人而被治罪。 冷霜一进来就不再看其他人,一双略带水光的眸子里溢满痴缠,定定望着轩辕北辰。 “王爷,你当真看不到霜儿么?霜儿满心都是你啊……” 冷清儿缓缓放下手里的筷子,神色越发淡了。 这饭是彻底吃不到底了。 “二小姐慎言。” 轩辕北辰手从茶盏上移开,显然也是喝不下去了。 但他这幅冷若冰霜的样子,更让冷霜欲罢不能,她原本就死为他这幅样子着迷。 她再上前两步,下了决心。 “王爷!你不要听信冷清儿的话,若你肯娶我,我做妾也是愿意的!就算她要阻拦,我也会想方设法嫁你!” 她固执的认为,她和献王之间的所有阻碍,都来自冷清儿。 轩辕北辰面色沉了下来,“你身为庶妹,猜忌嫡姐,实为品行不端,本王罚你回去抄写百遍女戒。” 一句话淡如清风,却刮的冷霜浑身剧痛。 “王爷!你怎么能这样指责我!?我痴心为你!一片纯纯爱恋之心!你怎么能这样辜负我!” 她的尖叫惊醒了酒后昏昏欲睡的冷肃,他晃晃脑袋,第一眼就看到了轩辕北辰脸上的不悦,而后看到了冷霜指着轩辕北辰的手指。 他立刻就要起身过去,因为站的太猛还踉跄了一下。 “霜儿!胡闹也不看场合!” “我没有胡闹!原本就该是我嫁给王爷!” 轩辕北辰拧眉,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人不该心存妄念,尤其你这个女人。” 说完他面向在一边看戏的冷清儿,“清儿不是要走?便走罢,如你所说,这宴无趣得很。” 冷霜立刻急了。 “王爷!你不能就这么走了!你带霜儿一起!” 冷肃连忙拉住要扑过去的她,“来人!把二小姐拖下去!” 说完后开始低眉搭眼的赔罪。 轩辕北辰侧眸看他,“你该赔罪的人是清儿。” 冷肃一愣,想打马虎眼,“霜儿让王爷见笑了……” 他一个做爹的,哪怕女儿现在是王妃,也断没有轻易向她赔礼的道理。 他此刻竟是全然忘了,他曾跪着求冷清儿替他解毒。 “王妃在冷府受了庶妹冒犯,本王亲自开口却要不回个说法,此事若传出去……” 冷肃心头一突。 这事要是献王刻意透露出去,冷霜和冷府的名声也就完了。 他赶紧低头向冷清儿行礼,“请王妃莫要见怪。” 冷清儿没有理会他,只偏着头看轮椅上的男子,心口久违的淌过一丝暖流。 真心与否她看得出来。 这男人两次维护她都是发自内心,没有任何有关功利的考量。 第15章 改观 察觉到冷清儿的眸光,轩辕北辰回望过去,原本清冷的眸子中竟多了一丝安抚。 冷清儿一怔,心下有些失笑。 她并不是需要他人遮风挡雨的娇弱花朵。 扭头看向含着胸的冷肃,冷清儿微微抬起下巴,眼角眉梢是冷的,却缓缓勾起唇角。 “赔礼就不用了,还请父亲好好管教管教我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庶妹,免得有朝一日闯了大祸,拉着冷家阖府陪葬。” 冷肃心中一凛,连忙应了,心知这是冷清儿在提醒他别再纵容冷霜。 轩辕北辰垂下眸子,“回去罢。” 有这种昏聩的父亲,居心不良的继母,再加上骄纵的妹妹,也不奇怪冷清儿为何幼年时便被丢在山野间自生自灭。 只是不知,她是经历了什么成了毒王,以及她之后又打算做什么? 还有她偶尔异于常人的说话方式…… 冷清儿和轩辕北辰离开后,冷肃直接下令冷霜禁足一个月,罚抄女戒百遍。 冷霜气的砸了不少东西。 孙氏连忙赶去东苑,一边吩咐下人来收拾残局,一边拉着冷霜绕过屏风走进完好的内室。 “真是气死我了!也不知道那冷清儿给殿下灌了什么迷魂汤!我就该在她出嫁之前毁了她那张狐媚的脸!” 孙氏拍拍女儿的手,“霜儿别气坏了身子,娘方才已经想到法子替我们出气了。” 冷霜抬眸,眼睛亮了起来,“什么法子?” 孙氏压低声音,“一个月后的赏花大会……” 两人密谋一番,冷霜心中的郁气终于有所纾解,但还未高兴多久,便发现自己身子上开始起红疹子,奇痒难捱。 冷肃凳子还没坐热就又被人请到了冷霜房中,但面对女儿的怪症他束手无策。 孙氏仔仔细细看过已经蔓延到了女儿脸上的红疹,觉得似曾相识。 “是冷清儿!定是冷清儿做的手脚!” 冷肃拧眉,“就算是清儿,没有证据你如何上门说道?” 这娘俩才惹得献王不悦,他一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上献王府触霉头。 眼看这疹子一时半会要不了命,他就推说还有事情转身走了。 孙氏无奈,只能独自劝冷霜暂时忍耐,容她晚上再劝劝冷肃。 冷霜难得没有吭声,但心里的怨恨是越积越多。 次日一大早,淑妃召献王夫妇进宫陪她用早膳。 冷清儿原本打算回一趟毒谷,见状也只得改了计划先随轩辕北辰进宫。 但早膳之后淑妃却不说放二人离去,反而又上了茶点,全然一副要久留的样子。 冷清儿便眼看着身边打着各种幌子来拜访淑妃的嫔妃由一个变两个,两个变四五个。 她们进来后一个个的眼神直往冷清儿这边瞟,摆明了看望淑妃是假,凑热闹围观传闻中的“丑陋痴傻”王妃是真。 “不成想,献王妃容貌竟生的这样好,倒是把安妹妹都比下去了呢。” 冷清儿转向娇笑着开口的丽嫔,眸光转冷。 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开始搬弄是非了? 丽嫔别开脸,笑意更深,显然并不将冷清儿的不悦放进眼里,毕竟淑妃都还没反映呢,她怕什么。 这些女人之间的小把戏淑妃看得清楚,但她想看看,遇上这种事,这个冷清儿该当如何。 被称作“安妹妹”的珍嫔是个没什么城府的,闻言脸上立时便露出了恼意,“容貌生的好又如何?没有才情也就是个空架子,中看不中用!”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皇上最喜欢和珍嫔吟诗作对,有几人张口附和。 轩辕北辰微皱了皱眉,正要开口,手背一暖,侧首就见冷清儿冲他几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这一幕恰好落在淑妃眼中。 丽嫔瞧着淑妃还是没有阻止的意思,便以为她是厌恶这儿媳厌恶的厉害了,于是再没了顾忌,直接开口刁难,“安妹妹这样说实在有些不妥。” 珍嫔柳眉倒竖,“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丽嫔答:“毕竟还没有比试过,怎能知道有没有才情呢?姐妹们说是也不是?” 她料想一个自幼被丢在乡野下的丫头,说不定大字都不识几个,所以就想借着比试才情一事来刁难羞辱冷清儿,从而讨好淑妃。 “那便来比比作诗!”珍嫔很是自信,毕竟她就是靠着才情笼络皇上的。 冷清儿这时候出声,“那便请母妃出题。” 淑妃眉梢微动,没想到冷清儿答应的这么干脆。 “那便以杯中香茗为题,各作诗一首罢。” 珍嫔眼珠一转,粲然一笑,示意冷清儿先。 冷清儿缓缓抬手轻抚下巴,她是经过义务教育的人,背首诗有什么难的? “华阁烹香茗,暖帐下玉沟。婢捧消春困,亲尝散暮愁。” 话音落,珍嫔笑意全散,她张了张口,突然涨红了一张脸。 其余众人则是反复咀嚼这诗中字句,只觉回味悠长,意境深远。 冷清儿好整以暇的看向珍嫔,“请。” 珍嫔半晌不出声,引得所有人侧目。 她从来是个藏不住心事的,在场人一看她面露羞愧的样子便知道这场对诗,竟是还没开始就已经分出了胜负。 一时间所有人看向冷清儿的眸色都变了,再没有一丝蔑视。 丽嫔则是瞬间出了一身冷汗看都不敢看淑妃的神情。 这羞辱冷清儿不成反让她出了风头,不知淑妃娘娘会不会生气…… 冷清儿见珍嫔眼眶已经红了,也无意揪着不放,毕竟挑事的人不是她。 她端茶的手故意一偏,半温不热的茶水便泼上了衣裙。 “母妃,清儿失礼,想来是要提前告辞回府换件衣裳,请母妃恕罪。” 淑妃看出了她的意思,不由对她再次改观,点头的时候总算不再冷着一张脸。 于是冷清儿便推着轩辕北辰往外走,只是路过丽嫔时,脚步刻意放缓了一瞬。 上了马车后轩辕北辰问:“你对丽嫔做了什么?” 不过是下了点让人难受十天半个月的毒罢了。 冷清儿微侧了侧头佯装不懂,“什么?” “不便说么?” 冷清儿不语。 没必要说罢了。 而后俩人一路无话,直到进府时看到冷肃和孙氏在正厅坐着喝茶。 那两人看模样已经等了许久。 第16章 清儿别气了 “孔管家,送客。” 冷清儿脚下不停,依旧不紧不慢的推着轩辕北辰往内院走。 两步之后她神情微动——一阵独特的毒味飘过鼻尖,后又消失。 她看向身前的男人,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这味道,分明是之前在卧房中闻到过的…… 孔管家有些为难的走到冷肃身边,“冷院判,这……” “王妃!霜儿如今满身红疹,只能不断敷冷帕止痒,你要是有解药便救救她罢……” 冷肃不敢直接说毒是冷清儿下的,生怕惹恼了她被赶出门,那样面上就太难看了。 孙氏也跟着张口,说话前竟还行了一礼,“王妃,还请你救救霜儿。” 什么都没有亲生女儿的安危重要,等哄着冷清儿解了毒,再一并算账也不迟。 冷清儿恍若未闻,小门边一缕风吹起她的衣摆,能看到她稳稳踩在地上的双足,一步一步,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清儿!”冷肃有些着急。 把这个弃女寻回来简直是来短他的寿的! 这时堂上响起轩辕北辰清朗威严的嗓音,“病了找大夫便是,来本王府上烦扰是何道理?孔管家,请他们出府。” 孔管家硬着头皮将两人推出了府。 入夜,冷清儿侧躺着看不远处地上那个轮廓模糊的男人。 这人几次三番维护自己,究竟是天性如此,还是别有图谋? “清儿。” 兀自出神的冷清儿闻声一怔,而后低低应了一声,嗓音在黑暗中显得幽幽的。 “本王心口闷得厉害,可是毒发了?” 冷清儿不甚在意,“若是毒发,你这会儿只会喊冷。” “……” 轩辕北辰默了一会儿,而后状似闲聊一般的说:“清儿可是所有毒都认得?所有毒都能解?” 冷清儿抿了抿唇,听出了他话里的试探意味。 她突然勾唇,轻叹,“不能啊,比如冷霜身上的我就不会解。” 至于这个“不会”是说的不能解,还是不情愿解,轩辕北辰后续才明白。 到了第二天梳洗时,婢女突然轻声开口:“王爷,您的脖子……” 借着婢女凑近的铜镜看了一眼,轩辕北辰下意识抬手摸上喉结附近的几颗红疹。 这一碰,红疹一周便开始泛上丝丝钻心的痒,片刻后,不止脖颈,后背双腿上也隐隐有些发痒。 他克制着自己不去失态抓挠,命人去请冷清儿过来。 “王妃清晨便出府……不知所踪了……” 轩辕北辰摆摆手让孔管家下去,看着红疹慢慢爬上脸颊,满心无奈。 看来他的王妃,很是讨厌别人试探她。 冷清儿入夜才回府,一进门就见轩辕北辰在等她。 他一张冷肃的俊脸上大半皮肤都生了红疹,额头上还泛着细细密密的汗珠,想来是忍耐麻痒忍的辛苦。 冷清儿笑了笑,“王爷今日过的可舒坦?” 她给他下的和冷霜是一种毒,但他身上的量很小,不会像冷霜一样痒的恨不得将皮肉撕开。 看到她眼里的狡黠,轩辕北辰缓缓摇了摇头,而后轻叹一声,“清儿别气了。” 冷清儿抿唇一笑,佯装听不懂,优哉游哉的往卧房去,“王爷困得都说胡话了,还请早点歇着。” 隔日清早,轩辕北辰醒来便发现身上的红疹全部消失,不由失笑。 下毒解毒他全然不知,都在暗地里进行,行事一点把柄都不留,他的王妃好手段。 而他的毒轻易解了,冷霜却还在煎熬之中。 抵不过孙氏和冷霜三天两头的哭闹,冷肃逼不得已再次上门,结果依旧被请了出去。 之后冷肃和孙氏便开始隔三差五的来献王府,起初还礼数周全规规矩矩,月余后便原形毕露,开始胡闹起来,什么腌臜话都敢往外说。 不等冷清儿做出反应,轩辕北辰就直接命侍卫守在王府附近,看到冷家的人就驱赶,再不行就打一顿扭送回去。 孙氏看着女儿被红疹折磨的日渐消瘦,实在是气急了,便开始命人在城中散布流言,声称献王妃毒害亲妹,想利用这一点逼迫冷清儿出面解毒。 原本有关献王夫妇的流言就在城中流传甚广,孙氏传播的下毒之事便仿佛插了翅膀,在百姓之间迅速飞散开来,很快,就连宫内都听闻了这件事。 皇帝便以流言为借口,召见轩辕北辰意图责问。 “坊间盛传,献王妃因心胸狭隘毒害亲妹,此事你可知?” 九五之尊端坐御书房,缓缓合上手中的奏章,抬手免了轩辕北辰的礼。 “启禀父皇,此乃无稽之谈。”轩辕北辰虽腿脚不便,依旧拱手行礼。 皇帝抬眼,目带审视,“既然是无稽之谈,为何久久未有人出面澄清?皇室子弟,怎可放纵丑闻肆虐?” 轩辕北辰面露羞愧,“此事……儿臣惭愧,原想着清者自清,不想竟是惊动了父皇。” 皇帝不动声色的打量这个多年残疾,孱弱苍白的儿子,“清者自清?辰儿何时有了这样的气节?” “并非儿臣,实乃王妃……御前话家常于理不合,但儿臣还是想告知父皇实情。” 皇帝又打开一本奏折,声调无波无澜,“说来听听。” “王妃回门之时受辱,心中委屈,现如今又起了这样的谣言,便有些心灰意冷,所以便说出了‘清者自清’这样的话,儿臣一时忙着安抚王妃,便……便疏忽了这件事……” 他刻意将自己说的糊涂愚钝,而后就见皇帝神色稍缓。 “受辱?”皇帝反问。 那冷清儿为他治好了顽疾,他怎么都会记她一份好,且她已经嫁入皇家,那冷府众人为下,她为上,缘何受辱? “那冷霜实在孟浪,回门宴上声称心系儿臣,执意要做儿臣侧妃,还当众挑拨儿臣与王妃的感情。” 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王妃从那之后便一直郁郁寡欢,所以……” “那冷霜中毒一事?” “儿臣和王妃并不知知情。”轩辕北辰说的一脸坦然。 皇帝又看了几眼奏章,摆了一下手,“你回去罢。” 等人走后,皇帝叫来大太监,“命人送药去冷府,旁的不必多说。” 而后将手里的奏折随意抛在桌上,微微眯了眯眸子。 那冷霜曾被誉为燕国第一美人,他原本有心将她赐给太子做侧妃…… 如今看来,那冷霜怕是坐不起太子侧妃的位置。 第17章 所谓捧杀 皇帝的赏赐当天就送到了冷府,冷霜还起不来床,冷肃便领着府中其余众人跪拜叩谢。 “既然药膏送到了,老奴便告辞了,还祝令千金早日康复。” 大太监一挥拂尘准备离开,冷肃连忙起身跟了上去,说要送送。 走到长廊的时候,趁四下无人他偷偷塞了件玉扳指给大太监。 “敢问公公,这陛下除了赏赐御药,可还说其他的了?” 大太监不动声色瞥一眼玉器成色,手腕一翻就收进了袖子里。 他清清嗓子,“陛下还能说什么。您家这二小姐,生的貌美,好好养着罢。”说完人已经到了门口,又道了声告辞便回宫去了。 冷肃立在府门口偏头琢磨,一时拿不准大太监这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这后半句话到底是陛下说的还是太监说的? 他若有所思的转回去,一进正堂就被孙氏拉着问,“老爷,陛下特意赐药,是不是很看重我们霜儿?” “多少有些罢。”他模棱两可的说。 能特意让人送药,想必是有几分在意的。 这么想着他脸上不禁露出些笑模样。 孙氏一看,乐开了花,“我听说太子殿下选妃在即,陛下怕不是看上我们霜儿了,要让霜儿做太子妃!” 那野丫头冷清儿都能嫁个王爷,何况她被誉为“燕国第一美人”的霜儿。 冷肃心里也有这样的猜测,他抿唇美了一阵,而后假模假样的叮嘱孙氏,“圣意不可揣测,没板上钉钉之前先不要向任何人透露,霜儿也不行,此事你我心里清楚就好。” 孙氏点点头,但转头给冷霜用药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告诉了女儿药是陛下特意赐的。 “当真?”冷霜扯下脸上的冷帕,满面惊喜。 “上好的药膏,你看光这盛药的小玉瓶都不是凡品,还能有假?” 冷霜睁开眼睛仔细看了两眼,心中得意起来,阴沉许久的脸总算是雨过天晴,透出点明媚来。 “听说这药有生肌嫩肤的功效,赏花会在即,我霜儿到时定会艳压群芳,成为花会上最瞩目的存在。” 冷霜勾唇,“那是自然,”而后笑意淡了下来,“到时我定要那冷清儿成为笑柄!” “今年的花会在冷府举办,这里可是我们娘俩的地盘,她这丑是出定了!”孙氏眼里闪烁着算计。 数日之后,赏花大会如期举办。 冷府从进门开始,一路花团锦簇,让人目不暇接。 除了庭园内特意种植的奇花异草,东西苑的过道还放满了各色名贵盆栽,一路延伸至小花园和亭台附近。 高门大户的公子贵女几乎都会趁这几日来会上转转。想相看夫婿的,想结识知己的,想扬名出风头的……各怀心思。 而冷霜显然就归在那想出风头的一类里。 由于用了御药,她比之以往更是肌肤赛雪、白里透红,加上刻意打扮,乍一出场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一时间风头无两。 ——相熟的小姐妹上来就是一阵吹捧,不熟悉的也寻机凑上来说话,有几位大胆些的公子直接差人递来几首赞美诗词讨她欢心。 冷霜心里得意极了,不由架子端得更高,光从花楼到花亭,便走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 等在亭外的小桌边落了座,她才悠悠一笑对着众人开口,“今日喜迎众姐妹到我家,霜儿却是来晚了,以茶代酒,自罚一杯。” 围在她身边的大多都是买她帐的,见状一阵调笑打趣,都没有计较的意思。 这时冷霜眼珠一转,“咦”了一声,“怎么不见姐姐?” 说完后猛地用帕子掩了一下嘴巴,像是突然发觉自己说错话了似的,佯装打圆场,“想来成了王妃之后,这些小聚小会的也不会特意来了。” 立时有人觉得被冒犯了,“一年一度的赏花大会也算小聚小会?虽说成了王妃,但她架子是不是端的太高了?” “就是说呀,方才我还看到几位宫里的贵人结伴来赏花呢,难道参加赏花会很不堪么?” 也有人说着公道话:“帖子送出去了,献王妃既然没有回绝,那便是会来的,想来是府中有事情耽搁了,毕竟掌家的人,没有我们做闺阁女儿之人来的清闲。” 这话一出,大多数拈酸质疑的都不再开口了。 冷霜见状微微蹙眉,但转瞬眉头又一松,心头有了别的点子。 她说:“说的也是,想来姐姐诗词作的那样好,此情此景她也不会舍得错过。”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觉得冷清儿不可能擅长吟诗作词,毕竟她在乡野不可能上过私塾读过书。 有位鹅黄衣衫双眸灵动的少女立即接过话头,“是啊,这赏花大会除了花宴,最有趣的重头戏便是对诗了,错过真的要遗憾一整年呢。” 有位红衫女子开口质疑,“不是说是个乡间野蛮人?如何会对诗?要说霜儿妹妹擅长吟诗作词我还信些。” “对啊,这乡野间长大的,怕是连花品名贵与否都看不出来呢,怎么可能会赏花对诗。”有人附和。 冷霜闻言心里痛快极了,但还没高兴多久,水蓝色衣裙的林小姐又开口了,她正是之前说公道话的那位 “才情这种东西时常是要看天赋的,有人合上书本便能背诵,有人认全字册便能作诗,也有人终其一生文章臭不可闻,这些都是有的,不能妄下断言,且等那位献王妃来了再看罢。” 她说完之后看一眼自己身边坐着的浅紫色衣裙少女,笑了笑,“张妹妹不要羞怯,我见你欲言又止许久,大家都是姐妹,有话便说嘛。” 张姓小姐犹豫了一下,轻声张口,“我觉着,那献王妃对诗很厉害。” 她家姐姐就是在宫里做嫔妃的,当日冷清儿在淑妃宫里对诗她姐姐是在场的。 “对,我也听闻献王妃对诗有些厉害。”有人此时附和。 冷霜禁足一个月并不知道冷清儿已经在对诗方面出过一场风头,虽然有些奇怪后几人笃定的口气,但心中终归是得意的情绪占了上风。 她就是要把冷清儿高高捧起来,而后看她自己狠狠摔下来。 第18章 出席花会 然而冷霜戏台都已经搭好了,唱戏的主角却迟迟不现身。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冷霜便有些着急。 但急归急,她面上依旧是四平八稳,得体优雅。 “我看人都来的差不多了,花宴都快开了,那献王妃怎么还不出现?不是说收了帖子了?难不成堂堂王妃一点礼数都不懂么?” 之前质疑过冷清儿的红衫女子再次开口,手里绣着夏荷的团扇急躁的摆了两下,看得周围的人不由跟着心烦气躁。 她在家中就一直受着几个姐姐欺负,什么吃的用的都争不过别人,就连说好的亲事也被二姐姐抢了先,因此一直深信那个“冷清儿抢走冷霜王妃之位的流言”,对着冷霜满心同情,提起冷清儿就是一肚子火气。 “霜儿姐姐,你确定帖子送到了么?会不会是遗失了?”鹅黄衣衫的女子眨巴着灵动的眸子开口。 冷霜闻言心里有些羞恼,但面上还是佯装一团和气,“妹妹这么说可就伤了我的心了,这赏花大会父亲命我参与操办,我可是相当上心的,遗失请帖这样低级的错误怎么会犯呢,妹妹别说笑了。” 鹅黄衣衫的女子闻言拧眉“唔”了一声,有些奇怪的看一眼冷霜。 自己就是无意间说了一句,也算好心提醒,她怎么就又是“伤了心”,又是“别说笑”的,未免说的太夸张了,倒显得她在搬弄是非似的。 她心里觉得别扭,又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解释,只噘着嘴别开眼不再看冷霜,这一转脸就见水蓝色衣裙的林姐姐望着她,眼里隐隐透露一丝安抚。 她心里一动,立时吩咐下人把自己的团凳搬过去,要和那位姐姐挨着坐。 冷府花亭一周的众人各怀心思,巴巴儿的等着传闻中的献王妃出现,另一边的冷清儿却全然不知。 她正醉心于自己的正事——研究新毒。 倚着坐凳栏杆,她一根手指勾缠着一缕青丝微微转动美眸,看不言来来回回的掠过水面。 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不言在捞鱼,因为水面上漂浮着密密麻麻翻了肚的锦鲤。 但实际上他是在给鱼解毒。 “主人,撒这么多解药还不够啊,你不是只毒了一条么?” 不言一手勾住亭边,悬挂在飞檐上苦着脸问。 冷清儿抿抿唇,“你听说过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万么?” 她研制的新毒,就是这么个特性,她不过是拿鱼试试毒。 “快些,时间久了全死光了多可怜。” 不言认命松手,而后足尖点过栏杆腾空而起,继续撒解药。 这么大一片湖,他怕是得撒到明天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比鱼还可怜,他这刚办完事回到主人身边,就被捉来救鱼。 鱼还有人救,却没有人来救救他。 这么想着,孔管家来了。 水榭,美人,还有飞来飞去煞风景的黑衣少年。 孔管家靠近湖边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 “王妃,冷府二小姐差人来请,说是花宴开始了。” 冷清儿松开手里的那缕发丝,一愣,“冷府花宴?”她转脸唤不言,“你可知道?” 不言落在冷清儿面前,眼里闪过一丝迷茫,“最近的请帖不少,主人你都丢在一起了,我去找找。” 不多时不言拿着冷霜那封有关赏花会的请帖回来了,“主人,你当时看都没看便随手丢在桌上了……” 冷清儿“唔”了一声,想起似乎是有这么一件事,当时轩辕北辰还问过需不需要他陪同出席,她竟是给忘干净了…… 不过也不怪她忘记。 当时她无意间在杂物堆中发现一本古籍,其上提到,传说中的宝盒会散发特殊气味。 那宝盒是她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古籍虽只描述了寥寥几句,却足够她全心参悟,自然没有心思关注小事。 “那便走,我们去看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她这个妹妹,如果是有好事,定然不会这么急着叫她去。 “鱼……”不言提醒道。 “孔管家,给王爷带个口信,就说府里所有的鱼都中毒了,让他借一队人来给鱼塘撒药,要会轻功的,需要的解药一盏茶后你去后门取。” “诶。”孔管家下意识行礼应了,而后突然抬头,“诶?” 这个理由告诉王爷,王爷能信么? 冷清儿换了衣服就前往冷府。 听闻人多,她还特意打扮了一番,免得丢了献王府的脸,轩辕北辰夜半给自己开小会。 ——自上次中毒起红疹之后,每每入夜,轩辕北辰话就变的特别多,她不理他还会生气…… 冷清儿入冷府的时候花宴已经结束,众人都聚在几个花亭附近赏花对诗。 冷霜心不在焉的看着小碟中的桃花酥。 冷清儿那个贱人不会不来了,那她之前不就白费口舌捧她了? 正忐忑着,就听不远处一阵阵惊艳的叹息声响起,她立时往花园入口看去。 只见冷清儿一身月白色罗裙,外罩同色纱衣,正扶着头上的七尾侧凤簪钗绕过一片绿竹走过来,簪上长长的流苏一直垂到她雪白的颈边一摇一晃,呼应着眉心的银白花钿,显得她素净雅致、端庄贵气。 她这一身装扮,只头上的凤钗便是多少女子可望而不可即的梦。 此刻已经没有人去关注冷霜了,多数人都不自觉朝着冷清儿的方向走了几步,而后纷纷行礼问好。 包括之前那名出言讥讽冷清儿的红衫女子。 她悄悄的想,之前竟是她想错了。 若她是男子,冷氏姐妹之间她大概也会选冷清儿,那种浑然天成的美实在太难得,让人不自觉就被她的一举一动所吸引。 众人的艳羡和瞩目冷清儿已经习以为常,她此刻只在心里懊恼不该戴凤钗出来——太不方便了。 侧头时一定得扶一下,不然流苏一准要和头发纠缠的难解难分。 不言却是有些不习惯,他常年隐在暗处,被这么多人围观还是生平第一次。 一旁的冷霜自觉受了冷落,身旁的坐凳都空了好几个。 她起身往冷清儿方向去,边走边朗声开口,“姐姐,你这时候来是不是有些太迟了?虽然您贵为献王妃,但也不该晾着这么多人摆架子罢!” 冷清儿缓缓移眸看向冷霜,“既然知道本宫是献王妃,你以何种身份指责?难道你不知道‘尊卑有别’四个字么?” 冷霜一时哑口无言,杵在原地忍受众人各色的目光,咬紧了下唇。 第19章 不欢而散 “还不行礼?”冷清儿微微抬高下巴,语气中略带上几分高傲。 此时园子里大多剩了些公子小姐,嫔妃命妇看了个热闹后已经离去,冷清儿俨然是全场身份最高之人,没有人觉得她让冷霜行礼有何不妥。 冷霜胸膛剧烈起伏一阵,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绷着脸福了一福。 冷清儿挪开目光,缓步路过冷霜,在她原本坐着的位置落了座,那地方邻着一片牡丹,是全园景致最好的一处。 坐下之后,大片大片娇艳欲滴的牡丹开在身后,衬的冷清儿更多了几分清丽之感。 冷霜忍着心里的愤恨慢腾腾跟过去坐在不远处,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要压住火气。 如果当众和冷清儿撕破脸,这后边的戏可就唱不下去了。 有圆滑些的公子小姐说了几句活络气氛的俏皮话,在其他人刻意的配合下,园子里渐渐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 水蓝衣裙的林小姐这时候开口,面上笑得温婉,“早听闻王妃绝色,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没有人会不喜欢听好话,除非对方居心不良。 冷清儿打量两眼开口的女子,见对方眸子里一片真心实意的赞赏之色,也就微勾了勾唇,“本宫也听闻林家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难得的才女,怎么干坐着吃茶点,不下场对上几句诗词呢?” 林小姐掩唇笑了笑,王妃竟认得自己。正要张口再说上几句,就听冷霜抢先开了口。 “姐姐这样的才情才是最该下场让大家长长见识的呢。” 多数人都立即看向冷霜。 鹅黄衣裙的龚小姐神情古怪极了,像是不明白她为何才和冷清儿起过冲突,下一刻又夸上了。 冷霜见状连忙打圆场,“我们姐妹时常拌嘴的,之前让大家见笑了。” 冷霜旁边坐着的一位小姐帮腔,“我与家中妹妹也常拌嘴,斗气时候说的话都当不得真的。” 冷清儿不理会众人说了什么,一双沉静明亮的眸子只淡淡落在冷霜身上。 她倒要看看冷霜准备如何作妖。 冷霜继续开口,“我觉着以我家姐姐的才情,当得起‘燕国第一才女’这几个字。” 场上因她这句话静了一瞬,而后议论声起。 “我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自夸……” 冷霜口口声声“我家姐姐”,可不就是自夸。 “不拿出点真本事我可不信。” “我有些好奇,究竟姐姐是有怎样的才情,才能让妹妹如此自豪。” “眼下不就是花宴结束后的对诗时间,何不……” 议论声越来越大。 冷清儿摇摇头,心下觉得好笑。 这冷霜忍气吞声半天,最后竟使出个别人用剩下的手段,也不知是脑子有问题还是真的不知道淑妃宫内对诗一事。 她淡淡开口:“既然大家好奇,那么本宫就和妹妹比比对诗。” 冷霜一怔,她原本就是打着看好戏的主意,可没打算亲自和她比试。 冷清儿继续说了下去,“不过单单论输赢太没意思,不如打赌怎么样?” 见她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冷霜不由接话,“赌什么?” 微微勾唇,冷清儿笑得意味深长,“输的人抄一个月的经书如何?” 冷霜被禁足期间日日都在忍着奇痒抄写女戒,抄书对于冷霜来说,怕是都成了心理阴影了。 面色一变,冷霜身侧的手微微握拳。 这冷清儿是故意的! 既然她如此针对自己,那她也不会让她好过! “不只抄书,熟的人还要向对方请一个月的安,恭恭敬敬,礼数做全。” 冷霜说完后唇角高高扬起,像是已经看到了冷清儿每日里跪着给她端茶请安的模样。 冷霜身边围着的几个女子见状开始窃窃私语。 “想来霜儿姐姐是胜券在握了,长得美又如何,丢了脸面一样无地自容。” “对啊,这王妃不明摆着不自量力么,她一个乡野丫头,做王妃也是因为圣上赐婚,才情能好到哪里去?” “嘻嘻,我们等着看好戏就行了,堂堂王妃给自家庶妹磕头请安……想想就好笑。” “反正我压冷二小姐赢,王妃那副趾高气扬的做派我看着就烦。” 冷清儿听力奇好,听闻有人要压冷霜赢,眼中精光一闪,“所有人都可以跟注参与这场赌局。” 在场的人都非富即贵,但大多数头脑还算清醒,所以暂时没有冲动下注。 而等冷清儿第一局对诗输给冷霜之后,大家忍不住了。 参加一场赏花会,看一场好戏还能再赚足银钱,何乐而不为呢? 冷霜得意起来,她快意一笑,“我加万两银子下注,可有人跟我?” 这几场对诗赢下来,之前挪用的家产就能补上大半,以后父亲照旧会把她捧到天上去! “我跟!” “我也……” 不少人都认为冷清儿输定了,纷纷下注压冷霜,个别公子、不言则压了冷清儿。 只林小姐和龚小姐稳坐原处不为所动。 林小姐看得分明,第一场的公证人眼睛放在冷霜身上就没有离开过,恐怕是爱慕者偏私,这才让冷清儿输了。 每一场公证人都会更换,再看看也不迟。 而龚小姐是觉得奇怪,她分明听姐姐说献王妃的才情在燕国数一数二,淑妃宫中即兴作的那一首诗还被皇上暗地里夸赞过,怎么会输给冷霜那一首她都听得出来不太工整的诗呢? 怕不是故意输的罢! 第二场结束,冷霜瞪大眼睛,“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会作诗!?我怎么可能输?!” 第三场结束,冷霜急喘着后腿两步说不出话,恨不得拼上去撕了冷清儿那张笑脸。 “请大家愿赌服输,交注。”冷清儿吩咐不言收下字据,笑颜如花。 背几首诗就赚得盆满钵满,她不开心谁开心? 有人不甘心,上去挑战冷清儿,同样一一败下阵来。 一时间多数人损失惨重,不由都黑了脸。 眼看不言要到眼前,冷霜急了,她哪里来的一万两银子交出去?!索性两眼一闭倒向丫鬟怀中,借此逃脱。 其余众人见状也没有心思询问冷霜,拉着脸纷纷告辞,一边思索着如何与家人说明赌输钱财一事。 第20章 下蛊 赏花会对诗一事迅速在民间传扬开来,很快,冷清儿便成了人们口中的“燕国第一才女”。 赌约一事各世家大族碍着流言没有一家敢抵赖,不日便纷纷主动兑现了赌注,命人带着钱财来交换字据。 望着自己越来越充盈的“小金库”,冷清儿眼角眉梢满是喜色。 “回头你将银钱换成银票,同其余财物的一半运送回毒谷,另一半留着备用。”她吩咐不言,声调是难得的轻快。 “主人,那冷二小姐可还没有将输给你的钱财送过来呢。”不严提醒道。 冷清儿唇边笑意一凝,翩然转身慢悠悠往外走,“你去催几次,冷霜要是还躲着不见你,就去找冷肃。” 想她冷霜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归根结底肯定还是要找冷肃拿。 总之这帐,跑不了。 另一边冷府大门紧闭,不止大门,冷霜卧房的门也是死死关着。 冷肃在房外把雕花木门砸的“咚咚”作响。 “开门!不孝女!你给我滚出来!你就是成心想气死我!” 冷肃怒极了,一句话吼得好几个字的尾音都劈了叉。 “咚咚咚”又是几声砸门声,但门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真是造孽啊!!”冷肃最后无奈只能重重踩着地走了。 生了个赔钱的蠢货,他能怎么办?!想办法筹钱去!不然赖着献王府的帐,他以后怎么再求人家办事! 隔日,冷霜门外换成了孙氏。 她手里端着热粥,殷殷叫着:“霜儿,你给娘开开门啊,你不吃不喝的怎么成?”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小贱人的错,你别和自己过不去,娘已经有招了,你开开门,娘和你细说。” 话音落,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冷霜那张憔悴阴沉的脸出现在门后,不说其他,张嘴就问:“什么招?” 孙氏拉着女儿进门在桌边坐下,“你先吃,吃完娘告诉你。” 谁知冷霜突然发起怒来,“我不吃不吃!整不死冷清儿那个贱人!我活着做什么!” 原本设计冷清儿花会上出丑,结果丢人的成了她自己,许多之前交好的姐妹都埋怨她,怪她让她们押错了注,害她们被家里责罚。 提起冷清儿孙氏也是一肚子气恨,但还是得先安抚女儿。 “别闹,霜儿你看,”她从袖子里取出一节筷子粗细拇指长短的小竹筒,“这叫蛊,娘已经替你谋划好了,你只要寻机把这里头的蛊虫下在那贱人身上,娘保证让她身败名裂。” “真的有用?” “娘可是费了大力气得来的,霜儿放心,来先吃些东西。” “我要让冷清儿生不如死!” “这虫子入了她的身子,你要她生她便生,要她死她便死。” 冷霜闻言眯了眯眸子,终于勾起唇角阴毒的笑了。 次日一早,孔管家禀报冷府二小姐登门求见,说是来兑现赌约。 冷清儿从美人榻上缓缓起身,放下手上的书册懒懒应了,“让她在偏厅等着。”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冷霜必定不是简单来服软的。 冷霜这一等,便是半个时辰。 她面色越来越阴郁,却在见到冷清儿的时候变成了乖顺。 “见过献王妃。”她起身行礼的时候下意识握了握袖子中的竹筒。 只要让冷清儿喝下蛊虫最喜欢的药水,再打开竹筒即可。 冷清儿没有说话,冷着脸接下了冷霜奉上来的茶。 像是唯恐她不喝,就连茶盖都已经提前拿开了。 冷清儿眸光在茶水上停留了一瞬,而后看向冷霜,“赌金送到,你可以走了。” “王妃姐姐,霜儿知错了,霜儿今天是来求和的!还请姐姐接受赔罪!” 冷霜说着“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冷清儿抿唇。 这是要逼自己喝茶了…… 她又看一眼手中的茶水,加了东西,但最多是让她食欲不振两日。 陪她玩玩儿好了,权当减肥。 冷清儿将茶水一饮而尽,这时候孔管家来了,“王妃,王爷立刻要见您。” 看这个语气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情商议,冷清儿立即起身匆匆往后院而去。 “送客。” 冷霜伸手欲拽,但没有拉住。 她握紧竹筒暗自恼恨,就差一步!真是可恶! 之后冷霜便日日上献王府请安,说是要兑现赌约。 冷清儿却是没空理她,新毒的药性出了些问题,她忙着调试。 于是冷霜上门要么冷清儿不在府中,要么就是谢绝见客,她根本就没有机会近她的身。 就这么日复一日,急的冷霜是抓心挠肝。 但更让她难过的不是焦急,而是见而不得的轩辕北辰。 “王爷!便是同我说两句话也不行么?!” 望着正要出门的轩辕北辰,冷霜满面凄苦。 几次三番请安遇上王爷出门,他竟是从来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轩辕北辰挥手让亲信停下,而后自己调整轮椅转身面对冷霜。 他便是再不喜欢王妃娘家的庶妹,于情于理,也确实不该一直无视。 “王妃近日事务繁杂,二小姐无事的话就请回罢。” 说完便让亲信推着自己出了门。 冷霜心下大恸,这么多天就说上一句话,他说的如陌生人一般,还是要赶她走! “王爷!”她想追上去,却被门口侍卫拦住。 那侍卫看了这么多天大戏,根本不将她放在眼里。 “身为女子,对姐夫如此痴缠,简直有伤风化!我要是你,定去投江!” 说完拎小鸡一样把冷霜一直提到街拐角放下,神情很是轻蔑,“王爷说了,请回。” 周围人来人往看着她被羞辱一顿丢出来。 冷霜涨红了一张脸,捂着嘴哭着跑了,后几日都没去请安。 直到最后一天,她坐不住了。 今天就是撒泼打滚丢死了人,她也得把这蛊虫下了! 这次她一进门王府的门就哭叫起来,口口声声要王妃为她受辱一事主持公道,几声之后突然“啊”的一声晕了过去。 孔管家吓了一跳,连忙去叫冷清儿。 冷清儿拧着眉脱离开自己的瓶瓶罐罐,赶往前厅去看。 一身杏黄色罗裙的冷霜还在地上躺着一动不动,看那别扭姿势竟像是真的昏死过去。 冷清儿上前搭脉。 冷霜死了无所谓,但不能死在献王府。 察觉冷清儿靠近,冷霜偷偷打开了小竹筒的塞子。 第21章 你定是要使坏 冷清儿看一眼自己的手腕,缓缓起身俯视地上的人,脸上浮起一丝嘲弄的笑。 原来这就是冷霜频频上门接近自己的目的。 下毒不成竟开始下蛊了,只是她难道不知道历来毒蛊不分家么? 一旁候着的孔管家看自家女主子的神情心里一惊。 王妃这眼神怎么跟看死人一样,这人不会真死在王府了罢?! “王妃,事关重大,老奴……” “提桶水来,泼上去就没事儿了。” 地上装晕的人闻言立马嘤一声,微微动了动身子缓缓抬起头来。 她今日出门出的急,没有穿外衫,这要是让水一泼,就真的是没脸见人了! “姐姐——你要替我做主啊!区区一个王府侍卫竟敢当众羞辱于我!” 冷清儿冷眼看着她爬起来后声泪俱下的控诉,无动于衷。 真心觉得羞耻还会喊这么大声?下人们可都看着呢。 “本宫听闻侍卫是按王爷的吩咐办事,你难不成是要找本宫去问责王爷?” 冷霜一怔,抽噎声戛然而止。 “王爷他一向脾气不好,让人‘送’你出去已经是给了你体面了,不然,你只会被打的遍体鳞伤,再关进地牢!” 想到自己的大计,刚瞪着眼睛就要发作的冷霜强迫自己垂下头,忍着怒气低眉顺眼认了错,“是霜儿不懂事了。” 而后上门哭闹讨说法的人就这么走了。 冷清儿慢悠悠抚平衣袖上的褶皱转身往内院去,一边迈步一边吩咐:“让下人不要靠近卧房。” 孔管家见怪不怪,恭敬应了一声便下去做事了。 “娘!”冷霜一见孙氏进门就连忙迎上去,脸上的兴奋藏都藏不住。 孙氏一见她这样就知道事情已经办成了,连忙屏退左右抬手关上身后的门。 “那贱人可有起疑?” 冷霜弯起唇角笑得得意,“自然没有,那蛊虫已经上了她的身了,这会儿啊,怕是已经在五脏六腑内来去穿梭了,呵呵。”她说着拿出袖口内的小竹筒,炫耀似的打开往外倒了倒。 孙氏接过竹筒瞧了瞧,“哼哼,她就等着出丑罢!” “娘,那蛊虫到底有什么作用?” 拉过女儿的手引她坐在自己身边,孙氏开口:“别急,娘慢慢告诉你……” 她们这边沾沾自喜、密谋怎么用蛊虫陷害冷清儿,浑然不知人家不过是使了一招将计就计。 “不言,来。” 回房后冷清儿抬起左手手腕,用右手食指沾上些毒粉在皮肤上方缓慢挪动,随着手指移动,她光洁柔嫩的皮肤下渐渐出现了一点突起,紧跟着她的指尖游动。 那明显是个活物,大约两根绣针粗细,不对着光线仔细看很难发觉。 “蛊虫?”不言有些惊讶。 不过不是惊讶冷清儿中了蛊,而是惊讶谁这么不知死活。 冷清儿微微一笑,指尖轻轻抬高远离皮肤,而后就见手腕上先是出现了细细密密的透明液体,汗珠似的,然后下一瞬开始凝结在一起,最后变成了一条细小的、分不清头尾的半透明蠕虫。 她将毒粉洒在蛊虫身上,它便成了银针一般的颜色,在她白皙的手腕上趴了一会后还打了个滚,很是惬意享受的样子。 “这小家伙还挺可爱的。”冷清儿用指尖轻轻拨弄蛊虫,想将它安置在桌上备好的小铜炉里,但蛊虫似乎不太乐意,反而顺着她的手指爬到了另一只手上。 “是挺讨喜的,比毒谷里那些黑乎乎的好看许多,不过和谷里那些一样,都喜欢粘着主人。” 冷清儿半垂着眸子对着手指上的小虫子说:“不想回去?那就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说完冲着不言轻吹一口气,那蛊虫就消失在了她手上。 一瞬间不言头皮就炸了,“主人!属下……” 可不是人人都是毒王,百毒不侵啊! “嘘”冷清儿一根手指抵着双唇,“我在你怕什么?” 一盏茶后,冷清儿盖上巴掌大的小铜炉,看一眼还在一边扭动身体嗷嗷叫着像在躲避什么的不言,抬手打了个响指。 不言恢复神智,口齿不清的喃喃,“主人,好多……” “好多女鬼摸你是么?” “对!吓死人了!” 冷清儿笑出声,将眸光移向铜炉,而后刺破指尖往里面滴了几滴血。 “这蛊能致幻,让人失去理智。” 不言边整理衣冠边开口:“那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主人的三步蛇也可以。” “既然成了我的宠物,那就不能太弱,我用血和毒催一催它,让它更厉害一些。” 说到这里,她不免想起自己寻找的宝盒,若是能将这蛊虫养在其中…… “吱呀”一声,轩辕北辰出现在门外,门扇掀起轻风的同时也带来一阵奇特的毒味,很淡,却不难发觉。 “你……”冷清儿启唇,见他看过来,又摇了摇头。 他原本就身中奇毒,她没办法判断那味道是有关毒还是宝盒的。 次日冷清儿就被冷霜以赔罪为理由请到了冷府。 “今日怎么主动邀我一起?”进门前轩辕北辰问身后的冷清儿。 “那冷霜说明了要你我二人同往,你横竖没有事做,和我来一趟又没少块肉。” 看着她脸上明媚的笑,轩辕北辰了然:“你定是要使坏。” 冷清儿不置可否,推着他进去了。 请他看好戏,他还不乐意了。 众人落座后冷霜低眉顺眼,虽然一双眼睛几乎没有离开过轩辕北辰,但整体上还算克制。 等冷霜过来敬茶柔声认错赔礼时候,冷清儿状若不经意扶了一下她的手腕,“不必了,开宴罢。” 冷霜隐隐觉得腕上一凉,但满心兴奋的她没有多想,赶紧吩咐人上菜。 那些饭菜里都下了药,只要冷清儿吃一口,她体内的蛊虫就会开始躁动,之后好戏就要开始了! “那便开宴罢,王爷王妃请。”冷肃笑得十分欣慰。 余光看到冷霜紧盯自己的筷子,冷清儿心里不由得冷笑。 这菜里下了东西,当她看不出来么。 她悄悄在桌下挥掌,掌风过后,冷霜突然直愣愣站了起来。 “霜儿?”冷肃侧头。 冷霜谁也不理,脸上挂着痴笑,转身面向上座的轩辕北辰,“献王哥哥,霜儿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你怎么对霜儿都行……” 说着就开始在厅内边娇笑跳舞边解腰带…… 这一幕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大家都瞠目结舌的看着冷霜脱衣服,暂时失去了反应能力。 等孙氏终于追上冷霜将她一把抱住的时候,冷霜已然脱得只剩个肚兜了…… 第22章 自甘下贱 被抱着的冷霜还在兀自挣动着非要脱去肚兜,边动边痴笑着叫“哥哥快来抱霜儿”。 有好事胆大的下人忍笑偷眼去瞧,看平时趾高气扬的二小姐是如何发浪丢丑的。 不过大多数下人都垂下眸子一动不敢动,就连呼吸都放的轻微缓慢,恨不得自己聋了瞎了。 这二小姐实在是有伤风化,丢死人了,也羞死人了…… 孙氏努力压制着怀里的女儿,但即便是她使上了吃奶的力气,还是险些按不住她,急的她连声叫老爷。 冷肃震惊过后连忙上去一手刀打晕冷霜,而后别开眼气的直喘粗气,“快给她遮上!” 孙氏一把扯下近处一名丫鬟的外衫给女儿披上,惊魂未定的偷眼去看几步之遥的冷清儿。 真是活见鬼了!为什么冷清儿没事反而是她的霜儿出了乱子?! “你养的好女儿!”冷肃咬牙切齿。 他羞愤欲死,都不敢去瞧献王的脸色,一张脸涨得比冷霜的肚兜还要红。 孙氏断不会认下这场祸事,她立刻指着冷清儿大声质问,“妖女!你为何要毒害我的霜儿!” 脑海里转过前几次冷清儿下毒解毒还有替皇帝治病的情景,冷肃立时便看向冷清儿,明显是信了孙氏的说法。 冷清儿缓缓勾起一抹笑,眼底却是森森的寒光。 又是倒打一耙,又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偏信,这场景何其相似,刚回冷府时的那场鸿门宴之后,她与冷肃夫妇的对峙,不也是像如今这般? 看来她对冷府众人还是太仁慈了。 这么想着她便准备再次催动蛊虫,但还没来得及出手,就听身侧一声轰响,之后便是噼里啪啦的碗碟破碎之声。 ——轩辕北辰一把掀了饭桌! 桌板飞落之后,漏出了他那双翻涌着滔天怒火的眸子。 冷肃一惊。 早听闻献王残暴凶恶,麻木不仁,冲冠一怒能惊的小儿夜夜啼哭,不想竟是真的!之前零星几面只觉得这女婿冷峻阴沉,没想到…… 是他天真了! 看献王这幅要吃人的样子,若能站起来,怕不是要立时拿刀把自己剁了! 冷肃连忙后退几步,两腿克制不住的发抖。 “王……王爷,息、息怒” 冷清儿也是一愣。 这便是他在外人面前装出的样子?倒还真挺能吓唬人的…… 不过对比夜夜缠着她闲聊的轩辕北辰,反差强烈的让她有点儿想笑。 “你们失仪在先,竟还想无故攀咬王妃?!再敢污蔑皇室便直接就地砍了!” 沉怒的声音刚落,厅门口的两名侍卫便“刷”的一声拔出刀来向这边走了几步。 冷肃瞬间含胸住口,讷讷不敢言。 端详一会儿,冷清儿突然靠近轩辕北辰,将手柔柔搭在他的肩上——真辛苦他生气生的这么卖力了。 这种时候孙氏已经顾不得害怕,也不装端庄得体的贵夫人了,她怀抱瘫软的女儿,心里的恼恨仿佛要直冲天际。 “是王爷便能理直气壮的袒护妖女?!我要去告御状!我要见皇上!这世上是有王法的!” 轩辕北辰眯起双眼:“本王若今日杀了你们,自有说法向父皇交代,到时候,你们猜父皇他是信本王,还是信死人!” 见他威胁孙氏还捎带上了自己,冷肃连忙开口打圆场:“下、下官知道王爷定不会滥杀无辜,王爷息怒,这中间定是有什么误会……” 他此刻倒是自称下官,不敢再摆岳父的谱了。 “哦?”冷清儿开口了,她不理会冷肃说了什么,只冲着孙氏轻笑一声,“那还请孙姨娘尽快想法子去御前,我也好向陛下诉诉委屈。” 孙氏心头一凛,发热的头脑霎时清醒了几分。 这小贱人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为何一点都不畏惧?还是她已经掌握了什么有力的证据? 心里一犯嘀咕,周身的气焰一瞬间便退了个干干净净,在旁人看起来,孙氏倒成了那个心虚认怂的。 这时候冷霜轻哼一声扶着后颈悠悠转醒。 她有些茫然的看看自己身上的装扮,赤色肚兜外面罩一件成色十分一般的绿衫,堪堪蔽体。 面色先是一白,而后她脖颈、脸颊乃至耳朵瞬间就都红透了,明显是想起来自己刚刚都做了什么。 “娘!我不如死了算了!呜呜呜!”羞愤难当之下,她又缩回孙氏怀里,捂着脸抽抽搭搭的哭起来。 冷清儿听她哭,心里直发笑。 这就是传说中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有心让冷霜更不痛快,于是刻意抬手帮轩辕北辰整理衣襟,一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王爷,下次不要为我发怒了,气大伤身。” 说着还捧起他的手,关切道:“手可有伤到?王爷你一贯身子骨弱,掀桌事小,受伤了可就不好了,你看,手都红了。” 轩辕北辰眼波微动,开口时语气转柔,“无碍。” 从那声“王爷”开始,冷霜就已经挂着泪水抬眼看向不远的夫妇二人,正好就看到冷清儿慢慢俯身凑近轩辕北辰的手,像是要吻上去一般。 一瞬间,心里的酸气开始疯狂翻涌,溢满胸膛。 等她听到那声温柔的“无碍”时,满腔酸意便化作了怨怒和嫉恨,流遍四肢百骸。 这样独一份儿的柔情,原本应该是她的!凭什么那贱人抢了她的东西,还能理所当然的享受! 心念急转,她眨眼间已经推开孙氏站了起来。 “献王殿下!你看了霜儿的身子,是不是应该对霜儿负责!” 冷清儿转身,好整以暇的望向她,“你想如何?” 怨毒的瞪了她一眼,冷霜看向轩辕北辰,“我要王爷你娶我!即便是做妾,你也应当纳我进门!” “若按你的说法,这厅上的家丁侍卫岂不是都该娶你?”轩辕北辰眼底浮上嫌恶,“自甘下贱!绝无可能!” “她横刀夺爱就不下贱么!”冷霜一指冷清儿。 冷清儿拧眉,状若无意的抬了下袖子。 片刻后,众人便眼睁睁看着冷霜癔症似的,突然跑到一名家丁面前,丢掉外衫搂抱上去,嘴里喘息着叫“哥哥”,甚至还抬起一条腿去勾缠家丁,那白花花的裸背,晃得人眼疼。 第23章 她的意思是他不行 那家丁吓得紧闭双眼僵在原地犹如被人点了穴,只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孙氏愣了一瞬便立刻扑了过去,又惊又骇的想把女儿从别人身上拽下来,但这一次冷霜的力气出奇的大,怎么拽手脚都死死的缠着家丁。 “嗤啦”一声,家丁的衣服在拉扯中被撕破,冷霜的手顺着破掉的地方就往里摸,家丁推拒着想跪下,结果带着身上的女子一起摔倒在地,滚成一团。 “二小姐!您就饶了奴才这条贱命罢!”家丁崩溃,欲哭无泪。 美人在怀,但他无福消受啊! 而面对着女儿白生生的后背,冷肃完全不知道目光该放在何处,几次下手想打晕但都打在了别处,急的抓耳挠腮。 这情景实在是过于滑稽,冷清儿需要别开目光才能忍住笑意。 “看什么!?还不上来拉住二小姐!”孙氏冲着一边怒吼。 丫鬟这才上来七手八脚的帮忙拉人——没有吩咐,这种场面之下她们只敢装聋装瞎,恨不得主子以为她们不存在。 轻微短促的一声痛呼,冷肃终于将女儿打晕。 “捆了送回房!”他长出一口气,一眼都不想多看残局,僵着一张老脸回身告罪,“让王爷您见笑了……” “哼。” 冷清儿见好戏差不多收场,便俯身询问:“王爷,我们回府?” 见男人微微颔首,她推着轮椅就准备离开。 “站住!”孙氏气急败坏,近乎失去理智。 她心疼啊,想她霜儿冰清玉洁,今日却受了这种奇耻大辱!她不能轻易放那个贱人离场! 冷清儿目不斜视,脚下不停绕过一地狼藉。轩辕北辰也是听若未闻。 一场混乱之后,夫妇两人都不想在冷府久留。 “你们给我上去按住那个妖女!” 外廊上的家丁面面相觑,一个姨娘要他们按住王妃?吃醉酒了还是疯了? “混账!给我滚下去!”冷肃忍无可忍。 孙氏的所作所为,简直就是亲手把人家的刀架在他脖子上,性命攸关,他此刻顾不得念旧情。 “老爷!你!” “给我把这失心疯的蠢妇押回房!” 一众下人巴不得赶紧离场,闻言纷纷抢上去推搡着孙氏走了。 等哭喊挣扎声远去,冷肃再次告罪,恭恭敬敬将冷清儿二人送出府门。 回程路上。 “想来那冷霜上门烦扰月余,就是等着今天让你出丑罢?” 冷清儿不置可否。 “不想却被清儿识破奸计,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本王说的可对?” 他既然直接问了,冷清儿只得回答,“王爷聪明。” 这件事没什么好瞒的,毕竟早在进门之前他就已经猜出来今日回冷府她要有所动作。 “不过什么毒能操纵他人神志,让人如傀儡一般?” 他观察过,冷霜发疯的时候眼神痴痴的,十分空洞。 “王爷这么聪明,会猜不到?”冷清儿打趣,实际上是不想多说。 轩辕北辰微皱了皱眉,次次问的多一些,她就是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神神秘秘的,把有关她的事情捂得严严实实。 “今后遇到什么危险都可以告诉本王,毕竟你我现在夫妇一体。” 这说法有些过于亲密,冷清儿看向他,脸上的神情多了几分冷淡,“你我只是合作关系,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不劳王爷费心了。” 他是个好人,她有闲心了会主动帮他,但她自己的事情,她没有让他参与的打算。 她不喜欢和任何人之间黏黏糊糊的,明码标价的交易关系最舒服,其余的什么你来我往、有情无情之类的就不必了。 “你……罢了。” 原本能拉近关系的交谈就这么夭折,之后两人一路无话。 进王府之后冷清儿照旧推着轮椅缓步往里走,淑妃给的四个大丫鬟连忙在后面跟着,回了屋梅儿要上来帮轩辕北辰脱去外袍,冷清儿抬手制止,俯身亲自伺候。 “王爷今日出门有些咳嗽,一会吩咐厨房做些润肺止咳的药膳。” “有劳清儿挂心。” 梅儿领命下去,走至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总觉得气氛怪怪的——这王爷和王妃,明明一副恩爱模样,却都面无表情不看对方…… 最终药膳没有吃成,梅儿下去没多久,淑妃宫里的嬷嬷就来传二人进宫。 冷清儿只能换了身衣裳同轩辕北辰出府。 “王爷当心。” “多谢清儿。” “王爷胸口可还沉闷?” “……无碍了。”他何时胸口沉闷? “王爷可要喝茶?” 轩辕北辰看一眼凑到唇边的杯口,再幽幽望一眼端茶的人,微张嘴就着她的手喝了。 冷清儿脸上的神情越发温柔,余光看的却是车窗外不着痕迹观察二人的老嬷嬷。 淑妃身边的人,她自然要当着她尽可能的秀恩爱了。 来到淑妃寝宫之后,老嬷嬷便站到了淑妃身后。 “不必多礼,坐。” 看着下面两位容貌登对的夫妇,淑妃头一次觉得或许皇上的赐婚没有她想象的那般糟糕。 “今日晚膳你二人便在宫里用罢,小厨房新晋的厨子,王妃可不要嫌弃。” 这话说的,多少有点阴阳怪气,皇宫里的厨子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她如何嫌弃? 冷清儿行礼,脸上挂着柔顺的微笑,“清儿不敢,母妃说笑了。”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淑妃依旧不喜欢她,明明是得了个手艺不错的厨子想叫他们来陪她吃个新鲜,非别别扭扭说什么嫌弃不嫌弃。 之后便是一些母亲对着儿子的日常询问,冷清儿始终带笑在一旁陪衬,间或点点头,嗯啊应答两声,画面也算得上和乐融融。 但这种和乐只持续到了晚膳时分。 餐食过半,淑妃瞧了几眼冷清儿,最后一眼目光落在腰腹部位。 冷清儿察觉到后,心头隐隐浮起不好的预感。 “你夫妇二人感情甚好,但这王妃的肚子,怎么迟迟没有动静?” 果然催孩子了。 “清儿家中世代从医……女子自小养的更是精细,身子骨……好着呢……” 轩辕北辰闻言喉头一紧,捂着嘴猛地呛咳起来,控诉一般望向冷清儿。 她的意思是他不行?! 第24章 会演行房么 “王爷你慢点……”冷清儿假装没有看到轩辕北辰精彩的脸色,抬手轻抚后背替他顺气。 淑妃怔楞了一会儿,随后神色复杂的看向因呛咳满面赤红的儿子,斟酌着措辞开口,“辰儿莫着急……”后面的宽慰话语又觉得难以启齿。 轩辕北辰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母妃分明会错了意!他呛咳只因意外于冷清儿的言论,不是为了生不出孩子着急! “母妃,我……”他还想解释,但思索一番又不知如何解释,只能有些羞恼的瞪了罪魁祸首一眼,一把将筷子拍在桌上。 冷清儿毫无心理负担的别开脸继续用膳。 他介意也没办法,她不把锅甩给他堵上淑妃的嘴,倒霉的就是她了。 这古代对女子可比对男子苛刻多了,要是让淑妃认为她不孕,今后不更得给她小鞋穿?想想就棘手。 更严重些,说不定这场合作婚姻就直接走到头了,她目前还需要这个身份,不能随意给别人机会搞破坏。 “辰儿莫急……尝尝这道芙蓉虾。”淑妃自以为照顾儿子颜面的扯开话题。 “……” 晚膳就在轩辕北辰的隐忍憋闷中结束。 离宫之前,淑妃命人捧着大包小包送他们出去,其中装了些什么不言而喻。 眼见献王妃推着脸色铁青的献王离开,接他们进宫的老嬷嬷凑上来开口:“娘娘,来的路上奴婢瞧的真真儿的,王爷和王妃恩爱着呢。” “这么说梅儿说的都是真的了?” 老嬷嬷点点头,“两人在马车里一个嘘寒问暖,一个温柔以待,奴婢偷着瞧见的,私下里总做不得假。”她说着有些感慨,“奴婢还是头一次见到王爷对着除了您以外的人有个温和模样呢。” 淑妃闻言沉默了,想了想心里依旧介意冷清儿出身太低,“且再看看罢,辰儿既然喜欢那女子,想必两人给本宫生个孙儿不是难事。” 想到不久后怀里能抱进个软乎乎的粉团子,淑妃的心情便有所转好,“去,差人多送些壮阳的补品到献王府,要悄悄的,不然辰儿面上挂不住。” “面上挂不住?那是你母妃,她不会四处乱说的。”冷清儿垂眸看着抓着自己手腕、骨节分明的手。 “不管是谁,你都不能暗示本王……有问题!” 挣了两下没挣开,她只好继续讲道理,“你自己知道你那方面没问题不就可以了?” “你究竟明不明白!” 这是一个男子的尊严问题,更何况他身为皇族子弟……她到底知不知道皇子不能传宗接代意味着什么? 冷清儿是真觉得没关系,毕竟淑妃一心为了他不会乱传,况且她也没有明说,若是之后真有流言传出去了,她也有法子挽回他的声誉。 所以他到底要她明白什么? 看一眼神情激愤,仿佛被戳中痛处的男人,她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你不会是……真的不行!” “……” 长久的沉默之后,冷清儿突然听见一声轻笑。 抬眼看着莫名勾起唇角笑得有些危险的男人,她微微挺直后背。 不会是被她猜中,自尊心崩坏失心疯了…… 不等她再开口,房内的烛台突然熄了,与此同时,手腕上一松,天旋地转之后她便被人压在了不远处的卧榻上。 原本就拆了一半的发髻此刻全部散开,柔柔的散在她头顶和身侧。 “本王行不行,王妃试试不就知道了?” 字句伴着热气喷洒在耳边,激起小小的战栗,气氛一时暧昧起来。 “我不做赔本的买卖。”冷清儿推着男人沉重的胸膛就想起身。 原本她给他治毒,他陪她演戏,公平交易互惠互利,眼下她要是“试试”了,她就亏了,亏大发了。 “买卖?” 借着月色她看到他眉心拧了起来。 “你再不起来,我就拿你试新毒。”她发出警告。 “便是祸害本王一池锦鲤的那种毒?你可知,那些全是有价无市的名种?” 冷清儿有些心虚,后来听不言说,那一池鱼死了三分之一…… 两人之间紧贴着,以至于轩辕北辰能透过衣物隐隐感受到身下人起伏的线条,他不由心猿意马起来,话音落下双唇便情不自禁贴上了她的耳廓。 肩膀一颤,冷清儿立刻挥掌。 躲开之后,轩辕北辰又压了下来,直接用双手紧缚她的双腕按在身子两侧。 眸光一冷,冷清儿压低声音开口:“轩辕北辰,你是打定主意找死?” “清儿……” 言未尽,两人突然一致看向房门,而后对视一眼——房外有丫鬟在监视。 心思急转,冷清儿抬颈在他耳边小声说,“会演行房么?” 两人一时不察,不知道门外的人从哪里开始偷听,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演。 轩辕北辰怔楞一瞬便反应过来,“清儿,我就知道你喜欢本王这样对你。” 冷清儿偏头朝着门口轻呼一声:“清儿错了,清儿不该凶你,王爷~王爷你轻些……” 她这一声暧昧婉转,引人遐想无限。 而后两人晃了晃床帐,弄出一些吱呀声,再互相配合着喘息几句,直到门外的人离开。 “清儿……”轩辕北辰刚开口,就眼睛一闭倒向了一边。 一脚把男人踹下床,冷清儿坐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 这便是传闻中“不喜女色”的献王?果然传言就是笑话。 次日一早,轩辕北辰浑身冰冷的从地板上醒来,看了看窗外天色,拧眉起身坐到床边唤下人伺候梳洗,而后往饭厅去。 等进了饭厅和冷清儿坐在一起,丫鬟们的眼神愈发暧昧起来。 轩辕北辰如坐针毡,轻咳一声匆匆用了早膳离开。 旁人看他是一夜春宵,只他自己知道实际经历了什么。 见人走了,不言挥退其他下人直接开口问:“主人,你是不是爱上王爷了?” 从昨夜两人倒在床上起他就开溜了,后边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看丫鬟的反应也以为两人行了房。 冷清儿想也不想的否认:“你是没睡醒么?我和那人只是合作关系,等复仇之后,我就会立刻与他和离。” 不言“唔”了一声,挠挠头似懂非懂的退到一边。 第25章 主人会玩 “对了主人,你交代的事,属下已经办妥了。”不言压低声音开口。 才拿起的调羹又放下,磕在碗沿儿上发出细微声响,“晚些时候换件衣裳随我出去一趟。”说罢继续用早膳。 “属下也换?” 冷清儿拿眼角看他,“你见过谁一身劲装逛青楼?” 不言一怔,“……是。” 早膳后没多久,一白一黑两道身影,由献王府后院的围墙边悄然跳了出去,几个起落就出现在了隔壁街的短巷中。 “啪”的一声折扇展开,冷清儿一身男装由暗处走出。 素白衣袍头束银带,手上的扇面绘着几朵墨莲,一眼看过去就仿佛是画中的温润公子走入凡尘。 不言跟在她的身后,黑衣薄衫,一副俊秀小公子模样。 两人穿市而过,虽装扮低调,但由于相貌不凡,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待他们一前一后在春楼门外站定,路人不免唏嘘:纵有天人之姿,也还是不能免俗,白日宣淫,可悲可叹呐。 然而冷清儿这趟出门是为了正事。 “主人,为何不直接去后院?我倒是头一次走正门。” 冷清儿不答,难得有机会,她就单纯好奇逛青楼是个什么感觉。 春楼是城内最大的青楼,从外面看其实和普通酒楼差不了多少,最多建筑用料奢华一些,门头装饰繁复一些。 但入内就不一样了,花灯彩缎绕柱,香风阵阵扑面,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主仆二人一进去就被姑娘们围了起来,那些女子大多打扮艳丽,衣着清凉,满面娇笑的凑过来打招呼套近乎。 “两位小哥儿面生的很呀,可是第一次来?” “香云见过二位公子。” “俊俏的小郎君,可愿意和丹青去厢房共饮一杯?” 冷清儿勾唇,毫无征兆的用扇柄轻轻抬起其中那位香云的下巴,扇穗正巧搭在人家半露的胸上。 “去叫你们妈妈过来。”她压着嗓子低低出声,声音比寻常男声柔哑,听得姑娘们心尖微颤。 被“轻薄”的姑娘久经风月,却是第一次被扇穗逗红了脸,忙抿嘴笑着转身下去叫人。 “公子,奴家也要玩儿~” 冷清儿勾起一边唇角,并不应她,“扇子赏你了,闲来无事你可以玩儿个够。” 说是赏也没错,那扇柄上装饰着好几颗价值不菲的宝珠,扇穗上还掺杂着许多金丝。 “奴家谢过公子~”那姑娘识货,连忙收了,而后媚眼如丝的望过来,看模样是极想与“他”共度春宵。 不言在一边拘谨站着,心里佩服自家主人会玩。 不多时,手拿艳色团扇的老妈妈迎了上来,打着扇子凑近之后眼波一动,待和不言交换了个眼神,她脸上愈发笑得谄媚,涂着蔻丹的指尖在人眼前一晃,“呀,客官里边请~” 有姑娘不想放过好不容易遇到的两位娇俏公子,还要纠缠,老妈妈清清嗓子,“姑娘们赶紧忙自己的去,这两位可是贵客。” 楼里的姑娘都是在人堆里打滚儿惯了的,没一个蠢的,闻言纷纷福了一福嬉笑着散开。 老妈妈将二人引到后院一处隐蔽的厢房。 “见过谷主。”一进门她就收起了那副媚笑,正色行礼。 这贵人往常都是派不言悄悄过来,今日倒是亲自走了一遭,还大摇大摆走的正门。 不过谷主的心意一向难猜,还是不揣度为好。 “起来。” 冷清儿施施然在圈椅内坐了,倚向扶手托着下巴,做出聆听的样子。 春楼背靠毒谷,平日里负责打探各种消息,而整个燕国,这样的青楼她还有许许多多家。 各地的青楼打探当地的消息,然后定期汇总给春楼,供她随时使用。 老妈妈用随身的钥匙打开角落的匣子,取出几本册子递过来,“这是楼里近两月的账目,请谷主过目。” 冷清儿微抬下巴示意她放在桌上,“先说说最近收到的情报。” “是。” 这一说便说去大半个时辰的功夫。 “你是说皇帝有将冷家二小姐许配给太子做侧妃的念头?”听到这一条的时候冷清儿不由得出声确认。 老妈妈颔首,“这是姑娘们从一个老太监那打听来的。” “太监逛青楼……”不言是头一次听说消息来源,只觉得离谱。 “缺了些什么的男人,玩起来比寻常人更肆无忌惮,每次伺候那老太监的姑娘,后边几日都接不了客。”老妈妈撇嘴,脸上满是鄙夷。 “……” “看来冷霜‘第一美人’的名头,还是有些太响亮了……”冷清儿没甚在意老妈妈的话,她在想另一件事。 上位者总是习惯性要将最好的东西握在自己手里,想必皇帝也就是因为冷霜曾经的称号,动了这个念头。 “就那冷霜的品行还能做太子侧妃?简直笑掉人的大牙!”不言想起来那疯魔一样的女人,忍不住拧眉摇头。 这样的人都能嫁太子?那这燕国迟早要完。 冷清儿提起唇角冷笑,看来她得尽快让冷霜从万人捧变成万人嘲。 “不言,我们得加速计划了。” “属下明白。” 又花了些时候看完账本,冷清儿便带着不言从春楼后门乘着老妈妈安排的马车离开。 他们今日出府,还有另一个地方要去。 马蹄得得,带着主仆二人往临近皇城的主街道行去,那里住的全是达官显贵,寸土寸金的地界,普通百姓寻常不会到那一片去。 穿过石牌楼,可以明显看到两边的贩夫走卒少了很多,且隔一段路就能看到人高马大的侍卫巡逻,就连每家门前的家丁服饰都极为讲究,前胸分别刺着各家的姓氏。 整个区域的环境氛围和之前的闹市差别极大。 马车最终停在了巷子深处的一座高门大宅前。 不同于其余宅子门前屋后有侍卫把守,这座宅子前后空荡看起来没有一丝人气,低调中透着几分阴森,若不是门前、屋檐干净,一看就有人经常扫擦,一眼望过去倒更像没有人住的空宅。 不言毫不犹豫的上去推开大门,门后早已恭候多时的众人立时跪地行礼,齐声道:“恭迎毒王——” 第26章 她为何总防着他 见主要人物都在,冷清儿抬袖,“都起来,你们……”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站起来的四位绝色女子簇拥着往后院去。 “大家还跪着呢……” “你离开之后他们自然会自己起来。”四人异口同声。 后院有一间浴堂,名唤美人池,是用特殊法子引来山间温泉建成,常年烟雾缭绕,置身于内犹如腾云驾雾一般。 眼见她们直接将她往泉水里带,冷清儿不得不开口,“衣服没换呢姐姐们……” 这四人皆是毒谷的姐妹,分别掌管拾花、梦溪、听枫、眠雪四堂,与她相识已久,私下里都很亲近。 四个人又一起拉着她更衣,一边动作一边嘴上也没有闲着,七嘴八舌的数落她。 “瞧瞧!瞧瞧!你瞧瞧!这小脸儿都干巴了,可见平日里都没有注意补水!”听枫堂主说着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划拉她的脸。 “我过来是专门处理谷内积攒的各项事务的……”冷清儿失笑。 几位堂主熟知的各种保养法子和理念还是她这么多年来亲自教的,如今她们做徒弟的倒反过来教育师傅了。 “什么都没有保养重要,女子一生才美几年,谷主不能因为天生丽质就丝毫不注意。”拾花堂主接话,秀眉微蹙将她缓缓按坐在池边。 “抹上我新制的香膏好好泡一泡,保准你出浴以后白上好几个度。”梦溪堂主换完衣服亲自下了水,捧着个小瓷罐靠近她。 眠雪堂主帮冷清儿解开头发,鞠一捧水打湿,“我们会动作快一些。” 看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冷清儿便没有再说什么,默默放松全身接受四位堂主的服侍。 四周暖香浮动,水声潺潺,冷清儿缓缓合上双眼,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也是好久没有这样舒舒服服的享受过了。 沐浴之后四位堂主又带她去了花厅,那里已经摆上了一桌美食,皆是对美容养颜大有益处的药膳,也是她之前在毒谷的时候常吃的。 “谷主,不言呢?也替他备了餐食。”眠雪堂主开口。 “他自有去处。”冷清儿没有正面回答。 不言被她派去探查其余众人的态度了,毕竟她不在毒谷坐镇已经有几个月了,免不了有人生出些不好的心思。 见她不想多说,几位堂主也就不问了,静静地候在一边。 一时间厅内只剩下了杯筷碗碟轻微擦碰的声音,冷清儿吃饭间隙偶尔抬眸,就见四位堂主沉默下来的时候,竟都是面带隐忧的样子,包括平时性格最为跳脱的听枫堂主。 “说说,近来毒谷之中发生的事情。”她拿过帕子沾沾唇,半垂着眸子不再看桌前几人。 “谷主不再多用些?看着都没吃多少。”拾花堂主瞥了一眼桌上,劝。 “我原本来这里也不是沐浴用膳来了。” 厅内沉默一瞬,而后听枫堂主先开了口,汇报了自己堂中一些琐碎的事务,之后另外三位堂主陆续开口,也都是说了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冷清儿微微蹙眉,眸光划过每一个人的脸。 她不在毒谷的时候,通常不言都会将谷中稍微重大一点的事情定期报上来让她知道,不重要的一般就会留在某次碰面的时候统一了解。 但这些人今天报上来的事有些过于微末了,就连堂内有人乱搞男女关系都说了出来,这让她有一种这些人在顾左右而言他的意思。 “只有这些?”她问。 听枫堂主抬眸,“谷主寻找的那个宝盒,有眉目了。” “说来听听。” “有消息称,宝盒可能和献王有关。” 冷清儿眸光一动,立刻想起了之前几次闻到的奇特毒味…… “还有呢?” 眠雪堂主抬眸看她一眼,抿抿唇开口,“还有……最重要的还没有说,毒谷……丢失了一批毒物……” “哪一批?”冷清儿拧眉。 毒谷的毒物依照凶残程度分别养在不同地方,若是普通毒物倒还好说,就怕不是。 “八苦峰下的……” 冷清儿面色一沉,偏偏就是八苦峰的毒物…… “可有追查?” “查无所踪,去向不明,但可以肯定是谷中之人动的手脚,而且怕是筹谋已久。” 冷清儿眸光愈寒,她最恨叛徒! “这件事发生多久了?” “七八日有余……” 冷清儿一拍桌子,“为何不及时报给我?!” 四位堂主立刻跪了一地。 “本想、本想查出些眉目再……”眠雪堂主垂下头。 “是属下们监察不力,请谷主责罚。”梦溪堂主深深拜了下去,其余几人连忙跟着请罚。 冷清儿没有言语,并不满意几人的反应。 半晌,众人异口同声,“属下承诺,会在一个月内找回所有毒物!” “很好,回去之后自己去戒门领罚。现在都起来,说说你们接下来的计划。” 这四位堂主看样子是一早就商量好了怎么应对今天的东窗事发,那么想必之后打算怎么弥补也都想好了。 “我们打算……” 这场叙话直到不言来提醒才不得不结束,看一眼天色,冷清儿连忙带着不言离开宅子,总算在傍晚前回到献王府。 等按照原路翻过围墙,冷清儿转身就对上了一双黑沉沉的眸子。 轩辕北辰一身轻装正准备悄悄翻墙出府,此刻望着翩然落地的白衣公子半晌说不出话——他心里倒有许多话,但不知道先说哪一句。 不言左看看又看看,很有眼力见儿的悄悄退了下去。 “出什么事了?”冷清儿先问。 这人看样子似乎急着要出去?而且看他神色,现在不是问宝盒一事的好时机。 “如果你赶时间,可以回来之后再告诉我。” 轩辕北辰拧眉,“你今日去了何处?” 他今日回府后见不到人便立刻吩咐暗卫去找,结果竟然找不到一丝踪迹,就仿佛他的王妃凭空消失了一般。 一瞬间他想到了无数种可能,生怕她被人暗算,遭遇什么不测。 直到方才,他实在坐不住便准备亲自出府去找,却见她从墙头飘然落下,还做男装打扮。 “就……随便转转。”冷清儿微弯双眸,打算绕过他回房。 他拉住她,“到底是哪里?” 她抽手,“……街巷附近。” “哪条街巷?” “唔……王爷不是还急着出去?” “为何不答?” “王爷站在这里同我闲聊,不怕别人看到?” “……” 轩辕北辰面上浮上几分愠怒,却拿始作俑者无可奈何,最后只能摔袖转身,独自回房。 她为何总防着他? 第27章 算是家事 两人说话的功夫,云霞已悄然褪去,天幕只见一片黑青。 冷清儿站在原地想了想,抬脚跟了上去。 “近几日我可能要频繁离府。”她还是决定告诉他一声,毒物丢失一事可大可小,她必须妥善处理。 此刻房内没有点灯,一站一坐两道人影半晌无言。 “万事小心,”最终轩辕北辰轻叹着开口,“我要出趟门,归期未定,之后会安排一队暗卫给你,以便保持联络,”他顿了顿,“同时保护你” “保护我?”冷清儿发笑,“你忘了我是什么身份了?欲行不轨之人近我身必死。” “怕只怕万……” “没有万一。” “……” 之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冷清儿取了火折子把灯点上,抬眼就见一边的男人定定望着自己,一双眸子漆黑望不见底。 她如今是越发摸不清对面人的心思了,但她也不想在这些细枝末节上多费口舌,索性问起了正事。 “出门去做什么?” 轩辕北辰无意隐瞒,“各地出现了危害百姓的毒物,父皇命我走访调查,绞杀平乱。” 冷清儿闻言就是一怔。 “皇上是什么时候知晓的此事?” “应当就是近两日,据说是各地小官直接越过上级加急呈给了宫里,由于事态未明,所以先派我去探查。” 也就是说还没有闹起来,大多数人、甚至某些高官今日之前都并不知道这件事? 这样看来春楼没有收到相关消息就说的通了。 轩辕北辰见她神色有异,开口问:“有何不妥?” “并无不妥,只是……那毒物大抵是毒谷所出……我谷中出了叛徒,有意带走了一批毒物,具体目的暂时还不知道。” 原本不想让他掺和自己的事情,现如今看来,他们二人是要为同一件事情烦忧了。 “你今日出门就是为处理这件事情?”轩辕北辰微微勾唇。 冷清儿颔首,“皇上要你何时出发?” “明日。” 次日一早轩辕北辰起身时便没有看到冷清儿,他面无表情的叫人来伺候梳洗、用膳、整装,直到在马车上等了片刻,手下提醒他时辰不早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沉下脸。 此去前路未知,归期未定,她难道一点都不担忧他一去不回?便是连送他一送都不肯? 他压下心中丝丝缕缕的失望下令启程。 车马一路顺着大道出了城,行至十里亭的时候,车夫勒停了马。 “何事止步?”轩辕北辰出声询问,同时掀开车帘。 车帘外是矮树掩映、尘土飞扬的十里亭,与往常不同的是亭边多了一抹纤瘦颀长的身影。 轩辕北辰眸子一亮,“清儿?”语气中带着些讶异,还有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欣喜。 冷清儿一身黛蓝色劲装微微一福,当着众人的面将礼数做全,而后接过不言手中的小包裹,撩起衣摆上了马车。 但私下里她就没有那么循规蹈矩了,坐下也不看车里的人,先解了自己微乱的发髻重新梳理。 轩辕北辰微侧头看着她,惯着素衣的人,突然一身暗色劲装也还是好看的紧。 等长发简单在脑后束成马尾,冷清儿轻呼一口气,“回谷中取了些东西,好在赶得及。” 晨起便开始不断在胸中积攒的郁气一扫而空,轩辕北辰即便面上不露喜色,但声音已经变得轻快起来,“为何不提前说一声,我好等你。” 接过他递过来的热茶抿一口,冷清儿咂咂嘴,“半夜才决定和你同去,那时候你已经睡熟了。” 确切的说是天快亮才决定的,毕竟毒谷这边她也走不开,但最终心里还是更不想毒物为祸无辜百姓,同时也担心轩辕北辰搞不定。 养在八苦峰的毒物,那可不是一般的厉害。 “何况这算是家事,我参与处理天经地义。” 她其实有些在意他所说的“归期未定”,不管是为了自己的复仇大业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她都该去。 “暗格里有软垫,清儿可要睡一会儿?”他说完还轻咳一声掩饰唇边的笑意。 抬眸看一眼男人,冷清儿打趣,“王爷可不要拿我当娇花,风大点就怕我被吹碎了。” 轩辕北辰心下微窘。 看他没有要接话的意思,她继续说:“还是说正经的,此行的路线是什么?” “来。”轩辕北辰从暗格里拿出一张地图,在两人身侧的小桌上展开…… 冷府后门。 黑漆木门“吱呀”一声,门内走出一位浑身包裹着黑布的人,看身形体态是个瘦骨嶙峋的佝偻老者。 紧跟着露头的是孙氏,她四下张望一番,回身塞给那人几张银票,又蹑手蹑脚回到东苑。 看一眼还在床上昏睡的女儿,她轻轻舒了一口气,虽然蛊虫不知所踪,但好在蛊毒已经解了。 “还没醒?”冷肃进来看了一眼,心绪复杂,对这个女儿,他真是又爱又恨。 准备起身向孙氏诉委屈的冷霜立时不动了,她不想再听爹爹的教训了。 “中了毒,又受了这么大的刺激,如何能这么快便好。” 孙氏依旧咬定冷霜是被冷清儿暗害了,奈何拿不出证据,冷肃一直半信半疑,不过事已至此,也没有再追究的必要了。 “听闻献王奉旨出城平乱去了,如今王府上只有清儿,你挑些礼物随我去赔礼道歉。” “赔礼道歉?!”孙氏叫起来,已经顾不得他说的前半句话。 但床上蒙着被子的冷霜却只听到了前半句。 “小翠,小姐醒了之后别让她出去,先在房内关上一个月。” “是。” “老爷!霜儿受了这么大的苦,你还要罚她?” “再不管管,她迟早要把全家人的命搭进去!”冷肃说完便抬脚,孙氏只得跟上,想再劝劝他。 片刻后小翠起身准备出去将房门锁上,刚迈步就觉得后脑一痛。 冷霜丢开手里的砚台,眸子中闪动着不正常的光亮。 她要出府,她要去找轩辕北辰!她为他忍受了这么多,他一定会明白她的! 迅速脱掉丫鬟的衣服给自己换上,冷霜垂着头出了房门。 她骗了几个平日里常跟着她的小厮,说要乔装出去散心,而后带着人从后门偷跑了出去。 第28章 她只用了三招 那边孙氏好说歹说,一直磨到晡时才总算让冷肃打消了上献王府赔礼的念头。 正满心疲惫的坐下准备喝茶缓缓口干,就见小翠穿着亵衣飞奔进厅里。 “你这不知羞耻的贱蹄子!这幅打扮是什么意思?!”她心里憋了许久的郁气总算有了地方发泄,上去就是一顿拧掐。 小翠哀叫着也不敢躲,疼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等孙氏发泄的差不多了,才一抬下巴恩赐一般的问:“说罢,什么事?” “呜呜,二小姐她、她不见了!” “你说什么?!什么时候跑的?!”孙氏一瞪眼,小翠立时捂着手臂往后缩。 “不知道,二小姐把奴婢打晕了……”她现在脑后还有一个拳头大的包,可她不敢说。 这可如何是好…… 孙氏眼珠子乱转,许多念头闪过,最后还是不得不抬脚往后院去。 “老爷——老爷!” 站在廊上逗鸟的冷肃听着稍显尖利的嗓音由远及近,眉头拧了起来。 难得的休沐日,到底还能不能让他消停了!? “又有何事?!不是已经答应你不去了?”他不耐的问。 “不是赔礼的事,是霜儿……” 冷肃如今一听女儿的名字就头疼。 “……霜儿她不见了!” “什么?!” 冷府鸡飞狗跳好一阵,但很快,冷肃就冷静下来。 他交代孙氏:“此事关乎冷氏和霜儿的名声,不能声张,府里下人你管束好,不许泄漏半点风声出去,府外我暗中派人去找,悄悄把她带回来。想来霜儿是醒了以后知道我罚她,闹脾气了。” 孙氏惶然点头。 此时他们二人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转眼临近日落时分,天边霞光万丈,伴着落日余晖铺洒在平城之中。 入城之后献王府的人就四散开来,尽量低调的在城中活动,马车周围只剩了几个精锐负责守卫。 “这里是距离王都最近的毒物出没之地。”轩辕北辰开口。 冷清儿微微点头,掀开车窗上的软帘往外看。 即便他不说,她也知道此地有毒物出没。 “这平城的街市,倒是比预想中的热闹,但也正因为如此,才显得有些奇怪。”他继续开口。 “不奇怪,我毒谷的各堂主,昨夜就已经将有关捕捉毒物的悬赏令发散到各地,所以有毒物出没的地方,就会聚集大量高手,如果不出所料,之后到的地方大抵都会是这种情况。”冷清儿主动解了他的疑惑。 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 轩辕北辰下意识的就想多问几句有关堂主、悬赏令的事,但他忍住了,他知道问了她也不会说。 马车继续前行,很快他们发现了一个新问题——全城客栈爆满。 “掌柜的,确定只剩下了一间房?”不言偷眼看自家主人的脸色。 掌柜搓着胡子胡乱点头,一双绿豆眼就没有从冷清儿脸上离开过。 被看的人已然习以为常,但轩辕北辰满心不悦。 他沉下脸,一把将银两拍在柜台上,惊的掌柜一跳。 “管好你的狗眼!” 掌柜知道眼前的男人不好惹,连忙收钱让小二带客官去客房。 “主人,要不我再去别家问问?”不言悄声开口,换来轩辕北辰意义不明的一瞥。 冷清儿摇头,“倒是不用,侍卫已经转过两条街了,有一间已经算好的了。” 虽然是迫于无奈,但在王府他们也是一直睡一间的,没什么好计较的。 “多加两床被子。”冷清儿抬脚的同时交代掌柜。 轩辕北辰闻言抿了抿唇没说什么,打地铺就打地铺,他早已习惯。 房内一灯如豆,轩辕北辰对着微弱的灯火翻阅手里的毒物册子。 冷清儿见他眯着一双长眸看得费力,不由想笑,“这掌柜也是真的抠门,蜡烛都不舍得多给一根。别看了,这会儿给你也不是让你拼着瞎眼立马看完的。” 话音落就见烛火晃动两下,灭了。 两人临窗而坐,没了微弱的烛火,借着月色反而将对方看得更清楚。 “毒物总爱在夜半出没,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走。”冷清儿率先起身,一脚踩在窗框上翩然掠了出去,轩辕北辰紧随其后,跟着她来到了山脚的一片密林。 还没靠近,就听到有打斗声,隐隐还伴随着诡异的咕哇叫声 两人前后在同一棵树上落定,树枝遮挡下,他们能看清楚地上景象,地上的人却看不到他们。 “这是……”饶是粗略看过毒物册子的轩辕北辰也有些愣怔。 ——一只两人多高的巨大蛤蟆,生了八条腿,蹦跳的时候身上不断洒下冒着绿气的粘液,所过之处花草尽皆枯萎变黑。 冷清儿没有回答,她望着地上的毒物微微蹙眉,面露思索。 怎么会变得这么大…… 毒物又是一次腾身而起,被攻击的大汉险险避开,差点被它压在身下,其余高手见状,立马重新提气冲了上去。 刀、斧、长枪……每个人都使出浑身解数想要重伤那毒物。 被攻击的人狼狈躲闪,未被攻击的人奋力围攻,场面一时十分混乱。 但铿铿锵锵数十声之后,毒物身上没有半点损伤。 有位老者收剑立住,喘息着说:“这么耗下去,我们何年何月才能捉住它?” 冷清儿拧眉,利落蒙面后足尖一点从树上落下。 这毒物在谷中一直是出了名的懒,团起身体睡觉的时候刀枪不入雷打不动,根本不会这样疯了一般的不断腾身主动发起攻击。 她怀疑毒物被人用药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操控了。 这些人不中用,她只好亲自出手解决毒物,再验证自己的猜想。 月光下突然出现的人虽一身劲装蒙着面,但从身段曲线看得出是个女子。 “女子捣什么乱?去去去!” “别在此处拖我们后腿。” 冷清儿并不理会旁人的轻视,只一步一步靠近兀自发狂的毒物,而后身影一闪,那毒物便轰然倒地。 一阵风过,林中只剩树叶的簌簌声。 同毒物缠斗了小半个时辰的众高手目瞪口呆,甚至没人看清她是如何出手的。 但树上的轩辕北辰看的分明。 三招,她只用了三招。 第29章 独我如此 “敢问阁下是什么人?”执剑的老者佯装淡定。 有一个人开口,其他人也就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还有人谄笑着想要结识冷清儿。 自然也有人不服。 “这真的是你干掉的?”之前狼狈躲避毒物的大汉很是怀疑。 眼前女子胳膊还没有那干瘦老者小腿粗,他无论如何也很难相信她瞬间就杀了那个怪物。 大汉打量的目光过于明目张胆,他绕着冷清儿转了半圈,甚至想凑近去摘她的面巾,但刚一伸手就直挺挺跪了下去。 有人不厚道的笑出声。 冷清儿抬头看了一眼自己落下来的那颗树。 “谁?!谁暗算老子!他乃乃的!”大汉啐了一口爬起来,看到地上的两枚铜钱后瞪着眼睛往两边张望。 “不言。” 黑衣少年鬼魅一般出现在冷清儿身边,有些汗颜,“……主人。”这时候叫他出来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的…… 果然,大汉立刻就冲着不言过来了,“就是你小子偷袭?” 不言瞥一眼树顶:“……”真的不是他。 “去将毒物剖了带走。”冷清儿吩咐,并不想和在场的其他人有过多接触。 “是。”不言自然知道她要带走什么,但才起身,围过来的就不止那名大汉了。 “姑娘,我等围追堵截费了许多功夫,你说带走就带走,怕是不太好罢?”执剑老者语气还算客气,但剑已经指向身前。 “凡事都要讲个先来后到,你一个后来者,凭什么越过我们行事?!” “今天我们在,你休想独吞这个毒物!” “没错!” 眼看一众高手手握兵器慢慢围过来,冷清儿粲然一笑,“本事不多,话倒不少。” 且不说这毒物本来就是她的,就算不是,她不出手这一群人根本对付不了,花再多时间都不行。 她不想多做纠缠,索性抬手撒了毒。 众高手纷纷翻倒在地,彻底昏死过去。 不言见状快步往毒物方向去。 “我未带面巾,不便现身,但他们若真的对你动手,我不会坐视不理。”轩辕北辰从树上跃下来。 这些所谓的高手在各地之间来回跑,如果被他们看到他能走还会武,之后说不定会生出什么变数。 冷清儿颔首,“原本就是毒谷的东西,由我来收回合情合理。”说着一笑,“需要你出手帮忙的时候我不会客气。” “我……。”轩辕北辰原是想解释她被围攻时,自己没有及时出面护着她的原因,哪知道她想岔了。 这时不言回来了,“主人,好了。” “我们走。” 皓月当空,星子明灭,几抹身影在平城屋檐上起落,须臾便消失在夜色中。 “主人,那毒物与在谷中的时候比起来,差别太大了。”不言将拿到的毒物精血和心头肉分开摆放在桌子上。 “有何不同?”轩辕北辰问。 不言看一眼冷清儿,见她默默净手没有制止的意思,就继续说了下去。 “首先是体型,在谷中的时候我喂过它,当时只有现在这一半大小,再有就是毒性,虽说之前也是剧毒,但不到沾之即死的程度。” 轩辕北辰想到了那些枯萎变黑的花草,想来人沾上也是差不多的样子。 说到这里,冷清儿像是想起了什么,“那地上的毒你可有记得处理?” 毒物被围攻的时候地上留下了不少毒液。 “主人放心,我连同那毒物一起化了水,明日朝阳一升起来保证没有半分残留。” 冷清儿点点头,抬手解了自己外衫,动作慢条斯理、极为优雅,“把我的那些工具拿出来。” 不言立刻解下自己一直背着的竖长状木匣子,而后开门出去,片刻后再回来时手上多了六七个烛台。 烛台亮起,冷清儿抬手打开长木匣。 看一眼微微怔楞的轩辕北辰,她眼底闪过几分促狭,“献王殿下没见过,这看可不能白看,要收费。” 轩辕北辰想到了两人初见的情景,不由勾了勾唇,“收多少?” 这下轮到冷清儿愣怔,这人怕不是晒月亮晒傻了,别人讹他,他还笑…… “我若是说要你所有财产呢?” “成交。”他笑意更深,“你是献王妃,王府所有的钱财你早已可以任意支配。” 冷清儿:“……”原来晒月亮晒傻了的是自己。 “主人,趁新鲜……”不言适时开口,示意她看桌上的心头肉。 “替我打盆水来。”冷清儿轻轻拿起一边的瓷质培养皿,虽说有点像烟灰缸,但这个时代的玻璃很难烧出来,就算烧成了,也太过易碎,放着看还行,根本用不了。 天知道当初她为了做这么一套趁手的研究工具费了多大的功夫。 一个时辰之后,冷清儿从桌边直起身子去一边洗手,“都收起来。” 不言点点头,上去拿起白瓷的容器正要倒掉里面的东西,就看到底部有些细小的黑斑,“主人!这是!?” 冷清儿用帕子擦干手,回身就先对上了一双明亮的黑眸,她一怔,下意识的摸摸脸,难道是毒血溅到脸上了? “怎么了?” “清儿,毒王都是像你这样的么?”轩辕北辰从没有见过这样奇妙的女子,就算是相似的,也没有见过。 冷清儿先是自信一笑,而后眸光迅速沉寂下去,“独我如此。” 她笃定,再不可能有另一个人和她有相同的经历。 她走过去解答不言的疑惑,“是蛊虫幼体,不过已经死了。那毒物被人下了蛊,所以才会毒性加剧、身形变大,而随着时间增长、蛊虫不断繁殖长大,毒物会变得更大、更可怖。” “这简直丧心病狂……”不言皱着脸。 冷清儿不置可否,她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给毒物下蛊,需知,养蛊的成本可不低。 “你立即飞鸽将这件事通知几位堂主,让她们有个心理准备,提醒出谷搜寻的众人,丢失的毒物,很大可能都已不是原来的样子。” 这次的毒物丢失事件充满了未知性,危险性因此高出许多。 她冲轩辕北辰开口:“我跟你出来是对的,这次的事情比预想的复杂太多。” 她必须要查出真相。 “是很对。” 他半晌才勾唇说了三个字,惹得冷清儿想逗他,但才启唇,便嗅到一阵似曾相识的奇异毒味。 这次的味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浓烈。 见他心情甚好,她装作无意,将话头往宝盒上引,“其实这次出来,也并不全是为了毒物,我还想顺带寻一寻宝。” “寻宝?”轩辕北辰上钩。 “传说有一宝盒,是天地间最适合养蛊的器皿,王爷可曾知晓?” 良久的沉默。 像是在思索什么,他面上笑意慢慢散尽,最后抿唇微一摇头。 他的神情变化冷清儿看在眼里。 不甚在意的笑笑,她不着痕迹的将话题引开。 第30章 献王那个男祸害 王都,献王府。 冷肃负手在王府大门外的街道转角来回踱步。身后捧着礼物的小厮不知是走是停,只得跟着他一起转。 “……若是吃个闭门羹,我还能再舍着一张老脸上去苦求不成?”冷肃喃喃。 他这次上门打着赔礼的幌子,实际上是想旁敲侧击打听一下,看看王府这边有没有他霜儿的消息。 ——家里孙氏找不到女儿,都急的要掀房顶了,原先是死活拦着不让他上王府,现在是哭着闹着让他登门,他实在是受不了了。 又转了几圈,冷肃一咬牙,“罢了罢了,求便求!”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然而好不容易下了决心,却没有见到想见之人。 “出门了?随王爷一起?”冷肃瞠目结舌。 他从未听说过,相公因公出城,主母不留下掌家跟着出门的,尤其这献王府除了正妃连个侧妃妾妃都没有,她这一走,府里不成了下人的天下了?成何体统? 冷肃毛病又犯了,但他就算想摆出父亲的款儿教训几句女儿,眼下也找不到人去。 “……还请冷院判过些时日再来。”孔管家赔着笑脸。 “老爷——老爷!” 还没来得及抬脚离开,冷肃便听到不远处有人高喊,转头就见自家家丁急急停在眼前。 “冒冒失失做什么!”他快速看一眼门口侍卫和一侧行人。 “夫人说,”家丁想起这是在外面,连忙改口,“姨娘说她娘家来信儿,说是昨日有人看到小姐出城了!” 冷肃一怔,瞬间明白了冷霜出走的真正原因,他的女儿哪里是负气出走,分明就是追男人去了! 献王那个男祸害!竟勾的他霜儿理智身份全不要了! 孔管家人精一般,前后联系就明白了大概,忙悄悄退两步,想趁着冷肃没反应过来溜回府去。 但没来得及。 “孔管家留步!烦请告诉老夫王爷王妃出城去了哪里。”冷肃再开口时神态语气客气了几分。 “这……”孔管家有些为难,按理来说,主子的行踪他是不好透露的。 冷肃见状脸一板,“怎么,我女儿女婿去哪里了,我不能知道么?” 他就不信,他唬不了别人,还唬不住一个奴才了? 孔管家思虑片刻,还是说了,“老奴只知道主子们要去平城。” 王爷并没有特意瞒着,想必也不介意别人知道。他犯不着得罪王妃的生父,哪怕现如今父女二人看起来不对付,但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不是。 另一边冷霜正顺着官道四处乱走,她成功跑出城门之后就不知道怎么办了,虽然出城前打听到了献王此行的目的,但更多的消息她却不知道。 吃不好睡不好,再被临时买来的破马车颠了一路,她浑身没有一处地方是舒爽的。 但为了她的献王殿下,她忍! “小姐,要不咱回去?”驾车的瘦高小厮苦着脸问。 他们几个小厮从主子买马和马车起就觉出事情不对劲了,出来散心可用不着带那么多银票…… 但他们只能将错就错——即便他们是被骗出来的,回去以后也难逃干系,还不如把小姐哄好了,让她之后为他们求求情。 马车内半晌之后才传出一道满含疲倦的嗓音,语气中透着几分郁气,“打探的人还没有回来?” 正说着,不远处驾马过来两位小厮,一靠近就喊:“小姐!有位才从平城出来的大汉透露,那地方刚击杀了一只毒物!” 车帘边立刻钻出一张憔悴的小脸,面上露了点喜色,“走,去平城。” 然而等一行人马不停蹄的赶到,才知道献王早已离开平城。 扑了个空的冷霜怒不可遏,在马车里又叫又踹,引来零星路人围观。 瘦高小厮只得赶忙把马车赶离闹市,而后劝,“小姐,天色已经暗了,还是找个客栈歇一晚,明日我们几个再继续帮你打听?” 冷霜坐在一团乱的车内,胸膛剧烈起伏,半晌才应了一声。 虽然有部分提前到达的高手已经离开,但许多消息不灵通的依旧络绎不绝的往平城来,因此全城的客栈依旧爆满。 “你再说一遍!”响亮的拍桌声和娇斥声引来堂上许多客人望向柜台。 矮胖掌柜望着眼前貌美但跋扈的小姑娘,笑眯眯的回话,“小二已经都问过了,没人愿意给您腾,您再去别家问问罢。” “腾不出来也得给我腾!”冷霜横眉怒目。 全城客栈没有空房就算了,怎么花重金都没有人愿意让一间给她?真是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胖掌柜拨了一下算盘,不答话了。 都知道平城最近闹毒物不太平,谁会在天黑透了的时候让房出来,再多的钱也还是命贵呀。 冷霜见掌柜的故意晾着她,又抬手拍桌子,“你不给我一间房,我就砸了你的店!” 掌柜的这下不惯着了,高声叫:“小二!给我把闹事儿的扔出去!” 几个小厮连忙上来赔着笑打商量,“掌柜的,我们小姐脾气不好,您担待!没有房间柴房马棚也成,比大街上强就成。” 掌柜的抬眼,阴阳怪气道:“按天字号客房的价,马棚住不住?” 一旁有路人小声笑起来。 小厮一怔,拿眼去瞄冷霜。 后者却利索付钱率先往后院去,走了两步回头怒目而视,“还不走?等本小姐请你们?!” 等在茅草堆上安置好,冷霜寒着一张脸望向一侧整齐的木窗。 敢让她受这样的委屈?就等着她明日一早一把火先烧了这马棚,再烧了你整间客栈! 怀着这样的愤恨,她披着外衫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夜半时分,明月高挂枝头,一声尖叫吓醒了马棚边上靠坐而眠的几个小厮。 “救命——救命!” 几人立刻跳了起来,冲进马棚就见一个男人正压在自家小姐身上,裤子都脱了! 小厮连忙冲上去把那人掀翻在地。 那男人明显是碰运气,见好事未成也不留恋,直接翻上墙沿跳出去跑了。 冷霜贞洁差点不保,拉着残破的衣衫厉声嘶喊,“走——我不要待在这里!走!” 小厮们什么也顾不得了,带着狼狈的冷霜出后门寻到马车,一溜烟跑出城去。 第32章 朦胧的喜悦 陈设雅致的书房内,城主诚惶诚恐的声音不断响起。 “王爷恕罪,王妃恕罪,都怪小人未管束好府中之人,才让王爷王妃名誉受损……” 冷清儿和轩辕北辰一左一右坐着,默默看站着的人含胸佝背不停告罪。 “无碍,这件事是因为误会而起,城主不必挂怀。”冷清儿抿唇笑了笑,表示自己不在意。 这场误会其实正中她的下怀,免得她还得思索如何向二小姐解释自己的女子身份,而且有这个传闻在,应该可以帮她挡住这里所有的桃花。 “坐。”轩辕北辰出声。 昨夜毒发之后他身上一直不舒爽,所以此刻神情并不好看,但心里其实不打算计较这件事。 今晨起来刚听到有关断袖的传闻时,他先是怔楞,而后心中闪过的却是一丝朦胧的喜悦。 就好像,他和她除了合作的献王和献王妃关系,还多了另一层不太一样的、更加暧昧一些的关系。 城主擦擦汗坐下,左右看看上座两位贵人的神色,这才放下心来。 这二位要是追究起来,他只怕他保不住那两个宝贝女儿。 “先说说正事。”冷清儿正了正神色。 看一眼一言不发的轩辕北辰,城主回话:“是,王妃请问,小人知无不言。” “我听闻百姓说,此地有毒物的言论流传时日已久,但多数人并未见过,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那毒物在高山中,并不会主动来山下活动,所以除了最初那些打猎砍柴的,甚少有人亲眼见过,再后来因为传言,愿意上山的人就更少了。” 单听这些话,冷清儿并不能辨别此地的毒物是哪一种,她接着问:“那么毒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山里的呢?” 城主又看一眼轩辕北辰,这明明是王爷奉旨探查,怎么全程只有王妃在说话?在他看来,谈正事的就应该是男人和男人。 “城主?”冷清儿微微偏头。 轩辕北辰抬眸,微微蹙眉,“王妃问你什么,你答便是。” “是是是。回王妃的话,毒物最初出现是在……大概一个月以前……” 冷清儿闻言神色一变。 一个月前?竟然那么早就有了?其余各地毒物出现的时间会不会更早? 看来私盗毒物这件事确实是那个叛徒筹谋已久的,并且做得足够隐蔽,隐蔽到四堂主也是不久前才发现毒物丢失。 这样推算,事发的那段时间,正巧是她忙着处理冷府和王府诸事的时候。 那个叛徒,心思不简单! “……如今就盼着王爷能尽快铲除毒物,毕竟高山是城中百姓打猎砍柴唯一的去处。” 冷清儿颔首,“我们得先去一趟山上看看。” “这……”城主思忖片刻,“城中为护卫百姓有不少精兵,还请王爷王妃带他们同去。” 毕竟这两位贵人任意一位在这淮明城出事了,他都吃罪不起。 “那便准备走罢。”轩辕北辰开口敲定此事。 城主立时起身退下去安排。 “可有把握?” 冷清儿微微勾唇,“我谷中的玩意,我自然多的是法子对付,虽然现下毒物都和原先不太一样,但对我而言也就是处理起来麻烦一点罢了。” “那便好。” 两人最终拒绝了城主带十支精兵的提议,只带了六队精兵前往高山查探,一行人在山脚下停步。 高山实际上并不高,坡度很小,其上遍布百姓之前特意开出来的平坦小道,与冷清儿想象中的艰险陡峭出入甚大。 抬头望着郁郁葱葱的山林,很难想象这样生机盎然的地方,会藏着要人性命的可怕毒物。 “王爷,清公子,小人先派三支精兵打头阵探探路。” 轩辕北辰微微颔首,看着眼前尚算平坦的山路,他微松了口气,若这山体再险峻一些,他拖着一双“残腿”,怕是连上山都是个问题。 “打头的精兵可有法子与你联络?”等了许久,冷清儿忍不住问。 城主神色也有些凝重,“上山之前已经安排好了,若是路上没有遇到危险,便以吹响长号为信,若是遇到危险,便点燃火药……烦请再等等,说不定是遇到了什么特殊情况。” 什么情况下,三支精兵进山后会无声无息呢?冷清儿有了不好的预感。 一个时辰后。 “不能继续这么干等下去了,情况大概比我们能想到的要复杂。” 轩辕北辰认可她的看法,也知道她想做什么。 “清儿,我们进山。” “好。” 城主面色一变,立刻拦在两人身前,“且慢!我再派人进去!若是还没有音讯,您二位再亲自去探也不迟呀。” 他是生怕这两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事,一个是皇子一个是皇子正妃,皇上如果怪罪下来,他担待不起呀! “如果打头的人已经遭遇不测,那么你现在再派人进去,岂不是白白去送死?”冷清儿抬手示意他让开。 这句话说的城主直接跪了下来,不让精兵送死,难道就能让王爷王妃送死了么?他们死了,他自己也就死定了呀! “王爷、清公子三思!如果那三支精兵真的是遭遇了不测,那小人更不能眼睁睁看您二位进去,小人吃罪不起啊!” “本王与清儿此行是死是活都与你毫无干系,”轩辕北辰面露不悦,“你休要再做阻拦!” 城主不说话了,但还是挺直了脊背跪的端端正正不愿意把路让开,只希望多磨一会儿他们会改变主意。 “再不让开,我让王爷现在就治你大不敬之罪!”冷清儿忍无可忍,只能威胁。 眼下时间可能是直接关系人命的,若那三支精兵只是中毒了还有救呢?她私心里不想让任何无辜者因为毒谷叛徒做出来的事情而受到牵连。 “这……”城主只能起身让开,“王爷!剩下的精兵你们带着,以防万一……” 冷清儿接过侍卫手中的轮椅,抬眸看向城主,“精兵我们带两支,留一支同你在此等候,以备不时之需。” 城主知道再拦不住二人,只能满怀忐忑的目送二人顺着山道往林中走去。 树丛掩映下,一行人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第33章 初现眉目 山中树木遮天蔽日,越往里走天光越暗。 两支精兵在微风阵阵的林间列阵前行,将冷清儿和轩辕北辰严严实实护在中间。 “方才分下去的药可都喝了?”冷清儿出声确认。 这高山中有毒气,她略微靠近山林便发觉了,那些毒气对她有没什么影响,对旁人可就不一样了,所以她提前让所有人都喝下化了解毒药的水。 精兵整齐划一的压低声音应是。虽然不清楚为何要他们吃药,但每个人都谨记城主交代——对于献王和他身边的这位清公子,想活命就必须绝对服从。 踩着枯枝残叶又前行一阵,打头的精兵领队突然停了下来,压低的声音中满是惊慌。 “王、王爷!前边有尸体,好多尸体!” 冷清儿连忙推着轮椅靠进,然后自己一个人走近领队指着的地方。 眼前横七竖八躺在山道附近的尸体,无疑就是上一批进山的精兵,饶是之前已经有了猜测,但真的看到这么多人无辜惨死,内心还是大为触动。 简单查看过后,她做出了判断,“都是死于中毒。” 队伍中有人紧张起来,小声嘟囔:“这毒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但除了那人之外没有人说话,气氛因为眼前为数不少的尸体变得十分凝重。 冷清儿回身望向轩辕北辰,“如果我们没记错的话,一支精兵队伍是30人?” “不错。”男人神色不变。 她看了看四周的尸体,眉头渐渐拧了起来,“先清点一下尸体数量,我觉得人数有些不对。” 领队闻言大着胆子在尸体间穿梭一阵后回来回话:“王爷,清公子,大约少了数十人……”尽管努力克制,他的声音依旧微微颤抖。 冷清儿想了想,决定给大家些希望,“我知道了,我们再往前走走,看看有没有幸存者。” 其实她心里清楚,这毒气既然能毒死一个人,那就能毒死全部人,前一批精兵基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她推着轮椅随重新列队的众人绕过那些尸体继续往前,一边压低声音对轩辕北辰说:“我怀疑消失的尸体是被毒物拖走了。”拖走做什么了,不言而喻。 虽然她能肯定毒谷的那些毒物在之前没有任何一种是喜食人肉的,但有了平城那只变异毒物作参考,这高山中的毒物成了什么模样都不奇怪。 轩辕北辰并不意外,他眼力甚好,方才就已经留意到不远处有残肢。 “依照你的说法,毒物应该不止一只。” 数十具尸体,除非那毒物身形巨大无比,不然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全部带走,而这林中的树木长势甚密,容不下太大的毒物行动,所以他有了这个推断。 “你们有没有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这句之后,惨叫声突然响起。 “我看到了!有怪物!怪物拖走了阿达!” “小武!不要啊!小武!” “救我!救我!啊——” 队伍中出现骚动,多数人都只听到声音,仅外围的一部分人能看到发生了什么。 有吓得人直接腿一软摔坐在地,其余精兵们紧张的抬起武器四下张望,阵型很快便乱了。 作为淮明城的士兵,他们平时就负责护卫城池,几乎都没有真正上过战场,这种情景让大家立刻都慌了神。 众人散开的后果就是方便了怪物的袭击。 很快轩辕北辰近前的两人也被拖走,但他却安然无恙。 冷清儿留意到,那些毒物似乎不太敢靠近轩辕北辰。 这太奇怪了。 难道宝盒真的在他身上? 惨叫声还在响起,她只好先处理眼前的麻烦。 “向我靠近!都聚过来!领队你负责检查一下少了多少人!”冷清儿十分冷静的下了决断。 轩辕北辰闻言看向毫无惧色的女子,忍不住问,“不怕么?”若换做寻常女子,此刻怕是已经六神无主。 “没什么可怕的。”冷清儿边低声回话,边转动眼珠警惕的观察着四周。 在她看来,没有什么东西比肮脏丑恶的人心更可怕。 惊呼惨叫声接连不断,恐惧在所有人心中蔓延,陆续有人失去理智的拔腿往来路方向跑,但此刻离群无意是找死。 之前一直没怎么下达命令的轩辕北辰立时厉声开口喝止:“不想死就都过来!” 他这一声灌注了几分内力,在林间久久回荡,一众精兵心神一震,不由自主就听从了他的命令。 众人聚集后,精兵领队最先冷静下来,迅速着手统计失踪人数,而后汇报:“目前一共少了十五人。” 冷清儿微微颔首,而后开始运气催动内力在体内循环,片刻后,她身周开始向外散发阵阵若有若无的异香,气流涌动间,乌发伴着发带在她身后无风自舞。 许多人留意到她此刻的模样,不由得忘记了恐惧,看痴了。 香气越来越浓,渐渐化作肉眼可见的白雾,将一众人笼罩在内。 “清儿,你……”轩辕北辰眼底微光明灭,一时忘记了她现在是“清公子”。 冷清儿于白雾中嫣然一笑,美的不可方物。 “我的毒雾,比这山间的毒气厉害千百倍,有了这层雾,那些东西便不敢再轻易靠近。” “快看!那是黄鼠狼么?!”有精兵惊呼。 不用他叫,所有人都看到了,白雾外的树林里,陆续现身数只怪模怪样的“黄鼠狼”。 “哪里有野猪大小浑身肉瘤的黄鼠狼啊!那肉瘤还在嗡动,会喘气儿似的!分明就是怪物!!” “还有眼睛,拳头大的眼球不在眼眶里而是挂在脸上!还在淌黄水!呕……” 不少精兵看清后呕了起来。 冷清儿微微眯起美眸,“这便是此处的毒物。”只不过,在毒谷的时候它们身上并没有这许多肉瘤,想必这山间笼罩的毒气,便是因为那些肉瘤而生。 毒物们留着口水缓缓靠近,但始终停在白雾外,像是十分忌惮。 良久,其中一只大胆试探,但鼻尖刚沾到雾气便翻身暴毙,其余毒物连忙四散逃开。 精兵们不知道之前吃的药有什么效果,此刻见状皆是一脸茫然,这雾这么厉害,他们竟都没事?! 冷清儿拔出精兵领队的匕首,靠近毒物切下一块肉瘤端详,而后挑近鼻尖闻了闻,跟着面色骤变。 这毒物身上除了蛊以外,肉瘤竟是用能产毒气的药草催生的!而那种药草是毒谷特有,且用法她只教给过一个人! 第34章 清儿真是好情趣 “有何不妥?”见她面色森寒,轩辕北辰询问。 冷清儿收起心绪,摇了摇头,“知道这里的毒物是什么之后,其他的就好办了。” 说完也不看男人不悦的神色,绕到他身后扶着轮椅,下令众人继续往前走。 又深入密林探查一番之后,冷清儿问精兵领队:“此次进山都带了些什么东西?” “各种兵器、雄黄、麻绳、网、软垫还有茶点。” 冷清儿一怔,怀疑自己听错了,其他的东西她可以理解,但她们是来解决毒物的又不是来饮茶赏景的,准备哪门子的软垫和茶点?也不知道这淮明城的城主一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网和兵器都拿出来,你们三人一组,我教你们猎杀毒物。” 众精兵闻言睁大眼睛面面相觑。领队有些心虚的开口,“清公子……我们能成么?” 不少人都看到了,那怪物力气奇大动作极快,咬住裤脚便可以将人整个拖向树丛,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们事先喝了解毒药,短时间内那些毒物的毒对你们并没有什么威胁,你们只需要知道毒物的弱点,就能轻易将它们击杀。” 领队略微思忖,上前一步抱拳,“请公子告知我们需要怎么做。” 毒物发起进攻的时候是清公子保住了他们,他信她。 其余众人也都见识过了她的本事,纷纷定了定神,开始自发的三人一组站好。 冷清儿继续开口,声音沉缓笃定,听得众人心里一阵踏实。 “毒物眼睛部分最为脆弱,只要刺破,必死无疑,一会儿我会在此处留下些东西,等它们现身,你们只需要互相配合用网套按住毒物,然后或射或刺弄破眼球就行了。” 说完她捡起一小节朽木,刺破指尖滴了几滴血,又在上面撒了些气味古怪的毒粉,而后插在不远处的地面上,散了身周毒雾推着轩辕北辰去向稍远的地方。 片刻,窸窸窣窣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毒物陆续出现,但他们这次并不攻击人,只朝着那插在地上的朽木奔去,而靠近朽木之后,动作就变得迟缓起来。 见轩辕北辰回头看自己,冷清儿主动解释,“这种毒物其实很脆弱,但行动十分迅速,动作可以快到常人看不清的地步,要猎杀它们,首先要迷惑它们再降低它们的速度,而我的血和那些气味强烈的药粉,就分别起到引诱和麻痹四肢的作用。” 山间毒物太多,也只有先悉数引出来才能杀干净。 “清儿身上秘密太多,如果要告诉我,怕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周围没有旁人,轩辕北辰便喜欢自称“我”。 冷清儿知道他一定对她的毒功很感兴趣,但她并不打算告诉他。 “好奇心害死猫,王爷还是少知道些为好。”她绕到男人面前,半弯下身子与他平视,笑得狡黠。 说完转身吩咐那边开始忙碌起来的精兵,“毒物尸体集中在山脚焚毁,搬运的时候要小心。” 大家对她心服口服,纷纷恭敬应答:“是!” 一个时辰后,城主望着眼前堆满的毒物尸体,惊得说不出话,半晌后转身深深一礼,“王爷威武!小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冷清儿打断他溜须拍马的话,“三日之后山间毒气就会全部消散,到时可以通知百姓正常上山打猎砍柴。另外,此事请务必封锁消息,避免不必要的恐慌。” 说是这么说,她私心里其实是不想让更多人知道毒物的事情。 毕竟有心人多想一想,就会把这件事联系到毒谷头上去,进而产生不必要的误会,比如揣度毒谷野心、借故挑起矛盾纷争之类。 城主闻言没有立时应声,只拿一双眼睛去瞟一语不发的轩辕北辰。 在他看来,即便知道这清公子就是献王正妃,但她到底也只是个后宅妇人,最多身份尊贵一些,大事小事还是得献王说了才算。 冷清儿说完自己该说的,也不想理会城主是什么表情什么心思,自顾自上一边喝茶去了,既然带了茶点软垫,也不能浪费不是。 “以后见王妃如见本王,她怎么说,你怎么做,无需特意等我下令。”轩辕北辰长眸微眯。 他一眼就知道这淮明城主在想些什么,他的王妃,还轮不到一个小小的城主来藐视,若不是他尚未出言不逊,他定要重重治他一罪。 城主连忙跪下告罪,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他方才好像在献王眼里看到了杀意?!那献王妃竟如此得宠么? “小人明白!小人知晓今后该怎么办事了!” 轩辕北辰靠近冷清儿,“回去罢,莫要坐在风口里吃茶。” “王爷你可真没情趣。”冷清儿撇嘴,放下手里的酥缓缓起身。 小风吹着,小点心吃着,难道不惬意么? “面朝堆成小山一样的怪物尸体吃糕点……清儿真是好情趣。”轩辕北辰挑起一边眉毛,话里不无打趣。 “王爷试试不就知道了?”冷清儿勾唇,快速拿起一块酥塞进男人微闭的双唇中。 轩辕北辰只好拧眉把嘴里的东西吃下去。 “如何?是不是很有情趣?” “……甜腻。” 冷清儿作势还要喂他,就见他抿紧薄唇头直往后缩。 “噗。”喝苦药都不见犹豫的献王,居然怕这一口甜。 城主在一旁看到两人的互动,终于明明白白的知道了王爷有多宠爱王妃,毕竟这天底下敢明目张胆逗弄献王还有命在的,只她一人了。 这时候精兵领队由山林间走出,“城主,毒物处理的差不多,清公子身边的小随从正在善后。” “清公子的随从?”城主不解,要善后也该是献王的随从善后呀。 于是领队双眸发亮、满面敬佩的把进山后目睹的一切告知了城主。 “竟还有这等神人?!简直是闻所未闻!我真该一道进山!”城主听完后心里后悔不已,他实在不该轻视献王妃! 当晚,城主便借由庆祝毒物一事了结为由设宴,但冷清儿借口身体疲惫并未参加,她不去,轩辕北辰便也没有露面。 而得知献王独自待在卧房中的文柔,心思活动了起来。 第35章 蠢钝如猪 文柔从宴席回来就吩咐:“我娘不是让厨房煨了鸡汤?你去给我端过来。” “小姐,这样一会儿该睡不下了,而且那鸡汤是大夫人炖了大半日……”小丫鬟一方面怕主子夜里积食折腾她,一方面怕大夫人事后责问她。 文柔不咸不淡的看丫鬟一眼,言语中多了几分威胁,“你去不去?” 丫鬟垂下头不敢再说什么,一溜烟跑了出去。 看着丫鬟的背影,文柔面上浮现几分刻薄,她嘟囔:“你一辈子也就是个丫鬟的命了,真是蠢钝如猪。” 王爷没有用晚膳,她就该在这种时候亲自送一碗温热喷香的鸡汤,好让王爷对她另眼相看。 她原先以为那王爷和清公子是断袖,想放弃他,结果母亲却告诉她清公子是女扮男装,真实身份是献王妃。 初闻真相她满心不甘,略一思索又有些愤愤——她一眼相中的男人得是她的,凭什么是别人的? 不一会儿丫鬟回来了,手上托着炖盅,文柔掀开盖子轻轻嗅一口,只觉得自己成算更大了,毕竟这鸡汤可是加了不少名贵东西炖出来补身的。 “随我去找王爷。” “啊?可是小姐,眼见都要入夜了,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丫鬟想劝两句。 “我这儿有你说话的份么?多嘴多舌的家伙。”文柔说完瞪丫鬟一眼,抬脚出门。 入夜时分,城主府已经掌灯,一路踩着灯影,主仆二人来到献王暂住的院子。 “王爷,门外是城主大女儿,说是知道您未用晚膳,特意来给您送补汤的。”门口的随从隔着房内的屏风回报。 轩辕北辰捧着竹简,头也不抬,“请回去。” 他心里很清楚那文柔是来做什么的,但他最厌恶别人刻意的卖乖讨好。 眨眼功夫随从又推门进来,在屏风外苦着一张脸,“王爷,那人不走……” 轩辕北辰浓眉微蹙,“押回去。” “是。”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吵闹声,隐约伴随几声女子的惊叫,且声音越来越大。 这时随从又进来了,“王爷……”但刚张嘴就噤声了。 “啪”的一声,那是竹简砸在屏风上的声音,紧跟着传来含有几分愠怒的声音:“需要本王送你进宫学学如何当差么?” 宫里当差的男人可不就是太监么…… “属下知罪!求王爷饶命!” “滚出去!” 这次出去随从没有了好脸色,“来人!给我把这女子拖出院子!” “侍卫哥哥!你就帮我再问问王爷罢!” 随从耐着性子多劝了一句,“小姐,您就别在我们王爷身上费功夫了,回罢。” 文柔见他知道自己的心思,于是问:“为什么?” 她一直自诩貌美,怎么可能会有男人对她的主动亲近无动于衷呢?眼前的侍卫不就是个例子?她细声细气的说两句,他不就冒着被斥责的风险帮她了? “怀里抱着天边的月亮,还能瞧得上凡间的烛火么?而我们王妃,便是那明净的月亮。”随从把话说的半白半不白,文柔还没回过味儿来,就被推出了院子。 在院门口站了片刻,她猛然抬头,气得脸颊都红了。 “他竟说我是烛火?!说我比不上献王妃?!” 丫鬟缩着肩膀不说话,腹诽:小姐您才想明白啊…… 文柔自觉受辱,心底的火气腾腾而起又不知道上哪里发泄,只觉得胸口越来越憋闷。 半晌,她眯起一双眼睛看向对面的院门,抬脚怒冲冲的走了过去。 冷清儿此时还不知道自己无辜被人迁怒,她正在硕大的浴桶中沐浴,长发蜿蜒贴服在肩头后背,勾勾缠缠的,热气氤氲中自有一番妖娆诱惑之态。 “王妃,还需要再多备些热水么?”小丫鬟半蹲在浴桶边红着脸问。 她是城主府的烧水丫头,特意来送热水的,没想到这风姿卓然的清公子竟是女儿身,长发披散后简直美若天仙。 “不用了,泡的够久了。”冷清儿双眸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明显心思不在泡澡上。 “是。” 烧水丫头退出去不久,房门外突兀的响起一道女声。 “不要拦我!让本小姐进去看看传说中的献王妃!看她究竟有什么本事,能勾的下人都把她比作天上的明月!” “你何故突然上门来口出恶言?!”守门丫头是从献王府一路跟着的,闻言满心气愤。 “怎么,看一眼都不成么?敢男装示人不敢女装?究竟有什么要藏着掖着的,难不成真是个妖孽?换了女装就露馅了?” “小姐……小姐别说了……”文柔身边的小丫鬟快要吓死了,这小姐知不知道她冷嘲热讽的人是堂堂献王妃啊! 文柔一把拍开丫鬟的手,“吃里扒外的蠢东西!帮着外人拉我?!” 小丫鬟捂着瞬间红起来的手背,退到一边不说话了。 “你休要再胡言乱语!奴婢敬你是主家的小姐,你再这样言语侮辱,奴婢就不客气了!” 房外吵得热火朝天,房内的冷清儿淡定自若,对于那些难听的诋毁话语,丝毫不往心里去。 “王妃,不然奴婢去通报王爷一声?” 冷清儿缓缓摇头,鞠一捧水淋在肩头,“不要总想着依赖男人,我手下带着人呢。” 不言作为冷清儿手下带着的人,才刚刚跳上屋顶往屋前看了一眼。 冷清儿的这座小院设计的极为精妙雅致,屋前有假山怪石一小池锦鲤,屋后则是奇花异草簇拥着石亭。 不言被惊动之前,就是在那石亭里照着自家主人教授的方法研究毒物。 “啊~我明白了,王妃是不是不敢见我?毕竟之前她和王爷在房中行苟且的时候被我撞见了!” 两次吃闭门羹,被娇惯着长大的文柔显然受不了这样的轻视,愈发口无遮掩。 她的丫鬟一惊,就想去捂她的嘴。 这时不言从房上跳下来,怒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 “你骂谁?!”文柔瞪着从天而降的少年。 “骂你!你送上门来找骂,我为什么不骂?” “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猫狗?也配和我说话?!” “这句话我送还给你,就你这种猫狗也配见王妃?” 第36章 你能奈我何 文柔还要说什么,不言直接凑近一步,极有气势的高声继续骂:“我看你就是嫉妒我们王妃貌美!特意上门拈酸找茬!你这个丑!八!怪!” “什么?!丑八怪?!”文柔气歪了嘴巴,从没有人这样说过她!从没有! “我是城主嫡长女!你敢这样说我?!我让我爹爹杀了你!” 不言哼哼两声,“我好怕奥,你看我都被你吓笑了。” 他来去自由只认冷清儿一个主子,替主人出头天经地义,他怕谁?献王他都不怕,还怕一个区区城主?简直笑话。 文柔险些要被气的闭过气去,怒叫一声扬起手就冲了上去,心里只想把少年那张得意笑着的脸抓花,让他再也笑不出来! 不言抱胸立着,看似没怎么闪躲,但文柔就是碰不到他。 “发觉自己没理就要动手?嫡小姐好家教,好品行啊。”他鼓掌。 文柔气喘吁吁的停下来,瞪着少年不说话。 她自知理亏,但她就是不甘心,她就是想骂那献王妃!她从小到大都是只图自己高兴,所以想拿谁撒气就拿谁撒气!谁也管不着!谁也不能拦! “让开!我要进去!” 不言拧眉,端端正正挡在门口,“识相点自己滚。” 文柔知道自己打不过眼前的少年,她眼珠子一转,突然扑上去抓住了不言的手。 “!” “非礼啊!打人了!来人!爹爹救命!” 不言避如蛇蝎一般的往一边躲,正要把人推开,身后的雕花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恭迎声中,冷清儿跨出门槛,行动间带来一阵清新淡香。 她才沐浴过,面色红润,连指尖都泛着莹润的色泽,柔顺的长发半干不湿披散在身后,只一侧脸颊边垂下一缕,沿着唇角,贴向精致小巧的下颌。 极致风情,但又出尘清冷。 只她恰到好处的几根发丝,那文柔也是比不上的,在场所有人都这样觉得,包括文柔自己。 也正因为自愧不如,才使得她更加恼羞成怒。 “这恶仆是你院儿里的?”她为了表达不屑,连尊称都省了。 冷清儿淡淡看着眼前人,没有立刻出声。 她原本并不想理会这种无故上门挑事的白痴,毕竟单论吵架不言还没有输过谁,但眼看两人都要动起手了,她不得不出面管管。 ——她担心不言失手把人打死。 即便是没打死,打残了也不好交代,她是献王妃,手里若出了事,第二天她的合约夫君就得被叫去御前回话。 她不喜欢别人欠着她,同样也不喜欢自己欠着别人。 眼前人稍显傲慢的态度让文柔觉得刺眼,“你纵容恶仆伤人,是什么道理?我要你当着所有人的面向我道歉!” “你竟还要倒打一耙?!”不言的拳头硬了。 “不言,你去忙你的,信儿还没送?”冷清儿说的是飞鸽给各堂主的事情。 “属下都已经办妥了。”不言一眼也不想再多看那个文大小姐,行完礼就想退下。 “不能走!打了人你还想跑?!” 冷清儿蹙眉,“文大小姐,你是一点儿余地也不想给自己留了。” “你的人伤了人,你就得道歉。”文柔此刻已经收起了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仔细看还能从神态里看到一丝得意。 献王妃这样一个身份高贵、样貌超凡的人,要低头给她道歉了……她想想心中就是一阵快意。 “来人,备茶点,我要在院子里赏月。”冷清儿不再看她,在丫鬟搬过来的椅子内坐了,还吩咐给院内其他下人赐座。 很快,满院儿就剩了文柔和她带的人站着。 这下人坐着她这个当主子的却站着,这简直就是在打她的脸! 文柔心里又气了起来,“堂堂王妃竟然用这种手段羞辱一个弱女子!” 冷清儿抬手捧杯,笑了,“我就是在故意羞辱你,你能奈我何?” 文柔闻言再次气急败坏的叫骂起来,吵得院门口的丫鬟不住往里看,最后一跺脚往城主府东边去了。 她原先就是城主特意安排在这里的,方才大小姐硬闯她不敢拦,眼看这会儿要闹大,她只能赶紧通报一声去。 东边的小院子住着城主的妾室,也就是二小姐文婉的生母,下人都叫一声兰夫人。 “眨眼婉儿也到了思春的年纪了,之前还和我说从未见过像清公子那样出尘俊美的人,可惜……” 兰夫人靠在城主怀里,一根手指在他胸口慢慢划着圈,直划的城主没心思听她说了些什么。 “思春啊,为夫这两日也思春。”城主看向怀中女人胭脂色的丰润嘴唇。 但原本上挑的唇角瞬间就拉了下来。 “又是哪家的狐媚子?!老爷你抱着我想别人!?”兰夫人立时坐直了身子,竖着眉毛不轻不重的锤他胸口。 城主笑起来,拽过又想撒泼的人压在身下,“自然是你这个狐媚子呀……” 暧昧的气氛正浓,房门突然被拍的啪啪作响。 “城主不好了!” 好事被打断的男人一把拉开门怒道:“什么城主不好了,瞎叫什么?!不嫌晦气!” 报信的丫鬟连忙行礼告罪,简单把王妃院子的事情说了一下。 城主听完外衫都没穿,吩咐小厮通知大夫人便急急奔了出去。兰夫人在屋里听得真切,转转眼珠拿了件外衫追了出去。 到达院门口的时候正巧和轩辕北辰打了个照面,城主一行赶忙行礼,男人却一眼都没有多看他们。 等都进到院子里,就见文柔红肿着半边脸,一身尘土的趴在地上大哭,而冷清儿则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悠闲喝茶,月色下一身的白色夜纱泛着华光,美得不似真人。 此刻已经没有人在意地上趴着的大小姐经历了什么,众人都直直盯着那白衣女子。 “还不行礼!那是献王妃!”城主最先反应过来。 大家纷纷收起微张的嘴巴,愣愣地行礼。 轩辕北辰这时已经到了冷清儿身侧,眸带询问。 不等有人再出声,姗姗来迟的大夫人拨开众人冲进院子,一把抱住了地上狼狈不堪的文柔。 “柔儿啊你这是怎么了?”问完这一句便痛哭失声。 第37章 母女唱大戏 文柔看到爹爹娘亲都来了,立刻就想诉苦,狠狠的告上那献王妃一状,但她还没来得及张嘴就被大夫人死死按进怀里,没哭几声就喘不上气了。 她只能先止了哭,挣扎着抬头要说话,刚叫了声“娘亲”就对上了大夫人虽然泪影婆娑但暗含警告的眼睛,同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狠狠握了一下。 她怔了一瞬,明白过来娘这是让她不要开口。 大夫人见怀里的女儿安静下来,舒了口气的同时开始减弱自己的哭声,最后她掏出帕子擦擦眼泪,就着跪坐的姿势向着冷清儿方向一拜。 “都是民妇的不是,让王爷王妃看笑话了。” 她说完刻意回身,在冷清儿看不到、但城主一行人看得清清楚楚的角度擦了擦眼泪,两片过分削薄的嘴唇紧紧一抿再松开,最后咧出一个笑容再转回头去,一副强颜欢笑暗自吞下委屈的样子。 城主心里立刻就动摇了,他本来以为是自己那娇生惯养的女儿做了什么事惹王妃责罚,现在看来…… 他上前几步笑得客气,丝毫不敢将怀疑表现出来。 “王妃,这个……可否是小女做了什么错事才召来惩罚?” “我没有错!”文柔忍不住出声。 大夫人暗中又使劲捏了女儿一把,满心的恨铁不成钢。 想她从做姑娘起就比别人多了半副心肝,能谋划善算计,从一无所有到成功坐上城主府当家主母的位子,靠的就是那一身的玲珑手段,谁想生了个女儿却是个十足的糊涂鬼,做事冲动任性全然不过脑子,从小到大教了无数次都没有一丝长进! 才赶到的兰夫人探头看一眼,将城主的外衫团在一条胳膊上开始兴致勃勃看热闹。 冷清儿看一眼各怀心思的众人,拿茶盖拨一拨茶沫,慢条斯理抿了口茶,一副置身于事外的样子,甚至还吩咐丫鬟给一边快把她盯出个窟窿的轩辕北辰上茶。 城主脸上的笑挂不住了,又不敢追问,只能看向自己的女儿,“柔儿,你是不是又胡闹了?” 大夫人生怕自己的傻女儿说错话,连忙开口:“老爷,这件事兴许是我好心办错事了,哎。”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城主拧眉。 “哎……老爷你看到台阶边放的托盘和炖盅没有?那是我让柔儿送来给王爷王妃的,原是怕两人没用晚膳到下夜半腹中饥饿,谁想竟……”大夫人变说边悄悄看一眼文柔。 她乍一进院子就已经将周围各事物都细细看了一遍,看到炖盅的时候,一联系前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她倒也有意让女儿嫁进皇室,奈何这女儿不中用,将好好一件事搞成了这副样子。 文柔回望大夫人一眼,配合的垂下眸字委屈道:“下了宴席我就带着丫鬟往王爷院子里赶,王爷未露面,只让随从送我离开,而后我便来了王妃院子里,但不知是哪句话说的不对,惹了王妃和她的恶仆不高兴……” 她脸上还挂着掌印,声音低低柔柔,泫然欲泣的样子显得可怜极了。 但轩辕北辰却觉得她这幅样子极端惹人厌恶,避重就轻、暗含污蔑的言语更是听得他直皱眉。 而全场眉头皱的最深的是那“恶仆”不言。 “你胡说什么?!你!” “不言,你先退下。”冷清儿知道他委屈,很想辩驳反击,但这些都不急在一时,且让她看看,这母女二人的大戏能唱到什么份儿上。 “是。”虽然不服气,但对于主人的命令不言无条件服从,何况,自家主人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主。 “恶仆?柔儿惹王妃不快罚便罚了,惹一个下人不快有什么要紧的?”城主心中多了几分不解和愠怒,明显已经信了妻女的说法。 文柔总算找到了诉苦的机会,立时扑到爹爹脚边扬起脸期期艾艾的说:“爹爹,柔儿好可怜……起先王妃闭门不见,那恶仆便拦在门口对我恶语相向,我想请王妃做主,但谁想到王妃出来后却纵着恶仆继续言语侮辱我,最后,呜呜,最后王妃也开始辱骂我,我忍不住替自己分辨了几句,竟是直接被打翻在地呜呜……” 冷清儿听得想笑,这文柔倒打一耙的本事真是让她大开眼界。 “你说够了没有!本王的王妃她绝不会无故打骂任何人!”轩辕北辰忍无可忍的厉声反驳。 “王爷……”冷清儿定定看向出言维护自己的男人。 相识以后,似乎每每遇到什么乌糟事,只要他在场,就总是愿意维护她,人心都是肉长的,说不感动是假的。 王爷真是个好人。 “殿下息怒!”,城主等一众人高呼行礼,但不少人都觉得献王这时候发怒是在包庇献王妃。 大夫人很满意如今的局势,身子拜下去的时候唇角却是微微扬起——只要大家都相信她们母女,王爷责罚的时候她就有办法引的所有人为她的柔儿求情。 但她并没有得意多久——献王命人带来了文柔上门时守门的随从。 “此女今天在本王房门外说了什么,照实说!” 随从看一眼面色阴沉的王爷,忙跪下回话,“她……她求我替她在王爷面前美言几句,说她爱慕思念王爷,今日见不到便、便恨不得去死……属下一时心软,才、才……” 这种话,一个大男人说出来尚且面红耳赤,羞耻不已,难以想象一个大家嫡女会对陌生男子说出这样的话。 “我没有!”文柔立即心虚反驳,一张脸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 兰夫人这时突然出声:“我竟没想到,大小姐人前装的那般高傲,私下里居然能说出这样下贱浪荡的话来!真是羞的人想死!”她抬手指着文柔,一脸嫌恶,“你!把我们城主府的脸都丢尽了!” 大夫人捂着胸口急喘两声,“事实未明之下你怎么可以将这种屎盆子硬扣在我柔儿身上呢?你难道是想逼得我们娘俩去死么?” 她撑着地面哀哀道:“当初柔儿早产,险些活不下去,好不容易养到这么大……”言未尽便伏地痛哭起来。 第39章 多留一日 “夫人!”城主眼疾手快上去一把扶住大夫人,对丫鬟急道:“快把大夫人送回房!再叫个郎中来!” 等大夫人走了,让开道路的一干下人却又围了上来,丝毫没有主动散去的意思。 城主见状瞪眼,“还不散了?!都聚在这儿等着领罚呢?!” 下人们连忙躬身退下,一个个溜的比兔子还快。 自此这场闹剧才算是散了。 冷清儿回身握住轮椅把手,推着轩辕北辰往院外走,期间谁也没看。 出了院门,她就听身前的男人开口:“你准备就这么饶了那个‘公然勾引你夫君’之人?” 他学着她的措辞,明显是在打趣她。 原先他心中已经生了火气,正在琢磨怎么降罪给涉事的一干人等,但她“夫君”二字一出口,就听得他怒意尽散,心底隐隐还有几分愉悦。 “我有说我要饶了她么?”冷清儿勾唇,她向来就不是宽宏大量之人,先前她已经给了那文柔全身而退的机会,奈何她非要撞上来。 轩辕北辰低笑两声,这才是他所熟悉的献王妃。 “你准备如何罚她?我让人去下令。” “这件事因你而起,你先想想怎么保全自己……”冷清儿学他低笑。 她因他遭受池鱼之殃,被人辱骂算计,怎么想怎么冤枉。 “不过你可以将功补过,同我说说那本记载着宝盒的古籍怎么样?”她转动眼珠,换了个角度的试探他,毕竟古籍是在王府发现的。 “所谓夫妇一体……”轩辕北辰微微侧头,竟也不恼,看呆了一旁跟着的随从丫鬟。 王妃威胁王爷,王爷竟是纵着?甚至还有些乐在其中的样子? 冷清儿留意到丫鬟略带艳羡的神色,微微蹙眉撒开手,“不言,我想起有些事情要办,你送王爷回去。”说完扭头走了。 她没想到他会直接忽略那句话…… 一句实话都得不到,真不知道她这个献王妃有什么好惹人艳羡的! 不言听令上前,又被打发走。 “跟着你主子罢,本王无需你送。” 当夜轩辕北辰看着自己胸腹间似曾相识的红疹哭笑不得,好在红疹没有蔓延到脸上。 次日城主便命人往内院送来许多特产药材摆件之类的东西当做赔礼。 “文柔做了这种冒犯王室的事,那糊涂城主居然只是罚她抄女德?!”不言愤愤不平。 冷清儿正在看刚送来的大箱小箱药材,虽说都是补药,但搭配得当也能变成伤身的毒药。 “有个那样心机深沉的亲娘,这种结果不奇怪。” 陪着女儿哭闹了一场,竟还能落着“爱女心切”的说法,引得城主关切不说,下人也是各种同情,当真是个厉害角色。 “若咽不下这口气,你可以去那蠢小姐院里瞧瞧。”冷清儿笑得不怀好意。 不言闻言眸光一亮,“属下这就去。” 文柔的小院是大夫人院子的一部分,只不过用月门高墙分隔,相连但互不打扰。 途径大夫人卧房的时候,不言正巧听丫鬟劝,“夫人还是喝了罢,兰夫人说是养气血的补药,老爷点头了才送来的。” “什么补药,她就是拿苦药来恶心我的!”对着心腹大夫人摘下了人前的面具。 不言掀开瓦片看一眼,就见大夫人虽抱怨,却还是皱眉喝下了那晚黑浓的药汁,苦的直泛酸水。 她攥着帕子把药碗递出去,“送去给那等着的老妈子,免得她跑去老爷面前乱说。今日这闷亏我吃了,她就等着来日我十倍百倍还给她罢!” 看了两眼笑话,不言继续往文柔那边去。 “郎中说我没事?!怎么能没事呢?!我这浑身恶臭阵阵!还怎么见人!”文柔气急败坏推了丫鬟一把。 那丫鬟因为她的靠近终于忍不住掩着鼻子连连后退,最后干脆一溜烟跑了。 不言听着叫嚷声揭开瓦片,差点被熏得打喷嚏,这味道一闻,他就知道自家主子下了什么毒了。 临近晌午,冷清儿便命人去通知城主,她和轩辕北辰准备启程离开。 城主正探望大夫人,他正要出声答应,大夫人却抢先开了口:“柔儿做了那样的糊涂事,合该办一场宴席正式赔罪才好,更何况今夜是一年一度花灯会,不看岂不可惜了……老爷,不如劝王爷王妃再多留一日?”她还有她的考量。 略一思忖,城主直夸赞大夫人思虑周全,而后请随从回去传话。 收到信儿的冷清儿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她们此行又不是找乐子来了,还是正事要紧。 这时不言从屋顶跳下来回报:“主人,谷里传书,说是那人今夜会出现在淮明城花灯会。” “哦?这么看来,便不得不多留一日了。” 她吩咐不言再去找一趟城主,自己则去找轩辕北辰沟通。 入夜,城主府再次热闹起来。 从接风宴,到庆功宴,再到这次的赔罪宴,府内的厨子采买几日里就不得闲的时候,忙的腿肚子里直转筋。 只不过今日这赔罪宴,注定没有人吃得下去东西。 原因无他,只因突发怪病的大小姐硬是参加了宴席。 “柔儿,不若你先下去歇着?这脸才消肿,还红着呢……”大夫人拧眉劝,表情十分克制。 “娘,你怎么不懂女儿呢?!”文柔不悦道,昨夜她都没有留意王爷对她是什么态度,她今夜要再试试。 城主说话直接许多:“让你下去就下去!搞得宴席臭烘烘,如何坐得住人?” “王爷王妃到——” 冷清儿伴着轩辕北辰淡定入席,像是丝毫没有被恶臭影响。 ——她提前给二人用了药,所以闻不到。 见二人没说什么,城主只得掩着口鼻宣布宴席开始。 “小女不懂事,还请王爷王妃恕罪。”大夫人说完便拿帕子掩着嘴干呕一声。 城主索性不说话,一连歉意的敬了几杯酒。 其余下人皆是屏息立在一旁,不少人脸憋得通红,有几个憋不住气的已经在偷偷干呕。 不言见状险些没忍住笑出来,惹得冷清儿横他一眼。 “王妃,昨夜是柔儿犯糊涂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喝下这杯酒罢。”她微微俯身,眼睛却一只瞟向轩辕北辰。 冷清儿面无表情的拒了,之后文柔又来了两次,她转转眼珠,喝下了第三杯,然后扶着额头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吩咐不言扶她回房,丝毫不顾轩辕北辰探究又颇有几分幽怨的眼神,将他一个人留在了席上。 第40章 抓到你了 酒醉自然是装的,脱身之法罢了。 回屋之后,冷清儿便乔装改扮同不言悄悄溜出城主府去。 一年一度的花灯会还未正式开始,往日最繁华的昌明街上却已经人头涌动,气氛热烈。 孩童举着风车和糖葫芦从腿边蹭过,咯咯的笑声极有感染力。 “真热闹。”不言跟在冷清儿身后,小心避让身边走过的女子。 那些女子皆手提花灯,边走边打量沿路的年轻男子。 看他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冷清儿忍不住逗他:“据说这花灯会上,若是男子能拿到女子手上的花灯,次日就得登门提亲,强塞的也算。” 不言闻言双目圆睁,闻所未闻。 “女子强赛给男子?这和逼着对方娶自己有何区别?淮明城属实是民风彪悍呀……” 冷清儿笑而不语,脚尖一转走进茶楼要了一间临街的雅座。 这种习俗还是轩辕北辰告诉她的,还说要命人替她做盏花灯玩玩,但她早已不是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了,那种小女儿家的东西不适合她。 青黑的天幕上骤然炸开一朵璀璨的烟花,映亮了半座淮明城,细碎的微芒彻底消失后,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锣鼓声,孩童的欢呼声里,花灯会正式开始。 数以千计的灯笼齐齐亮起,街道瞬间亮如白昼。 清儿眯眼适应光亮,而后起身倚窗观察往来行人,不言也在一边看着。 主仆二人的沉静和街上的喧闹对比鲜明。 片刻后。 “主人!”不言突眸光突然一凝死盯住街上一人,才开口想提醒就见窗边的人已然翻身出去,只留下一句“去对面客栈要一间房”。 冷清儿借着窗外木柱上垂下的一长串灯笼掩护轻盈盈落地,而后运气抬脚,几步就已经拦住了不言看到的那人。 那是个长相身形都平平无奇的男人,寻常人看两眼,转头就会把他忘记。 那男人先是一怔,第一反应是对方认错人了,毕竟街上不少男女都戴面具面纱,眼前人的装扮实在没有太稀奇的地方。 但等他视线掠过花纹繁复的银质面具,对上那双熟悉的眸子时,心头却狠狠打了个激灵,立刻就想不管不顾的使轻功逃走。 但是只这眨眼的功夫,已然跑不了了,任他再怎么着急心慌,一双脚就是死死的钉在原地纹丝不动。 “想必你也认出来我是谁,那么你就该知道我找你所为何事了。”冷清儿冷冷勾唇,而后又缓又慢的说:“跟我走。” 那三个字仿佛不是对着男人说的,而是对着男人身体里的毒说的。 男人不由自主的迈开手脚跟着冷清儿往客栈方向走,那脸上的抗拒和恐惧看得路人不明所以,有些胆小的见他这样甚至还绕着走,只当他是个发病的疯子。 天字号房位于客栈顶层,鲜少有人居住,隐蔽又僻静。 不言付好房钱就在大堂等着,不多时就见自家主子抬脚垮了进来,身后不远不近跟着那个男人。 他抬手止住伙计要招呼的动作,自己领着冷清儿上楼。 伙计连忙看老板一眼,老板识趣的别开脸,装作没有看到那个神情姿势都很怪异的男人。 ——那少年给的房钱实在是太多了……只要不杀人放火,他们想干啥都成。 等进了客房,男人才有些崩溃的叫了声“谷主”,声调是止不住的颤抖。 “该守的规矩没记住,一些个细枝末节倒时刻不忘。”冷清儿摘下面具,笑得嘲弄。 毒谷有规矩,出谷之后,若非毒王首肯,谷众不能轻易暴露毒王身份,这男人忍了一路,直到没有外人了才叫了她一声。 但他的这种习惯在现如今的情形下显得可笑无比。 男人抿唇不语,因为受制于毒,在冷清儿下一个命令之前,他只能绷直了全身木桩一般立着,这种浑身筋肉不由自主使劲的感觉,着实难受的紧。 “束峰,我再给你个机会,你是主动说,还是……” 这言语中的威胁意味甚浓,男人眸光颤动,却依旧死死抿紧双唇。 “不言,脱光他的上衣,将他平放床上。”冷清儿淡淡移开目光。 “是。” 男人熟知毒王的本事,嘴里惊恐的说着“不要”,但除了这两个字其余的话是一点也不说。 等将男人安置好,不言就见自家主人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小铜炉。 他瞧着有些眼熟,“主人,这是上次的……” “没错,就是上次冷霜身上的。” 这只可以致幻的小虫子,这些时日以来已经被她重新炼过,如今它已经会认主,也不再是需要入体才能操控他人神志的低级蛊虫了。 “束峰,你作为药门天赋最高的弟子,我一直都很信任你,更是将掌管药材的重任全权交给你,但你太让我失望了。” 也正是因为器重和信任,她才会将毒气药草的事情告诉他,也只有天赋极高的他才能完全掌握那些用法。 不言明白她要做什么,上前递来一把匕首,“主人,时辰不早了,我们要快些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城主府宴席散了之后,献王会第一时间来找自己主子。 冷清儿接过匕首,抵在束峰心口。 男人见状心里无端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心又提了起来。 毒王不会让一个背叛毒谷的人这么轻易的死去! 刀尖入肉,剧痛之下束峰昏了过去,但这种昏迷只是片刻,刀尖抽出的一瞬间,他又因剧痛而醒来,全程除了表情可以变化,他依旧硬邦邦木头似的躺在那。 冷清儿冷冷看着床上的人,提起刀刃将取到的心头血滴进小铜炉喂给蛊虫。 异香渐渐从铜炉中传出,伴随着独属于血液的腥甜味道。 床上的男人眼神蓦地飘忽,神情几变之后开始痴痴笑起来,“我会帮你……我要帮你得到所有你想要的东西……等着我,我永远不会负你……” 冷清儿眉头一拧,她让男人看到的,是有关毒物丢失一事的相关幻觉,眼下看来,这件事幕后还有黑手。 她正准备继续听下去,就听楼下一阵嘈杂,街上也不断响起惊叫呼喊,那喧闹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 第41章 调虎离山 冷清儿本不想理会,速战速决办完自己的事再挂心外界也不迟。 她催动蛊虫想让束峰尽快多说些有用的信息,但男人痴痴望着半空,来来回回依旧是那几句。 耳听喧闹声越发大了,甚至开始伴着惨叫,冷清儿坐不住了。 “主人,属下出去看看?”不言主动开口。 冷清儿微一摇头,戴上面具,“这喧闹声有些不对头,你在这守着,我去看一眼便回。” 她先起身打开窗望了一眼,但只能看到客栈后门的窄巷,她只得开门穿过回廊往楼下去。 才到三楼就碰到急急往上跑的客栈伙计,那人一脸的汗水,神情惶惶,上来就想拉她。 “小的正要找您。” 冷清儿躲过伙计的手,直接问:“街上出什么事情了?” 伙计深吸一口气匀匀气,边擦汗边说:“对门失火了,说是有人困在里头,火势还在蔓延,街上人多,水车队一时半会过不来,掌柜的怕风吹火星子殃及小店,所以特意让叫您去后院避一避。” 客栈对门,不就是之前她喝茶的那间茶楼么? 冷清儿犹豫了一瞬,决定去瞧瞧,若是有人困在楼上,她跳上窗口带人出来不成问题,至于束峰这边儿,有不言守着应该没事。 她继续往楼下走,伙计跟在后边絮叨:“往年灯会也常常会有花灯不小心燃起来,只不过从没有哪次能一下子烧起来这么大的火……要说那茶楼也是倒霉,怎么别家没事偏就……” 他话未说完,冷清儿已经听的不耐烦,她抬手一撑从栏杆上翻了下去,在伙计的惊呼中翩然落地,而后脚下不停的飞掠出门去。 茶楼确实燃了大火,门窗正往外卷着火舌,楼一周浓烟滚滚,围观者众多,几乎堵了半条街,眼看花灯会是没办法继续了。 冷清儿一眼就瞧见了茶楼掌柜,须发皆白的老翁正在街道上抹着眼泪,急的团团转。 “可知楼内困了几人?”她上去问。 “啊?”茶楼掌柜反应了一下,而后擦擦眼泪突然生起气来,“那都是不知打哪来的一群围观者乱叫的!我说了多少遍人都出来了不会死人!就是没人理会!我看就是哪位同行找人来造谣!不想让我今后继续做生意!” 心头刚闪过怪异之感,冷清儿就在人群中瞥见一抹熟悉身影。 那人是…… 电光火石之间,她明白过来。 是调虎离山之计! ——近在咫尺的大火,刻意惨叫呼救,制造假象的围观者,都是为了引她出来! 即便她不被呼救者引出来,客栈掌柜的怕担事儿八成也会想尽办法将她请到后院,她免不了应付一番,分了心神。 眨眼间回到四楼,耳边正巧响起清晰的破窗声,她脚不沾地的赶过去,就见屋内一片狼藉,连桌子都掀翻在地。 床上的束峰已然不见,不言捂着胸口蜷缩在地上,正艰难抬头看向她。 “主人……属下办事不力…………”他费力指向窗口,示意她去追凶。 冷清儿默然,直接过去将手指搭在不言腕上。 “……主人?”不言一张嘴便开始大口大口的呕血。 “别出声,你筋脉有损,中的毒也霸道。” “……去追,主人此刻去……那人定跑不了!”不言心有不甘。 大家找了束峰那么久!如何能这么轻易就丢了? “但你却不一定有命等我捉到人回来!”冷清儿不轻不重拍了一下不言,“听话!” 她先用针封住少年心脉,而后扶起他就地开始打坐运功。 气息流转之间,不言的脸色先是变得赤红无比,后又隐隐发青,最后转为纸一般的苍白,许久之后,他的气息开始变得平缓,也不像之前那样动弹不得。 起身将人扶上床,冷清儿喂了他一颗毒丸,交代:“你性命无忧,但这次受伤较重,需要安心静养。” 不言神情间满是恼恨,“如果我再警惕一些,就不会被歹人蒙骗……那人装作伙计的样子,说主人在楼下遇险……若再让我遇到他,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说着咳嗽起来。 “你如今体虚,少动气。再说了,你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不如想想,救走束峰的人是谁。” “那人五官有异,一定是戴了人皮面具,招式也是各派杂糅,我认不出……”他见冷清儿若有所思,于是接着问:”主人可有眉目?” “眉目谈不上,但那人、或者说一行人中有极熟悉我的人。”她美眸危险的眯了眯。 知道她不会见死不救,所以刻意制造一场火灾,也笃定她会在追人和救不言之间选择后者,所以带走束峰的人有恃无恐,敢当着她的面跳窗逃走。 一时主仆二人皆无话。 之后不言又吐了几次带着余毒的血,越往后,血中的杂色就越浅,直到深夜,他的伤情才彻底稳定下来。 冷清儿看一眼天色,准备动身回去。 “你就在客栈里养伤,这里比较城主府还要更安静些,城主府人多眼杂,你不回去也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猜疑和麻烦。” 毕竟她和不言今夜是偷偷出府,不言如果带着一身伤回去,被谁瞧出来了都不好解释。 “这个时间回去,主人会不会有麻烦?” “不会,我已经吩咐不许任何人打扰。”文柔那件事之后,没有人敢轻易触她霉头。 她在枕边放下一瓶药,“忍不住疼了吃一颗,我会吩咐让人给你换一间房。” “谢主人。” 下楼交代了掌柜和伙计几句,又付了足足的房钱,冷清儿才抬脚出了客栈。 因为一场大火,原本会一直进行到黎明的花灯会提前结束。 深夜的昌明街上冷清寂静,没有灯火,也没有人影,所有事物都在月色中变成剪影,模糊难辨。 冷清儿见状没了顾忌,运气用轻功赶路,衣摆翻飞,足尖点地,起起落落间便到了城主府。 刚越上自己院子的屋顶,冷清儿发现院外多了些侍卫,各个都是生面孔,借着月色远眺,就见轩辕北辰的院子也有不少侍卫,且他那边守着的侍卫神色显得格外紧张。 第42章 黄粱大梦 这是出什么事了? 冷清儿疑惑一瞬,接着就收起了好奇心。 两人之前约定好的,如果遇到需要她出手帮忙的事情,他会告诉她,不用她主动去多事。 毕竟他所做的许多事,她不便插手。 正准备悄悄跃下房檐回到房里的时候,余光却瞥见文柔身边的贴身丫鬟从轩辕北辰院子中走出来,紧跟着守在院外的侍卫就都撤走了。 她动作一顿。 那丫鬟进去轩辕北辰的院子做了什么,还需要侍卫同时守着她的院子? 看来做的是生怕她知道的事了。 这么一想,事情便不难猜了,毕竟文柔的心思,城主府上下没有几人不知道的。 但为什么轩辕北辰的卧房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根本不会允许闲杂人等去他院里闲逛。 一时间冷清儿的面色沉重了下来。 她倒不是害怕文柔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毕竟按她那个心思和头脑翻不出什么大浪,她忌惮的是那个城府颇深的大夫人。 这么想着,她轻盈盈腾空而起,猫儿一般的落在轩辕北辰的屋顶,身姿优美,起落之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院子里空无一人,王府的随从一个也没有瞧见,就连值夜的护卫也不见踪影。 所有的不寻常加起来,冷清儿基本可以断定,轩辕北辰出事了。 但首先要确认他屋子里有没有其他人在。 轻手轻脚的掀开瓦片,她的视线顺着一束惨白月光投进无声无息的屋内。 俊美无俦的男人双目紧闭仰面躺在榻上,上身光着,不知是死是活。 冷清儿的心放下一半。 至少没有她预想中男欢女爱红帐春宵的场景。 她不想看到那副场景,想想就觉得抗拒,不知缘由的抗拒。 确认房内无人后,她连忙跃下屋头推门进去,走近床榻观察片刻,见他胸口微微起伏之后她才放下心来继续动作。 “王爷?” 她俯身试探性的叫了一声,床上的人毫无反应。 月光无声描摹他的轮廓,冷清儿的视线跟随月光,最后落在了他紧抿的双唇上。 这绝不是熟睡之人该有的神情。 探了鼻息,又把过脉,冷清儿眉心微拧,去袖中拿药。 他被人下药了,不是毒,是一种让人神思混沌,沉湎于梦境无法脱离的药。 俯身将翠色的药丸推进他的口中,冷清儿抬起他的下巴帮他将药顺下去,而后将手掌悬在他胸口上方,只为尽快催化药力。 片刻后,男人的眼球在眼皮下轻微转动,面露痛苦之色。 “王爷?”她收手唤他。 如果毒药唤不醒,她就要另想它法了。 “……清……”微弱的声音在室内响起,下一刻又归于沉寂。 也不知道他沉在什么样的梦境里,半梦半醒间会露出这样难过的表情。 冷清儿忍不住轻抚他的眼尾。 “轩辕北辰,再不醒来清白就不保了。” 依旧未醒。 冷清儿准备用毒针。毒针淬炼不易,她此次出来并没有带多少,眼下不得不用了。 正常情况下有她出手人早已经醒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下药的白痴没把握好分寸,药性这么强的药,一不小心人可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正准备用针,冷清儿耳尖微微一动。 有人正在靠近。 她立刻就想翻身到梁上躲着,但刚转身就觉得衣摆一沉。 半醒不醒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死死揪住了的她衣服…… “喂……”她压低声音,赶忙去拽自己的衣摆。 但献王不愧是献王,昏睡间也是手劲儿了得,布帛即将撕裂的声音隐隐传来,外面的脚步声也到了门前,似乎下一刻就要进来。 冷清儿一咬牙,跳进床榻内侧躲进了被窝里。 总不能让人一进来看到轩辕北辰手里握着片碎布,那傻子都知道有人来过了…… 她刚拉好被褥,有人进来了。 “吱呀”一声门又被关上,衣物摩挲声在安静的卧房内响起,同时轻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冷清儿放轻呼吸,尽量贴近轩辕北辰,让自己的存在不那么明显。 贴的近了,鼻息便全是清淡冷冽的男性气息,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此刻脸颊紧挨着的,是他紧实、温热有力的臂膀。 恍惚间想起他第一次毒发的那一晚,但当时两人都穿着中衣…… “北辰哥哥,打从柔儿见你第一眼起,就在心里这样叫你千百声了。” 冷清儿一阵恶寒,几乎要找不准穴位。 对于文柔的出现她并不意外,甚至说,料定了她会出现,唯一没有料到的是自己走不了…… 她继续不着痕迹的动作着,在黑暗中找寻他手臂和腰侧的穴位,用毒帮他解药性。 他不醒来,这滑稽的情景该怎么收场…… 她没有兴趣在任何人面前表演捉奸大戏。 而和冷清儿一人一被之隔的文柔,此刻却是只着肚兜侧坐在床边,视线仔仔细细看过轩辕北辰面上的每一寸皮肤。 不愧是让她为之着迷的男子,容貌如此出众,气质如此独特,这样的人怎么可以不是她的。 只要顺利过了今夜,所有人都会知道,她是献王的女人,然后只要赶走碍眼的人,她就是王都人人艳羡的献王妃了。 “那个邪里邪气的阴狠女人有什么好的,”她轻哼一声,“再美也像个妖孽,就该被绑上柴架活活烧死,”她声音放柔,“北辰哥哥你晚上对着她就寝不害怕么?” 冷清儿闻言额角一跳,邪里邪气?阴狠?该被活活烧死? 迅速将救人的最后一根毒针刺入找好的穴位,跟着她指尖漏出几根淬了毒的银针,针尖正指向还在诉衷肠的文柔。 哪怕隔着被子,她也有信心能一击中敌,这种乐于诋毁他人的人,合该吃点苦头。 但这时,轩辕北辰却侧了侧身,正巧压住了她半边身子。 冷清儿一怔,不明所以,他这是醒了还是没醒? 与此同时,她竟发现自己带着的蛊虫有些蠢蠢欲动。 要知道,她饲养的蛊虫认主,从不会在她未驱使的情况下对别人感兴趣。 结合前几次的境况,她如今几乎可以断定那宝盒就在他手上! 但下一刻她的思绪就被文柔打断。 “啊——啊——”尖叫声划破夜色,显得极端刺耳。 “……” 她还当这文柔对着垂涎多日的“男色”,会忍不住上下其手一番,谁想这就叫了起来。 叫声未止,杂乱的脚步声便由远及近,速度快的简直像逃命。 第43章 狗咬狗 一周的脚步声越来越密,原本空无一人的院落里眨眼间出现了许多下人。 “大小姐——”丫鬟的呼喊一声声响起,在院子里不停回荡,她光喊却不靠近,像是在等待什么。 文柔听闻丫鬟叫她,却是不吭声了,开始在脑海里幻想今夜之后幸福美满的王府生活。 冷清儿在一片黑暗中艰难抽手去摸轩辕北辰的脸,她不怕文柔发现,男人侧身的时候正好面向床内侧,半张脸都埋进了被子里。 她要先确认他是不是醒了,不然就算她现在揭开被子处理好文柔,也没办法对随时可能进屋的众人解释。 总算伸出手去,指尖先触到的是一双柔软唇瓣,很薄,也很热…… 头顶的鼻息重了一瞬,紧贴着的身体也是一僵,冷清儿动作一顿,双眼眯了起来,她迅速缩回手在男人腰眼上毫不留情一拧。 轩辕北辰猝不及防,闷哼半声又竭力忍住,但即便声音低微,也引起了近处文柔的注意。 怀春少女着湘妃色肚兜探身,面颊挂两团绯红,“王爷?你醒了?” 她话音将落,院外突然传来压低的斥责声,“叫你找小姐,你让人请我们到王爷院儿做什么?!” 接着是一道妇人声音,柔和但不失气势,“确定小姐在这里?” 城主和大夫人,竟也都火速赶到了。 “方才大小姐的尖叫声就是从这里传出……”丫鬟抖着嗓子答话。 “深夜叨扰,还请王爷恕罪。”城主对着卧房行礼。 无人应答。 大夫人按捺不住似的,语含担忧,“柔儿,是你么?你在的话,应娘一声?” 文柔此刻已经应声不能了。 早在城主出声的一瞬间,轩辕北辰就已经翻身而起一手刀劈晕了她,而后靠着门外的对话声掩盖,用暗语唤来暗卫把人带走。 一切发生的迅速又悄无声息。 门外再次传来大夫人的声音,“这屋子里如此安静,别是王爷出什么事情了罢?!” 冷清儿此时掀开被子要起来,却被回到床上的轩辕北辰一把按了回去。 她一脸莫名。 藏在被子里憋闷的很,这中间的空档足够她翻上房梁,甚至都够她从后窗离开了! 被子将将盖好,房门“砰”一声被推开。 城主和几个小厮冲进来,抬眼就对上了轩辕北辰的目光,心头皆是一颤。 ——冷峻的王爷半靠床头身覆锦被,一片寒光凛凛的眸子里满是恼怒以及明晃晃的杀意。 “请王爷恕小人冒犯之罪!” 轩辕北辰怒斥:“仅仅是冒犯之罪?你们都当本王是傻子么?!” 大夫人拨开众人走上前来,还未言语先行大礼。 “王爷,民妇长女走失,正倾全府之力寻找,大家深知王爷一贯仁慈,定能体谅为人父母的一片拳拳爱子之心,民妇在这里先谢过王爷了……” 被子里的冷清儿险些翻了白眼,献王凶名在外,谁人不知他残暴冷酷? 为达目的,这大夫人真是什么瞎话都敢编,什么高帽子都敢扣,别人还没答应让她搜查,她倒是先谢上了。 不等轩辕北辰反应,文柔的贴身丫鬟不怕死似的自顾自在房内转了一圈,而后一指床内侧被子下的一处隆起,掩嘴轻呼:“大小姐……” 城主吓了一跳,上去就一巴掌将丫鬟打倒在地,“你可知‘慎言’二字怎么写?!” 大夫人也上前两步,面上是佯装的为难,“王爷,您即便是看上了小女,也不能……”她话头一转,像是突然醒悟过来,“王爷恕罪,民妇是怕小女因此毁了名声,活不下去,不是有意指责王爷……” 她对自己一手安排的事情极有自信,笃定了此事能成,所以后续的话便说得放肆起来。 “事已至此,不若王爷纳了小女,就当是救她一命,也算是个圆满结局。” 说完还用帕子沾沾眼角,像是王爷强要了她女儿,她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城主懵懵然的站了片刻,虽然满心疑惑,却下意识的相信大夫人所言,毕竟多年以来,发妻的话很少有错。 若真是王爷临时起意要了他女儿,也不算坏事,即便王爷是个不好相与不得宠的,但怎么说他也算是攀上了皇家。 “王爷,若您真的钟意柔儿,小人这几日便可命人速速准备嫁妆。” 冷清儿躲在被窝里听戏,无声发笑。 她倒是高估大夫人了,心机再深沉,也到底是被一方小城困住了眼界。 轩辕北辰要是真纳个没脑子的文柔回去,都不用她做什么,淑妃第一个容不下她,找个由头休弃都是轻的。 是时候戳破城主夫妇的美梦了。 “咳咳。”她刻意咳嗽两声吸引众人注意,而后掀开锦被微微露头,一出来就和城主的目光对上了。 后者见床内躺的居然是王妃,惊的双眸圆睁,险些被口水呛死。 大夫人惊叫出声,那音色,听着就像只被捏住脖子打鸣的公鸡。 “出去!!都出去!” 城主急的都声音变了调,也不管什么主仆有别,亲自回身推着随从下人出去,然后腿一软跪在地上。 他方才当着王妃说了什么?要死啊这是! 大夫人看向丫鬟,恨不能吃了她。 房里的人怎么变成了献王妃?!她柔儿呢?! “你这挨千刀的蹄子!不看清楚就乱说!”大夫人心思急转,将丫鬟推出来顶罪。 “夫人!奴婢!你!” 城主挺身厉喝:“你个蠢妇!有何脸面训斥他人乱说!你若不张嘴,我怎会轻信一个下人!”真真是要害死他! 冷清儿听他们狗咬狗,抱着肚子笑得不行。 她这样子轩辕北辰是第一次见,看着看着也忍不住勾了勾唇。 “来人!拖出去打!”城主见王爷半晌没出声,连忙表态,生怕板子打晚了会落在自己身上。 丫鬟的惨叫很快便听不见了,冷清儿无意闹出人命,便让轩辕北辰出声制止。 这时候丫鬟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只剩下半条命了。 城主战战兢兢的不敢主动说要离开,只等着献王开口。 但献王的吩咐没等到,倒是等来家丁急急奔进院子。 “老爷!夫人!大小姐她……” 第44章 一丘之貉 看院子里人数众多,家丁又不敢往下说了。 城主此刻已然在又惊又气之下昏了头,他想也不想的呵斥:“还不快说!后半句是要等死了以后说给阎王爷听么?!” 家丁吓得跪下回话:“大小姐她……她只穿一件肚兜在花园里躺着,不省人事!” 心中一直忐忑的大夫人立刻揪住家丁绷紧嗓子问:“多少人看到?” “十、十几人……” 眼前一黑,大夫人捂住脑袋后退几步。 她柔儿的清白啊!这怎么得了! 顾不得礼数,她连忙领着丫鬟婆子往花园奔去。 城主担心女儿,犹豫着开口:“王爷,小人……” “滚下去!” 自此,院子终于恢复了子夜时分该有的宁静。 卧房内的两个人心中都有许多疑问,却相对无言。 轩辕北辰望着对面女子,便总会想起她面庞柔嫩的触感以及她指尖的冷香。 冷清儿则是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放。 ——那男人一点也没有穿件衣服的自觉,劲瘦结实的上身就这么晾在月光里,腰紧窄极了,腹肌足有八块…… 他甚至还下床点上灯…… 怕她看不清楚? 冷清儿连忙跟着翻身下床,留下一句“天亮动身”匆匆离去。 淮明城已经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而美男的卧房则是不能再待了。 第二日两人谢绝了城主的送别宴,领着一众仆从顺利出城。 与进城时不同,冷清儿身边少了不言,轩辕北辰身边少了半数随从。 起先二人谁都没有询问对方,但等马车一个颠簸之后,车内将要凝固的气氛终于被打破。 冷清儿撑着下巴望向一边闭目养神的男人,“你的人都去那里了?” 轩辕北辰闻言睁开双眸,面上带了些笑意,他就是在等她主动询问他的事情。 不明缘由的,希望她关注自己。 “杀了一部分叛徒,遣散了些无能的。”他答。 冷清儿颔首,这便是他中药任人鱼肉的原因了。 他看似前呼后拥,其实身边跟着的却没几个人能信得过,而真正的心腹他从不会、也不能放在明面上带着,就连死忠的暗卫,不叫也不能出来。 “你那个狠辣的小随从呢?”轩辕北辰问的随意,冷清儿没多考虑便答了。 “受了点伤,得养一阵。”她含糊说完继续打瞌睡。 淮明城送走献王夫妇后,又迎来了冷二小姐。 她带着几个小厮打听献王,问的第一个人却是无良歹人,将他们一行骗去同伴院内抢走了不少财物,余下的,还是她贴身放在亵衣内,以死相逼才护住。 “小姐,不如找住处将东西妥善存好再办事?”瘦高小厮心力交瘁,跟这倒霉小姐出门简直…… “不去!我死也不住客栈!”冷霜对之前马棚经历的事耿耿于怀,连带着厌恶上了所有客栈。 “不,小的是指城主府。” 之前都是冷霜仗着冷肃的官职,借宿在各地小官家里,淮明城城主严格意义上都不算官,想必不敢为难他们。 然而冷霜在城主府碰了两次钉子。 父亲官职报过了,城主不放在眼里。 外祖父官职报出来,依旧不让进门。 最后她气急了,快嘴说自己亲姐姐是献王妃,没想到这说辞竟然有用。 最后是进去了,也把冷霜气得不轻,她竟还要借那个贱人的势! “什么?两日前就已经动身离开?!” 一场小宴下来,冷霜不顾疲惫立时就要走。 城主觉得这女子在折腾他取乐子,奈何敢怒不敢言,更不敢让这爹爹外租都当官、亲姐是王妃的冷小姐受一点委屈。 “如此,小姐便稍作休息,城外近日山匪横行,我去选调一队人马护送你。” 冷霜满意回房,却见房中有个陌生女子在等她。 “为何打听献王?” “你是何人?” “本小姐是城主长女,还不快回话!” 冷霜心下了然,这便是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的“失德女子”。 “献王是我姐夫。” 文柔只偷听到这人打听献王,心里十分介意,现如今又多几分敌意。 “我家不欢迎王妃亲属!请你滚出去!” “怎么?”冷霜先皱眉,但很快反应过来,她佯装委屈,试探,“我才不要那样的人做我姐姐!” “你很厌恶那个妖孽?”文柔面上一喜。 “柔妹妹,你是不知道……” 临近晌午,冷霜一行人在十名精兵的护卫下出了城,一起的,还有借她掩护偷溜出来的文柔。 “多谢霜姐姐帮我逃出来。” “柔妹妹不用客气,以后就是自家姐妹了。” 她们之前在房中说了一阵冷清儿的坏话,最后达成统一目的要一起去找献王妃,但两人实际都是为了献王。 “就说那献王妃是个妖孽,偏那么多人当神仙供着,我那爹爹就不争气,第一次见她,回去和我娘赞了许久,说她好相貌!我看就是一脸狐媚,男女老少没有她勾不上的!” 文柔在车内高声谈论冷清儿,车外几个骑马的精兵听得频频皱眉。 清公子不论男女,那都是清除毒物有功,还救了无数性命的能人,大小姐竟不分是非恶意诋毁? 又走了一阵,车窗突然被推开,文柔伶俐的小脸露出来,满面骄纵,“去弄些糕点,我饿了。” 几个精兵面面相觑。 荒郊哪里来的糕点?她还当是在城主府?随时随地要什么有什么?这样的人,如何能出远门? ——他们还当文柔是经过城主同意才出来的。 冷霜在车内不耐的皱眉,两句将人劝了回来。 这文柔骄纵无礼惹人厌烦,好在对她有用,还容易拿捏。 两位娇贵千金正听着马蹄声赶路,另一边冷清儿一行却是乘船飘在水波之上。 她此刻正盯着微微晃动的茶水佯装出神。 似乎从淮明城最后一晚肌肤相贴之后,她和轩辕北辰独处时气氛就总会无端变得微妙,明明他们也没做什么说什么,但就是有一种难言的情绪勾缠双方心头。 茶水泼洒。 “清儿。”男人声音沉肃。 “我发觉了。”船身晃动的极不正常。 二人刚起身准备出去查看,船夫的尸体突然“咚”一声摔在眼前。 第45章 遇刺 尸体坠地声像是拉开了杀戮的序幕,四周立时响起此起彼伏的砍杀声。 与此同时,船开始渐渐下沉。 船外多是王府的随从和普通侍卫,根本抵挡不住这样有预谋的突袭,厮杀很快变为单方面的屠杀。 不等冷清儿二人出去,杀声便渐渐停歇,然后船舱前后涌入数名黑衣蒙面的杀手。 他们飞身进来看到轩辕北辰先是一愣,而后很快动作起来,各个身法快如闪电。 利刃破空之音眨眼便到了二人近前,来势汹汹,直奔要害。 轩辕北辰险险避过向着颈项而来的一刀,顺势抬脚一挑一踢,将身侧沉重的轮椅砸向面前两名杀手,再回身处理颈背附近袭上来的刀尖。 轮椅在半空中被一斩为二,可以预想,这一刀如果砍中,轩辕北辰的头颅怕是都要活生生被斩下来。 冷清儿也在应付突然冲上来的杀手。 侧身躲过几把寒光闪闪的兵刃,她挥袖放倒了面前的黑衣人。 破水而出的声音从船侧传来,显然这些杀手熟识水性,是在水中潜伏许久,专等他们的船走进这一带水域才陆续翻上来。 轩辕北辰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们打定主意要你我性命,这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我们不能这么一直以一敌多的打下去!” 最重要的是,这里空间狭小,他束手束脚的实在不好施展。 冷清儿颔首,抽空还冲他弯唇一笑,神态间不见一丝慌乱,“这不就解决了么?” 话音落,冲在最前的几个杀手突然瘫软倒地。 后边的几个杀手骇然瞪大双眸,眼看同伴头一歪断了气,纷纷抬头惊恐望向眼前纤瘦窈窕的女子。 只是近身而已,未见过招就直接死了?! 但下一秒他们就没心思惊叹了,因为倒地的换成了他们。 他们明明还没近身…… 同轩辕北辰缠斗的几个杀手见势不好直接破窗而而逃,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停顿,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危机暂时解除,冷清儿上前查看几具尸体,动作不紧不慢,像是根本不在意船会不会沉。 “清儿可是水性很好?” “完全不会水。” 轩辕北辰沉默一瞬。 不会水还能做到如此淡定,这样的心性也不知是好事坏。 “清儿如此淡泊生死,倒是让人好生佩服。” 冷清儿严重怀疑他在阴阳怪气,用眼角斜他一眼,又看一眼已经漫进船舱的水,“这里距离毒谷已经很近了,这附近我很熟悉,一会儿下水游不了多久就会到达岸边,所以不必太担心。” 他们此行走水路就是为了尽快赶回毒谷。 她说完起身,率先走出船舱,轩辕北辰紧随其后,他心里有许多疑问,但现在明显不是叙话的时候。 “王府带出来的人都死干净了。”冷清儿微微偏头看一眼血流成河的甲板,上面尸体横陈。 她想了想,觉得应该稍微澄清一下,她对着身后的男人说:“不是毒谷中人所为。” 言外之意,这件事暂时无法确定是他们二人谁连累了谁。 关于杀手的身份她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毒谷中人,毕竟这趟回来,知道的人并不多。 但杀手出场却是都用冷兵器,这不像是谷中人的做派。 ——毒谷中人大多用毒蛊、毒物一类,即便用冷兵器,也多是自制的特殊物件,不会用寻常的刀剑。 但不排除来者刻意而为之的可能,所以她才会查验尸体,用来肯定自己的判断。 “就算是毒谷的人,我也不会和你计较,同样,如果是冲着我来的人,希望清儿也不要计较。” “好说好说,”总之对她来说都是小鱼小虾。 她顿了顿,“如果是冲着你来的,那逃跑的几个人可能会给你惹麻烦。” 他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无碍。” 若是有什么关于他双腿的流言传出去,他也有法子应对。 两人几句话的功夫,船身已经开始倾斜,眼见是要彻底沉了。 他话锋一转,“你不会水,我带你游可好?” “不同管我,我有避水的宝物,可让人在水中短暂呼吸,即便不会水,运气也可以在水中来去自如,快跟上。” 话音未落就听一声轻微水响。 轩辕北辰失笑。 原来是这样才有恃无恐、不慌不忙,她的事情,他到底还是知道的太少了。 心思转过,他脱去繁重的外袍,纵身一跃,跳入水中。 不知是不是因为靠近毒谷的缘故,身周的水温让他觉得有些过于寒凉。 顾不得多想,他滑动双臂,向着不远处的月白身影而去。 穿过满是钟乳石的岩洞,眼前便是视野开阔的一汪碧潭,潭水源头自山壁岩缝倾泻而下,腾起一片水雾。 冷清儿维持着不快不慢的速度,丝毫不担心轩辕北辰会跟不上,所以一路上她也没有过多的回头张望。 知道脚尖触到底,缓步走上一片浅滩时,却在水中遍寻不着男人的身影。 她眼力极好,这一片水潭虽然广阔,但她一眼便可以望见岩洞的出口,她从那里出来之前余光是看到男人跟上了的。 她知道这片水域的水下有暗流,所以先放了三步蛇回谷找人接应,而后立刻跳进水里顺着来路回去,也顾不上其他,一路时不时潜下去寻找。 而轩辕北辰此刻就在岩洞边挣扎。 他原本是想防着冷清儿坚持不住,所以不远不近跟在后边,方便留意她的状态,好随时上去帮她一把,结果才出岩洞便觉得身体深处一阵绞痛。 这种感觉太熟悉,他知道自己身上的毒发作了。 偏偏在这种时候…… 寒意侵袭全身,最后全部涌向双腿,直至下半身完全失去知觉。 一阵胜似一阵的疼痛不断传来,除了喘息痛哼他发不出更大的声音。 他连呼救都做不到…… 把住岩壁的手有些脱力,他整个人在水中慢慢滑落,没顶的时候,他最后一眼看到前方那道身影渐渐远去。 她似乎是他唯一的希望,但同时又让他感到绝望。 他难道要死在这里? 不,若因为毒发溺死在这里,他便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如果那样,他即便是做鬼也要从地府爬回来! 第46章 心跳如擂鼓 心中瞬间腾起激愤,他拼力挣扎起来,但用尽力气的结果,也只是让发顶堪堪露出水面一瞬罢了。 身体再次下沉,被水纹切割的天光慢慢离他远去。 此刻他半阖双眸中映出的,是比潭底深处更为浓郁的幽暗。 清儿…… 恍惚间他看到心中呼唤之人,正披着残碎微芒向他而来! 来不及分辨真实与虚幻,他彻底被黑暗吞噬,直到一道清脆声响将他拉出混沌。 常年的警惕让他立即抬手掐住身侧人的脉门。 痛呼声响起,眼前模糊散去,他的视线变得清晰起来。 “公子?” 出声的少女着翠色纱裙,一脸莫名的去掰他指尖。 “这是何处?你是谁?”他手上劲道不松,问得言简意赅。 侍女忍着痛,不甘不愿答:“这里是毒谷,我是谷主的贴身侍女,这几日负责照顾你,喏,我是来送汤水的。”她示意他看床边的矮几。 那里确实放着一碗热气氤氲的肉汤,想必刚才的脆响就是瓷勺碰到碗沿发出的。 他竟是已经到毒谷了。 是清儿带他来的么?这是不是说明,他昏迷之前看到的不是幻觉? 身上的毒也已经被人压制住了。 “我要见你们谷主。” 侍女闻言翻翻眼皮,突然生起气来,“你有什么脸面见我们谷主,哼!” 他翻身而起,沉声问,“怎么回事?” 侍女撅撅嘴,不看他。 “说!” “诶呦!疼死了!你再不放手,我……” “快说!” 怜香惜玉在他这里从来就不存在,他现在只想见到冷清儿。 “我说我说,你轻点!”侍女疼得眼眶通红才终于开口:“谷主溺水了,至今还在昏迷中。” 轩辕北辰愣怔一瞬,松了手。 侍女看他这幅样子又有些不忍心,毕竟能让谷主舍命搭救的人,想必不是恶人。 她抿抿唇主动说了下去,“谷主的小宠找到我,引我去了水潭边儿上,正巧看见谷主拼尽最后一把力气将你推上浅滩,自己却因为溺水,昏过去滑进水中……要是我再晚到一会儿,谷主怕是已经沉入潭底了。” 轩辕北辰听完心里五味杂陈,有喜有忧也有悔恨恼怒。 垂眸间他看到自己胸前挂了颗淡蓝色的珠子,通体晶莹,流光熠熠。 但他一时顾不上在意旁的,直接上前一步开口:“带我去见她。” 他现在,哪里还有人前冷峻疏离的样子,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担忧与关切。 侍女被他那双深黑的眸子盯得一怔,未出口的指责静静死在咽喉中,她轻轻一跺脚转身带路:“随我来。” 出了门是长长的封闭回廊,廊上开了许多小窗,天光透过镂空的雕花窗框直射进来,交错纵横,投出或大或小各种纹路模样,让沉闷的回廊一下变得别致起来。 而那些窗框上雕的,都是些千奇百怪的毒虫毒物。 轩辕北辰莫名觉得,这奇特的窗框是冷清儿的手笔。 路过的侍女都在悄悄打量谷主带回来的这位俊美公子,有些知道他身份的,目光则会含蓄一些。被打量的美男子满心只想快些见到那个因救了他而昏睡不醒的女子。 冷清儿睡在蚕丝锦被堆成的绵软床帐内,那帐子质地极轻极柔,有风之时便如云雾一般缭绕在床边,无风之时便随一呼一吸轻飘浮动,轻烟一般缥缈。 她这样出尘绝俗的容貌,就该躺在这样一片云雾轻烟之中。 轩辕北辰进门时便是这样想的,而后他走近床边,端详那张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水中那张映着微光的脸,渐渐和眼前的面庞重合,没有缘由的,心开始躁动,未明辨的东西在其中翻涌,胸口内毫无征兆的响起咚咚声,声声如擂鼓。 侍女上前轻轻探了探冷清儿额头,转眸就见身后的男人在揪着胸口什么物件出神,定睛一看,她眉头一皱,不悦道:“怪不得谷主会溺水,我原先还想不通呢,原来她是把避水珠给你了……” 轩辕北辰心头一震,想到她下水前笑着说她有避水的宝物,想来就是这颗珠子了…… 她不会水,却在水中将唯一能保命的东西给了他。 这是不是表示……她是不是…… 是什么,他却想不出了,胸口的擂鼓声让他脑海一片混乱。 他长成至今,难得的头脑不清。 “堂主。”侍女的问安声让脑内纷杂的思绪更是理不清,回首就见门边陆续走来四位女子,美的各有千秋。 早已听闻毒谷四堂主倾国倾城,今日一见,倒是能让人对传闻一事拾回些信心。 轩辕北辰微微颔首算是招呼。 “这便是传闻中那个不能人道的献王殿下了罢,久仰久仰。” 说话的是梦溪堂主,对于害的谷主昏迷不醒的男人,就算是谷主自愿救回来的,她也只觉得厌恶可恨,说的话自然就含着讥讽。 平日里寡言少语的眠雪堂主跟着开口呛人,“据说他为人很是残暴,你别惹怒他,当心他告御状,引皇帝下旨踏平我们毒谷。” 她这句话乍一听没什么,但仔细品便发现话里有话。 ——整个燕国谁人不知献王在皇帝面前不得宠,若是因为与女子口角去告御状,别说皇帝给他撑腰,不指责他小肚鸡肠惹是生非、借机重罚他便算好的了。 饶是能理解这几人对自己的敌意,轩辕北辰此刻也禁不住皱眉。 “你个罪魁祸首有何脸面过来探望谷主?!还不快出去!少在这打扰我们谷主修养!”一贯心直口快的听枫堂主总算寻机插话。 在她看来,说那么多阴的阳的,都不如直接赶走来的干净。 “都少说几句,来者是客。”拾花堂主微微一礼,客气开口:“献王殿下还未用膳罢?可否随我来?” 轩辕北辰知晓她是私下里有话,回眸看一眼冷清儿便率先出去了。 膳房内。 “我心有疑惑,谷主从前为避暑常常下水,从未出过事,为何与你一起就……” 这怀疑合情合理,轩辕北辰心怀愧疚,便拿起避水珠将入水后能说的事说了大概。 “如此,我便明白了……”拾花堂主了然。 第47章 只相信你 轩辕北辰正要张口问什么,却觉得一阵熟悉的绞痛隐隐传来。 拾花堂主见他面色有异,忙问:“王爷,你怎么了?” “我昏迷期间,是谁人诊治的我?”他咬着牙问。 他起先就在疑惑,既然清儿救上他之后便昏了过去,那么是谁还有那个本事为他压制奇毒?难不成毒谷真的人才辈出?各个都是不世出的高人? “是我们四位堂主合力诊治。” 拾花堂主走到近前替他探脉,然后连忙叫人将身体已经开始发凉的轩辕北辰送回客房。 等施针之后,她看着面色恢复几分的男人问:“冒昧问一句,王爷双腿是因何缘故变成这样?” 轩辕北辰不语,即便是看在清儿的面子上,他也不想同不相干的人说起自己的私事。 “王爷不要误会,是我和几位堂主妹妹因为您身上的隐疾生了争论,有说您这伤是胎里带的,也有说是后天受创。” “敢问是谁说的后天受创?”轩辕北辰眸光一动,不答反问。 他所中奇毒奇就奇在探查不出原由,而不知根底的毒,最难解,或者可以说是无解,就连宫里的太医都只含糊说是胎里所带隐疾,时候到了才显现出来。 直到遇见清儿,她一眼便看出他身中奇毒,还说可想法子帮他治好。 她丝毫不知,当时她简单两句话为他内心带来了多大的冲击。 而今他又听到了别的说法,这让他心生好奇,若将中毒算作受创,那人说的其实不算错。 “是眠雪堂主,她平日里和谷主走的近些,用毒术救人的手段更精通些。”说完顿了顿,她接着开口:“冒昧多说一句,希望王爷不要同她们计较方才的言语冒犯。” 合力救治所以才短暂的压制住了奇毒,这样看来,还是自家王妃最为厉害。 他面色一缓,“无碍,我并不记得方才在清儿房内听到了什么。” 也就那眠雪堂主所言最为刺耳,但得知她与冷清儿亲厚之后,便不觉得那女子有多惹人嫌恶了。 “另外还烦请帮我准备一样东西。”他现在站不起来,总不可能一直待在床榻之上。 “轮椅是么?” “不错,可有困难?” “不难,谷里能工巧匠不少,王爷等两日便可。” 说是两日,第二日一早崭新的轮椅便送来了,虽用料寻常,但比他之前使的更加精巧。 自此,每日朝暮轩辕北辰便去探望冷清儿,只盼她能快些醒来。 日盼夜盼,不知不觉便过去数日。 第十日,轩辕北辰特意晚些时候离开,在冷清儿房内等着来施针的拾花堂主。 等施完针,他问,“堂主,为何她迟迟醒不过来?” 拾花堂主面含隐忧,叹息着摇摇头走了。 轩辕北辰浓眉深锁,来到床边,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 那手有些凉,不如记忆中的温热。 “清儿。”他叫了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看了她一会之后默默转身离开。 “罪上加罪!处以极刑!” “冷家没有你这样无德无才的女儿!” “你就是个该死的下贱胚子!所有的一切都该是霜儿的!” “毁了她!快烧死她!我才是最美的!” 烧灼感袭上脸颊,刺痛感遍布全身,尖锐猖狂的笑声中,冷清儿骤然睁开双眼。 梦里再次体验一遍原主受过的罪,她浑身脱力头脑昏沉,一时不知今夕是何夕。 “谷主醒了!堂主!”贴身侍女忙去叫人。 不多时屋子里聚满了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话。 冷清儿揉揉沉重的脑袋,拂去腕上诊脉的手,一指刚赶来的轩辕北辰,“除了他,都先出去。” “谷主!我有许多话要和你说!”听枫堂主酸溜溜看一眼愣怔的男人,一点儿不想走。 “晚些时候叫你。”冷清儿只好这样答。 于是众人火速赶到之后又怀着各种各样的心情火速离开。 “清儿,那日你为何……”轩辕北辰靠近她,很自然的去握她指尖,这是她昏迷以来他做惯了的动作。 冷清儿没有抽手,心思在别处,“我救了你,你可得好好想想怎么报答我。” 满心的话语瞬间卡在嗓子里,他险些忘了,他的王妃从来不按常理出牌。 “恩不恩的先不谈,我和你说说其他。” 见他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冷清儿心里松了口气。 还好他没有追问自己为什么舍命救他,她都不知道怎么答,难道说自己盲目自信了? 当时只是单纯不想看着他死,所以毫不犹豫的救了他,谁想到差点把自己的命搭上…… “方才听侍女说,我昏迷了十日?” 谷中有叛徒,她现在最信任的,反而成了他这唯一的谷外人。 “是,我日日都来看你两次,却不见你醒。” 冷清儿拧眉不语。 “有何不妥?”他问,看她难得虚弱的样子,他主动说:“任何事你都可以告诉我。” “……我只是溺水,不可能出现昏迷十天这种情况。”她一直将身体调理的很好。 “你是说,有人暗害你。”轩辕北辰面色沉了下来。 冷清儿点点头,“之前也和你提到过,我谷中有叛徒,只是现下我不确定是谁。”说到这里,她压低声音问:“你的那些暗卫可在附近?” 他微微颔首。 “我需要你帮我找个人,我现在只相信你。” 轩辕北辰闻言心情大好,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两人低声商量一阵,冷清儿便起身检查了一下吃食,汤药,甚至被褥枕头,但都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她正皱眉沉思,鼻端突然飘过一缕奇异味道,不等她细细分辨,余光就见一点银光从矮几向着轩辕北辰而去,她眼疾手快挥手拦住,展平衣袖分辨,发现竟是只蛊虫。 冷清儿眯了眯眼睛,看向那东西的来处——矮几上几枚用过的废针。 那是拾花堂主的针。 思忖一会,她唤来侍女去请人。 “眠雪,你素来与我亲近,而且心思最为缜密,此次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举揭露拾花堂主的真面目。” 突然被秘密叫过来的眠雪堂主怔楞许久,像是接受不了现实。 “怎么会……”而后很快反应过来,低身行礼,“属下定不辱命。” 第48章 惨烈收场 “既然物证已经有了,何须如此麻烦?多一人知道此事,便多一分打草惊蛇的风险。”轩辕北辰再次回到床榻边。 冷清儿没有立刻回答,只拿一双清润眸子上上下下打量他。 方才那阵奇异的味道和之前她闻到过的毒味一样,看那针上蛊虫的反应,大抵是宝盒的散发的味道。 轩辕北辰被看得不自在,他微微偏头,“清儿?” 她回神,不紧不慢开口:“我的殿下,各堂主在毒谷积威已久,我必须找人配合当面戳穿,才能服众。” “我有法子让她认罪,在此之前不需要惊动其他人。”他做事习惯将风险降到最低。 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冷清儿就想逗弄。 她伸出一根手指挑起他的下巴,笑得有几分邪气,“王爷这幅样子,像极了事前劝丈夫三思的贤妻。” 轩辕北辰唇角一抽,“贤?妻?”他从头到脚哪里有半分女儿姿态? 有关叛徒一事总算有了大的进展,心头重担一轻她便有些忘形,一时忽略了自己对面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 惊呼声之后,她已经被一把拖到对方怀里,姿态亲昵的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门口的侍女连忙推门探头查看,一见这幅景象又赶紧红着脸缩了回去,飞奔着去找自己的小姐妹。 “需不需要为夫告诉你,谁才是妻?”他凑近她。 冷清儿推着他的胸膛起身,轻轻将胸前的乱发拂到身后,“你先站起来说话。” “……” 看他吃瘪她又笑起来,扶他在自己床上躺下,开始亲自为他治毒,结束的时候,才说了一句:“这件事我心中有数。” 之后冷清儿又躺了两日,直到暗卫传回信儿来,她才正式通知眠雪堂主准备动手。 次日一早,拾花堂主同往常一样来到谷主卧房准备施针。 冷清儿一直静静等她走近,而后一把抓住了她拿针的手。 “谷主?” 此时房门突然被推开,从外面涌进来大批人来,另外三位堂主各自带着手下亲信,乌泱泱站了一片。 “拾花堂主,按照谷规,暗害谷主该当何罪?!” 冷清儿夺过她手里的毒针撒上些毒粉抛在一边暗色的托盘中,众目睽睽之下,那毒针上钻出一条细小的蛊虫。 拾花堂主讶然,“针是我的,但蛊绝对不是!属下并不知道针上有蛊!” 梦溪、听枫两位堂主呆滞的看看托盘,又看看拾花堂主,不可置信。 “谷主,会不会另有隐情?”梦溪堂主上前一步。 听枫堂主已经红了眼眶,她冲过去抓住拾花堂主的手腕,指节发白,“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我没有。” “起先谷主告诉我的时候我也不相信,但是大家看看这个!”眠雪击掌,立时有人推门进来将手腕粗细的柱状小盒打开放在托盘上,那些细小的银色蛊虫立时往小盒里跳。 这就表示,那小盒是饲养它们的器皿。 “这是在拾花堂主卧房中找到的。”眠雪高声道,“你还有什么说辞?!你这个不折不扣的叛徒!” 拾花微微抬高下巴,抵死不认,“这些东西皆可嫁祸,我用的针并不是自己特制的,能接触到的人不知凡几,我的卧房也并不是只有我能进去。” “铁证如山,你还想抵赖?搜出东西的时候多少双眼睛看着,你此刻无从辩解!”眠雪步步紧逼,“早些认罪,我和众姐妹还有为你求情的余地。” 拾花不再言语。 “谷主,这等嘴硬的叛徒,怕是不用刑不会招认。”眠雪冲冷清儿拱手。 “你说用刑?” 梦溪一惊,跪下,“谷里的刑罚……不能!用刑要死人的啊,她是拾花姐姐啊!” “你如此偏帮她是什么意思?”眠雪发难。 听枫皱眉,直言:“谷主不觉得……” “想用就用。”冷清儿打断她淡淡开口,斜靠着床头,看戏一般。 “是。”眠雪闻言立即过去,打算押拾花下去。 但刚一靠近就觉得胸口一麻,身子瞬间动弹不得。 “我奉谷主之命,你竟敢动手封我穴道?”她转头,“谷主……”但说了两个字便愣住了。 只见冷清儿唇角勾着冷笑望着她,眸中几分嘲弄几分快意。 眠雪不是蠢人,心中渐渐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想。 “眠雪堂主,深藏不漏啊,”冷清儿为她鼓掌,“要不是以为胜券在握,你也不会得意忘形至此,连忧郁寡言的模样都装不出来了。” “谷主?属下不明白。”眠雪拧着秀眉,满目茫然。 “这会儿又开始装了?就连听枫堂主都看出来了你异于往常的言行,你觉得我会看不出来么?” 听枫堂主:“……” 眠雪抿紧双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王爷——”冷清儿不怕她不认,早在淮明城的时候,她就已经怀疑她了,“烦请把人带进来。” 房门开了又合,一男子被丢在房中央。 “束峰?!你不是寻药去了?!”听枫先开口。 “寻药催化毒物变异么?”冷清儿哼笑。 所有人脸色齐刷刷一变。 冷清儿起身继续道:“你是自己开口,还是等我催动蛊虫?” “此事与旁人无关!”束峰说完便冲到桌边,将托盘上的蛊虫和针全部吞下。 不说银针,只说那盒子里为数不少、用毒养大的蛊虫,便足够致死了。 “不!不!阿峰!!”眠雪眼见他为保自己选择自尽,徒劳哭叫。 她强行动用内里将针逼出,穴道解开的同时喷出一口血雾,而后瘫软倒地向着心爱的男人爬去。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走到如此惨烈的地步。 冷清儿拧眉,亲自上前探了两人的手腕,而后轻叹,“眠雪,你究竟是为何?” “毒谷……本来该是我的,你骗取老毒王欢心……抢走了本来属于我的一切……我终于找到后盾……以为里应外合可以拿回自己的东西……可……” 听枫忍不住开口:“老谷主说你心性不适合……”未说完就见眠雪已经闭上了双眼。 至此,冷清儿才知道,这件事不单单是毒谷出了叛徒这么简单,那个和眠雪里应外合的人,到底是谁? 第49章 倒霉小姐 梦溪堂主似是反应不过来,怔怔看着不远处的两具尸体,喃喃:“一夕之间……为何……眠雪死了?”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拾花握了握她的手,“或许在老谷主传位的那天起,她就已经不是她了。” 冷清儿闭了闭眼收起心绪,起身时神色有些疲惫,“如今谷中叛徒已除,眠雪堂众人暂时由副堂主统领,其余诸事诸物照旧。” 下令之后,屋内半晌没有动静。 骤然亡故的两人皆是谷中天赋奇高、无可替代的存在,一时之间大家心中皆是五味杂陈。 听枫堂主狠狠擦掉快要溢出眼眶的泪水,拱手问:“谷主,这两人在谷中行事定然还有帮手,要不要继续查下去?” 冷清儿想了想,没有立刻回答她。 “先找一处宝地将束峰二人合葬,但牌位不可入灵祠。”按谷规他们已经不算是谷中人了。 尸体很快被抬走,侍女来来往往迅速清理了卧房,这期间冷清儿告诫了一番谷众,最后留下三位堂主,让其余人下去了。 她没有特意提到轩辕北辰的去留,于是男人便自发自觉的在她身边坐着,仿佛他才是一切事务的决策者,冷清儿只是代为传达他的意思。 “相关情报已汇集到春楼,各地毒物的具体位置不日便会送来谷中,我需要你们出马,去绞杀清除那些毒物,之后有什么事情便像以前一样通知我就行了。” 她顿了顿,“至于要怎么揪出叛徒余党,你们三人商议决定,若查问出来什么,及时告知我。” 交代好一切,冷清儿便动身踏上了回王府的路程。 而此时此刻,冷霜一行才从一片树林中绕出来。 冷霜没有坐马车,而是一脸不悦的骑马。 ——她实在是忍受不了文柔的各种抱怨,再在车里待下去她们一定会打起来! 而这骑马还是她临时学的,因为不得要领,没多久就觉得腿内侧生疼,浑身的骨头也像是要散开。 “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本小姐为何要受这种罪!”马车内的文柔又开始发脾气,后面的话越说越难听。 冷霜绷着脸,“文大小姐,你离家不是我逼的,麻烦你消停些!不然你我就在此处分道扬镳算了!”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带错路的明明是你家小厮……” 冷霜没有吭声,狠狠瞪了一眼瘦高小厮,“现在可认路了?” 小厮挠头不敢说话,但脸上也不见得多么诚惶诚恐,毕竟被骗出府,又颠沛流离这么多天,心里不可能没有一点怨言,在冷府当差起码不用担心温饱性命。 另一边的精兵领队开口:“冷小姐,之前打探到献王殿下走了水路,我们眼下是要去码头么?” “自然。” 但在此之前,一行人先去了一座小城镇做补给。 刚一入城,由精兵小厮护送的马车就引来了围观,大家纷纷好奇车里人长什么模样。 先下车的是文柔,她早就在车里憋的不行了,现在只想找一处点心铺子大吃一顿。 想了便做了,等冷霜备齐东西找到她,她已经因为没钱结账和店家吵起来了。 “说了会有人来替我结账,记账你不会么?!”文柔横眉怒目,脸涨得通红。 老板比她还生气,头一次碰到逃帐的理直气壮,“记谁的账?你一个外地人,你跑了我找谁去?” “你别拽我!非礼啊!”文柔使劲缩着手腕冲铺子外面喊。 冷霜扭头欲走,不管在哪里,她都不想因为那个蠢东西丢人。 但不巧,文柔已经看到她了。 “姐姐!霜姐姐!” 文柔这么一吼,老板连忙给伙计一个眼色,下一刻,冷霜也被拽了进去。 “放手!”她怒斥,但没有人怕她一个弱女子。 几个陪她过来的小厮对视一眼,拧眉上去解救自己的倒霉小姐。 几人拉扯成一团,很快发髻都乱了。 “放手!我给钱!”冷霜忍无可忍。 老板立即开口:“五两银子。” “什么?!”冷霜怀疑自己听错了,“她一个女子,便是吃上十盘点心,也不可能用这么多银子!”王都的蜜酥坊都不敢这样漫天要价! “你这妹妹离奇,我铺子里百余种点心蜜饯,她啃一口放回去,一一尝了个遍,剩下的那些你让我怎么卖?” 所有人无语以对。 迎着冷霜愠怒的眸子,文柔并不觉得自己有错,“我在城主府都是这样吃东西的,你们难道没见过么?” 见过,但她只见过皇室那样一个菜色吃一口,而那是皇族几百年传下来的规矩,她一个城主之女哪里配的上?! 冷霜扔下银子转身就走,恨不能从未见过她。 之后一路再没有人理会文柔。 等一众人赶到码头,又听闻船夫闲谈,说献王夫妇已经抵达王都,两人相携同行又引得许多百姓围观,还说那场面如何如何热闹,二人如何如何登对。 冷霜气的将手中的酥糕砸进了水里。 文柔急了,不等她说话,冷霜直接阴着脸回身上了马车。 “回王都!” 行至大道之后,十位精兵寻机告辞,“我等任务已经完成,这便回淮明城了。大小姐……” “我不回去,我要跟着霜姐姐!”文柔不见轩辕北辰心不甘。 精兵立即调转马头火速离开,没人愿意带着这样一个人上路。 冷霜捏捏直跳筋的额角,出马车骑马赶路。 三日的颠簸之后,他们总算回到冷府。 冷霜扶着小厮下车,看一眼熟悉的府门,竟觉得微微鼻酸。 她此刻因为腰痛微微佝偻着身子,瘦脱了相的面皮蜡黄,发髻衣裙没有一处是光洁整齐的,整个人一丝大家小姐的气质也无,倒像是乡下跑来的野丫头。 “你是……冷霜姐姐?”一道清亮的嗓音在身后响起,语带迟疑,像是不敢辨认。 冷霜扭头,看到以前要好的几位华服公子小姐正一起望着她,都是一副讶然的样子。 “冷霜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关你们何事?!都走!都给我走!” 她满面羞愤,说完掩着脸推开行礼的门房,一路往孙氏院子里奔去,丝毫没有想起车里还有个文柔。 第50章 各怀心思 “娘——娘!” 孙氏手里的茶盏掉在了地上,茶水立即飞溅起来湿了她的裙摆。 她有些不可置信的拉开房门,“霜儿?!是你回来了?!” “娘!霜儿被那个贱人害得好苦啊!”冷霜扑进娘亲怀里,放声大哭。 轻抚着女儿瘦骨嶙峋的脊背,孙氏心痛不已,“回来就好,你这一趟出去,可把娘担心死了!” 冷霜闻言只是抱着她哭,孙氏拉着她在床边坐下,细细询问经过。 等问起来献王,冷霜擦擦眼泪不甘道:“我这一路总是和殿下错过!娘!女儿心里真的恨那贱人!如果她不存在,我根本不用受这么多苦!” 孙氏闻言没有吭声,毕竟当时为了不让冷霜嫁给献王,拉冷清儿回来挡刀这个主意,是她和冷肃一起商量的。 真不知道那个残废王爷给自己女儿灌了什么迷魂汤了,引的她娘都不要了的追出城去。 这边冷霜在娘亲温暖的怀抱里诉苦,那边文柔却是被门房拦着不让进门。 几个小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溜了进去,只留她一个人在门外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一路颠簸赶路,她模样比冷霜好不了多少,门房自然不会高看她一眼,这样上门来攀关系的人他们每月都要处理不少,对于她说的话一概不理。 原本因为人生地不熟儿收敛一些的大小姐脾气,在接二连三的碰钉子之后终于爆发,文柔在门口不管不顾的大闹起来,很快引来不少人围观。 门房一看招架不住,连忙进去禀报冷肃。 冷肃才到孙氏房门口,闻言直接推门怒声问冷霜:“是不是你带回来的人?!知不知道门口闹成什么样子了?!不成体统的不孝女!” 他此刻看冷霜千百个不顺眼,憋了许久的火气终于有了地方发泄。 “老爷,霜儿她此番受了大罪,已经知错了,您就……” “那是她咎由自取!” “爹爹……”冷霜神情一滞。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一贯疼爱自己的爹爹,许久未见之后开口的第一句竟是责骂。 但等她将文柔领进来之后,她就发现,冷肃要做的,不止是责骂她而已。 “去,跪祠堂!在列祖列宗面前悔过!不跪满三天不准起来!” 孙氏立即上去哭:“老爷!霜儿身子弱,原本就是一身伤回来的……” “闭嘴!慈母多败儿!以前就不该那么宠,纵的她无法无天,今日敢偷跑出府,明日还想做什么?!”盛怒中的冷肃连带的看孙氏也不顺眼。 “你!老爷她也是你宠大的啊!”孙氏上去拉扯冷肃衣袖,吵闹的越发厉害。 “跪就跪!就让我跪死在祖宗面前,让他们看看你是怎样一副铁石心肠!”冷霜负气,立时起身就要去祠堂,孙氏连忙拉她一把,冲她使眼色。 这时候文柔算是看明白了,不由的对冷霜多了些敬佩,居然敢孤身一人偷跑出去玩,她尚且是因为找到了她做同伴才敢偷溜出来的。 “冷老爷,霜姐姐此行救了我的性命,实在不该受这样的责罚。” 她这句话让冷霜一怔,这个蠢得居然会帮她求情? 冷肃眉头一松,“救了你?你是……” “小女是淮明城城主长女。”文柔微微行了一礼,和方才府门口大闹不休的女子判若两人。 那可是个富甲一方的大户,在王都也是有名号的,这件事若是说出去,也是极有面子的一件事。 这么一想,冷肃气消了一半。 他板着脸:“霜儿如何救了你?” 文柔怔住,不知道怎么说了。 冷霜心思急转,连忙接话,随口编了一段故事,末了委屈道:“爹爹根本就不疼霜儿了……” “……那你此行倒也算是有所收获,不必去祠堂了,回去抄女戒。”冷肃鼻子中哼出一口气,又交代孙氏招待好客人才挥袖走了。 孙氏松了口气,忙叫来丫鬟送两人先去沐浴用膳,并嘱托二人想将身体养好,有什么事都之后再说。 饭桌上,冷霜亲手将粥递过去,“妹妹,方才多亏你了。” “你我是互相仰仗,不必说谢,后边有关献王妃的事情我还要请姐姐帮忙呢。”文柔轻轻接过碗。 为了献王妃是假,她为了献王才是真。这一路上冷霜早已将对方看透。 “其实以妹妹的玲珑心思,想出手时不必有所顾忌,你既然已经住进冷府,我们便是你的后盾。” 文柔丝毫没有觉着这只是句口头空话,听后面上浮现感激,“霜姐姐,你这样说我心里就踏实多了,不知姐姐可有什么主意?” 冷霜抬眸缓缓俯身凑近她耳边,“我觉得啊,你可以……” 献王府。 “确实清干净了?”轩辕北辰静静坐在水榭中,抬手添茶。 他问的是她昏迷期间中的针上蛊毒。 冷清儿将嘴里稍显甜腻的果子咽下去,舔舔唇角,“你忘了我是谁?那点蛊虫的余毒不清也没事。”事实上她确实没有理会,回府之后的这三日只忙着休息玩乐。 “嗯。”轩辕北辰将眸光从她唇上移开,看向身侧碧绿的池水,“坐在这里,就不由想起我那些可怜的锦鲤。” “唔,”这件事冷清儿自知理亏,“回头赔你。” “嗯?”他原本是想顺势问她当时使的什么毒,没料到她会这么说。 “这池子我也觉得空荡。” “想养些什么?我听闻最近有行商在卖稀有种,通体翠色,可长至横梁粗细,清儿可想要?”他有意买来送她。 冷清儿笑,“翠色?进了这池子怕不是彻底没影了,花银子买寂寞么?”而后一转念,“能吃么?”有些大鱼是很美味的。 “……不曾有人吃过。”那么昂贵的稀罕东西,谁人会想着买来吃…… 又坐了没一会儿,宫里来信儿了,淑妃召他们第二日进宫用膳。 冷清儿转转眼珠,回忆着淑妃一次比一次难看的面色。 深宫妇人体内带毒再正常不过了,不妨用解毒这个法子在缓和缓和婆媳关系? 这么想着,她起身往书房走去。 “去做什么?” “做好事。” “……” 这好事一做便是一夜。 第51章 就是嘴硬 第二日一大早,伺候梳洗的丫鬟便发现,两位主子眼下的乌青一个赛一个浓。 冷清儿看一眼正在束冠的男人,抬手轻轻摘了头上那支过于艳丽的珠钗,状似关心道:“王爷昨晚可是孤枕难眠?” 丫鬟们对视一眼掩嘴偷笑。 轩辕北辰十分配合的接话,面上看不出喜怒,“清儿既然知道,以后便要记得按时回房歇息。” 这话说的他自己也难辨真假,昨夜他确实因为榻上空空辗转反侧。 丫鬟们转着眼珠偷偷交换眼神。 王爷竟大大方方承认了! 冷清儿抿唇一笑算是应了。 她原本就是想逗逗他,顺便在那几个大丫鬟面前表现他们二人关系亲厚,按他平日里的样子,多半是不会承认的,谁想…… 这倒让她接不上话了。 无言片刻,时辰便差不多了,二人相携出门,随接他们的老嬷嬷往皇宫而去。 这次进宫早,车撵便行的慢一些,摇晃间让人昏昏欲睡,于是乎,到达宫门口换轿的时候,冷清儿是在轩辕北辰腿上醒过来的。 来接人的老嬷嬷从宫门口到淑妃寝宫,一路看向两人时总是笑盈盈的,分外慈祥。 冷清儿没做亏心事,大方应对,倒是轩辕北辰有些不自在。 ——她睡着的时候,他突然想起她昨日在水榭中吃蜜饯的模样,鬼使神差便用指尖碰了她的双唇,恰巧一个颠簸,被老嬷嬷透过帘子缝隙看到了。 “儿臣给母妃请安。”两人一起行礼。 淑妃雍容坐着,手搭在两个金丝枕头上,微抬下巴示意赐座。 等宫女把椅子放好后,她指了指右手边近前的位置,“别挨着辰儿坐了,坐这里罢。” 这看似是分开两人的吩咐,冷清儿却笑着又一礼。 那位置,一般关系不好是不会让坐的。 前几次进宫赐座,淑妃都是让轩辕北辰隔在两人中间,还把她的椅子放得很远,他们母子俩说话声音稍低一些,她都听不清,完全被隔绝在外。 是因为这次陪同出行绞杀毒物么?冷清儿猜测。 毕竟在外人眼里,这算是一种冒险,是对夫君的支持和追随,毕竟探查毒物是有可能会丧命的。 “辰儿啊,此行可有遇到什么危险?陛下特命你二人好好休整几日,可恢复过来了?” “谢母妃关心,此行一切都好,有惊无险,”轩辕北辰答得恭敬,他看一眼对面的人,“三日足够调整过来,请母妃放心。” 冷清儿学着说了句:“一切都好。” “女子不比男子,舟车劳顿,王妃身子可还吃得消?” 淑妃特意问的这一句让冷清儿一怔。 婆婆这是对她改观了?竟然会主动关心,她还以为附和一声就没有她的事情了。 “回母妃,身子无碍,清儿一向康健。”她笑着回答。 又闲话几句,淑妃命人上早膳,宫女一阵忙活,三人很快落座。 餐食过半,淑妃打开了话匣子。 “陛下很看重此次行程,本宫原先就怕这是对你的考验,怕你惹陛下不满,又忧心你回不来,出发前后简直是夜夜不能寐。”此刻面对儿子的她没了平时那副高高在上的冷硬样子。 轩辕北辰轻轻放下瓷勺,看一眼一边慢条斯理喝汤的冷清儿,“让母妃挂心了,儿臣心中有数,母妃请放宽心。” “如此,稍后你去面见陛下我也能放心些。” “稍后?”轩辕北辰知道休整之后定然是要面圣复命,却没想到这件事是由淑妃告知他。 “昨夜陛下宿在此处,知晓你今日要来,便直接让本宫叫你去御书房,也算是省去了让内官传召的麻烦。” 说完这句,淑妃又微微侧首冲冷清儿说:“一会儿陪本宫去御花园走走。” “是。”冷清儿低眉顺眼,一副大家闺秀模样。 淑妃满意点头,“此次见王妃,倒是端庄稳重不少。”说完便由嬷嬷扶着下去换衣服了。 小厅内一下安静下来。 “之前发现的那些小尾巴……”冷清儿先压低声音开口。 当时出了王都没多久,暗卫便递信儿,说有一路人一直悄悄跟随,轩辕北辰当时还特意询问过那些人是不是她安排的。 当时讨论之后,两人都怀疑是皇帝的人。 他双唇抿成一条直线,“果然是父皇安排的。” 冷清儿余光看到淑妃过来,便没有再开口。 探查毒物一事是皇帝交给轩辕北辰的,但他似乎很不放心,只是不知道这个不放心,到底是担心自己儿子的安慰,还是在担心这件事他办不成。 之后二人分开,轩辕北辰独自去了御书房,冷清儿则是跟着淑妃到了御花园。 一路上冷清儿引得不少宫人悄悄侧目,毕竟宫里人数众多,有不少还没有见过献王妃。 零星的惊艳叹息声传进淑妃耳朵。 “本宫应该还没有夸赞过王妃的相貌罢?” 冷清儿微微垂眸,谦虚道:“似乎没有,不过是皮囊罢了。” 淑妃转眸看她一眼,并不信她话里表达的意思,不在意样貌的女子她今生还从未见过。 “你和辰儿样貌都是绝好的,将来你二人的子嗣不知会是什么模样。” 这是又在催生了…… “此事怕是要看老天爷的了。”冷清儿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淑妃见她并不热衷与自己讨论子嗣,于是继续暗示:“王妃平日里要注意调养身子,梅儿那几个大丫鬟都很懂这些,若是劝王妃什么了,还需多听听。” “清儿明白了。” 见她应了,淑妃便不再多说。 没多久两人回到寝宫。 进门时冷清儿凑近轻声道:“母妃应该中毒时日已久。” 淑妃一愣,忙挥退除心腹以外的宫人,“若不是本宫早听陛下说过你用毒起死回生的本事,你此刻已经被扣下了。” 她这个婆婆,就是嘴硬。 冷清儿拿出连夜调制的毒丸,“清儿只是想尽尽孝道,不至于显得无用。” 这话说的淑妃又是一愣,她之前确实觉得此女子除了开枝散叶无甚大用,但如今…… 她眸色复杂的接过药丸吞下。 等了片刻,众人只见淑妃喘息声越来越急促,最后突然往后一仰,不省人事。 第52章 初见交恶 “娘娘!”老嬷嬷大惊失色,焦急不已,“快来人啊!救命啊!!” 几个大宫女也慌了,一叠声的叫娘娘。 这变故除了冷清儿谁都没有想到。 每个人体质不同,对药的反应不同,昏过去实在不算什么。 “稍安勿躁。” 她抬手想探脉,被老嬷嬷拦了一下,下一刻又连忙退开,主仆有别终归是刻在她骨子里的东西。 此时快步走进来一名华袍男子,眉目平和,容貌上乘,即便步履匆匆,也自有一派温和气度。 “嬷嬷,本王听闻有人呼救?” 说完一眼见到躺在地上的淑妃,立刻变了面色,“传太医!快传太医!” “奴婢这就去!”之前已经有大宫女去了,此刻赶忙又去了一位。 老嬷嬷低身行礼,用帕子沾沾眼角,“平王殿下,娘娘吃了献王妃的药……奴婢一时情急才呼救,冲撞了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无碍。” 冷清儿起身,看向抱起淑妃大步往内室去的男子。 这个平王她倒是有所耳闻,名唤尘封,文武双全,才智过人,自小便颇得圣心。 他生母原是淑妃宫里的贴身宫女,一朝得幸飞上枝头,不过也因为生母低微的出身,他幼时常受欺辱,若不是有淑妃特意照拂,怕是会被别人压得抬不起头来,也难有如今的作为。 平王安置好淑妃后很快出来,银冠上一颗宝珠衬得他双眼越发明亮,但眼底却是墨似的浓黑,像是沉淀凝结了许多愁思。 即便一脸怒容,他还是先行了一礼,而后质问:“敢问皇嫂给淑妃娘娘吃了什么?” 冷清儿回礼,神情很是镇定,“母妃体虚,一时没能受住药性,不过无碍,她……” “本王从未听闻淑妃娘娘身体抱恙,为何擅自给娘娘用药?”平王眸光炯炯的望过来,隐隐带着一分逼迫和几分别的情绪,“何况,本王问的是娘娘吃了什么药。” “不便告知,平王殿下只需要知道母妃身子没有大碍即可。” 冷清儿拧眉,她极其不喜欢被人打断说话,也不喜欢这个平王看她的眼神,但为了维持表面平和,她还是耐着性子答了。 “不便告知?若是正常的药物,为何不能告知?你这样回答让本王觉得可疑,既然皇嫂不愿意老实交代,那只能先委屈你了。” 轩辕尘封说话的声调依旧温和,但说着毫不犹豫抬手示意宫女先将人按住。 宫女有些犹豫,对面站着的可是献王妃啊,她和献王感情那般好,万一真的冤枉了,这之后献王殿下追究起来,她们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冷清儿面色冷了下来,没有了那副对着淑妃特有的大家闺秀样子,她此刻浑身冷冽,金色钗环上似乎都映着冷光。 轩辕尘封呼吸一窒,就是这般模样,他曾经在宫外见过眼前女子,就是这副冷若冰霜的出尘模样,让他惊为天人,那时候她还不是献王妃。 但她现在是。 “你们要放过谋害淑妃的凶手?”他一定要想办法坐实献王妃的罪名。 有两位宫女咬咬牙上去道声得罪了,但还没出手就站在原地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音,只能惊恐的望着眼前的献王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冷清儿不理会中了毒的宫女,绕过她们走到平王身边,勾唇笑得意味深长,“谋害?听闻平王一贯谦和有礼,不想竟是个随口诬陷皇嫂、不分青红皂白之人。” 这平王,意图太明显了些,不过换了她,想必也会想尽办法压踩敌人。 皇室兄弟,少有生来不是敌人的。 “淑妃娘娘正在内室躺着,如此多的人证,你无从抵赖。” “既然大家都听不懂人话,本妃也懒得再多费口舌。” “按住她!”平王不依不饶,眼前这么好的机会他如何能不把握,即便只有一成的机会打击献王,也都值得冒险。 若是事情不成,他也有的是说辞。 冷清儿后退几步,看向冲过来的宫女嬷嬷,正要继续用毒,门外有太监高声唱道:“皇上驾到——献王殿下到——” 所有人连忙行礼。 “父皇,儿臣恳请您为淑妃娘娘做主!”平王屈膝跪下,满面悲愤。 “先起来。”皇帝并不表态,抬脚先去内室看望淑妃。 轩辕北辰靠近冷清儿,面色沉沉,“发生何事?” 不等冷清儿回答,皇上出来了,满面威严的天子撩开衣摆坐下,眸光在堂上三人之间徘徊。 平王上前行礼,而后面向轩辕北辰,“皇兄知不知道,皇嫂为何要让淑妃娘娘吃药?要知道,这可是谋害!” 这句话问的有问题,轩辕北辰拧眉,“皇弟这么说是何意?是想说我联合王妃意图弑母?” “弑母”二字沉甸甸砸在所有人心头,宫人瞬间跪了一地,瑟瑟发抖。 皇帝也觉得刺耳,“封儿不要太过武断,方才我探视,淑妃气息平稳,并不似有性命之忧。” “若是淑妃娘娘再也醒不过来呢?”平王急急开口,像是因关心失去理性的样子。 “朕知道你是护着淑妃,但辰儿没有道理谋害生母,他的王妃同样也没有理由。” 平王依旧是一副神思纷乱的样子,“皇兄皇嫂感情甚好,但淑妃娘娘并不喜欢皇嫂……” “平王慎言,你这话的意思是母妃不满陛下赐婚?你这究竟是为了母妃,还是在害母妃?!”冷清儿突然开口,面上疾言厉色,心下却笑开了。 这平王也是真够拼的,是笃定了皇帝喜欢他,所以才敢这么口无遮拦? 她继续开口:“父皇,清儿为母妃服下的是特制毒丸,效用是以毒攻毒,为母妃排除体内陈年累积的毒素,但娘娘体虚,一时受不住药力,这才昏厥……” “儿臣可拿人头担保,清儿所言非虚。”轩辕北辰满目笃定。 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拿人头保她?冷清儿偷偷看他一眼。 要保她也等她把话说完呀…… 皇帝闻言缓缓抬起眸子,“简直是胡闹!” 二人连忙垂眸行礼。 “朕知道献王妃毒术了得,但也不该如此不分轻重!” 第53章 胡乱攀咬 冷清儿垂眸听训,表现出十足的恭顺。 她心知自己救过皇帝的命,皇帝大概率会相信她,责骂两句八成就是为了安抚平王,让他不要再闹。 “父皇,儿臣以为此事甚是可疑,应该好好追查,至少要知道淑妃娘娘到底被人喂食了什么药。”平王再次开口。 轩辕北辰紧紧盯住他,“皇弟,就算说出药的成分,你也不会信的,何必以此为借口揪着不放,你有何目的,不如直说。” “我的目的自然是想还淑妃娘娘一个公道,皇兄,你这样说,难道是心虚了么?” “该心虚的是你,若如你说,本王要毒害母妃,何必选这种时候?恶意揣度也要有个限度!” 冷清儿抿唇不语,对眼前这个胡乱攀咬的平王厌恶到了极点。 轩辕北辰说的对,他们如果要毒害淑妃,何不做的更隐蔽点?非要挑在淑妃召他们用膳这天,当着淑妃心腹的面让她吃药?是生怕别人怀疑不到他们头上么? “哼,反其道而行,从而摆脱嫌疑也不是不可能。”平王一挥袖子,很是生气的样子。 “够了!你二人为手足兄弟,又都是淑妃亲近之人,在她寝宫针锋相对成何体统?!”皇帝听了半天,只觉得心烦。 这时候太医奔了进来,帽子都歪了也来不及扶,放下药箱就是深深一拜。 “免礼,快去看看淑妃。”皇帝摆摆手起身先往内室去,平王紧随其后。 太医忙不迭跟上,“老臣遵旨。” “王爷不想进去瞧瞧?”冷清儿问身边端坐不见一丝焦急的男人。 那是亲娘,怎么也该有些坐不住。 “清儿说没事,那就没事。” 冷清儿闻言忍不住弯了唇,被全心信任总是一件让人无比愉悦的事情。 “我和王爷保证,母妃一点事也不会有。” “无需多言,我信你。”轩辕北辰伸手轻轻握了握她的指尖,“你受委屈了。” 他明白,平王完全是因为他,才会用这件事死咬住她不放,而她本意只是想为自己的母妃解毒。 冷清儿没有拒绝他的触碰,“我这委屈可不能白受。” “嗯。” 这时候冷清儿还不知道这个“嗯”代表了什么。 不一会儿,皇帝出来了,面沉如水。 “父皇,您还不治皇嫂的罪么?”平王一出来就躬身开口。 皇帝拧眉,“李太医,当真束手无策?” 太医擦擦冷汗,只觉得此刻脑袋已经挂在裤腰上了,一不留神就会落地。 “回皇上,这、请恕臣才疏学浅,实在判断不出淑妃娘娘到底是怎么了……” “父皇,请务必替淑妃娘娘做主!”平王深深一拜。 太医的束手无策让他更有了底气,不管那献王妃是为了什么让淑妃吃药,眼下人确实是因为她醒不过来。 “父皇,儿臣和王妃绝不可能毒害母妃!”轩辕北辰字字铿锵。 一位是他最看重的儿子,一位是清除毒物有功的儿子,皇帝一时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 冷清儿上前行礼,不卑不亢,“父皇,母妃只是体虚昏迷,至多一刻钟便会醒来,等她醒来,就会真相大白。” 原本简单的事情如今竟闹成这样,冷清儿忍不住挖了平王一眼。 平王避开她的目光,“既如此,便先将皇兄皇嫂关押才好,若淑妃娘娘醒来便放了,若醒不来也好定罪。” “你不要太过分!”轩辕北辰恼怒。 “北辰。”皇帝沉声点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失仪,“尘封,一刻钟后再追究也不迟。” 之后几人便开始了等待。 期间冷清儿将轩辕北辰挪了个地,让他离了风口,这一举动引得平王侧目,眸光里含着几分轻蔑。 风都吹不得,体弱至此,不如死了算了。 “父皇,您还要等么?淑妃娘娘何辜啊!”平王不想等了。 轩辕北辰冷哼,“皇弟好急的心啊。” “父皇!”平王不理会旁人,只目光灼灼的看着皇帝。 皇帝绷着面皮不言语,心中也有些不安。 “既然这样,可否请皇上移架内室?母妃这就要醒了。” “走罢。” 一行人便都去到内室。 淑妃躺在床上,面色很是苍白。 冷清儿款款走到卧榻边上,不慌不忙握住淑妃的手,轻声唤她,暗地里却通过掌心送入一丝真气,帮淑妃调理体内的药性。 之前她就想这么做了,结果平王来了。 须臾,淑妃缓缓睁开双眸,此时时间正好过去一刻钟。 皇帝心里松了一口气,负手站在一侧,平王垂眸掩饰眼底的不甘。 “母妃,身体如何?”轩辕北辰问。 淑妃还不知道她昏迷期间发生了什么,听到儿子关心,便坐起身子张口:“通体舒泰,像是比之前还轻盈些。” 说完看到不远处的皇帝,连忙下床行礼,“妾身失仪,请皇上恕罪。” “淑妃不必挂怀,身子确实好了?” “是,这还多亏了清儿,她那药果真神奇,妾身从未觉得身子如此舒爽过,就连皇上的声音,都听得更清楚了。” 皇帝勾唇,“如此甚好。” 这时大太监从屋外进来,俯下身子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什么,皇帝便匆匆离开。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 “皇弟,你可还要治我们的罪?”轩辕北辰突然开口。 淑妃不解,“治罪?” 冷清儿便上前大致说了一下她醒来之前的事。 “封儿,你怎么能如此胡闹!便是关心我,也不能这样揣度你兄长!”淑妃听后有些不悦。 平王虽说也是她看着长大的,但到底不是亲生儿子。 “是,淑妃娘娘教训的是,是封儿昏了头了。”他说完转身面向轩辕北辰夫妇,“皇兄皇嫂,是弟弟的不是。” 对着两个人道歉,眸光却是停留在冷清儿身上,她方才握住淑妃手的小动作他留意到了,他直觉这女子不简单。 冷清儿大方迎上对方的视线,心知他不是诚心道歉,也还是特意走上前虚扶他一把,神情随和,像是丝毫不将之前的事往心里去。 对于冷清儿得体大方的举止,淑妃很是满意,也无意再追究什么。 “罢了,你也是关心则乱,但以后切记要兄友弟恭,不可恶意揣测。” 第54章 她不是你该见的人 马蹄声嘚嘚,掩盖了车内的轻声交谈, 冷清儿指尖捏着一颗剥好的葡萄,回想着平王那张还算好看的脸,“兄友弟恭?我觉得不太可能,看那平王的样子,恨不得活吃了你我。”说完将葡萄送进嘴巴。 “母妃不过是提醒他罢了,不用往心里去。”轩辕北辰的视线从晶莹的葡萄,到纤长的手指,再到染上水光的双唇,最后移开投向窗外。 今日天光甚好,风也正好。 “午膳吃鱼可好?”他突然开口。 冷清儿用帕子擦净手,随意道:“都好。” 这满车的葡萄香,酸甜清新,倒真勾的她有些想吃鱼。 但等那道泛着绿的油淋鱼片上桌之后,冷清儿下意识的就想拒绝。 “这是……”她抬眼看一边的轩辕北辰。 “行商所卖的稀有种,据说五十年内仅此一条。”他说这话时候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 冷清儿一怔,“那条‘通体翠色’,‘横梁粗细’?”她突然有一丝丝心疼银子,她昨日不过是随口一说…… “还未长到横梁粗细,只有两条手臂那么粗。”轩辕北辰抬手帮她布菜,“清儿今日受委屈了。” 原来是补偿她来了,不愧是献王,这么大的手笔。 “你这要养在池里的鱼被我吃了,之后池里打算养什么?” 男人略一思忖,“还未想好。” 既然这样,她就帮他决定了,就当是赔他那半池惨死的名种锦鲤了。 “不用想了,后续我让人养点更稀罕的放进去。” 轩辕北辰微一点头,“这样也好。” “通体翠色”做成菜,虽然颜色诡异,但口感味道堪称一绝,就是这五十年才能养出一条的鱼用来食用实在是过于奢侈了。 午膳后不久,宫里的赏赐送到了献王府,紧跟着,平王的赔礼也到了。 不多时,奇珍异宝金锭银锭将王府前厅后院摆的满满当当。 轩辕北辰在回廊上看一眼院里的东西,“此次治毒是你的功劳,这些赏赐包括赔礼就全交给你打理了。” “这如何好意思。”冷清儿说着不好意思,下一刻长臂一抬飞鸽已经离手,振翅飞往毒谷方向。 今夜这些东西就会被毒谷的人运走。 “谢王爷。”她难得对他笑得眉眼弯弯,出尘清丽的样貌因此多了丝娇憨,恍惚间让人觉得同她关系亲近不少。 轩辕北辰眸光久久停留在她脸上,隐隐有些明白了,某些人为何会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开怀一笑。 “不过,王爷若想让我高兴,多告诉我些关于宝盒的事情即可。” 她哪里能看不出来他在讨她欢心。 想必是因为自己被他牵连,受了平王的气,他怕她生气给他下毒。 轩辕北辰微一摇头,吩咐随从推他去书房。 既然从他嘴里得不到消息,那她就只能暗中自己查了。 平王府。 “你们都诊不出病因?”轩辕尘封压抑着身体的不适,拧眉开口。 堂下跪了几位太医,皆是满面疑惑,年岁最大胡子花白的那位回答:“臣等皆未探查出王爷您身体有恙……” 这平王脉搏平稳有力,双眸清亮,面色红润,身上一点生病的迹象都没有,这让他们如何对症下药? 平王勾唇笑得温和,“如此……许是本王昨夜没有休息好,诸位请回罢。” 太医们走后,他脸色立即沉了下来。 从宫里回府的半路上他就觉得身体不适,头脚灌了铅一般沉重,背上更是汗如雨下,整个人要多不舒服就有多不舒服,做什么都觉得心里烦躁。 可叫来太医却都诊不出什么,实在是奇怪。 端坐一会儿,他脑海里突然回想起那句“献王妃毒术了得”,再联系淑妃宫中发生的事,他瞬间便明白了。 不知道她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危不危及性命。 “来人,拿本王令牌去献王府,就说今晚本王专为赔罪设宴,请兄嫂赏脸过来。” “是。” 小厮领了令牌飞奔出去,不多时又苦着一张脸回来。 “主子,献王府管家称王爷和王妃身体抱恙,来不了……” 小厮都能看出来的搪塞话语,轩辕尘封自然也能看出来。 他胸膛剧烈起伏一阵,最后忍下怒气,无奈吩咐人备马。 太医都治不了,他只能去找始作俑者。 听闻孔管家通报平王登门的时候,冷清儿正捧着古籍出神。 她极不情愿的起身去找轩辕北辰,却被告知不让她出去见客。 “为何?”通常不都是他们二人一起? 而且她知道平王上门是为了什么,不见到她怕是不会罢休。 轩辕北辰面不改色,“男女有别,清儿应当避嫌。” 他今日在宫中时便留意到,平王的目光时常有意无意落在自己王妃身上,不知为何,他就是不想让她出去见那个惹人厌烦的弟弟。 冷清儿闻言便回书房了,不管他如此反常是因为什么,她都乐得清闲。 王府前厅。 “今日在母妃寝宫已经将事情了结,皇弟不必再上门一趟。”二人一见面轩辕北辰就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轩辕尘封气不打一处来,若真了结了他根本就不会来! 但不论心里情绪如何,他面上依旧一团和气,“皇兄这是还在怪弟弟了,今日弟弟实在是因为心急,所以才说了些不好听的,还望皇兄不要往心里去,毕竟淑妃娘娘一直希望你我兄弟和睦。” “心急?只怕是心急让本王和王妃去死罢,”轩辕北辰笑的讽刺,“口中说着兄弟和睦,却做着残害手足之事,平王,你的野心已经藏不住了。” 轩辕尘封深深一礼,语气有些惶恐,“皇兄误会我了。” “请回。”轩辕北辰无意和他虚与委蛇。 “为何不见皇嫂?弟弟既然登门,兄嫂便都该见上一见的。” 他上门也不是来和这病弱兄长扯皮,自然不想现在就走。 “她不是你该见的人,”轩辕北辰一语双关,“孔管家,送客!” 然而孔管家进来先说了另一件事,“王爷,孙姨娘和冷二小姐求见。” 轩辕北辰看一眼欲走未走的平王,拧眉开口:“让她们进来。” 他不能当着外人的面赶走王妃娘家人。 第55章 空有一副美人皮 进门行礼的时候,孙氏母女就留意到了前厅一侧站着的男子,但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不过只看模样打扮,也知道不是个简单人物。 孔管家人精一样,唯恐平王被王妃娘家人怠慢心存不满,连忙小声提醒:“这位是平王殿下。”说完躬身后退几步站在远处等候吩咐。 孙氏偷着用眼角看那人一眼,拉着女儿又行了一次礼。 竟是那位平王?也难怪她一下子没认出来。 ——全王都的人都知道,平王为人谦和,若非必要,甚少出头露面。 “殿下……”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冷霜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 轩辕北辰冷着一张脸,“孔管家,先送平王出去。” 而听出那凄婉一声中绵绵情意的平王,哪里还肯轻易离去。 他挑眉开口:“皇兄莫急。”而后面向一脸酸楚的冷霜,“这位是被誉为‘燕国第一美人’的冷府千金罢,今日一见,当真是名不虚传。” 冷霜垂眸一福,“小女子冷霜,见过王爷。” 这平王样貌生的也好,但比献王殿下,还是差了许多。 这么在心里一想,她看向轩辕北辰的目光便更加灼烈。 后者拧眉,“你二人今日上门所谓何事?若是来找王妃的,便回罢。” 孙氏见他立即就要送客,连忙拉着冷霜跪下叫了声王爷,再抬起脸时,眸中已经蓄满泪水,“王爷,贱妾此行是想求王爷收了霜儿进府!” 原先她还有些不敢说,毕竟献王凶名在外,一言不合就掀桌子杀人的,不过眼下平王在这里,她想着,就算是为了脸面,献王也不能当着弟弟的面随便打杀了她。 “求王爷!”孙氏再次深深拜了下去,冷霜则在一边掏出帕子捂脸抽泣,那副委屈样子,活像是谁真的负了她。 轩辕北辰看也不看冷霜,两道冷森森的目光落在孙氏脸上,寒声道:“你再说一遍,你求我什么?” 孙氏哪里敢再说一遍,只陪着女儿哀哀的哭。 原本她就没想着此事能成,实在是不忍心看女儿成日里茶饭不思、郁郁寡欢,为了个男人作践自己,才不得已答应,为她出面说道说道。 “难得此女一片痴心,不如皇兄你就答应了她,横竖这献王府里还没有侧妃。” 平王抱着看好戏的想法,面上却是温良正直,做出一副好言相劝的模样,就好像轩辕北辰不答应,就是在欺辱这对母女。 “不若皇弟纳了她。”轩辕北辰冷哼。 平王抱手后退一步,为难道:“君子好成人之美,冷小姐意不在我,似是非皇兄不可呢。” “是啊,”孙氏擦擦眼泪,“小女的心意天地可鉴,前段时间王爷您因公出城,她一路追随,落得满身伤痛归来,现下还没有好全……” 想到此处孙氏的眼泪倒是有几分真情实意在里面,自她霜儿回来,养了好几日也不见那苍白的小脸上透出几分好气色。 冷霜想到那阵颠沛流离担惊受怕的日子,也是悲从中来,抽泣声显得越发压抑沉痛。 但这些又关他人何事? “你指望本王因她的孟浪娶她进门?”轩辕北辰毫不留情的开口,面上一片不耐。 平王不出声了,无论如何,为追随男子贸然离家的女子,怎么看怎么……不检点,这女子又生的这样貌美,不定一路上发生过什么。 这样的人,若非必要,皇室子弟根本不会考虑纳她进门。 “王爷,霜儿她都是为了您啊!”孙氏听闻他这样侮辱自己捧在手心的女儿,立时有些愤愤。 冷霜显然也没想到轩辕北辰会当着平王的面这样说她,一时间只觉得心口抽痛。 “殿下!你怎么能……你!霜儿为你吃尽了苦头,你为何就是不明白霜儿的一片痴心呢?” 她说着匍匐在地,放声痛哭起来。 孔管家见状,连忙挥退左右,“老奴就在门外候着,王爷需要伺候了,唤一声就来。”说完自己也跟着下去了。 这王妃的娘家人,当真让他大开眼界。 ——哪有当姨娘的亲自上男方家给女儿说亲的,这男方还是嫡女的夫君…… 王妃那庶妹也是,柔柔弱弱的外表,生了颗虎狼之心,脸面自尊什么都不要了……那眼睛,都快长到男人身上了。 他当管家这么些年各类人马见得不少,但即便是这样,今日也忍不住接连咂舌。 “与我何干?我无意纳她进门,识相的尽快离开!”轩辕北辰调转视线不看二人。 孙氏见事已至此,也是豁出去了,她跪直了身子高声开口:“王爷!原本指婚的就是你与霜儿!那冷清儿不过是个后来的!” 她看一眼半晌没出声的平王,“此次当着平王殿下的面咱们已经把话说尽了,王爷您不娶霜儿,她以后也没有颜面嫁给旁人了!” 轩辕北辰一拍扶手,厉喝:“放肆!王妃的名讳也是你一个官妾能直呼的?!别说今天,便是以后,我也不会娶这样一个女子!” 他想干脆一次性把话说清楚,断了眼前两人的痴心妄想。 “打从下聘那天起,本王要娶的就是冷清儿,而不是这空有一副美人皮、毫无自尊不守女德的冷霜!” 这几句话出口,就仿佛最响亮的巴掌,重重打在孙氏和冷霜脸上,打得二人半晌回不过神来。 “殿下!你就是这样看霜儿的么?!”冷霜哭叫出声。 她可以为了眼前的男人付出一切,可她做了那么多事以后,为何他连高看她一眼都做不到! 眼前骤然浮现出冷清儿嘲弄的脸。 都是她!都是因为那个妖女!是她迷惑了殿下! 如果有机会,她一定要那个贱人尝到比她今日还痛苦百倍千倍的滋味! 孙氏哭叫起来,“这可让我霜儿怎么活啊——”她一声比一声大,路过的小厮都忍不住侧目。 平王不得不开口,“话已至此,你二人该速速离去才是,难道你们非要将此事闹到圣上的耳朵里?” 关上门来他乐得看笑话,但这事要是真到了百姓耳朵里,少不得被传成皇室丑闻,到时候他也面上无光。 第56章 执迷不悟 孙氏一听这话,哭叫声就是一顿,平王这是威胁她要将此事禀告皇上呀。 她霜儿昏了头,她可没有,原本就是不能成、不占理的事儿,这要是闹到御前,且不说圣上偏帮不偏帮,随便一个大不敬之罪都够她们喝一壶的了。 想到一贯将名声面子看得极重的冷肃,孙氏立时慌了。 这次完全是自己擅自带着冷霜上门,冷肃并不知情。 想通利害之后,孙氏连忙膝行几步叩首,“王爷!二位王爷!此次是贱妾爱女心切昏了头了,还请恕罪呀!” 轩辕北辰偏过头,神情间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他这幅样子刺痛了冷霜,她红肿着双眼怔怔的,嗓音已经沙哑,“殿下……您真的看不到霜儿一点好么?” “请二位快些离开罢,再不走想必皇兄就要叫侍卫了。”平王缓声说道,而后面向轩辕北辰行礼,语气中不无笑意,“兄长,弟弟这便告辞了。” 一个残废被一个痴子纠缠,想想便觉得好笑。 戏看够了,气也顺了不少,至于身上奇怪的病症,他只能改日再上门问问清楚了。 平王走后,孙氏连忙拉着冷霜赔罪告辞,生怕走得慢了,轩辕北辰真的叫侍卫。 那些侍卫,可是各个佩刀的。 待回到冷府之后,她忙唤人给她们用冷帕子敷眼睛,不然晚膳时候对着冷肃不好解释。 帕子还没备好,冷霜却一脚踹翻了盛水的铜盆,连带着丫鬟也倒在地上。 刺骨的水立时泼了丫鬟一脸一身,铜盆直接扣在了她头上,丫鬟立时便委屈地哭了起来。 孙氏原本就憋着闷气,见状上去狠狠拧一把丫鬟腰眼儿上的嫩肉。 “滚下去哭!你寻谁的晦气!” 一众丫鬟战战兢兢都跑了,孙氏叫都叫不回来,气得她重重拍了一下桌板。 “一帮贱蹄子!反了天了还!” 冷霜被拍桌声惊了一跳,下一刻一把将桌上所有的东西扫落在地,“你烦不烦!” “你说什么?!”孙氏不可置信的看向女儿,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如果没有你和爹爹的阻挠!我早嫁入献王府了!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冷氏怒从心头起,“霜儿!你是疯了吗?!”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千疼万宠的女儿有朝一日会怨怪她,她做的一切可都是为了她啊! “我是疯了!我想嫁给殿下想得发疯了!为什么她冷清儿可以我就不行?!我哪里比不上她!为什么他要她不要我!到底是凭什么!” 冷霜说着开始砸东西,茶杯团椅一个不落,就连墙上挂着的玉盘,也被她摘下来砸了个稀烂。 “霜儿,你住手!你是要闹得全府上下都知道么?!”孙氏顾不上计较其他,连忙上去拉她。 “知道便知道了!我不顺心,大家都别想好过!” 这话说的理直气壮,仿佛所有人都欠了她的。 孙氏见拉不住她,急了,“霜儿!也不定非要嫁给献王,你不就是嫌那小贱人站的比你高,不甘心被她比下去么?” “我不听!”她不单单是因为冷清儿! 冷霜将被褥枕头也一并摔在地上,还不解气一般的跳上去踩踏。 眼见她闹得越来越厉害,明知道冷肃不让说,孙氏还是一咬牙冲口而出,“圣上有可能要将你嫁给太子!” 冷霜一怔,转过身来瞪大双眼,“什么?” “上次赐药时候那位公公透露的。”孙氏见她停下来,松了口气,“所以你很不必为今日之事气恼,你今后的位置比他们所有人都高。” 女儿母仪天下的模样孙氏夜里已经梦过多次,此刻说起来,那场景仿佛就在眼前一般。 冷霜闻言背过身坐在床榻边,心思活络了起来。 “嫁给太子,你什么都会有的,就连那看似不可一世的冷清儿,见到你都是要行礼的,到时候你想怎么整治她就可以怎么整治她,你赐她罪,她还得谢恩呢。” 孙氏生怕她想不通,极力说明嫁给太子的好处。 当然,女儿嫁给太子,对她也是好处多多。 “可想清楚了?” 冷霜几不可查的点头,不发一语。 她想清楚了,既然有机会接触太子,她为何不能利用太子帮她嫁给轩辕北辰?她得好好想想。 孙氏见她面色渐渐缓和,心下狠狠松了一口气。 眨眼几日过去,这几日里是难得的风静树止,无波无澜。 这样悠闲的日子里,冷清儿却是长长叹了口气。 她此刻靠在美人榻上,裙摆拖长在地上也无暇去管,面上笼着一抹轻愁。 宝盒到底是在哪里呢? 那盒子应当不是个小物件,轩辕北辰若是带在身上,清杀毒物的一路上她早发现了,所以她推测东西在王府藏着。 可她花了几天时间在王府内暗中搜寻,金库,账房,甚至是轩辕北辰常喝茶的水榭都找过了,却都是一无所获。 既是宝物,就应当藏在最隐秘的地方…… 她视线在卧房内梭巡。 想起自己无意间在金库中发现的密室,脑内突然灵光一闪,她怎么忘了书房。 书房里面她自然是没忘的,近些日子她常待在书房,所以第一个搜查的便是那里。 她是忘了找找看书房有没有密室。 说去便去,她足尖点地掠出房门,等到了书房,看左右无人,她便进去关上门开始找东西。 先是挨个碰触挪动木架上的瓷器摆件以及地上的花瓶盆栽,没有发现机关之后便开始挪动桌椅板凳,甚至连毯子下的地板都敲了敲,但都没有异常。 忙活一通之后,她将视线放在了书桌上。 砚台,笔架,镇纸一一检查过去,最后在桌角堆放草纸的隐蔽角落发现了一个类似按钮的东西,刚碰到,大门突然被人推开。 四目相对,冷清儿没来得及收回伸在半空中的手。 “王爷……”他不是出门去了,怎么会突然回来? 她有些心虚的动动眼珠,想着如果他问,自己该怎么解释,却听他说:“清儿,闲来无事,明日随我去游湖可好?” “啊?奥,好啊。”她边心不在焉的应着,边悄悄从桌缝之间将自己挪出来。 第57章 不期而遇 次日一早醒来,冷清儿便没有看到轩辕北辰。 “王爷呢?”她问伺候梳洗的梅儿。 不是说今日要一起游湖,若是按照以往,轩辕北辰大清早出门之后,基本上大半日都不会回来。 梅儿将床幔挂起,边蹲下将鞋摆好边回话:“王爷在鱼池边儿上……”她说着突然打了个机灵,“……王妃用膳时便可见到王爷了。” 冷清儿先开始没有明白,后来转念一想,就知道了梅儿应该是见到池塘里的东西了。 她转转眼珠,“王爷可还喜欢那些东西?” 梅儿恭敬道:“王妃命人送的,王爷自然是喜欢的。” “是嘛。”冷清儿心里已经笑开了花,面上却是不显。 起身梳洗好之后,便要准备更衣了,不过不同于以往,今日的衣裳丫鬟似乎很是重视。 “这是王爷特意交代王妃今日要穿的衣裳。”兰儿带着几个小丫鬟展开华服慢慢走近。 冷清儿瞧一眼那白底银丝纹样的衣裙,觉得很合眼。 那衣裳素雅简约,仔细看十分华贵却又低调不显张扬,既合她的喜好,也不会失了王妃身份。 “就穿它了。”她说着转身让丫鬟服侍她穿戴整齐,而后抬脚去了小花厅用膳。 厅内轩辕北辰已经到了,看模样是在等她。 冷清儿进厅先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然后才施施然坐下。 “不想我这身衣裳,竟是和王爷成双成对的,不过王爷之前不是这般讲究穿着之人,怎么今日突然转了性?” 他们二人身上所穿的衣服,配色相同,用料相同,就连衣襟裙摆上绣的云纹也是一模一样,仔细瞧那绣活的针脚样式,大抵也是出自同一位绣娘之手。 轩辕北辰以拳抵唇轻咳一声,开口:“这两身衣裳是母妃命嬷嬷亲自送来的,你我二人不好拂了她的意。” “唔。”既然是淑妃送的,她也就不好再多问什么了。 “王爷和王妃当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梅儿适时地上前说了句讨喜话。 不管这王妃出身如何,起码单论相貌来说,她与王爷是绝配。 轩辕北辰面色不改,看一眼孔管家,“赏。” 其余大丫鬟见状,接连上前说了些有关夫妇和谐的吉祥话,随后都跟着孔管家下去领赏了。 “王爷今日心情甚好啊,可是有什么好事发生?”冷清儿打趣。 “清儿送我半池水蛇,我心里欢喜。”他说着欢喜,笑意却淡了。 冷清儿笑出声,她叫人来搬走赏赐的时候,顺便让他们带来了点活物,想来应该是今日初次冒头,被府里人发现了,才引着轩辕北辰去看。 “你可别看不上那些蛇,五颜六色的比之前那些锦鲤可有趣多了,何况还有灵性,必要的时候还能看家护院呢,多少人想买我都没卖过。” 轩辕北辰只觉得眼前女子行事实在是出人意料的紧,不过他终是轻叹一口,微微勾唇,“不会随意伤人便好。” 不然这事要是传出去了,他的恶名非得再添上极为怪异的一笔。 “乖巧得很,平日里不叫它们是不会露头的,也好养,时常扔些普通小蛇和碎肉进去即可。” 她说着已经动筷,这件事在她眼里实在是不值一提。 “后续我拨几个人专门伺候它们。” “王爷英明。”将嘴里的小菜慢慢咽下去,她笑道。 见她勾唇,他便把某些顾虑抛之脑后,不再去想。 早膳后二人乘车出门,一路来到城内风景最为秀美的碧波湖边。 清风吹拂,湖边垂柳飘飘扬扬,似在应和碧波粼粼的湖面。 献王府的游船,已经在湖边等候多时。 游船比画舫小上不少,但到底是王府用船,船只模样精致考究,每一根船柱上都细细雕刻着奇珍异兽,栩栩如生。 “据说那些画舫,入夜时分会有花灯歌舞。”冷清儿瑶瑶望着远处的几艘画舫。 轩辕北辰难得打趣道:“春楼的幕后东家,还会对寻常歌舞感兴趣么?” 这还是在毒谷时,听她与几位堂主谈话时候知道的事情,虽然当时没有表现出来,但内心的震惊现如今也依旧能清晰回想起来。 冷清儿闻言笑起来,“王爷改日去了,我可以命楼里的妈妈给你打个折扣。” “……”轩辕北辰一噎。 让他坐着轮椅逛春楼?亏她说的出口。 没等冷清儿笑两声,就见迎面不远处来了艘船,看制式,像是太子的船。 两人对视一眼,轩辕北辰吩咐人去和对面船上通个信儿。 不多时得了回信儿,两艘船便缓缓靠近,冷清儿见状随手理了理二人衣袍,准备行礼招呼。 “见过太子殿下。”冷清儿行大礼,轩辕北辰未出声,行了半礼。 船帘被人掀开,便装打扮的太子从中走出。 皇室少有生来丑陋之人,这位太子,也是一表人才,举手投足温文尔雅,开口时的嗓音,也和煦如春风。 “皇弟,弟妹请起,宫外相见,不必如此拘泥礼数,随意些才好。” 冷清儿恭敬应了,起身期间悄悄看了一眼太子身后的船室。 两艘船靠近的时候,她似乎听到了冷霜的声音,看轩辕北辰的样子,他应该也听到了。 “既如此,就不打扰太子殿下游湖了。”她说。 太子颔首,“去罢,”他看一眼一直默不出声的轩辕北辰,“皇弟身子不爽利,所以沉默寡言些,还请弟妹多担待。” “是。”冷清儿面上应了,心下只觉得自家王爷在外人面前伪装的过于好了。 “谢太子关心,臣弟这便告辞了。” 太子挥挥手,轩辕北辰便吩咐下人开船。 他如今一听到冷霜的声音就觉得反感,只想远离。 太子船内的冷霜听到轩辕北辰的声音之后,连忙起身追了出来,仓促间绊了一下正要进来的太子,险些害他摔倒也顾不得,直直冲出去叫了一声殿下。 但她站稳后看到的,只有轩辕北辰的背影,以及听到声音回眸,一脸轻蔑的冷清儿。 那贱人能听到,献王殿下也一定能听到,可他头也不回! 是不是那贱人又说了她什么坏话?! 第58章 分辨不清 她这么想着,心头的委屈便转化成了愤怒,只恨恨盯着船只离开的方向,半晌一动不动。 船室门边,太子被家奴打扮的太监扶稳,他微微眯眼看向船侧翘首的女子,将她眼中的怨恨尽收眼底。 “太子殿下,这……”太监有些责怪的看一眼那冒冒失失的冷二小姐,神情愤愤。 收回目光抬眸,太子微一摇头,“不碍事,想必冷小姐不是有意的。” “殿下,您就是太过于温厚宽和了。”太监咕哝。 太子勾唇,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说,而后微微提高声音开口:“冷小姐,起风了,还是回船室内罢,若染了风寒回去,可就不太好了。” 今日的游湖是父皇和冷院判二人促成,对于他来说实属计划之外,但既然父皇张口,他便推了其他事情答应了。 他向来不会忤逆父皇的意思——与许多事相比,他的意愿如何实在不值一提。 太子那一把温润嗓音响在耳边,将冷霜的思绪唤回,她匆忙调整面上神色,抬脚向着船室而去,“是,殿下,小女这就来。” 她没忘记自己今日是来做什么的——她得把太子哄好,给他留个好印象,方便她日后行事。 看着她已经恢复如常的神色,太子微微一笑率先走进船室,只当做没看到她方才恨恨的神情。 “太子殿下,小女方才莽撞了。”冷霜后知后觉自己刚刚撞了人。 太子摆摆手,命人奉茶,“听闻冷小姐自幼刻苦钻研医术?” 他冷不防问了这么一句,冷霜心神立时便有些恍惚,“嗯,是。” 想她跟着爹爹学习医术,就是因为瘫痪在床、体弱多病的献王,一心想着嫁给他以后帮他调养身子。 但如今却弄成了这幅局面,本该同她琴瑟和鸣的人,身边站的却是冷清儿那个处处和她作对的贱人! 这让她怎么甘心! 他怎么能负她!他怎么能为了那样一个人负了她! “不知冷小姐对药膳可有研究?” 太子的问话再一次拉回她的神思,她忙松开揪紧帕子的手,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答道:“……略懂一些。” 太子闻言轻嗯一声,抬手抿一口茶。 他早已发觉对面女子的心不在焉,只不过佯装不知罢了。 今日他既来赴约,就不会让场面变得难看,这样回宫以后父皇问起来,他也好答一些。 之后太子继续问着无关痛痒的话,冷霜也保持着笑颜规矩回话,二人有问有答不尴不尬的交谈着。 一旁目睹全程的太监瞧得气不打一处来,觉得这冷府千金未免过于不识抬举。 这边两人客客套套,另一边献王府的游船上却是另一番光景。 湖面微风起,轩辕北辰便命人为冷清儿加了件披风,让她不必因避风回到船室内,让她可以站在船头尽情欣赏湖上的秀丽风光。 冷清儿抬起一只手搭在眉上遮挡日光,远望不远处时不时亲吻湖面的鸟雀。 “毒谷的昌阴湖中有一种鱼,吐出的水珠子暗器一般,可以击穿湖面水鸟的心脏。” “竟还有这种鱼……”轩辕北辰答的心不在焉。 她在看湖景,他却在看她。 他知道她美,从树林中第一面见到时便知道,且她的美并不单一。 从天而降救他时是出尘的美,下聘那一日是狡黠的美,用三步蛇威胁他合作时是妖冶的美…… 恣意,清冷,古灵精怪……不管什么样的她,都让他觉得赏心悦目,包括这一刻。 谁说灯下看美人最美,迎着朝阳看,更美。 但不止是样貌美而已,那只是她吸引他的很小一部分。 她强大但不强横,她足智多谋,她通透善良…… 他几乎想把世间所有赞美的词句都用在她身上。 冷清儿原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各色人物的各种目光,但背后这两道越来越炽热的、来自轩辕北辰的目光,她却怎么都忽视不了。 正因如此,她没有再吭声,谁想,她这一沉默,四周除了水声鸟雀声,再无半点人声。 她疑惑回头,就见男人立即收回目光看向一侧湖景,神态间是佯装的淡定。 他这副心虚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她知道自己这副皮囊有什么作用,也见过不少男人因这张脸神魂颠倒,他一个正常男子,看便看了,回避什么。 早在被迫“假装行房”那一日,她就已经确认他并不是传闻中那样不喜女色。 他的反应太奇怪了,也太可疑了。 回想着回头之前感受到的目光,冷清儿眸光微动。 他不会是喜欢上自己了…… 仔细想来,他对她,好像真的有许多区别于其他人的地方。 他似乎,只对自己温柔,就连面对淑妃,好像也不曾放软了声音说话。 但……也有可能,他是怕她,毕竟她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毒王。 双唇轻启,片刻又抿住,她欲言又止。 二人皆是沉默良久。 跟着的下人不知道二人之间的氛围为何突然变得奇怪,识相的往更远处退了几步,然后看着别开脸的王爷,终于将头转了回去和王妃对视。 轩辕北辰知道她在打量自己,余光也看得出她欲言又止,他想等她发问,但对方却迟迟不肯出声。 不得已之下,他只好率先开口:“清儿若是想问我什么,尽管问便是,能答的,我绝不隐瞒。” 冷清儿闻言脑内关于他心意的猜想一瞬间便烟消云散,她第一时间想到了宝盒,那是她苦苦找寻许久的东西。 如果她现在问宝盒的下落,他会不会如实告知? 她垂眸片刻,再抬眸时看到了他眼中的鼓励。 似乎,她想错了什么…… 他总不可能是鼓励她询问宝盒的下落,如果是这样,他很早以前就可以直接告诉她了。 思忖一会儿,她最终决定不提宝盒。 ——他如今全心信任她,就连淑妃服药昏迷时他也坚定的相信她,所以暂时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等她有了切实的证据,再谈宝盒的事也不迟。 “我想问你……你心底里是真的不介意鱼池里养毒蛇么?”她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轩辕北辰一怔,眸光中难掩失望,他别开脸低声道:“不介意。” 第59章 醉翁之意 远处石堤上的垂柳飘摇地越发厉害,云被风推来,天光比之前暗了不少,显得碧波湖愈翠,似是能滴绿的翡翠圆盘一般。 而圆盘上的游船晃晃悠悠破水前行,船底漾出一层一层的绿波,荡出很远才消失无形。 船上的两人数着那些水纹,就这么各怀心事的出神良久,直到下人上前来提醒时辰。 不知不觉,竟已临近晌午。 冷清儿微微偏头,“王爷?午膳我们在船上用?” 此时返回岸边显然会误了用饭的时辰。 王府规矩,若没有特殊情况,什么时辰做什么都是有讲究的。 轩辕北辰不答反问:“清儿,我似乎中毒了?”不然这心中久久难平的郁郁是怎么回事。 虽然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冷清儿还是几步过去探他腕脉,而后收手没好气的说:“你怕是受不住风了,快些进船室去。” “也好,你随我一起?” 于是冷清儿便解下身上的披风盖住他,亲自推着他进了船室。 她这一举动让轩辕北辰心情大好,很想说些什么,但思来想去,也就问了几句午膳的菜式。 之后两人默默相对饮茶,半晌无言。 下人们见状大气也不敢喘,都当王爷王妃是吵架了。 冷清儿心里其实也有些莫名,一问一答之后,气氛就开始别扭起来,但要说不愉快,好像又没有。 他之前到底希望她问什么? 她不知道。 抬眸看一眼举茶若有所思的男人。 恐怕让她问的人,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听什么。 很快午膳备好了,大多是些常吃的菜品,两人用的都不多,饭后依旧无言相对,直到傍晚。 落日西斜,沾染了霞光的碧波湖又是另一番光景。 不少画舫花船此时已经起了灯,丝竹之音由其上隐隐传来,不难想象入夜后船上会是怎样一副热闹场景。 “王爷确定不去花船玩玩儿?”冷清儿眼见游船快要靠岸,不死心的问,心里在思索偷溜的可能性有多大。 轩辕北辰猜到她在想什么,“清儿忍心扔下我独自享乐?” 她自然忍心,但…… 看一眼近身伺候的几个下人,他们虽然各个眼观鼻鼻观心,但耳朵可都是竖得高高的。 冷清儿只好回:“清儿自然不忍心让王爷回去独守空房,忍受那寂寞蚀骨之痛。” 忽略她稍显奇妙的用词,轩辕北辰勾起唇角抚了抚她的手背。 下人们不由松了口气,两位主子别扭了大半日,现下总算和好如初了。 游船靠岸,冷清儿正准备上岸之际,余光瞥见不远处太子的船也将将靠岸,和轩辕北辰对视一眼,两人都十分默契的装作没有看到。 他们本来就先行靠岸,只要太子不特意叫住他们,就可以装作没有看见太子一行,毕竟,人的脑后没有长眼睛。 但事与愿违,上岸后才走了两步,就听身后响起一道女声:“献王殿下!” 冷清儿拧眉停步,等候太子一行过来。 一众人行礼之后,太子也不端架子,开口时语气极为温和,“为兄与皇弟、弟妹倒是有缘。” 与太子一行有孽缘的两人笑着称是,都没有闲聊的意思,打算随口寒暄两句就离开。 谁知不等寒暄出声,冷霜率先开了口:“既如此有缘,不若一起用晚膳怎样?” 太子没有出声,轩辕北辰只好开口:“臣弟与清儿午膳用的迟了,怕是不能承兄长好意了。” “这岂不是浪费了一日内的两次偶遇?”冷霜咬咬下唇,语气中多了一丝焦急。 她与献王殿下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好不容易一日碰上两次,自然想再制造机会多多接触。 太子不露痕迹的看一眼身边女子,弯唇开口:“不碍事,为兄做东,这顿饭便当是你我兄弟二人难得聚聚。” 他这样说,这邀约便不能轻易拒绝了。 于是一行人乘车,一前一后去了王都最大的酒楼,清风居。 清风居算是燕国最出名的酒楼之一,据说酒楼幕后真正的东家是位女子,明面上的老板也不简单,至于怎么不简单却众说纷纭,传得神乎其神。 几人才靠近酒楼,堂上身穿短褂的伙计立时奔向后院叫老板——他迎来送往见得人多了,眼前这几人,一看就不是自己够格接待的。 老板很快出来,竟是为年轻公子,作书生打扮,半分商人气质也无。 他一路将几人引到往后院环境最为幽静,布局最为讲究的那间雅室。 落座后,冷霜抿唇笑着向太子颔首,眸中闪过一抹不甚明显的感激,还有几丝得意。 太子这样主动帮她,为她出头,怕不是对她起了心思。 赴约前她便听孙氏说,这场游湖之约,太子答应的时候似乎很是欢喜。 想到这儿她又看一眼太子,唇边带上了自认为最美丽的笑容。 太子微笑冲她举杯,抿一口酒垂下眸子。 那冷霜眼中的情绪他看得分明,但,他对她并没有那种意思,不过是不想自己带着的女子当众失态,将场面闹得过于难看罢了。 抬杯将酒喝尽,舌尖划过唇齿回味那股辛辣,太子重新抬眸,眉目间换上关切的神态。 “皇弟,近来听闻你身体大好,可是真的?”问完他像是怕人误会,又解释一句,“实在是有关弟弟你的传闻太多,为兄分辨不出真假了。” 轩辕北辰将面前酒杯推远些,开口时声调无波无澜,“臣弟这身子一直是时好时坏,谢过皇兄关心。”说完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冷清儿紧跟着抿一口酒作陪,没有多言语。 她不会天真到以为太子问这一句是出于关心,太子和平王二人,一个比一个笑得和善,却也一个比一个坏水多。 “太子殿下,今日游湖霜儿玩的很开心,霜儿敬您。” 冷霜扶着袖口举杯,面颊浮上一抹绯色,“……能与太子殿下同游,实乃霜儿之幸,霜儿……霜儿会铭记于心!” 她话是对着太子说的,眼角却忍不住去看轩辕北辰。 见到自己对别的男人表达敬慕,他会不会不悦? 太子知道她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不恼怒,反而配合的抬杯沾沾唇。 第60章 偷鸡不成 “冷小姐温婉可人,能得你这样的美人相伴游湖,也是美事一桩。” 冷霜闻言羞涩一笑,“太子殿下谬赞了,霜儿愧不敢当,倒是殿下丰神俊朗,数次惹得霜儿不敢直视。” 这话说得过于虚情假意,一旁目睹过她敷衍太子的太监,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 “这酒真不错。”冷清儿压低声音对身边人说。 那互相吹捧的两人也不嫌累得慌,这清风居的菜品是全王都数一数二的,有这个功夫不如多享受享受美食。 轩辕北辰闻言喉结轻轻滑动,被她勾得有些馋,他想了想,将推远的酒杯又拉回来,面无表情的抿了一口。 原本是不打算当着太子的面饮酒的,毕竟他对外的形象是一个病秧子。 但…… 冷清儿侧头,“如何?”轻微上挑的眼尾染上几丝期许。 “不错。”他说的含蓄,但说完又抿了一口,而后再次将酒杯推远,看模样是不打算再碰。 她见状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吩咐下人:“这酒合我胃口,带几坛回府。” 说完回头就见轩辕北辰望着她,她冲他眨了眨眼睛。 不能光明正大的喝,那就躲起来喝。 眸光微动,他亲手为她布菜,“不要光喝酒,当心身子不适。” “可以了,王爷。”看一眼捂嘴偷笑的太监,她佯装羞赧。 在外人面前扮演恩爱夫妇,她已经驾轻就熟。 两人的举动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冷霜自然也不例外。 她一心想试探殿下的反应,冒着得罪太子的风险利用他,谁想殿下看也不看她一眼,反而是不顾病体陪冷清儿尝酒,还要替她布菜! 那边太子话音才落,见冷霜没了声响,不由轻咳一声提醒。 “殿下……”冷霜收起面上恼怒,有些心虚的回过头来。 ——她没有听太子刚刚说了什么。 一边的太监吊着眉梢不阴不阳的开口:“冷小姐不若尝尝菜品罢,用料都名贵的很呢。” 也不知他是在提醒冷霜不要再说话,还是在讽刺她没见过世面,不知菜品名贵。 冷霜心知不是好话,但太子没有说什么,她也不敢发作,一时只觉得自己两头受气,抿紧双唇不发一语。 席间沉默半晌。 太子不想冷场,开口随意关心了轩辕北辰几句,除此之外,无人主动开口。 冷清儿乐得能尽早用完餐散场,但显然有人不甘心就这样结束晚膳。 “献王殿下,这菜品可还合你的口味?”冷霜再次出声,太子抬眸看她一眼,拦下了要张嘴指责的太监。 太监绷着脸退到一边,瞪了冷霜一眼。 这女子未免太不知礼数! 她如今和太子什么关系都没有,竟然敢主家询问客家似的开口?做东的明明是太子,问也轮不到她来问! 冷霜也知道自己这么说话不妥当,但她想不出还能说什么。 今日相处下来,她发现太子脾性温良,又好似对她有意,想必是不会因为一句话怪罪她的。 但她这一问,只换来轩辕北辰微一点头,眸光半分都没有落在她身上。 他为何满眼只有冷清儿那个贱人! 心内嫉妒的发狂,她手上不自觉的将帕子绞的死紧,最后咬咬牙站起身,端起酒杯面向冷清儿。 她不好过,也不要这贱人好过,她要让她失态,让她狼狈退场! “姐姐,餐食过半,妹妹竟然忘了敬你一杯。”说着佯装脚下磕绊,身子前扑,手里那杯酒眼看就要洒在冷清儿身上。 但下一刻手腕一痛,一股大力使她身势被迫一变,从将要摔趴的姿势变成了仰倒的模样,手里的酒杯霎时间脱手飞向身后。 她心里一突,侧后方的位置……坐的可是太子殿下! 摔倒在座椅上之后,她立时回身往后看。 太子绷紧唇角端坐着,酒水正淋淋漓漓从他的鼻梁下巴滴落。 “太子殿下!”太监大惊失色,忙上前要为他擦脸,其余下人见状吓得跪了一地。 太子劈手夺过帕子一抹脸,阴着脸格开太监,反手将帕子摔在冷霜面前拂袖而去。 一众随侍连忙追了上去。 一贯温和的太子,无故被人浇了一头一脸的酒水,也忍不住怒了。 冷霜望着太子离去的方向,花容失色。 她惹恼了太子,第一次见面就惹恼了太子…… 都怪那个贱人! 是她动的手脚! 她恨恨扭头,下一刻有些不可置信的双眸圆睁。 只见轩辕北辰一条手臂横在她和冷清儿之间还未收回,将冷清儿整个护在怀中。 反观冷清儿,似乎是从头到尾动也没动的样子。 是殿下推了她? 他为了护着那个贱人推开她,让她惹怒了太子?! 不,她不能接受!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看冷霜转瞬间脸上变了好几种颜色,冷清儿生怕她不够生气,刻意往后靠上身后人的胸膛,笑颜如花,“好妹妹,你这算不算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你别得意的太早!”冷霜叫起来,气得牙根痒痒。 冷清儿并不理她,起身绕到轩辕北辰身后,“时辰不早了,王爷我们走?”说完推着有些怔怔的人迈步。 路过冷霜的时候,她凑近她轻笑,“你永远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真是可悲。”而后潇洒离开。 “我没有错!错的是你们!”冷霜叫起来,满心怒火无处发泄,抓起桌上的杯盘碗碟便开始打砸。 一边的贴身丫鬟想劝,却被她打了回去,只能呐呐缩在墙角。 伙计和老板听着动静赶来,丫鬟赶忙凑上前去挡着门解释,说是自己失手砸了。 要是让这件事坏了小姐名声,夫人非得扒了她的皮! 伙计一脸怀疑。 发泄过后的冷霜理智恢复了一些,她擦净手拢拢头发拉开丫鬟,“不就是些碗碟,本小姐赔!” 老板面无表情看她一眼,由身后拿出巴掌大的小算盘,噼里啪啦一阵后报了个数。 冷霜微抬下巴,示意小厮付钱。 然而今日因为是和太子游湖,她除了一个贴身丫鬟,谁也没带…… “你没带银子?” 