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穿后被大反派攻略啦》 第1章 穿成书中大反派 夜晚,月明星稀。 月光穿过半掩的窗子,投下一小块银黄色的光影。 这一小块光亮下,陆璃悠正趴在床上抱着手机看小说看得正起劲。 这小说是一个叫默言的书友发给她的,两人关系不错,他平时就经常给她推各种小说,这次更是给她发了一本他自己写的,让她看看写得怎么样。 小说名叫《卧薪尝胆》,正如书名一样,这本讲述了宁朝不受宠的三皇子莫尧平被他那势弱的皇帝老爹送到大权在握的寒王莫修寒的府中教养,卧薪尝胆四年最终杀死莫修寒,重新夺回政权,成为一代明君的故事。 读完最后一章,陆璃悠胸中憋的那口气终于缓缓吐出,她低声骂道,“死得好,活该!” 这大反派莫修寒总算是死了,这四年来,他一直打压莫尧平,还抢了男主白月光,并且折辱于她,这书前期真让人憋屈,直到最后莫修寒被凌迟处死的时候,才让人感觉到了释放。 “这延迟享受也太延迟了!”陆璃悠快速翻着书页,通篇五分之四的内容都是男主被反派打压到死,直到最后一年才开始翻盘,不知道的还以为莫修寒才是主角呢。 要不想看男主和女主的爱情到最后有没有修成正果,她说不定就忍不到最后。 “哎……”谁让她平日里都看甜甜的言情小说呢,这种剧情压抑的大男主文也难为她读完了。 她调出聊天软件,给莫言发了条消息。 “我滴老哥,你真能忍,我都要被莫修寒气死了,为什么不早点让他领盒饭?让男主几乎一整本书都在被虐,不愧是卧薪尝胆,你就是传说中的后爸?” 陆璃悠叹了口气,这莫言估计是第一次写小说,她也不能说得太过了,鼓励为主,于是又接着发了一条。 “不过,我觉得你在调动读者情绪方面很有天赋,而且你写的男女主的爱情也挺吸引我的,老哥,牛啊牛啊。” 手机屏幕渐渐暗了下去,在陆璃悠都快要睡着的时候,突兀的消息提示音把陆璃悠给吓醒了。 她胡乱摸到手机,眼睛睁开一条缝,刺眼的屏幕光下,聊天框里静静躺着一行字:“你不喜欢?” 她的脑海里顿时就出现了一张委屈巴巴的脸。 太罪恶了…… 好歹人家也是第一次。 陆璃悠想了想,回复道:“喜欢……” 随即,屏幕上快速出现一条新消息,“那你印象最深刻的是谁?” 陆璃悠快困死了,被他这一问,脑袋里蹦出一个人,迷迷糊糊输入“莫修寒”三个字,发送。 陆璃悠再也熬不住了,不再管后面他到底回了什么,手机一扔,眼睛一闭,进入了梦乡。 梦里,是光怪陆离古代的世界。 有桂殿兰宫,也有碎瓦颓垣。 有将军带领将士征战杀伐,也有百姓安居乐业其乐融融。 毫无逻辑的场景疯狂地转换,直到最后,画面停留在一处繁华的街道上。 清晨刚过,远处蹄声阵阵,近处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街边的摊子挂着一块粗布,写着“奉城珠花”四个大字。 奉城?怎么跟那小说里的都城叫一个名字?陆璃悠心中狐疑。 忽然,有人穿过她的身体,“小姐,你看这珠花,多适合你啊,戴上这个,绝对好看。” 她吓了一跳,等另一个姑娘也穿过她的身体走向珠花铺子,她才发现自己跟个游魂似的,无人能看到她,无人能触摸到她。 后来的姑娘拿起珠花,仔细看了几眼,满眼欢喜,将它插到头上,露出几分娇羞,“好看吗?” “当然啦,小姐你倾国倾城,花容月貌,又是女子最好的年岁,这次春日宴,小姐一定要艳压群芳,给自己找个好夫婿将自己嫁出去才行。” 虽是夸奖,但那小姐的表情却逐渐黯淡下去,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珠花,喃喃道:“连你也看出,陆家将我视作累赘吗……” 丫鬟没听清,疑惑地看着她,“小姐?” 小姐勉强一笑,“没事,这珠花太艳丽了,我们再看看别的。”说着,向后退了退,转身就要离开。 “快让开!”这时,他们才注意到几名家丁早已驱赶路人至两侧,此刻大路中央早已是空空如也。 “小姐!小心!” 清晰尖锐的惊呼让陆璃悠的肾上腺素瞬间飙升。 之前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在这一刻猛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马儿受惊的嘶鸣。 “吁——” 在那女子面前不到五米的地方,一匹烈马正高高抬起前蹄,马上身着黑色皮裘的华贵青年死命往后拽着缰绳,但显然是来不及了。 陆璃悠离得近,想都没想直接朝女子扑了上去。 马蹄落下,女子被踏飞出几米远外,灵魂几乎都飞出了肉体,陆璃悠看着自己伸出的手穿过女子的身体。一瞬间,她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入了她的身体之中。 与此同时,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涌入了她的脑海。 随之而来的,是五脏六腑都被踏碎的痛,她看不清人脸,也不知道自己吐了多少血,只知道自己好像快死了。 “小姐!” 她能听到丫鬟的惊呼声由远及近,四周嘈杂的人声渐渐包围住了她们。 陆璃悠还没清楚是怎么回事,就疼得意识涣散,再也无法集中精力去辨别四周的声音。 朦胧中,她听见一个男人惊诧的呼喊,“主子!您的心疾!” 紧接着,是另一个男人压抑着疼痛的急切声音,“快……” 陆璃悠终于晕了过去,再也感受不到那要人命的疼。 可下一瞬间,她又被疼醒了,心口传来一阵密密麻麻地同感,似乎有无数只小虫子在啃噬着她的心脏,她疼得皱紧眉头,龇牙咧嘴,最终,猛地睁开了双眼,喘着粗气。 没死…… 陆璃悠心有余悸地摸着胸口,心口的疼痛似乎从来都没存在过。 “主子您醒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陆璃悠扭头向声源看去,一张又黑又憨的大脸几乎都要贴在她的脸上。 “啊!”陆璃悠吓了一跳,情急之下,一把把那人推了出去。 万齐被推倒在地,撑起身子,捂着胸口,委屈地看着她,“主子……” 陆璃悠喘着气,这才注意到这男人身着古代的黑衣劲装,不是现代的装扮。 她再向四周看去,屋子正中央炭火烧得正旺,屋中皆是雍容华贵的装饰布置,整体色调为黑金。 她低头看了眼,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的里衣是上好的黑色锦缎,袖口领口绣着金边花纹,连她身上盖着的被子都是黑金色的。 她记得,在某本小说里,黑金,是唯有皇室贵族才能使用的颜色。 她闭上眼睛,脑中一片混乱,她恨不得甩自己两个耳光,为什么要熬夜看默言发来的小说,这不就穿书了吗! 更重要的是…… 陆璃悠缓缓睁开眼睛,眸子里神色复杂,她僵硬地抬起手,摸了把胸口,平的,又向下摸了把,是个有把的。 果然,是个男的。 《卧薪尝胆》中,属皇室贵族,又正值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只有一个…… 完了,她穿到大反派莫修寒身上了。 “啊!”男人崩溃的声音穿透寝殿的房顶,惊起屋外枝头休憩的麻雀。 第2章 他的心疾居然好了 屋外院子里,被这一声震耳欲聋的崩溃声惊飞的麻雀儿盘旋了阵,见屋里再没什么动静,又振翅零零散散飞了回来,重新落到枝头,几只蹦跶着聚集在一起,相互靠着对方圆滚滚的身体取暖。 刚长出些许嫩芽的合欢树下,一主一仆正一前一后地跪在地上。 前面跪着的少年左右不过十三四岁,他身着绣有祥云暗纹的深紫色长袍,腰间束着一条黑色腰带,左侧挂着羊脂玉佩。 脸颊冻得通红,嘴唇也泛着紫色,但他那双漆黑的眸子仍然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寝殿的大门,似乎跟里面的人杠上了一般。 身后跪着的仆人怀里抱着一件暗棕杂色狐狸皮裘,他身上穿的衣服自是比不得主子的衣服好,现下更是冻得身子打颤,牙齿发出咯咯的碰撞声。 尽管已经二月底,天气渐渐回暖,但天气冷暖交替,这几天又赶上寒潮忽降,一下子让人感觉又回到了寒冬。 “阿嚏——”仆人打了个喷嚏。 少年敛眸,用余光看了一眼在后面偷偷抹鼻涕的仆人,“少青,你先回去。” 仆人立马藏起抹了鼻涕的手,义正言辞道:“不行,殿下还在,奴才怎能独自一人回去?反倒是殿下,这袍子,您倒是披上啊,寒王殿下只让跪,也没说不让添衣啊,这么冷的天,要是再跪下去,这人都要……阿嚏——” 少年眉头微皱,没有回答他的话,目光再次落在面前紧闭的大门之上,紫色的唇动了动,“少青,我们跪了多久了?” “回殿下,快两个时辰了。” 少年轻轻呼出一口气,漆黑的眸子映出飘荡的白气,如释重负道:“快了……” 屋中,炭火正旺。 陆璃悠坐在床上,右腿曲着,脚踩在床沿上,右胳膊放在膝盖上。 “你……”陆璃悠右手指着眼前跪着的男人,晃着手,几次都欲言又止,那名字就在嘴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你叫……” 万齐惊诧地盯着她,“主子,你怎么能忘了我呢,我是万齐啊!” “主子,是不是刚才受惊了,所以一时没想起来?没事啊,不着急,主子,慢慢想,我是万齐,万齐的万,万齐的齐,万、齐。” 陆璃悠看着努力指着自己,就差把自己贴在她脸上的男人,颇感无奈地扶额。 万齐,这傻样没错了,那个莫修寒身边的傻大个手下…… 见他还有继续说,陆璃悠立马抬打断,“我记起来了,万齐。” “对对,主子,您可想起来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您这一受惊,不仅心疾犯了,脑子也坏了。” 陆璃悠:“……” “还好主子您醒了,您再躺会,我现在去叫陈太医进来。” 看着万齐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陆璃悠放松下身体,伸出左手,摸上自己的胸口,之前针扎般的疼痛原来是心疾。 这大反派莫修寒尽管权势滔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却没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他在少年征战北寒之时中了奇毒,从此患上心疾,一旦动怒就会心痛不止。 经过多位太医的诊断,都说他活不过三十岁,也是因此,先帝未把皇位传给十分中意的他,而是给了他的哥哥莫修容。 陆璃悠揉了揉心口,那股子疼痛的感觉只在她意识混沌时感受过一次,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像条咸鱼似的摊在又大又柔软的床上,看着头顶上挂着的黑金软纱床幔和花纹繁杂的雕梁画栋,终于深深地叹了口气,“哎,早知道不吐槽他的书了……” 还没叹息完,万齐就回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位抱着医箱、白发苍苍的陈太医。 万齐迅速来到床边,扶着陆璃悠坐起来,在她身后放了个垫子,好让她倚着舒服点。 陈大夫向陆璃悠行了一礼,跪在床边,从药箱中取出一块软布,“寒王殿下,身体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陆璃悠摇摇头。 “请让臣为您把把脉。” 陆璃悠伸出手,俯视着闭着眼睛为她把脉的陈太医。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陈太医虽然是皇帝特许给莫修寒的,但却是莫修寒的人,嘴巴十分严,不会将他的身体情况告诉其他人,特别是皇帝。 “陈太医,怎么样了?” 陆璃悠没怎么着急,倒是万齐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直盯着陈太医,那架势巴不得一瞬间就能知道结果。 陈太医脸色微变,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疑惑地看了一眼陆璃悠,欲言又止,忍了片刻,又闭上眼睛,再次把了一次脉。 陆璃悠见他如此,心中有几分慌乱,难道是这莫修寒的身体出现什么问题了吗?她才刚过来,不至于就把人家身体搞坏。 万齐的脸色更是沉了下去,试探道:“陈太医,是殿下的情况又不好了吗?” “可恶,都怪那个女人,要不是她突然出现在路中央,主子又怎会……哼,我定要剁了她的手脚!” 陆璃悠心中一惊,前因后果一瞬间就想明白了。 那女子没听到王府护卫的警告,误入了路中央,而莫修寒正巧纵马而过,这才丢了性命。 现在论谁对谁错,已没有意义,那个女子已经死了,刚才涌入她脑海的记忆就是她的,而那个女子跟她名字都一样。 一想到此,陆璃悠就心情不太好,她盯着气呼呼的万齐,幽幽道:“你要剁了谁?” “那个女人!”万齐指着屋外喊着,等他看到他家主子冷冰冰的脸时,气势一下子弱了下去,收回了手,弱弱道:“主子……” 陆璃悠冷道:“不许动她。” 她眸中一黯,“非但不能动,还要去看看她的情况。” 当时的事情太过混乱,在她的记忆里,她应该是入了那个女子的身,怎么后来变成了大反派莫修寒呢,她要找到那个女子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听到她的话,万齐诧异地看向陆璃悠,不确定道:“主子,您……要找那个女人?” 陆璃悠瞥了他一眼,点点头,淡淡地嗯了一声。 一直沉默的陈太医,终于移开了把了许久脉的手,目光复杂地看着陆璃悠,最终下了很大决心似的,问道:“殿下,您今日病发时,有什么异样吗?” 陆璃悠摇摇头,“只是心口疼得厉害。” 万齐补充道:“还吐了口血呢,又黑又紫。” 陈太医的脸色放缓了许多,“原来如此应是这口血,将殿下体内的毒全排了出来,现下,已是病情痊愈,身体大好了。” 第3章 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万齐怔了一瞬,“什么?好了?”急忙追问道,“真的吗?陈太医,真的好了吗?” 陈太医肯定地点头道:“真的。” 听到此话,万齐激动地手足无措,“太好了,太好了,主子的心疾终于好了。陈太医,我没看错你,你真的能看好主子的心疾。” 他那牛一般的力气打在年迈的陈太医肩上,差点把他打散架。 陈太医不动声色地抚开他的手,谦虚道:“哪里哪里,臣也很惊讶,殿下中毒至今已六年有余,一直未能找到解决之法,如今忽然清了奇毒,心疾痊愈,想必是上天保佑……” 万齐道:“对对对,上天保佑,上天保佑……主子这次可是因祸得福啊,那女人不杀了,不杀了。” 看着他们二人喜笑颜开,陆璃悠心中却隐隐不安。 在小说中,莫修寒的毒一直持续到大结局都没有解决,怎么可能现在忽然就解了呢? 总不可能真的如同万齐所说,是心脏病突发,吐了口血就好了。 难道,是她穿越而来有解毒之法? 又或者…… “系统?”陆璃悠在脑中唤了两声。 无人回应。 果然是她看小说看多了…… 陆璃悠无奈叹息,这种情况,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主子,毒解了,您为何看起来忧心忡忡呢?”万齐看着她问道。 陆璃悠干笑两声,“本王当年身中奇毒,患了心疾,世人皆知我活不过三十岁,如今已过去这么多年了,皇兄尚且还忌惮于我,若他知道毒已解,恐怕我才真是时日无多啊。” 她刚说完,陈太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伏下身子,“殿下放心,此事定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万齐见状,也扑通一声跪下来,抱拳道:“主子,属下也绝不会说出去。” 陆璃悠嘴角一抽,这万齐的傻样,她怎么看都觉得陈太医都比他靠谱。 “起来,本王不过随口说说,你们我信得过。”陆璃悠淡淡道。 她确实信得过两人,陈太医就不必说了,小说全篇都没向外人透露过莫修寒的病情,即使是在最后莫尧平用武力逼迫他时,也未能吐露半个字。而万齐这人虽是大嘴巴了些,但在重要的事情面前,这嘴巴还是严得很的。 万齐站起身,高兴道:“还是要恭喜主子,现在心疾已解,以后主子就能睡个好觉了。” 陆璃悠充满怨气地瞥他一眼,睡个屁的好觉,她现在在莫修寒的身体里,这小命说不定哪天就没了,怎么能睡得安心。 万齐见自家主子如此,不知道又有哪句话说错了。不过他伴在莫修寒身边时间长了,早就习惯他忽上忽下的脾气了,当即身子一转,去倒了杯水,双手递给陆璃悠,“主子,水。” 陆璃悠接过杯子,小口喝着,喝完半杯,嗓子才舒服了点。 看着在一旁候着的陈太医,陆璃悠轻描淡写道:“陈太医,这今后的药方还照常写,只是要做点小改动,本王的心疾迟早要好,不过需要好得慢点。” 陈太医应道:“是,臣明白。” 陆璃悠使了个眼色,万齐心领神会,将陈太医送出了门。 殿外。 合上大门,万齐转过身向陈太医郑重地行了一礼,“陈太医,殿下的事还劳您费心了。” 陈太医点点头,“不必如此,我们都为殿下效力,自当尽心全力。” 万齐颔首,“那陈太医慢走,我便不送了。” 目送陈太医远去,万齐正欲回屋,忽然眼角余光瞄到院子中央跪着的一主一仆,又抬头看了眼天,时间也快到了。 他转身推开门,一阵暖气扑面而来,连忙带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冷气。 陆璃悠正倚在床边,一手摆弄着一缕发丝,一手端着还有一半的茶水,小口抿着。 这莫修寒的心疾已愈,今后怕是不会太平。 而这小说中的真男主,最后杀了他的三皇子莫尧平,现在又怎么样了? 只希望他还没来到寒王府,这样一切还来得及。 万齐道:“主子,三皇子殿下已在外面跪了两个时辰了,您看?” 三皇子? 杀了莫修寒的三皇子? 在外面跪着? 还跪了两个时辰? 陆璃悠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一双眸子不可思议地瞪着万齐,噗地喷出一口水,全喷在了他的脸上。 万齐:“……” “快,快让他起来!” 陆璃悠将杯子一把塞到他怀里,从床上跳了下来,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就光脚跑了出去。 真是乌鸦嘴,怕什么来什么! 这穿来的也太不是时候了。 莫尧平已入了寒王府,两人的矛盾已经展开,她现在这个时候来,不就成了莫修寒的背锅侠吗! 一出门,冷气随即扑面而来,身上的暖气瞬间被吹了个精光,陆璃悠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一眼就看到了跪在院中的少年。 在触碰到她眼神的那一刻,少年的眸子微微下移,躲开了她的视线接触,也藏起了眼中一闪而过的憎恶。 “主子,主子。”万齐慌张地从他身后追了上来,一手提着一双靴子,一手抱着一件银狐裘披风,“主子,您怎么跑这么快,外面天还冷着,来,快披上。” 陆璃悠感受到肩上多了条披风,遮住了些许寒风,她等不及万齐系好披风带子,就抬脚跑了出去。 “主子,主子!鞋!” 莫尧平闻声微微抬头,看到向他飞奔而来的寒王殿下连鞋都没穿,心中诧异,却面上不显。 他这皇叔一直都是喜怒无常,这次又不知道发什么疯。 不远处的长廊下,一个小太监正双手插在袖口里,整个身子缩成一团,倚在栏杆处。 他刚值了夜班,正是迷糊着要睡着的时候,听见这动静,一下子就从梦乡中惊醒过来。 他眨眨被眼屎糊住的眼睛,向声源看去,这一看当即吓得魂不附体,这寒王殿下怎么只穿了件里衣就跑了出来,而且还光着脚。 再看他跑的方向,可不就是三皇子殿下这吗。 小太监连忙揉了把脸,快步跑到莫尧平身旁,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向赶来的陆璃悠行了一礼,“殿下。” 陆璃悠在他面前不远处停了下来,淡淡扫了他一眼,嗯了一声,心想这人突然冒出来是整哪样。 小太监却放下了心,寒王殿下跟平时无异,对待下人依旧冷淡,他应是没出什么岔子。 那殿下来这里是为了? 小太监的眼珠子转得飞快,最终想出了一个答案,低头道:“殿下放心,奴才一直监督着三皇子殿下,他一直在这里跪着,从未离开,还差一炷香就满两个时辰了。” 哈? 听到这话,陆璃悠的怒气值和恐惧值蹭蹭地往上冒。 你让未来杀了我的三皇子在这跪了两个时辰? 你还想邀功? 你这是要我的命! 第4章 三皇子倔得像头牛 陆璃悠直接飞起一脚,将人踹倒在地,冷着脸道:“谁让他跪着的?” 小太监被踹倒得人仰马翻,当即傻了,捂着胸口,呆呆地望着陆璃悠,“殿,殿下?不是你……?” 此时,追上来的万齐小声地在陆璃悠耳边提醒,“主子,是你让他跪的。” 陆璃悠:“……” 我当然知道,这还用你说! 陆璃悠微微偏头,瞪了一眼万齐。 万齐:“……”默默退下。 听着几人的对话,莫尧平依旧微低着头,面无表情,身子挺得笔直,身侧的手却微微颤抖,好几次都想握紧,却又放弃。 小太监看到寒王殿下冰冷的眼神,吓得再也不敢说什么了,连忙跪好,伏下身子,“殿下饶命,是小的会错了意,所以才,殿下饶命……” 他哐哐哐地连磕几个响头,地上都出现了一滩血迹。 陆璃悠不由向后退了一步,正好撞上站在身后侧的万齐。 “……”陆璃悠瞥他一眼。 万齐:“……”往后退了三步,理她更远了。 陆璃悠:“……” 回头看着磕头如捣蒜的小太监,陆璃悠严厉呵斥道:“记住自己的身份,尧平是我大宁朝的三皇子,更是本王的亲侄子,这万分尊贵的身份岂是你们这些下人能随意欺辱的!我看你们是不想要命了!滚!五十板子!” 她每说一句,小太监身子就多颤抖一分,当听到最后一句时,他更如浑身脱力一般,身子趴在地上,抬都抬不起来。 “多谢殿下饶命,多谢殿下……” 还好只是五十板子,没直接说要了他的命,如果能挺过去就能活命。 听到寒王殿下不耐烦地嗯了一声,小太监拖着瘫软的身子连滚带爬地退下了。 赶走了无关人员,陆璃悠的目光落在莫尧平身上,他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这么冷的天,在外面两个时辰,人都要冻坏了,更何况还要跪着。也不知莫尧平犯了什么错,这莫修寒怎么这么狠的心。 陆璃悠上对莫尧平伸出双手,脸色温和道,“来,尧平,起来。” 莫尧平缓缓抬起眸子,看向她的眼神带着疏离,冷冰冰道:“还差一炷香。” 他冷冷的眼神让陆璃悠的心一沉,举在半空中的两只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就这么在空中悬着,整得她有些尴尬。 但同时,她也松了口气。 看来她穿来的时机还不算太晚,尽管莫尧平已经开始恨莫修寒了,但是他年纪还小,还很单纯,没变成白切黑,憎恨的情绪还不会隐藏起来,两人的关系还有缓和的余地。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轻飘飘的声音,“三皇子殿下,主子让您起来。” 陆璃悠瞬间警铃大作。 果然,莫尧平的目光绕过她,落在了她身后的万齐身上,那眼中的恨意更加明显了。 完了,怨恨值又增加了。 陆璃悠收回手,转身瞪了万齐一眼,在他耳边小声斥道:“管好你的嘴巴。”别再给她招仇恨了,求求了。 万齐愣了一下,二丈摸不着头脑,有点委屈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陆璃悠:“……”这傻大个到底是怎么活到大结局前夕的。 陆璃悠转过身,背手盯着莫尧平,他抿着泛紫的唇,脸色沉到了极点。 妈耶,这该怎么哄… 陆璃悠眼珠子一转,目光落到跪在莫尧平身后的少青身上。 有了。 她伸手一指,指着少青,严厉道:“你,是怎么服侍三皇子的?就让三皇子在这冻着?还不快把披风给三皇子殿下披好。” 少青脸色古怪,却不敢说什么,“是,寒王殿下。” 少青立马爬起来,将手中拿了一个早晨的狐裘披风披到了莫尧平的身上,系好带子,他才重新回到原位跪好。 莫尧平的表情微微变化,眸中染上复杂。 陆璃悠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继续装出凶狠的样子,对少青呵斥道:“你也陪在三皇子身边五年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还用主子说吗?三皇子冻了这么久,还不去准备暖汤,要你这奴才是做什么用的?” 少青的脸色更加古怪了,但对殿下好那就是好的。 他迅速向陆璃悠磕了一个头,“寒王殿下教训的是,是奴才没有考虑周全,奴才,奴才这就去膳房。” 莫尧平的脸色更是阴晴不定,看着陆璃悠的眸中满是复杂之色。 他这皇叔真是一会一个样子。 陆璃悠也对上他的眼睛,冷着脸道:“你还在这跪着做什么?两个时辰已经到了,怎么,还让本王请你回去吗?” 莫尧平也冷着脸,“不劳皇叔费心。” 这小孩怎么这么执拗呢? 陆璃悠继续道:“这里是寒王府,你既然在这,就该知道这里是谁说了算。今日你冲撞本王,本王罚你抄写一遍《资治通鉴》,长长记性。” 陆璃悠说完,不再管莫尧平的反应,直接转身走向屋中。 万齐同情地看了一眼莫尧平,《资治通鉴》共二百九十四卷三百多万字,这要抄到猴年马月去啊,主子也太狠了,还不如体罚呢。 他摇摇头,忽得看到手中的靴子,快步跟上陆璃悠的步伐,“诶,主子,您倒是穿上鞋啊!” 莫尧平还保持着跪着的姿势,目光紧紧黏在前方陆璃悠的身上,眸子晦暗不明。 不知是不是巧合,尽管他什么书都读,却最是喜欢阅读《资治通鉴》,这事连父皇都不知道,皇叔怎么…… 这想法只出现了一瞬间,就被莫尧平压了下去,毕竟这书的字数也多得可怕,当作罚抄正好。 万齐这时已追上陆璃悠,乞求道:“主子,您身子不好,求您快穿上鞋。” “本王不……阿嚏——” 这突如其来的喷嚏,让陆璃悠瞬间感受到脚底传来的冷意,她缩了缩冻得通红的两只大脚,最终软了下来。 万齐见状,立马跪下来,将靴子放好。 陆璃悠抬起一只脚,塞进靴子里,万齐立马扶着靴子帮她穿好,又帮她穿好另一只。 陆璃悠无奈地看着万齐,“这样好了。” “好,好。”万齐露出笑脸,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 陆璃悠无奈之余,也感到一丝温暖,万齐是真心对莫修寒好的,若是他知道,这莫修寒的壳子里已换了个人,那…… 陆璃悠不敢继续想下去了,只能寄希望于莫修寒的手下能快些找到那个女子。 从刚才开始,莫尧平的目光一直黏在陆璃悠的光脚上,直到她穿上鞋消失在视野之中,他才回了神。 身上一直硬撑着的那股子劲瞬间软了下去,他扶着膝盖从地上站起来,缓缓走向他的住处听雨轩。 跪了两个时辰,腿脚还不太灵活,走路姿势还有些别扭,但幸好,寒王睡眠不好,平日不喜人多,他的寝殿附近没有什么下人,这才免除了被人看到的尴尬。 等快走到听雨轩的时候,少青刚好从屋中出来。 第5章 不合理,太不合理了 见到莫尧平走路姿势不对,少青立马上前扶住他的身体,“殿下,身子有哪里不适,我去唤太医来。” 莫尧平摇摇头,“不必了。” “殿下,您听奴才一句劝,寒王殿下脾气不定,但心底却是向着您的,您何苦跟他置气,伤了自己的身子。” 莫尧平忽然停下了脚步,扭头看向他,脸色十分不好,“你今日怎么向着他说话?” 少青无奈道:“殿下,是奴才错了,快些回屋,热水都备好了。” 莫尧平没好气地看他一眼,咽下了苛责的话,他总不至于为了那个皇叔而生自己人的气。 洗了个热水澡,莫尧平再回到屋中时发现屋中多了一盆旺盛的炭火,整个屋子都因这盆炭火而暖和了不少。 少青见他出来,立马端起一碗汤药,“主子,您洗好了?快喝了这碗姜汤驱驱寒。” 莫尧平接过姜汤一饮而尽,整个人身上都感觉暖暖的,甚至还隐隐有出汗的趋势。 “殿下。”少青拿着一把梳子走来。 莫尧平看了看还有些潮湿的发丝,坐在了炭火旁,“少青,这炭火,你有心了。” 少青道:“殿下,这炭火是寒王殿下命人搬来的。” 莫尧平的手顿住了,停在红彤彤的炭火之上,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一般。 最终,他找回了声音,轻轻嗯了一声。 他这皇叔还真是如传闻中一般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做事就没合理过。 少青又道:“寒王殿下还让人带来句话。” 莫尧平神色微动,“什么?” “他让您今后每日都要送去当日抄写的内容,直至抄完。” “……” 他果然还是那个皇叔,没有一丝丝改变。 “去取纸笔来。” 寒王府,寝殿。 陆璃悠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掰着手指头算日子。 现在是延兴四年,也就是小说中故事的开端。 过了春节没多久,三皇子莫尧平就按他那势弱的皇帝老爹的意思到了莫修寒的府中,到现在已是有两个月的时间了。 两个月的时间还不算长,莫尧平就算讨厌莫修寒也只是开了个头,只要她之后没事刷刷好感,抱紧男主大腿,让他改变对莫修寒的看法,那她活到大结局指日可待。 “主子,该用午膳了。”万齐的声音从外传来,陆璃悠这才感觉自己的五脏庙早就撑不住了,不住发出悲鸣。 陆璃悠坐到桌前,见这桌上放满了佳肴,只是花样虽多,但这量也太少了,这一桌子菜,她一顿风卷残云后,就剩了一小半。 她还以为莫修寒原本就是这个饭量,直到万齐看她的眼神都开始不对劲,她才发现自己好像吃多了,有些尴尬地放下筷子,擦擦嘴,轻描淡写道:“本王今日胃口不错。” 万齐附和道:“应是殿下病情大好,所以才吃得多了些,这是好事。” 陆璃悠挥挥手,“撤了。” 她看着一盘又一盘菜被撤走,只觉得莫修寒的心疾还没好。 那清蒸鳜鱼又鲜又嫩入口即化,那猪肚鸡汤更是浓中带清还有股淡淡的药材味,一碗接一碗喝得停不下来,还有那个梅花香饼,还没放嘴里都能闻到香甜味,还有那个珍珠翡翠小汤圆…… 不行了,越想越馋…… 陆璃悠端着茶,别过脸去,一口一口喝着茶。 吃完了饭,陆璃悠又休息了一阵,忽然感觉下腹一阵尿意袭来。 该来的还是来了…… 陆璃悠犯了难,这要上厕所,不就要看到莫修寒的身体吗…… 这莫修寒还是个男的,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男人的…… 不想了不想了,怎么说也不能被尿憋死。 陆璃悠跟万齐说了要小解,就被引着拐入了寝殿里的暗道,那里直通一间恭房,内置恭桶,便凳上有软垫,旁边桌上还有红枣、香炉、之类的物什。 让万齐退下,她就开始盯着恭桶犯愁。 都到这一步了,真是进退两难啊。 陆璃悠心一横,解开了裤子。 饶是看过无数奇怪的小说,陆璃悠的老脸也微微红了。 这莫修寒尽管是被人厌弃的反派,但这家伙什还是挺有资本的。 心中默念清心咒,陆璃悠快速解决了生理问题。 净了手,她面色如常地走出恭房,见万齐在外等着,多少还是有点不自在。 万齐没注意到她的异常,见他出来,立马说道:“主子,刚才暗卫传来消息,那个女人找到了。” 陆璃悠心中一咯噔,这么快,这才不到半天,暗卫的效率也太高了。 不过想想也是,莫修寒可是这大宁朝唯一的王爷,当街出了事,多少双眼睛都在看着,暗卫要是连这点事都查不明白,莫修寒不是白创建暗卫了。 陆璃悠走到桌边坐下,指尖轻点桌面,“她是哪家的姑娘?” 万齐回答道:“主子,该女子叫陆璃悠,是奉城首富陆家的二小姐,陆富光的女儿。” 陆璃悠微微皱起了眉,万齐所说跟她记忆中的内容分毫不差,可这恰恰是最不合理的地方。 在小说中,奉城陆家只有一个嫡小姐陆玉梦,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二小姐? 陆璃悠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又问万齐,“这位二小姐一直都在奉城吗?” 这次轮到万齐惊诧地看向她了,还向她竖了个大拇指,俯着身子神秘兮兮道:“主子,您真是神了,这二小姐一直流落在外,据说是个陆富光的私生女,前些日子才找了回来,刚到奉城不久。估计是乡下来的,不懂什么规矩,所以今日才冲撞了您。据暗卫说,陆家得知此事后,正在罚她跪在陆家祠堂呢。” “什么?罚跪?她没受伤吗?” 万齐皱眉,“这,主子,经暗卫调查,她冲撞了主子后,是被担架抬回陆府的,估计伤得不轻,但暗卫去陆家探查时,却发现她能正常活动,好像伤得没那么重。” 这怎么可能,她当时可是感受到了被马蹄践踏的巨大痛感,这种疼痛她这辈子都不想经历第二次,而涌入她脑海中的记忆更是做不得假,那陆家二小姐定是死了的,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呢? 陆璃悠腾地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万齐,备车,去陆家。” 等等,她刚才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万齐?” “啪——”一只手出现在桌边。 万齐扶着桌子爬起来,揉着自己红红的下巴,口齿不清道:“好,主子,我,我现在就去,准备……” 第6章 该不会是互穿吧 等陆璃悠换好常服,坐上前往陆府的马车上,听着车轱辘在地上滚动的声音时,她还是感觉这发展如梦如幻的。 她先前让万齐派人先去陆府知会了一声,免得引起恐慌。 若梦境中出现的场景正是在这个世界里发生的事的话,那跟她同名同姓的二小姐受了那么重的一击,不死也要重伤,后面为什么又会正常行动呢。 陆璃悠心中乱乱的,按照当时的情况来判断,她应是先穿到了被马蹄踏死的陆家二小姐的身体之中,而后来,当她醒来的时候,她又是出现在莫修寒的体内。 那,莫修寒去哪了? 该不会,那陆家二小姐的身体里,装的是莫修寒的灵魂? 还没理好思绪,万齐的声音就传了进来,“主子,到了。” 陆璃悠深吸一口气,抚了抚其实并没有褶皱的衣服,又正了正发冠,这才走下了马车。 马车外,候着的人早就跪了一片,齐声道:“恭迎寒王殿下。” 陆璃悠眨了几下眼,向一众伏着身子的人快速扫了一眼,没有陆家二小姐的身影。 “都起来。”陆璃悠微微抬手,沉声道。 “谢寒王殿下。” 陆家家主陆富光常年在外经商,目前不在奉城,这陆家当家做主的,便是他年过古稀的父亲,陆家老爷子陆洪海,也就是陆家二小姐的爷爷。 陆璃悠跟他随意寒暄了两句,眼睛偷偷地左右瞟着,想找找那二小姐在哪。 这一瞟,就注意到了一个人。 陆家的嫡长女,陆玉梦。 她着水蓝色暗花襦裙,长得小家碧玉,眼中透露着一丝精明。 书中对她的描写不多,只知她最后接管了陆家生意,跟永安候府家的嫡小公子严永良进行了联姻。 陆璃悠对她无感,却非常喜欢儒雅随和的严永良,所以不自觉多看了她两眼。 根据原主的记忆,她对原主还算可以,至少表面功夫做到位了。 但她身边的中年妇人,陆富光的结发妻子,陆家的当家主母刘氏,则对原主极其不好,经常把她当下人使唤。 也许是有了原主的记忆的缘故,陆璃悠看了她便觉得心中不适,脑中更是传来一股痛感。 看来这刘氏是原主的一个心结,她既然有了原主的记忆,就得想办法解决了她的心结,不然她良心难安。 即使只有一瞬间的目光停留,陆玉梦也敏锐地抓到了陆璃悠对她们母女二人不同的眼神,垂下的眸子藏着看不出的情绪。 到了前厅,喝了奉茶,陆璃悠放下茶盏,看着陆洪海用温和的语气道:“陆老爷子,不知二小姐可在府中?” 此话一出,陆洪海脸色立马变了,从椅子上站起,跪了下来,“寒王殿下恕罪,孙女刚刚寻回,不懂礼数,冲撞了寒王殿下,寒王殿下大人有大量,还望能饶孙女一条性命。” 陆璃悠皱了皱眉,他以为自己是来找那女子麻烦的?不是提前让万齐去通知他们她要来道歉了吗? 她回头瞥了一眼万齐,只见万齐望天一副不管我事的样子。 …… 这大傻个还挺有脾气…… 罢了。 陆璃悠上前扶起陆洪海,柔声道:“陆老爷子,您误会了,本王今日来不是来找陆小姐麻烦的。” 此话一出,陆洪海狐疑地看着她,被陆璃悠扶着慢慢起身,试探道:“那,殿下来此是……” “来,老爷子,您先坐下。” 陆璃悠将陆洪海扶到椅子上,等他稳稳地坐好了,这才道:“今日之事,都怪本王赶路急了,冲撞了陆小姐,让她凭白受了伤,所以,本王是来向陆小姐道歉的。” “啊?”陆洪海一脸震惊地看着她,脸色变来变去。 最终,他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这次更是整个身子都趴在了地上,声音更是颤抖着,“殿下,殿下……都是孙女的不对,请殿下饶她一条命。” ??? 陆璃悠人傻了,她都说是来道歉的了,这人怎么还以为她要杀了那女子? 更让她震惊的是,随着陆洪海的下跪,在场所有陆家的人都跪了下来,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诛九族呢。 唯有陆璃悠二丈摸不着头脑,试探道:“你们先起来?” 无人回答,无人动弹。 陆璃悠左看看又看看,忽然明白了什么。 啪—— 狠狠拍了下桌子,大声呵道:“都给本王起来!” 这次,众人才终于有了点动静,低着头面面相觑,又看看当家做主的老爷子,见他试探着站了起来,他们也跟着直起了身子。 陆璃悠算是明白了,都怪这莫修寒暴虐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好好说话反而与他的身份不符,让他们感到害怕。 看来,还是得凶着来。 就是有点费手,她手都拍麻了…… 陆璃悠将双手背在身后,偷偷揉着,脸上却一片冰冷,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本王要见二小姐。” “还请殿下……” “殿下,小女带您去。”忽如其来的女声打断了陆洪海想要求情的话。 陆璃悠顺着声源,目光落到陆玉梦的身上,她低着头,身旁的陆夫人还正给她使眼色,她却目不斜视,一点也没有在意她的暗示。 陆璃悠沉沉道:“带路。” 陆玉梦行了个礼,起身引路,最终在一间屋子前停了下来。 陆璃悠看着紧闭的大门,心中的猜测更胜,这门后不会真是莫修寒? 忽然,陆玉梦转身向她欠了欠身子,“殿下,妹妹她受了惊,情绪不太对劲,若做出什么不得体的行为,还望殿下海涵。” 陆璃悠点点头,“嗯,都退下。” 众人行礼退了下去,转眼间,这门前就只剩下陆璃悠和万齐两人。 四周安静无比。 陆璃悠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般盯着大门,对万齐道:“万齐,守在外面,一会无论发出什么动静,都不要进来。” “主子?”万齐不明所以地问了一句,却见陆璃悠面上全是严肃之色,立马认真道:“是,主子放心,我一定守好这扇门,只是主子,要是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喊我啊。” 陆璃悠点点头,“嗯……” 第7章 还真是互穿 吱呀—— 陆璃悠推开了门,她刚踏入一只脚,就听见屋中传来一声爆呵,“出去!” 那股子暴怒劲儿直冲面门,连她攥着的大门都岌岌可危。 这,这绝对是莫修寒! 瞧他这样子,估计被气得不轻。以前他有心疾,动怒就会疼,现在换了个壳子,发起火来一点收敛都不需要了。 “主子?”万齐担忧地向屋中看了一眼,虽看不到人,却也能感受得到那屋中坐着的绝对是个定时炸弹。 陆璃悠不自觉攥紧了门边,指节都泛了白,似乎那不是木门,而是救命稻草。 喉结滑动了一下,陆璃悠强装镇定:“那个,万齐啊,我,我……没事……” 没事你腿抖什么啊! 万齐从没见过主子吓成这样,不由对这陆家二小姐更好奇了。 可现在问主子显然是什么也问不出来,他只能试探着:“主子,要不……” “不行!”陆璃悠不知道他要说什么替代方案,但她知道,他只要一说出来,她绝对要打退堂鼓。 “你在这等着!” 陆璃悠说完,怕反悔似的,立马迈出另一只脚。 两只脚都跨入了房间,她探着身子向屋内瞅了一眼,有屏风挡着,看不到里面的场景,她才暂时松了口气,手扒着门,转身把门关上。 她忽然想到什么,又把门打开一条小缝,只露出她的一个脑袋,指着万齐,警告道:“不许偷听!” 万齐捂住耳朵,点点头。 陆璃悠这才放心了点,将门合上了。 毕竟这丢脸不能丢到外面去,不管是她的脸,还是那莫修寒的。 门在眼前关上,万齐正准备在外好好候着,做一个尽职尽责的门神,就听见一声瓷器破碎的清脆声响从屋中传来。 他被这声音整得心惊肉跳的,好奇心又加重了,不自觉就将耳朵凑近大门。 咚,啪嗒,骨碌碌—— 万齐缩回了脑袋。 太可怕了,这陆家二小姐太可怕了。 他在心中默默为自家主子祈祷,“主子加油,我看好你。”同时,一个跨步,移到了距离大门两米远的走廊外,重新捂住了耳朵。 屋中,陆璃悠看着一片狼藉的地面,这才意识到之前陆玉梦说的“情绪不太对”是什么意思。 发脾气的莫修寒好可怕…… 当陆璃悠的脑袋刚探出屏风还没看到一点人影时,一个庞然大物就向她飞了过来。 啪嗒—— 陆璃悠看着地上躺着破碎的青花瓷瓶碎片,不由摸上小心脏,我的老天爷啊,这可是古董啊,这得多少钱,说砸就给砸了? 于是,莫修寒脑门上又多了一条标签:败家。 在下一个东西砸来之前,陆璃悠快速探头喊了一声,“莫,寒王殿下,您先停手,容小女子说句话。”说完立马缩回屏风后。 莫修寒似乎是听到她的声音了,果然没再砸东西了。 陆璃悠趁此快速说道:“寒王殿下,我知道您现在很生气。但是您先听我说,我是陆璃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现在我在您身体里,而您在我身体里,我们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也许我们可以平复一下心情,坐下讨论一下对策,毕竟,我们这样也不是办法。” 一通话如同机关枪似的说完,陆璃悠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痛快。 周围安安静静的,没一点声响,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阴沉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平静,“你是谁?” 看来是冷静下来了。 陆璃悠小心地探出半个头,一眼就瞅到了坐在桌边的女子,她确实是梦中见到的女人,但语气神态皆没有半点相似。 她秀眉紧蹙,眸中群星尽暗风雨欲来,嘴巴抿成一条线,她的手中紧紧攥着一个茶杯,似乎下一秒那茶杯就要被她捏碎。那股上位者的气质就不断地往外散着,周身仿佛有一层看不到的让人窒息的阴沉冷气。 对上她那双如鹰般的眸子,陆璃悠瞬间就怂了,声音都有些发颤,“寒,寒王,殿下,小女陆璃悠……” 莫修寒眯着眼打量着她,像是在看什么稀罕物件,又像是在从她的身上寻找着什么。 他毫不遮掩的目光看的陆璃悠抓耳挠腮,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再盖上几层厚土把自己埋了。 “过来。”莫修寒轻轻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有点沙哑,却不容置喙。 躲也躲不过,迟早有这么一出,陆璃悠只能硬着头皮硬上,走到他面前,屈身向他行了个礼,“寒王殿下。” 莫修寒那目光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现在更是黏在了她的脸上。 陆璃悠不敢看他,低着头,可莫修寒这身体实在太高了,足有一八五,再怎么缩也还是缩不了多少,反而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嘎噔,茶杯放置于桌面的声音响起,接着,就听到莫修寒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向她。 直到一双只穿着白布袜的脚出现在视野里时,陆璃悠更是想一头撞死算了,因为莫修寒和她的身子离得很近,几乎就要贴在一起。 那陆家二小姐还不到一米六,莫修寒抬头打量她时,还得踮着脚,陆璃悠都替他尴尬。 “陆璃悠?”莫修寒试探地问道。 “是……” 之后再没了声响。 陆璃悠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小心地抬头看向莫修寒,只见他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当发现陆璃悠在偷看他时,他更是把嘴里的话又给咽回去了,烦闷地走向桌边,“到底是怎么回事,是邪狞作祟,还是有人下了本王降头,为何我们互换了身体?你是哪边派来的,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是想死吗?还不快给本王换回去!” 呃……看来刚才她噼里叭啦说了那么多,莫修寒一句都没听进去…… 陆璃悠不得不又把刚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边,跟他说明了她也不知为什么两人会互换身体,她也是受害者,她也很懵圈。 听完,莫修寒盯着她,半晌没说话,似在判断她说的是真是假。 最终,他发出一声叹息,摆摆手,“本王暂且相信你,你刚才说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那你可有什么想法,说说看。” 莫修寒一向自大,从来都是独断专行,这次能说出这句话,想必是从未遇见这等倒霉事,所以有些无措。 不过,他能好好配合,事情就能好办许多。 陆璃悠见他在桌边坐下,立马狗腿子地上前给他倒了杯茶,“殿下,骂……”渴了,呸,“口渴了,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好险,差点就说出心里话了。 第8章 他,他不对劲! 莫修寒的目光落到茶杯上,冷哼一声,接受了她的讨好。 陆璃悠松了口气,这才缓缓道:“寒王殿下,灵魂互换这种事情,我也只在话本里见过,想是你我命中有缘,才有了这么一出。这种事情,我们可千万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万一别人再将你我二人当作是妖魔鬼怪,那可就麻烦了。所以,寒王殿下,我想,我们还是暂时先扮作对方的样子,不要让人生疑才好。” 莫修寒越听那眼神越不对劲,陆璃悠最后一句说完,他的脸色更是黑成了锅底。 陆璃悠自然知道他为何会如此,莫修寒这人从小就是世间的宠儿,被众人所仰视的存在,他自大又爱面子,现让他在一个柔弱女子身体里待着,他定是不乐意的。 陆璃悠连忙解释道:“您别担心,我跟您一样,也不想待在一个男人身体里,干什么都不方便,特别是……算了。您的权利大,人脉广,我会让人抓紧时间去寻找换回身体的法子,一旦有机会,我们就立刻换回来,您看如何?” 听到她说还换回来,莫修寒的脸色总算是好了一些。 但是,她刚说什么? 干什么不方便? 她用自己的身体干什么了? 陆璃悠一直观察着莫修寒的表情,忽然发现他的神情怎么又不对劲了,不仅添了诧异、恼怒,甚至还有几丝……羞赧? 他,他不对劲! “你……” 莫修寒琢磨着不知如何开口,他拉不下那个脸,像个雏儿似的,去问陆璃悠有没有看过自己的身子。 在他看来,那太矫情,可他确实又很在意,毕竟他还没跟女人进行过亲密接触,更别说让人看了身子了。 欲言又止了几次,莫修寒决定还是不问了,他丢不起这人,只微颔首,“嗯,那便如此。” 他想了想,又道:“但此事不可声张,要暗中探查。” 陆璃悠松了口气,这莫修寒虽是脾气暴躁了点,但还有点脑子,至少还没忘记他那尊贵的面子。 “寒王殿下放心,小女子会尽快派人暗中去寻找换回来的法子的,绝不会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那这几日,就麻烦您扮作我的样子了。” 莫修寒见她如此冷静,受她的影响,心里的火气也不知不觉地降了下去,脑子也开始转动。 他微微点头,双目注视着她,“我自是可以扮好你,可你……小姑娘,寒王,可不是那么好扮的。” 这陆家二小姐的长相本就可盐可甜,现下装了桀骜不驯的莫修寒的灵魂,这具身体更又美又飒。 陆璃悠咽了咽口水,这陆家二小姐也太美了。 等等…… 陆璃悠醒醒啊你,这美人壳子里可是那个暴虐无道的莫修寒! 陆璃悠立马回神,清了清嗓子,“寒王殿下不要瞧不起人,我从寒王府到这一路上,还没被人发现过什么异样。”话语之间,隐隐带着几分骄傲。 她陆璃悠可是人送外号横店小影后,别说装你一个莫修寒了,就算是装皇帝,她也能装得传神。 可莫修寒他不信啊,脸上写满了“我信你就见鬼了”的表情。 陆璃悠那该死的胜负欲一下子就被激起来了。 “您别不信,不仅外人没看出你我有何不同,就连一直跟在您身边的万齐,他也没发现有什么异样,您就放心,我这绝对不会有问题的。反而是,您……寒王殿下,您……行吗?” 莫修寒微微眯起眼睛,“你在质疑本王的能力?” 没错,但她那儿敢明说啊。 陆璃悠摇摇头,“那倒没有,寒王殿下的能力,整个大宁朝谁不知道,小女子是万万不敢质疑的。只是,小女子胆子小,也怕死,不想因为这个丢了性命。想来寒王殿下也是如此。所以,就希望寒王殿下能委屈一小下下,在这陆府多待一阵子。” 莫修寒见她态度还算诚恳,说的话也在理,他也不想惹出什么麻烦,若被人知道了他变成了个女人,他这一世英名可就碎成渣渣了。 “一个小小的陆府,本王不会出问题。”莫修寒抿了口茶,轻描淡写道,“但你可要小心了,寒王府里自是可以保你安全,但是出了寒王府,呵,本王仇家可不少。” 他不提,她还差点给忘了。 莫修寒这人狂妄至极,仇家立了一大堆,可偏偏人家是王啊,有钱有权,谁也奈何不了他,只能暂时咽下这口恶气。等大结局的时候,他的仇家趁他势弱,全都跳了出来,群起而攻之,而这莫修寒身边的人更是没一个好下场,不是死就是疯。 陆璃悠不自觉咽了咽口水,缩着脖子道,“寒王殿下,您能给点暗示吗,比如最近不对付的仇家,我好提前做好防备,免得丢了小命。” 莫修寒睨着她,“你还在乎自己的小命?” 她从进门到现在,都没有表现出特别怕他的样子,根本不像是如她所说的胆小鬼。 “那当然了,”陆璃悠吸了吸气,“命只有一条。” 莫修寒见她这幅怕死样子,嗤笑一声,“本王可不觉得你胆小怕事。” “没有的事,寒王殿下,您不知道,我最怕疼了,更别说死了,要有谁想要我的小命,我绝对跟他拼命。” “……”莫修寒盯着她看了几秒,若有所思,“原来如此,你不必在意什么仇家,你最该怕的人应该是本王,只有本王能要你的命,至于别人……” 他冷笑一声,轻描淡写道:“不足为惧。” 陆璃悠被他这一番话惊到了,差点就拍手直呼霸总啊霸总。 若是普通人说出这番话,陆璃悠一定会直接说他吹牛皮,但莫修寒不是普通人,他的家世能力确实让他有说出这番话的资本。至于刺杀什么的,有暗卫在,应该没刺客能活着走出寒王府。 陆璃悠恭维道:“那寒王殿下,今后小女子就靠您罩着了。” 莫修寒淡淡道:“看你表现。”说着,指尖若有若无地抚过茶杯边沿。 陆璃悠眼尖,立马上前给他倒茶,别的不说,这献殷勤,她可会做。 只是在这期间,莫修寒那如鹰隼般的眸子一直盯着她,他的目光顺着她的手指落到杯中的水面上,忽然道:“你不是宁朝人?” 他看出什么了? 陆璃悠吓得手一哆嗦,茶水洒出了一些,连忙环视四周,不知从那个犄角旮旯里抽出一块帕子,快速擦着茶渍,“不好意思啊,寒王殿下,我,我……” 第9章 他跟传闻中不同 她结巴了半天,眼见莫修寒看着她的眼神越发深沉,陆璃悠干脆将抹布一丢。 “寒王殿下,实话跟您说了,正如您所猜测的一样,我其实并不是宁朝人,也不是陆家的二小姐。从我记事起,我就没有爹,而我娘在我七八岁的时候也死了,我一直在亲戚家养着,前阵子有个人忽然把我接到这里,说是我爹,我跟他解释了许多,他不听,非要说我是他闺女,我也很迷惑啊,但他又能拿出我娘生前的东西,我半信半疑,就先住下了。” 陆璃悠扶着脑袋叹了口气,“哎,寒王殿下,其实,我也不想做什么陆家的二小姐,他们规矩多,又不待见我,我闲云野鹤惯了,根本不适合这里。” 说完,她悄悄抬手,瞥了眼莫修寒,见他若有所思地盯着茶面,心一直提着,就没放下来过。 过了几秒,莫修寒才淡淡地嗯了一声。 陆璃悠松了口气,这一篇算是翻过去了。 幸好她有原主留下的记忆,不然她这个异乡人,可真不好应付莫修寒。 刚才的内容半真半假,莫修寒就算派人去查,她说的身世确实是根据原主的记忆来的,不会有什么问题。 而原主的性格确实跟她不同,原主比较温柔内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她则是个闲不住的,哪热闹往哪蹿。 若莫修寒对这点起疑,她就再瞎编个什么性情突变的谎话就行了。 只是,原主确实死的意外。 陆璃悠想到此,就有些难过。 原主这一辈子过得都不怎么幸福,从小没见过亲爹,亲妈还死得早,后来被亲戚像踢皮球一样踢来踢去的,好不容易熬到她爹陆富光来找她,将她接回陆府了,还以为好日子就要来了,结果整个陆府的人,除了她爹,都对她这个私生女不太友好,而他爹又不常在家,这一整,她又是无依无靠的。 想起最后看到原主那怅然的神情,陆璃悠心里直难受。 她就算突然走了,也没人知道,真是可怜。 而她既然占了她的位置,进入了这个世界,她就会带着她这一份好好活下去,帮她造成她未尽的心愿。 “我听那个女人说,你这不太好使?”莫修寒忽然用食指指了指他的脑袋。 陆璃悠懵了,“啊?” 是刘氏,还是陆玉梦? 不管哪个,反正,这陆家是原主的一个心结,她早晚得想法子帮原主。 不过现在…… 她快速眨巴了几下眼,看着莫修寒反问道:“我的脑袋有没有问题,寒王殿下还看不出来吗?” 莫修寒闻言轻笑了一声,盯着她的眸子中蕴着几分兴趣,“你确实跟常人不同。” 不仅一点也不怕他,说起来话来也全然没有半点规矩,而且有一股强烈的感染力,情绪不知不觉就跟着她走了。这样的人,不是没心没肺就是心机颇深。 陆璃悠不懂他的意思,只当他是在夸自己,垂下眸子,嘴角勾起一点笑意,“谢谢,你也跟传闻中不是很一样。” 传闻中的莫修寒可是不会笑的,更不会用这么轻松的语气跟人讲话的,如果这两样同时出现了,那他一定是在笑里藏刀,心里憋着坏呢。 陆璃悠自认很会看人,刚才莫修寒的笑容可是真心的。 听到她的话,莫修寒没说话,也没笑,盯着茶杯地目光如杯中的茶水一般平静,让人看不出情绪。 莫修寒又跟她讲了一些注意事项,比如该注意什么人,他平日怎么说话怎么做事,一通话下来,给陆璃悠听得心累。 其实他不必说那么多,陆璃悠都知道,从他怎么上朝,怎么跟外人相处,甚至他喜欢吃什么,她都一清二楚。 这倒不是因为她对莫修寒研究多细致,而是因为那小说里对莫修寒的行为描写实在是太详细了,而且还跟主线剧情有关,她想记不住都难。 比如,莫修寒虽然挑食,但是饭桌上一定会有一碗没有除去苦芯的莲子粥。有次他让莫尧平准备他的生日宴,莫尧平将这粥给换了,他就当场斩了准备饭菜的一众厨子,罚莫尧平去荷花池摘莲子,结果不会水的莫尧平差点失足溺死。 啧啧,这男主受伤的事,谁能记不住。 听着听着,陆璃悠渐渐有些心猿意马。 直到莫修寒好听的声音停了下来,她才意识到她跑神了。 转脸一看,莫修寒正拧着眉看着她。 “我,我没午休,有点困……”陆璃悠慌忙扔出一个理由。 莫修寒有些恨铁不成钢般地看了她一眼,咬牙道:“一会回去睡。” “是……” 莫修寒忽然想起什么,脸色缓和了许多,“本王有心疾,你平时多注意,不要动怒。” 陆璃悠眨巴了两下眼,轻声道:“好。” 莫修寒心疾已愈的事情,她目前不打算告诉他。 他俩身体互换就够邪门的了,要是莫修寒知道他的心疾好了,说不定会把她当成怪物,或者小白鼠之类的关起来研究。 “对了,寒王殿下,您有没有受伤?” 其实,陆璃悠跟他说了这么久的话也没发现什么他身上有伤,但还是多问了一嘴,万一是内伤呢。 莫修寒摇摇头,“没有,你的身体还挺好。” 陆璃悠干笑两声,“哈哈,是啊……” 这,不对劲啊,他怎么没受伤呢,原主明明…… 陆璃悠想不通,干脆不想了。 莫修寒又问她有什么要交代的事情没有,陆璃悠哪里知道,就随便糊弄了几句,一笔带过了。 两人在屋子里说话说了好一阵,万齐在外面等得百无聊赖,不止一次地将耳朵贴在门上,想听几句墙根,奈何他什么也听不着,只能作罢,回到原位,安安生生地做个放哨的。 远处廊坊的拐角处,一个脑袋正向这边张望。 陆玉梦正好走到附近,看到她那探头探脑的亲娘,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娘,你干嘛呢?” “哎呦喂,我的姑奶奶,可吓死你老娘了。”刘氏被这一拍吓得命都丢了半条,转身看到是陆玉梦,蹦到嗓子眼的心脏又蹦了回去。 陆玉梦道:“娘啊,你在这做什么啊,不怕被寒王殿下的人看到?” “当然怕啊,所以小心点嘛。”刘氏又探头朝万齐那边看了一眼,见他并没有发现这边的情况,这才转过身,将陆玉梦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梦儿啊,这寒王殿下不会找我们麻烦?” 陆玉梦想了想,“我觉得不会,寒王殿下说了是来找妹妹道歉的,怎么会找我们的麻烦呢,娘,你跟爷爷都想多了。” 刘氏闻言叹了口气,“哎,也不是娘多想,而是寒王殿下,实在是……” “嘘,”陆玉梦打断她的话,“娘,有些话不能乱说,小心隔墙有耳。” 刘氏立马防备地看了四周一眼,点头应和,“对对。” “娘,你就先回去,妹妹绝对没事的。” “她……哎算了,我们先走。” “好。” 陆玉梦回头看了一眼万齐身后紧闭的房门,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第10章 爱吃吃吃的小向日葵 两人又说了会话,商量好了对策,陆璃悠就走出了房门。 跟陆家老爷子又交代了几句,明里暗里让他善待莫修寒,陆璃悠这才回到了寒王府。 应付了半天,陆璃悠疲倦不已,一回到寝殿,就摊在那张柔软又舒适的大床上不想动了。 她看着梁上雕刻的繁杂图案,有些恍惚。 这一天实在是太奇妙了,她穿了书,见到了男主,还有大反派,而且她还跟大反派交换了身体,这些事可是离谱到了说出去都会被人当做神经病的程度。 哎,可惜已经成真了。 陆璃悠翻了个身,将脑袋埋在枕头里,紧绷了一天的精神终于可以放松片刻,眼皮顿时格外沉重。 万齐推门进来就见陆璃悠正躺在床上睡得酣甜,他惊诧了一瞬,随即脸上闪过一抹浅笑。 他悄悄退了出去,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怎么?”等在外面的少青见万齐出来,立刻小声问道。 万齐冲他做了个嘘的动作,带着他向一旁走远了几步,“主子睡下了。” 少青惊讶道:“殿下今日怎么休息的这么早?” “嗯,许是今日累着了,最近朝中的事情不少。” 少青还有几分疑虑,但也没再说什么,目光转到手中拿着的一沓写满字迹的纸张,神情中带着几分可惜,“那这……” 这可是三皇子抄了一下午的东西,就等着寒王殿下一回来就给他拿去呢。 万齐伸手接了过来,“给我,等主子醒了,我立马交给他。” “好。”尽管三皇子殿下交代了要亲手交到寒王殿下手里,但现在天黑了,他还要赶着回去伺候三皇子,也不敢把这东西再带回去让殿下看到不快,只好将这沓抄好的部分《资治通鉴》交给了万齐。 “多谢了。” 万齐嗯了一声,目送少青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纸张,掂量了下分量,着实不少。 交给一旁候着的小太监,“送去书房。” 陆璃悠一口气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来,她眯着眼看着外面大亮的天,愣了两秒,忽然,脑袋灵光闪过,一瞬间清醒了。 “万齐,万齐!”陆璃悠立马从床上跳起来,四处寻找什么。 万齐立刻冲了进来,“怎么了,怎么了,主子?” “我裤子呢?” “这呢,这呢,主子。”万齐立马从一旁的衣架上拿过她的裤子递了过去。 陆璃悠一把扯过,抬起腿就往里套,“还有我的衣服,上衣呢?” “这呢,这呢……”万齐又递过去一件。 陆璃悠跳了几下,刚套上裤子,就又扯过上衣往身上套。 万齐看着她上蹿下跳,着急忙慌的,不由问道:“主子,您这是急着干嘛去啊?” “上朝啊,这都几点了,要迟到了……哎呀,这破衣服怎么穿不上啊!” 万齐呼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看着忙乎的陆璃悠无奈道:“主子,您又忘了,您十日上一次早朝,昨儿刚去过。” “啊?”陆璃悠的嘴巴长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她呆呆地看着万齐,反应了两秒,“刚去过?” “对啊,您忘了?” 陆璃悠缓缓放下手中扯了半天没扯明白的衣服,干笑两声,“我,我给忘了……” 万齐无奈道:“哎,主子,快下来,我让下人进来帮您洗漱。” 陆璃悠扶住万齐伸过来的手,从床上走了下来。 坐到床边,她看着转身去唤下人的万齐的背影,扭过脸咬牙切齿小声道:“条件反射真可怕。” 以前是学生的时候,有老师管着,她不敢迟到。后来毕业工作了,有老板管着,还是不敢迟到。没想到穿越了,成了王爷,她还是条件反射怕上朝迟到。 哎,陆璃悠扶着额头叹了口气,她得赶紧适应这里的生活了,不然以后这样的乌龙还要出几次,次数多了怕是万齐都要起疑。 被下人服侍着洗漱穿衣,陆璃悠再次感叹这做王爷就是好,干什么都有人伺候,根本不用自己动手。 小口喝着温热的银耳莲子羹,陆璃悠不小心咬到一颗莲子,苦得她直吐舌头。 这莫修寒怎么喜欢喝这么苦的东西呢,这一点跟她一点都不一样,她最喜欢吃甜的,比如,这玫瑰酥,茯苓饼,云片糕…… 陆璃悠捻起一块玫瑰酥,小口吃着,玫瑰香味充斥口腔,将嘴里的苦味渐渐压了下去,她这才感觉好受了一些。 这时,万齐从外面走了进来,“主子,祝姑娘来了。” 祝姑娘? 能让万齐称祝姑娘的只有一个。 祝蓉蓉,莫修寒的三个小妾中年龄最小的一个,心思单纯,是个吃货。看书时,陆璃悠便觉得她可爱,曾一度为她感到惋惜,怎么一朵小向日葵插在了莫修寒这牛粪上。 陆璃悠拿过手帕擦了擦嘴巴,“让她进来。” 不多时,一位妙龄少女就被万齐引了进来。 她着一身鹅黄色的齐胸襦裙,头上扎两个毛绒丸子头,一张小脸圆圆的,两只大眼珠子单纯无害地眨啊眨。 陆璃悠傻了,这祝蓉蓉最多十四,不能再多了! 莫修寒居然连未成年都碰! 操!大猪蹄子! 祝蓉蓉刚踏入房间,看到陆璃悠,眼睛亮了起来,脸上的笑容甜美的不像话,张开胳膊就向他抱了过来,“寒哥哥。” 陆璃悠没料到她这么热情,一时没反应过来被她扑了上来,目光绕过她的身子,落到想要阻止她的万齐身上。 见陆璃悠摇了摇头,万齐只好悻悻收回手,退了下去。 祝蓉蓉只快速抱了一下,就松开了她,有几分疑惑地看着她,“咦?寒哥哥,你今日怎么没推开我呀?” 啊?居然是要推开的吗,她还以为莫修寒平日会跟她…… 看着祝蓉蓉那玻璃珠般澄澈透亮的眼珠子映出她带着几分尴尬的神色,陆璃悠顿时感觉自己不对劲,不动声色地转过脸去,忽然瞥见桌上的云片糕,连忙捻了一块塞到她嘴里,“你尝这个,好吃吗?” 果然,祝蓉蓉的注意力都被嘴里的东西给转移了,她嚼了几下,一双好看的眼睛弯了起来,嘴里含糊不清道:“好吃。” 她顺势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看着桌上花花绿绿的糕点眼珠子都移不开了。 陆璃悠松了口气,扬扬下巴,“还没吃早饭,快吃,都是你的。” 闻言,祝蓉蓉扭头看向她,眼睛亮得可怕,“真的?” “嗯。”陆璃悠眼中含笑,点点头。 “那我就不客气了。”祝蓉蓉的小手立马伸向了桌上的糕点,一块又一块往嘴里塞。 陆璃悠见她这吃法,就跟几百天没吃过饭一样,不由觉得有几分好笑,“慢点吃。” 果然,话音刚落,祝蓉蓉就被噎住了,锤了几下胸口,还没效果,眼睛到处瞥着找水喝。 “诶!”陆璃悠来不及阻止,眼看她将那碗莲子羹给送到了嘴边。 “好苦……”祝蓉蓉皱着眉,将装莲子羹的琉璃盏推的远远的。 陆璃悠连忙将侍女刚倒的冰糖雪梨汤递给她,“快喝这个。” 看着祝蓉蓉将甜汤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个干净,陆璃悠无奈地对一旁伺候的侍女道:“吩咐厨房,今后这莲子羹里的莲子去了苦芯再送来。” 第11章 本王嘴欠 祝蓉蓉舔舔嘴唇,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还以为这是甜的。” 见她的目光又黏在桌上的糕点上,陆璃悠哭笑不得,“又没人跟你抢,吃那么急做什么……不会真没吃早饭?” 祝蓉蓉又拿了块小桃酥,唧着嘴,“寒哥哥,你不知道,我其实吃过饭了,但我有两个胃,一个用来装正餐,一个……” “用来装零食。” “咦?寒哥哥,你怎么知道?”祝蓉蓉疑惑地看着她。 因为她也这样…… 陆璃悠轻咳了两声,“看你的表现就知道了,小吃货。” 看着她鼓起来的两颊,陆璃悠不自觉捏了捏她的脸蛋,手感极好,软软的,又有弹性。 祝蓉蓉一把将他的手打掉,“哎呀,寒哥哥,别捏我的脸,我可不想要包子脸,一点都不好看。” 陆璃悠觉得有几分好笑,看着她,“那你想要什么样的脸呀?” “嗯……”祝蓉蓉扬起小脸想了几秒,“师姐姐那样的,她好漂亮,我以后也想长成她那样。” “师姐姐?” “对啊,我觉得她就是天上派来的仙女,不对,哪有那么好看的仙女……” 嘴里塞得满当当,小嘴却还是动个不停,陆璃悠看着活泼可爱的祝蓉蓉,心底不自觉软了几分。 可爱的生物谁不喜欢? 陆璃悠轻轻道:“我觉得你这样就挺好的,不用跟别人比什么。” “哼,”祝蓉蓉撅起来小嘴,盯着她,又像生气又像撒娇道:“那你前天晚上去我那的时候说我胖,还要我减肥。” 这,造孽啊…… 这好好的小姑娘怎么就被那大坏蛋给糟蹋了…… “本王胡说的,”陆璃悠咬牙切齿道,“都怪本王嘴欠,手也欠,人也……” “啊?”祝蓉蓉再次对她投向疑惑的目光。 陆璃悠轻咳两声,“没什么,本王昨日被马踹了,脑子不太好使。” “严不严重啊寒哥哥,脑袋没事?”祝蓉蓉连忙用手去摸她的脑袋,眼神里全是紧张关心。 陆璃悠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小肉手,全是糕点渣滓的小手,差点就按她头上了。 “没事,已经好了。” “哦……没事就好,”祝蓉蓉摆摆手,对着桌子继续战斗,嘴里嘟囔着,“幸好没事,要是有事,就不能带我去春日宴了。” 陆璃悠哭笑不得,她怎么哪都想去。 可经她这一提醒,陆璃悠才想起来,马上就是春日宴了。 延兴四年,在由永安侯府承办的春日宴上,三皇子莫尧平和他的白月光,永安候的小女儿,严婉儿初次相遇,两人暗生情愫,从此偷偷传书。 但好景不长,莫修寒突然向皇帝请求赐婚,要娶严婉儿为王妃,莫修容答应。 得知此事的莫尧平在莫修容的屋中跪了三天三夜,求他父皇收回成命。 未果,严婉儿嫁入寒王府,成为了寒王妃。 如果说,之前莫尧平对莫修寒还有血缘上的情分的话,这次则是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人矛盾的导火索彻底被点燃,而这炸弹最终炸开了花,是在莫尧平发现严婉儿身上有伤之后。 他不能忍受被他捧在心尖上的人被莫修寒抢走之后又被如此对待,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他彻底变成了黑芝麻馅汤圆,从被迫承受变成了卧薪尝胆,开始计划扳倒莫修寒。 可以说,整个故事的走向和这个严婉儿有很大关系,如果莫修寒没有横刀夺爱,莫尧平和严婉儿走到了最后,也许最后的结果会有些许改变,至少莫尧平不会黑化得那么快。 这场春日宴,她必须去,不仅要去,还要帮莫尧平和严婉儿牵线。 她要将让莫尧平黑化的一切障碍都给扫清了,这样,才能避免莫尧平最后给她这壳子一刀。 在陆府时,她跟莫修寒说的怕死,不是假的。 若要活,那她和莫修寒这两具身体都不能有一点事。 祝蓉蓉将她的零食胃填满后,陆璃悠又让下人去取了些糕点让她带走。 这祝蓉蓉确实是个吃货,眼睛澄澈透亮,没什么心眼,陆璃悠喜欢跟她这样的小可爱待在一起,轻松又自在。 可是,她的身份毕竟摆在那,是莫修寒的小妾。 莫修寒总共有三个小妾,她不清楚每个小妾的具体状况,怕待的时间长了,其他的小妾会心有不满,暗地里找祝蓉蓉麻烦。 送走祝蓉蓉,陆璃悠坐在书房,看着桌上分类放好的折子,头都大了。 她不是莫修寒,对处理公务一窍不通,光是看着这些折子的厚度和精致正式的封皮,都让她头疼了。 莫修寒虽然是个王爷,但不闲散,他辅政啊,下面呈上来的折子经御史大夫筛过一边后,部分会送到寒王府批阅,还有部分则是呈给皇上亲自批阅。 万齐端茶进来之时,发现陆璃悠还在看着折子发呆,不由问道:“主子?是身体不适吗?” 陆璃悠轻轻摇了摇头,接过茶抿了一口,让万齐出去等着了。 她又踌躇了一阵,还是翻开了折子。 看了几行,她的眉头就微微皱了起来。 大理寺少卿陈风寻花问柳夜不归宿,回家后被其夫人李氏打的下不了床…… 这…… 陆璃悠拿起毛笔沾了些墨,在文尾写上:“打得好,但下次不要打了,免得闹出人命。” 将折子放到一旁,又拿起另一本。 奉城城郊桃源村村长王伟杀害妻女,捉拿归案后,称妻子早有外遇,孩子不是他的,要求无罪释放。 这是什么狗血剧情? 陆璃悠眉头微皱,刚要提笔写上“驳回”二字,她忽然想起古时女子地位低下,若按照大宁朝的律法,恐男子真的无罪。 陆璃悠叹了口气,将折子放在了一旁。 翻开下一本,年初陛下大赦天下,奉城治安不稳,卫尉寺卿要求加强奉城守卫。 陆璃悠想了想,小说大结局时,莫修寒被莫尧平堵在寒王府中,身边亲近之人皆无法逃出奉城,跟这卫尉寺脱不了关系。 只是不知,这卫尉寺卿现在做的事,是不是跟最后的结局有关。 若有关,这批还是不批呢? 可偏偏卫尉寺卿给出的理由令人无法反驳,若不批,倒显得莫修寒不忠了。 陆璃悠想了想,写上批复同意,但这事之后要告诉莫修寒,提点他小心卫尉寺卿才行。 她将这份折子放在了一旁,翻开了下一本。 期间,有她无法决定的折子,就先放置一旁,打算找个机会出去问问莫修寒。 “万齐,将这些装起来。”陆璃悠边在纸上画小人,边吩咐着万齐。 万齐看着这一沓折子,问道:“主子,装到哪?” “随便,本王要出趟门。”陆璃悠刚说完,忽然看到一旁放着的一沓厚厚的抄写内容,她看了一眼,这不是她罚莫尧平抄写的《资治通鉴》中《周纪》卷一的内容吗。 脑袋灵光一闪,哎呀,怎么忘了有这么个大腿在附近,干什么舍近求远呢,莫尧平也跟了莫修寒有两个月了,他的想法应该跟莫修寒差不多。 有不懂的,直接问他就好了。 陆璃悠喊道:“万齐,去把那块皇兄送本王的玉佩拿来。” “哪块?” “过年送的那块,上面还有个大月亮。” 第12章 弄巧成拙 看着自家主子将上好的羊脂玉佩放到淡青色的礼盒里,还系了个蝴蝶结,万齐终于忍不住问道:“主子,您这是?” “去找尧平啊。” “啊?” “别啊了,将这些折子拿好,跟我走。” 万齐一脸迷惑地看了看桌上的折子,又看向自家主子如少女一般欢快地提着礼盒快速离去的背影,他满脸黑线,连忙抱着折子追了上去。 “主子等等我呀。” 听雨轩。 莫尧平不解地看着桌上放着的蝴蝶结礼盒,又看着万齐将一沓折子放到桌上。 而坐在桌旁的陆璃悠则双手交叠放在下巴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那眼神几乎要将他看个透彻。 莫尧平被看得心中不适,一言不发。 “万齐,你先下去,本王要跟尧平交流交流感情。” 万齐退了下去,随手带上了门,转过身当个门神。 “这……”少青抬头看着挺着胸脯站得笔直的万齐,心中有不祥的预感,殿下只要和寒王殿下单独相处,就没有什么好事发生。 可万齐偏偏又高又壮,他刚迈出半步,就被万齐的气势和眼神所震慑,不得已又退了回去。 少青想了想,最终站在不远处候着,万一殿下真出了事,他能第一时间冲进屋中。 “皇叔这是何意?”被陆璃悠盯了半天,莫尧平终是忍不住问道。 陆璃悠抬抬下巴,“坐。” 莫尧平不知她肚子里打的什么算盘,既然她让坐了,就没站着的道理。 今日这么听话? 陆璃悠心思微动,说出早已想好的说辞,“尧平啊,你来寒王府多久了?” “一月有余。” “你来寒王府这么久,皇叔还没送过你什么东西?” 莫尧平不语,不知她在打什么主意。 陆璃悠将礼盒推到他面前,“送你的。” 莫尧平皱眉看了一眼,那盒子外的蝴蝶结打得歪歪扭扭,惨不忍睹,一看就不是下人的手笔。 “皇叔这是……?” “咳咳,尧平啊,皇兄将你送到我这来,是想让你多多学习,早日进步,所以,不仅是皇兄,皇叔对你也是充满了期待。” 陆璃悠一脸和蔼可亲的长辈模样,一时不知是真是假。 莫尧平沉默了半晌,才缓说了句,“是。” 陆璃悠道:“尧平啊,皇叔好久没考察你的功课了,正好今日皇叔考考你。” “嗯。” 陆璃悠将手伸向折子,莫尧平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她翻开最上面的一本折子,扫了一眼,递给莫尧平,“看看这个,你有什么想法?” 莫尧平接过折子快速扫了一眼,眉头微皱,看向陆璃悠,“皇叔,这该归大理寺管。” 陆璃悠轻咳两声,“是啊,原本应如此,可……可能是大理寺有人受了伤没法批,所以送到这来了……你觉得该怎么批?” 莫尧平放下折子,平静道,“具体情况应看卷宗,若只看这上面的简单描述,男子确实无罪。” 陆璃悠缓缓放下了茶杯。 他会这么说再正常不过了,可心中还是难免有些惆怅。 “下一本。” 莫尧平看了她一眼,将这本放下又打开下一本折子,这本是说结党营私的,再下一本是说要求加强宫城守卫的…… 陆璃悠将他的答案默记了个七七八八,等他说完,才发现莫尧平的脸色与之前相比差了许多。 “这本是……”莫尧平看着最后一份折子,犹豫了一下。 陆璃悠凑过来头,“怎么了?” 她的脑袋距离莫尧平极近,露出半截毫无防备的脆弱脖颈,莫尧平的目光暗了暗,桌下的手不由攥紧。 陆璃悠快速扫了一眼,这是永安候府发来的邀请函,邀请寒王参加春日宴的。 “应是万齐拿错了,把它带过来了。” 陆璃悠扭头向莫尧平解释,忽然发现他脸色有些差,她伸出手,贴在他的额头上,“你感冒了?” 啪—— 莫尧平打开她的手,清脆的响声让两人都微微一愣。 陆璃悠脸上有几分尴尬,缩回手,藏在袖子里偷偷揉着。 莫尧平的脸转向一旁,垂着眸子,眼神暗淡无光,哑声道:“抱歉,皇叔,我身体不舒服,皇叔还有别的事情吗?没有的话请回。” 陆璃悠眨巴了几下眼,快速思考她哪里做错了,怎么又惹得莫尧平不快? 想不明白。 “好。”陆璃悠站起身,将折子收拾了一下,看到那张邀请函,她道:“再过几日就是春日宴,你还没参加过,这次,跟皇叔一起去。” 莫尧平正欲推脱,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嘴张了一半又把话咽了下去,转而回答道:“好。” 陆璃悠松了口气,“那皇叔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出了门,陆璃悠快步前进,直到踏出听雨轩的院门,她才停了下来,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主子,怎么了?”万齐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陆璃悠没回答,扭头看了眼写有听雨轩这三个大字的牌匾,心里闷闷的。 她来这一趟,除了处理折子,更是想刷莫尧平的好感,怎么感觉反而弄巧成拙了呢?莫尧平好像更讨厌她了。 “任重而道远啊…” 陆璃悠叹了一声,摇了摇头,背着手离开了。 一见寒王殿下走了,少青立刻回到了屋中,见莫尧平好端端地坐着,才放下了几分心。 可又见他盯着桌上的盒子发呆,忍不住轻声唤道:“殿下?” 莫尧平回过了神,嗯了一声。 少青看着桌上的礼盒,忍不住问道:“这是寒王殿下送的?” 莫尧平看了一眼,淡淡道:“扔了。” “殿下?” 莫尧平的语气冷了几分,“扔了。” 少青心中叹气,都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偏偏殿下的性子倔得很…… 少青又劝道:“殿下,好歹看一眼再扔。” 莫尧平不耐烦地看向礼盒,伸手挑开了系得歪歪扭扭的蝴蝶结。 礼盒打开,少青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这不是……陛下送给寒王殿下的新年礼物吗?” 礼盒中静静躺着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佩,通体暖白,雕刻有山水图案,中间是一轮中空圆环,如皎皎明月。整体雄厚自然,温润如暖玉,长期佩戴能滋养身体,是皇帝莫修容专门为调理莫修寒的身体寻来的珍贵物件。 莫尧平怔了一瞬,将玉佩拿出,走到门口。 在阳光下,玉佩白中泛着淡淡的黄,白透不透,雄厚凝重,中央的圆环和高悬的太阳重合在一起,白里闪黄。 莫尧平愣住了,新年宴会上,他坐的远,没能看清这玉佩的图案,现在近距离看到,心中大为震撼。 尽管这图案刻得很是隐晦,但确是太阴幽冥。 他会知此,是因为他的父皇腰间也有一块同样的玉佩,只不过上面刻着的是太阳烛照。 一阴一阳,一日一月,两仪二圣。 他有些迷惑了,他的父皇是真的将莫修寒当做国之重臣,还是为了讨好他而故意将他捧得这么高呢。 莫尧平缓缓放下玉佩,思量片刻,“春日宴是何日?” 少青道:“回殿下,三日后。” 莫尧平眸色微敛,淡淡嗯了一声。 第13章 他的动作快过了大脑 转眼就到了春日宴当天。 这几日陆璃悠每日都要去莫尧平那里刷刷存在感,努力扭转他对莫修寒的印象,虽然他依旧对莫修寒不快,但已经比前几日好多了,至少没有再当着外人的面表达对她的不满了。 陆璃悠放下了心,自从莫尧平进入寒王府以来,外界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寒王府,而这次春日宴又是莫尧平第一次参与的贵族大型社交活动,他们两个的关系绝对不能太僵。 吩咐万齐为莫尧平准备的衣服昨日已经送了过去,陆璃悠今日也起了个大早,穿上了一套低调的紧身黑红长袍,外披金纹黑披风,墨发半披半束。 陆璃悠看着镜中帅气的自己,不由再次惊叹莫修寒这壳子真是帅到爆了。 撇去他恶劣的性格不谈,他这个人光站着不动,就能有大把小姑娘蜂拥而至,他长得实在是太好了。 长得能荡秋千的睫毛下,漆黑的眼眸只要盯着人看一眼,就能让人深陷其中,爬都爬不出来,而那鼻梁高挺得更是能滑滑梯的程度,还有不薄不厚的唇,抿起的时候人显得冷漠疏离,可要是微微勾起…… 陆璃悠瞥了一眼旁边服侍她穿衣的小姑娘,那些小姑娘头低的低低的,可那脸上都带上了几抹羞赧的红晕。 真是迷死人不偿命啊,陆璃悠嘴角勾起一抹笑,她很满意这个壳子,管他是男的女的,帅就完事了。 “主子,车驾已备好了。” 陆璃悠透过镜子与万齐四目相接,见他愣了一下,陆璃悠收敛了一下嘴角的笑意,转身,恢复高冷的表情,“三皇子呢?” 万齐回道:“已在府外等着了。” 陆璃悠“嗯”了一身,迈步出了门。 万齐在后面跟着,偷偷看了他好几眼,他总觉得主子今日好像很高兴。 前往大门的这一路上,不少下人在看到陆璃悠的瞬间就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向她行礼,陆璃悠“嗯”了一声,便继续往前走去。 她没想到的是,在她离开后,那些下人们立马聚到了一起,窃窃私语,“殿下今日好俊啊。” “对啊,而且我怎么觉得他嘴角带笑呢?” “你别说这么渗人的事,殿下要是笑了,那绝对有人要倒霉了。” “也是,不过,他真的好好看啊!” 远处,一名极具清冷气质的女子站在走廊拐角,目光淡淡的看着发生的一切。 她那双茶色的眸子一路追随陆璃悠,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那些打扫的下人也说完了闲话又开始干活,她才缓缓开口,如春日里拂过一阵冷冽的风,“哥哥回来了吗?” 身边跟着的侍女回道:“回姑娘,按日子来算,就这几天了。” 女子“嗯”了一声,转身向前走去,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仙气,“我们去看看蓉蓉。” 还没跨出寒王府的大门,陆璃悠就看到了站在马车前思考着什么的莫尧平,他今日穿着她送去的暗纹白金色长袍,头发用玉簪束起,腰间挂着她前几日送的那块玉佩,脚上踩着祥云暗纹白靴。 陆璃悠嘴角微勾,对她的眼光十分满意,莫尧平不过也十四五,老穿黑的显得老成,白色最适合青葱少年了。 今个他可是主角,绝对要闪瞎外人的眼才行,最好把严婉儿迷得七荤八素的,然后她再小小的推波助澜一把,给两人弄成了才好。 莫尧平一抬头,就见陆璃悠盯着她,嘴角还露出一抹奸笑,当即脸色有几分不自然,别开了头。 “尧平,怎么不去马车里等着?今儿个虽然天气好,但还有寒气,别冻坏了。”陆璃悠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着他。 莫尧平还未张开的脸上带着少年特有的稚气,蓬勃的生命力让人不由想象等他长大又会是怎么样的翩翩公子,而皇室出身的他骨子里那股子矜贵气质更是为他添了几分成熟的气息,让人不禁感叹,这莫家是什么神仙基因啊。 “皇叔。”莫尧平躬身向他行了一礼。 陆璃悠扯过他挡在两人之间的胳膊,“上车。”拉着他就往车上走。 莫尧平本想挣开,但陆璃悠的力气很大,而街边又有很多百姓看着,他只好顺着陆璃悠跟她登上了同一辆马车。 万齐收起小板凳,坐到马车前,吩咐车夫可以开始走了。 空着的马车紧随其后,一众仆人跟在队尾,一群人乌央乌央地前往春日宴的举办地点,城郊的祁连山。 马车上的空间很大,一上车,陆璃悠就坐到了中间,拍拍一旁的位置,“尧平,坐这。” 莫尧平看了她一眼,坐到了距离她最远,靠近门帘的位置。 陆璃悠心中翻个白眼,屁股往他那边挪了挪,反正他也没法离自己更远了。 上了车,两人就不再说话。 陆璃悠对着世界充满好奇,她还没出门逛过,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她掀起窗帘一角往外看去,繁华的街道,一如她刚来的时候。 她看了会,感觉还是有点冷,把帘子又放了下来。 莫尧平在此期间一直闭着眼睛假寐。 陆璃悠放肆地盯着他看了好一阵,帅哥不看白不看,反正不要钱。 盯得她的眼睛都有些发酸了。 这里距祁连山还远着,至少要走上一个时辰,马车上跟莫尧平大眼瞪小眼也太没意思了,不如睡觉。 她抱臂靠在车壁上,合上了双眼。 车轮滚滚,马车轻轻地摇晃着,莫尧平缓缓睁开了双眼,看向睡着的陆璃悠。 他皱了皱眉,他这皇叔一向睡眠不佳,就算闭着眼,也不会有完全睡熟的时候。近几日听少青说皇叔有些嗜睡,如今看来,此言非虚。 忽然,马车发生一下强烈的摇晃,陆璃悠的身体随着车身晃动,脑袋猛地磕了一下车壁。 “主子,这里路不好。”万齐掀开门帘探头进来,却见莫尧平的一只手正挡在他家主子的脑袋和车壁之间,顿时哑巴了。 莫尧平也没料到他会这么做,他的行动比他的大脑快了一步。 听到万齐的话,莫尧平才找回了意识,这手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 慌张、惊诧、厌恶、不解、羞耻等情绪混在一起,冲击着他的神经。 最终,他缓缓转脸平静地看了万齐一眼,尽管他面无表情,但万齐却从那一眼里看出几分警告的意味。 “唔……”似乎被万齐这声吵醒,陆璃悠嘴巴嘟囔了两声,皱了皱眉。 在她醒来前一秒,莫尧平快速抽出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而没了他手掌的支撑,陆璃悠的脑袋乓的一声磕到了车壁上,发出一声巨响。 “嘶——疼死了……”陆璃悠揉着脑袋睁开了眼,看到万齐,立马埋怨道:“万齐,怎么回事?” 万齐汗颜,“主子,前面路不好走。” “那就走慢点啊。”陆璃悠揉着脑袋,快速瞥了一眼莫尧平,“尧平还在车上,颠坏了怎么办?” “是……”万齐默默放下了帘子。 第14章 针锋相对 陆璃悠见莫尧平对着小插曲没什么反应,这才自顾自得小心揉着脑袋,嘟囔着疼疼疼,傻大个之类的话。 尽管莫尧平闭上了眼,却仍能听见陆璃悠小声抱怨的话,嘴角微微勾起,不过只一瞬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心中浮现出的乱糟糟的情绪,和对刚才快速动作的自我反思。 有了这一下子撞击,陆璃悠也睡不着了,掀开窗帘看了一眼,他们已经出了城。 太阳高挂,阳光却不刺眼,几朵白云飘在天蓝色的空中,刚没马蹄的草地平铺开去,接上不远处连绵不绝的山脉,像一幅油画。 带着几分凉气的春风吹到陆璃悠的脸上,她舒服地眯上眼,下意识说道:“要是有相机就好了。” 莫尧平忽然睁开眼,看向他,“什么?” “没什么,就是能把这一切画下来就好了,多漂亮啊,是个春游的好日子。” 莫尧平闻声也扭头看向外面,大自然的美扑面而来,让他不平静的心瞬间就安定下来了。 他轻轻“嗯”了一声,“是挺美的。” 陆璃悠看向距离她不远的那张脸,在太阳光的映照下,她可以看到莫尧平脸上细小的绒毛,不禁感叹道:“年轻真好。” 莫尧平转过脸,盯着她,“……皇叔年纪也不大。”他们只相差十岁。 陆璃悠浅浅笑着,“确实不大,但都当叔了。” “……” 马车进入祁连山不久后就停了下来。 被万齐扶着下了马车,陆璃悠看向前方延伸开去不知有多高的石阶,顿时明白接下来只能步行前进了。 一个小厮看到他们,快速跑来行礼,“寒王殿下,三皇子殿下。” 陆璃悠淡淡“嗯”了一声,又恢复了冷淡的寒王样子。 “殿下,在下是永安侯府的下人,前方山路崎岖,只能步行前往,山间小路迷绕多蛇虫,请您小心,跟紧小人。” “嗯。”陆璃悠扫了他一眼,跟在他身后上了山路。 大宁朝民风淳朴开放,永安侯府虽在祁连山上建有宜欢山庄,但并未封山,除了山庄内部有重兵把守外,平日里百姓都可随意进出祁连山任何地方。 这次的春日宴就在宜欢山庄中举办,它是面向所有贵族才子佳人开放的宴会,但来的不仅有朝中权贵子女,也有一定的才名的平民子弟。而最终能不能参加宴会,全看能不能接到负责承办宴会的永安侯府的邀请帖子。 这一路上,陆璃悠碰到不少跟她同向而行的百姓,一部分应该是来祁连山春游的,还有一部分则是受邀参加春日宴的人。 她和莫尧平又高又帅,一身贵族气质,到哪都是吸睛体质。 看他们的人虽多,但大多数都只敢远远地看着,不敢靠近,她这一身非富即贵,众人就算没见过莫修寒,也知道她不好惹。 偶尔碰上几个胆子大也恰好认识她的才会上来行个礼,道一声寒王殿下。 陆璃悠都轻轻“嗯”一声就冷淡带过了。 听到他被人唤作寒王殿下,刚才那些偷偷打量她的人瞬间转过了头,假装没看到她,而那些小姑娘悸动的眼神也一瞬间收敛了回去,甚至有点害怕的神色。 陆璃悠无奈地摇摇头,这莫修寒的名声着实臭,看把人都吓成什么样子。 她用余光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莫尧平,他这个第一次参加这种聚会的人倒是一点局促之感都没有,神色如常地跟着她前进。 而那些不敢看她的小姑娘的目光都落到了莫尧平的身上,显然将身份不明的他视作了新的发展对象。 陆璃悠脚步顿了一下,待跟莫尧平齐平,歪头小声道:“尧平,你的行情不错啊。” “嗯?”莫尧平一脸疑惑。 陆璃悠用手肘戳了一下他的胳膊,“喜欢哪家姑娘,跟皇叔明说便是。” “……皇叔莫要胡说。” 莫尧平的脸色有几分羞赧,径直越过陆璃悠,跟着小厮向前走去。 陆璃悠看着他有几分僵硬的背影,挑了下眉,假正经,看你等会见到严婉儿还能不能这么淡定。 石阶尽头,山门高立。 门下一侧,一位公子静静伫立着,身着淡青色长袍,墨发高束,满满书卷气,却又不显柔弱,嘴角总是带着淡淡笑意,在看到他们时,脸上笑意更胜,快步向他们走来。 小厮向他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 “臣,鸿胪寺少卿,永安侯次子严永良参加寒王殿下、三皇子殿下。” 令人如沐春风的声音和永远淡淡的笑意,还有右眼角下的一颗泪痣,陆璃悠低头看着弯身向他行礼的严永良,眼都直了,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基因动了,严永良是她在本书中最喜欢的角色,没有之一,现在这么一个大活人站在她面前,怎么能不心动。 直到她听到莫尧平在她耳边小声唤道:“皇叔。” 陆璃悠才意识到她失态了,这都过了多久了,严永良的身子还半弯着,陆璃悠立马“嗯”了一声,淡淡道:“起来。” 严永良直起了身子,冲他露出得体的笑容,“殿下舟车劳顿辛苦了,招待不周,还望您见谅。” 陆璃悠立马道:“不妨事。”只要能多看你几眼。 “二位殿下,请。” 严永良在前引路,陆璃悠听着他介绍附近的景色,目光一直黏在他身上,嘴角的笑意怎么都藏不住。 身后跟着的莫尧平就没那么高兴了,他眼见着向来不苟言笑的皇叔忽然跟换了个人似的,一直跟严永良说话,甚至嘴角带笑,心中冒出一股无名之火,好不容易静下来的心又开始烦躁不已。 “没想到寒王殿下和三皇子殿下竟然真的来了,父亲若是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的。” 严永良虽是看着陆璃悠说的话,但他的目光有一瞬间若有若有地落到了莫尧平身上,那浅浅的笑意,在莫尧平看来有几分刺眼。 “永安侯身体可还康健?” “多谢殿下挂怀,父亲身体尚可。” “近日天气变化无常,你也要注意身体啊。” “殿下也是如此。”他顿了顿,目光落到莫尧平身上,“三皇子殿下穿的有些过于单薄了,山间寒凉,怕要多加身衣物了。” 莫尧平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多谢严少卿关心,不过,许是本皇子气血旺盛,倒也不觉得冷。” 他轻笑一下,“更何况,这身衣服是皇叔亲自给我选的,怎能不接受皇叔的好意呢? “倒是严少卿,你身子弱,可要多穿点。” 严永良笑意依旧,“多谢三皇子殿下关心,但您多虑了,在下的身子骨可好着呢。” 这两人,怎么感觉不对劲呢? 陆璃悠看看严永良,依旧温文尔雅举止得体,再看看莫尧平,依旧是不想理人的架势,眉间带着几分阴翳。 她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两人明明是第一次见面,怎么感觉有点针锋相对的意味呢?是她的错觉吗? 不过很快,严永良便转移了话题,继续跟陆璃悠推荐这山间的景点,甚至还邀请她留宿一晚,陆璃悠当即答应。 见两人说说笑笑,甚至还要在这住一晚,莫尧平默默翻了个大白眼。 第15章 以后没人能欺负你了 到了山庄,陆璃悠这才发现不少人早已到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笑风生。 当她踏入大门后,众人忽然都停下了手边的事情,心有灵犀般转向他们行礼,“寒王殿下,三皇子殿下。” 陆璃悠再次端起架子,“都起来。” 严永良引着她到主位上坐下,但陆璃悠说什么都不坐,这是主人家的位置,她怎么能坐,况且,她非常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严永良劝了好一阵,见陆璃悠心意已决,甚至一屁股坐在了主位旁边的位置上,不得已只好妥协。 而莫尧平身份尊贵,坐在了陆璃悠身边的座位上。 严永良还要照顾别的客人,跟她又说了会话就暂时先走了。 陆璃悠跟人都不熟,也没什么好说的,就独自坐在位上,吃桌上放着的糕点,万齐站在她身后为她倒茶。 “这个好吃哎,尧平你尝尝。”陆璃悠举着手中的半块糕点,向莫尧平说道。 莫尧平看了她一眼,也从桌上拿了一块,整块塞进了嘴里,泄愤般用力咀嚼着。 陆璃悠看着他,嘴里咀嚼的动作都慢了下来,不明所以,“你,心情不好啊?” “皇叔说笑了。”莫尧平轻笑一声。 “我哪有心情不好。”倒了杯酒,就往嘴里倒。 “诶!”陆璃悠倾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酒顿时洒到二人的手腕上。 两人皆是一愣。 陆璃悠趁机将酒从他的手中夺过来,“小孩子喝什么酒啊。少青,给你家主子倒茶。”说着,将洒了大半的酒杯放到她自己桌上,离莫尧平远远的。 莫尧平直直地看着她,没阻止给他倒茶的少青,缓缓道:“皇叔,我不小了。” “你还没及冠呢。” “宫中宴会时,我也会喝酒。” “本王知道,那是应酬,现在又不需要。” 莫尧平哑口无言,有些置气道:“既然皇叔不让,那便不喝了。” 陆璃悠哭笑不得,这孩子…… 正欲哄哄莫尧平,忽然她看到视线中出现了两个女子。 她的心停跳了一拍,快速捕捉到其中那抹熟悉身影,淡粉色软锦暗花云长裙,头梳垂挂髻,脸上是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的绝美容颜。 莫修寒。 她居然忘了,这陆家二小姐之前就做好了去春日宴的打算,今日碰见莫修寒也是必然。 而莫修寒显然也看到了她,冲她点了下头,使了个眼色。 陆璃悠垂下眸子,略一思考,对莫尧平道:“刚才来的时候,皇叔见那边似乎有几枝梨花开了,蓉蓉最喜梨花,今日没带她来,她还在跟皇叔生闷气呢,皇叔去摘几枝带回去。” 闻言,莫尧平也要起身跟他前去,陆璃悠按住他的肩膀,“你不用去了,一会就要开宴了,皇叔会快去快回的。” 莫尧平犹豫了一下,最终点点头,“好。”又坐了回去。 陆璃悠见莫修寒跟陆玉梦说了什么,也离开了原处。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山庄大门。 走了一阵,人迹渐稀,四周已看不到人影,陆璃悠转身道,“万齐,在这守着,别让旁人靠近。” “可主子,这附近没有梨树啊。” “……蠢死你算了,让你守着就守着,话那么多。” 万齐:“……” 陆璃悠眼睛一转,看向万齐身后,脸上带上一丝笑意,“你来了。” 万齐疑惑地向后看去,当即明白了什么,立马换了副嘴脸,偷笑道:“主子,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守着,绝不让人靠近这里一步。”边说,边偷笑着走远了。 “……” 陆璃悠对莫修寒解释道:“他脑袋抽筋了。” 莫修寒收回看着万齐的目光,落在陆璃悠身上,打量了一下,“看起来你过得不错。” “这不是多亏了寒王殿下吗?”陆璃悠立马上前给他捶着肩膀,“寒王殿下过得还好?陆府有没有人为难你?” 在原主的记忆中,那刘氏总是找原主麻烦。 现在莫修寒到了她身上,他那臭脾气可不是要把陆府给掀了。 莫修寒随意拍拍袖子,“还行,一点小冲突,本王还应付得来。” 陆璃悠心头一跳,小冲突…… “发生什么事了?” 莫修寒瞥了她一眼,不咸不淡道:“刘氏让本王洗你们全家的衣服。” “这……” 陆璃悠知道刘氏跟原主不合,但没想到不合到这种地步,她临走前走说了要让他们照顾照顾原主,他们怎么还敢做出这种事? “寒王殿下,我……我还是再去一趟陆府。” 莫修寒坐到一处石头上,伸了伸腿,“不用了,本王已经解决了。” “啊?”陆璃悠连忙跟上前去,蹲下为他捏着大腿,“怎么?” 莫修寒看她一眼,露出森然笑意,“简单,本王把衣服扔井里了,他们捞了半天,没捞全。听说你们陆府的井通着安水河,可能顺着井下水漂到那去了。” 他扶额叹息,“哎,这要是被人捡到认了出来,该如何是好啊?不过你别担心,你的衣服我没扔。” 陆璃悠盯着他看了几秒,“噗,哈哈哈……” 不行了,脑子里有画面了。 一想到刘氏站在井口心急火燎地指挥着下人打捞衣物,还要派家丁去安水河旁偷偷捡衣服,她就忍不住哈哈大笑。 就当帮原主报仇了。 陆璃悠对他竖起大拇指,“寒王殿下,干得漂亮,小女子好佩服你哦。” 莫修寒抬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马屁精。” 陆璃悠继续道:“哪有拍马屁啊,我说的可都是真的。寒王殿下,要是他们再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说着,扬了扬她的拳头。 莫修寒见此,哑然失笑,“你会打架?” “会一点,以前村里混混多,不会打不行啊。” 莫修寒轻声道:“别担心,以后没人能欺负你了。若真要打架,算本王一份。” 陆璃悠看着他难得一见的温柔眼神,心中又惊又暖,垂下的睫毛颤了颤,弯了眉眼,露出一口白牙,“多谢寒王殿下了。” 莫修寒心头一颤,一股怪异的感觉从心底生起,看自己冲自己笑这种事,还是有生以来头一次。 越看越觉得她这笑容扎眼,抬手按住她的脑袋,挡住她那张笑脸,“别多想,本王只是怕自己身体受伤。” “哦……” 其实,陆璃悠也觉得怪怪的,莫修寒的手放她脑袋上,她总有一种下一秒就会被开个瓢的错觉。 这不怪她多想,实在是小说里对他的描写太可怕。 比如,莫修寒十六岁的时候,就凭借一己之力将当时的丞相拉下相位,令他身败名裂、诛其九族、曝尸奉城宫墙十日的。 再比如,他十七岁那年,在北寒之战中一战成名,屠杀了十万降军,将北寒变成了人间烈狱。 实在是不得不防啊。 可就目前来看,莫修寒好像还挺好说话的。 第16章 大反派撩她 “寒王府里没人难为你?” 陆璃悠摇摇头,“你可是王爷呀,谁敢难为你?” “说的也是。” 莫修寒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要把陆璃悠的魂都给勾走了。 原主本就生得不错,现在又加上莫修寒这个灵魂,柔美的皮子顿时多了几分贵气和飒爽,陆璃悠一时间竟看得有些痴了,果然美是不分男女的。 “那……莫尧平呢?” “他?”陆璃悠歪着头想了想,不动声色地夸了莫尧平一把,“他也没为难我呀,他挺好的一个孩子,就是有点犟,不过他还小,也可以理解,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刚才看你们挺亲近的,似乎相处得不错。” “哦,他跟你本就是叔侄,亲近一些也是应该的。” 莫修寒看着她,但笑不语。 陆璃悠连忙和稀泥,“寒王殿下,之前尧平惹你生气了,我正罚他抄书呢,就算是帮你出口气了,尧平他虽然倔了点,但是聪明肯学,没什么坏心眼的。” 莫修寒道:“你是这么认为的?” “嗯呀。” 他拍了下陆璃悠的脑袋,站起了身。 “他可不这么认为。” 陆璃悠摸着有些痛的脑壳,嘟囔道:“也许你们之间有误会也说不定呢。” 莫修寒听到了她的话,整理衣裙的手一顿,看向陆璃悠的眸子晦暗不明。 “你真单纯,回去。”莫修寒对她伸出手。 “寒王殿下总是小看人。”陆璃悠握上他的手,被他拉着站了起来。 “诶!” 莫修寒用力一拉,陆璃悠一个趔趄差点跌到他的怀里。 莫修寒顺势扶住她半弯的身体,在她耳边小声道:“我可没有小看你。” 陆璃悠的耳朵唰得红了,莫修寒撩她! 远处,莫尧平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垂在身侧的手握得紧紧的。 他问了山庄下人,才知这山间没种梨花,估计皇叔是看错了。 这山间不安全,皇叔出了事可怎么办。 他自作主张追了出来,准备叫皇叔回去,结果就看到了这一幕。 他还当他皇叔转了性,没想到还是这样子,还骗他说是为了蓉蓉。 呵,不知道哪家的姑娘又要遭殃上了贼船,他就不怕蓉蓉知道了伤心。 哦,他忘了,他这皇叔没有心。 至于那块玉佩,什么国之重臣,都是他想多了,说不准只是他父皇讨好他这权势滔天的皇叔的一种手段而已。 万齐面露难色,主子让他站岗,结果三皇子看见他却像是找到了方向,一下子就过来了,他想拦都拦不住。 万齐小声劝道:“三皇子殿下,您就当没看见成吗,要是被主子知道了……” “成。”莫尧平从牙缝里蹦出一句,打断了万齐的话,“你也当我没来过。”说完,转身就走。 万齐看着莫尧平远去的身影,懊恼不已。 莫修寒的脸侧了一下,目光落到的莫尧平愤愤离开的背影上,眼中无丝毫笑意。 陆璃悠站直了身子,“我知道了,寒王殿下还是要注意分寸,你现在可是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 她刚说完,就发现莫修寒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古怪,他抬手在她的肩头捶了一下,“你的脑壳里都在想什么呢?”说完,提前一步离开。 力道不重,但莫修寒这么兄弟的一拳,直接给陆璃悠打蒙了。 完了,格局小了…… 人家莫修寒没那意思。 陆璃悠感觉这老脸都要给丢尽了。 她扭头看了眼莫修寒的背影,快速用手轻轻打了下自己的脸颊,“陆璃悠,给爷格局打开!” 陆璃悠揉了把脸,抬脚追上,“寒王殿下,等等我呀!我们一起回去!” 莫修寒余光扫了眼陆璃悠,嘴唇微勾,这个女人比他想的还有意思,竟然将他的玉佩随手送给了莫尧平那毛头小子,她若知道这玉佩意味着什么,估计要拿头撞墙。 陆璃悠快速追了上来,一把勾住他的肩膀,“寒王殿下,您走得也太快了,你现在可是个姑娘家,收敛点啊。” 莫修寒拍了下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这话送回给你,你倒是记得自己是个男的呀。” “嘻嘻,这不是只有咱俩人嘛。” 回到席间,果然已经晚了,严永良已经说完了致辞,开始下场敬酒。 场地中央,几位舞娘摇曳着身姿正在跳舞,一旁的乐师弹着欢快的曲子。 人们交头接耳,赏乐观舞。 陆璃悠刚坐下,就见莫尧平正襟危坐,幽幽道:“皇叔,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梨花呢?” 陆璃悠端起水杯喝了口,轻轻笑道:“皇叔看错了,哪有什么梨花,是几团柳絮挂在树上,真是的,害我又在附近找了半天,这才回来晚了。” “哦,我还以为皇叔看上哪家姑娘幽会去了呢。” “噗——咳咳……” 陆璃悠被水呛住了,她刚扭头转向莫尧平,视线就出现了一块手帕。 下一秒,这薄纱般的帕子就按到了她的嘴上,香香软软柔柔的,只是这用手帕的人一点也不爱惜。 莫尧平边用力擦着她的嘴巴,边道:“皇叔,你怎么喝得那么急,小心点。” 他的动作不算是轻柔,甚至有点过于用力,但他偏偏又表现得像是认真帮叔叔擦嘴的好孩子形象。 四周立马就传来了议论声。 “这三皇子还真是孝顺。” “三皇子和寒王的关系挺好的呀,不像是传闻中那般啊……” “咳咳……”陆璃悠一把抓住了莫尧平的手,“尧平,我自己来。” 她觉得照这个擦法,她的嘴巴都要掉皮了。 莫尧平像是很排斥他的触碰似的,将手帕丢给她,立刻抽回了手,“皇叔,这帕子可是蓉蓉的,你用完,记得洗干净还给她。” “好……”陆璃悠总觉得他话中有话,但她又听不出来。 忽然,陆璃悠擦衣服的手一顿,扭头看着莫尧平,“你怎么有蓉蓉的手帕?” 陆璃悠觉得她抓住了什么不得了的大新闻,似乎一瞬间,莫尧平和莫修寒不合的原因被她找到了。 祝蓉蓉是莫修寒的小妾,但只有十四岁,而莫尧平也只有十四,这样看来,莫尧平会对蓉蓉有那样的感情,也是有可能…… 不对啊,陆璃悠,你给我清醒一点! 趁狗血大戏还没生成,陆璃悠赶紧挥手清除脑袋上冒出白气泡。 她定是魔怔了,天天想什么呢。 不过也不怪她多想,实在是她问莫尧平,莫尧平就不告诉她,她只能自己猜测。 有句话说得好,猜来猜去迟早要坏菜。 还是回去交给暗卫调查,毕竟是莫修寒的专业情报工具人,不用白不用。 第17章 当嫁世上最好的儿郎 思量间,严永良端着酒走了过来,淡淡笑着,“寒王殿下,臣敬你。” 陆璃悠起身接过严永良递来的酒杯,“永良今日可要辛苦了,晚上好好休息。” 严永良若有若无地瞟了眼莫尧平,向陆璃悠举杯,露出饶有趣味的笑,“殿下也是。”说完,一饮而尽。 陆璃悠看了眼坐在一旁生闷气的莫尧平,干笑两声,也一扬脖子,喝完了杯中酒。 这果酒度数不高,喝起来跟饮料一样,她喝完舔舔嘴唇,还想再喝一杯。 “三皇子殿下,能否请您饮一杯?”严永良又向莫尧平弯弯腰。 莫尧平瞥了他一眼,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站了起来,“以茶代酒。” 当他放下茶杯的时候,似乎看到严永良的嘴角闪过一丝玩味的笑。 他再仔细看时,却又什么都没有。 也许是眼花了。 但他又讨厌了严永良几分。 严永良对陆璃悠道:“寒王殿下,一会要进行诗会,您可要留下墨宝?” 陆璃悠笑道:“永良,本王若写了,哪还有人敢写?” “殿下说笑了。” “这是你们年轻人的宴会,本王就不凑这热闹了。永良你呀,也别光顾着招待客人,你的终身大事还没定呢。” “殿下,莫要拿臣开玩笑了,您不也……” “诶,”陆璃悠打断了他的话,“你也知道,本王身体不好,就别耽误人家小姑娘了。” 她倾身靠近严永良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耳朵声音,小声道:“尧平的终身大事,本王可是很放在心上的,你可要多多留心啊。” 严永良立马会意,“寒王殿下放心。” “诶,对了,严姑娘她今日会来吗?” 严永良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初,无奈一笑,脸上带着宠溺,“说出来也不怕殿下笑话,舍妹还在挑选今日的衣物,恐要晚些来了……” “噢……不妨事,不妨事,女孩子嘛,我懂……”陆璃悠狡黠地眨了下眼。 饶是能舌战群儒的严永良,此刻看着陆璃悠也哑巴了,只能尬笑两声,“多谢殿下体谅……” 莫尧平的眼睛一直盯着陆璃悠,见她跟严永良说了什么,又看严永良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俩背着他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但他却又听不见,也不能问,只能更加留个心眼防着这俩人。 远处,莫修寒静静地坐在矮案后,看到陆璃悠靠近严永良的耳边低语,他的眼中露出一瞬寒芒。 啪—— 正跟陈家小姐交流的陆玉梦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桌上盘中的一小块苹果被一根筷子扎穿了。 莫修寒动了动手指,慢条斯理地将苹果送进了嘴里,嘴巴轻轻地动着,优雅的不像话,但他的眸中却是一片深沉。 陆玉梦顺着莫修寒的目光看去,看到远处站着的三位翩翩公子,又看看莫修寒的表情,若有所思。 她回头又跟陈家小姐说了几句,两人这才分开。 莫修寒正盯着陆璃悠,忽然感觉身边一暗,陆玉梦坐了下来,“妹妹,看什么呢?” 莫修寒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放下筷子,“没什么。” 陆玉梦将那根略变形的筷子放到一旁,柔声道:“妹妹,你今年便及笄了,有心仪的男子吗?” 莫修寒的手顿了一下,摇摇头。 “那,你看陈家公子怎么样?”陆玉梦指了指不远处站着的一位公子。 这时,陈家小姐也跟正好走到自家哥哥面前,跟他耳语了几句,陈公子抬头向他们看来,正好对上莫修寒的目光,他愣了一瞬,笑着绅士地点了下头,跟她妹妹说了几句,就向他们走了过来。 陆玉梦道:“陈公子为人和善,又英俊帅气,目前任太仆寺丞,月俸十石,家中父母康健,人又孝顺,你们在一起正般配。” 莫修寒一耳朵近一耳朵出,手指若有若无地划过杯沿。 “陆姑娘。” 这时,陈公子也正好走来了,向二人行了个礼。 陆玉梦起身回了个礼,莫修寒坐在原处一动不动。 陆玉梦脸上有几分挂不住,“陈公子,妹妹身子有些不舒服,失礼了。” 陈公子笑笑,“无妨,前几日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受了伤是该好好歇着。” 陆玉梦尴尬地笑了两声,“多谢陈公子体谅。” 莫修寒心中冷笑,这叫为人和善?这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陆璃悠被他骑马撞了?可看他的样子,不像是故意的,那就是真的傻。就这,也能混个六品官?这人是怎么选的。 感觉到这陈公子上下打量她,这么明显的眼神,让他心中有几分不适。 待陈公子的目光扫过他的脑袋,他似乎终于找到了能与之交流的话题,“二小姐,这珠花与你真是相配。” 莫修寒抬头看了他一眼,轻飘飘道:“真巧,陈公子,我也觉得这珠花好看。可是,你要知道,这珠花,可不便宜呢。碰巧,我又很喜欢戴各种饰品,品质要上品,日日都要不重样,就这一点,你负担得起吗?啊,你该不会是想着成亲后花我陆家的钱?” 此话一出,两人都愣住了。 陆玉梦首先反应过来,忍声怒斥道:“妹妹!” 陈公子则尴尬一笑,“看来,我跟二小姐不是很投缘,就先走了。” “陈公子,真对不住。”陆玉梦追了两步,见对方不想搭理她,就不再追了,想着过几日再亲自登门致歉。 她生气地坐下来,看着莫修寒,“妹妹,你到底想做什么啊?这陈公子哪里不好,你就算不满意,也不能直接驳了他的面子啊,这让我们陆家以后怎么做生意?” 莫修寒勾唇一笑,“姐姐你放心,我不会跟你争家产的。” 陆玉梦的脸色僵了一瞬,“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莫修寒转头,看着她,认真道:“姐姐,妹妹既要出嫁,当嫁世上最好的儿郎,陈公子他差远了。” “你!” “姐姐别担心,今年,我定会把自己嫁出去的。” 陆玉梦被他气到了,原本不愿说的话,此刻也不自觉脱口而出,“你既是陆家人,应当知道凡是以陆家为先,你想自己选夫婿,姐姐没有意见,只是,记住自己的身份,别给去攀附那些惹不起的人,陆家不想跟你一起陪葬。” 莫修寒看着她,嘴角勾起,杏眼弯弯,眼中却无丝毫笑意,“这句话,也送给姐姐。” 陆玉梦瞪了他一眼,起身应酬去了。 在她转身的一瞬间,莫修寒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目光重新钉在了陆璃悠身上。 他莫修寒要娶妻,自然也要娶这世上最好的女人。 第18章 你可真行 经过一番寒暄,在场的人们都相互熟悉了一下,原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们也能大着胆子跟外人说上两句话了。 接下来的要进行的,便是诗会,这也是整场春日宴上最让人关注的活动。 严永良轻轻拍了几下手,舞乐皆停。 “诸位,”严永良声音不大,却能确保每个人都能注意到他,“诗会马上开始,还请各位入座。” 三三两两聚集的人很快安静了下来,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一位先生样子的人坐在席侧,摊开了纸卷,笔墨皆已备好。 两位仆人端了个箱子放到严永良面前,该箱子通体密闭,只有上方开了一个小口的,一只手可伸入其中。 严永良道:“今年天气寒凉,在下便擅自取消了流觞曲水,改成了抽签,还望各位莫要怪罪。” “今日所到宾客的名字都被在下写在了一张纸上,抽中者可以选择吟诗一首,或是表演一番才艺,若都不愿,自罚三杯即可。” 在他的示意下,一位书童上前从箱子里抽出一张纸,递给了他。 严永良将纸张打开,展示给众人看。 “第一位,三皇子殿下。殿下,请。” 莫尧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沉思了片刻,正欲开口,只听得身边咔滋咔滋的声音响个不停。 皱眉瞥了一眼,他的好皇叔正手捧瓜子,两眼放光地扫视着对面坐着的女眷。 莫尧平当即气不打一处来,原本想要念出的诗,也被他噎在了喉咙里。 陆璃悠扫了一圈,嘟囔着,“这严婉儿怎么还不来,哦,对哦,就算来了,我也不认识……” 啊,严婉儿十分聪慧,会不会她已经来了在暗处偷看呢,那,是哪个呢…… 她还等着找出来给莫尧平牵线搭桥呢。 忽然,余光一闪,陆璃悠发现莫尧平正盯着自己,神情严肃,不仅如此,放眼望去,四周诸多目光尽数落到她的身上。 陆璃悠顿时感觉嘴里的瓜子不香了。 “呃……尧平,你快念啊。” 莫尧平目光沉沉,盯得她心里发毛。 忽然,他开口道:“我自罚三杯。” 说着,就去拿桌上的酒壶。 “别啊。”陆璃悠一把按住酒壶,瞅着他小心翼翼道:“尧平,怎么不作诗了?” 你不作诗,后面剧情怎么推,严婉儿怎么对你一见倾心。 莫尧平随意道:“忽然没了兴致。” 陆璃悠将酒壶一放,站起来,目光炯炯地盯着莫尧平道,“不行,你得作诗。” “我不想作。” 眼看莫尧平就要坐下,陆璃悠一把挽住他的胳膊,又把他提溜了起来,“不行,你得作。” “我不……”小袖一甩,莫尧平又倔了起来。 陆璃悠猛然趔趄了一下,趁机扒拉着他的胳膊,在他耳边快速小声道:“快作诗骂我!算我求你了!” 快骂我啊!你不是最恨我了吗!你不骂我,严婉儿怎么爱上你的胸襟,你的隐忍气魄!我怎么给你俩牵线! “……” 莫尧平怔了一瞬,看着陆璃悠的眼神出奇得怪异。 “我不!” 他皇叔疯了,他绝不能也跟着他疯。 陆璃悠见此,那个着急上火啊,拼命眼神暗示啊,这孩子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 莫尧平最终无奈道:“皇叔,我不想作诗,射箭可行?” 陆璃悠眼珠子转了一圈,松开了他,“可行可行。” 反正能展示你的能力就行了。 莫尧平对严永良道:“严公子,可否借弓箭一用?” “可以。” 严永良吩咐了几句。 没多久,两个下人便搬了一方弓架,上面稳稳当当地放着一把弯弓,侧面箭筒中装有若干支箭矢。 严永良道:“这弓是先帝赠予父亲的,随父亲征战多年。只可惜,先帝去后,父亲身子愈发不好,这弓便被埋没了。今日三皇子殿下既要射箭,那便用此弓。” 目光扫过弓身,莫尧平从弓架上拿起弓掂量了两下,脸上露出赞许之色,“好弓。” 他举起弓,试拉了两下弓弦,慢条斯理地看了眼陆璃悠。 