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官皆敌派》 1.失忆 荒凉的官道上,一个走商的车队正疲惫的沿着斜坡缓缓上爬。 等终于爬上这个不大不小的斜坡后,车队的车夫们松了一口气,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小心翼翼的拉着缰绳,有几个车夫甚至还有闲空朝前方瞭望。 而这一望,几个车夫顿时惊呼起来,其中一个更是控制不住惊喜的大喊道: “到了,到了,我们到幽州城了,大当家的,咱们到幽州了!” 原本坐在车中的众人,听到喊声,纷纷伸出头来,等看到官道尽头那座巨大的城池,顿时也跟着激动了起来。 “天呐,我们终于回来了!” “祖宗保佑,咱们终于活着回来了!” “幽州,真是幽州,大当家的,您快看,咱们到幽州了。” 车队中央一个最大的马车的车门徒然打开,一个精壮的汉子从里面钻出来,抬头看向前方,等远远看到城郭上那两个古朴的篆字“幽州”,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们,终于活着回来了! 张会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勉强按捺下心中的激动,站在车上直接大声喊道:“弟兄们,大家静一静,马上就要到幽州了,大家快点收拾一下,清点一下货物,准备好身份文书和路引,等下咱们好进城。” “是,大当家的。” 这个时候再没有比进城更迫切的事了,众人一听,忙纷纷开始收拾东西和准备进城门要被查验的东西。 张会也跳下马车,对马车里的一位老者说:“张伯,您把咱们的身份文书和路引还有等会要打点城门守卫的钱准备一下,我去后面看看货物。” “大当家的放心,老朽晓得,您快去后面看着那帮小子吧,省得那些小子毛手毛脚的,手上没个轻重,弄坏了货物。唉,为了这点货物,咱这一路上又是天灾,又是兵祸,也不知道值不值……” 张会默然,这一路上,他何尝不是后悔不已,后悔当初一时鬼迷心窍,放着南方好好商道不走,偏偏跑到北方,打算趁着战乱发笔横财,富贵险中求,可谁知,唉! 张会心中叹了一口气,对车里的老者说:“张伯放心,此次回去,我定然回南方好好呆着,再不干这没分寸的事了。” “大当家的能有这句话,老朽就放心了!” 张会和张伯说完话,就直接朝后面的几辆马车走去。 “怎么样,货物都清点好了吗?” “大当家的,”几个正在清点货物的手下忙对精壮汉子行礼,然后说:“大当家的放心,不用一个时辰就可以清点完。” “动作麻利点,小心别伤着货,大家都急着进城。” “是。” 张会说完,正打算再去别处看看,最后面一辆马车突然打开车门,里面一个人跌跌撞撞的从上面跳下来,一看到张会,立刻大声叫道:“大当家的,不好了。” 张会这些日子最怕听到坏消息,一听到“不好了”三个字,顿时头皮一紧,直接对来人喝道:“张五,你瞎咋呼什么,什么不好了。” “大当家的,那个,那个人快不行了。” “谁?” “就是大当家的您救的那个人啊!” 张会一拍脑袋,这才想起自己前些日子还救了个人。 当时那人一身是血,又身份不明,本来他没想救,只是在查看时,发现对方被血浸透的里衣,居然是上好的绸缎料子,于是,他就顺手让人给拉上了。 毕竟万一要是个有身份的,等活了说不定能多个人脉或者赚笔活命钱。 听到张五说对方快不行了,张会直接三步并两步走过去,抬脚上了马车。 马车里,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静静的躺着,脸上的血迹早已被张五擦净,只是脸色苍白的可怕,连一点血丝都没有。 张会先用手试了试青年的鼻息,果然微弱的很,又用手摸了摸颈部,转头对外面的张五说:“快去把张伯叫来。” 张五立刻撒开脚丫子往中央的马车跑去。 很快,张伯跟着张五匆匆的赶来,张会忙说:“张伯,您快来看看,我怎么看着这人有些不大好。” 张伯扶着张五的手爬上马车,坐下,直接拉起青年的一只手,把了把脉,然后摇了摇头。 “怎么样?”张会问道。 张伯皱了皱眉,说:“不大好,烧虽然退了,可他之前受的伤太重了,头部也有伤,而且失血太多,只怕……” “只怕什么?”张会和张五两人忙问道。 “只怕撑不过今天晚上了。”张伯说道。 张会和张五一僵,张会指着青年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就没有什么办法吗?要不再给他灌点药?” 张伯摇摇头,把青年男子的手放下,说:“没用了,药救不得将死之人。大当家的,我劝您还是让小五拉他到旁边的村里找里正,等他去了,弄个地方埋了吧,这人已经没救了,他身上又没个身份文书或者路引,也不知道是谁,等会进城门盘问起来,咱们根本说不清。” 张伯说完,慢慢的下了车,朝前面走去。 张会和张五两人默默的看着躺在马车里的青年男子,最终,张会从里掏出半贯钱,给张五,说: “你拉他去旁边村里,找村里的里正,要是里正问起来,就说是咱车队里的伙计,路上不小心遇到了山匪……用这钱打点一下,等人去了,让他入土为安吧!” “知道了,大当家的。”张五应道,就要下去拉马车。 “唉,等一下,”张会突然叫住张五,又从兜里摸出几十文钱,塞到张五手里,说:“去棺材铺给他买口棺材,让他在棺材铺停灵一天。” 张五接过钱,说:“大当家的仁慈。” 张会摆摆手:“就当给车队积福,快去吧!” . 三年后 “嘎~吱” 田二一手提着一个硕大的包袱,一手推开自家破旧的木门,脚步轻松的跨过门槛。 进屋后,田二把手中的大包袱小心的放在屋里唯一一件像样的家具八仙桌上,这才转身回去插上门。 插完门后,田二伸手到怀里,摸出几枚铜钱,放在手里颠了颠,然后朝里面的炕床走去。 北方的冬日往往极为寒冷,尤其夜里,更是滴水成冰,寒风刺骨,所以为了抵抗严寒,也为了能睡个暖和觉,无论贫富,几乎家家都会砌上炕床,用来冬日取暖。 田二的茅屋虽然是借别人的,却也是有炕的,只不过他为了省钱,又自持年轻力壮不畏寒,因此从来不曾烧过。 走到炕床旁,田二蹲下,用手在上面摸了摸,等摸到一块有些活动的红砖,微微一用力,红砖被抽了出来。然后田二伸进去掏了掏,掏出一个小包袱来。 看到掏出的小包袱,田二笑了笑,直接拿着小包袱起身坐到炕上,然后把小包袱放在炕上解开,里面赫然是几块碎银和一些铜钱。 田二把刚才从怀里摸出来的铜钱放进去,然后把所有的钱数了数,总共五两三十二文。 看着这三年来存的所有钱,田二不由往后一仰叹了气:以这个攒法,他得什么时候才能攒够进京寻亲的钱? “在家闲着的都出来,来活了,送料子~送料子了,都出来~” 田二正郁闷着,猛然听到外面的吆喝声,顿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快速的把炕上的钱收好塞回炕床的洞里,拍上砖头,然后走了出去。 “咦,是全二哥,又来活了?”田二走出门,看到村头正在吆喝的里正家的老二王全,走过去打招呼道。 王全转过头,看到是田二,露出一丝笑意,语气轻快的说:“就知道这种赚钱的活你最急,果然我在这一吆喝,你就第一个蹦出来。” 田二听了笑道:“二哥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况,不知这次是朝哪送,送多少?” “这次要石料是幽州城里的胡老爷,胡老爷打算在城外的庄子上修个园子,平时好带着家眷出来逛逛,大哥正好和胡府的管家熟,就拿下了这笔生意,”说到这,王全靠近田二,得意的说:“光方青石就要上万块,后面还有石狮子、石摆件什么的……” 田二听了惊喜道:“这么多,那接了这活村里岂不是大半年都不用担心没活做了,王大哥果然有本事。” 听到田二夸自家大哥,王全也与有荣焉,拍拍田二的肩说:“你快去石场吧,我在这再叫叫人。” “行,那我先过去了。” 王家村的石场位于整个村的村后头,听说原本是个大沟,可有一年天大旱,沟里的水都干了,王家村的人才发现,原来沟底下是青石层。 在这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呃,水没了,只剩石头,自然只能吃石头的年代,王家村的村民没办法,只能开始打石头卖给城里的大户人家换粮食,于是,王家村出了第一批石匠。 后来,王家村的村民就形成了闲时打石头,忙时干农活的习惯,而原来的大沟,也成了现在的石场。 田二走到村尾,就听到“叮叮当当”打石头的声音,再往前走几步,一个巨大的石矿坑出现在他眼前,石矿坑的边上,有一个斜坡通向坑底。 沿着石矿坑的斜坡慢慢走到坑底,田二就看到许多石匠正在热火朝天的打着石头,而耳边的敲打声也变的震耳起来。 田二朝周围看了看,没看到王家大哥的身影,就朝旁边一位正在打石头的青年大声问:“狗子哥,成大哥在哪?” 十个打石头的八个耳聋,好在这位狗子哥打石头时间还不长,听的到田二的问话,一边打着石头一边大声说:“在里头呢,正在看着装车。” “谢了,狗子哥!” 田二转过一堆石头,果然看到王成正在那指挥着装车,忙挥挥手叫道:“成大哥。” “哎,小田来了,快过来。”王成抬起头看到田二,笑着对他招了招手。 等田二走过去,王成一把揽住田二,低声说:“等会去给胡家送垒院墙的方青石,胡家那家老爷虽然是个爱鸡蛋里挑骨头的,可给钱却是痛快,等会想必能直接拿回一部分石料钱,回来时你小心看着我。” 田二听了点点头:“成大哥,我明白。” 王成拍拍田二的肩,指着旁边一个平车说:“我家的平车,你拿去用吧!” “谢成大哥。”田二对王成道谢,然后拉着平车去搬石头了。 王成嘱咐完田二,就转过身接着指挥大家装车,一边指挥一边大声说道:“这次是给胡老爷家送石料,胡老爷家的管事是个仔细人,所以这次的方青石一律只要长二尺,宽一尺的,谁也不许把那些下脚料往里面塞,要是哪家一时猪油蒙了心乱塞被人家管家查出来,坏了咱王家村的名声,回来我可不饶他!” “成大哥放心,这种坏名声的事咱们肯定不会做的。” “成大侄子你放心,谁要做了,叔我第一个拿铁锤敲他。” ……… 王成看着纷纷保证的众人,知道大家把话听进去了,就笑着说:“各位叔伯弟兄能把咱王家村放在心上,我就放心了,这次人家胡家之所以只要咱王家村的石料,就是因为这十里八村的,咱王家村的料子最实诚,这次我已经和胡管家讲好价格,打好的方青石一文钱一块,运过去每车加三文。” 众人一听顿时激动了,要知道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哪怕手艺不大好,一天也能打出二十块方青石,再自己运过去,这一天就能赚二三十文,现在米三文一斗,这大冬天又不占农忙时间,怎么算都是极为划算的。 田二搬了几块石头,身子热了起来,就把袄一脱,只穿着里衣搬了起来。 听到旁边兴奋的议论这次可以赚多少钱,田二笑了笑,王成这家伙虽然身子骨弱一些,可脑子却是极好使的,打一棒给一个甜枣,这手段玩的溜,又一心为村里着想,难怪能年纪轻轻的当稳村里的领头人,虽然这和他爹是里正也有关系。 田二很快装满一平车,看着旁边的人还没装完,就走到一旁拿起袄穿上。 “你这家伙,看着细胳膊细腿的,和我也差不多,怎么这么有力气。近百斤的方青石,别人都两人抬,你自己抱,怎么还一点也不吃力。”王成看看田二的胳膊又看看自己的胳膊,难掩妒忌的说。 “哈,叫你天天不动弹,这个是练出来的。”田二得意的说。 王成撇撇嘴说:“骗谁呢,你当初伤刚好,就力气大的很,说不定是天生的。” 田二摸了摸头,想了想,摇头说:“可能吧,可惜我想不起来了,说不定我真天生大力呢!” “你现在还什么都想不起来?”王成问道。 田二叹了一口气,说:“是啊,自从三年前我醒来,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王成是知道田二底细的,闻言忙安慰道:“想不起来就算了,你当初伤的那么重,能活过来就已经是大命。” 想到当初田二醒时的鸡飞狗跳,王成不厚道的笑道:“你当初醒过来,可把棺材铺的三大爷吓了个半死。” “什么叫我把他吓的半死,明明是他把我吓的半死,刚起身就被劈头盖脸的倒了一头狗血,当时我都傻了。”田二无语的说。 王成憋着笑,说:“你晚上都没气了,他把你装棺材里,结果他大半夜起厕,看到你从棺材里起身,他怎么可能不觉得你诈尸!” “我那是失血过多昏迷气息微弱,他老眼昏花没看清。”田二无奈的纠正道。 “哈哈哈哈,”王成再也忍不住了,直接笑出声来:“当时老爷子跑来找我和我爹,腿都吓软了,我以前一直以为他开棺材铺胆子挺大的,谁想到他不怕尸体居然怕诈尸,哈哈。” 旁边一个正在装车的大小伙子也插嘴道:“是啊,是啊,三大爷原来天天说自己胆大,还吹以前年轻的什么赶过尸,结果见了田二哥,田二哥还是人,就把他下了个半死。当初听到他大晚上一路跑一路叫,我们可都跑出来看景呢!” 田二:……… 这就是当初我好不容易从棺材里爬出来,你们整个村的人都拿着锤子铁锨看着我的原因!! 2.一句话引发的血案 胡老爷要修的园子在城外的西郊,而王家村在官道的东面,所以等众人装好车后,王成就拉起最前头的一辆平车,后面他两个儿子帮忙推着,带着大家打算先走官道到城门口,再往西转沿向西的官道到胡老爷的庄子。 这样虽然要多绕点路,可拉着车走官道比走小路省劲多了。 一行人拉着车往城门口走,还没走到,远远的就看到城门旁贴告示的地方围着一大窝人。 “看来朝廷或者官府又贴东西了,也不知道这次是什么事?”走在最前面王成随口说道。 正在帮王成推车的大儿子王泉立刻抬起头,好奇的说:“爹,我去看看?” 王成刚要答应顿觉得胳膊一重,立刻改口道:“看什么看,告示贴在那会跑啊,运完料子回来再看,好好推车。” 王泉正是十五六岁半大的少年,好奇心重的时候,身为王成的长子,王家的长孙,从小被爷爷奶奶疼大的,向来不怕他爹,被他爹一训,虽然手上接着老老实实的推车,可嘴上却没老实,向旁边一起推车的弟弟王溪撇撇嘴,小声嘀咕道:“爹肯定是怕你和他两人推不动车,才不让我去的,唉,你说爹怎么不像田二哥一样有力气,你看田二哥,一个人自己拉着车,连个推车的都没有,脸不红气不喘的,爹爹每次送货,还得咱哥俩陪着。” 前面的王成听了暗翻白眼,拿他和田二比,人家田二手上有真功夫,他平时怕给田二招灾才故意说田二天生力气大,这两个臭小子眼拙看不出来,还当真了,要真这样,村里都是石匠出身,哪个力气不大,可大家送石料,谁不是前面一个拉着后面一两个家里的小子推着,除了田二,这臭小子见谁自己拉着一车石料健步如飞。 王成扭头狠瞪了儿子王泉一眼,说:“就你小兔崽子事多,好好推车,还有,人家田二叫你爹我大哥,那就是你二叔,你天天二哥长二哥短的乱叫什么,想占你老子的便宜啊!” 王泉没想到自己和弟弟咬耳朵被老爹听见,顿时缩缩头,小声说:“大家在族学都这么叫,又不是只我一个。” “你臭小子还会顶嘴了……” 田二拉着车跟在王成后面,听着王成父子俩在前面拌嘴,笑了笑,王成天天觉得自己儿子被爷爷奶奶宠坏了,其实最宠儿子的还不是他,要不王泉那个小机灵鬼怎么天天敢和他老子说闹。想到这,眼中不由露出一丝羡慕,也不知道他的父母,亲人现在在哪。 在一路王成和儿子们插科打诨中,王家村的众人终于到了胡家的庄子,而胡家的管家,也早已在那等着了。 胡家管家果然如王成说的那样做事仔细,不但亲自看着他们将石料卸下,还亲自带人又将石料检查了一遍,看的送石料的王家村民紧张不已。 好在王成这次来的时候就亲自盯着,最终还是顺利交了货,而胡管家给钱倒也干脆,当场将送来方青石的钱都付了,并定下建园子剩下所要的石材。 等出了胡家庄子,王家一个长辈就过来拍了拍王成的肩说:“大侄子,幸亏你提醒,要不今日只怕咱要丢大人了,这胡管家,也实在太仔细了,送了这么多年的料子,没见过这么亲事亲为的大管家。” 王成笑了笑,说:“这也是以前去胡府周围办事,看到有人朝胡府送货,却因为外好内次被撵了出来,后来侄子就在周围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胡府主子是个精细人,治家也严,主家治家严,下人自然谨慎小心,不过胡家治家虽严,却极讲信用,而且从不克扣银钱,名声还是极好的,所以侄子才会去想办法结交里面的管事,想着以后能拉个买卖,如今,可不来生意了。” “原来是这样,还是大侄子你有心……” . 回去的路上车都空了,自然轻快了,王成为了护着怀中的银子,直接把平车丢给了大儿子,又对小儿子使了个眼色,小儿子王溪立刻跑到田二面前说:“田二哥,呃,二叔,我来替你拉平车。” 田二也没客气,直接把平车递给王溪,然后就走到王成身边,村里几个精壮小伙也走过来,隐隐把王成和田二围在中间。 如今王成怀里搁的可是整个村的钱,自然是不能有一点马虎。 众人一路顺当的走到城门口,就看到刚才城门旁围着的那一伙人群不但没散,反而又多了不少,本来已经快忘了的王泉,顿时又想起来了,对王成叫道:“爹,我去看看那边贴的什么。” “先把平车送到村头再过去,去了好好看看上面写什么,回来记得背给你爷爷听。”王成随口说到。 “知道了,爹。”王泉一口应下。 王家村离城门口不过几百步的距离,眨眼就到了,一到了村头,王泉和一帮小子就把平车一放,呼啦一下都跑去城门口看布告去了。 “这帮臭小子,”王成摇摇头,转身对村里的众人说:“老规矩,晚上大伙到我家拿钱。” “行,大侄子,大家都晓得。” “晚上吃完饭就去。” “我回家给爷爷说,他晚上过去。” 村里的石料都有记账,里正一家又素来公正有威望,大伙也不担心,拉了一趟也累了,又到了晚饭的点,就一个个拉着平车先回去了。 等人都走了,田二也拉起刚才王溪丢在地上的平车,对王成说:“走,先去你家送平车去。” “好,正好我也得把钱交给我爹,”王成看着地上自家的另一辆平车,随手拉起来,笑骂道:“这俩臭小子,一张纸有多好看,连家里干活的家伙都不要了。” 田二笑道:“那张纸未必有趣,可凑热闹一定有趣。” “这帮臭小子要是读书和干活有这个心就好了。”王成笑着摇摇头,拉着平车和田二一起往家走。 走在路上,王成随口问道:“听说前几天城里的郑爷派人找你,想雇你,你怎么还在家?” “我推了。” “你不是一直急着凑钱进京寻亲吗?城里的郑爷出手素来大方。” “他是放印子的,雇我想让我帮他收债,虽然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他做的却是利滚利的生意,这钱带血,我做不来。” 王成听的一怔,随即摇摇头,笑着说:“有时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明明缺钱缺的要死,又急着用钱,还这么讲究。” 田二笑了笑,没有说话。 “不过那种轻便的活你不肯做,就只能陪着我们拉石头了,”王成打趣道:“拉这一趟,我这胳膊可得疼两天。” “虽然这活累,可我心里踏实,倒是你,明明身为是里正的长子,又不缺这三文钱,每次送货还亲自上阵拉车,你这也太拼了吧!”田二也笑道。 “你不会以为我每次亲自拉车都是为了博名声,”王成一听,顿时叫屈道:“我那是没办法啊!王家村可都姓王,大多数人连五服都不出,我辈分又算不得高,出门堂伯堂叔长辈成片,你说,一个村的人都在那拉车,要就我在旁边空着手走,你说我是上去帮忙推车,还是不推车?不推车,人家会说我因为是里正的儿子眼长头顶看不起亲戚,推车,都是亲戚我帮谁,我帮谁都里外不是人,你觉得我不亲自拉车行么?” “原来是这样,”田二听完,顿时不厚道的笑了。 “要不是因为这,哪怕再贴我三文,我也不愿出这个力。”王成感慨道。 到了里正家门口,田二也没进去,直接把平车推到王成家门外的牛棚旁,然后就打算离开。 “不进去喝口水?”王成也把平车放好,一转头,发现田二正要走,忙说道。 “不了,我还有事。” 田二没有吃饭点还上别人家做客的习惯,就摆摆手,打算离开,只是这一转身,正好和回来的王泉王溪走了个对面。 “咦,你们俩怎么这么快回来了?”田二有些奇怪的问。 王成看到两个儿子也挺奇怪的,这俩臭小子一出去就像鸟出笼似的,不玩累了肯定不回家的,今天去看告示,看完怎么也得跑城里去逛一圈吧,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回来了。 王成瞅瞅天,今天这太阳还是从西边落的啊! “田二哥,呃,二叔!”王泉和王溪刚要和田二打招呼,看到旁边的亲爹,顿时一激灵,忙改口。 田二停住,仔细看了两个孩子两眼,突然问道:“你俩怎么了,怎么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王成本来没注意,一听田二说的,向两个儿子看去,看到蔫了吧唧的两个儿子,顿时也被唬了一跳,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没,没什么事!” “没,爹,我们没事!” 王泉和王溪看着他爹望过来,顿时心虚的忙摆手否认。 所谓知子莫若父,本来王成还只是担心随口一问,可一看这两个孩子的表情,王成哪里还不明白这两个臭小子肯定没说实话。 王成伸手提溜过自己的二儿子王溪,脸一板,厉声问道:“到底怎么了,说。” 王溪向来老实,又不像王泉一样不怕他爹,被王成一问,顿时吓的说道:“爹,爹您别生气,是我们刚才去看告示,告示写的是下个月,也就是二月要举行县试。” “下个月要考县试?这是好事啊,你两个小子也在族学读了好几年了,正好下场试试……对了,你们俩臭小子刚才愁眉苦脸的干什么,不会是平日读书没认真读吧……什么,不想去考,老子天天供你俩个兔崽子吃,兔崽子喝,你俩居然说不想去考……气死我了,老子揍死你俩兔崽子!” 然后,田二就眼睁睁的看着王成从说到骂再到摸起牛棚的一根棍子对俩儿子进行了一场以一打二的全武行! 3.起意 “他嫂子,你家两个娃还真是能干,这次怕不得弄个七八十文吧?” “八十一文,你家呢?” “我家不多,才六十文。” “你家男人正在打摆件,等那个卖了,才值钱呢!” “六堂叔,又弄了不少钱啊!看来您老又要进城打酒了。” “大侄子见笑了,年纪大了,也就还好这口了。” …… 田二随手颠着刚到手的三个铜钱,和大家一起从里正家的院子走来,听到周围的人都在高兴的议论着又赚了多少,不由笑了笑。 果然有钱是件令人开心的事! 把三文钱放在怀里,田二伸了个懒腰,如今天色已晚,他也有些困了,打算领了钱就回去睡觉。 只是这懒腰刚伸到一半,无意间瞅到天色,田二突然一怔,随即仰着头,望着天。 “田二侄子,怎么突然不走了?”走在田二后面的一个王家大爷看到田二突然停下,奇怪的问道。 田二望着天,皱了皱眉,说:“这天色不大好,看来明天有雪啊!” “啥?下雪?雪大不,田二侄子,你快看看雪大不,耽搁明天干活不?” 众人本来正打算回家,听到王家大爷这一嗓子,顿时不走了,忙围过来,也七嘴八舌的问道。 “等等,我先好好看看。”田二仰着头,随口说了一句,就接着看着天上。 众人听了忙不再打扰田二,而是三五个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这都快出正月了,怎么还有雪啊!” “大嫂子看您说的,哪年正月不下两场雪。” “可这不是有活么,一下雪,石场肯定被雪埋,到时耽搁了活,胡家那边可怎么交代。” “哎呀,你俩小点声,别吵着田二侄子,人家正在看天呢!” 旁边的声音立刻低了下来,众人也不议论了,都眼巴巴瞅着田二,等田二看完了说结果。 王成送着几个长辈出门,刚送几个长辈到门口,一抬头,就看到自家门外堵了一群人,顿时被唬了一跳,忙问:“这是怎么了?” “嘘,田二刚才说有雪,大家正等着他看完天问雪大不大,耽搁明天干活不。”旁边王成一个堂叔一把拉住王成,小声说。 王成这才注意到被众人围在中间,仰着头看天的田二,顿时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有人不满意刚才领的钱,在他家门口堵门闹事呢。 田二看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又在心里算了算,这才低下头,对众人说:“明天有大雪,大概能下个一整天,雪应该能过膝吧!” “这么大,那石场肯定被埋了,这可坏了。” 众人一听顿时炸了锅,虽然瑞雪兆丰年,可如今正忙活,这雪来的就显得有些耽搁事了。 王成在旁边一听也站不住了,直接挤过来,问道:“那雪后呢?” “下雪之后应该就是晴天吧,我看上面的云走向,应该过两天就能来暖风,雪应该化的挺快的,毕竟年前就打春了,冷不了太多。”田二说道。 王成听了想了想,然后直接转身大声说:“大家别慌,这下雪是老天爷的事,谁都挡不了,虽然和胡家定了交货的日子,可一旦下雪,他胡家的泥水匠也干不了,明天等下了雪我去胡家找管事通融一下,想必问题也不大,大家先回去吧。” 众人听了,这才心里有底,忙和王成说明天一定去人家胡家好好说说,千万不能让人家胡家恶了王家村,觉得他们偷懒懈怠。 王成一一应下,众人这才放下心来回家去。 等人都走了,田二倒没急着走,而是对旁边的王成说:“你家梯子在吗,借我用用。” “在墙边立着呢,干嘛?” “回去修屋,这雪要真下一天,我那屋顶八成撑不住。” 王成这才想起当初田二借的是村头看谷子用的茅屋,比不得村里的都是石头盖的,忙说:“要不你去我家住得了,你那茅屋虽然秋天你修过一次,可真来了大雪,万一压塌了怎么办。” “不用了,修修应该能撑的住,我睡觉警觉的很,等下了雪我隔两个时辰起来清清屋顶的雪就没事了。”田二摆摆手推辞道,王家虽然屋多,可人口也多,与其麻烦人家,他还不如回去弄他那个破茅屋呢。 王成看着田二坚持,也没再说什么,直接领着他去院子放梯子的地方,田二扛了梯子,就和王成告辞了。 田二扛着梯子往家走,就看到大街上人来人往的,然后就听到旁边院子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媳妇正在吼孩子:“你仨兔崽子还不快起来,明天要下雪了,还不快去石场把你爹的打石头家伙拿回来,孩子他爹,你也快起去石场,搬几块料子回来在屋弄,要不等下了雪只能在屋憋着。” “娘,人家才刚睡下,”然后放门声,“这天不挺好,哪下雪了?” “刚才我去拿钱,人家田二说明天有雪。” “田二哥说有雪就有雪啊,他又不是老天爷。” “兔崽子你又懒得皮痒,看我不让你爹拿鞋抽你,人家田二看天什么时候出过错,比邻村的李半仙都准,你忘了前年夏日那次人家田二说有大雨,结果有几家不信,最后怎么样,还不是差点晒的麦子都被冲没了,你看现在那几家信了不,上次那几家有娶媳妇的,都请田二看日子呢!” 田二听的嘴角抽了抽,扛着梯子快步朝家走去,他只是会看些天象,能推出刮风下雨,可对于成亲看日子这种,却真是一点都不懂的。 至于帮那几家看日子,不过是他说了不会人家却不信,又实在推辞不掉,他才只好弄了本老黄历,照着选了几个吉利日子罢了。 听到被提起,田二赶忙心虚的溜了。 . 修完屋顶,田二一身是灰的进了屋,随手抄起炕上的一条布巾把身上拍干净,又擦了擦头上不小心沾上的蜘蛛丝,这才把帕子扔盆里,拿出火石,擦了擦,点了桌上的油灯。 屋里顿时亮了起来。 在屋顶上吹了大半个时辰寒风,田二那点困意早被吹没了,既然没了困意,田二也不急着睡,就走到桌前坐下,拿过今天下午带回来的那个大包袱。 解开包袱,里面是一本书和一摞空白的书。 田二拿起那本书,随手翻了翻,是本《礼记》,就拿过空白的书,抄了起来。 这是他平时除了拉石头另一个重要的收入来源——抄书。 像《礼记》这么厚的书,抄一本可得两文钱,虽然不多,可胜在活轻便又长久稳定,所以每隔上一段时间,他都会城里各大书肆问一遍,看是否有抄书的活可做。 田二抄了十多页,看着灯里的油不多了,就放下笔,把书收了起来。 虽然抄书可以赚钱,可灯油却是费钱,反正明日要是真下雪也不用出去,正好在家用来抄书。 田二收拾好书后,打了个哈欠,觉得挺晚了,就打算上炕睡觉,只是在脱衣裳摸到怀里几个硬物的时候,才想起来今天赚的钱还在身上。 于是田二又把小包袱从炕洞里掏出来,把钱放进去,数了数,这次是五两三十五文。 看着又变多了的钱,田二不由露出一丝笑意,可随即,却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还是太少,不够啊! 想到要进京所需要的费用,田二有些头疼,以他这个攒法,得攒什么时候。 难道他真的要不讲究点? 田二摇摇头,不行,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虽然他不觉得自己可以算君子,可有些事,却万万不可以沾手。 正想着,田二无意间瞥到桌子上的书,突然一顿。 或许,有一个方法,他可以冒险试一试。 4.被坑的里正 第二日清晨,打开门,外面果然白茫茫一片。 田二走出门,先转头看了看自家的屋顶,看到由于下的时间还不算长,雪并没有积太多,放下心来。就回屋拿了蓑衣,披着,深一脚浅一脚的朝族学走去。 走到族学,看着紧闭的大门,田二走上前,砰砰的敲了两下。 “谁啊?” “先生,是我。” “是田二小子啊,等一下,这就来。” 门嘎吱一声被放开,里面走出一个圆胖的老头,而这老头,就是族学的夫子,王老秀才。 “咦,田小子,你今儿怎么来了,这还没出正月,族学要出了正月才开课。” 田二笑着说:“先生,我知道,我不是来扫地的,这次我来,是有事请您帮忙。” “找老夫,什么事?”王夫子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打开门,说:“进来说吧!” “多谢先生。”田二拢了拢蓑衣,跟着王夫子进去。 两人进了屋,王夫子在主位坐下,对田二说:“坐吧。” 田二脱下蓑衣,放在一边,坐到了王秀才的下首。 “你找老夫是为何事?”王夫子和田二天天见,也没客套,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昨日送石料时正好经过城门口,上面贴了布告,说是二月举行县试。” 王夫子还以为田二是来特意告诉他的,抚着胡子笑道:“你有心了,这事老夫已经知晓,昨儿贴布告时,县署就派人特意来传话了。” 田二点点头,问道:“可是来特意提醒一二?” “嗯,和往年一样,特地强调关于亲供、互结、具结的事,老生常谈罢了。”王夫子随口说道。 田二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先生,晚辈找您,就和此事有关。” “这关你什么事?”王夫子奇怪道。 田二看着王夫子,认真的说:“晚辈想要参加这次的县试,所以想请您和族学中的五位学生做保。” “什么!”王夫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吃惊道:“你要考县试?” “是,晚辈想去试一试。” “可是你不是失忆了吗?你虽然还记得字,可你还记得原来学过什么吗?而且你又怎么知道你原来学了多少。”王夫子问道。 田二听了苦笑道:“先生说的是,晚辈确实记不得自己原来学了多少,甚至连曾经学过什么都不清楚,不过晚辈在您这扫了三年的地,起码清楚一点,您教的那些东西,晚辈肯定学过,而且学的还不错。” “我讲的那些课,你都听的懂?”王夫子立马坐直问道。 “不单单听的懂,而且晚辈觉得自己本来就会,甚至许多您没讲过的书,晚辈也看的懂。”田二实话实说。 “等等,”王夫子突然站起来,走到旁边翻了翻,然后拿了一张卷子回来,直接递给田二,说:“那边有笔墨,你做做试试。” 田二知道王夫子这是要考他,接过卷子,就去旁边做题。 半个时辰后 王夫子看着手中的卷子,不发一言,只是又去翻箱倒柜拿出一张有些泛黄的卷子,递给田二。 田二不解,不过还是接过卷子,去旁边做了起来。 这张卷子倒是比之前那张难了许多,题量也大,不过他做的倒也不是很吃力,只是用的时间长了些,一个时辰后,田二把卷子还给了王夫子。 王夫子只扫了两眼,手就抖了起来。 等仔细看完,王夫子抬起头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起要考县试了?” 田二实话实说道:“夫子,晚辈的情况您是知道的,三年前虽然大难不死,却伤了头丢了记忆,本来晚辈是打算等着亲人来寻的,毕竟哪怕是死,也总得亲人来寻个遗骨吧,只是这三年过去,却是一丝音信也无,而且当初的商队,也再没见过,晚辈觉得再等下只怕也没什么指望了,就打算自己去寻亲,而您和里正曾说过,晚辈讲的是金陵的官话,八成是金陵人士,所以晚辈就打算去京城看看,只是囊中羞涩,实在凑不齐盘缠,才突发奇想,打算来科举上赌一把,不怕您见笑,晚辈虽然失忆,却一直觉得自己学问还是蛮好的,哪怕中不了举,可考个秀才还是没问题的。而朝廷有规定,只要有功名,住驿站和进城门就不用交钱……” 王夫子听了,眼皮跳了跳,心道:你这感觉还真准! 王夫子摸了摸胡子,沉吟了片刻,然后说:“既然你学问不错,那就去考考,这做保的事,老夫应下了。” 田二一听,顿时大喜,忙起身行礼道:“多谢先生。” “行了,快回去准备吧,等报名时,我让人通知你。” “是,那晚辈先回去了。” 等田二一走,王夫子就匆匆出门,朝里正家走去。 “咦,老二,这大雪天你怎么跑过来了,快进来,成儿,你二叔来了,快给你二叔倒热茶暖暖身子。” 王夫子顾不上客套,一把扯住里正,说:“大哥,跟我进屋,我有事问你。” “怎么了,二弟。”里正一头雾水的看着自己的亲弟弟。 “进里屋说。” 两人进了里屋,王夫子往炕上一坐,就急急的问:“大哥,你给我说实话,田二当初怎么来的?” “田二?他怎么了?”里正茫然的问道。 “你当初把他塞到族学时,说原来他是商队的一个伙计?”王夫子看着自家大哥问道。 “对啊,他原本是商队的一个伙计,后来遇到劫匪,重伤不治,人家商队不好带着尸体赶路,就来找我,问我能不能先让人入土为安,等他们回去再找人来起灵迁坟,我就应下了,可谁知他后来居然活了,而商队早就走远了,他浑身是伤还失忆,我又不好把他撵出去,想着你那族学反正是公里的,因为有祭田,早晚还管饭,他虽然伤的严重,却也没缺胳膊少腿,扫个地擦个桌子还是行的,所以就把他送你那了。”里正说道。 “你确定他真是商队的伙计?”王夫子问道。 “人家商队的伙计说的,这还能有假,再说他那一手功夫,怎么看也像是个押镖的。”里正说道。 “那你当初见过他的身份文书?”王夫子盯着里正问道。 “这,不过是给个坑暂时埋一下,人都死了……”里正有些不自然的说。 王夫子一看,哪里还不明白,他大哥八成是收了人家好处,不由叹了一口气,问道:“可问题是他现在是活的!” “谁知道他当初会活过来,要是知道,我才不收呢,二弟你一直问他,难不成他身份不妥,是朝廷钦犯?”里正也意识到有些不对了,忙问道。 “是不是朝廷钦犯我不知道,不过,他很可能有功名在身。” “什么!”里正嘭的一下站起来。 王夫子看着失态的大哥,心里不由又叹了一口气,当初他们家爹娘走的早,他大哥为了供他和三弟读书,很是吃了苦头,所以等他和三弟出人头地后,对这个大哥,自然是百般照应,后来他三弟中了举,在府学做教谕,他大哥也因此坐上了里正的位子,只是,他大哥终究能力有限,平时还不觉得,遇事却是没丝毫主意。 “这可怎么办,他要是有功名,那当初咱们不过官府私自埋人,可是犯法的。”里正在屋里团团转。 王夫子扶额,直接对外喊道:“成儿,在外边吗,你进来。” 王成掀帘子进来,还没等他走到二叔王夫子身边,他爹就一把抓住他,急道:“成儿,坏了,那田二你二叔说可能是个有功名的,当初爹一时鬼迷心窍收了钱,没报官府差点把他埋了。” 王成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可是他现在不是活的好好的么?” 王成说完,又转头问王夫子:“二叔,田二可能有功名是怎么回事?” 王夫子看着王成,眼中露出一丝欣慰,关键时刻果然还是他和三弟亲自教导的大侄子顶事。 王夫子对旁边他大哥说:“您还是上炕上老实坐着吧,我和大侄子说道说道。” 里正看到二弟和儿子的表情,顿时知道二弟刚才八成是故意吓唬他,嫌弃他贪财误事,心中微定,回炕上坐着去了。 王夫子把今天在族学的事原原本本给王成说了一遍,又从怀里拿出两份卷子,递给王成。 “这第一份卷子原本是要给族学中考县试那帮孩子准备的?”王成虽然没中秀才,可也是过了县试府试的,只是在院试上屡考不中,后来才不读了。 “是啊,昨天接到县署通知,我连夜押的题。” 王成点点头,又拿起另一份卷子,一看,顿时头大,说:“这是院试的考题?” “两年前的院试考题,府学照着原卷后来自己印的。”王夫子说道。 王成看了看,由衷的说:“确实比侄儿做的好,看来当初侄儿院试不中,还是学的不到家。” 王夫子摇摇头,说:“你还没仔细看,最后那部分策论,你认真看看他写的内容,再顺便数数他写了多少字,你真觉得自己只是比他差点?” 王成开始还没注意,听到他二叔提醒,认真从头看起,一直看到结尾,合上卷子,感叹道:“侄儿刚才狂妄了,这策论,侄儿再练个几年,只怕也做不出来。” “别说你做不出来,你叔我也做不出来,你三叔来还差不多。”王夫子说道。 王成听了,顿时一惊。 王夫子接着说:“科举从开始的县试、府试、院试到后来的乡试、会试、殿试,一场难上一场,县试、府试不过是考最基本的四书五经,可等院试,就加上了公文撰写和策论,公文撰写虽然繁琐,可有明确的规定,又是官样文章,反而好写,可这策论,从破题到做出文章,却是难死多少童生。” 王成深有体会,附和道:“是啊,那策论,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可这策论,却是从院试到殿试必考的,并且越来越重要,越来越难。”王夫子说道:“所以科场上有一句话,叫一策定终身。越是策论好的,越容易出头。” 王夫子敲了敲王成手中的卷子:“以这张卷子,他过院试应该是没问题。而且前面的公文撰写格式也都正确,用笔熟练,如果这样的人还没参加过科考,老夫我都不知道他的夫子,他的父母到底是怎么想的。” “所以他应该真的有功名,”王成皱了皱眉。 “除非他科考失利或者遇到什么特殊情况没能考,否则以他的能力,应该中个秀绰绰有余,别忘了,他还失忆在这耽搁了三年,谁知道他没失忆前是什么水准。” “可他为什么会在商队里?”王成皱了皱眉。 里正突然在一旁插嘴道:“会不会是家里穷,秀才也有做账房的啊,跟着行商也有可能。” 王夫子白了他哥一眼:“田二小子当初来的时候看起来才刚二十出头,正是科考最好的年纪,那些做账房的秀才都是什么年纪,他要真缺钱,开个私塾也比跟着商队强。” 王成用手敲了敲卷子,说:“其实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当初商队的人说谎,田二根本不是他们的人,可能只是他们无意救的,咱王家村正好在官道旁,又靠着城门口,如果当初他们救的时候就不知道身份,再眼看着活不成,到了城门口,为了进城,还真有可能把他丢下。” “所以当初那人就是故意坑老子的。”里正愤愤的说。 王夫子和王成同时叹气:你要不贪那点钱,人家怎么能坑你! 5.田仲(一更) “那现在要怎么办?”里正看着弟弟和儿子问道。 王夫子抬头看着他哥,问道:“田二的户籍我记得在咱们村?” “当然在,刚开始他是黑户,我天天提心吊胆的,生怕上面来查,毕竟这事当初我做的不合规矩,不过幸好没几个月这天下就改了姓,过了半年,朝廷重新统计户籍,我就把他给报上,要不他那块地是怎么分的。”里正说道。 “可那块地,他给你了吧?”王夫子突然想起这事。 里正一哆嗦,忙说:“那真不是我要的,是他非要给的,他说他不会种地,扔着也白搭,而且,我每年还给他粮食的,只不过他都给卖了而已。” 里正伸手捅了捅儿子,说:“不信你问成儿,这事我真没贪。” 王成点点头,说:“这事我知道,当初他刚分了地,还挺高兴,跑我家来借农具,可等种地了,却连农具都拿不对,第一天刨地,就把脚刨了,后来更是连种子都不知道怎么埋,还是我给他说的,后来他发现自己实在弄不了,就想把地卖掉,我告诉他卖了不划算,正好我爹在旁边,他就说送我爹了,我爹本来要答应,可我怕会落人口舌,就让我爹租了他的地,每年粮食下来,给他些粮食做租子。” 王夫子对自己侄子还是挺放心的,闻言点点头,说:“成儿做的不错,咱家又不缺那几亩地,没必要落人话柄。” “不过如今想起,侄儿倒有些明白了,以前侄儿以为他失忆才不会干农活,现在看来,只怕他从来没干过,毕竟读过的书都能记得,没道理简单的农活不会做。”王成说道。 王夫子点点头,说:“有道理。” 里正洗脱了嫌疑,顿时心情大好,问王夫子:“二弟你问他户籍干什么?” “他请我做保考县试,我自然要问问户籍,要是他连户籍都没有,那我还做什么保。” “你不说他可能有功名吗?” “就算他有功名,那也是前朝的,现在重考也不碍事,虽然如今朝廷不曾废除前朝的功名,可有本事的,除非早已身居高位要职,哪个不重新下场试试,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王夫子淡淡的说。 里正听了,也不由感慨道:“想不到当初说变天就变天,幸好咱这天高皇帝远,没什么影响。” “哪怕天高皇帝远,也得谨言慎行,小心招灾。”王夫子告诫哥哥。 “二弟你放心,我向来不大出村子,也从来不在外面多说什么。” 王夫子知道他哥虽然不算聪明,可大是大非还是明白,所以嘱咐两句,就不再多言,打算起身离开。 里正看着他弟要走,忙拦着说:“那田二那事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王夫子好笑的看着他哥。 “就是他有功名我没上报的事。”里正急道。 “行了,爹,那都老黄历了,前朝都没了,谁来追查您那点事,二叔那是怕您以后还贪小便宜吃大亏,所以才来给您提个醒。”王成无奈的说。 “呀,我天天在家里,都过糊涂了。”里正一拍脑袋。 王夫子整了整袖子,对王成嘱咐道:“以后村里有好处,别落下田二,万一他真能中举,也算村里一个助力。” “二叔放心,这事我心里有数。”王成满口应下。 王夫子说完,就回去了。 等王夫子一走,里正就一把拉过儿子,问道:“你二叔云里雾里说了一串,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成扶额,他刚才还以为他爹听明白了,谁知是当着他叔的面不懂装懂,只好用最直白的大白话说:“我二叔说田二是个考科举的好料子,人家很可能能中举,让咱提前结交好,以后万一人家真中举发达了,除了三叔,咱王家村也能多条人脉。” “这个我听懂了,可他有功名的事,还有当初我差点埋了他的事。”里正更关心这个。 “爹,您当初收下他时是前朝末年,他有功名也好,没功名也罢,您是埋人也好,救人也罢,那都是前朝的事,如今是新朝,是天庆三年,国号为周,原来的前朝那些事,现在都没关系了。” 里正总算听明白了,这才彻底放下心来,随即抱怨道:“那你二叔一进门就紧张兮兮的干什么,好像出了多大事似的,吓的我这心七上八下的。” 王成心道:不吓吓您怎么能给您长记性。 . 虽然族学按照惯例是出了正月才开堂授课,可如今县试的公文下来了,对于要参加县试的生员,自然是不能再等下去了。 于是,当天下午,王夫子就让自家的老仆出门,亲自挨家挨户的通知,让凡是打算参加县试的孩子,都到族学。 田二自然也去了。 刚到的时候,那些孩子们还以为他和往常一样是来扫地,还觉得田二哥就是勤快,可等到夫子统计县试的人名,众人才惊奇的发现,田二也赫然在列。 “田二哥,你,你怎么也在上面?”王泉手指着名单,吃惊的说。 “我也要考县试,自然在上面。”田二笑着说。 “什么!田二哥你也要考!”旁边王溪不可置信的说。 “对啊,要不我来干嘛,今天又不用扫地。” 田二正笑着对几个满脸震惊的孩子插科打诨,坐在上面的王夫子统计完人名,对田二叫道:“田二,你上来一下。” 田二忙起身,走上前说:“先生,您叫我。” 王夫子用笔指了指上面的名字,说道:“田二,你这名字虽然没什么大碍,可真要科举,难免有些不妥,要不要考虑换个名字,一旦开始科举,以后名字就不能随便改了。” 田二听了,觉得王夫子说的有些道理,毕竟人如其名,他现在的名字,确实有些太随便了。 想了想,田二从脖子上拽出一根红绳,红绳的下端系着一个铜钱大小的挂坠,挂坠非金非银,通体乌黑,在正反两面,分别用篆字刻了“田”“仲”两个字,这是他当初醒来后,身上唯一的一件东西。 “叫田仲吧!” “仲,中也,伯、仲、叔、季,仲为二,难怪别人叫你田二。”王夫子看了田二的挂坠一眼,点点头,提笔把“田二”改为“田仲”。 “县署这边我替你报上,户籍那边,你自己去趟衙门。” “多谢先生,我明日就去。” 6.考前突击(二更) 王家村有上百户,因着有手艺,家家也算吃穿不愁,族学又是村里的出钱,所以凡是村里的子弟,大多进过学。 可即便如此,大部分也不过是识几个字,能真正把四书五经读全,却是不多,而读全还能读会的,自然更是少之又少,所以每年能参加县试的,多则七八个,少了说不定一个也无,而今年,加上田仲,也才不过六个。 王夫子弄完名册后,就把要参加县试的六个人聚在一起,开始给他们开小灶。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对于王泉王溪等五人,王夫子从小教到大,自然知道哪里薄弱,二话不说直接拿了一摞卷子,把五个孩子丢到他刚押的题里去了。 至于田仲,虽然没教过,可等他亲自考校一番后,王夫子也发现问题了,因为田仲曾经失忆,对于许多内容,只要不看到,他压根记不得自己有没有学过。 这问题大了,总不能到考场上,看到考题,再判断自己有没有学过吧! 好在王夫子教书多年,经验丰富,只是略微思索片刻,就把田仲带到旁边一间屋子,指着一个盛满书的书架说:“这是县试要考的四书五经的全部典籍,给你三天的时间,你把它背完。” “三天,全部背完?”田仲瞪大着眼睛吃惊的说。 “你以前不是学过么,既然学过,自然背过,那再回忆起来应该也不用费多少时间,县试定的是二月初二,离今儿还有五日,难道你打算等县试考完再回来背?” 田仲一听,顿时无法反驳。 于是,在接下来的三天里,田仲投入到轰轰烈烈的背书中…… 三天后 王夫子把背书背到吐,做题做到手软的田仲和王泉等人拎回来,开始给几个人讲县试的一些技巧和忌讳。 “县试,童试的第一场,考的无非是四书文,试帖诗,五经文,这些这几日你们都练了,就不再多说了,为师要说的第一件事,就是避讳。” 王夫子向京城方向拱拱手说:“故天子名为庙讳,圣上名为御名,孔圣人名为圣讳,此三者,不可犯之,是为避讳……” 王夫子正在上面讲的起劲,突然发现下面的王泉王溪两弟兄正在小声的说话,不由一顿,拿着戒尺在桌子上一敲,大声说:“王泉,你起来,说说刚才讲的什么。” 屋里几个孩子顿时幸灾乐祸的看向王泉,甚至连田仲,都不由笑着瞥了王泉一眼。 王泉尴尬的站起来,摸了摸头,说:“先生说,先生说,呃,考县试不能直接写皇帝老儿和孔老夫子的名字!” 屋里顿时哄堂大笑,王夫子嘴角抽了抽,说:“行了,坐下吧,虽然粗俗了点,道理却是不错。” 等王泉坐下,王夫子接着讲道:“周朝开国三载,当今圣上即开国皇帝,故庙讳就不必考虑了,所以如今重中之重,就是圣上的御名和孔圣人的圣讳。 圣上姓赵,名孟,赵为国姓,自然不用避讳,所以要避就是孟字,礼部曾定,凡遇‘孟’字,皆在‘子’上少一横,写作‘了’……” 田仲突然开口说道:“等一下,先生。” 王夫子停下,问道:“何事?” “是所有的‘孟’字在科考时,都要少写一笔吗?” “这是自然。”王夫子肯定道。 王泉看到田仲的脸色有些不好,奇怪道:“不就“孟”字少写一笔么,考试时注意下这个字不就行了。” 田仲转头,用看白痴的眼光看着王泉,说:“你知道科考要写多少‘孟’字吗?《孟子》啊!《孟子》整本书都是‘孟子曰’,你怎么能保证自己写每个‘孟’字时都记得缺一笔。” 王泉手中的笔“啪”的一下掉了,其他四人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顿时如丧考妣。 王泉欲哭无泪的抬头看着王夫子,哀嚎道:“二爷爷,您当初教孙儿读书的时候,怎么不把‘孟’字少教一笔,如今,这不是要难死孙儿么!” 王夫子扶额:当初他教“孟”字时,圣上还没登基啊!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天中,六个人人手一本《孟子》,每人抄三遍,一定保证不把“孟”字写对。 宁可写错,也不能犯了忌讳! 7.当应届生遭遇往届生,何解? 二月二日,龙抬头。 丑时,天还不见一丝光亮,王夫子就带六人早早动身,乘马车,朝县衙赶去。 在赶往县衙的路上,王夫子坐在马车里,严肃的叮嘱道:“切记入考棚后一定要谨言慎行,断不可行夹带作弊之念,县试虽然重要,个人安危却更重要。” “先生,我等晓得。”六人抱着考篮,连连点头。 “县试一次不过,明年重考就是了,可要是被发现夹带作弊,却是有牢狱之灾。”王夫子重申道。 “是,学生明白。” 县试的考棚设在县衙后院,王家村所隶属的县衙在幽州城东角,离王家村不过四五里路,所以等王夫子啰啰嗦嗦的叮嘱完,马车已经到了县衙门外。 马车到了县衙外,王夫子却没让六人下车,而且掀开帘子朝外看了看,发现时辰还早,就让他们先在马车里闭目养神,而王夫子自己,则下车先去转了转。 王夫子背着手,慢慢在县衙门前转悠,等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和马车旁边的人,王夫子走过去,打招呼道:“李兄,你也来了。” 李规是李家村私塾的夫子,年长王夫子两岁,平日和王夫子关系不错,看到王夫子过来,忙拱手道:“王贤弟也到了。” 王夫子和李规客套了两句,就把李规拉到旁边,低声说:“李兄,我怎么瞅着,今日县试不大对。” 李规一惊,忙问:“王贤弟何出此言?” 王夫子用手朝来的那些马车指了指,小声说:“你不觉得今日来的马车,多的有些过分么?往年县试,每科取五十人,来应试者不过三四百,可今年,老弟刚才转了转,只怕不下上千,这也太多了吧!” 李规听了,也忙向四周望了望,这一看,果然如王夫子说的那样,往年不过半条街的马车,如今却把县衙门前的整条街堵的死死的。 李规捻着胡子转了转,沉默了片刻,叹气道:“看来传言是真的。” “什么传言?”王夫子忙问道。 “就是县学,府学那群学生打算重考的事!” “可这传言不是早两年就有么,这两年县试人数虽然有所增加,可也没像今年这样,突然加的这么多啊!” “王贤弟,你糊涂啊,当初虽然传言闹的大,可当时新朝刚立,谁知道是什么情况,这两年,天下渐定,民心安稳,是读书人都明白,这朝廷算是稳了,如此一来,那些县学府学的学生怎么还能忍的住。” 王夫子也反应过来了,一拍手说:“是啊,那些学生本就天天读书,准备院试、乡试甚至会试,平日考试更是三天一大考,五天一小考,县试对他们来说,甚至连平日的小考都比不上,他们怎么可能不来试试,反正考中了最好,考不中,原来的功名也做数。可这样一来,咱们的孩子岂不是吃亏吃大了!” 李规也很是心痛,他的学生,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其中有不少还是他的子侄,只是这事偏偏赶上了,谁又能有办法,只好拍拍王夫子,说:“看开一点,这就是命,反正咱们学生也算不得最好的,就算没这出,等考院试、乡试、会试也差不多能遇上他们,早遇上也好,省得再白读多年。” 话虽这么说,可这结果怎么可能一样,王夫子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转身回自己的马车。 . 田仲王泉等人在车上睡了小半个时辰,就听到外面嘈杂起来,田仲掀起车帘,发现县衙的大门已经打开,门口两侧站满了衙役。 “醒了,快收拾一下出来吧,马上入场了。”车旁的王夫子说道。 田仲忙叫醒还在睡着的五个人,众人收拾了一下,就提着考篮一个个的从马车上下来。 “你们直接跟着排队,按照衙役们说的做,为师先去县衙内堂,等会好给你们做保。” “是,先生。”六个人异口同声的答道。 王夫子点点头,从正门进了县衙。 而田仲等人,则去排队,由衙役分批引领,从侧门进入。 进了侧门,其中一个衙役就对田仲一行人问道:“你们是一起的,几人互结?” 王泉忙拱手答道:“回官爷的话,我们是同村,从小相识,所以这次几人互结。” 衙役听了,直接带他们去旁边的一个耳房。 耳房中坐着一个县署的主簿,在确认田仲和王泉六人愿意互结后,就拿出一份保单,让他们填上,然后让六人同时按手印画押。 朝廷有明令:凡县试者,考生需同考者五人,互结保单,作弊者五人连坐。 等互结完,衙役又领他们到旁边的厢房搜完身,这才把他们带到县衙的后院。 几人被带到后院,由于人还没进齐,所以考棚的龙门还关着,几个人只能和别的先进来的人一样,提着考篮等在旁边的空地上。 “终于进来了,这又是按手印,又是搜身,还没考,就差点被扒了一层皮。”王泉提着篮子,好奇的看着周围随口说道。 “这才哪,等会考前还得由廪生认保呢,幸亏先生就是廪生,要不光请人家廪生认保,就得花费不少。”田仲说道。 “这是自然,二爷爷就是为了族学的孩子认保方便,才一把年纪还每年都参加府学的岁考,争那个廪生名额,咦,那个不是郑重吗?”王泉正夸着王夫子,突然瞥见一个人,不由一愣。 王溪几人听到王泉说的,也忙转头向那边看去,这一看,也是满脸惊讶。 田仲看着几人的表情,问道:“怎么了,你们和他有过节?” 王泉等忙摇摇头,说:“没有啊!” 田仲疑惑道:“那你们这是?” 王泉说道:“他是我们邻村郑家庄的,和我们虽然不太熟不过也算认识,我记得他早在三年前就中了县试,而且因为考的不错,直接去府学读书了,可如今,他怎么会在这?” 说到这,王泉一顿,突然叫道:“我的亲娘来,那传言不会是真的吧!” 田仲忙问道:“什么传言!” 王泉欲哭无泪道:“这帮天杀的要回来重考!” 8.案首 很快,进来参加县试的其他考生也看出端倪,顿时纷纷议论了起来。 田仲看着王泉等五人听着那些议论脸色越来越差,忙说道:“别听那些丧气的话,什么县学府学的学生一来,咱们这些人一点机会都没有,县试考的是最基本的四书五经,答案是所有科考中最固定的,这些人就算考过又能如何,只要我们全答对,他们又能怎么办,难道他们还能在答案上做出花来?” “可是,我们不一定能全答对啊!”王溪已经有些慌了。 “那就尽自己最大努力去答对,科考如战场,难道敌人来了,你还能因为没准备好,就不打了?” 尽管田仲一直安慰着王泉等人,可一直到龙门开了,众人进场,甚至等上面的主考官县令训完话,五个人还是有些不在状态。 此时已经马上要点名入考场,田仲也没了办法,只能歇了心思,在那等着县令点名入考场。 很快,田仲就听到上面的县令大人念到他:“王家村,田仲。” 田仲提着考篮走上前,躬身行礼道:“学生在。” 衙役从后堂领出王夫子,王夫子过来看了田仲一眼,对上面的县令大人拱手,道:“王某保。” 王县令于是从文案上拿出一份用红绳绑着的卷子,给旁边的师爷。 师爷捧着卷子,从上面下来,走到田仲面前,把卷子给他。 田仲忙双手接过,对上首的县令说:“谢大人赐卷。” 然后拿着卷子,到旁边主簿那里拿了带座号的考牌,就进了考场。 田仲拿着考牌,按照上面写的位置找到自己的位子,把手中的考篮和卷子放桌子上,然后拉开椅子坐下。 县试考场分四场,每场一天,天明时开始,日落后不给烛结束,田仲瞅了瞅外面的天色,发现离天明还有点时间,也不急着打开卷子,而是用一只胳膊支着头,闭目养神起来。 大约过了两注香的时间,田仲突然听到一声锣响,睁开眼,发现考生都已入场,而且天已经大亮。 知道考试开始了,田仲做直身子,揉了揉脸,拿过桌子上的卷子,小心打开。 田仲没有忙着做题,而是拿着卷子,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发现所有的题他都都知道,没有因为失忆而出现遗漏,放下心来,拿出卷子里的草纸,先打起草来。 历来科举考试,从小到县试,大到殿试,无一不重视卷面整洁,有无涂抹,所以凡参加科考者,除非情况特殊,一定先在草纸上打草,然后才敢誊写到卷子上,而且科考的草纸,为了防止作弊,也是要收回的。 田仲用了两个时辰将卷子做完,又花了整整一个时辰誊写,中间还吃了县衙仆役送来的两个热饼,一直到太阳西斜,才把整个考卷做完。 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遗漏和犯忌讳,田仲就收拾了一下,拿起卷子,拎着考篮,走到最前面交卷。 县试的第一场考卷是由主考官县令当场面批,以便筛掉学识不够的,减少后面三场的应试人数,所以等田仲双手呈上卷子后,旁边的师爷就接过卷子,然后转呈给县令。 县令拿过卷子,看了一会,在上面写了个“上”,想了想,又写了个“上”,然后对旁边的师爷说:“上上,下场提坐‘堂号’。” “是,”师爷应了一声,从旁边一个匣子里拿出一个红色的考牌给田仲,说:“明日按考牌,提坐‘堂号’。” 田仲听了,心中一喜,县试第一场,一般取其前十或者前二十提坐堂号,也就是下场考试坐在第一排,虽然是为了避免这几人中有人作弊,学而不识,可县试前几,往往也从这几人中取。 双手接过红色考牌,田仲又对县令行了一礼,这才把考牌放到考篮,提着出了考棚。 出了县衙,田仲向周围看了看,看到王夫子的马车正停在街道的拐角处,就走了过去。 “出来了。” 王夫子正站在马车旁,看到田仲过来就说道,只是脸色有些不大好。 不过脸色不大好的不止王夫子,旁边还或站或蹲着王泉王溪五个,这五个人已经不能说脸色不好了,而是直接面如死灰,活像刚刚去的不是县试,而是刑场似的。 田仲被唬了一跳,忙问:“你们怎么了?” 王泉蹲在地上,欲哭无泪的说:“当然是第一场就被刷了。本来还以为能撑上一场的,谁知这次改卷居然这么严,只是错几个字,就直接被评了中下。” 王夫子听了,忍不住叱道:“只是错几个字,你还想错几个?难不成你打算满张卷子都是错字!” “可是第一场一般不是只要做的差不多,就能过么。”王泉委屈道。 “可现在是一般情况吗,”王夫子气的瞪眼。 “都是那些重考的,你说他们好好的,吃饱了撑的和我们来争什么。有他们在,我们怎么可能争的过!” 王泉愤愤的说,随即转头问田仲,想多找一个同仇敌忾的:“二哥,你考的怎么样?” 田仲从考篮拿出刚才那个红色考牌,递给王夫子,说道:“下一场,提坐堂号。” “什么,提坐堂号!” 王泉顿时如火烧屁股,从地上蹦起来,一把抢过田仲手中的红色考牌,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才还给田仲,直接往马车上一歪,生无可恋的哀叹道:“这下完了,这下全完了。” 田仲看着王泉现在反应比刚才还大,不由奇怪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要是别人考上,肯定没什么,可二哥你考上了,我爹肯定会揍死我的。” “为什么?” “你在族学扫三年地都考上了,我在族学读了六年还没考上,你说我爹会不会揍死我!” . 田仲不知道王泉回去有没有挨揍,因为接下来的三天,他都在考棚中度过。 虽然被提坐堂号,可田仲却不敢有一丝疏忽,这届考生卧虎藏龙,谁知道和他一起考试的,到底是个秀才,还是个举人! 田仲认认真真的做了三天的题,一直等到最后一天出了考场,才彻底舒了一口气,对来接他的王夫子笑着说:“先生,我觉得我这次应该能过。” 王夫子听了,脸上也终于露出一丝轻松,拍拍田仲的肩说:“能考完就好,考完我这心也就放下了。” 这三天王夫子一直全程陪考,看着进进出出那些府学熟悉的面孔,哪怕王夫子知道田仲提坐堂号,过县试应该没问题,可也压力极大。 如今田仲终于考完了,王夫子也终于放下心来,说道:“县试阅卷简单,阅的也快,一般快则三日,慢则五日,就能发案出结果,你这四日也累了,回去就歇着吧,等出了结果,我让人通知你。” “多谢先生,那就麻烦先生了。” 三日后 田仲正在屋里抄书,突然听到门外有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自家的破木门就被啪的一声推开,王成一脸喜色的气喘吁吁的闯进来。 还没等王成喘过起来说话,田仲就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破门,悠悠的说:“成大哥,你轻点,那破门快掉了!” “这时候你还在意什么门啊,我告诉你,你中了,是案首!” “什么,真的?” 王成惊喜的放下笔,虽然刚才看到王成,他就知道自己肯定中了,要不王成不会跑来报喜,这才出口调侃王成,可没想到他居然中了案首,这可比他想的高多了! “当然是真的,今早二叔特地派老仆去守着,等着发案,老仆回来后说你中了案首,二叔还不大敢相信,又特地让老仆叫我去看,我亲自跑去看了一趟,真的是案首,你的名字在整个案的第一个!” 王成说完,一把拉起田仲:“别抄了,快去我家,我爹和二叔正等着你呢,你中了案首,这可是村里的大喜事。咱王家村,除了我三叔当初县试考了第三,还从来没有出过案首呢!” 田仲被王成拖着出了茅屋,拽着朝里正家走去,走在路上,就听到路边院子里隐隐传来揍孩子的声音,不由脚一顿。 王成当然也听到了,不过他不但没停,反而对田仲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田仲正奇怪,然后就听到一声吼: “人家田二在族学扫三年地都中案首了,老子辛辛苦苦供你这兔崽子这么多年,你连个屁都没能考出来,别跑,看老子今天不揍死你!” 田仲:……… 原来王家村不止有一个王泉爹啊! 9.脸火辣辣的疼 田仲跟着王成赶到里正家时,里正家门外已经被赶来看热闹的人挤满了。 王家村离城门口本来就近,离县衙也不远,城里稍微有个风吹草动,不用一盏茶的功夫,村里就都知道了。以村民向来爱凑热闹的性子,知道了怎么会不来看看,甚至不止王家村的人,还有不少外村的,听到消息后,也都跑到王家村来看看新出的案首长什么样。 “来了,来了,案首来了!” “呀,这就是你们村的案首,大小伙长的蛮俊的嘛!” “听说人家还没成亲呢!” “这模样长的周正!” 田仲以前就知道周围十里八村有看新娘子的习俗,可那也只是知道,没体验过,如今看到众人拿看新娘子的架势来看他,顿时有些吃不消,忙拉着王成往他家里走。 王成看着田仲的窘态,不厚道的笑了笑,不过到底还记得二叔让他快点带人过来,就一手护着田仲,说:“大家先让让,我爹找田二有事。” 里正虽然在王夫子眼里挺不靠谱的,可在村里还是极有威信的,听到王成这么一说,众人忙纷纷让出一条道。王成这才带着田仲进了门。 进了里正的家,终于安静了下来,田仲松了口气。 王成看的好笑,对田仲说:“爹和二叔在堂屋等着,咱们快过去吧。” 说完,领着田仲朝堂屋走去。 里正和王夫子正坐在堂屋陪几个客人喝茶,看到王成带田仲到了,放下茶,让两人进来。 两人进了屋,田仲先对里正和王夫子见了礼,这才看着屋里正坐着喝茶的几个人。 屋里除里正和王夫子外还坐着九个人,这九个人穿的有些相似,都是一身青衣,头戴纶巾,正在那默默的喝茶,看到田仲王成进来,几个人连头都不曾抬。 田仲转头看向王夫子,用眼神问:这几个谁啊? 王夫子苦笑一下,对田仲介绍道:“这几位是府学的高徒,为首的这位,更是位举人老爷,都是来看你的。” 府学是只有过了院试,成了廪生才能进,如此说来,这九人岂不是一个举人八个秀才,难怪里正和王夫子在这亲自陪着。 田仲转身对几人行礼道:“原来是前辈大驾,晚辈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为首的举人,二十来岁的模样,放下手中的茶碗,淡淡的说:“在下张苻,当不得案首的这声前辈,说来惭愧,此次县试,我和后面的这八位亦是进了考棚,只是比不得案首,所以特不请自来,来见识一下案首是何等人物。” 田仲听了,顿时嘴角抽了抽,感情这九个人是县试没考过他,心里不服气跑来砸场子的! 不过想想倒也理解,一群举人和秀才跑来重考,结果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初考者拔了头筹,这事搁谁身上,只怕也心里不舒服。 田仲客气的说道:“田某才疏学浅,不过是一时侥幸,让各位见笑了。” “才疏学浅?”张苻顿时笑道:“案首若是才疏学浅,我等岂不是目不识丁了。” 张苻说完,几个人跟着笑了起来。 田仲有些无语的看着几个人,你们自己考不过,觉得心里委屈,有本事去找改卷的县令啊,跑来找他算什么。 张苻笑完,又对田仲问道:“不知案首是哪位的高徒?听说案首扫地三年,自学成才,不知是真是假?” 说到这个,张苻等人就来气,他们几个今天去看榜,对于县试,几个人其实压根都没放在心上,他们早多少年前就考过了,又在府学学了这么多年,如果重考还不过,那简直是个笑话。 等到了那,他们的名字果然都在榜上,并且还正好从第二到第十,当时几个人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这些重考的,差点把人家前十都占了。 结果还没等他们想完,就听旁边都在那议论此次的案首,他们也不由看去,只是这一看,就愣住了,这田仲是谁啊,怎么完全没听过。 很快,他们就知道田仲是谁了,王家村族学一个扫地的,从没正式进过学。 几个人听完就呆住了,然后脸火辣辣的疼,他们重考,居然没考过一个扫地的。 然后几个人就来了,他们倒要看看,这位扫地的案首,到底是怎么个天纵奇才! 田仲听到张苻问他师承,不由一愣,他连自己是谁都记不起来,哪里还记得谁教了他,只好说:“这个,晚辈师承何处,其实晚辈也记不得了。” “记不得?”张苻听了,顿时冷笑一声:“所谓尊师重道,在下还第一次听说,记不得自己老师是谁的。” 王夫子一看要坏事,忙打圆场的说:“张举人不要动气,田仲是真的不记得,他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并非有意戏弄举人。” “自己是谁都不记得,这是什么意思?”张苻诧异的看着王夫子。 王夫子解释道:“他是三年前被我兄长救起的,当初他身受重伤,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养了大半年才养好,又恰好遇上改朝换代,县衙统计户籍,才落户我们这里。至于扫地的事,不过是他受伤太重,又失忆,实在无处安置,才放在我那。” “那他参加科考?” “我也是前几日才发现他可能原来是有功名的,才让他去试试。” 王苻听了,不由坐直身子,说:“他也是有功名的?” 王夫子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张卷子,递给王苻说:“他前些日子在我那做了张卷子,本来我打算等三弟从府学回来,拿给他看看的,让他帮忙瞧瞧田仲失忆前到底是什么水准,不过既然张举人来了,不如张举人帮老夫看看,老夫也不用等我那天天忙的不着家的弟弟了。” 张苻顿时想起王夫子的弟弟是府学的王教谕,不由对王夫子客气了三分,接过卷子,看了起来。 只是越看,张苻的脸色就越不好,等看完最后的策论,张苻突然合上卷子,起身对田仲行礼道:“张某有眼不识泰山,唐突兄台了。” 此话一出,张苻后面的八人大惊,其中一个和张苻关系比较好的忙问道:“张兄,怎么了?” 张苻转头,有些尴尬的说:“这位田兄,应该和咱们一样,也是重考。” “什么,他也是重考!”几个人大惊道。 张苻把手中的卷子递给他们,提醒道:“看看他后面的策论。” 几个人把卷子传着看了看,只是每个人看完,脸上都有些不自然。 他们几个因为重考被压,心气不顺才过来,结果来了才发现,原来人家也是重考,这就尴尬了。只是尴尬之后,又有些释怀,不是他们不行,而是人家本来就有真本事。 最后,张苻将卷子还给王夫子,说道:“张某不才,大概只能看出田兄应该是过了院试,至于乡试,火候是肯定到了,只是不知田兄是否中举过。” 王夫子点点头,看卷子虽然能看出做题者的水准,可做题者有没有去考,考没考的过,这却是要天时地利人和的。 “老夫也是这么想的,只可惜他也记不得自己到底有没有考过,所以老夫才让他去试试,也省得因为失忆耽搁了科考。” 张苻认同道:“确实应该试试,既然不小心流落在外,那就应该没有官身,要不衙门早就有公文寻找了。科举考的就是才学和精力,确实耽搁不得,老夫子顾虑的对。”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张苻等人也不好再多呆下去,就起身告辞。 只是在告辞之前,张苻特地问田仲要不要一起去参加今年府试和院试,田仲想了一下,他既然是案首,府试就可参加可不参加,与其浪费时间精力,还不如直接参加院试,就和几人定下院试一起。 几人又说明日送些贺礼来贺他中案首,田仲知道这是赔罪,客气了几句,就收下了,张苻一行人这才离开。 等几人走后,田仲对王夫子行了一礼,道谢道:“多亏先生替晚辈解围,要不今日只怕麻烦。” 王夫子摸着胡子,似笑非笑的看着田仲,说道:“有麻烦的,只怕不是你,而是他们吧!” 说完,王夫子摇摇头,掀帘子进了里屋。 田仲身子一顿,低头看着手里那颗米粒,不由哑然。 这老先生,眼还挺尖! 10.救世三杰 因田仲中了案首,王家村狠狠热闹了几日,不过再大的热闹随着时间也会过去,没几天,王家村又恢复到原来的宁静,村民继续日升而出,日落而归,忙时干农活,闲时敲石头。 而田仲,也从中县试的喜悦中走出,投入到院试的紧张备考中。 院试,童试的最后一场,也是正式科举的第一场,更是取得秀才功名,踏入读书人行列的关键。 非秀才不足以称读书人,这几乎是天下读书人默认的规定。 因此得知田仲要考五月的院试,不仅王夫子,就连里正,都对此重视不已。 当然里正虽然重视,却也只能干看着帮不上什么忙,所以最后这帮田仲考院试的活,还是落到王夫子身上。 好在王夫子身为夫子,本就热衷于传业授道,又遇到田仲这样的良才,更是欣喜不已,因此不但不觉得辛苦,反而干劲十足,誓要让田仲这个秀才出在他手里。 这日,田仲正在王夫子的书房背书,就看到王夫子抱着一摞书气喘吁吁的走进来。 田仲忙放下书,走过去,把书接了下来,然后又转身拧了个湿布巾,递给王夫子,调侃道:“您这是抱了什么宝贝,弄的这一身大汗?” 王夫子接过布巾,随手擦了擦,对田仲得意的说:“你小子还真说对了,这些书还真是宝贝,这是府学这次为了那些重考的印的内部书籍,老夫知道后,特地去府学找我那三弟要的。” 田仲听的心中一暖,知道因为今年重考者众多,王夫子定然是怕他输在准备不足上,才想尽办法通过人脉替他搜集资料。 想到这,田仲对王夫子躬身行礼道:“劳先生费心了,晚辈感激不尽。” “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王夫子连忙扶起田仲,笑着说:“不过是帮你搜些书籍,想让你考的更顺些,说实话,往年老夫倒是也想如此,只是村里那帮孩子实在不争气,老夫那是有力气都没处用。” 说完,王夫子就拉着田仲走到那摞书旁,兴奋的向田仲显摆他刚从府学淘回来的这些书。 “看这本,这是近三年以来官府所有的小报,不愧是府学,就是家大业大,人手多,居然安排人每天专门去官府抄,还汇编成册。” “看这本,这本是李学政所做的所有文章诗词,呵,居然连他当初考乡试,会试殿试的文章都有,府学这帮人人脉还真是广啊。对了,李学政是谁你知道吧,就是本省的提督学政,也是此次院试的主考官,所以田仲你无论如何也要把这本好好看看,最好能多揣测一下。” ……… “再来看看这本,这本整理的是前朝的庚辰变法,嗯,看这旁边的注释,肯定是府学的姓钱那家伙写的,这家伙天天研究庚辰变法,天天给庚辰变法写注释,可能当年制定庚辰变法的那位都没他想的多!” 田仲听了,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王夫子自己也笑了,说:“你别觉得老夫瞎说,姓钱的那家伙最爱咬文嚼字,弄一句话,恨不得研究出个子丑寅卯出来,他又偏爱研究庚辰变法,可不是要把它研究出花来。” 田仲听了,更是笑的眼泪都差点出来了。 良久,田仲才止住笑,有些奇怪的问王夫子:“您不是说这庚辰变法是前朝的么,怎么府学还会这么重视他,让人专门研究,还印成书?” “因为科考要考啊,而且还几乎是科考最常考的内容。” “什么,这不是前朝的变法么,怎么现在还常考?” 王夫子笑道:“就知道你失忆肯定记不得了,这庚辰变法虽然是前朝的,可弄这庚辰变法的人,可是和本朝大有关系。” “和本朝有关系?”田仲疑惑的问。 “当初进行庚辰变法的,是前朝末年三杰之一的丞相赵承,而这位丞相大人,就是当今圣上的先父,如今的先帝,正在皇陵埋着,你说这庚辰变法重不重要,科考考不考?” 田仲听了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说:“自然是要考的。” 皇帝老子的功绩,那肯定得大书特书,怎么能不考呢! 不过随即田仲疑惑道:“先帝不用避讳吗?县试前怎么没听您提过。” 王夫子笑道:“这位现在还不用避讳,虽然如今圣上已登基三年,可礼部还没有弄完圣上的宗庙,甚至连这位的追封都没弄完,所以这位先帝爷其实还称不上先帝,只能是前丞相,所以哪怕直称名讳也无妨,算不上犯忌讳,当然,在外面最好就不要说了,省得有人借机生事。” 礼部干活向来出了名的慢,一个名号争论个十年八年都是常事,看来他科举的时候,肯定不用考虑避先帝名讳的事了,田仲放下心来。 “对了,刚才听到您提前朝末年‘三杰’,是怎么回事?”田仲好奇的问道。 “哈哈,就知道你小子好奇。”王夫子摸了摸胡子,说:“这你可算问对人了,虽然老夫才疏学浅,不曾进入过朝堂,可老夫活的久了,有幸曾和这三位生在同一年代,当初他们闻名天下的时候,老夫正在科考,自然和现在你一样,为了院试努力打听朝堂的信息,以便猜测考官考什么,所以还是知道不少的。既然你想听,老夫就给你说道说道,反正这事离现在不远,在朝堂上的影响还在,以后你万一有幸进入朝堂,也不会两眼一抹黑。” 田仲忙扶王夫子坐下,自己也了个凳子,坐在旁边作洗耳恭听状。 “要说这‘三杰’,还得从前朝灵帝和桓帝说起,说起这两位帝王,唉,不提也罢,大兴土木,宠信宦官,偏爱女色……总之,这两位,在位就没见过干一件好事。当然也不能这么说,其实桓帝还是干过一件好事的,那就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后来的成帝。 这位成帝本来不是太子,甚至连嫡子都算不上,只是因为年纪小,当时宫里的宦官掌权,宦官又和太子不和,才在桓帝去世后,害了太子,拥立他继位。 只是这群阉党怎么都没想到,他们本来想立一个好控制的,最后却亡在这位手里。 这位成帝初继位时极为老实,甚至有些愚笨,宦官们见他年纪小,又不大聪明,很快就不大管他,忙着作威作福去了。 可这群阉党却不知道,成帝年纪虽小,却是个心里有成算的,而且,他身边还有三位俊才。 这第一位,就是刚才提到的赵承,赵承本来是寒门出身,自幼丧父,由寡母带大,后来中了进士,才进了翰林,只是当时朝廷都乌烟瘴气,何况翰林,他出身寒门,更是被排挤的厉害,后来不知怎么,就成了成帝还是皇子时侍读。 而这第二位,就是成帝的另一位侍读,前朝有规定,凡皇子,皆有两位侍读,一文一武,而另一位,自然是武侍读,当时的信武侯田靖。只不过这信武侯听着好听,据说还是战国名将田单的后人,可当时的人都知道,这信武侯府没落的很,因为其祖父父亲战死沙场,这信武侯,其实是个遗腹子,不过是桓帝为了安抚边关将领,才随手给的。 而最后一个,就是当时的闻名天下的风流才子,傅书。至于最后这个,其实朝堂上的人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认识成帝的,这事,大概也就那三个人清楚。 然后,让天下人都没想到的是,成帝就靠这三个人,弄死了当时权倾朝野的大太监胡忠。 事后,朝中才传出来,原来当时成帝和赵承负责定计,田靖收拢了他父亲的旧部负责执行,而傅书,则开了个诗会。” 田仲瞪眼道:“诗会?” 王夫子尴尬的笑了笑,说:“当初傅书风流倜傥,才名天下皆闻,人皆爱之,世人都以能参加傅书诗会为荣,大太监胡忠大字不识几个,却最爱名声,你说傅书开个诗会,要是送张帖子给他,他会不会参加?” 田仲嘴角抽了抽,这还要问么,肯定去啊! “可是,要只是这样,这三人只能算是有从龙之功吧,当不起‘三杰’这评价吧?” “这是自然,天下从龙之功者众多,要都是人杰,这人杰也太不值钱了。成帝除了大太监胡忠后,又趁机清除了其党羽,大权在握后,就开始任贤用能,没几年,朝堂就蒸蒸日上。当然对于拥护自己的三人,成帝也给予恩典,三人因此逐渐身居高位。三人受成帝知遇之恩,也忠心耿耿,一心为国。那时,天下渐渐稳定下来,百姓生活也好了很多,因此成帝被誉为中兴之主,天下人都期盼,成帝可以再开盛世。只可惜………” “怎么了,难道后来他又变昏庸了?”田仲忙问道。 王夫子叹了一口气说:“没有。” “没有,那太好了,那后来怎么了?” “他死了。” “什么?” “英年早逝。” 田仲:……… 我去,还能这样! 11.三臣守国门 “死了?” “成帝薨时才二十。” 田仲听了,不由感叹道:“还真是英年早逝啊,可惜了。” 王夫子也深有同感道:“要是成帝活到这,也还不到五十,这天下易主的事,只怕压根就不会发生。” “然后呢?” “成帝一死,当时却发生了一件大事,而这件事,也成就了后来这三位。” 田仲忙问道:“什么事?” “成帝大丧之日,柔然之主摩提可汗趁国内旧主刚丧,新帝年幼,悍然起兵三十万,直捣边关,一日之内,外围城关数处被破。” “这是乘人之危,行不义之兵,该死!”田仲愤愤的说。 “是啊,只是当时柔然势大,来势又凶,许多人只想着逃命,哪里还管别的,甚至连朝中大臣,宫中太后,太皇太后,都想带着小皇帝逃命。” 田仲听到这,突然说道:“不能逃,皇帝不能逃,百官不能逃,一旦逃,只能逃到江南,那样整个北方就都丢了,民心也丢了,从此朝廷只能在南方偏安,偏安不能久存,这朝廷也离灭亡不远了。” 王夫子诧异的看了田仲一眼,说:“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还挺有见识的,居然说了和当时那三位同样的话。” “呃,哪三位?” “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三位人杰。” “奥。” “说起来成帝还真是一代明君,虽然英年早逝,可这识人的眼光,却真是无人能及。 当初成帝病重时,太子才一岁,成帝知道太子年幼肯定无法治国,就在临终前找了三位辅政大臣进行托孤,而这三位大臣,就是他最信任的赵承、田靖和傅书。 礼部尚书傅书为太傅,丞相赵承和信武侯田靖一文一武。 而在此柔然大军压境,朝廷危急之际,三人经过短暂的商量,站了出来。 傅书仗着身为太傅,皇帝之师,直闯后宫,从正收拾东西,打算南逃的太皇太后、太后那里抢了小皇帝,然后一路抱着才一岁的小皇帝上了大殿。 丞相赵承直接敲了上阳宫的大钟,把文武百官都召集到了大殿,然后在大殿上慷慨激昂陈述南逃害处,并且严令所有官员,不得南逃。当时有些权贵不听,嚷着不逃会死,尤其以当时的国舅为甚,结果丞相二话不说,直接拿出当初成帝的托孤圣旨,让御林军将国舅拿下,当场击杀,朝中众人顿时噤若寒蝉,再无人敢说南逃之事。 至于信武侯田靖,这个更狠,丞相赵承在大殿力压群臣时,信武侯直接让三军披麻戴孝,自己拉着棺材去了边关。并扬言,关在,他在,关破,他死!” “好气魄!” “然后,朝廷用了整整三年才抗住柔然的攻势,后来就是两军对垒,再后来关外突降大雪,柔然各部落损失严重,才逐渐退去,而那时,已经是八年后了。 这期间,傅书为了压着两宫太后不南逃,曾数次抱着小皇帝要跳护城河,丞相赵承为了处理公务,吃住大殿,而信武侯田靖,当初离家的时候妻子正身怀六甲,结果戍边八载回来,儿子见到还以为他是军中送信的将士,跑过去问:‘大伯,你有我爹的信吗?我爹是信武候,在边关守城。’ 当时信武候就受不了,抱着小儿子失声痛哭,甚至连前来传旨的礼部官员都见之落泪,回去做诗云:‘戍边八载,其子不识,当街叫伯,将军洒泪’。 而后天下太平,傅书用心教导小皇帝,赵承改革吏治,整顿国库,安抚因战乱流离失所的百姓,武信候因为伤势过重,回不得边关,便派长子去边关守城。” 田仲听完感叹道:“救国于危难,安天下之民,确实当为人杰!” —————————— 番外(一) 傅书抱小皇帝跳护城河记 第一日 傅书抱着小皇帝,站在大殿前的玉桥上,满脸悲愤的痛哭道:“先帝,臣对不住您啊,您把陛下交给臣,臣却让他做南逃之君,留千古骂名,先帝啊,为护陛下名声,臣今日当舍生取义,和陛下一起跳入这滔滔河水之中,以全陛下后世之名!” 太后在后面吓得花容失色,大呼道:“太傅,太傅,此乃先帝唯一骨血,还望太傅垂怜,万不可行此举啊!” 太皇太后气喘吁吁的被宫人扶着赶来,也哀求道:“太傅万万不可啊,皇儿就这一点血脉,您抱陛下投河,留下我们两个孤儿寡母怎么活啊!” 傅书抱着小皇帝,沉声问道:“两位娘娘可还欲要南迁,让陛下做担此骂名。” 两宫太后忙摇头:“不迁了,不迁了,太傅,您快把陛下放下。” 第一日,太傅vs两宫太后,太傅胜! 又一日 傅书抱着小皇帝,一手抱着玉桥的栏杆,一手抱着小皇帝,仰天长叹:“先帝啊,臣无颜见您啊,陛下要做亡国之君了,臣痛心啊,臣不愿苟活了,今日,臣就带陛下去地底下见您了!” 太皇太后和太后闻讯赶来,一看此景,顿时吓的六神无主。 太皇太后忙道:“先生息怒,哀家只是误信谗言,断没有割地求和之念。” 太后也连连点头:“先生您别生气,都是那奴才巧言令色,才骗了哀家,先生放心,哀家回去杖毙那个该死的奴才,您一定抱紧陛下,陛下身子金贵,断不能出一点闪失啊!” 第二次,太傅vs两宫太后,太傅胜。 再一日 傅书抱着小皇帝,一脚跨过玉栏杆,骑在上面,看着下面深不见底护城河水,涕泗横流:“先帝啊……” 追来的两宫太后见此情景,腿一软,双双跌倒在地,太后趴在地上大哭:“先生当心陛下啊,陛下这几日又重了些,您千万抱住了啊!” 太皇太后也哀求道:“先生您快把陛下放下,陛下如今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您千万别把他掉下去,您说的,哀家准了。” 第三次,太傅vs两宫太后,太傅胜。 ……… ……… 第N次,太傅vs两宫太后,太傅胜。 又见太傅抱着小皇帝要跳护城河 …… 大臣甲:太傅大人次次抱着陛下跳河,难道就不能换个招,他不腻么? 大臣乙:谁让两位娘娘就吃这套。 大臣丙:果然招不在老,管用就行。 大臣丁:两位娘娘就陛下这一个孙儿/儿子,太傅又是不要命的,两位娘娘哪里敢赌。 —— 两宫太后:这天杀的傅书,又带我孙儿/儿子跳河! 傅书:皇帝越来越重,以后可怎么办? 小皇帝:先生,河里有鱼,好好玩,我们下次还来看鱼好不好! 12.赴考 田仲拿起书,问道:“这庚辰变法,就是这位赵丞相所为?” “当年虽然最后咱们胜了,可边关打了八年的仗,硬是把成帝留的唯一一点家底用没了,而且北方的柔然只是暂时退去,随时可能卷土重来,所以北方的驻军只能增不能减,赵丞相对着一穷二白的户部简直愁白了头,最后无奈,为了天下,只能行变法之事。 只是这变法,虽然最后确实救了天下,却差点把他,甚至整个赵家,弄的万劫不复。” 田仲点点头,说:“商鞅变法,车裂而死,吴起变法,乱箭穿心,凡臣子变法,自古以来就没听说过几个善终的。” “所以不到天下危急之时,不是臣子有以身殉国的决心,是没人敢提‘变法’两个字的,只是当初朝廷实在到了山穷水尽之时,赵丞相又身在其位,在其位谋其政,就有了这庚辰变法。 赵丞相无愧被后世称为救时宰相,他用了五年,改革吏治,制定税法,重新丈量土地,终于使国库又充盈了起来,只是他这一弄,几乎把朝中权贵得罪了遍,尤其以太皇太后、太后背后的世家,世家哪有不吞并土地的,他偏偏弄的人家吐出来,岂有不恨死他的道理。 而这时,赵丞相和信武侯也翻脸了,原因是吏治改革,赵丞相定下天下官员以功绩考核奖罚升迁,可信武侯不同意,因为按朝廷的规矩,武将的功绩是按敌军的人头算,可战后边关兵力不足,军饷也不足,柔然又势大,出兵根本不可能,固守才是上上之选。 可这样一来,按照赵丞相定下的吏治考核,这样就没有任何功绩,也没有任何升迁的可能,到时将士辛辛苦苦戍边,却连一丝奖励也无,岂不是寒了边关将士的心。于是信武侯就和赵丞相闹了起来,而赵丞相偏偏觉得政令必须有统一的标准,否则政令不通,于变法不利,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最终反目为仇。” 田仲揉了揉额头,觉得头有点痛,说:“位子不同,看问题的态度就不同,赵丞相是文官,自然希望变法得以稳固,政令通达,上行下效,而信武侯身为武将,带将士出生入死,也不能寒了将士的心。” “确实,其实朝野上下也都知道,两位大人之争开始并无私心,都是为了这天下,只是有些事,开弓没有回头箭,两位大人只怕也没想到,本来只是政见之争,居然越演越烈,最后弄成了整个朝堂的文武之争,甚至这争斗还延续到了下一代,一直到三年前信武侯次子田中也大将军战死沙场,武将群龙无首,而当时身为文官之首的圣上趁机改朝换代,这场持续了十多年的文武之争,才戛然而止。 所以曾有好事者评论,这庚辰变法虽然救了天下,却葬送前朝的江山。” 田仲听了,嗤笑道:“因为江山没守住,就怪这怪那,他们怎么不说说,如果没有变法,当初国库空虚时,前朝就该灭了,正是因为有了这变法,才给前朝多添了数十年的气运。至于因为变法导致文武失和,呵呵,哪朝哪代文武关系好过?要文臣武将真的亲如一家,那第一个坐不住的,肯定是当朝皇帝。” 王夫子笑道:“不过是些好事者说说,当不得真。再说如今朝廷用的也是当初变法后留下的政令,赵家的江山却日益稳固,天下太平,可见这庚辰变法,却是好的。好了,不多说了,这本书你拿去,快点背下来。” “这本书还要全背下来?”田仲刚才随手翻了两页,就知道这本书他以前肯定没背过,听到要把这一寸厚的书全部背下来,顿时头大。 “这庚辰变法里的政令就是现在朝廷正用的,当然要全部背下来,”王夫子看着田仲,突然反应过来问道:“你不会以前没背过吧?” “我从来没背过这本书。” “什么,”王夫子吃惊的说:“你怎么可能没背过这本书,从庚辰变法到至今,已有十八载,这期间,一直是科考的必考内容,老夫当初都背过,你怎么可能没背过。” “我真没背过,我可以肯定,我从来没背过它!” 田仲和王夫子两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王夫子突然拿起书扔到田仲怀里,吼道:“再有十天就院试了,那你还不快背!” 田仲无奈,捧着书麻溜跑到旁边背书去了。 王夫子舒了一口气,幸好他拿了这本书来,要是他忘了,田仲这院试就不用考了。 . 院试,一般三年两次,由省里的学政主持,因学政称提督学院,故名院试。 当初新朝初立,第一年百废俱兴,事务繁杂,故不曾举行院试,直到第二年,朝廷才向各省派遣学政,主持院试,而今年,恰好到了第二次院试。 田仲手里拿着县署送来的考引,翻来覆去的看了两遍,才明白那日张苻等人为什么邀请他一起结伴去参加院试,因为院试考试不是在他家门口的幽州城,而是在六十里外的通州府。 “为什么院试要设在通州府,而不是咱们幽州城,这样岂不是得早去住在那里。”田仲看着考引上的考试地点,向王夫子抱怨道。 “你是怕花住客栈的钱吧!”王夫子笑着摇摇头,说:“咱幽州及周围地方的院试,向来是定在通州的贡院,甚至连每年的乡试,也是定在那里。” “为什么,幽州不是比通州大吗,为什么每年偏偏定在通州而不是幽州?” “因为通州有京杭运河的码头,咱幽州没有啊,院试以上的考官都是京官,从金陵走水路,自然到通州更方便。” “原来是这样,只是这样一来,我们岂不是要提早一天动身。” “提早一天动身只怕不妥,此次院试人众多,通州的客栈必定紧缺,还是早过去为妙。” 田仲点点头,正打算去城里问张苻,看他们准备什么时候动身,打算在哪里投宿。却不想张苻先派小厮过来送信,说提前两日动身,等到了通州,问他是否愿意下榻张家的别院。 田仲回了信,送走张家的下人后,对王夫子说:“看来不用担心客栈的事了。” 王夫子说:“老夫差点忘了,张家是城里有名耕读世家,族中弟子多科举,自然会在通州置备别院。他上次因为年轻气盛不小心得罪你,如今他有心修好,看来这次定会帮你安排妥当。” 田仲笑道:“如此说来,我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等到了张苻定的日子,张家果然派了马车来接他,因院试考试除考引外,其他东西一路由贡院提供,所以田仲也只收拾了几件衣物,带好银两和考引,就跟着去了。 马车出了村子,田仲就看到官道旁停着的一排马车和站在马车旁正摇着扇子欣赏路边麦田的张苻,田仲嘴角抽了抽,从车上下来,对张苻拱手调侃道:“张兄可是觉得今年的麦穗分外饱满?” 张苻这次倒没穿府学的衣裳,而是穿了一身红色的锦袍,头戴抹额,手持折扇,公子哥的派头十足,仿佛将要去的不是赶考,而是踏青。 张苻转过身,对田仲回礼道:“让田兄见笑了,一早起来被长辈多番叮嘱,好容易才出了家门,正好见到这野外空旷,就下来看看,透透气。” 田仲听了,不由羡慕道:“张兄好福气,出个门都有这么多人惦记着。” 张苻本来因为被叮嘱了整整一个早晨而烦躁,他都这么大了,又不是第一次考,长辈却还拿他当孩子一样,事事叮嘱,搞的他不胜其烦,所以才在一出城,就下车来透气,正好也顺便等田仲。 可如今听田仲这么一说,又想田仲因为失忆流落在外,赶考连个送考的亲人都没有,不由有些同情,又觉得庆幸,顿时也不再觉得烦闷,而是热情的邀田仲上了自己的马车,朝通州赶去。 13.吓晕的考官 通州离幽州不过五六十余里,即便步行,一日也可到达,张苻和田仲乘坐马车,自然更快。早上从幽州启程,到了晌午,就已远远的看到通州城的城门。 进了城,田仲掀开车帘,看到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小商小贩多不胜数。不由对张苻说道: “这通州虽然没有幽州大,可只看这街上,倒似乎比幽州城更热闹三分。” 张苻摇着折扇,笑着说:“这是自然,通州北靠京杭运河,凡南方从水路进幽州的物资,皆从这里码头下货,这里自然商贩云集,热闹非凡。田兄要是喜欢,等院试考完,不妨来逛逛,可以淘到不少南方好玩的东西。” “听张兄这么一说,我倒真忍不住等院试考完来逛逛。” 两人说着话,马车已经灵便的转入一条巷子,又走了几百步,停到一座大宅前。 “终于到了,”张苻一合折扇,笑着说。 两人下了车,张苻对后面车上陪同而来的管家吩咐了几句,就对田仲说:“别院中除了主院,就数临风轩最大,也最是清静,不知田兄意下如何。” 田仲笑道:“我向来对住的不甚在意,一切听张兄安排。” 张苻听了,便让管家把临风轩收拾出来,安排田仲下榻。 . 五月初十,寅时,天还黑伸手不见五指,田仲和张苻便早早起身,用过膳后,就乘马车朝贡院赶去。 “此次院试,分帖经、杂文、策论三场,头两场还好,都是卯时进场,天黑出场,只考一天,可第三场策论,却是要卯时进场,第二日天黑才能出场,所以必须在号房住上一宿,你却是要小心。”张苻对田仲提醒道。 田仲听了,有些不解:“不过是住上一宿,难道有什么不妥?” “不妥,岂止是不妥,反正你做好不睡的打算就是了。”张苻笑着说。 “这么严重?我虽然听王夫子说号房条件简陋,可也不至于如此吧!”田仲吃惊道。 “怎么不至于,号房总共两张木板,又当桌子又当床,被子潮的要死,老鼠满地跑,睡觉旁边有打呼噜的,半夜有掉床的,考到后面还有发疯的………”张大公子开始喋喋不休的历数号房的各种脏乱差。 田仲听的好笑,对于从小锦衣玉食的张大公子来说,号房真可能是他住过最差的地方。 “所以,”张大公子总结道:“每考完一场,中间隔的那天一定要好好休息。” 对于这点,田仲也赞同道:“院试三场每场都隔一天才考,这时间确实得好好休息。” 张苻又向田仲说了一些院试的小技巧,田仲听完,不由打趣道:“你把这些都告诉我,也不担心万一我考上了,把你挤下去。” “本公子乡试都过了,一个小小的院试还不是手到擒来,岂是你能挤下来的!”张苻自信的说。 田仲笑了笑,和张苻接触久了,就会发现他这个人虽然傲了些,有些公子脾气,可性子却直爽的很,待人也很是真心。 田仲说道:“虽然你过了乡试,可也还是得小心些,我听闻你们府学这次重考众多,等会院试,指不定有多少举人重考,院试只取五十,你可别大意失荆州。” 张苻看田仲真心提醒他,也笑道:“这个你放心,院试我肯定会尽全力,要不真失了手,还不让府学的那帮家伙笑死。”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的到了贡院,下了马车,就看到贡院门前已经被前来考试的童生挤满,看着面前的人山人海,田仲不由倒抽一口冷气:“这么多人?这比县试还多吧!” 张苻也皱了皱眉头,说:“是有些多,不过也在意料之中,县试只是一县的启蒙学子,院试却是好几个府的童生,而且县试的学子一般只要两三次考不过,就会觉得没有读书的天分而放弃,但来考院试的,前面已经考过县试和府试了,只差一脚就迈进秀才了,哪怕五六次不过,很多人舍不得放弃,所以历年积累下来,怎么可能不多,你看看旁边那个老大爷,比我爹还大,还在考呢!” 田仲看着那位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的童生,不由感慨道:“难怪人家说老童生,科举一途还真是不容易啊!” 两人看着前面被堵的死死的,自知挤不进去,就站在一旁等着,等了大约半个时辰,随着一声沉重的推门声,贡院的大门终于来了。 门一开,里面迅速跑出两队军士,把守在贡院门的两侧,然后又出来一队军士,领头的是一个文官,文官在贡院门口站定,就向金陵方向拱手道:“本官姓李名荞,蒙圣上恩典,添为本省学政,亦是此次院试主考官………下面,由本官念名,众位童生按次序依次进场。” 田仲用胳膊捣了捣张苻,小声问道:“主考官不是监考么,怎么还亲自屈尊降贵的跑贡院门口点名?” 张苻低声说:“你忘了六年前的江南替考案了,对了,你失忆了,原来院试确实不用主考官亲自点名,点名核验身份搜身都由府衙的衙役来做,可谁想到居然被有心人钻了空子,六年前,有人买通府衙的衙役找人替考,而且还成功了,只是事后被爆了出来,当时此事一出,天下震惊,那时还是丞相的陛下,把所有涉案人员都灭了三族,才平息此事,从那以后,凡是正式科考,主考官必须全程坐镇,尤其核对身份,更是必须亲力亲为。” “这主考官,还真是辛苦!”田仲不由感叹道。 两人正说着,就听李荞念道:“幽州府王家村田仲,年二十六。” 田仲一听念到自己的名字,忙说:“到我了,我先过去了。” 张苻摆摆手,说:“快去吧!” 田仲于是从怀里拿出考引,从人群中朝贡院门口挤去。 李荞手里拿着考引副册,看着上面的人名和人名下面的画像,皱了皱眉,这个叫田仲的,怎么和那位长的有点像? 随即李荞摇摇头,他胡想什么,那位早就死了三年了,再说就算那位没死,也不可能跑来考科举啊! 想到这,李荞抬起头,打算等人过来,核验这位童生的身份。 然后,他就看到,那个死了三年的人,手握考引从人群中努力挤出来,朝他走来。 李荞瞬间僵住了,眼死死的盯着那个朝他走来的身影,随着那个身影越来越近,李荞的眼瞪得越来越大。 最终,那个身影走到他的面前,把手中的考引往他面前一伸,李荞看着眼前的人,突然两眼一翻,直挺挺的朝后倒去。 旁边顿时出现数道惊呼: “大人,不好了,大人晕倒了!” “考官大人晕倒了!” “天呐,学政大人晕倒了,快叫大夫!” 14.这人不是鬼 通州知府早上刚下床,听闻学政大人晕倒在贡院门口,两眼顿时一黑,差点也晕倒在地,当即抓着府里的大夫就往贡院门口冲。 那是学政啊,京城派来的正三品官员,位同钦差,要是真在他的地界出事,他这辈子仕途就完了。而且现在还正是院试,要是学政出了事,耽搁了院试,别说仕途,只怕连这条命都保不住! 好在府衙就在贡院的旁边,通州知府甚至连马车都来不及坐,直接自己拽着大夫,带着一大帮衙役,直奔贡院门口。 气喘吁吁的跑到贡院门前,就看到贡院门前正被里三层外三层的童生堵的死死的,压根没有一点能进去的空隙,知府大人不由一急,大吼道: “通州知府在此,所有人让开!” 喊完,让身后的衙役上前,迅速开出一条道来。 通州知府拽着大夫,就朝正晕在贡院门槛上的李学政大步走去。 李荞正双目闭合,牙关紧咬,被一个军士扶着,斜坐在贡院的门槛上,旁边一个大夫正在把脉。 通州知府知道这个大夫是贡院为院试特地准备的,不管院试还是乡试,一旦贡院关闭,除非考完,贡院之门绝对不能开启,哪怕贡院着火,也是不行,所以为了防止意外,每次考试前,贡院都会准备水、大夫、药物等,以防考试中的各种意外。 通州知道看到大夫把完脉,忙问道:“学政大人怎么样?” 老大夫摸了摸胡子,说:“大人惊吓过度,心神失守,胡而昏迷。” “胡说!” 通州知府一听,直接叱道,学政是来监考,又不是来考试,天下只听说过考生见了监考吓得心神失守的,什么时候听说监考到了考场吓的昏迷的,这不是笑话嘛! 这家伙绝对是庸医! 通州知府直接对自己带来的大夫说:“钱老,麻烦您快替学政大人看看,学政大人身份尊贵,万万不能有一点闪失。” 钱老大夫是通州府最有名的大夫,哪怕以知府的身份,对钱老大夫也客气三分。 钱老大夫一听知府大人说的,就知道这个人干系极大,也不再摆平日的架子,直接走上前,拉起李荞的一只手,把起脉来。 钱老把一指往李荞手腕上一搭,眼皮子就是一跳,忙又伸出一指,两指仔细按着脉试了试,顿时嘴角就抽了起来。 这位学政大人,还真是惊吓过度,心神失守! 通州知府看到素有一指定生死的钱老居然用了两个手指把脉,顿时被唬了一跳,忙问道:“钱老,学政大人这到底是怎么了?” 钱老很想告诉通州知府,这家伙屁事没有,只是被吓晕了,可想到通州知府肯定不信,只好换了个说法: “大人不必担心,学政大人只是一时心率不稳,没多大的事,老朽很快就能把学政大人弄醒。” 旁边刚刚把脉的那个大夫不由翻了个白眼,心率不稳不就吓的么,这老东西和他诊断的有什么差别! 不过要么怎么说钱老是通州第一名医,通州知府一听钱老可以弄醒学政大人,当即不再纠结学政大人是怎么晕倒的了,只要学政能活着监完这一次院试,他有隐疾也好,快死了也罢,反正都不关他的事了。 忙对钱老客气的说:“还望钱老施以圣手,让学政大人快点醒过来。” 钱老点点头,直接用手在李荞人中上狠狠一掐,李荞顿时悠悠转醒。 . 李荞慢慢睁开沉重的眼皮,眼中露出一丝迷惘,感觉头昏昏沉沉的。 突然,李荞感到旁边一个人正好奇的瞅着他,迎上那人的目光,顿时身子一僵。 是他,就是他! 李荞瞬间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凝了,浑身僵的没有一丝知觉,满脑子就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做鬼来找我了! 李荞突然凄厉的大叫起来,手脚并用的往后爬。 “鬼啊!别来找我,不是我害的你,我真没害过你!” 整个贡院门口的众人都惊呆了,他们主考官,这是中邪了? 以前就听闻贡院因死过不少考生,阴气重,时常有考生考着考着就疯了,如今一看,这传言果然不假。 再加上如今还不到卯时,太阳还没升起,四周一片昏暗,听着学政这一声凄厉的惨叫,哪怕大胆者,心里也是一哆嗦,更不用说胆小的,人群中,顿时一阵慌乱。 通州知府首先反应过来,知道这样下去,别说院试了,只怕会出大乱子,直接上去一把抱住学政,对身后的衙役大吼道:“点火把!” 衙役们值夜差都是带火把的,闻言,立刻把火把都点燃。 霎时间,贡院门前亮如白昼。众人这才慢慢安稳下来。 通州知府一手抱着学政,一手啪啪的给了学政两个耳光,非常之时当用非常手段,这时候,也顾不得学政以后会不会报复了。 “李大人,快醒醒!” 李荞回过神来,满眼惊恐,在看到通州知府,终于好了一点,一把反抱住通州知府,活像见了亲爹似的,死死抱住不撒手。 通州知府差点被李荞勒的喘不过起来,忙说:“大人,您醒了,别害怕,刚才不过是太黑了您看岔了眼,现在已经点了火把。” 然后又转头对贡院的那些军士说:“去把你们手中灯笼撤掉,都换成火把!” 虽然按照规矩,院试童生入场,军士是点灯笼引路,可灯笼的光本就飘飘忽忽的,又不够亮,如今人心不稳,倒不如换成火把。 通州知府不愧是一方地方父母官,虽然才能不知道怎么样,可这处理紧急情况的能力,却是让人信服。 李荞见整个贡院内外都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心下安稳了不少,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如惊弓之鸟,甚至还偷偷转头向刚才那处看去。 这一看,顿时又是一僵。 他怎么还在那! 李荞瞪着眼,死死的盯着田仲,顿时觉得自己又要晕过去,只不过在晕过去之前,李荞突然发现一点: 他有影子! 火把照在他身上,有影子! 这个是人,不是鬼! 李荞一骨碌从通州知府怀里出来,抄起掉在地上的考引副册,只见上面除了名字和画像,下面写道: 田仲,年二十六,幽州城外王家村人,三年前失忆,落户王家村,父不详,母不详,县试中案首,府试免试。 幽州城外王家村廪生王廪生保。 幽州城外王家村里正王里正证。 15.上达天听 李荞想起三年前朝廷还是前朝时,因没有找到其遗骨而为其立的衣冠冢,再看了一眼站在旁边活生生的那个人,发现了一个比见鬼更令人惊吓的事实: 死了三年的田仲,居然还活着。 李荞能在不到四十岁就爬上正三品学政的位子,哪怕胆子小了点,脑子却绝对是好使的,只是瞬间就明白: 出大事了! 这位还活着,那边关,圣上,废帝……不对,这家伙既然活着,怎么没回去? 刚才他好像看到什么来的…… 李荞忙把手中的考引副册又看了一遍。 失忆! 这姓田的失忆了? 李荞扭着僵硬的脖子转头看向田仲。 田仲不明所以,看到考官老是瞅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想到这是考官,得罪不得,还是冲他笑了笑。 李荞一哆嗦,这家伙绝对失忆了!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自从信武侯和其夫人去世后,这姓田的就再没笑过。 “李大人,您没事吧?”通州知府看着李学政一直愣愣的,有些担心的说:“如今都过去两炷香了,还有一会天就亮了,再不安排童生进场,恐怕会出大乱子的。” 李荞回过神来,看到下面有些骚乱人群,这才想起他正在主持院试。 田仲重要,院试也重要,哪个出了岔子,他都担不起。 李荞心中暗骂一声,忙打起精神,继续主持院试。 “田……田仲” 田仲看到“中了邪”考官终于又恢复正常,不由松了一口气,还好没耽搁院试,忙走了过去。 李荞看着走过来田仲,拿着考引副册的手紧了紧,面上却分毫不漏,对田仲和别人一样,照着副册上的画像仔细瞅了瞅,然后说道:“人没问题,到旁边搜身。” 李荞身后的一个军士出列,领田仲到旁边的耳房搜身。 李荞假装过去巡视搜身的情况,也跟了上去。 众人也没觉得奇怪,毕竟朝廷规定院试主考官必须全程坐镇,监督各个环节,李荞身为主考官,按照惯例,哪怕搜身,也得过去看看。 田仲跟着军士进了耳房,军士就对着田仲熟练的翻查起来。 翻查外面衣物和鞋子的时,倒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在看到田仲挂在脖子上的挂坠,军士有些拿不准,对跟来的李荞说:“大人,这东西上有字。” 田仲忙解释道:“这上面虽然有字,却是学生的名字,朝廷有规定,凡是长命锁、坠子、平安符等,只要是实心且无关科考的,可以准许带入号房。” “拿过来本官看看。” 田仲摘下挂坠,给军士,军士双手捧到李荞面前。 李荞看到军士手里的玉坠,眼一凝,伸手拿过来,摸了摸,然后放回到军士手中,说:“是实心的,没有夹带,还给他。” 李荞说完,有些脚软的走了出去。 墨玉云纹佩,昔日南越国上贡的珍品,天下只有三块。另两块,一块在当今圣上手里,一块在废帝那。 而他,刚刚居然摸到了第三块! . 最后一个童生进场后,李荞转过身,对通州知府拱手道谢: “多谢知府大人援手,本官近几日忙于赶路,一时精神恍惚,险些弄出乱子,幸好大人及时赶到,才没酿成大祸。” 三言两语,就把刚才见鬼的事说成公事劳累所致。 通州知府也很有眼色,忙说:“大人公事繁忙,吾等不及,还望大人一定要保重身子,万不可太过操劳。” 李荞微点头,说:“知府大人好意,本官心领了,等回京,本官就找位医道圣手好好调理一下。” 通州知府一听,忙说:“下官那有些药材,虽然算不上金贵,却是通州府的特产,最是适合调理身子,还望学政大人不要嫌弃。” “那本官就却之不恭了。” 送走了通州知府,李荞就命人关上了贡院的大门,开始院试。 只是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一封密折,八百里加急朝京城送去。 . 院试虽然开始时出了点岔子,但好在每次科考考官都会安排考生提前入场,以防出现意外,所以倒也没怎么耽搁。 田仲跟着军士进了号房,军士就锁上门,然后在旁边守着。 田仲第一次进号房,还是比较好奇的,先把四周仔细看了看,发现果然很是简陋,整个号房,除了两块木板,一个破被子,什么都没有。 拿起破被子,田仲闻了闻,立刻丢到一边,真如张苻说的,又霉又潮!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贡院之前好像被打扫过,倒是没有发现老鼠、虫子什么的,而且地上还有些黄色的粉末,看着像是雄黄,想必应该也不会有被蛇咬的危险,田仲放下心来,把两块木板支好,等着天大亮后主考官发卷。 京城 五月十一 亥时 赵孟批完最后一道折子,伸了一个懒腰,正思考是去后宫还是在旁边的寝宫将就一夜。 大太监李忠捧着一道折子走进来,低声说:“主子,通州八百里加急。” 赵孟抬头,看着李忠手上的密折,问道:“谁送的?” “顺天学政李荞李大人。” “他?他一个学政送什么八百里加急,难道科考又出了乱子了?” 赵孟接过密折,看了看折子上完好无损的红封,拿起旁边的玉刀。 拆开密折,赵孟打开一看,手一顿。 良久,赵孟突然对旁边的大太监李忠说:“传旨,让吏部和兵部两位尚书即刻进宫。” “是。”李忠应了一声,忙匆匆下去传旨。 赵孟又把密折看了两遍,合上,放在手里敲了敲。 没死?失忆?还跑去考科举? 田仲,你还真能折腾啊! 16.算命 静谧的号房中,除了毛笔磨在纸上的唰唰声,再无一丝声响。 田仲低着头,一边看题,一边在草纸上认真写着答案。 正写的起劲,突然感到一丝偷窥,笔一顿,一滴墨滴在草纸上。 看着上面那被墨污了的字,田仲停下笔,眼角偷偷朝某处瞥了瞥,在心中哀嚎: 这脑子有病的主考官,我到底哪招你惹你了! 一场考试你偷偷过来瞄十几次,三场考试次次不落。 整个贡院上千口子,难道我田仲,就真长的那么像作弊的! 田仲气的把旁边还剩下的半碗水端过来,喝了一口,然后用剩的那点水照了照。 看着水中俊秀的五官,田仲舒了一口气,他田仲虽算不上潘安再世,可相貌绝对是堂堂正正,一看就不是那种作奸犯科的。 果然还是这考官眼瘸,难怪在贡院门口见鬼! 愤愤的想完,田仲提起笔,接着做题。 田仲在号房里对李荞腹诽不已,却不知李荞在外面,如热锅上的蚂蚁,也不好受。 今天是院试的最后一场了,再有两个时辰就收卷了,等收了卷,考生就要离开贡院,可到现在为止,京城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田仲,他到底是该杀,该埋,还是该三叩九拜请他进京? 圣上,您倒是快给个准信啊! . 随着一声沉闷的钟响,田仲把早已做好的卷子整理好,放在桌子上。 军士扛着一个大箱子过来,当着田仲的面,把他的卷子糊上名,然后卷起来,放到箱子里。 等所有号房的卷子收完,李荞带着两位副手亲自清点一遍,然后拿出一把特制的锁,锁上。 这锁有三把钥匙,只有当三把钥匙同时开时,锁才能打开。 上完锁,李荞手中拿一把,剩下的两位副手一人一把。 一切妥当后,李荞才让军士打开各个号房的门,开启贡院的大门,让所有考生出去。 田仲跟着军士依次出了贡院,走出贡院的那一刻,一直因科考紧绷的心,终于彻底放下。田仲打了个哈欠,打算去找张家的马车,快点回别院歇歇,这大热天的蹲了四天的号房,还真不是人受的,只是他刚看到远处拐角处张家的马车……… “呕~呕~” “我去,张苻,你怎么了?”田仲寻着声音一看,才发现扶着贡院墙角呕的居然是张苻,忙走过去。 “呕~哇”张苻扶着贡院的墙,刚想和田仲说话,又一下呕了出来。 田仲看到张苻的情况不对,也顾不上他吐的污秽,直接一个抄手,把张苻抱了起来,说:“你先忍一下,我带你回去。” 然后抱着张苻,往他家的马车跑去。 “大少爷!”张家的管家看到被田仲跑着抱来的张苻,惊呼道。 田仲直接把张苻塞到马车里,自己也上去,说:“别问了,快回别院,你家少爷出了贡院就呕吐不止,快回去叫大夫。” 管家一听,也不再问,立刻跟着上了马车,对车夫说:“快回别院。” 马夫拉起缰绳,一扬马鞭,驾着马车朝别院跑去。 ……… “今日的事,实在多谢田公子了,要不是公子,我家少爷这次肯定要多吃不少苦头。”管家拉着田仲连连道谢。 田仲刚洗完澡,把被张苻吐的一塌糊涂的衣裳换下来,一边系着衣襟,一边对在榻上躺尸的张大少爷说:“你说你也是,那馒头酸了你还吃,看把自己弄成这样。” 张苻刚被灌了汤药,总算止住了吐,悲愤的说:“我也不知道那馒头酸的啊,贡院的馒头我吃着就没有不酸的!” 原来院试为了防止作弊,除了考引,其他东西一律不允许考生带的,所以笔墨纸砚、被子甚至连每场的饭食,都是由贡院的。而这次院试贡院准备的饭食,就是每人两个馒头,一份咸菜和一碗水。 张苻头两场吃的倒没事,第三场第一天吃的也没问题,结果到了第二天中午,张苻忙着誊抄卷子,馒头发下来就放在一边没先吃,一直等抄完,张苻觉得饿的不行,就拿过来吃了,结果,快交卷时张苻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好容易撑着出了考场,就…… 田仲无奈的说:“我的大少爷哎,现在可是五月,端午都过去了,中午日头毒的要命,咱那号房又小,简直像个蒸笼似的,你都没发现考场上热晕了好几个么,这个时候,你把馒头放那快两个时辰,那馒头怎么可能不酸。” “我真的没想到啊!”四体不勤的张大少爷也悔的想拍死自己。 “还好只是吃了一个酸了的馒头,你又都吐出来了,应该没什么大碍,快歇歇吧,这两天喝些白粥,把胃养好就是了。”田仲安慰道。 “唉,只能这样了,还想着考完院试和你一起去醉春楼喝花酒呢,这下没戏了!” 田仲顿时笑了:“刚考完花花肠子就出来了,行了,好好歇歇吧,还喝花酒,快养好你那娇贵的胃吧!” 田仲看着张苻精神还好,放下心来,安慰了他两句,又因为被张苻吐了一身,也没什么胃口用晚膳,就拿了点钱,打算出去逛逛。 张家的别院在离集市几百步的一个深巷子中,取的是闹中取静的位置,这样的宅子最是值钱,当然,值钱不值钱田仲不关心,他只知道出了门,出了巷子,就能到集市,很是方便。 田仲手里拿着几个铜板,随手掂着,出了张家的大门,朝巷口走去。 走到巷口,田仲看着眼前热闹的街市,正纠结到底是往南走,还是往北逛,就听到旁边有人叫他: “年轻人,老夫看你相貌堂堂,定是大富大贵的命,要不要过来,让老夫替你看看。” 田仲扭头一看,顿时嘴角抽了抽,原来在巷口旁有一个废弃的石磨,一个老头正坐在上面,旁边站着一个青年,好像是他儿子,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老头扛着一个招牌,招牌上写着:铁口神断,一生一卦! 这是个算命的! 田仲摆摆手,说:“老爷子,我不算命。” “小友,老夫一见你就觉得你面目可亲,仿佛如故交一般,老夫向来不给人算命,今日见了你,觉得和你有缘,才破例为你算上一挂……” “老爷子,停!”田仲淡定的说:“我没钱!” “老夫岂不是那种贪图钱财之辈!” “我真没钱!” “老夫不收你卦金!” 田仲无奈的说:“老爷子,我手里真只有这五个铜板,是今晚的饭钱,多一文都没带。” “老夫说不要钱就不要钱,这卦绝对白送。” 田仲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五文钱,又看了看一把年纪的老头,想了想,还是走过去,把手里的五文钱放到老头面前,说:“算了,卦我不算了,这钱给你了,你拿着买几个烧饼给你和你儿子吃吧,你也挺不容易的,这么大的年纪还出来摆摊。” 说完,又对旁边他儿子说:“你说你有手有脚的,还让你爹这么大年纪出来坑蒙拐骗赚饭钱,你良心也过的去,快回去找个正经活做吧!” 说完,田仲就要转身回别院。 他饭钱都没了,当然要回去继续蹭张家的晚膳! 谁知他刚转身,老头就一把抓住他,仿佛被他钱侮辱似的,生气的说:“小友,你今天不想算,老夫偏要给你算,老夫就让你看看,老夫绝世神术。” 田仲满头黑线的看着老头,很想抬脚就走,可衣袖偏偏被拽的死死的,想动手,老头年纪太大,又不好意思,只好说:“好好,那你就给我算算,看在下到底有什么命,不过先告诉你,我身上就那五文钱,都给你了,再多一文都没有。” 老头这才松了手,对着田仲仔细看了看,问道:“小友,你想问什么?” 田仲想起自己失忆,就随口说道:“就问问我以前是个什么人吧!” 老头摸了摸胡子,故作神秘的说:“您是位贵人。” 田仲知道他开始忽悠了,就笑着说道:“那不知道我是怎么样的贵人?” “这天底下,比您还尊贵的,屈指可数。” 田仲听了,顿觉好笑,说:“您接着说。” “您乃天生贵胄,出身尊贵,手握重权,是位顶天立地的英雄。” “哈哈哈哈哈哈,”田仲大笑道:“老爷子,您胡扯也说点靠边的,我要是如您说的这样,今天还能落到这个地步,还能手头只有五文钱送您。” 老头涨红脸说:“卦象所显,就是这样。” 田仲心里嘀咕,难怪您招牌上写一生一卦,谁让您算完,只怕也再不会找您。 想到这,田仲就要走。 老头又抓着田仲,急道:“再多算点,老夫很久没给人算卦了,才有些生疏了。” 田仲听了,看着老头,有一丝不忍,这老头算卦算的如此差,只怕生意也没大有吧,算了,既然都让他算了,就听他多说两句好了。 “老爷子,我实话给您说,我现在失忆了,因为听人说我是金陵口音,正打算去京城寻亲,只是囊中羞涩,连盘缠都凑不齐,好在我以前可能读过不少书,所以打算在科举上试一试,想着万一弄个功名可以省些路费,这样吧,老爷子你替我算算,看我这次院试能中么?” 老头捻着胡子说:“能中,小友你不仅此次能中,以后科举也定会一帆风顺。” 田仲听了挺开心的,人都喜欢听吉利话,不管这老头说的准不准,起码这他说的话都挺好听的。 想到这,田仲随口说道:“那你再帮我算算我的亲人吧,要不具体点,我爹娘在哪?我有兄弟姐妹没?” 老头掐着手指算了算,说:“父慈子孝,却是阴阳两隔,母子情深,终究黄泉不见,长兄如父,只是手足情断。” “你!” 田仲瞪着眼看着老者,胸口剧烈起伏,突然一甩袖子,气冲冲的朝回走去。 等田仲走远,旁边老头的“儿子”低声说:“大人,您何苦去刺激他。” 老头看着田仲离去的背影,叹气道: “老夫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17.怀疑 “那现在他进去了,卑职要不要?” 老头转头看着青年,说:“你要什么?” 青年试探的问:“要不派几个人跟着?” “然后呢?” “然后当然是等他再出来……” “你想直接抓住他,然后送他上京?” 青年不解的说:“咱们来不就干这个的么?” 老头没有回答,反而问道:“那你能抓住他?” 刘忻自信道:“卑职带了三百羽林卫,都是精锐。” “呵,”老头直接笑了,“刘将军,听闻你原来是南方的驻军将领,后来因在沿海击杀海盗有功,才因功升到羽林卫,又因得圣上赏识,才升任羽林卫中郎将的吧?” 刘忻抱拳:“全凭陛下恩典。” “圣上此次特意挑你来,一是你忠心耿耿,二就是你和京城的世家还有北方的驻军毫无瓜葛,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有些事你可能不大清楚,这样吧,老夫给你说几件事,等你听完,再想想到底该怎么做。” 刘忻忙说:“愿闻尚书大人指教。” 老头,也就是吏部尚书钱郴,抚了抚胡子,不紧不慢的说:“刚才那位,十岁时,曾和圣上一起,在太傅、两宫娘娘和五千羽林卫眼皮底下,将废帝,当时十一岁的小皇帝,拐出宫玩了一天,引得整个朝野大震。后来太傅亲审,才知道是那位凭着学了两年的兵法,找到了羽林卫换岗的空隙和皇宫防御的薄弱之处…………最后,念及二人还是幼童,不懂事的情况下,圣上关禁闭两个月,那位关禁闭一个月。” “为什么圣上关的时间长?”刘忻疑惑道。 “因为圣上是主谋,那位只是帮忙。” 刘忻嘴一抽,忙闭嘴。 “那位十二岁那年,先帝(前丞相赵承)逼着圣上科考,圣上死活不愿意,先帝直接让丞相府的护卫,押着圣上进了县试的考棚。 