丫鬟无辜摇头。 老板负手,好整以暇的望着主仆二人。 尴尬在几人之间蔓延,冷霜只觉得面皮越来越热。 第61章 真的是佯装亲密么 刚按下去的怒火又冒了头,冷霜暗地里磨着后槽牙用眼角瞪丫鬟,只觉得自己身边没一个机灵的。 跟她时日最长的丫鬟,出门竟是不知道带些银钱! 眼下她说什么都会失了脸面,好在这雅间僻静,若是在大堂,她真羞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老板倒也不说话,就那么望着眼前的两位姑娘,直看到两人双颊通红无地自容,才轻笑着行了一礼,“小姐应该姓冷罢。” 他模样周正,这么一笑便很好的遮掩住了眸底的轻视。 方才那一行人里,眼前这女子身份最低,偏就她脾气大,砸了他家这么些东西,还让丫鬟出来顶缸,实在很难让人高看她一眼。 冷霜一怔,这酒楼老板怎么会认得她?她自认不曾抛头露面。 “天色不早了,在下先命人送小姐回府,到时再将银钱结清如何?” 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冷霜点点头绷着脸率先领着丫鬟走了出去,对于老板的体贴没有丝毫感激。 今日她受的这场气,全都要算在冷清儿那贱人头上! 要是没有她,何至于闹成如今这般模样! 回府途中的冷清儿突然用袖子掩着脸打了两个喷嚏。 “可是船上吹风受了寒?”一侧的轩辕北辰伸手探了探她的手心,动作神情都自然无比。 冷清儿摇头,因突如其来的麻痒微微缩回手,“不是,兴许谁骂我了。” 这说法听着倒是新鲜。 指尖的温热柔软骤然消失,轩辕北辰抿抿唇,“回去后让下人烫壶酒,喝了也好驱驱寒。” “我看是你馋了,”冷清儿笑,眸光里不无打趣,“残暴的献王殿下为了一口酒,硬说自己王妃受了寒……” 轩辕北辰望着她勾起的唇角微微挑眉,“那几坛酒原本不就是清儿替我带回来的?” “我记得我说的是那酒合我的口味。”见他的样子有些得意,她便不想轻易承认。 其实在宴席上的时候,见他因为做戏这也不能、那也不能,她突然就觉得他有些可怜,这才兴起了打着自己的名义替他带几坛美酒的想法。 “清儿的口味,就是我的口味,所以,那酒是因为合我的口味,才带回来的。” “堂堂献王……”竟是如此厚颜诡辩之辈。 她后边的话没有说出口,因为轩辕北辰打断她的话抢先说:“……是你的夫君。” “假夫君。”她轻哼。 “你可敢当着母妃的面说?” “……”她疯了才会告诉淑妃,是嫌自己事太少么? 还有,他今天为何突然变得能言善辩起来? 迎着她打量的目光,轩辕北辰难得开怀一笑。 冷清儿不解,看她被堵得哑口无言这么有趣? 说话间马车缓缓驶停,青黑的天幕下,两人缓步走进王府,径直去了花厅。 太子做东的晚膳,谁也没有吃好,他们下车的时候就已经吩咐下人去重新安排晚膳。 梅儿带着小丫鬟伺候两人脱去外袍净手,而后便站在一边垂眸等候吩咐。 “清儿对方才的晚膳有什么看法?”轩辕北辰端坐着开口问,食指轻轻叩着轮椅扶手。 看一眼旁边站着的几个下人, 冷清儿说的隐晦,“我瞧着没有一个人心里是舒坦的。” 她留意到,太子虽然对着众人都是温和可亲的样子,但那双眼睛却好似深潭,幽黑不见底,且没有什么温度。 怕是对着冷霜时那副欣赏的样子也是装出来的。 轩辕北辰点头,“说的不错。” 宴席间所有人都是面带笑容,她的话就表示她看出来了,所有人都在伪装。 她能看出太子虚假,他就放心了。 他那个兄长,从小到大不知用那副温柔模样骗过了多少人,尤其女人。 饭菜上桌后,冷清儿挥手屏退左右,而后轻轻呼出一口气,小幅度的活动肩颈。 一天下来,又是装端庄,又是装恩爱,这会儿总算能稍微松快些。 “很累么?”轩辕北辰习惯性的帮她布菜,唇角微微勾着。 冷清儿微一点头,拿起筷子,“你也放松些罢,没有外人在,不用再装作恩爱的样子了。” 似乎是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她所说的话,他举着筷子的手僵在半空,半晌才微微偏过头看她。 后者已经开始用餐,并没有留意到他神情中的不解和迷茫。 确实,没有外人,他与她不需要佯装亲密。 但真的是佯装么? 他第一次开始思考,不自觉的与她亲近,真的只是因为自己习惯了假装亲密么? 等冷清儿再抬眸,他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打量着他精致俊美得不似真人的脸,她突然问:“王爷对冷霜,怎么看?” 一个貌美,又为他疯魔的女子,真的在他心里掀不起一丝波澜么? 一听那个名字他眉头便是一皱,“好好的提她做什么。” 这满脸的嫌恶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她忍笑追问,想听他亲口说,“所以到底怎么看?” “不相干的麻烦罢了。” 这么说还是顾忌那冷霜姓冷,事实上那个女子,他多看一眼便觉得厌烦。 “哦。”她没有再多问,神情却变得轻快起来,替自己又盛了一碗粥,开始专心用饭。 一天没怎么好好吃东西,现下她是真的饿了。 晚膳后两人往卧房去,冷清儿原先还有些困扰,她有事情要办,这时候歇下太早了。 不想轩辕北辰只是送她回房,之后便称有事离开了。 她松了一口气,乐得他去忙。 随便找个借口挥退丫鬟,她换了身便装悄悄顺着墙角往书房去。 昨日并没有探查完便被打断,这会儿正好再去看看。 但事与愿违,靠近之后她便发现,轩辕北辰在书房…… 无奈她只得等他离开再进去,但在夜风中蹲守了半个时辰,里面的男人看样子依旧没有离开的打算。 其实她很想偷偷看一眼他在书房做什么,不过那样太冒险了——他一向机警,被发现了少不了被逼问一场,想想便头疼。 她转转眼珠,轻手轻脚走远几步,而后一跃跳上墙头,往临近皇城的长平街掠去。 既然一时半会进不去书房,不如去听听其他消息。 第62章 莫名的情绪 长平街不论白日里还是夜间,都是一派肃穆,青石砖铺就的街道,在惨白的月色下显出几分阴森,穿街而过的风似乎都比别处冷上几分。 避开巡逻的侍卫,冷清儿来到巷子深处。 大宅静静伫立在眼前,难得勾起她心底一丝唏嘘。 上一次来这座宅子,见的还是四位堂主。 轻叹一声,她推门走了进去。 门内迎上来的是一位老者,须发皆白,精神矍铄。 怔楞过后他恭恭敬敬抱手行礼,“主子深夜归来,不知有何吩咐?” 这宅子里平日也没什么人,都是谷主提前通知,谷内众人才会赶来相见,现下她突然来了,他一时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冷清儿负手往里走,窈窕的身形一晃便不见了踪影,只余下耳边一道悦耳嗓音,“让春姨来见我。” 春姨便是春楼明面上的掌柜,也算是毒谷老人了。 老者应了一声,关门落闩往后院去吩咐人办事。 春姨来得很快,第二杯茶才添上,雕花木门被扣响。 “进来。” 脂粉气随人一起进门,冷清儿不着痕迹揉了揉鼻头,倒是不难闻,就是浓郁了些。 她问了一句,“楼里应该正忙。” 夜里的营生,可不就夜里忙,这也是她不直接去春楼的原因。 大白天的还好,夜里去春楼,人多眼杂的,露馅了可不好解释。 “姑娘们忙她们的,于我是没什么干系的,此刻楼里的人都当我吃酒吃醉了,正睡着呢。”春姨知道她想问什么,笑着解释。 “没人起疑便好。” 青楼的妈妈夜里不忙生意而是去了长平街,这事儿让谁知道了都会觉得可疑。 冷清儿放下茶盏倚向贵妃椅,随手拉过雪白的毯子搭在自己腰上,举手投足皆让人觉着赏心悦目。 春姨抬眼看她,垂眸,下一刻又抬眼看,再垂眸,反复数次,直看得冷清儿抿嘴笑起来。 “春姨这是太久没见我,不认得了?” 被打趣的人在面前挥了一下手,闭眼嗔她,“嗐,谷主又闹我,也就对着谷主,属下这张老脸还能红上一红。” 风月场上打滚的,她见过的姑娘海了去了,皮相美的,身骨柔的,风韵佳的不知凡几,但都没有谷主这般美的不似凡间物的。 “我今日不是来看账的。”见春姨从怀里掏出册子,冷清儿摇了摇头。 她今日出门一天,实在是累了。 春姨闻言又将账本塞回去,“谷主不看不打紧,属下得带着,这是规矩。” 冷清儿轻笑,让她别站着,等她坐了才说起正事,“我今日偶遇太子和冷霜游湖。” 她只提了一句,春姨便明白了。 “想必谷主也猜到了,这场约是皇帝促成的。” 上一次在春楼相见,她便已经告知谷主,皇帝有意要将冷霜嫁给太子,以谷主的才智,根据游湖一事猜到个中关键轻而易举。 冷清儿确实猜到了,但圣意难测,许久前的消息到了如今很可能做不得准,所以她才特意跑这一趟。 现在看来,皇帝想将冷霜嫁给太子的念头是一直没断,眼下没有立即赐婚应该是还在观望。 不过就今日的事情,冷霜明显对轩辕北辰还没有死心,依旧是一心扑在他身上,这样偏执的一个人,除非是皇帝赐婚,不然她怕是不会乖乖嫁给太子。 但就算是皇帝赐婚,她也不会让冷霜舒舒服服的攀高枝。 “可有与太子相关的消息?”冷清儿问。 春姨转转眼珠,“有,不过不知道对谷主来说有没有用处。” 太子为人谨慎,鲜少冒尖出头,他身上可发掘的东西实在有限。 “说来听听。”冷清儿掩唇懒懒打了个哈欠。 “太子在春楼有个相好,时日不短了,他常乔装打扮来私会,心肝一般的宠着惯着,看两人腻歪的样子,若不是顾忌身份,太子兴许早接我那姑娘出去安置了。” 春姨说着有些唏嘘,那姑娘在楼里也不是顶好的,但偏偏就她拢住了太子的心,只能说各花入个眼,姻缘这种事,实在难说的很。 “哦?”冷清儿撑着身子缓缓坐起来,来了兴致。 这消息何止是有用,简直是有用极了。 她本意是想通过有关太子的情报,来猜猜太子对赐婚冷霜一事的真实态度,谁想竟然得知了这样的事。 她思索一阵,心头浮上一计。 这现成的麻烦,不好好利用利用,她就不是她了。 “还有什么新情报一并说了,”她看一眼窗外的天色,“拣王都这边重要的说。” 春姨点头,从怀里摸出另一本小册子,边翻看边说了起来。 春楼平日里汇总的信息数不胜数,即便是有选择的说,也花去了一个多时辰。 等冷清儿缓缓起身活动腰身,就见窗外明月已高挂枝头。 “属下这便回去了。”春姨说完开门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回廊的阴影里。 天地间此刻寂静无声,好像除了冷清儿,这诺大的宅子里空无一人。 “啪啪”她抬臂快速击掌,下一刻,门边便鬼魅般的出现了一个人,正是进门时迎她的那位老者。 “主子有何吩咐?” “替我送信儿回谷,让不言三日之内回到我身边。”她交代。 先前她命人将不言接回了毒谷修养,想必之前在淮明城受的伤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是。夜已深了,主子可还回去?” 若是心血来潮想在宅子里住一夜,他好尽快命人将提前准备好的梳洗用品呈上来。 “得回去。” 她若是一夜未归,即便做到无人知晓,轩辕北辰大抵也会恼怒。 至于为什么,此时的她并没有深想。 同一时间,轩辕北辰才从书房出来打算回卧房,尚未走近,便见房内烛火通明。 她是在等他? 他勾唇道:“夜半时分,清儿还不歇息?” 无人回应。 他拧眉推门,就见房内空无一人。 她又瞒着他去做什么了? 到底如何,才能让她彻底放下心防…… 心中突然腾起一阵烦闷,他沉下脸呆坐半晌。 不久,他自嘲一笑,这种莫名的情绪,似乎一直只有他有,且越来越频繁。 庸人自扰么? 他不知道。 第63章 好事将近 连续两日早膳桌上不见轩辕北辰,到了第三日的清晨,冷清儿忍不住问梅儿:“王爷又一大早出去了?” “回王妃的话,是,王爷并未言明是去做什么,奴婢们也不敢多问。” 梅儿垂着头,面上隐隐浮现一层忧色。 这几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王爷每日里早出晚归,出门的时候王妃还没醒,回来的时候王妃已经睡下了,原本恩爱的二人现如今白日里一句话都说不上,可看得人着急死了,淑妃娘娘可还想着抱孙子呢。 冷清儿“唔”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 虽然觉得轩辕北辰有些反常,但她又想着,说不定是这几日他正巧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办。 一个人默默用完早膳,冷清儿佯装回房,而后乔装改扮从后门院墙附近偷偷溜出府去。 这几日她先将寻宝箱一事放在了一边,一心留意着太子和冷霜二人的进展。 毕竟宝箱不会长脚跑了,而太子和冷霜的事则是随时有变。 这次她的打扮不再是一贯的锦衣公子或者江湖侠客,而是穿麻布衣裳的平民模样,是以一从巷子里的暗处走上街市,便泯入人群,消失无踪。 “诶,听说了么?冷家二小姐要嫁给太子了!”吹糖人的小贩凑近一边卖风车的小伙说道。 小伙嘴里啧啧有声,“自然听说了,如今这街头巷尾的,还有谁人不知啊。” 这时二人侧后方的成衣铺子里泼出来一杯茶水,留两撇八字胡的掌柜露头靠在门框边上插了句嘴:“瞧见对面的没,都为这事儿提前挂上彩了,你再瞧瞧那些妇人,凑在一起满面喜气的样子,八成就是在讨论这场八字还没一撇的皇家婚事呢。”语气里不无嘲讽。 然而现如今他说八字没一撇已经没人听得进去了。 冷府千金与太子好事将近的消息已经传得人尽皆知,几乎所有人都在期待储君的那场盛大婚礼。 小贩掀起眼皮瞄一眼对面商铺的门脸,笑嘻嘻的,“那可是太子,燕国储君,届时举国同庆,想想便觉得热闹。” 小伙嘿嘿一笑,“我才反应过来,我媳妇近几日总催我做些喜庆的小物件一起卖,原来是想我沾沾喜气儿。” 成衣铺子的掌柜撇撇嘴进去了,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 “要说沾沾喜气儿,应当去冷府门前才对?”冷清儿听了两耳朵,驻足粗着嗓子问。 她这话一出口,小贩和小伙对视一眼。 小贩收起笑意严肃回道:“小哥你才进城不久罢?冷府最近可不敢轻易去啊,那门前达官显贵来来往往的,一不小心冲撞了谁可就麻烦大了。” “对对,小哥你可别去。”小伙附和。 冷清儿笑着点头,“不去,我肯定不去。”说罢买了两个糖人和风车走了。 说着不去,还是去看了一眼。 冷府门前确实较以往热闹不少,光各种制式的官用马车便有三四架,想必是各路管员提前过来贺喜巴结的。 仔细瞧,就连门房小厮都是一脸喜气洋洋,冷肃和孙氏只怕是高兴的快要昏过去了。 冷清儿勾勾唇,抬脚离开。 趁着这几日好好高兴高兴,后边或许就没有机会了,毕竟好戏就要开演了。 “我不去!那些官员是来找爹爹贺喜的,非要我作陪干什么!”冷霜将丫鬟选好的头面推开,心里十分烦躁。 现在满城皆知,她即将嫁给太子,城中百姓说到太子就要提她一句,然后再称赞羡慕一番。 但以她的才貌嫁入皇家本就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所以得意的同时她心中更多的是郁郁——她心底里始终放不下献王殿下,那是她幼时至今的梦。 “哎呦我的好霜儿,怎的要嫁给太子了你还是满目郁色,这阖府上下一派喜气,都是在为你高兴呢,快笑笑。”孙氏挥退丫鬟,亲自替她佩戴首饰,笑得见牙不见眼。 “你们高兴关我何事。”冷霜撇嘴。 孙氏也不计较她的恶声恶气,迅速将她装扮好强拉着带去前厅。 另一边冷清儿已经回到王府,才换好衣服,就听屋顶微微响动。 “不言?” 少年依旧是一袭纯黑劲装,悄无声息的顺着窗框滑进来,身形不见消瘦,反而更挺拔有力几分。 他在冷清儿正前方单膝跪地行礼,“主人,属下回来了。” 冷清儿点头,微抬下巴示意他起身,打量他一阵后,上前探了探脉。 “你既然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那就帮我去办件事。” 原本是想让他再休息一阵,但眼下这件事只能交给他去办,所以才提前叫他回来, “主人尽管吩咐,属下定会拼力办好。”不言认真道。 他休养的这阵子并没有疏于练功,相信不管什么事都一定能办好。 但等冷清儿说出了这次的任务内容,他呆立良久,眼前仿佛看到了秋日里飘落的残叶,心中一片萧索之感。 “怎么?有问题?”冷清儿挑起一边眉毛看他面上慢慢泛起的一丝薄红,神情有些微妙。 不言一张脸皱的像包子,吞吞吐吐道:“主人,属下的伤怕是还没有好全,或许……无法,”他咬咬牙,冒着生命危险拒绝:“无法胜任!” “这次的任务顺利完成之后,我可以教你点别的东西。” 不言双眸一亮。 他想学新招式很久了,但自家主人总是没空,不过这次的任务实在是太…… “属下……属下还是……”他内心挣扎无比,到底是要招式还是要脸面? 见她犹豫,冷清儿再次开口:“或者你想试试我新养的蛊虫?比上次致幻的那只还厉害些。” 她声音很轻,明净透亮的眸子淡淡望过去,神情半玩笑半认真。 不言吞了口口水,想起上次中蛊后被乌压压一片女鬼支配的恐惧,他满面悲愤的硬着头皮开口,“属下这就去!” “去,春姨那边我已经交代好了,你找到她,她会精心将你打扮好的。” “……”不言拱手后越窗而出。 不言离开两日后,冷清儿收到消息,称今日太子去了春楼。 她弯唇笑起来。 等候多时,好戏终于要开演了。 第64章 好戏开演 乔装改扮后,冷清儿悄悄出府来到春楼后门。 春姨正候着她,见她来了,神神秘秘一笑压低声音,“主子,不言扮了女装,真是很有几分姿色呢,伪装成楼里姑娘的这两日,不少客人都向我打听他呢。” 她这话勾起了冷清儿的好奇,不过她还是先问了正事,毕竟女装的不言,她一会儿就能见到。 “没有人起疑?” 春姨摇摇头,“没有,我对外都说这姑娘一直是清倌,最近才下场,”她说着又是抿嘴一笑,“还有客人问我不言头一夜被谁买去了,他要不是个男儿身,我定能将他捧成头牌。” “是么。”冷清儿险些笑出声,“太子此刻在哪里?” 春姨报了房间位置,“才进去没多久,”她提醒道:“他那相好的姑娘名叫嫣儿,这会儿正过去,不过不是我们的人。” 冷清儿点头,原本就没指望用那个嫣儿,是不是自己人都没关系。 她慢悠悠的东逛西逛,等着好戏开场。 “公子,奴家想你想得好苦啊。”面容秀丽的嫣儿一进房门便展开双臂扑进男子怀里,广袖薄衫,宛若一只斑斓彩蝶。 乔装过的太子将温香软玉紧紧搂在怀中,“吾,”他改口,“我也想你。” 他此刻面上贴着厚胡须,穿一身低调便装,忽略那双明亮的桃花眼,看起来只是个平平无奇的中年人。 “来,坐下,你上次说你想吃金丝白梅酥,我命小厨房特意做了一碟。”太子说着将桌上放着的食盒打开,里面放着难得一见的名贵糕点。 嫣儿红唇微张,眼眶泛点水光,感动道:“公子,嫣儿不过随口一提……嫣儿惶恐,实在是不该让你这般破费。”说着用帕子沾沾眼角,似乎是内疚极了。 太子笑起来,一贯温和的神情中多了几丝怜惜,“你总是这样多愁善感,原是我想给你带的,你又自责什么呢?” “来,趁热尝尝。” “公子,嫣儿喂你吃第一口。” 就着柔荑咬一口白梅酥后,就见怀中女子满面羞涩的在那缺口旁边也咬了一小口,太子心中一动,抬起女子小巧的下巴就将自己的双唇贴了过去。 眼见四片嘴唇即将相触,房门突然“砰”一声大开。 太子心下一惊立即坐直身子,还当是被什么人发现了身份。 但不等他看清破门而入之人是谁,怀里便是一空,下一刻胸口被人重重一推,他当下就从凳子上飞了出去,一脸惊骇的跌坐在墙边。 想他长到这么大,还没人敢对他下这么重的手! 心中的恼怒才浮现,听闻房内又是“啪”的一声,紧跟着的尖叫声刺得他耳内一阵嗡鸣。 “好你个小蹄子!敢抢老娘的男人!” 冷清儿恰巧转悠到房门外,听闻这一声就知道不言已经动手了,眼见听不成太子墙角,于是她调转方向往楼下去,打算先去寻一个视野好些的围观地点。 不言抓着嫣儿的头发将人推在地上,妆容精致的脸上一片怒色,心下却满是无奈。 打女人,实在是被逼的,老天爷要惩罚,就找自家主人去…… 太子起身就要发怒,随即反应过来这里是春楼。 他是乔装偷偷过来的,绝不能把事情闹大。 先起身上去把门关上了,而后伸手扶起抽泣的嫣儿,他拧眉望向桌边的陌生女子。 那女子一身白衣外罩淡青色的薄纱,香肩半露,面容是略带英气的明丽,横眉怒目的样子竟还有几分赏心悦目。 “姑娘,你是不是寻错仇家了?”太子抚着生疼的胸口,语气是带着些压抑的温和,说着眸露问询的看怀中女子。 嫣儿泪眼婆娑的冲他摇头,而后迅速捂着脸垂眸掩饰眼底的愤恨。 要不是太子在场,她一定要划烂那贱人的脸! “她就是个小贱人!风月场上混饭吃,她抢男人就是不让我活了!” 不言不理会二人是什么反应,只管做自己该做的事,他边嚷嚷着边冲到临街的窗口,一把推开窗扇。 “救命啊——救命啊——大家快来啊!” 这推窗一叫,街上很快便围了一圈人。 “这个贱货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什么迷魂药,把奴家的男人拐跑了,呜呜,奸夫你侬我侬,还要叫我在一边听看,好不要脸啊!” 不言随口胡扯着,用帕子捂脸呜呜哭。 “你胡说什么!”嫣儿忍不住从太子怀里站直。 窗下围观的一片哗然,咂舌声此起彼伏,听得房内嫣儿险些将一方帕子扯碎。 有人啐一口,“真不要脸,抢人家男人就算了,竟还要让人家看着他们亲热!” 围观的皆因这句话想到苟且上去了,有面皮薄的已经臊得听不下去。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呀!” “我呸!恶心!” “哈哈,抢男人的那位出来,让爷瞧瞧玩得这么花的小娘们儿长什么模样!” 冷清儿在人群中低头站着,忍笑忍得小肚子都要抽筋了。 闹这一场是她出的主意,但眼下的效果大大出乎预期,乐死她了。 太子见状生怕那陌生女子再乱说,他压低声音怒斥,“休得胡言!”说着过去就想关上窗子。 谁想他还没抬手,就被揪住领口按在了窗框边,挣了几下还没挣开。 这是女子该有的手劲儿?! 嫣儿见状总算有了机会出口恶气,立时冲上去怒骂,“你这番作为可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表子闭嘴!”不言蛮横出声,顺手将她推得后退半步。 嫣儿气炸了,她才进春楼就被太子看中,所有人都对她千依百顺,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泼妇!我要让太子殿下杀了你!”她口不择言的厉声威胁。 街上一众人面面相觑,人群后几位结伴路过的官员听闻“太子”二字皆是耳尖一动,纷纷停下脚步凝眸。 那窗口探出来半个身子的人,是有些像太子…… 冷清儿留意到那几人靠近,抬眸和不言交换了个眼神。 “你个负心汉!竟敢让她这样对我!”不言立时发作,一巴掌打掉了太子遮面的胡须。 胡须下的真面目,所有人看得一清二楚。 “嚯!”百姓惊呼。 “嚯!”官员不可置信。 第65章 伤了人命 太子长这么大什么时候经历过这种屈辱,不仅受人污蔑,还要被按在这么多人面前掌掴! 真是岂有此理! 他怒火中烧,一贯平直的浓眉此刻倒竖,心里恨不得立刻将眼前的女人杖毙。 “放开!”顾不得其他,他挣扎起来,“来人!”习惯性的叫侍从,但偷偷出来的他身边并没有带人。 他直接抬手去扣她脉门,另一手去推她。 两人在窗口边当着众人的面推搡起来。 街市上那几个已经挤到窗下的官员纷纷仰头瞪大眼睛,他们的储君竟然在青楼和女子争斗…… “放手!”太子好不容易将自己的衣领夺过来,下一刻袖子又落入了对方手中,他心里一阵烦躁,声调越发严厉。 嫣儿见状连忙上来扯住不言胸前的衣服,帮太子的同时也想为自己出一口恶气。 这个女人坏了她的好事还闹她个没脸,她要当着众人的面把她身上的衣服扒下来!看到时候是谁更丢人! 不言察觉了嫣儿的意图,他一个男人倒是不在意光着膀子给众人瞧,问题是他不能露馅啊。 再让她拉拽下去衣服里的两个馒头都要被搓碎了! 他看准时机用手肘一撞,嫣儿便因此后退数步。 太子见相好的又被打,心头火窜得更高,眼底终于透出几分狠厉,他猛地一甩手就想去掐面前女子的脖子。 见闹得差不多了,不言便趁机卸了身上所有的力气,娇声尖叫:“不要啊——”然后顺着太子的力道从窗口翻落下去。 围观众人眼睁睁看着那女子如烂柿子一般砸落在地。 惊呼,尖叫……各种声音响在人群里,大家不约而同的后退数步。 “啪”的一声后,女子身下渐渐蔓延开大片血迹,染红了那一身的白衣青纱。 人群陷入了诡异的静默,没有人敢贸然上前查看。 片刻后,冷清儿出声叫道:“太子杀人了!太子杀了一个无辜的青楼女子!” 众人如梦初醒,议论声瞬间大了起来,一道道目光箭一样的射向女子坠落的窗口。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太子怔楞当场,他不知所措的沐浴在众人各色的视线里,恍惚间觉得自己被扎成了筛子。 僵着脖子再看一眼血泊中那一团青白,他心下一片冰凉。 那女子不是力大无比下盘坚实?怎么会就这么掉下去死了?! 死了不打紧,要命的是让这么多人亲眼看到她掉下去…… 怎么办……这下可怎么办…… “臣请太子殿下,随臣走一趟!” 围观的几个官员中,最为耿直的礼部侍郎张守正遥遥向着窗口行礼,拔高的声音让在场的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他和几位同僚被圣上留下叙话出宫迟了,原本想趁此机会结伴聚聚,不想半路竟遇上这种事。 太子的事显然不是一般人能管的了的,这件事必须交由圣上定夺。 民众沸腾了。 “竟真的是太子殿下?” “张大人都发话了,还能有假?大人他从不说谎的……” “胡子掉的时候我都认出来啦!不过不敢说……” “夭寿了夭寿了!这是哪门子鬼热闹!早知道不过来了!” 什么?! 太子这才注意到人群之中的几个朝中官员,瞬间心如死灰。 他原本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这件事可以找人封口,再用权势压下去,但眼下…… 众目睽睽之下,他面色灰败的上了临时雇来的马车,随几位才从御书房出来不久的官员原路返回。 冷清儿望着车轮后飞扬的尘土,几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只能说这个太子是真的倒霉,偏偏不言闹起来的时候遇上几位朝中官员路过,她原本预计此事得发酵几日才能彻底闹到御前,不想戏还没唱完,太子就被带去见皇帝了。 不过太子走了,戏还得接着唱。 “这姑娘怎么办?”有人偏着头发问,像是不敢直视那美貌女子的惨状。 有人一脸不忍,却不敢上前查看,“也不知断气没有。” “这楼不高,兴许救救还能活?” “我去叫一声春楼的妈妈,毕竟是她的人。” 不等那人去,就见一抹翠绿从楼门里急急奔出来,正是春楼的妈妈。 奔出来的春姨和人群中的冷清儿对视一眼,几步到了不言近前查看,探过鼻息之后她立刻失声惊叫,“我可怜的姑娘呦!” 说着就是一顿哭嚎。 “你三岁就没了娘,被你那黑心肝的爹卖来卖去长到十四,好不容易到我手下温饱不愁,怎的就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呢!” 冷清儿适时张口:“竟是个身世这样凄苦的女子……” 她这一句引来许多人唏嘘。 “可惜了了呀……” “真是可怜。” “那天杀的……”有人义愤填膺。 边上的人连忙捂他嘴,“哎呦可不敢说下去!” 有位老者胆子大些,他凑上前问春姨:“这个高度不定会死,不若让老夫看看?” 闻他一身药材香也知道他是做什么营生的,春姨回身擦擦眼泪,“谢过老先生,我这姑娘已然气绝了,她生前最爱美,如今摔得面目全非……还是给她留几分余地罢……” 她说着叫来楼里打手,吩咐他们轻手轻脚的将人抬下去安葬。 一身猪血闭着气的不言心下一松,生来头一次装死,他生怕一不小心漏了陷。 至此,他的任务总算是结束了。 等人抬走了,春姨望着地上的那摊暗红色的血,用帕子捂着脸又哭起来。 “我的姑娘呦,你坏就坏在这副刚直的性子上了呀!不然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啊!” 她哭的几乎要瘫在地上,最后被楼里的姑娘扶了回去。 “负心薄幸啊……”冷清儿佯装叹息,而后转身悠闲往春楼后门而去。 这样一场戏下来,对太子杀人一事,所有人都会深信不疑。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整个王都传遍了太子逛春楼杀人这件事,再没有人去满面喜色的讨论太子与冷家小姐的婚事。 一众想将太子拉下马的官员为此暗笑不已。 得知此事的冷府上下一片死寂,清晨还喜气洋洋的下人们此刻大气都不敢出。 同样笼罩在阴霾中的还有御书房。 第66章 甩锅 听完众官员你一言我一语的讲明事情经过,御书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半晌后。 “混账东西!”九五之尊怒斥,将手里的奏折狠狠摔了出去,高高甩起的衣袖落下后,露出一张惊怒的脸。 当朝太子!白日狎妓!不仅因为争风吃醋闹出人命!还让在朝官员亲自带领回宫! 滑稽!滑天下之大稽! 他让他这个皇帝脸往哪里搁?!让整个皇室的脸往哪里搁?! 太子额头被奏章的棱角砸中,生疼,但他依旧稳稳跪着,不敢躲也不敢呼痛。 “皇上息怒——”一边侍候的太监宫女见龙颜大怒,立时跪了一地,书房内的几个官员也是深深低下头去,一脸惶恐。 除了礼部侍郎张守正,他一脸正气笔直的立在原地。 “臣等亲眼所见,那女子因太子惨死街头!不止臣,在场的无数百姓都看到了!” 有同僚悄悄拉他衣袖,拼命使眼色。 没看到皇上震怒么?!快别说了! “……此事关乎国风,请圣上谨慎决断!”张守正坚持说完,而后深深一拜。 “父皇……”太子才张嘴就被盛怒的皇帝一脚踹个跟头,他爬起来跪好,一贯温和的面容上此刻透出十足的怔忪,抿紧了双唇不敢再轻易开口说话。 他现在百口莫辩,能做的只有等,等母后来。 皇帝眯眼看着下面一众人,面容阴的像是要下雨。 他的目光最后还是放在了平日里守拙安静,鲜少犯错的太子身上。 “将太子送去独守皇陵!非召不得回来!” 他被太子这件事打了个措手不及,为平众怒,他只能先这样做,之后的事情,等他想好再说也不迟。 太子仓惶抬头,这一项责罚简直是要了他半条命! 他虽一早便被立为储君,但手足兄弟从未死心,皆对储位虎视眈眈,因此朝堂之上与他敌对的势力不少,而前往黄陵路途遥遥,一路上必然杀机四伏。 即便他命大,安然抵达皇陵,但身处那么远的地方,他如何能做到精准了解并把控王都局势? 时局瞬息万变,他总有鞭长莫及的时候,到时与自己敌对的人一定会想方设法让他回不来,真到了那种境地,他该如何?一味的依靠母后么?要知道后宫不可扰政! 正想着,皇后到了。 她穿戴着华丽的礼服凤冠,姿容殊丽,气质端方,灿金的耳饰一晃,人已经在皇帝面前跪下。 “陛下!太子一向本分,且秉性温和好与人为善,便是禁不住女子诱惑偷偷去了青楼,也不会无缘无故杀人呀!还请陛下明察!” “女子诱惑”四个字她咬的极重,似乎是在有意提醒太子什么。 对上皇后垂首行礼时飘过来的眸光,太子瞬间便懂了她的意思。 这是要让他将罪责全推在那个“诱惑”他的青楼女子身上。 嫣儿…… 脑海里浮现出那女子秀丽的面容,以及两人共处时候的甜蜜,心头泛起一丝丝不忍。 抬眸看一眼余怒未消的父皇。 为求自保,他只能牺牲嫣儿了。 拱手膝行几步,太子开口:“父皇,当时我被那两名推搡的青楼女子挤在窗边,不知为何那青衣女便摔了出去,大臣百姓皆在窗下,如何能看清楚屋内究竟发生何事啊……” 在场三人,他说不是他,那就只能是嫣儿了。 皇帝闻言蹙眉不语,面色阴晴不定。 “皇上,门外一众大臣求见。” 来的人有太子一党,也有其余党派,几人一进来便就此事吵了起来,直吵的皇帝头疼。 “甄卿,你说!”他高声问行礼之后便一直安静候着的甄阁老。 “这个……老臣以为,驱逐出城罚得有些重了。” 他顿了顿,悄悄看一眼皇帝脸色后接着道:“一来,太子所言有理,他身为一国储君,即便犯错,也不会彻底失了分寸。” “二来,皇上您寿辰将至,届时该是子女齐聚膝下之时,这时候将太子送走,未免会引起人心动荡。” 皇帝微微挑眉,“甄卿的意思是,此事揭过?” “臣斗胆说明,此事城内已然传遍,若揭过势必引起民愤。” 他分析得中肯,但其实也是太子一党,还是个极会揣摩圣心的太子党众。 他给了皇帝充分的理由饶了太子,而这样的说辞,足够堵住悠悠众口。 垂眸片刻,皇帝有了决断:“甄卿说的有理。来人!去捉拿那伤了人命、迷惑太子之人,至于太子,回宫面壁思过。” 这话的意思,便是相信太子没有杀人,其余众人闻言便不好多说什么了。 大事化小,有惊无险,太子行礼谢恩。 御书房发生的这些细节冷清儿并不知晓,但她只需要知道皇上下令要抓嫣儿即可。 官兵很快便出了皇城,而他们要抓之人,此刻已经快要收拾好金银细软。 自那青衣女子突然坠楼起,她便知道大事不好,不过那时她还仍心存一丝侥幸,虽然伤了人命,但毕竟那是太子啊。 可等看到太子面色晦暗的随官员回宫时,那丝侥幸便烟消云散了。 任谁都能看出,那官员的语气做派是要带太子回去领罪的,她怕波及自身,立时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远离是非。 嫣儿的这点心思打算,瞒不过冷清儿,好戏暂歇时她回到春楼就是防着她逃跑。 这场戏,还没完呢。 由身后敲晕了才开门出来的嫣儿,冷清儿将她弄回房放在床上,自己迈着步子下楼等着官兵到来。 “官爷,不再让姑娘们陪着喝几杯啊?”春姨陪着笑脸,凑在桌前。 奉旨拿人的官兵重重放下酒盅,“不了,要务在身,那女子我便带走了。” 看一眼被人扛下楼的嫣儿,春姨犹豫道:“官爷,不瞒你说,我这姑娘有孕了,而且,跟太子前,没接过客……” 官兵两眼一瞪,“此事先不要声张!”而后急匆匆带着人走了。 事关皇室血脉,他得赶快回去禀明。 “杀不得,陛下,那是我们第一个皇孙!”事情禀明的时候,皇后也在,她立即开口求情。 皇帝沉默良久,最后抬手揉揉眉心,“等她生产之后再说。” 第67章 失望心寒 路过回廊上悬挂着的鸟笼,孙氏被突然叫起来的八哥吓了一跳,这一吓,像是引燃了什么,寂静许久的冷府响起了她略显尖厉的叫骂声。 四周路过的下人都垂头含胸、战战兢兢的快步走过,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触主子的霉头。 阖府上下在短暂的吵闹之后,再次变得安静,只余下孙氏匆匆前往前厅的脚步声。 “老爷还没有回来?”她问一边候着的管家。 冷肃为了太子杀人这件事,亲自打听消息去了,谁想过了许久都没有回来,留孙氏一个人在府里干着急。 她坐下端起茶盏想喝口茶顺顺气,结果因为心神不宁反而忽略了茶水滚烫,一口下去上唇被烫得通红,她劈手砸了茶杯,将奉茶的丫鬟好一顿拧掐。 想她霜儿即将嫁给太子本来是天大的好事,谁想还没高兴几日,太子便出了这样的事。 害了人命便也罢了,害的还是春楼姑娘的命。 这事情传开了像什么样子? 真真是丢人又吓人,叫人头疼死了! 只期望太子不要因此获大罪,不然她霜儿可怎么办呀! 不多时,冷肃进门了。 还没进前厅,就见孙氏急急迎了上来。 他抬手按住她,一脸倦色,“容我喝口水。” 看来这消息打听的也不是多顺利。 孙氏只好按捺住心头的焦急,特命人上了杯温茶,看他一连灌下去大半杯,这才殷切发问:“老爷,怎么样啊,那是太子,皇上应该不会重罚罢?” 原本伤了人命对于皇亲国戚来说都不算什么,更何况是太子,但这件事情坏就坏在发生的地方和死去女子的身份。 “偏就被一众人围观了全程,那女子据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摔了个稀烂,人群散去一传十十传百,消息插了翅膀满天飞,压都压不住。” 孙氏想听的不是这个,她就在意一个结果,“那太子到底有事没事啊?” “太子没事,被拘在宫里思过。”冷肃察觉她的不耐,有些不悦。 多少年的夫妻了,孙氏哪能不了解他的脾性,见状连忙解释:“我这也是着急,忧心霜儿前程啊。” “霜儿的前程,你就知道霜儿的前程!”冷肃起了火气。 真是妇人之见,她冷府的女儿嫁给太子,她当就霜儿一人受益? “也不单单是前程,我也是希望霜儿顺遂,婚事少受些波折。”孙氏会错了意,还当他是责怪她不为女儿的幸福着想。 听她这么说,冷肃眉心突然一簇,“这你只怕是要失望了。” “怎么?”孙氏一愣。 “太子在春楼的那个相好你应当有所耳闻。” 孙氏点头,她知道太子一事起因便是新欢旧爱为他争风吃醋。 冷肃叹一口气,“那青楼女子有了身孕,现下已经被送到太子府上了。” “什么?!有了身孕?!”孙氏腾的一下站起来,失声叫道。 “你小声些!”冷肃一瞪眼,连忙挥退左右,“这事儿是我好不容易打听出来的,目前知道的人极少,你千万别传出去!” 孙氏气不打一处来,这种事情还怕传出去?满城现在都在说太子荒淫无度,这点事怕什么传出去! 原本她只为霜儿能不能顺利嫁过去头疼,现下不仅要操心嫁过去之前顺不顺利,还要忧心嫁过去之后是不是会多一个庶长子? 简直荒唐! “他堂堂太子就不要一点脸面了?未娶妻先纳妾,正妻还未过门他就敢弄出来一个庶长子?这不是在打我们的脸么?!真是混账东西!”她气的破口大骂。 “蠢妇!你可知道你在说谁?!”冷肃大骇,抬手重重砸了一下桌子,怒斥:“凭你也敢骂太子?!你嫌冷府上下命太长了么?!” 他越说越气,劈手砸了手边的茶盏。 孙氏吓得一哆嗦,脑内也清明了一些,她咬牙道:“是!不怪太子,都怪那该死的冷清儿!个扫把星!腌臜货!” 太子不能骂,那个小贱人总能骂罢! “你!”冷肃指着她,“你简直不可理喻!”没事找事的无知蠢妇! 孙氏知道关于冷清儿的事,他不会拿自己怎么样,于是绷着脸撇过头去。 她有什么错?天生的贱种!活该让她拿来撒气! 冷肃气的不轻,也撇过头去不愿看她。 气氛越来越凝重之时,冷霜进来了,“听闻爹爹回来了,女儿来问问消息。” 她面上难掩郁色,下巴绷得紧紧的,佯装没有看出来爹娘闹了不愉快。 自己的事情都操心不过来呢,哪还有闲心管他人? “霜儿你别急。”孙氏拉过她坐在身边,像是要宽慰她。 冷霜微一摇头,收敛了眸子里的焦急。 先前对于和太子的婚事她表现的毫不在意,甚至带点不情愿,此刻要是为婚事着急,岂不是自打脸? 但等冷肃孙氏毫无隐瞒,将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说了之后,她终是绷不住恼了。 “岂有此理!这不是要让我和青楼女子共事一夫?要我今后和那人尽可夫的烂货互称姐妹?奇耻大辱!她还敢有孕?我便是要应了这样一门亲事?!” 这简直是在羞辱她! 原本还能让她觉着几分得意的亲事骤然变成这样,让她如何接受? “这亲事,除了圣上没人做得了主。”冷肃看女儿气的眼睛都红了,语气好了一些。 “都是冷清儿那个贱人!”冷霜一双眸子越发怨毒。 如果不是有她存在,献王殿下就是她的!她也就不会经历这些糟心事! 冷肃闻言眉心紧拧,满目失望,莫名有些心寒。 这母女二人只会无端迁怒,别的什么本事都没有,反观冷清儿,救过他救过冷家,在圣上面前得脸,和献王夫妻和睦,王府治理得也是井井有条。 想起些冷清儿这些年的遭遇,他心中不自觉浮上几分愧疚。 他有些疲倦的摆摆手,“当务之急得弄清楚皇上的意思,其余的都之后再谈。” 冷霜闻言没有吭声,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冷清儿那个贱人和她抢男人倒也罢了,那个青楼女子也敢和她抢? 即便她不喜欢太子,她也不会让那个出身青楼的贱人好过! 第68章 忽冷忽热 一出好戏,让太子受罚、冷家一片愁云惨雾,冷清儿想想便觉得畅快。 “主人倒是神清气爽,可属下这一身脂粉气几日都散不干净。”不言十分郁闷的蹲在窗框上。 眼前浮现不言女装的模样,冷清儿笑道:“提前适应了一下有什么不好的,不然以后娶妻了难道不准她用脂粉?” “谁、谁要娶妻……”不言耳根浮现一丝薄红,道了句“告退”后一闪身便不见了。 冷清儿最后一眼看得是他劲瘦的腰肢,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少年腰身很好看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纪小,女子打扮的不言,那腰肢,当真是不盈一握,怕是正常男人见了都得多看上两眼。 勾唇一笑,她由袖中掏出一个白玉方盒,打开后往里一样一样加提前配置好的秘药。 近几日没什么事情,她便有了功夫细心培养新的蛊虫,一日一日仔细看它们变化,也是有趣的很。 唯一头疼的是一直寻不到机会再进书房查探。 轩辕北辰早出晚归几日后,又开始泡书房,这几日几乎全天都待在书房里,用膳也不出来,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又逗了一会儿那些还没有长成的蛊虫,她抿唇想了想,握着白玉盒出了房门。 总这么等着不是办法,她可以带着蛊虫在书房附近转转,它们不管是对宝盒本身还是宝盒散发的气味都有特殊反应。 “不用跟着了,只是去书房附近。”她吩咐门外候着的几个大丫鬟。 梅儿先是一怔,而后笑着行礼,有些欣喜,“是。” 冷清儿知道她会错了意,她定当自己去书房是找王爷缓和关系的。 这几个丫鬟暗暗替她着急她心里是清楚的——她们以为她和轩辕北辰是闹了什么不得了的矛盾关系疏远了。 其实不然,他们二人是最稳定的合作关系,除非终止合作,不然是不会轻易疏远的。 至于轩辕北辰的反常,她只当他是事务繁杂。 毕竟她之前忙起来的时候也是神出鬼没踪迹难寻。 揣着白玉盒才到书房门口,正巧遇上书房的门打开。 轩辕北辰出现在门后,身后走上来几个她没见过的人,想来是才议事结束送人出来。 “王爷。”她冲他行礼招呼,那几人则向她恭敬行礼。 “今日午膳可还要送进书房?”她问。 这都议事结束了,一会儿应该是要去厅内用膳,问清楚她好顺带交代下人,也方便她趁他用膳期间悄悄去一趟书房。 轩辕北辰的反应出乎她的预料。 他定定看了她片刻,而后微微点头,“送来书房。”说完转身回了书房,还不忘亲手带上房门。 他身后那几人都察觉到了王爷对王妃的冷淡。 这夫妇二人不是一向恩爱的么?这是怎么了? 他们面面相觑一阵,有些尴尬的行礼告辞。 冷清儿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叫侍卫来送几人出去,等人都走了之后,她一脸莫名的看向书房。 他这是怎么了?对她冷淡得像个陌生人似的,不是约定好了,对外要佯装恩爱的么? 寻机问问他。 第二日的时候,冷清儿又去书房外转悠。 由于听见书房内传来低低的谈话声,她不敢靠的太近,转了一会儿,见手上的蛊虫一丝反应也没有,她便离开了。 之后一整天都没有见过轩辕北辰,她也就将“试探他怎么了”这件事忘到了脑后,继续全身心投入在研究蛊虫一事上。 隔了一日,她再次见到了轩辕北辰,不过这次是碰到他从外面回来正要进书房。 她并不知道他出府了,不然早溜进书房了。 “王爷,近来可是事务过于繁忙?”她主动打招呼,问得含蓄。 他不答反问:“清儿这几日可是专程来书房找我?” 倒也不是专程,她答:“我只是闲来无事随处转转,”怕他生疑,她又补上一句:“这里距离卧房比较近。” 轩辕北辰沉默片刻,而后开口简单回答她前一个问题:“是有些。” 此时的他恢复了前日冷冷淡淡的模样,让冷清儿觉得有些陌生,但更多的是莫名。 这人怎么忽冷忽热的? 不等她做出反应,他直接回了书房。 当天独自用完晚膳回房,冷清儿想起了白天的事,越想越觉得他态度奇怪,结合最近的情况,她想不在意都做不到。 她双手托腮,对着摇曳的烛火开始胡乱猜测。 他是碰上了什么棘手的麻烦,忧思过度,所以变得喜怒无常? 不过他那样的反应,最多就是一会儿冷淡一会儿正常,也算不得喜怒无常。 如果他真遇到难以解决的麻烦,完全可以找她商量,虽然她不白白帮忙,但也不会放人他不管啊。 还是说他所中奇毒药性又有变化?导致性情大变? 要知道,毒谷很多毒药,都可以让人性情大变。 头疼,真头疼,问也不好问,他们一向是不过多干预对方私事的。 她猜来猜去猜不出个所以然,出神之际,房门被推开。 这个时辰,敢直接进房的只有轩辕北辰。 “王爷?”她托着下巴侧了侧头,有些意外。 她都记不起二人多久没有在卧房打过照面了。 看她一副“你怎么会在这里”的神情,轩辕北辰只觉得胸膛内又是一阵发闷。 “半个月后父皇五十大寿。”他透过烛光看她。 半个月后的事这么早告诉她做什么? 难道是要她提前准备贺礼? 她微微颔首,“我知道了,贺礼我会备好,不会失了身份。” 轩辕北辰拧眉,他不是这个意思,但此刻的举动是什么意思,他自己也说不出来。 “你到时只管去便是,什么都不用准备,你……心中有数便好。” 冷清儿迟疑着点头应了。 相顾无言,两人都各自收拾好早早睡下。 另一边,冷肃才从福宁殿出来。 皇帝借诊脉为由,留他叙话,话里话外夸赞冷霜才貌双绝,他当时便明白,皇上这是在表示他眼下依旧看重冷霜。 而等冷肃走后,皇帝又将在清宁宫面壁的太子叫到跟前,“收收心,冷家千金不错。” 他没有明说,但太子明白他的意思。 第69章 改变目的 更深露重,夜风寒凉,冷府的马车从宫门口踢踢踏踏离开。 冷肃闭目端坐于车内,身子随着轻微的颠簸一摇一晃。 他回想着皇上称赞冷霜的话,弯上去的唇角就没有放下来过。 虽说太子弄出了这档子荒唐事,但女儿很有可能成为太子妃的喜悦盖过了一切隐忧。 他这边满心欢喜,府里的孙氏母女却是愁眉不展。 “……这怎么好端端的又被皇上单独留在寝殿里了!”上一次被单独留下,差点犯下株连九族的大罪,这次又是怎么了? 孙氏在厅里急得走来走去直捶手心,一边的下人都噤声缩肩地立着,大气都不敢喘。 “最近也不知道是得罪哪路神仙了,坏事接连不断,真是烦不胜烦!”她继续出声,看到一边绷紧下巴的女儿才勉强压下焦急,“霜儿你也别太忧虑,不若先回房歇歇?” 自从离家回来,她霜儿的气色就没有养回来过,这会瞧着小脸儿是越发苍白了。 冷霜忍着烦躁摇头,她这几日心里总是窝了一团火,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出来,与其回房生闷气,不如听听看爹娘会说些什么。 “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门房高呼,片刻后冷肃迈步进来。 孙氏心下大大地松了口气,见他面上隐隐有喜色,连忙上去问:“圣上留你所谓何事啊?” “没什么大事,就是同我夸赞了霜儿一番。”冷肃轻咳一声抿抿唇,不想太过于喜形于色。 “皇上一向看重我们霜儿。”孙氏一喜。 之前同太子游湖的事情就是皇上促成的,现如今太子出了这样的事,皇上紧跟着就特意夸赞霜儿,这不就是安抚的意思么? 看皇上这副积极主动的模样,十有八九和她想的一样,她霜儿嫁过去,是要做正妃的。 “霜儿,你听见没有?发什么呆呀,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孙氏上去捏捏女儿的下巴。 冷肃看一眼自己花朵一般娇美的女儿,沉了几日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模样。 他摆摆手,“我累了,你们母女叙话罢。”说完抬脚往后院去,准备收整收整歇息。 冷霜回神,起身也说自己累了,而后心事重重的回了自己卧房。 瞧爹娘的样子,皇上这是打定主意一定要她嫁给太子了…… 难道她与献王殿下今生注定有缘无分? 她正坐在桌边发愣,孙氏进来了。 “我瞧你神色就不对,我的乖女儿,你如此聪慧,怎么到了现在还没有想通?” 冷霜闻言沉默不语。 她也不是想不通,她只是不甘心! “你想想,等你将来做了太子妃,那冷清儿在你面前还算什么?”孙氏耐着性子劝她。 可是嫁给太子,她和献王殿下就彻底没可能了…… 冷霜攥紧拳头,眸光也变得怨毒。 如今只要一想起来献王殿下,她就不自主的想到冷清儿那个贱人,想到他们夫妇二人并肩、恩爱情深的样子。 过了片刻,她开口:“娘,我清楚,我要坐上太子妃之位,这样,我才有权利做更多的事!” 比如,好好惩罚折磨冷清儿,再顺带料理那个胆敢和她抢太子的脏货! 孙氏不由笑起来,“这就对了,我的女儿生来便注定是要享受无上荣华的。” 幸好先前没有将霜儿嫁给献王那个残废,不然哪有如今这幅光景。 冷霜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脑海里已经开始幻想之后的日子。 想到以后冷清儿会跪在她脚下忏悔痛哭,她心中便是一阵快意。 在此之前,不如先给她点苦头吃? “娘,那个文柔呢?”她突然想起来那个同样厌恶冷清儿的人。 回来之后又是受罚又是修养,要同上门问候的姐妹周旋解释,还要忙着应付太子,她险些忘了府里还有这么一个外乡人。 “那个淮明城主的女儿?她前些日子就被府兵接走了,现下怕是到家好几日了。”孙氏有些有些无奈的瞪一眼女儿,“之前早膳时候我同你说过这件事,你竟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当时那文柔不愿走,见那些府兵态度强硬,气的砸了整个客房,为证决心茶杯碎片都抵在脖子上了,奈何那些来找她的府兵都训练有素,最后居然是被敲晕带走的,可让冷府上下看了好大一场热闹。 冷霜拧眉,“女儿当时大抵是在想心事罢。” 那样一个头脑简单好摆布的棋子,原本能利用她做不少事呢,就这么没有了真是可惜。 见女儿一脸不舍,孙氏拉过她的手开口:“留她做什么,一个小地方出来的女子,看着也不是个精明的,在王都时日长了指不定给我们捅什么娄子呢。” 然而冷霜带文柔回来,看中的就是她不精明,不过她的许多打算都没有同孙氏讲,此番人都走了,再说也没什么意思。 她敷衍地点点头,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娘,你说那个叫嫣儿的,会不会不好对付?” 这一问倒是把孙氏问住了,她上哪里知道那个青楼女子的事情去? “只听说是个模样极秀丽的,”她想了想,“既然能拢住太子的心,还有了皇室血脉,想必是有些手段的。” 一提起那女子有孕冷霜心里就犯恶心,面色便有些不好看。 孙氏连忙让她宽心:“不管那是个什么角色,有娘帮你你怕什么?” “娘说的有理。”冷霜颔首,面色和缓了些。 她有爹娘外租帮衬,那青楼女有什么?也配和她抢男人? 而头一晚才谈论过的人,不想第二日便见到了。 “什么?太子来了?还带了那个嫣儿?已经快到府门了?”听闻下人的通传,冷肃讶然。 太子这么快便出来了?怎么上他府上还要带着相好? 他忙命人去叫孙氏和冷霜。 母女二人正讨论绣样,一听消息双双变了脸色。 “我不去!哪里有这样的道理!这不是成心恶心我么?!”冷霜挥手砸了绣绷子。 孙氏也气恼,觉得那太子简直是欺人太甚。 但不论再生气,面对皇家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她劝:“霜儿,你以后身份比那小狐狸精高,介意她作甚,何况你去见的是太子。” 第71章 惊艳 皇帝寿辰对于百姓来说便是万寿节。 万寿节当日禁杀生,举国休沐,普天同庆,皇帝将于奉天殿设宴,文武百官皆会奉礼参宴,届时宫内宫外都将是一副歌舞升平的盛世之景。 岁月流淌,不知不觉便到了万寿节前一日,王都四处已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大街上孩童重复着新编的儿歌奔走蹦跳,字句里唱的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小巷中隐隐传来鼓锣声响,百姓在准备一场有关道贺的游行,透过巷口隐约可见彩车花灯。 而相较于所有紧张筹备的人,冷清儿就显得悠闲许多。 她此刻正扭身趴伏在王府水榭的栏椅边儿上,慵懒地将捏着鱼食的手伸向水面,轻薄的袖子随风飘动,隐约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手腕。 松开手指撒些鱼食下去,她半阖着眸子看鱼儿拥拥簇簇的扑腾,看着看着,头脑便有些昏沉,若不是一条鱼突然腾出水面溅起水花,她定然是要慢慢沉进一场梦里。 “扑通”一声之后,冷清儿眸光渐渐清明。 近来过的实在安闲,成日里吃喝玩睡,养的她这一身骨头越发酥懒。 起身随手将鱼食都撒下去,再用帕子沾沾手背上的水渍,她披着霞光款款往书房方向走去。 不知不觉,这一日又过去了,她得问问轩辕北辰,明日的寿宴是怎么个流程。 不怪她此刻才问,实在是这半月以来她也没见过他几面。 她也问过他究竟出了何事,奈何男人的回答永远是淡淡的两个字:无碍,她索性就不问了。 才傍晚,尽职的丫鬟已经替书房点了灯,暖黄的烛光将男人侧面的轮廓映在窗上,那剪影浅淡,伸缩摇曳,出离的好看。 “王爷,我进来了?” 话音落时房门被打开,轩辕北辰抬眸看她,映着夕阳残晖的脸显出几分柔和,“今夜早些歇着,明日须得早起,走罢。” 他往花厅去,显然是要提早用晚膳。 冷清儿微微偏头眨眨眼,跟了上去。 无言相对,一顿饭很快吃完,之后回房是相对无言,最后只好双双收整早早睡下。 次日晨鸡报晓,天边才见一抹光亮,冷清儿便被丫鬟催着洗漱完,拥坐在梳妆台前,一整桌的头面一一试过,再精心描画眉眼,连胭脂的颜色都比对了好几个,最后穿上一早备好的云锦袄裙,罩上丝质长袍被领出门去。 钻进马车的时候她正纳闷轩辕北辰哪里去了,一抬头就见男人端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 他今日打扮较以往的轻便很是不同,穿了一身层层叠叠的黛蓝缎袍,其上用金丝滚边,绣着繁复的兽样和云纹,那密密匝匝的针脚精细极了,将他一贯冷峻的气质,衬托成只可远观的矜贵。 轩辕北辰察觉她进来,缓缓睁开眸子,他本就生的俊美,眼睫抬起的一瞬间,冷清儿不由动作一顿,恍惚间,那眼睫像是化作蝴蝶,挥动着翅膀从她心尖上拂过,引来一阵战栗。 她垂眸安静坐下,不再看他,也不说话。 马车轻响,两人启程。 这时候,冷清儿莫名想起,她与他成亲那天,王府外曾有位大胆的女子,扬言献王只活一天她也要为他守寡。 她到这时候心里才泛上几分迟来的感慨——真是美色误人! 而她垂眸感慨时,丝毫没有留意到一侧睁眼后的轩辕北辰,他目光久久的放在她身上,眼底难掩饰惊艳之色。 仔细瞧,他耳根似乎还浮上了一丝可疑的红,似是呼应冷清儿面颊上那浅淡的绯红。 他复又闭上双眸,心却不似睁眼前平静。 车内浮动着不知名的情绪,两人一路无话。 很快马车渐停,皇城到了。 下车时天光已大亮,二人显然来得不算早,宫门外并未见到多少来贺的官员。 轩辕北辰装作不经意的看一眼身边女子,眸光不自觉在她嫣红微翘的唇峰上略略停留。 掩住眼底再次浮上的惊艳,他放柔声音开口:“清儿,我们该进去了。” 冷清儿回眸,明白他的意思,她走到他的身后携他迈步,微微弯起唇角,面上透出几分柔情蜜意。 又到了对外装恩爱的时候。 红色的盘丝金毯一路从宫门铺设到奉天殿,沿途各处皆披红挂彩,就连宫人们都换了崭新的鲜艳宫服,成群整齐走过青砖绿瓦时,让人眼前一亮。 宴客殿外有宫人等候,笑起来的时候,刻意涂红的脸颊显得尤为喜庆。 “献王殿下携王妃进殿——”宫人高唱,而后躬身先行为他们引座。 殿上已经坐了不少人,皇帝未到,大家便都十分随意的相互交谈,一派和乐融洽之景。 裙角磕绊,冷清儿半道险些摔倒,轩辕北辰忙抬手扶她一把,而后握着他的手便没有松开,动作里的关切小心落在许多人眼里。 他二人穿着服侍皆是黛蓝搭配牙白,又都生得绝美,一进殿便吸引了所有目光,加上二人相扶而坐的这一幕,引来在场一众官员官眷的惊艳赞叹。 “举城皆知献王夫妇貌比天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有官员遥遥敬了一杯,轩辕北辰举杯颔首。 有官眷掩唇笑道:“王爷王妃真是十足登对的一对璧人,臣妇眼睛险些都要移不开了。” 这满场移不开眼的又何止她一个。 “王爷王妃感情这样好,当真是羡煞旁人。”越来越多的官眷跟着附和,纷纷表示艳羡。 而这个“旁人”里,自然包括随太子前来的冷霜,只不过,她的羡慕,已经扭曲成了妒恨。 原本众人都在夸赞她,她凭借美貌,又是随太子出席,谁人都要高看她一眼,哪成想冷清儿那个贱人来了以后,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便放在了她身上,就连太子,此刻也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冷霜咬牙切齿的瞪一眼冷清儿,垂眸轻咳一声提醒太子。 那可是你弟妹,再看眼珠子都要掉在地上了! 太子回神,有些尴尬的收回眸光,他也轻咳一声,“方才说到哪里了?” 冷霜压抑着心中的怨怒回答:“回殿下,小女方才说……” 第72章 破了伪装 因为皇上未到,所以暂时没有开席,只不过殿内的乐声从未停歇,将会奏响一整日。 “华服要穿足五日?”冷清儿压低声音,再次确认。 “不错,因为是五十大寿,所以是五日。不止官员官眷的华服,宫人的彩衣也要穿足五日,以示庆祝。”轩辕北辰答。 冷清儿微一点头,这皇帝过个生日真是比过年还讲究。 她成了原主之后一直待在毒谷,毒谷向来不受除谷主以外的人管束,潇洒恣意惯了,之前只耳闻皇帝过寿很是隆重,倒从未在意过这些细枝末节。 轩辕北辰打量她脸上微微的讶然,“清儿竟不知道这些?” 万寿节的各项习俗已经沿袭百年,全燕国除了才坠地的婴孩,怕是没有人不知道的了。 “呃……我幼时便被丢在山野,后来长在毒谷,说是隐居避世也不为过。”她说着抬杯抿一口葡萄琼露,顺势将脸别开。 她真不该在未考虑周详的情况下张嘴便问,轩辕北辰为人机敏,别被他看出什么才好。 在这种时代,他的来历要是被人知道了,岂不是要被当成妖魔活活烧死,想想就是件麻烦事。 “清儿……”轩辕北辰想追问,但又不知道要问什么,他想问的东西太多了。 在他看来,她一直便是这样满身秘密,处处防贼一样防着他。 胸口莫名起了烦闷,他眉心一蹙,抿紧双唇不说话了。 冷清儿回眸,见他神情不对,便抬起指尖搭上他的手腕,动作神情都十分自然。 没毒发啊……她心想。 不等她出声询问,桌前响起一道熟悉的嗓音,透着股如沐春风般的温和,“皇兄皇嫂,别来无恙?” “谢皇弟挂念。”轩辕北辰先开口,冷清儿跟着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二人脸上皆透着冷淡。 这种寻机便攀咬诬陷手足、居心不良之辈,实在是让人生不起一丝好感。 平王对二人疏离的态度视若不见,他端着酒杯微微俯身,笑得人畜无害,“上次误会皇嫂,都是小王的不是,还望皇嫂不要再同我计较。” 冷清儿听出他话里有话,但也只是几不可查的点头,神情不变。 “敬过酒便回去罢。”轩辕北辰很不喜欢他看自己王妃的眼神,每每见到,心头便有无名火起。 平王闻言一笑,视线在冷清儿姣好的侧颜上划过,行礼后回了自己的座位。 他的这位皇嫂,嫁给他那废物皇兄真是可惜了,瞧瞧那身段样貌,太子身边的“燕国第一美人”遇上她也是黯然失色。 不仅模样顶好,还有趣,是个难得的妙人…… 不多时,皇帝进殿,众人言谈举止瞬间规矩起来,殿内热烈的气氛稍稍冷却,待皇帝走上正前方的踏台,众人纷纷起身行礼恭祝生辰。 “都平身入座罢,皇后身体抱恙,已经提前道贺过了,今日便不过来了,众卿不必多问。”皇帝撩起后摆坐上首位,看起来心情甚好。 他不介意皇后不来,自然也无人多说什么。 这时,贴身太监上前一扫拂尘,高唱寿宴开席, 身着绚丽彩衣的宫女由两边的侧门进出,有序地穿梭在众人面前的食案之间,将各式各样的菜品一一摆上。 全席共一百零九品菜色,包含糕点水果,短时间是上不完的,在此期间,各家才女纷纷上前献艺,俏皮话转过几轮,将皇帝逗得哈哈大笑。 殿中高台之上歌舞起,众官员陆续开始上前奉上贺礼。 “微臣惟愿陛下福如深海,寿与天齐!” “微臣恭贺陛下五十大寿,愿陛下洪福齐天,大燕国泰民安!” …… 太子见时候差不多了,便上前一步,命人奉上自己准备的贺礼。 “父皇,这是儿臣收集的,北寒的雪参,扶州的新稻,西塞的牛角以及东海的明珠,借我燕国四方特产,取四方来贺之意,企望万国来朝的那一天!” 太子说得字字铿锵,而后深深一拜,亲自将贺礼交了上去。 “儿臣祝父皇念念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皇帝一一拂过四方小盒里的东西,眼中光亮闪烁,半晌后高声道:“好!好!好!太子这件贺礼深得朕心,朕的大燕国将来必定会有万国来朝的那一天!” 父子两人的一番话,说的文臣武将各个激动不已,眼前仿佛已经看到了燕国更为强盛的未来。 太子一党则是暗自欣喜,揣摩圣心不是容易的事,这一步棋,总算是走对了! 殿内气氛再次浓烈起来。 太子之后,其余几位皇子公主也陆续上前道贺词,献贺礼,皇帝挨个称赞一番,直到最后,轩辕北辰也没有上前的意思。 此时已经有不少人都在往这边看,冷清儿侧眸看一眼淡定自若的男人,也不心急。 她知道身边人不是个愚钝无能之辈,既然参加寿宴,就绝不会出半点岔子。 “皇弟,可否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先出声挑破这件事的居然是一贯不爱冒尖的太子,他这话的意思,几乎等同于直接告诉众人,堂堂献王殿下今日没有准备贺礼。 轩辕北辰望向太子,眼底冷冷清清,看不出丝毫情绪。 他这个兄长,装了这么久的温柔和蔼,竟在这时因为得意破了伪装。 “皇弟你腿脚不便大家都知道,无法亲自精心准备寿礼也情有可原……或者你是因为碍于面子,不好拿出来?”太子丝毫不顾甄阁老暗中频频使眼色,依旧用一副和善的神情,说着明嘲暗讽的话。 献过礼的平王在一边老神在在的喝酒,乐的看自己手足兄弟唱大戏。 不过想着看兄弟的好戏,眼神却时不时的看向冷清儿。 “献王殿下,有何不妥还请言明,不发一语解决不了问题。”张守正上前说了一句。 就在议论声渐起,皇帝不得不开口之际,轩辕北辰看一眼殿门,大手一挥,“来人!” 一名太监捧着一副卷轴自殿外走进,气喘吁吁,像是一路赶来。 “父皇,这便是儿臣给您的生辰贺礼。” 太子抬眸看一眼,讶然,“不会是贺寿图罢。” 一众人面面相觑,若真是,那可太拿不出手了。 第73章 献王之礼 那卷轴象牙作轴,其貌不扬,对比其余贺礼逊色不少。 卷身用的兽皮,其色不均,看起来有些脏兮兮的,与富丽堂皇的奉天殿格格不入。 许多人瞧了几眼,看得直皱眉,都觉得这东西作为贺寿礼呈上去,非惹得龙颜大怒不可,到时候还要害得他们受牵连。 太子余光看到众人的反应,心中更是得意,他回望使眼色使得快抽筋的甄阁老,送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甄阁老拧眉回首看向奉礼的太监,依旧觉得太子今日所作所为十分不妥。 满场就只有冷清儿注意到,捧卷轴的小太监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皇帝面上的喜色淡了许多,他抬手接过卷轴却没有立时打开,而是看向轩辕北辰,眸中带着审视。 “儿臣恭祝父皇身心同康,福寿双全。”轩辕北辰垂眸行礼,让人看不出情绪。 卷轴缓缓展开,皇帝端坐着看了良久。 太子见皇帝眸光明灭,神思浮动的模样,心里最后一点顾虑也没有了。 他缓声开口,“皇弟,若是拿不出什么像样的寿礼,早些知会一声,为兄的不会不管你,何至于弄成现在这样,你怎能如此不懂事呀?” 这样一副说教的口吻,在场无人觉得不妥,几乎都认为献王今日要出大丑了。 甄阁老这一刻才松了口气,同某些人交换了眼神,端坐着准备看好戏。 皇上最好是借题发挥,将那碍眼的献王发配至寒苦之地。 张守正却蹙起了眉头,他方才起身说话之后便一直站着,此刻正好可以留意到皇上眼底的那抹讶然。 冷清儿抬眸看一眼面上得意之色渐浓的太子,觉得有些好笑。 这人真是带得一手好节奏,最开始只是明嘲暗讽,这会已然是高高端起兄长的架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教训起人来了。 这还是皇上没表态,要是皇上真训斥了轩辕北辰,太子是不是要开心的跳起来? “皇弟呀,你……”太子还想再嘲讽两句,却被一连数声“好”惊得僵在当场。 这满场敢这样肆无忌惮高呼大笑的,除了皇上没有别人了。 甄阁老瞬间变了脸色,望向开怀不已的圣上。 “辰儿,你的这份贺礼,不止于朕,于国于民皆是好礼啊!”皇帝站起身,面上透着兴奋,“来,过来告诉众卿家,你送了什么。” 他直接唤小名,可见此刻对轩辕北辰是满意到了极点。 这东西幸好是最不得势最无威胁的这个儿子呈上来的,若换了其他人,他便不会如此高兴,而是得思考如何打压了。 冷清儿适时的起身推着轮椅来到皇帝座下。 “回父皇,此乃敌国的军事布防图。” 轩辕北辰字字如明珠落玉盘,一字一响,惊得众人半晌不能言语。 太子愕然,一时接受不能。 寂静片刻,全场沸腾。 “竟是布防图!” “听说之前折了好多探子都没能拿到完整的!” “天佑我大燕!” “献王殿下想必废了许多功夫!” 喧闹声中,皇帝明知故问:“辰儿可能保证这布防图是真?” 他曾看过探子冒死送回的残损图纸,不会分不出真假。 “父皇如此高兴,想必心中已经有答案了。” “好!来人啊,赏!” 龙颜大悦,珍宝金银赏了良多,他甚至还让轩辕北辰在今日的寿礼中挑一样,虽于理不合,但却是无上的恩赐了。 大太监上前一一高唱皇帝赏赐之物,下面开始响起小声的议论。 “太子未免太武断了……” “圣上也不追究他……” “蹦跶了半天,竟是这样的结果,啧啧……” 太子顿时觉得面上火烧火燎,而且这讨论者众多,他也不能一一记下事后算账,一时气闷不已。 今日这脸,丢大了! 一旁的冷霜心放下来的同时,腹中积压许久的嫉妒又开始翻滚。 陪同献王殿下一起受赏的人,应该是她! “太子殿下,献王殿下没有失了礼数,可献王妃却没有献礼……”她凑近太子悄声提醒。 太子眉梢一动,虽说献王夫妇本一家,但在场不少官眷也是特意准备了才艺的,献王妃就这样两手空空前来,确实是个把柄。 此刻他已经不想去管冷霜是何居心,他只想挽回自己的颜面。 太子再次出声:“辰弟这礼,真是出人意料,是为兄武断了。” 他叫得亲热,笑得和煦,听起来似乎是在赔礼。 轩辕北辰没有接话,自顾自行礼,“谢父皇赏赐。”冷清儿随他一礼,又引得许多官眷赞叹,轻声和同案之人说他们夫唱妇随,形影不离。 行礼之后冷清儿正准备携轩辕北辰回座位,手刚搭上轮椅便听太子再次开口:“辰弟的贺礼,甚好,想必弟妹的贺礼定然也是不差的罢?” 冷清儿面向太子一礼,不等她开口,轩辕北辰维护道:“想必太子误会了,臣弟同清儿夫妇一体,那布防图,是我二人共同献上。” 在场不少人听得连连点头,献王夫妇二人的恩爱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即便这布防图献王妃没有出力,算她一份功劳也是没有关系的,而且看皇上的样子,也并不打算追究什么。 但不管别人怎么想,太子依旧不依不饶,“此言差矣,张大人的夫人不也单独献上了贺礼?” 才坐回去的张守正闻言就要起来解释,他同夫人分别送礼是因为意见不合,本着礼多人不怪的想法,并无意让太子拿这件事刁难献王妃。 张夫人见状连忙拉了他一把,不让他掺和。 这一拉的空档,冷清儿开了口:“太子殿下未免有些心急了。”她说着从袖中摸出一个锦盒,“父皇大寿,臣妾自然备有薄礼。” 还好她没有听轩辕北辰的,不然真的什么都不准备,此刻不就任人拿捏了? 众人的视线一时全都集中在了她手上。 那锦盒式样普通,比那幅卷轴看起来更平平无奇。 太子心下觉得好笑,这是随手拿出了什么贴身备着的首饰么? “弟妹这普普通通的锦盒里,不会是放着什么敌国金库的秘钥罢?” 一句话中藏着满满的讽刺,偏语调柔和,着实恶心人。 第74章 风头无两 任谁也知道太子说的话毫无可能,若献王拿出军事布防图,献王妃拿出敌国金库秘钥,那么两人相加就会变得十分可疑。 太子这话,实为暗指献王妃拿不出像样的礼物。 冷霜显然也不信那锦盒中能藏着什么宝贝,听太子这么说不由得用帕子掩着唇角笑。 她倒要看看,今天众目睽睽之下,这贱人该如何下台。 张守正终是不顾夫人的阻拦与担忧,坚持站了起来。 他先是解释了一番自己与夫人分别献礼的原由,而后面向太子,“太子殿下,按理来说,献王妃不备贺礼也没有什么,皇上无意计较此事,您也不要揪着不放了。” 这话出口又惊了大半的人,当堂指责劝告太子,满朝文武也就他敢了。 “吾只是觉得,献王妃若能奉上一礼,父皇会更为高兴。”太子微微弯下眉眼,又恢复那副温吞样子,他不想当着父皇的面和这位张大人起冲突。 张守正为人刚直不阿,油盐不进,因着性子得罪了不少人,奈何他是真正的有才之人,颇得皇帝青眼,许多人见不得他,又除不掉他,时日久了,索性都不去惹他,免得给自己添堵。 “臣妾倒是不知,太子殿下竟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冷清儿忍不住出声还击,言语里的讽刺意味比太子只多不少。 若太子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之前也不会说献王的贺礼是普普通通的贺寿图了。 众人这时候越发好奇,献王妃手上的锦盒里,到底装着什么。 “清儿……”轩辕北辰轻轻拽了一下她的袖子,不希望她这时候出头,怕她被太子一党推上风口浪尖。 冷清儿垂眸笑看他一眼算作安抚,面上毫无惧色。 都说过多少遍了,她不是需要人小心呵护的娇弱花朵,真要比喻,她倒是更像仙人掌些,浑身毒刺的那种。 “献王妃这话说得似乎有些失礼了,太子殿下他毕竟是储君。”甄阁老站起来行礼出声,面上倒是没有指责的意思,似乎只是为了阐述事实、说句公道话。 冷清儿冷冷回看长须的甄阁老,看得对方心头一凛。 她心下觉得可笑,太子今日的所作所为,可有当他自己是储君? 因着一点得意半点风度也无,他自己不珍惜羽毛,难不成要别人替他珍惜? 甄阁老的话提醒了太子,他抿抿唇,像是有些内疚的样子,“弟妹这是在怪我方才误会皇弟了?为兄只是开了句玩笑罢了,还望弟妹不要往心里去。” 他看向不远处站着的妹妹们,无奈道:“想来这俏皮话也不是谁人都能说好的。” 有心思单纯的公主抿唇笑起来,“太子哥哥也有不擅长的事情啊。” 见他又装上了,冷清儿微微勾唇,“臣妾也是开了个玩笑,还请太子殿下不要同臣妾一个女子计较。” 太子听出来了,这是在暗暗指责他纠纠缠缠的和一个女人过不去,他正欲再张口圆回来,却听张守正那严肃的声音再次响起。 “盒子还未打开,请太子殿下慎言。” 太子额角一跳,他还什么都没说,这人就敢先堵他的嘴!惹人厌的书呆子!迟早赶他去种地! 有人小声道:“这张大人,还真是不怕死呢……”紧跟着议论声又起。 “之前就是他从烟花之地把太子抓回来,怎么今日还敢和太子对着干?” “我倒是有些佩服张大人。” “谁不是呢……” “要我说,太子殿下这就是借题发挥罢了,谁不知道他自小就爱和献王比。” “可如今献王已经残废了,还要比么?” “这你就不知道了,听说呀,是有心结……” 听到这句,太子脸色猛然一变,一双眸子立时在殿内扫视起来。 但那些叽叽咕咕的声音一会儿在这边一会儿在那边,听得到,却分辨不出到底来自哪里,想追究都找不到人。 这时皇帝抬抬手,“张卿家先坐下。”这才止了几人的口舌之争。 他依旧没有追究太子的意思,反而问冷清儿锦盒里面是什么,显然几句话下来,他也好奇得紧。 冷清儿微微一福,也不刻意卖关子,不慌不忙地打开了手中锦盒。 殿内众人皆好奇地伸长了脖子,有些离得远的甚至微微站起身来。 “天哪!这是夜幽兰!快跑!大家快跑啊!” 一声略有些尖厉的惊叫声响起,有几个胆小的官眷吓了一跳,脸色瞬间苍白起来。 大多数人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那看起来不过是一株色泽妖艳的兰花,而且生的那样微小,真的会有什么不妥么? “夜幽兰是剧毒之花!花开之日十里内寸草不生!何况是人!不想死的就快跑啊!” 这一解释,瞬间便有许多人“唰”的站了起来,神情慌乱,似乎下一刻便要夺门而出。 冷清儿十分淡定地托着锦盒说:“请大家稍安勿躁,本妃以性命担保,这花不伤人命。” 冷霜满脸惊惧的跳出来,“你胡说!这分明就是剧毒的夜幽兰!你在皇上的寿宴上拿出这种东西,究竟是何居心!” 她起身时候打翻了食案上的茶盏酒盅也不管,惊惧又愤怒地指责冷清儿。 方才惊叫着要众人逃命的就是她。 “你只认识夜幽兰,却不知道它可以培育改造。”冷清儿冷冷勾唇。 看来她这个“妹妹”,自幼学医也不是半点用处也无,只不过,终究是才疏学浅。 “什么?”冷霜睁大双眼,“夜幽兰寻常人碰都碰不得,你分明是胡说!” 冷清儿眸中透出轻蔑,“寻常人不能,本妃能。这花现下已变成救命的良药,放置宫内蛇虫鼠蚁皆不敢靠近,若你不信,大可以试上一试。” 冷霜还想反驳,皇帝赞赏的声音却率先响起,“朕心知献王妃毒术了得,此花朕收下,献王妃有心了。” 皇帝都发话了,其余众人也都纷纷跟着夸赞,连带着又将献王夸了一番。 殿内气氛再次热烈起来,向往夫妇献王夫妇一时风头无两。 冷霜与被众人彻底忽视的太子站在一处,面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第75章 宣示主权 眸光划过自己被茶酒打湿的衣裳,冷霜恼怒之余又生出几分恨意。 她死死攥住帕子,紧咬下唇瞪着风头正劲的冷清儿。 太子绷着脸看一眼身边一身狼狈的女子,也不问她的意思,直接前往殿手行礼。 “父皇,冷小姐衣衫上撒了茶水说是想提前回府,儿臣可否去送送?” 他颜面扫地,这里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任何一个人的目光都会让他觉得无比难堪。 这话引得几位官眷戏谑的看向食案后略有些怔楞的冷霜。 后者回神,忙用帕子掩着裙子上前来配合着开口:“还请皇上恕罪,实在是衣裙脏了多有不便。” 冷清儿趁此空荡推着轩辕北辰回到了座上,期间看都懒得多看一眼那两个居心不良的人。 宴会此时已经接近尾声,皇帝便不甚在意地摆摆手说去罢。 今日这生辰他过得还算满意,至于太子公然刁难献王夫妇的事情,他只当是几人借着酒兴生的小摩擦。 太子不久前才因春楼一事被处罚,今日寿宴上再受斥责未免会惹人心动荡。 得到首肯,太子才领着冷霜一前一后走出殿门,匆忙离去的背影中透着几分颓丧。 最后几道点心上案,皇帝交代几句便率先离席往皇后寝宫去,想来是要去探望一番。 其余官员恭送皇帝之后也互相告辞,准备打道回府。 几家官眷特意来道别,冷清儿一一回礼,寒暄后忍不住往平王方向看了一眼。 她一早便发觉那人总时不时地看她,原本并不想理会,毕竟这全场频频看她的人也不止他一个。 但献出夜幽兰之后,平王的眸光突然就变得浆糊一样,紧紧黏在她身上,如影随形,十分惹人不快。 正自想着怎么警告对方收敛一些,腰间突然一紧,垂眸就见一截与她腰带同色的黛蓝色缎面袖口,前端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大咧咧横在她的腹部。 搂住她的自然是轩辕北辰。 他一直在一边默默喝茶,不动声色地关注她的一举一动,所以她神色的异常,以及平王越来越放肆的目光他皆看在眼里。 目露警告地看一眼平王,他手上又添了些力道,将身侧的人拉得贴自己更紧。 冷清儿被拉的一个趔趄,她拧眉看一眼四周还未退场的官员,只能将自己半个身子都压向轩辕北辰,不然照两人目前的亲密姿态,她只靠一条腿支撑全身,随时可能跌在他身上。 秀恩爱是秀恩爱,她可没兴趣当着外人的面对一个男人做出什么不雅姿势,哪怕是被迫的。 平王眯了眯眼睛,终于收回了目光,而后像是不经意间对上轩辕北辰的目光似的,满面温和的举杯颔首。 他这残废皇兄看皇嫂看得可真够紧的,多瞧几眼都不让。 原先倒也算了,但如今他对皇嫂起了兴趣,轩辕北辰越是护着藏着想将他逼退,他就越是心痒难耐想要靠近。 那样一个毒术了得,绝美出尘的妙人,给了一个不能人道的残废岂不是暴殄天物? 不如给他。 这么想着,他眸色愈深,缓缓喝尽杯中酒水,深深看一眼冷清儿后起身悠悠离开。 见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轩辕北辰便同怀中人一起出了殿门。 一路上冷清儿数次想挣开他的手未果。 宫人来来回回,她不好动作太大,最后只能配合他别扭前行,腰几乎拧成麻花。 和她感受不同,轩辕北辰倒是觉得胸口多日以来积攒的郁气散去不少。 两人一路紧贴着上了轿撵,由宫人护送出宫门。 待上了马车,冷清儿一把推开腰间的手,按着酸软不已的腰身横轩辕北辰一眼,“好摸么?” 男人轻咳一声,没有说话,神情有些悻悻。 一路走来,衣料摩擦,就算他没有刻意摸,现在也解释不清。 冷清儿见他这幅模样,几乎要气笑了。 敢占便宜不敢认? 她瞪着他,满面不悦,“你忘了我们的约定?” 装恩爱是要两个人互动才对,他刚才完全是单方面吃她豆腐! 最可恨的是,大庭广众之下,她碍于女戒不能把豆腐吃回来! 轩辕北辰抿了抿唇,闷声道:“我不觉得我的做法有何不妥。” 他堂堂献王,难道要放任别人觊觎自己的王妃而什么都不做么? 居然还理直气壮…… 冷清儿用眼角看他,“你当真不觉得自己有错?” “你是我的王妃,此时若不宣示主权,我和那身披绿甲的乌龟王八有何区别?” 居然还振振有词…… “那些胆敢冒犯我的鼠辈,我自会料理,用不着你操心。” “让你为这种事出手,要我何用?”他语调不自觉拔高。 他一直不懂,为何她总是想将所有人隔绝在外,不让他人靠近半分? “你我各取所需,你说要你何用?若你无用,我便不会找你合作。” “清儿!”心尖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中,激得他重重砸了一下小几。 那“砰”的一声吓了冷清儿一跳。 车外护送的侍卫闻声也是一怔,眼神交流一番后,都一拉缰绳稍稍离远了些,唯恐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冷清儿挑起眉梢,“王爷,你知道上一个吓唬我的人是什么结果么?”说着轻轻挥了一下衣袖。 “我……哈哈哈哈。” 望着上一刻还一脸沉肃,下一刻却突然笑起来的轩辕北辰,冷清儿轻哼。 “这毒名为‘俱开颜’,一丁点便值好几两银子,今日就送王爷一些。” 轩辕北辰抬手指着她,张口是朗声大笑,抿唇是低低闷笑,好看的脸上渐渐浮上一抹红。 “王爷你该多笑笑,这样的你,俊得很。”冷清儿抬抬他的下巴,打趣道。 两人方才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她很不喜欢,现在这样,倒是不错。 这时,冷霜坐着马车经过,听闻车内的欢声笑语,不由得愈发气愤。 这二人在这里打情骂俏笑得开怀,她却被太子怠慢丢在半路! 那劳什子太子明明说要送她,结果却是直接回府,要不是她发觉不对半路询问,怕是此刻已经跟他回了太子府! 这要是传出去,她必得沦为谈资笑料! 第76章 你、你到池子里去 “快走!”冷霜隔着车帘踹了一脚车夫。 再在旁边听下去,她一定会忍不住冲上车去,生生撕烂冷清儿那贱人的面皮! 车夫本来就坐在车架边缘,差点被突如其来的一脚踹下马车,他敢怒不敢言,只能打两下马鞭,催着马儿跑得更快些。 相错而过时,冷霜还是没有忍住透过车窗往一侧看了一眼。 那一眼,含着深深的嫉妒。 她从不曾见过爽朗大笑的献王殿下,冷清儿却见过! 那贱人现在一定很得意罢,她一定要想法子,不能让那贱人永远这么得意下去! 冷府马车载着一车妒火绝尘而去。 这一切冷清儿都毫不知情,她正在轻微摇晃的马车里端详轩辕北辰,看他因为大笑上气不接下气。 “清儿……哈哈……” 轩辕北辰一把握住冷清儿搭在膝盖上的手,极力忍耐着笑意想开口说话。 “……我不是有意……哈哈……” 他试图解释,但张嘴只能是语不成句,什么也说不清,最后索性抿住嘴闷笑不止。 冷清儿一把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开口威胁,“王爷是嫌药量少么?” 狭长的凤眸微抬,眼底盛满了无奈,轩辕北辰笑着摇头,抬手按揉胸腹间。 毒王的药果然厉害,这么一小会儿,他已经笑得要脱力了。 见他被戏弄成这样也不生气,冷清儿胸中的怒气慢慢消散。 “清儿……” 他的手又握上来,只不过这次明显没了方才的力道,显得有些虚软,轻轻搭上来,像是在恳求她似的。 冷清儿垂眸轻轻回握他一下,替他解了毒。 中了‘俱开颜’的人,与其说是被毒死的,倒不如说是被累死的,所以通常中这种毒身亡的人,多数都会被判断为猝死。 她只想小小的惩罚一下他,并没有要伤他的打算。 谁让他占了便宜还理直气壮,还敢拍桌子和她叫板。 止了笑之后轩辕北辰没有立即说话,而是先平缓呼吸。 那喘息声一下一下响在安静的车厢内,气氛渐渐变得暧昧起来。 绝顶美男在身边轻喘,始作俑者是她…… 冷清儿抽回手别开眸子,觉得有些不自在。 索性这时马车停了,她起身就准备出去,这时候却听轩辕北辰一声闷哼。 她立即回眸,就见他脸上的血色眨眼间便退得干干净净,冷汗瞬间爬满额头。 神色一凝,她忙放下车帘回身查看。 他竟是又毒发了。 看着他苦苦隐忍的痛苦模样,冷清儿微微抿了抿双唇。 替轩辕北辰根治奇毒的药物用品之类其实已经备得差不多了,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就趁今天帮他把毒彻底解了,也不枉他多次不顾一切的维护之情。 “孔管家。”她唤。 早已经候在门口的人忙凑到车马前行礼,“老奴在。” “天色尚早,王爷要带本妃外出游玩,吩咐不许人跟着。”冷清儿继续说。 “这,车夫呢?”孔管家有些迟疑。 不许人跟着,难道两位主子要自己驾车么? 冷清儿没有答他,而是提高声音叫了一句,“不言。” 一袭黑色劲装的少年由马车后快步走出,看愣了一众侍卫。 一路上也没见过这少年,他这会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不言上前示意车夫让位,而后跳上马车一挥马鞭,驾着车迅速离开献王府。 侍卫有些犹疑想要跟上,被孔管家拦住。 两位主子都是说一不二的人,他们交代的话谁敢不听? “主人,去哪里?”不言出声询问。 “长平街。”冷清儿边说边抬手用指尖抵住轩辕北辰的额心,异香飘散,满面痛色的人神态渐渐恢复平静。 “清儿……”他想问些什么,冷清儿微一摇头,“你正虚弱,少说些话,我现在带你去我的私宅,彻底替你根治奇毒。” 轩辕北辰闻言心头莫名升起一丝雀跃。 长巷深处的大宅依旧是那副冷清模样。 看宅子的老者听闻车马声便迎了出来,“主子。” 待看到冷清儿亲手推出来一名男子,老者怔楞,“主子从未带过陌生人回来,这……” 冷清儿淡淡看他一眼。 老者心头一突,“属下失言。” 轩辕北辰眉梢几不可查地一动,心头的那丝雀跃突然变成了莫名的欣喜,就连身上的寒意都仿佛散了不少。 回想起数次毒发时候她不经意间流露的温柔,一时间只觉得这毒便是再迟些根治也无碍。 “解毒的过程十分痛苦,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见他没来由的高兴起来,冷清儿还当他是开心于毒终于要解了。 “最痛苦的日子我已经熬过来了,之后的这些并不算什么。”轩辕北辰微微勾唇,不是十分在意。 冷清儿因这句话微微失神,莫名想起穿越前的悲惨经历,以及来到这里后苦练毒功的十年。 她看向轮椅中的男人。 其实她和他是一种人,他们都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悲惨过去。 轻叹一声收整情绪,冷清儿吩咐不言带人去美人池,自己则往反方向去。 她要去取上次放在这里淬着的毒针,那是专门为了解他奇毒而炼制的。 等她推开美人池的雕花木门,就见轩辕北辰正在里面脱衣服。 她一怔,眼睁睁看着亵衣滑落,露出男人肌理分明的上身来。 莫名的,她突然想起了成亲那一晚,她猝不及防被他拖进怀里时,那盈满口鼻的安息香味道,清淡,带着一丝甘甜。 许多时日过去了,她原以为一些细枝末节早已被彻底遗忘,但此刻回忆起来,才发觉她比预想的要记得清楚。 佯装自然的走近池边,将自己藏进缭绕的热气中,冷清儿才开口:“你、你到池子里去。” 轩辕北辰隔着水雾,只能隐约看到她腰股间的一抹窈窕曲线。 温泉的热气像是灌进了心里,灼得他有些不知所措。 食指轻轻摩挲拇指关节,他轻咳一声缓步走近池边。 凑近了,才见她双颊飞一抹淡红,但隔着忽浓忽淡的雾气又看不真切。 冷清儿也不知道他立在自己身边是什么意思,只好重复,“你、你到池子里去。” 再开口她才发现,自己似乎有些紧张。 第77章 治毒 听到冷清儿两句完全一致的话语,鬼使神差的,轩辕北辰又凑近了她一些,想将她的神情看得更加清楚。 那蜜色的胸膛眼看就要贴上她的身侧。 察觉男人靠过来的冷清儿立即往一侧挪了半步,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王爷,你光着呢……”她心头跳了一下,不得不提醒。 低头看一眼自己只着亵裤的身体,轩辕北辰才后知后觉的想明白。 她原来是在害羞。 “清儿,你我是夫妇。”他轻笑,倒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些想逗她。 她惊慌失措是什么模样,他还没有见过。 气氛因为这句话愈发暧昧。 这种情形下他说这种话…… 冷清儿鲜有面热的时候,偏今天在自己的私宅接二连三红了脸,她抿抿唇又站远一步。 “王爷,我看你是才好了伤疤就忘了疼。” 先前才在马车上就成婚协议的事情和他起过争执,这男人这么快就忘了? 她想了想,笑了两声,“就算你我是真夫妇,王爷你此刻也不能如何。” 毒发之后,他周身上下根本使不上什么力气,只怕此刻仅仅是站立在她身边,也是有些费力的。 轩辕北辰以拳抵唇轻咳一声,没有再出声,因她这句话,对根治奇毒又重新燃起了几分迫切之情。 水声响起,他迈步走进温泉池。 温泉池被冷清儿改造过,池底是由宽扁的台阶组成,呈漏斗状,两边高中间低,越往中心走越深。 她让轩辕北辰靠立在池边,喂他吃下一颗通体暗紫的药丸。 那药丸药性极热,是为了配合温泉水替他暖身,不然解毒时,那积年累月的寒毒散出来,他很有可能受不住。 “这药和你体内的奇毒毒性对冲,药效上来后,你……忍忍。”她开口提醒。 即便因为她的提前告知有了预备,但等体内真正开始忽热忽冷、钝痛不断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泄出几声闷哼。 冷清儿见状不再耽误,直接走近他拿出淬炼好的毒针准备施针。 才抬手,就见池边站着的人像是突然浑身无力,腿一软就要面朝下趴进池水里。 这池水虽然还不到轩辕北辰的腰际,但这样趴下去还是有可能溺死的。 她连忙收针伸手拉他,却忘记了对方的体格不知道比自己沉重了多少,加上脚底湿滑,她整个人便被拖着摔进了池水里。 结果最后面朝下趴进水里的却成了她。 一惊之下,她呛了两口水,慌忙想起身,脚踩到池底却又是一滑,不等她再挣扎,腰间一紧,她整个人被抱了起来。 咳了两声抬眼,就见男人近距离的望着她,仔细看,眸中隐含担忧,而担忧之外,又有几分不太明显的笑意。 “清儿为了为夫,竟险些溺水。”虽是打趣,声音越有些低弱。 没好气的别他一眼,冷清儿开口:“放我下来,” 她能感觉到他紧抱自己的双臂在微微颤抖,心知他在强忍痛楚。 轩辕北辰转身将她放坐在池边,动作缓慢极了,带着一丝恋恋不舍。 他此刻才发现,自己很喜欢和她肌肤相贴。 仔细回想,似乎从很早以前,他就不排斥和她亲密接触了,时至今日竟变成了喜欢同她亲近。 因为某些经历,这在别的女人身上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这说明…… “要开始了。” 没来得及再想,柔缓的声音在身前响起,紧接着泛着冷芒的毒针便刺入了他的皮肤。 “呃啊!”才出口的痛呼被生生忍住,胸腹间的剧痛让他几乎跪下。 筋脉撕裂般的剧痛愈来愈频繁,如巨浪拍岸,不断冲击他的意识。 他浑身颤抖,一呼一吸都变成了折磨,几次费力睁眼,看到的都是冷清儿那张沉着但带着一丝疼惜的脸。 那副面容陷在氤氲的热气里,仿佛冬雾里的朝阳,成了那一刻唯一美好的存在。 直到最后,他痛得神思溃散,终是沉入昏迷。 献王府内院。 昏睡了两个时辰后,轩辕北辰在卧房内醒来。 他在榻上躺了一刻钟的时间,仔仔细细分辨着流遍四肢百骸的暖意。 体内积年的寒冬终于散去,迎来了新生一般的暖春。 心潮起伏间,他掀开锦被起身,双脚踩在地上的时候,内心涌上一阵狂喜。 他能感受到到自己的双腿变得十分有力,是和常人一样的、健康的双腿! 不是时好时坏哪怕站起来也稍显无力的腿,也不是站久一点便四处生寒痛楚不断的腿,是真正健壮可以由自己随意掌控的双腿! 正自高兴,他察觉房门被推开。 冷清儿看到卧房中回眸看向自己的男人,有一瞬间的怔楞。 瞧他发红的眼眶和水光闪烁的眼睫,这是……喜极而泣? 轩辕北辰侧过头迅速的抹一把脸,有些尴尬的背对房门立着,也不出声。 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让女子看到他落泪。 冷清儿倒没有取笑他的意思,心头漫上来的第一种情绪是心疼。 他数年来独自忍受的苦楚、屈辱和绝望,终于在今朝有了转圜的余地。 不幸失去的东西有机会可以重新拥有,这于任何人而言,都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同时想起来的还有原本的冷清儿。 若那个胆小柔弱的女子,能看到她之后替她做的一切,想必也会觉得欣慰高兴。 “才初见成效便这么高兴么?”她绕到他的面前,仰脸笑望他,打破了略有些尴尬的气氛。 眼前这张脸渐渐和水雾中那张脸重合,轩辕北辰只觉得胸膛蓦的涌起一阵热流,不由伸手紧紧将面前人拥入怀中。 极淡的安息香味道冲入口鼻,其中似乎包含着什么浓到辨不清的情绪,冷清儿一惊,心头咚咚直跳,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 “清儿……”他叫了她几声,但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冷清儿回神,抬手拉扯他的衣袖,半天挣扎不开,“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良久之后,他像是终于没了力气,这才放她离开。 这时梅儿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含着笑意,想来是看到两人抱作一团的样子了。 “平王殿下来了。” 第78章 脸熟的丫鬟 冷清儿退后一步远离面前的男人,抬手先让梅儿下去。 “清儿,我太高兴了。” 怕她一个不乐意再下点什么奇怪的毒,轩辕北辰先出口解释。 寿宴后搂腰,她让他笑了小半的路程,这会儿抱了满怀,怕是要下更厉害的毒。 他自己的身子他知道,平常她下毒便罢了,但现在他如此虚弱,再来一次“俱开颜”他都受不住。 冷清儿也知道他这会儿的身子骨是什么模样,横他一眼,有要走的意思,“腿才治好,你先别折腾,弄坏了不还得麻烦我。” 话说的不好听,但其中的好意轩辕北辰听得出来。 “我同你去前厅。”他说着就想唤丫鬟伺候他更衣。 冷清儿止步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引他住口看向自己,“你如今的脸色你自己瞧过么?” “举国皆知我体弱残疾,不碍事。”他还当她说的是他面色青白。 冷清儿摇摇头,转身去妆龛边上拿过自己的菱花小镜,回来抬手举到他的面前,“瞧。” 镜中映出来一张满面红光的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今日喜得贵子。 “我是高兴,但不至于喜成这样……”轩辕北辰接受不能,唇角微微抽动两下。 要让平王看到他这幅模样,不定之后有什么麻烦的流言传出去。 冷清儿极力抿唇,却抑制不住上扬的唇角,大方替他解答:“应该同你没关系,是毒丸的药量,我用的有些多了,噗。” 这也是她没有计较他方才举止唐突的原因之一。 想起温泉池边吞下的那一粒暗紫色药丸,轩辕北辰拧眉,面露无奈。 他行至床边坐下,等她迈脚准备出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开口,声音有些发闷。 “轩辕尘封他居心不良。” 冷清儿头也不回,只脚下一顿,“我心里清楚,你歇着,我能应付。”说完便出去了,还替他带上了房门。 她知道那平王表里不一,心思深沉。 前厅。 “皇嫂可是有什么要事耽搁了?皇兄呢?” 一见冷清儿由厅门边走出来,平王便开口。 冷清儿看他一副谦和知礼的模样,心下觉得有些可惜。 此人若是表里如一,倒真是个俊朗的翩翩贵公子,奈何他不是。 “王爷他身体抱恙,此刻已经歇下了。”她淡声回答,坐下后顺手接过下人奉上来的茶,一举一动不紧不慢,优雅端方,像是丝毫未察觉平王紧跟自己的目光。 “皇嫂,想必你也知道我此次前来所谓何事罢。”他省了自称,以示亲近之意。 只不过他想要的亲近,却不是弟嫂之间该有的那种。 冷清儿啜一口茶,没有立时开口。 她做出若有所思的模样,心里却明镜一般,不为别的,单纯就是厌恶眼前人,就是想晾他一会儿。 平王也不催促她答,抬起茶杯陪她一同饮茶。 只不过冷清儿看的是沉浮的茶叶,他看的却是冷清儿。 寿宴回府之后,他脑海里便一直闪过她在富丽堂皇的大殿上,手托一株妖异兰花慢慢踱步的模样。 清丽,高傲,身姿曼妙,仿佛她是独立山巅的神女,所有人皆是山脚下匍匐于她的信徒。 但脑海里的影子过于虚幻,他想用肉眼切切实实地见她,恰逢丫鬟提醒他喝药,他便有了借口登上献王府的门。 一来,为了见她,二来,为了解毒。 上一次在淑妃宫里中的毒,她不解,便无人能解,吃再多的药都不顶事。 一盏茶喝到底,平王看一眼天色,心知再等下去,怕是要被人家委婉赶走了。 他起身行礼,一揖到底,“皇嫂,这么久了,淑妃娘娘那件事还没有消气么?我知错了,还望皇嫂替我把身上的毒解了。” 茶杯放在桌上磕出一声轻响,冷清儿抬抬眼皮,似在回忆,“你说毒?” 她这么面带迷茫的一问,平王便不作声了。 看样子她是不想承认了,如此一来,他拿她毫无办法。 冷清儿确实不想帮他解毒,这人居心叵测,那慢性毒药最好是一日一日拖延下去,将他的心思全都消耗在解毒上,也省的他时不时地出来祸害人。 “想必皇嫂今日乏了,所以一时想不起来,此事不急,待皇嫂养足精神,我改日再登门拜访。”平王生怕她一出声就把话说绝,干脆先开口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冷清儿也不拦他,唤来孔管家送客。 但等平王行至厅门口时,她却瞧见了一个有些脸熟的丫鬟。 那丫鬟捧着平王的披风躬身上前伺候他穿上,时不时的看向冷清儿,一副想说什么又不敢开口的样子。 不自主上前几步,待再看清些那丫鬟的容貌,冷清儿总算想起来她是谁。 “阿兰?” 平王带着的这个丫鬟,分明就是她没来之前,在冷府服侍原主的贴身丫鬟! 阿兰见原来的小姐认出来自己,激动得不能自已。 “大小姐!大小姐!您还记的奴婢!您竟还记得奴婢!” 她不顾平王还在面前看着,跪下膝行几步到了冷清儿近前,痛哭流涕,连连叩头。 心下浮上几分唏嘘,冷清儿上前亲自虚扶了一下阿兰。 她如何能不记得,有关原主的那些人,心地好的原本就没有几个。 看着地上那个泪水涟涟的瘦削女子,冷清儿起了帮衬的心思。 “平王殿下,你的毒我可以解,但前提是这丫鬟要留在献王府。” 人放在自己身边她方便照顾,放在平王府她就管不着了,哪天倒霉被打死、被发买了她都未必知道。 “君子好成人之美,这丫鬟能被皇嫂瞧上是她的福气,我自然不会阻拦。”平王弯了弯唇,没有半点犹豫。 冷清儿不想追究他是不是君子,交易可以顺利达成便好。 “你可愿意跟着本妃?”她问阿兰。 阿兰忙不迭点头。 冷清儿见状便拿出百毒丸,由孔管家接过捧给平王。 见平王吞下,她再次出声:“天色不早了,想必平王也该回了。”说完轻轻拉一下阿兰,让她站在自己身后。 “听闻皇嫂喜欢清风居的美酒,可我听说那酒烈的很……”平王未接话,转而说起别的事情。 第79章 回首往事 冷清儿心下不耐,这人是要做什么?兴致来了要和她站在门口话家常? “我还听闻,皇嫂爱吃鱼……” “……” 平王仿佛看不见冷清儿越来越黑的面色,也不在意她是否回应,只自顾自的往下说。 他也知晓事已至此,于情于理他都该走了,但他禁不住想看看,一贯冷冷淡淡拒人于千里之外皇嫂,能不能对他露出些别的神情。 更何况,皇嫂同他单独闲聊越久,他那看人看得紧的皇兄知道了,就会越不痛快。 若两人因为他起了争执,便再好不过了。 最好是一朝失和,夫妇反目…… 这么想着,他面上笑得愈发灿烂。 “皇嫂可吃过御厨做的金丝白梅酥?若没有,我……” “平王,你该回府了。” “皇嫂,我府上有一稀罕物……” 小半个时辰后。 “孔管家,送客!” 冷清儿直接下了逐客令,说完不再管什么面上好不好看,转身回了内院。 这平王,怕不是脑子有毛病。 她没有直接回卧房,而是带着阿兰径直来到水榭。 此刻夕阳西斜,天边的火烧云在碧绿的水面撒上一层橙红。 冷清儿借着霞光打量眼前有些怯生生的人。 阿兰真是瘦的可怜,肩膀处的布料都被骨头顶出两个棱角,垂头含胸站着的时候,和记忆中的小丫头几乎没有什么差别。 “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冷清儿不由得问。 在原主的记忆中,阿兰是个心地善良的忠仆,总因为维护原主受到孙氏责罚,被打到皮开肉绽的情况也是常有的,但她从来不曾叫过苦,一直尽力帮着原主。 “回小姐,”阿兰顿了一下,连忙改口,“回王妃,当年夫人和您出事之后,奴婢便被捉住打了个半死,随后她们便找了个人牙子将奴婢发卖了。” 冷清儿直觉没这么简单,“那你又是怎么做了平王的丫鬟?” 皇室用人那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而从官员府邸卖出来的丫头,说到底底细是不干净的,皇家不会用这种有污点的人。 阿兰睁着肿如核桃的双眼,神情间是说不出的凄苦。 “回王妃,奴婢当时被打得奄奄一息,带出去还得花银子看伤,那人牙子根本就不想收,最后老爷出面,他迫于无奈才将奴婢带走了,半路也不知道是觉得晦气,还是觉得奴婢活不成了,便把奴婢丢到乱葬岗了。” 冷清儿见她想起那段遭遇又忍不住哭起来,抬手轻轻将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 “谢王妃。”阿兰接过来也不敢用,只是拿在手里接着往下说:“当时奴婢也以为自己死定了,那乱葬岗晚上有野狗出没,专吃人肉,便是没死透的也照吃,好在平王殿下当时出城路过,这才给了奴婢一条活路。” 被救的过程她没有细说,之后被带到哪里,以及平王封府之后在府里过得如何她都没有说,许是念着平王的救命之恩,不想将他的事情随意说出去。 她不说,冷清儿也不逼问,只想着她之后定是又经历了另一段心酸,才让她长得这样瘦小。 眼下的问题是,该安排她去哪里。 出阁前的贴身丫鬟,按理说应该在她房内伺候她和轩辕北辰。 但如今她房内已经有了淑妃赏的梅兰竹菊四个大丫头,虽说都是丫鬟,但她们四个的出身在那里放着,和寻常丫鬟有很大不同。 就连她们手下管着的几个小丫鬟,也都是自小跟在轩辕北辰身边伺候的,轻易不能调走。 这时候安排进去一个来路不明出身卑微的阿兰,显然不妥。 而前院都是些做粗活的婆子女使,让阿兰去更不合适,她这个身板,做不得粗活累活。 更重要的是,阿兰来自平王府,这个身份很容易受到排挤。 思来想去,她寻了个折中的法子。 “你之前是我的贴身丫鬟,如今认回来了,便安心在我院儿里做事,只要你勤恳本分,这王府里便没有人敢欺负你。” 放在她院儿里,做些洒扫一类的活计,成日里忙忙碌碌的,想必没人有闲心思排挤阿兰,等时日长了,再说要不要将她提到房内。 阿兰闻言有些欲言又止。 “有话不妨直说。”冷清儿冲她弯弯唇。 曾经待原主好的人,她自然要替原主还了那份情,所以对着阿兰时态度格外亲和。 “王妃,奴婢……奴婢想像以前一样贴身伺候您。”阿兰说着跪下磕了个头。 冷清儿打量她一会儿,“房内丫鬟足够了,且不如院儿里丫鬟自由,听话。” 话委婉,但意思明确。 “奴婢遵命。奴婢只是觉得,以前那样很好,奴婢很是怀念。”阿兰解释了一句。 冷清儿颔首,没有计较什么。 可能因为她不是原主,所以她感受不到什么怀念之情,也可能是因人而异,她现在回忆起原主之前的生活,只觉得气愤,只为她不平。 她唤来梅儿,吩咐:“你领阿兰去管家那里登记,之后让院儿里机灵点的带一带她,让她尽快熟悉适应。” 梅儿领命带着阿兰走了,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丫鬟有些好奇。 “孔管家,今日晚膳便随意弄一些在卧房内吃,王爷吃醉了酒,不便四处跑。” 她让不言将昏迷的轩辕北辰穿戴整齐扛回来时,对外便说轩辕北辰是吃醉了酒睡过去了。 只不过真醉酒和假醉酒还是有区别的,至少孔管家就发觉自家王爷王妃身上一丝酒味儿都没有。 不过明知这是胡扯,孔管家也还是低眉顺眼的应一声退下去交代。 对上这位浑身手段的王妃,王爷都要时常吃瘪,他一个卑微的奴才哪里敢不听话。 回到卧房之后,冷清儿就见轩辕北辰沉着脸坐在桌边,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样子。 “你这是什么眼神?” 她要了个丫鬟,又不是要了个美男…… “你问轩辕尘封要人?府里人不够你用了?我亏待你了?” 这都哪跟哪? “我什么时候说你亏待我了?”冷清儿一脸莫名。 看着男人满面红光地凝望过来,她实在不想和他计较,忍笑将阿兰的事大致说了一下。 第80章 人心难测 听完后轩辕北辰沉默良久。 他和那个阿兰没有旧时的主仆情谊,自然会有顾虑,但见自家王妃欢喜,也就没有多说什么扫她的兴。 冷清儿见他面色缓和,就自顾自去卸钗环,等晚膳上了,她陪着随意吃了两口便准备收整休息了。 大清早起来就没闲过,一整日下来乏得很。 见她没有再出去的意思,轩辕北辰便捧了本书靠坐在贵妃榻上,冷清儿见状十分自然的将床榻上多余的被褥搬了过去。 起身时候,他轻轻扯了她一下。 “轩辕尘封上门所为何事?” 冷清儿唇角噙着一抹打趣,“我还当你不问了。” 她侧身坐下,靠向另一侧,神情倦倦的。 “之前给他下了毒,来找我自然是求解药的。” 想起上次在淑妃宫里的冲突,轩辕北辰微微挑眉。 她竟还寻机报复回去了。 “所以便用解药交换了那丫鬟过来?” 他心知自家王妃的性子,她从不无缘无故给人下毒,所以若是没有充足的理由,她是不会轻易解了的。 冷清儿点点头,抬起手背掩唇打了个哈欠,而后起身,“歇着,这一天过得,像打仗。” 身侧的冷香渐渐消散,轩辕北辰看一眼放下的床幔轻笑摇头,而后熄了烛火睡下。 之后几日过得风平浪静,冷清儿将皇上寿宴上赏赐的一些物什清点好收归库房后,总算腾出了时间和心思再次去到书房探查。 遗憾的是,上一次发现的按钮只是桌边的一个装饰罢了,和密室机关没有任何联系。 沮丧之余,她继续在王府内暗中查探,一边教授不言新的招式。 这期间她还叫来梅儿问了几次阿兰的情况,得知她做事尽心,为人乖顺,同他人相处不错之后,便不在她身上多费神。 这一日,她正要去花厅,就见轩辕北辰从正门回府。 她停下脚步微微侧一侧头,清亮的眸子里略带些询问,“不是去给母妃请安?怎的回来这么早?” 通常他单独去,可都是要留他用了午膳才放人。 “父皇召见母妃,我便提前回来了。”轩辕北辰见到她,原本冷峻的面色柔和下来。 冷清儿点头,瞧一眼推着他的小厮,脚尖一转走过去挥退小厮,“我有话和王爷说。” 说完推着人径直回卧房。 一掩上房门,轩辕北辰便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弯折的苍松蓦然挺拔,只看身姿气度他仿佛换了一个人。 冷清儿稍稍仰头看他,“还要一直这样下去?”明明他双腿已经无碍。 “再等等。”他淡声回答,没有忽略她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欣赏。 美男固然好看,但也不能忘了正事。 她正正神色,开门见山地说:“你现在有我在身边,应该已经不需要宝盒了?” 早些时候她就猜测,他身上的奇毒应该就是在宝盒的影响之下,才没能彻底要了他的命,现如今她帮他治毒,他自然不再需要依赖宝盒。 轩辕北辰抿唇不语,只定定看着她,眸中的情绪她看不懂。 “那盒子在你手中远没有在我手中有用,你不如交给我,我帮你保管?”她继续劝说。 “清儿,我不明白,有关于你说的宝盒,我只从你口中得知那是个传说。”他终于开口,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 从种种迹象和毒谷的情报可知,盒子就在他手上,他竟是装作毫不知情?! 她自认作为盟友,她已经足够有诚意,他却连实话都不说! 眉头紧蹙,冷清儿心中的火气才起,就留意到屋外有动静。 两人的卧房没有要人伺候时,一般不会有下人敢轻易靠近,包括淑妃赏赐的那几个大丫鬟,此刻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明知故犯? 她抬脚往门口去,动作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轩辕北辰见状两步坐在了床榻上。 一把拉开房门,待看清门外之人,冷清儿眉心一拧,“阿兰?” 门边站着的,正是几日不见的阿兰。 她穿着中等丫鬟的服饰,端着铜盆不知到了多久,此刻正小心翼翼抬眸望过来,“王、王妃。” “你在这里做什么?”冷清儿看一眼她手里的净手盆,黑白分明的双眸微微眯起。 房内那么多丫鬟,即便是要进来伺候净手,也轮不到她一个房外丫鬟。 是她大意了,因着一点原主的旧情,就盲目信任眼前女子。 想来是在献王府的日子过得太顺遂安逸,她险些忘了人心难测这个该用血与泪铭记的道理。 “多日以来竟还不懂规矩?!”她拔高声音。 即便她不清楚卧房周围未经允许不许靠近的规矩,她一个院儿里负责洒扫看守门户的丫鬟,也不该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 阿兰惶然,手一抖铜盆一侧,里面的水便泼出来几分,正洒在她的裙边,很快就洇湿了一片。 “回……回王妃,奴婢……奴婢……”她眼珠左右飘动,半晌说不出理由。 她被吓着了,眼前的大小姐,哪里还有以前半分胆小温柔的模样,被她稍显锐利的眼神冷冷一瞧,她便觉得无地自容,紧张之余哪里还记得自己要说什么。 冷清儿打量她微微嗡动的双唇,放缓了声音,“什么时候来的?” 她现在只庆幸自己询问轩辕北辰双腿的时候,没有将话说得太直白。 “回、回王妃,奴婢将将到房门口,正巧碰到王妃开门出来。”阿兰不敢抬头看她,期间恨不得将自己的下巴埋进胸里。 这话冷清儿自然不会信,她方才在房内,可不是听到脚步声才过来查看的。 目光在阿兰出了些冷汗的鬓角边掠过,她出声训斥:“你若是不清楚身为院儿里丫鬟该做什么,就不必在献王府做事了,改日我便寻个机会将你还回去!” 阿兰闻言心里一松,慌忙跪下叩头,“奴婢知错了,奴婢冒冒失失扰了王妃清净,求王妃恕罪!不要将奴婢赶出去!” “下去,若是再犯,别怪本妃不念旧情!” 阿兰连连谢恩,端起铜盆快步退了出去。 冷清儿看着她离去的方向,眸光转寒。 她倒是想看看,这阿兰后续还打算做什么。 第81章 不一定是谁的麻烦 平王府。 轩辕尘封总算摆脱了那折磨人的各种毒发症状,成日里喂鱼逗鸟,兴致来了叫几个好友闲聊下棋,这阵子过得还算舒心。 唯一放不下的,便是留在献王府的阿兰。 他挂念着,那阿兰何时才能送出些关于皇嫂的有用消息。 这么想着,便听闻房门被扣响,声音两下沉急三声轻慢。 他手中的毛笔一顿,笔尖正好停在一抹嫣红旁边,而那嫣红之上的眉眼,正是冷清儿的模样。 “进来。”他说着将另一边的唇角勾勒完整,而后放下笔端详起来。 画不出,怎么画都画不出皇嫂那份出尘和清丽,神韵更是及不上真人半分。 门外走进来的是平王府的老管家,行礼时朝他重重眨了两下眼睛。 轩辕尘封会意,让左右伺候的都退了出去。 那老者来到房中,在下颌边缘摸索,而后抬手一撕,面皮便被完整揭下,他站直刻意佝偻的身子,恢复了原本青年人的样子。 此人是探子,也是轩辕尘封的心腹,为掩人耳目常装扮成他人模样,眼下成功混进王府,他便无需再假装了。 “可是有信儿了?”轩辕尘封问。 探子点头,恭敬道:“丫鬟递信儿出来,说据她暗中观察打听,献王夫妇极有可能至今还未行房。” 轩辕尘封闻言眸色渐亮。 传言说他那个皇兄残疾不能人道,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皇嫂至今还是不是完璧之身,但此刻真的听闻消息,心中腾起的庆幸与欣喜竟比预想的还要多。 这样一来,若他能得到那冷清儿,她就完完整整是他的了。 他那个皇兄,总算做了件能让他高兴的事。 家里放着那样一个无人能比的美娇娘,却只能看着,他都有点可怜皇兄了。 压下心中难言的雀跃,垂眸看着画纸上的女子,他缓声接着问:“只有这个消息?” 探子躬身恭敬回答:“那丫鬟还说,献王妃私下里问献王要过一个宝盒,但有关宝盒更具体的事却不知道了。” 宝盒? 轩辕尘封略一思忖。 既然是冷清儿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若是他得到之后再赠与她,定会让她生出感激之情,到时候他想要同她亲近不就更容易了? “可知道是什么样的一个宝盒?”他问。 探子微一摇头,“属下不知。” 她想要的,必然不是一般的东西,既然她是问轩辕北辰要的,那就要从献王府那边开始查起。 轩辕尘封负手吩咐:“你去找人,一拨去江湖中打听,看有没有什么宝盒可以称得上是稀释珍宝,再派一拨围绕献王府查探,寻找宝盒的有关线索,此事切记不可声张,派些机灵的,别走漏了风声。”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阿兰第一次递信儿出去的时候,就被不言发现了。 “主人,那同她接头之人一路往平王府方向去了。” 听闻消息时,冷清儿正在侧花园晒太阳。 难得的好天气,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天光暖而不热,正适合依着藤椅伴着花香睡上一觉。 “王妃,王爷找您。”梅儿从远处一路小跑过来,瞧见白纱覆面昏昏欲睡的王妃立刻放轻了声音,“王妃?” 不言早在她声音响起的时候,便跃上了凉亭,隐了声息,他最不爱和这些杂七杂八猜不透心思的人接触了。 “叫他等着。” 冷清儿慵懒,语调中的悠然仿佛能传染,听得梅儿声调也轻缓了下来,不过其中还是听得出来几分为难。 “王爷说他在书房等您。” 轻轻翻了个身,冷清儿依旧没有起来的意思,“便说我病了。” 梅儿悄悄抬眼,应了一声下去了。 要是说王妃病了,王爷只怕会立即过来瞧瞧。 小插曲之后,不言从凉亭上下来,在亭子边的石台阶上坐下。 “主人,要不要我替你除掉那个阿兰?” 见自家主人扯下面上遮阳的白纱侧眸望过来,他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那么个娇小的丫鬟,要处理很简单。 “你只需要继续盯紧她,其余的我心中有数。”冷清儿缓缓起身,觉得藤椅躺久了有些硌人。 自从那日在卧房门外撞破阿兰,她便知道那丫鬟是平王的眼线,甚至还在心中赞过一声,觉得平王这眼线安排得妙,想必费了不少心思。 只可惜安插的再好,也抵不过眼线自己不争气。 “主人,属下觉着那丫鬟留着就是个麻烦。” 不言没有想太多,单纯觉得那是个要对自家主人不利的人,除掉才是最一劳永逸的法子。 “她确实是个麻烦,但还不一定是谁的麻烦呢。”冷清儿笑,眸中闪过几丝狡黠。 平王既然想利用阿兰对付他们,同样他们也可以反利用阿兰对付平王。 知道自家主人厉害,心里有盘算,不言便没有再多说什么,总之交代他什么他做什么就对了。 很快,梅儿去而复返。 “王妃,王爷说他会在卧房等您。” 她不知道这二人在闹什么,但瞧着两人都没有不快的神色,便觉得许是夫妇之间过日子的调剂。 只苦了她了,已经当了几日的传话筒了,成日里在府里奔来跑去。 冷清儿点头,并不怎么在意的模样。 对于这个毫无诚意的盟友,就先晾着。 “梅儿,破例将阿兰调来伺候我,”她强调,“贴身伺候。” “王妃,这……怕是不合规矩……”梅儿觉得不妥。 冷清儿抬眸,“那便改改规矩。” 即便在房内那阿兰受到其他大丫鬟排挤,也不关她的事了。 “什么?” 听闻消息的时候,阿兰有些不可置信。 她原以为上次偷听被发现之后,王妃会怀疑自己,谁想王妃竟还破例提拔她。 没有再看旁人艳羡嫉妒的眼神,阿兰咬着下唇心事重重的跟着梅儿去领新衣裳。 王妃这样信任她,她却…… 或许,她今后应该忠心伺候王妃? 心乱如麻的她脚下一个磕绊,恍惚间听到平王那道温和嗓音,问她有没有事。 阿兰眼神慢慢坚定。 平王对她有恩,又是她深深爱慕着的人,她不能背叛他。 而且她已经出卖了王妃一次,她回不了头了。 第82章 斗气 日子一日冷过一日,就像献王府的气氛,一日寒过一日。 王妃近来不太爱理会王爷,导致整个王府气氛变得越来越沉闷,就连厨房里待宰的鸡鸭都仿佛不爱叫唤了。 阖府上下战战兢兢,所有人都知道自家男主子不痛快。 侍候茶水的丫鬟苦着一张脸第三次从书房里出来。 孔管家凑上去问:“这次是嫌什么了?” “王爷说茶没味道,问奴婢上一次喝过的药草茶还有没有。”丫鬟说完捧着茶盘垂头丧气的走了。 上一次的药草茶,那是王妃亲手调制冲泡的,这个节骨眼,除了王妃谁会有啊…… “这哪里是嫌茶不顺口,分明是嫌人不顺心呐。”孔管家摇摇头轻叹一声,抬脚去找梅儿。 梅儿正端着点心要进卧房,余光就瞧见院门口孔管家朝她招手。 她将碟子递给了身侧的小丫头,调转脚尖走过去。 “管家何事?” 孔管家冲卧房努努嘴,唇上的几根胡须一颤一颤的,“王妃近几日怎的也不出房门?” 梅儿大致能猜到他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天冷了,说是身上惫懒。”她压低声音补上一句:“我寻思着,是和王爷斗气呢。” “又斗气?上一次王爷和王妃斗气,成日里几乎住在书房,这好了没多久,又换王妃和王爷斗气?”孔管家挠挠后脑勺。 这怎么不管谁和谁斗气,都是王爷住书房? “为的什么你清楚么?”他又问。 梅儿哪里知道,忙摇摇头。 这算不算斗气,冷清儿其实也不知道。 她原先也没有什么气不气的想法,就是觉得轩辕北辰太小气,没自己有诚意,想晾上他两日。 但一旦架子拿起来了,就不好放下了。 加上近来阿兰贴身伺候她,习不习惯先不说,要紧的是做什么都不方便,叫不言说几句话,都要先想个借口把人支出去。 这让她有些气闷,索性整日里闭门待在卧房侍弄蛊虫,吩咐阿兰在房门口候着。 才挥退送点心的下人,门口响起阿兰问礼的声音。 “王爷。” 紧接着响起轩辕北辰那道清朗嗓音,听着很是冷淡。 “去院子里守着,卧房附近非吩咐不得有人靠近。” 冷清儿一怔,将手中的白玉方盒收进袖子里,微侧了侧头。 房门打开,小厮将男人推进来后带上门离开。 “数日过去了,还没有消气?”轩辕北辰起身走过来,无端带来一些压迫感。 对着冷清儿,他没了那副冷硬的态度,仔细听,语调中隐约有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哀怨。 站起身和他面对面,冷清儿微仰着头,“近日天凉,我不想出门。” 轻叹一声,他拿出一个香囊,布料精贵,模样却普通。 “我细细想过了,有关宝盒的事情我确实不清楚,你怀疑我的原因,除了这个香囊,我想不出别的。” 他言辞诚恳,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抬手接过香囊,那股奇异的毒药味道扑鼻而来。 冷清儿抬眸,眼睫轻轻眨动,“我打开看看不碍事?” “你可以坐下,慢慢看。”轩辕北辰笑起来。 香囊中的香料被一一取出摊放在桌面,冷清儿眸光最后放在了一些奇怪的木屑上。 不等她问,他主动说:“香囊是母妃送来的,每隔半年,便会有一个新的。” 冷清儿点点头,从袖口拿出白玉方盒掀开盖子,然后丢了一小片木屑进去。 蛊虫立刻兴奋躁动起来。 如此看来,这是宝盒的木屑没错了。 轩辕北辰看看那些不停扭动的小虫子,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承诺:“你既然执着于宝盒,我之后会命人帮你寻找宝盒下落。” 道了声谢后,冷清儿心情沉重的看向那些木屑,有些想落泪。 半年更换一次木屑,这么些年下来,她的宝盒怕是只剩下半截了…… 最终她也没有详细的告知他宝盒都有些什么作用,毕竟对于寻常人来说,那就只是个盒子。 日子一晃,便走出很远。 雪花纷纷扬扬飘落,却丝毫压不灭王都百姓如火的热情。 上一次这般热闹,还是因为筹备万寿节,而这次,则因为太子生辰。 这是正旦节之前最后一个隆重日子,群臣百姓都十分看重。 太子早早便散了帖,献王府是第一个收到的。 才用完午膳,下人便将帖子递了上来。 冷清儿拧眉一字一句地看了一遍。 提起参加皇室寿宴,她便有些排斥,宴席上尽是些虚情假意勾心斗角,吃不好也玩不好,只觉得乌糟闹腾。 像是瞧出来她不想去,轩辕北辰直接告诉她参宴的服饰已经备好。 “才收到帖子行头都置办好了?怕不是在成衣铺子直接买的……”冷清儿讶然。 不是说这种正式场合,穿着打扮都极为讲究么? 她的神情言语逗乐了轩辕北辰,他笑了笑,“此次的衣饰是母妃准备的,她一早便知道太子快要举办生辰宴了。” 既然如此,也没办法了。 冷清儿认命地问:“宴会设在太子府是么?” “不错,太子生辰父皇不会到场,所以无需过于拘谨,届时清儿便是想离席去花园独自坐着也不是不可以。” “我回自家暖阁不好么……” 她为什么要在寒冬天独自坐在太子府花园……生怕自己命太长么? 眨眼便到了太子生辰这一天。 太子府位于长平街附近,是街上最大的一座府邸。 穿过宅门,绕过石屏风,途径藏书楼,最后冷清儿和轩辕北辰被引至花厅。 那花厅空间甚大,足有寻常花厅两三个大小,他们到的时候,不少人已经到了。 几位官员过来问礼。 冷清儿陪着轩辕北辰同人寒暄,余光瞧见冷霜绷着一张脸坐在远处。 看她那副郁郁的模样,冷清儿便有些想笑。 前些日子皇帝下旨,将冷霜配给太子做侧妃,一向心比天高的冷霜自然接受不了,在家里好一顿闹,至今已经闭门不出许久了。 有些人就是不知足,以官宦人家的庶女身份嫁给太子,已经是高攀了,竟还妄想做正妃。 “皇嫂,皇兄。”平王过来打招呼,偏先叫了冷清儿。 第83章 作妖 “皇嫂,多日不见,气色越发好了。” 瞥一眼眉眼舒展的平王,冷清儿敷衍着点点头。 轩辕北辰寒着一双眸子望过去。 这句带着些恭维的问候,旁人说出口都没什么,但偏就他说出来,怎么听怎么不顺耳。 平王迎着他的目光又问了一句:“皇兄,近来身子可好?” 他言语中莫名带了几分喜气,眸光若有若无地拂过轩辕北辰的双腿。 满场除了他自己,恐怕无人知晓他到底在高兴什么。 “托皇弟的福。” 冷清儿闻言多看了平王一眼,越发觉得这人古怪。 她叫来侍者引路,推着轮椅快步离开,不想被平王缠着多说些无用的废话。 这避之不及的模样,看得轩辕北辰一阵舒心。 二人跟着侍者向座位去,路过冷霜所坐之处时,便听闻几句指桑骂槐的话。 “有人啊,嫁人以后便忘了本,从不管娘家如何的。” “抢了血亲妹妹的姻缘,竟还成天招摇过市,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得了便宜似的。” “……成日里别的不会,欺辱亲妹妹的本事倒是不小,可怜那妹妹被害,还不能辩驳两句,看得人啊,好生憋屈。” 冷霜一句一句的轻声咕哝,都是说给一边的小姐妹还有冷清儿听的,几人哪里听不出来话语中的“有人”是指谁,“妹妹”又是指谁。 心中冷笑不已,冷清儿面上却无波无澜,这种蠢货,她实在懒得理会。 不过她心下也是惊奇,这冷霜竟是直到现在,还将她自己所有的不顺心都怪在她头上,当真是愚昧可笑至极。 眼瞧着冷清儿款款离开,像是没有听到自己的言语,冷霜气得攥紧手中的帕子。 一旁的小姐妹忙柔声安慰她,言语间都是让她放宽心,即便她听出来了冷霜方才是在说谁,也丝毫不敢多说一句关于献王妃的坏话。 冷霜见状脸绷的越紧,冷哼一声背过身子不搭理那小姐妹了。 众人都怕献王夫妇,她可不怕! 凭什么总是那两人笑,她背地里哭!今天她就要让他们好看! 宾客来的差不多后,太子便落了座,同时命人开席。 这场生辰宴和奉天殿的那场寿宴差别还是不小的,至少就席面和场地来说,逊色了不少,但除开这些浮于表面的东西,官员门来参宴的企图才是最重要的。 太子生辰宴上有个默认的环节,那就是选太子妃,所以今日许多来参加的大臣都特意带了家中适婚的嫡女,许多万寿节未出面的大家小姐今日也都出席了。 太子落座后,众多名门闺秀开始陆续上前展示才艺,她们各个打扮的花枝招展,表演起来也十分卖力,看得冷霜怒火中烧。 这些个狐媚子!她虽然还没有嫁入太子府,但圣旨已下,她们竟敢当着她的面勾引太子?都当她是死了不成! 但更让她难堪的还在后面。 众人送上贺礼之时,厅后小门突然转出来一名身形笨重的女子,她一手扶腰,一手搭着丫鬟手臂迈步走来,最后在太子身边站定。 来人正是那怀有身孕的嫣儿。 冷霜心中一阵膈应,几乎立时就想站起身来。 她狠狠咬住下唇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今日的好戏还没上场,现在借口离去还为时尚早。 迎上嫣儿特意看过来的眼神,她微微弯唇,勉强将情绪遮掩至滴水不露。 “快坐,你身子不便,出来做什么?”太子柔声责怪,言语中含着疼惜。 “嫣儿坐不住嘛,殿下生辰,嫣儿实在想替殿下庆贺。” 她拿出自己亲手绣的荷包,压低声音继续道:“嫣儿的一切都是殿下给的,做了个小玩意,还望殿下不要嫌弃。” 太子欣然收下,顺带夸了句有心。 他从小到大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并不缺精贵物什,像这种满含心意的贺礼,偶尔收一次倒也觉得新鲜。 嫣儿垂眸,俏脸微红,伴着太子坐下。 满场都知道这嫣儿是个什么出身,也还记得她身上背了条人命,但没有人敢说什么,毕竟那肚子里怀着的,是实打实的皇室血脉。 没坐多久,嫣儿便称误喝了半杯果酒,有些头晕,太子走不开,便派人将她送回去休息。 嫣儿走后,厅内的气氛渐渐恢复正常,同僚间推杯换盏,世家小姐们巧笑谈天,一副和乐融融的场景。 冷霜见左右小姐妹都端着酒水去别桌玩乐了,自己便也捧杯站了起来。 不过她不是去哪一桌找同伴说话,而是径直来到了花厅西面第二席。 轩辕北辰余光见冷霜直直向着自己而来,浓眉便拧了起来。 他一点也不想应付这个自轻自贱的冷二小姐。 本想装作没有瞧见,谁知那冷霜走近后轻呼着脚下一个踉跄,便将手中捧着的酒水撒了他一身。 他若是同正常人一样能起身避让,也不至于被泼了一身,奈何他现在依旧是以双腿残疾的形象示人。 “放肆!”轩辕北辰满面愠怒,一把将竹筷拍在桌案上。 献王一怒,花厅内瞬间鸦雀无声,近处的下人立时跪下告罪。 冷清儿忙起身用帕子去沾那酒水,一边用眼尾扫一眼平地踉跄的冷霜。 “献王殿下息怒,霜儿脚下没有踩稳,不是故意的!”冷霜连忙解释。 不等轩辕北辰再做反应,坐在上首的太子出声了。 他语调柔缓,一副温吞和事佬的样子,“皇弟,想必霜儿真不是故意的,好在只是撒了点酒水,若是有人伤着了,那才是大大的不好呢。来人,带献王下去换身衣裳。” 这话无异于在说:还好只是酒撒在你身上,要是冷霜摔在地上,那可就不好了。 轩辕北辰沉着脸就想拒绝,冷清儿却用手不轻不重捏了他一下。 二人视线相触,冷清儿使了个眼色。 抿抿唇,轩辕北辰压下不悦示意让侍者带他下去。 他们的互动旁人可能没有留意,距离一步之遥的冷霜可是看得真真儿的。 她死死握紧双拳,几乎要被嫉妒和恼恨淹没。 献王殿下那么高傲冷酷的一个人,竟对那个贱人言听计从? 她到底有什么好?! 真是该死的妖孽! 第84章 计划成功 垂眸瞧一眼冷霜握紧的双拳,冷清儿收起了满是酒渍的帕子。 不过她并没有坐下,而是装作一副放心不下的样子,往轩辕北辰离开的方向迈步。 冷霜见状连忙横跨一步拦住她。 “你这是何意?”冷清儿眉心微蹙,语气冷了下来,像是已经对眼前女子忍无可忍。 厅内依旧一片寂静,几乎所有人都以为继献王发怒之后,献王妃很可能要再发一次怒。 太子一时也没有说话。 他方才帮着冷霜说了句话已经足够表明自己的态度了,若是这个冷清儿识相,就不会再给他未来的侧妃难堪。 撒了杯酒水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冷霜再行一礼,而后就着半蹲的姿势开口:“姐姐,都是妹妹的不是,还请你不要和妹妹计较。” 这话把冷清儿逗乐了。 她从头到尾陈没有追究她一句,若不是她拦了自己一下,甚至都不想同她张口,何来计较一说? 而且她言语中还特意强调二人是姐妹,是想让别人说她没有做姐姐的模样,当众欺负血亲么? “你当真想赔罪?” 冷清儿转身坐下,顺手将裙摆整理平顺,手腕间两只细细的银镯子相互擦碰,发出极轻微的声响。 见她脸上没了愠色,冷霜心里反而有些忐忑起来。 “妹妹是真心想求姐姐不要生气,不管方才是不是有意的,都是妹妹弄脏了王爷的衣裳。” 