陆璃悠眨巴了两下眼,从箭筒里摸出一根箭矢递给他,“给。” “多谢皇叔。” 箭在弦上,弓已满。 陆璃悠就等着他射个大鸟啥的,闪瞎众人眼,把严婉儿迷的七荤八素的。 “皇叔。”莫尧平忽然扭头看向她。 “啊?怎么了?” 莫尧平咧嘴一笑,轻声道:“皇叔小心。” 唰—— 他话音刚落,破空之声随即在陆璃悠耳边响起。 眼前弓弦颤动,莫尧平缓缓放下手,微眯着眼睛看着她,嘴角带笑。 “是鸽子,三皇子殿下射中了鸽子!”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随即传出一阵叫好称赞之声。 陆璃悠心如打雷,咽了咽口水,对莫尧平伸出一个大拇指,“你可真行!” 还不如骂她呢,这也太危险了,要再偏点,她人就没了。 侍从已拿了可怜的鸽子走了一圈展示给众人看。 严永良也不由称赞道:“三皇子殿下好箭法。” 莫尧平将弓放回弓架,搓了两下手指,瞥了眼陆璃悠,随意道:“良师出高徒,皇叔箭法超群,是他教得好。” 众人的目光一瞬间都转到了陆璃悠的身上,陆璃悠干笑两声,“哪里哪里,是尧平聪慧。” “不不不,皇叔的箭法一绝,特别是在对着人的时候,尤其准。” 莫尧平话中藏刺,笑中带冷,陆璃悠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莫尧平以前是被莫修寒那大混蛋拿箭射过吗?那么记仇。 严永良道:“早就听闻寒王殿下箭法百发百中,曾在百里开外一箭破开敌方将军甲胄,取其性命,在下崇拜不已,心向往之,只可惜在下晚生了几年,没能见到此等震撼场景,真是人生一大憾事。” 陆璃悠眼珠子瞪得溜圆,不可思议地看着严永良,见他一脸真诚,显然是没有听出莫尧平话里有话,更是无奈。 怕严永良再说什么,陆璃悠一把拉住莫修寒的袖子,“哈哈哈,永良啊,你要想看,本王改天射给你看。今天就算了,今天是个好日子,机会留给你们年轻人。” 将莫尧平一把按在座位上,陆璃悠对严永良道:“永良,我们结束了,该下个人了哈。” 莫尧平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不再说话,低头整理被她扯皱的袖子。 “好。”严永良挥挥手,两人将弓抬走。 “下一位……” 陆璃悠坐回到座位上,松了口气,幸好给混过去了,这小屁孩脾气真不小。 但除了宠着,还能怎么办呢? 被莫修寒伤透的小心灵还得她来补救。 只是,刚才光顾着紧张害怕,心脏乱蹦了,忘了观察严婉儿是哪个了啊! 陆璃悠愁眉苦脸,哀怨无比,垮着个小狗批脸,目光扫向对面众人。 一眼看去,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严永良周围,只有一道目光仿佛跨过了万水千山,直直地扎在了她身上,仿佛要把她扎个透心凉。 呃……忘了莫修寒了…… 陆璃悠讨好地笑笑,从桌下伸出半只手,朝他摆了摆,无声道:“嗨……” 啊! 那目光更瘆人了! 救命! 第19章 心灵暴击 莫修寒伸出二指,指指自己的眼睛,又指指她,示意她注意分寸。 陆璃悠忙不迭点头,给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用口型说道:“放心。” 忽然,她看见莫修寒的目光斜了一下,落到了她身旁。 随即,莫尧平的声音在耳旁响了起来,“皇叔,你在做什么?” 陆璃悠缓缓扭过头,尴尬地笑着。 见莫尧平盯着她比手势的手看,她缓缓舒展手指,双手缩回桌下藏了起来。 莫尧平疑惑地看看她,正要抬头向莫修寒的方向看去,忽得被陆璃悠抓住了他的胳膊。 “诶,尧平,皇叔给你看个好东西。” “什么?” “你看!” 陆璃悠蹭得从桌下抽出右手,拇指搭在食指第二关节上。 这个动作他从未见过。 莫尧平疑惑道:“这是什么?” “比心啊。” 说着,左手也比了个心,两个手不断翻花,来回比心。 陆璃悠眨巴着眼,笑靥如花,“送你小心心。” 莫尧平翻了个白眼,无奈地收回目光,“无聊。” 幼稚的行为,当他是三岁小孩吗? 陆璃悠哈哈两声收回手,总算糊弄过去了。 莫尧平偷偷瞅了眼陆璃悠,只见她又重新抓起一把瓜子嗑了起来,眼神不自觉就柔和了一些。 皇叔竟有这样如孩童一般的一面,也是有几分好笑。 他又抬头向刚才那个女子看了一眼,却见她正好也在盯着自己,眼神不善。 这就是皇叔借口离席,也要幽会的女子,长得确实好看,但表情阴翳,想来富有心机。 而皇叔最讨厌有心机的女人了,她想攀上皇叔这棵大树,还是差了点。 不知为何,莫尧平的心中隐隐升起一丝得意。 至少…… 皇叔给他比的心比她多。 “下一位,陆璃悠。” 陆璃悠蹭得一下眼睛亮了,轮到莫修寒了。 这不得排场安排上! 她连忙啪啪鼓掌,刚拍了两下,忽然发现四周安静如鸡,只有她一人在鼓掌。 环顾四周,各种异样的目光正如箭般扎在她的身上。 她立马摊开手,胡乱翻了几下,假装摸头,“咳,有蚊子……” 四周传来议论之声,“这寒王殿下怎么……” “这天这么冷哪来的蚊子,还不是为了……” “小声点,别被听见了。” 殊不知在陆璃悠壳子里的莫修寒已经听见了,不仅听到了,还感受到了身边一道一道如芒刺一般的目光向他射来。 尽管那些目光不善,但他的心中却没由来地升起一丝愉悦。 这女人真是傻得让他无奈,明明做出了会暴露两人身份的事,但他却讨厌不起来,甚至觉得,这样也不错。 四周又传来窃窃私语。 “诶,对了,这陆璃悠是哪家的姑娘?” “是那个富商陆家的,据说是个私生女呢。” “什么?私生女也配来这?” 莫修寒的脸色沉了下去。 他看向陆璃悠,见她正盯着他,举着拳头偷偷给他打气,眼中还有几分期待。 顿时更加无奈,哎……真是个傻的。 莫修寒略一思量,根据陆璃悠平日的表现,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站了起来,笑道:“严少卿,你可为难小女子了,小女子哪里会作诗呀,可若论展示才艺,小女子可为各位舞剑一曲,不知是否可行?” 莫修寒笑靥如花,杏眼弯弯,粉嫩的衣裙衬得他软糯可人,头两侧的垂挂髻在他说话时微微晃动,说出的话带着几分孩童似的天真可爱,这么一个软萌团子,谁能拒绝他的请求呢。 严永良见此更是哑然失笑,“陆姑娘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请。” 席间众人看着活泼可爱的“陆璃悠”,都被他甜甜的笑容感染,脸上不自觉露出痴笑。 除了陆璃悠本人…… 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这是莫修寒? 肆意猖狂,阴戾冷漠,杀伐果断,脾气暴躁……的莫修寒? 哪个词跟他现在这样子沾一点边! 陆璃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闭上眼又猛地睁开。 这笑得比祝蓉蓉还向日葵的是谁! 再看看周围,人们居然都一脸沉醉? 你们清醒一点啊! 这是那个莫修寒! 你们怕得要死的大魔头! 莫修寒笑得越灿烂,陆璃悠心中的不安就越胜。 不对劲,这太不对劲了! 到底是莫修寒疯了,还是她疯了! 还是这个世界崩坏了! 在她第一百零一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时,她忽然看见莫修寒动了,他接过下人拿来的木剑,眼中的不屑一闪而过,仿佛在说这木剑也太看不起他了一般。 陆璃悠觉得自己要心梗了,莫修寒可是在顶着她的壳子做事,他到底要给自己立个什么样的人设啊。 真要了命了,陆玉梦还在那坐着,她要是知道原主不会舞剑,那不就露馅了吗? 陆璃悠还没担忧起来,就听见莫修寒道:“诶,对了,严少卿,姐姐自小习琴,琴艺高超,我来舞剑,她来奏曲,权当为大家助兴,可好?” 此言一出,陆玉梦的表情顿时僵硬了一瞬,但她立马又换上温柔得体的清浅笑容。 陆璃悠:!!! 救命! 原主和她姐姐可不是能够毫无芥蒂互相帮助的关系! 男神别答应他! 陆璃悠在心中疯狂呐喊,却听得严永良应道:“求之不得,只是不知……”将目光投向陆玉梦。 陆玉梦欠身行礼,大方规矩,发间步摇流苏微动,微微颔首,“自家小妹,自当协助。” 她缓缓抬头,正好对上严永良的眸子,双目对视,严永良向她微微颔首示意,陆玉梦睫毛轻颤,目光下移,脸颊红了几分。 将这一切收归眼底的莫修寒,嘴角划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嗤笑,转瞬即逝,又换上那副甜美可人的模样,“那就劳烦姐姐了。” 完了,彻底完了。 陆璃悠生无可恋,她这一小会就遭受了两次心灵暴击。 传说中阴戾冷漠的莫修寒顶着她的壳子毫无负担地玩角色扮演,将原主那点温婉柔弱的外皮丢得渣都不剩,还给她多添了一份暴力萝莉的人设,此为一。 自己舞剑就算了,还要让跟原主关系并不特别好的姐姐为他弹曲伴奏,致使两人友好度进一步下跌,甚至误打误撞,让陆玉梦和她的男神对上了眼,导致两人提前进入感情线,此为二。 陆璃悠气急反笑,心中给莫修寒竖了个大拇指,真行啊你莫修寒,少了哪一样,我都能多活两年。 论推剧情,还是你行! 啊,不,是推感情线! 陆璃悠看向严永良,他的嘴角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下方两人,神色如常,似乎什么都不会改变他的这份儒雅从容。 陆璃悠无奈地摇摇头,算了,就算她欣赏又能怎么样,严永良可是有官配的,官配还就是陆玉梦。 为了自己男神的幸福,还是接受…… 她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才看向中央二人的身影。 这一看,她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第20章 一舞剑器动四方 只见陆玉梦调好琴弦,手指一勾。 铮—— 骤然乐起。 莫修寒足尖点地,手持木剑腾身跃起,身影矫若游龙,动作行云流水。 随着琴声转急,他的身影更加变幻莫测,似狂草纵横,如雷雨急骤。 粉裙不断翩飞,剑花不断闪烁,如狂涛拍岸,龙吟虎啸,天地倾斜! 那与他相合的琴音反而落了下成,有些跟不上他的节奏气势。 陆玉梦看向自家小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思路立刻就被他翩飞的身影给打断了,只得不断加快拨弦的速度。 明明是还未及笄的活泼少女,拿着最没有攻击力的木剑,却舞出了“一舞剑器动四方”的气势。 没有半分娇弱女气不说,他浑身上下都在不断散发着如上古仙剑一般的森寒冷厉,肆意狂放,气势磅礴,豪气干云! 不似待嫁闺中的娇弱少女,更像是孤独求败的顶级剑客!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刚才的软萌糯米团子,一下子变成了硬邦邦的大金疙瘩,颇有一种要将众人的眼珠子都给闪瞎的气势。 众人一时之间竟看痴了,无一人言语,双目一直追随着那道粉色的身影,心也随他狂舞震动。 舞停,曲歇。 众人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不仅众人傻了,陆璃悠也傻了。 这是啥? 这比甄嬛一舞惊鸿还震撼。 莫修寒直接将她的水平拉到了无人能及的地步,传说中的公孙氏舞剑也不过如此? 现在莫修寒就是真·钮祜禄·公孙。 陆璃悠傻了唧地看着莫修寒,不自觉抬手鼓起了掌。 就照他这水准,别说鼓掌了,把她衣服当了给他当赏钱都行。 这次,随着她鼓掌,席间也零星响起掌声。 随之,掌声越来越大,最终震耳欲聋,萦绕席间,经久不绝。 被掌声簇拥着的莫修寒喘着气,木剑撑地,向陆璃悠轻轻笑了一下,眼前一黑,身子就这么软了下去。 “诶!”陆璃悠脸色突变,从座位上冲了出去。 她快,可有一道身影比她更快,眨眼间便越过她,出现在莫修寒身旁,环住了他下落的身子。 顿时,一股奇异的香味包围住了莫修寒,他缓缓睁开眼,只见一张充满英气的脸出现在他的头顶,一女子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陆姑娘,还撑得住吗?” 是她…… 莫修寒轻轻点了下头。 “随我下去歇息?”见他闭眼喘息,她又道:“还得叫个大夫,刚才那剑舞对你身体的消耗太大了,得让大夫好好瞧瞧,不能出什么好歹……” 陆璃悠看着将莫修寒搂在怀中关怀备至的女子,愣在了原地。 这女子看起来十六七岁,身着雀绿色绣花交领窄袖衫裙,墨发由雀绿发带束起,发间再无多余装饰,眉目间英气逼人,周身气势与一般女子不同,没有半分柔弱,反而有一份男子的霸气潇洒。 就凭她刚才的那种速度,就能看出她常年习武,再加上她此刻抱着柔柔弱弱半晕着的莫修寒那种担忧的神色,陆璃悠看看看着,嘴角逐渐上扬。 完了,有点想嗑…… 莫修寒闭眼间,快速调整好呼吸。 是他莽撞了,就算陆璃悠身体再好,到底也是个姑娘家,这一剑舞下来,身体负荷太大,刚才他全凭一口气撑着,现在结束了,报应就来了。 以后她这身体,还得他多多锻炼才行。 莫修寒再睁开眼,呼吸已经通畅。 女子惊讶于他这么快就能调整好呼吸,却又想起刚才他那剑术确实是出神入化,应是有些真本事在身上的。 “没事?” 闻言,莫修寒摇摇头,眼睛却看向陆璃悠,只见她站在原地,嘴角上扬,用一种极其诡异的目光看着他俩,顿时皱了眉头。 见他表情不对,陆璃悠立马反应过来,收起痴笑,向两人奔来,伸手向莫修寒扶去,“没事?” 她的手刚伸了一半,忽然,眼前一阵风闪过,应该触碰到的身体消失在了原处。 她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手,一抬头,发现那女子已经抱着莫修寒向后退了一大步,正脸色不善地看着她,冷声道:“寒王殿下,男女授受不亲,请您自重!” 陆璃悠:?! 这跟女子变脸怎么比她都快,刚才对莫修寒温温柔柔的,对她怎么就冷冰冰的! 陆璃悠悻悻地收回手,背在身后。 “婉儿,莫要放肆。”严永良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这话听上去是训斥的话,但语气间却又充满了疼爱无奈,给人一种凶也凶不起来的感觉。 但…… 婉儿? 严婉儿! 陆璃悠震惊地看向严婉儿,她找了半天的女主就在她面前,而她居然都没认出来…… 她这读者不合格啊…… 听到严永良的呵斥,严婉儿脸上的不悦收敛了几分,但对陆璃悠还是防备居多。 忽然,她感受到怀中的人要挣扎站起,她低头对莫修寒柔声道:“慢点,我扶你下去休息。” 扶着莫修寒起身,她又警惕地看了眼陆璃悠。 陆璃悠:…… 这女主是有多讨厌莫修寒啊…… “皇叔……” 不知何时,莫尧平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他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陆璃悠就更憋屈了。 给他牵线搭桥呢,结果风头怎么都让莫修寒给抢了? 现在,他那白月光正抱着她的身体,对里面的大反派莫修寒关怀备至。 这,这叫什么事啊? 陆璃悠没好气地看他一眼,尧平你能不能争点气! 莫尧平:…… 他不知道皇叔为何瞪他,但皇叔刚才不顾身份体统,慌忙去接他幽会的女子,他是有些震惊的,那做法多少也算个男人。 等等,那蓉蓉怎么办? 可恶…… 严永良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婉儿,快将陆姑娘扶去你的房间好生照料着,让大夫好好看看,不着急回来。” 严婉儿点点头,“嗯。”扶着莫修寒就要走。 “诶!”陆璃悠情不自禁伸出手阻拦。 女主怎么能跟大反派莫修寒共处一室! 况且,女主走了,莫尧平咋整啊,两人不在同一画面,怎么推感情线! 闻声,严婉儿转头又瞪向她的爪子。 陆璃悠吓得连忙缩回手,整个人乖巧又无助,“本王带了太医来,让他瞧瞧。” 严婉儿皱眉看着她,似乎不相信她会那么好心。 正犹豫着,忽然怀里的小姑娘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 低头一看,发现那糯米团子正用一种期盼的眼神看着她,当即心软了几分。 陆璃悠:…… 第21章 失言 这时,陆玉梦恰到好处地赶了过来,充满担忧地上下打量着莫修寒,“妹妹,你身子可还撑得住?” 不等莫修寒有所言语,她就急忙向严永良和严婉儿行了个礼,神色忧虑,“严少卿,严姑娘,妹妹身子原本就不好,前几日还受了惊,这下又……” 见她面露难色,严婉儿立刻道:“你别担心,陆姑娘能拥有此等剑术,身子定不会有多么差,但还是要快些诊察你我才能放心。” 说着,她看向陆璃悠,脸色温和了不少,“那就劳烦寒王殿下了。”她微微颔首,算是谢过。 陆玉梦也向陆璃悠欠身,“多谢寒王殿下。” 陆璃悠这才松了口气,“好。”扭头吩咐万齐去将太医唤来。 严婉儿扶着莫修寒先行一步,陆玉梦紧随其后。 见状,陆璃悠连忙拍拍莫尧平,挤眉弄眼,眼神暗示。 莫尧平看看她,又看看逐渐远去的两人,一脸复杂地看着陆璃悠,欲言又止,最终靠近她耳边小声道:“皇叔,这……去姑娘家闺房,不好?” ??? 什么鬼? 你那鄙视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我只是想帮你追媳妇啊! 你居然这么看我! 陆璃悠恨铁不成钢地用胳膊肘戳了他一下,压声道:“笨死了!” 她这一恼,莫尧平更加觉得他想得一点都没错,他这皇叔就是想跟去女子闺房,现下被他揭了短,才如此气急败坏。 陆璃悠着急看向明烂阳光下相扶而去的二人,一会没注意,两人都已走到大门处了。 严婉儿低头对莫尧平说了什么,忽然打横抱起了他,跨步迈过门槛。 出了门,全是石阶路,严婉儿更加没有放手的意思,颇有一种要抱着莫修寒走一路的架势。 她今年十七岁,身材高挑,一米七多,因常年习武,又身体结实强壮。 而原主生来瘦弱,十四岁能长到一米五多都感觉是老天开眼了,而且她常年不出门,身娇体弱。 尽管只差了三岁,但严婉儿抱着原主的画面却一点也不嫌突兀,反而顺眼得很。 只是需要小小忽略掉那从她怀里挣扎探出、满脸严肃的小脑袋,以及那双不断向陆璃悠发射怨念的杏目冷眸…… 陆璃悠不自觉滚动了下喉结,她分明从莫修寒的眸子深处看到了他藏起来的慌乱和羞耻。 嗑,嗑不动了…… 莫修寒别急,我来救你! 再来不及多想,她急忙迈步跟上,身后随即传来压抑着怒气的急躁声音。 “皇叔!” 莫尧平怒视着陆璃悠的背影,他这皇叔还要不要脸啊!当真要去女子闺房? 似乎是他的呼喊有了效果,他那想去女子闺房臭不要脸的皇叔突然停了下来,身子顿在原地。 他顿时松了口气,他皇叔脑子还在,知道要顾及皇家颜面。 忽然,脑子还在的皇叔转身而来,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拖着他就走,急急忙忙的,生怕错过什么似的,嘴里还嘟囔着,“你也得在场!” 莫尧平愣了一瞬,随后瞳孔地震,他皇叔都不要脸到这个地步了?! 亏他刚才还认为他是个男人,这哪里男人了? 他不要脸,他还要呢! “放开我!” 莫尧平挣扎着要甩开她的钳制,可偏偏他那皇叔攥得紧,一时竟也挣不开。 维持了半天的矜贵人设和叔侄和谐画面在这一刻终于有了些许裂缝。 他甚至都顾不上什么皇家体统了,毕竟目前保护他纯洁的精神世界更重要! 本来严婉儿就走得快,现在他们这耽误连人影都快看不到了,陆璃悠急得很,偏偏莫尧平还不配合,当即急得回头给他使了个眼色,压声道:“别耍小性子!快,追你媳妇呢!” 什么乱七八糟的! 莫尧平气得满脸通红,“我不去!” 陆璃悠又急又恼,“你这孩子,怎么说不听呢?” 又快速看了眼大门口,一点人影都没得了,急忙拉着莫尧平往前走,“算了,先不说这个,先跟皇叔走,有什么一会再说!” “我不去!” 还要走?! 莫尧平要被他气死了,他这皇叔就这么不要脸吗! 自己去女子闺房算了,还要拉着他去! 光天化日,大庭广众,皇家那点颜面都让他给丢光了! 莫尧平见怎么说都不顶用,气恼之下,一用力,竟然甩开了陆璃悠的禁锢。 然后,他就听得那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声音从他的嘴巴里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如一股迸发而出的冷泉将他那快要爆炸的脑壳从外到里都浇了个稀巴烂。 世界终于安静了…… 他只能听得自个儿因为气急而发出的喘息声,以及心脏砰砰砰强烈跳动的声音。 但,这份安静只维持了一瞬。 很快,被冷水浇透的片刻清爽痛快荡然无存,转而化为浸入骨髓的阴冷可怖。 陆璃悠不可思议地盯着他,似乎下一秒那俩大眼珠子就要飞出眼眶黏在他身上,仔仔细细从里到外把他都给研究个透彻。 而骤然安静的席间也开始传出窃窃私语…… 乱七八糟的声音让他有些眩晕。 他从那些明显压着声音不想让他听见的破碎语句中,努力拼凑出了他刚才到底说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东西。 他说…… “我不去!我又不喜欢女人!” …… 莫尧平愣了半晌,脸刷得红透了。 刚才是恼的,现在是羞的…… 皇室的颜面,都毁于今日了…… 他是罪人,千古罪人…… 身为大宁朝的三皇子,他最在乎,最想要做到的,就是重振皇室的威严。 而作为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他正处于最想受到人们认可的年龄。 此刻,他目前最在乎的两样东西,都因为他的年轻气盛口不择言瞬间化作齑粉,风一吹,便再也抓不着黏不上,彻底沦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 因不受宠被父皇送到虎穴般的寒王府时,他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 在寒王府,因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被莫修寒责罚的时候,他就算跪到无法站立,也没流过一滴眼泪。 但现在,他的眼睛却微微泛红了…… 他站在原地,眸子低垂,唇抿得紧紧的,上下牙齿几乎要被他咬碎,藏在袖中的拳头攥得发狠,似乎下一秒就要给自己梆梆两拳。 原本为了展示才艺而留出的偌大场地,此刻仿佛化作了一个审判场,而他,则是场中那个被众人所审视审判的对象。 乱七八糟的声音还在继续,陆璃悠看着弱小可怜又无助,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藏到地缝里谁也找不见的莫尧平,心猛地一下就揪了起来,又一瞬间软得一塌糊涂,刚刚的惊诧转刹那间便转作深深的心疼和自责。 她上前抓住莫尧平的胳膊,转身就走,却毫不慌张,反而昂首挺胸,从容不迫。 身后是流言蜚语,眼前是宽阔大门。 莫尧平难得没有挣扎,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任由陆璃悠牵着,似乎就算她要带他去阴冷地狱,他也去得。 踏上高高的台阶,走到大门处,在即将跨过门槛时,陆璃悠停住了脚步。 她握住莫尧平胳膊的手微微用力,目视前方,声音小到仅能他们二人听到,却坚定有力,“尧平,挺直腰杆来!你若还想要皇室颜面,就不能让这些人看了笑话!” 第22章 她是皇叔的白月光 一语惊醒梦中人。 话已说出了口,覆水难收。 怎么才能使事态不再恶化,才是他要立刻考虑的事,而不是缩成个鹌鹑,只想着逃离。 莫尧平的表情瞬间变了,他睁大眼睛眨了几下,模糊了双目给他虚假安全感的泪水瞬间无影无踪,被泪浸过的眼睛干净澄澈,一扫迷茫颓废,反而熠熠生辉,亮得可怕。 陆璃悠松开了握着他的手,缓缓转过了身。 周身气势在她转身的那一刻瞬间变化,皇族与生俱来的威压瞬间就从她的身上涌出,刹那间便笼罩住了整个席间。 矜贵无比的她,如神明般俯视着众人,墨黑长袍上暗红绣纹为她增添了几分妖冶,宛如地狱杀神,漆黑披风上雄狮纹栩栩如生,仿佛一瞬间就会冲出桎梏将这一切撕咬粉碎。 众人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巨手掐住了脖子,嗓间一句话也发不出来,只一瞬间,刚才的躁动一扫而空,此刻席间竟安静得可怕。 这一刻,他们终于想起,今日一直在席间谈笑风生,难得露出多次笑容,说话客气了许多的莫修寒,骨子里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 杀伐果断,不苟言笑,阴戾冷漠,睚眦必报,轻笑着说出诛人九族,将人剥皮曝尸十日的莫修寒,怎么可能会忽然间转了性子,跟他们好好相处?只不过是因为他一时兴起罢了。 陆璃悠眼眸微眯,冷冷的目光缓缓扫向众人。 所有的人都立刻低下头去,而不幸跟她的目光触及的人,都在一瞬间都如芒刺在背,冷汗直下。 她还没说话,就已经达成了她的目的。 “刚才……” 她微微张口,用不大不小却充满威严的声音道:“你们,听到了什么?” 无一人敢发声。 陆璃悠的眸子扫过众人,最终落到主持这场春日宴的严永良身上,深情淡然,轻描淡写地问道:“永良,你说呢?” 严永良淡淡一笑,无丝毫局促之感,微微颔首,声音如往常一般清冽柔和,“两位殿下身子乏了,要歇息片刻。” 陆璃悠满意地嗯了一声,目光又扫视了一圈,脸色柔和了不少,嘴角勾起微微的弧度,眸子微眯,轻声道:“诸位,记住,祸从口出。” 她的声音轻得不能再轻,却如同有万钧之力砸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陆璃悠不知道她披着莫修寒的皮笑起来有多么瘆人,她就是根据电视剧里学的,没想到还挺能唬人,把这些人给镇住了,他们也就不敢往外说闲话了。 尧平这事,说起来也怪她,没事非要硬推啥感情线,他本来就倔得要死,她又催得太急,能不惹人跳脚吗。 莫尧平一直默默注视着陆璃悠。 他一向讨厌莫修寒以势压人,但他却又对这种方式无法说不。 权力,确实是解决问题的好手段。 尽管讨厌这个皇叔,但他内心深处却无法回避地在崇拜他。 莫修寒身上那股子似乎永远不会输的气质,让他着迷。 自从来到寒王府,他几乎是一刻不停地在向他学习靠近,想变得像他一样强大,以便终有一日能够超越他,取代他。 而这一次,他又毫无意外地被这个男人征服了,但他没有沮丧,甚至更加坚定了要超越他的决心。 陆璃悠转身,正好对上莫尧平注视着她的眸子,她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抬步,轻声道:“走。” “嗯。” 莫尧平刚迈出步子,忽然感到有一道目光钉在他的后背上,顿时停下了脚步,微微侧首。 那道目光的尽头,严永良向他轻轻颔首,露出他标志性的微笑。 莫尧平微微皱眉。 严永良,他这个人时刻都给人一种舒适的感觉,做事滴水不漏,微笑温和得体,连眼角的泪痣都长得恰到好处,给他添了几分柔和。 在场的人皆惧怕莫修寒,他却不怕。 此人远非池中之物。 严永良,永安侯之嫡次子,他记住了。 莫尧平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便收了回来,抬步紧随陆璃悠身后。 严永良目送消失在目光中的两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这两人,有趣。 忽然,他轻轻一笑,似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再抬首间,脸上又带上温和的笑,“诸位,我们继续。”似乎刚才的小插曲不存在一般。 “皇叔,我们现在去哪?” 一出门,进了一处小院,脱离了众人的视线,陆璃悠身上那股子唬人的气势瞬间荡然无存,手里不知道从哪揪了两根树枝,挡在脸前,有些贼眉鼠眼地左顾右盼。 莫尧平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才问了这么一句。 陆璃悠闻声拍了他一下,“哎呀,蹲下,我正找白月光的房间呢。” “啥?” 陆璃悠看了眼院子四周来回巡逻的守卫士兵,正巧又有一队士兵走了过来,她连忙按住莫尧平的脖子将他按到灌木丛下,比了个嘘的动作。 莫尧平:“……”最终还是来偷窥女子闺房了吗…… 等脚步声远去,莫尧平终于忍不住小声道:“皇叔,你要干嘛呀,白月光是谁?” 陆璃悠用手里的枝丫轻轻敲了下莫尧平的脑壳,“这你就不懂了。这白月光呀,就是指渴望而不可及的人物,很美好很美好的那种,明白吗?” 莫尧平点点头,“明白了。” 陆璃悠做出一个孺子可教的表情。 莫尧平想了想,道:“那皇叔是要去找陆姑娘吗?” 莫修寒? 陆璃悠惊道:“我找他干嘛,我当然是要去找,找……” 她结巴了…… 因为莫尧平盯着她的目光里写满了好奇。 她忽然想起她现在是莫修寒,要是她跟莫尧平说自己要去找他未来媳妇严婉儿,那他岂不是要宰了自己? 那她大费周章计划的东西不就白费了? 反正她现在可不能跟严婉儿扯上关系,而是要跟他俩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好,我就是去找他。”她如泄了气的皮球,挥了几下手里的树枝。 她正看着这树叶,忽然听得莫尧平的声音响起,“陆姑娘对皇叔而言,是白月光那种美好的人物吗?” “嗯?”陆璃悠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她一时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她将手里的树枝丢在灌木丛下,用脚往里一推,脑袋探出灌木丛快速扫了一眼。 “尧平,你只需记住,一会想办法多跟严婉儿多待会,时间越长越好。” 莫尧平不解,“为什么?” “为了……” 陆璃悠小脑瓜转得飞快,“你看,你刚才是不是失言了?” 莫尧平有些沮丧地点点头。 陆璃悠一本正经道:“那现在就是要打破谣言的时候,知道吗?你跟严婉儿多待会,想聊什么聊什么,处好关系哈。” “……”莫尧平盯着她,半晌没说话。 “咋了?” 莫尧平幽幽道:“皇叔,你是要我牵制住严婉儿,好让你去幽会你的白月光……” 第23章 拥抱 陆璃悠一脸吃了翔的表情,脸色变来变去,最终,破罐子破摔般点头。 “没错,就是这样,你这孩子打小就聪明,哈哈,什么都瞒不过你……尧平,你帮帮皇叔好不好?” 莫尧平原本是不想帮的,他这皇叔去不去跟他的白月光幽会,跟他又有什么关系,更何况还要他去牵制住严婉儿…… 但皇叔刚才确实是给他解了围,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显然,他已经忘了刚才他为什么会生气到口不择言了。 莫尧平犹豫了一下,艰难地点点头,“好。” 他的话音刚落,陆璃悠的眼睛蹭地一下亮了,快速抱了一下莫尧平,拍着他的后背,给他竖起一个大拇指,“好侄子啊,尧平,你就是宁朝好侄子,皇叔未来的幸福就靠你了。” 别的不说,只要他跟白月光成了,保住她的小命就多了一份把握。 莫尧平没想过她会突然冲过来给他一个一碰即撤的拥抱,待她拍着他的后背,说着什么夸赞他的话时,他还处于一种怔愣的状态。 陆璃悠说了什么他完全没听进去,他只知道,自他母妃去世后,就没人抱过他了。 父皇原本就对他不上心,而在大皇子因病去世后,他除了宫中大型宴会活动,就几乎见不到父皇了,更别提拥抱了。 莫尧平睫毛颤动,眸中暗光闪烁,凝视着满脸喜悦的陆璃悠。 皇叔,又变了…… “诶!没人了。”陆璃悠忽然拉起莫尧平的胳膊,“快走。” “皇叔,你慢点……” …… “呃……那个……”陆璃悠看着站在她面前像个门神似的堵在门口的巨人护卫。 他的身高约摸着一米九还多,莫修寒的这具身体都一米八多了,但站在他面前完全不够看的,直接矮了半个头。 他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站在房门前比尉迟恭还尉迟恭。 陆璃悠略一琢磨,就想起了这人大概就是严婉儿忠实的护卫林洪了。 “敢问兄弟,这里是严婉儿姑娘的闺……”陆璃悠立马改口,“房,房间吗?” “尉迟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轻轻点了下头。 陆璃悠继续试探着问道:“本王是寒王,能不能让本王进去……” “尉迟恭”摇摇头,表情更严肃了。 陆璃悠悄咪咪探出一只脚,瞬间被他瞪了回来…… 陆璃悠颇感受挫,这严婉儿不害怕莫修寒就算了,怎么给她看门的护卫,也不怕莫修寒…… 陆璃悠回头跟莫尧平对视一眼,面露难色。 莫尧平思量片刻,抬头看了眼林洪,忽然大声道:“严姑娘,寒王殿下已带了太医来。” 他话还没说完,林洪就对他投来不悦的目光,似乎对他这样的行为颇为不满。 莫尧平丝毫不惧,跟他对视着,说完了后半句,“还请严姑娘快些开门,不然就要误了诊治时间。” 没多久,屋中就传来一声清亮的女声,“来了。” 听到严婉儿的声音,林洪近乎赌气般收回了瞪着莫尧平的目光,身子一动,移开了堵住大门的庞大身躯。 陆璃悠挑眉,这么容易? 可是…… “尧平!太医还没来呢!万齐怎么走那么慢?”陆璃悠摇着莫尧平的袖子,急得团团转。 莫尧平看了眼被她拽着的袖子,今儿这袖子是一定要皱巴巴了…… 他拍了下陆璃悠的肩膀,安慰道:“皇叔,你放心,万齐脚程快,应该马上就到了。” 他轻笑了一下,“就算不到,也没关系,皇叔你也能看病,不是吗?” “本王哪……”陆璃悠愣了一下,看向莫尧平,“你的意思是……?” 莫尧平刚点了下头,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的是严婉儿,她的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停留了片刻,又向他们身后快速扫了一眼,脸上瞬间多了防备。 但她最终还是先松开按着门的手,向他们二人行了礼。 “寒王殿下,三皇子殿下。” 陆璃悠道:“免礼。” 严婉儿起身,看向陆璃悠,“寒王殿下,太医呢?” 陆璃悠解释道:“这里山高路远,陈太医年纪大了,还没赶来……” “那便恕不奉陪了。”严婉儿闻言就要关门。 莫尧平一把按住了门板,“等等……” 严婉儿推了两下,没能推动,抬眼,正对上莫尧平的双眼,怒道:“女子闺房,二位莫非想要硬闯?” 莫尧平眨巴着眼,一脸的单纯无害,言语真诚,“严姑娘,你误会了,只是,陈太医已年过古稀,身子骨确实差了些,赶来需要时间。而我皇叔,他久病成良医,医术也是不差的,不如就让他先看一看……” 严婉儿的语气十分不善,“三皇子殿下,太医无法赶来,但我永安侯府就没有大夫吗?为何非要让这……” 严婉儿非常嫌弃地看了一眼莫修寒,她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几分火气,“非要让寒王殿下进入我的闺房之中!” 陆璃悠听到这儿,几乎已经确定,这严婉儿定然是跟莫修寒有过节了,不然她身为永安侯府知书达理的嫡女,不可能对身份尊贵的莫修寒没一点好脸色。 陆璃悠轻轻拍了拍莫尧平的胳膊,给他一个安慰的眼神,示意他松开抵着门的手。 她正视着严婉儿的双目,用真诚的不能再真诚的表情,说道:“严姑娘,不知我们有什么过节,但本王确实是对这屋中的陆姑娘十分在意,还请你让本王进去。” 严婉儿也对着她的眸子,不畏不惧,“寒王殿下,我们没有过节,但您跟陆姑娘有。她只不过是不小心冲撞了您的车驾而已,您为何非要对她赶尽杀绝呢?登门威胁也就算了,连陆家的生意也要影响吗?” 此话一出,陆璃悠终于明白严婉儿厌恶莫修寒的原因了。 “严姑娘,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本王确实是登门拜访了陆姑娘,但那是因为本王冲撞了陆姑娘,所以才登门致歉的。让她受了惊,是本王不对,本王定是要负起责任来的,不能再让她受半点伤害,所以,本王才如此心急陆姑娘的安危。” “至于严姑娘口中的生意……本王确实不知是何事。” 严婉儿似是不信,“你真的不知?” 陆璃悠摇摇头,“真的不知。” 严婉儿低头喃喃道:“难道是我想错了……” 第24章 警告 陆璃悠松了口气,只要严婉儿态度软下来,一切就好说。 “那现在,能不能请严姑娘高抬贵手,让本王进去看看陆姑娘的情况……” 严婉儿皱眉打量着她,犹豫着,最终点了头,“进来。” 陆璃悠松了口气,“多谢。”立马快步走进了屋中。 莫尧平看向严婉儿,见她的目光始终追寻着他皇叔,似乎是生怕他对陆姑娘不利,不免觉得她有些可爱。 人人皆怕皇叔,她却能为第一次见面的女子打抱不平顶撞皇叔和他,这姑娘到底是有些江湖义气在身上的。 严婉儿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跟他对视了一眼,有些尴尬地下移眸子,“刚才,对不住……”说着,欠了欠身子,给莫尧平行了个礼。 莫尧平道:“无妨,严姑娘也是为了陆姑娘着想。” 严婉儿动了动嘴,还想说什么。 忽然,屋中传来糯米团子的声音,“你怎么才来呀?” 语气中竟然充满了埋怨娇嗔。 严婉儿顿时脸色古怪,她向里看了一眼,又看向莫尧平,不确定道:“他,他们……” 莫尧平也有几分尴尬,点了下头,“严姑娘,看来,我们最好还是回避一下。” 严婉儿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她没想到她一直护着的小姑娘原来跟莫修寒是那种关系…… 她连忙退了出来,像是在躲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刚才还守着不让人进的屋子,现在却成了什么洪水猛兽,巴不得赶紧逃离。 莫尧平见她如此慌张,没注意到他自己的嘴角竟弯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林洪,你留下,没有我的吩咐,不准任何人进这间屋子,知道了吗?”严婉儿向“尉迟恭”吩咐着。 “尉迟恭”点点头。 “也不许偷听!” “尉迟恭”又点点头。 严婉儿脸色才好了几分,对莫尧平道:“三皇子殿下,我们先去别处。” “嗯,也好。” 莫尧平跟着疾步匆匆的严婉儿正走着,他忽然意识到,他立刻就要跟这位姑娘单独相处了。 “现在就是要打破谣言的时候。”皇叔的话突然从脑中蹦了出来。 莫尧平看着严婉儿的背影,顿时手足无措和还有些羞愧,他是断断不能跟他那不要脸的皇叔一样,利用女子家的清白的,特别是这么有江湖侠义气的女子…… 他不自觉地移开了黏在严婉儿雀绿背影上的目光,眼神飘忽,又回头看了眼他们离开的屋子。 就,帮他一次,再没有下次了。 屋中。 陆璃悠坐在床边,呆呆地看着坐在床上的糯米团子莫修寒,灵魂都被抽离了一般。 刚才……莫修寒是不是撒娇了? 他,他,他撒娇…… 陆璃悠已经不会思考了。 信息量太大了。 忽然,面前的糯米团子动了,他探身向床外,坐在床边的陆璃悠身体下意识往后移了移。 莫修寒明显感觉到她的这小小的后退,古怪地看她一眼,不再管她,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当听到屋外两人逐渐远去的动静时,他才放松了几分,微微侧首,看向陆璃悠,眼中带着几分冷意和探究。 他直直盯着陆璃悠,逐渐倾身靠近,他每前进一分,陆璃悠就后退一步。 直到陆璃悠的后背抵上了的床栏,再也无处可退,而莫修寒坐着的姿势逐渐变成了身子前倾半趴在床上。 这种压抑的无处可逃的气氛让陆璃悠有些呼吸困难,艰难地从嘴里吐出一个字,“你……” 她背后后面的手慌乱摸索着,就要趁着莫修寒一个不注意翻下床,逃得远远的。 而莫修寒预判了她的预判,在她将要起身的时候,忽然倾身攥住了她的前襟,一把将她拽到他面前。 陆璃悠身影不稳,双手慌张地撑住床,却恰好将莫修寒压在了她和床之间。 奇怪的姿势,暧昧的氛围。 莫修寒身上毫无脂粉气的清淡气息立刻包围了她,夺走了她面前的空气,让她心跳加快,呼吸困难。 她看着莫修寒那张近在咫尺的美丽的脸,喉结滑动,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瞬间涌了上来。 她拼命想要打破这份违和感,以及这奇怪的氛围,结巴道:“你,你是莫,莫修寒吗……” 莫修寒很轻地讪笑了一下,他又用力扯了下陆璃悠的领子,又靠近了几分,这次两人的鼻尖近乎都要挨上了。 陆璃悠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四目相对,两双眼睛注视着彼此,似乎要直直地看到对方的灵魂深处去。 莫修寒忽然移开了目光,微微侧了身子,拽住她的衣襟在她耳边用轻得不能再轻,甚至有几分诱惑的声音道:“你唤本王什么?” 莫修寒的气息喷洒在陆璃悠的耳朵四周,她瞬间汗毛直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哭丧着脸,“我,我错了……” 莫修寒微微侧首,看着她的侧脸,目光有些涣散,似乎在看什么别的人似的。 他缓缓抬起左手伸向陆璃悠的脸颊,声音如镜花水月般缥缈,“你错的,何止这一件?” 手在快要碰到她的脸颊时,停住了。 眸中,藏在微波海面下的暗涛,忽然冲出了水面,翻涌炸裂,风雨欲来。 他左手后移,按住了陆璃悠的后脖颈,同时右手紧拽衣襟,将她拽到了他的怀里,下巴贴在她的肩膀上。 陆璃悠被他这一惊一乍吓得魂不附体,还没能反应过来,就听到莫修寒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耳畔,带着压抑的冷意和怒火,“陆璃悠,本王是不是对你太过纵容了?” 陆璃悠脸色变化,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寒王殿下您可好了,真的,您天下第一最最好了。” 莫修寒反问道:“真的?” 陆璃悠点头如捣蒜,“真的真的。” 莫修寒轻笑道:“果然,是本王对你太好了,你才有了底气到处作威作福。” 这怎么又绕回去了! 陆璃悠的脑袋又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我没有……” 莫修寒明显不想听她的狡辩,用力按下她的后颈肉,眸子漆黑如墨,“莫尧平暂且不提,严永良,你离他远些,永安候府没那么简单。” 严永良,她的男神,全书最温文尔雅的贵公子,为什么要远离,她是读者,难道还不知道他的品性如何吗? 陆璃悠有些不服气,但又不敢说什么,只得小心翼翼地问道:“为什么?” 突然,莫修寒松开了对她的禁锢,推开了她,坐了起来,注视着她冷道:“你这么在意他?” “我哪有……” 莫修寒打断了她的话,盯着她,眸中黑雾翻涌,“之前,陆玉梦问本王你是否有心仪之人,莫非是他?” 第25章 争吵 陆璃悠连忙摇头,“不是。” 她把严永良当男神,却从未对他有过那种念头。 莫修寒道:“若不是,就答应本王,离他远些!” 为什么偏要这样,陆璃悠气急,站了起来,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凶凶道:“你,你无理取闹!” 莫修寒撑着床,抬首盯着她,呵道:“陆璃悠!你别忘了,你现在用的是本王的身子,用的是本王的身份,你的动作,有多少人在看着,你若不小心,招来杀身之祸,本王如何能及时护住……本王的身体!” 陆璃悠气结:“你!” 莫修寒略疲惫地闭上眼,“罢了,本王说的话,你记清楚。” 陆璃悠也恼了,他怎么能限制她的交友自由? “莫修寒!” “怎么?”莫修寒猛地睁开了眼,一双眼睛如鹰如豹死死地盯着她,就像是在盯着一只掌中的猎物,“你要违逆本王吗?!” “我……”陆璃悠下意识向后挪了半步。 莫修寒缓缓从床上走了下来,一步一步向她走来,像一头狮子悠闲地走向一只被困的死死的小羊羔。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陆璃悠,“你的胆子向来都是这么大吗?还是说,为了他?” 陆璃悠将头扭向一旁,忍着心中不快,手指攥着衣角,道:“没有。” 莫修寒走到她身前,抬头注视着她,“若没有,那便好好听着本王的话。” 陆璃悠不服,莫修寒管的也太多了,她又没做什么,只不过是严永良多说了几句话,他怎么不让她远离万齐呢? 低头睨了他一眼,正好看到他的头顶。 果然,就算换了个壳子,变成了一米五的软糯小人儿,这人的灵魂也是不会因此而改变的。 “寒王殿下,”陆璃悠露出冷意,“既然您说这些了,那我也要问您点东西了。” 莫修寒抬头仰视着她,“什么?” 陆璃悠与他直直地对视,不躲不避,“您,动了陆家。” 气氛一下子冷到了极点,周围异常安静,只有两个人轻轻的呼吸声。 两道视线火花碰撞,谁也不肯后退一步。 最终,莫修寒先开了口,“你既然知道了,那便更该小心做事才对,你们陆家上下的性命可全系于你一人身上。” 看来刚才严婉儿说的没错,陆家的生意果然出了问题,而动手脚的人,竟然是莫修寒。 他居然拿陆家的性命来威胁她,尽管她是穿来的,与陆家无冤无仇,但原主是不希望这一家子没了性命的,她占了她的身份,就要保全陆家。 陆璃悠睨着他,揶揄道:“寒王殿下,好手段啊。” 其实陆璃悠很想怼他,告诉他别得意,他的暗卫还在她手里呢,若她想,完全可以吩咐暗卫无声无息地解决掉他,成为真正的寒王,哪里还用得着他威胁。 但她不能,她一无害人之心,二怕杀掉莫修寒对剧情会有影响,到时候回不去,可就完了。 听到她的讽刺,莫修寒眉头微皱,却又很快抚平。 陆璃悠走到桌边坐下,“寒王殿下,您也要小心才对,毕竟,我正占着您的身子,若是做了什么不妥的事,您可要遭殃了,您的损失应比我要重的多?” 莫修寒平静地看着她,“你若有那个本事,就做给本王看。” 那眼神似乎根本不相信她能掀起什么浪来,也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这狗男人,就是欠揍是! 陆璃悠攥紧了拳头,无数次在心里说,我忍,我忍。 “好,寒王殿下,我会注意跟严少卿的关系的,但您也要答应我,别动陆家。” 莫修寒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陆璃悠越想越气,喃喃道:“真是的,明明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起什么内讧,若真有人要害你,我不也得跟着倒霉,唇亡齿寒,这都不懂,有什么好吵的呀……” 莫修寒听到她的嘟囔,又带着探究的眼神看向她,脸上多了几分不自在。 “若本王出事,你也会来吗?” 陆璃悠瞥他一眼,颇感无语,“说什么胡话呢,你怎么可能会有事。况且,你要有事,我怎么办?”我那身体可就要凉透了。 莫修寒的表情变了又变,想了又想,似是下了很大决心,悄悄走到陆璃悠身后,抬手,轻轻拽了拽她肩头的衣料。 陆璃悠不知他想干嘛,但确实是一点都不想理他。 莫修寒脸上的不自在更多了,目光下移,盯着地面,声音竟软了几分,“本王,刚才吓着你了……” 陆璃悠抬头瞥了他一眼,她好像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歉意?她没瞎? 又仔细瞧了瞧,好像有点那意思。 刚才还威胁她呢,现在就又改了? 陆璃悠没好气道:“你变脸还挺快啊。” “我……” “你什么?”陆璃悠盯着他,一点也不后退。 莫修寒睫毛颤动,微抬眼皮,却在接触到她的生气的目光瞬间立马移开了脸,小声道:“你别太过分了,本王也不是总这么好说话……” 她过分? 他不过分? 陆璃悠生气地转过身,“哼!” 莫修寒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又看看近在咫尺的陆璃悠,犹豫了一下,最终没再伸出去,垂在了身侧。 他走到陆璃悠对面,坐了下来。 见她还是气呼呼的样子,莫修寒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唇亡齿寒,这话,本王也是这么想的……” 陆璃悠转过脸,刚要质问他他既然知道这个道理,为何还要拿陆家来威胁她之类的话,忽然,她脑袋一亮,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把话又咽了回去。 唇亡齿寒…… 仔细想来,他最开始对她凶,是要警告她不要跟严永良走得过于近了。 她最初是认为对严永良有偏见,在无理取闹限制她的交友自由。 但现在想来,他莫修寒又如何不懂得唇亡齿寒之故? 他作为这大宁朝唯一的王爷,权势极高,多少人在盯着他,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而整个大宁朝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又岂是她一个刚穿来不久的人能理清楚的? 他警告她不要跟严永良过于亲近,应是怕引起各方势力的异动。 他所做,不正是为了保全他们二人? 这样想来,好像,他也不是那么不讲理,而不讲理的人,好像反而是她自己了…… 呃…… 等等,她怎么在提莫修寒解释…… 她该继续生气才对啊? 陆璃悠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 总之,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人瞬间成了哑炮,她不敢看莫修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打破现在这份该死的尴尬。 第26章 莫莫 “给。” 忽然,陆璃悠的眼前出现一块通体漆黑的玉石,只有拇指大小,静静躺在莫修寒的掌心。 陆璃悠从他的手中拿起玉石,“这是?” 她一触即撤,但指尖的温度却暖得很。 待那温度渐渐消退,莫修寒才收回手,轻轻握住,放到膝上。 “偶然得来的一块墨玉,你若喜欢,便拿去。” 陆璃悠举起玉石仔细观察,这玉漆黑如墨,外部黑得发亮,摸起来光光滑滑的,手感极好,与外部的透亮相反,它中心内部的透光性却很差,就像是有一团浓雾似的,看不透彻。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莫修寒忽然给她块玉干嘛,莫非…… 陆璃悠不确定地看了眼莫修寒,他该不会是想收买她? 莫修寒这人典型的无利不起早,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若她收了这玉,今后说不定要怎么被他奴役呢? 她才不傻。 “我不要。”陆璃悠将玉放到桌上,推到莫修寒面前。 莫修寒的目光在玉上转了一圈,又看向陆璃悠,试探着问道:“当真?” 陆璃悠点点头,“嗯,当真。” “那是有点可惜。”莫修寒伸手探向墨玉,“这块玉可买下一座城。” “等等……” 莫修寒低头看向将墨玉和自己的手一起压得死死的大手,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你不是不要吗?反悔了?” 陆璃悠笑道:“反悔?哈,我陆璃悠字典里就没有这个词!我就是想再看看……你这眼神什么意思,我告诉你啊,我就是刚才看见这玉似乎有道裂缝,根本不值你说的那个价,不信你松开手,我指给你看。” 莫修寒饶有趣味地看着她,“本王也想松手呀,但你的手还压得本王手上呢。”说着,他动了动被压着的手。 陆璃悠连忙如触电一般收回手,悻悻道:“早说呀……” 莫修寒也不戳穿她,手指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的墨玉,优雅得不像话。 “这玉,可不好找呢,若买下一座城,本王都觉得亏了。” 陆璃悠听得两眼发光,脑袋凑上来,“真这么值钱啊?” “嗯。”莫修寒点点头,摊开手掌,“你说有裂缝,在哪?你再看看,还有吗?” “嘿嘿,我看看哈。” 这次,陆璃悠的脑袋更加凑近这个玉了,巴不得整个眼珠子都贴上去。 莫修寒任由钻到钱眼里的陆璃悠放肆地打量这块墨玉,只是这手越来越往自己那边移动。 忽然,他手一翻,抽走了手,也带走了墨玉。 陆璃悠的目光连忙追着他的手而去,“诶!你怎么……” 一抬头,正好对上莫修寒的眸子,她才发现,不知何时,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那么近了,几乎又要贴上了。 想起刚才在床上那尴尬地一幕,陆璃悠慌乱眨了几下眼,就要后退撤离,也就在这时,莫修寒抓住了她的手腕,有些哄骗意味地问道:“不要了?” “不要了。”陆璃悠挣了两下,发现挣不开,顿时羞恼,这莫修寒就是故意戏弄她! 正准备用力甩开,忽然,莫修寒松开对她的禁锢,“不闹了。” 陆璃悠立即缩手,揉着自己的手腕,顺道瞪他一眼。 莫修寒觉得有些好笑,他站起身,绕到陆璃悠身后,从她身侧伸出拳头,然后缓缓张开手掌,那块价值连城的墨玉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近在咫尺。 陆璃悠有些心痒痒,可接着,更让她心痒的事情发生了。 莫修寒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轻轻的,柔柔的,穿透耳膜,直直钻进她的身体里,挠着她的心肝脾肺。 “这玉,本想晚些打磨好再给你的,但现在,怕是要早些交出去了。” 似乎是距离太近了,待他说完,陆璃悠才发现,他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能听得懂,可合在一起后,她便无法理解了。 她脑中有些乱,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发出一个音,“嗯?” 等了半天,却只等得这么一句,莫修寒对贪财的陆璃悠哭笑不得,却又无可奈何,轻笑道:“傻了?” “你!” “别动。”莫修寒按住了陆璃悠想要抬手打他的肩膀。 他另一只手也伸到她面前,两只手都后面环过她的身子,这看起来就像是在从背后抱住了她的肩膀一样,但他又确实一点也没碰到她的身子。 莫修寒白皙修长的手指捏起只有指头盖大小的墨玉,缓缓靠近她的胸前。 陆璃悠连忙抬手护胸。 这莫修寒不会是想搞偷袭? 下一瞬,她就发现她想多了。 莫修寒只是将手移到了她的脖颈下侧锁骨附近,接着侧身探头,仔细看了看墨玉的位置,认真道:“果然,将它做成吊坠,最合适。” 陆璃悠:“……”缓缓放下了护胸的手,是她格局小了,她现在只是一个汉子而已…… 莫修寒看着她,轻轻道:“本王将它作为赔礼,赔给你,可好?” 刚才还威胁她呢,现在就这一点小恩小惠就想要她屈服? 想得美。 陆璃悠扭过头,“谁要你的赔礼……” “一座城。” 陆璃悠一把抓住莫修寒指尖的墨玉,生怕这玉自己长腿跑了似的,解释道:“我又仔细想了想,接受你的道歉也不是不行。” 莫修寒看着她从自己指尖撬走玉石,又像个宝贝一样攥在手里巴不得睡觉也要抱着的架势,忽然觉得把这玉给她也没什么不好的,特别是…… 他直起身,将手背在身后,两手却没有接触,似乎生怕错过什么似的。 指尖的温度还没消散,他的心情也莫名好了起来。 “你既收了这玉,就不要再跟本王冷脸了。” “啊?你说什么?”陆璃悠扭头呆傻地看向他,显然是一直沉浸在发财的世界中,没听到他说什么。 莫修寒无奈道:“没什么,你继续看。” 他坐了下来,托着下巴就盯着陆璃悠。 “好咧。”陆璃悠兴奋地看着玉石,爱不释手,忽然,她抬起头,对莫修寒道:“谢了啊,莫莫。” 莫修寒愣了一瞬,看着陆璃悠的眼神充满惊诧,“你刚说什么?” 陆璃悠头也没抬,“谢了。” “下一句。” “什么下一句?” 莫修寒攥住她的手腕,打断她专注的鉴宝,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你是不是叫了莫莫?” “我……”陆璃悠试探道:“不能叫吗?” 莫修寒道:“你可知,莫这个姓,是皇姓,不能这样唤的,这是大不敬之罪。” “那,那我不叫……” 莫修寒似乎没听到她的话,自顾自地跟她说道:“罢了,有外人在的时候,不要这么叫。但私底下,你可以这么唤我。” 陆璃悠手里玩弄玉石的动作慢了下来,一双眼睛盯着他,看了足半晌。 莫修寒被她看得不适,反问道:“怎么了?” 陆璃悠摇摇头,又低头摆弄手中的玉石。 莫修寒松开了攥着陆璃悠的手,缓缓地移到下巴处,单手托腮,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似乎能看很长时间也不烦。 第27章 这是你们寒王府的传统吗 暖阳透过镂花木窗闯入屋中,与熏香烟雾形成几道柔和的光柱。 温暖,惬意,让人有几分嗜睡。 陆璃悠都有些困了,但对面看着她的人却没有一点困意,依旧盯着她。 陆璃悠都有些不自在了,“你身子没问题?”边问着,边停止了玩弄玉石,将它塞到怀中找个稳妥的位置放好了,又轻拍抚平衣服,这才放心。 莫修寒放下了撑脸的手,“没事。” 陆璃悠抬头看向他,“那……” “严姑娘!太医来了!” 突如其来的大嗓门打断了这一切。 陆璃悠和莫修寒对视一眼,站起走向门口。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又一声,“严姑娘——快开门呀!”这一声比刚才那声还要大。 陆璃悠歪头对莫修寒小声道:“这是你们寒王府的传统吗?” 莫修寒:“……” 陆璃悠从里面打开门,入目,就是林洪如高墙一般的背影,将大门口堵得严严实实的。 见门开了,万齐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到里面,急得跳起来,脑袋越过林洪的肩头向里面喊道:“严姑娘!严姑娘!” 于是,莫修寒和陆璃悠就看着那肉墙上头万齐的脑袋一窜一窜的,一次两次,脑袋越冒出的部分越来越多,再努努力就能看到屋中的场景了。 莫修寒无力捂脸。 陆璃悠也终是忍不住了,“万齐,别喊了,严姑娘不在这。” “噢?”万齐探头,“主子?您怎么在里面啊?” 这次,他竟然是趴在林洪的肩头,才露出的脑袋。 看得出是很努力了…… 莫修寒:…… 陆璃悠:“……林洪,让开。” 听到有人叫自己,林洪的身子忽然动了。 “诶!我还在上面呢!”万齐叫喊着,却又不敢松手,只能更加抱紧林洪,像是个树袋熊一样。 林洪转过身,看着陆璃悠摇了摇头,嘴巴动了动,声音低沉沙哑,似是很久没说过话似的,“主人,不许。” 万齐随着他的转向从屋外到了屋里,他当即从林洪身上跳下来,对陆璃悠傻笑:“主子,您真在这啊。” 又看到旁边的莫修寒,立马问道,“陆姑娘,你身体好些了吗?这陈太医的医术不错的,你放心,我这就让他来为你把脉。” 说着,转身,嘭地撞上了林洪的身体,一抬头,正好对上林洪俯视他的双目。 万齐揉着脑袋,“你就不能让开。” 林洪还是那句,“主人,不许。” “诶!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变通啊,严姑娘就是要让太医来给陆姑娘看病的,你堵住门,他怎么进来啊?” 林洪这次不说话了,就这么看着他,丝毫没有移动的意思。 “你是不是脑子不太聪明啊,你知道这谁吗?”说着,指了指陆璃悠,“这可是当朝唯一的王爷,寒王听过没,你怎么敢连他的路都挡?啊?” 见他没反应,万齐继续插着腰骂道:“你家主人没教过你啊?见到寒王殿下,就要听他的吩咐,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吗?还有,你看看,你看看,什么不能进来,我这不是进来了吗?你这看守也不怎么称职啊,既然我能进来,那为何太医不能?是什么道理?你快快让开,让陈太医进来,我们也好交差,不然这位陆姑娘要是有什么好歹,这也不是我们这些下人能担得起的,知道吗?” 万齐在这边疯狂输出,陆璃悠则歪头对莫修寒小声道:“他一向如此聒噪放肆吗?” 莫修寒再次满脸黑线。 他的脸,都要被万齐丢光了。 万齐道:“诶嘿,怎么还说不听呢,你知道这位陆姑娘是谁的人吗,她要是出点事,你担得起吗?” 被骂了许久的林洪依旧一言不发,忽然他那如泰山压顶乌云遮日一般的手就向着万齐落了下来,一把拽住他的后领,将他拽了起来,双脚离地。 万齐像只小鹌鹑似的扑腾着,“诶!你干嘛啊!你放我下来!”见说不听,就立马回头,“主子救我!啊!” 陆璃悠:“……” 莫修寒皱眉,见这林洪似乎只是想将万齐丢出去而已,没有伤害他的意思,抬起的指尖又放了下来。 万齐还在骂骂咧咧,林洪的身子转向屋外。 这时,严婉儿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林洪!放下他!” 陆璃悠松了口气,这二人总算回来了。 严婉儿匆匆赶来,呵斥林洪移开了他如山一般的身体,总算是结束了这般闹剧。 严婉儿跟陆璃悠行礼道歉,陆璃悠客客气气地也为万齐的行为道了歉。 万齐见此,不再说什么,规规矩矩地站在自家主子身后。 但他总觉得有道冷冷的眼光在看着他似的,他一回头,就只能看到陆姑娘一人,于是冲她笑笑,又迷惑地挠挠脑袋,转了回去。 太医已到,莫修寒又被请进了屋中,陈太医和严婉儿都进入了屋中,陆璃悠则和莫尧平在外等着。 见门关上了,陆璃悠才移了一步,凑到莫尧平身边小声道:“你俩怎么样?” 莫尧平的脸上有几分不自在,“皇叔说什么?” 陆璃悠戳戳他,“别装了,皇叔问你啊,你觉得这严姑娘怎么样?” 莫尧平想了想,答道:“堪当女侠二字。” “噢?”陆璃悠脸上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评价还挺高。” 莫尧平一本正经道:“她当得。” 陆璃悠挑眉,她怎么没看出来莫尧平这么闷骚呢,果然这男人遇到喜欢的姑娘就会变得不一样吗? 她又凑近了几分,“皇叔明白。” 说完,她移开了脑袋,站好等着屋中的诊治结束。 莫尧平脸上多了几分古怪,他看向陆璃悠,他总觉得皇叔这话不是表面上的意思,但他品不出来。 刚才跟严婉儿交谈了一阵,就那一小阵,他已经被这个比他只大两岁的姑娘给折服了,尽管是个女儿家,心中所思所想,却不亚于任何一个男子。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女侠二字,她如何当不得? 莫尧平颤了颤睫毛,嘴角不知觉又带上了弧度。 陆璃悠余光瞥见此,心里更是乐开了花。 这一趟,没白来,感情线总算推动了。 等了阵子,屋中的诊治还未结束,屋外却又来了一个人。 “寒王殿下。”陆玉梦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拽着裙摆,欠身向陆璃悠行了礼。 第28章 他一向乐于助人 陆璃悠指着药碗问道:“这是?” 陆玉梦低答道:“回寒王殿下,小妹身体一直不佳,之前在家中便是每日一副药,这次事出突然,便拜托这里的大夫按照方子抓了一副应急,希望能有些用处。” 陆璃悠看着漆黑的汤药,脑中忽然闪出原主生前的画面,她自从来到陆家,确实是每日都会喝药,尽管这药苦得让她舌头发麻,但她却一日未断。 最初她也问过陆玉梦能不能不喝了,但得到的回答却是为了她的身体好必须要喝。 原主性子弱,身体也弱,便继续喝了这么多日。 “你对阿璃还真是好。”陆璃悠不动声色道。 陆玉梦的身子明显一顿,沉声道:“她是我妹妹。” 陆璃悠看了她半晌,过了几息,才嗯了一声,“这药方回头给本王也写一份,以后阿璃的药就由本王管了。” 陆玉梦的眸中写满了看不出的情绪,微微欠身,“是……” “嗯,快进去,再等等药就凉了。” “是。” 陆璃悠看着陆玉梦端着药碗的背影,思绪纷杂。 按照一般的小说套路,这药十有八九有问题,她都这么敲打她了,就算她再有什么心思也得收起来。 陆璃悠侧身同万齐耳语几句,万齐便点头退了下去。 莫尧平默默注视着这一幕。 皇叔对陆姑娘还真是重视,只是不知,这份重视,又是为了什么? 上次父皇赐给皇叔的侧妃死在了大婚当日,这位,又能撑到几时? 不多时,陈太医首先从屋中退了出来。 他跟陆璃悠详细说了原主那具身体的状况,正如莫修寒本人所言,确实是没什么问题,撑死就是累着了。 陆璃悠又悄咪咪问了那身体有没有中毒之类的问题,陈太医皆摇头回答没有。 陆璃悠心中有疑,难道真是她想多了,其实陆玉梦没有对她妹妹下毒? 她摆摆手,万齐便引着陈太医离去。 无人注意之时,万齐偷偷塞到他手里一包东西,陈太医不动声色地将其攥在手中。 屋门大开,严婉儿边扶着莫修寒走出,边低头向她说着什么注意身体还有剑术之类的东西。 陆玉梦跟在后面,在看到陆璃悠的瞬间,不动声色移开了眸子。 陆璃悠见他们出来,走向莫修寒,目光柔和,“阿璃,身子如何了?” 此话一出,不仅在场其他的几人愣住了,莫修寒也愣住了,但他只愣了一瞬,很快就反应过来陆璃悠是在叫他。 眨眼间,莫修寒就已经换上了甜甜的笑容,“好多了。” 陆璃悠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那就好。” 又扭头对严婉儿道:“多谢严姑娘了。” 严婉儿的脸早已在陆璃悠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泛红了,陆璃悠这一谢,让她又想到之前的事,顿时脸又红了几分,有些尴尬地将耳边的发丝别到耳后,“没什么……寒王殿下,之前是我失礼了。”说着,她向陆璃悠行了一礼。 陆璃悠见此和颜悦色道:“无妨。” 她用余光看了眼莫尧平,只见他的目光正落在严婉儿的身上,心中又喜又急。 这小伙子怎么喜欢也不敢说啊,这么不争气啊,干脆帮他一把。 陆璃悠刚要开口,忽然瞥见一仆人正急匆匆地向他们这边赶来,便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仆人在众人站定,向他们行了礼,接着便快速对严婉儿道:“小姐,二公子急唤您过去。” 严永良?出什么事了? 严婉儿连忙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小人不知。” “那……”严婉儿犹豫了一下,面露难色,对陆璃悠行了个礼,“抱歉,寒王殿下……” 陆璃悠当即摆手,“不必多言,严少卿唤你,定是急事,你快去。” “嗯,多谢寒王殿下体谅。” 严婉儿点点头,行了礼,正欲退下,忽然想到什么,又回头道:“寒王殿下,我已吩咐山庄众人不再对您有所阻拦,您不必躲着护卫走了。” 陆璃悠心惊,她怎么知道的,抬手正欲解释,“本……” 却听得严婉儿继续道:“中午将会在前厅举行午宴,您别忘记来。”说完,便跟着下人匆匆离去了。 陆璃悠悻悻收回手,正对上莫尧平的目光,两人相识一顾,都有几分尴尬。 早知道刚才不躲了,现在怎么想都觉得有点掉价。 陆璃悠偷偷看了眼莫修寒,幸好他不知道刚才的事,不然一定要骂她掉了他的面子之类的。 正想着,莫修寒忽然向她投来询问的目光。 陆璃悠连忙干咳两声,指着莫尧平道:“你还杵着干嘛?” 还不快去追妻! 莫尧平二丈摸不着头脑,“皇叔?” 陆璃悠继续道:“别像个缩头乌龟一样,快回席间去,多跟严姑娘说些话。” “啊……?” “啊什么啊,你真想被人当成断袖?” 纵使大宁朝民风开放,但听到断袖这个词,莫尧平的太阳穴还是突突地疼。 他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背上了这么一个标签。 莫尧平感觉自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我……” “我什么我,还不快去。”陆璃悠呵道。 莫尧平偷偷瞥了眼莫修寒,脸上带着委屈不快,扭过脸,小声道:“皇叔你就是想支开我罢了。” 陆璃悠见此,又补了一刀,“知道还不快走。” “哼!”莫尧平白了她一眼,气呼呼地走了。 莫修寒看看莫尧平的背影,又看看奶凶奶凶的陆璃悠。 这小姑娘是想要跟他单独相处吗? 如此费尽心机,倒是可爱。 那便满足她。 莫修寒转身,抬手按上陆玉梦的胳膊,道:“姐姐,你也回席间去,这种场合,陆家不能没有人在场。” “可……”陆玉梦看看他又看看陆璃悠,想要拒绝。 莫修寒按着她胳膊的手微微用力,“姐姐,刚才严少卿如此着急唤严姑娘过去,定是出了什么急事,这正是陆家出手相助的时候,若你不在,这机会岂不是要被别人抢走了。” 陆玉梦抬眼看他,只一眼,便瞬间明白他此话何意,但她也清楚支开她又意味着什么,可…… 罢了,刚才寒王殿下竟然唤她为阿璃,可见两人之亲密,若她再加以阻拦,恐引起寒王殿下不快。 她点点头,“妹妹说的是。” 她对陆璃悠行了礼:“寒王殿下,小妹便拜托给您了。” “本王……?”陆璃悠惊讶地看着她,不可思议地伸手指着自己,可她还没开始说什么,陆玉梦立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似乎再待一刻就会错过什么似的。 此时,此处,就只剩下莫修寒和陆璃悠两人了。 这下小家伙满意了? 估计都要乐开花了? 不必谢他,他一直都如此乐于助人。 莫修寒窃喜,却又要忍住,看向陆璃悠的眼中却不经意泄出几分期待,“说,你将所有人支开,是想做什么?” “做……” 她哪知道啊…… 陆璃悠尴尬无力地干笑两声,“我只是想推个剧情而已……” 第29章 重回第一幕 祁连山。 绿郁葱茏,羊肠小道,马蹄翻腾,尘土飞扬。 “啊——爽!” 陆璃悠扶着莫修寒的肩膀大声呼喊着,任由迎面而来的风吹乱她的发丝。 在前攥着缰绳的莫修寒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你想做的,便是这个?” “当然啦!”陆璃悠在他耳边大喊道:“你不是说这宴会,露个脸就行了吗?我露了那么久,现在还不让我悠闲悠闲?况且……” 陆璃悠忽然松开手,放在嘴边团成个喇叭,用尽全身地力气喊道:“带薪摸鱼,人生乐事!” 莫修寒脸上更是古怪,“摸鱼?你还想要下河?” 陆璃悠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膀,“此鱼非彼鱼,莫莫你落伍了,还需努力啊。” 莫修寒哑然失笑,“扶好,还要再快些吗?” “当然——!” 陆璃悠扯着嗓子几乎要喊得整个山林都震动似的。 莫修寒嘴角带笑,一甩缰绳,“驾!”加快了速度。 “哟——”陆璃悠大喊着,张开双臂,近乎要飞起来。 自从来到这世界,她还从未有过如此痛快的时候,现在男女主的感情线顺利推进,莫修寒也没有多敌对她的意思,若照此推进,好好活到大结局指日可待啊。 春风拍打着她的脸颊,青草土腥味钻入她的胸腔,一切都是那么轻松肆意。 陆璃悠突然很想放声高歌,她也的确那么做了。 “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莫修寒静静地听着她唱,嘴角就没下来过,甚至听着她的歌词不时就能笑出声来。 忽然,陆璃悠大喊一声,“莫修寒!” “嗯?” 陆璃悠扶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凶狠道:“你若再凶我,我便将你丢到这山间去喂豺狼虎豹,让你连骨头都剩不下。” 莫修寒哭笑不得,“你的心还真毒啊。” 陆璃悠扬扬拳头,“怕不怕?” “怕了怕了。” “怕了就好。”陆璃悠撇撇嘴,重新环住他的肩,喃喃道:“谁让你欺负我……” 莫修寒轻笑一声,随后,嘴角的弧度缓缓退了下去。 他拽着缰绳,马的速度越来越慢,最终变成了踱步。 陆璃悠正欲问他为何停下,却见他转过身,注视着她,一双杏眼写满了她看不懂的东西,但却黑得发亮,似乎一下就能看到底。 她忽然有种预感,莫修寒要说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 果然,莫修寒动了动嘴,轻声道:“初见那次,是本王之过……本王,我……对不起你。” 陆璃悠惊诧地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 莫修寒怎会道歉? 还是对当时的事? 若当时的事没有发生,她也确实不会进入这个世界,每天都要想着推剧情和保护她的小命。 但她却又没有立场去埋怨他,原谅他,若真的要怨,那也该是原主那个陆璃悠去说才对。 但她已经死了,她永远也没法听到莫修寒对她的道歉了。 陆璃悠愣了一瞬后,拍了下莫修寒的肩膀,骂道:“你确实对不住我!你知道多疼吗!你知道……啊!” 忽然,陆璃悠脑中一痛,眼前猛地一黑,耳边莫修寒惊呼之声迭起,却又逐渐远去。 再睁开眼,四周景色早已变换,没有了莫修寒,没有了祁连山,没有了纵马的痛快肆意。 她环视四周,发现她又回到了事发之时,那条繁华却狭窄的街道。 “奉城珠花”,那粗布写就的招牌旁,原主陆璃悠正在跟她的丫鬟说着珠花和春日宴的事。 当时的一幕又一次上演,而这次,她却成了上帝视角。 “驾——” 莫修寒一身黑裘锦衣扬鞭纵马而来,速度越来越快,距离越来越近。 “小姐!小心!” 陆璃悠大惊失色,“不要!”来不及多想,便再一次扑了过去。 “吁——” 马蹄落下,原主被踏飞,灵魂瞬间出了窍,而她这一次却没有被吸入她的身体,而是穿了过去。 她趔趄两步停了下来,她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忽觉不对,猛然抬首,四周的路人已经围了上来,指着她身后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纵使已经知道是这样的结果,陆璃悠还是心惊肉跳,被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她缓缓转身,原主已经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上。 而她的丫鬟正手足无措地抱着她,面如土色,泪如雨下。 “主子!您慢点!” 是万齐的声音! 陆璃悠闻声回头,只看到莫修寒匆忙翻身下马,径直向她跑来,离她越来越近。 陆璃悠下意识后退半步,可她立马想到她本就是一缕幽魂,可以穿透,便没再躲。 但她没能等到那一刻,莫修寒就在距离她只有一臂距离之时,忽然脸色突变,痛苦万分,捂着胸口,缓缓倒了下去。 “莫修寒!”陆璃悠连忙上前,想要搀扶住他,双手却穿过了他的身体。 “主子!”万齐惊呼一声,赶来接住了倒下莫修寒的身体。 莫修寒面容扭曲,一手紧紧攥着胸口,一手颤抖着指向不远处倒下的原主,“快……快去……” 万齐看看原主,又看看莫修寒,正犹豫着,可下一瞬间,莫修寒便彻底晕了过去。 “主子!” 四周路人围观的声音越来越大,陆璃悠站在原地,惊恐地看着这一幕,眼前是突发心疾倒下的莫修寒,身后是被马蹄踏中的原主陆璃悠。 一道街,两个倒下的人,而她如孤魂野鬼般站在中央,却谁也帮不了。 为什么,会回到这一幕? 冷气从她脚底升起,渐渐将她全身都包裹在内。 陆璃悠身子微微颤抖,如坠冰窟。 “看到了吗?” 忽然,一道冷若寒冰,却轻如鸿毛的声音飘入她的耳中,以一种温柔却强势的姿态,浸入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最终狠狠揪住她的心。 陆璃悠脑袋一空,心神惧颤。 在这声音出来的刹那,周围的哭喊声议论声戛然而止,路人表情姿势保持着最后一刻的状态,宛若雕像,就连随风飘荡的彩旗和空中缓缓移动的云都停止了变换移动。 时间停滞,一片死寂。 只有她和另一不知名的活物活动其中。 耳边冷气褪去,令她恐惧的源头缓缓从她的身旁移开,自她身后走了出来。 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因这人的缘故,总之,此刻陆璃悠半分动弹不得,只能听着脚步声一声又一声从她身后转移到她的身前。 与此同时,一道熟悉的女子的背影渐渐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 她始终背对着她,墨发粉裙,最终走到距她面前不远处停了下来。 陆璃悠瞳孔骤然放大,气息不稳,手指颤抖着指着她,声音颤抖得不像话,“你……” 女子缓缓转过身,露出柔和绝美却惨白的脸庞,竟是原主陆璃悠。 她粉唇张合,话语之间,似是怨恨,又似是解脱,“终是来了。” 第30章 最后的心愿 陆璃悠脑子乱得很,原主只说了四个字,却仿佛是一颗炸弹在她脑中炸开了花,她几乎无法思考她到底说了什么,又是什么意思。 原主注视着她,那眼神就像是和一位多年未见的朋友终于相见。 她面带微笑,目光柔和,轻轻道:“你我果然很像,却又有些不同。” 陆璃悠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你不是已经……?” 她指着街上那被丫鬟抱在怀中双目紧闭嘴角带血的身体,震惊又疑惑。 原主顺着她的手指,看向自己的身体,目光由柔和,渐渐变得凌厉,最后化作空洞。 忽然,她轻轻笑了一下,似是嗤笑,又似无奈。 眸子转动,目光调转重新落到陆璃悠身上,她淡淡道:“早已注定的事,改不了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陆璃悠迷惑不解。 而原主只盯着她,但笑不语。 “你……” 陆璃悠惊讶地发现原主的双脚正缓缓化作烟雾,四散开来。 非但如此,那雾气竟有顺着她的身子向上爬的趋势。 原主脸上的笑容随之褪去,她那张绝美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绝望。 “我的时间不多了。”她轻轻开口,向陆璃悠走来。 趔趄却坚定不移。 距离越来越近。 待她走到陆璃悠眼前时,她的下半身皆已消散,而留着的上半身也在寸寸消失,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完全变成烟雾,什么都不剩下。 陆璃悠愕然失色,却全然没有躲开的意思。 原主的眼中有绝望,有不舍,有怨念等各种各种复杂的情绪,唯独没有害人之心。 初次相见时那种骇人的恐惧已不知如何褪了个干净,现在陆璃悠心中只有对原主的同情和怜惜。 “最后一件事,帮我完成。” 烟雾已到脖颈,原主近乎乞求般说完这句话后,她身体的所有部分便彻底化作烟雾。 “别走!” 陆璃悠猛然伸手向前抓去,想抓住她的身体,但却扑了个空。 指尖烟雾终是散尽,一寸也抓不住。 她彻底消失了。 耳边,原主丫鬟撕心裂肺的哭喊骤然响起,撼人心神。 陆璃悠踉跄着,跌跌撞撞地环视四周。 指手画脚的路人重新动了起来,万齐和几名家丁正抱着莫修寒往马背上拖,街道上空的彩旗迎风飞舞,蓝天下凝固的白云开始随着风缓缓流动。 时间的指针重新走动。 一切都跟之前一样,除了少了一个人。 陆璃悠目光呆滞地盯着不远处成了个空壳的原主的身体。 她刚刚说,要她去帮她完成最后一件事…… 这个心愿是什么? 她该怎么帮她呢? 而她为何突然出现? 她刚才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陆璃悠心乱如麻。 原主什么都没回答,却扔给了她一大堆问题,然后永远消失不见。 到底是有几分怨气的…… “小姐,小姐……” 女子哭泣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 她看向将受伤的原主搂入怀中泪流满面的丫鬟。 她叫碧安,在原主有记忆的时候,她便已经在她身旁服侍了,说是丫鬟,其实更似一同长大的姐妹。 碧安的哭泣从声嘶力竭逐渐变得断断续续,却始终没有停下来过。 她一边哭,一边向围观的路人求助,“有没有人能帮帮我家小姐?有没有人能帮帮……” 她实在太害怕,太慌张了,任何一个出现在她视野里的人,都成了她的救命稻草,胡乱抓住一个人的裤腿,就开始哀求,“求求你了,救救我家小姐,求求你了……” 陆璃悠看得心里难受,不知何时,脸颊上已多了几道泪痕。 她现在是孤魂野鬼,只能眼睁睁看着曾经发生的事,却无力改变,也帮不了她。 就在这时,一道尖细的女声压过碧安的哭声,十分突兀地插了进来,“一群人围着看什么呢?” 随着这声音的出现,看热闹的人群后挤出两个壮汉,两人推挤着人群,为声音的主人开辟出一条道路来。 一看起来三十多岁却风韵犹存的女子着半露香肩的牡丹刺绣紫红长裙,手中轻摇花鸟团扇,扭着腰身从人群中缓缓走出,一举一动皆是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随着她的出现,路人一瞬间就被她给牢牢吸引住了,忍不住动着鼻子去嗅她周身的脂粉香气。 “哟。”在看到原主的刹那,女子立刻用团扇遮住了有几条皱纹却无碍魅惑风情的眼睛,身子向后退了半分。 片刻后,团扇下移,女子眼中满是嫌弃厌恶之色,声音尖锐道:“这下怕是要死透了。” 不管女子说话有多么冷漠难听,她的出现却如黑夜里的光,成了碧安唯一的救命稻草。 碧安一把抓住了她的紫红裙摆,攥得紧紧的,说什么也不松手,仰面看着她乞求道:“求求你,帮帮我们……” 女子看着脚下的人,眉头紧皱,眸中是藏不住的厌恶,摇摇扇子,“拉走!” 随即,刚才开道的两个壮汉向碧安走了过来,一人按住她的身体,一人抓住她的手指和女子的衣摆,将她用力到僵硬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然后将她狠狠地推至一旁。 “啧,”女子皱眉瞅了眼皱巴巴的裙摆,嫌恶道:“我这裙子刚做好没两天可就让你给扯成这样了,你说说,你可怎么赔?” 碧安双手撑地,瘫在一旁,神色恍惚,一看就知道她根本就没有听见女子的抱怨,只一个劲地重复着这一句话,“求求你了,救救小姐……” 女子厌烦地剜她一眼,“真是晦气。” “闪开!都闪开!挡我者死!” 万齐的声音打碎了所有想要看热闹的人的幻想。 这次,众人不需要什么家丁的驱赶,自动向路边散去,为他让出一条道来。 万齐抱着莫修寒坐在马上,一拍马身,随即越过原主身侧,狂奔而去。 而其余的家丁则跟在马后,一路快跑。 他这一走,四周围观的百姓大部分也作鸟兽散,只有零星几人还在对着路中间的二人指指点点。 因万齐骑马离去得快,女子没能看清被他抱着的人是谁,但她人缘广,也认得万齐,便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她向身旁看热闹的人询问道:“刚才离去的可是寒王殿下?” “可不是嘛……”路人回头一看,发现是她,当即揶揄道:“怎么?梁妈妈也敢打寒王殿下的主意?不怕你那花月楼被抄了?” 闻言,梁春宜瞪了他一眼,团扇虚晃作打人状,“去你的,老娘还想多活两年呢!” 第31章 他急了 路人哈哈大笑着走开了。 梁春宜也当看了个热闹,摇着扇子就要离去,可耳边细碎的呜咽迫使她停下了步子。 她满脸不耐烦地转头,“哭什么哭,趁你家小姐还有口气,快些抬回去,要死,也别死在我这,一大早碰见这事,真是晦气。” “小姐,小姐……”碧安像是被她点醒了,终于从悲伤无措中反应过来。 小姐也许没死,还有救! 她半截身子扑到梁春宜脚边,哀求道:“求你帮帮我们,我们是陆府的人,我们能给你钱!” “陆府?”梁春宜眼珠一转,看向她,“可是那个首富陆家?” 碧安点头如捣蒜,“是是,只要你将我们小姐送到府中,我们就能给你钱!” 梁春宜半信半疑地看着她,“陆府不是只有一个小姐吗?” 忽然,她想起坊间的传闻,陆家倒是新寻回一个私生女。 “噢,新找回来那个?” “嗯嗯。” 梁春宜看了看那倒下的女子,衣着虽比不得陆家大小姐,却也是不俗,略一思量,总是笔不亏的买卖。 “要多少就给多少吗?” 丫鬟连忙点头,“嗯嗯。” 梁春宜轻咳两声,摇着扇子,对旁边的两个大汉道:“去,将这陆小姐送到陆府去,好歹也是陆家千金,在这路中间躺着算是怎么回事啊?” 丫鬟连忙对她磕了几个响头,“谢谢,谢谢……”头都磕破了,在地上留下点点血迹。 两个大汉一个跑进花月楼拿担架,一个去将原主扶起来。 梁春宜则在一旁摇着扇子,精明的双目打量着主仆二人,慢悠悠道:“也是我好心,才会管你们两个的死活,这要是别人,你看,哪会有人管你们。” “况且,你们冲撞谁不好,偏偏冲撞寒王殿下。真是乡下来的土包子,不懂规矩。” “要我说,你家小姐死了才好呢,死了才痛快。不然这寒王殿下回头怪罪下来,你们陆府啊,吃不了兜着走。” 她絮絮叨叨着,碧安却没听进去几句,她的心思全在自家小姐上。 待两名大汉已将原主弄到了担架上,抬着原主向陆府赶去,碧安连忙又对梁春宜道了谢,转身小步追了上去。 梁春宜看着远去的四人,无奈地摇摇头,忽然,她想起什么,向他们喊道:“诶,你们两个将人送到别忘了要钱啊!别管死没死,钱别忘了拿啊!” 喊完最后的话,她嘴角带笑,摇着扇子,扭着腰身进入了花月楼。 这条街道终于重新归于热闹,若不是地上的一滩小小的血迹,刚才的事,似乎从没发生过。 陆璃悠站在路中央看着这一切,期间,不断有行人穿过她的身体来来往往。 忽然,她反应过来,向着离去的几人追去,可刚跑了几步,四周的景象就开始变得逐渐模糊。 她晕眩不止,趔趄了几步,抱头停在原地。 眼前越发模糊,越发黯淡,最终完全黑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焦急的女声划破黑暗,势不可挡地闯了进来。 “阿璃?” “阿璃!” “陆璃悠!” 陆璃悠猛地睁开双目,正好看到原主那张脸在她的眼前放大,几乎要贴上来。 “啊!”陆璃悠惊恐万分,猛地推开了他。 但她却没注意到两人皆在马上,而她之前正趴在莫修寒的肩头。 她这一推,便整个身子向后仰去。 莫修寒也没想到她会那么害怕他,醒来第一件事竟是将他推开,力气还那么大…… 但他还是清醒地知道从马上摔下去会造成什么后果,况且,她还是后脑勺朝下的。 莫修寒慌乱中抓住她的胳膊,却被她一起带了下去。 两人跌落马下,翻滚到路边的草地上。 莫修寒首先反应过来,移开护住陆璃悠脑袋的手,手背皆是被石子划破的细小伤痕,但陆璃悠的脑袋却没受什么大伤,只脑门上有几道浅浅的划痕,倒是万幸。 “陆璃悠?陆璃悠?”莫修寒轻轻唤着她的名字,满目焦急。 陆璃悠缓缓睁开眼,看着脸上受了伤,却担忧不已的人,终是反应了过来,动了动嘴,发出干涩的声音,“莫修寒……?” 莫修寒的脸上终于露出点喜色,也没怪罪她喊了自己大名,点头道:“是我。” 陆璃悠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重新闭上眼,喘息着。 莫修寒见此,更是慌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陆璃悠轻轻摇头,“没事,刚才忽然头疼,可能最近没睡好。” 莫修寒心疼道:“不是说了要好好休息吗?” 陆璃悠没说话,她的脑子太乱了,需要缓一下。 莫修寒见她如此,又不忍责怪她,“我们回去,让陈太医看看。” 陆璃悠微微点了下头,睁开双目,被莫修寒扶着站了起来。 幸好马儿还在,没因刚才那串动静给吓跑了,不然怎么回去都是个难题。 莫修寒扶着陆璃悠坐到马背上,他才蹬着马镫,翻身上马。 这次,他没有坐到前面,而是坐在了陆璃悠的身后,手环过陆璃悠的身体,攥住了缰绳。 “驾——” 纵马飞奔而去。 宜欢山庄,后院。 它位于祁连山山腰靠下处,比起严永良举办宴会的地方要远了不少。 这里有好几处分隔开的小院子,专供随宾客来的仆从休息。 一般都是几家的仆从挤在一所院子里,相互说着话,打发着时间,倒也热闹。 而莫修寒和莫尧平是这场宴会里身份最尊贵的客人,故寒王府的仆从独立拥有一处院落,热闹便少了许多。 而此时,一角落处,万齐正跟陈太医交头接耳。 万齐拿着一张纸,递给陈太医,小声问道:“陈太医,这药方与这药是否一致?” 陈太医接过他手中的药方快速浏览了一遍,又打开万齐之前偷偷塞给他的纸包,仔细分辨。 用手指捏起其中的一小撮药渣放在鼻尖嗅了嗅,陈太医确认,“这药确实同药方一致。” 万齐若有所思,道:“陈太医,这药渣你先收好,以免主子后来问起。” 陈太医点点头,“好。” 忽然,院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不久,随着马儿的一声嘶鸣,原本就不平静的院外瞬间便如巨石砸入水中,水花炸裂,喧闹不已。 “出什么事了?”万齐向外张望着。 忽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急忙按了按陈太医的胳膊,示意他收起东西。 陈太医心领神会,片刻便将药渣重新包好,连同药方一同塞进了药箱中。 万齐正欲走到院外看看是个什么情况,可还没走到院门口,就看见寒王府的仆从率先跑了进来,边跑边喊,“殿下受伤了,陈太医呢!快来看看!” 第32章 这该死的熟悉感 “什么?” 万齐脸色巨变,连忙往院外跑。 可他还没跑两步,便见那陆家二小姐扶着自家主子摇摇晃晃踏入了院门。 两人皆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脸上还有细碎的伤痕。 “哎呀!” 万齐立马向两人迎了上去,边跑边喊,“陈太医,快来!” 万齐率先从莫修寒肩上接过陆璃悠,将她的胳膊移到自己肩上,神色担忧,“主子,怎么会弄成这样?” 陆璃悠摇摇头没回答。 万齐又看向另一边扶着主子的陆家二小姐,发现她伤的竟然比主子还要严重些,瞬间更急了,“陆姑娘,你怎么也……” 莫修寒垂眸,撒了个谎,“我骑马的时候,不小心摔下来了。” 万齐无奈道:“哎呀,陆姑娘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话说,你们是跟马有仇吗?怎么一次两次全是这样。快,陈太医,快来看看。” 两人被众人簇拥进了屋中,万齐将众仆从隔在了门外,吩咐他们别到处乱嚼舌根,这才驱散他们,关上了门。 陈太医在屋中为两人诊治。 两人伤势都不重,皆是皮外伤。 而陆璃悠摔下马的时候,腿磕到石块上了,青紫了一片,疼是疼了些,却不严重,没伤到骨头,养几天就会好了。 陈太医从药箱中拿出玉肌观音膏,打开正要给陆璃悠涂,却被莫修寒止住了。 “你们都下去,我来给她上药。” 陈太医低头应了一声,将药膏放到桌上,快速收拾药箱退了出去。 万齐却没动,他古怪地看了一眼莫修寒,这陆姑娘有些奇怪,说话的姿态仿佛是女主人。 难道她和主子已经……? 万齐的目光又落到自家主子身上,见她正沉默着盯着远处的桌角,似乎也没有说话的打算。 莫修寒看着纹丝不动的万齐,皱眉,语气又加重了几分,“万齐,出去。” 万齐:这熟悉的感觉! 这陆姑娘怎么跟他家主子一个样,老是凶他。 万齐又瞟了眼陆璃悠,主子既没发声,也就是默许的意思,纵使他再不乐意被一个外人驱使,也只得乖乖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莫修寒心中确实是有几分不快的,刚才陆璃悠醒来的第一件事是推开他,明显是受到了惊吓,他就那么吓人吗? 他心里有些怨气,但却又无处发泄。 从桌上拿了药膏,莫修寒走到陆璃悠面前,低头看她,见她依旧是沉默不语的模样,眼神有些空洞涣散,想是刚才吓坏了。 他又不免心疼起来。 细白修长的手指从药膏中挖出一小块,抬手轻轻涂到陆璃悠脸上的伤口处,仿佛是在对待什么珍宝。 他小心地涂着药,细细地看着陆璃悠的脸。 这张脸原本在他身上时,他是一点也不爱惜的,这点小伤口,晾着不管自己就能好了。 但现在不一样,他记得陆璃悠说她最怕疼了,这点伤要快点好起来才行。 手下的肌肤忽然动了动,他低头一看,发现陆璃悠缓缓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 陆璃悠的眼神却有些陌生,之前时刻黑得发亮的眸子暗淡了些许。 莫修寒不自觉停止了手头抹药的动作,一股不安的感觉从他心头升起。 忽然,陆璃悠动了动嘴,唤道:“莫修寒。” 莫修寒不敢破坏这一刻的安静,轻轻“嗯?”了一声。 “你还记得你醒来后发生的事情吗?” 莫修寒略一思考,就意识到她在问什么,“交换身体那日?” “嗯。”陆璃悠点了下头,目光却一直紧紧地盯着他,没有一刻离开。 莫修寒将手中的玉肌观音膏放在桌上,坐在她身旁,注视着她的双眸,“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陆璃悠无言盯了他一阵,忽然垂下了眸子,睫毛轻颤,手动了动,拨弄着袍子,“自那日后,我的记性就不大好了,好像忘记了一些重要的事情……” 她抬起脸,目不转睛地看着莫修寒,“你能告诉我那天之后发生了什么吗?说不定我就能想起来了。” 莫修寒从未见过如此沉默的陆璃悠,特别是陆璃悠看着他的目光中不经意间透露出的无助,与初次相见时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形成了强烈反差。 他忽然很想做点什么安慰她,但他最终没能伸出手。 他眨了几下眼,移开跟陆璃悠对视的目光,似乎再多看一瞬,他的心就会乱得不成样子。 莫修寒轻轻道:“那日我醒来时,是在你的房中,当时,周围只有你姐姐和刘氏,后来,你爷爷也来了。” 陆璃悠忽然按住他的胳膊,神色急切,“四周可有丫鬟?” 莫修寒不知她为何对丫鬟如此在意,却还是回想了一下,点点头,“有的。” 陆璃悠攥着他的手又用力了几分,“可有身着绿衣的?她叫碧安,是我的贴身丫鬟。” 莫修寒仔细想了想,摇摇头,“自我来到陆府,从未见过她。” 陆璃悠恍然大悟,缓缓松开了攥着莫修寒的手,喃喃道:“原来如此。” “怎么了?”莫修寒担忧地看着她。 “她应是出事了,我要快些找到她。” 说着,陆璃悠欲起身,却被莫修寒按住了肩膀,“你别着急,我派暗卫去寻,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陆璃悠看着他,点点头,嗯了一声,又坐了回去,神色恍惚。 莫修寒担忧地看了她一阵,见她没再问什么,便又从桌上拿起药膏,继续为她上药。 “莫修寒,”陆璃悠忽然抬头看他,目光灼灼,“你相信命吗?” “命?”他轻轻摇了摇头,追问道:“怎么了?” 陆璃悠摇摇头,“没什么,我也不信。” 莫修寒认真看着她,“阿璃,你说过,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若有事,定要告诉我。” 陆璃悠正要点头,忽然眉头一皱,睨着他,“谁让你叫我阿璃的?” 莫修寒有些心虚,放下药膏,“你自己叫的。” “我哪有……”陆璃悠忽然想起在陆玉梦面前为了敲打她,确实是这么唤过莫修寒。 “我那是为了……”陆璃悠别过脸,“算了,你想叫就叫。” 她现在乱得很,一点也不想跟莫修寒争论什么称谓之类的东西。 莫修寒又盯了她一阵,合上了手中的药膏,放在了桌上。 他又坐了会,期间,陆璃悠一句话都没跟他说。 想了想,也许现在让她一个人待着会好受些,便准备起身出去。 忽然,陆璃悠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 “回来。” 莫修寒顿住了身子,想了想,回头。 只见陆璃悠正旋开玉肌观音膏的盖子,淡淡道:“涂了再出去。” 第33章 主子他定是装柔弱 陆璃悠边帮他涂药,边道:“你倒是对自己的身体爱惜得很,我的身体你就不管了。” “……” “手。” 莫修寒举起双手,露出手背。 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细碎的伤痕,陆璃悠的心被揪了一下,但随即又剜出一大块药膏,按到了他手上,毫不怜惜地抹着。 莫修寒一言不发,任由她这么涂着。 光影斑驳,陆璃悠的动作逐渐轻柔。 她轻轻道:“我原本也是不信命的,可是最近发生的事让我有些不得不信了。不然你说,为何平白无故的,我们两人互换了身体?” “也是天意弄人,我一睁眼便莫名奇妙地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跟一群不认识的人打交道,还得随时当心着自己的小命。” “你也是这样?陆府的日子自然是比不得寒王府好的,你又做了一辈子寒王,在那里待着,倒也是委屈了。” 她轻轻地说,莫修寒默默地听。 “还有刘氏,她也是个欺负人的,你的心腹都在我这,做起事来难免捉襟见肘,我让万齐拨给你几个暗卫,这样你做事也方便。” “但是呢,还是那句话,你用了我的身体,暗地里做事是能方便不少,但,别动我的家人,就算他们对我再不好,怎么对他们还是得我说了算。” “我知道,你身份地位与普通人不一样,脑袋瓜里想的东西,也不是我能想明白的,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也不会拦着。” “你看,这人活着还真是不容易呢,当然要每天开开心心的呀,不然死了,还怎么开心?是不是?” 她几乎是笑着说出这句话的,但莫修寒分明从她眼中看出了别的东西。 “好了,”陆璃悠将药膏放在一旁,托起莫修寒的手掌,“这药膏神奇着呢,这手,肯定过几天就好了,到时候又是美美的白白的。” 她笑着看向莫修寒,“我知道你最臭美了,身上一点伤都没有,不知用了多少好东西养着呢,就算是换了个身体,也得美美哒才行。” 莫修寒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眸中暗波微微翻滚,他垂下眸子点了点头,“嗯。” “诶!对了,现在是不是快中午了?不是有午宴吗?我们去吃饭!” 陆璃悠顺势拉起莫修寒的手向外走,“你想吃什么?” “啊,你吃的东西会不会跟我不一样啊?毕竟我现在可是寒王殿下嘛。” “要不,你来我这?我的菜分你一半?” 陆璃悠小嘴叭叭说了一路,莫修寒就听了一路。 到了前厅,午宴早已快要结束了,大部分人吃了饭,或午憩,或去山间散步游玩,只有少数几个人还在前厅坐着。 见他们二人来了,就要起身行礼,却被陆璃悠给制止了。 她牵着莫修寒走到自己的位置上,递给他筷子,给他夹菜,倒甜羹,不时跟他说着什么。 看得众人的脑瓜仁突突的…… 跟在两人身后的万齐更是恨不得自戳双目…… 莫修寒看着盘中的菜,脸色有些许复杂,又看看忙活的陆璃悠,最终还是夹起来吃了下去。 旁人的目光他一点都不在意,他本就是被众人的关注下长大的,什么样的眼神没见过,早就习惯了。 但陆璃悠就不一样了,她发现众人的目光不对劲,偷偷歪头对莫修寒道:“我给忘了……” “嗯?” “要谨言慎行。” 莫修寒抿了口甜羹,“这事不算。” 皱眉放下了碗,这甜的腻人的东西她是怎么会喜欢的? 陆璃悠盯着他眨巴了几下眼。 他还真好说话。 陆璃悠正要往嘴里夹菜,就听到莫修寒轻轻道:“不必夸了,本王一向如此。” 陆璃悠:“……” 该说他会读心术呢? 还是该说他自恋呢? 陆璃悠默默翻了个白眼,低头吃自己的东西。 她的神态全被莫修寒收入眼中,他轻笑了一下,给她夹了一筷子香菜放到她面前的盘中。 “咦?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陆璃悠夹起来,边吃边道:“香菜这东西,爱的爱死,恨的恨死,你呢?哦,你不喜欢吃。” 莫修寒点点头。 陆璃悠道:“我就说嘛,寒王府桌上的香菜屈指可数。” 一顿饭吃完,前厅的人早就走完了,只剩下他们三人,也不用小声说话避讳着谁了。 陆璃悠拍拍圆滚滚的小肚子,看向一旁早就停筷的莫修寒,“你怎么吃的比我还少?” “不行呀,再这样下去,身材走样了可怎么办?你不会打死我?” 万齐:“……” 救救我救救我,我只是个孩子,我不能听见这个,我不能看见这个,我会被主子灭口的! 他认命般地闭上双眼。 但耳中还是听见那陆家二小姐的声音钻到他的耳中,“走样了也没关系,以后我再帮你锻炼回来就是。” 噗—— 一口老血憋不住了…… “咳咳咳……” 陆璃悠抬头看向万齐,“咦?万齐你怎么了?” 万齐摇摇头,“没事没事。主子,要午憩吗?” 陆璃悠向外面的天空看了眼,“今天不是很困啊,而且现在都下午了,再过阵子就该回了,不睡也行。” 莫修寒劝道:“睡会,不是说没睡好?” 万齐:……主子最近一天恨不得睡六个时辰,哪里会没睡好,分明是……装柔弱,求同情。 这念头一跳出来,万齐就被自己吓了一跳。 柔弱这词跟主子沾边吗? 不行,不能想了,他最近都开始不对劲了。 “唔,”陆璃悠想了想,确实还有点事要安排,跟莫修寒在一起不太方便。 “那我睡一会。” 莫修寒点点头,“嗯。” 两人跟着宜欢山庄下人的指引到了歇息的地方。 因男女房间是分开的,陆璃悠便和莫修寒道了别,一个跟着仆从向这边走,一个跟着丫鬟向那边走。 到了屋中,陆璃悠吩咐万齐看好门,又等了一会,待四周都安静下来了,她悄悄推开窗户,环顾四周,用手指轻轻敲击木窗边框,两长一短,一长两短,共六下。 随着最后一下敲击完毕,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落到窗外,单跪在她面前,毕恭毕敬道:“主子。” 第34章 嗯,有道理 陆璃悠嗯了一声,盯着跪着的人道:“北风,吩咐你两件事。第一,派人去保护陆璃悠,日夜守着,不得出一点意外,有什么异样速来向我汇报。” “是。” “第二,寻找陆璃悠的贴身丫鬟碧安,越快找到她越好。” “是。” 陆璃悠垂下眸子思索片刻,看向跪着的人,“那件事准备的如何了?” “回主子,万无一失。” 陆璃悠若有所思,点点头,“嗯,去。” “属下告退。”北风瞬间消失在原地。 陆璃悠看向远处的在大风中摇曳着的绿枝,指尖一下又一下地轻点窗台,喃喃道:“这天,变得真快。” 忽然,一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陆璃悠一扭头,正好看见莫尧平伸手欲关窗户。 莫尧平也注意到了她,目光落到她的额头上,惊诧了一瞬,“皇叔,你的头?” 陆璃悠摆摆手,“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莫尧平欲言又止,又问道:“皇叔,我能问你点事吗?” “嗯?”陆璃悠掩住一半的窗子,不知哪来的妖风,怎么这么大,吹的她发型都要乱了。 “我是不是快有皇婶了?” “有什么?” 风太大,莫尧平后半句说的声音又小,陆璃悠一时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莫尧平轻摇头,“没什么……” 陆璃悠大声道:“你等着,我去找你。” “不用了……” 再看,窗户已经紧闭。 莫尧平无奈,他这皇叔动作也太快了。 远处,阁楼之上的一扇半掩的窗后,莫修寒负手而立,背在身后的手指有节奏地轻拍掌心。 风越来越大,看着远处两扇窗户都合上了,莫修寒又抬头看了眼天。 流云奔涌,风雨欲来。 他抬手合上了窗户,隔绝了屋外的狂风呜咽。 莫修寒坐到桌边,倒了杯茶,细细品着。 忽然,头顶传来一声极细的异响,若不是他听力好,在这狂风的遮掩下定是听不见的。 品茶的手微顿了一下,又接着端起杯子小口喝着。 只是那嘴角,露出一丝极轻的笑。 “进来。” 喝完最后一口茶水,莫修寒放下手中的茶盏,随意喊了一声。 门外的人影顿住了身形,又犹豫了一阵,吱呀一声,推开了门。 莫修寒正在倒第二杯茶,头也没抬,问道:“姐姐到我这来,是想问什么?” 陆玉梦刚关上门,就听见他问这个,扭头看向他,踌躇了一下,走了过去。 刚坐下,一杯柔润的茶水就被一双玉手推到了她面前。 “姐姐尝尝,头采米针。”莫修寒静静地看着她。 陆玉梦看了他一眼,又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双手端起茶品了一小口,微皱眉,再品一口,表情又惊又喜,看向莫修寒,“这茶竟有股梅花香?” 莫修寒点了点头,“永安候府的好东西可不少,姐姐以后就有福了。” 陆玉梦皱眉望着他,满眼复杂,缓缓放下了手中茶盏,“妹妹,慎言。” “姐姐,”莫修寒嘴角带笑,“今日之事,一人一次,算是扯平,不必谢了。” “……” 陆玉梦道:“妹妹,你我虽不是一母所生,但我们身上却都流着陆家的血,我不想看你凭白丢了性命,还是劝你不要过多接触寒王殿下。” “为何?”莫修寒脸上多了几分不悦。 陆玉梦叹了口气,“妹妹,你可知,寒王殿下已有三名小妾,就算他真的看上了你,让你成为第四人,那其他三个小妾,又岂是好惹的?你一旦入了寒王府,这今后的路只能你自己一个人走了。” 陆玉梦神色诚恳,句句都是为了他着想,莫修寒沉默了一下,说道:“谁说我要为妾?” 陆玉梦愣了一下,随即不自觉提高了音量,“你疯了?难道你想为妃?” 莫修寒道:“有何不可?” “你是真疯了……” 陆玉梦看了看门外,向莫修寒凑近了几分,压低了声音道:“妹妹,先不说你们身份地位有多悬殊,但就是这为妃的念头,你就不该有!” 陆璃悠缓了口气,继续说道:“你刚入奉城,有所不知,三年前,当今圣上曾为寒王殿下指过一女子作为他的侧妃,只是,那女子在大婚当日便死在了寒王殿下手中。” 见莫修寒没点反应,反而又镇定地喝了口茶,陆玉梦又急道:“妹妹,姐姐没有欺骗你,这事虽被寒王殿下压了下来,没有人敢在背后说三道四,但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你若真的要入寒王府,恐怕凶多吉少。” “父亲不在,长姐为母,我不想辜负父亲所托,你也听姐姐一句劝,这事真的不要再考虑了,我们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你也落得这样的下场!” 一通话说完,陆玉梦气息已乱,抚着胸口微微喘息着。 莫修寒低垂着眸子,长长的睫毛在他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他眼中的情绪。 他细白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拂着杯沿。 过了许久,他轻轻开口,“姐姐,这事,我说了不算,一切还得看寒王殿下的意思。” 陆玉梦轻轻叹了口气,坐了下来,“若寒王殿下真要娶你,我们是阻拦不了的。但只要你有意,姐姐会立刻为你寻一门好亲事,把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不为妾,而为妻。” 她说得诚恳,若是一般人,怕就接受了,但坐在她面前的,不是那个任人欺负的小姑娘,而是她口中杀人不眨眼的莫修寒。 他怎回因外人的一两句话而轻易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莫修寒慢悠悠抿了口茶,“我再考虑考虑。” 话虽如此,却无一点考虑的意思。 陆玉梦无奈地摇摇头,“妹妹,你再想想,这世间好男儿多的是,你年纪还小,大好青春何必这么轻易便交付出去呢。” 闻言,莫修寒想了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有道理……” 他不抓紧,小家伙跟别人跑了怎么办? 一个严永良,小家伙的眼珠子就恨不得粘他身上了,要再多出个严三,严四,他可有够受的。 忽然,屋外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嘈杂的声音随即响起。 “快来人啊,寒王殿下落水啦!” “快来人啊!” 眼前黑影一闪,陆玉梦连忙站起身,再看向大门处,门扉还得剧烈晃动,不用看就知坐在她身旁的人已经不在了。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也快速追了出去。 第35章 落水 祁连山,风水俱佳。 宜欢山庄在建立之时,便将山中小溪也划了进去。 工人在山庄中凿出一个大坑,引溪水入其中,便形成了一座人工湖。 此时,陆璃悠浑身湿透,趴在湖边,咳得肺管子都要出来了。 万齐也浑身是水,正用力拍打着陆璃悠的后背。 “咳……”陆璃悠又咳出一口水,拍了拍万齐的胳膊,万齐这才停下了动作,担忧地问道:“主子,好受些了吗?” 陆璃悠点点头,问道:“尧平呢,他怎么样?” 万齐指向不远处也同样咳得不成样子的莫尧平,“放心,也救上来了。” 陆璃悠一屁股坐在地上,拨开垂在眼前湿漉漉的头发,顺着他的指向看去。 莫尧平也跟她一样狼狈不已,浑身都湿透了,身上还挂着水草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 而周身尽湿的严婉儿正站在他身后,神色担忧,为他轻拍着后背。 陆璃悠嘴角勾起一点弧度。 还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现在已是下午,因要变天,早就有大把的人提前告别走了,只有少数几人还留着,而来围观的就更少了,谁也不想蹚这趟浑水。 但也许也是因此,才会发生这种事…… 远处,严永良正带着一群人急匆匆地赶来,跑到严婉儿处,他快速从下人手中接过袍子,裹住了严婉儿的身子,又拿来另一件衣服披在了莫尧平的身上,再急匆匆跑向陆璃悠。 陆璃悠手掌撑地,被万齐扶着站了起来。 严永良跑到他们面前,弯腰将披风递出,万齐接过,为陆璃悠披上。 “寒王殿下,是臣失职。” 陆璃悠低头一看,严永良已经跪在了地上,脑袋接地,身子贴着地面。 她拉了拉肩上的披风,看向远处被严婉儿扶着站起来的莫尧平,语气平淡,“永良啊,尧平这孩子不会水,他为了救本王,竟然直直地往水里跳,你说,他是不是傻?” 严永良依旧低着头,沉声道:“是臣失职。” 陆璃悠瞥了眼他,呵斥道:“你确实失职。尧平要是出了什么事,这天下的人,不都要来讨伐本王了?” 一抬头,正好对上莫尧平向她这边看来的慌乱的目光,陆璃悠脸色变化,向他笑了笑,摆摆手,示意没事。 莫尧平跟严婉儿说了几句话,便立即快步向这边走来。 陆璃悠嘴角含笑望着莫尧平,对严永良说出的话,却带着些许冷意,“永良,今日本王不慎失足落水,尧平救本王心切,也入了水,记住了吗?” 严永良的身子伏得更低了,“臣,记住了。” “嗯,起来。” 严永良从地上站起来时,莫尧平已经距离他们不远了。 陆璃悠抬手拍上严永良的肩头,微微侧身,低声道:“刺客快点抓到,别让本王等太久。” “是,多谢寒王殿下。” 陆璃悠睨着他的侧脸,“谢就不必了,本王为了什么,你心里清楚。” 严永良眼神晦暗,一言不发。 陆璃悠放下手,嘴角露出笑,迎上赶来的莫尧平,“尧平,你没事就好。” 莫尧平扶着她的双臂,上下左右将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皇叔,你没事?哪里有伤到?” 陆璃悠摇摇头,“没事,都怪皇叔不好,头晕了一下,便失足到了水中,还害得你也……” 莫尧平打断他的话,“皇叔,这怎么能怪你,是我自己要下水的……只能怪我不会水,救不了皇叔,还成了拖累,反而让严姑娘救我上来……真是丢脸……” 说到后半句,莫尧平忍不住别过脸去,因落水惊吓而惨白的脸上竟也多了几分红晕。 陆璃悠努力憋笑,“那你可有好好谢过严姑娘?” 莫尧平无力地点了下头,“谢过了,但救命之恩,岂能一句道谢就能解决的?” “你知道就好。”陆璃悠伸手将他头上挂着的水草拿掉,“以后,严姑娘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了,你可要记住了,我们莫家不要忘恩负义之徒。” 莫尧平点头,“嗯。” 陆璃悠看着这一身是水冻得有些哆嗦的莫尧平心疼坏了,再看看远处的严婉儿,也是如此,当即唤道:“严少卿。” “臣在。” “我记得你说这里有一处室内温泉?” 严永良道:“臣带二位去。” 陆璃悠拍拍莫尧平的胳膊,“去,将严姑娘喊上,这天气这么差,再一泡水,人都要得风寒了,让她也泡泡温泉,暖和着。” 莫尧平用力点了点头,转身向严婉儿那边跑去。 陆璃悠嘴角带笑地看着远处莫尧平邀请严婉儿泡温泉,喃喃道:“男主女主就要般配才行。” 身后,严永良的目光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忽然,陆璃悠注意到不远处站着的一道粉色的身影。 是莫修寒。 她向他点点头,示意没事,见他欲走来,她又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过来了。 莫修寒见此,停住了脚步,远远看着,目光中透着几丝担忧,但当眼神落到严永良身上时,瞬间多了几分敌意。 宜欢山庄,这个宜字就代表了它适宜居住。 早年永安侯府买下这块地时,就有风水大师说过,这祁连山上灵气最充足的地方,就在这方温泉之中。 所以,在建设山庄之时,这处温泉不仅被完完整整地保存了下来,还凿出了多个通道,分流成了几条,引入室内的多处池子中,建成了多间室内温泉。 纵使外面狂风暴雨,也能享受室内温泉的温暖宁静。 到了温泉处,严永良退下。 严婉儿跟陆璃悠行了礼,便进入了独立的温泉屋子。 陆璃悠对目光追随严婉儿的莫尧平十分无奈,“快进去。” “嗯。”莫尧平收回目光,刚要进入了一处房间,回头一看,发现他那皇叔没跟上来,疑惑道:“皇叔?” 陆璃悠轻咳一声,“皇叔好像有些风寒,就不跟你一起泡了,我去别处。” 莫尧平有些急,“要不要传太医来?” 陆璃悠摇头拒绝,“不用了,陈太医年纪大了,经不住这么折腾了。听说这温泉效果不错,说不定泡一泡就好了。” 莫尧平犹豫了一瞬,“那,皇叔,若有不适,立马告诉万齐,我也会立刻出来的。” “知道了,你快去。” 莫尧平三步一回头,最终消失在了门后。 陆璃悠松了口气,走进另一扇门。 前脚刚踏入,她就停住了身子,余光向后一扫,“万齐,你也找个屋子进去泡泡温泉。” 万齐立马摇头,“那不行,主子,三皇子殿下刚刚也说了,要是您出事,我要立刻出来救您的,若是您出了事,我万死难辞其咎,啊,阿嚏……” 陆璃悠嘴角一抽,“你要是把风寒传给我,你就完了。” “我……” “快去找个池子泡去,敢进我这,就打爆你的头。” “……哦。”万齐失落地走了。 人都走了,陆璃悠总算是松了口气,进入房中,又看看外面,确定没人,这才转身关上了门,下了门闩。 