当时那位不知道脑子抽什么筋,也闹着非要跟着去科考,他爹信武侯不许,把他关在家里,结果那位偷偷逃了出来,抱着考篮去了。 当时信武侯是个急脾气,一听儿子跑了,气的直接把府里的家将一点,拉着二百家将就围了县试衙门的门,信武侯府的二百家将,可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当时信武侯觉得逮个儿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结果,信武侯在门前空等了一个时辰,最后里面县试的考官哆哆嗦嗦的把那位送了出来,县试考官怕得罪信武侯府,没敢让成功混进去的他考。 后来那位十六岁进军营,十八岁灭柔然准顸部,引得当时的柔然可汗大怒,誓要生擒他祭准顸部,然后柔然可汗亲自带兵三万,趁他在关外巡查时想要围他,当时两军相隔不到五里,于铁骑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可就这点时间,硬是让他仗着地势之利,带着两千亲卫跑了。” “这……” “老夫没别的意思,只想告诉你,他田仲是属兔子的!” “呃”刘忻尴尬的摸摸头。 钱尚书接着说:“老夫是个文臣,对行军打仗并不在行,不过对田家的兵法,还是知道一点,昔日太史公曾对田家兵法评曰‘兵以正合,以奇胜。善之者,出奇无穷。奇正还相生,如环之无端。夫始如处女,适人开户,后如脱兔,适不及距,其田家兵法,谓之邪!’。他田仲虽然失忆,可既然能参加科考,那说明原来学的本事还在,所以你想用三百羽林卫捉住他,只怕有些痴人说梦。” 刘忻这才知道自己轻敌了,忙对钱尚书抱拳道:“卑职思虑不周,险些误了大事,恳请大人降罪。” “你以前没对上过他,不知他底细,又见他年纪轻,虽有盛名,可也难免轻视三分,这是人之常情,怪不得你。” 刘忻见钱尚书没有怪罪,松了一口气,又想到这次的密令,忙说:“可要是这样,那这次的任务?” 钱尚书摆手,说:“别急,圣上既然只让你带三百羽林卫,就是怕带多了走漏了风声,让朝中一些前朝余孽知晓,可三百羽林卫,别说你,就是朝中那些大将来,也肯定逮不住他田仲,所以,肯定不是要你硬捉,再说,圣上要是直接让你捉他田仲回去,还派我这把老骨头跟来干嘛!” “卑职愚钝,多谢尚书大人赐教,那大人,接下来咱们要怎么做?” “圣上的密旨是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把他弄进京,既然不便硬拿,咱们还可以智取。” 刘忻虚心求教道:“尚书大人有何妙计?” 钱尚书摸了摸胡子,说:“我记得刚才田仲说他想进京寻亲,只是没钱吧,如果他有钱,以他的性子,应该会进京吧……” 刘忻一拍手,说:“对啊,卑职怎么没想到呢,还是大人您睿智,大人放心,卑职这就去准备。” 说完,刘忻匆匆去叫自己的手下了。 钱尚书:…… 这家伙明白什么了,他好像还什么都没说吧! 第二日 田仲用过张家下人送来的早膳后,起身去张苻那,看看他恢复的怎么样了。 结果到了那,被管家告知他家少爷还没醒,田仲问了管家几句,知道张苻恢复的还不错,放下心来,想到当初张苻的提议,决定出去逛逛,淘点东西。 田仲于是回去拿了钱,往外走去。 出了宅子,没走几步,田仲就看到前面地上有个黄澄澄的东西,走到过去一看,不由一愣。 地上居然是锭金子! 田仲捡起来,放在手里颠了颠,居然有一斤重。 田仲看着手里的金子,陷入到沉思中。 远处,钱尚书扒在墙头上,有些无语的说:“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办法?” 刘忻得意道:“蒙大人指点,他不是缺钱么?卑职特地从咱们带的盘缠里取出一些,让手下去金铺换成金锭,这块金锭足足有一斤重,绝对够那位进京的。” “可是,你怎么就能肯定他一定会要?” 刘忻诧异道:“白捡的金子,还会有人不要?” 然后刘忻就看到田仲拿着金子,在旁边找了个石头坐下。 刘忻指着远处的田仲:“他怎么坐下了?” 钱尚书扶额,说:“他在等失主啊!” “什么!”刘忻瞪着眼,不敢置信道:“白捡的金子,还有人不要!” 钱尚书叹了一口气:“别人老夫不知道,可是田仲,他是肯定不会要的。圣上年幼时曾咬牙切齿说过一句话‘这姓田的,人好的简直是个圣人再世’!” 刘忻听了,欲言又止。 “老夫知道你想问什么,是问为什么圣上为什么对田仲人品好不满吧?” “卑职不敢。”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这整个京城年纪大些的都知道,圣上年幼时和田仲同为废帝侍读,圣上从小性子顽劣,不爱读书,还有些骄纵,本来这也没什么,权贵之家,哪个子弟不是这样,可偏偏和他同为侍读的是田仲,田仲从小知书达礼,尊老爱幼,温文尔雅,稍大,又极爱读书,品行更是连两宫娘娘都称赞不已,你说,圣上年幼时说起他,能不咬牙切齿么?” 刘忻了然,有个处处比自己好的比着,这确实够招人恨的。 “好了,你快去叫个手下把钱拿回来,要不等会他等不到人,只怕八成要交到官府去了。” 钱尚书说完,顺着梯子爬了下去。 刘忻忙叫来一个手下,让他装丢金锭的人,去田仲那取金子。 田仲在旁边等了大约一注香的时间,正纠结要不要直接送去官府,毕竟这丢金锭的人,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自己丢钱。 正想着,就看到一个人匆匆走过来,在地上看了两眼,就走过来问道:“大兄弟,你有捡到过东西吗?” “不知这位兄弟指的是什么?”田仲笑着问。 “是个金锭,我才刚卖了一批货,好容易换了金锭,结果走路时没注意掉了,唉,如今可怎么才好!”来人唉声叹气的说。 “不知是怎么样的金锭?” “哎,大兄弟你捡到了是不,就是一个大约一斤重的金锭,方方正正的,我刚在通福金铺换的,你要不信,我带你去找他们掌柜的。”来人一把拉住田仲说。 田仲看他说的不像假话,金锭也对的上,就从袖子里拿出金锭,给他,笑着说:“我正在这等着呢,还想着要是没人找就送去官府,幸好你来了,可以省不少事。” 来人接了金锭,忙对田仲连连道谢,又非要给田仲一些谢银,田仲不肯要,两人推了好久,田仲才收下一块碎银,对方这才离开。 等对方离开后,田仲看着手里的谢银,心里挺高兴的,既做了一件好事,又得了一份酬劳,田仲把碎银放在手里颠了颠,打算接着去逛街。 只是走了两步,田仲突然停住,转身看着自己刚走过的巷子。 这巷子是单通张家别院的,除了张家的大门,别的都是死胡同,这走商的,怎么可能走到这里? 18.尚书威武 田仲提着一包桂花糕和几个淘来的小玩意悠闲的走进来,看到张苻正倚在床上喝药,笑着说:“起来了,感觉怎么样?” “除了胃里还有些难受,别的还好。”张苻看起来明显比昨天气色好了很多,看到田仲手里提的东西,说道:“上街去逛了?” “嗯,买了点吃点和掏了几件有趣的小玩意。” 田仲把东西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打开那包桂花糕,拿了一块吃了起来,边吃还边对张苻扬了扬手中的桂花糕,说:“你要不要也来一块?” “田仲,你个混蛋,明明知道我这两天只能吃白粥,还故意馋我!”张苻看着田仲手中还冒着热气香甜可口的桂花糕,悲愤的想从床上爬起来踹田仲两脚。 “哈哈哈哈哈哈”田仲得逞的大笑,“就是故意馋你!” 说完,还故意又吃了几口。 气的张苻直接把床上的安神用的香囊朝田仲扔去。 田仲一歪头躲过,笑道:“好了,不闹你了,看你躺床上挺无聊的,逗逗你,别恼。” 张苻翻了个白眼,说:“本少爷大人有大量,不和你一般计较。” 田仲吃完手中的桂花糕,拍拍手,说:“其实我来,是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张苻翻翻眼皮,无聊的说。 “你家最近有人丢金锭吗?” 张苻抬起头,疑惑的说:“金锭?” “不错,并且是数额比较大的金锭,大约一斤的。” 张苻坐起来,对外面喊道:“张叔,你在外面吗?” 管家张叔匆匆走进来,问道:“大少爷,什么事。” “咱家最近有人丢金锭吗?” “金锭?” “嗯,一斤重的金锭。” 管家脸上的表情霎时难以言喻,看着他家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少爷,无奈的说:“大少爷,咱这次来就没带一斤重的金锭,怎么可能会丢。” “啊!”张苻诧异的看着管家,说:“我爹、我娘、我二叔、我三叔……不是给了很多钱么。” “几位老爷和夫人是给了不少,可您只是来通州考几天院试,也不用全带着啊,当然是让夫人和少夫人替您收到您的库房去了。” 张苻愣了愣,说:“那也不能连一斤金子都没带吧!” 管家突然觉得有些心累,只好给自家少爷解释道:“大少爷,一斤金子是十六两,折成白银就是一百六十两,若是折成铜钱就是一百六十贯,一贯是一千文,咱在通州既有宅子,又有庄子,吃让庄子送就行了,下人也是带来的,月银都是大宅发的。 所以您来考试,除了您自己用钱,其实别的用钱并不多。本来老奴只打算在公中支银五十两的,可夫人和少夫人心疼您,怕您亏着自己,特意让老奴带了一百两。所以大少爷,咱真没带一斤金子,也不可能丢一斤金子。” 张苻听完,转头对田仲说:“我这没丢一斤金锭。” 田仲噗嗤一声笑了,打趣道:“张兄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谁知张苻不但不以为忤,反而认同道:“本来就是,我在家,除了读书,别的什么都不做,我爹说我只要读好书,别的什么都不用我操心。” 管家怕田仲误解,忙解释道:“田公子勿怪,张家本是幽州城有名的耕读世家,只是到了老爷这一代,老爷弟兄三人,却都不是读书的料,并无功名,当时老太爷渐渐老去,偌大的家业只怕会成为别人眼中的肥肉,幸好大少爷自幼有读书的天分,又年纪轻轻中了举,这才在老太爷故去后护住了张家,也是这个缘故,张家上上下下对大少爷读书极为重视……少爷也被养的有些不通世故” 田仲听了,不由感慨道:“果然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张苻却不以为意,说:“这有什么,我从小就喜欢读书,最讨厌俗务,科考高中本来就是我的志向,而且身为长孙,爷爷奶奶爹娘叔婶打小疼我,作为张家的一份子,难道我要只受疼爱却不出力么?” 田仲抚掌笑道:“说的好,这天底下的事,本就一份权利一份义务,既然享受的时候没推脱,那等责任来了,再推三堵四,岂不是太过矫情,张兄,平日看你迷迷糊糊的,想不到居然是个透彻人儿。” “那是,也不看看本少爷是谁!”张苻得意说完,突然反应过来,怒道:“你说谁迷迷糊糊的!” “咳咳,”田仲咳了两下,忙转移话题,说:“你不好奇我问你丢金子的事么?” 张苻一听,果然问道:“怎么回事?” 田仲把今天早晨的事给张苻详细说了一遍,最后说道:“他走了我才反应过来,你家这巷子是单门独户,除了你家人走外,别人根本不会进来,他一个走商的,怎么会把金锭掉到这。” “一斤重的金锭,掉在地上动静肯定不小。”管家也觉得这事有蹊跷。 “对啊,所以之后我越想越觉得不对,这金锭掉的太过蹊跷,”田仲说:“不过这金锭倒真是那人的,事后我觉得蹊跷,特地去通福金铺打听了一下,这金锭确实是那人拿银子刚兑换的。” 张苻心大,一听顿时放下心来,说:“既然是人家的,那你管人家怎么掉的干什么,说不定是人家在咱巷子里歇脚,没注意漏了呢!” 管家也点点头:“既然不是别人误领,那就没必要在意了。” 田仲心里虽然有疑惑,可听两人这么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还有一件事,田仲却没敢对张苻他们说,那就是: 他觉得捡钱时,好像有人曾偷偷看过他! . “将军,属下把金锭拿回来,按照您的吩咐,给了他谢银。” 凉亭中,刘忻正无聊的斜倚在亭子的栏杆上,闻言噌的起身问:“怎么样,他收了么?” “他收了。” 刘忻兴奋的说:“我就知道,白捡不行,那是不劳而获,可酬谢,那是报酬,肯定没问题。” “可他只收了一两银子。” “什么!”刘忻瞪着眼,“你怎么不多给些,我不是给你好几十两么!” 属下无奈的说:“我想给,他死活不肯收,觉得属下做生意不容易,最后实在推不过,才挑了一块最小的碎银。” 刘忻气的想踹田仲两脚:“这人怎么就……这么……这么……” 属下又说道:“那位好像对这次的事起了疑心。” “什么!”刘忻立刻停住,看着属下。 “那位刚刚去通福金铺打听属下兑换金锭的事。” 刘忻心一紧,随即想到金铺的行规,放下心来:“这个金铺应该不会乱说的。” “可是他不是直接打听的,他是装作属下的弟弟,问人家金铺有没有看到他哥,还说他哥要来换一斤的金锭,让他在集市上等着,他等了许久见人没回来,就过来问问,人家金铺的伙计信以为真,属下回来经过金铺时,那伙计还特地跑过来告诉属下,属下的弟弟刚才来过,急着找属下,幸好那伙计不曾看到属下的踪迹,要不只怕今日被顺藤摸瓜了。” 刘忻听的目瞪口呆,转身对正在凉亭中央石桌上写东西的钱尚书说:“这田仲哪里是属兔子的,分明是属狗的!” 钱尚书写着东西,头也不抬的说:“老夫就说你别瞎捣腾,也别派人跟他。田仲在边关治军多年,柔然恨他恨的要死,下作手段没少使,刺客也没少派,他要没点警觉,早被弄死了。” “可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难道我们要等他自己赚够钱,凑够盘缠,然后进京?” “那只怕你要等到猴年马月。” 刘忻虽然也知道这个想法不靠谱,可听到钱尚书直接否定,还是奇怪道:“这从幽州去京城也花费不了太多吧,省一点,二三十两就应该差不多,他不会连这点钱都攒不出来吧?” 钱尚书叹了一口,说:“你是不是忘了当年他和圣上两人那个声名远扬的名头了。” 刘忻想了想,不确定的说:“京城败家双公子?” “嗯。” “当年卑职虽然不在京中,可也略有耳闻,听闻丞相家的长公子,咳,圣上自幼不喜读书,偏爱舞刀弄枪,信武侯府的幼子,田仲,明明出身将门,却非要考科举,被京城好事者戏称京城败家双公子。” “这是你后来听说的吧!”钱尚书写完一封信,吹了吹,放在一边,然后又拿出一个折子,接着写了起来。 “确实是卑职调入京城才听说的。难道有什么不对。”刘忻点头道。 “这是后来两人出了名,那些好事者不敢再多嘴,才只敢说些不犯忌讳的,开始的版本可不是这样的,尤其是十多年前。” 刘忻好奇的问:“开始?” “开始他们是真败家!甚至他们都没有意识到他们在败家,而且败家的不是两个,而是三个!” “啊?” “这其实也不能怪他们,一个才一岁就没了父亲,祖母、母亲视若命根,并且还想等着他长大享受尊荣;两个出生在战乱,当爹的整天忙着为天下呕心沥血,连面都见不着,当娘的总觉得亏着孩子,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补偿给他们,于是这三个孩子,从小就被宠着,被惯着,金珠当豆子赏人,夜明珠当弹丸打鸟,点头牌一掷千金,后来幸亏有傅书那家伙死命硬掰,否则,唉,真不知道后来会怎么样。”钱尚书一边写折子,一边感慨道。 刘忻听的兴起,很想问问这三个到底分别是哪个,可想到被提及三人的身份,忙闭口,问了一个无关痛痒的:“傅书?傅太傅,那位被戏称为负书的太傅。” 傅书,负书,有负于书。 教小皇帝,小皇帝落马,教忠臣之子,忠臣之子篡位,教将军之子,将军之子喜文。 哪怕刘忻是武将,也听过其大名。 钱尚书抬头,叹了一口气:“非傅书之过,实在是他教的三位,都非常人!” 刘忻本来还想反驳,可想到圣上,想到刚刚让他吃瘪的某人,顿时赞同的点点头。 “所以,这三人,败家可以,治国可以,甚至去管户部都可以,可唯独你让他们像平民一样赚钱,想都别想,因为他们从小,就没赚过钱!” “可也不至于二三十两银子都不会赚吧?” “田仲失忆三年,有手有脚有地有武功,甚至连媳妇孩子都不用养,可你看他赚够二十两了吗?他三年都没赚出二十两,你为什么还会期望他很快能赚够回京的盘缠!” 刘忻:………完全没有办法反驳。 “那我们要怎么办?”刘忻绝望道。 钱尚书把刚刚写的那封信装进信封,问: “会爬墙吗?” “呃,会。” “贡院的墙能爬上去吗?” “肯定没问题。” “贡院有军士守护,是学政从巡抚那借调的顺天驻军,用于防止院试作弊和维持秩序的,等考完,军士会将贡院围住,让学政和一些人在里面改卷,你能在不惊动军士的情况下去见到学政么?” 刘忻想了一下,说:“应该没问题,地方的驻军,比羽林卫差多了。” “行,那你把这封信送给学政李荞,记得别让除他之外任何人看到。” “啊?送信?” 钱尚书说道:“老夫想了两日,田仲既然能想到来打科考的秋风,那就说明他实在是赚不到钱,以他的脑子,都想不出什么能让他自己赚钱的,那咱们俩想也白搭,所以倒不如试试他想的这条路,说不定更快些。” “可是,他想的是科举啊,卑职虽是武官,可也听说过科举之难,他万一要多年不中,那咱们岂不是……” “所以老夫才让你送信给李荞,李荞是京官,又曾是天子近臣,田仲的字是学的傅书的颜体,很有几分火候,李荞一眼就能认出来。” “尚书大人的意思是……可是,只是院试过了,也才是个秀才,后面还有乡试。” 钱尚书拿着刚写好的折子,淡定的说:“老夫这就上折子,让圣上点老夫为这里此次乡试的主考官,老夫就不信,他田仲考不上。” 19.睁眼瞎 “大人,不至于如此吧?”刘忻难以言喻的看着钱尚书,就因为他田仲没钱进京,他们就要帮他科考作弊,这未免拿科考当儿戏了吧! 钱尚书把刚写好的密折封好,收到袖子里,闻言抬头,说:“怎么不至于如此。” “可是那是科考啊!怎么能因为此等小事就………” 钱尚书定定的看了刘忻两眼,突然笑了起来。 “刘将军,你到现在,居然还不明白圣上让你来通州到底是为了什么,唉,也是,你虽然进了羽林卫,可到底不曾在朝野中打磨过,有些事,终究还是看不透。” 刘忻顿时脸涨的通红,有些不服气的说:“尚书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卑职虽然比大人位卑言轻,可也明白有些事能做,有些事却做不得。” 钱尚书被刘忻顶撞,却丝毫不见生气,反而笑着说:“刘将军,你真以为这仅仅是钱的事,要真是因为钱,老夫有一百种法子让他田仲毫无察觉下凑够上京的盘缠,你信不信。” “什么!” “比较简单的法子,如:老夫去找当地的一个乡绅,让那个乡绅去王家村建个别院,那别院,恰好盖在田仲地的旁边,结果在建的过程中,哎,一不小心占了田仲的地,你说,那乡绅要不要赔银子?这银子,田仲会不会收?” “这……” “然后这乡绅再豪气一点,既然占了,那干脆都买下来吧,啊不卖,那出双倍的价行不?你说,这样那位还缺进京的钱么?” 刘忻目瞪口呆的看着钱尚书,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合上。 “是不是奇怪老夫明明有法给他送钱,却不做,反而偏偏要自找麻烦的帮他科举?” 刘忻终于反应过来,忙恭敬的说:“卑职愚钝,刚才无意顶撞大人,还望大人宽宥。” 钱尚书摆摆手,问了刘忻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刘将军,你是武将,你知道一个武将最怕什么吗?” 刘忻一愣,认真想了想,说:“上战场?” 钱尚书顿时笑了,说:“老夫非武将,说的自然不是打仗。” 刘忻想起钱尚书是吏部尚书,不确定的说:“难道是无人赏识或者不被重用?” 钱尚书顿时笑了,说:“这倒很符合现在的你,可如果这位将军已经手握兵权,身处高位呢?” “这,”刘忻想了想,还是说:“卑职不过一中郎将,如何知道那些大人物的想法,就算勉强猜,只怕也是不准的。”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老夫就告诉你,那就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自古大将非善终者,除战死沙场,大多逃不过这几个字。” 刘忻一惊,有些明白钱尚书大概要说什么了。 “昔日那位虽然和麾下十二万精锐战死沙场,可他手下那些守城的将领和兵士,却都活了下来,后来圣上改朝换代,那些将领群龙无首,边关又需要防御,就被圣上一一用高官厚禄加以收服,继续在边关守城。 当时之所以如此顺利,一是那些将领往日唯田仲马首是瞻,田仲一死,那些将军方寸大乱,想反抗又没人可以领头,陛下出的条件又够优待。所以撑了一段时日也就默认了。二是这些将领自持手中有兵,边关当时还有不少柔然余孽,朝廷只能用他们,所以有恃无恐。 可是,如今三年过去,天下渐渐安稳,关外的柔然,也因为当初和田仲死磕,死伤殆尽,不成气候,你说,现在边关的那些将领,心里安不安稳? 尤其是当初田仲和圣上斗的厉害时,这些人都曾帮着摇旗呐喊过,你说,他们现在担心不担心圣上秋后算账? 所以,天下越稳,这些人就越担心。” 刘忻有些了然,说:“难怪要把那位弄到京城去,还不能惊动别人。” “是啊,幽州离边关实在太近了,要是田仲真一不小心去了边关,那些将领哪怕不再跟随他,只怕也会起些小心思,而且就算他们不起小心思,可只要朝廷知道他们接触了田仲,你觉得朝廷还能无动于衷。到时候,朝廷不再信任他们,他们也信不过朝廷,再要有人稍加挑拨,边关那些将领,只怕离造反也就不远了,所以,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田仲回边关。” “那咱们还等什么,还不快点把他弄回京。”刘忻一听急了。 “然后呢?弄回京你让圣上怎么办?杀他?昔日吕后诛韩信,英布谋反,今日圣上要要是杀了田仲,你说他那些旧部会不会兔死狐悲的觉得自己也离死不远了。” 刘忻说道:“那朝廷不可以优待安抚吗?” 钱尚书顿时笑了:“优待安抚?田仲三年前就是北方戍军总统领,兼兵部尚书,掌天下兵马帅印,现在要优待他,朝廷拿什么优待他,难不成给他封王不成?” 刘忻倒抽一口冷气,不再说话。 “昔日废帝为了抬着田仲和圣上斗,往往是圣上升一级,田仲不出三日定因军功也跟着升一级,当初废帝封赏的是痛快,可如今朝廷却面临一个尴尬的境地,那就是对田仲,朝廷已经封无可封,赏无可赏,所以咱要把田仲就这样带回去,圣上杀也不是,放也不是,赏也不是。你让圣上和朝廷怎么办?” “那这可怎么办?”刘忻直接傻眼了。 钱尚书用手指了指刘忻手上的信,说:“所以老夫想了两日,这是最好的办法。” “让他考科举?” “准确是让他换个身份,让回到京城的是举人田仲,却不是昔日的信武侯田仲!” “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田仲不是失忆了,不记得自己是谁有什么问题,重新考科举有什么不对?” “可是朝中谁不认识他?” 钱尚书看着刘忻,说:“你认识他?” “当然认”刘忻在钱尚书的目光下,慢慢消了音,最终在不堪重负,小声说:“不认识。” “这不就行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只要圣上不发话,朝廷不出面认,朝中大臣拿不准圣意,哪怕见了田仲,也会像李荞一样,装作不认识。这样田仲在京城科举得中,升官发财,活的好好的,边关的将领放心了,朝廷安稳了,圣上舒心了,不是皆大欢喜的事么!” 刘忻:……… 皆大欢喜的整个朝廷都做睁眼瞎! 20.李荞跑了 “要是那位失忆突然好了,想起自己是谁怎么办?”刘忻突然想到这个可能忙问道。 钱尚书毫不在意的说:“他就算失忆没好,也会很快猜出自己是谁,你当这点手段,真的能瞒他多久。不过哪怕他知道了,又如何,他只要不想造反,只要还顾念边关的部下,只要还想着这天下太平,他就会当做不知道。” 刘忻听完,同手同脚的拿着钩子去爬贡院墙了。 这帮文官太可怕了,指鹿为马,装聋作哑,睁着眼说瞎话,挖坑给人家还得让人家心甘情愿的跳,难怪当初听闻田大将军和圣上斗的时候,田大将军三句话过后就掏刀子,果然是明智之举! 钱尚书等刘忻走后,就叫来羽林卫,把手中的密折给他,说:“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羽林卫接了折子,匆匆下去。 钱尚书起身,走到凉亭栏杆旁,看着池塘里刚刚绽开的荷花,微微出神。 那位虽然会认,却不是个吃亏的主,想到那位曾经干过的事,钱尚书不由头疼。 要不是实在不行,真想把那家伙踢到边关,一辈子让他别回去! . “你说你一大早的干嘛非要亲自来看榜,这么多人,你又挤不上。”田仲一边往里挤,一边还得分心护着张大公子,不由抱怨道。 张苻折扇都被挤掉了,却毫不在意,说道:“让下人来看,哪能第一时间知道结果。” 田仲终于挤到最前面,又把张苻也拽了进来,松了一口气说:“得了吧,要不是我,你连挤都挤不进来,说不定还没你家下人看的快呢!” “多谢田兄,回去请你去醉春楼喝酒。”张苻向田仲讨好道。 “别,仔细你刚养好的胃,我要陪你去,你家管家会气死的。” 两人正说着,突然听到一门之隔的贡院里面传来一阵敲锣打鼓声。 “出案了!” 后面的人顿时又往贡院门前挤,田仲骂了一声,忙护着张苻。 吱—— 贡院的大门在关了五天后,终于再次打开,一队系着红带,敲锣打鼓的军士从里面鱼贯而出,后面跟着两个捧着“案”的军士。 众人的目光,顿时嗖的一下,都黏到“案”上的名字上。 “中了!” “我终于中了!” ……… 张苻头伸着,瞅见自己的名字,一把拽着田仲狂摇:“田兄,我过了,第三。” 田仲眼头比张苻好的多,笑道:“我也过了。” 张苻听了,忙找田仲的名字,等看到田仲名字的位置,脱口而出:“田仲你居然又是案首!” 旁边的人顿时刷的一下看向他。 田仲脸一僵,忙对周围拱拱手,客气的说:“承让,大家承让!” 说完,拽起张苻,就往外挤去。 一炷香后 田仲和张苻坐在贡院旁不远处的一个茶楼的二楼。 张苻整了整自己被挤皱的衣裳,对喝着茶的田仲说:“你刚才那么急的拉我出来干嘛,我还没来的急看府学那几个考的怎么样呢!” “还不是你那一嗓子,弄的别人都在看我。”田仲喝着茶说。 “别人看怎么了,这是好事,他们那是羡慕!我要是中了案首,我当时就在那吆喝出来。”张苻随口说道。 田仲知道张苻那性子,要是他真中了案首,还真有可能当场吆喝出来,不由打趣道:“你都考过一次了,怎么还这么在意?” 还没等张苻回答,旁边就传来一个声音:“他当然在意了,他连府学的小考都非要争第一。” 田仲和张苻双双扭头,就看到一个锦衣公子从楼梯走上来,张苻脱口而出:“韩瑛,你怎么来了!” “笑话,这茶楼又不是你家的,本公子怎么不能来,是吧,张大少爷。”韩瑛走过来。 “本少爷怕你没考好,出来丢人现眼!” 韩瑛笑道:“这个就不劳张大少挂念了,在下不才,只考了区区第二,恰好比张大少你高一名。” “你!” 一旁的田仲扶额,张苻这眼头到底是有多不好,他第一,他自己第三,居然连第二是谁都没看到。 田仲只好出声救场道:“张兄,这位是?” 张苻没好气的说:“通州府学的韩瑛,这家伙天天傲的不知姓什么,讨厌的家伙。” 田仲听的暴汗,你自己还不是傲的要命,这是同性相斥么? “原来是韩兄,幸会幸会!在下田仲。” 韩瑛也没拿自己当外人,直接一撩袍子,在张苻旁边的空位坐下,对田仲拱手道:“幸会幸会,还未恭喜田兄得了案首,不知田兄师出何处?” “行了,别打听了,人家不记得,不过这家伙八成也是重考,你那小心思收收吧!”张苻直接插嘴道。 韩瑛诧异道:“不记得,什么意思?” “就是人家三年前受伤,结果导致失忆,什么都不记得了。” “还有这种事,那他现在科考?” “田兄只是失忆,又不是脑子坏了,嗯,从田兄的例子可以看出,咱们得好好读书,万一哪天磕着头,哪怕失忆,学的东西还是能用的。”张苻越说越觉得自己想的有道理,还点点头。 田仲莞尔,笑道:“那前提是别磕成傻子,否则也没用。” “也对,看来还是得好好注意,注意别磕着头。” 韩瑛看着两人说着说着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就笑道:“不知两位打算何时去拜访座师?” 虽然按惯例只有乡试和会试的考官称座师,可院试的考官是学政,京城派的正三品官员,并且三年期满一般会回京任职,对于他们这些秀才来说,是难得一见的大官,更是一条不可多得的人脉,所以凡是中了的秀才,一般都会准备厚礼前去拜访,平时以座师尊称。 田仲和张苻的注意力果然被拉了回来,张苻摸摸下巴,说:“咱们这次中了头三,不可去的太晚,显得咱们恃才傲物,要不咱们回去收拾一下,准备些东西就去?” 韩瑛说:“正该如此,那咱们等会就约在这个茶楼门口,等会一起去。” 田仲和张苻想着学政住在贡院,点点头,应下,张苻付了茶费,三人起身离开。 “那个韩瑛不是通州的么,你们看起来挺熟的?”走在路上,田仲随口问道。 “谁和他熟,不过是府学之间联考,经常在榜上看到他的名字,后来科场见过一两次,那家伙家里是做官的,听说他大伯还是京官,所以那家伙是通州有名的公子哥。”张苻给田仲解释道。 “府学联考?” “嗯,府学分为小考和大考,一般每两个月就小考一次,这是府学内自己的考试,然后每年年末,还有一次大考,一般是几个邻近府联考,不管是小考还是大考,都有排名榜,为的是激励大家上进。” 田仲听了,不由感慨道:“看来做府学的学生,也不容易。” “科举一途本来就是众人走独木桥,不单府学,那些书院,甚至连国子监都是如此。”张苻倒是对此很习以为常,说道:“对了,你这次得了院试案首,成了秀才的头名,按惯例,也是可以进府学读书的。” 田仲想到那么多考试,尴尬的笑笑,说:“我还是再考虑一下吧!” “前十是廪生,进府学每月有月银,还有俸米和肉,府学每次小考前十和大考前二十还有赏钱。” 田仲立刻改口:“去,我对府学向往已久,回去就去府学报道。” 两人回去换了衣裳时,管家已经替他们备好见座师的礼物,张苻直接拿了,田仲却没有接,而是去街上的铺子花了二两银子买了一块看起来还能看的过眼的砚台。 “要不你还是提张伯替你准备的那份吧!”张苻看着田仲手里的有些寒酸的砚台,还是好心劝道。 田仲摇摇头,他来通州吃住张家,已经欠下很大的人情了,哪怕脸皮再厚,也不好意再拿着人家的东西,何况张管家替他准备的见面礼,又都是贵重的东西,就笑着说:“听闻咱这位学政大人是位清雅之人,想必也是喜欢砚台的,我这买块砚台,也算投其所好。” 张苻听了,不好再劝,就和田仲一起提着东西去了。 两人先到茶楼会和了韩瑛,然后三人一起,去贡院拜访此次的院试考官李荞。 结果三人到了贡院,敲开大门,才被里面的守门人告知,学政大人早在一发案,就领着人,直奔京杭码头,匆匆回京了。 三人提着礼物,顿时傻眼了,从没听过学政主持完院试就跑的,这可是难得的肥差啊,难道他连礼都不收了。 田仲:……… 这砚台人家铺子还给退不? 21.一更 田仲最终还是没有去退掉那个砚台,一来是刚买了就退太丢人,二来是他已经打算等他考上乡试把它转手送给乡试主考官了。 反正文房四宝一向是官场送礼的万金油,送谁不一样! 于是田仲把砚台仔细收好,准备和张苻一起回幽州。 管家一得知张苻重新考中秀才,就派人快马加鞭回去报信,张家得知后喜不胜收,连忙又派了张苻的三叔亲自来接,两人不好再多呆,自然跟着回去了。 张苻照例把田仲送到王家村村头,从马车里向外伸头说道:“我会在家歇一日,后天回府学,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田仲想到他从没去过府学,人生地不熟的,确实有个熟人带着比较好,只是府学在幽州城里,张家也住在城里,他却住在城外,以张苻的性子,他若说一起去,张苻肯定会来接他,到时张苻得多绕不少路,就婉拒道:“我自己过去就行了,反正府学就在城里,也不远。” 张苻虽然性子直了点,却不笨,知道田仲是不好意思麻烦他,笑着说:“你放心,不绕路的,我家在城南,府学却在城北,要是走城里,一路都是人,马车走走停停,烦的很,所以每次回府学,我都先出城,直接沿着城墙外的大道走,反而比走城里快不少。” “原来如此,那就麻烦张兄了。” “那等后天我来叫你,对了,府学有学舍,还有伙房,学舍是清一色的瓦房,虽然小点简陋了些,却还算干净,也不要钱,你要不要去住,我平日不回家时也住那。” 田仲想到府学在城南,如果每天来回,确实有些麻烦,不过想到钱的问题,就问道:“不知府学伙房饭菜的价钱?” “这个你不用担心,府学是官学,有府衙拨给的公田,还有不少府学出来的进士捐的祭田,所以伙房平日供的饭菜是不要钱的,当然如果自己想弄小灶,这个是要自己掏钱的。府学不少家境差一点的廪生,都吃住府学,把每月的俸银和米肉送回家,贴补家用,这是常事。” 田仲一听,说道:“那我后日也带着铺盖好了。” “太好了,我旁边的房子正好空着,我让书童帮你提前打扫出来,咱们正好做邻居,省得旁边又住那种不三不四的人,吵的我头疼。” 田仲听的好笑,感情你一直拉我住府学是为了这个,有些好奇的问:“府学不是只有廪生才能进么,怎么会有不三不四的人。” “确实是只有廪生才能进,虽然也有一些花钱的增广生,却并不多,可廪生也有好有差,我原来那邻居,本来进府学还不错,可几次乡试不中后,居然性情大变,每日不是酗酒,就是乱发脾气,尤其等我中举后,更是整天看我不顺眼,每次我在学舍看书,他不是指桑骂槐,就是故意弄声响扰我,气的我有段日子只能回家住,好在他前年的岁考没过,廪生的名额没保住,被撵回家了,要不我还没法搬回去。”张苻对着田仲大倒苦水。 田仲奇怪道:“没办法换住处么?” “真想换倒是能换,只是这样一来,闹的动静就大了,别人难免会议论纷纷,再说,看他那个样,就知道他岁考肯定没戏,我何不忍忍,等他自己滚蛋。” 田仲笑道:“看来你也蛮有成算的么!” “我这人向来不喜欢吃亏,”张苻说道:“那说好了,我后天来接你。” “有劳!”田仲对张苻拱拱手,朝村里走去。 . “秀才公回来了!” 田仲刚进了村子,一个正在家门口扫地的大婶隔老远对他喊道,田仲微微一愣,忙对大婶笑着说:“婶子好,婶子消息好灵通。” 大婶把手里的扫把一竖,爽快的笑着说:“城外贴布告了,今儿狗子他叔进城,看到了,回来就和村里说了,大家伙都知道了,正等着你回来贺你呢,你可是咱王家村第三个秀才!” 田仲这才想起来院试的结果一出,贡院会派人抄至各府,各府给予公示。 “要是摆酒一定通知婶子,那我先去里正家了。” “好说,到时婶子去给你帮忙掌勺。” 田仲于是也不忙着回家,转身朝里正家走去。 “成大哥,在吗?”田仲拍拍门。 “在,在,谁啊,哎,田二,这么快回来了!” “刚回来。” 王成打开门,让田仲进来,然后对里面叫道:“爹,田二回来了。” 还没等里正从屋里拄着拐杖出来,王成家两个小子王泉王溪已经飞快的跑出来,跑到田仲面前,恭喜道:“田二叔,恭喜高中!” 田仲笑着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给两人,说:“同喜同喜。” 王泉王溪得了喜钱,顿时眉开眼笑,笑着跑走了。 “这俩兔崽子,平时干活和读书时怎么没见这么精!”王成笑着骂道。 里正从屋里拄着拐杖慢慢走出来,看到院子里的田仲,笑着说:“秀才公来了。” 田仲忙过去扶着他,说:“怎么能劳您出来,您这是折煞晚辈了。” 说着,田仲扶着里正回了屋,王成也跟着进去。 三人在屋里坐下,王成的媳妇端来茶水。 王成喝了一口,就对田仲笑着说:“今晌午城门口的布告就出了,田二,你这家伙行啊,这么快就成了秀才了,想当年老哥我院试考了四次都没过,被折腾的看着贡院门腿就打哆嗦。” 田仲笑了笑,说:“也是侥幸。” “哎,可别这么说,老哥我可亲自去看了,是案首,第一名啊,这可不是侥幸!对了,你这可不仅仅是秀才,还是廪生了,能入府学和领银钱了吧!” 田仲点点头说:“按惯例,院试前十第一年可以不用参加岁考直接成为廪生,入府学读书,我已经决定过两天去府学了。” “对你来说,确实是进府学读书最好,我那三弟现在正在府学做教谕,我去写封信,让你在府学也好有个人照应。”里正在旁边说。 田仲忙起身,说:“多谢里正,让您费心了。” “小事一桩,”里正摆摆手,拄着拐杖去里屋写信了。 王成又和田仲说了要替他庆贺一下中秀才的事,想着这三年住在村里和众人的关系都不错,田仲应下,掏出三两银子,让王成请人明日在村里置办几桌酒席,好答谢一下大家对他的照顾。 等田仲和王成商量完事,回到家后,田仲才发现: 他好像又没钱了! 22.两真败家子谈攒钱 田仲把手里的大包袱递给车上的张管家,然后自己也爬上车,对车里坐着的张苻道谢说:“多谢张兄帮忙。” “不过是举手之劳,算不上什么。”张苻倚在车上,看着田仲的大包袱,有些好奇:“你都带了些什么好东西?” 田仲在马车上坐下,笑着说:“哪里有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一床被褥和几件衣裳,不瞒张兄,田某现在可是两袖清风,只等府学的米下炊了。” 张苻顿时乐了:“你怎么把自己搞的这么穷?” “一言难尽啊,我在王家村呆了三年,总共存了五两三十五文,前些日子买砚台花了二两银子,回来为了摆酒又花了三两,平日又杂七杂八的花了一些,幸好当初人家那个丢金锭的给了我一两谢银,要不只怕我现在还得倒欠好几十文。”田仲说的有些戚戚然。 张苻以前就知道田仲手头不宽裕,但真没想到田仲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程度,顿时有些不好了,忙说:“我这次从家里带了不少银两,要不我先送,借你些。”张苻知道田仲不大肯要别人东西,忙把送改为借。 田仲摆摆手,说:“没事,不是还有府学么,你不是说府学的饭菜不用钱么,而且府学的俸银和米肉都是按月发的,等我去了,领了这月的俸银和米肉,不就有钱了。” “这倒也是,”张苻听了,放心道:“廪生每月有银二两,米四斗,肉两斤,我看那些家境差些的,拿回家,都能在城里养的起一家老小,你一个人,确实应该没什么问题。” “就是啊,我已经打算好了,平时吃住府学,把钱攒起来,要是今年乡试能过还好,要是乡试过不了,我就攒够二十两,去京城一趟……” 田仲对自己终于找到一条可以攒钱的法子表示很开心,就和张苻兴奋的说了起来,张苻知道田仲要攒钱进京寻亲,也忙帮着出谋献策,告诉田仲如何可以在府学更省钱。 管家在旁边听的扶额,努力憋着笑。 张苻无意间瞅见管家脸上的表情,奇怪的说:“张叔,你怎么了?” 管家纠结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话道:“老奴觉得,田公子还是把攒钱的期望放在中举上比较好。” “张叔,你这是什么意思?”张苻疑惑道。 “咳咳,就是觉得,田公子可能不是能攒下钱的人。” 田仲和张苻同时看向管家,异口同声的问道:“为什么?” 张管家被两人同时盯着,顿时大汗,忙说:“老奴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田公子失忆前是大家公子,怕是对攒钱并不在行。” “田兄是大家公子?” “我是公子哥?” 两人对视一眼,田仲对管家问道:“我自己都不记得自己是谁,你怎么知道?” 张管家笑道:“老奴是张家的家生子,在张家已经四十多年,上到达官贵人,下到商贩走夫,见过的人不计其数,老奴从见到田公子,就知道田公子应该是大家出身,而且家世极好。” 张苻上上下下把田仲看了个遍,转头问管家:“张叔你从哪里看出来的,我怎么没发现?” “当然是从气度,从做事,从为人。” 张苻点头说:“田兄气度确实挺好,不过我觉得这是他长的好的缘故,你看他那张脸,只要收拾好,肯定气度不错啊!” “这个气度确实因人而异,长的好确实占便宜,”张管家笑着说:“老奴不妨说几件小事,少爷听听,就知道老奴说的真假了。” “那你快说。” “老奴说的第一件事就是,少爷,您知道田公子为什么这么穷吗?” “田兄他失忆流落在外,既没亲眷照拂,又人生地不熟的,赚钱多不容易啊!”张苻理所当然的说。 张管家又想扶额,无奈的说:“少爷,您也看看田公子到底是流落在哪,他流落在王家村啊,田公子要是到了穷地方,没钱很正常,可是那是王家村啊,幽州城外数一数二的富裕村子,老奴哪怕在城里,也知道王家村的石场很出名。 而且王家村还有一位王举人在府学当教谕,因着村里有举人功名,又整村都是同族,所以王家村是免劳役的,田公子既然住那,想必县衙也不会因为他一个人特地跑去让他服劳役,所以少爷您想想,他一个人,既有地,又不用服劳役,还经常去石场干活,上无老,下无小,连媳妇都还没娶,别人家虽然有亲戚帮忙,可要养一大家子,他就养自己,您觉得他应该没钱吗?” 张苻转过头,目光灼灼的看着田仲,大有你居然敢骗我的意思。 田仲忙叫屈:“我是真没钱,我一直很努力的攒钱,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别人养一家老小都能攒下钱,我却怎么都凑不够进京的盘缠。” 管家拽了拽张苻,说:“田公子应该是手头真没钱,其实田公子在别院那几日,老奴大概就知道田公子为什么没钱了?” “为什么?”田仲忙问道,他一直想知道自己攒钱怎么这么难。 “其实没什么原因,就是田公子您太能花了。” 田仲一听,顿时反驳道:“怎么可能,我一直很节俭的,从不乱买东西。” 旁边的张苻也附和道:“张叔,田兄确实很节俭的,我和他一起几日,从没发现他乱花过钱。” 管家看着眼前的这两个公子哥,觉得他已经不认识节俭这两个字了,只好说:“他是没乱花钱,可他把钱都用到吃穿用度上了。” 田仲辩解道:“我没天天大鱼大肉的吃啊,也没天天穿绫罗绸缎……” 张苻在一旁符合的点点头,说:“就是,就是。” 管家突然觉得他应该打开天窗说亮话:“田公子还记得您当初送少爷回来,因为被少爷吐了一身,您没大有胃口,您怎么做的吗?您转身就回去拿了钱去街上打算逛逛买着吃。” “我就拿了五个铜钱。” 管家没有回答,而是说了另一件事:“第二日您闲着无聊去逛街,您买了桂花糕和几个小玩意,那几个小玩意暂且不提,您知道您买的桂花糕是哪家的么?” “李记的啊,他家的桂花糕最好吃!” “当然好吃,三十文一包,一包总共才四块,放在平常人家,哪怕走亲戚都舍不得买,您买了打了个牙祭,当然,您还顺便馋了馋我家少爷。” “呃,那不是人家给了谢银,我一时高兴,看到就买了……” “还有,您看您带的这床被褥,平常人家,不过用些土布,还补丁落补丁的,棉花更是旧了弹,用了再用,可您看看您的被褥,这被里被面,您用的是城里花家布庄细棉布吧,他家的细棉布是算不上贵,可一般人家,也只有成亲为了装门面才舍得扯,您一个大小伙子,可比许多新娘子用的都精细。” 田仲听的大汗,弱弱的辩解:“这些都是吃的用的,总不好省吧!” “田公子,您难道没听过‘省吃俭用’么,您觉得,平常人家,是如何把钱省下来的,不都是从吃穿上省么?” 田仲傻眼了,仿佛第一次知道省钱原来是要这样省。 张苻也好不到哪里去,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又看了看手中的折扇,和折扇上值好几十两的坠子,默默把笑话田仲的话吞进肚子。 “其实这事也不能怪田公子您,老奴觉得,您可能从来都没想过这些事,更确切的说,您以前就这样惯了,甚至您可能有时还觉得挺委屈自己的,所以老奴才觉得,你应该是大家出身。” 田仲和张苻点点头,不过张苻还是疑惑道:“有些人哪怕家境不好,也有很会花的,就像咱府学那个汪秀才,明明家里穷的要死,还非绸缎衣裳不穿,弄的明明是廪生家里还揭不开锅。” “确实有那样的人,而且还不少,有些人为了撑面子,却有宁愿吃不上饭也穿件好衣裳,不过您有见过连家里的被子都弄的这么讲究的么,田公子这被子,可一看就不是新做的。” “田兄当然不是这样的人。” 管家笑道:“其实老奴再说一件事,少爷您就知道为什么老奴觉得田公子肯定出身不错了,少爷,您和田公子不过相识几日,为什么突然关系这么好?” “当然是我和田兄脾气相投,田兄人又不错,学业也不错,怎么了?” “当初您上次考院试时,张家旁支谦少爷也曾和您一起去通州考试,也借住别院,虽然没田公子考的好,可也过了院试,为人也不错,他还和您是远房堂兄弟,您怎么就不喜欢他?” “别提他,提起他本少爷就心烦,本少爷看他家境不好,想着是同宗同族,就想拉他一把,特地派了车去接他,又安排他住别院,结果他住到别院后,话里话外说本少爷铺张浪费,又觉得别院的仆役看不起他,等到院试过了,去拜见座师,你好心把他那一份见面礼也准备了,他当时没说什么,回去居然和他娘哭诉,说我们故意弄些不值钱的东西,气死我了,那份礼不下几十两银子,到他嘴里,就成了破烂货了!” 管家叹了一口气,说:“少爷,其实这事也不全怪谦少爷,谦少爷一开始,是真的受了下人怠慢,至于后来讽刺少爷,也未尝不是心里憋着气,后来说那礼不值钱,大概一是他真不知道那东西的价钱,二是他当时心里存了气,自然回去怎么想怎么说。” “啊?” “当初少爷您确实是好心,只是有些思虑不周,老奴当时也是失职,未考虑周全,少爷您每次出门带的人,都是您用惯的小厮和丫鬟,也就是您院子里的人,您平日在家里最受宠,您院子里的人,自然也比别人矜贵三分,您想想,您把您用惯的小厮,派去伺候谦少爷,那小厮心里能情愿嘛,而且谦少爷因为家境不好,穿的又略微寒酸些,大家族的丫鬟小厮哪个不是看人下菜,您觉得谦少爷可能不受气么?后来老奴查问起来,才知道刚到的第一晚,谦少爷喝的茶都是凉的。” “该死,怎么会有这样的奴才!” “所以后来老奴一查出来,就把那几个人都撵了,不单为谦少爷出气,也为了少爷您的名声。” 张苻突然想到田仲也在别院住过,自己也派了小厮过去伺候,忙尴尬的看着田仲,支支吾吾的问道:“那个,田兄,你,我,这个我实在是” 田仲一脸迷惘,说:“你家下人挺好的,手脚也挺勤力的,伺候的挺贴心的。” 张苻还以为田仲是不好意思说,忙说:“是我管教不严,等会一定让他们给你赔罪。” 管家插嘴道:“少爷不必担心,田公子应该是真的被伺候的挺好的,都快比的上伺候您了。” 张苻一听,这才松了口气,想到被管家撵的几个人,还以为是被震慑住了,说道:“果然就得好好管管,那些奴大欺主的,就是不能留。” “少爷,不是这样的,就算管的再严,那些下人虽然表面上不敢怠慢,可心里还是难免看不起,可您派的那几个人,可是真把田公子当主子伺候的。您大概不知道,您派去的小厮,刚到就跑来找老奴要您自己带的茶,老奴一问,才知道,小厮沏了放在别院的陈茶,田公子只是闻了一下,就让小厮换白水,说他不喝茶,小厮怕又出谦公子的事,忙找老奴来讨您喝的茶,然后平时小厮伺候,田公子使唤的那叫一个顺手,回来连小厮都和老奴说,也不知是哪家公子,和少爷一样娇贵。其实谁家宅子里的小厮丫鬟都是一个德性,欺软怕硬的很,主子越硬气,下人反而越恭敬,主子脾气越好,下人反而喜欢拿捏。 其实老奴并不是想给少爷说这些如何管教下人的手段,毕竟少爷哪怕不知道,您天天生活在府里,也自然会使唤下人,而田公子也是,哪怕他失忆,他该会用的,也会用。” 张苻点点头,确实如此。 “而最让老奴确定田公子出身不错的,就是那份给学政大人的见面礼,当初谦公子之所以以为那东西不值钱,是因为当初老奴想着要送的学政大人,学政大人是京官,一般东西可能看不上眼,可是太出眼的又影响不好,就特地准备了既不显眼又贵重的东西。谦少爷没见过,又看着东西不起眼,才误会了,可又不好当面说出来,才回去向他母亲哭诉。可田公子呢,老奴准备的也差不多,田公子只是拿了一样看了看,就出去买了那个砚台,只是因为” “你准备的那个砚台是端砚,无论料子还是雕工,都是上上品,那个砚台最起码要值几十两银子,我觉得送给那个脑子不正常的学政有点浪费。”田仲一不留神把实话说出来了,忙闭口。 张苻和管家无奈的看了田仲一眼,管家接着说:“少爷,您知道您为什么喜欢田公子了吧,其实没什么原因,就是因为您俩是一样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就这么简单。” 两个-真-败家子对视一眼。 张苻咳了一下,说:“田兄,要不你还是考举人吧,秀才那点俸银,确实不大够花的。” 田仲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说:“张兄所言甚是,还是举人好!” 23.树敌众多的张苻 管家看到两人终于从“不切实际”的攒钱中清醒过来,倍感欣慰,笑道:“其实少爷您注意一下田公子平日的说话,也能知道田公子失忆前,只怕真没过过穷日子。” “他平时说什么?”张苻想了想,表示没想起田仲有说什么。 “ 他说他很穷啊!” 田仲疑惑的看着管家,说:“这句话怎么了,我现在手头确实没钱啊,就快吃不上饭了。” “少爷,您想想咱家那些支脉的少爷,尤其家里落魄的,再想想您府学那些家境差一些的廪生,您有见过他们在您面前说一个穷字,或者说一个“没钱”么?” 张苻不屑的说:“那些人可会装了,有时明明窘迫的很,我看他们实在辛苦,就随手帮一下,也没想着他们回报,结果反倒一个个在背后说我看不起他们,仗着有几个钱就折辱他们,气的我以后再不做那样的傻事了。” “可您再看看田公子,田公子手头紧,就像您打听府学的俸银,甚至连伙房的饭钱都问了一遍,刚刚还和你关于怎么在府学更省钱说的起劲,您好奇田公子大包袱装了什么,田公子还笑着打开给您看看,少爷,您想想您有一次遇到李秀才,看他包袱鼓鼓的,随口说了一句,他是什么反应?” “那次真是气死本少爷了,本少爷不过和他走了个对面,他先找本少爷打招呼,本少爷就回了一句,平时和他又不大熟,就随口客气了一句‘李兄刚从家回来啊,包这么鼓,肯定家里给带了不少好东西吧!’然后那家伙就变了脸色,在那阴阳怪气的讽刺了本少爷一顿,说本少爷什么朱门酒肉臭,不知人间甘苦,那人简直有病。” 管家觉得有些心累,只好说:“少爷,李秀才家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六七个孩子,所以他平时弄些东西,都送回家了,甚至连府学伙房给每个廪生供的饭菜,他每次打饭都偷偷带回去,反正他家就在府学旁不远,所以人家包袱里是从家带的咸菜和窝窝头,别人看到都不会问的,也只有您天天一心读书,才会冷不丁冒出那一句,而且您要是也是普通人家,李秀才可能会自嘲两句,然后您跟着说几句同病相怜的话,说不定两人还能成为知己,可您偏偏是个富家少爷,他可不是以为您是故意笑话他。” “哈哈哈哈哈哈”田仲拍着马车板大笑,指着张苻说:“张兄,您长这么大还没被套麻袋,真是个奇迹!” 张苻翻了翻白眼,说:“我平时书童小厮带着,怎么可能会被人揍,不过也不能怪我,是他们太爱多想了,你看我也和田兄说过,田兄不是好好的么?” “那是因为田公子骨子里不是个穷人,虽然田公子在这一直说自己没钱,他也确实没钱,可他心里只是觉得没钱用憋的慌,却从没有因为没钱自卑,而那些小门小户出身的人在公子面前,看到公子平日的吃穿用度,除非那种真的视名利钱财如粪土的,否则怎么可能不底气不足,读书人都是好脸面的,他们又怎么愿意在公子面前表现出‘缺钱’二字。” “这样啊,那本少爷以后尽量注意不在他们面前说关于钱的事,尽量少做关于钱的事。” 管家听了顿时欣慰不已,他平时也常常规劝少爷,只是少爷没有亲身体会,大多当耳旁风,想不到今日因田公子的事,少爷居然听进去一些,虽然不知成效如何,可也让他欣喜不已,觉得终于没辜负老爷和夫人之托,连带着对田仲,管家也亲近不少,因为他明显感受的到,田仲虽然也出身大家,可为人处事却比他家公子强太多了,不说别的,就说田仲一个外姓能在王家村呆的好好的,王家村的人还挺认同田仲的,就足以说明田仲在待人上,绝对有可取之处。 想到这,管家也不由向田仲卖个好:“田公子若是进京寻亲,不妨多打听一下那些世家勋贵,田姓虽然并不少见,可其实也算不上多,再或者田公子可以找京城的人牙子问问,他们平日管宅子里的奴仆买卖,消息灵通的很。” 田仲一听,果然挺有道理的,忙拱手说:“多谢张叔提点,田某记下了。” 管家摆摆手,笑着说:“算不上什么,不过是经验之谈罢了,其实也就是金陵是京城,太过繁华,大家族太多,要公子是幽州人,公子甚至不用打听,老奴派人去城里各家族问一句,也就知道了。” 三人一路说着话,马车很快到了府学的门口。 因府学前院有孔子像,府学内并不允许骑马或者驾车,所以三人从马车里下来,而张家的马车,则被车夫牵着,转到府学后门,再进去。 田仲站在府学门前,抬头看着府学,整个府学占地极广,这条街,其实都是府学的。 门口的两个石狮子威武霸气,大红色的朱漆门,门匾上挂着名家题的“幽州府学”几个篆字,显得格外的庄严大气。 “这府学建的不错。”田仲对张苻说。 “那是自然,这可是府学,一府最好的读书之处,从这里面出去的举人、进士不计其数,要是建的不好,岂不是让人笑话。” “这幽州府学几个字是哪位名家题的?这匾看起来像是新做的。” “就知道你眼尖,你八成瞅的不是上面的字,而是这块匾是用紫檀香木做的吧,你这家伙还真如张叔说的就是识货,你说你不会穷的想打这匾的主意吧!”张苻打趣道。 田仲暴汗,说:“怎么可能,我就好奇谁会用紫檀香木题字,紫檀香木可是贡品,一般人可轻易用不得的。” “还真被你说对了,题这个匾的还真是大名人,并且还是身居高位,他就是当朝吏部尚书钱大人,钱大人是幽州人,昔日也是从府学出去的,三年前,新朝初立,府学的原来的匾是前朝一位大人题的,有些犯忌讳,府学的大人们特地去京城,向钱大人求匾,钱大人也没推脱,还向圣上上了个折子说了此事,圣上也觉得是好事,就让工部出了一块空匾,赐给了钱大人,钱大人题好后,府学那些大人这才小心从京城运回来。” “原来是这样,以前听王夫子说府学人脉很广,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是自然,毕竟从府学出去的,总要念一丝香火情。” 两人站在大门前,张苻正给田仲介绍门前一些雕像、碑文的典故,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声音: “哎吆,这位兄台怎么看着这么面生,是刚过院试的廪生吧,张大少爷这是又心善要带带新人?” “这位是谁?”田仲小声问旁边的张苻:“你们有什么过节?” 张苻随口说:“我和他又不熟,谁和他有过节!” 管家在旁边补充道:“这位就是李秀才,刚刚老奴说的被少爷问包袱的那位。” “咳咳咳”田仲突然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 原来人家不是没套麻袋,只是改成见面嘲讽了! 24.你见的不是我是我爹 事实证明,张苻虽然树敌众多,可在府学这么多年还平平安安的,对于这些冷嘲热讽,还是有自己的方法的。 只见张苻把脸一扬,淡淡的说:“干汝何事!” 说罢,拽着田仲,扬长而去。 李秀才被堵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在后面气的跺脚,叫道:“张苻,你欺人太甚!” 只是张苻早已带田仲进了府学的侧门,留给李秀才的,只有那朱红色紧闭的大门而已。 府学内 张苻一边带着田仲往里走,一边对田仲传授经验:“对于那些人,无视才是最让他们难堪的,千万别吃饱了撑的和他们怼起来,他们那几人平日最爱抱团,和他们吵起来,哪怕你有理,最后他们人多,也容易变成无理。” 田仲笑着说:“你倒是挺有经验的嘛!” “以前我还是廪生的时候吃过一次亏,不过后来我发现他们每次吵过别人的时候都特别得意,而别人要不搭理他们,他们就好像受到什么侮辱一样,我就想出了一个办法,他们每次都把自己气的半死,后来就不大惹我了。”张苻得意的给田仲说。 田仲轻笑,谁说单纯的人就是傻呢,单纯的人可能不通人情世故,可不代表人家脑子不好使。 “好了,不说那些人了,府学虽然有几个爱阴阳怪气的,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坏人,不过是久试不中,有些钻牛角尖罢了,大部分人脾气还是不错的,平日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毕竟大家进府学是为了读书考科举,而不是别的。” “你不是也挺会理解人的么?” “理解不意味着我让着他们啊。” 两人来到中院,张苻轻车熟路的带着田仲走到里面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对田仲说:“这是府学内需院,报名、领月俸、领书………总之一切不是读书的事,都到这里来办。” 张苻拉着田仲走到一间屋外,对里面客气的叫道:“齐老在吗?” “在,什么事?” “学生带一位新进学的廪生来报名。” “进来吧!” “是。” 两人推开门走进去,就看到一个老头正在那一边抽着旱烟,一边看书。 老头抬头,看到是张苻,顿时笑了,说:“原来张家小子,你带的谁,你们张家的人?” “学生倒希望他是张家的人,可惜不是,”张苻笑道:“他是这次院试的案首,与学生脾气相投,学生就带他过来了。” 齐老拿着烟杆,仔细的看了看田仲,要是往日,一个院试的案首肯定不值得他侧目,毕竟府学不是廪生就是举人,哪怕案首,三年出俩也算不得稀罕,只是今年。 “这个就是让你们一众重考铩羽而归的新人?” 田仲忙说:“其实学生可能也算不上新人。” “咦,你也是重考,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在哪里读书,原来中过何功名?” 张苻忙把田仲失忆的事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老头点点头,“头受伤失忆,还能科考,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你原来是京城那边的人,难怪以前榜上不曾见你的名字。” 老头说完,从旁边拿出一个厚册子,让田仲把当初的考引和贡院给的院试喜报拿出来,帮田仲登记好,然后拿出一个号牌,给田仲说:“这是甲等廪生的号牌,你凭此号牌,可以来内需院领每月的俸银和米肉还有府学四季的衣裳。如果住学舍,也可以选一处。” “学生旁边正有空院,田兄已经决定选这处了。”张苻忙插嘴道。 “难怪你小子亲自带他来,看来当初被扰的不轻。”齐老也不生气,反而打趣道。 张苻对齐老拱拱手,讨好道:“齐老,学生好容易挑了一个安静的邻居,您老抬抬手。” “行了,只要这个田廪生同意,就依你。” 张苻拽拽田仲,田仲拱手道:“学生愿意。” 齐老见两人都同意,也懒得当坏人,就在册子后面记上田仲的学舍号。然后又拿出另一个册子,翻开,只是刚要写顿住,抬头问田仲:“今年的乡试你打算去考么?” “学生自然是要考的。” 齐老拿烟杆敲了敲桌子,想了想,从旁边翻出一份卷子,给田仲,说:“你把这份卷子做了。” 田仲刚接过卷子,就听旁边张苻奇怪道:“咦,齐老,新人入府学不是不用考试么?” 齐老瞥了张苻一眼,说:“他是新人吗?新人进府学一般要先学三年,把策论练熟,通过岁考,再练个一两年才能参加乡试,他既然是重考,又打算要参加今年的乡试,自然得先过岁考。” “也是,那田仲你要好好做,这可是岁考的卷子,争取能进乙院,才好准备乡试。” “乙院?”田仲问道。 张苻给田仲解释道:“府学有廪生,有举人,当然不能一起上课,所以把所有的学生分为甲乙丙三院,丙院是刚过院试,进入府学的新人,一般会在丙院进学三年,把乡试所有要考的内容从头学一遍,等学完,通过岁试,才可以进入乙院,乙院其实就是为了准备乡试,主要讲解以前历年的乡试题目和一些应试技巧,要是乡试过了,成了举人,自然就到了甲院,然后准备进京赶考。我以前就在甲院,为了重考,现在在乙院,你要想参加今年乡试,最好进乙院。” 田仲点点头,拿着卷子去旁边做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田仲把卷子交给齐老。 齐老眯着眼看了一会,在册子上写了个乙,然后说:“小家伙,去乙院吧,好好准备乡试。” “谢谢齐老。”田仲和张苻道了谢,这才起身离开。 等出了屋子,田仲小声问张苻:“齐老是干什么的,很少见你对人如此尊敬。” 张苻反驳道:“我一向很尊师的,齐老就是齐教谕,以前是位进士,只可惜生的时候不好,正摊上灵帝,齐老性子耿直,看不惯朝中的乌烟瘴气,就生气辞了官,跑到府学当了个教谕,他是府学学问最好的一位教谕,也是唯一一位进士。” 田仲恍然大悟,府学的教谕一般以举人为主,极少有进士,毕竟一旦中进士,哪怕只是同进士,外放授官也是七品县令,所以少有进士进府学教书的。 “那他怎么在这?” “他老人家以前是教甲班的,学生满天下,甚至还教过我,只是这两年身子不好,才歇了下来,他又闲不住,就找了个登记新人的活,每天看看新进府学的学生。”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齐老的行为,着实让人敬佩。” 屋里 田仲和张苻走后,齐老却没有再看书,而是一口一口抽着旱烟,等抽完,齐老看着手中的紫竹烟杆怔怔的出神。 过了一会,齐老才回过神,把烟杆放在桌脚敲了敲,把里面的烟灰倒出来,喃喃的说: “那小子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可就想不起在哪见过,果然人老了,不中用了!” 25.皇亲国戚奥(入V公告:明日入V,届时三更掉落,欢迎亲们来捧场~) 张苻带着田仲去旁边屋领了这个月的俸银和米肉,又去耳房量了衣裳,最后去厢房拿了书,这才带着田仲回学舍。 “想不到府学发的东西如此齐全,俸银、米、肉,居然还有衣裳,这是把衣食住行都包了么!” “要不你以为为什么所有的秀才都想进府学。” 三人走到学舍,就看到一排排独立的小院,跟着张苻进了他的院子,发现每个小院虽然极小,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每个小院正房有一个堂屋,一个里屋,前面一排除了门有一个耳房。 田仲说道:“这学舍看起来还不错嘛!” 张苻撇撇嘴:“还可以就是太小,除了用来见客的堂屋,咱们住的里屋,就剩下一个耳房,我只能带一个书童,连管家都没地方住。” 田仲看着这小院,突然觉得当初建这学舍的绝对是高人,难怪府学不限制学生带奴仆,因为只要超过一个,耳房这么小,压根挤不开啊! “要不我那个耳房让给你,反正我就一个人,那耳房肯定用不着。” “不用了,平时我就带一个书童,张叔送完我就回去。” 张苻让管家把手里提的东西放下,又把书童叫来帮田仲整理屋里,然后说:“上午你先歇歇,等会咱们去伙房吃饭,等下午,咱们就去乙院读书。” 田仲点头应下。 下午 张苻和田仲睡完午觉后,张苻就拿了书,和田仲一起去乙院。 两人抱着书,走到乙院的学堂,田仲从开着的窗户往里一瞅,就看到满屋都是人,顿时吃惊的说:“怎么这么多人?” 府学每年才进多少,这一屋,起码得上百人吧! 张苻见怪不怪的说:“很正常,因为府学的人,几乎都在乙院。” “为什么?” “因为丙院是初进学的廪生,只要学三年,一般都能通过岁考,进入乙院,可乙院是用来考乡试,中举的,你以为举人那么好中,大部分人,一辈子可能都中不了举。” 田仲看着里面坐着的上百号人,年纪小的,不过十多岁,年纪大的,却已经是风烛残年,不由叹了一口,科举一途,果然是万千人马走独木桥。 田仲突然对自己这次乡试有些没底,不过随即摇摇头,他来首先是为了凑钱进京的,至于科举,尽力而为好了。 这样一想,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 张苻看着田仲愣愣的站在窗户外看着里面,拉了拉他的衣袖,问:“你怎么了,下午的课快开始了,咱们要快点进去。” 田仲回过神,随便说道:“没什么,就是看着屋里的人太多,太挤,你们平日都是这样一百多个人挤在一个屋里?” “怎么可能,今天下午是有沈教谕的课,大家才挤在一个屋听,乙院有好几个屋子,平日大家都是在自己屋里温书,要是一直这样挤着,谁能静下心读书。” 张苻拉着田仲匆匆进去,找了一处空位坐下。 屋里的人看到张苻带着一个生面孔进来,不由抬头看了看,邻近几个甚至还向张苻问了问田仲是谁,张苻对着几人介绍了一下,几人对田仲简单拱拱手,算是打了招呼,就接着低头看书了。 张苻靠近田仲,小声说:“别看他们不大搭理你,其实并不是讨厌你,现在进来的就是知府大人的公子,他们多半也是这个态度,如今已经五月下旬了,离八月的乡试还有不到两个半月,这屋里许多人,都已经不知道在乡试中折戟多少次了,因此每到这个时候,都压力极大,许多甚至整夜的温书、睡不着、暴躁多怒,连学府的教谕,这个时期都不敢惹这些人。” 田仲向四周看了看,果然发现大多数人精气神都不大对劲,许多人眼底一片乌青,神情恍惚,无意间拽头发,咬笔杆,掐胳膊……只有几个人,神色清明,看起来还不错。 田仲小声问道:“那几个怎么没事?” 张苻瞅了一眼,说:“其中几个,是和我一样,本来就是举人,我们无论考中还是考不中,都早有举人功名,考中锦上添花,考不中也没关系,自然心里不慌,另外有几个,是第一年考,只是抱着下场试试的心态,他们大概自己也没觉的一次能过,自然没什么压力。最后那几个人,大约是心态真的好……” 两人正说着,沈教谕拿着书进来,两人忙闭嘴,开始上课。 沈教谕讲的是《大学》,确切的是讲乡试中有关《大学》的题目,历年的乡试题目不仅信手捏来,更是深入浅出,题题直击要点,田仲听了一会,都不由拿着笔唰唰的记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沈教谕上完课,拿着书走了。 田仲看着书上记的满满的知识点,对张苻感慨道:“不愧是府学的教谕,讲的就是透彻。” “这是自然,府学的教谕可能算不上大儒,可对于应试,大儒只怕也比不上他们,他们天天研究的就是考题,考虑的就是乡试考官怎么出题。” “术业有专攻,果然如此。” 两人把书收起来,打算去旁边的屋子温书,就看到一个府学的仆役匆匆走进来,轻声问道:“哪位是刚进学的田廪生?” 田仲抬起头,说:“我是。” 仆役忙走过来,恭敬的说:“田廪生,府长要见您。” “府长要见我?”田仲奇怪问道,府长,那可是府学的最高官员。 “是,府长请您过去一趟。” 旁边的张苻对田仲说:“没事,府长平日很是平易近人,对待府学的学生也极好,尤其是学业好的,他大多会亲自勉励一番,当初我刚中举,府长也叫我过去一趟,对我多加鼓励,这次院试重考者众多,你却拔了头筹,大概也引起府长的注意,这是好事。” 田仲一听是好事,放下心来,把书给张苻,然后跟着仆役朝府长住的地方走去。 后院 半个时辰前 幽州府学府长孙鄱正满面红光的看着手中钱尚书的亲笔信。 一连把信看了三遍,才恋恋不舍的放下,端起旁边的茶,抿了一口。 信中写道,圣上有一亲戚因意外流落到幽州,现在府学进学,让他照顾一二,最好能让其参加今科的秋闱,同时还隐晦的提到,对方心气有些傲,希望他照顾的时候不要被发现,省得多生枝节。 孙鄱喝着茶,看着面前的信,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不就在府学照顾一下那位“皇亲国戚”,还别让人看出来,这有何难? 明天他就找个借口,把府学的月俸重发一遍,反正每月的节气如此多,理由有的是。 至于让其参加今年的乡试,孙鄱派人一查,好么,人家自己就是此次院试的案首,齐老已经安排到乙院了,参加今年秋天乡试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了,他什么都不用做,这事就办完了。 不过什么都不做岂不是显的他不尽心,孙鄱决定,明天他就把府学最好的教谕都送去乙院,让他们挨个给乙院上上课,争取让那位不但参加乡试,还能高中。反正这次乡试重考众多,他更重视一点,也在情理之中。 等把一切想妥了,孙鄱悠闲的喝着茶,仿佛已经看到了尚书大人对自己“照顾”的满意,同时又不由对那位“皇亲国戚”有些好奇。 到底是什么样的“皇亲国戚”,能让堂堂吏部尚书亲自写信托人照顾? 难道是圣上的弟兄? 孙鄱摇摇头,这肯定不可能,圣上的兄弟,那是要封王的,肯定不用再考科举了。 后宫娘娘的弟兄? 可皇后娘娘不是姓邓么,太后娘娘好像也不姓田吧! 难道是远亲? 可远亲能重要的让吏部尚书亲自托人? 孙鄱突然对这位“皇亲国戚”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学问好,出身好,还没入仕就得吏部尚书亲自照拂,这以后,妥妥会飞黄腾达。 想到这,孙鄱突然坐不住了,他是不是应该先去结交一下,虽然尚书大人说不要让对方知道,可他完全可以以师长的身份勉励对方一下,给府学结个善缘啊! 于是,孙鄱把仆役叫来,让他去请一位叫田仲的新进廪生过来。 同时,孙鄱慢慢喝着茶,想着等会见到那位“皇亲国戚”,要怎么夸奖鼓励对方一下,才能让对方以后飞黄腾达了别忘了他们府学。 很快,外面传来仆役的声音:“府长,田廪生来了。” “让他进来。” 孙鄱又喝了一口茶,想着刚才的腹稿,抬起头,看着正在走进来的人。 在看到对方脸的那一霎,孙鄱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他被口中的茶水呛着了! 26.炎热的考前 孙鄱扶着文案剧烈的咳嗽, 心里却把钱尚书祖宗八代问候了一遍。 这位是皇亲国戚么! 咳咳,好像还真算是。 可这位是普通的皇亲国戚么! 咳咳,好像钱尚书那家伙确实没写“普通”两字。 可这也不行啊, 这杀神进了府学, 还不把府学掀过来。 孙鄱甚至都没来的及想田仲为什么会死而复生, 他现在唯一想的就是: 老天,这杀神为什么会跑到他的府学! 对于田仲, 孙鄱绝对是认识的,他又不是府学那些教谕,天天呆在府学,他是府长,朝廷正了八经的六品官员,没事还得去礼部坐坐,他怎么会不认识前礼部尚书兼太傅的“得意”弟子,手握重权的大将军田仲,当然田仲肯定不认识他就是了。 可现在不是认识不认识的问题,是这家伙怎么跑到他的府学!! “府长,您还好吧?”田仲看着喝茶被呛到的孙鄱,忙用旁边的壶又倒了一杯茶, 放到孙鄱面前, 说:“您要不要喝杯水压一下, 或者学生帮您拍拍背, 顺顺气?” 孙鄱一听, 忙摆摆手, 让田仲给他拍背,他怕折寿啊! 端起面前的茶杯,孙鄱狠狠喝了两口,终于把咳嗽压了下去。 孙鄱听到田仲自称“学生”,这才想起来这家伙居然是此次院试的案首,因此成了廪生,并且还进了他的府学。 顿时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这他是做梦没醒? 田仲不是武将么,怎么会跑来考科举,进府学,而且他怎么还考的上? 突然想到自己的前上峰傅书,又想起当初京城的传言。 孙鄱觉得,他好像应该再把傅书的祖宗八代问候一下。 “府长,府长,您怎么了?”田仲看着孙鄱一直在那发愣,忙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孙鄱回过神,看着眼前的田仲,突然想起钱尚书在信中让不要惊动田仲,虽然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可想到如今皇位上的那位,他突然明白,这事只怕不简单。 孙鄱来不及细想,就对田仲客气的说:“你是田廪生吧,老夫叫你来,本来是想对你此次院试中案首的一事嘉奖一下,只是老夫现在突感不适,你先回去吧。” 田仲看着孙鄱脸色涨红,又见他刚才呛的确实有些狠,不疑有他,就说:“那学生先告退。” 说完,对府长行了一礼,朝外走去。 等田仲出去关上门,孙鄱一骨碌起身,跑到旁边拿起纸笔就给钱尚书写信,这时候,他已经顾不上钱尚书位高权重会不会搭理他,他现在就想知道,这杀神跑到他府学,到底怎么回事,想干什么! 田仲回到乙院,在其中一间屋找到正在温书的张苻,走进去,在他旁边的一个空位坐下。 张苻看到他,忙问:“府长对你说了什么,是不是先夸了你几句,然后鼓励你继续好好读书?” “没,他什么都没说。” “啊?” “我进去时,他喝茶正好被水呛着了,还呛的挺严重的,就让我先回来了。” “………” 张苻简直不敢相信还有这么凑巧的事发生,只好拍拍他的肩表示安慰。 田仲笑了笑,表示这点小事他压根没放在心上。 张苻看他还好,就把手中的书给他看,说:“刚才王教谕的仆从过来说,明天王教谕要讲‘策问’的第十页,你快点先温一下书吧,王教谕喜欢提问,要是答不上不太好。” 田仲听了,从张苻那拿过自己那摞书,在其中找了找,抽出“策问”那本,翻到第十页,刚要看,突然想到一事,问张苻:“这位王教谕,是不是就是王家村的王举人。” “没错,正是他。” 田仲想到他包里那封里正写的信,打算等明天课后把信给他。 想完后,田仲看起书来。 .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的极快,尤其还是在日复一日的读书中,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七月末。 这日,外面骄阳似火,屋里闷热至极,众学生坐在屋里,汗流浃背的或看着书,或做着题。 田仲写完一篇策论,看着手心的汗,放下笔,掏出袖中的帕子,擦了擦手,又擦了擦额头的汗。 张苻从外面端着两杯凉茶走进来,在田仲桌子上放了一杯,然后回到自己位子上坐下,一边喝一边说:“趁凉快喝吧,我刚去旁边耳房端的。” 田仲端起来,一饮而尽,顿时感觉胃里清爽了许多,身上的燥热消散了不少。 “爽快!” “唉,你喝慢点,小心凉着胃!”张苻看着田仲不知道轻重,忙提醒:“再有几日就要乡试了,你可别弄坏肚子。” “没事,我脾胃向来好。” 张苻看着田仲不听,气道:“你要再这样,下次不帮你端了。” 田仲听了忙讨扰:“张兄见谅,下次不敢了。” 如今离乡试不过还有五六日的时间,乙院的教谕已经不再讲课,而是让他们自己静悟,一是让他们平心静气,二是让他们自己查漏补缺。 只是说是静悟,可乡试就在眼前,众人又如何能静的下心,再加上这几日烈日炎炎,暑气重的很,反而让众人平添了几分焦躁,更不可能静下心来。 不过好在府学对这个情况见的多了,忙在耳房备了凉茶,又在院落屋顶日日洒水,这才稍好了一些。 田仲喝完凉茶,提起笔,打算再做一篇策论,只是没写几下,就觉得头有些疼,不由放下笔,用手按了按头。 “怎么,头疼?”张苻正在喝茶,看到田仲按头,直接把腰间的荷包拽下来,丢到田仲桌子上,说:“里面有上好的薄荷叶,你嚼几叶。” 田仲拿过荷包,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叶,放在嘴里嚼了嚼,瞬间感觉嘴里一阵清凉,果然舒服了许多。 “这东西还蛮管用的。”田仲把荷包还给张苻说道。 “那是自然,要不大家都备着干嘛,也就你自己仗着身体好,没想着去准备这些东西。” “等会下了学我也去旁边医馆称一些。” “别麻烦了,管家前天刚给我送了一包,回去我匀你些,要不等考完乡试,这东西也没多大用了。” “那多谢了,我那有新买的凉糕,晚上请你吃。” “好,我就不客气了。” 田仲刚刚做完一篇策论有些费神,打算歇一会,就在那一边养神,一边随手拿毛笔在草纸上乱画,不一会,一张草纸就被他画满了。 张苻喝完茶,正要重新看书,无意间瞥到田仲的草纸,看到上面一个个奇怪的图,好奇道:“你画了什么?” 田仲无力的趴在桌子上,随口说道:“这几日的天气啊,快被热死了,也不下雨!” “这个是日?嗯,虽然寥寥几笔确实挺像的。” “呃,这个其实表示晴。” “有日所以晴么,有道理,那要是下雨呢?” 田仲随手在草纸上画了一个。 张苻一时兴趣大起:“真的挺像的,那要是刮风、雾、下雹子呢?” 田仲又画了几个。 “这个是某种暗语么,以前虽然没见过,不过看起来好像很容易懂。” 田仲眨眨眼,说:“不记得了,反正用到就想起来了。” “奥,忘了你失忆了。那这些暗语有什么用?” 田仲指了指外面的日头,说:“看天时,可以猜以后几日会不会下雨下雹子或者起风。” “这么厉害,那你快看看这几天有雨么?” 田仲顿时趴在桌子上哀嚎:“没有啊,到乡试之前都没雨啊!” “那岂不是要一直这么热?” “对啊,想到乡试号房更热我就头疼。” 张苻想了想号房那么小,要是以现在这天进去,顿时也苦着一张脸。 两人正说着,一个人从外面匆匆走进来,一进门,就大喊道:“有大消息!” 屋里众人纷纷抬头,其实一个和来人关系比较好的忙问道:“李规,什么事?” 李规喘着热气说:“乡试的主考官出来了,我刚才去找教谕问题听到了,你们猜猜咱们这次顺天乡试的考官是谁?” 屋里本来蔫了吧唧众人顿时来了精神,忙纷纷问道: “谁啊?” “李规你快说,别卖关子!” “快说快说,是京城哪位大人?” 乡试的主考官可是正了八经的座师,考官身份官位的高低,可是对中举者以后的仕途极有影响。 李规也不再卖关子,直接兴奋的说:“你们肯定想不到,这次咱们顺天乡试的主考官,居然是吏部尚书钱大人!” “什么,尚书大人?” “这怎么可能!” “李规,你不会听错了吧,堂堂吏部尚书,怎么可能来主考乡试,这又不是会试!” 李规就知道众人八成不信,别说他们,他自己刚听到时也不信,甚至连教谕,听到府长派人来传信时都惊的手中书都掉了。 “是真的,听闻府长和幽州知府已经连夜赶去通州码头候着了,甚至连整个省上的台面的官员,都去了。据说这次吏部尚书大人是为了回乡祭祖,才随手接了这差事。” 屋里众人一听是真的,顿时炸了锅。 27.算命的你好! 其后几日, 乙院众人一改往日的萎靡不振,像服了五石散似的,亢奋不已, 温起书来更是精神百倍。 府学教谕开始还觉得是好事, 觉得士气大振, 可没两日,就觉得不妥了, 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要都用在这几日,那等到乡试怎么办? 众教谕坐在一起一商量,直接给乙院众人放了假,反正还有三四日就到乡试了,你们快收拾东西去通州吧! 于是,乙院众人一个个开始卷铺盖回家,准备去赶考。 “这次我打算不回家,直接去通州别院,你呢?”张苻看着旁边正在收拾东西的书童,对田仲说道。 “你不回家?”田仲诧异道。 “就只有三四天的时间,我一回去, 就得耽搁一两天, 再往通州去, 就有些太赶了。” 田仲笑着戳穿道:“你不会是怕回家看你的人太多吧?” 张苻笑道:“就知道瞒不过你, 我久在府学, 一回家, 得先去奶奶,爹娘,二叔三叔二婶三婶那问一遍安,然后等我回自己院子,我那些弟弟妹妹,堂弟堂妹又得都过来看看我,等弄完,一天的时间就过去了,这还是平日,如今正是乡试前,长辈肯定更多话要叮嘱,我回去两日,只怕连书都摸不到。” “这还真是个问题,要是平日,自然是家族和睦,亲情融融,可在这要紧时候,本来就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温书,一旦被耽搁,确实难免影响心境,既然你已经决定,反正我哪天去都行,和你一起好了,早到几日,也更容易平心静气。” “果然够义气,我已经让管家等会来接咱们了,你快收拾一下,等会咱们就动身。” “好,不过有一件事可要和你说妥。” “什么事?” “这次别院的饭钱可要我来出。” 张苻听了,扑哧一下笑了,说:“你好不容易攒了六两银子,又要送出来。” 张苻天天和田仲一起,对田仲手里有多少钱简直了如指掌,田仲五月末才进府学,所以俸银只领了六、七月的,每月二两纹银,好在府长突然说今年暑天炎热,给众人发了四两冰钱,田仲这俩月买瓜果凉糕又废了不下二两,如今可不是剩下六两了。 田仲笑道:“虽然不多,可也不能总占你便宜,上次初住也就算了,这次若再是白住,那就有失做客之道。” “好好,给就给,反正放你手里我看那银子也不一定能搁住,还不如快花了省心。”张苻打趣道。 田仲于是回去收拾东西,等到傍晚,张管家就带着上次那一排马车来了,不但带了张苻惯用的小厮丫鬟和厨娘,甚至还重金请了一个大夫,可谓准备的十分齐全。 田仲和张苻上了马车,管家就让两个丫鬟上来给他们打扇子,说道:“现在是傍晚,太阳已经不毒了,正是赶路的好时候,少爷和田公子坐着也少些辛苦。” 田仲问道:“那等会到了通州,不会遇到宵禁吧?” “田公子放心,现在启程,等到了通州,离宵禁最少还能有半个时辰。” “那就好。” 张苻和田仲随意在车里躺下,旁边丫鬟打着扇,马车朝通州驶去。 . 八月初八,晚 平日黑咕隆咚,门可罗雀的贡院,此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田仲和张苻坐在马车上,一人一把折扇扇的起劲,旁边还有两个打扇的丫鬟,也没闲着,可就是这样,也没让两人的汗少流一点。 田仲越扇越热,气的把扇子一扔,抱怨道:“这乡试在八月,不是又叫秋闱么,可你看这天,哪里像是秋天,三伏天都没这么热。” 张苻身子比田仲弱,更是被热的难受,也抱怨道:“就是,白天简直热的喘不过起来,晚上院子有风还凉快些,可今天进场,大家都堵在贡院门前,挤的一丝风都吹不进来,竟然比屋里还热些。” 管家看着两位抱怨连连,生怕两人动了火气,忙让跟着的小厮回别院取了冰,然后用帕子包了让两人止热,劝道:“两位少爷别急,这乡试不过考三场,每场考三日,两场之间还能歇两日,忍忍也就过去了。” 张苻本来就被热的心里烦,气道:“你说的轻巧,每场还得提前一晚上进场呢!” 田仲忙拉了拉张苻,说:“好了,别动气,热了抱怨两句是为了心里舒坦,要是反而把自己气到就不值得了,张叔也不容易,为了咱俩忙前忙后的,衣裳都被汗湿透了。” 张苻看到管家背后衣裳都贴背了,一时讪讪,说:“张叔,我不是故意朝你发火。” 管家自小看着张苻长大的,哪里舍得生张苻的气,摸摸张苻的头慈爱的说:“少爷心里不舒服,多说老奴几句就好了,千万别窝心里,等会进了场耽搁考试。” 张苻越发不好意思,田仲看了,笑道:“好了,你俩这时候就别主仆情深让人妒忌了,张兄你快拿凉帕子擦擦身子,我看贡院门口进了快一半了,想必很快能到咱们。” 张苻一瞅,果然人少了很多,两人进了马车,拿凉帕子擦了擦汗,又在里面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提了考篮,这才出来。 乡试比院试除了考的时间要长外,另一个最大的区别就是,比起院试只带考引,乡试还要自备考篮,不但笔墨纸砚要自带,甚至连吃喝都要带,而贡院,唯一给的只有一个炭火盆和几根蜡烛。 两人下了马车,张苻对管家说:“张叔,那我去了,这场是十一日落日时出来,记得来接我们。” “少爷放心,老奴在家备好热水饭菜,一定来接您。” 张苻叮嘱完,两人提着考篮就走到贡院门前,这时人已经不多了,没了人群的阻挡,两人已经可以借着灯笼的光看清楚门前的情况。 “居然没有主考官亲自点名?”田仲诧异道。 张苻笑道:“你想什么呢,这又不是院试,难道还会有人替考,哪个举人放着好好的富贵不享,跑来做这种要流放的事。” 田仲听了有些了然,院试替考,所需的不过是秀才,而乡试替考,最低却得举人,所谓穷秀才富举人,对于院试,要有人出的起大价钱,说不定真会有一些穷困潦倒的秀才铤而走险,可对于乡试,哪怕你出的钱再多,又有哪个举人会舍得自己功名干这种掉脑袋的事。 田仲说道:“所以乡试最可能的是夹带作弊。” “没错,因此等会进去可不只是搜身,而是直接扒光,连鞋都用匕首给你割一刀看看。”张苻很有经验的说。 “不会吧!” 很快,田仲就知道张苻说的绝对不是危言耸听。 田仲听到点名后,跟着提灯笼的军士进了贡院,在经过辨认画像,验笔迹后,被带到一个耳房搜身,搜身的军士不但把他扒了个精光,还连他的头发、耳朵,嘴里都给他瞅了一遍,他的考篮,更是翻了个底朝天,甚至连管家给他备的薄饼,都放在烛光下照了照,恨不得撕开看看。 等出了耳房,田仲看着披头散发的自己和被翻的一团糟的考篮,无奈苦笑,那些作弊的前辈到底是多厉害,弄的这些搜身的军士如惊弓之鸟,生怕他们有一丝夹带。 田仲摇摇头,一边笼起头发用头巾缠上,一边跟着提灯的军士去了号房。 等到了号房,田仲进去,军士和院试一样在外面落上锁,然后站在一旁守着。 田仲这次对号房没了好奇,只是看了看号房还算干净,就把两块木板支成床,然后也不用被子,直接躺在上面闭上眼开始睡觉。 后面是连续三天的考试,要是休息不好可是大忌。 田仲睡眠一向极好,虽然外面因为进场有些嘈杂,可很快,他就去会周公了。 不知睡了多久,田仲隐约感到外面有人走动,立刻警觉的睁开眼,发现外面天已经微亮。 田仲站起来,从小窗口往外看了看,发现几个军士正在挨个敲窗户叫众人起床,知道应该快到发卷时间了,忙揉揉脸,转身把当床的两块木板拆了,重新拼成桌子。 由于天气炎热,田仲也懒的生炭火,只把考篮拿过来,从里面拿出管家帮忙准备的单层熟饼吃了起来。 等他早膳用的差不多了,贡院一阵鼓声起,主考官带着两个副考官开始发卷。 田仲的号房在中间,所以轮到他时,他已经等了好一会。 听到外面有脚步声,田仲忙整整衣裳,准备接卷。 很快,主考官来到他的窗前,敲敲的窗户,然后把一卷考卷递进来。 田仲双手接过,说:“多谢大人赐卷。” 把卷子小心放在桌子上后,直起身,在看到主考官脸的那一刻,田仲瞬间瞪大了眼睛。 这不是当初那个算命的么!! 28.高温加特大暴雨 田仲瞪大眼看着窗外昔日那个算命的, 现在的乡试主考官,或者更确切的说,吏部尚书钱郴。 钱尚书察觉到田仲的目光, 对他笑了笑, 还没等田仲说什么, 就带着两个副考官接着去给下一个号房发卷了。 田仲:………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田仲才反应过来, 好像没人规定算命的就不能是当朝吏部尚书吧? 万一人家只是想体察民情来个微服出巡呢,这不是也挺合情合理的么。 想到这,田仲决定先把这事放在一边,如今最重要的是考乡试,别的事都等考完试再说。 田仲因为心系考试,很快就把事扔到脑后,静下心来,可对于跟着钱尚书后面的两个副考官,可就没这么容易平静下来了。 刚才他们看到的谁?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惊惧。 还没等两人开口,就听到前面正在发卷的钱尚书悠悠的说:“你们看到了什么?” 说完,钱尚书转过头, 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人。 两人顿时压力倍增, 微微躬身, 不敢随便答话。 钱尚书回过头, 接着发卷。 两人忙跟上, 只是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尚书大人是知情的, 那位真的是! 难怪堂堂吏部尚书会来亲自监考,什么回乡祭祖,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两人想到当初被点为副考官时的惊喜,恨不得回去抽死自己,和吏部尚书一块监考,这天上掉馅饼的事,要是没点缘由,怎么可能落到他们身上。 钱尚书把所有号房的考卷发完,回到正堂,拿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看着两个副考官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不由皱皱眉,呵斥道:“尔等在监考,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两位副考官一哆嗦,他们俩只是翰林院的翰林学士,平时窝在翰林院,没事给朝廷写个文章,吹捧吹捧圣上,既清贵又自在,谁想到有一日,居然要直面那位,那位可是敢在圣上脖子架刀子的人,他们对上,那哪还有活命一说。 钱尚书看着两人如此模样,也不好再骂,昔日田仲名声太盛,后又因其父母接连过世行事有些疯狂,弄的整个朝堂上下对其避之不及。 不过想到还得用两人做事,钱尚书说道:“行了,看你们的样子,那位现在已经失忆,别说你们,连本官他都记不得了。” 两人瞬间看向钱尚书。 “脾气也挺好,温文尔雅,待人有礼,就像十年前的他。” “那位的”其中一个人忙指了指头,小声问道:“好了?” 钱尚书抬了抬眼皮,说:“他都失忆了,连爹娘是谁都不记得了,癔症能不好么。” 两人顿时松了一口气,那位只要不发疯,正常的时候人还是挺不错的。 “好了,别的不多说了,这次叫你二位一同前来,就是为了保证他乡试中举,你们原来都曾做过翰林院待诏,他的字想必不陌生吧!” 两人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让那位中举,不过还是点点头,其中一个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可是除了大人您,我们俩,还有本地大儒和进士出身的陪考官,他们虽不能监考,但会参加阅卷的。” “无妨,主考官可决定一半,再加上你们二位,绝对过半数,再说,你忘了那位师出何人,哪怕我们什么不做,那位也未必不能中。” 两人一想,觉得他们确实有些多虑了。 . 号房中,田仲正在挥汗如雨的做题。 如今日头渐渐上来了,号房又小,简直如同蒸笼一般,没写几个字,胳膊上的汗就出来,而草纸本就轻薄,一不小心粘到胳膊上,又被衣袖一碰,就撕成了两半。 气的田仲把笔一放,直接把外袍一脱。光着膀子开始做题,而被丢在桌子上的外袍,则被他当做布巾,用来擦汗。 在远处巡视的钱尚书不小心看到,嘴角抽了抽。 还没等钱尚书在心里感慨两下,就看到不少号房的考生也不约而同的开始脱衣裳,有的甚至脱到只剩一下面那一点布。 钱尚书扶额,看着斯文扫地的众考生,对旁边一个军士召召手,说:“带人去后面的井里打水,把每个走道都泼上井水。” “是。” 很快,军士们就用一个个桶对着号房外的过道泼了起来,井水寒气重,号房的闷热顿时轻了不少。 可即便如此,等到中午时,还是有几个年纪大的中了暑,甚至有一个还陷入了昏迷。 胡尚书和两个副考官过去看了一眼,就叹了口气离开了。 乡试不比院试,一旦入了号房,除非一场结束,否则号房门绝不能开,至于考生在里面是生是死,那全凭各人造化,哪怕他们身为考官,也无可奈何。 等到下午,那个昏迷的门外的军士来报,说那个可能不行了。 钱尚书闭了闭眼,说:“知道了。” 田仲这些考生们还不知道他们考场已经去了一个,一个个正被热的脸红脖子粗,而田仲,则正在拿香枣塞鼻子。 昔日两晋以香枣塞鼻斗富,如今田仲纯粹为了不被腌臜味熏死。 实在太难闻了! 院试时如厕是去两旁的茅房,还好,可现在,吃喝拉撒都得在号房解决,时间一长,味道自然算不上好,再加上天这么热,更是……… 田仲手下运笔如飞,他现在总算明白,张苻为什么告诫他一定要在第一日把题尽量做完,因为第一日不做完,以后两日只怕也没心思做了。 一直到傍晚,田仲终于把第一场的所有题打草完,又沉下心从头检查一遍,改了几个错字,看着天色暗了下来,就放下笔,打算等明天再誊抄。 田仲把考卷收好,放到考篮,看着考篮里的饼,正犹豫着要不要扛着异味再吃点,突然感到有一丝清凉的风吹了进来,不由诧异看向窗外,只是这一看,顿时眼一凝。 忙把手中的考篮放下,田仲起身走到窗口,扒着窗口往天上望去。 正看的认真,号房外的军士看到伸着头的田仲,还以为他要干什么,直接过来呵斥道:“干什么呢,不许随便朝外张望!” 田仲扭过头,看着军士,欲哭无泪的问道:“军爷,咱这破号房能扛住特大暴雨么?” 军爷:……… 29.那混蛋抢我功劳 大堂中, 钱尚书和两位陪考官正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喝着茶。 其中一个陪考官郑莘瞅了一眼外面,对钱尚书和另一个陪考官石进说:“这日头终于快要落下了。” 石进放下茶水, 把扇子扇的呼呼响, 说道:“好歹落下了,再不落下,别说号房的考生, 就是咱们三个,也撑不住,这天也忒热了。” 钱尚书看着外面的天, 眼中闪过一丝忧色, 说:“也不知道这天要热到什么时候, 往年虽然也有秋老虎,可真没这么狠过,而且最近北方几乎没怎么下雨, 各地已经陆续出现秋旱, 要是再不下雨,只怕……唉!” 石进忙劝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 定不会忍心看黎民百姓受难, 礼部上下已经准备祭天大典,请圣上主祭, 相信上苍定会被圣上的仁德感化, 降下甘露。” 钱尚书听的嘴角一抽, 圣上亲自祈雨, 朝中有脑子都知道这不过是安抚民心的一种手段罢了,要真指望这个,那离亡国也不远了,当然这话肯定不能说出去,钱尚书端起茶,喝了起来。 石进看着钱尚书突然不说了,知道自己不小心说错了话,不由有些讪讪,其实他自己也明白祈雨是怎么回事,只是想在钱尚书面前表表礼部和翰林院的功劳,谁知道钱尚书连句客套话都懒得说。 石进讨了个没趣,不好再说什么,就端起茶,也喝了起来。 至于郑莘,另外两个都不说话,他自然也不好一个人说,于是,也端起茶喝了起来。 一时间,大堂里三位考官,都闷声喝起茶来。 三人正喝着茶,外面一个军士跑到大堂下,抱拳道:“大人。” 石进正尴尬的不知道怎么办,忙出声问道:“什么事?” 军士回道:“号房有一考生吵着要见主考官大人。” 石进一听,直接叱道:“胡闹,主考官是他想见就能随便见的么!” “可是大人,那位考生说明日半夜有暴雨,想请主考官大人提前警示号房的众考生,否则突降暴雨,万一损坏考卷,不但会让考生多年辛苦付诸东流,也会让乡试受到影响。” 石进朝外看了一眼,发现晚霞满天,俗话说“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一看明日就是个大晴天,不由说道:“胡说八道,这天一看就没雨,那考生不会是为了扰乱别人心绪,才故意造谣的吧!” 钱尚书放下茶,对下面军士问道:“说这事的考生,是哪个号房的?” 石进一看钱尚书问,忙说:“大人别听那考生胡说,要他真能提前知道有暴雨,干嘛不偷偷自己快点做完,反而要提醒别人,这不是闲着没事帮对手么,天下哪有这样的圣人……” “主考官大人,那位考生是乙排二六。” 石进的声音戛然而止,扭头看着军士,问道:“你说那考生是谁?” “乙排二六。” 钱尚书起身,整了整衣袖,朝外走去。 石进看着钱尚书离开,瞪着眼问旁边的郑莘:“是那位?” “你觉得呢,除了那位,谁还有这个气度。”郑莘说了一句,就匆匆去追钱尚书了。 石进想到那位的性子,这还真是那位能干出来的事,不由捂脸,也跟着跑了出去。 田仲坐在桌前,手托腮透过窗子看向外面,唉,这雨怎么早不下,偏偏下到乡试中,这破号房,虽然是砖瓦的,肯定塌不了,可谁知道它漏不漏雨,哪怕不漏雨,雨水也肯定往里斜,这号房就这么小,到时还能有干的地方? 看着天,田仲觉得今年的乡试,还真是考验人啊! “你说要下雨?”田仲的窗子忽然被人一挡。 田仲看到来人,忙起身,对对方行礼道:“主考官大人。” 钱尚书摆摆手,说:“不必多礼,你是说,明天晚上有大雨?” “是,刚才落日之时,学生察觉风向有异,就特地看了一下天上的云走向,经过推算,发现明日半夜将会有大雨,恐号房狭小,无可躲避,所以希望请大人警示同考者,注意护好考卷。” 钱尚书问道:“这雨是就这里有,还是别的地方也有。” 田仲愣了一下,这时候不应该问他为什么会推演天时或者怎么就确定会下雨么,不过还是答道:“经学生观测,此次应该不是只有此地下雨,应该是北方大部分地方可能都会下雨,并且天还会突然变冷。” “那其他地方什么时候下雨,你可能推算出?” “这个,”田仲犹豫了一下,说:“学生没有亲自去看,推算可能稍微有些误差,不过依经验来看,下雨之日应该是从北向南,哪怕到京城,最多也相差不过一两日。” 钱尚书心下了然,对旁边的军士说道:“让军士传令各号房,言明日夜间可能有雨,让众考生自当心考卷。” “是。” 军士领命,匆匆下去传令。 说完,钱尚书也离开了。 田仲看着钱尚书的背影,皱了皱眉。 昔日他将下雨之事告诉王家村村民,村民朴实敦厚,开始尚且不信,今日他一说,还未曾详细解释,这位尚书大人居然信了。 是这位尚书大人太过轻信于人,还是别有隐情,他怎么就能确信他说的真的,而不是胡言乱语? 另一边,钱尚书匆匆回到大堂,就让军士去提信鸽。 跟在后面的郑莘石进一听,忙纷纷劝阻:“大人,这乡试中用信鸽会不会不大好。” 按规定,乡试时,贡院门一旦关闭,内外消息就必须完全断绝,如今钱尚书要用信鸽,万一向外走漏了消息,哪怕以钱尚书,也落不得好。 钱尚书说道:“无妨,这信鸽是内卫特地训出来,能收到信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当今圣上,每只鸽子在内卫都记录在案,它送的信,本身就是密折。” 石进和郑莘一听事涉圣上,顿时不敢再劝,这规矩也是人定的,要是事关圣上,那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郑莘石进对视了一眼,还是小心问了一句:“大人是要传何事?” 虽然这样问有些犯忌讳,可两人还是怕钱尚书万一用信鸽传了有关乡试的事让他们担责任。 钱尚书也知道如今三人同为考官,是一条绳的蚂蚱,如果出了事谁都跑不了,就笑着说:“正好你二位做个见证,老夫所传之事,和乡试无关,乃是此次下雨之事。” “是刚才那位说的下雨?”郑莘想到那位好像确实极擅天时,说道:“素闻那位作战时最讲究天时地利人和,那位说有雨,想必不假。如今北方秋旱日益严重,若真是有雨,确实是万民之幸,朝廷之幸,只是按照那位说的,这雨不过一两日就来,等一两日,朝廷自会知晓,想必也不耽搁什么,大人何必冒着担干系的危险向外传信呢?” “这雨自然是好雨,是及时雨,只是这雨若要是圣上祈的,圣上乃真龙天子,岂不是更好,再说你们礼部准备了那么久,也不能白费不是么?” 钱尚书看到信鸽来了,就走到旁边文案,写起密信。 郑莘石进两人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的叹了一口气。 难怪同样的年纪,同为进士出身,人家钱尚书可以身居高位,成为帝王心腹,而他们,却只能在翰林院混日子。只凭这份时刻替圣上着想的忠心,他们就比不上。 是夜,京城,圣上突然连夜急召礼部尚书和钦天监众人觐见,第二日,礼部尚书上书,言北方久旱,请圣上以万乘之尊亲临祭坛祭天,圣上欣然应许,当即摆驾祭坛,沐浴斋戒,诚心祈雨,未几,北方多地天降甘露,旱情得解。朝廷内外大喜,忙将此事昭告天下,令人传颂。 天下百姓得知,顿觉圣上果真乃真龙天子,得上天庇佑,纷纷感念圣上之德。 …… 贡院,第二日半夜 外面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暴雨如注,田仲等众考生抱着考卷,瑟瑟发抖。 贡院的号房是砖瓦建的,确实挺坚固,屋顶也没大有漏雨的,可这雨太大,风又大,它往里斜雨啊!这号房又小,稍微进点雨,整个号房就都湿了,考卷这么脆弱的纸,除了搂在怀里,别的压根没干地方放啊! 于是,一众考生一边抱紧考卷,一边咒骂这该死的大雨,纷纷祈求雨快点停,尤其那些考卷还没做完的考生,更是心慌不已,担心明日雨不能停,耽搁答卷,不由闹腾起来。 整个贡院咒骂声、祈求声、吵闹声不绝于耳,钱尚书和两个副考官不仅要忙着安排军士给贡院排水,还要弹压趁机闹事者,更要安抚众考生,一时间,竟有些心力交瘁。 三人对视一眼,无奈苦笑,今年的乡试,还真是够折腾人! 30.就是仗着身体好! “阿……嚏”张苻坐在床上, 裹着被子, 打了个喷嚏。 张管家端着姜汤刚进门, 听到了, 顿时吓得手一哆嗦, 差点把姜汤撒了。忙三步并两步走进来,把姜汤放到桌子上,问在一旁斟酌着开方子的大夫道:“李大夫, 我家少爷没事吧?” 李大夫抬起头,说:“冷热交替, 邪风入体, 这是偶感风寒之兆,不过好在很轻, 吃两副药睡一觉应该不碍事。” 说完, 把手里写好的方子递给管家。 管家听了,这才放下心, 忙快让旁边的小厮拿去城里最好的药铺抓药。 田仲刚泡完热水澡,披着衣裳从耳房走进来,看到裹着被子的张苻,问道:“怎么了,不舒服?” 张苻说话已经有些鼻音, 说道:“李大夫说稍微有点风寒, 不碍事。” “那你可快点吃药, 风寒不是小事, 千万不能耽搁。” “小书已经去抓药了。” 管家把姜汤盛了两碗, 一碗端给自家少爷,一碗给田仲,对田仲说道:“田公子,您也快让李大夫给看看吧,您平日身子虽好,可这时候可不能疏忽。” 田仲虽然没感到身体有什么异样,不过想到后面还有两场,确实不能疏忽,就走到大夫旁边坐下,伸出胳膊,对李大夫说:“李大夫,麻烦您也帮我看看吧!” 李大夫知道他来就是为这两个少爷陪考的,也不推脱,直接拿起脉枕放在田仲手腕下,然后伸出两指搭在上面,试了一会,收起脉诊说:“田公子身体并无大碍,不过还是喝碗姜汤散散寒气比较好。” 田仲点点头,说:“多谢李大夫。” 端起旁边张管家倒的姜汤,喝了起来。 一碗姜汤下肚,田仲顿时感觉里外都热乎起来,不由说道:“舒服,呆号房三日,连口热水都没喝上。” 张苻一碗姜汤也见底,听了田仲感慨,说:“可不是,号房虽然给备了炭火盆,可前两天热的要死,压根不想生火,等第三天下雨冷了想生火,结果发现炭居然全湿了,根本没法点,当时差点气死我。” 管家一听自家少爷受了这等委屈,顿时心疼不已,忙说:“老奴已经让厨房准备少爷爱吃的菜和汤,也备了田少爷喜欢吃的几道菜,正热乎,少爷和田公子要不要先吃点。” 张苻虽然有些风寒,可没起烧,胃口还好,就说:“端上来吧,快饿死了。” 管家忙让丫鬟去旁边厨房端端饭。 等菜上来,两人也懒得去旁边的花厅,直接在张苻的卧房将就着吃了。 一直等两人吃完饭,被管家派去抓药的小厮才终于回来,管家看了,不由气的骂道:“你个小子,平时少爷疼你,偷懒摸滑也就罢了,如今少爷病了,你怎么还没点心!” 小书一听,忙解释道:“张叔,不是小的偷懒,小的一拿到药方,就直奔城里最好的药铺,可谁想到,到了才发现药铺的大门紧闭,小的无奈,只好跑去下一个药铺,结果同样没人,小的一直跑到四个药铺,才终于看到开门的,而里面,也不过有一个抓药的学徒,小的这才好不容易抓到药。后来听那个抓药的学徒说,今天贡院一放场,出来的考生十有八九都病倒了,各家都忙着抓大夫,有的家找不着大夫,甚至连学徒都抢着请。” 管家诧异的说:“竟是如此严重?” “不仅如此,小的还听说这次乡试已经去了好几个……” 管家因为张苻生病,听到别人也病了,本来心里还略微有些平衡,可一听到有人去了,顿时又被唬了一跳,忙问道:“是怎么回事?” “听说有几个是年纪大,身子弱,没撑过前两日,中暑而亡,后面有一位是着了雨,受了冻,还没出来就起了高热,出来就不行了。” “怎么会这么严重,”管家在屋里走了两步,对床上的张苻说:“少爷,要不这次您别考了,反正您已经是举人了。您现在着了风寒,这两日又因下雨冷了起来,您进去万一病加重了,可如何让老奴回去给老爷夫人交代。” “就这点风寒算什么,大夫不是说吃两副药就没事了,不要紧么!” “可是少爷,您的身子重要……” “别说了,明年就是会试之年,我这次要不考,就只能以之前的功名赴京赶考,万一中了,以后看起履历,岂不是差那些人一等。”张苻坚持道。 管家知道他家少爷向来心高气傲,半点不愿输人,只好转头看向田仲,哀求道:“田公子,您帮忙劝劝少爷,这风寒不是小事。” 田仲知道在号房那种地方生病是大忌,一不小心甚至会丢命,对张苻说道:“我知道你不想以后因为是前朝举人的事被人说三道四,不过这功名再好,还得有命才能享,这样吧,你先休息,趁这两日养好身子,等第二场入场前让李大夫帮你看看,要是全好了,就接着考,要是没好,就最好别勉强了。” 张苻想了想,说:“那等下次入场的时候再说吧!” 田仲和管家该劝的都劝了,也不好再多说,看着天色已晚,田仲就先回去了,管家自留下来照顾张苻。 两日后 晚上 田仲和张苻再一次等在贡院门口,准备入场,只是比起上次热的恨不得脱光,这次,两人不仅捂的严严实实的,还穿五层厚厚的单衣。 “这是什么鬼天气啊,热的时候热的要死,冷的时候冻的要死。”这次轮到张苻先开始抱怨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这也没办法啊!”田仲叹气道。 “可也不能一下子就这么冷!” 田仲解释道:“其实本来秋日就是晌午热,早晚冷,以前秋日来的缓,所以感觉不明显,可这次一下雨,突然从夏到秋,热冷差太多,所以才觉得冻的慌。” “也不知道号房里的被子还能不能用?” “这个八成够呛,不过咱们穿了五层单衣,应该不用盖被子也能撑的住。”田仲看了看他身上厚厚几层,说:“可惜科考最多规定穿五件,要不再多穿几件,肯定不用担心受凉的问题。” “想都别想,无论乡试还是会试,五层单衣已经是最多的了,再多一件搜身的军士也给你扒下来。”张苻很有经验的说。 田仲其实觉得自己穿这些还好,只是有些担心张苻,问道:“你感觉怎么样,虽然李大夫说你没问题,不过还是要放心。” 张苻轻松的说:“放心好了,我现在一点事都没有。” 很快,前面入场的快进完了,田仲和张苻两人也提着考篮进去,因为这次众人穿的都比较多,搜身的军士更是仔细了三分,一直弄到快子时,所有人才都进到号房。 而此时,因为已经是深夜,再加上露水重,更是寒气逼人,连田仲这样身强体壮的,都不由觉得有些冷。 田仲在号房呆了一小会,发现这么冷肯定睡不着,哪怕睡着了,只怕也容易被冻到,就起身把贡院放在角落那盆炭端过来,看着上面的炭已经被重新换成干的,田仲从考篮摸出火石,把炭点了起来。 等盆里的炭火烧起来,田仲也没去睡,而是直接坐在旁边打起坐了。 不过是三日,他田仲还撑的住! 31.双双得中(一更) 此为防盗章  “嗯, 买了点吃点和掏了几件有趣的小玩意。” 田仲把东西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打开那包桂花糕,拿了一块吃了起来, 边吃还边对张苻扬了扬手中的桂花糕, 说:“你要不要也来一块?” “田仲,你个混蛋, 明明知道我这两天只能吃白粥,还故意馋我!”张苻看着田仲手中还冒着热气香甜可口的桂花糕,悲愤的想从床上爬起来踹田仲两脚。 “哈哈哈哈哈哈”田仲得逞的大笑, “就是故意馋你!” 说完,还故意又吃了几口。 气的张苻直接把床上的安神用的香囊朝田仲扔去。 田仲一歪头躲过,笑道:“好了, 不闹你了, 看你躺床上挺无聊的, 逗逗你,别恼。” 张苻翻了个白眼,说:“本少爷大人有大量, 不和你一般计较。” 田仲吃完手中的桂花糕,拍拍手,说:“其实我来,是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张苻翻翻眼皮,无聊的说。 “你家最近有人丢金锭吗?” 张苻抬起头, 疑惑的说:“金锭?” “不错, 并且是数额比较大的金锭, 大约一斤的。” 张苻坐起来,对外面喊道:“张叔,你在外面吗?” 管家张叔匆匆走进来,问道:“大少爷,什么事。” “咱家最近有人丢金锭吗?” “金锭?” “嗯,一斤重的金锭。” 管家脸上的表情霎时难以言喻,看着他家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少爷,无奈的说:“大少爷,咱这次来就没带一斤重的金锭,怎么可能会丢。” “啊!”张苻诧异的看着管家,说:“我爹、我娘、我二叔、我三叔……不是给了很多钱么。” “几位老爷和夫人是给了不少,可您只是来通州考几天院试,也不用全带着啊,当然是让夫人和少夫人替您收到您的库房去了。” 张苻愣了愣,说:“那也不能连一斤金子都没带吧!” 管家突然觉得有些心累,只好给自家少爷解释道:“大少爷,一斤金子是十六两,折成白银就是一百六十两,若是折成铜钱就是一百六十贯,一贯是一千文,咱在通州既有宅子,又有庄子,吃让庄子送就行了,下人也是带来的,月银都是大宅发的。 所以您来考试,除了您自己用钱,其实别的用钱并不多。本来老奴只打算在公中支银五十两的,可夫人和少夫人心疼您,怕您亏着自己,特意让老奴带了一百两。所以大少爷,咱真没带一斤金子,也不可能丢一斤金子。” 张苻听完,转头对田仲说:“我这没丢一斤金锭。” 田仲噗嗤一声笑了,打趣道:“张兄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谁知张苻不但不以为忤,反而认同道:“本来就是,我在家,除了读书,别的什么都不做,我爹说我只要读好书,别的什么都不用我操心。” 管家怕田仲误解,忙解释道:“田公子勿怪,张家本是幽州城有名的耕读世家,只是到了老爷这一代,老爷弟兄三人,却都不是读书的料,并无功名,当时老太爷渐渐老去,偌大的家业只怕会成为别人眼中的肥肉,幸好大少爷自幼有读书的天分,又年纪轻轻中了举,这才在老太爷故去后护住了张家,也是这个缘故,张家上上下下对大少爷读书极为重视……少爷也被养的有些不通世故” 田仲听了,不由感慨道:“果然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张苻却不以为意,说:“这有什么,我从小就喜欢读书,最讨厌俗务,科考高中本来就是我的志向,而且身为长孙,爷爷奶奶爹娘叔婶打小疼我,作为张家的一份子,难道我要只受疼爱却不出力么?” 田仲抚掌笑道:“说的好,这天底下的事,本就一份权利一份义务,既然享受的时候没推脱,那等责任来了,再推三堵四,岂不是太过矫情,张兄,平日看你迷迷糊糊的,想不到居然是个透彻人儿。” “那是,也不看看本少爷是谁!”张苻得意说完,突然反应过来,怒道:“你说谁迷迷糊糊的!” “咳咳,”田仲咳了两下,忙转移话题,说:“你不好奇我问你丢金子的事么?” 张苻一听,果然问道:“怎么回事?” 田仲把今天早晨的事给张苻详细说了一遍,最后说道:“他走了我才反应过来,你家这巷子是单门独户,除了你家人走外,别人根本不会进来,他一个走商的,怎么会把金锭掉到这。” “一斤重的金锭,掉在地上动静肯定不小。”管家也觉得这事有蹊跷。 “对啊,所以之后我越想越觉得不对,这金锭掉的太过蹊跷,”田仲说:“不过这金锭倒真是那人的,事后我觉得蹊跷,特地去通福金铺打听了一下,这金锭确实是那人拿银子刚兑换的。” 张苻心大,一听顿时放下心来,说:“既然是人家的,那你管人家怎么掉的干什么,说不定是人家在咱巷子里歇脚,没注意漏了呢!” 管家也点点头:“既然不是别人误领,那就没必要在意了。” 田仲心里虽然有疑惑,可听两人这么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还有一件事,田仲却没敢对张苻他们说,那就是: 他觉得捡钱时,好像有人曾偷偷看过他! . “将军,属下把金锭拿回来,按照您的吩咐,给了他谢银。” 凉亭中,刘忻正无聊的斜倚在亭子的栏杆上,闻言噌的起身问:“怎么样,他收了么?” “他收了。” 刘忻兴奋的说:“我就知道,白捡不行,那是不劳而获,可酬谢,那是报酬,肯定没问题。” “可他只收了一两银子。” “什么!”刘忻瞪着眼,“你怎么不多给些,我不是给你好几十两么!” 属下无奈的说:“我想给,他死活不肯收,觉得属下做生意不容易,最后实在推不过,才挑了一块最小的碎银。” 刘忻气的想踹田仲两脚:“这人怎么就……这么……这么……” 属下又说道:“那位好像对这次的事起了疑心。” “什么!”刘忻立刻停住,看着属下。 “那位刚刚去通福金铺打听属下兑换金锭的事。” 刘忻心一紧,随即想到金铺的行规,放下心来:“这个金铺应该不会乱说的。” “可是他不是直接打听的,他是装作属下的弟弟,问人家金铺有没有看到他哥,还说他哥要来换一斤的金锭,让他在集市上等着,他等了许久见人没回来,就过来问问,人家金铺的伙计信以为真,属下回来经过金铺时,那伙计还特地跑过来告诉属下,属下的弟弟刚才来过,急着找属下,幸好那伙计不曾看到属下的踪迹,要不只怕今日被顺藤摸瓜了。” 刘忻听的目瞪口呆,转身对正在凉亭中央石桌上写东西的钱尚书说:“这田仲哪里是属兔子的,分明是属狗的!” 钱尚书写着东西,头也不抬的说:“老夫就说你别瞎捣腾,也别派人跟他。田仲在边关治军多年,柔然恨他恨的要死,下作手段没少使,刺客也没少派,他要没点警觉,早被弄死了。” 32.到底哪里不对(二更) 此为防盗章  王夫子抬头看着他哥, 问道:“田二的户籍我记得在咱们村?” “当然在,刚开始他是黑户, 我天天提心吊胆的, 生怕上面来查,毕竟这事当初我做的不合规矩, 不过幸好没几个月这天下就改了姓,过了半年, 朝廷重新统计户籍, 我就把他给报上, 要不他那块地是怎么分的。”里正说道。 “可那块地,他给你了吧?”王夫子突然想起这事。 里正一哆嗦,忙说:“那真不是我要的,是他非要给的,他说他不会种地, 扔着也白搭, 而且,我每年还给他粮食的,只不过他都给卖了而已。” 里正伸手捅了捅儿子, 说:“不信你问成儿,这事我真没贪。” 王成点点头, 说:“这事我知道, 当初他刚分了地, 还挺高兴, 跑我家来借农具, 可等种地了,却连农具都拿不对,第一天刨地,就把脚刨了,后来更是连种子都不知道怎么埋,还是我给他说的,后来他发现自己实在弄不了,就想把地卖掉,我告诉他卖了不划算,正好我爹在旁边,他就说送我爹了,我爹本来要答应,可我怕会落人口舌,就让我爹租了他的地,每年粮食下来,给他些粮食做租子。” 王夫子对自己侄子还是挺放心的,闻言点点头,说:“成儿做的不错,咱家又不缺那几亩地,没必要落人话柄。” “不过如今想起,侄儿倒有些明白了,以前侄儿以为他失忆才不会干农活,现在看来,只怕他从来没干过,毕竟读过的书都能记得,没道理简单的农活不会做。”王成说道。 王夫子点点头,说:“有道理。” 里正洗脱了嫌疑,顿时心情大好,问王夫子:“二弟你问他户籍干什么?” “他请我做保考县试,我自然要问问户籍,要是他连户籍都没有,那我还做什么保。” “你不说他可能有功名吗?” “就算他有功名,那也是前朝的,现在重考也不碍事,虽然如今朝廷不曾废除前朝的功名,可有本事的,除非早已身居高位要职,哪个不重新下场试试,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王夫子淡淡的说。 里正听了,也不由感慨道:“想不到当初说变天就变天,幸好咱这天高皇帝远,没什么影响。” “哪怕天高皇帝远,也得谨言慎行,小心招灾。”王夫子告诫哥哥。 “二弟你放心,我向来不大出村子,也从来不在外面多说什么。” 王夫子知道他哥虽然不算聪明,可大是大非还是明白,所以嘱咐两句,就不再多言,打算起身离开。 里正看着他弟要走,忙拦着说:“那田二那事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王夫子好笑的看着他哥。 “就是他有功名我没上报的事。”里正急道。 “行了,爹,那都老黄历了,前朝都没了,谁来追查您那点事,二叔那是怕您以后还贪小便宜吃大亏,所以才来给您提个醒。”王成无奈的说。 “呀,我天天在家里,都过糊涂了。”里正一拍脑袋。 王夫子整了整袖子,对王成嘱咐道:“以后村里有好处,别落下田二,万一他真能中举,也算村里一个助力。” “二叔放心,这事我心里有数。”王成满口应下。 王夫子说完,就回去了。 等王夫子一走,里正就一把拉过儿子,问道:“你二叔云里雾里说了一串,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成扶额,他刚才还以为他爹听明白了,谁知是当着他叔的面不懂装懂,只好用最直白的大白话说:“我二叔说田二是个考科举的好料子,人家很可能能中举,让咱提前结交好,以后万一人家真中举发达了,除了三叔,咱王家村也能多条人脉。” “这个我听懂了,可他有功名的事,还有当初我差点埋了他的事。”里正更关心这个。 “爹,您当初收下他时是前朝末年,他有功名也好,没功名也罢,您是埋人也好,救人也罢,那都是前朝的事,如今是新朝,是天庆三年,国号为周,原来的前朝那些事,现在都没关系了。” 里正总算听明白了,这才彻底放下心来,随即抱怨道:“那你二叔一进门就紧张兮兮的干什么,好像出了多大事似的,吓的我这心七上八下的。” 王成心道:不吓吓您怎么能给您长记性。 . 虽然族学按照惯例是出了正月才开堂授课,可如今县试的公文下来了,对于要参加县试的生员,自然是不能再等下去了。 于是,当天下午,王夫子就让自家的老仆出门,亲自挨家挨户的通知,让凡是打算参加县试的孩子,都到族学。 田二自然也去了。 刚到的时候,那些孩子们还以为他和往常一样是来扫地,还觉得田二哥就是勤快,可等到夫子统计县试的人名,众人才惊奇的发现,田二也赫然在列。 “田二哥,你,你怎么也在上面?”王泉手指着名单,吃惊的说。 “我也要考县试,自然在上面。”田二笑着说。 “什么!田二哥你也要考!”旁边王溪不可置信的说。 “对啊,要不我来干嘛,今天又不用扫地。” 田二正笑着对几个满脸震惊的孩子插科打诨,坐在上面的王夫子统计完人名,对田二叫道:“田二,你上来一下。” 田二忙起身,走上前说:“先生,您叫我。” 王夫子用笔指了指上面的名字,说道:“田二,你这名字虽然没什么大碍,可真要科举,难免有些不妥,要不要考虑换个名字,一旦开始科举,以后名字就不能随便改了。” 