她说完又是一礼,做出乖顺诚恳的模样。 “既然如此,你便敬我一杯酒,将赔罪的礼数做足了。”冷清儿勾唇,和颜悦色的样子看得冷霜心里越发没底。 这贱人绝对不是以德报怨的人,让她敬酒怕不是想将酒泼回来! 不过,她若是当众泼酒也好,这样她就免不了背上得理不饶人的名声,而自己就从有过失的一方变成了被羞辱的一方,等到事后她再找人传些流言出去,就可以让那贱人彻底臭名远播! 她犹豫一瞬便想通了,直接抬手接过冷清儿递过来的酒。 两人一站一坐,手中都托着一杯酒对视。 “妹妹笨手笨脚犯了错,请姐姐恕罪。”冷霜先举杯告罪,把手里的酒喝下之后,静等着冷清儿拿酒泼她。 不少人也以为献王妃是要报复回去,都做好了看好戏的打算,但让他们惊讶的是,献王妃竟是满面平静的喝下了那杯赔罪酒。 冷清儿摆摆手侧过身不再看冷霜,后者则懵懵然的回了自己的座位。 这贱人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她给自己的酒有问题? 这么一想,她越发不安起来。 平王将一切看在眼里,此刻见冷清儿身周再没有旁人,便端着酒杯过来在她身旁坐下。 “皇嫂如此大度,真乃王都女子之典范。” 他语带笑意,看起来心情甚好。 皇嫂没有因为皇兄的事情责难庶妹,这就说明皇嫂并未将皇兄太放在心上。 他那个无能皇兄啊,不止因为残疾没有得到皇嫂的人,就连心,只怕是也没有得到半分。 冷清儿不知道眼前人心底里在想些什么,只是有些想叹气。 “平王谬赞了,不敢当。”她笑得客气。 才走了个冷霜,又来了平王,或许她真的应该像轩辕北辰说得那样,独自去太子府后花园坐着,冷是冷了点,但起码清净。 不过此时平王过来,或许也不算坏事。 眸光在身侧人面上转过一圈,平王笑道:“我今日赠予太子殿下的贺礼,皇嫂觉得如何?” “足可以看出平王是个有心之人。”冷清儿随口敷衍,事实上,她根本就没有留意平王送了什么样的礼物。 “皇嫂,那夜幽兰你可还有?” 说起夜幽兰,他便能想起万寿节那日,她在大殿上的风采,人暂时弄不到手,不知道花能不能要上一株。 这人纠缠自己是因为想要夜幽兰? “那毒花珍稀,目前只有那一株,已经献给陛下了。”冷清儿答。 珍稀是珍稀,但并不是只有一株,她只是不想平白给眼前的人罢了。 她还没有忘了之前在淑妃宫里,这人是如何想用她的命,来让轩辕北辰获罪。 平王抿一口酒,再开口时便伴着酒气,“或者还有什么同夜幽兰相似的花呢?” 冷清儿微一摇头,垂眸收敛眼底的不喜,这平王身上的酒气,实在让人觉着难忍。 她之前也同轩辕北辰一起饮酒,当时怎么不觉得他吐息间的酒气难闻? “当真没有么?皇嫂毒术了得,可不要欺负小王不懂呀。” 他玩笑似的话让冷清儿心中警铃大作。 “哪里有什么毒术了得,略知皮毛罢了,毕竟冷家世代行医。”她有意混淆毒与医,想让他不要总盯着自己不放。 “小王倒是忘了,皇嫂是冷院判长女。” 平王心知她对自己有防备,于是便顺着她的话说,事实上他都要忘了那冷肃长什么模样了。 冷清儿闻言勾唇应付他,眼底不见一丝笑意。 但这样的笑容,在稍远些坐着的冷霜看来,便透着十足的欢喜了。 那贱人就是个勾三搭四的狐狸精!妖孽!见到男人便笑得像个春楼头牌,真不知道那些男人都看上她什么了! 献王殿下,平王,还有满场那些时不时偷看一眼的公子哥,他们一个个都瞎了眼了不成?! 冷霜一边在心里痛骂,一边细细感受浑身上下有没有不适。 喝下冷清儿那杯酒已经许久了,但身子似乎并没有任何异样。 难道是她多虑了? 一件心事暂搁,她便想起了另一件。 回首看向没有半点人影的厅门,心跳不自觉变得有些快。 换一件衣服要不了这么久,献王殿下迟迟未归,一定是她的计划成功了! “去打听一下恭房在哪里,就说本小姐想去方便一下。”她吩咐。 等贴身丫鬟回来,她便起身往后院去。 太子府的后院如今只住了一个人,那就是嫣儿。 她蹑手蹑脚地来到嫣儿房外,驻足凝神听了一会儿。 屋里竟是半分动静也没有?这怎么可能? 她不禁有些心急,但当她想再凑近一些仔细听听的时候,后颈突然一痛,接着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85章 有嘴说不清 冷霜是被时大时小的哭闹声惊醒的,其中隐隐还混杂着男子的声音。 心中一凛,她猝然睁开双眼。 眼前是缥缈如雾的红纱床幔,那透着光的赤红颜色,血雾一般,看得她心头一窒。 床幔?她为什么会在床上醒来? 她立时低头去看自己的衣裳。 鸳鸯锦被的一角堪堪搭在她的肚皮上,遮去了玫粉肚兜上绣着的半朵清荷,而另一半荷花也是看不见的,因为那上面覆着一只大手,大手旁边,有她一截白生生的纤腰。 顺着那只手看过去,冷霜的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 那大手的主人,竟是平王! 他光着浑身的躺在她的身边,半条腿还压在自己身上! “啊——”这猝不及防的场景吓得她立时尖叫起来,忙扯过被子护着自己缩向墙角。 屋子里的哭闹声停了一瞬,地上跪坐着的嫣儿红肿着双眼往床上看去。 “闭嘴!”太子忍无可忍的怒喝打断了那不间断的、仿佛要将所有人头盖骨掀起来的尖叫声。 冷霜这才冷静了一些,她神情有些呆怔,半晌才转眸看向立在屋侧面色铁青的太子。 “这……这成何体统呀……” “那冷家二小姐不是指婚给太子了么?” “平王和太子不是一向交好?从不曾听说平王也钟意冷二小姐呀。” “即便是钟意,也不能做出这等离经叛道的事情呀。” “不过那冷二小姐的肚兜绣样真是别致……” “说什么呢你……” “是别致。” 越来越大的议论声让冷霜不得不看向屋外,那乌压压站了一片的男女老少,都是参加太子生辰宴的达官贵人。 泪珠争抢着从面颊滑落,冷霜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么多人看到她衣衫不整的和男人在一张床上,她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今日一过,她再无清白和掩面留存! 空白许久的脑子重新活动起来,她清楚记得自己是被人打晕的! 是谁?!到底是谁害她! 怨毒的眸光在人群里梭巡,最后放在了距离房门不远不近的冷清儿身上。 一定是她!这个该死的贱人! “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太子一张脸乍黑乍红,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 未来的侧妃和自己的兄弟,衣衫不整的在自己的侍妾床上醒来? 大燕开国以来就从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 头一遭还发生在自己头上! 他气得恨不能立时拿刀砍人!偏偏众目睽睽之下他还要维持储君风度,将理智放在首位! “说呀!”他吼得嗓音都变了调,仿佛下一刻就要喷出一口血来。 嫣儿嗓子已经哭哑,她拖着肚子膝行几步轻轻捉住太子衣摆,“嫣儿不知啊,殿下,嫣儿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在她房中发生的事情,她要如何解释才能让自己安然无恙? “太子殿下,小女……”冷霜言未尽便捏着被角大哭起来,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哭哭哭!哭有何用?再说不清楚,统统随我去面见父皇!” 太子只觉得心烦不已,事发到现在,耳边的哭声就没有停过。 满场最屈辱的明明是他! “太子殿下,嫣儿与此事无关呐,求您相信嫣儿,嫣儿给您磕头了。”她哭得满脸泪痕,说完就扶着肚子俯身下去,很快额头便磕红了。 太子看得有些不忍,想着她还有孕在身,便让人先扶她起来。 谁想嫣儿不依,哭闹着说他不相信她就不起来。 太子气得一挥袖子背过身不再看她。 眼前的境况,不说出个所以然来谁能信她无辜?难道要他当着一众高官的面睁着眼睛说瞎话?! 冷霜见状,哭的越发凄惨。 “太子殿下,小女是来找恭房的,并不知道这个院落是哪里,是有人在身后打晕了小女,小女是无辜的啊!” 太子忍着怒气正欲再问的详细一些,就见床上横着的平王悠悠转醒。 他沉着脸上前,往日里佯装的温柔不见一丝一毫,“平王!” 平王一睁眼便吓了一跳,立时便想下床,太子只得止了话头匆忙将他按回去。 “……皇弟你穿件衣服罢……” 低头一看,平王就见自己一丝不挂,若没有那一片搭在腰腹间的锦被,怕是什么都露干净了。 他连忙抓过角落里皱巴巴的衣裳,这才看到床角抽泣不止的冷霜。 倒抽一口凉气之后,他僵着脖子望向门外乌压压的王公大臣。 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他绝没有碰过床上女子! 但眼下的场景,说出来谁信? 见他整个人硬在那里,太子拧眉,“皇弟,可否说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平王心里知晓此事轻重,迅速将衣服套上之后拱手行礼,神色是罕见的严肃。 “太子,臣弟原本是要出恭的,醒来便……” 一句话没有说完,他就见太子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圈椅,用力之大,椅子霎时间就缺了一条腿。 零星的几个下人立时惊得跪了一地,房外的人一时间也止了议论,一个个的垂着头放轻呼吸,生怕触到霉头。 “你!你!你们当本太子是傻子么?!” 太子指指冷霜又指指平王,怒不可遏。 一个出恭,两个都出恭!滑稽!滑天下之稽! 平王心中莫名,不明白自己是哪句话说的不对,索性闭口不言。 “太子殿下,小女真的是被人陷害的,就是她,一定是她!”冷霜清楚太子大怒是因为什么,连忙出声解释。 她来找恭房找到嫣儿房里,太子便以为平王那话的意思也是找恭房找到嫣儿房里,平王时常会来太子府走动的,太子肯定会觉得自己被人愚弄,自然生气。 所有人顺着冷霜的手一致看向冷清儿。 “方才本妃并没有离过席,不少人都可以作证。”冷清儿不慌不忙开口。 许多人立即出声帮她作证,气的冷霜鼻子都歪了。 “那献王殿下呢?!他为何不在!” 太子冷哼,“因府里没有合适衣服,献王早已离府。” 此刻,所有人看向冷霜的眼神都变了。 别说献王没有道理做这件事,就算他要做,残疾病弱的他独身一人要如何做?请太子府的人帮忙么? 第86章 害人终害己 冷霜被众人的目光刺得无地自容,她恼羞成怒地抬手指着屋外嘶声吼叫:“你们都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是被设计陷害的!为什么不相信我?!” 遮掩身子的被子因为这一举动从她肩头滑落,白皙圆润的肩头因此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冷霜对此不管不顾,只冲着太子大叫:“太子殿下!我已经被许配给你,你怎么能任人羞辱于我?!” 为什么这种时候没有一个人帮她! 她气急败坏地看向人群后面,那几个平日里有事没事便喜欢追着她的小姐妹。 你们此刻缩在那里不出声是为何?! 真是岂有此理! 她的质问再次激起了太子的满腔愤懑,他铁青着一张脸,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再敢多说一句有关赐婚的话,我就让人拖你出去,施!棍!刑!” 冷霜一惊,激灵灵打了个哆嗦,受棍刑可是会被活生生打成肉泥的! 瞧她面上浮现出恐惧,太子心中也没有丝毫快意,只觉得丢人。 再看一眼神色各异的官员大臣,他一甩袖怒冲冲离去。 事实摆在眼前,他再无半点颜面呆在这里。 好好的生辰宴变成一场闹剧,他都可以想见此事会被人传成什么样子! 他是真的恨不能将那对奸夫就地正法! 平王向后几步退出众人视线,而后转身走进一边的小室,开始细细整理自己的衣裳。 到了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一句话说错还有可能惹得群情激奋,到时事情只会变得愈发糟糕。 与其想那冷霜一样白费口舌,不如仔细想想该怎么补救。 “殿下!殿下等等嫣儿。” 地上跪趴半天装鹌鹑的嫣儿见太子走了,也不管脸上身上的狼狈,连忙托着肚子就要起身去追,一边的下人见状赶忙上前扶她。 这个节骨眼儿上,她腹中胎儿要是再出了什么事,他们这些跟着伺候的,也不用再活了。 太子一走,议论声又大了起来,一些人说的话,也愈发不堪入耳。 “一个失贞失德的荡妇,到了现在还想着嫁给太子?简直是痴心妄想,啐!” “自己做的事东窗事发,竟还想随意攀咬血亲姐姐,以前真是看错她了……” “……还不如一个那贱籍出身的侍妾有德行。” “真是下贱,还不赶紧穿上衣服,也不害臊!” 那些言语针尖儿似的一下下扎在冷霜心头。 她面色灰败的靠坐在那里,心中甚至生出了几分绝望。 事态的发展超出了预料,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现如今别说嫁给太子,就是集市上的贩夫走卒,娶她之前怕是还要好好考量一番。 半晌,她才开始在被子里整理衣服。 “妹妹,我帮你。”冷清儿看戏看够了,便坐在床边凑近她,慢慢将她肩头的衣服拉上来,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冷霜木着一张脸望向她,就见眼前的嘴唇开合,发出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害人终害己,妹妹可记住这个道理了?” 真的是她!真的是这个贱人在害她! 她满心只有这一个念头,愤恨几乎摧毁了她所有理智。 奋力推开满面笑意的冷清儿,冷霜跳下床指着她大叫:“是她陷害我的!她方才亲口承认了!” 看来这个冷霜,是永远也不会觉得自己有错了。 冷清儿在心中冷笑,顺着她的力道从床边滚下来跌倒在地,再抬头时已经收起了那副幸灾乐祸的模样,面上换上了惊诧和委屈。 “妹妹,你……” “来人啊!快将这个谋害未来太子侧妃的女人抓起来!”冷霜挥舞着手臂大叫着。 然而并没有人听她的。 屋外的围观者看看地上惨被推倒,楚楚可怜的冷清儿,都开始指责状若疯癫的冷霜。 “也就是献王妃大人有大量,念及一分姐妹情分上前帮你,若换成旁人,只怕是恨不能没有你这样伤风败俗的妹妹!” “从前那许多知书达理大家闺秀的样子竟都是装出来的么,今日这名满燕国的第一美人,竟是丑态频现。” “不领情便罢了,推人家做什么?献王殿下那般疼宠王妃,摔坏了赔得起么?!” 满场的议论声里,最后一句彻底击溃了冷霜的理智,她尖叫一声就冲着出声的那位小姐扑了过去,看模样是想抓花她的脸。 众人吓了一跳,有反应快的官眷连忙将冷霜隔开,下人们也赶紧上来拉住她。 “她是疯了不成?” “疯狗一样就扑上来了,太吓人了……” 险些被抓到脸的那位小姐心有余悸的往人后缩了缩,按着心口瞪一眼悍妇一般的冷霜。 被下人扶着的冷清儿此刻拧眉轻声训斥:“妹妹,你便是羞恼,也万不该伤人!” “你这个贱人!你现在得意了?!你给我去死!”冷霜说着又想朝冷清儿扑过去,却被下人死死拉住。 “我是你姐姐,你竟要打我?霜儿!你还有没有心!”冷清儿佯装伤心,眸中闪烁的泪光看得众人一阵不忍。 演戏谁不会?她今日就要让冷霜瞧瞧,什么样才是恰到好处的演技。 “王妃,你离她远些,当心她再伤到你。” “为这种人不值当,王妃切莫伤怀。” “不如坐下歇歇找人来悄悄?我瞧着方才被推那一下摔得不轻。” 看着冷霜越来越红的眼眶,冷清儿微微勾唇谢过众人关心,正欲再开口,就见平王从一边走出来,一双眸子黑沉沉地看过来。 他此刻已经将自己收整妥当,除了衣裳皱巴了些,玉冠端正腰带紧束,让人瞧不出一丝一毫的狼狈失态,就好像他并不是此次事件的当事者。 冷清儿回望他的时候正好背对众人,在旁人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她唇边悄然浮上一抹挑衅的笑意。 长眸微眯,平王心下了然。 现如今,他只能尽量挽回自己的形象了。 他收回目光轻叹一口气,“此事本王会给冷家一个交代。”说完后大步离去,对身后的窃窃私语佯装不觉。 冷霜闻言瞪大了双眸,平王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要忍下这件事?!不行的! 第87章 寻短见 不管在场的所有人是怎么想的,平王就那么潇洒离去,一场闹剧的主角最终只剩下了冷霜一人。 所有人的目光又重新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冷霜不自觉的反复啃咬下唇内侧的软肉,一时间心乱如麻。 这件事平王认下了没什么,对他来说最多受点责罚而已,不痛不痒,但于她不同,女子婚前失了贞洁名声,她以后可怎么办? 平王说的“交代”,又是个怎么样的交代? 之后太子会不会因为受辱对她不利?如果会,她一个没什么权势的女子又能如何? 她正自烦恼,却听冷清儿开了口。 “既然此事已经有了结果,还望大家早些散了,回到前院继续用膳。” 话是这么说的,但出了这样的事,太子府上下一片沉重气氛,谁还敢上前院继续吃席,众人都知晓,献王妃无非是找个借口催促他们离去罢了。 说白了,当事者之一毕竟是她的血亲妹妹,只怕她也是觉得面上无光,能站出来替这样一个丧德败行的妹妹撑场面已经实属不易。 “还有,今日之事还请大家不要外传,毕竟太子殿下生辰宴出了这样的事,传出去谁的脸面都不好看。”冷清儿继续开口,说完微微颔首,神情间有些隐忍。 有年长的官眷上前一步行礼,言语间满是敬佩。 “想不到王妃年纪轻轻便有这样的好的心性品德,宴席上你那庶妹才冲撞了你,王妃此刻竟还能开口想要替她遮掩丑事。” 若此事换了是她,怕是早已经命人将那有辱家风的女子拖回祠堂家法处置。 冷清儿摆摆手,忙道不敢当,“此事尚且存在疑点,还望大家不要早下论断。” 此话出口,众人只当她是给冷霜台阶下,一时间心中又是感慨万分。 “王妃,您方才摔了一跤,现下可有不适?”之前险些被冷霜抓花脸的年轻小姐上前柔声问。 虚扶那年轻小姐一把,冷清儿笑着摇摇头,“无碍,瞧着摔得狠罢了。” 大家不知道她身怀武功,闻言皆是一脸不信,以为她依旧是在替冷霜遮掩,因此看向后者的神情鄙夷之外又多了一丝责怪。 “我要是有这样一个做王妃还愿意护着我的姐姐,便是做梦也笑醒了。” 人群中传来女子艳羡之声。 “谁不是呢,我那长姐,就知道抢我东西……” 说话声渐渐变低,讨论的几名女子边说边往远处走。 大伙一看没什么事情了,便纷纷向冷清儿告辞。 这时,冷霜突然出声:“不许走!通通不许走!” 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吃下这个亏! 但她思索良久依旧不知所措,只知道在事情解释清楚之前一定不能让这些人走,否则还不知道他们出了太子府之后会怎么说起这件事。 不少人回首,虽然皱起眉头,却也纷纷暂缓脚步,都想看看今日出了大丑的女子还要说些什么。 一道道目光再一次射向冷霜。 但她只是瞪着眼睛重复:“你们不能走,你们不能出去。”其余的话一概不说。 那模样看起来,竟像是受不住刺激,一时有些失心疯了。 “妹妹,不要再闹了。”冷清儿开口安慰:“今日之事,想必你也是没有想到的,待日后弄清楚了,依旧会有大好前程等着你的。” 大好前程?不会有什么大好前程了! 冷霜摇着头,想她原本该是献王妃,会和和美美的同心爱之人在一起,谁知…… 现如今即将嫁给太子,做那世家小姐们艳羡的太子侧妃,却因为这场闹剧给毁了…… 前程?她还有什么前程?! 她以后只会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那些追捧她的世家公子、大家闺秀,以后都会瞧不起她。 所有人都会觉得她是个恬不知耻的荡妇。 就连最低见的奴仆见了她,都会在心里骂上一句淫贱…… “本妃回去会禀明王爷,让他帮忙查清此事,妹妹你且放宽心,清者自清,上天定会还清白之人一个公道的。”冷清儿继续开口。 她每一句看起来安慰的话语,都会在冷霜心里想起滔天巨浪。 不!不要告诉献王殿下,她不要事情变成那样! 她几乎可以想象,献王殿下那双终年覆雪的眸子里染上鄙夷是什么模样。 如果真到了那般田地,她不如现在就死了! 眼睛直勾勾看向房门外不远的石桌,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冷霜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 冷清儿见状忙偷偷用内力拦了她一下,让她不至于一头撞死。 闷响声之后,冷霜两眼一翻软软倒地。 “妹妹!”冷清儿掩唇惊呼,连忙抬脚出了房门。 但她走了两步又停下不再靠近,像是不敢上去确认庶妹还有没有气儿在。 几乎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她会寻短见,大家一时都惊得说不出话来,有胆小的小姐见状吓得直接晕了过去,惹得身边人一阵手忙脚乱。 “还不快去瞧瞧活着没有!”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立时有热心肠的官眷回过神来准备上前。 不过有人抢先一步,抱起昏过去冷霜就是一阵呼天抢地。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呜呜呜!你快起来呀!你这可让奴婢怎么办呀!” 那人正是冷霜今日带着的贴身丫鬟。 事发之后她连忙奔回冷府通风报信,此刻急急忙忙奔回来就见自家小姐已经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她倒不是为了冷霜哭叫,而是忧心自己性命不保。 老爷夫人就要来了,小姐出了这样的事,她之后肯定是活不成了。 这么一想,她哭的越发伤心。 丫鬟哭叫两声之后,不远处想起了另一人的惊叫。 “霜儿!我的霜儿!”孙氏快步拨开众人跑到近前,但又抖着手不敢上去看仔细。 她见丫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满心以为自己的宝贝女儿已经断了气,一时只觉得眼前一黑,踉跄着就要栽倒。 冷肃这时候也到了近前,赶忙扶了孙氏一把,他瞧一眼地上的丫鬟和女儿,心中大恸之下猛地呛咳起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参加一场生辰宴,何至于把命搭进去啊!”他边咳嗽便高呼。 第88章 一刀两断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毕竟此事关系到皇室丑闻,谁也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随口说出来,若之后被问罪,他们谁也担待不起。 冷清儿心中无动于衷,面上却用帕子遮掩着眼角,做出哀伤的模样。 既然演戏,便要将戏做足才是。 有官眷见状连忙上去轻声安慰她,这一举动,引得孙氏将目光看向了冷清儿。 这贱人怎么可能会替霜儿的死伤心!她心下此刻不知多欢喜! 瞬间,她因冷清儿失了位份,女儿因她吃的种种苦头等等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这贱人就活该死在山野,就活该死在回府的第一天!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冷肃还兀自沉浸在丧女之痛中,丝毫没有留意到怀中孙氏慢慢变得阴毒的脸。 余光瞥见有人影踉跄着扑过来的时候,冷清儿就知道那是孙氏,且以她的身手在众人未反应过来之前就可以轻松躲开,但她佯装未发觉,做出猝不及防惊愣在地的样子。 她倒要看看,众目睽睽之下伤了她,孙氏准备如何收场。 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她眸光渐寒。 这对蛇蝎心肠的母女,就应该给彼此陪葬。 惊呼声接连响起,有人反应极快的想拦住孙氏,却被已经癫狂的孙氏一把推开。 眼见那保养得当的尖利指甲距离冷清儿越来越近,一抹人影极为迅速的一晃,抱着冷清儿摔倒在地。 “你!”冷清儿还未抬头就已经知晓来人是谁,只因鼻端飘过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安息香味道。 她红唇微张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即便是冒着秘密被发现的风险,他也要扑上来替她挡了这一下? 一直以来,她便知道,这男人不管什么情况下都会出声维护她,但她没有想到,他竟会维护她至此。 他心里应该十分清楚,以她的身手,挨着一下是绝不会有事的。 随行小厮连忙上前想要将轩辕北辰扶起来,冷清儿立即起身帮忙,将人扶坐回轮椅。 一摔之后,轩辕北辰气势不减,他重重掸一掸衣袖上的灰尘,那双森寒的眸子直直看向失了神志似的孙氏。 孙氏几乎吓得魂飞魄散。 没伤到冷清儿,竟是伤到了献王? 献王可不是寻常人能得罪得起的!她何德何能伤了他啊! 寒风刮过,伴着冷肃的惊呼声传来,“霜儿!霜儿她还有气!” 原本值得庆幸的事情,满场却没有升起一丝喜气。 孙氏大骇之下险些失禁,甚至顾不得庆幸女儿还活着。 她扑通一声跪下,抖如筛糠。 若之前还可以说她是因为丧女之痛神志不清伤了王妃,此刻却是什么借口都没有了…… “王……王爷……求……”她呐呐出声,语不成句,声音几不可闻。 此时一众惊呆了的官员官眷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的朝突然出现的献王殿下行礼。 “王爷!你的脖子!”起身后有位官员惊呼起来,引得大家都看向轩辕北辰的脖子。 那脖子上几道深深的血痕,此刻血已经顺着脖颈染上衣襟。 众人顿时乱作一团。 “快宣太医!宣太医!” “太医太慢了!府里可有郎中?!” “冷院判!您快上去给献王殿下瞧瞧呀!” 冷肃闻言佯装没有听见,他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此刻他凑到献王跟前,只怕他会立时那刀将他一劈为二。 他不着痕迹地看一眼地上缩成一团的孙氏,神色十分复杂。 冷清儿这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连忙凑上前去俯身查看,见伤得不重不由松了口气。 “痛么?”她还是忍不住问,毕竟他是为她挡的伤。 微一摇头,轩辕北辰握住她轻轻搭在肩上的手,寒着脸朝地上跪着的孙氏开口:“你可知罪?” 这声音仿佛一道催命符,孙氏抖的更厉害了。 身子抖,声音也抖的厉害,“王爷,贱妾并不是想伤您……”她说着抬眸看一眼安然无恙的冷清儿。 “不想伤本王,而是想伤王妃是么?”轩辕北辰面沉如水,语调更冷。 在场众人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只觉得这严冬里的冷风,都没有献王的嗓音寒凉。 冷清儿轻轻抽了一下手,轩辕北辰手上使力,她一下没有抽出来,也就任他握着不再动了。 有年轻小姐留意到两人的小动作,垂着头悄悄红了脸。 献王夫妇的感情真是旁人羡慕也羡慕不来的。 “贱妾知罪!贱妾以为自家小姐亡故,一时失了神志才会做出伤人之举,求王爷恕罪!”孙氏哆哆嗦嗦的说完一句话,期间不住磕头。 可是她这句话却引起了众怒。 “冷家小姐即便是亡故,那也是自己撞桌子寻了短见,关王妃什么事?!” “你家小姐恬不知耻,方才王妃还替她遮掩一二,谁想竟换了个恩将仇报的结果。” “这等毒妇,合该押进牢里,关上个一辈子!” “就是就是,方才那一爪子要是落在王妃脸上,后果不堪设想!” 在场众人都知道,毁女子容貌等于害人性命,一时之间纷纷要求重罚孙氏。 孙氏完全不知道大家为何都在帮冷清儿说话,心中害怕之余又生出了几分气恼。 这就是个妖孽,有她在便没有好事! “贱妇!你以为你说你原本想伤害王妃,本王便不会严厉追究?”轩辕北辰抬眸扫视众人,朗声道:“都听好,以后见王妃等同于见本王,伤王妃便等同于伤本王,且罪加一等!” 众人纷纷行礼应是。 这时冷清儿轻声开口,说话时满面悲伤。 “孙姨娘,你总觉得本妃请了抢走了一切,可本妃是原配嫡女,你只是继室,你抢了身份地位钱财宝物还不够么?现如今本妃已经嫁为他人的妻,你还是一定要亲手杀了本妃才安心么?” 这一句话道出了许多心酸,众人瞬间脑补出了恶毒继室迫害原配长女的戏码,一时间更是替冷清儿愤怒。 “既如此,今日在众人的见证之下,本妃便与你冷家一刀两断,从此以后,与冷府众人再无任何瓜葛!” 冷肃猝然睁大双眸,但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接受眼前一切。 第89章 暂时留下 冷清儿垂下眸子做出伤心的模样,“王爷,清儿不想再留在这里了。” 她说着抽手想用帕子替他沾去伤口周围的血,手却再次被握住。 “本王带你回府。”轩辕北辰盯着她的眼睛,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 冷清儿神情一凝略略有些不自在。 配合她演戏的他,怎的瞧着比她还入戏,那双眸子里满含的疼惜,她一时竟分不出真假。 “清儿……” 见献王府的仆从簇拥着二人准备离去,冷肃不由上前轻轻唤了一声,声如蚊呐,一出口便被议论声淹没。 “王妃……”他又叫了一声,脑海中浮现过往种种,心里竟隐隐飘上来一丝惭愧。 但此时献王府一行人已经出了院门,回应他的,只有在场众人或审视,或责怪的目光。 原配之女被继室欺辱至今,他这个当爹的也脱不了干系! 孙氏听闻献王只忙着安抚王妃,没有发落她,不由得长长舒了一口气,心里绷着的弦一松,整个人便瘫软在地。 众人见她这幅样子,再瞧瞧不远处瘫软昏迷的冷霜,只觉得有其母必有其女。 之前险些被冷霜抓花脸的那位年轻小姐十分不屑地看一眼孙氏,忍不住出言讥讽:“竟是个上来便想毁人容貌的阴狠毒妇,怪不得养出来一个同样狠毒不知羞耻的女儿,你还是冷夫人的时候,那些端庄贤淑竟都是装出来的啊。” 不少官眷也跳出来指责。 “能将嫡长女逼得和娘家断绝关系,背地里不知道做了怎样阴毒的事情。” “我听闻原配的死似乎就与她有关……” “岂有此理,这样的人我之前竟同她交好?当真是猪油蒙了心!” “她这样的毒妇,献王殿下就该赐她一死!” 孙氏之前还是冷夫人的时候,在王都贵妇人圈里很积累了一些好名声,现如今众人才知道,眼前这个妇人骨子里是个什么东西。 面对嘲笑和责难,孙氏能做的只有依仗自家老爷,但她扭头就见冷肃已经独自院门走,步子迈得很大,却走得静悄悄的,生怕别人留意到他一样,叫她一声的意思都没有。 她连忙吩咐下人带上冷霜同她一起追了上去。 这边冷府一众人才灰溜溜地退场,那边献王府的马车已经出了长平街。 “我原本就是想接下孙氏这一巴掌,再借机发难,你竟抢上来替我挡了,这伤是什么宝贝么,竟要和我抢。”冷清儿左右打量他脖子上已经上过药的伤处,言语里不无打趣。 轩辕北辰不语,只微微扬着眉梢看她说话。 伤自然不是什么宝贝,但人是。 当时看到她受袭,他想也不想立时便站起来跃了过去,等将人救下才想起来自己双腿还有“残疾”,于是便只能顺势抱着她往地上一滚。 将手捂在手炉上轻轻摩挲,冷清儿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弯唇笑起来,“不过还是要谢谢王爷。” 话音才落,她又说:“想必不会留疤,不然可惜了这一截白生生的脖子。” “男子不在意留不留疤,只要清儿你不嫌弃。”他答,看着她的眸光愈发柔和。 这一路上她比往日话多了许多,脸上也一直带着笑模样,对着他的一些言行举止也随意了许多,整个人都透着轻快。 冷清儿闻言抬眸看他,对上那双眸子,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他的眼神温柔而炽烈,看得她面上有些发热。 “我……我嫌弃什么……”她复又垂下眸子,盯着手炉盖子上那只金色喜鹊说了点别的:“你随便丢个什么东西将孙氏击退,也好过老老实实上来受她一抓。” 目光被一只小巧圆润却淡淡泛着红的耳垂吸引,轩辕北辰理所当然道:“你我二人是夫妇,夫君保护娘子天经地义,若当着我的面让人轻易伤了你,那便是我的失职。” “假夫妻罢了,你无需如此尽心尽责,必要时候要以保全自己为先。”她将沾了血的帕子搁在小几上,语气轻快,丝毫没有察觉身侧男人突然有些黯然的神色。 “清儿,你……” 抬眸望向欲言又止的男人,冷清儿微微偏了偏头,鬓边一缕青丝垂落,不知被哪里钻进来的一股清风吹得柔柔摇荡,就像某人心湖上的涟漪。 摇了摇头,轩辕北辰也不知道方才一瞬间想冲口而出的话语是什么。 他不说,冷清儿便没有太过在意,她如今满心都是终于脱离冷府的喜悦,一时装不下别的情绪。 马车途径一处未来得及清理的街道,走得愈发慢了,车辙压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引得冷清儿推起木窗往外看。 街边有顽童在玩雪,团成圆球的雪花在几人间飞来打去,有人不留神失足摔倒,惹来同伴哄笑,但那咯咯的笑声却感染不了车内的另一个人。 “清儿,当心受寒。”轩辕北辰提醒,而后看着冷清儿放下窗框坐了回来。 就看了几眼,她鼻头便被寒风吹得有些发红,上面一双漆黑的眸子微微弯起来,鸦羽一般的眼睫上带有一片雪花,眨眼便化了。 “王爷幼时打雪仗么?”她闲聊。 轩辕北辰不答反问,“如今你已经脱离了冷府,是不是要离开王都了?” 她初来王府时曾与不言说,这里不如毒谷舒适自在,说想要尽快了事回去,这些他都记得。 但心中还是存了一丝期盼,或许时日长了,她的想法会有些变化。 冷清儿微微一怔,抿唇不语,她其实还没有想到离开这一环节。 但想到离开…… 她禁不住看向身边的人,却对上了两道过于灼热的视线,其中的情绪,复杂到分辨不清。 躲开那道视线,她思索起来。 沉默中,细细的冷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轩辕北辰一颗心仿佛快要结冰。 “现在离开为时尚早,毕竟宝盒在王都,而且你答应了帮我找,可不能赖账。”冷清儿说着扬了扬唇角,半认真半玩笑地说:“你要是赖账,我就去将皇宫闹个鸡犬不宁。” 轩辕北辰慢慢笑起来,望着她的眸色越来越深,“一言既出,我自然不会赖账。” 第90章 结果 这几日冷清儿心情甚好,连带着轩辕北辰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当然,只是对着冷清儿笑得多了些,对着其他人依旧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峻模样。 “主人,你交代的属下都办好了,事情已经传开了。”不言闪身进入暖阁行礼,而后开始汇报情况。 太子生辰宴上的那场闹剧,如今已经闹得举国皆知。 秦楼楚馆甚至有人为那件事情作了词编了曲儿,每日里咿咿呀呀的弹唱,调子悠扬香艳,唱尽了富家兄弟二人与寒姓女之间的爱恨情仇。 那寒姓女,自然就是指的冷霜。 而那曲子,便是冷清儿授意春姨找人弹唱的。 即便没有她的推波助澜,冷霜与平王的苟且之事也会在短期内传遍大街小巷,但她闲的无聊,就是想再推一把。 将手上的话本子搁下,冷清儿从贵妃榻上起身。 “瞧瞧。”她微抬下巴,示意不言看那话本,然后自顾自的拿起一个石榴慢慢剥起来。 这石榴是贡品,皇帝赏了一些给淑妃,淑妃便直接送来给她了。 石榴多籽,她那个婆婆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不言绕过香炉上到桌前歪头看了起来,片刻后赤红着耳朵拧眉退开,“主人,这……” 那话本上写的故事,竟是关于太子平王和冷霜的,虽然换了名字,写的也隐晦,但分明就是个一女侍二夫的火辣故事。 “香艳么?曲折么?好看么?”冷清儿忍笑,将手上玫红的汁水蹭在帕子上,直把不言问跑了。 一贯狠辣的少年,唯独怕人说起男女之事。 捻起鲜红饱满的石榴籽,她瞧一眼贵妃榻边散落的另外两本。 这话本可不是她找人弄的,只能说民间能人辈出,才几日的功夫,话本都写出许多版本,还流传开了。 这样正好。 如此一来,即便是丑闻,皇帝也不得不搬上明面来追究了。 她这边心情极好地剥石榴逗不言,另一边冷家二人却在被押进宫的路上。 “老爷,你想想办法啊!”孙氏从宫里的人进门之后,眼泪就没停过。 冷肃只阴着一张脸不说话,衣袍下的身子,却在微微颤抖。 瞧一眼车外执刀佩剑的侍卫,那明晃晃的冷光看得孙氏心惊胆战。 她重重扯一下冷肃的袖子,凄惶出声:“老爷!” 冷肃忍无可忍人的挥出一掌,孙氏立时被打得侧过脸去。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妇!我真是生生被你拖累死!” 他是真的后悔了,或许从一开始他就错了! 事已至此孙氏已经连气恼都不敢了,只一味的央求他救救她,但冷肃已是自身难保。 二人一路被送到御前。 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太子,平王,献王,当日涉事的几个人都在,唯独缺了冷霜。 “那女子呢?”皇帝低垂着眼皮瞧大太监,眼底黑压压一片愠怒。 大太监忙跪倒,“回皇上,那女子当日寻了短见,如今只剩一口气吊着……” 他并没有说谎,但冷霜奄奄一息却是假的,那是她为了逃避一应事务装出来的样子罢了。 皇帝沉着脸不说话。 事情的经过他听闻了多个版本,每一个人说的都全然不同。 但如今,事实的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所有人想看到的,只是一个结果,而这个结果,必须由他亲自给出。 “太子,你可知罪?!” 被点到的人立时上前行礼,高声告罪:“儿臣管束不力,儿臣知罪!请父皇责罚!” “你府上生了这样的事,还弄得人尽皆知,满城风雨,给朕回去闭门思过,非召不得外出!” 太子行礼谢恩,之后满面郁色地告退离开。 被亲兄弟在生辰宴当天爬了墙,现在就是让他出门,他也不愿意出! “太医院院判冷肃,教女不严,纵妾行凶,自今日起,官降三品,罚俸一年。” 冷肃两股战战,颤声谢恩。 这样的处罚,比他预想的已经好太多了。 犀利的眸光在殿前几人身上一一扫过,皇帝最后看向轩辕北辰。 “冷府侍妾孙氏,谋害皇子,心思歹毒,罪不可赦,即日起压入天牢,等候发落。” “陛下!贱妾!”孙氏惊呼,但对上皇帝的目光便不敢说了。 她立即侧着头去殿上寻自己的父亲兄弟,奈何能为她说话的,今日都被皇帝特意下令待在家中。 “御前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大太监上来啪啪几下打在孙氏脸上,那手掌铁铲一般,力道大极了,以至于孙氏当场就被打掉了几颗牙齿。 太监敢在御前动手,自然是皇帝默许的,这也算是给献王的另一个交代。 惨呼哀嚎声中,孙氏被侍卫硬拖了下去。 “平王,”皇帝顿了顿,没有说他的罪名,只是拧眉瞪他一眼,“此事因你而起,便将你封地中的廉州区域尽数划给献王罢。” 此言一出,不止平王,满朝文武皆是一愣。 皇帝接连的作为,似乎都是在大力安抚献王? 圣上不是一向不看重献王么? 怔楞之后,平王上前谢恩,而后朗声开口,“父皇,一错不能再错,此事于女子影响颇大,儿臣恳请父皇将冷霜赐予儿臣。” 他心系冷清儿,自然不是自愿想要冷霜,实在是需要做出点行动,来挽回自己的口碑。 他风评一向不错,不能轻易失了民心。 皇帝用眼角看他一眼,一挥袖子转身离去。 “退朝——”太监高唱。 平王见状也不着急,他先前就已经去求过淑妃娘娘了,她会帮他的。 几日之后,冷肃跪在冷府前厅接旨。 皇帝思虑再三,终于在淑妃的劝说下,下旨将冷霜赐给平王为妾,宣旨当日便仓促下聘,又匆匆定了日子。 后边儿的吉时选得随意,嫁衣也是临时赶制,最后伴着少得可怜的嫁妆,冷霜就这么草草的被一顶小轿抬向平王府。 一路上没有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甚至没有几人祝福。 老百姓都说,冷家的两姐妹,一个乡野长大,无人问津,却十里红妆风光出嫁,一个娇生惯养,名满大燕,出阁时却丝毫不敢声张,活像那过街老鼠,偷偷摸摸。 第91章 新的线索 小轿经侧门,最后停在平王府后最偏僻的小院儿里。 送亲的下人离开后,冷霜便气得砸了新房。 与以往不同的是,此时没有丫鬟再凑上来让她打骂发泄,更没有孙氏赶来,替她出主意柔声安慰她。 她满腹怨气地环视四周,只觉得五脏六腑一并在肚子里烧了起来。 所谓的新房破旧沉闷,看不出半点喜气,仔细看,桌上竟还有细灰! 到了这一刻,她再不能欺骗自己,平王是突然间倾倒于她的美貌,所以忍着屈辱求娶她了。 喘着粗气想在圆凳上坐下歇歇,但才卸了腿上力道,冷霜便翻倒在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那凳子竟瘸了半条腿!? 爬起来后她一阵头晕眼花,缓过劲儿后她直接捧起椅子便砸在地上,毁了最后一处落脚地。 推推床上乱作一团的被褥,她强压愤恨坐下思索起来。 如今能嫁给平王,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至少比被送到山上削了头发做姑子强。 可惜只是做妾,看这境遇,怕是连通房都不如! 好在平王还没有纳妃,只要她使些心机手段,抓住平王的心,到时候就还有翻身的可能。 思及此,她脸上的神情狰狞起来。 她一定要让那些害她至此的人,付出千倍万倍的代价! 献王府书房。 冷清儿正在翻看古籍,被其中记载的一些早已绝迹的毒物吸引了全部心神,以至于察觉身侧有人的时候,轩辕北辰已经扶着椅背弯下身来。 两人离得近极了,身上清淡的香气互相交融,气氛一时变得暧昧起来。 只不过各怀心思的两人都没有第一时间察觉。 “除了这些毒物,清儿可还有其他感兴趣的东西?”他问,眸光在她手上的书册上停留一瞬,放在了她纤白修长的手指上。 她痴迷于一切有关毒的东西,他便是想送她些物件儿,都不知道送什么。 重新垂下头,冷清儿一指书上一个奇形怪状的动物,“你可知,这种上古毒物,我毒谷现如今还有。” 他顺着她的话答:“待有机会我再去一趟,定好好瞧瞧你毒谷的风光。” 想起之前一起清杀毒物的经历,两人的思绪都飘得有些远,直到下人来提醒两人该用膳了。 “你这几日心情似乎总是很好,得了廉州便这么值得高兴么?”暖阁中冷清儿斜睨着身边频频帮自己布菜的男人。 她知道那日皇帝为了安抚他,将平王的封地划了一部分给他,而那廉州,正巧是个富饶之地。 轩辕北辰不答是与不是,只是勾唇催她吃饭,“今日这甜汤,应当很合你胃口。” 要他如何告诉她,他的欢欣不是因为那些封地,而是因为她暂时留在他身边呢? 抬起汤匙尝一口汤,冷清儿点头,自己抬手又多添了些进碗里。 见她真的喜欢那汤,他不由弯了弯唇。 餐食过半,冷清儿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关于那宝盒的线索,你探查的怎么样了?” 轩辕北辰动作顿了一瞬,而后垂下眸子回答:“明面上暂未打探出来什么,暗中我已经派人去了。” 轻轻将竹筷放在筷枕上,冷清儿拿起帕子沾沾唇角,“若有任何线索,一定要记得告诉我。” 她如今心头最放不下的,就是宝盒一事了。 “这是自然。”放下碗筷,轩辕北辰转眸望向她,“清儿,你还有更想要的东西么?除了宝盒以外。” 转转眼珠想了想,冷清儿摇了摇头。 如今原主的仇算是报了,似乎除了宝盒,她真的没有更想要的东西了,至少暂时是这样的。 “你若是想送我什么……我记得库房里你新得了几个很不错的玉盒。”她眸光里闪过狡黠。 那几个玉盒由血玉做成,小巧精致,拿来养蛊再适合不过。 轩辕北辰失笑,她竟是惦记那几个小小玉盒。 “我记得将东西都交给你处理了,你何须还要问我要。” 有了这句话,冷清儿回房之后就吩咐不言飞鸽回毒谷,找人来搬东西。 头一日才问过有关宝盒的事情,第二日轩辕北辰便将许多木屑放在冷清儿面前。 “这便是往年替换下来的木屑?”她先开始怔楞一瞬,察觉身上蛊虫躁动之后便反应了过来。 轩辕北辰移开目光,在她身侧坐下,“不错,暗中查探的人在宫中找到的,至于知情的宫女,早前因为年龄到了被遣送回乡了,我的人正在找。” 拿起一小撮木屑在指尖碾动,冷清儿痛心之余冲他抿唇一笑,“总算是有些新的线索了。” 收集这些应该极不容易,他为自己的事情如此费心费力,说内心毫无触动那是假的。 两人坐着多说了会儿话,轩辕北辰便说有事要出府一趟,还说晚膳不用等她。 将他送出去之后,冷清儿独自回到暖阁,把不言叫了出来。 “去挑些靠谱的人,想办法安排进皇宫,千万不能被人察觉。” 她不能总靠轩辕北辰帮她找线索,她得让毒谷的人渗透进皇宫,这样不止对寻找宝盒有用,以后对毒谷,也是大大的有益。 只不过现如今她身份特殊,所以安插人手这件事,必须做得极其隐蔽,不然恐怕会给献王府带来麻烦。 不言退下之后,梅儿便在门边称有事要禀告。 “进来。” 一身青绿冬装的丫鬟进来行礼后端正立在眼前,瞧着俏丽丽的,很是喜人。 如果她不是淑妃的眼线,她会更喜欢她。 “说。” “回王妃,奴婢斗胆说一句,那阿兰,实在是不堪用啊。”梅儿说着面上浮现难色。 她说的事情冷清儿知道,近段时间阿兰做事越来越心不在焉,先前就是因为那阿兰伺候梳洗时烫着她了,她才把人打发去做别的事了。 “去将人叫过来。”她吩咐。 她始终顾念阿兰对原主幼时的回护之情,再加上阿兰没有做什么不可挽回的错事,所以想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回平王府去。 心都不在这儿的人,留着很没意思。 没成想,阿兰竟是不领情。 “王妃恕罪!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该死!求王妃不要赶奴婢走!” 第92章 献殷勤 冷清儿半晌没有说话,她在思索要不要让阿兰留下。 原本她是想通过阿兰探寻一下平王的意图,但一段日子过去之后,所探查到的消息并没有达到她的预期,且阿兰频频犯错,再这样下去,即便她不让阿兰回去平王府,她在献王府也无法立足。 “王妃,阿兰是真心想留在您身边的,阿兰今后一定会尽心尽力的伺候好王妃的,求王妃留下阿兰!” 跪伏在地上的人还在哭求,躬起来的后背瘦削单薄,随着哭声轻微颤抖。 冷清儿不由又想起原主出事之后阿兰经历的一切。 若不是险些死在乱葬岗,她或许不是现如今这幅瘦小的模样。 心下一软,她决定再给阿兰一次机会。 “先起来,别哭了。” 本以为没有什么转圜余地的阿兰闻言一怔,伏在地上半晌没有动。 “蠢丫头,还不谢恩?”梅儿赶忙上去轻推她一下。 虽然王妃不是个爱磋磨人的,但也容不得人轻易怠慢,这笨手笨脚的小奴婢要是惹得王妃不高兴了,王爷定要追究。 阿兰立即叩首,“谢王妃成全,谢王妃愿意留下奴婢!” 冷清儿抬手,“先别忙着谢。”她转头吩咐梅儿:“去我房里将准备好的新婚贺礼拿来。” 阿兰不明所以,心下又忐忑起来。 趁梅儿取东西的空档,冷清儿开口:“本妃再给你一次机会,由你替本妃去送件贺礼到平王府,这事儿要是办好了,你之前的错既往不咎。” 她倒也不是真的好心送什么贺礼。 平王冒着惹怒皇帝的风险请旨纳妾,许多人都以为他是当真看上了那个婚前失贞的冷霜,但冷清儿很清楚,这不过是平王在裤子彻底掉下去之后,努力想往上拉一拉。 毕竟,事发之后他若真的当那缩头乌龟,只顾自保,那他的污名除了荒唐之外,还多了一个负心薄幸。 而娶了冷霜便不一样了,起码在受人诟病的同时,他还有一丝可取之处,后续若是想要洗白,也还有余地。 所以这时候平王若是收到一份送子图,心里只怕是膈应极了,因为对于他而言,纳冷霜进门等同于纳个“耻辱”进门,他怎么可能想和“耻辱”生儿育女呢。 将送子图交给阿兰,梅儿还有些不放心的小声叮嘱:“小心些,这可是名家手笔,很灵的。” 阿兰点头,犹挂泪痕的脸上绽出一个笑来,“奴婢晓得。” 如今能留在献王府不说,还有机会回去见一见心上人,她自然打心底里高兴。 冷清儿瞧了瞧阿兰的神情,摆手让她下去,心在哪里,即便不说那面上也瞧得出来。 一路奔回下人房,阿兰放好贺礼迅速将自己从拖到脚梳洗打扮一番,而后喜滋滋的去找冷清儿派给她的马车。 马夫已经等得不耐烦,不等阿兰坐好马鞭就是一阵挥舞。 骏马嘶鸣,连人带车一下窜出去很远。 同一时刻,冷霜才将脸上的妆细细上好。 端详着小镜里美艳动人的自己,她满意地笑了笑。 以她的美貌,这天下有几个男人能受得住诱惑? 相信只要她主动一些,殷勤一些,就一定能打动平王,让他专宠于她,到时候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端起桌上的鸡汤,她迈步出了房门,一路往前院的书房而去。 她买通了下人,好不容易才打听到平王的行踪,知晓他今天一整日都会在书房处理公事,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一路上冷霜的面色越来越难看。 那些见到她的下人,都是垂下眸子快步躲开,仿佛她是什么避之不及的瘟神。 压下心中渐渐升腾的火气,她加快了脚步往书房走。 无知的下贱奴仆,等她以后翻身了,有他们好受的! 穿过月亮门又走了一段路,总算远远看到了书房外的长廊。 长廊前是大片苍翠的竹丛,交错的枝叶隔开了许多喧嚣,守护着一方天地的雅静。 见门前没有人看守,冷霜便提裙过去,谁想几株翠竹后竟站了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卫,不等她靠近房门,就将她拦了下来。 那侍卫认出端着托盘的女子是谁,瞬间横眉怒目的,对失德女子本能的厌恶。 “这等清净之地也是你一个侍妾能来的地方?还不回你院子里去!” “你说什么?!” 侍卫言语里的轻视激起了冷霜的不满。 她叫起来:“我好歹是平王殿下的人,你一个奴才,也敢这么对我说话?” “便是奴才,也是个克己守礼的奴才。” 这话不就是在暗指她不克己守礼?! 可她是冤枉的! 冷霜几乎想将手里的炖盅砸在那侍卫脸上。 “我要见殿下!我要告诉殿下,你竟敢口出狂言暗暗指责他!” 平王和她一起出的丑,这侍卫敢这样说她,就等于是在说平王。 “殿下今日有要事处理,你还不快走!”侍卫并不怕她,只是不欲与她再多言。 “我要见殿下!殿下!是霜儿来了呀!殿下!” 一门之隔的书房内,轩辕尘封眉心紧蹙,被门外的动静吵得静不下心来。 那冷家二小姐真是惹人厌烦的紧,他因她倒了大霉,她不怕自己秋后算账便也罢了,竟还主动找过来扰他清净! “出去打发了。”他重新提起笔,吩咐一边伺候的丫鬟。 丫鬟一福,开门出去。 冷霜的叫喊声因为房门打开暂歇,但见迎出来的是个丫鬟,她面上的希冀便渐渐消散了。 “王爷呢?” 那丫鬟不答,只上前从她手里拿过托盘。 “冷小夫人,你的心意王爷领了,东西交给我你便可以走了。” 她的神情语气还算客气,但却说不上一点尊敬。 抿唇忍了忍,冷霜才将心里的郁气压下去。 她心知王府不受宠的侍妾,过得连得脸的大丫鬟也不如,平王既然不愿意见她,她也只能忍一时之气先行离开。 “王爷,您处理公务也要注意身子啊,这鸡汤中放了许多温补的药材,很适合在当下的季节饮用,您一定要喝啊。” 她扯着嗓子高声表达关切,但等了好一会,书房里却半分回应也没有。 正巧这时,阿兰到了。 第93章 新婚贺礼 正自泄气的冷霜察觉长廊一侧有人靠进,抬眸就见一个身形娇小却模样清秀的丫鬟走来,手里提着长条形的木盒。 领着她的丫鬟和方才书房中出来的丫鬟装扮一样,想必也是王府里得脸的大丫鬟。 “阿兰,没想到竟还能见到你。”领路的大丫鬟开口。 “我也没想到还能见到姐姐。” 瞧一眼木盒上扎着的彩缎,冷霜便知道那是个带着些喜气的贺礼,而近来平王府能算得上喜事的,也只有平王纳她进门这一件了。 “王爷近来都好,之前身子上的不爽利如今都好全了。”越靠近书房那大丫鬟声音越低,但冷霜却听得清清楚楚。 “这样便好,这样就很好了。”阿兰微微笑起来。 冷霜的目光瞬间被那小丫鬟脸上含着的几分娇羞吸引。 她微微眯起眼睛,直觉这丫鬟对平王存着不该有的心思。 不然即将见到平王她娇羞什么? 既然这样,这个叫阿兰的,便是她的敌人了——阻碍她抓住平王整颗心的敌人。 之前献王殿下被冷清儿抢走,太子又被嫣儿捷足先登,这一次,她不会再让别人快她一步得到平王,不管那个可能性有多小! 于是本来准备离开的冷霜,便选择在不远的地方,借着竹丛的掩护悄悄观察书房动静。 侍卫见她不再靠近,便也懒得和她多费口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没过多久,又多了一事。 看着鬼鬼祟祟靠近书房的另一名侍妾,侍卫眉心拧了起来。 “王爷有令,闲杂人等不得随意靠近书房!” 那同样不得宠的侍妾闻声吓了一跳,立时站直身子,涂着厚厚唇脂的双唇微微撅起,看起来竟有些像是在撒娇。 “耿侍卫,你就别骗我了,那个新进府的侍妾进来了我就没见再出去,你可不好区别对待的呀。” 站在竹丛后的冷霜闻言狠狠瞪了一眼那浓妆艳抹的女子。 原来是听闻她要找平王,所以连忙跟着来献殷勤来了? 看来她的对手还不少呢! “请回。”侍卫依旧不想多说。 看一眼侍卫摸上腰间剑柄的手,那浓妆艳抹的侍妾撇撇嘴扭身走了,一脸不快。 冷霜见状才觉得心中的火气消了不少。 看来那侍卫对自己还是网开一面的,至少没有十分严厉的硬要自己离开。 她用手背轻抚自己的脸蛋,现如今她最大的资本便是这张脸了。 书房内。 “王爷!”阿兰上前两步殷殷看着朝思暮想的人,察觉自己失礼之后连忙压下澎湃的心潮,收回目光恭敬道:“王爷,奴婢奉献王妃之命,来给王爷送上礼物。” 笔尖一顿,轩辕尘封抬眸看向被人双手捧着的长长木盒,眸光微动。 礼物?皇嫂竟会主动送他礼物?她这是什么意思? 阿兰还没有发觉自己因一时激动没有将话说清楚,只顾隔着桌案偷眼瞧那丰神俊朗的心上人。 诧异之后轩辕尘封放下手中毛笔,绕过书桌小心接过那方木盒。 “王爷,看王妃的意思……是想让奴婢回来,继续在平王府做事。”她接着开口,说完之后心中浮上了许许多多的期盼,多到从眼眶里溢了出来,以至于她需要垂下头去掩饰。 她被有目的地安排进献王府,若现在由王妃将她送回来,那便代表她办事不利,任务失败,回来受罚都是轻的,最重要的是平王殿下恐怕会对她失望。 但若是殿下开口让她提前回来,那性质可就大不相同了。 甚至可以借这件事,知晓一下殿下对她有没有一丝看重。 她知道以她卑贱的身份不该痴心妄想,但她痴恋殿下,若殿下真的眼里有她,她便是立时死了也值了! 书房内半晌没有言语。 轩辕尘封自顾自端详手中做工精细的木盒,并没有太将阿兰的话听进去,毕竟她说的事情并不是他所关心的。 “这礼物可是皇嫂亲手备下的?”他问。 阿兰垂下眸子,没得到回应也不敢追问,只恭顺回答:“奴婢不清楚,礼物交到奴婢手上的时候,便是这样的了。” 轻轻扯掉缎带搁在桌上,轩辕尘封慢慢打开木盒。 等他徐徐展开里头的画卷,看到送子图一侧笔锋遒美、灵动挺拔的几个大字后,面上淡淡的笑意瞬间便散的干干净净。 “王爷?”阿兰留意到了他骤然变化的神色,不由问了一声,“有何不妥么?” “多子多福!这便是你带来的礼物?!”轩辕尘封迁怒道,下意识的就想把手中的画卷砸在地上。 太子生辰那一日冷清儿含着一抹挑衅的笑颜仿佛还在眼前。 以她的聪明才智,不可能不知道他纳冷霜是无奈之举,为何还要祝他二人多子多福?! 难不成是为了故意恶心他? 阿兰连忙跪下,茫然不知所措。 一个新婚贺礼,为何能让王爷生这么大的气?在她看来,这礼不送,才是容易惹人生气的。 将画卷高高举起后,轩辕尘封又慢慢放下,最后死死捏着画轴寒声问:“本王纳冷霜为妾,皇嫂是何种反应?” “啊?”阿兰险些没有反应过来。 她自诩还算了解王爷,但此时此刻,却是不知道他到底在气什么了。 看一眼轩辕尘封越来越黑的脸色,她赶忙答:“回王爷,献王妃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瞧着,还有些替王爷您高兴。” 她斟酌着措辞,却不知道自己刻意的美化,会让听者更加气愤。 心仿佛被谁死死攥住,轩辕尘封有些喘不上气。 这异样的情绪来得莫名,和得不到一件自己想要的小玩意的那种感觉完全不同。 “没什么异常?还挺高兴?”他重复,无意识的握紧双拳,脸色越发难看。 “是。”阿兰跪伏下去,眼珠子左右乱瞟,心里十分忐忑。 不止是她,一边的伺候的均是大气都不敢喘。 最后,轩辕尘封重重一砸桌子,“她就是故意要本王不舒坦!她就是记恨本王!” 他原本并不在意冷清儿对他是个什么态度,就是单纯想将她弄到手,随意赏玩,但如今瞧她满不在乎的样子却莫名来气! 第94章 试探未果 书房外寒风渐起,竹叶被吹得簌簌作响。 侍卫瞧一眼竹丛边上笼着手不住发抖的女子,眼底流露出十分明显的鄙夷。 这样的天气里,打扮得花枝招展站在男人房外受冻,那眼巴巴的模样,实在让人瞧她不起。 冷霜狠狠瞪一眼那狗仗人势的侍卫,抬手拢紧衣领,已经冻僵的指尖不小心触碰到温热的脖颈,激起一阵寒颤。 对着手心哈了口热气,她翘首往书房门口又望了一眼。 怎么那个小丫鬟进去那么久都不见出来?一个王爷和一个别府的丫鬟有什么话好说的! 寒冬腊月天,她在房外站了许久,单薄的身子已经有些受不住了。 就在她拖着冰疙瘩一样的双脚准备离开时,“吱呀”一声,房门开了,她赶忙停下脚又缩回竹丛后面。 依旧是由之前的大丫鬟领着,那个名叫阿兰的娇小丫鬟垂头跟在后面,脸上的神色已不见雀跃,而是有些颓丧和不舍,眼眶里似是有泪花在打转。 冷霜瞧见之后不由得冷哼一声,唇角向下扯了扯。 不要脸的小蹄子,那点子依依不舍的心思就差拿墨汁写在脸上了。 “耿侍卫,书房内此刻离不了人,劳烦您送阿兰出去。” 大丫鬟上前交代一番,见侍卫应了,便转身回书房去了。 “快走,这会儿起风了,冷得很。” 侍卫明显是和阿兰熟悉的,说话不多客气,透着股亲近,听得冷霜一阵气闷。 对着个痴心妄想的丫鬟都比对她态度好!这侍卫真是瞎了他的狗眼! 回身又看了看再次紧闭上的雕花木门,阿兰微一摇头,“不必相送了耿哥,多少年了,阿兰认得路,你在这里守着王爷便好。” 说完微微颔首转身顺着长廊走了。 冷霜见状忙迈步跟了上去,她要会会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鬟。 走过长廊转角,出了月亮门,冷霜见四下无人,便加快步伐佯装不经意路过,等越过阿兰几步后又佯装才留意到她似的回身问:“等等,你是平王府的丫鬟么?为何瞧着这样眼生?” 阿兰倒是看眼前人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只能依据穿着打扮先行了一礼,“回主子,奴婢曾在平王府当差。” “曾?”冷霜转转眼珠。 那便是在自己进门之前了?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阿兰,看久了便觉得她姿色平平,顶多算是个五官端正清秀,就是瞧着年龄小,看着水灵得很。 “你今年多大了?”她问。 阿兰有些不明所以,这人问她年岁是何意? 她心下生了疑,“奴婢斗胆问上一句,您是哪间院子里的主子?身边怎的没个下人跟着伺候?” 冷霜住的那偏僻院子哪里来的名字,就连院门都是临时修复出来的。 “你这身份不明的女子,穿一身别府丫鬟的衣裳在平王府里乱走,我还没说你形迹可疑,你倒盘问起我来了?” “奴婢不敢!”阿兰被对面人底气十足的样子吓唬住了,立时行礼告罪。 冷霜见她这样心里一阵得意,想她一个精心教养着长大、出入过大小宴会的官家女子,还能唬不住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丫头? “你今日前来所谓何事?”她接着问。 她心里到底好奇,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一个外来的丫鬟大摇大摆地被领进书房,还和平王说了那么久的话? 阿兰有些犹豫。 但眼前的人若是将她当做歹人闹上一场,不仅会惹得平王殿下不快,说不定还会让献王妃觉得她不堪重用,那样的话,她在献王府就更打探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 这么一想,她连忙恭敬回话:“回主子,奴婢今日是奉献王妃的命,来平王府送东西的。” 至于送的什么她没敢随便说出来,毕竟她至今还搞不清楚那新婚贺礼有何不妥,才能将平王殿下气成那样。 “献王妃”三个字让冷霜双眸微眯,心里一下就警惕了起来。 冷清儿那个贱人让丫鬟来送东西给平王? 她从不曾听说献王府和平王府有任何往来…… 还是说,这是冷清儿和轩辕尘封私下里的来往? 他们二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难道平王也被冷清儿那个妖孽给勾引了?! 脑海里突然回想起万寿节当天,奉天殿里平王主动举杯穿过半个大殿去问候冷清儿。 怎么那么多世家小姐不问,他偏偏饶了那么远去和冷清儿说话? 又想起太子生辰那天,轩辕北辰离席后冷清儿身边立即出现的平王…… 当时那二人是什么神情来着?似乎相谈甚欢…… 这时阿兰已经醒过味了,她在平王府当差多年,府里的主子她全都认得,眼前这个若是新主子,那就只能是那个人了。 她将微弓的脊背挺直,面上的恭敬眨眼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漠,“你是冷小夫人?” 冷霜根本顾不得理会她,此刻心里一团乱麻。 ……所以对于献王府来的丫鬟,平王才特意让贴身服侍的大丫鬟亲自去接进来? 那么太子生辰宴当天的事情,平王和冷清儿是一伙的?是他们合谋害她? 不,不对,此事于平王没有半点益处。 那为何事后平王没有半点怨愤的模样?也不急着打击报复冷清儿?还对她派来的丫鬟如此看重? 答案呼之欲出。 “冷小夫人!”阿兰突然拔高声音,惊了沉思的冷霜一跳。 她怒喝:“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自然是你。”阿兰冷冷看着眼前人。 怪不得她觉得眼熟,此人不就是幼时动辄打骂、将她比作牲畜的二小姐! 此刻看到她,才觉得自己心中的愤恨这么些年从未褪去,甚至还多夹杂了些嫉妒。 ——这样一个德行败坏的女子,何德何能嫁给那么好的平王殿下! 冷霜无心计较她骤变的神情语气,她还想多问些更要紧的事情。 “献王妃除了礼物,可还交代了其他什么事情?”她说着抬起手腕轻轻晃了晃,“你若答得好,这镯子就是你的了。” “无可奉告。”阿兰别开脸不想看她。 冷霜见状不再客气,“你倒真是那贱人手里养的一条好狗!” 第95章 有失德行 阿兰伺候平王许多年,在府里府外听过见过不少事,这样的讽刺在她听来实在是不痛不痒。 “奴婢即便是条狗,也是条谨守本分的狗!”她冷哼一声同样讽刺道。 冷霜被她一句话刺得怒火中烧,为何所有人都要拿本不本分说事! 她是在和太子有婚约的情况下同平王发生了丑闻,但那又如何?! 别说她是被冤枉的,即便她真的背夫偷欢,也轮不到这许多低贱奴才当着她的面来随意指摘! “给脸不要脸的下贱皮子!”她指着阿兰的鼻子痛骂。 “一个质地一般水色欠佳的翡翠镯子便是给脸了?小夫人这脸,奴婢还真是不稀罕要!” 阿兰阴阳怪气的话再一次刺痛了冷霜。 她手上的镯子是从嫁妆里随意拿的。 出嫁之时孙氏不在身边,且嫁得仓促,她根本来不及置办些体面东西,此时此刻身上穿戴的,都及不上在闺阁里做姑娘时候的十分之一。 愤怒和委屈齐齐涌上心头,冷霜气得呼哧急喘。 阿兰见状心里痛快极了,哼笑一声抬脚准备离开。 但刚走了几步手腕便被扯住,回头就见冷霜瞪着自己,眼中火苗熊熊,一副不想罢休的模样。 “冷小夫人,你这样和奴婢拉拉扯扯,怕是不太好罢?” 她特意将“小夫人”三个字咬得重重的,生怕对方听不见一样。 在燕国,王府里的侍妾在没有子嗣以前都只能唤作“小夫人”,等有了子嗣才能改称“夫人”。 但不管有没有子嗣,若侍妾始终不受宠,那她永远都没有办法过得舒适体面。 她这是在提醒冷霜,以她现如今的处境,应该夹着尾巴小心做人,而不是为一时之气随便找别人麻烦。 冷霜怒气上头才不管她话里话外什么意思,只管抿紧双唇手下用力,仿佛一夕之间将所有的怨愤都倾注在了手上,非得生生将手里的腕骨捏碎才肯罢休。 “放手!”阿兰吃痛拧眉。 她虽然出声警告,但心下倒也不怕冷霜能对她做什么。 即便两人动起手来,一个娇生惯养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小姐,必然不是幼时便日日做粗活的她的对手。 挣了几下没有挣开,阿兰便不动了,因为她瞧见不远处的月亮门内急匆匆出来两个洒扫仆妇,正麻利清理地上的残叶与雪花。 这便说明,平王殿下要出来了,阖府上下也只有他这样尊贵的人能有此等待遇。 瞧一眼背对月亮门什么都没有发觉的冷霜,阿兰眼珠微微动了动。 既然她不想善罢甘休,不如自己就稍微和她算算旧账。 阿兰一边留意着月亮门,一边佯装和冷霜拉扯,等看到一抹挺拔的玄色身影迈步出门,才啐冷霜一口高声喊道:“快快放手!奴婢要赶紧回去复命!” 冷霜何时被人喷过一脸唾沫星子,受辱之后心头火登时蹿得更高。 “你这个无耻的下贱东西!” 她满面嫌恶的用袖子蹭一下脸,怒叫着抬手便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阿兰应声摔倒在地。 她捂着脸抬头,正对上轩辕尘封那双幽黑的长眸。 绷着面皮迈步走近二人,男人眯眼看向冷霜,“你为何还在这里?” 这女子就该将她自己藏在那偏僻的院落中,等待众人将她彻底遗忘,而不是在他的王府中随意走动,耀武扬威,丢人现眼。 “殿下……”阿兰捂着脸顺势爬起来行礼,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轩辕尘封垂眸看一眼自己脚边的丫鬟,斜睨向一边微微有些怔楞的冷霜,质问道:“给本王一个你动手打人的理由。” 他才将阿兰安抚一番,让她尽心在献王府替他做事,结果人才出书房便被个贱妾打了? 冷霜回神,对上男人渗出些阴森的眸子,心头莫名打了个突。 传闻中的平王谦和有礼、进退有度,先前她见到的平王也确实温和友善、风度翩翩,然而此时此刻,他身上半点谦和的影子也没有,反而透着股阴沉和冷漠。 但不管平王是个什么模样,她都得讨好他,她如今只能指望他。 思及此冷霜连忙开口解释:“这丫鬟出言嘲讽妾身,还吐妾身口水!妾身实在气不过,这才出手打了她,并没有使多大力气……” 阿兰仓惶抬头,“殿下!不是那样的!” “奴婢只是来替主子跑腿的,办完事之后自然要及时回去复命,但冷小夫人却追上来贿赂奴婢,要奴婢回答她什么问题,奴婢怕回去晚了王妃担心,便婉拒了,谁想小夫人她不依不饶,怨怪奴婢拒绝她……” 轩辕尘封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 这二人之前发生了什么他并不知晓,他只听到阿兰喊叫,见到两人拉扯,而后便是冷霜那抡圆了的手臂以及被打倒在地的阿兰。 但一个是惹他厌恶、无甚大用的侍妾,一个是跟随他多年、为他深入“敌营”的忠仆,他心中的天平会向着哪边倾斜不言而喻。 “没有使多大力气?” 听他出声,后面的大丫鬟连忙上前轻轻抬起阿兰的下巴稍稍侧了侧,众人就见那白净面颊上覆着清晰的掌印,此刻已然红肿起来。 大丫鬟掏出帕子在一边树枝上包了些雪,抿唇塞给阿兰。 其实不用仔细端详伤处,只看方才阿兰被一掌打得摔趴在地,也知道那冷小夫人用了多大的力气。 那真是恨不得一掌打死阿兰啊。 轩辕尘封冷哼一声,将目光移开,仿佛多看冷霜一眼便脏了他的眸子。 “侍妾冷氏,无端苛责下人,有失德行,自今日起禁足一个月,谁人也不许见!”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冷霜见无力回天,只能压下愤愤跟着侍卫往自己院子走,路过阿兰时,却听到一声轻哼。 回眸瞧见阿兰面上的一丝得色,她这才知道自己被那小蹄子摆了一道,不由得又是一阵咬牙切齿。 阿兰翻了翻眼皮不再看她,转而看向平王离开的方向,脸上的得色很快被郁郁取代。 此番她回去献王府,怕是很多事情都要变了。 殿下安插她过去的目的,与她以为的竟天差地别。 第96章 大赦天下 “还走不走啊?” 一声夹杂着不悦的提醒让怔怔出神的阿兰回过头来。 她方才望着平王府的大门,竟是看得有些痴了,被掌掴过的那一侧脸颊此刻火辣辣的疼,冷风仿佛刀尖一样划过伤处,她却恍然不觉。 含胸向等候自己的几人赔过礼,阿兰木着脸抬脚上了马车。 上车后,她依旧是怔怔出神。 直到今日在书房内,听闻殿下安排嘱托之后,她才知晓,殿下竟是看上献王妃了。 眼前浮现出一张绝美无双的面容,阿兰心底忍不住钻出丝丝缕缕的酸楚和不平。 自己明明陪伴了殿下那么多年…… 他和王妃才相识多久? 轻叹一声,她抬起袖子沾了沾湿润的眼角。 眼下,还是按照殿下的吩咐,好好思索回献王府之后怎么做罢。 回到王府后阿兰先去了一趟暖阁。 听闻通报,冷清儿吩咐让人进来,而后随手将桌上的玉盒盖子盖上。 “奴婢回来了,已经顺利将贺礼交给平王殿下。” 阿兰进来后跪地行礼,额头触在地上后一直没有再抬起来。 冷清儿眼尖,在她进来的时候便瞧见了她脸上有伤,但看她没有主动说明的意思,便没有问。 “既然送到了,便下去,之后在做事务必尽心尽力,不然下一次本妃也留不住你。” 阿兰闻言又是一阵告罪许诺,梅儿上前扯了她两次,才起身出去。 她走后,冷清儿盯着桌上的某一点若有所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去了一趟平王府回来,阿兰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不言,最近盯紧阿兰。”她吩咐。 暖阁内未见人影,却响起少年的应答声,“属下遵命。” 那日之后,阿兰便恢复了刚入献王府的勤恳样子,做事甚至比之前更加的麻利干练。 “那个阿兰,最近是怎么了?瞧着比梅儿姐姐她们还要卖力些。” “说什么卖力不卖力呀,大家都是在院儿里房内做事的,哪有不卖力的嘛。” “呀,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快别说了,主子来了。” 冷清儿才靠近院门便听见了几声议论,迈步进来的时候就见几个丫鬟四散开去佯装忙碌,扫地的扫地,修剪枝杈的修剪枝杈。 可放眼望过去,砖石地面上别说落叶,便是灰尘也没有多少;院儿里的植被也已经被打理齐整,枯枝烂叶尽数被收拾干净。 这些都是阿兰一早收拾好的。 冷清儿目不斜视地回了房。 卧房里轩辕北辰正坐靠在她的床上看书。 “那儿才是你的地盘。”她坐下一指另一侧的长榻。 男人不为所动,抬手缓缓翻过书页。 冷清儿见状也懒得再和他计较。 ——天冷之后,白日里他便常常借口长榻冷硬躺上她的床,下毒都逼不走。 将手里已经有些温了的手炉放下,她替自己倒了杯热茶捧着。 “那阿兰从平王府回来后变化甚大,梅儿那几个大丫鬟提起来都自愧不如呢。” 轩辕北辰视线越过书册边缘,顺着她腰背上如瀑的青丝往上,最后落在她绒领边露出来的粉白耳尖上。 “不必多虑,单她一人成不了气候。” 听他说的毫不在意,冷清儿微微回首,正巧撞上他来不及收回的目光。 她习以为常,“还是得多提防着些,免得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说完干脆彻底转过身子面对他,“母妃那边给了你什么信儿?也没见你提起,是与我不想干的么?” 轩辕北辰心知她关心的是什么,收回眸光放在书页上,他抿抿唇说:“不是关于宝盒的事情。” “唔。”冷清儿又将身子转回去,继续看杯盏里嫩绿的茶叶浮浮沉沉。 “母妃说,临近正旦,父皇有意大赦天下,以谢今年风调雨顺,同时为来年积福。” 听他这么说,冷清儿秀眉微蹙。 正旦就是过年,辞旧迎新的节日大赦天下原本没有什么,但如今孙氏还关在牢里没有发落,这赦令一下,她岂不是要放出来了? 颁布赦令的那天下着大雪,王都四处雾沉沉的,那鹅毛一般的雪花飘飘扬扬,像是要将地面上的一切全部掩埋。 瞧见府门的那一刻,连日来的仓惶委屈像是有了寄托,孙氏哽咽着奔进大门。 冷肃虽然没有亲自去接她,但到底还是提前命人做了些席面,为她洗尘。 一时间炊烟袅袅,下人奔忙,冷清了多日的宅子总算多了丝人气儿。 被伺候着梳洗一番,孙氏快步来到小厅,珍馐美味皆已上桌,但她此时根本没有心思在意,行礼后只急着追问冷霜的情况。 她在牢里消息闭塞,对于自己女儿出嫁的事情知之甚少,此刻详细了解过后,只觉得股下仿佛生了针刺一般,半刻也坐不住了。 “老爷,我们得去瞧瞧女儿呀,那平王能待她好么?” 她霜儿被人陷害失了名声,又嫁得那样不体面,这过去之后肯定是要受委屈的呀。 冷肃闻言很是纠结。 毕竟疼爱多年,他本心还是关心女儿的,但接连的打击下来,他谨慎胆小许多。 “贸然上门不太好罢……” 万一平王不悦,降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孙氏闻言有些来气,“老爷!那平王府里侍妾通房不少,势必乌烟瘴气的,后宅内院的腌臜事你不懂,我知道的可不少,眼下不去瞧瞧你怎么能安得下这份心呢?!那可是我们的宝贝女儿呀!” 她话说到这个份上,冷肃只好暂时压下忧虑,命人备车。 此刻风雪渐弱,二人很快赶到平王府。 说明来意之后他们便被侍卫请离了门口,“殿下吩咐过,府里的侍妾一律不许见客。” 这只是对外的说法,其实除了冷霜其余的侍妾悄悄见一见家人还是可以的。 “哪有这样的道理!我女儿又不是卖进去的,你们!” 孙氏气愤之下就要开骂,被冷肃一把扯住。 他上前陪着笑脸塞了些银子过去,“侍卫小哥,为人父母不容易,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侍卫颠了颠掌心重量,勉强透露了些内情,“冷小夫人犯了错,被禁足一个月,你们想见人得王爷点头。” 第97章 偷偷会面 府门口冷肃夫妇正忙着和看守侍卫磨嘴皮子,侧院儿里的冷霜这时听闻房门有规律的响了几声。 依旧是上次买通的那个下人,悄悄在房门口扔进来个纸条便要离开。 捡起纸条看了一眼,冷霜立即出声叫住他。 她快步上前从腕子上扒下一对玉镯子塞过去,有求于人的她神态相当客气。 “烦请帮我给后门的看守小厮递个信儿,让他帮我偷偷带前门那两个人进来。” 早在之前上下活动打点关系的时候她就已经买通了后门的看守,原本是想给自己留个后路,眼下却是先派上了别的用途。 也不枉费她花了将近一半的嫁妆在那小厮身上。 如今她一个人在平王府举步维艰,连个能商量对策的人都没有,能见见爹娘让他们给她出出主意是再好不过的了。 那下人迎着暗暗的天光瞧了瞧那镯子,而后迅速收进怀里埋下头往后门去,期间一个字也没有多和冷霜说。 一想到即将见到爹娘,心中的酸涩气便一路窜到鼻头,冷霜吸吸鼻子忍下那折磨人的泪意,回身进了屋子。 自从被禁足,她满心的郁气无处发泄,屋内的东西也不能像以前一样说砸便砸,毕竟没有人再上赶着帮她收拾添置,将损毁的房间恢复如初。 以至于这几日她在屋内是日也哭夜也哭,若再哭下去,只怕还没熬到翻身眼睛便先瞎了。 “先回去罢,哎……” 不知第几次被看守侍卫请离门口的冷肃只好拽着孙氏准备上车回府。 他们拿油盐不进的侍卫没有一点办法。 但就在转身的时候,孙氏余光却见到街角有个小厮打扮的人,此刻正扒着墙探出来小半个身子朝他们招手。 心念一动,她吩咐车夫将车往街角方向驶去。 马车转过一个弯儿便停了下来。 那小厮转着眼珠子打量四周,确认没有人留意他这边才迈步靠近马车。 他指指地面示意二人下车。 冷肃没有立时做出反应,他有些不放心,担心这是个圈套。 “谁人让你来的?” “自然是冷小夫人。”那小厮一脸怪异地看他一眼。 这平王府上下还能有谁要见他们这样无足轻重的人? 孙氏闻言立即越过冷肃下了车,心里的急切全都写在了脸上。 到了这会儿,她倒是难得说了句感激的话:“多谢小哥儿,这世道,还是有好人的。” 可惜那小厮是个只看重钱财的,根本不稀罕她的感激,甚至还要暗暗腹诽一句:光嘴上说说的感激值几个钱?真是抠门不上道! “我可是担着风险的,二位千万不要出声,悄悄随我来。”他说完后一路引着人往平王府后门去。 那小厮自顾走自己的,脚程极快,险些要跑起来似的,一时片刻也不等,冷肃和孙氏追的很是吃力。 徒步绕上大半圈来到后门,两人禁不住都有些气喘。 那小厮进门前还回头“嘘”了一声,冷肃只好压下心里的不满尽力克制着喘息。 迈进红漆小木门,三人踩着青灰色的石砖一路避着人往侧院去。 眼瞧着路越走越窄旧,位置越来越偏僻,孙氏忍不住红了眼眶。 一直到走进那座没有门牌的小院子,她的眼泪便再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那院子是真小,从院门到卧房不过十几步的距离,房门口一左一右种了两棵不知名的树,且已经枯死,为院子平添了几分萧索。 除此之外,院里再无半点装饰陈设。 洞开的木门里冷霜正坐着出神,小厮轻咳一声,她才抬头瞧见门口站着的爹娘。 孙氏哭叫着就扑了过去,将苍白着一张脸的冷霜一把按进怀里,“霜儿,我苦命的霜儿嗳……” 冷肃见状也红了眼眶,迎上去展开手臂将两人环住,忍不住一阵长吁短叹。 小厮见此情景心下也不由得有些唏嘘,但该提醒的话还是得说。 “快些叙话,小声些,我一会儿还得担风险送人出去。”他说完便将手拢在袖子里,踱步去院门外的墙根儿下望风了。 孙氏闻言收了收嗓音,边擦眼泪边问:“霜儿,你怎么会憔悴成这副模样?” “娘……”冷霜这一声叫得凄苦,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眶涩痛不已。 孙氏连忙劝:“快别哭了,眼睛都红肿了,快跟爹娘说说,究竟出了何事?” “有个小蹄子陷害于我……”冷霜简单将阿兰那件事说了说,言毕一脸愤恨,“别让我逮到机会,不然我一定要整得她生不如死!” 孙氏整件事情听下来,在意的可不是阿兰这个小角色。 “你说那个丫鬟是冷清儿派来的?那定是她命令那人陷害你!” 冷霜并没有将整件事说得足够详细,比如并不是阿兰主动招惹她,再比如阿兰对平王的心思她都没有说。 但她乐得孙氏将一切都算在冷清儿头上。 “爹,娘,女儿还发现一件事,轩辕尘封似乎钟意那个贱人!连贴身伺候多年的丫鬟都割爱送给她!” 她后来打听过,得知阿兰是平王府的老人了,也是平王用得最舒心的一个丫鬟,但某一日献王妃瞧上了,他毫不犹豫便给了。 “那个风骚的狐狸精!我早说过她是个妖孽!竟连夫君的亲弟弟也不放过!”孙氏闻言立即大骂。 冷肃眉心拧起一瞬,直觉孙氏说得不对。 在许多事情发生过以后,他对于冷清儿的认知要比孙氏母女客观清晰许多。 但很快他的眸中浮起一层怨色,眉心团的更紧。 不管冷清儿为人如何,她都狠心绝情的与他断绝了关系,冷家骤然少了献王府这个依仗,才会变得如雨中浮萍一般飘摇,这让他如何不怨怪她? 于是他自始至终一声不吭,任由孙氏母女口无遮拦地大骂冷清儿。 片刻后,孙氏先冷静下来,“如今之际,还得先想想计策,让你讨得平王欢心。” 冷霜点头,正要说些什么,就听望风的小厮催促要带人走,冷肃只得又塞了许多银子过去。 之后的一个时辰,三人在房中悄声谋划,小厮时不时便过来催促,借此多拿了不少银两。 第98章 除夕宫宴 “有关除夕宫宴的事情,清儿准备的怎么样了?” 这一日晨起用膳时轩辕北辰又问了一次。 冷清儿望他一眼,没有急着回答,先将嘴里软滑的香粥咽下去。 算上这一次,他已经是第三次提醒她了,可见心里很是重视这场即将到来的宫宴。 既然是宫宴,自然是不需要她准备宴会上的吃食节目的,她要做的的是提前熟悉宴会流程,以及辨认百官。 她抿唇笑,“放心,什么事都耽搁不了。” 除了轩辕北辰特地命人给她的小像册子她还没来得及看,其余都没有问题。 万寿节只有位高权重的王都官员可以参加,而除夕宫宴不同,届时各地官员都会入王都朝贺,场面将更为盛大。 时日渐逝,很快到了除夕当天。 天不亮时,献王府上下便开始忙碌。 剪窗花,编绳坠,贴对子,一身新装的丫鬟们在窗边廊前来回穿梭。 府里的主子们也没有闲着,焚香,祷告,发赏钱,而后便是围着圆桌话家常。 只不过桌边目前坐的只有冷清儿和轩辕北辰两个人。 两人对坐了一会儿觉着有些冷清,索性叫了小丫鬟上来念词歌舞,唤来小厮角抵斗蟀,厅里的气氛因此热烈起来,叫闹笑声此起彼伏。 从晌午玩到傍晚时分,领路的宫人终于到了献王府门外,于是两人便更衣随宫人进宫赴宴。 冷清儿打量着夜色下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皇宫,“又是个不眠夜。” “宴席结束后,我们将伴着父皇守岁,过了子夜时分,便可以自行活动了,或通宵达旦留在大殿欣赏歌舞,或回府就寝。” 轩辕北辰此次进宫没有坐轮椅,引得带路宫人频频侧目。 冷清儿微微侧仰着脸看他一眼,心知一会儿入殿之后只怕是还得解释一番。 果然,二人一露面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议论声起,但两人暂时没有理会,直到帝后驾到。 “回父皇,儿臣服了秘药,可在黎明前正常行走,在此等辞旧迎新之时,儿臣也该应个景。” 轩辕北辰起身回答皇帝的问话。 在场不少人都知道献王成亲那日便是服药迎亲的,所以也没有太多人纠结此事,甚至许多人还在心里替他感到心酸。 皇帝打量他两眼,摆摆手让他入座,而后宣布开宴。 吉祥话转了几轮,直说得帝后眉开眼笑,等大太监唱完菜式,歌舞便上场了。 腰系彩带,云鬓高耸的宫娥身姿曼妙,在大殿中台上舞一曲神女飞天,面上特意沾的金粉在灯火下明灭,看得人移不开目光。 待一曲暂歇,皇后起身向皇帝行礼,身后的宫女奉上一册闪着淡金色碎芒的册子。 皇后接过,笑得贤淑,“今日太子不能陪伴皇上过除夕,为表歉意托臣妾送上他手抄的佛经金书,以谢漫天诸佛庇佑。” 掀起眼皮看一眼,皇帝伸手拿过那册子,手指轻轻摩挲书面上的金丝后打开看了一眼。 “太子有心了,这经文抄写的工整美观,可见禁足面壁多日确有好好反思己过,等正旦之后便解除禁足。” 皇后心下一松,恭敬应声。 对高座之上发生的一切冷清儿并不在意,太子放出来是早晚的事情。 同样不在意的还有平王,他甚至没有往大殿正前方多瞧一眼,全部的注意力皆在抬眸就可见的冷清儿身上。 轩辕北辰警告性地看平王一眼,而后回头继续帮身侧人布菜,甚至还状若无人的用帕子帮她擦去唇边莫须有的汤渍。 “你做什么……”冷清儿虽然没有躲开男人伸过来的帕子,但还是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我们这样一对恩爱夫妇,举止亲密些不奇怪。”轩辕北辰面不改色地答,说完长眸含情温柔地看向她。 冷清儿有些不自然的回他一个柔柔的浅笑。 两人之间的互动看得平王心里一阵酸意翻涌,无从发泄的他只能一杯一杯地喝酒,末了终于忍受不住似的,腾地一下站起身,走到殿前行礼。 “父皇,儿臣突感身子不适,想提前离席回复,还望父皇恩准。” 皇帝闻言先是拧眉,而后想起平王近日来帮他处理了不少公务,兢兢业业确实繁忙,于是眉头舒展准了。 “念在你一心为朕解忧,便破例准你提前离席。”说完还唤来大太监,命人备上许多名贵药材赏给平王,让他带回去。 小小的议论声很快被乐声掩盖,几场折子戏下来,众人很快便将平王的事情抛之脑后。 歌舞戏曲结束之后,台子上又上去几个打扮怪异的俳优,各个扎着朝天的辫子,将脸蛋涂得赤红,说着些逗趣的奇闻异事,将殿内所人惹得哈哈大笑。 宫宴很快接近尾声,外来官员开始向王都各贵人见礼,走动间各种寒暄声不断响起,冷清儿这才知道那画像册子大有用处,不然她今日一定丢丑。 宴会结束,普通官员继续留在殿内,重臣和皇室亲属则跟着圣驾入暖阁守岁。 不多时,冷清儿倚在轩辕北辰臂膀边昏昏欲睡,后者也纵着她,还微侧身子将她遮挡严实。 “总算是过了子夜……”出了殿门被夜风一吹,冷清儿彻底清醒。 “我们去见见母妃就回。” 淑妃已经等候他们多时,许是因为新年,她面上难得带着喜气。 送礼,叩首之后,冷清儿附和着轩辕北辰说了许多吉利话,但不管说什么,淑妃最后都能把话头牵扯到子嗣上面。 冷清儿哭笑不得,她这个名义上的婆婆,对抱孙子的执念真是深得可怕。 “母妃,这种事情,全看老天爷的意思,急不来。”轩辕北辰坐在一边抿了一口茶。 淑妃嗔他一眼,没有再说。 这时冷清儿抬眸问:“母妃,听说您宫里的香囊很是特别。” 她想旁敲侧击打听打听有关宝盒的事情,说完后细细观察着淑妃的神态变化。 淑妃一怔,不等她说话,轩辕北辰像是被茶水呛住,突然掩着嘴巴咳嗽起来。 “辰儿?!”淑妃一惊,冷清儿忙伸手帮身边人顺气。 轩辕北辰抬手示意自己没事,“喝急了,不碍事。” 第99章 他在耍她 见他没事,冷清儿复又说回刚才的话题,“都说香囊最重要的一个是绣活,一个便是其中的香料,不知母妃可知道有什么木屑一类的特殊香料么?” 子夜一过便是正旦了,万象更新的日子,淑妃不想在这时候给儿媳难堪,于是便顺着她的话随意答道:“特殊香料?沉香又或是檀香?” 冷清儿闻言秀眉微蹙,轻轻移动眼珠看了一眼轩辕北辰。 “只有这些么?或许是有什么特殊的木料,可以做成盒子一类的东西,也可作为香囊的填充物。” 她不死心地再问,而后便瞧见淑妃拧眉看过来,面上的神情有些迷茫,像是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又看一眼老神在在的轩辕北辰,冷清儿抿唇不语,思索着下一句话该怎么说,才能问出些有用的信息。 轩辕北辰放下茶盏,开口问:“母妃宫里我记得有一小片梅林?” “你以前常去那处,怎的今天问起这个来了。”淑妃不再管儿媳,同儿子说起话来。 “只是突然想起来,不知道是否还在,稍后回去想折上几枝插在房中,母妃宫里的梅花,是顶好的。” 淑妃笑起来,招手让丫鬟去折梅枝。 “母妃,那木料……” 冷清儿才起话头便被淑妃打断。 “总说些无关紧要的做什么?你不如想想梅枝拿回去之后怎么做景好看。” 见她面上隐隐露出不悦之色,冷清儿只能住了嘴,只拿眸光去刮轩辕北辰,直把后者看得坐不下去,等丫鬟拿着梅枝回来便起身告辞。 出了淑妃寝宫,冷清儿便若有所思的不说话。 她从未设想过亲自试探淑妃会一无所获。 直到回府路程过半,她才突然抬起眸子盯住身侧闭目养神的男人。 “你是故意的?” 她算是回过味儿来了,什么呛茶,什么心血来潮要折枝带回去,他就不是个笨手笨脚、想一出是一出的人! 他分明就是故意打断她的话,然后再彻底岔开话题! 轩辕北辰缓缓睁开双眼,眼瞳中央映着两团烛火,“清儿,何出此言?” 车外骤然响起一阵鞭炮声,冷清儿等周遭安静下来之后才说话:“我自认还算了解你,你方才的行为实在过于反常。” 难不成他在耍她?他会吗? “你误会我了。” 他的声音柔和但有力,没有一丝心虚,但冷清儿此刻做不到尽信。 “好啊,就当我误会你好了。” 冷清儿说完便闭上双目不再看他。 此刻闭目养神的人变成了她,而若有所思的人变成了轩辕北辰。 再说回平王回府之后。 “除夕夜无需做事,你们自玩你们的。”抬手挥退满面意外迎上来的下人,轩辕尘封将自己关在了书房中。 书桌上放着厚厚的空白画纸,他一层层掀开,露出一副未完的画作。 那画中人便是他的皇嫂,多年以来唯一一个可以牵动他心绪的女人。 画像中的她一副冷淡疏离的模样,隐隐还能看出几分厌恶,和方才宴席上低眉巧笑的她大不相同。 他将那层层叠叠的画纸又覆了上去。 说什么身体不适,那只是他发觉自己嫉妒之后落荒而逃的借口。 他嫉妒那个残废暴戾的轩辕北辰能得到那样的女子。 那是个怎么样也不愿意多看他一眼的女子。 压下心头躁郁,他开始着手处理未完成的公事,企图以此来分散心神。 不远处的院子里有下人开始燃放爆竹烟花,砰砰啪啪的声音连续不断,还夹杂着隐隐的嬉闹声。 轩辕尘封不禁停笔,略略有些失神。 从小他便讨厌这样热烈的节日,因为那些欢喜和热闹都与他无关。 又独自坐了一会,只觉得心下烦乱不堪。 他索性搁笔,喊人在院里备酒。 尽职尽责的两个大丫鬟就守在不远处,闻言立即应声下去准备了。 明月当空,树影萧瑟,寒夜里的冷酒入口先是刺骨的凉意,而后便一路火烧火燎的滑进胸口,流入腹中,炙烤着体内无尽的失意。 闷酒易醉,再加上他在宴席上已经喝了不少,很快神思便不复清明。 也只有这时,他才会允许自己想起生母。 那个出身低贱的母亲,总是满脸厌恶疏远地看着他,不让他靠近她,甚至不想看到他。 他想起了许多幼时的事情,但渐渐的,生母的脸被冷清儿取代,不过不变的,是她们脸上如出一辙的淡漠,仅仅针对他的淡漠。 幼时他渴望生母的关爱,现如今,这份渴望放在了冷清儿身上,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想要那个女子多和他说几句话,想要她多看他一眼,想她待他与别人不同,想的不得了。 酒杯空了,他呆坐一会儿,又一朵烟花在夜空中绽开的时候,他模模糊糊地想,他对冷清儿,应该不止是简单的想得到,他大抵是钟意她,喜欢她…… “来人,没酒了……”他一手撑着越发迷蒙的脑袋,一边含糊唤人,而后才想起来,两个大丫鬟备好酒之后便被他喝退了。 手臂不堪重负似的向一旁歪斜,头颅渐渐低垂,直至他英挺的鼻尖碰触到冰凉的石桌桌面。 又是几声爆竹响,掩盖了院门被推开的吱呀声。 冷霜端着醒酒汤袅袅婷婷地走进来,恨不能将自己变成一朵清风中摇曳的白莲,在几步之内引得男人为她倾倒。 “王爷,王爷?”她在明显醉了的男人身边坐下。 得知轩辕尘封回来之后,她立时便备上醒酒汤过来了。 因着过节,下人大多都聚在别处玩乐,所以她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此处。 今日她特意打扮了一番,学着冷清儿的穿衣习惯和妆容,将自己从头到尾改了个模样。 虽然打扮成这幅样子让她心里直犯恶心,但事已至此,只要能抓住平王的心,让他留意自己,在意自己,不管是什么办法她都要试上一试。 “平王殿下……”她凑近轩辕尘封,声调放的越发娇软。 不止妆容打扮,就连冷清儿说话时候的神情,她也学了三分相似。 此刻借着夜色衬托,乍一看上去,她倒真有五分像冷清儿。 第100章 荒唐 “王爷,喝些醒酒汤罢……” 冷霜将手柔柔搭在男人肩上,轻轻推了推,心里忍不住多了几分担忧。 若平王醉死过去,那她大冷天的准备醒酒汤又跑上这一趟岂不是白费功夫? 好在男人总算出声,给了她些回应。 “本王不需要伺候,都滚,都滚……”轩辕尘封声音闷在袖口的布料里,略略含着醉意,没什么气势,反而透着一分脆弱。 他明显将来人当成了多管闲事的下人。 冷霜大着胆子去握对方的手,软着声音诱哄似地说:“王爷,您起来看看我呀,您不认得我了么?” “你是……”手里那略有些发凉的指尖刮过掌心,轩辕尘封肩膀动了动,终于缓缓抬起仿佛重达千斤的头颅来。 他望着面前的人,静默了良久。 月色和酒气仿若在他眼前拉开一层薄纱,透过那层飘渺如烟的纱,他见到了心中所念之人。 薄唇微动,他使劲眨了眨眼睛。 “你是……”那人的名字飞到喉间,呼之欲出。 见他眼神迷蒙神情迟钝,冷霜刻意学着冷清儿的模样微微弯唇。 她自认学的很像。 冷清儿的笑从来都是淡淡的,没有十分深刻的喜悦,就算眼唇都弯成了月牙,也让人觉不出她有什么激烈的情绪,只能感受到沉静。 “皇嫂……”轩辕尘封终于出声,而后又改了口,“清儿……” 他抬手摸上对面人小巧的下巴,拇指在她唇角轻轻摩挲,“我从未将你当做我的皇嫂……” 冷霜面上闪过一瞬间的狰狞,而后硬生生压了下去。 果然!那个贱人竟连自己夫君的亲弟都要接近! 最可恨的是,她成功了! 看着轩辕尘封痴痴的神色,冷霜微微垂下眸子,缩回袖口的另一只手死死握成了拳头。 她的神色让男人误会了,他急急解释,“清儿,初见之时本王并不是有意要针对你,你不要记恨本王,本王喜欢你……” 冷静之后冷霜重新抬起眸子,面上依旧带着那模仿出来的淡淡笑意。 “真的么?王爷真的喜欢我?” 轩辕尘封用双手捧住眼前人的面颊,迷蒙的双眸中含着清晰的爱意,他柔声说:“我想你做我的女人,我想你永远只看着我。” 在他灼热地注视下,冷霜害羞似的闭上双眼点了点头。 内心涌上狂喜,本已麻软的四肢骤然涌上无尽的力量,轩辕尘封抄手横抱起“冷清儿”,快步走向书房。 房外石桌上被碰翻的醒酒汤,在寒风中冷却结冰,像是在预示着什么。 同一时间,太子府侧院。 “嫣儿,天亮之后吾便能恢复自由之身了。”太子靠坐在床上,嫣儿在一侧帮他揉腿。 她笑起来,“恭喜殿下。”但心里却并不像面上这般高兴, 太子自由,就意味着经常会出府,这样一来,将他笼在身边的机会就少了。 上次生辰宴上的事情,太子生了她许久的气,最后虽然不再同她计较,但她总怕因为那件事情失了宠,恨不能时时刻刻腻在太子身边加深感情。 心里想着别的事,手上便不小心失了分寸。 “嘶——”太子轻抽一口气,“嫣儿你这是要生生捏下来吾一块肉么?” “殿下,嫣儿不是有意的……” 嫣儿立即收手跪在床上,不想太子下一刻却是将手伸向了她的腹部。 她如今怀胎已有六月,腰腹浑圆,肚皮冷不丁的被触碰,她本能的就想躲闪。 但很快,太子的手就离开腹部,转而慢慢往上。 “别怕,吾自然有不痛的法子惩罚你。” “殿下~”她瞬间便明白了太子的意思。 挪动身子依偎向太子,她任由太子动作。 严冬的深夜,平王府和太子府春色无边,只有献王府,一片清冷和孤寒。 “清儿……”轩辕北辰立在房门外,苦笑着又唤了一声自家王妃。 回程路上他就察觉不对,回府后果然身上又开始出现似曾相识的麻痒,直痒到骨头缝儿里去。 “已经下了毒,便让我进房罢?夜风寒凉,清儿你忍心么?” 回应他的只有极其绝情的四个字,“你自找的。” 无奈之下,他只好独自一人顶着冷风去了书房,化悲痛为力量,彻夜处理公务。 天方亮,轩辕尘封便睁开了双眼。 酒意退散之后,他敏锐地察觉到身边有陌生人存在。 昨夜的记忆纷至沓来,他怔怔坐了一会,才甩一甩昏沉的脑袋,掐按着眼角。 虽然心知不可能,但他还是慢慢侧过脸去看软塌内侧睡着的女人,动作间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小心翼翼。 看清楚冷霜的脸之后,唯一残存的一点希望全部破碎,无边的厌恶和烦闷油然而生。 他从来都不想要这位名叫冷霜的女子,就算她是冷清儿的庶妹,她也没有成为替代品的资格。 阴着脸起身草草穿好衣服,他大步走出书房往卧房去。 昨夜冷霜为何会出现他已经不想探究,他现在只想赶快遗忘那一夜荒唐。 门外候着的大丫鬟见主子这样阴沉的脸色,什么都不敢多说,只默默跟回房去伺候他梳洗。 在冷霜清醒之前,轩辕尘封就已经带着礼品往皇宫去了,出门前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仿佛昨晚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他不说,下人也不敢提起,甚至在他出府后有意无意的避开书房附近。 辰时过半冷霜才悠悠转醒,一动之下只觉得浑身都仿佛被马蹄踩踏过一般。 酒后的轩辕尘封即便是存了怜香惜玉的心思,手上也难免失了轻重,伤着人在所难免。 望一眼除了自己空无一人的软塌,冷霜面上浮起羞愤。 那该死的平王!究竟当她是什么?!春楼的姑娘么?还是灶台上的脏布?用过就丢? 但羞愤之余心中又升起许多失落,她原以为,有了这一夜,多多多少少会得到些怜惜和眷顾…… 独自呆坐了一会儿,她才起身去地上拾起自己的亵衣。 回眸瞧见软塌上的落红,失了神采的双目又骤然亮起。 不论如何,她总算迈出了第一步! 第101章 一枚吻痕 同一时间,献王府嵌金镶宝的华盖马车已经到达了宫门口。 晨风像是能透过衣料将寒意塞进骨头缝儿里,让掀开厚重车帘的冷清儿立时缩了缩脖子。 回眸瞧一眼将衣领拉得严严实实的轩辕北辰,她微抬高下巴轻哼一声先下了车。 他身上的毒她并没有解,只不过给他用了可以缓解的药物,让他不至于在他人面前丢丑。 小厮见王妃自顾自走了,极有眼色的上车将王爷推了下来。 今日轩辕北辰是坐着轮椅出门的,算是对应除夕夜宴上说的话。 不过没有了自家王妃亲手推着,他内心还是难免多了一丝惆怅,然而事情走到这一步,他也怨不得别人。 “清儿,你我得一同入宫。” 听冷清儿直接吩咐宫人起轿,一副不打算等他的样子,轩辕北辰连忙出声。 “王爷,臣妾冷的很,便先走了,没想到你那两个轮子竟是追不上我一双脚。”话是这么说的,但她掀起轿帘却没有其余的动作,明显是在等他。 一边的宫人想着献王妃这么夹枪带棒的说话,想必是要惹怒献王殿下的,但偷着瞧一眼献王,却发现他面上没有一分一毫的恼怒样子,甚至还隐隐带了一丝笑意。 献王竟是一点也不生王妃的气?再恩爱也不会没一点脾气罢?献王妃究竟给王爷灌了什么迷魂汤了,这么纵着她…… 宫人心里的疑问一直到将人送到皇帝寝宫也没有想通,最后留在心底的也就只剩下艳羡了。 正旦当天向长辈拜新年已经是惯例,这一习俗基本上是长在冷清儿骨子里了,但她没有想到的是,作为已经成年,甚至已经成亲的她,竟还能像年幼的五皇子一样收到皇帝的赏赐。 这赏赐在她看来就是压岁钱了,算上上一辈子,她都记不得多少年没有受过压岁钱了。 所以上前接过皇帝亲手给的赏赐时,她还挺不好意思的,连忙跟着说了几句吉祥话。 皇帝见状很是舒心,开口将夫妇二人都夸赞了一番,惹得冷清儿暗搓搓瞪了轩辕北辰好几眼。 讨皇帝开心人是她,他什么都没有做却能和她一起享受赞誉,真是岂有此理。 但不管如何腹诽,两人在人前依旧是一副恩爱有加的样子,拜完新年之后便相携着出了皇帝寝宫。 见自家王妃领了“意外之赏”有些喜滋滋的,连脚步也轻快不少,轩辕北辰忙挥退小厮,轻声哄她:“清儿,正旦这样好的日子,便将我身上的毒解了罢,嗯?” “你长得这么美,就不要想得太美了。”冷清儿看一眼四周没有宫人,抬手将男人侧过来几乎要碰上她手背的下巴转回去,动作十分坚定。 轩辕北辰轻叹一声顺势将头转回去,就见轩辕尘封正往这边过来。 即便离得这么远,他还是能清楚的察觉到,对方的眸光直勾勾落在自家王妃身上,直到走近了才收敛些。 冷清儿也发觉了,但对此并不想理会。 若每一个盯着她看的人她都上前去理论一番,她早八百年便累死或者气死了。 “皇兄,皇嫂。”轩辕尘封压抑着心绪,上前行礼招呼,但叫了人之后,却没有再多说半个字,与他平日里待人接物的周到作风很是不同。 冷清儿瞧他神色恹恹的,心里不由有些好奇。 打从在淑妃寝宫里见他的那次起,她就透过那双过于幽暗的眸子知晓他是个心事极重,情绪却丝毫不外露的人,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叫别人看出来他此刻究竟是个什么心情。 所以她从未设想过,一向温文尔雅的平王,有这样颓丧的时候。 与她不同,轩辕北辰看得,是来人的脖颈,那衣领与耳垂交接的部位,有一处暗红,很不明显,若是正常站着同他说话,定然注意不到,但此刻他是坐着的,所以透过衣领缝隙看过去反而发现了。 那是一枚吻痕,他看得清清楚楚。 “皇弟今日不同于以往,竟是比为兄进宫晚,想必是昨晚春宵一度,今早便误了时辰了。” 轩辕北辰今日心情尚佳,所以这句话说得打趣意味更多一些,若是在其他时候说出口,便会带着嘲讽。 但不论他是以何种语气说出这句话,都让轩辕尘封面色一僵。 他飞快地看冷清儿一眼,心中起了羞恼,也有难堪,但更多的是心虚。 自小学习纲常伦理长成的人,到底还是知道对皇嫂起了心思一事,是背德,是罔顾人伦。 但他情不自禁,他控制不了自己。 就像清晨醒来发觉昨夜春宵是与冷霜共度之后,他第一反应是失望,而后恼怒的原因也不是因为认错人,而是因为冷霜不是冷清儿。 “皇弟?你一贯能说会道,今日怎么像个锯了嘴的葫芦,一声不吭。”轩辕北辰再次开口,此时倒是升起了几分探究的心思。 到底是发生了何事,才让他这个虚伪的弟弟如此反常? 又看一眼冷清儿,轩辕尘封牵强的笑了笑,“皇兄今日倒是比平日里话多,想必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好事?不过是发觉了自家王妃无论如何都不舍得伤害自己罢了,倒真是件好事,好到有房不能睡、有痒不能挠也破坏不了他的好心情。 “万象更新的日子,怎能心情不好?”他反问,同时回头瞧了冷清儿一眼。 后者被他这一眼看得心中莫名,只好配合着说:“这样的好日子,合该配上一副好心情。” 两人这样的互动却让轩辕尘封的心情愈发低落。 他不由自主的提起旧约:“皇嫂,上次便说想邀你去我府上,你可一直没有回我信儿呢。” 其实他说了许多次,但冷清儿都推拒了,从没有应承过会去。 “还是先向父皇拜新年重要,此事之后再说罢。”冷清儿淡淡答了,而后询问了一下轩辕北辰,便告辞走了。 接下来要去的是淑妃寝宫,她心里记挂宝盒的事情,自然不想放任这两个男人在这扯皮。 望着二人离开的背影,轩辕尘封心中更觉失落,呆立出神良久才缓过神来。 第102章 无条件纵着 去往淑妃寝宫的半道上,轩辕北辰又开口要了一次解药。 清晨风寒的时候,他还不觉得身子特别难受,这会朝阳渐渐升起,那股麻痒便借着天光又开始叫嚣着折磨他。 冷清儿推着他,脚下一步一步走得平稳,防着不留神摔上一跤。 宫道上是不可能有积雪的,但天寒地冻,难免在某处会有一些薄霜。 “要解药?可以,但你得先将宝盒交出来。” 她如今是越发佩服这男人的厚脸皮了,什么冷峻暴戾的献王殿下,眼前明明就是个厚颜无耻的无赖。 在宫人没有迎过来领路之前,冷清儿绕到轩辕北辰面前,微微俯低上半身,威胁道:“如果你再不说实话,我会在你身上试药,几十种上百种毒轮番让你尝尝,到时候你吃得苦头,可就不止如今的这么一点点了。” 她眯起来的眸子中隐隐透出危险,显然心中是真的有拿眼前人试毒的打算。 轩辕北辰微微挑眉,对于自家王妃的威胁并不以为意,依旧是面上带笑的望着她,没有一点要张口说话的意思。 他对于冷清儿的为人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知道她一直是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人,也料定她不会单单因为怀疑而真的伤害他。 “你真是!”冷清儿盯了他一会儿,瞧着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不由得一阵气结,忍不住就伸手扯住了他的一只耳朵。 但当指尖真的感受到耳垂的柔软时,她却愣住了,手僵在那里使力也不是,收回也不是,只能那么横在男人脸颊边虚虚捏着那一小团软肉。 这情状瞧着,不像发怒,倒像是在借着小打小闹撒娇,透着股小女儿的嗔意。 从始至终,轩辕北辰只是笑望她,似乎她做什么都会无条件纵着。 两人就这么维持着一个稍显怪异的姿势沉默对视,周遭的空气中渐渐掺杂上一些不知名状的情愫,就连冷风也轻易吹不散。 正巧这时候领路的宫人过来了,冷清儿连忙收手回去男人身后规矩立着,心跳却半晌平复不下来。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他的相处模式变成了这样? 她闹,他笑看她闹,永远都是一副纵容的态度,那仿佛能包容她一切的宽和眼神,像是能直接穿透皮肉,照进心里。 “王爷王妃恕罪,实在是进宫拜贺的人太多,轿撵安排不过来了。”领路宫人走近后先行礼赔罪,气喘吁吁的模样一看就是一路赶过来的。 耳垂被轻轻触碰的感觉还未消失,轩辕北辰心情甚好,自然不会计较这些,“不碍事,走罢。” 宫人领命后便伺候着二人上了轿撵。 有年纪小的宫人忍了再忍,还是和同伴对视一眼抿着嘴偷笑。 方才他们瞧见了献王夫妇的姿势,只当王妃是在帮王爷整理鬓发,并不以为奇,让他们觉得新奇的是王妃的神情反应。 ——不过是夫妻之间十分寻常的亲密举动,王妃见他们来竟是害羞了。 她本来就天生一张无出其右的绝色面容,此刻配上含羞低垂的眉眼、红扑扑的面颊、矜持抿着的双唇,谁人看了不喜欢? 也不奇怪为何献王殿下独宠她一人。 冷清儿不清楚自己在别人眼里是怎样的娇羞,她也只思索了一瞬自己与轩辕北辰的相处有何不妥,而后全部心思便都回到了宝盒上,思索着一会见了淑妃该怎么说话。 很快,一行人来到淑妃寝宫。 “……不巧娘娘才去了皇上那里。”管事的嬷嬷上来答话。 新年伊始,她也穿了一身崭新的衣裳,面带笑意说话的时候,让人觉着喜气洋洋的。 但冷清儿此刻却是喜不起来。 “倒也真是巧得很了……”她轻声说着望向一边已经端起茶杯的男人。 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杯口热气,轩辕北辰抬眸迎上了自家王妃满含疑惑的眸子。 “竟是错过了,看来方才应该在父皇殿内多逗留一会儿,兴许正好可以碰到母妃。” 话是这么说,但他对此事却不是一无所知。 其实,这件事就是他命人安排的。 之前走出皇帝寝殿时,他曾借故挥退小厮,当时他趁冷清儿不注意,给小厮使了个眼色,那小厮便揣着他一早就准备好的信提前去了一趟淑妃宫中。 那信上倒也没说什么多余的,只说淑妃若是想早日抱上孙子,就得按他的意思来。 虽然不清楚儿子葫芦里到底卖得是什么药,但淑妃还是根据信上所说,立即寻了个由头离开寝宫。 于是便有了眼下,二人来拜新年却扑了个空的情形出现。 冷清儿收回目光,虽然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但她觉得这件事很有可能就是他从中作梗。 “你真的对母妃不在寝宫的事一无所知?”她问。 他答得老神在在,“我一直和清儿你在一起,如何得知?” 回想起几次三番他的所作所为,她心下起了火气,但不等她发作质问,方才的管事嬷嬷去而又返。 “王爷,皇上身边的小太监来了,说是急召您过去。” 轩辕北辰和冷清儿对视一眼,都觉得此时召人过去有些不寻常。 但既然是急召,也是不能耽搁片刻的,交代冷清儿在这里安心等他消息,轩辕北辰便动身离去。 望着一行人快步走出寝宫大门,冷清儿眉心紧拧。 究竟是什么事情,会在才见面不久之后又将人急急找过去? 坐回软座上,她一脸若有所思,手指无意识的在小几边上缓缓摩挲。 宫女换了热茶之后又退下去,寝宫内彻底安静下来。 心神不宁地等了小半个时辰,冷清儿没有等到轩辕北辰的信儿,倒是见到了个十分不想见的人。 “皇嫂,小王来淑妃娘娘这里瞧瞧,碰巧又见到皇嫂你了。”轩辕尘封唇边漾开一个笑,信口胡诌。 冷清儿心中存着事,也无意与他寒暄,再加上她不在这寝宫里做主,便没有多理会来人,只淡淡点头算作招呼。 管事嬷嬷倒是热情,但碍于冷清儿冷冷淡淡垂眸坐在边上,也不好多表现些什么,只恭敬将平王安置好便退下了。 第103章 议事起风波 青花白瓷底的茶盖边热气袅袅,冷清儿莹润的拇指指尖就搭在杯沿儿上,被热气熏蒸得湿漉漉的。 放下茶杯收手捻一捻指尖细小的水珠,她终于是忍不住皱起眉来。 这平王坐下多久便看了她多久,哪怕她垂着眼睫刻意不与他视线相碰,也无法忽略那始终黏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本妃身上不知是生了花木?还是落了鸟虫?”她忍不住开口讽刺。 堂堂献王妃外出走动,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身上的着装打扮就不可能有不妥当的时候,这么说,无非是表达她对他肆无忌惮打量的不满。 轩辕尘封回神,但眸光依旧在她身上,“皇嫂身上并无不妥,只是今日这身锦衣华裳,甚少见皇嫂穿。” 他心中想的许多事情,都是不能说出来的,所以随口说了这么一句。 眉心攒的越紧,冷清儿不由抬眼看对面人一眼。 什么甚少见她穿这身,她这一身衣服是新做的,之前根本就没有穿出来过…… 这平王是脑子有毛病么?今天是正旦当天,谁人不穿新衣裳出门? 他身为皇室子孙,不会不知道这个讲究…… 轩辕尘封也知道自己说了句不太妥当的话,连忙补救,“小王的意思是,皇嫂平日里穿得素雅,偶然这样打扮,很是好看。” “谢谢。”冷清儿不咸不淡地敷衍一句,而后唤宫女来添茶,期间又瞧一眼对面的男人。 那平王一直盯着她的眼神里,倒是没有多少欣赏,更多的是些难分辨的莫名情愫,直将她瞧得浑身不自在。 伺候茶水的宫女下去之后,轩辕尘封再次开口,“据小王所知,皇兄是被父皇叫去议事了,留皇嫂独自在这里,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话倒是让冷清儿又将目光放在了他身上,但想了想她最终没有多问什么。 她不觉得平王有这么好心,即便她问了皇帝此番叫人去是为了什么事,他怕是也不会说实话,不如不问。 见她又是淡淡应一声而后垂下眸子不再理会他,轩辕尘封眸色渐暗。 是不是不管他说什么,都提不起她的兴致? 她明明挂心皇帝叫人过去所议何事,怎么就不能张口问他? 难道她对他的成见已经深到不可解的地步了么? 在第二杯茶水渐凉的时候,冷清儿总算等来了轩辕北辰的口信儿。 小厮进来后分别向两人行礼,而后跪下回话:“王妃,王爷让小的过来先行护送您回府。” 冷清儿眸光一凝,心知可能有大事将要发生,于是立时起身告辞,直接领着小厮出了淑妃寝宫大门。 那副步履匆匆的模样,仿佛生怕再被拉着叙话,看得轩辕尘封目眦欲裂。 他已经在尽力克制了,之前他不明白自己的心意,看什么都带了几分模糊,此刻清晰地看着冷清儿对自己躲闪、抗拒、毫不在意,他只觉得心如刀割。 有了那认错人的一夜,有了那错以为得到她的一夜,他再做不到曾经那样隐忍。 不管那荒唐一夜是和谁,在他心里,那就是他和冷清儿共度春宵一夜云雨。 “平王殿下!”宫女的惊呼唤回了他的思绪,他这才发觉自己不留神之下碰翻了茶盏,茶水已经染湿了袖口。 他牵起一抹和善的笑意,掩盖自己满心的失意,“不碍事,收拾好便先下去罢。” 看着宫女忙碌的模样,他又想起在父皇寝殿发生的事。 当时送他出来的宫女,和眼前宫女的穿着打扮一模一样。 “封儿,见过礼便回去罢,想来你身子还没好全,朕就不多留你了。” 当时父皇说这句话的时候一脸慈爱,但却看得他几欲作呕。 他夜宴上是以身体抱恙为借口提前离席,但谁人都能瞧出来,进宫拜新年的他并无大碍,父皇那样一个多思精明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那不过是寻个由头支开他罢了,好让他和那个轩辕北辰单独议事! 一个无能的残废,霸占着自己中意的女子,难不成还要夺走父皇对他的偏爱? 他到底是凭什么?!自己哪里不如他? 心中的不平和憎恶雪球一般越滚越大,轩辕尘封丝毫不去阻止,直至最后他怒红了一双眼睛,恨恨一砸桌子起身快步离去。 事已至此,他一定要得到冷清儿! 收拾茶渍的宫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竟惹得前一刻还笑眯眯的平王殿下突生这么大的火气,只望着那怒冲冲的背影不知所措地愣在那里。 另一边冷清儿并没有随小厮径直往皇宫门口去,而是借口不放心要去皇帝寝殿瞧一眼,绕了长长一段远路。 那小厮也不敢说什么,只战战兢兢地跟着她走。 等七拐八绕转了个晕头转向的时候,一个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主子,他惊了一大跳,只觉得自己脑袋这下铁定不保,连忙加快脚程奔向皇帝寝殿想先行通报王爷一声,以求最后能留他个全尸。 冷清儿在暗处瞧着小厮惊慌失措的跑远了,才催动毒功散出毒气吸引宫中安插的毒谷探子。 一无所知的乖乖回府等消息可不是她的作风,凡事都要提前多做些准备才好。 其实不避开小厮也可以,但她一个人行事到底更隐蔽些。 不多时,一个模样十分不起眼的小宫女垂着头向她这边走来,靠得足够近之后,她垂在裙边的手做了个奇怪的手势,示意自己谨遵吩咐。 冷清儿也不露面,这世间除了她再没有另一个人拥有这样一身毒功,她丝毫不担心探子存疑。 将自己在这期间用炭条写好的纸条丢出去,她快步往小厮离去的方向追去。 “王妃,小的可算是找见您了,这小命呀,也总算是保住了。”小厮狠狠松一口气,连连作揖。 冷清儿没有多说什么,领着他回了府。 刚回到房中,不言便从窗边悄声进来,把手里收到的探子线报交给她。 “那小姑娘办事倒是利索。”她说着展开写着古怪文字的纸条,而后眉头渐渐蹙起。 不言瞧她神情不对,“主人?” “皇帝竟有意让王爷带兵出征……” 第104章 圣心难测 “打仗么?在皇帝眼里献王爷难道不是个残废么?是不是露馅了?”不言也觉得这件事走向离奇。 冷清儿掀起眼皮看他一眼,“若是露馅了,此刻应该已经获罪,而不是还在皇宫议事了。” 她说完之后垂下眸子。 这会儿关心的不该是双腿残废一事有没有露馅,而是皇帝为何放着其余皇子不选,偏要轩辕北辰出征。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若轩辕北辰真的是个残废,这一趟去了还能回得来么? 冷清儿抿抿唇,即便他不是残废,也难保去了以后不遇到危险。 思及此,她的心情不禁变得十分复杂。 “等人回来再说。”她迈步走向长榻,眉目间泄出一丝烦乱。 不言瞧一眼她的神色,行礼之后先退出去了。 这一坐一等,便一直到了申时。 轩辕北辰进卧房的时候,冷清儿立时便将手里的话本放下了。 举了许久,她其实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抬手挥退下人,轩辕北辰起身到她身边坐下,顺手将她随意垂在脚踏上的袖子往长榻上拢了拢。 “听下人说,你午膳未用多少?” 冷清儿拧眉不语。 这时候说什么吃没吃饭,这人分不清楚重点么…… “怎么了?可是轩辕尘封和你说什么了?”轩辕北辰又问,神色间有一丝不太明显的不悦。 他听小厮说过了,他离开淑妃寝宫不久,平王便去了,还坐了许久。 “好好的提那人做什么……”冷清儿越发觉得他有些顾左右而言他。 心下一松,轩辕北辰想到了皇帝和他说的事。 “清儿,我……”他欲言又止,这件事情其实也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冷清儿见状也不催促,只好整以暇的望着他,清澈的眸子中透出一丝沉静。 “……想必你也觉得此次父皇找我叙话有些反常,”他顿了顿,最终还是说明了事情原委。 “时值严冬,草木稀薄,边疆的蛮子又开始侵扰边城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恰巧父皇得知我有秘药,可暂时让双腿行动无碍,于是便决定命我前去边疆,领兵平定蛮子。” 出兵的原因冷清儿一早便知道。 早在半月以前,她就已经通过春楼知晓了这一情况,即便没有春楼线报,只边疆那些收药的毒谷中人,也会及时将消息报上来给她。 她也知道这件事朝廷不会坐视不理,只是她没有想到,皇帝会派腿脚不方便的轩辕北辰去。 “何时启程?”她问,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要做何种准备,有关此次出征。 轩辕北辰抿抿唇,声音低沉,“收整后便启程。” 他说话时用那双狭长的眼睛细细打量眼前人,似乎是想将她的一颦一笑都刻进脑海里。 毕竟这边疆一去,就不知要何时再见了。 但冷清儿此刻完全笑不出来。 卧房内沉默许久,两人都在想着各自的心事。 又过了一会,冷清儿突然问:“会不会是中了他人算计?” 怎么想怎么奇怪,这件事落在谁家都不该落在自家。 举国皆知献王残废不能自理,这领兵出征的圣旨下了之后怕是先会引来一片嘲笑质疑声,多数人大概都会觉得献王此行有命去没命回。 她继续开口:“但我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有人要陷害我们……” 轩辕北辰见她为自己的事情烦心的样子,原本沉重的心莫名变得轻松起来,“清儿是在担心我?” “我是担心盟友安危,毕竟盟友不仁我不能不义。” 冷清儿回答得很快,刻意别开眸子不去看他。 心知她是在抱怨宝盒的事,轩辕北辰低笑两声,提醒道:“清儿忘了你我二人一起离开王都绞杀毒物一事?” 冷清儿闻言重新望向他,眼底雾霭消散,眸光瞬间清明。 是了,这个便是理由了。 “皇帝因为绞杀毒物一事忌惮你,所以想借着平乱一事打压你。”她说得笃定。 当时有她帮忙,清杀任务完成的迅速又漂亮,再加上沿路慰问救治了许多无辜受害者,赚了老百姓许多好感,也让一直不受重视的轩辕北辰大出了一把风头,声名也改善了不少。 如今边疆发生暴乱,皇帝不派一个能力优名声佳的人去,反而派备受争议身患残疾的献王去,这不就是看准了,献王平乱大概率会失败这一点么? “圣心难测,这些都只是你我的猜想,此事焉知非福?”轩辕北辰见她一点就通,不由笑起来。 “你还笑得出来,且不说你没有领兵平乱的经验,单说前往边疆的一路上,可能都会经历许多未知的凶险。”冷清儿就差将“你是傻子”几字写在脸上。 轩辕北辰无奈,伸手想将她紧皱的眉心抚平,意料之中的被躲开了。 他垂下手开口:“既然知晓此行凶险无比,那这次的事情你便不要掺和了。” 这是他出宫时便有的打算,之前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她,才吞吐犹豫着没有立刻将整件事情说出来。 “我在你眼里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么?”冷清儿闻言心里起了火气,同时觉得有些委屈。 一同经历了这许多事情,他究竟是怎么看她的? “清儿,我从不觉得你是个贪生怕死的人,这与你是个怎样的人无关,此行危险,是我不想你去。” 男人说着将手覆上她放在榻边的手,这一次她没有躲开。 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明白。 就像先前许多次他执意护着她一样,他永远是将她当成一个娇弱的女子来悉心对待,而不是把她当做一个强悍的、随时可以利用的盟友。 这一点让她觉得窝心,但也是这一点,又让她有些生气。 “相信我,你会需要我帮你的,我的作用,比你能想到的要多得多。” “清儿,我知道你有本事……但是不行。”轩辕北辰很温柔,但也很强硬的拒绝了她。 “……” 冷清儿气闷不已,之后晚膳时又提起要随行的事,依旧被拒绝。 到了出发当天,看着一身劲装骑坐骏马之上的轩辕北辰,冷清儿绷着一张脸,“依旧不行是么?” 他认真道:“清儿,乖乖在家中等我。” 第105章 魂不守舍 轩辕北辰走了,整个献王府就变得有些空荡。 用完早膳冷清儿独自去了暖阁,捡了几本时兴的话本出来打算消磨时间。 但手里哗啦啦翻着话本,她却一点也看不进去,没过多久她又起身去窗边的木架边修剪花枝。 那花瓶里插得是上次从淑妃宫中带回来的梅枝,曲曲折折的枝子上零星几朵红白梅花,被后面方方正正的雕花窗框框在正中间,远观近看都淡雅别致得很。 抬起剪刀走神的功夫,花瓶不知怎么就被碰翻了,直直从木架上掉下去。 冷清儿就眼看着它坠落,没有伸手去接。 暗处的不言见状瞧了自家主人一眼,觉得她有些反常。 以她的身手,这种距离之下,没道理接不住一个花瓶。 好在地上有地毯,花瓶没有立时摔碎,但瓶中的梅枝显然不能再用来观赏了。 听闻动静的梅儿连忙凑近窗口问:“王妃,可要人进去伺候?” “花瓶倒了,让人进来收拾一下。”冷清儿吩咐,而后继续百无聊赖的坐回软塌上,捧起那看不进去的话本。 她脑海里总是反复想起轩辕北辰温柔又坚定的那几声“不行”还有“不许”。 其实悄悄跟去也不是不行,就像上一次绞杀毒物一样。 但上一次的那些毒物出自毒谷,她作为谷主理应出面解决。 而这次这件事情,是皇帝单独交给轩辕北辰的,说到底其实和她没有太大关系。 想到这里她摇摇脑袋。 算了,不想了,是福是祸,原本就是个人造化,她能派人悄悄盯着些,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原本是这么想的,但没过多久,她就发觉好像并不是完全同她无关。 因为在她心里,根本放不下这件事情,即便派了高手暗中跟着,她也没办法安心。 次日一早。 “回王妃,王爷……王爷他出远门了呀……”梅儿小心翼翼地回话,刻意避过“平乱”“边疆”这一类字眼儿。 冷清儿一怔,汤匙停在嘴边好一会,才淡淡唔了一声。 她一定是还没有睡醒,才会在早膳的时候稀里糊涂问一句“怎么不见王爷过来用膳”…… 如今天凉,就愣了那么一会,汤匙里的软粥入口时便冷透了,不好吃了。 像是因这一口失了全部胃口,她将汤匙放回碗里,再将描金边的小碗略略推远,最后拿起帕子沾沾唇角便起身往暖阁去。 无事可做,今日便先伺候伺候蛊虫。 留在身后收拾残羹的几个丫鬟见状对视一眼,都有些唏嘘。 王爷才走了一日,王妃便担心成这样了。 但第一个发觉冷清儿魂不守舍的其实是不言。 他们主仆二人相伴多年,感情深厚,但他知道这时候上去问什么她都是不会说实话的,索性就一直按捺着什么也没说。 直到那只养了许久的金贵小蛊虫险些死在冷清儿手上。 “主人,你再晚一刻收手,它就被活活撑死了……”不言捧着玉盒一脸心疼。 费那么些时间精力养成的一只“独苗”,要是因为主人走神没了,只怕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额……”冷清儿将手心的毒气散了,又将残留着血珠的手指含进嘴里,半晌没有说话。 方才她如往常一样用毒气滋养蛊虫,再用自己的血喂它,不想一时走神,毒气和血都过量了,倒真是差点活活撑死小家伙。 “你是不知道饥饱么?”她从不言手上接过玉盒,用指尖敲敲边缘。 里面的小蛊虫已经从冰蓝色变成了暗红色,这会儿拖着大了一圈的身子,费力昂起头凑近她的指尖蹭了蹭。 “哪有蛊虫能抗拒主人你的血啊,就是撑死,它也会一滴不剩的吃干净再死。” 冷清儿闻言没有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见小蛊虫的身体已经渐渐恢复原色,主仆二人才都松了一口气。 不言这时候终于忍不住劝了一句,“主人,你要是心里想做什么就去做,属下一定无条件支持。” 他没有明说,但他知道自家主人能听懂。 冷清儿抿抿唇,只用指尖逗弄那盒子里的小虫不吭声。 过了许久她才开口:“我心里能想什么?无非就是把小蛊虫们养得更霸道厉害些。” 不言撇撇嘴一脸不信,就连盒子里的小蛊虫闻言也像是知道她嘴硬似的,立刻就转过身去拿屁股对着她。 冷清儿:“……” 入夜,内院卧房里一直没有点灯。 冷清儿围着厚厚的披风,将手伸出窗口,让手心洁白的花骨朵沐浴在月光下。 这莲花是她无聊之下新培育的毒花,铜钱大小,只捧在手上便能开花,花开之时有致幻作用。 不过开花的条件是需要她用毒气催动,所以这莲花只有她能用。 一边运功将毒气聚在掌心,一边仰头看向无云的夜空。 高挂的残月皎洁明亮,让她不由想起之前入住平城客栈的第一晚,当时她和轩辕北辰一起夜行前往毒物出没的树林,那一晚的月亮…… “主人!”不言的惊呼打断了她越飘越远的思绪。 垂眸一看,就见掌心的白色莲花已经变成齑粉,黑灰一般,一丝花的形状都瞧不出来了。 新培育出来的毒花初次绽放就迎来了死亡…… 良久的沉默之后,冷清儿覆手将那细粉撒去窗外,“不言,收拾东西,我们去一趟边疆。” “早该这么做了,省的主人你人在王都,心却跟着献王爷……哎呦!”话没说完头上便挨了一下。 冷清儿微抬下巴说得理直气壮,“我们是去边疆寻新的莲花,顺便看那里能不能发展毒谷产业。” 不言无奈摇头,“是,主人说得都对。”而后开始动手收拾行囊。 同一时间,平王也在命人收拾东西,不过他让人收拾的,是第二日要送给献王府的探亲礼。 “如今献王出征,姐姐独守空房,王爷您听妾的,准能抱得美人归。”冷霜面上笑着,心里却膈应极了。 若不是为了翻身,她才不要帮平王挖墙脚! “嗯。”平王回得冷淡,但对比之前,他对冷霜的态度已然算好。 然而等两人登门,却被管家告知王妃已连夜出城。 扑空之后的恼怒,自然都算在了冷霜头上。 第106章 会不会有古怪 边疆百里之外的岷城是各国往来的枢纽之地,此地连接八方,加上物产丰富,矿石奇多,所以十分富饶。 但之前,岷城并不是如今这般繁荣太平的景象。 那是十数年以前,此处因为地理位置特殊,是蛮子进犯的必争之地,时常有战事发生,有时一打便是数月,搞得狼烟四起,民不聊生。 但自从十年前新城主上任以后,整个岷城便仿佛得到了神明的庇佑。 进犯的蛮子大军要么在安营扎寨之后无端死绝,要么在开战之时自相残杀,更有一次在深夜行军时离奇消失。 这一类怪事发生的次数多了,蛮子便不敢再轻易来犯,有关岷城的传说也是越来越多,不仅越传越广,还越传越邪乎。 而那些传说多出于岷城百姓之口。 但要真追究那些怪事到底怎么回事,却没有一个人说得清楚,最后只能将一切猜想往新城主上任一事上靠拢,毕竟岷城的太平安乐日子,便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他们直说城主有神明护佑,是全城百姓的福星。 这样的说法存在太多年,如今便是街边的小儿,提起城主也是一脸恭敬。 不过事实真相,毒谷众人是知晓的。 十年前,正巧是毒谷将势力渗透进边疆的时候,护着岷城的,不是什么神明,更不是什么城主,而是那些藏身于市井之中的毒谷众人。 他们有意隐藏自己,行事不留任何蛛丝马迹,也从不想着邀功出头,所以对流传深广的那些说法并不以为意,平时只忙碌着自己该做的事,数年如一日。 