第36章 他的心思 “吓死我了。”陆璃悠拍着胸口,她的小心脏还在怦怦直跳。 刚才的事还是让她心有余悸,她可不会水,差一点她就没了。 脱去湿漉漉的衣袍,陆璃悠钻进温泉水池子中。 温热的水瞬间浸润身体的每一寸肌肤,身上的寒意被渐渐驱散。 陆璃悠泡了会,缓解了冷气,才从中出来,仔细清洗了身体,特别是头发,她头发上的腥味让她都要吐了,用了好多遍皂角,才感觉自己闻起来不像个水鬼了。 洗完清清爽爽的,整个人又活过来了。 她又进入水池子里,静静享受片刻的美好。 而屋外的人显然没有那么轻松了。 因陆璃悠对外宣称是自己不小心落水,所以,严永良无法封锁整个宜欢山庄进行刺客的搜寻,只能加大宜欢山庄的守卫力度,派人暗中调查。 再加上天色突变,狂风之后便是倾盆暴雨,有再多的痕迹也被这场雨给冲刷了个干净,搜寻难度再度加大。 夜幕降临,雨势却未减小半分,噼里啪啦吵得人心烦。 严永良披着薄薄的袍子,站在廊下,远眺事发地的湖泊,神色有些严肃,脸上从容的笑容也消失不见,反而有些忧愁。 雨声中,沉重迅速的脚步声快速靠近。 驻守在宜欢山庄的亲兵统领林勇义走到他面前,浑身都被雨淋透了,身上还在不停地往下滴着雨水。 他抱拳行了一礼,“二公子,刺客还没有抓到。” 严永良沉声道:“继续找。” “是。”林勇义挥手让跟在身后的士兵退下传达消息。 他看着严永良有些单薄的背影,道:“二公子,这雨越发大了,线索又少,怕是找不到刺客了。” 眼前一直温润待人的永安侯府二公子缓缓转过了身。 轰隆一声,惊雷闪过,白光炸裂,他的脸上依旧跟往常一样挂着笑意,眼角的泪痣在闪电下格外明显,林勇义却从那笑容看出了几分冷意。 平日里他是最看不起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二公子的,但在这一瞬间,或是因这声闪电惊雷,或是因这场倾盆暴雨,二公子的神情竟跟他所尽忠的永安侯有几分神似,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心惊。 严永良缓缓开口,“林统领,若我大哥在此,你还会如此言语吗?” 林勇义连忙单膝跪下,慌道:“卑职不敢……” 又一声惊雷炸裂。 严永良周身的凌冽的气息弱了不少,他慢条斯理道:“林统领还是费些心神,这刺客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行刺寒王殿下,又全身而退,若找不到,寒王殿下那边,可不好交代。” 林勇义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若这刺客找不到,为了永安侯府的未来,他就会成为替罪羔羊。 他沉声道:“卑职,明白……” 严永良嗯了一声,睨着他,“地上寒凉,林统领起来。” “谢二公子。”林勇义站起身,地上已经积了一小片积水。 忽然,一声清脆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二哥!” 严永良转身向来人看去,脸上挂着清浅笑意,“婉儿,怎么穿这么少,下这么大雨,别着了风寒。” 说着,脱下自己身上的袍子,为严婉儿披好,系上带子。 “二哥,”严婉儿看着他,“我身体好着呢,不用担心我。” 严永良为她整理了一下因跑动而凌乱的发丝,“那不行,我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妹妹,怎么能不担心呢?” 严婉儿笑笑,看向站着他身后的林勇义,开玩笑道:“林统领可要倒大霉了。” 林勇义低头,“小姐,是卑职的疏忽。” 严婉儿道:“林统领别担心,我二哥就是太紧张了。当时我就在现场,有什么问题,你来问我就好了。” “那……”林勇义正欲开口,严永良立刻打断了他的话,“婉儿,寒王殿下已说了自己是失足落水,这还有什么好问的呢?” 严婉儿疑惑地盯着他,“可,二哥……当时我就在旁边,寒王殿下他……” “嗯?”严永良为她整理衣领的手顺势落到她的肩膀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怎么了?” 见状,严婉儿轻眨了几下眼,又看向一旁带着期盼眼神的林勇义,目光又落到严永良的脸上,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寒王殿下当时不是失足落水。” “不是?”严永良放下手,低头轻轻笑了一下,“那你说是什么?” 严婉儿急道:“二哥,当时寒王殿下身形是突然不稳的,似是被人用暗器之类的东西击中了脚踝,当时风大,附近树又多,我没能看清是暗器的来源,但确实是有人出手,要加害寒王殿下。我习武这么多年,不可能连这个都看错。” 闻言,林勇义激动地上前一步,“小姐,你说的可是真的?那人若真用了暗器,湖边定会有遗留,卑职这就派人去寻找,说不定还能找得到。” 林勇义又向严永良请示,“二公子。” 严永良略疲惫地摆摆手,“去。” 林勇义行礼退了下去。 “二哥,你怎么了?”严婉儿望着严永良,她总觉得今日二哥似有些不同。 严永良看着她,有些无奈,“婉儿,二哥不想让你参与进这些事里,你若说没看到,只当寒王殿下是失足落水,那这事便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可现在……哎,寒王殿下那边,你还是装作不知情。” 严婉儿不明白,“二哥,这不是小事,是有人要谋害寒王殿下啊,此事还发生在我永安侯府,若抓不到刺客,寒王殿下定会以为是我们要对他不利,今后这朝堂之上,我永安侯府又岂能太平?” 严永良走到栏杆处坐下,“婉儿,你所言不假,刺客定是要抓,但抓不抓得到,抓到的是不是真的刺客,就是另一回事了。” 严婉儿也走过去,坐到他身旁。 他继续道:“寒王殿下已对外宣称他是失足落水,就算是圣上追究下来,也只是这宜欢山庄的建筑布局有问题这一点小过错。他既已保全了我永安侯府的颜面,定是有他自己的打算,我们只要顺着台阶下就行了。至于刺客,他根本不在乎能不能抓到。你明白吗?” 严婉儿摇摇头,“我,我不明白……” 她认真看着严永良,“我只知道,有人要害人,就要抓起来。” 严永良盯了她半晌,哑然失笑,“确实如此,但……”若害人的跟被害的是同一个人呢? “嗯?” 严永良轻轻摇头,“没什么,婉儿,刺客这事你就当不知情,你只是路过救了三皇子殿下。” “那刺客……” 严永良摸摸她的头,“你放心,二哥不会舞弊一个坏人的,若抓到了,一定会把他带到寒王殿下面前,让他处置的。” 严婉儿放心地点点头。 第37章 咕噜咕噜 花撒温池,罗帐轻摇,人影幢幢。 陆璃悠轻声哼着小曲,将池水中的花瓣拨弄到自己身上。 穿来这些日子,她差不多已经习惯了这具男人的身体,上厕所,洗澡,虽还是会有些害羞,但也不在话下。 除了……某些不可言说的地方。 她低头看了眼,脸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 “你往哪看呢?” 忽然,一道压抑着怒火的女声冷不丁冒了出来。 “谁?”陆璃悠蹭地一下抬起头。 眼前纱帐轻轻摆动,却没有人在。 她环顾四周,发现真的一个人都没有。 难道是听错了? 她疑惑地晃晃脑袋,也许是她泡太久了,出现了幻觉也说不准。 这样想着,她整了整湿漉漉的发丝,准备从池子里出来。 脚刚踏上台阶,半截身子露出水面,忽然一声非常清晰的异响就在她身前不远处出现。 她僵硬了一瞬,快速抬起头,跟正在爬窗进入屋中的莫修寒四目相对。 她此刻,半截露出水面,半截藏在水面之下,而好死不死的,最关键的那截子,暴露在空气中,凉飕飕的。 而他浑身是水,一条腿已跨了进来,另半边身子还在窗外,衣裙都黏在身上,勾勒出身体微长成的弧度。 白光闪过,两人更加清晰地看到彼此的窘态。 一时气氛有些尴尬。 轰隆—— 陆璃悠首先退了下去,将身子藏在了水面之下。 莫修寒趁此机会连忙翻过窗子,转身将窗户关严实。 陆璃悠早就不动声色地悄悄后移,待莫修寒转身看向她时,她已从池子这头移到了那头。 莫修寒当即气不打一处来,她看了自己的身子,竟然还想躲着他? 他无奈地看了眼陆璃悠,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黏糊糊的衣服,开始动手解胸前的带子。 陆璃悠瞳孔地震,声音都有些不稳,“你干吗?” 莫修寒看她一眼,褪下了最外层的罩纱,穿着里层的裙子,跃入了池中。 他进入池中后没有移动,身子全浸在水中,只露出一个脑袋,就在这头泡着,双眼盯着远在那头的陆璃悠。 陆璃悠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特别是一想到刚才他那句突如其来的质问,就像是在指着她骂她是个不要脸的登徒子似的,当即又红了脸,别过脸去看水面上漂浮着的花瓣。 “你在想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莫修寒幽幽的声音传了过来。 陆璃悠快速瞥了他一眼,小声道:“没有……” 莫修寒恼了,咬牙切齿道:“没有?本王的身子都让你看光了!你刚才居然还,还……” 还了半天,他也没能说出来后半句。 陆璃悠抬眼看他,发现他的脸涨得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陆璃悠小声嘟囔,“你不也看了我的身子?我们扯平了……” “扯平?”莫修寒被她气到了,“本王的清白都没有了,你居然还敢说扯平?” 陆璃悠扯着嗓子,大声道:“那我的清白也没有了呀!” 说完,她觉得有些臊得慌,对面也没有了动静。 再抬头,发现莫修寒的半张脸已经藏在了水面之下,只剩一双眼睛充满怨念地盯着她,见她看来,干脆眼睛一闭,整个脑袋都沉入了水下。 水面上咕噜咕噜冒着气泡。 陆璃悠:“……” 她怎么觉得这大反派比她还要纯情呢? 明明他都有三个小妾了,怎么还跟个未经人事的雏儿一样…… “这,这事……你看,你我互换了身体,又不能不洗澡是……这个事,也是,迟早的事嘛……”陆璃悠越说声音越小,渐渐没了气势。 咕噜咕噜,脑袋又露了出来。 莫修寒盯着她,忽然,拨开水面,向她走来,气势汹汹,像是要吃人。 陆璃悠吓了一跳,边顺着池边往一旁退,边指着他警告道:“我告诉你啊,男女授受不亲,你离我远点,不然就算你是王爷,我也照打不误。” 这话配着她泛红的脸颊,一点气势都没。 眼看莫修寒越来越近,她转身撑着池边的石板就要往外爬,可能真是泡太久没了力气,池子又光滑得很,爬了几下都没能爬上去。 再一回头,莫修寒那张怒气冲冲的脸已经近在咫尺。 后背紧贴温凉的池子,陆璃悠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觉得自己像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鹌鹑了。 见莫修寒欲开口说什么,陆璃悠情急之下先下手为强,直接抬手一拳就打了过去。 莫修寒没料到她会突然发难,侧身躲了过去。 可没想到刚躲过这拳,那拳又接踵而至,莫修寒不得不抓住她的手腕。 另一只又来,他便又抓住另一只。 不知是不是他们互换了身体的缘故,他一时竟有些控制不住她。 两只手似都被控制住,陆璃悠又抬脚去踢莫修寒。 水下的事,他怎么能提前知道,当即被踹了好几脚,身子都要站不稳。 莫修寒不得不按着陆璃悠的手腕往后一撞,撞到了她的麻筋,陆璃悠吃痛总算是没再动作,莫修寒这才腾出手来揉着被踹了好几脚的小腿,埋怨道:“这可是你自己的身体,动起手来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陆璃悠垂着发麻的两条胳膊,疼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彼此彼此。” 莫修寒看不过,扯过她的胳膊,轻轻揉着。 “疼疼……”陆璃悠龇牙咧嘴。 莫修寒心软了几分,“知道疼还动手?” 陆璃悠疼得没心思跟他斗嘴,任他揉着。 莫修寒看着她,忽然问道:“今日之事,是不是你计划的?” “啊?你说啥?” “……”莫修寒又问了一遍,“今日落水的事,是不是你自导自演的?” 陆璃悠皱眉,“嘶,疼!” “快说,不说更疼。”话虽这么说,莫修寒手下的动作却又轻柔了几分。 陆璃悠朝他翻了个大白眼,“怎么可能是我?我又不会游泳,怎么敢拿自己小命开玩笑?” 莫修寒道:“万齐会水,他就在你身旁。” “那我跳下去的动机是什么啊?下河摸鱼啊?” 莫修寒喃喃道:“也不是不可能。” “我!嘶——”陆璃悠牵动胳膊,又疼得嗷嗷叫。 莫修寒看了眼她,放下这胳膊,又换了条揉了起来。 陆璃悠活动了下那条胳膊,好受了不少。 “我的寒王殿下诶,这事是真的跟我没关系,当时是有人要害我,不对,是害你,而我成了你的替罪羔羊,被人用暗器打到了脚踝,身子一歪,就跌到那湖中去了。那湖看起来还挺美的,水是真的臭……”说着,她努努肩膀,“看见你这头秀发没,你知道我洗了多少遍?” 莫修寒无奈地看她一眼,“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我也不想臭着。” 第38章 你我都这样了 “看清暗器的来源了吗?” “没有。” “那暗器的类型?” “拜托,事出突然,我哪顾得上那些。” “好……本王会查的。” 陆璃悠撇了撇嘴,“我这也算是为你挡了一击,英勇负伤,你就没点表示?” 莫修寒哭笑不得,放下她的胳膊,“一座城还不够,你还想要什么?” 陆璃悠揉着胳膊,想了想,发现一时想不出什么。 “先欠着,我想起来再要。” “行。”莫修寒无奈道。 忽然,莫修寒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等会。” 陆璃悠心头一颤。 果然,莫修寒正眼神不善地盯着她,盯了一阵,忽然哼地一声转过头,像是在生气。 陆璃悠尴尬地眨眨眼,他这是……想干啥?跟个发脾气的小孩子一样。 莫修寒悄悄看她,见她那副不谙世事的样子,更是急了,直接伸手比划上了,“你我,我们都这样了……你还想要什么?” 陆璃悠眨巴眨巴眼,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似乎什么都没明白。 “你……的意思是?” 莫修寒看着她,红了脸颊,用力点了下头,“嗯。” “……”陆璃悠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那好。” 莫修寒嘴角上扬。 下一瞬,陆璃悠的身子就动了起来,莫修寒低着头,忽然发现她越过了自己,径直走向了一旁的台阶。 “……” 莫修寒也跟在她身后,走了过去。 陆璃悠出了水池走来走去,那背部以下难以忽视的部分看得莫修寒太阳穴突突的,抬了一半的脚又退了下去,将身子藏在水面之下。 陆璃悠走到一旁放置衣物的架子上,拿了一沓,走了回来。 “给。” 莫修寒仰视着她和她递来的衣物,心中p。 正欲伸手去接,忽然屋外传来一阵拍门声。 陆璃悠转身看向门外,“谁啊?” “皇叔,是我,我进来了。” 话音刚落,门就响起吱呀的声音。 “等,等等……” 陆璃悠慌忙对莫修寒道:“尧平来了。” 见他欲上岸,连忙按着他的脑袋把他按了下去,“你先在这待会,别出声。” 莫修寒:“……” 啪啪啪——拍门之声又响了起来。 “皇叔,你怎么锁门了?” 陆璃悠脑袋灯泡一亮,“噢,我居然锁门了!我真机智!” 说着,往下下了两节台阶,拉着莫修寒的胳膊就把他拽了上来,“你别在这躲了,去那躲着,别出声啊。” 莫修寒被她推搡着藏到了挂衣物的屏风后面。 陆璃悠匆忙将手中的衣物一抖,胡乱裹住自己的身体,向外喊道:“别敲了,皇叔这就来啦。” 莫修寒看着陆璃悠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看自己浑身是水的身体,再环视这狭小昏暗的环境,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即将被抓奸在床,所以迅速躲起来的奸夫…… 陆璃悠拉开门闩,打开了门。 屋外,莫尧平已经换好了衣服,整个人又变成了风度翩翩的少年。 “尧平,你怎么来了?” 莫尧平上下打量着她,“皇叔,你怎么泡那么久,我怕你出事了,来看看。” 陆璃悠不动声色地扯了扯衣袍,“皇叔没事,就是这温泉水有化解体内寒气的功效,你也知道皇叔体内有奇毒,陈太医之前便说让本王多泡泡,所以,这次便泡得久了些,让你担心了。” 莫尧平摇摇头,“皇叔没事就好。” 忽然,莫尧平道:“皇叔,万齐似是染了风寒,我让他去找陈太医看看,今晚就不让他来服侍你了。” 陆璃悠点点头,“好,本王自己也能……” “今夜便让我守着你。”莫尧平打断了她的话,目光诚恳地看着她。 陆璃悠:??? “这……不妥……” 莫尧平道:“皇叔,今日皇叔落水,把我也吓了一跳,我也是担心皇叔的安危,若是皇叔也像万齐一样染了风寒,身边又一个照顾的人都没有,那该怎么办?” 莫尧平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单纯又无害,满满都是对她的担忧,她怎么忍心拒绝。 但她还是犹豫了,她现在虽是男儿身,但她毕竟是个女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到底是有点不好的。 更何况,她还没忘了她身后还有莫修寒在盯着呢。 她动了动嘴,想要拒绝。 莫尧平忽然赶在她之前开口了,“皇叔,其实,我有点事情想问你,关于严姑娘的……” 陆璃悠一听,风寒什么的可以不管,但推感情线的事她不能不管。 当即答应,“行,你等下皇叔,皇叔收拾一下就出来。” “嗯嗯。”莫尧平乖巧地点点头,“皇叔先收拾,收拾好了,我们去用晚膳。” “好。” 陆璃悠关上门,长出了一口气。 她赶紧跑了屏风后面,将莫修寒拉了出来,“你快走啦,尧平叫我去吃饭啦。” 莫修寒脸黑的比锅底还黑,“吃饭重要?” “嗯啊。”陆璃悠脱掉外袍,一层一层往上套衣服,“你也快回去,不然陆,我姐姐找不到你该着急了。” 莫修寒冷哼一声,“刺客的事,我会查的,今天暴雨是回不去了,明天用过早膳,你就赶紧回寒王府去,那里安全。” “诶呀,我知道了,你快回。” 陆璃悠推着莫修寒就往窗边走。 莫修寒停下了步子,扭头,不可思议地盯着她,“你要本王爬窗?” “啊这……”陆璃悠眨巴着眼,“你刚才不就这么来的吗?” 莫修寒只觉得幸好他俩互换了身体,不然现在,他可能已经心疾发作暴毙身亡了。 “好,说得好,本王就这么来的……”莫修寒气极反笑。 一抬头,看见陆璃悠依旧是一副啥都不明白的表情,更气了,眼不见心不烦,立马推着她的身子往外推,“你还站着干嘛,快去跟莫尧平吃饭,我等会再出去,走、门。” 最后这两个字说的是咬牙切齿,清晰无比。 陆璃悠二丈摸不着头脑,你就这么来的,让你再这么出去,怎么还生上气了? 一想到莫尧平还在外面等着,陆璃悠只好道:“那行,我先走了,一会你看外面没人了再出去,别让人看见了。” “走,快走。”莫尧平摆摆手。 陆璃悠整了整衣服,又对着镜子理了理凌乱的发丝,还没忘了将那价值一座城的玉石塞怀里,再回头看了一眼不耐烦的莫修寒,确定如果开门的话他所在的位置不会被莫尧平看到,这才走向门口,拉开了门。 第39章 他要坐实关系 “尧平,等急了。”陆璃悠顺手关上了门,保证莫尧平不能看到屋中景象。 莫尧平没在意她的动作,反而指着她湿漉漉的头发,道:“皇叔,你这头发怎么没擦干呢,这样出去一吹风,指定要跟万齐一样了。” 说着,他径直推开了屋子的门,就向里走去。 “诶?!” 莫修寒还在里面呢! 陆璃悠立马跟上去,快速扫了一眼,屋中空无一人,发现莫修寒不知藏到哪里去了,但这么短的时间,他肯定还没走。 陆璃悠故意大声喊道:“尧平,你找什么啊?” 莫尧平左看看,又看看,目光锁定在放置衣物的架子上。 陆璃悠见他往那边去,心头一跳,拉着他的胳膊,就往后扯,“尧平,你去那干嘛啊?” 莫修寒刚就藏那距架子不远的屏风后,万一现在他还在那,可怎么办? 莫尧平回头看她一眼,“皇叔,你那头发必须要擦干了,不然真的会感了风寒的。” 说着,就已走到架子前,拿起一块干净的手巾,就往陆璃悠脑袋上探去。 “诶,我自己来就行。”陆璃悠匆忙夺过手巾,在头上胡乱按了按,“差不多就行了。” 莫尧平一脸无奈,“皇叔……” “行,打住!我懂你意思!”陆璃悠将手巾摊开,仔仔细细地擦着头发,“这样行了?” 莫尧平点点头。 还真是个小倔孩儿。 陆璃悠快速擦了个七七八八,将手巾往架子上一扔,拉住莫尧平的胳膊就往外走,“好了,我们快走,皇叔都要饿死了。” “皇叔慢点走,吃食又不会长腿飞了。” “怎么不会?你没听蓉蓉说吗?好吃的就得进嘴里才算是进嘴里了。” “皇叔,听你说完,就听你说完了。” “别搁这搁这了,快走了。” 莫尧平长叹一声,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什么动静,扭头一看,什么也没有。 正欲回头,忽然余光扫见什么东西,定睛一看,这地上的一团似乎是女子的纱裙。 …… 他回头再看拉着他急匆匆离开的皇叔,顿时感觉不好了。 还是装看不见…… 待两人的脚步声远去,莫修寒从房梁上跃了下来,伸手揉着酸痛的小腿。 “这女人踢起人来,一点都不留后手。” 他将门关上,挂上门闩。 从置物架上拿了套男子的衣物,将身上湿漉漉的衣服换了下来。 这衣服是为他原本的身体准备的,穿上应该是差不了多少的,可现在他在陆璃悠体内,这身衣物就大的不是一星半点了。 莫修寒将地上那丢掷一旁的纱裙连着换下来的湿衣服都团成了个团,用布包着塞到怀里。 正欲离开,转念一想,她陆璃悠不仁,白看了身子还不负责,他又管什么义?还在这替她收拾残局。 这一想,莫修寒就觉得更委屈了,身为大宁朝唯一的王爷,别的女人都巴不得往他床上爬,怎么偏偏遇到了陆璃悠,用了他的身子,还跟个没事人一样。 扯平? 想得美! 莫修寒将怀中的衣服丢到衣架上,衣裙洒落在外。 他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大摇大摆地走出房门。 他这一出去,在外等候的丫鬟仆人立马就注意到了这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疑惑了一瞬,再定睛一看,当即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挨得近的几人凑在一起低着头窃窃私语。 莫修寒心情大好。 不想负责是? 他偏要把关系坐实了。 看你这次还能怎么办! 莫修寒就这么穿着极其不合身的男子衣物,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回到了给他安排的住处。 很快,奉城首富之女陆璃悠跟寒王殿下共赴鸳鸯浴的消息就通过口口相传,传遍了整个宜欢山庄。 不仅如此,该震天八卦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扫了整个奉城,即使是多年之后,它仍是奉城百姓茶余饭后经久不衰的谈资之一。 陆璃悠和莫尧平一起吃了晚饭,期间严永良还来了一次,告知了当前抓捕刺客的进度,说林统领已经在湖边寻找暗器了,来问问陆璃悠有没有什么可以提供的线索。 陆璃悠当时正将一筷子香菜牛肉往嘴里塞,听见他问线索,立马将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说道:“本王没注意。” 严永良只好作罢。 陆璃悠又问了严婉儿的情况,他一一作答,之后便退了下去。 陆璃悠吃饱了饭,打了个嗝,起身回房去。 刚走了两步,感觉不对,一回头,莫尧平果然还在她屁股后面跟着她,像个跟屁虫似的。 陆璃悠有点不自在,“你回你自己那睡去。” 莫尧平义正言辞地拒绝,“不行,皇叔万一半夜突染风寒怎么办,我得守着。” 陆璃悠嘴角抽了抽,“宁朝好侄子,名不虚传。” “皇叔,严姑娘……” “进我房间说。” 莫尧平嘴角一勾。 于是,就这样,陆璃悠将莫尧平推进了她的房中。 找了个矮桌坐下,陆璃倒了两杯茶,问道:“说,你要问严姑娘什么?” 莫尧平接过她递来的茶水,问道:“皇叔,你跟严姑娘是旧识?” “不……”陆璃悠刚要回答不是,他们才第一次见面,但一想,莫修寒不止一次来过永安侯府,要遇见严婉儿也不是什么难事,说不准两人之前就见过呢。 陆璃悠话锋一转,“不算……不算旧识,只是她小时候,本王出入永安侯府的时候,见过她几眼。” “哦。”莫尧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陆璃悠喝了口茶,等着他问下一句,可偏偏等了半天,他也没了下文。 一想,可能是因为尧平得知他们二人相识的时间比他和严姑娘早,所以心里有些不快,但又碍于面子,不便直说,只能不言不语。 陆璃悠只好安慰他道:“尧平啊,皇叔见她之时,她还这么大一点,”她伸手比划了一下,“她怕是早已忘了皇叔是哪个,你不要放在心上。” 莫尧平抬眼看她,脸上竟有些委屈,“皇叔,严姑娘说,她记得你,因为你称赞过她武练得不错。” “啊……?”陆璃悠懵了,这莫修寒怎么也不跟她说一声,这让莫尧平误会了可怎么办? 陆璃悠立刻解释道:“皇叔当时就是扫了一眼,顺道说了一句,没别的意思。” 莫尧平充满怨念地看着他,小声道:“皇叔什么时候夸过人……” 陆璃悠正欲再解释,忽然听见莫尧平嘟囔着说了一句,“你都没夸过我……” 第40章 男主好感度UP 陆璃悠似乎明白问题出在哪了,可又觉得不对劲,他跟自己媳妇还吃醋?就因为莫修寒夸了他媳妇,没夸他? 陆璃悠无奈地摇摇头,还真是个孩子。 她忽然伸出手,按住了莫尧平抠茶杯边沿的手背,“尧平啊。” “嗯?”莫尧平抬眼看她,眼神澄澈如水。 陆璃悠认真道:“今日之事,多谢你了。若没有尧平在,皇叔可能已经成了水鬼了。” 莫尧平别过脸去,手又开始抠茶杯边边,“可我不会水,没帮上什么忙,还差点耽误了万齐救皇叔,要不是,严姑娘就在附近……我……” 陆璃悠轻拍他的手,“尧平,皇叔说的是,正是你不会水,还不顾性命跳下去救皇叔这份心意,这份情谊千金也难买啊。” “皇叔之前待你多有不妥,你非但没有对皇叔心存芥蒂,反而救皇叔于危难水火,你的心胸气度早已超越了皇叔,皇叔真的由衷敬佩你,感谢你。” 莫尧平被她夸得不好意思,有些扭捏,皇叔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虽然听着哪哪不自在,可偏偏他心里又受用得很。 “尧平,什么都别说了,今后,皇叔罩着你,若有谁敢欺负你,你就告诉皇叔,皇叔绝对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莫尧平听得感动不已,抓住了陆璃悠放在他手背上的手。 “皇叔……” “尧平……” 两人深情款款地注视着对方。 陆璃悠忽然想起个事,“你今日抄书了吗?” 莫尧平:“……” 再好的氛围也碎成了渣滓。 莫尧平松开手,在屋里转了一圈,寻找笔墨纸砚。 陆璃悠喊道:“诶,你带书了吗?你就找纸。” “皇叔放心,前几卷我早就会背了。” 莫尧平终于在书桌上找到了放着的一沓宣纸,自己研了墨,默写了起来。 陆璃悠坐在矮桌旁,撑着脸看向不远处认真写字的莫尧平,露出傻笑。 男主好感度upup! 陆璃悠盯着他看了会,劝道:“尧平啊,今个就别抄那么多了,抄一部分就早些睡。” 莫尧平头也没抬,点点头,“好,皇叔累了就先休息。” 陆璃悠伸了个懒腰,走向床边,直直躺了下去。 这床,自然是比不上寒王府的舒服,但她不认床,趴上就着,一会就睡着了。 莫尧平抄完手头这一页,抬头看她,发现她早已睡得跟死猪一样。 无奈地轻轻摇头,莫尧平放下笔,起身将门窗关好,将屋中的烛火都灭了,只留下书桌前的一小盏,以及床边的两盏夜灯。 屋外的雨势小了许多,他还不困,又坐回到书桌旁,继续提笔抄写。 灯火昏黄,雨声滴答。 莫尧平眨了眨酸痛的眼,放下手中的毛笔,满意地看着默写完的一卷。 忽然发现不知何时雨声已没,才惊觉夜已这么深了。 他快速整理好了纸张,熄灭了烛火,轻手轻脚地走向床边。 陆璃悠已经睡熟了,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呢喃了两句,向外翻了个身。 莫尧平连忙弯腰用手接住,生怕她掉下来。 可接了个空,人家一半身子伸出床外,另一半身子却还好好地躺在床上。 莫尧平还是抬手将她露出的半截身子往里推了推,确保她不会掉下床。 环视四周,哪还有第二张床,只能睡一起了。 莫尧平蹑手蹑脚地脱了鞋子,越过陆璃悠的身子,手脚并用爬上了床。 这张床很大,睡两个人一点也不挤。 他挪到靠墙的那边,距离陆璃悠中间能隔两个人,这才合衣睡下。 闭上眼睛,不知过了多久,他又睁开了双眸,睡不着,索性扭头看向一旁躺着的陆璃悠。 他一直不待见的皇叔就躺在他身边,还是最无防备的时候。 以前多少次,他想着有机会了,要将他拉下马,将他对以及所做的欺辱之事,一件一件地还回来。 可是,这段时间的陪伴,让他的心有些乱了。 他忽然发现,他真正想做的,其实并不是那些。 他想跟皇叔一较高下,不管是谋划算计,还是什么,总之,绝不是趁他睡着捅他一刀。 陆璃悠动了动,翻了个身,跟他面对面。 莫尧平不自觉屏住了呼吸,过了会,发现陆璃悠没有醒来的意思,这才放下了心。 他望着这张毫无攻击力的睡颜,谁敢想象这是那个说一不二,连他父皇都忌惮几分的寒王。 最近,他的性子真的好了不少,若能一直好下去,做一个闲散王爷,疼爱侄子的皇叔,他也不想与他为敌。 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他静静地看着陆璃悠的侧脸,再次闭上了双目。 这次,他睡着了。 屋外,雨已经停了。 暴雨冲刷后,空气透着一股凉意。 莫修寒独自倚在窗边,远眺陆璃悠的房间。 灯已熄了,她应是睡了。 刚才回来时,陆玉梦差点没喷死他,又拉着他对他进行了长达一个时辰的开导。 大体来说就是,姑娘家不能不顾身份体统,他就算是喜欢寒王也不能上赶着,今夜这事传出去,有碍他的清白,今后找夫婿更是难上加难。 但她作为长姐,为了他未来后半生的幸福,也为了她们二人的老爹不被气死,会继续努力为他寻一门好亲事的。 莫修寒关上了窗户,走到床边,躺了下去,却没什么心思睡觉。 今日是有人要害他,却没成想害了他体内的陆璃悠。 他这才安生几年,就又有人想对他下手了? 用的,还是最没水平的手段。 也不怪他最开始怀疑这事是陆璃悠自导自演的,实在是这害人的法子也太蠢了些。 宜欢山庄今日举办春日宴,虽人多眼杂,但能进得来山庄的,定是受邀名单中的人。只要按照名单,一个一个查下去,总能找到线索。 莫修寒翻了个身,黑夜中目光炯炯地盯着房梁,像暗夜里的狼。 明月高悬,月光洒在屋顶上蹲着的两人身上,给他们镀上一层淡淡的银光。 “阿左,你听见刚才路过的侍女说了吗?我们主子跟底下这位,那个了……”蹲着的矮瘦暗卫忽然压低声音对同伴说道。 另一高壮暗卫瞪了他一眼,“别胡说。” “阿左,我可没胡说,刚才我们也去了,这位姑娘在那屋子里待了那么久,一定是……” 阿左打断了他的话,“小声点,主子要是知道了,非扒了你的皮。” 阿右努努嘴,“阿左,主子对这位这么重视,之前便飞鸽派了我来保护她,今日北风又将你派来,你说,这位会不会成为我们的新主子?” 阿左道:“主子的心思,你别妄加揣测,好好做事,少说话。” “哦……” 第41章 造孽啊 第二天,陆璃悠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她伸了个懒腰,发现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床被子。 起床,环视一圈,发现屋中只有她一人。 洗漱的东西皆已备好,她快速收拾了一下。 刚收拾好,莫尧平正好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名端着饭菜的侍女。 “皇叔,你醒了?” 陆璃悠点点头,“你醒的还挺早。” “习惯了,皇叔,快来用早膳,我让厨房备了你喜欢的银耳莲子羹。” 莫尧平吩咐侍女将饭菜放下,便让他们退了下去。 陆璃悠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小馒头,“万齐呢?” “在煎药,我让他喝了药再来。” “他病的严重吗?” 莫尧平摇摇头,将盛好的莲子羹递给她,“只有些咳嗽,喝几服药就好了,不碍什么事。” “那就好。” 陆璃悠端起莲子羹喝了一小口,咬到一颗苦芯,苦得她皱了下眉头,又快速装作没事人似的。 见莫尧平正盯着她看,陆璃悠放下碗,评价道:“这儿厨子的手艺比不得寒王府。” 莫尧平微微一笑,“确实如此。” “不过,这羹还是好喝的,尧平有心了。” 莫尧平浅笑道:“你喜欢就好。” 一顿饭吃下来,陆璃悠发现莫尧平总是含笑看着她,而且那眼神不太对劲。 以前不给冷脸就不错了,现在怎么这么殷勤? 莫非刷到了一定好感度就能解锁隐藏属性吗? 陆璃悠几次想问,又几次欲言又止。 等到吃完饭,喝着饭后茶时,她终于忍不住了。 “尧平,你今日这么高兴,是有什么喜事吗?” “自是有喜事的。”莫尧平为她续上茶水。 “噢?”陆璃悠眉头一挑,莫非在她睡着的时候,他和严婉儿又有了新进展?“说来听听。” 莫尧平哑然失笑,“皇叔,你还问我?这好事是你的呀。” “我的?”陆璃悠疑惑地看着他,小脑袋瓜转了又转,她想不通她能有什么喜事。 莫尧平见她如此,干脆不再拐弯抹角,“皇叔,你打算什么时候将皇嫂娶进门?” “皇嫂?”陆璃悠懵了,“哪来的皇嫂?” “就是那个陆姑娘啊,怪不得皇叔昨天泡汤泡那么久呢,还有那件衣服,原来是……”莫尧平的脸上带着几分羞赧,轻轻摇头,“不可说不可说。” “什么?”陆璃悠感觉自己还没睡醒,他尧平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昨夜莫修寒是来找过她,但她不是吩咐他出门的时候别让人看见了吗? 怎么现在连莫尧平都知道了? 如果连他都知道了,那其他人…… 陆璃悠蹭得一下站起来,向外跑去,也不管莫尧平的声音在后面追着她,“诶,皇叔,你去哪?” 推开大门,正好有几个丫鬟经过,在看到她的那一瞬,丫鬟们的脸颊都唰得一下红了,纷纷低下头去,欠身行礼,“寒王殿下。” 待离她远了,那些丫鬟便小心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若听得仔细,还能听到她们之间不时传来的压抑笑声。 人影都看不见了,陆璃悠还目光空洞地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还久久回不过神来。 莫尧平的声音从她的身后响起,“皇叔,你怎么了?” 石像动了,寸寸碎裂,连同她的厚脸皮也碎成了很多片。 陆璃悠缓缓回头看着他,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尧平,我上了贼船了……” 她确实感觉自己上了贼船了,单就这一早上遇见的丫鬟仆人,没有一个不对她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的。 她原以为莫修寒会为了他的面子,将此事藏起来,没想到,他不顾她女儿家的面子也就算了,他连他自己寒王的面子也不顾了,直接将昨夜之事铺开了,摆好了,放那里让人家看。 就差拿个大喇叭到处宣传,她陆璃悠和寒王殿下共赴鸳鸯浴了。 气的陆璃悠直接跑去找莫修寒算账,结果跑到了发现人家早就走了。 陆璃悠看着空空如也的阁楼,捶胸顿足,“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他要报复我!” 他这一走了,陆璃悠也匆匆跟严永良道了别,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马车上,陆璃悠和莫尧平相对而坐。 这次,陆璃悠垂着头,愁眉苦脸。 莫尧平默默看着她,不发一言。 陆璃悠想不通,为什么莫修寒要这样对她,将两个人的清白都给整没了。 想来想去,她想出来了一个结论。 也许,莫修寒是觉得她看了他的身体,他的清白没有了,所以想让她负责? “造孽啊!”陆璃悠痛心疾首。 不就是看了几眼嘛,他也看她的了呀,他怎么就不能大度一点,放宽心。 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他平日也挺杀伐果断的呀,怎么偏偏在这个事上这么龟毛? “造孽啊!” “第二十七遍。” 陆璃悠瞪向声音的来源,“尧平,你说什么?” 莫尧平叹了口气,“皇叔,这是你第二十七遍说‘造孽啊’。” 陆璃悠恶狠狠地瞪着他,“你以为我想啊!我还不是被逼无奈!” 莫尧平耸耸肩,不置可否。 “尧平,你不懂,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觉,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他现在就是想动用舆论的力量让我屈服!我能屈服吗?那是必不可能的!我要自由!懂吗尧平!自由!” 莫尧平看她的眼神像看神经病,幽幽道:“皇叔,你教过我,该做个有担当的男人,你做出这样的事,就该负责,给人家姑娘一个名分,你现在这样……”莫尧平打量着她,鼻腔中发出一声嗤笑,“别让我瞧不起你。” “!!!”陆璃悠不敢置信地盯着他,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片刻后,手舞足蹈,“瞧瞧,这就是舆论的威力,连你也来逼迫我了吗?” 莫尧平翻了个白眼,闭上了眼,不再跟她说话。 连尧平也不理她了…… 陆璃悠委屈,她可太委屈了。 如果不是因为身体互换,她可真的一点也不想跟莫修寒扯上关系。 他是反派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死不说。 更何况,他家里还有三个小妾,三个! 这什么概念! 这就代表她去了之后,她们四个就可以直接搓麻将了! 虽说她搓麻将的技术还不错,但这不代表她就要这么做啊! 她还小,她还不想为人妻,更何况,在莫修寒这,就是为人妾。 她一点都不想,她只想好好活着,每天快快乐乐的。 可是,那个大魔头莫修寒竟然要将她唯一的快乐都给剥夺了! 这不能忍! “造孽啊!” 莫尧平闭着双目,幽幽道:“第二十八遍。” 第42章 将八卦牢牢掌控 陆璃悠回到寒王府的第一件事,就是躲到被子里,将自己捂成个鸵鸟。 刚才寒王府的车驾进入闹市区,她分明从路边嘈杂的声音中听到了自己的八卦。 什么版本的都有,杂七杂八。 有难听的,奉城首富陆家的私生女趁寒王殿下沐浴之时,偷偷进入浴池,勾引寒王殿下,事后,寒王殿下将她独自丢在温泉池,她只得穿着男子衣物出来。 有好听点的,奉城首富之女在春日宴上与寒王殿下两情相悦,共赴温泉池,洗鸳鸯浴,甜蜜如新婚夫妻。 还有更加离谱的,陆璃悠勾搭陈公子不成,反去勾引寒王殿下,被寒王殿下吃干抹净后丢掷一旁。 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她连陈公子是谁都不知道! 这编八卦之前怎么不提前跟她说一声啊,她也好选一个好一点的版本发布。 哎,她没有想到,八卦在哪个时代都是永不落伍的话题。 更何况,大宁朝民风开放,这八卦就跟长了翅膀似的,传播得速度极快。 造孽啊…… 屋外,站着两个人。 门开了一条缝,万齐看着屋中撅着屁股将头埋在被子里的陆璃悠,犹豫再三,“三皇子殿下,您看这……不然,您再去劝劝,主子这样子都一个时辰了。” “爱莫能助啊。”莫尧平摇摇头,离开了。 万齐只能在门口干着急,但他也没办法,这事还得主子自己想明白。 他也摇了摇头,关上了门。 午膳时间到了。 万齐唤了好几声陆璃悠,都没有动静,他只好将食物放到屋中,便退了出去。 等到晚膳时间,万齐又将饭菜送到屋中。 一看,中午送来的饭还在原封不动地放着,可把他心疼坏了。 可主子还将自己蒙在被子里,连头也没有露出来,想是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些,他也不敢上前打扰。 让丫鬟将中午的饭撤了,万齐便打算小心地退出去。 忽然,一声气若游丝地声音,从被子里发出来,闷闷的,透着慵懒。 “万齐。” 万齐立马停下离去的步子,转身走到床前,“主子。” 啪得一下掀开被子,陆璃悠露出睡眼惺忪的脸,伸长胳膊躺在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万齐嘴角抽了抽,“主子,您,您睡了一天?” “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陆璃悠揉揉眼睛,“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万齐喜道:“没事,什么事都没有,主子,饭菜准备好了,快来吃饭。” 陆璃悠从床上爬起来,走到桌前,端起了饭碗。 “万齐,你风寒怎么样了?” “谢主子关心,没什么大事,陈太医的医术你是知道的,已经快好了。” “那就好。”陆璃悠又夹了筷子菜,“你好好养着,过几天,还有事需要你去跑一趟。” “主子,什么事?” 陆璃悠嗦了口鸡翅,“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这几天,万齐发现他家主子变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将自己关到书房,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少青每日晚膳之后,便会送来莫尧平当日抄写的内容。 一连送了几天,都是万齐接收的,没一次见到寒王殿下。 于是,这一天,莫尧平拿着“作业”亲自来了。 依旧是大门紧闭,莫尧平将作业交给万齐,“皇叔这几日在忙些什么?” 万齐接过厚厚的一沓,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主子已经将自己关了四天了,只有在每日送水送饭的时候,我才能见到他。似乎是在写什么东西,咱也不知道写什么要花这么久时间,咱也不敢问。” “最主要的是,”万齐脸色又几分为难,“主子这几日晚上都是在书房歇息的,灯能亮一夜,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吃得消啊。” 莫尧平想了想,“我进去看看。” “诶好,但您可小声点,殿下听见大的动静会生气的。” 莫尧平点点头。 万齐为他推开了门,动作轻柔。 这架势,让莫尧平更好奇皇叔究竟在搞些什么了。 进入房中,刚走了几步,莫尧平就看见地上零零散散散落着几团废纸。 废纸一直延伸到屏风后,这后面就是书桌了。 莫尧平小心翼翼地绕过废纸,生怕踩到发出一点声响。 待走到屏风后,他探出半个身子,向里张望。 陆璃悠正歪坐在椅子上奋笔疾书,一条腿屈着,脚踏在椅子边上,另一条腿垂在桌下,两只脚都没穿鞋,一只鞋子在桌角,另一只早就不知道被踢到哪里去了。 她头发凌乱,两只眼睛下全是乌青之色,如此颓态,偏偏她的眼睛亮得发狠,直直地盯着笔下的纸张,似乎不是在写东西,而是在创造一个新的世界。 而她周围,全是写满了字的纸,一张又一张,一沓又一沓,竟然铺满了她四周所有的空地,连桌面上的绿植都没放过,也盖上了一层。 莫尧平不自觉咽了咽口水,他,皇叔……是疯了? 这得写了多久啊…… 忽然,他看见他那疯了的皇叔嘴角勾起一抹奸笑,笑得十分瘆人,从无声的笑,转为呵呵的笑,带着些不屑和阴冷,而她脸上更是写满了疯狂。 完了,真疯了…… 莫尧平不自觉后退一步,却踩到了一团废纸,发出一声清晰的声响。 他警铃大作,看向陆璃悠。 只见她的笔顿住了,脸上的表情瞬间消失,仿佛刚才他看到的全是幻觉。 陆璃悠缓缓抬头,看到莫尧平的一瞬间,像是终于被拉回了现实,身上刚才那股凌冽的气势瞬间消失,只剩下疲惫和颓唐。 “尧平,你来了。” 陆璃悠放下笔,揉了揉酸痛的眼睛。 莫尧平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陆璃悠,声音都有些不稳,“皇,皇叔,你这是在干吗?” 他试探着问道:“不会是在做法……” 陆璃悠瞥他一眼,“做法?你皇叔我会吗?” 莫尧平抠着屏风边边,眼神躲闪,“那谁知道呢……” “呵。”陆璃悠冷笑一声,端起桌边早已冷掉的茶水,“我要是会做法,我绝对让他倒大霉。” 果然还是跟那件事有关。 莫尧平缩缩脖子,“皇叔,那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陆璃悠她优雅地喝了口茶水,放下杯子,冷笑一声,眼中带着三分讥笑,三分凉薄,四分漫不经心,缓缓开口,气势迭起,“将八卦牢牢掌控!” 第43章 她要做独美的陆小悠 几日后,奉城街边小巷,开始流传出一本奇书,名字叫《霸道王爷爱上路人甲女孩》,是一本莫修寒和陆璃悠的同人小说,讲述了奉城寒王莫小寒和首富之女陆小悠的爱情故事。 在书中,陆璃悠将自己包装成了一个一心为了家国不愿在儿女情长花心思的大佬,而将莫修寒写成了一个霸道心机只想将她收入后宫的王爷。 书中,她凭借自己的美貌与才华,吸引了无数才子佳人,没错,还有姑娘。 但她只想独美,奉献自己,照亮大宁。 而莫小寒只想霸占她的身体,将她纳入他的后宫,做他的众多小妾之一。 她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 随着逐渐接触这个女孩,莫小寒从单纯地想占有这个女孩的身体,变成了希望能够陪伴她一生,而陆小悠也渐渐对这个转变后的莫小寒产生了一丝心动。 但两人还未进行什么深入交流,陆小悠就为了宁朝出战北寒,英勇牺牲。 莫小寒为她哀嚎痛哭三日不绝,随后灭了北寒,遁入佛门,青灯古佛,了却残生。 此书一出,立马爆红,成为大街小巷就流传甚广的谈资。 街上,两位妇女正挎着菜篮子,聊得正欢。 “你看着莫小寒,怎么一开始这么让人讨厌……还是这陆璃悠看起来更好些,为我们做了这么多事,又是修桥,又是放粮的,要我说,这莫小寒都配不上她。” “最开始确实是这样的,但等你看到后面,最后大结局的时候,我都要哭死了。” “真的呀?我都不敢看了。” “诶,你不觉得,这莫小寒跟我们寒王殿下很像吗,还有那个陆小悠,我觉得就是陆家的那个私生女。” “本来就是同,什么来着,哦,同人文,像就对了,你没看见前面他们相遇的情景,还有春日宴上陆小悠那惊天动地的剑舞,都跟前阵子发生的事一模一样,我猜啊,这几天疯传的鸳鸯浴,说不定也跟书里写的一样,是莫小寒对陆小悠意图不轨。” “此等秘闻,这作者居然也敢写?不怕被寒王殿下给封了?” “那谁知道呢?” 这时又有一人探出来个脑袋,“封了我怎么看?” 三人相视一顾,心有灵犀,拔腿就跑。 “我得赶紧再买一本珍藏。” “我也是!” 奉城一处小巷内。 原本寂静的小巷现在人满为患,连路都不通了。 陆璃悠是没想到喜欢她书的人那么多,前几日让万齐吩咐几个靠得住的人来卖,没过多久就卖光了。 她不得不联系书局加急印刷,又印了五百本出来。 而这次,她也来了,不过是站在花月楼的三楼,俯视着这一切。 听着花月楼中的姑娘都在谈论这本小说,陆璃悠轻轻晃了晃斟满美酒的酒杯,脸上露出得意的笑。 不就是传八卦吗,看她整个大的,让他们传去。 根据她阅读小说的经验,一般这种大女主文,读者都会心疼女主,爱上女主,她要用这个话本,压下其他乱七八糟不靠谱的八卦,让整个奉城的人都在潜意识里认为,她陆璃悠可不是什么爬床的主。 为了增加可信度,她真假参半,将当年熬夜看小说的劲头都给使了出来,写的是行云流水,没一点卡壳。 至于莫修寒,她原本是打算将他写成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的,但是想想,这书一发,莫修寒肯定能看到,到时候他一生气直接要了她的小命可咋整,所以最后还是没敢那么放肆,只是将莫修寒写的有那么几分纨绔的味道。 至于读者最开始看的时候,会不会讨厌莫修寒,她就说不准了。 若能讨厌死他最好,若讨厌不了,倒也不亏了,反正将她正面形象立起来就行。 而最后的结局,纯粹是陆璃悠最后写嗨了,觉得只写前面没个结尾没意思,干脆让自己壮烈牺牲,让莫修寒自己哭去,算是小小的报复。 至于这书,会不会被封? 呵,不可能。 作者是她,允许散播的是她。 她只要还是寒王一天,她就不会让这书埋没了。 就算是恶心,也要恶心死莫修寒。 陆璃悠算是拼上老命了,莫修寒想纳她为妾,想得美,她要做陆小悠,独美。 “哟,哈哈哈……”身后传来一阵女子轻浮的笑声。 陆璃悠望着楼下巷子里抢书的景象,一饮而尽杯中酒,转身看向声音的来源。 梁春宜正摇着扇子,扭着腰身向她走来,笑得风情万种,“寒王殿下,今儿个到底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陆璃悠嘴角露出一丝笑,“梁妈妈,你可又漂亮了。” 梁春宜愣了一瞬,随即笑得灿烂,不动声色地从她手中接过酒杯,“寒王殿下,嘴真甜,不知道尝起来甜不甜呢?” 团扇轻轻带过,留下一串脂粉气。 陆璃悠笑了,“梁妈妈,风韵犹存啊。” 梁春宜满上酒杯,又递给陆璃悠,身子贴得很近,却又保证不会挨到她,“寒王殿下,今日来找哪位姑娘啊?”媚眼如丝,呵气如兰,“还是来找妈妈我?” 陆璃悠接过酒杯,轻笑一声,“梁妈妈,本王来找你,是来找一个人。” “哦?”梁春宜眉头一挑,“是哪位姑娘入了寒王殿下的眼。” “碧安,你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梁春宜摇着扇子,笑道:“没有听说过呢。” “真的吗?” 见陆璃悠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梁春宜立马道:“诶呀,寒王殿下,谁敢骗您啊,妈妈我是真的不知道。” 陆璃悠放下手中的酒杯,靠到软榻上,眯眼看她,“是吗?可本王听说,你新收了一个姑娘。” 梁春宜连忙解释道:“寒王殿下,那姑娘可是自己来的,不是我抢来的,她也不叫什么碧安,而是叫秋安,而且妈妈我可没让她接客,只是做丫鬟而已。” 陆璃悠扬了扬下巴,“本王找的就是她,让她过来。” 梁春宜明显犹豫了一瞬,“好。”走出了房间,只是那扭腰的动作明显僵硬了许多。 陆璃悠收回目光,重新落到矮桌上的酒杯上,微风吹过,酒面轻轻泛起波澜。 “主子,您这样……不好?” 陆璃悠余光向后一扫,“万齐,你指哪方面?” “这……”万齐面露难色,“主子,您和陆姑娘的事情闹得正热,这个时候,您要是再出现在花月楼,这,别人该怎么看您啊……” 陆璃悠歪嘴一笑,“本王本就如此啊……”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这,主子……”万齐欲言又止,他主子以前不这样的,至少不会写奇怪的话本,也不会逛花楼找姑娘…… 陆璃悠向后一仰,瘫在软塌上,倒看着万齐,“你别忘了把卖书赚的钱收起来,蚊子肉也是肉。” “……好。”万齐无语,什么时候寒王府需要这笔钱来养家糊口了。 “啊,对了,卖完了再去加印,卖的越多越好,知道了吗?” “知道了……” 第44章 主仆情深 陆璃悠闭上眼睛,眼前又出现了当时原主一点点消散时的情景,她瞬间冷静下来,她还没忘了今日为什么来。 昨夜,她终于收到了暗卫传来的消息,他们找到了原主的丫鬟碧安,她就在这花月楼之中。 根据暗卫的调查,碧安将原主送回到家中后,陆家的当家主母刘氏以她无法照顾好原主为由,将她赶出了陆府。 最初碧安就是跟着原主进入陆府的,被赶出后,她人生地不熟的,不知道能去哪里,便入了花月楼,做了伺候姑娘们的丫鬟。 而这花月楼,本就鱼龙混杂,不管是丫鬟,还是姑娘,不管是男是女,只要身在其中,就不可能独善其身。 为了达成原主的心愿,她今日就要将碧安从这花月楼中接走。 “寒王殿下,秋安姑娘带到了。” 陆璃悠缓缓睁开了眼,看向站在门口有些怯懦的女子。 正是碧安。 她仍是一身碧绿,只是这衣裙,看起来是刚换的,有些暴露,丫鬟是不该穿成这样的。 想来是梁春宜的杰作。 见她朝这边看来,碧安两只手连忙扯了扯单薄的布料,试图遮住露出的肌肤。 陆璃悠直起身子,对梁春宜挥挥手,“梁妈妈,你先下去。” 闻言,碧安立刻对梁春宜投来求助的目光。 梁春宜有些为难,“寒王殿下,您看,这小姑娘还未经人事,还怕着呢,不如,妈妈我再给殿下找几个会来事的,一起服侍您。” 陆璃悠道:“梁妈妈,你放心,本王不会做什么的,只是问几句话。” “只,只是问话啊?” “嗯。” “那……”梁春宜又将目光投向碧安,拍了拍她满是冷汗的手,“那你好好回答寒王殿下的话,答得好了,寒王殿下就会赏你的。” 碧安见她要抽手离去,又急又怕,都要哭了,手攥得更紧了,“妈妈,我……” 梁春宜见状于心不忍,可又不得不狠下心,将手抽出,“妈妈一会来接你。”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屋子。 碧安的目光一直往屋外看,直到她发现陆璃悠从软榻上站了起来,才将注意力转移到这个让她恐惧的男人身上。 她没有忘记,就是跟这个男人遇上的那天,她家小姐差点死掉,而她和她家小姐也从那一天分离。 陆璃悠向她走,她便向后退,却又不敢夺门而出,两个人就差围着桌子转圈了。 陆璃悠最终停下了脚步,“你不必害怕,本王此次前来,也是受了你家小姐陆璃悠所托。” “我家小姐?” 陆璃悠见她放下了些许警惕,松了口气,说话的语气也软了许多,“是,她一直在找你。” “小姐她,”碧安低头绞着纱裙,咬了咬下唇,“还好吗?” 陆璃悠点点头,又摇摇头。 碧安的手松了又紧,最终神色紧张,问道:“小姐怎么了?” 陆璃悠走到窗边,远眺远处鳞次栉比的房屋建筑。 “她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但是她的精神不太好,你应该知道,她在陆府过得如何,她需要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服侍,之前有你在她身边,而现在,她身边是一个人都没有了。” 碧安听到最后,眼眶中已经噙满了泪水,她的嘴唇颤了颤,忽然跪了下来,身子伏在地上,“寒王殿下,请您告诉小姐,万事保重,让她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说完,她磕了三个响头,身子趴在地上,久久不曾抬起。 陆璃悠转身看着她,“你就不想重新回去照顾你家小姐?” 碧安的身子轻颤,可以感觉到她在哭泣。 “殿下,奴婢已签了卖身契,走不了了。” 陆璃悠急道:“本王替你赎身。” 碧安又磕了个头,却依旧没有起身的意思,“多谢寒王殿下,奴婢不能离开。” “为什么?”陆璃悠不明白。 碧安道:“在小姐遇难之时,路边众人无一人肯出手相助,而妈妈却帮了我们,将我们小姐送回了陆府。她救了我家小姐,又在奴婢走投无路之时收留了奴婢,此等恩情,奴婢定要偿还,不能就这么走了。” 陆璃悠忽然明白为何原主就算是死了,也要记挂这个丫鬟了。 陆璃悠还是忍不住劝道:“报恩有很多方式,况且,你跟了你家小姐那么多年,就不想继续跟下去吗?若你家小姐下次再出了意外,你在这花月楼中又能安心吗?” 最后一句话,陆璃悠纯属是为了激她,碧安那么看中小姐的安危,定会于心不忍,答应跟她回去的。 可是,她想错了,碧安再一次拒绝了她。 “殿下,近日花月楼中也流传着殿下与我家小姐的事情,奴婢本是不信的,毕竟当日是殿下……但,今日所见,奴婢已经明白,殿下是真心实意为了我家小姐着想的,有殿下在我家小姐身边,小姐定不会受到一点伤害。殿下,还请您一定要照顾好我家小姐。” 又是三个响头。 陆璃悠有些急了,“你要明白,只要你在花月楼中,你的清白,迟早有一天会不保,你真的想好了吗?” “是,奴婢进花月楼之时,便已下定了决心。” 陆璃悠闭上眼,呼出一口气。 她没有想到事情竟然这么难搞。 碧安为了报恩要留在花月楼,可原主不愿让她待在这种吃人的地方。 一个为了主子甘愿不要清白,一个为了丫鬟死了也要托梦给她。 这对主仆……还真是任性啊…… 陆璃悠放下手,睁开双眸,俯视着她的身子,“你要留就留。只是,若你家小姐出了事,可不要后悔。” 说完,她越过她的身子,大步走出了房间。 等在外面的梁春宜见状立马跟上去,晃着团扇,“寒王殿下,您这就走了?不再多坐会儿?” 陆璃悠没理她,径直往外走。 跟在她身后的万齐将一包银子塞到梁春宜手上,快步很上。 梁春宜瞅着手里的沉甸甸的荷包,喜笑颜开,向陆璃悠喊道:“寒王殿下,下次再来玩儿啊。” 见陆璃悠已走出门,她迅速回到屋中,只见碧安仍然跪在地上,身子趴着,久久没有动静。 “他走了。”梁春宜伸手要去扶她,却没能拉动。 碧安忽然直起了身,露出泪流满面的脸,转身向陆璃悠离去的地方,行了个大礼,“谢寒王殿下成全。” 第45章 一个比一个任性 陆璃悠刚走出花月楼,街边的路人就向她投来诧异的目光,像是碰见了什么奇珍异兽。 陆璃悠被这目光吓了一跳,但随即冷静下来,反而向他们喊道:“看什么看,没见过逛花楼的啊,再看,本王把你们眼珠子都挖出来!” 路人立马低下了头,快步离开,装没看见。 见此,陆璃悠灵机一动,她转身看向花月楼,快步踏上花月楼的台阶,夺过大门旁放着的用来招揽顾客的铜锣和小锤,咚咚咚敲了几下,将街上行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听到动静的梁春宜和碧安也从楼上探出个头,看向陆璃悠,碧安明显有些慌乱。 陆璃悠站在大门前,左手拿锣,右手拿锤,指着众人,大声道:“你们都给本王记住了,这花月楼的秋安姑娘,本王罩了,有哪个不长眼的若敢打她的主意,本王让你们从此不能人道!” 说完,陆璃悠又猛地敲了一下锣,震得众人的耳朵都发痛。 “散会!” 说完,陆璃悠将锣锤扔给万齐,一甩袖子,背手离开。 聚集起来的人群瞬间炸了锅,如平地一声惊雷,弄得整条街都沸沸扬扬的。 寒王殿下一向冷厉,从来没逛过花楼不说,更不会为了一个花楼里的女子当众发出这种声明。 而这两样离谱事,他们今日居然都亲眼看到了。 万齐早就要被她整崩溃了,现下更是左右为难,想去追陆璃悠,手里却还有这要命玩意儿,只得将铜锣慌忙往花月楼的护卫怀里一塞,“主子!您慢点啊!” 而身在三楼不能即使赶来的梁春宜更是慌张,探着身子,扯着嗓子喊着,“寒王殿下,寒王殿下!您,哎,寒王殿下哎……” 碧安看着陆璃悠离去的背影,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陆璃悠气呼呼地上了马车,单手托脸,撑在胳膊上,张嘴吹了一下刘海,骂道:“一个比一个任性!” “你就不任性吗……” “啊!” 陆璃悠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向旁边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马车之中竟然还有第二个人在。 “莫……莫修寒?” 陆璃悠不确定地看着眼前女扮男装的人,愣了一瞬,“你又玩角色扮演啊?” 莫修寒白她一眼,“什么叫又!” 陆璃悠懒得跟他翻春日宴的旧账,她还没忘了,莫修寒要是出现在这里,那就意味着刚才的事情,他说不定都知道了,毕竟马车距离花月楼并不远。 现在不跑等着被质问吗! “站住!你想去哪!” 莫修寒一把抓住陆璃悠的后领子,把她拽了回来。 陆璃悠手脚并用,大喊道:“万齐,救命啊,万齐……” “主子!主子!主……” 匆匆赶来的万齐刚拉开帘子,就看见女扮男装的陆家二小姐正一手拽着他家主子的后领子,另一只手努力想制住主子乱晃的胳膊,他当即不知是退是近,嘴巴也哑巴了。 陆璃悠看见万齐就如同看见了救命稻草,张着尔康手,“万齐救我!” 这架势,怎么看都像是他家主子背信弃义背着陆姑娘逛花楼,却被陆姑娘抓了个正着,正挨收拾呢。 万齐感到很为难,他家主子确实做的不对,但陆姑娘也不能动手呀…… 心理斗争了很久,万齐还是决定帮自家主子。 “陆……” “出去!” 那陆家二小姐突然转头瞪着他,那眼神,那气势,比母老虎还母老虎。 妈妈说过,不要惹发怒中的女人。 可,他还是要保护他主子! 于是,再一次…… “陆……” “滚!” 唰—— 万齐迅速放下帘子,那速度堪比自动翻页。 他的心脏还在怦怦直跳,头上都要冒出冷汗。 太可怕了,陆姑娘太可怕了。 他好害怕,这么恐怖的陆姑娘还是交给主子! 主子一定没问题! “万齐你这个白眼狼!我操你大爷的,救命啊……” 万齐咽了咽口水,这哪头都得罪不起啊…… 眼看事态越发不受控制,为了防止更丢人,万齐迅速爬上车头,拽着缰绳,驾着马车就走。 轱辘轱辘…… 这下,跑也没法跑了。 陆璃悠严重怀疑万齐是莫修寒派来的奸细卧底,不然他怎么总是帮莫修寒! 可恶! 陆璃悠缩到角落,紧抱双臂,翘起一只脚,只要莫修寒敢靠近,她就一脚踹出去,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莫修寒也瞪着她,那眼神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 这个死女人,占了他的身体还不想负责,写乱七八糟的话本抹黑他,甚至用他的身体去逛花楼找姑娘! 他一世英名,在遇见她之后,还剩什么! 什么都没剩下! 莫修寒越想越气,一把抓住她的腿,将她拽了过来。 “啊!”陆璃悠大叫一声,慌乱中扒拉着坐垫,却整个身子都跌下了座位,摔在了铺着地毯的车厢上。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莫修寒就倾身压了上来,骑在她的身上,按住了她两条乱动的胳膊。 陆璃悠挣了挣,竟然不能挣动,当即骂道:“莫修寒,你混蛋!” 莫修寒瞪着她,“辱骂本王?你想死吗?” 陆璃悠也瞪着他,“有本事你杀了我啊!” 说完,她就有点后悔了,万一真杀了可咋整…… 莫修寒怒极反笑,“你真行。” 向外大声道:“万齐,去永安候府!” 陆璃悠缩缩脖子,“去,去永安候府干嘛!” 莫修寒松开对她的束缚,咬牙切齿道:“找你老相好。” “你放屁!” 一经放松,陆璃悠立马举起拳头向莫修寒打去。 莫修寒眼疾手快,三两下又制住了她,又回到了刚才的姿势,只是两人的衣服经这么一折腾,更加凌乱了。 马车外,万齐更是煎熬,主子的动静也太大了点,他都不好意思了。 幸好通往永安候府这条路上没什么人,不然明天又会多一个新的八卦了。 这几日奉城关于主子和里面那位的八卦也太多了点,再这样下去,迟早要传到圣上耳朵里。 再看主子这不想负责的态度,倒时候,免不了又要跟圣上扯上一阵子。 万齐无奈地摇摇头,只希望一会到了永安候府下马车的时候,两人能完事并收拾好了。 第46章 他亲了他自己! 两个人气呼呼地瞪着彼此。 忽然,莫修寒别过了脸,还在生气,态度却软了一些,“去永安候府,问问他有没有找到刺客。” 陆璃悠努努嘴,“去就去呗,瞎说什么别的。” 闻言,莫修寒又扭过了头,继续瞪着她,看得陆璃悠一阵心虚,她还以为他是来找事的,没想到原来是想借她的马车去永安候府查刺客。 这么一想,她好像明白为什么莫修寒要穿一身男装,专门在她出门的时候跳到她的车上来了。 以他现在的身份,是进不去永安候府的,只能从她身上下手。 陆璃悠微微移开了视线,不自觉滚动了下喉结。 她误会莫修寒了,而他现在好像很生气…… 莫修寒瞪着陆璃悠,看着她这张脸,更是气得肝都要疼了。 这可是他的脸啊,他曾经冷酷无情帅气无比的脸,现在看似胆小无辜害怕得跟小猫咪似的,其实俩大眼珠子里写的都是“我不服”三个大字! 他甚至有了掐死这个身体的冲动。 “陆璃悠,本王发现,你真是会气人,你是不是觉得本王命长?非要考验本王的耐性!” 陆璃悠吞了吞口水,弱弱道:“你会长命百岁的……” 莫修寒冷笑一声,“长命百岁?本王倒觉得是命不久矣!” “那个……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加油!” “陆璃悠!” 莫修寒暴怒,抓住陆璃悠的手腕,将她的两只手举过头顶,按在一起,腾出一只手攥住她的下巴。 “本王从没想过,你竟然这么能折腾,写书骂我是?” 陆璃悠连忙摇头,“没有没有,那叫欲扬先抑,我在塑造您深情的形象。” “呵,”莫修寒又被气笑了,瞪着她,“那花月楼呢!” “我丫鬟在那,我去找她来着,这事我之前跟你说了,你应该知道的。” “丫鬟呢!” “她不愿跟我走,可能是因为我在你身体里……” 呵,在他身体里怎么了?在他身体里不是应该更好解决吗!怎么感觉反而在嫌弃他的身体呢! 莫修寒松开她的下巴,“好,你有理。那刚才呢,你做了什么!” “呃……”陆璃悠眨巴了几下眼,“我怕有人对我丫鬟不利,所以借用了一下您的威势,狐假虎威,狐假虎威而已,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莫修寒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怕有人对她不利,便让众人以为她是本王的人?” “啊,啊……不行吗?” “你到底有多蠢!” 莫修寒再也受不了了,他可是寒王,别人上赶着贴他,她却一直把他往外推。 陆璃悠顺着他的毛,“我蠢,我蠢,您消消气,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你是蠢,蠢到家了!” “是是是……” 莫修寒急了,“你还说是,你说,你一直拒绝本王,是不是因为那个严永良?” “啊?”陆璃悠愣了一瞬,随即像看智障一样看着他。 “啊什么?本王有说错吗?春日宴上你就跟他眉来眼去的,你说你们没关系,本王信了。回到陆府后,本王才发现,你的柜子里居然有他的画像,你还敢说你们没关系?没关系你存他画像!” “还有,你写那话本里,你就跟他,跟他不清不楚的!你当本王是傻子吗!你费劲整了这么一出,不就是为了他而拒绝本王吗?” 他一通说完,气得胸口都在起伏,几年不敢动怒的他,这几天把这几年的怒火都给发完了。 他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有哪里不好,为什么陆璃悠非要拒绝他? 而那破话本子一出,更像是让他头上长草。 他的形象,呸,他还有个屁的形象。 陆璃悠本来顺毛顺得正上道,听他这么一说,她也气啊,她以为这篇已经到过去了,怎么又绕回来了。 而且那画像,原主存的,管她屁事。 她瞪着莫修寒道:“莫修寒,我发现你真是小肚鸡肠,我都说了我跟严永良没关系了,你怎么还揪着不放?” “还有春日宴上,你跟我算账?我还没跟你算账呢!我是怎么跟你说的?让你出去小心点别让人看见了。你倒好,巴不得告诉所有人咱俩有不正当男女关系是?现在整个奉城都知道我陆璃悠是个爬床的主了,我爬的谁的床,你的!你满意了?” “我告诉你啊,我存画像怎么了,我就算存整个奉城,啊不,是整个大宁朝,我就算存整个大宁朝的男子画像,我也不存你的,我气死你!” 莫修寒愤怒地盯着她,像是要吃人,“陆璃悠!” “怎么了?生气了?我不生气?你就这样喜欢空口白牙污人清白?也是,你本身名声就臭,清白没了就没了呗,可你偏偏又拿你那不值钱的清白来要挟我?凭什么?你就老双标怪了我告诉你,你想让我负责是,我就不!这辈子都不可能!” “闭嘴!”莫修寒大喊一声,倾身而下。 陆璃悠眼睁睁看着眼前的脸忽然放大,她连躲都忘了躲,也来不及躲。 就这么,两个人的唇就碰在了一起。 陆璃悠的瞳孔猛然放大,大脑一片空白,她不敢相信莫修寒到底做了什么。 他,他亲了他自己?! 他,t,亲了他自己?! 陆璃悠一口咬在他嘴唇上,莫修寒吃痛退了下去。 陆璃悠趁他没反应过来挣脱了他的束缚,一把推开了他,“莫修寒,你t疯了!” 莫修寒被她这一推,身子撞到了车厢上,发出一声巨响。 车外,万齐下意识地看看四周,他们已经走到了长乐巷,这里本就安静,今日更是一个人都没有。 幸好幸好…… 只是,主子也太不懂心疼人了…… 车中。 陆璃悠警惕地看着被她推到一角的莫修寒,用手背蹭着自己的嘴唇,左手蹭完,右手接着蹭,恨不得把皮都给蹭掉。 莫修寒按住自己的胸口,刚才那一下,差点把他内脏都给撞碎了,这女人下手就没个轻重。 “你……” 莫修寒刚要开口,就被陆璃悠打断了。 “你有病莫修寒,你为了恶心我,连自己都亲,你看着自己那张脸也下得去嘴?我真是佩服你,万分佩服!” 这边陆璃悠骂骂咧咧,那边莫修寒听得太阳穴突突的。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他刚才做了什么。 陆璃悠说得对,他疯了,确实疯了,疯到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刚才到底想做什么,他只是不想让她再说下去,不想再听她说那些惹他不快的话。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再看向陆璃悠,看着他看了二十四年的那张脸,确实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刚才是怎么下得去嘴的。 疯了。 真是疯了…… 第47章 埋伏 长乐巷上,以北风为首的三人轻踏屋顶的瓦片,跟着巷中马车行进。 翻过高耸的屋脊,北风忽然停住了身形,匆忙趴下,顺手抓住身侧因惯性而向前冲的两人,将他们拉了下来。 阿右磕到了下巴,刚要埋怨道:“北……” “嘘!” 北风轻声打断了他要说的话,看向不远处如一层乌鸦似的趴在屋顶的一众黑衣人。 刚才他们的动静不算小,当下就有几名黑衣人向他们这边看来,三人立马埋下了头。 阿右小声道:“有埋伏?!” 北风点点头,“阿右,去发信号。” 又对身侧另一人道:“阿左,跟我来。” “小心点。”阿右小心退后。 埋伏的人少说也有三十个,而他们只有三个人,就算他们都是精英,但若那些人的实力跟他们一样呢,那就麻烦了。 北风余光扫了眼马车,马上就要行进到埋伏圈,再不通知就来不及了。 他将手指伸进嘴里,吹了个长长的口哨。 咻—— 黑衣人立马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为首之人挥动手臂,“射。” 刹那间,箭如雨下,无数支箭从屋顶两侧射向小巷中的马车上。 哨声响起的那一刻,莫修寒就立马反应了过来,向着陆璃悠扑了过去。 “你干嘛!” 陆璃悠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莫修寒护在了身下。 她正要挣扎,莫修寒的声音随即在耳边响起,“别乱动,有刺客。” 莫修寒的话音刚落,一只锋利的箭矢就这么直直地穿透窗子,扎在了车厢上。 陆璃悠瞬间不敢乱动了,任由莫修寒趴在她身上,护住她的脑袋。 她胡乱伸手抱住莫修寒,一手抱住他的脑袋,一手按住他的后背。 万齐拔剑格挡,向马车中喊道:“主子,有埋伏!” 这场剑雨持续的时间并不久,因为北风和阿左的突然出现,打乱了黑衣人的节奏计划。 待箭雨结束,马车已是千疮百孔。 陆璃悠的心脏砰砰直跳,这种小说中才会发生的剧情,居然真的发生了。 而她早已没有了看小说时那种激动的心情,反而快吓死了。 四周都是露出的箭尖,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每根箭上居然都淬了毒。 这要被扎一下,可不得死翘翘。 陆璃悠拍拍身上的人,“莫修寒,你没事?” 她这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 没有人回答,她心更慌了。 “莫修寒?”她又喊了一遍。 身上的人动了动,他抬起身子,眉头微皱,“没事。” “你的胳膊!”陆璃悠惊呼一声。 只见,莫修寒的大臂上正插着一根箭矢,而刚才他的大臂所护之处,正是她的脑袋。 若没有他护着,恐怕她就要被一箭爆头了。 莫修寒皱眉看着胳膊上的箭,攥着箭身,一用力,将它拔了出来。 陆璃悠眼睁睁看着飞溅出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标准的抛物线,落到她的衣襟上,晕出几个血点。 莫修寒从头到尾快速扫了一眼箭矢,目光在箭头多停留了一瞬,然后便将它丢在一旁。 倾身探向车壁中的暗格,莫修寒从中够出一个小瓶,用牙咬住瓶塞,将小瓶中的药全部倒在伤口上。 陆璃悠见暗格中还有纱布,颤声道:“我帮你包扎……” 唰—— 一道白光闪过。 “主子!小心!” 莫修寒迅速趴下,躲过了横砍而来的大刀。 他不知从哪摸出一把药丸,塞进了嘴里。 陆璃悠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贴了上来,将药丸渡了几颗进入她的嘴巴。 “解毒药。” 莫修寒留下这么一句,快速直起了身子,拽着陆璃悠的胳膊,将她拽出了马车。 一出马车,陆璃悠才第一次见识到什么是埋伏。 刺客看起来有三十人左右,他们似乎很有个性,拿着什么武器的都有,刀剑居多。 万齐以及三个暗卫正跟他们杀作一团,不少黑衣人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死相惨烈。 尽管黑衣人在这一小会的时间里已去除了三分之一,但对方依旧人多势众,跟苍蝇一样缠着,也是恶心人。 莫修寒快速扫了一眼,抓住陆璃悠的胳膊躲避不断袭来的攻击。 陆璃悠也趁机抬脚踹向他们凑来的人,能踹几个踹几个。 “主子!”万齐一声惊呼。 又一个人向他们二人砍来。 莫修寒侧身躲过,顺手拔出插在地上的箭,插在了那人的身上,顺势一推,只将那人推后了几步。 他的力气还是太小了,实力只剩那么一丁点,单论拳头,是打不过这些练家子的。 陆璃悠眼尖,见地上有把剑,脚尖一勾,“莫修寒!” 莫修寒闻声接住剑,手里终于有了武器。 莫修寒曾经也是北寒战神,就算换了个女人身体,该会的东西还是会的,只是力度不太够,不说反击,只能堪堪护住两人不受伤害,现在有了武器,多少也好了一些。 黑衣人的数量已经减少了三分之二,若这样下去,都不用等到援军来,他们就能解决掉所有人了。 可就在这时,屋顶又窜出几名黑衣人,大概有十五左右,手里皆握着剑。 北风等人刚跟他们接手过了几招,就意识到这次来的跟之前那些不是一个水平的。 这些人的实力跟他们几乎相同。 万齐也注意到了这一点,退到陆璃悠附近,“主子,您先带着陆姑娘走,这里交给我们。” “你们……” 陆璃悠刚要说你们撑得住吗,莫修寒拉着她就跑,连一点停顿都没。 为首的黑衣人见此,大喊一声,“追!” 万齐等人阻拦,几招过去,却只一人拦住了一个,其余几人迅速向逃跑的二人追去。 陆璃悠从来没这么累过,她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莫修寒紧紧抓住她的胳膊,她只能跟着他一直跑,一直跑,停下就是死路一条。 当他们前方突然冒出几个黑衣人的时候,陆璃悠脑海中冒出了这句话。 王爷是高危职业。 这话真是一点没错。 前有狼后有虎,进退两难。 莫修寒的手抓得陆璃悠胳膊生疼。 忽然,莫修寒看着前方的黑衣人,对陆璃悠说,“你还记不记得,本王问过你,‘若本王出事,你也会来吗?’现在,本王真出事了,你,要不要走?” 陆璃悠瞪他一眼,“我走的了吗我?我现在是你!你忘了!” 莫修寒苦笑一声,“本王也不想的。” 陆璃悠骂道:“别婆婆妈妈了,要跑也是你跑,反正他们现在也不知道你在我身上。” “本王怎么能丢下你?” 陆璃悠刚要说她好感动,就听见莫修寒接着说,“你要知道本王的脑袋值多少钱。” 陆璃悠破口大骂,“你怎么比我还财迷!” 都这时候了,还惦记着他那身体呢。 第48章 别怕 莫修寒摇摇头,“不惦记不行啊,这命现在不是交的时候。” 前后的黑衣人都已围了上来,举着武器,向他们冲了上来。 陆璃悠当即道:“别感慨了,再感慨真的要死了。” 莫修寒向后一退,躲过眼前之人袭来的攻击,又拽着陆璃悠向后退,挥舞着手中的剑,跟这几人缠斗在一起。 远处屋顶,一人静静地看着他们,手中弓已拉满,箭尖直指陆璃悠。 淬了剧毒的箭尖在阳光下闪着诡异的光,靠近箭尖的箭身上带有倒刺,只要入了人体,不能拔出,只能剜肉。 因莫修寒和陆璃悠两人的身形不断交换,箭尖的指向不断变化,他始终没能松开弓弦。 终于,他等到了。 莫修寒被一剑划破后背,陆璃悠上前去护住他,这个姿势,他们躲不开。 就是现在。 唰—— 利箭飞出,势如破竹。 以极快的速度,掠过众人,向陆璃悠射来。 破空之声对于经常摸箭的莫修寒来说无比熟悉,他闻声转头,箭头惨白的光闪到了他的眼睛。 箭射来的角度极其刁钻,他现在姿势别扭,根本无法用剑将它挡开。 莫修寒微一力,扯开陆璃悠向他扑来的身体,同时侧身迎了上去,眼睛顺着箭矢射来的方向看去。 射箭之人动作极快,在将箭射出后,便迅速躲到了一旁的屋脊后。 莫修寒只能捕捉到一闪而逝的棕色衣摆和他手腕上的缠着的白色布条。 “唔——” 箭入肩头,莫修寒发出一声闷哼。 被他甩到一旁的陆璃悠撞到墙上,听到他的声音,大惊失色,“莫修寒!” 莫修寒攥住箭身,刚要往外拔,肩头传来一阵剧痛,他立马明白了这箭只怕是追魂箭,拔不得,于是松开了手。 陆璃悠冲了上来,扶住他的身体,心急如焚,“莫修寒,你怎么样?” 莫修寒没回答,却举起剑向她挥来,陆璃悠立马侧身躲开,剑正好划破她身后刺客的前胸。 陆璃悠顺势回身踹了他一脚,将他踹至一旁,他手中的剑也因脱力滚落到地上。 几名黑衣人现在都倒在了地上,暂时无法动弹。 “小心背后……”莫修寒扶着肩头,轻声道。 “我知道。”陆璃悠警惕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还没死透的黑衣人,搀扶着莫修寒背靠墙边站着。 “噗——” 莫修寒忽然扶着胸口,吐出一口黑血来。 陆璃悠紧张地看向他,“不是吃了解毒药吗?” 又吐出几口血,莫修寒摇摇头,“不是同一种毒,你以为这药是万能的啊。” 陆璃悠急道:“我发现你怎么喜欢在危急关头耍嘴皮子。” “咳咳……” 莫修寒苦笑了一下,嘴边带血,抬头她,眼里满是她看不懂的东西。 “以前不敢,现在,敢了。” 陆璃悠瞪着他,“你说什么屁话!” “我要是死了,你……” 陆璃悠打断他的话,“闭嘴,别立fg!” 莫修寒左手握住插在左肩的箭身,右手举起剑,将它从中斩断,箭头依旧留在体内。 做完这些,他发现,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 这毒太霸道了,照这个速度,怕是撑不到支援的暗卫来了。 莫修寒眼前黑了黑,后背靠着墙缓缓滑了下去。 “莫修寒!” 陆璃悠没想到他会这么虚弱,也跟着他滑了下去。 看着他满是血的身体,和嘴边鲜红的颜色,陆璃悠的双眼一下子就模糊了。 她抚上莫修寒的脸,颤声道:“莫修寒,你不是战神吗?你连这几个人都搞不定,你还做个屁的战神,你是大骗子,骗子……” 莫修寒只觉得眼皮沉重得很,睁开都费尽,但他自己的声音却不停地往他耳朵里钻。 他有多久没哭过了,原来他哭的时候声音是这样的。 有点闷,有点让人心疼。 只是,发出这种声音的人,不是他。 莫修寒闭眼轻笑了一下,用轻松的语调道:“你哭得真好听。” 陆璃悠轻轻打了一下他的脸,泪水涌出,模糊了双眼,“我看你t就是有病,莫修寒,都这时候了,你还想着什么?” 莫修寒忽然缓缓抬起了手,握住了她放在他脸颊的手,他嘴唇动了动,神情有些严肃,“阿璃,我现在说的话,你记住。” 陆璃悠摇摇头,“我不听,你别说话了,求你了,别再说了……” 再说,就会变成遗言的…… 莫修寒缓缓睁开了眼,他看着陆璃悠,发现她哭得声泪俱下。 他微微勾起了唇角,伸手向陆璃悠的脸颊探去,却在快要触碰到她的时候,停住了。 他的手上满是血污。 莫修寒用手背轻轻拂去陆璃悠脸上的泪水,他的动作很轻很轻,手很凉很凉。 他看着哭泣的陆璃悠,目光软得不像话。 他扯了扯嘴角,微微笑着,柔声道:“阿璃,认识你,我很开心,我好久,没这么放松过了。” 他仰头看着天空,天空中空空荡荡的,没有一朵云彩。 他的声音淡淡的,“我想要的东西,其实早就没有了。” 啁—— 忽然,一只鹰扇着翅膀,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在他们上空的一小片天空中盘旋。 莫修寒看着这只鹰,嘴角勾起一点笑,“但最近,我好像找到了。” “莫修寒……”陆璃悠俯身抱住他的身子,头埋在他的怀里,呜咽着。 莫修寒微微低头,看着她的发丝,睫毛轻颤,“我还是喜欢你叫我那个大不敬的称谓。” 陆璃悠紧攥着他的衣服,带着哭音闷声唤道:“莫莫……” 莫修寒的目光顿时又柔和了几分,应道:“哎……” 他抬起眼皮,看向四周一个个爬起来的黑衣人,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褪去,脸色也逐渐变得苍白。 他轻声道:“阿璃,这段时间,辛苦了。” 他缓缓松开了抓着陆璃悠的手。 陆璃悠抬起头,脸从他怀里探出来,注视着他,声音在抖,“莫修寒,你别说话了,我害怕,我害怕……” 莫修寒摸了摸她的头,也注视着她,轻轻道:“别怕,阿璃,不要怕,没事的,只是有点疼……” “阿璃,你写的话本,很好看,如果可以,本王真的很想做莫小寒……” 说完,他便用尽全身所有力气将陆璃悠扑倒在地。 似乎一切都慢了下来。 陆璃悠呆呆地看着向她扑来的莫修寒,心脏一下又一下有节奏地跳动。 当被扑倒,仰面朝上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不知何时,那些黑衣人已围了过来,现在正高举着染血的利剑向他们刺来。 而莫修寒已将她护在了身下。 “不——” 撕心裂肺的叫喊中,鲜血迸溅,洒了她一脸。 被无数利剑刺入的一瞬间,莫修寒的眉头猛然皱紧,脸色突变。 随着剑的拔出,他噗地一下吐出一大口黑血。 “咳咳……” 吐出的血液浸湿了陆璃悠的肩头。 血迹还在蔓延,很快,她胸前的衣服也被染成了深红色。 莫修寒趴在陆璃悠身上,攥着的拳头缓缓松了下来,垂在身侧,头歪在她的肩头,睫毛轻颤,漆黑的眸子映出远处墙角摇曳的野花。 很快,随着瞳孔放大,他的眼中再也没有没有了光。 第49章 复生 “莫莫,莫莫……” 陆璃悠抱着莫修寒的身体,哭得撕心裂肺。 莫修寒死了? 莫修寒死了! 莫修寒死了…… “啊——” 陆璃悠的身子都在颤抖,心疼得无以复加,好像她也要跟着莫修寒一起死掉。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能亲眼看着跟她亲近的人,在她的眼前这么惨烈地死去。 她从没这么害怕过,从没这么不知所措过,从没这么想让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她只能抱着莫修寒,一边又一边地唤着他的名字,好像这样他就不会走,就会活过来继续被她气得头冒青烟。 几名黑衣人上来拉扯莫修寒的身体,想将他从陆璃悠身上移开。 陆璃悠却越发狠地攥着莫修寒的身体,抱得更紧了,似乎她抱的不是尸体,而是这世上最宝贝的东西。 利剑划破了她的胳膊,插入了她的身体,鲜血流了出来,浸透了她的衣服。 她依旧就这么紧紧抱着,好像抱着一根救命稻草。 终于,当一道白光闪过,莫修寒的后背多了一道伤痕,鲜血顺着伤口流出。 陆璃悠的世界终于有了色彩。 刺眼的血红。 她的双目也被这红浸染,变得异常通红,红得滴血,红得可怕。 她抬手攥住将要撤离的剑身,抬眸望向那人,目眦尽裂。 黑衣人被她的目光所震慑,用力抽了抽剑,却没有抽动。 陆璃悠的手掌被剑划破了,鲜血顺着剑身流向剑尖,滴答,滴答…… 忽然,陆璃悠用力一拽,那人心道不秒,立马松开了手,却还是在一瞬间因惯性,向她这边倒来。 陆璃悠翻转手腕,将手中的剑直直地扎入他的身体之中。 她将剑拔出,正欲再刺,却被其他几人手中的利剑贯穿了身体,动弹不得。 利剑拔出。 她喷出一口血,倒在了莫修寒身上。 心脏疼得几乎要炸开,身上其他地方也都疼得可怕。 陆璃悠的意识渐渐涣散,眼前已是漆黑一片。 终于,她失去了意识。 为首的黑衣人看向倒下的两人,又拿起手中的剑,贯穿了他们的身体。 没有一点动静。 他拔出了剑,跟其余几人对视一眼,点点头。 任务完成了。 这次任务比以往要难上许多,刺杀寒王,是他们这些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寒王身边有无数暗卫不说,连他自己也是在战场上滚过一圈,学的都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们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却没想到这次跟在寒王身边的暗卫那么少,而寒王自己,也像是不会了武功,反而被一个小姑娘护在身后。 难道坊间传闻是真的?自北寒之战寒王中了奇毒后,武功也被这毒给化没了? 不论如何,他们是没有想到,他们竟然还有命能活着回去。 黑衣人们收起武器,向巷子的另一头走去。 只要回去复命,一切就结束了。 风轻轻吹着,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令人几近作呕。 飞鹰振翅鸣啸,扇了几下翅膀,俯冲向下。 尽管这动静不小,他们却还是听到了身后窸窸窣窣的微小声音。 奇异的违和感。 他们相视一顾,顿住了前进的步伐。 啁—— 飞鹰径直向他们俯冲而来,利爪抓向他们的脑袋。 几人挥舞着手中的剑,想将它赶走或是杀死,可偏偏这鹰跟中了邪似的,打也打不中,赶也赶不走。 刚才的违和感还在,身后的声音似乎更大了,不安的感觉更甚,偏偏这鹰又缠着他们,谁想回头看,就啄谁的脑袋。 他们刚才就算因完成任务暂时放松了警惕,可现在也觉出不对劲了,想要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就在这时,一道似乎从地狱里发出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钻入了他们每个人的耳中。 “你们,想走?” 这声音…… 是寒王?! 不可能! 他们再来不及管什么鹰了,迅速转过身向声源看去,顿时被吓得毛骨悚然。 刚才他们确认无误已经死亡的寒王此刻正扶着剑,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 而他身上的伤口正在冒着白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死而复生,伤口愈合。 这根本不是人类能做到的事! 他不是人,是怪物! 刺啦—— 长剑拖地,发出刺耳的响声。 眼前的人满身皆是血腥,身上不知被他们戳了多少个窟窿,流了多少血,可现在,所有的伤口都不见了,只留下破了无数口子的衣袍挂在他身上。 莫修寒缓缓抬起了头,看向眼前被吓得不知所措的黑衣人。 七个,一个不少。 下一瞬,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之时,莫修寒已经握着剑冲了过来。 众人早已被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吓得心神惧颤,现在提剑格挡却也是力不从心,更别说反击了。 而莫修寒就像是变了个人,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从死人堆里滚过的冷血恐怖。 几招下来,他们已经明白,寒王他不是武功尽失,而是隐藏颇深。 他的实力比北寒之战中更盛,刚才的表现全都是假象! 很快,所有黑衣人都倒在了血泊之中,只剩一人缩在墙边,不断后退。 莫修寒正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你,你,怪物,怪物……”那人颤颤巍巍地指着他,露出的双眼满是惊恐。 莫修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如同地狱的修罗。 “这个词,本王早就听腻了。” 利剑毫无意外地刺穿他的心脏。 七人,一个不留。 北风带着暗卫赶到之时,正好看到莫修寒将剑从黑衣人体内拔出,带出一串血珠。 四周全是横七竖八的尸体,不远处陆姑娘也倒在血泊里,此情此景,相当惨烈。 饶是一向镇定的北风,此时的内心也无法平静,他快速上前,单膝跪在莫修寒面前,“主子,属下来迟了。” 莫修寒睨着他一眼,不咸不淡道:“是有些迟了。” 他原本以为飞鹰到来之时,暗卫就会到达。 这样,她就不会死了。 北风双膝跪下,低下头,“属下知罪,甘愿领罚。” 他作为暗卫首领,这几日已经见识了三件匪夷所思的事。 第一件事,便是主子跟陆姑娘互换身体。 看着变成陆姑娘的主子,他怀疑人生。 为了主子安全,他让阿右去保护主子,按照主子吩咐听从陆姑娘安排。 第二件事,是主子告诉他,他怀疑预言的人到了,他要用自己的命试一试。 看着一本正经地说着不靠谱话的主子,他陷入了沉思。 第三件,便是现在这一件,主子死而复生。 他的世界观崩塌了,已无话可说。 他原本也是打算按照计划早些现身的,但主子被杀的那一幕给了他极大的心神颤动。 他一时走了神,再回过头来,陆姑娘已经倒下了。 没想到她的性子那么烈。 主子狠,她也狠。 第50章 传闻 莫修寒的目光落到阿右的身上,他正抱着晕倒了的万齐,“他怎么了?” 北风道:“接主子吩咐,在原地等待,万齐不肯,属下便趁乱将他打晕了。” 莫修寒嗯了一声,“起来。” 莫修寒走到他的身侧,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没有下次,本王不想让她出一点意外。” 北风沉声道:“属下明白。” 莫修寒站直了身体,看向远处静静躺在血泊中的陆璃悠。 若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她的胸脯在微微起伏,她还没死。 莫修寒一步一步走向她,阳光照着他的脸,像是在走向光。 他走到她面前,蹲了下来,将陆璃悠搂在怀里,用没有沾上血的袖摆帮她擦去脸上的血污。 忽然,怀里的人唔了一声,眉头轻皱了一下,却还是没有醒来。 莫修寒注视着她,目光变得柔和,他轻轻吻在她的额头,轻声道:“我们回家。” 夕阳下,莫修寒抱着满身血污的陆璃悠,如同抱着一件珍宝,一步一步走向暗卫早就准备好的车驾。 残阳拉长他的影子,黑黝黝的,悲凉却又温暖,孤独却不寂寞。 暗卫们从未见过他们的主子如此,心里皆是说不出的滋味。 北风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滑动了下喉结,转身,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主子吩咐,传出消息,寒王当街遇刺……” 他顿了顿,说出了他迟迟说不出口的两个字,“薨了。” 众暗卫顿时骚动起来,一向纪律严明的他们,此刻乱作一团。 北风扫视一眼,大声呵道:“乱什么!” 众暗卫又重新安静下来。 北风将手背在身后,盯着他们,“主子吩咐,自有主子的道理,谁若有意见,也给我咽到肚子里去!” 众人顿时都不做声了。 北风说的对,他们做事从来都应不问原因,只要是主子吩咐的事情,就必须做到。 阿右用下巴指了指怀里的万齐,“这个怎么办?” 北风扫了一眼,道:“主子还需要他服侍,送回府即可。” 有暗卫在暗中推波助澜,很快,寒王遇刺薨了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奉城。 但,消息的来源不知在何处,大家都认为是捕风捉影无稽之谈。 寒王是谁? 他可是在十七岁时便带领军队在北寒之战中大获全胜,这样的惊艳决绝的战神,怎么可能会死在几名刺客手中? 不仅百姓不信,连奉城的官员也不信。 他们派了心腹前往寒王府,假借探望之由打探消息,却都被守在寒王府外的侍卫给拦在了外面。 寒王府平日大门敞开,总有人进出,但现在大门紧闭,拒不接客,如同一座铜墙铁壁,想打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完全与世隔绝。 此情此景,无声胜有声,更为寒王已死的传闻增添了几分可信度。 而随着长乐巷中黑衣人的尸体被人发现,这一传闻几乎实锤。 长乐巷中,四十五名黑衣人全部死亡,无一人生还,死相惨烈,整个巷子宛如人间炼狱。 有几个胆子大的人,便凑上前去打探,小心翼翼地进入了巷子,没过多久,便吓得魂飞魄散地跑出来,凡是看过长乐巷惨象的人,没有一个不产生心理阴影,从此再也不敢靠近长乐巷的。 而这场毫无意义的试胆行为也没能持续多久,很快,收到消息的卫尉寺卿陈威便亲自带队飞速赶来。 待见到眼前的景象,他也沉默了。 他年事已高,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上任不足一年,他不仅未见过,也从未想过奉城能发生如此凶案。 行刺之人,竟然如此狂妄,竟敢在天子脚下,当街刺杀寒王。 这刺客背后到底有多少牵扯。 此事一出,他这卫尉寺卿怕是做到头了。 陈威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身形都有些不稳,“速将此事禀告圣上。” 跟在他身后的卫尉寺少卿路远之扶住他的身子,“陈大人,您没事?” 陈威掐着自己的人中,“我有事,有大事……” 路远之皱眉看着他,“陈大人……” 陈威忽然想到什么,猛地抓住他的胳膊,惶恐万分,“快,快派人去寒王府!寒王殿下若是真出了事,我们整个卫尉寺的脑袋都要没了!” “好,陈大人您别急,下官这就去,我亲自去。” 陈威攥着他的手又用了几分力,看着他的眼中满是悲怆,“贤侄啊,我若是不在了,我这一家老小,都托付于你了。” 路远之道:“陈大人,快别说了,先查这些人的身份。” 陈威连忙点点头,路远之看着地上一片的尸体长叹一声,骑上快马奔向寒王府。 天渐渐黑了下来。 寒王长乐巷遇刺的消息已经传入了宫城,传到了皇上莫修容的耳中。 得到消息的时候,他正在批奏折。 当听到贴身太监赵桂颤着声音说出这个不幸的消息时,莫修容拿毛笔的手顿住了,毛笔就这么从他的指间滚到了奏章上,给奏章染上凌乱的朱砂痕迹。 他的眼前黑了黑,挺直的脊背瞬间弯了下去,跌坐在了龙椅之中。 “陛下,陛下!”赵桂连滚带爬地冲了上去,扶住莫修容的身子,“陛下,当心龙体啊。” 莫修容双目紧闭,再睁开之时,双目微微有些泛红,他的手下意识攥住了腰间通体漆黑的玉佩。 他用力睁了几下眼,一瞬间又恢复了之前的坚强,扶着龙椅的把手,“赵桂,扶朕起来。” “陛下……”赵桂的眼睛已经湿润了。 莫修容被搀扶着重新坐得笔直,他右手拿起毛笔,左边拉过一旁放着的绢布,迅速在上面写着一串字。 “赵桂,传朕旨意,卫尉寺大理寺联合侦查,必要迅速查明此事。” “嗻。” 待最后一笔落下,莫修容将字迹还未干的绢布卷了起来,递给赵桂,沉声道:“传太常寺卿回来。” “嗻。” 赵桂退下了。 莫修容缓了一会,扶着龙椅,站起了身。 走到窗边,看着寂静夜空中挂着的寥寥星辰,他沉沉叹了口气,“预言,真要来了吗……” 第51章 暗 夜风微凉,乌鸦悲鸣。 寒王府灯火通明,人人皆装聋作哑。 莫修寒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床上的小姑娘。 她已经睡了很久了。 按道理来说,不该这么久的。 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主子,药。” 莫修寒正欲开口唤他进来,想了想,起身走向门边,打开了门。 万齐正端着两碗汤药在外面等着,见他开了门,立马迎了上去,进了屋子,门随即关上。 “主子,把药喝了。这碗是您的,那碗是给陆姑娘的,都是促进身体恢复的药。” 莫修寒端起自己这碗,一饮而尽,又端起陆璃悠那碗,走向床边。 他将药放在床头的小桌上,俯身靠近陆璃悠,在她耳边轻声唤道:“阿璃,阿璃?” 没有反应。 莫修寒拿起药碗,含了一口药,俯身贴了陆璃悠的嘴巴。 万齐见此,默默退出了房门。 而屋外,还有两个人在守着,一个是陈太医,一个是莫尧平。 见他出来,莫尧平立马上前问道:“皇叔怎么样了?皇嫂呢?” 万齐将托盘递给一旁的小丫鬟,挥挥手让她退下了。 “主子看起来没什么大事,陆姑娘还没醒来。” 他转脸看向陈太医,“陈太医,陆姑娘到底什么时候能醒啊,主子急,我也急,陆姑娘为了保护主子,受了那么重的伤,还中了毒,主子说她没事,还不让您诊治,但我就怕,就怕……” 陈太医也叹了口气,“医者父母心,我也想让陆姑娘快些醒来,只是,这,她肩头中的可是追魂箭,要想拔出,定要带出大片血肉。殿下不让我操作,可他自己,哎,怎么下得了手啊……诶,对了,你刚才进去,陆姑娘的箭可拔了?” 万齐回想了一下,“刚才主子喂陆姑娘药,我似乎没看到她肩膀上有伤,许是主子已经拔了。” “那便好,那便好……” 莫尧平眉头紧皱,看向万齐,“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皇叔和陆姑娘会受到袭击,谁有那么大胆子竟敢在奉城做出这种事!” 音调不自觉提高了一点,他又立刻降了下去,“我听闻皇叔去了花月楼,之后不该回府吗?他为何会在八竿子打不着的长乐巷出现?” 莫尧平一口气说了太多问题,万齐不知道从哪一个开始回答好,他无奈地摇摇头,“三皇子殿下,您问的也太多了,我还是从头说。” “今日主子一出府就去了径直花月楼,原本从花月楼出来我们便是打算回府的,可是,许是陆姑娘得知了消息,她气呼呼地找到主子,说要去永安侯府,我便驾车改道去了,但是没想到,在长乐巷会中了埋伏。” 万齐叹了口气,继续道:“刺客一共有两波,第一波人数虽多,但实力不强,我们几人倒也应付的来。但后面又出现的几人,实力明显同之前的不同,打起来实在是捉襟见肘。而陆姑娘又在那,她怎能看见这种场面?受伤了主子不得心疼死,所以我便让主子便带着陆姑娘先撤退。” “可没想到的是,有几个刺客我们没拦住,他们向着主子的方向追了过去。待我们解决完这些人再去寻主子的时候……我在路上受到了袭击,晕了过去,后面的事,我就不清楚了。再醒来,便是在寒王府了。” 万齐长长出了一口气,“北风说,待他们赶到的时候,刺客皆已被主子诛杀,只是陆姑娘为了保护主子受了重伤。” “你说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打主子的主意?他当寒王府是摆设?当皇上是摆设?” 他吸了吸鼻子,“这事,我一定要让主子告诉皇上,让他为我们主子做主。” 听完他说的这些,莫尧平沉默了一瞬,缓缓道:“这事是瞒不住的,父皇应该已经知晓,不久就会派人来的,皆是,寒王府还是闭门不开吗?” 万齐面露难色,“这还要看主子的意思,他一回来就要求封闭寒王府,不知他是如何考虑的。而且他现在心里只有陆姑娘,应该是没有心思管这些的。若皇上派了人来,我再去问问主子。” 万齐双手合十,“哎,保佑保佑,希望陆姑娘能快点醒过来,这样主子也能安心……” 万齐絮絮叨叨的声音在耳边一直响着,莫尧平却没什么心思听了,他看向紧闭的房门,皱起了眉,眸子深沉如黑夜。 想要害皇叔的人不在少数,但这么有胆子当街行凶的,怕只是一个蠢货。 只是,这蠢货的背后,定是有人在推波助澜。 是谁呢? 莫尧平的眸子暗了暗,喃喃道:“莫非是……” 万齐一时没听清,“嗯?” 莫尧平摇摇头,“没什么。” 他还没有充分的理由下定论。 不久,下人来报,皇上派的人已到达寒王府,请求进府探望。 万齐将此事禀告给了莫修寒,请他定夺,得到的结果却是不予理会。 就这样,连皇上派来的人也被拦在了寒王府外。 现下,寒王府的情况,除了府内的人,没有人能说得清了。 而这些人,却是无法出去,也不敢出去。 在这种时候,多嘴多舌的下场便是死亡。 …… 奉城以宫城为中心,划出一道中轴线,分为东西二区,西区多达官显贵居住,东区则是平民百姓的居所。 此刻,奉城西区,孙府。 一青年男子正身子歪斜地靠在太师椅上,右臂放在把手上,手中把玩着两个玉石球,左臂半搭在把手上,手指有节奏地轻点着把手。 他的两只手掌心都浸出了汗,包浆的太师椅把手上留下一小块带着汗迹的指印,右手的玉石球也有些滑了,好几次都差点握不住。 他依旧闭着双目,神色似放松,但眉头却微皱,口中还哼着不知是什么调子的小曲。这曲子却是有一句没一句的,不仅接不上上一段曲子,连调子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他已经坐在这里半天了,天越黑,他便越紧张,偏偏他那婆娘有一阵没一阵就过来问他要不要喝茶用点心之类的杂事。 原本怎么看怎么顺眼的人,现在看见就觉得烦得很,干脆骂了她一顿,让她回房待着去,省得待会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又出去碎嘴,那就全完了。 孙辉等了半天,也没等来复命的人,也不知道事情办成了没有。 他现在有些紧张,可偏偏又不愿意让人看出他跟平时有什么不同,于是丫鬟仆人也都被他赶下去了。 应该没问题…… 第52章 狼狈为奸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专门派了两波人去。 第一波是烟雾弹,正巧年初大赦天下,有不少出了大牢却没处可去的人,他便捡了个便宜,拿来养着,不说别的,看家护院当个打手,那些人可是绰绰有余了,毕竟是在牢里待过一阵子的人,身上那股狠劲不是普通人有的。 而他安排的第二波才是主力,是他花了大价钱从一个杀手组织里雇的,据说里面的人实力都极高,就算寒王身边有暗卫保护,也能斗上几斗。 刺杀寒王,这事做的人多了,可最后做成的却是一个都没有。 若做成了他便是为民除害的大英雄,失败了又怎么样,为国捐躯,死了也值。 他要让他那没用的爹在天上好好看着,他不敢做做不成的事,他儿子就行,还能做得很好。 “大少爷,大少爷,有消息了。”是王伟的声音。 有消息了! 孙辉猛地睁开双眼,手中的玉石球拍在桌上,唰得一声站了起来。 见说话的人还没进门,他便着急地向门外走去,遇见来人,立马抓住他的肩膀,心急如焚,“什么消息!怎么样了?” 王伟被他掐的肩膀疼,但他也顾不得说那些了,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少爷,成,成了。” 孙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下意识又重复了一遍,“成了?” 王伟点点头,肯定道:“成了!” 孙辉喃喃自语,“怎么会成?真的会成!寒王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寒王府已经封了,谁都进不去,谁也出不来。据说,连圣上派去的人都被拦在了门外,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那,那些刺客呢?” “死了,全死了,四十五人,一个不少,卫尉寺已经在查了。” 孙辉喜笑颜开,拍着王伟的肩膀,“死了好,全死了好啊。诶,那卫尉寺查出什么了?” 王伟回道:“现在还什么都没查出来呢,大少爷放心,绝对什么都查不出来,咱们派去的那些人可从未在外露过面,而杀手组织的那些人,是绝对不会暴露他们的雇主的。大少爷就把心放在肚子里。” “哈哈哈哈,那就好,那就好。” 忽然,孙辉停止了哈哈大笑,瞪着王伟道:“叫什么大少爷,我爹年初就死了!” “对对,该叫老爷了,老爷,我给忘了……” 孙辉满意地大笑,“哈哈哈,你看,你也报仇了不是?” 王伟向孙辉行礼,“是啊,这还要多谢老爷了。” 提及此,王伟的眼中闪过一抹狠厉。 他那婆娘背叛在先,不仅给他戴了绿帽子,还让他替别人养了闺女,让他成了整个村子的笑柄。 他便杀了那不检点的女人和她的小杂种。 原本他身为村长,这事完全可以私了。 可偏偏那婆娘的娘家人是个骨头硬的,上报了官府。 不仅如此,他们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将状子递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又如何,就算是按照大宁朝的律法,他也有信心自己没有任何罪过。 他信心满满地在狱中等待,等来的竟是判他有罪。 通知他的狱丞告诉他的案子是寒王划的,没有翻身的余地。 可笑,可笑。 寒王杀了多少人,从未有人判他有罪。 他只不过是杀了一个背叛自己的附属品而已,为何要判他有罪? 他不服! 趁狱卒换岗,他在一狱友的帮助下逃了出来。 正巧听到有人提起,富商孙府在招人,他便趁孙辉外出,拦住了他,这才知他在谋划着什么,反正这条命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没了,不如跟他赌一把,两人一拍即合,他便入了孙府,成了他的手下。 这才得以在今日报仇雪恨。 孙辉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哈……去让厨房做几个好菜,今夜,咱们兄弟俩好好喝上两杯。” 王伟点点头,“好。” 今夜,孙府一屋内笑声经久不绝。 …… 烈火滔天,浓烟遮月。 寒王府内血流成河,四处皆是杀伐之声。 几名将军挥刀劈出一条血路,他们护着莫尧平,气势汹汹地走向莫修寒的寝殿。 殿外,万齐身披戎装,几十名暗卫护在门前,他们已经无路可退了,等的就是最后这一刻,死也要死在寒王府。 随着莫尧平踏入院门,两方立刻缠斗了起来。 万齐注视着站在人群后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杀戮的莫尧平,牙齿咬得咯吱响。 他用剑指着莫尧平,“三皇子,主子平日待你不薄,没想到竟然养了只白眼狼出来。陛下出巡,你竟敢举兵攻入寒王府?你这等忘恩负义之徒,也配活在这世上!” 莫尧平目光冰冷地看着他,不为所动。 寒王府的人很快就被他的手下杀了个干净,连万齐也受了重伤。 “殿下,已清理干净了。” 莫尧平抬眼看向紧闭的大门,踏着累累血骨,一步一步走向它,像是走向命运的终点。 “你……不许……” 莫尧平低头睨了一眼抓住他脚腕的血手,拔剑一挥,万齐的手臂应声而落,滚至一旁。 痛苦的咿呀声顿时从万齐的喉咙里发出,但没过多久,这声音便彻底消失了。 只剩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他的靴子,死不瞑目。 莫尧平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剑尖上不断滴落的鲜血,挥了两下剑,甩掉上面的血迹,将剑入鞘。 “在外等着。” 留下这么一句,他独自推门而入。 屋中,轻帐软纱,华贵一如往常。 莫尧平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他又回到了第一次踏入这间屋子时的情景。 那时,他尚且对这寒王府中的一切充满了好奇,可现在,他只有深深的厌恶。 屋中空空如也,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只有被罗帐遮住的床榻上有着细微的动静。 他盯着罗帐后模糊的身影看了一会,终于迈开步子,一步一步走向他。 拨开床帷,床榻之中静静躺着的人,便是他这一身最想战胜的人。 莫修寒穿着白色里衣,盖着薄被,两条胳膊放在被外,闭着双目,掺杂着数根白发的青丝整齐地散在枕上,像是睡着了。 忽然,他轻轻动了下,七窍皆有血迹渗出。 若能掀开被子,定会发现他白色里衣上各处皆有不同大小的血迹,新迹叠旧痕,不知何时才能停止。 他中了严婉儿所下的剧毒,五脏六腑皆已烂,眼瞎耳聋,只剩一口气吊着,若不观察仔细,都会以为他已经死了。 莫尧平看着他这幅样子,轻笑了一声,在他身边轻轻坐了下来。 第53章 我不想你死 似是感受到有人来了,莫修寒的手指动了一下,向他这边摸索。 莫尧平轻轻握住他的手,“皇叔,尧平来看你了。” 莫修寒想抽回手,却被莫尧平狠狠握住,动弹不得。 嘶哑破碎的声音从莫修寒的嘴巴里发出来,“你不是万齐。” 莫尧平不带任何情绪地笑了,“他已死了。” 虽然知道莫修寒已经是听不到他说话了,但他还是说了出来。 莫修寒歪着头,似乎是想听清楚周围的动静,但他依旧什么也听不到,反而使眼角的血顺着他苍白的脸流了下来,弯弯曲曲,鲜红刺眼,十分怖人。 “你是……莫尧平。” 莫尧平按了按他的掌心,“皇叔,你真聪明。” 他眯着眼,看着躺在床上任他宰割的莫修寒,忽然咧嘴一笑,“皇叔,你知道吗,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婉儿死了,少青死了,二哥死了,现在,你也要死了,我的身边还剩下谁呢?”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皇叔,这条路真的太长了,要不是你,我也不可能走到今天。” 他停了下来,静静地看了一会莫修寒,沉声道:“皇叔,成王败寇,你输了。” 忽然,他紧紧按住莫修寒的手,压至他的胸口,注视着近在咫尺却无力反抗的莫修寒,压抑了四年的憎恨在这一刻喷涌而出,“皇叔,真可惜,婉儿还是太心软了,竟然将你毒瞎了,不然这寒王府的惨状,我定要让你亲眼看看!” 莫修寒剧烈地挣扎起来,发丝凌乱,七窍流血,脸上痛苦的表情扭作一团,让人一点也无法跟那个叱咤风云的寒王殿下联系起来。 莫尧平松了力气,面无表情地直起身。 莫修寒双手胡乱按住插在腹中的匕首,双手满是血迹。 他一手紧紧握住匕首,一手凭感觉向莫尧平探去。 “啊,莫尧平,莫尧平,啊……” 莫尧平皱眉,起身,躲过了他的血手。 他瞥了眼自己的双手,他扯过床帷擦着令他厌恶的鲜血,越擦越用力,却始终擦不干净。 他有些烦躁地松开了床帷。 只见莫修寒身子前倾,已探到了他附近,抓住床帷扯了下来。 软帐倾落,盖住了凌乱不堪的莫修寒,可他还在手脚并用地爬向莫尧平,如同从地狱爬出的烈鬼,不死不休。 终于,他够到了莫尧平的靴子,紧紧握住,拔出腹部的匕首,伤口处血流如注。 莫尧平踢开了他手中的匕首,力气不大,力道却将莫修寒踢到了床边。 撞上床栏的莫修寒发出一串咳血之声。 莫尧平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这便是他的皇叔,笼罩了大宁朝八年的寒王。 莫尧平缓缓闭上了双眼,声音有些沙哑,“皇叔,这次,是你算错了。” 他睁开眼,拔剑,刺入莫修寒的心脏,精准迅速。 剑入鞘,他没再看莫修寒第二眼,转身走了出去。 那一天,寒王府烈火焚天,浓烟滚滚。 所有的一切都随着这场大火化作了灰烬。 …… “莫修寒!” 陆璃悠猛地醒了过来,剧烈喘息着,她的心脏砰砰直跳,眼前依旧是被烈火包围尸横遍野的寒王府中,倒在血泊中的莫修寒等待死亡的情景。 这是小说中最后的内容,她竟然梦到了这个。 现在呢,到哪一步了? 她最后的印象是她和莫修寒死在了一起…… 那现在…… 陆璃悠快速缓了一下,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四周的布置是那么熟悉。 这是莫修寒的寝殿! 她没死?! 那莫修寒呢? 他会不会也…… “阿璃?阿璃!” 陆璃悠刚转过头,就看见莫修寒正坐在床边紧张地看着她。 是那张她高兴时恨不得焊在自己脸上,生气时又恨不得甩他两巴掌的脸…… 他没死……他没死! 梦是反的,梦真是反的! 不知怎的,陆璃悠鼻头一酸,眼就红了。 她抬起手,啪得一下打在莫修寒的脸上,力度不大,却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声响。 莫修寒摸着自己半边脸,惊诧道:“阿璃?” 她怎么一醒来就打人? 她怎么敢打他? 陆璃悠看着捂着脸一脸诧异的莫修寒,眼前逐渐模糊了,她动了动嘴,传出沙哑的女声,“疼不疼?” 莫修寒呆滞地点点头,“疼……” 陆璃悠看着他,又哭又笑,“疼,疼,你说疼……” 这不是梦…… 啪嗒—— 陆璃悠的泪水溢出眼眶,一颗接一颗地掉了下来,眨眼间,整张小脸便被泪水给糊住了。 莫修寒慌了,伸手抹掉她脸上的泪水,“你别哭啊……” 可那陆璃悠那眼睛就跟泄了洪似的,这边眼泪刚抹掉,那边又涌了出来,根本擦不及,莫修寒哪里见过这种场面,顿时手忙脚乱的。 陆璃悠看着他,又想起他将自己护在身下被人刺死的情景,再加上刚才那个恐怖的梦,忽然,她嘴角下拉,一咧嘴,放声大哭,“啊呜呜呜,呜呜呜……”如同一个受了极大委屈的小朋友。 莫修寒更慌了,这怎么还哭得更厉害了? “阿璃,你别哭,阿璃,别哭了,好不好?” 他抓住陆璃悠的手,往自己身上打,“不然,你还是打我,阿璃,你打我,你打我你别哭了……” 陆璃悠依旧嗷嗷大哭,手却顺着他的动作轻打了他几下。 哭声渐小,莫修寒松了口气。 可很快,他发现陆璃悠的小拳拳却越来越重,一下又一下,大有要打死他的趋势。尽管这种力道他受得住,但他还是抓住了她的胳膊,求饶道:“阿璃,疼了,疼了,轻点打,轻点打……” 话虽这么说,手也轻轻握住了陆璃悠的手腕,他却一点没阻止陆璃悠的动作。 陆璃悠泪眼婆娑地盯着他,又捶了他两下,“疼?