田二听了,觉得王夫子说的有些道理,毕竟人如其名,他现在的名字,确实有些太随便了。 想了想,田二从脖子上拽出一根红绳,红绳的下端系着一个铜钱大小的挂坠,挂坠非金非银,通体乌黑,在正反两面,分别用篆字刻了“田”“仲”两个字,这是他当初醒来后,身上唯一的一件东西。 “叫田仲吧!” “仲,中也,伯、仲、叔、季,仲为二,难怪别人叫你田二。”王夫子看了田二的挂坠一眼,点点头,提笔把“田二”改为“田仲”。 “县署这边我替你报上,户籍那边,你自己去趟衙门。” “多谢先生,我明日就去。” “想不到府学发的东西如此齐全,俸银、米、肉,居然还有衣裳,这是把衣食住行都包了么!” “要不你以为为什么所有的秀才都想进府学。” 三人走到学舍,就看到一排排独立的小院,跟着张苻进了他的院子,发现每个小院虽然极小,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每个小院正房有一个堂屋,一个里屋,前面一排除了门有一个耳房。 田仲说道:“这学舍看起来还不错嘛!” 张苻撇撇嘴:“还可以就是太小,除了用来见客的堂屋,咱们住的里屋,就剩下一个耳房,我只能带一个书童,连管家都没地方住。” 田仲看着这小院,突然觉得当初建这学舍的绝对是高人,难怪府学不限制学生带奴仆,因为只要超过一个,耳房这么小,压根挤不开啊! “要不我那个耳房让给你,反正我就一个人,那耳房肯定用不着。” “不用了,平时我就带一个书童,张叔送完我就回去。” 张苻让管家把手里提的东西放下,又把书童叫来帮田仲整理屋里,然后说:“上午你先歇歇,等会咱们去伙房吃饭,等下午,咱们就去乙院读书。” 田仲点头应下。 下午 张苻和田仲睡完午觉后,张苻就拿了书,和田仲一起去乙院。 两人抱着书,走到乙院的学堂,田仲从开着的窗户往里一瞅,就看到满屋都是人,顿时吃惊的说:“怎么这么多人?” 府学每年才进多少,这一屋,起码得上百人吧! 张苻见怪不怪的说:“很正常,因为府学的人,几乎都在乙院。” “为什么?” “因为丙院是初进学的廪生,只要学三年,一般都能通过岁考,进入乙院,可乙院是用来考乡试,中举的,你以为举人那么好中,大部分人,一辈子可能都中不了举。” 田仲看着里面坐着的上百号人,年纪小的,不过十多岁,年纪大的,却已经是风烛残年,不由叹了一口,科举一途,果然是万千人马走独木桥。 田仲突然对自己这次乡试有些没底,不过随即摇摇头,他来首先是为了凑钱进京的,至于科举,尽力而为好了。 这样一想,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 张苻看着田仲愣愣的站在窗户外看着里面,拉了拉他的衣袖,问:“你怎么了,下午的课快开始了,咱们要快点进去。” 田仲回过神,随便说道:“没什么,就是看着屋里的人太多,太挤,你们平日都是这样一百多个人挤在一个屋里?” “怎么可能,今天下午是有沈教谕的课,大家才挤在一个屋听,乙院有好几个屋子,平日大家都是在自己屋里温书,要是一直这样挤着,谁能静下心读书。” 张苻拉着田仲匆匆进去,找了一处空位坐下。 屋里的人看到张苻带着一个生面孔进来,不由抬头看了看,邻近几个甚至还向张苻问了问田仲是谁,张苻对着几人介绍了一下,几人对田仲简单拱拱手,算是打了招呼,就接着低头看书了。 张苻靠近田仲,小声说:“别看他们不大搭理你,其实并不是讨厌你,现在进来的就是知府大人的公子,他们多半也是这个态度,如今已经五月下旬了,离八月的乡试还有不到两个半月,这屋里许多人,都已经不知道在乡试中折戟多少次了,因此每到这个时候,都压力极大,许多甚至整夜的温书、睡不着、暴躁多怒,连学府的教谕,这个时期都不敢惹这些人。” 田仲向四周看了看,果然发现大多数人精气神都不大对劲,许多人眼底一片乌青,神情恍惚,无意间拽头发,咬笔杆,掐胳膊……只有几个人,神色清明,看起来还不错。 田仲小声问道:“那几个怎么没事?” 张苻瞅了一眼,说:“其中几个,是和我一样,本来就是举人,我们无论考中还是考不中,都早有举人功名,考中锦上添花,考不中也没关系,自然心里不慌,另外有几个,是第一年考,只是抱着下场试试的心态,他们大概自己也没觉的一次能过,自然没什么压力。最后那几个人,大约是心态真的好……” 两人正说着,沈教谕拿着书进来,两人忙闭嘴,开始上课。 沈教谕讲的是《大学》,确切的是讲乡试中有关《大学》的题目,历年的乡试题目不仅信手捏来,更是深入浅出,题题直击要点,田仲听了一会,都不由拿着笔唰唰的记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沈教谕上完课,拿着书走了。 田仲看着书上记的满满的知识点,对张苻感慨道:“不愧是府学的教谕,讲的就是透彻。” “这是自然,府学的教谕可能算不上大儒,可对于应试,大儒只怕也比不上他们,他们天天研究的就是考题,考虑的就是乡试考官怎么出题。” “术业有专攻,果然如此。” 两人把书收起来,打算去旁边的屋子温书,就看到一个府学的仆役匆匆走进来,轻声问道:“哪位是刚进学的田廪生?” 田仲抬起头,说:“我是。” 仆役忙走过来,恭敬的说:“田廪生,府长要见您。” “府长要见我?”田仲奇怪问道,府长,那可是府学的最高官员。 “是,府长请您过去一趟。” 旁边的张苻对田仲说:“没事,府长平日很是平易近人,对待府学的学生也极好,尤其是学业好的,他大多会亲自勉励一番,当初我刚中举,府长也叫我过去一趟,对我多加鼓励,这次院试重考者众多,你却拔了头筹,大概也引起府长的注意,这是好事。” 33.辟邪大将军 此为防盗章  原本坐在车中的众人, 听到喊声, 纷纷伸出头来,等看到官道尽头那座巨大的城池, 顿时也跟着激动了起来。 “天呐,我们终于回来了!” “祖宗保佑, 咱们终于活着回来了!” “幽州, 真是幽州, 大当家的,您快看,咱们到幽州了。” 车队中央一个最大的马车的车门徒然打开, 一个精壮的汉子从里面钻出来,抬头看向前方,等远远看到城郭上那两个古朴的篆字“幽州”, 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们, 终于活着回来了! 张会闭了闭眼, 深吸一口气, 勉强按捺下心中的激动,站在车上直接大声喊道:“弟兄们,大家静一静, 马上就要到幽州了, 大家快点收拾一下, 清点一下货物, 准备好身份文书和路引, 等下咱们好进城。” “是, 大当家的。” 这个时候再没有比进城更迫切的事了,众人一听,忙纷纷开始收拾东西和准备进城门要被查验的东西。 张会也跳下马车,对马车里的一位老者说:“张伯,您把咱们的身份文书和路引还有等会要打点城门守卫的钱准备一下,我去后面看看货物。” “大当家的放心,老朽晓得,您快去后面看着那帮小子吧,省得那些小子毛手毛脚的,手上没个轻重,弄坏了货物。唉,为了这点货物,咱这一路上又是天灾,又是兵祸,也不知道值不值……” 张会默然,这一路上,他何尝不是后悔不已,后悔当初一时鬼迷心窍,放着南方好好商道不走,偏偏跑到北方,打算趁着战乱发笔横财,富贵险中求,可谁知,唉! 张会心中叹了一口气,对车里的老者说:“张伯放心,此次回去,我定然回南方好好呆着,再不干这没分寸的事了。” “大当家的能有这句话,老朽就放心了!” 张会和张伯说完话,就直接朝后面的几辆马车走去。 “怎么样,货物都清点好了吗?” “大当家的,”几个正在清点货物的手下忙对精壮汉子行礼,然后说:“大当家的放心,不用一个时辰就可以清点完。” “动作麻利点,小心别伤着货,大家都急着进城。” “是。” 张会说完,正打算再去别处看看,最后面一辆马车突然打开车门,里面一个人跌跌撞撞的从上面跳下来,一看到张会,立刻大声叫道:“大当家的,不好了。” 张会这些日子最怕听到坏消息,一听到“不好了”三个字,顿时头皮一紧,直接对来人喝道:“张五,你瞎咋呼什么,什么不好了。” “大当家的,那个,那个人快不行了。” “谁?” “就是大当家的您救的那个人啊!” 张会一拍脑袋,这才想起自己前些日子还救了个人。 当时那人一身是血,又身份不明,本来他没想救,只是在查看时,发现对方被血浸透的里衣,居然是上好的绸缎料子,于是,他就顺手让人给拉上了。 毕竟万一要是个有身份的,等活了说不定能多个人脉或者赚笔活命钱。 听到张五说对方快不行了,张会直接三步并两步走过去,抬脚上了马车。 马车里,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静静的躺着,脸上的血迹早已被张五擦净,只是脸色苍白的可怕,连一点血丝都没有。 张会先用手试了试青年的鼻息,果然微弱的很,又用手摸了摸颈部,转头对外面的张五说:“快去把张伯叫来。” 张五立刻撒开脚丫子往中央的马车跑去。 很快,张伯跟着张五匆匆的赶来,张会忙说:“张伯,您快来看看,我怎么看着这人有些不大好。” 张伯扶着张五的手爬上马车,坐下,直接拉起青年的一只手,把了把脉,然后摇了摇头。 “怎么样?”张会问道。 张伯皱了皱眉,说:“不大好,烧虽然退了,可他之前受的伤太重了,头部也有伤,而且失血太多,只怕……” “只怕什么?”张会和张五两人忙问道。 “只怕撑不过今天晚上了。”张伯说道。 张会和张五一僵,张会指着青年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就没有什么办法吗?要不再给他灌点药?” 张伯摇摇头,把青年男子的手放下,说:“没用了,药救不得将死之人。大当家的,我劝您还是让小五拉他到旁边的村里找里正,等他去了,弄个地方埋了吧,这人已经没救了,他身上又没个身份文书或者路引,也不知道是谁,等会进城门盘问起来,咱们根本说不清。” 张伯说完,慢慢的下了车,朝前面走去。 张会和张五两人默默的看着躺在马车里的青年男子,最终,张会从里掏出半贯钱,给张五,说: “你拉他去旁边村里,找村里的里正,要是里正问起来,就说是咱车队里的伙计,路上不小心遇到了山匪……用这钱打点一下,等人去了,让他入土为安吧!” “知道了,大当家的。”张五应道,就要下去拉马车。 “唉,等一下,”张会突然叫住张五,又从兜里摸出几十文钱,塞到张五手里,说:“去棺材铺给他买口棺材,让他在棺材铺停灵一天。” 张五接过钱,说:“大当家的仁慈。” 张会摆摆手:“就当给车队积福,快去吧!” . 三年后 “嘎~吱” 田二一手提着一个硕大的包袱,一手推开自家破旧的木门,脚步轻松的跨过门槛。 进屋后,田二把手中的大包袱小心的放在屋里唯一一件像样的家具八仙桌上,这才转身回去插上门。 插完门后,田二伸手到怀里,摸出几枚铜钱,放在手里颠了颠,然后朝里面的炕床走去。 北方的冬日往往极为寒冷,尤其夜里,更是滴水成冰,寒风刺骨,所以为了抵抗严寒,也为了能睡个暖和觉,无论贫富,几乎家家都会砌上炕床,用来冬日取暖。 田二的茅屋虽然是借别人的,却也是有炕的,只不过他为了省钱,又自持年轻力壮不畏寒,因此从来不曾烧过。 走到炕床旁,田二蹲下,用手在上面摸了摸,等摸到一块有些活动的红砖,微微一用力,红砖被抽了出来。然后田二伸进去掏了掏,掏出一个小包袱来。 看到掏出的小包袱,田二笑了笑,直接拿着小包袱起身坐到炕上,然后把小包袱放在炕上解开,里面赫然是几块碎银和一些铜钱。 田二把刚才从怀里摸出来的铜钱放进去,然后把所有的钱数了数,总共五两三十二文。 看着这三年来存的所有钱,田二不由往后一仰叹了气:以这个攒法,他得什么时候才能攒够进京寻亲的钱? “在家闲着的都出来,来活了,送料子~送料子了,都出来~” 田二正郁闷着,猛然听到外面的吆喝声,顿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快速的把炕上的钱收好塞回炕床的洞里,拍上砖头,然后走了出去。 “咦,是全二哥,又来活了?”田二走出门,看到村头正在吆喝的里正家的老二王全,走过去打招呼道。 王全转过头,看到是田二,露出一丝笑意,语气轻快的说:“就知道这种赚钱的活你最急,果然我在这一吆喝,你就第一个蹦出来。” 田二听了笑道:“二哥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况,不知这次是朝哪送,送多少?” “这次要石料是幽州城里的胡老爷,胡老爷打算在城外的庄子上修个园子,平时好带着家眷出来逛逛,大哥正好和胡府的管家熟,就拿下了这笔生意,”说到这,王全靠近田二,得意的说:“光方青石就要上万块,后面还有石狮子、石摆件什么的……” 田二听了惊喜道:“这么多,那接了这活村里岂不是大半年都不用担心没活做了,王大哥果然有本事。” 听到田二夸自家大哥,王全也与有荣焉,拍拍田二的肩说:“你快去石场吧,我在这再叫叫人。” “行,那我先过去了。” 王家村的石场位于整个村的村后头,听说原本是个大沟,可有一年天大旱,沟里的水都干了,王家村的人才发现,原来沟底下是青石层。 在这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呃,水没了,只剩石头,自然只能吃石头的年代,王家村的村民没办法,只能开始打石头卖给城里的大户人家换粮食,于是,王家村出了第一批石匠。 后来,王家村的村民就形成了闲时打石头,忙时干农活的习惯,而原来的大沟,也成了现在的石场。 田二走到村尾,就听到“叮叮当当”打石头的声音,再往前走几步,一个巨大的石矿坑出现在他眼前,石矿坑的边上,有一个斜坡通向坑底。 沿着石矿坑的斜坡慢慢走到坑底,田二就看到许多石匠正在热火朝天的打着石头,而耳边的敲打声也变的震耳起来。 田二朝周围看了看,没看到王家大哥的身影,就朝旁边一位正在打石头的青年大声问:“狗子哥,成大哥在哪?” 十个打石头的八个耳聋,好在这位狗子哥打石头时间还不长,听的到田二的问话,一边打着石头一边大声说:“在里头呢,正在看着装车。” “谢了,狗子哥!” 田二转过一堆石头,果然看到王成正在那指挥着装车,忙挥挥手叫道:“成大哥。” 34.赴京 此为防盗章  “八十一文, 你家呢?” “我家不多, 才六十文。” “你家男人正在打摆件,等那个卖了, 才值钱呢!” “六堂叔, 又弄了不少钱啊!看来您老又要进城打酒了。” “大侄子见笑了, 年纪大了,也就还好这口了。” …… 田二随手颠着刚到手的三个铜钱, 和大家一起从里正家的院子走来,听到周围的人都在高兴的议论着又赚了多少, 不由笑了笑。 果然有钱是件令人开心的事! 把三文钱放在怀里, 田二伸了个懒腰,如今天色已晚,他也有些困了, 打算领了钱就回去睡觉。 只是这懒腰刚伸到一半,无意间瞅到天色, 田二突然一怔,随即仰着头, 望着天。 “田二侄子,怎么突然不走了?”走在田二后面的一个王家大爷看到田二突然停下,奇怪的问道。 田二望着天,皱了皱眉, 说:“这天色不大好, 看来明天有雪啊!” “啥?下雪?雪大不, 田二侄子, 你快看看雪大不,耽搁明天干活不?” 众人本来正打算回家,听到王家大爷这一嗓子,顿时不走了,忙围过来,也七嘴八舌的问道。 “等等,我先好好看看。”田二仰着头,随口说了一句,就接着看着天上。 众人听了忙不再打扰田二,而是三五个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这都快出正月了,怎么还有雪啊!” “大嫂子看您说的,哪年正月不下两场雪。” “可这不是有活么,一下雪,石场肯定被雪埋,到时耽搁了活,胡家那边可怎么交代。” “哎呀,你俩小点声,别吵着田二侄子,人家正在看天呢!” 旁边的声音立刻低了下来,众人也不议论了,都眼巴巴瞅着田二,等田二看完了说结果。 王成送着几个长辈出门,刚送几个长辈到门口,一抬头,就看到自家门外堵了一群人,顿时被唬了一跳,忙问:“这是怎么了?” “嘘,田二刚才说有雪,大家正等着他看完天问雪大不大,耽搁明天干活不。”旁边王成一个堂叔一把拉住王成,小声说。 王成这才注意到被众人围在中间,仰着头看天的田二,顿时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有人不满意刚才领的钱,在他家门口堵门闹事呢。 田二看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又在心里算了算,这才低下头,对众人说:“明天有大雪,大概能下个一整天,雪应该能过膝吧!” “这么大,那石场肯定被埋了,这可坏了。” 众人一听顿时炸了锅,虽然瑞雪兆丰年,可如今正忙活,这雪来的就显得有些耽搁事了。 王成在旁边一听也站不住了,直接挤过来,问道:“那雪后呢?” “下雪之后应该就是晴天吧,我看上面的云走向,应该过两天就能来暖风,雪应该化的挺快的,毕竟年前就打春了,冷不了太多。”田二说道。 王成听了想了想,然后直接转身大声说:“大家别慌,这下雪是老天爷的事,谁都挡不了,虽然和胡家定了交货的日子,可一旦下雪,他胡家的泥水匠也干不了,明天等下了雪我去胡家找管事通融一下,想必问题也不大,大家先回去吧。” 众人听了,这才心里有底,忙和王成说明天一定去人家胡家好好说说,千万不能让人家胡家恶了王家村,觉得他们偷懒懈怠。 王成一一应下,众人这才放下心来回家去。 等人都走了,田二倒没急着走,而是对旁边的王成说:“你家梯子在吗,借我用用。” “在墙边立着呢,干嘛?” “回去修屋,这雪要真下一天,我那屋顶八成撑不住。” 王成这才想起当初田二借的是村头看谷子用的茅屋,比不得村里的都是石头盖的,忙说:“要不你去我家住得了,你那茅屋虽然秋天你修过一次,可真来了大雪,万一压塌了怎么办。” “不用了,修修应该能撑的住,我睡觉警觉的很,等下了雪我隔两个时辰起来清清屋顶的雪就没事了。”田二摆摆手推辞道,王家虽然屋多,可人口也多,与其麻烦人家,他还不如回去弄他那个破茅屋呢。 王成看着田二坚持,也没再说什么,直接领着他去院子放梯子的地方,田二扛了梯子,就和王成告辞了。 田二扛着梯子往家走,就看到大街上人来人往的,然后就听到旁边院子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媳妇正在吼孩子:“你仨兔崽子还不快起来,明天要下雪了,还不快去石场把你爹的打石头家伙拿回来,孩子他爹,你也快起去石场,搬几块料子回来在屋弄,要不等下了雪只能在屋憋着。” “娘,人家才刚睡下,”然后放门声,“这天不挺好,哪下雪了?” “刚才我去拿钱,人家田二说明天有雪。” “田二哥说有雪就有雪啊,他又不是老天爷。” “兔崽子你又懒得皮痒,看我不让你爹拿鞋抽你,人家田二看天什么时候出过错,比邻村的李半仙都准,你忘了前年夏日那次人家田二说有大雨,结果有几家不信,最后怎么样,还不是差点晒的麦子都被冲没了,你看现在那几家信了不,上次那几家有娶媳妇的,都请田二看日子呢!” 田二听的嘴角抽了抽,扛着梯子快步朝家走去,他只是会看些天象,能推出刮风下雨,可对于成亲看日子这种,却真是一点都不懂的。 至于帮那几家看日子,不过是他说了不会人家却不信,又实在推辞不掉,他才只好弄了本老黄历,照着选了几个吉利日子罢了。 听到被提起,田二赶忙心虚的溜了。 . 修完屋顶,田二一身是灰的进了屋,随手抄起炕上的一条布巾把身上拍干净,又擦了擦头上不小心沾上的蜘蛛丝,这才把帕子扔盆里,拿出火石,擦了擦,点了桌上的油灯。 屋里顿时亮了起来。 在屋顶上吹了大半个时辰寒风,田二那点困意早被吹没了,既然没了困意,田二也不急着睡,就走到桌前坐下,拿过今天下午带回来的那个大包袱。 解开包袱,里面是一本书和一摞空白的书。 田二拿起那本书,随手翻了翻,是本《礼记》,就拿过空白的书,抄了起来。 这是他平时除了拉石头另一个重要的收入来源——抄书。 像《礼记》这么厚的书,抄一本可得两文钱,虽然不多,可胜在活轻便又长久稳定,所以每隔上一段时间,他都会城里各大书肆问一遍,看是否有抄书的活可做。 田二抄了十多页,看着灯里的油不多了,就放下笔,把书收了起来。 虽然抄书可以赚钱,可灯油却是费钱,反正明日要是真下雪也不用出去,正好在家用来抄书。 田二收拾好书后,打了个哈欠,觉得挺晚了,就打算上炕睡觉,只是在脱衣裳摸到怀里几个硬物的时候,才想起来今天赚的钱还在身上。 于是田二又把小包袱从炕洞里掏出来,把钱放进去,数了数,这次是五两三十五文。 看着又变多了的钱,田二不由露出一丝笑意,可随即,却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还是太少,不够啊! 想到要进京所需要的费用,田二有些头疼,以他这个攒法,得攒什么时候。 难道他真的要不讲究点? 田二摇摇头,不行,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虽然他不觉得自己可以算君子,可有些事,却万万不可以沾手。 正想着,田二无意间瞥到桌子上的书,突然一顿。 或许,有一个方法,他可以冒险试一试。 羽林卫接了折子,匆匆下去。 钱尚书起身,走到凉亭栏杆旁,看着池塘里刚刚绽开的荷花,微微出神。 那位虽然会认,却不是个吃亏的主,想到那位曾经干过的事,钱尚书不由头疼。 要不是实在不行,真想把那家伙踢到边关,一辈子让他别回去! . “你说你一大早的干嘛非要亲自来看榜,这么多人,你又挤不上。”田仲一边往里挤,一边还得分心护着张大公子,不由抱怨道。 张苻折扇都被挤掉了,却毫不在意,说道:“让下人来看,哪能第一时间知道结果。” 田仲终于挤到最前面,又把张苻也拽了进来,松了一口气说:“得了吧,要不是我,你连挤都挤不进来,说不定还没你家下人看的快呢!” “多谢田兄,回去请你去醉春楼喝酒。”张苻向田仲讨好道。 “别,仔细你刚养好的胃,我要陪你去,你家管家会气死的。” 两人正说着,突然听到一门之隔的贡院里面传来一阵敲锣打鼓声。 “出案了!” 后面的人顿时又往贡院门前挤,田仲骂了一声,忙护着张苻。 吱—— 贡院的大门在关了五天后,终于再次打开,一队系着红带,敲锣打鼓的军士从里面鱼贯而出,后面跟着两个捧着“案”的军士。 众人的目光,顿时嗖的一下,都黏到“案”上的名字上。 “中了!” “我终于中了!” ……… 张苻头伸着,瞅见自己的名字,一把拽着田仲狂摇:“田兄,我过了,第三。” 田仲眼头比张苻好的多,笑道:“我也过了。” 张苻听了,忙找田仲的名字,等看到田仲名字的位置,脱口而出:“田仲你居然又是案首!” 旁边的人顿时刷的一下看向他。 田仲脸一僵,忙对周围拱拱手,客气的说:“承让,大家承让!” 说完,拽起张苻,就往外挤去。 一炷香后 田仲和张苻坐在贡院旁不远处的一个茶楼的二楼。 35.我著的书? 此为防盗章 原本坐在车中的众人, 听到喊声, 纷纷伸出头来, 等看到官道尽头那座巨大的城池, 顿时也跟着激动了起来。 “天呐, 我们终于回来了!” “祖宗保佑,咱们终于活着回来了!” “幽州,真是幽州, 大当家的, 您快看, 咱们到幽州了。” 车队中央一个最大的马车的车门徒然打开,一个精壮的汉子从里面钻出来, 抬头看向前方,等远远看到城郭上那两个古朴的篆字“幽州”,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们, 终于活着回来了! 张会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勉强按捺下心中的激动,站在车上直接大声喊道:“弟兄们,大家静一静, 马上就要到幽州了, 大家快点收拾一下, 清点一下货物, 准备好身份文书和路引, 等下咱们好进城。” “是, 大当家的。” 这个时候再没有比进城更迫切的事了,众人一听,忙纷纷开始收拾东西和准备进城门要被查验的东西。 张会也跳下马车,对马车里的一位老者说:“张伯,您把咱们的身份文书和路引还有等会要打点城门守卫的钱准备一下,我去后面看看货物。” “大当家的放心,老朽晓得,您快去后面看着那帮小子吧,省得那些小子毛手毛脚的,手上没个轻重,弄坏了货物。唉,为了这点货物,咱这一路上又是天灾,又是兵祸,也不知道值不值……” 张会默然,这一路上,他何尝不是后悔不已,后悔当初一时鬼迷心窍,放着南方好好商道不走,偏偏跑到北方,打算趁着战乱发笔横财,富贵险中求,可谁知,唉! 张会心中叹了一口气,对车里的老者说:“张伯放心,此次回去,我定然回南方好好呆着,再不干这没分寸的事了。” “大当家的能有这句话,老朽就放心了!” 张会和张伯说完话,就直接朝后面的几辆马车走去。 “怎么样,货物都清点好了吗?” “大当家的,”几个正在清点货物的手下忙对精壮汉子行礼,然后说:“大当家的放心,不用一个时辰就可以清点完。” “动作麻利点,小心别伤着货,大家都急着进城。” “是。” 张会说完,正打算再去别处看看,最后面一辆马车突然打开车门,里面一个人跌跌撞撞的从上面跳下来,一看到张会,立刻大声叫道:“大当家的,不好了。” 张会这些日子最怕听到坏消息,一听到“不好了”三个字,顿时头皮一紧,直接对来人喝道:“张五,你瞎咋呼什么,什么不好了。” “大当家的,那个,那个人快不行了。” “谁?” “就是大当家的您救的那个人啊!” 张会一拍脑袋,这才想起自己前些日子还救了个人。 当时那人一身是血,又身份不明,本来他没想救,只是在查看时,发现对方被血浸透的里衣,居然是上好的绸缎料子,于是,他就顺手让人给拉上了。 毕竟万一要是个有身份的,等活了说不定能多个人脉或者赚笔活命钱。 听到张五说对方快不行了,张会直接三步并两步走过去,抬脚上了马车。 马车里,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静静的躺着,脸上的血迹早已被张五擦净,只是脸色苍白的可怕,连一点血丝都没有。 张会先用手试了试青年的鼻息,果然微弱的很,又用手摸了摸颈部,转头对外面的张五说:“快去把张伯叫来。” 张五立刻撒开脚丫子往中央的马车跑去。 很快,张伯跟着张五匆匆的赶来,张会忙说:“张伯,您快来看看,我怎么看着这人有些不大好。” 张伯扶着张五的手爬上马车,坐下,直接拉起青年的一只手,把了把脉,然后摇了摇头。 “怎么样?”张会问道。 张伯皱了皱眉,说:“不大好,烧虽然退了,可他之前受的伤太重了,头部也有伤,而且失血太多,只怕……” “只怕什么?”张会和张五两人忙问道。 “只怕撑不过今天晚上了。”张伯说道。 张会和张五一僵,张会指着青年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就没有什么办法吗?要不再给他灌点药?” 张伯摇摇头,把青年男子的手放下,说:“没用了,药救不得将死之人。大当家的,我劝您还是让小五拉他到旁边的村里找里正,等他去了,弄个地方埋了吧,这人已经没救了,他身上又没个身份文书或者路引,也不知道是谁,等会进城门盘问起来,咱们根本说不清。” 张伯说完,慢慢的下了车,朝前面走去。 张会和张五两人默默的看着躺在马车里的青年男子,最终,张会从里掏出半贯钱,给张五,说: “你拉他去旁边村里,找村里的里正,要是里正问起来,就说是咱车队里的伙计,路上不小心遇到了山匪……用这钱打点一下,等人去了,让他入土为安吧!” “知道了,大当家的。”张五应道,就要下去拉马车。 “唉,等一下,”张会突然叫住张五,又从兜里摸出几十文钱,塞到张五手里,说:“去棺材铺给他买口棺材,让他在棺材铺停灵一天。” 张五接过钱,说:“大当家的仁慈。” 张会摆摆手:“就当给车队积福,快去吧!” . 三年后 “嘎~吱” 田二一手提着一个硕大的包袱,一手推开自家破旧的木门,脚步轻松的跨过门槛。 进屋后,田二把手中的大包袱小心的放在屋里唯一一件像样的家具八仙桌上,这才转身回去插上门。 插完门后,田二伸手到怀里,摸出几枚铜钱,放在手里颠了颠,然后朝里面的炕床走去。 北方的冬日往往极为寒冷,尤其夜里,更是滴水成冰,寒风刺骨,所以为了抵抗严寒,也为了能睡个暖和觉,无论贫富,几乎家家都会砌上炕床,用来冬日取暖。 田二的茅屋虽然是借别人的,却也是有炕的,只不过他为了省钱,又自持年轻力壮不畏寒,因此从来不曾烧过。 走到炕床旁,田二蹲下,用手在上面摸了摸,等摸到一块有些活动的红砖,微微一用力,红砖被抽了出来。然后田二伸进去掏了掏,掏出一个小包袱来。 看到掏出的小包袱,田二笑了笑,直接拿着小包袱起身坐到炕上,然后把小包袱放在炕上解开,里面赫然是几块碎银和一些铜钱。 田二把刚才从怀里摸出来的铜钱放进去,然后把所有的钱数了数,总共五两三十二文。 看着这三年来存的所有钱,田二不由往后一仰叹了气:以这个攒法,他得什么时候才能攒够进京寻亲的钱? “在家闲着的都出来,来活了,送料子~送料子了,都出来~” 田二正郁闷着,猛然听到外面的吆喝声,顿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快速的把炕上的钱收好塞回炕床的洞里,拍上砖头,然后走了出去。 “咦,是全二哥,又来活了?”田二走出门,看到村头正在吆喝的里正家的老二王全,走过去打招呼道。 王全转过头,看到是田二,露出一丝笑意,语气轻快的说:“就知道这种赚钱的活你最急,果然我在这一吆喝,你就第一个蹦出来。” 田二听了笑道:“二哥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况,不知这次是朝哪送,送多少?” “这次要石料是幽州城里的胡老爷,胡老爷打算在城外的庄子上修个园子,平时好带着家眷出来逛逛,大哥正好和胡府的管家熟,就拿下了这笔生意,”说到这,王全靠近田二,得意的说:“光方青石就要上万块,后面还有石狮子、石摆件什么的……” 田二听了惊喜道:“这么多,那接了这活村里岂不是大半年都不用担心没活做了,王大哥果然有本事。” 听到田二夸自家大哥,王全也与有荣焉,拍拍田二的肩说:“你快去石场吧,我在这再叫叫人。” “行,那我先过去了。” 王家村的石场位于整个村的村后头,听说原本是个大沟,可有一年天大旱,沟里的水都干了,王家村的人才发现,原来沟底下是青石层。 在这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呃,水没了,只剩石头,自然只能吃石头的年代,王家村的村民没办法,只能开始打石头卖给城里的大户人家换粮食,于是,王家村出了第一批石匠。 后来,王家村的村民就形成了闲时打石头,忙时干农活的习惯,而原来的大沟,也成了现在的石场。 田二走到村尾,就听到“叮叮当当”打石头的声音,再往前走几步,一个巨大的石矿坑出现在他眼前,石矿坑的边上,有一个斜坡通向坑底。 36.往事 此为防盗章 “刘将军, 你到现在, 居然还不明白圣上让你来通州到底是为了什么,唉,也是, 你虽然进了羽林卫,可到底不曾在朝野中打磨过, 有些事,终究还是看不透。” 刘忻顿时脸涨的通红,有些不服气的说:“尚书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卑职虽然比大人位卑言轻,可也明白有些事能做, 有些事却做不得。” 钱尚书被刘忻顶撞, 却丝毫不见生气, 反而笑着说:“刘将军,你真以为这仅仅是钱的事,要真是因为钱,老夫有一百种法子让他田仲毫无察觉下凑够上京的盘缠,你信不信。” “什么!” “比较简单的法子, 如:老夫去找当地的一个乡绅, 让那个乡绅去王家村建个别院, 那别院,恰好盖在田仲地的旁边, 结果在建的过程中, 哎, 一不小心占了田仲的地,你说,那乡绅要不要赔银子?这银子,田仲会不会收?” “这……” “然后这乡绅再豪气一点,既然占了,那干脆都买下来吧,啊不卖,那出双倍的价行不?你说,这样那位还缺进京的钱么?” 刘忻目瞪口呆的看着钱尚书,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合上。 “是不是奇怪老夫明明有法给他送钱,却不做,反而偏偏要自找麻烦的帮他科举?” 刘忻终于反应过来,忙恭敬的说:“卑职愚钝,刚才无意顶撞大人,还望大人宽宥。” 钱尚书摆摆手,问了刘忻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刘将军,你是武将,你知道一个武将最怕什么吗?” 刘忻一愣,认真想了想,说:“上战场?” 钱尚书顿时笑了,说:“老夫非武将,说的自然不是打仗。” 刘忻想起钱尚书是吏部尚书,不确定的说:“难道是无人赏识或者不被重用?” 钱尚书顿时笑了,说:“这倒很符合现在的你,可如果这位将军已经手握兵权,身处高位呢?” “这,”刘忻想了想,还是说:“卑职不过一中郎将,如何知道那些大人物的想法,就算勉强猜,只怕也是不准的。”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老夫就告诉你,那就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自古大将非善终者,除战死沙场,大多逃不过这几个字。” 刘忻一惊,有些明白钱尚书大概要说什么了。 “昔日那位虽然和麾下十二万精锐战死沙场,可他手下那些守城的将领和兵士,却都活了下来,后来圣上改朝换代,那些将领群龙无首,边关又需要防御,就被圣上一一用高官厚禄加以收服,继续在边关守城。 当时之所以如此顺利,一是那些将领往日唯田仲马首是瞻,田仲一死,那些将军方寸大乱,想反抗又没人可以领头,陛下出的条件又够优待。所以撑了一段时日也就默认了。二是这些将领自持手中有兵,边关当时还有不少柔然余孽,朝廷只能用他们,所以有恃无恐。 可是,如今三年过去,天下渐渐安稳,关外的柔然,也因为当初和田仲死磕,死伤殆尽,不成气候,你说,现在边关的那些将领,心里安不安稳? 尤其是当初田仲和圣上斗的厉害时,这些人都曾帮着摇旗呐喊过,你说,他们现在担心不担心圣上秋后算账? 所以,天下越稳,这些人就越担心。” 刘忻有些了然,说:“难怪要把那位弄到京城去,还不能惊动别人。” “是啊,幽州离边关实在太近了,要是田仲真一不小心去了边关,那些将领哪怕不再跟随他,只怕也会起些小心思,而且就算他们不起小心思,可只要朝廷知道他们接触了田仲,你觉得朝廷还能无动于衷。到时候,朝廷不再信任他们,他们也信不过朝廷,再要有人稍加挑拨,边关那些将领,只怕离造反也就不远了,所以,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田仲回边关。” “那咱们还等什么,还不快点把他弄回京。”刘忻一听急了。 “然后呢?弄回京你让圣上怎么办?杀他?昔日吕后诛韩信,英布谋反,今日圣上要要是杀了田仲,你说他那些旧部会不会兔死狐悲的觉得自己也离死不远了。” 刘忻说道:“那朝廷不可以优待安抚吗?” 钱尚书顿时笑了:“优待安抚?田仲三年前就是北方戍军总统领,兼兵部尚书,掌天下兵马帅印,现在要优待他,朝廷拿什么优待他,难不成给他封王不成?” 刘忻倒抽一口冷气,不再说话。 “昔日废帝为了抬着田仲和圣上斗,往往是圣上升一级,田仲不出三日定因军功也跟着升一级,当初废帝封赏的是痛快,可如今朝廷却面临一个尴尬的境地,那就是对田仲,朝廷已经封无可封,赏无可赏,所以咱要把田仲就这样带回去,圣上杀也不是,放也不是,赏也不是。你让圣上和朝廷怎么办?” “那这可怎么办?”刘忻直接傻眼了。 钱尚书用手指了指刘忻手上的信,说:“所以老夫想了两日,这是最好的办法。” “让他考科举?” “准确是让他换个身份,让回到京城的是举人田仲,却不是昔日的信武侯田仲!” “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田仲不是失忆了,不记得自己是谁有什么问题,重新考科举有什么不对?” “可是朝中谁不认识他?” 钱尚书看着刘忻,说:“你认识他?” “当然认”刘忻在钱尚书的目光下,慢慢消了音,最终在不堪重负,小声说:“不认识。” “这不就行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只要圣上不发话,朝廷不出面认,朝中大臣拿不准圣意,哪怕见了田仲,也会像李荞一样,装作不认识。这样田仲在京城科举得中,升官发财,活的好好的,边关的将领放心了,朝廷安稳了,圣上舒心了,不是皆大欢喜的事么!” 刘忻:……… 皆大欢喜的整个朝廷都做睁眼瞎! 刚才他好像看到什么来的…… 李荞忙把手中的考引副册又看了一遍。 失忆! 这姓田的失忆了? 李荞扭着僵硬的脖子转头看向田仲。 田仲不明所以,看到考官老是瞅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想到这是考官,得罪不得,还是冲他笑了笑。 李荞一哆嗦,这家伙绝对失忆了!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自从信武侯和其夫人去世后,这姓田的就再没笑过。 “李大人,您没事吧?”通州知府看着李学政一直愣愣的,有些担心的说:“如今都过去两炷香了,还有一会天就亮了,再不安排童生进场,恐怕会出大乱子的。” 李荞回过神来,看到下面有些骚乱人群,这才想起他正在主持院试。 田仲重要,院试也重要,哪个出了岔子,他都担不起。 李荞心中暗骂一声,忙打起精神,继续主持院试。 “田……田仲” 田仲看到“中了邪”考官终于又恢复正常,不由松了一口气,还好没耽搁院试,忙走了过去。 李荞看着走过来田仲,拿着考引副册的手紧了紧,面上却分毫不漏,对田仲和别人一样,照着副册上的画像仔细瞅了瞅,然后说道:“人没问题,到旁边搜身。” 李荞身后的一个军士出列,领田仲到旁边的耳房搜身。 李荞假装过去巡视搜身的情况,也跟了上去。 众人也没觉得奇怪,毕竟朝廷规定院试主考官必须全程坐镇,监督各个环节,李荞身为主考官,按照惯例,哪怕搜身,也得过去看看。 田仲跟着军士进了耳房,军士就对着田仲熟练的翻查起来。 翻查外面衣物和鞋子的时,倒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在看到田仲挂在脖子上的挂坠,军士有些拿不准,对跟来的李荞说:“大人,这东西上有字。” 田仲忙解释道:“这上面虽然有字,却是学生的名字,朝廷有规定,凡是长命锁、坠子、平安符等,只要是实心且无关科考的,可以准许带入号房。” “拿过来本官看看。” 田仲摘下挂坠,给军士,军士双手捧到李荞面前。 李荞看到军士手里的玉坠,眼一凝,伸手拿过来,摸了摸,然后放回到军士手中,说:“是实心的,没有夹带,还给他。” 李荞说完,有些脚软的走了出去。 墨玉云纹佩,昔日南越国上贡的珍品,天下只有三块。另两块,一块在当今圣上手里,一块在废帝那。 而他,刚刚居然摸到了第三块! . 最后一个童生进场后,李荞转过身,对通州知府拱手道谢: “多谢知府大人援手,本官近几日忙于赶路,一时精神恍惚,险些弄出乱子,幸好大人及时赶到,才没酿成大祸。” 三言两语,就把刚才见鬼的事说成公事劳累所致。 通州知府也很有眼色,忙说:“大人公事繁忙,吾等不及,还望大人一定要保重身子,万不可太过操劳。” 李荞微点头,说:“知府大人好意,本官心领了,等回京,本官就找位医道圣手好好调理一下。” 通州知府一听,忙说:“下官那有些药材,虽然算不上金贵,却是通州府的特产,最是适合调理身子,还望学政大人不要嫌弃。” “那本官就却之不恭了。” 送走了通州知府,李荞就命人关上了贡院的大门,开始院试。 只是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一封密折,八百里加急朝京城送去。 . 院试虽然开始时出了点岔子,但好在每次科考考官都会安排考生提前入场,以防出现意外,所以倒也没怎么耽搁。 田仲跟着军士进了号房,军士就锁上门,然后在旁边守着。 田仲第一次进号房,还是比较好奇的,先把四周仔细看了看,发现果然很是简陋,整个号房,除了两块木板,一个破被子,什么都没有。 拿起破被子,田仲闻了闻,立刻丢到一边,真如张苻说的,又霉又潮!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贡院之前好像被打扫过,倒是没有发现老鼠、虫子什么的,而且地上还有些黄色的粉末,看着像是雄黄,想必应该也不会有被蛇咬的危险,田仲放下心来,把两块木板支好,等着天大亮后主考官发卷。 37.一更 此为防盗章  “八十一文, 你家呢?” “我家不多,才六十文。” “你家男人正在打摆件, 等那个卖了,才值钱呢!” “六堂叔, 又弄了不少钱啊!看来您老又要进城打酒了。” “大侄子见笑了, 年纪大了,也就还好这口了。” …… 田二随手颠着刚到手的三个铜钱,和大家一起从里正家的院子走来, 听到周围的人都在高兴的议论着又赚了多少, 不由笑了笑。 果然有钱是件令人开心的事! 把三文钱放在怀里, 田二伸了个懒腰,如今天色已晚,他也有些困了,打算领了钱就回去睡觉。 只是这懒腰刚伸到一半,无意间瞅到天色, 田二突然一怔, 随即仰着头,望着天。 “田二侄子, 怎么突然不走了?”走在田二后面的一个王家大爷看到田二突然停下, 奇怪的问道。 田二望着天, 皱了皱眉, 说:“这天色不大好, 看来明天有雪啊!” “啥?下雪?雪大不, 田二侄子, 你快看看雪大不,耽搁明天干活不?” 众人本来正打算回家,听到王家大爷这一嗓子,顿时不走了,忙围过来,也七嘴八舌的问道。 “等等,我先好好看看。”田二仰着头,随口说了一句,就接着看着天上。 众人听了忙不再打扰田二,而是三五个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这都快出正月了,怎么还有雪啊!” “大嫂子看您说的,哪年正月不下两场雪。” “可这不是有活么,一下雪,石场肯定被雪埋,到时耽搁了活,胡家那边可怎么交代。” “哎呀,你俩小点声,别吵着田二侄子,人家正在看天呢!” 旁边的声音立刻低了下来,众人也不议论了,都眼巴巴瞅着田二,等田二看完了说结果。 王成送着几个长辈出门,刚送几个长辈到门口,一抬头,就看到自家门外堵了一群人,顿时被唬了一跳,忙问:“这是怎么了?” “嘘,田二刚才说有雪,大家正等着他看完天问雪大不大,耽搁明天干活不。”旁边王成一个堂叔一把拉住王成,小声说。 王成这才注意到被众人围在中间,仰着头看天的田二,顿时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有人不满意刚才领的钱,在他家门口堵门闹事呢。 田二看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又在心里算了算,这才低下头,对众人说:“明天有大雪,大概能下个一整天,雪应该能过膝吧!” “这么大,那石场肯定被埋了,这可坏了。” 众人一听顿时炸了锅,虽然瑞雪兆丰年,可如今正忙活,这雪来的就显得有些耽搁事了。 王成在旁边一听也站不住了,直接挤过来,问道:“那雪后呢?” “下雪之后应该就是晴天吧,我看上面的云走向,应该过两天就能来暖风,雪应该化的挺快的,毕竟年前就打春了,冷不了太多。”田二说道。 王成听了想了想,然后直接转身大声说:“大家别慌,这下雪是老天爷的事,谁都挡不了,虽然和胡家定了交货的日子,可一旦下雪,他胡家的泥水匠也干不了,明天等下了雪我去胡家找管事通融一下,想必问题也不大,大家先回去吧。” 众人听了,这才心里有底,忙和王成说明天一定去人家胡家好好说说,千万不能让人家胡家恶了王家村,觉得他们偷懒懈怠。 王成一一应下,众人这才放下心来回家去。 等人都走了,田二倒没急着走,而是对旁边的王成说:“你家梯子在吗,借我用用。” “在墙边立着呢,干嘛?” “回去修屋,这雪要真下一天,我那屋顶八成撑不住。” 王成这才想起当初田二借的是村头看谷子用的茅屋,比不得村里的都是石头盖的,忙说:“要不你去我家住得了,你那茅屋虽然秋天你修过一次,可真来了大雪,万一压塌了怎么办。” “不用了,修修应该能撑的住,我睡觉警觉的很,等下了雪我隔两个时辰起来清清屋顶的雪就没事了。”田二摆摆手推辞道,王家虽然屋多,可人口也多,与其麻烦人家,他还不如回去弄他那个破茅屋呢。 王成看着田二坚持,也没再说什么,直接领着他去院子放梯子的地方,田二扛了梯子,就和王成告辞了。 田二扛着梯子往家走,就看到大街上人来人往的,然后就听到旁边院子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媳妇正在吼孩子:“你仨兔崽子还不快起来,明天要下雪了,还不快去石场把你爹的打石头家伙拿回来,孩子他爹,你也快起去石场,搬几块料子回来在屋弄,要不等下了雪只能在屋憋着。” “娘,人家才刚睡下,”然后放门声,“这天不挺好,哪下雪了?” “刚才我去拿钱,人家田二说明天有雪。” “田二哥说有雪就有雪啊,他又不是老天爷。” “兔崽子你又懒得皮痒,看我不让你爹拿鞋抽你,人家田二看天什么时候出过错,比邻村的李半仙都准,你忘了前年夏日那次人家田二说有大雨,结果有几家不信,最后怎么样,还不是差点晒的麦子都被冲没了,你看现在那几家信了不,上次那几家有娶媳妇的,都请田二看日子呢!” 田二听的嘴角抽了抽,扛着梯子快步朝家走去,他只是会看些天象,能推出刮风下雨,可对于成亲看日子这种,却真是一点都不懂的。 至于帮那几家看日子,不过是他说了不会人家却不信,又实在推辞不掉,他才只好弄了本老黄历,照着选了几个吉利日子罢了。 听到被提起,田二赶忙心虚的溜了。 . 修完屋顶,田二一身是灰的进了屋,随手抄起炕上的一条布巾把身上拍干净,又擦了擦头上不小心沾上的蜘蛛丝,这才把帕子扔盆里,拿出火石,擦了擦,点了桌上的油灯。 屋里顿时亮了起来。 在屋顶上吹了大半个时辰寒风,田二那点困意早被吹没了,既然没了困意,田二也不急着睡,就走到桌前坐下,拿过今天下午带回来的那个大包袱。 解开包袱,里面是一本书和一摞空白的书。 38.二更 此为防盗章  钱尚书定定的看了刘忻两眼, 突然笑了起来。 “刘将军, 你到现在,居然还不明白圣上让你来通州到底是为了什么,唉,也是,你虽然进了羽林卫, 可到底不曾在朝野中打磨过,有些事,终究还是看不透。” 刘忻顿时脸涨的通红,有些不服气的说:“尚书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卑职虽然比大人位卑言轻, 可也明白有些事能做,有些事却做不得。” 钱尚书被刘忻顶撞,却丝毫不见生气,反而笑着说:“刘将军,你真以为这仅仅是钱的事, 要真是因为钱, 老夫有一百种法子让他田仲毫无察觉下凑够上京的盘缠,你信不信。” “什么!” “比较简单的法子,如:老夫去找当地的一个乡绅, 让那个乡绅去王家村建个别院,那别院, 恰好盖在田仲地的旁边, 结果在建的过程中, 哎,一不小心占了田仲的地,你说,那乡绅要不要赔银子?这银子,田仲会不会收?” “这……” “然后这乡绅再豪气一点,既然占了,那干脆都买下来吧,啊不卖,那出双倍的价行不?你说,这样那位还缺进京的钱么?” 刘忻目瞪口呆的看着钱尚书,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合上。 “是不是奇怪老夫明明有法给他送钱,却不做,反而偏偏要自找麻烦的帮他科举?” 刘忻终于反应过来,忙恭敬的说:“卑职愚钝,刚才无意顶撞大人,还望大人宽宥。” 钱尚书摆摆手,问了刘忻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刘将军,你是武将,你知道一个武将最怕什么吗?” 刘忻一愣,认真想了想,说:“上战场?” 钱尚书顿时笑了,说:“老夫非武将,说的自然不是打仗。” 刘忻想起钱尚书是吏部尚书,不确定的说:“难道是无人赏识或者不被重用?” 钱尚书顿时笑了,说:“这倒很符合现在的你,可如果这位将军已经手握兵权,身处高位呢?” “这,”刘忻想了想,还是说:“卑职不过一中郎将,如何知道那些大人物的想法,就算勉强猜,只怕也是不准的。”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老夫就告诉你,那就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自古大将非善终者,除战死沙场,大多逃不过这几个字。” 刘忻一惊,有些明白钱尚书大概要说什么了。 “昔日那位虽然和麾下十二万精锐战死沙场,可他手下那些守城的将领和兵士,却都活了下来,后来圣上改朝换代,那些将领群龙无首,边关又需要防御,就被圣上一一用高官厚禄加以收服,继续在边关守城。 当时之所以如此顺利,一是那些将领往日唯田仲马首是瞻,田仲一死,那些将军方寸大乱,想反抗又没人可以领头,陛下出的条件又够优待。所以撑了一段时日也就默认了。二是这些将领自持手中有兵,边关当时还有不少柔然余孽,朝廷只能用他们,所以有恃无恐。 可是,如今三年过去,天下渐渐安稳,关外的柔然,也因为当初和田仲死磕,死伤殆尽,不成气候,你说,现在边关的那些将领,心里安不安稳? 尤其是当初田仲和圣上斗的厉害时,这些人都曾帮着摇旗呐喊过,你说,他们现在担心不担心圣上秋后算账? 所以,天下越稳,这些人就越担心。” 刘忻有些了然,说:“难怪要把那位弄到京城去,还不能惊动别人。” “是啊,幽州离边关实在太近了,要是田仲真一不小心去了边关,那些将领哪怕不再跟随他,只怕也会起些小心思,而且就算他们不起小心思,可只要朝廷知道他们接触了田仲,你觉得朝廷还能无动于衷。到时候,朝廷不再信任他们,他们也信不过朝廷,再要有人稍加挑拨,边关那些将领,只怕离造反也就不远了,所以,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田仲回边关。” “那咱们还等什么,还不快点把他弄回京。”刘忻一听急了。 “然后呢?弄回京你让圣上怎么办?杀他?昔日吕后诛韩信,英布谋反,今日圣上要要是杀了田仲,你说他那些旧部会不会兔死狐悲的觉得自己也离死不远了。” 刘忻说道:“那朝廷不可以优待安抚吗?” 钱尚书顿时笑了:“优待安抚?田仲三年前就是北方戍军总统领,兼兵部尚书,掌天下兵马帅印,现在要优待他,朝廷拿什么优待他,难不成给他封王不成?” 刘忻倒抽一口冷气,不再说话。 “昔日废帝为了抬着田仲和圣上斗,往往是圣上升一级,田仲不出三日定因军功也跟着升一级,当初废帝封赏的是痛快,可如今朝廷却面临一个尴尬的境地,那就是对田仲,朝廷已经封无可封,赏无可赏,所以咱要把田仲就这样带回去,圣上杀也不是,放也不是,赏也不是。你让圣上和朝廷怎么办?” “那这可怎么办?”刘忻直接傻眼了。 钱尚书用手指了指刘忻手上的信,说:“所以老夫想了两日,这是最好的办法。” “让他考科举?” “准确是让他换个身份,让回到京城的是举人田仲,却不是昔日的信武侯田仲!” “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田仲不是失忆了,不记得自己是谁有什么问题,重新考科举有什么不对?” “可是朝中谁不认识他?” 钱尚书看着刘忻,说:“你认识他?” “当然认”刘忻在钱尚书的目光下,慢慢消了音,最终在不堪重负,小声说:“不认识。” “这不就行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只要圣上不发话,朝廷不出面认,朝中大臣拿不准圣意,哪怕见了田仲,也会像李荞一样,装作不认识。这样田仲在京城科举得中,升官发财,活的好好的,边关的将领放心了,朝廷安稳了,圣上舒心了,不是皆大欢喜的事么!” 39.我是田仲(一更) 此为防盗章 “先生, 我等晓得。”六人抱着考篮, 连连点头。 “县试一次不过,明年重考就是了,可要是被发现夹带作弊,却是有牢狱之灾。”王夫子重申道。 “是,学生明白。” 县试的考棚设在县衙后院, 王家村所隶属的县衙在幽州城东角,离王家村不过四五里路,所以等王夫子啰啰嗦嗦的叮嘱完,马车已经到了县衙门外。 马车到了县衙外,王夫子却没让六人下车, 而且掀开帘子朝外看了看,发现时辰还早,就让他们先在马车里闭目养神,而王夫子自己,则下车先去转了转。 王夫子背着手, 慢慢在县衙门前转悠, 等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和马车旁边的人,王夫子走过去,打招呼道:“李兄, 你也来了。” 李规是李家村私塾的夫子,年长王夫子两岁, 平日和王夫子关系不错, 看到王夫子过来, 忙拱手道:“王贤弟也到了。” 王夫子和李规客套了两句,就把李规拉到旁边,低声说:“李兄,我怎么瞅着,今日县试不大对。” 李规一惊,忙问:“王贤弟何出此言?” 王夫子用手朝来的那些马车指了指,小声说:“你不觉得今日来的马车,多的有些过分么?往年县试,每科取五十人,来应试者不过三四百,可今年,老弟刚才转了转,只怕不下上千,这也太多了吧!” 李规听了,也忙向四周望了望,这一看,果然如王夫子说的那样,往年不过半条街的马车,如今却把县衙门前的整条街堵的死死的。 李规捻着胡子转了转,沉默了片刻,叹气道:“看来传言是真的。” “什么传言?”王夫子忙问道。 “就是县学,府学那群学生打算重考的事!” “可这传言不是早两年就有么,这两年县试人数虽然有所增加,可也没像今年这样,突然加的这么多啊!” “王贤弟,你糊涂啊,当初虽然传言闹的大,可当时新朝刚立,谁知道是什么情况,这两年,天下渐定,民心安稳,是读书人都明白,这朝廷算是稳了,如此一来,那些县学府学的学生怎么还能忍的住。” 王夫子也反应过来了,一拍手说:“是啊,那些学生本就天天读书,准备院试、乡试甚至会试,平日考试更是三天一大考,五天一小考,县试对他们来说,甚至连平日的小考都比不上,他们怎么可能不来试试,反正考中了最好,考不中,原来的功名也做数。可这样一来,咱们的孩子岂不是吃亏吃大了!” 李规也很是心痛,他的学生,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其中有不少还是他的子侄,只是这事偏偏赶上了,谁又能有办法,只好拍拍王夫子,说:“看开一点,这就是命,反正咱们学生也算不得最好的,就算没这出,等考院试、乡试、会试也差不多能遇上他们,早遇上也好,省得再白读多年。” 话虽这么说,可这结果怎么可能一样,王夫子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转身回自己的马车。 . 田仲王泉等人在车上睡了小半个时辰,就听到外面嘈杂起来,田仲掀起车帘,发现县衙的大门已经打开,门口两侧站满了衙役。 “醒了,快收拾一下出来吧,马上入场了。”车旁的王夫子说道。 田仲忙叫醒还在睡着的五个人,众人收拾了一下,就提着考篮一个个的从马车上下来。 “你们直接跟着排队,按照衙役们说的做,为师先去县衙内堂,等会好给你们做保。” “是,先生。”六个人异口同声的答道。 王夫子点点头,从正门进了县衙。 而田仲等人,则去排队,由衙役分批引领,从侧门进入。 进了侧门,其中一个衙役就对田仲一行人问道:“你们是一起的,几人互结?” 王泉忙拱手答道:“回官爷的话,我们是同村,从小相识,所以这次几人互结。” 衙役听了,直接带他们去旁边的一个耳房。 耳房中坐着一个县署的主簿,在确认田仲和王泉六人愿意互结后,就拿出一份保单,让他们填上,然后让六人同时按手印画押。 朝廷有明令:凡县试者,考生需同考者五人,互结保单,作弊者五人连坐。 等互结完,衙役又领他们到旁边的厢房搜完身,这才把他们带到县衙的后院。 几人被带到后院,由于人还没进齐,所以考棚的龙门还关着,几个人只能和别的先进来的人一样,提着考篮等在旁边的空地上。 “终于进来了,这又是按手印,又是搜身,还没考,就差点被扒了一层皮。”王泉提着篮子,好奇的看着周围随口说道。 “这才哪,等会考前还得由廪生认保呢,幸亏先生就是廪生,要不光请人家廪生认保,就得花费不少。”田仲说道。 “这是自然,二爷爷就是为了族学的孩子认保方便,才一把年纪还每年都参加府学的岁考,争那个廪生名额,咦,那个不是郑重吗?”王泉正夸着王夫子,突然瞥见一个人,不由一愣。 王溪几人听到王泉说的,也忙转头向那边看去,这一看,也是满脸惊讶。 田仲看着几人的表情,问道:“怎么了,你们和他有过节?” 王泉等忙摇摇头,说:“没有啊!” 田仲疑惑道:“那你们这是?” 王泉说道:“他是我们邻村郑家庄的,和我们虽然不太熟不过也算认识,我记得他早在三年前就中了县试,而且因为考的不错,直接去府学读书了,可如今,他怎么会在这?” 40.败家子田仲回来了(二更) 此为防盗章 田二走出门, 先转头看了看自家的屋顶, 看到由于下的时间还不算长, 雪并没有积太多, 放下心来。就回屋拿了蓑衣,披着, 深一脚浅一脚的朝族学走去。 走到族学,看着紧闭的大门,田二走上前,砰砰的敲了两下。 “谁啊?” “先生, 是我。” “是田二小子啊,等一下, 这就来。” 门嘎吱一声被放开, 里面走出一个圆胖的老头, 而这老头,就是族学的夫子,王老秀才。 “咦, 田小子,你今儿怎么来了,这还没出正月, 族学要出了正月才开课。” 田二笑着说:“先生,我知道,我不是来扫地的, 这次我来, 是有事请您帮忙。” “找老夫, 什么事?”王夫子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打开门,说:“进来说吧!” “多谢先生。”田二拢了拢蓑衣,跟着王夫子进去。 两人进了屋,王夫子在主位坐下,对田二说:“坐吧。” 田二脱下蓑衣,放在一边,坐到了王秀才的下首。 “你找老夫是为何事?”王夫子和田二天天见,也没客套,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昨日送石料时正好经过城门口,上面贴了布告,说是二月举行县试。” 王夫子还以为田二是来特意告诉他的,抚着胡子笑道:“你有心了,这事老夫已经知晓,昨儿贴布告时,县署就派人特意来传话了。” 田二点点头,问道:“可是来特意提醒一二?” “嗯,和往年一样,特地强调关于亲供、互结、具结的事,老生常谈罢了。”王夫子随口说道。 田二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先生,晚辈找您,就和此事有关。” “这关你什么事?”王夫子奇怪道。 田二看着王夫子,认真的说:“晚辈想要参加这次的县试,所以想请您和族学中的五位学生做保。” “什么!”王夫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吃惊道:“你要考县试?” “是,晚辈想去试一试。” “可是你不是失忆了吗?你虽然还记得字,可你还记得原来学过什么吗?而且你又怎么知道你原来学了多少。”王夫子问道。 田二听了苦笑道:“先生说的是,晚辈确实记不得自己原来学了多少,甚至连曾经学过什么都不清楚,不过晚辈在您这扫了三年的地,起码清楚一点,您教的那些东西,晚辈肯定学过,而且学的还不错。” “我讲的那些课,你都听的懂?”王夫子立马坐直问道。 “不单单听的懂,而且晚辈觉得自己本来就会,甚至许多您没讲过的书,晚辈也看的懂。”田二实话实说。 “等等,”王夫子突然站起来,走到旁边翻了翻,然后拿了一张卷子回来,直接递给田二,说:“那边有笔墨,你做做试试。” 田二知道王夫子这是要考他,接过卷子,就去旁边做题。 半个时辰后 王夫子看着手中的卷子,不发一言,只是又去翻箱倒柜拿出一张有些泛黄的卷子,递给田二。 田二不解,不过还是接过卷子,去旁边做了起来。 这张卷子倒是比之前那张难了许多,题量也大,不过他做的倒也不是很吃力,只是用的时间长了些,一个时辰后,田二把卷子还给了王夫子。 王夫子只扫了两眼,手就抖了起来。 等仔细看完,王夫子抬起头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起要考县试了?” 田二实话实说道:“夫子,晚辈的情况您是知道的,三年前虽然大难不死,却伤了头丢了记忆,本来晚辈是打算等着亲人来寻的,毕竟哪怕是死,也总得亲人来寻个遗骨吧,只是这三年过去,却是一丝音信也无,而且当初的商队,也再没见过,晚辈觉得再等下只怕也没什么指望了,就打算自己去寻亲,而您和里正曾说过,晚辈讲的是金陵的官话,八成是金陵人士,所以晚辈就打算去京城看看,只是囊中羞涩,实在凑不齐盘缠,才突发奇想,打算来科举上赌一把,不怕您见笑,晚辈虽然失忆,却一直觉得自己学问还是蛮好的,哪怕中不了举,可考个秀才还是没问题的。而朝廷有规定,只要有功名,住驿站和进城门就不用交钱……” 王夫子听了,眼皮跳了跳,心道:你这感觉还真准! 王夫子摸了摸胡子,沉吟了片刻,然后说:“既然你学问不错,那就去考考,这做保的事,老夫应下了。” 田二一听,顿时大喜,忙起身行礼道:“多谢先生。” “行了,快回去准备吧,等报名时,我让人通知你。” “是,那晚辈先回去了。” 等田二一走,王夫子就匆匆出门,朝里正家走去。 “咦,老二,这大雪天你怎么跑过来了,快进来,成儿,你二叔来了,快给你二叔倒热茶暖暖身子。” 王夫子顾不上客套,一把扯住里正,说:“大哥,跟我进屋,我有事问你。” “怎么了,二弟。”里正一头雾水的看着自己的亲弟弟。 “进里屋说。” 两人进了里屋,王夫子往炕上一坐,就急急的问:“大哥,你给我说实话,田二当初怎么来的?” “田二?他怎么了?”里正茫然的问道。 “你当初把他塞到族学时,说原来他是商队的一个伙计?”王夫子看着自家大哥问道。 “对啊,他原本是商队的一个伙计,后来遇到劫匪,重伤不治,人家商队不好带着尸体赶路,就来找我,问我能不能先让人入土为安,等他们回去再找人来起灵迁坟,我就应下了,可谁知他后来居然活了,而商队早就走远了,他浑身是伤还失忆,我又不好把他撵出去,想着你那族学反正是公里的,因为有祭田,早晚还管饭,他虽然伤的严重,却也没缺胳膊少腿,扫个地擦个桌子还是行的,所以就把他送你那了。”里正说道。 “你确定他真是商队的伙计?”王夫子问道。 41.会试前(一更) 此为防盗章  对于王泉王溪等五人,王夫子从小教到大, 自然知道哪里薄弱, 二话不说直接拿了一摞卷子, 把五个孩子丢到他刚押的题里去了。 至于田仲, 虽然没教过,可等他亲自考校一番后,王夫子也发现问题了, 因为田仲曾经失忆, 对于许多内容,只要不看到,他压根记不得自己有没有学过。 这问题大了,总不能到考场上,看到考题, 再判断自己有没有学过吧! 好在王夫子教书多年, 经验丰富,只是略微思索片刻,就把田仲带到旁边一间屋子, 指着一个盛满书的书架说:“这是县试要考的四书五经的全部典籍, 给你三天的时间, 你把它背完。” “三天, 全部背完?”田仲瞪大着眼睛吃惊的说。 “你以前不是学过么,既然学过, 自然背过, 那再回忆起来应该也不用费多少时间, 县试定的是二月初二,离今儿还有五日,难道你打算等县试考完再回来背?” 田仲一听,顿时无法反驳。 于是,在接下来的三天里,田仲投入到轰轰烈烈的背书中…… 三天后 王夫子把背书背到吐,做题做到手软的田仲和王泉等人拎回来,开始给几个人讲县试的一些技巧和忌讳。 “县试,童试的第一场,考的无非是四书文,试帖诗,五经文,这些这几日你们都练了,就不再多说了,为师要说的第一件事,就是避讳。” 王夫子向京城方向拱拱手说:“故天子名为庙讳,圣上名为御名,孔圣人名为圣讳,此三者,不可犯之,是为避讳……” 王夫子正在上面讲的起劲,突然发现下面的王泉王溪两弟兄正在小声的说话,不由一顿,拿着戒尺在桌子上一敲,大声说:“王泉,你起来,说说刚才讲的什么。” 屋里几个孩子顿时幸灾乐祸的看向王泉,甚至连田仲,都不由笑着瞥了王泉一眼。 王泉尴尬的站起来,摸了摸头,说:“先生说,先生说,呃,考县试不能直接写皇帝老儿和孔老夫子的名字!” 屋里顿时哄堂大笑,王夫子嘴角抽了抽,说:“行了,坐下吧,虽然粗俗了点,道理却是不错。” 等王泉坐下,王夫子接着讲道:“周朝开国三载,当今圣上即开国皇帝,故庙讳就不必考虑了,所以如今重中之重,就是圣上的御名和孔圣人的圣讳。 圣上姓赵,名孟,赵为国姓,自然不用避讳,所以要避就是孟字,礼部曾定,凡遇‘孟’字,皆在‘子’上少一横,写作‘了’……” 田仲突然开口说道:“等一下,先生。” 王夫子停下,问道:“何事?” “是所有的‘孟’字在科考时,都要少写一笔吗?” “这是自然。”王夫子肯定道。 王泉看到田仲的脸色有些不好,奇怪道:“不就“孟”字少写一笔么,考试时注意下这个字不就行了。” 田仲转头,用看白痴的眼光看着王泉,说:“你知道科考要写多少‘孟’字吗?《孟子》啊!《孟子》整本书都是‘孟子曰’,你怎么能保证自己写每个‘孟’字时都记得缺一笔。” 王泉手中的笔“啪”的一下掉了,其他四人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顿时如丧考妣。 王泉欲哭无泪的抬头看着王夫子,哀嚎道:“二爷爷,您当初教孙儿读书的时候,怎么不把‘孟’字少教一笔,如今,这不是要难死孙儿么!” 王夫子扶额:当初他教“孟”字时,圣上还没登基啊!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天中,六个人人手一本《孟子》,每人抄三遍,一定保证不把“孟”字写对。 宁可写错,也不能犯了忌讳! “听说人家还没成亲呢!” “这模样长的周正!” 田仲以前就知道周围十里八村有看新娘子的习俗,可那也只是知道,没体验过,如今看到众人拿看新娘子的架势来看他,顿时有些吃不消,忙拉着王成往他家里走。 王成看着田仲的窘态,不厚道的笑了笑,不过到底还记得二叔让他快点带人过来,就一手护着田仲,说:“大家先让让,我爹找田二有事。” 里正虽然在王夫子眼里挺不靠谱的,可在村里还是极有威信的,听到王成这么一说,众人忙纷纷让出一条道。王成这才带着田仲进了门。 进了里正的家,终于安静了下来,田仲松了口气。 王成看的好笑,对田仲说:“爹和二叔在堂屋等着,咱们快过去吧。” 说完,领着田仲朝堂屋走去。 里正和王夫子正坐在堂屋陪几个客人喝茶,看到王成带田仲到了,放下茶,让两人进来。 两人进了屋,田仲先对里正和王夫子见了礼,这才看着屋里正坐着喝茶的几个人。 屋里除里正和王夫子外还坐着九个人,这九个人穿的有些相似,都是一身青衣,头戴纶巾,正在那默默的喝茶,看到田仲王成进来,几个人连头都不曾抬。 田仲转头看向王夫子,用眼神问:这几个谁啊? 王夫子苦笑一下,对田仲介绍道:“这几位是府学的高徒,为首的这位,更是位举人老爷,都是来看你的。” 府学是只有过了院试,成了廪生才能进,如此说来,这九人岂不是一个举人八个秀才,难怪里正和王夫子在这亲自陪着。 田仲转身对几人行礼道:“原来是前辈大驾,晚辈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为首的举人,二十来岁的模样,放下手中的茶碗,淡淡的说:“在下张苻,当不得案首的这声前辈,说来惭愧,此次县试,我和后面的这八位亦是进了考棚,只是比不得案首,所以特不请自来,来见识一下案首是何等人物。” 田仲听了,顿时嘴角抽了抽,感情这九个人是县试没考过他,心里不服气跑来砸场子的! 不过想想倒也理解,一群举人和秀才跑来重考,结果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初考者拔了头筹,这事搁谁身上,只怕也心里不舒服。 42.众考官组团围观(二更) 此为防盗章  里正一哆嗦, 忙说:“那真不是我要的,是他非要给的, 他说他不会种地,扔着也白搭, 而且,我每年还给他粮食的,只不过他都给卖了而已。” 里正伸手捅了捅儿子,说:“不信你问成儿,这事我真没贪。” 王成点点头, 说:“这事我知道, 当初他刚分了地, 还挺高兴, 跑我家来借农具, 可等种地了,却连农具都拿不对,第一天刨地,就把脚刨了, 后来更是连种子都不知道怎么埋,还是我给他说的, 后来他发现自己实在弄不了, 就想把地卖掉,我告诉他卖了不划算, 正好我爹在旁边, 他就说送我爹了, 我爹本来要答应,可我怕会落人口舌,就让我爹租了他的地,每年粮食下来,给他些粮食做租子。” 王夫子对自己侄子还是挺放心的,闻言点点头,说:“成儿做的不错,咱家又不缺那几亩地,没必要落人话柄。” “不过如今想起,侄儿倒有些明白了,以前侄儿以为他失忆才不会干农活,现在看来,只怕他从来没干过,毕竟读过的书都能记得,没道理简单的农活不会做。”王成说道。 王夫子点点头,说:“有道理。” 里正洗脱了嫌疑,顿时心情大好,问王夫子:“二弟你问他户籍干什么?” “他请我做保考县试,我自然要问问户籍,要是他连户籍都没有,那我还做什么保。” “你不说他可能有功名吗?” “就算他有功名,那也是前朝的,现在重考也不碍事,虽然如今朝廷不曾废除前朝的功名,可有本事的,除非早已身居高位要职,哪个不重新下场试试,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王夫子淡淡的说。 里正听了,也不由感慨道:“想不到当初说变天就变天,幸好咱这天高皇帝远,没什么影响。” “哪怕天高皇帝远,也得谨言慎行,小心招灾。”王夫子告诫哥哥。 “二弟你放心,我向来不大出村子,也从来不在外面多说什么。” 王夫子知道他哥虽然不算聪明,可大是大非还是明白,所以嘱咐两句,就不再多言,打算起身离开。 里正看着他弟要走,忙拦着说:“那田二那事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王夫子好笑的看着他哥。 “就是他有功名我没上报的事。”里正急道。 “行了,爹,那都老黄历了,前朝都没了,谁来追查您那点事,二叔那是怕您以后还贪小便宜吃大亏,所以才来给您提个醒。”王成无奈的说。 “呀,我天天在家里,都过糊涂了。”里正一拍脑袋。 王夫子整了整袖子,对王成嘱咐道:“以后村里有好处,别落下田二,万一他真能中举,也算村里一个助力。” “二叔放心,这事我心里有数。”王成满口应下。 王夫子说完,就回去了。 等王夫子一走,里正就一把拉过儿子,问道:“你二叔云里雾里说了一串,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成扶额,他刚才还以为他爹听明白了,谁知是当着他叔的面不懂装懂,只好用最直白的大白话说:“我二叔说田二是个考科举的好料子,人家很可能能中举,让咱提前结交好,以后万一人家真中举发达了,除了三叔,咱王家村也能多条人脉。” “这个我听懂了,可他有功名的事,还有当初我差点埋了他的事。”里正更关心这个。 “爹,您当初收下他时是前朝末年,他有功名也好,没功名也罢,您是埋人也好,救人也罢,那都是前朝的事,如今是新朝,是天庆三年,国号为周,原来的前朝那些事,现在都没关系了。” 里正总算听明白了,这才彻底放下心来,随即抱怨道:“那你二叔一进门就紧张兮兮的干什么,好像出了多大事似的,吓的我这心七上八下的。” 王成心道:不吓吓您怎么能给您长记性。 . 虽然族学按照惯例是出了正月才开堂授课,可如今县试的公文下来了,对于要参加县试的生员,自然是不能再等下去了。 于是,当天下午,王夫子就让自家的老仆出门,亲自挨家挨户的通知,让凡是打算参加县试的孩子,都到族学。 田二自然也去了。 刚到的时候,那些孩子们还以为他和往常一样是来扫地,还觉得田二哥就是勤快,可等到夫子统计县试的人名,众人才惊奇的发现,田二也赫然在列。 “田二哥,你,你怎么也在上面?”王泉手指着名单,吃惊的说。 “我也要考县试,自然在上面。”田二笑着说。 “什么!田二哥你也要考!”旁边王溪不可置信的说。 “对啊,要不我来干嘛,今天又不用扫地。” 田二正笑着对几个满脸震惊的孩子插科打诨,坐在上面的王夫子统计完人名,对田二叫道:“田二,你上来一下。” 田二忙起身,走上前说:“先生,您叫我。” 王夫子用笔指了指上面的名字,说道:“田二,你这名字虽然没什么大碍,可真要科举,难免有些不妥,要不要考虑换个名字,一旦开始科举,以后名字就不能随便改了。” 田二听了,觉得王夫子说的有些道理,毕竟人如其名,他现在的名字,确实有些太随便了。 想了想,田二从脖子上拽出一根红绳,红绳的下端系着一个铜钱大小的挂坠,挂坠非金非银,通体乌黑,在正反两面,分别用篆字刻了“田”“仲”两个字,这是他当初醒来后,身上唯一的一件东西。 “叫田仲吧!” “仲,中也,伯、仲、叔、季,仲为二,难怪别人叫你田二。”王夫子看了田二的挂坠一眼,点点头,提笔把“田二”改为“田仲”。 43.命不该绝的张苻 此为防盗章  只是张苻早已带田仲进了府学的侧门, 留给李秀才的,只有那朱红色紧闭的大门而已。 府学内 张苻一边带着田仲往里走, 一边对田仲传授经验:“对于那些人,无视才是最让他们难堪的, 千万别吃饱了撑的和他们怼起来,他们那几人平日最爱抱团,和他们吵起来,哪怕你有理,最后他们人多, 也容易变成无理。” 田仲笑着说:“你倒是挺有经验的嘛!” “以前我还是廪生的时候吃过一次亏, 不过后来我发现他们每次吵过别人的时候都特别得意, 而别人要不搭理他们, 他们就好像受到什么侮辱一样, 我就想出了一个办法,他们每次都把自己气的半死,后来就不大惹我了。”张苻得意的给田仲说。 田仲轻笑,谁说单纯的人就是傻呢, 单纯的人可能不通人情世故,可不代表人家脑子不好使。 “好了, 不说那些人了, 府学虽然有几个爱阴阳怪气的,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坏人, 不过是久试不中, 有些钻牛角尖罢了, 大部分人脾气还是不错的,平日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毕竟大家进府学是为了读书考科举,而不是别的。” “你不是也挺会理解人的么?” “理解不意味着我让着他们啊。” 两人来到中院,张苻轻车熟路的带着田仲走到里面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对田仲说:“这是府学内需院,报名、领月俸、领书………总之一切不是读书的事,都到这里来办。” 张苻拉着田仲走到一间屋外,对里面客气的叫道:“齐老在吗?” “在,什么事?” “学生带一位新进学的廪生来报名。” “进来吧!” “是。” 两人推开门走进去,就看到一个老头正在那一边抽着旱烟,一边看书。 老头抬头,看到是张苻,顿时笑了,说:“原来张家小子,你带的谁,你们张家的人?” “学生倒希望他是张家的人,可惜不是,”张苻笑道:“他是这次院试的案首,与学生脾气相投,学生就带他过来了。” 齐老拿着烟杆,仔细的看了看田仲,要是往日,一个院试的案首肯定不值得他侧目,毕竟府学不是廪生就是举人,哪怕案首,三年出俩也算不得稀罕,只是今年。 “这个就是让你们一众重考铩羽而归的新人?” 田仲忙说:“其实学生可能也算不上新人。” “咦,你也是重考,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在哪里读书,原来中过何功名?” 张苻忙把田仲失忆的事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老头点点头,“头受伤失忆,还能科考,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你原来是京城那边的人,难怪以前榜上不曾见你的名字。” 老头说完,从旁边拿出一个厚册子,让田仲把当初的考引和贡院给的院试喜报拿出来,帮田仲登记好,然后拿出一个号牌,给田仲说:“这是甲等廪生的号牌,你凭此号牌,可以来内需院领每月的俸银和米肉还有府学四季的衣裳。如果住学舍,也可以选一处。” “学生旁边正有空院,田兄已经决定选这处了。”张苻忙插嘴道。 “难怪你小子亲自带他来,看来当初被扰的不轻。”齐老也不生气,反而打趣道。 张苻对齐老拱拱手,讨好道:“齐老,学生好容易挑了一个安静的邻居,您老抬抬手。” “行了,只要这个田廪生同意,就依你。” 张苻拽拽田仲,田仲拱手道:“学生愿意。” 齐老见两人都同意,也懒得当坏人,就在册子后面记上田仲的学舍号。然后又拿出另一个册子,翻开,只是刚要写顿住,抬头问田仲:“今年的乡试你打算去考么?” “学生自然是要考的。” 齐老拿烟杆敲了敲桌子,想了想,从旁边翻出一份卷子,给田仲,说:“你把这份卷子做了。” 田仲刚接过卷子,就听旁边张苻奇怪道:“咦,齐老,新人入府学不是不用考试么?” 齐老瞥了张苻一眼,说:“他是新人吗?新人进府学一般要先学三年,把策论练熟,通过岁考,再练个一两年才能参加乡试,他既然是重考,又打算要参加今年的乡试,自然得先过岁考。” “也是,那田仲你要好好做,这可是岁考的卷子,争取能进乙院,才好准备乡试。” “乙院?”田仲问道。 张苻给田仲解释道:“府学有廪生,有举人,当然不能一起上课,所以把所有的学生分为甲乙丙三院,丙院是刚过院试,进入府学的新人,一般会在丙院进学三年,把乡试所有要考的内容从头学一遍,等学完,通过岁试,才可以进入乙院,乙院其实就是为了准备乡试,主要讲解以前历年的乡试题目和一些应试技巧,要是乡试过了,成了举人,自然就到了甲院,然后准备进京赶考。我以前就在甲院,为了重考,现在在乙院,你要想参加今年乡试,最好进乙院。” 田仲点点头,拿着卷子去旁边做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田仲把卷子交给齐老。 齐老眯着眼看了一会,在册子上写了个乙,然后说:“小家伙,去乙院吧,好好准备乡试。” “谢谢齐老。”田仲和张苻道了谢,这才起身离开。 等出了屋子,田仲小声问张苻:“齐老是干什么的,很少见你对人如此尊敬。” 张苻反驳道:“我一向很尊师的,齐老就是齐教谕,以前是位进士,只可惜生的时候不好,正摊上灵帝,齐老性子耿直,看不惯朝中的乌烟瘴气,就生气辞了官,跑到府学当了个教谕,他是府学学问最好的一位教谕,也是唯一一位进士。” 田仲恍然大悟,府学的教谕一般以举人为主,极少有进士,毕竟一旦中进士,哪怕只是同进士,外放授官也是七品县令,所以少有进士进府学教书的。 “那他怎么在这?” “他老人家以前是教甲班的,学生满天下,甚至还教过我,只是这两年身子不好,才歇了下来,他又闲不住,就找了个登记新人的活,每天看看新进府学的学生。”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齐老的行为,着实让人敬佩。” 屋里 田仲和张苻走后,齐老却没有再看书,而是一口一口抽着旱烟,等抽完,齐老看着手中的紫竹烟杆怔怔的出神。 过了一会,齐老才回过神,把烟杆放在桌脚敲了敲,把里面的烟灰倒出来,喃喃的说: “那小子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可就想不起在哪见过,果然人老了,不中用了!” 羽林卫接了折子,匆匆下去。 钱尚书起身,走到凉亭栏杆旁,看着池塘里刚刚绽开的荷花,微微出神。 那位虽然会认,却不是个吃亏的主,想到那位曾经干过的事,钱尚书不由头疼。 要不是实在不行,真想把那家伙踢到边关,一辈子让他别回去! . “你说你一大早的干嘛非要亲自来看榜,这么多人,你又挤不上。”田仲一边往里挤,一边还得分心护着张大公子,不由抱怨道。 张苻折扇都被挤掉了,却毫不在意,说道:“让下人来看,哪能第一时间知道结果。” 田仲终于挤到最前面,又把张苻也拽了进来,松了一口气说:“得了吧,要不是我,你连挤都挤不进来,说不定还没你家下人看的快呢!” “多谢田兄,回去请你去醉春楼喝酒。”张苻向田仲讨好道。 “别,仔细你刚养好的胃,我要陪你去,你家管家会气死的。” 两人正说着,突然听到一门之隔的贡院里面传来一阵敲锣打鼓声。 “出案了!” 后面的人顿时又往贡院门前挤,田仲骂了一声,忙护着张苻。 吱—— 贡院的大门在关了五天后,终于再次打开,一队系着红带,敲锣打鼓的军士从里面鱼贯而出,后面跟着两个捧着“案”的军士。 众人的目光,顿时嗖的一下,都黏到“案”上的名字上。 “中了!” “我终于中了!” ……… 张苻头伸着,瞅见自己的名字,一把拽着田仲狂摇:“田兄,我过了,第三。” 44.医者仁心 此为防盗章 张苻摇着折扇, 笑着说:“这是自然,通州北靠京杭运河, 凡南方从水路进幽州的物资, 皆从这里码头下货, 这里自然商贩云集, 热闹非凡。田兄要是喜欢, 等院试考完, 不妨来逛逛,可以淘到不少南方好玩的东西。” “听张兄这么一说,我倒真忍不住等院试考完来逛逛。” 两人说着话, 马车已经灵便的转入一条巷子, 又走了几百步,停到一座大宅前。 “终于到了, ”张苻一合折扇,笑着说。 两人下了车, 张苻对后面车上陪同而来的管家吩咐了几句, 就对田仲说:“别院中除了主院,就数临风轩最大,也最是清静,不知田兄意下如何。” 田仲笑道:“我向来对住的不甚在意, 一切听张兄安排。” 张苻听了,便让管家把临风轩收拾出来, 安排田仲下榻。 . 五月初十, 寅时, 天还黑伸手不见五指,田仲和张苻便早早起身,用过膳后,就乘马车朝贡院赶去。 “此次院试,分帖经、杂文、策论三场,头两场还好,都是卯时进场,天黑出场,只考一天,可第三场策论,却是要卯时进场,第二日天黑才能出场,所以必须在号房住上一宿,你却是要小心。”张苻对田仲提醒道。 田仲听了,有些不解:“不过是住上一宿,难道有什么不妥?” “不妥,岂止是不妥,反正你做好不睡的打算就是了。”张苻笑着说。 “这么严重?我虽然听王夫子说号房条件简陋,可也不至于如此吧!”田仲吃惊道。 “怎么不至于,号房总共两张木板,又当桌子又当床,被子潮的要死,老鼠满地跑,睡觉旁边有打呼噜的,半夜有掉床的,考到后面还有发疯的………”张大公子开始喋喋不休的历数号房的各种脏乱差。 田仲听的好笑,对于从小锦衣玉食的张大公子来说,号房真可能是他住过最差的地方。 “所以,”张大公子总结道:“每考完一场,中间隔的那天一定要好好休息。” 对于这点,田仲也赞同道:“院试三场每场都隔一天才考,这时间确实得好好休息。” 张苻又向田仲说了一些院试的小技巧,田仲听完,不由打趣道:“你把这些都告诉我,也不担心万一我考上了,把你挤下去。” “本公子乡试都过了,一个小小的院试还不是手到擒来,岂是你能挤下来的!”张苻自信的说。 田仲笑了笑,和张苻接触久了,就会发现他这个人虽然傲了些,有些公子脾气,可性子却直爽的很,待人也很是真心。 田仲说道:“虽然你过了乡试,可也还是得小心些,我听闻你们府学这次重考众多,等会院试,指不定有多少举人重考,院试只取五十,你可别大意失荆州。” 张苻看田仲真心提醒他,也笑道:“这个你放心,院试我肯定会尽全力,要不真失了手,还不让府学的那帮家伙笑死。”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的到了贡院,下了马车,就看到贡院门前已经被前来考试的童生挤满,看着面前的人山人海,田仲不由倒抽一口冷气:“这么多人?这比县试还多吧!” 张苻也皱了皱眉头,说:“是有些多,不过也在意料之中,县试只是一县的启蒙学子,院试却是好几个府的童生,而且县试的学子一般只要两三次考不过,就会觉得没有读书的天分而放弃,但来考院试的,前面已经考过县试和府试了,只差一脚就迈进秀才了,哪怕五六次不过,很多人舍不得放弃,所以历年积累下来,怎么可能不多,你看看旁边那个老大爷,比我爹还大,还在考呢!” 田仲看着那位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的童生,不由感慨道:“难怪人家说老童生,科举一途还真是不容易啊!” 两人看着前面被堵的死死的,自知挤不进去,就站在一旁等着,等了大约半个时辰,随着一声沉重的推门声,贡院的大门终于来了。 门一开,里面迅速跑出两队军士,把守在贡院门的两侧,然后又出来一队军士,领头的是一个文官,文官在贡院门口站定,就向金陵方向拱手道:“本官姓李名荞,蒙圣上恩典,添为本省学政,亦是此次院试主考官………下面,由本官念名,众位童生按次序依次进场。” 田仲用胳膊捣了捣张苻,小声问道:“主考官不是监考么,怎么还亲自屈尊降贵的跑贡院门口点名?” 张苻低声说:“你忘了六年前的江南替考案了,对了,你失忆了,原来院试确实不用主考官亲自点名,点名核验身份搜身都由府衙的衙役来做,可谁想到居然被有心人钻了空子,六年前,有人买通府衙的衙役找人替考,而且还成功了,只是事后被爆了出来,当时此事一出,天下震惊,那时还是丞相的陛下,把所有涉案人员都灭了三族,才平息此事,从那以后,凡是正式科考,主考官必须全程坐镇,尤其核对身份,更是必须亲力亲为。” “这主考官,还真是辛苦!”田仲不由感叹道。 两人正说着,就听李荞念道:“幽州府王家村田仲,年二十六。” 田仲一听念到自己的名字,忙说:“到我了,我先过去了。” 张苻摆摆手,说:“快去吧!” 田仲于是从怀里拿出考引,从人群中朝贡院门口挤去。 李荞手里拿着考引副册,看着上面的人名和人名下面的画像,皱了皱眉,这个叫田仲的,怎么和那位长的有点像? 随即李荞摇摇头,他胡想什么,那位早就死了三年了,再说就算那位没死,也不可能跑来考科举啊! 想到这,李荞抬起头,打算等人过来,核验这位童生的身份。 然后,他就看到,那个死了三年的人,手握考引从人群中努力挤出来,朝他走来。 李荞瞬间僵住了,眼死死的盯着那个朝他走来的身影,随着那个身影越来越近,李荞的眼瞪得越来越大。 最终,那个身影走到他的面前,把手中的考引往他面前一伸,李荞看着眼前的人,突然两眼一翻,直挺挺的朝后倒去。 旁边顿时出现数道惊呼: “大人,不好了,大人晕倒了!” “考官大人晕倒了!” “天呐,学政大人晕倒了,快叫大夫!” 张苻带着田仲去旁边屋领了这个月的俸银和米肉,又去耳房量了衣裳,最后去厢房拿了书,这才带着田仲回学舍。 “想不到府学发的东西如此齐全,俸银、米、肉,居然还有衣裳,这是把衣食住行都包了么!” “要不你以为为什么所有的秀才都想进府学。” 三人走到学舍,就看到一排排独立的小院,跟着张苻进了他的院子,发现每个小院虽然极小,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每个小院正房有一个堂屋,一个里屋,前面一排除了门有一个耳房。 田仲说道:“这学舍看起来还不错嘛!” 张苻撇撇嘴:“还可以就是太小,除了用来见客的堂屋,咱们住的里屋,就剩下一个耳房,我只能带一个书童,连管家都没地方住。” 田仲看着这小院,突然觉得当初建这学舍的绝对是高人,难怪府学不限制学生带奴仆,因为只要超过一个,耳房这么小,压根挤不开啊! “要不我那个耳房让给你,反正我就一个人,那耳房肯定用不着。” “不用了,平时我就带一个书童,张叔送完我就回去。” 张苻让管家把手里提的东西放下,又把书童叫来帮田仲整理屋里,然后说:“上午你先歇歇,等会咱们去伙房吃饭,等下午,咱们就去乙院读书。” 田仲点头应下。 下午 张苻和田仲睡完午觉后,张苻就拿了书,和田仲一起去乙院。 两人抱着书,走到乙院的学堂,田仲从开着的窗户往里一瞅,就看到满屋都是人,顿时吃惊的说:“怎么这么多人?” 府学每年才进多少,这一屋,起码得上百人吧! 张苻见怪不怪的说:“很正常,因为府学的人,几乎都在乙院。” “为什么?” “因为丙院是初进学的廪生,只要学三年,一般都能通过岁考,进入乙院,可乙院是用来考乡试,中举的,你以为举人那么好中,大部分人,一辈子可能都中不了举。” 45.文斗 此为防盗章 管家一得知张苻重新考中秀才, 就派人快马加鞭回去报信,张家得知后喜不胜收,连忙又派了张苻的三叔亲自来接, 两人不好再多呆,自然跟着回去了。 张苻照例把田仲送到王家村村头,从马车里向外伸头说道:“我会在家歇一日,后天回府学,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田仲想到他从没去过府学, 人生地不熟的,确实有个熟人带着比较好,只是府学在幽州城里,张家也住在城里,他却住在城外,以张苻的性子, 他若说一起去,张苻肯定会来接他,到时张苻得多绕不少路, 就婉拒道:“我自己过去就行了,反正府学就在城里, 也不远。” 张苻虽然性子直了点,却不笨,知道田仲是不好意思麻烦他, 笑着说:“你放心, 不绕路的, 我家在城南,府学却在城北,要是走城里,一路都是人,马车走走停停,烦的很,所以每次回府学,我都先出城,直接沿着城墙外的大道走,反而比走城里快不少。” “原来如此,那就麻烦张兄了。” “那等后天我来叫你,对了,府学有学舍,还有伙房,学舍是清一色的瓦房,虽然小点简陋了些,却还算干净,也不要钱,你要不要去住,我平日不回家时也住那。” 田仲想到府学在城南,如果每天来回,确实有些麻烦,不过想到钱的问题,就问道:“不知府学伙房饭菜的价钱?” “这个你不用担心,府学是官学,有府衙拨给的公田,还有不少府学出来的进士捐的祭田,所以伙房平日供的饭菜是不要钱的,当然如果自己想弄小灶,这个是要自己掏钱的。府学不少家境差一点的廪生,都吃住府学,把每月的俸银和米肉送回家,贴补家用,这是常事。” 田仲一听,说道:“那我后日也带着铺盖好了。” “太好了,我旁边的房子正好空着,我让书童帮你提前打扫出来,咱们正好做邻居,省得旁边又住那种不三不四的人,吵的我头疼。” 田仲听的好笑,感情你一直拉我住府学是为了这个,有些好奇的问:“府学不是只有廪生才能进么,怎么会有不三不四的人。” “确实是只有廪生才能进,虽然也有一些花钱的增广生,却并不多,可廪生也有好有差,我原来那邻居,本来进府学还不错,可几次乡试不中后,居然性情大变,每日不是酗酒,就是乱发脾气,尤其等我中举后,更是整天看我不顺眼,每次我在学舍看书,他不是指桑骂槐,就是故意弄声响扰我,气的我有段日子只能回家住,好在他前年的岁考没过,廪生的名额没保住,被撵回家了,要不我还没法搬回去。”张苻对着田仲大倒苦水。 田仲奇怪道:“没办法换住处么?” “真想换倒是能换,只是这样一来,闹的动静就大了,别人难免会议论纷纷,再说,看他那个样,就知道他岁考肯定没戏,我何不忍忍,等他自己滚蛋。” 田仲笑道:“看来你也蛮有成算的么!” “我这人向来不喜欢吃亏,”张苻说道:“那说好了,我后天来接你。” “有劳!”田仲对张苻拱拱手,朝村里走去。 . “秀才公回来了!” 田仲刚进了村子,一个正在家门口扫地的大婶隔老远对他喊道,田仲微微一愣,忙对大婶笑着说:“婶子好,婶子消息好灵通。” 大婶把手里的扫把一竖,爽快的笑着说:“城外贴布告了,今儿狗子他叔进城,看到了,回来就和村里说了,大家伙都知道了,正等着你回来贺你呢,你可是咱王家村第三个秀才!” 田仲这才想起来院试的结果一出,贡院会派人抄至各府,各府给予公示。 “要是摆酒一定通知婶子,那我先去里正家了。” “好说,到时婶子去给你帮忙掌勺。” 田仲于是也不忙着回家,转身朝里正家走去。 “成大哥,在吗?”田仲拍拍门。 “在,在,谁啊,哎,田二,这么快回来了!” “刚回来。” 王成打开门,让田仲进来,然后对里面叫道:“爹,田二回来了。” 还没等里正从屋里拄着拐杖出来,王成家两个小子王泉王溪已经飞快的跑出来,跑到田仲面前,恭喜道:“田二叔,恭喜高中!” 田仲笑着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给两人,说:“同喜同喜。” 王泉王溪得了喜钱,顿时眉开眼笑,笑着跑走了。 “这俩兔崽子,平时干活和读书时怎么没见这么精!”王成笑着骂道。 里正从屋里拄着拐杖慢慢走出来,看到院子里的田仲,笑着说:“秀才公来了。” 田仲忙过去扶着他,说:“怎么能劳您出来,您这是折煞晚辈了。” 说着,田仲扶着里正回了屋,王成也跟着进去。 三人在屋里坐下,王成的媳妇端来茶水。 王成喝了一口,就对田仲笑着说:“今晌午城门口的布告就出了,田二,你这家伙行啊,这么快就成了秀才了,想当年老哥我院试考了四次都没过,被折腾的看着贡院门腿就打哆嗦。” 田仲笑了笑,说:“也是侥幸。” “哎,可别这么说,老哥我可亲自去看了,是案首,第一名啊,这可不是侥幸!对了,你这可不仅仅是秀才,还是廪生了,能入府学和领银钱了吧!” 田仲点点头说:“按惯例,院试前十第一年可以不用参加岁考直接成为廪生,入府学读书,我已经决定过两天去府学了。” “对你来说,确实是进府学读书最好,我那三弟现在正在府学做教谕,我去写封信,让你在府学也好有个人照应。”里正在旁边说。 田仲忙起身,说:“多谢里正,让您费心了。” “小事一桩,”里正摆摆手,拄着拐杖去里屋写信了。 王成又和田仲说了要替他庆贺一下中秀才的事,想着这三年住在村里和众人的关系都不错,田仲应下,掏出三两银子,让王成请人明日在村里置办几桌酒席,好答谢一下大家对他的照顾。 等田仲和王成商量完事,回到家后,田仲才发现: 他好像又没钱了! 只是张苻早已带田仲进了府学的侧门,留给李秀才的,只有那朱红色紧闭的大门而已。 府学内 张苻一边带着田仲往里走,一边对田仲传授经验:“对于那些人,无视才是最让他们难堪的,千万别吃饱了撑的和他们怼起来,他们那几人平日最爱抱团,和他们吵起来,哪怕你有理,最后他们人多,也容易变成无理。” 田仲笑着说:“你倒是挺有经验的嘛!” “以前我还是廪生的时候吃过一次亏,不过后来我发现他们每次吵过别人的时候都特别得意,而别人要不搭理他们,他们就好像受到什么侮辱一样,我就想出了一个办法,他们每次都把自己气的半死,后来就不大惹我了。”张苻得意的给田仲说。 田仲轻笑,谁说单纯的人就是傻呢,单纯的人可能不通人情世故,可不代表人家脑子不好使。 “好了,不说那些人了,府学虽然有几个爱阴阳怪气的,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坏人,不过是久试不中,有些钻牛角尖罢了,大部分人脾气还是不错的,平日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毕竟大家进府学是为了读书考科举,而不是别的。” “你不是也挺会理解人的么?” “理解不意味着我让着他们啊。” 两人来到中院,张苻轻车熟路的带着田仲走到里面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对田仲说:“这是府学内需院,报名、领月俸、领书………总之一切不是读书的事,都到这里来办。” 张苻拉着田仲走到一间屋外,对里面客气的叫道:“齐老在吗?” “在,什么事?” “学生带一位新进学的廪生来报名。” “进来吧!” “是。” 两人推开门走进去,就看到一个老头正在那一边抽着旱烟,一边看书。 老头抬头,看到是张苻,顿时笑了,说:“原来张家小子,你带的谁,你们张家的人?” “学生倒希望他是张家的人,可惜不是,”张苻笑道:“他是这次院试的案首,与学生脾气相投,学生就带他过来了。” 46.百步穿杨 此为防盗章 刘忻顿时脸涨的通红, 有些不服气的说:“尚书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卑职虽然比大人位卑言轻, 可也明白有些事能做, 有些事却做不得。” 钱尚书被刘忻顶撞, 却丝毫不见生气,反而笑着说:“刘将军,你真以为这仅仅是钱的事, 要真是因为钱, 老夫有一百种法子让他田仲毫无察觉下凑够上京的盘缠,你信不信。” “什么!” “比较简单的法子,如:老夫去找当地的一个乡绅, 让那个乡绅去王家村建个别院, 那别院, 恰好盖在田仲地的旁边, 结果在建的过程中,哎, 一不小心占了田仲的地,你说, 那乡绅要不要赔银子?这银子,田仲会不会收?” “这……” “然后这乡绅再豪气一点, 既然占了,那干脆都买下来吧, 啊不卖, 那出双倍的价行不?你说, 这样那位还缺进京的钱么?” 刘忻目瞪口呆的看着钱尚书,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合上。 “是不是奇怪老夫明明有法给他送钱,却不做,反而偏偏要自找麻烦的帮他科举?” 刘忻终于反应过来,忙恭敬的说:“卑职愚钝,刚才无意顶撞大人,还望大人宽宥。” 钱尚书摆摆手,问了刘忻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刘将军,你是武将,你知道一个武将最怕什么吗?” 刘忻一愣,认真想了想,说:“上战场?” 钱尚书顿时笑了,说:“老夫非武将,说的自然不是打仗。” 刘忻想起钱尚书是吏部尚书,不确定的说:“难道是无人赏识或者不被重用?” 钱尚书顿时笑了,说:“这倒很符合现在的你,可如果这位将军已经手握兵权,身处高位呢?” “这,”刘忻想了想,还是说:“卑职不过一中郎将,如何知道那些大人物的想法,就算勉强猜,只怕也是不准的。”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老夫就告诉你,那就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自古大将非善终者,除战死沙场,大多逃不过这几个字。” 刘忻一惊,有些明白钱尚书大概要说什么了。 “昔日那位虽然和麾下十二万精锐战死沙场,可他手下那些守城的将领和兵士,却都活了下来,后来圣上改朝换代,那些将领群龙无首,边关又需要防御,就被圣上一一用高官厚禄加以收服,继续在边关守城。 当时之所以如此顺利,一是那些将领往日唯田仲马首是瞻,田仲一死,那些将军方寸大乱,想反抗又没人可以领头,陛下出的条件又够优待。所以撑了一段时日也就默认了。二是这些将领自持手中有兵,边关当时还有不少柔然余孽,朝廷只能用他们,所以有恃无恐。 可是,如今三年过去,天下渐渐安稳,关外的柔然,也因为当初和田仲死磕,死伤殆尽,不成气候,你说,现在边关的那些将领,心里安不安稳? 尤其是当初田仲和圣上斗的厉害时,这些人都曾帮着摇旗呐喊过,你说,他们现在担心不担心圣上秋后算账? 所以,天下越稳,这些人就越担心。” 刘忻有些了然,说:“难怪要把那位弄到京城去,还不能惊动别人。” “是啊,幽州离边关实在太近了,要是田仲真一不小心去了边关,那些将领哪怕不再跟随他,只怕也会起些小心思,而且就算他们不起小心思,可只要朝廷知道他们接触了田仲,你觉得朝廷还能无动于衷。到时候,朝廷不再信任他们,他们也信不过朝廷,再要有人稍加挑拨,边关那些将领,只怕离造反也就不远了,所以,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田仲回边关。” “那咱们还等什么,还不快点把他弄回京。”刘忻一听急了。 “然后呢?弄回京你让圣上怎么办?杀他?昔日吕后诛韩信,英布谋反,今日圣上要要是杀了田仲,你说他那些旧部会不会兔死狐悲的觉得自己也离死不远了。” 刘忻说道:“那朝廷不可以优待安抚吗?” 钱尚书顿时笑了:“优待安抚?田仲三年前就是北方戍军总统领,兼兵部尚书,掌天下兵马帅印,现在要优待他,朝廷拿什么优待他,难不成给他封王不成?” 刘忻倒抽一口冷气,不再说话。 “昔日废帝为了抬着田仲和圣上斗,往往是圣上升一级,田仲不出三日定因军功也跟着升一级,当初废帝封赏的是痛快,可如今朝廷却面临一个尴尬的境地,那就是对田仲,朝廷已经封无可封,赏无可赏,所以咱要把田仲就这样带回去,圣上杀也不是,放也不是,赏也不是。你让圣上和朝廷怎么办?” “那这可怎么办?”刘忻直接傻眼了。 钱尚书用手指了指刘忻手上的信,说:“所以老夫想了两日,这是最好的办法。” “让他考科举?” “准确是让他换个身份,让回到京城的是举人田仲,却不是昔日的信武侯田仲!” “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田仲不是失忆了,不记得自己是谁有什么问题,重新考科举有什么不对?” “可是朝中谁不认识他?” 钱尚书看着刘忻,说:“你认识他?” “当然认”刘忻在钱尚书的目光下,慢慢消了音,最终在不堪重负,小声说:“不认识。” “这不就行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只要圣上不发话,朝廷不出面认,朝中大臣拿不准圣意,哪怕见了田仲,也会像李荞一样,装作不认识。这样田仲在京城科举得中,升官发财,活的好好的,边关的将领放心了,朝廷安稳了,圣上舒心了,不是皆大欢喜的事么!” 刘忻:……… 皆大欢喜的整个朝廷都做睁眼瞎! 好在府衙就在贡院的旁边,通州知府甚至连马车都来不及坐,直接自己拽着大夫,带着一大帮衙役,直奔贡院门口。 气喘吁吁的跑到贡院门前,就看到贡院门前正被里三层外三层的童生堵的死死的,压根没有一点能进去的空隙,知府大人不由一急,大吼道: “通州知府在此,所有人让开!” 喊完,让身后的衙役上前,迅速开出一条道来。 通州知府拽着大夫,就朝正晕在贡院门槛上的李学政大步走去。 李荞正双目闭合,牙关紧咬,被一个军士扶着,斜坐在贡院的门槛上,旁边一个大夫正在把脉。 通州知府知道这个大夫是贡院为院试特地准备的,不管院试还是乡试,一旦贡院关闭,除非考完,贡院之门绝对不能开启,哪怕贡院着火,也是不行,所以为了防止意外,每次考试前,贡院都会准备水、大夫、药物等,以防考试中的各种意外。 通州知道看到大夫把完脉,忙问道:“学政大人怎么样?” 老大夫摸了摸胡子,说:“大人惊吓过度,心神失守,胡而昏迷。” “胡说!” 通州知府一听,直接叱道,学政是来监考,又不是来考试,天下只听说过考生见了监考吓得心神失守的,什么时候听说监考到了考场吓的昏迷的,这不是笑话嘛! 这家伙绝对是庸医! 通州知府直接对自己带来的大夫说:“钱老,麻烦您快替学政大人看看,学政大人身份尊贵,万万不能有一点闪失。” 钱老大夫是通州府最有名的大夫,哪怕以知府的身份,对钱老大夫也客气三分。 钱老大夫一听知府大人说的,就知道这个人干系极大,也不再摆平日的架子,直接走上前,拉起李荞的一只手,把起脉来。 钱老把一指往李荞手腕上一搭,眼皮子就是一跳,忙又伸出一指,两指仔细按着脉试了试,顿时嘴角就抽了起来。 这位学政大人,还真是惊吓过度,心神失守! 通州知府看到素有一指定生死的钱老居然用了两个手指把脉,顿时被唬了一跳,忙问道:“钱老,学政大人这到底是怎么了?” 钱老很想告诉通州知府,这家伙屁事没有,只是被吓晕了,可想到通州知府肯定不信,只好换了个说法: “大人不必担心,学政大人只是一时心率不稳,没多大的事,老朽很快就能把学政大人弄醒。” 旁边刚刚把脉的那个大夫不由翻了个白眼,心率不稳不就吓的么,这老东西和他诊断的有什么差别! 不过要么怎么说钱老是通州第一名医,通州知府一听钱老可以弄醒学政大人,当即不再纠结学政大人是怎么晕倒的了,只要学政能活着监完这一次院试,他有隐疾也好,快死了也罢,反正都不关他的事了。 忙对钱老客气的说:“还望钱老施以圣手,让学政大人快点醒过来。” 钱老点点头,直接用手在李荞人中上狠狠一掐,李荞顿时悠悠转醒。 . 李荞慢慢睁开沉重的眼皮,眼中露出一丝迷惘,感觉头昏昏沉沉的。 突然,李荞感到旁边一个人正好奇的瞅着他,迎上那人的目光,顿时身子一僵。 是他,就是他! 李荞瞬间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凝了,浑身僵的没有一丝知觉,满脑子就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做鬼来找我了! 李荞突然凄厉的大叫起来,手脚并用的往后爬。 “鬼啊!别来找我,不是我害的你,我真没害过你!” 整个贡院门口的众人都惊呆了,他们主考官,这是中邪了? 以前就听闻贡院因死过不少考生,阴气重,时常有考生考着考着就疯了,如今一看,这传言果然不假。 再加上如今还不到卯时,太阳还没升起,四周一片昏暗,听着学政这一声凄厉的惨叫,哪怕大胆者,心里也是一哆嗦,更不用说胆小的,人群中,顿时一阵慌乱。 通州知府首先反应过来,知道这样下去,别说院试了,只怕会出大乱子,直接上去一把抱住学政,对身后的衙役大吼道:“点火把!” 衙役们值夜差都是带火把的,闻言,立刻把火把都点燃。 霎时间,贡院门前亮如白昼。众人这才慢慢安稳下来。 通州知府一手抱着学政,一手啪啪的给了学政两个耳光,非常之时当用非常手段,这时候,也顾不得学政以后会不会报复了。 “李大人,快醒醒!” 李荞回过神来,满眼惊恐,在看到通州知府,终于好了一点,一把反抱住通州知府,活像见了亲爹似的,死死抱住不撒手。 通州知府差点被李荞勒的喘不过起来,忙说:“大人,您醒了,别害怕,刚才不过是太黑了您看岔了眼,现在已经点了火把。” 然后又转头对贡院的那些军士说:“去把你们手中灯笼撤掉,都换成火把!” 虽然按照规矩,院试童生入场,军士是点灯笼引路,可灯笼的光本就飘飘忽忽的,又不够亮,如今人心不稳,倒不如换成火把。 通州知府不愧是一方地方父母官,虽然才能不知道怎么样,可这处理紧急情况的能力,却是让人信服。 李荞见整个贡院内外都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心下安稳了不少,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如惊弓之鸟,甚至还偷偷转头向刚才那处看去。 这一看,顿时又是一僵。 他怎么还在那! 李荞瞪着眼,死死的盯着田仲,顿时觉得自己又要晕过去,只不过在晕过去之前,李荞突然发现一点: 他有影子! 火把照在他身上,有影子! 这个是人,不是鬼! 李荞一骨碌从通州知府怀里出来,抄起掉在地上的考引副册,只见上面除了名字和画像,下面写道: 田仲,年二十六,幽州城外王家村人,三年前失忆,落户王家村,父不详,母不详,县试中案首,府试免试。 幽州城外王家村廪生王廪生保。 幽州城外王家村里正王里正证。 “是,学生明白。” 县试的考棚设在县衙后院,王家村所隶属的县衙在幽州城东角,离王家村不过四五里路,所以等王夫子啰啰嗦嗦的叮嘱完,马车已经到了县衙门外。 马车到了县衙外,王夫子却没让六人下车,而且掀开帘子朝外看了看,发现时辰还早,就让他们先在马车里闭目养神,而王夫子自己,则下车先去转了转。 王夫子背着手,慢慢在县衙门前转悠,等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和马车旁边的人,王夫子走过去,打招呼道:“李兄,你也来了。” 47.傅书 此为防盗章 王成刚要答应顿觉得胳膊一重, 立刻改口道:“看什么看, 告示贴在那会跑啊,运完料子回来再看, 好好推车。” 王泉正是十五六岁半大的少年, 好奇心重的时候, 身为王成的长子,王家的长孙,从小被爷爷奶奶疼大的, 向来不怕他爹, 被他爹一训,虽然手上接着老老实实的推车, 可嘴上却没老实, 向旁边一起推车的弟弟王溪撇撇嘴, 小声嘀咕道:“爹肯定是怕你和他两人推不动车, 才不让我去的,唉,你说爹怎么不像田二哥一样有力气,你看田二哥,一个人自己拉着车, 连个推车的都没有, 脸不红气不喘的, 爹爹每次送货, 还得咱哥俩陪着。” 前面的王成听了暗翻白眼, 拿他和田二比, 人家田二手上有真功夫,他平时怕给田二招灾才故意说田二天生力气大,这两个臭小子眼拙看不出来,还当真了,要真这样,村里都是石匠出身,哪个力气不大,可大家送石料,谁不是前面一个拉着后面一两个家里的小子推着,除了田二,这臭小子见谁自己拉着一车石料健步如飞。 王成扭头狠瞪了儿子王泉一眼,说:“就你小兔崽子事多,好好推车,还有,人家田二叫你爹我大哥,那就是你二叔,你天天二哥长二哥短的乱叫什么,想占你老子的便宜啊!” 王泉没想到自己和弟弟咬耳朵被老爹听见,顿时缩缩头,小声说:“大家在族学都这么叫,又不是只我一个。” “你臭小子还会顶嘴了……” 田二拉着车跟在王成后面,听着王成父子俩在前面拌嘴,笑了笑,王成天天觉得自己儿子被爷爷奶奶宠坏了,其实最宠儿子的还不是他,要不王泉那个小机灵鬼怎么天天敢和他老子说闹。想到这,眼中不由露出一丝羡慕,也不知道他的父母,亲人现在在哪。 在一路王成和儿子们插科打诨中,王家村的众人终于到了胡家的庄子,而胡家的管家,也早已在那等着了。 胡家管家果然如王成说的那样做事仔细,不但亲自看着他们将石料卸下,还亲自带人又将石料检查了一遍,看的送石料的王家村民紧张不已。 好在王成这次来的时候就亲自盯着,最终还是顺利交了货,而胡管家给钱倒也干脆,当场将送来方青石的钱都付了,并定下建园子剩下所要的石材。 等出了胡家庄子,王家一个长辈就过来拍了拍王成的肩说:“大侄子,幸亏你提醒,要不今日只怕咱要丢大人了,这胡管家,也实在太仔细了,送了这么多年的料子,没见过这么亲事亲为的大管家。” 王成笑了笑,说:“这也是以前去胡府周围办事,看到有人朝胡府送货,却因为外好内次被撵了出来,后来侄子就在周围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胡府主子是个精细人,治家也严,主家治家严,下人自然谨慎小心,不过胡家治家虽严,却极讲信用,而且从不克扣银钱,名声还是极好的,所以侄子才会去想办法结交里面的管事,想着以后能拉个买卖,如今,可不来生意了。” “原来是这样,还是大侄子你有心……” . 回去的路上车都空了,自然轻快了,王成为了护着怀中的银子,直接把平车丢给了大儿子,又对小儿子使了个眼色,小儿子王溪立刻跑到田二面前说:“田二哥,呃,二叔,我来替你拉平车。” 田二也没客气,直接把平车递给王溪,然后就走到王成身边,村里几个精壮小伙也走过来,隐隐把王成和田二围在中间。 如今王成怀里搁的可是整个村的钱,自然是不能有一点马虎。 众人一路顺当的走到城门口,就看到刚才城门旁围着的那一伙人群不但没散,反而又多了不少,本来已经快忘了的王泉,顿时又想起来了,对王成叫道:“爹,我去看看那边贴的什么。” “先把平车送到村头再过去,去了好好看看上面写什么,回来记得背给你爷爷听。”王成随口说到。 “知道了,爹。”王泉一口应下。 王家村离城门口不过几百步的距离,眨眼就到了,一到了村头,王泉和一帮小子就把平车一放,呼啦一下都跑去城门口看布告去了。 “这帮臭小子,”王成摇摇头,转身对村里的众人说:“老规矩,晚上大伙到我家拿钱。” “行,大侄子,大家都晓得。” “晚上吃完饭就去。” “我回家给爷爷说,他晚上过去。” 村里的石料都有记账,里正一家又素来公正有威望,大伙也不担心,拉了一趟也累了,又到了晚饭的点,就一个个拉着平车先回去了。 等人都走了,田二也拉起刚才王溪丢在地上的平车,对王成说:“走,先去你家送平车去。” “好,正好我也得把钱交给我爹,”王成看着地上自家的另一辆平车,随手拉起来,笑骂道:“这俩臭小子,一张纸有多好看,连家里干活的家伙都不要了。” 田二笑道:“那张纸未必有趣,可凑热闹一定有趣。” “这帮臭小子要是读书和干活有这个心就好了。”王成笑着摇摇头,拉着平车和田二一起往家走。 走在路上,王成随口问道:“听说前几天城里的郑爷派人找你,想雇你,你怎么还在家?” “我推了。” “你不是一直急着凑钱进京寻亲吗?城里的郑爷出手素来大方。” “他是放印子的,雇我想让我帮他收债,虽然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他做的却是利滚利的生意,这钱带血,我做不来。” 王成听的一怔,随即摇摇头,笑着说:“有时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明明缺钱缺的要死,又急着用钱,还这么讲究。” 田二笑了笑,没有说话。 “不过那种轻便的活你不肯做,就只能陪着我们拉石头了,”王成打趣道:“拉这一趟,我这胳膊可得疼两天。” “虽然这活累,可我心里踏实,倒是你,明明身为是里正的长子,又不缺这三文钱,每次送货还亲自上阵拉车,你这也太拼了吧!”田二也笑道。 “你不会以为我每次亲自拉车都是为了博名声,”王成一听,顿时叫屈道:“我那是没办法啊!王家村可都姓王,大多数人连五服都不出,我辈分又算不得高,出门堂伯堂叔长辈成片,你说,一个村的人都在那拉车,要就我在旁边空着手走,你说我是上去帮忙推车,还是不推车?不推车,人家会说我因为是里正的儿子眼长头顶看不起亲戚,推车,都是亲戚我帮谁,我帮谁都里外不是人,你觉得我不亲自拉车行么?” 48.会试榜出(一更) 此为防盗章  钱尚书等刘忻走后, 就叫来羽林卫, 把手中的密折给他,说:“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羽林卫接了折子,匆匆下去。 钱尚书起身, 走到凉亭栏杆旁, 看着池塘里刚刚绽开的荷花, 微微出神。 那位虽然会认,却不是个吃亏的主,想到那位曾经干过的事, 钱尚书不由头疼。 要不是实在不行, 真想把那家伙踢到边关, 一辈子让他别回去! . “你说你一大早的干嘛非要亲自来看榜, 这么多人, 你又挤不上。”田仲一边往里挤,一边还得分心护着张大公子, 不由抱怨道。 张苻折扇都被挤掉了, 却毫不在意, 说道:“让下人来看, 哪能第一时间知道结果。” 田仲终于挤到最前面,又把张苻也拽了进来, 松了一口气说:“得了吧, 要不是我, 你连挤都挤不进来, 说不定还没你家下人看的快呢!” “多谢田兄,回去请你去醉春楼喝酒。”张苻向田仲讨好道。 “别,仔细你刚养好的胃,我要陪你去,你家管家会气死的。” 两人正说着,突然听到一门之隔的贡院里面传来一阵敲锣打鼓声。 “出案了!” 后面的人顿时又往贡院门前挤,田仲骂了一声,忙护着张苻。 吱—— 贡院的大门在关了五天后,终于再次打开,一队系着红带,敲锣打鼓的军士从里面鱼贯而出,后面跟着两个捧着“案”的军士。 众人的目光,顿时嗖的一下,都黏到“案”上的名字上。 “中了!” “我终于中了!” ……… 张苻头伸着,瞅见自己的名字,一把拽着田仲狂摇:“田兄,我过了,第三。” 田仲眼头比张苻好的多,笑道:“我也过了。” 张苻听了,忙找田仲的名字,等看到田仲名字的位置,脱口而出:“田仲你居然又是案首!” 旁边的人顿时刷的一下看向他。 田仲脸一僵,忙对周围拱拱手,客气的说:“承让,大家承让!” 说完,拽起张苻,就往外挤去。 一炷香后 田仲和张苻坐在贡院旁不远处的一个茶楼的二楼。 张苻整了整自己被挤皱的衣裳,对喝着茶的田仲说:“你刚才那么急的拉我出来干嘛,我还没来的急看府学那几个考的怎么样呢!” “还不是你那一嗓子,弄的别人都在看我。”田仲喝着茶说。 “别人看怎么了,这是好事,他们那是羡慕!我要是中了案首,我当时就在那吆喝出来。”张苻随口说道。 田仲知道张苻那性子,要是他真中了案首,还真有可能当场吆喝出来,不由打趣道:“你都考过一次了,怎么还这么在意?” 还没等张苻回答,旁边就传来一个声音:“他当然在意了,他连府学的小考都非要争第一。” 田仲和张苻双双扭头,就看到一个锦衣公子从楼梯走上来,张苻脱口而出:“韩瑛,你怎么来了!” “笑话,这茶楼又不是你家的,本公子怎么不能来,是吧,张大少爷。”韩瑛走过来。 “本少爷怕你没考好,出来丢人现眼!” 韩瑛笑道:“这个就不劳张大少挂念了,在下不才,只考了区区第二,恰好比张大少你高一名。” “你!” 一旁的田仲扶额,张苻这眼头到底是有多不好,他第一,他自己第三,居然连第二是谁都没看到。 田仲只好出声救场道:“张兄,这位是?” 张苻没好气的说:“通州府学的韩瑛,这家伙天天傲的不知姓什么,讨厌的家伙。” 田仲听的暴汗,你自己还不是傲的要命,这是同性相斥么? “原来是韩兄,幸会幸会!在下田仲。” 韩瑛也没拿自己当外人,直接一撩袍子,在张苻旁边的空位坐下,对田仲拱手道:“幸会幸会,还未恭喜田兄得了案首,不知田兄师出何处?” “行了,别打听了,人家不记得,不过这家伙八成也是重考,你那小心思收收吧!”张苻直接插嘴道。 韩瑛诧异道:“不记得,什么意思?” “就是人家三年前受伤,结果导致失忆,什么都不记得了。” “还有这种事,那他现在科考?” “田兄只是失忆,又不是脑子坏了,嗯,从田兄的例子可以看出,咱们得好好读书,万一哪天磕着头,哪怕失忆,学的东西还是能用的。”张苻越说越觉得自己想的有道理,还点点头。 田仲莞尔,笑道:“那前提是别磕成傻子,否则也没用。” “也对,看来还是得好好注意,注意别磕着头。” 韩瑛看着两人说着说着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就笑道:“不知两位打算何时去拜访座师?” 虽然按惯例只有乡试和会试的考官称座师,可院试的考官是学政,京城派的正三品官员,并且三年期满一般会回京任职,对于他们这些秀才来说,是难得一见的大官,更是一条不可多得的人脉,所以凡是中了的秀才,一般都会准备厚礼前去拜访,平时以座师尊称。 