而将他们平静生活掀起波澜的,是不言突然传来的一封书信。 胭脂斋掌柜收到信的时候正在清点货物,准备运往王都交易。 他展开暗灰色的信纸一瞧,怀里抱着的红珠算盘立时便掉在了地上,常年笑眯眯的一张脸涨得通红,满面激动之色。 “管事的,信上写得什么啊?”伙计捡起那漂亮的小算盘伸长脖子凑上来要看,被掌柜的一把推了回去。 这伙计不是毒谷人,这样的消息无需让外人知道。 不过怕伙计心中存疑跑去和其他人咬耳朵,掌柜的笑眯眯敷衍了一句,“我老家的母猪顺产,一窝二十个,我太开心了!” 说完丢下货物往外走,丝毫不顾及伙计一脸的震惊。 掌柜的很快通过卧房的密道来到一间富丽堂皇的宅子,在暖阁里寻到了管事。 管事是个少年,身材纤长,面容精致,穿一身浅红长袍倚坐着看账本,忽略身材的话,乍一看倒像个女子。 他一瞧信,比掌柜的还激动,立刻便丢了手里的账本,“谷主至今已经出发三日了,我们须得快快安排筹备一下,切不可让任何人冲撞了谷主!” 一盏茶的功夫,岷城各处的大小势力都收了信儿,纷纷在暗地里炸了锅。 “什么谷主要来了?!” “哇!谷主要来!” “我要做新衣裳,太久没有见过谷主了!” “怎么突然都忙起来了?” “别问了,跟着忙就对了!” 属于毒谷的势力自然知道这紧锣密鼓的筹备是为了什么。 那些依附于毒谷的其余势力则是一知半解。 而寻常百姓却是完全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只隐隐觉得整座城的氛围莫名热烈起来,许多商铺甚至城门上都挂了彩,瞧着都快要跟才过去的正旦节一样喜庆热闹了。 等冷清儿和不言快马加鞭的赶到时,面对的便是这样一座稍显奇怪的岷城。 进城之后两人就下了马,随着街市上的人流缓缓前行。 为方便出行,冷清儿此次做男装打扮,长发高高竖起,一身暗色兽皮劲装,外披玄色大氅,远远瞧着便气度不凡。 “这正旦都过了,城里怎么还这么喜庆?是哪家有喜事么?”她纳闷。 不言摇摇头,也觉得奇怪。 “老婆婆,方便告知,盛和客栈在哪里么?”她侧身询问一边卖香料的老妇人。 才问出口,有一大汉突然从一侧闪身过来,“公子,您是异乡人啊?您这马眼瞧着饥肠辘辘的,要不要吃草?我家院棚里有新鲜草料,不收钱。” 不言见大汉靠主人太近,立时气势全开地走过来,眼瞧着是想动手。 在他看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冷清儿回眸轻微一摇头制止他,而后粗着嗓子继续问:“岷城百姓,都是这般热情好客么?” 老妇人一点头,面容很是和蔼,“我看公子打扮贵气,还带着小厮,想必是哪家小少爷出门游玩来了,若想歇歇脚,”她抬手往左边遥遥一指,“您可以去城里最好的客栈,前头拐个弯便到了。” 那大汉见自己吓着人了,连忙补救,“盛和客栈也在那边,顺着街过去多走几步便到了。” 见冷清儿若有所思地不说话,老妇人又开口,“公子若是不嫌弃老婆子腿脚慢,我这就收摊给公子带路。”说着就要起身。 冷清儿连忙摆摆手,牵着马迈开脚,“使不得使不得,地方我知道了,这便过去了,您二位忙,多谢多谢。” 等走出去很远,身边来往人少些的时候,不言压低声音问:“主人,会不会有古怪?” 他明显因为刚才的大汉心中警惕起来。 行走江湖多年,他何时见过这样对待外来客的本地百姓。 实在是太反常了。 冷清儿倒是没有多虑,“且再看看。” 就算是有古怪,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这岷城基本上已经尽在毒谷掌握之下了。 她转着眸子打量身周形形色色的人。 很快她发现,每当她不小心和陌生人对视的时候,都会得到对方有礼的问候和善意的微笑,有些人甚至会特意停下匆匆的步伐和她问好。 这让她不得不回以微笑和问候,半条街走下来,她脸都快要笑僵了。 不言则是眉头越皱越深,只觉得自己被各种莫名其妙的关心和善意渐渐淹没,不知所措。 等两人来到盛和客栈门口,冷清儿出言安抚已经被陌生人搞得浑身紧绷的不言,“不止是我们,城里百姓对所有外来客都热情的过分。” 第107章 没头没脑 不言闻言是彻底糊涂了,挠挠头不再出声。 冷清儿抬脚跨过门槛,一边开口:“先进去再说,一会儿问问管事。” 不言点点头,跟着她往客栈里走。 盛和客栈不是岷城最好的客栈,但却是布局最精致装潢最讲究的客栈。 一进大门,先入眼的不是食客来往的大堂,而是养着几尾红鲤的一方池塘。 那小小一片水池四周围着一圈圆石,被特意打磨挑选过的石头,纹理色彩皆是互相搭配,上面挂着晶亮的水渍,看着很是清新别致。 除此之外,水池周围还装饰着特殊处理过的花草,让人在寒冬天里也能体会到无限的生机。 再往后掀起长帘,才能看到柜台,柜台左侧是整齐的木质台阶,直接通向楼上厢房,右侧径直进去,才是坐满食客的大堂。 柜台后其中一个小二发觉二人是外来客,立马换了一副神态,殷勤介绍起厢房来,那高杨的唇角,恨不得咧到后耳根。 他这殷殷的模样与其余人相比更是夸张,冷清儿甚至怀疑这小二是毒谷中人,这会儿已经认出自己。 侧眸瞧一眼不言,就见此时的他一脸的恍然大悟,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关键节点。 不过这里人来人往,实在不是个说话的地方,还是先到厢房,一边等这里的毒谷管事,一边再问问不言这件事。 她打断小二滔滔不绝的话语,“我们已经订好了厢房,小哥你只需要带我们前往即可。” 那小二怔楞一瞬,而后很快恢复笑脸,连忙点头哈腰地带二人往楼上走。 楼梯一侧的墙壁上装饰了不少白底折扇,扇面上绘着图画,每一幅都描摹得十分精细,瞧着相当不俗,像是出自大家之手。 冷清儿刻意走得慢了一些,将其上花鸟鱼兽一一看过。 一路走来,越靠近边疆,民风就越是彪悍,这样风雅的地方,实在是不常见,想必安排在这里接头,也是管事考量过的。 “客官,到了。” “有劳。”冷清儿示意不言给赏钱。 小二连忙摆手,“这都是应该的,二位贵客满意便好。” 这个“贵”让主仆二人对视一眼。 总不至于这小二是这里管事新培养的毒谷人? 等在厢房内落了座,小二又精心伺候着点好菜才退了出去。 见人走了冷清儿转头问不言:“方才在楼下,你想到了什么?” 不言有些尴尬的挠挠后脑勺,“主人不是觉得这地方的人异常热情么,我方才才反应过来,想着可能是因为我的那封信……” 他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在岷城的毒谷人知道我要来,所以提前做出了这些准备?”冷清儿哭笑不得。 他们就这样让岷城百姓善待所有外来客,宁可表错情,也要杜绝一丝一毫怠慢她的可能? 这样的迎接,当真是隆重啊…… “提前通知当地让他们知晓主人要来,这是一贯的规矩。”不言苦着脸解释。 冷清儿神情复杂,“我知道。” 这些细枝末节一般都是不言自发去办,她自然不会特意留心,所以也想不到进城后经历的事情是因为那封习以为常的通知信。 “倒是辛苦他们这一番筹备了。”想到岷城如今的管事,冷清儿不由忍笑。 不言拧眉,对安排这件事的人十足不满,“都这么大的人了,怎的还是爱办些没头没脑的蠢事……” 若是方才他动作再快些,直接将那好心的大汉当街打伤,他要如何收场?主人不得被他连累丢脸? 冷清儿不甚在意的笑了笑,喝一口热茶,觉得整个人都舒服下来。 “他也是好心,许久未见,一会儿人来了就别数落他了。” 听出这话里回护的意思,不言撇撇嘴酸溜溜的转过头去嗑瓜子。 与二人接头的人很快便来了,亲自带着方才退出去的小二。 小二眉开眼笑一脸喜庆,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他们之前点的菜肴。 少年一进来什么也不说就要行大礼,冷清儿摆摆手免了,面上不由自主的带上几分笑意,任谁也看得出来她此刻心情甚好。 眼前这个常年留守岷城,替她处理此处各项事物的少年名叫不苦,是不言的亲弟弟。 五年前岷城原来的管事重病不治逝世后,不苦便自告奋勇要来接手一应事务,扬言要为她分忧。 最初她是不同意的,因为不苦当时年纪太小,还是个半大孩子,又是她从小亲自带着一手培养的,她自然有顾虑。 不过最终她还是挨不住兄弟俩一唱一和的跪求,点头答应了。 前几年的时候她还时常不放心不苦,毕竟不苦不像不言一样一直待在她身边,随时都能见。 那时候她总时不时派人替她偷瞧不苦一眼,但后来见少年处事变得周到,手段越发老练,很快掌握了岷城七成产业,也就不再多操心。 加上后来忙着帮原主复仇,一边还要找宝盒,渐渐的也就彻底放手了。 如今看着昔日少年长得高壮挺拔精神奕奕,面容也成熟不少,她心底倒生出些老母亲似的欣慰。 “这是本店的招牌菜,手抓肉,外焦里嫩,鲜香四溢,这一道是烤……”小二自发上前介绍起菜品来,那抑扬顿挫的声音让冷清儿直想给他配上一副快板,可惜这个时代没有那种东西。 几人耐心的听小二介绍菜品,胸中却各怀心思。 不言用眼角看一眼弟弟,不禁站起来走过去和他比了比个头,然后面上微窘。 弟弟竟比他高了…… 不苦没有察觉不言的小情绪,只在一边努力克制自己,控制神情,好让他不会当着手下人的面失态。 ——若不是有外人在,他恨不能像从前一样,一头扎进谷主怀里不出来,好好诉诉苦撒撒娇。 小二很快介绍完毕退出去,三人这才围着桌子坐下。 不苦紧挨着冷清儿坐着,面上没了方才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拖长声音唤了一声“谷主”,听得不言直咧嘴,忍不住出声训他:“没个正形儿!” 不苦面上悻悻,看兄长一眼后收敛言行端正坐直。 第108章 叶小少爷 “客官,您的菜上齐了,这道是……”再一次进来的小二继续介绍菜品。 此时圆桌上已经摆满了各式各样独具特色的美味佳肴,看得人食指大动。 不苦适时出声打断小二,“下去,不许让人随意靠近这里。” “嗳,小的明白。”小二拱拱手退出去,唤人将厢房附近的所有人都一一请离。 周围很快安静下来,三人也终于可以放心叙话。 “那小二是什么人?”冷清儿出于好奇问了一句,上楼前她就发觉那小二面对她的时候,神情态度和其他人大有不同。 “那人是我特意安排的,人机灵办事利落,是岷城本地人,信得过的。”不苦笑起来,拖着凳子又往冷清儿那边挪了挪。 不言见状拧眉,“这么大的桌子不够你坐的?没大没小!” “哥!这么久没见我,你怎么还是总看我不顺眼啊!”不苦一脸委屈,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我什么时候看你不顺眼了?”被抱怨的人一脸莫名。 “从我进来你就看我不顺眼了!” 冷清儿撑着下巴围观两人斗嘴,看得是津津有味。 这样的场景,倒是久违了。 “你长本事了我不能说你了是不是?我还没说你办的蠢事呢!” “我办什么蠢事了啊……” 冷清儿抿嘴笑了笑,示意不言不要往下说。 “说说其他事,比如你眼下的乌青。” 她还当不苦是遇到什么难办的事情了,原本想让他说出来,帮他出出主意,谁知道完全不是她猜想的那样。 “这个啊……”不苦挠挠头,“知道主人要来,高兴得成宿成宿睡不着觉,所以……” 不言很是嫌弃地看他一眼。冷清儿一怔,然后忍不住笑起来,“是我的不是,许久没来看过你。” 听她这么说,不苦直接挨过去抱住她的手臂撒娇,“我都怕谷主把我忘了。” 不苦只有撒娇的时候会叫她谷主,平时都是跟着不言一起叫主人。 冷清儿垂眸看一眼噘着嘴的人,有些无奈的抬手摸摸他的头。 “真是……”不言眉头皱得死紧,实在不理解一个大男人为什么一有机会就总对着主人撒娇。 “真是什么?他小时候对你这样你不也很受用?”冷清儿笑着打趣他。 孩童时期的不苦粉雕玉琢小姑娘一样,也时常抱着不言撒娇,那时候的不言私底下几乎是拿弟弟当妹妹宠的。 不言语塞,轻咳一声不说话了。 “哥,你不好意思了。” 不苦起身凑近不言,一手一个揪住他的耳朵,也不使劲,就那么拿着,跟小时候一样。 不言瞪他,却也纵着他。 感觉手里的耳朵从冰凉逐渐变得温热,不苦扬起唇角,但不等他再张口说什么,厢房外突然传来吵嚷,声音由远及近。 不苦松开手站直,言语间透出些许厌恶。 “这蛮横的语气,一听就知道是那个叶天赐。” 冷清儿没有出声,她知道岷城城主姓叶,叶天赐是他的小儿子,听这个动静,也能猜到那是个被惯坏了的纨绔子弟。 “主人,我去打发了他。”不苦说着出了厢房,再回身将门细细关好。 “先吃点东西。”冷清儿动筷,忙着叙话,都忘了祭拜空荡的五脏庙。 不言点头,先起身替两人续上热茶,而后坐下先喝了小半碗喷香的肉汤,瞬间觉着身子暖和了起来。 他们为了尽快到达边疆,数日以来马不停蹄,餐风露宿,已经许久没有吃过像样的热食了。 二人在厢房内神色如常地用饭,房外不苦已经见到了吵闹的一众人。 与小二伙计对峙的是几个小厮,由一位年轻小公子指挥。 那小公子穿着缎面棉袄叉腰立着,尚算周正的五官之间写满了盛气凌人。 “再不让开,小爷我让你们在岷城待不下去!” “叶小少爷好大的口气。”不苦走近,目光在两伙人之间游移,面色还算温和。 他一出现,吵嚷声暂歇。 叶天赐瞧一眼来人,想到父亲平日里的叮嘱,气势收敛了一些。 但也只是收敛了一些而已。 “也就是掌事的你来了,不然,小爷定要让拦着我的这几个好看!”他恶狠狠瞪一眼领人拦他的小二。 “我倒要谢谢叶小少爷给我几分薄面,不和盛和客栈这知规知距的小二计较了。”不苦哼笑。 叶天赐虽然觉得这话听着别扭,但到底没有品明白其中的讽刺。 “谢倒是不用谢,但你得给本少爷个说法,为何摆这么大的架子,一个人包圆了所有厢房?让小爷我无处可坐?” 念着他是城主的儿子,不苦没有将到嘴边的难听话讲出来,只说:“几步路就是岷城最大的客栈,那里才与叶少爷的身份相匹配,不如你去那里瞧瞧?” 叶天赐哪里愿意轻易让步,闻言长眉立刻竖了起来,“哪有进来了再出去的道理?小爷今日就要在这盛和客栈喝酒耍乐!” “小二,去将大堂食客都打发了,给叶小少爷腾地方,所有损失账目都算在我名上。”不苦给出了一个折中的解决办法。 奈何叶天赐毫不退让。 小二才迈步,就被他的小厮架住了。 “不行!这么多间空厢房,凭什么要小爷我像个贱民一样去坐大堂!小爷不受这个委屈!” 不言心下有些不耐烦,他还急着陪自家主人和兄长,谁想在这和个蛮横惹人厌的纨绔扯皮。 “实在是有贵客在场,不便打扰,”他侧过头不再看叶天赐,“还请叶小少爷体谅海涵。” 话说到这个份上,便是城主来了,也不好再和他起冲突。 但他还是高估了眼前这个草包。 “小爷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贵客能轻易扰了本少爷的雅兴!”叶天赐说着就要越过不苦往他出来的厢房去。 他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下过面子。 他爹只说不让得罪眼前这个掌事的,没说不让得罪他口中所谓的“贵客”。 不苦见状抬手挡住他,唇角客气有礼的浅淡笑意彻底消失,“叶小少爷这番做派,不好罢?” 叶天赐被宠惯了,哪里管自己做派好不好,依旧要往里冲。 第109章 我就是激动 小二看一眼不苦的神色,就隐隐知道这叶天赐要倒霉了,不由着急起来。 城主把他这个小儿子看得眼珠子似的,他要是在盛和客栈出了什么事,那麻烦可就大了。 叶天赐根本不看不苦的脸色,只想着绕过他的手臂进到厢房里去,但才往旁边走了几步,就见胸前拦路的手收了回去。 他以为不苦怕了他,于是微抬下巴脸上露出些得意,“早这么着不就没有这么多事了!” 不苦负手站着,面色如常。 然而叶天赐并没有得意多久,他刚大摇大摆往前走了两步,就“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怎么都站不起来了。 客栈的伙计和叶天赐的小厮见状不由面面相觑,皆是不明所以。 不苦佯装惊讶,忙往后退几步,一脸“受不起大礼”的模样。 “呦!叶小少爷这是做什么?” 叶天赐已经懵了,挣扎几次都站不起来,膝盖以下完全没了知觉。 此时此刻他已经顾不上丢不丢人了,一脸惊恐的叫起来:“我的腿!我的腿不能用了!” 不苦心下笑开了,面上却是一副着急的模样,“你们!还不快快把人扶起来?!” 小二连忙上前和一众小厮七手八脚的将人抬起来。 叶天赐攀住两个小厮的脖子扯着嗓子哭嚎:“我的腿怎么了?!我是不是以后都不能走路了?!娘!我要娘!” 这时候的他,根本顾不得和人争什么厢房,也没心思去找那个“贵客”的麻烦了。 小厮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那么架着自家少爷呆立当场,纷纷觉得小命休矣。 门外的哭嚎声如雷贯耳,连楼下大堂都有人好奇抬头,厢房里的主仆二人自然听得真真儿的。 不言不用想就能猜到是自家弟弟暗中给人下毒了。 他放下筷子,眉心团了起来,“主人,属下出去瞧瞧。” 冷清儿吃饱喝足身上正觉得惫懒,不想为这种小事费心,于是拿起茶杯随意点了点头。 房门打开,入耳的哭声更大了,不言忙回身将房门关好,快步向堵在廊上的一伙人走去。 “差不多就回厢房去。”不言说着走近叶天赐,趁小厮怔忪的时候摸了一把那人的脉门,确认了他中的是哪种毒。 他横不苦一眼,暗中又给持续哭嚎的人下了另一种毒。 那两种毒中和,可延时缓解前一种毒的毒性。 他动作奇快,除了不苦,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不苦大致能猜到兄长做了什么,心里很有些不情愿。 这人敢对主人不敬,便是毒死了也该自认倒霉。 叶天赐嚎着嚎着,渐渐觉出腿又恢复了知觉,只是有些绵软。 他翘了翘左脚,又翘了翘右脚,心有余悸的高声吩咐:“一群蠢货!还不快带小爷回城主府!我要找我娘!我要让娘给我找最好的大夫看诊!” 小厮闻言连忙抬着人奔下楼去,一路上撒下不少叶小少爷的抱怨和谩骂。 回首见兄长已经走到厢房门口,不苦忙挥退小二和伙计,抬脚跟进门去。 一进去就见冷清儿站在临街的窗口边远眺,桌上他原先坐的位置上放了一杯茶,还冒着热气儿。 “谢主人。”他嘻嘻笑着端起茶杯一口喝干净。 冷清儿闻言转回身,摇头笑了笑。 只闻其声也知道他方才在外面是怎样一副深沉成熟、温和有礼的模样,一见她就原形毕露变得小孩子一般。 不言此刻却不愿意再纵着弟弟,他抿了抿唇,严肃道:“你只说那纨绔子弟做派不好,你的做派就好了?” “那玩意儿哪里配和我比,我可是在主人的精心教养之下长大的,那草包有这样如姐如母的主人么……”不苦咕哝,一点也不觉得维护自己打心眼儿里敬爱的主人有何不对。 冷清儿被他这句话说得唇角上扬,不由想起多年前带着兄弟二人的时光。 最初老谷主瞧她也是个孩子,很是不放心,却不知她孩童的皮囊下,有一颗饱经风霜的心。 “你就贯会用甜言蜜语哄主人开心,你当有主人护着我就不敢教训你了?”不言过去戳戳弟弟的脑袋。 “每每遇到主人的事情你就容易做出些过激反应,主人没教过你凡事都要深思熟虑么?!” 不苦将自己歪到一边去的脑袋慢慢移回来,垂下眼皮鼓着嘴巴不吭声,手里转着茶杯。 冷清儿瞧他倔得像头小毛炉似的,忍笑靠坐在窗沿上看他继续挨训。 给叶天赐下毒这件事,确实是不苦欠考虑了。 “还不觉得自己有错?你也不想想,那人若是在此处出了什么事,城主能不派人来彻查?你当你是替主人出气呢,你这是逞一时之快,却让主人沾上一身骚!” 不苦闻言神情总算有了一丝松动,他弱弱看一眼兄长,“我这也不是成心的……” “你要是成心的我和你废什么话。”不言没好气的斜他一眼。 他忍了又忍还是将之前憋进肚子里的话说了出来。 “还有,我送信儿给你是让岷城的毒谷众人有个心理准备,你拉着全城老百姓做什么?我和主人一进城还当是中了什么诡计,进了哪处贼窝,看谁都像居心不良……” 不苦声音越发低了下去,“我就是激动……大家都激动……” “我信上有没有交代此行主人预备低调行事?” “……除了毒谷的人,没人知晓要来的是谁,而除了我和胭脂斋掌柜,没人知道主人具体什么时候来。” 虽然替自己解释了一番,不苦还是起身向冷清儿告罪,“主人,是不苦犯蠢了。” 见他被训得蔫头耷脑的,像根被霜打过的茄子,冷清儿过来摸了摸他的头,“都不是什么大事,你想明白了就行。起来,不是说要带我去庄子上休整?” “对,走走走,我替你们带路。”不苦闻言又欢喜起来,一手拉冷清儿一手拉还绷着脸的兄长。 不言实在拿这个弟弟没办法,出了厢房脸色就缓和了。 去庄子得先出城,三人上了客栈后门一早便备好的马车,一路上冷清儿大致问了问岷城大小事务,不苦对着她又是一阵诉苦撒娇。 第110章 是位贵客 慕清山庄位于岷城不远的西塔山上,依山就势,建在群绿掩映之间。 本是风景如画的地界儿,不过冷清儿这一趟来的时节正值隆冬,花草稀疏,飞鸟绝迹,山里全没有春秋时节的好风光。 好在庄子一周树色浓郁,不久前才又下过一场大雪,树顶盖着白尖儿,苍翠与洁白两色间杂,远远瞧着也不算无景可赏。 马车行到半山腰缓缓慢了下来,最后稳稳停在庄子门口。 棕红的骏马打个响鼻,厚重的门扇紧跟着从里徐徐打开,稍显沉闷的“吱嘎”声响在寂静无声的山间。 山中不比城里,冷清儿在车内将厚披风裹严实了才下车,即便如此,一出去还是生生打了个哆嗦。 她打量四周鳞次栉比的大小宅子,又看看眼前气派华丽的大门,问紧跟着下车的不苦:“庄子你翻修过?” 多年不来,这山庄与她印象里的模样相去甚远。 其实不止模样,就连山庄名字中的“慕清”二字也是不苦接管岷城事务之后特意命人改的,足见他心底里对冷清儿的仰慕和敬爱。 “是,既然我接手了,那就要有个换了管事的样子,”不苦眯着眼睛笑,言语间哈出许多白雾。 他一边引着两人往里走一边说:“而且,我保证主人你更喜欢庄子现在的模样。” 冷清儿随他略微转了转之后,才悠悠点了点头。 之前的山庄古朴大气,但过于沉闷了些,加上建在山里,一到晚上就鬼气森森的,像是冷不防就要在转角见到一个白衣散发的女鬼似的。 现如今全不一样,青砖道换成了花纹精细的卵石路,石屏风上雕着栩栩如生的鸟兽图,上红柱回廊走一走,沿途能见翠竹、白梅、怪石、游鱼等等,让人目不暇接,心生喜爱。 不苦献宝似的一路介绍过去——收怪石的时候生了怎样的波折,游鱼的品相多么珍贵难得…… 他拉拉杂杂说了许多,引得不言频频瞪他。 最后冷清儿不得不出声,“庄子就先看到这里,你让人领我们去住处,然后忙你的去。” 她已经几次看到下人在一边欲言又止,显然是找不苦有急事。 这么大的一座城,要协调统筹各方势力,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我自然要亲自带主人去,这不抬脚便到了,不碍事。” 不苦说完扭脸给下人使了个眼色,表示自己一会儿就来。 虽然是临时歇脚,但提前备好的住处一瞧便是精心布置过的,推门进去后,整个人便被暖烘烘的热气密密包裹起来,再不想出去感受外面的天寒地冻。 冷清儿对房间相当满意,安顿好之后她便没有催不苦去处理公事,纵着他又多留了一会儿。 不言对此表示无奈。 两盏茶后,不苦走出房门,但他并没有立时离开庄子,而是将庄上所有下人又聚集起来再次叮嘱:“西阁住着的是位贵客,你们务必给我打起精神小心伺候,切不可怠慢了。” 因为冷清儿打算低调行事,所以他没有特意说明她的身份。 下人们恭敬应是,只当这次来的客人是管事的至交好友,没人将那男装打扮的年轻人,和神神秘秘的毒谷谷主联系起来。 自此不苦才匆匆往大门方向去。 等冷清儿沐浴更衣收整好了一露面,近跟前伺候的下人皆傻了眼。 翩翩公子摇身一变成了位貌若谪仙的女子?! 惊艳诧异的同时,众人都回想起了管事的对这女子的态度,立时就有人将二人的关系想歪了。 几个下人凑在一起议论一番再分开,各种说法便迅速在庄子里传开。 消息很快传进了山庄西南角的一处院落。 沈晓儿一听不苦带回来个极貌美的女贵客,手里举着的点心立时便掉在了桌子上。 她是病故老管事的女儿,原本叫沈晴儿。 不苦接管庄子之后,看在老管事的面子上,让沈家剩下的人都继续住在庄子上,而唯一的一点要求,就是要她改名,从沈晴儿变成了沈晓儿。 “你再说一遍?管事的什么模样态度?” 丫鬟只得再重复一遍:“西阁那边的人说,管事的对那女子十分看重,模样很是殷勤,围着她有说有笑的,像是恨不得整个人都贴上去。” “这可是从没有过的情况啊……”沈晓儿盯着点心碟子喃喃,心中警铃大作。 又坐了片刻,她突然用帕子将油乎乎的手指一抹,倏的站起身咬牙道:“走,去瞧瞧管事十分看重的那位‘贵客’。” 她倒要看看,那女子样貌有多美,来头有多大。 小院儿距离西阁不算近,沈晓儿领着丫鬟一路走得很快。 等到了冷清儿房门口,却进不去。 下人受过交代,不敢随随便便放人进去,关上门自顾自进去通报。 沈晓儿登时便不高兴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女人,才住下就开始摆排场了?竟要让她在冷风里等?这儿可是沈家的庄子! 不言挥退下人,绕过屏风走进内室,“主人,是老管事的女儿来了,就是叫沈晓儿的那个。” “我这才歇下……”冷清儿很有几分生无可恋。 她知道沈老管事一家住在庄子上的事,不苦在来的路上说明情况时,她还赞过他一句“宽厚”。 但是她很不喜欢这种被迫营业,原本软手软脚瘫一会儿多好,这会她还得再爬起来…… “若不想见,属下打发她离开?”不言问。 冷清儿摆摆手,起身披上外袍,“让人进来。” 作为一谷之主,亡故在岗位上的旧下属家属求见,她于情于理都得见见,即便沈老管事家里并不知道他为毒谷做事。 沈晓儿进来见到椅内坐着的人就怔住了,心里的危机感成倍增加。 长这么一副模样,哪个男人能忍住不看她?这种人就该去勾栏瓦舍卖笑!祸害什么良家公子! 冷清儿没留心对面人什么神色心思,只有些倦倦的端坐着,和对方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寻由头将人打发了,那副疏离客气的模样,与她对待普通外人无甚差别。 但她这样寻常的态度,落在沈晓儿眼里就变了味道。 第111章 沈家人 不言将人送出去后迅速将门关上,而后走进内室,“主人,我瞧着那沈晓儿走的时候神色可不大痛快。” 以他之前的经验来判断,通常有那样神色的女子,总会想办法找自家主人麻烦。 冷清儿对此不甚在意,只忙着重新靠回绵柔的软塌上。 一个没有分寸的陌生人罢了,她难道还要负责哄她开心不成?也没见那人费心让她开心啊。 “她巴巴的上门,我就该殷殷相待么?我没端毒王的架子说我是她爹的主子已经够不错了。” 不言连忙摆摆双手,“属下可不是这个意思。” 冷清儿点点头,“你别守着我了,下去歇歇。” 她心里很清楚的知道,不论何时何事,不言总是绝对护着她的。 不言倒是没觉得多累,常年习武四处奔忙,他浑身硬肉,赶几天路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 不过既然是主人让他下去,他便遵命去了。 另一边沈晓儿出了西阁,脸便彻彻底底地拉了下去。 “一个暂时借住在庄子里的,见我竟是全程连个笑模样都没有!说话时候一问一答不问不答,她给谁摆那一副臭架子呢!空有一副皮囊她便以为她能上得了台面了?分明一点礼数都不懂!” 这庄子以后无论如何都是要到她手里的,她今日作为主家去问候客人,那客人竟还敢给她甩脸子! 嘴里抱怨着,她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 还好那女子并不预备在庄子上久待,不然她非得想办法尽快把她赶走才行。 丫鬟见她脸色难看便含糊附和着,其余什么都不敢多说,生怕一不小心触了霉头挨骂。 这时候天色渐晚,山里未曾停歇过的风愈加寒冷。 疾步走了一阵,沈晓儿突然停了下来,她转转眼珠,脚尖一转往罗氏院子里走去。 娘她一定也听说那女子的事情了,她很有必要去和她通个气儿,好好和她说道说道那女子是个怎样的人。 罗氏是原配妻子去世之后,沈老管事纳进门的小妾,老管事病故后便随着女儿一起住在庄子上,因为是妾室,住的院子便是和沈晓儿差不多的,小而偏。 门被推开的时候罗氏正在嗑瓜子,嘎巴嘎巴的声音被冷风吹得戛然而止。 “娘!你竟还有心情在这消遣!”沈晓儿上去抢过罗氏手里的话本,赌气似的藏到身后。 罗氏“啧”一声,面上有些不满,但终究没有真生女儿的气。 “这时候你怎么跑过来了。去,把门关上。”她后半句是对丫鬟说的,和前半句的语气对比多了些颐指气使。 沈晓儿在罗氏身边坐下,母女俩十分相像的两张脸摆在了一起,明明都有几分姿色,眉眼唇鼻的轮廓很是秀气,但就是让人觉不出美。 “我方才去看了看那个新住进庄子里的女子。”沈晓儿说。 “看出什么来了?”罗氏眉心缩成一团,眼底透出些关切,显然也是听说了从下人口中传出来的那些猜测。 “那女子就是个装腔作势的狐媚子!长得一副勾引男人的模样,哪天被人敲昏了卖去勾栏院我都不奇怪!” 罗氏听女儿这么说,心里禁不住有些烦躁。 若管事的真看上了那女子可怎么办? “娘,你知道最令人作呕的是什么么?那女子眼瞧着就是个离了男人不能活的下贱胚子,偏要故作清冷装清高,她不就仗着管事的看重她,竟然丝毫不把我放在眼里!” 沈晓儿越说越气,最后一拍桌板,将思绪纷乱的罗氏吓了一跳。 她有些气恼,“啧!你做什么!既然气不过,便找上门打回去!” “娘,我打回去也得寻个由头啊。”沈晓儿虽然满心不悦,但还不至于昏了头。 这要放在以前,罗氏倒是真会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找上门去,就为出一口恶气,但那时候庄子、乃至小半个岷城都是沈老管事说了算,她自然有底气随着性子抖威风。 但如今不同,她孤儿寡母的没了老管事依仗,现在的吃喝全仰仗新管事念着的几分旧情,不收敛些性子早就活不下去了。 “算你还有脑子!”罗氏用关节扣扣桌面,引得女儿看向自己。 “虽说不能由着性子胡闹,但你对那女子可不能放任不管啊,别在你还没嫁给管事之前,先被别人钻了空子!” 她可还盼望着自己女儿嫁给现在的管事,然后设计夺回庄子的掌控权呢! 到了那时候,这偌大一个山庄就全是她说了算,她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 沈晓儿点头,这是她们合计过许多次的大事,她自然知道利害。 “女儿也不是个榆木脑袋,知道该怎么做。” 罗氏闻言不再吭声,重新抓一把瓜子嗑了起来,薄薄的眼皮频繁眨动,心里压抑多年的郁气又再度翻滚起来。 当初许多人都以为这庄子顺理成章的该由沈家人继承,结果老爷前脚刚死,后脚就来了个半大孩童接管了一切事物,这让她如何能接受? 不止是她,原配的那个儿子也不能接受。 一开始他们还当那个半大孩子是老爷的私生子,还想破釜沉舟的与他争上一争,不久便知道,这庄子老爷竟只是代为打理,除了那藏在幕后的主子,谁也做不得主。 知晓真相的她并没有放弃,心思又活动了起来,将目光放在了当年还年幼的女儿身上。 只要将女儿嫁给新管事,再想办法拿到掌事权,那她在岷城就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而这庄子,一贯不都是谁管着谁说了算? 正自出神,房门又被人一把推开。 “正想着,大公子就来了。”罗氏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 来人正是老管事原配的儿子,沈金文,这人野心不小,之前与她们娘俩并不对付,直到新管事上任,他才和她们统一目标,站在了一根绳上。 沈金文不作反应,只问:“听说晓儿去见了那位‘贵客’?” “大哥消息倒是灵通。”沈晓儿撇撇嘴,但还是将方才说的那些话大致重复了一遍给他听。 沈金文听后摸摸下巴,倒是有些想亲自见见那位貌美清高的女子。 第113章 到达军营 他随意撇的这一眼,却让坐在角落里的里正女儿一阵心波荡漾。 她原本只听闻献王残暴不仁,是个玉面罗刹,今日一见,只觉得是位冷淡疏离,高不可攀的贵人。 还是位样貌顶顶好的贵人。 这样的男人或许别人高攀不上,但她说不定可以呢? 毕竟她是边城远近闻名的美人,郎才女貌说的不就是她和献王爷么? 这么一想,她那眼波就变得黏腻起来,丝丝缕缕勾缠着,不住往轩辕北辰身上飘,恨不得将人整个包裹在她的眼波里,直把后者瞧得眉头深锁。 这是一场不论菜品好坏,都让人吃不下去的宴席。 餐食尚未过半,轩辕北辰便搁了筷。 竹制的筷子磕上瓷质的筷枕,发出极其轻微的一声响,之后席间便没有人再敢动筷。 里正面上有些讪讪,匆匆抹抹嘴僵着脖子问:“王爷可是吃不惯这等粗茶淡饭?” 轩辕北辰面色不变,起身淡声道:“公务在身,不便久留。” 他将心中的疑惑和不悦掩饰得滴水不露,说完便准备离开。 他要走,无人敢留,里正踟蹰一会儿,只得带着一众人恭送他离开 一直到最后一个兵士的背影也彻底消失,里正才颓然跌坐在凳子上,抬起两边的袖子胡乱抹着冷汗。 方才真是快要吓死他了。 他早听闻献王残暴,动辄便会拔刀要了他人性命,所以见到本人以前心中就存了畏惧。 今日一见本尊,心中的畏惧不减反增。 那献王爷何止是拔刀才能要了人的性命,便是那毫无温度、带着审视的眼神,就几度要将他吓得三魂不见七魄了。 里正夫人见状上来扶他,但还没到跟前就被一把掀开,她往后踉跄几步,险些栽了个跟头。 “你这是做什么?”里正夫人一头雾水,不知道他突发的脾气从何而来。 “爹!你怎么能无端端推娘呢?!”之前席上媚眼如丝的女子上来扶住亲娘。 扯了一下女儿,里正夫人道:“银铃,你先别说话。老爷,发生何事了?” 里正先抬起眼睛瞪着儿女,“方才席上,你们是如何做的?可有半点忍饥挨饿的样子?!这么大的人,做戏都做不好!要你们有何用?!” 献王一看就不是个傻的,若他真是贵人眼高没有留意到一些细枝末节那最好,但若是真让他发现点什么,回去再细细一寻思,他这脑袋以后还能留在脖子上么? 想到这里他又瞪向自己夫人,“再三叮咛让你将他们管束好!今日一点岔子也不能出!你竟是将我的话全然当做耳旁风?!真是替我养的好儿女!” 里正夫人闷不吭声,抿唇垂头立着。 不由着他将怒气一次发泄干净,之后几天就别想安宁。 又抱怨谩骂一阵,里正渐渐住了口。 银铃见爹爹面色和缓,以为这事便这么过去了,于是便娇笑着上前拽他衣袖,“爹,那献王爷当真只有一个正妃?他在此处停留多久?之后住在哪里?可否将他邀请来家里住?” 一连几个问题问出来,她自己的小心思暴露无遗。 里正心里没底,因心虚心情十分烦躁,这会儿一听“献王”二字胸口就是一窒。 他像是被踩到尾巴的野猫,立时便跳了起来,浑身怒意地指着女儿的鼻子骂:“不孝女!你爹的人头都不一定能保得住!你倒还有心思相看男人想着攀高枝?我养你不如养头牛!” 银铃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她一抹脸颊边上的唾沫星子,绷着脸缩回亲娘后边不说话了。 面上不说,心思却还在活动着。 她对于演戏没演好这件事很不以为然,甚至觉得自己爹爹有点大题小做,就连挨骂心里也是不服气的,但她学着她娘,不和盛怒中的爹爹争辩什么。 里正骂完女儿还觉得不解气,便将儿子叫到跟前也说了一通,直说得全家人都沉下脸来,自己却拍拍屁股走了。 而他出门的时候,轩辕北辰一行人已经到达军营。 仰头看一眼了望台上昏昏欲睡的哨兵,他眸光慢慢沉了下去。 但懒散的远不止哨兵,营中四处都都可以看到偷闲躲懒的兵卒。 ——火头军这个时刻不在灶上,而是拉着巡逻兵话家常,就连主帐外的守卫,也是抱着长戟在打瞌睡。 他们这种样子,敌军若是偷袭,准会被一锅端。 轩辕北辰下了马,一言不发的去了主帐,在沙盘后坐下后,他淡声开口:“去把副将叫来。” 营中副将名叫宇文拓,原本是戍边主将,因他的到来才降为副将。 “是,王爷。”手下兵士领命迅速退下。 这一退出去,再回来便是半个时辰之后了,且来的只他一人。 “这……”传令兵士有些为难。 轩辕北辰抬眸,并不意外眼下的情况。 “说。” “属下几番催促,但宇文大人他……他说公务缠身……” 将手里随意翻了几页的兵书搁下,轩辕北辰神色未变,“你下去罢。”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宇文拓才姗姗来迟。 一进营帐他便单膝跪在长毯上行礼,身上的护肩与胸甲发出许多擦碰声。 “末将来迟,还请王爷恕罪。” 轩辕北辰起身上前虚扶他一把,而后示意他坐。 “谢王爷。”宇文拓拱手,坐下后忍不住偷眼瞥上一瞥轩辕北辰的双腿,心中微觉诧异。 举国皆知献王双腿残疾,即便后来又传闻他双腿时好时坏,军中也没有几人相信。 几乎所有人都瞧不上这个天降的“废人主将”。 这也是今日献王抵达后,兵将都佯装不知的原因之一。 轩辕北辰背对着宇文拓,微微仰头看着主座后高挂的边关山脉地形图,开口时让人判断不出喜怒。 “这样的请罪和道谢大可不必。” 这话是什么意思? 宇文拓转转眼珠,“想不到王爷竟是这样一位亲切和蔼之人,王爷既说不用,那末将便收回那句谢,只要王爷您舒心。” 即便知道对方看不到,他还是笑得一脸率真,将心中的不满和阴暗藏得严严实实。 “哦?你竟知道怎样让本王舒心?” 第114章 挑衅反被揍 轩辕北辰转过身来,看向这个笑容灿烂油嘴滑舌的男人。 被静静望着的人一怔,心里有些犯嘀咕。 他还当献王准备发难,好好追究一下自己让他等了半个多时辰的事情,谁想他此刻竟是面色尚佳,不见一丝怒意。 难道他是想同自己示好,借机亲近? 还是说他在计划设置什么陷阱? 宇文拓一瞬间心里泛上许多思绪,而后依旧笑着开口,“末将可不敢妄加揣测王爷的心思,这不王爷说不愿听,末将便不再说么,若王爷又想听了,末将也可以再说一遍,总之一切都听王爷的。” 这油滑的腔调落在耳朵里,让人心里直起腻。 “一切都听本王的?”轩辕北辰似笑非笑的看着下座的人。 便是叫他过来问话,都磨蹭了许久才来,此刻竟说什么都听他的? 这自打脸的话说得好。 宇文拓抬起眼直视上座的人,笑意慢慢凝在唇边。 对方明明没有多说什么,甚至什么明显的情绪都不曾显露,却让他无端觉得受到了羞辱。 心中不满之感更浓,他面上的笑意便维持不住了。 这人难道是在将他当猴耍么?! 笑意彻底收敛,宇文拓双唇抿成一条直线。 即便是耍猴,也只有他戏耍献王的份,他真当自己怕了他不成? 想他宇文家世代忠烈,祖父作为开国功臣,被圣上破格赐了可以世袭的爵位,这是多大的殊荣? 他的父亲,自少年时便随祖父征战南北,用兵如神,战功赫赫,这又是多大的本事? 至于他自己,虽不曾在人前显露,但心中时常暗暗自得。 从记事起,他便知道自己家世显赫,打从一生下来便注定高人一头。 即便没有军功在身,不也年纪轻轻就做了戍边主将,天高皇帝远,这边城一带基本就算是他的地盘!他说了算! 而与他相比,这献王就是个不得圣心的废人,饱受冷遇磨出了一副冷心冷面的模样,充其量也就是个纸老虎,瞧着慑人,实际上背无所靠,前途渺茫,他轻轻一拳就能打倒。 如今皇上心血来潮让他来平乱,尚不知是何用意,他倒是真拿自己当回事了! “自然都听王爷您的了,毕竟您现在是主将,而我只是您手下的一员副将罢了,您便是要我立时于主帐内自刎,末将也得照做。” 宇文拓说话的态度随意起来,吊起眉梢的模样很有几分挑衅意味。 轩辕北辰突然低笑一声,漆黑的眸子中瞧不出什么情绪。 半晌,他突然拔高声音,“想死?本王便给你个机会!” 什么?! 宇文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登时就站了起来。 “你来的第一天就敢直接要我命?” 虽然没有预期的暴怒,这献王却也真如传闻中一样凶残,人命在他眼里当真如草芥? 但是他宇文拓也不是任人搓扁揉圆的馒头! 见对方已然乱了阵脚,轩辕北辰才吐出后半句话,“本王同你下场比试一场,生死不论。” “什么?”宇文拓讶然,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但随即他就回过神来,嗅到了一丝不寻常。 “不会只单单比试这么简单罢?”他早已不是天真稚子。 两人一站一坐,轩辕北辰好整以暇的望着他,不怒自威。 单论气势,站着的人就已经输了个彻底。 “这一场比试,赌上性命,以及兵权。”轩辕北辰说得极缓,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兵权”二字让宇文拓身躯一震。 原本他根本不打算让权,计划好用油滑一日一日拖延下去,直拖到这个体弱金贵的王爷受不了边地之苦自请回去。 而现如今…… 他眼珠一动,“末将应战!” 现如今有机会直接绝了献王对兵权的念头,正合他意。 他就不信一个双腿时好时不好的病秧子,能打得过久经沙场的他! 二人一前一后到了演武场,并命人将众将领和兵卒全部集中起来,当着他们的面立了生死状。 在轩辕北辰提笔准备签下大名之时,一路跟着他的兵士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上前劝说,“王爷,属下斗胆说一句,此事万不可草率,那宇文小将军,身手不输于其父。” 宇文拓的父亲,一柄长枪用得出神入化,便是在敌国,也是公认的好武艺。 笔锋落,再抬起时那兵士已经满面忧色的退了下去。 签了生死状,死生不论,王爷今日就是被活生生打死,也是无人能去追究过问的。 他不甚清楚轩辕北辰的身体状况,是真的替他担忧, 一边的宇文拓抱着手臂轻嗤一声,将嘴里嚼的草叶吐到地上,心里的那丝隐忧完全散去。 还没开打手下就先退缩了,他没有任何理由忌惮这样一个人,他现在需要思考的,是如何不把人打死。 “王爷莫怕,末将知道分寸。”他朗声提醒,像是已经预知了结果,信心满满的施舍给弱者一点仁慈。 他言语间的自信感染了一周围着的兵卒,他们纷纷举着拳头为他呐喊助威,一张张脸兴奋无比,有些甚至已经开始高声喝彩。 演武场一时变得空前热闹。 这样热烈的氛围,反倒显得一身劲装的轩辕北辰更为冷峻。 他负手而立,气定神闲的模样丝毫不像正要与人拳脚相向,更像是来参加一场才子佳人济济的赏诗大会。 往前迈了两步,宇文拓摆出架势,示意轩辕北辰先出手。 他原本想借此羞辱对手,让自己赢得更漂亮畅快些,但下一刻,他就没心思想些有的没的了。 轩辕北辰毫不客气,飞身过去就是一脚,直接将宇文拓踹出去几丈远。 “怎么可能!”宇文拓睁大双眸,捂着胸口生生咽下到嘴边的血。 他怎么可能躲不过! 身高八尺的男人,出手为何如此轻盈迅捷? 第二脚踢在左腿,第三脚在脑侧。 耳膜嗡鸣,天旋地转,宇文拓毫无反抗之力,他连连吐血,再爬不起来。 没人看得清轩辕北辰的身形,一切结束在眨眼之间。 场周一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失了声音、动作、表情,仿若纸偶。 第115章 多留些时候 “你们看清发生了什么了么?” “我连献王爷招式都没看清……” “看宇文小将军的模样,勉强可以看出献王爷只用了三招。” “竟然……” “看什么看,还不快叫军医!” 议论声渐起,最后终结于某头脑清醒的兵将。 但闭上了嘴巴,心思眼睛依旧活络。 军营是个崇尚武力的地方,想要服众,就得有过人的本领,之前他们信服于宇文拓,除了他的家世,便是因为没人能打得过他。 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宇文拓成了献王的手下败将,众人看后者的心态和目光自然会发生变化。 有些惯会见风使舵的立时便恭维上了,极尽吹捧之能。 奈何献王爷只赏了那些人两个字——闭嘴。 如果不是为了收服人心,他可能会说的更直接一些,比如一个字,“滚”。 军医很快便来了,是个白净瘦削的年轻人,瞧着有些文弱,也难怪不来围观这场引得众人热血沸腾冷却再沸腾的比试。 地上横着的宇文拓显然受了重伤,虚虚护着胸口完全动弹不得,他因为仰躺着呕了不少血,所以脸上脖子上满是血污。 轩辕北辰过去蹲在他头侧,缓缓伸出指节分明的手,想让他交出什么,显而易见。 眼里闪过挣扎,但最终,宇文拓还是从怀中摸出一直贴身带着的虎符交给了他,而后两眼一翻,不省人事。 将那已经被捂得温热的东西握进手中,轩辕北辰起身交代:“好好医治。” 一副不计前嫌的模样。 简简单单四个字,在众人心中再一次掀起了滔天巨浪。 大名鼎鼎的献王殿下,好像也并不如传闻中的那样残忍麻木,冷血无情。 轩辕北辰也不管众人怎么想,起身往主帐去,边走边吩咐手下,“叫军师来见本王。” 有些事情,他还是得通过军师才能详细了解。 而他抵达边城后经历的这些事情,在半个时辰后便悉数传进了冷清儿的耳朵里。 不言接连收到好几封飞鸽传书,一一看过之后回西阁将所有事情口述给自家主人听。 当时冷清儿才用了些点心,几杯热茶将肚腹撑得鼓鼓的,于是便在房中来回踱着步听他说。 “他竟真的去那个里正家里吃了顿饭?”她脚步一顿。 不言点头。 “唔。”冷清儿抬手慢慢顺着腹部,细细感受面料柔滑的触感。 怕是对那个殷勤过头的里正起了疑心,所以才要特意去瞧瞧。 不然以轩辕北辰的性子,应该是不会多看一眼那样无关紧要的小人物的。 他虽然不是什么目下无尘、眼高于顶的自负之人,但不相干的多余事他是不会费时费力去做的。 等听到他在军营做的事情之后,冷清儿不由挑了挑眉。 “这轩辕北辰演戏倒是一把好手,我都差点儿忘了他原本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不言闻言有些不解。 “献王爷一步步引着那副将赌输了兵权,最多算是心机深沉,关演技什么事呢?” 冷清儿回忆着男人平时的模样,不由抿唇笑了笑。 “那人平日里在我身边装得像只小绵羊似的,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温和无害……你当真不觉得和他此次在边城的表现反差很大么?” 何止是温和无害,有时候私下里还会撒娇、耍无赖。 不言倒是从来没有特意对比过这些,此刻想起来,倒是觉出了献王爷对自家主子的不同。 不过对此他并不感到意外。 终于觉得腹中不再那么饱胀,冷清儿再次回到软榻上斜斜倚着。 她原本有些不踏实的心放下了一些,连带着整个身子也彻底放松下来,连日赶路的疲惫终是一股脑的侵袭上来。 “这样看来,倒是不用急着找他会和了,正好在岷城多留些时候。” 她稍稍挪了挪腰身,让自己躺的更舒服些。 待眼皮撑不住半阖的时候,她有些含糊地吩咐:“对了,不言,修书一封,就说……” 话才说得差不多,她便沉沉睡了过去。 不言见状将手上的纸条一一烧净,而后走出房门想交代下人不要靠近打扰。 西阁的院子里有棵海棠树,一人多高,生的繁茂,被青石砖围了起来,树下放着落了雪的棋盘,还有两张石凳。 不难想象海棠花开时,坐在那里下棋会是如何的惬意。 但就是这样一处容易让人心生喜爱的地方,不言却很是厌恶。 因为整个院子里,就那海棠树后可以藏人。 他推门出来之后,余光一瞥,便抬脚往那边去。 为了避嫌,他没有直接使轻功,但也提着几分内力,是以外人瞧着他是正常迈步走过去的,下一刻他却已经到了树后,速度快得惊人。 伸手成爪一抓,他拽出来一个下人。 那下人身后还藏了一个人,比她更瘦小一些,见自己被发现,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一个两个的,全管不住自己么?不该偷瞧的人永远也别惦记!”不言压低声音厉喝。 他回头一定要说说不苦,问问他到底是怎么管束下人的,一两个没规矩便也算了,竟还有第四个第五个。 难道他在西阁护卫主人的同时还要负责赶苍蝇么? 城中正在处理事务的不苦突然打了个喷嚏。 原本就狠辣的少年此刻脸上显现出几分凶意,就像是一只盘卧的黑豹突然舒展身体露出尖牙。 那两个因好奇跑来偷看冷清儿的下人立时便垂下头哆嗦起来,一点也不敢看不言的眼睛。 在她们看来,瞧一眼应该是没什么的,但被发现之后就心虚得紧。 “回去告诉所有下人,再随意往西阁来,便等着浑身溃烂而死!” 这句话将两个下人直接吓坏了,抱着头就跑了。 不言找来西阁伺候的下人,让她们看好院子门口,再不许人进来打搅,而后便去送信了。 冷清儿睡了清净舒适的一觉,醒来时正好是用晚膳的时间。 “管事的特意命小的来送餐食。” 各色佳肴在偏室的圆桌上一一摆开,冷清儿唤来不言,准备和他一起用膳。 才坐下,下人在门口出声:“主子,沈金文沈公子求见。” 冷清儿拧眉,沈金文? 第116章 不速之客 她是知道这个沈金文的,听不苦说是老管事原配的儿子,还说是个才学不错的读书人。 但是不管那人是谁,都不该在这个时间上门打扰她用膳。 看一眼桌上摆满的佳肴,冷清儿随意摆了摆手,像是在驱赶一只惹人厌烦的苍蝇。 “不必理会。”说着已经动筷。 不言颔首,接着瞧一眼菜色,在心里夸了弟弟一句。 “这道菜,和在盛和客栈吃到的一模一样,不苦有心了。” 冷清儿指指瓷盘中裹满芝麻香料的肉干,笑着夸了一句。 当时在客栈的时候,一桌子的菜,就一碟肉干吃得干干净净,来山庄的路上她又赞了一句,结果晚膳上就又见到了。 不言对弟弟被夸赞一事没多大反应,反倒想起来山庄那些没规矩的下人。 “光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上心有什么用,下人都约束不好……” 听他这么说,冷清儿就多问了几句,弄清楚后她微一点头,“山庄的下人若都是些多嘴多舌管不住自己的,总有一天会生出祸事。这件事可大可小,回头你和不苦提一下,但也别太严厉,到底眼下还没有发生什么。” “是。”不言应了,心里已经思索起训诫的语句。 因半中间吃过茶点,冷清儿晚膳并没有用多少,挑着爱吃的几样动了几口,便停了筷子,然后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不言说起了谷中的一些琐事。 待觉得腹中饱意渐消,她唤来下人,吩咐她们准备一下,打算沐浴。 “主人,庄里有温泉。”不言提醒了一句。 他知道自家主人对温泉可是情有独钟的。 冷清儿点头,“我知道,但那里距离西阁有些远,来回的路上估计都得一炷香的功夫。” 若放在白天或许她还会忍着寒冷特意出门泡温泉,但如今夜色渐浓,外头寒气逼人,还是在这暖洋洋的卧房里待着为好。 刚将浴桶放好的下人闻言恭敬一礼,“主子,奴婢们可以用大些的铜壶将温泉水运到屋里来。” 冷清儿眼眸一亮,足不出户泡温泉? “那便去罢,事情办好之后你们都可以去不言处领赏。” 下人们连胜道谢,而后匆匆出了门。 不言唇角微微抽搐,不太明白为何主人心情好时总想着散财…… 山庄的浴桶大而深,同时躺进去四个人只怕还塞不满,因此冷清儿泡了个舒心满意的澡。 等她披散着半干的头发出来,房内已经又被人收拾过一遍,不言垂臂在门边站着,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怎么回事?”她顺手将长长的青丝全部拢在身后,脚下随意迈着步子,裙摆随动作一飘一荡,一副悠闲模样。 不言想了想,“那个沈金文,还在外面候着,面色都青白了。” 倒也不是他起了什么恻隐之心,实在是他印象里的读书人,都是死板迂腐不知变通的,他担心那个沈金文会在夜风中执着等下去,回头冻出毛病了又要怪在主人身上。 即便他不怪,他那个古里古怪的妹妹呢? “这都过去将近一个时辰了?竟还没走?”冷清儿微感讶异。 难不成是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找她? 罢了,老管事的为毒谷做事一直是尽心尽责,若他的儿子真有什么难事要求到她头上,她也不能不管。 横竖她今晚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做了。 想到这,她吩咐:“让他进来。” 院门口的沈金文面色早已变成了青黑,心中浓郁得快要溢出来的不满尽数浮现在脸上。 他来西阁之前便拿定了注意,今日一定要见到那个所谓的“贵客”。 原因无他,实在是因为下人和沈晓儿的某些言论,将他全部的好奇心都勾了上来。 他活这么大,还没有因为哪个女子产生这么强烈的好奇心。 但一个时辰过去了,好奇被不快取代,耐心也消磨殆尽,他调转脚尖准备离开。 “沈公子,我家主子有请。” 动作一顿,沈金文转过身的时候,面上的不虞之色已经全副收起,他将一手背在身后,另一之手微微前伸,开口时笑得极有礼,俨然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请小哥带路。” 不言用眼角瞥他一眼,心中觉得这人有些装过头了。 他方才出来时正巧看到那人眼底唇角写满的阴郁与不快,怎么转身的功夫,就笑眯眯的了? 两人一前一后往卧房偏室去。 香炉,圆桌,软塌,甚至垫脚小凳都是崭新的,一路上沈金文心中越发好奇这里住着的贵客。 等到进去看到人,他登时便愣住了。 那女子一身月色袄裙,面上未施粉黛,肌肤白皙清透,好似吹弹可破。 才回神,沈金文又对上了那双微微抬起的美眸。 一时间只觉得那对煽动的眼睫,像是两只墨色蝴蝶,在他眼前翩然而起,直撞进他的心口,在里面放肆飞舞。 不言轻咳,提醒呆滞半晌的人不要继续失态。 每每看到这些男人痴痴的目光,他就想发笑。 沈金文眨眨眼皮,拱手行上一礼,他没有立时开口,而是若有所思的又看了冷清儿两眼。 他没有想到,众人口中的“美若谪仙”,竟是真实存在的,他特地来瞧一眼是对的,不然他如何能单凭那些空洞的词汇,幻想出这样一副姿容? 也难怪平日里从不近女色的新管事会这样看重这位女子。 想着想着,他眼底多了一丝不屑。 这女子美则美矣,但终究还是个看重钱财权势的,不然也不会愿意被无名无分的安置在西阁。 冷清儿冷眼瞧着进来的男人面色几变但就是不言语,于是直接下了逐客令,“若沈公子没什么事,便离开。” 即便他不说,她也能看出来眼前的男人心中存了某些龌龊想法。 她面上的冷淡让沈金文,胸口一窒。 不是说这女子与管事相谈甚欢?为何对着他便是这副态度? 他冲口而出:“你可知现在的管事名不正言不顺?而我是老管事的儿子,我才是山庄真正的主人!你选择跟着他还不如选择跟着我!” 冷清儿拧眉起身直接走了,懒得理会疯子。 不言拉下脸直接将人撵了出去。 第117章 自甘下贱 被推得踉跄好几步的沈金文心头火起,扯着不言的手臂怒叫:“这便是你们的待客之道么?!简直岂有此理!” 不言险些被气笑了,他手上力道松了些,同这个胡言乱语的人面对面站在了海棠树旁。 “待客之道?你沈公子怎么也算是个读书人,难道那些诗书都读进狗肚子里去了?” 不等对方反驳,他又说:“入夜了上姑娘家的院外求见,不见你就在冷风里站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家主人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呢!你这种做派,也敢问我们待客之道?!” “你!你!你!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沈金文满心不服,几乎想指着面前人的鼻子骂。 他大声反驳,看似理直气壮,但赤红着的耳根暴露了一切。 若说进门前他还没有什么旖念,这会儿却是有些心虚了。 “山庄主人,慢走。” 不言不想再同一个满脑子草包的人废话,直接手上使力将人一路推出院子,然后利落关门落闩。 沈金文站在院外盯着紧闭的木门,被不言最后那句讽刺气得呼哧直喘。 不就是不相信他说的话? 若他真的是以山庄管事的身份上门,只怕那个女子要媚笑着扑在自己身上了! 钱,权,名,利,这些原本都是他的!都是那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都是他抢走了属于他的一切!害得他在所有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如今竟连一个外来的女子和奴才都敢这样羞辱他!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满心恼恨的他狠狠瞪了一眼院门,他匆匆跑出山庄,一路往最近的酒楼而去。 酒肉上桌后,沈金文绷着脸自斟自饮。 然而没多久,他就遇到了时常一起喝酒的朋友。 “沈兄?这几日怎么没见你找我喝酒啊?” 一个尖脸猴腮的男子在桌边坐了下来。 沈金文抬眼一瞧,默默垂下眼继续思索心事。 这尖脸猴腮的男子姓孔,平日里没少蹭他酒吃,此刻过来搭话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但他今日没心情应付他。 “呦,瞧你这脸色,在哪里吃瘪了?说出来让大伙听听?” 孔公子这么一说,桌边立时又围了两个人,沈金文也认得,都是些酒肉朋友。 看一眼来往的酒楼伙计,沈金文咽下一口酒,“还能是为什么?不就因为那个霸占我沈家山庄的新管事!” 毒谷的慕清山庄在他嘴里,倒是莫名姓了沈了。 酒楼伙计耳尖一动,脚尖一转过来给与沈金文同桌的几人添茶。 这酒楼是慕清山庄的产业,自然都是不苦的人,听到有人诋毁自家主子,伙计自然做不到听若未闻。 而沈金文要的,就是引起伙计的注意,他要让山庄的乃至所有人都知道,现如今的管事是多么的卑鄙无耻,他被那人害得有多惨! “沈兄,你吃醉了。”孔公子看一眼伙计,强笑着打了个圆场,看了看四周多多少少安静下来的食客。 大家都知道这里是慕清山庄的产业,这沈金文要是再说些什么不好听的,直接把管事引来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若是闹开了,他这酒可就吃不舒坦了。 “那个小人!贪婪阴险的小人!抢占山庄不说,还要施恩一般让我们沈家寄人篱下,日日看他享受本该属于沈家的一切,他这是杀人诛心啊!这样的恶人!竟能作威作福这么多年!真是天道不公!人善被人欺啊!”沈金文捶胸顿足,一副悲愤欲绝的模样。 孔公子和结伴而来的两人对视一眼,都不说话了。 有人要作死,还劝不住,他们能说什么? 举杯痛饮,沈金文将酒盅重重砸在桌上,望着模样相似的樟木桌子,他想起了西阁中命人将他撵出来的女子。 “还有那所谓的‘贵客’,什么贵客!就是弄了小娘子养在西阁随意赏玩!别人将她当个物件玩意儿,她竟还乐在其中!真是自甘下贱!” 他说的这个“西阁小娘子”在场多数人都不清楚,但许多人都觉得当众这样说一个女子不太妥当。 这时候伙计添好茶拎着水壶走了,看那步履匆匆的模样,显然是赶着报信去了。 “沈兄,你糊涂哇。”孔公子顺手拿过沈金文手边的酒壶给自己斟满一盅,喝一口之后压低声音说:“伙计肯定是去通风报信了。” 沈金文就是知道这一点,才故意辱骂诋毁那管事和他的姘头,他已经打定了大闹一场的主意,只希望伙计回来的时候最好带着管事一起。 “让他去叫!我今天就要和那个鸠占鹊巢的小人好好算算账!” 酒壶空了又满,不知道续到第几壶,孔公子熏熏然起身,大着舌头告辞。 他一走,一边另外两位也连忙告辞,生怕最后只留下自己一个人面对面听醉鬼发牢骚。 沈金文眼见桌上就剩下自己,睁着喝红了的眼睛大着舌头拍桌子,“都走什么走!给我、回、回来!” 可惜根本没有人理他。 掌柜的这时候过来提醒他,“沈公子,我们酒楼要打烊了。” 晃晃仿佛贯满浆糊的脑袋,沈金文神思出现了片刻的清醒。 那个卑鄙小人呢?!竟是让他等到打烊都不敢来! “孬种!窝囊废!” 酒意上涌,他的头越垂越低,口中含含糊糊的重复着“孬种”“窝囊”等词语,也不知到底是在说别人,还是在说他自己。 掌柜的拧眉,揪了一下醉死过去的沈金文,招手叫来小二。 “找人来,把他送回慕清山庄。” “还管他做什么……”小二凑近之后险些被冲天的酒气熏了个跟头。 掌柜的回到柜台后,“送回去送回去,管事的念旧情,不管不成。” 零星剩下的食客闻言忍不住议论了几句。 “只会在背后辱骂诋毁,平白惹人瞧他不起,要不是山庄管事心善,他沈家一众人哪里能继续住在那么大的庄子里。” “贪心不足,被欲望遮了眼啊,若他能像幼时一样勤恳踏实,以他的才学,沈家何至于没落至此,他何至于变得寂寂无名?” “看他能不能早些醒悟罢……” 第118章 再上门 沈金文在酒楼大放厥词的事情,在他被小二送回山庄门口之前就几乎传遍了慕清山庄上下。 在被人抬回住处的路上,他还在挣扎着喃喃“窝囊”、“孬种”等等词汇,引得许多下人频频侧目,议论纷纷。 而这些消息,最后传进了罗氏的院子。 此刻房中点了香,炭盆烧得正热,暖香浮动间罗氏和女儿一人一张贵妃榻,斜靠着享受下人伺候。 沈晓儿半阖这眼睛,感受着轻重得当的揉按。 在她身侧躺着罗氏,同样有两个小丫头在帮她按腿。 母女俩都被伺候的舒舒服服,眉目顺展的同时还不忘说些别人的闲话。 “娘啊,你说这个沈金文,他居然敢在山庄的地盘大骂管事?” 他们二人根本就没有想到,沈金文同她们告别后还做了这许多事情,此刻听说后,心中很是不屑。 在她们看来,他这是办了件天大的蠢事。 “他要是个心思玲珑的,还有我们娘俩什么事。” 罗氏双眸紧闭侧了侧身,示意下人帮她按按腰,脸上的不屑很快被餍足取代。 “我听说管事的一直没有追究的意思,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个想法?” 微微睁开双眸,沈晓儿看向身侧的人。 她一直都没办法彻底摸透管事的心思,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没办法真正和他亲近。 罗氏腰侧酸软处突然被下人按揉,她拧眉发出一声舒爽的轻叹,没有立时回答女儿的话。 半晌后,她才轻哼一声,“能是什么个想法,庄子上新藏了个美娇娘,那心思还能往别处去么?这世上的男人不都一个模样,见了美色就走不动道。” 她能说出这番话,显然已经将下人们的一些揣测当做了真相。 毕竟在她看来,一个貌美的女子,一个殷勤的男人,二人之间就不可能存着什么清清白白的关系。 沈晓儿将眼睛睁开,支起手肘撑起半个身子,神色间有些不服气。 “要是管事的打从心眼儿里喜欢那个狐媚子,也不会这么不说由头的放在西阁,那女子说白了就是男人的玩物!” 论美貌她也不差,她娘年轻的时候就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她可是将娘的相貌继承了八九分。 “你怎知她只是管事的玩物?”罗氏勾唇笑了笑,“你也说她美得不似真人,这样的女子,走到哪里都会被许多臭男人盯上,怕是身子都已经脏了。” 经过人事的半老徐娘,能想到的龌龊事总是比未出阁的姑娘要多,她这句话,直接臊红了沈晓儿的一张脸。 “真是不知检点的下贱女人!” 她直接张口骂起来,仿佛她娘源于恶意的一句揣测,就已经是事实了。 又过了片刻,罗氏吩咐人备水,说要沐浴,起身的时候就见女儿突然从榻上坐了起来。 “怎么?”她问。 “哎呀,娘,那狐媚子说她短暂休整就会离开,如今看这副模样,竟是要过夜,这有了一夜难保没有第二夜……不行,我得再去西阁打听打听。” 话音落,她起身披上棉袄就要出去。 罗氏也没有阻止的意思,自顾自准备沐浴去了。 山间的夜风不是一般的寒凉,沈晓儿被冻得缩手缩脚,她一路小跑到了西阁院外,然后便被拦住了。 一看院门口竟派了四个健壮老妈子守着,她直觉不太对头。 一番打听套话之后,才知道此刻管事的正在院子里,特意吩咐不许外人打扰。 夜色正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沈晓儿立时就着急起来,她是要嫁给管事的,怎么能忍受自己未来夫君和别的女子不清不楚? “刘妈妈你让我进去,我知晓你最是心善的。”她立刻就想闯进院子里。 被叫做刘妈妈的老妈子平日里一直是个好说话,但此刻却是说什么也不让路。 “沈姑娘,这和心善不心善的可没关系,管事是下了死命令的,这谁人也不敢拿饭碗来折腾呀。”刘妈妈苦着脸,抬臂拦着院门。 另外三个老妈子就没有刘妈妈那么客气了,直接一起上来将想要硬闯的沈晓儿推得后退几大步,差点摔了跟头。 “你!你们!” 沈晓儿恼了,跺着脚气得眼眶都红了。 长这么大,还没有人这么粗鲁的对待过自己! “管事哥哥!我是晓儿啊!晓儿要见你!”她索性不管不顾的对着院子里大声叫嚷起来。 正坐在海棠树下的三个人闻言暂时止了话头。 “主人,不如我放人进来问问怎么回事?”不苦试探着问。 他对沈家人一直都十分客气,一来是为了山庄的安宁,二来便是想给已故老管事一个面子。 此刻这沈晓儿吵闹着要见他,为防撕破脸,他觉得见上一见是没关系的,毕竟那一向是个几句话就能打发了的人。 “随你。”冷清儿将小炉子上温好的酒罐提下来,垂着眸子没有多言。 沈晓儿很快被领进院子,一眼就就看到了树下坐着的三个人。 这三人竟是不畏严寒,深更半夜月下对饮?! 而且那“狐媚子”居然坐在中间,两位少年一左一右坐在她两边?这成何体统? 她不知道的是,三人都有内功护体,虽说也会觉得冷,但轻易是冻不出什么毛病的。 “你们是鬼迷心窍了么?!这种天气这样陪她喝酒谈天?”沈晓儿心里不是滋味,于是有些口不择言。 上一次月圆,她盛情邀请管事的一同赏月,惨被拒,此时月已残,他却顶着冷风陪她? 她到底凭什么?就因为那副狐媚相? “身为女子,你还知不知礼义廉耻矜持自持?!” 虽然没有直说,但这话里想表达什么意思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 不言当即黑了脸,不苦愣在座上。 冷清儿缓缓放下酒杯,冷冷看一眼不苦,而后起身往卧房走去。 她看着不苦的面子点头放人进来,不是自找羞辱的。 到达岷城之后,她从没有挑剔过什么,但不苦对于沈家人的处理方式,此刻却让她觉得有些不满了。 短短一下午,她就知道这沈家人不值得别人留情面给他们。 而这会儿瞧不苦的反应,竟是还打算放纵下去? 第119章 滚出庄子 风吹得海棠树窸窣作响,枝叶在地面投下残碎的虚影。 棋盘上放着的温酒炉子,上面已经没有了酒罐,几片雪花飘进去,被炭火烧出细微的滋滋声响,衬托得四周更加寂静。 云团疏散,残缺但皎洁的明月探出头来,用柔柔的月华点亮了剩余三人各异的面色。 “哥……”不苦几不可查的叫了一声不言,面上是十足的不安。 他自小就最会哄主人高兴,什么时候都不想因为自己惹主人不悦。 方才主人的反应他全看在眼里,那分明是因为心中相当不快才彻底冷了脸。 而最后的那一眼,便让他彻底肯定了,主人是对自己不满。 至于原因,和这个口出恶言的沈晓儿脱不了干系。 像是知道他一时间想岔了,不言没好气的瞪他一眼然后提醒他:“好好动动你的猪脑子想想,主人到底是因为什么不悦?她可不是受不得几句挑衅的人。” 不苦不是个愚钝的,他慌乱之下才会想偏,有兄长这句提醒,再加上回到庄子上以后,下人的汇报给他的那些事,心里还有什么不懂的。 “我明白了……” 他还要再说什么,但不言根本不想再理会他,直接调转脚尖也回了屋。 沈晓儿正被他们之间的称呼搞得晕头转向、满面迷茫,转眸就对上了一双含着怒气的眸子。 她几乎没有见过管事的这种神态。 眼底含着恼怒,面上带着嫌恶。 “我当沈姑娘找我是有什么要事,原来就是为了进来辱骂几句我的客人?” 不苦面上怒意越盛。 “礼义廉耻?矜持自持?凭你也配和我的客人谈这些?!” 沈晓儿心中有些害怕,但并不怎么惊慌,她即便摸不透眼前人的心思,根据以往也知道他不会拿自己怎么样。 “晓儿话说得是有些难听,可是那女子丝毫不懂得避嫌,我……” 她半低着头好让自己看起来柔弱可怜些。 但不等她话说完,不苦就出声打断:“你和你娘打的什么主意我很清楚,怀着一颗脏污的心,看什么都龌龊!你这样的人,便是给她提鞋都不配!” 他疾言厉色一通骂。 如今主人都因为这沈家人对他不满了,他哪里还会顾及撕不撕破脸。 因为没有刻意收敛嗓音,他语声大极了,院门外那几个老妈子听到动静,都被吓得缩了缩脖子,仿佛那些个字字句句都已经化成尖刀,正“咻咻”飞过她们头顶。 她们离得那样远都吓得不轻,更何况面对面听着的沈晓儿。 抬手捂住心口,她险险落下泪来,“哥哥,这是误会!你怎么能……” 此时她已经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了解眼前人。 未出口的话再一次被打断,这一次,不苦说的话让她惊骇不已。 “如今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从此慕清山庄和你沈家所有人再无干系!以后你们出去,也不要说是山庄的人!” “什么?!” 沈晓儿做梦也没有想到,原本的一件小事,居然会闹得如此严重。 “不要啊,晓儿不要,管事的,今夜是晓儿的错,求求你收回那句话!” 她连声哀求,已经不敢再逾矩叫“哥哥”。 沈家要是真的和庄子断绝了关系,以后还谈什么拿回家产? 而且,要是娘知道了这整件事情是因为她的口不择言导致的,会如何对他? 这么一想她更害怕了,直接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不苦脚边。 后者将衣摆从她手里抽出来,站得更远些,“你是想自己出去,还是我让人丢你出去?” “晓儿……”她期期艾艾抬头,见到对方脸上没有半点动容。 不行,不能断绝关系! 她咬牙开口,声音大了许多,像是故意要让下人听见。 “这个庄子是我爹爹一生的心血,你怎么能在爹爹死去之后,说庄子和我们半点关系也没有?!我爹爹要是知道了,他会死不瞑目的!” 不苦闻言更是恼怒,一双眸子像是能喷火。 “老管事要是知道他有这样不明事理的亲眷,那才真的是死不瞑目!你既然已经不要一分脸皮,那我也不用多留余地给你,你们所有沈家人,现在就给我滚出庄子!” 沈晓儿彻彻底底的傻眼了,她愣了一瞬之后突然尖声哭叫起来:“不可以啊,晓儿生在庄子上长在庄子上,从未离开过,你怎么能……” “来人!连夜将沈家人送去别庄!” 别庄位置偏远,四周荒芜,但却是老管事最早在岷城的住处。 即便是气狠了,不苦到底还是念着旧情,留了一分情面。 院外的四个健壮老妈子闻声,立时便大步走了进来,将还在不断哭求的沈晓儿拖了出去。 哭叫声渐渐远去,棋盘上无人看顾的温酒炉渐渐熄灭。 “……不会再多添点儿炭?屋里不够暖和,水就凉得飞快,你这小蹄子是想活活冻死我么?!” 罗氏赤身裸体的躺在浴桶中数落完小丫鬟,继续阖着眸子感受热水浸润身体的舒适。 突然,房门“嘭”的一声被人撞开,带进来寒气无数,才暖起来的屋子登时便冷了数倍。 几个老妈子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将她从水里捞了出来,而后随便拽过被子把她裹起来就往屋外运。 “你们要做什么?!”罗氏徒劳挣扎,厉声质问。 但下一秒嘴巴就被布团塞了个严实。 等赶往别庄的马车跑起来的时候,不苦正垂眉耷眼的坐在塌边,不言则立在一边不停翻白眼。 冷清儿将手里的话本放下,慢慢抬眼,“此事我不表态你今晚就准备在我旁边守一夜是么?” “又不是没有守过……”不苦嘟囔。 想起些关于兄弟两人幼时的旧事,冷清儿眉目不由柔和几分,“能迅速做出决断并强势施行,还不错。” 她夸的是他处理沈家人的手段。 “谢谷主不和属下计较——”不苦拖长声音撒娇,将头伸了过去。 冷清儿无奈,抬手摸了摸,莫名觉得他像一只讨要宠爱的小动物。 “长多大都是这副模样。” 不苦起身,笑得神秘:“主人早些休息,明日有惊喜~” 第120章 心不死 说惊喜倒也算不上,在不苦走后,冷清儿就大致猜出来了。 所以当第二天一早在山庄大门外看到不苦的时候,她只是勾了勾唇角,一脸了然的看不苦懊恼。 “主人竟然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 冷清儿见他失望得厉害,她抿嘴笑了笑,“凑巧罢了,昨日你进西阁之前,不是在院外同手下交代今日不要打扰你?那时候不言就在院墙顶上。” 不苦皱皱鼻子,“原来是兄长透了我的底。” “职责所在。”不言轻咳,别开脸去。 今日天光晴好,一周树木都透着股盎然,站在高门外小话的三个人显得别样鲜活,一颦一笑皆多了许多色彩,引得伺候着的下人不停偷瞧。 不苦哪里会和大哥计较,闻言走向马车另一侧,亲自掀起厚厚的车帘,“总之今天我要好好陪主人逛逛岷城。” 他说着又高兴起来,面上喜滋滋兴冲冲的,如果生了条尾巴,怕是都恨不得摇上两下。 冷清儿弯身坐进去,等兄弟二人跟着进来之后才又开口:“你原本也不需要特意空一天给我,我也就是随处转转。” 岷城事务繁杂,这一天的时间空出来不用想也知道不容易。 “毒谷可比岷城难打理多了,主人都能安排得井井有条,我是主人教养的,自然也得有点本事不是?便是学不到八九成,那两三成本事总学会了罢。” 明知他是哄她开心,冷清儿也还是忍不住眉开眼笑。 不言抱着手臂端坐着,掀起眼皮看一眼弟弟。 “主人的本事你学没学会我不知道,老马的本事你倒学了个十成十。” 老马在毒谷是个做杂活的,因嘴上那套溜须拍马的本事,一路当上了内务掌事。 后来因为话太多,被冷清儿丢回去继续做杂活。 不苦闻言也不恼,换了一边挨着自家兄长坐下,笑道:“我可不如老马,那人可是正儿八经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去去去!” 不苦立时抽手想把突然粘过来的弟弟甩开。 但他甩一次,不苦缠上来一次,一来二去的,两人就这么在车里较量起内力来。 “赢的有赏。”冷清儿拖着下巴看热闹。 结果直到下车,兄弟二人也没有分出胜负。 于是冷清儿给了两人一人一份奖励。 她看得出来,这兄弟二人谁都没有胜负心,都是收敛着力道借机玩闹呢。 “这是新毒,效用你们自己摸索,不过不伤性命,拿来整人正好。” 不苦开心极了,赶忙宝贝似的揣进怀里,不言也笑,恭敬道谢后也收进了袖子里。 自家主人说能用来整人的毒,通常都是十分有趣的,最重要的是,旁人基本都没听说过,更别说用过,是很难得的。 东西收好后,三人陆续下了车。 清晨的岷城倒是不如山里天光充裕,四处有些雾蒙蒙的,但沿街的早点摊子已经开始叫卖,许多为了生计的百姓也开始在街上奔走。 路过笼屉上腾腾的白浪、大锅中滚滚的热油,冷清儿开始探看毒谷产业。 岷城面积颇大,算是边疆附近数一数二的大城,而毒谷产业已经渗透此处七八成,想也知晓单靠脚力不可能一日看完。 转过几家银庄,逛了几处点心铺子,冷清儿便吩咐不苦备马。 话音才落,街角便三人骑着马奔来,将马留下后又匆匆离开。 前后不过眨眼功夫,冷清儿手里便牵了一匹白马。 不苦笑得乖巧,“这里不如王都规矩多,我一直让那三人架马在我们四周转悠,随时要,他们随时就能过来。” 对于这样妥善的安排,不言是没话说的,他利落翻身上了自己那匹黑马。 冷清儿伸手摸摸不苦的脑袋,也翻身上马。 有了马代步,逛起来快了不少。 然而等时至晌午,冷清儿停下来一问,才知道这小半日过去了,他们竟连毒谷产业的五分之一都没有看完。 “主人,午膳的地点我已经安排好了,其余的产业等下午我再陪着慢慢逛?” 冷清儿闻言微微颔首,调转马头跟着不苦往城东方向去。 等落座之后,她忍不住开口夸赞:“我倒是低估了这些年你做的努力,这里与你接手以前相比大有不同,相信在你的打理下,以后还会更好。” 不苦登时站了起来,手舞足蹈的,“主人你终于夸我了!从来岷城以后你几乎都不表态,我还以为你不满意呢。” 冷清儿失笑。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事情都说出来的性子,倒是让不苦忐忑了。 另一头,沈金文才从醉酒中苏醒。 “这里是……”他晃晃晕乎乎的脑袋,看着周围有些破旧的家具,有些反应不过来。 “是旧时的别庄……” 答话的下人眼生,明显不是以往近身伺候的。 沈金文一听这话,立时便从床上跳了下来,边磨后牙边在地上打着圈儿踱步。 他原本就因为被宿醉面色极差,此刻配上这幅模样,抽风似的,看着很是吓人。 思索片刻,他也不梳洗,披上皱皱巴巴的外袍便冲了出去。 一定是因为自己在酒楼将那个鸠占鹊巢的管事的骂恼了,那小人才将自己悄悄丢在了别院。 他既然敢这么做,他正好借此机会让他背上不仁不义的骂名! 岷城城主府门前有一鸣冤鼓,已经闲置了许多年,是以今日突然响起的时候,城主府上下所有人半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片刻后,叶非凡一挥手,“叫鸣冤的人进来。” “是,城主。” 沈金文被领了进来。 一番慷慨激昂、添油加醋的陈述听完以后,叶非凡些微发福的脸皮颤动几下,缓缓露出一抹笑来。 上次他家天赐在那山庄管事手里吃了亏,他正愁找不到由头敲打敲打那人,这沈金文就上门了。 “来人!传慕清山庄管事来见!”他一拍椅子扶手,声如洪钟。 沈金文心下一喜,面色瞬间好看许多,他安心在一旁立住,等着看好戏。 这一等,便是一个多时辰。 沈金文瞧一眼上座的人,开始煽风点火,“这也太目中无人了……” 叶非凡闻言面色微微一沉。 第121章 温泉山庄 但抬头看向沈金文时,他神色又恢复如常,“商户么,总会被这样那样的事情绊住脚,先坐下罢,再等等也无碍。” 想他一城之主、被百姓奉为守护神的人,怎么着也得比个穷书生沉得住气些,免得传出去了叫人笑话。 沈金文笑得谦和,缓声道谢,而后在下人特意抬过来的椅子上稳稳坐下。 身子坐定了,面上看着也沉着,内里却是心思迭起。 这城主的反应根本不是他想看到的。 难道是他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话? 不应该,方才他命人传唤的时候,语气可不怎么好。 那么就是城主对那个小人的厌恶还不到火候。 不行,他得再加把火。 但他知道城主一贯不喜欢被人左右,这火怎么加才不显得刻意呢? 思索中,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只两人手边的茶汤,都换了好几次。 而无需沈金文多言,随着茶杯空了又满,满了又空,叶非凡的面色已然是维持不住了。 天色渐晚,恒阳西斜,在下人不知道第几次上来添茶时,叶非凡终于忍不住拉下脸来,重重将手砸在桌上。 沈金文心思一动,赶忙开口:“我知晓他慕清山庄财大气粗,但怎么也不能这样有恃无恐!” 他说着声音渐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而这一切,本该都是我沈家的,我真是……愧对家父啊……” 这话出口的时候他面上是委屈的,不甘的,羞愧的,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搭在扶手边、隐在衣袖里的手,是怎样因为恨意和愤怒攥得青筋暴起,骨节发白。 叶非凡才不关心堂中坐着的人是如何的冤屈委屈,他满心只有被落了面子的恼怒。 而与城主府的怒气冲天不同,冷清儿一行的马车中却是一片和乐融融。 不苦适才讲了个当地的奇闻趣事,将冷清儿逗得是前仰后合,就连不言都绷不住的“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午膳之后他们又逛了大约五分之二的毒谷产业,因着三人都有些疲惫,所以这会儿正要去岷城城郊的一处温泉山庄,打算好好休整歇息一番。 那庄子比起慕清山庄小了不止一点半点,但胜在是专门供人用来沐浴的,所以很是吸引冷清儿。 马车才停稳,她便率先下了车,兄弟二人紧随其后。 “主人,你先去堂中稍坐片刻,因为事先并没有预备要来这里,我得去找找掌柜的打点一二。” 原本这样的温泉山庄是不需要聘请掌柜的,只需要安排个办事牢靠的管家即可,但因为这里不作私人庄子使用,而是对许多显贵营业,是以不苦便请了个能管账又懂经营的掌柜。 不苦说完话之后轻轻扯了扯冷清儿衣袖,见她点头,才背着手迈着八字步往里进,那头晃身子摆的姿态,若是再加个鼓鼓囊囊的肚子,俨然就是一副土财主模样。 冷清儿忍俊不禁,想着,要是提前进去探查的不言见到了,不苦免不了又要挨一顿白眼。 走了几步回头,见自家主人被逗笑了,不苦这才恢复正常的轻快步态往里进,如墨的发梢一扬,人就没影了。 这时候不言出来了,“主人,里面暂时没有可疑的人,属下再去周围转转。” 他说的“可疑的人”,通常是指内力深厚,或是身藏暗器之人。 微微颔首,冷清儿迈步走了进去。 其实即便是有什么可疑人物她也是不怕的,但这是不言的职责所在,不让他去做,他反而会不自在。 这间温泉山庄与别处很是不同,门前便是一片小湖,一座石拱桥横在上面,雕满了游鱼清荷。 卵石路绕湖一周在庄门交汇,顺着走进去,再拾级而上,穿过一片花园才能到达大堂。 大堂内温暖如春,小座之间被珠帘隔开,角落的屏风后还有琴师奏曲,瞧着很有新意,身处其间也能觉出惬意。 冷清儿找了个角落的位置款款坐下,立时便有人上来将她厚重的外袍收走了。 正觉得闷热的冷清儿挑了挑眉,心里赞了一声周到细致。 等茶点上来,她的心情便愈发好了,原因无他,点心模样味道都合心。 但这样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 珠帘碰撞之声伴着一阵冷风袭来,打门口进来一群人,领着他们的男子一副山庄主人的派头。 为首的是三男一女,其中正在说话的一个男子声音有些熟悉,引得冷清儿抬起头来。 那人年岁不大,不像普通岷城男子梳起来一头小辫高高扎起,而是效仿王都男子束了冠,一身长衫看似文雅,却遮掩不住骨子里的蛮横嚣张。 瞧着他面上余毒未清的模样,冷清儿便确定了,这人是之前在盛和客栈同不苦起过冲突的城主之子叶天赐。 想着不苦已经给这人吃过苦头,她便没有再关注那边,垂下眸子专心享用眼前的茶点,不想同他们再有任何交集。 叶天赐才进来,隔着珠帘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他人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只顾着数落同行的一位男子,借以抒发心中的火气。 ——今日晌午鸣冤鼓响起来的时候,他也在城主府,知晓爹爹将人叫进来之后,他便躲在大堂边的小厅里偷听。 之后便满心想看那个叫不苦的黄毛小儿倒霉受罚。 所以他爹坐着等了多久,他便站着等了多久。 他边等边骂,但肚子里的火气却是越骂越盛,还无处可撒,最后只得叫上狐朋狗友出来寻点乐子。 “叶少爷请随小的来。”领路的中年男子捻着胡须哈着腰,模样谄媚。 转过一方珠帘,留意到冷清儿的叶天赐眸光一亮,不止是他,他身后跟着的两个男子也是两眼放光。 几人中唯一的那名女子也看到了,登时心里便不是滋味儿了。 “有什么好看的,瞧那副长相,不定是哪个楼里新晋的头牌,又或是哪家偷偷养着的外室。” 那女子声音不小,双方之间也就只隔了张桌子,所以这话冷清儿听得真真儿的。 她在心底暗暗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这样酸溜溜的低级挑衅。 第122章 麻烦上门 叶天赐拉了一下那女子,示意她别乱说话,期间眼睛不曾从角落坐着的绝美女子身上移开半分。 他活了这么些年,从未见过这样美的女子,一时间起了不少旖旎心思,想要与她发生些什么。 因着叶天赐的举动,冷清儿微抬了抬眼睫,视线在那女子尚算秀丽的面容上停留一瞬。 她心里禁不住有些好奇眼前女子的身份,但也就好奇了一瞬罢了。 此行她是来探看产业的,即便是要做些别的事,也要先往后放放。 但她不想找麻烦,麻烦却不想放过她。 女子明显是被娇惯着长大的,受不得一点点不顺心,被拉扯了一下后神情越发不快。 她干脆直接站在了冷清儿的方桌边,毫不客气的开口:“你是谁?你应当不是岷城人罢?” 那吊着眼角仰着下巴说话的模样,仿佛冷清儿只是她手下的一个笨丫鬟。 冷清儿实在不想配合她丢人现眼,也不得不开口了。 但不等她出声,那领路的中年男子便抬手指着她问:“客人问话你竟敢不回?你被分配到谁的手下做事?竟是连最基本的规矩都没有学明白?!还想不想要工钱了?!还想不想做了?啊?!” 听他言语里的意思,是将她当做了温泉山庄的侍者了? 冷清儿将眼前的点心碟子推远些,彻底没了胃口。 “你是这里的管事?”她问,看向那人的眸子中带着审视。 这么蠢的人,如何能经营好这庄子? 她还挺喜欢这里的,她喜欢的地方,可不能让个惹人厌恶的蠢货掌管。 “我是这里的掌柜。”中年男子迎上那审视的眼神心头莫名一突,没来由的觉出一丝压迫感,下意识的便乖乖答了话。 很快他又反应过来,立刻指着自己高声质问:“你竟然连我都不认得?!你究竟是怎么进的庄子?谁通过的你?!此处也是你这蠢货能来的地方?!” 他最近命人为山庄新招录一批侍者,并特意交代负责此事的几个人,新侍者一定要年轻貌美、身材窈窕,所以一见到冷清儿这般姿色,便默认了她是手下新招进来伺候客人的。 冷清儿闻言微微拧起眉头,已经开始暗暗在心里为掌柜的挑选合适的毒药。 “你还没有回答本小姐的问话!”口出恶言的女子又跳了出来,没有一点眼力见,丝毫看不出来被她纠缠的人从头到尾都不想理会她。 “快!说!”她双手叉腰,微微抬高下巴一脸倨傲,看人的眼神像是在看着一只蚂蚁。 冷清儿施施然站起身,依旧没有回她话的意思。 这女子晚些再料理也不迟。 轻轻抬手掀开小座四周的珠帘,她款步走到掌柜的面前。 四周有意无意看向这边的客人中立刻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原本隔着重重珠帘许多人瞧不真切,眼下看清楚冷清儿之后,任谁都轻易挪不开视线。 “除了此处,你手中还管着哪些慕清山庄的产业?”冷清儿打量着这个比自己还矮了几分的中年男人。 即便掌柜的一贯只贪钱财不爱女色,也被她看得有些局促,“你、你问这些做什么?我、我并没有纳妾的打算……” 冷清儿险些一脚踹上他的人中。 这人还当她是看上了他的钱财?!在勾引他之前先确认好他的资产?! 她不过是想知道,自家多少产业被这个蠢货管着罢了。 “你竟敢无视本小姐?!” 那女子终于明白过来冷清儿根本不将她放在眼里,火气一上来,立刻就扬起了手掌。 掌柜的赶忙挡在中间挨了那不痛不痒的一巴掌。 他是全场最害怕事情闹大的人,他们一动手,客人不得跑干净了? “你这个贱婢!冲撞了贵客还不赶紧道歉!” “……” 那女子双手叉腰得意地看着冷清儿,显然在等她低头。 全场的人都肯定是向着她的,她倒要看看,眼前这个狐媚子能装清高多久! 但她显然想错了。 “天慧!你怎么能出手打人!我没有教过你要知礼守礼么?!”叶天赐见那美人面上有了丝薄怒,立刻就想要表现自己。 他的斥责让冷清儿动作一顿,轻轻转转手腕上的银镯子,她若有所思的瞥了一眼那满脸不敢置信的女子。 原来,她竟是叶天赐的妹妹。 “哥!” 叶天慧闻言猛地回身看向自己兄长,惊讶之后是满心的委屈。 “你竟然为了个素不相识的人斥责我?!那女子就是个来历不明的狐媚子!你是中了什么邪么?!” 更何况,自家兄长根本就没有教过自己什么“知礼守礼”! 叶天赐神情一僵,他原本是想借着假意斥责妹妹讨那美人欢心,不想妹妹竟当真了,但话已出口,他也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收回。 兄妹身后跟着的两个年轻公子哥惯会察言观色,也知晓一个美人对比城主千金实在不算什么,于是纷纷上前帮腔劝哄。 “一身风尘气的低贱女子,叶小姐理她作甚?” “叶小姐这样的女子,断不该因为一个无足轻重的下等平民多费口舌,这种人,交给我们处理便好。” “是呀是呀,叶小姐屈尊降贵的和那女子说话,是她不识抬举,我们这就教训教训她,替小姐你出气!” 冷清儿简直要气笑了。 她从头到尾只问了自己“员工”两句话,其他和自己不相干的一概不理。 即便是这样,这几人都能敲锣打鼓的演上一出大戏,简直让她大开眼界。 她扯扯唇角,“你们既然不清楚我的来历,又怎知我是风尘女子还是别家外室?这样说来,我是不是也可以将你们看做那农户家的猪狗,或者是那茅厕内的蛆虫?” “你!”那两位趋炎附势的男子一瞬间便气红了脸。 他们两个大男人,都没有眼前女子敢说…… 冷清儿见才一句就能将他们气成这样,忍不住用手背抵着唇冷冷笑了笑。 就这点本事?还来找她麻烦? “来人,把这个贱婢赶出去!”掌柜的生怕闹大。 “你说谁是贱婢?” 这一声语气沉沉,但十分悦耳,是少年人特有的清朗。 第123章 处置 掌柜的闻声立时换上一副笑脸,转身恭恭敬敬行礼:“见过管事的。” 此时附近几个好事的客人不由将脖子伸得更长,一脸期待的围观事态发展。 不苦负手站着,双唇抿成一条直线,没有回掌柜的话。 掌柜的以为他神情不虞是因为身边几人的唇枪舌战耽误生意,于是上前一步苦着一张脸开口:“此处纠纷皆因庄子上新来的一个侍者……” 他一指身后的冷清儿,“方才贱婢也也是叫她的。既然您来了,想必也不需要小人做主了,还请您尽快处理了那贱婢,为叶公子兄妹出口恶气。” “出口恶气?”不苦瞧一眼叶天赐,面色又沉上几分。 他即便是再想给叶非凡面子,也容不得城主府的人几次三番对自家主人不敬。 掌柜的闻言显然又会错了意。 “那贱婢满口污言秽语,直将公子小姐们比作猪狗蛆虫呢。” 他说着“呸呸”两声,仿佛那几个字只是说出来,就已经脏了他的口齿。 叶天赐一直没有说话,心里十分纠结要不要在此刻帮美人说句话。 另一边,叶天慧已经凑了上来,站在距离不苦半臂远的位置,微微扭着肩膀垂眸轻声叫了句“不苦哥哥”,然后指着冷清儿向他告状:“她欺负我,她骂我。” 冷清儿眉梢微扬,上下打量了一番那“少女怀春”的姿态。 没想到,自家的毛头小子现在竟然这么招人稀罕了,慕清山庄有一个沈晓儿,城主府还有个叶天慧。 不论目的,这两个女子可都是上赶着贴上来的。 但当事人显然并不喜欢这样的“稀罕”。 “还请小姐不要这么叫。”不苦立时便出声制止,面上依旧沉沉,但克制着没有将不悦带进言语里。 “来人!”他接着出声。 很快从一侧走近两个伙计,生的健壮,看着就一身蛮力。 掌柜的见状倒是松了口气,“管事英明,先将那贱婢丢出去干……” 最后一个“净”字没有说完,便被不苦高声打断。 “把此人给我拖出去,从今往后,只要是慕清山庄的产业,都不能同他有任何关系!” 慕清山庄是毒谷明面上那几成产业的幌子,暗里的产业具体有多少,除了不苦和冷清儿没几人知道。 他这一道令下了,便意味着,温泉山庄“前掌柜”的好日子到头了,今后只要他在岷城,就找不到什么油水足的活计来做。 岷城附近也不可以。 “这!这是为何呀!管事的!东家!主子!” 掌柜的瞠目结舌,言毕直接跪了下来。 不只是他,在场的人基本上都是一脸莫名。 其实不苦很想当场行个大礼,表明冷清儿才是慕清山庄的主人,好好为她出口气,但事实不允许,冷清儿也不会喜欢他那样做。 谷主作为毒谷领袖,说是命脉也不为过,让冷清儿隐在暗处才是对她最安全,对毒谷最好的选择。 叶天赐眼睁睁看着掌柜的被堵上嘴拖出去,立时拧紧了两道浓眉,眼睛很快就燃起了熊熊怒火。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铁了心要同小爷我过不去了?!” 在他看来,那掌柜的从头到尾是在帮着他们的,不苦此时处置掌柜的,无异于是在当众打他的脸。 叶天慧立时上来帮不苦说话。 “哥,他肯定没有这个意思,那个掌柜的没有办好事,领罚是应该的啊。” 之前哄着她帮她辱骂冷清儿的两个公子哥立时变了脸色,一眼一眼的挖着不苦。 真不知道一个满身铜臭的商人有什么好的,用的着这么上赶着帮他么? “天慧!他都要骑到你哥头上了!”叶天赐恨恨出声,又拿亲妹妹没有办法。 上一次在盛和客栈莫名腿软,他就怀疑是眼前人动的手脚,奈何没有证据,此次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他的亲妹妹却要出来阻拦! 叶天慧心里存着小心思,根本就不想哥哥和不苦闹翻。 “我看不苦哥哥就没有这个意思,他不过是处理了办事不利的手下嘛。” “叶小姐,我认为令兄说得有理。”其中一个公子哥忍不住说。 另一个连忙附和,看向不苦的眼神满含厌恶。 冷清儿将几人之间的暗波瞧得清清楚楚,干脆收敛了所有神情回到原位去喝茶了。 见她面上冷冷淡淡始终不给任何暗示,不苦便知晓自家主人是在等着看他如何处理这件事。 “来人!”他不欲多做口舌之争,直接抬手喊人,预备将剩下的几个人全部“请”出去。 说白了,他并不怕和叶非凡对上,虽说撕破脸之后需要多处理许多琐碎事,但也就只是麻烦些罢了,并不棘手。 五六名健壮伙计闻声从转角处小跑过来。 像是知道不苦要做什么,冷清儿这时候抬眸,微不可查的冲他摇了摇头,而后用指尖轻轻点了两下桌子。 不苦见状面上露出一瞬间的苦恼。 他看明白了,主人这是在示意他将人留下来。 虽然暂时不懂她是何用意,他还是照做了。 “叶少爷,叶小姐,两位公子,既然到了温泉山庄,便是来玩乐放松的,勿要因为一个误会,败了兴致。” 这样的安抚话语,在叶天赐听来便是退让了。 “你也知道你败坏小爷兴致!” 不苦垂下眸子,再抬起时面上漾出一抹笑意,直看得叶天慧一阵心潮起伏, 不苦不回她,而是对着几位男子继续道:“今日所有的账都记在我头上,此事便不要在计较了,可好?” “你们带几位贵客去最好的汤池。”他吩咐几个伙计。 “哼,早这么恭敬不就好了。”叶天赐昂起头抖着步子往堂后去。 两位公子哥傲慢的瞪一眼不苦跟着走了。 叶天慧见状,十分不屑又满含得意的冲冷清儿翻了个白眼往另一边去。 后者端坐着只觉好笑。 她不当面争论,不代表她会逆来顺受。 她不是以德报怨的人,对于这场风波的罪魁祸首,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轻易饶了她。 让不苦留下几人,便是打定了主意要恶整他们。 那叶天慧只管尽情得意,后续有她哭的时候。 第124章 并不欢喜 “主人——”见碍眼的几个人都走了,不苦便走近两步拖长嗓子低低叫了一声,面上那副和气客套的模样全不见了,显出几分不快和稚气。 “为何不让我替主人出气?” 原本还想着借这件事情好好挫一挫那叶天赐的威风,结果他还得陪着笑脸安抚他。 冷清儿将最后一口点心就着茶水咽下去,香甜的滋味在唇齿间萦绕不绝。 她轻轻咂咂嘴站起身来,“不急这一时,如果众目睽睽之下你直接因为我去料理他们,很难保证不会有人怀疑我的身份。” “我知道了。”不苦闻言点点头,将心里的不快压了下去。 道理他明白,就算不明白,上次在盛和客栈兄长也已经和他说得很清楚了,他不会犯傻。 瞧一眼桌上空空的点心盘子,他又高兴起来,“主人可是很喜欢这里的茶点?我让人多做些一会带着如何?” 冷清儿点点头,“一会走得时候再说。”她说着迈步往叶天慧离开的方向去。 见不苦跟着,她又说:“我问你,那掌柜的是如何管上庄子的?” 她实在对那蠢货的印象太差了,总觉得那人是靠着走后门上位的。 “那人……赚钱是一把好手……至于其他的,是属下疏忽了。”因着用人不淑,不苦面上悻悻的。 见他这副神情,冷清儿知晓他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也不再多说这个。 “我去后面浴池瞧瞧,你别跟着了。” “我先让人带主人去换衣服。”不苦说着就准备拍手唤人。 冷清儿制止了他,“不必了,我现在沐浴一会回去也得梳洗。我今日来这里原本的原因有两个,一来是因为你说这庄子独特我有些好奇,二来是逛了一天想找个暖和舒服的地方歇歇脚。”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眼底闪过几分促狭,“而现在,我有了第三个目的。” 对上她的眼神不苦已经明白了,他转了转眼珠,弯起唇角,“那就祝主人玩得开心。” 于是冷清儿便没有换衣服,而是穿着自己的衣服往山庄后院去。 说是后院,其实更像是一个加了顶盖的露天温泉场,一边是男子浴池,一边是女子浴池,中间只隔用一堵围墙隔开,两边互不相犯。 冷清儿自然去的是女子浴池这边,一进门就看到了不苦口中所说的天然温泉池。 池中心水色清澈,被一圈一圈圆滑的石阶围拢。 四周还有几口小池,要么水色浓褐,要么水色紫红,还有一池水色是淡粉,想来就是这山庄出名的药浴、酒浴以及花果浴了。 在最外围处搁置的藤椅上半躺下,冷清儿将目光放在了酒浴池中的叶天慧身上。 酒浴池算是几个特色浴池中空间最大的,但因着叶天慧的吩咐,侍者只能将其余客人都请去别的温泉池中,将酒浴池空下来给叶家小姐独享。 即便是这样,叶天慧也还是不满意,一会儿嫌不远处其他女子太吵,一会说着池水不够热。 直将一众侍者挑剔得不知如何是好。 温泉山庄接待的客人,多是岷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即便是女子,通常也都有不能轻易得罪的背景,所以在叶天慧第三次要求清场的时候,有侍者为难的说:“叶小姐,小的们实在没有那个权利呀……” 这满场的贵人小姐,她们哪一个都得罪不起,而最得罪不起的便是眼前这个娇贵小姐,偏偏她最难缠。 叶天慧闻言轻哼一声别开脸去,吩咐替她涂抹花露的侍者:“这种味道本小姐不喜欢,再换一种。” 伺候花露的侍者低低应了声“是”便垂着脑袋飞快跑了。 这叶小姐进来泡了没多久,花露已经换了好几样,每换一样她都得替她净身重新涂抹按摩。 若是换着人折腾倒也没什么,但叶小姐却指名只要她伺候。 她大小姐为着新鲜挨个试,可怜她一个伺候人的,整场下来手指和手臂怕是酸麻的不能要了。 “不清场可以,但这池水必须再热些,实在不行,就给我添多多的热水。”叶天慧隔了半晌才开口,颐指气使的模样仿佛这山庄是她自己家私产一般。 几个侍者立时便跪下了,打头的着急道:“叶小姐,这泉汤是管事的花重金请西域高人调配的,加了水便坏了方子了,这一池便不能用了呀,重新调配要花上不少时间呢。” 说完领着几位侍者连连磕头,很快引来不远处的几个年轻小姐侧目。 叶天慧见状有些烦躁的挥挥手,“一点点事情都做不好,这次以后别想本小姐再光顾!都给我下去!见你们就烦!” 一众侍者如蒙大赦,屏息快步下去了。 她们也不是第一次伺候这位城主府的小姐了,只觉得今日这位叶小姐难伺候的很。 在后院忙碌的她们哪里知道,叶天慧这是心中存了气,在借机发泄呢。 然而这迁怒到头,火气非但没有消下去几分,反而涨了不少。 正巧不远处有个脸生的妇人在斥责侍者,“贱婢”两个字不经意间便飘进了叶天慧的耳朵。 她立时便想起了在大堂听到的那一声“你说谁是贱婢”。 初时还不觉得怎么,但后续越咂摸她越觉得那一声听着刺耳。 那分明就是一句带着维护意味的话! 将身子靠向池壁,她回忆起片刻之前在大堂的事情,越发觉得不苦哥哥对那个不明来历的狐媚子态度不对。 “那样的狐狸精,有什么好的嘛!”她忍不住抱怨出声。 原本今日她是不打算出门的,但听闻哥哥要来温泉山庄,就想着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见她的不苦哥哥。 谁想遇上倒是遇上了,但她并不觉得欢喜。 “叶小姐,您要的桃花酿。” 侍者半跪在地准备将托盘放下便离开,不料脸上突然被泼了一捧水,受惊之后手一歪,满杯的桃花酿便泼洒了一部分在叶天慧半透的衣袖上。 侍者瞧见后一惊,立时便开始磕头赔罪,“小的不是有意的,请贵客恕罪!” 叶天慧不说话,只死死瞪着侍者那双与狐媚子有几分相似的眸子。 第125章 接连迁怒 贴身婢女这时候端着点心盘子过来,见状连忙上来问出了何事。 她才走了一会儿功夫,小姐的面色怎么一下就变得这样不好看了? 那侍者即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敢说明,她一边叩头一边赔罪,只期望不论为了什么,这金尊玉贵的城主千金都能大人有大量的饶了她。 贴身婢女放下手中的东西,想用自己的帕子去擦那纱质衣袖上的酒渍,才靠近就被叶天慧一把拂开。 “小姐……” 婢女有些不知所措的叫了一声,而后忐忑的立在一边不敢再轻易动作。 叶天慧瞧着侍者那双眼睛里的神情,从无措转为仓惶,最后变成恐惧,就仿佛在看着那个狐媚子在向她求饶,渐渐地,心里便觉得舒坦许多。 “下去重新取一杯桃花酿来。” 侍者送了一口气,连忙应声爬起来下去了。 叶天慧此时才想起这是在外面,赶忙四下里望了几眼,确认没有人留意她这边的情形之后,才心安理得的重新躺进温泉池子里。 然而并不是没有人留意到。 远处半倚着藤椅的冷清儿就将她的所作所为全看在眼里。 因为常年练功耳聪目明,她甚至将叶天慧出口的一字一句都听得分毫不差。 而当那侍者神情狼狈的路过她面前时,她心中便隐约明白了,为什么叶天慧要瞪着人家的脸发脾气。 无疑是另一场迁怒罢了。 那叶天慧几次三番主动寻衅滋事,这样嚣张跋扈的人合该吃些苦头,不然她永远也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爹娘不教给她的,便由外人来教。 送酒的侍者很快重新取了桃花酿过来,银质的托盘正中放着剔透的琉璃盏,淡色的酒露在其中一摇一荡。 “姑娘留步,这酒叫什么?”冷清儿叫住了再次路过她面前的侍者,说话间手指轻轻一弹,便有什么东西跃进了琉璃盏中。 那是只寻常人看不到的胖乎乎蛊虫,拇指盖那么大,透明偏白的颜色,被抛出去之后一直十分不悦的扭动着短短的小身子。 “哎呦,你也太粗鲁了,屁屁好疼。” 冷清儿感应到蛊虫的心思,微不可查的挑了挑眉稍。 养出些灵智便想自己做自己的主了,安排它做事竟然还敢表达不满,那小家伙还真是天真的可爱。 而蛊虫落尽酒里时,侍者正担心的往叶天慧那边看。 见那位蛮横的千金小姐没有留意这边,她才笑着安心回话:“回小姐,此酒唤作桃花酿,岷城只温泉山庄有,若小姐想尝一尝,我让其他人替小姐送一杯来?” 她生怕眼前人说出什么“我就要这一杯”,“我不想等”之类的话,所以说完之后忙补上一句:“其余侍者就在一边,若您要,很快便能送来。” 冷清儿闻言微一摇头,“晚些时候再说。” 她原本也不是真的好奇那琉璃盏里装了什么。 瞧一眼扒着琉璃盏边缘扭动着要出来的蛊虫,她从怀中摸出一个香囊放在放在手心轻轻捏了捏。 瞬间,一股异香便四散开来。 那香囊中放着宝盒的木屑,她就不信用这个引诱,那小虫还能不安分。 “如果不听话,以后你不仅没有血喝,也不会再闻到你最喜欢的味道。”她将威胁的意味传达过去。 蛊虫感应到她的意思,加上嗅到宝盒的味道,短胖的身子立刻就是一僵,它昂着头朝香囊方向探了探,最后认命似的自己跳回酒里。 “你这种心狠手辣的女人,为什么是我的主人!” “看在除了你以外所有东西的面子上,本虫就勉为其难帮你办成这件事!” 冷清儿倚回藤椅上,回想着蛊虫传递给她的情绪,忍不住哼笑一声。 好不容易将那小家伙养出灵智,没成想是个又懒话又多的娇气包,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若没有别的事,小的便先去送东西了。” 侍者见客人半晌不动不言语,便端着托盘告辞离开了,丝毫不清楚自己身边发生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桃花酿很快送到了叶天慧的身边,贴身婢女半跪着将琉璃盏捧过去,心中只祈祷小姐不要再发脾气。 小蛊虫知道此次的任务目标,它攀着琉璃盏的边缘露头,转动着小小的胖脑袋确定落脚点,而后看准机会跃起,想要跳到叶天慧的肩膀上。 但是它被养的太肥了,这一跳,没够到肩膀,只险险挂在了手臂上,差一点就滑进温泉池里。 它摇头摆尾的像是在庆幸叹息,而后挪动着圆滚滚的小身子往叶天慧肩膀上爬去。 “小笨蛋。”冷清儿忍不住低低吐槽一句。 她瞧不清楚小蛊虫的动作,但她能知道它的心绪。 它难道就不会等叶天慧拿过酒杯之后再跳到她身上么? 隔得那么远,它当它是小猫咪么? “小猫咪”此时已经撅着圆圆的小屁屁,爬上了它定为目标的肩头。 与此同时,叶天慧已经将喝尽的琉璃盏又交还给了贴身婢女。 她回想着不苦那张精致好看的脸,耳根忍不住微微发红。 除了冷清儿和小蛊虫,没有人知道暗中发生了什么,以及即将发生什么。 “小姐可还要什么吃食?”贴身婢女见点心碟子已经空了,体贴问道。 叶天慧正要张口回答,突然觉得耳朵一痛。 那一下像是被人用针扎破了耳壁,直痛的她将那一侧的耳朵缩进了肩窝里。 她“呀”一声,口里“嘶嘶”吸着气,抬手去摸耳朵,等摸到了,又觉得不痛了。 “都是你!一句话竟惹得我无端端耳朵疼,以后不准离我这么近说话!” 娇生惯养长大的人,根本就不知何为“忍耐”,没来由的苦痛,也是要立时找人发泄的。 贴身婢女有些委屈,低垂着头不吭声。 见她这副模样叶天慧更来气,“还不认错?你是不是不服气?!” 这一句话声音已经有些高了,一墙之隔的男子浴池那边隐隐传来一句“我是不是听到叶小姐的声音了”。 叶天慧立时便住了嘴,绷着脸改用手指去拧掐那婢女,从腰眼到小腹,直把婢女掐出泪来。 第126章 催动蛊虫 与此同时,隔壁的男子浴池则是一片和谐。 跟着叶天赐的那两位年轻公子哥,一个姓赵一个姓孙,两人一唱一和,极尽吹捧之能,单用言语便将叶天赐整个人伺候的舒舒服服。 “这岷城里,若是叶少爷认骑射第二,便无人敢再厚颜认第一!孙兄,你说是也不是?” “那是自然,遥记上次东林狩猎,叶少爷的英勇身姿着实叫我难忘,接连数夜入我梦来,那真是矫健挺拔伟岸高……” 孙公子正自陶醉,突然觉得后腰被人捅了一捅,不由暂时住了口。 叶天赐原本正眯着双眼笑得春风得意,听闻最后这句话唇角一僵,“啧”一声睁开双眸,目光剑一般的扫过去。 “你说你夜夜梦到小爷我?” 对上那审视的目光,孙公子暗道糟糕,心知自己一不留神吹过了头。 他连忙抽动着唇角解释:“不不不,只是狩猎之后的那几夜……不!不!只梦到一夜!” “呸!一夜也不行!以后都不许梦到小爷我!”叶天赐一脸嫌恶。 若是被貌美女子梦到,那算是美事一桩,但要是被个粗陋男人梦到…… 谁人要被个男人梦到! “再敢梦到小爷!小爷将你砍了丢去喂狗!” “知、知道了”孙公子连连点头,抬手在嘴巴上拍了数下。 赵公子看一眼叶天赐的面色,重新起了个话头:“令妹数日不见,瞧着是越发动人了,一看就是叶少爷的亲妹妹。” “是是,一看就是叶少爷的亲妹妹。”孙公子想也不想随声附和。 原本没什么,但后半句话被人重复以后,莫名就变得有些不对味。 似乎单这一句话,就能得罪城主全家。 叶天赐眉头一皱,一手一个握住两人肩膀,“你们这话什么意思?!” 这一刻同样皱眉的,还有冷清儿。 她望着远处不断挣扎的婢女,不由得慢慢坐直了身子。 “小姐……奴婢不是有意的!” 婢女躲闪着,很快就摔倒在湿滑的温泉池边。 即便是这样,叶天慧也没有住手的打算,手上反而更加用力。 在城主府的时候,所有下人都是任她打罚的,她便是要罚老管家走针板,那人也是要走的。 而这个小小贱婢竟然敢躲她? 她分明就是在轻视她!忤逆她! “你再叫一声!我就掐死你!”她压低声音恶狠狠的说,仅剩的几分姿色因为圆瞪的双眼失了个干净。 婢女一惊,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再出声,但依旧本能闪躲着为她带来痛楚的手。 她不是第一次被打骂,但这次实在是太疼了。 “你这个不听话的贱婢,不认错竟还敢顶撞我!” 在她眼里,不让她尽情掐拧泄愤便成了顶撞她。 又过了片刻。 “小姐,你饶了奴婢,奴婢受不住了……”贴身女婢再出声哀求。 远处的冷清儿蹙起眉头,起身往那边去。 那人似乎情绪失控了?哪里有这样磋磨下人的? “闭嘴!贱婢!” 这时候,叶天慧突然从浴池中起身,一脚踹向地上蜷缩着微微发抖的人。 “我让你再叫!” 足尖锥子似的重重扎进婢女柔软的腹部。 惨叫声响起,尖利且刺耳。 一时间,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动作循声望去,四周除了流水声,落针可闻。 冷清儿脚步一顿,也不等蛊虫给她回应,直接动用毒功催动蛊虫。 一墙之隔的叶天赐愣了一愣。 他也听到了那声惨叫,并且认出来,那声音似乎是妹妹身边那名婢女的。 缓缓转过头看向身后的隔墙,他唇角往下撇了撇,心头浮上不满。 天慧又在折腾奴才了?在家里可着性子胡闹便算了,这大庭广众之下,她怎么也不收敛些? 她丢了人,他这个做兄长的面上能光彩么? 真是半分都不知轻重! 他绷着面皮趟水往池边去,打算差门边候着的小厮去问问。 好在此次出行多带了几个丫鬟,此刻正在大堂打点吃食,正好让小厮去叫她们到女子池那边看看情况。 实在不行就先将天惠送回家去,省的带着麻烦。 然而他算盘打得再快,也不如事态变化的迅疾。 才走了两步,他耳边突然就听赵、孙二位公子同时倒抽一口冷气。 不明所以回头,余光就见隔墙上头似乎多了一团什么东西。 定睛一看,那哪里是东西,那分明是个人! 还是个衣衫不整的女人! 饶是自诩见过大世面的叶天赐,这一刻也是傻了眼,不知作何反应。 他在烟街柳巷见过不少孟浪女子,这沐浴中途爬男子浴场墙头的倒是头一次见。 哼笑一声,他也不急着去找小厮了,只顾抱着手臂吊儿郎当的出言嘲讽:“也不知这是哪家的荡……什么?!” 最后一个字在他喉咙里生生打了个弯,化成鸡鸣似的另外两个音。 他瞪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 天!天惠?!!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女子,有些像……” 赵公子的喃喃提醒了叶天赐。 现在并不是追因溯果的时候,他必须得在众人都认出来那女子的身份之前,将这件事蒙混过去。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你们懂么?!” 他嚷嚷起来,一边急吼吼伸手去捂近处两位公子哥的眼睛。 赵公子之前还惊疑不定,看到叶天赐反常的举动,心下立时便肯定了那爬墙女子的身份,不由眯着眼睛将脖子伸得更长。 “叶少爷,独乐不如众乐……”孙公子试图拉下阻碍视线的手。 “乐你娘个头!” 叶天赐气坏了,一拳头将孙公子打得跌进水里。 “叶叶叶公子?!”落汤鸡似的从水里爬起来,孙公子捂着面门一脸莫名。 “叶叶叶公子”此时哪里还顾得上他,拍打着水面冲池边狂吼:“一群蠢东西!还看什么看!给我将所有人立刻赶出去!” 听闻骚乱跑进来观望的一众小厮,不管明不明白原由,都赶忙听吩咐办事,连拖带拽的将泡在泉水里看戏的男客们往外赶。 一时之间谩骂声不绝于耳。 有那气性大脾气躁的,当场便与小厮推打起来,也有人激愤之下直接叫出了“叶天慧”三个字。 第127章 空前绝后 “谁再乱说话!当心小爷当场拔了他的舌头!” 叶天赐出言威胁,下意识的去腰间摸匕首,奈何他如今只着亵裤,匕首压根没带在身上。 “温泉山庄难道也是你叶家开的么?容你在此处想如何便如何?!” “你能耐我何?” 一个人敢叫嚷出声,其余心生不满的人便都附和起来。 “你在城中张扬跋扈便罢了,出了城竟然还敢如此嚣张!” “无知小儿!” 群情激愤之时,人后走上来一位鬓染微霜的年长男子。 “叶城主平日里见我,尚且要称一声前辈,在场许多也都算得上是你的长辈,你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可有半分将我们放在眼里?!” 叶天赐瞧着此人有些眼熟,隐约记得之前是在父亲书房见过他几次。 但他并不以为意,只恼恨他出言偏帮那些不知死活的硬骨头。 “你若真同我爹爹交好,为何不帮着我反而要帮着外人?!我看你就是没安好心!” 这话将那走出来想要主持公道的年长男子气的半死,“无知竖子!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叶天赐以眼神示意小厮继续动手,心中越来越急。 “请你们出去已经是给你们留了颜面,若是有人不想顺从,小爷我便命人将你们统统打晕,丢出去了事!” 瞧一眼大半个身子已经翻过隔墙的妹妹,他一手一个将赵、孙两位公子拖上池边,只恨自己和每个小厮不能各生八只手脚出来,好为他快快解了眼前窘境。 “哥哥!” 含嗔带怨的一声叫喊,所有人的目光立时又被吸引到墙头。 叶天赐脚下一滑,僵着脖子缓缓回过头。 他眼见自己的妹妹此刻正浑身湿漉趴在墙上,冲着离她最近的一名男子伸出手去,挣扎着要下来。 那及腰长发半数垂挂在她的面前摇晃,发间露出半个苍白的下巴,涂着鲜红蔻丹的长指甲在空中挥舞着,模样活像个才从水井中爬上来的女鬼。 叶天赐羞红了一双眼,只恨不得爹娘从未生过这个丢人现眼的妹妹。 “贱婢!放手!” 叫喊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没了嗔怨,其中全是愤怒。 众男客定睛,这才发现那女子身后有一双手,正死死拽着她腰间的彩色系带。 拽着叶天慧的是片刻前挨打的那名婢女,她此刻顾不得浑身疼痛,踩着一名好心侍者的脊背,艰难将自家小姐往墙下拉扯。 “小姐!不能过去啊!那边全是男子呀!”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不能放任小姐过去男子浴池,这一去,不仅小姐毁了,她可能也就完了! “小姐!你先下来,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 她一声一声劝着,但兀自攀爬的人充耳不闻。 此时墙边已经围上来不少女客,有些人已然认出了叶天慧的身份。 议论声越来越大,其中还夹杂些幸灾乐祸的冷言冷语。 “你说她是中邪了还是发了性了?” “这谁知道呀,嘻嘻……” “腰身倒是不错,便宜那些臭男人饱眼福喽。” 叶天慧披散着头发死命挣扎,只想越过墙头下去。 在场无人能看清她的神情,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她的执着。 越来越多的人认出了这挂在墙头的女子,一墙之隔,叶天赐和贴身婢女皆是满面通红。 “看什么看!都滚出去!” 叶天赐重新开始清场,动作更为粗暴,语气更为恶劣。 突然,他推搡别人的手腕被一把攥住。 “我忍让你不是给你机会得寸进尺的!” 一高大男子一把丢开叶天赐的手,横眉怒目的瞪着他。 “谁给你的胆子顶撞小爷我?!我看你就是活腻歪了!” 正一肚子火无处发泄的叶天赐立时便举着拳头冲了上去,看那赤红着的双眼,仿佛和对方有不共戴天之仇。 高大男子也不甘示弱,抬臂就挡住了迎面而来的第一拳,之后十分不屑的斜睨着他。 赵公子强迫自己将目光从墙头收回来,连忙跑过来拦架,瞧那面色,倒是有几分真心的焦急。 “叶少爷,快想想办法呀!”他拉着气的浑身滚烫的叶天赐往隔墙那边走。 后者咬咬牙暂忍怒火,也不去看挂在墙头的妹妹,只拔高声音说:“现在出去的人,每位都可以去城主府领一百两银票!” 赵公子闻言扶额。 显然能来温泉山庄耍乐的人是不差银子的,是以根本没有人理会叶天赐,各自躲闪小厮之余,还要抽空议论几句。 “你说这女子叫什么来着?” “你是外来旅人罢?这是岷城大名鼎鼎的城主千金,叶天慧。” “你说这城主府的小姐,是不是有些过于大胆了?” “这何止是大胆,简直是空前绝后。” “今日心血来潮泡温泉,不想竟遇上这样一场好戏,也算是不虚此行。” 叶天赐心知这会儿再将人赶出去已经无甚意义了,眼前这件事显然已经不是他能管的了。 抬手叫来小厮,他正准备吩咐人回府报信,耳边就炸开一声绝望的叫喊。 “小姐!” 紧跟着的是此起彼伏的惊呼,有女子浴池那边的,也有男子这边的。 孙公子一脸呆滞,鼻下立时见了红,赵公子腿一软,险些摔在地上。 叶天赐只看身边人的反应也知道不好,他毛骨悚然的转回身,就见一抹肉色从墙头滚落,而后张牙舞爪的向人堆跑来。 ——叶天慧挣扎半晌未果,竟是直接伸手解了腰带衣裳,就那么赤身裸体的跳了下来。 即便这样,她也恍若未觉,摆臂迈腿地奔跑,一丝一毫都没有遮掩身体的意思。 “啊!”叶天赐怒叫一声,抢过身边小厮的外衫就朝着妹妹冲了过去。 有生以来,他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脸被别人丢尽了,直羞得他恨不得将头埋进地底永世不再出来! 衣衫眨眼罩在叶天慧不着一缕的躯体上。 叶天赐跟着就想将人赶紧带走,但不等他动作,只听“刺啦”几声,身前的人不知哪里的力气,竟是几下就将衣衫扯得破破烂烂,难以蔽体! “你究竟要做什么!”他简直恨不得当场打死这个突然失心疯的妹妹! 第128章 身败名裂 叶天慧不答,只顾疯狂挣扎,想摆脱身上的桎梏。 尖利的指甲划过面颊,叶天赐痛得一缩,心中的羞恼一并爆发。 他不再顾忌眼前人是自己的妹妹,直接劈手重重打在她的颈后。 这一下打得重极了,叶天慧短促的痛叫一声,而后身子便瘫软了下去。 叶天赐将妹妹扶住,尽量用自己的身子挡着其余人的视线。 “愣着做什么!脱件衣服给我!”他咆哮,脖颈上粗筋暴起。 小厮闻言互相对视一眼,没有一个人敢贸然动作。 毕竟涉及小姐清白,这会儿情急之下自然怎样都好,但少爷若是秋后算账,他们谁也担待不起。 “你们通通都想死么?!” 叶天赐再一次怒吼,吼过之后心中又漫上几分委屈。 他好端端来玩乐,却因失心疯的妹妹被人顶撞指责,弄到这般田地。 且不说此刻在这庄子上受的委屈,后边回到城主府他说不定还要受到爹娘指责,毕竟妹妹是他带出去的,却出了这档子事。 “少、少爷……” 怯怯的声音响在背后,紧跟着身侧递过来一件外衫。 叶天赐深吸一口气压下眼眶的酸意,一把扯过衣裳将手里的人从头到脚迅速一裹,然后塞给小厮自己埋头快步离开。 太丢人了,这里他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了! 小厮惊骇莫名,连忙唤来同伴将小姐抬出去了。 城主府的人一走,围观者再无所顾忌,议论声骤然大了起来,言语间说什么的都有。 不同于男子浴池那边,女子这边早已经炸了锅。 从那贴身婢女手中揪着衣衫跌落墙边开始,四周就像打开了无数鸡棚,吵得人心烦不已。 而这时候,冷清儿已经走了出去。 好戏即将落幕,该吃教训的人吃了教训,她没什么理由让自己耳朵继续接受荼毒。 回廊上的空气清凉,不同于室内的花酒香,带着些草木泥土气息。 走了两步,冷清儿微微低头瞧了一眼裙摆,就见那处果然沾了些水迹,于是她打消了再去大堂吃一碟点心的想法,决定直接回慕清山庄。 温泉山庄门口,不言手臂上挽着厚披风,同拎着点心匣子的不苦一起在那边候着。 任由不言将披风给自己系上,冷清儿轻笑:“你们倒是能猜到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不苦笑嘻嘻的,“我们就是碰碰运气。” “主人进去玩乐,属下在门口等着总是没错的。”不言曲起一根手指挠挠脸颊。 查探好四周环境回来之后,他便听闻弟弟说主人已经进了女子浴池。 他不方便跟着,干脆就和弟弟待在雅座,直到有人来告知男女浴池中发生的事情,才赶紧收整一下过来等着主人出来。 冷清儿微一点头,拿过点心匣子先上了马车。 留在原地的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想着以后千万不能轻易得罪自家主人。 与此同时,温泉山庄后门有一辆马车疾驰而去,直奔城主府。 沈金文才从大门口出来,还未转过街角,就见叶天赐抱着什么人冲进了城主府,他又折返回去想看看清楚,却被马车后随行的小厮推了个趔趄。 “想活命就收好你的眼睛!” 沈金文从鼻孔中哼出一声“狗仗人势”,一甩袖子走了。 小厮也没有心思同他计较,连忙撒开腿追进府门去。 “娘——娘!”叶天赐一进府就开始嚷嚷,最后没把娘叫来,倒是将爹喊了出来。 “天赐呀,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不管对着外人如何,对着亲生儿子,叶非凡的神情总是多几分温和。 但等看清儿子怀里的人,他神情大变。 “慧儿?!” 这衣不蔽体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不等叶天赐多说,叶天慧悠悠转醒。 一睁眼,她就开始挣叫着要撕开衣衫下地,叶天赐一时失察险些没有制住她。 眼看妹妹身上的衣衫已经滑落一半,他失声喊道:“爹!救命啊!” 叶非凡到底是一城之主,当机立断走上前去,将看起来像发了疯似的女儿打晕。 城主夫人听闻下人通报,这时候正巧赶过来,一见儿女惨状,当即怔楞在场。 “你将慧儿安置好,命人看着,天赐,你随我来。” 叶非凡直觉事情不简单,稍作安排之后领着儿子进了书房。 等到将事情一五一十了解清楚,他一掌拍在桌案上,震翻了一侧笔架。 “不清楚?不知道?且不说你没有看顾好妹妹,单说这件事,你就不该这么处理!” 清场?能去温泉山庄消遣的有几个是平民百姓?他这个儿子,闯了大祸还不自知! “你将在场的人得罪了个干净,这件事便别想着善了了!”叶非凡急得团团转。 这么大一件丑事,原本就不好遮掩,若是目睹者回去之后再推波助澜一番…… 叶天赐依旧满心委屈,委屈之余,胸口还萦绕着一丝戾气。 “那些人忒不识抬举!我只恨没有一个一个将人记清楚!” 若是都记清楚了,直接派人悄悄把他们杀了,这件事不就了了? “你这个孽障!”叶非凡气的跳脚。 有关严惩的话语在唇齿间打转,但到底因为舍不得,始终没有出口。 最后,他抬手将手边的纸张摔了出去,借此泄愤。 一摞纸不痛不痒的砸在身上,叶天赐满不在乎的偏过头去,神情倔强。 最后还是叶非凡先开口:“我先想办法将温泉山庄的事情压下去!你给我亲自找大夫去!” 然而接连几个大夫看过,都查不出叶天慧失常的原因。 与此同时,“城主千金于墙头一跃”一事,已经迅速传遍街头巷尾。 一夜之间,叶天慧身败名裂。 有些先前定了要互相相看的人家,后续几天挨个托人递了信儿去城主府,不是身体抱恙就说心有所属,纷纷取消了原定的见面。 城主夫人天天以泪洗面,骂天骂地骂那些窝囊怕事的“未来亲家”。 “老爷你想想办法啊!你不能什么都不做呀!” 叶非凡一见她就想逃,闻声只是拉着脸沉默。 事已至此,他能怎么办?难不成将全城百姓都杀干净? 第129章 王妃要来了 边城军营。 这一日风急,沙土伴着枯草流窜在营帐之间,平添几分萧索。 “王爷,与之前相比,这守军总算像点正规军的模样了。” 兵士亦步亦趋跟着主子,望向不远处勤恳操练的兵将,面上带着喜色。 “嗯。” 淡淡应一声,轩辕北辰脚下不停,高靴上长带交错紧束,大步跨进演武场。 站了一会儿,他微眯的长眸遥遥往了望台方向一瞥,眼底闪过一丝忧虑。 派出去探路的兵卒已经失去音讯两日,他不可能不忧虑。 “哈!呼!呀!” 兵将的呼和声响亮齐整,一个个拳脚有力,腰板硬挺,在冬日的清晨,因为卖力武出一身热汗淋漓。 转脚又去马棚转了转,轩辕北辰定了定心神,打算回主帐再和军师继续商讨后续事宜。 才转身,就见营口蓦然腾起一阵尘土。 眸光一定,他大步往营门口方向走去。 有两人闯过土幕,架着一人奔过来,一见他,将中间那人放在地上就要行礼。 不等那二人开口,轩辕北辰立时亲自蹲下身,扶住地上那名爬不起来的兵卒。 他认出来,这人是探路兵卒的其中一个。 那兵卒双唇皲裂出血,眸光涣散,开口时出气多进气少。 那奄奄一息还要挣扎出声的模样,看得人揪心。 “不要急,慢慢说。”轩辕北辰心中焦急,但还是尽量将声音放轻。 那兵卒极其费力的点一下头,但心里知道不能慢慢说,再慢,可能就永远都说不出口了。 “王爷,大家都、都回不来了,那沙地风沙太大,冻死、迷失,还有、还有……” 兵卒的话到底没有说完。 “直接将人送往军医处,务必尽全力将人救回来。” 兵卒立时便被架走。 轩辕北辰站起身,看着那昏死过去的人,眉心紧蹙。 一队三十二人,竟只回来一人。 稍加思索,轩辕北辰快步回了主帐。 主帐内原本放置在正中的沙盘已经被移到一边,换成了更大的桌案,桌案上放着崭新但尚不完整的地形图。 垂眸凝视着自己亲手绘制的图纸,轩辕北辰捏了捏眉心。 正式拿到兵权,接管军营之后,他便开始大刀阔斧的改革,将许多不合理的旧制全部删改,功过赏罚的那一套也全按他的来。 借着改革,他一一处置了那些混吃等死的蛀虫、惯会滋事的刺头。 同时,他也不断派人去重新了解周边的地形环境,只因军营里现有的地形图,还是几年前的。 了解中途发现,眼下边城守军的处境,实在不容乐观。 摩挲着粗糙的桌角,他抬手将军营十几里外的一处空白圈了出来。 那里便是让探路兵卒几乎全军覆没的地方,而蛮子大军就驻扎在那片荒漠附近。 那片沙漠,无风之时苍茫一片难辨方向,起风时便是黄沙漫天,将来路去路所有痕迹尽数吹散。 这一次派去探路的人里,有几名自认熟悉地形的,结果却依旧迷失,有去无回。 他心知,想要平边城之乱,就势必要重创蛮族甚至是将蛮子大军赶尽杀绝。 而想要一改被动挨打的局面,就必须主动出击,掌握先机。 但那片荒漠,成了横在“先机”前的鸿沟。 这条鸿沟是否不可逾越,就全得看他如何决策。 不知过去多久,“啪嗒”一声,笔尖墨迹滴落,砸在圈起来的那片空白处。 轩辕北辰回神,轻叹一声,放下毛笔绕到桌案后坐下。 现如今就算他重新派人进沙漠,怕也是无人敢去了。 晃晃有些沉闷的脑袋,他只觉得心头愁绪无限。 若实在不成,他便亲自去一趟…… 这想法一出现,便被他否决。 不可,如今他作为军中主将,贸然离开军营恐怕会引得尚未凝聚的军心再次溃散。 若用暗卫,他们于荒漠中至少可以全身而退…… 也不可,若因平乱一事暴露自身,那便是得不偿失了。 将手下的名字一一排上心头,他却发现并没有合适的人选可用。 这时,兵士隔着帐子出声,“王爷,该用饭了。” 侧头透过窗口看一眼天色,轩辕北辰拧眉,竟是已经到了晌午…… 心中再次生出几分烦躁。 “不必了,分给兵将罢。” “王爷可还要见军师?” 沉吟片刻,他出声:“暂时不用。” 即便这时候见了军师,因为愁思烦绪怕也是静不下心来谈事情。 再次起身提笔,盯着残缺的地形图却不知道该怎样下笔。 重重将毛笔搁在案上,他闭上双眸吐出一口郁气。 半晌,他走到沙盘旁边,开始按着脑内的地形图,调整盘上沙丘山脉的位置。 还是先将心静下来再说其他。 不知不觉,主账外天色渐暗。 兵士忧心忡忡的捧着几封家书来到帐外。 将王爷的那封家书挑出来,其余的暂时收进怀里,他出声:“王爷,属下进来送信?” “信?”轩辕北辰抬眸,随即双眸一亮,“快呈上来。” “是。” 瞧一眼信封上娟秀但不失苍劲的字迹,他摆摆手让兵士下去。 