你还知道疼啊,疼死你算了……” 莫修寒见她缓了过来,眼泪也没流那么多了,用手背帮她擦着泪水,柔声道:“好好好,疼死我,疼死我,你可别哭了,小脸都花了……” 陆璃悠打掉他的手,“莫修寒,你就一王八蛋,你不要脸,你装什么深情啊,你以为演偶像剧啊,你还把我自己丢在那,把我自己一个人丢在这么多人中间,你倒好,拍拍屁股走了,我呢?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我有多害怕……” 她紧紧攥着莫修寒的衣襟,头无助地垂着,眼泪不要钱地往下掉,“我不想你死……莫修寒,我不想你死……” 第54章 我的金手指是复活甲 她从来没那么害怕过,害怕这么一个大活人就这样消失掉。 在那一刻,她终于想的不是,莫修寒死了剧情怎么办,而是,她不想让他死,她就是不想让他死,至于为什么,她不知道,她就是单纯地认为这个人不能就这么没了…… 莫修寒将她搂在怀里,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自两人互换那日,他便开始试探、猜测、筹谋,他一向算无遗策,这次也没有例外。 既然他打定主意用命去试,那这死亡便也要利用起来。 他不仅要她的能力为他所用,还要她心甘情愿地跟着他。 小姑娘既跟他有了牵扯,就必须牢牢待在他看得到的地方。 无论用什么手段。 怀里的小姑娘在轻轻颤抖,泪水浸透了他的衣襟,胸前一片潮湿,而这泪似乎能继续往里浸,穿透他的肌肤,透到他的心里去。 他压下心底的异样,抚摸陆璃悠的脑袋,轻声道:“阿璃,别哭了,是我不好,我该多派点人跟着你的,我也没想到会出事,都是我不好……” “呜呜呜……”听见他这么说,陆璃悠的头埋得更深了,含糊不清道:“对不起,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你就能逃出去了……对不起,都是我拖累了你……” 莫修寒静静听着,一瞬间有些失神,他感觉他发出的声音都有些不像自己的,“阿璃,别哭了,别再说这个,我们都还活着,对不对?以后,你跟在我身边,我保护你,不会让你受到一点伤害。” 陆璃悠将头从莫修寒的怀里伸出来,她盯着莫修寒的脸,伸手捏起他的脸蛋,扯一扯,扭一扭,揉一揉,再拍一拍。 她注视着莫修寒,这张脸她用了这些日子,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莫修寒真正的样子,里面装着的灵魂,不是她陆璃悠,而是莫修寒,真正的莫修寒,没有死的莫修寒。 陆璃悠咧嘴一笑,比哭还难看,“莫修寒,你回去了。” 莫修寒就这么任她盯着,“嗯,回去了,你也回去了,算是因祸得福。” 陆璃悠忽然啪得打在他的脸上,将他脸上的肉肉挤到中间,“莫修寒,你真丑。” 莫修寒抬手捏捏她的小泪脸,“你也丑。” “你放屁,我才不丑。” “你又看不到自己,你怎么知道?” 陆璃悠用手背抹着脸上的泪水,“我之前见过你啊,一点都不丑,还很好看呢。这么算,好像换回来也不是很亏,我也不用每天担惊受怕了,算是好事。” “嗯,好事。”莫修寒点点头,目光柔和地注视着她,可那柔和的黑雾后缠绕扭曲的是什么东西,连他自己也不明白。 莫修寒抬手也帮她抹去泪水,陆璃悠看了他一眼,躲了躲。 因为她觉得有点丢人,一次两次,总被莫修寒看见她哭算这么回事,万一他认为自己是个哭包怎么办。 莫修寒见她扭过了脸,便垂下了手,轻轻放在腿上,“身上有哪里不舒服?” 陆璃悠感受了一下,“困,还有点渴……” 莫修寒哭笑不得,“困是睡多了。” 这一觉睡的,连他都有点怕了。 他起身去倒了杯水递给陆璃悠,“饿了,晚膳时间已过了,我让万齐准备点宵夜,想吃什么?” 陆璃悠接过水,“什么都行。对了,我们是怎么换回来的?身上的伤也……” “喝慢点。”看她这灌水的架势,莫修寒索性去将茶壶拿了过来,“应是死过一次,便换了回来,伤也好了。” “啊?”陆璃悠张大了嘴巴,皱眉盯着他。 他说啥呢? 他怎么这么镇定? 这事在他们这个时代不应该是特别离谱的事吗? 莫修寒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看,眨巴了几下眼,“怎么了?” 那表情镇定平常,就像这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而她则像是个没见识的土包子。 陆璃悠干笑两声,“啊,没事……只是没想到我的金手指是复活甲……” “那是什么?”莫修寒满上她的茶杯,也盯着她。 陆璃悠摆摆手,“没什么。” 她垂下眸子,用茶杯遮住她半边脸,小口喝着,脑子却乱成了一团。 她还以为她穿书没金手指呢,原来还是有点东西的。 只是,这复活甲用的有点亏啊…… 她总觉得这玩意儿不是跟斗地主扔炸弹一样,到最后才丢出去吗? 也怪她没猜出来,白费了一次复活甲,可惜了。 可…… 没人说这复活甲有使用限制啊。 万一……它能一直用呢? 那岂不是无限生命机会了? 但这么一想,她又立刻缩了缩脖子。 不成不成,若真能一直用,她可不就要一直死来死去,死去活来了,那这就不叫金手指了,这叫酷刑。 光着一次,都让她疼得只想骂娘,不管是莫修寒的死,还是她自己的,都给她造成了强烈的心理阴影,别提第二次了。 再说了,能判断这复活甲是一次还是多次的方法,只有再死一遍,谁没事去死啊,万一金手指没了,那她岂不真死了? 她可没那么傻,以后还是要更加小心保护好自己的小命才行。 陆璃悠将茶杯放到床头小桌上,“莫修寒,这次的刺客来势汹汹,可要快点找到幕后主使,不然我总是不安心。” “嗯,”莫修寒将茶壶放在一旁,“暗卫在查了,找到他不难,只是他背后的人,有点棘手。” “那……” “嗯?” 陆璃悠看着他,神色认真,“那你要小心,光这几日,就已出现两次刺客了。宜欢山庄一次,今日又一次,都说事不过三,这次你我好运,才逃过了一劫,下次呢,也许就没那么幸运了。” “嗯。” “对了,之前便想告诉你的,卫尉寺卿,你多加留意,他手下的禁军负责奉城的守卫,但这次发生这么大的事,我却没能看到一个禁军出现,这也有些太凑巧了些。” 莫修寒点头,他还以为他的小家伙什么都不懂呢。 他看着陆璃悠,试探道:“那你不觉得,还有一人也有嫌疑?” 陆璃悠歪头看向他,“谁啊?” 莫修寒盯着她看了一会,摇摇头,“没谁。” 陆璃悠撅了撅嘴,嘟囔道:“奇奇怪怪……” 莫修寒嘴角勾起,揉了揉她的脑袋,“阿璃,这几日,你便待在寒王府,哪也别去,这里安全,而且,有些事情,也需要等等。” 陆璃悠想了想,“也好。那我姐姐那边?” “怕是要瞒上一阵。” 陆璃悠略一思量,“好。”她正好也借这次机会,看看陆府的态度如何,“但结束之后,我要立刻回去。” “可以,但,我要跟你一起回去。”莫修寒向她眨巴了两下眼。 “啊?” 第55章 你前后都一样 陆璃悠迷惑了,“我们现在换回来了呀。” 莫修寒点头。 “那……你回你家,”她右手指指莫修寒,两根手指做出走路的动作,“我回我家。”左手指指自己,两根手指向相反的方向划了几下。 莫修寒看着她,摇了摇头,伸手握住了她的两只手,将他们移到了一起。 低头看,四只手握在一起,抬头看,莫修寒眼神暗示。 陆璃悠忽然明白了,蹭得一下缩回了手,大声道:“我不打麻将!” 莫修寒:??? 第二日。 许是昨日睡多了,陆璃悠醒了个大早,醒来时天还没完全亮。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嘴里嘟囔着,“万齐,万齐……” 叫了两声,没人答应。 陆璃悠揉揉眼睛,刚要从床上爬起来,扭头一看,又迅速躺了回去。 一双杏眼瞪得滴溜圆。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莫修寒在她旁边躺着! 哦对了! 昨夜莫修寒说她回来的时候受了重伤,为了不引起怀疑,所以她还得继续装下去,在他寝殿里躺上个十天半月的,才能从这屋子走出去。 她当时就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可是非常得不妙,她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莫修寒当时也回了一句,“你身上我哪点没看过,前后都一样,我要想动手,早就动了。” 陆璃悠那个气呀,前后都一样?哪前后都一样了? 虽然她这具身体14岁,发育得是差了点,但,也不是看不出性别的程度。 她越发觉得就是莫修寒有问题,眼珠子有问题,脑袋也有问题。 她也气呼呼地回了,“行,那你晚上睡觉离我远点,这床这么大,你睡那头,我睡这头,我睡觉老实,应不会出现那种第二天睡到人怀里的事故,我希望,你也一样。” 莫修寒翻了个白眼,“谁说我要睡床了?”指着不远处的贵妃榻,“我睡那儿。” 陆璃悠:“……” 可恶,又是她想多了…… 行,睡就睡,一觉醒来,这人咋到床上了呢? 不过两人的距离还是挺远的,还真是一个在床这头,一个在那头。 莫修寒还睡着,他睡觉也是规规矩矩的,没点别的动静。 陆璃悠盯着他看了半天。 还别说,莫修寒睡着的时候还挺奶的,单纯无害的,眼睫毛能荡秋千,顺着鼻子滑下去,嘴巴也没那么凶,那么气人了,粉粉的,有点可爱。 她忽然想起了遇刺前的那个吻,当时她和莫修寒都气糊涂了,她也没来得及感受那个吻是什么感觉,就把他推开了,现在想想好像有点亏…… 陆璃悠不自觉舔了舔嘴唇,移开了目光。 她扭过身去,背对着莫修寒,悄悄用手背碰了碰嘴唇。 挺软。 单身这么多年,她还没正儿八经谈过恋爱,这么一想,初吻给了莫修寒,亏了…… 算了,就当被狗啃了! 唔…… 好,被好看的狗子啃了…… 莫修寒嘴角微勾,缓缓睁开了眼。 刚才陆璃悠发出第一声动静的时候,他就醒了,但他没动,他就想看看陆璃悠是个什么反应。 盯着他看了半天,这个反应好像还挺不错。 他动了动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扭头一看,陆璃悠又在装睡了。 他没戳穿她,小心翼翼地起了床,拉上床帷,把她遮得严严实实的。 接着,便是让万齐悄悄进来,服侍他洗漱更衣。 窸窸窣窣的声音持续了一阵子,四周又归于安静。 陆璃悠睁开眼,呼出一口气,这屋里只剩她一人了。 陆璃悠从床上爬起来,敲了敲床侧的暗格,从里面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打开,是一张简略的奉城地图,上面有一些部分用笔画了几个圈。 城郊的一处,则用笔标了一个小三角。 陆璃悠盯着看了一阵,一手托腮,一手轻点小三角。 之前还没换回来时,她让北风从暗卫中挑选十人组成一队精锐死士。训练完成之后,这几人将会在暗卫除名,成为真正的影子。 这个小三角标的就是他们训练的所在地。 还没换回来之时,她是想着训练好了让他们来保护自己的,但现在,好像便宜了莫修寒…… 陆璃悠想了又想,不行,还是得有属于她自己的影子才行,莫修寒的是莫修寒的,虽然他们之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但现在不是了,他们换回来了。 莫修寒之前便有事没事威胁她,现在怕是更要肆无忌惮。 她手里得握点东西才行。 陆璃悠扫了一眼地图上的圈起的小圆圈,这些都是跟未来剧情有关的重要地点,当时刚穿回来怕她自己给忘了,便标了一下。 她看了又看,愣是没看出来长乐巷附近有什么危险之处。 要真说它附近有什么小圆圈,那可能就是永安候府了。 可,永安候跟莫修寒的关系虽然在私底下一向不怎么和善,但在面上好歹也是和和睦睦的关系,直到永安候去世,他都没有跟莫修寒撕破脸,更别说现在了,他不可能平白无故打破这个平衡。 不过,昨日那事,永安候府怕是会被莫修寒怀疑。 哎,谁也没想到会有刺客埋伏,背后指使之人真是可恶! 陆璃悠猛锤了一下床,纸都被她捶皱了,她快速看了一眼,将纸折起来塞到自己怀里。 这东西可不能被莫修寒看到了。 她又想了会事情,脑子里的事情越来越多,她也越来越困。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听到屋外似乎有人在说话,不一会,就响起了吱呀一声。 陆璃悠立马清醒了,赶紧躺好,盖上被子,装出虚弱的样子。 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不只有一人。 除了莫修寒,还有别人? 一边的床帷被轻轻掀开,露出莫修寒的脸,“你醒了。” 陆璃悠努努嘴,放松了下来,看着莫修寒将手中床帷挂到钩子上,又去掀另一边,她唤道:“莫……” “姐姐!” 陆璃悠瞬间哑巴了,吃惊地看着从床帷后面跳出的祝蓉蓉的笑脸。 这小向日葵怎么来了? 她话音刚落,莫修寒便压声呵斥道:“小声点,你怎么答应本王的,你再这样吵闹,本王就将你丢出去!” “哦……”祝蓉蓉不高兴地撅撅嘴,小手抠着裙子边边。 陆璃悠:…… 第56章 僚机 莫修寒扶着陆璃悠坐起,在她背后放了软垫让她依着,俯身看着她,温声细语,“本王怕你无聊,让她来陪陪你。饿了吗?想吃什么?” 那神情,那语气任人怎么看都像是个深情的丈夫…… “呃……” 她看看莫修寒,又看看同样跟她懵逼的祝蓉蓉,他这是整哪一出啊…… 祝蓉蓉见她看来,立马摆着小手,解释道:“姐姐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养伤的,只是阿娘说过,人生病的时候,若只待在屋中,时间长了心情便会不好,这样病情便会恶化了,所以,我便来陪陪你,姐姐还没吃饭?桃花酥怎么样,可好吃了,我让厨房端来,还有……” 她细细数着,陆璃悠点头应和着,不一会就完全被她带过去了,脑子里都是各种好吃的,在她眼前飘啊飘啊,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莫修寒见她们不一会就聊上了,默默退了出去。 “万齐,按我这几日的喜好备早膳,对了,汤里多放香菜。” 万齐道:“主子,您不是不吃香菜吗?” 莫修寒盯着他,没说话。 万齐捂住嘴巴,“是我多嘴了。” “将药也端来。” “是。” 莫修寒重新回到屋中,从桌上拿了本策论,坐到贵妃榻上随意翻着。 不远处的两人已经完全打开了话匣子,莫修寒听着她们谈论着奉城哪家的糕点好吃,哪家餐馆里的肘子味儿最正,还有哪家酒楼的酒最好喝……微微勾起了嘴角,这样的氛围也不错。 等等,酒? 莫修寒眉头微皱,余光瞥向二人。 只见陆璃悠正用手跟祝蓉蓉比划着,“那个青梅酒啊,真的好喝,酸酸甜甜的,不上头,喝多少都没事,真的,蓉蓉,有机会你一定要尝尝看,就在花月楼,改天我带你去。” 祝蓉蓉疯狂点头,“好啊好啊……” 花月楼…… “咳咳……”莫修寒盯着书,轻咳两声。 两人闻声停顿了一下,但却没在意,继续说着。 “真的,据说他家的葡萄酒也不错,可惜我上次没来得及尝。”陆璃悠作醉酒状,“‘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改天我们一起听曲儿饮酒可好?” “好啊好啊。”祝蓉蓉拍着手,眼睛都在发光,她抓住陆璃悠的手,“姐姐你懂得好多呀,我从来没喝过酒,一点都不了解。” 陆璃悠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没事,姐姐带你浪。想当年,我可是千杯不醉的,在桌上能把一群大老爷们喝趴下。” “真的假的?” 莫修寒:“咳咳……” “真的!不说别的,我绝对喝得过你,要是喝不过,那……”陆璃悠想了想,“你来做姐姐,我来做妹妹,如何?” “啊?这不好……” “这有什么不好的?对了,你是几月生辰?” “十二月,姐姐你呢?” “我……八月,八月十五,过了生日,我便及笄了,你今年过了生日便也及笄了。” “对呀对呀!好巧啊!” 莫修寒:“咳咳!” 听这声音感觉他肺管子都要咳出来了,两人不得不停止了谈话,不解地看向他。 祝蓉蓉坐在床边,小手还拉着陆璃悠的手,半扭着身子,“寒哥哥,你身体不舒服吗?” 莫修寒摆摆手,“没什么,只是昨日受了点小伤,不碍事,咳咳……咳……咳咳!” 一听是昨日受了伤,祝蓉蓉的神色立马变了,松开陆璃悠的手,快步走向他,帮他轻拍着背,满脸担忧,“寒哥哥,要不让陈太医来看看,你都咳成这样了。” “没事的。”莫修寒用手中的书不动声色拨开她的胳膊,指着陆璃悠道:“你跟阿璃再说会话,本王喝点水就没事了。” “可……”祝蓉蓉看看两人,有几分为难。 陆璃悠:“……”默默翻了个白眼。 昨个换回来他伤就好了,现在又装什么柔弱呢? 她没好气地拿起床头放着的水壶,倒了杯水,隔空举着,“水,喝不喝?” “喝,喝,”莫修寒立马站了起来,走向她,哪有一点虚弱的样子,从她的手里接过水杯,“还是阿璃对我好。” 一饮而尽,将杯子又递给她,眼巴巴地看着她,也不说话。 陆璃悠道:“还喝?” 莫修寒乖巧地点点头。 “……”陆璃悠小声嘟囔着,“喝死你算了。”又给他倒了一杯。 莫修寒嘴角微勾,弯腰接过她手中的杯子的时候,故意握住了她的手,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别忘了你现在可是重伤,还是少说点话。” 他居然摸她的手,蓉蓉还在呢! 看她不泼死他。 她还没扬手,莫修寒就已经从她手里夺过了杯子,举杯放到唇边,看着她,嘴角轻扬了一下,这才喝下杯中的水。 这水放了一夜,早就凉透了。 他倒是一口气喝了两杯。 陆璃悠缩回手,两只手交叠在一起啊,大拇指互相揉搓着。 看着他喝水时喉结上下滑动,陆璃悠默默移开了眼。 这人就是有毛病。 装柔弱求关注,还摸她手,臭不要脸! 这要是让蓉蓉看见,她该怎么想! 对了,蓉蓉! 只见祝蓉蓉正睁着两只单纯的大眼睛,看着他们二人眨啊眨的,微微歪头,似懵懂孩童。 陆璃悠松了口气,幸好刚才莫修寒一直背对着祝蓉蓉,也挡住了她的一部分视线,应是没有看出什么的。 忽然,祝蓉蓉开口,声音中带着点疑惑,“寒哥哥,姐姐要变成姐姐了吗?” “嗯?”莫修寒放下杯子,转身看向她。 祝蓉蓉戳戳脑袋,想啊想,终于想到了,“啊,就是……姐姐,以后也会像师姐姐一样,也住到寒王府吗?” 莫修寒闻声看向陆璃悠,见她那副没反应过来的傻样,嘴角微微勾起,“嗯。” 他走向祝蓉蓉,蹲下身子,直视着她,“以后,阿璃也住在寒王府,你就能天天找她玩了,好不好?” 陆璃悠:!!!她听懂了! 祝蓉蓉:“好呀好呀!” 陆璃悠立马打断道:“我可没这么说过。” 祝蓉蓉垮起小狗批脸,“姐姐不想跟蓉蓉玩吗?” “呃,那倒不是……” “那为什么不住下来呢?这样我们每天就能见面了呀,寒哥哥也会高兴的。”她这番话说的真真诚诚的,眼里也没有半点虚假,很难让人拒绝。 莫修寒赞同地点点头,也看向陆璃悠。 碍于祝蓉蓉还看着她,陆璃悠也不好对莫修寒发作,只能看着他得逞的笑容在心里默默骂他。 她算是看懂了,他让祝蓉蓉来,不是来陪她找乐子的,是来做僚机的…… 好家伙,蓉蓉居然能答应,他许了她多少吃的,她加倍还不行吗! 第57章 黄林 他会装虚弱是,她也会。 陆璃悠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也轻咳了两声,但没莫修寒那么夸张,反而像是忍了很久才不经意间透出的一点柔弱。 “蓉蓉,姐姐也想留下陪你玩。但姐姐受了伤,没法回家,家里的人都在担心姐姐,所以,等姐姐病好了,就要立刻回去报平安。但姐姐答应你,等以后姐姐有空了,便来找你玩,好不好?” “家里人会担心……”祝蓉蓉看着她,歪着头重复了一遍。 陆璃悠点点头。 祝蓉蓉神色黯然,“那好……” 陆璃悠捏捏她的小脸蛋,“蓉蓉真乖,姐姐这几天好好陪你玩好不好?” “好。” 陆璃悠揉着她的脑袋,抬头瞪了眼莫修寒。 跟她斗,还嫩点! 莫修寒移开目光,正好看到侍女正在传菜,轻了下嗓子,转移了话题,“用膳。” 这顿饭陆璃悠吃得无比艰难。 因为她现在是重病号,所以不能下床,所以莫修寒祝蓉蓉两人便端着盘子来来回回地给她加菜喂她吃。 她是真不好意思,特别是对祝蓉蓉。 太难为人家了,一边咽着口水,一边将好吃的往她嘴里送,送完了,还要问,“姐姐,这个好吃吗?” 令陆璃悠哭笑不得。 最后她不得不说吃饱了,让祝蓉蓉别忙活了,赶紧去吃饭,才把她打发走。 莫修寒端了碗西湖牛肉羹来,舀起一勺吹了吹,就往陆璃悠嘴边伸。 陆璃悠按住他的手,从他手里接过碗和勺子,“我自己能喝。” 莫修寒看她喝着汤,小声道:“一会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你跟蓉蓉别玩太久,特别是别跟她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知道了吗?” 陆璃悠瞥他一眼,“哼,我哪有说什么。” 莫修寒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摸了摸她的脑袋,“中午记得睡午觉,今晚我可能不回来用膳了,你早点休息。” “哦……”陆璃悠用勺子晃着碗中的汤,“你……” “嗯?” “你小心点。”陆璃悠抬眸注视着莫修寒的眼睛。 莫修寒也看着她,会心一笑,微微在她的脑袋让轻拍了一下,“本王知道。” 他站起身,跟蓉蓉又交代了几句不要让姐姐太劳累之类的话,就离开了屋子。 陆璃悠的目光一直跟着他,直到他的身形消失在屏风后。 她低头看着碗里牛肉羹上飘着香菜末,按住勺子,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奉城城郊。 乌云密布,风雨欲来。 羊肠小道,两人两骑,向废弃的城隍庙飞奔而去。 距离城隍庙还有十里,两人下了马,改为徒步。 莫修寒和北风皆以斗笠遮面,衣着也是普通的江湖人的装扮。 北风在前走着,“主子,人已在城隍庙待了一个时辰了。” 莫修寒抬头看了眼空中滑翔的鹰。 北风欲言又止了几次,终于忍不住道:“主子,其实,就算对方是残云的二等刺客,属下也能解决的。” 莫修寒没回答,过了许久,他才忽然道:“北风,你跟了本王多久了。” 北风回答道:“十年。” 莫修寒嗯了一声,“性子还得稳稳。” “是,是属下急了。” 北风有些沮丧,他们为了找黄林蹲了一夜了。 残云的刺客各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按照实力分为一等,二等,三等,每等又分为上中下。 这次在长乐巷解决掉的第二批刺客便属残云的三等上。而在暗地里射了莫修寒一箭的,是残云二等上的黄林。 他行动鬼魅,不会轻易现身,这一次在一个地点待上一个时辰,已经是够长了,他怕这人若察觉到了他们跑了,那他们就前功尽弃了。 城隍庙,蛛网密布,自从神庙盛行,这种地方便很久无人来了。 黄林身着棕色劲装,坐在不知从哪扒出的蒲团上,腿随意放着。 他后背一把长弓,一侧腰间挂着皮革箭袋,另一侧挂着一把短刀。 他曲臂用牙咬住手腕处缠着白布条,将它扯出个布头,用另一只手抓住绕了几圈,白色的布条一圈又一圈地堆积在地上,待全部落下,最上层的布条已经全被鲜血染红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手腕上的殷红血迹,从腰间袋中拿出伤药倒了上去。 一瞬间的疼痛令他皱了皱眉头,他从包里拿出新的白色布条重新缠了上去,用牙使劲扯紧,他握了握拳头,整个前臂都被白布条缠得严丝合缝,勾勒出他健壮的肌肉线条。 他又扯开另一条胳膊上的布条换药。 当他正缠上新的布条的时候,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他顿了一下,继续缠着。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跨过门槛,走入了屋中。 黄林抬头看了一眼来人,继续用牙咬着布条紧了紧,将剩余的布条塞进靠近内臂处。 他拍了拍前臂,看着握紧的拳头,“果然,俺的最后一个任务,还是你,寒王殿下。” 北风自进门以来,就已经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听见他这么说,拇指更是顶住护手,将剑顶出了一小截。 黄林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到莫修寒遮面的斗笠上。 莫修寒取下斗笠,递给身后的北风,“你很聪明,可惜跟错了人。” 黄林冷哼一声,“弃子罢了。” 莫修寒看向他脚边堆积的血色布条,“看来,已经有人替本王下手了。” 闻言,黄林瞪着他,手不自觉握紧,“都是无耻小人!” 他接了组织命令去刺杀寒王,回去时组织却以任务失败废了他的双手,为了将功补过,他接下了新的任务。 没想到,竟是被当成了弃子送给了寒王。 不论是残云还是寒王,都不是好东西! 莫修寒看向他的手腕,“你的手本王能治,但你确实是伤了本王的人,嗯……该怎么办呢?” 黄林的胸口微微起伏,“士可杀不可辱,俺既落到你手里,你还不如给俺一个痛快!” 莫修寒看着他,轻笑了一下,在屋中踱了几步,“你应该早就意识到本王的人找到了你,为何不走?” 黄林冷哼一声,“走?老俺还能去哪?刺杀失败,残云便废了俺,还将俺骗到此处,不过就是为了用俺讨好你,以求你放过他们!俺就算从你这里逃出去,也逃不过残云的追杀。” 他握住腰间的短刀,站起身,“要怪只能怪俺眼瞎,来,让俺最后再战一场!” 莫修寒没有看他,而是抬头看向已经满是蜘蛛网和灰尘的城隍像,“你让我想起一个人,他也是这般喜欢打斗,不死不休。” 忽然,他看向黄林,“本王不喜同人争斗,但本王喜欢看人斗。这天下,向来是以武为尊,本王也是爱惜人才之人。” 他指向北风,“你若能打赢他,本王便救治你的双手,还将你收归我的门下,从此,不必遭受残云的追杀。若你败了,那便跟这腐朽的城隍庙一同湮灭,本王不收无用之人。” 第58章 雨 黄林骂道:“要杀便杀!谁要跟你做这笔交易!” 莫修寒从北风手里接过斗笠,看了眼屋外的天空,“快下雨了,打快些。” 北风道:“是,主子。” “喂!你听人说话啊!谁答应你了啊!俺去她娘的!”黄林拔出短刀,就要追上莫修寒,却被北风拦住了路。 “你干什么!你打得过俺?就算俺的手废了,俺也照样能让你讨不到好处!” 莫修寒扣上斗笠,没管后面的声音,径直迈出了屋子。 背后打斗之声响起,莫修寒走向一棵枯树,树上歇息的鹰立刻飞下来落到他的胳膊上。 莫修寒伸手点了点它的脑袋,飞鹰便发出咕咕的声音,脑袋向他的掌心蹭了蹭。 砰—— 随着一声巨响,城隍庙的屋顶破出一个大洞,屋顶的茅草木板啪嗒啪嗒地掉下来,灰尘飞扬。 飞鹰被吓得振翅扇了几下,落下几根羽毛。 莫修寒轻抚它的身体,柔声安慰道:“别怕……” 似能听懂人话,飞鹰振翅拍了几下,乖乖地收起了翅膀。 不知过了多久,又是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墙体崩裂,整个屋身都分崩离解,漫天尘土。 城隍庙塌了…… 飞鹰从莫修寒肩头飞起,振翅在空中盘旋。 待烟尘散去,莫修寒慢步走向废墟。 “咳咳……” 北风拨开压着他的石块,剧烈地咳嗽着,他的胸前被刀划开了一道口子,血肉翻出,正往外流着血。 黄林倒在地上,双目紧闭,浑身是伤,双手更是血流不止,鲜血和泥灰混在一起,狰狞可怖。 “实力如何?” 北风喘息着,“回主子,堪比一等下。” “嗯。” 莫修寒走向黄林,他虽然伤得极重,但胸口仍在微微起伏,失去了意识,人还还活着。 他看向黄林满是鲜血的双手,目光停留在他的右手上,话却是在对北风说,“下手太轻了,本王不希望受到一点威胁。” 北风按住胸前的伤口,“属下失职。” 莫修寒睨了他一眼,眼神有点冷。 北风立刻低下头去,连喘气声都不敢太大。 “好好养伤。” 莫修寒说着,拔出腰间的剑,扎了下去,贯穿了黄林的右手腕,一挑,他整个手掌便跟胳膊脱离了。 北风眸子微颤,主子让他废了黄林的右手,没想到,竟是如此斩草除根的方法。 莫修寒收了剑,“将他的左手治好,以后做阿璃的贴身护卫。” “是……” 莫修寒抬头看了一下阴沉的天,残云快速移动,风雨欲来,“要下雨了,早些收拾好,回。” “是。” 不远处埋伏着的暗卫一个个走了出来。 一人牵了匹马走向莫修寒。 莫修寒带好斗笠,骑上马,回头看了眼正被人扶起的北风,“清理干净些。” “是。” 莫修寒纵马离去。 众人窸窸窣窣地收拾着现场,忽然,一人拿着黄林的断手,走向北风,“头儿,这怎么处理?” 北风看了眼,叹了口气,“老规矩,喂大黑。” 黄林以长弓出名,常常担任远程狙击的暗杀工作,带有倒刺涂有剧毒的追魂箭射出,便是一击毙命。 一般的远程射手近战实力都会很弱,但黄林的另一个成名点就在于他的短刀,即使是近战,实力也是不俗。 废去右手,是为了让他无法拉弓,留下左手,是为了让他还能用刀。 若说这世上所有什么喜欢记仇的人,他主子堪当第一,若说这世上有什么惜才之人,他主子也堪当第一。 所以…… “最近都手脚麻利点!”北风呵道。 主子刚才那个眼神,怕还在记着他没保护好陆姑娘的仇,他最近还是小心做人…… 轰隆隆,滴答滴答,豆大的雨点砸到地上,一瞬间地面便湿透了。 灰色石砖砌成的大理寺监狱在这种天气下更显得肃穆。 埋在一堆卷宗中的陈风终于看完了最后一个案件,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却一不小心扯到了后腰的伤,疼得龇牙咧嘴,这一呲嘴不要紧,又扯到了脸上的一块青紫印记,疼得倒吸凉气。 几名狱卒看到了,捂着嘴偷笑。 “看见没,被他夫人打的。” “咱们这位少卿,可真是窝囊,娶了个母老虎回家。” “要我说,还不如休了娶新的。” 陈风见他们窃窃私语,扶着腰,指着他们喊道:“诶,你们几个在那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 “还不快去干活!朝廷俸禄白拿的啊?还不快去!” 几人应着,却又小声说了几句,这才散开去巡逻。 陈风看着他们散漫的背影,向跪在案前忙碌的狱丞张千抱怨道:“你看看,他们这什么态度,我好歹也是个少卿,怎么都不怕我?” 张千整理着桌上的案卷,抬头看了眼陈风,憋着笑,“陈大人,正因为您为人和善,没大人架子,所以大家才不怕您啊,这不好吗?” 陈风揉着脸,“好什么?你看看,他们作风如此懒散,我都坐在这里处理公务了,他们居然还是那个样子,一点精神都提不起来!哼!他们不知情,你还不知吗?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嘶——” 张千脸上的笑也随着他的话渐渐消失了,原本就长得白白嫩嫩没有一点威胁力的人,现在更像一个虚弱书生。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李寺卿和王少卿都已经入了宫,不知寒王殿下的这事,究竟该怎么处理……” 陈风放下揉脸的手,“管他怎么处理,不管寒王殿下有事没事,我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只是兜得多,兜得少而已。诶,对了,前几日跑出去那个犯人,还没找到?” 张千摇摇头,“还没有。” “哎,你说你怎么能看丢了呢,他倒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物,但这几日寒王殿下这事正闹得沸沸扬扬,陛下要大理寺连同卫尉寺一起办案,若翻出了这件事,你看看你怎么办!” 张千急忙跪了下来,向他行了个礼,“大人,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定是不会牵连大人您的。” 陈风无奈地摇摇头,“若能保你,我定会尽力的,毕竟你是我小舅子。” “谢大人。” 陈风摆摆手,“行了,什么大人不大人的,起来你,那卷宗收拾好了送回卷宗阁去,我出去走走。” “哎,大人,外面正下雨呢。” “知道了,我带伞。” 陈风走到监狱大门,向外一看,果然下了大雨,从看门的狱卒手里接过一把油纸伞,撑开,走入了雨幕。 忙了半天,总算将这几天积压的案子处理了一下,他哼着小曲儿,走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雨水顺着伞骨不断往下滴着。 穿过长长的高墙长廊,前面就是大理寺办案的地方,他想慢悠悠地走回去,再喝口热茶,瘫在软软的椅子上休息一会。 哒哒哒—— 雨幕中,迎面走来两个模糊的身影。 第59章 监牢 陈风眯着眼睛,只能凭借经验看出前方走着的是他们大理寺的看守大门的士兵老吴,身后那人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 陈风隔着老远喊道:“老吴,这谁啊?” 老吴的声音穿透雨声,“陈大人,找您的!” “找我?”陈风诧异地看向他身后带着斗笠的人。 老吴将人带到他面前,便退了下去。 陈风举着伞,向那人走近了几步,想透过他遮面的轻纱看到他的面容,可看来看去始终看不真切,“你是?” 那人伸出手,手里握着一块玉佩。 陈风又看了他一眼,弯腰俯身去看玉佩上的花纹。 雨水太大,不停地冲刷着玉佩,陈风一时没看清,便又凑得近了些。 只见玉佩中间,镂刻着一个大大的“寒”字。 他的瞳孔猛然放大,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是寒王府的人。” “陈少卿,别来无恙啊。”熟悉的声音响起,那人撩起斗笠上被水打湿的白纱,露出他的真容。 陈风手中的伞砰地一声落到地上,溅起一片水花。 “寒,寒王殿下!” 陈风脸色突变,猛地跪了下去,伏在地上,刚才幻想的美好休息时光全都被从天而降的暴雨冲了个干净。 直到陈风将莫修寒引入监牢大门,他也没明白这寒王殿下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来这里做什么。 他浑身都湿透了,宽大的官袍黏在身上,沁肤得冷,又如千斤之重。 再看看寒王殿下,他踏雨而来,虽戴着斗笠,却也没好到哪去,浑身也湿了个透。 长乐巷刺杀,满城风雨,寒王府闭门不见客,连陛下的人都被拦在了外面,而人们最在意的这次事件的主角——寒王殿下怎么出现在了这里?他这么着急前来,究竟是为了什么要紧事? “陈少卿怎么在这里工作?” 莫修寒指着陈风刚才伏案工作的矮案,现在上面已经没有了卷宗,只有燃着的油灯,带墨的毛笔,和未干的砚台。 陈风弓着身子回道:“陶冶情操。” 斗笠下传出一声极轻的笑,他的身子伏得更低了。 莫修寒轻声道:“陈少卿不必如此拘谨,本王不想让人认出。” “是。” 陈风直起了身子,又扯到了腰间的伤,倒吸了一口凉气。 “陈少卿,你受伤了?” “没什么,没什么。殿下来此处是为了?” “本王想看看吕氏。” “臣明白,请您随臣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穿过长长的通道,莫修寒忽然道:“啊,对了,年初大赦天下之时,皇兄准许吕氏不必待在地牢?” 陈风回道:“确有此事,臣一接到圣旨,便将吕氏从地牢转移到了这普通的牢房之中。” 莫修寒环顾四周,“这环境还不错,陈少卿费心了。” 陈风擦了擦额间的雨水,“是陛下圣德。” 陈风巴不得赶紧走到,所以步子快了许多,湿哒哒的袖子不时甩出一串水滴,散落到地上。 “殿下,到了。”陈风弯着腰,示意他看向前方的牢房。 莫修寒看了眼不远处牢中的女子,她正坐在一堆凌乱稻草上,穿着脏兮兮的囚服,头发有些散乱地披在肩上,看不清容颜。 他没立刻进去,而是将目光落到了她四周附近皆空空如也的牢房中。 “陈少卿想的真周到,她周围,确实不该有人。” “是……”陈风的心脏怦怦直跳,手都有些颤抖,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莫修寒如芒在背的目光正扎在他身上,似乎能扎穿他心底的想法。 吕氏旁边那个位置,原本不是空的,正是前几日跑出去的那个犯人住过的牢房…… 他差点都要以为莫修寒知道点什么,是来问罪的,但莫修寒没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而是道:“陈少卿,本王有些话要单独跟吕氏说。” “是,臣告退,臣告退。” 陈风快速开了锁,几乎逃也似的退下了下去,灌了水的靴子在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他没有走太远,站在狱卒巡逻的必经之路守着,以拦住后来的人。 要让人知道整个奉城都在找的寒王殿下在这里,怕是他的脑袋就保不住了。 莫修寒摘下斗笠,推开牢门,走了进去。 坐在牢中的女子三十多岁,脸苍白又蜡黄,却不是那么脏,看得出她每日都有清理。 见他进来,女子抬头看向莫修寒,上下打量了他一阵,发出一声讥笑,脸上满是得意嘲讽,“想不到寒王殿下也有如此狼狈的时候,臣妾听说,寒王殿下在长乐巷遭遇刺杀,十分心痛,大宁朝的寒王殿下,怎会,怎会,哈哈哈哈哈哈……” 她忽然疯狂地大笑起来,头发凌乱,状似癫狂。 莫修寒平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身上的水顺着衣摆和手中的斗笠边沿不断地滴落,在他的周围形成了一片小水洼。 吕氏渐渐停歇了笑声,她忽然扑向莫修寒,却只能碰到他的鞋子,脚腕上一端钻入骨一端嵌入墙的铁链紧紧拽着她,让她不能再前进半步,随着她的挣扎,她黑红一片的脚腕上又浸出了鲜血,新伤叠旧痕,永无尽头。 她抱着莫修寒的鞋子,仰面瞪他,恨不得用眼神剜死他,“你为何不说话,你为何……你就该死在长乐巷中!不,不!我当时就该亲手掐死你!在我第一次遇见你之时,我便该杀了你!” 莫修寒任她攥着他的鞋,没有踢开她,反而缓缓蹲下身子,透过她凌乱的头发直视着她的眼睛,漆黑的眸子中浓雾轻轻翻滚,声音如初秋的风,轻柔中带着些许凉,“你可知你为何会活到现在?” 吕氏不言语,只是瞪着他。 莫修寒看着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怜悯,“这么多年了,你便从没想过?” 他注视着她,轻轻地,一字一句地说着,确保她每个字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你以为你当年所做之事,他真的全然不知?” 吕氏的瞳孔猛然放大,抓住他的手又用了几分力气,一只手甚至扒住了他的胳膊,“你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 莫修寒看着她的手,没有推开,轻轻阖上眸子,长长出了一口气,“大皇兄以命换你,你该知珍惜了。” 第60章 明暗交织 吕氏全身的力气在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几乎全都散了,她手肘撑地,双手捂住了脸,呜咽着,“修同,修同……” 莫修寒缓缓站起了身,俯视着她。 她像是从地狱里来索命的恶鬼,一遍又一遍重复着那个名字,一遍又一遍狠狠地扎在他的心上。 莫修寒抬起脸,看向墙上的小窗,即使是这样阴沉的天气,也有光透了进来,照亮了这一片小小的黑暗。 忽然,吕氏抓住了他的腿,她疯狂的声音再度响起,“不,不对!是你!是你害了他,是你害了他!是你想要皇位,所以杀了他!是你残害手足兄弟!是你为了报仇所以……不,不对,若修同知道,若修同知道,他不会,他不会继续那样对我的,不会的,不会的……” 她双目通红,目眦尽裂,双臂抱住疯狂摇晃的头,像是疯了。 忽然,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莫修寒,“所以,真的是你!是你杀了他,只是因为我害了那个女人,你便杀了同修!是你害了他!是你害了他!” 莫修寒周身气息骤然冷了下来,他微微低头,用余光睨着她,忍着心中的怒气,声音冷漠又疏离,“答应大皇兄的事,本王定会做到,即使你还想杀了本王,本王也不会杀了你,但……” 莫修寒看向灰墙上透光的窗子,“这里的光太亮了,皇兄的恩德,不该撒到你身上,你还是回地牢去。” 他向后退了一步,挣脱了她的触碰,戴上斗笠,转身要走。 “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修同他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告诉我!” 铁链碰撞的声音和她嘶哑的声音掺在一起,令莫修寒停下了脚步。 他隔着轻纱最后看了她一眼,沉声道:“七年前你便知道了,战死沙场!” “我不信!我不信!他不会死!他那么厉害!他不会死在那!定是你害了他!定是你!莫修寒!莫修寒……” 莫修寒没有丝毫停顿地走出了牢房,吕氏的哀嚎穿过长长的走廊一刻不停地追赶着他,斗笠轻纱后,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那声音穿透力极强,连守在远处的陈风都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见莫修寒走来,他立马行礼,“寒王殿下。” 莫修寒冷声道:“她疯了,将她丢回地牢。” “可陛下那儿……”陈风有些难为,年初陛下才下了旨意,让吕氏得以从暗无天日的地牢中出来透透气,这才过了多久…… 莫修寒微微弯身靠近,遮脸的轻纱距离他只有一寸,“你猜,是你的折子先送到,还是你的脑袋先搬家?” 陈风颤声道:“臣,臣明白……” 莫修寒直起腰,睨着他,“陈少卿,你是不是忘了,你是谁一手提拔上来的?” 陈风立马弓下身子,“臣没忘,臣不敢忘!是寒王殿下在殿选时力排众议选中了臣,臣明白寒王殿下的意思,臣明白!”他的胸口微微起伏,却连呼吸声都不敢太大。 莫修寒也弯下腰,“那……” 陈风的腰弯得更低了,莫修寒嗤笑一声,拍了拍他的后背,“那,你便处理好自己的家务事,本王没那么多精力,放在这些事情上!” “臣,臣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问他,你便明白了。” 陈风闻声抬起头,正好看到刚从卷宗阁回来的张千,四目相对,他的心头升起不祥的预感。 …… “殿下,伞……” 莫修寒微微抬起胳膊制止了陈风的行为。 陈风站在监牢大门处,拿着伞,远远望着莫修寒一人走入了雨幕。 暴雨如瀑,冲刷着大理寺灰色的高墙,长长的高墙长廊,从这头走到那头,便从监牢到达了审判之所。 莫修寒独自走在石板路上,不长不短的一条路,像是走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哗哗的雨声依旧遮不住吕氏在他耳边的哀嚎呐喊。 他缓缓抬起头,轻纱被风吹开,露出他微闭着的双目,雨水一滴又一滴地打在他的脸上,顺着他的脸颊流下。 一张张脸在他脑海中闪过,笑着的,哭着的,疯狂的,死去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颤了颤带着晶莹水珠的睫毛,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他微微攥紧了拳头,独自一人走向夜色。 …… “今天的雨还真是下个没完。” 陆璃悠坐在床上,手里抓着一把瓜子,说话时正好将手里的瓜子皮扔到桌上装秽物的小盘里,里面的瓜子皮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是啊,清明前后,雨就是多啊……” 陆璃悠瞥了一眼蹲在她身侧剥着瓜子的万齐,与她不同的是,他的面前除了有一个瓜子皮堆成小山的盘子,还有一个装满瓜子仁的小碗。 陆璃悠看着他面前的瓜子皮小山,“你剥得怎么还没我吃得快?” 万齐道:“姑奶奶,您用的是嘴,我用的是手,能一样吗?” 陆璃悠道:“那你也用嘴不就完了?” 万齐撇撇嘴,“不敢。” “怕什么,莫,寒王殿下人又没在这,他又不知道你用什么剥的,就算你的口水沾在了上面,他吃了也……” “姑奶奶,你可别说了,再说我脑袋要没了。” 陆璃悠晃着手指,“依我看啊,你这脑袋倒是永远也不会掉下来。” 万齐动了一下酸痛的小腿,又抓了一把瓜子,“您就说笑。” 陆璃悠又嗑了一颗瓜子,舌头一挑,吃进了嘴里。 万齐扫了眼陆璃悠,主子说要好好照顾着这位,这位也是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指使他起来一点也没留情面。 吃完手里的这把,陆璃悠拍了拍手从盘里又抓出一把,“来,我也帮你剥。” 万齐用胳膊拦住他面前的小碗,“您就别动手了,回头主子知道了,又要罚我。” 陆璃悠道:“罚你做什么,瓜子是我让你剥的,要罚也是罚我,不过你别担心,寒王殿下喜欢吃这个,你剥就是了,他不会怪你。” 万齐嘟囔着,“我怎么从来不知道殿下喜欢吃这种东西?” 他怎么看都感觉是这位主子想吃。 听到他的嘟囔,陆璃悠挑了下眉,“你呀,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万齐撇撇嘴,“主子的事,我哪敢都知道……” 陆璃悠忍不住笑出了声,“万齐,你还真是可爱。” “哎,您可少说两句,主子听见了,一定会杀了我的。” 敲门之声忽然响起,随之传来侍女的声音,“姑娘,三皇子殿下求见。” “噢?尧平来了?”陆璃悠将手中的瓜子放回盘中,拍了拍手心,“快让他进来。” 万齐皱眉看着她,“陆姑娘,这不好,三皇子殿下应是来找主子的,我让他先回。” “可,刚才……”刚才的侍女分明叫的是姑娘啊,莫尧平应是知道她在屋中的。 她还没说完,万齐就扭头向外喊道:“三皇子殿下,主子不在。” 陆璃悠:“……” 第61章 妇女之友 万齐喊完,扭头对陆璃悠道:“陆姑娘,您也别怪我多嘴,三皇子殿下好歹也是个男人,您别叫得太亲热了,主子会不高兴的。” “啊?” “就……您也叫三皇子殿下就好了,别直呼名讳,影响不好,主子知道该生气了。” “噢……”陆璃悠想了想,“可是,莫,寒王殿下他知道我这么叫啊。” “这,行。”万齐投降了。 主子都宠着这位,他还能说什么。 陆璃悠用手帕擦着手上的渣滓,莫尧平来找她做什么呢,她有点好奇,可是她现在换回来了,就没法随意跟他说话了。 哎,这叔侄俩的好感度该怎么办啊…… 还有之前的梦,那个最后的结局…… 陆璃悠不敢想下去了。 “万齐,三皇子殿下说他来找陆姑娘。”屋外侍女的声音再度响起。 陆璃悠和万齐四目相对…… 陆璃悠道:“不然,还是让他进来。” “哎……”万齐长长叹了一口气,放下手里的瓜子,将盘子端到桌上,快速收拾了一下。 走向屋门,手在衣服上摸了两把,打开了门,“三皇子殿下。” “我来看看陆姑娘。”莫尧平扬了扬手中的食盒。 “进来。” 陆璃悠整理了一下衣物,斜倚在床头。 待万齐领着莫尧平从屏风后走出,陆璃悠已变成了一副虚弱的样子,眼皮都有些抬不起,一手垂在床头,一手扶着胸口轻咳两声,身子前倾,微微低头,“见过三皇子殿下……” 莫尧平连忙制止了她的行为,“陆姑娘,不必行礼了。” “谢三皇子殿下体恤。”陆璃悠缓缓躺了回去。 她就没打算起来,但装得装全套嘛。 万齐:……陆姑娘变脸真快,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针…… “陆姑娘的身体如何了?肩膀好些了吗?”莫尧平向陆璃悠的肩膀看去。 她穿着白色寝衣,看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陆璃悠扶着胸口的手轻轻移到肩头,回道:“寒王殿下用了些药,已是好多了。” 万齐搬了把椅子来,莫尧平坐下,将手中的食盒放在腿上。 “那便好,皇叔的好东西多,陆姑娘以身护住了皇叔,皇叔定不会亏待了你。” 陆璃悠虚弱地点头,“寒王殿下对小女子的恩德,小女子实在是无以为报……” 莫尧平接道:“那以身相许如何?” “啊?”这次轮到陆璃悠懵了。 尧平是这样的人吗? 是吗?是吗! 莫尧平轻笑一声,“开个玩笑,陆姑娘别紧张。你不想做的事情,谁都勉强不了你,即使是皇叔,也无法强迫你。” 他目光柔和地看着她,脸上挂着清浅笑意。 陆璃悠睫毛颤了颤,快速眨了几下眼,微微颔首,“嗯。” 别人都在逼她,只有尧平……他是小天使吗! “陆姑娘,我带了些东西给你。”莫尧平边说边打开食盒,“皇叔对你十分上心,给你用的药定是最好的,不然也不能只一天你便这么有精神。所以啊,我便没有带药。” 他从盒中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想着陆姑娘要在寒王府养上一阵子伤,难免无聊,我便去寻了本画册,里面都是奉城的一些风景。” 他翻开手中的画册,“这是奉城的一位画师画的,他在奉城待了一辈子,便画了一辈子奉城。” “你看,这里,是宫城外的护城河,沿途种了许多柳树,每年春天是最美的时候,虽是宫外,景色却也是不错的。” “再看这张,陆姑娘应该熟悉一些,这是你们陆家在西区的一处酒楼,装潢华贵,我也去过几次。” 随着他的翻页,陆璃悠一张张看过去,看到了许多她没看到的场景,同时也看到了几处她眼熟的景象,每张都画得十分写实。 她忍不住夸赞道:“这位画师画的真好看。” 莫尧平将画册放到她腿上,“陆姑娘喜欢就好,听闻陆姑娘刚来奉城不久,应是对奉城不太熟悉的,我便想出了这个法子,陆姑娘看看喜欢哪里,等身体回复了,可以去想去的地方随意看看,也不妄来奉城一回。” 陆璃悠低头看着画册上的画,抚摸着有些泛黄的纸张,不知什么时候脸上已经带上了笑,她喜欢懒懒地躺在屋中,却也喜欢到处乱跑,莫尧平送她画册,正好送到她心坎里了。 现下听到他那么说着,她不自觉脱口而出,“谢谢尧平。” 此话一出,她愣了一瞬,莫尧平也愣了一瞬,万齐也愣了一瞬。 一时气氛有点尴尬。 莫尧平首先打破了僵硬,他腼腆一笑,“陆姑娘喜欢怎么唤我,便怎么唤,都是一家人,不必拘束。” 陆璃悠:???一家人? 他不对劲! 莫尧平又从食盒下抽出一本书,封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他将书放在陆璃悠的画册上,“陆姑娘,这话本在最近奉城的大街小巷流传深广,很多姑娘小姐都喜欢看,我想你也许也会喜欢,便寻了一本来,你可以打发打发时间。” 什么话本子这么好看? 陆璃悠疑惑地拿起书前后看了一眼,这怎么连个书名都没有。 她翻开纸张,刚看了一行字,就啪地一下合上书了,俩眼珠子瞪得比灯泡还大。 她缓缓扭头看向莫尧平,只见他依旧微笑地看着她,可这笑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怎么了?陆姑娘不喜欢?” 陆璃悠嘴角抽动,“没,喜欢……” 莫尧平道:“那便好,这书我提前看过,写得确实不错。” 他忽然想到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噢,皇叔应该也看过,所以……” “我觉得你也应该看看。”他一手支脸,一手搭在椅子把手上,饶有趣味地看着陆璃悠。 救命啊,这是莫尧平吗? 拿着她写的话本子让她看。 关键是,他居然看完了?! 离谱,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陆璃悠弱弱道:“有空我就会看的,多谢三皇子殿下……” 莫尧平放下支脸的手,又在食盒里摸索着什么,“皇叔对陆姑娘的感情,我们都看得出来,但我不是来做说客的,陆姑娘也不必如此防着我,两情相悦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抛开皇叔不讲,陆姑娘本身也是一个容易让人着迷的人。” 陆璃悠:???他在说啥? 莫尧平从食盒里又掏出一包东西,递给陆璃悠。 “这是?” “蜜饯。陆姑娘生了病,定是要吃药的,药那么苦,我怕陆姑娘吃不下去,便带了些蜜饯来。” 陆璃悠打开纸包,从里面捏了一个蜜枣塞进了嘴里,瞬间笑靥如花,“真甜。” 莫尧平道:“皇叔不喜欢吃甜食,怕是想不到这一点,正巧蓉蓉喜欢,而陆姑娘和蓉蓉一般年岁,喜好应是差不多的,便寻了些蜜饯来,陆姑娘喜欢那是再好不过了。” 陆璃悠看着他眨巴了几下眼,“尧平,有人说过你像妇女之友吗?” 莫尧平:“嗯?” 第62章 说客 “没什么,夸你呢。” 陆璃悠将蜜饯重新包好。 莫尧平垂下眼,无奈地笑笑,“陆姑娘夸人的方式还真别致。” 陆璃悠笑道:“尧平分明跟我一般年岁,为何为人处事非要显得那么老成?这样下去,人就要老了。” 莫尧平轻轻地摇摇头,“老便老,我心态年轻。” “哈哈,尧平你不倔的时候,也是挺好玩的。” “我哪有……” “哈哈,就像现在这样。” 莫尧平注视着她,也笑出了声。 屋中一时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这份是给皇叔的。”莫尧平从食盒中掏出一沓纸,左右看了看,似乎没有可以放的地方。 他回头唤道:“万齐。” 万齐上前,“怎么了?” 莫尧平将手中一沓厚厚的写满字的纸交给他,“这两日的功课,等皇叔回来,交给他。” “是。” 陆璃悠看向莫尧平,“你打算抄多久?” 应是将食盒里的东西拿出来完了,莫尧平将食盒盖子一层层盖上去,“皇叔让我抄完,那我就抄到抄完那天为止。” 陆璃悠有些急了,“可,那么多字,寒王殿下可能当时正在气头上,现在气消了,应该就不会继续让你抄了。” 见他不为所动,她又道:“不然,我去跟他说一说,你别抄了。” 莫尧平看向她,神色有几分认真,“皇叔不是一个会轻易改变的人,我也不是,既然答应了皇叔,我就一定会写完,无关他之后怎么说。” 陆璃悠叹气,“你还真是倔。” 早知道他这么倔,那时候就不故意让他去抄了,虽然抄抄对他也有好处,但是一想到几百万字,她都感觉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也不知道要抄上多长时间,三百万字,要抄一年?两年?三年? 天啊…… 她有些后悔了,早知道找个字数少一点的书让他去抄了。 莫尧平收拾好食盒,站起身,“天晚了,就不打扰陆姑娘休息了,我就先走了。” 陆璃悠微微直起身子,“那你也早些休息。” 莫尧平冲她笑笑,转身走了出去。 听到关门声,陆璃悠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看着怀里放着的一沓东西,画册、话本、蜜饯,她越发觉得受之有愧。 莫尧平对她确实好,他和她这身子也没接触过几次,但对她的态度好像跟她在莫修寒身体里一样好,甚至还要更好些。 他说自己不是说客,可这话本,还有刚才那句以身相许,怎么看都像是来助攻的。 哎,罢了,这也证明他跟莫修寒的关系还不错,至少他俩的好感度暂时不用她操心了。 而且,他也说了,谁也强迫不了她,他这句话,让她安心了不少。 雨势渐小。 莫尧平举着伞走在通往听雨轩的石子路上。 少青跟在他身后,一手打着伞,一手拎着食盒,忍了一路,他终于憋不住了,开口问道:“殿下,你为何要去看望陆姑娘呢,她是寒王殿下看上的人,若要是被寒王殿下知道,他又要对您发脾气了。” 莫尧平倒不是很在意的样子,轻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有趣。” 少青无奈道:“您倒是觉得有趣了,那寒王殿下万一……” 少青一个没注意差点撞到莫尧平身上,他连忙停下了脚步,发现他家殿下已经停了下来,望向不远处荷花池边的凉亭。 为了赏景,荷花池边建有小亭,而此时,亭中正有两名女子背对着他们,似在赏景。 一主一仆,两人皆是一身白的素净打扮。 是寒王殿下的妾室师柳柳。 她着银白广袖留仙裙,上有浅蓝色刺绣的花草水波暗纹,外罩白纱袍,胳膊上搭着白纱披帛,正斜倚在亭中的美人靠上,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支着头,另一只手随意放在腿上。 石桌上的一点烛火在灯罩内轻轻摇曳,虚晃的光影迷了人眼,乱了人心。 雨夜,一灯,一亭,佳人,赏景者自成一景。 少青悄悄看了一眼莫尧平,发现他没有继续前进的打算,而是目光灼灼地看着师柳柳,似乎有什么就要突破障碍奔涌出来。 “殿下,您可别……殿下!” 他劝阻的话还没说完,莫尧平就已经抬步向师柳柳走了过去。 少青急得直跺脚,却又没办法大声地阻止他家殿下,只能快步跟上。 侍女首先看到莫尧平,行礼,道:“三皇子殿下。” 莫尧平向她点点头,收了伞,递给少青。 侍女起身,和暗中抓狂的少青一起后退着出了亭子。 莫尧平看向师柳柳,她依旧背对着他,没有一点想要起身行礼的意思。 多少是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傲气在身上的。 莫尧平轻轻唤道:“师姑娘。” 没有回复。 莫尧平盯着她看了会,走到距她两米远的位置坐了下来,看着她的侧颜,“师姑娘又在想家了?” 师柳柳平静地看着湖面,听到他这么说,慵懒地挪动了下手指,移了移脑袋的位置,说出的话带着几分冷傲,“家?蓉蓉都不想,我为何要想?” 莫尧平闻言轻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被雨打得摇曳着身形的荷叶,“师姑娘,外界传来消息,太常寺卿已被父皇召回,你很快便能见到他了。” 师柳柳这才转过身子,拿正眼看他。 奉城大街小巷有传言称,无论你见过多少容貌出众的美人,只要在看到太常寺卿之妹师柳柳的那一瞬,你都会不得不被她的美貌所折服。 也正如祝蓉蓉所言,师柳柳美得不可方物,狭长的丹凤眼眼尾略翘,玉羽眉眉尾略长,鼻梁挺拔,嘴角微扬,如同广寒宫的仙子,整个人周身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清冷气息。 她看着愣了一瞬的莫尧平,似笑非笑,“殿下,寒王府的事,您少管,哥哥的事,您也少参与。想要的越多,失去的便越快。” 莫尧平眼睛微眯,盯着她茶色的眸子,嘴角带笑,眼中丝毫却无笑意,“师姑娘还是这么不问世事。只是身处寒王府,想要置身事外,怕是有些难。” 师柳柳盯着他,脸色渐渐冷了下去,虚假的笑容褪去,微微起身,向他欠了欠身子,“夜深了,殿下早些歇息。” 在外等候的侍女走来扶住她的胳膊。 莫尧平也站起身,“师姑娘,最近天气变化无常,多添些衣物。” 师柳柳目视前方,没回答他的话,径直走出了亭子。 少青赶了上来,见莫尧平还在望着两人渐远的背影,无奈道:“殿下,人都走远了,您就别看了。” 莫尧平忽然道:“你不觉得,她和我有些像吗?” “啊?哪像啊?”少青皱眉看看远去的师柳柳,又看看莫尧平,满脸疑惑。 莫尧平向他眨了下眼,“你猜。” 少青无奈道:“殿下,您别开玩笑了。” 莫尧平从他手里拿过伞,走出了亭子,“走了,回去睡觉,免得碰见什么不该碰见的东西。” 少青也打开伞追了上去,“哎呀,殿下,您又乱说了。” 第63章 牵手 夜深了。 陆璃悠吩咐万齐将刚剥好的瓜子拿去厨房做成瓜子酥,特别叮嘱了不要放糖,第二天给莫修寒吃,然后便以就寝为由,谢绝接客,熄灯睡觉。 等万齐一走,她便立刻溜下了床。 躺了一天,人都要废了。 她活动了一下小胳膊小腿,做了一套广播体操,又打了一套太极,这才舒服点。 做完这一切,莫修寒还没回来。 陆璃悠想了想,还想再等他,但许是因刚活动过,整个人特别容易犯困,她不知不觉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待莫修寒回来时,看到的就是她半个身子趴在桌上,还唧嘴说着梦话的情景。 他无奈地摇摇头,褪下外袍,尽管刚沐浴过,但在外冷风一吹,外袍上还是粘些凉气。 莫修寒走到她身侧,弯腰看着她的睡颜,看着看着,不知何时,手已经伸到了她的鼻子上,下一秒就要轻轻刮上去。 “修寒,我听德妃娘娘说,你将她的翡翠手镯摔了,是不是?” “我哪有……” “走,跟我去赔礼道歉。” “哼……” 他还没注意,眼前就出现了一片阴影。 “啊!”他捂住鼻子,“娘!别刮我鼻子了,我都多大了!” “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手一直伸着,却始终没有刮上去。 莫修寒垂下眸子,遮住了眼中的情绪,他缓缓放下了手,直起身子,低头看着陆璃悠。 她睡得那么香甜,一点防备之心都没,若他真想做点什么,她怕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哎,真是个心大的…… 幸好遇到的是他。 莫修寒弯下腰,一手穿过陆璃悠的腿下,一手抱住她的身体,轻轻地抱起了她。 有些轻。 得把她养胖点。 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床上,莫修寒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起身,脱下衣物,莫修寒穿着里衣上了床。 两人依旧是一个在床这头,一个在那头,中间隔着那么远。 “莫莫……” 莫修寒扭头,发现陆璃悠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嘴里嘟囔着,“你回来了……” 还是把她吵醒了…… 莫修寒侧过身子,看着她,柔声道:“嗯回来了,睡。” 陆璃悠伸了一下刚才揉眼睛的胳膊,眼睛依旧没能打败困魔,黏在一起,睁也睁不开,含糊不清道:“受伤了吗?” 莫修寒顿了一下,轻声道:“没有。” 陆璃悠嘴里又嘟囔了几句什么,莫修寒还没听清,她就已经重新睡着了。 莫修寒无奈地勾了勾嘴角,目光却软得不像话。 他一低头,发现她伸出来的那条胳膊越过了两人的分界线,离他只有半臂的距离。 他盯着看了会,那只手半张半握,有些空。 他抬头看向陆璃悠,她睡得正香。 黑暗中,莫修寒睫毛轻颤,喉结滑动了一下。 大手悄悄向小手靠近。 两根手指小心地穿过她手间的空隙,塞入她的手心,半握住陆璃悠的手。 莫修寒脸上露出一点笑。 “唔……” 莫修寒迅速抽回手,闭上眼,两只手安安生生地放在胸前,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陆璃悠扬手挠了下脖子,又将手放了下来。 过了会,莫修寒缓缓睁开眼。 她没有醒。 莫修寒盯着陆璃悠看了会,确保她睡熟了,这才又探出了手。 当两只手握在一起,莫修寒的脸上终于绽放出笑容,简单,纯粹,不掺杂一点别的情绪。 他终于闭上眼,满意地睡了过去。 接下来几天,陆璃悠发现莫修寒很忙,几乎一整天都见不到他,但他总会陪她吃个早饭,或者是晚饭。 他在忙什么,陆璃悠不清楚具体的内容,却也能猜出个大概。 长乐巷刺杀,背后牵扯的人物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见不到莫修寒,她就向万齐打探消息。 但万齐也说不清,只能告诉她一些他知道的事。 比如,陛下派来的人已换了几波,但主子就是不让管,永安候府的小公子严永良也来了一次,同样也被挡在了门外,还有花月楼的秋安姑娘也来过,每次都哭得梨花带雨…… “来了那么多人,主子谁也不让理会,除了……” “除了谁?” “除了您的姐姐,主子让我们告诉她您受了伤在养病,别的,就不让说了。” 陆璃悠长叹一口气,她现在的装病进度已经从不能下床的重伤变为可以下床乱跑的轻伤了。 都一周了,他应该快结束了。 这天下午,陆璃悠正跟祝蓉蓉和万齐玩着纸牌,忽然瞥到屏风后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莫修寒将提着的一串纸包放到桌上,“差不多都处理好了。” 陆璃悠松了口气,向他招手,“快来,我们在玩游戏,万齐一直都玩不明白,正好你回来了,你来替他。” 万齐脸上贴了好几道白条,听她这么说,更是委屈巴巴地向莫修寒抱怨,“主子,不是我学不会,是真的太难了……” 陆璃悠揶揄道:“难什么啊,蓉蓉都学会了。” 从莫修寒进门起,祝蓉蓉的目光就没从他带回来的纸包上挪开过,现在听到陆璃悠这么说,她才收回目光,自豪地吹了下脑门正中央的白纸条,“我只输了一次哦。” 万齐更委屈了…… 莫修寒凑了上来,“这是什么游戏,把万齐都难倒了。” 陆璃悠扬扬手中的纸牌,“斗地主。” 一个时辰后…… 莫修寒:“对a。” 陆璃悠:“对2。” 祝蓉蓉:“不要。” 莫修寒:“炸弹。” “我!”陆璃悠瞪着莫修寒空空如也的手,“你牌呢?” 莫修寒老老实实道:“没了。” 满脸白条的祝蓉蓉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牌放回牌堆,“哎,姐姐,我们又输了。” 同样脸上都是白条的陆璃悠指着莫修寒,手都在颤抖,“你!你……你是不是长透视眼了?” 也就前两局他没赢,后面全都是他赢,离了大谱了。 莫修寒看着陆璃悠眨巴了几下眼,那眼神叫一个单纯无害,乖巧可人,满满的无辜都要透过两只黑曜石般的眼珠子闪瞎她的眼了。 特别是他左右两只眼睛下方贴着的两根白条,也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颤了几下,仿佛不是失败的象征,而是什么荣耀似的。 有点像狗狗…… 陆璃悠表情僵硬,嘴角抽动,缓缓垂下手,闭上眼,向上吹了一下脸上的数根白条,认命了,“是我眼瞎了。” 第64章 糯米香菜糕 莫修寒忍不住笑了一下,陆璃悠气呼呼地扯下脸上的白条,“不玩了不玩了,今儿个运气不好,下次再来。” 莫修寒点点头,“好。”也拿下脸上贴着的纸,“万齐,把牌收起来。” “万齐?” 叫了两声没人答应,回头一看,万齐正抱腿蹲在角落画圈圈,嘴里还嘟囔着,“主子也会,就我不会……” 莫修寒:“……” 陆璃悠:“……” 一听不玩了,祝蓉蓉的两只眼睛又重新粘在那纸包上了,“寒哥哥,你是不是带了好吃的?” 莫修寒和陆璃悠对视一笑。 陆璃悠收拾着纸牌,莫修寒轻了轻嗓子,喊道:“万齐,有你一份。” 万齐蹭得一下站了起来,下一瞬间就满脸希翼地出现在了桌边,“真的?”刚才的沮丧一扫而空。 莫修寒向那串纸包扬扬下巴,“最下面那包,你的,卤鸭掌。” 万齐喜道:“张大娘那家?” 莫修寒点点头,谁知道他居然会喜欢吃这种东西,反正他是绝对不会碰的。 万齐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装,两眼放光,狠狠吸了一口气,发出满足的叹息,“谢主子,我想好久了,一直出不去,没法买。主子,你怎么知道我想吃的,主子,嘤嘤嘤……” 眼看他就要贴上来,莫修寒冷道:“出去吃完再进来。” “好咧。”万齐屁颠屁颠地走了。 “我的呢!寒哥哥!我的呢!”早在万齐的卤味一出来,祝蓉蓉就开始疯狂吞口水,现在更是急得直跺脚。 莫修寒走到桌边,打开一包,递给她,“喏,半闲居的梨花糕。” “谢谢寒哥哥,你最好了!”祝蓉蓉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块就往嘴里塞。 莫修寒道:“慢点吃,就这么点,吃完就没了,回去慢慢吃,啊。” 祝蓉蓉嘴里嚼着,笑着点了点头,屁颠屁颠地也走了。 陆璃悠收拾完纸牌,将它放到柜子里,回头一看,莫修寒正在打开最后一个纸包。 她眨巴眨巴眼,莫名有点期待。 莫修寒道:“阿璃,我去找半闲居的郭师傅做了这个,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他也是第一次尝试着做,若不好吃,你就别吃了。” 陆璃悠走上前,看着油纸上躺着的一块又一块绿油油的糕点,拿起一块闻了闻,熟悉的味道,但她还不敢确定,看向莫修寒,“这是?” 寒王府,不知哪个犄角旮旯处。 万齐蹲在墙角啃鸭掌,啃完一个,嗦了嗦手指,又拿起另一个,忽然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 万齐顿住了,抬头一看,吓了一跳,北风正双手抱臂靠着墙一脸无奈地看着他。 他疑惑了一下,又看了看手中的鸭掌,瞬间明白了什么,“干啥?你也要吃?哎嘿,不给!主子专门给我买的!略略略……” 北风:“……” 万齐又嗦了一口,见北风还不走,皱眉道:“不是,你改口味了?你不是不吃这些的吗?” 北风:“……” “算了算了,分你一个,别看着我了,快吃,一会被人看到就要被抢走了。” 北风看着他递来的被他嗦了一口的油乎乎的鸭掌,再次无语。 万齐举了会,见他不接,反而一脸嫌弃,生气地收回了手,“哼,爱吃不吃。”低头继续啃着。 “万齐,诶,万齐。”北风忽然喊道。 万齐嘴里含糊不清道:“干嘛啊,忙着呢。” 北风想了想,最终还是问了出来,“你有没有觉得,主子最近有点怪?” 万齐抬了下眼皮,瞥他一眼,嘴里没停,“哪怪了,主子不一直都这样吗?” “……”北风叹息看天,“今天,主子去了半闲居。” “我知道啊,给蓉蓉买了吃的。” “还定做了一份别的。” “啥啊?” 北风:“糯米香菜糕。” 莫修寒:“糯米香菜糕。” 万齐:??? 陆璃悠:??? 这,这…… 她虽然喜欢吃香菜,但是这,这是什么离谱东西? 她看着手里绿油油的糕点,又看看压抑着眼中期待的莫修寒,最终还是皱着眉张嘴咬了下去…… 莫修寒悄悄瞄她一眼,观察她的反应。 “这个味道,莫名,莫名……” 莫修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莫名有点好吃哎……” 莫修寒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陆璃悠看着他的反应,憋不住笑了,又从桌上又拿了一块,“给,你也尝尝,我觉得还行哎。” 莫修寒皱眉躲开,“不要。” “尝尝嘛,你买的你不吃,让我做小白鼠啊。” “没有。”莫修寒推着她的手,不自然地看向一旁,“我尝过了。” 陆璃悠:??? “你不是不喜欢吗?”陆璃悠看着他,知晓一切的表情,“哦,我懂了,你骗我是不是?” “我没有……”莫修寒委屈巴巴地看着她,伸手拽了拽她的袖口,“阿璃,我不想吃……” 陆璃悠噗呲一声笑出来,“那好,我自己吃完。” 莫修寒笑了,“好。少吃点,要用晚膳了。” 陆璃悠嘴里含糊着,“嗯嗯。” 万齐愣了半晌,得出了一个结论,“主子的想法一向无法揣测……” 北风看着他,更是无奈,他一直照顾主子的生活起居,居然连换了个人都没发现,还能指望他干啥…… “主子对陆姑娘可真是好啊,为了她连那种奇怪东西都能尝试。” “噗——”万齐扭头看向他,跟看见鬼了一样,“啥玩意儿?你啥意思?主子吃了那个啥香菜糕?” 北风点头。 万齐愣了半晌,刺溜一声吸走了嘴角挂着的鸭肉,看着北风,“他,他没吐?” 北风扶额,“吐了。” 场面一度十分惨烈,惨烈到他以为主子中毒了,而半闲居的郭师傅更是吓得以为自己要死了。 “那,那……”万齐那不出来了。 北风道:“所以我说,主子不太正常了。” 万齐嗦着手指,“你刚说,这糕是做给谁的?” “陆姑娘。” 万齐顿了一下,下一瞬疯了一般从地上跳起来,“北风,主子开窍了,我寒王府,有希望了,我要当叔叔了!” 北风:??? “北风,我有预感,寒王府可能不久就要办喜事了,这么多年了,主子终于想通了,太感人了。哎,等等,陆姑娘啥态度啊,我改天得去帮主子打探打探,不过,咱主子这么好的人,谁会不喜欢,是?诶,北风!人呢?” 早就躲到屋顶的北风听着下方万齐乱七八糟的絮叨,再次无奈望天,“都疯了。” 第65章 等我回来 早上,陆璃悠迷糊着睁开眼,透过轻纱床帷看到两个模糊的身影,她艰难地转动了一下她的小脑瓜子,向那人影喊道:“不是忙完了吗?怎么起这么早?” “今日要上朝。” 上朝? 陆璃悠蹭得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拨开床帷,就看见万齐正在为莫修寒腰间挂上官绶玉佩等物件。 今日莫修寒穿了朝服,内着黑色交领长袍,领口绣有金丝几何纹,腰间配着暗红纹腰封,外袍上双肩绣有金色蟒纹,宽大的袖口、长袍下摆处绣有水波纹。 与他平日半披半束的发型不同,今日他的墨发全部束起,头戴冠帽,玉簪从中穿过固定,两侧黑缨系在下巴处。 他的周身都充斥着庄严肃穆,整个人的气势都凌厉了不少,眉宇之间满是冷漠又疏离,似乎变了个人。 陆璃悠有那么一瞬间忘记了呼吸,眼前的莫修寒让她感到陌生。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莫修寒。 但,似乎,这才是小说中所描述的莫修寒真正的样子。 见她坐起来,莫修寒向她看去,周身的凌厉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瞬间柔和了下来,除去那些外在的东西,他似乎又回到了她熟悉的样子,“不再睡会?” 陆璃悠轻摇了下头,走下床,围着莫修寒上下打量。 莫修寒任她看着,不知不觉声音也带上了点得意,“怎么?看呆了?” 陆璃悠:“……” 确定了,换个马甲他还是莫修寒。 臭屁! 陆璃悠抱臂一扬小脸,“呵,看呆?怎么可能,我阅男无数,怎么可能看你就看呆,你可别太自信了。” 万齐心里一咯噔,这位还真敢说,不怕主子生气吗? 正好他已经整理好了配饰,直起身退到莫修寒身后,顺道悄悄瞅了一眼自家主子。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他哪有一点生气的样子,反而眼中含笑看着陆璃悠。 万齐:! 北风说得对,主子果然不正常了! 陆璃悠也发现了,莫修寒一直在看她,也不说话,就那么用那双含情脉脉的黑眸盯着她,盯得她浑身不自在。 她不得不投降,“好,我承认,也是有那么点帅的,但……”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人拽住了胳膊,一下子跌进莫修寒的怀里。 万齐默默扭过了脸,悄咪咪往后退,他可不想做一个亮闪闪的大灯泡,更不想在这里强行被喂狗粮。 “你干嘛!”陆璃悠又惊又吓,瞪着莫修寒,推了他一下,却被他放在她腰间的手更加用力往他身边按了按,两个人贴得更紧了。 莫修寒双目灼灼地注视着她,眸子里映出她惊慌的模样,“离得近才看得清。” 他的声音带着磁性,挠的陆璃悠心痒痒。 而那张帅脸又离她怎么近,他浑身上下都充斥着极具侵略性的气息。 他,很危险,非常危险。 陆璃悠微微扭开脸,“你该迟到了……” 莫修寒轻笑道:“迟了才好。” 陆璃悠听不懂,哪有人想迟到的,噢,也许他迟到了不会被扣工资。 莫修寒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今天你便可以回家了。” 陆璃悠喜道:“真的?” 莫修寒点头,“真的,不过要等我下朝。” 陆璃悠脸上的喜色褪去,“你要跟我一起去?” “嗯。”莫修寒点头。 陆璃悠努了努嘴,小声道:“可我想自己回去……” 等了半晌,也没等到莫修寒的回答。 他是不是生气了? 陆璃悠正要抬头,忽然一片阴影落下来,莫修寒弯腰抱住了她,带着几分轻快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怎能让救命恩人自己回去呢?本王定是要登门道谢的,还有份大礼相赠。” 大礼?不会是他自己…… 陆璃悠嘴角抽动,“可以不要吗?” “本王给的,不能不要。” “……” 陆璃悠非常无奈,却又无可奈何。 他要是真想给,她就算是万般不愿,也只能受着,就她这小胳膊小腿小身板,想反抗?怕是有点难。 两人没换回来的时候还好说,莫修寒还能有点顾及,现在,她可是奈何不了他了。 忽然,莫修寒在她耳边轻轻道:“等我回来。” 没等她回答,莫修寒便松开了她,转身离开。 陆璃悠看着他冷厉的背影,忽然明白了什么。 今日朝堂,定不会轻易太平。 她倒不是担心莫修寒,而是担心今日又几个人要被莫修寒吓破胆子。 啧…… 他说要等他回来了再一起回陆家…… 绝不可能! 她怕他说的大礼真的是他自己。 也不是她看得起自己,觉得莫修寒真喜欢她,而是,她知道莫修寒这个人只要有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搞到手,他才不会管是不是真的喜欢。 说白了,她不想这么不明白不白的就嫁作人妇,呸,人妾。 况且,她喜欢莫修寒吗? 好像…… 她搞不清。 总之,不论莫修寒口中的大礼是什么,反正肯定不会是惊喜,而会是惊吓。 陆玉梦还好说,她倒是冷静,陆洪海年纪大了,可受不了惊吓了。 对,没错,为了她那个白捡的便宜爷爷的身体健康,她绝不能让莫修寒扔什么惊天炸弹。 于是,等莫修寒前脚一走,陆璃悠后脚就收拾好了东西,出现在了后门附近。 后门有两个人守着,但这不是问题,待在寒王府这么长时间,府里早就在传她跟莫修寒有不正当男女关系了,所以,她有信心大家都认识她。 只要万齐不在,她随便摆摆架子说两句,那些人定会放她出去的。 她悄咪咪环顾四周,很好,她之前故意说她想喝粥,让万齐去厨房拿,她就趁这个时间溜了出来,现在他还没回来,就算回来了他也不会从后门经过。 陆璃悠轻了轻嗓子,整理了一下衣物,大摇大摆地走向后门。 她刚走到门口,两个守卫就向她看了过来,一守卫严肃道:“殿下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府。” 陆璃悠道:“你可看好了,我也不行吗?” 那人摇摇头。 陆璃悠疑惑了,这咋跟她想的不一样,“你不认得我?” 那人又摇摇头。 陆璃悠:…… 仿佛听见了打脸的声音。 没关系,再来。 “我是陆璃悠,你们殿下的救命恩人,殿下特需我今日可以出府。” 守卫回道:“未接到通知。” 陆璃悠:“……” 再次打脸。 果然,打脸总不会迟到。 两人大眼瞪小眼三秒后。 陆璃悠两根手指揪住守卫的袖子晃啊晃,“大哥,变通一下嘛,求求你了,嘤嘤嘤……” 第66章 车驾 守卫:“……”向后退了一步,“男女授受不亲,请姑娘自重。” “你说得对,姑娘家是得自重是?”她这么说着,却在一步步向他逼近。 “你,你……”守卫退了又退,刷得一下拔出半个剑身,挡在胸前,“姑娘再这样我便不客气了。” “噢?不客气啊……”陆璃悠的步子却没停,“你敢吗?我可是寒王殿下的救命恩人,你若伤了我,殿下绝不会轻饶了你。” 余光向外一瞥,她距离门槛不过只剩两三步,只要那么一跨,再跑快点,就能出去了。 “拜拜咯小哥哥。” 唰—— 她刚向门口跨出一步,一把锋利的长剑立刻出现在她面前,差一点就要割到她的脖子。 “啊!”她连忙停了下来,扭头看向抽出剑的另一个守卫,“大哥,要不要这么绝啊……” 守卫盯着她沉默不语。 看来这位没那么好对付…… 就在这时,一声惊呼从他们身后传来。 “哎哟,我的姑奶奶!” 陆璃悠翻了个白眼,完了,万齐来了。 “快放下,放下!”万齐急呼呼地赶来,手里还端着热粥。 守卫收了剑。 万齐心急火燎地跑到她面前,“姑奶奶你要干嘛啊!” 一看剑收起来了,陆璃悠拔腿就跑,“我要出府!” 嘭—— 这次两把未出鞘的剑交叉挡在了她面前。 “我滴老哥哎,”陆璃悠往左跑,俩人就往左移动,“你俩,真的是……”陆璃悠向右探身子,他俩就跟着向右移动,“我给你们颁个劳模!” 她干脆弯腰想从两人之间的空隙钻出去。 万齐见此更是着急,端着托盘喊道:“陆姑娘,别跑了,主子让你出门!” 被守卫揪住了后衣领,陆璃悠便手脚并用地挣脱,“我知道你这一套,先稳住我,然后……” 守卫自然是不敢过多接触她,她挣了几下,便挣脱了,陆璃悠继续换了个方向,同时咬牙切齿继续道:“再将我拿下!你当我小说看得少是?” “我没骗你,主子说了,你可以回家,只要我跟着就行,今早刚说的,千真万确,我以我的人格担保。” 陆璃悠的手还在扒拉护卫的两只胳膊,这么一听,扭头看他,“啥?” “嗐,”万齐将手中的托盘塞到守卫手里,“陆姑娘你想出去跟我说一声不完了吗,主子说了,你要想出府的话,随时都可以出,只要我得跟着,多容易的事啊,你还故意把我支开……要不是来的路上有小太监问了我一嘴,我还不知道你自己要跑出去了。” 他说的后半截话陆璃悠没在意,她脑袋里全是那句“想出府的话,随时都可以”。 这是莫修寒说出来的话?他早上明明说…… “真的?” 万齐举起四根手指,“真的。” 唔…… 她还以为莫修寒会吩咐人拦住她呢,这怎么跟她想的不太一样啊…… 通往宫城的官道上,一辆华贵的车驾缓缓行进着。 四周的百姓自动让开,街道两侧人群中不少人指着车驾议论纷纷。 与此同时,人群中各府的家丁见此都迅速回府报信,寒王的车驾出现在街上,这是这几日来最劲爆的消息。 自从长乐巷之事,关于寒王遇刺薨了的消息不胫而走,再加上寒王府终日闭门不出,导致消息跟真的一样,一时间所有人都在猜测寒王到底有没有出事。 而现在,随着这辆马车的出现,谣言似乎不攻自破了。 路旁的布店里,梁春宜扯着大嗓门训斥身边的女子,“行了,别哭丧着脸了,这都多少天了,你这泪再流下去,人都要瞎了。” 她扯起桌上摆着的一块料子,“就这身,让你出来挑料子,你就只知道哭,也没个主意。诶,老板,这料子还有多少啊,我要给我家姑娘做一身衣服。” “还有呢,够用够用。” “那就好,我可是你的老主顾了,给我便宜点,下次我还来。” “那是当然。” 梁春宜又去看另一块布,嘴里却还在对碧安说着,“别哭了啊,女人这泪啊,自己流没有用,要流,也得去男人面前流,这样才会有人心疼,明白吗?” 这话,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反正她身边的人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梁春宜抬头随意一瞥,顿时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她呆呆地看着从门外驶过的马车,“这,这不是寒王殿下的车驾吗?” “什么?”如同行尸走肉的碧安终于像是活了过来,她顺着梁春宜的目光回头看去,门外却已是空空如也。 还能听见马蹄的声音。 碧安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门。 梁春宜大声喊道:“诶,你别去啊,那可是寒王殿下啊!” 她也顾不得什么布料了,对随行的丫鬟道:“你在这等着。”也追了上去。 碧安一出门,就看到了正向着宫城行驶的马车,确实是寒王府的。 她拨开人群,边追边高声喊道:“寒王殿下!寒王殿下!” 可是,人太多,她的力气哪里推得开那么多人,再加上人声嘈杂,寒王殿下似乎没能听到她的声音,车驾渐行渐远,碧安再也追不上,只剩一双通红的双目死死追着车。 梁春宜追了上来,喘着气,“哎呦,你跑什么啊!累死我了。” 碧安不言语,眼眶中又涌上了泪水。 见此,梁春宜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弯腰在她身侧道:“寒王殿下既然没事,那她应该也是没事,你就别担心了,既然寒王殿下已经出府,寒王府也许已经允许人进入探望了,至少打探消息是没问题的,不如,我们去看看?” 听到她这么说,碧安扭过头,豆大的泪珠扑簌地往下落,嘴唇颤抖着,“妈妈……” 梁春宜再次翻了个白眼,用扇子挡住了脸,“别了,别了,我可受够你了。” 宫门外,早已没有了早朝时来往官员接受检查的情景,只有驻守在此的御林军手握长戟腰间配刀,尽忠职守。 马车缓缓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一御林军愣了愣,不敢置信地看着马车,还没回过神,马车便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驾车的车夫跳下马车,恭恭敬敬道:“殿下,到了。” 车帘还未掀开,御林军便单膝跪了下来,“寒王殿下!” 车驾中闭目养神的莫修寒缓缓睁开了眼,漆黑的眸子像鹰又像狼。 第67章 吵闹 下了车,御林军对他进行了随身检查,说是检查,但却不敢对他有什么大动作,只是走个形式,职责所在不得不查,可他是寒王,却也不敢真的查。 “检查完毕,殿下,请。” 莫修寒刚迈出步子走了几步,身后忽然传来阵阵马蹄声。 官员上朝不可迟到,这是哪位竟然这么晚才来? 莫修寒没有多加理会,继续向里走去。 身后传来守卫的声音,“严少卿,你怎么来得这样晚?” 莫修寒的步子顿了一下。 熟悉的声音随即响起,“实在对不住,在下染了风寒,身子不适起晚了。” “哎,怎么不告假啊,您快去……” 莫修寒轻笑一声,迈出步子。 他的借口,依旧拙劣。 乾阳殿,作为大宁朝宫城最大的正殿,百官上朝之所,平日里来人不多,但每十日一朝,每当这个时候,殿内便热闹起来。 现下,两位官员正吵得热火朝天。 丞相李仕绅指着站在他身侧的白胡子老头骂道:“你说我识人不清,那你呢,你就独具慧眼?寒王殿下出事之时,禁军呢?陈寺卿是你提拔上来的?啊!” 他指着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卫尉寺卿陈威,“他有什么用啊!连寒王殿下都能当街遇刺,陛下的安全呢!要是那刺客真入了宫,岂不是畅通无阻,如入无人之境了?” 年过半百的段光也指着他骂道:“你说什么!那刺客怎会入宫!你当这么多禁军羽林军都是摆设?当老夫也是摆设?老夫告诉你,就算是老夫出了事,横死街头,陛下也绝不会出一点事!” “你说的好听,你看看寒王殿下!他当街遇刺,现在生死未卜,你作为大宁朝的太尉,不觉得羞愧吗!” 段光气急,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老夫,老夫!” 李仕绅继续骂道:“我看你就是老糊涂了!寒王殿下要真是有事,你绝对脱不了干系!” “你……哼!”段光说不过他,气得吹胡子瞪眼,只得转向坐在高位上的人,“陛下,寒王殿下当街遇刺,是陈寺卿未能守护好奉城安全,老臣也有责任,还请陛下责罚。” 陈寺卿跟着他弯下了腰。 李仕绅冷哼一声,“你当然有罪!” 坐在龙椅上的莫修容看着下方两人愁眉不展。 吵架的这两位,一位是百官之首的丞相李仕绅,一位是掌管军政大权太尉段光。 一位是处于而立之年的青年才俊,一位是年过半百的前朝老臣。 李仕绅年纪不大,却像个斗士,无论是什么年纪的人都敢碰上去怼上两句,一点不管什么尊老爱幼。 段光则是跟着先帝征战了一辈子,为人古板,话不多,经常被李仕绅怼得哑口无言。 这俩人一碰上,吵起来就没个尽头。 “别吵了,二位别吵了,都缓缓,还在上朝呢。” 果然,和事佬准时出现在了两人之间。 御史大夫韩慧,典型的好好先生,和稀泥第一人,每次李仕绅和段光吵起来,他总会出现在两人之间劝劝这个,劝劝那个。 莫修容捏了捏太阳穴,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一叹息,原本还在争吵的人瞬间安静了下来,直勾勾地盯着他。 莫修容闭眼揉着太阳穴,满脸疲惫之色,“众位爱卿要是吵完了,就想想怎么让寒王府打开门。” 话音一落,众官员又窃窃私语。 “对啊,也不知寒王府阻断消息,也不知寒王殿下是否安在。” “如果殿下不在了,现在寒王府又是谁在发号施令?” 一武将怒目圆睁,呵道:“你们在说什么!寒王殿下武艺高强,又有人保护,定不会出事!” “我们只是猜测,毕竟寒王府的情况谁也不知道。” “那也不许说!” “你到底是为谁做事……” “自然是陛下!” “我倒觉得你像是为寒王做事……” “你说什么屁话!” 又吵起来了。 莫修容再次长叹一口气,叹息声被淹没在热闹的人声中,他托着脸疲倦地看着底下双方各执一词。 上次早朝,莫修寒也未出席,底下就吵得火热,这一晃十天过去了,早朝更像早集了。 天子威严,置于何地? 莫修容指尖轻轻敲击扶手,一下又一下。 贴身太监赵桂微微瞥了一眼他敲击扶手的手,收回了目光。 在敲到第十下时,莫修容停了下来。 他扶着龙椅,缓缓站起身,目光淡淡扫过下方嘈杂的人群,提高了音量,声音威严,“众位爱卿,朕还在呢,你们吵够了吗?!” 大家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最后又回到各自的位置站好。 莫修容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目光在众人之间逡巡,“寒王是朕的三弟,朕的兄弟至今生死不明,朕要的是解决办法,不是你们在这里争论谁是谁的党羽!” 众人弯下了腰,“陛下息怒。” 莫修容缓步走着,神色怆然,“况且,三弟与朕,有何分别?朕只剩他这么一个兄弟了。” 几位官员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向前一步,大声道:“陛下,臣鸿胪寺丞张永吉,臣曾上书提议陛下派御林军前去寒王府,现在,臣希望陛下再次考虑此事。” 莫修容停了下来,看着他叹了口气,“爱卿的提议,朕也想过,可是,寒王他不喜朕这么做。况且,派御林军前往,朕怕寒王误会。” 御林军是皇帝的亲军,由皇帝直接管控,负责宫城内部的安全,一般情况下是不外派的,除非皇帝出宫,或者,皇帝命令他们前去清剿叛党。 张永吉道:“可陛下,寒王殿下的安危更重要,若真如坊间传闻,寒王殿下已,已薨,那找出他的尸身,为他下葬才是首要之事。” 又有一人道:“陛下,臣附议,寒王殿下遇刺,刺客背后的幕后主使,也应当快些查出,也好平定殿下的在天之灵。” “臣附议。” “臣附议。” 稀稀疏疏跪下去一小片人,其中不乏莫修容提拔上来的器重之臣。 一句一个薨,一句一个在天之灵,一句一个臣附议。 莫修容有些眩晕,颤抖着手指着他们,“你们……” 第68章 寒王殿下到 这时,又一人站了出来,“陛下。” 莫修容看到站出来的人,眼前有些黑,他闭上眼,“李寺卿也想来劝谏吗?” 大理寺卿李忠正手持象牙芴,躬身道:“陛下,臣不是来劝谏的。” 莫修容松了口气,“你继续说。” “陛下让臣查找幕后主使,臣经过调查,当日在长乐巷行刺寒王殿下的刺客共四十五位,三十人的身份已经核实,他们都曾是年初陛下大赦天下之时赦免出狱的人,且或多或少都跟寒王殿下有些仇怨。所以,臣猜测,也许是他们出狱后仍旧心怀怨恨,所以勾结起来,计划行刺。” 殿门外,严永良悄悄溜了进来,站在队伍最末尾,也弓着身子,融入其中。 “其余十五人身上皆纹有祥云花纹,这是暗杀组织残云的标志,他们全部死亡,雇主也无从查起。” 听完他的话,莫修容沉思了一会,“爱卿还查出了什么?” 李忠正道:“回陛下,十五人中,有七人在死前受到了惊吓,臣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能让常年摸爬滚打在尸身中的杀手如此恐惧。但臣,实在是查不出了。” 莫修容点点头,看向卫尉寺卿陈威,“陈寺卿,你查出了什么?” “回陛下,臣同李寺卿一样。” 莫修容手垂在身侧,思索了一阵,喃喃道:“也只能查出这么多了吗?” 李忠正跪了下来,“陛下,是臣无能。” 陈威见此也跪了下来。 莫修容抬了抬胳膊,示意他起来,他缓步走回龙椅,慢慢踏上台阶。 “陛下,”御史大夫韩慧道:“陛下,若无头绪,不如让师寺卿行占卜之术,也许,便能找出真凶。” 李仕绅冷哼一声,“他?他不在奉城。” 莫修容扶着把手坐下龙椅,“朕已唤他回来了,应最近几日便能到达了。” 段光撇撇嘴,他对这个太常寺卿是一点好感都没有,弱鸡不说,还总是装神弄鬼,最重要的是,他这一出奉城,陛下将车骑将军给派去保护他了,而这位将军不巧,正好是他的忘年交。 李仕绅翻了个白眼,太常寺卿,弱鸡一个。 很巧,两位对头在对太常寺卿的态度上出奇得一致。 韩慧道:“那便好,太常寺卿一向灵验,这次,应该也没有问题。” 忽然,一位小太监从后面赶来,在太监总管赵桂耳边说了几句话。 听到他的话,赵桂惊讶一瞬,悄悄移到莫修容身边弯腰耳语了几句,退了下去。 听见他的话,莫修容脸色变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扶着额头,继续道:“刚才李爱卿提到的组织,该派人去消灭了,陈爱卿,能办到吗?” 陈威皱眉,“陛下,有些难……” 莫修容周身的气息猛然冷了下来,猛地拍了一下座椅,“连这都做不到,朕要你们有什么用!” 所有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息怒。” 莫修容气得浑身颤抖,站了起来,指着他们骂道:“息怒息怒!若你们的兄弟出了事,你们还能冷静得下来!” 大殿之上,一时间鸦雀无声。 他们这个皇帝鲜少发怒,现在生气起来,倒是有几分吓人的。 莫修容气得有些站不稳,赵桂眼疾手快扶住了他的身子,“陛下,保重龙体啊。” 莫修容被他扶着缓缓落座,眼前有些黑,不得不闭上眼。 赵桂帮他揉着头。 听到赵桂这一动静,底下跪着的几位官员微微抬头,用余光看了一眼莫修容,又迅速低下头。 大殿除了莫修容的喘息声,别的声音一点都没有,而随着他的气息渐渐平稳,四周更是静得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极致的寂静中,暗枝放肆生长。 忽然,殿门处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笑,但这声笑在如此安静的环境中,却轻易地被每个人都捕捉到了。 所有人的心头都一阵,身上的汗毛瞬间都竖了起来。 令他们众人恐惧的声音响了起来,“皇兄何苦难为他们,也气着了自己?” 莫修容猛地睁开眼,脸上既有震惊,又有欣喜,“三弟……” 与此同时,门外的太监喊道:“寒王殿下,到!” 太监尖锐拉长的声音落在每个人耳中,似乎要将他们的耳膜贯穿,也将他们的心扎出个洞。 而随着莫修寒迈入大殿,脚步声愈发接近,所有人的身子都伏得更低了,眼睛盯着眼前的一小片地,没有一个人敢用余光偷偷瞥他,更别说抬头偷看了。 莫修寒穿过跪在地上的众人,一步一步走向莫修容,每一步都踏在众人的心头。 莫修容起身迎他,“寒王,你的身体如何了?有没有受伤?” 莫修寒走到他面前,站定,弯腰向他行礼,“臣弟,参见皇兄。” “哎,还行什么礼啊,快过来。”莫修容满脸堆笑,向他招手。 莫修寒直起身子,脸上带着淡淡笑意,“礼数不可废。” “罢了罢了,”莫修容摆摆手,“快跟朕说说,那日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有没有受伤?快让朕看看。” 哒—— 莫修寒抬步跨上台阶,跪下底下的官员听到这声,神色无奈地阖上了眼。 这台阶之上是只有皇帝一人能涉足的区域,上面还有象征着皇权的龙椅,这是任何人都不能僭越的。 莫修寒道:“皇兄,臣弟受了些伤,但现在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听到他说受伤,莫修容脸色变得差了许多,再听到他说回复得可以,脸色又缓和了些许。 他拉着莫修寒的衣袖上下左右打量了一圈,“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又拉着他胳膊向龙椅走去,“来,快坐。” 众人心头又是一惊,有几人甚至都有抬头的征兆。 “皇兄。” 莫修寒按住了他的手腕,双目注视着他,用眼神制止了他的行为。 莫修容笑着拍了拍他的手,“好,礼数是。赵桂,去为寒王搬把椅子来。” “嗻。” 众人又松了口气。 椅子搬来,莫修寒坐了下来。 两人挨得极近。 莫修容轻拍着他的手,正欲再说什么,见莫修寒神色淡漠,目光正落在底下跪着的众人身上,便换了说辞,“不必管,让他们跪着。” 莫修寒抬眸看向莫修容,“皇兄。” 莫修容撇了下嘴,脸上有些不快,“罢了,都起来。” 第69章 凶剑断渊 “谢陛下,谢寒王殿下。”跪了许久,众人终于能站了起来。 莫修寒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被莫修容触碰的手,低头抚了抚袖口的褶皱,语气淡淡的,“皇兄,你刚才说什么?” 莫修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空了的手微微蜷起,脸上依旧是兄长对弟弟的关心,“哦,寒王,那日长乐巷到底发生了什么?” 莫修寒抬头注视着他,“皇兄,当日,臣弟偶然经过长乐巷,却没想到有人要加害臣弟,幸得臣弟身边有人保护,没能令某些人如愿,还将刺客尽数击杀。” 站在最后排的严永良不自觉微抬了下头,又快速低了下去,垂下了带着些许疑惑的眸子。 寒王那日的车驾明明是向着永安侯府去的,他怎么在陛下面前说了谎? 严永良抬拳挡住嘴,忍住了胸腔上涌的异样,将想要咳嗽的感觉压了下去。 莫修容惊讶道:“哦?那人是谁?身手竟这样好。可知名姓?朕定要好好地报答他。” 想到此人,莫修寒的眸中难得出现了一丝温柔,却在眨眼后又消失地无影无踪,他轻摇了摇头,“皇兄,不可说。” 他又继续道:“只是,那人受了重伤,臣弟也伤得不轻,修养了这么些日子,臣弟才终于将身体养得能上朝了,这才赶来。” 他微微低头,“来得晚了些,臣弟请罪。” 莫修容急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朕怎么会怪罪于你?你的身体没事才是最重要的。” 他伸手想要扶住莫修寒的双臂,却在快要触碰到他的时候停住了手,只轻拍了几下他的衣袍,又不动声色地将手收了回来,“朕听李寺卿说,当日刺客的武器上都淬了毒,一会让太医再为你诊断诊断,别落下什么病根。” 莫修寒微微摇头,直起头,嘴角带着笑意,“皇兄,不必那么麻烦了,陈太医已经看过了。” “那便好,那便好……” 众官员看得是心惊胆战,若是寒王发怒才好,现在这样笑里藏刀的样子,真是让人备受折磨,他今日如此模样,怕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果然,寒暄客套的话刚说完,莫修寒嘴角的笑便渐渐褪了下去,神色也变得冷漠又疏离。 忽然,他看着莫修容,神色认真道:“皇兄,其实,臣弟今日前来,是想问皇兄几句话。” 莫修容道:“什么话?但说无妨。” 莫修寒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目光倾斜,扫视了一圈下面站着的官员,这才重新看向莫修寒。 他这个眼神,不仅是下面的官员,就连莫修容心中都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莫修寒开了口,“皇兄登基之时,曾言,皇兄与臣弟为君臣,更是兄弟,请求臣弟莫要回北寒封地,而要臣弟留在奉城,协助皇兄治国,不知此话还做不做数?” 莫修容果断回道:“做数,自然做数,朕一言九鼎,只要朕在这个位置上一天,你便永远是同朕一起治理这大宁朝的寒王,此话,绝没有收回的可能!” 莫修容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几乎没有半分虚假掺杂在他的眸子中。 莫修寒点了点头,又道:“那,皇兄,有人要加害臣弟,臣弟可否自卫?皇兄又是否会阻拦臣弟?” 莫修容皱眉看他,“为何不可自卫?你是朕的三弟,有人要害你,便是害朕,朕巴不得你将那人粉身碎骨,怎会阻拦?寒王,是谁要害你,你告诉朕,朕绝不让他好活。” 莫修寒没回答,又问出了第三问,“皇兄,臣弟今日可否借断渊一用?” 此言一出,低下的人群炸开了锅,再也无法维持刚才的安静。 一连三问,层层递进,为的就是最后这句话。 此时,在场的人就算是再蠢,也都明白莫修寒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断渊,是开国皇帝太祖的佩剑,陪他征战沙场几十年,太祖皇帝能一统中原,断渊功不可没,但也因为跟着太祖这么久,断渊常年浸在鲜血之中,带上了血腥戾气。 太祖登基之后,他便留下训诫,任何人不得轻易拔出断渊。但同时,他也将断渊放置在了乾阳殿的龙椅之后,用以震慑百官群臣。 “这,这……”莫修容看看他,又看看底下骚乱的人群,脸上再也挂不住,颇感为难地看着莫修寒,“你借它干嘛,那剑血腥太重,太祖皇帝曾言,不可轻易拔出。” 莫修寒直视着他,“太祖也曾言,此剑可斩奸佞。” 他的眸子看起来无比真诚,可莫修寒却从他的眼底看到了他竭力压制的疯狂和血腥。 他慌乱地眨了几下眼,又看向下方无数双向他投来请求的目光,无奈地用手比划着,再次尝试跟莫修寒讨价还价,“不,不是,寒王,这还在上朝呢……” “皇兄!”莫修寒突然抬手按住了他一条乱动的手臂,那双狼一般的眸子此刻泛着寒光,紧紧盯着他,语气加重了几分,一字一句道:“皇兄,可否借用断渊一用?” “朕,朕……”手臂被紧紧按着,又被狼的眼睛盯着,莫修容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他眼神飘忽,额间出了冷汗,最终破罐子破摔般,猛地叹了口气,阖上双眸,轻轻点了下头。 莫修寒面无表情地松开了手,冷道:“多谢皇兄应允。” 完了,一切都完了。 寒王得了断渊,他们今日便都无法回去了。 一些胆小的官员甚至开始发抖,眼眶泛红,满是恐惧后悔。 突然,随着扑通一声,“陛下,不可!” 一位头发胡子皆花白的老臣跪了下来。 他是太常寺少卿陈露,自先帝在世,便掌管宗庙事宜,原本太常寺卿的位置应当是他的,但不知为何莫修容将这位子给了陈露师父的嫡子师以安。 面对这样的结果,这位老臣一点怨言都没有,依旧本本分分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对跟他孙子一样大的师以安也没有半点不满,反而对他多有帮衬。 他的胸襟气度是在朝所有人都知道的,尽管他只是少卿之职,却没有一个人敢看轻他,反而都尊称他一声陈大人。 陈露双目通红,焦急道:“不可啊,陛下难道忘了,元康十六年,当时还是太子的寒王殿下便趁先帝不备,偷走了断渊,血洗了丞相府,第二年,北寒之战中,陛下的兄长,当时的大皇子战死,寒王殿下也中了奇毒,太医皆言其活不过三十岁,自此之后先帝身体便每况愈下,不足三年便驾鹤西去。陛下,这剑凶气太重,不能拔呀!真的不能拔呀!还望陛下三思,寒王殿下三思啊!” 他沉沉地磕了三个响头,在大殿之上发出一声又一声巨响。 第70章 清君侧 官员中也有几人陆陆续续跪了下来,都磕头道:“请陛下三思!” “你们……”莫修容满脸难色地看向莫修寒,“这,寒王……” 莫修寒的目光一直落在陈露身上,听到莫修容的话,没有看他,而是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制止了他将要劝说的话,对陈露道:“原来,陈大人还记得当年的事,本王还以为你年纪大,早就忘了。” 陈露依旧伏着身子。 莫修寒缓缓站起身,“那陈大人是否还记得,本王当时便说过,想要谋害皇族之人,本王一个都不会放过。” 陈露直起身子,额头上一片血红,他望着高高在上的莫修寒,连脸上的皱纹都在颤抖,“寒王殿下,若有人谋害皇族,按律当诛其九族,但这剑不能拔呀,真的不能啊。” 莫修寒睨着他,眸中满是疯狂,“若本王执意如此呢?” “殿下三思啊,若殿下执意如此,老臣……” 他的双唇都在颤抖,“老臣只得以死劝谏!” 他又狠狠地磕了个头。 在朝廷恪尽职守当了几十年官的老臣现在竟然要以死劝谏,莫修容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刚想张口再劝上一劝,“寒……”就被打断了。 “来人!”莫修寒大喝一声,拉住莫修容的胳膊,坐回了原位,同时也将莫修容拽回了龙椅之上。 在殿外守护的御林军听到呼唤,快速跑进来两队。 莫修寒的依旧按在莫修容的手臂上,“将陈大人拖下去,好生看管,绝对不能让他寻死。” 赶进来的御林军看看莫修寒,又看看莫修容,踌躇不止,不止该如何是好。 莫修寒的脸色冷了几个度,“皇兄。” 莫修容看着御林军,又低头看看一脸不敢置信看着他的老臣,最终无奈地摆摆手,“按寒王说的做。” 几人上前将陈露拖走,他年事已高,尽管奋力挣扎着,却始终无法摆脱束缚,只得高喊:“陛下!三思啊!殿下!不可再增杀戮了!殿下!殿下!” 随着他被拖走,他的声音越来越远,但却如魔音绕梁,不仅盘桓在大殿之中,也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莫修寒冰冷的目光向下扫了一圈,“还有谁有意见?” 陈露的呼声还在耳边,他刚才站的位置上还有他磕头磕出的一片血迹,哪有人敢在这时再站出来? 德高望重的老臣可以不死,但他们就不一定了。 此时,敢站出来的,必定是不要命的。 丞相李仕绅和太尉段光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两人都扭过头去,谁也没说话。 忽然,人群中走出一人,众人刚意识到走出的是鸿胪寺丞张永吉,他便已经开始指着莫修寒开骂。 “寒王,你就是宁朝的祸害,八年前你为了替嘉贵妃报仇,偷走断渊,血洗丞相府,从此大宁朝再无宁日!先帝去后,你又将天子当做傀儡,这大宁朝谁不知你一手遮天,想杀你的人多如牛毛!现如今,你又要再度拔出断渊,血溅朝堂吗!” 句句刺耳,字字诛心。 这一刻,张永吉似乎将他心中对于莫修寒的不平之气统统发泄了出来,说出了众人不敢说之事,掀开了当今宁朝的遮羞布。 天子不像天子,王不像王。 他说的事众人心知肚明,但是却没有一人敢将它搬到明面上。 此言一出,必死。 而现在,张永吉明显是打算鱼死网破了,所以才在死前一吐为快,说尽心中不平事。 随着张永吉一句又一句,莫修容手臂上的力道逐渐加重,特别是在那句嘉贵妃上,手上的力道更是要将他的胳膊攥断,而他却像是没有痛觉,没有表现出一点疼痛之色,只微微转头用余光看着莫修寒,满脸复杂,抿着唇,未发一言。 站在队尾的严永良更是震惊地看着张永吉,张永吉虽在他手下做事,平时总有些愤懑之气,但他从想过他会在这种场合说出这种话,此话一出,他一定活不过今天了。 张永吉继续道:“寒王,我今日才明白,为何先帝留下遗诏不许嘉贵妃与他合葬,现在看来,还真是未雨绸缪啊,嘉贵妃是妖妃,又生下你这么个祸害,若合葬皇陵,岂不是愧对列祖列宗?” “哈哈哈……”他张开双臂,仰面大喊,似哭似笑,神色怆然,“大宁朝要亡,大宁朝要亡啊!” 嘭—— 鲜血顺着柱子流了下来,张永吉也随之歪倒在地。 他自戕了。 众人不知所措地看着死在大殿柱子旁的张永吉,一时之间,有人将他视作勇士,有人将他视作蠢货,有人恐惧害怕,有人高高挂起,众人百态,全被莫修寒收入眼底。 莫修寒盯着倒在地上的张永吉,放在腿上的手早已成拳,抓着莫修容的手也攥得指节发白,他一直竭力压制的暴虐因子,此刻再也压制不住了。 他缓缓转头看向莫修容,双眸腥红一片,“皇兄,你也如他一般想吗?” 莫修容皱眉望着他,神色复杂,连连摇头,“不……” 可莫修寒似是根本不关心他的回答,他猛地站起来,拽得莫修容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赵桂连忙手忙脚乱地冲上前,扶住他的身体。 莫修寒指着张永吉,目眦尽裂,声嘶力竭,“你们!都如他一般想吗!” 官员、侍女、太监,甚至殿外的御林军全都跪了下来。 整个乾阳殿只有他一人站着,站在象征着皇权的龙椅前,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众人。 自莫修容登基以来,莫修寒鲜少如此生气,此刻的他如同一只发怒的巨兽,浑身散发着血腥戾气,他双目通红地看着跪着的众人,不断点头,“好,好啊……你们,都想本王死……” 忽然,他看向莫修容,一字一句道:“皇兄,臣弟这就为你清、君、侧!” 说罢,他大步走向龙椅后。 “不要!寒王!不要!”莫修容近乎趴在地上,伸手想要阻拦莫修寒。 赵桂怕莫修寒伤了他,只得胡乱扒住他的胳膊,悲痛道:“陛下,陛下……” 龙椅后,剑架上静静放置着通体漆黑的长剑断渊。 唰—— 拔剑出鞘,莫修寒握着断渊,大步流星地走下台阶。 莫修容伸手阻拦,“寒王,寒王!”却只触碰到他的衣摆一角,没有一点用处。 莫修寒径直向着张永吉走了过去,众人自动散开,将他空了出来。 挥剑而下,即使他已经自戕了,莫修寒依旧在他身上留下几道致死伤。 鲜血溅了他一脸,他却浑然未觉。 第71章 血溅朝堂 做完这一切,他又站起身,向着离他最近的一群人走了过去,众人相互看看,四处后退,莫修寒像是找准了某个人一样,挥剑而下,一位官员胸前顿时多了一道血痕,口吐鲜血倒了下去。 事情发生的太快,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待真正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有两三个人倒下了血泊中。 他不仅要杀张永吉,他也要杀其他人! 靠近门的几人后退着就要逃跑。 莫修寒又挥剑斩了一人后,举剑向殿外掷了出去,正插在一人后背上,他大声呵道:“关殿门!” 在靠近门外的御林军还在犹豫之时,不知从哪里又跑来一队御林军,推上了厚重的殿门。 吱呀—— 随着门扉关闭,门缝中的光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最后的希望都湮灭了。 莫修寒走向倒下的人,拔出他贯穿他胸膛的断渊,持剑看向众人,这一眼过去,所有的人都不自觉后退一步。 他双目赤红,不知是谁的血溅到了他的眼中,一只眼被染成了红色,冷厉的脸上一半都是迸溅上的鲜红血迹。 华贵的朝服上浸染了大片鲜血,衣摆淡蓝的水波纹染成了深沉血海,伏在他肩上的金色蟒纹变成了千斤之重的吃人巨蟒,隐隐与他融为一体。 这身皮成就了他,也压垮了他。 他如同地狱归来的恶鬼,只想杀尽世间魑魅魍魉。 莫修容趴在地上看着他,双目满是痛苦之色,“三弟……” 太尉段光指着他,瞳孔颤抖,“寒王,连御林军中都有你的人吗?你到底想做什么!莫非你真的要反了!” 莫修寒没有回答他的话,握着断渊又斩下一人的头颅。 “段太尉,你年纪大了,在一旁安静看着便好,莫要强出头!” 说着又挥剑斩下。 “啊——!” 一条胳膊落到了地上,又咕噜地滚了几下,最终撞到柱子停了下来,手指还在颤抖。 那人惨叫不止,胳膊断口处血流成河,在大殿之上显得无比恐怖。 段光呵道:“寒王,你究竟要做什么?!” “清君侧!” 断渊闪过,惨叫声戛然而止。 然而,这场杀戮还未停止。 段光看向莫修容,“陛下!他!” 却见莫修容依旧瘫软在地,完全处于失神的状态。 他连忙上前和赵桂一起扶起了莫修容,将他拖到龙椅上坐好 他轻轻摇着莫修容的肩膀,“陛下,陛下!” 终于莫修容回神,他看向段光,眼中却黯然无光,喃喃道:“段太尉……” “陛下!”段光心疼地看着莫修容,“陛下,你们是老夫从小看着长大的,只要你一声令下,老夫就算是拼了老命也会帮你……” 莫修容却按住了他的手,“段太尉,”他轻轻摇了摇头,“寒王不会伤朕。” 段光指着仍在挥剑的莫修寒,“可……” 莫修容顺着他的手指,看向一身血污的莫修寒,神情呆滞,“他,在为朕清君侧。” “陛下!”段光抱住了莫修容的身体,年过半百的老臣居然隐隐有要哭出来的趋势。 站在一旁的赵桂也双目泛着泪光。 李仕绅扭过头,不忍再看。 莫修容呆呆地看着不断倒下去的人,忽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嘲笑,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倒下的官员,又或是莫修寒,还是别的什么人。 一人又一人倒了下去,惨叫声不断响起,又不断戛然而止。 整个乾阳殿宛如人间炼狱。 不知过了多久,莫修寒砍下最后一人的头颅,终于停了下来。 他的衣袍被血浸透了,脸上全是被溅上的血点,双手满是鲜血,他握着断渊,缓缓扫视大殿,扫过每个还活着的人的脸。 终于,杀完了…… 莫修寒的身形有些趔趄,他缓缓转身,望向端坐在皇椅上的莫修容。 他一直坐在那里,脸上带着有些呆滞僵硬的和蔼浅笑,静静地看着他,安静地等待他杀完最后一个人。 然后,他就看见,莫修寒对他笑了,浑身血污的他,却露出了最单纯的笑容。 “皇兄。” 莫修容瞳孔震颤,他的眸子里此刻再也没有了四周层层叠叠倒在地上的断肢残尸,只有摇晃着站在他面前对他露出单纯笑容的三弟。 似是看了太久,他的眼前有些模糊。 在这片模糊中,莫修寒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他皱眉看着他,脸色逐渐痛苦,身子歪斜,一手撑住剑,一手攥住胸口,单膝跪在地上,剧烈地喘息起来。 莫修容不自觉探出身子,向他伸手,“寒王……” “寒王殿下!”已有人先他一步,李仕绅上前扶住莫修寒的身子,不断地唤他,“寒王殿下,寒王殿下!快宣太医啊!” 莫修容见此,缓缓收回了手,又坐回了龙椅。 赵桂看到莫修容摆了摆手,他立刻对趴在地上吓得腿软的小太监踹了几脚,“快去叫王太医!” 莫修寒低头不断地喘息,似乎下一口气就会喘不上来,可他的手里还紧紧握着断渊,没有人敢轻易上前去招惹他。 李仕绅这一上前,可算是把他自己给暴露了,但他是莫修寒的人,谁都知道,也不算是什么秘密。 莫修寒喘了一阵,气息总算是渐渐平稳下来,他缓缓抬头,看向坐在龙椅上淡漠地看着他的莫修容,双手握住剑,撑着身体,缓缓站起。 李仕绅想去扶他,却被他侧身躲开了。 他站起来了,身形却依旧不稳,向前走了几步,被一人的尸身绊倒,身子向前跌去。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跌入了一人的怀里。 “寒王殿下,没事?”严永良接住了他的身子。 埋在他怀里的莫修寒嘴角不自觉勾了起来,他们兄妹俩怎么爱说一样的话。 “咳咳咳……”似是因为莫修寒身上血腥味太重,原本就染了风寒的严永良闻见这味忍不住咳嗽起来。 莫修寒攥着他的衣服,直起了身子,拽着他的领口,将他拽得一个趔趄。 严永良没想到他心疾犯了怎么还有这么大的力气,差点两人都倒了下去。 莫修寒如狼一般的眸子盯着他,盯得他心里发毛。 莫修寒周身气息忽然冷了下来,他从严永良澄澈的双眸看出了怜悯二字。 