田仲和张苻的注意力果然被拉了回来,张苻摸摸下巴,说:“咱们这次中了头三,不可去的太晚,显得咱们恃才傲物,要不咱们回去收拾一下,准备些东西就去?” 韩瑛说:“正该如此,那咱们等会就约在这个茶楼门口,等会一起去。” 田仲和张苻想着学政住在贡院,点点头,应下,张苻付了茶费,三人起身离开。 “那个韩瑛不是通州的么,你们看起来挺熟的?”走在路上,田仲随口问道。 “谁和他熟,不过是府学之间联考,经常在榜上看到他的名字,后来科场见过一两次,那家伙家里是做官的,听说他大伯还是京官,所以那家伙是通州有名的公子哥。”张苻给田仲解释道。 “府学联考?” “嗯,府学分为小考和大考,一般每两个月就小考一次,这是府学内自己的考试,然后每年年末,还有一次大考,一般是几个邻近府联考,不管是小考还是大考,都有排名榜,为的是激励大家上进。” 田仲听了,不由感慨道:“看来做府学的学生,也不容易。” “科举一途本来就是众人走独木桥,不单府学,那些书院,甚至连国子监都是如此。”张苻倒是对此很习以为常,说道:“对了,你这次得了院试案首,成了秀才的头名,按惯例,也是可以进府学读书的。” 田仲想到那么多考试,尴尬的笑笑,说:“我还是再考虑一下吧!” “前十是廪生,进府学每月有月银,还有俸米和肉,府学每次小考前十和大考前二十还有赏钱。” 田仲立刻改口:“去,我对府学向往已久,回去就去府学报道。” 两人回去换了衣裳时,管家已经替他们备好见座师的礼物,张苻直接拿了,田仲却没有接,而是去街上的铺子花了二两银子买了一块看起来还能看的过眼的砚台。 “要不你还是提张伯替你准备的那份吧!”张苻看着田仲手里的有些寒酸的砚台,还是好心劝道。 田仲摇摇头,他来通州吃住张家,已经欠下很大的人情了,哪怕脸皮再厚,也不好意再拿着人家的东西,何况张管家替他准备的见面礼,又都是贵重的东西,就笑着说:“听闻咱这位学政大人是位清雅之人,想必也是喜欢砚台的,我这买块砚台,也算投其所好。” 张苻听了,不好再劝,就和田仲一起提着东西去了。 两人先到茶楼会和了韩瑛,然后三人一起,去贡院拜访此次的院试考官李荞。 结果三人到了贡院,敲开大门,才被里面的守门人告知,学政大人早在一发案,就领着人,直奔京杭码头,匆匆回京了。 三人提着礼物,顿时傻眼了,从没听过学政主持完院试就跑的,这可是难得的肥差啊,难道他连礼都不收了。 田仲:……… 这砚台人家铺子还给退不? 王家村离城门口本来就近,离县衙也不远,城里稍微有个风吹草动,不用一盏茶的功夫,村里就都知道了。以村民向来爱凑热闹的性子,知道了怎么会不来看看,甚至不止王家村的人,还有不少外村的,听到消息后,也都跑到王家村来看看新出的案首长什么样。 “来了,来了,案首来了!” “呀,这就是你们村的案首,大小伙长的蛮俊的嘛!” “听说人家还没成亲呢!” “这模样长的周正!” 田仲以前就知道周围十里八村有看新娘子的习俗,可那也只是知道,没体验过,如今看到众人拿看新娘子的架势来看他,顿时有些吃不消,忙拉着王成往他家里走。 王成看着田仲的窘态,不厚道的笑了笑,不过到底还记得二叔让他快点带人过来,就一手护着田仲,说:“大家先让让,我爹找田二有事。” 里正虽然在王夫子眼里挺不靠谱的,可在村里还是极有威信的,听到王成这么一说,众人忙纷纷让出一条道。王成这才带着田仲进了门。 49.殿试前奏(二更) 此为防盗章  “所以不到天下危急之时,不是臣子有以身殉国的决心, 是没人敢提‘变法’两个字的, 只是当初朝廷实在到了山穷水尽之时,赵丞相又身在其位, 在其位谋其政,就有了这庚辰变法。 赵丞相无愧被后世称为救时宰相, 他用了五年, 改革吏治, 制定税法, 重新丈量土地,终于使国库又充盈了起来, 只是他这一弄,几乎把朝中权贵得罪了遍,尤其以太皇太后、太后背后的世家,世家哪有不吞并土地的, 他偏偏弄的人家吐出来, 岂有不恨死他的道理。 而这时, 赵丞相和信武侯也翻脸了, 原因是吏治改革,赵丞相定下天下官员以功绩考核奖罚升迁,可信武侯不同意,因为按朝廷的规矩, 武将的功绩是按敌军的人头算, 可战后边关兵力不足, 军饷也不足,柔然又势大,出兵根本不可能,固守才是上上之选。 可这样一来,按照赵丞相定下的吏治考核,这样就没有任何功绩,也没有任何升迁的可能,到时将士辛辛苦苦戍边,却连一丝奖励也无,岂不是寒了边关将士的心。于是信武侯就和赵丞相闹了起来,而赵丞相偏偏觉得政令必须有统一的标准,否则政令不通,于变法不利,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最终反目为仇。” 田仲揉了揉额头,觉得头有点痛,说:“位子不同,看问题的态度就不同,赵丞相是文官,自然希望变法得以稳固,政令通达,上行下效,而信武侯身为武将,带将士出生入死,也不能寒了将士的心。” “确实,其实朝野上下也都知道,两位大人之争开始并无私心,都是为了这天下,只是有些事,开弓没有回头箭,两位大人只怕也没想到,本来只是政见之争,居然越演越烈,最后弄成了整个朝堂的文武之争,甚至这争斗还延续到了下一代,一直到三年前信武侯次子田中也大将军战死沙场,武将群龙无首,而当时身为文官之首的圣上趁机改朝换代,这场持续了十多年的文武之争,才戛然而止。 所以曾有好事者评论,这庚辰变法虽然救了天下,却葬送前朝的江山。” 田仲听了,嗤笑道:“因为江山没守住,就怪这怪那,他们怎么不说说,如果没有变法,当初国库空虚时,前朝就该灭了,正是因为有了这变法,才给前朝多添了数十年的气运。至于因为变法导致文武失和,呵呵,哪朝哪代文武关系好过?要文臣武将真的亲如一家,那第一个坐不住的,肯定是当朝皇帝。” 王夫子笑道:“不过是些好事者说说,当不得真。再说如今朝廷用的也是当初变法后留下的政令,赵家的江山却日益稳固,天下太平,可见这庚辰变法,却是好的。好了,不多说了,这本书你拿去,快点背下来。” “这本书还要全背下来?”田仲刚才随手翻了两页,就知道这本书他以前肯定没背过,听到要把这一寸厚的书全部背下来,顿时头大。 “这庚辰变法里的政令就是现在朝廷正用的,当然要全部背下来,”王夫子看着田仲,突然反应过来问道:“你不会以前没背过吧?” “我从来没背过这本书。” “什么,”王夫子吃惊的说:“你怎么可能没背过这本书,从庚辰变法到至今,已有十八载,这期间,一直是科考的必考内容,老夫当初都背过,你怎么可能没背过。” “我真没背过,我可以肯定,我从来没背过它!” 田仲和王夫子两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王夫子突然拿起书扔到田仲怀里,吼道:“再有十天就院试了,那你还不快背!” 田仲无奈,捧着书麻溜跑到旁边背书去了。 王夫子舒了一口气,幸好他拿了这本书来,要是他忘了,田仲这院试就不用考了。 . 院试,一般三年两次,由省里的学政主持,因学政称提督学院,故名院试。 当初新朝初立,第一年百废俱兴,事务繁杂,故不曾举行院试,直到第二年,朝廷才向各省派遣学政,主持院试,而今年,恰好到了第二次院试。 田仲手里拿着县署送来的考引,翻来覆去的看了两遍,才明白那日张苻等人为什么邀请他一起结伴去参加院试,因为院试考试不是在他家门口的幽州城,而是在六十里外的通州府。 “为什么院试要设在通州府,而不是咱们幽州城,这样岂不是得早去住在那里。”田仲看着考引上的考试地点,向王夫子抱怨道。 “你是怕花住客栈的钱吧!”王夫子笑着摇摇头,说:“咱幽州及周围地方的院试,向来是定在通州的贡院,甚至连每年的乡试,也是定在那里。” “为什么,幽州不是比通州大吗,为什么每年偏偏定在通州而不是幽州?” “因为通州有京杭运河的码头,咱幽州没有啊,院试以上的考官都是京官,从金陵走水路,自然到通州更方便。” “原来是这样,只是这样一来,我们岂不是要提早一天动身。” “提早一天动身只怕不妥,此次院试人众多,通州的客栈必定紧缺,还是早过去为妙。” 田仲点点头,正打算去城里问张苻,看他们准备什么时候动身,打算在哪里投宿。却不想张苻先派小厮过来送信,说提前两日动身,等到了通州,问他是否愿意下榻张家的别院。 田仲回了信,送走张家的下人后,对王夫子说:“看来不用担心客栈的事了。” 王夫子说:“老夫差点忘了,张家是城里有名耕读世家,族中弟子多科举,自然会在通州置备别院。他上次因为年轻气盛不小心得罪你,如今他有心修好,看来这次定会帮你安排妥当。” 田仲笑道:“如此说来,我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等到了张苻定的日子,张家果然派了马车来接他,因院试考试除考引外,其他东西一路由贡院提供,所以田仲也只收拾了几件衣物,带好银两和考引,就跟着去了。 马车出了村子,田仲就看到官道旁停着的一排马车和站在马车旁正摇着扇子欣赏路边麦田的张苻,田仲嘴角抽了抽,从车上下来,对张苻拱手调侃道:“张兄可是觉得今年的麦穗分外饱满?” 张苻这次倒没穿府学的衣裳,而是穿了一身红色的锦袍,头戴抹额,手持折扇,公子哥的派头十足,仿佛将要去的不是赶考,而是踏青。 张苻转过身,对田仲回礼道:“让田兄见笑了,一早起来被长辈多番叮嘱,好容易才出了家门,正好见到这野外空旷,就下来看看,透透气。” 田仲听了,不由羡慕道:“张兄好福气,出个门都有这么多人惦记着。” 张苻本来因为被叮嘱了整整一个早晨而烦躁,他都这么大了,又不是第一次考,长辈却还拿他当孩子一样,事事叮嘱,搞的他不胜其烦,所以才在一出城,就下车来透气,正好也顺便等田仲。 可如今听田仲这么一说,又想田仲因为失忆流落在外,赶考连个送考的亲人都没有,不由有些同情,又觉得庆幸,顿时也不再觉得烦闷,而是热情的邀田仲上了自己的马车,朝通州赶去。 50.殿试 此为防盗章  当然里正虽然重视, 却也只能干看着帮不上什么忙, 所以最后这帮田仲考院试的活, 还是落到王夫子身上。 好在王夫子身为夫子, 本就热衷于传业授道, 又遇到田仲这样的良才, 更是欣喜不已, 因此不但不觉得辛苦, 反而干劲十足, 誓要让田仲这个秀才出在他手里。 这日,田仲正在王夫子的书房背书,就看到王夫子抱着一摞书气喘吁吁的走进来。 田仲忙放下书,走过去,把书接了下来, 然后又转身拧了个湿布巾,递给王夫子, 调侃道:“您这是抱了什么宝贝,弄的这一身大汗?” 王夫子接过布巾,随手擦了擦, 对田仲得意的说:“你小子还真说对了, 这些书还真是宝贝,这是府学这次为了那些重考的印的内部书籍, 老夫知道后, 特地去府学找我那三弟要的。” 田仲听的心中一暖, 知道因为今年重考者众多, 王夫子定然是怕他输在准备不足上,才想尽办法通过人脉替他搜集资料。 想到这,田仲对王夫子躬身行礼道:“劳先生费心了,晚辈感激不尽。” “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王夫子连忙扶起田仲,笑着说:“不过是帮你搜些书籍,想让你考的更顺些,说实话,往年老夫倒是也想如此,只是村里那帮孩子实在不争气,老夫那是有力气都没处用。” 说完,王夫子就拉着田仲走到那摞书旁,兴奋的向田仲显摆他刚从府学淘回来的这些书。 “看这本,这是近三年以来官府所有的小报,不愧是府学,就是家大业大,人手多,居然安排人每天专门去官府抄,还汇编成册。” “看这本,这本是李学政所做的所有文章诗词,呵,居然连他当初考乡试,会试殿试的文章都有,府学这帮人人脉还真是广啊。对了,李学政是谁你知道吧,就是本省的提督学政,也是此次院试的主考官,所以田仲你无论如何也要把这本好好看看,最好能多揣测一下。” ……… “再来看看这本,这本整理的是前朝的庚辰变法,嗯,看这旁边的注释,肯定是府学的姓钱那家伙写的,这家伙天天研究庚辰变法,天天给庚辰变法写注释,可能当年制定庚辰变法的那位都没他想的多!” 田仲听了,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王夫子自己也笑了,说:“你别觉得老夫瞎说,姓钱的那家伙最爱咬文嚼字,弄一句话,恨不得研究出个子丑寅卯出来,他又偏爱研究庚辰变法,可不是要把它研究出花来。” 田仲听了,更是笑的眼泪都差点出来了。 良久,田仲才止住笑,有些奇怪的问王夫子:“您不是说这庚辰变法是前朝的么,怎么府学还会这么重视他,让人专门研究,还印成书?” “因为科考要考啊,而且还几乎是科考最常考的内容。” “什么,这不是前朝的变法么,怎么现在还常考?” 王夫子笑道:“就知道你失忆肯定记不得了,这庚辰变法虽然是前朝的,可弄这庚辰变法的人,可是和本朝大有关系。” “和本朝有关系?”田仲疑惑的问。 “当初进行庚辰变法的,是前朝末年三杰之一的丞相赵承,而这位丞相大人,就是当今圣上的先父,如今的先帝,正在皇陵埋着,你说这庚辰变法重不重要,科考考不考?” 田仲听了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说:“自然是要考的。” 皇帝老子的功绩,那肯定得大书特书,怎么能不考呢! 不过随即田仲疑惑道:“先帝不用避讳吗?县试前怎么没听您提过。” 王夫子笑道:“这位现在还不用避讳,虽然如今圣上已登基三年,可礼部还没有弄完圣上的宗庙,甚至连这位的追封都没弄完,所以这位先帝爷其实还称不上先帝,只能是前丞相,所以哪怕直称名讳也无妨,算不上犯忌讳,当然,在外面最好就不要说了,省得有人借机生事。” 礼部干活向来出了名的慢,一个名号争论个十年八年都是常事,看来他科举的时候,肯定不用考虑避先帝名讳的事了,田仲放下心来。 “对了,刚才听到您提前朝末年‘三杰’,是怎么回事?”田仲好奇的问道。 “哈哈,就知道你小子好奇。”王夫子摸了摸胡子,说:“这你可算问对人了,虽然老夫才疏学浅,不曾进入过朝堂,可老夫活的久了,有幸曾和这三位生在同一年代,当初他们闻名天下的时候,老夫正在科考,自然和现在你一样,为了院试努力打听朝堂的信息,以便猜测考官考什么,所以还是知道不少的。既然你想听,老夫就给你说道说道,反正这事离现在不远,在朝堂上的影响还在,以后你万一有幸进入朝堂,也不会两眼一抹黑。” 田仲忙扶王夫子坐下,自己也了个凳子,坐在旁边作洗耳恭听状。 “要说这‘三杰’,还得从前朝灵帝和桓帝说起,说起这两位帝王,唉,不提也罢,大兴土木,宠信宦官,偏爱女色……总之,这两位,在位就没见过干一件好事。当然也不能这么说,其实桓帝还是干过一件好事的,那就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后来的成帝。 这位成帝本来不是太子,甚至连嫡子都算不上,只是因为年纪小,当时宫里的宦官掌权,宦官又和太子不和,才在桓帝去世后,害了太子,拥立他继位。 只是这群阉党怎么都没想到,他们本来想立一个好控制的,最后却亡在这位手里。 这位成帝初继位时极为老实,甚至有些愚笨,宦官们见他年纪小,又不大聪明,很快就不大管他,忙着作威作福去了。 可这群阉党却不知道,成帝年纪虽小,却是个心里有成算的,而且,他身边还有三位俊才。 这第一位,就是刚才提到的赵承,赵承本来是寒门出身,自幼丧父,由寡母带大,后来中了进士,才进了翰林,只是当时朝廷都乌烟瘴气,何况翰林,他出身寒门,更是被排挤的厉害,后来不知怎么,就成了成帝还是皇子时侍读。 而这第二位,就是成帝的另一位侍读,前朝有规定,凡皇子,皆有两位侍读,一文一武,而另一位,自然是武侍读,当时的信武侯田靖。只不过这信武侯听着好听,据说还是战国名将田单的后人,可当时的人都知道,这信武侯府没落的很,因为其祖父父亲战死沙场,这信武侯,其实是个遗腹子,不过是桓帝为了安抚边关将领,才随手给的。 而最后一个,就是当时的闻名天下的风流才子,傅书。至于最后这个,其实朝堂上的人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认识成帝的,这事,大概也就那三个人清楚。 然后,让天下人都没想到的是,成帝就靠这三个人,弄死了当时权倾朝野的大太监胡忠。 事后,朝中才传出来,原来当时成帝和赵承负责定计,田靖收拢了他父亲的旧部负责执行,而傅书,则开了个诗会。” 田仲瞪眼道:“诗会?” 王夫子尴尬的笑了笑,说:“当初傅书风流倜傥,才名天下皆闻,人皆爱之,世人都以能参加傅书诗会为荣,大太监胡忠大字不识几个,却最爱名声,你说傅书开个诗会,要是送张帖子给他,他会不会参加?” 田仲嘴角抽了抽,这还要问么,肯定去啊! “可是,要只是这样,这三人只能算是有从龙之功吧,当不起‘三杰’这评价吧?” “这是自然,天下从龙之功者众多,要都是人杰,这人杰也太不值钱了。成帝除了大太监胡忠后,又趁机清除了其党羽,大权在握后,就开始任贤用能,没几年,朝堂就蒸蒸日上。当然对于拥护自己的三人,成帝也给予恩典,三人因此逐渐身居高位。三人受成帝知遇之恩,也忠心耿耿,一心为国。那时,天下渐渐稳定下来,百姓生活也好了很多,因此成帝被誉为中兴之主,天下人都期盼,成帝可以再开盛世。只可惜………” “怎么了,难道后来他又变昏庸了?”田仲忙问道。 王夫子叹了一口气说:“没有。” “没有,那太好了,那后来怎么了?” “他死了。” “什么?” “英年早逝。” 田仲:……… 51.田仲相好?(一更) 此为防盗章 非秀才不足以称读书人, 这几乎是天下读书人默认的规定。 因此得知田仲要考五月的院试, 不仅王夫子, 就连里正,都对此重视不已。 当然里正虽然重视,却也只能干看着帮不上什么忙, 所以最后这帮田仲考院试的活, 还是落到王夫子身上。 好在王夫子身为夫子, 本就热衷于传业授道, 又遇到田仲这样的良才, 更是欣喜不已, 因此不但不觉得辛苦, 反而干劲十足,誓要让田仲这个秀才出在他手里。 这日, 田仲正在王夫子的书房背书,就看到王夫子抱着一摞书气喘吁吁的走进来。 田仲忙放下书,走过去,把书接了下来, 然后又转身拧了个湿布巾, 递给王夫子,调侃道:“您这是抱了什么宝贝,弄的这一身大汗?” 王夫子接过布巾, 随手擦了擦, 对田仲得意的说:“你小子还真说对了, 这些书还真是宝贝, 这是府学这次为了那些重考的印的内部书籍,老夫知道后,特地去府学找我那三弟要的。” 田仲听的心中一暖,知道因为今年重考者众多,王夫子定然是怕他输在准备不足上,才想尽办法通过人脉替他搜集资料。 想到这,田仲对王夫子躬身行礼道:“劳先生费心了,晚辈感激不尽。” “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王夫子连忙扶起田仲,笑着说:“不过是帮你搜些书籍,想让你考的更顺些,说实话,往年老夫倒是也想如此,只是村里那帮孩子实在不争气,老夫那是有力气都没处用。” 说完,王夫子就拉着田仲走到那摞书旁,兴奋的向田仲显摆他刚从府学淘回来的这些书。 “看这本,这是近三年以来官府所有的小报,不愧是府学,就是家大业大,人手多,居然安排人每天专门去官府抄,还汇编成册。” “看这本,这本是李学政所做的所有文章诗词,呵,居然连他当初考乡试,会试殿试的文章都有,府学这帮人人脉还真是广啊。对了,李学政是谁你知道吧,就是本省的提督学政,也是此次院试的主考官,所以田仲你无论如何也要把这本好好看看,最好能多揣测一下。” ……… “再来看看这本,这本整理的是前朝的庚辰变法,嗯,看这旁边的注释,肯定是府学的姓钱那家伙写的,这家伙天天研究庚辰变法,天天给庚辰变法写注释,可能当年制定庚辰变法的那位都没他想的多!” 田仲听了,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王夫子自己也笑了,说:“你别觉得老夫瞎说,姓钱的那家伙最爱咬文嚼字,弄一句话,恨不得研究出个子丑寅卯出来,他又偏爱研究庚辰变法,可不是要把它研究出花来。” 田仲听了,更是笑的眼泪都差点出来了。 良久,田仲才止住笑,有些奇怪的问王夫子:“您不是说这庚辰变法是前朝的么,怎么府学还会这么重视他,让人专门研究,还印成书?” “因为科考要考啊,而且还几乎是科考最常考的内容。” “什么,这不是前朝的变法么,怎么现在还常考?” 王夫子笑道:“就知道你失忆肯定记不得了,这庚辰变法虽然是前朝的,可弄这庚辰变法的人,可是和本朝大有关系。” “和本朝有关系?”田仲疑惑的问。 “当初进行庚辰变法的,是前朝末年三杰之一的丞相赵承,而这位丞相大人,就是当今圣上的先父,如今的先帝,正在皇陵埋着,你说这庚辰变法重不重要,科考考不考?” 田仲听了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说:“自然是要考的。” 皇帝老子的功绩,那肯定得大书特书,怎么能不考呢! 不过随即田仲疑惑道:“先帝不用避讳吗?县试前怎么没听您提过。” 王夫子笑道:“这位现在还不用避讳,虽然如今圣上已登基三年,可礼部还没有弄完圣上的宗庙,甚至连这位的追封都没弄完,所以这位先帝爷其实还称不上先帝,只能是前丞相,所以哪怕直称名讳也无妨,算不上犯忌讳,当然,在外面最好就不要说了,省得有人借机生事。” 礼部干活向来出了名的慢,一个名号争论个十年八年都是常事,看来他科举的时候,肯定不用考虑避先帝名讳的事了,田仲放下心来。 “对了,刚才听到您提前朝末年‘三杰’,是怎么回事?”田仲好奇的问道。 “哈哈,就知道你小子好奇。”王夫子摸了摸胡子,说:“这你可算问对人了,虽然老夫才疏学浅,不曾进入过朝堂,可老夫活的久了,有幸曾和这三位生在同一年代,当初他们闻名天下的时候,老夫正在科考,自然和现在你一样,为了院试努力打听朝堂的信息,以便猜测考官考什么,所以还是知道不少的。既然你想听,老夫就给你说道说道,反正这事离现在不远,在朝堂上的影响还在,以后你万一有幸进入朝堂,也不会两眼一抹黑。” 田仲忙扶王夫子坐下,自己也了个凳子,坐在旁边作洗耳恭听状。 “要说这‘三杰’,还得从前朝灵帝和桓帝说起,说起这两位帝王,唉,不提也罢,大兴土木,宠信宦官,偏爱女色……总之,这两位,在位就没见过干一件好事。当然也不能这么说,其实桓帝还是干过一件好事的,那就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后来的成帝。 这位成帝本来不是太子,甚至连嫡子都算不上,只是因为年纪小,当时宫里的宦官掌权,宦官又和太子不和,才在桓帝去世后,害了太子,拥立他继位。 只是这群阉党怎么都没想到,他们本来想立一个好控制的,最后却亡在这位手里。 这位成帝初继位时极为老实,甚至有些愚笨,宦官们见他年纪小,又不大聪明,很快就不大管他,忙着作威作福去了。 可这群阉党却不知道,成帝年纪虽小,却是个心里有成算的,而且,他身边还有三位俊才。 这第一位,就是刚才提到的赵承,赵承本来是寒门出身,自幼丧父,由寡母带大,后来中了进士,才进了翰林,只是当时朝廷都乌烟瘴气,何况翰林,他出身寒门,更是被排挤的厉害,后来不知怎么,就成了成帝还是皇子时侍读。 52.番外(月仙阁) 此为防盗章  “成帝一死, 当时却发生了一件大事,而这件事,也成就了后来这三位。” 田仲忙问道:“什么事?” “成帝大丧之日,柔然之主摩提可汗趁国内旧主刚丧,新帝年幼, 悍然起兵三十万,直捣边关, 一日之内,外围城关数处被破。” “这是乘人之危, 行不义之兵, 该死!”田仲愤愤的说。 “是啊, 只是当时柔然势大, 来势又凶, 许多人只想着逃命, 哪里还管别的, 甚至连朝中大臣, 宫中太后,太皇太后, 都想带着小皇帝逃命。” 田仲听到这, 突然说道:“不能逃,皇帝不能逃, 百官不能逃, 一旦逃, 只能逃到江南, 那样整个北方就都丢了,民心也丢了,从此朝廷只能在南方偏安,偏安不能久存,这朝廷也离灭亡不远了。” 王夫子诧异的看了田仲一眼,说:“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还挺有见识的,居然说了和当时那三位同样的话。” “呃,哪三位?” “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三位人杰。” “奥。” “说起来成帝还真是一代明君,虽然英年早逝,可这识人的眼光,却真是无人能及。 当初成帝病重时,太子才一岁,成帝知道太子年幼肯定无法治国,就在临终前找了三位辅政大臣进行托孤,而这三位大臣,就是他最信任的赵承、田靖和傅书。 礼部尚书傅书为太傅,丞相赵承和信武侯田靖一文一武。 而在此柔然大军压境,朝廷危急之际,三人经过短暂的商量,站了出来。 傅书仗着身为太傅,皇帝之师,直闯后宫,从正收拾东西,打算南逃的太皇太后、太后那里抢了小皇帝,然后一路抱着才一岁的小皇帝上了大殿。 丞相赵承直接敲了上阳宫的大钟,把文武百官都召集到了大殿,然后在大殿上慷慨激昂陈述南逃害处,并且严令所有官员,不得南逃。当时有些权贵不听,嚷着不逃会死,尤其以当时的国舅为甚,结果丞相二话不说,直接拿出当初成帝的托孤圣旨,让御林军将国舅拿下,当场击杀,朝中众人顿时噤若寒蝉,再无人敢说南逃之事。 至于信武侯田靖,这个更狠,丞相赵承在大殿力压群臣时,信武侯直接让三军披麻戴孝,自己拉着棺材去了边关。并扬言,关在,他在,关破,他死!” “好气魄!” “然后,朝廷用了整整三年才抗住柔然的攻势,后来就是两军对垒,再后来关外突降大雪,柔然各部落损失严重,才逐渐退去,而那时,已经是八年后了。 这期间,傅书为了压着两宫太后不南逃,曾数次抱着小皇帝要跳护城河,丞相赵承为了处理公务,吃住大殿,而信武侯田靖,当初离家的时候妻子正身怀六甲,结果戍边八载回来,儿子见到还以为他是军中送信的将士,跑过去问:‘大伯,你有我爹的信吗?我爹是信武候,在边关守城。’ 当时信武候就受不了,抱着小儿子失声痛哭,甚至连前来传旨的礼部官员都见之落泪,回去做诗云:‘戍边八载,其子不识,当街叫伯,将军洒泪’。 而后天下太平,傅书用心教导小皇帝,赵承改革吏治,整顿国库,安抚因战乱流离失所的百姓,武信候因为伤势过重,回不得边关,便派长子去边关守城。” 田仲听完感叹道:“救国于危难,安天下之民,确实当为人杰!” —————————— 番外(一) 傅书抱小皇帝跳护城河记 第一日 傅书抱着小皇帝,站在大殿前的玉桥上,满脸悲愤的痛哭道:“先帝,臣对不住您啊,您把陛下交给臣,臣却让他做南逃之君,留千古骂名,先帝啊,为护陛下名声,臣今日当舍生取义,和陛下一起跳入这滔滔河水之中,以全陛下后世之名!” 太后在后面吓得花容失色,大呼道:“太傅,太傅,此乃先帝唯一骨血,还望太傅垂怜,万不可行此举啊!” 太皇太后气喘吁吁的被宫人扶着赶来,也哀求道:“太傅万万不可啊,皇儿就这一点血脉,您抱陛下投河,留下我们两个孤儿寡母怎么活啊!” 傅书抱着小皇帝,沉声问道:“两位娘娘可还欲要南迁,让陛下做担此骂名。” 两宫太后忙摇头:“不迁了,不迁了,太傅,您快把陛下放下。” 第一日,太傅vs两宫太后,太傅胜! 又一日 傅书抱着小皇帝,一手抱着玉桥的栏杆,一手抱着小皇帝,仰天长叹:“先帝啊,臣无颜见您啊,陛下要做亡国之君了,臣痛心啊,臣不愿苟活了,今日,臣就带陛下去地底下见您了!” 太皇太后和太后闻讯赶来,一看此景,顿时吓的六神无主。 太皇太后忙道:“先生息怒,哀家只是误信谗言,断没有割地求和之念。” 太后也连连点头:“先生您别生气,都是那奴才巧言令色,才骗了哀家,先生放心,哀家回去杖毙那个该死的奴才,您一定抱紧陛下,陛下身子金贵,断不能出一点闪失啊!” 第二次,太傅vs两宫太后,太傅胜。 再一日 傅书抱着小皇帝,一脚跨过玉栏杆,骑在上面,看着下面深不见底护城河水,涕泗横流:“先帝啊……” 追来的两宫太后见此情景,腿一软,双双跌倒在地,太后趴在地上大哭:“先生当心陛下啊,陛下这几日又重了些,您千万抱住了啊!” 太皇太后也哀求道:“先生您快把陛下放下,陛下如今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您千万别把他掉下去,您说的,哀家准了。” 第三次,太傅vs两宫太后,太傅胜。 ……… ……… 第N次,太傅vs两宫太后,太傅胜。 又见太傅抱着小皇帝要跳护城河 …… 大臣甲:太傅大人次次抱着陛下跳河,难道就不能换个招,他不腻么? 大臣乙:谁让两位娘娘就吃这套。 大臣丙:果然招不在老,管用就行。 大臣丁:两位娘娘就陛下这一个孙儿/儿子,太傅又是不要命的,两位娘娘哪里敢赌。 —— 两宫太后:这天杀的傅书,又带我孙儿/儿子跳河! 53.当年事启 此为防盗章 田二走出门, 先转头看了看自家的屋顶, 看到由于下的时间还不算长, 雪并没有积太多, 放下心来。就回屋拿了蓑衣,披着, 深一脚浅一脚的朝族学走去。 走到族学,看着紧闭的大门, 田二走上前, 砰砰的敲了两下。 “谁啊?” “先生, 是我。” “是田二小子啊,等一下,这就来。” 门嘎吱一声被放开,里面走出一个圆胖的老头, 而这老头,就是族学的夫子,王老秀才。 “咦,田小子, 你今儿怎么来了,这还没出正月, 族学要出了正月才开课。” 田二笑着说:“先生,我知道, 我不是来扫地的, 这次我来, 是有事请您帮忙。” “找老夫, 什么事?”王夫子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打开门,说:“进来说吧!” “多谢先生。”田二拢了拢蓑衣,跟着王夫子进去。 两人进了屋,王夫子在主位坐下,对田二说:“坐吧。” 田二脱下蓑衣,放在一边,坐到了王秀才的下首。 “你找老夫是为何事?”王夫子和田二天天见,也没客套,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昨日送石料时正好经过城门口,上面贴了布告,说是二月举行县试。” 王夫子还以为田二是来特意告诉他的,抚着胡子笑道:“你有心了,这事老夫已经知晓,昨儿贴布告时,县署就派人特意来传话了。” 田二点点头,问道:“可是来特意提醒一二?” “嗯,和往年一样,特地强调关于亲供、互结、具结的事,老生常谈罢了。”王夫子随口说道。 田二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先生,晚辈找您,就和此事有关。” “这关你什么事?”王夫子奇怪道。 田二看着王夫子,认真的说:“晚辈想要参加这次的县试,所以想请您和族学中的五位学生做保。” “什么!”王夫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吃惊道:“你要考县试?” “是,晚辈想去试一试。” “可是你不是失忆了吗?你虽然还记得字,可你还记得原来学过什么吗?而且你又怎么知道你原来学了多少。”王夫子问道。 田二听了苦笑道:“先生说的是,晚辈确实记不得自己原来学了多少,甚至连曾经学过什么都不清楚,不过晚辈在您这扫了三年的地,起码清楚一点,您教的那些东西,晚辈肯定学过,而且学的还不错。” “我讲的那些课,你都听的懂?”王夫子立马坐直问道。 “不单单听的懂,而且晚辈觉得自己本来就会,甚至许多您没讲过的书,晚辈也看的懂。”田二实话实说。 “等等,”王夫子突然站起来,走到旁边翻了翻,然后拿了一张卷子回来,直接递给田二,说:“那边有笔墨,你做做试试。” 田二知道王夫子这是要考他,接过卷子,就去旁边做题。 半个时辰后 王夫子看着手中的卷子,不发一言,只是又去翻箱倒柜拿出一张有些泛黄的卷子,递给田二。 田二不解,不过还是接过卷子,去旁边做了起来。 这张卷子倒是比之前那张难了许多,题量也大,不过他做的倒也不是很吃力,只是用的时间长了些,一个时辰后,田二把卷子还给了王夫子。 王夫子只扫了两眼,手就抖了起来。 等仔细看完,王夫子抬起头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起要考县试了?” 田二实话实说道:“夫子,晚辈的情况您是知道的,三年前虽然大难不死,却伤了头丢了记忆,本来晚辈是打算等着亲人来寻的,毕竟哪怕是死,也总得亲人来寻个遗骨吧,只是这三年过去,却是一丝音信也无,而且当初的商队,也再没见过,晚辈觉得再等下只怕也没什么指望了,就打算自己去寻亲,而您和里正曾说过,晚辈讲的是金陵的官话,八成是金陵人士,所以晚辈就打算去京城看看,只是囊中羞涩,实在凑不齐盘缠,才突发奇想,打算来科举上赌一把,不怕您见笑,晚辈虽然失忆,却一直觉得自己学问还是蛮好的,哪怕中不了举,可考个秀才还是没问题的。而朝廷有规定,只要有功名,住驿站和进城门就不用交钱……” 王夫子听了,眼皮跳了跳,心道:你这感觉还真准! 王夫子摸了摸胡子,沉吟了片刻,然后说:“既然你学问不错,那就去考考,这做保的事,老夫应下了。” 田二一听,顿时大喜,忙起身行礼道:“多谢先生。” “行了,快回去准备吧,等报名时,我让人通知你。” “是,那晚辈先回去了。” 等田二一走,王夫子就匆匆出门,朝里正家走去。 “咦,老二,这大雪天你怎么跑过来了,快进来,成儿,你二叔来了,快给你二叔倒热茶暖暖身子。” 王夫子顾不上客套,一把扯住里正,说:“大哥,跟我进屋,我有事问你。” “怎么了,二弟。”里正一头雾水的看着自己的亲弟弟。 “进里屋说。” 两人进了里屋,王夫子往炕上一坐,就急急的问:“大哥,你给我说实话,田二当初怎么来的?” “田二?他怎么了?”里正茫然的问道。 “你当初把他塞到族学时,说原来他是商队的一个伙计?”王夫子看着自家大哥问道。 “对啊,他原本是商队的一个伙计,后来遇到劫匪,重伤不治,人家商队不好带着尸体赶路,就来找我,问我能不能先让人入土为安,等他们回去再找人来起灵迁坟,我就应下了,可谁知他后来居然活了,而商队早就走远了,他浑身是伤还失忆,我又不好把他撵出去,想着你那族学反正是公里的,因为有祭田,早晚还管饭,他虽然伤的严重,却也没缺胳膊少腿,扫个地擦个桌子还是行的,所以就把他送你那了。”里正说道。 “你确定他真是商队的伙计?”王夫子问道。 54.祁御史一身是胆 此为防盗章  李秀才被堵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在后面气的跺脚, 叫道:“张苻, 你欺人太甚!” 只是张苻早已带田仲进了府学的侧门,留给李秀才的, 只有那朱红色紧闭的大门而已。 府学内 张苻一边带着田仲往里走,一边对田仲传授经验:“对于那些人, 无视才是最让他们难堪的,千万别吃饱了撑的和他们怼起来,他们那几人平日最爱抱团,和他们吵起来, 哪怕你有理,最后他们人多,也容易变成无理。” 田仲笑着说:“你倒是挺有经验的嘛!” “以前我还是廪生的时候吃过一次亏, 不过后来我发现他们每次吵过别人的时候都特别得意, 而别人要不搭理他们,他们就好像受到什么侮辱一样,我就想出了一个办法,他们每次都把自己气的半死, 后来就不大惹我了。”张苻得意的给田仲说。 田仲轻笑,谁说单纯的人就是傻呢,单纯的人可能不通人情世故, 可不代表人家脑子不好使。 “好了, 不说那些人了, 府学虽然有几个爱阴阳怪气的,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坏人,不过是久试不中,有些钻牛角尖罢了,大部分人脾气还是不错的,平日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毕竟大家进府学是为了读书考科举,而不是别的。” “你不是也挺会理解人的么?” “理解不意味着我让着他们啊。” 两人来到中院,张苻轻车熟路的带着田仲走到里面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对田仲说:“这是府学内需院,报名、领月俸、领书………总之一切不是读书的事,都到这里来办。” 张苻拉着田仲走到一间屋外,对里面客气的叫道:“齐老在吗?” “在,什么事?” “学生带一位新进学的廪生来报名。” “进来吧!” “是。” 两人推开门走进去,就看到一个老头正在那一边抽着旱烟,一边看书。 老头抬头,看到是张苻,顿时笑了,说:“原来张家小子,你带的谁,你们张家的人?” “学生倒希望他是张家的人,可惜不是,”张苻笑道:“他是这次院试的案首,与学生脾气相投,学生就带他过来了。” 齐老拿着烟杆,仔细的看了看田仲,要是往日,一个院试的案首肯定不值得他侧目,毕竟府学不是廪生就是举人,哪怕案首,三年出俩也算不得稀罕,只是今年。 “这个就是让你们一众重考铩羽而归的新人?” 田仲忙说:“其实学生可能也算不上新人。” “咦,你也是重考,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在哪里读书,原来中过何功名?” 张苻忙把田仲失忆的事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老头点点头,“头受伤失忆,还能科考,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你原来是京城那边的人,难怪以前榜上不曾见你的名字。” 老头说完,从旁边拿出一个厚册子,让田仲把当初的考引和贡院给的院试喜报拿出来,帮田仲登记好,然后拿出一个号牌,给田仲说:“这是甲等廪生的号牌,你凭此号牌,可以来内需院领每月的俸银和米肉还有府学四季的衣裳。如果住学舍,也可以选一处。” “学生旁边正有空院,田兄已经决定选这处了。”张苻忙插嘴道。 “难怪你小子亲自带他来,看来当初被扰的不轻。”齐老也不生气,反而打趣道。 张苻对齐老拱拱手,讨好道:“齐老,学生好容易挑了一个安静的邻居,您老抬抬手。” “行了,只要这个田廪生同意,就依你。” 张苻拽拽田仲,田仲拱手道:“学生愿意。” 齐老见两人都同意,也懒得当坏人,就在册子后面记上田仲的学舍号。然后又拿出另一个册子,翻开,只是刚要写顿住,抬头问田仲:“今年的乡试你打算去考么?” “学生自然是要考的。” 齐老拿烟杆敲了敲桌子,想了想,从旁边翻出一份卷子,给田仲,说:“你把这份卷子做了。” 田仲刚接过卷子,就听旁边张苻奇怪道:“咦,齐老,新人入府学不是不用考试么?” 齐老瞥了张苻一眼,说:“他是新人吗?新人进府学一般要先学三年,把策论练熟,通过岁考,再练个一两年才能参加乡试,他既然是重考,又打算要参加今年的乡试,自然得先过岁考。” “也是,那田仲你要好好做,这可是岁考的卷子,争取能进乙院,才好准备乡试。” “乙院?”田仲问道。 张苻给田仲解释道:“府学有廪生,有举人,当然不能一起上课,所以把所有的学生分为甲乙丙三院,丙院是刚过院试,进入府学的新人,一般会在丙院进学三年,把乡试所有要考的内容从头学一遍,等学完,通过岁试,才可以进入乙院,乙院其实就是为了准备乡试,主要讲解以前历年的乡试题目和一些应试技巧,要是乡试过了,成了举人,自然就到了甲院,然后准备进京赶考。我以前就在甲院,为了重考,现在在乙院,你要想参加今年乡试,最好进乙院。” 田仲点点头,拿着卷子去旁边做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田仲把卷子交给齐老。 齐老眯着眼看了一会,在册子上写了个乙,然后说:“小家伙,去乙院吧,好好准备乡试。” “谢谢齐老。”田仲和张苻道了谢,这才起身离开。 等出了屋子,田仲小声问张苻:“齐老是干什么的,很少见你对人如此尊敬。” 张苻反驳道:“我一向很尊师的,齐老就是齐教谕,以前是位进士,只可惜生的时候不好,正摊上灵帝,齐老性子耿直,看不惯朝中的乌烟瘴气,就生气辞了官,跑到府学当了个教谕,他是府学学问最好的一位教谕,也是唯一一位进士。” 田仲恍然大悟,府学的教谕一般以举人为主,极少有进士,毕竟一旦中进士,哪怕只是同进士,外放授官也是七品县令,所以少有进士进府学教书的。 “那他怎么在这?” “他老人家以前是教甲班的,学生满天下,甚至还教过我,只是这两年身子不好,才歇了下来,他又闲不住,就找了个登记新人的活,每天看看新进府学的学生。”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齐老的行为,着实让人敬佩。” 屋里 田仲和张苻走后,齐老却没有再看书,而是一口一口抽着旱烟,等抽完,齐老看着手中的紫竹烟杆怔怔的出神。 过了一会,齐老才回过神,把烟杆放在桌脚敲了敲,把里面的烟灰倒出来,喃喃的说: “那小子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可就想不起在哪见过,果然人老了,不中用了!” “可是那是科考啊!怎么能因为此等小事就………” 钱尚书定定的看了刘忻两眼,突然笑了起来。 “刘将军,你到现在,居然还不明白圣上让你来通州到底是为了什么,唉,也是,你虽然进了羽林卫,可到底不曾在朝野中打磨过,有些事,终究还是看不透。” 刘忻顿时脸涨的通红,有些不服气的说:“尚书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卑职虽然比大人位卑言轻,可也明白有些事能做,有些事却做不得。” 钱尚书被刘忻顶撞,却丝毫不见生气,反而笑着说:“刘将军,你真以为这仅仅是钱的事,要真是因为钱,老夫有一百种法子让他田仲毫无察觉下凑够上京的盘缠,你信不信。” “什么!” “比较简单的法子,如:老夫去找当地的一个乡绅,让那个乡绅去王家村建个别院,那别院,恰好盖在田仲地的旁边,结果在建的过程中,哎,一不小心占了田仲的地,你说,那乡绅要不要赔银子?这银子,田仲会不会收?” “这……” “然后这乡绅再豪气一点,既然占了,那干脆都买下来吧,啊不卖,那出双倍的价行不?你说,这样那位还缺进京的钱么?” 刘忻目瞪口呆的看着钱尚书,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合上。 “是不是奇怪老夫明明有法给他送钱,却不做,反而偏偏要自找麻烦的帮他科举?” 刘忻终于反应过来,忙恭敬的说:“卑职愚钝,刚才无意顶撞大人,还望大人宽宥。” 55.公主回京 此为防盗章  张苻撇撇嘴:“还可以就是太小, 除了用来见客的堂屋, 咱们住的里屋,就剩下一个耳房,我只能带一个书童, 连管家都没地方住。” 田仲看着这小院, 突然觉得当初建这学舍的绝对是高人, 难怪府学不限制学生带奴仆, 因为只要超过一个,耳房这么小,压根挤不开啊! “要不我那个耳房让给你, 反正我就一个人, 那耳房肯定用不着。” “不用了,平时我就带一个书童, 张叔送完我就回去。” 张苻让管家把手里提的东西放下, 又把书童叫来帮田仲整理屋里, 然后说:“上午你先歇歇,等会咱们去伙房吃饭,等下午, 咱们就去乙院读书。” 田仲点头应下。 下午 张苻和田仲睡完午觉后, 张苻就拿了书,和田仲一起去乙院。 两人抱着书,走到乙院的学堂, 田仲从开着的窗户往里一瞅, 就看到满屋都是人, 顿时吃惊的说:“怎么这么多人?” 府学每年才进多少,这一屋,起码得上百人吧! 张苻见怪不怪的说:“很正常,因为府学的人,几乎都在乙院。” “为什么?” “因为丙院是初进学的廪生,只要学三年,一般都能通过岁考,进入乙院,可乙院是用来考乡试,中举的,你以为举人那么好中,大部分人,一辈子可能都中不了举。” 田仲看着里面坐着的上百号人,年纪小的,不过十多岁,年纪大的,却已经是风烛残年,不由叹了一口,科举一途,果然是万千人马走独木桥。 田仲突然对自己这次乡试有些没底,不过随即摇摇头,他来首先是为了凑钱进京的,至于科举,尽力而为好了。 这样一想,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 张苻看着田仲愣愣的站在窗户外看着里面,拉了拉他的衣袖,问:“你怎么了,下午的课快开始了,咱们要快点进去。” 田仲回过神,随便说道:“没什么,就是看着屋里的人太多,太挤,你们平日都是这样一百多个人挤在一个屋里?” “怎么可能,今天下午是有沈教谕的课,大家才挤在一个屋听,乙院有好几个屋子,平日大家都是在自己屋里温书,要是一直这样挤着,谁能静下心读书。” 张苻拉着田仲匆匆进去,找了一处空位坐下。 屋里的人看到张苻带着一个生面孔进来,不由抬头看了看,邻近几个甚至还向张苻问了问田仲是谁,张苻对着几人介绍了一下,几人对田仲简单拱拱手,算是打了招呼,就接着低头看书了。 张苻靠近田仲,小声说:“别看他们不大搭理你,其实并不是讨厌你,现在进来的就是知府大人的公子,他们多半也是这个态度,如今已经五月下旬了,离八月的乡试还有不到两个半月,这屋里许多人,都已经不知道在乡试中折戟多少次了,因此每到这个时候,都压力极大,许多甚至整夜的温书、睡不着、暴躁多怒,连学府的教谕,这个时期都不敢惹这些人。” 田仲向四周看了看,果然发现大多数人精气神都不大对劲,许多人眼底一片乌青,神情恍惚,无意间拽头发,咬笔杆,掐胳膊……只有几个人,神色清明,看起来还不错。 田仲小声问道:“那几个怎么没事?” 张苻瞅了一眼,说:“其中几个,是和我一样,本来就是举人,我们无论考中还是考不中,都早有举人功名,考中锦上添花,考不中也没关系,自然心里不慌,另外有几个,是第一年考,只是抱着下场试试的心态,他们大概自己也没觉的一次能过,自然没什么压力。最后那几个人,大约是心态真的好……” 两人正说着,沈教谕拿着书进来,两人忙闭嘴,开始上课。 沈教谕讲的是《大学》,确切的是讲乡试中有关《大学》的题目,历年的乡试题目不仅信手捏来,更是深入浅出,题题直击要点,田仲听了一会,都不由拿着笔唰唰的记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沈教谕上完课,拿着书走了。 田仲看着书上记的满满的知识点,对张苻感慨道:“不愧是府学的教谕,讲的就是透彻。” “这是自然,府学的教谕可能算不上大儒,可对于应试,大儒只怕也比不上他们,他们天天研究的就是考题,考虑的就是乡试考官怎么出题。” “术业有专攻,果然如此。” 两人把书收起来,打算去旁边的屋子温书,就看到一个府学的仆役匆匆走进来,轻声问道:“哪位是刚进学的田廪生?” 田仲抬起头,说:“我是。” 仆役忙走过来,恭敬的说:“田廪生,府长要见您。” “府长要见我?”田仲奇怪问道,府长,那可是府学的最高官员。 “是,府长请您过去一趟。” 旁边的张苻对田仲说:“没事,府长平日很是平易近人,对待府学的学生也极好,尤其是学业好的,他大多会亲自勉励一番,当初我刚中举,府长也叫我过去一趟,对我多加鼓励,这次院试重考者众多,你却拔了头筹,大概也引起府长的注意,这是好事。” 田仲一听是好事,放下心来,把书给张苻,然后跟着仆役朝府长住的地方走去。 后院 半个时辰前 幽州府学府长孙鄱正满面红光的看着手中钱尚书的亲笔信。 一连把信看了三遍,才恋恋不舍的放下,端起旁边的茶,抿了一口。 信中写道,圣上有一亲戚因意外流落到幽州,现在府学进学,让他照顾一二,最好能让其参加今科的秋闱,同时还隐晦的提到,对方心气有些傲,希望他照顾的时候不要被发现,省得多生枝节。 孙鄱喝着茶,看着面前的信,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不就在府学照顾一下那位“皇亲国戚”,还别让人看出来,这有何难? 明天他就找个借口,把府学的月俸重发一遍,反正每月的节气如此多,理由有的是。 至于让其参加今年的乡试,孙鄱派人一查,好么,人家自己就是此次院试的案首,齐老已经安排到乙院了,参加今年秋天乡试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了,他什么都不用做,这事就办完了。 不过什么都不做岂不是显的他不尽心,孙鄱决定,明天他就把府学最好的教谕都送去乙院,让他们挨个给乙院上上课,争取让那位不但参加乡试,还能高中。反正这次乡试重考众多,他更重视一点,也在情理之中。 等把一切想妥了,孙鄱悠闲的喝着茶,仿佛已经看到了尚书大人对自己“照顾”的满意,同时又不由对那位“皇亲国戚”有些好奇。 到底是什么样的“皇亲国戚”,能让堂堂吏部尚书亲自写信托人照顾? 难道是圣上的弟兄? 孙鄱摇摇头,这肯定不可能,圣上的兄弟,那是要封王的,肯定不用再考科举了。 后宫娘娘的弟兄? 可皇后娘娘不是姓邓么,太后娘娘好像也不姓田吧! 难道是远亲? 可远亲能重要的让吏部尚书亲自托人? 孙鄱突然对这位“皇亲国戚”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学问好,出身好,还没入仕就得吏部尚书亲自照拂,这以后,妥妥会飞黄腾达。 想到这,孙鄱突然坐不住了,他是不是应该先去结交一下,虽然尚书大人说不要让对方知道,可他完全可以以师长的身份勉励对方一下,给府学结个善缘啊! 于是,孙鄱把仆役叫来,让他去请一位叫田仲的新进廪生过来。 同时,孙鄱慢慢喝着茶,想着等会见到那位“皇亲国戚”,要怎么夸奖鼓励对方一下,才能让对方以后飞黄腾达了别忘了他们府学。 很快,外面传来仆役的声音:“府长,田廪生来了。” “让他进来。” 孙鄱又喝了一口茶,想着刚才的腹稿,抬起头,看着正在走进来的人。 在看到对方脸的那一霎,孙鄱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他被口中的茶水呛着了! 说罢,拽着田仲,扬长而去。 李秀才被堵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在后面气的跺脚,叫道:“张苻,你欺人太甚!” 只是张苻早已带田仲进了府学的侧门,留给李秀才的,只有那朱红色紧闭的大门而已。 府学内 张苻一边带着田仲往里走,一边对田仲传授经验:“对于那些人,无视才是最让他们难堪的,千万别吃饱了撑的和他们怼起来,他们那几人平日最爱抱团,和他们吵起来,哪怕你有理,最后他们人多,也容易变成无理。” 56.柳月茹跑路 此为防盗章 这帮文官太可怕了, 指鹿为马,装聋作哑,睁着眼说瞎话, 挖坑给人家还得让人家心甘情愿的跳,难怪当初听闻田大将军和圣上斗的时候,田大将军三句话过后就掏刀子,果然是明智之举! 钱尚书等刘忻走后, 就叫来羽林卫, 把手中的密折给他,说:“八百里加急, 送往京城。” 羽林卫接了折子,匆匆下去。 钱尚书起身, 走到凉亭栏杆旁, 看着池塘里刚刚绽开的荷花, 微微出神。 那位虽然会认,却不是个吃亏的主, 想到那位曾经干过的事, 钱尚书不由头疼。 要不是实在不行,真想把那家伙踢到边关, 一辈子让他别回去! . “你说你一大早的干嘛非要亲自来看榜, 这么多人,你又挤不上。”田仲一边往里挤, 一边还得分心护着张大公子, 不由抱怨道。 张苻折扇都被挤掉了, 却毫不在意,说道:“让下人来看,哪能第一时间知道结果。” 田仲终于挤到最前面,又把张苻也拽了进来,松了一口气说:“得了吧,要不是我,你连挤都挤不进来,说不定还没你家下人看的快呢!” “多谢田兄,回去请你去醉春楼喝酒。”张苻向田仲讨好道。 “别,仔细你刚养好的胃,我要陪你去,你家管家会气死的。” 两人正说着,突然听到一门之隔的贡院里面传来一阵敲锣打鼓声。 “出案了!” 后面的人顿时又往贡院门前挤,田仲骂了一声,忙护着张苻。 吱—— 贡院的大门在关了五天后,终于再次打开,一队系着红带,敲锣打鼓的军士从里面鱼贯而出,后面跟着两个捧着“案”的军士。 众人的目光,顿时嗖的一下,都黏到“案”上的名字上。 “中了!” “我终于中了!” ……… 张苻头伸着,瞅见自己的名字,一把拽着田仲狂摇:“田兄,我过了,第三。” 田仲眼头比张苻好的多,笑道:“我也过了。” 张苻听了,忙找田仲的名字,等看到田仲名字的位置,脱口而出:“田仲你居然又是案首!” 旁边的人顿时刷的一下看向他。 田仲脸一僵,忙对周围拱拱手,客气的说:“承让,大家承让!” 说完,拽起张苻,就往外挤去。 一炷香后 田仲和张苻坐在贡院旁不远处的一个茶楼的二楼。 张苻整了整自己被挤皱的衣裳,对喝着茶的田仲说:“你刚才那么急的拉我出来干嘛,我还没来的急看府学那几个考的怎么样呢!” “还不是你那一嗓子,弄的别人都在看我。”田仲喝着茶说。 “别人看怎么了,这是好事,他们那是羡慕!我要是中了案首,我当时就在那吆喝出来。”张苻随口说道。 田仲知道张苻那性子,要是他真中了案首,还真有可能当场吆喝出来,不由打趣道:“你都考过一次了,怎么还这么在意?” 还没等张苻回答,旁边就传来一个声音:“他当然在意了,他连府学的小考都非要争第一。” 田仲和张苻双双扭头,就看到一个锦衣公子从楼梯走上来,张苻脱口而出:“韩瑛,你怎么来了!” “笑话,这茶楼又不是你家的,本公子怎么不能来,是吧,张大少爷。”韩瑛走过来。 “本少爷怕你没考好,出来丢人现眼!” 韩瑛笑道:“这个就不劳张大少挂念了,在下不才,只考了区区第二,恰好比张大少你高一名。” “你!” 一旁的田仲扶额,张苻这眼头到底是有多不好,他第一,他自己第三,居然连第二是谁都没看到。 田仲只好出声救场道:“张兄,这位是?” 张苻没好气的说:“通州府学的韩瑛,这家伙天天傲的不知姓什么,讨厌的家伙。” 田仲听的暴汗,你自己还不是傲的要命,这是同性相斥么? “原来是韩兄,幸会幸会!在下田仲。” 韩瑛也没拿自己当外人,直接一撩袍子,在张苻旁边的空位坐下,对田仲拱手道:“幸会幸会,还未恭喜田兄得了案首,不知田兄师出何处?” “行了,别打听了,人家不记得,不过这家伙八成也是重考,你那小心思收收吧!”张苻直接插嘴道。 韩瑛诧异道:“不记得,什么意思?” “就是人家三年前受伤,结果导致失忆,什么都不记得了。” “还有这种事,那他现在科考?” “田兄只是失忆,又不是脑子坏了,嗯,从田兄的例子可以看出,咱们得好好读书,万一哪天磕着头,哪怕失忆,学的东西还是能用的。”张苻越说越觉得自己想的有道理,还点点头。 57.探花(一更) 此为防盗章  “他嫂子, 你家两个娃还真是能干, 这次怕不得弄个七八十文吧?” “八十一文,你家呢?” “我家不多, 才六十文。” “你家男人正在打摆件,等那个卖了, 才值钱呢!” “六堂叔,又弄了不少钱啊!看来您老又要进城打酒了。” “大侄子见笑了,年纪大了, 也就还好这口了。” …… 田二随手颠着刚到手的三个铜钱, 和大家一起从里正家的院子走来,听到周围的人都在高兴的议论着又赚了多少, 不由笑了笑。 果然有钱是件令人开心的事! 把三文钱放在怀里, 田二伸了个懒腰,如今天色已晚,他也有些困了,打算领了钱就回去睡觉。 只是这懒腰刚伸到一半, 无意间瞅到天色,田二突然一怔,随即仰着头, 望着天。 “田二侄子, 怎么突然不走了?”走在田二后面的一个王家大爷看到田二突然停下,奇怪的问道。 田二望着天, 皱了皱眉, 说:“这天色不大好, 看来明天有雪啊!” “啥?下雪?雪大不,田二侄子,你快看看雪大不,耽搁明天干活不?” 众人本来正打算回家,听到王家大爷这一嗓子,顿时不走了,忙围过来,也七嘴八舌的问道。 “等等,我先好好看看。”田二仰着头,随口说了一句,就接着看着天上。 众人听了忙不再打扰田二,而是三五个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这都快出正月了,怎么还有雪啊!” “大嫂子看您说的,哪年正月不下两场雪。” “可这不是有活么,一下雪,石场肯定被雪埋,到时耽搁了活,胡家那边可怎么交代。” “哎呀,你俩小点声,别吵着田二侄子,人家正在看天呢!” 旁边的声音立刻低了下来,众人也不议论了,都眼巴巴瞅着田二,等田二看完了说结果。 王成送着几个长辈出门,刚送几个长辈到门口,一抬头,就看到自家门外堵了一群人,顿时被唬了一跳,忙问:“这是怎么了?” “嘘,田二刚才说有雪,大家正等着他看完天问雪大不大,耽搁明天干活不。”旁边王成一个堂叔一把拉住王成,小声说。 王成这才注意到被众人围在中间,仰着头看天的田二,顿时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有人不满意刚才领的钱,在他家门口堵门闹事呢。 田二看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又在心里算了算,这才低下头,对众人说:“明天有大雪,大概能下个一整天,雪应该能过膝吧!” “这么大,那石场肯定被埋了,这可坏了。” 众人一听顿时炸了锅,虽然瑞雪兆丰年,可如今正忙活,这雪来的就显得有些耽搁事了。 王成在旁边一听也站不住了,直接挤过来,问道:“那雪后呢?” “下雪之后应该就是晴天吧,我看上面的云走向,应该过两天就能来暖风,雪应该化的挺快的,毕竟年前就打春了,冷不了太多。”田二说道。 王成听了想了想,然后直接转身大声说:“大家别慌,这下雪是老天爷的事,谁都挡不了,虽然和胡家定了交货的日子,可一旦下雪,他胡家的泥水匠也干不了,明天等下了雪我去胡家找管事通融一下,想必问题也不大,大家先回去吧。” 众人听了,这才心里有底,忙和王成说明天一定去人家胡家好好说说,千万不能让人家胡家恶了王家村,觉得他们偷懒懈怠。 王成一一应下,众人这才放下心来回家去。 等人都走了,田二倒没急着走,而是对旁边的王成说:“你家梯子在吗,借我用用。” “在墙边立着呢,干嘛?” “回去修屋,这雪要真下一天,我那屋顶八成撑不住。” 王成这才想起当初田二借的是村头看谷子用的茅屋,比不得村里的都是石头盖的,忙说:“要不你去我家住得了,你那茅屋虽然秋天你修过一次,可真来了大雪,万一压塌了怎么办。” “不用了,修修应该能撑的住,我睡觉警觉的很,等下了雪我隔两个时辰起来清清屋顶的雪就没事了。”田二摆摆手推辞道,王家虽然屋多,可人口也多,与其麻烦人家,他还不如回去弄他那个破茅屋呢。 王成看着田二坚持,也没再说什么,直接领着他去院子放梯子的地方,田二扛了梯子,就和王成告辞了。 田二扛着梯子往家走,就看到大街上人来人往的,然后就听到旁边院子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媳妇正在吼孩子:“你仨兔崽子还不快起来,明天要下雪了,还不快去石场把你爹的打石头家伙拿回来,孩子他爹,你也快起去石场,搬几块料子回来在屋弄,要不等下了雪只能在屋憋着。” “娘,人家才刚睡下,”然后放门声,“这天不挺好,哪下雪了?” “刚才我去拿钱,人家田二说明天有雪。” “田二哥说有雪就有雪啊,他又不是老天爷。” “兔崽子你又懒得皮痒,看我不让你爹拿鞋抽你,人家田二看天什么时候出过错,比邻村的李半仙都准,你忘了前年夏日那次人家田二说有大雨,结果有几家不信,最后怎么样,还不是差点晒的麦子都被冲没了,你看现在那几家信了不,上次那几家有娶媳妇的,都请田二看日子呢!” 田二听的嘴角抽了抽,扛着梯子快步朝家走去,他只是会看些天象,能推出刮风下雨,可对于成亲看日子这种,却真是一点都不懂的。 58.打马游街(二更) 此为防盗章 正在帮王成推车的大儿子王泉立刻抬起头, 好奇的说:“爹, 我去看看?” 王成刚要答应顿觉得胳膊一重,立刻改口道:“看什么看,告示贴在那会跑啊,运完料子回来再看, 好好推车。” 王泉正是十五六岁半大的少年,好奇心重的时候,身为王成的长子, 王家的长孙,从小被爷爷奶奶疼大的, 向来不怕他爹,被他爹一训,虽然手上接着老老实实的推车,可嘴上却没老实, 向旁边一起推车的弟弟王溪撇撇嘴, 小声嘀咕道:“爹肯定是怕你和他两人推不动车, 才不让我去的, 唉,你说爹怎么不像田二哥一样有力气,你看田二哥,一个人自己拉着车, 连个推车的都没有, 脸不红气不喘的, 爹爹每次送货, 还得咱哥俩陪着。” 前面的王成听了暗翻白眼,拿他和田二比,人家田二手上有真功夫,他平时怕给田二招灾才故意说田二天生力气大,这两个臭小子眼拙看不出来,还当真了,要真这样,村里都是石匠出身,哪个力气不大,可大家送石料,谁不是前面一个拉着后面一两个家里的小子推着,除了田二,这臭小子见谁自己拉着一车石料健步如飞。 王成扭头狠瞪了儿子王泉一眼,说:“就你小兔崽子事多,好好推车,还有,人家田二叫你爹我大哥,那就是你二叔,你天天二哥长二哥短的乱叫什么,想占你老子的便宜啊!” 王泉没想到自己和弟弟咬耳朵被老爹听见,顿时缩缩头,小声说:“大家在族学都这么叫,又不是只我一个。” “你臭小子还会顶嘴了……” 田二拉着车跟在王成后面,听着王成父子俩在前面拌嘴,笑了笑,王成天天觉得自己儿子被爷爷奶奶宠坏了,其实最宠儿子的还不是他,要不王泉那个小机灵鬼怎么天天敢和他老子说闹。想到这,眼中不由露出一丝羡慕,也不知道他的父母,亲人现在在哪。 在一路王成和儿子们插科打诨中,王家村的众人终于到了胡家的庄子,而胡家的管家,也早已在那等着了。 胡家管家果然如王成说的那样做事仔细,不但亲自看着他们将石料卸下,还亲自带人又将石料检查了一遍,看的送石料的王家村民紧张不已。 好在王成这次来的时候就亲自盯着,最终还是顺利交了货,而胡管家给钱倒也干脆,当场将送来方青石的钱都付了,并定下建园子剩下所要的石材。 等出了胡家庄子,王家一个长辈就过来拍了拍王成的肩说:“大侄子,幸亏你提醒,要不今日只怕咱要丢大人了,这胡管家,也实在太仔细了,送了这么多年的料子,没见过这么亲事亲为的大管家。” 王成笑了笑,说:“这也是以前去胡府周围办事,看到有人朝胡府送货,却因为外好内次被撵了出来,后来侄子就在周围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胡府主子是个精细人,治家也严,主家治家严,下人自然谨慎小心,不过胡家治家虽严,却极讲信用,而且从不克扣银钱,名声还是极好的,所以侄子才会去想办法结交里面的管事,想着以后能拉个买卖,如今,可不来生意了。” “原来是这样,还是大侄子你有心……” . 回去的路上车都空了,自然轻快了,王成为了护着怀中的银子,直接把平车丢给了大儿子,又对小儿子使了个眼色,小儿子王溪立刻跑到田二面前说:“田二哥,呃,二叔,我来替你拉平车。” 田二也没客气,直接把平车递给王溪,然后就走到王成身边,村里几个精壮小伙也走过来,隐隐把王成和田二围在中间。 如今王成怀里搁的可是整个村的钱,自然是不能有一点马虎。 众人一路顺当的走到城门口,就看到刚才城门旁围着的那一伙人群不但没散,反而又多了不少,本来已经快忘了的王泉,顿时又想起来了,对王成叫道:“爹,我去看看那边贴的什么。” “先把平车送到村头再过去,去了好好看看上面写什么,回来记得背给你爷爷听。”王成随口说到。 “知道了,爹。”王泉一口应下。 王家村离城门口不过几百步的距离,眨眼就到了,一到了村头,王泉和一帮小子就把平车一放,呼啦一下都跑去城门口看布告去了。 “这帮臭小子,”王成摇摇头,转身对村里的众人说:“老规矩,晚上大伙到我家拿钱。” “行,大侄子,大家都晓得。” “晚上吃完饭就去。” “我回家给爷爷说,他晚上过去。” 村里的石料都有记账,里正一家又素来公正有威望,大伙也不担心,拉了一趟也累了,又到了晚饭的点,就一个个拉着平车先回去了。 等人都走了,田二也拉起刚才王溪丢在地上的平车,对王成说:“走,先去你家送平车去。” “好,正好我也得把钱交给我爹,”王成看着地上自家的另一辆平车,随手拉起来,笑骂道:“这俩臭小子,一张纸有多好看,连家里干活的家伙都不要了。” 田二笑道:“那张纸未必有趣,可凑热闹一定有趣。” “这帮臭小子要是读书和干活有这个心就好了。”王成笑着摇摇头,拉着平车和田二一起往家走。 走在路上,王成随口问道:“听说前几天城里的郑爷派人找你,想雇你,你怎么还在家?” “我推了。” “你不是一直急着凑钱进京寻亲吗?城里的郑爷出手素来大方。” “他是放印子的,雇我想让我帮他收债,虽然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他做的却是利滚利的生意,这钱带血,我做不来。” 王成听的一怔,随即摇摇头,笑着说:“有时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明明缺钱缺的要死,又急着用钱,还这么讲究。” 59.君君臣臣 此为防盗章  青年试探的问:“要不派几个人跟着?” “然后呢?” “然后当然是等他再出来……” “你想直接抓住他, 然后送他上京?” 青年不解的说:“咱们来不就干这个的么?” 老头没有回答,反而问道:“那你能抓住他?” 刘忻自信道:“卑职带了三百羽林卫, 都是精锐。” “呵, ”老头直接笑了,“刘将军,听闻你原来是南方的驻军将领,后来因在沿海击杀海盗有功,才因功升到羽林卫,又因得圣上赏识,才升任羽林卫中郎将的吧?” 刘忻抱拳:“全凭陛下恩典。” “圣上此次特意挑你来, 一是你忠心耿耿,二就是你和京城的世家还有北方的驻军毫无瓜葛,不过, 也正是因为这样,有些事你可能不大清楚,这样吧, 老夫给你说几件事, 等你听完, 再想想到底该怎么做。” 刘忻忙说:“愿闻尚书大人指教。” 老头,也就是吏部尚书钱郴,抚了抚胡子, 不紧不慢的说:“刚才那位, 十岁时, 曾和圣上一起, 在太傅、两宫娘娘和五千羽林卫眼皮底下,将废帝,当时十一岁的小皇帝,拐出宫玩了一天,引得整个朝野大震。后来太傅亲审,才知道是那位凭着学了两年的兵法,找到了羽林卫换岗的空隙和皇宫防御的薄弱之处…………最后,念及二人还是幼童,不懂事的情况下,圣上关禁闭两个月,那位关禁闭一个月。” “为什么圣上关的时间长?”刘忻疑惑道。 “因为圣上是主谋,那位只是帮忙。” 刘忻嘴一抽,忙闭嘴。 “那位十二岁那年,先帝(前丞相赵承)逼着圣上科考,圣上死活不愿意,先帝直接让丞相府的护卫,押着圣上进了县试的考棚。 当时那位不知道脑子抽什么筋,也闹着非要跟着去科考,他爹信武侯不许,把他关在家里,结果那位偷偷逃了出来,抱着考篮去了。 当时信武侯是个急脾气,一听儿子跑了,气的直接把府里的家将一点,拉着二百家将就围了县试衙门的门,信武侯府的二百家将,可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当时信武侯觉得逮个儿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结果,信武侯在门前空等了一个时辰,最后里面县试的考官哆哆嗦嗦的把那位送了出来,县试考官怕得罪信武侯府,没敢让成功混进去的他考。 后来那位十六岁进军营,十八岁灭柔然准顸部,引得当时的柔然可汗大怒,誓要生擒他祭准顸部,然后柔然可汗亲自带兵三万,趁他在关外巡查时想要围他,当时两军相隔不到五里,于铁骑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可就这点时间,硬是让他仗着地势之利,带着两千亲卫跑了。” “这……” “老夫没别的意思,只想告诉你,他田仲是属兔子的!” “呃”刘忻尴尬的摸摸头。 钱尚书接着说:“老夫是个文臣,对行军打仗并不在行,不过对田家的兵法,还是知道一点,昔日太史公曾对田家兵法评曰‘兵以正合,以奇胜。善之者,出奇无穷。奇正还相生,如环之无端。夫始如处女,适人开户,后如脱兔,适不及距,其田家兵法,谓之邪!’。他田仲虽然失忆,可既然能参加科考,那说明原来学的本事还在,所以你想用三百羽林卫捉住他,只怕有些痴人说梦。” 刘忻这才知道自己轻敌了,忙对钱尚书抱拳道:“卑职思虑不周,险些误了大事,恳请大人降罪。” “你以前没对上过他,不知他底细,又见他年纪轻,虽有盛名,可也难免轻视三分,这是人之常情,怪不得你。” 刘忻见钱尚书没有怪罪,松了一口气,又想到这次的密令,忙说:“可要是这样,那这次的任务?” 钱尚书摆手,说:“别急,圣上既然只让你带三百羽林卫,就是怕带多了走漏了风声,让朝中一些前朝余孽知晓,可三百羽林卫,别说你,就是朝中那些大将来,也肯定逮不住他田仲,所以,肯定不是要你硬捉,再说,圣上要是直接让你捉他田仲回去,还派我这把老骨头跟来干嘛!” “卑职愚钝,多谢尚书大人赐教,那大人,接下来咱们要怎么做?” “圣上的密旨是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把他弄进京,既然不便硬拿,咱们还可以智取。” 刘忻虚心求教道:“尚书大人有何妙计?” 钱尚书摸了摸胡子,说:“我记得刚才田仲说他想进京寻亲,只是没钱吧,如果他有钱,以他的性子,应该会进京吧……” 刘忻一拍手,说:“对啊,卑职怎么没想到呢,还是大人您睿智,大人放心,卑职这就去准备。” 说完,刘忻匆匆去叫自己的手下了。 钱尚书:…… 这家伙明白什么了,他好像还什么都没说吧! 第二日 田仲用过张家下人送来的早膳后,起身去张苻那,看看他恢复的怎么样了。 结果到了那,被管家告知他家少爷还没醒,田仲问了管家几句,知道张苻恢复的还不错,放下心来,想到当初张苻的提议,决定出去逛逛,淘点东西。 田仲于是回去拿了钱,往外走去。 出了宅子,没走几步,田仲就看到前面地上有个黄澄澄的东西,走到过去一看,不由一愣。 地上居然是锭金子! 田仲捡起来,放在手里颠了颠,居然有一斤重。 田仲看着手里的金子,陷入到沉思中。 远处,钱尚书扒在墙头上,有些无语的说:“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办法?” 刘忻得意道:“蒙大人指点,他不是缺钱么?卑职特地从咱们带的盘缠里取出一些,让手下去金铺换成金锭,这块金锭足足有一斤重,绝对够那位进京的。” “可是,你怎么就能肯定他一定会要?” 刘忻诧异道:“白捡的金子,还会有人不要?” 然后刘忻就看到田仲拿着金子,在旁边找了个石头坐下。 刘忻指着远处的田仲:“他怎么坐下了?” 钱尚书扶额,说:“他在等失主啊!” “什么!”刘忻瞪着眼,不敢置信道:“白捡的金子,还有人不要!” 钱尚书叹了一口气:“别人老夫不知道,可是田仲,他是肯定不会要的。圣上年幼时曾咬牙切齿说过一句话‘这姓田的,人好的简直是个圣人再世’!” 刘忻听了,欲言又止。 “老夫知道你想问什么,是问为什么圣上为什么对田仲人品好不满吧?” “卑职不敢。”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这整个京城年纪大些的都知道,圣上年幼时和田仲同为废帝侍读,圣上从小性子顽劣,不爱读书,还有些骄纵,本来这也没什么,权贵之家,哪个子弟不是这样,可偏偏和他同为侍读的是田仲,田仲从小知书达礼,尊老爱幼,温文尔雅,稍大,又极爱读书,品行更是连两宫娘娘都称赞不已,你说,圣上年幼时说起他,能不咬牙切齿么?” 刘忻了然,有个处处比自己好的比着,这确实够招人恨的。 “好了,你快去叫个手下把钱拿回来,要不等会他等不到人,只怕八成要交到官府去了。” 钱尚书说完,顺着梯子爬了下去。 刘忻忙叫来一个手下,让他装丢金锭的人,去田仲那取金子。 田仲在旁边等了大约一注香的时间,正纠结要不要直接送去官府,毕竟这丢金锭的人,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自己丢钱。 正想着,就看到一个人匆匆走过来,在地上看了两眼,就走过来问道:“大兄弟,你有捡到过东西吗?” “不知这位兄弟指的是什么?”田仲笑着问。 “是个金锭,我才刚卖了一批货,好容易换了金锭,结果走路时没注意掉了,唉,如今可怎么才好!”来人唉声叹气的说。 “不知是怎么样的金锭?” “哎,大兄弟你捡到了是不,就是一个大约一斤重的金锭,方方正正的,我刚在通福金铺换的,你要不信,我带你去找他们掌柜的。”来人一把拉住田仲说。 田仲看他说的不像假话,金锭也对的上,就从袖子里拿出金锭,给他,笑着说:“我正在这等着呢,还想着要是没人找就送去官府,幸好你来了,可以省不少事。” 60.请把书写完(一更) 此为防盗章  管家看到两人终于从“不切实际”的攒钱中清醒过来, 倍感欣慰, 笑道:“其实少爷您注意一下田公子平日的说话,也能知道田公子失忆前,只怕真没过过穷日子。” “他平时说什么?”张苻想了想,表示没想起田仲有说什么。 “ 他说他很穷啊!” 田仲疑惑的看着管家,说:“这句话怎么了,我现在手头确实没钱啊,就快吃不上饭了。” “少爷,您想想咱家那些支脉的少爷, 尤其家里落魄的, 再想想您府学那些家境差一些的廪生,您有见过他们在您面前说一个穷字,或者说一个“没钱”么?” 张苻不屑的说:“那些人可会装了,有时明明窘迫的很,我看他们实在辛苦, 就随手帮一下, 也没想着他们回报, 结果反倒一个个在背后说我看不起他们, 仗着有几个钱就折辱他们,气的我以后再不做那样的傻事了。” “可您再看看田公子, 田公子手头紧, 就像您打听府学的俸银, 甚至连伙房的饭钱都问了一遍, 刚刚还和你关于怎么在府学更省钱说的起劲, 您好奇田公子大包袱装了什么,田公子还笑着打开给您看看,少爷,您想想您有一次遇到李秀才,看他包袱鼓鼓的,随口说了一句,他是什么反应?” “那次真是气死本少爷了,本少爷不过和他走了个对面,他先找本少爷打招呼,本少爷就回了一句,平时和他又不大熟,就随口客气了一句‘李兄刚从家回来啊,包这么鼓,肯定家里给带了不少好东西吧!’然后那家伙就变了脸色,在那阴阳怪气的讽刺了本少爷一顿,说本少爷什么朱门酒肉臭,不知人间甘苦,那人简直有病。” 管家觉得有些心累,只好说:“少爷,李秀才家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六七个孩子,所以他平时弄些东西,都送回家了,甚至连府学伙房给每个廪生供的饭菜,他每次打饭都偷偷带回去,反正他家就在府学旁不远,所以人家包袱里是从家带的咸菜和窝窝头,别人看到都不会问的,也只有您天天一心读书,才会冷不丁冒出那一句,而且您要是也是普通人家,李秀才可能会自嘲两句,然后您跟着说几句同病相怜的话,说不定两人还能成为知己,可您偏偏是个富家少爷,他可不是以为您是故意笑话他。” “哈哈哈哈哈哈”田仲拍着马车板大笑,指着张苻说:“张兄,您长这么大还没被套麻袋,真是个奇迹!” 张苻翻了翻白眼,说:“我平时书童小厮带着,怎么可能会被人揍,不过也不能怪我,是他们太爱多想了,你看我也和田兄说过,田兄不是好好的么?” “那是因为田公子骨子里不是个穷人,虽然田公子在这一直说自己没钱,他也确实没钱,可他心里只是觉得没钱用憋的慌,却从没有因为没钱自卑,而那些小门小户出身的人在公子面前,看到公子平日的吃穿用度,除非那种真的视名利钱财如粪土的,否则怎么可能不底气不足,读书人都是好脸面的,他们又怎么愿意在公子面前表现出‘缺钱’二字。” “这样啊,那本少爷以后尽量注意不在他们面前说关于钱的事,尽量少做关于钱的事。” 管家听了顿时欣慰不已,他平时也常常规劝少爷,只是少爷没有亲身体会,大多当耳旁风,想不到今日因田公子的事,少爷居然听进去一些,虽然不知成效如何,可也让他欣喜不已,觉得终于没辜负老爷和夫人之托,连带着对田仲,管家也亲近不少,因为他明显感受的到,田仲虽然也出身大家,可为人处事却比他家公子强太多了,不说别的,就说田仲一个外姓能在王家村呆的好好的,王家村的人还挺认同田仲的,就足以说明田仲在待人上,绝对有可取之处。 想到这,管家也不由向田仲卖个好:“田公子若是进京寻亲,不妨多打听一下那些世家勋贵,田姓虽然并不少见,可其实也算不上多,再或者田公子可以找京城的人牙子问问,他们平日管宅子里的奴仆买卖,消息灵通的很。” 田仲一听,果然挺有道理的,忙拱手说:“多谢张叔提点,田某记下了。” 管家摆摆手,笑着说:“算不上什么,不过是经验之谈罢了,其实也就是金陵是京城,太过繁华,大家族太多,要公子是幽州人,公子甚至不用打听,老奴派人去城里各家族问一句,也就知道了。” 三人一路说着话,马车很快到了府学的门口。 因府学前院有孔子像,府学内并不允许骑马或者驾车,所以三人从马车里下来,而张家的马车,则被车夫牵着,转到府学后门,再进去。 田仲站在府学门前,抬头看着府学,整个府学占地极广,这条街,其实都是府学的。 门口的两个石狮子威武霸气,大红色的朱漆门,门匾上挂着名家题的“幽州府学”几个篆字,显得格外的庄严大气。 “这府学建的不错。”田仲对张苻说。 “那是自然,这可是府学,一府最好的读书之处,从这里面出去的举人、进士不计其数,要是建的不好,岂不是让人笑话。” “这幽州府学几个字是哪位名家题的?这匾看起来像是新做的。” “就知道你眼尖,你八成瞅的不是上面的字,而是这块匾是用紫檀香木做的吧,你这家伙还真如张叔说的就是识货,你说你不会穷的想打这匾的主意吧!”张苻打趣道。 田仲暴汗,说:“怎么可能,我就好奇谁会用紫檀香木题字,紫檀香木可是贡品,一般人可轻易用不得的。” “还真被你说对了,题这个匾的还真是大名人,并且还是身居高位,他就是当朝吏部尚书钱大人,钱大人是幽州人,昔日也是从府学出去的,三年前,新朝初立,府学的原来的匾是前朝一位大人题的,有些犯忌讳,府学的大人们特地去京城,向钱大人求匾,钱大人也没推脱,还向圣上上了个折子说了此事,圣上也觉得是好事,就让工部出了一块空匾,赐给了钱大人,钱大人题好后,府学那些大人这才小心从京城运回来。” “原来是这样,以前听王夫子说府学人脉很广,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61.血书(二更) 此为防盗章 而田仲, 也从中县试的喜悦中走出, 投入到院试的紧张备考中。 院试,童试的最后一场, 也是正式科举的第一场, 更是取得秀才功名,踏入读书人行列的关键。 非秀才不足以称读书人,这几乎是天下读书人默认的规定。 因此得知田仲要考五月的院试, 不仅王夫子, 就连里正,都对此重视不已。 当然里正虽然重视,却也只能干看着帮不上什么忙,所以最后这帮田仲考院试的活, 还是落到王夫子身上。 好在王夫子身为夫子,本就热衷于传业授道,又遇到田仲这样的良才,更是欣喜不已, 因此不但不觉得辛苦,反而干劲十足,誓要让田仲这个秀才出在他手里。 这日, 田仲正在王夫子的书房背书, 就看到王夫子抱着一摞书气喘吁吁的走进来。 田仲忙放下书,走过去, 把书接了下来, 然后又转身拧了个湿布巾, 递给王夫子,调侃道:“您这是抱了什么宝贝,弄的这一身大汗?” 王夫子接过布巾,随手擦了擦,对田仲得意的说:“你小子还真说对了,这些书还真是宝贝,这是府学这次为了那些重考的印的内部书籍,老夫知道后,特地去府学找我那三弟要的。” 田仲听的心中一暖,知道因为今年重考者众多,王夫子定然是怕他输在准备不足上,才想尽办法通过人脉替他搜集资料。 想到这,田仲对王夫子躬身行礼道:“劳先生费心了,晚辈感激不尽。” “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王夫子连忙扶起田仲,笑着说:“不过是帮你搜些书籍,想让你考的更顺些,说实话,往年老夫倒是也想如此,只是村里那帮孩子实在不争气,老夫那是有力气都没处用。” 说完,王夫子就拉着田仲走到那摞书旁,兴奋的向田仲显摆他刚从府学淘回来的这些书。 “看这本,这是近三年以来官府所有的小报,不愧是府学,就是家大业大,人手多,居然安排人每天专门去官府抄,还汇编成册。” “看这本,这本是李学政所做的所有文章诗词,呵,居然连他当初考乡试,会试殿试的文章都有,府学这帮人人脉还真是广啊。对了,李学政是谁你知道吧,就是本省的提督学政,也是此次院试的主考官,所以田仲你无论如何也要把这本好好看看,最好能多揣测一下。” ……… “再来看看这本,这本整理的是前朝的庚辰变法,嗯,看这旁边的注释,肯定是府学的姓钱那家伙写的,这家伙天天研究庚辰变法,天天给庚辰变法写注释,可能当年制定庚辰变法的那位都没他想的多!” 田仲听了,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王夫子自己也笑了,说:“你别觉得老夫瞎说,姓钱的那家伙最爱咬文嚼字,弄一句话,恨不得研究出个子丑寅卯出来,他又偏爱研究庚辰变法,可不是要把它研究出花来。” 田仲听了,更是笑的眼泪都差点出来了。 良久,田仲才止住笑,有些奇怪的问王夫子:“您不是说这庚辰变法是前朝的么,怎么府学还会这么重视他,让人专门研究,还印成书?” “因为科考要考啊,而且还几乎是科考最常考的内容。” “什么,这不是前朝的变法么,怎么现在还常考?” 王夫子笑道:“就知道你失忆肯定记不得了,这庚辰变法虽然是前朝的,可弄这庚辰变法的人,可是和本朝大有关系。” “和本朝有关系?”田仲疑惑的问。 “当初进行庚辰变法的,是前朝末年三杰之一的丞相赵承,而这位丞相大人,就是当今圣上的先父,如今的先帝,正在皇陵埋着,你说这庚辰变法重不重要,科考考不考?” 田仲听了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说:“自然是要考的。” 皇帝老子的功绩,那肯定得大书特书,怎么能不考呢! 不过随即田仲疑惑道:“先帝不用避讳吗?县试前怎么没听您提过。” 王夫子笑道:“这位现在还不用避讳,虽然如今圣上已登基三年,可礼部还没有弄完圣上的宗庙,甚至连这位的追封都没弄完,所以这位先帝爷其实还称不上先帝,只能是前丞相,所以哪怕直称名讳也无妨,算不上犯忌讳,当然,在外面最好就不要说了,省得有人借机生事。” 礼部干活向来出了名的慢,一个名号争论个十年八年都是常事,看来他科举的时候,肯定不用考虑避先帝名讳的事了,田仲放下心来。 “对了,刚才听到您提前朝末年‘三杰’,是怎么回事?”田仲好奇的问道。 “哈哈,就知道你小子好奇。”王夫子摸了摸胡子,说:“这你可算问对人了,虽然老夫才疏学浅,不曾进入过朝堂,可老夫活的久了,有幸曾和这三位生在同一年代,当初他们闻名天下的时候,老夫正在科考,自然和现在你一样,为了院试努力打听朝堂的信息,以便猜测考官考什么,所以还是知道不少的。既然你想听,老夫就给你说道说道,反正这事离现在不远,在朝堂上的影响还在,以后你万一有幸进入朝堂,也不会两眼一抹黑。” 田仲忙扶王夫子坐下,自己也了个凳子,坐在旁边作洗耳恭听状。 “要说这‘三杰’,还得从前朝灵帝和桓帝说起,说起这两位帝王,唉,不提也罢,大兴土木,宠信宦官,偏爱女色……总之,这两位,在位就没见过干一件好事。当然也不能这么说,其实桓帝还是干过一件好事的,那就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后来的成帝。 这位成帝本来不是太子,甚至连嫡子都算不上,只是因为年纪小,当时宫里的宦官掌权,宦官又和太子不和,才在桓帝去世后,害了太子,拥立他继位。 只是这群阉党怎么都没想到,他们本来想立一个好控制的,最后却亡在这位手里。 这位成帝初继位时极为老实,甚至有些愚笨,宦官们见他年纪小,又不大聪明,很快就不大管他,忙着作威作福去了。 可这群阉党却不知道,成帝年纪虽小,却是个心里有成算的,而且,他身边还有三位俊才。 这第一位,就是刚才提到的赵承,赵承本来是寒门出身,自幼丧父,由寡母带大,后来中了进士,才进了翰林,只是当时朝廷都乌烟瘴气,何况翰林,他出身寒门,更是被排挤的厉害,后来不知怎么,就成了成帝还是皇子时侍读。 而这第二位,就是成帝的另一位侍读,前朝有规定,凡皇子,皆有两位侍读,一文一武,而另一位,自然是武侍读,当时的信武侯田靖。只不过这信武侯听着好听,据说还是战国名将田单的后人,可当时的人都知道,这信武侯府没落的很,因为其祖父父亲战死沙场,这信武侯,其实是个遗腹子,不过是桓帝为了安抚边关将领,才随手给的。 62.没种VS败类 此为防盗章 出大事了! 这位还活着, 那边关, 圣上,废帝……不对,这家伙既然活着, 怎么没回去? 刚才他好像看到什么来的…… 李荞忙把手中的考引副册又看了一遍。 失忆! 这姓田的失忆了? 李荞扭着僵硬的脖子转头看向田仲。 田仲不明所以, 看到考官老是瞅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想到这是考官, 得罪不得, 还是冲他笑了笑。 李荞一哆嗦, 这家伙绝对失忆了!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自从信武侯和其夫人去世后, 这姓田的就再没笑过。 “李大人, 您没事吧?”通州知府看着李学政一直愣愣的, 有些担心的说:“如今都过去两炷香了, 还有一会天就亮了, 再不安排童生进场,恐怕会出大乱子的。” 李荞回过神来,看到下面有些骚乱人群, 这才想起他正在主持院试。 田仲重要, 院试也重要,哪个出了岔子, 他都担不起。 李荞心中暗骂一声, 忙打起精神, 继续主持院试。 “田……田仲” 田仲看到“中了邪”考官终于又恢复正常,不由松了一口气,还好没耽搁院试,忙走了过去。 李荞看着走过来田仲,拿着考引副册的手紧了紧,面上却分毫不漏,对田仲和别人一样,照着副册上的画像仔细瞅了瞅,然后说道:“人没问题,到旁边搜身。” 李荞身后的一个军士出列,领田仲到旁边的耳房搜身。 李荞假装过去巡视搜身的情况,也跟了上去。 众人也没觉得奇怪,毕竟朝廷规定院试主考官必须全程坐镇,监督各个环节,李荞身为主考官,按照惯例,哪怕搜身,也得过去看看。 田仲跟着军士进了耳房,军士就对着田仲熟练的翻查起来。 翻查外面衣物和鞋子的时,倒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在看到田仲挂在脖子上的挂坠,军士有些拿不准,对跟来的李荞说:“大人,这东西上有字。” 田仲忙解释道:“这上面虽然有字,却是学生的名字,朝廷有规定,凡是长命锁、坠子、平安符等,只要是实心且无关科考的,可以准许带入号房。” “拿过来本官看看。” 田仲摘下挂坠,给军士,军士双手捧到李荞面前。 李荞看到军士手里的玉坠,眼一凝,伸手拿过来,摸了摸,然后放回到军士手中,说:“是实心的,没有夹带,还给他。” 李荞说完,有些脚软的走了出去。 墨玉云纹佩,昔日南越国上贡的珍品,天下只有三块。另两块,一块在当今圣上手里,一块在废帝那。 而他,刚刚居然摸到了第三块! . 最后一个童生进场后,李荞转过身,对通州知府拱手道谢: “多谢知府大人援手,本官近几日忙于赶路,一时精神恍惚,险些弄出乱子,幸好大人及时赶到,才没酿成大祸。” 三言两语,就把刚才见鬼的事说成公事劳累所致。 通州知府也很有眼色,忙说:“大人公事繁忙,吾等不及,还望大人一定要保重身子,万不可太过操劳。” 李荞微点头,说:“知府大人好意,本官心领了,等回京,本官就找位医道圣手好好调理一下。” 通州知府一听,忙说:“下官那有些药材,虽然算不上金贵,却是通州府的特产,最是适合调理身子,还望学政大人不要嫌弃。” “那本官就却之不恭了。” 送走了通州知府,李荞就命人关上了贡院的大门,开始院试。 只是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一封密折,八百里加急朝京城送去。 . 院试虽然开始时出了点岔子,但好在每次科考考官都会安排考生提前入场,以防出现意外,所以倒也没怎么耽搁。 田仲跟着军士进了号房,军士就锁上门,然后在旁边守着。 田仲第一次进号房,还是比较好奇的,先把四周仔细看了看,发现果然很是简陋,整个号房,除了两块木板,一个破被子,什么都没有。 拿起破被子,田仲闻了闻,立刻丢到一边,真如张苻说的,又霉又潮!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贡院之前好像被打扫过,倒是没有发现老鼠、虫子什么的,而且地上还有些黄色的粉末,看着像是雄黄,想必应该也不会有被蛇咬的危险,田仲放下心来,把两块木板支好,等着天大亮后主考官发卷。 京城 五月十一 亥时 赵孟批完最后一道折子,伸了一个懒腰,正思考是去后宫还是在旁边的寝宫将就一夜。 大太监李忠捧着一道折子走进来,低声说:“主子,通州八百里加急。” 赵孟抬头,看着李忠手上的密折,问道:“谁送的?” “顺天学政李荞李大人。” “他?他一个学政送什么八百里加急,难道科考又出了乱子了?” 赵孟接过密折,看了看折子上完好无损的红封,拿起旁边的玉刀。 拆开密折,赵孟打开一看,手一顿。 良久,赵孟突然对旁边的大太监李忠说:“传旨,让吏部和兵部两位尚书即刻进宫。” “是。”李忠应了一声,忙匆匆下去传旨。 赵孟又把密折看了两遍,合上,放在手里敲了敲。 没死?失忆?还跑去考科举? 田仲,你还真能折腾啊! 三人走到学舍,就看到一排排独立的小院,跟着张苻进了他的院子,发现每个小院虽然极小,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每个小院正房有一个堂屋,一个里屋,前面一排除了门有一个耳房。 田仲说道:“这学舍看起来还不错嘛!” 张苻撇撇嘴:“还可以就是太小,除了用来见客的堂屋,咱们住的里屋,就剩下一个耳房,我只能带一个书童,连管家都没地方住。” 田仲看着这小院,突然觉得当初建这学舍的绝对是高人,难怪府学不限制学生带奴仆,因为只要超过一个,耳房这么小,压根挤不开啊! “要不我那个耳房让给你,反正我就一个人,那耳房肯定用不着。” “不用了,平时我就带一个书童,张叔送完我就回去。” 张苻让管家把手里提的东西放下,又把书童叫来帮田仲整理屋里,然后说:“上午你先歇歇,等会咱们去伙房吃饭,等下午,咱们就去乙院读书。” 田仲点头应下。 下午 张苻和田仲睡完午觉后,张苻就拿了书,和田仲一起去乙院。 两人抱着书,走到乙院的学堂,田仲从开着的窗户往里一瞅,就看到满屋都是人,顿时吃惊的说:“怎么这么多人?” 府学每年才进多少,这一屋,起码得上百人吧! 张苻见怪不怪的说:“很正常,因为府学的人,几乎都在乙院。” 63.吓晕一个 四人喝着酒, 听着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大,不由有些喝不下去了。 “这两人怎么还没完了!”张苻皱眉道,虽然他爱看热闹,可不代表他愿意在这样的吵闹声中喝酒。 田仲严彦王贤也陆续放下酒杯, 在这样嘈杂声下,确实什么喝酒的氛围都没了。 王贤站起来, 走到雅间门口朝楼下大堂望了望, 回来摇头道:“看来一时半会这两位是吵不完了。” 三人顿时没继续喝的兴致了,张苻甚至气道:“我好不容易做一次东, 居然碰上这种事,真扫兴!” 说着, 叫来外面候着的小二结了账。 结完帐后,四人从雅间出来,顺着楼梯下楼, 打算穿过大堂出去。 楼下 杨凌和郑槿正吵的分外眼红。 “郑槿,你把你身边的侍女留下,再给本少爷亲自赔礼道歉, 本少爷就大人有大量放你一回!”杨凌自觉其亲姐姐是圣上宠妃,郑家如今又失势, 底气十足的说。 郑家虽失势,可郑槿却不怕杨家这样的暴发户, 当下冷笑道:“赔礼道歉, 我呸, 当初那侍女明明是你为了讨好本少爷亲自送去的, 现在居然反口说是本少爷逼的,呵呵,不就是看现在郑家失势了,想来落井下石么,可本少爷告诉你,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凭你杨家,想要本少爷道歉,休想!” “你!”杨凌瞪着眼。 “至于本少爷的侍女,还不是你一个杀猪的孙子能用的起的。”郑槿轻蔑的说。 杨凌平日最恨别人提他爷爷是杀猪的,显得他出身不好,当下气的咬牙切齿道:“那也比你家是前朝旧臣好,你们这些前朝旧臣有什么可以自得的,指不定哪天陛下想起来就灭你满门了!” “你!”这次轮到郑槿被戳到痛脚,他可是知道当初郑家和赵家那些旧怨,现在郑家如此低调,就是怕圣上秋后算账。 杨凌一看郑槿说不出话来,顿时得意起来,更是死抓着这点不放,说道:“我杨家是没你郑家显赫,可我杨家跟的是圣上,而你郑家,却是前朝余孽,你们这些余孽,不过是圣上懒得的计较,才让你们苟且偷生罢了。” “杨凌,你说谁苟且偷生!”郑槿怒道,虽然他们确实怕圣上秋后算账,有些苟且偷生的想法,可被人这么当众说出来,郑槿还是觉得脸火辣辣的疼。 “当然是你们这些前朝旧臣,前朝余孽!”杨凌大笑道。 “原来前朝旧臣都是前朝余孽啊!还真是头一次这么听说,长见识了。”一个人啪啪的鼓掌道。 “谁?”杨凌转头,就看到一个人从楼梯上下来,走了过来。 看着走过来的人,杨凌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听来人口气,就知道肯定不是他这伙的,不由把脸一扬,没好气的问道:“没看到本少爷正在和人算旧账么,你来插的什么嘴!” 来人在他面前一丈处站定,抱着胳膊说:“你们吵架,按理说田某确实不该插嘴,不过你辱骂前朝旧臣,田某却不能视而不见。” “你是谁?” “正是你口中的前朝旧臣。” 杨凌一听,顿时怪笑道,“哎吆,我当是谁,原来又是一个前朝‘余孽’,怎么,你想为他出头?” “为他出头?”田仲转头看了郑槿一眼,顿时嗤笑了一下。 郑槿一哆嗦,忙低下头,不敢直视田仲。 杨凌却会错意,还以为被他说中了,矛头顿时转向了田仲,“早就听闻你们这些前朝旧臣贼心不死,常常私下联络,妄想意图不轨,今日一看,果然不假。” 田仲听了,有些好笑道:“你这是在给我扣罪名?” 杨凌有些嚣张的说:“难道本少爷说错了不成,你和他一看就交情不浅,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在私下里意图不轨。” “交情不浅?”田仲摇摇头,实话实话:“田某和他可没什么交情。” 杨凌还以为他怕了,有些不屑的看着他。 谁知田仲话一转,说道:“不过田某确实和某个前朝旧臣交情不浅,甚至牵连甚多。” 杨凌没想到田仲会突然这么说,眨眨眼,不敢相信的说:“你承认你和前朝旧臣牵连甚多?” “对啊,这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田仲毫不避讳的说。 杨凌顿时上了心,他可是知道圣上对这些前朝余孽心里有疙瘩,如果他能抓到这些前朝余孽的把柄,那是不是…… 想到这,杨凌忙问道:“和你交往不浅的前朝旧臣是谁?” “前朝旧臣,丞相赵孟!”田仲说道:“全天下人都知道我田仲和他牵连甚多!”全天下都知道他和赵孟斗的你死我活,这牵连还不多么。 “赵……田仲!”杨凌突然像被掐住了脖子,死死的盯着田仲。 田仲走近一步,杨凌后退一步。 “前朝丞相不是前朝旧臣吗?” 田仲又走近一步,杨凌吓得又后退一步。 “前朝旧臣都是前朝余孽,那前朝丞相,应该算是前朝最大的余孽了吧?” 田仲最后走了一步,站定,对仓皇后退的杨凌说: “你是说陛下在苟且偷生?” 杨凌仓皇后退,不小心绊到后面的椅子,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死命的摇头。 “我…我没……我没这意思。” 田仲蹲下,看着地上吓得浑身哆嗦的杨凌,淡淡的说:“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我…”杨凌突然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田仲看着吓晕了的杨凌,站起身来,随口说道:“还真是什么香的臭的都能往宫里进。” 说完,田仲摇摇头,和张苻三个离开了。 后宫 椒房殿 皇后斜倚在榻上看着书,旁边一个大宫女拿着玉锤轻轻帮皇后敲着腿。 “陛下昨日又去杨婕妤那去了。”大宫女轻声说道。 皇后打了个哈欠,“去就去呗!” 大宫女自幼就服侍皇后,比其他人说话也少了三分小心,说道:“可是陛下这个月去那已经不下五次了,这恩宠,也未免太过了些吧!” “过了就过,陛下喜欢就好。”皇后不在意的说。 “娘娘,”大宫女顿时急道。 皇后把书偏了一下,看着大宫女:“你这丫头,本宫都不急你急什么。” “娘娘你这慢性子什么时候急过!”大宫女无奈的说。 皇后又打了一个哈欠,干脆把书放下,直接在榻上躺下,打算闭着眼小憩一会。 大宫女看着万事不心急的主子,只好先拉过锦被替她盖上,嘀咕道:“要是杨婕妤再受宠下去,看您急不急。” “急什么,”皇后闭着眼,又打了个哈欠,“恩宠这东西,什么时候靠的住过,你别看杨婕妤今日得宠,明日指不定怎么样呢!” “娘娘您还真是宽心……” 大宫女的话还没说完,外面候着的大太监就匆匆进来,对皇后低声说:“娘娘,陛下身边的人来传话了。” 皇后听了,睁开眼,在大宫女的搀扶下坐起来,说道:“传。” “是,”大太监出去,领着一个太监进来,正是赵孟身边的李忠。 李忠一进了内殿,直接行礼道:“陛下让老奴给娘娘传话,说近来宫中嫔妃行为多有不合礼仪者,让娘娘教导一下。” 皇后娘娘:…… 不合礼仪?她怎么没看出来。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忙问李忠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忠知道大宫女这是替皇后问的,就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的都说出来。 皇后听了嘴角抽了抽,对大宫女吩咐道:“传本宫懿旨,杨婕妤请安失仪,令其闭门思过半年,抄女则二十遍,其他宫嫔,抄女则三遍,一个月后交给本宫。” “是,”大宫女应下。 大太监李忠看事情办完了,行礼后就退下。 等李忠走后,皇后娘娘一歪身子,躺回榻上,笑道: “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宫里进,这田将军的嘴还是一如既往的损啊!” 64.彗星来了 此为防盗章 “除了胃里还有些难受, 别的还好。”张苻看起来明显比昨天气色好了很多,看到田仲手里提的东西,说道:“上街去逛了?” “嗯,买了点吃点和掏了几件有趣的小玩意。” 田仲把东西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打开那包桂花糕,拿了一块吃了起来, 边吃还边对张苻扬了扬手中的桂花糕, 说:“你要不要也来一块?” “田仲,你个混蛋, 明明知道我这两天只能吃白粥,还故意馋我!”张苻看着田仲手中还冒着热气香甜可口的桂花糕, 悲愤的想从床上爬起来踹田仲两脚。 “哈哈哈哈哈哈”田仲得逞的大笑,“就是故意馋你!” 说完,还故意又吃了几口。 气的张苻直接把床上的安神用的香囊朝田仲扔去。 田仲一歪头躲过, 笑道:“好了,不闹你了,看你躺床上挺无聊的, 逗逗你,别恼。” 张苻翻了个白眼, 说:“本少爷大人有大量,不和你一般计较。” 田仲吃完手中的桂花糕, 拍拍手, 说:“其实我来, 是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张苻翻翻眼皮, 无聊的说。 “你家最近有人丢金锭吗?” 张苻抬起头,疑惑的说:“金锭?” “不错,并且是数额比较大的金锭,大约一斤的。” 张苻坐起来,对外面喊道:“张叔,你在外面吗?” 管家张叔匆匆走进来,问道:“大少爷,什么事。” “咱家最近有人丢金锭吗?” “金锭?” “嗯,一斤重的金锭。” 管家脸上的表情霎时难以言喻,看着他家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少爷,无奈的说:“大少爷,咱这次来就没带一斤重的金锭,怎么可能会丢。” “啊!”张苻诧异的看着管家,说:“我爹、我娘、我二叔、我三叔……不是给了很多钱么。” “几位老爷和夫人是给了不少,可您只是来通州考几天院试,也不用全带着啊,当然是让夫人和少夫人替您收到您的库房去了。” 张苻愣了愣,说:“那也不能连一斤金子都没带吧!” 管家突然觉得有些心累,只好给自家少爷解释道:“大少爷,一斤金子是十六两,折成白银就是一百六十两,若是折成铜钱就是一百六十贯,一贯是一千文,咱在通州既有宅子,又有庄子,吃让庄子送就行了,下人也是带来的,月银都是大宅发的。 所以您来考试,除了您自己用钱,其实别的用钱并不多。本来老奴只打算在公中支银五十两的,可夫人和少夫人心疼您,怕您亏着自己,特意让老奴带了一百两。所以大少爷,咱真没带一斤金子,也不可能丢一斤金子。” 张苻听完,转头对田仲说:“我这没丢一斤金锭。” 田仲噗嗤一声笑了,打趣道:“张兄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谁知张苻不但不以为忤,反而认同道:“本来就是,我在家,除了读书,别的什么都不做,我爹说我只要读好书,别的什么都不用我操心。” 管家怕田仲误解,忙解释道:“田公子勿怪,张家本是幽州城有名的耕读世家,只是到了老爷这一代,老爷弟兄三人,却都不是读书的料,并无功名,当时老太爷渐渐老去,偌大的家业只怕会成为别人眼中的肥肉,幸好大少爷自幼有读书的天分,又年纪轻轻中了举,这才在老太爷故去后护住了张家,也是这个缘故,张家上上下下对大少爷读书极为重视……少爷也被养的有些不通世故” 田仲听了,不由感慨道:“果然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张苻却不以为意,说:“这有什么,我从小就喜欢读书,最讨厌俗务,科考高中本来就是我的志向,而且身为长孙,爷爷奶奶爹娘叔婶打小疼我,作为张家的一份子,难道我要只受疼爱却不出力么?” 田仲抚掌笑道:“说的好,这天底下的事,本就一份权利一份义务,既然享受的时候没推脱,那等责任来了,再推三堵四,岂不是太过矫情,张兄,平日看你迷迷糊糊的,想不到居然是个透彻人儿。” “那是,也不看看本少爷是谁!”张苻得意说完,突然反应过来,怒道:“你说谁迷迷糊糊的!” “咳咳,”田仲咳了两下,忙转移话题,说:“你不好奇我问你丢金子的事么?” 张苻一听,果然问道:“怎么回事?” 田仲把今天早晨的事给张苻详细说了一遍,最后说道:“他走了我才反应过来,你家这巷子是单门独户,除了你家人走外,别人根本不会进来,他一个走商的,怎么会把金锭掉到这。” “一斤重的金锭,掉在地上动静肯定不小。”管家也觉得这事有蹊跷。 “对啊,所以之后我越想越觉得不对,这金锭掉的太过蹊跷,”田仲说:“不过这金锭倒真是那人的,事后我觉得蹊跷,特地去通福金铺打听了一下,这金锭确实是那人拿银子刚兑换的。” 张苻心大,一听顿时放下心来,说:“既然是人家的,那你管人家怎么掉的干什么,说不定是人家在咱巷子里歇脚,没注意漏了呢!” 管家也点点头:“既然不是别人误领,那就没必要在意了。” 田仲心里虽然有疑惑,可听两人这么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还有一件事,田仲却没敢对张苻他们说,那就是: 他觉得捡钱时,好像有人曾偷偷看过他! . “将军,属下把金锭拿回来,按照您的吩咐,给了他谢银。” 凉亭中,刘忻正无聊的斜倚在亭子的栏杆上,闻言噌的起身问:“怎么样,他收了么?” “他收了。” 刘忻兴奋的说:“我就知道,白捡不行,那是不劳而获,可酬谢,那是报酬,肯定没问题。” “可他只收了一两银子。” “什么!”刘忻瞪着眼,“你怎么不多给些,我不是给你好几十两么!” 属下无奈的说:“我想给,他死活不肯收,觉得属下做生意不容易,最后实在推不过,才挑了一块最小的碎银。” 刘忻气的想踹田仲两脚:“这人怎么就……这么……这么……” 属下又说道:“那位好像对这次的事起了疑心。” “什么!”刘忻立刻停住,看着属下。 “那位刚刚去通福金铺打听属下兑换金锭的事。” 刘忻心一紧,随即想到金铺的行规,放下心来:“这个金铺应该不会乱说的。” “可是他不是直接打听的,他是装作属下的弟弟,问人家金铺有没有看到他哥,还说他哥要来换一斤的金锭,让他在集市上等着,他等了许久见人没回来,就过来问问,人家金铺的伙计信以为真,属下回来经过金铺时,那伙计还特地跑过来告诉属下,属下的弟弟刚才来过,急着找属下,幸好那伙计不曾看到属下的踪迹,要不只怕今日被顺藤摸瓜了。” 刘忻听的目瞪口呆,转身对正在凉亭中央石桌上写东西的钱尚书说:“这田仲哪里是属兔子的,分明是属狗的!” 65.下罪己诏阻止彗星,你逗我!(一更) 此为防盗章 “县试一次不过, 明年重考就是了,可要是被发现夹带作弊,却是有牢狱之灾。”王夫子重申道。 “是,学生明白。” 县试的考棚设在县衙后院, 王家村所隶属的县衙在幽州城东角,离王家村不过四五里路, 所以等王夫子啰啰嗦嗦的叮嘱完, 马车已经到了县衙门外。 马车到了县衙外,王夫子却没让六人下车, 而且掀开帘子朝外看了看,发现时辰还早, 就让他们先在马车里闭目养神,而王夫子自己,则下车先去转了转。 王夫子背着手, 慢慢在县衙门前转悠,等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和马车旁边的人,王夫子走过去, 打招呼道:“李兄,你也来了。” 李规是李家村私塾的夫子, 年长王夫子两岁,平日和王夫子关系不错, 看到王夫子过来, 忙拱手道:“王贤弟也到了。” 王夫子和李规客套了两句, 就把李规拉到旁边, 低声说:“李兄,我怎么瞅着,今日县试不大对。” 李规一惊,忙问:“王贤弟何出此言?” 王夫子用手朝来的那些马车指了指,小声说:“你不觉得今日来的马车,多的有些过分么?往年县试,每科取五十人,来应试者不过三四百,可今年,老弟刚才转了转,只怕不下上千,这也太多了吧!” 李规听了,也忙向四周望了望,这一看,果然如王夫子说的那样,往年不过半条街的马车,如今却把县衙门前的整条街堵的死死的。 李规捻着胡子转了转,沉默了片刻,叹气道:“看来传言是真的。” “什么传言?”王夫子忙问道。 “就是县学,府学那群学生打算重考的事!” “可这传言不是早两年就有么,这两年县试人数虽然有所增加,可也没像今年这样,突然加的这么多啊!” “王贤弟,你糊涂啊,当初虽然传言闹的大,可当时新朝刚立,谁知道是什么情况,这两年,天下渐定,民心安稳,是读书人都明白,这朝廷算是稳了,如此一来,那些县学府学的学生怎么还能忍的住。” 王夫子也反应过来了,一拍手说:“是啊,那些学生本就天天读书,准备院试、乡试甚至会试,平日考试更是三天一大考,五天一小考,县试对他们来说,甚至连平日的小考都比不上,他们怎么可能不来试试,反正考中了最好,考不中,原来的功名也做数。可这样一来,咱们的孩子岂不是吃亏吃大了!” 李规也很是心痛,他的学生,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其中有不少还是他的子侄,只是这事偏偏赶上了,谁又能有办法,只好拍拍王夫子,说:“看开一点,这就是命,反正咱们学生也算不得最好的,就算没这出,等考院试、乡试、会试也差不多能遇上他们,早遇上也好,省得再白读多年。” 话虽这么说,可这结果怎么可能一样,王夫子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转身回自己的马车。 . 田仲王泉等人在车上睡了小半个时辰,就听到外面嘈杂起来,田仲掀起车帘,发现县衙的大门已经打开,门口两侧站满了衙役。 “醒了,快收拾一下出来吧,马上入场了。”车旁的王夫子说道。 田仲忙叫醒还在睡着的五个人,众人收拾了一下,就提着考篮一个个的从马车上下来。 “你们直接跟着排队,按照衙役们说的做,为师先去县衙内堂,等会好给你们做保。” “是,先生。”六个人异口同声的答道。 王夫子点点头,从正门进了县衙。 而田仲等人,则去排队,由衙役分批引领,从侧门进入。 进了侧门,其中一个衙役就对田仲一行人问道:“你们是一起的,几人互结?” 王泉忙拱手答道:“回官爷的话,我们是同村,从小相识,所以这次几人互结。” 衙役听了,直接带他们去旁边的一个耳房。 耳房中坐着一个县署的主簿,在确认田仲和王泉六人愿意互结后,就拿出一份保单,让他们填上,然后让六人同时按手印画押。 朝廷有明令:凡县试者,考生需同考者五人,互结保单,作弊者五人连坐。 等互结完,衙役又领他们到旁边的厢房搜完身,这才把他们带到县衙的后院。 几人被带到后院,由于人还没进齐,所以考棚的龙门还关着,几个人只能和别的先进来的人一样,提着考篮等在旁边的空地上。 “终于进来了,这又是按手印,又是搜身,还没考,就差点被扒了一层皮。”王泉提着篮子,好奇的看着周围随口说道。 “这才哪,等会考前还得由廪生认保呢,幸亏先生就是廪生,要不光请人家廪生认保,就得花费不少。”田仲说道。 “这是自然,二爷爷就是为了族学的孩子认保方便,才一把年纪还每年都参加府学的岁考,争那个廪生名额,咦,那个不是郑重吗?”王泉正夸着王夫子,突然瞥见一个人,不由一愣。 王溪几人听到王泉说的,也忙转头向那边看去,这一看,也是满脸惊讶。 田仲看着几人的表情,问道:“怎么了,你们和他有过节?” 王泉等忙摇摇头,说:“没有啊!” 田仲疑惑道:“那你们这是?” 王泉说道:“他是我们邻村郑家庄的,和我们虽然不太熟不过也算认识,我记得他早在三年前就中了县试,而且因为考的不错,直接去府学读书了,可如今,他怎么会在这?” 说到这,王泉一顿,突然叫道:“我的亲娘来,那传言不会是真的吧!” 田仲忙问道:“什么传言!” 66.田仲星(二更) 此为防盗章 “要不你以为为什么所有的秀才都想进府学。” 三人走到学舍,就看到一排排独立的小院, 跟着张苻进了他的院子, 发现每个小院虽然极小,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每个小院正房有一个堂屋,一个里屋, 前面一排除了门有一个耳房。 田仲说道:“这学舍看起来还不错嘛!” 张苻撇撇嘴:“还可以就是太小,除了用来见客的堂屋, 咱们住的里屋,就剩下一个耳房, 我只能带一个书童,连管家都没地方住。” 田仲看着这小院, 突然觉得当初建这学舍的绝对是高人,难怪府学不限制学生带奴仆, 因为只要超过一个, 耳房这么小, 压根挤不开啊! “要不我那个耳房让给你,反正我就一个人, 那耳房肯定用不着。” “不用了, 平时我就带一个书童, 张叔送完我就回去。” 张苻让管家把手里提的东西放下, 又把书童叫来帮田仲整理屋里, 然后说:“上午你先歇歇, 等会咱们去伙房吃饭, 等下午,咱们就去乙院读书。” 田仲点头应下。 下午 张苻和田仲睡完午觉后,张苻就拿了书,和田仲一起去乙院。 两人抱着书,走到乙院的学堂,田仲从开着的窗户往里一瞅,就看到满屋都是人,顿时吃惊的说:“怎么这么多人?” 府学每年才进多少,这一屋,起码得上百人吧! 张苻见怪不怪的说:“很正常,因为府学的人,几乎都在乙院。” “为什么?” “因为丙院是初进学的廪生,只要学三年,一般都能通过岁考,进入乙院,可乙院是用来考乡试,中举的,你以为举人那么好中,大部分人,一辈子可能都中不了举。” 田仲看着里面坐着的上百号人,年纪小的,不过十多岁,年纪大的,却已经是风烛残年,不由叹了一口,科举一途,果然是万千人马走独木桥。 田仲突然对自己这次乡试有些没底,不过随即摇摇头,他来首先是为了凑钱进京的,至于科举,尽力而为好了。 这样一想,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 张苻看着田仲愣愣的站在窗户外看着里面,拉了拉他的衣袖,问:“你怎么了,下午的课快开始了,咱们要快点进去。” 田仲回过神,随便说道:“没什么,就是看着屋里的人太多,太挤,你们平日都是这样一百多个人挤在一个屋里?” “怎么可能,今天下午是有沈教谕的课,大家才挤在一个屋听,乙院有好几个屋子,平日大家都是在自己屋里温书,要是一直这样挤着,谁能静下心读书。” 张苻拉着田仲匆匆进去,找了一处空位坐下。 屋里的人看到张苻带着一个生面孔进来,不由抬头看了看,邻近几个甚至还向张苻问了问田仲是谁,张苻对着几人介绍了一下,几人对田仲简单拱拱手,算是打了招呼,就接着低头看书了。 张苻靠近田仲,小声说:“别看他们不大搭理你,其实并不是讨厌你,现在进来的就是知府大人的公子,他们多半也是这个态度,如今已经五月下旬了,离八月的乡试还有不到两个半月,这屋里许多人,都已经不知道在乡试中折戟多少次了,因此每到这个时候,都压力极大,许多甚至整夜的温书、睡不着、暴躁多怒,连学府的教谕,这个时期都不敢惹这些人。” 田仲向四周看了看,果然发现大多数人精气神都不大对劲,许多人眼底一片乌青,神情恍惚,无意间拽头发,咬笔杆,掐胳膊……只有几个人,神色清明,看起来还不错。 田仲小声问道:“那几个怎么没事?” 张苻瞅了一眼,说:“其中几个,是和我一样,本来就是举人,我们无论考中还是考不中,都早有举人功名,考中锦上添花,考不中也没关系,自然心里不慌,另外有几个,是第一年考,只是抱着下场试试的心态,他们大概自己也没觉的一次能过,自然没什么压力。最后那几个人,大约是心态真的好……” 两人正说着,沈教谕拿着书进来,两人忙闭嘴,开始上课。 沈教谕讲的是《大学》,确切的是讲乡试中有关《大学》的题目,历年的乡试题目不仅信手捏来,更是深入浅出,题题直击要点,田仲听了一会,都不由拿着笔唰唰的记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沈教谕上完课,拿着书走了。 田仲看着书上记的满满的知识点,对张苻感慨道:“不愧是府学的教谕,讲的就是透彻。” “这是自然,府学的教谕可能算不上大儒,可对于应试,大儒只怕也比不上他们,他们天天研究的就是考题,考虑的就是乡试考官怎么出题。” “术业有专攻,果然如此。” 两人把书收起来,打算去旁边的屋子温书,就看到一个府学的仆役匆匆走进来,轻声问道:“哪位是刚进学的田廪生?” 田仲抬起头,说:“我是。” 仆役忙走过来,恭敬的说:“田廪生,府长要见您。” “府长要见我?”田仲奇怪问道,府长,那可是府学的最高官员。 “是,府长请您过去一趟。” 旁边的张苻对田仲说:“没事,府长平日很是平易近人,对待府学的学生也极好,尤其是学业好的,他大多会亲自勉励一番,当初我刚中举,府长也叫我过去一趟,对我多加鼓励,这次院试重考者众多,你却拔了头筹,大概也引起府长的注意,这是好事。” 田仲一听是好事,放下心来,把书给张苻,然后跟着仆役朝府长住的地方走去。 后院 半个时辰前 幽州府学府长孙鄱正满面红光的看着手中钱尚书的亲笔信。 一连把信看了三遍,才恋恋不舍的放下,端起旁边的茶,抿了一口。 信中写道,圣上有一亲戚因意外流落到幽州,现在府学进学,让他照顾一二,最好能让其参加今科的秋闱,同时还隐晦的提到,对方心气有些傲,希望他照顾的时候不要被发现,省得多生枝节。 67.流言四起(一更) 此为防盗章 里正一哆嗦, 忙说:“那真不是我要的, 是他非要给的, 他说他不会种地,扔着也白搭,而且,我每年还给他粮食的, 只不过他都给卖了而已。” 里正伸手捅了捅儿子,说:“不信你问成儿, 这事我真没贪。” 王成点点头,说:“这事我知道, 当初他刚分了地, 还挺高兴, 跑我家来借农具,可等种地了, 却连农具都拿不对,第一天刨地,就把脚刨了,后来更是连种子都不知道怎么埋,还是我给他说的, 后来他发现自己实在弄不了, 就想把地卖掉, 我告诉他卖了不划算, 正好我爹在旁边, 他就说送我爹了, 我爹本来要答应,可我怕会落人口舌,就让我爹租了他的地,每年粮食下来,给他些粮食做租子。” 王夫子对自己侄子还是挺放心的,闻言点点头,说:“成儿做的不错,咱家又不缺那几亩地,没必要落人话柄。” “不过如今想起,侄儿倒有些明白了,以前侄儿以为他失忆才不会干农活,现在看来,只怕他从来没干过,毕竟读过的书都能记得,没道理简单的农活不会做。”王成说道。 王夫子点点头,说:“有道理。” 里正洗脱了嫌疑,顿时心情大好,问王夫子:“二弟你问他户籍干什么?” “他请我做保考县试,我自然要问问户籍,要是他连户籍都没有,那我还做什么保。” “你不说他可能有功名吗?” “就算他有功名,那也是前朝的,现在重考也不碍事,虽然如今朝廷不曾废除前朝的功名,可有本事的,除非早已身居高位要职,哪个不重新下场试试,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王夫子淡淡的说。 里正听了,也不由感慨道:“想不到当初说变天就变天,幸好咱这天高皇帝远,没什么影响。” “哪怕天高皇帝远,也得谨言慎行,小心招灾。”王夫子告诫哥哥。 “二弟你放心,我向来不大出村子,也从来不在外面多说什么。” 王夫子知道他哥虽然不算聪明,可大是大非还是明白,所以嘱咐两句,就不再多言,打算起身离开。 里正看着他弟要走,忙拦着说:“那田二那事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王夫子好笑的看着他哥。 “就是他有功名我没上报的事。”里正急道。 “行了,爹,那都老黄历了,前朝都没了,谁来追查您那点事,二叔那是怕您以后还贪小便宜吃大亏,所以才来给您提个醒。”王成无奈的说。 “呀,我天天在家里,都过糊涂了。”里正一拍脑袋。 王夫子整了整袖子,对王成嘱咐道:“以后村里有好处,别落下田二,万一他真能中举,也算村里一个助力。” “二叔放心,这事我心里有数。”王成满口应下。 王夫子说完,就回去了。 