后者犹犹豫豫道:“王爷,您已经一整日粒米未进了……” 手中信件像是某种灵丹妙药,轩辕北辰仅仅是握着,便觉得心绪平和不少。 “将晚间剩余的饭菜温好拿来。”他吩咐。 “怎能让王爷吃剩饭剩菜?!”兵士是从王府跟出来的,闻言想也不想的出声。 轩辕北辰不悦道:“你可是忘了如今身在何处?” “是,属下稍后便来。”兵士连忙躬身退了出去。 终于能将信件打开,一字一字看过去之后,轩辕北辰先是蹙眉,但看完后终是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心中只觉欣喜不已。 他的王妃要来了。 才将信纸叠好收起来,厚厚的帐帘便被人粗鲁掀起。 “王爷!末将半路碰上您手下那个小白脸,所以就亲自给您送晚膳来了!” 帘后走进来的,是笑眯眯的宇文拓,话不中听,却没什么恶意。 他身体强健,几日功夫之前的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 而在见识过轩辕北辰料理军务的手腕之后,对他也是生出了几分服气,没事就会过来说上两句话。 第130章 她是本王的王妃 对于宇文拓的到来,轩辕北辰并不觉得意外。 将信件妥帖收好之后,他才抬起头来,虽然双唇依旧抿着,眼底却多了些温度,像是坚冰有了融化的迹象。 “放着罢。” 然而饭菜放下后,宇文拓并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他靠近沙盘装模作样的研究起地形来,看了没一会,慢悠悠地张口:“王爷,今日归营的那人命保住了。” 这件事轩辕北辰自然是知道的。 淡淡应了一声,他不欲和他多说,却也没有立时将他赶走。 营帐里二人静默半晌。 “王爷对着王妃也是这般冷淡疏离的模样么?” 宇文拓突然回身打量着正斯文用膳的男人,面上带笑,言语里含着些打趣。 “……” 放下碗筷,轩辕北辰长眉拧起,“出去!” 他容不得别人妄图拿冷清儿来做玩笑话,不管出于什么心思,存没有存恶意。 宇文拓察觉不对,立马转过身拱手,“王爷不爱听末将不说便是了,可千万别动火气。” “出去!不要让本王说第三遍!” “不、不至于罢……” 抬手挠挠后脑勺,宇文拓一个成日待在军营里的人,根本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难道传闻中说献王夫妇伉俪情深是假的? 王爷厌恶王妃到别人提都不许提? 对上那双骤然冷下来的眸子,他也不想自讨没趣,只好纳着闷转身走了。 出去后他立即就想找人问问,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自己该问什么。 难不成要问自己为何一提献王妃献王就生气么? 不过那献王妃究竟是何模样? 是丑陋粗鄙?又或者美若谪仙? 他的这一疑问在次日一早寻到了答案。 冷清儿抵达军营附近的时候,天尚且还是蒙蒙亮。 她先去了一趟边城,瞧了瞧城中情况。 一路上遇到了一些寻吃食的百姓,她稍作问询后,一人给了几块从岷城带出来的芝麻饼。 但这样的善举实在帮不上多大的忙,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赶走蛮子。 想到这里,她领着不言拍马直奔军营。 为防沙尘,她以白纱遮头覆面,所以一到军营门口便被拦住了。 “来者何人!” 不等她拉下面纱报上名来,便被“正巧”巡视到此处的轩辕北辰领了进去。 才将洗脸水泼出帐子的宇文拓瞧见了,便随意擦擦脸跟了过去。 能让献王亲自领着的人,想必不是寻常之辈。 余光瞧见不远快步走过来一人,冷清儿停住脚,扯了一下身前脚步匆匆的人,示意他停一停。 她微微侧头,灰暗的天色下一双美眸澄澈明亮,其中碎星点点,仿佛能摄人心魄。 “宇文小将军早。” 宇文拓一怔,更好奇来人身份了。 男装打扮,出口却是一把柔美嗓音……他确信自己没见过这样一双眼睛,但她却认识他。 不等他问,轩辕北辰便开了口,眉目间凝结几分不耐。 “她是本王的王妃。”说罢伸手将人拉走。 被拉着的人边走还边眼带笑意的抬手挥别。 “!” 须臾后,冷风一吹,宇文拓才如梦初醒。 去他的丑陋粗鄙!单看一双眼睛都能瞧出来献王妃是怎样的相貌不凡! 传闻果然都是唬小孩的! 主帐内。 天色尚暗,灯烛还未熄灭,借着火光,冷清儿这才看清自家王爷是一副什么模样。 “可是吃住不习惯?”她问,眸光放在他眼下浓重的乌黑、以及宽松不少的衣衫上。 他身上穿的便装之前在王府里也穿过,当时可是很合身的,现如今腰身都宽了。 男人拉着她在一边临时搭起来的长榻上坐下,眸子幽幽地看过来,里头有不满,不满之下藏着欢欣。 “清儿眼里,我便是那样娇气的一个人么?” “知道你是忧心军务。”冷清儿拖长声音答话。 他身边有她安排的人暗中保护,所以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她并不是一无所知。 方才那话,就是刻意逗他的。 她说着话,同时小心的控制着毒功释放。 进了主帐之后,她还任由他握着她的手,就是为了要暗中帮他调息,滋养一下身体。 常年中毒,加上之前毒针解毒,他如今的身体几乎不排斥毒。 “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了?”她又问。 边城守军由于是临时接管,面临的棘手事物不少,她这么问就是想知道他眼下在苦恼哪一件。 不等轩辕北辰回答,帐子外面响起手下兵士的声音。 “王爷,您之前命兵将们操练的军拳眼下可以验收了,郝副将已经准备妥当,正等您过去呢。” 长眉拧起一瞬,他拉着冷清儿起身,“随我一起去?” “好啊。” 于是在兵士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轩辕北辰拉着一名蒙着面纱的“男子”走出帐子。 到了演武场后全军震惊。 震惊的同时不少人也敏锐的发现,阴沉了多日的献王殿下,今日面上总算是多了几分光彩。 “开始罢。” 领兵的郝副将瞪着快赶上铜铃大小的眼睛高声吼道:“第一式!” 呼喝声中,一众兵将转腾跳踢耍起拳来。 轩辕北辰站在高台上看着短短几日便改头换面,士气大涨的军队,不住的微微点头。 “我的人之前说守军军心溃散,如今看来竟是夸大了。”冷清儿收起毒功,轻轻抽回手。 勾唇笑了笑,轩辕北辰由她抽手,知道她话里的意思是在夸赞他,心情不由得越发明媚。 而他这抹笑,惊得姗姗来迟的宇文拓一个踉跄。 这昨日还愁的吃不下睡不着人,今日怎么就阴云消散,春风和煦了? 真是叫人捉摸不透。 欢喜归欢喜,轩辕北辰并没有忘记正事。 他看着眼前整齐划一的军队,低声道:“军营不远有一片沙漠无法穿越,蛮子将那里作为保护屏障,断绝了我军主动出击的可能。” 想了一阵,冷清儿出声:“这还不简单,你我亲自去一趟探探路即可。” 见他犹豫,她缓缓抬眸,眼神笃定,“不用担心,我保证我们能安全回来。” 轩辕北辰闻言心中一松,一起经历许多,他便是不相信自己,也会相信她。 正要点头,偷听的宇文拓突然叫起来,“不行!” 第131章 共赴沙地 此时军拳已经打到尾声,他这一叫喊,几乎所有人立时便将目光投了过来。 宇文拓此刻难得收起了那副笑眯眯的油滑样子,原本就周正的长相套上一丝正经,立刻就显出几分气势来。 他上前拱手,继续高声开口:“主将请三思!那沙地凶险莫测,若你此去不回,我等该当如何?” 轩辕北辰的治军能力在他之上,有他的带领,蛮子进犯一事会更迅速的解决。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他必须好好活着,必须亲自在军中坐镇。 “末将可再派一队兵卒前去探看地形!”宇文拓继续开口。 其余副将一惊,立时便明白过来眼下是个什么情况。 郝副将同样上前拱手,“请主将三思!” 多数人附和,“请主将三思!” 宇文拓说的这些话之前轩辕北辰便考虑过,但那时候他是孤身一人,现如今却是有了助力。 自己王妃的本事他是见识过的,但却无法用三言两语向所有人解释清楚。 更何况,他本就不是乐于解释的人,而且,清儿的身份他暂时也不想公开。 于是他不顾众兵将的劝说请求,直接下令将出发时间定在了第二日一早。 献王说一不二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他铁了心要亲自一探沙地,其他人虽然忧心,但也没有可行的法子阻止他。 演武结束,轩辕北辰携冷清儿回了主帐。 被留在原地的兵将这才后知后觉的生出些疑惑,开始互相询问,都想知道献王身边站着的那名着白衣掩白纱的年轻公子是谁。 宇文拓思索一瞬,将到了嘴边的“献王妃”三个字咽了回去,默默转身往主帐去。 主帐内冷清儿正在说明自己的计划,轩辕北辰间或提出一些自己的意见。 等计划商讨的差不多,时间也已经临近正午了。 掩着嘴唇打了个哈欠,冷清儿起身微微转了转脖子,随意搭在腕上的白纱不经意滑落,被轩辕北辰伸手接住。 “清儿用过午膳后要不要睡一会儿?”将纱握在手里,他看一眼有些简陋的长榻,又看一眼营帐门口,“我守在这里,你可以安心。” “不用,我从岷城带了许多肉干点心,你和我一起吃一些,然后去军营附近转转。” 新到达一个地方,她习惯先了解一番。 “帐子外面那位仁兄,非要我请你才舍得进来?”她边解开不言之前送进来的包袱边说。 帐帘被掀起,宇文拓脸不红气不喘的钻了进来。 “百闻不如一见,献王妃真乃女中豪杰,您方才的计策让末将大为震撼。”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他自知理亏,连忙恭维起来。 他便是再不懂,也能看出来,献王竟是有些惧内,将王妃说高兴了,献王想必也不会追究他听墙角一事。 “油嘴滑舌。”冷清儿毫不客气的吐槽,而后几句话便将人打发了。 吃过些东西之后,她便和轩辕北辰一起出了主帐开始转看,再回来时,天色已经暗了。 两人一个睡桌案,一个睡长榻,就这么对付了一夜。 次日鸡鸣时分,他们悄悄出了军营,除了营门口的兵卒,无人知晓。 靠近沙地之后便不能骑马,区别于之前探路兵卒的路线,二人步行来到最凶险的风沙口。 此时风弱,细散的黄沙只飘飞在地面寸余高的位置,但举目四望,茫茫荒漠已足够让人心生畏惧。 将加了特殊毒料的香囊交给轩辕北辰,冷清儿将口鼻蒙了起来。 “带好了,走散后我可以通过香囊找到你。” 将东西妥善收进怀里,轩辕北辰率先迈步走了进去。 按计划,两人会在风沙最弱、便于观察之时分开探查,以此保证效率。 冷清儿抬脚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等入目所及皆是黄沙之后,她停了下来,慢慢闭上双眼。 此刻听觉和触觉变得敏锐,身周的风向渐渐明晰起来,那些风在绕着她打转,并且越来越快。 秀眉轻拧,她看向四周突然扬起来的沙幕。 这明显不是自然形成的风沙,那些风沙像是有自主意识,故意要让走进来的人迷失。 抬手按住口鼻上的白纱,她微微眯起双眸。 这荒漠里,大抵是被人布了法阵了。 回身看向轩辕北辰离开的方向,男人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黄沙也已经掩埋了他留下的所有痕迹。 苍茫的天地间,仿佛只有她一人存在,渺小又孤单。 还好她早有准备。 取出袖子中的拇指大笑的竹筒,拿掉上面的软木塞,她唤醒里面的小蛊虫。 小蛊虫才吃饱毒血没多久,半透偏白的短胖身子夹杂了丝丝血色,让它那一对绿豆眼看起来明显了一些。 “出来。”她将意思传达过去。 “又要做什么啊……” 小蛊虫才露头小身子就打晃。 “哎哎!哪里来的该死的妖风!险些将本虫刮走!别急着跑!有本事来打一架!” 依旧是懒懒散散又爱骂骂咧咧的模样,冷清儿屈起食指弹了一下它的脑袋,换来一阵大逆不道的言论。 “开了灵智不是让你天天想着噬主的!好好干活,不然饿死你!” “无良主人,强行给人家换破房子,还要奴役压榨婴幼虫做苦力……” 冷清儿沉默。 换“房子”是因为竹筒更便携好么…… 她无言的将自己的香囊凑过去,言简意赅,“找另一个。” 香囊上绣着蛊虫吐的毒丝,加上特殊的毒料,通常情况下它可以轻易感应到位置。 然而这一次过了许久,小蛊虫才开始哼哼唧唧的指引着冷清儿往某一个方向去。 那里风沙更大,她将竹筒盖好收进袖口。 “就是这里。” 冷清儿站在黄沙上,双唇微抿。 须臾,她蹲下身在脚前的沙丘上翻找起来,很快找到了轩辕北辰的那个香囊。 人呢? 贴身放着的香囊轻易是不会掉落的,而且这小锅大小的小沙丘更像是人刻意为之…… 突然,狂风骤起,沙尘枯枝一并飞起,盘旋成数个旋涡状的沙柱直上高空,看似狂乱,又似乎有规可寻。 眸光一凛,冷清儿足尖一点顺风而上,借着风势在半空停留片刻。 这里难道是…… 第132章 冒险入阵 运功再次往更高处腾起,冷清儿将地面上的情况尽收眼底。 那些漩涡状的沙柱绕着香囊发现的位置徘徊不近,像是在刻意回避这里。 片刻后风力变弱,她便随着许多沙尘一起,翩然落下。 这时候已经分辨不清楚方向了,四周皆是茫茫一片。 循着方才印进脑海的景象,冷清儿往小沙丘一侧走了几步,而后运功,试探性的将毒气散了出去。 毒气最初有些稀薄,薄雾轻烟一般萦绕在她的身周,不多时变得厚重,向着四处伸展蜿蜒,而后在正前方不远的位置,像是碰到什么阻隔一般,突然缩了回来。 而那一层“阻隔”因为被毒气侵蚀,显现出了一团黄雾状物。 走近那一人多高的黄雾,冷清儿将手伸了过去。 指尖仿佛穿透了什么界限。 她站在风沙渐停的沙漠中,身周风力微弱,而黄雾中的手掌却感受到了狂风席卷,似乎在咆哮着要撕碎她的皮肉。 黄雾里像是存在着另一个空间,或者说,通过黄雾可以去到另一个地方。 这时候她便确定了,掩埋香囊的地方就是阵眼,轩辕北辰大抵就是发现了这一点,才刻意将香囊留在那里,借此来提醒她。 至于他人去了哪里…… 冷清儿紧抿双唇收回手,凝视着眼前的一团黄雾。 她猜测轩辕北辰就在雾里,这是最大的可能。 此时风沙再一次开始呼啸,劲风吹得她衣决翻飞。 眼前的黄雾在这一刻生了变化,不再缥缈,而是变成了沙土流转其中的模样,就像是一面由沙土组成的硕大椭圆镜面。 再次伸手,指尖却无法像上次一样轻松穿透,其中的风竟然像是化作了实体,将她阻挡在外。 冷清儿按住险些被吹飞的面纱,垂下眸子若有所思。 显然荒漠中风起,便是法阵最强的时候,风弱,法阵便弱。 如今已经发现阵眼,看这团黄雾对毒气的反应,破阵应该不难。 但阵法破了以后,这团黄雾是否还存在?轩辕北辰会不会再也回不来? 良久,风势弱了下来。 冷清儿抬眸,将两只香囊收进怀里,利落迈步。 根本无需犹豫,若是破阵可能让轩辕北辰遇险,她便不破。 不管这黄雾之中究竟是什么模样,她都要进去找找他。 黄雾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她轻轻松松便跨了进去。 雾里是领一片天地。 狂风呼啸,像在怒吼,又似哀嚎,不说睁开双眸,便是呼吸都十足艰难。 脚下是比外面荒漠中更松软的沙土,站的久一点,足尖便会慢慢陷进去, 半弯下身喘息着,冷清儿双目紧闭,只凭借直觉走一步退半步的艰难前行。 她将脸上的面纱死死按着,防止狂风中肆虐的沙土钻进口鼻。 又走了许久,风弱了下来,片刻后,她像是走进了一个全新的地方,风彻底没有了,四周静悄悄的。 抬手拂去眼周的沙土,冷清儿摘下面纱,睁眼打量四周。 这处地方也是一片沙漠,但区别于之前的风沙口,四周多了许多巨大的怪石,入目所及之处只让人觉得平静。 ——无狂风无沙浪,所有沙土都像被驯化的宠物,乖乖伏在地上。 只不过,平静之余总有隐约细微的窸窣声响,那声音无规律可循,像是暗处有什么东西在伺机而动。 冷清儿放慢脚步,警惕观察身周,顺手将袖中竹筒取出来打开。 小蛊虫探出脑袋左看右看,而后赶紧将圆圆的小脑袋缩了回去。 “快盖上盖子!本虫没睡够!” 这就是四周有危险的意思了,不然以它的性子,有出来的机会它巴不得永远不回去。 将竹筒翻过在掌心磕了两下,小蛊虫便摔了出来,然后又骂骂咧咧说了许多大逆不道的言论。 冷清儿懒得和幼齿小宠计较,只将自己的意思传达过去。 “能不能感应到香囊残留的气味?” 小蛊虫开始并不愿意,一边嘴硬,一边试图往自家主人衣服头发里钻,只想寻求庇护。 最后冷清儿不耐烦起来,屈起食指弹了它的屁屁,它这才哼哼唧唧,爬到她的肩头仰起头左右探探,然后摇了摇脑袋。 进了黄雾中,却失了方向,身周又危机四伏…… 冷清儿蹙着眉头,在一块大石边稍微思索一阵,然后又往前走了几步。 感觉到发丝间的轻颤,她失笑,“还说自己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大蛊,啧啧……” “你竟敢蔑视本虫!你等着!” 小蛊虫颤巍巍的从她发丝间露头,“香囊在那边!” 顺着它指明的方向,冷清儿将信将疑的走了几步。 四周此时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脚底踩上软沙的细微声响。 越走越觉得不对,冷清儿起了疑心。 “你如果敢骗我,我就把你丢去喂我的鬼头蛊。” “我我我!不要啊呜呜呜,那家伙那么丑,丑到本虫之前都不愿意吃它,主人怎么能让它吃掉我呜呜呜。” 冷清儿面色一沉,这家伙竟然敢说谎了,它刚刚竟然是为了面子和她吹牛! 一把将小蛊虫捉下来塞回竹筒,冷清儿将一颗毒丸捏碎一起丢了进去。 “主人你这是要谋杀亲虫!” “让你反复经历蜕皮的痛罢了,这期间好好反思!” 利落将木塞塞好,隔绝了小蛊虫所有的哀嚎。 再不教训,只怕真的想造反了。 蛊虫用不上,就只能另想它法。 冷清儿思索一瞬,开始低头细细观察起地面来。 此处无风,若是轩辕北辰走过,应该会留下痕迹。 这虽然是个笨办法,但总比无头苍蝇似的乱转强。 才走了没几步,冷清儿突然停下脚步,她直起身将心弦拉近紧,眸光在周围扫视。 ——四周若有若无的窸窣声响,变大了,并且伴随着沙粒摩擦滑动的声音。 她的视线最终停留在不远处的几块巨石上,下一刻,双眸微眯。 石头后源源不断涌出黑色的小点,远了像是蚂蚁,近了便看清那是一只一只的毒蝎,个个高昂着尾针,随时准备取人性命。 就说那声响似曾相识,她怎么忘了,蝎群行进时,便会发出那样的声音。 第133章 寻死路 密密麻麻的沙漠毒蝎由远及近,看得人头皮发麻。 然而见到一直藏在暗处的东西露头后,冷清儿反而松了一口气。 她还当是什么厉害玩意,不说她,随便一个毒谷人,早八百年便将蝎子玩腻了。 而另一个方向的更远处,出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他们借着大石掩护,悄悄朝着冷清儿靠近。 看穿着就知道这二人出身蛮族。 他们身上胡乱围着兽皮,手臂腰腹缠了许多彩绳,把他们裹得像个粽子,兽皮之外只在胸口处套着一块粗糙的护心甲,破旧的不像样,上面的兽牙都残缺了。 “似乎是个年轻男子。”其中一个人猫着腰探头探脑,开口时嗓音粗放。 他鼻子生的异常肥大,活像是在脸中间镶了颗大头蒜,说话间鼻翼不断嗡动。 另一个人跪趴在沙地上,扒着石头边缘往外瞧了一眼,收回身子时下巴上的小胡子颤了两下,“是个女子,男人有那么细的腰?只是穿着男人衣衫罢了。” 大鼻子不认同他的说法,“说不定男人就是有那么细的腰呢。” “你看她那副样貌,头发蓬乱都那样好看,那就不是男人能长出来的脸。”小胡子直摇头,坚持己见。 又将身子探出去看了两眼,眼见那黑压压一片毒蝎愈来愈近,小胡子难免有些感慨,面上露出几分怜悯。 “她被蝎子包围了,一个弱女子就这么被毒死也太惨了,她爹娘要是知道了,该有多伤心啊。” 大鼻子拉一拉小胡子,“你别把头伸出去那么多,会被发现的!” 冷清儿确实已经发现了暗处有人的气息,甚至分辨出来了大致位置。 正是因为察觉有人靠近,她才打消了直接将蝎子尽数毒杀的想法。 将眸光从自己右前侧收回,她收起了已经凝聚在掌心的毒气,然后装作惊慌失措的模样,拔腿往藏着人的石头跑去。 而那群毒蝎,登时便改变了行进路线,跟着冷清儿往那边去。 “她怎么跑出来了!?” “她怎么跑过来了?!” 大鼻子和小胡子同时惊呼,立刻慌了神。 两人完全没有想到那人能在被沙漠毒蝎包围的情况下跑出来,更没想到她会将蝎子引过来。 他们只是蛮族中最不起眼的两个小喽啰,根本处理不了那些可怕的毒蝎。 也正是因为这样,刚才小胡子起了恻隐之心的时候,才只能束手无策的叹息。 大鼻子先跳起来,他厚厚的手掌拍在小胡子后背,“快跑啊!被蝎子蛰了会死的!你忘了亚辉是怎么死的了吗?!”说完已经拔腿跑了。 亚辉是不小心被蝎子毒死的同族兄弟,小胡子永远都没办法忘记他凄惨的死状。 他大吼一声,“跑!”立即就想跟上去。 冷清儿见石头后面果然窜出来两个人,一看就知道是蛮子,且瞧着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她转转眼珠,心里有了新的主意。 在阵法中遇到蛮族探子,这不就明摆了告诉她,这荒漠中的风沙,和蛮族脱不了干系么。 既然这样,她就得想方设法从这两人身上多知道些事情。 她开始放软了声音呼救,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救命啊,我不想死,求你不要丢下我!救救我啊,这些虫子好可怕!” 比大鼻子落后一步的小胡子听闻这一把娇美的嗓音,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看,像是被蛊惑一般,他那步子便迈不动了。 搜肠刮肚一番,他竟是想不出该用什么词句来形容那女子的美貌。 这样的女子,死在这里不免过于可惜了。他想。 “你个傻货!愣着干嘛!这时候还有心情看别人!”大鼻子脚下不停,边跑边回头骂他。 然而小胡子已经不理会他了,他直接回身往回跑。 大鼻子目瞪口呆,完全无法理解他的做法,“喂!你疯了吗!” 他脚下顿了一瞬,而后骂了一句脏话自己跑了。 折返回去的小胡子抓着冷清儿的手腕撒腿狂奔。 只是慢了一点点罢了,他只要拉着人比之前再跑快一点,就一定能逃脱毒蝎的包围的。 但冷清儿不打算给他跑快一些的机会。 “哎呦!”她脚下踉踉跄跄,自己没有真的摔倒,却扯得小胡子连连趔趄。 这样一来,逃跑速度自然慢了下来。 小胡子急的一身汗,奈何就是跑不快,两人跌跌撞撞,步伐越来越慢。 眼见一部分毒蝎已经要越过他们,小胡子吓得几乎要当场尿裤子。 他心里挣扎片刻,突然撒了手。 能救人自然好,但是救不了也不能怪他啊,毕竟他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见他准备独自跑路,冷清儿忙用脚尖挑起一缕细沙运气挥洒过去。 那沙子打中了小胡子的膝盖,让他立时直挺挺跪了下去。 这一变故打了他个错手不及,膝头一阵风他却摔倒了?! 他恐怕这辈子也想不明白逃生路上这要命的一跪是怎么回事。 等他一脸莫名的爬起来,便只能眼睁睁看着蝎群将去路彻底拦截。 冷清儿捧着面纱遮住眼角,佯装因惊慌失措而落泪。 如果小胡子有闲心瞧身后女子一眼,很容易便能发现她在装哭,但他目前没有这个心思。 “死定了,这下死定了……”他双手按住头两侧,嘴里叽里咕噜的开始呢喃。 蝎群在两人周围形成了一个黑色圆环,并且不断涌动着往中心缩小,将他们严严实实的困在其中。 小胡子满目惶然的转头四顾,有些绝望的后退两步,心中满是悔恨。 他刚刚一定是鬼迷心窍了才会选择去救个陌生女人,如果有机会重来一次,他一定会紧紧跟着鼻子逃命。 这下好了,他要提前去见亚辉了…… 毒蝎开始尝试着发起攻击,几只领头的高扬着尾针先冲着小胡子而去。 “我不想死!” 眼看蝎子到了近前,小胡子高叫一声,一咬牙将手边的“弱女子”狠狠推向蝎子。 冷清儿心中冷笑不已,顺势摔倒在地,按进沙子里的手心源源不断的释放毒气。 原本来势汹汹的蝎群立刻便收起尾针如潮水一般退去,眨眼便逃了个干净。 第134章 深入敌营 冷清儿不动声色的将手掌从沙子里收回来,装作害怕的样子,一脸惊恐的转动眼珠左右张望,努力将自己不停轻颤的身子缩成一团。 窸窸窣窣的声响很快彻底消失,蝎群一只都没有留下,且明显跑了很远,。 无风的广阔沙地,再次恢复死一般的寂静。 小胡子两眼发直的站在原地,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场梦。 那些毒蝎,这么容易就离开了? 为什么? 通常蝎群只要出现,群起而攻之之后那必定是要死人的,难道是因为那女子突然摔倒在地吓到了蝎群? 他只知道沙漠毒蝎可怖,却从不知道这么容易便能被吓退。 真的是被吓退的么? 若不是,又会是因为什么呢? 劫后余生,他后知后觉的打了个激灵。 不管是因为什么,总之,他的命保住了。 想起自己方才将别人推出去的行为,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还瘫坐在地上的人。 女子像是惊吓过度,这会儿整个人都木愣愣的,就那么缩手缩脚的坐着,除了鸦羽一般的眼睫在微微颤动,身体像是彻底僵住了。 就像满是裂纹即将破碎的瓷器,她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动人心魄的脆弱感。 小胡子觉得胸口发闷。 他刚刚是怎么忍心将她推出去的呢? 察觉到小胡子含着愧疚的目光,冷清儿心下冷笑,十分不耻他之前的所作所为。 他突如其来的愧疚和悔恨比草还贱。 若换个寻常女子,这会儿只怕是已经死透了。 而且,方才那种情况,他真以为那些蝎子毒死她之后会放过他? 推她出来替死也不过是让他多活片刻罢了。 真是愚昧天真的可笑。 不过转念一想,就是因为这男人愚昧天真,所以才好诱哄拿捏。 她佯装回神,短促的叫了一声,猛地往后缩了一下身子,而这一动作,正好让系带松散的一只长靴从脚上滑落。 光洁的一小节脚踝在暗黄沙地的衬托下白的扎眼,小胡子的目光立时便被吸引了过去。 紧跟着,他就微微睁大了眼睛,盯着那上面仿佛白锦落珠一般的点点暗红。 那凝成珠子滑落的是鲜血,周围的白皙肌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透出淡淡的紫黑…… 她被毒蝎蜇到了! 好在只是被蜇了一下,还有救! 转头再一次确认四周没有任何危险了,小胡子赶忙凑上前去,“你你、你还能不能走路?我带你回去治伤!” 冷清儿闻声抬眸,面上神情怯怯的,心里却有些讶异。 自己竟然能将蛮子的话听懂个大概? 那些字词听起来有些像是蒙古语,但许多咬字又不太一样。 “你起来走走试试?”小胡子明白了她听不懂,边说边比划。 他先是坐在地上,然后指指自己的双腿,起身走了两步,最后再指指冷清儿受伤的那条腿。 冷清儿抿着嘴唇缓缓摇了摇头。 小胡子不知道她摇头是在表示听不懂还是不能走路,于是他直接过去在她面前蹲下,拍拍自己后背。 “我背你回去治伤。”虽然清楚对方大概听不懂,但他还是说了一句。 冷清儿想了想,没有拒绝,佯装艰难的撑着身子趴到了他的背上。 见女子明白自己的意思,小胡子松了口气,起身背着她往自己营地的方向走去。 他走得很快,步伐矫健,没多久那些巨石便不见了,周围变成了和法阵外类似的荒漠,一望无际,满目黄沙,只不过依旧平静无风。 又走了一阵,冷清儿耳尖微动,抬眸看向不远处的沙丘。 有人来了。 不多时,沙丘后走上来几个大汉,打头的就是之前逃跑的大鼻子。 原来他是回去叫人了? “你还活着啊!真是太好了!”他一上来就想拥抱小胡子。 后者轻轻将身上背着的人放下,扬起手臂和来人大力相拥。 “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的!”小胡子热泪盈眶。 “我想着,你就算是不幸死了,我也要领人把你的尸体带回去,让你能和家人团聚!” 大鼻子不断拍打着小胡子的后背,满脸失而复得的欣喜。 “有你这样的兄弟,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小胡子被他说得心头酸热。 二人兄弟情深,历经生死后心中情感骤然爆发,相拥着说了许久心里话,直把一边的冷清儿听得一身鸡皮疙瘩。 又听了几句,她不得不轻咳两声,将沉浸在浓浓兄弟情中的二人惊醒。 “她被蝎子蛰伤了,我们得带她回营地治伤。” 小胡子松开大鼻子,向着他和一旁耐心等候的几人解释。 出乎冷清儿预料,那些人竟是想也不想的便同意了。 他们难道没有任何顾虑么? 若是放在边城的守军大营,别说一个陌生女子受了伤,即便是重伤濒死,怕是也会排查许久才会被准许入营。 而那些排查,基本都不会通过。 毕竟在两军交战期间,身份不明便等于身份可疑。 怀着满心疑惑,冷清儿被小胡子背回了蛮子的营地。 说是营地,其实就是在绿洲附近的村庄旁边,临时搭起来的一些简陋帐篷,瞧着就四处漏风,周围连个站岗放哨的都没有。 冷清儿远远瞧着,先是愣了一瞬,而后心头浮上的疑问越来越多。 “阿大,这是今天大家给的粮食。葛翁病了,要是寻到新水源,记得先紧着他家送一些。” 一位老妇人身上裹着破衣麻布凑到大鼻子跟前,浑浊的老眼望着自己手上捧着的粮食袋子。 里面草根树皮什么都有,就是不见什么像样的谷物。 大鼻子将东西接过来,“知道了达婆,您转告葛翁,仗快打完了,让他一天天不要胡思乱想,省的老是病歪歪的。” “哎哎,你们去呀,我回去了。”老妇人佝偻着身子离开。 冷清儿顺着她离开的方向望去,入目所及是几座土石垒成的、火柴盒似的房子,有些连门板都没有,只用枯枝在门口横着。 她眉心慢慢蹙起,心头有些沉重。 再看看另一边的简陋营帐,她不由得怀疑自己此刻是不是真的身处蛮子大营。 这与她想象的境况,未免差距过大。 第135章 疑点重重 “这一天一天哄下去,啥时候是个头啊。”等老妇人彻底走远,小胡子突然出声。 其余几人闻言都没有说话。 谁都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半晌,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开口,语调中含着宣之不尽的忧愁。 “这次新水源又没有找到,眼见绿洲快要干涸了,我们总有一天会渴死的,就算不渴死,也会饿死,周围的沙兔都绝迹了……” 小胡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出声:“不能不打仗么?不打仗了我们就可以专心去寻找水源和吃的了。” 这句话以后,彻底没有人再开口。 气氛变得沉重,忧愁在空气中不断蔓延。 冷清儿在小胡子背上趴着,安静的仿佛不存在。 原本她一直在留心观察四周,想找到轩辕北辰到过此处的痕迹,但痕迹没找到,却无意间听到了上面那些话。 只不过,这些蛮子口中所说是真的吗? 水源稀缺,缺衣少食,没有谋生手段……军队的口粮全靠族人你一口我一口的节省下来供给…… 蛮族生存环境这样艰辛,倒是有足够的理由侵犯边城。 但是他们抢来的美人粮食呢?金银珠宝呢? 她亲眼看到的,只是一个在战乱中苦苦对抗饥饿和干渴的绝望族群。 和传说中的穷凶极恶、凶残狠厉岂止不像,根本就全然不同。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错漏…… 轻轻叹息一声,冷清儿暂时收起一些烦乱思绪。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到轩辕北辰。 至于其他真相,只能徐徐探究。 小胡子听闻身后人的一声叹,还以为她在担忧自己的伤势。 于是他抬头冲着大鼻子开口:“我想先回趟家,营地那边你替我说一声,我晚些时候再去回话。” 他们营里的每个人,外出归来都必须要去禀报一路上的见闻和经历。 “好嘞,你只管去。”大鼻子瞧一眼自家兄弟身后一直低垂着眉眼病恹恹的女子,点了点头。 带着个女人回营地,确实不太妥当。 小胡子的家同样是火柴盒一样的土石房子,好一些的是门框上有完好的门板,还用石头围出来个小院子。 一进门,小胡子也顾不得安置冷清儿,率先去了正中间的小屋子。 屋子里只开了扇通风透气的小窗,所以光线昏暗,最角落简陋的木板床上躺着一位老妇人,头上包裹着难辨颜色的头巾。 冷清儿一眼便能瞧出来,那老妇人病了,且病的很重,奄奄一息的模样仿佛随时就会丢下一切脱离凡尘。 小胡子冲床上人喊了声“阿妈”。 冷清儿轻轻挣动了一下,小胡子便将她放了下来,她依着门框,看小胡子走近蹲下趴在床边。 “阿妈,我回来了,一路上都很平安,也没有饿肚子,现在不是风季,外面的风沙很小,一点也不用害怕。” 床上的老妇人虚弱极了,但还是勉强抬起手碰了碰他的脸,开口时的声音沧桑低哑,不凝神几乎听不见。 “回来就好,我就怕你一去不回。” 小胡子闻言安慰了几句。 原来,这就是他怕死的理由——家里有个等待他平安归来的病重老母亲。 心里有些唏嘘惆怅,也没了心情继续装柔弱,冷清儿转身往院子里去。 院子真就是石头圈出来的一块空地,不说布置,便是多余的东西都没有几件。 此刻有风,墙边的几根野草晃了晃,柔韧但没什么生机。 小胡子很快出来,去隔壁屋子牵了个女人走过来,两人姿态亲昵,明显是夫妇关系。 女人穿着粗布衣裳,头上盘了两条粗长的辫子,长相和小胡子一样平凡,也和小胡子差不多高,眸子细细长长,笑不笑的都不见眼睛。 “她真好看,就像水湾里的月亮一样,你一说是燕国的女子,我就知道她一定很美丽。” “是嘞。好安吉,辛苦你帮她裹伤,然后给阿妈喂些草种,我先去营地回话。” 小胡子说完摸摸妻子的脸,急匆匆离开。 叫安吉的女人冲冷清儿友善的笑笑,过来拉她在屋门边的大石头上坐下。 “阿郎说你被蝎子咬了,不碍事的,只要不是被整群的蝎子围攻,就有的治。”她说着安慰的话,也不管别人能不能听懂。 说完以后将冷清儿的脚踝抬起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也不嫌脏,直接用袖子帮她蹭了蹭脚上的沙土,然后麻利的将伤口包扎好。 冷清儿微侧着脸看她,心情十足复杂。 她原先还当小胡子没有认出她是燕国人,所以蛮族人这样对待她一个陌生的弱女子尚且还算合情合理。 但听方才夫妻俩的对话,他们分明就是知道她来自哪里…… 为何在燕国人人憎恶、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蛮子,对待燕国子民却没有一丝芥蒂? 只是因为本性淳朴善良,纯真好客么? 她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 腿被轻轻放下,冷清儿听到安吉问:“你要不要去屋子里睡一会儿?我听阿郎说你受到了惊吓。” 冷清儿偏了偏头,装出一副茫然不解的神情。 安吉了然,明白她是听不懂。 她指指屋里,将双掌合起来放在耳侧,然后又指了指冷清儿。 点一点头,冷清儿起身笑着欠了欠身子,然后往屋里去。 她举手投足间的贵气让安吉微微红了脸,心中不禁再一次感慨:她真好看呀。 夫妇两人的屋子和老妇人的差不多,只放着简陋的床和桌椅,墙一侧开了一扇小小的窗子。 冷清儿进去之后盯着墙上挂着的兔子头骨出神,没多久听到安吉在说话。 她走过去,背靠两间屋子之间的隔墙听了起来。 “阿郎怎么背了个姑娘?”老妇人声音低弱。 “是路上救下来的燕国女子。” “是吗……会不会是和那个年轻男人一起的?都是被蝎子伤了。” 冷清儿神情一动,不自觉挺直了身子。 “不知道呀,那女子听不懂我们说话,问也不好问。” 又过了一阵,老妇人像是吃了几口东西,含糊着继续开口:“那男人被安置在葛翁家了?” “在族长家呢……阿妈安心养病,回头我让阿郎问问。” 第136章 蛮族族长 隔壁屋子的婆媳二人又闲聊了两句,冷清儿没有心思再听。 看来得想办法去一趟族长家,她觉得她们口中的“年轻男人”大抵就是轩辕北辰。 毕竟目前发现法阵并走进去的可能就他和自己两个人。 她在简陋的床边坐下,低头思索起来。 没一会,便听院子里“吱呀”一声,紧跟着小胡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安吉,我们回来了!” 我们? 冷清儿起身,透过那扇小窗往院子里看。 小胡子手上提着一个水囊,身后跟着大鼻子,看他们的神情,应该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她微微偏了偏头。 这两人难道是亲兄弟?单从样貌来看倒是不像。 安吉听见声音很快从老妇人的屋子里出来,“嘘——阿妈刚睡下。” 说完回身把有些破损的木板门合上,然后往前走了两步,指指院子一角,“你们快去吃些东西。” 大鼻子饿极了,闻言点点头,抬脚直接往院子角落的小棚子走去,想来那里应该是厨房。 小胡子却是不急着吃东西,他拿起水囊晃了晃,满面欢喜,“安吉,看呐,上面知道阿妈病重,赏赐我们家半袋水。” “这可真是太好了。” 安吉上去小心接住捧在手上,也跟着笑起来。 冷清儿收回目光,心下叹息,那水囊并不大,半袋子水不过也就四五口,他们就这样高兴。 蛮族的日子,过得实在艰难。 独自在房间待了一会儿,冷清儿主动走了出去。 她已经想到法子让他们带她去族长家了。 才到院子里,就见安吉捧着什么东西过来,瞧着应该是吃食,不过黄绿黏糊的一团,她分辨不出究竟是什么。 “客人,不要乱跑,吃些东西,阿郎一会儿要带你去族长家治伤,毒蝎的伤只有族长能治。” 安吉习惯性的开口,说完才想起来这个燕国女子听不懂他们的话。 但这句话她不知道怎么比划,最后只能腾出一只手,指指冷清儿的腿。 后者依旧是一脸不解的样子,心里却是一喜。 安吉说的话正合她心意,她倒是不用再费力设计去族长家里。 拒绝了安吉手中的食物,她在院子里找了一块能晒到日光的石头安静坐下。 土墙、枯树、黄沙,苍白的天光下,神情冷淡的貌美女子成了荒芜之地一抹迷人的风景。 安吉有些看呆了,回神后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脸,找小胡子去了。 感慨赞美话语很快从小棚子里传了出来。 冷清儿此刻没有再留心身周的事物,她轻轻摸上伤处,掌心拂过后,那里的红肿和黑紫便消了许多。 她是百毒不侵,但依旧会觉得疼痛不适,不过现如今她只能用毒功稍稍缓解一下肿痛,这伤她留着还有用。 小胡子和大鼻子很快吃完东西出来,带着冷清儿往族长家里去。 族长家位于更靠近绿洲的地方,比普通族人的条件好上许多,房屋盖的结实精美,虽然同样是用的土石,但模样更像燕国某些富户二三进制的院子,屋内还有整套的木制家具、瓷器摆件。 冷清儿跟着小胡子在厅内等了一会儿,才见厅门口走进来个肥头大耳绿豆眼的男人,瞧着很是富贵。 若不是知道他是蛮族族长,她还当来人是燕国某县的土地主。 “族长,这女子被沙漠毒蝎蛰了……” 不等小胡子说完,族长直接打断他,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冷清儿,面上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 “你们可以走了。” 小胡子闻言还想说什么,下一刻便被大鼻子拉着走了。 冷清儿看一眼族长那双闪烁着色欲的小眼睛,微抬起下巴偏过头,从鼻子里几不可查的哼了一声。 也并不是所有蛮族都淳朴善良,眼前这个肥胖男人,明显就不是个好东西。 然而她这一侧头,正巧露出一截细嫩透白的颈项。 那颈项光洁的仿佛挂不住目光,族长的视线一落上去,立刻便顺着脖颈往下滑,恨不得一滑到底时,却被碍事的领口阻拦。 他搓搓手掌,迈步走近冷清儿,淫邪的目光一直在她胸口流连。 这样美的相貌,不知道衣服下包裹着怎样一副身躯。 冷清儿十分嫌弃的看一眼族长仿佛怀胎五月的肚子,往一侧躲了两步,一眼都不想多看他。 不想族长一开口,便引得她不得不看向他。 “跟了我如何?做我的第八房小妾,以后你就是受人敬仰的八夫人。” 他说的是字正腔圆的中原话! 一个蛮族族长,为何有这样一口流利的中原话? 事情越发不对头,从她来到蛮族以后,心中的疑问便如海水涨潮一般,已经快要没过堤岸。 “八夫人?”她重复。 族长微闭双眼一脸陶醉,不仅人美,声音也是如此悦耳动听。 “不错,你会是我最宠爱的八夫人,我要和你夜夜笙歌……” 他说着就想抓住身前人的手。 冷清儿躲开他,压抑着心底的恶心。 她连大燕国皇子正妃都当的兴趣缺缺,会跑来给他区区一个族长做妾? 还是第八个…… 说要和她夜夜笙歌?他满脑子塞满的是猪大肠么? 族长看着娇弱美人躲闪,心里越发兴奋,一对小王八眼眨动的越发频繁。 “你若是不从,便只能等着被蝎毒折磨致死。”他威胁道。 冷清儿险些发笑,她打量着眼前不自量力的油腻男人,总觉得他不像蛮族人,倒像是中原的某些满口恶臭的垃圾男人。 见美人总算正眼看自己,族长以为是自己的威胁起了作用,便急急凑上去,想将人抱进怀里。 下一刻腹部就挨了重重一脚。 “你!”他往后踉跄几步摔坐在地,浑身的肥肉震颤了好几下。 惊怒的同时他抬起头来,却发现原本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美人,一瞬间眼神变得凌厉森寒,仿佛能将人一寸寸冻结。 “你、你是不想要命了!”他捂着肚子爬起来,怒吼出声的同时已经将一把椅子抓在了手里。 冷清儿哼笑,“不想要命的是你!” 话音落,族长眼睁睁看着对方轻轻一挥手,自己便浑身脱力,面条似的瘫软在地。 第137章 无名火 他拼尽全力的挣扎着要站起来,但最终也不过是徒劳蠕动了一下身子,看着丑陋又可笑。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族长眨眼间便出了一身冷汗,心中的恐惧丝丝缕缕的冒了出来。 此时此刻,眼前女子过分美丽的面容带上了一抹妖异,冷冷勾起的唇角仿佛淬了毒的银钩。 “我说了,找死的是你,我想杀你,轻而易举。” 冷清儿又往前迈了半步,瞧着地上人吓得直抖的面皮,忍不住嗤笑一声。 “你想同我夜夜笙歌?”她眨着眼睛刻意问,神情无辜,像个懵懂无知的豆蔻少女。 族长仿佛见了鬼一般,疯狂摇头。 凝聚在手上的毒气又浓郁一分,冷清儿换了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居高临下瞧了他一眼。 “还想继续纳妾么?” 族长突然捂着脖子呛咳起来,只觉得肺腑之间一片烧灼之感,咳着咳着,唇舌间一腥,下一刻便喷出一口血沫子。 “饶、命!女、女侠饶命啊!!” 他平生好享受、最惜命,见状几乎吓破了胆,也顾不得自己喘不上气,连忙断断续续的出声求饶。 女侠? 他怕不是以为她是哪里来的江湖术士? “蠢货。”冷清儿启唇骂了一句。 族长连声应是,只觉得喘息越来越艰难。 “女、女侠,饶命啊……”他继续哀求,若不是不能动,恨不得能立时跪下磕几个响头。 “想活命也不是不行,但你所有事情都要听我的。” “小的、命都在女侠手上,自然、都听、听你的。” 冷清儿听他这样断断续续回话听得心烦,干脆收了毒气。 “我问你,稍早一些时候送到这里来的男人呢?还在这里么?” 她担心轩辕北辰已经离开。 “啊?”族长替自己顺气的手一顿,而后半垂着脸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冷清儿用脚尖挑起他的脸,看了一眼他飘忽不定的眼珠子。 这是想蒙混过去不说实话了? 她收回脚眯起双眸,“我给过你机会了。”说完指尖冲着地上人的眉心隔空轻飘飘一点。 “啊!”族长骤然惨叫起来。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浑身剧痛,疼得他满地打滚。 “饶命啊!饶命啊!我说!我说!人就在内院!在内院!啊!” 杀猪似的惨叫又响了许久才渐渐停歇,这下族长老实了,乖乖带着人往内院去。 穿过两个极其隐蔽的小门,冷清儿站在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小院子里。 她没有急着往里走,而是在门边打量了一番。 如果说前厅还有几分蛮族建筑的样子,这内院却全然是中原大宅的缩小版了。 放眼望去,回廊上每隔一段路竟还有人守着,不出意外应该都是族长亲信。 除了亲信,还有不少丫鬟打扮的女子,个个貌美如花,身段窈窕。 看一眼始终垂头候着的油腻男人,冷清儿淡声开口:“带路。” 沿路走过的小窗不时飘来脂粉香,隐约还能听到女子在小声说话,有蛮族话,也有中原话。 脚下跟着族长往前走,她心中思索不断。 这族长居然能在贫瘠的沙漠弄出这样一个地方,还养了一群侍妾丫鬟。 还有,他为何要将轩辕北辰和丫鬟美妾们放在一起?还藏得这样深? 他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思索未果时,前路突然被阻。 “族长~”甜腻的声音惹冷清儿轻轻拧眉。 来人是族长七个小妾之一,几年前为了荣华富贵主动爬上族长的床。 “冬儿?你来做什么?” 族长不想当着小妾失了脸面,一开口就有想打发人走的意思。 “族长~这位姐姐她是谁呀……” 冬儿忽闪着眼睫,娇声问道,语气中透出一丝未遮掩好的酸意。 “你先下去!”族长不耐烦的推了她一下。 喜新厌旧的臭男人!不用问都知道,他身边的一定是新纳的小妾! 冬儿在心中冷哼,但还是乖乖让到了一边。 而等冷清儿即将从她面前走过时,她突然在暗中将脚伸了出去。 她心想:这贱人最好是一摔摔花了脸,再不能勾引男人! 冷清儿瞧见她的小动作,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而后狠狠对着那只脚踩了下去。 她在脚底灌注了内力,这一下犹如猛地砸上去一块巨石,冬儿尖叫一声,神情都扭曲了,抱着脚尖不住蹦跳,头上的钗环掉了一地。 “害人终害己。”冷清儿抿着嘴唇笑。 她这句话一出口,族长立时便明白冬儿暗地里想做什么。 他赶忙厉声呵斥,“蠢娘们!你想死别拉上我!立刻给我滚!回去以后三天不许吃饭!一个月不准出来!滚!” “族长……”冬儿龇牙咧嘴忍着疼想装可怜。 族长直接反手给了她一巴掌,“滚!” 冬儿眼泪瞬间爬了满脸,但族长几乎等同于她的衣食父母,她根本不敢多说一个字,只能捂着脸、瘸着脚一跳一跳的跑了,模样狼狈极了。 冷清儿厌恶的看着族长,神情不虞。 “就在前面了,小的继续给女侠领路。” 族长头上出了层冷汗,生怕对方因为小妾刁难他,说完赶紧小跑两步和身后的煞神多拉开些距离。 他至今都想不清楚这貌美近妖的女子是怎么做到伤人于无形,自然忌惮害怕的不行。 又走了一阵,族长在一扇红木门前停了下来,他也不多话,只是指指里面示意到了,而后将门口让了出来。 门才推开一条缝隙,冷清儿便浑身一僵,面色骤然冷了下来。 ——屋内,轩辕北辰只着里衣坐在圆桌边上,一名容貌艳丽的女子正亲手将饭菜往他嘴里喂。 那女子此刻微微倾着身子,两人膝盖碰着膝盖,看起来亲近极了。 才到了族长家多久,他便寻着乐子了?当真是艳福不浅啊! 心中腾起一股无名火,冷清儿立时便想掉头离开。 可笑她还涉险找他,只怕这献王殿下并非回不去,而是乐不思蜀了! 但才转身她又冷静了下来。 不对,轩辕北辰不是沉迷女色之人。 她又转回身仔细瞧了瞧,而后看到了男人紧绷的下颌,还有放在桌上攥紧的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138章 美男计 他显然并不喜欢这样的“艳福”,甚至可能很想一把将凑过来的女人推开,就像当初用掌风打退冷霜一样。 “小女被抢来月余了,那族长非逼我做他的第八房小妾……难得碰上公子还能说上两句伤心话。”那艳丽女子开口,眼睫轻颤,楚楚可怜。 轩辕北辰随口道:“竟这样悲惨么。” “小女命苦……” 冷清儿听了两句,眉心轻拧,索性一把将门完全推开。 说的净是些没什么内容的废话,难道她要站在外面等他们聊到尽兴? 屋里的两个人立时往门口看过来。 轩辕北辰看清来人后心里就是一惊,有些不自然的将身子挪开一点。 大意了,他方才竟是没有留心屋外的动静? 好在没说什么不该说的。 喂饭的艳丽女子看到生人先是疑惑地偏了偏头,而后留意到了门边的肥胖男人。 “族长。” 她连忙放下碗勺站起身来,屈膝恭恭敬敬的行礼。 冷清儿留意到,那女子行的是中原礼,倒是和她方才说的话符合。 淡淡看女子一眼后,她便抬脚去到轩辕北辰身边,神色自然的将手搭在他肩头。 一直绷着身子的男人这才渐渐放松下来。 他垂眸看着肩上莹润的指尖,心中莫名又浮现些许失落。 若是换做正常夫妇,见到方才那副场景,她应该是要拈酸吃醋的罢。 族长见那煞神找到男人之后便不再理会自己,心想这又是个沉迷男色的肤浅女子,一时间心中的惧怕竟散去许多,甚至还多了几分不屑和忿忿。 他那双小眼在桌边男子那俊美的脸上转过一转,突然拽过艳丽女子,狠狠捏住了她的下巴。 “巧儿,伺候这位爷可还伺候的高兴?我看你是彻底忘了谁是这里的主子了?!” 被掐着下巴的人艰难摇头,有些难堪的闭上眼睛。 冷清儿看不得这样的情景,但现如今不是管闲事的时候。 “滚出去!”她冷声开口。 睁开眼睛,巧儿有些讶异的看一眼发号施令的人,而后迟疑着看向族长。 在这里作威作福的土皇帝,会听这个女子的话? “何必说话这么难听呢?”族长觉得下不来台。 之前没什么人的情况下受胁迫也就算了,现如今当着他小妾的面,那煞神竟是一点脸面都不给他留! “滚!”冷清儿有话要问轩辕北辰,没有一丁点儿心思和他扯皮。 族长看着一脸厌恶轻蔑的绝色女子,面色阴晴不定。 奇耻大辱!简直是奇耻大辱! 若不是中了她的毒,若不是拿不住她,他一定…… “我这就出去……”说完拽着巧儿快步离开,还将门帮她带上,关的比之前还严实。 族长带着人也没有走远,就在院儿里守着。 他现在可不能让屋里的人随便跑了。 其实他将门关上不为别的,只因他也有话要问巧儿。 “怎么样了?” 他此刻又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只用眼尾眉梢看人。 巧儿还没有从惊讶中回神,虽然面上不显露什么,心中却开始好奇方才那女子的身份。 那女子和屋里的公子,虽然没有过多的眼神肢体交流,但总让人觉得她们之间很是亲昵。 “问你话呢!”族长不敢拔高声音,只能不甚耐烦的用手推了巧儿一下。 后者连忙垂着头答话,声音压得低低的,“……我、我并没有套出来那位公子的话。” “没用的东西!” “啪”的一声,巧儿的脸被打的偏了过去,短促的尖叫被她压碎在喉咙里。 族长一巴掌打下去还觉得不解恨,“这么一点事都做不好!养你有什么用!” 巧儿没有出声,任由眼前肥胖丑陋的男人拿她撒气,低垂在胸前的脸上,一双满是愤恨的眸子泛着泠泠冷光。 屋内。 “你真是太胡来了。”冷清儿先出声指责。 轩辕北辰抓住她将要收回去的手,拉她在自己面前坐下。 膝头相触,冷清儿想起了方才在门缝里看到的那一幕,下意识的别开身子。 心烦意乱的她,忽略了自己一直被男人握在掌心的手。 “我知道你一定会明白我。” 轩辕北辰一直绷着的唇角弯出一抹笑意,就像是坚冰消融,同方才她进屋前对比,仿佛换了一个人。 冷清儿对此毫无察觉,在她看来,他面对她一向如此。 “那都只是猜测,你就不担心贸贸然单独行动出什么意外?”她拧着眉。 “出了意外,你也会找到我。”男人说的笃定。 “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是最蠢的!” 这是她根据亲身经历得出的结论! 若是她没有碰到蛮族人呢?她会花费多久才能找到蛮族营地? 她又要怎样才能查出来他在族长家里? “冥冥之中,自由天定,我只是相信你……” 很平淡的一句话,却听得冷清儿心头鼓噪,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继续说了下去,“……所以你也要相信我,我有足够的实力保全自己。” 冷清儿抿抿唇,也不想计较他是怎么将话题扯到这里的,只点头道:“好……相信你,看在你目前还全须全尾生龙活虎的份上。” 她方才一进屋便观察过了,他面色正常衣衫整洁。 随手拿起桌上的点心啃了一小口,她静静听他说话。 “若不是装作中毒,我还没有这么快接触到这里,你不觉得蛮族还有这个族长,都有些奇怪么?” 她自然发觉了,何止奇怪,简直是疑点重重。 三两口将有些干硬的点心吃完,她直接问,“你发现了什么?” 轻轻捏了捏她柔若无骨的手,轩辕北辰微微挑起眉梢,神情像是在邀功,“我探明了俘虏的关押地。” 冷清儿眸光微动,蛮子的俘虏,那不就是燕国同胞? “只不过,知道这条情报的代价是要带巧儿离开这里。” 正要夸赞他的冷清儿一怔,心里那团无名火瞬间消失干净。 “辛苦我家夫君,竟都用上美男计了,哈哈。” 她心知不是什么美男计,只是交换条件罢了,但此刻联想他之前忍着厌恶接受陌生女子喂饭的情形,只觉得莫名好笑。 第139章 真是晦气 “清儿……”轩辕北辰面色微沉。 他知道她并不是在嘲笑他,但比起笑容,他似乎更想看到她发怒,更甚至想她借着这个由头和他闹上一闹,即便不合时宜。 冷清儿见好就收,轻轻舔一下唇角,她转了转眼珠。 “其实并不需要交换条件,那个巧儿既然是被抢进这里的,那也算是俘虏,所以等我们救出所有俘虏,她自然也可以重获自由。” 轩辕北辰已经不想再讨论这件事,淡淡应了一声之后扯开了话题。 “我瞧你面色不对,可是受了什么伤?” 他这么一说,冷清儿才想起来自己身上的蝎毒。 她不甚在意,“倒也没什么,不过是故意纵着蝎子蛰了我一下。”说着指指脚下。 顺着她双膝看下去,轩辕北辰这才留意到她光裸的脚踝,眉心瞬间就蹙了起来。 他知道毒对她造成不了多大伤害,但是……她就这样一路过来族长家? 有没有……被别的男人看? “……清儿这是打算再嫁?” 冷清儿望着男人墨一般黑的面色,虽然觉得没有必要向他解释什么,但想了想她还是开了口。 “谁敢跟你献王爷抢老婆?再说了,站着的时候衣摆都遮掩着呢,更何况,我只丢了鞋子,袜子还在呀?放心,这里没人知道我是谁,皇家脸面还在。” 她以为他是为了所谓的“皇家脸面”? 轩辕北辰几乎要气笑了,“榆木疙瘩!” 他说着就想伸手去捏她脸颊泄泄愤,才抬手腕子就被她挡住了,而后就见她神色一变,立刻反手扣紧了他的手腕。 这时候再缩手已经来不及了。 “你不是说你是假装中毒?!”冷清儿抬起眼睫,眸光幽幽。 探过脉之后,他身子什么状况根本瞒不过她。 他分明有中毒的迹象,只不过毒性被什么东西压制着,所以面上才一点不显,不然,她打从一进门就能一眼看出来不妥。 在这荒芜的沙漠里,根本就没有药材能将他身上的毒性压制下去,即便是有什么灵丹妙药,也做不到这样难以察觉的效果,事到如今,她只能联想到宝盒。 “关于宝盒,你真的没有什么要向我坦白的?”她摔开他的手,“方才你还要我相信你?你让我如何相信你?” 她有一种被人玩弄在股掌之间的感觉,这让她回忆起了很多不愉快的经历。 瞧着她神色轩辕北辰便知道情况不妙,他连忙握住她的手安抚,“清儿,我向你保证,此行回去之后,我一定将这件事的原委一五一十的告知你。” 冷清儿抽手站起来,面上收起了所有表情,“俘虏关在哪里?” 心下一松,轩辕北辰跟着起身,“清儿等我片刻。” 他去将外袍穿好,然后找出一双崭新的靴子来。 “原是族长替我准备的,肯定不太合脚,但聊胜于无。”他说着蹲下身,瞧着是想亲自替她换上。 “你……”冷清儿不太自在的后退一步,弯腰拿过靴子自己换上。 他这个举动在现代还不算什么,在古代她怕折寿。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悄悄泛红的耳尖出卖了她。 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的毒谷之主,此刻竟是因为别人要替她穿靴而不好意思了。 那鞋子她穿着像船一样,好在她可以运气,也不必担心行走费力或是磕绊摔跤。 再次起身后她也不看等着她的男人,径自去拉开房门。 才将足尖探出去,便被数根泛着寒光的长枪逼了回来。 轩辕北辰立刻上前将她拉至身后护着。 凝眸打量,他发现这些士兵不像寻常蛮军,更不像府兵。 同样扫视房门外的一群士兵后,冷清儿将目光放在了人群后的肥胖男人身上。 “怎么样?如今你总算知道,到底是谁在找死了罢?” 族长拨开人群迈着八字步上前,之前被恐惧碾灭的淫邪目光再度亮了起来。 “哼哼,你在我身上下的毒我已经解了,没想到罢,识相的还不速速求饶?” 冷清儿冷哼,眸子里依旧是满满的轻蔑,“是没想到,天底下还有人这样上赶着找死的。” “别嘴硬了,只怕心里已经吓得想哭了罢,嘿嘿,小美人,乖乖从了我,我会不计前嫌留你一命,还会用尽浑身解数疼爱你的。”族长说完仰头笑了两声,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就凭你?也敢垂涎我的人?”轩辕北辰语调森寒危险,无视那些长枪又往前迈了一步。 “敢动我的夫人,便是死路一条!” 他身周气势逼人,所有士兵都不自觉的举着武器后退半步。 族长圆盘似的胖脸一颤,一脸扫兴,“这样的美人竟是早早嫁为人妇?真是可惜,不是完璧之身,玩起来有什么意思。” 说完还嘟囔,“竟是险些捡了个二手的破鞋,真是晦气!” 这话说得足够恶心,冷清儿神色更冷。 “我也觉得可惜,你这样的渣滓居然是个人,便是那圈里的猪粪,也要比你好闻些,不小心见过你,真是晦气!” 人群中不知是谁没有忍住,“噗嗤”笑了一声。 “你说什么?!”族长当众受辱,立时恼羞成怒。 这女人胁迫他在前,辱骂他在后,真是死不足惜! 他快速挥动蒲扇似的手掌,圆鼓鼓的脸颊泛着油腻的光,“快!你们快上!给我将这二人都杀了!我要你们先把那胆大包天的女人戳成筛子!挂在沙漠里做旗帜!我要所有人都知道!得罪我是什么下场!” 话音落,一名士兵立刻就举着长枪刺了过去。 但眨眼,他手中的长枪便被轩辕北辰收缴,跟着枪尖调转,飞快扫过士兵喉间。 涌出来的热血瞬间喷溅泼洒一地,吓得周围士兵浑身一震。 但还是有胆大的上前。 “我说过!动她者!死!” 轩辕北辰重重踹开扑上来的另一名士兵,那士兵倒地便是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 族长满面狰狞,疯了一般厉声咆哮,“杀!杀!一起上!谁剁下他们的头颅重重有重赏!!” 士兵一股脑涌上,轩辕北辰立时运功准备以一敌多,但紧跟着胸口一闷,立时便吐出一口血来! 第140章 万蚁钻心 窒闷之后是一阵钻心的剧痛,跟着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层黑雾,头脑昏沉之间竟是什么也看不见了。 冷清儿神情一变,完全没有想到这个节骨眼儿上会突生变故。 她原本只打算作壁上观,甚至连双手都背在身后,根本没想着需要自己出手。 此时此刻运功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能先伸手将身前的人往后一拽,让他和几杆长枪拉开短短半步距离。 但这一举动也不过是拖延了片刻。 她挺身而出想要将死死按住胸口的男人护在身后,但两人身形差距较大,她才将身子从他右边侧出去,近处一名狡猾的士兵便在眨眼之间将长枪刺向他的左侧肋下。 左侧肋下有许多重要脏器,若是伤到了,以当前的医疗水平,轩辕北辰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了! 情急之下,她立即探身过去,准备徒手接下那锋利的枪尖。 但有人比她更快。 ——从士兵包围卧房之后便没有再露过面的巧儿不知道从哪里突然窜了出来。 只见人影一晃,轻微的“噗嗤”声之后,她便捂着腹部摔落在地。 趁这个空档,冷清儿连忙运功将毒气凝成细针,挥手嗖嗖嗖甩了出去。 扑上来的士兵眨眼之间便倒了一大片,各个无声无息瘫软在地,不知是死是活。 族长癫狂的吼叫声戛然而止,望着冷清儿的眼神仿佛在看着什么骇人的鬼魅。 这女子为何能在一夕之间杀了这么多人?! 她究竟是人是鬼!? “你!你究竟是何人!?” 他两股战战,浑身抖如筛糠,腿一软摔坐在地,恐惧仿佛蛆虫,密密麻麻钻啃着他的身心。 冷清儿蹙眉看一眼地上受伤的巧儿,没有理会族长,手指飞快探过轩辕北辰的腕脉。 奇怪的是,他方才明明一脸痛楚的呕血,此刻观脉象却是无甚大碍,除了知道他眼下有些脱力外,什么都探不出来。 她若有所思的将目光放到族长身上。 “知道我为何没有立刻杀了你么?” 族长猜测是自己对她还有用处,于是赶忙克制住浑身的寒战,咬牙磕头求饶,“女侠,女菩萨,神仙姑奶奶,求您饶了小的,小的之后保证什么都听你的!” 冷清儿充耳不闻,“因为我不想你死的太痛快。” 说完依旧像之前一样,抬手对着族长的眉心隔空轻轻一点,之后便不再看他。 族长起先吓得一缩脖子,但却发觉没有任何难受之感,他便天真的以为对方只是在吓唬他,实际上是打算放过他。 他往卧房方向膝行几步,准备做足了谄媚的戏。 但双眼才弯起来,他突然神情一僵,整个身子便不受控制的倒了下去。 很快,他眉目变得狰狞,眼球充血鼓凸如金鱼一般,手脚在地上不规律的抽动起来。 他觉得痒,好似浑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在尖叫着痒。 那种痒深入骨髓,让他恨不能挠破筋肉将骨头掏出来用刀刮、用斧劈。 但他双手动不了,更叫不出来,只能安安静静感受万蚁钻心之苦。 冷清儿喂了一颗随身带着的毒丸给轩辕北辰,而后扶着他先进屋坐下。 在男人恢复气力期间,她走出屋子抱着手臂看那肥虫一般的男人在地上徒劳挣扎。 她冷哼出声:“你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不说其他,单说这隐蔽小院儿里藏着的貌美丫鬟和小妾,都不知道因他受到过多少非人的折磨。 受伤倒地的巧儿此时抬起头来,看向族长的目光中除了快意,还带着许多专注,就好像这一刻,在她的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了那个将死的油腻男人。 族长又挣扎了片刻,面上痛苦、不甘、愤恨等等神色一一闪过,最后,他微微转动已经完全变为赤红色的眼珠,恨恨看向廊下趴着的巧儿。 那是他死前最后一眼。 而对上族长那双透着死气的眼睛,巧儿眼底有得意之色一闪而过。 他们二人的眼神交流悉数落在冷清儿眼里,后者的反应让她有些意外。 这女子自称是被族长抢来的小妾,还被他派来伺候另一个陌生男子,想必在这院子里前后受了不少委屈。 族长死后她不论是开心也好,痛快也罢,都比得意来的符合常理。 此刻,冷清儿才细细打量了一番容貌颇为艳丽的巧儿。 等看到在她脸上依旧红肿的掌印,以及她紧紧捂着还在不断渗血的腹部,她又将心里那丝丝缕缕的疑心压了下去。 或许就只是个大仇得报,喜不自禁的可怜人。 这么想着,心里倒是浮上了几分怜惜之情,她走近巧儿打算帮她看看伤。 横竖轩辕北辰还在调息,她无事可做的情况下顺手救个人也没有什么。 轻轻拉开巧儿的手,冷清儿瞧了一眼伤口,从袖中取出了一小袋毒草粉末,捻起一些慢慢撒了上去。 巧儿苍白着一张脸任她动作。 压抑的痛吟伴着“滋啦”声响起,伤口附近渐渐腾起细微的白烟。 冷清儿面不改色的看一眼那仿佛被火灼烧过的伤口,收好东西起身。 “伤口不深,未伤及要害,止了血便能活,只是很大概率会留疤痕。” 巧儿艰难点头,苦苦忍痛的她没有开口说话,只不过眼神里含了几分感激。 “清儿。” 轩辕北辰轻轻喘出一口气,总算能将身周的事物看得清清楚楚。 “你感觉如何?刚才为何会突然呕血?”冷清儿跨过门槛走进屋子。 男人起身摇了摇头,苦笑,“我这副身躯,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你可有受伤?”他边说边拉过她上下细细打量。 眼前漆黑脑内混沌期间,他听到有女子痛哼的声音,只不过有些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虚幻。 “我没事,替你受伤的是她。” 冷清儿有些不自在的挣开他搭在自己腰侧肩头的手,望向靠坐在柱子边的巧儿。 走过去道谢之后,轩辕北辰朗声开口:“说过要带你离开,我绝不会食言,回去之后,我会命人帮你好好治伤,再给你些金银傍身,保你余生无忧。” 巧儿十分感激的点点头,就着靠坐的姿势弯身开口:“谢过公子,巧儿会铭记于心的。” 第141章 发现端倪 “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我们便动身去营救俘虏。” 冷清儿对他准备如何答谢救命恩人没什么兴趣,心中只惦记着正事。 话音未落她已经走出了屋子,眸光落在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士兵身上。 轩辕北辰跟着她出来,试图从她的神情中找到一丝自己期望的情绪。 奈何无果。 “嗯?”察觉到男人的目光,冷清儿有些不解的偏了偏头,“还是你有别的事要做?” 轻叹一声,他答:“没有,我在想,我们对族长的宅子并不熟悉,只知道大概位置找起来可能会有些费力……” 他听巧儿说过,族长的宅子,远比看起来要大得多。 “唔。”冷清儿方才也在想类似的问题,不过她思索的是,巧儿作为被掳进族长家的人,提供的位置信息是否准确可靠。 她走出屋檐,在靠近院中的几个士兵身边打了个响指,脚边那几个原本不省人事的士兵下一刻便呲牙咧嘴的站了起来。 “我还当你将他们全都毒杀了。” 轩辕北辰又跟过去,神色自然的将她圈在臂弯里,而后刻意将身体的一部分重量压向她的肩头。 怀中人察觉后果然没有如往常一样避开他。 冷清儿斜睨他一眼,以为他是因为体力不支又不想在人前露怯,所以才找她撑着他。 非常时期,她就不和他计较了。 “我直接杀了的是那些胆子大并且对族长忠心听话的,后面这几个,族长命令士兵围攻我们的时候,他们只顾往后躲……” 她话没有说的太白,轩辕北辰听懂后微微颔首。 那几名苏醒过来的士兵战战兢兢的看着眼前的一对男女,神色惶惶,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你们是那人的亲卫?”冷清儿指指不远处死状狰狞的族长。 那几个士兵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最胆小的那个当场吓得尿了裤子。 “是……是的大人。” 他们陆陆续续小声回答。 “带我们去关押俘虏的地方。”轩辕北辰说完又威胁了一句:“不要耍花招。” 冷清儿闻言笑了笑,语气像是在说今日天气晴好。 “他们不敢耍花招的,我刚刚只不过是没有直接杀了他们,并不代表我没下毒呀。” 那几个胆小的士兵立刻被吓得开始求饶,纷纷表明自己家有妻儿老小,求她给条活路。 “想活命就乖乖带路!” “是、是!”几个人异口同声应了。 这时,巧儿捂着腹部挣扎着要站起来,“我同你们一起……” 冷清儿拧眉,“你伤成这样,还是在卧房歇着。” 她是有些怜惜她,但并不会因此信任她。 “去将人扶进去。”轩辕北辰直接冲几个士兵吩咐。 但不等走近,巧儿已经靠着柱子站了起来。 “我、我的伤不碍事,请务必让我和你们一起去!求求公子,求求姑娘!”她满面诚恳。 冷清儿打量着她,“你这伤通常都是失血过多致死,才止了血,你不怕路上稍有不慎伤口再次裂开么?再说了,我的毒粉只能暂时镇痛,如果半路疼起来,可没有人照顾你。” “谢姑娘提醒,小女子自己会小心的,若真的出了什么差错,也是小女子命该如此。” 巧儿说完后迈脚往院中走了两步,然后行了一礼,像是在借此证明自己身子真的无碍。 话说到这个份上,她竟还是执意要跟着。 冷清儿只能点头。 原以为这下便能出发了,谁知巧儿又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了轩辕北辰行面前。 “公子,便让巧儿跟着罢……” 模样艳丽的女子此刻面上失了血色,肌肤苍白如纸,瞧着多了几分弱柳扶风之态,端的是惹人怜爱的模样。 冷清儿面上神情不变,心里却有些不舒坦,觉得这个巧儿大可不必多此一举,轩辕北辰没有出声,那便是默许了的。 “夫人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轩辕北辰淡淡应了,说完便想拥着怀里人往外走。 “等等。” 拨开肩上的手让开身子,冷清儿突然走向族长的尸体。 她险些忘了确认一件事。 查看一番后,她眉心再次拧了起来。 这族长之前在前厅中的毒竟然真的解了…… 她原本还不怎么相信…… “清儿?” 迎上轩辕北辰问询的目光,她微一摇头。 等她想出些头绪之后,再和他讨论。 更何况,现在两人中间还站着一个巧儿。 原先还不觉得,此刻她却莫名觉得有些怪异。 这个巧儿,似乎有些奇怪。 脑海里闪过她替轩辕北辰喂饭、方才她特意走过来的模样,还有,她在知晓她已为人妇的情况下还坚持叫她“姑娘”…… 她靠近巧儿,微眯着一双美眸,语气再没有一丝客气。 “巧儿,你于我们来说,其实是个累赘,前路未知会遇到什么危险,我希望你不要拖了我们的后腿,若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只能将你抛弃……” “不要!不要!” 刻意带着恐吓的话语竟将巧儿吓得直接往轩辕北辰身后躲,好像面前靠近的不是人,而是个吃人的妖婆。 被当做避风港的男人侧了侧身避免和巧儿接触,而后微皱着眉迈步往冷清儿身边去。 眼底的失望一闪而过,巧儿忙垂下眸子开口:“小女子都明白,只要你们愿意带上我,其他一切都没关系。” 冷清儿没有忽略她眼底的那抹失望,她凝眸看着她,心中的异样感被无限放大。 这个巧儿有问题。 确认了心中的怀疑之后,她便不自觉的开始回忆所有的疑点。 肩头一沉,她知道是某个体虚的男人又靠了上来。 没好气的横他一眼,她由他去了。 “带路。”轩辕北辰吩咐,见几个士兵率先往院门口去,他便拥着怀中人跟了上去。 巧儿见状捂着腹部,忍痛追了上去。 转身的时候冷清儿心头一动。 或许方才轩辕北辰吐血并不是无缘无故的? 几个念头闪过,她立刻就想问问身边人,但话到嘴边她又咽了下去。 现在说出来也无济于事,猜测终究只是猜测。 当务之急是先救人,至于她心中的那些怀疑,等回去之后再细细查证也不迟。 第142章 另一座小院 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全数落在了轩辕北辰眼里。 他抿抿唇,微低下头轻声说:“清儿,可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要对我说?” 这样的声音太轻柔,仿佛带了几分安抚作用,冷清儿原本有些紧绷的肩颈放松了些。 “难以启齿倒也算不上,只是不合时宜,眼下还是救人要紧。” 轩辕北辰点点头,没有再多问。 她一向是心有成算之人,若真有极重要的事,她是不会刻意隐瞒的。 两人跟着那几个士兵穿过回廊、小门,转进了另一处院子。 这院子比之前巧儿住的那个还要大些,且装饰物更加华丽精美。 冷清儿看一眼屋檐下挂着的灯笼,视线顿在了其侧面描画精细的游鱼嬉戏图上。 类似的灯笼院里还挂了许多,与院内许多摆件相得益彰,但联想到宅子外面的满目黄沙,便让人觉得突兀。 轩辕北辰收回目光,顺着怀中人的视线看了几眼灯笼。 这整个院子的风格,根本就不似蛮族的粗狂热烈,反而是中原建筑特有的雅致考究。 单说放在院墙边的几个莲花水缸,虽然久未打理,其中的所有植物都已经枯死,但不难想想当初才布置好的样子。 “你们主子,便用这样的院子关押俘虏?”冷清儿生了疑。 她原以为这几个士兵会带她们去一个监狱,地牢之类的地方,谁想竟是到了这样一个小院。 这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关押“犯人”的地方,若说是养着什么闺阁小姐,倒还像一些。 领头的士兵赶忙回答:“这只是关押地点之一。” 他说着冲同伴招招手,而后几人散开,将院子里的房门通通打开。 几个门一开,冷清儿和轩辕北辰面色齐齐一变。 只见那些房门内都设了栅栏,像是牢门一般,而里面关着的,都是些柔弱娇小的女子,少则一人,最多的一个小小房间竟关着三四个人。 她们或坐或站,对于门开了没有一丝反应,像是对这样的查看习以为常。 “这些都是从俘虏中特意选出来关押在这里,等候族长挑选享用的……”领头士兵缩着脑袋讷讷出声。 “享用?”冷清儿重复,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那个脑满肠肥的畜生!还“挑选享用”?他这是将人当做什么了? 就那么毒死他真的是太便宜了!一把毒粉将他化成脓水都不解恨! 轩辕北辰面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他沉声道:“还不将人放了?!” 几个士兵连忙上去将每个房门内的木栅栏打开。 出乎意料的是,房内的那些女子见状只是走到门边犹豫的望着外面,有些甚至还害怕的离门远些,像是惧怕天光一般。 “你们做过什么?”冷清儿蹙眉询问,以最大的恶意揣度可能发生过的事情。 领头士兵像是有些难于启齿,迎上她冷森森的目光这才一五一十的告知了实情。 “起先总是有女人试图逃跑,所以族长就想了个法子……我们偶尔会故意打开门,谁出来便是一顿毒打,几次下来,便没有人敢轻易出来了……” 这时,走在最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巧儿开了口,“那畜生心性诡谲,他还特意命士兵用鞭子狠狠抽打,说是身上有鞭痕的美人,他更喜欢。” 冷清儿闻言眸光更沉,她走到院子中央,高声喊道:“都出来罢,族长已经死了,你们得救了!” 小小的议论声顿起。 “什么?!” “真的吗?不会又是骗我们的罢……” “我不想挨打了……真的好疼啊……” 有个胆大的女子率先迈步走了出来。 见她没有挨打,其余女子顿时住了口,短暂的静默后,院子里响起一片喜极而泣的声音。 “真的得救了!天神保佑!” “我可以回家了!终于可以回家了!” “家还在么……” 有人走出来拜谢冷清儿,“多谢女菩萨救命之恩!” 也有人上来便问:“我的家人也被抓了,他们得救了么?”问完又跪下磕头,“若没有的话,我知道他们被关在哪里,我求求你也救救他们!” “我也知道那个地方,我可以带你们去!求你们救救他们,他们太可怜了!蛮子简直不是人!” 大家都激动起来,跪下不断冲冷清儿叩头。 后者拧眉,“你们先起来,我们原本就是来救出所有同胞的。” 轩辕北辰上前将她带离那些女子,“想带路便一道走罢,但烦请克制自身,不要过分吵闹。” 小院儿里渐渐恢复了之前的安静。 “姐姐?!”一道迟疑的女音突然响起,几个女子身后突然走出一名模样出挑的女子,眸光直直盯着院门边站在暗处的巧儿。 看清楚巧儿面貌之后,那女子立即冲了过去,将人一把抱住,嘴里不断惊喜高喊:“姐姐!我终于见到你了!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巧儿慢慢抬手环住冲上来的人,叹息般的说了一句,“柔儿……” 被唤作“柔儿”的女子眼眶微红,“姐姐!你被带走之后我就后悔了,我一直在自责,我不该让你去的!” “不要自责,姐姐原本就应当要保护妹妹的,若我不主动献身,又怎么能有机会保全你?又如何能知道……”巧儿的话没有说完,像是微微有些哽咽。 柔儿不断摇头,“不,姐姐你总是护着我,这次应该换我保护姐姐的。” “别说了,现如今我们都得救了,许多事就不用再提了。”勾勾唇角,巧儿抬手摸摸面前人的头顶。 松开手,柔儿扶着姐姐的肩膀缓缓打量,“姐姐,你真的没事么?那个畜生打你没有?还是……”她突然惊呼一声,“呀!你这里是怎么回事?!” 她显然是看到了巧儿腹部的伤口。 “为救一人性命,受了点轻伤罢了。”巧儿说着将目光望向不远处的轩辕北辰。 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柔儿这才留意到那个挺拔英伟、俊美无俦的男子。 若不是看到姐姐,她一定会率先注意到那个男子。 他在一堆人里实在是过于打眼的存在。 收回目光,柔儿关切道:“这伤有没有大碍?” 第143章 过度揣度 巧儿摇摇头,“不必担心,那人的夫人已经帮我治过伤了。” 说着眸光微移,越过妹妹肩头,迎上了冷清儿那道情绪难辨的目光。 柔儿知道姐姐说的是谁。 不就是方才说她们得救了的那个貌美女子么,自以为救了人,就理所当然的接受所有人的跪拜,真当她自己是菩萨下凡么? 那施恩一样的态度,真真是让人看不惯…… 她没有回头再看,只絮絮说起话来,心中有许多彷徨委屈迫不及待的要向姐姐诉说 “那便好。姐姐你知道么……” 冷清儿并不知道自己被人恶意揣测,将姐妹两的对话听清楚后,目光十分随意的在那对女子身上停留一瞬。 单看相貌,确实柔儿更出众。 巧儿美则美矣,但艳丽的五官却不够精致,举手投足之间差了些自然流露的风情。 而那个柔儿,像珍珠,像玛瑙,珠圆玉润,骨相极好,顾盼之间便会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两相对比,若她是个重色之人,大抵也会更喜欢妹妹。 这一刻,她倒是有几分佩服那个巧儿,很少有人能够做到无怨无悔的为她人献身,即便那个人是自己的至亲。 然而,敬佩之情如清水一般在心间淡淡淌过,不留痕迹。 她很快调转眸光,准备吩咐人继续带路去救其他俘虏。 就如今的情况,她实在没有多余的空闲欣赏姐妹情深,同样也没有过多的心思去细细琢磨巧儿为人。 “清儿?”轩辕北辰见状却会错了意,还当她是触景伤情,想到了王都那位恨不得能让她生不如死的亲妹妹。 指尖轻轻抚过她的脸颊,他垂首同她耳语,嗓音低沉温柔,“你有我。” 温热的吐息拂过有些冰凉的耳廓,带来一阵麻痒。 恍惚间,他的双唇似乎也轻轻擦蹭过去。 压下心头的悸动,冷清儿伸出食指将他的脸慢慢拨开,“我并不是敏感易伤的娇弱女子,你还要我说几次?” 将身子站直,轩辕北辰听若未闻,正了正面色转头吩咐,“去下一个地方。” 和方才耳语之时相比,他声音冷淡的仿佛换了一个人。 冷清儿莫名觉得这男人在假装正经。 淡淡看他一眼,她走向院门口,出声提醒那对小话似乎永远也说不尽的姐妹,“没有时间耽搁了,有什么话,回去之后再说。” 她方才听士兵说,关押俘虏的地方距离族长家有些远,若是等到天色暗下来,不管是赶路还是救人,都多有不便。 尤其现在还带上了许多女子,还须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将所有人妥善保护好。 柔儿正说在兴头上,仿佛被人当头浇了一桶冷水,立刻就有些不快。 “你用这样颐指气使的态度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和姐姐是你的下人么?是不是你一开口所有人就必须俯首帖耳的听训啊?” 更何况她姐姐还救了这人夫君! 这满怀不满的质问来得莫名,却也不难猜出原由,无非就是觉得她没有陪着笑脸更温和些说话。 但她对待陌生人一贯如此,若是这样一句平常话都能伤到这个叫“柔儿”的小女子,那她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冷清儿神情越发冷淡,“将你心中那些狭隘的揣度和不该有的情绪收起来,人命关天的大事,请你理智些。” “你说我上不得台面?”柔儿生气起来。 说她狭隘?不就是隐隐指责她不识大体?不识大体的女子在夫家不就是上不得台面? 冷清儿神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什么时候说过?她怎么不知道? 这样的人简直无法沟通…… 没心情再去管这人心里有什么弯弯绕绕,她很干脆的抬脚往院外走。 一个无关紧要的神经病罢了。 见她直接走了,轩辕北辰连忙迈步追上。 那些获救的女子见状,一个个都欢欢喜喜的跟了上去。 对她们而言,眼下没有什么比自己保住性命,且亲人即将获救更开心的事情了。 原本人头攒动的院子,顷刻之间便只剩了两个人。 “柔儿,你最好不要对那女子无理。”巧儿轻声告诫妹妹。 即便不说别的,那女子身上的本事也不容小觑,方才是她不计较,若是真的追究起来,柔儿就算是多几条性命也不够她戏耍的。 柔儿心里不服气,但还是应了,而后老老实实挽着姐姐跟在众人后边。 俘虏关押的地方确实不近,出了族长的宅子,在茫茫沙漠中又走了一刻钟的功夫,才隐约见到房屋的轮廓。 这时候他们已经距离蛮族营地很远了,黄沙重重,一簇簇荆棘中,唯一的一处建筑物显得孤零零的,远远瞧着没有一丝生气。 冷清儿心中有些不安,不由得吩咐人加快脚步。 两人高的黄色土墙很快近在眼前,上半部分几乎被荆棘包裹,想来是为了防止俘虏翻墙逃跑。 轩辕北辰四下打量一番,“竟是比绿洲附近的屋子还要破败。” 这房子甚至连顶盖都没有,似乎除了四面刻意加高的土墙,便没有任何其余的部分,很难想象墙内是什么模样。 正巧这时,一位巡逻士兵迈着闲散的步伐转过墙脚。 等看清正门不远处的一众人后,他嘴里叼着的干草立时便吓得掉在了沙地上。 “来人!来人啊!”他高声叫喊起来,下一刻便举起长枪对准了打头的一男一女。 只不过他战战兢兢叫了半天,却迟迟不肯靠近。 冷清儿暂时未做任何动作,只冷眼瞧着那人。 她就是要让放哨的把所有人看守士兵全叫出来,她才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也省的她破门而入了。 不算稠密的脚步声在墙内响起,很快正门的破木板被人从里面打开。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打头冲出来的士兵叽里咕噜嚷嚷起来,言未尽,便觉得眼前一花,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扑倒。 一个两个……冲出来的士兵无一例外,未来得及反应便纷纷瘫软在地。 最后只剩下了那端着长枪的巡逻士兵,他大叫一声丢下武器便要逃跑,可两步之后同样倒地不起。 他若是不叫喊出声,冷清儿险些忘了料理他。 第144章 关押之地 被救的那些女子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冷清儿不打算杀这些看守,只看衣着,这些人大多数应该只是普通士兵,留着说不定之后有用。 “你们去将那几个面朝下的翻过来,别闷死了。”她吩咐。 领路的几个士兵对视一眼,眼底都闪过几丝讶异。 他们原以为这过分貌美的女子就是个杀人如麻的武林高手,根本不会对自己的族人有什么恻隐之心,现在看来倒也不全是。 士兵照着吩咐动作期间,冷清儿迈步走进了高窄的门框。 才看清眼前的场景,她脚步就是一顿,紧跟着进来的轩辕北辰眸光一凝,眉心也皱了起来。 院子里就是普通的沙地,没什么稀奇,让两人齐齐拧眉的是那些被关押的俘虏。 他们像牲口一样被荆棘和栅栏圈在院子一角,或躺或坐,对于有人进来都没有什么反应。 走近两步,冷清儿将那些俘虏看得更加清楚。 地上的人大多是老弱病残。 为数不多的几个男人这时候才察觉有人靠近,纷纷抬起有些迷蒙额眼睛,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反应。 冷清儿心中升腾起火气,族长那个畜生,根本不将这些俘虏当人看! ——几个男人全被铁链拴住脖子,一起困在角落里。 那链子很短,男人们别说反抗,便是站直了多走两步都很是艰难。 有几人的衣衫瞧着根本就不像寒冬腊月穿的,单薄得很,像是很早便被掳来,关押至今。 “啊!” 身后的一声尖叫惊得冷清儿猛地回头。 才进院子的女子指着另一边的墙角尖叫不止。 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冷清儿面色一沉,大步走了过去。 那个角落趴着几个人,虽然隐隐觉得不像活人,她还是上前查探了一番,双唇抿得死紧。 最后她还是无奈摇头,“没救了。” 那几个人瘦的皮包骨,肤色青紫,分明就是冻死或者饿死的! 那个该死的畜生! 轻轻握住她攥起来的拳头,轩辕北辰眼角透出几分凌厉,“我们能做的,就是将事情调查清楚,还他们一个公道。” “娘!”又是一声尖叫,一名女子推开人群冲了上来,中途一个踉跄跪趴在地,她顾不得疼痛,急急爬过去抱起地上的一具尸体,等拂开尸体脸上散乱的头发之后,承受不住的崩溃大哭。 陆续又响起了几声哭喊,都是那些找到亲人的女子,她们哽咽着呼喊亲人,而被连胜呼唤的人,却再也没有办法给出任何回应。 凄惨的哭声中,剩余的女子皆是面露惊慌,连忙凑去栅栏边,焦急的往里张望,不留神手被荆棘刺破也顾不得理会。 几个带路兵卒看得心生不忍,连忙上去将栅栏打开,并用武器将上面的荆棘扫落,帮着那些女子找起人来。 “都是你们!如果没有你们!我娘也不会死!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们!” 最开始痛哭的那名女子突然冲了过来,揪着一名士兵的领子不断摇晃。 那怒红了的杏眼里,充斥着浓郁的怨恨和绝望。 “我……”被揪住的士兵原本想解释,但说了一个字之后就垂下双手任由女子发泄怨愤,神情中多了几分颓丧。 冷清儿没有过去制止的意思,助纣为虐的人,便是被苦主拿刀杀了也是活该。 最后是巧儿上去拉住了那名发了狂的女子,将她带到一边低声劝慰。 “这里是所有俘虏了对么?”没有再理会那边的情况,冷清儿问近前的士兵,声音透着些冷冽。 “是,是……”其余几名带路士兵回话时头都不敢抬,生怕对上一些怨恨或责难的目光。 轩辕北辰走近几名俘虏端详片刻,沉声道:“这些人神志都有些不太清醒,须得尽快带回去救治。” “你们先带着她们,”他指指那些女子,“还有这些俘虏回族长宅子。” 带路的几个士兵连声应是,其中一个叽里咕噜说了一串话,一部分人听后面露不解。 边城百姓基本都会些蛮语,但如果蛮子说的太快太多,理解起来就会有些吃力。 冷清儿看过去,“我知道你们作为亲卫都会中原话,对着我们不要再说蛮语,而且,说了让你们先送人回去,你们就乖乖离开,至于身上的毒,若有必要我会替你们解开。” 那蛮族人说了许多话,无非就是鼓起勇气要她帮他们解毒,并且再三强调自己是受族长胁迫才做了坏事。 听出她言语里的警告和威胁,那些士兵不敢耽搁,立时便准备动身回宅子。 他们和那些女子一起,或背或扶,将俘虏带出了院子,很快身影便消失在黄沙之中。 “跟我来。”见人都走了,冷清儿带着轩辕北辰到了院子外面。 运功后挥一挥衣袖,她静等那些守卫士兵醒来。 “清儿为何要支开那些女子?”轩辕北辰问。 冷清儿远眺众人离去的方向,“我自然有我的考量。” 说是支开那些女子,不如说是支开那个巧儿。 她不知道会从这些守卫口中问出些什么,所以要提前将可疑之人请离。 微微抿了抿唇,轩辕北辰没有说话,只是深深望着身前女子。 守卫很快全部苏醒,起身之后各个如临大敌一般瞪着冷清儿。 吃过一次教训,他们都不敢再轻易上前。 “都听得懂中原话。”她问。 见对面那些人犹豫着点头,她继续开口:“你们可知道那些被带走的女子是去做什么了么?” 守卫面面相觑。 “她们都被带去族长的宅子等候他挑选享用。” “什么?!”有一名守卫失声叫了出来,显然很是震惊。 但很快,他的面容又缓和下来,像是自言自语似的,“活该,他们是杀人的强盗。” “你真的觉得那些任你们鱼肉的老弱病残是强盗?”冷清儿反问,眸子里含着讥讽。 她猜的不错,这些守卫都是些憨厚老实没什么城府的,显然是被族长蒙骗了。 “达西,我之前就说不对……”之前的巡逻士兵出声。 守卫们闻言面上闪过不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陷入了沉思。 第145章 水落石出 “不,不能……”有人喃喃,想继续自欺欺人,但瞧见同伴们的神情之后,渐渐变了脸色,“……那、那我们成了什么了啊?” “族长说葛翁家的小子就是被那些人杀了……尸体我们都看了……” “族长……说谎了?” “我们、我们……” “我们见死不救……我们杀人了……”巡逻士兵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好似在上面看到了鲜血。 很明显,他想到了那些被随意丢弃在院子角落的尸体。 看着他们一个个神情怔忪的样子,冷清儿适时开口:“不要再蒙骗自己了,你们的族长,就是个虚伪的畜生,他一直在欺骗利用你们!” 守卫们浑身一震,惶然抬头看着眼前一脸轻蔑厌恶的女子,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沉默着,他们想起了许多。 他们从小到大都知道,族人要团结,要听族长的话,才能将日子过好,但现如今,他们已经快要活不下去了。 难道真的是族长…… 他们知道族长住的宅子有多华丽,也知道族长家里有喝不完的水,吃不完的粮食。 但他们从没有深想,因为原本族里所有的东西都是要让族长先享用。 原来是这样。 以前没有细想过的事情,此刻在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居然是这样…… 可是没有了族长,他们以后听谁的呢? “念在你们是受人欺瞒,只要你们听从我的安排,将族长的恶行散播给族人,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甚至你们全族的日子都会得到改善。” “真的么?!我们会有水和吃的?!”巡逻士兵猛地抬头。 “会。” 又是一阵沉默,守卫们对视一眼,神色坚定起来。 “我们愿意服从你的安排!” 冷清儿轻叹一声,转身往来路去。 即便是事情有了眉目,也不能让她的心情多几分轻松。 “先回绿洲罢。”轩辕北辰吩咐完之后,紧随那背影有些落寞的女子而去。 不久,他们回到了族长宅子,那些守卫立即便往营地方向去,打算按吩咐通知大家族里暗中发生的这些乌糟事。 先行回来的俘虏已经安排妥当,暂时都住进了之前关押女子的小院儿,喂了些热水之后许多人已经渐渐缓过神来。 “公子,小女子有事要说。”巧儿这时找了过来。 轩辕北辰点点头,示意她开口。 “我知道族长书房在何处,之前伺候他的时候,我看到过一些书信,一定对你们有用。”她说的笃定,跟着过来的柔儿却是一脸茫然。 “带我们去。”冷清儿抬手示意她带路,换来柔儿不甚友善的一瞥。 回了她一眼,冷清儿便没有再理她,被轩辕北辰拥着往书房去。 族长的书房比想象中小许多,布置也十分简单,乍一看并没有什么不妥,除了光线过于幽暗。 巧儿熟门熟路的找出火折子将烛灯点亮,而后将墙上的几幅字画干净利落的扯了下来。 随着机关被触动,字画后面的墙上,出现了一个个极为隐蔽的暗格,在没有打开的情况下,凑近了仔细瞧也很难发现。 将暗格内所有木匣子全部拿到桌案上,巧儿半垂着头拉着妹妹退到一边。 冷清儿看了半盏茶的功夫,胸口的起伏渐渐明显。 她压下火气,迎上轩辕北辰看过来的目光,将手里的信纸攥成了一团。 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句:“两个狼狈为奸的狗东西!为一己私欲将边城搞得战乱不断、民不聊生!” 信件是族长和边城里长私下里往来的证据,上面记录了两人是如何密谋计划,再着手实施,最后从战乱中获利。 那些所谓的蛮族“烧杀抢掠”,都是他们特意安排的,所有得到的钱财粮食都进了族长和里长的腰包。 她总算明白为何边城之乱屡平不止,有这样一个里长,欺上瞒下,与族长里应外合,大开方便之门,这“乱”如何能平?! 最令人发指的是,两人的“合作关系”,竟是长达十年之久。 轩辕北辰一张脸冷若寒霜,回忆道:“我最初到边城的时候,就察觉那个里长不对!” 他简单将之前里长一家的怪异之处一一告知冷清儿。 才说完,巧儿上前开了口:“我们家便是因为知道了里长的阴谋,才被他设计,让蛮子“掳”了过来,不管是生是死,他就是想让我们永远也回不去!”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面上是十足的愤恨,但她身后的柔儿却是一脸茫然,甚至还拧眉疑惑地叫了声“姐姐”,像是对她说的话毫不知情。 冷清儿眸子微微眯了眯,视线在那对姐妹的脸上一一划过,然后若有所思的垂下眼睫,随手整理起桌上的那些信件。 “这些都是重要的证据,以后回去复命需要用到。” 她声音不大不小,像是在自言自语,说完后用余光暗自观察着两姐妹的反应。 巧儿闻言眼珠动了一下,露出凝神思索的样子,但面上神情不变。 她身后的柔儿则没有什么奇怪的反应,只是不停看向自己的姐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像是没又留意她说的话。 “边乱的事情既然弄清楚了,我们当务之急是先将那些俘虏送回家,至于其他的,晚些再说。” 冷清儿闻言点点头,跟着轩辕北辰出了书房,吩咐人将俘虏带上准备离开。 才出族长家门,就见门外未满了蛮族族人。 他们面上神色各异,有怀疑,有忿忿,也有茫然,想来是听闻那些守卫传播开的消息,都跑来求证了。 小胡子也在其中,他看向自己救回来的女子,上前几步替族人问:“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他指指那些守卫。 “看到这些俘虏,你们还有什么不相信的?”冷清儿回。 她用的是蛮族话,虽然说的磕绊,却让所有蛮族人都听懂了。 “你听得懂!”小胡子一脸惊讶,而后看向她身后陆陆续续被人搀扶着出来的俘虏。 那些俘虏身上几乎都带着伤,有的甚至还不清醒,只低声呢喃着“水”、“冷”等零星字词。 瞧清楚他们凄惨的模样,所有蛮族人都惊呆了。 第146章 说服投诚 这一刻,似乎什么也不需要再多问,那些守卫告诉他们的话,无疑都是真的。 小胡子嘴唇嗡动几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又看了看那些被人搀扶着的俘虏,脸上慢慢浮现一丝歉疚。 将台阶下一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轩辕北辰上前一步负手而立,不再收着周身气势。 “你们和他们一样,皆因这场阴谋而受害,既然现在祸首之一已死,只要你们愿意投诚,过往一切都不再追究。” 他说的也是蛮语,话中的意思与冷清儿在关押地许诺守卫的那些相同,之前便已经想清楚的守卫士兵立时便高呼:“我们愿意投诚!” 其余蛮族人见状有些犹豫的面面相觑。 投诚几乎是将所有身家性命都交到别人手中,而那个“别人”,他们并不了解,若这人心术不正,他们岂不是又认了另一个“族长”? 像是能看出来他们在担心什么,轩辕北辰再次开口,“若是只言片语不能让你们信服,那便加上这两样东西!” 他从怀中掏出献王令牌和边城守军兵符。 在场的每一个人,至少可以认出其中一样是什么东西。 “你是献王殿下?!” “边军兵符?!” “嗡”一下议论声起,很快又安静下去。 小胡子上前仰着头看了看,再回神就见宅子门前那群女子已经悉数跪了下去。 巧儿和柔儿也在其中,两人都低垂着脑袋,面上一片震惊之色。 “本王许诺,投诚之后会尽力帮扶你们,助你们尽快脱离这样缺水缺粮的困境。” 堂堂大燕国的王爷,此话一出意味着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我们有救了?” “只要不用再打仗,怎么样都好!” “阿妈的病是不是有救了?!” 对于蛮族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安定富足的日子更重要的了,若非不得已,根本没有人想要抛下妻儿老小,提着头颅上战场冲杀。 此时此刻,再没有人犹豫不决,蛮族所有人纷纷下跪,叩谢眼前身形挺拔、字句铿锵的男子。 “你们绝不会为了今日的决定而后悔。”轩辕北辰变相向所有人保证。 冷清儿早已退到一边,依着门框全程旁观,眸光淡淡落在那气势全开的男人身上,眼底是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欣赏。 见他话音落后回头看向自己,这才收回眸光走到他身边。 至此,她的身份不用多说,众人也知道非富即贵。 能伴着一位王爷出生入死、发号施令的女子,任谁都不敢轻易得罪。 小胡子此刻已经没有心思去纠结,之前冷清儿佯装听不懂蛮语骗他们的事情了,他只在心内不断猜测着她的身份。 而在那登对尊贵的一男一女身后,有为数不多的几个知情者,心里清楚那两人是夫妇关系。 其中就包括柔儿,此刻她心中是又悔又怕。 第一眼她就觉得那俊美出尘的男子气度不凡,不似寻常人家的公子少爷,她当时怎么就没有大着胆子猜想一下更尊贵的身份呢? 最糟糕的是,那个趾高气扬的女子竟是献王妃! 她之前对她出言不逊,岂不是早早就将人给得罪了?若之后追究起来,她可如何担待得起呀。 抬头看看轩辕北辰的背影,柔儿心中思索起来。 若是在献王爷面前挽回了形象,得他青眼相看,说不定他之后会护着自己? 她在这边胡思乱想,那边冷清儿已经安排起了之后的一些事宜。 目光落在小胡子身上,她缓声开口:“眼看今日天色已晚,我们不便带着大家离开,明日你带着你族士兵,同我们去一趟边城……” 不等她继续说下去,柔儿从她身后走了出来,她将双手放在腹间,动作姿态仿佛一个大家闺秀。 “贵人说得对,一会儿回去你们须得尽快将自己所有的东西收拾好,明日随我们一起回边城,相信王爷会将你们妥善安置好的,作为边城百姓,小女子也会略尽绵力,尽快让城里人接纳你们。” 她自以为这番话说的得体大气,十分替他人着想,会引来一片称赞和附和声。 不想听懂了的几个士兵将这些话传达给族人后,大家脸上的神情却称不上愉悦。 商量一阵后,其中一个守卫士兵上前举拳放在胸口行礼,“首先我代表族人感谢姑娘好意,但这里是生我们养我们的家乡,我们并不打算背井离乡跟着你们去别地生活,如果去了,我们就会永远失去我们的家。” “可我是为了你们好啊,这里根本就不适合住人,你们都已经要活不下去了!”柔儿不死心。 眼前这些蛮族人简直是脑袋有问题,放着更美丽富饶的地方不去,非要守着这片荒芜贫瘠的沙漠等死? 守卫士兵摇摇头退回去和自己的族人站在了一起。 柔儿还想再说,巧儿连忙上前将她拉回去,看着她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姐姐!” 偷眼瞧一眼周围人的脸色,巧儿重重扯她一下垂下头,“你别说了。” “我们说的投诚,不是要背弃我们的家乡,变成中原人。”小胡子舔舔干裂起皮的嘴唇,鼓起勇气上前强调。 其余蛮族人则是纷纷后退一步,像是要同其他人划清关系。 冷清儿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觉得那个柔儿简直就是个帮倒忙的白痴。 对上身边男人的视线,他心里显然也是这么觉得。 她只好重新开口解释一遍,“我们说的投诚原也不是那个意思,我们主要目的是止战、平乱,顺便帮你们重建家园,无意逼迫你们背离家乡。” 守卫士兵将信将疑,“真的?” 冷清儿无奈,“我之前说的,便是要你们安排士兵和我们走一趟,至于是真只假,明日你们便能知道了。” 若是没有那个柔儿多嘴,蛮族人根本不会生疑,她也不用再解释这么多…… “先各自回去罢,明日一早,我会命人去叫你们。”轩辕北辰淡声开口,声音不大,但十分有信服力。 毕竟他的身份和手里的权利在那里摆着。 很快,宅子外面的人便散了,又做了一番安排,他带着冷清儿回到宅子。 第147章 离开荒漠 云高风怒号,卷起沙尘无数,放眼不见来去路。 茫茫黄沙之中,起伏的沙丘上渐渐出现一队骆驼,后面跟着一长串的人,摇摇晃晃行进赶路。 冷清儿和轩辕北辰同骑一匹骆驼,前者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肩膀。 “我倒是没有想到,蛮族会愿意用他们的宝贝骆驼帮我们的代步工具。” 她从小胡子口中得知,骆驼在他们族里被奉为神明,往常都会被藏在绿洲最隐蔽之处悉心照顾,除非遇上黑沙暴,否则不会轻易动用。 “他们看到了希望,所以想表表诚意罢了。” 低沉的男音响在耳边,风来不及吹散的男人气息,悉数萦绕在冷清儿身周。 她抿抿唇轻声开口:“你说你之后重新派了人守着边城城门?那些人可靠么?” 轩辕北辰明白她担心什么,“那个里长心思是多,但并不多聪明,而且城楼上守着的是宇文拓亲自带出来的人,跟了他许多年,轻易策反不了。宇文拓为人是浮躁混账了些,但于大事上,尚算靠谱。” “倒难得听你夸赞什么人。”冷清儿轻笑两声。 虽然这夸赞听起来并不怎么悦耳。 身后男人微微侧了下头,尖尖的下颌若有似无的蹭过她的耳廓。 “我从不吝啬夸赞你,清儿竟是一次也不记得?” “唔。” 这……一时倒是真的想不起来。 将面纱往上拉了拉,她没有再说话。 有蛮族人带路,走出荒漠并不难,又走了一会儿,风沙后便隐约出现了城郭的轮廓,远远望去有些虚幻,如海市蜃楼一般。 等出了沙漠,小胡子便带着大鼻子将缰绳解了,那些骆驼便慢吞吞挪着步子走了,眨眼消失不见。 “就这么放了不怕走丢?”柔儿上来问了一句。 小胡子将缰绳全部缠在自己身上,不解的偏了偏头,他只会一点点中原华话。 守卫士兵之一过来替他回答:“我们自然有法子将他们叫回来,就算不管,他们最终也会回到绿洲附近。” “快些走,我们要尽快进城。”冷清儿出言提醒。 她担心走漏风声,城中会有什么变故发生。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城门方向行进。 片刻后,城墙上的守城士兵远远瞧见一群蛮军打扮的人正在靠近,他一惊,立刻便吹响了号角。 所有兵将皆是心头一震。 他们登上城楼这几日还没有碰上蛮子来犯,头一遭遇到此事各个都打足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关闭城门——弓兵预备!”领军高呼,声震云霄。 城门关闭的闷响声之后,数十名兵卒井然而迅速的跃上城楼,在墙头弯弓搭箭,一双双眸子聚精会神,都盯紧了不远处缓缓靠近的一伙人。 片刻后,领军正准备挥旗下令放箭,一名弓箭手突然大叫,“是王爷!先不要轻举妄动!” 领军吓了一跳,连忙凝神去看,一见果真是王爷带头,只能一头雾水的让士兵原地待命,然后眼睁睁看着那伙人站在了城楼下。 小胡子看清楚了城墙上那些泛着冷光的箭尖,连忙用蹩脚的中原话高声喊道:“边城将领请不要放箭,我们是前来投诚的!” 城楼上的领军将信将疑。 “开门。”轩辕北辰开口,他没有高喊,但灌注了内力的两个字清清楚楚回荡在所有人耳边。 领军不再怀疑,立时挥旗下令,“开城门!迎主将!” 进城后,轩辕北辰下令守城兵将安顿那些受了伤的俘虏,而后和冷清儿带着蛮族士兵直奔里长府门。 今日带着蛮族进城,原本就是要让他们运送些粮食和物资回族里,而这些东西,自然是要从里长家里拿。 冷清儿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的,蛮族之中生的变故果然走漏了风声。 ——他们一行人到达府门前之时,正撞上里长一家背着包袱准备出逃。 这一下堵了个正着,里长瞪大眼睛,立时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他那女儿银铃,像是还不知道大难临头,只一个劲儿的盯着轩辕北辰瞧,恨不得整个人都能贴上去。 冷清儿看着那垂涎之态写满脸颊的女子,眉头拧了起来。 “将他们的行囊悉数打开。”轩辕北辰背过身吩咐,几名士兵上去一把将几人的包袱抢了过来,里面的东西很快被一一摆开。 金银首饰多的晃人眼,银票地契也是厚厚几沓,冷清儿忍不住上前翻看几下。 饶是她坐拥毒谷无数产业,几眼扫过去也忍不住咂舌。 王都的门脸铺子、地契房产多不胜数,粗略估计几乎有了四分之一个城郊那么大的地界,还不说那些面值颇大的银票。 里长战战兢兢盯着她手里的东西,眸光中竟还能看出来几分心疼。 不是悔悟,不是全然的惧怕,而是心疼他那些钱财。 冷清儿佯装要撕开手里的银票。 里长一见整个脸立时抽动一下,似乎竭力克制才忍住没有冲上来护住银票。 嗤笑一声,冷清儿扔掉手里的纸张。 人的欲念当真是无从丈量的一种东西,若是诡计不被发现,里长估计永远也不会停下这种敛财行为。 走近几步,她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男人,刚张口,还没来得及问话,便听到一声尖厉的怒叫。 “我要杀了你!” 回头的同时耳边便是一道利刃入肉的声音。 下意识抬手一挥,行凶的人便被她打的摔了出去,与此同时,里长瞪圆了双眼缓缓倒了下去。 “老爷!”里长夫人短促的叫了一声,但看着那不断涌出的鲜血,根本不敢过去。 银铃总算收回时刻盯着男人的目光,有些茫然的看向突然倒地的爹爹,像是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 而行凶者见自己得逞,不由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终于死了!爹爹!你大仇得报!可以安息了!哈哈哈!” “清儿你没事罢?”轩辕北辰没有理会其他人,赶忙上前将人拉进怀里,确认她没有被波及之后,才望向行凶后状若癫狂的巧儿。 冷清儿开口时声调有些阴沉,“那个巧儿……” 她没有说下去,只是看向地上趴着的女子。 第148章 横生变故 “末将失职!”一周的士兵连忙跪下请罪,然而这会儿谁也没有心思追究他们。 这变故来的突然,在场人还有许多至今都没能反应过来。 冷清儿沉默着靠近倒地的里长,蹲下身先替他止血,而后将掌心抵在他的心脉上。 里长明显不想死,也知晓眼前的女子是在全力救治他,他用仅剩的气力握住她的手腕,眼里满是哀求,喉咙里“嗬嗬”出声,但说不出任何词句。 余光瞧见巧儿冷静下来后起身安静站在一旁,冷清儿神色愈冷。 那一刀,显然是看准了要害刺的,根本就没有打算留活口。 若不是她以毒功引导里长心脏起搏,他此刻已然是具尸体了。 “我问你答。”她尝试在里长弥留之际问些有用的信息出来。 里长艰难点了一下头,此时的他眼前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能听到一些模糊的声音。 “边城之乱,除了你和蛮族族长……” 话没有问完,她却收手站了起来,面上翻滚的是肉眼可见的怒气。 里长死了,已经涣散的眼瞳中写满不甘。 在族长死后,作为仅剩的关键知情人,他没来得及留下任何话就那么死了。 好不容易搞清楚了边城之乱的内情,但却没有办法探究更深处的一些疑点,这让冷清儿觉得十分窝火。 而坏事的,是名毫不起眼的女子。 心里的火气不断累积,她缓缓转头看向一边的巧儿。 后者被她盯得心头微颤。 “他害了我亲人性命!他死有余辜!”巧儿恨恨出声。 看一眼地上满面死气的人,轩辕北辰沉声宣布,“里长已死。” 这句话像是刺激到了里长的家人。 里长夫人突然放声痛哭,银铃也是瞬间泪流满面。 里长儿子看到冷清儿为父亲止血,原以为人还有救,此刻听闻此话摇着头像是根本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他的父亲,当着他的面被人杀了! 不论他做过什么,那是他的父亲!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我要你偿命!”他怒吼一声冲了过去,身形快如闪电,一把掐住巧儿的脖子。 脊背狠狠撞在门前的柱子上,巧儿握着的匕首脱手掉在地上。 冷清儿面对再一次的变故无动于衷,只冷着一双眸子静静旁观。 若不是碍于身份,她或许会当众亲手惩罚那个坏了大事的女人。 “你这个蛇蝎女子!光天化日之下杀了我父亲!你该死!你该死啊!”里长儿子怒红了一双眼睛,不断咆哮出声。 不管平日里父亲如何苛责他们,但吃穿用度从来没有少过他们,他从小过的是少爷生活,要什么有什么,在他眼里,父亲是无所不能的,是一家人的指望,是这边城主人! 但如今,他的父亲却让人如宰猪杀狗一般轻易地杀死了! “你给我死!”他不断收紧双手,恨不能将手里纤细的脖子直接掐断。 巧儿因为窒息和痛楚本能的握住了喉咙间的手,但她没有用力,毫不反抗的任由身前人死死压着她。 事实上,手中的匕首也是她刻意扔掉的,防止自己在濒死前,因为求生的本能做出自保行为。 不再看身前男子凶恶的眼神,巧儿调转眸光看向不远处身形挺拔如松的俊美男子,眼底透出一丝闪着水光的哀求。 她在赌,赌那个男人会不会救她。 冷清儿发现了她的目光,顺着过去看到了轩辕北辰拧紧的眉心。 迅速收回目光,她熄灭心中的怒火远离人群站定,将自己放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审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就像以往很多次一样。 但这一次,她一贯平和的心态发生了改变。 因为轩辕北辰的反应出乎了她的预料。 眼见巧儿被掐的脸色涨红,眼瞳翻白,轩辕北辰一脸不悦的上前将里长儿子扯开。 后者只想为父报仇,看也不看来人是谁,被推开后立即又扑了上来。 轩辕北辰面上闪过不耐,直接挥出一掌将失去理智的男子震开。 那巧儿救过他,于情于理他都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掐死。 里长儿子蹬蹬后腿两步滚摔在地,捂着胸口咳出一点血来。 等喘匀了气抬头,就见自己和杀父仇人之间横插了一名男子,正是领兵围了自家府门的人。 寒风吹过,他头脑清醒许多,立时便将险些脱口而出的辱骂咽了回去。 能对着边城守军发号施令的人,他如何得罪得起? “儿啊……”里长夫人这才敢上前来将儿子扶起来,然后伏在儿子肩上抽泣起来,双手死死揪住他的衣襟,“娘只有你了,你不能再出事了……” 银铃也扑了过来,三人抱头痛哭。 “谢公子救命之恩……”巧儿捂着脖子上前行礼,忍痛扯出一个笑脸,声音嘶哑不堪。 轩辕北辰没有看她,只淡淡说了两个字:“不用。” 如此一来,他与这女子便两清了。 这么想着,他寻找起冷清儿的身影,一转眼,就对上了她那双寒潭一般的眸子。 微微一愣,他忙抬脚走了过去。 “清儿,我之所以救她……”他下意识想解释自己方才出手救下其他女子的举动。 “不必多言,献王爷做事自有考量。”冷清儿稍稍侧了侧身子,同面前的男人拉开距离。 察觉到她对自己的抗拒,轩辕北辰眉心皱得更紧,“清儿,我只是……” 抬手止了他的话头,冷清儿压下心底重新冒出来的火气,“王爷,万事随心便好,无需同他人多做解释。” 她并不是猜不到他的考量,无非是不想一直欠着别人人情,但她打从心底里不喜他对巧儿的作为。 那个女子明显有问题,纵着她只怕之后还会坏事。 思索着抬眸,不经意间却对上了巧儿的目光,但视线才相触后者便将眼睫低垂下去,让她无法探究她眼底的某些情绪。 微抿了抿唇,冷清儿轻轻吐出一口气。 这个巧儿,极其善于伪装,从出现到现在,一丝一毫的破绽都没有暴露过。 “清儿……”轩辕北辰有些急了,声音不由得拔高许多,但却不显严厉,反而带了许多无奈。 有士兵忍不住好奇看了过来。 第149章 神仙眷侣 冷清儿察觉那些目光,只能压下心中不悦回身说道:“我方才只是在想事情。” 她换了个话头,“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不如先商讨一下如何处置里长家眷?” 如今当着他手下士兵,她实在不好驳了他的面子,这也是成亲之前说好的。 ——对外,她是他无可挑剔的王妃。 在大燕国,是不会有男子追着妻子说话,妻子却不予理会的情形出现的。 至于要不要因为意见不合发生争论,便等到私下里再说。 “清儿?”轩辕北辰此刻无意探究旁人如何看待他,只被她反复无常的态度弄得有些无措。 她到底是生气了还是没有生气? 但不论如何,顺着总没错。 “都按清儿说得来。”他说。 冷清儿点点头,也不客气,直接迈步走向还在地上跪着的一众士兵,轩辕北辰跟了上去,在距离她更近的位置负手站定,但并不出声。 “都起来,突发变故不可预料,王爷决定不予追究。”她顿了顿,“你们与其着急请罪,不如想想如何将功补过。” 士兵们闻言这才敢起身,纷纷看向她身后的气定神闲的献王殿下。 “谢王爷恕罪。” 微微颔首,冷清儿只当他们是在谢自己。 “王爷有令,将里长家眷悉数看押,希望大家对此事上心着些,过程中不要出任何纰漏。” 有了前一句“将功补过”,这一道命令下来,士兵们全都满面郑重。 领军拱手严肃道:“末将领命,定不辱使命!” “定不辱使命!”其余士兵紧跟着齐呼。 原本抱成一团的三人听闻自己即将被关押,都是一脸菜色,愣在当场。 眸光从三人面上一一划过,冷清儿不由轻轻哼了一声。 享受了这么些年沾着鲜血的荣华富贵,现在却将无辜摆在脸上,当真是令人作呕。 她就不信他们对于里长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抬手叫来小胡子,她说:“带你的族人去找里长府内的管家拿物资。” 说完示意领军带路。 领军拱手领命,吩咐人将里长家眷带走后,过去将府门边上探头探脑的管家揪了出来。 “带我们去仓库。” 将所有一切看在眼里的管家哪里敢反抗,乖乖带着人往后走,还体贴询问要不要备车运送。 不多时,里长府门外出现了十几架板车。 不再理会他们,冷清儿和轩辕北辰在一边讨论起此事该如何上报朝廷。 临近晌午,板车全数装满,小胡子和蛮族士兵过来和他们道别。 “你可想担任新的族长?”冷清儿突然问。 小胡子是个有良知也有能力的,也曾压下胆怯勇敢为族人发声,她觉得他完全可以胜任族长一职。 被问到的人一愣,大鼻子赶紧推了他一下,催促他答应,其余蛮族士兵也纷纷出声让他点头。 见他犹豫,冷清儿缓缓勾起嘴唇,“若是你不愿意,那我就受累去接管你们族内事物,我可是地道的中原人,你们所有族人以后可就都得按中原习俗过日子了。” 如果这样,那和背离家乡祖先变成中原人有什么区别? “不行!”小胡子连忙摇头,心里的一些小顾虑在大事面前统统消散干净。 他咬咬牙点头,“我愿意做族长,帮助族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轩辕北辰看向一边士兵手上捧着的纸张,“很好,签下这份投诚文书,以后蛮族便是中原的朋友。” 一系列事情发生之后,蛮族人十分信任眼前的一男一女,在他们的催促下,小胡子很爽快的就签了。 “之后我会派守边将士帮助你们修葺房屋,你们安心回去罢。”轩辕北辰继续开口。 诚挚的表达感谢后,小胡子带着族人离开。 他们走后,冷清儿跟着轩辕北辰回到军营。 众将士见主将安然无恙齐齐松了一口气,宇文拓借机提出要在营里开荤打牙祭,以表庆祝,众人纷纷表示认同。 饭食准备期间,轩辕北辰要送回皇城的书信便已经差专人加急送走,其上详尽记述了边城之乱的真相,以及族长和里长两人的恶行。 伴着几封关键性证据的信件于三日之后送到了皇帝手中。 当时还未散朝,所有人听闻是边关加急信件,皆屏息在大殿内候着,各怀心思。 将信件和证据一字不落一一看过之后,皇帝一拍龙椅站了起来,明显是怒极了。 “皇上息怒!”文武百官齐齐跪下呼喊。 谁知不过片刻,在殿前徘徊几步的皇帝却是大笑数声,连说了三个“好”字。 他一撩衣袍重新坐下,“献王没有让朕失望!他娶的王妃也是好样的!他们夫妇二人联手,以身涉险,短短几日内便查出了这许多内情,比那些混吃等死的无能之辈强上不知多少!” 他这话明显是在敲打某些人,殿内所有人一时之间大气都不敢喘。 视线在大臣们身上梭巡,须臾,皇帝又笑了一声,眼底神色晦暗不明,一边伺候的老太监见状偷偷缩了缩脖子。 “都退下罢!甄阁老,随朕去御书房。”皇帝扔下这么一句,起身走了。 当今圣上大赞献王夫妇的消息当天便在王都传开了,一时之间,献王夫妇又成了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平王轩辕尘封端坐在马车内,车窗外时不时传进来的议论声仿佛化作一只毛笔,在他脑海内勾画出了冷清儿的样貌。 他一直派人跟着她,虽然时常被甩掉,但多少知道她在边城的所作所为,而每看一封探子送回来的书信,他心中对她的欣赏就浓上一分。 现如今,只要想起她,他心里便会生出几分欢喜。 但这不多的欢喜,在回府后悉数被惊讶打散。 “你有喜了?!”他看着书房外等他的冷霜。 后者羞涩一笑,掩饰着眼底的得意,“殿下小声些……” “你回去好生养着,本王忙完公务再去看你。”轩辕尘封僵着脸,说完直接进了书房。 入夜,善于乔装易容的青年出现在了书房内。 轩辕尘封垂眸看着桌上的画卷,冷声吩咐心腹:“除掉那个孩子,要神不知鬼不觉。” 第150章 奉旨修养 边城这一日无风,不过天依旧冷得厉害。 修缮城门楼墙的士兵和工人缩手缩脚的忙活着,几日下来,总算将破损处修补的差不多了。 城中市集和部分铺子已经重开,虽然街上尚不算繁华热闹,但整座城总算是恢复了些生气。 掀起车帘看了几眼,冷清儿缓缓坐了回去。 “边城之乱暂时告一段落,你可有想过何时回王都?”她问身侧的男人。 轩辕北辰转眼看向她,“父皇已经收到信件,想必这两日就会有懿旨下来。” 听他话里的意思是打算谨遵皇帝吩咐,冷清儿点了点头。 她原本还当他是有自己的考量,毕竟他此番平乱立了大功,是有底气自定归期的,只不过要提前和皇帝说一声。 “清儿可是想回王府了?”他又问,眼底多了些浅淡的期待。 他希望她对一些有关他的事物存着留恋惦念。 “也不是,我若是想回去,随时都可以动身。”冷清儿摇摇头。 她不像他是奉旨平乱,即便王都众人都知道她在他身边,她自由行动也是不碍事的。 “里长家眷还没有审问,还不到回去的时候。”她继续开口。 看了她一会儿,轩辕北辰无奈的笑了笑,“今日便可以去,那三人已经饿了三天了,此时拷问正合适。” 虽然原本是来查看边城重建情况的,但直接去大狱一趟也不是不可以。 冷清儿回:“那就去。” 于是马车便掉头去了城西。 边城大狱在里长死后被重新清查过,释放了一些含冤入狱之人,此时剩下的,多是些恶贯满盈的家伙。 进门之后,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沉冷潮湿的气息,伴着犯人时不时的哀嚎声。 原先的狱卒已经跑了,现如今守着大狱的是边军营中的普通士兵。 他们见冷清儿二人进来便直接上前行礼。 “将里长家眷带过来。”轩辕北辰吩咐。 养尊处优惯了的几个人,三天吃不好睡不好便成了一副久病缠身的模样,双颊内凹,眼圈乌青,面色白的像鬼一般。 冷清儿在有些腐朽的木桌后站定,开口问:“你们身为里长亲眷,可知道有关他和蛮族族长勾结的内情?” 然而银铃答非所问,只顾哭求:“求你们给我吃口东西,我快要饿死了,求求你们!” 她头发蓬乱,衣裳脏污,已经没了那副天真模样。 “你们只有如实回答问题,才能吃上东西。”冷清儿开口,嗓音轻淡。 这句话对于地上三个已经快要饿疯了的人来说,无疑是最大的诱惑。 “我知道!我知道我爹一直和那个肥头大耳的男人合作,欺压百姓,抢夺钱财!”里长儿子抬起头来抢先出声,他眼珠动了动,补充道:“还有女人和吃食!” 里长夫人连忙附和,“对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此刻的她看起来竟是比几日前沧桑许多,好像一夕之间老了十数岁。 银铃连连点头。 但冷清儿问的并不是这些,这些她都已经知道了。 “边城之乱不是他一个小小里长能够搅起来的,你们还不说实话?!里长到底在为谁效命?” 里长夫人一脸如在梦中,“这……这,我不知道啊,老爷他从不和我们多说他的事情,问得多了还会受责骂。” 两兄妹也是互相对视一眼,皆是一脸茫然。 冷清儿眉头紧拧,半晌不语。 她最担心的情况发生了——已知的知情者死绝了。 “将他们关进地牢,正常供给饭食。”吩咐完回身,她对上了轩辕北辰若有所思的目光。 “你想到了什么?”她问。 后者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跟上自己,“先回去罢,奔波操劳数日,清儿你该歇歇了。” “唔。”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大狱,乘马车回到军营。 临近营门口,就见到两抹纤瘦窈窕的身影,不用走近,冷清儿便知道那两人是巧儿和柔儿。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她下了马车,面上没有什么多余的神情。 轩辕北辰下车后依旧是错开半步站在她的身后,没做什么动作,却让人觉得他在护着她。 巧儿抬眸看两人一眼,收起下巴柔声回话:“说来有些难以启齿,我们……我们无处可去……” 因为伤势未愈,她小脸惨白惨白的,衬托的一双眸子越发漆黑。 她就端着这幅柔弱姿态,将两人这几日的遭遇娓娓道来。 听完后,冷清儿眉梢几不可查的挑了挑,“亲人尽数亡故,房屋已被焚毁,四处哀求但无人肯收留你们?” 不等巧儿点头,她直接应了。 “想呆在这里便呆在这里,不过出了什么事自己负责。”毕竟这军营里都是男人。 轩辕北辰觉得不妥,但终是没有说什么。 之后的日子平静无波,冷清儿也从没有在军营见过那对姐妹,倒是时常被宇文拓缠着问东问西。 不过每每不等她答话,那人便会被轩辕北辰冷着脸赶走。 第五日一大早,皇帝的懿旨送到了军营。 轩辕北辰刻意没有叫榻上睡着的人,所以冷清儿还未起身,他就已经接旨回来了。 走近长榻坐下,他垂下眼睫望着她半睁不睁的眸子,“父皇许我在边城养伤,晚些时候再回去复命。” 男人身上带着些许寒气,还有一丝淡淡的安息香味道。 冷清儿轻吸一口气,慢腾腾坐了起来,因为才睡醒,开口时嗓音柔哑,“若是修养,随我去慕清山庄,离这里不远。”说着掩唇打了个哈欠,眼角泛起一抹淡红。 “慕清……山庄,”反复咀嚼这个名字,轩辕北辰眸子眯了眯,“按清儿的意思来。” 他起身出去,命人将他要去别处休养的消息传给众将士。 没过多久,巧儿姐妹找上门来。 “求姑娘带上我们,让我们随你们去王都,那里还有我们的亲戚。”一进来巧儿便冲着冷清儿跪下。 她知道求献王没用。 轩辕北辰闻言便想直接拒绝。 他对这两人不放心,所以不想他们靠近自家王妃。 但还未张口,便被身侧坐着的人打断。 “想跟就跟着。”冷清儿说的十分随意。 第151章 行路途中 说完看了两姐妹几眼,吩咐:“晌午后出发,回去准备。” 这个巧儿身上疑点重重藏着不少秘密,带在身边也好进一步探探她的老底。 轩辕北辰看她点头同意,便将已经到嘴边的拒绝咽了回去。 说白了这只是件小事,她想怎么决定都可以,只要她顺心。 等两姐妹退出主帐,冷清儿拍了拍手,不言闻声从暗处跃了出来。 “主人。” “去准备车马食粮,我们回慕清山庄。”她吩咐。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她来时带着的行囊基本没怎么动。 “是。”不言应声先退出去备车了。 他方才将几人的对话全数听在耳朵里,心里知晓应该怎么做。 一场简单的送别宴之后,一行人动身往营门口走去。 行礼已经收整在马车上,不言正在那里候着。 看着他一左一右的两架马车,巧儿眸光闪了闪,随柔儿跟紧了身前的一男一女。 冷清儿和轩辕北辰两人直接上了其中一辆马车,期间没有多看身后那对姐妹一眼。 柔儿紧跟着就想一起上去,但才提起裙摆,就见脚凳被人收走了。 “不言!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们都答应了要带着我们的!”她瞪起眼睛,死盯着一身劲装的少年。 她以为一声令下便忙前忙后的少年只是王府的普通下人,所以直言他的名讳,且语气恶劣。 冷清儿闻声将车帘撩开一条缝隙看着外面。 “去去去,上那辆马车去。”不言直接挥手驱赶,一点也不和她客气。 柔儿被他仿佛赶苍蝇一样的动作气得不轻。 “眼前这架车明明就可以坐的下,为什么一定要分开来!这万一要是遇到什么变故,大家都在一起不就能及时互相照应?!” 更何况,另一辆马车十分破旧,一看就不如眼前这辆舒服。 她口中振振有词,理直气壮的模样十分唬人。 不言却不吃她这一套,“你也不看看你什么身份,凭什么和王爷王妃共乘一辆马车?” “我什么身份?!我……”柔儿立刻上前一步,像是要拉过他细细理论一番。 巧儿忙拽住她往旁边走,神情像是有些无奈,“别耽搁了,坐另一辆便坐另一辆罢。” “姐姐!”柔儿气呼呼的叫了一声,最后还是不情愿的跟着她上了另一架马车。 一旁候着的车夫这才垂着头上了两姐妹的马车,不多问也不多看,只管做坐稳拉好缰绳,随时准备出发。 不言跳上车,一挥马鞭,“驾!” 两辆车一前一后往岷城方向而去。 为了尽快到达目的地,他们选择走人迹罕至的近路。 有不言护送,多数人又都有功夫在身,所以没有人担心安全问题。 但一众人的安全没什么问题,行进速度却出了问题。 “停车!我腿抽筋了,得下车走走!”柔儿的声音第三次响起。 车夫看不言,不言看身后,冷清儿在车内一直没有出声。 片刻后,柔儿的痛呼声响了起来,“哎呦”、“哎呀”不断,让人心烦不已。 “停车。”冷清儿只好应声,然后跟着下了车。 她缓步走近柔儿,微侧了侧头,面上不见喜怒,“你预备一路抽筋几次,方便几次?呕吐几次?” 后者揉着自己的小腿肚子,抬头看她一眼,期期艾艾出声:“我身子弱,行路颠簸有些受不住也没什么奇怪的……” 冷清儿故意问不言,“附近可有村落?” “回主人,附近荒无人烟。” 她勾了勾唇,“如此甚好,我们正好趁着夜色通宵赶路。” “什么?!”柔儿一愣,但不等她在说什么,冷清儿已经回了马车。 两辆马车很快重新启程,沿着小路一直往前。 