真是可笑。 他何时需要人来可怜他! 莫修寒猛地推开了他,压声道:“严少卿还是顾好你自己!” 严永良被推倒在地,跌在一人的尸体上,他心中暗自吓了一跳,扭开了脸,按住被莫修寒推了一下的胸口,清亮的眸子映出拖着断渊走向莫修容的莫修寒。 第72章 两个疯子 莫修寒继续趔趄地向莫修容走去,那双坚定的眸子一直注视着他,沉声道:“皇兄,意图谋害你我之人,已被臣弟尽数斩杀。” 他跌跌撞撞地走上台阶,单膝跪在莫修容面前,双手托起沾满鲜血的断渊,仰视着他,“断渊,还你。” 莫修容低头看向断渊,没有接,而是凝视着莫修寒,忽然,他缓缓抬起右手,探向莫修寒的脸颊。 莫修寒瞄到他干净的手,眉头微皱,微向后躲了一下。 莫修容顿了一下,继续伸向前。 莫修寒没再躲,而是皱眉回望着他,黑眸浓雾翻滚,万般情绪,藏匿其中。 有些凉的手触碰到了他的脸颊,为他抹去脸上的鲜血,擦了还有,莫修容便伸出另一只手,去擦他另一侧的脸,越擦越急,却像是怎么也擦不掉他脸上的血污似的。 莫修寒猛地伸手抓住了他的双手,低声呵道:“够了,皇兄!” 莫修容顿住了动作,双目通红地望着他,任由他将自己的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腿上。 于是,诡异的事发生了。 所有人都看到刚才那个杀疯了的寒王殿下单膝跪在他们的陛下面前,握住他的双手,目光柔和地仰视着他,轻言细语道:“皇兄,是臣弟不好,吓着你了。” 一会疯批,一会温情,他到底在想什么,没人知道。 莫修容闭上眼,轻轻摇头,他的手向前伸了伸,摸到了躺在他腿上的断渊,低头一看,双手也已经是血红一片。 于是,第二件诡异的事出现了。 所有人都看到刚才被吓得魂不附体的皇帝释然一笑,伸手抱住莫修寒,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袍,像是兄长抱着最疼爱的弟弟,轻声道:“辛苦了,多谢寒王为朕清君侧。” 疯了,他们的陛下也疯了。 两个疯子。 “咳咳……” 莫修寒再度咳嗽起来。 脸上的笑意缓缓褪去,莫修容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大声喊道:“宣太医!” …… 奉城的街道上。 “咦?” 听到声响,万齐停了下来,向后一看,“陆姑娘,怎么不走了?” 陆璃悠指着远处骚乱的人群,“那有禁军。”说着就要向那边走。 万齐连忙拉住她,“姑奶奶,这热闹就别看了,你不是着急回家吗?我们快去陆府吗?” 陆璃悠想了想,耸耸肩,“也是。” 万齐松了口气,连忙推着她向与禁军相反的方向走,“陆姑娘走这边,这边近。” 陆璃悠就去过一次陆府,还是坐的马车,根本没有记住回陆府的路线,万齐说哪,她就跟着往哪走,连万齐骗了她都不知道。 走了没多远,陆璃悠又看到不远处的宅子前围着不少手持长戟的士兵。 她微微疑惑,“今日怎么这么多禁军出现啊?莫非有大事发生?” 万齐连忙道:“奉城是大宁朝的都城,每日都有大事发生,瞬息万变的,陆姑娘你出门少,不知情也情有可原。” “哦……”陆璃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万齐一边拍着自己的小心脏,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太能扯了。 “万齐!” “啊?啊?又怎么了?” 陆璃悠蹭得一下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一双杏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得万齐一阵心虚,只能摸着自己的脸,转移话题,“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陆璃悠盯着他,“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 “没有,真没有。”万齐愁眉苦脸,这陆姑娘今日怎么这么敏锐啊,要了他的老命了。 陆璃悠又盯了他一阵,忽然听到渐近的马蹄声,扭头一看,又是一队禁军骑马而来。 “你给我过来!”她一把抓住了万齐的胳膊,将他拽到小巷中。 “哎哎哎,陆姑娘,这样多不好啊……” 陆璃悠将他堵在墙边,神色严肃,“说实话,莫修寒怎么了?” 万齐挠挠脖子,为难道:“我,我这……” “他不让你告诉我?” “没有……” “那是怎么回事?” “这……”万齐又想着编个什么话给糊弄过去。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大喊,“传令下去!” 陆璃悠火速探出了一个头,只见刚才骑马而来的那队人中,有一位队长模样的禁军坐在马上,手中抓着一道圣旨,对着一处府宅大声道:“鸿胪寺丞张永吉勾结其余十二贼子谋害寒王殿下,陛下下召,诛其九族,财产全部收归国库。” 说完,他挥挥胳膊,“上!” 禁军很快涌入宅中,门外围观的人群好奇地向内打量,直到一声惨叫响起,众人都吓了一跳,惨叫求饶之声一声接着一声,这里即将变成地狱…… 陆璃悠喃喃道:“谋害寒王……莫修寒出事了!” “哎!陆姑娘!” 万齐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陆璃悠已经向着拿着圣旨的禁军冲了过去。 两把长戟挡住了去路,“站住!” 陆璃悠不想跟他们起无所谓的冲突,况且她现在只想知道莫修寒的安危。 她举起双臂,向高坐在马上的人挥舞,“大哥!禁军大哥!” 见那人向她看来,她立马问道:“大哥!刚才你说他们谋害寒王,那寒王殿下现在是否安在?有没有受伤?” 那人上下打量了她一圈,见她是个弱女子便没有为难她,直接回答了她的问题,“没有,寒王殿下一切安好。” 陆璃悠松了口气,“那就好……” 她还以为莫修寒上朝时出了事,现在看来,他们说的谋害应该是长乐巷那次。 那人见她如此,又道:“小姑娘,快些回家去,别被吓破了胆。” 这时,一声凄厉的声音划破了天空,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陆璃悠闻声看向宅院,不自觉做了个下咽的动作,“我,我知道了,多谢。” 她转身,心惊胆战地向前走着,脑海中全是刚才那声惨叫,那像是人被烈火灼烧的叫声…… 万齐无奈地迎上去,“哎,陆姑娘,您还非要问,主子不会有事的,我们快走!” 陆璃悠抬眼看他,“去哪?” “陆府呀。” 她眼神躲闪,无意识地抠着手指,“我,我不想去了……” 万齐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不去了?你不是一直想去的吗?今天还为了去陆府专门……” 陆璃悠连忙打断他的话,“哎呀!不想去就是不想去了!” “好,那我们回府?” 陆璃悠点点头,乖巧地跟着万齐向前走。 忽然,她道:“万齐,莫修寒说话算话吗?” “你指哪方面?” 陆璃悠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子,“他以前答应过我,说不会动陆府的。” “你放心的,主子说话算数的。” “真的?” “真的,虽然主子翻脸比翻书还快,但据我观察,主子绝对不会骗你的。” “……嗯。” 第73章 人生如戏 金龙殿,皇帝寝宫。 服侍的太监宫女全被莫修容屏退了,现下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 所以众人也无法看到莫修寒倚在龙床上的情景。 但就算看到了又怎样?陛下恩宠,谁又敢说什么? 他已沐浴换了干净衣服,盖着薄被,手里端着微凉的汤药,抿了抿唇,透过敞开的木窗看向屋外的天空。 现在已经是正午了,她该到陆府了。 皇兄不让他走,他便只能在这里再待一会。 “寒王殿下的心疾已经在逐渐好转了,今日急火攻心,才会突然发作,臣已开了几幅方子,只要好好调理,身体会逐渐康复的。” 远处的屏风后,莫修容正在跟王太医讨论他的病情。 “你的意思是寒王的心疾能够治愈?” “回陛下,臣也不知,只是臣这次探查,发现殿下的心疾确实是比之前好了许多,若继续调理,假以时日,或真的有望痊愈。” “朕明白了,王太医,这话不可对旁人讲起。” “臣明白。” “嗯,退下。” 莫修容从屏风后走出,看向坐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的莫修寒。 “皇兄。”莫修寒见他走来,微微低了低头。 莫修容道:“这又没别人,不用行礼了,快把药喝了。” “嗯。”莫修寒睫毛轻颤,将汤药一饮而尽。 莫修容看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微微勾起了唇,“你不怕朕在药中下了毒?” 莫修寒将碗放在手边桌上,听到他这样说,也轻轻笑了,“皇兄不会加害臣弟,正如臣弟不会加害皇兄一样。” 莫修容宽慰地笑了,坐到他身边,“刚才,王太医说你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皇兄。”莫修寒目光笃定地看着他,“皇兄既已唤了太常寺卿回来,应是已经知道了。” “所以,预言是真的?” 莫修寒颔首。 莫修容缓了口气,垂下眸子,思量道:“师爱卿曾言今年恐会出现一位命格奇异之人,或能影响宁朝未来,她既已经出现,那便快唤她入宫,待师爱卿回来,让他再……” 莫修寒打断了他的话,目光坚定地注视着他,“皇兄,臣弟目前不能带她来。” 气氛一瞬间降为冰点。 莫修容盯着他,似乎想从他的眼中看出什么,但他什么也没看出来。 莫修寒将手轻放在莫修容的手上,“皇兄,臣弟观察了她这些日子,发现她对自己一无所知,也不知具体的能力,皇兄让她入宫,怕是会引起有心之人的怀疑,打草惊蛇。” “那……你的身体?” 莫修寒说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偶然之事,臣弟也不是很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臣弟打算理清楚了她的能力再带她见皇兄。” “这样啊……”莫修容低头看着他放在自己手上的手,翻转掌心,握住了他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莫修寒的目光盯着他的手,目光又移向他低下去的头,眼神有些冷。 忽然,莫修容抬起头,“那便先放在你身边,在你身边也安全些。” 莫修寒眼中的冰冷也在他抬头的瞬间藏了起来,转为柔和,“嗯。” 莫修容忽然笑了,气氛缓和了许多,他轻拍莫修寒的手,“你呀,这次可把皇兄吓坏了,以后别开这种玩笑了。” “若不这样,怎能将他们都挖出来呢?”莫修寒嘴角挂着淡淡笑意,而这笑透着几分残忍。 莫修容微瞪着他,“诶,那也不行,以后,不许再拿生死开玩笑。” 莫修寒望着他关心自己的神情,谁看了不说一声好皇兄。 他的演技出神入化,连段太尉都被骗过去了。 只是,骗得了天下人,却骗不了他。 莫修寒微微笑了,“皇兄不也从来没认为臣弟会死在长乐巷吗?皇兄与臣弟同心同德,臣弟既答应了皇兄生死与共,便定不会先皇兄而去。” “朕也无法没有寒王。”莫修容弯下身子,将头轻轻枕在他的大腿上。 莫修寒冷眼看着他的后脑勺,缓缓抬起手,探了过去。 莫修容忽然轻声道:“以前,你就这样躺在皇兄腿上,那时我记得你才这么高……”他伸出一只手比划了一下。 宽大冰冷的手轻轻落到他的发际,莫修寒轻轻抚着他的发丝,轻笑着,“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皇兄记性真好。”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你都长这么大了。” 他们兄弟俩差了十岁,可看起来,莫修容的年纪却不像是三十四岁的人,倒像是四十岁的。 这除了与他本来就长得着急有关之外,更是因为他鬓间无法忽视的白发。 自他登基以来,四年过去,他鬓间的白发已是藏都藏不住了。 指尖触碰着他的发丝,莫修寒忽然轻声道:“皇兄,今日,对不起,臣弟不是故意的……” 他指的是将莫修容拽下龙椅的动作。 莫修容转头仰视着他,见他满脸歉意,心头猛然一颤,伸手握住他垂在他发间的手,心疼地看着他,“朕明白,朕都明白,朕不怪你。” 尽管他这么说,莫修寒依旧是垂着眸子,眼中满是自责。 莫修容见此,又想起他杀完最后一人时满身血迹却对他露出的那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将他视作一把利刃,但他到底也是他的弟弟。 莫修容心中生起一种名为愧疚的情绪,“皇兄真的没怪你,皇兄明白,是他惹恼了你,若是皇兄,当时也会气得不顾一切,三弟,皇兄不怪你。” 听到他这么说,莫修寒终于微微抬起了一些眸子,依旧满脸委屈歉意加自责,看得让人心疼,他望着莫修容,机械地点了下头,哽咽着嗯了一声。 “好了,好了……”莫修容轻拍着他的手,“朕听说,你将吕氏投回了地牢?年初的时候,你不是跟朕说,想让她出来透透气?” 这事莫修容迟早会知道,他也没想瞒着,大理寺又不是只有陈风一个人在管。 莫修寒轻轻抽了两声,“她,有些疯了,臣弟不忍,还是让她待在地牢,那里安全一些,也不会被人当作刀使。” 莫修容皱眉道:“长乐巷之事,她也有参与?” 莫修寒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沉沉地点了下头。 莫修容脸上顿时带了些不快和不耐烦,“哎,罢了,她想不明白,便让她再去想,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莫修寒轻轻嗯了一声,“多谢皇兄。” 莫修容拍着他的手,“辛苦你了。” 第74章 花孔雀和纸老虎 万齐发现,自从陆璃悠从街上回来就一直萎靡不振的,不止如此,她还搬了个小板凳守在距离寒王府大门口不远处的小亭里,不时向府门张望,像是在等什么人。 来来往往的侍女仆人不时对她投来惊诧的目光,有几个还一个没注意撞到了墙,胆大的几个跑来告诉他这件事,他也只好让他们该干嘛干嘛去,别去管陆姑娘。 他之前便跟陆姑娘说过,不用等主子,主子回来第一时间就会去找她的,可人家陆姑娘是怎么说的?人家说,“我哪等他了,你不要乱说!” 好,陆姑娘傲娇,他也没办法。 而且陆姑娘嫌他烦,不让他待着,他也不敢走,就躲在一旁的墙后守着。 直到中午,侍女告诉他午膳已经备好,他看着陆璃悠那不挪窝的架势,想了想,“端来。” 于是,侍女端了盘炒饭过来。 万齐从墙根冒出个头,“陆姑娘,吃饭不?” 陆璃悠摆摆手,“不吃!” “真不吃?” “不吃!”陆璃悠扭头一看,万齐不知从哪端出一盘热腾腾的炒饭,正用手扇着热气,那叫一个香啊。 “……算了你端过来。” 得,总算是吃了东西。 吃了饭,她还不走,万齐自我安慰道,没事,陆姑娘有午休的习惯,住着这么多天,一天都没落下,一定会回去睡的。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万齐倒是先靠在墙边睡着了,嘴角还流着哈喇子。 忽然听见什么动静,万齐挠挠脸,睁开了眼,这一睁眼,正好看到他家主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正弯腰靠近倚着柱子睡着的陆姑娘。 不能看,不能看,会被暗杀的! 万齐赶紧闭上双眼。 没到一秒,又悄悄睁开一只。 正好看到莫修寒轻轻吻在陆璃悠额头。 妈呀! 他唰得又闭上了眼。 心中默念,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 可他发红的耳尖已经出卖了他。 甚至,当莫修寒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都没意识到。 莫修寒看着装睡的他觉得有些好笑,又看了眼依旧睡得很熟的陆璃悠,蹲下身子,压低了声音喊道:“万齐。” 没反应,莫修寒无奈,伸手戳了戳他,“万齐。” 这次,万齐终于意识到刚才不是幻听,猛地睁开了双眼,发现他家主子竟然蹲在他身旁正看着他,慌乱道:“主,主子,你回来了……” “嘘。”莫修寒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边。 万齐立马捂住了嘴,转脸看看陆璃悠,她没醒。 莫修寒指了指一旁,两人偷偷转移了阵地。 一走到确保陆璃悠会听不到的地方,莫修寒便立刻问道:“她怎么没回陆府?” “主子,陆姑娘本来是要去的,但在去的路上看到了禁军,不知怎么就没去。”说到这,他以手掩唇,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可能是担心主子安危。” 莫修寒脸上乐开了花,可附近正巧有下人路过,还要维持形象,他轻咳了两声,想压住脸上的表情,但那翘起的嘴角是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万齐也不戳破,就捂住嘴偷偷地笑,顺道向震惊的仆人摆摆手,让他赶紧下去,装看不见。 莫修寒轻了轻嗓子,“嗯,除了这个呢?” “啊?还有什么?”万齐不明白。 莫修寒无奈地看他一眼,“她没问陆府的事?” “哦,问了,问主子说话算不算数,陆府会不会安然无恙,我说啊,主子虽然翻脸比翻书还快,但主子绝对不会骗陆姑娘你的。” 他眨巴着眼看着莫修寒,脸上就差写“我有眼色,说得不错,快夸我啊”这几句话了。 “……”莫修寒皱眉斜视着他,满脸嫌弃,欲言又止了几次,最终无奈地长叹一声,“谢谢你啊。”双手甩袖背在身后,转身离开。 “嗯?”万齐挠挠头,不明所以,“主子,谢我?诶!主子!您去哪?那不是陆姑娘的方向!” “本王知道,去换身衣服。” 万齐立马追了上去,“主子,那陆姑娘……” “让她睡着,去备辆马车,将前几日让你准备的礼物带上,一会本王带她回趟陆府。” 万齐两眼放光,“主子,你终于要……啧啧,恭喜恭喜。” 莫修寒忽然停了下来,转身看着万齐,一脸“你快闭嘴”的表情。 万齐不明所以,还没反应过来,莫修寒就抄起一脚,踹了他小腿一脚,踹完就走,一点不带停留的。 万齐弯身揉着小腿,莫修寒力道不大,只算是闹着玩的程度,但他依旧委屈巴巴地看着远去的莫修寒,“主子……” 莫修寒身影没停留,却冒出一句话,“过几天给你放假。” 万齐顿时喜笑颜开,挥着手,“谢主子!主子我爱你!” “闭嘴!” 万齐捂住了嘴,只露出一双弯弯的眼睛。 莫修寒换了身低调奢华有内涵的黑紫衣袍,戴上镶金玉冠,对着镜子照了半天,一会整整袖口,一会整整领口,一会又去摆弄头上的玉簪,直到万齐第三次说没问题了,真的没问题了,他才停下来,赶紧一路小跑去找陆璃悠。 幸好,他动作还算快,陆璃悠还没醒。 他轻轻推了推陆璃悠,柔声道:“阿璃,阿璃,醒醒。” 陆璃悠抬手揉着酸痛的脖子,迷糊着睁开眼,见是他,愣了一瞬,接着唰得一下站了起来,上下快速打量了一圈,“你,你没受伤?” 莫修寒笑道:“我是去上朝又不是去打仗,怎么会受伤呢?” 见他还笑得出来,还笑得这么甜,一点不像有事的样子,陆璃悠点头赞同道:“也是……” 莫修寒双目炯炯地盯着她,乖乖巧巧,见她看来,还眨巴眨巴眼,脸上笑得比蜜糖还甜,像极了张嘴吐着舌头笑呵呵的大狗狗。 陆璃悠明显感觉他不对劲,又仔细一看,他啥时候换的衣服,真是俊俏。 她指着他,“你这身……” 莫修寒张开双臂,向她展示,像只开屏的花孔雀,“我专门换的,满意吗?” 问她满意不满意的干啥…… “啊,呃……是挺好看的……” 莫修寒听见她的回答更开心了,抓着她的胳膊就走,“那我们就走。” 陆璃悠被他整得一愣一愣的,被他牵着就走了,“啊?去哪啊?” “去陆府。” “啥?不是,现在?” “对。” 陆璃悠拽着他的胳膊,推诿道:“等等,你刚下朝,太辛苦了,明天再去,而且你还没告诉我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不行,我早上答应你了,就今天回。今天的事,上了马车我再告诉你。” “这……再等等,也不差这一两天的,是……?诶!你干嘛!放我下来!” 莫修寒抱紧了她,“你再喊,大家可都知道了。” 陆璃悠瞪向他,“谁怕……” 话还没说完,就路过一侍女,行礼道:“寒王殿下。” 陆璃悠瞬间噤住了声,一头扎到莫修寒怀里再也不肯出来了。 莫修寒嗯了一声,低头一看,她耳朵红红的,戏谑道:“纸老虎。” 陆璃悠又恼又羞,轻打他一下,“闭嘴!” “好~本王闭嘴了。” 第75章 回陆府 马车上。 陆璃悠坐在靠门边的位置,莫修寒坐在最里面,两人又隔那么远。 陆璃悠气呼呼地瞪他一眼,不再理他。 莫修寒无所谓地笑笑,“我听万齐说,你去陆府走了一半,看到禁军又折回来了,担心我?” “没有,”陆璃悠揉着脖子,刚才倚着柱子睡有点扭到了,“我是觉得不太安全。” “哦……”莫修寒拖长了声调,突然喊道:“有刺客!” “哪儿?!” 陆璃悠嗖得一下子缩到里面抱头,像个鹌鹑,看了半天,哪有刺客的影子,扭头一看,发现她距莫修寒就差那么一点距离,而他正憋笑呢。 “……你有病!”陆璃悠起身推了一下莫修寒,就要再往外挪。 风吹起窗帘。 莫修寒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拽住怀中,低头看着怀里的人,轻笑道:“确实有点。” “你!”陆璃悠挣扎着就要从他怀里钻出来。 莫修寒突然抱紧了她,将她的头按在怀里,“别乱动,万齐还在外面呢。” 陆璃悠骂道:“你就一混蛋!” “是是,本王是混蛋,本王不只是混蛋,还是最大的那个,你怕不怕?” 莫修寒抬眼看向帘子翻飞的窗口,一人正高举着刀,跟他四目相对,胸前露出一个刀尖,一片血红,站在他背后的北风捂住了他的嘴,拔出了匕首,那人瞬间便倒了下去。 被捂在怀里的陆璃悠发出闷闷的声音,“谁会怕你?”用手捶打着他的后背,“哎呀你快放开我!你身上有股味道!” 窗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景象。 莫修寒松开了对她的禁锢,陆璃悠第一时间直起身子,又挪到靠近门口的位置了。 莫修寒张开手臂,闻闻左边,闻闻右边,“没味啊?” 陆璃悠扭过脸,“有股血腥味。” “哦,杀了几个人。”莫修寒随意道,又低头闻了闻,“可我洗过了,还熏了香,你怎么闻出来的?狗鼻子?” 陆璃悠睫毛轻颤,见他如此无所谓,想起今天禁军说的话,又垂下了眸子。 她早就知道莫修寒这次去上朝,定是要见血的,但她作为一个现代人,还是不太能够适应这个命如草芥的地方。 “怎么了?不高兴?”莫修寒想了想,又问道,“因为我杀了人?” 陆璃悠摇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 陆璃悠抬眼看他,又低下头,“我不喜欢这个味道。” “那下次我再洗仔细些。” 说完,莫修寒双臂抱住自己,将自己环了起来,挪到距离陆璃悠最远的位置,乖乖巧巧。 陆璃悠见他如此,乐了,轻哼了一声。 “你今天朝上发生了什么事?我听禁军说,有十三个人被诛九族了?我们在长乐巷只遇到一次埋伏,哦,春日宴还有一次,但是真的牵连这么广吗?” 莫修寒盯着她,忽然眨巴了几下黑曜石般的大眼睛,“真的,我不骗人的,阿璃。” 得,又变成狗狗了。 陆璃悠:“……” 她忽然想起什么,连忙问道:“严永良没事?” 莫修寒的脸拉了下来,松开了手,“你问他做什么?” 陆璃悠连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我跟他可没什么关系啊,只是他不是坏人,虽然春日宴是他筹备的,但我觉得他不可能会参与刺杀这种事,所以,我怕……” “所以,你怕本王将他也杀了?”莫修寒盯着她,眼神有些冷。 陆璃悠低头不敢说话,两只手摊在腿上,指尖无意识地抖了一下。 莫修寒见她这么怕,语气软了一些,“他没事,你当时替他脱了罪,本王也不好再追究。” 陆璃悠抬眼看着他,认真道:“谢谢。” 见她这么认真地跟他道谢,还是为了一个男人,莫修寒又是一肚子气,可又不能跟她生气,只能不去看她,干脆将眼睛也闭上。 陆璃悠试探着唤道:“莫修寒?寒王殿下?” 她想了想,“莫莫?” “干嘛?”莫修寒睁开眼,看着她,脸上带着委屈和怨气。 “一会到了陆府,别乱说话,球球了。”她双手合十晃啊晃。 莫修寒冷哼一声,“知道了。” “谢谢谢谢。” 莫修寒这才感觉好像心情好了那么一点。 到了陆府,万齐撩起门帘,莫修寒先下了车,早就等在府门前的人跪倒了一片,“寒王殿下。” 莫修寒没理他们,而是转身向陆璃悠伸出了手。 陆璃悠看了一眼跪着的人,确保他们不会看见,打掉莫修寒的手,自己从车上跳了下来。 莫修寒蜷起手,背在身后,这巴掌声不响,倒是疼得很。 “都起来。” 见陆玉梦一直盯着陆璃悠,脸上既是担忧,又是欣喜,想跟她说几句话,却又碍于他的面子不好上前,莫修寒再看看陆璃悠,她倒是心大得很,到处乱看,就跟没回过陆府一样。 莫修寒动动嘴,正想说什么,嘴刚张开,就被身边人的声音压了过去。 “爷爷!姐姐!我想死你们了!” 陆璃悠蹭得一下从他身边窜了出去,抱着陆洪海就是一顿哗哗流泪,变脸之快,令莫修寒始料未及。 这人的演技,与他不相上下。 知道她是为了堵住自己的嘴,莫修寒便不再言语,站在一旁看着她上演催泪戏码。 陆璃悠嘴里说着“我想死你了”将每个人都抱了一遍,甚至还有刘氏。 被她抱完,刘氏一脸懵逼,扭头一看,人家正一个个抱丫鬟呢,不认识她们叫什么,就按颜色起名,张口就来,“小黄我想死你了”、“小粉我也想死你了”、“还有你小绿,有没有想我”。 好家伙,这啥人啊? 莫修寒看着这一幕,暗自发笑,她可真是个活宝。 陆洪海跟他说着什么因为太久没见才如此的请他恕罪之类的话,他都一一应了。 见陆璃悠还在开个人见面会,他便不再管她,随她闹去,跟着陆洪海先入了府,坐在前厅喝茶。 喝了一半,抬眼一看,不知她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趴在门口,探着个脑袋,往里偷看。 莫修寒轻笑一声,放下了茶盏,对陆洪海道:“陆老爷子,想您应是已经知道了,本王长乐巷遇刺,是陆姑娘以身护住了本王,才使本王没能丢了性命。” 陆洪海回道:“保护寒王殿下,是她该做的。” 陆璃悠翻了个白眼。 莫修寒又道:“一月前,本王冲撞了陆姑娘,导致她受了伤,可陆姑娘能不计前嫌,在本王遇害之际,站出来护在本王身前,此等胸襟气度,实在是令本王钦佩。” 他顿了顿,“钦佩之余,本王也越发觉得愧疚,陆姑娘救了本王,在寒王府养伤的这些天,本王多次想要报答,但陆姑娘却什么都不要,令本王良心始终难安。” 陆璃悠又翻了个大白眼,拳头硬了,心道:你那报答方式就是让我当你小妾,我敢要吗!但,要是你给点钱什么,那就另说…… “本王思来想去,故备薄利一份,还请您务必收下。” 第76章 送礼 他说完,万齐立刻喊道:“抬上来。” 陆洪海为难道:“这,草民不敢收……” 莫修寒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态度强硬,“请您务必收下。” 他虽说着敬语,但语气中隐隐藏着威胁的意味。 一想到今日这位殿下在早朝时做了点什么,陆洪海就不寒而栗,更别说现在他正在用他那双透露出丝丝冷意的眸子盯着他。 为了这一大家子的安全,他也不得不接受,“多谢殿下,草民,替孙女领受。” 莫修寒道:“这就对了。” 东西一件件被搬上来,不一会就堆满了整个前厅。 万齐示意下人打开箱子,里面全是各种珍宝,黄金,说不上来的值钱东西。 陆璃悠看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么多好东西,他怎么不说直接给她呀!她不要什么虚头巴脑的寒王小妾身份,给她钱就行了,多容易的事呀。 莫修寒倒好,啥也没说,直接往陆家砸钱。 这钱给陆家,她能接受,但要让屋里那位眼珠子跟她一样瞪得滴溜圆的吕氏占到便宜,她是不乐意的。 她还没忘了,原主生前劳役虐待,死后碧安被赶出陆府,可都是因为她。 陆家原本就是奉城首富,陆洪海起家,儿子陆富光发扬光大,在奉城站稳了脚跟,到了孙辈,因尚无男嗣,则由大孙女陆玉梦代掌奉城财权,负责管理陆家在奉城的生意。 一代代积累下来,陆家虽不是宁朝首富,但能在宁朝的都城奉城占据一席之地,其实力也是不容小觑。 陆洪海看着摆上来的东西,大眼一扫,便能估出大致价钱。 尽管他一辈子都跟钱打交道,现在赚得的银子也足够他这一家子花到入土了,可在看到这些时,他心中还是暗自一惊。 寒王殿下出手阔绰,珠宝玉器暂且不提,那有几个箱子里的东西居然是外邦进献来的贡品,还有一些是难以寻觅的宝物。 这么些个好东西,他这是报恩?恐怕不只是如此。 陆璃悠看着这堆东西露出了痛苦面具,心肝那个痛啊,这些东西给她多香啊! 之前莫修寒送她一块价值一座城的墨玉,可互换了身体后,那玉就跑他那去了,她也没能拿到手里。 现在又来? 莫修寒真狗啊,一边说着报恩报恩的,一边让她啥也没捞着。 忽然,有人轻轻拍了她的肩膀,她扭头一看,是陆玉梦,正用眼神示意她跟着她走。 陆璃悠又回头看了眼正跟陆洪海客套的莫修寒,气呼呼地哼一声,心中暗骂了一句大猪蹄子,跟着陆玉梦离开了这个令她伤心的地方,再不走,她怕自己控住不住冲上去抱着箱子痛哭流涕。 正在交谈的莫修寒余光瞥见陆璃悠离去,顿了下,话锋一转,对陆洪海道:“陆老爷子,本王今日前来,其实还有一事。” 陆璃悠跟着陆玉梦进了距离前厅不远的一间屋子内。 她刚一进去,陆玉梦就关上了门,拉住了她的手,“妹妹,你身体恢复得如何了?还有哪里不舒服?” 陆璃悠张开双臂,“我没事。”转了个圈,“寒王殿下的好东西多着呢,我一点事都没有,真的,一点事都没有。” 一语双关,说得她是咬牙切齿。 陆玉梦见她真没事,长叹一口气,拉着她的手坐到桌边,“妹妹,你没事就好,姐姐是真没想到,你竟然对寒王殿下用情如此之深,偷跑出府寻寒王殿下也就算了,还在他遇刺之时替他挡刀。” 陆璃悠:???假的!假的!你别信啊! 陆玉梦怜惜地看着她,“既然你跟寒王殿下已经走到了如今这一步,那姐姐也不便多加阻拦了,只是你要想好,此后的路可不好走了。” “啊?哪一步啊?”陆璃悠见她说得这么严重,她却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陆玉梦盯着她看了半晌,见她是真不明白,又叹了口气。 陆璃悠忙道:“不是,姐姐,你别光叹气啊,你告诉我,你这样我心慌慌……” 陆玉梦握住她的手,“妹妹,今日寒王殿下为何登门,你可知道?” “为了报恩?” 陆玉梦摇摇头,“不,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那……好像也没有。”陆璃悠想了想,道:“我只是想回家,他便跟我一起回了,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跟着。” 她原本以为莫修寒是要将她纳了的,但看到今天这么多东西,她想来想去,觉得不对。 她怎么可能值这么多钱? 可能是因为她之前阴差阳错救了莫修寒一命,所以莫修寒才给陆家这么多钱,毕竟他的命倒是还挺值钱的。 陆玉梦见她如此不谙世事,忍不住道:“傻妹妹,寒王殿下是要纳你做妾。” “啊?!”陆璃悠猛地站了起来,“这,这不可能,你在开玩笑?他怎么可能……” 不对,他确实是有可能,尽管他从没说过喜欢她,但他做的事总是让人误会,所有的人都以为他俩有一腿,她又怎么会看不出他的心思? 仔细一想,他今日下朝后便莫名亢奋,笑得跟吃了几罐子蜜糖似的,不仅沐浴更衣熏香,头发还全都束起来了,以前倒总是半披半束的,拉着她就往陆府跑,像个小孩一样。 这么一想,他今日的异常便能解释通了。 陆玉梦见她不再言语,而是愁眉不展的,她便明白,她这妹妹也是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妹妹,寒王殿下今日带来的财物,同去年送入师府的相差无几,你还认为他对你只是想报恩吗?” “师父?”陆璃悠疑惑地看着她。 陆玉梦解释道:“是师府,太常寺卿师以安的府邸。太常寺卿有一妹,名师柳柳,是奉城第一美人。去年入了寒王府,你在寒王府这些日子,从未见过她?” 陆璃悠摇摇头,她知莫修寒有三名妾室,但她在寒王府这么久,到现在为止,见到的只有祝蓉蓉一人。师柳柳的名字偶尔出现在祝蓉蓉的口中,但她却从未见过。另一位妾室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像她根本不存在一样。 第77章 误解 陆玉梦道:“人们皆传,师柳柳不喜与人接触,看来真是如此,那你没有见到她也情有可原。” 她顿了顿,继续道:“她是现任太常寺卿的亲妹妹,也是已故前任太常寺卿唯一的女儿,能为人妾,是谁都没想到的。去年过了重阳,师柳柳便入了寒王府,当时寒王府送往师府的金银玉器总有十大箱,而今日,却也差不了多少。她身份贵重,而你则是……哎,能得到相差无几的彩礼,看来寒王殿下是真的对你上了些心思的。” 她见陆璃悠愁眉紧皱,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按上她的手,“之前姐姐便说过,若你不想做妾,姐姐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可现在,你便好好地跟着寒王殿下,若有困难,写信告诉姐姐,能帮的姐姐一定会帮你。” 说完,她看着陆璃悠,等着她的反应。 两秒后,陆璃悠蹭得一下站了起来,负气道:“姐!给我找男人!我去回绝了寒王殿下!” “可……诶?你别去啊!回来!” 看着气愤推门离去的陆璃悠,陆玉梦又坐回了原处,缓缓收回了伸出的尔康手,脸上的担忧缓缓褪下,端起茶盏,用茶盖拨着上浮的茶叶,幽幽道:“原来,是这么个走向。” 陆府前厅。 陆璃悠气呼呼地赶到之时,正好看到莫修寒正将一个敞开的小盒子推给陆洪海,里面放着一沓纸张,可能是银票,或是类似于房契地契之类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陆璃悠都觉得那是她的卖身契。 她快步上前,喊道:“爷爷!寒王殿下!” 莫修寒看到她明显有一瞬间的慌乱,虽然只出现了一瞬便被他压了下去,但却还是被一直盯着他的陆璃悠给捕捉到了。 这一慌乱,陆璃悠更是觉得他就是在跟陆洪海谈着她的卖价,更加生气了。 陆洪海见她如此气势汹汹地闯进来,忍不住呵斥道:“怎么这么没规矩?见到寒王殿下也不行礼?” 陆璃悠随便欠了下身子,直接盯着莫修寒道:“寒王殿下,我有话想跟你说。” 莫修寒盯了她一会,“好。” 他起身对陆洪海道:“那陆老爷子,本王说的话,你好好考虑一下,三日之内本王要得到回复。” 陆洪海起身弯腰,“是,恭送寒王殿下。” 还三日内? 原来都计划好了呀。 陆璃悠白了他一眼,抬步就走。 莫修寒轻咳一声,脸上有些挂不住,也跟了上去。 待到无人处,莫修寒扭头向万齐使了个眼色,万齐立马心领神会,退到一旁守着,不让人靠近。 莫修寒见陆璃悠还在气呼呼地往前走,连忙加快了步子,喊道:“阿璃,阿璃。” 终于赶上了,莫修寒拽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拽了过来,“阿璃,你生气了?” 仔细一看,哪里是生气了,根本就是委屈地要哭了。 “别,阿璃,你别……” 话还没说完,陆璃悠一抬头,两滴泪珠就这么顺着脸颊滚落了下来,怎么看都让人心疼坏了。 莫修寒连忙蹲下来,手忙脚乱地用手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可她的眼泪跟不要钱一样,一串接一串往下掉,他擦了还有,擦了还有,手上全是,只能用袖口帮她轻轻沾着。 陆璃悠抽泣了两下,用红彤彤的眼睛看着他,哽咽道:“万,万齐说,你不会骗我。” 莫修寒心疼道:“我没有骗你。” 陆璃悠虽然不信,但听到他这么说,不知为何,心情却好了几分,但仍是生气,“那,你刚才跟我爷爷在说什么?” 莫修寒抱住她的肩膀,“只是一些生意事。” 陆璃悠动动身子,不让他碰,“寒王府跟陆家哪有什么生意,我又不是没当过寒王,你骗我。” “我没骗你,真的只是生意,之前,你不是说我动了陆家的生意吗?还跟我生气那次,忘了?” 陆璃悠想了想,“春日宴那次?” “嗯。” 那时,她还在莫修寒身体里面,严婉儿说莫修寒动了陆家,得知这件事的她还跟莫修寒大吵了一架,他现在提起这个,是做什么? 莫修寒抬手将她的碎发别到耳后,“当时,表面上看起来是让陆家遭受了损失,但其实……现在,赚了不少,所以,我想,要不要以后由你来。” 陆璃悠指着自己,“我?” 莫修寒握住她的手,“原本便是用你的身份做的,现在当然要交到你的手里,你不是喜欢赚钱吗?我觉得你来很合适。” 陆璃悠犹豫道:“可……我能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你不相信我,还不相信你自己吗?” 陆璃悠果断道:“那倒是信的。” 莫修寒苦笑一声,“阿璃,你这话倒是伤人不浅。” 陆璃悠看着莫修寒柔和的眸子,微微撇开了眼,愧疚道:“对不起,我之前错怪你了。” 莫修寒轻笑了一声,将她脸上最后的一点泪水抹掉,“那,你以为我在跟你爷爷说什么?” “我,”陆璃悠看着他也不好意思说出那些话了,“算了,没什么。” 莫修寒摸摸她的脑袋,认真看着她,“你不想做的事,我不会强迫你,你也试着相信我,好不好?” 他的眸子黑亮澄澈又认真,里面只有她。 有那么一瞬间,陆璃悠承认自己有点心动,但也就那么一会,她不敢完全相信莫修寒,他的性子太多变了,一会柔情地不像话,一会又冷漠地杀人不眨眼,她自认一向看人很准,可相处了这么些时日,她始终看不透莫修寒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陆璃悠缓缓点了下头。 莫修寒露出微笑,“那我走了?我会派暗卫保护你,你想什么时候回寒王府,就什么时候回,只是别到处乱跑,最近外面会有些乱。” 陆璃悠点点头。 莫修寒站起身,低头看着她。 怕是有些日子见不到她了,莫修寒又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手感真好,但只能摸这么一会了,不然就舍不得走了。 莫修寒放下了手,转身离开,刚迈出一步,袖子被人从后面拽住了,陆璃悠的声音有点闷,“最近,还会有刺杀吗?” 莫修寒没回头,回道:“每日都有,不必担忧。” 过了许久,陆璃悠嗯了一声,“嗯……你走。” 拽着的力道消失了,莫修寒垂着眸子,心里有股异样,他压了压,最终也没再回头,直接出了陆府。 陆璃悠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又低头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有点失落。 第78章 无法回头 延兴四年,三月二十,早朝,寒王以清君侧的名义,在乾阳殿拔出太祖皇帝留下的凶剑断渊,斩杀殿内官员四十一位,占据上朝人数的三成。 皇帝莫修容根据寒王提供的名单,下令清除大批官员,一时间,连坐死亡的人数多达千人,整个宁朝的官场都笼罩上了一层黯然的阴影。 永安候府,清兰居。 门窗紧闭,屋内烟雾缭绕,药香环绕。 轻纱帐后,素衣墨发,若隐若现。 严永良斜倚床头,眉头紧皱,脸上是病态的红,他正看着一张长约二尺的薄薄纸卷,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人名,一列列看下去,他的神情愈加严肃。 吱呀——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似是开门的一瞬间灌了风进来,严永良右手松开纸张,以袖掩唇,剧烈地咳嗽起来,但那眼睛却始终粘在纸上,不曾离开,也没抬头看一眼端着药碗进来的人。 严婉儿听到他的咳嗽声,立马转身关上了门,同时向屋内喊道:“二哥,我端了药来。” 严永良依旧没有抬头,“好,放下,我一会喝,咳咳……” 严婉儿从屏风后走出,一看,他还在拿着那张被处理的官员名单看个不停,当即快步上前,从他手里夺过纸卷,“二哥,你快放下休息休息。” “诶!”严永良伸手想去够,严婉儿却及时地将手背在了身后,同时将另一只手中端着的药碗塞到他怀里,怒目微睁,不容置喙道:“喝药。” 严永良无奈,“好好,我喝。”将药端到了嘴边。 严婉儿见他乖乖喝药,低头瞟了眼手中的名单,上面密密麻麻得有两三百人,秀眉微皱,又看了眼依旧在仰头喝药的严永良,将纸卷放到床头小桌上。 严永良一口气喝完了药,严婉儿从他手里接过药碗,见他又要伸手去探那要命的玩意儿,当即按住了他的肩膀,在他惊诧的目光中,将碗往桌上一放,两手按住他的肩膀,微一用力,便将他按到了床上,伸手拉拉上被子,将他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个脑袋。 “现在,休息!”严婉儿一边用不容违抗的声音说着,一边帮他掖好被角。 严永良疲惫地合上双眸,哑声道:“休息可以,但那名单让二哥先看完。” 严婉儿直起身,看着他红得发烫的脸颊和泛着惨白的嘴唇,连闭上眼都在皱着的眉,心疼又无奈,“二哥,别看了,陛下已经下令,这些人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严永良沉默了,过了许久才道:“二哥知道。” 严婉儿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伤她二哥的心了,但她说的却也是不能更改的事实。 谁也不愿看到如今的局面出现,刚才她瞟那一眼,竟也看到几个熟悉的人名。 尽管官场如战场,她却也是在今天才知道,原来在一天之内,真的有这么多人会不因战争而死去。 她缓和了一下情绪,拿起水盆里放着的湿帕子拧干,“二哥,你昨日便染了风寒,为何今日不告假呢?若不是你非要去上朝,也不会……哎……” 严婉儿用帕子为他擦着脸,“二哥,大夫说了,你长期劳累过度,本就染了风寒,再加上今早受惊过度,所以才一直高烧不退,现在,你最需要的就是休息,无论有什么事,都没你自己的身体重要,你先睡一觉,等醒来再看这些,好吗?” 说着,她将帕子搭在他的额头上。“我在这守着你,二哥你睡会。” 严永良睁开眼眸,毫无聚焦地看向前方,似是因为发了烧,眼角氤氲,他整个人都笼罩着一层朦胧的脆弱,似乎下一刻他就会被这高烧给烧化了,化作一滩水融入地面消失不见。 他微张开苍白的嘴唇,声音似从远处而来,“婉儿,父亲说得对。” 他顿了顿,重新阖上眼,“踏上这条路,就无法回头了。” 严婉儿见此满是心疼,他二哥虽然身子没有他们习武之人强健,却也不是一推就倒的病弱体质,他总是挺直身子,温润如玉,跟人周旋,柔中带刚,自有风骨。 可现在,他所有的心气锐气儿似乎都在被这场高烧蚕食燃烧,连着他这个人,也要烧起来,化作灰烬。 他不再言语,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忽然有气无力地说了那么一句,“婉儿,二哥睡一会。” 严婉儿轻轻嗯了一声,静静看着他,守在他身侧。 也许真的是累坏了,没过多久,严永良的呼吸就渐渐平稳,睡熟了。 严婉儿为他换了新的帕子,再次坐到他身侧,那目光却不住地往那张名单上落。 她又看了看严永良,伸手探向那张薄纸。 二哥一回来,便让下人去朝廷公布事宜的公告板等着,而他则第一时间去找了父亲。她以为是有什么重要政策要颁布,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千人血泪。 她一个个名字看过去,里面大部分的人她都不认识,但偶尔看到一个认识的名字,她都会震惊难受许久。 忽然,她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张永吉。 她想起这人在她二哥的手下做事,之前在春日宴时,她还同他打过招呼,当时他说狂风大作下午恐会下雨,让她待在屋中保重身体,别染了风寒。 他这么好的人,怎么也会牵扯其中? 她不懂官场上的情况,也无法评判陛下的做法,但一个曾经关心她的人被判诛九族,她还是免不了震惊,他究竟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才会让陛下如此决断。 越看,她便越觉得恐惧,她看向睡熟的严永良,即使是睡着了,他的眉头也在微微皱着,以前,他从未如此。 据下人说,他回来的时候,朝服上,手上,甚至脸上,都有血迹,后经大夫诊查,他的身体没有受伤,他身上的鲜血竟全是别人的。 她无法想象去了早朝直面如此惨象的二哥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严婉儿的眼睛湿润了,她仰头将还未流出的泪憋了回去,深呼吸一口气,她逼着自己将手里的这份写满血泪的名单读完。 这么薄的一张纸啊,怎么能承得住这么多人的性命? 第79章 第二份大礼 陆府,陆洪海的书房。 陆洪海拄着拐杖,静静地站在窗边,看向外面已经黑下来的天空。 距离他不远处的书桌上静静放着一个敞开的精致木盒,里面是一沓厚厚的房契地契。 忽然屋外响起敲门声,随之传来陆玉梦的声音,“爷爷,您找我?” “进来。”陆洪海走到桌后坐了下来。 陆玉梦推门而入,向他行了个礼,“爷爷,这么晚了,找孙女何事?” 陆洪海向她招手,“来。” 待她走近,陆洪海将桌上的木盒向她那边推了推,“你看。” 陆玉梦疑惑地拿起盒子,刚看到里面放着的第一张地契,她就猛地抬起了头,略震惊地看向陆洪海。 陆洪海向她缓缓点了下头。 得到应允,陆玉梦将盒中的那沓地契全都拿了出来,将盒子放在桌上,一张张看去,越发越触目惊心,这里不仅有地契,房契,还有店铺的抵押。 而这些,全是同一家的东西。 “这,这全是……孙家的。” 陆洪海看着她,无声地点点头。 孙府,现任家主孙辉,孙家世代在奉城做药材生意,是奉城最大的药材供应商,虽比不上陆家赚钱多,但也是家底颇丰,两家关系不算亲近,却也是有生意上的往来。 前些日子孙家大肆收购药材,后来不知为何,就没有了声响,连他们的药膳生意也受到了一些影响,派人去孙家,得到的消息却是不容乐观,有人传,孙家恐要支撑不住了。 没想到,如今孙家竟然真的破产了,而孙家的家底竟然全部出现在了他们陆家。 因陆家家主陆富光常年在外,陆家在奉城的生意几乎都由陆玉梦掌管,虽然一些极其重要的大事决断权仍在陆洪海手中,但普通的生意事都会途经她手,而她却完全不知道陆家什么时候搞到了孙家的家产。 陆玉梦垂眸思量片刻,将这笔巨产放回盒中,盖上盖子,放回原处,注视着陆洪海道:“爷爷,这是您做的?” 陆洪海支着拐杖,站了起来,见她这么问,看向她,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这,可是寒王送的第二份大礼啊。” “这……”陆玉梦震惊地看着他,目光又落在那木盒上,怪不得觉得这盒子眼熟,当时她在前厅外看到寒王府的下人端着这个木盒,她以为是装的首饰之类的物件,就没有多在意,没想到竟然是孙家的家底。 “爷爷,寒王殿下怎会有这些东西?莫非……”她心里冒出一个可怕的猜想,“孙家破产与他有关?” 陆洪海走向一旁桌架上放着的松柏盆景,拿起剪刀开始修剪,“我觉得,八九不离十。” 陆玉梦道:“前些日子,孙府不知从哪里收到消息,开始大肆收购鲸王凝脂,我以为是他们接了大批订单,没想到没过几日,他们的资金便出现了问题,店铺运转也难以维继,我想孙家在奉城这么多年,应该不会出事,没想到竟会破产。” 陆玉梦想了想,又疑惑道:“可,孙女不明白,寒王殿下为何要跟让孙家破产?孙家跟寒王府也有些药材往来啊。” 陆洪海剪去松柏上多余的枝桠,“怕是孙家得罪了寒王,具体细节,就不得而知了。” 莫修寒一向睚眦必报,这是整个大宁朝人都知道的事,自从新皇登基后,他已是收敛了许多,先帝在时,情况要更加严重,据说有人看他一眼,都会被他剜去双目,那时村里大人吓唬小孩的手段就是“寒王来了”。 若孙家真的得罪了寒王,被他搞得破产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可是…… “爷爷,您刚说,这是寒王送的第二份大礼?这又是怎么回事?” 陆洪海扭头看了她一眼,“他跟我谈了笔交易。” 陆玉梦更加不解,“交易?有什么生意值得寒王殿下交出孙家的全部家底?” 陆洪海又转了回去,继续寻找突出的枝桠,“我听你娘说前些日子,那丫头从你那借走了掌印?” 陆玉梦当即明白他说的是陆璃悠,回答道:“她是来借过,说是也想参与陆家的生意,要买一些……” 她忽然想起什么,惊道:“她要买的就是鲸王凝脂!” 陆洪海的手顿了顿,“什么时候?” “在孙家大肆收购之前。当时,我觉得此事并不靠谱,我们陆家并没有要用到鲸王凝脂的地方,但想着爷爷说过,要给她机会,我便为她盖了章,但未将掌印交于她手。” “后来,此事便没有了后话,再加上之后孙家因大肆收购鲸王凝脂导致资金链断流,我以为她也跟孙家一样提前收到了不靠谱的消息,所以才会买这么多药材,最后砸到手里,赔了钱。现在想来,怕是寒王殿下在背后操手,那鲸王凝脂的消息说不定也是他传出去的。” 陆洪海又抬起手,继续修剪枝桠,“应是如此,寒王殿下要搞垮孙家,没想到那赚钱心切的丫头也被他唬了进去。怕是他觉得心里对那丫头有愧,便有了今日这么一出。” 陆玉梦更好奇了,“爷爷,寒王殿下到底跟您达成了什么交易?” 陆洪海叹了口气,“寒王殿下说,那丫头闲不住,总想向外跑,便想让我给那丫头划个铺子干干,赚的钱要全部归那丫头,若赔了,他兜着。” “只是为了这个?那寒王殿下为什么不自己做?以他的财力买一个铺子并不困难,还能讨妹妹的欢心。” 莫修寒的行为是陆玉梦所不能理解的,在她的观念里,这根本不是对等的交易。若是她,是断然不会因儿女情长而放弃这么一笔巨产。 陆洪海鼻腔中发出一声闷哼,“是害怕那丫头不乐意。” 竟真是因为这个…… 陆玉梦苦笑道:“寒王殿下果然对妹妹上心。” 陆洪海放下剪刀,“最近,别为她找夫家了,寒王此举,也是震慑。” 陆玉梦沉默不语,过了一阵,才张口道:“可妹妹她,似是不愿。” 陆洪海敲着拐杖,“哼,有何不愿,以她的出身,能得到寒王的青睐,那是她娘坟头烧高香了。” 陆玉梦垂着眸子,没说话。 陆洪海见此,对她摆摆手,“去,给她找间不重要的铺子,让她随便折腾去,还有,她和寒王的事,先别告诉你爹,等真定下来,再告诉他也不迟。” “是,爷爷早些休息。”陆玉梦行了个礼,缓缓退了出去。 第80章 主仆相见 陆玉梦满怀心事地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刚关上门,一转身,就被屋中坐着的人吓了一跳,“哎呀,娘,你坐在这里干什么,一声不响的。” 刘氏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还我坐在这里干什么,老爷子找你说什么事?” “没什么。”陆玉梦边走向梳妆台,边摘去耳环,“只是要给妹妹划间铺子,让她学习学习。” 刘氏当即道:“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她就是来跟你争家产的,上次她要做生意,你便给她盖了章,你让了她一次,还要让她第二次吗?我看你是要将整个陆家都让出去!” “娘!”陆玉梦微怒,透过梳妆镜不满地瞪着她。 刘氏缓了下语气,“你还是抓紧时间找个由头把她嫁出去。” 陆玉梦不耐烦地看向一旁,忍着情绪,她拔下插在发间的银簪,语气疲惫,“可娘,如今寒王殿下看上了她,我们无法再这样做了。” 莫修寒若想托陆洪海办事,自然是送什么都行,甚至不送东西动动嘴皮都行,谁又敢说不答应。 可他不仅送了,送的还是奉城最大的药材供应商所有的家当,这摆明了就是在说,若他们不按照他的心思来,那下一个覆灭的就是陆家。 说是送礼,其实就是威胁。 刘氏走上前,帮她摘着头上的步揺,慢条斯理道:“是那丫头不愿意,又不是我们故意不同意,若那丫头真跟了别人……” 陆玉梦打断了她的话,“寒王殿下定会要了我们全府人的性命!” 若之前莫修寒没有如此明目正胆地威胁,她倒还能想想办法,但现在…… 她不能拿整个陆家冒险。 “娘,这事,你就别参与了,顺其自然。”陆玉梦握住了刘氏的手,扭头,乞求地看着她。 刘氏看着她,最终长叹一声,不得不投降了,“好,这事,我可以不参与,但你自己得有个主意,不能等回过头来,她已经将陆家抢的什么都不剩了,知道吗?” 陆玉梦低下头,遮住了眼中的不甘,轻轻嗯了一声。 …… 这是陆璃悠第一次在原主的房内过夜,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原主曾让她帮她造成最后的心愿,但自从她从花月楼出来后遇刺,便再没有机会去看看碧安了。 之前,她在寒王府养伤时,万齐说,碧安多次哭着等在寒王府紧闭的大门外,可莫修寒不让说一点寒王府的消息。 她知道莫修寒担心什么,碧安的嘴严,但她身处花月楼,那里鱼龙混杂,她上次那么一闹,所有人都知道她和寒王殿下关系匪浅,若她一有点什么变化,都会让人猜测寒王府里的情况。 所以,是一定要瞒着她的。 “你要留就留。只是,若你家小姐出了事,可不要后悔。” 当时她为了激碧安而说的话突然从她的脑海中冒了出来。 现在,不是碧安后不后悔了,是她陆璃悠后悔了,早知道就不说这句话了,碧安那么在乎原主,现在定是要自责死了。 哎,明天去趟花月楼。 尽管莫修寒说了不让他乱跑,但是,她两点一线,还有暗卫保护,应该没事。 陆璃悠这么想着,又翻了会,到了后半夜总算是睡了过去。 清晨,天气极好,喜鹊站在屋檐喳喳地叫个不停。 啪啪—— 丫鬟敲响了门,唤道:“二小姐,二小姐。” 陆璃悠皱了皱眉,迷糊地睁开眼,喊道:“谁啊?” “二小姐,碧安在府外求见。” 陆璃悠蹭得一下坐了起来,“碧安?!” 她本还计划着去找她,她今日竟然就来了! 她立马爬了起来,胡乱套上衣服,脸都没洗,就冲出了门,看得门口传话的丫鬟一愣一愣的,心中更是对这位平白出现的二小姐多了几分轻视。 清晨,丫鬟仆人都在忙碌,打扫庭院,为主子准备洗漱的东西,忙中有序。 而这片和谐的氛围都随着一个人的风风火火的闯入打断了。 “借过!借过!” 陆璃悠一路疾奔,几乎没怎么停顿,形象什么的,完全都没有了,她现在只想快点见到碧安。 而打扫的丫鬟仆人们却都被她这不雅的行为看愣了。 陆家虽不是什么书香门第,但家教却也是严格的,大小姐陆玉梦一举一动皆是典范,而这位二小姐,哎,没眼看。 正在梳洗打扮的陆玉梦听到动静,向站在身旁候着的丫鬟小红道:“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样吵?” 小红退了出去,又很快回来了,行礼回道:“回大小姐,是二小姐在奔跑。” “大清早的……”她正欲抱怨,又忍住了,“罢了,不必管她。” 站在她身后一直为她梳头的丫鬟小绿小心地抬起眼皮,透过镜子偷偷地看了眼忍住不满的陆玉梦,又立刻低下头去,为她梳发。 转过一个弯,就是陆府大门了,陆璃悠加快了步子,马上就看到碧安了。 等在府外的碧安绞着帕子,不安地走来走去,不时期待地望向府中。 终于,陆璃悠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小姐!”不自觉向她跑去,刚迈了两步,就被守门的家丁拦住了,只能站在原地向陆璃悠招手,“小姐!” 陆璃悠也向她招招手,气喘吁吁地跑到她面前,扶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道:“碧安。” 终于看到她不仅没事,还能这么活蹦乱跳的,甚至还能再叫她一声碧安,碧安瞬间就湿了眼眶,心满意足地应道:“哎,小姐!” 碧安扶住她歪歪斜斜的身子,陆璃悠顺势挂到她的身上,一条胳膊勾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指着她,“碧安,你……”她刚说了几个字,就又喘起来了。 碧安连忙抚着她的胸口帮她顺气,“小姐,我在。” 陆璃悠一把抓住她的手,用力攥着,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她,“以后,不许走了。” 碧安看着她,满眼复杂,最终她点了点头,“好。” 忽然,陆璃悠笑了,身子一转,紧紧抱住了她,“太好了,太好了。” 碧安也抱住她,眸中噙着泪,却也笑了,“太好了……小姐没事真是太好了。” 陆璃悠拍着她的后背,又安慰了她一会,松开了拥抱,拉住她的手,“走,我去花月楼替你赎身。” 第81章 闲言 “诶!”碧安拽住了她的手,“小姐,我已经是自由身了。” “嗯?梁春宜那么贪财的一个人,肯这么轻易放过你?” 碧安道:“梁妈妈说,我老是哭,影响她做生意,让我赶紧走。”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卖身契,“这个,现在给小姐。” 陆璃悠看着这张皱巴巴的报纸,接了过来,看着看着,突然动起了手。 “诶!小姐!”碧安想阻止她,却已是来不及了。 陆璃悠唰唰几下将这张纸撕了个稀巴烂,“我之前被那破马踢坏了脑袋,失了忆,害你被刘氏赶走,走投无路进了花月楼,如今,我遭遇这么一劫,才终于恢复了记忆。之前我在寒王府没法联系你,昨日刚回,原本打算今日去花月楼接你的,没想到你先来了。既然如此,我们还需要这张纸做什么?即使没这张纸,我们依旧记挂着彼此。今后,你便是自由身,咱们就是姐妹,一辈子的姐妹。” 碧安呆呆地看着她,“姐妹……?” 陆璃悠将碎纸团成一团塞在手心,点点头,“嗯,姐妹。” 碧安连忙摆手道:“这,不妥啊,小姐,这于理不合,况且,小姐有姐妹……” 陆璃悠道:“有何不妥?天下姐妹千千万,只要你我心意相通,做个姐妹又何妨?” 碧安哭笑不得,“小姐,你这是哪里来的歪理?” 陆璃悠看着她,也笑了,拉着她的手,“你既然笑了,那便是答应了。走,跟我回府。” “小姐。”碧安拽住了她的手。 “怎么了?”陆璃悠扭头看向她。 碧安道:“小姐,不论小姐怎么说,小姐永远是小姐,我从小便跟着小姐,以后也要跟着小姐,绝对不会再离开了。” 陆璃悠目光柔和地看着她,轻轻道:“好,走,回家。” 陆璃悠拉着碧安走进府中,守门的家丁还想阻拦,被陆璃悠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想起她现在有寒王罩着了,他们能为难碧安,却没法再为难她了,只得乖乖站好。 碧安见此,看着凶凶的陆璃悠,握紧了她的手。 一路上,有不少下人都看到了她们二人,碧安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低下头,不敢看人。 她在陆府待过,自然知道这些人都是什么德行,像是她这种进过花月楼的,定是早就被众人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了,现在他们的眼神就像是将她扒光了当街示众。 “快看,什么样的人就跟什么样的人混在一起!” 忽然,一声极其难听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朵,尽管声音不大,她却还是敏感地捕捉到了。 坐在远处摘菜的几个老婆子正用嫌恶地看着她们。 “你看那个私生女,她娘是个爬床的,生下了她,也是个爬起床的,把寒王殿下唬的一愣一愣的,怕是专门去学了媚术。” 另一个老婆子用胳膊肘戳戳她的,“诶,你小声点,别被她听见了。” “怕什么,这儿离她那么远,她听不到的。”说着,她又看向陆璃悠,见她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向前走,更加笃定,“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她听不见。” 陆璃悠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心道,我看你是老到一定程度了,所以听力才退化了,声音那么大,生怕人听不见似的。 那老婆子又继续道:“你新来的,不清楚,我跟你说,你看,那个,就她牵着的那个,是她的丫鬟,被夫人赶走后,去哪不好,偏偏去了花月楼,也是个贱骨头。听说,寒王殿下专门去花月楼包了她,啧啧,殿下多么冷的一个人啊,也栽在了她这。这一主一仆,同修媚术,共侍一主,关系还能这么好,真是开眼了啊。” 几个老婆子遮着嘴偷笑,而新来的老婆子听不下去,不动声色挪了挪身子,离他们远了些。 碧安恼了,先前骂她,她便受着,可骂小姐,她不答应! 她就要上前跟他们吵嘴算账,突然被陆璃悠用力拉住了。 “小姐!” 碧安不忍看她如此,再去看那个老婆子,反而看到她挑衅一般地回望着她,更是生气。 陆璃悠安抚道:“好了,我们先回去。” 碧安还欲说什么,见陆璃悠脸色有些差,便也不好再说什么,怕让她更难受,只好闭上了嘴。 到陆璃悠屋中,一关门,碧安立马道:“小姐,等找个机会,我一定替你教训她!” 陆璃悠哭笑不得,“你教训她做什么?” “她,她嘴欠!该打!” 陆璃悠看着她生气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给自己倒了杯茶,戏谑道:“碧安,你以前不这样啊?怎么现在跟个好斗的公鸡一样?” 碧安立马道:“那还不是因为……”因为她之前性子软,所以小姐出了事,只能到处求人,谁也靠不住,反而人人都来踩她们一脚。 现在连小姐都硬气起来了,她也不能拖了后腿,让人随意欺辱她们。 她看着喝水的陆璃悠,转了话锋,“总之,我算是明白了,梁妈妈说得对,人不长点刺,就容易被人欺负。” 陆璃悠轻笑一声,放下茶杯,“说得不错,今后继续保持。” 碧安低头绞着帕子,闷闷不乐,“那小姐还不让我教训她们……” 陆璃悠看着她轻笑一声,站起身,“你觉得,她们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碧安立马抬头道:“当然全是假的,没一句真话。” 忽然,她想起什么,脸色突变,慌张解释道:“小姐,寒王殿下虽然去了花月楼,但我们真的没什么,寒王殿下也未碰过一个人,他是想让我回来服侍你,所以才去的那,你别误会他。而我当时没能立马回来,是因为我要还了梁妈妈的恩德,之前小姐遇难之时,她帮了我们,她……” 陆璃悠连忙按住了她慌乱的手,安抚道:“碧安,不用说了,这些我都知道,寒王殿下已经跟我说过了。” 碧安愣了,“他……说了?”寒王殿下竟是如此让人放心的人吗? “嗯。”陆璃悠点点头。 可不是说了吗,她当时就是莫修寒,发生了什么事,她清楚的不得了。 现下看到碧安这么慌张,也是知道她怕这些事情影响了她们的感情,这才扯了个谎。 陆璃悠拉着她的手,走到桌边,“好了,别担心了,你我从小便在一起,我定是无条件相信你。而那些嘴碎的人,迟早要倒大霉,自有人去惩罚他们。” 见她如此相信她,又变得那么坚强,碧安眼中情不自禁泛起了泪花,“小姐……” 陆璃悠忍不住笑道:“你这随时能哭的本事把梁春宜都给吓跑了,现在又来吓我?再哭,我就不要你了?” 知道她在笑话她,碧安收回了眼泪,“哼,小姐,就会扯皮。” 陆璃悠轻笑着,手指摸索着茶杯,眼中一闪而过一丝冷厉。 第82章 真阴啊 是夜,陆璃悠早早睡下,也让碧安早点回去休息。 碧安就住在她的耳房,她只要有点动静,喊一声,碧安就能立马过来。 原本是方便的,但现在,这倒是成了麻烦,碧安不睡熟,她就没法行动。 不过也还好,碧安睡得快。 陆璃悠拉开柜子,从里面取出她从寒王府带来的夜行衣换上,偷偷出了门。 守着他的暗卫阿左阿右对视一眼,跟上了她。 昨日,她已经观察过了,陆府晚上虽然也有家丁巡逻,但是并不多,间隔也很长,她完全有能力躲过所有的巡逻家丁。 她一路警戒,偷偷溜到厨房旁下人居住的地方。 陆家对下人还不错,三人一间房,住一个通铺。而这老婆子比较特殊,排到她的时候,刚好只剩她一个,所以她就单独住一间房,而前几日又新来了个老婆子,也住了进来,就从单人房变成了双人房。 陆璃悠今儿个下午散步的时候,以饿了要去厨房找点吃的食的名义,在附近转了一圈,踩好了点,现下直接轻车熟路地钻进了一间屋子。 屋中一片漆黑,一个人都没有。 那是当然的事,她去厨房吃东西的时候,顺便看了墙上挂着的排班表,今儿晚上正好落到这老婆子清扫厨房,不然她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陆璃悠从怀里掏出一包泻药,倒在茶壶里,摇匀,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在茅房不远处找了个隐秘位置藏着,守株待兔。 过了好久,等到她都犯困了,那老婆子终于捂着肚子来了。 陆璃悠露出一丝坏笑,“让你话多,你不喝水,谁喝?” 等她心急火燎地进了茅房,关上了门,陆璃悠偷摸从暗处走了出来。 下人们的茅房自然是比不得主子们的金贵,是个半露天式的,屋顶由几根柱子支撑着,墙面不算很高,若有人想往里看,垫垫脚就能做到,但这地处偏僻,四周又空旷,想藏个人也是难。 陆璃悠趁她在茅房尽情释放,偷偷溜到茅房后面,抄起水桶里放着的木瓢,舀了一勺,透过上面的缝隙直接倒了进去,一瓢不够,再来一瓢。 “啊——!”老婆子崩溃的声音当即传了出来。 事发突然,她正在蹲坑,没有办法立刻逃开,只能用双手在空中胡乱划着,想阻挡水的落下,却根本是无济于事,凉水还是浇了她一身。 她破口大骂,不堪入耳。 陆璃悠闻言挑了挑眉,干脆拎起木桶,抬脚踏到石块上,一手拎着木桶把手,一手托着桶底,一歪,半桶水就倾倒而下。 “啊!我草你娘的!阴瘪三的!”老婆子骂着,终于忍不了了,胡乱拉上裤子,夺门而出。 刚一冒头,她就被木桶罩住了头,还没反应过来,就又被一脚踹到了地上,脑袋在木桶中一震,疼得她呲牙咧嘴,骂骂咧咧。 一个木桶不保险,陆璃悠又扔上一个破麻袋盖住了她的半个身体,这才抄起茅房外放着的木棍,高高举起,又狠狠落下。 砰,砰—— 一棍又一棍打上去,每一次陆璃悠都用足了狠劲,专挑能让人疼得死去活来的地方下手。 “啊!哎呦!我去……”老婆子手脚并用,扒着地面,像条虫子扭动身体,想逃离棍棒的接触。 可她的视线被剥夺,而陆璃悠又铁了心要打她,她怎么也逃不走,只能挨着棍子。 棍棒接触身体的闷声和老婆子的低声哀嚎,在这寂寥无人的黑夜怎么听怎么瘆人。 远处树林中,蹲着两个人。 阿右挑挑眉,露出一个贱笑,“这陆姑娘真有意思,白天还说不用管呢,晚上偷摸跑来打人,真阴啊。” 阿左抿着唇,一言未发。 不知过了多久,陆璃悠打累了,见这老婆子只能躺在地上无力地扭动,想着也差不多了,总不能把人打死了,她又踹了那老婆子一脚,向四周看了一圈,棍子一丢,溜回了房。 阿右见此正欲回去,回头一看,阿左还站在原处看着那躺在地上的老婆子,他拍拍他的肩膀,“走了。” 阿左却没动静,双目灼灼地盯着附近,忽然,他神情更加严肃,低声道:“有人来了。” 阿右立马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在通往茅房的必经之路旁,有间放杂物的屋子,而此时,月光下,屋后渐渐露出一个人的影子,逐渐拉长。 待她完全出现在月光下,他们才认出,原来是那个新来的老婆子。 她镇定地向着倒在地上的老婆子走去,腿脚似有些不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只见她走近了那嘴碎的老婆子,扶着膝盖,缓慢地弯下身子,伸手抓住了她的脚踝,拽着她向茅房走去。 被拖拽的老婆子再次发着哀嚎,她以为挨完打就结束了,没想到还有。 随着被向后拽,她脸上罩着的破麻袋和木桶随着摩擦留在了原地,在她恢复视线的那一刻,她急切地向着拖她的人看去,这一看,她满脸震惊,臭骂道:“没想到竟然是你这个臭婆娘,我还当你是个老实的,没想到是个心黑的……” 那人没理她,单手推开了厕门,拽着她的腿就往里拖。 老婆子见此,可怕的预感冒了出来,她慌了,开始拼命地挣扎,“你干什么!你干什么!我喊人了!” 若喊人有用,那之前早就有人来了,她自是知道这一点,但却不愿放弃最后一点希望,扯着她早已喊哑的嗓子叫着救命,同时奋力挣扎着,用另一只脚踹着那人的手腕。 尽管挨了顿打,身上又疼又无力,但是在面对生死危机的时候,她还是爆发出了让人意想不到的力量,踹得那人一个趔趄。 而不知为何,那新来的老婆子看起来连走路弯腰都费劲,但那只手攥着她的脚腕,无论她怎么踹都没有松开。 见她挣扎,当即用身体堵着门,另一个手抓住她不安分的另一条腿,将她一点一点拽进了茅厕。 啪,门关上了,隔绝了阿左阿右两人的视线。 不久,老婆子的求救之声渐渐消失。 又过了阵,门被人从里面推开,新来的老婆子独自一人走了出来。 她看了看四周,拿起倚在墙边的扫帚,将地上挣扎拖拽的痕迹全部扫净,木桶破麻袋都放回原位,收拾好了一切,又拖着她的瘸腿,一瘸一拐顺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待她走远,阿左阿右对视一眼,阿右身材偷摸溜进茅房,看了一眼,又偷摸溜了回来。 他神色严肃,对阿左道:“死了。” 第83章 狐假虎威 陆璃悠这一觉,睡得那叫一个踏实又舒坦,日上三竿了,她才起了床。 碧安为她梳妆打扮,她便坐在镜前哼着小曲,欣赏自己的美貌。 “小姐今日怎么这么高兴?” 陆璃悠透过镜子看着她,眼睛弯弯,笑靥如花,“你回来了,我当然高兴啦。” 碧安也弯了眉眼,“小姐说笑了。” 陆璃悠哼哼两声,“我可没有。” “对了,小姐,今日确实有件事,能让人高兴高兴。” 陆璃悠从桌上拿起一个小木梳,梳着自己的一缕头发,“什么?” 碧安道:“小姐可还记得昨日那个说小姐闲话的老婆子?” 她忍着窃喜,问道:“嗯,怎么了?” “听说那老婆子昨晚出恭的时候,一头栽在茅坑里淹死了。” 陆璃悠整理头发的手一顿,脸上的笑意退了几分。 她昨天只是将她打了一顿,根本没想要她的性命,她怎么死了呢?还死在了茅坑里? 陆璃悠强行镇定下来,继续用梳子梳着头发,看着镜中的碧安,试探着问道:“死了?” 碧安点点头,“对啊,死了,听说是起夜出恭的时候,头晕没站稳跌进了茅坑里,小姐你不知道,据说她脸向前跌了进去,那不直接就被熏死了,算了算了,不说了,怪恶心的……” 碧安缓了缓,又道:“要我说啊,她死了也好,反正嘴巴本身就臭,死在茅坑里,也算是老天恩德了。” “确实……”陆璃悠机械地应和着,心里却乱成一团。 那老婆子挨了打,怎会再回茅房去? 若不是自愿去的茅房,那……是这陆府也有她的仇家,想让她死? 她嘴巴碎,得罪的人也不少,这也是有可能的。 但,是有多大仇才会想着下此毒手? 这陆府也不咋太平啊…… 陆璃悠心慌慌,她更慌的是那真正杀了那老婆子的人有没有看到她之前的所作所为。 若那人为了保命,将她推出去,所有人都会认为是她杀了人。 她不想凭白替人背了黑锅,还是这么黑的锅。 “碧安,管家有去看吗?” 碧安拿起簪花,插入她的发间,回道:“有啊,李管家让几个家丁将那老婆子给捞出来了,破席一裹就下葬了。” “没再继续查查?” “查什么?跟她住一起的老婆子也说了,她那几日身体就不舒服,头晕也是常事,想是如厕结束起来的时候头又晕了,便倒了下去,丢了命。管家也不想管这回事,就赶紧让人处理了她。” “哦,原来如此。” 既然没人追查,那杀人凶手应该不会将她供出去,这事应该就算是结束了。 陆璃悠想了想,暂时放下了心。 去向陆洪海问了安,她略一思考,转头去了刘氏那。 刘氏全名刘艳秋,出身经商世家,但却没什么经商才能,她那便宜老爹会娶了刘氏,完全就是看中了她背后的家族能为他的商业扩张提供助力。 一进门,刘艳秋就嘲讽道:“哟,这是哪家的姑娘,走错了门,到了我这来了?” 陆璃悠一挑眉,也不废话,大摇大摆走上前,“没走错门,我专门来的,想给你问个安。” 说完,随便欠了欠身子,“母亲身体安康。” 这么目中无人,哪是问安,分明是来耍威风的。 刘艳秋气得连翻白眼,指着她,“你!” “诶,不必谢了。”陆璃悠行完礼,也不管她什么反应,直接起了身,往旁边的太师椅一坐,径直端起了丫鬟送来的茶,喝了起来。 刘艳秋见此更是生气,剜她一眼,端着茶盏,气道:“真是有娘生没娘养,一点规矩都没!” 站在陆璃悠身后的碧安眉头一皱,趁刘艳秋没注意,偷偷瞪了她一眼,又立刻低下头,担忧地看着陆璃悠。 陆璃悠挑眉,吹了吹茶面,语调轻快,“当然了,我娘去的早,我又不知道爹是谁,被亲戚推来推去,吃着百家饭长大,我确实是没娘养呀,不懂规矩也是情理之中嘛,那就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我计较咯。” 刘艳秋又白了她一眼,“没脸没皮!” “诶,多谢夸奖。”陆璃悠放下茶杯,看向被气得不轻的刘艳秋,“我今儿个来呢,是有个事通知你。” 还通知? 刘艳秋被她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怒视着她。 陆璃悠伸手用大拇指向后一指,对刘艳秋道:“后面这位,我的人,我罩了,要你还想趁我不知情把她赶走,或者让我看见你欺负她,那别怪我跟你翻脸。” 碧安不可思议地看着陆璃悠,眼中震惊、感动、欣喜、担忧混作一团。 刘艳秋脸被气得通红,阴沉着脸拍桌而起,“陆璃悠!你到底还有没有规矩!” 陆璃悠站起身,睨着她,“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 说完,转身就走。 刘艳秋指着她,呵道:“站住!我作为一家之母,还管不了你吗!来人!” 话音刚落,就有几名家丁跑了进来。 陆璃悠翻了个白眼,背手转身看着她,“别了,你忘了,前日寒王殿下才来过,若他知道你这么对我,一生气,那你可要倒霉了。” 刘艳秋气道:“好啊,我就知道,你这个妮子就是抱上了寒王的大腿,所以才如此目中无人,不分长幼尊卑!” 陆璃悠眨眨眼,“啊?那不然呢?抱大腿不就这时候用的吗?之前你总是欺负我,现在?怕是有点难咯。” 刘艳秋怎么说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现在又是奉城首富之妻,当家主母,何曾见过这种破皮无赖,爬床也就罢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利用寒王权势狐假虎威,说出不要脸的这种话,而她偏偏还治不了她,打也打不了,骂又无效攻击,一口气憋在心口,憋的她心肝隐隐作痛,满脸通红。 陆璃悠怕她气得背过气去,想了想,道:“我呢,其实也不想找事,以后,你别碰我的人,我也不来气你,我们互不相干。我还尊称你一声母亲,你也安安分分别老想着害我,咱俩这事就算完了,你看成不?” 等了半天,没等来回答,陆璃悠只好摆摆手,“行,您想着,我先回了。” 刘艳秋怒视着陆璃悠消失在屋外,狠狠锤了一下桌面,“这事没完!” 第84章 赚钱 “小姐!你刚才真的好威风啊!”碧安一脸崇拜地看着陆璃悠,完全是一副迷妹表情。 陆璃悠拍拍她,“别爱我,没结果。” 碧安笑道:“哈哈哈,我这次回来,见小姐变了不少,不仅活泼了许多,人也硬气起来了。” 陆璃悠回道:“不是你说的?人还是要有点刺才行?对了,刚才看她表情阴翳,怕是不会善罢甘休,最近几日还是要小心些。” 她故意激怒刘艳秋,就是想挖坑让她往里跳。 也不是她阴,主要是她想大度,可是原主不答应,她刚才一见到刘艳秋,脑壳就疼,看来原主非要见到吕氏倒大霉才行。 “奴婢明白。” “不许叫自己奴婢。” “好,碧安明白。” “这就对了。” 一连几天,刘艳秋那边都很安静,似乎没有对她下手的打算。 陆璃悠趴在桌上,脑袋枕在手臂上,随意摆弄着原主房中的小泥人摆件,对一旁擦拭桌子的碧安道:“诶,碧安,你说,她怎么还不来啊?” 碧安不明所以,“小姐,你在等人?” “嗯……”陆璃悠用指尖戳了一下这个长得丑了唧的小泥人,闷哼了一声。 忽然,随着一阵敲门声,丫鬟小红的声音从屋门外响起,“二小姐,大小姐有请。” 陆璃悠瞬间精神了,蹭得一下坐直了身体,“来了。” 两人被丫鬟小红引着进了陆玉梦的书房。 陆璃悠先发制人,“姐姐,你找我?” “嗯。”陆玉梦对小红使了个眼色,小红立刻拿起桌上的小木匣,站在她身后。 陆璃悠还在盯着那木匣好奇呢,陆玉梦就已经跨出了屋门,“跟我来,带你去见见陆家的铺子。” 陆璃悠心有疑惑,连忙跟上,“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陆玉梦目视前方,“陆家不养闲人,你既是陆家的子孙,就得想办法自己挣钱。” “挣钱?!” 陆璃悠兴奋了,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钱过不去啊,当即屁颠屁颠地跟上了。 这是这么多日以来,陆璃悠第一次出府,之前莫修寒说外面不太平,让她最好不好到处跑,这么多天过去了,她瞅着外面已经恢复得跟以前一样热闹了。 马车徐徐前进,没过多久就在奉城东区停了下来。 几人下了马车,陆璃悠站定,看着马车前的食肆,呃……怎么说呢,实在是有点一言难尽。 也不是说房子破家具破什么的,看得出房子是新盖的,家具也是新的,但,现在是清晨饭点,食肆却门庭冷落,几乎没有人来,伙计们都有气无力的,整个食肆就是笼罩着一层丧丧的气息。 陆璃悠环顾四周,这地方不算特别偏僻,四周都有人烟,但看出现在这条街上的百姓的衣着,明显不如西区的华丽,想来居住在附近的应该都是普通平民,而她们两人站在这街上,明显有些格格不入。 见陆玉梦走向店铺,陆璃悠立马跟上。 她们一进来,那些有气无力的伙计都立马迎了上来,看着她们的目光就像是看到了肥羊,谄媚道:“两位姑娘吃点什么?” 陆玉梦没有理他,跟在她身后的丫鬟小红直接问道:“马掌柜在吗?” 伙计上下打量了她们一下,扭头向柜台后喊道:“掌柜的,掌柜的。” 没有反应。 他又小心地看了眼陆玉梦,跑到柜台前,敲了敲桌面,“掌柜的!醒醒!” 一直趴着睡觉的人才终于抬起了头,头发有些乱,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长得算是俊俏,他不耐烦地看着伙计,“干吗啊,一大清早就吵个不停。” 伙计指了指她们一行人,“掌柜的,找你的。” “找我?”马方眯着眼睛向他们看来,看了半天,又低头拿起一架眼镜带在了眼睛上,这下总算是看清楚了。 一看,脸上的颓色立马没了,换了副谄媚嘴脸,起身拨开挡路的伙计,赶到她们面前,搓着手,“梦儿妹妹,你怎么来了?” 陆玉梦冷冷地看着他,“铺子交给你,你倒是成天睡觉。” 二十出头的青年揉揉脑袋,不以为意,“反正也没人嘛。” 陆玉梦无奈地看着他,转身对陆璃悠道:“这位是铺子的掌柜马方,奉城马家的小公子,为人嘛……”她扫了一眼马方,“你也看出来了。” “我……”马方指着自己,正欲反驳,却见陆玉梦根本不在乎他说什么,还在跟陆璃悠说话,所以他闷闷不乐地闭上了嘴。 “马家跟陆家关系不错,他家老爷子将马方扔来陆家历练,可他还挑不起大梁,掌柜当了这么些时日,连这么一间小铺子都经营不起来。这铺子是新盖的,总不能就这么砸手里,今后,这铺子你做掌柜,他做副手,你们一起管。” 话音刚落,陆璃悠还没说话,马方便立刻喊道:“凭什么!” 他作为一个公子哥,本来在家过得好好的,却因他那缺德老爹一句历练给丢了出来,不就是给他吃的菜里下了点料吗?他也不想的,可是调配新菜品就是这样,多试才行。 他原本以为他那小白鼠老爹会让他在自家铺子干活,没想到他爹为了防止底下人对他太好,竟把他扔到了陆家的铺子里,在这可没人管他,他也懒得管人,每天就睡觉和做菜,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关心了。 他准备混些时日,等他爹气消了,他再回去,没想到,陆家竟然又派了人来,这陆玉梦直接说她不行也就算了,还要跟陆家这个私生女跟他一起管铺子。 陆玉梦瞥他一眼,“凭这三个月来,这铺子就没赚过钱。” 事实确实如此,马方不服也只能憋着,“哼……” 陆玉梦从丫鬟手中拿过木匣,递给陆璃悠,“这里面是印章,还有银票,缺什么再跟姐姐说。你也别有负担,陆家也不指望这铺子赚钱,只要能将成本回收,这铺子今后的利润就都归你们二人。” 陆璃悠点点头,“我明白了。” “那姐姐就先走了,你多费心。” “好,路上注意安全。” 送走了陆玉梦,陆璃悠抱着木匣一转身,就看到一张放大的脸,瞬间吓得往后一跳,拍着胸脯,“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你凑那么近干吗?” 马方一言不发,依旧虎视眈眈地盯着她,陆璃悠见此也瞪着他。 两分钟后,马方摘下眼镜,揉着通红流泪的眼睛,“我输了。” 第85章 一起吃个饭呗 陆璃悠也连忙狂眨眼睛,缓解酸痛,将木匣交于碧安,对马方道:“别这么幼稚嘛,以后你可就是副掌柜了,得像个样子。”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马方就来气,“什么副掌柜!我原本可是掌柜的!” “好的,马掌柜,那是五分钟前的事了,请你尽快接受现实,然后……”她翻开柜台上放着的账本,目不转睛地看着,“好好干活。” 马方无语,“你这人……”见她无动于衷,一甩袖子,“算了,我跟你有什么好说的。” 又打量了眼跟在她身后的碧安,她见他看来,更加抱紧了怀中的木匣。 “嘁……” 不就是点银票吗,护得跟宝贝似的,他家又不是没钱。 他走到桌旁,刚才那伙计立马跑来为他擦了擦板凳,“副掌柜,请坐。” 马方伸出手刀,“再叫副掌柜我削你!” 伙计嘿嘿一笑,为他倒了杯茶,“消消气嘛马掌柜,刚才那东家也说了,只要赚回了成本,利润可都归您们二人了,这多好的事啊,是不是?” 马方眯眼盯着他,“诶,小赵你什么意思啊?我像是缺钱的人吗?” 小赵道:“您不缺,我们缺呀。” 马方再一看,不知何时,四周的伙计都围了过来,十几双眼睛盯着他,跟饿虎扑食似的。 马方翻了个白眼,“你们想什么呢,就算赚了钱,你们的工钱也还是那么点。” “谁说的?” 一直看账本的陆璃悠忽然开口,众人的目光瞬间转向她,她依旧不急不慢地看着账本,连头都没抬。 明明是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认真看着账本时,却也有那么几分掌柜的意思。 马方问道:“你刚是什么意思?” 陆璃悠又翻了一页,“字面意思,多劳多得,铺子赚了钱,你们的工钱也跟着上涨,铺子若亏了钱,你们的工钱也就跟着下降。” 众人一听,眼睛放光。 小赵不禁问道:“这能涨多少?” “这要看你们表现。东区最好的食肆里面伙计一月多少钱?” “五钱银子。” “我可以给你们比这还高,但前提是要赚到这么多。” 马方问道:“那若像现在这样一直赚不来钱呢?” 陆璃悠抬起眼皮,看他一眼,又低头看着账本,平静道:“那便由你我共同掏腰包,维持这一众人不被饿死。” 众人皆鼓掌称快,“好耶好耶。” 马方则目瞪口呆地指着自己,“为什么要我也掏钱啊?” 陆璃悠道:“谁让这铺子现在的掌柜是咱俩呢?既然做了掌柜,就不能让手下人饿的吃不上饭是?马掌柜。” “我……”马方又被怼的哑口无言,她这个小姑娘嘴巴真毒啊。 陆璃悠合上账本,看向众人,“你们别开心太早,若挣不来钱,我和马掌柜只能确保你们不会饿死,也就是只管饭,可不发工钱的哦,若你们想赚点钱,那最好还是想着怎么把自己的活干好,铺子盈利了,我们才有活路。好了,现在,马掌柜,带我参观一下。” 她个子不高,粉面桃花,澄澈透亮的杏眸注视着他。 多少也是个小孩子,何必跟她置气。 马方哼了一声,正欲起身,就听见几人喊着,“新掌柜,我来带您参观。” “我姓陆。” “陆掌柜这边走。” 一看,他身边围着的伙计全跑她身边去了。 好家伙,惯会收买人心,画上个大饼就等人往里跳,他才不上当。 陆璃悠见他不动弹,也就不再强求,“那就请马掌柜看好门了,我们先去转转。” 这就让他当看门的了? 马方气得扭头去瞪她,结果只能看到她被人簇拥离开的背影,眼神攻击都没用了,可恶。 马方拍了下桌子,猛地站了起来,走出了门,这门谁爱看谁看,反正青天白日,也没人来偷。 他扭头看了眼挂于大门上方正中央的牌匾,春风阁,这名字还是他取的呢,没想到,这么快,这铺子就换了个主人。 “惟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啊。”马方推了推眼睛,无奈地摇摇头,背着手走了。 陆璃悠被众人簇拥着转了一圈,发现这铺子虽然是个食肆,专门卖吃食,但可供选择的菜品却不多。 经她一问,发现这挂着牌子卖的菜里有将近一半都是马方研究出来的,这令她颇感意外,看来这位马公子也不是不学无术,至少在做饭上颇具天赋。 只可惜,他研究出的菜品过于精致,用料也大为讲究,在西区应是能卖的不错,可是,这里是东区,大多居住的都是平民百姓,没有那么多人能一掷千金去为一道菜买单。 她将整个店铺都转了一圈,又跟那些伙计交代了些事情,就吩咐众人关门歇业了。 马方回来时,看着紧闭的大门,街上冷风吹过,吹得他的心哇凉哇凉的。 这地方还有他的一席之地吗? 正感慨着,忽然,身后传来陆璃悠的声音,“你回来了?” 她还没走? 马方迅速转身,指着她,“你!你怎么关门了!” 陆璃悠眨巴两下眼,老老实实回答道:“没钱赚当然关门了。” 马方无语,“那你刚才倒是说的天花乱坠。” 陆璃悠摆手,“诶,磨刀不误砍柴工,休息好了才能干活,咱俩一起去吃个饭呗?” 马方疑惑道:“吃饭?” 陆璃悠挑了下眉,拍拍碧安怀里抱着的木匣,“我请客。” 东区街道路边苍蝇小馆。 如果马方知道陆璃悠说的吃饭是在这种地方,他打死也不想来。 再看看身边这位小姑娘,人家早就双手各拿一根筷子眼巴巴地等着上菜了。 马方又看了眼正在忙活的摊贩老板,他的围裙上都是油点子,而他正在炒菜那锅外表看起来都一层厚厚的油垢了,还有那菜,看起来怎么有点蔫儿,别说吃了,他光看着,就感觉难以下咽。 他忍不住问道:“你真是陆家的人吗?” 陆璃悠不明所以,眨巴眨巴眼,“是?” “你陆家可是奉城首富啊,你就来这地方吃东西?” “我还没来过呢,之前一直被管着,没机会出来,那时候我看那奉城画册上就画的有这个小馆,我觉得味道应该差不了,就想着来看看,这不,现在就来了。” “……” 看她那副不谙世事充满幻想的样子,马方无语,“那画册怕是骗人的,这地方做出的菜怎么可能好吃?你要是想吃饭,我倒知道一个酒馆,味道不错,或者,再不济……”他目光飘向一旁,“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做给你吃,总之,你不必来这种地方。” “这种地方?”陆璃悠看着他,透亮的杏眸看得他心虚,“那你可要提前适应这种地方了,因为不久,咱们的店铺也要变成这样。” 马方惊道:“你说什么?!” 第86章 逛街 他这一动静,小馆里正在吃饭的客人和路边的行人腾然都向他看来,暴露于众人目光之下显然让他觉得有几分不适,他立马装作没事人一样,重新坐下。 陆璃悠晃着筷子,“别担心,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铺子你已经是接手了三个月了,费了不少心思,我便不会轻易将它毁了。”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让它变得跟……”他再次环顾四周,满脸嫌弃,“跟这种地方一样?” 陆璃悠正欲开口,忽然老板端着两盘菜出现在他们身旁,“菜来啦。” 马方见老板出现当即有点不自在,噤了声,目光落在他放在桌上的两盘菜上,一盘是酱肘子,一盘是芹菜炒肉。 他微微皱眉,只见老板又端来两碗米饭,一碟油炸花生,一壶酒,“齐了,您慢用。” “谢谢老板。” 陆璃悠合上筷子,向酱肘子夹去,同时招呼马方,“快尝尝。” 马方盯着她,没动手。 陆璃悠夹了块肉放进嘴里咀嚼着,扒了口米饭,吃完这一口,赞叹道:“这肘子不错,肥瘦相间,口感软烂,加了蜂蜜,微咸,配米饭刚好。你确定不试试?” 马方拒绝,“不了。” “哦……” 陆璃悠又夹了一筷子芹菜炒肉,“这个家常菜不错哎,猪里脊滑嫩,芹菜鲜脆,这老板火候功底不错。” 马方无语,扶了扶眼镜,“你除了不错,能有点别的形容词吗?” 陆璃悠不以为意,“小女子不才,一句卧槽走天下。” 马方:“……” 陆璃悠扒着饭,吃得不亦乐乎,偶尔再夹粒花生米塞嘴里,看得马方都有些馋,但他再看看四周的环境,还是有些下不去嘴。 “我听伙计说,客人点的菜都是你做的?” 提到这个,马方倒是颇为自豪,“嗯。” “你一个掌柜的,去做菜?这就是你没招厨子的原因?” 马方托了下眼镜,“他们做出的菜不符合我的标准,能符合标准的又不愿意来。” 陆璃悠拿起酒壶,倒了杯酒,递给他,“月钱给的少?” “嗯……”马方接过酒杯,“谢谢。” 陆璃悠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不是说不缺钱吗?” “我又不能总花我爹的钱,而且他们要价太高,聘了他们不划算。” 陆璃悠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我还以为你这公子哥一点也不懂这些,没想到还精得很。” 马方古铜色的脸上罕见得出现一抹粉红,他闷了口酒,没说话。 陆璃悠也抿了一口杯中酒,“这酒不错,就是度数有点高,喝多了怕是要醉。” 马方眼睛看向一旁,“你要是喝醉了,我可不送你回去。” 陆璃悠放下酒杯,“不会醉的,一会还有别的事要做。” “一会?去哪?”马方看着她疑惑道。 陆璃悠又夹了粒花生米进嘴里,“吃完了饭,可不得消消食?” “……”马方翻了个白眼,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陆璃悠又劝了一遍,“你吃点,不吃一会该饿了。” 尽管肚子有些饿的感觉了,但马方依旧摇头,“不吃。” 陆璃悠接过碧安递来的帕子擦擦手,对马方道:“那好,我们走。碧安去把账结了。” “是。”碧安收回帕子,结账去了。 马方则一脸惊诧地看着她,“消食也找我?” 陆璃悠耸耸肩,“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 好家伙,合着他就是个陪着逛街的。 马方气道:“我不去,我要回家。” 见碧安回来,陆璃悠瞟了他一眼,径直走向屋外,留下一句,“这么早回去,会被你爹骂。” “……”马方跟上,低声道:“卑鄙。” “多谢夸奖。”陆璃悠双手背后,一身大爷样。 他马方还从未见过这么随性的女子,之前见的哪家姑娘不是知书达理温婉可人的,谁跟她似的,说话狠毒,行为肆意,一点礼教都没有,骂她也被她当做夸奖纳入囊中。 也许就是因为她从乡下来的,所以才不懂规矩。 他其实对走在她面前的这个女子了解不多,只知道她是陆家的私生女,还跟寒王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当然,这不是他故意去打听什么的,而是他不经意从府上丫鬟嘴里听来的。 没想到一向冷冰冰的寒王竟然喜欢这种女人。 忽然,眼前走着的人停下了脚步,马方疑惑地看向她,只见她正盯着一垛糖葫芦看。 “……” 一直盯着,怕是想吃了。 想想看,他也许久没吃过这种东西了,小时候馋得很,长大后总觉得不卫生,就没再吃了。 也许是肚子饿了,也许是想怀念一下童年,也许是不想再看见这小姑娘站着不走就为了盯着个糖葫芦看…… 总之,马方走上前,对卖糖葫芦的小贩道:“来两串糖葫芦。” “好咧,四文钱。” 马方付了钱,一手拿一串走了回来,递给她,“给。” 尽管陆璃悠本意并非如此,但她向来对好处来者不拒,“谢谢啊。” 她笑起来两个小酒窝甜甜的,马方愣了一瞬,一个没留神,两手就空了。 陆璃悠拿着一串递给碧安,“给。” 马方:??? “谢谢小姐。”碧安接了过来,注意到马方的眼神,向他点了下头,“谢谢马公子。” 马方:“……” 看这俩人吃得欢快,马方只好做了冤大头,拍拍双手,背在身后,没事人似的继续跟在陆璃悠身后。 忽然,陆璃悠问道:“奉城什么时辰开始宵禁。” 马方回答道:“亥时一刻。” 陆璃悠喃喃道:“哦,也就是九点出头,差不多,也够了。” 马方不明白她在想什么,也没再问。 只是,她这消食可消得真久,一走就是两个时辰,这边看看,那边看看,买买这个,买买那个。 许是逛累了,她买的大多是吃食,原本只是她和碧安分着吃,最后马方实在是饿的受不了了,偏偏身边香味还没断过,不得不也加入吃吃小队。 令马方感到意外的是,她还去了趟布料店,买了匹料子一般的红布,不像是要做衣服。 接着,她又去了趟铁匠铺,定做了一个长五尺宽二尺高一尺的无盖长方体的铜炉。 马方终是忍不住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陆璃悠看他一眼,“卖烤串啊。” 第87章 喝酒 “烤串?”马方疑惑道:“你要做烧烤?” 陆璃悠眨了下眼,“猜对啦,多谢你的糖葫芦,给了我灵感。” “我们走了这么久,吃了这么多东西,我发现好像没有一家做烤串的。我记得每年秋围的时候,富家子弟们都会将捕来的野味做成烤肉吃,所以就想到了这点,不如我们做烤串。” 陆璃悠神采奕奕,“我们的铺子在东区,那边没有那么多有钱人,所以,我想着,我们烤串的食材要变化一下,肉类是要有的,但还是多一些附近居民常吃,且吃得起的东西。” 马方忽然想起她这一下午的吃吃之旅,“所以,你便吃了一路?” “嗯呐,不过,我吃,主要是尝味道,你吃,才是主要事。” 陆璃悠看着他,目光灼灼。 马方瞬间明白了,“你……想让我按照下午吃过的口味,做出来新的?” “bgo,答对了。” 看她得意的样子,马方想起自己这一下午从坚决不吃,到饿得被迫接受,最后再到吃得不亦乐乎,似乎都是她故意为之。 “你!你这一下午都是故意的?”马方怒视着她。 陆璃悠眨巴眨巴两只大眼睛,单纯无害,“怎么能这么说呢,你既是我们未来的大厨,当然要亲自下场实践一下。别担心,今天的吃喝费用,我给你报销,算我头上。” “这是费用的问题吗?!”马方无语。 陆璃悠轻笑一声,继续向前走,“我知道,就算我今日刚来的时候你表现得很不乐意,但其实你心里也想把铺子经营好,不然我再怎么骗你出来,你都不会来。既然你我都想赚钱,那为何不一起合作呢?” “今天,我姐姐说,只要还得上成本,这铺子可就归你我二人了,到时候赚了钱,你也不必日日提防你爹踹你屁股了,你不心动吗?” 马方:??? 他闪到陆璃悠面前,气愤又羞赧地看着她,“你从哪听说的?” 陆璃悠直接卖了队友,“今天小赵说的。” “他话真多,看我明天怎么收拾他。” 陆璃悠见他气呼呼地嘟囔着什么,不再管他,抬头看了眼天空,落日晚霞,五彩缤纷,煞是好看,一时竟看呆了。 马方一抬头,看到的就是她仰面望天景象。 晚风吹拂,粉裙微扬,发间丝绦飘荡。 落日余晖,晚霞映照,点点碎星,皆入她眸。 眼镜后,马方的眸子很久没有眨动,直到陆璃悠突然开口问了一句,“诶,你知道哪家的酒好喝吗?” 他才眨了眨眼,目光移向别处,“不知。” 其实,他是知道的,但陆璃悠这突然一问,他有了种被抓包的感觉,只想着赶紧否定拒绝。 等他缓了口气,想告诉她时,又惊觉他知道的地方,应是不符合她的省钱标准的。 “大爷,你知道哪家卖的酒最好喝吗?” 一抬头,发现陆璃悠已经去向坐在小板凳上斜倚的大爷询问了,他便等在原处。 环顾四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他竟然就这么着了她的道,跟她逛了一下午,现在又要等着她去喝酒,真是不可思议。 陆璃悠向他走来,“走,大爷说,吴大娘酿的酒是这片区域公认的好喝,价钱也不贵,我们去看看?” “嗯……”马方点头,托了下眼镜。 两人边走边聊。 “你会酿酒吗?” “会一点,但不精。” “那,我们跟吴大酿打个商量,能不能给我们便宜些价钱,我们食肆以后只卖她的酒。” “你这就计划好了?” “总得想个法子嘛,撸串没酒多没意思。” “搞不懂,你真不像陆家人。” “我像我自己。” 马方脚步停顿了一下,看着逐渐远去的背影,又快步跟上,“还有多远?” “快了,大概两里地?” “为什么不雇个马车?” “就两里地,你就累了?”陆璃悠皱眉打量着他,“我看你一身古铜色皮肤,还以为你经常晒太阳锻炼身体呢。” 马方再次无语,“我是怕你累了。” “这不用担心,我巴不得多走两步锻炼锻炼我这小胳膊小腿呢。” 很快两人到了吴大娘的酒馆,那是一家极其朴素的小酒馆,藏在小巷之中,门外墙上挂着一块写有“吴家酒馆”的红布,正随风微扬,酒香也被风吹着,只往人鼻腔里钻。 “就是这了。”陆璃悠率先走进酒馆,将所有种类的酒都点了两碗,因种类太多,吴大娘一边说着抱歉要等会,一边忙活起来。 吴大娘年纪不大,三十出头,是个寡妇,有个儿子,八岁。 他们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她儿子蹲在地上用树枝在划着什么,划了几下,又用脚抹去痕迹,再继续划。 等着也是等着,陆璃悠好奇,就瞟了一眼,发现这小朋友正在做一道数学题,陆璃悠通过他歪歪扭扭的字勉强辨认出他在写的竟然是小学的鸡兔同笼问题。 真是惊奇,他才八岁,就开始思考这种问题了? 她八岁的时候……不提了,丢人。 陆璃悠心里一算,算出了结果,见这小朋友还在想,好心给了他个提示,“小朋友,你可以假设让兔子抬起两条腿。” 小孩扭头看向她一眼,两只眼睛像黑玻璃珠一样,又大又可爱,陆璃悠的小心脏都要被融化了。 他只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又扭过头去,低头划着什么。 陆璃悠试探道:“姐姐可以教你啊。” 小朋友依旧不理她。 马方端起一碗酒,戏谑道:“讨好失败咯。” 吴大娘端着两碗酒放到他们面前,“对不住,他不爱说话。” 陆璃悠摆摆手,“没事没事,他上学了吗?” “没有,开销太大。” “那他这字?” “我会几个,教给了他,其他的都是他跟那些上了学的孩子们学的。” “哦,那他还真是挺聪明的。” 吴大娘看着背对着他们写划的小朋友叹了口气,“是啊,没让我操过心。啊对了,酒都上齐了,您尝尝。” “好。”陆璃悠看向桌上放着的两排酒,每排大概有十几种,她和马方一人一排。 她看了看,端起刚才马方喝过的那种酒,尝了一口,看向吴大娘,“这是桃花酒。” 吴大娘回答道:“对,这是去年酿的,今年天冷,桃花出的晚,前些日子摘了些刚封上,还没到时间。” “味道不错,等今年的出了,我一定再来尝尝。” “好。” 陆璃悠又端起另一碗,马方见状也端起对应的一碗。 第88章 醉酒 陆璃悠品了一口,看向吴大娘,“有些烈,高粱酒?” 吴大娘点点头。 马方看着手中空空如也的碗,“烈却不辣,味道醇厚,口感清香,回甜绵软,好酒。” 陆璃悠笑道:“看来这酒合了你的心意。” “确实。”马方对吴大娘道:“这酒备上十坛,我明日派人来取。” 吴大娘含笑道:“好。” 陆璃悠喝了口白水,正欲端起第三碗,忽然,一到有些奶气的声音传了过来,“三只兔子,四只鸡。” 陆璃悠闻声看去,这才发现一直蹲着的小朋友扭过了头,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你在说什么呀?”吴大娘快速向他走去,拉着他的胳膊,同时向陆璃悠他们充满歉意地笑笑,“见笑了。” 任她拉着,小朋友就是不动,只盯着她,又重复了一遍,“三只兔子,四只鸡。” 陆璃悠颔首,“算对了。” 小朋友瞬间露出笑脸,丢下手中的树枝,也不用他娘拉他了,屁颠屁颠地跑出了房门。 “这孩子……”吴大娘收回了空空如也的手,“对不住,这孩子做事总是一惊一乍的。” “不碍事。”陆璃悠对她笑道:“孩子很聪明,有些算数天分,若能继续学习,以后至少能当个账房先生,不愁吃喝。” 吴大娘叹了口气,“哎,这事以后再说,您继续。” 陆璃悠看出她不是很想提这事,也不便多说,只笑笑,继续跟马方品酒了。 待所有的酒都品完,陆璃悠选了几样他们觉得不错的,以及店里卖的最好的,跟吴大娘打起了商量,最终他们合适的价格谈成了这笔生意。 “这酒以后就要拜托您派人来取了,我这实在是走不开。”吴大娘将他们送到门口。 “行,没问题,我们那多的是伙计,再不行,还有这位,是?”陆璃悠一手拍着马方的肩膀,一脸醉态,另一只手比划着,“瞧这身体,结实!” 马方无奈地看着她,“你喝多了。”见她东倒西歪就要歪倒,立马上前扶住。 哪成想人还没碰到呢,他就被陆璃悠一把推开了,“什么叫我喝多了?我陆璃悠长这么大就没喝醉过!知道吗!我!陆璃悠!人送外号!千杯不倒真武松!” 喝醉的人控制不住力气,她这一推竟然把他推了一个趔趄,吴大娘连忙扶住他的身体,才没有让他跌到地上。 “多谢。” “哎呦!”陆璃悠一个转身,差点站不稳。 碧安见状,连忙伸手护住陆璃悠四周,但她手里还拿着今天在街上买的一些东西,又要去护她,一时有些捉襟见肘。 马方拍着衣上的褶皱,看着醉成一团的陆璃悠,一脸嫌弃,“没想到这人酒品这么差。” 吴大娘笑道:“陆姑娘喝的确实是有些多了,不过能喝这么多的姑娘家着实少见。” 马方抱怨道:“早知道不让她喝了,真是人菜瘾还大。” 这句话好像被陆璃悠听到了,她晃悠悠地靠过来,仰面贱兮兮地看着他,晃着一根手指,“你知道我还有一个外号是啥吗?” 她脸颊红扑扑的,醉眼迷离,却在努力地睁开看着他,身上香甜的酒气混着她自身的香味不停地往他鼻腔里钻。 马方的心莫名有些乱,向后退了一步,“什么?” 陆璃悠嘿嘿一笑,“人送外号,横店小影后。” “影后?”马方皱眉看着她,这是什么称谓,他从没听说过,“你说什么?” “嘿嘿,影后,喝,喝酒……” 马方:…… 跟一个醉鬼有什么好说的。 马方对吴大娘道:“那吴大娘,这事就麻烦你了,明天我会派人前来的。” “好。”吴大娘颔首。 马方看向瘫在碧安身上的陆璃悠,走上前,“哎,醉鬼,我们该走了。” 碧安被陆璃悠压得身子歪斜,就快扶不住了,马方犹豫了一瞬,伸手向陆璃悠的肩膀探去。 就在这时,他的手腕被人从身后紧紧攥住了,同时一股冰冷的气息从他的身后传来。 眼前碧安脸色突变,他的心头也升起不祥的预感…… 正欲回头看,忽然攥着他的手将他甩到了一旁。 这力道比陆璃悠推他那下还重,再加上这小巷本就狭窄,他直接就撞到了墙上,磕得他肩膀一痛。 他刚扶着墙站稳,就听到碧安轻声道:“殿下。” 殿下? 马方透过眼镜看向经过他身旁,径直将醉得不省人事的陆璃悠揽入怀中的男人。 黑色常服,墨发金簪,周身都笼罩着一层低气压。 寒王…… 马方揉着肩膀,站起身,见他向自己看来,连忙低头行礼,“寒王殿下。”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寒王冰冷的视线在他身上来回走了一遭,内心更是万分煎熬。 “寒王殿下!”吴大娘看着莫修寒,发出一声惊呼,立刻跪了下来,“草民参见寒王殿下。” 莫修寒快速扫了一眼这个一眼就能看到头的小酒馆,俯视着低头跪着的吴大娘,语气冰冷,“阿璃跑这么远,就为了喝你家的酒?” 吴大娘垂着眸子,答道:“是……” 马方微抬头看向碧安,见她怕得很,再一结合平日从他府中那些丫鬟空中听来的闲话,差不多能明白了,这陆璃悠怕是寒王新看中的玩物。 “娘!” 忽然,一声奶气的惊呼声从远处传来。 早就跑出门的吴家儿子突然回来了,他看着莫修寒,有些怕,快速跑到吴大娘身边,抱紧她的手臂,身子不停地向吴大娘身后躲。 吴大娘微抬头,低声道:“冲儿,快跪下行礼,见过寒王殿下。” 吴冲看看他娘,又看看莫修寒,跪了下来,行了个礼,奶声奶气道:“见过寒王殿下。” “都起来。”莫修寒的语气没有之前冰冷,却也没好到哪去。 许是因为这个小朋友的突然闯入,凝固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莫修寒看着酒馆里的酒坛子,正欲说什么,忽然被人揪住了脸,低头一看,怀里的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用一只手扯着他的半边脸,同时费劲地睁着眼,眯着眼睛努力聚焦,迷糊道:“莫……莫修寒?” 第89章 吻 除了早就习惯了的万齐,以及不是很明白的小朋友,在场的其他人都心头一惊,谁敢直呼寒王名讳?这可是杀头的重罪。 马方懊恼不已,寒王殿下本来来势汹汹,脸色一直冷着,现在这喝醉了的陆璃悠又直呼人家名字,就算寒王殿下再宠她,也不会轻易饶了她。 早知道她这么菜,酒品又这么差,就不让她喝这么多酒了。 可谁又能提前知道寒王竟然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碧安偷偷看向二人,她知道自家小姐和寒王有些关系,但是不清楚具体是个什么样的关系,她还没见过两人同框呢。 莫修寒看着陆璃悠,再多的气,也被她这一叫,被散去了大半,他周身气息瞬间软了下来,柔声应道:“是我。” 那声音,让马方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滴个老娘,这是寒王能发出的声音?杀了他算了。而且,寒王在她面前的自称竟然不是本王? 碧安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等小姐酒醒了一定要好好问问她,这什么情况啊,多来几次,她的小心脏就受不了了。 站在远处等待的万齐也是抬头望天,习惯了…… “嘿嘿,莫修寒,你怎么来了?”陆璃悠扯着他的脸,这手感真好,真有弹性。 莫修寒就任她扯着,发生的声音也有些糊了,“来接你回去。” 忽然,陆璃悠松开蹂躏他的手,指着酒馆,“这个,好喝!” “好,好喝。”莫修寒由着她撒酒疯,喊道:“万齐。” 万齐立马快步上前,“诶,主子,您吩咐。” 莫修寒道:“这酒,送些到府上,给阿璃存着。” “是。” 莫修寒抓住陆璃悠伸直的胳膊,“好了,我们回家?” 陆璃悠大手一挥,“回!回去继续喝!” 莫修寒看着她又伸出去的胳膊,无奈地笑笑,微弯腰,公主抱起了她。 突然腾空让陆璃悠一惊,下意识伸手环住了莫修寒的脖子,酒也醒了一些,眯眼看着莫修寒,又问了一遍,“莫修寒?你怎么在这?” 莫修寒低头看着她,轻声道:“回家。” 见自家小姐被带走,碧安连忙跟上。 万齐对吴大娘说了几句,看了眼还在看着主子他们背影的马方,挑了下眉,也追了上去。 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了视线之中,马方才恍然清醒了过来,怅然若失地摇摇头,对吴大娘道了别,一个人慢慢往外走。 莫修寒将陆璃悠抱上马车,万齐坐到驾位上,看了眼站在下方的碧安,眼神向他身旁另一边座位瞟了一下,“上来。” “谢谢。”碧安坐了上来。 马车徐徐前行,碧安忍不住看向身后的车厢,门帘后,就是她家小姐和寒王殿下了,她又看向万齐,忍不住问道:“去哪?” 万齐没看她,回答道:“寒王府。” 寒王府,不是回陆府…… 碧安抱紧了手中的东西,有些紧张,更为车中的小姐担忧。 “别担心了,我家主子对你家小姐好的不得了,不然也不能这么着急赶过来。” 今儿个,原本他家主子是在处理公务的,收到暗卫传来的消息,陆姑娘请马方吃饭,他的脸色瞬间就不好了。 待听到马方跟陆姑娘一起逛街,还给她买了糖葫芦,他家主子的脸色更是一瞬间黑成了锅底,但还是忍着。 到了傍晚,收到消息,两人去喝酒了。 啪嗒——他家主子手里的宣笔直接折成了两半。 得,他明白了,立马去备了车驾…… 碧安看向驾车的万齐,若有所思。 马车内,陆璃悠已经睡熟了,莫修寒一手抱着她,一手为她整理碎发。 忽然,下手的人哼唧一声,身子往他怀里蹭了蹭,像只撒娇的小兽。 莫修寒身子一僵,目光落到她的脸上。 她双颊绯红,明亮的眸子被长长的睫毛盖住,嘴巴像是熟透的樱桃,红润润的,发出丝丝酒香。 莫修寒用大拇指轻轻抚着她的脸颊,那手不自觉就移到了她的嘴唇上,在上面来回摩挲着,软软的,让人心猿意马。 忽然,似是被他的动作给弄醒了,陆璃悠嘤了一声,眼皮微微张开一条缝,露出她湿漉漉的眸子,眼神有些迷离,没有聚焦,嘴巴微启,轻微地动了动,下意识地说着什么。 “嗯?”莫修寒低头靠近了她几分,侧耳想听清她嘴里嘟囔的内容,却始终听不清,他便更加凝神。 这下,他不仅没听清陆璃悠说什么,反而发现他的心跳得很快,一下又一下,声音大得连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他睫毛轻颤,遮住了眼中的慌乱。 正欲起身,忽然,他的脸上一湿,温热的触感消失,但刚才那一瞬的悸动却依旧鲜明。 他的心彻底乱了。 他缓缓转过脸,看向陆璃悠,黑眸里浓雾翻滚,她依旧是一副醉态,好像刚才亲了他的不是她,又或者说,她刚才做的只是醉酒后的无心之举。 一想到若是她现在跟刚才那个小子在一起…… 他的目光闪过一丝狠厉,停在她湿润嘴唇的拇指抹了一下她的嘴唇,移开了原处。 接着,莫修寒俯下身子,带着几分怨气,强势地吻了下去。 “唔……”陆璃悠唔啊一声,脑袋一片混沌,下意识就想推开他。 似是因为之前在寒王府的时候两人同床共枕,她渐渐熟悉了他的气息,随着他的吻逐渐深入,气息不断跟她的混杂在一起,她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莫修寒发现她的身子软的不像话,似是要化作一滩水,只能瘫在他的怀里,怕一是松手,这人就要流到地上去了。 “唔……” 忽然,似是感觉到莫修寒走了神,怀中的人不满地哼唧了两声,原本攥着他袖袍的手松开,向上搂住了他的脖子,仰着头急不可耐地向他索吻。 莫修寒轻笑一声,轻咬了一下她的嘴唇,什么谋划,什么嫉妒,统统都先扔一边去,现在,怀里的小人不高兴了,他得哄着。 感受到这次的动作比刚才更加强势,陆璃悠的手不自觉抱紧了他的脖子,下意识跟着他行动,意识也随着他的温柔强势沉沉浮浮,直到她彻底化作了水,脑中什么也不剩下。 第90章 我猜他们肯定已经…… 一吻毕,莫修寒的气息有些乱,他缓缓抬起头,注视着睡着的陆璃悠,黑眸中翻滚的浓雾渐渐平静下来。 她的味道真好,他一时没把控住,亲了又亲,不忍离开。 他像是中了毒,中了名为陆璃悠的毒。 莫修寒微微笑了一下,低头在陆璃悠额间落下一吻。 随后,他直起身子,重新抱紧了陆璃悠,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 昨日接到消息,师以安已距奉城不足三百里,这两日就会到了。 他一旦回来,莫修容定是会让他来打探陆璃悠的消息的,到时,就看他能看出多少了。 不论如何,就算是他看出什么,也决不允许他把小姑娘从他身边夺走…… 到达寒王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莫修寒抱着陆璃悠下了马车,就这么一路公主抱抱回了他的寝殿。 碧安只跟到门口,就被万齐拦住了,“我带你去你的住处。” “可,小姐她……”碧安神色焦急,探头向屋内看。 小姐还未出阁,怎么能跟寒王睡在同一间房内? “别看了别看了,之前你家小姐就住这,一点事没有。”万齐推搡着碧安的身子,“走走走,赶紧走,一会主子生气了,我们谁都担不起。” “诶……”碧安没想到万齐会直接动手推她,她虽是个丫鬟,对男女授受不亲这点坚持得也没那么严格,但也是不喜男子触碰的,当即连退几步,拒绝了万齐的触碰,“我自己能走。” “行,等会啊。”万齐关上了寝殿的大门,转身对碧安道:“走。” 碧安看着紧闭的大门,跟上万齐的步子,小声问道:“你刚说之前我家小姐就跟寒王殿下住在一起?” “对啊,之前主子遇刺,她替主子挡了伤,之后就一直住在那了。你就别担心了,我家主子那是绝对负责的,靠谱得很。” “小姐跟殿下有没有……”碧安脸颊泛红,那么害臊的事,她实在是说不出口。 万齐明显听出了她未问出口的话,转头看着她,凑近了几分,贱笑道:“肯定是有啦。” “啊?!”碧安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万齐看她如此,继续向前走,“主子怎么也是个男人,两人又一起睡了那么久,之前陆姑娘生病的时候,肯定没什么,但病好了之后,我觉得,肯定是有的!”他颇为得意地点点头,觉得自己的猜想一定是正确的。 “不成,我得去看看。” “诶诶!你看个什么劲儿啊!”万齐连忙拉住她的胳膊,“主子要是知道了,你眼珠子就要被挖出来了!还是说,你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哎呀!”碧安解释不清,慌忙将手中的东西塞到万齐怀里,“小姐喝醉了,怎么能跟殿下睡一间屋子!”转身就往回跑。 “诶!你别去啊!”万齐扯着嗓子喊道。 他怀里抱着七七八八的东西,想抬步追上她,可他一动,怀里的东西便一个接一个地往下掉,他也不敢动了,见碧安跑得还挺快,他连忙向空中喊道:“北风!拦住她!” 他话音刚落,一道黑色的身影便从天而降,瞬间便挡在了碧安面前。 北风抱着剑,眸子低垂,没有看她。 “你!”碧安吓了一跳,慌忙侧身向另一边走,没想到他又移向另一边。 碧安刚想转到另一边,忽然,唰得一声,利刃出鞘,露出半截剑身的长剑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白光。 眼前的黑衣人依旧面无表情,声音冰冷,“回去。” 碧安被他这一下给吓坏了,世间都传寒王殿下冷厉,寒王府也笼罩着一层阴翳的气息。 她之前只是听说,没有见过,而现在……连寒王殿下的护卫都这么凶,那寒王府,不是更加可怕…… 万齐隔空喊道:“碧安……是?