等王夫子一走,里正就一把拉过儿子,问道:“你二叔云里雾里说了一串,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成扶额,他刚才还以为他爹听明白了,谁知是当着他叔的面不懂装懂,只好用最直白的大白话说:“我二叔说田二是个考科举的好料子,人家很可能能中举,让咱提前结交好,以后万一人家真中举发达了,除了三叔,咱王家村也能多条人脉。” “这个我听懂了,可他有功名的事,还有当初我差点埋了他的事。”里正更关心这个。 “爹,您当初收下他时是前朝末年,他有功名也好,没功名也罢,您是埋人也好,救人也罢,那都是前朝的事,如今是新朝,是天庆三年,国号为周,原来的前朝那些事,现在都没关系了。” 里正总算听明白了,这才彻底放下心来,随即抱怨道:“那你二叔一进门就紧张兮兮的干什么,好像出了多大事似的,吓的我这心七上八下的。” 王成心道:不吓吓您怎么能给您长记性。 . 虽然族学按照惯例是出了正月才开堂授课,可如今县试的公文下来了,对于要参加县试的生员,自然是不能再等下去了。 于是,当天下午,王夫子就让自家的老仆出门,亲自挨家挨户的通知,让凡是打算参加县试的孩子,都到族学。 田二自然也去了。 刚到的时候,那些孩子们还以为他和往常一样是来扫地,还觉得田二哥就是勤快,可等到夫子统计县试的人名,众人才惊奇的发现,田二也赫然在列。 “田二哥,你,你怎么也在上面?”王泉手指着名单,吃惊的说。 “我也要考县试,自然在上面。”田二笑着说。 “什么!田二哥你也要考!”旁边王溪不可置信的说。 “对啊,要不我来干嘛,今天又不用扫地。” 田二正笑着对几个满脸震惊的孩子插科打诨,坐在上面的王夫子统计完人名,对田二叫道:“田二,你上来一下。” 田二忙起身,走上前说:“先生,您叫我。” 王夫子用笔指了指上面的名字,说道:“田二,你这名字虽然没什么大碍,可真要科举,难免有些不妥,要不要考虑换个名字,一旦开始科举,以后名字就不能随便改了。” 田二听了,觉得王夫子说的有些道理,毕竟人如其名,他现在的名字,确实有些太随便了。 想了想,田二从脖子上拽出一根红绳,红绳的下端系着一个铜钱大小的挂坠,挂坠非金非银,通体乌黑,在正反两面,分别用篆字刻了“田”“仲”两个字,这是他当初醒来后,身上唯一的一件东西。 “叫田仲吧!” “仲,中也,伯、仲、叔、季,仲为二,难怪别人叫你田二。”王夫子看了田二的挂坠一眼,点点头,提笔把“田二”改为“田仲”。 “县署这边我替你报上,户籍那边,你自己去趟衙门。” 68.他要的是一个交代!(二更) 此为防盗章 “天呐, 我们终于回来了!” “祖宗保佑, 咱们终于活着回来了!” “幽州,真是幽州,大当家的, 您快看, 咱们到幽州了。” 车队中央一个最大的马车的车门徒然打开, 一个精壮的汉子从里面钻出来,抬头看向前方, 等远远看到城郭上那两个古朴的篆字“幽州”,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们, 终于活着回来了! 张会闭了闭眼, 深吸一口气, 勉强按捺下心中的激动,站在车上直接大声喊道:“弟兄们,大家静一静,马上就要到幽州了, 大家快点收拾一下,清点一下货物, 准备好身份文书和路引,等下咱们好进城。” “是,大当家的。” 这个时候再没有比进城更迫切的事了,众人一听, 忙纷纷开始收拾东西和准备进城门要被查验的东西。 张会也跳下马车, 对马车里的一位老者说:“张伯, 您把咱们的身份文书和路引还有等会要打点城门守卫的钱准备一下,我去后面看看货物。” “大当家的放心,老朽晓得,您快去后面看着那帮小子吧,省得那些小子毛手毛脚的,手上没个轻重,弄坏了货物。唉,为了这点货物,咱这一路上又是天灾,又是兵祸,也不知道值不值……” 张会默然,这一路上,他何尝不是后悔不已,后悔当初一时鬼迷心窍,放着南方好好商道不走,偏偏跑到北方,打算趁着战乱发笔横财,富贵险中求,可谁知,唉! 张会心中叹了一口气,对车里的老者说:“张伯放心,此次回去,我定然回南方好好呆着,再不干这没分寸的事了。” “大当家的能有这句话,老朽就放心了!” 张会和张伯说完话,就直接朝后面的几辆马车走去。 “怎么样,货物都清点好了吗?” “大当家的,”几个正在清点货物的手下忙对精壮汉子行礼,然后说:“大当家的放心,不用一个时辰就可以清点完。” “动作麻利点,小心别伤着货,大家都急着进城。” “是。” 张会说完,正打算再去别处看看,最后面一辆马车突然打开车门,里面一个人跌跌撞撞的从上面跳下来,一看到张会,立刻大声叫道:“大当家的,不好了。” 张会这些日子最怕听到坏消息,一听到“不好了”三个字,顿时头皮一紧,直接对来人喝道:“张五,你瞎咋呼什么,什么不好了。” “大当家的,那个,那个人快不行了。” “谁?” “就是大当家的您救的那个人啊!” 张会一拍脑袋,这才想起自己前些日子还救了个人。 当时那人一身是血,又身份不明,本来他没想救,只是在查看时,发现对方被血浸透的里衣,居然是上好的绸缎料子,于是,他就顺手让人给拉上了。 毕竟万一要是个有身份的,等活了说不定能多个人脉或者赚笔活命钱。 听到张五说对方快不行了,张会直接三步并两步走过去,抬脚上了马车。 马车里,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静静的躺着,脸上的血迹早已被张五擦净,只是脸色苍白的可怕,连一点血丝都没有。 张会先用手试了试青年的鼻息,果然微弱的很,又用手摸了摸颈部,转头对外面的张五说:“快去把张伯叫来。” 张五立刻撒开脚丫子往中央的马车跑去。 很快,张伯跟着张五匆匆的赶来,张会忙说:“张伯,您快来看看,我怎么看着这人有些不大好。” 张伯扶着张五的手爬上马车,坐下,直接拉起青年的一只手,把了把脉,然后摇了摇头。 “怎么样?”张会问道。 张伯皱了皱眉,说:“不大好,烧虽然退了,可他之前受的伤太重了,头部也有伤,而且失血太多,只怕……” “只怕什么?”张会和张五两人忙问道。 “只怕撑不过今天晚上了。”张伯说道。 张会和张五一僵,张会指着青年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就没有什么办法吗?要不再给他灌点药?” 张伯摇摇头,把青年男子的手放下,说:“没用了,药救不得将死之人。大当家的,我劝您还是让小五拉他到旁边的村里找里正,等他去了,弄个地方埋了吧,这人已经没救了,他身上又没个身份文书或者路引,也不知道是谁,等会进城门盘问起来,咱们根本说不清。” 张伯说完,慢慢的下了车,朝前面走去。 张会和张五两人默默的看着躺在马车里的青年男子,最终,张会从里掏出半贯钱,给张五,说: “你拉他去旁边村里,找村里的里正,要是里正问起来,就说是咱车队里的伙计,路上不小心遇到了山匪……用这钱打点一下,等人去了,让他入土为安吧!” “知道了,大当家的。”张五应道,就要下去拉马车。 “唉,等一下,”张会突然叫住张五,又从兜里摸出几十文钱,塞到张五手里,说:“去棺材铺给他买口棺材,让他在棺材铺停灵一天。” 张五接过钱,说:“大当家的仁慈。” 张会摆摆手:“就当给车队积福,快去吧!” . 三年后 “嘎~吱” 田二一手提着一个硕大的包袱,一手推开自家破旧的木门,脚步轻松的跨过门槛。 进屋后,田二把手中的大包袱小心的放在屋里唯一一件像样的家具八仙桌上,这才转身回去插上门。 插完门后,田二伸手到怀里,摸出几枚铜钱,放在手里颠了颠,然后朝里面的炕床走去。 北方的冬日往往极为寒冷,尤其夜里,更是滴水成冰,寒风刺骨,所以为了抵抗严寒,也为了能睡个暖和觉,无论贫富,几乎家家都会砌上炕床,用来冬日取暖。 田二的茅屋虽然是借别人的,却也是有炕的,只不过他为了省钱,又自持年轻力壮不畏寒,因此从来不曾烧过。 走到炕床旁,田二蹲下,用手在上面摸了摸,等摸到一块有些活动的红砖,微微一用力,红砖被抽了出来。然后田二伸进去掏了掏,掏出一个小包袱来。 看到掏出的小包袱,田二笑了笑,直接拿着小包袱起身坐到炕上,然后把小包袱放在炕上解开,里面赫然是几块碎银和一些铜钱。 田二把刚才从怀里摸出来的铜钱放进去,然后把所有的钱数了数,总共五两三十二文。 看着这三年来存的所有钱,田二不由往后一仰叹了气:以这个攒法,他得什么时候才能攒够进京寻亲的钱? “在家闲着的都出来,来活了,送料子~送料子了,都出来~” 田二正郁闷着,猛然听到外面的吆喝声,顿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快速的把炕上的钱收好塞回炕床的洞里,拍上砖头,然后走了出去。 69.恢复记忆 此为防盗章 “那就尽自己最大努力去答对, 科考如战场, 难道敌人来了,你还能因为没准备好,就不打了?” 尽管田仲一直安慰着王泉等人, 可一直到龙门开了, 众人进场,甚至等上面的主考官县令训完话, 五个人还是有些不在状态。 此时已经马上要点名入考场,田仲也没了办法,只能歇了心思,在那等着县令点名入考场。 很快, 田仲就听到上面的县令大人念到他:“王家村, 田仲。” 田仲提着考篮走上前, 躬身行礼道:“学生在。” 衙役从后堂领出王夫子, 王夫子过来看了田仲一眼, 对上面的县令大人拱手, 道:“王某保。” 王县令于是从文案上拿出一份用红绳绑着的卷子,给旁边的师爷。 师爷捧着卷子, 从上面下来,走到田仲面前,把卷子给他。 田仲忙双手接过, 对上首的县令说:“谢大人赐卷。” 然后拿着卷子, 到旁边主簿那里拿了带座号的考牌, 就进了考场。 田仲拿着考牌, 按照上面写的位置找到自己的位子,把手中的考篮和卷子放桌子上,然后拉开椅子坐下。 县试考场分四场,每场一天,天明时开始,日落后不给烛结束,田仲瞅了瞅外面的天色,发现离天明还有点时间,也不急着打开卷子,而是用一只胳膊支着头,闭目养神起来。 大约过了两注香的时间,田仲突然听到一声锣响,睁开眼,发现考生都已入场,而且天已经大亮。 知道考试开始了,田仲做直身子,揉了揉脸,拿过桌子上的卷子,小心打开。 田仲没有忙着做题,而是拿着卷子,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发现所有的题他都都知道,没有因为失忆而出现遗漏,放下心来,拿出卷子里的草纸,先打起草来。 历来科举考试,从小到县试,大到殿试,无一不重视卷面整洁,有无涂抹,所以凡参加科考者,除非情况特殊,一定先在草纸上打草,然后才敢誊写到卷子上,而且科考的草纸,为了防止作弊,也是要收回的。 田仲用了两个时辰将卷子做完,又花了整整一个时辰誊写,中间还吃了县衙仆役送来的两个热饼,一直到太阳西斜,才把整个考卷做完。 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遗漏和犯忌讳,田仲就收拾了一下,拿起卷子,拎着考篮,走到最前面交卷。 县试的第一场考卷是由主考官县令当场面批,以便筛掉学识不够的,减少后面三场的应试人数,所以等田仲双手呈上卷子后,旁边的师爷就接过卷子,然后转呈给县令。 县令拿过卷子,看了一会,在上面写了个“上”,想了想,又写了个“上”,然后对旁边的师爷说:“上上,下场提坐‘堂号’。” “是,”师爷应了一声,从旁边一个匣子里拿出一个红色的考牌给田仲,说:“明日按考牌,提坐‘堂号’。” 田仲听了,心中一喜,县试第一场,一般取其前十或者前二十提坐堂号,也就是下场考试坐在第一排,虽然是为了避免这几人中有人作弊,学而不识,可县试前几,往往也从这几人中取。 双手接过红色考牌,田仲又对县令行了一礼,这才把考牌放到考篮,提着出了考棚。 出了县衙,田仲向周围看了看,看到王夫子的马车正停在街道的拐角处,就走了过去。 “出来了。” 王夫子正站在马车旁,看到田仲过来就说道,只是脸色有些不大好。 不过脸色不大好的不止王夫子,旁边还或站或蹲着王泉王溪五个,这五个人已经不能说脸色不好了,而是直接面如死灰,活像刚刚去的不是县试,而是刑场似的。 田仲被唬了一跳,忙问:“你们怎么了?” 王泉蹲在地上,欲哭无泪的说:“当然是第一场就被刷了。本来还以为能撑上一场的,谁知这次改卷居然这么严,只是错几个字,就直接被评了中下。” 王夫子听了,忍不住叱道:“只是错几个字,你还想错几个?难不成你打算满张卷子都是错字!” “可是第一场一般不是只要做的差不多,就能过么。”王泉委屈道。 “可现在是一般情况吗,”王夫子气的瞪眼。 “都是那些重考的,你说他们好好的,吃饱了撑的和我们来争什么。有他们在,我们怎么可能争的过!” 王泉愤愤的说,随即转头问田仲,想多找一个同仇敌忾的:“二哥,你考的怎么样?” 田仲从考篮拿出刚才那个红色考牌,递给王夫子,说道:“下一场,提坐堂号。” “什么,提坐堂号!” 王泉顿时如火烧屁股,从地上蹦起来,一把抢过田仲手中的红色考牌,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才还给田仲,直接往马车上一歪,生无可恋的哀叹道:“这下完了,这下全完了。” 田仲看着王泉现在反应比刚才还大,不由奇怪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要是别人考上,肯定没什么,可二哥你考上了,我爹肯定会揍死我的。” “为什么?” “你在族学扫三年地都考上了,我在族学读了六年还没考上,你说我爹会不会揍死我!” . 田仲不知道王泉回去有没有挨揍,因为接下来的三天,他都在考棚中度过。 虽然被提坐堂号,可田仲却不敢有一丝疏忽,这届考生卧虎藏龙,谁知道和他一起考试的,到底是个秀才,还是个举人! 田仲认认真真的做了三天的题,一直等到最后一天出了考场,才彻底舒了一口气,对来接他的王夫子笑着说:“先生,我觉得我这次应该能过。” 王夫子听了,脸上也终于露出一丝轻松,拍拍田仲的肩说:“能考完就好,考完我这心也就放下了。” 这三天王夫子一直全程陪考,看着进进出出那些府学熟悉的面孔,哪怕王夫子知道田仲提坐堂号,过县试应该没问题,可也压力极大。 如今田仲终于考完了,王夫子也终于放下心来,说道:“县试阅卷简单,阅的也快,一般快则三日,慢则五日,就能发案出结果,你这四日也累了,回去就歇着吧,等出了结果,我让人通知你。” “多谢先生,那就麻烦先生了。” 三日后 田仲正在屋里抄书,突然听到门外有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自家的破木门就被啪的一声推开,王成一脸喜色的气喘吁吁的闯进来。 还没等王成喘过起来说话,田仲就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破门,悠悠的说:“成大哥,你轻点,那破门快掉了!” “这时候你还在意什么门啊,我告诉你,你中了,是案首!” “什么,真的?” 田仲惊喜的放下笔,虽然刚才看到王成,他就知道自己肯定中了,要不王成不会跑来报喜,这才出口调侃王成,可没想到他居然中了案首,这可比他想的高多了! 70.大臣急 此为防盗章  田仲跟着王成赶到里正家时, 里正家门外已经被赶来看热闹的人挤满了。 王家村离城门口本来就近, 离县衙也不远,城里稍微有个风吹草动, 不用一盏茶的功夫, 村里就都知道了。以村民向来爱凑热闹的性子, 知道了怎么会不来看看, 甚至不止王家村的人,还有不少外村的,听到消息后,也都跑到王家村来看看新出的案首长什么样。 “来了,来了, 案首来了!” “呀,这就是你们村的案首,大小伙长的蛮俊的嘛!” “听说人家还没成亲呢!” “这模样长的周正!” 田仲以前就知道周围十里八村有看新娘子的习俗,可那也只是知道, 没体验过, 如今看到众人拿看新娘子的架势来看他, 顿时有些吃不消, 忙拉着王成往他家里走。 王成看着田仲的窘态,不厚道的笑了笑, 不过到底还记得二叔让他快点带人过来, 就一手护着田仲, 说:“大家先让让, 我爹找田二有事。” 里正虽然在王夫子眼里挺不靠谱的, 可在村里还是极有威信的,听到王成这么一说,众人忙纷纷让出一条道。王成这才带着田仲进了门。 进了里正的家,终于安静了下来,田仲松了口气。 王成看的好笑,对田仲说:“爹和二叔在堂屋等着,咱们快过去吧。” 说完,领着田仲朝堂屋走去。 里正和王夫子正坐在堂屋陪几个客人喝茶,看到王成带田仲到了,放下茶,让两人进来。 两人进了屋,田仲先对里正和王夫子见了礼,这才看着屋里正坐着喝茶的几个人。 屋里除里正和王夫子外还坐着九个人,这九个人穿的有些相似,都是一身青衣,头戴纶巾,正在那默默的喝茶,看到田仲王成进来,几个人连头都不曾抬。 田仲转头看向王夫子,用眼神问:这几个谁啊? 王夫子苦笑一下,对田仲介绍道:“这几位是府学的高徒,为首的这位,更是位举人老爷,都是来看你的。” 府学是只有过了院试,成了廪生才能进,如此说来,这九人岂不是一个举人八个秀才,难怪里正和王夫子在这亲自陪着。 田仲转身对几人行礼道:“原来是前辈大驾,晚辈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为首的举人,二十来岁的模样,放下手中的茶碗,淡淡的说:“在下张苻,当不得案首的这声前辈,说来惭愧,此次县试,我和后面的这八位亦是进了考棚,只是比不得案首,所以特不请自来,来见识一下案首是何等人物。” 田仲听了,顿时嘴角抽了抽,感情这九个人是县试没考过他,心里不服气跑来砸场子的! 不过想想倒也理解,一群举人和秀才跑来重考,结果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初考者拔了头筹,这事搁谁身上,只怕也心里不舒服。 田仲客气的说道:“田某才疏学浅,不过是一时侥幸,让各位见笑了。” “才疏学浅?”张苻顿时笑道:“案首若是才疏学浅,我等岂不是目不识丁了。” 张苻说完,几个人跟着笑了起来。 田仲有些无语的看着几个人,你们自己考不过,觉得心里委屈,有本事去找改卷的县令啊,跑来找他算什么。 张苻笑完,又对田仲问道:“不知案首是哪位的高徒?听说案首扫地三年,自学成才,不知是真是假?” 说到这个,张苻等人就来气,他们几个今天去看榜,对于县试,几个人其实压根都没放在心上,他们早多少年前就考过了,又在府学学了这么多年,如果重考还不过,那简直是个笑话。 等到了那,他们的名字果然都在榜上,并且还正好从第二到第十,当时几个人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这些重考的,差点把人家前十都占了。 结果还没等他们想完,就听旁边都在那议论此次的案首,他们也不由看去,只是这一看,就愣住了,这田仲是谁啊,怎么完全没听过。 很快,他们就知道田仲是谁了,王家村族学一个扫地的,从没正式进过学。 几个人听完就呆住了,然后脸火辣辣的疼,他们重考,居然没考过一个扫地的。 然后几个人就来了,他们倒要看看,这位扫地的案首,到底是怎么个天纵奇才! 田仲听到张苻问他师承,不由一愣,他连自己是谁都记不起来,哪里还记得谁教了他,只好说:“这个,晚辈师承何处,其实晚辈也记不得了。” “记不得?”张苻听了,顿时冷笑一声:“所谓尊师重道,在下还第一次听说,记不得自己老师是谁的。” 王夫子一看要坏事,忙打圆场的说:“张举人不要动气,田仲是真的不记得,他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并非有意戏弄举人。” “自己是谁都不记得,这是什么意思?”张苻诧异的看着王夫子。 王夫子解释道:“他是三年前被我兄长救起的,当初他身受重伤,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养了大半年才养好,又恰好遇上改朝换代,县衙统计户籍,才落户我们这里。至于扫地的事,不过是他受伤太重,又失忆,实在无处安置,才放在我那。” “那他参加科考?” “我也是前几日才发现他可能原来是有功名的,才让他去试试。” 王苻听了,不由坐直身子,说:“他也是有功名的?” 王夫子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张卷子,递给王苻说:“他前些日子在我那做了张卷子,本来我打算等三弟从府学回来,拿给他看看的,让他帮忙瞧瞧田仲失忆前到底是什么水准,不过既然张举人来了,不如张举人帮老夫看看,老夫也不用等我那天天忙的不着家的弟弟了。” 张苻顿时想起王夫子的弟弟是府学的王教谕,不由对王夫子客气了三分,接过卷子,看了起来。 只是越看,张苻的脸色就越不好,等看完最后的策论,张苻突然合上卷子,起身对田仲行礼道:“张某有眼不识泰山,唐突兄台了。” 此话一出,张苻后面的八人大惊,其中一个和张苻关系比较好的忙问道:“张兄,怎么了?” 张苻转头,有些尴尬的说:“这位田兄,应该和咱们一样,也是重考。” “什么,他也是重考!”几个人大惊道。 张苻把手中的卷子递给他们,提醒道:“看看他后面的策论。” 几个人把卷子传着看了看,只是每个人看完,脸上都有些不自然。 他们几个因为重考被压,心气不顺才过来,结果来了才发现,原来人家也是重考,这就尴尬了。只是尴尬之后,又有些释怀,不是他们不行,而是人家本来就有真本事。 最后,张苻将卷子还给王夫子,说道:“张某不才,大概只能看出田兄应该是过了院试,至于乡试,火候是肯定到了,只是不知田兄是否中举过。” 王夫子点点头,看卷子虽然能看出做题者的水准,可做题者有没有去考,考没考的过,这却是要天时地利人和的。 “老夫也是这么想的,只可惜他也记不得自己到底有没有考过,所以老夫才让他去试试,也省得因为失忆耽搁了科考。” 张苻认同道:“确实应该试试,既然不小心流落在外,那就应该没有官身,要不衙门早就有公文寻找了。科举考的就是才学和精力,确实耽搁不得,老夫子顾虑的对。”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张苻等人也不好再多呆下去,就起身告辞。 只是在告辞之前,张苻特地问田仲要不要一起去参加今年府试和院试,田仲想了一下,他既然是案首,府试就可参加可不参加,与其浪费时间精力,还不如直接参加院试,就和几人定下院试一起。 几人又说明日送些贺礼来贺他中案首,田仲知道这是赔罪,客气了几句,就收下了,张苻一行人这才离开。 等几人走后,田仲对王夫子行了一礼,道谢道:“多亏先生替晚辈解围,要不今日只怕麻烦。” 王夫子摸着胡子,似笑非笑的看着田仲,说道:“有麻烦的,只怕不是你,而是他们吧!” 说完,王夫子摇摇头,掀帘子进了里屋。 田仲身子一顿,低头看着手里那颗米粒,不由哑然。 这老先生,眼还挺尖! 钱尚书毫不在意的说:“他就算失忆没好,也会很快猜出自己是谁,你当这点手段,真的能瞒他多久。不过哪怕他知道了,又如何,他只要不想造反,只要还顾念边关的部下,只要还想着这天下太平,他就会当做不知道。” 刘忻听完,同手同脚的拿着钩子去爬贡院墙了。 这帮文官太可怕了,指鹿为马,装聋作哑,睁着眼说瞎话,挖坑给人家还得让人家心甘情愿的跳,难怪当初听闻田大将军和圣上斗的时候,田大将军三句话过后就掏刀子,果然是明智之举! 71.事将启 此为防盗章 “少爷,您想想咱家那些支脉的少爷, 尤其家里落魄的, 再想想您府学那些家境差一些的廪生, 您有见过他们在您面前说一个穷字, 或者说一个“没钱”么?” 张苻不屑的说:“那些人可会装了, 有时明明窘迫的很, 我看他们实在辛苦,就随手帮一下, 也没想着他们回报, 结果反倒一个个在背后说我看不起他们,仗着有几个钱就折辱他们, 气的我以后再不做那样的傻事了。” “可您再看看田公子,田公子手头紧,就像您打听府学的俸银,甚至连伙房的饭钱都问了一遍, 刚刚还和你关于怎么在府学更省钱说的起劲, 您好奇田公子大包袱装了什么, 田公子还笑着打开给您看看, 少爷, 您想想您有一次遇到李秀才,看他包袱鼓鼓的,随口说了一句, 他是什么反应?” “那次真是气死本少爷了, 本少爷不过和他走了个对面, 他先找本少爷打招呼,本少爷就回了一句,平时和他又不大熟,就随口客气了一句‘李兄刚从家回来啊,包这么鼓,肯定家里给带了不少好东西吧!’然后那家伙就变了脸色,在那阴阳怪气的讽刺了本少爷一顿,说本少爷什么朱门酒肉臭,不知人间甘苦,那人简直有病。” 管家觉得有些心累,只好说:“少爷,李秀才家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六七个孩子,所以他平时弄些东西,都送回家了,甚至连府学伙房给每个廪生供的饭菜,他每次打饭都偷偷带回去,反正他家就在府学旁不远,所以人家包袱里是从家带的咸菜和窝窝头,别人看到都不会问的,也只有您天天一心读书,才会冷不丁冒出那一句,而且您要是也是普通人家,李秀才可能会自嘲两句,然后您跟着说几句同病相怜的话,说不定两人还能成为知己,可您偏偏是个富家少爷,他可不是以为您是故意笑话他。” “哈哈哈哈哈哈”田仲拍着马车板大笑,指着张苻说:“张兄,您长这么大还没被套麻袋,真是个奇迹!” 张苻翻了翻白眼,说:“我平时书童小厮带着,怎么可能会被人揍,不过也不能怪我,是他们太爱多想了,你看我也和田兄说过,田兄不是好好的么?” “那是因为田公子骨子里不是个穷人,虽然田公子在这一直说自己没钱,他也确实没钱,可他心里只是觉得没钱用憋的慌,却从没有因为没钱自卑,而那些小门小户出身的人在公子面前,看到公子平日的吃穿用度,除非那种真的视名利钱财如粪土的,否则怎么可能不底气不足,读书人都是好脸面的,他们又怎么愿意在公子面前表现出‘缺钱’二字。” “这样啊,那本少爷以后尽量注意不在他们面前说关于钱的事,尽量少做关于钱的事。” 管家听了顿时欣慰不已,他平时也常常规劝少爷,只是少爷没有亲身体会,大多当耳旁风,想不到今日因田公子的事,少爷居然听进去一些,虽然不知成效如何,可也让他欣喜不已,觉得终于没辜负老爷和夫人之托,连带着对田仲,管家也亲近不少,因为他明显感受的到,田仲虽然也出身大家,可为人处事却比他家公子强太多了,不说别的,就说田仲一个外姓能在王家村呆的好好的,王家村的人还挺认同田仲的,就足以说明田仲在待人上,绝对有可取之处。 想到这,管家也不由向田仲卖个好:“田公子若是进京寻亲,不妨多打听一下那些世家勋贵,田姓虽然并不少见,可其实也算不上多,再或者田公子可以找京城的人牙子问问,他们平日管宅子里的奴仆买卖,消息灵通的很。” 田仲一听,果然挺有道理的,忙拱手说:“多谢张叔提点,田某记下了。” 管家摆摆手,笑着说:“算不上什么,不过是经验之谈罢了,其实也就是金陵是京城,太过繁华,大家族太多,要公子是幽州人,公子甚至不用打听,老奴派人去城里各家族问一句,也就知道了。” 三人一路说着话,马车很快到了府学的门口。 因府学前院有孔子像,府学内并不允许骑马或者驾车,所以三人从马车里下来,而张家的马车,则被车夫牵着,转到府学后门,再进去。 田仲站在府学门前,抬头看着府学,整个府学占地极广,这条街,其实都是府学的。 门口的两个石狮子威武霸气,大红色的朱漆门,门匾上挂着名家题的“幽州府学”几个篆字,显得格外的庄严大气。 “这府学建的不错。”田仲对张苻说。 72.没一个好人 此为防盗章 “听说人家还没成亲呢!” “这模样长的周正!” 田仲以前就知道周围十里八村有看新娘子的习俗,可那也只是知道, 没体验过, 如今看到众人拿看新娘子的架势来看他, 顿时有些吃不消, 忙拉着王成往他家里走。 王成看着田仲的窘态, 不厚道的笑了笑, 不过到底还记得二叔让他快点带人过来,就一手护着田仲, 说:“大家先让让, 我爹找田二有事。” 里正虽然在王夫子眼里挺不靠谱的,可在村里还是极有威信的, 听到王成这么一说,众人忙纷纷让出一条道。王成这才带着田仲进了门。 进了里正的家,终于安静了下来,田仲松了口气。 王成看的好笑, 对田仲说:“爹和二叔在堂屋等着, 咱们快过去吧。” 说完, 领着田仲朝堂屋走去。 里正和王夫子正坐在堂屋陪几个客人喝茶, 看到王成带田仲到了, 放下茶,让两人进来。 两人进了屋,田仲先对里正和王夫子见了礼, 这才看着屋里正坐着喝茶的几个人。 屋里除里正和王夫子外还坐着九个人, 这九个人穿的有些相似, 都是一身青衣,头戴纶巾,正在那默默的喝茶,看到田仲王成进来,几个人连头都不曾抬。 田仲转头看向王夫子,用眼神问:这几个谁啊? 王夫子苦笑一下,对田仲介绍道:“这几位是府学的高徒,为首的这位,更是位举人老爷,都是来看你的。” 府学是只有过了院试,成了廪生才能进,如此说来,这九人岂不是一个举人八个秀才,难怪里正和王夫子在这亲自陪着。 田仲转身对几人行礼道:“原来是前辈大驾,晚辈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为首的举人,二十来岁的模样,放下手中的茶碗,淡淡的说:“在下张苻,当不得案首的这声前辈,说来惭愧,此次县试,我和后面的这八位亦是进了考棚,只是比不得案首,所以特不请自来,来见识一下案首是何等人物。” 田仲听了,顿时嘴角抽了抽,感情这九个人是县试没考过他,心里不服气跑来砸场子的! 不过想想倒也理解,一群举人和秀才跑来重考,结果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初考者拔了头筹,这事搁谁身上,只怕也心里不舒服。 田仲客气的说道:“田某才疏学浅,不过是一时侥幸,让各位见笑了。” “才疏学浅?”张苻顿时笑道:“案首若是才疏学浅,我等岂不是目不识丁了。” 张苻说完,几个人跟着笑了起来。 田仲有些无语的看着几个人,你们自己考不过,觉得心里委屈,有本事去找改卷的县令啊,跑来找他算什么。 张苻笑完,又对田仲问道:“不知案首是哪位的高徒?听说案首扫地三年,自学成才,不知是真是假?” 说到这个,张苻等人就来气,他们几个今天去看榜,对于县试,几个人其实压根都没放在心上,他们早多少年前就考过了,又在府学学了这么多年,如果重考还不过,那简直是个笑话。 等到了那,他们的名字果然都在榜上,并且还正好从第二到第十,当时几个人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这些重考的,差点把人家前十都占了。 结果还没等他们想完,就听旁边都在那议论此次的案首,他们也不由看去,只是这一看,就愣住了,这田仲是谁啊,怎么完全没听过。 很快,他们就知道田仲是谁了,王家村族学一个扫地的,从没正式进过学。 几个人听完就呆住了,然后脸火辣辣的疼,他们重考,居然没考过一个扫地的。 然后几个人就来了,他们倒要看看,这位扫地的案首,到底是怎么个天纵奇才! 田仲听到张苻问他师承,不由一愣,他连自己是谁都记不起来,哪里还记得谁教了他,只好说:“这个,晚辈师承何处,其实晚辈也记不得了。” “记不得?”张苻听了,顿时冷笑一声:“所谓尊师重道,在下还第一次听说,记不得自己老师是谁的。” 王夫子一看要坏事,忙打圆场的说:“张举人不要动气,田仲是真的不记得,他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并非有意戏弄举人。” “自己是谁都不记得,这是什么意思?”张苻诧异的看着王夫子。 王夫子解释道:“他是三年前被我兄长救起的,当初他身受重伤,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养了大半年才养好,又恰好遇上改朝换代,县衙统计户籍,才落户我们这里。至于扫地的事,不过是他受伤太重,又失忆,实在无处安置,才放在我那。” “那他参加科考?” “我也是前几日才发现他可能原来是有功名的,才让他去试试。” 王苻听了,不由坐直身子,说:“他也是有功名的?” 王夫子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张卷子,递给王苻说:“他前些日子在我那做了张卷子,本来我打算等三弟从府学回来,拿给他看看的,让他帮忙瞧瞧田仲失忆前到底是什么水准,不过既然张举人来了,不如张举人帮老夫看看,老夫也不用等我那天天忙的不着家的弟弟了。” 张苻顿时想起王夫子的弟弟是府学的王教谕,不由对王夫子客气了三分,接过卷子,看了起来。 只是越看,张苻的脸色就越不好,等看完最后的策论,张苻突然合上卷子,起身对田仲行礼道:“张某有眼不识泰山,唐突兄台了。” 此话一出,张苻后面的八人大惊,其中一个和张苻关系比较好的忙问道:“张兄,怎么了?” 张苻转头,有些尴尬的说:“这位田兄,应该和咱们一样,也是重考。” “什么,他也是重考!”几个人大惊道。 73.事发 此为防盗章  “要是那位失忆突然好了, 想起自己是谁怎么办?”刘忻突然想到这个可能忙问道。 钱尚书毫不在意的说:“他就算失忆没好,也会很快猜出自己是谁, 你当这点手段, 真的能瞒他多久。不过哪怕他知道了, 又如何,他只要不想造反,只要还顾念边关的部下, 只要还想着这天下太平, 他就会当做不知道。” 刘忻听完, 同手同脚的拿着钩子去爬贡院墙了。 这帮文官太可怕了,指鹿为马, 装聋作哑, 睁着眼说瞎话, 挖坑给人家还得让人家心甘情愿的跳, 难怪当初听闻田大将军和圣上斗的时候, 田大将军三句话过后就掏刀子,果然是明智之举! 钱尚书等刘忻走后,就叫来羽林卫, 把手中的密折给他,说:“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羽林卫接了折子,匆匆下去。 钱尚书起身, 走到凉亭栏杆旁, 看着池塘里刚刚绽开的荷花, 微微出神。 那位虽然会认,却不是个吃亏的主,想到那位曾经干过的事,钱尚书不由头疼。 要不是实在不行,真想把那家伙踢到边关,一辈子让他别回去! . “你说你一大早的干嘛非要亲自来看榜,这么多人,你又挤不上。”田仲一边往里挤,一边还得分心护着张大公子,不由抱怨道。 张苻折扇都被挤掉了,却毫不在意,说道:“让下人来看,哪能第一时间知道结果。” 田仲终于挤到最前面,又把张苻也拽了进来,松了一口气说:“得了吧,要不是我,你连挤都挤不进来,说不定还没你家下人看的快呢!” “多谢田兄,回去请你去醉春楼喝酒。”张苻向田仲讨好道。 “别,仔细你刚养好的胃,我要陪你去,你家管家会气死的。” 两人正说着,突然听到一门之隔的贡院里面传来一阵敲锣打鼓声。 “出案了!” 后面的人顿时又往贡院门前挤,田仲骂了一声,忙护着张苻。 吱—— 贡院的大门在关了五天后,终于再次打开,一队系着红带,敲锣打鼓的军士从里面鱼贯而出,后面跟着两个捧着“案”的军士。 众人的目光,顿时嗖的一下,都黏到“案”上的名字上。 “中了!” “我终于中了!” ……… 张苻头伸着,瞅见自己的名字,一把拽着田仲狂摇:“田兄,我过了,第三。” 田仲眼头比张苻好的多,笑道:“我也过了。” 张苻听了,忙找田仲的名字,等看到田仲名字的位置,脱口而出:“田仲你居然又是案首!” 旁边的人顿时刷的一下看向他。 田仲脸一僵,忙对周围拱拱手,客气的说:“承让,大家承让!” 说完,拽起张苻,就往外挤去。 一炷香后 田仲和张苻坐在贡院旁不远处的一个茶楼的二楼。 张苻整了整自己被挤皱的衣裳,对喝着茶的田仲说:“你刚才那么急的拉我出来干嘛,我还没来的急看府学那几个考的怎么样呢!” “还不是你那一嗓子,弄的别人都在看我。”田仲喝着茶说。 “别人看怎么了,这是好事,他们那是羡慕!我要是中了案首,我当时就在那吆喝出来。”张苻随口说道。 田仲知道张苻那性子,要是他真中了案首,还真有可能当场吆喝出来,不由打趣道:“你都考过一次了,怎么还这么在意?” 还没等张苻回答,旁边就传来一个声音:“他当然在意了,他连府学的小考都非要争第一。” 田仲和张苻双双扭头,就看到一个锦衣公子从楼梯走上来,张苻脱口而出:“韩瑛,你怎么来了!” “笑话,这茶楼又不是你家的,本公子怎么不能来,是吧,张大少爷。”韩瑛走过来。 “本少爷怕你没考好,出来丢人现眼!” 韩瑛笑道:“这个就不劳张大少挂念了,在下不才,只考了区区第二,恰好比张大少你高一名。” “你!” 一旁的田仲扶额,张苻这眼头到底是有多不好,他第一,他自己第三,居然连第二是谁都没看到。 田仲只好出声救场道:“张兄,这位是?” 张苻没好气的说:“通州府学的韩瑛,这家伙天天傲的不知姓什么,讨厌的家伙。” 田仲听的暴汗,你自己还不是傲的要命,这是同性相斥么? “原来是韩兄,幸会幸会!在下田仲。” 韩瑛也没拿自己当外人,直接一撩袍子,在张苻旁边的空位坐下,对田仲拱手道:“幸会幸会,还未恭喜田兄得了案首,不知田兄师出何处?” “行了,别打听了,人家不记得,不过这家伙八成也是重考,你那小心思收收吧!”张苻直接插嘴道。 韩瑛诧异道:“不记得,什么意思?” “就是人家三年前受伤,结果导致失忆,什么都不记得了。” “还有这种事,那他现在科考?” “田兄只是失忆,又不是脑子坏了,嗯,从田兄的例子可以看出,咱们得好好读书,万一哪天磕着头,哪怕失忆,学的东西还是能用的。”张苻越说越觉得自己想的有道理,还点点头。 田仲莞尔,笑道:“那前提是别磕成傻子,否则也没用。” “也对,看来还是得好好注意,注意别磕着头。” 韩瑛看着两人说着说着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就笑道:“不知两位打算何时去拜访座师?” 虽然按惯例只有乡试和会试的考官称座师,可院试的考官是学政,京城派的正三品官员,并且三年期满一般会回京任职,对于他们这些秀才来说,是难得一见的大官,更是一条不可多得的人脉,所以凡是中了的秀才,一般都会准备厚礼前去拜访,平时以座师尊称。 田仲和张苻的注意力果然被拉了回来,张苻摸摸下巴,说:“咱们这次中了头三,不可去的太晚,显得咱们恃才傲物,要不咱们回去收拾一下,准备些东西就去?” 74.图穷匕见(一更) 此为防盗章 气喘吁吁的跑到贡院门前,就看到贡院门前正被里三层外三层的童生堵的死死的, 压根没有一点能进去的空隙, 知府大人不由一急, 大吼道: “通州知府在此, 所有人让开!” 喊完,让身后的衙役上前, 迅速开出一条道来。 通州知府拽着大夫, 就朝正晕在贡院门槛上的李学政大步走去。 李荞正双目闭合,牙关紧咬,被一个军士扶着, 斜坐在贡院的门槛上, 旁边一个大夫正在把脉。 通州知府知道这个大夫是贡院为院试特地准备的, 不管院试还是乡试, 一旦贡院关闭, 除非考完,贡院之门绝对不能开启,哪怕贡院着火, 也是不行,所以为了防止意外, 每次考试前,贡院都会准备水、大夫、药物等,以防考试中的各种意外。 通州知道看到大夫把完脉, 忙问道:“学政大人怎么样?” 老大夫摸了摸胡子, 说:“大人惊吓过度, 心神失守,胡而昏迷。” “胡说!” 通州知府一听,直接叱道,学政是来监考,又不是来考试,天下只听说过考生见了监考吓得心神失守的,什么时候听说监考到了考场吓的昏迷的,这不是笑话嘛! 这家伙绝对是庸医! 通州知府直接对自己带来的大夫说:“钱老,麻烦您快替学政大人看看,学政大人身份尊贵,万万不能有一点闪失。” 钱老大夫是通州府最有名的大夫,哪怕以知府的身份,对钱老大夫也客气三分。 钱老大夫一听知府大人说的,就知道这个人干系极大,也不再摆平日的架子,直接走上前,拉起李荞的一只手,把起脉来。 钱老把一指往李荞手腕上一搭,眼皮子就是一跳,忙又伸出一指,两指仔细按着脉试了试,顿时嘴角就抽了起来。 这位学政大人,还真是惊吓过度,心神失守! 通州知府看到素有一指定生死的钱老居然用了两个手指把脉,顿时被唬了一跳,忙问道:“钱老,学政大人这到底是怎么了?” 钱老很想告诉通州知府,这家伙屁事没有,只是被吓晕了,可想到通州知府肯定不信,只好换了个说法: “大人不必担心,学政大人只是一时心率不稳,没多大的事,老朽很快就能把学政大人弄醒。” 旁边刚刚把脉的那个大夫不由翻了个白眼,心率不稳不就吓的么,这老东西和他诊断的有什么差别! 不过要么怎么说钱老是通州第一名医,通州知府一听钱老可以弄醒学政大人,当即不再纠结学政大人是怎么晕倒的了,只要学政能活着监完这一次院试,他有隐疾也好,快死了也罢,反正都不关他的事了。 忙对钱老客气的说:“还望钱老施以圣手,让学政大人快点醒过来。” 钱老点点头,直接用手在李荞人中上狠狠一掐,李荞顿时悠悠转醒。 . 李荞慢慢睁开沉重的眼皮,眼中露出一丝迷惘,感觉头昏昏沉沉的。 突然,李荞感到旁边一个人正好奇的瞅着他,迎上那人的目光,顿时身子一僵。 是他,就是他! 李荞瞬间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凝了,浑身僵的没有一丝知觉,满脑子就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做鬼来找我了! 李荞突然凄厉的大叫起来,手脚并用的往后爬。 “鬼啊!别来找我,不是我害的你,我真没害过你!” 整个贡院门口的众人都惊呆了,他们主考官,这是中邪了? 以前就听闻贡院因死过不少考生,阴气重,时常有考生考着考着就疯了,如今一看,这传言果然不假。 再加上如今还不到卯时,太阳还没升起,四周一片昏暗,听着学政这一声凄厉的惨叫,哪怕大胆者,心里也是一哆嗦,更不用说胆小的,人群中,顿时一阵慌乱。 通州知府首先反应过来,知道这样下去,别说院试了,只怕会出大乱子,直接上去一把抱住学政,对身后的衙役大吼道:“点火把!” 衙役们值夜差都是带火把的,闻言,立刻把火把都点燃。 霎时间,贡院门前亮如白昼。众人这才慢慢安稳下来。 通州知府一手抱着学政,一手啪啪的给了学政两个耳光,非常之时当用非常手段,这时候,也顾不得学政以后会不会报复了。 “李大人,快醒醒!” 李荞回过神来,满眼惊恐,在看到通州知府,终于好了一点,一把反抱住通州知府,活像见了亲爹似的,死死抱住不撒手。 通州知府差点被李荞勒的喘不过起来,忙说:“大人,您醒了,别害怕,刚才不过是太黑了您看岔了眼,现在已经点了火把。” 然后又转头对贡院的那些军士说:“去把你们手中灯笼撤掉,都换成火把!” 虽然按照规矩,院试童生入场,军士是点灯笼引路,可灯笼的光本就飘飘忽忽的,又不够亮,如今人心不稳,倒不如换成火把。 通州知府不愧是一方地方父母官,虽然才能不知道怎么样,可这处理紧急情况的能力,却是让人信服。 李荞见整个贡院内外都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心下安稳了不少,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如惊弓之鸟,甚至还偷偷转头向刚才那处看去。 这一看,顿时又是一僵。 他怎么还在那! 李荞瞪着眼,死死的盯着田仲,顿时觉得自己又要晕过去,只不过在晕过去之前,李荞突然发现一点: 他有影子! 火把照在他身上,有影子! 这个是人,不是鬼! 李荞一骨碌从通州知府怀里出来,抄起掉在地上的考引副册,只见上面除了名字和画像,下面写道: 田仲,年二十六,幽州城外王家村人,三年前失忆,落户王家村,父不详,母不详,县试中案首,府试免试。 幽州城外王家村廪生王廪生保。 幽州城外王家村里正王里正证。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对于王泉王溪等五人,王夫子从小教到大,自然知道哪里薄弱,二话不说直接拿了一摞卷子,把五个孩子丢到他刚押的题里去了。 至于田仲,虽然没教过,可等他亲自考校一番后,王夫子也发现问题了,因为田仲曾经失忆,对于许多内容,只要不看到,他压根记不得自己有没有学过。 这问题大了,总不能到考场上,看到考题,再判断自己有没有学过吧! 好在王夫子教书多年,经验丰富,只是略微思索片刻,就把田仲带到旁边一间屋子,指着一个盛满书的书架说:“这是县试要考的四书五经的全部典籍,给你三天的时间,你把它背完。” “三天,全部背完?”田仲瞪大着眼睛吃惊的说。 “你以前不是学过么,既然学过,自然背过,那再回忆起来应该也不用费多少时间,县试定的是二月初二,离今儿还有五日,难道你打算等县试考完再回来背?” 75.突围(二更) 此为防盗章 “成帝一死, 当时却发生了一件大事,而这件事, 也成就了后来这三位。” 田仲忙问道:“什么事?” “成帝大丧之日,柔然之主摩提可汗趁国内旧主刚丧,新帝年幼, 悍然起兵三十万,直捣边关, 一日之内,外围城关数处被破。” “这是乘人之危, 行不义之兵,该死!”田仲愤愤的说。 “是啊, 只是当时柔然势大,来势又凶,许多人只想着逃命, 哪里还管别的, 甚至连朝中大臣,宫中太后, 太皇太后,都想带着小皇帝逃命。” 田仲听到这, 突然说道:“不能逃, 皇帝不能逃, 百官不能逃, 一旦逃, 只能逃到江南, 那样整个北方就都丢了,民心也丢了,从此朝廷只能在南方偏安,偏安不能久存,这朝廷也离灭亡不远了。” 王夫子诧异的看了田仲一眼,说:“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还挺有见识的,居然说了和当时那三位同样的话。” “呃,哪三位?” “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三位人杰。” “奥。” “说起来成帝还真是一代明君,虽然英年早逝,可这识人的眼光,却真是无人能及。 当初成帝病重时,太子才一岁,成帝知道太子年幼肯定无法治国,就在临终前找了三位辅政大臣进行托孤,而这三位大臣,就是他最信任的赵承、田靖和傅书。 礼部尚书傅书为太傅,丞相赵承和信武侯田靖一文一武。 而在此柔然大军压境,朝廷危急之际,三人经过短暂的商量,站了出来。 傅书仗着身为太傅,皇帝之师,直闯后宫,从正收拾东西,打算南逃的太皇太后、太后那里抢了小皇帝,然后一路抱着才一岁的小皇帝上了大殿。 丞相赵承直接敲了上阳宫的大钟,把文武百官都召集到了大殿,然后在大殿上慷慨激昂陈述南逃害处,并且严令所有官员,不得南逃。当时有些权贵不听,嚷着不逃会死,尤其以当时的国舅为甚,结果丞相二话不说,直接拿出当初成帝的托孤圣旨,让御林军将国舅拿下,当场击杀,朝中众人顿时噤若寒蝉,再无人敢说南逃之事。 至于信武侯田靖,这个更狠,丞相赵承在大殿力压群臣时,信武侯直接让三军披麻戴孝,自己拉着棺材去了边关。并扬言,关在,他在,关破,他死!” “好气魄!” “然后,朝廷用了整整三年才抗住柔然的攻势,后来就是两军对垒,再后来关外突降大雪,柔然各部落损失严重,才逐渐退去,而那时,已经是八年后了。 这期间,傅书为了压着两宫太后不南逃,曾数次抱着小皇帝要跳护城河,丞相赵承为了处理公务,吃住大殿,而信武侯田靖,当初离家的时候妻子正身怀六甲,结果戍边八载回来,儿子见到还以为他是军中送信的将士,跑过去问:‘大伯,你有我爹的信吗?我爹是信武候,在边关守城。’ 当时信武候就受不了,抱着小儿子失声痛哭,甚至连前来传旨的礼部官员都见之落泪,回去做诗云:‘戍边八载,其子不识,当街叫伯,将军洒泪’。 而后天下太平,傅书用心教导小皇帝,赵承改革吏治,整顿国库,安抚因战乱流离失所的百姓,武信候因为伤势过重,回不得边关,便派长子去边关守城。” 田仲听完感叹道:“救国于危难,安天下之民,确实当为人杰!” —————————— 番外(一) 傅书抱小皇帝跳护城河记 第一日 傅书抱着小皇帝,站在大殿前的玉桥上,满脸悲愤的痛哭道:“先帝,臣对不住您啊,您把陛下交给臣,臣却让他做南逃之君,留千古骂名,先帝啊,为护陛下名声,臣今日当舍生取义,和陛下一起跳入这滔滔河水之中,以全陛下后世之名!” 太后在后面吓得花容失色,大呼道:“太傅,太傅,此乃先帝唯一骨血,还望太傅垂怜,万不可行此举啊!” 太皇太后气喘吁吁的被宫人扶着赶来,也哀求道:“太傅万万不可啊,皇儿就这一点血脉,您抱陛下投河,留下我们两个孤儿寡母怎么活啊!” 傅书抱着小皇帝,沉声问道:“两位娘娘可还欲要南迁,让陛下做担此骂名。” 两宫太后忙摇头:“不迁了,不迁了,太傅,您快把陛下放下。” 第一日,太傅vs两宫太后,太傅胜! 又一日 傅书抱着小皇帝,一手抱着玉桥的栏杆,一手抱着小皇帝,仰天长叹:“先帝啊,臣无颜见您啊,陛下要做亡国之君了,臣痛心啊,臣不愿苟活了,今日,臣就带陛下去地底下见您了!” 太皇太后和太后闻讯赶来,一看此景,顿时吓的六神无主。 太皇太后忙道:“先生息怒,哀家只是误信谗言,断没有割地求和之念。” 太后也连连点头:“先生您别生气,都是那奴才巧言令色,才骗了哀家,先生放心,哀家回去杖毙那个该死的奴才,您一定抱紧陛下,陛下身子金贵,断不能出一点闪失啊!” 第二次,太傅vs两宫太后,太傅胜。 再一日 傅书抱着小皇帝,一脚跨过玉栏杆,骑在上面,看着下面深不见底护城河水,涕泗横流:“先帝啊……” 追来的两宫太后见此情景,腿一软,双双跌倒在地,太后趴在地上大哭:“先生当心陛下啊,陛下这几日又重了些,您千万抱住了啊!” 太皇太后也哀求道:“先生您快把陛下放下,陛下如今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您千万别把他掉下去,您说的,哀家准了。” 第三次,太傅vs两宫太后,太傅胜。 ……… ……… 第N次,太傅vs两宫太后,太傅胜。 又见太傅抱着小皇帝要跳护城河 …… 大臣甲:太傅大人次次抱着陛下跳河,难道就不能换个招,他不腻么? 大臣乙:谁让两位娘娘就吃这套。 大臣丙:果然招不在老,管用就行。 大臣丁:两位娘娘就陛下这一个孙儿/儿子,太傅又是不要命的,两位娘娘哪里敢赌。 —— 76.不许动! 此为防盗章 刚才他好像看到什么来的…… 李荞忙把手中的考引副册又看了一遍。 失忆! 这姓田的失忆了? 李荞扭着僵硬的脖子转头看向田仲。 田仲不明所以, 看到考官老是瞅他,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想到这是考官, 得罪不得,还是冲他笑了笑。 李荞一哆嗦, 这家伙绝对失忆了!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 自从信武侯和其夫人去世后, 这姓田的就再没笑过。 “李大人, 您没事吧?”通州知府看着李学政一直愣愣的,有些担心的说:“如今都过去两炷香了,还有一会天就亮了,再不安排童生进场, 恐怕会出大乱子的。” 李荞回过神来,看到下面有些骚乱人群, 这才想起他正在主持院试。 田仲重要,院试也重要,哪个出了岔子,他都担不起。 李荞心中暗骂一声,忙打起精神,继续主持院试。 “田……田仲” 田仲看到“中了邪”考官终于又恢复正常, 不由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耽搁院试, 忙走了过去。 李荞看着走过来田仲, 拿着考引副册的手紧了紧, 面上却分毫不漏,对田仲和别人一样,照着副册上的画像仔细瞅了瞅,然后说道:“人没问题,到旁边搜身。” 李荞身后的一个军士出列,领田仲到旁边的耳房搜身。 李荞假装过去巡视搜身的情况,也跟了上去。 众人也没觉得奇怪,毕竟朝廷规定院试主考官必须全程坐镇,监督各个环节,李荞身为主考官,按照惯例,哪怕搜身,也得过去看看。 田仲跟着军士进了耳房,军士就对着田仲熟练的翻查起来。 翻查外面衣物和鞋子的时,倒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在看到田仲挂在脖子上的挂坠,军士有些拿不准,对跟来的李荞说:“大人,这东西上有字。” 田仲忙解释道:“这上面虽然有字,却是学生的名字,朝廷有规定,凡是长命锁、坠子、平安符等,只要是实心且无关科考的,可以准许带入号房。” “拿过来本官看看。” 田仲摘下挂坠,给军士,军士双手捧到李荞面前。 李荞看到军士手里的玉坠,眼一凝,伸手拿过来,摸了摸,然后放回到军士手中,说:“是实心的,没有夹带,还给他。” 李荞说完,有些脚软的走了出去。 墨玉云纹佩,昔日南越国上贡的珍品,天下只有三块。另两块,一块在当今圣上手里,一块在废帝那。 而他,刚刚居然摸到了第三块! . 最后一个童生进场后,李荞转过身,对通州知府拱手道谢: “多谢知府大人援手,本官近几日忙于赶路,一时精神恍惚,险些弄出乱子,幸好大人及时赶到,才没酿成大祸。” 三言两语,就把刚才见鬼的事说成公事劳累所致。 通州知府也很有眼色,忙说:“大人公事繁忙,吾等不及,还望大人一定要保重身子,万不可太过操劳。” 李荞微点头,说:“知府大人好意,本官心领了,等回京,本官就找位医道圣手好好调理一下。” 通州知府一听,忙说:“下官那有些药材,虽然算不上金贵,却是通州府的特产,最是适合调理身子,还望学政大人不要嫌弃。” “那本官就却之不恭了。” 送走了通州知府,李荞就命人关上了贡院的大门,开始院试。 只是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一封密折,八百里加急朝京城送去。 . 院试虽然开始时出了点岔子,但好在每次科考考官都会安排考生提前入场,以防出现意外,所以倒也没怎么耽搁。 田仲跟着军士进了号房,军士就锁上门,然后在旁边守着。 田仲第一次进号房,还是比较好奇的,先把四周仔细看了看,发现果然很是简陋,整个号房,除了两块木板,一个破被子,什么都没有。 拿起破被子,田仲闻了闻,立刻丢到一边,真如张苻说的,又霉又潮!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贡院之前好像被打扫过,倒是没有发现老鼠、虫子什么的,而且地上还有些黄色的粉末,看着像是雄黄,想必应该也不会有被蛇咬的危险,田仲放下心来,把两块木板支好,等着天大亮后主考官发卷。 京城 五月十一 亥时 赵孟批完最后一道折子,伸了一个懒腰,正思考是去后宫还是在旁边的寝宫将就一夜。 大太监李忠捧着一道折子走进来,低声说:“主子,通州八百里加急。” 赵孟抬头,看着李忠手上的密折,问道:“谁送的?” “顺天学政李荞李大人。” “他?他一个学政送什么八百里加急,难道科考又出了乱子了?” 赵孟接过密折,看了看折子上完好无损的红封,拿起旁边的玉刀。 拆开密折,赵孟打开一看,手一顿。 良久,赵孟突然对旁边的大太监李忠说:“传旨,让吏部和兵部两位尚书即刻进宫。” “是。”李忠应了一声,忙匆匆下去传旨。 赵孟又把密折看了两遍,合上,放在手里敲了敲。 没死?失忆?还跑去考科举? 田仲,你还真能折腾啊! “成帝崩时才二十。” 田仲听了,不由感叹道:“还真是英年早逝啊,可惜了。” 王夫子也深有同感道:“要是成帝活到这,也还不到五十,这天下易主的事,只怕压根就不会发生。” “然后呢?” “成帝一死,当时却发生了一件大事,而这件事,也成就了后来这三位。” 田仲忙问道:“什么事?” “成帝大丧之日,柔然之主摩提可汗趁国内旧主刚丧,新帝年幼,悍然起兵三十万,直捣边关,一日之内,外围城关数处被破。” “这是乘人之危,行不义之兵,该死!”田仲愤愤的说。 “是啊,只是当时柔然势大,来势又凶,许多人只想着逃命,哪里还管别的,甚至连朝中大臣,宫中太后,太皇太后,都想带着小皇帝逃命。” 77.抚恤 此为防盗章 丑时, 天还不见一丝光亮, 王夫子就带六人早早动身,乘马车, 朝县衙赶去。 在赶往县衙的路上,王夫子坐在马车里, 严肃的叮嘱道:“切记入考棚后一定要谨言慎行,断不可行夹带作弊之念, 县试虽然重要,个人安危却更重要。” “先生, 我等晓得。”六人抱着考篮,连连点头。 “县试一次不过, 明年重考就是了, 可要是被发现夹带作弊, 却是有牢狱之灾。”王夫子重申道。 “是, 学生明白。” 县试的考棚设在县衙后院, 王家村所隶属的县衙在幽州城东角, 离王家村不过四五里路, 所以等王夫子啰啰嗦嗦的叮嘱完,马车已经到了县衙门外。 马车到了县衙外,王夫子却没让六人下车,而且掀开帘子朝外看了看,发现时辰还早, 就让他们先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而王夫子自己, 则下车先去转了转。 王夫子背着手,慢慢在县衙门前转悠,等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和马车旁边的人,王夫子走过去,打招呼道:“李兄,你也来了。” 李规是李家村私塾的夫子,年长王夫子两岁,平日和王夫子关系不错,看到王夫子过来,忙拱手道:“王贤弟也到了。” 王夫子和李规客套了两句,就把李规拉到旁边,低声说:“李兄,我怎么瞅着,今日县试不大对。” 李规一惊,忙问:“王贤弟何出此言?” 王夫子用手朝来的那些马车指了指,小声说:“你不觉得今日来的马车,多的有些过分么?往年县试,每科取五十人,来应试者不过三四百,可今年,老弟刚才转了转,只怕不下上千,这也太多了吧!” 李规听了,也忙向四周望了望,这一看,果然如王夫子说的那样,往年不过半条街的马车,如今却把县衙门前的整条街堵的死死的。 李规捻着胡子转了转,沉默了片刻,叹气道:“看来传言是真的。” “什么传言?”王夫子忙问道。 “就是县学,府学那群学生打算重考的事!” “可这传言不是早两年就有么,这两年县试人数虽然有所增加,可也没像今年这样,突然加的这么多啊!” “王贤弟,你糊涂啊,当初虽然传言闹的大,可当时新朝刚立,谁知道是什么情况,这两年,天下渐定,民心安稳,是读书人都明白,这朝廷算是稳了,如此一来,那些县学府学的学生怎么还能忍的住。” 王夫子也反应过来了,一拍手说:“是啊,那些学生本就天天读书,准备院试、乡试甚至会试,平日考试更是三天一大考,五天一小考,县试对他们来说,甚至连平日的小考都比不上,他们怎么可能不来试试,反正考中了最好,考不中,原来的功名也做数。可这样一来,咱们的孩子岂不是吃亏吃大了!” 李规也很是心痛,他的学生,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其中有不少还是他的子侄,只是这事偏偏赶上了,谁又能有办法,只好拍拍王夫子,说:“看开一点,这就是命,反正咱们学生也算不得最好的,就算没这出,等考院试、乡试、会试也差不多能遇上他们,早遇上也好,省得再白读多年。” 话虽这么说,可这结果怎么可能一样,王夫子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转身回自己的马车。 . 田仲王泉等人在车上睡了小半个时辰,就听到外面嘈杂起来,田仲掀起车帘,发现县衙的大门已经打开,门口两侧站满了衙役。 “醒了,快收拾一下出来吧,马上入场了。”车旁的王夫子说道。 田仲忙叫醒还在睡着的五个人,众人收拾了一下,就提着考篮一个个的从马车上下来。 “你们直接跟着排队,按照衙役们说的做,为师先去县衙内堂,等会好给你们做保。” “是,先生。”六个人异口同声的答道。 王夫子点点头,从正门进了县衙。 而田仲等人,则去排队,由衙役分批引领,从侧门进入。 进了侧门,其中一个衙役就对田仲一行人问道:“你们是一起的,几人互结?” 王泉忙拱手答道:“回官爷的话,我们是同村,从小相识,所以这次几人互结。” 衙役听了,直接带他们去旁边的一个耳房。 耳房中坐着一个县署的主簿,在确认田仲和王泉六人愿意互结后,就拿出一份保单,让他们填上,然后让六人同时按手印画押。 朝廷有明令:凡县试者,考生需同考者五人,互结保单,作弊者五人连坐。 等互结完,衙役又领他们到旁边的厢房搜完身,这才把他们带到县衙的后院。 几人被带到后院,由于人还没进齐,所以考棚的龙门还关着,几个人只能和别的先进来的人一样,提着考篮等在旁边的空地上。 “终于进来了,这又是按手印,又是搜身,还没考,就差点被扒了一层皮。”王泉提着篮子,好奇的看着周围随口说道。 “这才哪,等会考前还得由廪生认保呢,幸亏先生就是廪生,要不光请人家廪生认保,就得花费不少。”田仲说道。 “这是自然,二爷爷就是为了族学的孩子认保方便,才一把年纪还每年都参加府学的岁考,争那个廪生名额,咦,那个不是郑重吗?”王泉正夸着王夫子,突然瞥见一个人,不由一愣。 王溪几人听到王泉说的,也忙转头向那边看去,这一看,也是满脸惊讶。 田仲看着几人的表情,问道:“怎么了,你们和他有过节?” 王泉等忙摇摇头,说:“没有啊!” 田仲疑惑道:“那你们这是?” 王泉说道:“他是我们邻村郑家庄的,和我们虽然不太熟不过也算认识,我记得他早在三年前就中了县试,而且因为考的不错,直接去府学读书了,可如今,他怎么会在这?” 说到这,王泉一顿,突然叫道:“我的亲娘来,那传言不会是真的吧!” 田仲忙问道:“什么传言!” 王泉欲哭无泪道:“这帮天杀的要回来重考!” 田仲说道:“这学舍看起来还不错嘛!” 张苻撇撇嘴:“还可以就是太小,除了用来见客的堂屋,咱们住的里屋,就剩下一个耳房,我只能带一个书童,连管家都没地方住。” 田仲看着这小院,突然觉得当初建这学舍的绝对是高人,难怪府学不限制学生带奴仆,因为只要超过一个,耳房这么小,压根挤不开啊! 78.圈禁 此为防盗章  喊完, 让身后的衙役上前, 迅速开出一条道来。 通州知府拽着大夫, 就朝正晕在贡院门槛上的李学政大步走去。 李荞正双目闭合, 牙关紧咬,被一个军士扶着, 斜坐在贡院的门槛上, 旁边一个大夫正在把脉。 通州知府知道这个大夫是贡院为院试特地准备的,不管院试还是乡试, 一旦贡院关闭, 除非考完, 贡院之门绝对不能开启, 哪怕贡院着火, 也是不行, 所以为了防止意外, 每次考试前,贡院都会准备水、大夫、药物等, 以防考试中的各种意外。 通州知道看到大夫把完脉, 忙问道:“学政大人怎么样?” 老大夫摸了摸胡子,说:“大人惊吓过度,心神失守, 胡而昏迷。” “胡说!” 通州知府一听,直接叱道, 学政是来监考, 又不是来考试, 天下只听说过考生见了监考吓得心神失守的,什么时候听说监考到了考场吓的昏迷的,这不是笑话嘛! 这家伙绝对是庸医! 通州知府直接对自己带来的大夫说:“钱老,麻烦您快替学政大人看看,学政大人身份尊贵,万万不能有一点闪失。” 钱老大夫是通州府最有名的大夫,哪怕以知府的身份,对钱老大夫也客气三分。 钱老大夫一听知府大人说的,就知道这个人干系极大,也不再摆平日的架子,直接走上前,拉起李荞的一只手,把起脉来。 钱老把一指往李荞手腕上一搭,眼皮子就是一跳,忙又伸出一指,两指仔细按着脉试了试,顿时嘴角就抽了起来。 这位学政大人,还真是惊吓过度,心神失守! 通州知府看到素有一指定生死的钱老居然用了两个手指把脉,顿时被唬了一跳,忙问道:“钱老,学政大人这到底是怎么了?” 钱老很想告诉通州知府,这家伙屁事没有,只是被吓晕了,可想到通州知府肯定不信,只好换了个说法: “大人不必担心,学政大人只是一时心率不稳,没多大的事,老朽很快就能把学政大人弄醒。” 旁边刚刚把脉的那个大夫不由翻了个白眼,心率不稳不就吓的么,这老东西和他诊断的有什么差别! 不过要么怎么说钱老是通州第一名医,通州知府一听钱老可以弄醒学政大人,当即不再纠结学政大人是怎么晕倒的了,只要学政能活着监完这一次院试,他有隐疾也好,快死了也罢,反正都不关他的事了。 忙对钱老客气的说:“还望钱老施以圣手,让学政大人快点醒过来。” 钱老点点头,直接用手在李荞人中上狠狠一掐,李荞顿时悠悠转醒。 . 李荞慢慢睁开沉重的眼皮,眼中露出一丝迷惘,感觉头昏昏沉沉的。 突然,李荞感到旁边一个人正好奇的瞅着他,迎上那人的目光,顿时身子一僵。 是他,就是他! 李荞瞬间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凝了,浑身僵的没有一丝知觉,满脑子就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做鬼来找我了! 李荞突然凄厉的大叫起来,手脚并用的往后爬。 “鬼啊!别来找我,不是我害的你,我真没害过你!” 整个贡院门口的众人都惊呆了,他们主考官,这是中邪了? 以前就听闻贡院因死过不少考生,阴气重,时常有考生考着考着就疯了,如今一看,这传言果然不假。 再加上如今还不到卯时,太阳还没升起,四周一片昏暗,听着学政这一声凄厉的惨叫,哪怕大胆者,心里也是一哆嗦,更不用说胆小的,人群中,顿时一阵慌乱。 通州知府首先反应过来,知道这样下去,别说院试了,只怕会出大乱子,直接上去一把抱住学政,对身后的衙役大吼道:“点火把!” 衙役们值夜差都是带火把的,闻言,立刻把火把都点燃。 霎时间,贡院门前亮如白昼。众人这才慢慢安稳下来。 通州知府一手抱着学政,一手啪啪的给了学政两个耳光,非常之时当用非常手段,这时候,也顾不得学政以后会不会报复了。 “李大人,快醒醒!” 李荞回过神来,满眼惊恐,在看到通州知府,终于好了一点,一把反抱住通州知府,活像见了亲爹似的,死死抱住不撒手。 通州知府差点被李荞勒的喘不过起来,忙说:“大人,您醒了,别害怕,刚才不过是太黑了您看岔了眼,现在已经点了火把。” 然后又转头对贡院的那些军士说:“去把你们手中灯笼撤掉,都换成火把!” 虽然按照规矩,院试童生入场,军士是点灯笼引路,可灯笼的光本就飘飘忽忽的,又不够亮,如今人心不稳,倒不如换成火把。 通州知府不愧是一方地方父母官,虽然才能不知道怎么样,可这处理紧急情况的能力,却是让人信服。 李荞见整个贡院内外都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心下安稳了不少,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如惊弓之鸟,甚至还偷偷转头向刚才那处看去。 这一看,顿时又是一僵。 他怎么还在那! 李荞瞪着眼,死死的盯着田仲,顿时觉得自己又要晕过去,只不过在晕过去之前,李荞突然发现一点: 他有影子! 火把照在他身上,有影子! 这个是人,不是鬼! 李荞一骨碌从通州知府怀里出来,抄起掉在地上的考引副册,只见上面除了名字和画像,下面写道: 田仲,年二十六,幽州城外王家村人,三年前失忆,落户王家村,父不详,母不详,县试中案首,府试免试。 幽州城外王家村廪生王廪生保。 幽州城外王家村里正王里正证。 王夫子也深有同感道:“要是成帝活到这,也还不到五十,这天下易主的事,只怕压根就不会发生。” “然后呢?” “成帝一死,当时却发生了一件大事,而这件事,也成就了后来这三位。” 田仲忙问道:“什么事?” “成帝大丧之日,柔然之主摩提可汗趁国内旧主刚丧,新帝年幼,悍然起兵三十万,直捣边关,一日之内,外围城关数处被破。” “这是乘人之危,行不义之兵,该死!”田仲愤愤的说。 “是啊,只是当时柔然势大,来势又凶,许多人只想着逃命,哪里还管别的,甚至连朝中大臣,宫中太后,太皇太后,都想带着小皇帝逃命。” 79.赔了妹妹赔嫁妆(二更) 此为防盗章  王家村有上百户,因着有手艺, 家家也算吃穿不愁, 族学又是村里的出钱, 所以凡是村里的子弟,大多进过学。 可即便如此,大部分也不过是识几个字, 能真正把四书五经读全, 却是不多, 而读全还能读会的,自然更是少之又少,所以每年能参加县试的,多则七八个,少了说不定一个也无,而今年,加上田仲, 也才不过六个。 王夫子弄完名册后, 就把要参加县试的六个人聚在一起, 开始给他们开小灶。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对于王泉王溪等五人, 王夫子从小教到大, 自然知道哪里薄弱,二话不说直接拿了一摞卷子, 把五个孩子丢到他刚押的题里去了。 至于田仲, 虽然没教过, 可等他亲自考校一番后,王夫子也发现问题了,因为田仲曾经失忆,对于许多内容,只要不看到,他压根记不得自己有没有学过。 这问题大了,总不能到考场上,看到考题,再判断自己有没有学过吧! 好在王夫子教书多年,经验丰富,只是略微思索片刻,就把田仲带到旁边一间屋子,指着一个盛满书的书架说:“这是县试要考的四书五经的全部典籍,给你三天的时间,你把它背完。” “三天,全部背完?”田仲瞪大着眼睛吃惊的说。 “你以前不是学过么,既然学过,自然背过,那再回忆起来应该也不用费多少时间,县试定的是二月初二,离今儿还有五日,难道你打算等县试考完再回来背?” 田仲一听,顿时无法反驳。 于是,在接下来的三天里,田仲投入到轰轰烈烈的背书中…… 三天后 王夫子把背书背到吐,做题做到手软的田仲和王泉等人拎回来,开始给几个人讲县试的一些技巧和忌讳。 “县试,童试的第一场,考的无非是四书文,试帖诗,五经文,这些这几日你们都练了,就不再多说了,为师要说的第一件事,就是避讳。” 王夫子向京城方向拱拱手说:“故天子名为庙讳,圣上名为御名,孔圣人名为圣讳,此三者,不可犯之,是为避讳……” 王夫子正在上面讲的起劲,突然发现下面的王泉王溪两弟兄正在小声的说话,不由一顿,拿着戒尺在桌子上一敲,大声说:“王泉,你起来,说说刚才讲的什么。” 屋里几个孩子顿时幸灾乐祸的看向王泉,甚至连田仲,都不由笑着瞥了王泉一眼。 王泉尴尬的站起来,摸了摸头,说:“先生说,先生说,呃,考县试不能直接写皇帝老儿和孔老夫子的名字!” 屋里顿时哄堂大笑,王夫子嘴角抽了抽,说:“行了,坐下吧,虽然粗俗了点,道理却是不错。” 等王泉坐下,王夫子接着讲道:“周朝开国三载,当今圣上即开国皇帝,故庙讳就不必考虑了,所以如今重中之重,就是圣上的御名和孔圣人的圣讳。 圣上姓赵,名孟,赵为国姓,自然不用避讳,所以要避就是孟字,礼部曾定,凡遇‘孟’字,皆在‘子’上少一横,写作‘了’……” 田仲突然开口说道:“等一下,先生。” 王夫子停下,问道:“何事?” “是所有的‘孟’字在科考时,都要少写一笔吗?” “这是自然。”王夫子肯定道。 王泉看到田仲的脸色有些不好,奇怪道:“不就“孟”字少写一笔么,考试时注意下这个字不就行了。” 田仲转头,用看白痴的眼光看着王泉,说:“你知道科考要写多少‘孟’字吗?《孟子》啊!《孟子》整本书都是‘孟子曰’,你怎么能保证自己写每个‘孟’字时都记得缺一笔。” 王泉手中的笔“啪”的一下掉了,其他四人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顿时如丧考妣。 王泉欲哭无泪的抬头看着王夫子,哀嚎道:“二爷爷,您当初教孙儿读书的时候,怎么不把‘孟’字少教一笔,如今,这不是要难死孙儿么!” 王夫子扶额:当初他教“孟”字时,圣上还没登基啊!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天中,六个人人手一本《孟子》,每人抄三遍,一定保证不把“孟”字写对。 宁可写错,也不能犯了忌讳! 反正文房四宝一向是官场送礼的万金油,送谁不一样! 于是田仲把砚台仔细收好,准备和张苻一起回幽州。 管家一得知张苻重新考中秀才,就派人快马加鞭回去报信,张家得知后喜不胜收,连忙又派了张苻的三叔亲自来接,两人不好再多呆,自然跟着回去了。 张苻照例把田仲送到王家村村头,从马车里向外伸头说道:“我会在家歇一日,后天回府学,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田仲想到他从没去过府学,人生地不熟的,确实有个熟人带着比较好,只是府学在幽州城里,张家也住在城里,他却住在城外,以张苻的性子,他若说一起去,张苻肯定会来接他,到时张苻得多绕不少路,就婉拒道:“我自己过去就行了,反正府学就在城里,也不远。” 张苻虽然性子直了点,却不笨,知道田仲是不好意思麻烦他,笑着说:“你放心,不绕路的,我家在城南,府学却在城北,要是走城里,一路都是人,马车走走停停,烦的很,所以每次回府学,我都先出城,直接沿着城墙外的大道走,反而比走城里快不少。” “原来如此,那就麻烦张兄了。” “那等后天我来叫你,对了,府学有学舍,还有伙房,学舍是清一色的瓦房,虽然小点简陋了些,却还算干净,也不要钱,你要不要去住,我平日不回家时也住那。” 田仲想到府学在城南,如果每天来回,确实有些麻烦,不过想到钱的问题,就问道:“不知府学伙房饭菜的价钱?” 80.慈不掌兵 此为防盗章  “那现在他进去了,卑职要不要?” 老头转头看着青年, 说:“你要什么?” 青年试探的问:“要不派几个人跟着?” “然后呢?” “然后当然是等他再出来……” “你想直接抓住他, 然后送他上京?” 青年不解的说:“咱们来不就干这个的么?” 老头没有回答, 反而问道:“那你能抓住他?” 刘忻自信道:“卑职带了三百羽林卫,都是精锐。” “呵,”老头直接笑了, “刘将军, 听闻你原来是南方的驻军将领, 后来因在沿海击杀海盗有功,才因功升到羽林卫,又因得圣上赏识,才升任羽林卫中郎将的吧?” 刘忻抱拳:“全凭陛下恩典。” “圣上此次特意挑你来,一是你忠心耿耿,二就是你和京城的世家还有北方的驻军毫无瓜葛,不过, 也正是因为这样, 有些事你可能不大清楚, 这样吧,老夫给你说几件事, 等你听完, 再想想到底该怎么做。” 刘忻忙说:“愿闻尚书大人指教。” 老头,也就是吏部尚书钱郴, 抚了抚胡子, 不紧不慢的说:“刚才那位, 十岁时,曾和圣上一起,在太傅、两宫娘娘和五千羽林卫眼皮底下,将废帝,当时十一岁的小皇帝,拐出宫玩了一天,引得整个朝野大震。后来太傅亲审,才知道是那位凭着学了两年的兵法,找到了羽林卫换岗的空隙和皇宫防御的薄弱之处…………最后,念及二人还是幼童,不懂事的情况下,圣上关禁闭两个月,那位关禁闭一个月。” “为什么圣上关的时间长?”刘忻疑惑道。 “因为圣上是主谋,那位只是帮忙。” 刘忻嘴一抽,忙闭嘴。 “那位十二岁那年,先帝(前丞相赵承)逼着圣上科考,圣上死活不愿意,先帝直接让丞相府的护卫,押着圣上进了县试的考棚。 当时那位不知道脑子抽什么筋,也闹着非要跟着去科考,他爹信武侯不许,把他关在家里,结果那位偷偷逃了出来,抱着考篮去了。 当时信武侯是个急脾气,一听儿子跑了,气的直接把府里的家将一点,拉着二百家将就围了县试衙门的门,信武侯府的二百家将,可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当时信武侯觉得逮个儿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结果,信武侯在门前空等了一个时辰,最后里面县试的考官哆哆嗦嗦的把那位送了出来,县试考官怕得罪信武侯府,没敢让成功混进去的他考。 后来那位十六岁进军营,十八岁灭柔然准顸部,引得当时的柔然可汗大怒,誓要生擒他祭准顸部,然后柔然可汗亲自带兵三万,趁他在关外巡查时想要围他,当时两军相隔不到五里,于铁骑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可就这点时间,硬是让他仗着地势之利,带着两千亲卫跑了。” “这……” “老夫没别的意思,只想告诉你,他田仲是属兔子的!” “呃”刘忻尴尬的摸摸头。 钱尚书接着说:“老夫是个文臣,对行军打仗并不在行,不过对田家的兵法,还是知道一点,昔日太史公曾对田家兵法评曰‘兵以正合,以奇胜。善之者,出奇无穷。奇正还相生,如环之无端。夫始如处女,适人开户,后如脱兔,适不及距,其田家兵法,谓之邪!’。他田仲虽然失忆,可既然能参加科考,那说明原来学的本事还在,所以你想用三百羽林卫捉住他,只怕有些痴人说梦。” 刘忻这才知道自己轻敌了,忙对钱尚书抱拳道:“卑职思虑不周,险些误了大事,恳请大人降罪。” “你以前没对上过他,不知他底细,又见他年纪轻,虽有盛名,可也难免轻视三分,这是人之常情,怪不得你。” 刘忻见钱尚书没有怪罪,松了一口气,又想到这次的密令,忙说:“可要是这样,那这次的任务?” 钱尚书摆手,说:“别急,圣上既然只让你带三百羽林卫,就是怕带多了走漏了风声,让朝中一些前朝余孽知晓,可三百羽林卫,别说你,就是朝中那些大将来,也肯定逮不住他田仲,所以,肯定不是要你硬捉,再说,圣上要是直接让你捉他田仲回去,还派我这把老骨头跟来干嘛!” “卑职愚钝,多谢尚书大人赐教,那大人,接下来咱们要怎么做?” “圣上的密旨是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把他弄进京,既然不便硬拿,咱们还可以智取。” 刘忻虚心求教道:“尚书大人有何妙计?” 钱尚书摸了摸胡子,说:“我记得刚才田仲说他想进京寻亲,只是没钱吧,如果他有钱,以他的性子,应该会进京吧……” 刘忻一拍手,说:“对啊,卑职怎么没想到呢,还是大人您睿智,大人放心,卑职这就去准备。” 说完,刘忻匆匆去叫自己的手下了。 钱尚书:…… 这家伙明白什么了,他好像还什么都没说吧! 第二日 田仲用过张家下人送来的早膳后,起身去张苻那,看看他恢复的怎么样了。 结果到了那,被管家告知他家少爷还没醒,田仲问了管家几句,知道张苻恢复的还不错,放下心来,想到当初张苻的提议,决定出去逛逛,淘点东西。 田仲于是回去拿了钱,往外走去。 出了宅子,没走几步,田仲就看到前面地上有个黄澄澄的东西,走到过去一看,不由一愣。 地上居然是锭金子! 田仲捡起来,放在手里颠了颠,居然有一斤重。 田仲看着手里的金子,陷入到沉思中。 远处,钱尚书扒在墙头上,有些无语的说:“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办法?” 刘忻得意道:“蒙大人指点,他不是缺钱么?卑职特地从咱们带的盘缠里取出一些,让手下去金铺换成金锭,这块金锭足足有一斤重,绝对够那位进京的。” “可是,你怎么就能肯定他一定会要?” 刘忻诧异道:“白捡的金子,还会有人不要?” 然后刘忻就看到田仲拿着金子,在旁边找了个石头坐下。 刘忻指着远处的田仲:“他怎么坐下了?” 钱尚书扶额,说:“他在等失主啊!” “什么!”刘忻瞪着眼,不敢置信道:“白捡的金子,还有人不要!” 钱尚书叹了一口气:“别人老夫不知道,可是田仲,他是肯定不会要的。圣上年幼时曾咬牙切齿说过一句话‘这姓田的,人好的简直是个圣人再世’!” 刘忻听了,欲言又止。 “老夫知道你想问什么,是问为什么圣上为什么对田仲人品好不满吧?” “卑职不敢。”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这整个京城年纪大些的都知道,圣上年幼时和田仲同为废帝侍读,圣上从小性子顽劣,不爱读书,还有些骄纵,本来这也没什么,权贵之家,哪个子弟不是这样,可偏偏和他同为侍读的是田仲,田仲从小知书达礼,尊老爱幼,温文尔雅,稍大,又极爱读书,品行更是连两宫娘娘都称赞不已,你说,圣上年幼时说起他,能不咬牙切齿么?” 81.智取户部 此为防盗章  “嗯, 买了点吃点和掏了几件有趣的小玩意。” 田仲把东西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打开那包桂花糕, 拿了一块吃了起来, 边吃还边对张苻扬了扬手中的桂花糕, 说:“你要不要也来一块?” “田仲, 你个混蛋, 明明知道我这两天只能吃白粥,还故意馋我!”张苻看着田仲手中还冒着热气香甜可口的桂花糕, 悲愤的想从床上爬起来踹田仲两脚。 “哈哈哈哈哈哈”田仲得逞的大笑, “就是故意馋你!” 说完,还故意又吃了几口。 气的张苻直接把床上的安神用的香囊朝田仲扔去。 田仲一歪头躲过,笑道:“好了,不闹你了, 看你躺床上挺无聊的,逗逗你, 别恼。” 张苻翻了个白眼,说:“本少爷大人有大量, 不和你一般计较。” 田仲吃完手中的桂花糕, 拍拍手,说:“其实我来, 是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张苻翻翻眼皮, 无聊的说。 “你家最近有人丢金锭吗?” 张苻抬起头, 疑惑的说:“金锭?” “不错, 并且是数额比较大的金锭, 大约一斤的。” 张苻坐起来,对外面喊道:“张叔,你在外面吗?” 管家张叔匆匆走进来,问道:“大少爷,什么事。” “咱家最近有人丢金锭吗?” “金锭?” “嗯,一斤重的金锭。” 管家脸上的表情霎时难以言喻,看着他家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少爷,无奈的说:“大少爷,咱这次来就没带一斤重的金锭,怎么可能会丢。” “啊!”张苻诧异的看着管家,说:“我爹、我娘、我二叔、我三叔……不是给了很多钱么。” “几位老爷和夫人是给了不少,可您只是来通州考几天院试,也不用全带着啊,当然是让夫人和少夫人替您收到您的库房去了。” 张苻愣了愣,说:“那也不能连一斤金子都没带吧!” 管家突然觉得有些心累,只好给自家少爷解释道:“大少爷,一斤金子是十六两,折成白银就是一百六十两,若是折成铜钱就是一百六十贯,一贯是一千文,咱在通州既有宅子,又有庄子,吃让庄子送就行了,下人也是带来的,月银都是大宅发的。 所以您来考试,除了您自己用钱,其实别的用钱并不多。本来老奴只打算在公中支银五十两的,可夫人和少夫人心疼您,怕您亏着自己,特意让老奴带了一百两。所以大少爷,咱真没带一斤金子,也不可能丢一斤金子。” 张苻听完,转头对田仲说:“我这没丢一斤金锭。” 田仲噗嗤一声笑了,打趣道:“张兄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谁知张苻不但不以为忤,反而认同道:“本来就是,我在家,除了读书,别的什么都不做,我爹说我只要读好书,别的什么都不用我操心。” 管家怕田仲误解,忙解释道:“田公子勿怪,张家本是幽州城有名的耕读世家,只是到了老爷这一代,老爷弟兄三人,却都不是读书的料,并无功名,当时老太爷渐渐老去,偌大的家业只怕会成为别人眼中的肥肉,幸好大少爷自幼有读书的天分,又年纪轻轻中了举,这才在老太爷故去后护住了张家,也是这个缘故,张家上上下下对大少爷读书极为重视……少爷也被养的有些不通世故” 田仲听了,不由感慨道:“果然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张苻却不以为意,说:“这有什么,我从小就喜欢读书,最讨厌俗务,科考高中本来就是我的志向,而且身为长孙,爷爷奶奶爹娘叔婶打小疼我,作为张家的一份子,难道我要只受疼爱却不出力么?” 田仲抚掌笑道:“说的好,这天底下的事,本就一份权利一份义务,既然享受的时候没推脱,那等责任来了,再推三堵四,岂不是太过矫情,张兄,平日看你迷迷糊糊的,想不到居然是个透彻人儿。” “那是,也不看看本少爷是谁!”张苻得意说完,突然反应过来,怒道:“你说谁迷迷糊糊的!” “咳咳,”田仲咳了两下,忙转移话题,说:“你不好奇我问你丢金子的事么?” 张苻一听,果然问道:“怎么回事?” 田仲把今天早晨的事给张苻详细说了一遍,最后说道:“他走了我才反应过来,你家这巷子是单门独户,除了你家人走外,别人根本不会进来,他一个走商的,怎么会把金锭掉到这。” “一斤重的金锭,掉在地上动静肯定不小。”管家也觉得这事有蹊跷。 “对啊,所以之后我越想越觉得不对,这金锭掉的太过蹊跷,”田仲说:“不过这金锭倒真是那人的,事后我觉得蹊跷,特地去通福金铺打听了一下,这金锭确实是那人拿银子刚兑换的。” 张苻心大,一听顿时放下心来,说:“既然是人家的,那你管人家怎么掉的干什么,说不定是人家在咱巷子里歇脚,没注意漏了呢!” 管家也点点头:“既然不是别人误领,那就没必要在意了。” 田仲心里虽然有疑惑,可听两人这么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还有一件事,田仲却没敢对张苻他们说,那就是: 他觉得捡钱时,好像有人曾偷偷看过他! . “将军,属下把金锭拿回来,按照您的吩咐,给了他谢银。” 凉亭中,刘忻正无聊的斜倚在亭子的栏杆上,闻言噌的起身问:“怎么样,他收了么?” “他收了。” 刘忻兴奋的说:“我就知道,白捡不行,那是不劳而获,可酬谢,那是报酬,肯定没问题。” “可他只收了一两银子。” “什么!”刘忻瞪着眼,“你怎么不多给些,我不是给你好几十两么!” 属下无奈的说:“我想给,他死活不肯收,觉得属下做生意不容易,最后实在推不过,才挑了一块最小的碎银。” 刘忻气的想踹田仲两脚:“这人怎么就……这么……这么……” 属下又说道:“那位好像对这次的事起了疑心。” “什么!”刘忻立刻停住,看着属下。 “那位刚刚去通福金铺打听属下兑换金锭的事。” 刘忻心一紧,随即想到金铺的行规,放下心来:“这个金铺应该不会乱说的。” “可是他不是直接打听的,他是装作属下的弟弟,问人家金铺有没有看到他哥,还说他哥要来换一斤的金锭,让他在集市上等着,他等了许久见人没回来,就过来问问,人家金铺的伙计信以为真,属下回来经过金铺时,那伙计还特地跑过来告诉属下,属下的弟弟刚才来过,急着找属下,幸好那伙计不曾看到属下的踪迹,要不只怕今日被顺藤摸瓜了。” 刘忻听的目瞪口呆,转身对正在凉亭中央石桌上写东西的钱尚书说:“这田仲哪里是属兔子的,分明是属狗的!” 82.兵部点将 此为防盗章  进了城, 田仲掀开车帘, 看到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小商小贩多不胜数。不由对张苻说道: “这通州虽然没有幽州大,可只看这街上, 倒似乎比幽州城更热闹三分。” 张苻摇着折扇,笑着说:“这是自然,通州北靠京杭运河, 凡南方从水路进幽州的物资, 皆从这里码头下货,这里自然商贩云集,热闹非凡。田兄要是喜欢, 等院试考完, 不妨来逛逛,可以淘到不少南方好玩的东西。” “听张兄这么一说,我倒真忍不住等院试考完来逛逛。” 两人说着话, 马车已经灵便的转入一条巷子, 又走了几百步,停到一座大宅前。 “终于到了, ”张苻一合折扇, 笑着说。 两人下了车,张苻对后面车上陪同而来的管家吩咐了几句,就对田仲说:“别院中除了主院, 就数临风轩最大, 也最是清静, 不知田兄意下如何。” 田仲笑道:“我向来对住的不甚在意,一切听张兄安排。” 张苻听了,便让管家把临风轩收拾出来,安排田仲下榻。 . 五月初十,寅时,天还黑伸手不见五指,田仲和张苻便早早起身,用过膳后,就乘马车朝贡院赶去。 “此次院试,分帖经、杂文、策论三场,头两场还好,都是卯时进场,天黑出场,只考一天,可第三场策论,却是要卯时进场,第二日天黑才能出场,所以必须在号房住上一宿,你却是要小心。”张苻对田仲提醒道。 田仲听了,有些不解:“不过是住上一宿,难道有什么不妥?” “不妥,岂止是不妥,反正你做好不睡的打算就是了。”张苻笑着说。 “这么严重?我虽然听王夫子说号房条件简陋,可也不至于如此吧!”田仲吃惊道。 “怎么不至于,号房总共两张木板,又当桌子又当床,被子潮的要死,老鼠满地跑,睡觉旁边有打呼噜的,半夜有掉床的,考到后面还有发疯的………”张大公子开始喋喋不休的历数号房的各种脏乱差。 田仲听的好笑,对于从小锦衣玉食的张大公子来说,号房真可能是他住过最差的地方。 “所以,”张大公子总结道:“每考完一场,中间隔的那天一定要好好休息。” 对于这点,田仲也赞同道:“院试三场每场都隔一天才考,这时间确实得好好休息。” 张苻又向田仲说了一些院试的小技巧,田仲听完,不由打趣道:“你把这些都告诉我,也不担心万一我考上了,把你挤下去。” “本公子乡试都过了,一个小小的院试还不是手到擒来,岂是你能挤下来的!”张苻自信的说。 田仲笑了笑,和张苻接触久了,就会发现他这个人虽然傲了些,有些公子脾气,可性子却直爽的很,待人也很是真心。 田仲说道:“虽然你过了乡试,可也还是得小心些,我听闻你们府学这次重考众多,等会院试,指不定有多少举人重考,院试只取五十,你可别大意失荆州。” 张苻看田仲真心提醒他,也笑道:“这个你放心,院试我肯定会尽全力,要不真失了手,还不让府学的那帮家伙笑死。”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的到了贡院,下了马车,就看到贡院门前已经被前来考试的童生挤满,看着面前的人山人海,田仲不由倒抽一口冷气:“这么多人?这比县试还多吧!” 张苻也皱了皱眉头,说:“是有些多,不过也在意料之中,县试只是一县的启蒙学子,院试却是好几个府的童生,而且县试的学子一般只要两三次考不过,就会觉得没有读书的天分而放弃,但来考院试的,前面已经考过县试和府试了,只差一脚就迈进秀才了,哪怕五六次不过,很多人舍不得放弃,所以历年积累下来,怎么可能不多,你看看旁边那个老大爷,比我爹还大,还在考呢!” 田仲看着那位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的童生,不由感慨道:“难怪人家说老童生,科举一途还真是不容易啊!” 两人看着前面被堵的死死的,自知挤不进去,就站在一旁等着,等了大约半个时辰,随着一声沉重的推门声,贡院的大门终于来了。 门一开,里面迅速跑出两队军士,把守在贡院门的两侧,然后又出来一队军士,领头的是一个文官,文官在贡院门口站定,就向金陵方向拱手道:“本官姓李名荞,蒙圣上恩典,添为本省学政,亦是此次院试主考官………下面,由本官念名,众位童生按次序依次进场。” 田仲用胳膊捣了捣张苻,小声问道:“主考官不是监考么,怎么还亲自屈尊降贵的跑贡院门口点名?” 张苻低声说:“你忘了六年前的江南替考案了,对了,你失忆了,原来院试确实不用主考官亲自点名,点名核验身份搜身都由府衙的衙役来做,可谁想到居然被有心人钻了空子,六年前,有人买通府衙的衙役找人替考,而且还成功了,只是事后被爆了出来,当时此事一出,天下震惊,那时还是丞相的陛下,把所有涉案人员都灭了三族,才平息此事,从那以后,凡是正式科考,主考官必须全程坐镇,尤其核对身份,更是必须亲力亲为。” “这主考官,还真是辛苦!”田仲不由感叹道。 两人正说着,就听李荞念道:“幽州府王家村田仲,年二十六。” 田仲一听念到自己的名字,忙说:“到我了,我先过去了。” 张苻摆摆手,说:“快去吧!” 田仲于是从怀里拿出考引,从人群中朝贡院门口挤去。 李荞手里拿着考引副册,看着上面的人名和人名下面的画像,皱了皱眉,这个叫田仲的,怎么和那位长的有点像? 83.田仲大婚 此为防盗章  钱尚书把刚写好的密折封好,收到袖子里, 闻言抬头, 说:“怎么不至于如此。” “可是那是科考啊!怎么能因为此等小事就………” 钱尚书定定的看了刘忻两眼, 突然笑了起来。 “刘将军, 你到现在, 居然还不明白圣上让你来通州到底是为了什么,唉, 也是, 你虽然进了羽林卫, 可到底不曾在朝野中打磨过,有些事,终究还是看不透。” 刘忻顿时脸涨的通红,有些不服气的说:“尚书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卑职虽然比大人位卑言轻,可也明白有些事能做, 有些事却做不得。” 钱尚书被刘忻顶撞,却丝毫不见生气,反而笑着说:“刘将军, 你真以为这仅仅是钱的事, 要真是因为钱,老夫有一百种法子让他田仲毫无察觉下凑够上京的盘缠,你信不信。” “什么!” “比较简单的法子, 如:老夫去找当地的一个乡绅, 让那个乡绅去王家村建个别院, 那别院,恰好盖在田仲地的旁边,结果在建的过程中,哎,一不小心占了田仲的地,你说,那乡绅要不要赔银子?这银子,田仲会不会收?” “这……” “然后这乡绅再豪气一点,既然占了,那干脆都买下来吧,啊不卖,那出双倍的价行不?你说,这样那位还缺进京的钱么?” 刘忻目瞪口呆的看着钱尚书,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合上。 “是不是奇怪老夫明明有法给他送钱,却不做,反而偏偏要自找麻烦的帮他科举?” 刘忻终于反应过来,忙恭敬的说:“卑职愚钝,刚才无意顶撞大人,还望大人宽宥。” 钱尚书摆摆手,问了刘忻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刘将军,你是武将,你知道一个武将最怕什么吗?” 刘忻一愣,认真想了想,说:“上战场?” 钱尚书顿时笑了,说:“老夫非武将,说的自然不是打仗。” 刘忻想起钱尚书是吏部尚书,不确定的说:“难道是无人赏识或者不被重用?” 钱尚书顿时笑了,说:“这倒很符合现在的你,可如果这位将军已经手握兵权,身处高位呢?” “这,”刘忻想了想,还是说:“卑职不过一中郎将,如何知道那些大人物的想法,就算勉强猜,只怕也是不准的。”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老夫就告诉你,那就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自古大将非善终者,除战死沙场,大多逃不过这几个字。” 刘忻一惊,有些明白钱尚书大概要说什么了。 “昔日那位虽然和麾下十二万精锐战死沙场,可他手下那些守城的将领和兵士,却都活了下来,后来圣上改朝换代,那些将领群龙无首,边关又需要防御,就被圣上一一用高官厚禄加以收服,继续在边关守城。 当时之所以如此顺利,一是那些将领往日唯田仲马首是瞻,田仲一死,那些将军方寸大乱,想反抗又没人可以领头,陛下出的条件又够优待。所以撑了一段时日也就默认了。二是这些将领自持手中有兵,边关当时还有不少柔然余孽,朝廷只能用他们,所以有恃无恐。 可是,如今三年过去,天下渐渐安稳,关外的柔然,也因为当初和田仲死磕,死伤殆尽,不成气候,你说,现在边关的那些将领,心里安不安稳? 尤其是当初田仲和圣上斗的厉害时,这些人都曾帮着摇旗呐喊过,你说,他们现在担心不担心圣上秋后算账? 所以,天下越稳,这些人就越担心。” 刘忻有些了然,说:“难怪要把那位弄到京城去,还不能惊动别人。” “是啊,幽州离边关实在太近了,要是田仲真一不小心去了边关,那些将领哪怕不再跟随他,只怕也会起些小心思,而且就算他们不起小心思,可只要朝廷知道他们接触了田仲,你觉得朝廷还能无动于衷。到时候,朝廷不再信任他们,他们也信不过朝廷,再要有人稍加挑拨,边关那些将领,只怕离造反也就不远了,所以,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田仲回边关。” “那咱们还等什么,还不快点把他弄回京。”刘忻一听急了。 “然后呢?弄回京你让圣上怎么办?杀他?昔日吕后诛韩信,英布谋反,今日圣上要要是杀了田仲,你说他那些旧部会不会兔死狐悲的觉得自己也离死不远了。” 刘忻说道:“那朝廷不可以优待安抚吗?” 钱尚书顿时笑了:“优待安抚?田仲三年前就是北方戍军总统领,兼兵部尚书,掌天下兵马帅印,现在要优待他,朝廷拿什么优待他,难不成给他封王不成?” 刘忻倒抽一口冷气,不再说话。 “昔日废帝为了抬着田仲和圣上斗,往往是圣上升一级,田仲不出三日定因军功也跟着升一级,当初废帝封赏的是痛快,可如今朝廷却面临一个尴尬的境地,那就是对田仲,朝廷已经封无可封,赏无可赏,所以咱要把田仲就这样带回去,圣上杀也不是,放也不是,赏也不是。你让圣上和朝廷怎么办?” “那这可怎么办?”刘忻直接傻眼了。 钱尚书用手指了指刘忻手上的信,说:“所以老夫想了两日,这是最好的办法。” “让他考科举?” “准确是让他换个身份,让回到京城的是举人田仲,却不是昔日的信武侯田仲!” “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田仲不是失忆了,不记得自己是谁有什么问题,重新考科举有什么不对?” “可是朝中谁不认识他?” 84.衣冠冢(一更) 此为防盗章  “先生, 是我。” “是田二小子啊, 等一下, 这就来。” 门嘎吱一声被放开, 里面走出一个圆胖的老头,而这老头, 就是族学的夫子, 王老秀才。 “咦, 田小子, 你今儿怎么来了, 这还没出正月,族学要出了正月才开课。” 田二笑着说:“先生, 我知道, 我不是来扫地的,这次我来, 是有事请您帮忙。” “找老夫,什么事?”王夫子愣了一下, 随即反应过来,打开门, 说:“进来说吧!” “多谢先生。”田二拢了拢蓑衣, 跟着王夫子进去。 两人进了屋,王夫子在主位坐下, 对田二说:“坐吧。” 田二脱下蓑衣, 放在一边, 坐到了王秀才的下首。 “你找老夫是为何事?”王夫子和田二天天见, 也没客套,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昨日送石料时正好经过城门口,上面贴了布告,说是二月举行县试。” 王夫子还以为田二是来特意告诉他的,抚着胡子笑道:“你有心了,这事老夫已经知晓,昨儿贴布告时,县署就派人特意来传话了。” 田二点点头,问道:“可是来特意提醒一二?” “嗯,和往年一样,特地强调关于亲供、互结、具结的事,老生常谈罢了。”王夫子随口说道。 田二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先生,晚辈找您,就和此事有关。” “这关你什么事?”王夫子奇怪道。 田二看着王夫子,认真的说:“晚辈想要参加这次的县试,所以想请您和族学中的五位学生做保。” “什么!”王夫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吃惊道:“你要考县试?” “是,晚辈想去试一试。” “可是你不是失忆了吗?你虽然还记得字,可你还记得原来学过什么吗?而且你又怎么知道你原来学了多少。”王夫子问道。 田二听了苦笑道:“先生说的是,晚辈确实记不得自己原来学了多少,甚至连曾经学过什么都不清楚,不过晚辈在您这扫了三年的地,起码清楚一点,您教的那些东西,晚辈肯定学过,而且学的还不错。” “我讲的那些课,你都听的懂?”王夫子立马坐直问道。 “不单单听的懂,而且晚辈觉得自己本来就会,甚至许多您没讲过的书,晚辈也看的懂。”田二实话实说。 “等等,”王夫子突然站起来,走到旁边翻了翻,然后拿了一张卷子回来,直接递给田二,说:“那边有笔墨,你做做试试。” 田二知道王夫子这是要考他,接过卷子,就去旁边做题。 半个时辰后 王夫子看着手中的卷子,不发一言,只是又去翻箱倒柜拿出一张有些泛黄的卷子,递给田二。 田二不解,不过还是接过卷子,去旁边做了起来。 这张卷子倒是比之前那张难了许多,题量也大,不过他做的倒也不是很吃力,只是用的时间长了些,一个时辰后,田二把卷子还给了王夫子。 王夫子只扫了两眼,手就抖了起来。 等仔细看完,王夫子抬起头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起要考县试了?” 田二实话实说道:“夫子,晚辈的情况您是知道的,三年前虽然大难不死,却伤了头丢了记忆,本来晚辈是打算等着亲人来寻的,毕竟哪怕是死,也总得亲人来寻个遗骨吧,只是这三年过去,却是一丝音信也无,而且当初的商队,也再没见过,晚辈觉得再等下只怕也没什么指望了,就打算自己去寻亲,而您和里正曾说过,晚辈讲的是金陵的官话,八成是金陵人士,所以晚辈就打算去京城看看,只是囊中羞涩,实在凑不齐盘缠,才突发奇想,打算来科举上赌一把,不怕您见笑,晚辈虽然失忆,却一直觉得自己学问还是蛮好的,哪怕中不了举,可考个秀才还是没问题的。而朝廷有规定,只要有功名,住驿站和进城门就不用交钱……” 王夫子听了,眼皮跳了跳,心道:你这感觉还真准! 王夫子摸了摸胡子,沉吟了片刻,然后说:“既然你学问不错,那就去考考,这做保的事,老夫应下了。” 田二一听,顿时大喜,忙起身行礼道:“多谢先生。” “行了,快回去准备吧,等报名时,我让人通知你。” “是,那晚辈先回去了。” 等田二一走,王夫子就匆匆出门,朝里正家走去。 “咦,老二,这大雪天你怎么跑过来了,快进来,成儿,你二叔来了,快给你二叔倒热茶暖暖身子。” 王夫子顾不上客套,一把扯住里正,说:“大哥,跟我进屋,我有事问你。” “怎么了,二弟。”里正一头雾水的看着自己的亲弟弟。 “进里屋说。” 两人进了里屋,王夫子往炕上一坐,就急急的问:“大哥,你给我说实话,田二当初怎么来的?” “田二?他怎么了?”里正茫然的问道。 “你当初把他塞到族学时,说原来他是商队的一个伙计?”王夫子看着自家大哥问道。 “对啊,他原本是商队的一个伙计,后来遇到劫匪,重伤不治,人家商队不好带着尸体赶路,就来找我,问我能不能先让人入土为安,等他们回去再找人来起灵迁坟,我就应下了,可谁知他后来居然活了,而商队早就走远了,他浑身是伤还失忆,我又不好把他撵出去,想着你那族学反正是公里的,因为有祭田,早晚还管饭,他虽然伤的严重,却也没缺胳膊少腿,扫个地擦个桌子还是行的,所以就把他送你那了。”里正说道。 “你确定他真是商队的伙计?”王夫子问道。 “人家商队的伙计说的,这还能有假,再说他那一手功夫,怎么看也像是个押镖的。”里正说道。 “那你当初见过他的身份文书?”王夫子盯着里正问道。 “这,不过是给个坑暂时埋一下,人都死了……”里正有些不自然的说。 王夫子一看,哪里还不明白,他大哥八成是收了人家好处,不由叹了一口气,问道:“可问题是他现在是活的!” “谁知道他当初会活过来,要是知道,我才不收呢,二弟你一直问他,难不成他身份不妥,是朝廷钦犯?”里正也意识到有些不对了,忙问道。 85.要官(二更) 此为防盗章  出大事了! 这位还活着, 那边关, 圣上, 废帝……不对, 这家伙既然活着,怎么没回去? 刚才他好像看到什么来的…… 李荞忙把手中的考引副册又看了一遍。 失忆! 这姓田的失忆了? 李荞扭着僵硬的脖子转头看向田仲。 田仲不明所以, 看到考官老是瞅他,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不过想到这是考官, 得罪不得, 还是冲他笑了笑。 李荞一哆嗦,这家伙绝对失忆了!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 自从信武侯和其夫人去世后, 这姓田的就再没笑过。 “李大人,您没事吧?”通州知府看着李学政一直愣愣的, 有些担心的说:“如今都过去两炷香了,还有一会天就亮了, 再不安排童生进场,恐怕会出大乱子的。” 李荞回过神来, 看到下面有些骚乱人群, 这才想起他正在主持院试。 田仲重要,院试也重要, 哪个出了岔子, 他都担不起。 李荞心中暗骂一声, 忙打起精神, 继续主持院试。 “田……田仲” 田仲看到“中了邪”考官终于又恢复正常,不由松了一口气,还好没耽搁院试,忙走了过去。 李荞看着走过来田仲,拿着考引副册的手紧了紧,面上却分毫不漏,对田仲和别人一样,照着副册上的画像仔细瞅了瞅,然后说道:“人没问题,到旁边搜身。” 李荞身后的一个军士出列,领田仲到旁边的耳房搜身。 李荞假装过去巡视搜身的情况,也跟了上去。 众人也没觉得奇怪,毕竟朝廷规定院试主考官必须全程坐镇,监督各个环节,李荞身为主考官,按照惯例,哪怕搜身,也得过去看看。 田仲跟着军士进了耳房,军士就对着田仲熟练的翻查起来。 翻查外面衣物和鞋子的时,倒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在看到田仲挂在脖子上的挂坠,军士有些拿不准,对跟来的李荞说:“大人,这东西上有字。” 田仲忙解释道:“这上面虽然有字,却是学生的名字,朝廷有规定,凡是长命锁、坠子、平安符等,只要是实心且无关科考的,可以准许带入号房。” “拿过来本官看看。” 田仲摘下挂坠,给军士,军士双手捧到李荞面前。 李荞看到军士手里的玉坠,眼一凝,伸手拿过来,摸了摸,然后放回到军士手中,说:“是实心的,没有夹带,还给他。” 李荞说完,有些脚软的走了出去。 墨玉云纹佩,昔日南越国上贡的珍品,天下只有三块。另两块,一块在当今圣上手里,一块在废帝那。 而他,刚刚居然摸到了第三块! . 最后一个童生进场后,李荞转过身,对通州知府拱手道谢: “多谢知府大人援手,本官近几日忙于赶路,一时精神恍惚,险些弄出乱子,幸好大人及时赶到,才没酿成大祸。” 三言两语,就把刚才见鬼的事说成公事劳累所致。 通州知府也很有眼色,忙说:“大人公事繁忙,吾等不及,还望大人一定要保重身子,万不可太过操劳。” 李荞微点头,说:“知府大人好意,本官心领了,等回京,本官就找位医道圣手好好调理一下。” 通州知府一听,忙说:“下官那有些药材,虽然算不上金贵,却是通州府的特产,最是适合调理身子,还望学政大人不要嫌弃。” “那本官就却之不恭了。” 送走了通州知府,李荞就命人关上了贡院的大门,开始院试。 只是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一封密折,八百里加急朝京城送去。 . 院试虽然开始时出了点岔子,但好在每次科考考官都会安排考生提前入场,以防出现意外,所以倒也没怎么耽搁。 田仲跟着军士进了号房,军士就锁上门,然后在旁边守着。 田仲第一次进号房,还是比较好奇的,先把四周仔细看了看,发现果然很是简陋,整个号房,除了两块木板,一个破被子,什么都没有。 拿起破被子,田仲闻了闻,立刻丢到一边,真如张苻说的,又霉又潮!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贡院之前好像被打扫过,倒是没有发现老鼠、虫子什么的,而且地上还有些黄色的粉末,看着像是雄黄,想必应该也不会有被蛇咬的危险,田仲放下心来,把两块木板支好,等着天大亮后主考官发卷。 京城 五月十一 亥时 赵孟批完最后一道折子,伸了一个懒腰,正思考是去后宫还是在旁边的寝宫将就一夜。 大太监李忠捧着一道折子走进来,低声说:“主子,通州八百里加急。” 赵孟抬头,看着李忠手上的密折,问道:“谁送的?” “顺天学政李荞李大人。” “他?他一个学政送什么八百里加急,难道科考又出了乱子了?” 赵孟接过密折,看了看折子上完好无损的红封,拿起旁边的玉刀。 拆开密折,赵孟打开一看,手一顿。 良久,赵孟突然对旁边的大太监李忠说:“传旨,让吏部和兵部两位尚书即刻进宫。” “是。”李忠应了一声,忙匆匆下去传旨。 赵孟又把密折看了两遍,合上,放在手里敲了敲。 没死?失忆?还跑去考科举? 田仲,你还真能折腾啊! “六堂叔,又弄了不少钱啊!看来您老又要进城打酒了。” “大侄子见笑了,年纪大了,也就还好这口了。” …… 86.监察使(一更) 此为防盗章  “六堂叔, 又弄了不少钱啊!看来您老又要进城打酒了。” “大侄子见笑了,年纪大了,也就还好这口了。” …… 田二随手颠着刚到手的三个铜钱,和大家一起从里正家的院子走来, 听到周围的人都在高兴的议论着又赚了多少, 不由笑了笑。 果然有钱是件令人开心的事! 把三文钱放在怀里, 田二伸了个懒腰,如今天色已晚,他也有些困了,打算领了钱就回去睡觉。 只是这懒腰刚伸到一半,无意间瞅到天色, 田二突然一怔, 随即仰着头,望着天。 “田二侄子, 怎么突然不走了?”走在田二后面的一个王家大爷看到田二突然停下, 奇怪的问道。 田二望着天,皱了皱眉,说:“这天色不大好, 看来明天有雪啊!” “啥?下雪?雪大不, 田二侄子, 你快看看雪大不,耽搁明天干活不?” 众人本来正打算回家, 听到王家大爷这一嗓子, 顿时不走了, 忙围过来,也七嘴八舌的问道。 “等等,我先好好看看。”田二仰着头,随口说了一句,就接着看着天上。 众人听了忙不再打扰田二,而是三五个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这都快出正月了,怎么还有雪啊!” “大嫂子看您说的,哪年正月不下两场雪。” “可这不是有活么,一下雪,石场肯定被雪埋,到时耽搁了活,胡家那边可怎么交代。” “哎呀,你俩小点声,别吵着田二侄子,人家正在看天呢!” 旁边的声音立刻低了下来,众人也不议论了,都眼巴巴瞅着田二,等田二看完了说结果。 王成送着几个长辈出门,刚送几个长辈到门口,一抬头,就看到自家门外堵了一群人,顿时被唬了一跳,忙问:“这是怎么了?” “嘘,田二刚才说有雪,大家正等着他看完天问雪大不大,耽搁明天干活不。”旁边王成一个堂叔一把拉住王成,小声说。 王成这才注意到被众人围在中间,仰着头看天的田二,顿时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有人不满意刚才领的钱,在他家门口堵门闹事呢。 田二看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又在心里算了算,这才低下头,对众人说:“明天有大雪,大概能下个一整天,雪应该能过膝吧!” “这么大,那石场肯定被埋了,这可坏了。” 众人一听顿时炸了锅,虽然瑞雪兆丰年,可如今正忙活,这雪来的就显得有些耽搁事了。 王成在旁边一听也站不住了,直接挤过来,问道:“那雪后呢?” “下雪之后应该就是晴天吧,我看上面的云走向,应该过两天就能来暖风,雪应该化的挺快的,毕竟年前就打春了,冷不了太多。”田二说道。 王成听了想了想,然后直接转身大声说:“大家别慌,这下雪是老天爷的事,谁都挡不了,虽然和胡家定了交货的日子,可一旦下雪,他胡家的泥水匠也干不了,明天等下了雪我去胡家找管事通融一下,想必问题也不大,大家先回去吧。” 众人听了,这才心里有底,忙和王成说明天一定去人家胡家好好说说,千万不能让人家胡家恶了王家村,觉得他们偷懒懈怠。 王成一一应下,众人这才放下心来回家去。 等人都走了,田二倒没急着走,而是对旁边的王成说:“你家梯子在吗,借我用用。” “在墙边立着呢,干嘛?” “回去修屋,这雪要真下一天,我那屋顶八成撑不住。” 王成这才想起当初田二借的是村头看谷子用的茅屋,比不得村里的都是石头盖的,忙说:“要不你去我家住得了,你那茅屋虽然秋天你修过一次,可真来了大雪,万一压塌了怎么办。” “不用了,修修应该能撑的住,我睡觉警觉的很,等下了雪我隔两个时辰起来清清屋顶的雪就没事了。”田二摆摆手推辞道,王家虽然屋多,可人口也多,与其麻烦人家,他还不如回去弄他那个破茅屋呢。 王成看着田二坚持,也没再说什么,直接领着他去院子放梯子的地方,田二扛了梯子,就和王成告辞了。 87.二更 此为防盗章 “少爷, 您想想咱家那些支脉的少爷, 尤其家里落魄的, 再想想您府学那些家境差一些的廪生,您有见过他们在您面前说一个穷字, 或者说一个“没钱”么?” 张苻不屑的说:“那些人可会装了, 有时明明窘迫的很, 我看他们实在辛苦, 就随手帮一下, 也没想着他们回报,结果反倒一个个在背后说我看不起他们, 仗着有几个钱就折辱他们,气的我以后再不做那样的傻事了。” “可您再看看田公子, 田公子手头紧,就像您打听府学的俸银, 甚至连伙房的饭钱都问了一遍, 刚刚还和你关于怎么在府学更省钱说的起劲, 您好奇田公子大包袱装了什么, 田公子还笑着打开给您看看,少爷,您想想您有一次遇到李秀才, 看他包袱鼓鼓的,随口说了一句, 他是什么反应?” “那次真是气死本少爷了, 本少爷不过和他走了个对面, 他先找本少爷打招呼,本少爷就回了一句,平时和他又不大熟,就随口客气了一句‘李兄刚从家回来啊,包这么鼓,肯定家里给带了不少好东西吧!’然后那家伙就变了脸色,在那阴阳怪气的讽刺了本少爷一顿,说本少爷什么朱门酒肉臭,不知人间甘苦,那人简直有病。” 管家觉得有些心累,只好说:“少爷,李秀才家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六七个孩子,所以他平时弄些东西,都送回家了,甚至连府学伙房给每个廪生供的饭菜,他每次打饭都偷偷带回去,反正他家就在府学旁不远,所以人家包袱里是从家带的咸菜和窝窝头,别人看到都不会问的,也只有您天天一心读书,才会冷不丁冒出那一句,而且您要是也是普通人家,李秀才可能会自嘲两句,然后您跟着说几句同病相怜的话,说不定两人还能成为知己,可您偏偏是个富家少爷,他可不是以为您是故意笑话他。” “哈哈哈哈哈哈”田仲拍着马车板大笑,指着张苻说:“张兄,您长这么大还没被套麻袋,真是个奇迹!” 张苻翻了翻白眼,说:“我平时书童小厮带着,怎么可能会被人揍,不过也不能怪我,是他们太爱多想了,你看我也和田兄说过,田兄不是好好的么?” “那是因为田公子骨子里不是个穷人,虽然田公子在这一直说自己没钱,他也确实没钱,可他心里只是觉得没钱用憋的慌,却从没有因为没钱自卑,而那些小门小户出身的人在公子面前,看到公子平日的吃穿用度,除非那种真的视名利钱财如粪土的,否则怎么可能不底气不足,读书人都是好脸面的,他们又怎么愿意在公子面前表现出‘缺钱’二字。” “这样啊,那本少爷以后尽量注意不在他们面前说关于钱的事,尽量少做关于钱的事。” 管家听了顿时欣慰不已,他平时也常常规劝少爷,只是少爷没有亲身体会,大多当耳旁风,想不到今日因田公子的事,少爷居然听进去一些,虽然不知成效如何,可也让他欣喜不已,觉得终于没辜负老爷和夫人之托,连带着对田仲,管家也亲近不少,因为他明显感受的到,田仲虽然也出身大家,可为人处事却比他家公子强太多了,不说别的,就说田仲一个外姓能在王家村呆的好好的,王家村的人还挺认同田仲的,就足以说明田仲在待人上,绝对有可取之处。 想到这,管家也不由向田仲卖个好:“田公子若是进京寻亲,不妨多打听一下那些世家勋贵,田姓虽然并不少见,可其实也算不上多,再或者田公子可以找京城的人牙子问问,他们平日管宅子里的奴仆买卖,消息灵通的很。” 田仲一听,果然挺有道理的,忙拱手说:“多谢张叔提点,田某记下了。” 管家摆摆手,笑着说:“算不上什么,不过是经验之谈罢了,其实也就是金陵是京城,太过繁华,大家族太多,要公子是幽州人,公子甚至不用打听,老奴派人去城里各家族问一句,也就知道了。” 三人一路说着话,马车很快到了府学的门口。 因府学前院有孔子像,府学内并不允许骑马或者驾车,所以三人从马车里下来,而张家的马车,则被车夫牵着,转到府学后门,再进去。 田仲站在府学门前,抬头看着府学,整个府学占地极广,这条街,其实都是府学的。 门口的两个石狮子威武霸气,大红色的朱漆门,门匾上挂着名家题的“幽州府学”几个篆字,显得格外的庄严大气。 “这府学建的不错。”田仲对张苻说。 “那是自然,这可是府学,一府最好的读书之处,从这里面出去的举人、进士不计其数,要是建的不好,岂不是让人笑话。” “这幽州府学几个字是哪位名家题的?这匾看起来像是新做的。” “就知道你眼尖,你八成瞅的不是上面的字,而是这块匾是用紫檀香木做的吧,你这家伙还真如张叔说的就是识货,你说你不会穷的想打这匾的主意吧!”张苻打趣道。 田仲暴汗,说:“怎么可能,我就好奇谁会用紫檀香木题字,紫檀香木可是贡品,一般人可轻易用不得的。” “还真被你说对了,题这个匾的还真是大名人,并且还是身居高位,他就是当朝吏部尚书钱大人,钱大人是幽州人,昔日也是从府学出去的,三年前,新朝初立,府学的原来的匾是前朝一位大人题的,有些犯忌讳,府学的大人们特地去京城,向钱大人求匾,钱大人也没推脱,还向圣上上了个折子说了此事,圣上也觉得是好事,就让工部出了一块空匾,赐给了钱大人,钱大人题好后,府学那些大人这才小心从京城运回来。” 88.体察民情 此为防盗章  田仲在马车上坐下, 笑着说:“哪里有什么好东西, 不过是一床被褥和几件衣裳, 不瞒张兄, 田某现在可是两袖清风,只等府学的米下炊了。” 张苻顿时乐了:“你怎么把自己搞的这么穷?” “一言难尽啊, 我在王家村呆了三年,总共存了五两三十五文, 前些日子买砚台花了二两银子,回来为了摆酒又花了三两,平日又杂七杂八的花了一些, 幸好当初人家那个丢金锭的给了我一两谢银, 要不只怕我现在还得倒欠好几十文。”田仲说的有些戚戚然。 张苻以前就知道田仲手头不宽裕,但真没想到田仲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程度, 顿时有些不好了,忙说:“我这次从家里带了不少银两,要不我先送,借你些。”张苻知道田仲不大肯要别人东西,忙把送改为借。 田仲摆摆手, 说:“没事, 不是还有府学么,你不是说府学的饭菜不用钱么,而且府学的俸银和米肉都是按月发的, 等我去了, 领了这月的俸银和米肉, 不就有钱了。” “这倒也是,”张苻听了,放心道:“廪生每月有银二两,米四斗,肉两斤,我看那些家境差些的,拿回家,都能在城里养的起一家老小,你一个人,确实应该没什么问题。” “就是啊,我已经打算好了,平时吃住府学,把钱攒起来,要是今年乡试能过还好,要是乡试过不了,我就攒够二十两,去京城一趟……” 田仲对自己终于找到一条可以攒钱的法子表示很开心,就和张苻兴奋的说了起来,张苻知道田仲要攒钱进京寻亲,也忙帮着出谋献策,告诉田仲如何可以在府学更省钱。 管家在旁边听的扶额,努力憋着笑。 张苻无意间瞅见管家脸上的表情,奇怪的说:“张叔,你怎么了?” 管家纠结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话道:“老奴觉得,田公子还是把攒钱的期望放在中举上比较好。” “张叔,你这是什么意思?”张苻疑惑道。 “咳咳,就是觉得,田公子可能不是能攒下钱的人。” 