柔儿像是被“通宵赶路”四个字击散了作妖的兴致,许久没有再出声叫停车马。 直到傍晚时分,她才再次出声:“我姐姐需要休息!” 巧儿的声音紧跟着传来,“不用了柔儿。” “不行,姐姐你为了救别人受的伤还没有好呢,已经在车上颠了这么久,不歇歇怎么行?!你看你的脸色都惨白了!” 最后一句她说的尤其大声,生怕有人听不见似的。 清朗悦耳的男声在林间响起,“停车。” 这次是轩辕北辰出声应了。 柔儿听后面上闪过得意之色,连忙扶着巧儿下车,想要道谢,才过去就见尊贵的献王殿下正站在车边,将手伸向准备下车的冷清儿。 手被握住后,他眼底泛上几丝笑意,然后很是体贴的帮她提了一下衣摆。 后者神色自然的任他扶住,在地上站稳后才抬眸看过来。 柔儿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只是抿着嘴快步过去道谢:“谢王爷体恤,小女会铭记于心。” 轩辕北辰没有理会来人,只顺势拉着冷清儿往另一边走了两步,像是很不喜欢她们上前打扰。 “清儿手凉的很,吃些热食可好?” 被问到的人想了想,点点头。 冷倒是不冷,但这种天气吃些热食会很舒服。 “我去准备。”不言适时出声。 很快,火堆在路边燃了起来,不言去林中转悠了片刻,回来提着一条已经宰杀好的肥鱼。 “好在那边的湖水没有上冻。” 冷清儿烤着火,火光映亮了她弯起的眉眼,“感谢大自然的恩赐。” 将随行带着的小锅和鱼一起架在火上,取出水囊往锅里添些水,再将剩下不多的肉干丢进去一半,不言也围着火堆坐了下来。 等肉汤和烤鱼好了之后,他将热食分给轩辕北辰和冷清儿,自己就着剩下的肉汤取出芝麻饼啃了一大口。 三个人就这么美美的吃了起来,看得一旁的巧儿姐妹分外眼红。 柔儿忍不住走过来,嘴巴不高兴的撅着,“王爷,看在我姐姐的面子上,你该给我们也准备一份热食。” 不远处的车夫正靠着马车吃自己提前备好的干粮,和她这副理直气壮讨要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 冷清儿没有出声,专注于眼前滋滋冒油的烤鱼。 心里却在腹诽这两姐妹没有自觉。 “清儿,帕子。”轩辕北辰将一方素色的手帕递过去,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两姐妹。 第152章 对呛 再次被无视的柔儿心里委屈、酸意翻滚不停,深深觉得自己被刻薄怠慢了。 此刻她也已经回过味儿来,那献王爷方才开口说停车并不是因为她,而是为了给那个讨人厌的王妃准备热食! “你们不想带着我们同行可以早说,干什么故意摆出这副做派!”她终是忍不住理论起来。 轩辕北辰有些不耐的皱了皱眉,几乎立即就想发作。 清儿答应了带着她们,他可没有答应。 但还未张口,就察觉手肘被人轻轻碰了一下,微微一侧眸就见冷清儿冲他眨了一下眼。 他了然,于是继续保持沉默。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滋味并不好受,见依旧没有人理会自己,柔儿忍不住又走近两步。 这下,她几乎站在了火堆边上,身侧就是不言。 她伸手指着垂眸不语的俊美男人,不管不顾道:“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打定主意要当本姑娘不存在么?!真是岂有此理!此刻,你们必须给我个说法!” 凭什么他们可以围着火堆,喝着热腾腾的肉汤吃着香喷喷的烤鱼,她就得饥肠辘辘的在一旁巴巴看着? 柔儿越来越放肆的言行让不言看不下去了。 他抹抹嘴站起身来,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将她指着别人的手戳开,看似避嫌,实则不想与这种不识好歹的人有丝毫接触,以免沾了晦气。 “你和我主人只是恰巧顺路,并不相熟。原本就是你求着我们带上你,帮你们安排马车已经是仁至义尽了,难不成还要为你这个陌生人备好一路的盘缠、精细伺候着?” “你!”柔儿立时就要打断他,想出口反驳,但不言不给她插嘴的机会。 “更何况,你这个身份和王爷王妃同行已然是受了抬举,竟还敢拿手指着王爷要东要西?我看就是前半段路程太顺着你了!纵的你不知天高地厚,真当自己是半个主子了!” 他的话没有留半分情面,激得柔儿心中怒火窜天而起。 一个给人当奴才的也敢这么数落她?! “你算什么东西?!不问自答便是你这个下人的本分么?!我们两个弱女子,家破人亡身无分文,你们竟如此铁石心肠?!难道非要看我们冻死饿死才高兴?!” 不言自小吵架就没有输过,根本不怵她。 “谁也没有要你死,弱者便做出个弱者的姿态,分明是求来的一路同行,半路竟变得趾高气扬、不可一世起来了。” 肉干所剩不多,正好够男女主子吃两顿,自然不能给她,但芝麻饼子却不少,她若是客客气气讨口吃的,没人会让她饿肚子。 但她偏理直气壮讨要,不见半分客气,如今还想恃弱要挟?真是可笑。 柔儿气的直跺脚,“带我们同行难道不是王妃亲口答应的?为何半路反而开始刁难了?出尔反尔便是应该的?” “我没说你不识好歹,你倒先编排起我主人了?”不言竖起眉毛,胸中难得生了丝怒气。 和他争吵,扯他主人做什么! 冷清儿用帕子沾沾唇角,边擦净双手边看戏一样的瞧着柔儿被不言气的跳脚。 这女子在明知道轩辕北辰的身份下还敢这么大胆放肆,不是脑内无物便是背靠有人。 要知道,上一个敢面对面指着献王的人,坟头的草都几尺高了。 看一眼一直在一旁不出声的巧儿,冷清儿收回目光看着眼前橙红色的火苗。 从坐下来起,她便一直在观察两姐妹,先开始巧儿是想拉柔儿的,但见她在气头上便没有作声,只是任由她发泄。 这么看来,倒是后一种猜测更为可能。 柔儿身后,或许真的是有什么大人物,所以才养出了这副受不得委屈的脾性。 她在这边垂着眸子思索,另一边不言和柔儿的争吵一直未停歇。 后者声调越来越高,看到火堆边淡然坐着的女子便气不打一处来。 原本就是因她而起的事情,她别想置身事外! 一个两个都护着她,她偏要拉她下水! “……还不就是王妃不点头,她若是愿意分一些吃食给我们,何至于将事情弄到现在这个地步?!先开始痛快答应带着我们,像是多好心似的,现在又是做什么?!难道之前在军营惺惺作态是因为人多想赚名声不成?!她……” 她还要再说,话却被一声怒喝打断。 “够了!你们立刻给本王滚!” 轩辕北辰终于失去了所有的耐性。 前面几句那个柔儿说的还不甚明显,他尚可以碍着清儿的示意忍着,但最后这句话那女子几乎是在指着清儿鼻子骂了! 他不是察觉不到清儿对这两姐妹态度有异,也大致能猜到她带着她们的用意,但不管怎么样,他此刻不想看到那两个惹人嫌的女子。 柔儿和巧儿都被那一声怒喝中的火气惊到了,后知后觉的回想起来有关献王的那些传闻。 愣了一瞬,柔儿知晓自己因为一时口快闯祸了,赶忙不情不愿的道歉,“王爷……我、小女子就是饿极了,才出言不逊……若是言语间冒犯了谁,小女子在这里赔罪了。” 比起方才如激流一般的怒叫声,她这时候声如细泉。 巧儿连忙上来帮腔,“王爷,王妃,小女妹妹年纪尚小,都是小女没有约束好,还请王妃责罚。”她说着捂着腹部伤处面向冷清儿跪下。 不远处的车夫见那边几人又是争吵又是赔罪的,忙抱着自己没剩几口的干粮绕到马车后面去了,生怕自己听到看到什么不该知道的。 冷清儿慢慢抬手搭在身侧男人的手腕上,虽然没有看他,但安抚的意思不言而喻。 这两姐妹着实有趣,就这么赶走实在可惜了。 “怎么会责罚你,你救王爷有功,功过相抵以后不必再说,起来,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继续赶路要紧,再延误下去,可就得找个地方细细探讨一下原由了。” 她淡淡出声,一句话说明了两个意思。 一是说明自己以后不会因为巧儿身上的功劳再网开一面,二是警告二人不要再拖延时间耽搁行程。 “是,小女子这就带妹妹回车上了。”说完起身拉走了柔儿。 第154章 奇怪么 冷清儿蹙眉,有些不悦。 她十分不喜欢谈正事的时候被不相干的人打扰。 不苦留意到她的面色,不等她出声,直接开口吩咐,“让那两人回去,眼下没人有闲心待客。” 下人告退后,他又转头问冷清儿:“主人,那两位女子什么来历?” “顺路带着的人罢了,应该是边城本地人。”冷清儿答得随意。 她不想多说,眼下解决岷城的事情才是主要的。 听她这样回,不苦自然也就不问了,他只需要知道自家主人对那两人究竟是个什么态度就行了。 他续上之前未说完的话:“以前我并没有将那个叶非凡放在眼里……” 说到这里他故意扭头冲软榻上的冷清儿撅了噘嘴,然后走过去坐在脚踏上,微微侧低下头,把脸贴向她垂在榻上的手边。 他突然撒起娇,是不是叶非凡搞出了什么棘手的麻烦他解决不了? 冷清儿瞬间就想起了他小时候的样子——粉嫩娇俏的小姑娘。 那时候他受了委屈,便会这样赖在她身边,要她安抚宽慰。 她不由得将手轻轻放在不苦脸侧,做出一个安抚的姿态,静静等他说下去。 不言显然也是这么想的,看着弟弟受伤小兽一般趴伏在那里,心里忍不住泛上来几丝疼惜。 但不等那几丝疼惜表露出来,便被不苦下一句话打散。 “……现在我更是不将他放在眼里。” 他说着直起身子,冲着柔和目光还没来得及收回的两个人俏皮一笑。 冷清儿和不言唇角抽了抽,后者两步上来拧住不苦耳朵,把人拖到了桌边按坐下去。 “禀报事务便禀报事务,刚才像什么样子?!” 走开时还照着后脑给了他一巴掌。 冷清儿横了桌边人一眼,将榻上的手收回来放在手炉上。 “若是早上几年,我可能还会有些忌惮那叶非凡,但现如今,岷城几乎所有的势力都掌握毒谷手中,他充其量只是一个被架空的城主,他拉拢联合的那些所谓势力,不过是群乌合之众,都是毒谷不屑为伍的。” 不苦揉着生疼的后脑勺,倒抽着气将话说完,显然不言方才的一巴掌没有留半分情面。 他说的这些冷清儿心里清楚,但是…… “城主毕竟是朝廷的人,即便不称官,真出了事情上头也还是会派人来查的,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你即便是不将叶非凡放在眼里,也最好不要和他起正面冲突,”她顿了顿,“我们一直隐在暗处,才能掌握绝对的主动权。” 不苦点点头,稍微正了正脸色,“个中利害关系我知道的,主人放心,我一定会小心行事。” 动了动腰身换了个更舒服些的姿势,冷清儿接着问:“春楼那边的情报最近都是由你接收,有什么值得说的么?” 王都那边的事情她已经许久没有留心过了,这会儿既然问了,便是想听些新鲜有趣的。 不苦了解她,便捡着几样事情说了说。 “哦?冷霜小产?”冷清儿抓到了一件自己感兴趣的。 知道冷家的人过得不好,她就开心。 “是,听说是才诊断出来有喜,没两日孩子便没了,小产当天平王府闹得沸反盈天,但最后却是不了了之,王都人都说冷霜是损了阴德遭报应了,从没见过小产这么快的,都道奇怪呢。” 冷清儿闻言勾起唇角笑了笑。 奇怪么?她倒觉得不怎么奇怪。 “还有呢?”她继续问:“谷中应该有不少琐事在等我指示,一并说了。” 不苦有些犹豫,“主人才回来,今晚不如早些歇息?” “时辰尚早,我也不累,你说。” 谷中事务总是要处理的,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这一说,便是将近一个时辰。 桌上的茶盏添了不知道多少次,不苦一杯一杯越喝越精神,说起话来眉飞色舞,将冷清儿逗得连连发笑。 她噗嗤一声笑完,止了不苦继续耍嘴皮子,“差不多了,明日起来该嗓子疼了。” 不苦轻咳两声起身,假装没有看到兄长的白眼。 “那主人就休息罢,我去让人送些甜汤来,喝了好安睡。” 是喝了好长肉才对。冷清儿腹诽,但是没有拒绝。 出门以后,不苦就要往北苑中备着的小厨房去,才转脚,余光就见院子里站着两个模糊的人影。 此刻夜色已经深了,廊上的灯笼并不能照亮整个院子,影影绰绰的瞧不清样子,看身形像是两名女子。 不苦突然想起之前下人的的禀报。 ……那两名女子难不成一直在院子里候着没有离开? 他瞧不清楚那两个人,那两人却将灯笼下的他看得清清楚楚。 柔儿直直的看过去,脸颊冻得通红。 灯下看美人,即便是伴着刺骨的夜风,也还是让人心动不已。 她赶紧上前,让光晕将两人罩在一处,“公子,小女子是来……” 不苦没有兴趣知道她登门是想要做什么,入夜时分,两个借宿别人庄子的外人,守本分些便应该在自己房内待着,而不是到处乱跑。 “若是没什么要紧事,便早些回去。” 他话说得冷淡,面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神情,说完甚至微微侧过头去,仿佛随时便要抬脚离开。 柔儿仰头看着他有些上挑的眼尾,突然迈步往一边走了走,与不苦隔着半步之遥面对面站着。 “公子,这庄子可是你的?很气派,也很美观……”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苦拧眉,这庄子不管是不是他的,他都没有必要和一个外人说。 他继续开口:“天色已晚,你们早些回去为好。” 免得打扰了主人清净。 柔儿慢慢抬眸看他一眼,伸手将脸颊边的碎发撩到耳后,动作间腰肢轻轻动了动,生怕对方留意不到她不盈一握的细腰。 她抿唇笑了笑,索性直言:“公子觉着柔儿好看么?” 没有男子不爱女色,她心知自己模样出挑,所以急于向对方展露。 “柔儿觉着,公子与我都是姿容上乘之人……想必在旁人看来,是很登对的呢。” 不苦对上她频繁眨动的眼睫,薄薄的淡色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第155章 怕是看上了 这女子搔首弄姿的模样让他觉得十分反感。 柔儿含着下巴抬眸羞答答看他一眼,“公子……” “乐儿,将她们带回住处。”不苦不想再多听一个字,直接打断了她。 他吩咐完丫鬟后便抬脚绕过眼前挡路的女子,打算立即离开。 好不容易遇到的人,柔儿哪里肯就这么让他走了,她伸手就想拉住他,但手才抬起来,却被快步走过来的巧儿按住了。 “姐姐!”柔儿很不高兴的叫了一声,噘嘴看着制止自己的人。 巧儿冲着她摇摇头,还想张口说些什么,却觉得头脑突然变得混沌起来,很快眼前也有些模糊。 她原本就伤势未愈,一路上忍饥受冻、颠簸劳累,到了庄子上也没有好好休息用膳,只喝了几口水便过来北苑,一路上急匆匆的,到了之后又站在院儿里被冷风吹了近一个时辰,元气大伤的身子挨到现在已然是撑不住了。 “柔儿,扶我一下……”她向着身侧伸手,却感觉不到自己是否被人扶住。 胸腔伴着耳膜鼓动,身周事物都仿佛被某种隔膜分离开来,她又轻轻晃了晃脑袋,试图扶住近处的红漆木柱。 “柔儿,你……”她再次出声,但这一回张嘴便像是泄了浑身气力,天旋地转之间,她按着额头软软倒了下去。 “姐姐!” 柔儿见状捂着唇惊叫一声,眼睁睁看着巧儿昏倒在地,却像是被吓住了,站在那里没有动作。 用力眨眨眼睛,她这才惊慌失措的看向回过头来的不苦。 “公子,我姐姐不知道怎么了,你快帮我瞧瞧她呀!” 她说着往前走了几步,眼看就要柔柔弱弱扑进不苦怀里。 后者拧眉躲开她的投怀送抱,吩咐两个有些愣怔的丫鬟:“还不快上前将人扶起来坐下?!” 两个丫鬟连忙点点头抢上前去,先战战兢兢探了探地上女子的鼻息,发觉人没死心下都松了一口气。 不苦抬脚往那边走,眉头深深蹙着。 不管这两个女子是什么身份,是良善之辈还是包藏祸心之徒,眼下,他都不能让人在慕清山庄出事。 巧儿身形清瘦,很轻易便被人从地上搀扶起来,安置在不远处的石凳上。 那石凳凉的厉害,一坐上去巧儿便开始轻微发抖,不过人倒是因此恢复了一些意识。 亲自上前探了探脉,又问询了几句,他咂了咂舌,“都说人食五谷杂粮没有不生病的,但像你这样找病的我倒是头一次见。” 巧儿又晃了晃脑袋,抬起有些憔悴的脸看向他,苍白的嘴唇动了动,终归是什么也没说。 见她这样,不苦也不好再数落她,缓和了语气继续说:“你这是身子太虚弱了,所以才会出现短暂的昏厥,无需太担心,用些热汤热食,好好睡一觉便会好起来。” 他说完吩咐两个丫鬟将人送回去。 这时候柔儿却走过来说:“我们今日来是……” 她的话没有说完便被不苦打断,“事到如今你还惦记着今日来此处的目的?若我没有记错,她是你姐姐罢?” 他说着指指巧儿。 柔儿咬了咬嘴唇,不停抬眼看不苦,“可是你说了,姐姐没事……” “这并不是你不体谅自己血亲的理由,她即便是没有性命之忧,拖着这样虚弱的身体陪你东奔西走那也是难受极了的!”不言的语气严厉起来。 他有自小疼爱他的兄长,所以丝毫不能容忍柔儿这种不顾血肉至亲的行为。 “我!我……”柔儿听他训斥自己,立即就像发怒,但抬眸瞧瞧他,那丝怒气便熄了,神情细看之下竟是浮上了几分委屈。 “我并不是不顾惜他人身体的……我一贯是很懂得体恤他人的……”她轻声为自己辩解,一双眸子水光泠泠,瞧着可怜极了。 巧儿在一旁看着,有些无奈的轻叹一声。 不言眉头又拧了起来,不等他继续说些什么,卧房的们“吱呀”一声打开,不苦掀开厚重的门帘走了出来。 院子里的石凳上坐着巧儿,两个丫鬟扶着她,她身旁站着不苦,他面前站着的柔儿正哀哀的望着他。 见到这幅画面,不言立时便将帘子放好走近些问:“出了何事?” 他在屋内便听见院里的动静,这会儿是受命出来查看的。 不苦见哥哥来了,便离开那两姐妹身边对他笑了笑,边走边说:“那女子身子虚,吹了些冷风便晕了过去,不是什么大事,我都已经处理好了,让主人今夜安心休息,什么也不用挂心。” 不言微微颔首,视线在柔儿面上停留一瞬,又转身回去了。 卧房内,冷清儿才起身在桌边坐下,打算替自己添盏茶,手刚放在瓷质的茶壶上,就见不言推门回来了。 不等她问,他便直接开口:“没什么大事,登门拜访的那两姐妹在冷风里站久了,身子有些不舒服。”说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真是吃饱了撑的,既然已经说了不见,干脆点回去便好,非要在院儿里站着,也不知道是做给谁看。 见他这副模样,冷清儿不由一笑,点点头没说什么。 添好茶水抿一口,就见不言凑了过来,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拘着嘴唇像是在忍笑。 “主人,我方才出去的时候,正巧碰到不苦在训斥那个柔儿,可你猜怎么着?”他顿了顿。 冷清儿抬起眉梢,配合道:“怎么?” “之前同我对呛,无理还要辩三分的蛮横女子,方才竟是任由不苦数落,不但不生气,还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时不时瞧不苦一眼。”不言说着说着又笑起来。 “那个柔儿啊,怕是看上了我们家不苦。” 这句话一出,冷清儿也用手背抵着嘴唇笑起来,神情像极了一个老母亲,“没想到小时候娇气可爱,跟小姑娘似的不苦,如今竟这样受姑娘喜爱。” “主人,这话可千万别让他听见,不然指不定要怎么不依不饶的冲你撒娇呢。”不言说着抬起头来,努力正了正面色,但脸上的笑意依然在。 “他也就在你我这里随意些,出去了板板整整跟个小老头似的。”冷清儿勾起唇角。 第156章 嘴多舌长 房内两人说笑不断,房外不苦却有些头疼。 “姑娘,你有这说话的功夫,不如先陪你姐姐去用晚膳?” 他见过不分轻重缓急的人,但还没见过这样拎不清的。 ——亲姐姐坐在一旁半晌起不了身,她却一直凑在一个陌生人面前絮絮叨叨,说的还都是些不知所谓的话。 柔儿见越自己越说越糟,终于抿紧双唇不出声了。 “公子,我这妹妹年纪尚小,自小到大又被宠坏了,还望你不要介意。”巧儿觉得呼吸顺畅了些,身上也有力气了,便开口帮着解释了一句。 不苦闻言没有吭声,眼神轻飘飘拂过柔儿面庞。 年纪小?瞧着也没比主人小几岁。 主人在她这个年纪,已经带领毒谷日赚斗金多年了。 敷衍地点点头,他说:“夜越深越寒,两位姑娘还是先回去罢。” 见柔儿像是还要张口,他不再给她扯皮的机会,立时对着两个丫鬟吩咐:“送两人回去之后,吩咐厨房做些热汤热食送去。” 丫鬟应声,手臂使力将巧儿从石凳上搀扶起来。 “两位姑娘慢走。”不苦微微勾唇颔首,将礼数做全,而后转身大步往小厨房去,脑内开始思索送什么甜汤去卧房。 靛青色的衣摆翻起,一晃而过后,很快隐进夜色里。 柔儿望着不苦潇洒挺拔的背影,目光久久难以收回,眼底的欣赏之色越发浓郁。 见过这样的男子,她才知道,什么叫立若芝兰玉树,笑若朗月入怀。 巧儿抬眸看一眼她的神色,微微摇了摇头。 这个柔儿,总是这样不善隐藏,心中想的什么全都明明白白放在面上。 “该走了。”她提醒了一句便不再多话,随着下人往院门口去。 柔儿见状,有些心不在焉地跟了上去。 出了院子,她心思却还在不苦身上,回头张望时,便留意到她们身后多了两个年长健壮的妇人,想是被安排来护送她们走夜路的。 她知道庄子上这样负责洒扫粗活的婆子,大都是些嘴多舌长的,于是便刻意落后两步,同她们走在一处。 “老妈妈,您在这庄子上做工多久了?”她问。 巧儿闻言回头看她一眼,虽觉得不妥,但也随她去了。 被问到的婆子惯常就是个爱同人闲话家常的,一见这么貌美可人的姑娘主动搭话,又知道她是管事安排住下的客人,立时便出声回她:“有几年了,初来时我儿子还没成亲呢,现如今小孙儿都满地跑了。” 提到孙儿,她眼角的笑纹都深了些。 柔儿想了想,将话头往自己感兴趣的人身上引。 “我瞧着这庄子的管事很是年轻,老妈妈来时便是他管着此处的么?” “是呀,你别看我们管事的年纪不大,但本事可不小,除了这庄子,名下还有不少产业呢。”那婆子压低声音,像是在说什么不能为外人道的小秘密。 柔儿赞了一声“年少有为”,然后终于问出了她想知道的事情。 “这样有本事的俊俏公子,想必早有婚配罢?” 婆子长长“咦”了一声,“你从哪里听来的,这可是没有的事,我们管事的成日里事务繁杂,即便是有空相看姑娘,那也是不急着成婚的。” 此时一行人已经离北苑很远,夜风吹得树叶簌簌作响,高墙楼阁在青黑的天幕下只剩下棱角分明的暗影。 拢了拢衣领,柔儿四下看了看灯火微弱的身周,又举头望了望暂时被浓云遮蔽的月色,忍不住往婆子身边凑了凑。 “老妈妈,你可别诓我呀,在我的家乡,像你们管事这样的,怕是门槛都要被说媒的人家踏平了。” 那婆子闻言有些激动,“谁诓你了,我王婆子从不说谎,我们管事的向来都不看重女色……诶?”说到这她一顿,突然迟疑起来,“不过……” 心里一紧,柔儿连忙追问:“怎么了?不过什么?” 婆子半晌没有回答。 柔儿此刻也不管什么徐徐套话了,直接开口问:“是不是北苑里的那名女子?管事的和她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她从才到庄子上就看出来了,管事的对于那个献王妃殷勤的厉害,说是一心扑在她身上、眼睛都舍不得离开片刻都不为过。 “哎呦呦,这可不兴乱说啊。”那婆子一惊,立时便想去捂她的嘴,但念及她是管事安排进来的客人,便又讪讪将手收了回去,不说话了。 北苑那位贵客管事看得要紧的很,早吩咐不让任何人随便揣测她的事了。 柔儿推了推那婆子的手肘:“那实情是怎么样的,老妈妈便同我说一说呗,省的我乱猜。” 犹豫了一会儿,那婆子便捡着大家都知道的、不太要紧的告诉她:“庄子上的下人都说呀,从没见过管事的对哪位女子像对那位贵客一样爱护尊敬的,把她看得眼珠子一般珍贵,在她院儿里伺候的下人,就连大声说话都是不许的。” 柔儿听完心里很不是滋味,瘪着嘴不吭声。 那婆子也不是个会看人脸色的,根本没有留意听者有些变了的神情,话匣子开了便说个没完。 “上一次那位贵客来住的是西阁,有其他院儿里的下人好奇她姿容如何姣好、气质如何出尘,便偷偷去瞧,结果被抓住了,最后竟是以粗手笨脚为由统统赶出庄子了。” 柔儿咬着下唇胸中酸涩,“连多瞧一眼都不行么,就那么着紧……” 她听出了婆子话里的唏嘘,不由得顺势开口:“那所谓的贵客也就是个目中无人的蛇蝎女子,根本不将下人当人,也就是生了那样一副好相貌,才勾得管事垂怜她!” “说到底,就是个以色侍人的下贱浪荡女!” 这话里酸气冲天,说出来只为诋毁。 同她说话的婆子被她这样难听的贬低骇了一跳,另一名一直不吭声的婆子更是直接皱起了眉头。 “姑娘,这话可……”前者还想说些什么,被扶着巧儿的大丫鬟冷冷打断:“再议论主子的事情,仔细你的舌头!” “是……”两个婆子一起应声,低下头连眼睛都不敢再抬。 第157章 暗潮涌动 柔儿胸口起伏不断,心下暗恨不已。 那个冷清儿!到底是哪门子的皇家正妃! 有了俊美无俦的献王爷,还要勾着俊俏不凡的富有管事,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丝毫不知廉耻为何物! 偏那些男人就要围着她打转!真真是气死她了! 她快走两步挤开一个丫鬟,揪住巧儿衣袖出声,“那就是个荡妇!”说完手指不断收紧,明显愤恨已极。 后者垂下眼皮片刻,轻轻挣开另一侧剩下的那名丫鬟,“有劳姑娘,我身子已然无碍,可以自己行动了,让我同这任性的妹妹说几句话。” 说完带着柔儿快走几步,和山庄几人拉开些距离后,她小声安抚:“不论她是哪种人,现如今我们都要暂时依仗她,你且收收性子,好好想想我说过的话。” 她的话柔儿尚且还能听进去一些,须臾,她气哼哼的别过头专心走路,直将脚下的砖石当做仇人来踩。 等她们回到自己的院落吃上晚膳,冷清儿已经准备换衣服就寝。 “怎么,还不乐意走?还想再同我探讨探讨明送秋波的事情?” 她微扬着眉梢瞧桌边坐着的不苦,眼底含着几分打趣。 他亲自送甜汤过来的时候,她终归是没忍住调戏了他几句。 那几句,直接将少年说恼了。 之后赌气的少年不动作也不吭声,只闷头坐在桌边间或看她一眼。 此刻,他微翘的唇峰慢慢显出几分哀怨来,“主人好没良心,我替你将人打发走了,你竟还要取笑我!” 总说他小时候如何如何娇嫩可人…… 那是形容男子的词句么?! 主人是在暗示他不够阳刚么?! 他如今可是比兄长还要高壮几分的! 不言很知道自家弟弟心里在计较什么,于是端正面色开口:“主人就是逗你几句,你竟还要当真?难不成要主人给你赔礼道歉不成?” “我可没这意思……”不苦咕哝完也不想再耽误冷清儿就寝,于是起身拱手,“明日我再来看主人。” 冷清儿摆手,将双脚缩回榻上,等人走净后便换好衣服安然躺下。 鞍马劳神,换来一夜无梦。 次日清晨,早膳间。 原以为不苦会提前过来,不想先来的是轩辕北辰。 他休整的不错,抬脚踏过门槛时器宇轩昂,发丝沾上的些许晨雾都显出几分好看。 “清儿,昨晚睡得可好?”他问,话音落下时人已坐在桌旁,很自然的将手肘搁在桌上,侧身看向抬眸的人。 冷清儿两根葱白的玉指正捏着一只水晶包提在半空,透明的包子皮沐浴在晨光中,其中嫩黄的鸡蛋和青翠的野菜清晰可辨。 她收回目光先咬一小口尝了尝味道才回答:“自然好。”说完抬抬下巴示意他一起用早点。 “这种山间野菜是岷城特有的,在王都轻易可吃不着。” 听她这么说,轩辕北辰便拿起备用的竹筷陪她用起早膳来。 不多时,不苦来了,一见自家主人身边坐着的男人眸光就是一沉。 两人挨得很近,动作稍大一些肢体便会有所接触,但似乎除了他,没人觉得不妥。 于是不苦破天荒的飞了自己兄长一记眼刀,嫌他没有妥善看护主人。 不言平白被人瞪了一眼,眼底冒出几丝莫名。 在王府时,夫妇二人一起用膳的时候很多,布菜之类更亲密的举动也时常会有,他见惯了,所以根本不明白自家弟弟这一眼是何用意。 轩辕北辰接过下人递上来的湿帕子兀自净手,没有看快步进来的少年。 “我换身衣服便可以出门。”冷清儿见不苦有些急匆匆的,便沾了沾唇起身。 她打算将身上这件过厚的袄子换下,今日天光晴好,她可不想一出门便闷出一身汗来。 若放在往常,不苦一定是会劝主人悠闲些,但今日他只应了声“好”。 等冷清儿再出来,就发觉屋内的氛围莫名有些紧绷。 她见不苦和轩辕北辰隔着圆桌对坐,互相面无表情的望着对方,便问:“出了何事?” 不苦摇摇头,看向她的时候唇边绽开笑意,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清儿今日要去何处?”轩辕北辰转过来,不答反问。 冷清儿也不瞒他,“去城郊,温泉山庄的泉水输送线路出了些问题,我想去看看。” 这是前一晚从不苦口中听闻的事情。 虽然叶非凡那边笼络住的势力不足为惧,但他背地里频频派人给慕清山庄使绊子的行为着实惹人厌烦。 这温泉输送管道的路线问题便是叶非凡一派弄出来的其中一件麻烦事。 他们就像是一群苍蝇,虽然做不成什么大乱子,但整日里乱飞乱叫,十分让人恶心头疼。 其实原本的路线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温泉借着管道由山中引入城郊,管道铺设位置规划合理,也没有占用多少百姓的田地,城中多数人都是乐于见到管道建成的。 但现如今,安乐镖局少东家安从杉被城主笼络,其中一段途径镖局附近的管道路线,就可能需要修改,而这一处线路变动,或许就要重新规划整条管道线路,劳神且伤财。 她此去,就是想更详细的了解一下整件事,帮着不苦出出主意。 “我大约日落时分便会回来,你安心在庄子上修养。”她继续出声。 不苦不想主人把事情向一个外人交代的那么清楚,于是柔声催促:“主人,时候差不多了,我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吩咐马车在庄外候着了。” “那便走。”冷清儿说着看了不苦两眼,总觉得他今日有些怪怪的。 还没迈脚,轩辕北辰叫住了她。 “清儿,我与你同去。” 若她是自己出去,他可以不跟着,但她却是被那个叫不苦的带着出门…… “你无需……”冷清儿想让他留下养神。 轩辕北辰坚持,“我想和你同去。”说话时眸光却落在不苦脸上。 房内的气氛此刻古怪极了,似乎有暗潮在其中涌动。 看看身侧的人,再转眸看看不苦,冷清儿有些疑惑。 不过等她将披风穿戴好,便觉着是自己想多了。 这两人素未蒙面,应当不会存着什么龃龉。 “一起去。” 第158章 打翻醋坛子 冷清儿说完便抬脚往门外走,不言见状跟了上去。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了不苦和轩辕北辰。 两人对视一瞬,前者唇边带笑,眼底却是一片冷冷淡淡,后者起身往外走,路过不苦时几不可查的哼笑一声,眸光带着几分得意。 压下心头的气闷,不苦快步追了出去。 事已至此,就别再坏了主人心情了,不能让主人上车后还等着他。 这一日天光难得明媚,山间的风都不似以往刺骨,树梢的白霜此刻已经退去,叶片郁郁葱葱,随风轻轻抖晃。 马鞭声“啪啪”响起,华盖马车载着几人往城郊驶去。 下车后,轩辕北辰看清楚眼前的庄子后赞了一句:“倒是个难得的好地方。” 自家的产业被一个见惯了好东西、又十足挑剔的王爷夸赞,冷清儿心中十分自得。 “我谷产业,自然不同凡响。” 不苦上前站在她身侧,巧笑着邀功:“还不是我替主人打理的好?” “是是是,辛苦你喽。” 冷清儿见惯了他卖乖讨巧,瞧他将脸低俯过来,就想伸手掐他白生生的面皮。 两人如今的身量不似以前,个头差了近乎一个脑袋,不苦笑闹着躲她,她就得踮着脚去够,一时间少女姿态尽显,与往日里沉稳淡定的模样很是不同。 轩辕北辰因她的笑容勾起唇角,但心里却仿佛打翻了醋坛子,被什么碎片扎着似的,还泛着一股酸意,压也压不下去。 “不是说要去看泉水的输送口?”他忍不住提醒,说完伸手拉住得逞掐到不苦后正眉开眼笑的人。 冷清儿意识到自己有些忘形,她正了正脸色,拾起了那副平和淡然的神情,“不苦,还不替人领路?”还装模作样的训他,“再闹就罚你帮我试蛊。” 心知她是说笑,不苦笑嘻嘻叫着“怕了怕了”一边带路。 轩辕北辰抿着双唇跟着往里走。 “主人,这是新开的温泉池子,我找高人配了新的泉汤,应该会很受女子喜爱。”不苦介绍道。 因为时间尚早,庄子里几乎没有客人,所以几人就穿着便服分别看过了男女浴场,最后才来到后门附近的温泉输送口。 用来输送温泉的管道材质特殊,可以很好的保留泉水的温度,轩辕北辰上去查看了一番,确认自己没有见过这种东西。 “是毒谷山峰之间的特殊石料,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冷清儿开口,说完迈步往前面大堂去。 大堂座位之间的珠帘已经被悉数挽起,几张桌案拼在一处,上面铺着岷城的地图,以及温泉管道的路线图。 指着图上被圈起来的一处位置,不苦出声:“这里便是安乐镖局附近的那块地。” 冷清儿看了一眼,“我们先重新规划一下路线看看。”说完提笔开始在图上勾画。 轩辕北辰几步过来站在她身边,间或提些意见。 在两人低低的讨论声中,不知不觉过去了半个时辰。 “如此看来,还是原先的线路最合适,重新规划难免要绕路,不是最优选择。”微微偏着头,冷清儿无意识的将笔头抵在唇角。 轩辕北辰将她手上的毛笔轻轻拿走,以防她真的伤到自己。 “那个安从杉既然想用那块地做文章,不如我们直接买下来?”他提议。 冷清儿沉吟,浓密纤长的眼睫缓缓眨动,“我认为可行,直接买下来更省事。” 改动管道线路花费的钱财,比直接买下那块地多太多了。 她看向不苦,“我们约那位镖局少东家谈谈,实在不行,可以适当加价,我想应该没有人会和银子过不去。” 若谈不拢,再说其他。 听她这么说,不苦笑起来,“还用约么?这几日他一直递帖子要上门找我,因为不知道那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一直没有点头,主人既然要见他,我差人去说一声就行了。” 冷清儿点头,这样一来就更省事了,连找人来的理由都不用想了。 于是一行人去了山庄的会客厅,边喝茶叙话,边等着安从杉上门。 他们这边已经出了慕清山庄许久,偏远院子里的巧儿姐妹却是才起身。 她们昨夜用过晚膳时天色已晚,等真正沐浴梳洗好睡下的时候已经将近丑时。 头一日睡得那样迟那样沉,第二天自然起不来。 “姐姐你快些啊。” 柔儿已经梳洗换好衣裳,在卧房里连声催促正在梳头的巧儿。 她赶着去找那位俊俏的管事公子,见姐姐磨蹭,不由得着急起来。 巧儿拧了拧眉,没吭声,手上动作依旧不紧不慢,根本不将她的催促放在心上。 一直到柔儿急的直跺脚,她才悠悠然站起身穿好外衫,看她一眼往外走。 不苦在山庄有固定的住处,但眼下冷清儿来了,他便搬到了临近她的院子里住下。 所以柔儿拉着巧儿一阵风似的来到不苦住处时,便扑了个空。 “这可是我好不容易缠着王婆子打听到的,不会错的。”柔儿嘴巴撅的老高,又生起气来。 被她拉着的小丫鬟怀里还抱着花盆,苦着脸摇头,“姑娘,你再摇晃我,这花盆就要摔破了呀……” 巧儿这时候上前一步将柔儿拽回来,歉意的笑笑,“我这妹妹不懂事,姑娘不要计较,管事的既然不在这里住,可否劳烦你告知我们他昨夜宿在何处?” 丫鬟见她笑得和善,四下看了看,见周围没有人才压低声音说:“管事的吩咐了不让说,我不敢多嘴,但是,即便姑娘找到管事昨夜的住处,也是见不到人的……” 她声音压得更低,“他们一大早便出门了。” “出门去哪里了?!”柔儿又冲了上来,捉住丫鬟的衣袖扯晃,一叠声的让她告诉她。 丫鬟余光见廊角转过来一起在院子里做事的姐妹,连忙一甩手抱着花盆跑了,跑远了还回头瞪柔儿。 她原本就是做活的时候被客人拉着闲话,就说这么两句都是担着罪责的,那娇小一些的女客却丝毫不体谅他人,竟还要拉着她大声嚷嚷?是生怕她不被责问么? 柔儿见丫鬟跑了,连忙又捉住另一个往里走的小厮。 第159章 厚颜无耻 “小哥,你们庄子上的管事去哪里了?做什么去了?”她张口就问。 来人是不苦的贴身小厮,时常跟着他进出办事,此刻回来是为了取些东西,骤然被个女子抓住手腕禁不住有些怔楞。 “你们不是主子安排住下的客人么?不好好在住处歇着,来这里做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他心里也知道,这两人来这里除了找主子,还能做什么? 问题是主子并不想见她们呀。 小厮仔细瞧了瞧拽着自己的那名女子。 这两人的院子距离这里不近,这巴巴上门的模样真是似曾相识…… 被远远打发了的那个缠人的沈家丫头,以前似乎也是这套做派。 巧儿将柔儿拽着人家的手拉回来,面上笑得温柔。 “是,管事的昨夜特意吩咐人给我们送了晚膳,所以今日我姐妹二人是特地来道谢的。” 她想着,有了正当的上门理由,眼前这个下人应该就不会横加阻拦了。 可她想错了。 “不必了,这种事情你们心里记着就行了,不用特地跑到管事面前说,他平日里忙得很,这会也不在庄子上。” 小厮这句话出来,便是在告诉她们,不要用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来打扰他人。 柔儿听懂了,立时便不乐意了。 “你是在说我们吃饱了撑的么?难道当今这世道,心怀感恩想要当面道谢也是错的么?” 小厮听了这话,直接愣在当场, 他何时说过这些话了? “心怀感恩是错”这又是从何说起啊? “你这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不告诉我们我们便自己去找!”柔儿说着怒哼一声,拉过巧儿狠狠瞪一眼小厮,“姐姐!我们走!不问他了!真是岂有此理!之后找到管事我定要告他一状!” “啊?”小厮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真是从未见过这样蛮横无理的人,他没说过的话也要算在他的头上? 这女子头脑里到底装了些什么?稻草吗? “姑娘,你先别急……”他耐着性子想先将人稳住。 这两位姑娘主子之前吩咐过,让他们不要轻易怠慢。 柔儿瞪起眼睛,双手叉腰,“你还要如何辱骂我们,一并说了来!” “没有,没有……姑娘稍等。”小厮一句话也不多讲,硬是堆出满面的敷衍笑容。 他抬手叫住了不远处的两个丫鬟,又喊来两个庄仆,然后才重新对着两姐妹开口:“这几人姑娘带着罢,权当是陪着姑娘外出游玩了。” 柔儿重重哼一声,挽着巧儿转身就走。 小厮微微含胸目送两人,起身后大大的翻了个白眼,腹诽了一阵才去做自己的事情。 柔儿拉着巧儿到了山庄门口,一出去没有看到马车,立时就是一阵抱怨。 但等看到了马车,她依旧不满意。 “这跟我们来时候乘坐的破马车有什么区别?!” 两人身后的四个下人低头不语,偷偷交换着眼神。 突然被选来跟随这样一个难缠的姑娘……真是倒霉透顶…… 巧儿见状劝了一句,“不多时就到城里了,不碍事……” “怎么不碍事了,之前被那破马车颠的腰酸背疼,这才缓过来就又要坐破马车!”柔儿还是抱怨。 车夫不是庄子上的人,屈起一条腿撑着下巴看了会儿戏,晃荡着另一条腿凉凉说了句:“不坐我走了,你们自己走着去,走着去腰不酸背不疼,就是腿脚疼了点。” “别不依不饶的。”巧儿扯了她一下,压低声音说完之后自己先上了马车。 过了一会儿,柔儿慢吞吞爬上车来,两个庄仆见状坐去车后,丫鬟跟着挤在车前,庄门口终于安静下来。 车夫摸摸自己的短胡茬。 抱怨到最后,不还得坐? 他笑了一声一挥马鞭,驱使马匹往岷城方向去。 进城之后,车窗外的熙熙攘攘吸引了两姐妹的所有心神。 岷城的富足远近闻名,大街两侧店肆林立,飞檐楼阁层层叠叠,屋瓦颜色鲜艳夺目。 街上小吃、杂耍应有尽有,孩童举着风车满街跑,走商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眼前这样繁华热闹的场景,不是荒芜贫瘠的边城可以比拟的。 自小长在边疆小镇的姐妹两,扶着车帘看得目不暇接,就连一贯内敛的巧儿,神色间也有不少好奇和兴奋。 到了街市中间,马车便走不动了,姐妹俩下车,带着四个下人开始步行。 柔儿撒了欢,两个人都拉不住她。 她东逛西瞧,什么都要摸一摸看一看,见到特别喜欢的,就想带回去。 “姑娘,您没给钱呢……”小贩拽着自己的货物不撒手。 柔儿一指身后的下人,话说得理直气壮,“他们会给的。” 几个下人面面相觑。 这人脸皮厚得真是令人发指…… 但犹豫了一会儿,他们还是替她把钱给了。 换了个摊子,柔儿故技重施,这次还拉着巧儿。 “姐姐你要这个么?我们俩一人一个怎么样?” “柔儿,这不太好罢……” “这本来就是山庄派给我们的人呀,作为东道主,难道不该招待好客人么?” 巧儿脸上浮现几分无奈,“我说不过你。” “姐姐你就说你要不要嘛,这个这么好看,不要可惜了。” 柔儿眨眨眼皮,将手上木雕的精致小娃娃晃了晃。 下人一脸希冀的望着巧儿,希望她会拒绝。 毕竟那木娃娃只是瞧着可人,买回去可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但巧儿略一犹豫,点了点头。 下人们唇角抽了抽,纷纷摸了摸自己的钱袋,恍惚间听到了心在滴血的声音。 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两姐妹一整条街逛过去,喜欢什么拿什么,很快就将四个下人的腰包掏了个干净。 下人们实在没钱了,便借故劝她们少买些东西,但他们低估了两姐妹厚颜无耻的程度。 “那就记在慕清山庄名下,这么点东西,那么大的山庄定然负担得起。”柔儿如是说道。 下人们:“……” “姐姐,那边亮闪闪的,一定有好东西。”柔儿说着就要往长街对面跑。 才迈步,就和一个急匆匆走过的男子撞在一处,她登时跌倒在地,捂着蹭破的手掌痛呼起来。 第160章 姗姗来迟 时间临近晌午,冷清儿等的有些不耐烦。 不止是她,会客厅内所有人的面色都不怎么好看。 他们在此处,隐约可以听到大堂内客人的交谈声,以及杯盘碗碟的碰撞声。 交谈声倒还好,但碗碟声对于腹内空空的众人来说,却是有些难以忍受。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不苦终于忍不住骂道:“那劳什子少东家,频繁递帖子的时候怎么不见他摆这副臭架子?!他当他是谁?!” 骂完又缓了缓语气,问冷清儿:“主人,不如我们不等了?想必你肚子也饿了,我命人先将饭菜端上来怎么样?” 他心里担心那个安从杉是在耍着他玩,先假意要上门拜访,等他答应了,再爽约让他空等一场。 冷清儿略一思忖,点了点头。 原本是想在用膳的时候和那个安从杉谈事情,但眼见过了用饭时辰,那人还没有音讯,便只能改改计划了,一直傻等着实在不是办法。 然而伙计才听完交代走出去,山庄掌柜的便领着一名年轻公子进来了。 那公子厚袄子外面裹着毛披风,生的眉宽目阔,模样称不上一表人才,但胜在气质温文尔雅,含着几分书卷气,一眼看过去并不容易惹人厌恶。 掌柜的是从慕清山庄提拔过来的,冷清儿见过,但他身后的公子却很是面生。 不苦翻了翻眼皮,神色淡淡,“安公子来的可真及时,赶巧儿正准备开席呢您就来了。” 这话里含着挖苦,安从杉听出来了,但假装没有听懂。 “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到了,一路上急的我一身热汗。”他说着还抹了抹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 他确实是匆匆赶过来的,但却并没有言语里的那么夸张。 在场人都能看出来他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于是纷纷缄默不语。 这时,厅门口处有人影晃动,眨眼走进来两名女子,一高一矮,皆身形窈窕。 冷清儿凝眸一看,眉头就蹙了起来。 后来的两人竟是巧儿和柔儿。 后者眼眶不知为何有些泛红,进来一见到不苦就又惊又喜的,直接高兴地叫出声:“呀!天底下竟会有这样巧的事情!” 阴差阳错之下,竟在偌大的岷城里轻易找到了自己想见的人。 她边说边往前动了好几下步子,若不是巧儿跟上来挽住了她,此刻怕是已经扑到不苦近前了。 冷清儿轻咳一声,和远处站着的不言对视一眼,唇边都忍下了几分笑意。 和他们相反,安从杉见此情景却是误会了,以为柔儿和不苦存着什么不为外人道的亲密关系,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是丝丝缕缕的失望。 不久前当街将那美若出水芙蓉一般的柔儿撞倒在地的时候,他还以为那是自己的命中注定,是上天降下来解他燃眉之急的仙女。 谁想他撞上的,却是别人的姻缘…… “先安排安公子坐下,让客人站着同我们叙话未免不太合适。”冷清儿这时候出了声,一句话也暗暗表明了她在这满场人之中的地位。 不苦应了一声,示意安从杉坐下。 后者坐下之后,眸光才越过桌面看向方才出声的女子。 一时间大感惊艳。 即便是一身素色衣裳,面上神情淡漠,也掩盖不住那女子可比天人的姿容和气质。 安从杉微微张着嘴巴,眸光从女子淡而柔长的柳眉,一直看到她丰润微翘的双唇,再到那垂散在胸前顺滑的青丝…… 不苦的轻嗤声打断了他那因为发痴而有些肆无忌惮的目光。 “安从杉?快将口水擦一擦!”真是丢人…… 回过神来,安从杉面露微窘,抱歉而又尴尬的笑笑后,才察觉到了不知何时落在自己身上的另一道目光——透着股寒凉的、饱含警告意味的目光。 这目光无疑是轩辕北辰的。 从进门后眸光便绕着女子打转的安从杉,在他眼里俨然已经是个登徒浪子了。 “安公子是么?既然冠了这个姓,便不要轻易辱没了这个姓。”他冷冷出声,意在劝那男人安分些,管好自己的眼睛。 安从杉不知道这从未见过的一男一女是谁,满心疑惑之下不出声也不表态,转而拉着不苦说起话来。 “……慕清山庄的东家可真是贵人事忙,我递了几次信儿过来,时至今日才能同你面对面交谈。” “贵人不敢当,事忙倒是真的,不过再忙也没有安公子忙。”不苦呛了他一句。 对于未按时赴约一事,这人从进门后便没有一点要赔罪解释的意思,这让不苦十分不喜。 生意人,看重的就是诚信还有诚意。 安从杉连声道“哪里哪里”,面上笑得谦和,对于许多夹枪带棒的言语,只佯装不明白,丝毫不将心里的不舒坦表露出来。 两人在这边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皮,那边巧儿已经拉不住柔儿了。 “姐姐,我知道分寸的!”她压低声音,每一个字却咬的很重,说完强行想将自己的手从巧儿臂弯里抽了出来。 巧儿原本就不打算再拉着她,见状索性松开手,缓缓迈着步子跟她往长桌边走。 过去之后便听不苦不咸不淡说了一句:“如此看来,安公子倒还真是心善慈悲之人。” 柔儿立刻插嘴道:“是啊,安公子真是位极好的人,他撞到我之后连连赔礼道歉,还将我们一同带了过来,说我是因他而受伤的,所以不能不管我……真是难得一见的心慈良善之人。” 她极力夸赞着安从杉,想借此刺激不苦,让他知道她轻易便得了别的男人青睐,意图让他因此生出危机感,从而明白她的宝贵,为她争风吃醋。 然而不苦一点多余的反应都没有,仿佛没有听到她说的话。 不得已,柔儿只好咬咬唇走到他身旁,将自己擦破了皮的手掌凑过去,“公子你看呀,人家当时摔倒的时候,可是很痛的,都出血了,吓死我了……” 她撅起嘴唇轻轻吹了吹伤口,然后可怜兮兮的抬眸,眼底水光闪动,“……公子,你说这样狰狞的伤口以后会不会留疤呀,会不会惹人嫌弃呀……” 不苦:“……” 第161章 摇摆不定 他瞧见那伤口了,不过就是掉了点儿皮,眼下都快要结痂了,实在称不上“狰狞”,更别说留疤了…… “只怕全城最懂怜香惜玉之人,便是安公子你了。”不苦出声嘲讽,面上神情透着几分揶揄。 安从杉闻言轻咳一声,低头喝茶不语,不禁有些怀疑自己今天答应赴约是不是错的。 正常人谁都知道那芝麻大点的伤口根本不值一提,他的那点心思,只怕在场的人没有看不出的,尤其那几个男人。 而不苦直接将这隐秘的小心思公之于众,这让他觉得有些羞耻,耳根都禁不住微微发热。 他看一眼因为被冷落噘着嘴十分不快的柔儿,想做点什么挽救一下自己的形象,好让自己显的不是那么“色令智昏”。 于是他转头问自己带着的下人:“大夫怎么还没有来?” 那个女子已经替他将“大善人”的帽子戴得那样高,他这么问也就顺理成章。 他也必须这么问,不然在其余人眼里,他很容易便成了一个伪善之人。 “小的去看看。”下人应声出去了。 他一出去,只留了安从杉一人迎接周围各色眼神,一时间,他只觉得如坐针毡。 好在大夫很快便来了。 头发花白的老者放下药箱,看了一眼伤口,问:“可还有其他伤处?”说完忍不住打量一圈人的神色。 就这么点伤,也值当用快马将他这把老骨头一路从城里颠到城郊? 他还当是某处谁要病死了…… 老者眼里含着的纳闷看得冷清儿十分想笑。 “伤口里有污泥,劳烦老先生仔细清理,这样冷的天气伤口怕冻,还请包扎的严实些。”安从杉只能硬着头皮说了一句。 老大夫闻言只点头不吭声,腹诽:究竟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 柔儿咬着下唇,十分凄楚的看一眼不苦,那模样像是害怕极了。 后者根本没有分一点点心思给她,只吩咐捧着托盘的伙计将酒菜先摆上桌。 “酒温透了再上,要庄子上最好的陈酿……” 等伤口包扎好,冷清儿打眼一瞧,便转过身子面朝轩辕北辰,背对着众人用袖口掩着嘴唇无声笑起来。 一边的不言也是转过身,肩膀不住耸动,明显也是笑得不行。 ——那老大夫谨遵安从杉吩咐,将柔儿的手严严实实包了起来,远看活像袖口塞着个不小的馒头。 “清儿……”轩辕北辰看着偷笑的人,忍不住牵起唇角。 冷清儿正了正神色转回身,“既然其余事情都办完了,那便都坐下准备用膳。” 午膳耽搁到这个时辰,她是真的饿了。 不苦转了转眼珠拍两下手,小伙计连忙跑了过来。 吩咐了两句之后,他起身换了座位,直接坐在了冷清儿身边。 “这道冷盘中加了芙蓉花蜜,你尝尝。”他帮着自家主人布菜,面上神情乖顺,隐约还带着点期待。 安从杉和柔儿看到他这副模样皆是一愣。 他们何曾看到过这样的不苦。 轩辕北辰抿了抿唇,也拿起了公筷,“清儿,这鱼片看着不错。” 他说话布菜时面上也是带着笑意的,眸光放在身侧人的面上,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专注极了。 冷清儿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只管拿起筷子低头用饭。 平日里不管她和左右两个人谁一起用饭,他们都会帮她布菜。 不苦是因为自小跟着她,敬她爱她,做惯了,轩辕北辰则是因为时常要和她扮演恩爱夫妻。 久而久之,她便习以为常了。 而在场其余人,除了不言神色如常的坐下吃饭,都是一脸惊讶的望着那三个人,半晌才开始动作。 安从杉坐在冷清儿对面,拿起筷子却半晌没有动菜,眼神管不住似的往人家脸上飘。 离得稍近一些,那名叫“清儿”的女子更是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轩辕北辰察觉了对面人的目光,刻意开口:“清儿,你在家中时便爱吃鱼,怎的今日不怎么动筷?可是嫌弃为夫忘了用公筷?” “……还没来得及……”冷清儿心下无语。 他当她长了几张嘴? 因为唇珠沾上了少许香油,她说话间便闪烁几点晶亮,看起来有些诱人。 “唔”了一声别开眼,轩辕北辰定了定神后才抬眸去看对面的男人。 安从杉收回目光,眼底的失望比方才误会柔儿和不苦时更加浓郁。 他原想着自己还有机会,谁知道那貌比天人的绝色女子竟是早早嫁人为妇…… 心下连叹几声,耳边又听不苦的声音响起。 “姑娘,我同你非亲非故,你实在无需告知我关于你的诸多喜好。” 他这话是说给柔儿听的。 那女子硬是凑在他身边的座位上,絮絮叨叨同他说些吃食玩具,衣物首饰之类,实在是惹人心烦。 柔儿连连吃瘪,嘴巴撅的老高,一脸委屈不甘的回到她原本的位置上。 她也不比那个献王妃差多少啊!为何她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俊俏公子却连个正眼都不给她! 真真是可恶可恨! 离柔儿近些的安从杉心思却重新活络了起来,心里的失落也消散大半。 他撞到的这女子竟同山庄东家没有什么关系? 这不就说明他还是有机会的? 即便求不到最好的,退而求其次也不是不行。 天上的明月难摘,月下的芙蓉岂不是唾手可得? “姑娘,你手上不方便,让我来替你布菜罢。”他又关切起柔儿来。 后者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趁低头时还暗搓搓横了冷清儿一眼。 不就是勾引男人伺候你,本姑娘也有! 这时,一直不怎么出声的巧儿开口了:“妹妹,这样不妥,还是我来帮你罢。”说着就要起身。 安从杉示意她别动,说话时一副谦和有礼的模样,“巧儿姑娘身子弱,还是专心用膳罢,举手之劳,不碍事的。” “如此,小女就先谢过公子了。”柔儿出声断绝了巧儿替她推辞的机会。 安从杉笑笑,“不必客气。” 这时不苦扫了他一眼。 别人不知道这安从杉怎么回事,他却知道。 这人实在是被亲爹逼得没办法了,所以才见到个貌美女子便想要上去撩拨一番。 第162章 三个奇葩 “安公子这个镖局少东家当得殊为不易啊……”不苦忍不住打趣他。 在岷城,谁人都知道安从杉生来喜爱美人,自小便扬言成年以后定要娶一位绝世美人做正妻。 但绝世美人哪里是轻易便能遇到的,所以他弱冠以后不管收了多少貌美的通房丫鬟,亲事一直都没有定下来。 久而久之,他爹急了。 别人家的老爷子在他这个年纪都抱上孙子了,他家的小子却还没有娶妻。 不娶妻便罢了,他还不断收着貌美丫鬟,仿佛打定了主意不会安分下来过日子。 这哪成? 于是安老爷大手一挥,定下了一个新规矩。 ——安从杉不尽快娶妻生子,就无权继承家业。 且不说安老爷在这个新规里放了几成认真,安从杉却是丝毫不敢怀疑。 于是他便开始急急忙忙物色成亲人选,这才有了今天这幅“急色”模样。 回想起身不由己的“求亲之路”,安从杉只是苦笑,并不接不苦的话茬。 他被家里催婚这件事在岷城不算什么秘密,只是每每被人提起,他心中就觉得气闷不已。 不苦看他因着自己的话心里不痛快,眉眼间的笑意越发深了。 敢帮着叶非凡给他使绊子,这人若是能活活被他气出个好歹就好了。 柔儿并不知道这各种缘由。 她侧眸看一眼一直对着自己大献殷勤的安从杉,还当他已经被自己迷得神魂颠倒了,于是越发端起架子来。 “公子,小女子挑嘴,那些浓油赤酱的、还有作料过多的菜品都是入不得口的。”她用手帕沾沾唇角,话说得娇滴滴的。 安从杉夹菜的手一顿,目光扫过满桌菜品,然后拧眉将原本要放进柔儿碗盘里的吃食送到了自己口中。 岷城菜的特色便是香料极重,突出一个鲜麻刺激,那女子这样说,不就是在委婉的拒绝他为她继续布菜? 他抬眸看一眼不苦唇边的笑意,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 柔儿说完话才觉得不妥,但话已出口,此刻显然是收不回来了。 “我这妹妹啊被惯坏了,有些娇气,说话也直来直去的,还请公子莫怪。”巧儿适时出声,笑容间带着几丝歉意。 她举起茶杯,“我以茶代酒,敬公子一杯。” 安从杉顺着她给的台阶走下来,“女儿家娇气些更可人,加上性子率真那就愈发可爱了。” 话是这么说,他对巧儿的态度却生了些许变化。 之前他对更貌美些的柔儿态度温和殷切,对姿容略逊一筹的巧儿就有些轻忽。 而眼下,他亲切柔和的笑意却是对着巧儿的。 “也是你这个做姐姐的将妹妹照顾保护得好,才能让她长成这副天真烂漫的模样。” 巧儿抿唇一笑,像是面对突如其来的夸赞有些羞涩,“这都是应该的。” 安从杉笑着又赞了两句,余光看到噘着嘴的柔儿,一时之间心里有些难以抉择。 原本他想遵照以往的喜好追求更美貌的柔儿,但此刻,他突然发觉善解人意的巧儿看着也十分顺眼。 他心中纠结,眼神便不住在姐妹两人之间徘徊,以至于忽略了对面那名绝色女子看过来的目光。 冷清儿用饭之余也没闲着,将对面两姐妹与安从杉之间的互动往来尽收眼底。 和那两姐妹接触的日子也不短了,她总觉得巧儿对柔儿不是真情实意的姐妹情。 前者似乎总是纵容后者做出许多娇蛮无理的行为,然后自己再上去劝阻、替她道歉,赚得一个落落大方的好姐姐形象。 她们之间是传说中的塑料姐妹情? 又或者只是单纯因为巧儿城府深,柔儿蠢钝无脑? 不过对比这两姐妹,她更瞧不上那个所谓的镖局少东家。 虽然勉强算的上相貌堂堂,但他见一个爱一个的滥情模样,实在令人不耻。 其实她这样想倒是冤枉安从杉了。 平日里他一贯自称君子,即便好色也图一个你情我愿,对外一直是温润如玉的形象。 今日这套做派,实在是被亲爹逼得没法子了。 “清儿,鱼汤再不喝就冷了。”轩辕北辰的声音响在身侧。 她点点头,心不在焉的舀一勺抿了抿,脑内思索的,却是有关今日要谈的生意。 原本她想的是客客气气和安从杉谈谈,尝试买下他手里的那块地,但瞧见那男子八辈子没见过女人的样子,她突然便不想和这种人多费口舌了。 干脆直接用毒毒到他求饶算了…… 还没拿定主意,另一侧不苦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主人,你尝尝这个甜汤,我特意命人加的。” “哦,好。”冷清儿随口应着,放下鱼汤去尝甜汤。 不苦见状望向轩辕北辰,弯起的唇角透着几分挑衅。 后者面色不改,抬手继续布菜,然后轻声催促身边人动筷尝尝。 身侧两个男子的暗中较量冷清儿全然没有留意,她依旧在关注对面那奇葩的三个人。 这会儿柔儿正在闹脾气。 “安公子你分明就是对我有偏见!” 说什么她“娇气些更可人”,转脸却又说姐姐善解人意识大体,这难道不是在暗示她不识大体么?! 更何况她从不觉得自己娇气! “姑娘何出此言?”安从杉傻眼,他不过是顺嘴夸了姐姐一句,妹妹怎么就生起气来了? 柔儿不听他说话,兀自不依不饶。 “就因为柔儿说错了一句话,你便将我误会到这个地步,那我再多错几句,是不是要被你冤枉死?!” 安从杉试图解释:“我并未觉得姑娘说错了什么话,又怎么会刻意误会姑娘什么?”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可能被冤死的是他才对…… “柔儿,大庭广众之下,不要使性子,有什么话回去之后我再听你说……”巧儿放软了声音劝。 但这次,她劝也不管用了。 “我不要,回去之后你只会让我自己呆着想清楚!”柔儿越发委屈,声音也越来越高。 巧儿继续劝:“不要一发脾气就口不择言,乱说一通会伤别人心的……” “行了!用膳的时间,要撒泼出去撒!”不苦忍无可忍的吼了一声。 柔儿见他出声,眼泪立刻扑簌簌落满衣襟。 第163章 买卖不成 “安公子,还请你专心用膳,别忘了一会儿还有正事。”不苦继续提醒。 席上多了两姐妹,许多话就不方便直接说了,只能等用膳之后再私下谈。 安从杉自然明白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满心无奈的点点头。 算起来,开席到现在他竟是一口东西也没吃。 他垂下眸子专心用饭,回忆了一下进门至今自己说过的话,却完全想不明白这场风波的罪魁祸首是不是自己。 柔儿见不苦没有理会她特意憋出来的眼泪,便很干脆的掏出帕子沾沾眼角,然后瘪着嘴坐在那里生闷气。 见她动作间还很小心的不碰花妆容,冷清儿肚子里笑开了花。 再看一眼半垂着头喝汤,仿佛刚才无事发生一般的巧儿,她几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这姐妹俩,真是一个比一个有趣。 放下手里的调羹,她这才看到自己面前堆积如小山一样的饭菜。 “你们……是准备用饭菜谋杀我?”她转着脑袋问左右坐着的两个人。 他们是在她盘子里玩起了搭积木游戏? 还是受到对面三个奇葩的影响,生了什么奇怪的胜负欲? “清儿若是吃不下,为夫可以为你分忧。” 轩辕北辰侧身过来,低声音说了一句,说完还意义不明地看了不苦一眼。 后者自然听到了,但他们二人是夫妇,即便只是名义上的,这样也无可厚非,他却什么也不能做。 若是在小时候那当然无碍,但现如今他已经长大了,同吃一盘食物不太妥当。 “放了许久都冷了,就这么搁着。” 冷清儿这次瞧见了两人的眼神交流,但她没有多想,毕竟两人坐在她左右,不经意间对视一眼也没什么。 又喝了几口汤,她才看到对面的安从杉放下筷子。 她站起身对着安从杉开口:“去书房谈。”说完自顾自走了。 其余人自然立刻随她一起动身。 安从杉看了一眼巴巴望着他的两姐妹,微一点头快步跟了上去。 他知道那两名女子想继续跟着,但他如今是到人家的地盘做客,能做主的事情实在不多。 更何况,他心里也不太想带着她们,怕坏事。 温泉山庄的书房布置的十分清雅,正中垂挂几片竹帘,将整个房间隔成了内外两室。 几人走进内室,眼前的桌案上就摆着之前在大堂看过的岷城地图。 落座后,安从杉看了一眼地图上圈画出来的部分,便直接开口,“想用这块地也不是不行……” 不苦不给他摆谱的机会,直接说出自己这边的打算。 “我们打算直接买下来。” “我知道慕清山庄财大气粗,区区一块地对你们来说不算什么,但有卖才能有买,不是么?” “你的意思是你不打算卖了?” 安从杉微微颔首,认真道:“除非你向城主赔礼道歉。” “哼,下辈子都不可能。”不苦冷哼,那个叶非凡,也太看得起他自己了。 书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如果我们加价呢?一倍,或者是两倍,”冷清儿突然出声,眸光清亮,“安公子意下如何?” 被问到的人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 不苦接话:“你可想清楚,镖局附近的一小块地,对你们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大的作用,而将地卖给我们,你们安家今后得到的可不只是一块地的钱。” 他放松肩背向后靠在椅子上,姿态看似懒散,眼底却是精光闪烁。 “你大可以去问问,但凡是和我们慕清山庄合作过的,哪家不是受益无穷。”他继续引诱。 面上话是这么说的,但不管何时,合作带来收益的同时也会为自己套上枷锁,尤其是弱势的一方。 对比慕清山庄,安家就是那弱势的一方,合作之后,免不了许多事情他们都得听他的。 安从杉犹豫了。 对方说是合作,其实就是拉拢,“受益无穷”四个字对任何人来说都极具诱惑力。 但是……城主才是岷城的主人。 他依旧摇头,“说是合作关系,不如说是依附关系,不管是卖地还是合作,我都拒绝。” 即便慕清山庄势大,也终归大不过岷城的天,他不能带领安家和城主作对。 听到这里冷清儿已经觉得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 在她看来,这安从杉就是个冥顽不灵的榆木疙瘩。 “你可知道叶非凡背地里是个什么东西?你以为忠心跟随他就能走上一条明路?”她笑了笑。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么简单的道理,眼前人竟是不知道么? 那叶非凡如今就是个挂着城主之名的空壳子,之所以还能上蹿下跳,就是因为他对他们还有用罢了。 “离间计?”安从杉拧眉,面露不快。 冷清儿懒得再和他多啰嗦,她冷下嗓音开口:“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归顺我们,要么家破人亡。” “什么?!你们这是买卖不成便直接撕破脸了?!竟是要用家人威胁我?你们究竟是商人还是土匪强盗!”安从杉立刻绷直了脊背和面皮,眼中腾起熊熊燃烧的愤怒。 “不不不,”冷清儿晃晃食指,“我是在拿你自己的命威胁你。” “你!”安从杉气的直接站了起来。 他转念一想,自己身为家中长子,若是他没了,确实是离家破人亡不远了。 有了这反应的一会儿功夫,他反倒拾回了几分冷静。 “不可能,城中多少人眼睁睁见到我进了温泉山庄,我出了事你们不可能摘得干净,更何况,杀个人会这么容易?你们当天理王法不存在吗?” 这么一说,他越发觉得对方是在吓唬他。 冷清儿轻笑一声,抬手间毒便散了出去。 “安公子,感觉如何?”她问。 话音落,书房内便是几声痛叫,安从杉从椅子上滑坐在地,疼得直打滚。 “不可能,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呃啊!” 他话未说完便觉得腹中像是突然伸进去一只大手,不断用力掐拧五脏,剧痛之下再说不出话来。 冷汗很快浸湿了脊背,他此刻只顾惨叫,全无半点形象可言。 “你会相信的,接下来你便好好享受各种难得一遇的‘美妙滋味’。” 第164章 利诱不成后 “你们这些小人!骗我来就是为了逼我……啊!” 安从杉话未说完又惨叫起来。 “你也就在我换毒的间隙能说几个字了,想骂就抓紧时间。” 冷清儿端坐着,对折磨他这件事提不起任何兴致。 她并不打算要他的性命,用的毒也都是些不会留存后遗症的。 不过是见不得这个“急色”的男子冥顽不灵的样子,想教训教训他,顺带尽快将事情解决罢了。 第三种毒药药性渐渐弱了下去,安从杉从刺骨的寒意中回过神来。 “你们这样对我,一定会后悔的!城主不会放过你们的……” 他目光有些涣散,身体时不时打颤,可是不管形容多狼狈,依旧嘴硬得厉害。 冷清儿垂眼看着地上坚持不肯服软的男人,索性用上了另外几种更为烈性的毒药。 这几种毒,可是毒谷拷问犯人时候才会用到的,其痛苦程度比前几种毒高了不知多少倍。 “受不住了,便说一声。”她好心提醒了一句,毕竟每个人身体的承受能力是不同的。 又过了一刻钟,毒药换过两三种,安从杉终于开始示弱。 “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饶了我……” 只不过才开口求饶,人便昏死了过去。 在场的其余人见状都没有多担心,包括不怎么了解毒药的轩辕北辰。 他从一开始就处于冷眼旁观的状态,对于自家王妃的做法十分认同。 安从杉这样认不清形势还固执己见的家伙,利诱不成,自然就要借用恐惧加以威逼。 而作为一个家财万贯坐拥无数美人的公子哥,安从杉是不可能不怕死的。 冷清儿从袖中取出一颗碧色的毒丸递给不苦,“喂给他。” 眨眼,地上的人便悠悠转醒。 “我还当我要死了……”安从杉撑着地坐起来,整个人汗水淋漓,仿佛才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不苦嗤笑一声,所以说眼前的人愚钝,他对他们还有用,他们又怎么会轻易要了他的命呢? 用手指敲敲桌面上放着的两张纸,他面上恢复了以往谈生意时的和颜悦色:“过来签了它,保你性命无虞。” 安从杉心有余悸地点头,拖着虚软如面条一般的双腿过去,也不敢多计较协议里写了什么,迅速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按上手印。 但因为是被逼迫着做下了背离初衷之事,乖顺并不代表他真的甘心。 抬头一一看过眼前四个“狡诈狠毒”的人,他莫名想起给他下毒的那名绝色女子,和那一直冷眼旁观的男人是夫妇关系。 鬼使神差的,他瞪着一双满是红丝的眼睛问那男人:“这种蛇蝎一样的冷血毒妇人,你竟然敢娶回家?夜里与她同塌而卧时,你当真可以安然入梦么?” 他说话间眼底浮上些微恐惧,同时还笼着几分怨气。 轩辕北辰闻言并不羞恼,一直无甚表情的面上还显出几丝笑意。 “哦?这样万中无一的绝世美人我为何不娶?更何况,蛇蝎美人难得一遇,样貌才干双绝的更是少有,我倒十足庆幸她愿意嫁给我。” 这话冷清儿听得想笑,会夸你就多夸两句。 安从杉万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见对方丝毫不觉得难堪,相反还十分自得,他气得头脑一阵发昏。 “安公子,你就别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了。”不苦出声嘲讽,再次将他心底的那点小心思拖出来丢在阳光下。 “胡说八道!”被戳破的人自然不想承认,但多余的反驳却是说不出来。 他只好气呼呼的出声告辞:“既然你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想必我可以走了!” 这为他带来无限冤屈耻辱的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多待! 但才气冲冲走出两步,却又被人叫住。 “慢着。” 他被这一声吓得定在原地,不敢动弹。 冷清儿将桌上的协议推向他,衣领边的绒毛因她开口说话而微微摆动,“你忘了带走这个。” 悦耳的女声现如今响在耳朵里如同鬼魅低语,安从杉低垂着头一把抓过那薄薄一张纸,缩着肩膀落荒而逃。 一直到出了书房的门,他才舒了口气,心中竟生出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方才还以为,那女子叫住他是要和他算出言不逊的账。 但恐惧的同时,脑海中那张出尘绝美的脸却越发清晰。 “公子?” 一道娇柔嗓音将他心神唤回,抬眼就见本该在大堂的柔儿巧儿此刻正站在面前。 瞧两人鼻尖脸颊微微发红的模样,显然已经吹着冷风等了好一会儿了。 安从杉一个字也没说,只别开目光当做没有看见她们,绕过假山怪石大步离开。 他实在是没有心情搭理这麻烦的两姐妹了,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家。 “诶?公子?安公子?”柔儿冲人离开的方向喊了两声,然后回过头问巧儿:“姐姐,这人怎么灰头土脸的就走了,我们就站在他眼前,他竟是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先前他可不这样的啊。” 巧儿心中也觉得莫名其妙,她轻声回:“许是在里头闹什么不愉快了罢。” 不过走了也好,他不在了,管事的和献王爷就总得有一个人来照顾她们。 姐妹两人心中各有计较,便没有再将心神放在一个路人身上。 书房内不苦正捧着协议细看,“安从杉中毒期间我随手写的,也不知道主人满意与否。” “岷城情况你比我更熟悉,对你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冷清儿借着他的手大致扫了两眼,便移开目光打量书房。 进来坐下到现在,她还没好好瞧瞧这里。 “谢主人全心信任。”不苦笑得开心极了,轩辕北辰的脸却是微微一沉。 将协议收好,不苦站起身,“既然这件事了了,我送主人回去休息如何?” “自然好。” 今日起得早,冷清儿也确实想回去补个觉。 一行人一出书房便见柔儿和巧儿迎了上来,皆是笑靥如花。 可惜不苦和轩辕北辰正一人一句的和冷清儿说着话,并没有人将心思放在她们身上。 不言倒是看了两姐妹一眼,但很快转过眸子当做没有看见。 这两个女人,他一个都瞧不上。 第165章 真是可笑 “主人,马车我已经备好了,就在山庄门口等着,车里熏得是香料坊的新货,一会儿上车主人可以闻闻看喜不……” 不苦的话音渐行渐远,很快便听不见了。 廊上一阵冷风刮过,卷来几片残叶,这会儿的天,竟是比清晨还要寒上几分。 柔儿被冻得打了个机灵,她缩缩脖子,心里怒气更甚。 “姐姐!他们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个两个的不理人!难不成进过这个书房的都会变成睁眼瞎么?!” 她说着就要抬脚踹开书房的门。 明明是怒气上头胡言乱语,却赌气一般非要亲身去验证。 巧儿眼看着她又要胡闹,面上难得露出几分焦急的模样,“你没听他们说马车正等在门口么?!他们这是要出发回慕清山庄了!” 她扯了一下还在愣怔的妹妹,自己率先抬脚急匆匆往门口去。 柔儿连忙拔腿追了上去。 她两条腿不停轮换着,很快就超过了巧儿。 后者见状也想步子再放快一些,奈何她身上旧伤未愈,完全追不上。 到了温泉山庄门口的时候,车边就剩了不言,其余人已经在马车内坐下准备好出发了。 视线越过还未完全放下的车帘,柔儿看到不苦正将手炉递给冷清儿,面上笑得温柔极了,也好看极了。 她连忙冲到马车近前,踩着脚凳就想上去。 不言一抬手格住她,“哎哎哎,你是什么身份,凭什么上车啊?” 柔儿推不开拦在身前的手臂,一急之下怒声开口,“大家都是燕国人!凭什么不能一起乘车?!” 这时候巧儿气喘吁吁的赶到了,她一把扯下妹妹,轻声训斥,“柔儿,不得无礼!” “姐姐!” 巧儿不理她,上前微微抿一下有些干燥的嘴唇,眼里泛出一点恳求,“几位贵人,可否让我和妹妹随你们一起回去?柔儿年幼,我身上又带着伤……” “是啊,我姐姐伤还没好呢!你们不能这么冷血!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柔儿连忙顺着她的话开口。 冷清儿指尖轻轻摩挲着做工精细的手炉,并不急着说话。 她倒要看看,姐妹两能装柔弱卖惨到什么时候。 不过轩辕北辰没有她那么好的耐性,他直接冷淡出声:“你们怎么来的便怎么回去。” “可是……可是那个安公子已经走了,没有人带我们回去……这会儿变天了,风像是要吹进骨头缝里……” 巧儿声音愈发低柔,语气里透露着四分无措,六分失落,颤巍巍抬起的眼睫蝶翅一般,透着股脆弱。 奈何她这幅可怜模样丝毫入不了轩辕北辰的眼,他正在看身侧女子无意识游移在金色手炉上的纤纤玉指。 冷清儿这时抬眸笑眯眯出声:“你们只管去找那位‘难得一见的心慈良善之人’便好。” 这话柔儿听着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但她知道她说的是谁。 “安公子若是在,我们肯定不会来找你们!” 这个朝三暮四的献王妃!铁石心肠的狐媚子!她看着就来气! “他不在你们也不用来找我们,”冷清儿笑意不减,吩咐道:“不言,我们该回去了。” 车帘立即被放下,不言坐好后朝着车边挥一挥马鞭,“烦请让让,撞出个好歹可没人替你疼。” 话音落,马车便在他的驱使下窜了出去,车后带起尘土无数,呛得两姐妹扇着鼻子不住咳嗽。 半晌尘土落下,柔儿恨恨的踢了两脚石子泄愤。 “岂有此理!他们摆明了是在欺负我们!真是气死我了!” 巧儿心里也不痛快,但面上没有显露分毫,依旧如往常一样柔声安抚暴躁的妹妹。 “你快饶了手上的帕子,你即便是将它撕碎个粉碎也没什么用处,此刻想想别的法子才是要紧的。” 慕清山庄离城郊说不上远但也实在不近,凭她们两个女子的脚力,走回去怕是要到深夜了。 “不找那些贵人们,还能找谁帮忙呢……”她说着眼睛往山庄门口瞟。 柔儿回头,看到了出来送完冷清儿一行正要回去的掌柜的。 “你站住!”她立即大步过去将人拽住。 掌柜是个瘦高的中年男子,家中娶回个醋坛子,惯会拈酸使性子,哪里敢和女子当众拉扯。 他连忙行礼告罪往一边退了好几步。 “你快安排马车送我们回去!怠慢了我们你可担当不起!”柔儿说得理直气壮。 掌柜没有立时答话。 巧儿缓步过来,先叫了声“掌柜大哥”,顿了顿才接着开口:“我们在庄子上做客,靠自己是回不去的,不说半路上会不会遇到什么恶人,若是迷路了,夜半在外面冻死也是有可能的。” 掌柜的权衡利弊,犹豫一会儿之后还是点了点头,“二位客人稍候,我这就去安排。” 柔儿闻言十分得意,拉着巧儿便说:“姐姐,肯定是那位管事公子特意吩咐过了,不然为何这些下人掌柜都对我们如此恭敬客气?” 其实不只是她,因着不苦为人处世的风格,慕清山庄名下所有人待人接物都会尽量将礼数做全。 柔儿不知真正原由,因着自己的猜想心里美滋滋的,脑海里满是不苦背地里为她细细交代下人的场景。 管事公子到底还是顾惜她的,只是人前不好意思显露罢了,毕竟手下这么多产业要掌管,他不得不时刻维持着威严的形象。 “……若我坐上山庄女主人的位置……” 她不小心咕哝出声。 “你说什么?”巧儿没有听清。 柔儿笑着摇摇头,“没有,我说马车怎么还不来。” 嘴上这么说,心思却还在方才的幻想之中。 若她成了山庄女主人,不止那个俊俏管事是她的,他名下许多产业也都是她的了,到时候她穿金戴银前呼后拥,看谁还敢小看她! 又过了一会儿,马车来了,掌柜的亲自出来送她们。 “行了,你回去忙罢。”柔儿整个人有些飘飘然,打发掌柜的时候不自觉摆出了主人的款。 “嗳。”掌柜的应声,等人走后才撇了撇嘴。 他将那女子当客人,那女子却当自己是天王老子,真是可笑! 第166章 马不停蹄 清晨出门时还大好的天气,说变就变了。 山中寒风呼呼作响,好似所有叶片都在瑟瑟发抖。 远观林涛阵阵,不苦便拿出了一早备在车上的厚披风。 “主人先披上,免的下车时受寒。”他弯身挪近一些展开手里的东西,面上笑得乖巧。 冷清儿在想事情,垂着眸子没有吭声,只抬抬胳膊任由他伺候。 顺手将她垂在肩侧的长发梳理柔顺拢到身后,不苦也不回去原先的位置,而是紧挨着冷清儿坐下了,丝毫不理会另一侧轩辕北辰有些冷森森的目光。 不多时,马车抵达慕清山庄正门口。 一下车,冷清儿就瞧见个脸儿生的人在那候着,下巴续着一小嘬胡子,直冲他们伸脖子。 那人一见不苦,立马走了过来。 不等他开口,不苦直接勾唇问:“安乐票号的赵管家怎么来我庄子上了?可是家中出了大事?” 一句话表明这人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 “我们当家的有请您去票号作客。”赵管家点头哈腰,神态间满是讨好。 他心底里瞧不上这个笑面虎似的黄毛小儿,奈何今日他必须把人请回去。 冷清儿打量来人几眼,心里约莫猜到是什么事了。 安乐票号和安乐镖局都是安家的产业,当家的都是安老爷。 安家大少爷才在她手上吃了亏,人家亲爹马上就派人找上门来了。 她和轩辕北辰对视一眼,心道那安从杉小报告打的倒是挺快。 “哦?”不苦看了看自家主人神色,见她微微颔首,这才张口:“有请带路。” 赵掌柜松了口气,连忙应声转身,上了自家马车。 于是一行人重新上车,马不停蹄的顺来路往城里去。 “说说那个安老爷。”半路轩辕北辰出声,语气淡淡的。 不苦看着望过来的主人,不太乐意的回答:“安乐票号当家的大名叫安永全,老狐狸一个,出了名的睚眦必报,这一趟想必是为了给他儿子讨个说法,须得小心应对。” 他不觉得那个安永全能弄出什么大乱子,但该说的还得说。 “我记得你提起过他,”冷清儿隐约想起来了这号人物,“岷城中除去毒谷手中掌握的六七成产业,剩下的有一半都在安家手里是么?” 她原先并没有在意过那个安永全,但那人既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掌握他们的行踪,并在进门前将他们截住,就证明他还是有些手段的,起码是个极聪明的人。 这样的人,去会会也不错,兴许还能有些意外收获。 不苦拧眉看了一眼一直默默听着的轩辕北辰,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在他眼里,那个献王爷是个需要十足防范的外人。 而方才主人的一句话,已经是泄露了毒谷的实力了。 “无碍,你继续说。”冷清儿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不苦不情不愿的继续开口:“主人记的没错,为了更好的将毒谷隐在暗处,我并没有把城中其余的几股势力赶尽杀绝,而是刻意引导他们互相争夺制衡,安家便是其中实力最强的。” “这也就是他敢横行霸道的原因,毕竟在安永全眼里,岷城除了他安家以外的势力,就是一盘散沙。”冷清儿思索着说。 不苦听她这么说,脸上浮现一丝厌恶。 “我们毒谷谷众一贯行事低调,所以手中掌握着的各路势力也不好张扬,但主人你是不知道,那个安家恰恰相反,行事只求高调,芝麻大点的事情都恨不得闹得满城皆知,那做派实在让人瞧不上。” “你不是说他老狐狸一样?”不言隔着车门疑惑出声。 在他看来,狡猾的人一般都不太喜欢惹人注意,那样容易被人看出破绽。 “他这样或许是隐藏实力的另一种办法,让人误会他是个无脑跋扈的,这样一来才不容易惹别人防备。”冷清儿解了他的疑惑。 不苦点头,“确实,城中不少人都说他就是个愚忠的傻财主,只求攀附上叶非凡一家人,平日里上赶着往城主府送了不少礼。” 其实他最看不上安永全的是这一点。 几人在车内将有关安家的其他情况都大致了解透彻之后,马车便已经到了城郊附近。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两辆马车先后停在一座宅院门前。 那宅子占地甚广,几乎顶得上半个献王府,灰石砖筑就的围墙一直延伸到街角,墙沿边上隐约能看到院里的绿植探出头来,高低错落,一看就是精心打理过的。 “不是说在票号见面?”冷清儿低声问丝毫不觉得奇怪的不苦。 后者吐吐舌头,笑说:“隔了一条巷子就是永安票号,那管家说的时候我就知道是要来安家宅院的,不过我忘记告诉主人了。” 冷清儿抬手准备戳戳他的脸颊,被轩辕北辰轻轻扯了一下披风,“要进去了,清儿。” 她收回手,“那走。” 进了大门迎面是一片硕大的石屏风,上雕松鹤旭日图,绕过之后几人穿过侧门途径小花园往正厅去。 赵掌柜解释道:“前院在翻修地砖,只能委屈贵客绕路了。” 其余几人没有说话,都在打量眼前颇为富丽的安家宅院。 “城里人说他‘傻财主’还真不是吹嘘,我瞧着那些花盆都是描金绘银的。”冷清儿压低声音和轩辕北辰咬耳朵。 岷城是富足,但安永全才掌握多少产业?即便是为了装无脑,也实在不必浪费银子在些没用的细枝末节上。 后者失笑,“小声些,那掌柜瞪你呢。”说完替冷清儿冷冷瞪过去。 几人进了正厅,就见主位上坐着位十分富态的男人,着暗色的长袍棉褂,领口袖口处都绣着金线,手心上正慢悠悠转着两个晶莹剔透的珊瑚红核桃。 那人即便是闭着双眼,都能让人轻易看出他面色很是阴沉。 冷清儿抬眸,心知这就是那个要找他们算账的安永全了。 “老爷,人带到了。”赵掌柜说完话便退了出去。 安永全这才掀开已经有些松弛的眼皮,看到不苦时眸光又沉了沉。 这个胆大包天的黄毛小儿!他今天就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第167章 反客为主 “安老爷,别来无恙啊。”不苦清朗的声音响在厅上,听着很是轻快。 仿佛他上门不是被人追究罪责,而是来游玩的。 安永全冷哼一声,并不搭腔。 他一直瞧不上这个初出茅庐的小生意人,今日叫他,就是要借着为儿子出气为名,让他和慕清山庄吃不了兜着走! 不苦并不在意对上一张冷脸,面上依旧笑眯眯的。 他往一边稍稍退开身子,让出大厅中间的位置给自家主人。 安永全这才将注意力放到慢慢走上前来的一男一女身上。 不过他这个年纪,已经不是很看重男男女女的出色皮囊,是以眼底的惊艳很快便被疑惑所取代。 他身子微微前倾,借由眸光刻意透出几分威压,“我记得我只邀请了山庄当家一人前来。” 他以为不苦毫不畏惧是因为身周有人壮胆的缘故。 “即便是只邀请了一人,也不应当不备座椅。” 冷清儿出声,说话的同时眸光已经彻底冷了下来。 方才她环视四周,就见厅上只放置了安永全和安从杉坐着的椅子,其余地方别说座椅,便是小凳也没有一个。 不止是她冷了脸,一边的轩辕北辰面色也不好看。 一个愚商,他尚且站着,他竟敢坐着问话? 他们二人并肩直立,周身上位者的气势显露无遗。 厅内的气氛一时之间像是凝固了一般。 不苦和不言垂首站着,噤若寒蝉。 他们此刻有些分不清自家主人是真生气了,还是单纯想要吓唬那主位上的老儿。 “为何不答话!”冷清儿开口呵斥。 安永全心头一凛,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厅上两人投过来的目光,像是化作千斤巨鼎悬在头上,下一刻便要压下来将他活活碾成肉饼。 “我……” 他不由得站起身来,恍惚间觉得身下的座椅骤然生满了荆棘,一时半刻都坐不住。 “我只是……” 他只是想给来人一个大大的下马威,但这一男一女周身的气势实在骇人,他如何敢说出实话? 轩辕北辰上前一步,出声时气势如虹,“只是什么?!说!” “只是……”安永全依旧不敢说。 他两条腿这会儿像是没了骨头,不争气的晃个不停。 眼前男子面容端肃威严,丝毫不容侵犯,仔细看竟是隐隐带着几分王霸之气! “大人,您是何人……”他声如蚊呐,一字一字皆透着虚软。 问完没得到回应,他忍不住挪动眼珠子再次看向厅中的男人。 但才触到对方的目光,他又仿佛被烫伤一般往后缩了半步,腿弯不小心嗑到身后的座椅时,一个趔趄险些坐了下去。 他有些木了的头脑突然想起对方发难的原因,于是连忙远离座椅,缩着肩膀往厅中走去。 而一边已经抖了许久的安从杉见状,连忙将自己身下的座椅让了出来,还战战兢兢的搬去放在厅前。 冷清儿缓步上去坐下,轩辕北辰跟着坐在她的身旁。 “安永全,我是该说你蠢呢,还是聪明?我可以很直白的告诉你,动手逼你儿子签下协议的是我。”前者先出声,言语里含着嘲讽。 相同的情况下,如果换成她,她是绝不会在事情没有弄清楚的时候,轻易得罪任何人。 这句话让安永全恢复了几分理智,他压下心中的恐惧,狠狠瞪了一眼身边瑟瑟发抖的儿子。 这个混小子,什么都没有说清楚就来找他出头! 也是他冲动了,一听对方是慕清山庄的当家,又看儿子惨白着一张脸哭诉,立时便热血上头,只想着借机打压报仇。 “小人……”他才回了两个字就是一愣。 多少年了,他头一次对着别人这样自称,就是见了城主,他也从没有这么谦卑过! 抬头看向主位上坐着的两个人,他这才惊觉对方早已反客为主,死死压了自己一头。 而原先想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的他,此刻倒成了站在下位恭敬回话的那一个了! 冷清儿将厚实的毛披风解下来,顺手搭在了椅背上,回过身的时候开口:“不苦不言先过来,并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和你们站在一处的。” “是。”兄弟两人异口同声回答后,上前恭恭敬敬站在她的身后。 安永全见状微微睁大双眼,“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他知道慕清山庄的当家是个怎么样的人。 那人脸上虽然一贯都带着生意人常有的浅笑,但内里却是极其高傲自负的,这样一个人,竟对着一个女子这样恭敬? “你觉得我们是什么人呢?”冷清儿抬眸,微微勾了勾唇角,起了几分逗弄得心思。 安永全所谓的“下马威”确实令她心生不快,但还不至于让她恼火到心情不佳。 相反,对比眼前人前后反差巨大的嘴脸,她还觉得十分有趣。 安永全闻言在心里猜测起来,但这两个人明显不是岷城本地人,出了岷城的地方大了去了,他如何能猜得出眉目。 “小人……小人不知。”他答得小心翼翼。 但即便是猜不出来,依据他经商多年的经验也能知道眼前人的身份绝不简单。 他甚至已经往王都方向猜,但他不敢说。 他只知道,此事若处理不当,安家很有可能大祸临头。 “安老爷这会儿怎么又成小人了,是哪种小人啊?卑微的人,还是下作的人啊?”不苦见主人神色缓和,便起了打趣的心思。 对着这些恶人,他一贯乐于用三言两语将他们气个半死。 安永全不吭声,胸膛起伏不定,气恼的同时觉得十分下不来台。 既然这张老脸已经挂不住了,那就干脆别端着了,也省的一口气将自己憋死。 想到这他泄愤一般怒声开口:“你个孽子!惯会坑害老子!你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 他拿手指恨恨戳上安从杉的额头,用力之大,直把后者戳得身子连连后仰。 若不是这个混账羔子不将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楚,他何至于被人逼到这个境地?! 安从杉先开始还站着不动,但等额头被戳的红痕点点之后,他不禁开始左右闪躲那铁锥一般的手指。 “爹爹爹!疼啊!” 第168章 不够,再加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平日里疼爱他到骨子里的父亲,为何舍得当着外人的面教训他,他不是总说家丑不可外扬么? “爹!你消消气!有人看着呢!”他一边狼狈躲闪,一边不得不开口提醒。 安永全这才停手,迅速抬头看一眼主位上坐着的两个人,面上有些悻悻。 此刻别提为儿子讨回公道,他就连多做一个表情都会像个笑话。 他不是不知道丢人,但眼下若是不做点什么转移注意,他根本在厅内待不下去。 想他活了大半辈子,何曾遇见过这样窘迫的时候。 不敢公开和那对男女叫板,又做不到低声下气服软,只能借机耍混来伪装自己,同时打破身周这让他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 冷清儿看了一场猴戏,唇边忍不住染上一抹笑意,她明知故问道:“不知道安老爷今日邀请我们前来,所谓何事?” 这安永全到底是个聪明人,直觉不对便开始做些出格的举动,试图混淆视听,淡化他一开始不经意间表露出来的阴沉和算计。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关于贵山庄要用的那块地,”安永全拱拱手,面上露出些为难,“是城主吩咐不让卖给你们的……” 他一句不提自己儿子被他们用毒逼迫的事情,甚至不提“慕清山庄”四个字,把叫人来赴约的真实意图遮掩的彻彻底底。 不苦佯装惊讶,“呦,这么看来……”他背着手往前走了两步,俯视安永全,“安老爷你夹在中间也是十分为难呀。” “是是,”安永全连连应声,用袖口沾沾额角冷汗,“现如今地卖了,我们家恐怕会遭到城主报复。” 安从杉闻言一愣,突然慌了神。 “爹,那怎么办呀,我们家不会有什么事罢?” 从温泉山庄出来之后,他便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家中找父亲诉苦,竟是到此刻才想起来还有城主这一茬事。 “哎……难说得很啊。”安永全叹了一句。 冷清儿见他做出一副忧心不已的模样,也懒得再分辨真假,只示意不苦继续往下说。 “有关会不会被城主报复的事情你们不用担心,既然地已经算是我们的了,后续因这块地而生的所有麻烦事,我们都会妥善处理好。” 安永全拧眉不应声,明显并不相信他所说的话。 “怎么?你不信?” 不苦站直身子,随手拿起茶桌上的瓷质摆件看了两眼。 “你觉得城主他只手遮天,是岷城的土皇帝?” “我、我可没这么说……”安永全瞪着眼睛垂下头,被他如此大胆的言论惊了一跳。 他是没那么说,但心里就是那么想的。 从古至今商不与官斗,他活到这个岁数,对待那叶非凡一家尚且都是谨慎再谨慎,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生意人又凭什么有底气与叶非凡斗? 凭他手上的几个小庄子?还是那一两个不甚惹眼的酒楼? 这么一想,他再抬头看向不苦时,眼神便像是看着一个不自量力的懵懂稚子。 而在不苦眼里,安永全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人。 既不知道他面对的是谁,也不知道他安家将会和怎样庞大的势力达成了合作关系。 “若你能知道的更多一些,就不会觉得那叶非凡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了。” 这句话的语气像是在教训孩子一般,安永全眼底浮上几分不悦,“若想骂人便只说,老夫站直了听着,不必拐弯抹角。” 这黄毛小儿一句话下来,不就是想说他无知? “我给你看样东西,你就知道他并不是刻意骂你,仅仅只是在阐述事实罢了。”冷清儿说完,侧头吩咐不苦将令牌拿出来。 后者应声后迈步走向厅中,从怀里掏出来令牌,反手亮给安永全看。 “这是!” 后者看清楚之后接连往后急急退了数步,险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安从杉打量那雕刻着繁复花纹的令牌,只觉得平平无奇,并没有什么骇人的地方。 他过去将自己亲爹扶住,有些疑惑的问他:“爹?那是什么?” 安永全半晌说不出话,嘴唇不停抖动,后背一瞬间便爬满了冷汗。 那是什么?那是毒谷的令牌! “这东西想必你是认得了,”冷清儿微抬下巴,神情疏冷中透着几分倨傲,“现在,你还怕叶非凡报复么?” 安永全头摇得拨浪鼓一般。 让人闻风丧胆的毒谷跟一个小小城主相比,他自然更怕前者! 不,叶非凡和毒谷根本就没有办法相提并论! 若说毒谷是山中猛兽,那叶非凡便连个蚂蚁都算不上…… 冷清儿对他的反应相当满意,她微微勾唇,“其实只要你想,你不仅不需要忌惮叶非凡,你还有机会可以一展宏图。” 这话让安永全心下一惊,她一眼便能看出自己的图谋? 但他深知一个道理:天上不会平白无故掉馅饼。 “敢问,有什么相关条件呢?”他擦擦鬓角冷汗拱手行礼,问得十分客气。 “前提是安乐票号投靠毒谷。” 见他瞬间激动起来,冷清儿抬手轻轻嘘了一声,“别急,你的产业还是你来掌管,毒谷不会有任何多余的干涉。” 厅内一时之间安静下来。 “难道你不想安乐票号开遍全国么?”冷清儿抛出更大的诱惑。 安永全脸上浮现出挣扎之色。 他自然想将手中现有的产业发扬光大,不然他打拼这么多年,每日里殚精竭虑是为了什么? 作为一个寻常商人,忽然面对这样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神秘势力,他心中更多的是不安和恐惧。 他不敢全心相信毒谷,这在他看来无异是与虎谋皮,他不知道自己最后会是什么下场。 “我家主人问你话呢。”不苦见不得他墨迹。 归顺毒谷,得到庇佑,这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好事。 “如果一块令牌不够,那再加一块呢?”轩辕北辰抬手便将自己的令牌抛到了厅中央。 一声脆响,引得安永全低头去看。 这一看,他便瞪大双眼腿一软跪坐在了地上。 安从杉垂眼一瞧,也连忙跪下,“小民拜见王爷!” 第二块牌子他认得。 那是献王令牌! 第169章 当真是孝顺 轩辕北辰淡淡“嗯”了一声,并不立时叫父子二人起来,而是先转眸去看身侧的人,唇边的笑容带着点邀功的意味。 自家王妃想办成的事,不管怎样,那就得成。 冷清儿对上他那双漆黑的眸子,有些哭笑不得,她拖长声音道:“谢王爷。” 他这样也好,省得她再多费口舌。 这安永全不愧是“老狐狸”,心知投靠之后难免会身不由己,所以迟迟不想点头。 可他不知道的是,毒谷从不亏待自己人。 至于她,若别人予她方便,她自然不会轻易为难那人,互惠共赢一向是她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 “如何?你答应还是不答应?”她屈起手指点点茶桌。 “笃笃”两声响在安静的厅内,重重落在厅下父子的心尖儿上。 安永全浑身一震,低低垂下头去,强笑道:“小人自然答应,这是小人的机遇,是小人的荣幸。” 事已至此,哪里还有他选择的余地。 山中两只猛兽张牙舞爪随心所欲,而他不过是兽爪之下任其踩踏的一粒尘土。 “安老爷这心思转的倒是快,好听话张嘴就来。”不苦在厅中找纸笔,边迈步边挖苦了一句。 倒真不愧是个老谋深算的狡猾狐狸,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真不是寻常人能比得上的。 安从权点点头没有接话,因为不安,忍不住的转动着眼珠子。 他现在脑海里一团乱麻,仿佛做梦一般,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 好在不苦出声告诉了他。 “让人送纸笔来,我列些条约,我们白纸黑字签了,大家才能安心。” 安永全笑呵呵点头,微胖的脸上竟显露出几丝憨厚,“说得有理。来人,备纸墨。” 吩咐完下人,他又将头低了下去,腹诽:安也是安他们的心,自己这颗乱跳的心,怕是很长时间都不可能安得下来了…… 条约洋洋洒洒写了满张纸,安永全没敢细看,更不敢多讨要好处,匆匆签定之后便恭恭敬敬将几人送出去。 眼见着马车消失在街角,他才收了脸上强装的笑意,拽着一边赔笑的儿子回了宅子。 他拽的是安从杉的衣领子,后者因为被他勒住脖子数次干呕,却一声也不敢吭。 等到关起小厅的门来,安永全才一把将儿子甩在地上。 他大步走到圈椅边坐下,沉着一张脸让安从杉将温泉山庄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一遍。 听完后,他黑着一张脸半晌没有说话。 安从杉抬了几次头都不见父亲动弹,终于压不下心虚,开口小声安抚:“爹,这不能算坏事罢……我们也、也算结识了不得了的人物了,对、对不对。” 仿佛热油锅里扔进去一团冰疙瘩,安永全心里盛满的憋屈和气闷噼里啪啦翻涌而出。 “你倒有脸说!今日这一场磨难还不都是因为你!你这个孽子!我今日不打死你,我就跟你姓!” 安从杉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但不等他出声,下一刻拳脚、杯盏、花瓶便劈头盖脸的招呼过来,打得他连哭带嚎。 “爹!爹!儿子无心的!” “要不是你捅了这么大的娄子!安乐票号用得着归顺毒谷么?!” “我也不知道啊!啊!疼啊爹!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你要是一开始便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会有今天这个事?!那女子下毒手法妖魔一般离奇诡谲,你竟用‘奇人异士’四个字淡淡带过?只顾强调你在温泉山庄吃了大亏!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痴傻蠢货!” 安永全越说越气,若不是这孽子分不清轻重缓急,他也不会判断失误信了他的鬼话! “那毒谷中人哪个好相与?!寻常百姓谁人敢来往?!你可倒好!直接诓骗我将人请到家里来了!你当真是孝顺啊!全燕国的孝子只怕是都被你一人给比下去了!” 安从杉半句不敢反驳,一味说着软话,哭嚎求饶。 直到将儿子打得鼻青脸肿,安从杉才慢慢冷静下来。 “爹爹,爹爹……”安从杉靠坐在墙角,气若游丝哀哀叫着。 他从小到大,头一次挨这么毒的打,可疼死他了。 “闭嘴!” 安永和端坐着,虽然依旧怒斥了儿子,但头脑清醒之后,倒觉得他之前说的也不算错。 归顺毒谷,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他辛苦了大半辈子,安乐票号也不过是开在了几个城县之间,若今后真能靠着毒谷的帮扶,将安乐票号开遍全国,那他今生也算是功成名就,死而无憾了。 安从杉偷眼看到父亲阴晴不定的脸色,大气都不敢喘。他坐了一会儿,等身上恢复了些力气便悄悄顺着墙边溜出门去。 他就剩半条命了,可不能再挨打了。 安永全余光瞧见木门开合,但懒得理会,他现在该操心的,是如何一展宏图铸就大业。 又思索一阵,他出声叫来下人,让召集各地管事来见他。 另一边,叶非凡已经知晓了安乐镖局附近土地买卖的事情,且打探消息的人十分尽责的告诉他,那块地是以极便宜的价格到了慕清山庄手中。 “那个老匹夫!竟敢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走!找他算账去!”他怒气上脑,“嘭”的一声拍桌而起身,奔出府门。 那领着一众府兵气势汹汹的模样,一看就是去寻仇的。 沿路百姓能避就避,许多幼童被吓得啼哭不止。 才到安家府门,就见安永全团着手正要出门。 叶非凡上去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那块地你先前如何答应我的?!你这个出尔反尔的叛徒!” 这扣上来的帽子安永全可不敢接,他急吼吼解释:“那块地是犬子受人诓骗才丢了的呀!我恨不能将他打死……” 他艰难侧着脸吩咐下人:“把那个孽子给我带过来!” 才回房的安从杉很快被架出来示众。 气急挣扎之下,他将将止住的鼻血又开始滴滴答答往下淌,模样惨极了。 叶非凡一看往日里温润的公子被打成了这副猪头模样,便不好再多加责怪。 他松开安永全,冷哼,“谅你也不敢背叛我!” 多年的忠仆,他就信他一回。 第170章 心事重重 又一次回到慕清山庄的时候,门口依旧有人候着。 只不过这次不是别人,而是庄子上的管家。 他一见不苦便扶了扶帽子迎上来,压低声音禀报着什么。 冷清儿和不言两个人说了些话,又独自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才起身掀开车帘。 留意到不苦那边的情形,她正准备直接跃下车过去瞧瞧,眼前就伸过来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 “当心些,脚凳边上有些碎石,别崴了脚。”轩辕北辰站在车边,望过来的眸子深邃温和。 原本想拒绝他好意的冷清儿,对上那双眼睛便鬼使神差应了声“好”,自然而然的将手放进他的掌心。 指尖立刻被握紧,对方温热的体温像是能通过接触的地方瞬间流过全身。 她眸光微动,迅速下车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多谢王爷。”说完莫名有些不敢看身侧的男人,只快步往不苦那边去。 轩辕北辰察觉到她突如其来的局促,望着她线条柔美的背影挑了挑眉梢。 “你先去,我随后就来。”不苦察觉到身后来人,吩咐完管家便笑着回头,“主人,我得去处理些杂事,让兄长陪您回去可好?” 自然没有什么不好,她也不是时时刻刻都需要别人贴身照顾。 “你去,若是觉着棘手,尽管让人来叫我。” 不苦凑过来用脸颊蹭了蹭冷清儿的肩头,眨动的眸子亮晶晶的,活像一只撒娇的大懒猫,“谷主~你待我可真好。” “没个正形。”不言皱眉,过来伸手就要拎他后领。 不苦轻易躲过兄长的手,“这会儿又没什么外人,主人都不和我计较的。” 他面上笑嘻嘻的,直接忽略不远处绷着下巴大步走过来的男人。 冷清儿瞧一眼一步三回头的管家,“快去,有人要急死了。” 往大门里看一眼,不苦不甚在意地笑笑,“那我去了,我让人买了些上好的蜜饯,已经送到北苑了,主人快回去尝尝。” “清儿,我送你回去,我有话要说。”轩辕北辰站定,一手扶住冷清儿的肩侧,拇指轻轻摩挲。 不苦不再耽搁,翻了个白眼走了。 “我们也进去。”冷清儿也抬脚往庄子里去。 一路上轩辕北辰欲言又止,一直到了北苑附近都没有将喉咙里的话说出来。 脚尖停在院门的台阶下,冷清儿侧脸望向男人漆黑的眸子,“什么话这么难以启齿?不妨直接说来听听?” 她心里存了事儿,也就不想多说些拐弯抹角的话耽误功夫,不然照她以往的脾性,肯定要先打趣他一番。 轩辕北辰轻叹一口气,沉吟道:“是关于宝盒……” “这个啊,”冷清儿打断他,“有关宝盒的事情我们回王都后再说。” 宝盒的事情耽误了这么久,也不怕再拖上一阵,她现在心里装的是另一件事。 “我……”轩辕北辰抬手摸摸鼻梁,面上悻悻的。 看一眼错开几步站着的不言,许多话他便说不出口了。 轻咳一声点点头,他开口:“那好,清儿先歇歇,我们来日方长。”说完也不等她应声,自顾自转身往自己院子方向去了。 偏头盯着男人的背影片刻,冷清儿才收回目光进了院子。 一进卧房,她便示意不言坐下,自己却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 不言眼珠跟着她左右移动,半晌后忍不住问:“主人可是忧心王都那边的事情?” 从在车里单独叙话之后她便心神不宁的,他看得出来。 “你之前说查到了朝堂内,你接着说下去。”冷清儿总算坐了下来,虚握成拳的手轻轻放在桌上。 下车前不言向她汇报了谷中各堂主送来的情报,说是之前眠雪临死前,口中所谓的“后盾”调查出了眉目。 不言点点头,抬手挠挠头,“只查到当朝丞相那里便断了线索,堂主们如今一筹莫展,所以才来信想问问主人。” “容我想想。”冷清儿咬咬下唇,手上拿着一颗蜜饯无意识的把玩。 当朝丞相是太子和平王的启蒙老师,跟两人关系都很不错,单从这一点,就能看出他不是个简单人物,查到他那里查不下去实属正常。 “信儿上还说什么了?”她问。 不言摇头,“主人你说,若那个后盾是丞相,他是想做什么呢?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别人?” 这句话将冷清儿问住了。 “这还真不好说。” 人心能够复杂到什么程度,她从来都不会去猜测假设,因为那样做没有丝毫用处,只有多防备着些才是正途。 她也知道堂主们在忌惮什么。 毒谷的存在虽然不算什么秘密,但几乎所有势力都藏于市井,不管有什么动作,都力求掩人耳目。 若如今贸然惊动了朝堂之人,不管是丞相还是太子,又或者仅仅是平王,恐怕都不好收场。 就和她劝不苦别轻易和岷城城主对上一样,堂主们的考量和她是一样的。 毒谷一路过来不容易,所有谷众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很珍惜现有的一切。 但是…… “现如今有外人对毒谷有所图谋,这件事务必要继续查下去,你之后便回信给各堂主,让她们围绕丞相府细细往下查,尽量做得隐秘小心些便好。”冷清儿拧着眉吩咐,眸色愈深。 现如今只能这么做。 不言应声后没有再多说什么,这种事让他分析也分析不出什么,他只需要知道主人心里有成算便够了。 “我回来了!” 一声清亮的吆喝,打破了室内略沉闷的气氛。 “你倒是来得快。”不言望向推门进来的弟弟。 不苦冲兄长眨眨眼,勾起唇角,朝气蓬勃的少年,笑起来明媚极了。 他伸手将厚门帘挂起来,“午膳主人没吃好,我让人重新做了些席面,都是主人爱吃的。” 话音落,门口便鱼贯而入数名下人,他们捧着托盘,很快将桌上摆得满满当当。 看着眼前碟子摞着碟子,冷清儿原本阴云密布的心情瞬间好了一半,她老气横秋道:“老身没白疼你。”说完自己先笑起来。 “岁岁二八,谈何老身,”不苦装模作样横她一眼,催促她动筷。 第171章 定是使坏了 用膳途中,不苦边替身边人添汤,边随口说起了才听闻的事情。 “主人可知道,你顺道带着的两姐妹面皮有多厚么?” 舔舔唇角,冷清儿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才抬眸,“她们干什么了?” “那二人今日到街市上走了一圈,出手那叫一个阔绰,见着什么买什么,便宜的便让跟着的下人掏钱,贵的便大手一挥记在慕清山庄账上。” 不言喝茶的动作一顿,不由得咂舌,“真是让我开了眼了……” 那两人和慕清山庄有何关系?非亲非故的借宿客,竟有脸做出这种事? 冷清儿先是震惊,后又笑出声,“这世间,倒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有。” 寻常人怕是做不出这样的事。 下筷挑一片绿油油的青菜,放进口中之前她好奇道:“管家叫你便是为了这件事?” “不全是,不过这件事着实罕见有趣,便拎出来给主人和兄长听个新鲜。” “你打算怎么处理?”不言问。 冷清儿享受着口中之物的清脆多汁,望着不苦。 “我已经吩咐好了。”不苦没有直说,面上笑得颇邪魅。 不言了然,“你定是使坏了。” 并不知道自己变成谈资、即将经历什么的两姐妹,这会儿才到慕清山庄门口。 两人回程途中又游玩了几处地方,耽误了许久的时间。 “回去先叫人送一桌好饭好菜,午膳我几乎没动几筷子……”马车才停稳,柔儿的抱怨声便传了出来。 其实若不是她矫揉做作地说自己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也不至于饿肚子。 巧儿闻言没有接话茬,只说:“先回去罢。” 奔波一天,她已经很疲惫了,此刻只想寻个软塌好好躺躺。 然而事与愿违。 一下车,两人便被一群人围了起来,愣在车架边寸步难行。 那些人互相推搡,都伸长了手争着要说话。 柔儿被人拉扯几下,吓得登时尖叫起来:“非礼呀!别碰我!把你们的脏手拿开!救命啊!救命啊!” 不过她这样喊,倒是冤枉了那些男女老少。 他们不过是城中许多店铺的伙计和摊子老板,此刻上门都是来要账的。 “给钱!买了东西要给钱的!” “还钱!我那对钗是所有首饰里最贵的!” “你们白吃我那么些果子糕点!快给钱!” “说了概不赊账非要赊账……” 几句话听下来,两姐妹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仔细一瞧,围过来的这些人中是有不少面熟的。 “都说了慕清山庄会结账的!你们围着我们做什么!”柔儿又叫起来,尖细的嗓音很轻易便将所有人的声音压了下去。 “你们到底是这庄子的什么人?”有一高大的年轻伙计瞪着眼睛粗声问了一句。 巧儿见伙计身材颇为壮实,便没有立即吭声。 “我们现下是山庄的贵客!但以后可指不定是什么呢!你们敢得罪我,便是和慕清山庄过不去!” 柔儿没想那么多,威胁的话冲口而出,字里行间透露出自己和山庄关系匪浅,隐隐暗示众人自己今后可以代表慕清山庄。 敢说自己可以代表山庄的女子还能是什么身份? 不就是山庄未来的女主人? 出来做生意的能有几个痴傻人,一圈伙计摊主自然听得出来眼前人话里的意思,但许多人面上先浮现的却是一层狐疑。 先出声质问的依然是那个高壮伙计。 “胡说八道!你若和山庄真是那样的关系,为何我们方才去找管家要钱,会被挡回来?!我原不想将两位年轻姑娘想得这样坏,但你们老实说,你们究竟是不是骗子?!” “骗子”二字让一圈的男女老少顿时激动起来。 做小本买卖的,平生可是最讨厌骗子的了! 柔儿面色不由一白,又被推搡了几下之后她烦躁起来,“不是不是!我说的句句属实!” 这山庄管家竟这样不会做人! 管事公子都不会轻易让她们难堪,他一个下人竟害得她们置身这样尴尬的境地?! “我这就让管家出来给你们钱!”她说着就像拨开众人去找山庄管家,才伸手就听到几下重重的咳嗽声。 “听说有人要找我付钱?”管家笑眯眯的,看着十分和善。 柔儿像是见到救星一般眸子一亮,“你们看!他来了!你们快去找他要钱!” “不行哦。”管家笑着摇了摇头。 两姐妹皆错愕,“什么?!” “是在下的不是,方才没有将话和诸位说清楚。” 为确保在场人都能听得清楚,管家特意走近两步,清清嗓子抬高音量。 “她们只是在本庄收留的可怜人,我们当家的心善,见她们无家可归便让她们暂时在庄子上吃喝住宿。” 柔儿闻言仿佛被人狠狠打了两巴掌,双颊火辣辣的。 她愤怒的指着管家的脸,“你怎么能这样说!”然后看向望过来的伙计摊主,“你们不要相信他!他就是故意这么说的!” 她气急了,但这句话之后,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因为她们确实是这么告诉那个献王妃的。 巧儿皱起眉头,半垂着头不发一语。 “还说不是骗子!寄人篱下的可怜虫!装什么主子!”高壮的伙计激动起来,话说得十分难听。 “招摇撞骗吃白食的废物!” “你还我钱财!” “没钱还要打肿脸充胖子?!还有没有廉耻之心!” 侮辱谩骂如雨点一般砸在心上,柔儿上去就和他们对骂。 但她一不占理,二没对方人多,很快败下阵来不说,还换来了更难听的嘲讽。 “便是那聪慧些的猪狗,都知道不能白吃别人家东西!” “你们!”柔儿一张嘴,眼泪便掉了下来。 想去向姐姐求助,一看才发现巧儿早就已经被骂哭了。 “报官!报官!” 不知谁说了一句,将两姐妹的眼泪齐齐逼停。 “别说了!钱我付便是!”巧儿擦擦脸抬起头来,将自己藏着的银钱全都拿了出来,但那些银子并不够结清那些账。 无奈之下,两姐妹只好低声下气和伙计摊主商量,想退掉马车后带回来的部分货物。 未免财物两空,伙计摊主们无奈答应,又骂骂咧咧一阵才离开。 第172章 沉不住气 人是走了,但那些难以入耳的污言秽语却是久久回响在两姐妹耳边。 她们生平头一次遭受这样的屈辱,一时之间倒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须臾,巧儿垂眸看了看自己混乱间被扯得有些乱的衣衫,动手细细将它们打理平整。 她拉了一下柔儿,示意她和她进去。 后者抹抹眼泪抬起脸,气呼呼地拽住巧儿,“姐姐!这地方我们不待了!他们这是把我们当什么人了啊!谁稀罕住这么个破庄子!” 话是这么说,但她心里其实是觉得丢了脸面,再进山庄抬不起头来。 只要一想到管事公子只当她是乞丐,她就羞愤到无以复加,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 巧儿心下压着几分火气,几乎就要绷不住训斥她,但她咬了下舌尖克制自己,终归是没有说难听话。 “你这时候不进去,倒像是我们不占理、被说中实情落荒而逃似的,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住气。” 见柔儿神态不那么紧绷了,她继续开口劝:“你也看到了,方才那管家一直是笑眯眯的,也没见对着我们多失礼,可见这事很大可能不是他的意思,他的那些话,像是有人故意吩咐他那样说的。” 柔儿立刻就想到了与自己对呛过的不言,“肯定是跟着献王妃的那个恶仆!” “……”巧儿闭了闭眼,只能小声将话说得更明白些,“不管是管家还是恶仆,都只是下人,没有主子的应允,他们哪里敢轻易在外面乱说话得罪人?” 沉默了一会儿,柔儿一瞪眼睛,“肯定是那个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她压低声音看了看四周,然后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继续说:“肯定是那个献王妃!就是她使坏!” 她坚信不苦背地里一定吩咐过下人多关照她们,就算这件事是不苦吩咐的,她也认为是冷清儿从中作梗,说了她们的坏话。 巧儿见她领会了她的意思,轻叹一声点了点头。 “姐姐你说得对,我们得沉住气,走!我们先进去!”柔儿这会来了精神,抬脚就要进山庄。 报不报仇的都另说,她此刻必须得赶紧去找管事公子好好解释一番,可不能叫他一直这么误会下去。 巧儿应了一声,垂眸跟在她身后。 门边的管家一直没有离开,就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端看那两位女子。 他也没听到两人在说些什么,就见她们上一刻还又羞又气满面泪花,下一刻便重整旗鼓大步走来。 他不得不在心里感慨这二人脸皮之厚,简直堪比十个城墙拐角叠在一处。 不过不管心中怎么想,他面上依旧是笑眯眯的。 “管家大哥,请问贵庄管事公子现在何处?”柔儿弯起唇角,问得十分有礼。 管家答得也客气,“请恕小人不能告知,我家主子如今正忙,特意下令不许别人打扰。” “我们过去怎么能叫打扰呢?!”柔儿一急,面上立刻便绷不住了。 管家依旧笑眯眯的,含胸立着不语,恭敬又客气。 只不过他面上这迎来送往的习惯性笑容,此刻在柔儿眼里怎么看怎么带着点歉意和心虚。 她在心里反复提醒自己要沉住气,然后做出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再次开口:“管家大哥,小女子知道今日这事不怪你。” 正准备拉她的巧儿见状将才动作的手收了回来,继续静静站在她一侧。 “啊?”管家倒被是这意外又突然的言语说愣了,脖颈不由往前伸了伸。 转转眼珠他又笑起来,“倒真怪不着我,一切都是我们主子吩咐的,我也就是领命办事罢了。” 庄子里的所有事他都有所耳闻,尤其下人们的风言风语。 这姐妹俩之前在北苑一个昏倒一个拉着管事纠缠的事,虽然没有人敢肆意传扬,但他知道得清清楚楚。 此刻多说这么一句,就是想断了眼前女子的痴心妄想,让自家主子忙碌之余耳根子清静些。 奈何效果不及预期。 柔儿连忙摆摆手,示意他不用解释,“我知道,我都明白,管事公子一定是不留神受了什么人唆摆,才会突然变了态度,小女子一定不会往心里去的。” “……”管家傻眼,心说我真不是这个意思。 他笑眯眯一拱手,态度更加客气,“成,姑娘秀外慧中,聪明绝顶,我这等愚人还是少与姑娘说些愚话,免得姑娘沾染上些痴傻气。” “哪里哪里,何至于这样说自己呢。” 柔儿觉得自己被人奉承了,笑得如暖阳下的花朵一般,直接忽略了其余下人眼底里含着的讥讽笑意。 “既然误会都解开了,那么便请管家大哥告诉小女子,你们主子这会儿是在哪里忙碌?” 她原本就是打着套完近乎继续询问不苦下落的主意。 “不便告知。”管家不想再多同她废话。 四个硬邦邦的字砸过来,柔儿面上的笑影瞬间便被恼怒所取代。 她立即就要上去理论,被巧儿眼疾手快一把拉到一边。 挣了两下挣不开,柔儿气急败坏,“我就没有见过这样不上道的下人!先前当着商贩们不留半分情面就不说了,这会儿守口如瓶又是什么意思?!公子说‘不许别人打扰’,但我是别人么?!” 她明显还在做着当上山庄女主人的美梦。 巧儿侧头看一眼不远处的管家,见他佯装听不见才松了口气。 她又转眸望着柔儿,眼底神色有些复杂,“好了,我们先休息一下,用过晚膳再去找那位公子怎么样?你不是早就吵嚷着饿了?” 柔儿气呼呼噘着嘴没有吭声,她的肚子倒是十分配合的叫了一声。 “走了。”巧儿知道她会跟上,便自顾自又回到大门边上。 “管家大哥,劳烦帮我们准备些饭菜,我们二人住的小院中没有厨子。” 管家回道:“饭点一过,大厨房已经熄了炉火,你们要吃饭就只能在自己院子里另开小灶……” 跟过来的柔儿立刻呛声道:“我姐姐都说了,没有厨子!” “小人话还没说完,”管家神情不变,“我会安排一名厨娘过去你们院里。” 第173章 话语权 柔儿被噎了一下,抿唇不说话了,瞧着像是在赌气。 “如此就多谢管家大哥了。” 巧儿说完便拉着妹妹往里走,不想再对着下人们的各色眼神。 厨娘赶到院子里也就是前后脚的事。 炊烟袅袅升起,柴火气伴着饭香很快充斥整个不大的院落。 柔儿耸了耸鼻子,终于从被褥里将脸抬起来。 她一进房就扑在床上生闷气,巧儿说话都不理,也不知到底是在和谁较劲儿。 肚子又叫了一声,她起身浸湿帕子擦擦脸,往卧房一侧的小厅去。 她们被安排的这间院子说是偏远小院,但整个慕清山庄就没有简陋的地方,所以偏厅,暖阁,卧房,小厨房等等一应俱全,若是两人知足些,便会发觉这里住起来十分舒适。 “舍得出来用饭了?”巧儿捧着个青瓷小碗,里面盛着小半碗白饭,颗颗晶莹饱满,瞧着香软诱人。 柔儿不吭声,过去坐下捧起来另一碗饭。 “快吃罢,一会儿还要去找人呢。”巧儿知道她什么性子,也不想真的招她,于是说话时声音便刻意放软了些。 一顿饭下来,柔儿便将回山庄后遭遇的坏心情放下了大半,兴冲冲将自己打扮好,催着巧儿和她出去。 后者没她那么急切,一边应声,一边将杯子里的茶水吃干净才起身。 拖着一副受过伤的身子奔波一天,一餐饭的功夫她显然没歇过来。 出院门以后柔儿的步子就慢了下来。 “我们去哪里找人啊?那个管家最后也没有说公子在哪里……” 巧儿在她后面缓步走着,一手无意识的放在腹间伤处附近,“既然是在庄子里忙公事,一般就是在他住处的书房。” “可我们不知道他住处在哪里啊,这条路对吗?”柔儿有些焦急,停下脚步回身看过去。 “方才我已经和厨娘打听到了,你只管往前走便是。”巧儿轻声答。 那厨娘是个憨厚老实的,她进厨房没几句便将话套了出来。 不苦如今住着的院子,就在距离北苑不远的位置。 不久,两人先到了北苑一侧。 还未靠近,便瞧见许多矮松,稍微离得近些,就能闻到一些清淡的松木香味,带着浸透风雪后特有的冷冽。 柔儿转头打量身周景色,一边感慨,“此处布景别致,砖瓦光新,不知道比我们住的院子好上多少,这么放着真是浪费。” 她知道这北苑住的是献王妃,并不是空放着,只不过是因为心中嫉妒,所以故意说上这样一句。 “咦?”巧儿突然疑惑出声,脚步停了下来。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柔儿就见自己心心念念的管事公子,正和献王妃身边的那名恶仆一起从北苑出来。 她怔在那里,望着那俊俏无比的贵公子和人谈笑风生,一时想不起自己下一句要说些什么,脑海里只有不久前管家说过的那句话——“我家主子如今正忙”。 他便是在忙着陪献王妃?! 还不许别人打扰?! 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柔儿气得眼眶都红了。 她抬手一指,看看巧儿又看看北苑大门,急急叫了声“姐姐”。 可出声后她也不等巧儿反应,直接一跺脚冲了过去。 那气势活像是怀着满腔怨恨上去寻仇的,就差手里拿把尖刀。 但等冲到近前对上那双明月一般的眼眸,她周身的气焰又陡然弱了下去。 “你方才在王妃院子里做什么?你进去多久了?” 她声音不大,言语里带着明晃晃的质问。 不苦原本和煦如春的脸顿时冷了下来,眉宇间一寸一寸挂上寒霜。 这种质问背后含着什么龌龊的揣度不言而喻。 柔儿一见他冷下脸来,心头浮上来的只有委屈。 为何他对着别人就一脸温和笑意,对着她就这样冷淡疏离? “你说呀!”她再出声时,竟是带了一丝哭腔,就好像她是一名被负心汉坑骗财物、毁了清白的痴情女。 不苦眉头越拧越紧,原本清朗的嗓音此刻又低又沉,“无可奉告,识相点就尽快离开。” 一旁的不言更是直接,“立刻给我滚!” 这女子一句话侮辱了主人和他亲弟,他能忍住没有立即杀了她已经算是仁慈。 巧儿看出面前两位男子眼底隐晦的杀意,奈何她赶过来后拽了几次都拽不走柔儿。 “你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呀?”最初碰面时他是乐于对她展露笑颜的呀! 柔儿一想在山庄门口被人羞辱的事情,立时便将所有矛头指向冷清儿。 果然是她! 就是因为她捣鬼!他才会每多见一次她,就对自己多冷淡厌恶一分! 那个该死的女人! 她心中腾起了滔天的恨意,“好!我走!” 说完却是趁几人不注意,转身冲进了院子里。 眼见卧房的门近在面前,伸手就能推开,下一刻她却被运起轻功跃过来的不言拽住了后领,同时几缕发丝也被卷进了对方的手心。 柔儿头皮被扯得生疼,心中恨怒交缠化作恶兽,咆哮着要冲破胸膛。 她厉声叫骂起来:“冷清儿你个贱蹄子!你给我出来!” “下流无耻的小娼妇!便是烟花女子!都比你知道廉耻!” 不言手下越发用力,一脸隐忍:“闭上你那粪坑似的脏嘴!” “……最下等的奴才都比你矜贵!”柔儿依旧嘶声叫骂。 这时,卧房内隐约传来冷清儿的声音。 轻柔冷淡的“好吵”二字,让不言立时没了顾忌。 他一记手刀利落劈过去,柔儿的辱骂声便戛然而止。 “妹妹!”巧儿尖叫一声冲了上来,迅速将昏过去的柔儿护在怀中。 她望着像是也要动手的不苦,面上浮现几分惧色。 “柔儿她知错了!再打会没命的!”她高声叫喊。 不言知道利害,一个眼神便止住了不苦的动作。 他冷声警告:“再这样不知分寸惹是生非,便直接滚出庄子!” “小女子知道,回去一定会管束好妹妹的!”巧儿连忙保证。 现如今她才明白,谁才是真正掌握话语权的那个。 她原先不将冷清儿放在眼里,柔儿不将不言放在眼里,现在看来,她们竟是都错了…… 第174章 暂别 “怎么,还不走是在等我动手么?” 不苦虽然被兄长制止了,但心里还是存着火气,开口时脸色很是难看。 “不,不,我们这就走……”巧儿回神,连忙动手想要将昏死过去的柔儿背起来。 但她身上本来就有伤,柔儿身材比她还丰腴些,所以尝试了几次也没有成功。 她求助一般的望着一步之遥的两名男子,奈何没有一个愿意搭理她。 “随我进去。”不言对着弟弟说,面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不苦没有应声,垂下眼睫跟上了兄长的脚步。 房内冷清儿才捡了颗蜜饯含进嘴里,就见兄弟二人推门进来。 她倒是不意外他们去而复返,就是一见不苦蔫头耷脑的委屈模样就有些想笑。 “人还没走?醒着的那个可还有什么其他的奇怪举动?”她轻声问不言。 方才听门口的动静也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人还在门外,想是一个人弄不动她那个疯子妹妹。” 不言回话时候唇角向下撇了撇,明显心里还是不痛快。 “其他的奇怪举动倒是没有,若有,此刻门口横着的就是两个人了。”他继续说。 “由她去。”冷清儿随意点点头,面色如常,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悦。 兄弟二人齐齐抬眼看了看她,却是一前一后走到她面前单膝跪下了。 舌尖划过还没来得及嚼烂咽下去的蜜饯,冷清儿抬手撑着下巴问:“这是都要请罪啊?” 他们是跟着她长大的,遇事心里什么想法她多少能猜到一些。 “主人,属下失职,原本你休憩的时候属下该在四周护卫,及时隔绝闲杂人等的……近来属下懈怠了,请主人责罚。”不言先出声。 方才那个疯女人差点当着他的面闯进主人卧房,这件事他轻易接受不能。 “主人,我也有错,我不该为了自在,就将院子周围的仆妇都打发了……”不苦出声,虽然是认错,但面上的神情却很是委屈。 冷清儿等门口人走了才缓缓出声,“你们一个一脸苦大仇深,一个满面委屈,哪里有个请罪的样子?” “请主人责罚!”兄弟俩异口同声。 不再压下唇角的笑意,她继续说:“行了,方才的事情无需太过在意,那两个麻烦原本就是我点头要带的。” 只不过她没有想到那姐妹俩会这样不识时务。 垂手拍拍身侧的凳子,她抬眼看看丝毫没有起身意思的兄弟俩,“被骂的是我,怎么倒让我反过来安慰你们呢?” 不苦瞟一眼跪得笔直的兄长,犹豫一瞬后,他遵从本心蹭过去撒娇,“主人果然不会和蠢货计较。” 他是碍于兄长的举措才一板一眼请罚的,不然以他的性子,一进门就该扑在主人身边说软话了。 冷清儿将突然落在肩头的沉重脑袋推开,倒也不是嫌弃,就是沉得很,不苦心里清楚,所以坐直后笑得像个偷到腥的小猫。 “去把他拉起来。” 她吩咐完又继续安抚:“不言,起来,来慕清山庄原本就是为了修养和游玩,你不用那么拘着自己,这里不是谷中,也不是王都,没人计较你的规矩。” 若是换个地方出了这档子事,这兄弟二人她是定要好好责罚的。 “是,谢主人。” 不言也不是个会耿耿于怀的性子,起身后也就不再提什么请罚了。 之后不苦说了几句俏皮话,房内的气氛很快又欢快起来。 三个人围着桌子热热闹闹的说笑谈天,直把三小碟蜜饯吃得只剩了个底儿。 那天以后北苑附近的下人就多了起来,每个人动作时都轻手轻脚的,分毫不敢惊扰了院子里的贵客。 