碧安姑娘,我们快走,主子不会对陆姑娘做什么的,他人可好了。” “……”碧安看着眼前眼神冰冷的男人,满脸写着不信。 “回去。”忽然,北风抬起眼皮,看向碧安,他的眼神远比他的刀剑吓人得多。 碧安立马转过了身,机械地走向万齐。 万齐松了口气,好心提醒道:“寒王府里是不能乱跑的,若碰到了刺客,你这小命怎么没的都不知道,而且,这里的人都不认识你,没法保护你不说,若把你当成刺客杀了,回头陆姑娘知道了得哭死,我们也得去底下陪你。” 碧安从他怀里一件件拿过刚才匆忙放上的东西,整个人还处于失神的状态,“记住了。” 万齐看看她,又绕过她看向北风刚在的地方,那里已经是空无一人,哪还有他的身影,嘴里小声嘟囔了一句,“一点也不懂心疼人……” 碧安已拿走了三四样东西,她正欲再拿,万齐却往回退了一步,转身向前走着,“我帮你拿剩下的,我们快些走。” 走着走着,一直沉默的碧安忽然问道:“寒王府,刺客很多吗?” “一直都有,前些日子,主子不是杀了批官员嘛,总有些怀恨在心来寻仇的,所以,最近寒王府大小刺杀就没断过。” 他嗤笑了一声,“按道理来说,主子会杀这么多人,不就是因为当街遭遇刺杀嘛,怎么这刺杀不减反增?我还真是不能理解这些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寒王府内高手众多,跟主子作对无异于鸡蛋碰石头,自寻死路罢了。” 他话锋一转,“不过,你别担心,陆姑娘不会有事,主子提前将她送出了寒王府,还派了人保护她,她的安全是绝对有保障的。” “寒王殿下既然那么在意我家小姐,那他为何……”碧安想了想措辞,“为何不给我家小姐一个名分?” 万齐停下了脚步,转身一脸复杂地看看她,“给了,她不要啊。她不要,主子就宠着不提这事,哎,我都替主子发愁,有空你多劝劝你家小姐,再说,这对你们陆府也是件好事。” 陆府如何,碧安不关心,她本身也是随着小姐入的陆府,她最在乎的还是小姐的想法,“嗯……我回头问问小姐的想法。” “别光问,想办法撮合撮合,这俩人,急死我了…” 碧安:…… 他倒是积极得很,跟他有啥关系啊…… 第91章 吊坠 莫修寒将陆璃悠抱到了床上,帮她脱去鞋袜,用帕子替她擦了擦手脸。 见她只穿了一件齐胸襦裙,便也没替她脱衣服,就这么穿着睡,明天等她醒了再换。 莫修寒脱去外衣,穿着睡衣上了床,侧身躺在床这头,看着陆璃悠。 一旬前,他们最后一次躺在一起。 上朝那天,他醒得很早,也这样看着陆璃悠,看了许久。 若不是为了她的安全,他还想继续看着她,就像以前一样…… 莫修寒向陆璃悠身旁挪了挪,两人的距离缩短到只有一臂的距离,她身上的酒味掺着她自身的味道不断钻入他的鼻腔。 莫修寒微微勾起嘴角,轻声道:“醉鬼。” 他伸出手,跟陆璃悠的手交握在一起,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知是不是许久没有跟陆璃悠一起睡的缘故,这次他睡得很快很沉,甚至第二天陆璃悠醒来的时候,他都还在睡着,自然也就没看到陆璃悠跟调色盘似的脸色。 “嗯……”陆璃悠微举起被两人十指交握的手,看了会,放下,目光移到莫修寒的睡脸上,陷入了沉思…… 她昨天喝醉了,这事她知道,因为她脑袋现在还有点宿醉的不适,但……她不是跟马方一起喝的酒吗?怎么她醒来出现在了寒王府? 难道,昨天遇见莫修寒了? 陆璃悠转动一团浆糊的脑袋想啊想,忽然,她想起,她好像确实在勉强清醒的一瞬间看到了莫修寒。 好,喝酒被抓包了,还是喝醉的时候遇到了他…… 她知道自己酒品不好,但她之前千杯不倒,鲜少喝醉,也就没有耍酒疯的时候,而现在,换了个身体…… 陆璃悠看向两人交握的手,这又是怎么回事啊?莫非她昨夜耍酒疯非要抓着他的手不放? 不是…… 她是这种人吗? 好像是…… 陆璃悠无奈扶额,“喝酒误事啊……” 向窗外一看,天都大亮了,她这个掌柜还在床上呢,真是太对不起新员工了。 昨儿个她还跟他们慷慨激昂地说着企业文化,今儿个她可就一觉睡到了太阳晒屁股,真是打脸…… 陆璃悠松开了跟莫修寒握在一起的手,往回抽,却发现莫修寒抓得紧。 她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他抓那么紧,难道昨夜不是她耍酒疯,而是他趁人之危? 这个念头一出来,陆璃悠就立马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都在都在,完好无损…… 她又盯着莫修寒看了一阵。 他怎么还不醒? 陆璃悠伸手探向他的脸,这种跟大反派近距离接触的机会以后可就不多了,现在不抓紧机会捉弄他一下,不就亏了吗。 陆璃悠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了他的鼻子,抬头看天,哼哼了两声,等着他醒来。 “一大清早这么有活力?”忽然,变了音的声音从莫修寒口中传了过来。 陆璃悠噗呲一笑,嘴角刚弯起,就听见莫修寒接着道:“昨晚还没折腾够?” 她脸上的笑容立马凝固了,松开了莫修寒的鼻子,“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可不知道。”说着,就要往回抽手,一只手安全了,另一只手被莫修寒握得更紧了。 莫修寒举起两人十指相扣的手,炫耀似的举给她看,“别想赖账,你昨天缠了我好久。” 陆璃悠往后抽了抽,没抽动,嗔怒道:“你,你不要脸!” 莫修寒看着她微微生气的模样,勾起了嘴角,唯一用力,便将她拽入怀中,在她耳边吹着气,故意压低了声线,声音低沉,充满磁性,又极具魅惑,“昨夜,阿璃很是热情,莫莫非常喜欢。” “草!” 陆璃悠脸颊蹭得一下红透了,猛地推开莫修寒,也用力抽回了手。 这次,莫修寒没有阻拦。 见好就收,才能长久。 陆璃悠揉着手,“你可真狗,我昨天喝醉了,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我不记得了。” 他狗,她也狗就行了。 “忘记了?”莫修寒面带笑意地看着她。 陆璃悠肯定道:“忘记了。” “那好,”莫修寒直起身子,下了床,走向靠墙的木柜,颇为惋惜,“既然忘记了,那这东西也就不做数了。” “什么东西?”陆璃悠见他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她该不会错过了什么好东西? 莫修寒拿着盒子,走到她面前,“还要不要?” 陆璃悠警惕了一下,“这里面是什么?” 莫修寒见她如此,主动打开木盒,指尖勾住黑绳,将吊坠从中取了出来,垂在她眼前。 陆璃悠仔细一看,这吊坠通体漆黑,不就是之前莫修寒送她那块墨玉吗! 之前两人交换了身体,这玉便又回到了莫修寒手里,她还以为白白吃了哑巴亏,没想到现在他将这玉做成了吊坠,又送与她。 这吊坠是一个黑珠子模样,上面有一小块檀木和黑绳连接,简简单单,陆璃悠很满意,毕竟这玉贵的很,要是戴脖上,还是低调点好,不然总怕人惦记。 陆璃悠越看越喜欢,想也没想,回答道:“我要!” 莫修寒轻轻一笑,解开绳上的活扣,双手绕过陆璃悠的脖子,为她戴上,又在她脖后忙活着调整绳子长度,将吊坠调整到她的锁骨向下一些的位置,才松了手。 陆璃悠等着他起身,结果他却迟迟没动,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你还记得昨晚答应过我什么吗?”莫修寒在她耳边轻声道。 陆璃悠心里咯噔一下,完犊子,她就知道,天下没有的午餐,更何况还是这个心思比谁都重的莫修寒,想从他身上讨点好处,真是比登天还难。 “我忘了,你再说一遍。” 莫修寒忽然身子前倾,顺势抱住了她,“你说,只要我将它送给了你,你以后便天天戴着它,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不拿下来。” 这话,确实是像她说的,这么宝贝一个东西,她肯定随身携带,不然被人别人偷走了可咋办。 陆璃悠痛快道:“这个啊,没问题,我陆璃悠一向说话算话,从不赖账。” 莫修寒笑了笑,“你还答应了我一个条件。” “什么?”陆璃悠惊诧道,“一个不够,还有一个,你到底提了几个条件?” “两个,刚才那个,以及……现在这个。”说着,他抱得更紧了。 “这个……?”陆璃悠不明白他的意思,这个是指什么?他们现在除了抱在一起,就什么也没有做呀。 难道是…… “抱?” 莫修寒颔首,闭眼道:“嗯,就这个。” 闻言,陆璃悠眉头微皱,犹豫了一瞬,缓缓抬起了胳膊,手轻轻放在了莫修寒的后背上。 闭着眼的莫修寒嘴角微弯,露出幸福的微笑。 第92章 亲一下算扯平 洗漱完毕,陆璃悠换了身衣服,因为寒王府住过一阵,寒王府里一直都存有她的换洗衣物。 她本以为她走了之后那些衣服就会被收拾掉,结果没想到她一拉开柜子,发现她的衣服不仅还在,甚至这数量还多了起来,各式各样的都有,明明是莫修寒的衣柜,现在她的衣服都装了一半了。 陆璃悠看着玲琅满目的衣服饰品,手不自觉握住了胸前的吊坠。 莫修寒送她礼物,遇刺时以命护她,平日他是如何待她的,她都看在眼里,莫修寒对她跟对别人的态度不太一样。 他究竟是想做什么? 莫非,是为了她的复活甲? 先不说这复活甲用过一次之后还有没有,就算有,在这个世界,这完全就是开挂的存在啊。 莫修寒若是贪图她的能力,那他为何不将自己困在他身边呢?这样拉她挡刀不是更方便? 他不但没这么做,反而鼓励她往外跑,让她去做生意,想干什么干什么,她在陆府这几天,他一次都没让人来打扰她。 怎么看,他也不像是想害她,毕竟他若想将她留在身边,有的是办法,比如把她娶了,让她当个小妾,或者是把她关起来,小皮鞭伺候。 说起小妾,她便想起了祝蓉蓉,之前说好有机会来看她的,今天不凑巧,怕是又得食言了。 陆璃悠从柜子里拿出一件天青色的齐胸襦裙换上。 又坐到梳妆镜前,给自己梳了个双马尾,系上同色发带,灵动又活泼。 陆璃悠整理着发带,透过镜子往后一看,不知何时,莫修寒已经晨练回来了,正站在不远处透过镜子看着她。 他原本就是个衣服架子,现在换上贴身的晨练服,身上的肌肉更是若隐若现,额间还有一层未干的薄汗,附近的发丝也有些潮湿,而他那双黑眸却亮得很,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她。 两人四目相对,眼神触碰的一刹,陆璃悠忽然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许多东西,她明显感觉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对了。 她连忙移开了目光,伸手去够桌上的木梳。 手刚放到木梳上,莫修寒的手就出现在视线里,覆在了她的手上。 她慌忙缩回手。 莫修寒看了她的侧脸一眼,在她耳边轻声道:“我来。” 陆璃悠感觉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忙暗自骂道:你抽筋了啊!跳个什么劲儿啊!看见他可不能跳知道吗,他对你好是想让你替他挡刀! 她微微抬头,看着镜中的莫修寒为她梳理头发,轻轻地一下又一下,动作慢,手却不笨,一次都没弄疼她。 看他这娴熟的样子,陆璃悠又低下了头,谁知道他这么熟练是拿哪个小姑娘练的手…… “早膳已备好,用了再走。” 忽然,莫修寒的声音将她越飘越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陆璃悠轻轻摇头,“不吃了,伙计还在等着我,我得赶紧去。” 莫修寒弯腰靠近,她以为他要做点什么,没想到他只是将木梳放到桌上,就缓缓退去。 为啥心里有点失落呢…… “以后……”忽然,后退的身子停在了她身旁,“以后,在外别喝那么多酒,想喝酒可以来找我喝,免得……” 他轻笑一声,看着她的侧脸,“免得喝醉了撒酒疯抱着人又亲又啃。” “怎么可能……”陆璃悠不屑地嘟囔了一声,她就算是撒酒疯也是乱喊乱叫放声高歌,怎么可能会去亲人? 忽然,她的脑中闪过一丝奇怪的感觉。 昨夜,她好像是做了个梦,梦里她跟一个人亲了很久。 !!! 她以为是春梦! 原来是真的! 而这个人还是莫修寒!? “你!”陆璃悠拍了一下桌子,猛地转过头,“你趁人之危!卑鄙无耻下……”流…… 她说不出来了。 因为嘴被堵上了…… 莫修寒轻抬她的下巴,眸子微睁,注视着她的双眼,绵绵情意泄露而出。 这个吻不算很长,当陆璃悠反应过来就要伸手去打莫修寒的时候,他不慌不忙地直起了身子。 打空了…… 陆璃悠伸手再打,莫修寒双手背后,后退一步,转着眼珠子,浑身都写着得意,“昨天,你轻薄了本王,今天,本王还回来,算是扯平。” “你!”陆璃悠怒指着他,昨天她喝醉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也不算清楚,他俩谁先动的手,全凭莫修寒一句话。 “算了。”陆璃悠放下手,嘟囔道:“反正不是第一次了。” 莫修寒看她生气却隐而不发的样子微微勾起了嘴角,她一点就着的性子着实可爱,让他不禁总想逗逗她。 “姐姐!” 忽然,活泼的声音从屋外传了进来,接着,噔噔噔……祝蓉蓉便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姐姐!”祝蓉蓉一进门,就目光锁定了她,向她扑了过来,扑了她个个满怀,小脑袋瓜靠着她的肩膀,一蹭一蹭的。 “你怎么来了?”陆璃悠惊诧了一瞬,随即也抱住了她。 祝蓉蓉仰头看着她,“是师姐姐说的,她前几日说姐姐会来,所以我每天都来这等着,没想到今天真的被我等到了。” “师姐姐?”她总是能从她口中听到这个称呼,好像她们的关系还不错。 “师姐姐就是……” 她正欲发表一番言论,忽然被莫修寒打断了话,“快吃饭,一会饭就凉了。” “哦哦,对,姐姐我们先吃饭,凉了就不好吃了。”祝蓉蓉拉着她的手就往膳厅走。 “诶,我不吃了,我有事要出去。” 祝蓉蓉顿住了脚步,转身,仿佛京剧变脸一般,刚才还兴高采烈的,现在却皱眉望着她,眼眶中甚至有晶莹泪珠打转,嘴巴成了波浪形,发出呜呜的声音,显得十分可怜。 可她偏偏攥着小手,哽咽却倔强道:“没关系的,姐姐有事忙就去,就算不陪蓉蓉也没事,蓉蓉很坚强,一个人也可以。” 陆璃悠:…… 造孽啊…… 她居然把人家弄哭了。 陆璃悠连忙改口,“我又想了想,也不是很急,陪你吃了饭再走,好不好?” “好耶!” 第93章 看不清 看祝蓉蓉变脸奇快,陆璃悠却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揪揪她的小脸,跟着她去膳厅。 路上,祝蓉蓉在前面跟她说着什么,她一句一句应和着,心思却在跟在她们身后的莫修寒身上。 刚才,他绝对是故意打断祝蓉蓉的话的。 师姐姐…… 指的应该是他的小妾师柳柳。 之前陆玉梦曾经提到过这个人,她是当今太常寺卿的亲妹妹,又拥有奉城第一的美貌,这样的女子却委身在寒王府,只做一个小妾,真是难以想象。 祝蓉蓉虽然心思单纯,但看人却奇准,她喜欢的人绝不会太差,至少心都是好的。 可为什么莫修寒不想让祝蓉蓉在她面前提起这个人? 难道,莫修寒跟她是真的……? 她向后看了眼莫修寒,见她看来,莫修寒冲她笑笑,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似乎刚才的事只是她想多了。 吃过饭,跟祝蓉蓉保证她下次一定来找她玩,还要给她带礼物,她这才能出了寒王府,匆匆赶往铺子。 一路上,碧安欲言又止了好几次,连陆璃悠都看不下去了,对她道:“想问什么就问。” 碧安盯着她,半晌,终于问出了口,“小姐,你跟寒王殿下……进行到哪一步了?” 陆璃悠没直接回答他,而是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碧安绞着裙子,“我觉得你们已经……小姐,你还没出阁呢,到今年八月份你才及笄,还有四个月呢,现在有些太早了……” 陆璃悠见她如此为难却又一心为她着想的样子不由一笑。 碧安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哎呀,小姐,我在跟你说正经事呢,小姐你别笑!” “哈哈哈哈,好,我不笑了。”陆璃悠止住了笑声,但嘴角还是勾着。 “你说,连你都认为我跟他已经到了不得不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别人又会怎么想?” 碧安思虑着,“那……小姐,为何不听了殿下的安排,入了寒王府?清白要紧啊。” 闻言,陆璃悠看向她,“既清白重要,你当初又为何入了花月楼?” “我……”碧安的脸色瞬间差了几分,“我知道了,小姐是嫌弃我了。” 陆璃悠握住她的手,“说什么呢,你为了我连你看重的清白都不要了,我又怎会嫌弃你?清白与我而言,没那么重要,我不会为了这个而嫁给一个我不信任的人。” 碧安皱眉看着陆璃悠,“小姐,寒王殿下对你不好吗?” 陆璃悠松开她的手,继续向前走着,“也不能说不好。诶,你看。” 她指向远处卖糖葫芦的小贩,“昨日,马方给你买了一束糖葫芦,你会因为这个嫁给他吗?” 碧安连忙摇摇头。 “那不就得了。” 碧安道:“小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嗯……我想问,若他一直都对你这样好呢?” 陆璃悠沉默了一阵,回答道:“他不会这样的,他心里装了太多事,我看不清,在看清之前,我是不会答应他的。至于,外人想怎么议论,那就随他们说去,我不在乎。” 碧安看着她,“小姐,你真的变了不少,跟以前不太一样,但我还挺喜欢的。” 陆璃悠看向她,笑道:“人都会变的,你也变了,我也挺喜欢的。” “诶?我变了吗?” “变了。” 陆璃悠笑着转身向前走去,裙摆在空中转成一个圈,发带随她而动,肆意飘扬,她像是世间的精灵,美丽活泼。 碧安见此,也露出笑容,快步追上,“小姐,所以你们没那什么?” “当然啦。”陆璃悠快速回答道:“快走啦,我亲爱的伙计们都要等急了。” 她走得那么急,像是有什么在后面追着她一样。 食肆,春风阁。 等二人到达的时候,看到伙计们正在两人一组向屋中抬酒缸,马方则一人抱着小酒坛往里般,不时对他们喊道:“小心点,摔了要扣工钱的。” 陆璃悠轻笑一声走了过去,“什么时候大少爷也知道省钱了?” “你来了。”马方看到她明显有几分不自在,实在是昨天的事情震撼到了他的小心灵,现在他一看到陆璃悠就觉得尴尬。 陆璃悠知道昨天莫修寒既然将她带回了寒王府,那马方肯定是知道了她和莫修寒的关系,所以他一时觉得不好意思也属正常。 但,显然,她想得太简单了。 陆璃悠看着一板车的酒,向马方问道:“昨儿个我要了这么多吗?” 马方翻了个白眼,“嗯啊,我说少要点,你还不乐意,说我小气,你钱盒还撑得住吗?” 陆璃悠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撑得住,昨天我喝多了,具体要了多少,我也记不清了。没事,这酒能放,等我们正式开始营业,绝对很快就卖完了。” 又回头对碧安道:“诶,碧安,快把东西放下,我们也去帮忙。” “好。”碧安立马跑到屋里去放东西了。 陆璃悠看着这一板车的酒坛子,最大的有半人高,小的一只手就能拿得住。 她挑了个能抱得动的,也开始往屋里运东西。 碧安见此立马道:“诶,小姐,你放着,我来就行。” 陆璃悠摇头拒绝,“那怎么行,我可是掌柜,要以身作则的。诶,碧安,你去将那小个的搬到屋中去,我腾不开手。” “好。” 几人搬了一趟又趟,忙忙碌碌,累却也充满了干劲。 不远处的阁楼上,一位公子坐在窗边,静静看着他们忙忙碌碌的景象。 他穿着淡雅的竹绿色长袍,眉眼如画,雌雄莫辩,长相有些妖艳,但却一点也不娘,反而为他增添了几分独有的味道。 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位侍从模样的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又快速关上了门。 尽管就这一小会时间,门外偶然经过的结伴女子还是瞟到了屋中勾人心魄的男子。 “啊啊啊!他好美啊!” “对啊,只是可惜了,他是个瘸子。” “哪有什么关系?好看就行了呗。” “那你去嫁给他?” “你说什么呢,不害臊!” 两位姑娘说笑着渐行渐远。 第94章 打劫 “殿下,寻来了。”侍从走到坐着轮椅的男子面前,双手呈上一本话本,封皮上赫然写着《霸道王爷爱上路人甲女孩》。 白皙修长的手伸出,拿过话本,翻了两页,莫尧光发出一声掺杂了不屑的轻笑,“皇叔真是捡了个好玩物。” 他合上书页,缓缓抬头,嘴角的笑容也在这期间缓缓消退,眸子也瞬间变得如蛇蝎般冰冷无情,他随手将书一扔,长青慌忙接住。 “可惜,父皇不会相信他的说辞。” 他转身又透过窗子看了眼楼下正在忙碌的陆璃悠,淡淡道:“回去。” 长青上前,推动轮椅,推着他离开了此处。 …… 众人搬好了酒,一群人坐在屋中休息。 陆璃悠去柜台下抱出她昨日在布店买的红布,摊在桌面上,又去柜台拿了笔墨。 “你这是?”马方指着红布,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再结合她昨日的言行,他试探着问道:“你该不会要写了挂外面。” 陆璃悠看着他,说道:“那当然啦,给。”说着,递给他毛笔。 马方惊诧道:“我写?” “嗯啊,我字不好看,咱们门上那牌子不就是你写的吗,字挺好看的,你看。” 四周的伙计已经围了上来,一群人好奇地看着他们。 马方勉强同意,“那好。” 接过笔,润了润墨,看向陆璃悠,“写什么?” 陆璃悠道:“就写马路烤串。” “啥?”马方疑惑。 陆璃悠解释道:“马路烤串,马,骏马的马,路,大路的路,烤串,就是烤串。” “……”马方无语,他看向陆璃悠,脸部有些抽搐,“这不会是我们的店名……?” 陆璃悠点点头,“就是呀。” 一放毛笔,马方当即撂挑子不干了,“我不写。” “为什么?” “这名字太土。” 陆璃悠想了想,“是有点……但是,它好记呀,通俗易懂,你看那街上的名字不都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卖什么的,比如,吴家酒馆,东街猪蹄……” “……”马方瞥了她一眼,“俗。” 陆璃悠道:“阳春白雪固然是好,可惜,你们这些富家子弟不是我们的目标客户,我们现在要做的融入大众,先让这铺子在这活下去,再说提高档次的事。” “这铺子开在东区,看这装修店面,比不得西区的一般店铺,我想,应该在建造之初,我姐姐他们的计划应该就是走低端路线,因地制宜嘛。” 陆璃悠坐到马方身旁的椅子上,对他道:“这样,我答应你,等这铺子经营起来了,我们有了钱,我们在西区再开一家分店,逼格高的,还用春风阁这个名字,怎么高档怎么来,可好?” 马方脸色缓和了几分,但嘴里还是嘟囔着,“画大饼谁不会……” 陆璃悠笑道:“这画的饼会不会成真,那就看你了。” 马方犹豫了一瞬,推了下眼镜,看向陆璃悠,“这匾不能扔。” 陆璃悠知道他妥协了,“好,我存起来,到时新店还用这一块。” 马方看了她一眼,拿起毛笔,起身,沾了沾墨,大笔挥就,楷书跃然于上,方正笔直。 陆璃悠看着这四个大字,赞叹道:“不错。” 四周的伙计也都发出赞叹之声。 马方有些得意,放下笔,“好了。” 陆璃悠命碧安拿来剪刀,将写了店名的布裁下,交给伙计,让他们去找个杆挂外面去,又吩咐了他们将牌匾取了下来。 忙活完,她将众人召集起来,讲了她的之后的计划。 她打算以后只在中午和晚上开店,中午卖串串香,晚上卖烤串,等以后天热了,还可以卖冷串。 而这需要大量的竹签和铁签,铁签她已经去铁匠铺定做了,但是木签还没有定下。 这时,一个伙计说他住的地方有个老木匠,应该可以提供,陆璃悠记下,打算今天下午就去看看。 接下来是食材的选择,她列了个单子,交给马方,特别嘱咐不要挑品质太高的。 “太贵是,我知道你的标准,便宜卫生又好吃。”马方无奈道。 陆璃悠肯定道:“知我者,马方是也。” 她又说着其他零七八碎的事情。 马方默默低下了头,眼睛落在单子上,心思却随着她的声音越飘越远。 讲完所有的事,众人便又忙碌了起来。 马方带着一个伙计去采购食材,陆璃悠则带着碧安去了另一个伙计说的那个老木匠那。 路不远,只是地方有些偏僻,越走人越少。 陆璃悠看着四周的土墙土路破茅屋,这里是奉城,宁朝的首都,应是最繁华之地,没想到繁华也只是在西区,东西两区竟然是天差地别。 她向坐在村口的老人问了路,顺着他的指向继续走着。 走了没多远,她忽然拉着碧安拐到了弯,入了一个两边都是土墙的小路。 这不是那老人指的路。 碧安疑惑着开口,“小姐?” 陆璃悠拉住她的手,压低了声音道:“别回头,有人跟着我们。” 碧安瞬间噤住了声,这种事情她还是第一次经历,看了眼小姐,她却像是没事人一样镇定。 她们又走了没多久,就有一道声音从他们身后传了过来,“站住!” 与此同时,她们眼前也出现了两个混混模样的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两人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感觉到碧安有些慌,陆璃悠捏了捏她的手,转身,看向身后出现的三人,中间那个人看起来像是老大,脸上有伤,拎着一根木棍,刚才那声应该就是他发出的。 他看着她们二人,轻佻一笑,将棍子扛到肩上,“刚才离得远没看清,现在发现,这两妞长得还不错。诶,那个小妞。”他看着陆璃悠,“看你衣着富贵,怕是哪家的小姐?我这个人,没别的意思,就想要点钱喝酒,你不会不答应?” 陆璃悠轻轻一笑,“自然。” 男人有些意外,“哟,还挺识时务,不错,那就把钱都交出来,交出来,我就放你们离开。” 陆璃悠向碧安伸出手掌,“荷包。” “小姐!”碧安看了眼为首的混混,压低了声音道:“这里面可是有一百两啊。” 她的声音小,却没想到那混混头子的听力却极佳,听到她这句话,嘴角不经意地勾起。 而他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却还是被眼光敏锐的陆璃悠给捕捉到了,她镇定道:“没事,给我。” 第95章 别找死 碧安又看了眼凶神恶煞的混混,害怕却又不甘心地将荷包放到了陆璃悠的手上。 陆璃悠举着荷包,对混混头子道:“想要,就自己来拿。” “呵,”混混头子嗤笑一声,见她如此镇定,目光向四周瞟了一下,确定没有护卫之类的人在,他才放下肩上的棍子,拎着走向陆璃悠。 “你知道这村里有个木匠吗?”忽然,陆璃悠开口问道。 混混头子警惕了一下,“知道,怎么了,你来找他?” “嗯,找他有点事情。” 混混头子继续靠近,“他在村那头,不过你找他做家具,怕是不行。” 陆璃悠顺着他的话说,“怎么?他做的不好?” “那倒不是,他以前的活儿还不错,前年瞎了之后就做的不怎么样了,还能干活,就是做出来的活儿糙得很,没多少人找他了。他现在啊,没活的时候就给自己赶制棺材。怎么,你们大户人家还来这种小地方做家具?” 陆璃悠道:“我的活儿简单,用不着那么复杂,他应该就够用了。看你对这一片这么清楚,是这村子的人?” 混混头子惊觉她在试探他的身份,当即有些不快,正巧到了她面前,一把从她手中夺过荷包,“你哪儿那么多废话。” 陆璃悠放下手,“我们可以走了?” 混混头子拿着荷包,抬头看了她一眼,“看你这么镇定,经常被劫啊?” “算是,熟能生巧。” 头子乐了,“有意思,诶,我看你样貌不错,还有你旁边这个,我正好缺个媳妇儿,不如留下来?” 其余混混乐了,“正好,那个丫鬟留给我们。” 碧安抓紧了陆璃悠的手,怒视着这口出狂言的男子,心跳得极快,她怕得不得了,却不想表现出来。 陆璃悠笑看着混混头子,“你既然知道我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还敢这么说?不怕我家里人知道,来将你们这一锅端了?” 混混头子也笑了,“掳走就行了,旁边山沟沟一藏,谁还找得到?” 陆璃悠看着他,但笑不语。 “那你试试。”说完,拉她住碧安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男子皱眉,快速打量了下她们二人,确定她们都不会武功,又扫了眼四周,没有护卫,那她有什么狂妄的资本? “那我便试试。”男子试探着伸出了手,向陆璃悠探去。 碧安看着他逐渐靠近的手,想拉着陆璃悠往后退,可她却反抓着她的手,钉在了原地,一点也没有要移开的样子。 陆璃悠用余光看着那逐渐放大的手掌,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看着混混头子。 两人眼神对视,默默试探着对方。 “算了。” 那手最终停在距离陆璃悠的肩膀只有二指的位置,收了回去。 “你们走。” 混混头子重新扛起了棍子,随意地看着她们。 听到他的话,跟在他身后的同伴不乐意了,“大东,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收了她。” 一个胖子道:“就算你不要,兄弟几个还要呢。” 被唤作大东的混混头子翻了个白眼,“大户人家的小姐都娇气得很,麻烦,我不想要。” “那这个丫鬟给你,我们要这个。”说着,胖子就要伸手去碰陆璃悠。 大东正想阻拦,就听到陆璃悠压抑的声音,“别找死!” 他又看了眼这镇定的女子,只见她皱起了好看的眉,脸上写满了厌恶。 胖子指着她,“诶,你这个女人口气倒是不小,你现在落到我们手里还敢这么狂,看我一会不把你给收拾老实了。” “别!”大东伸手欲阻止,只见那胖子汗渍渍的手近乎就要按到陆璃悠的肩上。 他的眼前,似乎一切都慢了下来,一粒石子不知从何处飞了过来,射中了胖子的手腕,瞬间,他的手就被这道满含力道的石子给打得不得不改变了轨迹,他的身子也趔趄了几步,撞到一边的土墙上,哎呦哎呦地叫唤着。 这时,所有的人都知道这女人不一般了,刚才没都看到她出手,胖子就被击退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一时间,他们都做出了防御姿态,四处打量着四周。 而大东会些武,看出刚才那石子是从别处射来的,这周围定藏有她的护卫,只是他竟然一点也没发现这护卫藏在哪里。 陆璃悠缓缓扭头看了眼自己的肩膀,上面没有汗渍,还好,他没碰到自己,不然这莫修寒的暗卫怕是要把他的手给剁了。 “我们让你走,你放过他。”大东双手支着木棍,注视着陆璃悠。 陆璃悠看了眼胖子,他正捂着手腕,疼得龇牙咧嘴。 感受到手都要被碧安抓断了,陆璃悠转身看着她,另一只手放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轻拍她的手,给她一个眼神安慰。 她又看向大东,用眼神瞥了下碧安,“跟她道歉,道了歉,就放过你们。” 碧安连忙摇头,“小姐,我没事……” 众混混不服道:“大东!这女人装神弄鬼的,说话又太放肆,我们……” “我们道歉。”大东打断了他们的话,在其他人震惊的目光中微微低头,“对不住。” 陆璃悠无言,看着他,半晌道:“给你个忠告,以后,别劫我家的生意,否则有你好受。” 大东抬起头,“小姐贵姓?” “我姓陆。” 留下这么一句,陆璃悠拉着碧安转身就走。 见她撤了,几人立马围住了大东。 “大东,你怎么这样?这不是打我们的脸吗?我们可是要劫富济贫的,现在算什么?” 大东瞥了他一眼,“你要想像胖子一样,就去惹她,只是以后你娘就要留给我们照顾了。” “草,可恶。这小妞也太目中无人了,姓陆,这附近有哪个姓陆的有钱人?” “我哪知道,这奉城我就知道一个姓陆又有钱的……草,不会,是那个最有钱的陆?” 大东看着陆璃悠消失在视野中的背影,平静道:“怕是了。” “草,他家有钱就算了,人也这么横,气死个人。” 大东重新将木棍抗在肩上,“还是小心点,这女人身边有人保护,我们打不过的,以后,碰上她家的人都躲远点。” “诶,真是的,今天又白干了。” 大东安慰道:“没事,我们再等等。” 几人感叹着,重新拿上家伙什,向他们经常藏身的地方走去。 大东走在最后,思考着刚才那石子击中胖子的一幕,那力道不像是寻常练武之人,不知那人用的是什么兵器,竟练出如此腕力。 忽然,他感受到一股杀气,他猛地抬起头,只见远处迎面走来一个乞丐,穿的破破烂烂,浑身也脏兮兮的,低着头,看不清楚样貌。 第96章 老人 他紧紧盯着这个乞丐,两方很快就碰上了面。 距离这么近,大东从他的身上一点杀气都没感受到,反而闻到了一股熏天的臭味,也不知道他多久没洗澡了。 “嚯,真臭啊。” “这臭乞丐哪来的?不是我们村的。” “行了,都少说两句,快走。” 大东以拳掩鼻,打量着这个乞丐,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乞丐有几分熟悉,但又说不出哪里熟悉,而他的身上也有一股怪异的感觉。 两人擦肩而过。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可能只是他想多了,大东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走,臭味也越来越远。 马路烤串店,众人正忙碌着,忽然那个提出找老木匠的伙计道:“啊,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嗯……应该没事。” 采购回来正在清点货物的马方瞥了他一眼,“嘟囔什么呢?” “也没什么事,就是突然想起,我们村子那一片有点乱,不过应该没事,他不截村里人。” 两秒后,他愣了……“陆掌柜不是村里人……” 马方的脸色沉了下来,“……你住在哪个村?” “桃源村。” 马方将手里东西一丢,走向柜台,“你这个月工钱没了。” “不是,别啊,我也是忘了告诉掌柜了,只要她提到我的名字,那伙人知道是自己人就没事了。” 马方从柜台下拿出一把匕首塞到腰间,“别说了,她要是出了事,我们可要完了。” “为什么啊……” 马方瞟他一眼,“话那么多,刚才怎么不多说两句?” 他快速出了门,拦了匹马,赶往桃源村。 陆璃悠跟碧安走了许久,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那个老木匠的住处。 他的住处离村子有些远,偏僻得很。 推开破院子的木门,她们一眼就看到了停在院子正中央的木棺材。 棺材还未完工,外表还没有刷漆,没有盖盖子。 除此之外,院中还有一些木工用的工具,木材,竹子等,还有已经做好的家具在四周凌乱地摆放着。 院中安安静静的,一个人也没有。 “有人吗?”陆璃悠向屋中喊了一声。 没有人回答。 陆璃悠又喊了一声。 这次,那棺材里发出了点动静。 “小姐……”碧安拉了拉陆璃悠的手,有些害怕。 “别怕,子不语怪力乱神,应该是个人。”陆璃悠安慰着她。 两人走近棺材,只见里面居然真的躺着个人。 是个老人,他双目紧闭,双手交叠放在胸前,似是听到有人接近,他动了动嘴,“谁呀?” 碧安吓了一跳,却又冷静下来,会说话,有影子,是个人,没事没事。 陆璃悠问道:“老人家,我来定做点活,您方便吗?” “什么活呀?”皱得像枯树皮一样的手扒住了棺材边,老人缓缓坐了起来,陆璃悠见他动作有些艰难,伸手扶了他一把。 老人坐正,“谢谢你啊,姑娘,你要做什么呀,复杂的我可做不了,你看我这眼,看不见了。”说着,他指了指自己闭合的双目。 陆璃悠顿了顿,“不用多复杂,我想定做一些竹签或者木签,二尺左右就行,先要五百根,之后看情况再来定做,是个长期的活。” “活容易,只是,长期有点难了。”老人笑了,指了指自己身下的棺材,“你看我这身体,撑不了那么久了。” 他笑起来脸上的褶子都皱在一起,闭着眼,坐在棺材里,跟一个陌生的小姑娘说着自己的死期。 陆璃悠心头一颤,“您能活得长久的。只要您在一天,这活就给您一天。” “哈哈哈……”老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抓住陆璃悠扶着他的手,“那我可要一天一结账啊,谁知道我哪天就没了,到时候这钱可就不是我的了,我还指望存点钱好让人帮我办个葬礼呢。” 陆璃悠也抓住他的手,点头道:“好,一天一结,我每天让人给你送来。” 他的手糙得不行,手掌上的纹路早就被常年的劳作给划乱了,但却异常地温暖。 老人道:“小姑娘,扶我一把,这晒了半天太阳了,得起来活动活动了。” 陆璃悠扶着他的身体,碧安上前扶住他的另一条胳膊,两人一起将老人从棺材里扶了出来。 踏到地上,老人缓了口气,“这地,还真是踏实。” 他扭向陆璃悠的方向,“姑娘,你这竹签要用什么竹子?” “什么都行,我要用火烤些食物,能耐高温不被烧坏。” “哦哦,我明白了,那就用毛竹。” 陆璃悠道:“好,您看着办。” 老人摸着棺材走,摸到一角,似乎是确定了方向,颤巍巍地向一间屋子走去。 陆璃悠见此跟了上去,“老人家,要帮忙吗?” 老人摆摆手,“不用不用,这地方我熟悉,你什么时候要啊,我好算一下工期。” “越快越好,五日内。” 老人点点头,“好。” 他推开了屋子的门,里面堆着各种木头,他摸着墙向里走着,遇到地上的杂物总能绕过去。 正如他所说的一样,这地方他熟悉。 陆璃悠见此,没跟进去,而拉着碧安走远了些,低声道:“还有钱吗?” 碧安摇了摇头,“都被那混混抢去了。” 陆璃悠思考了一瞬,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先用这个抵了。” 碧安按住了她的手,“小姐,我们可以明天再送钱来,不差这一天。” “我们是不差,他……”陆璃悠停顿了一下,“钱拿手里踏实些。” 她拿着玉佩走向屋子,忽然,啪嗒一声,一道黑影落在了她的脚边,她低头一看,是刚才被抢的荷包。 碧安也注意到了,走上前捡了起来,惊讶道:“咦,小姐,这不是我们的荷包吗?它怎么回来了?” 陆璃悠环顾四周,这院子一眼看去一览无余,除了附近有一道半人高的围墙。 而此时,围墙后,阿右正蹲在地上,后背紧贴墙面,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这围墙怎么这么低,刚才他让阿左来,结果阿左说他个子高藏不住,非让他来,可恶,他就算个子矮,这围墙对他来说也太低了点。 要不是主子说了,要暗中保护陆姑娘,他也不会藏在这个憋屈的小地方。 只希望陆姑娘别发现了他们两个,不然不好交差啊。 忽然,他听见陆璃悠的声音,“可能是老天保佑,这荷包长了翅膀自己飞回来了。” 他松了口气…… 碧安看着陆璃悠无奈道:“小姐,你刚还说子不语怪力乱神。” 陆璃悠笑着从她手中拿过荷包晃了晃,“我改口了。” 第97章 乞丐 “老人家,这定金,您先拿着。”陆璃悠掏出一些碎银放在老人的手里。 老人摸了摸,“太多了。” 陆璃悠忙道:“还有之后的定金,也都一起给您。” 老人连忙摆手,“不成不成,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到了我这把年纪,过一天算一天了。”老人将手中的银子分出一半塞回到陆璃悠手中。 陆璃悠看着老人苍老的手包住她嫩白的手,再看看她手中的银子,沉默了许久,“好,等以后,我再给您。” 老人嘟囔着,“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趁年轻,多做点生意,好事,多攒点钱,不要像我这般年岁了,功不成名不就,老伴没了,儿子媳妇也都全没了,只能留口气,每天给自己挣点下葬的钱,等死咯。” “没有的事,您还康健。” “哈哈,知道是恭维话,我还是喜欢听。走,忙你的去,我现在就给你做。” 陆璃悠动了动嘴,还想安慰他,却又觉得这老爷子不需要她的可怜,最终还是将安慰的话咽了回去,“那您忙。” 跟老人道了别,她从屋中走出,将手中的碎银交到了碧安手里,“收起来。” 碧安系着荷包,问道:“小姐,我们回吗?” 陆璃悠抬头看了眼天,再有一个时辰天就要黑了。 “回,我也饿了,走,回去跟大家说一声,然后回陆府吃晚饭。” “好。”碧安边低头将系着荷包,边跟着陆璃悠向外走。 忽然,眼前的人不走了,她正好系好荷包,抬头问道:“小姐?” 这一抬头,只见她们二人面前站了一个乞丐,头发凌乱,看不清容颜,浑身都散发着一股臭味。 碧安连忙上前,“你,你挡路了。” 乞丐像是没听见一样。 陆璃悠微皱眉,盯着乞丐,他身上的味道有些怪,有股腐烂的味道。 忽然,一直没有动静的乞丐缓缓伸出了手,摊开手掌放在他们面前,像是在讨要什么东西似的。 见此,碧安看了眼陆璃悠,“小姐?” 陆璃悠点点头,得到允许,碧安从荷包里掏出几枚铜板,在乞丐的手掌上空松了手,“钱给你,快走。” 几枚铜板在空中碰撞,最终掉落在乞丐脏兮兮的手掌上。 他动了动大拇指,摸了摸掌心的铜板,接着,手掌一翻,铜板尽数掉落于地上,溅起一片灰尘。 碧安当即不快,“你这乞丐,就算不要钱也不能扔啊。” 他又将手掌翻了过来,手心向上,摊在他们面前。 “他……”碧安觉得这人也太怪了点,脸也看不到,总是重复着一样的动作,多少有些吓人。 陆璃悠抓住了碧安的手,将她拉到身后,问道乞丐,“你想要什么?” 乞丐弯曲手掌,伸出食指,指着陆璃悠。 陆璃悠眉头一皱,紧盯着他被发丝遮挡住的眼睛,“你找我?” 乞丐依旧一言不发。 忽然,他指着她的手掌突然收了回去,下一秒,那只脏兮兮的手猛得放大,向她脖间抓去。 陆璃悠瞳孔骤然缩小,身子后仰,脚掌后知后觉地向后挪了一步。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手在她的眼前划过一道弧线,与因惯性而扬起的吊坠擦肩而过。 抓了个空,另一掌又袭来,这次是冲着她的心口来的。 陆璃悠堪堪站稳,“你是来杀我的?” 依旧没有回答。 眼看这人又要打来,陆璃悠余光瞥了眼身后的小院,立马拉着碧安头也不回地向人迹稀少的山上跑去。 在她们没看到的地方,乞丐停住了动作,脑袋指向院中,呆滞了一阵。 “哎呦,这竹子都潮了,是得晒晒……”忽然,院子中的一扇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老木匠怀里抱着一捆竹子,正用力拖出房门。 忽然,他听到人走路的声音,他扭头用闭合的双目看向院门,“小姑娘,还没走呢?” 脚步声渐渐远去,老人又扭回头,自言自语道:“年轻真好啊,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跑了一段距离,陆璃悠发现那乞丐并没有追来。 她扭头一看,那乞丐在她们身后正慢慢地跑着,他的速度不快,这是万幸了。 陆璃悠看了眼远处变得渺小的小院,拉着碧安继续向前跑去。 永安侯府,清兰居。 枝丫上,鸟声清脆,几只麻雀零零散散地站在树上,黑豆般的眼珠好奇地看着窗内正在下棋的两人。 严永良穿了件单薄的竹青色长袍,三指捏着一枚白棋,看着棋盘上纵横交错的黑白二子,迟迟没有落子。 对面的人不疾不徐地喝了口热茶。 终于,啪嗒一声,白子落下。 “呵……” 一只手伸入棋盒,二指捻起一枚黑子,落在了棋盘上。 严永良顿时眉头紧锁,看着棋局,手却迟迟没有探向棋盒。 “严少卿,刚才那步,错了。” 严永良沉默了一阵,向棋盒探出了手,捏起一枚白子,微微抬头,与面对坐着的人对视,“寒王殿下,错与不错,当是看最后的结果。” 白子落下。 莫修寒看着他的眼神,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珠下移,看向棋盘。 白棋势弱,散落分布,黑棋势强,杀气逼人,两者争斗,棋盘下满了一大半,还未分出胜负。 黑子落下,莫修寒道:“刚才那白子废了。” 严永良摩挲着指尖的棋子,继续看着棋盘,“没有废子一说,这在棋盘上的棋子都有他自己的用处,这点,寒王殿下比在下清楚。” 莫修寒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忽然玩味道:“严少卿风寒好了?” 严永良无奈一笑,“寒王殿下莫要嘲笑在下了。” 莫修寒也笑了,“既然不想去,为何去呢,被吓出个好歹,永安侯可要跟本王拼命了。” 严永良落下了白子,“只是想看看,在下猜得对不对。” “结果呢?” 严永良的手指顿在棋盒中,良久,说道:“张永吉确实该杀。” “哦?”莫修寒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严永良垂着眸子,二手指搅拌着盒中白棋,缓缓道:“春日宴,他对寒王殿下了手,按律,当诛九族。” 第98章 僵尸吗 莫修寒直了直身子,随意道:“本王还以为,你查了这么长时间查不出结果,是故意包庇他呢。” 严永良的手一顿,从棋盒中捻起一枚棋子,“殿下就别试探在下了,殿下若真的认为我包庇了张永吉,就不会放过永安侯府了。” “也是。”莫修寒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用人不疑,张永吉如何,你确实查不出来。” 严永良放下棋子,“殿下,今日来永安侯府不只是为了下棋的?” 莫修寒看着棋盘琢磨着,也落下一子,“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来看看永安侯。” “劳寒王殿下挂念,只是,父亲怕是不想见殿下。” 莫修寒睨了他一眼,“是你不想让他见。” 严永良看着棋盘,沉默不语,良久,沉沉道:“是。” “严少卿,有些事,不能只靠眼睛看,这点,你还要多向永安侯学学。”莫修寒抬抬下巴,“该你了。” 严永良盯着棋盘,忽然听到什么动静,他抬头一看,发现万齐悄悄走了进来,附身跟莫修寒耳语了几句。 他垂着眸子,掩去眼中的情绪,指尖捏紧了棋子。 “下去。”莫修寒听完万齐的话,只是轻飘飘说了这么一句。 万齐见此有些焦急,瞥了眼严永良,见他只专心盯着棋盘,又压低了声音,“主子!” “下去!”莫修寒的语气冷了下来。 万齐欲言又止,再看看主子的态度,最终无可奈何地离去。 严永良依旧低头看着棋盘,“殿下有事的话,就先去忙,父亲醒来怕还需要些时间。” “不必。”莫修寒冷冷道,下了枚黑棋。 严永良看着他下的这枚棋子,轻笑道:“殿下,心乱了。” 他放下一枚白子,局势瞬间逆转,蛰伏白棋突然杀出,只冲黑棋命脉。 …… 陆璃悠拉着碧安跑到山上,停了下来,环顾四周,这里地势复杂,树木丛生,应是适合的。 碧安扶着膝盖,喘着气,“小姐,我们要跑到哪里去啊?” “就这。”陆璃悠看了看四周,双手放在嘴边喊道:“别藏了,出来,再不出来,我就要死了。” 树叶沙沙,除此之外,四周安静如鸡。 陆璃悠等了阵,依旧没有动静,她回头一看,那乞丐就要追上来了,只好再次喊道:“阿左阿右,别藏了,我知道你们在附近。” 这次又过了会,她们的头顶传来了些许动静,紧接着,两名黑衣人从天而降,一高一矮,一壮一瘦。 碧安惊道:“真有人。” 阿左抿着唇,一言不发。 阿右有些为难地看着陆璃悠,舔了下嘴唇,咽了口吐沫,“陆姑娘,你知道我们的存在就算了,怎么还知道我们的名字啊,这要是主子知道了……” 陆璃悠忙道:“就是他告诉我的,闲话一会再说,后面那个,打得过吗?” “打得过……”阿右郁闷,主子到底告诉了陆姑娘多少东西啊…… “那就交给你们了,加油!” 话音刚落,她的身后就传来一声树木被斩断的声音。 轰隆隆——碗粗的树干向他们倾斜落下。 陆璃悠立马抓着碧安向一旁的石头后躲去。 阿左向前一步,伸出胳膊,挡住了下落的树干,顺势一推,树干沉沉落地。 阿右则趁机甩出几枚飞镖。 乞丐用手中的匕首左右翻转挡开了大部分飞镖,但还有两枚角度刁钻的飞镖则分别扎入了他的小腿和肩头。 乞丐抬手拔出肩头的飞镖,破破烂烂的衣上顿时红了一片。 他又探身去拔小腿的飞镖,这时,又有几道飞镖射来,他用匕首挡去了最初的几枚,而后面那两枚飞射而来的飞镖则是避无可避,在他的眼前迅速放大。 这两枚飞镖的头部是三叉的,每个叉的尖端附近都有倒刺,飞镖的尾部拴着绳子,绳子的另一端则缠在阿右的手臂上。 飞镖射入他的大臂和脚踝,阿右拽住绳子,一用力,便将他拽倒在地,拖至两人身前。 阿左踩住他的手腕,将他手中的匕首踢至一旁。 阿左则拔出腰间短剑,刺入了他的后背。 拔出,暗红色的血流了一片,腥臭。 乞丐面朝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死了?”陆璃悠探头看着。 忽然,乞丐的手指轻微地动了一下。 阿右顿时握紧了手中的绳子,神色严肃,沉声道:“没有。” 阿左的剑一向精准,刚才分明刺中了他的心脏,怎么会还没死? 乞丐的手掌动了动,撑着地,正欲爬起,又一剑刺入了他的肺部。 顿时,他吐出一大片暗红的血液,人又重重地落回地面。 “小姐……”碧安何曾这么近距离地看过杀人,她身子颤抖,手紧紧攥着陆璃悠的衣服。 经历过一次刺杀的陆璃悠已经开始习惯这样的场景了,她将碧安的脑袋扭到了过来,抓住她的双手,直视着她的双目,安慰道:“别怕,害怕的话就看着我。” 碧安看着她,慌乱地点点头。 见陆璃悠又去关注战局,碧安不由惊诧,她家小姐何时变得这么不怕这些东西了,之前她是最怕死人的。 突然,她想起之前她家小姐遭遇了一次刺杀,怕是在那时受到了刺激,便转了性子。 于是,她便更加心疼她的小姐。 那中了两道致命伤的乞丐趴在地上,静默了许久,突然,他的手指又轻轻地动了起来。 这次,不止是阿左阿右,连陆璃悠都看出不对劲了。 哪有人被捅了心肺还能活动的? “这是僵尸吗?”陆璃悠皱眉喃喃道。 突然,那乞丐再次双手撑地,又要爬起,而他的后背还插着阿左的剑。 阿左见此,双手握剑,用力向下,直接贯穿了他的身体,剑尖插入地面,同时脚上一发力,用力踩在他的肩上,将他钉死在地面上。 可这次,乞丐没有老实待着,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撑着地,用力向上挺着身子,还要爬起。 阿左皱眉,踩着他后背的脚又施加了些力道,融入了内力,将他踩得陷入地面一寸,震起四周泥土落叶。 可那乞丐还没完,他反抗地更加明显,手肘撑地,手臂上青筋暴起,膝盖弯曲,他的身子在阿左的脚下,竟然缓缓抬离了地面。 第99章 不然把他埋了吧 阿右伸出手掌,一张拍下,这一掌蕴含了他五层内力,还带了毒,直接将乞丐再次拍到了地上,与此同时,他后背上本就破破烂烂的衣服碎成无数碎片,露出他后背深紫色的皮肤。 阿右见此却愣了一下,随即眉头紧锁,跟阿左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来此事的严重。 旋即,阿左抽出短剑,砍断阿右与那乞丐连接的绳子,两人向后跳开老远。 没有了束缚,乞丐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身上的血不断地往下流着。 阿右紧盯着乞丐,喊道:“陆姑娘,您躲远些,这乞丐浑身都是毒,也不知疼痛,怕是不是活人。” 陆璃悠惊道:“真是僵尸?!”拉着碧安向后撤了撤,又挪到更向后的一块石头观战。 “我也不清楚,没见过这种啊……”阿右从腰间取出两枚飞镖又射了出去,将落在地上的匕首弹出老远,确保那乞丐不能立马拿到手中。 陆璃悠问道:“打得过吗?” 阿右回道:“可以试试看,他不知疼痛,伤他是没用,身上又有毒,不能近战,硬拼估计没戏,但,陆姑娘您放心,打不过也得打啊……” 陆璃悠皱眉看看他们二人,又看看这跟僵尸无二的乞丐,想了想,道:“他那么危险,要不,咱跑?” 阿右无奈,“跑哪去,他一直追着您……” “也是……”陆璃悠托着脸,闲聊道:“你说谁会动用这么大手笔来杀我?我惹谁了吗?” “陆姑娘,这我哪知道啊……”阿右对陆璃悠算是服了,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情说这些。 “你不是寒王的暗卫吗,你猜猜看?” 阿右拒绝,“猜不出来……” “好。”陆璃悠换了只手托腮,“寒王殿下就派了你们两人吗?” 阿右回道:“应该是,我没感受到别的人的气息……” 他话音还没落,只听得嘭地一声,那乞丐突然双手抱住一棵大树,连根拔起,当做武器向他们横扫而来。 阿右连忙弯腰躲开,阿左则用剑抵臂挡住了大树。 阿右道:“陆姑娘别说闲话了,要死了要死了……” 陆璃悠吐槽,“……你怎么比万齐话还多,一点也不像个暗卫……” 阿右欲哭无泪,“陆姑娘……” “好了好了,越紧张我越想不起来怎么办,别慌别慌……”陆璃悠思量片刻,突然灵机一动,喊道:“能不能把他手脚砍断,最好把他埋了,让他不能行动。” “可以一试。” 阿左阿右对视一眼,两人飞速展开了行动,阿左突然发力,将一直压着他手臂的树干向上一顶,趁机从树干和手臂间抽出短剑,扔向阿右,接着顺势将落下的树干揽入腋下,猛然发力将树干另一头的乞丐向自己这边拽来。 与此同时,阿右接住他的的短剑向着飞速而来的乞丐用力掷了出去。 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那短剑瞬间没入乞丐的心口,强有力的剑势让他无法抱住树干,整个人都飞了出去,正好钉在一棵粗壮的大树中央。 阿左抱着树干向他撞去,碗大的树干截面撞击在短剑上,将这剑锤死在了树上,连剑柄都有一半嵌入了乞丐的胸口。 阿右奔出,扔出两条细如发丝的银色丝线,几个翻花后,乞丐的手腕脚踝都被这银丝缠住,他拽着手中的丝线用力一拉,乞丐的双手双脚就被这丝线给截断了,噗通噗通落到地上,再骨碌骨碌滚到一旁,流下一片血迹。 而他手脚断口处还在不断向外流着大量黑血,在树干上留下四道粗黑黏糊的血痕。 此等场面看得陆璃悠眉头紧锁,心头不适,隐隐作呕,再看看碧安,她正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甚至想冒头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璃悠连忙捂住她的双眼,“别看,看了就吃不下去饭了。” 碧安咽了咽吐沫,点点头。 陆璃悠却始终不敢放下手,她自己皱眉看了眼地上的手脚,一阵恶心,差点吐出来,她不得不闭上了双目,让自己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桃源村,村口。 大东嘴里叼着根草,随意蹲在地上,脚前的黄土地上有几道木棍划出的痕迹,看起来像是小人,他盯着这几道痕迹看了半天,不时用木棍再加上一两笔。 其余几个混混坐在半人高的墙头,晃着腿,看向进村的必经之路。 一人踢了踢旁边人的小腿,“诶,这大东干嘛呢?” “谁知道,估计是研究招式,他前阵子不是拜了个师父吗,可能真学了点东西。” 那人不屑道:“师父?这年头什么人都能叫师父了?就那山里那个?还没了手,那你看,我有两只手,那你是不是得叫我一声大师父啊?哈哈哈……” “闭嘴,”大东没抬头,继续看着地上的图案,“再说我师父,就揍你。” 都是从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朋友,谁都知道大东的脾气,见他没真动手,也就没当回事,众人哈哈一笑,也就过去了。 “不过咱也真是倒霉,好不容易劫了个有钱的,结果这钱还莫名其妙没了,你说可气不可气。” 大东开口道:“不是莫名其妙,是被护在那陆老板身边的护卫给偷走了。” “他从你身上偷东西?你可是偷东西的行家,怎么今天被人偷了?” 大东知道他在笑话自己,也懒得反驳,“去一边去。” “哈哈哈哈……” “这天快黑了,今天估计没生意了……” 忽然,站在墙头放哨的人喊道:“诶,大东,有人来了,骑着马,看起来是个有钱的。” 大东抬头一看,还真有个骑马的,正在迅速靠近这里。 他呸得吐出嘴里的草,“谁说今天没生意了?生意这不就来了吗?” “来活了!来活了!都下来!”他握着木棍站起身,脚随意一抹地上的痕迹,瞬间那些小人就都无影无踪了。 马方骑着马,心里焦急得很,这陆璃悠要是出点事,别说寒王那会怎样,光说他自己,他都没法原谅他自己,再说,他们马家跟陆家的关系也得完蛋。 突然,眼前蹿出几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他连忙拉紧缰绳,“吁——” 大东举着木棍,也懒得跟他废话了,又不是个小姑娘,跟他个男人有什么好说的,开门见山道:“劫财的,把钱交出来。” 第100章 反抗 “打劫的?李二蛋说的在村口劫人的就是你们。” 马方攥着缰绳,从马上跳了下来,抽出腰间匕首,直指大东,“说,刚才有没有看见两个姑娘从这经过?” 一瞬间,所有的混混都抄着家伙什指向马方。 大东看了眼距自己仅一掌距离的刀尖,抬了抬手,身后众人随即放下了手中的家伙。 他按住马方的刀背往下压了压,“你说的是陆老板?” 见他真的知道,马方又抬了抬刀,凶狠道:“她在哪?” 大东看看他这刀,又看看他色厉内荏的模样,嗤笑道:“四眼仔,你这刀没开刃。” 刀尖又凑近了几分,“要你管,那两个姑娘呢?你把她们怎么了?快说!” 没得生意赚钱,大东也懒得再趟这趟浑水,“我放她们走了,毕竟是两个姑娘家,我可是很怜香惜玉的。” 他掏掏耳朵,随意指了个方位,“喏,就那个方向,她们最后向那边走了。” 马方顺着他的指向看了看,收回了匕首,“算你识相。” 他骑上马,正欲走,忽然听到大东问了一嘴,“李二蛋在陆老板店里帮工啊?” 马方没回答他,哼了一声,“驾——”纵马离去。 大东无所谓地耸耸肩,这村这么大,随他跑去,只是今天又没钱赚了。 轰隆—— 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突然在远处炸裂开来,像是爆炸。 马儿受了惊,发出一声嘶鸣,高高抬起前蹄,“吁——” 马方攥住缰绳,安抚着不敢前行的马儿,向声源看去,“发生什么事了?” 大东也在听到这一声巨响时,猛地扭头看过去,只见后山半山腰处尘土漫天,飞鸟尽散,不时有折断的树木往下滚落。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口中喃喃道:“师父……师父!” 他面如土色,快速向前跑了几步,忽然看到马方的马,立马调转了方向,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他的身前,抓住他的腿就往下拽。 “你干什么?下去!下去!”马方哪里见过这种直接就上来抢马的无赖,一边用刀鞘戳着他,一边用脚踹着他。 大东见没法把他拽下来,干脆改了方式,抓住马鞍,翻身上马,“急事,借用一下你的马!” 他坐在马方身后,攥住了缰绳,向身后呆愣的众人喊道:“别让任何人靠近后山!” 说完,没有丝毫停顿,一夹马腹,“驾——”急忙向后山奔去。 马方震惊地看着逐渐远去的街景,崩溃的声音传了一路,“你给我下去啊!” 桃源村,后山。 “咳咳……”陆璃悠咳嗽着直起了身子,露出被她护在身下的碧安,她伸手挥了挥遮眼的飞尘。 待漫天尘土渐渐散开,陆璃悠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四周一片混乱,树木植被尽数折断,一些甚至被连根拔起,掺杂着泥土石屑散乱分布,这一片树林竟然全都被毁了。 阿右靠在一块岩石上,口吐鲜血,双目紧闭,痛苦地按着胸口,刚才那冲击将他甩在了石头上,震得他心肺俱裂,现下别说动弹了,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阿左则趴在地上,身上压着几根被折断的大树,应是爆炸之时其中一根砸在了他的脑袋上,他现在晕了过去,脑袋上一片血迹。 陆璃悠看着这一幕,喃喃道:“怎会如此…” 刚才那被钉在树上失去手脚的乞丐突然爆发出强烈的气场,紧接着,一道无形的气墙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排开,摧枯拉朽,一路横扫,最终炸裂开来。 她和碧安原本就藏在巨石后观战,有这巨石的庇护,她们才得以侥幸逃过一劫。 而直面乞丐的阿左阿右则被这气浪冲得飞撞成了重伤。 这乞丐若真有如此实力,为何不在一开始便使出来,也能免去手脚被废之苦。 碧安这时也直起了身子,慌忙抓住陆璃悠的胳膊,担忧地看着她,“小姐,你没事?” 陆璃悠扫视着凌乱的现场,听到她这么问,下意识地摇摇头,喃喃道:“我没事……” 忽然,她连连摇头,失神道:“不对,不对……” 碧安忙拽着她,“哪不对?” 陆璃悠扭头看着她,惊慌道:“那乞丐呢!乞丐呢?” “乞丐?”忽然,碧安发现陆璃悠脸色突变,眼珠缓缓上移,看向她的身后。 她心头升起不祥的预感,心脏怦怦直跳,她正欲扭头,砰地一声,她的脑袋就受到了重重一击,眼前瞬间一片漆黑,她眼前是陆璃悠惊慌的表情,耳边还有她的呼喊,可下一瞬间,她便完全陷入了黑暗。 “碧安!碧安!”陆璃悠喊了几声,见她没有动静,慌乱伸手摸向她的脖颈,想去探她的脉搏。 可她面前似人似鬼的乞丐不会给她这个机会,他张着血盆大嘴冲着她的脖子扑了过来。 事出突然,陆璃悠退无可退,那乞丐残缺的身体完全压在了她的身上,将她压在了地上。 要看就被要咬,她连忙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腐臭血腥扑面而来,令她连连作呕,她不得不咬紧自己的嘴唇,才不让自己因生理反应而分心。 那乞丐的力气极大,她拼了命地掐着他的脖子,指尖几乎要掐入他的皮肤里,尽管如此,她的胳膊依旧是弯曲着,连伸直让那能要了她命的嘴巴离远点都做不到。 而乞丐被斩断手掌的双臂还在不断在空中划着,拍打着她的手臂,断口的血不断飞溅而出,她的裙上、手臂上、脸上,全是暗红的鲜血。 双方一时间僵持不下,而陆璃悠的体力却在逐渐下降,渐渐撑不住了。 啪嗒—— 突然,轻微一声异响,像是地上的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有人来了。 那乞丐似乎被这声响吸引了一瞬,陆璃悠趁机猛地一个翻身,将乞丐压在了身下,抄起手边的石头就砸了下去,一下又一下,一下比一下狠。 她杀红了眼。 似乎是真的有用,那乞丐原本还是在挣扎,随着她一下又一下砸下去,那乞丐的行动逐渐迟缓,有几次甚至突然僵直,像是信号接收不良。 直到那乞丐终于不动了,陆璃悠像是一瞬间被人抽走了力气,一直攥着的满是血迹的石头从她手中滚落,她喘着粗气,看着眼前面目模糊的人,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猩红的双目。 良久,她想起什么似的,又缓缓睁开了眼,扭头向刚才那声异响处看去。 第101章 圣物 她跨坐在不似人形的怪物身上,胸脯因喘息而上下起伏着,衣裙被血染透了,乞丐头部迸溅出的血在她脸上叠了一层又一层,糊了她一脸,早上系好的双马尾早就乱了,几缕发丝混着汗和血黏在脖间,微风吹过,扬起她凌乱的发丝和染血的发带。 她歪着头,双目猩红一片,有些疯狂,也有些失神地看着来人。 只见一位三十多岁的青年正左手按着腰间短刀,瞠目结舌地看着她。 她移了移眸子,目光落到他的右手上,他没有右手…… 突然想起身下那具被她砸死的尸体也没了双手双脚,而她终于忍不住了,一歪身子,彻底吐了出来。 而站在她面前的黄林被刚才那一幕震撼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之前在长乐巷刺杀之时见过陆璃悠,以为她是个会些花拳绣腿但段位不高的姑娘,在得到通知说养好了伤就要保护她时,他还有些嗤之以鼻,但现在,他却对她有些改观了,就凭她活活砸死这东西的劲头,保护她好像也不算很亏…… 陆璃悠将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抬头,像蛇一般的眸子警惕地紧盯着黄林,“你是谁?” 见她手又去探刚才那块砸死怪物的石头,黄林连忙摆手解释道:“俺在这养伤的,听到动静就来了,真的,俺不诳你。” 陆璃悠又打量了他一圈,见他那断了的手处确实还包着纱布,按着手中石头坐了起来,后背靠在巨石上,“你这口音,倒是有几分亲切。” “是吗……”黄林嘿嘿一笑,“人家都说俺有点憨。” “是有点。”陆璃悠嘴角微勾,虽是笑着,但眼中警惕没有丝毫减退,一直紧紧盯着他,她一只手握着石头,另一只手去探碧安的脉搏。 还活着…… 陆璃悠松了口气。 “别动!”忽然,黄林大喊一声,左手按在了腰间的短刀上,眼睛紧盯着她身旁。 陆璃悠心头一紧,猛地攥住了手中保命的石头,眼睛看向躺在她身旁的怪物。 只见他的脖子僵硬地转动着,四肢又开始舞动,挣扎着几乎又要爬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这玩意儿是真的?”黄林喃喃道,抽出短刀,走向正在舞动的怪物,扎入他的心口,观察了一下,见他依旧在活动,又抽出刀插入他的喉咙。 陆璃悠出声提醒道:“他感受不到疼痛,而且,身上有毒。” 黄林扭头看了她一眼,“有毒?你怎么没事?” “我……” 等等,她怎么没事? 她尴尬地笑笑,“可能还没毒发。” 黄林用断了手的手臂指指她的手,“这毒,有伤口,才能进入,你看看你的手指,刚才砸人的时候,破口了,现在都紫了,应是中了毒。” 他又打量了她一圈,“其他地方看起来没事,哦,你的脑袋,上面磕到了,不过没关系,问题不大,这毒不严重,俺那有点药,一会吃了就行。” 他轻描淡写了几句,便继续用刀在怪物的喉间戳来戳去,似在寻找着什么。 陆璃悠见他看着这怪物如此淡定,比刚才看见她要淡定多了,不由试探着问道:“前辈,你认识这怪物?” “听说过,没见过,传闻有人利用圣物操纵活人,将其改造成不知疲倦只知杀戮的活死人,应该就是这个了。”他看着身下依旧在活动着四肢的东西,“还有,别叫我前辈。” 黄林用刀探着,忽然触碰到硬硬的东西,他用刀将那块东西剜了出来,那怪物瞬间就不再有所动作,像是被拆去了电池一般,胳膊腿都老老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黄林从剜出的那块腐肉中掏出一小颗金色的珠子,递给陆璃悠,“诺,就这个。” 陆璃悠接了过来,仔细看着,上面似乎有一些奇异的花纹。 “这就是圣物,其实也就是前人遗物,长期供奉于神庙之中,染上了神性,若是遗物中带有怨念,嵌入人体后便跟人的灵魂发生共鸣,激出他灵魂深处的恶,再加上有心之人的引导,这活死人就成了。” 陆璃悠看着这珠子,忽然脑中闪过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但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 她愣了一瞬,看向躺在地上没了生息的乞丐,原来,他不是乞丐…… 突然,手中一空,黄林从她手中夺过这珠子,随手一扔。 “诶!”陆璃悠眼睁睁看着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到了一旁的土地里。 黄林道:“木用了,圣物被人血玷污后,一旦脱离人体,效用就会消失。” 他将短刀插回刀鞘,起身看着陆璃悠,“能走吗?” 陆璃悠点点头。 “跟俺来,抹药。”黄林留下这句话,提前一步离开。 “他们两个呢?”陆璃悠指着阿左阿右问道。 “还有口气,不用管。” 陆璃悠看着他的背影,想了想,连忙爬起来,手忙脚乱地拖着碧安的身子,拽着她往前走。 黄林回头看了她一眼,又调头回来,一把抓住碧安的后衣领,像拖麻袋货物一般,拖着她就走,所经之处留下一道拖曳的痕迹。 陆璃悠:“……”等碧安醒来还是不要告诉她这件事了…… 他们走了没多久,就到了一处宽敞的洞穴。 进入洞穴,黄林将碧安往地上一扔,走入内部。 陆璃悠将碧安扶好,靠在石壁上,也立马跟了上去。 这洞穴看起来是天然形成的,内壁还挂着爬山虎之类的植被,内部设施极其简陋,家具也寥寥无几,石床上一捆草席,一张薄被,就是他睡觉的地方了。 洞内还有一张石桌,上面瓶瓶罐罐放了不少,扫了一眼,都是伤药,绷带。 再看看他那断了的手掌,他之前说的养伤应该不是假话。 “诺,这个给你。”黄林从桌上拿出一个小瓶子,递给陆璃悠,“吃了它。” 初次见面还有所防备的陆璃悠,现在已经放下了大部分戒心,打开瓶子,咽下了药丸。 他这么清楚那怪物的来历,要是真想要她命,她也跑不了,倒不如信他一回。 第102章 管饭就走 黄林见她如此痛快,也痛快道:“让我看看你的手。” 陆璃悠伸出双手,其中一只手全都紫了,另一只好一些,只有几根手指泛出了紫色。 “问题不大,出门右拐不出半里有个水潭,去洗洗身子,看哪里破口了,将这个涂伤口上。” 黄林又递给她一瓶药。 “谢谢前辈。”陆璃悠道。 黄林皱眉看着她,见她似乎真的是不记得他了,想来她那时应是没有看到他的模样,他这才放心了几分。 要是让她知道,他当初射了她一箭,现在还来骗她,估计也要像砸死那活死人一样,拿石头敲死他了。 “别叫俺前辈,俺就是在这养个伤,再说,手都没了,叫什么前辈,你赶紧去涂药。” 陆璃悠又对他道了谢,拿了药往外走。 看碧安有清醒的趋势,她便拍了拍她的肩膀,把她给叫醒了。 碧安一醒来,看见她这一身的血,顿时声泪俱下,这说哭就哭的本领着实把陆璃悠给惊着了,能把梁春宜都给吓跑的威力,确实是不容小觑。 她连忙安慰了一把,跟她说了涂药的事,碧安立马止住了哭泣,反倒拉着她就往那水潭跑。 没多远,她们就看到了一处小水潭,不算深,大半个人高,山溪不断注入其中,再从另一个口流出。 “小姐,你快去洗,我守在这。” 陆璃悠见她身上没有伤痕,暂时放下了心,脱去衣物,跳入了潭水中。 尽管已经四月份了,这水还是冰凉刺骨,冻得她哆哆嗦嗦,她只能快速洗着,将染了血的衣服也扔到水里冲一冲。 忽然,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跟你说,她要是出一点事,我们就完了知道吗?” “我师父要是出事……” 话语止住了。 大东一边保持着拨开树木杂枝的动作,一边呆呆地看着远处背对着他的女子。 女子肌肤白皙如雪,潭水却是一片血红。 碧安也看到了他,伸着胳膊挡在陆璃悠身前,“哪里来的登徒子!不许看!” 大东还没反应过来,身后就伸出一双手捂住了他的双眼。 马方按住他的眼就将他往后拖,他没手遮眼,只得双目看天,喊道:“碧安姑娘,陆姑娘,你们没受伤?” 碧安疑惑地喊道:“马公子?你怎么在这?” “我见陆掌柜迟迟不归,所以寻来了,刚才我见有两个人倒在地上,伤得不轻,你们怎么样,没事?” 大东拍了两下他的手,“放开,我不看。” 马方松开了捂着他眼睛的手,改为拽着他的衣服。 大东:“……” 陆璃悠回道:“我们没事,有个前辈给了我们药。” “那是我师父。”大东颇为自豪地回道,“我就知道他肯定没事。” 马方无语,“那你还跑那么快来……” 大东自动忽略他的话,向陆璃悠的方向喊道:“陆老板,你慢慢洗哈,不着急,我去看看我师父。” 刚走了两步,他又嘴欠地加了一句,“我什么都没看见,我发誓!” 说完,他拔腿就跑,马方打也打不着。 “我……”马方看着他跑得飞快的背影,无奈地放下了手中的匕首,他站在附近,没有离开。 他等了会,想了想,脱下外袍,闻了闻,还算没什么味道,他的脸唰得一下红了,他扭过脸,侧着身子,伸出一条胳膊,凭感觉将外袍丢向水潭附近。 “陆姑娘,这衣服,你要是不嫌弃,就先穿着,等下了山,再换新的。”他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脸也涨红了。 陆璃悠看着地上的衣袍,喊道:“多谢。” “不用谢……”马方摘下眼镜,捂住了发烫的脸。 陆璃悠很快洗干净了身子,涂好了药,穿上湿漉的衣裙,外面裹上马方的外袍。 她又拉着碧安看了一圈,检查了她身上有血迹的地方,尽管有些伤口,但附近的皮肤都是健康的,没有毒渗进去,还好,她没事。 陆璃悠感觉马方没有离开,走向刚才他们冒头的地方,果然在几米远处发现了他。 马方听见动静,立马戴上眼睛站了起来,一眼就看到了陆璃悠发紫的手指,立马紧张道:“陆姑娘,你的手……” 陆璃悠随意地举起手,“哦,没什么,一点伤,上过药了。多亏碰到了一个隐士高人,走,还没有向那前辈道谢。” 而她口中的“隐士高人”正面对一脸无赖缠着他的大东汗颜,“别惹俺啦,俺说了多少遍了,不收徒弟,滚滚滚……” 大东才不管这些,明显是赖上了他,拽着他的胳膊,“那不成,师父,我送你吃喝,你收我为徒,天经地义。” “俺是吃了你点东西,咋了,俺不是也教了你几招吗,扯平了,你该干啥干啥去,俺反正不会在这里待太久的。” 顿时,大东站直了身体,神情严肃地看着他,“怎么,师父,你要走?” 黄林还没开口,就有一道声音从洞外传了进来。 “是怕给你带来麻烦。” 陆璃悠三人走了进来,她看着黄林行了个礼,“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黄林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她,“……俺救你啥了?那活死人是你自己打死的,管俺鸟事。还有,别叫俺前辈了,俺叫黄林……” 陆璃悠直起腰,“若无黄林前辈相助,我也不知其中奥秘,怕是会力竭而亡。” “随你怎么说。”黄林摆摆手,坐到一旁的石凳上。 大东立马粘了上去,“师父,她刚说的是什么意思?你真要走?” “俺不是你师父,俺去哪都跟你没关系。”黄林要被这小子给逼疯了。 陆璃悠道:“黄前辈躲在这山林之中养伤,是在被人追杀吗?” 大东愣了一下,看向陆璃悠。 黄林抬了抬眼皮,也看向她,“你还知道什么?” 陆璃悠想了想,“大东常年混迹在村中,消息还算灵通,他既然肯认你做师父,那你定不是被官府通缉,所以,是私仇?” “算是。” 陆璃悠顿了顿,“前辈,我身边缺一个可以保护我的人,我背靠奉城首富陆家,又与寒王有些渊源,若只是私仇,倒是可以保你平安,不知你愿不愿意跟我走,结束东躲西藏的日子。” 黄林险些就要说愿意,但他想起北风的吩咐,还是稍微拒绝了一下,“管饭吗?” “管。” 他立马松口,“管饭就行,啥时候走?” “现在。” “成交。” 大东:??? 第103章 这人我认识 陆璃悠:“不过走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几分钟后,众人出现在刚才发生冲突的地方。 阿左阿右已经爬了起来,退到陆璃悠身侧。 碧安在看到那怪物的尸体时,立马转头吐了出来。 马方和大东忍了忍,终是忍住了。 陆璃悠指着躺在地上已经不成人形的乞丐说道:“大东,过来看一下,你认不认识他。” “我?”大东疑惑地问着陆璃悠,走上前,“我怎么可能认识他?” 他走得近了,低头看了眼早已面目全非的人,什么都没看出来不说,还被他那惨死的模样吓了一跳,再加上那腥臭血腥味直往他鼻子里钻,他就看了一眼,就不得不捂着口鼻跑开了。 “……”陆璃悠看着地上那具尸体,不想描述了,确实是有些难为大东了。 她又回忆了一下当时感受到的记忆碎片,勉强想起了一点转瞬即逝的特征,“你看看他的手。” 听到她的话,阿左阿右两人环顾四周,寻找起来,不多时,两只断手就被呈在了他们面前。 见陆璃悠铁了心让他看,大东抱怨道:“有什么好看的啊,这怪物我又不认识?” “让你看你就看,说甚废话?”黄林最见不惯做事磨叽不痛快,当即说了他一嘴。 大东本就因为师父要走而不高兴,现在又被他凶了,更加充满怨念,而这罪魁祸首,就是这位胆子奇大的陆老板。 他快速瞥了眼那双手,“没见过……等等。”他低头凑近了看,也不管怕不怕了,用手将那左手拇指上的血抹去,顿时一块疤痕映入眼帘。 “这,这不可能……”大东脸色苍白,喃喃道。 他又仔细看了遍残缺的尸身,良久,他回头看向陆璃悠,“这人我认识。” 陆璃悠沉默了一阵,忽然开口道:“埋了。” “不行。”大东立马站了起来,指着山下,“埋不埋得问那老头。” 陆璃悠双手背后,注视着他,“我刚才去找了他,他说,他没有儿子。” 大东神色黯然,沉默了,“确实,杀害妻女,不配为人。” “此事不要告诉他了,我怕老人家受刺激。”陆璃悠道。 大东有些疲惫地捂住脸,“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不是被官府抓走了吗?” “我也不知道……”陆璃悠隐藏了部分信息,尽管她看到的记忆不多,但多少也能拼凑出关键节点,而这些事,是不能说与他们听的。 “大东,你是这村里的人,你们的村长还是交给你来处理。” 大东抹了把脸,“还是埋了……” 他们下山时,天全黑了。 山脚下星星点点的火光和人声的争执在风中摇曳呻吟。 七八个村民围着那四个混混。 “你们这么阻拦,那山上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说不定就是你们搞得鬼!” “就是,这山是我们的山,凭什么不能上去看了!” 四个混混手里都还拿着棍棒之类的东西,但在这群村民面前,却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 “别吵了别吵了!” 大东的声音突然出来,拯救了他们。 “刚才那是我师父在山上练功呢,动静不小?威力那么大,不让你们上去是怕你们受伤,不是因为什么别的,你们都误会我们了。” 一村民道:“你瞎说什么,哪有人能造成那么大动静,那分明就是炸药,你是不是在山上炸东西了?” 大东立马挥手,“不可能,没有的事,同村人不骗同村人,我真做那缺德事,真是我师父在练功,一个没收住,动静不小心大了点,对不住对不住,乡里乡亲的,多担待多担待。” “谁跟你乡里乡亲的,你天天在村口劫人,想着是对外,我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现在你又开始折腾村里人了是?我告诉你,谢东,你再这么搞,我们定要把你赶出村……” 话音未落,只听唰得一声,一直沉默的黄林抽出了短刀,猛然一挥,路边顽石瞬间被劈成了两半,又在空中炸得四分五裂。 收刀入鞘,他道:“废话忒多。” 众人傻了,陆璃悠和大东乐了。 刚才那说话的村民立马改了口,“看,看来,你说的多少也是真的,今天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但是……”他回头看了看众人,有这么多人撑腰,他多了些底气,“你师父尽管不能总在山上弄出这动静,一次两次还行,多了我们可受不了。” “不用你们管,俺这就走。”黄林瞪着眼珠子看着他,看得他直往众人身后躲。 赶他就算了,想着都是一村人,大东才没有跟他们撕破脸,没想到他们竟然想赶他师父走? 大东大手一挥,“以后,这村,我也不待了。” 其余四个混混立马急眼了。 “别啊,大东。” “大东你走了我们跟谁混去?” 大东道:“爱跟谁跟谁。” 他指着一人,“你,你娘不催着你回家成亲吗,赶紧滚回家去。” 又指向另一人,“还有你,你底下还有几个弟弟妹妹,都得指望你了。” “还有你,之前不是说想去那码头看看吗,快去。” 最后,他拍拍胖子,语重心长道:“少吃点……” “大东……”四人抱着他哭作一团。 大东拍着他们的肩膀,“行了,我走了之后,帮我照顾照顾那老木匠,我有空就会回来看你们的。” 几人又说了几句,算是道别。 出了村,马方见大东一直跟在他们身后,慢慢走至队尾,转身堵住了他的去路,“你跟着我们干啥?” 大东头一扬,“谁跟你了,我跟我师父,我师父去哪我就去哪。” “无赖!”马方攥紧了拳头,转身,加快几步,跟上陆璃悠,在她身旁说了几句。 陆璃悠听着他的话,不时点头,“噢,噢……” 大东见此,更是看不起马方,这怎么还是个喜欢打小报告的。 “大东啊。”忽然,陆璃悠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大东心头涌出不祥的预感,看了眼跟没事人一样的黄林,走上前去。 陆璃悠道:“大东,我的店还在筹备,缺个护院,工资不高,包吃喝管住宿,来人闹事了负责处理,没事的时候就帮着跑跑堂,你干不干?” “干,我干!”大东想也没想就回答道。 接着,他又问,“那,那我师父呢?” “他做我的贴身护卫。” “噢……”大东有点沮丧,不在一起工作,不过也还好,至少以后还能见面。 第104章 手谈 众人达到店铺时,天色已晚,再过阵子就要宵禁了。 陆璃悠将谢东介绍给众人,又让那个跟他同村的伙计李二蛋帮着给他在后院安排个住处,就急匆匆地带着碧安和黄林走了。 李二蛋惊讶地看着谢东,他没想到他这掌柜去了趟村子,竟把村里混混头子给招安了。 “看什么看?”大东对他这诧异的表情颇感不满,好像他会出现在这里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一样。 “你不留在村子照顾那老木匠了?” 大东随意坐下,“照顾,陆老板说了,以后我每天都得去给他送钱,顺便把竹签拿回来。” “哎,那老头儿也是可怜,他那儿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大东沉默了一阵,回道:“多操心操心自己。” 李二蛋耸耸肩,“也是,我今天可是因为你被罚了工钱啊……” 大东:??? 永安候府前。 “殿下慢走。” 莫修寒上了马车,拨开窗帘,看着严永良依旧保持着弯腰行礼的动作,忽然唤道:“严少卿。” 严永良微抬头,走近了几分,停在马车窗窗下,拱着身子,“寒王殿下。” 莫修寒盯着他,良久,露出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严少卿,棋艺见长。” 严永良低着的头看不清表情,但能从他温和的声音听出,他在保持着他的招牌微笑,“殿下说笑了,最后还是没能赢得了殿下。” 莫修寒依旧笑看着他,忽然,他问道:“最近还在跟尧光手谈吗?” 严永良顿了一下,回答道:“偶尔。” 莫修寒嗯了一声,手指轻轻敲击车窗,“有空,可以来寒王府,教教尧平,他进步缓慢,让人着急。” 严永良不疾不徐地回答道:“三皇子殿下有您亲自教,自是不会差的。” “心性不同,教不通的。”莫修寒随意说了这么一句。 忽然,话头一转,“本王今日跟永安候也下了一局,他依旧跟当年一样,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他看了眼严永良,“他的两个儿子都没让他失望。” “殿下谬赞了。” 莫修寒睨着他始终没能直起来的身子,并不明亮的灯光下,他的身形显得有些单薄,风吹着他的袖摆,飘飘欲仙。 这身子什么时候能被风吹倒,他倒是有几分好奇。 “走。”莫修寒放下了帘子。 “恭送寒王殿下。” 车轮滚滚,逐渐压过严永良的声音。 他缓缓直起身子,看着远去的车驾,眸中再无笑意。 …… 马车上,莫修寒闭眼假寐,突然,车外传来万齐的惊喜的声音,“主子,是陆姑娘!” 他猛地睁开了双眼,拨开车帘。 果然,陆璃悠正站在寒王府正门前等着他。 待马车停下,莫修寒迫不及待跳下了车,上前抱住了她,欢快道:“阿璃,你怎么来了?” 陆璃悠眨巴眨巴眼,拍了拍他的后背,“注意下场合。” 莫修寒这才注意到她身后还跟着碧安和黄林。 这两人,不需要注意。 他抱得更紧了,“阿璃,你回来了……” 陆璃悠:“……” 他这是在撒娇吗…… 救命…… 陆璃悠忙道:“我们进去说,进去说。” “好。”莫修寒松开了她,拉住她的手,就向府中走去。 陆璃悠趁机介绍道:“这位是黄林,今天……碰见的,以后就是我的护卫了,万齐,让人认认,别起了误会。” “好咧,陆姑娘你放心。”万齐回道。 “对了,”陆璃悠对黄林道:“寒王府内很安全,你不用担心有人追来,万齐会带你去住的地方。” “俺知道了。” 莫修寒有些委屈地看向陆璃悠,“阿璃,是我的护卫不好吗,为什么要找新的呀?” 黄林:“……”寒王不说是暴虐残酷,至少他得是个人,但是他现在这样,是那个断了他一只手的寒王吗? 不行了,他受不了了,也不等着万齐带他去住处了,直接跟他说,“俺饿了,要吃饭。” 万齐瞥他一眼,这人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行,我现在就带你去。” 两人先行离去,莫修寒余光瞥了眼两人的背影,嘴角微勾。 陆璃悠道:“这不是为了你的人着想吗,他们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守着我,连个休息时间都没有,我这多个护卫,他们也能休息休息。” “你早这样说,我多派几个人过去。” 陆璃悠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你那些人还是暗中保护,两个人够了,我这个明面上保护,人家看到他就不敢惹我了。” 莫修寒扯扯她的脸蛋,“现在还有谁敢惹你啊,你连我都不怕了。” 不知不觉到了寝殿,碧安识趣地自动退下了。 莫修寒拉着陆璃悠前脚进了屋子,后脚就关上了门。 陆璃悠还没反应过来,莫修寒就已经开始拽着她的衣服左拉右扯。 陆璃悠连忙双手抱胸,紧张道:“你干嘛!” “伤哪了?”莫修寒神色紧张来回打量,急切地去脱她裹在外面的衣袍,动作甚至有些粗暴,神情不似刚才的从容,“这谁的衣服?!” “莫修寒!”陆璃悠喊道。 莫修寒手中的动作一顿,想是猛得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再一看,她的外袍被他扯去大半,就连里面的裙子也没能幸免于难,露出她一边嫩白的香肩,而上面,还有几道泛红的痕迹,一看就知道是他刚才留下的。 他连忙转过身去,背对着陆璃悠,像是做错事的孩子,“阿璃,对不起……” 他又脱下外袍,向后递给陆璃悠。 陆璃悠看着他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脱下被扯得皱巴巴的外袍,裹上了他的。 顿时,他的气息将她包裹其中。 陆璃悠看着莫修寒的背影,他的手握得紧紧的,似在压抑着什么。 她的气莫名就散了大半。 “转过来。” 莫修寒缓缓转过了身,低头看着她,漆黑的眸子中映着点点烛光。 陆璃悠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缓了一下,问道:“你得到消息了?” 莫修寒点点头。 陆璃悠轻松道:“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就手伤了一点,但是没关系,多亏那个黄林前辈,他有药,一抹就好了,你看,”她伸出一只手,“这不是就好了嘛。” 第105章 你如我的命 她这一伸手,连她自己都被惊到了,她这手在两个时辰前还是一看就是中了毒的紫色,现在却是已经变得跟之前别无二致,白白嫩嫩,一点受了伤的痕迹都没有。 “他这药神了,好这么快?” 一双比她大上许多的手托住了她的,莫修寒看着她的手,拇指不自觉轻轻摩挲着,“不是他的药好,是你的体质特殊。” 他的手有些凉,手上的薄茧摩擦着她细白的手指,让她心生异样。 陆璃悠往后缩手,但只缩回了另一只,另一只被莫修寒及时拽住,动弹不得。 她用挣脱掉的那只手拽了拽裹在她身上的衣袍,“我的体质?” 莫修寒宽大的手掌整个将她的手包裹在内,拉住她向桌边走去,“之前在长乐巷时,我替你挡了一箭,你还记得?” 陆璃悠坐了下来,“记得。” “那箭矢是有倒刺的,只能剜肉,不能拔出,那箭,当时是我为你剜的……”莫修寒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直到被他握在手心的小手动了动,他才从回忆里回过神来,继续说道:“箭头剜出后,你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几乎不过一盏茶,便恢复如初了。” “也许,这就是你的独特体质,强大的恢复能力,以及……”他注视着陆璃悠,眸子漆黑如夜,“复生。” 陆璃悠顿时僵住了,跟莫修寒四目相对,她脑袋空白一片。 她从没有想过莫修寒将她的能力摊到明面上来,之前遇刺之时,他也就只是提了一嘴,解释了他们二人身体互换的原因,而现在,他将她的能力都说了个透,这种被人摆出了底牌的感觉很不好,就像是被扒光了站在他面前一样,之后会面临什么,她都无力反抗。 他既然都说出来了,那就意味着,他要摊牌了…… 陆璃悠低下头,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沉默了一阵,缓缓道:“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阿璃?”莫修寒歪头看着她,目露不解。 陆璃悠缓缓转过头,注视着他,“你不想要吗?这种能力?” 莫修寒盯了她一阵,忽然笑出了声,捏了捏她的脸蛋,“我不需要这种东西。” 陆璃悠拂开他的手,“我不理解,那么多人想杀你,如果我的能力能为你所用,那你不是每次都能像长乐巷那次一样翻盘了?” 最重要的是,如果有一天,真的走到了大结局,有了她的能力,他就不会死在莫尧平的剑下。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 “阿璃。”莫修寒的两只手忽然托住了她的脸,他柔声道:“你看着我。” 陆璃悠抬起眼皮,与他对视,她的心从来没像今天这么乱过。 烛火映照下,他黑色的眼眸中,只装着她。 忽然,他靠近,轻轻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陆璃悠睫毛轻颤,呆呆看着莫修寒长长的睫毛在她眼前颤抖了两下,又缓缓抬起,露出那双总是掺着迷雾的漆黑眸子,而此刻,那双眸子却无比清亮,亮得她能清晰地透过他的眼眸中映出的她的双眸,看到自己的内心。 莫修寒抱住她的身子,在她耳边轻轻道:“阿璃,如果说我接近你有什么目的话,那可能就是图你这个人了。你的能力,是为了保护你而存在的,我也一样。我不需要你的能力,因为,这对我来说,无关紧要,而你对我来说……”他吻了下她的侧脸,“如我的命。” 陆璃悠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他,在告白……? 她以为今天会是摊牌的修罗场,她也会被莫修寒给控制得死死的,虽然现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确实被压得死死的。 她没料到莫修寒会突然跟她说这些,她原本乱成一团的脑袋现在更乱了。 她努力消化着他的话,他对她好不是为了让她在关键时刻为他挡刀,而是对她图谋不轨? 可他,为什么会喜欢她? “你喝多了?”陆璃悠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莫修寒在她耳边发出一阵浅浅低笑。 笑了阵,他直起身子,双手放在陆璃悠肩上,笑看着她,“阿璃,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哪好?” “倒也不是……” 她想了想,“我长得还不错?” 莫修寒含笑点头。 “我,陆家有钱。” 莫修寒又点头。 “我,我……我好养活,伤了也没事……” 莫修寒笑意收敛了几分,低头亲了她一下,认真地看着她,“不是因为这些,只是因为你能让我笑。” 陆璃悠有些不解,喃喃道:“笑……” 只是因为这么简单的一个理由? 忽然,莫修寒站了起来,边走向不远处靠墙的木柜,边缓缓说道:“我出生之时,天有异象,前任太常寺卿说我是神仙转世,那年正好也是先帝登基的第一年,我的出生无异于为他巩固皇权提供了助力,于是,自小我便生比其他皇子公主多分得些先帝的宠爱。” 他拉开最下层的抽屉,“先帝为我取名修寒,修身立德,只是为了那高处不胜寒的位置。我一是开始,也是这么要求自己的。但是,十二岁时,对我最重要的人,”他动作停了下来,沉默了一阵,“死了……” 陆璃悠拽着外袍的衣领,缓缓站了起来。 莫修寒面无表情继续说道:“第二年,先帝也许是因为心怀愧疚,也许是真的说服了那些坚持立嫡长的一派,我终于被立为太子。” “可,你不喜欢?” 莫修寒这才发觉不知何时陆璃悠已经到了他的身后。 他没有转身,而是从抽屉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轻声道:“这个身份,沾着血,脏。” 他沉默了一阵,突然,转过身,看着陆璃悠,释然一笑,“但它,确实帮我报了仇,也帮我做成了很多事,世人怕我,多是因为那个时候。” “封王之后,我发现,这日子是越发无聊了,每天要做的事情很多,但实际上,一天下来,除了无趣,就是无趣,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直到,今年春节,师寺卿说,今年宁朝会出现一位命格奇异之人,或许能使宁朝发生一些改变。他还说,我也许也会因此而改变。” 见他盯着自己,陆璃悠指了指自己,“是我?” “嗯。”莫修寒点了点头,看着她,“遇见你之后,我的生活确实每天都不一样……” “你该不是在说我给你惹麻烦?” 莫修寒轻笑道:“是有点麻烦,但我还算应付的来。而且,最重要的是,你虽然经常气我,却也给我带来了很多乐趣。” 他打开木盒,小心取出盖着一层锦缎的精致玉簪,“所以,这个,我想送给你。” 陆璃悠伸手推拒,“你等会,这不会是那种长辈说要给你未来媳妇之类的东西?” 莫修寒没回答,但他的笑容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注视着陆璃悠,目光柔和又真诚,轻轻问道:“可以吗?” 第106章 慢慢来 烛火摇曳,轻纱飘荡,屋外夜间晚归的鸽子发出咕咕的叫声。 陆璃悠的心脏怦怦直跳,一双杏眸注视着眼里只有她的莫修寒。 良久,她微微动了动嘴,“我……” “嗯?”莫修寒轻轻嗯了一声,微微睁大了眼睛,靠近了她几分。 太近了…… 陆璃悠慌乱地眨了几下眼,别过脸去,“你容我想想……” 莫修寒盯了她一阵,轻声道:“好。” 他收起了玉簪,用锦缎包好,放到木盒里,将盒子放到柜中。 陆璃悠看着他的背影,抿了抿唇,忽然,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角。 “怎么了?”莫修寒转过身,发现陆璃悠正看向别处,两只小手互相抠来抠去。 陆璃悠瞟了他一眼,“你,你过来点……” 两人本就挨得很近了,还要如何靠近? 莫修寒微微弯下了腰。 忽然,一个吻落在他的脸颊上。 一触即撤。 他愣了一瞬,就看见他的小姑娘低着头,继续抠着手,耳朵红了,声音是强行维持的镇定,“我们,慢慢来……” 她…… 莫修寒看着她,嘴角缓缓上扬。 陆璃悠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的回答,偏偏心里又紧张好奇得很,只好悄咪咪地抬头去看莫修寒。 这一看,就被捉住了。 莫修寒抱住了她,一手将她揽入怀中,一手按住她的脑袋,吻了下去。 心脏要炸开了,她感觉到莫修寒的吻时而霸道,时而温柔,就如他这个人一样,她像是被他操纵的木偶,不知不觉,就随着他起起伏伏,脑海中什么都记不得了,只有跟他唇齿纠缠的感觉,在她的脑海中越发清晰,让她沉沦。 这是她跟莫修寒第一次正儿八经的长吻,一吻结束,她看着近在咫尺,用那双黑眸凝视着她的莫修寒,脸烫得可怕,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莫修寒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直接将她捞进了怀里,紧紧抱着她,宽大的手掌摸着她的后脑勺,带着些许情欲的声音有些撩人,“好,慢慢来。” 身上披着他的衣袍,唇上还有他的触感,周身全被他的气息笼罩,人还在他的怀里被他紧紧抱着,陆璃悠感觉自己好像入了他编制的网。 床榻之上。 两人总算是没隔得那么远了,但还是有些距离。 莫修寒一直盯着陆璃悠的侧脸,要不是偶尔眨下眼,陆璃悠都以为他要变成雕像了,他这种毫不遮掩的目光,让她臊得很。 “好了好了,别看了。”陆璃悠伸出手挡在他眼前。 只听得一声轻轻的低笑,她的手被抓住了,掌心随即传来湿润的触感。 她连忙往后抽手,没抽动,反而是莫修寒一个用力,将她拽到了他的怀里,牢牢困住。 陆璃悠挣了两下,没挣开,仰头看他,“你干嘛,别乱来啊,我还小呢。” “我知道。”莫修寒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吻了一下她的脑袋,“就抱一会。” 正如他所说,他就只是抱着她,好像只是抱着,就能获得莫大的满足一样。 陆璃悠见他没乱动,就乖乖缩在他怀里。 忽然,她轻声唤道:“莫莫……” “嗯,我在。”莫修寒吻了下她的脑袋。 陆璃悠动了动身子,扭过来,看着莫修寒,“我问你个事。” 莫修寒轻轻嗯了一声。 “今天来杀我的那个人,他的体内有样东西,黄林前辈说是圣物,放在人体中就会跟人产生共鸣,这个事情你知道吗?” 莫修寒轻轻摇了摇头,“派人去查了。” 陆璃悠又问道:“圣物是前人遗物,那神庙又是什么?” 她是穿书,不是重开,这书里的东西怎么变了?以前哪有什么神庙,现在倒好,神庙、圣物,以前看书的时候,没有的东西全都跑出来了。 不仅如此,之前她看书的时候可没有长乐巷遇刺,而莫修寒血洗朝堂,也不是在之前那个时候,而是在今年秋天。 她怀疑这书是不是跟游戏一样还有二周目? 有些东西没变,有些东西变了,还添加了新东西,这不是二周目是什么? 不知道她看过的书还有没有用…… “神庙啊……”莫修寒勾起她的一缕发丝,在手中缠绕着,声音有些慵懒,“供奉神明的庙宇,除了供奉远古的神仙之外,还供奉先人遗物。先人认为,天地万物皆有灵,人亡魂灭,灵重归天地,若亡者死前有强烈的欲望,魂散后,他们的情感意志或会随着灵附着在遗物上。若长期供奉于神庙中,遗物染上神性,就成了圣物。” 陆璃悠看着他,“那圣物,有什么用吗?” 莫修寒继续摆弄着她的头发,“据说有强大的力量,但是,一般都作为摆件放在神庙里,也没见有人能引起什么变化。所以,这次的事情还是很让我意外的,看来传说也不全是编出来骗人的鬼话,这圣物,多少还有点用处。只是,不知是谁想出来的这种用法,有些残忍了。” “确实……”陆璃悠想起最后那乞丐挥舞着断了手脚的四肢只是想要了她的命的画面,又有些不适。 她在接触到嵌入乞丐脖中的圣物时,看到了他的一些生前景象,那时,他还是桃源村的村长,跟他的木匠老爹还有一妻一女生活在村中,那应该是他最难忘的画面,所以才会在死亡之际,攀上圣物,存留其中。 他,怎么会变成最后那样呢? 之前她还批了他的折子,他应是在牢中,怎么会出现在她面前,还要杀她,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莫修寒见陆璃悠凝神想着什么,刮了刮她的鼻尖,笑道:“怎么,想去看看?奉城有明朝最大的神庙,在宗庙附近,我可以带你去,顺道,还能带你去看看莫家的先祖。” 陆璃悠轻轻打掉他不安分的爪子,“宗庙就算了,神庙倒是想去,但是,我最近还忙着开店呢,怕是没有时间。” 莫修寒吻了下她的额头,“没关系,等你有时间了,我们再一起去。” 陆璃悠看着他,忽然认真道:“莫莫,我再问你个事,你一定要老实回答我。” “好。” 陆璃悠盯着他,“你,到底有几个好妹妹?” 第107章 我非你莫属 “嗯,我想想。” 看到他陷入沉思,陆璃悠都要被气笑了,这是多到数不过来? 莫修寒想了一阵,开口道:“按道理来说,是两个,不对,应该是三个,还有一个刚出世就夭折了。” 说完,他认真地看着陆璃悠,“怎么突然问这个?” 陆璃悠:“……” “我不是问你有几个妹妹,而是……哎呀,算了。” 他这么认真,她都不好意思问了。 “怎么了呀?”莫修寒搂了搂她,“先帝在时,皇子不多,只有三人,大皇兄死在了北寒之战中,二皇兄就是现在的皇帝,而老三嘛,就在你面前。先帝的公主倒是挺多的,共有七位,我上面有四个姐姐,下面有三个妹妹,和亲了两个,夭折了两个,我杀了两个,还有一个入了宗庙守灵,就在奉城。你还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说着,他亲了亲陆璃悠的脸。 他说的这些,跟她在小说中看到的别无二致。 “我想问的不是这些……”陆璃悠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我想问的是,你,你府中那三个妾室……” “她们?”莫修寒揪揪她的小脸蛋,“你不需要管她们,我跟她们清清白白,阿璃大可放心。” 陆璃悠猛地坐了起来,“哪里清白了?” 她到现在还记得,他故意岔开祝蓉蓉的话,不让他提师柳柳的事。 莫修寒也坐了起来,伸出三根手指,“当真清白,天地可鉴,若有不实,我便将我的心都剜给你。” 陆璃悠拒绝,“别,我才不要那玩意儿,吓人。”心中却是有些欢喜的,“那好,解释,这三个人是怎么回事?” “好。”莫修寒松了口气,“要不要出去走走?” 陆璃悠想了想,点点头。 夜深了,明亮的弯月挂于夜空,四月份的夜晚还是凉气逼人的。 莫修寒给陆璃悠系上厚实的披风,自己倒是没披,两人漫步在寒王府的后花园。 没有下人,就他们两个。 莫修寒抓住她的手,大大方方地走在石子路上。 “你跟蓉蓉相处了那么久,应该是看出来了,她的心智有些问题。” 陆璃悠轻轻嗯了一声,她在寒王府养伤那几日,祝蓉蓉几乎每日都来找她玩,一来二去的,她便跟这个与她同岁的小姑娘愈发熟悉,她有时的行为确实不像是个快要及笄的姑娘。 莫修寒接着说,“七年前,北寒之战,我在那里捡到了她,可能是受了战争刺激,大夫说,她的心智永远都停在了七岁。我将她带回奉城后,不久我便封了王,想对我不利的人更多,于是,为了她的安全,我给了她一个名分。但是,阿璃,我只将她看做妹妹,从未碰过她,也对她没有任何想法。” 陆璃悠看了他一眼,低下头,脚尖踢着路边的石子,“我知道……” 她之前做寒王的时候,就看出来,祝蓉蓉对莫修寒尽管有亲近之意,但却也只是孩子般的亲近,祝蓉蓉她不清楚什么是男女之情,而她对莫修寒却也不敢太过接近,她还是怕莫修寒的。 “第二位,师柳柳,现任太常寺卿师以安的妹妹。她,是去年师以安送给我的。” 他低头一看,陆璃悠撅着小嘴,有些不高兴了,嘴里嘟囔着,“给你你就要,来者不拒是……” 莫修寒轻笑出声,“阿璃,吃醋了?” “谁吃醋了?乱说……” 莫修寒搓了搓她的手,“她是师以安派来监视我的。” 闻言,陆璃悠抬眼看他。 莫修寒笑了笑,拉着她走向荷花池中央的凉亭,“皇兄对我不放心,需要有个人看着我,确保我不会谋反,而他自己已经派来了一个,就是你一直没见到的那位妾室。一个人的话,他信不过,所以,师柳柳便出现了。” 他拉着陆璃悠在亭中坐下,为她整理披风,“师以安作为九卿之首,对皇室忠心不二,他不愿见到兄弟阋墙之事发生。一方面,他跟皇兄一样,需要确保我没有谋反之心,另一方面,他也要消除皇兄对我的猜忌,于是,他便将他的亲妹妹送给了我,来监视寒王府的动态。” “师柳柳这个人,清冷自持,她能入了寒王府,已是做了很大牺牲,若让她来讨好我,她怕是死也做不出来。” 莫修寒也在陆璃悠身边坐下,倚着朱栏,“她从不主动来见我,除非是为了打探消息。她是皇兄和师以安用来监视我的棋子,我自然对她没有什么兴趣。所以,这第二个,你也不用担心。” “噢……”陆璃悠低头看着晃动的脚丫,忽然又抬头看向池中摇曳的碧绿荷叶,“可她是奉城第一美人,长得好看,连蓉蓉都说,她是天上的仙女……” “阿璃,”莫修寒打断了她的话,注视着她,“外貌这种东西,哪有那么重要,即使她再好看,我也不会喜欢她。” “光会说好听话……” 莫修寒亲了亲她,眨巴着眼,“我不仅会说,也会做。” “……”陆璃悠觉得他不对劲,立马转移话题,“那第三个呢,你说是皇帝派来的,人呢,我怎么从没见过?” 莫修寒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脚下,“她在这。” 陆璃悠惊道:“水底下?” “嗯。”莫修寒点了点头,“这下面有个地牢,她就在那,所以,你也不用担心她。” 他忽然想起什么,“哦,对了,阿璃,还有一件事。这件事当年闹得沸沸扬扬,奉城百姓大多都知晓。我在你体内时,你姐姐还曾拿这件事来劝我不要肖想寒王,所以,你迟早也会听说。我怕你会多想,所以想提前告诉你。” 他顿了顿,继续道:“皇兄登基的第一年,我原本是要回北寒封地去的,但是他为了让我帮他稳住朝堂,命我留在奉城。同时,他为了监视我,为我指了一位侧妃。她入府当日,我心疾突发,她想趁机杀了我,所以,她便死在了那晚。” 莫修寒盯着陆璃悠,神色严肃又认真,“阿璃,我今年二十四,之前从没喜欢过任何人,你是第一个,也一定会是最后一个,那枚玉簪,是我娘留给我的,待你及笄,我亲手为你戴上,届时,做我的王妃。” 他的宣言温柔又霸道,陆璃悠老脸红了一片,低头,声如蚊蝇,“不是说慢慢来嘛……” 莫修寒拉起她的右手,“是,阿璃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有些心急了,只是,我想提前告诉阿璃,寒王妃之位,非你莫属,我,也非你莫属。”他握着她的手按在他的心口上。 第108章 她永远不会知道 他的神色如此认真,说出的话也让人心跳加速。 陆璃悠觉得今夜的莫修寒情话点数加满,再加上他那双能让人陷进去的眸子,她就算是铁石心肠也要被他给融了,她看着满眼皆是她的莫修寒,没法说她不喜欢。 她满脸羞赧,点了点头,抬眼看他,只见他满脸笑意,像只大狗狗扑了她个满怀,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撒娇道:“阿璃最好了,莫莫最喜欢阿璃啦。” 陆璃悠心中又是甜蜜,却又觉得有些好笑,“你是不是闷骚?” 要是有人看到莫修寒现在的样子,怕是要自戳双目…… 莫修寒轻咬她的耳朵,近乎蛊惑道:“没有,莫莫喜欢阿璃,所以,莫莫只给阿璃看。” 陆璃悠发现了,莫修寒骚起来就没她什么事了,这话她听了都觉得肉麻,莫修寒居然能如此不动声色地说出来,他平时看着还像个人,原来内心……不可说,不可说。 “莫莫几岁了?” “四岁。” “噗呲——”陆璃悠笑出了声,“莫修寒,你是不是,你是不是……”笑得喘不上气了,“你是不是有病啊……” “有,我有大病,还很严重,”他在陆璃悠耳边吹着热气,“阿璃救救我好不好?”满含情意的黑眸带着些冷意地看向不远处一抹白色的身影。 “滚一边去!”陆璃悠受不了了,一把推开他,笑道:“你再恶心我,我就把你丢下去喂鱼。” “喂鱼?”被推开,莫修寒也不恼,拍拍袖子,重新坐到陆璃悠身侧,拽住她的胳膊就靠了上去,“阿璃好凶啊,莫莫好怕啊,不过,你要是真将我丢下去,我肯定拉你一起,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陆璃悠:“?爬开,成惊悚剧了喂!” 莫修寒粘着她,“我说真的,阿璃,不能离开我,我会疯的。” 陆璃悠望天,“啊……莫修寒,你现在你这种现象知道叫啥吗?这叫崩人设!苍天啊,救命啊,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什么都不对劲了!” 莫修寒低低笑着,又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余光再看向刚才的身影,那里已是空无一人,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转瞬即逝。 陆璃悠发现自从那晚他们相互表明心迹之后,莫修寒便越发大胆了,不仅经常讨要抱抱亲亲,行为也越发幼稚,像个小孩子一样,她怀疑自己不是谈了个恋爱,而是当了个妈,但是,莫修寒又不需要她真的像妈一样为他安排事情,他正经起来,也勉强算是个正常人…… 陆璃悠趁祝蓉蓉还没起床,立马跑路,重新投入到她的开店大业。 寝殿,万齐正在为莫修寒整理朝服,今天又是上朝的日子。 突然,屋外传来几下轻轻的敲门声,北风走了进来,单膝跪下,“主子。” 莫修寒瞟了他一眼,看向镜中的自己,“问清楚了吗?” 北风道:“黄林说了,是残云实验得出的秘法。” 莫修寒嗯了一声,扶了扶冠帽,良久,没有下文,他看了眼依旧跪在地上的北风,说了句,“去,再派几个人去跟着阿璃。” “是。”北风退下。 正在为莫修寒整理腰带的万齐瞅了眼北风离去的背影,有些心猿意马,他又用余光看了眼莫修寒,试探地问道:“主子,黄林,是您安排的人?” 莫修寒随意嗯了一声,“嗯,怎么了?” 万齐在作死的边缘再度试探,“陆姑娘不知道……?” 莫修寒的目光下移,睨着他,面无表情,“你话真多。” 万齐:“……” 万齐乖乖闭上嘴。 没过几分钟,万齐又忍不住开始偷瞄莫修寒,这次他不大声说话了,他小声嘟囔,“主子,我怕陆姑娘知道了不高兴……” 莫修寒瞥了他一眼,“只要你管好自己的嘴,她就永远不会知道。” “哦……”万齐懂了,他家主子这是铁了心不让任何人知道这事了。 他现在也不明白了,他家主子是在想啥,要是想给陆姑娘派护卫,直接给不就完了,绕这么大一截子,还要装作不知道…… “万齐。”忽然,莫修寒喊了一声。 “诶?” 莫修寒平静道:“阿璃答应了。” “答应什么?” 万齐忽然意识到什么,大惊失色,“答应了?!” 莫修寒淡淡嗯了一声。 万齐顿时喜笑颜开,眉飞色舞,手舞足蹈,“主子,天大的喜事啊,我要做叔叔了!” 莫修寒:“???” 万齐兴奋了一阵,忽然贱兮兮地凑上去,“主子,我知道您面上不显,但心里,是不是偷着乐呢?” 莫修寒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吐出一个字,“滚。” “滚就滚。”反正衣服也给他穿好了。 刚走了一半,忽然听到莫修寒的声音,“去尧平叫来,今天带他回去看看。” “哦,好。”万齐走了两步,又倒了回来,“主子,您忘了,他还在习武场跟武正对练呢,已经一天一夜了,现在收拾怕是来不及了。” “啊,本王怎么把这事给忘了。”莫修寒恍然大悟。 万齐看着他有些浮夸的表情,真真无语,主子摆明了就是故意的。 “那就别收拾了,直接走。”莫修寒对着镜子最后整了整衣襟,露出一个笑容,完美。 寒王府外,两辆马车。 莫修寒到的时候,莫尧平已经在马车前等着了,见他来,弯腰行礼,“皇叔。” 走近,只见莫尧平穿了件深黑外袍,里面还穿着被汗水浸湿的劲装,发间凌乱,脸上还有汗迹。 他嗯了一声,算是应过。 莫尧平刚直起身子,就听见他那皇叔有些惊讶的声音,“怎么受伤了?” 低头掩去脸上的血痕,莫尧平平静道:“学艺不精。” 莫修寒上下打量着他,忽然,目光落到他微微颤抖的右手上,“这手又怎么了?” 莫尧平立刻将双手背在身后,左手握成拳,右手紧紧攥住手腕,沉声道:“被震了一下。” 莫修寒点点头,“你用剑,武正用锤,他力气大些,收不住也情有可原,你还得多练。” “皇叔说的是。” 莫修寒余光扫了眼四周躲在暗处的眼睛,俯身靠近莫尧平,在他耳边轻声道:“今天回来后,接着练,本王给你找了个好对手。只是……你要更加小心些,他从来都是以命相搏。”说完,他拍了拍莫尧平的肩膀,走向车驾。 “皇叔,是李玄将军吗?”莫尧平没有动,也没有转身去看他,而是平静地问了这么一句。 莫修寒的身子一顿,嘴角弯起,“消息还算灵通。” 莫尧平转身,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消失在车帘后的人,抬脚向后面那辆车驾走去。 第109章 回城 距离奉城宫城五十里开外的官道上,一队人马护着一辆马车缓缓行进着。 队伍中人虽皆着粗布麻衣的家丁打扮,但若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们每个人都身体健壮,行动规范,十有八九是军中出来的。 而在队伍最前方领头的是两位健壮青年。 一位二十左右,俊逸非凡,吊儿郎当,嘴里叼着一根草,放浪随意,腰间系着软鞭。他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晃着手中的香软帕子,也不知是昨夜在哪位温香软玉中醉生梦死后留下的。 而另一位,三十出头,神情严肃,身材健硕,紧身劲装下肌肉若隐若现,腰间佩剑。 “诶,老严,你说,这陛下心里想什么呢?” 严厉明抿着唇,看向远处界碑上写着的奉城二字,神情放松了些许,但语气依旧严肃,“不知。” 叼草青年骑着马靠近了些,“诶呀,你猜猜看嘛,寒王当街遇刺,陛下急召太常寺卿回城,可这事跟他有什么关系啊,他又不是大夫。”说着,他回头瞥了眼马车。 严厉明不想回答他这些没用的问题,他又不是陛下肚子里的蛔虫,他怎么知道?干脆将这问题反扔给了他,“你觉得呢?” “我觉得嘛……”叼草青年勾唇一笑,“说不定,有大事要发生咯。” 严厉明被他吊起了兴趣,沉声道:“什么大事?” 青年嘿嘿一笑,“哈哈,别的不说,这谁不知道太常寺卿会占卜之术,寒王本身就是神仙降世,若真是遇刺,动了天地命格,陛下还不得赶紧让太常寺卿回来重新占一卦,看看有没有影响大宁国运。” 他冷笑一声,“要我说啊,这陛下的心眼儿可真多,寒王出了事,不先派人去医治,反而做一些没有实际用处的表面功夫,真是巴不得寒王早点死呢。先帝也是老糊涂了,竟将这位子传给他,真是可笑。” “李玄!”压抑着怒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李玄瞅了他一眼,嗤笑道:“戳你心口了?怎么,你还能堵得住我的嘴吗?就算你能堵得住我的,你能堵得住这天下悠悠众口吗?” 严厉明厉声道:“我不想同你争辩这些,这话,有本事你便当着陛下的面去说!” 严厉明巴不得把他的嘴巴给封上,这一路上他都要被折磨疯了。 李玄的屁话真是多,要么说街上哪个姑娘屁股翘好生养,要么就是说些不堪入耳的混账话,就不怕陛下暗中派了人将他的言行都记录了去,回头找他算账! 原本以为快要到了奉城,他终于肯说点正经的事了,结果一会没注意,他的嘴巴又开始没个把门的。 “嘁……”李玄攥住了缰绳,呸地吐出嘴里的草,冲严厉明的背影翻了个大白眼。 跟他这么个没趣的人待了一路,可折腾死他了。 