田仲和张苻同时看向管家,异口同声的问道:“为什么?” 张管家被两人同时盯着,顿时大汗,忙说:“老奴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田公子失忆前是大家公子,怕是对攒钱并不在行。” “田兄是大家公子?” “我是公子哥?” 两人对视一眼,田仲对管家问道:“我自己都不记得自己是谁,你怎么知道?” 张管家笑道:“老奴是张家的家生子,在张家已经四十多年,上到达官贵人,下到商贩走夫,见过的人不计其数,老奴从见到田公子,就知道田公子应该是大家出身,而且家世极好。” 张苻上上下下把田仲看了个遍,转头问管家:“张叔你从哪里看出来的,我怎么没发现?” “当然是从气度,从做事,从为人。” 张苻点头说:“田兄气度确实挺好,不过我觉得这是他长的好的缘故,你看他那张脸,只要收拾好,肯定气度不错啊!” “这个气度确实因人而异,长的好确实占便宜,”张管家笑着说:“老奴不妨说几件小事,少爷听听,就知道老奴说的真假了。” “那你快说。” “老奴说的第一件事就是,少爷,您知道田公子为什么这么穷吗?” “田兄他失忆流落在外,既没亲眷照拂,又人生地不熟的,赚钱多不容易啊!”张苻理所当然的说。 张管家又想扶额,无奈的说:“少爷,您也看看田公子到底是流落在哪,他流落在王家村啊,田公子要是到了穷地方,没钱很正常,可是那是王家村啊,幽州城外数一数二的富裕村子,老奴哪怕在城里,也知道王家村的石场很出名。 而且王家村还有一位王举人在府学当教谕,因着村里有举人功名,又整村都是同族,所以王家村是免劳役的,田公子既然住那,想必县衙也不会因为他一个人特地跑去让他服劳役,所以少爷您想想,他一个人,既有地,又不用服劳役,还经常去石场干活,上无老,下无小,连媳妇都还没娶,别人家虽然有亲戚帮忙,可要养一大家子,他就养自己,您觉得他应该没钱吗?” 张苻转过头,目光灼灼的看着田仲,大有你居然敢骗我的意思。 田仲忙叫屈:“我是真没钱,我一直很努力的攒钱,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别人养一家老小都能攒下钱,我却怎么都凑不够进京的盘缠。” 管家拽了拽张苻,说:“田公子应该是手头真没钱,其实田公子在别院那几日,老奴大概就知道田公子为什么没钱了?” “为什么?”田仲忙问道,他一直想知道自己攒钱怎么这么难。 “其实没什么原因,就是田公子您太能花了。” 田仲一听,顿时反驳道:“怎么可能,我一直很节俭的,从不乱买东西。” 旁边的张苻也附和道:“张叔,田兄确实很节俭的,我和他一起几日,从没发现他乱花过钱。” 管家看着眼前的这两个公子哥,觉得他已经不认识节俭这两个字了,只好说:“他是没乱花钱,可他把钱都用到吃穿用度上了。” 田仲辩解道:“我没天天大鱼大肉的吃啊,也没天天穿绫罗绸缎……” 张苻在一旁符合的点点头,说:“就是,就是。” 管家突然觉得他应该打开天窗说亮话:“田公子还记得您当初送少爷回来,因为被少爷吐了一身,您没大有胃口,您怎么做的吗?您转身就回去拿了钱去街上打算逛逛买着吃。” “我就拿了五个铜钱。” 管家没有回答,而是说了另一件事:“第二日您闲着无聊去逛街,您买了桂花糕和几个小玩意,那几个小玩意暂且不提,您知道您买的桂花糕是哪家的么?” “李记的啊,他家的桂花糕最好吃!” “当然好吃,三十文一包,一包总共才四块,放在平常人家,哪怕走亲戚都舍不得买,您买了打了个牙祭,当然,您还顺便馋了馋我家少爷。” “呃,那不是人家给了谢银,我一时高兴,看到就买了……” “还有,您看您带的这床被褥,平常人家,不过用些土布,还补丁落补丁的,棉花更是旧了弹,用了再用,可您看看您的被褥,这被里被面,您用的是城里花家布庄细棉布吧,他家的细棉布是算不上贵,可一般人家,也只有成亲为了装门面才舍得扯,您一个大小伙子,可比许多新娘子用的都精细。” 田仲听的大汗,弱弱的辩解:“这些都是吃的用的,总不好省吧!” “田公子,您难道没听过‘省吃俭用’么,您觉得,平常人家,是如何把钱省下来的,不都是从吃穿上省么?” 田仲傻眼了,仿佛第一次知道省钱原来是要这样省。 张苻也好不到哪里去,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又看了看手中的折扇,和折扇上值好几十两的坠子,默默把笑话田仲的话吞进肚子。 “其实这事也不能怪田公子您,老奴觉得,您可能从来都没想过这些事,更确切的说,您以前就这样惯了,甚至您可能有时还觉得挺委屈自己的,所以老奴才觉得,你应该是大家出身。” 田仲和张苻点点头,不过张苻还是疑惑道:“有些人哪怕家境不好,也有很会花的,就像咱府学那个汪秀才,明明家里穷的要死,还非绸缎衣裳不穿,弄的明明是廪生家里还揭不开锅。” “确实有那样的人,而且还不少,有些人为了撑面子,却有宁愿吃不上饭也穿件好衣裳,不过您有见过连家里的被子都弄的这么讲究的么,田公子这被子,可一看就不是新做的。” “田兄当然不是这样的人。” 管家笑道:“其实老奴再说一件事,少爷您就知道为什么老奴觉得田公子肯定出身不错了,少爷,您和田公子不过相识几日,为什么突然关系这么好?” “当然是我和田兄脾气相投,田兄人又不错,学业也不错,怎么了?” “当初您上次考院试时,张家旁支谦少爷也曾和您一起去通州考试,也借住别院,虽然没田公子考的好,可也过了院试,为人也不错,他还和您是远房堂兄弟,您怎么就不喜欢他?” “别提他,提起他本少爷就心烦,本少爷看他家境不好,想着是同宗同族,就想拉他一把,特地派了车去接他,又安排他住别院,结果他住到别院后,话里话外说本少爷铺张浪费,又觉得别院的仆役看不起他,等到院试过了,去拜见座师,你好心把他那一份见面礼也准备了,他当时没说什么,回去居然和他娘哭诉,说我们故意弄些不值钱的东西,气死我了,那份礼不下几十两银子,到他嘴里,就成了破烂货了!” 89.抚恤银 此为防盗章 “除了胃里还有些难受,别的还好。”张苻看起来明显比昨天气色好了很多, 看到田仲手里提的东西, 说道:“上街去逛了?” “嗯,买了点吃点和掏了几件有趣的小玩意。” 田仲把东西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打开那包桂花糕,拿了一块吃了起来,边吃还边对张苻扬了扬手中的桂花糕, 说:“你要不要也来一块?” “田仲, 你个混蛋,明明知道我这两天只能吃白粥, 还故意馋我!”张苻看着田仲手中还冒着热气香甜可口的桂花糕, 悲愤的想从床上爬起来踹田仲两脚。 “哈哈哈哈哈哈”田仲得逞的大笑, “就是故意馋你!” 说完, 还故意又吃了几口。 气的张苻直接把床上的安神用的香囊朝田仲扔去。 田仲一歪头躲过, 笑道:“好了, 不闹你了,看你躺床上挺无聊的, 逗逗你, 别恼。” 张苻翻了个白眼,说:“本少爷大人有大量, 不和你一般计较。” 田仲吃完手中的桂花糕,拍拍手, 说:“其实我来, 是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张苻翻翻眼皮, 无聊的说。 “你家最近有人丢金锭吗?” 张苻抬起头,疑惑的说:“金锭?” “不错,并且是数额比较大的金锭,大约一斤的。” 张苻坐起来,对外面喊道:“张叔,你在外面吗?” 管家张叔匆匆走进来,问道:“大少爷,什么事。” “咱家最近有人丢金锭吗?” “金锭?” “嗯,一斤重的金锭。” 管家脸上的表情霎时难以言喻,看着他家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少爷,无奈的说:“大少爷,咱这次来就没带一斤重的金锭,怎么可能会丢。” “啊!”张苻诧异的看着管家,说:“我爹、我娘、我二叔、我三叔……不是给了很多钱么。” “几位老爷和夫人是给了不少,可您只是来通州考几天院试,也不用全带着啊,当然是让夫人和少夫人替您收到您的库房去了。” 张苻愣了愣,说:“那也不能连一斤金子都没带吧!” 管家突然觉得有些心累,只好给自家少爷解释道:“大少爷,一斤金子是十六两,折成白银就是一百六十两,若是折成铜钱就是一百六十贯,一贯是一千文,咱在通州既有宅子,又有庄子,吃让庄子送就行了,下人也是带来的,月银都是大宅发的。 所以您来考试,除了您自己用钱,其实别的用钱并不多。本来老奴只打算在公中支银五十两的,可夫人和少夫人心疼您,怕您亏着自己,特意让老奴带了一百两。所以大少爷,咱真没带一斤金子,也不可能丢一斤金子。” 张苻听完,转头对田仲说:“我这没丢一斤金锭。” 田仲噗嗤一声笑了,打趣道:“张兄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谁知张苻不但不以为忤,反而认同道:“本来就是,我在家,除了读书,别的什么都不做,我爹说我只要读好书,别的什么都不用我操心。” 管家怕田仲误解,忙解释道:“田公子勿怪,张家本是幽州城有名的耕读世家,只是到了老爷这一代,老爷弟兄三人,却都不是读书的料,并无功名,当时老太爷渐渐老去,偌大的家业只怕会成为别人眼中的肥肉,幸好大少爷自幼有读书的天分,又年纪轻轻中了举,这才在老太爷故去后护住了张家,也是这个缘故,张家上上下下对大少爷读书极为重视……少爷也被养的有些不通世故” 田仲听了,不由感慨道:“果然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张苻却不以为意,说:“这有什么,我从小就喜欢读书,最讨厌俗务,科考高中本来就是我的志向,而且身为长孙,爷爷奶奶爹娘叔婶打小疼我,作为张家的一份子,难道我要只受疼爱却不出力么?” 田仲抚掌笑道:“说的好,这天底下的事,本就一份权利一份义务,既然享受的时候没推脱,那等责任来了,再推三堵四,岂不是太过矫情,张兄,平日看你迷迷糊糊的,想不到居然是个透彻人儿。” “那是,也不看看本少爷是谁!”张苻得意说完,突然反应过来,怒道:“你说谁迷迷糊糊的!” “咳咳,”田仲咳了两下,忙转移话题,说:“你不好奇我问你丢金子的事么?” 张苻一听,果然问道:“怎么回事?” 田仲把今天早晨的事给张苻详细说了一遍,最后说道:“他走了我才反应过来,你家这巷子是单门独户,除了你家人走外,别人根本不会进来,他一个走商的,怎么会把金锭掉到这。” “一斤重的金锭,掉在地上动静肯定不小。”管家也觉得这事有蹊跷。 “对啊,所以之后我越想越觉得不对,这金锭掉的太过蹊跷,”田仲说:“不过这金锭倒真是那人的,事后我觉得蹊跷,特地去通福金铺打听了一下,这金锭确实是那人拿银子刚兑换的。” 张苻心大,一听顿时放下心来,说:“既然是人家的,那你管人家怎么掉的干什么,说不定是人家在咱巷子里歇脚,没注意漏了呢!” 管家也点点头:“既然不是别人误领,那就没必要在意了。” 田仲心里虽然有疑惑,可听两人这么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还有一件事,田仲却没敢对张苻他们说,那就是: 他觉得捡钱时,好像有人曾偷偷看过他! . “将军,属下把金锭拿回来,按照您的吩咐,给了他谢银。” 凉亭中,刘忻正无聊的斜倚在亭子的栏杆上,闻言噌的起身问:“怎么样,他收了么?” “他收了。” 刘忻兴奋的说:“我就知道,白捡不行,那是不劳而获,可酬谢,那是报酬,肯定没问题。” “可他只收了一两银子。” “什么!”刘忻瞪着眼,“你怎么不多给些,我不是给你好几十两么!” 属下无奈的说:“我想给,他死活不肯收,觉得属下做生意不容易,最后实在推不过,才挑了一块最小的碎银。” 刘忻气的想踹田仲两脚:“这人怎么就……这么……这么……” 属下又说道:“那位好像对这次的事起了疑心。” “什么!”刘忻立刻停住,看着属下。 “那位刚刚去通福金铺打听属下兑换金锭的事。” 刘忻心一紧,随即想到金铺的行规,放下心来:“这个金铺应该不会乱说的。” “可是他不是直接打听的,他是装作属下的弟弟,问人家金铺有没有看到他哥,还说他哥要来换一斤的金锭,让他在集市上等着,他等了许久见人没回来,就过来问问,人家金铺的伙计信以为真,属下回来经过金铺时,那伙计还特地跑过来告诉属下,属下的弟弟刚才来过,急着找属下,幸好那伙计不曾看到属下的踪迹,要不只怕今日被顺藤摸瓜了。” 刘忻听的目瞪口呆,转身对正在凉亭中央石桌上写东西的钱尚书说:“这田仲哪里是属兔子的,分明是属狗的!” 钱尚书写着东西,头也不抬的说:“老夫就说你别瞎捣腾,也别派人跟他。田仲在边关治军多年,柔然恨他恨的要死,下作手段没少使,刺客也没少派,他要没点警觉,早被弄死了。” “可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难道我们要等他自己赚够钱,凑够盘缠,然后进京?” “那只怕你要等到猴年马月。” 刘忻虽然也知道这个想法不靠谱,可听到钱尚书直接否定,还是奇怪道:“这从幽州去京城也花费不了太多吧,省一点,二三十两就应该差不多,他不会连这点钱都攒不出来吧?” 钱尚书叹了一口,说:“你是不是忘了当年他和圣上两人那个声名远扬的名头了。” 刘忻想了想,不确定的说:“京城败家双公子?” “嗯。” “当年卑职虽然不在京中,可也略有耳闻,听闻丞相家的长公子,咳,圣上自幼不喜读书,偏爱舞刀弄枪,信武侯府的幼子,田仲,明明出身将门,却非要考科举,被京城好事者戏称京城败家双公子。” “这是你后来听说的吧!”钱尚书写完一封信,吹了吹,放在一边,然后又拿出一个折子,接着写了起来。 90.贼王与账册 此为防盗章 王家村离城门口本来就近,离县衙也不远, 城里稍微有个风吹草动, 不用一盏茶的功夫,村里就都知道了。以村民向来爱凑热闹的性子, 知道了怎么会不来看看,甚至不止王家村的人,还有不少外村的, 听到消息后, 也都跑到王家村来看看新出的案首长什么样。 “来了,来了, 案首来了!” “呀, 这就是你们村的案首, 大小伙长的蛮俊的嘛!” “听说人家还没成亲呢!” “这模样长的周正!” 田仲以前就知道周围十里八村有看新娘子的习俗, 可那也只是知道, 没体验过, 如今看到众人拿看新娘子的架势来看他,顿时有些吃不消, 忙拉着王成往他家里走。 王成看着田仲的窘态, 不厚道的笑了笑,不过到底还记得二叔让他快点带人过来, 就一手护着田仲,说:“大家先让让, 我爹找田二有事。” 里正虽然在王夫子眼里挺不靠谱的, 可在村里还是极有威信的, 听到王成这么一说,众人忙纷纷让出一条道。王成这才带着田仲进了门。 进了里正的家,终于安静了下来,田仲松了口气。 王成看的好笑,对田仲说:“爹和二叔在堂屋等着,咱们快过去吧。” 说完,领着田仲朝堂屋走去。 里正和王夫子正坐在堂屋陪几个客人喝茶,看到王成带田仲到了,放下茶,让两人进来。 两人进了屋,田仲先对里正和王夫子见了礼,这才看着屋里正坐着喝茶的几个人。 屋里除里正和王夫子外还坐着九个人,这九个人穿的有些相似,都是一身青衣,头戴纶巾,正在那默默的喝茶,看到田仲王成进来,几个人连头都不曾抬。 田仲转头看向王夫子,用眼神问:这几个谁啊? 王夫子苦笑一下,对田仲介绍道:“这几位是府学的高徒,为首的这位,更是位举人老爷,都是来看你的。” 府学是只有过了院试,成了廪生才能进,如此说来,这九人岂不是一个举人八个秀才,难怪里正和王夫子在这亲自陪着。 田仲转身对几人行礼道:“原来是前辈大驾,晚辈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为首的举人,二十来岁的模样,放下手中的茶碗,淡淡的说:“在下张苻,当不得案首的这声前辈,说来惭愧,此次县试,我和后面的这八位亦是进了考棚,只是比不得案首,所以特不请自来,来见识一下案首是何等人物。” 田仲听了,顿时嘴角抽了抽,感情这九个人是县试没考过他,心里不服气跑来砸场子的! 不过想想倒也理解,一群举人和秀才跑来重考,结果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初考者拔了头筹,这事搁谁身上,只怕也心里不舒服。 田仲客气的说道:“田某才疏学浅,不过是一时侥幸,让各位见笑了。” “才疏学浅?”张苻顿时笑道:“案首若是才疏学浅,我等岂不是目不识丁了。” 张苻说完,几个人跟着笑了起来。 田仲有些无语的看着几个人,你们自己考不过,觉得心里委屈,有本事去找改卷的县令啊,跑来找他算什么。 张苻笑完,又对田仲问道:“不知案首是哪位的高徒?听说案首扫地三年,自学成才,不知是真是假?” 说到这个,张苻等人就来气,他们几个今天去看榜,对于县试,几个人其实压根都没放在心上,他们早多少年前就考过了,又在府学学了这么多年,如果重考还不过,那简直是个笑话。 等到了那,他们的名字果然都在榜上,并且还正好从第二到第十,当时几个人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这些重考的,差点把人家前十都占了。 结果还没等他们想完,就听旁边都在那议论此次的案首,他们也不由看去,只是这一看,就愣住了,这田仲是谁啊,怎么完全没听过。 很快,他们就知道田仲是谁了,王家村族学一个扫地的,从没正式进过学。 几个人听完就呆住了,然后脸火辣辣的疼,他们重考,居然没考过一个扫地的。 然后几个人就来了,他们倒要看看,这位扫地的案首,到底是怎么个天纵奇才! 田仲听到张苻问他师承,不由一愣,他连自己是谁都记不起来,哪里还记得谁教了他,只好说:“这个,晚辈师承何处,其实晚辈也记不得了。” “记不得?”张苻听了,顿时冷笑一声:“所谓尊师重道,在下还第一次听说,记不得自己老师是谁的。” 王夫子一看要坏事,忙打圆场的说:“张举人不要动气,田仲是真的不记得,他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并非有意戏弄举人。” “自己是谁都不记得,这是什么意思?”张苻诧异的看着王夫子。 王夫子解释道:“他是三年前被我兄长救起的,当初他身受重伤,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养了大半年才养好,又恰好遇上改朝换代,县衙统计户籍,才落户我们这里。至于扫地的事,不过是他受伤太重,又失忆,实在无处安置,才放在我那。” “那他参加科考?” “我也是前几日才发现他可能原来是有功名的,才让他去试试。” 王苻听了,不由坐直身子,说:“他也是有功名的?” 王夫子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张卷子,递给王苻说:“他前些日子在我那做了张卷子,本来我打算等三弟从府学回来,拿给他看看的,让他帮忙瞧瞧田仲失忆前到底是什么水准,不过既然张举人来了,不如张举人帮老夫看看,老夫也不用等我那天天忙的不着家的弟弟了。” 张苻顿时想起王夫子的弟弟是府学的王教谕,不由对王夫子客气了三分,接过卷子,看了起来。 只是越看,张苻的脸色就越不好,等看完最后的策论,张苻突然合上卷子,起身对田仲行礼道:“张某有眼不识泰山,唐突兄台了。” 此话一出,张苻后面的八人大惊,其中一个和张苻关系比较好的忙问道:“张兄,怎么了?” 张苻转头,有些尴尬的说:“这位田兄,应该和咱们一样,也是重考。” “什么,他也是重考!”几个人大惊道。 张苻把手中的卷子递给他们,提醒道:“看看他后面的策论。” 几个人把卷子传着看了看,只是每个人看完,脸上都有些不自然。 他们几个因为重考被压,心气不顺才过来,结果来了才发现,原来人家也是重考,这就尴尬了。只是尴尬之后,又有些释怀,不是他们不行,而是人家本来就有真本事。 最后,张苻将卷子还给王夫子,说道:“张某不才,大概只能看出田兄应该是过了院试,至于乡试,火候是肯定到了,只是不知田兄是否中举过。” 王夫子点点头,看卷子虽然能看出做题者的水准,可做题者有没有去考,考没考的过,这却是要天时地利人和的。 “老夫也是这么想的,只可惜他也记不得自己到底有没有考过,所以老夫才让他去试试,也省得因为失忆耽搁了科考。” 张苻认同道:“确实应该试试,既然不小心流落在外,那就应该没有官身,要不衙门早就有公文寻找了。科举考的就是才学和精力,确实耽搁不得,老夫子顾虑的对。”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张苻等人也不好再多呆下去,就起身告辞。 只是在告辞之前,张苻特地问田仲要不要一起去参加今年府试和院试,田仲想了一下,他既然是案首,府试就可参加可不参加,与其浪费时间精力,还不如直接参加院试,就和几人定下院试一起。 几人又说明日送些贺礼来贺他中案首,田仲知道这是赔罪,客气了几句,就收下了,张苻一行人这才离开。 等几人走后,田仲对王夫子行了一礼,道谢道:“多亏先生替晚辈解围,要不今日只怕麻烦。” 王夫子摸着胡子,似笑非笑的看着田仲,说道:“有麻烦的,只怕不是你,而是他们吧!” 说完,王夫子摇摇头,掀帘子进了里屋。 田仲身子一顿,低头看着手里那颗米粒,不由哑然。 这老先生,眼还挺尖! 好在府衙就在贡院的旁边,通州知府甚至连马车都来不及坐,直接自己拽着大夫,带着一大帮衙役,直奔贡院门口。 气喘吁吁的跑到贡院门前,就看到贡院门前正被里三层外三层的童生堵的死死的,压根没有一点能进去的空隙,知府大人不由一急,大吼道: “通州知府在此,所有人让开!” 喊完,让身后的衙役上前,迅速开出一条道来。 通州知府拽着大夫,就朝正晕在贡院门槛上的李学政大步走去。 李荞正双目闭合,牙关紧咬,被一个军士扶着,斜坐在贡院的门槛上,旁边一个大夫正在把脉。 通州知府知道这个大夫是贡院为院试特地准备的,不管院试还是乡试,一旦贡院关闭,除非考完,贡院之门绝对不能开启,哪怕贡院着火,也是不行,所以为了防止意外,每次考试前,贡院都会准备水、大夫、药物等,以防考试中的各种意外。 通州知道看到大夫把完脉,忙问道:“学政大人怎么样?” 老大夫摸了摸胡子,说:“大人惊吓过度,心神失守,胡而昏迷。” “胡说!” 通州知府一听,直接叱道,学政是来监考,又不是来考试,天下只听说过考生见了监考吓得心神失守的,什么时候听说监考到了考场吓的昏迷的,这不是笑话嘛! 这家伙绝对是庸医! 91.开始 此为防盗章 走到族学,看着紧闭的大门, 田二走上前, 砰砰的敲了两下。 “谁啊?” “先生, 是我。” “是田二小子啊, 等一下, 这就来。” 门嘎吱一声被放开, 里面走出一个圆胖的老头,而这老头, 就是族学的夫子, 王老秀才。 “咦, 田小子, 你今儿怎么来了, 这还没出正月,族学要出了正月才开课。” 田二笑着说:“先生, 我知道, 我不是来扫地的, 这次我来,是有事请您帮忙。” “找老夫, 什么事?”王夫子愣了一下, 随即反应过来, 打开门, 说:“进来说吧!” “多谢先生。”田二拢了拢蓑衣, 跟着王夫子进去。 两人进了屋, 王夫子在主位坐下, 对田二说:“坐吧。” 田二脱下蓑衣,放在一边,坐到了王秀才的下首。 “你找老夫是为何事?”王夫子和田二天天见,也没客套,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昨日送石料时正好经过城门口,上面贴了布告,说是二月举行县试。” 王夫子还以为田二是来特意告诉他的,抚着胡子笑道:“你有心了,这事老夫已经知晓,昨儿贴布告时,县署就派人特意来传话了。” 田二点点头,问道:“可是来特意提醒一二?” “嗯,和往年一样,特地强调关于亲供、互结、具结的事,老生常谈罢了。”王夫子随口说道。 田二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先生,晚辈找您,就和此事有关。” “这关你什么事?”王夫子奇怪道。 田二看着王夫子,认真的说:“晚辈想要参加这次的县试,所以想请您和族学中的五位学生做保。” “什么!”王夫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吃惊道:“你要考县试?” “是,晚辈想去试一试。” “可是你不是失忆了吗?你虽然还记得字,可你还记得原来学过什么吗?而且你又怎么知道你原来学了多少。”王夫子问道。 田二听了苦笑道:“先生说的是,晚辈确实记不得自己原来学了多少,甚至连曾经学过什么都不清楚,不过晚辈在您这扫了三年的地,起码清楚一点,您教的那些东西,晚辈肯定学过,而且学的还不错。” “我讲的那些课,你都听的懂?”王夫子立马坐直问道。 “不单单听的懂,而且晚辈觉得自己本来就会,甚至许多您没讲过的书,晚辈也看的懂。”田二实话实说。 “等等,”王夫子突然站起来,走到旁边翻了翻,然后拿了一张卷子回来,直接递给田二,说:“那边有笔墨,你做做试试。” 田二知道王夫子这是要考他,接过卷子,就去旁边做题。 半个时辰后 王夫子看着手中的卷子,不发一言,只是又去翻箱倒柜拿出一张有些泛黄的卷子,递给田二。 田二不解,不过还是接过卷子,去旁边做了起来。 这张卷子倒是比之前那张难了许多,题量也大,不过他做的倒也不是很吃力,只是用的时间长了些,一个时辰后,田二把卷子还给了王夫子。 王夫子只扫了两眼,手就抖了起来。 等仔细看完,王夫子抬起头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起要考县试了?” 田二实话实说道:“夫子,晚辈的情况您是知道的,三年前虽然大难不死,却伤了头丢了记忆,本来晚辈是打算等着亲人来寻的,毕竟哪怕是死,也总得亲人来寻个遗骨吧,只是这三年过去,却是一丝音信也无,而且当初的商队,也再没见过,晚辈觉得再等下只怕也没什么指望了,就打算自己去寻亲,而您和里正曾说过,晚辈讲的是金陵的官话,八成是金陵人士,所以晚辈就打算去京城看看,只是囊中羞涩,实在凑不齐盘缠,才突发奇想,打算来科举上赌一把,不怕您见笑,晚辈虽然失忆,却一直觉得自己学问还是蛮好的,哪怕中不了举,可考个秀才还是没问题的。而朝廷有规定,只要有功名,住驿站和进城门就不用交钱……” 王夫子听了,眼皮跳了跳,心道:你这感觉还真准! 王夫子摸了摸胡子,沉吟了片刻,然后说:“既然你学问不错,那就去考考,这做保的事,老夫应下了。” 田二一听,顿时大喜,忙起身行礼道:“多谢先生。” “行了,快回去准备吧,等报名时,我让人通知你。” “是,那晚辈先回去了。” 等田二一走,王夫子就匆匆出门,朝里正家走去。 “咦,老二,这大雪天你怎么跑过来了,快进来,成儿,你二叔来了,快给你二叔倒热茶暖暖身子。” 王夫子顾不上客套,一把扯住里正,说:“大哥,跟我进屋,我有事问你。” “怎么了,二弟。”里正一头雾水的看着自己的亲弟弟。 “进里屋说。” 两人进了里屋,王夫子往炕上一坐,就急急的问:“大哥,你给我说实话,田二当初怎么来的?” “田二?他怎么了?”里正茫然的问道。 “你当初把他塞到族学时,说原来他是商队的一个伙计?”王夫子看着自家大哥问道。 “对啊,他原本是商队的一个伙计,后来遇到劫匪,重伤不治,人家商队不好带着尸体赶路,就来找我,问我能不能先让人入土为安,等他们回去再找人来起灵迁坟,我就应下了,可谁知他后来居然活了,而商队早就走远了,他浑身是伤还失忆,我又不好把他撵出去,想着你那族学反正是公里的,因为有祭田,早晚还管饭,他虽然伤的严重,却也没缺胳膊少腿,扫个地擦个桌子还是行的,所以就把他送你那了。”里正说道。 “你确定他真是商队的伙计?”王夫子问道。 “人家商队的伙计说的,这还能有假,再说他那一手功夫,怎么看也像是个押镖的。”里正说道。 “那你当初见过他的身份文书?”王夫子盯着里正问道。 “这,不过是给个坑暂时埋一下,人都死了……”里正有些不自然的说。 王夫子一看,哪里还不明白,他大哥八成是收了人家好处,不由叹了一口气,问道:“可问题是他现在是活的!” 92.全靠演技 此为防盗章  “他平时说什么?”张苻想了想,表示没想起田仲有说什么。 “ 他说他很穷啊!” 田仲疑惑的看着管家, 说:“这句话怎么了, 我现在手头确实没钱啊, 就快吃不上饭了。” “少爷, 您想想咱家那些支脉的少爷, 尤其家里落魄的,再想想您府学那些家境差一些的廪生, 您有见过他们在您面前说一个穷字,或者说一个“没钱”么?” 张苻不屑的说:“那些人可会装了, 有时明明窘迫的很,我看他们实在辛苦, 就随手帮一下,也没想着他们回报, 结果反倒一个个在背后说我看不起他们, 仗着有几个钱就折辱他们,气的我以后再不做那样的傻事了。” “可您再看看田公子, 田公子手头紧,就像您打听府学的俸银, 甚至连伙房的饭钱都问了一遍,刚刚还和你关于怎么在府学更省钱说的起劲,您好奇田公子大包袱装了什么, 田公子还笑着打开给您看看, 少爷, 您想想您有一次遇到李秀才, 看他包袱鼓鼓的,随口说了一句,他是什么反应?” “那次真是气死本少爷了,本少爷不过和他走了个对面,他先找本少爷打招呼,本少爷就回了一句,平时和他又不大熟,就随口客气了一句‘李兄刚从家回来啊,包这么鼓,肯定家里给带了不少好东西吧!’然后那家伙就变了脸色,在那阴阳怪气的讽刺了本少爷一顿,说本少爷什么朱门酒肉臭,不知人间甘苦,那人简直有病。” 管家觉得有些心累,只好说:“少爷,李秀才家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六七个孩子,所以他平时弄些东西,都送回家了,甚至连府学伙房给每个廪生供的饭菜,他每次打饭都偷偷带回去,反正他家就在府学旁不远,所以人家包袱里是从家带的咸菜和窝窝头,别人看到都不会问的,也只有您天天一心读书,才会冷不丁冒出那一句,而且您要是也是普通人家,李秀才可能会自嘲两句,然后您跟着说几句同病相怜的话,说不定两人还能成为知己,可您偏偏是个富家少爷,他可不是以为您是故意笑话他。” “哈哈哈哈哈哈”田仲拍着马车板大笑,指着张苻说:“张兄,您长这么大还没被套麻袋,真是个奇迹!” 张苻翻了翻白眼,说:“我平时书童小厮带着,怎么可能会被人揍,不过也不能怪我,是他们太爱多想了,你看我也和田兄说过,田兄不是好好的么?” “那是因为田公子骨子里不是个穷人,虽然田公子在这一直说自己没钱,他也确实没钱,可他心里只是觉得没钱用憋的慌,却从没有因为没钱自卑,而那些小门小户出身的人在公子面前,看到公子平日的吃穿用度,除非那种真的视名利钱财如粪土的,否则怎么可能不底气不足,读书人都是好脸面的,他们又怎么愿意在公子面前表现出‘缺钱’二字。” “这样啊,那本少爷以后尽量注意不在他们面前说关于钱的事,尽量少做关于钱的事。” 管家听了顿时欣慰不已,他平时也常常规劝少爷,只是少爷没有亲身体会,大多当耳旁风,想不到今日因田公子的事,少爷居然听进去一些,虽然不知成效如何,可也让他欣喜不已,觉得终于没辜负老爷和夫人之托,连带着对田仲,管家也亲近不少,因为他明显感受的到,田仲虽然也出身大家,可为人处事却比他家公子强太多了,不说别的,就说田仲一个外姓能在王家村呆的好好的,王家村的人还挺认同田仲的,就足以说明田仲在待人上,绝对有可取之处。 想到这,管家也不由向田仲卖个好:“田公子若是进京寻亲,不妨多打听一下那些世家勋贵,田姓虽然并不少见,可其实也算不上多,再或者田公子可以找京城的人牙子问问,他们平日管宅子里的奴仆买卖,消息灵通的很。” 田仲一听,果然挺有道理的,忙拱手说:“多谢张叔提点,田某记下了。” 管家摆摆手,笑着说:“算不上什么,不过是经验之谈罢了,其实也就是金陵是京城,太过繁华,大家族太多,要公子是幽州人,公子甚至不用打听,老奴派人去城里各家族问一句,也就知道了。” 三人一路说着话,马车很快到了府学的门口。 因府学前院有孔子像,府学内并不允许骑马或者驾车,所以三人从马车里下来,而张家的马车,则被车夫牵着,转到府学后门,再进去。 田仲站在府学门前,抬头看着府学,整个府学占地极广,这条街,其实都是府学的。 门口的两个石狮子威武霸气,大红色的朱漆门,门匾上挂着名家题的“幽州府学”几个篆字,显得格外的庄严大气。 “这府学建的不错。”田仲对张苻说。 “那是自然,这可是府学,一府最好的读书之处,从这里面出去的举人、进士不计其数,要是建的不好,岂不是让人笑话。” “这幽州府学几个字是哪位名家题的?这匾看起来像是新做的。” “就知道你眼尖,你八成瞅的不是上面的字,而是这块匾是用紫檀香木做的吧,你这家伙还真如张叔说的就是识货,你说你不会穷的想打这匾的主意吧!”张苻打趣道。 田仲暴汗,说:“怎么可能,我就好奇谁会用紫檀香木题字,紫檀香木可是贡品,一般人可轻易用不得的。” “还真被你说对了,题这个匾的还真是大名人,并且还是身居高位,他就是当朝吏部尚书钱大人,钱大人是幽州人,昔日也是从府学出去的,三年前,新朝初立,府学的原来的匾是前朝一位大人题的,有些犯忌讳,府学的大人们特地去京城,向钱大人求匾,钱大人也没推脱,还向圣上上了个折子说了此事,圣上也觉得是好事,就让工部出了一块空匾,赐给了钱大人,钱大人题好后,府学那些大人这才小心从京城运回来。” “原来是这样,以前听王夫子说府学人脉很广,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是自然,毕竟从府学出去的,总要念一丝香火情。” 两人站在大门前,张苻正给田仲介绍门前一些雕像、碑文的典故,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声音: “哎吆,这位兄台怎么看着这么面生,是刚过院试的廪生吧,张大少爷这是又心善要带带新人?” “这位是谁?”田仲小声问旁边的张苻:“你们有什么过节?” 张苻随口说:“我和他又不熟,谁和他有过节!” 管家在旁边补充道:“这位就是李秀才,刚刚老奴说的被少爷问包袱的那位。” “咳咳咳”田仲突然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 原来人家不是没套麻袋,只是改成见面嘲讽了! 说罢,拽着田仲,扬长而去。 李秀才被堵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在后面气的跺脚,叫道:“张苻,你欺人太甚!” 只是张苻早已带田仲进了府学的侧门,留给李秀才的,只有那朱红色紧闭的大门而已。 府学内 张苻一边带着田仲往里走,一边对田仲传授经验:“对于那些人,无视才是最让他们难堪的,千万别吃饱了撑的和他们怼起来,他们那几人平日最爱抱团,和他们吵起来,哪怕你有理,最后他们人多,也容易变成无理。” 田仲笑着说:“你倒是挺有经验的嘛!” “以前我还是廪生的时候吃过一次亏,不过后来我发现他们每次吵过别人的时候都特别得意,而别人要不搭理他们,他们就好像受到什么侮辱一样,我就想出了一个办法,他们每次都把自己气的半死,后来就不大惹我了。”张苻得意的给田仲说。 田仲轻笑,谁说单纯的人就是傻呢,单纯的人可能不通人情世故,可不代表人家脑子不好使。 “好了,不说那些人了,府学虽然有几个爱阴阳怪气的,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坏人,不过是久试不中,有些钻牛角尖罢了,大部分人脾气还是不错的,平日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毕竟大家进府学是为了读书考科举,而不是别的。” “你不是也挺会理解人的么?” “理解不意味着我让着他们啊。” 两人来到中院,张苻轻车熟路的带着田仲走到里面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对田仲说:“这是府学内需院,报名、领月俸、领书………总之一切不是读书的事,都到这里来办。” 张苻拉着田仲走到一间屋外,对里面客气的叫道:“齐老在吗?” “在,什么事?” “学生带一位新进学的廪生来报名。” “进来吧!” “是。” 两人推开门走进去,就看到一个老头正在那一边抽着旱烟,一边看书。 老头抬头,看到是张苻,顿时笑了,说:“原来张家小子,你带的谁,你们张家的人?” “学生倒希望他是张家的人,可惜不是,”张苻笑道:“他是这次院试的案首,与学生脾气相投,学生就带他过来了。” 齐老拿着烟杆,仔细的看了看田仲,要是往日,一个院试的案首肯定不值得他侧目,毕竟府学不是廪生就是举人,哪怕案首,三年出俩也算不得稀罕,只是今年。 “这个就是让你们一众重考铩羽而归的新人?” 田仲忙说:“其实学生可能也算不上新人。” “咦,你也是重考,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在哪里读书,原来中过何功名?” 张苻忙把田仲失忆的事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老头点点头,“头受伤失忆,还能科考,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你原来是京城那边的人,难怪以前榜上不曾见你的名字。” 老头说完,从旁边拿出一个厚册子,让田仲把当初的考引和贡院给的院试喜报拿出来,帮田仲登记好,然后拿出一个号牌,给田仲说:“这是甲等廪生的号牌,你凭此号牌,可以来内需院领每月的俸银和米肉还有府学四季的衣裳。如果住学舍,也可以选一处。” “学生旁边正有空院,田兄已经决定选这处了。”张苻忙插嘴道。 “难怪你小子亲自带他来,看来当初被扰的不轻。”齐老也不生气,反而打趣道。 93.过手捞一半 此为防盗章 羽林卫接了折子, 匆匆下去。 钱尚书起身,走到凉亭栏杆旁, 看着池塘里刚刚绽开的荷花, 微微出神。 那位虽然会认, 却不是个吃亏的主, 想到那位曾经干过的事, 钱尚书不由头疼。 要不是实在不行, 真想把那家伙踢到边关,一辈子让他别回去! . “你说你一大早的干嘛非要亲自来看榜,这么多人,你又挤不上。”田仲一边往里挤, 一边还得分心护着张大公子,不由抱怨道。 张苻折扇都被挤掉了, 却毫不在意,说道:“让下人来看, 哪能第一时间知道结果。” 田仲终于挤到最前面, 又把张苻也拽了进来, 松了一口气说:“得了吧, 要不是我,你连挤都挤不进来,说不定还没你家下人看的快呢!” “多谢田兄, 回去请你去醉春楼喝酒。”张苻向田仲讨好道。 “别, 仔细你刚养好的胃, 我要陪你去, 你家管家会气死的。” 两人正说着,突然听到一门之隔的贡院里面传来一阵敲锣打鼓声。 “出案了!” 后面的人顿时又往贡院门前挤,田仲骂了一声,忙护着张苻。 吱—— 贡院的大门在关了五天后,终于再次打开,一队系着红带,敲锣打鼓的军士从里面鱼贯而出,后面跟着两个捧着“案”的军士。 众人的目光,顿时嗖的一下,都黏到“案”上的名字上。 “中了!” “我终于中了!” ……… 张苻头伸着,瞅见自己的名字,一把拽着田仲狂摇:“田兄,我过了,第三。” 田仲眼头比张苻好的多,笑道:“我也过了。” 张苻听了,忙找田仲的名字,等看到田仲名字的位置,脱口而出:“田仲你居然又是案首!” 旁边的人顿时刷的一下看向他。 田仲脸一僵,忙对周围拱拱手,客气的说:“承让,大家承让!” 说完,拽起张苻,就往外挤去。 一炷香后 田仲和张苻坐在贡院旁不远处的一个茶楼的二楼。 张苻整了整自己被挤皱的衣裳,对喝着茶的田仲说:“你刚才那么急的拉我出来干嘛,我还没来的急看府学那几个考的怎么样呢!” “还不是你那一嗓子,弄的别人都在看我。”田仲喝着茶说。 “别人看怎么了,这是好事,他们那是羡慕!我要是中了案首,我当时就在那吆喝出来。”张苻随口说道。 田仲知道张苻那性子,要是他真中了案首,还真有可能当场吆喝出来,不由打趣道:“你都考过一次了,怎么还这么在意?” 还没等张苻回答,旁边就传来一个声音:“他当然在意了,他连府学的小考都非要争第一。” 田仲和张苻双双扭头,就看到一个锦衣公子从楼梯走上来,张苻脱口而出:“韩瑛,你怎么来了!” “笑话,这茶楼又不是你家的,本公子怎么不能来,是吧,张大少爷。”韩瑛走过来。 “本少爷怕你没考好,出来丢人现眼!” 韩瑛笑道:“这个就不劳张大少挂念了,在下不才,只考了区区第二,恰好比张大少你高一名。” “你!” 一旁的田仲扶额,张苻这眼头到底是有多不好,他第一,他自己第三,居然连第二是谁都没看到。 田仲只好出声救场道:“张兄,这位是?” 张苻没好气的说:“通州府学的韩瑛,这家伙天天傲的不知姓什么,讨厌的家伙。” 田仲听的暴汗,你自己还不是傲的要命,这是同性相斥么? “原来是韩兄,幸会幸会!在下田仲。” 韩瑛也没拿自己当外人,直接一撩袍子,在张苻旁边的空位坐下,对田仲拱手道:“幸会幸会,还未恭喜田兄得了案首,不知田兄师出何处?” “行了,别打听了,人家不记得,不过这家伙八成也是重考,你那小心思收收吧!”张苻直接插嘴道。 韩瑛诧异道:“不记得,什么意思?” “就是人家三年前受伤,结果导致失忆,什么都不记得了。” “还有这种事,那他现在科考?” “田兄只是失忆,又不是脑子坏了,嗯,从田兄的例子可以看出,咱们得好好读书,万一哪天磕着头,哪怕失忆,学的东西还是能用的。”张苻越说越觉得自己想的有道理,还点点头。 田仲莞尔,笑道:“那前提是别磕成傻子,否则也没用。” “也对,看来还是得好好注意,注意别磕着头。” 韩瑛看着两人说着说着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就笑道:“不知两位打算何时去拜访座师?” 虽然按惯例只有乡试和会试的考官称座师,可院试的考官是学政,京城派的正三品官员,并且三年期满一般会回京任职,对于他们这些秀才来说,是难得一见的大官,更是一条不可多得的人脉,所以凡是中了的秀才,一般都会准备厚礼前去拜访,平时以座师尊称。 田仲和张苻的注意力果然被拉了回来,张苻摸摸下巴,说:“咱们这次中了头三,不可去的太晚,显得咱们恃才傲物,要不咱们回去收拾一下,准备些东西就去?” 韩瑛说:“正该如此,那咱们等会就约在这个茶楼门口,等会一起去。” 田仲和张苻想着学政住在贡院,点点头,应下,张苻付了茶费,三人起身离开。 “那个韩瑛不是通州的么,你们看起来挺熟的?”走在路上,田仲随口问道。 “谁和他熟,不过是府学之间联考,经常在榜上看到他的名字,后来科场见过一两次,那家伙家里是做官的,听说他大伯还是京官,所以那家伙是通州有名的公子哥。”张苻给田仲解释道。 “府学联考?” “嗯,府学分为小考和大考,一般每两个月就小考一次,这是府学内自己的考试,然后每年年末,还有一次大考,一般是几个邻近府联考,不管是小考还是大考,都有排名榜,为的是激励大家上进。” 田仲听了,不由感慨道:“看来做府学的学生,也不容易。” “科举一途本来就是众人走独木桥,不单府学,那些书院,甚至连国子监都是如此。”张苻倒是对此很习以为常,说道:“对了,你这次得了院试案首,成了秀才的头名,按惯例,也是可以进府学读书的。” 田仲想到那么多考试,尴尬的笑笑,说:“我还是再考虑一下吧!” “前十是廪生,进府学每月有月银,还有俸米和肉,府学每次小考前十和大考前二十还有赏钱。” 田仲立刻改口:“去,我对府学向往已久,回去就去府学报道。” 两人回去换了衣裳时,管家已经替他们备好见座师的礼物,张苻直接拿了,田仲却没有接,而是去街上的铺子花了二两银子买了一块看起来还能看的过眼的砚台。 “要不你还是提张伯替你准备的那份吧!”张苻看着田仲手里的有些寒酸的砚台,还是好心劝道。 田仲摇摇头,他来通州吃住张家,已经欠下很大的人情了,哪怕脸皮再厚,也不好意再拿着人家的东西,何况张管家替他准备的见面礼,又都是贵重的东西,就笑着说:“听闻咱这位学政大人是位清雅之人,想必也是喜欢砚台的,我这买块砚台,也算投其所好。” 张苻听了,不好再劝,就和田仲一起提着东西去了。 两人先到茶楼会和了韩瑛,然后三人一起,去贡院拜访此次的院试考官李荞。 结果三人到了贡院,敲开大门,才被里面的守门人告知,学政大人早在一发案,就领着人,直奔京杭码头,匆匆回京了。 三人提着礼物,顿时傻眼了,从没听过学政主持完院试就跑的,这可是难得的肥差啊,难道他连礼都不收了。 田仲:……… 这砚台人家铺子还给退不? “你想直接抓住他,然后送他上京?” 青年不解的说:“咱们来不就干这个的么?” 老头没有回答,反而问道:“那你能抓住他?” 刘忻自信道:“卑职带了三百羽林卫,都是精锐。” “呵,”老头直接笑了,“刘将军,听闻你原来是南方的驻军将领,后来因在沿海击杀海盗有功,才因功升到羽林卫,又因得圣上赏识,才升任羽林卫中郎将的吧?” 刘忻抱拳:“全凭陛下恩典。” “圣上此次特意挑你来,一是你忠心耿耿,二就是你和京城的世家还有北方的驻军毫无瓜葛,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有些事你可能不大清楚,这样吧,老夫给你说几件事,等你听完,再想想到底该怎么做。” 刘忻忙说:“愿闻尚书大人指教。” 94.杖毙 此为防盗章  “然后呢?” “成帝一死, 当时却发生了一件大事,而这件事,也成就了后来这三位。” 田仲忙问道:“什么事?” “成帝大丧之日,柔然之主摩提可汗趁国内旧主刚丧, 新帝年幼,悍然起兵三十万,直捣边关, 一日之内, 外围城关数处被破。” “这是乘人之危, 行不义之兵, 该死!”田仲愤愤的说。 “是啊, 只是当时柔然势大, 来势又凶,许多人只想着逃命, 哪里还管别的, 甚至连朝中大臣,宫中太后, 太皇太后,都想带着小皇帝逃命。” 田仲听到这, 突然说道:“不能逃, 皇帝不能逃, 百官不能逃, 一旦逃, 只能逃到江南, 那样整个北方就都丢了,民心也丢了,从此朝廷只能在南方偏安,偏安不能久存,这朝廷也离灭亡不远了。” 王夫子诧异的看了田仲一眼,说:“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还挺有见识的,居然说了和当时那三位同样的话。” “呃,哪三位?” “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三位人杰。” “奥。” “说起来成帝还真是一代明君,虽然英年早逝,可这识人的眼光,却真是无人能及。 当初成帝病重时,太子才一岁,成帝知道太子年幼肯定无法治国,就在临终前找了三位辅政大臣进行托孤,而这三位大臣,就是他最信任的赵承、田靖和傅书。 礼部尚书傅书为太傅,丞相赵承和信武侯田靖一文一武。 而在此柔然大军压境,朝廷危急之际,三人经过短暂的商量,站了出来。 傅书仗着身为太傅,皇帝之师,直闯后宫,从正收拾东西,打算南逃的太皇太后、太后那里抢了小皇帝,然后一路抱着才一岁的小皇帝上了大殿。 丞相赵承直接敲了上阳宫的大钟,把文武百官都召集到了大殿,然后在大殿上慷慨激昂陈述南逃害处,并且严令所有官员,不得南逃。当时有些权贵不听,嚷着不逃会死,尤其以当时的国舅为甚,结果丞相二话不说,直接拿出当初成帝的托孤圣旨,让御林军将国舅拿下,当场击杀,朝中众人顿时噤若寒蝉,再无人敢说南逃之事。 至于信武侯田靖,这个更狠,丞相赵承在大殿力压群臣时,信武侯直接让三军披麻戴孝,自己拉着棺材去了边关。并扬言,关在,他在,关破,他死!” “好气魄!” “然后,朝廷用了整整三年才抗住柔然的攻势,后来就是两军对垒,再后来关外突降大雪,柔然各部落损失严重,才逐渐退去,而那时,已经是八年后了。 这期间,傅书为了压着两宫太后不南逃,曾数次抱着小皇帝要跳护城河,丞相赵承为了处理公务,吃住大殿,而信武侯田靖,当初离家的时候妻子正身怀六甲,结果戍边八载回来,儿子见到还以为他是军中送信的将士,跑过去问:‘大伯,你有我爹的信吗?我爹是信武候,在边关守城。’ 当时信武候就受不了,抱着小儿子失声痛哭,甚至连前来传旨的礼部官员都见之落泪,回去做诗云:‘戍边八载,其子不识,当街叫伯,将军洒泪’。 而后天下太平,傅书用心教导小皇帝,赵承改革吏治,整顿国库,安抚因战乱流离失所的百姓,武信候因为伤势过重,回不得边关,便派长子去边关守城。” 田仲听完感叹道:“救国于危难,安天下之民,确实当为人杰!” —————————— 番外(一) 傅书抱小皇帝跳护城河记 第一日 傅书抱着小皇帝,站在大殿前的玉桥上,满脸悲愤的痛哭道:“先帝,臣对不住您啊,您把陛下交给臣,臣却让他做南逃之君,留千古骂名,先帝啊,为护陛下名声,臣今日当舍生取义,和陛下一起跳入这滔滔河水之中,以全陛下后世之名!” 太后在后面吓得花容失色,大呼道:“太傅,太傅,此乃先帝唯一骨血,还望太傅垂怜,万不可行此举啊!” 太皇太后气喘吁吁的被宫人扶着赶来,也哀求道:“太傅万万不可啊,皇儿就这一点血脉,您抱陛下投河,留下我们两个孤儿寡母怎么活啊!” 傅书抱着小皇帝,沉声问道:“两位娘娘可还欲要南迁,让陛下做担此骂名。” 两宫太后忙摇头:“不迁了,不迁了,太傅,您快把陛下放下。” 第一日,太傅vs两宫太后,太傅胜! 又一日 傅书抱着小皇帝,一手抱着玉桥的栏杆,一手抱着小皇帝,仰天长叹:“先帝啊,臣无颜见您啊,陛下要做亡国之君了,臣痛心啊,臣不愿苟活了,今日,臣就带陛下去地底下见您了!” 太皇太后和太后闻讯赶来,一看此景,顿时吓的六神无主。 太皇太后忙道:“先生息怒,哀家只是误信谗言,断没有割地求和之念。” 太后也连连点头:“先生您别生气,都是那奴才巧言令色,才骗了哀家,先生放心,哀家回去杖毙那个该死的奴才,您一定抱紧陛下,陛下身子金贵,断不能出一点闪失啊!” 第二次,太傅vs两宫太后,太傅胜。 再一日 傅书抱着小皇帝,一脚跨过玉栏杆,骑在上面,看着下面深不见底护城河水,涕泗横流:“先帝啊……” 追来的两宫太后见此情景,腿一软,双双跌倒在地,太后趴在地上大哭:“先生当心陛下啊,陛下这几日又重了些,您千万抱住了啊!” 太皇太后也哀求道:“先生您快把陛下放下,陛下如今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您千万别把他掉下去,您说的,哀家准了。” 第三次,太傅vs两宫太后,太傅胜。 ……… ……… 第N次,太傅vs两宫太后,太傅胜。 又见太傅抱着小皇帝要跳护城河 …… 大臣甲:太傅大人次次抱着陛下跳河,难道就不能换个招,他不腻么? 95.谁又说他坏话? 此为防盗章 张苻摇着折扇, 笑着说:“这是自然,通州北靠京杭运河,凡南方从水路进幽州的物资, 皆从这里码头下货, 这里自然商贩云集,热闹非凡。田兄要是喜欢,等院试考完, 不妨来逛逛,可以淘到不少南方好玩的东西。” “听张兄这么一说, 我倒真忍不住等院试考完来逛逛。” 两人说着话, 马车已经灵便的转入一条巷子, 又走了几百步, 停到一座大宅前。 “终于到了, ”张苻一合折扇, 笑着说。 两人下了车, 张苻对后面车上陪同而来的管家吩咐了几句, 就对田仲说:“别院中除了主院,就数临风轩最大, 也最是清静,不知田兄意下如何。” 田仲笑道:“我向来对住的不甚在意,一切听张兄安排。” 张苻听了,便让管家把临风轩收拾出来, 安排田仲下榻。 . 五月初十, 寅时, 天还黑伸手不见五指,田仲和张苻便早早起身,用过膳后,就乘马车朝贡院赶去。 “此次院试,分帖经、杂文、策论三场,头两场还好,都是卯时进场,天黑出场,只考一天,可第三场策论,却是要卯时进场,第二日天黑才能出场,所以必须在号房住上一宿,你却是要小心。”张苻对田仲提醒道。 田仲听了,有些不解:“不过是住上一宿,难道有什么不妥?” “不妥,岂止是不妥,反正你做好不睡的打算就是了。”张苻笑着说。 “这么严重?我虽然听王夫子说号房条件简陋,可也不至于如此吧!”田仲吃惊道。 “怎么不至于,号房总共两张木板,又当桌子又当床,被子潮的要死,老鼠满地跑,睡觉旁边有打呼噜的,半夜有掉床的,考到后面还有发疯的………”张大公子开始喋喋不休的历数号房的各种脏乱差。 田仲听的好笑,对于从小锦衣玉食的张大公子来说,号房真可能是他住过最差的地方。 “所以,”张大公子总结道:“每考完一场,中间隔的那天一定要好好休息。” 对于这点,田仲也赞同道:“院试三场每场都隔一天才考,这时间确实得好好休息。” 张苻又向田仲说了一些院试的小技巧,田仲听完,不由打趣道:“你把这些都告诉我,也不担心万一我考上了,把你挤下去。” “本公子乡试都过了,一个小小的院试还不是手到擒来,岂是你能挤下来的!”张苻自信的说。 田仲笑了笑,和张苻接触久了,就会发现他这个人虽然傲了些,有些公子脾气,可性子却直爽的很,待人也很是真心。 田仲说道:“虽然你过了乡试,可也还是得小心些,我听闻你们府学这次重考众多,等会院试,指不定有多少举人重考,院试只取五十,你可别大意失荆州。” 张苻看田仲真心提醒他,也笑道:“这个你放心,院试我肯定会尽全力,要不真失了手,还不让府学的那帮家伙笑死。”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的到了贡院,下了马车,就看到贡院门前已经被前来考试的童生挤满,看着面前的人山人海,田仲不由倒抽一口冷气:“这么多人?这比县试还多吧!” 张苻也皱了皱眉头,说:“是有些多,不过也在意料之中,县试只是一县的启蒙学子,院试却是好几个府的童生,而且县试的学子一般只要两三次考不过,就会觉得没有读书的天分而放弃,但来考院试的,前面已经考过县试和府试了,只差一脚就迈进秀才了,哪怕五六次不过,很多人舍不得放弃,所以历年积累下来,怎么可能不多,你看看旁边那个老大爷,比我爹还大,还在考呢!” 田仲看着那位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的童生,不由感慨道:“难怪人家说老童生,科举一途还真是不容易啊!” 两人看着前面被堵的死死的,自知挤不进去,就站在一旁等着,等了大约半个时辰,随着一声沉重的推门声,贡院的大门终于来了。 门一开,里面迅速跑出两队军士,把守在贡院门的两侧,然后又出来一队军士,领头的是一个文官,文官在贡院门口站定,就向金陵方向拱手道:“本官姓李名荞,蒙圣上恩典,添为本省学政,亦是此次院试主考官………下面,由本官念名,众位童生按次序依次进场。” 田仲用胳膊捣了捣张苻,小声问道:“主考官不是监考么,怎么还亲自屈尊降贵的跑贡院门口点名?” 张苻低声说:“你忘了六年前的江南替考案了,对了,你失忆了,原来院试确实不用主考官亲自点名,点名核验身份搜身都由府衙的衙役来做,可谁想到居然被有心人钻了空子,六年前,有人买通府衙的衙役找人替考,而且还成功了,只是事后被爆了出来,当时此事一出,天下震惊,那时还是丞相的陛下,把所有涉案人员都灭了三族,才平息此事,从那以后,凡是正式科考,主考官必须全程坐镇,尤其核对身份,更是必须亲力亲为。” “这主考官,还真是辛苦!”田仲不由感叹道。 两人正说着,就听李荞念道:“幽州府王家村田仲,年二十六。” 田仲一听念到自己的名字,忙说:“到我了,我先过去了。” 张苻摆摆手,说:“快去吧!” 田仲于是从怀里拿出考引,从人群中朝贡院门口挤去。 李荞手里拿着考引副册,看着上面的人名和人名下面的画像,皱了皱眉,这个叫田仲的,怎么和那位长的有点像? 96.护民伞 此为防盗章  “来了, 来了,案首来了!” “呀,这就是你们村的案首,大小伙长的蛮俊的嘛!” “听说人家还没成亲呢!” “这模样长的周正!” 田仲以前就知道周围十里八村有看新娘子的习俗,可那也只是知道,没体验过, 如今看到众人拿看新娘子的架势来看他, 顿时有些吃不消,忙拉着王成往他家里走。 王成看着田仲的窘态, 不厚道的笑了笑, 不过到底还记得二叔让他快点带人过来, 就一手护着田仲, 说:“大家先让让, 我爹找田二有事。” 里正虽然在王夫子眼里挺不靠谱的,可在村里还是极有威信的,听到王成这么一说, 众人忙纷纷让出一条道。王成这才带着田仲进了门。 进了里正的家, 终于安静了下来,田仲松了口气。 王成看的好笑, 对田仲说:“爹和二叔在堂屋等着, 咱们快过去吧。” 说完, 领着田仲朝堂屋走去。 里正和王夫子正坐在堂屋陪几个客人喝茶, 看到王成带田仲到了, 放下茶, 让两人进来。 两人进了屋,田仲先对里正和王夫子见了礼,这才看着屋里正坐着喝茶的几个人。 屋里除里正和王夫子外还坐着九个人,这九个人穿的有些相似,都是一身青衣,头戴纶巾,正在那默默的喝茶,看到田仲王成进来,几个人连头都不曾抬。 田仲转头看向王夫子,用眼神问:这几个谁啊? 王夫子苦笑一下,对田仲介绍道:“这几位是府学的高徒,为首的这位,更是位举人老爷,都是来看你的。” 府学是只有过了院试,成了廪生才能进,如此说来,这九人岂不是一个举人八个秀才,难怪里正和王夫子在这亲自陪着。 田仲转身对几人行礼道:“原来是前辈大驾,晚辈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为首的举人,二十来岁的模样,放下手中的茶碗,淡淡的说:“在下张苻,当不得案首的这声前辈,说来惭愧,此次县试,我和后面的这八位亦是进了考棚,只是比不得案首,所以特不请自来,来见识一下案首是何等人物。” 田仲听了,顿时嘴角抽了抽,感情这九个人是县试没考过他,心里不服气跑来砸场子的! 不过想想倒也理解,一群举人和秀才跑来重考,结果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初考者拔了头筹,这事搁谁身上,只怕也心里不舒服。 田仲客气的说道:“田某才疏学浅,不过是一时侥幸,让各位见笑了。” “才疏学浅?”张苻顿时笑道:“案首若是才疏学浅,我等岂不是目不识丁了。” 张苻说完,几个人跟着笑了起来。 田仲有些无语的看着几个人,你们自己考不过,觉得心里委屈,有本事去找改卷的县令啊,跑来找他算什么。 张苻笑完,又对田仲问道:“不知案首是哪位的高徒?听说案首扫地三年,自学成才,不知是真是假?” 说到这个,张苻等人就来气,他们几个今天去看榜,对于县试,几个人其实压根都没放在心上,他们早多少年前就考过了,又在府学学了这么多年,如果重考还不过,那简直是个笑话。 等到了那,他们的名字果然都在榜上,并且还正好从第二到第十,当时几个人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这些重考的,差点把人家前十都占了。 结果还没等他们想完,就听旁边都在那议论此次的案首,他们也不由看去,只是这一看,就愣住了,这田仲是谁啊,怎么完全没听过。 很快,他们就知道田仲是谁了,王家村族学一个扫地的,从没正式进过学。 几个人听完就呆住了,然后脸火辣辣的疼,他们重考,居然没考过一个扫地的。 然后几个人就来了,他们倒要看看,这位扫地的案首,到底是怎么个天纵奇才! 田仲听到张苻问他师承,不由一愣,他连自己是谁都记不起来,哪里还记得谁教了他,只好说:“这个,晚辈师承何处,其实晚辈也记不得了。” “记不得?”张苻听了,顿时冷笑一声:“所谓尊师重道,在下还第一次听说,记不得自己老师是谁的。” 王夫子一看要坏事,忙打圆场的说:“张举人不要动气,田仲是真的不记得,他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并非有意戏弄举人。” “自己是谁都不记得,这是什么意思?”张苻诧异的看着王夫子。 王夫子解释道:“他是三年前被我兄长救起的,当初他身受重伤,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养了大半年才养好,又恰好遇上改朝换代,县衙统计户籍,才落户我们这里。至于扫地的事,不过是他受伤太重,又失忆,实在无处安置,才放在我那。” “那他参加科考?” “我也是前几日才发现他可能原来是有功名的,才让他去试试。” 王苻听了,不由坐直身子,说:“他也是有功名的?” 王夫子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张卷子,递给王苻说:“他前些日子在我那做了张卷子,本来我打算等三弟从府学回来,拿给他看看的,让他帮忙瞧瞧田仲失忆前到底是什么水准,不过既然张举人来了,不如张举人帮老夫看看,老夫也不用等我那天天忙的不着家的弟弟了。” 张苻顿时想起王夫子的弟弟是府学的王教谕,不由对王夫子客气了三分,接过卷子,看了起来。 只是越看,张苻的脸色就越不好,等看完最后的策论,张苻突然合上卷子,起身对田仲行礼道:“张某有眼不识泰山,唐突兄台了。” 此话一出,张苻后面的八人大惊,其中一个和张苻关系比较好的忙问道:“张兄,怎么了?” 张苻转头,有些尴尬的说:“这位田兄,应该和咱们一样,也是重考。” “什么,他也是重考!”几个人大惊道。 张苻把手中的卷子递给他们,提醒道:“看看他后面的策论。” 几个人把卷子传着看了看,只是每个人看完,脸上都有些不自然。 他们几个因为重考被压,心气不顺才过来,结果来了才发现,原来人家也是重考,这就尴尬了。只是尴尬之后,又有些释怀,不是他们不行,而是人家本来就有真本事。 最后,张苻将卷子还给王夫子,说道:“张某不才,大概只能看出田兄应该是过了院试,至于乡试,火候是肯定到了,只是不知田兄是否中举过。” 王夫子点点头,看卷子虽然能看出做题者的水准,可做题者有没有去考,考没考的过,这却是要天时地利人和的。 “老夫也是这么想的,只可惜他也记不得自己到底有没有考过,所以老夫才让他去试试,也省得因为失忆耽搁了科考。” 张苻认同道:“确实应该试试,既然不小心流落在外,那就应该没有官身,要不衙门早就有公文寻找了。科举考的就是才学和精力,确实耽搁不得,老夫子顾虑的对。”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张苻等人也不好再多呆下去,就起身告辞。 只是在告辞之前,张苻特地问田仲要不要一起去参加今年府试和院试,田仲想了一下,他既然是案首,府试就可参加可不参加,与其浪费时间精力,还不如直接参加院试,就和几人定下院试一起。 几人又说明日送些贺礼来贺他中案首,田仲知道这是赔罪,客气了几句,就收下了,张苻一行人这才离开。 等几人走后,田仲对王夫子行了一礼,道谢道:“多亏先生替晚辈解围,要不今日只怕麻烦。” 王夫子摸着胡子,似笑非笑的看着田仲,说道:“有麻烦的,只怕不是你,而是他们吧!” 说完,王夫子摇摇头,掀帘子进了里屋。 田仲身子一顿,低头看着手里那颗米粒,不由哑然。 这老先生,眼还挺尖! “大侄子见笑了,年纪大了,也就还好这口了。” …… 田二随手颠着刚到手的三个铜钱,和大家一起从里正家的院子走来,听到周围的人都在高兴的议论着又赚了多少,不由笑了笑。 果然有钱是件令人开心的事! 把三文钱放在怀里,田二伸了个懒腰,如今天色已晚,他也有些困了,打算领了钱就回去睡觉。 只是这懒腰刚伸到一半,无意间瞅到天色,田二突然一怔,随即仰着头,望着天。 “田二侄子,怎么突然不走了?”走在田二后面的一个王家大爷看到田二突然停下,奇怪的问道。 97.要命的劳役 此为防盗章  “看来朝廷或者官府又贴东西了, 也不知道这次是什么事?”走在最前面王成随口说道。 正在帮王成推车的大儿子王泉立刻抬起头, 好奇的说:“爹, 我去看看?” 王成刚要答应顿觉得胳膊一重, 立刻改口道:“看什么看,告示贴在那会跑啊,运完料子回来再看, 好好推车。” 王泉正是十五六岁半大的少年, 好奇心重的时候, 身为王成的长子,王家的长孙,从小被爷爷奶奶疼大的,向来不怕他爹,被他爹一训, 虽然手上接着老老实实的推车,可嘴上却没老实, 向旁边一起推车的弟弟王溪撇撇嘴,小声嘀咕道:“爹肯定是怕你和他两人推不动车, 才不让我去的,唉, 你说爹怎么不像田二哥一样有力气,你看田二哥, 一个人自己拉着车, 连个推车的都没有, 脸不红气不喘的, 爹爹每次送货,还得咱哥俩陪着。” 前面的王成听了暗翻白眼,拿他和田二比,人家田二手上有真功夫,他平时怕给田二招灾才故意说田二天生力气大,这两个臭小子眼拙看不出来,还当真了,要真这样,村里都是石匠出身,哪个力气不大,可大家送石料,谁不是前面一个拉着后面一两个家里的小子推着,除了田二,这臭小子见谁自己拉着一车石料健步如飞。 王成扭头狠瞪了儿子王泉一眼,说:“就你小兔崽子事多,好好推车,还有,人家田二叫你爹我大哥,那就是你二叔,你天天二哥长二哥短的乱叫什么,想占你老子的便宜啊!” 王泉没想到自己和弟弟咬耳朵被老爹听见,顿时缩缩头,小声说:“大家在族学都这么叫,又不是只我一个。” “你臭小子还会顶嘴了……” 田二拉着车跟在王成后面,听着王成父子俩在前面拌嘴,笑了笑,王成天天觉得自己儿子被爷爷奶奶宠坏了,其实最宠儿子的还不是他,要不王泉那个小机灵鬼怎么天天敢和他老子说闹。想到这,眼中不由露出一丝羡慕,也不知道他的父母,亲人现在在哪。 在一路王成和儿子们插科打诨中,王家村的众人终于到了胡家的庄子,而胡家的管家,也早已在那等着了。 胡家管家果然如王成说的那样做事仔细,不但亲自看着他们将石料卸下,还亲自带人又将石料检查了一遍,看的送石料的王家村民紧张不已。 好在王成这次来的时候就亲自盯着,最终还是顺利交了货,而胡管家给钱倒也干脆,当场将送来方青石的钱都付了,并定下建园子剩下所要的石材。 等出了胡家庄子,王家一个长辈就过来拍了拍王成的肩说:“大侄子,幸亏你提醒,要不今日只怕咱要丢大人了,这胡管家,也实在太仔细了,送了这么多年的料子,没见过这么亲事亲为的大管家。” 王成笑了笑,说:“这也是以前去胡府周围办事,看到有人朝胡府送货,却因为外好内次被撵了出来,后来侄子就在周围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胡府主子是个精细人,治家也严,主家治家严,下人自然谨慎小心,不过胡家治家虽严,却极讲信用,而且从不克扣银钱,名声还是极好的,所以侄子才会去想办法结交里面的管事,想着以后能拉个买卖,如今,可不来生意了。” “原来是这样,还是大侄子你有心……” . 回去的路上车都空了,自然轻快了,王成为了护着怀中的银子,直接把平车丢给了大儿子,又对小儿子使了个眼色,小儿子王溪立刻跑到田二面前说:“田二哥,呃,二叔,我来替你拉平车。” 田二也没客气,直接把平车递给王溪,然后就走到王成身边,村里几个精壮小伙也走过来,隐隐把王成和田二围在中间。 如今王成怀里搁的可是整个村的钱,自然是不能有一点马虎。 众人一路顺当的走到城门口,就看到刚才城门旁围着的那一伙人群不但没散,反而又多了不少,本来已经快忘了的王泉,顿时又想起来了,对王成叫道:“爹,我去看看那边贴的什么。” “先把平车送到村头再过去,去了好好看看上面写什么,回来记得背给你爷爷听。”王成随口说到。 “知道了,爹。”王泉一口应下。 王家村离城门口不过几百步的距离,眨眼就到了,一到了村头,王泉和一帮小子就把平车一放,呼啦一下都跑去城门口看布告去了。 “这帮臭小子,”王成摇摇头,转身对村里的众人说:“老规矩,晚上大伙到我家拿钱。” “行,大侄子,大家都晓得。” “晚上吃完饭就去。” “我回家给爷爷说,他晚上过去。” 村里的石料都有记账,里正一家又素来公正有威望,大伙也不担心,拉了一趟也累了,又到了晚饭的点,就一个个拉着平车先回去了。 等人都走了,田二也拉起刚才王溪丢在地上的平车,对王成说:“走,先去你家送平车去。” “好,正好我也得把钱交给我爹,”王成看着地上自家的另一辆平车,随手拉起来,笑骂道:“这俩臭小子,一张纸有多好看,连家里干活的家伙都不要了。” 田二笑道:“那张纸未必有趣,可凑热闹一定有趣。” “这帮臭小子要是读书和干活有这个心就好了。”王成笑着摇摇头,拉着平车和田二一起往家走。 走在路上,王成随口问道:“听说前几天城里的郑爷派人找你,想雇你,你怎么还在家?” “我推了。” “你不是一直急着凑钱进京寻亲吗?城里的郑爷出手素来大方。” “他是放印子的,雇我想让我帮他收债,虽然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他做的却是利滚利的生意,这钱带血,我做不来。” 王成听的一怔,随即摇摇头,笑着说:“有时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明明缺钱缺的要死,又急着用钱,还这么讲究。” 田二笑了笑,没有说话。 “不过那种轻便的活你不肯做,就只能陪着我们拉石头了,”王成打趣道:“拉这一趟,我这胳膊可得疼两天。” 98.银丝炭 此为防盗章 王夫子也深有同感道:“要是成帝活到这, 也还不到五十,这天下易主的事,只怕压根就不会发生。” “然后呢?” “成帝一死, 当时却发生了一件大事,而这件事,也成就了后来这三位。” 田仲忙问道:“什么事?” “成帝大丧之日,柔然之主摩提可汗趁国内旧主刚丧, 新帝年幼,悍然起兵三十万, 直捣边关, 一日之内, 外围城关数处被破。” “这是乘人之危,行不义之兵,该死!”田仲愤愤的说。 “是啊,只是当时柔然势大,来势又凶,许多人只想着逃命, 哪里还管别的,甚至连朝中大臣, 宫中太后, 太皇太后,都想带着小皇帝逃命。” 田仲听到这, 突然说道:“不能逃, 皇帝不能逃, 百官不能逃,一旦逃,只能逃到江南,那样整个北方就都丢了,民心也丢了,从此朝廷只能在南方偏安,偏安不能久存,这朝廷也离灭亡不远了。” 王夫子诧异的看了田仲一眼,说:“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还挺有见识的,居然说了和当时那三位同样的话。” “呃,哪三位?” “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三位人杰。” “奥。” “说起来成帝还真是一代明君,虽然英年早逝,可这识人的眼光,却真是无人能及。 当初成帝病重时,太子才一岁,成帝知道太子年幼肯定无法治国,就在临终前找了三位辅政大臣进行托孤,而这三位大臣,就是他最信任的赵承、田靖和傅书。 礼部尚书傅书为太傅,丞相赵承和信武侯田靖一文一武。 而在此柔然大军压境,朝廷危急之际,三人经过短暂的商量,站了出来。 傅书仗着身为太傅,皇帝之师,直闯后宫,从正收拾东西,打算南逃的太皇太后、太后那里抢了小皇帝,然后一路抱着才一岁的小皇帝上了大殿。 丞相赵承直接敲了上阳宫的大钟,把文武百官都召集到了大殿,然后在大殿上慷慨激昂陈述南逃害处,并且严令所有官员,不得南逃。当时有些权贵不听,嚷着不逃会死,尤其以当时的国舅为甚,结果丞相二话不说,直接拿出当初成帝的托孤圣旨,让御林军将国舅拿下,当场击杀,朝中众人顿时噤若寒蝉,再无人敢说南逃之事。 至于信武侯田靖,这个更狠,丞相赵承在大殿力压群臣时,信武侯直接让三军披麻戴孝,自己拉着棺材去了边关。并扬言,关在,他在,关破,他死!” “好气魄!” “然后,朝廷用了整整三年才抗住柔然的攻势,后来就是两军对垒,再后来关外突降大雪,柔然各部落损失严重,才逐渐退去,而那时,已经是八年后了。 这期间,傅书为了压着两宫太后不南逃,曾数次抱着小皇帝要跳护城河,丞相赵承为了处理公务,吃住大殿,而信武侯田靖,当初离家的时候妻子正身怀六甲,结果戍边八载回来,儿子见到还以为他是军中送信的将士,跑过去问:‘大伯,你有我爹的信吗?我爹是信武候,在边关守城。’ 当时信武候就受不了,抱着小儿子失声痛哭,甚至连前来传旨的礼部官员都见之落泪,回去做诗云:‘戍边八载,其子不识,当街叫伯,将军洒泪’。 而后天下太平,傅书用心教导小皇帝,赵承改革吏治,整顿国库,安抚因战乱流离失所的百姓,武信候因为伤势过重,回不得边关,便派长子去边关守城。” 田仲听完感叹道:“救国于危难,安天下之民,确实当为人杰!” —————————— 番外(一) 傅书抱小皇帝跳护城河记 第一日 傅书抱着小皇帝,站在大殿前的玉桥上,满脸悲愤的痛哭道:“先帝,臣对不住您啊,您把陛下交给臣,臣却让他做南逃之君,留千古骂名,先帝啊,为护陛下名声,臣今日当舍生取义,和陛下一起跳入这滔滔河水之中,以全陛下后世之名!” 太后在后面吓得花容失色,大呼道:“太傅,太傅,此乃先帝唯一骨血,还望太傅垂怜,万不可行此举啊!” 太皇太后气喘吁吁的被宫人扶着赶来,也哀求道:“太傅万万不可啊,皇儿就这一点血脉,您抱陛下投河,留下我们两个孤儿寡母怎么活啊!” 傅书抱着小皇帝,沉声问道:“两位娘娘可还欲要南迁,让陛下做担此骂名。” 两宫太后忙摇头:“不迁了,不迁了,太傅,您快把陛下放下。” 第一日,太傅vs两宫太后,太傅胜! 又一日 傅书抱着小皇帝,一手抱着玉桥的栏杆,一手抱着小皇帝,仰天长叹:“先帝啊,臣无颜见您啊,陛下要做亡国之君了,臣痛心啊,臣不愿苟活了,今日,臣就带陛下去地底下见您了!” 太皇太后和太后闻讯赶来,一看此景,顿时吓的六神无主。 太皇太后忙道:“先生息怒,哀家只是误信谗言,断没有割地求和之念。” 太后也连连点头:“先生您别生气,都是那奴才巧言令色,才骗了哀家,先生放心,哀家回去杖毙那个该死的奴才,您一定抱紧陛下,陛下身子金贵,断不能出一点闪失啊!” 第二次,太傅vs两宫太后,太傅胜。 再一日 傅书抱着小皇帝,一脚跨过玉栏杆,骑在上面,看着下面深不见底护城河水,涕泗横流:“先帝啊……” 追来的两宫太后见此情景,腿一软,双双跌倒在地,太后趴在地上大哭:“先生当心陛下啊,陛下这几日又重了些,您千万抱住了啊!” 太皇太后也哀求道:“先生您快把陛下放下,陛下如今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您千万别把他掉下去,您说的,哀家准了。” 第三次,太傅vs两宫太后,太傅胜。 ……… ……… 第N次,太傅vs两宫太后,太傅胜。 又见太傅抱着小皇帝要跳护城河 …… 大臣甲:太傅大人次次抱着陛下跳河,难道就不能换个招,他不腻么? 大臣乙:谁让两位娘娘就吃这套。 大臣丙:果然招不在老,管用就行。 大臣丁:两位娘娘就陛下这一个孙儿/儿子,太傅又是不要命的,两位娘娘哪里敢赌。 —— 两宫太后:这天杀的傅书,又带我孙儿/儿子跳河! 傅书:皇帝越来越重,以后可怎么办? 小皇帝:先生,河里有鱼,好好玩,我们下次还来看鱼好不好! 钱尚书把刚写好的密折封好,收到袖子里,闻言抬头,说:“怎么不至于如此。” “可是那是科考啊!怎么能因为此等小事就………” 钱尚书定定的看了刘忻两眼,突然笑了起来。 “刘将军,你到现在,居然还不明白圣上让你来通州到底是为了什么,唉,也是,你虽然进了羽林卫,可到底不曾在朝野中打磨过,有些事,终究还是看不透。” 刘忻顿时脸涨的通红,有些不服气的说:“尚书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卑职虽然比大人位卑言轻,可也明白有些事能做,有些事却做不得。” 钱尚书被刘忻顶撞,却丝毫不见生气,反而笑着说:“刘将军,你真以为这仅仅是钱的事,要真是因为钱,老夫有一百种法子让他田仲毫无察觉下凑够上京的盘缠,你信不信。” “什么!” “比较简单的法子,如:老夫去找当地的一个乡绅,让那个乡绅去王家村建个别院,那别院,恰好盖在田仲地的旁边,结果在建的过程中,哎,一不小心占了田仲的地,你说,那乡绅要不要赔银子?这银子,田仲会不会收?” “这……” “然后这乡绅再豪气一点,既然占了,那干脆都买下来吧,啊不卖,那出双倍的价行不?你说,这样那位还缺进京的钱么?” 刘忻目瞪口呆的看着钱尚书,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合上。 “是不是奇怪老夫明明有法给他送钱,却不做,反而偏偏要自找麻烦的帮他科举?” 刘忻终于反应过来,忙恭敬的说:“卑职愚钝,刚才无意顶撞大人,还望大人宽宥。” 钱尚书摆摆手,问了刘忻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刘将军,你是武将,你知道一个武将最怕什么吗?” 刘忻一愣,认真想了想,说:“上战场?” 钱尚书顿时笑了,说:“老夫非武将,说的自然不是打仗。” 刘忻想起钱尚书是吏部尚书,不确定的说:“难道是无人赏识或者不被重用?” 钱尚书顿时笑了,说:“这倒很符合现在的你,可如果这位将军已经手握兵权,身处高位呢?” “这,”刘忻想了想,还是说:“卑职不过一中郎将,如何知道那些大人物的想法,就算勉强猜,只怕也是不准的。”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老夫就告诉你,那就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自古大将非善终者,除战死沙场,大多逃不过这几个字。” 刘忻一惊,有些明白钱尚书大概要说什么了。 “昔日那位虽然和麾下十二万精锐战死沙场,可他手下那些守城的将领和兵士,却都活了下来,后来圣上改朝换代,那些将领群龙无首,边关又需要防御,就被圣上一一用高官厚禄加以收服,继续在边关守城。 当时之所以如此顺利,一是那些将领往日唯田仲马首是瞻,田仲一死,那些将军方寸大乱,想反抗又没人可以领头,陛下出的条件又够优待。所以撑了一段时日也就默认了。二是这些将领自持手中有兵,边关当时还有不少柔然余孽,朝廷只能用他们,所以有恃无恐。 99.牙行 此为防盗章  这脑子有病的主考官, 我到底哪招你惹你了! 一场考试你偷偷过来瞄十几次,三场考试次次不落。 整个贡院上千口子,难道我田仲, 就真长的那么像作弊的! 田仲气的把旁边还剩下的半碗水端过来,喝了一口,然后用剩的那点水照了照。 看着水中俊秀的五官,田仲舒了一口气, 他田仲虽算不上潘安再世,可相貌绝对是堂堂正正, 一看就不是那种作奸犯科的。 果然还是这考官眼瘸,难怪在贡院门口见鬼! 愤愤的想完, 田仲提起笔, 接着做题。 田仲在号房里对李荞腹诽不已, 却不知李荞在外面,如热锅上的蚂蚁, 也不好受。 今天是院试的最后一场了, 再有两个时辰就收卷了,等收了卷,考生就要离开贡院, 可到现在为止, 京城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田仲,他到底是该杀, 该埋, 还是该三叩九拜请他进京? 圣上, 您倒是快给个准信啊! . 随着一声沉闷的钟响,田仲把早已做好的卷子整理好,放在桌子上。 军士扛着一个大箱子过来,当着田仲的面,把他的卷子糊上名,然后卷起来,放到箱子里。 等所有号房的卷子收完,李荞带着两位副手亲自清点一遍,然后拿出一把特制的锁,锁上。 这锁有三把钥匙,只有当三把钥匙同时开时,锁才能打开。 上完锁,李荞手中拿一把,剩下的两位副手一人一把。 一切妥当后,李荞才让军士打开各个号房的门,开启贡院的大门,让所有考生出去。 田仲跟着军士依次出了贡院,走出贡院的那一刻,一直因科考紧绷的心,终于彻底放下。田仲打了个哈欠,打算去找张家的马车,快点回别院歇歇,这大热天的蹲了四天的号房,还真不是人受的,只是他刚看到远处拐角处张家的马车……… “呕~呕~” “我去,张苻,你怎么了?”田仲寻着声音一看,才发现扶着贡院墙角呕的居然是张苻,忙走过去。 “呕~哇”张苻扶着贡院的墙,刚想和田仲说话,又一下呕了出来。 田仲看到张苻的情况不对,也顾不上他吐的污秽,直接一个抄手,把张苻抱了起来,说:“你先忍一下,我带你回去。” 然后抱着张苻,往他家的马车跑去。 “大少爷!”张家的管家看到被田仲跑着抱来的张苻,惊呼道。 田仲直接把张苻塞到马车里,自己也上去,说:“别问了,快回别院,你家少爷出了贡院就呕吐不止,快回去叫大夫。” 管家一听,也不再问,立刻跟着上了马车,对车夫说:“快回别院。” 马夫拉起缰绳,一扬马鞭,驾着马车朝别院跑去。 ……… “今日的事,实在多谢田公子了,要不是公子,我家少爷这次肯定要多吃不少苦头。”管家拉着田仲连连道谢。 田仲刚洗完澡,把被张苻吐的一塌糊涂的衣裳换下来,一边系着衣襟,一边对在榻上躺尸的张大少爷说:“你说你也是,那馒头酸了你还吃,看把自己弄成这样。” 张苻刚被灌了汤药,总算止住了吐,悲愤的说:“我也不知道那馒头酸的啊,贡院的馒头我吃着就没有不酸的!” 原来院试为了防止作弊,除了考引,其他东西一律不允许考生带的,所以笔墨纸砚、被子甚至连每场的饭食,都是由贡院的。而这次院试贡院准备的饭食,就是每人两个馒头,一份咸菜和一碗水。 张苻头两场吃的倒没事,第三场第一天吃的也没问题,结果到了第二天中午,张苻忙着誊抄卷子,馒头发下来就放在一边没先吃,一直等抄完,张苻觉得饿的不行,就拿过来吃了,结果,快交卷时张苻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好容易撑着出了考场,就…… 田仲无奈的说:“我的大少爷哎,现在可是五月,端午都过去了,中午日头毒的要命,咱那号房又小,简直像个蒸笼似的,你都没发现考场上热晕了好几个么,这个时候,你把馒头放那快两个时辰,那馒头怎么可能不酸。” “我真的没想到啊!”四体不勤的张大少爷也悔的想拍死自己。 “还好只是吃了一个酸了的馒头,你又都吐出来了,应该没什么大碍,快歇歇吧,这两天喝些白粥,把胃养好就是了。”田仲安慰道。 “唉,只能这样了,还想着考完院试和你一起去醉春楼喝花酒呢,这下没戏了!” 田仲顿时笑了:“刚考完花花肠子就出来了,行了,好好歇歇吧,还喝花酒,快养好你那娇贵的胃吧!” 田仲看着张苻精神还好,放下心来,安慰了他两句,又因为被张苻吐了一身,也没什么胃口用晚膳,就拿了点钱,打算出去逛逛。 张家的别院在离集市几百步的一个深巷子中,取的是闹中取静的位置,这样的宅子最是值钱,当然,值钱不值钱田仲不关心,他只知道出了门,出了巷子,就能到集市,很是方便。 田仲手里拿着几个铜板,随手掂着,出了张家的大门,朝巷口走去。 走到巷口,田仲看着眼前热闹的街市,正纠结到底是往南走,还是往北逛,就听到旁边有人叫他: “年轻人,老夫看你相貌堂堂,定是大富大贵的命,要不要过来,让老夫替你看看。” 田仲扭头一看,顿时嘴角抽了抽,原来在巷口旁有一个废弃的石磨,一个老头正坐在上面,旁边站着一个青年,好像是他儿子,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老头扛着一个招牌,招牌上写着:铁口神断,一生一卦! 这是个算命的! 田仲摆摆手,说:“老爷子,我不算命。” “小友,老夫一见你就觉得你面目可亲,仿佛如故交一般,老夫向来不给人算命,今日见了你,觉得和你有缘,才破例为你算上一挂……” “老爷子,停!”田仲淡定的说:“我没钱!” “老夫岂不是那种贪图钱财之辈!” “我真没钱!” “老夫不收你卦金!” 田仲无奈的说:“老爷子,我手里真只有这五个铜板,是今晚的饭钱,多一文都没带。” “老夫说不要钱就不要钱,这卦绝对白送。” 田仲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五文钱,又看了看一把年纪的老头,想了想,还是走过去,把手里的五文钱放到老头面前,说:“算了,卦我不算了,这钱给你了,你拿着买几个烧饼给你和你儿子吃吧,你也挺不容易的,这么大的年纪还出来摆摊。” 说完,又对旁边他儿子说:“你说你有手有脚的,还让你爹这么大年纪出来坑蒙拐骗赚饭钱,你良心也过的去,快回去找个正经活做吧!” 说完,田仲就要转身回别院。 他饭钱都没了,当然要回去继续蹭张家的晚膳! 谁知他刚转身,老头就一把抓住他,仿佛被他钱侮辱似的,生气的说:“小友,你今天不想算,老夫偏要给你算,老夫就让你看看,老夫绝世神术。” 100.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此为防盗章 而田仲, 也从中县试的喜悦中走出, 投入到院试的紧张备考中。 院试, 童试的最后一场,也是正式科举的第一场, 更是取得秀才功名, 踏入读书人行列的关键。 非秀才不足以称读书人, 这几乎是天下读书人默认的规定。 因此得知田仲要考五月的院试,不仅王夫子,就连里正,都对此重视不已。 当然里正虽然重视, 却也只能干看着帮不上什么忙, 所以最后这帮田仲考院试的活, 还是落到王夫子身上。 好在王夫子身为夫子, 本就热衷于传业授道,又遇到田仲这样的良才, 更是欣喜不已, 因此不但不觉得辛苦, 反而干劲十足,誓要让田仲这个秀才出在他手里。 这日,田仲正在王夫子的书房背书,就看到王夫子抱着一摞书气喘吁吁的走进来。 田仲忙放下书, 走过去, 把书接了下来, 然后又转身拧了个湿布巾, 递给王夫子,调侃道:“您这是抱了什么宝贝,弄的这一身大汗?” 王夫子接过布巾,随手擦了擦,对田仲得意的说:“你小子还真说对了,这些书还真是宝贝,这是府学这次为了那些重考的印的内部书籍,老夫知道后,特地去府学找我那三弟要的。” 田仲听的心中一暖,知道因为今年重考者众多,王夫子定然是怕他输在准备不足上,才想尽办法通过人脉替他搜集资料。 想到这,田仲对王夫子躬身行礼道:“劳先生费心了,晚辈感激不尽。” “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王夫子连忙扶起田仲,笑着说:“不过是帮你搜些书籍,想让你考的更顺些,说实话,往年老夫倒是也想如此,只是村里那帮孩子实在不争气,老夫那是有力气都没处用。” 说完,王夫子就拉着田仲走到那摞书旁,兴奋的向田仲显摆他刚从府学淘回来的这些书。 “看这本,这是近三年以来官府所有的小报,不愧是府学,就是家大业大,人手多,居然安排人每天专门去官府抄,还汇编成册。” “看这本,这本是李学政所做的所有文章诗词,呵,居然连他当初考乡试,会试殿试的文章都有,府学这帮人人脉还真是广啊。对了,李学政是谁你知道吧,就是本省的提督学政,也是此次院试的主考官,所以田仲你无论如何也要把这本好好看看,最好能多揣测一下。” ……… “再来看看这本,这本整理的是前朝的庚辰变法,嗯,看这旁边的注释,肯定是府学的姓钱那家伙写的,这家伙天天研究庚辰变法,天天给庚辰变法写注释,可能当年制定庚辰变法的那位都没他想的多!” 田仲听了,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王夫子自己也笑了,说:“你别觉得老夫瞎说,姓钱的那家伙最爱咬文嚼字,弄一句话,恨不得研究出个子丑寅卯出来,他又偏爱研究庚辰变法,可不是要把它研究出花来。” 田仲听了,更是笑的眼泪都差点出来了。 良久,田仲才止住笑,有些奇怪的问王夫子:“您不是说这庚辰变法是前朝的么,怎么府学还会这么重视他,让人专门研究,还印成书?” “因为科考要考啊,而且还几乎是科考最常考的内容。” “什么,这不是前朝的变法么,怎么现在还常考?” 王夫子笑道:“就知道你失忆肯定记不得了,这庚辰变法虽然是前朝的,可弄这庚辰变法的人,可是和本朝大有关系。” “和本朝有关系?”田仲疑惑的问。 “当初进行庚辰变法的,是前朝末年三杰之一的丞相赵承,而这位丞相大人,就是当今圣上的先父,如今的先帝,正在皇陵埋着,你说这庚辰变法重不重要,科考考不考?” 田仲听了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说:“自然是要考的。” 皇帝老子的功绩,那肯定得大书特书,怎么能不考呢! 不过随即田仲疑惑道:“先帝不用避讳吗?县试前怎么没听您提过。” 王夫子笑道:“这位现在还不用避讳,虽然如今圣上已登基三年,可礼部还没有弄完圣上的宗庙,甚至连这位的追封都没弄完,所以这位先帝爷其实还称不上先帝,只能是前丞相,所以哪怕直称名讳也无妨,算不上犯忌讳,当然,在外面最好就不要说了,省得有人借机生事。” 礼部干活向来出了名的慢,一个名号争论个十年八年都是常事,看来他科举的时候,肯定不用考虑避先帝名讳的事了,田仲放下心来。 “对了,刚才听到您提前朝末年‘三杰’,是怎么回事?”田仲好奇的问道。 “哈哈,就知道你小子好奇。”王夫子摸了摸胡子,说:“这你可算问对人了,虽然老夫才疏学浅,不曾进入过朝堂,可老夫活的久了,有幸曾和这三位生在同一年代,当初他们闻名天下的时候,老夫正在科考,自然和现在你一样,为了院试努力打听朝堂的信息,以便猜测考官考什么,所以还是知道不少的。既然你想听,老夫就给你说道说道,反正这事离现在不远,在朝堂上的影响还在,以后你万一有幸进入朝堂,也不会两眼一抹黑。” 田仲忙扶王夫子坐下,自己也了个凳子,坐在旁边作洗耳恭听状。 “要说这‘三杰’,还得从前朝灵帝和桓帝说起,说起这两位帝王,唉,不提也罢,大兴土木,宠信宦官,偏爱女色……总之,这两位,在位就没见过干一件好事。当然也不能这么说,其实桓帝还是干过一件好事的,那就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后来的成帝。 这位成帝本来不是太子,甚至连嫡子都算不上,只是因为年纪小,当时宫里的宦官掌权,宦官又和太子不和,才在桓帝去世后,害了太子,拥立他继位。 只是这群阉党怎么都没想到,他们本来想立一个好控制的,最后却亡在这位手里。 这位成帝初继位时极为老实,甚至有些愚笨,宦官们见他年纪小,又不大聪明,很快就不大管他,忙着作威作福去了。 101.搭头 此为防盗章  钱尚书毫不在意的说:“他就算失忆没好,也会很快猜出自己是谁, 你当这点手段, 真的能瞒他多久。不过哪怕他知道了,又如何, 他只要不想造反,只要还顾念边关的部下, 只要还想着这天下太平, 他就会当做不知道。” 刘忻听完,同手同脚的拿着钩子去爬贡院墙了。 这帮文官太可怕了,指鹿为马,装聋作哑, 睁着眼说瞎话,挖坑给人家还得让人家心甘情愿的跳, 难怪当初听闻田大将军和圣上斗的时候,田大将军三句话过后就掏刀子,果然是明智之举! 钱尚书等刘忻走后,就叫来羽林卫,把手中的密折给他,说:“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羽林卫接了折子, 匆匆下去。 钱尚书起身,走到凉亭栏杆旁, 看着池塘里刚刚绽开的荷花, 微微出神。 那位虽然会认, 却不是个吃亏的主,想到那位曾经干过的事,钱尚书不由头疼。 要不是实在不行,真想把那家伙踢到边关,一辈子让他别回去! . “你说你一大早的干嘛非要亲自来看榜,这么多人,你又挤不上。”田仲一边往里挤,一边还得分心护着张大公子,不由抱怨道。 张苻折扇都被挤掉了,却毫不在意,说道:“让下人来看,哪能第一时间知道结果。” 田仲终于挤到最前面,又把张苻也拽了进来,松了一口气说:“得了吧,要不是我,你连挤都挤不进来,说不定还没你家下人看的快呢!” “多谢田兄,回去请你去醉春楼喝酒。”张苻向田仲讨好道。 “别,仔细你刚养好的胃,我要陪你去,你家管家会气死的。” 两人正说着,突然听到一门之隔的贡院里面传来一阵敲锣打鼓声。 “出案了!” 后面的人顿时又往贡院门前挤,田仲骂了一声,忙护着张苻。 吱—— 贡院的大门在关了五天后,终于再次打开,一队系着红带,敲锣打鼓的军士从里面鱼贯而出,后面跟着两个捧着“案”的军士。 众人的目光,顿时嗖的一下,都黏到“案”上的名字上。 “中了!” “我终于中了!” ……… 张苻头伸着,瞅见自己的名字,一把拽着田仲狂摇:“田兄,我过了,第三。” 田仲眼头比张苻好的多,笑道:“我也过了。” 张苻听了,忙找田仲的名字,等看到田仲名字的位置,脱口而出:“田仲你居然又是案首!” 旁边的人顿时刷的一下看向他。 田仲脸一僵,忙对周围拱拱手,客气的说:“承让,大家承让!” 说完,拽起张苻,就往外挤去。 一炷香后 田仲和张苻坐在贡院旁不远处的一个茶楼的二楼。 张苻整了整自己被挤皱的衣裳,对喝着茶的田仲说:“你刚才那么急的拉我出来干嘛,我还没来的急看府学那几个考的怎么样呢!” “还不是你那一嗓子,弄的别人都在看我。”田仲喝着茶说。 “别人看怎么了,这是好事,他们那是羡慕!我要是中了案首,我当时就在那吆喝出来。”张苻随口说道。 田仲知道张苻那性子,要是他真中了案首,还真有可能当场吆喝出来,不由打趣道:“你都考过一次了,怎么还这么在意?” 还没等张苻回答,旁边就传来一个声音:“他当然在意了,他连府学的小考都非要争第一。” 田仲和张苻双双扭头,就看到一个锦衣公子从楼梯走上来,张苻脱口而出:“韩瑛,你怎么来了!” “笑话,这茶楼又不是你家的,本公子怎么不能来,是吧,张大少爷。”韩瑛走过来。 “本少爷怕你没考好,出来丢人现眼!” 韩瑛笑道:“这个就不劳张大少挂念了,在下不才,只考了区区第二,恰好比张大少你高一名。” “你!” 一旁的田仲扶额,张苻这眼头到底是有多不好,他第一,他自己第三,居然连第二是谁都没看到。 田仲只好出声救场道:“张兄,这位是?” 张苻没好气的说:“通州府学的韩瑛,这家伙天天傲的不知姓什么,讨厌的家伙。” 田仲听的暴汗,你自己还不是傲的要命,这是同性相斥么? “原来是韩兄,幸会幸会!在下田仲。” 韩瑛也没拿自己当外人,直接一撩袍子,在张苻旁边的空位坐下,对田仲拱手道:“幸会幸会,还未恭喜田兄得了案首,不知田兄师出何处?” “行了,别打听了,人家不记得,不过这家伙八成也是重考,你那小心思收收吧!”张苻直接插嘴道。 韩瑛诧异道:“不记得,什么意思?” “就是人家三年前受伤,结果导致失忆,什么都不记得了。” “还有这种事,那他现在科考?” “田兄只是失忆,又不是脑子坏了,嗯,从田兄的例子可以看出,咱们得好好读书,万一哪天磕着头,哪怕失忆,学的东西还是能用的。”张苻越说越觉得自己想的有道理,还点点头。 田仲莞尔,笑道:“那前提是别磕成傻子,否则也没用。” “也对,看来还是得好好注意,注意别磕着头。” 韩瑛看着两人说着说着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就笑道:“不知两位打算何时去拜访座师?” 虽然按惯例只有乡试和会试的考官称座师,可院试的考官是学政,京城派的正三品官员,并且三年期满一般会回京任职,对于他们这些秀才来说,是难得一见的大官,更是一条不可多得的人脉,所以凡是中了的秀才,一般都会准备厚礼前去拜访,平时以座师尊称。 田仲和张苻的注意力果然被拉了回来,张苻摸摸下巴,说:“咱们这次中了头三,不可去的太晚,显得咱们恃才傲物,要不咱们回去收拾一下,准备些东西就去?” 102.进黑矿 ''  “田仲, 你个混蛋,明明知道我这两天只能吃白粥, 还故意馋我!”张苻看着田仲手中还冒着热气香甜可口的桂花糕,悲愤的想从床上爬起来踹田仲两脚。 “哈哈哈哈哈哈”田仲得逞的大笑, “就是故意馋你!” 说完, 还故意又吃了几口。 气的张苻直接把床上的安神用的香囊朝田仲扔去。 田仲一歪头躲过,笑道:“好了,不闹你了,看你躺床上挺无聊的, 逗逗你,别恼。” 张苻翻了个白眼,说:“本少爷大人有大量,不和你一般计较。” 田仲吃完手中的桂花糕, 拍拍手,说:“其实我来,是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张苻翻翻眼皮,无聊的说。 “你家最近有人丢金锭吗?” 张苻抬起头, 疑惑的说:“金锭?” “不错,并且是数额比较大的金锭, 大约一斤的。” 张苻坐起来,对外面喊道:“张叔,你在外面吗?” 管家张叔匆匆走进来, 问道:“大少爷, 什么事。” “咱家最近有人丢金锭吗?” “金锭?” “嗯, 一斤重的金锭。” 管家脸上的表情霎时难以言喻,看着他家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少爷,无奈的说:“大少爷,咱这次来就没带一斤重的金锭,怎么可能会丢。” “啊!”张苻诧异的看着管家,说:“我爹、我娘、我二叔、我三叔……不是给了很多钱么。” “几位老爷和夫人是给了不少,可您只是来通州考几天院试,也不用全带着啊,当然是让夫人和少夫人替您收到您的库房去了。” 张苻愣了愣,说:“那也不能连一斤金子都没带吧!” 管家突然觉得有些心累,只好给自家少爷解释道:“大少爷,一斤金子是十六两,折成白银就是一百六十两,若是折成铜钱就是一百六十贯,一贯是一千文,咱在通州既有宅子,又有庄子,吃让庄子送就行了,下人也是带来的,月银都是大宅发的。 所以您来考试,除了您自己用钱,其实别的用钱并不多。本来老奴只打算在公中支银五十两的,可夫人和少夫人心疼您,怕您亏着自己,特意让老奴带了一百两。所以大少爷,咱真没带一斤金子,也不可能丢一斤金子。” 张苻听完,转头对田仲说:“我这没丢一斤金锭。” 田仲噗嗤一声笑了,打趣道:“张兄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谁知张苻不但不以为忤,反而认同道:“本来就是,我在家,除了读书,别的什么都不做,我爹说我只要读好书,别的什么都不用我操心。” 管家怕田仲误解,忙解释道:“田公子勿怪,张家本是幽州城有名的耕读世家,只是到了老爷这一代,老爷弟兄三人,却都不是读书的料,并无功名,当时老太爷渐渐老去,偌大的家业只怕会成为别人眼中的肥肉,幸好大少爷自幼有读书的天分,又年纪轻轻中了举,这才在老太爷故去后护住了张家,也是这个缘故,张家上上下下对大少爷读书极为重视……少爷也被养的有些不通世故” 田仲听了,不由感慨道:“果然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张苻却不以为意,说:“这有什么,我从小就喜欢读书,最讨厌俗务,科考高中本来就是我的志向,而且身为长孙,爷爷奶奶爹娘叔婶打小疼我,作为张家的一份子,难道我要只受疼爱却不出力么?” 田仲抚掌笑道:“说的好,这天底下的事,本就一份权利一份义务,既然享受的时候没推脱,那等责任来了,再推三堵四,岂不是太过矫情,张兄,平日看你迷迷糊糊的,想不到居然是个透彻人儿。” “那是,也不看看本少爷是谁!”张苻得意说完,突然反应过来,怒道:“你说谁迷迷糊糊的!” “咳咳,”田仲咳了两下,忙转移话题,说:“你不好奇我问你丢金子的事么?” 张苻一听,果然问道:“怎么回事?” 田仲把今天早晨的事给张苻详细说了一遍,最后说道:“他走了我才反应过来,你家这巷子是单门独户,除了你家人走外,别人根本不会进来,他一个走商的,怎么会把金锭掉到这。” “一斤重的金锭,掉在地上动静肯定不小。”管家也觉得这事有蹊跷。 “对啊,所以之后我越想越觉得不对,这金锭掉的太过蹊跷,”田仲说:“不过这金锭倒真是那人的,事后我觉得蹊跷,特地去通福金铺打听了一下,这金锭确实是那人拿银子刚兑换的。” 张苻心大,一听顿时放下心来,说:“既然是人家的,那你管人家怎么掉的干什么,说不定是人家在咱巷子里歇脚,没注意漏了呢!” 管家也点点头:“既然不是别人误领,那就没必要在意了。” 田仲心里虽然有疑惑,可听两人这么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还有一件事,田仲却没敢对张苻他们说,那就是: 他觉得捡钱时,好像有人曾偷偷看过他! . “将军,属下把金锭拿回来,按照您的吩咐,给了他谢银。” 凉亭中,刘忻正无聊的斜倚在亭子的栏杆上,闻言噌的起身问:“怎么样,他收了么?” “他收了。” 刘忻兴奋的说:“我就知道,白捡不行,那是不劳而获,可酬谢,那是报酬,肯定没问题。” “可他只收了一两银子。” “什么!”刘忻瞪着眼,“你怎么不多给些,我不是给你好几十两么!” 属下无奈的说:“我想给,他死活不肯收,觉得属下做生意不容易,最后实在推不过,才挑了一块最小的碎银。” 刘忻气的想踹田仲两脚:“这人怎么就……这么……这么……” 属下又说道:“那位好像对这次的事起了疑心。” “什么!”刘忻立刻停住,看着属下。 “那位刚刚去通福金铺打听属下兑换金锭的事。” 刘忻心一紧,随即想到金铺的行规,放下心来:“这个金铺应该不会乱说的。” “可是他不是直接打听的,他是装作属下的弟弟,问人家金铺有没有看到他哥,还说他哥要来换一斤的金锭,让他在集市上等着,他等了许久见人没回来,就过来问问,人家金铺的伙计信以为真,属下回来经过金铺时,那伙计还特地跑过来告诉属下,属下的弟弟刚才来过,急着找属下,幸好那伙计不曾看到属下的踪迹,要不只怕今日被顺藤摸瓜了。” 刘忻听的目瞪口呆,转身对正在凉亭中央石桌上写东西的钱尚书说:“这田仲哪里是属兔子的,分明是属狗的!” 钱尚书写着东西,头也不抬的说:“老夫就说你别瞎捣腾,也别派人跟他。田仲在边关治军多年,柔然恨他恨的要死,下作手段没少使,刺客也没少派,他要没点警觉,早被弄死了。” “可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难道我们要等他自己赚够钱,凑够盘缠,然后进京?” 103.麻木 “然后呢?” “成帝一死, 当时却发生了一件大事,而这件事,也成就了后来这三位。” 田仲忙问道:“什么事?” “成帝大丧之日,柔然之主摩提可汗趁国内旧主刚丧, 新帝年幼, 悍然起兵三十万, 直捣边关, 一日之内, 外围城关数处被破。” “这是乘人之危, 行不义之兵, 该死!”田仲愤愤的说。 “是啊,只是当时柔然势大,来势又凶,许多人只想着逃命,哪里还管别的,甚至连朝中大臣,宫中太后, 太皇太后,都想带着小皇帝逃命。” 田仲听到这, 突然说道:“不能逃, 皇帝不能逃,百官不能逃, 一旦逃, 只能逃到江南, 那样整个北方就都丢了,民心也丢了,从此朝廷只能在南方偏安,偏安不能久存,这朝廷也离灭亡不远了。” 王夫子诧异的看了田仲一眼,说:“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还挺有见识的,居然说了和当时那三位同样的话。” “呃,哪三位?” “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三位人杰。” “奥。” “说起来成帝还真是一代明君,虽然英年早逝,可这识人的眼光,却真是无人能及。 当初成帝病重时,太子才一岁,成帝知道太子年幼肯定无法治国,就在临终前找了三位辅政大臣进行托孤,而这三位大臣,就是他最信任的赵承、田靖和傅书。 礼部尚书傅书为太傅,丞相赵承和信武侯田靖一文一武。 而在此柔然大军压境,朝廷危急之际,三人经过短暂的商量,站了出来。 傅书仗着身为太傅,皇帝之师,直闯后宫,从正收拾东西,打算南逃的太皇太后、太后那里抢了小皇帝,然后一路抱着才一岁的小皇帝上了大殿。 丞相赵承直接敲了上阳宫的大钟,把文武百官都召集到了大殿,然后在大殿上慷慨激昂陈述南逃害处,并且严令所有官员,不得南逃。当时有些权贵不听,嚷着不逃会死,尤其以当时的国舅为甚,结果丞相二话不说,直接拿出当初成帝的托孤圣旨,让御林军将国舅拿下,当场击杀,朝中众人顿时噤若寒蝉,再无人敢说南逃之事。 至于信武侯田靖,这个更狠,丞相赵承在大殿力压群臣时,信武侯直接让三军披麻戴孝,自己拉着棺材去了边关。并扬言,关在,他在,关破,他死!” “好气魄!” “然后,朝廷用了整整三年才抗住柔然的攻势,后来就是两军对垒,再后来关外突降大雪,柔然各部落损失严重,才逐渐退去,而那时,已经是八年后了。 这期间,傅书为了压着两宫太后不南逃,曾数次抱着小皇帝要跳护城河,丞相赵承为了处理公务,吃住大殿,而信武侯田靖,当初离家的时候妻子正身怀六甲,结果戍边八载回来,儿子见到还以为他是军中送信的将士,跑过去问:‘大伯,你有我爹的信吗?我爹是信武候,在边关守城。’ 当时信武候就受不了,抱着小儿子失声痛哭,甚至连前来传旨的礼部官员都见之落泪,回去做诗云:‘戍边八载,其子不识,当街叫伯,将军洒泪’。 而后天下太平,傅书用心教导小皇帝,赵承改革吏治,整顿国库,安抚因战乱流离失所的百姓,武信候因为伤势过重,回不得边关,便派长子去边关守城。” 田仲听完感叹道:“救国于危难,安天下之民,确实当为人杰!” —————————— 番外(一) 傅书抱小皇帝跳护城河记 第一日 傅书抱着小皇帝,站在大殿前的玉桥上,满脸悲愤的痛哭道:“先帝,臣对不住您啊,您把陛下交给臣,臣却让他做南逃之君,留千古骂名,先帝啊,为护陛下名声,臣今日当舍生取义,和陛下一起跳入这滔滔河水之中,以全陛下后世之名!” 太后在后面吓得花容失色,大呼道:“太傅,太傅,此乃先帝唯一骨血,还望太傅垂怜,万不可行此举啊!” 太皇太后气喘吁吁的被宫人扶着赶来,也哀求道:“太傅万万不可啊,皇儿就这一点血脉,您抱陛下投河,留下我们两个孤儿寡母怎么活啊!” 傅书抱着小皇帝,沉声问道:“两位娘娘可还欲要南迁,让陛下做担此骂名。” 两宫太后忙摇头:“不迁了,不迁了,太傅,您快把陛下放下。” 第一日,太傅vs两宫太后,太傅胜! 又一日 傅书抱着小皇帝,一手抱着玉桥的栏杆,一手抱着小皇帝,仰天长叹:“先帝啊,臣无颜见您啊,陛下要做亡国之君了,臣痛心啊,臣不愿苟活了,今日,臣就带陛下去地底下见您了!” 太皇太后和太后闻讯赶来,一看此景,顿时吓的六神无主。 太皇太后忙道:“先生息怒,哀家只是误信谗言,断没有割地求和之念。” 太后也连连点头:“先生您别生气,都是那奴才巧言令色,才骗了哀家,先生放心,哀家回去杖毙那个该死的奴才,您一定抱紧陛下,陛下身子金贵,断不能出一点闪失啊!” 第二次,太傅vs两宫太后,太傅胜。 再一日 傅书抱着小皇帝,一脚跨过玉栏杆,骑在上面,看着下面深不见底护城河水,涕泗横流:“先帝啊……” 追来的两宫太后见此情景,腿一软,双双跌倒在地,太后趴在地上大哭:“先生当心陛下啊,陛下这几日又重了些,您千万抱住了啊!” 104.拖 “大人, 不至于如此吧?”刘忻难以言喻的看着钱尚书,就因为他田仲没钱进京, 他们就要帮他科考作弊,这未免拿科考当儿戏了吧! 钱尚书把刚写好的密折封好,收到袖子里,闻言抬头, 说:“怎么不至于如此。” “可是那是科考啊!怎么能因为此等小事就………” 钱尚书定定的看了刘忻两眼,突然笑了起来。 “刘将军,你到现在, 居然还不明白圣上让你来通州到底是为了什么, 唉, 也是, 你虽然进了羽林卫, 可到底不曾在朝野中打磨过,有些事, 终究还是看不透。” 刘忻顿时脸涨的通红, 有些不服气的说:“尚书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卑职虽然比大人位卑言轻,可也明白有些事能做, 有些事却做不得。” 钱尚书被刘忻顶撞,却丝毫不见生气, 反而笑着说:“刘将军, 你真以为这仅仅是钱的事, 要真是因为钱, 老夫有一百种法子让他田仲毫无察觉下凑够上京的盘缠,你信不信。” “什么!” “比较简单的法子,如:老夫去找当地的一个乡绅,让那个乡绅去王家村建个别院,那别院,恰好盖在田仲地的旁边,结果在建的过程中,哎,一不小心占了田仲的地,你说,那乡绅要不要赔银子?这银子,田仲会不会收?” “这……” “然后这乡绅再豪气一点,既然占了,那干脆都买下来吧,啊不卖,那出双倍的价行不?你说,这样那位还缺进京的钱么?” 刘忻目瞪口呆的看着钱尚书,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合上。 “是不是奇怪老夫明明有法给他送钱,却不做,反而偏偏要自找麻烦的帮他科举?” 刘忻终于反应过来,忙恭敬的说:“卑职愚钝,刚才无意顶撞大人,还望大人宽宥。” 钱尚书摆摆手,问了刘忻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刘将军,你是武将,你知道一个武将最怕什么吗?” 刘忻一愣,认真想了想,说:“上战场?” 钱尚书顿时笑了,说:“老夫非武将,说的自然不是打仗。” 刘忻想起钱尚书是吏部尚书,不确定的说:“难道是无人赏识或者不被重用?” 钱尚书顿时笑了,说:“这倒很符合现在的你,可如果这位将军已经手握兵权,身处高位呢?” “这,”刘忻想了想,还是说:“卑职不过一中郎将,如何知道那些大人物的想法,就算勉强猜,只怕也是不准的。”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老夫就告诉你,那就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自古大将非善终者,除战死沙场,大多逃不过这几个字。” 刘忻一惊,有些明白钱尚书大概要说什么了。 “昔日那位虽然和麾下十二万精锐战死沙场,可他手下那些守城的将领和兵士,却都活了下来,后来圣上改朝换代,那些将领群龙无首,边关又需要防御,就被圣上一一用高官厚禄加以收服,继续在边关守城。 当时之所以如此顺利,一是那些将领往日唯田仲马首是瞻,田仲一死,那些将军方寸大乱,想反抗又没人可以领头,陛下出的条件又够优待。所以撑了一段时日也就默认了。二是这些将领自持手中有兵,边关当时还有不少柔然余孽,朝廷只能用他们,所以有恃无恐。 可是,如今三年过去,天下渐渐安稳,关外的柔然,也因为当初和田仲死磕,死伤殆尽,不成气候,你说,现在边关的那些将领,心里安不安稳? 尤其是当初田仲和圣上斗的厉害时,这些人都曾帮着摇旗呐喊过,你说,他们现在担心不担心圣上秋后算账? 所以,天下越稳,这些人就越担心。” 刘忻有些了然,说:“难怪要把那位弄到京城去,还不能惊动别人。” “是啊,幽州离边关实在太近了,要是田仲真一不小心去了边关,那些将领哪怕不再跟随他,只怕也会起些小心思,而且就算他们不起小心思,可只要朝廷知道他们接触了田仲,你觉得朝廷还能无动于衷。到时候,朝廷不再信任他们,他们也信不过朝廷,再要有人稍加挑拨,边关那些将领,只怕离造反也就不远了,所以,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田仲回边关。” “那咱们还等什么,还不快点把他弄回京。”刘忻一听急了。 “然后呢?弄回京你让圣上怎么办?杀他?昔日吕后诛韩信,英布谋反,今日圣上要要是杀了田仲,你说他那些旧部会不会兔死狐悲的觉得自己也离死不远了。” 刘忻说道:“那朝廷不可以优待安抚吗?” 钱尚书顿时笑了:“优待安抚?田仲三年前就是北方戍军总统领,兼兵部尚书,掌天下兵马帅印,现在要优待他,朝廷拿什么优待他,难不成给他封王不成?” 刘忻倒抽一口冷气,不再说话。 “昔日废帝为了抬着田仲和圣上斗,往往是圣上升一级,田仲不出三日定因军功也跟着升一级,当初废帝封赏的是痛快,可如今朝廷却面临一个尴尬的境地,那就是对田仲,朝廷已经封无可封,赏无可赏,所以咱要把田仲就这样带回去,圣上杀也不是,放也不是,赏也不是。你让圣上和朝廷怎么办?” “那这可怎么办?”刘忻直接傻眼了。 钱尚书用手指了指刘忻手上的信,说:“所以老夫想了两日,这是最好的办法。” “让他考科举?” “准确是让他换个身份,让回到京城的是举人田仲,却不是昔日的信武侯田仲!” “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田仲不是失忆了,不记得自己是谁有什么问题,重新考科举有什么不对?” “可是朝中谁不认识他?” 钱尚书看着刘忻,说:“你认识他?” “当然认”刘忻在钱尚书的目光下,慢慢消了音,最终在不堪重负,小声说:“不认识。” “这不就行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只要圣上不发话,朝廷不出面认,朝中大臣拿不准圣意,哪怕见了田仲,也会像李荞一样,装作不认识。这样田仲在京城科举得中,升官发财,活的好好的,边关的将领放心了,朝廷安稳了,圣上舒心了,不是皆大欢喜的事么!” 刘忻:……… 皆大欢喜的整个朝廷都做睁眼瞎! 王家村离城门口本来就近,离县衙也不远,城里稍微有个风吹草动,不用一盏茶的功夫,村里就都知道了。以村民向来爱凑热闹的性子,知道了怎么会不来看看,甚至不止王家村的人,还有不少外村的,听到消息后,也都跑到王家村来看看新出的案首长什么样。 “来了,来了,案首来了!” “呀,这就是你们村的案首,大小伙长的蛮俊的嘛!” “听说人家还没成亲呢!” “这模样长的周正!” 田仲以前就知道周围十里八村有看新娘子的习俗,可那也只是知道,没体验过,如今看到众人拿看新娘子的架势来看他,顿时有些吃不消,忙拉着王成往他家里走。 王成看着田仲的窘态,不厚道的笑了笑,不过到底还记得二叔让他快点带人过来,就一手护着田仲,说:“大家先让让,我爹找田二有事。” 里正虽然在王夫子眼里挺不靠谱的,可在村里还是极有威信的,听到王成这么一说,众人忙纷纷让出一条道。王成这才带着田仲进了门。 进了里正的家,终于安静了下来,田仲松了口气。 王成看的好笑,对田仲说:“爹和二叔在堂屋等着,咱们快过去吧。” 说完,领着田仲朝堂屋走去。 里正和王夫子正坐在堂屋陪几个客人喝茶,看到王成带田仲到了,放下茶,让两人进来。 两人进了屋,田仲先对里正和王夫子见了礼,这才看着屋里正坐着喝茶的几个人。 屋里除里正和王夫子外还坐着九个人,这九个人穿的有些相似,都是一身青衣,头戴纶巾,正在那默默的喝茶,看到田仲王成进来,几个人连头都不曾抬。 田仲转头看向王夫子,用眼神问:这几个谁啊? 王夫子苦笑一下,对田仲介绍道:“这几位是府学的高徒,为首的这位,更是位举人老爷,都是来看你的。” 府学是只有过了院试,成了廪生才能进,如此说来,这九人岂不是一个举人八个秀才,难怪里正和王夫子在这亲自陪着。 田仲转身对几人行礼道:“原来是前辈大驾,晚辈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为首的举人,二十来岁的模样,放下手中的茶碗,淡淡的说:“在下张苻,当不得案首的这声前辈,说来惭愧,此次县试,我和后面的这八位亦是进了考棚,只是比不得案首,所以特不请自来,来见识一下案首是何等人物。” 105.视而不见 “不过是举手之劳, 算不上什么。”张苻倚在车上, 看着田仲的大包袱,有些好奇:“你都带了些什么好东西?” 田仲在马车上坐下, 笑着说:“哪里有什么好东西, 不过是一床被褥和几件衣裳,不瞒张兄,田某现在可是两袖清风,只等府学的米下炊了。” 张苻顿时乐了:“你怎么把自己搞的这么穷?” “一言难尽啊,我在王家村呆了三年, 总共存了五两三十五文,前些日子买砚台花了二两银子,回来为了摆酒又花了三两, 平日又杂七杂八的花了一些,幸好当初人家那个丢金锭的给了我一两谢银,要不只怕我现在还得倒欠好几十文。”田仲说的有些戚戚然。 张苻以前就知道田仲手头不宽裕, 但真没想到田仲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程度,顿时有些不好了,忙说:“我这次从家里带了不少银两,要不我先送, 借你些。”张苻知道田仲不大肯要别人东西,忙把送改为借。 田仲摆摆手,说:“没事, 不是还有府学么, 你不是说府学的饭菜不用钱么, 而且府学的俸银和米肉都是按月发的,等我去了,领了这月的俸银和米肉,不就有钱了。” “这倒也是,”张苻听了,放心道:“廪生每月有银二两,米四斗,肉两斤,我看那些家境差些的,拿回家,都能在城里养的起一家老小,你一个人,确实应该没什么问题。” “就是啊,我已经打算好了,平时吃住府学,把钱攒起来,要是今年乡试能过还好,要是乡试过不了,我就攒够二十两,去京城一趟……” 田仲对自己终于找到一条可以攒钱的法子表示很开心,就和张苻兴奋的说了起来,张苻知道田仲要攒钱进京寻亲,也忙帮着出谋献策,告诉田仲如何可以在府学更省钱。 管家在旁边听的扶额,努力憋着笑。 张苻无意间瞅见管家脸上的表情,奇怪的说:“张叔,你怎么了?” 管家纠结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话道:“老奴觉得,田公子还是把攒钱的期望放在中举上比较好。” “张叔,你这是什么意思?”张苻疑惑道。 “咳咳,就是觉得,田公子可能不是能攒下钱的人。” 田仲和张苻同时看向管家,异口同声的问道:“为什么?” 张管家被两人同时盯着,顿时大汗,忙说:“老奴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田公子失忆前是大家公子,怕是对攒钱并不在行。” “田兄是大家公子?” “我是公子哥?” 两人对视一眼,田仲对管家问道:“我自己都不记得自己是谁,你怎么知道?” 张管家笑道:“老奴是张家的家生子,在张家已经四十多年,上到达官贵人,下到商贩走夫,见过的人不计其数,老奴从见到田公子,就知道田公子应该是大家出身,而且家世极好。” 张苻上上下下把田仲看了个遍,转头问管家:“张叔你从哪里看出来的,我怎么没发现?” “当然是从气度,从做事,从为人。” 张苻点头说:“田兄气度确实挺好,不过我觉得这是他长的好的缘故,你看他那张脸,只要收拾好,肯定气度不错啊!” “这个气度确实因人而异,长的好确实占便宜,”张管家笑着说:“老奴不妨说几件小事,少爷听听,就知道老奴说的真假了。” “那你快说。” “老奴说的第一件事就是,少爷,您知道田公子为什么这么穷吗?” “田兄他失忆流落在外,既没亲眷照拂,又人生地不熟的,赚钱多不容易啊!”