那些仆妇小厮来来往往,自然会引得他人注意,不过有其他院子的下人问起来,他们就都说是候在那里等主子叫进去伺候,实则是不苦派去守院子的。 某一天冷清儿心血来潮想去庄子内的湖里垂钓,不苦忙命人准备了半日,第二天就亲自领着她去了。 湖边临时搭起了一顶防风的小帐篷,帐篷前的湖面上开了三个冰窟窿,细细的鱼线垂在其间轻晃。 冷清儿裹着厚厚的绒披风,抱着手炉坐了半晌才突然想起来问不苦:“过去了七八日,竟是不见那两姐妹出院门?” “有了有了!”不苦指着鱼竿,提醒她抬竿。 这一打岔,后续的日子里冷清儿再没想起来那奇怪的两姐妹。 不言其实私下里也问过。 那天不苦只说可能是那次在北苑吓着了,所以她们才一直规规矩矩待在自己院子里,平日里就连院门都是紧闭的。 “不会是跑了或者死了罢?”不言拧眉。 不苦唇角一歪不乐意了,“兄长你当我是草包么?这地界出了事我能不知道?” “没大没小。”不言瞪他。 不苦赶紧笑笑:“那两人能吃能喝,前些日子还问厨娘要吃乌骨鸡呢。” 听他这么说,不言当时便没多问。 他乐的那两人不到自家主人面前现眼,也就再没留心过这件事。 不过那对姐妹可以不出现,献王爷却不会不露面。 好在自家主人并不烦他,两人还单独出过几趟庄子,回来时他瞧着主人心情很是不错。 就这么清净、悠闲的又过了数日,他们该回王都了。 “也没什么要带的,你自己看着办。”冷清儿吩咐不言。 一边站着的下人想帮忙收拾行李,又不敢贸然上前。 很快不苦回来了,一进门就挨着她坐下,扯住她的袖子拖长音调撒娇:“谷主——不想你走。” 冷清儿有些纳闷,“昨日便说让你将手上事务放一放,和我去王都玩上一阵,你不是挺想去的?” 他当时没有拒绝,她还以为他会和他们一起走。 “近日叶非凡动作频频,我暂时走不开嘛,”不苦委屈道:“等我手头事处理完就去主人。” “也好,要对付叶非凡,别忘了好好利用安永全。”她提醒他,而后又交代了几句,便抬脚往外走。 轩辕北辰已经在庄门外等她,碰面后他自然而然抬手打算扶她上马车。 这时,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车边的几人都是一愣。 第174章 暂别 “怎么,还不走是在等我动手么?” 不苦虽然被兄长制止了,但心里还是存着火气,开口时脸色很是难看。 “不,不,我们这就走……”巧儿回神,连忙动手想要将昏死过去的柔儿背起来。 但她身上本来就有伤,柔儿身材比她还丰腴些,所以尝试了几次也没有成功。 她求助一般的望着一步之遥的两名男子,奈何没有一个愿意搭理她。 “随我进去。”不言对着弟弟说,面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不苦没有应声,垂下眼睫跟上了兄长的脚步。 房内冷清儿才捡了颗蜜饯含进嘴里,就见兄弟二人推门进来。 她倒是不意外他们去而复返,就是一见不苦蔫头耷脑的委屈模样就有些想笑。 “人还没走?醒着的那个可还有什么其他的奇怪举动?”她轻声问不言。 方才听门口的动静也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人还在门外,想是一个人弄不动她那个疯子妹妹。” 不言回话时候唇角向下撇了撇,明显心里还是不痛快。 “其他的奇怪举动倒是没有,若有,此刻门口横着的就是两个人了。”他继续说。 “由她去。”冷清儿随意点点头,面色如常,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悦。 兄弟二人齐齐抬眼看了看她,却是一前一后走到她面前单膝跪下了。 舌尖划过还没来得及嚼烂咽下去的蜜饯,冷清儿抬手撑着下巴问:“这是都要请罪啊?” 他们是跟着她长大的,遇事心里什么想法她多少能猜到一些。 “主人,属下失职,原本你休憩的时候属下该在四周护卫,及时隔绝闲杂人等的……近来属下懈怠了,请主人责罚。”不言先出声。 方才那个疯女人差点当着他的面闯进主人卧房,这件事他轻易接受不能。 “主人,我也有错,我不该为了自在,就将院子周围的仆妇都打发了……”不苦出声,虽然是认错,但面上的神情却很是委屈。 冷清儿等门口人走了才缓缓出声,“你们一个一脸苦大仇深,一个满面委屈,哪里有个请罪的样子?” “请主人责罚!”兄弟俩异口同声。 不再压下唇角的笑意,她继续说:“行了,方才的事情无需太过在意,那两个麻烦原本就是我点头要带的。” 只不过她没有想到那姐妹俩会这样不识时务。 垂手拍拍身侧的凳子,她抬眼看看丝毫没有起身意思的兄弟俩,“被骂的是我,怎么倒让我反过来安慰你们呢?” 不苦瞟一眼跪得笔直的兄长,犹豫一瞬后,他遵从本心蹭过去撒娇,“主人果然不会和蠢货计较。” 他是碍于兄长的举措才一板一眼请罚的,不然以他的性子,一进门就该扑在主人身边说软话了。 冷清儿将突然落在肩头的沉重脑袋推开,倒也不是嫌弃,就是沉得很,不苦心里清楚,所以坐直后笑得像个偷到腥的小猫。 “去把他拉起来。” 她吩咐完又继续安抚:“不言,起来,来慕清山庄原本就是为了修养和游玩,你不用那么拘着自己,这里不是谷中,也不是王都,没人计较你的规矩。” 若是换个地方出了这档子事,这兄弟二人她是定要好好责罚的。 “是,谢主人。” 不言也不是个会耿耿于怀的性子,起身后也就不再提什么请罚了。 之后不苦说了几句俏皮话,房内的气氛很快又欢快起来。 三个人围着桌子热热闹闹的说笑谈天,直把三小碟蜜饯吃得只剩了个底儿。 那天以后北苑附近的下人就多了起来,每个人动作时都轻手轻脚的,分毫不敢惊扰了院子里的贵客。 那些仆妇小厮来来往往,自然会引得他人注意,不过有其他院子的下人问起来,他们就都说是候在那里等主子叫进去伺候,实则是不苦派去守院子的。 某一天冷清儿心血来潮想去庄子内的湖里垂钓,不苦忙命人准备了半日,第二天就亲自领着她去了。 湖边临时搭起了一顶防风的小帐篷,帐篷前的湖面上开了三个冰窟窿,细细的鱼线垂在其间轻晃。 冷清儿裹着厚厚的绒披风,抱着手炉坐了半晌才突然想起来问不苦:“过去了七八日,竟是不见那两姐妹出院门?” “有了有了!”不苦指着鱼竿,提醒她抬竿。 这一打岔,后续的日子里冷清儿再没想起来那奇怪的两姐妹。 不言其实私下里也问过。 那天不苦只说可能是那次在北苑吓着了,所以她们才一直规规矩矩待在自己院子里,平日里就连院门都是紧闭的。 “不会是跑了或者死了罢?”不言拧眉。 不苦唇角一歪不乐意了,“兄长你当我是草包么?这地界出了事我能不知道?” “没大没小。”不言瞪他。 不苦赶紧笑笑:“那两人能吃能喝,前些日子还问厨娘要吃乌骨鸡呢。” 听他这么说,不言当时便没多问。 他乐的那两人不到自家主人面前现眼,也就再没留心过这件事。 不过那对姐妹可以不出现,献王爷却不会不露面。 好在自家主人并不烦他,两人还单独出过几趟庄子,回来时他瞧着主人心情很是不错。 就这么清净、悠闲的又过了数日,他们该回王都了。 “也没什么要带的,你自己看着办。”冷清儿吩咐不言。 一边站着的下人想帮忙收拾行李,又不敢贸然上前。 很快不苦回来了,一进门就挨着她坐下,扯住她的袖子拖长音调撒娇:“谷主——不想你走。” 冷清儿有些纳闷,“昨日便说让你将手上事务放一放,和我去王都玩上一阵,你不是挺想去的?” 他当时没有拒绝,她还以为他会和他们一起走。 “近日叶非凡动作频频,我暂时走不开嘛,”不苦委屈道:“等我手头事处理完就去主人。” “也好,要对付叶非凡,别忘了好好利用安永全。”她提醒他,而后又交代了几句,便抬脚往外走。 轩辕北辰已经在庄门外等她,碰面后他自然而然抬手打算扶她上马车。 这时,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车边的几人都是一愣。 第175章 所谓寻亲 “等等我们!” 冷清儿回头,就见柔儿提行李狂奔而来,发髻跑散了都顾不得管。 他们竟险些将那两姐妹给忘在这里了。 不苦轻拍额角,“事情一多,倒是把些不相干的人给忘干净了。” “公子……”柔儿还没喘匀气就听闻这么一句,眼眶立刻就红了。 什么叫不相干的人…… “……你知道我叫什么吗?”她问得细声细气。 相识一场,她只怕他连她的名字都没有记住。 不苦耐着性子敷衍一句:“巧儿姑娘,稍候片刻,我已经命人去帮你准备马车了。” “我叫柔儿!我是柔儿!”柔儿面色一变。 他竟真的一分一毫都没有将她放进心上! 不苦拧拧眉,不想纠结她是巧是柔,只趁着等候另一辆马车的空档,亲自去检查身侧这辆马车,看里外的东西是否齐全。 主人的马车是他一早便命人精心准备好的,但不再亲自瞧瞧总是不放心。 巧儿这时候赶了过来,也是步履匆匆气喘吁吁。 她身后背着个大包袱,里面装了许多之前在街市上买的无用之物。 见柔儿哭得抽抽噎噎,她还以为献王一行人不愿意再带着她们。 “都怪我们没有算准时间,出发的日子竟是起得晚了,幸好赶得上……不过这一辆马车恐怕有些拥挤……”她有些紧张的出声试探。 然而没有人理会她。 “清儿,上去等罢,别站在风里。”轩辕北辰拉过身侧一直抿着唇的人,将她带到脚蹬边上。 冷清儿正有此意,便任由他扶她上去。 等上了车,帘子一落下来,她便忍不住“嗤”一下笑出来。 她是该说不苦心大还是薄情? 竟是连人家姑娘的名字都没有记对。 “清儿?”紧跟着上车的轩辕北辰投来询问的目光。 冷清儿收敛笑意,随口道:“落花有意随流水,奈何流水无心恋落花。” 谁知这话一出口,却见身侧的男人面色一凝,唇边的笑意便淡了下去。 这次换冷清儿疑惑,“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临出发前几天她还特意问过他,身子养的如何,他当时回答:尚可。 摇了摇头,轩辕北辰暗道自己莫名其妙,而后重又勾起唇角,“该走了,我上来时那两名女子已经上了另一辆马车。” 冷清儿不作他想,掀起才车窗向不苦挥了挥手。 两辆马车绝尘而去。 安永全赶到慕清山庄的时候扑了个空。 “我竟是来晚一步……”他长吁短叹,像是因为过于遗憾而不知如何是好。 不苦见不得他这副虚头巴脑的样子,奈何两人眼下是合作关系,他不好再如之前那样随意给人脸色。 “有什么事同我说也是一样的。”他笑得和煦。 安永全连忙回以一个更加温暖热烈的笑颜,“我明白,那就有劳当家帮我修书一封转告东家,就说岷城事务安排妥当之后,我会亲自去一趟王都。” “就这件事啊,”不苦知道他去王都所为何事,“不过在这之前,安老爷还请先帮我一个小忙。” 安永全擦擦汗,连连点头,“都听你的。” 他心知对方是要他帮忙对付叶非凡,于是主动开口:“如今城主对安家的忠心坚信不疑,正是寻机斗垮他的好时候。” 不苦微挑眉梢,“还是安老爷上道。” 两人细细商议一番,直到天色渐晚,安永全才秘密回了安家大宅。 之后的半月之内,他们二人联手,里应外合,明里暗里将叶非凡斗的毫无还手之力。 与此同时,冷清儿一行也顺利回到王都。 王都大街繁华至极,是任意一处城郭都无法比拟的,但这次东张西望兴奋不已的只有柔儿,巧儿只规规矩矩跟着众人往献王府去。 穿过悠长静谧的街巷,便瞧见了王府门头,此刻府门内外站满了丫鬟仆妇,一见主子车架靠近便同时跪拜高呼恭迎。 轩辕北辰和冷清儿前后下了车,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进去。 “姐姐,她竟真的是献王妃……”柔儿扯扯身边人。 她头一次见这样的场面,新奇不已。 巧儿无奈摇头,压低声音道:“我的傻妹妹……你都能相信那男子是献王爷,怎么会不相信他口中的‘夫人’是献王妃呢?” “我不是不信……就是心中存疑……” 察觉有下人不时往她们这边看,巧儿连忙示意妹妹别乱说话,而后半垂下头跟着往里走。 正数着脚下的石砖路专心迈步,就听前面不远有人问:“巧儿,你不是说来王都投奔亲戚?” 冷清儿看一眼两姐妹,只能先问了一句。 这二人不声不响的跟进王府,又有一个赛一个的娇弱貌美,她再不说点什么将事情点明,不定淑妃给的那几个丫鬟该怎么往宫里传话了。 孔管家一听,连忙不着痕迹的将目光收回来,“要不要老奴差人将二位姑娘送回去?” 他方才还当府里要添新主子了,毕竟王爷在边城平乱期间英雄救美,引得无家可归的女子以身相许也不是不可能。 不等冷清儿开口,巧儿连忙上前行礼,“王爷王妃宅心仁厚,还请帮小女子送个口信出去,好让亲戚家派人来接我们。” 看一眼两位主子的眼色,孔管家往前两步拱拱手,“还请小姐告知小人住址,尽量详细些,以免小厮找错地方耽误您的事儿。” 巧儿笑的乖顺,“丞相府只有一个,想必轻易是找不错的。” “这……”孔管家一愣,随即想到这女子口中的亲戚也可能是在丞相府当差罢了,“得嘞。” “丞相府?”柔儿闻言面上浮现几分好奇,她没有想到姐姐所谓的亲戚竟然是丞相府的。 她转念一想,心中不由得又是一喜。 这样一来她们岂不是多了个大靠山? 冷清儿和轩辕北辰对视一眼,将两姐妹带到了会客厅。 两人心下皆感慨,这巧儿当真是深藏不露。 一刻钟后,丞相府的人便到了。 “小的斗胆代老爷向王爷和王妃道谢,您二位的恩情老爷日后定会报答。” 一听这话,冷清儿迅速和轩辕北辰交换了个眼神。 看来这两姐妹身份不低。 第175章 所谓寻亲 “等等我们!” 冷清儿回头,就见柔儿提行李狂奔而来,发髻跑散了都顾不得管。 他们竟险些将那两姐妹给忘在这里了。 不苦轻拍额角,“事情一多,倒是把些不相干的人给忘干净了。” “公子……”柔儿还没喘匀气就听闻这么一句,眼眶立刻就红了。 什么叫不相干的人…… “……你知道我叫什么吗?”她问得细声细气。 相识一场,她只怕他连她的名字都没有记住。 不苦耐着性子敷衍一句:“巧儿姑娘,稍候片刻,我已经命人去帮你准备马车了。” “我叫柔儿!我是柔儿!”柔儿面色一变。 他竟真的一分一毫都没有将她放进心上! 不苦拧拧眉,不想纠结她是巧是柔,只趁着等候另一辆马车的空档,亲自去检查身侧这辆马车,看里外的东西是否齐全。 主人的马车是他一早便命人精心准备好的,但不再亲自瞧瞧总是不放心。 巧儿这时候赶了过来,也是步履匆匆气喘吁吁。 她身后背着个大包袱,里面装了许多之前在街市上买的无用之物。 见柔儿哭得抽抽噎噎,她还以为献王一行人不愿意再带着她们。 “都怪我们没有算准时间,出发的日子竟是起得晚了,幸好赶得上……不过这一辆马车恐怕有些拥挤……”她有些紧张的出声试探。 然而没有人理会她。 “清儿,上去等罢,别站在风里。”轩辕北辰拉过身侧一直抿着唇的人,将她带到脚蹬边上。 冷清儿正有此意,便任由他扶她上去。 等上了车,帘子一落下来,她便忍不住“嗤”一下笑出来。 她是该说不苦心大还是薄情? 竟是连人家姑娘的名字都没有记对。 “清儿?”紧跟着上车的轩辕北辰投来询问的目光。 冷清儿收敛笑意,随口道:“落花有意随流水,奈何流水无心恋落花。” 谁知这话一出口,却见身侧的男人面色一凝,唇边的笑意便淡了下去。 这次换冷清儿疑惑,“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临出发前几天她还特意问过他,身子养的如何,他当时回答:尚可。 摇了摇头,轩辕北辰暗道自己莫名其妙,而后重又勾起唇角,“该走了,我上来时那两名女子已经上了另一辆马车。” 冷清儿不作他想,掀起才车窗向不苦挥了挥手。 两辆马车绝尘而去。 安永全赶到慕清山庄的时候扑了个空。 “我竟是来晚一步……”他长吁短叹,像是因为过于遗憾而不知如何是好。 不苦见不得他这副虚头巴脑的样子,奈何两人眼下是合作关系,他不好再如之前那样随意给人脸色。 “有什么事同我说也是一样的。”他笑得和煦。 安永全连忙回以一个更加温暖热烈的笑颜,“我明白,那就有劳当家帮我修书一封转告东家,就说岷城事务安排妥当之后,我会亲自去一趟王都。” “就这件事啊,”不苦知道他去王都所为何事,“不过在这之前,安老爷还请先帮我一个小忙。” 安永全擦擦汗,连连点头,“都听你的。” 他心知对方是要他帮忙对付叶非凡,于是主动开口:“如今城主对安家的忠心坚信不疑,正是寻机斗垮他的好时候。” 不苦微挑眉梢,“还是安老爷上道。” 两人细细商议一番,直到天色渐晚,安永全才秘密回了安家大宅。 之后的半月之内,他们二人联手,里应外合,明里暗里将叶非凡斗的毫无还手之力。 与此同时,冷清儿一行也顺利回到王都。 王都大街繁华至极,是任意一处城郭都无法比拟的,但这次东张西望兴奋不已的只有柔儿,巧儿只规规矩矩跟着众人往献王府去。 穿过悠长静谧的街巷,便瞧见了王府门头,此刻府门内外站满了丫鬟仆妇,一见主子车架靠近便同时跪拜高呼恭迎。 轩辕北辰和冷清儿前后下了车,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进去。 “姐姐,她竟真的是献王妃……”柔儿扯扯身边人。 她头一次见这样的场面,新奇不已。 巧儿无奈摇头,压低声音道:“我的傻妹妹……你都能相信那男子是献王爷,怎么会不相信他口中的‘夫人’是献王妃呢?” “我不是不信……就是心中存疑……” 察觉有下人不时往她们这边看,巧儿连忙示意妹妹别乱说话,而后半垂下头跟着往里走。 正数着脚下的石砖路专心迈步,就听前面不远有人问:“巧儿,你不是说来王都投奔亲戚?” 冷清儿看一眼两姐妹,只能先问了一句。 这二人不声不响的跟进王府,又有一个赛一个的娇弱貌美,她再不说点什么将事情点明,不定淑妃给的那几个丫鬟该怎么往宫里传话了。 孔管家一听,连忙不着痕迹的将目光收回来,“要不要老奴差人将二位姑娘送回去?” 他方才还当府里要添新主子了,毕竟王爷在边城平乱期间英雄救美,引得无家可归的女子以身相许也不是不可能。 不等冷清儿开口,巧儿连忙上前行礼,“王爷王妃宅心仁厚,还请帮小女子送个口信出去,好让亲戚家派人来接我们。” 看一眼两位主子的眼色,孔管家往前两步拱拱手,“还请小姐告知小人住址,尽量详细些,以免小厮找错地方耽误您的事儿。” 巧儿笑的乖顺,“丞相府只有一个,想必轻易是找不错的。” “这……”孔管家一愣,随即想到这女子口中的亲戚也可能是在丞相府当差罢了,“得嘞。” “丞相府?”柔儿闻言面上浮现几分好奇,她没有想到姐姐所谓的亲戚竟然是丞相府的。 她转念一想,心中不由得又是一喜。 这样一来她们岂不是多了个大靠山? 冷清儿和轩辕北辰对视一眼,将两姐妹带到了会客厅。 两人心下皆感慨,这巧儿当真是深藏不露。 一刻钟后,丞相府的人便到了。 “小的斗胆代老爷向王爷和王妃道谢,您二位的恩情老爷日后定会报答。” 一听这话,冷清儿迅速和轩辕北辰交换了个眼神。 看来这两姐妹身份不低。 第176章 嫡孙小姐 吩咐孔管家亲自将丞相府来人和姐妹俩送出去后,冷清儿便打算去后院。 但才起身就被轩辕北辰叫住了。 “清儿,我还有些事,需得出府一趟,你好好歇歇,晚膳不用等我。” 这就是要晚归的意思了。 “记得早点回来和我看账本。”她应了一句。 外出许久,王府里要打理的事情不少,光是这些日子以来的账目,怕是都要查上许久。 她可不想一个人费神。 轩辕北辰勾起唇角,丝毫不意外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抬手挥退左右,他倾过身子,让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至寸许,“你不问问我去做什么?” 男人的气息突然扑面而来,望过来的眸子又黑又深。 莫名的,冷清儿有些面热。 微一摇头,她调转脚尖从厅门离开。 一直到廊腰,她才停脚回头看了一眼,后知后觉自己方才的反应有些奇怪。 他突然凑过来,她躲开就是了,跑什么…… 念头在脑海转过一瞬,她很快又思索起了更重要的事。 比如巧儿姐妹的身份。 “不言。”她突然出声。 一进王府便隐在暗处的少年从廊檐边跃进来单膝跪下。 “主人。” “进城时候你说在街角看到春姨了?”冷清儿问。 这是下车时他在她耳边悄声说的。 “是,像是凑巧碰到的,但她看到我的时候明显有话要说。”不言点头。 冷清儿想了想,“你去一趟春楼。” “是”少年领命起身,攀上屋檐几个起落便不见了。 他这一去再回来,已是入夜掌灯时分。 卧房内一灯如豆,微弱的烛光透窗而出,驱散窗前一小片夜色。 不言揭窗而入,正巧看到自家主人推门进来。 对视一眼,冷清儿回身摆摆手示意丫鬟退下,然后将门掩好。 “弄清楚了?”她迈步到桌边坐下,探了探茶壶,发觉是温的,便替不言倒了杯茶。 “谢主人。”少年接过一饮而尽,然后一抹唇角开口:“是关于那对姐妹的。” 冷清儿不语,示意他说下去。 “确切的说是关于那个柔儿的,主人你肯定猜不到,她竟然是丞相嫡长子多年以前和一个花楼姑娘生的私生女,一直养在边城巧儿家。” 即便是方才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再一次提起不言依旧是满面惊讶。 冷清儿扯扯唇角,“倒还真让人觉得意外。” 不过这样一来,巧儿对待柔儿的态度便有了解释。 “看来巧儿的家人对柔儿也是宠惯至极,才养成了她这样蛮横娇纵的性子。” 听她这么说,不言便顺势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那为什么这么多年不认回来,偏现在接回来了?因为边城之乱?” 冷清儿摇头,“边城乱了数年,要接早接了。” “那是因为养父母出事了?还是因为姐妹俩被抢去了族长家?” 他说的其实是同一件事,那就是养父家家破人亡。 耳尖动了动,冷清儿听到了脚步声。 “别乱猜了,既然现在人已经到丞相府了,相信不出几日我们的疑问就会被解开,时候不早了,你先下去。” 不言应声从窗户翻出去,下一刻房门外便响起了轩辕北辰的声音。 “清儿?我进来了。” “……嗳。” 他这么问一句,倒是让冷清儿有点不适应。 “说得好像你避过嫌一样……”她咕哝。 才跨过门槛的男人没有听清,“什么?” 冷清儿摇摇头,问起另一件事:“我们何时进宫面圣?” 按理说,他们应该会在到达王都的第一时间被叫进宫复命,但皇帝那边却是迟迟没有动静。 “明日早朝后。”撩起衣摆在她身边坐下,轩辕北辰神态自然的把她肩头那几丝乱发归拢到耳后。 “这是要私下里问话的意思了。”冷清儿抿抿唇。 私下里复命可得比在大殿上更加小心,她还没有忘了皇帝当初派轩辕北辰去平乱时,心里可能有的那些计较。 “你有什么看法?” “随机应变。” 但说是随机应变,他却是以不变应万变。 次日,皇宫。 冷清儿推着轩辕北辰,停在了御书房门外。 许多时日没帮他用过轮椅,此刻上手倒也不觉得生疏。 ——为防止有心人忌惮,他最后还是决定今日以残疾模样示人。 “父皇,儿臣来了。” “进来。” 皇帝雄浑的声音传来,而后又说了一些什么,声音低了许多,听不大清楚。 “有别人。”冷清儿动了动嘴唇,但没有发出声音。 男人颔首,安抚性的轻拍她手背。 门扇由内而开,小太监恭恭敬敬将他们领了进去。 皇帝端坐桌案后,让人赐座之后也不急着和他们说话,只继续和下首坐着的那位长须老者叙话。 冷清儿认得那老者,他正是当朝宰相许明达。 见礼后,皇帝斜睨着许明达继续说:“许相,你将家中的嫡孙女藏得可真深呐。”他目光有些锐利,眉宇间却没有什么不快之色。 “臣也是无可奈何啊……“ 许明达回话:“当初臣的长媳一诞下柔儿,便得到高人指点,说此女幼年不宜养在家中,待长成才能接回,所以臣才忍痛送柔儿出门游历学习,近日才终于得以团聚。”说完还满面动容的蹭一下眼角。 冷清儿听后心里一阵佩服。 这人扯起瞎话来眼皮都不眨一下,说到关键处还能憋出一两滴泪水,演技当真了得。 不止演技,嘴皮子功夫也是厉害。 那柔儿一个身世不光彩、自幼被寄养在边陲小城的私生女,由他三言两语说完后,就摇身一变成了那丞相府的嫡孙小姐。 就是不知道丞相长媳突然被塞了个女儿是什么心情。 看了看眼观鼻鼻观心、十足内敛低调的轩辕北辰,她继续光明正大“听墙角”。 “……你那孙女儿尚未婚配,朕瞧着和太子很是登对,许相觉得如何?”皇帝面上带笑,言语听着不像玩笑。 许明达佯装没有留意到皇帝神色间的认真,笑道:“陛下说笑了,臣的孙女儿何德何能……” 他这幅佯装推辞的样子看的冷清儿嗤之以鼻。 若不是他自己透露,皇帝如何知道柔儿尚未婚配? 第176章 嫡孙小姐 吩咐孔管家亲自将丞相府来人和姐妹俩送出去后,冷清儿便打算去后院。 但才起身就被轩辕北辰叫住了。 “清儿,我还有些事,需得出府一趟,你好好歇歇,晚膳不用等我。” 这就是要晚归的意思了。 “记得早点回来和我看账本。”她应了一句。 外出许久,王府里要打理的事情不少,光是这些日子以来的账目,怕是都要查上许久。 她可不想一个人费神。 轩辕北辰勾起唇角,丝毫不意外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抬手挥退左右,他倾过身子,让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至寸许,“你不问问我去做什么?” 男人的气息突然扑面而来,望过来的眸子又黑又深。 莫名的,冷清儿有些面热。 微一摇头,她调转脚尖从厅门离开。 一直到廊腰,她才停脚回头看了一眼,后知后觉自己方才的反应有些奇怪。 他突然凑过来,她躲开就是了,跑什么…… 念头在脑海转过一瞬,她很快又思索起了更重要的事。 比如巧儿姐妹的身份。 “不言。”她突然出声。 一进王府便隐在暗处的少年从廊檐边跃进来单膝跪下。 “主人。” “进城时候你说在街角看到春姨了?”冷清儿问。 这是下车时他在她耳边悄声说的。 “是,像是凑巧碰到的,但她看到我的时候明显有话要说。”不言点头。 冷清儿想了想,“你去一趟春楼。” “是”少年领命起身,攀上屋檐几个起落便不见了。 他这一去再回来,已是入夜掌灯时分。 卧房内一灯如豆,微弱的烛光透窗而出,驱散窗前一小片夜色。 不言揭窗而入,正巧看到自家主人推门进来。 对视一眼,冷清儿回身摆摆手示意丫鬟退下,然后将门掩好。 “弄清楚了?”她迈步到桌边坐下,探了探茶壶,发觉是温的,便替不言倒了杯茶。 “谢主人。”少年接过一饮而尽,然后一抹唇角开口:“是关于那对姐妹的。” 冷清儿不语,示意他说下去。 “确切的说是关于那个柔儿的,主人你肯定猜不到,她竟然是丞相嫡长子多年以前和一个花楼姑娘生的私生女,一直养在边城巧儿家。” 即便是方才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再一次提起不言依旧是满面惊讶。 冷清儿扯扯唇角,“倒还真让人觉得意外。” 不过这样一来,巧儿对待柔儿的态度便有了解释。 “看来巧儿的家人对柔儿也是宠惯至极,才养成了她这样蛮横娇纵的性子。” 听她这么说,不言便顺势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那为什么这么多年不认回来,偏现在接回来了?因为边城之乱?” 冷清儿摇头,“边城乱了数年,要接早接了。” “那是因为养父母出事了?还是因为姐妹俩被抢去了族长家?” 他说的其实是同一件事,那就是养父家家破人亡。 耳尖动了动,冷清儿听到了脚步声。 “别乱猜了,既然现在人已经到丞相府了,相信不出几日我们的疑问就会被解开,时候不早了,你先下去。” 不言应声从窗户翻出去,下一刻房门外便响起了轩辕北辰的声音。 “清儿?我进来了。” “……嗳。” 他这么问一句,倒是让冷清儿有点不适应。 “说得好像你避过嫌一样……”她咕哝。 才跨过门槛的男人没有听清,“什么?” 冷清儿摇摇头,问起另一件事:“我们何时进宫面圣?” 按理说,他们应该会在到达王都的第一时间被叫进宫复命,但皇帝那边却是迟迟没有动静。 “明日早朝后。”撩起衣摆在她身边坐下,轩辕北辰神态自然的把她肩头那几丝乱发归拢到耳后。 “这是要私下里问话的意思了。”冷清儿抿抿唇。 私下里复命可得比在大殿上更加小心,她还没有忘了皇帝当初派轩辕北辰去平乱时,心里可能有的那些计较。 “你有什么看法?” “随机应变。” 但说是随机应变,他却是以不变应万变。 次日,皇宫。 冷清儿推着轩辕北辰,停在了御书房门外。 许多时日没帮他用过轮椅,此刻上手倒也不觉得生疏。 ——为防止有心人忌惮,他最后还是决定今日以残疾模样示人。 “父皇,儿臣来了。” “进来。” 皇帝雄浑的声音传来,而后又说了一些什么,声音低了许多,听不大清楚。 “有别人。”冷清儿动了动嘴唇,但没有发出声音。 男人颔首,安抚性的轻拍她手背。 门扇由内而开,小太监恭恭敬敬将他们领了进去。 皇帝端坐桌案后,让人赐座之后也不急着和他们说话,只继续和下首坐着的那位长须老者叙话。 冷清儿认得那老者,他正是当朝宰相许明达。 见礼后,皇帝斜睨着许明达继续说:“许相,你将家中的嫡孙女藏得可真深呐。”他目光有些锐利,眉宇间却没有什么不快之色。 “臣也是无可奈何啊……“ 许明达回话:“当初臣的长媳一诞下柔儿,便得到高人指点,说此女幼年不宜养在家中,待长成才能接回,所以臣才忍痛送柔儿出门游历学习,近日才终于得以团聚。”说完还满面动容的蹭一下眼角。 冷清儿听后心里一阵佩服。 这人扯起瞎话来眼皮都不眨一下,说到关键处还能憋出一两滴泪水,演技当真了得。 不止演技,嘴皮子功夫也是厉害。 那柔儿一个身世不光彩、自幼被寄养在边陲小城的私生女,由他三言两语说完后,就摇身一变成了那丞相府的嫡孙小姐。 就是不知道丞相长媳突然被塞了个女儿是什么心情。 看了看眼观鼻鼻观心、十足内敛低调的轩辕北辰,她继续光明正大“听墙角”。 “……你那孙女儿尚未婚配,朕瞧着和太子很是登对,许相觉得如何?”皇帝面上带笑,言语听着不像玩笑。 许明达佯装没有留意到皇帝神色间的认真,笑道:“陛下说笑了,臣的孙女儿何德何能……” 他这幅佯装推辞的样子看的冷清儿嗤之以鼻。 若不是他自己透露,皇帝如何知道柔儿尚未婚配? 第177章 前后不一 不说那柔儿昨日才到达王都,即便她再早到一个月,皇帝也未必有闲工夫去关注一个小女子。 相对于她,轩辕北辰对皇帝和丞相的对话没有多大兴趣。 在他看来,眼前最要紧的是隐藏锋芒。 此次他平乱有功,很容易引来有心人忌惮,他需得将自己从一头志得意满、威风凛凛的雄狮,伪装成弱势可欺、毫无威胁的绵羊。 而这个“有心人”,他的父皇就是头一个。 “陛下谬赞了,臣惶恐……”许明达还在继续装蒜。 皇帝面上笑意不减,他大手一挥,“就这么定了,回头便让礼部挑个好日子。” 这时候许明达不装了,连忙起身行了深深一礼,“这……老臣领旨!” 至此,太子和柔儿的婚事便是板上钉钉了。 见权臣和皇帝二人谈的差不多了,冷清儿便垂下眸子驱散心中各种想法,装出一副守拙安静的样子。 皇帝将目光放在另一侧的夫妇二人身上,准备开口问些什么时,就想到徐明达还在旁边坐着,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许相,可是还有别的事情?”他问,神色恢复平淡,对比之前的和颜悦色让人觉得有些琢磨不透。 沉浸在喜悦中的徐明达立时回神,他会意后连忙起身告辞:“老臣正要想陛下告罪,不能多陪陛下叙话,臣家中还有……” 不等他将临时想好的托词说完,皇帝摆摆手,“无碍,许相去罢。” “是,老臣告退。” 徐明达退出御书房,太监宫女也跟着出去了,最后一人还回身将房门细细合上。 房内安静下来。 片刻后皇帝先出声:“辰儿,将此次平乱期间发生过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朕。” 冷清儿注意到,皇帝一开口便亲切的称呼王爷乳名。 “是,”轩辕北辰像是并不在意称谓,应声之后便开始缓声讲述抵达边城后经历的事情。 他自然是不能将关于所有事情都说了,只拣了些无关痛痒的,再联系之前送回来的信件,看似细致的讲了一遍。 “哼!真是岂有此理!那里长和蛮族族长简直可恶至极!”在听一次那两人的所作所为,皇帝依旧气愤不已。 轩辕北辰适时出声安慰道:“好在他们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沉默一阵,皇帝突然出声问:“辰儿的身体如何?养伤养的怎么样?为何之前已经好了,今日又坐上轮椅了?” 他言语中的关心担忧不似作假,惹得冷清儿悄悄抬了抬眼。 轩辕北辰面上浮现一抹黯然,话说得极轻缓,里面蕴含着莫大的无奈。 “儿臣的身子儿臣也拿不住,说不好,偶尔可以步步生风,与常人无异,说好,坏的时候又卧床不起。” 他说完将手放在双膝上,手指微微收紧后又舒展,像是心有不甘最终却还是无能为力一般,让人不由得生出同情之心。 冷清儿见状却是有些想笑。 她知道他这是在向皇帝暗示,他对任何人都是毫无威胁,是无奈、无力又脆弱的存在,想让皇帝对他放松警惕。 不过皇帝今日的反应,似乎与以往很是不同。 他对轩辕北辰,好像没有先前那么忌惮了。 错觉么? 冷清儿又看一眼桌案后的华服天子,这一眼却是和人家对了个正着。 她心里一惊,唯恐自己眸光里的探寻被对方察觉。 不想皇帝竟是笑了起来,“朕竟这样可怕?儿媳居然只敢偷看朕,被发现了还要被吓一跳?” “父皇怎么取笑臣媳……”冷清儿佯装羞赧。 皇帝不接话,笑意淡去后叹了一口气,“辛苦你平日里多照顾辰儿,他这副身子……哎……” 冷清儿瞧见他眼底的神色,顺着他的话客气了两句,而后便闭口不言,只当自己是个花瓶摆件。 之后父子二人又说了几句话,皇帝便婉言赶人了。 出了御书房,冷清儿微微俯低身子凑近身前男人低声说:“你没查觉方才父皇眼里对你满满的关怀么?” “察觉到了。”轩辕北辰不以为意,反而是她身上传来的阵阵清冷幽香更吸引他。 冷清儿没有在意身前人微微侧过来的脸,将手肘支在轮椅背靠上说:“我没想明白,为何他的态度与之前差了那么多?” “我想告诉你一些关于宝盒的事。”轩辕北辰明显不想讨论这件事。 “啊?”这话题转换之僵硬令她猝不及防。 他继续道:“随我去立府之前的住处,我们去那里慢慢说。” 冷清儿自然乐意跑这一趟,然而她推着轮椅才转过宫墙一角,便被候在那里的徐明达堵住了去路。 “王爷,王妃,老臣恭候多时了。” “你有何事?”轩辕北辰眉心微皱。 他能猜到这人候在这里的说辞,但他暂时猜不出来他的目的。 果然,徐明达下一句就说:“老臣斗胆,想请王爷和王妃去府里用膳,以表谢意。” 察觉眼前人想要拒绝,他继续开口:“或许那事对王爷王妃来说不算什么大事,但对老臣来说却是天大的恩情!” “天大的恩情?”冷清儿轻声重复,心下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转念一想,他们确实替他带回来一个“太子妃”,说恩情天大似乎也没有什么过于夸大的成分。 徐明达微微拱手,“老臣恳请王爷王妃,给老臣机会表表谢意。” “王爷,那我们改日再去别处?”冷清儿询问,但她知道他会答应的。 轩辕北辰颔首,“请许相带路。” 王都就一个丞相府,说是带路,其实就是答应了。 出了皇宫没多久,便到了丞相府。 此处面积比献王府小了许多,但胜在处处精致,就连门槛上都雕着精细考究的花纹。 冷清儿一路上都没吭声,一直到用膳期间,才在徐明达的多次打探下说了一句:“相识的契机倒没什么特别的……柔儿她们是本妃和王爷顺道救下的,当时只知道她们要来王都寻亲,谁想寻的竟是丞相你。” 她说完笑了笑,然而笑意未达眼底。 这人不过就是想摸清楚他们知道柔儿多少事,用得着旁敲侧击绕这么多弯子么? 第178章 奇珍古玩 “这样看来,王爷和王妃真是我许家名副其实的大恩人了。”许明达举起酒盅想要敬酒,下巴上的胡须随着言语颤了好几颤。 轩辕北辰淡淡点头,冷清儿只是笑笑,两人都没有接下这杯酒的打算。 透着虚情假意的酒他们可喝不下去,怕腹泻。 许明达见他们这样,丝毫不觉得尴尬,收回酒盅自己抿了一口,然后笑着说:“也是老臣那乖孙女儿有福气,能在游学途中结识王爷王妃这样的贵人,就是不知道她究竟是在何处遇难,又遇了什么样的难……我问过柔儿,但她许是怕我听了伤心,一直不肯说。” 他做出一副闲话家常的样子,奈何冷清儿和他不熟,没什么家常可话。 更何况他这样问只是想知道自己有没有去过巧儿家里,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罢了。 她将嗓音压得低沉些,面上故意显出几分不耐。 “结识倒真算不上,就是麻烦添了不少,至于她遭受了什么磨难……”她懒懒掀起眼皮,“许丞相与其借答谢之名拉着本妃探究孙女经历,不如多去问问一直跟着她的巧儿?在今日之前,本妃实在没什么必要将她放在眼里。” 许明达心里登时明白这是自己追问太过,惹对方不快了。 不过冷清儿含着几分愠怒的话语却让他安了心。 看一眼因为王妃不悦而黑了脸的献王殿下,他明白自己此刻需要做的,是尽快让眼前二人息怒。 动动眼珠,他索性命人提前将一早备好的谢礼呈上来。 下人们鱼贯而入,个个高捧托盘,其上珠宝玉石琳琅满目,奇珍古玩更是不少。 许明达抬手捋捋胡须,笑得温和可亲,“这些是老臣的一点心意,今日王爷王妃肯赏脸赴宴,老臣深感荣幸。” 他不再提有关柔儿的事情,只表示这些东西是感谢他们赏脸应邀。 冷清儿微扬了扬眉梢,用余光扫了几眼托盘没有立即表态。 这个许相,倒真是个可进可退、能屈能伸的奸滑狐狸。 轩辕北辰冷着脸不吭声,瞧着像是愈发不快了。 正厅内静默片刻,徐明达左右看看两位贵人神色,微微勾唇又拍了两下手。 房门外很快又进来两列下人,不过这次不是个个高捧托盘,而是两两一起,搬了好几些大大小小的物件,有几件上面还罩着红布。 “异域的家居摆件可是千金难求,就这么些,可费了老臣不少功夫。” 冷清儿面上神色一缓,施施然起身过去,用一根手指挑起红布一角往里瞧了瞧,然后“嗯”了一声,回身推着轩辕北辰往外走。 “王爷王妃慢走。”徐明达低身行礼,姿态恢复从容,满心以为那二人满意而归。 实际上冷清儿确实很满意,她几乎算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做便收了这许多谢礼。 二人径直回了献王府,直到进了寝院,冷清儿的唇角都是微微翘起的。 “便这样喜爱财物?” 进了卧房,轩辕北辰便从轮椅上站了起来,绷了一路的神色总算得以放松。 他这么问并没有任何贬低的意思,细听语气中甚至还有几分宠溺在里面。 只不过正因白得财物而身心舒畅的冷清儿并没有多留意。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再正常不过。”冷清儿丝毫不以为耻。 这话别人说起来没什么问题,但从坐拥毒谷的她口中说出来,便显得十分微妙有趣。 低笑两声,轩辕北辰说起别的事来。 “太子府不久后便要热闹起来了。” 御书房内皇帝与丞相的话他皆听在耳中。 冷清儿一怔,而后便想起来,太子府如今可是有个极得宠的侍妾的。 柔儿嫁给太子,不就代表她会和嫣儿对上? 娇横无脑假珍珠,对决娇气柔弱小白莲? 她笑起来,“我忍不住有些期待了。” 见她笑了,轩辕北辰也勾了勾唇角。 他也正等着看好戏。 “王爷,王妃,冷太医求见。” 房门外突然响起阿兰的通报声。 冷清儿动作一顿,“让他在偏厅候着。” “可要我与你同去?”轩辕北辰问。 “他还不够格让你我一同接见。”她淡淡回了一句,然后独自往偏厅去。 数月不见,冷肃瞧着竟是苍老许多,身子都有些佝偻了。 见她进来,他连忙起身行礼,起身后望过来的眸光飘忽不定,含着几分悔愧。 “冷太医今日登门所为何事?”冷清儿先出声,言毕行至上位款款坐下,没有多看厅中人一眼。 名义上,她已经和这人没有丝毫关系了。 冷肃踟蹰片刻,“……是霜儿,她前些日子小产了……” 像是有些难以启齿,他话说了一半便不说了。 “然后呢?”冷清儿垂着眼皮面色更淡,听到那个名字便觉得倒胃口。 冷肃一咬牙,将腹中准备好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 “霜儿小产后身子一直不大好,下官和同僚皆使出浑身解数替她调理,但是收效甚微,下官唯恐霜儿今后子嗣困难,所以今日才厚着脸皮登门求见,想请王妃去给她瞧瞧。” 见他说完后心虚的不敢看自己,冷清儿哼笑一声,“看来你是将本妃这里当善堂了。” 她直接就想拒绝,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或许是个机会。 丞相和平王常有来往,关系匪浅,她说不定可以借探病为由,名正言顺的去平王府转转。 “王妃大人有大量,还请救救小女,她……她活得太过艰难……”冷肃这话说得艰涩,他知道曾经的清儿比如今的双儿活得更为艰难。 “不必多说,起来,本妃应了。” “真、真的?!” 冷肃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尊贵又冷情的大女儿会答应的这么容易,顿时喜出望外。 “谢王妃!王妃深明大义,貌美心善,真乃当世活菩萨!” 奉承的话轻易出口,心内的愧疚却是无以言表。 他曾经究竟是犯了什么邪,才会那样对待自己的长女? “清儿,爹爹以前……”他起身后连连抬头,终是忍不住开口,“以后我定会好好补偿你!我……” 冷清儿拧眉打断他,“够了!多余的话不必说。” 第178章 奇珍古玩 “这样看来,王爷和王妃真是我许家名副其实的大恩人了。”许明达举起酒盅想要敬酒,下巴上的胡须随着言语颤了好几颤。 轩辕北辰淡淡点头,冷清儿只是笑笑,两人都没有接下这杯酒的打算。 透着虚情假意的酒他们可喝不下去,怕腹泻。 许明达见他们这样,丝毫不觉得尴尬,收回酒盅自己抿了一口,然后笑着说:“也是老臣那乖孙女儿有福气,能在游学途中结识王爷王妃这样的贵人,就是不知道她究竟是在何处遇难,又遇了什么样的难……我问过柔儿,但她许是怕我听了伤心,一直不肯说。” 他做出一副闲话家常的样子,奈何冷清儿和他不熟,没什么家常可话。 更何况他这样问只是想知道自己有没有去过巧儿家里,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罢了。 她将嗓音压得低沉些,面上故意显出几分不耐。 “结识倒真算不上,就是麻烦添了不少,至于她遭受了什么磨难……”她懒懒掀起眼皮,“许丞相与其借答谢之名拉着本妃探究孙女经历,不如多去问问一直跟着她的巧儿?在今日之前,本妃实在没什么必要将她放在眼里。” 许明达心里登时明白这是自己追问太过,惹对方不快了。 不过冷清儿含着几分愠怒的话语却让他安了心。 看一眼因为王妃不悦而黑了脸的献王殿下,他明白自己此刻需要做的,是尽快让眼前二人息怒。 动动眼珠,他索性命人提前将一早备好的谢礼呈上来。 下人们鱼贯而入,个个高捧托盘,其上珠宝玉石琳琅满目,奇珍古玩更是不少。 许明达抬手捋捋胡须,笑得温和可亲,“这些是老臣的一点心意,今日王爷王妃肯赏脸赴宴,老臣深感荣幸。” 他不再提有关柔儿的事情,只表示这些东西是感谢他们赏脸应邀。 冷清儿微扬了扬眉梢,用余光扫了几眼托盘没有立即表态。 这个许相,倒真是个可进可退、能屈能伸的奸滑狐狸。 轩辕北辰冷着脸不吭声,瞧着像是愈发不快了。 正厅内静默片刻,徐明达左右看看两位贵人神色,微微勾唇又拍了两下手。 房门外很快又进来两列下人,不过这次不是个个高捧托盘,而是两两一起,搬了好几些大大小小的物件,有几件上面还罩着红布。 “异域的家居摆件可是千金难求,就这么些,可费了老臣不少功夫。” 冷清儿面上神色一缓,施施然起身过去,用一根手指挑起红布一角往里瞧了瞧,然后“嗯”了一声,回身推着轩辕北辰往外走。 “王爷王妃慢走。”徐明达低身行礼,姿态恢复从容,满心以为那二人满意而归。 实际上冷清儿确实很满意,她几乎算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做便收了这许多谢礼。 二人径直回了献王府,直到进了寝院,冷清儿的唇角都是微微翘起的。 “便这样喜爱财物?” 进了卧房,轩辕北辰便从轮椅上站了起来,绷了一路的神色总算得以放松。 他这么问并没有任何贬低的意思,细听语气中甚至还有几分宠溺在里面。 只不过正因白得财物而身心舒畅的冷清儿并没有多留意。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再正常不过。”冷清儿丝毫不以为耻。 这话别人说起来没什么问题,但从坐拥毒谷的她口中说出来,便显得十分微妙有趣。 低笑两声,轩辕北辰说起别的事来。 “太子府不久后便要热闹起来了。” 御书房内皇帝与丞相的话他皆听在耳中。 冷清儿一怔,而后便想起来,太子府如今可是有个极得宠的侍妾的。 柔儿嫁给太子,不就代表她会和嫣儿对上? 娇横无脑假珍珠,对决娇气柔弱小白莲? 她笑起来,“我忍不住有些期待了。” 见她笑了,轩辕北辰也勾了勾唇角。 他也正等着看好戏。 “王爷,王妃,冷太医求见。” 房门外突然响起阿兰的通报声。 冷清儿动作一顿,“让他在偏厅候着。” “可要我与你同去?”轩辕北辰问。 “他还不够格让你我一同接见。”她淡淡回了一句,然后独自往偏厅去。 数月不见,冷肃瞧着竟是苍老许多,身子都有些佝偻了。 见她进来,他连忙起身行礼,起身后望过来的眸光飘忽不定,含着几分悔愧。 “冷太医今日登门所为何事?”冷清儿先出声,言毕行至上位款款坐下,没有多看厅中人一眼。 名义上,她已经和这人没有丝毫关系了。 冷肃踟蹰片刻,“……是霜儿,她前些日子小产了……” 像是有些难以启齿,他话说了一半便不说了。 “然后呢?”冷清儿垂着眼皮面色更淡,听到那个名字便觉得倒胃口。 冷肃一咬牙,将腹中准备好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 “霜儿小产后身子一直不大好,下官和同僚皆使出浑身解数替她调理,但是收效甚微,下官唯恐霜儿今后子嗣困难,所以今日才厚着脸皮登门求见,想请王妃去给她瞧瞧。” 见他说完后心虚的不敢看自己,冷清儿哼笑一声,“看来你是将本妃这里当善堂了。” 她直接就想拒绝,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或许是个机会。 丞相和平王常有来往,关系匪浅,她说不定可以借探病为由,名正言顺的去平王府转转。 “王妃大人有大量,还请救救小女,她……她活得太过艰难……”冷肃这话说得艰涩,他知道曾经的清儿比如今的双儿活得更为艰难。 “不必多说,起来,本妃应了。” “真、真的?!” 冷肃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尊贵又冷情的大女儿会答应的这么容易,顿时喜出望外。 “谢王妃!王妃深明大义,貌美心善,真乃当世活菩萨!” 奉承的话轻易出口,心内的愧疚却是无以言表。 他曾经究竟是犯了什么邪,才会那样对待自己的长女? “清儿,爹爹以前……”他起身后连连抬头,终是忍不住开口,“以后我定会好好补偿你!我……” 冷清儿拧眉打断他,“够了!多余的话不必说。” 第179章 再见冷霜 他所谓的补偿,在她看来一文不值。 而他所有的悔恨和愧疚,只会让她觉得恶心。 “还望冷太医记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再说些不成体统的话,若有下一次,本妃不会再轻易饶了你。” 她与冷府早已断绝关系,他一个人微言轻的小官,何德何能自称是献王妃的“爹爹”? “是,是,下官谨遵王妃教诲。”冷肃忙低下头应声,神情浮现几分惶恐也有几分伤感。 他很知道眼前人心狠起来做事能有多绝,方才是他得意忘形了。 如今女儿不愿意认他,都是他咎由自取。 这时候阿兰和添茶的下人一起进来,手肘里搭着一件雪白的兔绒披风。 “王妃,几个姐姐忙着拾掇您带回来的那些异域物件走不开,特吩咐奴婢给您送件衣裳。” 她说的“姐姐”是指“梅兰竹菊”四个贴身大丫鬟。 冷清儿抬眸瞧她一眼,正准备说什么,却被冷肃打断。 “王妃娘娘,不知您准备何时去瞧瞧霜儿?” 他一出声,阿兰猛的侧头,看清他面容后脸色就是一变,明显认出了登门之人是谁。 冷肃察觉有人死盯自己,下意识的回望一眼,但看到的却是个有些陌生的面孔。 将两人的反应看进眼里,冷清儿轻笑一声,随意道:“现在。” “啊?”冷肃一愣,深感意外,反应过来后便赶紧行礼,“王妃的大恩大德,下官没齿难忘!” 他混迹官场多年,溜须拍马的本事炉火纯青,即便对方是自己的女儿,他也能做到面不改色的奉承。 冷清儿对他的废话充耳不闻,转眸看向已然平静下来的阿兰,“本妃要去一趟平王府,你与我同去。” “啊?“阿兰一怔,赶紧跪下去磕了个头,“王妃娘娘,奴婢身子不爽利,方才就一直在思索如何跟您开口告假半日了,这一趟……这一趟奴婢可不可以不去啊?” “你是说你不想去?”冷清儿心下不解,面上却分毫不显。 “王妃吩咐的事,奴婢没有想或不想,应该领命去办,但这次实在是……实在是难受得很了,怕去后出什么岔子给王妃丢人。” 这样的话说出来,可见她是打定了主意不去。 冷清儿也不勉强,准她休息半日,只不过起身的时候多看了她一眼,心中浮起几丝怀疑。 这个阿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下去,”她吩咐,然后略微提高嗓音唤了声“不言”。 碍于有外人在场,一身劲装的少年老老实实从厅门口走了进来。 “主人。” “去准备些探病的东西,随我去趟平王府。” 两人视线在半空中交汇一瞬,不言会意后又快步退了出去。 偏厅内一时安静下来。 片刻后,冷肃先开了口:“王妃近来身子可好?” 真是没话找话。冷清儿腹诽。 她没有和他闲话的意思,自顾自走到一边的青花瓷缸边捻起几颗鱼食喂鱼。 冷肃讨了没趣,却还是面上带笑的在一边等着,冷清儿不坐,他也就一直陪她站着,直到一盏茶后不言回来,面上也没有丝毫的不耐。 “主人,都备齐了。” 这个“备齐”,自然包括马车。 “嗯,走。” 冷清儿率先迈步,冷肃赶忙跟上。 两人分别上了自己的马车,一前一后到了平王府。 平王府的侍卫们见到献王府的马车吓得跪了一地。 为首的提醒道:“见过献王妃,但平王殿下今日不再府上。” 冷清儿站定,身后的不言上前将她有些凌乱的披风整理齐整。 “无碍,本妃不是来找平王的,而是来探亲的。” 侍卫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 探亲?府上有王妃什么亲? 哦,对了,有个断绝关系的庶妹,不过…… 不等他再多思索什么,冷清儿已经抬脚跨进门槛。 轩辕尘封不在正好,这样她就不用考虑怎么应付他了。 高门内的宅院布局文雅、装潢素净,一路上见到最多的植物便是翠竹和梅花,瞧着便是适合文人墨客扎堆聚集、品茶对诗的好地方。 眼瞧着路越走越偏,周围的下人越来越少,冷清儿没有表现出一丝奇怪,只跟着冷肃来到一座小院前。 小院不大,格局尚佳,能从略显精致的装饰,以及下人的数量上看出冷霜在平王府境遇有所好转。 ——之前刚被纳进门时,她过的是什么日子冷清儿一清二楚。 看来对于一个侍妾来说,有过子嗣到底不一样。 不论那个孩子生没生下来。 思索间她已经由冷肃引着走进了卧房。 房内弥漫着浓郁的药草味,冷霜侧倚在榻上,腰肢部位塌下去一截,面色苍白,神情倦倦,憔悴的不成人形。 “霜儿……”冷肃到底心疼这个从小宠大的女儿,但碍于冷清儿在场,叫了一声后便恭敬退到一边。 “见过献王妃。”冷霜拖着虚弱不已的身子下来行礼。 即便知道这个所谓的“姐姐”是来帮她瞧病的,但一见到她,心里还是忍不住生起一股无名之火。 这股“火”的由来复杂极了,新仇旧恨皆在其中,嫉妒怨怒掺杂不清。 甚至小产时满心的不甘都要算在冷清儿的头上,只因那孩子是靠装成她的模样骗来的! 下意识抬手按住小腹,冷霜忍住冲到嘴边的谩骂,抬头时尽力将所有情绪遮掩干净。 不过就算她极力粉饰,冷清儿还是看出了她眼底所含的怨恨。 然而她无意计较,眼前之人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罢了。 她指指床榻,命令冷霜:“过去躺平闭眼。不相干的人先出去。” 左右看看,冷肃默默走了出去。 冷清儿这才过去催动毒功,将手掌悬在距离冷霜身子一拳的位置,缓缓在她周身游移。 手掌所过之处,刺痛麻痒难忍,但冷霜都忍住了。 对比小产,这点疼痛不算什么。 片刻后冷清儿收手,她装模作样又探了探脉,才去桌边拿过纸笔写方子。 “按我的方子抓药继续调养,这方子霸道,你可忍住了。”她冷声提醒,心里却在想别的事情。 这冷霜小产,竟是药物所致…… 是因为同府里其他姬妾争宠么? 第179章 再见冷霜 他所谓的补偿,在她看来一文不值。 而他所有的悔恨和愧疚,只会让她觉得恶心。 “还望冷太医记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再说些不成体统的话,若有下一次,本妃不会再轻易饶了你。” 她与冷府早已断绝关系,他一个人微言轻的小官,何德何能自称是献王妃的“爹爹”? “是,是,下官谨遵王妃教诲。”冷肃忙低下头应声,神情浮现几分惶恐也有几分伤感。 他很知道眼前人心狠起来做事能有多绝,方才是他得意忘形了。 如今女儿不愿意认他,都是他咎由自取。 这时候阿兰和添茶的下人一起进来,手肘里搭着一件雪白的兔绒披风。 “王妃,几个姐姐忙着拾掇您带回来的那些异域物件走不开,特吩咐奴婢给您送件衣裳。” 她说的“姐姐”是指“梅兰竹菊”四个贴身大丫鬟。 冷清儿抬眸瞧她一眼,正准备说什么,却被冷肃打断。 “王妃娘娘,不知您准备何时去瞧瞧霜儿?” 他一出声,阿兰猛的侧头,看清他面容后脸色就是一变,明显认出了登门之人是谁。 冷肃察觉有人死盯自己,下意识的回望一眼,但看到的却是个有些陌生的面孔。 将两人的反应看进眼里,冷清儿轻笑一声,随意道:“现在。” “啊?”冷肃一愣,深感意外,反应过来后便赶紧行礼,“王妃的大恩大德,下官没齿难忘!” 他混迹官场多年,溜须拍马的本事炉火纯青,即便对方是自己的女儿,他也能做到面不改色的奉承。 冷清儿对他的废话充耳不闻,转眸看向已然平静下来的阿兰,“本妃要去一趟平王府,你与我同去。” “啊?“阿兰一怔,赶紧跪下去磕了个头,“王妃娘娘,奴婢身子不爽利,方才就一直在思索如何跟您开口告假半日了,这一趟……这一趟奴婢可不可以不去啊?” “你是说你不想去?”冷清儿心下不解,面上却分毫不显。 “王妃吩咐的事,奴婢没有想或不想,应该领命去办,但这次实在是……实在是难受得很了,怕去后出什么岔子给王妃丢人。” 这样的话说出来,可见她是打定了主意不去。 冷清儿也不勉强,准她休息半日,只不过起身的时候多看了她一眼,心中浮起几丝怀疑。 这个阿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下去,”她吩咐,然后略微提高嗓音唤了声“不言”。 碍于有外人在场,一身劲装的少年老老实实从厅门口走了进来。 “主人。” “去准备些探病的东西,随我去趟平王府。” 两人视线在半空中交汇一瞬,不言会意后又快步退了出去。 偏厅内一时安静下来。 片刻后,冷肃先开了口:“王妃近来身子可好?” 真是没话找话。冷清儿腹诽。 她没有和他闲话的意思,自顾自走到一边的青花瓷缸边捻起几颗鱼食喂鱼。 冷肃讨了没趣,却还是面上带笑的在一边等着,冷清儿不坐,他也就一直陪她站着,直到一盏茶后不言回来,面上也没有丝毫的不耐。 “主人,都备齐了。” 这个“备齐”,自然包括马车。 “嗯,走。” 冷清儿率先迈步,冷肃赶忙跟上。 两人分别上了自己的马车,一前一后到了平王府。 平王府的侍卫们见到献王府的马车吓得跪了一地。 为首的提醒道:“见过献王妃,但平王殿下今日不再府上。” 冷清儿站定,身后的不言上前将她有些凌乱的披风整理齐整。 “无碍,本妃不是来找平王的,而是来探亲的。” 侍卫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 探亲?府上有王妃什么亲? 哦,对了,有个断绝关系的庶妹,不过…… 不等他再多思索什么,冷清儿已经抬脚跨进门槛。 轩辕尘封不在正好,这样她就不用考虑怎么应付他了。 高门内的宅院布局文雅、装潢素净,一路上见到最多的植物便是翠竹和梅花,瞧着便是适合文人墨客扎堆聚集、品茶对诗的好地方。 眼瞧着路越走越偏,周围的下人越来越少,冷清儿没有表现出一丝奇怪,只跟着冷肃来到一座小院前。 小院不大,格局尚佳,能从略显精致的装饰,以及下人的数量上看出冷霜在平王府境遇有所好转。 ——之前刚被纳进门时,她过的是什么日子冷清儿一清二楚。 看来对于一个侍妾来说,有过子嗣到底不一样。 不论那个孩子生没生下来。 思索间她已经由冷肃引着走进了卧房。 房内弥漫着浓郁的药草味,冷霜侧倚在榻上,腰肢部位塌下去一截,面色苍白,神情倦倦,憔悴的不成人形。 “霜儿……”冷肃到底心疼这个从小宠大的女儿,但碍于冷清儿在场,叫了一声后便恭敬退到一边。 “见过献王妃。”冷霜拖着虚弱不已的身子下来行礼。 即便知道这个所谓的“姐姐”是来帮她瞧病的,但一见到她,心里还是忍不住生起一股无名之火。 这股“火”的由来复杂极了,新仇旧恨皆在其中,嫉妒怨怒掺杂不清。 甚至小产时满心的不甘都要算在冷清儿的头上,只因那孩子是靠装成她的模样骗来的! 下意识抬手按住小腹,冷霜忍住冲到嘴边的谩骂,抬头时尽力将所有情绪遮掩干净。 不过就算她极力粉饰,冷清儿还是看出了她眼底所含的怨恨。 然而她无意计较,眼前之人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罢了。 她指指床榻,命令冷霜:“过去躺平闭眼。不相干的人先出去。” 左右看看,冷肃默默走了出去。 冷清儿这才过去催动毒功,将手掌悬在距离冷霜身子一拳的位置,缓缓在她周身游移。 手掌所过之处,刺痛麻痒难忍,但冷霜都忍住了。 对比小产,这点疼痛不算什么。 片刻后冷清儿收手,她装模作样又探了探脉,才去桌边拿过纸笔写方子。 “按我的方子抓药继续调养,这方子霸道,你可忍住了。”她冷声提醒,心里却在想别的事情。 这冷霜小产,竟是药物所致…… 是因为同府里其他姬妾争宠么? 第180章 虚与委蛇 冷霜并不是毫无城府之人,怎么会轻易被人害的小产? 冷清儿思索着,突然感觉到衣裙被轻轻拉扯,垂眸顺着那只手看过去,就见冷霜苍白着一张脸扯出一个笑来。 那笑实在勉强,像是用刀尖生生刻在脸上,僵硬又难看。 “姐姐,还能调理就说明会好对么?我还会有孩子的对不对?”冷霜眸光执着。 她如今可以暂时放下一切仇怨,只求自己身子可以好起来、以后还可以孕育子嗣。 那是她翻身的唯一“筹码”,是她夺回一切的基础。 见冷清儿不吭声,她又怕冷似的缩回手,眼底的希冀瞬间暗淡。 之前太医院数名太医的摇头叹息,几乎要把她所有的希望吹散了。 冷清儿看向她,“会,”然后眸色转冷,“如果你能记住身份尊卑的话。” 一声“姐姐”,听得她膈应极了。 心底的怨恨再一次滋滋冒了出来,冷霜强行将它们压了下去。 “是,妾记得了,妾方才急切之下说错了话,请王妃恕罪。” 也就是这个贱人对自己还有用,不然…… 她说完见冷清儿没什么反应,便低垂着眉眼缓缓下床,走到桌边捧起那张方子,仔仔细细看了又看。 “王妃,真的可以么?我还会有孩子?” 她低声自言自语。 “我必须得有个孩子……必须得有……” 片刻后,她突然转头:“王妃,你和我保证,我真的会有孩子的!” 冷清儿眉头拧起一瞬,隐约觉得桌边人神态有些疯癫,不过联系她如今的境况,又觉得不怎么奇怪了。 轻笑一声,她讥讽道:“可以给你孩子的是平王,你该去找他,一味追问我有什么用?难不成我这药方子喝了便能有孕产子?” 冷霜闻言一怔,回过味的瞬间气得面红耳赤,手里的纸张都被捏出数道褶皱。 “你!”她发作一半又迅速冷静下来,“是,王妃说的是,方才是妾失言了……” 这话她说的颇有些咬牙切齿,面上偏要做出一副恭顺的模样,看得冷清儿好笑不已。 这时,屋顶传来些微声响,像是有鸟雀从上面一掠而过。 冷霜还在全神贯注研究那一纸药方,丝毫没有留意到头顶的细微动静。 只有冷清儿知道,那是不言给她的信号。 他探查回来了。 ——进平王府后,不言便寻机在某个转角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这也是为什么她留在冷霜这里和她废话。 她不过是利用她为自己和不言打掩护罢了。 而此刻,她已经没有待在这里的理由了。 她调转脚尖往门口去,不打算再多说一个字,但还没来得及开门,外面便传来了冷肃的声音。 “参见王爷!” 下一刻,暗色的木门被打开,轩辕尘封温和的眉眼出现在眼前,面上有几分掩饰不住的欣喜。 他似乎是匆匆赶来的,刻意放缓后气息还是有些不稳。 “清……皇嫂,许久未见,别来无恙。”他唇边浮现一抹淡笑,本就出众的五官更显温柔。 可冷清儿知道眼前人是怎样的表里不一,口蜜腹剑。 她沉沉下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故意出声噎他:“节哀。” 轩辕尘封神色一凝,反应过来之后心里生出几分别扭。 “都过去了。” 他叹息一声,将心中的喜悦压下几分,抬脚跨过门槛,和门内朝思暮想的人并肩而立。 “我原本预备过两天便去拜访……”他柔声开口,但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王爷!?” 冷霜在内室没有听真切,原本还有些怀疑,等转出屏风看清来人后,立时惊喜的叫出声来。 殿下是不是知道了她身子有好转的余地? 他是不是特意为了自己赶回来的? 一定是这样的! 要知道,现如今的平王殿下,对她是很有几分怜惜爱慕之情的。 她看一眼面色冷淡的冷清儿,恨不能将自己夫君的那些体贴关怀一一道出,让她羡慕个彻底! 王府上下都知道,从知晓她有了身孕以后,王爷对她就比之前关切许多。 不仅会对她嘘寒问暖,时常还会叫她身边伺候的下人过去问话。 就连她好几次自作主张去书房找他,他对她也是温言软语的时候居多。 “王爷,霜儿会好起来的。”她柔柔笑着迎过去,暗地里将手上的方子捏得更紧。 这是她的救命稻草,是她翻身的开始,她一定要死死抓住! “皇弟你和冷小夫人该是有话要说,本妃就不在这里打扰了,告辞。”冷清儿淡淡说了一句,而后也不理会两人什么反应,径直出了房门。 “王妃……”门口的冷肃上前想说什么。 冷清儿抬眼,有些不耐,“人探了,方子也开了,你还有什么事?” 她的事情已经办完了,没道理继续和他们这样的人虚与委蛇。 “下官恭送献王妃!”冷肃连忙行礼。 碍于之前冷清儿对他的警告,他终是没敢多嘴。 而房内的轩辕尘封眼见思念已久的人就要走了,立即就想追出去。 还没说上几句话,他不想这么轻易就放她离开。 但袖口一紧,他被人拉住了。 回头看向冷霜,他耐着性子说:“你身子弱,好好歇息,就别出来受风了。” 说完迅速将她细白的手拂去,头也不回的快步出了院子。 冷霜的手僵在半空,一动不动的垂头沉默半晌。 “霜儿,回榻上躺着罢,起风了。”冷肃送走两位祖宗,总算松了口气。 见女儿依旧立在那里不动,他不由得凑近两步,准备再劝。 才动身,却被突然出声的冷霜吓了一跳。 “原来一切都是我自欺欺人!那个该死的贱人!那个该死的贱人!!” 她满心以为自己得到了平王的宠爱,但冷清儿一出现便轻易击碎了那个美梦! 那个贱人用一张冷脸和一个疏离的背影,引得她夫君追她而去! 狐媚子! 贱人! 荡妇! “我一定要除掉冷清儿!我一定要她下地狱!”她恨恨出声,满眼疯狂。 “她是你姐姐!你简直不可理喻!!”冷肃抖着手,气得一甩袖子走了。 两个女儿,一个不认他,一个仿佛疯魔,他到底造了什么孽?! 第180章 虚与委蛇 冷霜并不是毫无城府之人,怎么会轻易被人害的小产? 冷清儿思索着,突然感觉到衣裙被轻轻拉扯,垂眸顺着那只手看过去,就见冷霜苍白着一张脸扯出一个笑来。 那笑实在勉强,像是用刀尖生生刻在脸上,僵硬又难看。 “姐姐,还能调理就说明会好对么?我还会有孩子的对不对?”冷霜眸光执着。 她如今可以暂时放下一切仇怨,只求自己身子可以好起来、以后还可以孕育子嗣。 那是她翻身的唯一“筹码”,是她夺回一切的基础。 见冷清儿不吭声,她又怕冷似的缩回手,眼底的希冀瞬间暗淡。 之前太医院数名太医的摇头叹息,几乎要把她所有的希望吹散了。 冷清儿看向她,“会,”然后眸色转冷,“如果你能记住身份尊卑的话。” 一声“姐姐”,听得她膈应极了。 心底的怨恨再一次滋滋冒了出来,冷霜强行将它们压了下去。 “是,妾记得了,妾方才急切之下说错了话,请王妃恕罪。” 也就是这个贱人对自己还有用,不然…… 她说完见冷清儿没什么反应,便低垂着眉眼缓缓下床,走到桌边捧起那张方子,仔仔细细看了又看。 “王妃,真的可以么?我还会有孩子?” 她低声自言自语。 “我必须得有个孩子……必须得有……” 片刻后,她突然转头:“王妃,你和我保证,我真的会有孩子的!” 冷清儿眉头拧起一瞬,隐约觉得桌边人神态有些疯癫,不过联系她如今的境况,又觉得不怎么奇怪了。 轻笑一声,她讥讽道:“可以给你孩子的是平王,你该去找他,一味追问我有什么用?难不成我这药方子喝了便能有孕产子?” 冷霜闻言一怔,回过味的瞬间气得面红耳赤,手里的纸张都被捏出数道褶皱。 “你!”她发作一半又迅速冷静下来,“是,王妃说的是,方才是妾失言了……” 这话她说的颇有些咬牙切齿,面上偏要做出一副恭顺的模样,看得冷清儿好笑不已。 这时,屋顶传来些微声响,像是有鸟雀从上面一掠而过。 冷霜还在全神贯注研究那一纸药方,丝毫没有留意到头顶的细微动静。 只有冷清儿知道,那是不言给她的信号。 他探查回来了。 ——进平王府后,不言便寻机在某个转角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这也是为什么她留在冷霜这里和她废话。 她不过是利用她为自己和不言打掩护罢了。 而此刻,她已经没有待在这里的理由了。 她调转脚尖往门口去,不打算再多说一个字,但还没来得及开门,外面便传来了冷肃的声音。 “参见王爷!” 下一刻,暗色的木门被打开,轩辕尘封温和的眉眼出现在眼前,面上有几分掩饰不住的欣喜。 他似乎是匆匆赶来的,刻意放缓后气息还是有些不稳。 “清……皇嫂,许久未见,别来无恙。”他唇边浮现一抹淡笑,本就出众的五官更显温柔。 可冷清儿知道眼前人是怎样的表里不一,口蜜腹剑。 她沉沉下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故意出声噎他:“节哀。” 轩辕尘封神色一凝,反应过来之后心里生出几分别扭。 “都过去了。” 他叹息一声,将心中的喜悦压下几分,抬脚跨过门槛,和门内朝思暮想的人并肩而立。 “我原本预备过两天便去拜访……”他柔声开口,但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王爷!?” 冷霜在内室没有听真切,原本还有些怀疑,等转出屏风看清来人后,立时惊喜的叫出声来。 殿下是不是知道了她身子有好转的余地? 他是不是特意为了自己赶回来的? 一定是这样的! 要知道,现如今的平王殿下,对她是很有几分怜惜爱慕之情的。 她看一眼面色冷淡的冷清儿,恨不能将自己夫君的那些体贴关怀一一道出,让她羡慕个彻底! 王府上下都知道,从知晓她有了身孕以后,王爷对她就比之前关切许多。 不仅会对她嘘寒问暖,时常还会叫她身边伺候的下人过去问话。 就连她好几次自作主张去书房找他,他对她也是温言软语的时候居多。 “王爷,霜儿会好起来的。”她柔柔笑着迎过去,暗地里将手上的方子捏得更紧。 这是她的救命稻草,是她翻身的开始,她一定要死死抓住! “皇弟你和冷小夫人该是有话要说,本妃就不在这里打扰了,告辞。”冷清儿淡淡说了一句,而后也不理会两人什么反应,径直出了房门。 “王妃……”门口的冷肃上前想说什么。 冷清儿抬眼,有些不耐,“人探了,方子也开了,你还有什么事?” 她的事情已经办完了,没道理继续和他们这样的人虚与委蛇。 “下官恭送献王妃!”冷肃连忙行礼。 碍于之前冷清儿对他的警告,他终是没敢多嘴。 而房内的轩辕尘封眼见思念已久的人就要走了,立即就想追出去。 还没说上几句话,他不想这么轻易就放她离开。 但袖口一紧,他被人拉住了。 回头看向冷霜,他耐着性子说:“你身子弱,好好歇息,就别出来受风了。” 说完迅速将她细白的手拂去,头也不回的快步出了院子。 冷霜的手僵在半空,一动不动的垂头沉默半晌。 “霜儿,回榻上躺着罢,起风了。”冷肃送走两位祖宗,总算松了口气。 见女儿依旧立在那里不动,他不由得凑近两步,准备再劝。 才动身,却被突然出声的冷霜吓了一跳。 “原来一切都是我自欺欺人!那个该死的贱人!那个该死的贱人!!” 她满心以为自己得到了平王的宠爱,但冷清儿一出现便轻易击碎了那个美梦! 那个贱人用一张冷脸和一个疏离的背影,引得她夫君追她而去! 狐媚子! 贱人! 荡妇! “我一定要除掉冷清儿!我一定要她下地狱!”她恨恨出声,满眼疯狂。 “她是你姐姐!你简直不可理喻!!”冷肃抖着手,气得一甩袖子走了。 两个女儿,一个不认他,一个仿佛疯魔,他到底造了什么孽?! 第181章 觉得不对 不言和其余下人一起在院门外不远的地方侯着,见自家主人款步出来,他几不可查的冲她点了点头。 他混在人群最后边,穿着寻常小厮的衣裳,灰突突的,根本没有人会留意到他。 冷清儿余光看到后,出声吩咐:“回府。” 于是随行下人立即跟着她浩浩荡荡往平王府门方向去。 行至半路,所有人皆听闻身后有人叫喊,声音不大,磁性好听。 “皇嫂!皇嫂!”轩辕尘封一步跨过四级台阶走到廊上。 献王府的下人纷纷往两侧退开,让出一条道来。 回廊上,人群中,眼前人背影亭亭,身段玲珑,如瀑长发间腰线隐隐约约,引人遐想无限。 轩辕尘封突然放缓了脚步,视线随风,肆无忌惮勾刮着她的轮廓。 冷清儿站定,先是拧了拧眉,而后唇角才挂上客套的笑,半回过头询问:“不知平王匆匆追过来是为了何事?” 她不想耽误时间,便直接这么问,就连称谓也刻意叫得十分疏离。 轩辕尘封收起自己有些放肆的目光,唇边的笑容和煦如暖阳,连眉梢都透着喜悦。 “我来送送你。” 这样两两对望时,他不想叫她皇嫂。 冷清儿回身继续往前走,周围的下人看到两位主子要说话,便远远跟着。 “送就不必了,路走过一遍,我认得。” 她的态度依旧疏离,这让轩辕尘封越发心痒难耐。 自己究竟怎么做,才能博她真心一笑? “皇嫂不若留下来用晚膳?我府上有许多值得游玩的地方,正好借此机会带你逛逛。” “不必了,我同王爷说好了,今日要一起用膳。”冷清儿脚下不停,直接拒绝。 轩辕尘封捏了捏拳头。 他已经听说了,他那个兄长身子又不好了,出行必须依靠轮椅。 这样的男人,究竟有哪里值得她如此挂念? 他心下不悦,面上却依旧平和,“皇嫂家中的厨子用了许久,不如今日就在我府中吃个新鲜?毕竟难得来一次。” “……”冷清儿抿了抿唇。 这人好烦……一直围着她嗡嗡嗡…… “皇弟与其关心不相干的人晚膳在何处吃,倒不如将心思都放在冷小夫人每日的饮食上?”她继续道。 轩辕尘封心下一惊。 她进府探病之后这么说,难道是察觉到什么了? 他心思急转,面色却是分毫不变。 “霜儿的食宿自有她身边的管事嬷嬷打理,她们都是府中老人了,轻易是不需要旁人操心的。” 冷清儿心中冷笑,慢慢停下脚步。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王府门口。 “便送到这里,用膳的事他日再说。” 她故意没有把话说死,不然这男人又该拉着她絮叨个没完。 不过这个“他日”,最好永远不会到来。 轩辕尘封才勾唇,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冷清儿就已经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清儿……”他叫了一声,虽然一字一字咬得有些重,但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立在原地直到望不见献王府的车影,他才转身回府。 本想直接去书房,但还没走几步,就险些和迎面急急过来的人撞个满怀。 “平王殿下,请恕下官莽撞。” 来人是冷肃,看清自己差点撞到谁,他立时躬身赔罪。 轩辕尘封并不把他放在眼里,但面上的礼数该全还得全。 “无碍。”他拔高声音,“来人,护送冷太医回去。” 两名侍卫应声过来。 临走前,冷肃又行一礼,“平王殿下,下官代小女谢殿下垂怜照顾,您……” 他直到这时,还以为眼前人方才去偏院是为了看冷霜的。 不等他表完感谢之情,轩辕尘封便十分随意的摆摆手。 他面上笑得温和,虽未出声,却用眼神制止了他长篇大论的拍马屁。 “下官这就回去了。” 冷肃走后,轩辕尘封大步去了书房。 一推门进去,他就隐隐觉得不对。 书房内似乎存在某种不熟悉的气息。 他叫进来门口的两个守卫,问他们:“今日这附近可有什么异于往常的地方?” 那二人同时抱拳行礼,其中一位先出声:“回禀王爷,并未发觉什么异常。” 另一位紧接着道:“有一点,不过属下愚钝,不知道算不算……” 轩辕北辰示意他说。 “平日里常会寻机过来转转的几个姬妾,今日一个都没有出现。” 轩辕北辰想了想,“行了,你们出去。” “是。” 两名守卫退出去后,书房内只剩下他一人端坐着。 思索一阵,他总觉得心下不安,于是唤来大丫鬟将冷霜身边的管事嬷嬷叫了过来。 那嬷嬷姓杨,片刻便到了。 她走路步子不大,但速度很快,两手规规矩矩收在小腹,有些尖的下巴戳在衣领上,不时抬起的眼睛非常有神,瞧着便是个精明能干的。 领她进来的大丫鬟退出去后,杨嬷嬷先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 “王爷,丫鬟说您叫老奴。” 轩辕尘封没有抬眸看她,像是专注于抚平桌案上的宣纸,面上辨不出喜怒。 “说说今日献王妃在冷氏房里做了什么。”他吩咐。 “是。”杨嬷嬷抬起上身,跪着将自己偷看到的情景说了说。 “王妃她进卧房后先是摸了摸冷氏的身子,再把了把脉,然后亲自提笔写了个方子便没做什么了。” “说过什么?” “说了什么倒是听不真切。” 她觉得无非就是姐妹之间的体己话,但她不敢将自己的猜测随意说给主子听。 “你觉得她有没有发觉什么?”轩辕尘封抬眼,眸光透着几分锐利。 杨嬷嬷对上他的眼神倍感压力,磕磕巴巴道:“老、老奴愚见,应、应当没、没发觉什么罢……” 她定定神,继续恭敬道:“那方子冷氏仔细看了许久,没见她面色有异。” 轩辕尘封闻言淡淡一笑,缓声道:“你回去继续做事罢。” “老奴遵命。”杨嬷嬷叩头后轻手轻脚出了书房,很快没了踪影。 提笔在宣纸上写了个苍劲有力的“清”字,轩辕尘封垂眸定定看着。 或许是他太过敏感多思了。 毕竟他用在冷霜身上的方子,可不是轻易便能查出来、探明白的。 第181章 觉得不对 不言和其余下人一起在院门外不远的地方侯着,见自家主人款步出来,他几不可查的冲她点了点头。 他混在人群最后边,穿着寻常小厮的衣裳,灰突突的,根本没有人会留意到他。 冷清儿余光看到后,出声吩咐:“回府。” 于是随行下人立即跟着她浩浩荡荡往平王府门方向去。 行至半路,所有人皆听闻身后有人叫喊,声音不大,磁性好听。 “皇嫂!皇嫂!”轩辕尘封一步跨过四级台阶走到廊上。 献王府的下人纷纷往两侧退开,让出一条道来。 回廊上,人群中,眼前人背影亭亭,身段玲珑,如瀑长发间腰线隐隐约约,引人遐想无限。 轩辕尘封突然放缓了脚步,视线随风,肆无忌惮勾刮着她的轮廓。 冷清儿站定,先是拧了拧眉,而后唇角才挂上客套的笑,半回过头询问:“不知平王匆匆追过来是为了何事?” 她不想耽误时间,便直接这么问,就连称谓也刻意叫得十分疏离。 轩辕尘封收起自己有些放肆的目光,唇边的笑容和煦如暖阳,连眉梢都透着喜悦。 “我来送送你。” 这样两两对望时,他不想叫她皇嫂。 冷清儿回身继续往前走,周围的下人看到两位主子要说话,便远远跟着。 “送就不必了,路走过一遍,我认得。” 她的态度依旧疏离,这让轩辕尘封越发心痒难耐。 自己究竟怎么做,才能博她真心一笑? “皇嫂不若留下来用晚膳?我府上有许多值得游玩的地方,正好借此机会带你逛逛。” “不必了,我同王爷说好了,今日要一起用膳。”冷清儿脚下不停,直接拒绝。 轩辕尘封捏了捏拳头。 他已经听说了,他那个兄长身子又不好了,出行必须依靠轮椅。 这样的男人,究竟有哪里值得她如此挂念? 他心下不悦,面上却依旧平和,“皇嫂家中的厨子用了许久,不如今日就在我府中吃个新鲜?毕竟难得来一次。” “……”冷清儿抿了抿唇。 这人好烦……一直围着她嗡嗡嗡…… “皇弟与其关心不相干的人晚膳在何处吃,倒不如将心思都放在冷小夫人每日的饮食上?”她继续道。 轩辕尘封心下一惊。 她进府探病之后这么说,难道是察觉到什么了? 他心思急转,面色却是分毫不变。 “霜儿的食宿自有她身边的管事嬷嬷打理,她们都是府中老人了,轻易是不需要旁人操心的。” 冷清儿心中冷笑,慢慢停下脚步。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王府门口。 “便送到这里,用膳的事他日再说。” 她故意没有把话说死,不然这男人又该拉着她絮叨个没完。 不过这个“他日”,最好永远不会到来。 轩辕尘封才勾唇,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冷清儿就已经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清儿……”他叫了一声,虽然一字一字咬得有些重,但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立在原地直到望不见献王府的车影,他才转身回府。 本想直接去书房,但还没走几步,就险些和迎面急急过来的人撞个满怀。 “平王殿下,请恕下官莽撞。” 来人是冷肃,看清自己差点撞到谁,他立时躬身赔罪。 轩辕尘封并不把他放在眼里,但面上的礼数该全还得全。 “无碍。”他拔高声音,“来人,护送冷太医回去。” 两名侍卫应声过来。 临走前,冷肃又行一礼,“平王殿下,下官代小女谢殿下垂怜照顾,您……” 他直到这时,还以为眼前人方才去偏院是为了看冷霜的。 不等他表完感谢之情,轩辕尘封便十分随意的摆摆手。 他面上笑得温和,虽未出声,却用眼神制止了他长篇大论的拍马屁。 “下官这就回去了。” 冷肃走后,轩辕尘封大步去了书房。 一推门进去,他就隐隐觉得不对。 书房内似乎存在某种不熟悉的气息。 他叫进来门口的两个守卫,问他们:“今日这附近可有什么异于往常的地方?” 那二人同时抱拳行礼,其中一位先出声:“回禀王爷,并未发觉什么异常。” 另一位紧接着道:“有一点,不过属下愚钝,不知道算不算……” 轩辕北辰示意他说。 “平日里常会寻机过来转转的几个姬妾,今日一个都没有出现。” 轩辕北辰想了想,“行了,你们出去。” “是。” 两名守卫退出去后,书房内只剩下他一人端坐着。 思索一阵,他总觉得心下不安,于是唤来大丫鬟将冷霜身边的管事嬷嬷叫了过来。 那嬷嬷姓杨,片刻便到了。 她走路步子不大,但速度很快,两手规规矩矩收在小腹,有些尖的下巴戳在衣领上,不时抬起的眼睛非常有神,瞧着便是个精明能干的。 领她进来的大丫鬟退出去后,杨嬷嬷先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 “王爷,丫鬟说您叫老奴。” 轩辕尘封没有抬眸看她,像是专注于抚平桌案上的宣纸,面上辨不出喜怒。 “说说今日献王妃在冷氏房里做了什么。”他吩咐。 “是。”杨嬷嬷抬起上身,跪着将自己偷看到的情景说了说。 “王妃她进卧房后先是摸了摸冷氏的身子,再把了把脉,然后亲自提笔写了个方子便没做什么了。” “说过什么?” “说了什么倒是听不真切。” 她觉得无非就是姐妹之间的体己话,但她不敢将自己的猜测随意说给主子听。 “你觉得她有没有发觉什么?”轩辕尘封抬眼,眸光透着几分锐利。 杨嬷嬷对上他的眼神倍感压力,磕磕巴巴道:“老、老奴愚见,应、应当没、没发觉什么罢……” 她定定神,继续恭敬道:“那方子冷氏仔细看了许久,没见她面色有异。” 轩辕尘封闻言淡淡一笑,缓声道:“你回去继续做事罢。” “老奴遵命。”杨嬷嬷叩头后轻手轻脚出了书房,很快没了踪影。 提笔在宣纸上写了个苍劲有力的“清”字,轩辕尘封垂眸定定看着。 或许是他太过敏感多思了。 毕竟他用在冷霜身上的方子,可不是轻易便能查出来、探明白的。 第182章 猜测 青砖黄瓦的街巷里,红顶马车缓缓移动,车周垂挂的宝珠随行进一摇一晃,熠熠生辉。 车后的仆从丫鬟快步跟着,却因为主子的吩咐不敢靠得太近。 街边有小童路过,好奇地指着马车要问什么,却被跟着他的祖母一把握住小手按进怀里。 “哎呦我的小祖宗,这是献王府的马车,可不能乱指!” 冷清儿被窗外的言语声拉回意识,却没有立刻睁开眼睛。 她回府选择的这条街巷原本就僻静,又有侍卫提前打点,倒是没想到还会有人。 不过那对祖孙之后,后半程再未见人影。 四周恢复安静,伴着车马声,她渐渐又打起盹来。 没过多久,车帘轻微一动,不言进来了。 “主人。” 他总算找准机会,得以在避人耳目的情况下闪身溜进来。 冷清儿慢慢睁开双眸,把怀里已经温了的手炉随意搁在一旁的小几上,说话时声音透着股慵懒。 “说,都查到什么了?” 她等他许久了。 “属下探查得知,冷氏院儿里的管事嬷嬷是皇后送的,不过现如今已经被平王收买了,在替他办事,冷氏小产就是那嬷嬷动的手脚。” 这就说明冷霜小产不是因为争宠被人暗害,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轩辕尘封铁了心不要那个孩子。 冷清儿想起了从冷霜卧房出来时,院墙边垂首站着的那位上了些年纪的妇人。 “……那嬷嬷瞧着是个能干的。” 不过她能想起来的也就只是个大致的印象,那人个头小小,生的并不打眼,她竟是没有多留意。 那嬷嬷当时在做什么来着? 似乎只是领着几个丫鬟垂首站着? “他们用的什么药?”她接着问。 今日她探得出来冷霜是因为药物小产,但具体是什么药她却是没有头绪。 不言正打算说这个。 “是平王从外疆巫女手中拿到的异族药物,所有往来信件中并没有提到药的名字,也没找到药的配方。” “外疆巫女?”冷清儿蹙眉,“那就怪不得了。” 异族药物很少见,巫女亲手调配的更是难得,且在调配过程中,她们还会故意加上几味掩饰服药者真正症状的药材,借此混淆探究者,以防配方外泄。 就好比冷霜明明是中毒滑胎,却连太医看诊都分毫察觉不到。 她第一次知道异族药物的时候,才刚来这个世界不久。 当时有外出游历的谷众奄奄一息回谷,口口声声说自己中了解不了的蛇毒,无颜面见老谷主。 毒谷中人,自小便和蛇虫打交道,谁要是因蛇毒丢了命,怕是都没有脸面葬在谷里。 大家立马就察觉情况不对,瞒着那人找来老谷主救命。 老谷主亲自上阵,发现了“蛇毒”中的猫腻,最终替那倒霉的谷众解了毒, 她便因这件事知道了“异族”和“巫女”的存在,也知道了她们有多善于伪装毒药特性。 不过,她了然的同时又觉得这事有些怪异。 平王如何能找到真正的外疆巫女? 据说那些巫女都是避世独居的。 越想越觉得奇怪,她继续问:“这些线索你是怎么找到的?你去探查的时间并不久,这样隐秘的线索,你竟获得的如此轻松?” 她怕找到的是假线索。 不言挠挠头回答:“属下也觉得奇怪,那些信件都放在一个木盒子里,那盒子甚至没有上锁,也没有放在多隐蔽的位置,没费多大功夫便找到了。” “书房附近有几人把守?”冷清儿若有所思。 “门口有两个守卫,暗处有一个影卫,属下都避开了。” 冷清儿“唔”了一声,察觉到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进府再说,我在暖阁等你。”说完起身下车。 不言则是等马夫将车马牵到后门附近时才悄悄钻出来跃进王府。 等到了暖阁,却并没有瞧见自家主人。 他不知道的是,才进府门,冷清儿便被轩辕北辰叫去了书房。 “出什么事了?”一进门她就问。 在桌边收拾信件的男人抬眸,推推桌上另一杯热茶,面上没什么表情。 “可碰到平王了?” 端起茶靠在桌边,她随意道:“先开始平王没在,后来才赶回来。” 轩辕尘封赶回来莫不是因为心虚?怕她发现什么? 可那些明晃晃摆着的信件又是怎么回事? 她抿一口茶,又问了一次:“叫我来是?” 轩辕北辰抿了抿唇没有立刻回答。 我想要你以后都不见平王。 他在心里这样说,却随口道:“许相邀你我赏梅,我代你拒了……” 冷清儿拧眉,“这是还不放心你我,想继续试探?” 许明达不会和不得圣心的轩辕北辰套近乎,所以她只会往其他方面想。 “不必理会,我来处理。” 点点头,冷清儿迈步往外走,“我去趟暖阁,晚膳我们便在那里吃了?” 这种小事男人自然不会计较,“好。” 一路行至暖阁门外,冷清儿脚步一顿。 所以他叫她过去到底是做什么的? 就为了让她不要理会许明达? 她记得从丞相府回程的路上,他们就已经讨论过今后怎么应对那人了…… “主人?”不言察觉到她到了,却迟迟不进来。 收起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冷清儿推门走了进去。 才坐下抚平衣摆,就听不言主动出声:“主人,属下方才思索过了,平王不藏起信件,要么是太过自信,要么就是有意让‘某些人’知道这件事,若是后者,属下怀疑‘某些人’中很可能就包括主人你。” 冷清儿轻轻拧眉。 轩辕尘封可不是自负之人,那么便是第二种猜测更有可能。 想到平王对她的殷勤态度,她眉头皱得更深,“轩辕尘封在向我示好?” 利用他尚未出世的子嗣? 毕竟她和冷霜不合不算秘密。 她轻嗤一声,面露嫌恶,“虎毒尚不食子,如此冷心冷肺的阴损小人,还不如太子来的光明磊落!” 许多事情她只求心里有数,不到不得已根本不想掺和,平王若真因为她做出这种事…… 那可真是太恶心了,即便与她无关。 听她一句话骂了两个人,不言识趣的没出声。 主人这是生气了。 第182章 猜测 青砖黄瓦的街巷里,红顶马车缓缓移动,车周垂挂的宝珠随行进一摇一晃,熠熠生辉。 车后的仆从丫鬟快步跟着,却因为主子的吩咐不敢靠得太近。 街边有小童路过,好奇地指着马车要问什么,却被跟着他的祖母一把握住小手按进怀里。 “哎呦我的小祖宗,这是献王府的马车,可不能乱指!” 冷清儿被窗外的言语声拉回意识,却没有立刻睁开眼睛。 她回府选择的这条街巷原本就僻静,又有侍卫提前打点,倒是没想到还会有人。 不过那对祖孙之后,后半程再未见人影。 四周恢复安静,伴着车马声,她渐渐又打起盹来。 没过多久,车帘轻微一动,不言进来了。 “主人。” 他总算找准机会,得以在避人耳目的情况下闪身溜进来。 冷清儿慢慢睁开双眸,把怀里已经温了的手炉随意搁在一旁的小几上,说话时声音透着股慵懒。 “说,都查到什么了?” 她等他许久了。 “属下探查得知,冷氏院儿里的管事嬷嬷是皇后送的,不过现如今已经被平王收买了,在替他办事,冷氏小产就是那嬷嬷动的手脚。” 这就说明冷霜小产不是因为争宠被人暗害,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轩辕尘封铁了心不要那个孩子。 冷清儿想起了从冷霜卧房出来时,院墙边垂首站着的那位上了些年纪的妇人。 “……那嬷嬷瞧着是个能干的。” 不过她能想起来的也就只是个大致的印象,那人个头小小,生的并不打眼,她竟是没有多留意。 那嬷嬷当时在做什么来着? 似乎只是领着几个丫鬟垂首站着? “他们用的什么药?”她接着问。 今日她探得出来冷霜是因为药物小产,但具体是什么药她却是没有头绪。 不言正打算说这个。 “是平王从外疆巫女手中拿到的异族药物,所有往来信件中并没有提到药的名字,也没找到药的配方。” “外疆巫女?”冷清儿蹙眉,“那就怪不得了。” 异族药物很少见,巫女亲手调配的更是难得,且在调配过程中,她们还会故意加上几味掩饰服药者真正症状的药材,借此混淆探究者,以防配方外泄。 就好比冷霜明明是中毒滑胎,却连太医看诊都分毫察觉不到。 她第一次知道异族药物的时候,才刚来这个世界不久。 当时有外出游历的谷众奄奄一息回谷,口口声声说自己中了解不了的蛇毒,无颜面见老谷主。 毒谷中人,自小便和蛇虫打交道,谁要是因蛇毒丢了命,怕是都没有脸面葬在谷里。 大家立马就察觉情况不对,瞒着那人找来老谷主救命。 老谷主亲自上阵,发现了“蛇毒”中的猫腻,最终替那倒霉的谷众解了毒, 她便因这件事知道了“异族”和“巫女”的存在,也知道了她们有多善于伪装毒药特性。 不过,她了然的同时又觉得这事有些怪异。 平王如何能找到真正的外疆巫女? 据说那些巫女都是避世独居的。 越想越觉得奇怪,她继续问:“这些线索你是怎么找到的?你去探查的时间并不久,这样隐秘的线索,你竟获得的如此轻松?” 她怕找到的是假线索。 不言挠挠头回答:“属下也觉得奇怪,那些信件都放在一个木盒子里,那盒子甚至没有上锁,也没有放在多隐蔽的位置,没费多大功夫便找到了。” “书房附近有几人把守?”冷清儿若有所思。 “门口有两个守卫,暗处有一个影卫,属下都避开了。” 冷清儿“唔”了一声,察觉到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进府再说,我在暖阁等你。”说完起身下车。 不言则是等马夫将车马牵到后门附近时才悄悄钻出来跃进王府。 等到了暖阁,却并没有瞧见自家主人。 他不知道的是,才进府门,冷清儿便被轩辕北辰叫去了书房。 “出什么事了?”一进门她就问。 在桌边收拾信件的男人抬眸,推推桌上另一杯热茶,面上没什么表情。 “可碰到平王了?” 端起茶靠在桌边,她随意道:“先开始平王没在,后来才赶回来。” 轩辕尘封赶回来莫不是因为心虚?怕她发现什么? 可那些明晃晃摆着的信件又是怎么回事? 她抿一口茶,又问了一次:“叫我来是?” 轩辕北辰抿了抿唇没有立刻回答。 我想要你以后都不见平王。 他在心里这样说,却随口道:“许相邀你我赏梅,我代你拒了……” 冷清儿拧眉,“这是还不放心你我,想继续试探?” 许明达不会和不得圣心的轩辕北辰套近乎,所以她只会往其他方面想。 “不必理会,我来处理。” 点点头,冷清儿迈步往外走,“我去趟暖阁,晚膳我们便在那里吃了?” 这种小事男人自然不会计较,“好。” 一路行至暖阁门外,冷清儿脚步一顿。 所以他叫她过去到底是做什么的? 就为了让她不要理会许明达? 她记得从丞相府回程的路上,他们就已经讨论过今后怎么应对那人了…… “主人?”不言察觉到她到了,却迟迟不进来。 收起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冷清儿推门走了进去。 才坐下抚平衣摆,就听不言主动出声:“主人,属下方才思索过了,平王不藏起信件,要么是太过自信,要么就是有意让‘某些人’知道这件事,若是后者,属下怀疑‘某些人’中很可能就包括主人你。” 冷清儿轻轻拧眉。 轩辕尘封可不是自负之人,那么便是第二种猜测更有可能。 想到平王对她的殷勤态度,她眉头皱得更深,“轩辕尘封在向我示好?” 利用他尚未出世的子嗣? 毕竟她和冷霜不合不算秘密。 她轻嗤一声,面露嫌恶,“虎毒尚不食子,如此冷心冷肺的阴损小人,还不如太子来的光明磊落!” 许多事情她只求心里有数,不到不得已根本不想掺和,平王若真因为她做出这种事…… 那可真是太恶心了,即便与她无关。 听她一句话骂了两个人,不言识趣的没出声。 主人这是生气了。 第183章 到底是倒霉还是转运 数日后的某一天,晚膳时间。 冷清儿坐在小厅,有一下没一下搅动着碗里的红豆羹,漫不经心道:“王爷出去之前没说什么?” 她其实就是想到了便随口一问,但碗里绕着勺边转圈的红豆和她这副模样落在下人眼里,对应的便是那句“红豆最相思”。 “回王妃的话,王爷今日走得过急,所以没有如往日一样细细交代一番。” 大丫鬟的一句话,听得冷清儿一怔。 轩辕北辰自边城回来之后便非常忙碌,忙到推了所有无关紧要的邀约和应酬,一天恨不得多出十二个时辰。 同他相反,她倒是因为不用陪他出席任何宴会邀约,过上了极清闲自在的日子。 不过即便再忙碌,他次次出门前也都会亲自或命下人告知她,大约几时回来,会不会和她一起用膳之类。 每每如此,直到今日,她便习惯了他每天的那一两句叮嘱。 习惯到今日突然没有他的音讯,便要不自觉的主动追问。 就好像……她离不开他一般…… 握着莹白瓷勺的手一顿,盯着碗里香甜的红豆,她后知后觉自己这副模样会引人误会。 不过…… 似乎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毕竟在旁人眼里,她和轩辕北辰是极为恩爱的“模范夫妇”。 这么转念一想,她便安心喝起羹来。 满勺红豆沙入口即化,其中有零星的完整豆粒,被唇齿压破外皮后,涌出香糯柔软的内里。 片刻后,餐食已经过半,丫鬟们却还在偷眼看她,不知心里在幻想什么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冷清儿余光留意到一个小丫鬟艳羡的眼神,突然想起上一次看到的戏本子。 那上面将她和轩辕北辰写成北海清悠岛上的一对比翼飞鸟,说他们机缘巧合之下一同修成神仙眷侣,最后化作凡人模样,编了个富贵命格,于红尘俗世之中暂居。 真正的名讳写书先生自然不敢在本子里提起,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所谓的“神仙眷侣”写的是哪对夫妇。 先开始她只觉得好笑有趣,此刻在丫鬟暧昧的视线中回忆起来,竟是有些耳热。 “好了,你们下去……”她吩咐,匆匆用完膳后便唤来不言议事,借此甩开某些缠人的思绪。 那一日轩辕北辰直到月上中天才回府,冷清儿已然睡熟。 他叫过伺候晚膳的丫鬟悄声问了几句后,高杨的唇角一直咧到了明月西斜。 转眼又过了许多时日。 “信上说这两日便到,你留心去接。”吩咐完不言后,冷清儿又靠回软塌上,窗扇未关,温暖的白光铺洒在身上,说不出的舒适。 今日艳阳高挂,晴空万里,是难得的好天气。 微挪了挪身子透过指缝看向天幕,她感慨道:“算算回来至今已有月余,悠闲的时光可真是短暂。”说完懒懒将头转回来。 不言看她打完哈欠泪眼汪汪的模样,便有些想笑。 不知道的,还当自家主人是因为不能躲懒而伤心哭泣呢。 “安永全父子来后,主人你可有的忙了。”他开口。 “可不是么,”冷清儿眯起双眼,有些犯困,“之前说的那些都安排妥当了?” 半月前收到不苦来信的时候,她就已经让不言准备好安置父子俩。 “主人放心。” “嗯……” 意识迷蒙,冷清儿放任自己睡了过去,再醒来时,不言已经出府接人去了。 “来人,伺候本妃梳洗。”她轻唤。 半个时辰后,她于清风居落座。 菜才上全,不言便领着安永全父子进了门。 满身书卷气的老板目不斜视,笑着退下。 “东家……”安永全面上挂笑,带着安从杉过来拱手。 冷清儿点头,受了他这一礼。 “坐,吃些东西再谈。” 她设宴一是替二人接风洗尘,二是商量票号开张事宜。 “东家,还是说定了再吃罢,不然小人这心里不踏实……” 安永全一见这权财滔天的女子就先出一身冷汗。 “主人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哪来这么多事儿?!”不言站在冷清儿身后沉着脸出声。 体恤他们舟车劳顿,才让他们先吃喝休息,这老匹夫竟还不领情? “嗳,嗳。”安永全连忙动筷,一对儿眼珠子在眼皮下咕噜噜乱转。 冷清儿心下无奈,她也不是夜叉在世,何至于怕成这样? “这样,你们吃,我来说,”她提议。 父子俩异口同声:“好,好。” “安乐票号的铺面已经准备好了,你们今日之内熟悉一下伙计地点环境之类,明天便正式开张,”冷清儿垂着眸子抿一口茶,“运作票号是你的老本行,总不用我帮你准备个师傅教你。” “什么?!”父子俩再一次异口同声,手里的筷子一同掉在了桌子上,眼珠子都恨不得瞪出来。 他们原以为这一趟远赴他乡,新票号从筹备到开张至少要花费月余,谁也没想到一来就能当现成的老板。 这里可不是偏远小城乡县,这里可是最最繁华、寸土寸金的王都! 他来信也才半月! 这么短的时间,她准备好了一间票号给他经营?! 至今他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愚昧无知,这女子骇人的何止是鬼魅一般的用毒本领…… 他立时起身,恭敬道:“东家!您说位置,我们这就去。” 冷清儿抬眉,笑道:“不言,带他们去。” 她知道安永全在想什么,不过这么短的时间准备好那么大的铺子,并不止她一个人的功劳。 “带些吃的。”她好心提醒。 票号后院暂未设小厨房。 于是父子俩一人手里提只烧鸡,一人怀里抱只卤鸭,做梦一般出了酒楼。 直到次日,开张的锣鼓和鞭炮齐声响起,安永全才如梦初醒。 他迎来送往笑僵了一张脸,空档间悄声问安从杉:“儿啊,我们这到底是倒霉还是转运?” 后者懵懵然的不说话,依旧陷在震撼里。 这铺面,比他想象的大了两倍不止,顶的上隔壁铺面两三间…… 这真的不是做梦么? 也是在这一天,皇帝下了一道圣旨——赐丞相嫡孙女与太子成婚。 消息不胫而走,当天飘遍王都大街小巷。 第183章 到底是倒霉还是转运 数日后的某一天,晚膳时间。 冷清儿坐在小厅,有一下没一下搅动着碗里的红豆羹,漫不经心道:“王爷出去之前没说什么?” 她其实就是想到了便随口一问,但碗里绕着勺边转圈的红豆和她这副模样落在下人眼里,对应的便是那句“红豆最相思”。 “回王妃的话,王爷今日走得过急,所以没有如往日一样细细交代一番。” 大丫鬟的一句话,听得冷清儿一怔。 轩辕北辰自边城回来之后便非常忙碌,忙到推了所有无关紧要的邀约和应酬,一天恨不得多出十二个时辰。 同他相反,她倒是因为不用陪他出席任何宴会邀约,过上了极清闲自在的日子。 不过即便再忙碌,他次次出门前也都会亲自或命下人告知她,大约几时回来,会不会和她一起用膳之类。 每每如此,直到今日,她便习惯了他每天的那一两句叮嘱。 习惯到今日突然没有他的音讯,便要不自觉的主动追问。 就好像……她离不开他一般…… 握着莹白瓷勺的手一顿,盯着碗里香甜的红豆,她后知后觉自己这副模样会引人误会。 不过…… 似乎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毕竟在旁人眼里,她和轩辕北辰是极为恩爱的“模范夫妇”。 这么转念一想,她便安心喝起羹来。 满勺红豆沙入口即化,其中有零星的完整豆粒,被唇齿压破外皮后,涌出香糯柔软的内里。 片刻后,餐食已经过半,丫鬟们却还在偷眼看她,不知心里在幻想什么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冷清儿余光留意到一个小丫鬟艳羡的眼神,突然想起上一次看到的戏本子。 那上面将她和轩辕北辰写成北海清悠岛上的一对比翼飞鸟,说他们机缘巧合之下一同修成神仙眷侣,最后化作凡人模样,编了个富贵命格,于红尘俗世之中暂居。 真正的名讳写书先生自然不敢在本子里提起,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所谓的“神仙眷侣”写的是哪对夫妇。 先开始她只觉得好笑有趣,此刻在丫鬟暧昧的视线中回忆起来,竟是有些耳热。 “好了,你们下去……”她吩咐,匆匆用完膳后便唤来不言议事,借此甩开某些缠人的思绪。 那一日轩辕北辰直到月上中天才回府,冷清儿已然睡熟。 他叫过伺候晚膳的丫鬟悄声问了几句后,高杨的唇角一直咧到了明月西斜。 转眼又过了许多时日。 “信上说这两日便到,你留心去接。”吩咐完不言后,冷清儿又靠回软塌上,窗扇未关,温暖的白光铺洒在身上,说不出的舒适。 今日艳阳高挂,晴空万里,是难得的好天气。 微挪了挪身子透过指缝看向天幕,她感慨道:“算算回来至今已有月余,悠闲的时光可真是短暂。”说完懒懒将头转回来。 不言看她打完哈欠泪眼汪汪的模样,便有些想笑。 不知道的,还当自家主人是因为不能躲懒而伤心哭泣呢。 “安永全父子来后,主人你可有的忙了。”他开口。 “可不是么,”冷清儿眯起双眼,有些犯困,“之前说的那些都安排妥当了?” 半月前收到不苦来信的时候,她就已经让不言准备好安置父子俩。 “主人放心。” “嗯……” 意识迷蒙,冷清儿放任自己睡了过去,再醒来时,不言已经出府接人去了。 “来人,伺候本妃梳洗。”她轻唤。 半个时辰后,她于清风居落座。 菜才上全,不言便领着安永全父子进了门。 满身书卷气的老板目不斜视,笑着退下。 “东家……”安永全面上挂笑,带着安从杉过来拱手。 冷清儿点头,受了他这一礼。 “坐,吃些东西再谈。” 她设宴一是替二人接风洗尘,二是商量票号开张事宜。 “东家,还是说定了再吃罢,不然小人这心里不踏实……” 安永全一见这权财滔天的女子就先出一身冷汗。 “主人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哪来这么多事儿?!”不言站在冷清儿身后沉着脸出声。 体恤他们舟车劳顿,才让他们先吃喝休息,这老匹夫竟还不领情? “嗳,嗳。”安永全连忙动筷,一对儿眼珠子在眼皮下咕噜噜乱转。 冷清儿心下无奈,她也不是夜叉在世,何至于怕成这样? “这样,你们吃,我来说,”她提议。 父子俩异口同声:“好,好。” “安乐票号的铺面已经准备好了,你们今日之内熟悉一下伙计地点环境之类,明天便正式开张,”冷清儿垂着眸子抿一口茶,“运作票号是你的老本行,总不用我帮你准备个师傅教你。” “什么?!”父子俩再一次异口同声,手里的筷子一同掉在了桌子上,眼珠子都恨不得瞪出来。 他们原以为这一趟远赴他乡,新票号从筹备到开张至少要花费月余,谁也没想到一来就能当现成的老板。 这里可不是偏远小城乡县,这里可是最最繁华、寸土寸金的王都! 他来信也才半月! 这么短的时间,她准备好了一间票号给他经营?! 至今他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愚昧无知,这女子骇人的何止是鬼魅一般的用毒本领…… 他立时起身,恭敬道:“东家!您说位置,我们这就去。” 冷清儿抬眉,笑道:“不言,带他们去。” 她知道安永全在想什么,不过这么短的时间准备好那么大的铺子,并不止她一个人的功劳。 “带些吃的。”她好心提醒。 票号后院暂未设小厨房。 于是父子俩一人手里提只烧鸡,一人怀里抱只卤鸭,做梦一般出了酒楼。 直到次日,开张的锣鼓和鞭炮齐声响起,安永全才如梦初醒。 他迎来送往笑僵了一张脸,空档间悄声问安从杉:“儿啊,我们这到底是倒霉还是转运?” 后者懵懵然的不说话,依旧陷在震撼里。 这铺面,比他想象的大了两倍不止,顶的上隔壁铺面两三间…… 这真的不是做梦么? 也是在这一天,皇帝下了一道圣旨——赐丞相嫡孙女与太子成婚。 消息不胫而走,当天飘遍王都大街小巷。 第184章 风起云涌 圣旨下的第六天,皇帝在早朝后将轩辕北辰叫去了宫里,直至深夜才放人回来。 冷清儿当时已经睡下,但他不在便一直睡不深,所以房门开时她立刻便醒了,还不及起身,床帐便被男人掀起,紧跟着肩头多了个脑袋。 察觉他极不对劲,她便拧眉先问怎么了。 “要变天了。”他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但冷清儿听后却立时爬了起来。 那一晚,两人秉烛长谈,彻夜未眠,在晨光熹微时,才忍不住困意眯了一会。 次日傍晚时分,宫里的侍卫突然围了献王府。 “献王意图谋反,审查期间,相关人等一律幽禁府邸,不得出入!” 宣旨太监如是说,他身侧站着一身锦袍的太子,垂眼俯视着跪地接旨的一男一女。 “献王,你可太不小心了,边城一事你可没有处理干净啊。”他换了称呼,像是不想与一个反贼有任何关系,言语里也暗示众人边城之乱与献王有关。 献王府大门紧闭后,府内下人炸了锅,各个面露菜色,眼神凄惶。 “这要是定罪了,可是要满门抄斩的!” “我不想死!” 当夜便有下人想要趁黑偷跑出府,被看守侍卫发现后就地刺杀,尸体直接丢进院内。 一夜之后,整个献王府陷入了死寂,再没人敢轻举妄动。 次日傍晚,冷清儿坐在水榭里,瞧着水中隐约游动的鱼和蛇。 “你可是又想吃毒?”她冷声问环着自己腰身、将下巴埋在她颈窝的男人。 轩辕北辰闻言没有回应,只将手臂收得更紧。 他已经做好了中毒的准备,但意外的是,冷清儿没有出手,甚至没有推开他。 “你不必为此伤怀,实在不行,我带你回毒谷。”她宽慰被兄弟构陷的他。 后者心下一动,“你其实可以离开,”他语气变得艰涩,“你找的宝盒,就在我这里。” “……” “清儿你拿了宝盒走罢,我有法子送你离开。”他不想她留下陪他受罪。 他不会束手就擒,但这场皇族内部的厮杀她完全可以不参与。 “我想走没人拦得住,”冷清儿翻了个白眼,“而且你说的……我很早就知道了。” 她又不是傻子。 “我没有拆穿你……可能我心里也想有个理由可以继续留在这里。” 轩辕北辰猛地坐直,将身前人转了回来,惊喜激动之下眼眶都红了,“清儿!你!” “别说了,眼下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冷清儿有些不自在的别开眸子。 冷不防唇上一热,还不及反应,他又离开了。 轻推他一把,她红着脸转回去看着水面,顾左右而言他,“太子没理由非要杀你,他原本就是储君……” 他捏捏她柔软的手心,“不要想这些,所有事情都交给我。” “听你的。” 两人靠坐在一处,望着漫天的霞光,心里都不平静。 良久,轩辕北辰出声,“回房罢?天暗了。” 话音才落,便听四周树丛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两人立即警觉起来。 很快,房檐石栏上出现了许多蒙面的黑衣人,手中明晃晃拿着利器,水榭四周顷刻杀意弥漫。 利刃破空之声在耳侧响起,轩辕北辰环抱冷清儿轻巧躲过一记暗器。 暗器钉入木柱的声音拉开了这场暗杀的序幕。 两人没有武器,只能赤手空拳的和训练有素的杀手过招。 冷清儿一刻不停的躲避着四面八方飞来的暗器,一边留意着轩辕北辰的身侧背后,唯恐他一不留神受了伤。 她寻机运起毒功,周身很快腾起白雾,靠近的杀手一批一批倒在她近前。 她趁机拉着轩辕北辰飞身跃上岸边,远离了逼仄的水榭亭台。 “人越来越多了,他们铁了心要杀我。”男人声音森寒如冰。 冷清儿有些不耐烦,“我身上的毒已经撒完了,毒气倒是源源不绝,但我担心你受不了。” 她能控制毒功毒杀敌人,但近身的人多多少少都会受到毒气影响,更何况她图快,这次用了八九成功力。 这会天已经黑透了,他们斗了不知多久。 “我无碍。”轩辕北辰拧眉出声,话音落鼻下便见了红。 “……” 冷清儿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这种时候逞强会没命的你知道么?!” 又一大批刺客从四周围了上来,比上一批数量还多。 冷清儿眸光掠过水面,眉心突然一动,“还是我有先见之明。” 正在轩辕北辰不解的时候,她向岸边走了几步。 只见她双唇微动发出了几声古怪的低喃,声音嘶哑如老妪,根本不似妙龄女子的嗓音,间或还夹杂着“嘶嘶”声,听起来无端让人发寒。 她面前的水面随着她的声音沸腾一般躁动起来,期间翻滚的是数不胜数的毒蛇,条条花纹诡异,游动着往岸边来。 围攻的刺客借着月色看到这诡异的一幕皆是一阵胆寒,但他们收到的命令是不死不休,没有人敢退宿。 不过他们此刻在冷清眼里已经是群死人了。 “我们走,小可爱们会解决他们,尸体我们都不用处理了。”她拉过有些怔怔的男人,笑的如鬼魅妖精。 “好。” 听着身后的惨叫声,两人悠悠离开。 那次之后,接连的几场刺杀一次比一次凶险,但好在两人齐力配合,次次都有惊无险的度过。 终于有一日的傍晚,府中没来刺客,但却来了之前宣旨的那位太监,而这次他身边站着的,不是太子,而是平王。 “皇兄,本王竟一直看错了你!拿下!” 冷清儿站出来,拦在两人之间,“给个理由!” “清儿,你可知你所托非人?你身后的男人杀了他亲哥哥!” 轩辕北辰长眸微眯,“她是你皇嫂!” 他并不在意太子死活,之前那些杀手,太子不可能不知道。 “将人拿下!”轩辕尘封眸中闪过一丝癫狂。 皇嫂?!他才不要冷清儿做他什么皇嫂! 他要她做他的女人! 轩辕北辰挥开围上来的侍卫,转身轻轻摸了摸冷清儿的脸颊,“没什么事,安心在府里等我,谁也不要见。” “等等!”冷清儿上前出声,拉住了男人衣袖。 第184章 风起云涌 圣旨下的第六天,皇帝在早朝后将轩辕北辰叫去了宫里,直至深夜才放人回来。 冷清儿当时已经睡下,但他不在便一直睡不深,所以房门开时她立刻便醒了,还不及起身,床帐便被男人掀起,紧跟着肩头多了个脑袋。 察觉他极不对劲,她便拧眉先问怎么了。 “要变天了。”他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但冷清儿听后却立时爬了起来。 那一晚,两人秉烛长谈,彻夜未眠,在晨光熹微时,才忍不住困意眯了一会。 次日傍晚时分,宫里的侍卫突然围了献王府。 “献王意图谋反,审查期间,相关人等一律幽禁府邸,不得出入!” 宣旨太监如是说,他身侧站着一身锦袍的太子,垂眼俯视着跪地接旨的一男一女。 “献王,你可太不小心了,边城一事你可没有处理干净啊。”他换了称呼,像是不想与一个反贼有任何关系,言语里也暗示众人边城之乱与献王有关。 献王府大门紧闭后,府内下人炸了锅,各个面露菜色,眼神凄惶。 “这要是定罪了,可是要满门抄斩的!” “我不想死!” 当夜便有下人想要趁黑偷跑出府,被看守侍卫发现后就地刺杀,尸体直接丢进院内。 一夜之后,整个献王府陷入了死寂,再没人敢轻举妄动。 次日傍晚,冷清儿坐在水榭里,瞧着水中隐约游动的鱼和蛇。 “你可是又想吃毒?”她冷声问环着自己腰身、将下巴埋在她颈窝的男人。 轩辕北辰闻言没有回应,只将手臂收得更紧。 他已经做好了中毒的准备,但意外的是,冷清儿没有出手,甚至没有推开他。 “你不必为此伤怀,实在不行,我带你回毒谷。”她宽慰被兄弟构陷的他。 后者心下一动,“你其实可以离开,”他语气变得艰涩,“你找的宝盒,就在我这里。” “……” “清儿你拿了宝盒走罢,我有法子送你离开。”他不想她留下陪他受罪。 他不会束手就擒,但这场皇族内部的厮杀她完全可以不参与。 “我想走没人拦得住,”冷清儿翻了个白眼,“而且你说的……我很早就知道了。” 她又不是傻子。 “我没有拆穿你……可能我心里也想有个理由可以继续留在这里。” 轩辕北辰猛地坐直,将身前人转了回来,惊喜激动之下眼眶都红了,“清儿!你!” “别说了,眼下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冷清儿有些不自在的别开眸子。 冷不防唇上一热,还不及反应,他又离开了。 轻推他一把,她红着脸转回去看着水面,顾左右而言他,“太子没理由非要杀你,他原本就是储君……” 他捏捏她柔软的手心,“不要想这些,所有事情都交给我。” “听你的。” 两人靠坐在一处,望着漫天的霞光,心里都不平静。 良久,轩辕北辰出声,“回房罢?天暗了。” 话音才落,便听四周树丛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两人立即警觉起来。 很快,房檐石栏上出现了许多蒙面的黑衣人,手中明晃晃拿着利器,水榭四周顷刻杀意弥漫。 利刃破空之声在耳侧响起,轩辕北辰环抱冷清儿轻巧躲过一记暗器。 暗器钉入木柱的声音拉开了这场暗杀的序幕。 两人没有武器,只能赤手空拳的和训练有素的杀手过招。 冷清儿一刻不停的躲避着四面八方飞来的暗器,一边留意着轩辕北辰的身侧背后,唯恐他一不留神受了伤。 她寻机运起毒功,周身很快腾起白雾,靠近的杀手一批一批倒在她近前。 她趁机拉着轩辕北辰飞身跃上岸边,远离了逼仄的水榭亭台。 “人越来越多了,他们铁了心要杀我。”男人声音森寒如冰。 冷清儿有些不耐烦,“我身上的毒已经撒完了,毒气倒是源源不绝,但我担心你受不了。” 她能控制毒功毒杀敌人,但近身的人多多少少都会受到毒气影响,更何况她图快,这次用了八九成功力。 这会天已经黑透了,他们斗了不知多久。 “我无碍。”轩辕北辰拧眉出声,话音落鼻下便见了红。 “……” 冷清儿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这种时候逞强会没命的你知道么?!” 又一大批刺客从四周围了上来,比上一批数量还多。 冷清儿眸光掠过水面,眉心突然一动,“还是我有先见之明。” 正在轩辕北辰不解的时候,她向岸边走了几步。 只见她双唇微动发出了几声古怪的低喃,声音嘶哑如老妪,根本不似妙龄女子的嗓音,间或还夹杂着“嘶嘶”声,听起来无端让人发寒。 她面前的水面随着她的声音沸腾一般躁动起来,期间翻滚的是数不胜数的毒蛇,条条花纹诡异,游动着往岸边来。 围攻的刺客借着月色看到这诡异的一幕皆是一阵胆寒,但他们收到的命令是不死不休,没有人敢退宿。 不过他们此刻在冷清眼里已经是群死人了。 “我们走,小可爱们会解决他们,尸体我们都不用处理了。”她拉过有些怔怔的男人,笑的如鬼魅妖精。 “好。” 听着身后的惨叫声,两人悠悠离开。 那次之后,接连的几场刺杀一次比一次凶险,但好在两人齐力配合,次次都有惊无险的度过。 终于有一日的傍晚,府中没来刺客,但却来了之前宣旨的那位太监,而这次他身边站着的,不是太子,而是平王。 “皇兄,本王竟一直看错了你!拿下!” 冷清儿站出来,拦在两人之间,“给个理由!” “清儿,你可知你所托非人?你身后的男人杀了他亲哥哥!” 轩辕北辰长眸微眯,“她是你皇嫂!” 他并不在意太子死活,之前那些杀手,太子不可能不知道。 “将人拿下!”轩辕尘封眸中闪过一丝癫狂。 皇嫂?!他才不要冷清儿做他什么皇嫂! 他要她做他的女人! 轩辕北辰挥开围上来的侍卫,转身轻轻摸了摸冷清儿的脸颊,“没什么事,安心在府里等我,谁也不要见。” “等等!”冷清儿上前出声,拉住了男人衣袖。 第185章 大结局 她抬手抱住他,嘴唇划过他耳边时轻声说:“我有法子和你联络。” 轩辕北辰微一点头,便跟着侍卫走了。 当夜,献王畏罪潜逃一事便传遍了王都的大街小巷。 次日一早,平王于早朝时分出现在了大殿上,声称皇帝病了,命他代为理政。 一时之间百官哗然,很快有人起疑,却被当场拖出去杖毙。 有言官上前出声指责,说平王暴虐凶残,说被杖毙的同僚罪不至死,并扬言要立即面见陛下。 但他的话音才落,便被轩辕尘封亲手斩杀。 有功之臣的热血泼洒在琉金台前,映红了轩辕尘封那张戾气横生的脸,刺痛文武百官震惊不已的眼。 大臣们看着龙椅前眼神阴鸷的轩辕尘封,敢怒不敢言。 这哪里是之前平和温润的平王? 陛下不过是病了,他便已经如此肆无忌惮,若是陛下殡天…… 有心思转的快的大臣此刻已经觉出不对。 太子已死,献王失踪,若当今圣上再出了什么事情,那这天下不就是平王的囊中之物了? 大殿之上议论声起,议论声又落,每个人都面沉如水,心中惴惴。 只甄阁老静静站在那里,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毫不意外。 从太子莫名被毒杀在回府路上那天起,他便知道王都要乱。 下了早朝后,轩辕北辰面带得色来到了献王府。 “清儿,我饶了献王府阖府上下,这么多人命,也换不来你看我一眼么?”他站在岸边遥望水榭中坐着的女子。 “原本就无辜的性命,你饶了他们还想谁感恩戴德?!” “你还是不信我!我说了你所托非人!轩辕北辰已经扔下你跑了!你只能跟着我!” 冷清儿丝毫不想再同一个疯子多说半句。 “你已经疯了,你最好现在离开,别逼我杀你。” 看着她脚边蜿蜒爬行的毒蛇,轩辕尘封赤红着一双眼睛,“我是疯了!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竟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 他日日在书房中盯着那副不得她神韵的画像,想着谋得天下之后和她举案齐眉,她呢?! 只会拒人于千里之外,想着那个懦夫! “你为的是你的狼子野心。”冷清儿最后说了一句,然后轻轻挥手,脚边的蛇便冲着轩辕尘封涌去。 后者慢慢后退,眸光定定望着她,咬牙道:“我要娶你!” 冷清儿轻嗤:“疯子。” 日子转过三个月,天气已暖,四处一片生机盎然,皇帝却在此时与世长辞。 平王顺理成章登上皇位。 可他登基第一件事便是要纳后,纳的还是献王正妃,他的皇嫂! “国丧期间怎能如此!” “大逆不道!罔顾人伦!” 百姓骂声不断,平王全不在乎。 消息很快传进平王府,才端上安胎药的冷霜立时便气的砸了碗。 三月前平王酩酊大醉将她认错宠幸,因着冷清儿开的方子,她很容易便又怀了一胎,如今平王登基,她摇身一变成了妃子。 她满心期待着平王命人来接她,然后在皇宫中平安产子,最后母凭子贵,登上皇后宝座。 谁想那个男人竟要娶那个贱人为后?! 她胸膛一阵气血翻涌,立时站起身来。 她要杀了那个总是碍她事的女人! 一路到了献王府,才见那里被侍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铁桶一般。 她愣了愣,表明身份后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后院。 “冷清儿你个贱人!给我出来!”她高声怒吼。 “你来做什么?”冷清儿从房顶跃下,将手上刚收到的纸条用内力碾作齑粉。 “我来……”冷霜慢慢走近她,“要你的命!” 但不等她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刺出去,动作便骤然一顿。 她瞪大眼睛缓缓看向自己胸口。 那里露出一截剑尖,正一点点往外涌出鲜血。 冷霜缓缓倒地,与此同时,轩辕北辰从院门边疾步过来,一脸关切的看着冷清儿。 剑是他掷过来的,因为看到有人要对她不利。 冷清儿微怔,全然没有想到冷霜会这样死在自己面前。 看着她慢慢被鲜血洇湿的褶裙,她眉心一动,突然绕过轩辕尘封过去摸了摸她的腕脉。 见她靠近,还没有咽气的女子挣扎着举起匕首,但很快手便无力的坠了下去。 “她怀有身孕……”心中的猜测被证实,她这几个字说得艰涩不堪。 冷霜固然可恶,但幼子无辜。 “可这个贱人要伤你,还好朕及时赶到……” 轩辕尘封邀功似的,说着便要凑过来,冷清儿一脸嫌恶的避开他。 “你就是个冷血麻木的怪物!”她说完足尖点地,甩袖跃出献王府。 “你不能走!”轩辕尘封起身就想追,但人已经没了踪影。 “来人!来人!” 冷清儿很快到了城郊。 她之所以留在献王府,不过是为了和轩辕北辰配合,掌握平王罪证,让他名正言顺的拿到皇位。 原本还不到她离开的时候,但轩辕尘封实在让她觉得恶心。 飘然落在密林正中央,她运功将毒气散了出去。 不久,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来得是不言和不苦,两人身后跟着的,赫然是早已被毒死的太子。 “嫣儿已经顺利生产,母子平安。”冷清儿先开口。 经逢大难,太子面色极为憔悴,整个人瘦骨嶙峋,“虽然有些晚了,但还是要多谢弟妹大恩!” 他被平王用毒威胁陷害轩辕北辰,后又被他设计毒杀在回府路上,好在被毒谷人救下。 “不必,做好你该做的便好。” 数日后,太子于早朝时出现在大殿之上,揭露平王叛国,杀兄,弑父三项罪行。 群臣哗然,激愤不已。 平王气急,再不伪装,扬言王军就在城外,无人能奈他何。 不想此时轩辕北辰大步进殿。 “边城十万大军此刻就在城外,你的三万王军如何护你?!” “不可能!不可能!” “你大势已去,束手就擒。”冷清儿从轩辕北辰身后走出,将手中收集到的书信扔在平王面前。 “不!清儿!我还要娶你!不该是这样的!我还要替你画像!”轩辕尘封高声叫着,又哭又笑,显然是疯了。 命人将他拖下去之后,众人拥立太子登基,太子却摇头,将皇位传给了轩辕北辰。 “吾只求做个闲散王爷,子女绕膝,娇妻在怀,这天下只适合他们夫妇二人!” 本书完。 第185章 大结局 她抬手抱住他,嘴唇划过他耳边时轻声说:“我有法子和你联络。” 轩辕北辰微一点头,便跟着侍卫走了。 当夜,献王畏罪潜逃一事便传遍了王都的大街小巷。 次日一早,平王于早朝时分出现在了大殿上,声称皇帝病了,命他代为理政。 一时之间百官哗然,很快有人起疑,却被当场拖出去杖毙。 有言官上前出声指责,说平王暴虐凶残,说被杖毙的同僚罪不至死,并扬言要立即面见陛下。 但他的话音才落,便被轩辕尘封亲手斩杀。 有功之臣的热血泼洒在琉金台前,映红了轩辕尘封那张戾气横生的脸,刺痛文武百官震惊不已的眼。 大臣们看着龙椅前眼神阴鸷的轩辕尘封,敢怒不敢言。 这哪里是之前平和温润的平王? 陛下不过是病了,他便已经如此肆无忌惮,若是陛下殡天…… 有心思转的快的大臣此刻已经觉出不对。 太子已死,献王失踪,若当今圣上再出了什么事情,那这天下不就是平王的囊中之物了? 大殿之上议论声起,议论声又落,每个人都面沉如水,心中惴惴。 只甄阁老静静站在那里,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毫不意外。 从太子莫名被毒杀在回府路上那天起,他便知道王都要乱。 下了早朝后,轩辕北辰面带得色来到了献王府。 “清儿,我饶了献王府阖府上下,这么多人命,也换不来你看我一眼么?”他站在岸边遥望水榭中坐着的女子。 “原本就无辜的性命,你饶了他们还想谁感恩戴德?!” “你还是不信我!我说了你所托非人!轩辕北辰已经扔下你跑了!你只能跟着我!” 冷清儿丝毫不想再同一个疯子多说半句。 “你已经疯了,你最好现在离开,别逼我杀你。” 看着她脚边蜿蜒爬行的毒蛇,轩辕尘封赤红着一双眼睛,“我是疯了!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竟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 他日日在书房中盯着那副不得她神韵的画像,想着谋得天下之后和她举案齐眉,她呢?! 只会拒人于千里之外,想着那个懦夫! “你为的是你的狼子野心。”冷清儿最后说了一句,然后轻轻挥手,脚边的蛇便冲着轩辕尘封涌去。 后者慢慢后退,眸光定定望着她,咬牙道:“我要娶你!” 冷清儿轻嗤:“疯子。” 日子转过三个月,天气已暖,四处一片生机盎然,皇帝却在此时与世长辞。 平王顺理成章登上皇位。 可他登基第一件事便是要纳后,纳的还是献王正妃,他的皇嫂! “国丧期间怎能如此!” “大逆不道!罔顾人伦!” 百姓骂声不断,平王全不在乎。 消息很快传进平王府,才端上安胎药的冷霜立时便气的砸了碗。 三月前平王酩酊大醉将她认错宠幸,因着冷清儿开的方子,她很容易便又怀了一胎,如今平王登基,她摇身一变成了妃子。 她满心期待着平王命人来接她,然后在皇宫中平安产子,最后母凭子贵,登上皇后宝座。 谁想那个男人竟要娶那个贱人为后?! 她胸膛一阵气血翻涌,立时站起身来。 她要杀了那个总是碍她事的女人! 一路到了献王府,才见那里被侍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铁桶一般。 她愣了愣,表明身份后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后院。 “冷清儿你个贱人!给我出来!”她高声怒吼。 “你来做什么?”冷清儿从房顶跃下,将手上刚收到的纸条用内力碾作齑粉。 “我来……”冷霜慢慢走近她,“要你的命!” 但不等她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刺出去,动作便骤然一顿。 她瞪大眼睛缓缓看向自己胸口。 那里露出一截剑尖,正一点点往外涌出鲜血。 冷霜缓缓倒地,与此同时,轩辕北辰从院门边疾步过来,一脸关切的看着冷清儿。 剑是他掷过来的,因为看到有人要对她不利。 冷清儿微怔,全然没有想到冷霜会这样死在自己面前。 看着她慢慢被鲜血洇湿的褶裙,她眉心一动,突然绕过轩辕尘封过去摸了摸她的腕脉。 见她靠近,还没有咽气的女子挣扎着举起匕首,但很快手便无力的坠了下去。 “她怀有身孕……”心中的猜测被证实,她这几个字说得艰涩不堪。 冷霜固然可恶,但幼子无辜。 “可这个贱人要伤你,还好朕及时赶到……” 轩辕尘封邀功似的,说着便要凑过来,冷清儿一脸嫌恶的避开他。 “你就是个冷血麻木的怪物!”她说完足尖点地,甩袖跃出献王府。 “你不能走!”轩辕尘封起身就想追,但人已经没了踪影。 “来人!来人!” 冷清儿很快到了城郊。 她之所以留在献王府,不过是为了和轩辕北辰配合,掌握平王罪证,让他名正言顺的拿到皇位。 原本还不到她离开的时候,但轩辕尘封实在让她觉得恶心。 飘然落在密林正中央,她运功将毒气散了出去。 不久,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来得是不言和不苦,两人身后跟着的,赫然是早已被毒死的太子。 “嫣儿已经顺利生产,母子平安。”冷清儿先开口。 经逢大难,太子面色极为憔悴,整个人瘦骨嶙峋,“虽然有些晚了,但还是要多谢弟妹大恩!” 他被平王用毒威胁陷害轩辕北辰,后又被他设计毒杀在回府路上,好在被毒谷人救下。 “不必,做好你该做的便好。” 数日后,太子于早朝时出现在大殿之上,揭露平王叛国,杀兄,弑父三项罪行。 群臣哗然,激愤不已。 平王气急,再不伪装,扬言王军就在城外,无人能奈他何。 不想此时轩辕北辰大步进殿。 “边城十万大军此刻就在城外,你的三万王军如何护你?!” “不可能!不可能!” “你大势已去,束手就擒。”冷清儿从轩辕北辰身后走出,将手中收集到的书信扔在平王面前。 “不!清儿!我还要娶你!不该是这样的!我还要替你画像!”轩辕尘封高声叫着,又哭又笑,显然是疯了。 命人将他拖下去之后,众人拥立太子登基,太子却摇头,将皇位传给了轩辕北辰。 “吾只求做个闲散王爷,子女绕膝,娇妻在怀,这天下只适合他们夫妇二人!”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