长得像个爷们,做事偏偏娘儿们唧唧的,走路非要走官道,不住客栈非要住驿站,最关键的是不让他喝酒找姑娘。 眼看马上就到奉城了,不过是昨日放松找个了姑娘,他今日就给他甩了一天的脸色。 拉个脸膈应谁呢? 李玄才不管跟他撕不撕破脸呢,反正他本来就跟他不对付。 更何况现在都能看到奉城的界碑了,李玄更是不想要那层虚假的和谐氛围了,他要亲手把它撕得粉碎。 “我说真的,陛下就算是各种阻挠,这寒王不还是好好的?哦,对了,清君侧那天,小严好像也在朝上,哈哈,他虽然跟你同出永安侯府,但却完全跟你不同。啊,他没见过死人,那天寒王杀了多少人来着,一百三?一百四?记不清了,反正,他那么弱,可别被吓破了胆子,一病不起,你们永安侯府啊,可就又多了一个病秧子了。” 他话音刚落,眼前骑马的人忽然停了下来。 李玄看着他僵硬的后背,和几乎要爆衣而出的肌肉忽然有点激动,右手缓缓靠近腰间的软鞭,被他玩弄了一上午的香软帕子从指尖漏了下去,风一吹,便不知混着尘土卷到哪去了。 要能跟他过上两招,出这趟门也算回本了。 严厉明握紧的拳头忽然松了下来,“李玄,寒王护着你,不代表陛下就能放过你,这天下还未易主,你还是管好自己的嘴巴,小心有一天因此丢了性命!另外,你怕是忘了,我永安侯府,从来没有懦夫!” 他攥了攥缰绳,看向远处的界碑,缓缓道:“陛下命你我将太常寺卿送到奉城,却未说要送到宫城下。此处已是奉城地界,距宫城不足五十里,你武艺高强,想必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你!你什么意思?” 严厉明用余光瞥他一眼,“我仔细想了想,你说得对,我弟弟的身体是弱了些,为了我永安侯府的未来,我先行一步,这太常寺卿便交给你了。” 说完,扬鞭纵马疾驰而去,一瞬间便只能看到个背影,徒留漫天尘土。 “……”李玄愣了一瞬,随即破口大骂,“姓严的,你他娘的赶着投胎啊,就五十里都等不了啊,你他娘天天陛下陛下的,怎么现在陛下说的话你就当放屁呢!靠,姓严的你给我等着!我定要在陛下面前参你一本!” 他盯着严厉明消失的背影,气呼呼地喘着粗气,又骂了几句,这才收敛了脾气,朝身后的马车看了一眼,生气地拽了拽缰绳,没好气道:“全体加速,日落之前,务必将太常寺卿完完整整地送到师府。” 李玄又瞪了眼马车,收回了目光,心里将严厉明那混蛋骂了个几百回。 马车之中,一位面容极佳的瘦削青年紧闭双眼,正襟危坐,额间一点朱砂印记,苍白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合,声音细若蚊蝇,被滚滚车轮和马蹄之声踏得稀碎,刚才那番吵闹的动静似乎并没有对他造成半点影响。 良久,他缓缓睁开双眸,两只眼珠竟是怖人的灰白,目光呆滞,眼神涣散,瞳孔放大到如同两个无底洞。 慢慢的,他的瞳孔开始缩小,眸子颜色也渐渐加深,最终变成了灰茶色,眼神也渐渐聚焦,逐渐恢复了清明。 师以安转动了几下眼珠,睫毛轻颤,眼前还是一片漆黑,脑中混沌的感觉还未褪去,他又快速闭上了眼,回想刚才脑海中出现的场景。 随着脑中画面如过电影般闪过,他眉头紧皱,脑中突如其来的强烈痛感令打断了他的回想,原本苍白的脸色更加白得像一张纸,让人感觉他似乎下一瞬间就会离开这个世界。 “天机不可窥啊……”他叹息一声,睁开双眸,黑暗中的一点光源吸引着他,他伸出手向那点光源探去,摸索着掀开了窗帘一角,视线渐渐恢复,朦胧中看到奉城两个大字,他的脸上既有迷茫担忧也有期盼宽慰,喃喃道:“奉城……到了……” 第110章 我二哥好像不对劲 铺子收拾得差不多了,食材已备好,签子和烧烤今早也都被大东和马方拿了回来,晚上就可以试营业了。 伙计们洗菜切菜穿串忙得不亦乐乎,马方在厨房调备酱料,大东扫着地,碧安擦着桌子,陆璃悠坐在大堂思考着菜价,在纸上写写画画。 “陆姑娘。”忽然,一道熟悉的女声从大门处传了进来。 陆璃悠顿时眼前一亮,放下毛笔,站了起来,“严姑娘,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严婉儿笑着坐了下来,“来看看你,知道你要开业了,顺便送点贺礼。” 说着,门外随即出现几抹绿色,几个家丁模样的人搬来了几盆喜庆的大盆栽放在了大门左右两侧,上面还挂着写有庆贺言语的红纸条。 陆璃悠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我都忘了要买这些东西了,还是严姑娘想得周到。” 两人乐呵呵地说了会铺子的事,陆璃悠请她帮着想想菜价,时间倒也过得快。 严婉儿见差不多了,终于拐到了正题上,“陆姑娘,见你如今身体健康,我也跟着高兴,前些日子,你受伤,我一直想去看你,但寒王府进不去,只能作罢,等能去的时候,我二哥又病倒了,我一直在家照顾,所以,也就又没有时间来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呀,我活蹦乱跳的,一点事都没。”陆璃悠给她倒了杯茶,“倒是严姑娘刚才说严少卿病了?” “是啊,”严婉儿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了一瞬,这才道:“寒王殿下清君侧那天,二哥也在朝上,他原本就患了风寒,回来后,病情更是加重,连续多日高烧不退,最近才好,我也才能来看你。” 陆璃悠闻言轻轻叹了一口气,“严少卿一个读书人,怎么能见得了血腥,这病怕是心病,我改日去看看他。” “多谢陆姑娘。”严婉儿面露喜色,起身向陆璃悠行了一个礼。 “你这是做什么?”陆璃悠连忙扶住她的胳膊,“快别这样,你比我年长,怎能向我行礼?” 严婉儿洒脱一笑,“求人办事,行个礼又如何?陆姑娘实不相瞒,我今日来就是想让陆姑娘去开导二哥,让他早日从那日的阴影里走出来。” “我可以去,但为什么是我?”陆璃悠有些疑惑,她跟严永良见面也只有春日宴那一次,要是也没什么交集,严婉儿怎么会想到来找她的? “陆姑娘,”严婉儿突然看了看四周,凑陆璃悠几分,压低声音,“那日我去二哥房中送汤药,他趴在桌案上睡着了,我将汤药放在他桌上时,发现他桌上放着一本半摊开着的册子,我瞄了一眼,上面画的是一男一女在街角吃饭的画面,我觉得那女子像你……” 陆璃悠:??? 严婉儿又接着道:“我一时好奇,便偷偷打开册子翻了几下,里面画的都是那女子的日常,正当我要继续看的时候,我二哥醒了,当时他的表情就不对劲,慌张地将册子夺走不说,还训斥了我一顿,所以我更加觉得他有问题。” 见陆璃悠一脸复杂地看着她,她立马举起手掌,义正言辞道:“陆姑娘,我先声明,我二哥不是变态,绝对不是。” 陆璃悠:“……你接着说。” 严婉儿喝了口水,“我本以为是我想多了,就去派人查了你的行踪,结果跟册子上的日常都对得上,所以,我想,我二哥是不是对你……” 她看着陆璃悠,为难道:“可是,整个奉城都知道你和寒王殿下……”扶额叹息,“如果你没有跟寒王殿下在一起,我倒是很希望多你一个嫂子。” 陆璃悠:?! 这剧情走向不对劲啊,太不对劲了。 “可我和严少卿就只在春日宴上见过一面啊,他怎会……” 严婉儿凑了过来,八卦兮兮道:“我猜测,是你那一曲剑舞惊了他的心,”说着,她又陷入回忆,“那一舞真是把我的心都给动了,想来有不少人都会被陆姑娘所吸引,没想到我二哥那个木头,也有开窍的一天,只是……哎,寒王殿下这个情敌确实是有点难对付……” 陆璃悠此时已经不知道先吐槽哪个点好了。 那场剑舞是莫修寒舞的,要是严永良真是因为那个对她念念不忘,那……他不就是喜欢上了莫修寒吗?他这铁树开花,真的开错了对象啊…… 而且,这严婉儿看着挺正派的一个江湖女侠,怎么八卦起来劲头那么足?仔细想想,第一次见面,她就知道莫修寒和她的事……果然,人不可貌相,八卦是人类本质。 她整理了一下语言,说道:“我想,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严少卿不可能对我……”她面露难色,“等见面的时候,我问问他,跟他说清楚。” “嗯,”严婉儿颔首,“我也不想我二哥在没有结果的事情上花费太多时间。”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发出一声叹息,“怎会如此啊……” 明月高悬,华灯初上。 随着一阵鞭炮齐鸣,马路烤串正式开业。 今夜天气不错,陆璃悠命人将烧烤架搬到大门外,用香气吸引顾客。 马方在烧烤架前忙碌着,旁边还有两个伙计打下手。 他虽喜欢捣鼓着做饭,却也是不喜欢一直待在充满油烟味的地方,所以他巴不得赶紧教会这两个伙计掌握火候,然后功成身退。 陆璃悠跟碧安在大门口处招揽顾客,碧安最开始不好意思大喊,后来见陆璃悠完全没有一点小姐气息,拉客讨价还价张口就来,她也就慢慢放开了,也跟着她学着去拉人。 因为是新开业,看热闹的居多,但他们菜价定的不贵,看热闹之余众人也愿意买上个一两串尝一尝味道。 陆璃悠就开始做市场调研,问他们口味、意见什么的,打算之后做复盘。 忙了一晚上,到了快要宵禁的时间,来买东西的人也寥寥无几,正好备的货也快卖完了,她便打算将最后的卖完就关门。 忽然,一辆马车从远处徐徐靠进,陆璃悠一瞅,这不寒王府的马车吗? 莫修寒来了? 她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一股油烟味,真不想现在见到他…… 第111章 好友重逢 马车停下,陆璃悠上前行礼,“寒王殿下。” 车帘打开,先出来的却不是莫修寒,而是她许久没见的莫尧平。 “皇嫂。” “尧平?”陆璃悠看着冲她微笑的莫尧平,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莫尧平跳下车,上前冲她行礼,“皇嫂好。” 陆璃悠也顾不上纠正他的称谓,困惑地看着他,“好……” “阿璃。” 陆璃悠抬眼,只见莫修寒从马车里走了出来,他还穿着朝服,忙问道:“才从朝中回来?” “嗯,带尧平回宫看看,一待就忘了时间。” 莫尧平忙向陆璃悠解释道:“要是皇叔提前跟我说今日还要来看皇嫂,我就不跟二哥下那么久的棋了。” 莫修寒双手背后,瞥他一眼,俨然一副长辈模样,“哪是下棋,是偷懒。” 莫尧平假装没听到,看向烧烤摊,“皇嫂,你这卖的什么,我都饿了,还有吃的吗?” “不多了,都给你,先垫垫肚子,回寒王府再吃。” “也好。” 莫尧平的目光被冒着白烟的烧烤架吸引住了,凑上前观看,马方连忙行礼,“三皇子殿下。” “不必拘礼,我随便看看。”莫尧平看着这烤串,发现竟然有蚕蛹,回头看了眼跟莫修寒说话的陆璃悠,皱眉苦笑,无奈摇头,她这卖的是什么啊…… “还有肉吗?” “有,三皇子殿下先去屋中坐,烤好了给您端过去。” 陆璃悠仰头看着莫修寒,手背在后面,“你怎么过来了?” “想你了,就来了。”莫修寒注视着她,向前走了一步,就要伸手去抱她。 陆璃悠连忙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 莫修寒两手空空,有些委屈地看着她。 “我身上有味……” “好……”莫修寒收了手,“今夜回寒王府。” 陆璃悠引着他往屋里走,“不去,我回陆府。” 莫修寒肉眼可见得不开心了,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嗯……” 他这样子跟个没有讨到骨头的大狗狗一样。 “你可别这样,虽然现在天黑了,但路上也是有人的,我可不想明日变成八卦中心。”陆璃悠偷偷瞪了他一眼。 莫修寒嘿嘿一笑,“咱俩八卦还少吗?” “嘁,边去……” 忽然,“吁——”又有一辆马车停在了店铺前。 “都快宵禁了,怎么还这么热闹?”陆璃悠停下了脚步,看向台阶下华丽的马车,瞥一眼莫修寒,“我看是冲你来的。”说着,摇了摇头,就要进屋。 忽然,莫修寒拽住了她的手腕,目光灼灼地盯着堪堪停稳的马车,眼中竟充满了期待,“阿璃,这人,你得认识一下。” “啊?谁啊?”陆璃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莫修寒拉着走下了台阶。 喝茶的莫尧平向外瞅了一眼,放下茶盏,叹息一声,“我还以为今夜能放过我呢……” 闻言,正在抹桌子的大东也不由好奇地向外看去,是谁能得寒王重视,又能让当朝三皇子都连连摇头叹息? 只见,车帘掀开,从中走出一个青年男子,样貌英俊,衣着潇洒放浪,领口微敞,三千墨发披于肩后,腰间挂着软鞭。 见到莫修寒,他面露喜色,脚尖一蹬,飞身而来,冲着莫修寒就打出了一掌。 心有灵犀般,莫修寒一笑,侧身躲过他的攻击。 李玄停稳身形,正欲再来,却被莫修寒攥住了手腕,“改天再打。” 李玄挣了开他的束缚,得意道:“你怕了?” 莫修寒笑笑没说话,看向身旁一脸懵逼的陆璃悠,介绍道:“这位是车骑将军李玄,你要小心他,他手脚不干净。” “你放屁,你才不干净。”李玄在他肩头捶了一下,骂骂咧咧,顺势搂住他的脖子,这才注意到他手中拉着的女人,“这谁啊?” 莫修寒不动声色推开他,满眼笑意地看着陆璃悠,“陆富光的小女儿。” “是好看。”李玄评价了一嘴,再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眉毛都要扬到天上去了,“你这是……想通了?” “想通什么?”莫修寒觉得有些好笑。 “你之前不是说,你那个,就那个……”他看了眼陆璃悠,又拼命给莫修寒使眼色,见他不为所动,干脆也就直话直说,“你不说你活不久,就不祸害人家小姑娘了?” 莫修寒轻笑,“她治好了。” 李玄这才真正打量起陆璃悠,夸赞道:“可以啊,这么多御医都束手无策,嫂子这医术,不错啊。” 陆璃悠尴尬地笑笑,救命,她不会医术。 显然,莫修寒不在乎她到底会不会,对李玄道:“这称呼,本王喜欢,赏你今夜住寒王府。” “这,不合适?”李玄向陆璃悠抛了个媚眼,“嫂子还在呢……” 陆璃悠:“……” 莫修寒:“眼珠子不想要就直说。” 李玄嘿嘿一笑,“寒王府我就不去了,今儿个小爷我想去花月楼,过了年就没去过了,紫烟姑娘那细腰那屁股,啧啧,我想得很,今儿晚上啊,我就要溺死在她的温柔乡里。” 莫修寒瞅着他,嗤笑一声,也不多废话,“寒王府有架打。” “那我改日再去找紫烟姑娘。”改口之快,令陆璃悠始料未及。 莫修寒倒是一副习惯了的样子,对陆璃悠道:“他不干净,你不用理他。”末了又加上一句,“我不去那种地方的。” “啧啧,”李玄白眼翻上天了,“对,他不去,就我去,我不干净。” 陆璃悠忍不住笑出了声。 李玄是这这本书中跟莫修寒关系最好的兄弟,自北寒之战前,两人就已经是至交好友,北寒之时,李玄跟着莫修寒征战沙场,立了不少功劳,两人有过命的交情。 明明两人性子大不相同,李玄不羁风流,莫修寒冷厉残酷,两人能成为最好的朋友,陆璃悠看书时便觉得惊奇,但现在,她好像明白点了,李玄这人有趣,正对了莫修寒胃口,跟他相处起来轻松。 三人说笑着进了屋子,李玄当即就看到了坐在大堂中央的莫尧平,顿时眉头紧皱,“他怎么在这?”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行了个礼,“三皇子殿下。” 莫尧平起身,“李将军快快请起。” 陆璃悠发现李玄肉眼可见地不在怎么活泼了,往桌边一坐,“嫂子,有酒吗?” “有。”陆璃悠让伙计去拿了。 莫修寒拉着她在桌边坐下,对李玄道:“师以安送回去了?” “送回去了,估计现在陛下正召见呢。”李玄看着倒入碗中的清酒,“这酒闻起来不错。” 第112章 补补 莫修寒看向他,问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他知道多少?” 李玄喝了口酒,“这我哪知道?陛下给他写了密函,我又不能看。诶,他不能占卜预知吗,也许……” 陆璃悠发现他好像看了自己一眼。 接着,就听见他话锋一转,接过马方端来的烤串,拿起一串塞到嘴里,“知道就知道呗,陛下还能抢人不成?” 莫修寒没说话,含笑地看着他。 他们在说她? 陆璃悠疑惑了一瞬,手上传来莫修寒的温度,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她忽然安心了不少。 余光处,莫尧平放在腿上的手紧紧握了起来。 陆璃悠抬眼看,发现莫尧平依旧脸上带着淡淡笑意看着他们,就像一个正常的十四岁孩子,她再看向他的手,摊开着,并没有握成拳,也许是她眼花了? “这肉烤得不错,当赏。”李玄把盘中的肉串都挑了出来,一把握在手里。 “李将军……你把肉都挑走了,我们吃什么啊……”莫尧平有些委屈地看着他,眼里除了不满,还有敢怒不敢言。 李玄瞟了眼他,继续撸串,“你知道我这一路有多辛苦吗,吃两口肉怎么了。诶,你今天不是入宫了吗,宫里好东西还没吃够,跟我抢这个?” 莫尧平嘟囔了一句,“父皇没管饭……” 李玄看看他,又看向莫修寒,只见莫修寒点了点头,顿时无语,看了看手中的串,最终叹息一声,分了一半给他,“给,吃。” “谢谢李将军。”莫尧平立马欢天喜地地接了过来。 见他吃得不亦乐乎的样子,李玄一脸复杂,试探着问道:“陛下,还那么抠啊……” 莫尧平摇了摇头,“不,他只对我抠。”又继续低头吃了起来。 李玄又看了会他,忽然想起什么,看向莫修寒,“那,你……” 莫修寒觉得他这眼神有点好笑,“本王还能饿着?” 李玄想了想,“也是……” 忽然,他瞥到一抹绿色,立马举到他面前,意味深长道:“啊,这个,好东西,给你补补。” “……”莫修寒看着眼前的韭菜,目光缓缓移到李玄身上,嘴角笑容有些冷,咬牙切齿,“我看你比较需要。” 李玄嘿嘿一笑,“兄弟年纪没你大,用不着这玩意儿。”说着,他用眼神指指陆璃悠,“别委屈了嫂子。” 莫修寒盯着他,那眼神像是要把他凌迟。 陆璃悠看着脸黑成锅底的莫修寒,抿嘴憋笑,都要憋出内伤了。 李玄见此,惊道:“不是,真的?兄弟,你,不会真的……?” “闭嘴!”莫修寒打断了他的话,瞪着他,“别吃了,现在跟本王回寒王府。” 李玄左右为难,嘴依旧放肆,“这,这干嘛啊,这多不好,嫂子一会该误会了……” 噗呲—— 陆璃悠一个没憋住笑出了声,双手脸捂嘴,只露出一双睁得大大的眼睛,八卦地看着他们二人,“我不会打扰你们的。” 就算是李玄这么没脸没皮的人也被陆璃悠这句话给整破防了,但下一瞬,他就朝陆璃悠露出了一个能把万千小姑娘迷得七荤八素的笑容,调戏道:“嫂子一起啊?” 陆璃悠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得“啪——”的一声,李玄的脸红了。 莫修寒平静地收回手,“下次就剜舌了。” 他低头看向陆璃悠,只见她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当即不自在地看向一旁,清了清嗓子,“他皮厚。” 突然,他身子一歪,靠近陆璃悠耳旁,留下一句,“今晚收拾你。”又快速直了起来,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李玄捂着脸,瞪着他,骂骂咧咧,“打人不打脸啊,给我打坏了,我还怎么找姑娘。” 莫修寒没理他,而是看向莫尧平,“回府。” “我……皇叔,我昨天就没吃饭打了一天,今天也没吃饭,你……” “现在不是吃过了?”莫修寒冷冷地打断他,拉着陆璃悠就往外走,留下一句,“赢了有饭,不赢饿着。” “诶!皇叔!”莫尧平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又撸了一口,签字一扔,立马跑着追上,路过李玄,步子没停,朝他喊了句,“李将军手下留情。” “啊?”李玄看着莫尧平的背影,忽然想到了什么,冲莫修寒喊道:“我跟他打?” 莫修寒没回头,伸出一条胳膊,挥了挥手。 “哈……”李玄苦笑一声,看着莫修寒的后背,小声道:“你想虐他就直说呗……” 寒王府。 在莫修寒的强制手段下,陆璃悠又回到了这个地方,她有点怀疑,以后是不是都得住这了?这陆府还回得去吗? 莫修寒似乎心情不太好,走得很急,她只来得及跟马方交代了两句,就被莫修寒拽上了马车。 一回来,她就被拉去洗澡了,这一洗就到了现在。 她看着碧安端来的淡粉衣裙,愣了一瞬,“还要出去?” 都这个点了,不该穿睡衣睡觉吗? 碧安耸耸肩,表示她也不知道,“寒王殿下让拿来的。” 莫修寒要干嘛? 换好衣服,陆璃悠走了出去,没想到莫修寒已经等在了门外,也换了身常服。 “这是要去哪?” 莫修寒向她伸出手,微微笑着,“练武场。” “去那干嘛?”陆璃悠将手放了上去,一下子被莫修寒拽入怀中,莫修寒在她发间轻嗅,“真香。” 陆璃悠拍了他一下,笑道:“你被李玄传染了?” 莫修寒搂住她的腰,在她额间吻了一下,“抱紧我。” 陆璃悠还没意识到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就双脚离地了,手忙脚乱地扒拉住莫修寒的脖子,再一看,她已经到了屋顶。 忽然,耳边传来莫修寒若有若无的声音,“阿璃,我要断气了……” “呀!”陆璃悠连忙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对,对不起……啊,啊!” 脚踩空了…… 睁眼,看见莫修寒拽住她的手,无奈地看着她,“小心些。” 陆璃悠嘿嘿一笑,“我又没这么上过房……” 忽然,脚又离地了。 莫修寒将她公主抱了起来,“搂住了。” 陆璃悠环住他,两人距离那么近,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刚洗完澡的清新味道,白皙的脖子就在她眼前晃悠,抬抬头就能碰到。 于是,陆璃悠就抬了下头,在他脖子上亲了一口。 第113章 缠斗 她能感觉到莫修寒明显僵硬了一瞬,随即低头看向她,跟他冷酷外形完全不符的火热目光灼得陆璃悠脸皮发烫,只好弱弱求饶,“我,我错了……” 接着,她就看见莫修寒抬了脸,快速眨着眼,似乎要将心中的想法眨没,他吁了一口气,眼神平静了不少,没说话,脚尖一点,抱着陆璃悠在寒王府的屋顶穿梭。 陆璃悠吐吐舌头,心中窃喜,趁机打量着寒王府的夜景。 轻功,飞檐走壁,这些在小说中看到过的词汇终于得到了检验,有一说一,这种飞起来的感觉还不错。 偶尔,她也能在屋顶看到几个人影,但在他们快要接近的时候,就会突然消失不见。 “诶?莫修寒。” “怎么了?” “暗卫平时猫屋顶冷不冷啊?” “……” “我们说悄悄话他们会不会听到啊?” “……” “他们怎么吃饭如厕啊?” “……” 莫修寒停了下来,弯腰将她放下,陆璃悠看向不远处空旷的场地,“到了?” 没人回应,一抬头,看见莫修寒正恰着腰,一脸复杂地看着她。 陆璃悠眨眨眼,“怎么了?” “北风。” 忽然,莫修寒喊了一句。 “喊他干嘛?”陆璃悠疑惑地看着他。 没多久,一个人影就从一旁突然冒了出来,单膝跪下,“主子。” 陆璃悠向跪在地上的人挥挥手,打招呼,“北风好呀。” 北风低了低头,算是回应。 “将你们的日常写下来,明天交给阿璃。”莫修寒拉住陆璃悠的手,走向能够看到练武场的绝佳观景位。 北风顿了一瞬,“是。”接着便又消失了。 “你,你这……”陆璃悠指着北风消失的地方,被惊得说不出话。 “不是想知道?”莫修寒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在屋顶坐下。 陆璃悠嘟囔道:“我就是有一点好奇……” 亿点……谁让那些小说中的暗卫都是神出鬼没的,她也好奇他们平时不出现的时候都在干什么嘛…… “好奇?”莫修寒忽然玩味一笑,“暗卫中有队死士,你让北风练的?” “啊这,你知道了……?” 从她穿来变成寒王到现在,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她都快忘了这茬了,没想到他不仅知道了,还主动提起来了,要命…… 莫修寒注视着她,“我的暗卫,我怎么会不知道?” “哈哈……”陆璃悠尴尬地笑笑,他既然连这个都知道了,那之前她用了不少次他暗卫的事,他是不是也知道了…… 完了哟…… 陆璃悠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最终扭成一团,“我既然连暗卫都知道,你不怕我是来害你的?” 莫修寒摇摇头,抬起她的下巴,亲了一下她的嘴唇,“一开始是想过,但是……”拇指摩挲着她湿润的嘴唇,莫修寒魅惑一笑,“谁会派个这么蠢的来?” 陆璃悠:“???”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又被亲了一下。 “不准亲了!”陆璃悠怒瞪着他,炸毛了,“嫌我蠢还亲!” 莫修寒连忙搂住她,按住她乱动的胳膊,又亲了几下,轻咬她的嘴唇,声音轻柔又充满诱惑,“因为我也想变蠢……” 想变得跟她一样无忧无虑…… “嘁……”陆璃悠撇开眼。 莫修寒总是这样,趁她不备撩拨她,她都怀疑他这些情话是跟谁学来的? 哦,说不定是李玄…… 陆璃悠抬眼看他,只见莫修寒正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她,两人本身就处于一种极其暧昧的气氛之中,现在这么近距离地看着这么一张俊脸,陆璃悠觉得这样下去会出事,她趁自己的小心脏还没来得及蹦迪之前,果断推开了莫修寒。 莫修寒正欲露出他那张百试不爽的小狗委屈表情,陆璃悠迅速指向下方,惊道:“你看!” 莫修寒只好收起那副表情,看向下方。 练武场。 不知何时,莫尧平和李玄已经缠斗了起来。 莫尧平用剑,李玄使鞭。 清冷月光下,冰冷剑花翻飞,鬼魅软鞭缠绕。 “诶?”陆璃悠疑惑地盯着莫尧平,“为什么尧平用左手?” “右手伤了。”莫修寒搂住她的肩,将她捞到怀里。 陆璃悠惊讶地看着他,“伤了还打?不治吗?” “一点小伤,不要紧的。”莫修寒轻抚着她的头发,加上一句,“别那么关心他。” 陆璃悠扭头皱眉看着他,“不会,他是你侄子哎……这醋你都吃?” “哼……” 莫修寒捏着她软乎乎的手,“他现在还弱了些,以后……就不说准了。” “你对他评价还挺高?”陆璃悠瞥他一眼,“可我穿过来的时候,你还罚他下跪,那么冷的天,冻坏了怎么办?” 莫修寒盯了她一阵,良久,下巴放在她肩头,脑袋蹭了蹭她,不满道:“下次让他多跪两个时辰。” “诶,我发现,你这人怎么这么睚眦必报呢?” “哼,我就是这样……” 显然,底下那两人就没有他们这么轻松了。 李玄这人虽然看上去不正经,但能年仅二十三岁就能爬到车骑将军这一职位,实力自然可见一斑。 战场上用鞭的将军本就不多,当朝独他一份,战场上他用铁制硬鞭,而私下里,他多用皮制软鞭,方便携带,灵活鬼魅。 更重要的是,因他下手狠辣,对手往往还没出几招就魂归西天,而这根本无法满足他喜欢看着猎物一点点被他玩弄致死的快感,所以,他换了软鞭,打起来也是只攻不守,从不后退。 莫尧平昨日还在跟用锤的武将对练,今日就换了个对手,一个刚硬如铁,一个鬼魅若蛇,一开始怎么都适应不了,频频被鞭子抽在身上,连手中的剑都被卷走了一两次。 他不仅在身体上受到了疼痛摧残,李玄那张嘴更是不断对他进行精神伤害。 “就这?就这!就这?!” 双重打击下,莫尧平逐渐被他激起了杀心,那双眼睛逐渐变得骇人。 “啊……”李玄看着被激怒的他,拉长了音调,挑了挑眉,“这才像话……” 第114章 不文雅 到底是年轻气盛,经不住刺激,莫尧平很快就被李玄挑起了怒火,这次的攻势与之前相比猛烈了不少,也更加毒辣。 李玄一边躲闪一边进攻,他和莫修寒一样都是年少成名,对付个比他小九岁的莫尧平那是绰绰有余,不一会就又将莫尧平打趴下了。 这次不等他开始嘲讽,莫尧平就爬起来又冲了过来,他连吐槽的时间都没有。 半个时辰后,两人的状态对比相当明显。 莫尧平都快站不稳了,遍体鳞伤,身上全是被鞭子抽出的血痕,脸上也挂了花。 而李玄则比他好太多了,除了衣袍发间因打斗而有些乱之外,身上几乎没有受伤,只袖子被划破了一道,但这足够他心疼半天了。 陆璃悠扭头看着莫修寒,拽着他的胳膊,急道:“别打了,你想练他也不能把他打死啊。” 打死了男主,这全都要乱了。 “死不了的,李玄有分寸。”莫修寒用手碰了下陆璃悠的脸颊,“这么凉?不看了,我们回去睡觉。” “你,你……”陆璃悠看看莫修寒,又看看莫尧平,“他……” 莫修寒用手暖着她的脸,“放心,他好歹也是三皇子,死了不好交代。” 陆璃悠瞪着他,“你还知道这个呀!他这,皇帝要是知道了该怎么办啊!我要是他,我都要心疼了。” “但你不是。”莫修寒笑着捏捏她的小脸蛋,“而且,皇兄不会心疼的。” 陆璃悠看了眼莫尧平,他嘴角带血,身上也全是血迹,明明是皇子,回了宫却也没饭吃,“陛下真就那么不喜欢他?” “也不是不喜欢。”莫修寒捏捏她的手,“是,不在意。” “可……” “好了,我们回去。”莫修寒抱起陆璃悠,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带着她从屋顶落回了地面。 陆璃悠被莫修寒拽着手走,三步一回头地看向练武场。 突然,大手按住了她的脑袋,将她的头扭了回来,“别那么关心他,我会生气的” “唔……”陆璃悠闷闷不乐地低着头。 她知道莫修寒是为了磨练莫尧平才让他跟李玄交手的,但这种练法,也有点太过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有私仇呢。 练武场。 阴冷的眸子注视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莫尧平抬手抹去嘴角的鲜血,站直了身子看向李玄,那双眼睛中藏着的野心和狠劲儿一点不拉地映入李玄眼中。 “哟,想跟我拼命了?”李玄嗤笑一声,“下手重了些,殿下别介意啊。” 冷风吹过,吹起两人的衣袍。 莫尧平紧盯着他,左手的剑被换到了右手,一字一句道:“请李将军赐教!” 李玄瞟了眼他的左手,上面有不少鞭痕,还在往下滴血,短期内是用不了了。 而他的右手在轻微颤抖,应是之前留下的伤。 李玄眼珠一转,思量着,这右手是他的常用手,但要是也被他打废了,他不好跟寒王交代啊…… 不然还是对他好点…… 思量间,他已有了决断,在莫尧平再次冲来之时,他也就不再针对他的右手,力道也收了几分。 没想到几招过去,莫尧平大声揶揄道:“李将军也不过如此啊。” 那嘲讽的小眼神,那挑衅的语气,明明都遍体鳞伤了,还有力气嘲讽他呢。 “呀呵,我这暴脾气。”李玄撸撸袖子,一甩鞭子,发出啪得一声响,“我看你是屎壳郎戴面具,臭不要脸是?” “李将军,不文雅。” 李玄冲了上去,“我踏马管它文不文雅,今日我不把你打出屎来,我就跟你姓!” 莫尧平一边躲闪着,一边还在嘲讽,“哎呀,不文雅,父皇也不会同意多个儿子的。” “找死!” 李玄嘴欠了一辈子,只有他说别人的份,从没别人说他的份,就算是寒王,大多数时间也都由他去了,没想到今个儿晚上,他居然被他莫尧平这个毛头小子给嘲弄了一把,气得他脑瓜子嗡嗡的,之前还想着对他手下留情呢,现在巴不得赶紧把他打趴下,让他那破嘴不能再说出一个字。 莫尧平乐见其成,跟他打了起来。 待白光闪过,李玄看着自己胳膊上出现的一道血痕,乐了,喃喃道:“打死一个皇子也不是事……” 莫尧平看着李玄变化的表情,闪过一丝冷笑,握紧了手中的剑。 李玄再抬头时,表情已是阴翳到了极致。 今晚,必将是个不眠夜。 “哎……”陆璃悠盘坐在床上,托着脸,目光都有些茫然。 莫修寒褪下衣袍,挂到衣架上,听见她叹息扭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继续脱衣服。 “哎……”陆璃悠又叹息了一声,“你说,就算陛下再怎么不在意尧平,那怎么能这么对他呢,连饭都不给吃,怎么说他也是自己的孩子啊。” 想起书中对莫尧平悲惨童年的种种描述,她就心疼。 莫尧平的生母是个不受宠的妃子,背后没有什么势力,一年都见不到皇帝莫修容几面不说,吃穿用度处处被宫人克扣,生下莫尧平的妹妹莫鸢后不久便撒手人寰。至此,莫修容对这对兄妹更是没了一点关怀,像是忘记了还有这么两个孩子一般。 莫尧平又当爹又当妈,好不容易将这个妹妹拉扯到满岁。满岁那天,莫修容破天荒去看了他们一眼,莫尧平高兴不已,结果没多久,他的妹妹就因意外落水而夭折了。 从那天起,他便对水产生了恐惧,不会水,也不敢下水。所以那日她才会因为莫尧平跳下水救她而格外动容。 “哎……” 陆璃悠第三次叹气的时候,换好衣服的莫修寒爬上了床,将她捞到怀里,躺了下来。 “自古无情帝王家,他生在那享受了这份尊荣,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陆璃悠看着莫修寒,戳了戳他的脸,“那你呢,无情帝王家,你也无情吗?” 莫修寒愣了一瞬,随即轻笑道:“我?阿璃觉得呢?” 陆璃悠捏了捏他的脸,开玩笑道:“我觉得你骨子里比谁都冷。” “是吗?”莫修寒若有所思,接着抱紧了陆璃悠,像只大狗狗似的蹭蹭,“那你给我暖暖,我怕冷。” 陆璃悠轻哼一声,贴着他的胸口,也抱紧了他。 过了许久,她突然开口,“莫修寒,你觉得这天下以后会在谁手里?” 莫修寒亲了亲她的脑袋,“罔议皇位,要杀头的。” “杀头你还亲?” “再不亲没机会了。” 第115章 三皇子差点被打死 陆璃悠哼哼两声,“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说,谁会知道?” 莫修寒揉着她的手,“那倒是。还是那句话,只有在我面前才可以说这些话。” “我记住了。”陆璃悠兴奋地看向他,“所以嘞?” 莫修寒用鼻尖顶顶她的鼻尖,“所以,你该睡觉了。” “哎呀,不嘛。”陆璃悠撒着娇,眨巴着眼乞求道。 莫修寒拿她没办法,“好,那我来说一说。” “嗯嗯。” 莫修寒亲了一下她的嘴唇,这才缓缓说道:“皇兄一共有三位皇子,大皇子莫尧璟,二皇子莫尧光,三皇子莫尧平。皇兄原本最是疼爱大皇子,可惜,他已经去了。二皇子虽心有沟壑,皇兄对他也有些宠爱,但他腿有残疾,恐难当大任,三皇子身体康健,虽还未完全成长起来,但还是很有希望的。另外,皇兄才三十多,正值壮年,皇子还会有的,届时,就说不准了。” 陆璃悠道:“也就是说,目前二皇子和尧平是皇位继承人的候选哎……” “嗯。” “对了,”陆璃悠盯着莫修寒,“你有没有想法?” 莫修寒动了动嘴,正欲开口,陆璃悠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巴,“等等等等,我还是不要知道了,会被灭口的。” 露出的双眼透出笑意,莫修寒握住陆璃悠的手将它移开,笑道:“要被灭口,也是我们一起死,不过,我对皇位没有想法,你不用担心自己的小命。” 陆璃悠愣了一瞬,“真的?” “真的。” 陆璃悠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可你心疾好了呀?” 莫修寒淡然一笑,将头埋在她的肩窝,闭上了眼,“阿璃,我不想要那个位置,我若想要,大可在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名正言顺地继承,不必等到现在。” “可,太子之位,不是因为你杀了丞相一家,先帝为了给众人一个交代,所以才将它撤去的吗?” 小说中是这么写的啊,难道另有隐情? 陆璃悠听到脖间传来一声轻轻的嗤笑,莫修寒蹭了蹭她的脖子,找了个舒服位置躺好,声音有些慵懒,“那是外界传闻,当时,我虽杀了丞相一家,但是先帝觉得对我和我娘有愧,所以是想要保住我的太子之位的。” “那……” “是我向他请辞的。太子和皇位,我都不需要。” 陆璃悠愣了,古代有九子夺嫡致争得头破血流,现代有豪门为了继承遗产而勾心斗角,怎么到了莫修寒这,他反倒躺平了? 她一直以为小说中莫修寒是因为有谋逆篡位之心,所以才被众人针对,结果现在看来,大家都误会他了? “知道此事的人有多少?”陆璃悠问道。 “不多。” “皇帝知道吗?” 莫修寒轻轻嗯了一声。 陆璃悠脑子有点乱,既然莫修容知道这事,那为什么还会对莫修寒如此防备? “阿璃,人心会变的,谁也不能保证以后会是什么样,而猜疑之心一旦生出,看待事情的角度就大不相同了。”莫修寒想是猜出她心中所想,闭着眼,淡淡说道。 确实,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就是被猜疑一点一点瓦解掉的。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正是此理。”莫修寒靠了靠陆璃悠,“阿璃懂得还不少。” “我虽然文化沙漠,但我不是白痴。” 莫修寒低低笑着,在陆璃悠脖上亲了一下,“阿璃,睡。” 他一直闭着眼,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看来真是累坏了。 陆璃悠嗯了一声,亲了一下他的额头,“睡。” 很快,身边就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陆璃悠看着莫修寒毫无防备的睡颜,他在外从来都是那个顶天立地呼风唤雨的寒王,似乎从来没有疲惫的时候,万齐也说他睡眠不好,经常难以入睡,而现在,他却抱着她睡着了,而且睡得那么快。 不过是去了一趟宫,怎么累成这个样子? 陆璃悠轻轻抚平莫修寒微皱的眉头。 被这世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兄弟猜疑…… 全副武装,一定很累…… 陆璃悠注视着莫修寒,伸出手指隔空描绘着他的脸部轮廓,她对他了解得越多,就越来越看不透他。 他这个人,秘密太多了。 …… 毫无意外,莫尧平被李玄打得很惨,对,很惨,惨到只剩一口气,若不是他的身子还能微微起伏,谁都会以为他死了。 在最后的关头,李玄还是拉回了理智,莫修寒交代的事不能出错,他没说让莫尧平死,他就不能死。 而莫尧平也绝对不能在此时死在寒王府中,否则莫修寒就危险了。 李玄用手背擦了擦溅在脸上的血迹,看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莫尧平,又甩上一鞭,低声骂道:“寒王的人也敢碰,若你没投个好胎,怕是跟那些人一样都死透了。” 莫尧平早已失去了意识,就算再被抽打,也没有一点反应。 这样的猎物,已没了意思。 李玄卷起长鞭,向站在练武场地外候着的奴仆喊道:“来人。” 很快,跑上来两个奴仆,伸手就要去扶莫尧平,被李玄一声暴喝打断。 “你们眼瞎啊?没看见他快死了,去把大夫叫来!哦,我想起来了,有个太医是,把他叫来,就在这治,谁都不许动他。” 两位仆人战战兢兢地下去通传了。 李玄俯视着莫修寒,蹲了下来,用皮鞭轻拍他的脸,“你遇见我,遇见寒王,算是走运。” 没过多久,陈太医便提着药箱匆匆赶来了,来的不仅有他,还有莫尧平的贴身侍从少青。 原本他是该在一旁服侍的,但昨夜莫尧平练了一夜,他便在旁边守了一夜,莫尧平临走前特别嘱咐他今日不必跟着,入宫本就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能行差踏错半步,而他这个通宵的人就被莫尧平强行留在了寒王府休息。 待他醒来,得知莫尧平跟李玄将军比武切磋,他便想着立马赶来,但偏偏万齐吩咐他去后花园采什么夜间花草的露珠,他不得不听从。 刚采完,就看见陈太医匆匆赶往练武场,他这才意识到,坏了。 第116章 不许去看他 “殿下!殿下!” 少青扑倒在莫尧平身前,他颤抖着手想去触碰莫尧平,却又不敢碰他那一身的伤,一双手最终停在身体上方迟迟未落。 陈太医赶过来,放下药箱开始诊治,少青立马反应过来,忍着心疼,给他打下手。 李玄看了眼倒在地上的莫尧平,近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将鞭子重新系到腰间,他这一低头,才注意到他这一身有多狼狈。 衣服被划破了不说,还零零散散分布着一串又一串血迹,这些鲜血大部分是莫尧平的,还有一些,则是他自己的。 莫尧平虽然不是他的对手,但不代表没法伤了他,特别是这小子学东西太快了,最开始还不能近他的身,打着打着能划破他的衣服,到最后则能在他身上留下几道血痕。 这小子,再过个几年,超过他不成问题。 “陈太医,你好好看着,别让他死了。” 陈太医忙中应了一声。 有陈太医在,他不会有生命问题,李玄转身欲走,打算去洗个澡,上点药。 “李将军!” 突然出现的声音令李玄停下了脚步。 身后,少青保持着跪着的姿势扭向他,目光坚定,行了一个大礼,趴在地上,声音铿锵有力,振聋发聩,“敢问李将军,何为君?何为臣!” 瞬间,李玄顿住了,引着他往外走的仆从也愣住了,慌乱低下头,连正在给莫尧平看伤的陈太医也停顿了一瞬,接着加快了诊治,若少青运气好能活下来,一会他还得帮他也看看伤。 像是当街被人甩了一个耳光,李玄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缓缓转过身,不可思议地看着趴在地上的少青,“一个贱奴,竟敢质问我?!” 少青的身子又矮了一截,“奴才不敢,寒王殿下特许李将军同三皇子殿下切磋武艺,切磋,应是点到即止,李将军似乎做得太过了。” “切磋武艺”、“点到即止”这八个字他咬得极重,听得李玄直想抽他。 而他也的却这么做了。 几鞭下去,少青身上瞬间出现了几道深可见骨的鞭痕,他吐了口血,身子歪倒在一旁,喘息着。 一个奴才而已,李玄没必要留手,刚才那几鞭,每一下他都用了狠劲,将他的愤怒统统都打在了他身上。 “贱奴!敢跟我提尊卑!尊卑就是我站着,你趴着!” 李玄握着鞭子指着他,越说越气,又抽上一鞭,力道之大,连少青身下的石板地都被打出了一道丑陋的痕迹。 再这么打下去,少青铁定是要死在他的鞭下了。 “李玄,够了。”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呵斥。 虽然没有多么强硬的语气,但声音的主人出现,就足以让他暂时放下对这个奴才的愤怒。 “哼。”李玄冷哼一声,收起了鞭子,走下练武场。 经过莫修寒身侧时,他停顿了一下,嘴角抽动,“这口恶气,我迟早要讨回来。” 莫修寒用余光瞟了周身凌乱的他一眼,任他离去,目光重新落在倒在地上的莫尧平身上。 盯着看了一会,他抬眼看了下将要大亮的天空,拉了拉身上披着的披风,转身离开。 陆璃悠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刷得一下笔直地坐了起来,然后问道:“胜负如何了?” 听到这句话,莫修寒放下看了一半的策论,看向从床上弹起来的陆璃悠,无奈笑笑,“刚起床就问这个?” 陆璃悠扭头看向他,“你在啊……” 莫修寒:“……” 陆璃悠蹭得跑下床,跑到莫修寒面前,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结果呢?结果呢?谁赢了?” 莫修寒没回答,反而皱眉看向她的光脚丫,“鞋都不穿?” 没等她回答,就将她捞了起来,抱到腿上,一只手环住她的腰,一只手暖着她的脚。 他这亲昵的动作让陆璃悠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转移话题,“结果,结果。” 莫修寒有些不快,“早就注定的结果,你在期待什么?” 陆璃悠哦了一声,她以为莫尧平会有男主光环,赢了李玄也说不定。 但其实上,她忘了,这书前半部分就是男主被虐血泪史。 “尧平伤得重吗?我去看看他。”说着,陆璃悠就要往下走,莫修寒即使捞住了她的腰,将她锢在怀里,“不许去。” “为什么?” “你一醒来就是尧平尧平的,都没看见我,反正你就是不准去。” 见莫修寒开始耍赖了,陆璃悠哎呀一声,抱住他的脖子,在他嘴巴上亲了一下,盯着他,“现在能去了吗?” “不行。” 陆璃悠又亲了一下,“现在呢?” “不行。” 又亲一下,“现在呢?” 莫修寒别过脸,脸上有些不自在,“更不行了……” 陆璃悠也发现了他的异样,当即脸也红了,推着他,“你快放我下去。” 莫修寒没动,依旧抱紧了她,头枕在她肩头,沙哑道:“别动。” 陆璃悠不敢动了。 莫修寒缓了一会,轻声道:“他受了点伤,需要静养,你别去看,让他休息。” “他伤得很重?”陆璃悠听出了其中的意思,试探着问道。 莫修寒嗯了一声,“切磋难免有失手的时候。” 陆璃悠:“?” 她记得李玄虽然嘴上没个把门的,但他手上一向有分寸,怎会失手? 而李玄最听莫修寒的话,若无他授意,怎会对莫尧平下狠手? “阿璃放心,他只要在寒王府,就不会有事。”莫修寒蹭了蹭她的脖颈,“你今日不去开店了?” “去。” “那快起床收拾。”莫修寒松开了手。 陆璃悠脚落了地,刚跑了几步,扭头看他,“我能先看了尧平再去吗?” 莫修寒冷冷地看着她,“本王耐心有限。” “好……” 陆璃悠发现了,跟莫修寒不能对着来,不让看就不让看呗,等他不在寒王府的时候,她再偷偷溜去看尧平就好了。 到时候她就可以问问莫尧平,他们叔侄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竟然让莫修寒这么对他。 她要想办法解决了这个矛盾才行。 不论如何,这俩人的关系绝对不能恶化,否则,小说的走向将会回到正途,若真的到了大结局,莫修寒就要被他杀死了。 这绝对不行。 她要改写结局,他们不能反目,莫修寒也绝对不能死。 第117章 路痴师以安和粉嫩二皇子 御书房。 紧闭了一夜的房门总算是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师以安穿着官服,走了出来。 他坐了一天马车,又熬了一晚上的夜,神情有些疲惫,那双灰茶色的眸子看上去也有些暗淡,只是额间那一点朱砂印记,似乎更加鲜红。 赵桂看到他,立马躬身迎了上去,恭敬道:“师大人。” 师以安没有低头,转动眼珠,看了他一眼,未发一言,迈出步子,走出了御书房。 赵桂见他离去,刚要进入御书房,就听见屋中传来莫修容的声音,“去送送师爱卿。” “嗻。”赵桂向屋中行了个礼,关上了门,急忙朝师以安赶去。 “师大人,您慢点。” 待他追上师以安,看着他前进的方向,又看看他,终究试探着说道:“师大人,走这条路是没法出宫的。” 师以安没说话,停住了脚步,灰茶色的双眸注视着他。 赵桂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在前引路,“师大人,这边请。” 走着走着,师以安环顾四周,停下了脚步。 赵桂感觉到身后没人跟着了,他也停了下来,扭头问道:“师大人,怎么了?” 师以安双手背在身后,毫无波澜的眸子盯着他,平静道:“这不是出宫的路。” 他虽然是路痴,但这周围没有宽阔的广场,而是树林葱郁,朱墙高立,一看就不是那个他天天经过的宫城大门。 赵桂赞叹道:“师大人好眼力,请这边走。” 师以安跟了上去,看着周围有些陌生的环境,“陛下的安排?” “是。”赵桂应了一声。 师以安不再说话,他本身话就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他静静地跟着赵桂的步伐,向前走着。 终于,赵桂在一扇朱门前停了下来,“到了,大人,您请进。” 师以安抬头看向朱门上方的牌匾,长安宫。 这是二皇子莫尧光的住所。 原本皇子公主应是同自己的生母居住在一起的,但莫尧光的生母在生下他时就已经去世了,之后他的腿又落下了残疾,莫修容对他又有宠爱,特许他不必认其他妃子为养母,而是独自居住。 陛下让他来这里是做什么? 师以安看向一旁的赵桂,只见他行了个礼,便退下了,独留他一人。 师以安突然有些踌躇,他不擅长跟人交流,也不愿意见人,他看向独自走在小道中渐行渐远的赵桂,竟觉得这背影有些亲切,还想再多跟他待一会。 但很快,他的那份犹豫社恐就被院中突然响起的琴音打断了。 这乐声,怆然悲凉,如深秋叶落,如逝水东流,随着一声铮响,琴音变了,堆积在树下的落叶被秋风怒卷直上云天,奔涌的波涛拍打巨岩溅起千迭浪花,大气雄浑。 师以安微微皱眉,踏入长安宫。 御书房内,赵桂为双目紧闭的莫修容揉着太阳穴,“陛下,该歇息了。” 莫修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有些疲惫,“人带到了吗?” “带到了。” 他缓缓睁开双目,“那孩子做事,太不省心。” 赵桂听见这话,却露出了浅浅笑意,“陛下这是对二皇子殿下寄予厚望。” “哼。”莫修容冷哼一声,“他要是能再成长些,说不定能比得上璟儿。” 赵桂欲言又止,终是开了口,“陛下,节……” “别说了,都过去了。”莫修容睁开带着红血丝的双眼,喃喃道:“都过去了……” 师以安踏入长安宫,里面空无一人,没有打扫庭院的侍女,也没有守门的太监。 他穿过雕有牡丹的影壁,绕过养着几尾锦鲤的水缸,走到正房前。 他微微抬头,看向二楼敞开的雕花木窗,琴声便是透过这窗户传出来的。 窗台上摆着几个花瓶,其中插有新折的桃花枝。 “师大人。” 不知何时,门后走出来一个仆从,正站在门前轻声唤他,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师以安走上台阶,跟随他的步伐,登上二楼。 刚一踏到二楼的木质地板上,他就看到一个男子正盘坐在软垫上,面朝敞开的窗户,弹着一把五弦古琴。 男子身着粉色长袍,外罩一层浅粉软纱,墨发披肩,一时竟有些分不出男女,配合窗台插着的桃花,他像是由桃花化成的精怪。 长青将人带到后就退了下去,师以安看着眼前背对他弹琴的男子,莫名有些紧张。 他攥了攥藏起来的大拇指,盯着莫尧光的背影,抿着唇,一言不发。 在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就不说话,这是他的处事方法。所以,他现在也就不说话,也不行礼,就这么站着,等待这一曲结束。 曲子弹了什么,他全没在意,眉头一直都没有舒展开,但就算是他挤着眉头,他眉心上方的那一点朱砂也丝毫没有收到影响,依旧圆润。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结束,那双如葱根般的手轻轻放在琴弦上,接着,莫尧光动了动红润的嘴唇,轻声道:“师大人,别来无恙啊。” 师以安弯腰行礼,“见过二皇子殿下。” 他表面镇定如常,但实际内心慌得一批。 除了举行大型祈福祭祀之类的活动的时候,他会跟这位二皇子打上几个照面,私下里,两人并无往来。 莫尧光微微转身,指了指身侧的软垫,“师大人,请坐。” 师以安又拜了一下,走到软垫前,双手抬起下摆,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抚平衣袍上的褶皱。 他全程都低着头,没有看莫尧光一眼。 待他整理完衣袍,双手放在大腿上,抬头看向莫尧光时,他被莫尧光比女子还要妖艳的容颜小小震撼了一下。 他原本就擅长控制面部表情,让它常年处于一种波澜不惊的状态,所以现在就算他被震撼了一下,常人看不出来。 更何况,他妹妹也是个美人,他看得多了,也有点麻木了。 但他还是微微下移了眸子,将目光落到莫尧光腰间挂着的淡粉色香囊上。 他不习惯与人对视。 “师大人此行辛苦了。”莫尧光的声音也是雌雄莫辩的音调,不高不低,听上去刚刚好。 师以安微微点头,算是应了。 莫尧光观察着师以安的表情,见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腿上,他微微一笑,“师大人,我这腿,你也知道。所以,我向父皇讨了个恩典,请您来,是想问问,我这腿还有没有站起来的可能?” 御书房内,莫修容捏了捏眉心,“要是尧光的腿能治好,我的心结也就能解一个了。” 赵桂为他捏着肩,“陛下,师大人既能看到未来诸多可能,定能从中够找到医治的法子。” 莫修容长长叹了一口气,“但愿如此……” 第118章 能否一窥天机 师以安抬起眼眸,灰茶色的双眸在阳光下清澈透亮,都瞳孔上的细小花纹能看得清晰。 他沉默地看着莫尧光,许久都未说话。 莫尧光等了一阵,“师大人?” 师以安这才轻眨了一下眼眸,微微垂下了眼帘,缓缓道:“殿下,臣不通医术。” 莫尧光轻轻勾起唇角,盯着师以安,“我当然知道师大人不懂医理,我想知道的是,师大人能否通过占卜预知之术,来为我找出医治双腿的办法。” 师以安再次陷入沉默,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放在腿上的双手,良久,摇了摇头。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莫尧光纵使再舌灿莲花,也没法对着一个自闭症患者滔滔不绝,更何况,师以安这人,你讨好他威胁他都没用,人家一直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根本不搭理你。 莫尧光又等了阵,见他还是没有说话的意思,而且看他有些涣散的眼神,似乎已经神游天外去了,果然,他在发呆。 “师大人,喜欢听琴吗?”莫尧光突然转移了话题,双手轻放在琴弦上。 师以安的眼中终于有了点聚焦,目光顺着他的手轻抚琴弦。 “我听闻,师大人喜欢一个人待在竹林里,听风观雨,与鸟谈,偶尔还会……”他睨了师以安一眼,唇角微勾,“褪去衣物,躺于地面,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与天地融为一体。” “听说,只有这样,才能与天地交流,窥测天机。” 师以安的表情有些许不自在。 莫尧光慢悠悠道:“此刻,这长安宫中,只有你我二人,不如,我弹一曲,师大人找找灵感?” 师以安坐立难安,睫毛轻颤,莫尧光玩味地看着他,手指勾起一根琴弦,铮—— “殿下。”师以安终于开口了。 不断轻颤的琴弦被白玉般的双手按住,莫尧光胜券在握地看向师以安。 “天机不可窥测,何时能看到未来,看到何时的未来,臣都无法控制,请殿下不要为难臣。”师以安说出这些话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样,一直无动于衷的他此刻气息竟有些不稳。 “师大人,”莫尧光勾起指尖,弹了几个音,幽幽道:“我这腿已经坏了两年了,我不能一辈子都这样,大宁不需要一个站不起来的皇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师以安低着头,“臣明白,可臣真的做不到。” 莫尧光轻轻低笑,“做不到……” 嘣—— 一根琴弦断了。 莫尧光的指尖渗出晶莹的血珠。 他睨了一眼,将指尖攥入拳中,深吸一口气,“师大人,你刚才说,你无法控制何时能看到未来,那,等你看到了,告诉我。” 师以安低了低头,“臣要先告知陛下。” 莫尧光痛快道:“那是自然。” 师以安微微松了口气,今天这关,应该算是过去了。 突然,阴影压来,师以安微抬起头,就看见莫尧光双手撑地,前倾着身子,一双褐色的眸子紧紧盯着他,像是盯着一头猎物。 他被吓了一跳,身子微向后仰,镇定的脸部面具有了一丝裂缝,藏在袖间的手攥紧了拳头。 他滚动了一下喉结,“殿下?” 莫尧光盯着他,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轻笑了一下,周身的气息也软了几分,抬起支撑着身体的手腕,活动了几下,“师大人跟令妹都是人间绝色,可惜了……” 忽然,莫尧光的身子猛然向前倒去,他的身子本就前倾,现在没有了手部的支撑,腿部又没有力量,身子平衡不稳,这才歪倒。 师以安连忙伸手去接,莫尧光正好倒入他的怀中,他用胳膊扶着莫尧光的身体,手却在空中悬着,没有碰他。 “啧……” 意料之外的失态。 莫尧光用手按着地面直起身子,揉着自己被磕了一下的手肘,“多谢师大人了。” 他扭头向师以安道谢,这一看,被他额间的朱砂印记给吸引了,他一手撑着地,一手向他额间探去。 忽然,他的手腕在空中被握住,师以安的表情有些严肃,“殿下,不要碰。” 莫尧光愣了一瞬,也就只有一瞬,很快就藏了起来,他笑了一下,收回了手,“我记得我初次见你时,还没有这个印记,怎么留下的?” 师以安摇摇头,“记不得了。” 莫尧光道:“那你还记得跟我第一次相见时的情景吗?” 师以安想了想,“陛下登基之时?” “不对,要更早。”莫尧光看向他,“那时你我皆是孩童,你还将我认作了小姑娘,要带我去师府玩,后来……师大人,记性不好,也不是什么坏事,记性太好,有时也是一种烦恼。”说着,他整理着衣袖,忽然瞥到指尖的血色,他冷淡地将血抹到罩衣软纱上。 原本血液已经凝固的伤口被他这样粗暴对待,又再次往外冒血,顺着指腹往外滴血,一滴又一滴,落到他粉色的衣袍上,浸出一朵又一朵妖艳的血花。 他说的事,师以安完全没有印象,他本来记性就有些差,再加上他说的是年幼之时,时间间隔太久了,他实在是一点都想不起来。 见他的指腹在往外冒血,一向不愿接触人,也不愿接触血的师以安,破天荒地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按在了莫尧光的指尖。 莫尧光见此,愣了一下,没去接帕子,而是用没有受伤的手支起了脸,眼含笑意地看着他,“师大人,这点小伤,不必如此费心。” 师以安沉默着没说话,忽然,他松开手,站了起来,躬身行礼道:“臣若看到医治殿下双腿的方法,会第一时间告知殿下。殿下,唤人来。” 唤人来,只是为了这么一个小伤口? 莫尧光低笑一声,隔着帕子按住了指尖,“知道了,今日辛苦师大人走一趟了,这手帕洗完了会还给你的。” “不必了。”师以安又行了个礼,“臣告退。” 他往后退了两步,转身离去。 忽然,慵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皇叔新找了个女人,宠得不行,令妹的日子应该不好过,多去看看她。” 师以安顿了一下,微颔首,走下了楼梯。 “长青,送师大人出宫。”莫尧光对着空气随意说了一句,顿时一个身影从窗外一闪而过。 低头看着手中淡灰色的手帕,莫尧光玩味一笑,喃喃道:“唤人来……噗,哈哈哈……” 第119章 去还是不去 师以安健步如飞般走出了长安宫,出了大门,他就迷茫了,往哪边走来着。 这边…… 刚走了两步,身后就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师大人,殿下让奴才带您出宫。” 他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那人,嗯了一声。 果然,他又走错了。 一路上,他都在想二皇子刚才的话。 二皇子想要治好双腿,陛下应该也是这么想,所以才让他来这里,可是,他的能力,陛下是知道的,看到什么又不是他能决定的,他就算来了,也没有办法,那为什么还要让他来呢? 而在二皇子的口中,两人自幼相识,他想了一路,实在是一点记忆都没有,小时候的事情他差不多都忘了,这事是真是假也就无从查证,说不准是二皇子为了降低他的警惕而胡诌的,毕竟他记性不好这事很多人都知道。 还有陛下提到的可能是预言之子的女人,跟二皇子口中寒王盛宠的那个女人,应是同一个人…… “师大人,到了。” 师以安这才发现他已经走到了宫城大门处。 二皇子的侍从向他行了个礼就退下了。 他走向师府的马车,踏上板凳,“去寒王府。” 待他坐到马车里之后,他又改了主意,“等等,回师府。” 不为别的,只因他困了。 寒王府,水云间。 荷花池的池水顺着人工开凿的小道横穿水云间,又绕了一圈回到荷花池。 水云间便临水道修建一条长廊,坐在廊中便可欣赏几尾小鱼在水道中游来游去的美景。 此刻,师柳柳便站在长廊下,手中端着食盒,向脚下的小鱼间撒着鱼食。 “这小道都是石头建的,那么光滑,没有泥土,也没有水草,小鱼没有吃的东西,没力气游回去了可怎么办?” 自从祝蓉蓉说出这番话,师柳柳每过几日都会端着食盒来这里喂鱼,边走边撒鱼食。 那条红色的小鱼笨得很,已经在这里停留几天了,跟着她的步子游动,也不知何时才能游出去。 “姑娘,师大人已经出宫了。”前去打探消息的贴身丫鬟白霜回来了。 师柳柳冷若冰霜的脸终于露出点笑意,“那便好。” 白霜道:“姑娘,我们要不要准备一下?师大人说不准今日就会来看您。” “不必了,他今日不会来。”师柳柳又撒下些鱼食。 白霜不解,“为什么?” “因为……”师柳柳无奈一笑,“他需要休息。” 马车上,师以安已经闭着眼,靠着车厢睡着了。 “他接到陛下诏书便往回赶,一连奔波数日,昨夜一到奉城,又被陛下急召入宫,到现在才出宫,以他的性子,不回紫竹林睡上一天,怕是醒不过来。” 白霜点头,“姑娘,还有一事。三皇子殿下与李将军切磋,被打成重伤,不省人事,现在已经被抬回听雨轩了。” 师柳柳撒鱼食的手一顿,随即淡淡笑道:“我警告过他了,他不听,被打了也是活该。” “姑娘,我们要去看看三皇子殿下吗?” “看他干什么?”师柳柳将食盒放到丫鬟手中,她想了想,“倒是,有个人想去……不如,我们帮她一把?” “姑娘?”白霜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师柳柳微微一笑,“适时而动,我也算卖她一个人情。去把蓉蓉叫来。” 新店开业第二天,陆璃悠忙里忙外了一整天。 今天的生意比昨天好些,但看热闹的还是大多数,她觉着要不然就推出一个什么试吃活动,也能长长人气,跟马方商量了一下,初步定了个方案下来。 晚上关店之后,她决定今晚还是要回寒王府。 马车外,黄林在前驾车,陆璃悠撩开车帘,探出个脑袋,“黄林前辈,这几日在寒王府住的还习惯吗?” “习惯。” “吃的喝的都还行?” “还行。” “寒王府的布局都摸熟悉了吗?” 黄林反应了一下,瞥她一眼,陆璃悠嘿嘿一笑。 看着她那不怀好意的表情,黄林有不祥的预感,“熟悉了。” 陆璃悠苍蝇搓手,“那今夜能不能帮晚辈个忙呀?” “你要去见三皇子?” “聪明,不愧是前辈。”陆璃悠竖起大拇指。 “不干。” “为什么?这么干脆?” 黄林目视前方,驾着马车,缓缓道:“寒王府中高手如云,暗卫密布,寒王不让你去看,你就去不了。” 陆璃悠恭维道:“这不是还有您在呢吗?” 黄林又瞥她一眼,“人太多,打不过。” 陆璃悠连忙道:“不用打,帮我吸引吸引那些守卫的注意力就成,我偷偷溜进去。” “难。”黄林一个字总结道。 “哎。”陆璃悠垮起个小狗批脸,叹了口气,“有那么难吗?” 黄林忽然问道:“你为什么执着于去看三皇子?” “因为……”因为他是男主啊,他不能出事。 “因为他怎么说也是当朝三皇子,寒王的亲侄子,这么高贵的人,受伤了没个人看望,怎么都说不过去。而且,出了这事,我怕他对寒王心存芥蒂。”前半句她胡扯的,后半句真心的。 黄林听见这话,哈哈大笑,“姑娘啊,寒王和三皇子他们二人心存芥蒂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三皇子是皇帝为了稳住寒王而送给他的人质,相当于是皇帝用三皇子的性命跟寒王担保他不会对寒王下手。你说,三皇子对寒王能没有芥蒂吗?怕不是芥蒂而是恨入骨髓?” 他接着说,“再说了,寒王怎么看待三皇子?那就是皇帝盯着他的一双眼睛啊,虽说三皇子在寒王府中传递消息多有不便,但是,他总有法子能传出去,若寒王知道了此事,他又会如何呢?” 听他说完,陆璃悠没说话,低头沉思着,忽然,她眉头猛地皱了起来,看向黄林的眸子晦暗不明,“昨日寒王带三皇子回了宫,回来后,三皇子就差点被打死,莫非,是他向皇帝说了什么,被寒王知道了,所以才……?” 黄林连忙道:“这话俺可没说,是你自己说的啊,跟俺没关系。俺只是要告诉你,你若去看三皇子,寒王恐怕会对你起疑心,而且会加大他对三皇子的厌恶,毕竟,你现在是他的人,却要去关心他的死对头,哪个男人受得了?这其中利弊,你可要想清楚了。” 第120章 师姐姐害了相思病 陆璃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黄林说得不无道理,她现在的立场很是微妙,尽管她想缓和这叔侄俩的关系,但若是惹恼了莫修寒,就得不偿失了。 她喃喃道:“尧平到底说了什么啊,能让寒王这么生气……” 莫修寒那日回来的时候还是高高兴兴的,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要跟莫尧平要翻脸的样子,就算是晚上带她去看两人对练,也没有表现出一点不同寻常。 他这人怎么也不给个预警呢,就像是海底漩涡,表面上风平浪静,底下早就暗涛汹涌了。 黄林攥动缰绳,拐了个弯,“还能说什么,肯定是什么涉及军政的大事,不然说什么,说你吗?” “也是……”陆璃悠耸耸肩。 “算了,我再想想。”她又缩回了马车之中。 屁股刚一落座,碧安就凑了上来,满脸无奈道:“小姐,你之前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在看清楚寒王为人之前是不会跟寒王有什么的,这才几天怎么就改了,不仅跟寒王殿下的关系更加亲密,而且还想着去看望三皇子,我看你啊,这是以女主人自居了。” 陆璃悠抬起眸子,眼神有些迷茫,“我……是这样的吗?” “嗯,”碧安点点头,“小姐想去看三皇子不是因为不想让他们二人的关系恶化吗?那不还是为了寒王着想?小姐啊,你这样想是好的,但是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太复杂了,我们还是不要插手了,免得跟黄林前辈说的一样,弄巧成拙。” 弄巧成拙…… 陆璃悠低头道:“我再想想。” 若真是因为莫尧平向宫中传递了消息,所以莫修寒才会如此待他,那若是知道他传递了什么消息,知道了两人此次矛盾的起因,那是不是就会有解决两人矛盾的头绪了呢? 直接问莫修寒,怕是行不通,他不让她提起莫尧平,就算问了,怕也不会告诉她。 那……问问莫尧平? 陆璃悠长长吁出一口气,还是得去看看男主啊…… 到了寒王府,陆璃悠一下马车,就看到了迎面向她跑来的祝蓉蓉,“姐姐!姐姐!你可算回来了!” 她满脸焦急,拽着她的手就往府里拖,“姐姐!快走!” “怎么了?蓉蓉,慢慢说。”陆璃悠拉被祝蓉蓉拉得一个趔趄。 祝蓉蓉回头一看,这才由跑转为快走,“姐姐,快跟我来,白霜姐姐说,师姐姐身体不舒服,你快去看看。” 师柳柳? 陆璃悠惊讶道:“她身体不舒服,就去叫大夫啊,我又不会医病。” “哎呀,姐姐,她患了相思病,需要你帮忙,她那个人你认识!” “什么?相思病?” 根据莫修寒的说法,师柳柳心高气傲,目中无人,连他都看不上,怎么会害相思病? 祝蓉蓉拉着她的手直奔水云间而去,“对,她说她想见一个人,但是见不到,她还说这个人你能见到。所以,蓉蓉就想,姐姐能不能帮帮师姐姐,就算是传个话也好,不然师姐姐还是这样不吃饭,那身子怎么吃得消?师姐姐本来就瘦,再瘦下去就要被风吹走了。” 眼看就要看到水云间的大门了,陆璃悠反握住祝蓉蓉的手,“好了,别拽我了,我去还不成。” 她跟师柳柳还没有接触过,若能借此机会探探她的虚实,倒也是好的。 “太好了,师姐姐终于能吃饭了。” 寒王府,书房。 莫修寒眉头紧锁看着手中的折子,拿起毛笔蘸了蘸墨,圈上几个圈,写下一行字。 屋外响起敲门声,紧接着,万齐走了进来,“主子,陆姑娘回来了。” “嗯。”莫修寒将毛笔放下,合上折子,正欲翻开下一本。 “主子,陆姑娘,去了水云间。” 莫修寒的手顿住了,抬眼看向万齐,眉头皱得更紧了,冰冷的语气中掺着一些急切,“她怎么会去哪儿?” “祝姑娘拉去的,说……”万齐偷偷瞟了莫修寒一眼,小声道:“说,师姑娘患了相思病,而,那个对象,陆姑娘也认识,所以,想让陆姑娘当个传书的鸿雁……” 啪—— 折子被摔在了桌面上。 万齐吓得低着头,要命哎,这算是主子头上长草了? 虽然师姑娘跟主子没有夫妻之实,但是他俩多少也有个名分在那,就算是主子不去管师姑娘平时做什么,但这个,这个长草这个事,主子怎么可能忍得了…… 莫修寒黑眸一眯,冷笑道:“相思病?呵,她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利用阿璃这事也想得出来?是本王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 他斜着眼看向万齐,手指一下下点着桌面,那力道跟戳也没什么两样了,“万齐,本王对阿璃不好吗?” 万齐立马道:“好,太好了,我从未见过主子如此对待一个女子,陆姑娘真是有大福气,才能得到……” “闭嘴!” 彩虹屁没拍对,万齐赶紧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不说话了。 “走,去水云间。”莫修寒起身,大步流星走了出去,步子有些快,那架势像是要去杀人。 万齐磨蹭了一下才跟上,在出门的时候,偷偷跟守在门外的小太监小声说了句,“快去水云间告诉陆姑娘主子要来了,能躲就躲躲。” 小太监点头快步退下。 “万齐。” 万齐被这声吓了一跳,一看,主子已经走出老远,是背对着他喊的,应是没看到他偷偷通风报信,立马小步跑着跟上。 快到水云间了,万齐忽然发出奇怪的声音,“嗯嗯,呜呜……” 莫修寒不得不停下来,皱眉看他,见他挤眉弄眼,嘴巴也动个不停,但就是不开口。 莫修寒无语,“说。” 万齐立马张开嘴,呼出一口气,忙道:“主子,一会进去,先别发火,陆姑娘可能只是心善,被蒙蔽了,她是无辜的。” “本王知道,要你说?” 她这人就喜欢凑热闹,什么事都横插一脚,怕都不知道被人利用了。 莫修寒瞪了万齐一眼,扭头要走。 “诶诶……”万齐慌忙拉住莫修寒的胳膊。 第121章 殿下你真的喜欢陆姑娘吗 莫修寒不得不再次停下,扭头没好气地盯着万齐的爪子。 “嘿嘿……”万齐连忙松手,抚平他袖子上的褶皱,不好意思地笑笑,“主子,您消消气,一会,那个,师姑娘那儿,您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她兄长怎么说也是太常寺卿是,这一刀解决了没法交代……” “……”莫修寒无语,“本王看起来很蠢吗?” 万齐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莫修寒转身要走。 “主……” 莫修寒像是要吃了他,“再拖延时间,我先削了你。” 万齐捂住了嘴,眨巴着眼,一脸无辜,心道:主子脑子还在,应该不会出事。 莫修寒冷哼一声,踏入了水云间。 院中,跟往常一样,丫鬟仆人该干嘛干嘛,唯一不一样的,可能就是突然闯入水云间的莫修寒了。 他几乎不踏足这个地方,所以当一众仆人看到他,都像是见了鬼一样,短暂的惊讶过后快速行礼。 莫修寒一句话没说,也没让众人起来,目标明确来势汹汹地向师柳柳居住的房间走去,众人都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寒王这么生气。 守在门前的白霜突然看到莫修寒惊讶了一瞬,立马跪下行礼大声道:“参见寒王殿下。” 莫修寒在门前停下了,睨了她一眼,突然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白霜慌张地爬起来,“诶,殿下!姑娘在更衣!” 莫修寒已经在向里走了,她话音刚落,他便看到隔断屏风后一抹朦胧的身影,于是猛地顿住脚步,快速背过身。 匆匆赶上来的万齐跟白霜小声抱怨道:“你怎么不早说?” “谁知道殿下竟然连门都不敲……”白霜嘟囔着,一抬头,正好看到莫修寒冷若冰霜的眸子正盯着她,赶紧跪了下来。 “殿下,奴婢刚才倒茶时不小心湿了姑娘衣衫,姑娘正在更衣,还请殿下恕罪,在外稍等片刻。” 莫修寒无言地看了她一眼,没出去,反而向前几步,坐到了屋中的太师椅上,瞥了眼桌面上洒出一半茶水的茶盏。 白霜小心看了他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去,余光向屏风后看去。 “殿下怎么突然来我水云间?”屏风后传出师柳柳清冷的声音。 莫修寒一言不发。 接着,屏风后传出一声极轻的笑。 莫修寒眉头皱了皱,止住了想要向那边看的目光,抬眼向万齐使了个眼色,万齐立马心领神会,上前轻轻拍了拍白霜的肩膀,示意她跟着他一起退出去。 白霜犹豫了一瞬,站起来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万齐从外关上了门,站在门口放哨。 屋中只剩他们二人,莫修寒这才开口问道:“阿璃呢?” “殿下找错地方了?水云间是妾身的居所,没有什么阿璃。” 师柳柳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她穿着素白飘逸对襟齐腰襦裙,外罩银绣白纱袍,发间没有复杂的首饰,只有玉簪一支,却衬得她如仙子降落凡尘一般,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莫修寒看向她,平静道:“你跟她说了什么?” 师柳柳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微微勾唇,缓缓走到他面前,屈身行了个礼,声音清冷中带着一丝柔和魅惑,“殿下。” 莫修寒没让她起身,而是看了眼屏风,“阿璃去哪了?万齐说她来你这了。” 师柳柳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回答道:“殿下,陆姑娘已经走了。” 莫修寒冷笑一声,站了起来,双手背在后面,俯视着她,“她是我的人,你想做什么,不要扯上她,更不能利用他,这是本王的底线。” “殿下,”师柳柳缓缓抬起了头,仰视着莫修寒,秀眉微蹙,眉眼间带了些哀愁,“妾身也是殿下的人啊……” 莫修寒撇开了眼,这走向怎么跟他想的不一样。 师柳柳垂下眼眸,黯然道:“殿下的眼中只有陆姑娘,何时又有过妾身?” 莫修寒听不下去了,“你想做什么,本王从未管过,但你不能将阿璃牵扯其中。” 他缓了缓,接着道:“听说你害了相思病,本王可以给你一纸休书,成全你们。” 师柳柳跪了下来,动作依旧优雅,她直着身子看向莫修寒,“殿下,妾身从未爱慕过他人,妾身心中只有殿下一人。” “妾身若不请陆姑娘前来,殿下怕是这辈子都不会踏足水云间。” 莫修寒重新坐了下来,有些烦躁地扶着额头,他沉默了一会,沉沉道:“本王不想看你演戏了,你将本王引来,是想做什么,就直说。” “殿下……” 师柳柳刚开了个头,莫修寒就打断了她,语气冰冷道:“直说。” 师柳柳深吸一口气,脸上怨妇般的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冷漠疏离地看着莫修寒,平静道:“我要见哥哥。” 这态度反应跟刚才是天差地别,判若两人。 莫修寒皱着的眉头总算舒展开了一些,“可以,但要在寒王府。” “还有一事。” “说。” 师柳柳双手交叠,弯腰行了个大礼,额头抵在手背上,“请寒王殿下无论何时,都不要休弃妾身。” 莫修寒没有说话,反而微微一笑,支着头的手轻轻点着额间,玩味地看着她,“名节、幸福都不要了,为了他,值得吗?” 师柳柳没有回答,只是保持着跪拜的姿势,一动不动。 莫修寒放下手,站了起来,向外走去,“若阿璃不愿,本王会休了你。” “殿下。”师柳柳忽然叫住了他。 莫修寒余光向后一扫,只见师柳柳缓缓直起了身,背对着他,说出的话却是字字诛心,“殿下怎能保证陆姑娘一定会追随殿下?而殿下,又是否如表现出来的一样,真的心悦于她?” 师柳柳明显感觉到身后传来阵阵冷意,她一侧的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不怎么明显的轻蔑冷笑。 门从里面推开了。 万齐看着一身冷意脸都黑成锅底的自家主子,小心翼翼试探道:“主子……” 莫修寒没回答,大步离去。 万齐向屋中瞟了眼,师姑娘还跪在地上,白霜正赶着去扶。 他俩这样子,怎么看都像是主子发现自己头上长草了之后恼羞成怒将师姑娘训斥了一番。 这,哎…… 万齐快速跟上莫修寒的步子,极速道:“主子,主子,刚才接到消息,陆姑娘已经回到寝殿了。” 莫修寒听到这句话,缓了口气,向寝殿快步走去。 第122章 交易 “阿璃,阿璃!”莫修寒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桌边喝着红枣桂圆茶,吃着云片糕的陆璃悠,一下就扑了上去,抱住了她,“阿璃,无论那个女人说了什么,你都不要信。” 他抱得很紧,紧到要把她勒死的程度。 “呃……”陆璃悠看向站在他身后的万齐,挤眉弄眼,用嘴型跟他无声地问道:“他怎么了?” 万齐摊开双手,耸耸肩,无奈地摇摇头,接着走了出去,顺道带上了门。 “怎么了?”陆璃悠拍着莫修寒的后背,柔声安慰道。 “阿璃……”莫修寒又抱了她一阵,这才缓缓送开手,用湿漉漉的黑眸看着她,“我不喜欢她的,她也不喜欢我,她是想要见她哥哥才故意那么说的,你不要相信她的话,好不好?” 陆璃悠注视着他,良久,忽然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她喜欢你?” 莫修寒连忙解释,“没有,不是,是她……” 等等,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她没跟你说这个?” 陆璃悠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茶,“你这可属于自爆啊。” 莫修寒长长出了一口气,小孩子般哼了一声,坐到她身旁,“她这个女人真是讨厌,演戏骗我就算了,还骗阿璃。” 陆璃悠喝了口茶,“她跟我说,她想要见她哥哥师以安,让我帮忙传个话,怎么,看你这么慌张,莫非是,她跟你说她喜欢你?想要跟你有点什么?” “不是,阿璃,我跟她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没有。”莫修寒慌忙解释道:“真的,她只是想要见她哥哥,你看这小事,直接说不就好了,我也不是不让她见,我多通情达理啊,是,定是他们都误会我了,所以才会有今天这一出。阿璃,我对你忠心不二,绝对的。” 说完,他还将右手放到自己心口,手指一翻,比了个心,举到陆璃悠面前。 这可把陆璃悠给整乐了,他什么时候学会这个的。 “咳咳……”陆璃悠瞥了他一眼,佯装嫌弃,“你身上有她的脂粉味。” 莫修寒立马抬起手臂左右闻了闻,没味啊,可能阿璃的鼻子更敏锐一点,之前便说他身上有血腥味。 莫修寒握住她的手,“我现在就去沐浴,阿璃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陆璃悠瞟了他一眼,救命,他那跟狗狗一样闪着光的眼珠子要把她闪瞎了,也不忍再骗他,赶紧嗯了一声。 莫修寒露出笑容,伸手想去摸她的脸,忽然意识到她不喜欢,又赶紧缩了回来,“我现在就去……”说完,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见他走了,陆璃悠放下一直遮脸的茶杯,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转而带上了些愁容。 而一出门,莫修寒的脸色就沉了下来,眉头紧锁,似乎刚才那个如小孩子一样撒娇的人不是他。 “主子。”万齐见他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准备沐浴。” “是。” 走了两步,莫修寒突然停了下来,问向万齐,“阿璃从她那回来就直接回了这里?中间有去过别的地方吗?” 万齐被问懵了,“这……啊对了,好像去了一趟膳房,说是想吃云片糕……” 莫修寒扭头看了眼远处的寝殿,低声喊道:“北风。” 北风随即出现。 “碧安和黄林去哪了?” “回主子,碧安在后院洗衣,黄林一回寒王府就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没有出来。” 万齐疑惑道:“大半夜洗什么衣服?” “碧安姑娘说……”北风看了眼莫修寒,犹豫了一下,这才开口,“陆姑娘来了葵水……” 闻言,莫修寒沉默了一下。 万齐不明所以,女子来葵水不是很正常吗,主子怎么不说话了? 他试探着问道:“主子,怎么了?” 莫修寒挥挥手,“没事。本王在想,师柳柳将自己的目的直接告诉了阿璃,但为什么,对本王就先是虚情假意,再表明目的呢?” 万齐为难道:“主子,你这,跟你直接说你也不同意啊……” 莫修寒无语,“本王有这么不近人情吗?” 万齐看着他的表情,小心地点了点头,让莫修寒直想削他。 “自从去年师姑娘嫁到寒王府,这都大半年了,也就过年的时候,您让她见了一次师大人……” 莫修寒:“……她也没说啊。” “之前提了一次,您没准,之后就再没说过了。”万齐弱弱道:“主子,人家好歹也是个姑娘家,又心高气傲的……” 莫修寒缓缓道:“你说得对,师柳柳心气高,不屑于求人,更应不屑于演戏,刚才她那么做……” 他想起刚才师柳柳在屏风后磨磨蹭蹭换衣服,之后又演戏给他看,他突然就明白了,“她是在拖延时间。” 忽然,他想到什么,问向北风,“蓉蓉呢?” 北风回道:“去看三皇子了。” “下去。” 莫修寒挥了挥手,继续向前走,“万齐,是蓉蓉将阿璃带去水云间的吗?” “是,下人们都看到了。” 莫修寒的身子顿住了,露出一个黯然的笑容,“原来……” “主子?” “走,沐浴,别让阿璃等急了。” 万齐表示,他是看不懂了…… 屋中,陆璃悠在梳妆镜前坐了下来,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肤白貌美,脖间漆坠衬得她的肤色更加白皙,她伸手抚上吊坠,陷入沉思。 半个时辰前,水云间。 师柳柳递给她一个信封,“我可以帮你见到三皇子,作为交换,这个,帮我交给我哥哥,太常寺卿师以安。” 陆璃悠接过信封,疑惑道:“为什么不自己交给他?而且我不认识你哥哥,怕是帮不了你。” 师柳柳道:“寒王不会允许我们单独见面,但你和我哥哥定会见上一面,应该就是这几天了。这封信就请你届时单独交给他,不要被寒王看到。” 她说的话很是古怪,但陆璃悠更好奇信封里装了什么,摸起来还不薄,“信封里是什么?” “你可以打开看看,只是一些家常话,我平时想家的时候,就会写上一封信,不知不觉就这么多了。” “只是家书,为何要背着寒王殿下?” 师柳柳微微一笑,“我的身份,寒王殿下应是告诉你了,他不会相信我说的任何一句话,而他,相信你,所以我才会找到你。” “我们不熟。”陆璃悠淡漠地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子,她很聪明也很爽快,一进来便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若她直接求她办事,她可能不会答应,但若是交易,她就要好好考虑一下了。 第123章 你不该来的 师柳柳跟她对视,“今后你若要成为寒王妃,我们就不得不熟悉。” “寒王妃……”陆璃悠喃喃道,她这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称呼,听起来有些陌生遥远。 “寒王殿下对你上心的程度,寒王府中无人不知,但你若想成为寒王妃,还是要宫中那位下旨。”师柳柳拨弄着桌上装满茶水的茶盏,“你想去看望三皇子,应该也是这个打算,所以,我们做个交易。” 尽管师柳柳误会了她的目的,但这交易,她接了。 出了水云间,陆璃悠便跟祝蓉蓉去了膳房,为了掩人耳目,她换上丫鬟的衣服,跟在祝蓉蓉身后,这才去了听雨轩。 看到莫尧平的那一刹,她以为是她看错了。 莫尧平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干裂的嘴唇泛着病态的白,额间有些潮湿,还能看到疼出的冷汗,白色中衣上血迹点点,包扎好的伤口竟还在往外渗血,放在身体两侧的手也没有一个好的,都被包了起来。 而屋中,竟然连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这些人,真是看人下菜碟,一个个都跟人精似的,看到莫尧平挨了打,竟然都避之不及,不肯来服侍。 一进屋子,祝蓉蓉的眼就红了,快步跑到了莫尧平床前,哭着喊道:“平哥哥。” 陆璃悠见此,关上了门。 被祝蓉蓉的哭声唤醒,莫尧平皱了皱眉,眼皮下眼珠转动,紧接着,他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他也随之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眉头皱得更紧了。 终于,他缓缓睁开了双眼,看到了站在她床边哭泣的祝蓉蓉,也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陆璃悠。 他的眸中瞬间闪过一丝惊诧,随后满是复杂地看着她。 “平哥哥,你怎么伤得这么重,你是不是要死了?”祝蓉蓉的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落。 莫尧平看着她,想伸手帮她抹去眼泪,却扯到了伤口,疼得皱紧眉头,缓了一口气,冲她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蓉蓉,我哪有那么容易死啊,我就是受了点伤,过几日便好了。” “可你都流血了,蓉蓉……”祝蓉蓉抽泣着,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蓉蓉能救你,我现在就去找寒哥哥……”说完,她就扭头就跑。 莫尧平也顾不得疼痛了,忙冲她大喊,“蓉蓉,回来!” 见她不听,又赶紧冲陆璃悠喊道:“皇嫂,拦住她!” 陆璃悠本就在门口,趁祝蓉蓉经过,及时抱住了祝蓉蓉的身体,劝道:“蓉蓉,别冲动。” “呜呜,姐姐,他要死了,我要救他……” 陆璃悠轻拍着她的后背,“姐姐救他,姐姐救他,你刚才不是说姐姐会医术吗?姐姐会,姐姐能救他,你乖乖地在门外等一会,让姐姐给平哥哥看病,好不好?” “真的?”祝蓉蓉的情绪缓和了几分,泪眼婆娑地看着陆璃悠。 “真的,但是蓉蓉不能告诉寒王殿下,不然他知道了,会生气的。” “他……我知道了,我不说。”祝蓉蓉又看了眼莫尧平,再满眼希翼地看向陆璃悠,扯了扯她的衣角,“姐姐,看病。” 陆璃悠哄道:“好,你先出去好不好,别跑远了,姐姐一会就出来了。” “好。” 将祝蓉蓉送到了门外,陆璃悠关上门,看向望着她的莫尧平,她低下头,手探向衣襟。 莫尧平松了口气,仰面看着房梁,“多谢皇嫂了。” 陆璃悠走近他,从怀里掏出一些瓶瓶罐罐,放在床头小桌上,“这些都是伤药,你先用着,等过些日子,我再送新的来,” 听到这话,莫尧平微微转动眼珠,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皇嫂,你来,皇叔不知道?” 陆璃悠摇摇头,“我偷偷来的。” “为什么这么做?”莫尧平盯着她,平静问道。 因疼痛而没有休息好的眸子上布满了红血丝,在并不明亮的烛火下,这双眸子却坚定不移,似乎能将一切看穿。 “因为……”陆璃悠沉默了一下,睫毛轻颤,她在这个比她灵魂年龄还要小的男生面前感到了压力,“因为我不想看你们叔侄两个关系太僵。” 接着,她便听到莫尧平发出一声低笑,很快,因这笑扯到了伤口,他又痛苦地咳嗽起来,身体不自觉扭动,伤口又崩开了,鲜血浸透了白衣。 “尧平……”陆璃悠慌乱地看着莫尧平,却没法帮他什么。 忽然,她看到她刚放到桌上的止疼药,立马拿起来,拔开瓶塞,倒出一颗到掌心,塞到了莫尧平嘴里,又忙着去找水。 莫尧平喉咙滑动,咽下药丸,有些虚弱地看向手忙脚乱倒水的陆璃悠,动了动干裂惨白的嘴唇,缓缓道:“皇嫂,你的立场站错了。” “什么错不错的,你先别说话了。”陆璃悠倒了杯水,又赶紧返回床边,却发现杯子装得太满,而莫尧平又躺着,若直接送到他嘴边,一定会洒了他一身。 她连忙看向四周的桌上,寻找勺子之类的东西。 “皇嫂,不必麻烦了。”莫尧平用手肘撑着床,挣扎着抬起上半身,期间身上又开始往外渗血。 陆璃悠惊道:“诶,你别乱动……” 话还没说完,莫尧平就微微张嘴,一口咬住了杯沿,抬起微红的眼眸望着她。 他额间冷汗密布,搭着一缕碎发,眼中写满了倔强,坚定,不服输,像一头还未成年的狮子。 陆璃悠微微心惊,只好放弃寻找勺子,一手握着茶杯,一手托着杯底,小心地向他口中倾倒。 莫尧平微垂着眸子,看着杯中水面的变化,长长的睫毛在杯中投下一片阴影。 随着他的喉结上下滑动,杯中的水越来越少。 尽管陆璃悠已经很小心了,但还是有少量的水顺着莫尧平的嘴巴两侧流了出来,流过他的脖子,湿了他胸前的一小片衣襟。 一杯水喝完,莫尧平强撑身体的双臂都在颤抖。 陆璃悠连忙将茶杯放置一旁,扶着他的身体将他放倒在床上,又从怀中取出手帕,为他擦着脖间嘴角的水迹。 莫尧平默默看着她,平静的眸下有什么在缓缓翻腾。 忽然,他动了动嘴,“皇嫂,你不该来的。” 陆璃悠瞥他一眼,“我来都来了,你再这么说,也晚了。” 莫尧平垂下眸子,沉默不语。 就当,是今日她出现在这里照顾他的一份谢礼…… 莫尧平注视着陆璃悠的眼睛,再度开了口,语气淡漠却坚定,“皇嫂,皇叔……生性凉薄,他不会爱上任何人,而,爱上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第124章 能藏就藏吧 为他擦拭脖间水迹的手顿住了,接着,又再度动起来。 陆璃悠没有看他,目光盯着他脖间的潮湿,用手帕仔细擦着,“尧平,发生了什么?” 莫尧平见她这幅回避的样子,忍不住想喊醒她,“皇嫂……” “是昨日回宫发生了什么?”陆璃悠打断他的话,将手帕折起来,用干净的部分沾了沾他的嘴角,“嗯?能告诉我吗?” 莫尧平撇开了眼,抿着唇,目光落在床头的花瓶上,一言不发。 陆璃悠收起手帕,塞到怀里,看着坚持不说话的莫尧平,忽然发出一声轻笑,“你和你皇叔真一个样子,都倔得很,他倔起来就会有些独裁,你一倔起来就会像现在这样不说话,真是叔侄,很像。” 她说这些干什么? 莫尧平有些许不自在,睫毛颤了两颤。 陆璃悠沉默了一阵,忽然露出一个微笑,“你刚才那么说你皇叔,不怕我告诉他?” 莫尧平淡淡道:“你不会的。” “这么笃定?”陆璃悠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见她一点都没听进去,莫尧平有些着急地扭过头,急切道:“皇嫂,无论你信不信我刚才说的话,你都要对他留个心眼,不只是他,你要对所有的人都留个心眼,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少年的眸子澄澈透亮,焦急、笃定、期待溢出眼眶,满满当当地闯入她的眼眸。 陆璃悠被他认真的神情惊了一瞬,垂下眸子思量片刻,又抬眼看向他,“所有人中,也包括你吗?” 似是没想到她会突然问出这句话,莫尧平明显愣了一下,就像是突然被人揭开了他戴着的面具一角,也许下一瞬就会将他藏在澄澈眼眸下的秘密都挖个干净。 他的眸中瞬间染上了无措恐惧茫然,最后,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复杂情绪,他轻轻发出一声,“嗯……” 若她知道,他将她恢复能力强的事情告诉了父皇,她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对他…… “尧平。”她柔和的声音响起,一双杏眸注视着他,“尧平,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看待事情的角度就不一样了。所以,我想试着去相信我见到的每个人,如果之后他骗了我……” 她莞尔一笑,眉眼弯弯,“那时候再去找他麻烦也不迟。” “皇嫂……”莫尧平无奈地看着她。 她怎么能这么傻…… 陆璃悠忽然伸手探向他的肩头,皱眉道:“你这伤口又裂开了,这么多血,少青呢?怎么也没见他来服侍?” “他受了伤,来不了了。”莫尧平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葱白指尖,微微躲了躲。 陆璃悠将黏在他肩头血衣上的一缕头发拿了下来,“你放心,我一会就让人去看看他。你这伤,得换药了。我让蓉蓉唤人来给你换,时间不多了,我得走了。” 她刚站起身,莫尧平就喊住了她,“皇嫂。” “父皇已经知道你和皇叔的事了,他将会派太常寺卿师以安前来推算你的命格。师大人他有些古怪,你千万要小心,别什么都说,能藏就藏。” 陆璃悠顿住了脚步,余光扫了他一眼,“我明白。” …… 还是没能弄清楚他们叔侄两个到底为什么突然这样。 陆璃悠看着镜中的自己,伸手摘去发间的珠花。 听尧平的意思,昨日进宫,莫修容应是提到了她的存在,这也不算稀奇,毕竟照莫修寒这么高调的尿性,莫修容知道也是迟早的事。 只是,皇帝要派人来给她算命…… “今年春节,师寺卿说,今年宁朝会出现一位命格奇异之人,或许能使宁朝发生一些改变。”莫修寒的话忽然浮现出脑海。 既然莫修寒都知道这件事,那莫修容一定也知道。 所以,说是推算命格,其实莫修容是派师以安来打探,她到底是不是那个命格奇异之人。 或许还有更进一步的目的,比如,找出她的能力。 这样一想,就能说得通为什么莫尧平要她小心师以安了,皇帝忌惮莫修寒已久,绝不会允许一个buff机出现在莫修寒身边,若她的能力被发现,到时,她一定没有好下场。 但,莫修容既然都派了人来,定是觉察到了什么,也不知道他猜出来了多少,若有人能给她指条路就好了。 “这头发怎么分叉了?”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声音吓了陆璃悠一跳。 她透过镜子往后一看,正好看到莫修寒皱眉盯着他的掌心,而他手里捧着她的一缕秀发。 “我哪知道,营养不良……”陆璃悠随便回了一句,伸手去拿桌面上的木梳。 莫修寒抢先一步,拿到梳子,边为她梳发,边说道:“要不,你别去做生意了,都不好好吃饭了,我看你是不是瘦了?” “我这哪儿瘦了啊?”陆璃悠不敢置信地看着镜中自己的脸蛋,伸手扯了扯,“你看,我都长了这么多肉了,脸都胖了一圈了,你还说我瘦?” 莫修寒摇摇头,“还不够,还得长。” 陆璃悠忽然想到什么,佯装生气,“莫修寒,你是不是想让我变成一个大胖子,这样就离不开你了?” 莫修寒想了想,“听起来好像也不错。” “哎呀,我看你找抽!”陆璃悠反手向后拍了一下。 莫修寒没躲,挨了一下,反正也不疼。 陆璃悠悻悻收回手,这人怎么都不躲一下的,显得她暴力了…… 她那羞愧之心刚要冒出来,就听见莫修寒一本正经道:“我挨打了。” “啊?”陆璃悠懵逼。 他又重复了一遍,“我挨打了。” “……”陆璃悠扭过头,迷惑地看着他。 莫修寒用无辜又委屈的眼神看着她,“所以阿璃不许再生我气了。” “我……”谁能拒绝一只无辜的狗狗呢? 陆璃悠无奈投降,“我没生你气。” “那你刚才愁眉苦脸的……” “我那是……”陆璃悠正欲解释,忽然灵机一动,要问谁对莫修容了解最多,最能猜出他心里在想什么,那非眼前这位帅小伙莫属了。 她立马板着脸,“好,我就是生你气了。” 莫修寒:“???”狗狗这招失败了? 陆璃悠伸出一根手指,“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不生气了。” “好,你问。” 陆璃悠盯着他,“今日师柳柳约我见面时,提到了她的哥哥师以安,师以安是太常寺卿,九卿之首,在皇帝手下做事,我想问的是,他是个怎样的人,跟皇帝关系如何?” 第125章 事在人为 “师以安?”莫修寒想了想,“怎么想起问他?” 不为什么,因为曲线救国……她怕直接问起皇帝,莫修寒会起疑。 “就是师柳柳提到了嘛,我就想问问。” 只见莫修寒盯着她,目光有些许怪异,看得陆璃悠不明所以。 他这是咋了? 突然,莫修寒一侧嘴角弯起,呵了一声,发出一声轻轻的冷笑,“问问?” “啊,啊?啊……咋,咋了?”陆璃悠这次是真的懵了,她甚至能听见莫修寒后糟牙磨得咯吱咯吱响。 他这反应,他这反应不对劲啊! 莫修寒愤愤地盯着她,突然,“哼!”梳子往她怀里一塞,扭头就向床边走。 陆璃悠看着怀里的梳子,愣了一瞬,他这又犯什么病。 “诶?你不给我梳头发了?” “自己梳。” 陆璃悠努努嘴,“自己梳就自己梳。” 她刚梳了两下,看见莫修寒倒在床上,背对着她,背影竟有几分落寞。 她表情一变,“哎呦,好疼啊,啊,我掉了根头发,小发发,你不要走啊,呜呜……” 她边假哭,边用余光瞟床上,嗯?人呢? “给我。”不知什么时候,莫修寒已经出现在了她身后,伸着一只手。 陆璃悠小心地看了他一眼,他还是臭着脸,梳子放到他掌心,“给,辛苦寒王殿下了。” “哼……” 这声寒王殿下还是受用的。 莫修寒拿过梳子,小心地为她梳理发丝。 陆璃悠也不说话了,就透过镜子观察着他,见他脸色渐渐缓和,这才又开了口,“你怎么突然就生气了呀,我就是好奇,就随便问问,没别的意思的……” 莫修寒垂着眸子,“没什么。” 陆璃悠见此,转着黑黝黝的大眼珠子,想啊想,到底哪踩他雷点了…… “师以安他这个人,不爱说话,喜欢一个人待着。”忽然,莫修寒开了口,语气非常平静。 陆璃悠一惊,这是冷静下来了? 莫修寒接着道:“他的父亲是前任太常寺卿,一生跟随先帝,曾以命为祭,算出宁朝十年运势,先帝去后,他没过多久也走了,死后,他的儿子师以安便子承父业,成了太常寺卿。” “以命为祭?” “嗯,他们家族的一种推演之术,用自身性命为代价向上天换取窥视未来之景的机会。” “那师以安他……?” 莫修寒点点头,“他也会。” “那他不是跟你之前一样?都活不久?” 莫修寒瞪她一眼,“但我现在能活久了。” “嘿嘿……”陆璃悠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莫修寒周身气息缓和了几分,缓缓道:“要是没有遇见你,我怕也活不长。他今年过了生辰才十九岁,不知还能活几年。” “那不是还未加冠?” “嗯。” “那能做官?” “凡事皆有例外,师家身份特殊,皇室不可能放任他们不管。” 陆璃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师柳柳会推演之术吗?” “她不会。” “可之前蓉蓉说,师柳柳告诉她我会来。” 莫修寒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脸无语地看着她,“你迟早会回寒王府,而蓉蓉那几日每日都来找你,总有一天能碰上。” “哦……”原来是这样,她还以为师柳柳也会什么推演之术…… 她之前看书时,便知道师以安除了负责处理宗庙事宜,还能占卜推演,但是她没想到这推演之术,竟是要以生命为代价的。 那她这通读全篇掌握主要内容的读者,算不算是开了个外挂? 梳子一放,莫修寒俯视着她,“好了,我都告诉你了,我们是不是该休息了?” “啊……?诶,你干嘛!” 陆璃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莫修寒抱了起来,一路抱到了床上。 将她放下后,莫修寒下床去熄烛灯。 陆璃悠喊道:“诶,还没说完呢,还有那个师以安跟皇帝的关系怎么样啊?” 莫修寒边熄灯,边笑道:“阿璃啊,师柳柳是不是跟你说,皇兄要派师以安跟你见面了?” “啊……” 他,他怎么直接说出来了。 尽管不是师柳柳说的,但她决定将错就错,毕竟师柳柳正好要让她跟师以安传话,这样解释也说得通,而且,不能暴露她去看了莫尧平这事。 “嗯。”陆璃悠点了下头。 莫修寒将屋中大部分灯都熄灭了,只剩床头两盏,这才回到床上。 “你别担心,虽然皇兄知道了你是命定之人,但只要他不知道你拥有复生的能力,就不会对你有所威胁。而这个能力,常人谁能想到,就算想到了,我也不会给他验证的机会。” 莫修寒捏了捏她的脸,“所以,别担心,见面的时候,我会陪着你的,师以安不敢刁难你。” “嗯……”陆璃悠缓缓点了下头,“对了,那日在桃源村遇到的事,有结果了吗?” 莫修寒似是没料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件事,想了一会,才道:“我让人临摹了嵌在那人体内的圣物,分发给暗卫去奉城的各个神庙调查寻找,结果却没有一座神庙遗失了圣物。涉及到奉城之外的事情就有些麻烦了,我已派人去各个郡县找了,只是神庙太多,查起来宛如大海捞针,需要多费些时日。” 陆璃悠有些垂头丧气,“嗯,神庙确实太多了,我之前听万齐说,每个郡都至少有几十个神庙,多的能达到上百个?” 莫修寒将她搂入怀里,“确实如此,人们需要信奉些东西,不然容易乱。” 这是古代统治者常用的统治手段。 “那你信这个吗?”陆璃悠看向他。 莫修寒摇摇头,“你之前便问过我信不信命,我不信,神庙,我也不信,我信不过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我只相信事在人为,若真有命,那也是人定胜天。” 陆璃悠仰头看着他,眸子泛着淡淡的光,笃定道:“我也相信事在人为。” 因为相信事在人为,所以,她才会想着去改变结局,穿书一次,剧本自己变了,不要紧,那她就帮着把结局也变一变,最后这叔侄俩不管是谁,都得活下来。 她喜欢大团圆的结局,所以,她要看着他们最后都好好地活着。 第126章 他递给她一串手绳 她知道师以安会来,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那日中午她正坐在自己的店里算账,忽然就听见伙计凑到她身旁小声道:“掌柜的,那边有个人来半天了,什么也不点,就站着,您看?” 陆璃悠顺着他的指向一看,只见一位穿着朴素白衣的公子正站在门外,一脸淡然地看着屋内喧闹的场景,他身上的清雅若仙的气质跟店内极浓的烟火气格格不入,怎么看怎么别扭。 他的身形有些瘦削,露出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而与之对应的便是他俊美异常的外貌,和额间鲜红的一点朱砂。 这人,一看就不是寻常百姓。 “诶,要吃什么先进屋,站这挡路了,耽误做生意。”大东见他在这站半天了,进店的人都得绕着他走,忍不住上前对他说了一句。 师以安听见他这话依旧没有进屋的意思,只往旁边挪了挪,移开了道,就又站在原地,看着进进出出的人。 不知为何,明明他面无表情,陆璃悠却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不知所措。 “掌柜的,您看这……” 陆璃悠打量着那人,忽然,两人的目光有一瞬的交错。紧接着,师以安便迅速移开了目光,垂眸盯着脚下的地面。 “我去看看。”陆璃悠放下账本。 门外,大东已经没有了耐心,怒视着他,“诶,你这人来了也不进去,走也不走,就这么看着,是不是来找茬的?”说着,就想伸手去推他的肩膀。 “大东。”陆璃悠呵了一声,及时制止了他的行为,又眼神暗示,“后厨的菜好了,人手不够,你快去帮帮忙。” 大东看了他们二人一眼,“行行。”反正他师父就在门边长椅上晒太阳,万一有什么事,他也能保护好给他发工钱的掌柜。 陆璃悠打量着这跟哑巴一样的男子,这离近了看,倒觉得他有些眼熟,但却想不出在哪见过。 师以安因她的注视而始终垂着眸子,既不说话,也不有所动作。 “公子想吃点什么?”陆璃悠软声软语地问道。 师以安沉默了一阵,缓缓抬眼向她看去。 陆璃悠这才发现,他的眼睛竟是灰茶色的,怪不得刚才一直垂着眼眸,是怕被人看到吗? 具体来说,他的眸子整体偏向银灰,在靠近瞳孔的位置更偏向茶褐色,瞳孔外圈细小的花纹如山间沟壑,神秘诡谲,这效果比带了美瞳还让人震撼。 “你这眼睛……” 师以安连忙慌乱地眨了几下眼,灰黑色的睫毛又遮住了双眼。 “还真是漂亮啊。”陆璃悠注视着他的眼睛,露出羡慕的表情,“纯天然的?”她一想,“应该是的,这又没有美瞳。” 听到她这么说,原本已经低下头的师以安迟疑了一瞬,试探着看向她。 他这一看,陆璃悠又盯着他的眼睛夸了起来,“你这啥基因啊?真好看,这眼珠子给我多好啊。” 见师以安微微皱起了好看的眉,陆璃悠连忙摆手,“我不是要挖你眼珠子啊,我就是单纯觉得好看,我,我可没那个意思啊……” 听完她这话,师以安直接背过了身去,连脸都不让她看了。 得,还不如不解释呢。 陆璃悠恨不得抽自己大耳刮子,这人一看就有点自闭,她说这话冒犯到人家了。 “公子,公子啊,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听我解释……”她这边连喊带哄的,人家就是背对着她,就不回头。 不远处,一辆马车在附近停了下来,车夫掀起车帘,一直跟着马车小跑的男子立马跪在车旁,拱起后背,充当垫脚的小板凳。 一略肥胖的女子从车中探出脑袋,扫了眼铺子,顿时皱紧了眉,脸上全是厌弃之色,“这就是你说的店?” “是。”跪在车下的人应道。 胖女人嘲笑道:“真是乡下来的贱坯子,喜欢的东西都是这么相似。” 她按住车夫伸来的胳膊,走出车厢,踏着跪在地上的男子身上,下了车。 她的体重看起来就不算轻,一脚踩在男子身上,将他的身子都明显压低了一截。 而趴在她身下的男子一言不发地忍受着她的重量和羞辱,待她走后,也只是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尘土,就立马追上女人的步伐,被她搂在怀里。 这女人的到来引起了陆璃悠的注意,特别是她那句嘲讽的话,怎么听怎么刺耳,她怎么一句话骂两个人呢? 忽然,一直背对着的师以安缓缓转过了身,灰茶色的眸子注视着她,伸出微握着的手。 “嗯?”陆璃悠疑惑地看向他的拳头,手指削长,骨节分明,跟他这个人一样,瘦得有些脱相,而他露出衣袖的一小截白皙手腕上,还留有一圈淡粉色的印记。 只见他缓缓摊开手掌,露出静静躺着掌心的一根手绳,这手绳由红绳和黑发交缠而成,似乎已经被他戴了许久,外表看起来很是顺滑。 “这……给我的?”陆璃悠不确定地问道。 师以安一声不响地点了点头。 “可……”陆璃悠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我又不认识你。” 眼前的男人听到她的话又垂下了眸子,尽管他没有什么表情,但陆璃悠却不知为何从他身上看出了一种名为失望的情绪。 “这是哪家的小姐啊,竟也会来这种地方?”那个女人也在打量了一圈后铺子后,目光落到了陆璃悠身上,上下看了她两眼,抱臂嘲讽道。 陆璃悠不想理她,翻了个白眼回敬。 胖女人见此继续嘲笑道:“你是来偶遇寒王殿下的,我可告诉你啊,别想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来勾引寒王殿下,他是什么样的男人,能看得上你?” 她用胖乎乎的手指撩开挡住她大脸的一缕刘海,趾高气昂道:“妹妹还是一边待着去,你看见这店了吗,知道这掌柜是谁吗?” 陆璃悠顺着她的话问道:“谁啊?” 女人恨恨道:“那个首富陆家的私生女,这女人真是好手段,爬床一流。” 突然,她话锋一转,“妹妹,你也是来偷师的?不过看这灰头土脸的店面,呵,没想到寒王殿下竟然好这口,真是有些难了,我家可没有档次这么低的东西。” 陆璃悠皱起一边的眉,上下仔细打量着这个女人,她这一身可不便宜,光说她这头上手上戴的首饰,都价格不菲,再看了看被她搂在怀里的男人,这人样貌也是不差的,合着这是个富婆? 这她就更不能理解了。 “可你不已经这么有钱了吗?还……”陆璃悠迷惑地指着他怀里一脸冷漠的男人,“还有美男相伴,怎么还想着去贴寒王?” 第127章 他也太自闭了 这,有钱干啥不好?非去做舔狗?还舔莫修寒,他名声也不咋好啊。而且,他不是因为残暴短命,所以大家都不愿意跟他接触吗? “哎呀,妹妹,这就是你年轻了。”胖女人举起她的胳膊,展示戴在胖乎手臂的一串金手镯,“姐姐我现在啊,钱有了,男人嘛,”她挑了一下怀中冷漠男子的下巴,男子有些厌恶地扭过头。 胖女人轻笑一声,“也有了。” “只是可惜。”她叹息了一声,“这世界上最好的男人还没搞到手,姐姐我的人生有憾,所以才来这看看这个能把寒王殿下迷得颠三倒四的女人到底长什么样。” 啊这…… 原以为她是舔狗,没想到她是塘主……打扰了。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莫修寒也有被人当成鱼的时候,要是他知道了这事,会不会被气死啊…… “啊……那个,姐姐你慢慢看,我就是来吃个饭,您请您请……”陆璃悠笑嘻嘻地向她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女人得意地哼了一声,“哼,算你识相。” 她刚走了两步,忽然瞟到师以安手中的红绳,“哟,这是?”八卦地看看二人,清了清嗓子,“妹妹啊,这找男人你可要擦亮眼睛,没钱可不行。” 她嘲讽道:“送礼就送根绳,也不怕被人笑话。”说着,她又不动声色地晃了晃自己胳膊上的一串金手镯。 陆璃悠赶紧去看师以安的脸色,只见他仍是一脸淡漠的模样,似乎没有受到一点影响,只是他的手指微微蜷起,遮住了掌心的红绳。 陆璃悠赶紧打圆场,“那个,姐姐,快进去,一会人多了,就没位置了。” “嗯。”胖女人挺了挺胸,趾高气昂地向前走。 她怀里男子的目光一直落在师以安身上,直到他们二人走到师以安身侧,他猛然看到师以安额间被龙须刘海遮挡住的一点朱砂。 “师大人?”他疑惑地嘟囔了一句。 “嗯?”感受到怀里的人停住了脚步,胖女人也顺着他的目光向那个白衣青年看去。 陆璃悠也听到了这句话,师……大人? 师! 师以安?! 她惊讶地看着身旁这位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句话的“哑巴”。 “师大人他有些古怪……” “师以安他这个人,不爱说话,喜欢一个人待着。” 莫尧平和莫修寒的话蹭蹭地冒了出来,陆璃悠再看他,觉得他们说的话还真是有点道理…… 师以安听到他这句话,默默侧了侧身,微低下头,双手也垂在身侧,藏入雪白的衣袖之中。 “他是……?”胖女人疑惑道。 男子从她怀里探出身子,打量师以安的脸,他越看,师以安便越躲。 场面一时有些怪异。 陆璃悠见此连忙挡在两人之间,遮住了师以安的身体,赔笑道:“他,是我远房表哥,一个哑巴,脸上有些疤痕,怕吓着姐姐,姐姐快去吃饭。” 奈何她是个小矮子,挡不住瘦高的师以安,还是露出了他大半个头。 男子还想继续打量,这时端了菜出来的大东适时喊道:“今日中午的供应只剩最后一份啦。” 陆璃悠连忙接道:“诶,姐,就剩一份了,再不去就没了呀。” 胖女人当即有些生气地掐了一把怀中的男子,“看出来了没啊?” 男子欲言又止,最终摇了摇头。 胖女人哼了一声,“屁事真多。诶,那最后一份,我要了。” 陆璃悠笑呵呵地目送他们,待他们进了屋子,她立马转身拽着师以安的袖子,“你先跟我来。” 师以安看了眼她抓着自己袖子的手,一直毫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些波澜,他眉头微皱,眼中露出惊诧恐慌,还有一丝淡淡的厌恶,心脏不自觉加快了跳动,他下意识就想甩开,但他甩了一半,最终还是忍住了,由她牵着走。 他已经被人认了出来,若继续在这里停留,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围观他,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事情。 陆璃悠拉着他晃了一圈,进了后院。 “你是师以安?”一关上后院的门,陆璃悠就立马看着他问道。 师以安看着她,微微点了下头。 “太常寺那个?” 师以安不明所以,这世上还有几个师以安?于是,迟疑了一下,又点了下头。 “啊……” 陆璃此刻的心情难以言说。 她以为,师以安毕竟是皇帝派来的人,出场多少也会正式一点,比如出现在寒王府或者陆府之类的…… 可他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出现在她的门前,也不说话,就那么站着,看着,跟个雕塑似的。 “你……来找我?”陆璃悠试探着问道。 师以安点点头,又摇摇头。 陆璃悠看不懂了。 “冒昧问一句,你会说话吗?” 师以安看她的眼神顿时有些怪异,他只是不爱说话,并不是个哑巴。 他点了下头,“会。” 因长时间未说话,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还是能听出他的声音低沉又富有磁性。 陆璃悠松了口气,“会说就好,会说就好。” 她走向后院供人休息就坐的石凳,向他做了个请的动作,“师大人,请坐。” 师以安微颔首算是谢过,走过去坐了下来。 陆璃悠也坐了下来,然后两人就对坐着,陷入了沉默。 在陆璃悠脚趾扣出三室一厅之前,她突然发现师以安动了。 她激动地看向师以安藏在桌下微微动着的双手,就想着找个什么话题赶紧结束找个尴尬的场面。 没想到,她这一看,就看到师以安悄悄地将他刚才想要送给她的红绳又戴回了自己胳膊上…… 她不理解…… 他之前就非常突然地递给她自己贴身佩戴的红绳,现在又突然地将红绳又戴回了自己胳膊上。 他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什么? 陆璃悠看着他,发现他根本没注意到她的目光,而是认真且执拗地戴着手绳,戴好了,手臂一垂,长袖就遮住了他的手腕,也将红绳遮得无影无踪。 见他就要抬头,陆璃悠先发制人,“师大人,您今天来这里是做什么?不会是来吃饭的?” 师以安思考了一下,回答道:“吃饭。” 好家伙,饭点来,真是来吃饭的。 她有点搞不懂这些有钱人了,吃饭来这里?体验生活? 但好歹有点目的,不至于让她摸不着头脑,“吃啥?我去让后厨给你做,只是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师以安缓缓道:“都行。” 陆璃悠又问道:“忌口呢?” 师以安摇摇头。 哦,虽然话不多,但还挺好养活。 第128章 一刹恍惚 生意太好,串已经卖完了,陆璃悠只好让马方炒了几个清淡的小菜,端到包间,请师以安吃饭。 他吃相很好,十分规矩,也不说话,就默默干饭。 