张苻理所当然的说。 张管家又想扶额,无奈的说:“少爷,您也看看田公子到底是流落在哪,他流落在王家村啊,田公子要是到了穷地方,没钱很正常,可是那是王家村啊,幽州城外数一数二的富裕村子,老奴哪怕在城里,也知道王家村的石场很出名。 而且王家村还有一位王举人在府学当教谕,因着村里有举人功名,又整村都是同族,所以王家村是免劳役的,田公子既然住那,想必县衙也不会因为他一个人特地跑去让他服劳役,所以少爷您想想,他一个人,既有地,又不用服劳役,还经常去石场干活,上无老,下无小,连媳妇都还没娶,别人家虽然有亲戚帮忙,可要养一大家子,他就养自己,您觉得他应该没钱吗?” 张苻转过头,目光灼灼的看着田仲,大有你居然敢骗我的意思。 田仲忙叫屈:“我是真没钱,我一直很努力的攒钱,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别人养一家老小都能攒下钱,我却怎么都凑不够进京的盘缠。” 管家拽了拽张苻,说:“田公子应该是手头真没钱,其实田公子在别院那几日,老奴大概就知道田公子为什么没钱了?” “为什么?”田仲忙问道,他一直想知道自己攒钱怎么这么难。 “其实没什么原因,就是田公子您太能花了。” 田仲一听,顿时反驳道:“怎么可能,我一直很节俭的,从不乱买东西。” 旁边的张苻也附和道:“张叔,田兄确实很节俭的,我和他一起几日,从没发现他乱花过钱。” 管家看着眼前的这两个公子哥,觉得他已经不认识节俭这两个字了,只好说:“他是没乱花钱,可他把钱都用到吃穿用度上了。” 田仲辩解道:“我没天天大鱼大肉的吃啊,也没天天穿绫罗绸缎……” 张苻在一旁符合的点点头,说:“就是,就是。” 管家突然觉得他应该打开天窗说亮话:“田公子还记得您当初送少爷回来,因为被少爷吐了一身,您没大有胃口,您怎么做的吗?您转身就回去拿了钱去街上打算逛逛买着吃。” “我就拿了五个铜钱。” 管家没有回答,而是说了另一件事:“第二日您闲着无聊去逛街,您买了桂花糕和几个小玩意,那几个小玩意暂且不提,您知道您买的桂花糕是哪家的么?” “李记的啊,他家的桂花糕最好吃!” “当然好吃,三十文一包,一包总共才四块,放在平常人家,哪怕走亲戚都舍不得买,您买了打了个牙祭,当然,您还顺便馋了馋我家少爷。” “呃,那不是人家给了谢银,我一时高兴,看到就买了……” “还有,您看您带的这床被褥,平常人家,不过用些土布,还补丁落补丁的,棉花更是旧了弹,用了再用,可您看看您的被褥,这被里被面,您用的是城里花家布庄细棉布吧,他家的细棉布是算不上贵,可一般人家,也只有成亲为了装门面才舍得扯,您一个大小伙子,可比许多新娘子用的都精细。” 田仲听的大汗,弱弱的辩解:“这些都是吃的用的,总不好省吧!” “田公子,您难道没听过‘省吃俭用’么,您觉得,平常人家,是如何把钱省下来的,不都是从吃穿上省么?” 田仲傻眼了,仿佛第一次知道省钱原来是要这样省。 106.善后的赵孟 “侯爷, 咱们先去哪?”刘忻骑着马跟在田仲的身后。 “县衙的官员已经在别院, 翻不起浪, 咱们去峄县的几个世家,”田仲想到账册的几个家族, 吩咐道:“去李家、张家、秦家和钱家, 进去后, 先控制剩下能主事的, 其他的,直接敲晕绑起来, 动作要快,以稳住峄县为主。” “侯爷放心,卑职明白。” 田仲一甩马鞭,带着一众羽林卫朝城内赶去。 李家别院 被从头到脚洗了一遍的峄县众人在大宫女银月的带领下, 战战兢兢的到了公主殿下的院子外。 “你们先在这候着。”银月搁了一句, 就朝里走去。 银月进了屋, 轻轻的对上首的赵瑶行礼道:“殿下, 人都来了。” 赵瑶放下手中的茶, 对旁边大宫女使了个眼色,大宫女立刻指挥两个小太监搬来一个屏风,放到赵瑶面前, 赵瑶淡淡的说:“传!” “是。”银月应道,走到外面传那些人。 赵瑶把茶水放到桌上, 对旁边的羽林卫说:“等会辛苦各位了。” 众羽林卫抱拳:“但凭公主吩咐。” 赵瑶微颔首, 端坐在主位上。 峄县的官员和世家在银月的带领下, 从外面进来。 “微臣/草民/民妇见过公主殿下,殿下千岁!”进来的人哗啦跪了一地。 “免。” “谢殿下。” 峄县的众人从地上起来,就见面前是一个隐约透明的大屏风,屏风后,端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 知道这就是长公主,峄县的众人顿时不敢再看,都低着头等着问话。 “谁是峄县县令?”屏风后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峄县县令忙拱手道:“下官汪曾,见过殿下。” “本宫一路前来,峄县虽只是一县之地,却不比一些州郡差,可见汪县令治理有方。” 汪县令一听大喜,忙谦逊的说:“公主殿下谬赞,下官不过是尽自己本分,努力为一方父母官,为朝廷效力。” “不过本宫倒听到一件事,有些不解,正想问问汪县令。” “殿下请讲。” “本宫听闻峄县的官矿经常有服役的百姓失踪,这是怎么回事?”赵瑶开门见山的问。 峄县县令身子一僵,有些尴尬的问:“殿下这是听何人说起。” “大胆,居然敢质问公主!”银月在一旁呵斥道。 汪县令一哆嗦,这才想起公主不是他平时那些上峰,容不得他反问,忙跪下请罪,“下官该死,下官无意冒犯殿下,只是此事有些蹊跷,下官怕说了惊扰了殿下。” “殿下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哪这么多废话!”银月板着脸说道。 “是,是,下官这就说,”汪县令偷偷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峄县官矿最近几年确实常常有人失踪,下官也带了人去探查,只是都没查出什么,后来,下官才知道……” “知道什么?”赵瑶问道。 “官矿失踪之事,乃厉鬼所为。”汪县令小声的说。 “放肆!”赵瑶厉声道:“子不语乱鬼神,身为一方父母官,不以德行教化百姓,却信奉鬼神之道,汪县令,你可知罪!” 汪县令吓得扑通一下跪下,“殿下饶命,是真有厉鬼啊,所有的道士和尚都这么说,官矿由来已久,里面枉死者无数,时间久了,怨气丛生,会有厉鬼也在情理之中……” 赵瑶冷笑,“死的人多了就会出现厉害?金陵自千年前就是帝都,皇宫更是已历三朝,千年来,后宫枉死者数不胜数,按你说的,本宫住在宫里,岂不是要天天见鬼了!” 汪县令一噎,顿时说不出话来。 “有厉鬼,本宫看不是官矿有鬼,是你心里有鬼,来人,将这些人通通拿下!” 旁边早已准备好的羽林卫顿时朝屋里众人扑去。 正在旁边听公主和汪县令说话的其他众人傻眼了,一个个叫嚷哀求起来。 “公主饶命!” “不是说县令大人么,为什么抓咱们!” “殿下饶命!” 赵瑶冷眼看着羽林卫把人都绑起来,吩咐道:“关到后院,严加看管!” “卑职明白!” 几个羽林卫直接一手一个,把屋里的人都拎到后院,关了起来。 “驸马现在到哪了?”赵瑶问道。 一个传信的羽林卫抱拳道:“已经进城,现在正往李家大宅赶去。” “让所有羽林卫谨守别院,等着驸马来汇合。” “是。” 傍晚 斜阳西沉,映的半个天都带着一丝血色。 田仲带着一众羽林卫提着几个绑着的人,大步朝别院走来。 “侯爷!”门口的羽林卫抱拳行礼。 田仲微颔首,“公主呢?” “殿下正在后院等着侯爷。”羽林卫回道。 田仲带着众人朝后院走去。 “夫君!”赵瑶正等的有些忐忑不安,看到田仲进来,顿时惊喜的迎上去。 “让夫人担心了!”田仲揽过赵瑶,有些歉意的说,他已经从刘忻口中知道赵瑶这些日子为了他一直在殚精竭虑的掌控后方。 “安稳回来就好,”赵瑶看着田仲有些发暗的脸色,心疼的伸手摸了摸,“才几日,竟瘦成这样!” 田仲抬手握住赵瑶的手,“别担心,只是吃的差了些,回来多吃些很快就能补回来。” 田仲和赵瑶这边小别胜新婚,含情脉脉,自然是温馨无比,而另一边,屋里的羽林卫见到从刚矿场回来的那些羽林卫,却仿佛见鬼似的。 “我的老天爷,你们这是去装难民了?” “就是啊,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李泉,你这小子几天不见,怎么又黑又瘦的,回去可怎么娶媳妇!” …… “别提了,还以为装矿工只是累点,谁知道到那又打又骂,一天睡不到三个时辰,吃的给猪食还差,还不管饱,老子自从进了那,天天饿的那叫一个前心贴后心,瘦,谁饿上几天还能胖了!” “不光饿,干的慢了还挨鞭子,要不是怕露馅,我早一拳揍倒他们了!” “就是,好几次都忍不住想把拳头砸他们脸上了,那些打手太不是人了,简直不把那些矿工当人看!” “你们还觉得我们瘦,是没看到那些矿工,一个个瘦的皮包骨头,身上没有一两肉,跟骨头架子似的,看的都渗人,有个矿工扛着煤走到我旁边,一下摔倒就死了,吓得小爷两天都没睡着!” 矿场上众羽林卫憋了这些天,早忍不住了,看到同僚一股脑的抱怨起来。 赵瑶自然也听见了,顿时紧张的看着田仲,“你也挨打了?快让我看看,可是伤到哪了?” 田仲狠狠的瞪了那几个嘴上没把门的羽林卫一眼,忙说道:“夫人放心,我没挨打,我又不是那些惫懒的小子。” 赵瑶看田仲不像说假,这才微微放下心来,叮嘱道:“那从明日起一定要记得进补,可千万不要伤了身子。” “一切听夫人的。” 田仲安抚完媳妇,怕这些羽林卫再说什么让赵瑶担心的,就问道:“峄县的县令和李家张家秦家钱家四家的家主呢?” “都被绑起来关在后院了。”赵瑶说道。 “做的好,”田仲拍拍赵瑶的手,对旁边羽林卫吩咐道:“把他们五个人带过来。” “是,侯爷。”两个羽林卫应道,下去提人。 很快,两个羽林卫押着五个人进来。 “殿下饶命!” “公主殿下饶命,下官愚昧,一时被那些道士和尚蒙蔽,还望殿下恕罪。” “公主殿下饶命!” 五个人一进来,看到赵瑶,忙讨扰道。 “闭嘴!”羽林卫怕五人惊扰到公主和侯爷,直接呵斥了一句。 五人一哆嗦,忙闭嘴。 田仲揽着赵瑶回主位坐下,对下首五人问道:“谁是峄县县令?” 峄县县令虽然不认识田仲是谁,可看田仲揽着公主,就知道这应该是驸马,忙回道:“小的汪曾见过驸马爷!” “谁是李家家主?”田仲又问道。 李家家主挪了挪膝盖,“小人李尘见过驸马爷?” “谁又是秦家家主?”田仲最后问道。 “小的是,”秦家家主忙应道。 田仲看着下面跪的五个人,说道:“知道为什么抓你们么?” 五人硬着头皮回道:“下官/小的无意冒犯公主,罪该万死!” “冒犯公主?”田仲冷笑,“事到如今,你们还装聋作哑,本侯是不是该给你们提个醒,城西外五十里的小仙山中,那个见不得光的私矿!” 五人身子一僵,峄县县令忙狡辩道:“侯爷息怒,下官治下并没有什么私矿!” “没有,汪县令这是打算一推了事了,不过本侯这有样东西,你要不要先看看,再说不知道。”田仲从怀里掏出那本账册,直接丢到汪县令面前,“睁大你的狗眼看看,看看私矿上那一半分红都进了谁的府上!” 汪县令拿起账册一看,顿时抖若筛糠。 “还有官矿丢的那些人,本侯可都在私矿见着了,当然也有没见到的,因为他们已经熬不住成了小仙山的花肥了,这么大的事,你汪县令不会不知情吧!” 汪县令直接瘫倒在地。 “那现在,汪县令,你就跟本侯说说你是如果伙同峄县的四大世家,欺上瞒下,假借厉鬼之名,把本该服劳役的百姓坑到私矿中,为非作歹,草菅人命的吧!”田仲冷冷的说。 汪县令一听田仲把所有罪名都压在他身上,顿时一骨碌爬起来,“不是下官伙同他们,是他们引诱下官的,对,是他们引诱下官的,是他,是秦家发现私矿的,他们几个家族一起偷偷挖,后来看蛮不住才让下官帮忙遮掩的,官矿的事也是他们做的,下官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其他几个世家一看汪县令想推黑锅,也不甘示弱,开始指责汪县令。 “官矿的是明明是县令大人您出的主意,您看私矿的人手不够,那年又恰逢官矿因大雨塌陷,困了些人,后来那些人被就出来,可您却对外说他们死了,就把他们偷偷送到私矿上去了,后来,我们才有样学样,而且要不是没您默许,我们怎么可能敢打官矿的主意!” 五个人为了脱罪,顿时开始狗咬狗起来。 田仲听着下面五个人咬了一阵,大体把事情弄明白了。 原来小仙山的樵夫在上山打柴时,无意发现了有煤块,当时也没在意,就在卖柴时无意说了出去,正好被秦家的一个管事听了,这管事曾在秦家煤矿上干过,当时就上了心,就偷偷去樵夫说的地方看了看,结果,发现那居然是一个露天的煤矿,十分便于开采,管事大喜,立刻就把这消息传回秦家。 秦家自然派人前去勘测,这一勘测,却发现出的煤品质十分好,经过高炉甚至能炼出银丝炭,秦家大喜过望后,就生了贪念,觉得这矿要报上去,秦家虽然肯定能受嘉奖,可这银子……在经过一番商讨后,秦家决定自己偷偷开采,只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其他三大世家和汪县令很快就得到了消息,而秦家为了能接着捂住私矿,只能让其他三个世家还有汪县令入伙。 其实私矿从□□年前就已经开始开采了,几个世家一开始是买人,后来买人太贵,就打上了流民和乞丐的主意,而这几年峄县的流民和乞丐少了,私矿越开越大,五人就动了官矿上劳役的主意…… 田仲听的脸色越来越青,最后气一拍桌子,“把这几个败类带下去,严加看管!” “是,”羽林卫直接拖着五个人,把他们拖了下去。 田仲胸口剧烈起伏,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把火气压下去,恨恨的说:“简直骇人听闻,为一己之私,枉顾上千条性命,现在还有脸在这推诿扯皮,想着脱罪。” “夫君消消气,为这样丧尽天良的人生气不值得。”赵瑶听的也气的不行。 田仲走到旁边桌子上,坐下,抽了一张纸,开始写信。 赵瑶走过来,看着田仲写信,有些诧异,“夫君这是要把案子移交刑部?” “一顿打死他们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他们为一己之私枉顾数千条性命,凭这条,就够他们抄家灭族,况且苦主众多,尤其矿场那些矿工,也得由朝廷补偿安抚才是。”田仲一边写信一边说道,“再说要是什么事都我自己干,还要朝廷干什么!” 田仲刷刷几笔把事情交代清楚,写完信,让羽林卫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京城 赵孟刚和六部尚书御史大夫还有一些朝中重臣把官员考核的新法制定出来,正打算昭告下去,李安从外面捧着一封信匆匆进来。 “陛下,八百里加急!信武侯的。” 赵孟有种不好预感,从李安手中拿过信,拿旁边的玉刀拆开,看了看,顿时骂道: “田仲这混蛋,做事能不这么虎头蛇尾么,李安,传刑部尚书!” 107.含羞丸子 宽阔的运河上, 一条官船不紧不慢的随水飘荡。 船上 田仲和赵瑶相对而坐, 悠闲的下着棋。 赵瑶捻着一枚白子落下, 打趣道:“怎么,这次不打算再私下看看了?” 田仲落下一枚黑子, 笑着说:“有夫人相伴, 我倒是想一直走走, 可那些官员现在视你我如猛虎, 恨不得十二个时辰盯着,我就算想私下看看, 也没办法啊!” 赵瑶扑哧一声笑了,“谁让你现在是凶名在外呢!” 田仲故作委屈的说:“夫人还说我,夫人如今又何尝不是凶名在外。” 赵瑶斜了田仲一眼,“还不是被你害的!” 自从田仲在徐州直接杖毙了徐州府衙的官员和赵瑶一句话抓了峄县所有世家后, 两人的名声就彻底传来了, 当然除了凶名, 还有两人微服的事, 一时间, 北方所有官员都大为惊恐,除了赶忙藏尾巴外,就是偷偷派人盯梢田仲一行人, 生怕田仲也偷偷进了他们地盘,查出些什么。 赵瑶吃了田仲几个黑子, “如今再想微服肯定不可能了, 夫君现在有什么打算?” 田仲拿着黑子想了想, 落下一枚,“其实不能微服也没什么,直接亮出身份光明正大巡查就好了! 当初之所以微服,是想看看底下的真实情况,再就是想以雷霆之势震慑一下,以保障抚恤银能够顺利发放,毕竟要不这样,哪怕我盯的再紧,也无法阻止那些早已习惯见钱捞一手的官员。如今事情已圆满完成,我也放心了。” “可光明正大的巡查只怕查不出什么。”赵瑶想到这些官员欺上瞒下的手段。 “就算查不出来也能让他们收敛一阵子。”田仲笑了笑,这其实才是朝廷每年派巡按御史的目的。 “这样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赵瑶有些失望。 田仲摇摇头,“事情不能这么看,无论是微服出巡还是光明正大的巡查,目的都是为了民生,为了天下百姓,而不是为了整治官员。微服出巡看着可以发现问题,可解决的也不过是看到的问题,而巡查,虽然可能什么都发现不了,可只凭让官员收敛这一点,说不定就能造福万千百姓。” 赵瑶拿棋子的手一顿,“是我一叶障目了,你说的对,百姓才是根本,为吏治为吏治,才是舍本逐末。” “其实治理国家也是这样,就像这次我以雷霆之势处理贪墨,虽然效果很好,看起来也非常有用,可不过是一时之效,等时日一久,官员们的恐惧过了,贪墨之风定然还会死灰复燃,因此要想治贪墨,光靠一个官员,靠一时镇压是不行的。” “难道就没有长久的法子?”赵瑶忙问道。 田仲顿时笑了,“知道你哥这些日子忙什么么?他在忙着重新制定考核法。” “你的意思是……” “一个完善可行的法令,才更能长久的约束大部分人。”田仲笑道。 赵瑶看着田仲,突然笑了,“夫君,你这是在夸我哥么?” “只是实话实说而已!”田仲下了一个黑子。 赵瑶却挺高兴的,问田仲:“你说我哥弄的新考核法会大利于天下?” “他的初衷是好的,不过结果未必。” 赵瑶一听顿时急了,忙问:“为什么这么说?” “法令的好坏不是看初衷,也不是看制定的策略,而是看切不切合实际,执行的如何,一条法令哪怕再完善,在不同的时间也会出现不同的成效,如商鞅变法,使秦国迅速强大起来,最终一统六国,定了天下。可等到汉时,却被全部废除,改为无为而治,而汉,却也休养生息,强大起来。所以一个法令没有好坏之分,只看它适不适用而已。”田仲解释道。 “那我哥新修的考核法?”赵瑶有些担心。 “虽然不知道成效怎么样,不过应该不用太过担心,那家伙为相多年,又当了这么多年皇帝,能力还是有的,哪怕效果差一些,应该也出不了乱子,反正这是他的天下,这次不行下次,总能折腾差不多吧!”田仲倒不是很担心。 赵瑶听的田仲说的这么轻松,有些哭笑不得,“如此大事,怎么到你嘴里仿佛就像吃顿饭似的。” “考核法是对官员的考核,对的是官员,其实离百姓很远,只要你哥能压的住这些臣子,出不了什么大的乱子,最多走点弯路而已。”田仲看着赵瑶担心,索性把话说透。 赵瑶听了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原来是这样。” “不过这事也就是他领头,要是个臣子,那可就……” 赵瑶想起当初他爹,也叹了一口气。 两人正说着话,银月从外面走进来,轻轻行礼,“殿下,侯爷,外面来了一只小船,说是兖州刺史派来的,特来给殿下侯爷送些吃食。” 田仲顿时笑了,“咱们这船是飘到兖州地界了么?” 赵瑶也笑道:“看来是,要不这兖州刺史也不会特地派人来送东西。” “既然送来了,那就拿过来吧!”田仲对银月吩咐道:“不过要是太贵重的,就退回去。” “是,奴婢明白。” 不一会,银月带着几个宫女端着几个盘子进来。 田仲抬头一看,这兖州刺史,还真送的是吃食,虽然有几样没大见过,不过一看就是能吃的。 银月把几个盘子都放到桌子上,用银针试过毒后,就侍立一旁。 一个侍女上前跪下请安后说:“我家刺史大人得知殿下和侯爷途径兖州,本想来亲自问安,可又怕无诏而来打扰两位贵人,就特令奴婢前来送些吃食,以表心意,还望两位贵人不要见怪。” 田仲看了桌子上的吃食一眼,“刺史大人有心了,你回去告诉你家大人,他的好意本侯心领了。” “是,奴婢一定回去转告大人。” 银月带侍女下去。 等侍女走后,田仲看了看盘子中的吃食,一碟李子,一碟栗子,一碟梨,一碟丸子,还有两碟不认识的,不由对赵瑶笑道:“咱俩这名声是真坏了,这些官员连点值钱的果子都不敢送了。” 赵瑶捂嘴偷笑,“该!” “不过这两盘送的是什么?”田仲有些疑惑。 银月从外面走进来,听到田仲问,忙说:“奴婢该死,刚才那侍女告诉奴婢,奴婢忘了告诉两位殿下和侯爷了。” “没事,你正好过来说说。”田仲不在意这些小事。 银月过来一一给赵瑶和田仲介绍,“这第一盘是李子,酸甜可口,开胃健脾。” 赵瑶这两日胃口正不大好,看到李子水灵灵挺诱人,就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居然觉得可口的很,不由几口吃了一个。 “这李子不错,”赵瑶赞了一句,又拿了一个,顺手也给田仲拿了一个。 田仲尝了一口,却觉得有些偏酸,只吃了一个,就不再吃。 银月接着给田仲介绍,“这第二盘是栗子,温脾养胃,这第三盘是贡梨,殿下和侯爷在宫里也吃奴婢就不说了,这第四盘,是含羞丸子。” “这就是北地名吃含羞丸子,出锅时大如拳头,装盘却缩小如蛋黄?”田仲一听来了兴趣。 “是。” 田仲拿起旁边的新签,插了一个,放在嘴里,“嗯,不错,有鱼肉,味道不错。” “你尝尝,”田仲又插了一个,放在赵瑶嘴边。 赵瑶笑着咬了一口,却突然面色一变,扶着桌子,“哇”的一下吐了出来。 田仲一惊,手中银签掉了。 108.媳妇怀孕,我要回京! “夫人, 怎么了?”田仲吓得一把扶住赵瑶, 大喊:“快传太医!” 银月忙往外跑, 去叫随船的太医。 “殿下,”旁边的宫女也吓得一窝蜂围过来。 “呕——”赵瑶却吐的话都说不出来。 田仲不知道赵瑶怎么了, 不过不管是中毒还是吃的东西不对, 还是吐出来的好, 忙轻拍赵瑶的背, 让她吐的更顺些。 赵瑶一直把胃里的东西吐干净,终于好受了一些, 旁边的宫女忙端来茶水,让赵瑶漱了漱口。 “可是吃了什么不对付的?”田仲焦急的问道。 赵瑶拍拍胸口,缓了口气,脸上表情却有些怪异, 似惊似喜还有一些不确定, 突然转头问身旁的大宫女, “本宫上次是什么时候?” 大宫女愣了一下, 反应过来顿时大喜, 忙说:“殿下,好像是上月初五,今儿都十六了!” “这么说, 本宫可能……” “夫人,你是说你可能有喜了!!”田仲也反应过来, 惊喜的看着赵瑶。 “夫君你先别激动, 还不知道是不是, 让太医来瞧瞧。”赵瑶其实也不大确定,毕竟她以前也没怀过,也不清楚有喜是什么感觉,只是在宫里看她嫂子和他哥那些嫔妃一呕吐就是有喜了,才会往这上面想。 “对,对,是该先让太医瞧瞧。”田仲连连点头。 田仲话刚落,银月就扯着太医从外面跑进来,“殿下,太医来了!” “微臣见过殿下,侯爷!”太医进来行礼道。 “别多礼了,快来看看夫人。” “是。” 太医把背上的药箱放下,旁边的宫女忙搬来凳子,太医坐下,从药箱拿出脉枕,放在桌子上,对赵瑶说:“殿下请伸手。” 赵瑶把手放在脉枕上,银月拿了一个帕子盖上,太医伸出两指搭在赵瑶脉上。 太医捻着胡子诊了一会,收回手,起身对赵瑶田仲恭喜道:“恭喜殿下,恭喜侯爷,殿下这是喜脉,已经一个多月了!” “真是喜脉!”赵瑶大喜,看向田仲。 田仲也欢喜的了不得,一把抱起赵瑶,大声笑道:“太好了,真的有了!” “唉,小心点,别压到孩子!”赵瑶被田仲抱着,忙说道。 “没事,他/她还小,压不到。” 田仲开心的抱着赵瑶转了个圈,这才小心把赵瑶放回椅子上,转头问太医,“陈太医,夫人的身子怎么样,可有什么要注意的?” “殿下身子素来不错,胎象也稳固,并无大碍,只是毕竟是双身子,还是要注意些忌口……”陈太医把怀孕要注意的事给田仲仔细说了一遍。 田仲赵瑶和旁边的几个大宫女忙仔细记下。 “有劳陈太医了,银月,赏。”赵瑶心里高兴,对旁边的银月说。 银月忙去里间包了一个大红封,出来给陈太医。 陈太医知道这是惯例,笑着接过,“微臣谢殿下!” 赵瑶笑道:“这些日子,就有劳陈太医照看。” “微臣职责所在。”陈太医应道,“没什么事,臣先下去了。” “银月,你去送陈太医。” “是,”银月拿起陈太医的药箱,送陈太医回去。 等陈太医走后,田仲拉起赵瑶,朝内室走去,而宫女太监,则很有眼色的悄悄退下。 内室 田仲小心的摸着赵瑶的肚子,一个劲的傻笑。 “可是欢喜傻了?”赵瑶看的有些好笑。 “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田仲喃喃的念叨。 赵瑶看着田仲完全没听到她说什么,不由暗笑,她夫君平日看着精明能干,怎么现在就傻成这样! 田仲对着赵瑶平坦的肚子幻想了一会他未来的宝贝儿子/女儿,突然抬头对赵瑶说:“咱们是不是先要给孩子起个名字?” 赵瑶扑哧一下笑了,“这才多大点,你就想着起名字了。” 田仲直起身揽着赵瑶,“不管多大,也是咱们的孩子。” “好,那你就好好想,探花郎!”赵瑶打趣道。 田仲一拍脑袋,“对啊,我还是探花,哈哈哈,我一定要好好给咱孩子取个寓意好的名字!” 赵瑶这次是真笑了,“夫君莫非都忘了自己是探花了?” “呃,”田仲有些尴尬,“你不说我还真忘了这事了!” 赵瑶笑着摇摇头,“你呀!” 田仲揽着赵瑶,笑道:“不过是个功名而已,到你我这身份,又哪在意这些。” “说的也是,不过用来取名字肯定够了。”赵瑶笑道。 田仲用下巴蹭蹭赵瑶的额头,“这是自然,夫人放心,为夫一定用毕生所学,为咱孩子取个最好的名字!” “你这家伙,开个玩笑还当真了!”赵瑶嗔了田仲一眼。 田仲嘿嘿笑了两下,揽着赵瑶,轻声问:“身子感觉怎么样?可有什么不舒服?” 赵瑶感受了一下,说道:“身子倒还好,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只是胃口差了些,许多东西吃起来感觉味道怪怪的。就像今天那丸子里的鱼肉,平时我还挺喜欢吃鱼的,可今天刚一入口,就觉得腥的难受。” 田仲想了想,“我听说很多女子只要一怀孕,就会口味大变,大概就是这个缘由。既然不好吃,咱以后就不吃它,从明天起,我让银月他们每次做菜时多做几样,你看着哪盘吃的顺口就吃哪个,凡是不好吃的,咱就不吃它,反正咱也不差这点钱,千万别亏着身子。” 赵瑶点点头。 田仲又摸了摸赵瑶的胳膊腿,赵瑶被田仲摸的痒,笑道:“你在乱摸什么?” “我听人家说女子有了身孕腿脚会出现浮肿,我怕你没经验没注意,替你看看。”田仲突然想起以前他一个女同事怀孕浮肿的厉害,每天那个受罪,生怕他媳妇也受这个罪,忙替赵瑶看看。 赵瑶听的暖心却又哭笑不得,“这才刚一个多月,哪里就会出现肿脚肿腿,我嫂子生姜儿时,都到七八个月才肿脚,我还特地帮她做了双大的鞋给她。” “原来到快生了才这样,”田仲这才想起他那同事好像确实肚子都很大了才因为肿的厉害不得不找领导请假,不由抱着赵瑶,“老天保佑,我媳妇快生时一定不会肿,一定会好好的,舒舒服服的。” 赵瑶不知道田仲因为当初那个女同事留下了阴影,有些好笑,“夫君不是向来不信鬼神么?” “我这不是临时抱佛脚么!”田仲煞有介事的说。 赵瑶顿时被田仲逗乐了。 田仲满天神佛念叨了一遍,然后抱着赵瑶嘱咐道:“一定好好当心自己身子,孩子虽然重要,可你更重要,平时的时候该吃的吃,该睡的睡,可要不想吃,不想睡也别因为想着孩子非逼自己,顺其自然就好,不用太紧张他/她。” 赵瑶偎依在田仲怀里,心里暖暖的,嘴上却说道:“听你这话说的,孩子出来会怨你的!” “他敢,把他娘肚子当屋子住十个月,天天让他娘揣着,也不知心疼娘,还敢挑三拣四,岂有此理!” “哈哈哈!”赵瑶顿时笑的前仰后合的,“你这说的……” “为夫说的难道不对,” 田仲用下巴蹭蹭赵瑶的脸。 “你说的对,”赵瑶回头看了田仲一眼,“等孩子懂事了,我就这样告诉他,说是他爹说的。” “哎,夫人,别,”田仲忙讨饶,“为夫就开个玩笑!” 赵瑶笑了笑,突然问道:“夫君,你说我肚子里怀的是男还是女?” “这我哪知道,”田仲随口说道。 “田家也算三代单传了,”赵瑶叹了一口气。 田仲这才明白赵瑶担心什么,忙说:“没的事,我爹虽然是遗腹子,可我是弟兄两个,虽然我大哥…唉…你不用多想,我这条命都是捡回来的,香火的事,断不断那都是天意,我当初要回不来,田家早断了……” “不许胡说!”赵瑶忙捂住田仲的嘴。 田仲抬手握住赵瑶的手,看着赵瑶,“你真不用担心这事,顺其自然就好,再说这生男生女也不是你能决定的,这是为夫的事。” 赵瑶看了看自己肚子,疑惑道:“此话怎讲?” 田仲在赵瑶耳边小声说:“你在地里种个豆子,难道能长出花生来?” 赵瑶愣了一下,脸突然红了,转头用拳头锤田仲,“你这混蛋,说这些不正经的!” 田仲哈哈大笑。 赵瑶锤了田仲两下,手疼,一扭头,不看田仲这混蛋。 “好了,好了,夫人,为夫这不是说荤话,你想想,事实是不是这个理,所以你不用担心,他/她现在既然已经在你肚子里,那是男是女就定了,咱们再想也没用,只要欢欢喜喜等着他/她出生就好了,你说是不是?”田仲抱着赵瑶哄了哄。 “你这话,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赵瑶依在田仲怀里。 “而且以咱们的身份,生儿子有爵位,生女儿有封地,还有什么可担心的。”田仲笑道。 赵瑶想到生的如果是儿子,那就是下一代的信武侯,生的如果是女儿,那就是朝廷的翁主,顿时笑了,这真没什么可担心的。 “夫君说的对,我确实杞人忧天了,以咱们的身份,无论生什么,那都是金枝玉叶!” “这么想就对了,”田仲抱着赵瑶,“所以孩子是上天对咱们的恩赐,无论是男是女,我们都该好好期待。” 赵瑶点点头,也憧憬起孩子出生后是多么的可爱。 “夫君,那咱们什么时候回去,要生在外面,总有些不方便。”赵瑶突然想起生产的事,忙问道。 “当然是现在就回去,这里条件这么差,岂不是让你陪我吃苦。” “可你现在可是巡按御史,这……” “放心,我等会就写信给你哥,你是他亲妹妹,他不会连换个巡按御史的忙都不肯帮吧!” 两日后 文华殿 李安匆匆从外面进来,把一份密折呈给赵孟,小声说:“信武侯的。” “他又弄出什么事了?” 赵孟还没把峄县的事弄完,看着田仲的奏折顿时头大,不过还是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差点被口水呛到。 只见奏折上龙飞凤舞霸气侧漏的写着九个大字: 媳妇怀孕,我要回京,急!! 109.国库空虚 五日后 文华殿 赵孟批着折子, 一个小太监从侧门轻轻进来, 走到大太监李安身边, 耳语几句,李安微点头, 小太监默默退下。 “陛下, 长公主和信武侯回京了, 刚刚进宫去太后娘娘宫里请安, 太后娘娘让人来传信,陛下若有空, 不妨过去坐坐。”李安小声对赵孟禀报道。 “皇妹回来了!”赵孟把手中的折子往御案上一扔,“走,去看看!” “是,”李安忙带着一众内侍宫女跟着赵孟朝慈宁宫走去。 慈宁宫 太后正和赵瑶田仲皇后和小太子几人坐在一起说着话。 “瑶儿, 这几日身子怎么样, 反应的厉害不?”太后听田仲说赵瑶昨日又吐了一次, 忙问道。 赵瑶却不大在意, “母后放心, 不过是昨日早上起来胸口有些闷,女儿起的又急了些,一下子就吐出来了, 不过吐完了就没事了,反而舒服了许多。” “唉, 有身子都要经这一出, 我儿受苦了。”太后心疼的说。 赵瑶这几日身子虽有些不适, 却并不严重,也没当回事,正沉浸在要当娘的喜悦中,看她娘这么担心她,反而安慰道:“母后,您不用担心,女儿身子一向都好,这几日虽然有些不适,可也能吃能睡,而且夫君这几日一直陪着女儿,女儿并没吃什么苦。” 太后听了这才稍微放下心来,转头一脸慈爱的看着田仲:“瑶儿这几日让你多费心了。” “母后说的什么话,瑶儿怀的是我的孩子,我照顾她是应该的,怎么能说费心呢!”田仲拉了拉赵瑶的手,对媳妇笑了笑。 旁边的皇后不小心看到了,捂嘴偷笑,对太后打趣道:“母后您看这小两口黏糊的,您还有什么不放心!” 田仲和赵瑶两人顿时脸红,他们两人这些日子蜜里调油惯了,一时忘了今日是在慈宁宫了,两人忙坐好。 太后却开怀大笑,赞赏了看了田仲一眼,田仲脸更红了。 皇后看小两口脸皮如此薄,对儿子指着赵瑶问道:“姜儿,你皇姑姑肚子里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 小太子听着几个大人说笑,虽然他年纪小,可也听懂皇姑姑肚子里有娃娃了,张嘴说:“小弟弟!” 赵瑶听了大喜,忙摸摸小太子头,“姜儿真乖!”同时感激的看了皇后一眼。 皇后笑了笑。 太后听了也很是高兴,又问女儿和田仲:“如今月份虽浅,可稳婆乳母伺候的人还是得提前备下,可打听好了?” 田仲正愁这事,忙开口:“儿臣正考虑这事呢,乳母倒是好找,毕竟不好换一个就是了,可稳婆,虽然京城的稳婆不少,可手上的本事却良莠不齐,儿臣以前也没经过这事,只怕也分辨不出个好坏,这次来,正想问问母后和皇嫂有没有信的过的人手。” 太后想了想,“京城城西的徐家婆子不错,当初我生孟儿瑶儿时,就是她家老夫人接生的,你和你哥也是,她家接生的手法是从祖上传下来的,接生的也仔细,她接生,少有折孩子的,如今她虽然年纪大了不干了,可两个儿媳妇却都学了七八分火候,你去把她两个儿媳妇请着,到时肯定行。” 皇后也在旁边附和道:“我生姜儿时难产,也是徐家两媳妇忙活了一夜,才安稳生下姜儿的。” 田仲以前倒挺赵孟说起过这事,好像当初由于皇后年纪小,胎位不正,孩子刚出来时,居然先出了脚,后来虽然生下来,皇后身子却伤了,所以这些年赵孟夫妻俩关系虽好,却只有小太子一个嫡子。 不过皇后当初难产的如此厉害都能母子平安,想必这徐家稳婆是有真本事的,田仲记下,打算回去就亲自下个帖子,重金请她们到府上。 “听闻母后宫中有几位太医院调/教的医女,不知还在不在?”田仲想起上次听太医提过一句,忙问道。 太后开始没往那想,听田仲提才想起来,“你说那几个丫头?那几个丫头虽然出身太医世家,药理不错,可都没出阁,这照顾瑶儿?” 田仲这才想起宫中医女和宫女一样,都是未出阁的,不过还是说道:“虽然没出阁,可从小出身太医世家,见识还是有的,放个在瑶儿身边,儿臣也放心,太医儿臣虽然也请了,可却不能时时跟着。” 太后一听也有道理,对旁边的徐嬷嬷说:“你去叫王太医那丫头,让她去侯府住些日子,照看公主。” “是,”徐嬷嬷应下。 “儿臣谢过母后。”田仲笑着说。 太后拍着田仲的手,“谢什么,你能这么上心瑶儿,母后心里高兴。” 几人正说着话,赵孟带着一众人从外面走进来。 众人忙起身见礼,赵孟摆摆手,在太后旁边坐下,看着赵瑶关切的问道:“几个月了,身子可还好?” “不到两个月,都好!”赵瑶笑道。 赵孟这才放下心来,转头对田仲说:“恭喜妹夫了!” 田仲春风满面的说:“同喜同喜!” 赵孟看着田仲得意的劲,顿时不爽,这家伙出去三个月,捅了两个大窟窿,害的他在京城累死累活,这家伙却什么事都没有,还风流快活的连孩子都有了,不由说道:“听说北方的官员听到妹夫回京,都夹道欢送!” 田仲仿佛没听出赵孟的讽刺,“本侯已经告诉让他们不要送了,可他们太热情,本侯也没办法。” 赵孟心道这些官员不亲眼看见你回京,哪里会放心,不过当着众人的面到底不好意思说出来。 赵孟转头对太后告罪:“儿臣有些事要和田仲说,先失陪一下。” 太后笑着摆摆手,“去吧,去吧,正好我和你媳妇你妹妹说会话。” 赵孟于是带田仲去旁边的偏殿。 “唉,你有什么事,不就给你捅了点篓子么,至于这么小气么!”田仲和赵孟在偏殿坐下,田仲还以为赵孟要秋后算账,顿时抱怨道。 旁边李安端上茶,听到田仲抱怨,手一抖,忙让屋里的太监宫女都下去。 赵孟端起茶,喝了一口,“捅篓子,一点,你也敢说。” 田仲有些理屈,“是手段激了点,不过我可站理!” 赵孟懒得和田仲理论,反正他今天要说的事也不是这个。 “柔然三日前递国书了,想要和谈。”赵孟淡淡的说。 田仲收起刚才的插科打诨,皱眉说:“你叫我回来,是因为这事?” “要不你以为巡按御史是说换就换的!”赵孟斜了田仲一眼。 田仲顿时悔的肠子都青了,他就说赵孟这次怎么这么好说话,效率这么高了。 果然,赵孟下一句问道,“现在朝中已经为是否同意和谈吵起来了,这事你怎么看?” “国库还有多少钱?”田仲转头看着赵孟。 赵孟伸手给田仲比了一个“六”。 “就这么点,”田仲不大相信。 “你以为户部能有多少,当年你和柔然对峙半载,军械粮草花钱如流水,户部差点见底,你当当初我不想抚恤,不想捞这好名声,那时是真没钱,后来这几年总算好些,可天灾人祸也没断过,长江那的堤坝又老是决堤,能有这些,已经是朕励精图治了。”赵孟喷道。 田仲一听,直接趴桌子上哀嚎: “那你还问我干嘛,没钱打个屁啊!” 110.里子面子 “而且不止是钱的事, 当初朝廷和柔然对峙多年, 常有征战, 不单军械物资,人更是折的厉害, 朕曾算过, 这三十年里, 朝廷光折在北方的兵力, 就有五十万之多,这可都是从北方各地抽调的青壮, 北方人口是不少,可也撑不起这样的消耗。”赵孟又补了一刀。 田仲趴在桌子上,直接不起来了,“要钱没钱, 要人没人, 这仗神仙也没法打, 你还吃饱了撑的找我来商量干嘛!” “你当朕不清楚, 可你手底下那些将领现在嗷嗷的想打啊!”赵孟无奈的说。 “别, 那不是我的手下,我现在已经不是大将军了,你现在是皇帝, 那都是你的将领!”田仲抬起头反驳道。 他才不接这锅呢! 赵孟看着田仲不上钩,故意说道:“那朕可和谈了。” “想和谈你就和谈, ”田仲不在意的说, “打仗是为了保家卫国, 和谈是为了休养生息,两者各有优劣,端的看什么时候哪个更合适,哪个对朝廷天下更有利。” “你和柔然打了这么久,朕要和谈,你难道不觉得心里憋屈?” “我去打仗本就为了守护疆土,护住后方的百姓,如今可以不打仗就让百姓安居乐业,何乐而不为,有什么憋屈的?”田仲斜了赵孟一眼,“你要把天下能治成盛世,威震四方,让柔然都不敢来犯,我不但不憋屈,还觉得痛快呢!” 赵孟一噎,被田仲堵的说不出话来。 田仲看着赵孟脸被憋的发黑,心里暗笑,叫你套话,不就想让他表态好压制朝中那些主战的么,他又不闲的,干嘛多事! “朕已经打算和谈了,如今北方之地刚安稳了几年,正是休养生息的关键时候,不能再大动干戈,可朝中这些将领却并不明白朕的苦心和朝廷的难处,一味想要作战,你说该怎么办?”赵孟看田仲一直不接话,索性把事情直接摊开。 “你就直接告诉他们户部没钱,北方没人,不就行了!”田仲撇撇嘴。 “你!”赵孟拍桌子,“这事你让朕怎么说出口!” “你又要面子又要里子,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田仲也拍桌子。 两人瞪着眼看着对方。 良久,两人别过脸,接着谈。 “直接说不行,这样别说户部,就是朝廷的脸都没地方搁。”赵孟说道。 “那就隐晦点说,你不说他们那群直肠子压根想到这些,你信不信他们一直闹腾!” “你就不能压压他们?”赵孟看着田仲。 “压?武将就指望着打仗建功立业,而且他们天天在北方守城,你当不辛苦啊,既然守城也是辛苦,打仗也是辛苦,那些家伙干嘛不打仗选择守城?再说,当初以军功定考核,可是令尊提的!”田仲一句话堵回去。 “可你军中也没实行过啊!”赵孟反驳道。 “没实行过可朝廷的法令也在那,在军中,没有战功,哪怕守城再久,也很难升迁,这难道不是常态?” 赵孟沉默了一会,“要是隐晦点,怎么说?” 田仲对旁边的大太监李安召召手,李安忙过来,“侯爷?” “去拿纸笔来。”田仲吩咐道。 “是。” 李安出去,过了一会,端着文房四宝进来,放在桌子上。 田仲提起笔,在纸上刷刷写了几个字: 户部缺钱,兵部缺人,打屁仗,和谈! “这就是你所谓的隐晦点?”赵孟咬牙。 “写总比说隐晦点吧!”看赵孟被气的七窍生烟,田仲忙改口,“那群家伙,你再隐晦了他们看不懂,岂不是白说了。” “难道就真没其他隐晦点的法子?”赵孟看着眼前的纸,怎么都觉得拿不出手。 “有啊!” “什么法子?”赵孟忙问道。 “你看朝中谁主战的呼声最高,编个罪名,直接把他下狱,保证明天那些武将都明白了。” “如此朕岂不成昏君了!”赵孟顿时气结。 田仲眼瞅向桌子上的纸。 赵孟拿起纸,愤愤的塞到袖子里。 . 信武侯府 田仲扶着赵瑶进了内室,在床上坐下,又替她拿了个枕头放在后面倚着,“累不,要不先睡一会?” “现在日头都快落了,还是等用过晚膳再睡吧,要不还得在起来。”赵瑶说着,突然干呕了一下。 田仲忙从旁边柜子里拿了一罐梅干,放在赵瑶手边。 赵瑶拿了一个梅干放在嘴里,把那股呕意压了下去。 田仲轻轻替她拍了拍后背,“这几日反应怎么越来越厉害了?” 赵瑶咽了一个梅干,终于舒服了些,“没事,太医和母后说这是正常反应。” “以后难道要越来越厉害,一直到生?”田仲心顿时提起来了。 “应该不会,母后说当初怀我和我哥,吐到四个月就好了。”赵瑶想起今天从她娘和她嫂子那取的经。 “那岂不是还有两个月,你身子怎么受的了。”田仲心疼的说。 “夫君放心,我这不是好好的么,”赵瑶反而安慰田仲,“你看别人怀孕也都这样,不都没事么!” 田仲想起好像确实没有因为害喜出事的,这才微微放下心,握着赵瑶的手,“只是苦了你。” 赵瑶却摸了摸肚子,一脸幸福的说:“想到这里面有咱们的孩子,我就觉得吃再多的苦都值得。” 田仲也伸手摸了摸,轻轻的说:“小家伙,乖一点,不许闹你娘,要不出来打你小屁股!” “他那么小,怎么能打呢!”赵瑶顿时护犊的说。 田仲心虚的摸摸鼻子,“我就说说而已。” 赵瑶这才开心起来。 田仲看着赵瑶,突然觉得等孩子出生后,他的一家之主的地位可能要保不住了! 两人聊了一阵孩子,赵瑶打了个哈欠,忽然想起上午的事,问道:“我哥上午和你说什么要紧事,还特地去偏殿?” “柔然三日前递了国书,想要和谈,你哥问了下我的意思。” “什么,柔然和谈!”赵瑶声音顿时大了三分。 “不是什么大事,别激动,小心动了胎气。”田仲忙安抚道。 赵瑶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问道:“我哥的意思是打算和谈?” “嗯。” “那夫君你?”赵瑶紧张的看着田仲。 “你在瞎紧张什么,”田仲伸手握住赵瑶的手,“我也觉得现在适合和谈。” “夫君你不是一直和柔然不对付么?”赵瑶可是知道田仲对柔然有多敌视。 田仲握着赵瑶的手,“我是和柔然不对付,甚至当初因为我哥的死恨毒了柔然,可和谈是两国大事,关系着天下苍生,岂能因不对付就枉顾其中厉害关系。” “这样岂不是太委屈夫君了?” 田仲摇摇头,“算不上不委屈,天下久分必合,久合必分,战事也是一样,打久了就必须和谈,否则百姓无法得到休养生息,就会出更大的乱子,再说,我和柔然不对付,那是因为敌对,战场上本就你死我活,我哥当初战死,我也灭了准顸部,其实也算扯平了。” 赵瑶看着田仲不像有心结的样子,这才松了一口气,稍微放下心来。 “不过我已经打算请假了,等过些日子,柔然的使者来京和谈,我就不参加了,省得看着膈应。”田仲揽着赵瑶说。 赵瑶这才彻底放下心来,笑着说:“那正好在府里陪我。” 田仲在赵瑶的额头轻轻亲了一下,“嗯,陪你,陪咱们的孩子!” 后宫 赵孟斜倚在榻上,看着手中田仲写的纸。 旁边皇后正给小太子脱外袍,看赵孟这么纠结,就笑道:“夫君要看这张纸不顺眼,丢了就是了,一晚上举着,也不嫌手累。” 赵孟晃了晃手中纸,叹了口气,“丢面子啊!” 小太子脱了外袍,顿时松快了,噌噌的爬上榻,头凑到赵孟的手边,“父皇,上面写什么?” 赵孟把手中的纸递给儿子。 小太子接过,看着读了出来。 “户部缺钱,兵部缺人,打屁仗,和谈!” 旁边皇后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这是谁写的?”皇后忍着笑问道。 “除了田仲那混蛋,还有谁!”赵孟没好气的说。 “侯爷怎么会写这个?”皇后很是好奇。 赵孟把上午的事说了一下。 皇后听了更乐了,“侯爷还真是够直接的。” “直接的连面子都不要。”赵孟说了一句。 “那陛下难道是打算要面子,像侯爷说的,拿个主战的臣子杀鸡儆猴?”皇后笑着反问道。 “这怎么可能,朕若这么做了,与前朝的恒灵二帝又有何区别。” “妾身虽是妇道人家,可也知道要里子得实惠,而要面子,妾身却只听过一句,死要面子活受罪!” 赵孟沉默了一下,“是啊,死要面子活受罪,何必呢!” “李安!”赵孟对外间叫道。 李安匆匆从外面进来,“陛下,您叫老奴?” “把这纸给兵部尚书。”赵孟指了指小太子手中的纸。 “是。”李安应了一声,小心从小太子手中接过纸,轻轻退下。 111.抠门的赵孟 第二日, 一直咋呼着要打仗的武将们果然突然集体息声了, 赵孟趁机同意了朝中其他重臣请求的和谈, 并着礼部筹备柔然使者觐见一事。 田仲如今卸了巡按御史一职,又被还回了礼部, 按理说也应该参与筹备, 不过他直接告了假, 并告诉礼部尚书等和谈完了再回来, 温尚书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就给批了假,毕竟要让田仲参与筹备, 真说不准田仲是去迎柔然使者还是送柔然使者归西! 于是,田仲名正言顺的有了一个陪老婆的长假。 信武侯府 赵瑶倚着枕头坐在榻上,田仲拿着一本书从书房兴冲冲回来。 “今儿我要给咱们孩子做胎教!”田仲在赵瑶榻边坐下。 “胎教?这是什么?”赵瑶一脸不解的看着田仲。 “就是孩子在肚子里时教他/她,让他/她变的更聪慧!”田仲笑着说。 “能变的更聪慧, 有这样的法子?”赵瑶一听顿时来了兴致。 田仲忙点点头。 “那夫君还不快试试。” 田仲于是拿起本书, 开始一字一句的念给赵瑶肚子里的孩子听。 “兵者, 国之大事, 死生之地, 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赵瑶扑哧一下笑了,“夫君, 这就是你说的给孩子‘胎教’?” “怎么,有什么不对?”田仲疑惑的抬起头。 “你读的什么?” “《孙子兵法》啊!”田仲晃了晃手中的书。 赵瑶指了指肚子, “你觉得他这么小能听懂?” “我没让他/她听懂, 我只是让他/她陶冶一下。”田仲振振有词的说。 “可听不懂怎么可能能陶冶?”赵瑶反问道。 田仲愣了一下, 觉得赵瑶说的也不无道理,有些犹豫,“要不咱们换个简单的?” “还有简单的?” “抚个琴怎么样?” 田仲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忙又跑去外间,搬了一把琴来。 赵瑶不知道田仲怎么突然想起这所谓的“胎教”的,不过看田仲挺上心的,看着也乐呵,就由田仲折腾。 田仲把琴放好,试了试琴弦,对赵瑶说:“那我开始了。” 赵瑶点点头,动了动身后的枕头,找了舒服的姿势躺好。 田仲两手搭在弦上,微垂目,一曲《流水》从指间倾泻而出。 赵瑶微闭上眼,静静的听着。 田仲一曲奏罢,抬头期待的看着赵瑶,觉得媳妇应该夸自己两句,毕竟这可是他所有琴曲中谈的最好的一首。 可等了等,赵瑶却没有丝毫反应。 田仲疑惑的凑过头去一看。 赵瑶:呼呼zZ 田仲满头黑线,他这是奏了个催眠曲么? . 柔然在得知朝廷同意和谈后,很快就派了一队使者赶到京城,打算商议和谈的事,而朝廷自然也不好怠慢,不仅派了鸿胪寺众人全程相陪,赵孟甚至还亲自设宴,款待众使者。 宴会上 赵孟坐在主位,两旁分别是皇后和小太子,皇后的旁边坐着长公主赵瑶,至于下首,则坐的是朝中重臣和等待宣召的柔然使者。 落座好的赵孟对旁边李安看了一眼,李安会意,大声喊道:“宣,柔然使者觐见。” 一队柔然使者拾阶而上,走进大殿。 “柔然左贤王麾下众人,见过天/朝皇帝陛下。”柔然使者单手按胸,躬身行礼道。 赵孟看着柔然使者行的是柔然的礼,也没介意,反而好脾气的说:“柔然使者一路远道而来,甚是辛苦,朕特赐御宴,各位入座吧!” “谢皇帝陛下!”柔然使者谢恩后,由小太监引着,到旁边空位坐下。 等柔然使者落座后,赵孟首先开口道:“柔然和天/朝自古就是邻里,本应和睦相处,却因昔日旧怨一直征战不断,实在有伤天合,好在如今柔然左贤王有意罢兵,让两朝重归于好,此乃天下之福,朕今日因此设宴,愿两朝重修旧好,再无战事!” 众大臣应道:“陛下仁慈!” 柔然使者也回道:“天/朝皇帝陛下仁慈,柔然左贤王殿下愿两朝修好,再无战事!” “好!”赵孟眼中露出一丝笑着,“左贤王殿下堪为一代明君。” 柔然之主本是可汗,可柔然可汗在当初居庸关一战中,被田仲堵了正着,斩于马下,柔然因此群龙无首,而这左贤王是当初并未进入关内,幸免于难,这些年反而坐大,只不过柔然中有好几个贤王,左贤王一时也得不了可汗之位,这次主张和谈,既有和天/朝平息战事,更有结盟之意,赵孟自然不介意投桃报李,吹几句左贤王。 柔然使者忙起身,“谢皇帝陛下赞誉,臣等会将此话传与吾王。” “朕听闻左贤王的部落向来安稳,少有犯我天/朝边界,朕也希望左贤王能够早登大汗之位。”赵孟笑着说。 “谢陛下吉言。” “不知左贤王殿下打算如何和谈?”赵孟终于问道关键了。 柔然使者说道:“柔然久慕天/朝,愿向天/朝称臣,每年纳贡羊三千头,马三千匹。吾王愿尊天/朝皇帝陛下为父,以子礼尊之,同请天/朝也慷慨赐柔然每年百万岁银,愿两朝如父子同心,再无战火。” 朝中一些大臣一听柔然愿意称臣,顿时大喜,忙向赵孟拜贺,“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得柔然臣服,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朝中一些重臣却面色怪异,尤其是户部尚书,桌下的手都紧了紧。 至于赵孟,则脸都僵了,三千头羊三千匹马换百万白银? 他当他柔然的羊马是金子做的! 还尊他为父? 他赵孟有儿有女,谁稀罕一个半百的老头当他儿子!! 以为他赵孟是那种贪图虚名的傻子,称个臣就想来哄东西? 赵孟:门都没有! 112.田仲拳打左贤王(一更) “朕与左贤王同为一国一部落之长, 理应以兄弟相称, 况左贤王长朕二十余载, 若让左贤王尊朕为父,岂不折煞柔然, 故尊父之事断断不可, 至于柔然向我天/朝称臣一事, 既然左贤王殿下如此深明大义, 朕自然不会小气,特赐御皿五百件, 御瓷一百件,以示天/朝皇恩浩荡。”赵孟笑着对领头的柔然使者说。 底下的户部尚书一听顿时放松了下来,御皿御瓷,这东西好啊, 不用从国库出, 皇宫要多少有多少, 而且给了柔然也不用担心被卖, 毕竟御赐之物除了放屋里贡着, 少了或丢了可都是大不敬,当然户部尚书还不知道,赵孟打算赐的是前朝行宫剩的那些破烂, 要知道定然更放心。 领头的柔然使者虽然没听懂赵孟话里的陷阱,也不清楚御皿御瓷的忌讳, 可他明白这皿啊瓷啊的肯定没真金白银好花, 当即不乐意道: “皇帝陛下, 前朝时我柔然也曾向天/朝称臣,天/朝皇帝每年慷慨赐柔然白银布匹无数,我柔然上下,无不对天/朝敬重有加,可如今,陛下却连百万岁银都不给,岂不是辜负了柔然的一片心意。” 赵孟听的想翻白眼,当初前朝桓、灵两帝这样,纯粹是这两昏君怕打仗,又想要泱泱大国的名头,才弄出这种要面子不要的里子的和谈,他脑子有病,才向那两个昏君学习! 昔日柔然对天/朝敬重有加?赵孟心里冷笑,成帝刚死,头七都没过柔然就大兵压境,这样的敬重,他可消受不起。 柔然就是一群喂不饱的白眼狼! 赵孟心里对柔然的不满又多了三分,面上却愈加客气,“金银不过是俗物,两国之交,贵在心诚,岂能以金银衡量,这样,朕再赐左贤王美女百人,以敬左贤王和谈之诚心。” 既然行宫那些垃圾都送了,那里面的人除了废帝的妻女干脆也送了得了,省得那些前朝后裔天天想着给他捣乱。 领头的柔然使者这下不敢推辞了,毕竟这是送给他家王上的,他家王上要想要,他却推了,岂不是会引起王上不满,使者隐晦的朝身后看了一眼。 其后一人对他闭了下眼,领头的柔然使者身子一僵,忙对上首的赵孟说:“两国交好,向来以联姻最为牢固,陛下既然愿意送我王美女,不如舍一位公主与我王,我王阏氏已故去两载,若天/朝愿以公主和亲,我王定然以阏氏之位相待。” 此话一出,大殿内突然死一般的沉寂,所有大臣都面色怪异的看向圣上和长公主。 赵孟都忍不住眼角抽了抽,反问使者:“卿知道我天/朝如今有几位公主不?” “□□乃泱泱大国,金枝玉叶想必不少,臣久居关外,如何能知?” 赵孟咳了一下,“那朕告诉你,朕天/朝仅有一位公主,乃朕的嫡亲胞妹,淑贤长公主。” 柔然使者眼睛一亮,“原来是陛下的嫡亲胞妹,我王身份尊贵,独掌一部落,正好与公主门当户对,还望陛下赐婚,我王定然以柔然大礼相迎。” 赵孟意味不明的看了柔然使者一眼,“可朕的皇妹早已嫁人了,卿不想知道她嫁的是谁么?” “是谁?” “前北方戍军总统领,大将军,信武侯田仲!” 柔然使者傻眼了,柔然使者身后的众人也傻眼了。 赵孟好整以暇的看着领头的柔然使者,“左贤王殿下敢娶么?” 柔然使者忙不迭的摆摆手,“长公主身份尊贵,我王只是娶继阏氏,实在不敢肖想,还请陛下另出一位公主。” “朕如今膝下只有四位皇子,并无公主。”赵孟淡淡的说。 当然有公主肯定也不会让去和亲,左贤王的年纪都能当他爹,他才不会让女儿去守寡呢,再说他也舍不得那些嫁妆,当他不知道柔然想要公主和亲的目的,不就是图那价值连城的嫁妆么! 柔然使者还真就图这嫁妆,不死心的说:“陛下若实在没有公主,不如从宗室出一位贵女封为公主如何,我王诚心和谈,也愿以阏氏之位相待。” 见柔然使者姿态放的如此低,朝中一些爱沽名钓誉的大臣也不由有些意动,其中一个大臣更是对赵孟奏道:“陛下,两朝联姻,自古就是一段佳话,既然左贤王如此心诚,陛下不防从宗亲中挑一位贵女,封为公主,送去柔然,也好全了两朝修好之宜。” 赵孟看了他一眼,“朕记得李爱卿有一女,端庄秀雅,温柔贤淑?” 李姓大臣身子一僵,忙说:“微臣并非宗室,身份卑微,臣的女儿怎敢肖想公主之尊……” 赵孟抬抬眼皮,“人家左贤王只是想求一位天/朝贵女,李爱卿你身出名门,又是当朝三品,女儿岂能称不上贵女?” 赵孟又转头问柔然使者,“我赵家适龄贵女皆已出阁,朕欲从大臣中选一贵女,封为公主,多出陪嫁,不知贵使意下如何?” 柔然使者一听“多出陪嫁”,立刻应道:“既是贵女,我王自然不会有异议,由陛下定夺好了。” 赵孟看着李姓官员,“李爱卿可听到了,柔然并不介意,既然这样,李爱卿回去让令千金好准备,朕会择吉日着礼部派使者送令千金去柔然和亲,对了,这陪嫁,虽然朝廷会出一些大件,可其余的,还得李府出,毕竟李爱卿你才是令千金的亲生父亲。” 李姓大臣扑通一下跪下,拼命的磕头,“微臣女儿已有婚约,还望陛下收回圣令。” 李姓大臣是真要被吓死了,他倒不是多疼闺女,而是心疼钱啊! 和亲公主的陪嫁,整个李家全搭上也不够,要真按圣上说的,等送完女儿,李家也就被掏空了,那李家真离败落不远了。 “只是有婚约,退了不就行了,李爱卿不是口口声声说此为千古佳话么,朕要成全李爱卿留这千古之名,李爱卿怎么又不愿意了?” 赵孟又对殿下的群臣说道:“哪位爱卿也想要这千古之名的,说出来,朕一并恩准了。”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大臣都默默低下头,再无一人提和亲的事。 赵孟厌恶的看了地上正在拼命求饶的李姓大臣一眼,要不是怕嫁妆到了柔然成了养敌之资,他还真想让李家趁机垮了算了。 “行了,起来吧,既然令千金已有婚约,朕也不好棒打鸳鸯,此事作罢吧!”赵孟说了一句。 “谢陛下隆恩,谢陛下!” 李姓官员这才心神一松,瘫坐在地,忙用袖子擦擦汗,退回席位。 坐在上首的皇后看了他一眼,暗暗摇头,以为这事就过去了,就凭他今日让宗室女和亲这一句,下了今天的国宴,那些宗室就能想办法弄死他。 谁家的闺女不心疼! 皇后看着柔然的使者这次摆明了是想来捞一笔,心里也有些不满,又见她夫君和柔然使者一直打太极到现在连饭都没吃上一口,更是不满,就转头对旁边的长公主眨眨眼。 赵瑶早看柔然这群家伙不顺眼了,什么玩意,半百的老头居然还敢肖想他赵家的贵女,对旁边的大宫女召召手。 “殿下,”大宫女凑过来。 赵瑶低声耳语几句。 大宫女点了一下头,从旁边悄悄退下。 这边,赵孟接着和柔然使者扯皮。 “贵使也看到了,我天/朝女子向来定亲早,不定亲的,年龄又太小,实在无人可下嫁左贤王,贵使不若回去让左贤王殿下求娶柔然贵女,等成亲之日,朕一定让使者送去厚礼,如何?” “天/朝皇帝陛下这是在戏弄我等么!”柔然使者怒了,“臣替我王求娶天/朝公主,陛下说无公主,臣并未强求,改求宗室贵女,陛下又说宗室也无贵女,臣也并无怨言,直言大臣贵女也可,可现在,陛下居然连臣子之女都不给,我柔然远道而来,一心和谈,陛下就是如此敷衍我等的!” 赵孟一时被问的哑口无言,他也知道这样一推再推显得不够大气,可大气是要花钱的,柔然的兵就在长城外,多送一文那都是养敌之资,一个公主的陪嫁更是能让一个部落吃上一两年,这让他怎么可能大气的起来! 就在赵孟打算接着讨价还价时,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 “想娶公主,他准哈也配!” 众人顿时望向殿门在,连赵孟也不由看过去。 一个身穿大红锦袍,腰系玉带的青年男子从外面不紧不慢的走进来,看到没看殿内众人,直接朝柔然使者的座位走去。 柔然使者一看来人,面色顿时大变,刚才的嚣张气焰顿时不见了,哆哆嗦嗦的叫道:“大、大将军!” 田仲却看都没看他,直接从他身边走过,又到他身后一个低着头长着络腮胡的黑壮男子面前,面无表情的说:“准哈。” 黑状男子身子不易察觉的轻微抖了抖,抬起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大将军,好久不见。” 田仲盯着他的脸默默看了两秒,突然握紧拳头,一拳头砸了上去。 “啊——” 黑壮男子顿时被砸倒在地,发出一声惨叫。 田仲弯腰拎起黑壮男子,朝殿外走去。 “您要带左贤王去哪?”柔然使者大惊,忙要上前阻止。 只不过还没靠近,就被田仲一脚踢到肚子上,顿时疼的倒回座位上,再也爬不起来。 田仲提着准哈,脚都没停的朝殿外走去。 很快,殿外传来田仲拳头声和左贤王准哈的求饶声。 “啊~大将军饶命——” “这些年我真没踏进关内一步,哎吆——” “这次我是来和谈的,我真是来和谈的!” “救命啊,皇帝陛下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 殿内 柔然使者一脸煞白,瘫在座位上抖的像筛子一样,再不敢多说一句。 赵孟默默的给自己倒了杯酒,打算润润喉,等田仲揍的那位左贤王还剩一口气时,去叫个停。 众大臣,眼观鼻,吃些眼前的菜,仿佛这冷的透凉的菜乃是稀世佳肴。 只有小太子一脸兴奋的伸着脖子看着殿外。 姑父好厉害! 113.二更 一炷香后, 田仲提着一瘫烂泥的准哈从殿外走进来, 把他丢回柔然使者的座位上, 然后自己走到赵瑶旁的空位坐下。 田仲坐下后,就感觉有人看着他, 顺着感觉一扭头, 就见赵孟一脸尴尬的看着他, 对他狂挤眼睛。 好在以两人二十多年的交情, 田仲居然看懂了。 赵孟:你怎么这么快就揍完了,朕还没叫停呢! 田仲也眨眨眼:再揍下去人就不行了, 他要没了,和谁和谈? 赵孟:可你停了朕怎么当和事佬!! 田仲:呃? 赵孟:朕刚才想好的腹稿都用不上了,朕现在要说啥? 田仲:…… 赵孟:你快给朕再来个借口!!! 田仲默默的收回目光,想了想, 清了下嗓子, 给赵孟起了个开头。 “咳, 陛下, 本侯刚才咋见故交柔然左贤王殿下, 一时高兴,特请左贤王殿下出去叙叙旧,陛下不介意吧?” 赵孟立刻故作惊讶的对“一摊烂泥”的左贤王说:“原来左贤王殿下是我朝信武侯的故交, 朕竟然不知道,实在失礼, 不过左贤王殿下怎么在柔然使者团中?” 正在“低头吃菜”众臣也纷纷抬起头来, 仿佛才知道似的议论起来。 “原来这位就是柔然的左贤王啊?” “左贤王殿下居然和信武侯有交情?” “哎呀, 还真不知道啊!” “侯爷当年驻守边关,和柔然首领认识也不足为奇!” “不过这柔然左贤王怎么会在使团中?要是侯爷不说,还以为就是个普通的随从呢!” “就是就是!” 左贤王准哈瘫在位子,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正要质问天/朝为什么纵容田仲无故伤人,就听到田仲和皇帝的对话,顿时差点被噎死。 他和田仲是故交? 他躲那杀神都来不及,还故交! 田仲见他高兴? 是高兴能揍他吧!! 准哈正要反驳,却听到赵孟最后一句“不过左贤王殿下怎么在柔然使者团中?”,顿时哑火了。 糟了,身份暴露了! 又听到旁边那些朝臣对他议论纷纷,更是脸一阵青一阵白的。 不过准哈终究是一部落之主,脸皮虽然没有城墙厚可也不薄,反而从位子上坐起来,对上首的赵孟回道:“本王向来爱慕天/朝繁华,对陛下更是久仰大名,此次使团前来和谈,本王一时兴起,就想跟来看看,未及向天/朝打招呼,还望陛下海涵!” 赵孟嘴角抽了抽,你人都来了,朕除了原谅还能怎么办,又不能真把这家伙剁了。 当下热情的说:“左贤王能仰慕我天/朝,实乃我天/朝之兴事,今日朕正好备宴,左贤王远道而来,不妨畅饮,就当朕为左贤王洗尘。” 准哈笑道:“陛下如此盛情,本王岂可不从命。” 说着,端起酒杯,对赵孟敬道:“陛下请。” 赵孟也端起酒杯,对准哈笑道:“左贤王请。” 两人“其乐融融”喝起酒来。 . 文华殿 “今日宴会上亏得你认出准哈,要不朕差点漏掉这条大鱼。”赵孟一边喝着醒酒汤一边说道。 田仲坐在下首,“我听了银月传话,就猜到是他来了,毕竟柔然能这么不要脸占便宜的,也就是他了。” “这左贤王准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赵孟问道。 田仲想了想,评价道:“准哈这人极为精明,爱占便宜,不过胆子却有些小。” 赵孟点点头,他今日算是见识这位柔然左贤王是如何占便宜的了,先是岁银,后是嫁妆,真是为了钱,连脸面都可以不要。 想到准哈见田仲的样子,赵孟笑道:“他和你有过节?怎么他看起来好像挺怕你的。” “过节,算不上,不过这家伙七年前带着部落南下劫掠,正被我撞见,然后被我带兵追了三百里,我当时放下狠话,只要再让我在关内见了他,我就废了他,后来,他就见我绕道走……” 赵孟顿时笑了,这才明白当时在大殿外准哈讨饶的话是什么意思。 “那你觉得他这次力主和谈是为了?” “准哈是柔然准莫达部落统领,准莫达部落是柔然的几个大部落之一,当初居庸关一战后,柔然其他几个大部落损失惨重,准莫达部落当时却没来的及进入幸免于难,反而成了柔然如今最大的部落,准哈自然不再甘心只是一个左贤王,想争一争可汗之位。不过准莫达部落并不是可汗的嫡系部落,而且当初的可汗之子也还活着,所以这家伙来,有结盟的打算,当然能趁机捞一笔就更好了。” 赵孟放下手中醒酒汤,用手敲了敲桌子,“看来这位左贤王是想攘外先安内啊!” 田仲笑了笑,“既然你心里明白,那也不用我多提醒了,这家伙所谓的和谈,你就当玩玩好了。” 赵孟叹了口气,“天下久经战火,朕就想让百姓能休养生息一阵,怎么就这么难呢!” 田仲看着赵孟这么失落,不由安慰道:“准哈这家伙虽然包藏祸心,不过在他得汗位之前,肯定还是想着和朝廷结盟的,所以这段时间,盟约想必还是能有点用处的。” “要不是还有这点用处,朕也不会大张旗鼓的谈,只希望他准哈得汗位晚些。” 田仲听了摸摸下巴,“你说咱们要不要做点什么?” 赵孟顿时来精神了,“你有什么主意?” “比如,让柔然内乱大一些,久一些。当然这个真要做起来,只怕有难度。” 赵孟问道:“准哈和可汗之子谁的势力大?” “准哈势大,不过可汗之子占了名分,而且可汗嫡支的力量也不弱。” “这样啊!”赵孟想了想,说道:“朕那有个人,明日送你那,你帮朕教导一下。” “你不会是打算?”田仲指着赵孟。 赵孟:“朕没什么打算,朕就让人给他们添添火!” 114.又来事了 信武侯府 田仲提着一只鹦鹉脚步轻快的迈过门槛, 进了屋。 赵瑶正坐在榻上让两个宫女捶着腿, 看到田仲提着鸟进来, 好奇的问:“哪里来的鹦鹉?” 田仲把鹦鹉放在赵瑶旁边的桌子上,用手逗了逗, 对鹦鹉说:“说话!” 鹦鹉扑凌扑凌翅膀, 昂头叫道:“主人万福!主人万福!” “会说话?”赵瑶看着鹦鹉, 也不由伸手逗了逗。 鹦鹉立刻叫道:“夫人万安!夫人万安!” “居然还能分清男女!”赵瑶惊喜的说。 “好玩吧, 这小东西聪明的很!”田仲笑着说。 “你从哪弄的?”赵瑶越看越喜欢,让旁边宫女去拿了一盒瓜子, 抓了几个喂它。 “王胡临走前送我的。”田仲在赵瑶旁边坐下,也拿了一颗瓜子喂给这小家伙。 “就是之前我哥送来的那个人?”赵瑶问道。 “嗯。” 赵瑶皱皱眉,“我哥干嘛送那种人来!” “怎么,看他不顺眼?”田仲笑道。 “倒也不是不顺眼, 只是觉得他那人……” “是不是觉得他这人太会讨好人、太会说话。”田仲接道。 “对, 就是这个感觉。” 田仲笑了笑, “你哥要的就是这种人。” “我哥要?”赵瑶顿时有些忧心。 “放心, 不是伺候你哥的, 是另有他用,要不也不会送我这来让我教导。”田仲知道赵瑶这是担心他哥被带歪,稍微露了一点。 赵瑶听到不是他哥, 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又想到他夫君亲自教导, 知道这人想必另有用处, 也不再多问。 两人斗了一会鹦鹉, 发现这鹦鹉除了会问安外,还能学一些简单话,不由来了兴致,就想试试它到底会说多少。 田仲拿了一个瓜子,指着赵瑶,“夫人。” 鹦鹉叫道:“夫人!” “真聪明,”田仲把手中的瓜子喂给鹦鹉,又说道:“孩子。” 鹦鹉走了两步,一伸头,清晰的叫道:“孩子!” “说的好清楚!”赵瑶对田仲笑道,也拿了一个瓜子,“叫夫君。” “叫夫君!”鹦鹉叫道。 田仲和赵瑶两人顿时笑喷。 “看来这鹦鹉只能重话!”田仲对赵瑶笑着说。 赵瑶笑着拿着一个瓜子放进去,“吃吧,小笨蛋。” 不知是小笨蛋三个刺激到了,还是以为赵瑶瓜子的缘故,鹦鹉吃了瓜子,突然叫道:“夫人、孩子、叫夫君、小蝶儿!” 田仲赵瑶两人面面相觑。 “咱们刚才有教它小蝶儿吗?”赵瑶疑惑道。 “肯定没有!” “它这是自己会说话?” “应该不是吧,说不定是之前王胡叫的。” 两人正头对头研究着这鹦鹉,银月端着茶从外间进来,听到鹦鹉叫的,扑哧一下笑了。 把手中的茶放到桌上,银月笑着说:“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连鹦鹉都知道了。” 田仲和赵瑶抬起头,看着银月。 银月把托盘中茶端给田仲,酸梅汤端给赵瑶,“这是广平侯府和周将军府两家闹出的事,外间都传遍了,也就侯爷和殿下天天不出府,咱们府的下人又向来不多话,侯爷和殿下才没听过。” “广平侯府和周将军府?出什么事了?”田仲一听是这两家,忙问道。 赵瑶看向田仲,“我记得这两家也是北方将领吧?” 田仲微点头,“广平侯是和我爹一个辈分的老将,常年驻守晋中,周老将军也是,不过前几年因病回京休养了,接替他的是他的长子周靳,周靳曾在我手下做过偏将。” 赵瑶知道这关系算是比较近了,毕竟军中最重的就是袍泽之情。 田仲对银月问道:“这两家不是姻亲么,怎么了?” “就是姻亲才出的事,”银月回道:“周将军和他夫人孙氏正因为一个青楼女子闹着要和离呢!” “什么!”田仲和赵瑶不敢置信。 周靳之妻孙氏乃广平侯嫡长女,出身名门,端庄大气,嫁到将军府后,更是帮助婆婆周老夫人主持中馈,又替周靳生了两子一女,这周靳居然为了一个青楼女子要和媳妇和离,田仲和赵瑶仿佛听了个笑话。 银月看着两个主子的样子,笑着说:“据传闻,这周将军相好的青楼女子叫蝶儿,是晋中一青楼的花魁,周将军驻守晋中时,闲暇时常去青楼听曲,两人就好上了,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谁想到前阵子周将军回京述职居然将她带回来了,要接进府里做姨娘,周老将军和周老夫人还有孙氏自然不肯,毕竟周家也是将门世家,弄个花魁像什么样子,谁知周将军不肯罢休,甚至还和周夫人孙氏吵起来,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吵的,周夫人气的直接回娘家,甚至非要和离,这不两家就闹起来了。” “混账,周靳这棒槌!”田仲气的大骂。 要是周靳现在在他面前,田仲就能一脚踹上去。 堂堂晋中驻军统领,居然在驻守期间跑去青楼,这混蛋还有没有点纪律!居然还把青楼女子敢带回京,也不怕御史直接奏上一本。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是和他老丈人一起驻守晋中啊,那媳妇是他说和离就能和离的? 这家伙脑子绝对是被迷魂汤灌多了!! 田仲愤愤的想。 “那现在怎么样了?”田仲问银月。 “听说周夫人孙氏现在还在娘家住着,周老将军和周老夫人让周将军去赔罪,周将军不肯,还有,听说孙氏的长兄,广平侯世子正要找人揍周将军呢!” “揍死他活该,脑子进水的家伙!”田仲被气的一肚子气。 赵瑶看着田仲气的这样,忙劝道:“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怎么,这事很严重?” “广平侯和周老将军昔日共同驻守晋中,两人性子一慢一急,正好互补,将晋中守的像铁桶一样,柔然不敢越雷池一步,后来周老将军因病回京养老,周靳无论性子兵法都随他爹,又是广平侯的女婿,就正好补了这个缺,两人这几年也将晋中守的不错,可谁想到,这混蛋现在居然弄了这么一出,这要真和离了,广平侯是出了名的疼孩子,两家还不反目为仇啊,到时谁还敢让他俩一块守晋中!”田仲想到这家伙作出来的事,更恨不得踹这家伙几脚。 “那现在…?” “这事只怕你哥很快也知道了,看你哥怎么处理吧!”虽然是两口子闹和离,可这已经影响到两个家族了,又关系到边关防御,赵孟肯定也不能坐视不理。 果然,两人还正说着,一个宫女就从外面匆匆走进来,对田仲和赵孟禀报道:“殿下、侯爷,宫里来人了。” “传。”赵瑶说道。 “是,”宫女出去,过了一会,领着一个人进来。 田仲和赵瑶一看,居然是大太监李安。 “老奴见过殿下、侯爷。”李安进来行礼道。 “不必多礼,李安,皇兄要你来是有什么事?”赵瑶问道。 “老奴是来找侯爷的,主子听闻广平侯府和周府最近有些闹腾,想请侯爷过去一趟,说和说和。”李安陪着笑说。 田仲:…… 这怎么又成他的事了! 115.作死的周靳 将军府 周靳拿了几件换洗衣裳从主院门口经过, 正好被拄着拐杖从里面走出来周老将军看了个正着。 周老将军看儿子又要出去, 气的一戳拐杖。 “孽畜, 你给老子站住!” 周靳不情不愿的停下。 周老将军拄着拐杖走过去,“你要去哪?” “当然是去后街……” 周老将军一拐杖砸上去, 怒骂道:“你又去找那个贱人, 你是不是嫌周家还不够丢脸, 你知不知道, 现在整个京城都在看咱家的笑话。” 周靳躲着周老将军的拐杖,心中的火气也上来了, “不就是纳个妾么,要不是你们非要阻拦,怎么会闹的满城皆知!” 周老将军打了几下,气喘吁吁的说:“纳妾, 这是纳妾的事么!你知不知道你带回来的是个什么人, 那是窑姐!” “蝶儿也是好人家出来的, 只不过被她爹那赌鬼卖了, 才不得不委身青楼。”周靳辩解道。 周老将军气的又一拐杖打上去, “你还知道她出身青楼!” “出身青楼又怎么了,她以前可是清倌,是遇到我, 才……” 周靳话还没说完,周老将军的拐杖就砸了过来, 周老将军气的骂道:“老子不管她是不是清倌, 总之她绝对不能进我周家大门!” 周老将军骂完, 拄着拐杖在那喘粗气。 周靳一看把他爹气这样,也吓坏了,忙去扶他爹。 周老将军一巴掌拍开他,“不用你扶,老子这就快被你气死了!” 周靳看他爹这样,哪敢放手,硬生生挨了一下,扶着他爹,“爹,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说着,扶着周老将军朝屋里走去。 周老将军在屋里坐下后,看着旁边的儿子,再怎么骂,再怎么气,可这毕竟是自己儿子,叹了一口,“你就非这么一条道走到黑么!” “儿子又没什么错!”周靳犟道。 “还没错!”周老将军气的用拐杖一戳地,“那我问你,你和那窑姐是在哪认识的?” “晋中啊!” “你去晋中是干什么的?” “驻守边城……”周靳说话的声音弱了下来。 “你还知道你是驻守边城啊!你驻守边城驻守到妓院去了!”周老将军气不打一处出。 “只是闲着有空时才去坐坐,别的将领不也这样么!”周靳辩解道。 “可人家没带回来啊!”周老将军简直想一拐杖敲死自己这蠢儿子,“实在憋不住出去偷偷腥也就罢了,可你居然带回来,你这不是摆明了给人送把柄么!你难道忘了军中不许狎妓这条军令!” “儿子没在军中狎妓啊!”周靳反驳道。 “还没有,我问你,那蝶儿是不是妓,你和她之前是不是在驻守边城的期间?”周老将军气的拿着拐杖戳着地咚咚响。 “我给她赎身后,是把她安置在城中的一个小院,没带她回军营。” 周老将军气的吼道:“难道你以为非得把人带到军中大营才算在军中狎妓么!” 周靳顿时不说话了。 “你年纪轻轻就当上晋中驻军副统领,爹知道你心里傲气,可你也不想想你这副统领是怎么来的,要不是你在大将军手下呆过,爹退的早,晋中正统领又是你岳父,这位子能轮到你!你还不自觉,居然还弄出这么一出,你是生怕朝廷那些御史太闲么!明天快去你岳父家把你媳妇请回来,再这么闹下去,看你怎么收场。”周老将军苦口婆心的说。 “我才不去叫她呢,要不是她闹腾起来回了娘家,哪这么多风言风语!” “孽障,你到现在还不觉得你错,”周老将军火气一下子又上来,“你常年驻守边关,你媳妇在家上孝顺公婆,下照顾孩子,忙里忙外,好不容易等你回京述职一次,你却带了个女人,你让你媳妇心里怎么想?而且你一回来张口就要纳姨娘,你问过你媳妇么?” 周靳不说话。 “听爹的话,明天把那窑姐给点钱送走,然后去你岳父家赔个礼把你媳妇请回来。” 周靳本来有些意动,打算把媳妇请回来,可一听他爹让他把蝶儿送走,顿时不依道:“怎么能把蝶儿送走呢,蝶儿现在孤身一人,离了我,她一个弱女子可怎么活!” 周老将军顿时气结,“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话,她没遇到你之前不也活的好好的,你多给她些银子,她怎么就活不下去。” “她没遇到儿子之前可苦了,是儿子救了她,儿子答应保护好她的,岂能食言。” “她这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啊!”周老将军脑门突突的疼,他儿子这是有多蠢啊,那窑姐是花魁,又不是妓院一个小丫头! 周老将军气的想再揍儿子几拐杖时,一个下人从外面跑进来,禀报道:“老太爷、老爷,不好了,舅老爷带人打上门了。” 周老将军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对下人说:“还不快请进来。” “不用请了,本世子找的着门。”广平侯世子孙梧带着几个人从门外进来。 “大舅兄来了,”周靳有些心虚的叫道。 “大舅兄?”孙梧看了周靳一看,“周将军可别这么叫,你都快和我妹妹和离了,我孙梧可当不起你这声大舅兄。” “大舅兄这说的是什么话,”周靳讪讪道。 孙梧看着他,“这和离的话,难道不是你亲口说出来的?” 周靳满脸尴尬,搓着手,“一时气话,一时气话。” 孙梧懒得理他,转头对周老将军见礼,“世伯。” “不必多礼,”周老将军忙扶着他,脸有愧色的说:“这次的事是我周家不对,让儿媳妇受委屈了,我明日就亲自带着这兔崽子去赔罪,让他把媳妇接回来。” 孙梧脸色这才好看起来,客气的说道:“世伯您是长辈,岂能劳您亲自去赔罪,晚辈这次来也不是为了兴师问罪,只是来问个说法,这次的事,周家打算怎么处置?” 周老将军想也没想的说道:“当然是把那个窑姐给点钱打发了,然后让这兔崽子把媳妇接回来老老实实过日子。” 孙梧听了松了一口气,放心下来,刚要对周靳再警告几句,却听到周靳叫道: “不行,不能送走蝶儿,我不同意!” 116.耍嘴皮子的田仲 “你说什么!”孙梧转过头脸色铁青的看着周靳。 周靳梗着脖子, “凭什么送走蝶儿, 又不关她的事!” “不关她的事!”孙梧气的反问, “那你说这些日子的事是谁引起的?” 周靳一噎,不满的嘀咕, “还不是孙氏闹腾的, 不就纳个妾么, 我又没宠妾灭妻。” “感情这事还是我妹的错了, ”孙梧一听火了,一把扯起周靳的衣裳, “你要是纳个正经人家的姑娘为妾,我妹多说一句,那是她不贤惠,可你纳的是什么人, 是个窑姐, 你不嫌丢人, 我孙家还嫌丢人!” “不许你这么说蝶儿, 蝶儿也是好人家出来的, 只不过是被他爹那个赌鬼卖了。她也是个可怜人。” “她可怜?她可怜我妹不可怜,你在边关一呆就是三载,我妹一个人伺候公婆, 照顾孩子,还得管着一大家子, 好不容易等你回来, 结果你还带个窑姐打她脸, 周靳,你还有点良心么!”孙梧扯着周靳吼道。 周靳气势一弱,“夫人这些年自然也是辛苦了。” “你这句还像个人话,”孙梧松开手,“行了,别的我也不多说了,那窑姐你找人送走,看在几个外甥的面上,我孙家也不多说什么,你去接我妹妹回来好好过日子,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孙梧觉得自己已经够通情达理了,要不是看几个孩子的面和周孙两家多年的交情,这事怎么也不可能这么简单算了。可谁知周靳一听却怒了。 “你们说来说去还是想逼着我把蝶儿送走是不,我就不明白了,她就一弱女子,怎么碍着你们了,你们就非和她过去!我以前也不是没纳过妾,蝶儿不就出身差些,你们怎么就非抓着这一点不放。” 孙梧一听火蹭的一下又上来了,“你让个窑姐进门还有理了,你去京城各家族问问,谁家会让一个青楼女子进门,哪怕再喜欢,弄个外室也就算了,你却带着她要进门,你周靳不怕丢脸,我妹妹可丢不起这个人!” “可她现在已经不是了,我已经给她赎身了,你们为什么还抓着这点不放!”周靳也不甘示弱的怼起来。 “你是给她赎身了,可她当初是晋中的花魁,你觉得你给她换个身份别人就能不说!”孙梧简直对周靳的自欺欺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周靳顿时恼羞成怒,“还不是孙氏张扬的,要不是她说出去谁知道。” 孙梧再也忍不住了,上去对着周靳一拳,“你当天底下有不透风的墙,我妹不说别人就不知道,你在晋中做那些事,京城谁不知道!” 周靳没想到孙梧突然动手,顿时被打了正着,身子一疼,也恼了,“你居然打我!” “打的就是你这个脑子不清楚的,也不知那窑姐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连最基本的礼义廉耻都忘了!”孙梧恨恨的说。 “不许你叫再叫她窑姐!”周靳气的推开孙梧。 “好,好,你这是还护着她!” “我就护着你怎么着!” “我不怎么着,我揍你!”孙梧一脚踹向周靳。 周靳用脚一挡,也恼了,直接和孙梧打了起来。 两人顿时打成一团。 孙梧和周靳都是将门之后,两人手上功夫都不弱,又憋着火气,打起来自然也没什么留手,看的一旁的周老将军心惊胆战,大声喝道:“快住手,你们两个小子要干什么,都是自家亲戚,还不快停手!” 周靳和孙梧却仿佛没听见,依旧你一拳我一掌。 周老将军气的拿着拐杖戳着地咚咚响,对外面喊道:“来人,还不快把他们两个分开!” 外面立刻进来几个下人,只不过下人看到打架的是自家老爷和舅老爷后,有些懵,不由束手束脚起来。 “快把他们分开啊!”周老将军对下人吼道。 下人们这才反应过来,忙七手八脚的上去打算把两人拉开。 可下人不过是普通仆役,两人却都是将军,哪里是他们能拉开的,几个人非但没拉开两人,反而还挨了几下。 “一群废物!连个人都拉不开!” 周老将军气的拄着拐杖就要自己上。 “老太爷,您不能上,您身上有伤!”几个仆人一看周老将军要过去,忙拦着。 周老将军被拦着,看着还没停手的两个人,气的叹气,“作孽啊!” 就在这时,周管家从外面带着几个人走进来,其中一个人看到正在打架的周靳和孙梧,二话不说,直接上去一人一掌,将两人劈开,对两人呵斥道: “当着长辈的面斗殴,像什么样子!” 两人被分开后,正怒气冲冲看是谁多管闲事,却在看清来人时顿时蔫了,忙抱拳道:“见过侯爷!” 来人正是田仲! …… 一盏茶后 田仲和周老将军坐在主位,下首坐着鼻青脸肿的周靳和孙梧。 周老将军看了两人一眼,“家门不幸,让侯爷见笑了。” 田仲转头看着周老将军,“老将军,本来这事是你和孙家的家事,按理说本侯不该过问,也管不着,可如今周孙两家正好掌着晋中的兵权,若你两家起了间隙,只怕于边关不利,圣上特让本侯来看看,本侯也不好推辞,所以本侯来多嘴几句,还望老将军不要嫌本侯多管闲事。” 周老将军叹了口气,“想不到连圣上都惊动了,实在是……唉,有劳侯爷替老夫管管这个孽畜了。” 田仲微点头,看着孙梧和周靳,“你俩也是有能耐了,大舅子和妹夫当着亲家公的面打架,怎么样,打完了想出怎么解决了么?” 孙梧和周靳低着头,不说话。 “说说吧,到底什么事,让你们两个闹到动手的程度。”田仲淡淡的说。 孙梧周靳两人对视一眼,开始七嘴八舌的说起来。 田仲听完了两人的各执一词,大体上中和了一下,问道:“也就是周靳你在晋中一青楼看上一个花魁,然后就替她赎了身,后台又把她带回来,想立她为姨娘?” “末将是看她可怜,她被她那赌鬼爹卖进青楼,又不得不在青楼对着人强颜欢笑,末将才替她赎了身……”周靳说道。 “等一下!”田仲打断周靳,“凡是被卖进青楼,除了拐子拐的,剩下的都是爹娘卖进去的,哪个不是对着客人强颜欢笑,你怎么偏偏可怜她?” 周靳一噎。 田仲接着问道:“整个青楼都是,甚至全天下青楼都是,你为什么就赎她一个?” 孙梧噗嗤一声笑了,在旁边嘀咕道:“见色起意就直说,不就瞅见人家长的美就想买下么,说的自己像个英雄似的!” 周靳顿时涨红了脸。 “还有,你既然只是想救她,那赎她出来后为什么不给她找个好人家反而让她给你做妾呢,你这不是挟恩为私么!”田仲说道。 “这……她是自愿的,她说想跟末将一辈子!”周靳忙辩解道。 “就算她是自愿,她可能也只是觉得你对她的恩情太重,她无以为报,才会以身相许,可你既然只是想救她,怎么能贪图她的报答呢,常言道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你怎么能就心安理得把她收房呢!”田仲反问道。 周靳傻眼了。 117.结束 “是, 是她说爱慕英雄, 非末将不嫁, 末将才把她收房的。”周靳憋了好一会,才磕磕巴巴说了一句。 田仲看了他一眼, “你觉得你是英雄?” “末将岂敢在侯爷面前谈‘英雄’两字。” 田仲顿时嗤笑了一下, “你不用捧本侯, 本侯可算不上什么英雄。” “卑职所言皆出自肺腑。”周靳忙说道。 “可本侯却觉得你算不上英雄!”田仲毫不留面子的说。 “侯爷!”周靳顿时抬起头, 脸涨的通红。 “是不是觉得本侯这话听的刺耳?”田仲淡淡的说。 周靳不说话。 田仲突然一拍桌子,厉声说:“那就看看这几年你到底做了什么?本侯让你去驻守晋中, 可你呢,驻守到温柔乡去了,甚至连回京述职,都没舍得放下, 你这样, 别说英雄, 说狗熊都抬举你了!” “卑职没有, 卑职只是闲暇时去放松一下。” “闲暇?好一个闲暇, 所有将士在边关时都在军中大营,无令不得外出,你倒是给本侯说说, 你哪里来的闲暇出来?” “这……”周靳头上有些冒汗。 “你不但仗着自己身为统领,私自出军营, 甚至还在城中公然狎妓, 现在居然还把人带回来, 周靳,你是不是觉得你这个副统领之职来的太过容易,就可得劲作!”田仲直接斥道。 “可是别人也都……”周靳慌乱中说道。 “你攀别人?” 田仲看周靳还不死心,“证据呢?” 周靳张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一边是捕风捉影,一边是人都带回来证据确凿,周靳,哪怕你没做过御史,也明白该参哪里吧!”田仲冷笑道。 周靳这才彻底慌了,汗不住的往下流。 “你觉得你只是纳了一个青楼女子,是一段风流韵事,可你却忘了你的身份,你在晋中驻守,你首先是一个将军,身为将军,当身先士卒,为众人之典范,可你呢,却偷偷跑去逛青楼,甚至还在城内置外室,你让军营中的那些将士如何看你!”田仲恨铁不成钢的说。 “侯爷,我……” “你回来,你爹,你娘甚至你媳妇,都拼命的阻你让她进门,你难道就真以为他们都是门户之见?他们只是有些话怕落了把柄不好说而已! 就说你媳妇,你媳妇堂堂广平侯嫡女,又给你生了二子一女,哪怕那个蝶儿进门,又能碍着她什么,你常年在外带兵,就算想宠妾灭妻,只怕都没时间吧!可她为什么还非要阻止,不就是怕你留下这个把柄,连累一家子么!”田仲苦口婆心的说。 周靳满头大汗,“侯爷,末将……” 田仲看周靳被他训的差不多了,“你现在说说你打算怎么办吧。” “末将要不……”周靳脸上露出一丝纠结。 “是不是还舍不得你的美妾?”旁边孙梧嗤笑道。 周靳忙否认,“不是,不是,末将只是……” “只是觉得原来答应过人家,现在想要舍弃人家觉得心里过不去是吧!”田仲说道。 周靳被说中,心虚的低着头。 “这事确实是你不对,先是招惹了人家,又给人家画了大饼,这样吧,把那女子叫来,你该赔礼的赔礼,该道歉的道歉,看人家姑娘怎么说吧!”田仲端起旁边茶,喝了一口。 “侯爷!”周老将军和孙梧顿时紧张的叫道。 田仲看了两人一眼,只说了一句,“解铃还须系铃人!” 周老将军和孙梧无奈,周老将军对旁边一个仆役摆摆手,仆役去找人去了。 一盏茶后 仆役带着一个身穿粉红色襦裙的清丽佳人进来。 蝶儿先是看了屋里一眼,就对主位上的田仲拜道:“奴家蝶儿,见过大将军!” “你认识本侯?” “昔日大将军在晋中巡防时,奴家曾有幸见过一眼。”蝶儿回道。 “既然认识本侯,本侯也就不用介绍,本侯问你,这些日子的事你可知道?” 蝶儿轻咬嘴唇,“奴家都听说了,奴家知道,自己身份卑贱,进不了将军府的大门。” 周靳看着蝶儿这样子,顿时心疼了,忙说:“蝶儿,是我对不住你!” 蝶儿转头看向周靳,未语泪先流,“奴家知道将军的好,是奴家配不上将军。” 周靳被蝶儿这一哭,心里愧疚更深,忍不住起来抱住蝶儿。 “混账/周靳!”周老将军和孙梧一看,差点被气的七窍生烟。 周靳被一吼,才想起旁边还有他爹,慌忙把蝶儿放开,站在一旁。 “你个孽畜!”周老将军用拐杖指着周靳,被气的直哆嗦。 就当周老将军提着拐杖想敲儿子时,旁边伸来一只手按住他,“好了,周老将军别动气,别气着身子。” 周老将军转头看到是田仲,这才把拐杖放下,气的骂道:“家门不幸!” 田仲安抚了一下周老将军,这才转头看着站着的两人。 看着周靳脸上的表情,田仲就知道他刚才说的算是白说了,不过还是不死心的问了一句:“周靳,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周靳刚才是打算送蝶儿走的,可这一见,又舍不得,“侯爷,蝶儿只剩下末将一个亲人了,末将送走她,她一个弱女子要怎么活?” 田仲顿时笑了,“你既不是她爹,又不是她娘,和她非亲非故,怎么就是她亲人了?” 周靳一噎。 蝶儿却抬头看着田仲说道:“周将军是奴家的夫君,怎么不算亲人!” 周靳顿时感动的看着蝶儿。 田仲诧异的看了蝶儿一眼,“你胆子倒大!” “奴家只是实话实说。”蝶儿垂下眼。 田仲却对蝶儿来了兴趣,他突然觉得劝蝶儿说不定比劝周靳那个脑子不清楚要强的多,就问道:“你为什么会跟着周靳?” “周将军替奴家摆脱了奴家那个赌鬼父亲,又替奴家赎身,奴家无以为报,又钦佩将军为人,就跟着将军。”蝶儿回道。 “你没说实话!”田仲突然说道。 蝶儿身子隐晦的一抖,不过却隐藏的很好。 田仲却没有再说下去,反而换了个话题,把刚才对周靳说的给蝶儿说了一遍,“本侯没有棒打鸳鸯的爱好,也懒的多说什么,本侯就告诉你一句,周靳这次肯定要被御史弹劾,也肯定会因此降职,以后更说不定因此迁怒你,你还要跟着他?” 蝶儿顿时不说话了。 “本侯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接着跟着他,第二,本侯让周家出白银千两,送你去南方,并保证周孙两家绝对不会找你事。”田仲看着蝶儿说道。 蝶儿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田仲。 田仲笑了笑,“本侯说话向来算数,而且也能替孙周两家做主。” 蝶儿沉默了一会,说:“我选第二条。” 周靳不敢置信的看着蝶儿,“你!” …… 其后几日,朝中御史果然弹劾周靳军中狎妓,因证据确凿,周靳被连降三级,成了偏将,而原来的副统领一职,赵孟和田仲商量后,由军中另一位副将升任。 周靳的夫人孙氏倒没和离,不过周老将军把整个周家产业交到了长孙的手里,算是将周靳踢出在外了。 至于蝶儿,则带着周家的银子去江南一带开了个布庄,后来招了个老实本分男人入赘,两人慢慢把布庄做大,也算富甲一方。 事后,田仲和公主谈起此事,田仲只感慨了一句: 人啊,千万别太当自己是回事! 118.小甜粽来了! 冬去春来, 转眼间, 几个月过去了。 田仲扶着大着肚子的赵瑶小心走在院子里散着步。 “小心脚下台阶!”田仲扶着赵瑶走到凉亭前。 赵瑶撩起裙子, 扶着田仲慢慢走上去。 两人进了亭子,亭中的宫女忙将石凳上放好垫子, 田仲扶着赵瑶坐下。 “今日走了这么多应该差不多了吧?”赵瑶低头摸了摸肚子。 田仲也笑着伸手摸摸, “应该差不多了, 太医说让多走走, 不过也不能累到。” 赵瑶感受着肚子里的小肉团一动一动的,对田仲笑道:“你看这小家伙, 一说不走,就开始动弹,刚才走的时候呆在肚子里一动不动,可见是个懒的。” 田仲也感觉到手下有轻微的鼓动, 笑着说:“我们孩子这不是懒, 是怕你走路的时候他动弹会不小心掉下来, 这小家伙精着呢!” 田仲话刚落, 就感觉到手下一顶。 “这小家伙还会踢人呢!”田仲对赵瑶说。 赵瑶捂嘴偷笑, “看来八成是被你说中,恼羞成怒了!” 田仲用手安抚的摸了摸,哄道:“乖, 别乱踢,你还在你娘肚子里呢, 万一把你娘踢疼了怎么办。” 肚子里的小家伙却丝毫没给田仲面子, 又对着田仲两脚。 “哎吆, ”赵瑶肚子猛疼了两下,忍不住呼出声来。 田仲忙扶着赵瑶,替她轻轻揉了揉肚子,安抚肚子中的小家伙。 好一会,肚子中的小家伙才安稳下来,慢慢的不动了。 田仲接着旁边宫女递上来的帕子替赵瑶仔细擦了擦额头的汗,“看来这小家伙快在里面憋不住了,这几天是闹腾的越来越欢了。” 赵瑶喘了一口气,“这两天他坠的厉害,太医说也就这几日了。” “这些日子苦了你,”田仲揽过赵瑶,“等他出来我好好教训他,太能折腾了。” 赵瑶偎依在田仲怀里,想着这些日子从恶心呕吐,到浑身起疙瘩,再到肿手肿脚,也不由苦笑,谁能想到只是怀个孕就遭这么大的罪,果然养儿方知父母恩。 不过再怎么遭罪赵瑶也是疼孩子的,尤其这是她肚子里怀的肉,赵瑶轻抚肚子,“他知道什么,他闹腾的越厉害身子骨越壮,我高兴还来不及,你不许吓他。” 田仲顿时笑了,抱着赵瑶,“你呀,还真是一句话都不许我说他,自古慈母多败儿,果然不假。” 赵瑶顿时不依,“不是还有你这个严父么!” 田仲笑道:“好,以后我当严父。” 两人正笑着说着话,赵瑶突然觉得下面一湿,顿时僵住了。 “怎么了?”田仲察觉到赵瑶神色有异,忙问道。 赵瑶脸上有些不确定的说:“好像羊水破了。” 田仲呆了一下,突然大声对院子里的下人喊道: “快传太医和稳婆!” …… 一盏茶后 赵瑶被田仲抱进早已准备好的产房,太医和稳婆也匆匆赶来。 田仲把赵瑶放到床上,忙让开,让太医给赵瑶把脉。 太医一搭脉,就对田仲拱手道:“侯爷,殿下这是羊水破了,快生了。” “那现在要怎么办?”田仲一时慌的有些六神无主。 太医用眼瞥了下田仲后面的稳婆。 “对对对,现在要稳婆!”田仲反应过来,忙转身对身后两个徐家媳妇说:“两个嫂子,有劳了。” 两个徐家媳妇早早的就被田仲重金请到了侯府,也认得田仲,看田仲急的这样,不由笑道:“侯爷放心,交给我们妯娌俩就行了。” 两人转头熟练的吩咐着旁边的宫女把早已准备好剪子热水干净的白布端过来,同时把田仲往外推。 “唉,我夫人还在里面呢!”田仲不愿出去。 “侯爷,产房血气重,不吉利!” “有啥不吉利的,我都不知道见了多少次血了!” “可等会生完孩子有恶露……”徐家媳妇无奈的看向公主。 赵瑶一愣,对田仲说:“夫君,你先出去吧!” “那又有什么!”田仲不在意。 赵瑶却不想让田仲看到,忙说:“夫君,你还是出去吧!” “可是你……” “侯爷要是心急,不妨在窗外等着,也不耽搁说话。”徐家媳妇忙说道。 田仲看赵瑶和两个稳婆坚持,只好对赵瑶说:“那我在窗外等着,有事你叫我。” 赵瑶点点头,“你快去吧!” 田仲于是朝外走去。 田仲从门出来,转到窗外,用手敲了敲窗户,“媳妇,听的到吗?” 赵瑶在里面扑哧一下笑了,也用手敲了敲窗户。 田仲突然觉得这位置也挺好,只隔一层纸,就叫下人送了把椅子,坐在这等着。 只不过等了一会,田仲却没有听到里面有任何动静,不由有些纳罕,就敲敲窗户,“夫人?” “夫君,”里面传来一声含糊的声音。 “怎么?疼了吗?”田仲顿时紧张起来。 “刚开始疼,不厉害。” “那你怎么说话不清楚?” “我在吃东西啊!” 田仲顿时大窘,“不是在生孩子么?” 里面传来徐家嫂子带着笑意的声音,“侯爷别急,殿下这才刚破羊水,正在开宫口,现在吃饱了,等会才有力气生孩子。这生孩子是个慢活,急不得。” 田仲讪讪的收回手,老实坐好。 大约又等了半个时辰,田仲隐约听到里面传来赵瑶压抑的痛呼声,顿时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紧张的看着里面。 很快,里面赵瑶就忍不住了,痛的叫起来。 “疼,好疼!” “啊——夫君,我疼!” 田仲在窗外急的团团转,忙对里面喊道:“夫人,我在外面,疼就喊出来,别憋着。” 里面又传来徐家嫂子的声音,“殿下,忍忍,这才刚开始,别叫没了力气。您使劲。” 屋里叫的声音顿时又低了下去。 田仲在外面听了更是心疼,忍不住在院子里转起圈来。 “啊——”屋里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田仲浑身一哆嗦,立刻冲向窗户下。 就听里面徐家媳妇说:“殿下,您接着使劲,快看到头了!” 田仲顿时提起心来。 里面的赵瑶也疼的早忘了要忍了,一声声的痛呼起来。 “啊——” “我受不了了——” “疼——” “殿下,用力!” “使劲,头就快出来了!” “再使把劲!” 屋里赵瑶和徐家媳妇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屋外田仲趴在窗户上听的心惊胆战。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屋里突然传来了赵瑶的一声惨叫,紧接着,一声婴儿的啼哭在屋里响起。 “哇——” 田仲心神一松,腿一软,差点栽倒在地,忙扶着窗台,对里面叫道:“瑶儿,瑶儿,你怎么样了?” 里面传来赵瑶有些沙哑无力的声音,“夫君……” 田仲知道赵瑶这是脱力,忙拍拍窗户:“徐嫂子,夫人怎么样了?” 徐嫂子声音听起来挺高兴的,“侯爷放心,殿下是顺产,只是有些脱力,小的正给殿下收拾,侯爷稍后,弟妹已经抱小世子去洗澡了,等下就能抱出去了。” 田仲这才松了一口气,坐到椅子上。 119.顶锅的小太子 “嘎——吱” 门从里面被放开, 徐家二媳妇抱着一个大红的抱被从里面走出来。 田仲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眼睛瞬间黏到上面, 一眨不眨的看着徐家媳妇怀里。 徐家二媳妇看的有些好笑,想不到平日向来沉稳有度的大将军, 也会和那些第一次当爹的毛头小子一样, 紧张激动。 “恭喜侯爷, 贺喜侯爷, 是小世子!”徐家媳妇走到田仲面前,笑着说。 “好, 好,好!”田仲搓搓手,激动的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侯爷要看看吗?”徐家媳妇看着田仲很想要掀开看看,又拼命忍着, 不由说道。 田仲自然想, 可又担心道:“会不会吹到风?我听说孩子刚出生不能见风的。” “侯爷放心好了, 今儿外面一点风没有, 况且现在都五月了, 冻不着的。” 田仲听了,这才小心翼翼的伸手掀开抱被的一角。 一个红彤彤顶着一层薄薄胎发的小头露了出来,田仲顿时愣了。 徐家媳妇还以为田仲是吓到了, 忙说:“侯爷不用担心,刚出生的孩子都长这样, 通红通红的, 过几天长长自然就白了……” 田仲却仿佛什么都听不见, 颤抖的伸出手轻轻的碰了碰孩子的脸,咧嘴傻笑道:“长的真好,真可爱!” 徐家媳妇这才知道自己白担心了,这哪里是吓着,分明是欢喜过头了,也笑着说:“可不是,孩子越红长开了越白,小世子一看以后就是个俊的。” “我儿子,自然丑不了”田仲自信的说。 田仲小心的摸了摸孩子的小脸小手,忍不住说:“我来抱抱。” “这……”徐家媳妇看着田仲明显是第一次当爹,有些为难,这要不小心摔着。 “放心,我以前抱过。” 徐家媳妇这才小心的把孩子抱被揽了揽,小心的放到田仲手上。 田仲小心的接过,虽然不甚熟练,不过抱的倒是很稳。 “爹的小宝贝,乖乖,小心肝!”田仲爱怜的看着怀里的孩子。 怀里的孩子闭着眼,睡的香甜。 田仲抱了一会,把孩子轻轻还给徐家媳妇,“抱回去吧,小心吹着风。” “是,”徐家媳妇接过孩子,把抱被盖好,重新回产房了。 田仲目送孩子进去,又跑回窗户外,敲了敲,“夫人,现在能进了吗?” 里面传来徐家大媳妇带着笑意的声音,“侯爷,收拾完了,可以了。” 田仲忙转到旁边,推门进去。 此时屋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忙乱,宫女们早已收拾好了东西,悄然退下。 田仲进了屋,就直奔里间,看到床上躺着的赵瑶。 “夫人,感觉怎么样?”田仲在床边坐下。 赵瑶脸色苍白,很是疲惫的说:“还好,终于不疼了。” 田仲心疼的拉起赵瑶的手,“让夫人受苦了。” 赵瑶微微摇头,“你看过咱们孩子了吗?” “看过了,长的可好了!”田仲兴奋的说。 赵瑶也来了精神,对旁边的大宫女说:“快抱来我看看。” 她疼的死去活来生了这么久,还连孩子是什么样都没看到呢! 大宫女应了一声,忙去外间把奶娘叫来。 奶娘抱着孩子走进来,对赵瑶和田仲行礼道:“殿下,侯爷。” “快抱来让本宫看看。”赵瑶迫不及待的说。 “是,”奶娘抱着孩子,轻轻的把孩子放在赵瑶的床上。 赵瑶侧过头一看,顿时惊呼道:“怎么这么丑!” “哇——”床上的孩子突然哭了起来。 田仲忙手忙脚乱的抱起孩子,哄道:“不丑,不丑。” 转头对赵瑶说:“孩子在羊水里泡着,生出来都这样,过两天长开了就好看了。” 赵瑶似信非信的点点头,看着哭的孩子,顿时也心疼了,吃力的伸手拍拍孩子,“不哭,不哭,娘不是嫌弃你……” 孩子却丝毫不给面子,仍然在那扯着嗓子大哭。 “侯爷,殿下,小世子可能是尿了?”旁边的奶娘小声提醒道。 “对啊,他这么小还听不懂话,”田仲反应过来,忙解开孩子的抱被,果然发现已经湿漉漉的了。 奶娘从旁边拿来干净的抱被和尿布,麻利的换上,孩子顿时不哭了,反而吃起手来。 “你这小家伙真聪明,尿了就知道不能在里面呆了。”田仲伸手戳戳孩子的小手,把他放到床上。 赵瑶此时也不嫌孩子丑了,看着孩子,越看越爱,也伸出手,轻轻的摸摸孩子的小脸。 “他好软!”赵瑶惊喜的对田仲说。 “对啊,你看他小手,也小小的软软的。” 赵瑶又摸了摸孩子的小拳头,对田仲问道:“咱们的孩子叫什么,你想了这么久,想出来没有?” 田仲笑道:“夫人放心,我早就想好了。咱们的孩子单名一个‘瑞’字。” “田瑞?” “瑞,以玉为信也,怎么样,既吉利,寓意又好吧!”田仲得意的说。 “这名字确实不错,”赵瑶轻轻拍拍儿子,对儿子叫道:“瑞儿。” 小田瑞专注的吃着手,充耳不闻。 田仲和赵瑶两人顿时笑了。 文华殿 一个小太监匆匆从外面走进来,跪下禀报道:“陛下,长公主殿下生了。” “生了!”赵孟惊喜的抬起头,忙问道:“怎么样?” “长公主和小世子母子均安。”小太监回道。 “平安就好!”赵孟提着的心终于放下,问道:“太后那边可让人禀报了?” “已经有人去禀报了。” “那就好,朕知道了。” 小太监退下。 “李安。”赵孟叫了一声。 李安忙应道:“主子?” “去朕的库房挑几样东西给公主送去,顺便问问田仲那家伙什么时候给朕的小外甥洗三。”赵孟吩咐道。 “是,老奴明白。”李安下去准备东西了。 赵孟想到自己这么多年,终于能当舅了,眼中不由露出一丝笑意,又想到还没见面的小外甥,心情更是好了三分。索性也不看折子了,起身朝后宫走去。 半个时辰后,赵孟领着小太子,去信武侯府看他新鲜出炉的小外甥了。 当然美其名曰:太子想见见小表弟! 120.招财童子 赵孟领着小太子带着一行人来到信武侯府, 就看到田仲正抱着孩子稀罕的不愿撒手。 “这就是朕的小外甥?”赵孟带着小太子走过去。 田仲初为人父, 正是恨不得炫耀的时候, 见赵孟走来,也没了往日的争锋相对, 反而招招手, “快来看看我家的瑞儿!” “起名字了?叫田瑞?”赵孟走过去, 小心的掀开抱被看了看。 “怎么样, 这名字不错吧!”田仲得意洋洋的说。 “够吉利!”赵孟伸出手,小心碰了碰孩子的脸, 抬头看了一眼田仲,“模样挺随你。” “我儿子自然随我!”田仲自豪的说。 赵孟看田仲得意的样子,习惯性的不爽,故意说:“是啊, 不过朕觉得这孩子更像朕!” “像你?”田仲瞪眼, “我儿子关你什么事, 怎么会像你!” “难道你没听说过外甥像舅?”赵孟反问道。 田仲一噎, 低头瞅了瞅儿子, 别说,还真有点像赵孟这混蛋! 田仲顿时抬头狠狠瞪了赵孟一眼。 赵孟哈哈大笑,很是得意。 “姑父, 我也要看小表弟!”小太子听着两人的谈话,也对田仲怀里的小表弟好奇不已, 无奈他个子小, 抬头只能看到一个抱被, 忙伸手拉了拉田仲的袖子。 “姜儿也来看小表弟,”田仲对小太子倒是甚是喜爱,就把抱被放低一些,给他看。 小太子扒着抱被瞅了瞅,“果然长的有些像父皇,不过姜儿感觉小表弟长的更像姜儿!” 田仲会心一击。 赵孟更是得意,还摸了摸小太子的头,对儿子表示赞赏。 田仲看着赵孟得意的样子,没好气的说:“你这当舅的来看外甥,不会空着手来的吧?” “朕岂会空着手,”赵孟笑着叫道:“李安。” 李安忙带着一行人提着东西从外面进来。 “侯爷,这是主子让老奴特地从库房找出来的,您请过目。”李安让人把东西放下。 田仲过去一看,就见地上摆着一辆极为精致的摇篮车。 “这是姜儿出生时,朕特地请工部的一个鲁姓巧匠做的,用的都是顶好的材料,姜儿睡了几个月,从来没磕着碰着过,给外甥用再好不过了。”赵孟笑着说。 田仲伸手摸了摸,就发现摇篮车的木头都是特意打磨光滑,整个摇篮一点棱角也无,小孩子在上面确实极为安全,就把儿子轻轻的放进去,摇了摇,果然小家伙也没哭。 “你有心了,这东西我替瑞儿收下了。”田仲逗了逗儿子。 小家伙咂咂嘴,闭着眼接着呼呼大睡。 “其他几样都是朕送给皇妹补身子的,皇妹怎么样了?”赵孟问道。 “瑶儿生完孩子就睡了,现在还没醒。”田仲指了指屋里。 “那朕等她睡醒了再去看她,母后听到皇妹生了就想来的,朕看天色已晚,没好让她出宫,母后明日应该会来。” 田仲点点头,“母后年纪大了,这么晚确实不宜再让他出宫。” 赵孟和田仲在摇篮车旁说着话,小太子趴在摇篮车边用手轻轻的逗着小田瑞,而小田瑞这时也醒了,迷迷糊糊的看着小太子。 “表弟在看我哎!”小太子对赵孟兴奋的说。 赵孟和田仲转头,就见小田瑞正睁着大眼睛看着小太子,当然准确的是看着小太子脖子上挂的金项圈。 “这两孩子倒是有缘,刚才朕逗他时他都没醒,姜儿一过去,两人就玩上了。”赵孟顿时乐了。 田仲知道他儿子八成是看到项圈上的红宝石铃铛了,小孩子刚出生时虽然能睁眼,可视力却很弱,小太子趴的近,那铃铛离的更近,又红光闪闪的,他儿子可不就看眼里了。 小太子自然也发现了,当下从脖子上摘下项圈,拿着逗小田瑞玩,小田瑞眼睛果然跟着项圈上的铃铛一转一转的。 赵孟看着两个小孩在那玩,心情大好,对田仲说:“这俩孩子要是岁数再差的小一些,真像当初咱们两个。” 田仲看着小太子那张神似赵孟幼年时的脸,也不由想起当初他们三个小时候在一起时的日子,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嘴上却说:“姜儿乖巧懂事,现在已经能知道照顾弟弟了,你痴长我半岁,当初却是天天闯祸,还得让我给你们掩护,居然还好意思提。” 赵孟顿时尴尬的咳嗽了两下。 小太子低头逗小田瑞的手慢了一下,眼睛眨了眨。 田仲看小太子和儿子玩的正欢,就和赵孟走到旁边的桌子坐下,宫女端上茶,两人喝起茶来。 小太子拿着项圈逗了一会小田瑞,发现小田瑞对一些亮晶晶的东西很感兴趣,就又从身上摸出玉坠、扇坠等陪他玩。 小田瑞果然被这些新奇的玩意吸引了,躺在那瞅着,不哭不闹。 “这俩孩子还真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本以为咱们俩当初就够金贵的,想不到如今却被儿子比下来了。”赵孟看着两个孩子在那摆弄的小玩意,感慨道。 田仲看着他儿子正抱着小太子的金项圈狂啃,也笑了,“可不是,当初你是丞相之子,我是大将军之子,满京城也没几个比你我出身更高的,可如今和这两个孩子一比,却还是差了不少,不过出身越高责任越重,只希望这两个孩子以后不要像你我这样,活的这么辛苦。” “一个太子,一个信武侯世子,只怕难啊!”赵孟叹了一口气。 “你这家伙,我儿子才刚出生,你少打他主意。”田仲警惕的说。 “他是你的嫡长子,是要继承你爵位的,你觉得他以后躲的过。”赵孟笑着说。 “那也等他长大再说。”田仲才不愿意儿子这么小就背负包袱呢。 赵孟笑了笑,不再说这事。 两人又说了会话,一个宫女走来,说公主醒了,赵孟起身去看妹妹。 赵孟和赵瑶说了一会话,赵孟看赵瑶虽然身子很虚精神却不错,终于放下心来,问起田仲洗三的事,得知田仲决定大办,就表示到时也和皇后一起过来。 田仲也不意外,洗三要舅舅剪头发,赵孟身为嫡亲舅舅,自然得来。 两人说定,赵孟就领着小太子回去了。 不过在回去之前,小太子看着小表弟很喜欢他身上这些亮晶晶的东西,就很大方的把项圈玉坠扇坠都送给了小田瑞。 田仲送走赵孟父子俩后,回来就看到小田仲怀里抱着一个项圈,摇篮车上挂着一溜玉坠扇坠,不由哈哈大笑,抱起儿子亲了一口。 儿子,你这还真是招财童子! 121.洗三 刘忻听完, 同手同脚的拿着钩子去爬贡院墙了。 这帮文官太可怕了,指鹿为马, 装聋作哑, 睁着眼说瞎话, 挖坑给人家还得让人家心甘情愿的跳, 难怪当初听闻田大将军和圣上斗的时候, 田大将军三句话过后就掏刀子, 果然是明智之举! 钱尚书等刘忻走后,就叫来羽林卫,把手中的密折给他, 说:“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羽林卫接了折子, 匆匆下去。 钱尚书起身, 走到凉亭栏杆旁, 看着池塘里刚刚绽开的荷花,微微出神。 那位虽然会认,却不是个吃亏的主,想到那位曾经干过的事,钱尚书不由头疼。 要不是实在不行, 真想把那家伙踢到边关, 一辈子让他别回去! . “你说你一大早的干嘛非要亲自来看榜, 这么多人, 你又挤不上。”田仲一边往里挤, 一边还得分心护着张大公子, 不由抱怨道。 张苻折扇都被挤掉了,却毫不在意,说道:“让下人来看,哪能第一时间知道结果。” 田仲终于挤到最前面,又把张苻也拽了进来,松了一口气说:“得了吧,要不是我,你连挤都挤不进来,说不定还没你家下人看的快呢!” “多谢田兄,回去请你去醉春楼喝酒。”张苻向田仲讨好道。 “别,仔细你刚养好的胃,我要陪你去,你家管家会气死的。” 两人正说着,突然听到一门之隔的贡院里面传来一阵敲锣打鼓声。 “出案了!” 后面的人顿时又往贡院门前挤,田仲骂了一声,忙护着张苻。 吱—— 贡院的大门在关了五天后,终于再次打开,一队系着红带,敲锣打鼓的军士从里面鱼贯而出,后面跟着两个捧着“案”的军士。 众人的目光,顿时嗖的一下,都黏到“案”上的名字上。 “中了!” “我终于中了!” ……… 张苻头伸着,瞅见自己的名字,一把拽着田仲狂摇:“田兄,我过了,第三。” 田仲眼头比张苻好的多,笑道:“我也过了。” 张苻听了,忙找田仲的名字,等看到田仲名字的位置,脱口而出:“田仲你居然又是案首!” 旁边的人顿时刷的一下看向他。 田仲脸一僵,忙对周围拱拱手,客气的说:“承让,大家承让!” 说完,拽起张苻,就往外挤去。 一炷香后 田仲和张苻坐在贡院旁不远处的一个茶楼的二楼。 张苻整了整自己被挤皱的衣裳,对喝着茶的田仲说:“你刚才那么急的拉我出来干嘛,我还没来的急看府学那几个考的怎么样呢!” “还不是你那一嗓子,弄的别人都在看我。”田仲喝着茶说。 “别人看怎么了,这是好事,他们那是羡慕!我要是中了案首,我当时就在那吆喝出来。”张苻随口说道。 田仲知道张苻那性子,要是他真中了案首,还真有可能当场吆喝出来,不由打趣道:“你都考过一次了,怎么还这么在意?” 还没等张苻回答,旁边就传来一个声音:“他当然在意了,他连府学的小考都非要争第一。” 田仲和张苻双双扭头,就看到一个锦衣公子从楼梯走上来,张苻脱口而出:“韩瑛,你怎么来了!” “笑话,这茶楼又不是你家的,本公子怎么不能来,是吧,张大少爷。”韩瑛走过来。 “本少爷怕你没考好,出来丢人现眼!” 韩瑛笑道:“这个就不劳张大少挂念了,在下不才,只考了区区第二,恰好比张大少你高一名。” “你!” 一旁的田仲扶额,张苻这眼头到底是有多不好,他第一,他自己第三,居然连第二是谁都没看到。 田仲只好出声救场道:“张兄,这位是?” 张苻没好气的说:“通州府学的韩瑛,这家伙天天傲的不知姓什么,讨厌的家伙。” 田仲听的暴汗,你自己还不是傲的要命,这是同性相斥么? “原来是韩兄,幸会幸会!在下田仲。” 韩瑛也没拿自己当外人,直接一撩袍子,在张苻旁边的空位坐下,对田仲拱手道:“幸会幸会,还未恭喜田兄得了案首,不知田兄师出何处?” “行了,别打听了,人家不记得,不过这家伙八成也是重考,你那小心思收收吧!”张苻直接插嘴道。 韩瑛诧异道:“不记得,什么意思?” “就是人家三年前受伤,结果导致失忆,什么都不记得了。” “还有这种事,那他现在科考?” “田兄只是失忆,又不是脑子坏了,嗯,从田兄的例子可以看出,咱们得好好读书,万一哪天磕着头,哪怕失忆,学的东西还是能用的。”张苻越说越觉得自己想的有道理,还点点头。 田仲莞尔,笑道:“那前提是别磕成傻子,否则也没用。” “也对,看来还是得好好注意,注意别磕着头。” 韩瑛看着两人说着说着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就笑道:“不知两位打算何时去拜访座师?” 虽然按惯例只有乡试和会试的考官称座师,可院试的考官是学政,京城派的正三品官员,并且三年期满一般会回京任职,对于他们这些秀才来说,是难得一见的大官,更是一条不可多得的人脉,所以凡是中了的秀才,一般都会准备厚礼前去拜访,平时以座师尊称。 田仲和张苻的注意力果然被拉了回来,张苻摸摸下巴,说:“咱们这次中了头三,不可去的太晚,显得咱们恃才傲物,要不咱们回去收拾一下,准备些东西就去?” 韩瑛说:“正该如此,那咱们等会就约在这个茶楼门口,等会一起去。” 田仲和张苻想着学政住在贡院,点点头,应下,张苻付了茶费,三人起身离开。 “那个韩瑛不是通州的么,你们看起来挺熟的?”走在路上,田仲随口问道。 “谁和他熟,不过是府学之间联考,经常在榜上看到他的名字,后来科场见过一两次,那家伙家里是做官的,听说他大伯还是京官,所以那家伙是通州有名的公子哥。”张苻给田仲解释道。 “府学联考?” “嗯,府学分为小考和大考,一般每两个月就小考一次,这是府学内自己的考试,然后每年年末,还有一次大考,一般是几个邻近府联考,不管是小考还是大考,都有排名榜,为的是激励大家上进。” 122.一更 “然后呢?” “成帝一死, 当时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而这件事, 也成就了后来这三位。” 田仲忙问道:“什么事?” “成帝大丧之日, 柔然之主摩提可汗趁国内旧主刚丧,新帝年幼, 悍然起兵三十万, 直捣边关,一日之内,外围城关数处被破。” “这是乘人之危,行不义之兵, 该死!”田仲愤愤的说。 “是啊,只是当时柔然势大, 来势又凶,许多人只想着逃命,哪里还管别的, 甚至连朝中大臣, 宫中太后,太皇太后,都想带着小皇帝逃命。” 田仲听到这,突然说道:“不能逃,皇帝不能逃,百官不能逃, 一旦逃, 只能逃到江南, 那样整个北方就都丢了,民心也丢了,从此朝廷只能在南方偏安,偏安不能久存,这朝廷也离灭亡不远了。” 王夫子诧异的看了田仲一眼,说:“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还挺有见识的,居然说了和当时那三位同样的话。” “呃,哪三位?” “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三位人杰。” “奥。” “说起来成帝还真是一代明君,虽然英年早逝,可这识人的眼光,却真是无人能及。 当初成帝病重时,太子才一岁,成帝知道太子年幼肯定无法治国,就在临终前找了三位辅政大臣进行托孤,而这三位大臣,就是他最信任的赵承、田靖和傅书。 礼部尚书傅书为太傅,丞相赵承和信武侯田靖一文一武。 而在此柔然大军压境,朝廷危急之际,三人经过短暂的商量,站了出来。 傅书仗着身为太傅,皇帝之师,直闯后宫,从正收拾东西,打算南逃的太皇太后、太后那里抢了小皇帝,然后一路抱着才一岁的小皇帝上了大殿。 丞相赵承直接敲了上阳宫的大钟,把文武百官都召集到了大殿,然后在大殿上慷慨激昂陈述南逃害处,并且严令所有官员,不得南逃。当时有些权贵不听,嚷着不逃会死,尤其以当时的国舅为甚,结果丞相二话不说,直接拿出当初成帝的托孤圣旨,让御林军将国舅拿下,当场击杀,朝中众人顿时噤若寒蝉,再无人敢说南逃之事。 至于信武侯田靖,这个更狠,丞相赵承在大殿力压群臣时,信武侯直接让三军披麻戴孝,自己拉着棺材去了边关。并扬言,关在,他在,关破,他死!” “好气魄!” “然后,朝廷用了整整三年才抗住柔然的攻势,后来就是两军对垒,再后来关外突降大雪,柔然各部落损失严重,才逐渐退去,而那时,已经是八年后了。 这期间,傅书为了压着两宫太后不南逃,曾数次抱着小皇帝要跳护城河,丞相赵承为了处理公务,吃住大殿,而信武侯田靖,当初离家的时候妻子正身怀六甲,结果戍边八载回来,儿子见到还以为他是军中送信的将士,跑过去问:‘大伯,你有我爹的信吗?我爹是信武候,在边关守城。’ 当时信武候就受不了,抱着小儿子失声痛哭,甚至连前来传旨的礼部官员都见之落泪,回去做诗云:‘戍边八载,其子不识,当街叫伯,将军洒泪’。 而后天下太平,傅书用心教导小皇帝,赵承改革吏治,整顿国库,安抚因战乱流离失所的百姓,武信候因为伤势过重,回不得边关,便派长子去边关守城。” 田仲听完感叹道:“救国于危难,安天下之民,确实当为人杰!” —————————— 番外(一) 傅书抱小皇帝跳护城河记 第一日 傅书抱着小皇帝,站在大殿前的玉桥上,满脸悲愤的痛哭道:“先帝,臣对不住您啊,您把陛下交给臣,臣却让他做南逃之君,留千古骂名,先帝啊,为护陛下名声,臣今日当舍生取义,和陛下一起跳入这滔滔河水之中,以全陛下后世之名!” 太后在后面吓得花容失色,大呼道:“太傅,太傅,此乃先帝唯一骨血,还望太傅垂怜,万不可行此举啊!” 太皇太后气喘吁吁的被宫人扶着赶来,也哀求道:“太傅万万不可啊,皇儿就这一点血脉,您抱陛下投河,留下我们两个孤儿寡母怎么活啊!” 傅书抱着小皇帝,沉声问道:“两位娘娘可还欲要南迁,让陛下做担此骂名。” 两宫太后忙摇头:“不迁了,不迁了,太傅,您快把陛下放下。” 第一日,太傅vs两宫太后,太傅胜! 又一日 傅书抱着小皇帝,一手抱着玉桥的栏杆,一手抱着小皇帝,仰天长叹:“先帝啊,臣无颜见您啊,陛下要做亡国之君了,臣痛心啊,臣不愿苟活了,今日,臣就带陛下去地底下见您了!” 太皇太后和太后闻讯赶来,一看此景,顿时吓的六神无主。 太皇太后忙道:“先生息怒,哀家只是误信谗言,断没有割地求和之念。” 太后也连连点头:“先生您别生气,都是那奴才巧言令色,才骗了哀家,先生放心,哀家回去杖毙那个该死的奴才,您一定抱紧陛下,陛下身子金贵,断不能出一点闪失啊!” 第二次,太傅vs两宫太后,太傅胜。 再一日 傅书抱着小皇帝,一脚跨过玉栏杆,骑在上面,看着下面深不见底护城河水,涕泗横流:“先帝啊……” 追来的两宫太后见此情景,腿一软,双双跌倒在地,太后趴在地上大哭:“先生当心陛下啊,陛下这几日又重了些,您千万抱住了啊!” 太皇太后也哀求道:“先生您快把陛下放下,陛下如今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您千万别把他掉下去,您说的,哀家准了。” 第三次,太傅vs两宫太后,太傅胜。 ……… ……… 第N次,太傅vs两宫太后,太傅胜。 又见太傅抱着小皇帝要跳护城河 …… 大臣甲:太傅大人次次抱着陛下跳河,难道就不能换个招,他不腻么? 大臣乙:谁让两位娘娘就吃这套。 大臣丙:果然招不在老,管用就行。 大臣丁:两位娘娘就陛下这一个孙儿/儿子,太傅又是不要命的,两位娘娘哪里敢赌。 —— 两宫太后:这天杀的傅书,又带我孙儿/儿子跳河! 傅书:皇帝越来越重,以后可怎么办? 小皇帝:先生,河里有鱼,好好玩,我们下次还来看鱼好不好! “六堂叔,又弄了不少钱啊!看来您老又要进城打酒了。” “大侄子见笑了,年纪大了,也就还好这口了。” …… 田二随手颠着刚到手的三个铜钱,和大家一起从里正家的院子走来,听到周围的人都在高兴的议论着又赚了多少,不由笑了笑。 果然有钱是件令人开心的事! 把三文钱放在怀里,田二伸了个懒腰,如今天色已晚,他也有些困了,打算领了钱就回去睡觉。 只是这懒腰刚伸到一半,无意间瞅到天色,田二突然一怔,随即仰着头,望着天。 “田二侄子,怎么突然不走了?”走在田二后面的一个王家大爷看到田二突然停下,奇怪的问道。 123.第二更 王家村离城门口本来就近, 离县衙也不远,城里稍微有个风吹草动,不用一盏茶的功夫,村里就都知道了。以村民向来爱凑热闹的性子, 知道了怎么会不来看看,甚至不止王家村的人, 还有不少外村的,听到消息后, 也都跑到王家村来看看新出的案首长什么样。 “来了,来了,案首来了!” “呀, 这就是你们村的案首, 大小伙长的蛮俊的嘛!” “听说人家还没成亲呢!” “这模样长的周正!” 田仲以前就知道周围十里八村有看新娘子的习俗,可那也只是知道,没体验过, 如今看到众人拿看新娘子的架势来看他, 顿时有些吃不消, 忙拉着王成往他家里走。 王成看着田仲的窘态, 不厚道的笑了笑, 不过到底还记得二叔让他快点带人过来,就一手护着田仲, 说:“大家先让让, 我爹找田二有事。” 里正虽然在王夫子眼里挺不靠谱的, 可在村里还是极有威信的, 听到王成这么一说,众人忙纷纷让出一条道。王成这才带着田仲进了门。 进了里正的家,终于安静了下来,田仲松了口气。 王成看的好笑,对田仲说:“爹和二叔在堂屋等着,咱们快过去吧。” 说完,领着田仲朝堂屋走去。 里正和王夫子正坐在堂屋陪几个客人喝茶,看到王成带田仲到了,放下茶,让两人进来。 两人进了屋,田仲先对里正和王夫子见了礼,这才看着屋里正坐着喝茶的几个人。 屋里除里正和王夫子外还坐着九个人,这九个人穿的有些相似,都是一身青衣,头戴纶巾,正在那默默的喝茶,看到田仲王成进来,几个人连头都不曾抬。 田仲转头看向王夫子,用眼神问:这几个谁啊? 王夫子苦笑一下,对田仲介绍道:“这几位是府学的高徒,为首的这位,更是位举人老爷,都是来看你的。” 府学是只有过了院试,成了廪生才能进,如此说来,这九人岂不是一个举人八个秀才,难怪里正和王夫子在这亲自陪着。 田仲转身对几人行礼道:“原来是前辈大驾,晚辈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为首的举人,二十来岁的模样,放下手中的茶碗,淡淡的说:“在下张苻,当不得案首的这声前辈,说来惭愧,此次县试,我和后面的这八位亦是进了考棚,只是比不得案首,所以特不请自来,来见识一下案首是何等人物。” 田仲听了,顿时嘴角抽了抽,感情这九个人是县试没考过他,心里不服气跑来砸场子的! 不过想想倒也理解,一群举人和秀才跑来重考,结果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初考者拔了头筹,这事搁谁身上,只怕也心里不舒服。 田仲客气的说道:“田某才疏学浅,不过是一时侥幸,让各位见笑了。” “才疏学浅?”张苻顿时笑道:“案首若是才疏学浅,我等岂不是目不识丁了。” 张苻说完,几个人跟着笑了起来。 田仲有些无语的看着几个人,你们自己考不过,觉得心里委屈,有本事去找改卷的县令啊,跑来找他算什么。 张苻笑完,又对田仲问道:“不知案首是哪位的高徒?听说案首扫地三年,自学成才,不知是真是假?” 说到这个,张苻等人就来气,他们几个今天去看榜,对于县试,几个人其实压根都没放在心上,他们早多少年前就考过了,又在府学学了这么多年,如果重考还不过,那简直是个笑话。 等到了那,他们的名字果然都在榜上,并且还正好从第二到第十,当时几个人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这些重考的,差点把人家前十都占了。 结果还没等他们想完,就听旁边都在那议论此次的案首,他们也不由看去,只是这一看,就愣住了,这田仲是谁啊,怎么完全没听过。 很快,他们就知道田仲是谁了,王家村族学一个扫地的,从没正式进过学。 几个人听完就呆住了,然后脸火辣辣的疼,他们重考,居然没考过一个扫地的。 然后几个人就来了,他们倒要看看,这位扫地的案首,到底是怎么个天纵奇才! 田仲听到张苻问他师承,不由一愣,他连自己是谁都记不起来,哪里还记得谁教了他,只好说:“这个,晚辈师承何处,其实晚辈也记不得了。” “记不得?”张苻听了,顿时冷笑一声:“所谓尊师重道,在下还第一次听说,记不得自己老师是谁的。” 王夫子一看要坏事,忙打圆场的说:“张举人不要动气,田仲是真的不记得,他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并非有意戏弄举人。” “自己是谁都不记得,这是什么意思?”张苻诧异的看着王夫子。 王夫子解释道:“他是三年前被我兄长救起的,当初他身受重伤,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养了大半年才养好,又恰好遇上改朝换代,县衙统计户籍,才落户我们这里。至于扫地的事,不过是他受伤太重,又失忆,实在无处安置,才放在我那。” “那他参加科考?” “我也是前几日才发现他可能原来是有功名的,才让他去试试。” 王苻听了,不由坐直身子,说:“他也是有功名的?” 王夫子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张卷子,递给王苻说:“他前些日子在我那做了张卷子,本来我打算等三弟从府学回来,拿给他看看的,让他帮忙瞧瞧田仲失忆前到底是什么水准,不过既然张举人来了,不如张举人帮老夫看看,老夫也不用等我那天天忙的不着家的弟弟了。” 张苻顿时想起王夫子的弟弟是府学的王教谕,不由对王夫子客气了三分,接过卷子,看了起来。 只是越看,张苻的脸色就越不好,等看完最后的策论,张苻突然合上卷子,起身对田仲行礼道:“张某有眼不识泰山,唐突兄台了。” 124.张家事了 尽管田仲一直安慰着王泉等人, 可一直到龙门开了, 众人进场,甚至等上面的主考官县令训完话,五个人还是有些不在状态。 此时已经马上要点名入考场,田仲也没了办法, 只能歇了心思,在那等着县令点名入考场。 很快,田仲就听到上面的县令大人念到他:“王家村,田仲。” 田仲提着考篮走上前, 躬身行礼道:“学生在。” 衙役从后堂领出王夫子,王夫子过来看了田仲一眼, 对上面的县令大人拱手, 道:“王某保。” 王县令于是从文案上拿出一份用红绳绑着的卷子, 给旁边的师爷。 师爷捧着卷子, 从上面下来,走到田仲面前, 把卷子给他。 田仲忙双手接过,对上首的县令说:“谢大人赐卷。” 然后拿着卷子, 到旁边主簿那里拿了带座号的考牌,就进了考场。 田仲拿着考牌,按照上面写的位置找到自己的位子,把手中的考篮和卷子放桌子上, 然后拉开椅子坐下。 县试考场分四场, 每场一天, 天明时开始,日落后不给烛结束,田仲瞅了瞅外面的天色,发现离天明还有点时间,也不急着打开卷子,而是用一只胳膊支着头,闭目养神起来。 大约过了两注香的时间,田仲突然听到一声锣响,睁开眼,发现考生都已入场,而且天已经大亮。 知道考试开始了,田仲做直身子,揉了揉脸,拿过桌子上的卷子,小心打开。 田仲没有忙着做题,而是拿着卷子,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发现所有的题他都都知道,没有因为失忆而出现遗漏,放下心来,拿出卷子里的草纸,先打起草来。 历来科举考试,从小到县试,大到殿试,无一不重视卷面整洁,有无涂抹,所以凡参加科考者,除非情况特殊,一定先在草纸上打草,然后才敢誊写到卷子上,而且科考的草纸,为了防止作弊,也是要收回的。 田仲用了两个时辰将卷子做完,又花了整整一个时辰誊写,中间还吃了县衙仆役送来的两个热饼,一直到太阳西斜,才把整个考卷做完。 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遗漏和犯忌讳,田仲就收拾了一下,拿起卷子,拎着考篮,走到最前面交卷。 县试的第一场考卷是由主考官县令当场面批,以便筛掉学识不够的,减少后面三场的应试人数,所以等田仲双手呈上卷子后,旁边的师爷就接过卷子,然后转呈给县令。 县令拿过卷子,看了一会,在上面写了个“上”,想了想,又写了个“上”,然后对旁边的师爷说:“上上,下场提坐‘堂号’。” “是,”师爷应了一声,从旁边一个匣子里拿出一个红色的考牌给田仲,说:“明日按考牌,提坐‘堂号’。” 田仲听了,心中一喜,县试第一场,一般取其前十或者前二十提坐堂号,也就是下场考试坐在第一排,虽然是为了避免这几人中有人作弊,学而不识,可县试前几,往往也从这几人中取。 双手接过红色考牌,田仲又对县令行了一礼,这才把考牌放到考篮,提着出了考棚。 出了县衙,田仲向周围看了看,看到王夫子的马车正停在街道的拐角处,就走了过去。 “出来了。” 王夫子正站在马车旁,看到田仲过来就说道,只是脸色有些不大好。 不过脸色不大好的不止王夫子,旁边还或站或蹲着王泉王溪五个,这五个人已经不能说脸色不好了,而是直接面如死灰,活像刚刚去的不是县试,而是刑场似的。 田仲被唬了一跳,忙问:“你们怎么了?” 王泉蹲在地上,欲哭无泪的说:“当然是第一场就被刷了。本来还以为能撑上一场的,谁知这次改卷居然这么严,只是错几个字,就直接被评了中下。” 王夫子听了,忍不住叱道:“只是错几个字,你还想错几个?难不成你打算满张卷子都是错字!” “可是第一场一般不是只要做的差不多,就能过么。”王泉委屈道。 “可现在是一般情况吗,”王夫子气的瞪眼。 “都是那些重考的,你说他们好好的,吃饱了撑的和我们来争什么。有他们在,我们怎么可能争的过!” 王泉愤愤的说,随即转头问田仲,想多找一个同仇敌忾的:“二哥,你考的怎么样?” 田仲从考篮拿出刚才那个红色考牌,递给王夫子,说道:“下一场,提坐堂号。” “什么,提坐堂号!” 王泉顿时如火烧屁股,从地上蹦起来,一把抢过田仲手中的红色考牌,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才还给田仲,直接往马车上一歪,生无可恋的哀叹道:“这下完了,这下全完了。” 田仲看着王泉现在反应比刚才还大,不由奇怪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要是别人考上,肯定没什么,可二哥你考上了,我爹肯定会揍死我的。” “为什么?” “你在族学扫三年地都考上了,我在族学读了六年还没考上,你说我爹会不会揍死我!” . 田仲不知道王泉回去有没有挨揍,因为接下来的三天,他都在考棚中度过。 虽然被提坐堂号,可田仲却不敢有一丝疏忽,这届考生卧虎藏龙,谁知道和他一起考试的,到底是个秀才,还是个举人! 田仲认认真真的做了三天的题,一直等到最后一天出了考场,才彻底舒了一口气,对来接他的王夫子笑着说:“先生,我觉得我这次应该能过。” 王夫子听了,脸上也终于露出一丝轻松,拍拍田仲的肩说:“能考完就好,考完我这心也就放下了。” 这三天王夫子一直全程陪考,看着进进出出那些府学熟悉的面孔,哪怕王夫子知道田仲提坐堂号,过县试应该没问题,可也压力极大。 如今田仲终于考完了,王夫子也终于放下心来,说道:“县试阅卷简单,阅的也快,一般快则三日,慢则五日,就能发案出结果,你这四日也累了,回去就歇着吧,等出了结果,我让人通知你。” “多谢先生,那就麻烦先生了。” 三日后 田仲正在屋里抄书,突然听到门外有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自家的破木门就被啪的一声推开,王成一脸喜色的气喘吁吁的闯进来。 还没等王成喘过起来说话,田仲就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破门,悠悠的说:“成大哥,你轻点,那破门快掉了!” “这时候你还在意什么门啊,我告诉你,你中了,是案首!” “什么,真的?” 田仲惊喜的放下笔,虽然刚才看到王成,他就知道自己肯定中了,要不王成不会跑来报喜,这才出口调侃王成,可没想到他居然中了案首,这可比他想的高多了! “当然是真的,今早二叔特地派老仆去守着,等着发案,老仆回来后说你中了案首,二叔还不大敢相信,又特地让老仆叫我去看,我亲自跑去看了一趟,真的是案首,你的名字在整个案的第一个!” 王成说完,一把拉起田仲:“别抄了,快去我家,我爹和二叔正等着你呢,你中了案首,这可是村里的大喜事。咱王家村,除了我三叔当初县试考了第三,还从来没有出过案首呢!” 125.请辞(一更) 府学内 张苻一边带着田仲往里走, 一边对田仲传授经验:“对于那些人,无视才是最让他们难堪的, 千万别吃饱了撑的和他们怼起来, 他们那几人平日最爱抱团, 和他们吵起来,哪怕你有理, 最后他们人多, 也容易变成无理。” 田仲笑着说:“你倒是挺有经验的嘛!” “以前我还是廪生的时候吃过一次亏,不过后来我发现他们每次吵过别人的时候都特别得意,而别人要不搭理他们, 他们就好像受到什么侮辱一样, 我就想出了一个办法, 他们每次都把自己气的半死, 后来就不大惹我了。”张苻得意的给田仲说。 田仲轻笑,谁说单纯的人就是傻呢,单纯的人可能不通人情世故,可不代表人家脑子不好使。 “好了, 不说那些人了,府学虽然有几个爱阴阳怪气的,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坏人, 不过是久试不中,有些钻牛角尖罢了, 大部分人脾气还是不错的, 平日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毕竟大家进府学是为了读书考科举,而不是别的。” “你不是也挺会理解人的么?” “理解不意味着我让着他们啊。” 两人来到中院,张苻轻车熟路的带着田仲走到里面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对田仲说:“这是府学内需院,报名、领月俸、领书………总之一切不是读书的事,都到这里来办。” 张苻拉着田仲走到一间屋外,对里面客气的叫道:“齐老在吗?” “在,什么事?” “学生带一位新进学的廪生来报名。” “进来吧!” “是。” 两人推开门走进去,就看到一个老头正在那一边抽着旱烟,一边看书。 老头抬头,看到是张苻,顿时笑了,说:“原来张家小子,你带的谁,你们张家的人?” “学生倒希望他是张家的人,可惜不是,”张苻笑道:“他是这次院试的案首,与学生脾气相投,学生就带他过来了。” 齐老拿着烟杆,仔细的看了看田仲,要是往日,一个院试的案首肯定不值得他侧目,毕竟府学不是廪生就是举人,哪怕案首,三年出俩也算不得稀罕,只是今年。 “这个就是让你们一众重考铩羽而归的新人?” 田仲忙说:“其实学生可能也算不上新人。” “咦,你也是重考,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在哪里读书,原来中过何功名?” 张苻忙把田仲失忆的事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老头点点头,“头受伤失忆,还能科考,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你原来是京城那边的人,难怪以前榜上不曾见你的名字。” 老头说完,从旁边拿出一个厚册子,让田仲把当初的考引和贡院给的院试喜报拿出来,帮田仲登记好,然后拿出一个号牌,给田仲说:“这是甲等廪生的号牌,你凭此号牌,可以来内需院领每月的俸银和米肉还有府学四季的衣裳。如果住学舍,也可以选一处。” “学生旁边正有空院,田兄已经决定选这处了。”张苻忙插嘴道。 “难怪你小子亲自带他来,看来当初被扰的不轻。”齐老也不生气,反而打趣道。 张苻对齐老拱拱手,讨好道:“齐老,学生好容易挑了一个安静的邻居,您老抬抬手。” “行了,只要这个田廪生同意,就依你。” 张苻拽拽田仲,田仲拱手道:“学生愿意。” 齐老见两人都同意,也懒得当坏人,就在册子后面记上田仲的学舍号。然后又拿出另一个册子,翻开,只是刚要写顿住,抬头问田仲:“今年的乡试你打算去考么?” “学生自然是要考的。” 齐老拿烟杆敲了敲桌子,想了想,从旁边翻出一份卷子,给田仲,说:“你把这份卷子做了。” 田仲刚接过卷子,就听旁边张苻奇怪道:“咦,齐老,新人入府学不是不用考试么?” 齐老瞥了张苻一眼,说:“他是新人吗?新人进府学一般要先学三年,把策论练熟,通过岁考,再练个一两年才能参加乡试,他既然是重考,又打算要参加今年的乡试,自然得先过岁考。” “也是,那田仲你要好好做,这可是岁考的卷子,争取能进乙院,才好准备乡试。” “乙院?”田仲问道。 张苻给田仲解释道:“府学有廪生,有举人,当然不能一起上课,所以把所有的学生分为甲乙丙三院,丙院是刚过院试,进入府学的新人,一般会在丙院进学三年,把乡试所有要考的内容从头学一遍,等学完,通过岁试,才可以进入乙院,乙院其实就是为了准备乡试,主要讲解以前历年的乡试题目和一些应试技巧,要是乡试过了,成了举人,自然就到了甲院,然后准备进京赶考。我以前就在甲院,为了重考,现在在乙院,你要想参加今年乡试,最好进乙院。” 田仲点点头,拿着卷子去旁边做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田仲把卷子交给齐老。 齐老眯着眼看了一会,在册子上写了个乙,然后说:“小家伙,去乙院吧,好好准备乡试。” “谢谢齐老。”田仲和张苻道了谢,这才起身离开。 等出了屋子,田仲小声问张苻:“齐老是干什么的,很少见你对人如此尊敬。” 张苻反驳道:“我一向很尊师的,齐老就是齐教谕,以前是位进士,只可惜生的时候不好,正摊上灵帝,齐老性子耿直,看不惯朝中的乌烟瘴气,就生气辞了官,跑到府学当了个教谕,他是府学学问最好的一位教谕,也是唯一一位进士。” 田仲恍然大悟,府学的教谕一般以举人为主,极少有进士,毕竟一旦中进士,哪怕只是同进士,外放授官也是七品县令,所以少有进士进府学教书的。 “那他怎么在这?” “他老人家以前是教甲班的,学生满天下,甚至还教过我,只是这两年身子不好,才歇了下来,他又闲不住,就找了个登记新人的活,每天看看新进府学的学生。”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齐老的行为,着实让人敬佩。” 屋里 田仲和张苻走后,齐老却没有再看书,而是一口一口抽着旱烟,等抽完,齐老看着手中的紫竹烟杆怔怔的出神。 过了一会,齐老才回过神,把烟杆放在桌脚敲了敲,把里面的烟灰倒出来,喃喃的说: “那小子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可就想不起在哪见过,果然人老了,不中用了!” 对于王泉王溪等五人,王夫子从小教到大,自然知道哪里薄弱,二话不说直接拿了一摞卷子,把五个孩子丢到他刚押的题里去了。 至于田仲,虽然没教过,可等他亲自考校一番后,王夫子也发现问题了,因为田仲曾经失忆,对于许多内容,只要不看到,他压根记不得自己有没有学过。 这问题大了,总不能到考场上,看到考题,再判断自己有没有学过吧! 好在王夫子教书多年,经验丰富,只是略微思索片刻,就把田仲带到旁边一间屋子,指着一个盛满书的书架说:“这是县试要考的四书五经的全部典籍,给你三天的时间,你把它背完。” “三天,全部背完?”田仲瞪大着眼睛吃惊的说。 “你以前不是学过么,既然学过,自然背过,那再回忆起来应该也不用费多少时间,县试定的是二月初二,离今儿还有五日,难道你打算等县试考完再回来背?” 田仲一听,顿时无法反驳。 于是,在接下来的三天里,田仲投入到轰轰烈烈的背书中…… 三天后 王夫子把背书背到吐,做题做到手软的田仲和王泉等人拎回来,开始给几个人讲县试的一些技巧和忌讳。 “县试,童试的第一场,考的无非是四书文,试帖诗,五经文,这些这几日你们都练了,就不再多说了,为师要说的第一件事,就是避讳。” 王夫子向京城方向拱拱手说:“故天子名为庙讳,圣上名为御名,孔圣人名为圣讳,此三者,不可犯之,是为避讳……” 王夫子正在上面讲的起劲,突然发现下面的王泉王溪两弟兄正在小声的说话,不由一顿,拿着戒尺在桌子上一敲,大声说:“王泉,你起来,说说刚才讲的什么。” 屋里几个孩子顿时幸灾乐祸的看向王泉,甚至连田仲,都不由笑着瞥了王泉一眼。 王泉尴尬的站起来,摸了摸头,说:“先生说,先生说,呃,考县试不能直接写皇帝老儿和孔老夫子的名字!” 屋里顿时哄堂大笑,王夫子嘴角抽了抽,说:“行了,坐下吧,虽然粗俗了点,道理却是不错。” 等王泉坐下,王夫子接着讲道:“周朝开国三载,当今圣上即开国皇帝,故庙讳就不必考虑了,所以如今重中之重,就是圣上的御名和孔圣人的圣讳。 圣上姓赵,名孟,赵为国姓,自然不用避讳,所以要避就是孟字,礼部曾定,凡遇‘孟’字,皆在‘子’上少一横,写作‘了’……” 田仲突然开口说道:“等一下,先生。” 王夫子停下,问道:“何事?” “是所有的‘孟’字在科考时,都要少写一笔吗?” “这是自然。”王夫子肯定道。 王泉看到田仲的脸色有些不好,奇怪道:“不就“孟”字少写一笔么,考试时注意下这个字不就行了。” 田仲转头,用看白痴的眼光看着王泉,说:“你知道科考要写多少‘孟’字吗?《孟子》啊!《孟子》整本书都是‘孟子曰’,你怎么能保证自己写每个‘孟’字时都记得缺一笔。” 王泉手中的笔“啪”的一下掉了,其他四人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顿时如丧考妣。 126.二更 “可是,我们不一定能全答对啊!”王溪已经有些慌了。 “那就尽自己最大努力去答对, 科考如战场, 难道敌人来了,你还能因为没准备好, 就不打了?” 尽管田仲一直安慰着王泉等人,可一直到龙门开了, 众人进场, 甚至等上面的主考官县令训完话, 五个人还是有些不在状态。 此时已经马上要点名入考场,田仲也没了办法, 只能歇了心思,在那等着县令点名入考场。 很快, 田仲就听到上面的县令大人念到他:“王家村, 田仲。” 田仲提着考篮走上前, 躬身行礼道:“学生在。” 衙役从后堂领出王夫子,王夫子过来看了田仲一眼, 对上面的县令大人拱手,道:“王某保。” 王县令于是从文案上拿出一份用红绳绑着的卷子, 给旁边的师爷。 师爷捧着卷子, 从上面下来, 走到田仲面前,把卷子给他。 田仲忙双手接过, 对上首的县令说:“谢大人赐卷。” 然后拿着卷子, 到旁边主簿那里拿了带座号的考牌, 就进了考场。 田仲拿着考牌,按照上面写的位置找到自己的位子,把手中的考篮和卷子放桌子上,然后拉开椅子坐下。 县试考场分四场,每场一天,天明时开始,日落后不给烛结束,田仲瞅了瞅外面的天色,发现离天明还有点时间,也不急着打开卷子,而是用一只胳膊支着头,闭目养神起来。 大约过了两注香的时间,田仲突然听到一声锣响,睁开眼,发现考生都已入场,而且天已经大亮。 知道考试开始了,田仲做直身子,揉了揉脸,拿过桌子上的卷子,小心打开。 田仲没有忙着做题,而是拿着卷子,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发现所有的题他都都知道,没有因为失忆而出现遗漏,放下心来,拿出卷子里的草纸,先打起草来。 历来科举考试,从小到县试,大到殿试,无一不重视卷面整洁,有无涂抹,所以凡参加科考者,除非情况特殊,一定先在草纸上打草,然后才敢誊写到卷子上,而且科考的草纸,为了防止作弊,也是要收回的。 田仲用了两个时辰将卷子做完,又花了整整一个时辰誊写,中间还吃了县衙仆役送来的两个热饼,一直到太阳西斜,才把整个考卷做完。 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遗漏和犯忌讳,田仲就收拾了一下,拿起卷子,拎着考篮,走到最前面交卷。 县试的第一场考卷是由主考官县令当场面批,以便筛掉学识不够的,减少后面三场的应试人数,所以等田仲双手呈上卷子后,旁边的师爷就接过卷子,然后转呈给县令。 县令拿过卷子,看了一会,在上面写了个“上”,想了想,又写了个“上”,然后对旁边的师爷说:“上上,下场提坐‘堂号’。” “是,”师爷应了一声,从旁边一个匣子里拿出一个红色的考牌给田仲,说:“明日按考牌,提坐‘堂号’。” 田仲听了,心中一喜,县试第一场,一般取其前十或者前二十提坐堂号,也就是下场考试坐在第一排,虽然是为了避免这几人中有人作弊,学而不识,可县试前几,往往也从这几人中取。 双手接过红色考牌,田仲又对县令行了一礼,这才把考牌放到考篮,提着出了考棚。 出了县衙,田仲向周围看了看,看到王夫子的马车正停在街道的拐角处,就走了过去。 “出来了。” 王夫子正站在马车旁,看到田仲过来就说道,只是脸色有些不大好。 不过脸色不大好的不止王夫子,旁边还或站或蹲着王泉王溪五个,这五个人已经不能说脸色不好了,而是直接面如死灰,活像刚刚去的不是县试,而是刑场似的。 田仲被唬了一跳,忙问:“你们怎么了?” 王泉蹲在地上,欲哭无泪的说:“当然是第一场就被刷了。本来还以为能撑上一场的,谁知这次改卷居然这么严,只是错几个字,就直接被评了中下。” 王夫子听了,忍不住叱道:“只是错几个字,你还想错几个?难不成你打算满张卷子都是错字!” “可是第一场一般不是只要做的差不多,就能过么。”王泉委屈道。 “可现在是一般情况吗,”王夫子气的瞪眼。 “都是那些重考的,你说他们好好的,吃饱了撑的和我们来争什么。有他们在,我们怎么可能争的过!” 王泉愤愤的说,随即转头问田仲,想多找一个同仇敌忾的:“二哥,你考的怎么样?” 田仲从考篮拿出刚才那个红色考牌,递给王夫子,说道:“下一场,提坐堂号。” “什么,提坐堂号!” 王泉顿时如火烧屁股,从地上蹦起来,一把抢过田仲手中的红色考牌,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才还给田仲,直接往马车上一歪,生无可恋的哀叹道:“这下完了,这下全完了。” 田仲看着王泉现在反应比刚才还大,不由奇怪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要是别人考上,肯定没什么,可二哥你考上了,我爹肯定会揍死我的。” “为什么?” “你在族学扫三年地都考上了,我在族学读了六年还没考上,你说我爹会不会揍死我!” . 田仲不知道王泉回去有没有挨揍,因为接下来的三天,他都在考棚中度过。 虽然被提坐堂号,可田仲却不敢有一丝疏忽,这届考生卧虎藏龙,谁知道和他一起考试的,到底是个秀才,还是个举人! 田仲认认真真的做了三天的题,一直等到最后一天出了考场,才彻底舒了一口气,对来接他的王夫子笑着说:“先生,我觉得我这次应该能过。” 王夫子听了,脸上也终于露出一丝轻松,拍拍田仲的肩说:“能考完就好,考完我这心也就放下了。” 这三天王夫子一直全程陪考,看着进进出出那些府学熟悉的面孔,哪怕王夫子知道田仲提坐堂号,过县试应该没问题,可也压力极大。 如今田仲终于考完了,王夫子也终于放下心来,说道:“县试阅卷简单,阅的也快,一般快则三日,慢则五日,就能发案出结果,你这四日也累了,回去就歇着吧,等出了结果,我让人通知你。” “多谢先生,那就麻烦先生了。” 三日后 田仲正在屋里抄书,突然听到门外有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自家的破木门就被啪的一声推开,王成一脸喜色的气喘吁吁的闯进来。 还没等王成喘过起来说话,田仲就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破门,悠悠的说:“成大哥,你轻点,那破门快掉了!” “这时候你还在意什么门啊,我告诉你,你中了,是案首!” “什么,真的?” 田仲惊喜的放下笔,虽然刚才看到王成,他就知道自己肯定中了,要不王成不会跑来报喜,这才出口调侃王成,可没想到他居然中了案首,这可比他想的高多了! “当然是真的,今早二叔特地派老仆去守着,等着发案,老仆回来后说你中了案首,二叔还不大敢相信,又特地让老仆叫我去看,我亲自跑去看了一趟,真的是案首,你的名字在整个案的第一个!” 王成说完,一把拉起田仲:“别抄了,快去我家,我爹和二叔正等着你呢,你中了案首,这可是村里的大喜事。咱王家村,除了我三叔当初县试考了第三,还从来没有出过案首呢!” 田仲被王成拖着出了茅屋,拽着朝里正家走去,走在路上,就听到路边院子里隐隐传来揍孩子的声音,不由脚一顿。 王成当然也听到了,不过他不但没停,反而对田仲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田仲正奇怪,然后就听到一声吼: “人家田二在族学扫三年地都中案首了,老子辛辛苦苦供你这兔崽子这么多年,你连个屁都没能考出来,别跑,看老子今天不揍死你!” 田仲:……… 原来王家村不止有一个王泉爹啊! “那现在要怎么办?”里正看着弟弟和儿子问道。 王夫子抬头看着他哥,问道:“田二的户籍我记得在咱们村?” “当然在,刚开始他是黑户,我天天提心吊胆的,生怕上面来查,毕竟这事当初我做的不合规矩,不过幸好没几个月这天下就改了姓,过了半年,朝廷重新统计户籍,我就把他给报上,要不他那块地是怎么分的。”里正说道。 “可那块地,他给你了吧?”王夫子突然想起这事。 里正一哆嗦,忙说:“那真不是我要的,是他非要给的,他说他不会种地,扔着也白搭,而且,我每年还给他粮食的,只不过他都给卖了而已。” 127.别当着皇帝面吹牛 死了三年的田仲, 居然还活着。 李荞能在不到四十岁就爬上正三品学政的位子, 哪怕胆子小了点,脑子却绝对是好使的,只是瞬间就明白: 出大事了! 这位还活着,那边关, 圣上,废帝……不对,这家伙既然活着, 怎么没回去? 刚才他好像看到什么来的…… 李荞忙把手中的考引副册又看了一遍。 失忆! 这姓田的失忆了? 李荞扭着僵硬的脖子转头看向田仲。 田仲不明所以, 看到考官老是瞅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不过想到这是考官,得罪不得,还是冲他笑了笑。 李荞一哆嗦,这家伙绝对失忆了!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 自从信武侯和其夫人去世后,这姓田的就再没笑过。 “李大人, 您没事吧?”通州知府看着李学政一直愣愣的, 有些担心的说:“如今都过去两炷香了, 还有一会天就亮了, 再不安排童生进场,恐怕会出大乱子的。” 李荞回过神来, 看到下面有些骚乱人群, 这才想起他正在主持院试。 田仲重要, 院试也重要,哪个出了岔子,他都担不起。 李荞心中暗骂一声,忙打起精神,继续主持院试。 “田……田仲” 田仲看到“中了邪”考官终于又恢复正常,不由松了一口气,还好没耽搁院试,忙走了过去。 李荞看着走过来田仲,拿着考引副册的手紧了紧,面上却分毫不漏,对田仲和别人一样,照着副册上的画像仔细瞅了瞅,然后说道:“人没问题,到旁边搜身。” 李荞身后的一个军士出列,领田仲到旁边的耳房搜身。 李荞假装过去巡视搜身的情况,也跟了上去。 众人也没觉得奇怪,毕竟朝廷规定院试主考官必须全程坐镇,监督各个环节,李荞身为主考官,按照惯例,哪怕搜身,也得过去看看。 田仲跟着军士进了耳房,军士就对着田仲熟练的翻查起来。 翻查外面衣物和鞋子的时,倒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在看到田仲挂在脖子上的挂坠,军士有些拿不准,对跟来的李荞说:“大人,这东西上有字。” 田仲忙解释道:“这上面虽然有字,却是学生的名字,朝廷有规定,凡是长命锁、坠子、平安符等,只要是实心且无关科考的,可以准许带入号房。” “拿过来本官看看。” 田仲摘下挂坠,给军士,军士双手捧到李荞面前。 李荞看到军士手里的玉坠,眼一凝,伸手拿过来,摸了摸,然后放回到军士手中,说:“是实心的,没有夹带,还给他。” 李荞说完,有些脚软的走了出去。 墨玉云纹佩,昔日南越国上贡的珍品,天下只有三块。另两块,一块在当今圣上手里,一块在废帝那。 而他,刚刚居然摸到了第三块! . 最后一个童生进场后,李荞转过身,对通州知府拱手道谢: “多谢知府大人援手,本官近几日忙于赶路,一时精神恍惚,险些弄出乱子,幸好大人及时赶到,才没酿成大祸。” 三言两语,就把刚才见鬼的事说成公事劳累所致。 通州知府也很有眼色,忙说:“大人公事繁忙,吾等不及,还望大人一定要保重身子,万不可太过操劳。” 李荞微点头,说:“知府大人好意,本官心领了,等回京,本官就找位医道圣手好好调理一下。” 通州知府一听,忙说:“下官那有些药材,虽然算不上金贵,却是通州府的特产,最是适合调理身子,还望学政大人不要嫌弃。” “那本官就却之不恭了。” 送走了通州知府,李荞就命人关上了贡院的大门,开始院试。 只是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一封密折,八百里加急朝京城送去。 . 院试虽然开始时出了点岔子,但好在每次科考考官都会安排考生提前入场,以防出现意外,所以倒也没怎么耽搁。 田仲跟着军士进了号房,军士就锁上门,然后在旁边守着。 田仲第一次进号房,还是比较好奇的,先把四周仔细看了看,发现果然很是简陋,整个号房,除了两块木板,一个破被子,什么都没有。 拿起破被子,田仲闻了闻,立刻丢到一边,真如张苻说的,又霉又潮!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贡院之前好像被打扫过,倒是没有发现老鼠、虫子什么的,而且地上还有些黄色的粉末,看着像是雄黄,想必应该也不会有被蛇咬的危险,田仲放下心来,把两块木板支好,等着天大亮后主考官发卷。 京城 五月十一 亥时 赵孟批完最后一道折子,伸了一个懒腰,正思考是去后宫还是在旁边的寝宫将就一夜。 大太监李忠捧着一道折子走进来,低声说:“主子,通州八百里加急。” 赵孟抬头,看着李忠手上的密折,问道:“谁送的?” “顺天学政李荞李大人。” “他?他一个学政送什么八百里加急,难道科考又出了乱子了?” 赵孟接过密折,看了看折子上完好无损的红封,拿起旁边的玉刀。 拆开密折,赵孟打开一看,手一顿。 良久,赵孟突然对旁边的大太监李忠说:“传旨,让吏部和兵部两位尚书即刻进宫。” “是。”李忠应了一声,忙匆匆下去传旨。 赵孟又把密折看了两遍,合上,放在手里敲了敲。 没死?失忆?还跑去考科举? 田仲,你还真能折腾啊! “是田二小子啊,等一下,这就来。” 门嘎吱一声被放开,里面走出一个圆胖的老头,而这老头,就是族学的夫子,王老秀才。 “咦,田小子,你今儿怎么来了,这还没出正月,族学要出了正月才开课。” 田二笑着说:“先生,我知道,我不是来扫地的,这次我来,是有事请您帮忙。” “找老夫,什么事?”王夫子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打开门,说:“进来说吧!” “多谢先生。”田二拢了拢蓑衣,跟着王夫子进去。 两人进了屋,王夫子在主位坐下,对田二说:“坐吧。” 田二脱下蓑衣,放在一边,坐到了王秀才的下首。 “你找老夫是为何事?”王夫子和田二天天见,也没客套,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昨日送石料时正好经过城门口,上面贴了布告,说是二月举行县试。” 王夫子还以为田二是来特意告诉他的,抚着胡子笑道:“你有心了,这事老夫已经知晓,昨儿贴布告时,县署就派人特意来传话了。” 田二点点头,问道:“可是来特意提醒一二?” “嗯,和往年一样,特地强调关于亲供、互结、具结的事,老生常谈罢了。”王夫子随口说道。 田二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先生,晚辈找您,就和此事有关。” “这关你什么事?”王夫子奇怪道。 田二看着王夫子,认真的说:“晚辈想要参加这次的县试,所以想请您和族学中的五位学生做保。” “什么!”王夫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吃惊道:“你要考县试?” 128.努力恶心你 王家村离城门口本来就近, 离县衙也不远,城里稍微有个风吹草动,不用一盏茶的功夫,村里就都知道了。以村民向来爱凑热闹的性子,知道了怎么会不来看看, 甚至不止王家村的人, 还有不少外村的,听到消息后,也都跑到王家村来看看新出的案首长什么样。 “来了, 来了, 案首来了!” “呀, 这就是你们村的案首,大小伙长的蛮俊的嘛!” “听说人家还没成亲呢!” “这模样长的周正!” 田仲以前就知道周围十里八村有看新娘子的习俗, 可那也只是知道, 没体验过, 如今看到众人拿看新娘子的架势来看他, 顿时有些吃不消, 忙拉着王成往他家里走。 王成看着田仲的窘态,不厚道的笑了笑,不过到底还记得二叔让他快点带人过来,就一手护着田仲,说:“大家先让让, 我爹找田二有事。” 里正虽然在王夫子眼里挺不靠谱的, 可在村里还是极有威信的, 听到王成这么一说,众人忙纷纷让出一条道。王成这才带着田仲进了门。 进了里正的家,终于安静了下来,田仲松了口气。 王成看的好笑,对田仲说:“爹和二叔在堂屋等着,咱们快过去吧。” 说完,领着田仲朝堂屋走去。 里正和王夫子正坐在堂屋陪几个客人喝茶,看到王成带田仲到了,放下茶,让两人进来。 两人进了屋,田仲先对里正和王夫子见了礼,这才看着屋里正坐着喝茶的几个人。 屋里除里正和王夫子外还坐着九个人,这九个人穿的有些相似,都是一身青衣,头戴纶巾,正在那默默的喝茶,看到田仲王成进来,几个人连头都不曾抬。 田仲转头看向王夫子,用眼神问:这几个谁啊? 王夫子苦笑一下,对田仲介绍道:“这几位是府学的高徒,为首的这位,更是位举人老爷,都是来看你的。” 府学是只有过了院试,成了廪生才能进,如此说来,这九人岂不是一个举人八个秀才,难怪里正和王夫子在这亲自陪着。 田仲转身对几人行礼道:“原来是前辈大驾,晚辈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为首的举人,二十来岁的模样,放下手中的茶碗,淡淡的说:“在下张苻,当不得案首的这声前辈,说来惭愧,此次县试,我和后面的这八位亦是进了考棚,只是比不得案首,所以特不请自来,来见识一下案首是何等人物。” 田仲听了,顿时嘴角抽了抽,感情这九个人是县试没考过他,心里不服气跑来砸场子的! 不过想想倒也理解,一群举人和秀才跑来重考,结果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初考者拔了头筹,这事搁谁身上,只怕也心里不舒服。 田仲客气的说道:“田某才疏学浅,不过是一时侥幸,让各位见笑了。” “才疏学浅?”张苻顿时笑道:“案首若是才疏学浅,我等岂不是目不识丁了。” 张苻说完,几个人跟着笑了起来。 田仲有些无语的看着几个人,你们自己考不过,觉得心里委屈,有本事去找改卷的县令啊,跑来找他算什么。 张苻笑完,又对田仲问道:“不知案首是哪位的高徒?听说案首扫地三年,自学成才,不知是真是假?” 说到这个,张苻等人就来气,他们几个今天去看榜,对于县试,几个人其实压根都没放在心上,他们早多少年前就考过了,又在府学学了这么多年,如果重考还不过,那简直是个笑话。 等到了那,他们的名字果然都在榜上,并且还正好从第二到第十,当时几个人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这些重考的,差点把人家前十都占了。 结果还没等他们想完,就听旁边都在那议论此次的案首,他们也不由看去,只是这一看,就愣住了,这田仲是谁啊,怎么完全没听过。 很快,他们就知道田仲是谁了,王家村族学一个扫地的,从没正式进过学。 几个人听完就呆住了,然后脸火辣辣的疼,他们重考,居然没考过一个扫地的。 然后几个人就来了,他们倒要看看,这位扫地的案首,到底是怎么个天纵奇才! 田仲听到张苻问他师承,不由一愣,他连自己是谁都记不起来,哪里还记得谁教了他,只好说:“这个,晚辈师承何处,其实晚辈也记不得了。” “记不得?”张苻听了,顿时冷笑一声:“所谓尊师重道,在下还第一次听说,记不得自己老师是谁的。” 王夫子一看要坏事,忙打圆场的说:“张举人不要动气,田仲是真的不记得,他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并非有意戏弄举人。” “自己是谁都不记得,这是什么意思?”张苻诧异的看着王夫子。 王夫子解释道:“他是三年前被我兄长救起的,当初他身受重伤,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养了大半年才养好,又恰好遇上改朝换代,县衙统计户籍,才落户我们这里。至于扫地的事,不过是他受伤太重,又失忆,实在无处安置,才放在我那。” “那他参加科考?” “我也是前几日才发现他可能原来是有功名的,才让他去试试。” 王苻听了,不由坐直身子,说:“他也是有功名的?” 王夫子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张卷子,递给王苻说:“他前些日子在我那做了张卷子,本来我打算等三弟从府学回来,拿给他看看的,让他帮忙瞧瞧田仲失忆前到底是什么水准,不过既然张举人来了,不如张举人帮老夫看看,老夫也不用等我那天天忙的不着家的弟弟了。” 张苻顿时想起王夫子的弟弟是府学的王教谕,不由对王夫子客气了三分,接过卷子,看了起来。 只是越看,张苻的脸色就越不好,等看完最后的策论,张苻突然合上卷子,起身对田仲行礼道:“张某有眼不识泰山,唐突兄台了。” 此话一出,张苻后面的八人大惊,其中一个和张苻关系比较好的忙问道:“张兄,怎么了?” 张苻转头,有些尴尬的说:“这位田兄,应该和咱们一样,也是重考。” “什么,他也是重考!”几个人大惊道。 张苻把手中的卷子递给他们,提醒道:“看看他后面的策论。” 几个人把卷子传着看了看,只是每个人看完,脸上都有些不自然。 他们几个因为重考被压,心气不顺才过来,结果来了才发现,原来人家也是重考,这就尴尬了。只是尴尬之后,又有些释怀,不是他们不行,而是人家本来就有真本事。 最后,张苻将卷子还给王夫子,说道:“张某不才,大概只能看出田兄应该是过了院试,至于乡试,火候是肯定到了,只是不知田兄是否中举过。” 王夫子点点头,看卷子虽然能看出做题者的水准,可做题者有没有去考,考没考的过,这却是要天时地利人和的。 “老夫也是这么想的,只可惜他也记不得自己到底有没有考过,所以老夫才让他去试试,也省得因为失忆耽搁了科考。” 张苻认同道:“确实应该试试,既然不小心流落在外,那就应该没有官身,要不衙门早就有公文寻找了。科举考的就是才学和精力,确实耽搁不得,老夫子顾虑的对。”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张苻等人也不好再多呆下去,就起身告辞。 只是在告辞之前,张苻特地问田仲要不要一起去参加今年府试和院试,田仲想了一下,他既然是案首,府试就可参加可不参加,与其浪费时间精力,还不如直接参加院试,就和几人定下院试一起。 几人又说明日送些贺礼来贺他中案首,田仲知道这是赔罪,客气了几句,就收下了,张苻一行人这才离开。 等几人走后,田仲对王夫子行了一礼,道谢道:“多亏先生替晚辈解围,要不今日只怕麻烦。” 王夫子摸着胡子,似笑非笑的看着田仲,说道:“有麻烦的,只怕不是你,而是他们吧!” 说完,王夫子摇摇头,掀帘子进了里屋。 田仲身子一顿,低头看着手里那颗米粒,不由哑然。 这老先生,眼还挺尖! 这样虽然要多绕点路,可拉着车走官道比走小路省劲多了。 一行人拉着车往城门口走,还没走到,远远的就看到城门旁贴告示的地方围着一大窝人。 “看来朝廷或者官府又贴东西了,也不知道这次是什么事?”走在最前面王成随口说道。 正在帮王成推车的大儿子王泉立刻抬起头,好奇的说:“爹,我去看看?” 王成刚要答应顿觉得胳膊一重,立刻改口道:“看什么看,告示贴在那会跑啊,运完料子回来再看,好好推车。” 王泉正是十五六岁半大的少年,好奇心重的时候,身为王成的长子,王家的长孙,从小被爷爷奶奶疼大的,向来不怕他爹,被他爹一训,虽然手上接着老老实实的推车,可嘴上却没老实,向旁边一起推车的弟弟王溪撇撇嘴,小声嘀咕道:“爹肯定是怕你和他两人推不动车,才不让我去的,唉,你说爹怎么不像田二哥一样有力气,你看田二哥,一个人自己拉着车,连个推车的都没有,脸不红气不喘的,爹爹每次送货,还得咱哥俩陪着。” 前面的王成听了暗翻白眼,拿他和田二比,人家田二手上有真功夫,他平时怕给田二招灾才故意说田二天生力气大,这两个臭小子眼拙看不出来,还当真了,要真这样,村里都是石匠出身,哪个力气不大,可大家送石料,谁不是前面一个拉着后面一两个家里的小子推着,除了田二,这臭小子见谁自己拉着一车石料健步如飞。 王成扭头狠瞪了儿子王泉一眼,说:“就你小兔崽子事多,好好推车,还有,人家田二叫你爹我大哥,那就是你二叔,你天天二哥长二哥短的乱叫什么,想占你老子的便宜啊!” 王泉没想到自己和弟弟咬耳朵被老爹听见,顿时缩缩头,小声说:“大家在族学都这么叫,又不是只我一个。” “你臭小子还会顶嘴了……” 田二拉着车跟在王成后面,听着王成父子俩在前面拌嘴,笑了笑,王成天天觉得自己儿子被爷爷奶奶宠坏了,其实最宠儿子的还不是他,要不王泉那个小机灵鬼怎么天天敢和他老子说闹。想到这,眼中不由露出一丝羡慕,也不知道他的父母,亲人现在在哪。 在一路王成和儿子们插科打诨中,王家村的众人终于到了胡家的庄子,而胡家的管家,也早已在那等着了。 胡家管家果然如王成说的那样做事仔细,不但亲自看着他们将石料卸下,还亲自带人又将石料检查了一遍,看的送石料的王家村民紧张不已。 好在王成这次来的时候就亲自盯着,最终还是顺利交了货,而胡管家给钱倒也干脆,当场将送来方青石的钱都付了,并定下建园子剩下所要的石材。 129.丹药事结 “八十一文, 你家呢?” “我家不多,才六十文。” “你家男人正在打摆件, 等那个卖了,才值钱呢!” “六堂叔, 又弄了不少钱啊!看来您老又要进城打酒了。” “大侄子见笑了, 年纪大了,也就还好这口了。” …… 田二随手颠着刚到手的三个铜钱,和大家一起从里正家的院子走来, 听到周围的人都在高兴的议论着又赚了多少,不由笑了笑。 果然有钱是件令人开心的事! 把三文钱放在怀里,田二伸了个懒腰,如今天色已晚,他也有些困了, 打算领了钱就回去睡觉。 只是这懒腰刚伸到一半, 无意间瞅到天色, 田二突然一怔, 随即仰着头,望着天。 “田二侄子,怎么突然不走了?”走在田二后面的一个王家大爷看到田二突然停下,奇怪的问道。 田二望着天,皱了皱眉,说:“这天色不大好, 看来明天有雪啊!” “啥?下雪?雪大不, 田二侄子, 你快看看雪大不,耽搁明天干活不?” 众人本来正打算回家,听到王家大爷这一嗓子,顿时不走了,忙围过来,也七嘴八舌的问道。 “等等,我先好好看看。”田二仰着头,随口说了一句,就接着看着天上。 众人听了忙不再打扰田二,而是三五个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这都快出正月了,怎么还有雪啊!” “大嫂子看您说的,哪年正月不下两场雪。” “可这不是有活么,一下雪,石场肯定被雪埋,到时耽搁了活,胡家那边可怎么交代。” “哎呀,你俩小点声,别吵着田二侄子,人家正在看天呢!” 旁边的声音立刻低了下来,众人也不议论了,都眼巴巴瞅着田二,等田二看完了说结果。 王成送着几个长辈出门,刚送几个长辈到门口,一抬头,就看到自家门外堵了一群人,顿时被唬了一跳,忙问:“这是怎么了?” “嘘,田二刚才说有雪,大家正等着他看完天问雪大不大,耽搁明天干活不。”旁边王成一个堂叔一把拉住王成,小声说。 王成这才注意到被众人围在中间,仰着头看天的田二,顿时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有人不满意刚才领的钱,在他家门口堵门闹事呢。 田二看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又在心里算了算,这才低下头,对众人说:“明天有大雪,大概能下个一整天,雪应该能过膝吧!” “这么大,那石场肯定被埋了,这可坏了。” 众人一听顿时炸了锅,虽然瑞雪兆丰年,可如今正忙活,这雪来的就显得有些耽搁事了。 王成在旁边一听也站不住了,直接挤过来,问道:“那雪后呢?” “下雪之后应该就是晴天吧,我看上面的云走向,应该过两天就能来暖风,雪应该化的挺快的,毕竟年前就打春了,冷不了太多。”田二说道。 王成听了想了想,然后直接转身大声说:“大家别慌,这下雪是老天爷的事,谁都挡不了,虽然和胡家定了交货的日子,可一旦下雪,他胡家的泥水匠也干不了,明天等下了雪我去胡家找管事通融一下,想必问题也不大,大家先回去吧。” 众人听了,这才心里有底,忙和王成说明天一定去人家胡家好好说说,千万不能让人家胡家恶了王家村,觉得他们偷懒懈怠。 王成一一应下,众人这才放下心来回家去。 等人都走了,田二倒没急着走,而是对旁边的王成说:“你家梯子在吗,借我用用。” “在墙边立着呢,干嘛?” “回去修屋,这雪要真下一天,我那屋顶八成撑不住。” 王成这才想起当初田二借的是村头看谷子用的茅屋,比不得村里的都是石头盖的,忙说:“要不你去我家住得了,你那茅屋虽然秋天你修过一次,可真来了大雪,万一压塌了怎么办。” “不用了,修修应该能撑的住,我睡觉警觉的很,等下了雪我隔两个时辰起来清清屋顶的雪就没事了。”田二摆摆手推辞道,王家虽然屋多,可人口也多,与其麻烦人家,他还不如回去弄他那个破茅屋呢。 王成看着田二坚持,也没再说什么,直接领着他去院子放梯子的地方,田二扛了梯子,就和王成告辞了。 田二扛着梯子往家走,就看到大街上人来人往的,然后就听到旁边院子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媳妇正在吼孩子:“你仨兔崽子还不快起来,明天要下雪了,还不快去石场把你爹的打石头家伙拿回来,孩子他爹,你也快起去石场,搬几块料子回来在屋弄,要不等下了雪只能在屋憋着。” “娘,人家才刚睡下,”然后放门声,“这天不挺好,哪下雪了?” “刚才我去拿钱,人家田二说明天有雪。” “田二哥说有雪就有雪啊,他又不是老天爷。” “兔崽子你又懒得皮痒,看我不让你爹拿鞋抽你,人家田二看天什么时候出过错,比邻村的李半仙都准,你忘了前年夏日那次人家田二说有大雨,结果有几家不信,最后怎么样,还不是差点晒的麦子都被冲没了,你看现在那几家信了不,上次那几家有娶媳妇的,都请田二看日子呢!” 田二听的嘴角抽了抽,扛着梯子快步朝家走去,他只是会看些天象,能推出刮风下雨,可对于成亲看日子这种,却真是一点都不懂的。 至于帮那几家看日子,不过是他说了不会人家却不信,又实在推辞不掉,他才只好弄了本老黄历,照着选了几个吉利日子罢了。 130.青衣少年 “到了, 到了, 我们到幽州城了, 大当家的, 咱们到幽州了!” 原本坐在车中的众人, 听到喊声,纷纷伸出头来,等看到官道尽头那座巨大的城池,顿时也跟着激动了起来。 “天呐,我们终于回来了!” “祖宗保佑, 咱们终于活着回来了!” “幽州,真是幽州, 大当家的, 您快看, 咱们到幽州了。” 车队中央一个最大的马车的车门徒然打开,一个精壮的汉子从里面钻出来, 抬头看向前方,等远远看到城郭上那两个古朴的篆字“幽州”,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们, 终于活着回来了! 张会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勉强按捺下心中的激动, 站在车上直接大声喊道:“弟兄们, 大家静一静, 马上就要到幽州了, 大家快点收拾一下,清点一下货物,准备好身份文书和路引,等下咱们好进城。” “是,大当家的。” 这个时候再没有比进城更迫切的事了,众人一听,忙纷纷开始收拾东西和准备进城门要被查验的东西。 张会也跳下马车,对马车里的一位老者说:“张伯,您把咱们的身份文书和路引还有等会要打点城门守卫的钱准备一下,我去后面看看货物。” “大当家的放心,老朽晓得,您快去后面看着那帮小子吧,省得那些小子毛手毛脚的,手上没个轻重,弄坏了货物。唉,为了这点货物,咱这一路上又是天灾,又是兵祸,也不知道值不值……” 张会默然,这一路上,他何尝不是后悔不已,后悔当初一时鬼迷心窍,放着南方好好商道不走,偏偏跑到北方,打算趁着战乱发笔横财,富贵险中求,可谁知,唉! 张会心中叹了一口气,对车里的老者说:“张伯放心,此次回去,我定然回南方好好呆着,再不干这没分寸的事了。” “大当家的能有这句话,老朽就放心了!” 张会和张伯说完话,就直接朝后面的几辆马车走去。 “怎么样,货物都清点好了吗?” “大当家的,”几个正在清点货物的手下忙对精壮汉子行礼,然后说:“大当家的放心,不用一个时辰就可以清点完。” “动作麻利点,小心别伤着货,大家都急着进城。” “是。” 张会说完,正打算再去别处看看,最后面一辆马车突然打开车门,里面一个人跌跌撞撞的从上面跳下来,一看到张会,立刻大声叫道:“大当家的,不好了。” 张会这些日子最怕听到坏消息,一听到“不好了”三个字,顿时头皮一紧,直接对来人喝道:“张五,你瞎咋呼什么,什么不好了。” “大当家的,那个,那个人快不行了。” “谁?” “就是大当家的您救的那个人啊!” 张会一拍脑袋,这才想起自己前些日子还救了个人。 当时那人一身是血,又身份不明,本来他没想救,只是在查看时,发现对方被血浸透的里衣,居然是上好的绸缎料子,于是,他就顺手让人给拉上了。 毕竟万一要是个有身份的,等活了说不定能多个人脉或者赚笔活命钱。 听到张五说对方快不行了,张会直接三步并两步走过去,抬脚上了马车。 马车里,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静静的躺着,脸上的血迹早已被张五擦净,只是脸色苍白的可怕,连一点血丝都没有。 张会先用手试了试青年的鼻息,果然微弱的很,又用手摸了摸颈部,转头对外面的张五说:“快去把张伯叫来。” 张五立刻撒开脚丫子往中央的马车跑去。 很快,张伯跟着张五匆匆的赶来,张会忙说:“张伯,您快来看看,我怎么看着这人有些不大好。” 张伯扶着张五的手爬上马车,坐下,直接拉起青年的一只手,把了把脉,然后摇了摇头。 “怎么样?”张会问道。 张伯皱了皱眉,说:“不大好,烧虽然退了,可他之前受的伤太重了,头部也有伤,而且失血太多,只怕……” “只怕什么?”张会和张五两人忙问道。 “只怕撑不过今天晚上了。”张伯说道。 张会和张五一僵,张会指着青年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就没有什么办法吗?要不再给他灌点药?” 张伯摇摇头,把青年男子的手放下,说:“没用了,药救不得将死之人。大当家的,我劝您还是让小五拉他到旁边的村里找里正,等他去了,弄个地方埋了吧,这人已经没救了,他身上又没个身份文书或者路引,也不知道是谁,等会进城门盘问起来,咱们根本说不清。” 张伯说完,慢慢的下了车,朝前面走去。 张会和张五两人默默的看着躺在马车里的青年男子,最终,张会从里掏出半贯钱,给张五,说: “你拉他去旁边村里,找村里的里正,要是里正问起来,就说是咱车队里的伙计,路上不小心遇到了山匪……用这钱打点一下,等人去了,让他入土为安吧!” “知道了,大当家的。”张五应道,就要下去拉马车。 “唉,等一下,”张会突然叫住张五,又从兜里摸出几十文钱,塞到张五手里,说:“去棺材铺给他买口棺材,让他在棺材铺停灵一天。” 张五接过钱,说:“大当家的仁慈。” 张会摆摆手:“就当给车队积福,快去吧!” . 三年后 131.收徒? 这位还活着,那边关, 圣上, 废帝……不对, 这家伙既然活着, 怎么没回去? 刚才他好像看到什么来的…… 李荞忙把手中的考引副册又看了一遍。 失忆! 这姓田的失忆了? 李荞扭着僵硬的脖子转头看向田仲。 田仲不明所以, 看到考官老是瞅他,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想到这是考官,得罪不得, 还是冲他笑了笑。 李荞一哆嗦, 这家伙绝对失忆了!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 自从信武侯和其夫人去世后,这姓田的就再没笑过。 “李大人, 您没事吧?”通州知府看着李学政一直愣愣的, 有些担心的说:“如今都过去两炷香了, 还有一会天就亮了,再不安排童生进场, 恐怕会出大乱子的。” 李荞回过神来,看到下面有些骚乱人群, 这才想起他正在主持院试。 田仲重要,院试也重要,哪个出了岔子, 他都担不起。 李荞心中暗骂一声, 忙打起精神, 继续主持院试。 “田……田仲” 田仲看到“中了邪”考官终于又恢复正常,不由松了一口气,还好没耽搁院试,忙走了过去。 李荞看着走过来田仲,拿着考引副册的手紧了紧,面上却分毫不漏,对田仲和别人一样,照着副册上的画像仔细瞅了瞅,然后说道:“人没问题,到旁边搜身。” 李荞身后的一个军士出列,领田仲到旁边的耳房搜身。 李荞假装过去巡视搜身的情况,也跟了上去。 众人也没觉得奇怪,毕竟朝廷规定院试主考官必须全程坐镇,监督各个环节,李荞身为主考官,按照惯例,哪怕搜身,也得过去看看。 田仲跟着军士进了耳房,军士就对着田仲熟练的翻查起来。 翻查外面衣物和鞋子的时,倒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在看到田仲挂在脖子上的挂坠,军士有些拿不准,对跟来的李荞说:“大人,这东西上有字。” 田仲忙解释道:“这上面虽然有字,却是学生的名字,朝廷有规定,凡是长命锁、坠子、平安符等,只要是实心且无关科考的,可以准许带入号房。” “拿过来本官看看。” 田仲摘下挂坠,给军士,军士双手捧到李荞面前。 李荞看到军士手里的玉坠,眼一凝,伸手拿过来,摸了摸,然后放回到军士手中,说:“是实心的,没有夹带,还给他。” 李荞说完,有些脚软的走了出去。 墨玉云纹佩,昔日南越国上贡的珍品,天下只有三块。另两块,一块在当今圣上手里,一块在废帝那。 而他,刚刚居然摸到了第三块! . 最后一个童生进场后,李荞转过身,对通州知府拱手道谢: “多谢知府大人援手,本官近几日忙于赶路,一时精神恍惚,险些弄出乱子,幸好大人及时赶到,才没酿成大祸。” 三言两语,就把刚才见鬼的事说成公事劳累所致。 通州知府也很有眼色,忙说:“大人公事繁忙,吾等不及,还望大人一定要保重身子,万不可太过操劳。” 李荞微点头,说:“知府大人好意,本官心领了,等回京,本官就找位医道圣手好好调理一下。” 通州知府一听,忙说:“下官那有些药材,虽然算不上金贵,却是通州府的特产,最是适合调理身子,还望学政大人不要嫌弃。” “那本官就却之不恭了。” 送走了通州知府,李荞就命人关上了贡院的大门,开始院试。 只是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一封密折,八百里加急朝京城送去。 . 院试虽然开始时出了点岔子,但好在每次科考考官都会安排考生提前入场,以防出现意外,所以倒也没怎么耽搁。 田仲跟着军士进了号房,军士就锁上门,然后在旁边守着。 田仲第一次进号房,还是比较好奇的,先把四周仔细看了看,发现果然很是简陋,整个号房,除了两块木板,一个破被子,什么都没有。 拿起破被子,田仲闻了闻,立刻丢到一边,真如张苻说的,又霉又潮!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贡院之前好像被打扫过,倒是没有发现老鼠、虫子什么的,而且地上还有些黄色的粉末,看着像是雄黄,想必应该也不会有被蛇咬的危险,田仲放下心来,把两块木板支好,等着天大亮后主考官发卷。 京城 五月十一 亥时 赵孟批完最后一道折子,伸了一个懒腰,正思考是去后宫还是在旁边的寝宫将就一夜。 大太监李忠捧着一道折子走进来,低声说:“主子,通州八百里加急。” 赵孟抬头,看着李忠手上的密折,问道:“谁送的?” “顺天学政李荞李大人。” “他?他一个学政送什么八百里加急,难道科考又出了乱子了?” 赵孟接过密折,看了看折子上完好无损的红封,拿起旁边的玉刀。 拆开密折,赵孟打开一看,手一顿。 良久,赵孟突然对旁边的大太监李忠说:“传旨,让吏部和兵部两位尚书即刻进宫。” “是。”李忠应了一声,忙匆匆下去传旨。 赵孟又把密折看了两遍,合上,放在手里敲了敲。 没死?失忆?还跑去考科举? 田仲,你还真能折腾啊! “当年虽然最后咱们胜了,可边关打了八年的仗,硬是把成帝留的唯一一点家底用没了,而且北方的柔然只是暂时退去,随时可能卷土重来,所以北方的驻军只能增不能减,赵丞相对着一穷二白的户部简直愁白了头,最后无奈,为了天下,只能行变法之事。 132.人尽其用 原本坐在车中的众人, 听到喊声, 纷纷伸出头来,等看到官道尽头那座巨大的城池, 顿时也跟着激动了起来。 “天呐, 我们终于回来了!” “祖宗保佑,咱们终于活着回来了!” “幽州, 真是幽州, 大当家的,您快看,咱们到幽州了。” 车队中央一个最大的马车的车门徒然打开,一个精壮的汉子从里面钻出来, 抬头看向前方,等远远看到城郭上那两个古朴的篆字“幽州”, 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们, 终于活着回来了! 张会闭了闭眼, 深吸一口气,勉强按捺下心中的激动,站在车上直接大声喊道:“弟兄们,大家静一静,马上就要到幽州了, 大家快点收拾一下,清点一下货物, 准备好身份文书和路引, 等下咱们好进城。” “是, 大当家的。” 这个时候再没有比进城更迫切的事了,众人一听,忙纷纷开始收拾东西和准备进城门要被查验的东西。 张会也跳下马车,对马车里的一位老者说:“张伯,您把咱们的身份文书和路引还有等会要打点城门守卫的钱准备一下,我去后面看看货物。” “大当家的放心,老朽晓得,您快去后面看着那帮小子吧,省得那些小子毛手毛脚的,手上没个轻重,弄坏了货物。唉,为了这点货物,咱这一路上又是天灾,又是兵祸,也不知道值不值……” 张会默然,这一路上,他何尝不是后悔不已,后悔当初一时鬼迷心窍,放着南方好好商道不走,偏偏跑到北方,打算趁着战乱发笔横财,富贵险中求,可谁知,唉! 张会心中叹了一口气,对车里的老者说:“张伯放心,此次回去,我定然回南方好好呆着,再不干这没分寸的事了。” “大当家的能有这句话,老朽就放心了!” 张会和张伯说完话,就直接朝后面的几辆马车走去。 “怎么样,货物都清点好了吗?” “大当家的,”几个正在清点货物的手下忙对精壮汉子行礼,然后说:“大当家的放心,不用一个时辰就可以清点完。” “动作麻利点,小心别伤着货,大家都急着进城。” “是。” 张会说完,正打算再去别处看看,最后面一辆马车突然打开车门,里面一个人跌跌撞撞的从上面跳下来,一看到张会,立刻大声叫道:“大当家的,不好了。” 张会这些日子最怕听到坏消息,一听到“不好了”三个字,顿时头皮一紧,直接对来人喝道:“张五,你瞎咋呼什么,什么不好了。” “大当家的,那个,那个人快不行了。” “谁?” “就是大当家的您救的那个人啊!” 张会一拍脑袋,这才想起自己前些日子还救了个人。 当时那人一身是血,又身份不明,本来他没想救,只是在查看时,发现对方被血浸透的里衣,居然是上好的绸缎料子,于是,他就顺手让人给拉上了。 毕竟万一要是个有身份的,等活了说不定能多个人脉或者赚笔活命钱。 听到张五说对方快不行了,张会直接三步并两步走过去,抬脚上了马车。 马车里,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静静的躺着,脸上的血迹早已被张五擦净,只是脸色苍白的可怕,连一点血丝都没有。 张会先用手试了试青年的鼻息,果然微弱的很,又用手摸了摸颈部,转头对外面的张五说:“快去把张伯叫来。” 张五立刻撒开脚丫子往中央的马车跑去。 很快,张伯跟着张五匆匆的赶来,张会忙说:“张伯,您快来看看,我怎么看着这人有些不大好。” 张伯扶着张五的手爬上马车,坐下,直接拉起青年的一只手,把了把脉,然后摇了摇头。 “怎么样?”张会问道。 张伯皱了皱眉,说:“不大好,烧虽然退了,可他之前受的伤太重了,头部也有伤,而且失血太多,只怕……” “只怕什么?”张会和张五两人忙问道。 “只怕撑不过今天晚上了。”张伯说道。 张会和张五一僵,张会指着青年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就没有什么办法吗?要不再给他灌点药?” 张伯摇摇头,把青年男子的手放下,说:“没用了,药救不得将死之人。大当家的,我劝您还是让小五拉他到旁边的村里找里正,等他去了,弄个地方埋了吧,这人已经没救了,他身上又没个身份文书或者路引,也不知道是谁,等会进城门盘问起来,咱们根本说不清。” 张伯说完,慢慢的下了车,朝前面走去。 张会和张五两人默默的看着躺在马车里的青年男子,最终,张会从里掏出半贯钱,给张五,说: “你拉他去旁边村里,找村里的里正,要是里正问起来,就说是咱车队里的伙计,路上不小心遇到了山匪……用这钱打点一下,等人去了,让他入土为安吧!” “知道了,大当家的。”张五应道,就要下去拉马车。 “唉,等一下,”张会突然叫住张五,又从兜里摸出几十文钱,塞到张五手里,说:“去棺材铺给他买口棺材,让他在棺材铺停灵一天。” 张五接过钱,说:“大当家的仁慈。” 张会摆摆手:“就当给车队积福,快去吧!” . 三年后 “嘎~吱” 田二一手提着一个硕大的包袱,一手推开自家破旧的木门,脚步轻松的跨过门槛。 进屋后,田二把手中的大包袱小心的放在屋里唯一一件像样的家具八仙桌上,这才转身回去插上门。 插完门后,田二伸手到怀里,摸出几枚铜钱,放在手里颠了颠,然后朝里面的炕床走去。 北方的冬日往往极为寒冷,尤其夜里,更是滴水成冰,寒风刺骨,所以为了抵抗严寒,也为了能睡个暖和觉,无论贫富,几乎家家都会砌上炕床,用来冬日取暖。 田二的茅屋虽然是借别人的,却也是有炕的,只不过他为了省钱,又自持年轻力壮不畏寒,因此从来不曾烧过。 133.送你们个梨 张苻摇着折扇, 笑着说:“这是自然,通州北靠京杭运河,凡南方从水路进幽州的物资, 皆从这里码头下货,这里自然商贩云集,热闹非凡。田兄要是喜欢,等院试考完, 不妨来逛逛,可以淘到不少南方好玩的东西。” “听张兄这么一说, 我倒真忍不住等院试考完来逛逛。” 两人说着话,马车已经灵便的转入一条巷子, 又走了几百步, 停到一座大宅前。 “终于到了,”张苻一合折扇,笑着说。 两人下了车,张苻对后面车上陪同而来的管家吩咐了几句, 就对田仲说:“别院中除了主院, 就数临风轩最大, 也最是清静,不知田兄意下如何。” 田仲笑道:“我向来对住的不甚在意, 一切听张兄安排。” 张苻听了,便让管家把临风轩收拾出来, 安排田仲下榻。 . 五月初十, 寅时, 天还黑伸手不见五指,田仲和张苻便早早起身,用过膳后,就乘马车朝贡院赶去。 “此次院试,分帖经、杂文、策论三场,头两场还好,都是卯时进场,天黑出场,只考一天,可第三场策论,却是要卯时进场,第二日天黑才能出场,所以必须在号房住上一宿,你却是要小心。”张苻对田仲提醒道。 田仲听了,有些不解:“不过是住上一宿,难道有什么不妥?” “不妥,岂止是不妥,反正你做好不睡的打算就是了。”张苻笑着说。 “这么严重?我虽然听王夫子说号房条件简陋,可也不至于如此吧!”田仲吃惊道。 “怎么不至于,号房总共两张木板,又当桌子又当床,被子潮的要死,老鼠满地跑,睡觉旁边有打呼噜的,半夜有掉床的,考到后面还有发疯的………”张大公子开始喋喋不休的历数号房的各种脏乱差。 田仲听的好笑,对于从小锦衣玉食的张大公子来说,号房真可能是他住过最差的地方。 “所以,”张大公子总结道:“每考完一场,中间隔的那天一定要好好休息。” 对于这点,田仲也赞同道:“院试三场每场都隔一天才考,这时间确实得好好休息。” 张苻又向田仲说了一些院试的小技巧,田仲听完,不由打趣道:“你把这些都告诉我,也不担心万一我考上了,把你挤下去。” “本公子乡试都过了,一个小小的院试还不是手到擒来,岂是你能挤下来的!”张苻自信的说。 田仲笑了笑,和张苻接触久了,就会发现他这个人虽然傲了些,有些公子脾气,可性子却直爽的很,待人也很是真心。 田仲说道:“虽然你过了乡试,可也还是得小心些,我听闻你们府学这次重考众多,等会院试,指不定有多少举人重考,院试只取五十,你可别大意失荆州。” 张苻看田仲真心提醒他,也笑道:“这个你放心,院试我肯定会尽全力,要不真失了手,还不让府学的那帮家伙笑死。”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的到了贡院,下了马车,就看到贡院门前已经被前来考试的童生挤满,看着面前的人山人海,田仲不由倒抽一口冷气:“这么多人?这比县试还多吧!” 张苻也皱了皱眉头,说:“是有些多,不过也在意料之中,县试只是一县的启蒙学子,院试却是好几个府的童生,而且县试的学子一般只要两三次考不过,就会觉得没有读书的天分而放弃,但来考院试的,前面已经考过县试和府试了,只差一脚就迈进秀才了,哪怕五六次不过,很多人舍不得放弃,所以历年积累下来,怎么可能不多,你看看旁边那个老大爷,比我爹还大,还在考呢!” 田仲看着那位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的童生,不由感慨道:“难怪人家说老童生,科举一途还真是不容易啊!” 两人看着前面被堵的死死的,自知挤不进去,就站在一旁等着,等了大约半个时辰,随着一声沉重的推门声,贡院的大门终于来了。 门一开,里面迅速跑出两队军士,把守在贡院门的两侧,然后又出来一队军士,领头的是一个文官,文官在贡院门口站定,就向金陵方向拱手道:“本官姓李名荞,蒙圣上恩典,添为本省学政,亦是此次院试主考官………下面,由本官念名,众位童生按次序依次进场。” 田仲用胳膊捣了捣张苻,小声问道:“主考官不是监考么,怎么还亲自屈尊降贵的跑贡院门口点名?” 张苻低声说:“你忘了六年前的江南替考案了,对了,你失忆了,原来院试确实不用主考官亲自点名,点名核验身份搜身都由府衙的衙役来做,可谁想到居然被有心人钻了空子,六年前,有人买通府衙的衙役找人替考,而且还成功了,只是事后被爆了出来,当时此事一出,天下震惊,那时还是丞相的陛下,把所有涉案人员都灭了三族,才平息此事,从那以后,凡是正式科考,主考官必须全程坐镇,尤其核对身份,更是必须亲力亲为。” “这主考官,还真是辛苦!”田仲不由感叹道。 两人正说着,就听李荞念道:“幽州府王家村田仲,年二十六。” 田仲一听念到自己的名字,忙说:“到我了,我先过去了。” 张苻摆摆手,说:“快去吧!” 田仲于是从怀里拿出考引,从人群中朝贡院门口挤去。 李荞手里拿着考引副册,看着上面的人名和人名下面的画像,皱了皱眉,这个叫田仲的,怎么和那位长的有点像? 随即李荞摇摇头,他胡想什么,那位早就死了三年了,再说就算那位没死,也不可能跑来考科举啊! 想到这,李荞抬起头,打算等人过来,核验这位童生的身份。 然后,他就看到,那个死了三年的人,手握考引从人群中努力挤出来,朝他走来。 李荞瞬间僵住了,眼死死的盯着那个朝他走来的身影,随着那个身影越来越近,李荞的眼瞪得越来越大。 最终,那个身影走到他的面前,把手中的考引往他面前一伸,李荞看着眼前的人,突然两眼一翻,直挺挺的朝后倒去。 旁边顿时出现数道惊呼: “大人,不好了,大人晕倒了!” “考官大人晕倒了!” “天呐,学政大人晕倒了,快叫大夫!” 张苻带着田仲去旁边屋领了这个月的俸银和米肉,又去耳房量了衣裳,最后去厢房拿了书,这才带着田仲回学舍。 “想不到府学发的东西如此齐全,俸银、米、肉,居然还有衣裳,这是把衣食住行都包了么!” “要不你以为为什么所有的秀才都想进府学。” 三人走到学舍,就看到一排排独立的小院,跟着张苻进了他的院子,发现每个小院虽然极小,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每个小院正房有一个堂屋,一个里屋,前面一排除了门有一个耳房。 田仲说道:“这学舍看起来还不错嘛!” 张苻撇撇嘴:“还可以就是太小,除了用来见客的堂屋,咱们住的里屋,就剩下一个耳房,我只能带一个书童,连管家都没地方住。” 134.罚圈 王家村离城门口本来就近, 离县衙也不远,城里稍微有个风吹草动, 不用一盏茶的功夫, 村里就都知道了。以村民向来爱凑热闹的性子,知道了怎么会不来看看, 甚至不止王家村的人, 还有不少外村的, 听到消息后, 也都跑到王家村来看看新出的案首长什么样。 “来了,来了,案首来了!” “呀, 这就是你们村的案首,大小伙长的蛮俊的嘛!” “听说人家还没成亲呢!” “这模样长的周正!” 田仲以前就知道周围十里八村有看新娘子的习俗,可那也只是知道,没体验过, 如今看到众人拿看新娘子的架势来看他, 顿时有些吃不消,忙拉着王成往他家里走。 王成看着田仲的窘态, 不厚道的笑了笑,不过到底还记得二叔让他快点带人过来, 就一手护着田仲, 说:“大家先让让, 我爹找田二有事。” 里正虽然在王夫子眼里挺不靠谱的, 可在村里还是极有威信的, 听到王成这么一说,众人忙纷纷让出一条道。王成这才带着田仲进了门。 进了里正的家,终于安静了下来,田仲松了口气。 王成看的好笑,对田仲说:“爹和二叔在堂屋等着,咱们快过去吧。” 说完,领着田仲朝堂屋走去。 里正和王夫子正坐在堂屋陪几个客人喝茶,看到王成带田仲到了,放下茶,让两人进来。 两人进了屋,田仲先对里正和王夫子见了礼,这才看着屋里正坐着喝茶的几个人。 屋里除里正和王夫子外还坐着九个人,这九个人穿的有些相似,都是一身青衣,头戴纶巾,正在那默默的喝茶,看到田仲王成进来,几个人连头都不曾抬。 田仲转头看向王夫子,用眼神问:这几个谁啊? 王夫子苦笑一下,对田仲介绍道:“这几位是府学的高徒,为首的这位,更是位举人老爷,都是来看你的。” 府学是只有过了院试,成了廪生才能进,如此说来,这九人岂不是一个举人八个秀才,难怪里正和王夫子在这亲自陪着。 田仲转身对几人行礼道:“原来是前辈大驾,晚辈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为首的举人,二十来岁的模样,放下手中的茶碗,淡淡的说:“在下张苻,当不得案首的这声前辈,说来惭愧,此次县试,我和后面的这八位亦是进了考棚,只是比不得案首,所以特不请自来,来见识一下案首是何等人物。” 田仲听了,顿时嘴角抽了抽,感情这九个人是县试没考过他,心里不服气跑来砸场子的! 不过想想倒也理解,一群举人和秀才跑来重考,结果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初考者拔了头筹,这事搁谁身上,只怕也心里不舒服。 田仲客气的说道:“田某才疏学浅,不过是一时侥幸,让各位见笑了。” “才疏学浅?”张苻顿时笑道:“案首若是才疏学浅,我等岂不是目不识丁了。” 张苻说完,几个人跟着笑了起来。 田仲有些无语的看着几个人,你们自己考不过,觉得心里委屈,有本事去找改卷的县令啊,跑来找他算什么。 张苻笑完,又对田仲问道:“不知案首是哪位的高徒?听说案首扫地三年,自学成才,不知是真是假?” 说到这个,张苻等人就来气,他们几个今天去看榜,对于县试,几个人其实压根都没放在心上,他们早多少年前就考过了,又在府学学了这么多年,如果重考还不过,那简直是个笑话。 等到了那,他们的名字果然都在榜上,并且还正好从第二到第十,当时几个人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这些重考的,差点把人家前十都占了。 结果还没等他们想完,就听旁边都在那议论此次的案首,他们也不由看去,只是这一看,就愣住了,这田仲是谁啊,怎么完全没听过。 很快,他们就知道田仲是谁了,王家村族学一个扫地的,从没正式进过学。 几个人听完就呆住了,然后脸火辣辣的疼,他们重考,居然没考过一个扫地的。 然后几个人就来了,他们倒要看看,这位扫地的案首,到底是怎么个天纵奇才! 田仲听到张苻问他师承,不由一愣,他连自己是谁都记不起来,哪里还记得谁教了他,只好说:“这个,晚辈师承何处,其实晚辈也记不得了。” “记不得?”张苻听了,顿时冷笑一声:“所谓尊师重道,在下还第一次听说,记不得自己老师是谁的。” 王夫子一看要坏事,忙打圆场的说:“张举人不要动气,田仲是真的不记得,他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并非有意戏弄举人。” “自己是谁都不记得,这是什么意思?”张苻诧异的看着王夫子。 王夫子解释道:“他是三年前被我兄长救起的,当初他身受重伤,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养了大半年才养好,又恰好遇上改朝换代,县衙统计户籍,才落户我们这里。至于扫地的事,不过是他受伤太重,又失忆,实在无处安置,才放在我那。” “那他参加科考?” “我也是前几日才发现他可能原来是有功名的,才让他去试试。” 王苻听了,不由坐直身子,说:“他也是有功名的?” 王夫子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张卷子,递给王苻说:“他前些日子在我那做了张卷子,本来我打算等三弟从府学回来,拿给他看看的,让他帮忙瞧瞧田仲失忆前到底是什么水准,不过既然张举人来了,不如张举人帮老夫看看,老夫也不用等我那天天忙的不着家的弟弟了。” 张苻顿时想起王夫子的弟弟是府学的王教谕,不由对王夫子客气了三分,接过卷子,看了起来。 只是越看,张苻的脸色就越不好,等看完最后的策论,张苻突然合上卷子,起身对田仲行礼道:“张某有眼不识泰山,唐突兄台了。” 此话一出,张苻后面的八人大惊,其中一个和张苻关系比较好的忙问道:“张兄,怎么了?” 张苻转头,有些尴尬的说:“这位田兄,应该和咱们一样,也是重考。” “什么,他也是重考!”几个人大惊道。 张苻把手中的卷子递给他们,提醒道:“看看他后面的策论。” 几个人把卷子传着看了看,只是每个人看完,脸上都有些不自然。 他们几个因为重考被压,心气不顺才过来,结果来了才发现,原来人家也是重考,这就尴尬了。只是尴尬之后,又有些释怀,不是他们不行,而是人家本来就有真本事。 最后,张苻将卷子还给王夫子,说道:“张某不才,大概只能看出田兄应该是过了院试,至于乡试,火候是肯定到了,只是不知田兄是否中举过。” 王夫子点点头,看卷子虽然能看出做题者的水准,可做题者有没有去考,考没考的过,这却是要天时地利人和的。 “老夫也是这么想的,只可惜他也记不得自己到底有没有考过,所以老夫才让他去试试,也省得因为失忆耽搁了科考。” 张苻认同道:“确实应该试试,既然不小心流落在外,那就应该没有官身,要不衙门早就有公文寻找了。科举考的就是才学和精力,确实耽搁不得,老夫子顾虑的对。”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张苻等人也不好再多呆下去,就起身告辞。 只是在告辞之前,张苻特地问田仲要不要一起去参加今年府试和院试,田仲想了一下,他既然是案首,府试就可参加可不参加,与其浪费时间精力,还不如直接参加院试,就和几人定下院试一起。 几人又说明日送些贺礼来贺他中案首,田仲知道这是赔罪,客气了几句,就收下了,张苻一行人这才离开。 等几人走后,田仲对王夫子行了一礼,道谢道:“多亏先生替晚辈解围,要不今日只怕麻烦。” 王夫子摸着胡子,似笑非笑的看着田仲,说道:“有麻烦的,只怕不是你,而是他们吧!” 说完,王夫子摇摇头,掀帘子进了里屋。 田仲身子一顿,低头看着手里那颗米粒,不由哑然。 这老先生,眼还挺尖! 三人走到学舍,就看到一排排独立的小院,跟着张苻进了他的院子,发现每个小院虽然极小,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每个小院正房有一个堂屋,一个里屋,前面一排除了门有一个耳房。 田仲说道:“这学舍看起来还不错嘛!” 张苻撇撇嘴:“还可以就是太小,除了用来见客的堂屋,咱们住的里屋,就剩下一个耳房,我只能带一个书童,连管家都没地方住。” 田仲看着这小院,突然觉得当初建这学舍的绝对是高人,难怪府学不限制学生带奴仆,因为只要超过一个,耳房这么小,压根挤不开啊! 135.软玉在怀,不去 里正一哆嗦, 忙说:“那真不是我要的,是他非要给的, 他说他不会种地, 扔着也白搭, 而且,我每年还给他粮食的, 只不过他都给卖了而已。” 里正伸手捅了捅儿子,说:“不信你问成儿,这事我真没贪。” 王成点点头, 说:“这事我知道,当初他刚分了地,还挺高兴,跑我家来借农具, 可等种地了, 却连农具都拿不对,第一天刨地,就把脚刨了, 后来更是连种子都不知道怎么埋,还是我给他说的,后来他发现自己实在弄不了,就想把地卖掉,我告诉他卖了不划算, 正好我爹在旁边, 他就说送我爹了, 我爹本来要答应,可我怕会落人口舌,就让我爹租了他的地,每年粮食下来,给他些粮食做租子。” 王夫子对自己侄子还是挺放心的,闻言点点头,说:“成儿做的不错,咱家又不缺那几亩地,没必要落人话柄。” “不过如今想起,侄儿倒有些明白了,以前侄儿以为他失忆才不会干农活,现在看来,只怕他从来没干过,毕竟读过的书都能记得,没道理简单的农活不会做。”王成说道。 王夫子点点头,说:“有道理。” 里正洗脱了嫌疑,顿时心情大好,问王夫子:“二弟你问他户籍干什么?” “他请我做保考县试,我自然要问问户籍,要是他连户籍都没有,那我还做什么保。” “你不说他可能有功名吗?” “就算他有功名,那也是前朝的,现在重考也不碍事,虽然如今朝廷不曾废除前朝的功名,可有本事的,除非早已身居高位要职,哪个不重新下场试试,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王夫子淡淡的说。 里正听了,也不由感慨道:“想不到当初说变天就变天,幸好咱这天高皇帝远,没什么影响。” “哪怕天高皇帝远,也得谨言慎行,小心招灾。”王夫子告诫哥哥。 “二弟你放心,我向来不大出村子,也从来不在外面多说什么。” 王夫子知道他哥虽然不算聪明,可大是大非还是明白,所以嘱咐两句,就不再多言,打算起身离开。 里正看着他弟要走,忙拦着说:“那田二那事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王夫子好笑的看着他哥。 “就是他有功名我没上报的事。”里正急道。 “行了,爹,那都老黄历了,前朝都没了,谁来追查您那点事,二叔那是怕您以后还贪小便宜吃大亏,所以才来给您提个醒。”王成无奈的说。 “呀,我天天在家里,都过糊涂了。”里正一拍脑袋。 王夫子整了整袖子,对王成嘱咐道:“以后村里有好处,别落下田二,万一他真能中举,也算村里一个助力。” “二叔放心,这事我心里有数。”王成满口应下。 王夫子说完,就回去了。 等王夫子一走,里正就一把拉过儿子,问道:“你二叔云里雾里说了一串,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成扶额,他刚才还以为他爹听明白了,谁知是当着他叔的面不懂装懂,只好用最直白的大白话说:“我二叔说田二是个考科举的好料子,人家很可能能中举,让咱提前结交好,以后万一人家真中举发达了,除了三叔,咱王家村也能多条人脉。” “这个我听懂了,可他有功名的事,还有当初我差点埋了他的事。”里正更关心这个。 “爹,您当初收下他时是前朝末年,他有功名也好,没功名也罢,您是埋人也好,救人也罢,那都是前朝的事,如今是新朝,是天庆三年,国号为周,原来的前朝那些事,现在都没关系了。” 里正总算听明白了,这才彻底放下心来,随即抱怨道:“那你二叔一进门就紧张兮兮的干什么,好像出了多大事似的,吓的我这心七上八下的。” 王成心道:不吓吓您怎么能给您长记性。 . 虽然族学按照惯例是出了正月才开堂授课,可如今县试的公文下来了,对于要参加县试的生员,自然是不能再等下去了。 于是,当天下午,王夫子就让自家的老仆出门,亲自挨家挨户的通知,让凡是打算参加县试的孩子,都到族学。 田二自然也去了。 刚到的时候,那些孩子们还以为他和往常一样是来扫地,还觉得田二哥就是勤快,可等到夫子统计县试的人名,众人才惊奇的发现,田二也赫然在列。 “田二哥,你,你怎么也在上面?”王泉手指着名单,吃惊的说。 “我也要考县试,自然在上面。”田二笑着说。 “什么!田二哥你也要考!”旁边王溪不可置信的说。 “对啊,要不我来干嘛,今天又不用扫地。” 田二正笑着对几个满脸震惊的孩子插科打诨,坐在上面的王夫子统计完人名,对田二叫道:“田二,你上来一下。” 田二忙起身,走上前说:“先生,您叫我。” 王夫子用笔指了指上面的名字,说道:“田二,你这名字虽然没什么大碍,可真要科举,难免有些不妥,要不要考虑换个名字,一旦开始科举,以后名字就不能随便改了。” 田二听了,觉得王夫子说的有些道理,毕竟人如其名,他现在的名字,确实有些太随便了。 想了想,田二从脖子上拽出一根红绳,红绳的下端系着一个铜钱大小的挂坠,挂坠非金非银,通体乌黑,在正反两面,分别用篆字刻了“田”“仲”两个字,这是他当初醒来后,身上唯一的一件东西。 “叫田仲吧!” “仲,中也,伯、仲、叔、季,仲为二,难怪别人叫你田二。”王夫子看了田二的挂坠一眼,点点头,提笔把“田二”改为“田仲”。 “县署这边我替你报上,户籍那边,你自己去趟衙门。” “多谢先生,我明日就去。” 这脑子有病的主考官,我到底哪招你惹你了! 一场考试你偷偷过来瞄十几次,三场考试次次不落。 整个贡院上千口子,难道我田仲,就真长的那么像作弊的! 田仲气的把旁边还剩下的半碗水端过来,喝了一口,然后用剩的那点水照了照。 看着水中俊秀的五官,田仲舒了一口气,他田仲虽算不上潘安再世,可相貌绝对是堂堂正正,一看就不是那种作奸犯科的。 果然还是这考官眼瘸,难怪在贡院门口见鬼! 愤愤的想完,田仲提起笔,接着做题。 田仲在号房里对李荞腹诽不已,却不知李荞在外面,如热锅上的蚂蚁,也不好受。 今天是院试的最后一场了,再有两个时辰就收卷了,等收了卷,考生就要离开贡院,可到现在为止,京城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田仲,他到底是该杀,该埋,还是该三叩九拜请他进京? 圣上,您倒是快给个准信啊! . 随着一声沉闷的钟响,田仲把早已做好的卷子整理好,放在桌子上。 军士扛着一个大箱子过来,当着田仲的面,把他的卷子糊上名,然后卷起来,放到箱子里。 等所有号房的卷子收完,李荞带着两位副手亲自清点一遍,然后拿出一把特制的锁,锁上。 136.扎马步 “成帝崩时才二十。” 田仲听了,不由感叹道:“还真是英年早逝啊, 可惜了。” 王夫子也深有同感道:“要是成帝活到这, 也还不到五十, 这天下易主的事,只怕压根就不会发生。” “然后呢?” “成帝一死, 当时却发生了一件大事,而这件事, 也成就了后来这三位。” 田仲忙问道:“什么事?” “成帝大丧之日,柔然之主摩提可汗趁国内旧主刚丧, 新帝年幼, 悍然起兵三十万,直捣边关,一日之内, 外围城关数处被破。” “这是乘人之危,行不义之兵, 该死!”田仲愤愤的说。 “是啊,只是当时柔然势大, 来势又凶, 许多人只想着逃命, 哪里还管别的,甚至连朝中大臣,宫中太后, 太皇太后, 都想带着小皇帝逃命。” 田仲听到这, 突然说道:“不能逃,皇帝不能逃,百官不能逃,一旦逃,只能逃到江南,那样整个北方就都丢了,民心也丢了,从此朝廷只能在南方偏安,偏安不能久存,这朝廷也离灭亡不远了。” 王夫子诧异的看了田仲一眼,说:“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还挺有见识的,居然说了和当时那三位同样的话。” “呃,哪三位?” “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三位人杰。” “奥。” “说起来成帝还真是一代明君,虽然英年早逝,可这识人的眼光,却真是无人能及。 当初成帝病重时,太子才一岁,成帝知道太子年幼肯定无法治国,就在临终前找了三位辅政大臣进行托孤,而这三位大臣,就是他最信任的赵承、田靖和傅书。 礼部尚书傅书为太傅,丞相赵承和信武侯田靖一文一武。 而在此柔然大军压境,朝廷危急之际,三人经过短暂的商量,站了出来。 傅书仗着身为太傅,皇帝之师,直闯后宫,从正收拾东西,打算南逃的太皇太后、太后那里抢了小皇帝,然后一路抱着才一岁的小皇帝上了大殿。 丞相赵承直接敲了上阳宫的大钟,把文武百官都召集到了大殿,然后在大殿上慷慨激昂陈述南逃害处,并且严令所有官员,不得南逃。当时有些权贵不听,嚷着不逃会死,尤其以当时的国舅为甚,结果丞相二话不说,直接拿出当初成帝的托孤圣旨,让御林军将国舅拿下,当场击杀,朝中众人顿时噤若寒蝉,再无人敢说南逃之事。 至于信武侯田靖,这个更狠,丞相赵承在大殿力压群臣时,信武侯直接让三军披麻戴孝,自己拉着棺材去了边关。并扬言,关在,他在,关破,他死!” “好气魄!” “然后,朝廷用了整整三年才抗住柔然的攻势,后来就是两军对垒,再后来关外突降大雪,柔然各部落损失严重,才逐渐退去,而那时,已经是八年后了。 这期间,傅书为了压着两宫太后不南逃,曾数次抱着小皇帝要跳护城河,丞相赵承为了处理公务,吃住大殿,而信武侯田靖,当初离家的时候妻子正身怀六甲,结果戍边八载回来,儿子见到还以为他是军中送信的将士,跑过去问:‘大伯,你有我爹的信吗?我爹是信武候,在边关守城。’ 当时信武候就受不了,抱着小儿子失声痛哭,甚至连前来传旨的礼部官员都见之落泪,回去做诗云:‘戍边八载,其子不识,当街叫伯,将军洒泪’。 而后天下太平,傅书用心教导小皇帝,赵承改革吏治,整顿国库,安抚因战乱流离失所的百姓,武信候因为伤势过重,回不得边关,便派长子去边关守城。” 田仲听完感叹道:“救国于危难,安天下之民,确实当为人杰!” —————————— 番外(一) 傅书抱小皇帝跳护城河记 第一日 傅书抱着小皇帝,站在大殿前的玉桥上,满脸悲愤的痛哭道:“先帝,臣对不住您啊,您把陛下交给臣,臣却让他做南逃之君,留千古骂名,先帝啊,为护陛下名声,臣今日当舍生取义,和陛下一起跳入这滔滔河水之中,以全陛下后世之名!” 太后在后面吓得花容失色,大呼道:“太傅,太傅,此乃先帝唯一骨血,还望太傅垂怜,万不可行此举啊!” 太皇太后气喘吁吁的被宫人扶着赶来,也哀求道:“太傅万万不可啊,皇儿就这一点血脉,您抱陛下投河,留下我们两个孤儿寡母怎么活啊!” 傅书抱着小皇帝,沉声问道:“两位娘娘可还欲要南迁,让陛下做担此骂名。” 两宫太后忙摇头:“不迁了,不迁了,太傅,您快把陛下放下。” 第一日,太傅vs两宫太后,太傅胜! 又一日 傅书抱着小皇帝,一手抱着玉桥的栏杆,一手抱着小皇帝,仰天长叹:“先帝啊,臣无颜见您啊,陛下要做亡国之君了,臣痛心啊,臣不愿苟活了,今日,臣就带陛下去地底下见您了!” 太皇太后和太后闻讯赶来,一看此景,顿时吓的六神无主。 太皇太后忙道:“先生息怒,哀家只是误信谗言,断没有割地求和之念。” 太后也连连点头:“先生您别生气,都是那奴才巧言令色,才骗了哀家,先生放心,哀家回去杖毙那个该死的奴才,您一定抱紧陛下,陛下身子金贵,断不能出一点闪失啊!” 第二次,太傅vs两宫太后,太傅胜。 再一日 傅书抱着小皇帝,一脚跨过玉栏杆,骑在上面,看着下面深不见底护城河水,涕泗横流:“先帝啊……” 137.合作破阵 “是田二小子啊, 等一下,这就来。” 门嘎吱一声被放开, 里面走出一个圆胖的老头,而这老头,就是族学的夫子,王老秀才。 “咦, 田小子,你今儿怎么来了,这还没出正月,族学要出了正月才开课。” 田二笑着说:“先生,我知道,我不是来扫地的,这次我来, 是有事请您帮忙。” “找老夫,什么事?”王夫子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打开门,说:“进来说吧!” “多谢先生。”田二拢了拢蓑衣,跟着王夫子进去。 两人进了屋, 王夫子在主位坐下, 对田二说:“坐吧。” 田二脱下蓑衣,放在一边, 坐到了王秀才的下首。 “你找老夫是为何事?”王夫子和田二天天见, 也没客套, 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昨日送石料时正好经过城门口,上面贴了布告,说是二月举行县试。” 王夫子还以为田二是来特意告诉他的,抚着胡子笑道:“你有心了,这事老夫已经知晓,昨儿贴布告时,县署就派人特意来传话了。” 田二点点头,问道:“可是来特意提醒一二?” “嗯,和往年一样,特地强调关于亲供、互结、具结的事,老生常谈罢了。”王夫子随口说道。 田二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先生,晚辈找您,就和此事有关。” “这关你什么事?”王夫子奇怪道。 田二看着王夫子,认真的说:“晚辈想要参加这次的县试,所以想请您和族学中的五位学生做保。” “什么!”王夫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吃惊道:“你要考县试?” “是,晚辈想去试一试。” “可是你不是失忆了吗?你虽然还记得字,可你还记得原来学过什么吗?而且你又怎么知道你原来学了多少。”王夫子问道。 田二听了苦笑道:“先生说的是,晚辈确实记不得自己原来学了多少,甚至连曾经学过什么都不清楚,不过晚辈在您这扫了三年的地,起码清楚一点,您教的那些东西,晚辈肯定学过,而且学的还不错。” “我讲的那些课,你都听的懂?”王夫子立马坐直问道。 “不单单听的懂,而且晚辈觉得自己本来就会,甚至许多您没讲过的书,晚辈也看的懂。”田二实话实说。 “等等,”王夫子突然站起来,走到旁边翻了翻,然后拿了一张卷子回来,直接递给田二,说:“那边有笔墨,你做做试试。” 田二知道王夫子这是要考他,接过卷子,就去旁边做题。 半个时辰后 王夫子看着手中的卷子,不发一言,只是又去翻箱倒柜拿出一张有些泛黄的卷子,递给田二。 田二不解,不过还是接过卷子,去旁边做了起来。 这张卷子倒是比之前那张难了许多,题量也大,不过他做的倒也不是很吃力,只是用的时间长了些,一个时辰后,田二把卷子还给了王夫子。 王夫子只扫了两眼,手就抖了起来。 等仔细看完,王夫子抬起头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起要考县试了?” 田二实话实说道:“夫子,晚辈的情况您是知道的,三年前虽然大难不死,却伤了头丢了记忆,本来晚辈是打算等着亲人来寻的,毕竟哪怕是死,也总得亲人来寻个遗骨吧,只是这三年过去,却是一丝音信也无,而且当初的商队,也再没见过,晚辈觉得再等下只怕也没什么指望了,就打算自己去寻亲,而您和里正曾说过,晚辈讲的是金陵的官话,八成是金陵人士,所以晚辈就打算去京城看看,只是囊中羞涩,实在凑不齐盘缠,才突发奇想,打算来科举上赌一把,不怕您见笑,晚辈虽然失忆,却一直觉得自己学问还是蛮好的,哪怕中不了举,可考个秀才还是没问题的。而朝廷有规定,只要有功名,住驿站和进城门就不用交钱……” 王夫子听了,眼皮跳了跳,心道:你这感觉还真准! 王夫子摸了摸胡子,沉吟了片刻,然后说:“既然你学问不错,那就去考考,这做保的事,老夫应下了。” 田二一听,顿时大喜,忙起身行礼道:“多谢先生。” “行了,快回去准备吧,等报名时,我让人通知你。” “是,那晚辈先回去了。” 等田二一走,王夫子就匆匆出门,朝里正家走去。 “咦,老二,这大雪天你怎么跑过来了,快进来,成儿,你二叔来了,快给你二叔倒热茶暖暖身子。” 王夫子顾不上客套,一把扯住里正,说:“大哥,跟我进屋,我有事问你。” “怎么了,二弟。”里正一头雾水的看着自己的亲弟弟。 “进里屋说。” 两人进了里屋,王夫子往炕上一坐,就急急的问:“大哥,你给我说实话,田二当初怎么来的?” “田二?他怎么了?”里正茫然的问道。 “你当初把他塞到族学时,说原来他是商队的一个伙计?”王夫子看着自家大哥问道。 “对啊,他原本是商队的一个伙计,后来遇到劫匪,重伤不治,人家商队不好带着尸体赶路,就来找我,问我能不能先让人入土为安,等他们回去再找人来起灵迁坟,我就应下了,可谁知他后来居然活了,而商队早就走远了,他浑身是伤还失忆,我又不好把他撵出去,想着你那族学反正是公里的,因为有祭田,早晚还管饭,他虽然伤的严重,却也没缺胳膊少腿,扫个地擦个桌子还是行的,所以就把他送你那了。”里正说道。 “你确定他真是商队的伙计?”王夫子问道。 “人家商队的伙计说的,这还能有假,再说他那一手功夫,怎么看也像是个押镖的。”里正说道。 “那你当初见过他的身份文书?”王夫子盯着里正问道。 “这,不过是给个坑暂时埋一下,人都死了……”里正有些不自然的说。 王夫子一看,哪里还不明白,他大哥八成是收了人家好处,不由叹了一口气,问道:“可问题是他现在是活的!” 138.大结局 王夫子抬头看着他哥, 问道:“田二的户籍我记得在咱们村?” “当然在,刚开始他是黑户, 我天天提心吊胆的, 生怕上面来查, 毕竟这事当初我做的不合规矩,不过幸好没几个月这天下就改了姓,过了半年, 朝廷重新统计户籍, 我就把他给报上, 要不他那块地是怎么分的。”里正说道。 “可那块地, 他给你了吧?”王夫子突然想起这事。 里正一哆嗦, 忙说:“那真不是我要的,是他非要给的, 他说他不会种地,扔着也白搭,而且,我每年还给他粮食的,只不过他都给卖了而已。” 里正伸手捅了捅儿子, 说:“不信你问成儿, 这事我真没贪。” 王成点点头, 说:“这事我知道,当初他刚分了地, 还挺高兴, 跑我家来借农具, 可等种地了,却连农具都拿不对,第一天刨地,就把脚刨了,后来更是连种子都不知道怎么埋,还是我给他说的,后来他发现自己实在弄不了,就想把地卖掉,我告诉他卖了不划算,正好我爹在旁边,他就说送我爹了,我爹本来要答应,可我怕会落人口舌,就让我爹租了他的地,每年粮食下来,给他些粮食做租子。” 王夫子对自己侄子还是挺放心的,闻言点点头,说:“成儿做的不错,咱家又不缺那几亩地,没必要落人话柄。” “不过如今想起,侄儿倒有些明白了,以前侄儿以为他失忆才不会干农活,现在看来,只怕他从来没干过,毕竟读过的书都能记得,没道理简单的农活不会做。”王成说道。 王夫子点点头,说:“有道理。” 里正洗脱了嫌疑,顿时心情大好,问王夫子:“二弟你问他户籍干什么?” “他请我做保考县试,我自然要问问户籍,要是他连户籍都没有,那我还做什么保。” “你不说他可能有功名吗?” “就算他有功名,那也是前朝的,现在重考也不碍事,虽然如今朝廷不曾废除前朝的功名,可有本事的,除非早已身居高位要职,哪个不重新下场试试,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王夫子淡淡的说。 里正听了,也不由感慨道:“想不到当初说变天就变天,幸好咱这天高皇帝远,没什么影响。” “哪怕天高皇帝远,也得谨言慎行,小心招灾。”王夫子告诫哥哥。 “二弟你放心,我向来不大出村子,也从来不在外面多说什么。” 王夫子知道他哥虽然不算聪明,可大是大非还是明白,所以嘱咐两句,就不再多言,打算起身离开。 里正看着他弟要走,忙拦着说:“那田二那事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王夫子好笑的看着他哥。 “就是他有功名我没上报的事。”里正急道。 “行了,爹,那都老黄历了,前朝都没了,谁来追查您那点事,二叔那是怕您以后还贪小便宜吃大亏,所以才来给您提个醒。”王成无奈的说。 “呀,我天天在家里,都过糊涂了。”里正一拍脑袋。 王夫子整了整袖子,对王成嘱咐道:“以后村里有好处,别落下田二,万一他真能中举,也算村里一个助力。” “二叔放心,这事我心里有数。”王成满口应下。 王夫子说完,就回去了。 等王夫子一走,里正就一把拉过儿子,问道:“你二叔云里雾里说了一串,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成扶额,他刚才还以为他爹听明白了,谁知是当着他叔的面不懂装懂,只好用最直白的大白话说:“我二叔说田二是个考科举的好料子,人家很可能能中举,让咱提前结交好,以后万一人家真中举发达了,除了三叔,咱王家村也能多条人脉。” “这个我听懂了,可他有功名的事,还有当初我差点埋了他的事。”里正更关心这个。 “爹,您当初收下他时是前朝末年,他有功名也好,没功名也罢,您是埋人也好,救人也罢,那都是前朝的事,如今是新朝,是天庆三年,国号为周,原来的前朝那些事,现在都没关系了。” 里正总算听明白了,这才彻底放下心来,随即抱怨道:“那你二叔一进门就紧张兮兮的干什么,好像出了多大事似的,吓的我这心七上八下的。” 王成心道:不吓吓您怎么能给您长记性。 . 虽然族学按照惯例是出了正月才开堂授课,可如今县试的公文下来了,对于要参加县试的生员,自然是不能再等下去了。 于是,当天下午,王夫子就让自家的老仆出门,亲自挨家挨户的通知,让凡是打算参加县试的孩子,都到族学。 田二自然也去了。 刚到的时候,那些孩子们还以为他和往常一样是来扫地,还觉得田二哥就是勤快,可等到夫子统计县试的人名,众人才惊奇的发现,田二也赫然在列。 “田二哥,你,你怎么也在上面?”王泉手指着名单,吃惊的说。 “我也要考县试,自然在上面。”田二笑着说。 “什么!田二哥你也要考!”旁边王溪不可置信的说。 “对啊,要不我来干嘛,今天又不用扫地。” 田二正笑着对几个满脸震惊的孩子插科打诨,坐在上面的王夫子统计完人名,对田二叫道:“田二,你上来一下。” 田二忙起身,走上前说:“先生,您叫我。” 王夫子用笔指了指上面的名字,说道:“田二,你这名字虽然没什么大碍,可真要科举,难免有些不妥,要不要考虑换个名字,一旦开始科举,以后名字就不能随便改了。” 田二听了,觉得王夫子说的有些道理,毕竟人如其名,他现在的名字,确实有些太随便了。 想了想,田二从脖子上拽出一根红绳,红绳的下端系着一个铜钱大小的挂坠,挂坠非金非银,通体乌黑,在正反两面,分别用篆字刻了“田”“仲”两个字,这是他当初醒来后,身上唯一的一件东西。 “叫田仲吧!” “仲,中也,伯、仲、叔、季,仲为二,难怪别人叫你田二。”王夫子看了田二的挂坠一眼,点点头,提笔把“田二”改为“田仲”。 139.番外合集 说罢,拽着田仲, 扬长而去。 李秀才被堵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在后面气的跺脚, 叫道:“张苻,你欺人太甚!” 只是张苻早已带田仲进了府学的侧门,留给李秀才的,只有那朱红色紧闭的大门而已。 府学内 张苻一边带着田仲往里走, 一边对田仲传授经验:“对于那些人, 无视才是最让他们难堪的,千万别吃饱了撑的和他们怼起来,他们那几人平日最爱抱团,和他们吵起来, 哪怕你有理,最后他们人多, 也容易变成无理。” 田仲笑着说:“你倒是挺有经验的嘛!” “以前我还是廪生的时候吃过一次亏, 不过后来我发现他们每次吵过别人的时候都特别得意, 而别人要不搭理他们, 他们就好像受到什么侮辱一样, 我就想出了一个办法,他们每次都把自己气的半死,后来就不大惹我了。”张苻得意的给田仲说。 田仲轻笑, 谁说单纯的人就是傻呢, 单纯的人可能不通人情世故, 可不代表人家脑子不好使。 “好了, 不说那些人了,府学虽然有几个爱阴阳怪气的,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坏人,不过是久试不中,有些钻牛角尖罢了,大部分人脾气还是不错的,平日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毕竟大家进府学是为了读书考科举,而不是别的。” “你不是也挺会理解人的么?” “理解不意味着我让着他们啊。” 两人来到中院,张苻轻车熟路的带着田仲走到里面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对田仲说:“这是府学内需院,报名、领月俸、领书………总之一切不是读书的事,都到这里来办。” 张苻拉着田仲走到一间屋外,对里面客气的叫道:“齐老在吗?” “在,什么事?” “学生带一位新进学的廪生来报名。” “进来吧!” “是。” 两人推开门走进去,就看到一个老头正在那一边抽着旱烟,一边看书。 老头抬头,看到是张苻,顿时笑了,说:“原来张家小子,你带的谁,你们张家的人?” “学生倒希望他是张家的人,可惜不是,”张苻笑道:“他是这次院试的案首,与学生脾气相投,学生就带他过来了。” 齐老拿着烟杆,仔细的看了看田仲,要是往日,一个院试的案首肯定不值得他侧目,毕竟府学不是廪生就是举人,哪怕案首,三年出俩也算不得稀罕,只是今年。 “这个就是让你们一众重考铩羽而归的新人?” 田仲忙说:“其实学生可能也算不上新人。” “咦,你也是重考,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在哪里读书,原来中过何功名?” 张苻忙把田仲失忆的事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老头点点头,“头受伤失忆,还能科考,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你原来是京城那边的人,难怪以前榜上不曾见你的名字。” 老头说完,从旁边拿出一个厚册子,让田仲把当初的考引和贡院给的院试喜报拿出来,帮田仲登记好,然后拿出一个号牌,给田仲说:“这是甲等廪生的号牌,你凭此号牌,可以来内需院领每月的俸银和米肉还有府学四季的衣裳。如果住学舍,也可以选一处。” “学生旁边正有空院,田兄已经决定选这处了。”张苻忙插嘴道。 “难怪你小子亲自带他来,看来当初被扰的不轻。”齐老也不生气,反而打趣道。 张苻对齐老拱拱手,讨好道:“齐老,学生好容易挑了一个安静的邻居,您老抬抬手。” “行了,只要这个田廪生同意,就依你。” 张苻拽拽田仲,田仲拱手道:“学生愿意。” 齐老见两人都同意,也懒得当坏人,就在册子后面记上田仲的学舍号。然后又拿出另一个册子,翻开,只是刚要写顿住,抬头问田仲:“今年的乡试你打算去考么?” “学生自然是要考的。” 齐老拿烟杆敲了敲桌子,想了想,从旁边翻出一份卷子,给田仲,说:“你把这份卷子做了。” 田仲刚接过卷子,就听旁边张苻奇怪道:“咦,齐老,新人入府学不是不用考试么?” 齐老瞥了张苻一眼,说:“他是新人吗?新人进府学一般要先学三年,把策论练熟,通过岁考,再练个一两年才能参加乡试,他既然是重考,又打算要参加今年的乡试,自然得先过岁考。” “也是,那田仲你要好好做,这可是岁考的卷子,争取能进乙院,才好准备乡试。” “乙院?”田仲问道。 张苻给田仲解释道:“府学有廪生,有举人,当然不能一起上课,所以把所有的学生分为甲乙丙三院,丙院是刚过院试,进入府学的新人,一般会在丙院进学三年,把乡试所有要考的内容从头学一遍,等学完,通过岁试,才可以进入乙院,乙院其实就是为了准备乡试,主要讲解以前历年的乡试题目和一些应试技巧,要是乡试过了,成了举人,自然就到了甲院,然后准备进京赶考。我以前就在甲院,为了重考,现在在乙院,你要想参加今年乡试,最好进乙院。” 田仲点点头,拿着卷子去旁边做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田仲把卷子交给齐老。 齐老眯着眼看了一会,在册子上写了个乙,然后说:“小家伙,去乙院吧,好好准备乡试。” “谢谢齐老。”田仲和张苻道了谢,这才起身离开。 等出了屋子,田仲小声问张苻:“齐老是干什么的,很少见你对人如此尊敬。” 张苻反驳道:“我一向很尊师的,齐老就是齐教谕,以前是位进士,只可惜生的时候不好,正摊上灵帝,齐老性子耿直,看不惯朝中的乌烟瘴气,就生气辞了官,跑到府学当了个教谕,他是府学学问最好的一位教谕,也是唯一一位进士。” 田仲恍然大悟,府学的教谕一般以举人为主,极少有进士,毕竟一旦中进士,哪怕只是同进士,外放授官也是七品县令,所以少有进士进府学教书的。 “那他怎么在这?” “他老人家以前是教甲班的,学生满天下,甚至还教过我,只是这两年身子不好,才歇了下来,他又闲不住,就找了个登记新人的活,每天看看新进府学的学生。”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齐老的行为,着实让人敬佩。” 屋里 田仲和张苻走后,齐老却没有再看书,而是一口一口抽着旱烟,等抽完,齐老看着手中的紫竹烟杆怔怔的出神。 过了一会,齐老才回过神,把烟杆放在桌脚敲了敲,把里面的烟灰倒出来,喃喃的说: “那小子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可就想不起在哪见过,果然人老了,不中用了!” 钱尚书等刘忻走后,就叫来羽林卫,把手中的密折给他,说:“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羽林卫接了折子,匆匆下去。 钱尚书起身,走到凉亭栏杆旁,看着池塘里刚刚绽开的荷花,微微出神。 那位虽然会认,却不是个吃亏的主,想到那位曾经干过的事,钱尚书不由头疼。 要不是实在不行,真想把那家伙踢到边关,一辈子让他别回去! . “你说你一大早的干嘛非要亲自来看榜,这么多人,你又挤不上。”田仲一边往里挤,一边还得分心护着张大公子,不由抱怨道。 张苻折扇都被挤掉了,却毫不在意,说道:“让下人来看,哪能第一时间知道结果。” 田仲终于挤到最前面,又把张苻也拽了进来,松了一口气说:“得了吧,要不是我,你连挤都挤不进来,说不定还没你家下人看的快呢!” “多谢田兄,回去请你去醉春楼喝酒。”张苻向田仲讨好道。 “别,仔细你刚养好的胃,我要陪你去,你家管家会气死的。” 两人正说着,突然听到一门之隔的贡院里面传来一阵敲锣打鼓声。 “出案了!” 后面的人顿时又往贡院门前挤,田仲骂了一声,忙护着张苻。 吱—— 贡院的大门在关了五天后,终于再次打开,一队系着红带,敲锣打鼓的军士从里面鱼贯而出,后面跟着两个捧着“案”的军士。 众人的目光,顿时嗖的一下,都黏到“案”上的名字上。 “中了!” “我终于中了!” ……… 张苻头伸着,瞅见自己的名字,一把拽着田仲狂摇:“田兄,我过了,第三。” 田仲眼头比张苻好的多,笑道:“我也过了。” 张苻听了,忙找田仲的名字,等看到田仲名字的位置,脱口而出:“田仲你居然又是案首!” 旁边的人顿时刷的一下看向他。 田仲脸一僵,忙对周围拱拱手,客气的说:“承让,大家承让!” 说完,拽起张苻,就往外挤去。 一炷香后 田仲和张苻坐在贡院旁不远处的一个茶楼的二楼。 张苻整了整自己被挤皱的衣裳,对喝着茶的田仲说:“你刚才那么急的拉我出来干嘛,我还没来的急看府学那几个考的怎么样呢!” “还不是你那一嗓子,弄的别人都在看我。”田仲喝着茶说。 “别人看怎么了,这是好事,他们那是羡慕!我要是中了案首,我当时就在那吆喝出来。”张苻随口说道。 田仲知道张苻那性子,要是他真中了案首,还真有可能当场吆喝出来,不由打趣道:“你都考过一次了,怎么还这么在意?” 还没等张苻回答,旁边就传来一个声音:“他当然在意了,他连府学的小考都非要争第一。” 田仲和张苻双双扭头,就看到一个锦衣公子从楼梯走上来,张苻脱口而出:“韩瑛,你怎么来了!” “笑话,这茶楼又不是你家的,本公子怎么不能来,是吧,张大少爷。”韩瑛走过来。 “本少爷怕你没考好,出来丢人现眼!” 韩瑛笑道:“这个就不劳张大少挂念了,在下不才,只考了区区第二,恰好比张大少你高一名。” “你!” 一旁的田仲扶额,张苻这眼头到底是有多不好,他第一,他自己第三,居然连第二是谁都没看到。 田仲只好出声救场道:“张兄,这位是?” 张苻没好气的说:“通州府学的韩瑛,这家伙天天傲的不知姓什么,讨厌的家伙。” 田仲听的暴汗,你自己还不是傲的要命,这是同性相斥么? “原来是韩兄,幸会幸会!在下田仲。” 韩瑛也没拿自己当外人,直接一撩袍子,在张苻旁边的空位坐下,对田仲拱手道:“幸会幸会,还未恭喜田兄得了案首,不知田兄师出何处?” “行了,别打听了,人家不记得,不过这家伙八成也是重考,你那小心思收收吧!”张苻直接插嘴道。 韩瑛诧异道:“不记得,什么意思?” “就是人家三年前受伤,结果导致失忆,什么都不记得了。” “还有这种事,那他现在科考?” “田兄只是失忆,又不是脑子坏了,嗯,从田兄的例子可以看出,咱们得好好读书,万一哪天磕着头,哪怕失忆,学的东西还是能用的。”张苻越说越觉得自己想的有道理,还点点头。 田仲莞尔,笑道:“那前提是别磕成傻子,否则也没用。” “也对,看来还是得好好注意,注意别磕着头。” 韩瑛看着两人说着说着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就笑道:“不知两位打算何时去拜访座师?” 虽然按惯例只有乡试和会试的考官称座师,可院试的考官是学政,京城派的正三品官员,并且三年期满一般会回京任职,对于他们这些秀才来说,是难得一见的大官,更是一条不可多得的人脉,所以凡是中了的秀才,一般都会准备厚礼前去拜访,平时以座师尊称。 田仲和张苻的注意力果然被拉了回来,张苻摸摸下巴,说:“咱们这次中了头三,不可去的太晚,显得咱们恃才傲物,要不咱们回去收拾一下,准备些东西就去?” 韩瑛说:“正该如此,那咱们等会就约在这个茶楼门口,等会一起去。” 田仲和张苻想着学政住在贡院,点点头,应下,张苻付了茶费,三人起身离开。 “那个韩瑛不是通州的么,你们看起来挺熟的?”走在路上,田仲随口问道。 “谁和他熟,不过是府学之间联考,经常在榜上看到他的名字,后来科场见过一两次,那家伙家里是做官的,听说他大伯还是京官,所以那家伙是通州有名的公子哥。”张苻给田仲解释道。 “府学联考?” “嗯,府学分为小考和大考,一般每两个月就小考一次,这是府学内自己的考试,然后每年年末,还有一次大考,一般是几个邻近府联考,不管是小考还是大考,都有排名榜,为的是激励大家上进。” 田仲听了,不由感慨道:“看来做府学的学生,也不容易。” “科举一途本来就是众人走独木桥,不单府学,那些书院,甚至连国子监都是如此。”张苻倒是对此很习以为常,说道:“对了,你这次得了院试案首,成了秀才的头名,按惯例,也是可以进府学读书的。” 田仲想到那么多考试,尴尬的笑笑,说:“我还是再考虑一下吧!” “前十是廪生,进府学每月有月银,还有俸米和肉,府学每次小考前十和大考前二十还有赏钱。” 田仲立刻改口:“去,我对府学向往已久,回去就去府学报道。” 两人回去换了衣裳时,管家已经替他们备好见座师的礼物,张苻直接拿了,田仲却没有接,而是去街上的铺子花了二两银子买了一块看起来还能看的过眼的砚台。 “要不你还是提张伯替你准备的那份吧!”张苻看着田仲手里的有些寒酸的砚台,还是好心劝道。 田仲摇摇头,他来通州吃住张家,已经欠下很大的人情了,哪怕脸皮再厚,也不好意再拿着人家的东西,何况张管家替他准备的见面礼,又都是贵重的东西,就笑着说:“听闻咱这位学政大人是位清雅之人,想必也是喜欢砚台的,我这买块砚台,也算投其所好。” 张苻听了,不好再劝,就和田仲一起提着东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