陆璃悠看了会,把自己看饿了,借口说要照顾生意,就退出了包间,溜到后厨简单吃了点东西。 中午吃饭的人陆陆续续都离开了,只剩下胖女人那桌还没走,不仅如此,他们还颇有要在这里坐上一天的架势。 而他们店一般下午是要暂时关门歇业以准备晚上的食材的,她这一待,他们也就没法关门了。 陆璃悠不方便出面,也不好赶人,想了又想,正好看见从厨房出来的马方,于是灵机一动,让马方做了份小点心给他们送去,委婉地告知他们要关门了。 而当那胖女人又问起陆璃悠时,马方也及时地说出她提前交代好的说辞,说她平日不常来,现在都没来那今天应该是不会来了。 胖女人听完,说了两句扫兴,扔下银子,搂着怀里的男子就往外走。 二楼包间,一扇门微微开启了一道缝,师以安平静地看着最后走掉的女人。 待店铺大门一关,他也走出了房门,站在走廊栏杆旁,打量着这间铺子。 而陆璃悠正好要去楼上请他下来,刚上两节楼梯,一抬头,正好跟站在楼梯上的师以安眼神对视。 师以安淡漠地看着她,忽然,恍惚间,一种怪异的感觉从心底冒了出来,他微微歪头,皱了下眉,他好像在哪见过这一幕。 但这种异样的感觉出现了一瞬,就被他抛在了脑后,只因他能看到未来,再加上记性不好,所以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也是常有的事。 “师大人,吃好了吗?要不要下来透透气?”少女明媚的笑容将他拉回现实。 他点了下头,慢慢从二楼走了下来。 营业刚刚结束,伙计们都在忙着收拾东西打扫卫生,偶尔有对他好奇的,会看上他一眼,不过也就一眼,就又忙着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他们这陆掌柜来头不小,连寒王他们都见过几次了,再见到官员也就没那么惊讶了。 而这种不会被人过多关注的状态,让师以安感觉很舒服。 下了楼,他环顾了四周一圈,在陆璃悠的邀请下坐了下来。 刚刚在外面看得不是特别清楚,现在这店里的每一寸场景都映入了他的眼眸。 这店铺分为上下两层,一楼是大堂,二楼是包间。 餐桌摆放不拥挤,也不散乱,墙角多绿植,墙上多是一些朴素的民间装饰,柜台上摆着一些供客人拿取的小物件,整个店铺干净又具有生活气息,跟他居住的地方完全不同。 陆璃悠见师以安来回打量着她这小铺子,索性问道:“师大人,饭菜还合乎您的口味吗?” 她原本以为师以安这次又要默默点头,没想到他居然轻轻嗯了一声。 这算不算是他心情不错的意思? 陆璃悠微笑道:“那就好,我怕不合您的口味,特地让后厨做的清淡点,您喜欢就好。” 师以安看向她,眸中有一丝疑惑,“口味,你怎么知道?” 她怎么知道? 之前看书时,有几次举行宫殿宴会,师以安桌前的宴食总是比其他人的要清淡些,肉食更是少得可怜。 而这种宴会上的宴食一般每桌都是一样的,但他因被皇室重视,所以在饮食上也是个例外。 这点,她记得很清。 “我猜的,”陆璃悠撒了个谎,“之前您刚进屋的时候,我就发现您在看到肉食比看到素食时,目光停留的时间更短,所以,我猜测,您可能不喜欢吃油腻的东西。” 这个解释,还算合理。 师以安嗯了一声,表示确实如此。 沉默了一会,他忽然开口道:“你很敏锐。” 陆璃悠正想着谦虚一下,就听见他又说了一句,“跟柳柳有些像。” 陆璃悠眨巴眨巴眼,师柳柳?跟她像?敏锐?想起她跟自己做的那个交易,师柳柳确实很聪明。 啊,师柳柳让她转交的信封,她放寒王府了,现下倒是没法给他了。 “她过得还好吗?” 提到师柳柳,师以安的表情忽然有些黯然,灰黑色的睫毛都无力地垂了下来,遮住了他大半漂亮的眼眸。 见他这幅样子,又想起师柳柳写了那么厚的家书,他们兄妹二人,应该是很想念对方的。 陆璃悠犹豫了一下,回答道:“她……过得还好,但她很想见你,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嗯……过得好,就好。”师以安听见她的话,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笑容,而从这笑容中,陆璃悠好像还看到一点自嘲。 陆璃悠不明白他这个笑容是什么意思,试探道:“师大人,要不要去寒王府见见她?” 师以安未发一言,但陆璃悠看得出,他在思考。 短暂的思考过后,师以安淡淡道:“不必了。” 陆璃悠看着他这幅样子欲言又止,他明明看起来是在意对方的,怎么却说不必了? “师大人,去趟寒王府,我有些东西要交给您,您应该也有些话要跟我说?” 她至少要把那些家书交给他,师柳柳已经帮自己见到了莫尧平,她也得帮她把信封交给师以安,这才是公平的交易。 师以安想了想,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陆璃悠松了口气,跟马方说一声,打算提前回寒王府。 一方面将这信封交给师以安,另一方面,莫修寒说过跟师以安见面的时候他会在场,防止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将师以安送出门,因他的马车就在不远处停着,而陆璃悠的马车则在后院附近停着,所以她只得跟他暂时作别,打算各坐各的马车往寒王府去。 陆璃悠看着向马车走去的师以安,总觉得他的身形也太单薄了些,人怎么能瘦成那个样子,若有大风吹来,肯定要先把他吹走了。 这么瘦弱又自闭的人,连跟她说上几句话都会感觉不自在,而他今日却出现在这么多人的集市,看来是被皇帝逼迫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这身居高位,还是身不由己啊…… 在远处隐秘角落,搂着男子的胖女人静静地看着两人在门前分别,一人向街角走去,而另一人转身进了屋子。 她看着陆璃悠的背影,无声地笑了起来,脸颊两侧的肉因这笑被挤了出来,像两个鼓涨的气球。 她掐了一把怀中男子的细腰,“这次算你立功。” 第129章 奇怪的公主 师以安低着头,慢慢走向师府的马车,还在想着刚才的所见所闻。 走着走着,他瞟到左手腕处系着的红绳,表情顿时又黯淡了一瞬。 右手缓缓按住左手腕,轻轻抚着还在手腕上的红绳。 至少,该送些值钱的东西……? 是他唐突了…… “师大人。”忽然,一道阴影挡住了他的去路,女子高傲的声音在他面前响起。 师以安缓缓抬起头,正好看到刚才的那个胖女人正微笑地看着他,而之前一直被她搂在怀里的男子现在站在她的身后,也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两人在看到师以安那双眼睛的时候,都明显被惊了一瞬,接着表情便更加得意笃定。 胖女人站在他身前,没有行礼,而是直接说了句,“见过师大人。” 师以安不自然地眨了几下眼,微低下头,没有说话,侧身想绕过她走。 而胖女人立马也移了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师大人,怎么这么着急走啊?刚才那个姑娘就是这家店的掌柜,陆璃悠?” 闻言,师以安不得不停下了脚步,只是他依旧没有抬头,依旧一言不发。 胖女人得意一笑,“师大人,你知道我是谁吗?” 见师以安依旧保持沉默,胖女人正欲开口,“我是……”却见师以安几乎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你知道我?”这次,轮到胖女人惊讶了,她看看师以安,又看看站在她身后的男人,那个男人倒是比她要镇静得多。 她可是刚来这里不足一旬,还未进宫面圣,也未正式露出脸,他是怎么知道的? “那你说说,我是谁?”胖女人盯着师以安,眼睛都在发光。 她喜欢高冷的男人,所以才会觊觎寒王,毕竟征服这样一个男人要有趣得多。 可今天,看到这个沉默寡言的太常寺卿,她突然觉得,她众多男人中还缺这么一个有奇异眸子的绝色,不把他搞到手,她的人生也会有遗憾的。 所以,她的目标就暂时做了点小改变。 眼前的男人英俊漂亮,淡漠寡言,气质绝佳,眉间一点猩红朱砂,在他雪白的肌肤上妖冶却又神圣,那双让人能陷进去的奇异眸子,怎么看,都值得她赌上一把。 见他一直没有说话,胖女人单刀直入,“师大人,我不是宁朝的人,我来自高古国,我的名字叫单晶,是独一无二的水晶的意思。我家在高古国拥有一大片水晶矿,地位不低,钱有不少,你看。”说着,她举起自己的手臂晃了晃上面的金手镯,每一个手镯上都嵌有晶莹的宝石。 她接着说道:“我看你年纪轻轻,还未娶妻,正好,我也没有成家,缺一个男人嫁给我,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让我娶了你?” 师以安不动于衷。 她又道:“诶,你考虑考虑嘛,我家真的很有钱的,比那个陆家好多了,你若肯嫁入我家,那片矿山我分你一半如何?这样你也不必在这里做官了,做官挣不了几个钱,还要看皇帝眼色,你若嫁给我,就不用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了,怎么样?” 她戏谑地看着眼前的男子,若他答应,她不介意跟他玩一玩,再拍拍屁股走人,毕竟她可是高古国的公主,这里的皇帝为了国与国间的和睦,断然是不能为了一个官员跟她翻脸的。 只见师以安微微向后退了一步,依旧低垂着眸子,沉声道:“公主,自重。” “哈……?公主?”单晶笑了起来,整个胖乎乎的身体都在颤抖,她的笑声很是豪放,引得不少路人都向他们这边看来。 师以安睫毛颤抖的频率暴露了他此刻慌乱的内心。 单晶笑够了,满意地看着师以安,“你知道我的身份,是皇帝告诉你的?” 师以安摇了摇头。 “那,莫非……是你算出来的?” 师以安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他确实之前梦到了这个女人。 单晶看他的目光多了些崇拜和贪婪,“看来传闻果然不假,师大人能通未来。不过,自重二字,可不是该对公主说的话。” 她仔细打量着微微皱起了眉的师以安,“师大人果然是名门之后,跟那些人确实不同。” 跟在她身后的男人默默攥紧了拳头,撇开了眼。 “师大人还有事是,那就先去忙。”说着,她让开了路。 师以安如蒙大赦,赶紧走向马车。 而在他经过单晶身侧的时候,他听到单晶轻声道:“我会为你保密的。” 他的身子顿了一下,疑惑地看向她,他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单晶勾起一侧的唇角,“我不会把你跟那个陆家小姐的事告诉寒王的,这就算是送你的见面礼。” 师以安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径直上了马车。 单晶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她拨了下遮脸的刘海,“嗯哼,我喜欢。” 她忽然看到一旁充满了低气压的男子,走过去,环住他的腰,脸往他脸上贴,“啊,顾郎,我也喜欢你。” 顾飞扭过脸去,一脸嫌恶。 但单晶丝毫不介意,反而喜欢得很。 宫城,长安宫。 这里拥有整个宫城第二高的观景高台,是莫尧光不能行走之后,为了安抚他,莫修容专门为他建的。 高台除了一般都有的石梯之外,侧边还有一块由复杂机关构成的三米见方的升降梯,方便莫尧光登上阁楼。 此刻,高台之上,一处幽静的竹林中,静静地躺着一个人。 象征着无上尊贵的黑金锦缎被他垫在身体最下面,再上一层,则是他脱下的淡青外袍。 漆黑如墨的发丝随意摊开,如在竹叶上泼墨。 除了贴身的里衣,他身上穿着的单薄衣衫此刻全都衣襟敞开。 莫尧光闭着双目,表情祥和,微微挑起的眼尾,如丝如画。 四周,竹叶沙沙,鸟鸣不绝。 忽然,一阵轻微的风声在他不远处出现,与此同时,一男子轻柔的声音响起,像是怕吵醒他一样,“殿下,师大人已经到了寒王府。” 莫尧光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等了会,才淡淡嗯了一声。 长青接着道:“殿下,顾飞已经接近高古国公主,等待下一步指示。” 第130章 把信给他 闻言,莫尧光微微睁开双眼,似乎刚从梦境中抽出,那双眼眸难得出现一丝柔和,“长青,师大人这个法子还真有些用处,我觉得,我的心静了不少。” 长青低下头,没有回答。 一侧手肘撑地,莫尧光微微起身,墨发顺着肩头滑落,他看向跪在地上的长青,说不出的慵懒魅惑,“让顾飞盯好了,确保公主跟皇叔不会有什么交集。” “是。”长青颔首,突然,余光扫向不远处的一棵大树。 莫尧光的眸子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大树后露出一角粉色裙摆。 他慢悠悠地放下身子,单手支头,惬意慵懒地不像话,“出来。” 树后,端着水果的侍女咬了咬嘴唇,她原本只是想借着送水果的名义来多看一眼二皇子,没想到却听见了这些不该听见的话,这下定是要惨了。 她紧张地从树后走出,不敢抬头,下蹲行礼,“殿下。” “过来。”莫尧光轻声唤道。 侍女心神颤抖,端着果盘猛然跪了下来,“殿下,奴婢惊扰了殿下休息,罪该万死,奴婢这就退下。”话虽如此,她却是跪在原地不敢离开。 莫尧光轻笑了一声,弯了眉眼,“你怕什么?” 侍女的头低得更低了。 “过来,我正好有些口渴。” 侍女犹豫一瞬,“是……”端着果盘慢慢走向莫尧光。 双膝跪下,侍女双手托举着果盘放在莫尧光面前。 莫尧光伸出修长的手指,探向盘中的水果,却在快要碰到的时候停了下来。 他看着中指上缠着的雪白布条,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低笑了一声,又缓缓放下了手,“我都忘了,我这手受伤了,你喂我。” 侍女低着头,不敢说话,将果盘放到大腿上,捏起一颗葡萄,小心翼翼地送到莫尧光嘴边。 目光随着指尖移动,正好撞上微微张开的红润薄唇,再抬眼一看,莫尧光正勾着他狭长的眸子眼含笑意地看着她。 她的心瞬间乱了,连忙低头,下移目光,煎熬地将指尖的葡萄推入莫尧光微张的口中。 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了他的嘴角,湿润的感觉让她慌作一团,忙着就要收回手,可下一瞬间,她的整个指尖都被温暖又湿润的感觉包围了,紧接着是一阵轻微的痛感。 “殿,殿下……”看着轻咬着她指尖的莫尧光,她彻底慌了,放在腿上的果盘也因她的慌乱而歪斜,有几颗葡萄咕噜咕噜滚落下来,滚至一旁。 她尽管慌乱害怕,心底却隐隐升起一丝期待。 二皇子美貌如画,魅艳近妖,在她们这些宫女之间,早就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尽管他身有残疾,但他毕竟是目前陛下最宠爱的皇子,谁不想有朝一日能爬上他的床,为自己谋个未来。 而她原本也只是想来多看他两眼,没想到竟然可以有献身的机会,这倒是意料之外的收获。 她的脸红得要滴血,陌生的感觉让她既紧张又兴奋,甚至都忽略了指尖上不时传来的疼痛。 她的心跳越来越不受控制,而指尖上的痛感也越来越重,最终,尖利的牙齿穿透了软嫩的皮肤,鲜血弥漫,舌尖在伤口上划过,疼痛中夹杂着一丝怪异的感觉。 “殿下……”她微微皱起蛾眉,红着脸轻轻声提醒着,声若蚊蝇。 莫尧光又舔了一下她的指尖,这才放过她破了个洞的可怜手指,转而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拽得倒在地,倾身而上。 水果撒了一地,两人的衣衫也凌乱得散开,侍女看着莫尧光近在咫尺的脸,睁大了双眼,“殿,殿下……?” 下一瞬,她的唇就被他堵上了,她几乎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闭上眼,接受他的疼爱。 莫尧光的动作极尽魅惑,但他的眸中却一片清明,眼角余光向后一瞥。 长青颔首,悄然退下。 他回收目光,猛然一咬,身下女子传来压抑的喘息,“疼……” 莫尧光勾起嘴角,在她耳边吹着热气,声音魅惑至极,“听到不该听的,是不是该受到惩罚?” “殿,殿下……啊!” 随着她的一声尖叫,雪白的脖颈上顿时出现了一排带血的牙印。 但这只是个开始。 寒王府。 陆璃悠回到府中的时候,师以安还没有到,而且她发现,莫修寒也不在。 叫了万齐一问,才知道有些政事需要处理,皇帝唤莫修寒入了宫,约摸着快回了。 陆璃悠一听,这感情好,她可以将书信先交给师以安,而不被莫修寒发现。 她回到寝殿,跑到衣柜前,打开装配饰的木盒,这是她之前在街上定做的,表面上就是个普通的木盒,扒开放在上面的配饰,底下有夹层,可以放些小东西而不被发现。 她打开夹层,从里面取出信封,又将一切恢复原样。 这信封里的每张纸她都看过,内容确实只是一些家常话,为了防止什么藏头句藏尾句之类的,她还专门把信都摊开逐一对照,发现没有藏头藏尾,内容都特别正常。 而什么浸水显字,靠近火源显字,透光看能看出真实内容等,这种小说里常出现的传递消息的手段她都试了一遍,结果发现,这好像就是普通的家书,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 所以她才敢把这信交给师以安。 将信封揣到怀里,陆璃悠去了侧厅,坐等师以安到来。 等了一会,他就到了,陆璃悠屏退下人,见万齐还不走,她立刻随便想了个借口,让万齐去厨房端点水果招待客人。 万齐不情愿地答应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陆璃悠就快速将信封塞到了师以安手里,“师大人,师柳柳给你的,快收起来。” 师以安犹豫了一瞬,还是接下了信封,塞入袖中。 他整理好衣袖,万齐就端着水果来了。 “你动作倒是挺快。”陆璃悠从他手中接过果盘放到师以安身侧的小桌上。 万齐撇撇嘴,站在一旁候着,他可不敢让这两人单独相处,免得主子回来又吃醋。 第131章 本王要带此女入宗庙 陆璃悠绞尽脑汁跟师以安聊天,但师以安只是偶尔会回上两句,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最后陆璃悠干脆也不说话了。 一个默默发呆,一个默默喝茶。 连万齐都觉得这气氛有点尴尬,但他又感到庆幸,幸好是这种聊不起来的气氛,两人都对对方没有兴趣是最好,这样主子才能放心。 而静默的场面也没持续多久,莫修寒就回来了,万齐见到他可算是松了口气,莫修寒让他退下,他也就乖乖地退了下去,顺带还带上了门,跟刚才陆璃悠让他出去时那种不情不愿的模样产生了强烈对比。 屋中剩他们三个人,莫修寒坐在主位,陆璃悠坐在他左手边靠近他的位置,师以安则坐在他右手边距他隔了一把椅子的位置。 陆璃悠看看莫修寒,他正注视着师以安,似乎在思考说些什么。 她又看看师以安,除了莫修寒刚进来的时候,他起身行了个礼说了句“见过寒王殿下”之外,他就一直一本正经地坐在原位,似乎又进入了他自己的小世界。 陆璃悠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将自己的脸挡在茶杯后,偷偷看着这两人。 这多了一个莫修寒,尴尬的气氛也没多少改变,她甚至都想替莫修寒尴尬了。 忽然,莫修寒开了口,“师大人,此番南下之行可还顺利?” 陆璃悠看向师以安,只见他微微颔首,“顺利。” 莫修寒看着他沉默了一阵,又道:“师大人消瘦了不少。” 师以安没有回答。 莫修寒站起身,走向陆璃悠,冲她伸出手。 陆璃悠疑惑了一瞬,又看看师以安,握了上去。 莫修寒顺势握住她的手,将她牵到师以安面前,停了下来。 陆璃悠不明所以地看看莫修寒,只见他看着师以安沉沉道:“师寺卿,本王要带此女进入太庙。” 进入太庙?皇室宗庙? 在这个世界,只有成为皇室之人,才初步有了入太庙的资格,而若能进入太庙,也代表了皇室成员对她的认可。 莫修寒这意思,跟当众告白没什么区别了。 他,他这话…… 他的表情是认真的! 陆璃悠的心似乎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她将目光投向师以安,不知他什么时候已经抬起了头,平静地看着莫修寒。 两人直直地看着对方,没有电火花似的激烈碰撞,却有一种隐秘的暗流在他们之间默默流转,为两人笼罩上一层诡异的低气压。 陆璃悠目光来回在两人之间打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打破了这微妙的平衡。 一阵沉默后,师以安的目光忽然落在了她身上。 陆璃悠瞬间紧张起来。 他灰茶色的眸子静静看了她一阵,尽管他目光平静,但却莫名有一种淡淡的压迫感。 陆璃悠感觉到手被人微微拽了拽,她顺势着莫修寒的力道向他身后挪了半步。 师以安缓缓低下头,又沉思了一阵,这才开口,“殿下,她不是皇室之人。” 陆璃悠偷偷看了莫修寒一眼,发现他依旧盯着师以安,脸色有些沉,她连忙拉拉他的手,结果被却莫修寒的手紧紧反握住了。 师以安垂着眸子,目光所及之处,刚好能看到他们两人交握的手,他神情淡漠,内心毫无波动。 接着,他又听见莫修寒不容置喙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一字一句道:“本王要带她见母妃。” 话音刚落,师以安蜷在雪白衣袖下的手指就轻轻颤抖了一下,他再度陷入沉默,但这次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很快,他抬起了眼眸,注视着莫修寒,“若只是祭拜贵妃,殿下自然可以带人同去。” 陆璃悠这才感觉到他们之间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暂时消退了。 她小心地看了眼莫修寒,他也正好低下头来看她,两人正好目光对上。 莫修寒握住她的另一只手,将她的两只手包起来亲了亲,柔声道:“阿璃,我带你见去我娘。” 陆璃悠没想过他会在师以安面前做出这种亲密的行为,有些惊讶,还有一丝丝的尴尬,但更多的,是满满的感动。 她冲莫修寒笑笑,“好。” 师以安坐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两个旁若无人的撒狗粮,他不理解寒王怎么变成这样。 他至今还记得他小时候跟随父亲入宫,遇到还是皇子时期的寒王,他那么目中无人,肆意放纵,像个小霸王,谁都捧着他,谁都不敢违抗他。 他记性一向不好,却一直没能忘了当时莫修寒一箭射中他的发髻,把他吓到哭的情景…… 之后他的母妃嘉贵妃出来解围,按着他的脑袋,让他道歉,他也却只是哼了一声,再无后话。 一年又一年过去,待师以安重回奉城,父承子业,成为太常寺卿,他才发现这位寒王比起小时候外露的锋芒收敛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沉稳冷漠下藏着的密密麻麻的暗刺。 可现在…… 看着这个一点也不收敛爱意的男人,他有点怀疑是不是他太老土,跟不上潮流了…… “师大人,去看看令妹,她想见你。莫修寒突如其来的声音将惊醒了他。 师以安缓缓起身,又看了眼陆璃悠,犹豫了一瞬,向莫修寒问道:“她,预言?” 莫修寒点头,“她是。” 陆璃悠:“?”这么开诚布公的吗? 师以安盯着陆璃悠看了一会,在莫修寒急眼前收回了目光,垂着眼思量片刻,又问道:“能力?” “她自己都不太清楚,若师大人能预测出来,还可据实相告。”莫修寒撒起谎来真是脸不红心不跳的,就一眨不眨地盯着师以安,等他后话。 在莫修寒的一刻不断的注视下,师以安欲言又止,最终放弃,只对着陆璃悠轻声道:“注意安全。” 说完,他就向莫修寒行了个礼,“臣告辞。” “你不看师柳柳了?”莫修寒忽然叫住了他。 师以安没有丝毫犹豫,“不了。” 刚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向莫修寒行了个礼,“请殿下照顾好她。” 莫修寒嗯了一声,“万齐,送师大人,他不认路。” 师以安点头致谢,这次,他真的走了,没再停留,也没再回头。 第132章 事件突然出现 水云间。 师柳柳在太师椅上已经坐了许久,从得到消息说师以安到达寒王府,她就在那坐着了,她很有耐心,等待想见的人,无论等多久,都是不会倦的。 忽然,白霜进来了,她立刻起身,满眼期盼,“怎么样?哥哥和寒王殿下谈完了吗?” “谈完了……”白霜犹豫再三,不知该如何开这个口。 “那他要来了吗?”师柳柳连忙整理着她今日精心挑选的雪白衣裙,“这裙子哥哥应该会喜欢,他最喜欢白色,他也说我最适合……” “姑娘。”白霜终是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 师柳柳向她投去询问的目光。 “姑娘,师大人已经走了。”白霜终于说了出来。 师柳柳愣了一下,“走了?”她向后退了几步,手摸到椅子,缓缓坐了下来。 忽然,她抬起头,看向白霜,不敢置信道:“可寒王殿下已经允许我跟哥哥见面了。” 白霜不敢去看师柳柳期盼和失望共存的目光,只好低下头,“寒王殿下跟师大人说了,是师大人自己要走。” “哈……原来是这样……”师柳柳沉默良久,最终露出黯然的笑容,“他还是怨我。” 白霜忙道:“姑娘,师大人他是记挂着姑娘的,他临走前,还托寒王殿下照顾好您。” “托他照顾?”师柳柳讽刺一笑,神色又黯淡下来,“以前他可是说要一直照顾我的,现在……” “姑娘,您已经嫁人了,自是应该由夫君照顾……”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她看到师柳柳的眼中似乎有泪水在打转。 “姑娘……” 沾着晶莹泪珠的睫毛轻颤,师柳柳睁了睁眼睛,将泪水忍了回去,“白霜,你记住了,我没有夫君,永远也不会有。” 白霜心疼地看向师柳柳,见她神色坚定,没有丝毫动摇的可能,再想起她之前便明里暗里说过几次,但面对执念太深的人,又怎么可能轻易就叫醒了呢,只能应道:“是……” …… 寒王府侧厅。 被莫修寒盯得脸发烫,陆璃悠只好低下头,将手从他手里抽出来,“这事是不是就算过去了?” “算是。”莫修寒摸了摸她的头,“师以安虽然能看到未来,但他的能力很不稳定,他目前对你的能力应该还没有一个完全的认识,据我调查,他可能只是知道你的恢复能力强一些。” 陆璃悠惊讶道:“这他怎么会知道的?我可没跟别人提起过呀?莫非他真能预知未来?” “可能……”莫修寒给了她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其实,这一点不用预知,师以安就已经从他的皇兄嘴里知道了,而他皇兄是这么知道的呢,那就要问他的好侄子了。 可阿璃太单纯,这点不能告诉她,她会伤心的。 而他瞒着,她倒是自己偷偷往听雨轩跑,不过没关系,量莫尧平也不敢将真相告诉她。 莫修寒接着道:“刚才师以安告诉你要注意安全,可能就是看到了什么,最近这些日子都回寒王府住,我也会多派给你点暗卫。” 陆璃悠想了想,摇了摇头,“我想回陆府,我都住寒王府好几天啦,每天来往铺子都要坐大半个时辰的马车,而陆府距离铺子更近,我回去住也方便。而且,我好久没回家看过了,我想回去看看。” “嗯……好。”原本是不像答应她的,但莫修寒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她的请求,“那最近出门一点要小心一点,感觉不对就赶紧回我这。对了,最近会有其他国家的商队来访,据说会带来不少稀奇玩意儿售卖,到时我们去看看?” 陆璃悠笑着点头,忽然,她意识到什么,嘴角的笑容慢慢消失,“商队?哪个国家的?” “高古。” 高古……那场爆炸! 延兴四年,中秋左右,高古国以贸易的名义派了一支商队来到奉城,结果商队中除了商人还有高古国派来的间谍,他们在奉城安置了大量炸药,计划在中秋之夜引爆。 因他们的交易实在是太过频繁,被细心的卫尉寺卿路远之发现,他根据禁军每日巡查得出的情况记录,推测出了若干可能藏有炸药的据点,将此事写成折子呈了上去。 但这折子在莫修寒手里转了一圈后,就被压了下来,没有呈到皇帝面前。 中秋前一日,经常待在莫修寒身边的莫尧平无意间看到了这个折子,想办法传递消息,却未成功,只得私下跟路远之接触,让他派出禁军前去清除炸药,而莫尧平一口担下了所有责任。 可是,尽管是这样,最终也只是清除了几处据点,还有一些比较隐秘的据点没有被路远之发现。 中秋那天,在绚烂烟花下,炸药被引爆了,百姓死伤无数。 也从那天开始,宁朝和高古正式交恶。 现在距中秋还有四个月呢,这事件发生的时间怎么又变了? 莫修寒见她表情不对,忙扶着她的肩膀,有些担忧地看着她,“怎么了?阿璃?” 陆璃悠摇摇头,扯出一个笑容,“没什么,就是听说这个国家有很多矿产,每年都有好多宝石产出,又闪又亮,能把眼睛闪瞎,我想看看是不是真的。” “好。”莫修寒宠溺地摸摸她的头,“那到时,我们去看亮晶晶的东西。” “嘻嘻……”陆璃悠一把抱住莫修寒,将头埋在他怀里,“莫莫,我问你一个问题啊。” “你说。”莫修寒在她头上亲了一下。 陆璃悠思索了一下,“你是既然是皇室成员,也是整个大宁朝唯一的寒王,那你是会保护自己的子民的?” “当然啦,舟大者任重,马骏者远驰,我既享受了尊荣,定是要承担责任。”莫修寒将下巴放在她脑袋上,“怎么了?” “嘿嘿,没什么。哎呀,别压我,我要长不高了。”陆璃悠挥着手去拍他的头,结果却被莫修寒抓住了手腕。 他抓住手腕将两人分开,手又一把按在陆璃悠头顶,仔细打量了一下,“你哪有长不高,我看你最近倒是又长了一些,就是再胖点就好了。”说着,他扯了扯陆璃悠的脸,手感真好。 “唔……里再这样,唔可打里了。” “噗哈哈……” 他这一笑,陆璃悠更生气了,“唔打里!” 莫修寒连忙按住她的脑袋,利用臂长优势让她不能近身,看着手下的小姑娘一脸怒意挥着小拳头就是打不着,他不厚道地用手握成拳遮住嘴笑了。 第133章 他是醋王吧 见打不着,陆璃悠干脆放弃了,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他那讨人厌的大手,双臂交叉,哼了一声。 而她脑门上,还有刚才因为一直被按着所产生的红印,就跟盖了个章一样。 莫修寒见此,越发觉得她可爱,甚至想上前在她脑门红印上再盖一个专属于他的章。 他还没迈出脚步,就听见陆璃悠说,“莫修寒,我要去趟永安候府。” 莫修寒瞬间皱起了眉,刚抬起一点的脚掌又放了回去,他盯着陆璃悠,几乎要将她盯出个洞,“去那干嘛?” 陆璃悠放下手臂,“前些日子,我店铺刚刚开张的时候,严姑娘来为我送过开店贺礼,还帮我到处宣传,不然我现在哪能有这么多客人啊。所以,我想着,既然现在店铺已经走上正轨开始盈利,那我也要对她的帮助表示感谢才行。” “所以,你就想登门致谢?”莫修寒坐到椅子上。 “嗯嗯。”陆璃悠点点头。 见他表情还是有些严肃,她立马上前抱住他的胳膊,撒娇道:“好不好嘛,做人不能忘本,吃水不忘挖井人,互帮互助才能建设和谐社会。” “越说越离谱。”莫修寒弹了下她的脑门,语气却软了下来,“那我跟你一起去。” “好呀。”陆璃悠冲他笑了笑,“但我还要带一个人一起去,所以要先回趟陆府。你刚从宫里回来,肯定累了。不然这样,你先在这里休息休息,我先回陆府,我们分开走,最后在永安候府碰面,好不好?” 莫修寒看着她笑得跟朵花一样,但却说着要分开走这种话,又气又没得办法,只得说哼了一声,自己生闷气,问道:“你要带的人是陆玉梦?” “呀,你怎么知道?”陆璃悠睁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莫修寒,浮夸道:“难道你也有预言能力!居然知道我所思所想?该不会,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莫修寒没好气地瞥她一眼,“哪有我这样的蛔虫?” “也是,这么好看的蛔虫可真是少见,不对,应该是这世上只有一个,就是你啦,好看的蛔虫!” “……”莫修寒像看白痴一样看着陆璃悠,接着,噗得一声笑出来,拉过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哪有把王形容成虫的,你倒是惯会说些不着调的话。” 陆璃悠伸出手指轻划着他的衣领上的花纹,“没有嘛,那也是因为喜欢你呀。” 话音刚落,她就被莫修寒拦到怀里,亲住了嘴巴。 一吻毕,莫修寒又在她脑门上盖了个章,在她耳边轻声道:“本王的大腿还不够粗啊?还要再抱一个?” 陆璃悠瞬间明白他的意思,轻拍了一下的胸脯,“去你的,我可没这么想,只是我姐姐对那位严少卿,有些意思,我想试着撮合撮合。你呢?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莫修寒蹭了蹭她的脖颈,“春日宴的时候。” “是,我也觉得她喜欢严少卿,虽然,严少卿好像没那个意思,但是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正好这次要去永安候府嘛,就带上姐姐,多露脸总是好的。” 莫修寒趴在她脖间,闭着眼,“只要你不跟他单独相处,带谁都行。” “他?谁?” “严永良。” 陆璃悠:“……” …… 待陆璃悠先一步回到陆府,她还在嘟囔着,“他怎么谁的醋都吃,是个男的就吃醋?醋王?” 闻言,跟在身后的碧安忍不住偷笑,“其实,也不怪寒王殿下吃醋,实在是小姐您之前……”她说了一半,欲言又止。 陆璃悠发现了盲点,连忙转身问道:“我之前怎么了?” 碧安道:“小姐您忘了,您之前还画过严少卿的画像呢。” “我……”这事之前莫修寒就跟他说过,两人还因此大吵一架,可这是原主干的事,怎么能怪她头上…… “等等,你说我画过他的画像?我以前见过他吗?”陆璃悠觉得自己又抓住了盲点,之前莫修寒只说她柜子里存了严永良的画像,而当时原主刚到奉城没多久,怎么会有机会见到永安侯的小公子,所以她和莫修寒都下意识地以为这画像是她从其他地方寻来的,而不是自己亲手画的。 碧安疑惑地看着她,“小姐您又忘了?” “哈哈,我这不是记性不太好嘛,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 碧安叹了口气,“哎,您也知道,陆家到您这一代没有男丁,若要继承家产,定是从您和大小姐中选一个,而大小姐精明能干,陆家在奉城的很多业务都是她在管,她以后会继承家业几乎板上钉钉的事。这时候您出现在了奉城,时机太不凑巧,陆府的人都认为您来者不善,是来争夺家产的。所以,大小姐和刘氏就想着把您嫁出去,这样分给你的家产就会少很多。” “也就是那时,刘氏给您送了一本画有奉城适婚男子画像的册子,想让您多看看,挑选夫婿。小姐您虽没有出嫁的意愿,但闲着无聊时,也会偶尔翻翻册子,还临摹了几个人的画像,其中就有严少卿。” 原来是这样,原主本就初到奉城,又寄人篱下,能出门的机会少之又少,应是翻开册子的时候,暗中恋慕上了这些男子,所以才画了下来。 碧安说到激动时手舞足蹈,“而且,小姐,我觉着您画的比那册子上画的还好看,还真呢,严少卿我是没见过,不知道他跟小姐画的比怎么样。但是,我今日见到的师大人,就跟您画上的一模一样,比那册子上的还像,跟您亲眼见过一样。所以,我想严少卿,应该也是这般英俊……” 陆璃悠僵住了,后面碧安说了什么,她都没在意,只觉得她的声音在耳边嗡嗡的,就是不进脑子。 那原主怎么能只看一眼画册,就能画出比画册上还像真人的画呢? 陆璃悠不敢想,因为她的脑中已经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会不会原主真的见过这些人,不一定是面对面,也许跟师以安一样,是在梦里见过…… 第134章 线索断了 “碧安,我的画在哪儿放着,你还记得吗?” 碧安见她突然焦急起来,迷惑地点点头,“记得啊小姐,就在你那柜子里放着。” “走,去看看。” “诶?小姐别跑……” 两人一前一后,一个拽着另一个,跑过陆府曲折的石板路。 远处,刘艳秋的大丫鬟秋敏正好掀开门帘,从屋中走了出来,看见她们二人多瞟了几眼,这才从门外跛脚老婆子端着的托盘里接过茶水。 这下,她便又看到了老婆子脸上的一小块疤痕,心中略有不适,“下去,等过几日纯儿病好了,就换她来。” “是。”老婆子弯了弯腰,退下了。 秋敏又看了她一眼,端着茶水进了屋子。 “夫人,二小姐回来了。” 正在享受着两个丫鬟捏腿的刘艳秋缓缓睁开了眼,“她还知道回来?” 挥挥手,伺候的丫鬟全部退下。 接过秋敏端来的茶盏,刘艳秋喝了一口,“这么多天了,天天住在寒王府,这还没嫁出去呢,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秋敏站到她身后,为她捏着肩膀,“夫人,您不是期盼着二小姐能早日嫁出去吗?” “那也不能嫁给寒王啊。”刘艳秋闭上眼,“她若嫁给一个普通一点的平民百姓,自然就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就算以后老爷子故去,她能分到的财产也没多少。” “可若她嫁给寒王,那就不一样了。就算只是个妾室,那也是身价高涨,看在寒王的面子上,老爷子怎能不多给她些家产呢。而更重要的是,陆家一旦跟寒王扯上关系,那可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若她日后再不小心惹怒了寒王,咱们陆家也要跟着遭殃。” “夫人说的是。” 刘艳秋叹了口气,“前些日子,梦儿不是将东区的铺子交给她打理了吗,听说她做得还不错,这就更遭了,老爷子要是再对她上心,那梦儿在这家里的地位,就要不稳了。” 秋敏安慰道:“夫人别担心,大小姐会有对策的。” 刘艳秋反驳道:“要真的有就好咯,她不让我动手,自己也跟个没事人似的,除了往外跑谈生意,对自己的婚事都不上心,更别提对那个丫头了。” 说着,又叹了口气,“她都十六了,我十六的时候早就嫁给他爹了,她呢……” …… 碧安拉开柜子,翻找了半天,“咦?我记得就在这里放着啊,怎么没了?” “没了?”陆璃悠惊道。 这好端端的,画像怎么会消失不见,她可从没打开过这个柜子。 碧安扭头问她,“小姐,您再想想,您是不是什么时候把它们换了位置又给忘了?” “没有啊……” 陆璃悠猛然想起,既然莫修寒知道画像的事,那他肯定是看过了,说不定就是他给移了位置或者给她扔了。 “碧安,平常都是谁打扫我的房间?” “小朱和小佩。” “叫她们来问问。” 待两位丫鬟到了,她一问才知道,就是莫修寒干的。 那时候莫修寒还在她身体里,他将柜子的画像全都扒了出来,全都撕了不说,还烧了个一干二净。 好家伙,斩草除根,一点不给她留的。 这线索嘎嘣一声又断了。 “算了,烧了就烧了……”陆璃悠无奈扶额,让两个丫鬟都退了下去。 碧安道:“小姐现在都能见到活的了,还要那画像做什么?” “对啊,都能见到活的了……” 可她还是心里痒痒,想看看原主到底都画了谁,这说不定跟原主的小秘密有关系呢。 换了身衣服,陆璃悠问道:“姐姐回来了吗?” 碧安答道:“刚进门的时候,听管家说,大小姐已经出门两个时辰了,应该快回来了。” “走,我们去她屋里等着。” 陆玉梦刚回陆府,就听见管家跟她说二小姐回了,还在她的房间等她,她带着疑惑立刻回了房,一看,陆璃悠还真在。 陆璃悠已经喝了一肚子茶水了,见陆玉梦来了,那叫一个欣喜,终于不用继续等了,再等下去天就要黑了,而她也要变成水人了。 “姐姐,快,换身衣服,跟我去趟永安候府。”陆璃悠忙拉住陆玉梦的手腕,就往衣柜走。 陆玉梦的表情当即就怪了起来,“去那做什么?” 陆璃悠道:“之前严姑娘找到我说严少卿病了,我和寒王要去探望,你跟我一起去。” “严少卿病了?”她惊诧了一瞬,脸上露出担忧,但随即又立马道:“我和严少卿也不算多么熟悉,贸然登门,怕是不妥。” “哪里不熟?”陆璃悠拉开柜门,开始给她挑衣服,“之前春日宴上,我身体不适,多亏了严姑娘和严少卿帮助,之后我开店的时候严姑娘又对我多有照拂,陆家和永安候府若能沾上关系,不是对我们的生意也有好处吗?况且,在春日宴上,我看你和严少卿都对对方……” 她说到此,看了眼陆玉梦,见她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带了些羞赧的粉晕,更是有了十成十的把握。 “总之,两家多走动也没有坏处。诶,对了,我想起之前姐姐都是八面玲珑,遇到对陆家有益处的人,不管是谁,都会试着去接触一二,怎么我提起永安候府,姐姐反而不愿去呢,莫不是因为心虚?” 陆玉梦难得出现了害羞的表情,“我,你怎么拿姐姐打趣?” “看来,我是猜对了。”陆璃悠从衣柜里拿出一条裙子塞到陆玉梦怀里,“姐姐快换,去晚了人家还以为我们是去蹭饭的。” “嗯……”陆玉梦接过衣服,又看了看陆璃悠,犹豫了一瞬,“妹妹为何突然想起帮姐姐?是有什么想让姐姐帮你做的吗?” 陆璃悠愣了一下,她才想起陆玉梦这个人精明能干,做事也是秉承着公平交换的原则,她突然撮合他们二人,估计是让她起疑了。 其实,她也没什么心眼,只不过是想撮一个感情线,让这个崩的不能再崩的剧情顺回来点,顺便卖给陆玉梦个人情,同时打消莫修寒对严永良的猜忌。 还有之前严婉儿提到严永良似乎对她有意思这件事,不管真假,都得把它掐死在摇篮里。 再最后,她想将商队的事暗示给严永良,让他多多留心。 第135章 这设定有点意思 她跟路远之不熟悉,莫尧平又伤了,而在书中莫修寒又将此事压了下来,尽管他说自己会保护百姓,但若他做出了跟书中一样的选择呢? 所以这事,需要有一个能及时改变剧情的人出现,她选择了她熟悉又信得过的严永良。 说白了,她有什么坏心眼儿呢,她只是想一石多鸟罢了。 “嘿嘿,没什么,只是妹妹最近托姐姐的福,赚了点小钱,就想着感谢姐姐给我这次机会,这一想,就想姐姐也不缺钱,不如帮姐姐解决一下情感问题……”陆璃悠向陆玉梦眨眨眼。 陆玉梦一脸复杂地看着她,这机会可不是她给的,是寒王用许家的家底换来的…… 她无奈笑笑,“你赚了钱,是你自凭本事,跟我没关系,铺子的本金记得算好了给我就行。这次,就当我欠你人情,以后有什么需要,可直接告诉我。” “好咧,谢谢姐姐。” 两人又备了些礼物,便坐着马车前往永安候府。 她们到的时候,莫修寒还没到。 严婉儿得到消息将她们迎了进去,三人客套过后,便坐着偏厅闲聊。 道谢的话都说完,聊着聊着就自然而然地聊到了严永良。 这才知道,严永良原来今日也被皇帝召入宫中,还未回府,看来他们多少来的不是时候。 “听二哥说,最近可能有别国商队要来,所以他们要负责招待,估计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回来晚了。”严婉儿说道。 严永良是鸿胪寺少卿,而鸿胪寺相当于外交部,他定是要参与到这个事情中的,这也是她想要找严永良的原因之一。 陆璃悠道:“我也听说了,来的是高古国,据说此国盛产宝石,到时,我们可以一起去凑个热闹” “你倒是爱凑热闹。”陆玉梦笑道:“但这倒是个贸易的好机会,高古国的东西姑娘们喜欢,可以趁机多入一些,等他们走了,再转卖出去。” 陆璃悠见此,指着陆玉梦说道:“你看看我这姐姐,什么时候都想着赚钱。” 几人相视一顾,笑作一团。 末了,严婉儿叹了一声,“也不知这高古有没有适合做武器的材料,我最近想换把匕首,但感觉什么材料都不合适。” 匕首?这个陆璃悠熟,在书中,女主严婉儿拥有一把能斩铁劈石的匕首,名为陨星,长三尺一寸,宽一寸,据说是由天上掉下来的陨石打造而成,只是不知是不是这个时候做成的。 陆璃悠对她道:“我听说高古国在大宁西北方,那里偶尔会有陨石坠落,陨石中含有陨铁,用它打造的武器锋利无比,吹毛立断,严姑娘可以去看看,说不定这次的商队会知道一些有用的消息。” “嗯。”严婉儿点点头。 忽然,门外传来一男子粗狂的声音,“婉儿,婉儿……”听声音似在寻人。 严婉儿立刻站起来,向外喊道:“大哥,我在这里。”又回头向不明所以的两人解释,“这是我大哥,严厉明,前些日子刚从南方回来,他嗓门大,两位多担待。” 两人都笑笑,“无妨。” 陆璃悠紧盯门外,脚步声很急,越来越近,没多久,一位身高体壮的青年就走了进来。 高壮的身材,紧实的肌肉,剑眉星目,粗犷的嗓门,黑黝黝的皮肤,长相严肃且有些凶狠,不怒自威,身上还穿着盔甲。 没错了,他就是永安侯府的大公子严厉明,御林军统领,由皇帝直接管辖。 听严婉儿的意思,他之前不在奉城? 御林军统领不是无论何时也不能轻易离开皇帝身边的吗? 而调走他的只能是皇帝,莫修容为什么这么做? 严厉明风风火火地一进屋子,就看到了坐着的三个人,当即愣了一瞬,“这两位是?” 三人起身,严婉儿介绍道:“大哥,这两位是陆家的两位小姐,我之前跟你提过的。” “啊……”严厉明恍然大悟,“我记起来了,两位陆姑娘。” 陆璃悠和陆玉梦向他行了个礼,“见过严统领。” “快坐,快坐。”严厉明向她们挥挥手,“是我打扰你们了。” 严婉儿忙道:“大哥是有什么急事吗?” “有,我这几日要一直待在宫中,就不必等我回来了。要有什么事,你和你二哥拿主意,我就先走了。” “这么急?” “嗯……”严厉明瞟了眼陆璃悠二人,似是因她们在场,有些话不便多少,只跟严婉儿说着,“我得赶紧走了,父亲交给你照顾了。” “好,大哥放心去。” 两人说完话,严厉明就快速离开了。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严婉儿才重新走回屋中,坐了下来,冲她们抱歉一笑,“我大哥总是待在宫里,很少回来。” 陆璃悠趁机问道:“之前他怎么去了南方?” “这……也不算机密,告诉你们也无妨。”严婉儿思索了一下,说道:“几个月前,太常寺卿师以安被陛下派出奉城,前往各个郡县的神庙举行祭礼,我大哥便被陛下派去保护他了。祭礼这事,自从陛下登基以来,每年都有一次的,只是时间不固定,而这次没想到过了年就出发,这么急,这一去就是四个月,前些日子才刚回来。” 陆璃悠问道:“祭礼为何非要师以安去?宁朝三十六郡,这一趟下来舟车劳顿,花费大量时间不说,他的身体吃得消吗?” 她还记得师以安那个瘦削的背影,看着都要被风吹走了。 严婉儿解释道:“整个宁朝目前只有师以安一人拥有通神的能力,据说只有他进了神庙,祭礼才有用。若他有了后代,能力也许会被传承下来,但他还未娶妻,等他的孩子能接下担子也不知是哪一年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宁朝虽有三十六郡,但也不是每一郡都要走一遭的,一般会在走前进行占卜推算,再由陛下定夺最终去哪儿。” 陆璃悠感慨道:“真是复杂啊……” 没想到这二周目的设定,还有点意思。 严婉儿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原本以为大哥回来后终于能在家多待一阵子了,没想到这又有事了。” 陆璃悠道:“应是跟高古国有关。” “陆姑娘真是聪明。”忽然,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三人同时向门口一看,正是刚从宫中回来的严永良。 第136章 想和你说些私事 他向两人颔首示意,露出标准的微笑,“没想到今日两位陆姑娘会同时出现在永安侯府,让我猜猜是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 他看看两人,又将目光转到严婉儿身上,“婉儿?” “嘿嘿,”严婉儿站了起来,“二哥,是我请他们来的。” 拉着严永良的胳膊让他坐下,“这不是高古国商队要来嘛,我也想出去逛逛,一个人去太无聊,索性,就喊了她们来,提前商量一下。” “哦,这样……”严永良笑看着她们二人,依旧如往常一样的温和。 忽然,他将目光转到陆玉梦身上,“既然陆小姐也在,正好,在下有些话想单独跟陆小姐说,不知方不方便?” 陆玉梦愣了一瞬,耳朵微微红了,点点头,“方便。” 严永良微微一笑,站起了身,向外走去,陆玉梦也立马跟上。 “诶,二哥……?”严婉儿懵了,脱口而出的话随着她二哥身影的远去而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喉咙里。 她尴尬地看了眼陆璃悠,“陆姑娘……” “没事没事,”陆璃悠摆摆手,反而安慰她道:“这是好事。” 严婉儿坐下来,“哎,都怪我,还以为……哎,二哥也是,怎么总是做一些让人误会的事。” 陆璃悠自顾自抿了口茶。 果然是官配吸引定律吗,不过这样也好,严永良对她没什么意思那是最好不过。 不远处的书房。 严永良看着表面上波澜不惊,实则有些紧张的陆玉梦,微微一笑,“陆小姐别紧张,在下只是想跟你谈一些生意事。” 原来是她误会了。 陆玉梦眨了下眼,再抬首,已然恢复了镇定,“嗯,您说。” 一提到生意,就完全投入,变化是真快。 严永良微微一笑,眼中多了几分对她的欣赏。 “陆小姐您也知道,这此高古商队前来,是为了促进两国贸易,但高古国毕竟是没有派外交代表来,商队的贸易只能算作是两国人民的友好交流,而不能算作两国的官方行为。宁朝作为大国,对他们虽然依旧施以礼遇,表达欢迎,但却不能插手太多,否则就失了大国威严。而陛下又想趁此机会跟他们多加交流,所以……” 陆玉梦接道:“所以,陛下的意思是让我们这些商贾出面,与他们进行……” “深入贸易?” 严永良颔首,“嗯,陆小姐果然聪明。” “谬赞了,那陛下的意思具体是指?” …… 两盏茶后,两人回到侧厅。 此时,陆璃悠正在教严婉儿打扑克,见他们两个进来,看了一眼,发现严永良依旧如和煦春风,而陆玉梦的脸色则有些怪异,说不上高兴,但也说不上不高兴,就这么卡在中间,不上不下。 “二哥,你们说完了?”严婉儿手里还拿着一把牌。 严永良扫了眼她手中的牌,“这是什么?” “陆姑娘说这叫扑克。” 严永良看了眼桌上堆积的一沓牌,嘴角挂着笑,“陆姑娘真是心灵手巧。” 客套的话,客套的笑容…… 这个念头突然一冒出来,就将陆璃悠自己吓了一跳。 她再看向严永良,依旧是带着淡雅笑意的温润公子,但她为何总觉得违和,就好像,这笑这话,都不是他发自内心说的一样。 他戴着面具。 似是因她的目光太过赤裸,严永良向她看了过来,冲她微微一笑。 这笑,跟她第一次见的时候,不太一样。 明明嘴角勾起的角度都是一样的,可她就是感觉有什么变了。 好像,是眼神。 变得有些陌生…… “不好意思啊,严姑娘,我突然想解手。”陆璃悠突然冲严婉儿抱歉一笑。 严婉儿放下手中的牌,“没事,我带你去。”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侧厅。 直到走出侧厅的前一刻,陆璃悠都感觉严永良的目光落在她后背上,让她觉得浑身难受。 她想起严婉儿之前跟她说过的严永良的异常。 他好像真的变了。 上完厕所,她洗了洗手,出来一看,原本等在门口的严婉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严永良。 他正斜倚着柱子,见她出来,偏头看了她一眼,直起了身子。 陆璃悠强行保持镇定,“严姑娘呢?” “她去招待你姐姐了。”他向她走来,“陆姑娘,在下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 他身上的气息依旧温和,但这份温和却与周围温暖的空气隔绝开来,显得格格不入。 “这话,你刚才跟我姐姐说过。”陆璃悠对他第一次产生了几分警惕。 他笑,“不同的事,跟她谈了些公事,跟你,想谈些私事。” 陆璃悠有些不想听他说话,但偏偏又好奇,想着他也没法把她怎么样,莫修寒过会也就来了,索性答应了他,“好。” 两人在永安侯府中慢慢走着,陆璃悠跟在他身后,盯着他的后脑勺。 忽然,他停了下来,“陆姑娘。” “嗯?”陆璃悠有些紧张。 他转过身,微笑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夜空,一只手指向空中,“陆姑娘认识那是哪个星宿吗?” 陆璃悠顺着他的手向空中看了看,天已经全黑了,万里无云,天空中挂着亮闪闪的星星,今天真是个看星星的好日子。 可惜,星星太多,她不认识…… 陆璃悠摇摇头。 “那是参宿,两肩两足三为腰,共七颗。”严永良耐心地指给她看,“那最亮的七颗,以二三二排列的就是了。” 陆璃悠盯着仔细看了看,“好像是有七颗。” “参宿属西方第七宿,居白虎之前胸,虽居末位,但却是要害。” “白虎……” “嗯,空中共有二十八星宿,以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划为四宫,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天之四灵,以正四方。” 陆璃悠看向他,见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夜空,满眼星辰。 只是,他为何要说这些? 忽然,他低下头来,看着她,“陆姑娘可知四灵之上是什么?” 陆璃悠又摇摇头。 “两仪二圣。” 他静静望着她,她眼中的星辰尽入他眼。 见她愣神,他忽然轻笑了一下,指了指天空,“太阳和月亮。” 接着惋惜道:“可惜,今晚星星太多,看不到月亮。” 陆璃悠眨了几下眼,还是没怎么明白他的意思。 他笑了一下,继续向前走。 陆璃悠看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也跟了上去。 第137章 你故意的 “这就是严少卿想说的私事?” 她有点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了。 “倒也不是。”严永良继续在前面慢慢地走,没有回头的意思。 “那……?严少卿有什么话,还是直说,再过一会,寒王殿下就要来了。” 闻言,严永良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她,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笑意,因背着光,他的脸一半藏在阴影里,一般露在星光下,而脸上的那颗泪痣,在星光下为他的脸上加了最为有魅力的一笔。 “严姑娘对寒王殿下真上心。”他淡淡说了这么一句。 “我记得,在春日宴第一次见到严姑娘之时,你的目光就没有从寒王殿下身上移开过,那场耗尽了你体力的剑舞,应该也是为了他一人而舞。可惜,可惜了……” “你说什么?” 严永良微微蹲了下来,直视着她的双眼,淡淡笑着,“严姑娘,婉儿是不是告诉你了一些东西?” “那日我去二哥房中送汤药,发现他桌上放着一本半摊开着的册子……上面画的都是一女子的日常,我觉得那女子像你……我本以为是我想多了,就去派人查了你的行踪,结果跟册子上的日常都对得上……” 严婉儿的话不断冒出来,一个大胆的猜想从她脑中冒了出来。 “你……”陆璃悠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你是故意让她看见的?” 他但笑不语。 陆璃悠忽然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他依旧是那个温柔的严少卿,只是,这份温柔像是蜜糖里掺了毒,让她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忽然,他向她伸出手,柔声道:“陆姑娘,别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只是想让你看点东西。” 陆璃悠警惕地看着他的手,她现在一点都不敢相信他的话了,“你调查我的行踪,还欺骗严姑娘,将我引到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他缓缓收回了手,表情依旧得体真诚,“陆姑娘,在下只是想告诉你一些真相。” 陆璃悠盯着他,“不会又是关于寒王殿下的?” 严永良笑了一下,“看来有人告诉你了,不过,这事跟你也有关,最好还是听一听。” 前有莫尧平,后有严永良,怎么一个个的都像是要把她敲醒,就像,就像是,她从头到尾都被莫修寒欺骗了一样。 这让她害怕…… “我不想听,寒王殿下一会就来了,你……” 陆璃悠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看见严永良笑了,就在听见她说寒王殿下四个字的时候。 她这才惊觉,天都黑了,莫修寒怎么还没来。 “他……”陆璃悠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声音都有些变了,“他来不了了?” 他会不会出事了? 这次,他反而没有笑,而是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可怜虫,“陆姑娘,不要再为他着想了,他是寒王,不会出事的,就像上一次,他不也是诈死吗?” 陆璃悠心中慌乱,背在身后的手偷偷攥紧了拳头,指甲掐入掌心,强迫自己的脑子转起来,“不对,他不会出事,来之前,我们已经递了帖子,他今晚会来到永安侯府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若他在路上出了事,嫌疑最大的就是永安侯府。” “说得不错。”严永良赞扬似的点了下头。 “那他……”怎么不来? 严永良直起了身,俯视着低了他一头的陆璃悠,忽然,他脱下了外袍,掸了掸,向她身上罩去。 陆璃悠下意识地又往后退了一步,更警惕了。 严永良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将手中的衣袍递给她,“陆姑娘,天凉了,披上。” “我不冷。” 说实话,有点冷…… 严永良看了她半晌,收回了衣袍,把它搭在手臂上,向前走去,自顾自地说着,“在下回来之前,有幸见到了高古国的公主。” 陆璃悠皱眉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公主怎会来此?” “据她所言,是跟着商队偷偷跑来的。” “哦,还真是任性。” 她听见严永良轻笑了一下,“确实有些任性,她跟陛下说,她自作主张跑来,是因为爱慕一个男子,想来看看他。” “啊?这……只是看看?” 这是什么痴情的公主啊。 严永良顿了一下,“她说的话有些露骨,在下不方便重复。” “呃……还想谈个恋爱?”陆璃悠试探着问了一个,只见严永良犹豫了一下,点了下头。 “呃……不会是成个婚?” 严永良又点头。 陆璃悠见他一脸继续说的表情,惊道:“还,还有啊……?” 严永良合上眼,再次颔首。 “居然还有……?”她想了想,“莫非是她想要跟他生孩子……?” 严永良微微撇开了眼,算是默认。 陆璃悠干笑两声,“哈哈,这宁朝,啊不,这高古,民风好开放呀……” 突然,她听见严永良轻咳了一声,尽管是在黑暗中,也能看出他脸上有些不自然的红,“她想让男子为她生孩子。” “草!” 这思想,太他妈超前了? 这姐妹,牛啊…… 见严永良看她的眼神不对劲,她连忙解释道:“那什么,草,是一种植物。” 严永良皱了下眉,没接她的话,而是继续向前走。 陆璃悠连忙跟了上去,“这公主这么勇,那男子岂不是惨了,不对,大宁朝应该没几个男子能接受这样的思想,那她不是白来了?” “等等……” 吃瓜是香,但是,他突然提起这个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了? 除非…… “你别告诉我,她,那公主,她口中的男子是寒王?” 陆璃悠紧盯着严永良的背影,耳朵几乎都要竖起来了。 接着,她就听见他说,“嗯。” 她瞬间如雕塑一般石化了,脑中缓缓回荡着那个单音节字。 严永良走着走着,听见身后再没有脚步声,不由停了下来,向后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只剩两步路的院门,“陆姑娘,跟在下来。” 说完,他也没等陆璃悠,径直踏入院中,似是笃定她一定会跟来。 陆璃悠缓了一会,长长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看严永良的意思,好像不会对她做什么,也许是她想多了?他只是想像莫尧平一样告诉她一些关于莫修寒的不良言论? 毕竟她在永安侯府这事莫修寒也知道,若她出了事,他不会坐视不管,就算是为了永安侯府,严永良应该也不会动她。 第138章 珠子串起来了 院中清冷寂静,柳枝在风中摇曳,显得有些诡异。 陆璃悠停在院门外,没有进去。 “陆姑娘,请进。” 严永良站在灯火通明的屋前,向她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见她在原地没有动静,他轻笑了一下,话语中透着一点委屈无奈,“陆姑娘,这是我的院子。”他向上指指,眼神示意,“折柳。” 陆璃悠抬头向上一看,院子大门上方的牌匾上确实写有折柳二字。 她有些尴尬地吸了下鼻子,再看这冷清的院子,似乎没那么可怕了。 跟着严永良上了二楼,进入他的书房。 她这一路走来,发现严永良的屋子布置相当简洁,除了每日必须要用到的家具用品,屋中几乎没有多余的东西。 严永良走到书桌前,拿起一本册子,转身递给她,示意她打开,“陆姑娘。” 陆璃悠接了过来,刚翻了两页,她就发现这是那几日她行踪记录的画册,跟严婉儿说的一样,严永良派人跟踪调查她。 她深呼吸一口气,将册子合上,盯着严永良,“解释。” 严永良没有立刻解释,而是走到书桌后,坐了下来,说道:“陆姑娘先坐。”接着伸手去拉书桌的抽屉,从其中取出一个信封。 陆璃悠盯着他看了会,走到他对面坐下,两人中间隔着一张桌子,却像是隔了一道沟壑。 信封被推到她面前,严永良缓缓开口,“陆姑娘还记得孙家吗?” “孙?”陆璃悠打开信封的手一顿,她想了想,在店铺做生意时,有段时间听到客人热议过一阵子孙府。 “是那个做药材生意的孙家吗?” 严永良点头。 “他家不是破产了吗?”陆璃悠边问边打开手中折叠起来的信纸。 入目第一行字就是:孙家老家主于春节后过世,此后,孙家多次向铁匠铺定做刀剑兵器…… 她抬头看了一眼严永良,见他示意她继续看下去,她又接着往下读。 “自那之后,每过几日,便会有人从后院进入,再也没有出来。 可疑人员共四十二名,经过调查,其中有二十八人为大赦天下时被赦免的囚犯。 而寒王长乐巷遇刺时,有三十位刺客也是被赦免的囚犯,两者人数相近,故,愚猜测,孙家破灭,与寒王遇刺有关。” 陆璃悠猛地抬头看向严永良,“这哪来的?” 她冷静了一下,继续道:“孙家为何要谋害寒王,据我所知,孙家是医药世家,一向以治病救人为己任,不说他家人品行如何,但就凭一家之力,怎能撼动寒王这棵大树,他就算是再没脑子,也不能做出这种以卵击石的行为啊。” 严永良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家之力,做不到,那若有其他人助力呢?卫尉寺赶到之时,在现场共发现四十五位刺客的尸体,三十个是孙家的,还有十五个呢?” 他喝着茶,热气氤氲,模糊了他低垂的眉眼,“遇刺的时候,你也在场,寒王殿下告诉你调查结果了吗?” 陆璃悠眉头紧皱,沉默了一阵,“他虽未说,但之后,他再上朝的时候,杀掉了很多人。” 朦胧的雾气后,严永良静默了一下,“嗯,若有怀疑对象,寒王殿下自当全部清除才算安心。” 他缓缓放下茶盏,声音也很轻,“可其中,也不乏忠臣枉死……” “陆姑娘,继续看。”他露出清浅笑意,微笑看着她。 陆璃悠见他如此,心中存疑,可只得将这张纸放到最后,开始读第二页。 “三月十七,孙家破产。 三月十八,傍晚,闭门长达十日的孙府后院出现十辆马车,一家老小于当晚封城前全部逃出奉城。 三月十九,孙家出奉城界碑后,行进不足百里,突遇马匪劫财,上下二十七口,全部遇害,死相惨烈,曝尸荒野,无人问津。” 第二张读完了,陆璃悠正欲翻开第三张,忽然,严永良的声音传了过来,“孙家撤离时,府中还留有少量仆人家丁牲口,但后来,都消失了,连存在的痕迹都没有。” 他的手指轻轻在桌上划着,“陆姑娘,你说他们都去哪了?”随着他上扬的尾音,他也抬起了眼皮,看向陆璃悠。 陆璃悠眨了下眼,躲开他的视线,“若孙家真的参与了长乐巷刺杀,那他们应是死在了寒王殿下的手中。” 他收回了目光,“嗯,在下也是这么想的,寒王殿下手眼通天,怎会对付不了一个小小的孙家呢……” 陆璃悠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开始看第三张纸。 她快速扫了一眼,发现是自己从寒王府回到陆府之后那几日的行踪。 第四张也是如此。 她翻到第五张。 “四月十日,陆璃悠与桃源村遇袭,袭击之人,为孙府管家。” 她顿住了,那日袭击她的人,经过大东确认,是前任桃源村村长无疑,若他也是孙府管家,那…… 等等,孙家不是全都死完了吗? “孙府管家,没有跟着撤出奉城。”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严永良淡淡说了一句。 陆璃悠好像懂了,她再往后翻了翻,这已经是最后一张纸了。 她明白了,严永良口中的真相。 一切,都从她判了桃源村村长王伟有罪开始…… 王伟因获罪而出逃,恰巧孙府正在招揽囚犯打算刺杀莫修寒,而他随即入孙府成为管家。 刺杀失败后,孙家破产,大部分人出逃奉城,路上被莫修寒杀害,伪装成马匪劫杀。 而留在府中的王伟未死,成为不知疼痛的活死人,后来,出现在桃源村,袭击了她。 像是一条线,将所有的珠子都串了起来。 而其中最说不通的地方,就是莫修寒既然能将孙家赶尽杀绝,那为何王伟没死,还来杀她…… 难道…… 她缓缓抬头,看向严永良,只见他一脸淡漠地看着她。 他刚才的话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若有怀疑对象,寒王殿下自当全部清除才算安心。” “寒王殿下手眼通天,怎会对付不了一个小小的孙家呢……” 对啊,他,怎么可能会放过王伟…… 可,他为何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让人来杀她…… 第139章 因为私心 “陆姑娘,”严永良忽然淡淡开口,“在下听说,今日师大人去了寒王府拜访。” 虽是上扬的语调,但他说的却是肯定的句子。 他,是给她暗示。 可他,怎会知道师以安来找她是做什么的? “你都知道什么?”陆璃悠双目直直地注视着他。 严永良微微一笑,“在下不才,预言的事,也略知一二。” 闻言,陆璃悠也笑了,“怎么都知道啊,你们这保密系统也不怎么样嘛。” 严永良依旧眼含笑意地看着她。 忽然,陆璃悠的嘴角沉了下去,信纸被她扔到桌上,“所以,你是想说,寒王殿下没有杀掉孙府管家,反而派他来杀我?” 严永良默默将信纸聚拢,整理好,重新塞到信封里,“是试探,试探陆姑娘的能力。” “预言只说,预言之人能为宁朝带来改变,但这改变,是好还是坏,向哪里发展,谁也不知。” “寒王殿下做事,从未有过疏漏。他既然明目张胆地将你留在他身边,那他定会查明你的底细。试探,也就不足为奇了。” “你跟我说这些,是在挑拨我和寒王殿下的关系吗?”陆璃悠冷冷地注视着他,身子微微颤抖,不知是气的,还是冷的。 “不。”严永良几乎没有一丝犹豫,就吐出了这个字。 他缓缓起身向她走来,将怀里的衣袍披在她肩上,在她耳边淡淡道:“只是因为,在下有些私心。” 他直起身子,后腰轻轻靠在书桌边缘,俯视着她,“陆姑娘虽是预言之人,可不应被欺骗。” 欺骗,又是这个词语…… 之前,莫尧平便说过,莫修寒不会爱上任何人,那他对她的好都算是什么呢,逢场作戏? 现在,这个词又从严永良的口中出现了。 这次是说莫修寒在背地里试探她,甚至差点要了他的命。 她真的,无比讨厌这个词语。 “你这话,听起来倒像是在为我着想?”陆璃悠抬头看向他,尽管她压抑着,但眼神中还是不经意透出几分冷厉。 见此,严永良向前走了一步,弯下了身子,伸手为她整理肩头快要滑落的外袍,“只要陆姑娘活着,预言就会有成真的一天。所以,陆姑娘选择谁,做什么,是不是跟在寒王殿下身边,其实都无关紧要。只是,陆姑娘纯真善良,在下不忍看你被人蒙蔽了双眼。” 说着,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注视着她的眼睛。 两人的距离既不算太近,也不算太远。 他浅浅一笑,“这双眼睛,还是笑起来好看。” 陆璃悠别过脸,垂下眼眸,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严永良也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而是直起身子,后退一步,又靠在了桌边,目光落在窗外。 窗外,繁星点点,偶尔还会有几只飞鸟划过,发出振翅之声。 屋中,灯火摇曳,燃烧得发黑的烛心缓缓弯腰,触碰到油面,发出刺啦一声轻响。 陆璃悠沉默了一会,忽然开口,“严少卿,你应当是站在皇帝那一边的,所以,今天才会跟我说这些,是想让我跟莫修寒闹翻,然后归皇帝所用吗?” 严永良看她一眼,又重新看向窗外,轻声道:“陛下说,他与寒王殿下同心同体。所以,无论你在谁身边,都是一样的。但,说实话,在下今日之举,多少是有一些类似的想法,但只有一点,更多的,是因为私欲,陆姑娘应该明白在下是什么意思,就不必说得太过明白了。” 陆璃悠抬眼看着他的侧脸怔了半晌。 “还有别的吗?” “什么?” “还有别的要说的吗?” 严永良低头看她,“有。” 两人一高一低注视着对方。 他顿了顿,“若陆姑娘有一日想离开寒王殿下,在下可以帮你一把。” 陆璃悠皱眉问他,“还是,因为私心?” “是。” 陆璃悠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没有私心?” 严永良轻轻笑了一下,“大部分时间,在下都很公事公办的。” 陆璃悠从他的话里竟然听出了几分委屈…… 离谱。 “总之,婉儿是因为担心你才去找我,若你下次有事,可直接找我,不要让她担心了。”陆璃悠伸手拿下他的衣袍,站了起来。 严永良向旁边退了退,“你在寒王殿下身边,直接找你怕是有些难……” “那倒也是。哦,你可以找我姐姐。” “你确定吗?” 他的语气怎么怪怪的? 陆璃悠瞥他一眼,发现他的表情也是怪怪的,看她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白痴。 哦,她想起来了,她光想着趁机让他俩加深交流了,却忘了陆玉梦喜欢眼前这个人,要是严永良每次找陆玉梦其实都是为了见她,那陆玉梦知道该难过了,更甚者,说不定会出现小说中那种姐妹撕逼的场面。 “算了,有事你去店里找马方,他会转告给我的。” “好。” 陆璃悠想了想,“今日,就当我们没聊过。你说的话,我不会告诉寒王殿下的。同样,我的事,你也不要插手。今天这些话,我们都烂到肚子里。” “好。”严永良也同样应允。 见她向外走,严永良为她推开房门。 “对了,严少卿。”陆璃悠在踏出房门之前,忽然想起炸药的事还未跟他说,又停下了脚步。 “高古公主既然已经来了,那商队是不是也到了?” “嗯。” 陆璃悠露出一个笑,“商队每次来都带那么多东西,那定要跑好多地方才能卖完?这样到最后,他们是不是整个奉城都能看一遍了?” 严永良解释道:“商队的物品一般会在几个地方集中出售,他们不会跑遍奉城的。” “哦,这样啊。”陆璃悠扭头冲严永良笑道:“那,若严少卿有空,改日可以和我们一起去逛逛。” 严永良微微笑道:“好。” 也不知他听没听懂她的暗示,若没听出来,那就在一起出去的时候,再提示他一遍。 “你们,聊得很开心嘛。” 身后冷不丁出现的冰冷声音令陆璃悠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直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严永良的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微笑,目光看向她身后,微微躬身,行了个礼,“寒王殿下。” 第140章 我相信你 “哈哈……”陆璃悠干笑两声,利落转身,直接扑到莫修寒怀里,熟悉的气息瞬间充满她的整个鼻腔。 在他怀里蹭了蹭,陆璃悠仰头撒娇道:“你来啦。” 按她平时观察来看,莫修寒最受不了她撒娇,只要她坚决表明立场,他就绝对不会让自己下不来台。 果然,那种冻死人的寒冰气息瞬间融化了不少。 莫修寒伸手抚摸了两下她的后背,笑看着她,“怎么跟严少卿单独待在一起?”说完,又抬头看向严永良。 这两人相互对视,两人脸上都挂着笑,一个温文尔雅,一个笑里藏刀。 要命…… 看来这次生的气比较大。 “我……” “天气寒凉,在下看陆姑娘身体不适,所以,请她进来休息一二。” 严永良接过了她的话。 他在替她解围。 “天、气、寒、凉?”莫修寒一字一句地咀嚼着这四个字,上翘的尾音带着几分轻蔑。 而严永良偏偏像是听不出他话中的意思,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容,让人根本看不出什么。 莫修寒盯着他上下打量了一圈,搂紧了怀里的小姑娘,“严少卿怎么也不穿外袍,再染了风寒,可就没法上朝了。” 他只是笑了笑,“殿下又说笑了。” 莫修寒瞥了他一眼,收回了目光,看向怀里悄咪咪抬头看他的小姑娘,无奈道:“都说完了?” “嘿嘿……也没说什么。” “……回家。”莫修寒轻拍了下她的屁股。 “你!”她刚想发作,见他笑着的眼中藏着几分威胁,立马改了口,“好……” 莫修寒有些得意,“那,严少卿,我们就先走了。” 严永良颔首,垂下眸子,躬身行礼,“殿下慢走。” 莫修寒搂着陆璃悠下楼,一摸,“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嘿嘿……”陆璃悠不说话,只是傻笑。 “再笑!冻坏了怎么办!” “都快要夏天了……” 严永良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眸色深沉如夜。 因陆璃悠说了要回陆府住,莫修寒也拿她没办法,只好让万齐驾着马车先送她回陆府,再回寒王府。 陆玉梦的马车则跟在他们后面。 “我们真没说什么……” 一进马车,陆璃悠就扯了扯莫修寒的袖子,她看得出刚才莫修寒一直窝着火呢,只是忍着没发,给她留了点面子上,现在只剩他俩,她就得立刻顺毛。 莫修寒哼了一声,长臂一勾,将她抱到腿上,从一旁拿起披风将她裹了个严严实实,“不许披他衣服。” “我没披……” “哼。”莫修寒瞪她。 “我立马就脱了……” “只能披我的。”他表情没那么凶了。 “哦……” 陆璃悠小心地看了眼他,见他脾气好了点,凑上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你……”莫修寒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看着看着,皱起了眉头,“你是不是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陆璃悠摇头,没说话,就直直地盯着他。 “那……” 啵唧—— 又亲了一口。 这次,落到莫修寒懵逼了,他想了又想,也没能想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 陆璃悠看着他,眨巴眨巴眼,在他惊诧的目光中,蹭得一下,倒在了他怀里,寻了个舒服姿势,躺好了就闭上了眼。 莫修寒低头看看她,又想了想,依旧没想明白,干脆不想了,轻轻亲了下她的额头,就这么抱着她,让她休息。 其实,他也有些累了,陆璃悠走后不久,就接到皇帝急召,他快速去了趟宫,又快速骑马跑了回来,就怕来晚了失了约。 虽然来了之后看到他们两个待在一起,他有些生气,但,刚才那两个亲亲,都把他气给亲没了,他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搂着人家,当个尽职尽责的软榻。 只能再抱这么一会了,再过会到了陆府,就得分开了。 陆璃悠闭着眼,却没有睡,脑中想着刚才严永良说的话。 先不说他拿出的证据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他不知道的是,她和莫修寒第一次见面时就互换了身体,她有什么能力莫修寒都知道,所以,莫修寒想测试她能力这一点,他说的不对。 如果大前提就不对的话,莫修寒就没有理由派王伟去测试他,王伟也许不是莫修寒派来的,或者,莫修寒瞒了她什么。 还有一点她很在意的是,严永良说长乐巷刺杀后,莫修寒趁机清扫了一大批官员,其中不乏忠臣,这,是不是严永良找她的动机? 他一直强调他是因私心而找她,若是因为这个,这倒也说得通,那他是想让她做点什么呢? 他偏偏什么也没说。 马车晃悠悠的,她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再醒来,就是被莫修寒叫醒,陆府到了。 “唔……”陆璃悠从他身上坐起来,捏捏他的胳膊,“麻了没有?” “胳膊没有,腿麻了……” 陆璃悠笑了笑,站起来,“惩罚。” 莫修寒委屈,“我也没做错什么啊……” 陆璃悠盯着他看了会,“你是不是因为去看公主所以才来晚了。” 莫修寒更委屈了,“我又不知道皇兄急忙唤我入宫是为了这个,我要知道我肯定不去了。” “那公主好不好看?” 莫修寒摇头。 “那她的话……” “疯言疯语,岂能当真。” 莫修寒一把搂住她的腰,将她往身上一带。 匆忙间,陆璃悠只好跨坐在他的双腿上,跟他面对面。 莫修寒一手托了托她的屁股,一手按住她的腰,固定着她不让她掉下去,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盯着她,微怒道:“你还说没跟他说什么,你都知道了,肯定是他说的。” “八卦是人类本质嘛,我也是好奇。” 莫修寒在她脖间蹭了两下,“那你只能八卦我。” “……”陆璃悠道:“马车都停了,我该走了。” 莫修寒的下巴搭在她肩头,声音有些闷闷的,“再抱一会儿,我想跟你多待会儿。” 不知是不是被他的声音影响的,陆璃悠突然觉得心头也有些闷。 莫修寒这人对外凶的一批,其实内心跟个小狗似的,想要的,也就只是抱抱。 她伸手抱住了他,闻着他身上独一无二的清冽味道,忽然就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我相信你。” 莫修寒微微歪头,吻了下她的脖颈,“你就放心,我才不稀罕那个公主呢,我就想让你陪着我。” 又变莫四岁了。 “嗯。” 不管是公主,还是之前的事,我会都试着去相信你。 所以,别让我失望。 第141章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陆璃悠发现这几天某些人不太对劲,包括但不限于师以安。 比如师以安现在就在她的店里坐着,具体来说,是在一个隐秘的二楼包间,透过小窗能看到楼下柜台,而楼下的人若不仔细看就不能看到他的那种。 师以安将窗子开了条缝,倚在窗边,正看着坐在柜台后记账的陆璃悠。 至于陆璃悠是怎么发现的呢。 实在是他的眼神几乎一直都在她的身上,盯得她浑身发毛,她想不注意到都难。 她偶尔也会抬头,看向师以安,然后尴尬地笑笑。 自从他来过一次之后,几乎每天下午,他都会雷打不动地出现在这里,趁他们关店休息时从后院进入,然后进入包间,就开始盯着陆璃悠。 这样的现象已经持续三天了。 陆璃悠再次感觉有视线在注视着她,一抬头,窗口没人。 得,她觉得再这样下去,她迟早要患上妄想症。 于是,就在今天晚上人都走得差不多的时候,她上了楼,决定跟师以安摊牌,好好问问他天天来这里啥也不干就盯着她,到底是要做什么。 敲了敲门,屋中传来他低沉又磁性的声音,“请进。” 陆璃悠推门进入,发现师以安正坐在桌前写着什么,见她进来,没有抬头,也没有避讳,就这么继续写着。 陆璃悠放下茶水,好奇地瞅了一眼,刚看了前两个字,就缩回了脑袋。 臣启…… 他在写奏折。 这可不敢乱看。 “师大人,喝茶。”陆璃悠将茶盏从托盘上端出,放到桌上。 “嗯。” 他依旧没抬头。 过了会,他又说了句,“多谢。” 陆璃悠看着他认真的脸,也不忍心打扰他,就在一旁坐下,等他写完。 终于,他将笔放了下来。 陆璃悠立马问道:“师大人写完了?”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嗯。”端起了茶盏。 陆璃悠趁机直接问了,“师大人,你为什么每天都来我这里啊?” 闻言,师以安低垂的眸子好像垂得更低了,他干脆眼睛一闭,隔绝了视线。 陆璃悠:“……” 待茶水喝完,他才睁开眼,将茶杯放到杯托上,淡淡回了两个字,“任务。” “任务?”陆璃悠想了想,能给他派任务的也就是有一个人,“陛下给的?” 他抿了抿唇,沉思了一会,“算是。” 陆璃悠疑惑,“什么叫算是?” 师以安想了想,抬眼看她,认真道:“他想知道你的能力。” 尽管知道他因为自闭,表述都比较直白,但这也太直白了。 这,这难道不算机密? 就这么直接告诉她了? 而且想知道她的能力为什么要一直盯着她啊,她有点不能理解师以安的脑回路。 “那你就天天盯着我啊?盯着我就知道我的能力了?”陆璃悠问道。 师以安摇头,“不知道。” “那你还盯着我?”陆璃悠要抓狂了。 师以安沉默了会,“我的能力,听说过吗?” “预言?” 他嗯了一声,将晾干墨迹的折子叠起来,“但它不太稳定,且多在梦中出现。” “所以呢?” 他将折子塞入袖中,“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所以他才天天在白天盯着她,为的就是在晚上做梦? “你这方式还真是简单粗暴。”陆璃悠已经无力吐槽了。 师以安顿了顿,小声道:“其实还有别的方法……” “什么?”陆璃悠一时没听清,凑近了几分。 却见他快速瞟了她一眼后,低下了头,嘟囔道:“没什么。” 陆璃悠喃喃着,“真奇怪哎你……”直起了身子。 而她没注意到的是,师以安的耳尖微微红了。 “师大人,明天就不要来了。” 师以安突然心头一紧,抬眼看她,微微“嗯?”了一声。 “最近高古商队不是来了吗,在平安街售卖一些稀奇玩意儿,明天我和严姑娘约好了要去看看,就不来店里了。” “好……” 尽管他依旧是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陆璃悠却从他微弱的声音中听出了几分怅然若失,遂安慰道:“师大人,我知道你想早点交差,但是梦这回事,确实不是你想就能做的,你看我都好几天没做过梦了,这事急不得,陛下既然知道你的情况,也定不会催促你的。” 要是他真梦出来了她的能力,那她是不是就要被当成小白鼠关起来了…… “嗯……”师以安沉默了一阵,“明日我可不可以……” 陆璃悠当即打断,“不可以。” 师以安垂下眼,手指缩了缩,“好……” 他这次不仅是声音听出来怅然了,连动作上都看出来了。 陆璃悠开始自我怀疑,她刚才是不是拒绝得太干脆了…… 她忙道:“师大人,我说笑的,腿长在你身上,我也管不了你是不是,你想去哪就去哪。” 师以安沉默了一阵,没说话,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她微微颔首,低声道:“打扰了,告辞。” “哎……”陆璃悠看着他身形消失在门外,最终长长叹了口气。 深夜,师府,紫竹林,竹屋。 师以安蜷缩在竹床上,后背靠着墙,手臂微微环着双腿,眼睛看向窗外漆黑一片的竹林。 原本夜间竹林小路上是有路灯的,但今夜,他不想看见一点亮光,命人全都熄灭了,就连屋子里也没有一点灯光,只有月光透过窗子洒了他一身的清辉。 他的眸子在月光下泛着好看的银灰色,像将世间月色揉碎铺满了他的眼,但他的深情却有些呆滞。 他又在发呆了。 忽然,他瞟到白皙手腕上露出的一抹红。 缓缓抚上手腕间的那根红绳,他摩挲了好久。 他早已忘记这根绳是谁给他的了,但他觉得,应该是很重要的人。 对,是觉得…… 因为妹妹说,从他回来后,这根绳就跟他形影不离。 他也尝试过取下来不戴,但往往只消半天,他就会觉得浑身别扭,目光不听使唤地往手腕上跑,他便只能再把它戴上。 所以,他觉得,至少,他是个恋旧的人。 那,为什么,第一次见到她,就想把这条红绳送给她呢。 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好像,是因为她夸了他眼睛好看。 尽管骂他怪物的人多一点,但也不是没有人说过他眼睛漂亮,但为什么就要将重要的东西送给她呢。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因为,就在刚刚,他做了一个梦,梦里,她戴着这根红绳。 原来,是预感。 第142章 以后我们就是闺蜜啦 商队已经到达奉城好几日了,最开始几天看热闹的人比较多,现在人稍微少了那么一点,陆璃悠才敢喊上严婉儿一起出来。 但不是因为她俩,而是因为莫修寒。 他之前就说了,他也要跟着来,而他目标太大,平安街又在西区,来的都是豪门贵胄,能认出莫修寒也就不足为奇,所以为了减小骚动,她只能晚几天再来。 原本说好陆玉梦也一起来的,但她这几日都在忙着处理生意,去问的时候,她说没有时间,只得作罢。 马车停下,陆璃悠还未下车就听到了外面嘈杂热闹的人声,掀开车帘,异域风情扑面而来。 她搭上碧安的手,走下马车。 似是严永良听懂了陆璃悠的暗示,这次皇帝只划了两条街给高古商队进行贸易,一条是西区的平安街,一条是东区的彩河巷。 而高古也知道东西划分意味着什么,所以将值钱华贵的商品售卖都放在西区,而东区多是售卖一些高古常见而宁朝却不常见的新奇玩意儿。 严婉儿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陆璃悠一下车就看到了正在好奇地打量着街边摊贩的严婉儿,立马走上前打招呼,“严姑娘,我来晚了。” 严婉儿扭头向她笑笑,“是我来早了。” 陆璃悠向她身后看了看,“严少卿没来啊?” 他当日算是答应了? “二哥还有点事,晚点来,我们先看。” 严婉儿自然地挽上陆璃悠的胳膊,这让她心中一喜,这样子不就像是个好闺蜜一起逛街一样嘛,她还没想过能跟严婉儿交上朋友,所以现在这样,才更让她高兴。 高古商队沿街左右两侧设了许多摊位,两人一个接一个地看,碰到好看的也就不吝啬地买下来。 忽然,陆璃悠看到一对耳环,左侧是金荷叶耳钉样式的,上面还点缀着几颗小小的钻石,就像是荷叶上晶莹的水珠,右侧是长长金链下坠着的一朵镂空金荷花,半开半闭,栩栩如生。 “严姑娘,你看这个,真好看。”陆璃悠托起耳环,精致的耳环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是啊。”严婉儿也看了过来,眼中是满满的赞叹和羡慕。 “老板,这个,我要了。” 陆璃悠让碧安付了钱,取下左边荷叶样式的耳环递给严婉儿,“给,一人一半。” 严婉儿愣了一瞬,连忙摆手,“不用了,陆姑娘,我平时不戴这些,行动起来不方便。” 陆璃悠却偏偏将它塞到了严婉儿手中,“我知道你平日习武,一般不戴首饰,戴也是戴简单朴素的样式,所以,你看这个,它小巧可爱,不妨碍你做动作的。再说,我们不是好姐妹嘛,一人一半,你戴一个,我戴一个,我们那关系好的朋友都这么戴的。” 严婉儿看着她真诚的目光,心中像是被什么填满了,她本就也不是矫情的人,再推拒就失了气度,再说,她虽表面上比较英气,但心里其实也住这个爱美的小姑娘,所以她接了下来,“好。” 将耳环戴在了左耳垂上,看着陆璃悠,“好看吗?” 她原本就长得好看,不然也不会是女主,只是她平时为了方便,很少用心打扮,这金耳环戴上,令她顿时生出了些许贵气。 唇红齿白,金钿珠翠,大红嫁衣,陆璃悠莫名就想起了严婉儿和莫修寒大婚那日的穿着,顿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这是在想什么? “好看,太好看了。”她连忙夸赞,隐藏了自己不恰当的情绪,“严姑娘这耳环真适合你。” 说着,她也戴上她的那一个,晃了晃脑袋,引得金链一阵乱颤,“嘿,你看,以后我们就是好闺蜜了。” 严婉儿露出笑,“好。” 陆璃悠正笑着,忽然一只有些冰凉的手从后面抚上她的脖颈,捏了捏她带着耳环的那只耳垂,她的身子刚僵硬了一瞬,就听到一声充满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声道:“真好看。” 熟悉的气息瞬间将她包围,眼前严婉儿略尴尬别开脸,她瞬间脸就红了,向后拍打,小声道:“别闹。” 莫修寒抓住她的手,包在手心,从她身后偏身探出半个身子,目光在她脸上快速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她有些泛红的耳垂上,不知是被他捏的,还是刚才戴耳环时不小心扯到了,亦或是害羞?总之,他唇角一勾,他毫不吝啬夸奖,“从前面看更好看。” 陆璃悠嘴角抽动,四周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们,偏偏莫修寒这个人就不喜欢掖着藏着,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他的,趁他说出更夸张地话之前,陆璃悠连忙客气道:“多谢寒王殿下夸奖。” “嗯?你怎么……嘶!”在两人身子贴着的视野盲区,陆璃悠将手快速从他手里抽出来,反手向后掐了一把他的腰,疼得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但他很快就噤住了声,装作没事人一样,手却偷偷抓住了陆璃悠作恶的小手,一点点掰开她的手指,跟她十指相扣。 而这全在两人身体之间,外人根本看不见,这点独属于两人的小秘密更加让他们感到一种暗藏的情愫。 莫修寒微微附身,贴着陆璃悠的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着,“本王就当是闺房情趣了。” 小手顿时不安分地想要反抗,又被他狠狠抓住。 严婉儿不知两人的小动作,见两人没再说话,趁机行了个礼,“寒王殿下。” “嗯,起来。”莫修寒面色如常。 旁边的突然冒出一个声音,“寒王殿下?” 莫修寒微微转动眼珠,瞥了他一眼,那人看清了他的脸,惊讶了一瞬,立马行了个礼,“参见寒王殿下,没想到今日能在这里……” 莫修寒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那人立马识趣地闭上了嘴,“那寒王殿下您慢慢逛,臣就先退下了。”火速消失。 没过会,就有三四个人来打招呼了,虽然都被莫修寒冷冷的“嗯”给打发了,但他们三人也没多少逛下去的欲望了。 陆璃悠向后一瞥莫修寒,没说话,但眼神中不经意透出的一点埋怨还是被莫修寒捕捉到了。 他捏了捏她的小手,露出一个略尴尬又安抚的笑,他故意来晚了些,就是怕这样的情况发生,可没想到还是发生了。 第143章 我家主子家教好 他最开始是想着清场的,可陆璃悠不答应,说不想影响了别人,那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拥有的权力被她嫌弃了,可他有什么办法,还得听她的呀,只能憋屈地忍了下来。 待第五个行礼的人出现时,他忍不了了,连类似于怜悯施舍的“嗯”都没有了,而是沉着脸,一言不发,跟谁欠了他钱似的。 可,意外的,这张阴沉脸莫名好使,想上来行礼的人看到后就立马走开了,谁也不想来触这个霉头。 于是,就出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陆璃悠和严婉儿走在前面,莫修寒一脸阴沉地跟在她们后面,手里还拿着陆璃悠的可爱斜挎小布包。 当李玄从远处走近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番有些搞笑的场面,他盯着莫修寒手里那个粉嫩嫩还绣了花的小包,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边放肆大笑边向他们三人走来。 “陆姑娘,婉儿妹妹,好久不见呀。” “哎哟,婉儿妹妹,你怎么又漂亮了。之前你大哥走得急,我原本还想着跟他一起去永安候府看看你呢,没想到这一回来,就忙得很,也没空去看你了,这不,我这又有个应酬。”说着,伸手去搭严婉儿的肩膀。 严婉儿不动声色地拨开他的咸猪手,平静道:“李将军的嘴还是那么能说会道。” “当然,我的嘴一向很甜。”他向严婉儿挑了下眉,满满的调戏暗示。 严婉儿翻了个白眼,向旁边退了一步。 李玄的目光落到莫修寒身上,又噗呲一声笑出了声。 莫修寒恼羞成怒地瞪他一眼,用眼神威胁,他要是再笑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但李玄这人就不吃他这一套,任他瞪,他就当没看见,该干啥干啥。 他走近了,向三人后面一瞥,又拍拍莫修寒的肩膀,“兄弟,你现在这样跟后面那俩干活的奴才似的。” 他说的是跟在三人身后抱着东西的碧安和万齐。 “滚。”莫修寒瞪着他,吐出一个字。 “得,滚就滚,反正你的想法兄弟一向猜不透,但是女人嘛,别太惯着了,否则吃亏的还是你,啊。”上翘的尾音带着轻蔑挑衅,甚至还有一点同情的意味。 “嘶——” 突然,李玄面目扭曲,用手指着他,“算了,我不说了,好心没好报。” 从莫修寒脚下拔出自己被踩得巨痛的脚,李玄哼了一声,转身,依旧笑魇如花,“两位姑娘继续啊,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拜拜。” 脸上笑得跟朵花似的,脚下却走路有些别扭。 陆璃悠和严婉儿看着他的背影,二丈摸不着头脑,这人来一趟就是为了找打的? 这两人不懂,莫修寒可太懂了,李玄有什么心思? 就是贱的! 专门跑来嘲笑他的! 还能走路?踩轻了! 莫修寒看了眼她们二人,阴沉道:“不用管他,你们继续。” 陆璃悠看看他手里的包,给他了个询问的眼神,问他要不要把包还给她,莫修寒连忙摇摇头,将包背在身后,双手攥紧了,那力道像是要把它攥烂。 陆璃悠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为难自己,被好兄弟嘲笑了也不愿意松手,但既然他愿意拿就拿着呗。 见两人终于继续往前走,没有回头的意思了,莫修寒将包从身后拿了出来,在眼前摊开看了看,嘴角上扬,一脸满足地将他攥得皱皱巴巴的带子伸开,脑袋一低,将带子挎到自己脖上,又将布包位置摆到胸前,还轻轻拍了拍,装作没事人似的轻咳两声,这才继续往前走。 跟在后面的万齐嘴角抽动,已然凌乱。 碧安小声问道:“寒王殿下这是怎么了?” 万齐道:“没什么,主子脑子好,家教也好。” “脑子好,家教好?”碧安喃喃道,她没听懂。 万齐看她一眼,她就算听不懂,他也不能再说了,否则就是传播宫廷秘闻了。 反正,就是先帝跟嘉贵妃那点事…… 陆璃悠和严婉儿又转了会,问了商队陨铁的事,高古商人说有原料,但是在高古,目前手头只有用陨铁打造好的武器。 严婉儿看了看,都不能满意,最终只定下了原料,她会派人去趟高古,买下陨铁,再让人拉到她指定的铸剑师那制作。 这样一来,就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而且也要等上很久,但她都不在乎,一把好的武器,值得。 刚跟商队签好协议,付了定金,就有一个不速之客来了。 “寒王殿下?” 陆璃悠闻声看去,是那天的胖女人,她依旧浑身富贵,盛气凌人,只是今天,她怀里没有搂着男人,那男人跟在她身后,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完蛋。 她既然知道那是莫修寒了,那她估计也就知道她是谁了。 陆璃悠以为她要发难,结果人家瞥了她一眼后就没再管她,直勾勾地盯着莫修寒,看样子好像是不将她放在眼里。 莫修寒皱了看了单晶一眼,满脸的不耐烦,没搭理她。 单晶上下打量了他一圈,目光落在他胸前的粉红小包包上,挑了下眉,欠身行了个礼,“寒王殿下。”又看向陆璃悠,笑道:“陆姑娘上次演技不错呀。” 陆璃悠只得干笑两声,眼睛看向一旁。 莫修寒皱眉看着她俩,她们怎么会认识? 单晶刚想靠近陆璃悠,严婉儿就将陆璃悠拉到了身后,“这位姑娘,敢问您是?” 单晶又上下打量了一圈严婉儿,皱了皱眉,趾高气昂道:“还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 说着,抬手就是一巴掌。 她被严婉儿握住了手腕。 “这位姑娘,一言不合就动手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严婉儿睨着她,她本就比一般女生高上许多,这下可是实打实的身高决定气场。 “呵。”单晶不屑地笑了一声,趁她没注意,又挥起另一条胳膊。 陆璃悠眼疾手快,就要抓住,突然,一道阴影出现,前她一步握住了单晶的手腕。 莫修寒脸色阴沉地站在单晶身后,抓着她的指节都泛白,可见力道之大。 原本还在摊贩前售卖东西的老板立马喊道:“住手,那是我们公主!” 陆璃悠惊讶地看着这个胖女人,原来她就是高古公主,那个想把莫修寒当鱼养,还想让他生孩子的奇女子?! 再看莫修寒,脸色都快黑成碳了。 第144章 哎呀阿璃我头晕 “松手!”单晶怒道。 她的右手被严婉儿握着,左手被莫修寒攥着,虽然大多数时间她都是厚脸皮的状态,但在自己的子民面前,她身为公主的尊严不能被践踏。 莫修寒和严婉儿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放开了手。 陆璃悠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突然些吃味。 单晶趁她松手正欲再打,又被莫修寒抓住了手腕。 “这里是大宁,不是高古!若你再如此放肆,本王会将你丢回高古,永远不得踏入大宁半步!” 单晶侧脸看了一脸阴沉的莫修寒一眼,冷哼了一声,松开了握着的拳头,莫修寒见她没有再动手的意思,也松开了手。 单晶活动了下手腕,愤愤地看向陆璃悠和严婉儿,嘲讽道:“宁朝的女子,也就这种货色了!” 陆璃悠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她骂她可以,她怎么连严婉儿也一起骂,正欲发火,忽然,又有一道熟悉的声音插了进来。 “公主,为了两国的友好交往,请您注意言辞。”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马车上,严永良正掀开车帘,向他们露出浅浅微笑。 “严小公子,你怎么来了?”单晶脸上的表情总算是缓和了一些。 莫修寒见陆璃悠一直盯着严永良,默默移到她身后,悄悄拽了拽她的手指,她没回头看他,反而轻打了一下他的手心,莫修寒顿时赌气般地紧紧抓住了她的手,盯着严永良的眼神也露出不善。 走近了,严永良向莫修寒行了个礼,“寒王殿下。” 莫修寒轻哼了一声。 他又向单晶行礼,“见过公主。” 单晶上前去扶他的胳膊,顺道揩油,“严小公子快起来。” 严永良被她摸了把胳膊,却神色如常,不动声色地垂下手,别开了身子,向她点头表达谢意,接着走向严婉儿,向单晶介绍道:“公主,这位是在下的妹妹,严婉儿。” 当时单晶就皱起了眉,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人会是严永良的妹妹,这下可算是给严永良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而严婉儿看着也是没有要给她行礼的样子,直到严永良给她使了两下眼色后,她才终于听了他的话,行了个礼,态度冷淡,“见过公主。” 有严永良在,单晶也不好发作,随意嗯了一声,便看向严永良,这人也算是长在她的审美点上了,只是她喜欢更冷酷一点的,对于她这种一直笑着的人不太感冒。 再看看莫修寒,她原本是打算来调戏他的,结果看见他胸前那个粉嫩的小包,瞬间就对他的兴趣减了大半。 再说,前几天她还碰到了个极品美人,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美人,原本她对莫修寒就是征服欲更多一点,现在遇到更喜欢的,移情别恋也是正常。 单晶随意说了两句,便带着身后的男人离开了。 等人一走,严婉儿便拉了拉严永良的胳膊,“二哥,高古公主怎么这样啊……” 严永良转身,对她笑道:“那你想人家怎么样啊,高古就这么一个公主,自然是骄纵一些。” 严婉儿欲言又止,压低了声音,“可她刚才对二哥……” 话说了一半,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严永良看她,无奈一笑,“婉儿,她只是想扶我。” 严婉儿原本是认定她二哥看出了公主的意图的,可现在他认真的神色,让她也摸不准,他到底是真没看出来,还是看出来了装看不出来。 “陆姑娘,你跟婉儿的耳饰……?”忽然,他的目光落到两人的耳朵上。 严婉儿不自觉捏了捏带着耳环的耳垂,笑看向陆璃悠,“二哥,这是陆姑娘送我的。” 陆璃悠也看着她笑了笑。 严永良望着两人,瞬间明了,露出温柔笑意。 莫修寒脸都黑了,自从他出现,怀里的小姑娘都没看过他一眼,就知道盯着严永良看,他有他好看吗? 有吗?啊? 那必然是没有的。 忽然,陆璃悠感觉自己肩头一沉,莫修寒揽住了自己的肩,近乎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在她身上,“哎呀,阿璃,本王头突然有点晕,哎呀怎么办,头晕……” “啊?头晕?”陆璃悠连忙去看他,见他眉头紧皱,半闭着眼,当即担忧道:“怎么回事啊?要不然我们先回去?” “好,好啊,啊,不好,阿璃还没看完呢。” “我看完了,看完了,你身体不舒服,我们就先回去。” 她向严婉儿不好意思道:“严姑娘,今天就先这样,寒王殿下身体不舒服,我送他回去。” 严婉儿同样担忧地看着莫修寒,“好,要不要我帮忙?” 莫修寒装晕还不忘摇头摆手,“不用了……” 看透不说透的严永良看着他的表演但笑不语。 陆璃悠一手扶着莫修寒搭在她肩头的胳膊,一手拦过他的后背,转身欲走,忽然想起还没暗示严永良呢,身子又转了回来,“严少卿。” 莫修寒皱眉,她怎么还记挂着严永良。 “这街还没逛完,就劳烦你陪着严姑娘逛了,之前我还和严姑娘说要去买些烟花放着玩呢,看来今日是不能如愿了,这烟花就拜托严少卿陪着严姑娘放了。” “啊。”严永良似是听出了什么,微微颔首,笑道:“嗯,陆姑娘若喜欢烟花,在下一会托人送到陆府。” 陆璃悠也露出笑容,“好。” 他好像听懂了! 好像还要给她传消息?! “送到寒王府。”忽然,装晕的莫修寒开口了,“阿璃要留宿寒王府。” 陆璃悠:??? 她什么时候说这话了? 严永良看着莫修寒的脸上依旧保持着笑意,微微颔首,“是。恭送寒王殿下。” “啊,阿璃,头晕,看不见了,看不见了……” 陆璃悠一头雾水,只好赶紧扶着莫修寒往回走,边走边小声道:“诶,你怎么这么重啊。碧安来搭把手。” “来了。”碧安刚要上前,万齐立马侧身挡在了她面前,大喊道:“哎呀,你这么多东西,怎么扶啊。” 哪有那么多东西,她手里只有两个纸包好不好? 突然,她震惊了,只见万齐一抬手臂,就将他怀里的东西往她怀里倒,她不得不手忙脚乱地接住。 陆璃悠一抬头,就看见面前两个人怀里都是东西,“算了,别来了,我自己扶。” “哎,陆姑娘您当心。”万齐让出路,顺道给碧安眨了下眼睛。 碧安:“……” 第145章 我喜欢你 莫修寒给万齐挑了下眉,示意他做得不错,然后,微微直了点腰,给陆璃悠减轻点负担。 手忙脚乱将一米八多的莫修寒扶上了车,陆璃悠刚要喘口气,就被他从身后抱住了。 陆璃悠没看见他的脸,只当他是身体不舒服,问道:“怎么了?怎么突然头晕啊?” 她喘了口气,转身想要看他的情况,却被他箍得动不了,“不是身体不舒服吗,怎么力气还这么大?嗯?” 莫修寒这才微微松了点力气,但依旧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马车已经向寒王府缓缓行进了。 莫修寒的声音有些闷,“阿璃,你不要老看他。” 陆璃悠一听,再一想,就明白了,“莫修寒你是不是装病呢?” “哼!” “……”这傲娇的声音,装病实锤了。 “我就跟人家说句话,你不要这么敏感?” 身后的人不说话了,过了会,莫修寒闷闷的声音才传出来,“你还看他……” 陆璃悠哭笑不得,“那你把我眼睛戳瞎,戳瞎了就看不到了。” “不行,”莫修寒立马驳回,“你还得看我。” 这就是吃醋的大反派吗? 陆璃悠既觉得有点被人重视的甜蜜,又有点苦笑不得的无奈,“我宁愿瞎了。” 莫修寒恼道:“你看,你竟然为了他,都愿意变成瞎子!” “噗呲,哈哈哈……” “你还笑!我很认真的!” “哈哈哈哈哈哈……” 莫修寒的脸都红了,他觉得陆璃悠在嘲笑他,而现在的他就像个无理取闹的毛头小子。 他生气了,哄不好了。 陆璃悠也不哄他,就让他生气,等笑够了,就往后一躺,躺他怀里,仰头看着他生闷气的脸。 莫修寒看她一眼,没理她,腿倒是很诚实地放平了,好让她躺得舒服点。 陆璃悠突然试探着问道:“我今天真住寒王府呀?” “嗯。”莫修寒用力点了下头。 陆璃悠想了想,“那我们今晚可以放烟花。” “不放烟花!”莫修寒怒视着她,脸都涨红了。 陆璃悠发现逗莫修寒特好玩,“咦,你好凶哦……可我就想放烟花。” 莫修寒口风松了点,“我让万齐去买。” “可严少卿说了送来……” “不放他的!”莫修寒气呼呼地瞪着她。 “哦……”陆璃悠沮丧地垂下头,不说话了,在心里默数,一、二、三! “阿璃,我不是对你凶。”莫修容求和的声音出现了。 陆璃悠忍住心中的窃喜,缓缓抬头,用纯真无知的大眼睛有些瑟缩地看着他。 “我只是,只是……”莫修寒看着她,怎么也说不出来他是因为吃醋,因为嫉妒得要发疯。 而他复杂的情绪自动转化为愤怒,他也不知道生谁的气,他就是……不想她那么在乎别的人。 陆璃悠不急,也不说话,就这样看着他,看得他逐渐心虚,逐渐噤了声,有什么呼之欲出,但他就是开不了口。 陆璃悠决定再等两秒钟,如果他还是说不出口,就放过他。 你看,人一旦恋爱起来,也真是可笑,就是作,就是想听听对方亲口说有多喜欢自己,听到了,就会高兴好久。 “我,阿璃,我只是喜欢……我喜欢你。”忽然,莫修寒注视着她说出了这句话。 陆璃悠呆呆地看着他。 尽管他没有直接提他吃醋了,但这句话的杀伤力不亚于那句,更何况,还是莫修寒红着脸说出来的。 手撑着地毯,陆璃悠向上挺了下身子,仰面在莫修寒脸上落下一个轻吻。 瞬间,莫修寒眸中泛点光亮,他微微弯下腰,双手捧起她的脸,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两人默默对视着,情愫迅速充满了整个空间。 忽然,莫修寒伸手捞起她的身体,将她抱到自己腿上,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扶着她的脸,亲了下去,陆璃悠也情不自禁搂住了他的脖子,相互交换着对彼此的情意。 直到两人都吻到气息不稳,才缓缓睁眼,喘息着分开。 莫修寒看着陆璃悠这幅经不住的样子,又情不自禁亲了两下,这才将她按到自己怀里,轻轻摸着她的脑袋。 两人温存了一阵,接下来的路程,两人默契地一句话也没说。 到了寒王府,陆璃悠不好意思再跟莫修寒待一起,一下马车就立马跑去找祝蓉蓉了,兴奋地向她展示她在平安街买的新奇的小玩意儿。 令她意外的是,有些她都说不出来名字的东西,祝蓉蓉反而认识,她一问,祝蓉蓉说她小时候见过。 她惊讶了一瞬,想了想,高古跟北寒接壤,祝蓉蓉又是莫修寒在北寒捡到的,那她小时候应该见过这些也属正常。 跟她玩了一会,就到了晚饭时间了,三人一起吃了饭,莫修寒就带着她们去放烟花。 这烟花,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他让万齐去买的。 “那,严少卿送来的烟花呢?”陆璃悠问道。 莫修寒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扔了。” “……” 意料之中。 只是可惜,烟花没了,她就不知道严永良有没有借烟花给她传递消息了。 莫修寒递给她和祝蓉蓉每人一根仙女棒烟花,他自己也拿了一根,三个人玩的不亦乐乎。 刚玩了一会,随着咻咻几声,几束光团迅速上升,轰轰轰,夜空下,烟花朵朵绽放,五彩缤纷,点亮了整个夜空,亮光如瀑般倾泻而下,震撼人心。 万齐合上点烟花用的火折子,回到抬头看烟花的碧安身旁,他看着院中热闹的三人,笑了笑。 再往旁边抬头一看,就看到了坐在屋顶的北风,在烟花炸裂下,也映出了他仰望天空的身姿。 “好漂亮啊!”祝蓉蓉站在陆璃悠和莫修寒身前,目光一直黏在夜空,兴奋地喊着。 陆璃悠目光柔和地低头看着她的脑袋。 忽然,祝蓉蓉的背后多了一只手,陆璃悠顺着手一看,就看到莫修寒伸手冲她笑。 她腼腆一笑,也伸手握了上去,两人手拉着手,在耀眼的烟花下,都从对方笑着的眼中看到了幸福二字。 …… 第二天晚上,陆璃悠一回到陆府,就听见管家说昨天严少卿送了礼物来。 她一听,立马回到屋中,小心打开他送来的包裹,一排排烟花赫然出现在眼前。 原来,他早就想到莫修寒会把他的东西丢掉,所以不仅送到寒王府一份,给陆府也送了一份。 陆璃悠看着一圈又一圈排列的烟花筒,想了想,拿出最中间的那个,顺着引线拽开了密封的塞子,倒出里面的粉末,果然出现了一个小纸条。 她惊讶了一瞬,没想到她居然猜对了,严永良真的给她传了消息来。 打开,里面是一行漂亮的小楷:正密切关注商队动向。 太好了,没想到严永良这么靠谱,他不仅听懂了她的暗示,还行动起来了。 心思缜密,脑袋聪明,不愧是被她当做男神的人。 她看着纸条露出一个微笑,将纸条团了几下扔到垃圾桶里。 这下,应该炸不起来了。 第146章 不必看着她了 陆璃悠坐在柜台后算着账,旁边坐着马方。 经过这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店铺已经正式走上正轨,马方也脱离了厨房,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大堂,因为人手不足,他们后来又招了几个人,总的来说,一切顺利,欠的钱也都已经还上了,接下来赚的钱都是他们二人的了。 “马方,拜托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陆璃悠合上账本,问道。 之前严永良说的事情像团乌云一直笼罩在她心头,她一边不愿相信,一边又非常想知道他说的那些到底是不是真的。 犹豫了几天后,她决定自己派人去查,所以,她就告诉了马方,毕竟这些事情跟莫修寒有关,自然是不能让他的人知道。 “哦,查到了一些。”马方扶了扶眼镜,搬着椅子向她身边挪了挪,环顾四周,小声道:“我问了我家跟孙家有对接生意的掌柜,他说孙家在今年确实换了一个新管家,就叫王伟,跟你说的一样,只是那人不怎么露面,经常待在府中,我家那掌柜也就只见过一次,他说跟你给的画像上的人有八分像,我估计就是他了。” “嗯……还有呢?” 马方看了一眼门外站着当个门卫的大东,又压低了声音,“我去了趟桃源村,问了跟大东之前在一起的混混,黄林是在三月二十左右出现在的桃源村。” “三月二十……”陆璃悠喃喃道。 “嗯,后山他们不常去,也许黄林在那天之前就到了,只是他们没发现。” “巧合吗?孙府的人在三月十九死的死失踪的失踪,三月二十黄林就出现在了桃源村,就好像他知道王伟会回到桃源村,所以提前守在那里一样。”她顿了顿,“黄林的身份查到了吗?” 马方抱怨一声,“我又不是地下贩子……” 陆璃悠抱歉一笑,“辛苦你了。” 马方继续道:“但我找到一个地下贩子,给了他钱,让他帮我去查了,结果,你猜怎么着,黄林说他是被仇家追杀,但在黑白两道被追杀的名单中没有一个叫黄林的,我觉得要么黄林不是一般人,他当初说了谎,要么他的仇家不是一般人,是在暗中追杀他,连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 陆璃悠也凑近了点,“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对黄林的怀疑没错,他可能是有点问题。” “我觉得是,如果真是被追杀,警惕性应该是很高的,怎么可能你随便说了两句就跟你走了呢,最近这阵子,他有什么异样吗?” 陆璃悠摇摇头,“没有。” 马方道:“不然别让他跟着你了,找个由头,把他换了,我可以去给你物色新的护卫。” “不,让他跟着,我想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马方无奈托腮,“你要是真想知道,为什么不让寒王帮你查一下呢,他神通广大的,查个人不是什么难事?” 陆璃悠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叹了口气。 不是她不想让莫修寒查,而是她现在知道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就越发觉得莫修寒有问题,他绝对是瞒了她事情的。 他既然要灭口孙家,为何王伟活了下来,而后来王伟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桃源村来杀她,而更巧合的是,黄林正好出现在了附近,不仅救了她,还跟在她身边做了护卫。 莫修这么一个多疑又占有欲极其强烈的人,恨不得在她身边插满了眼睛,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同意了黄林做她的护卫,让他贴身保护她这么多天。 所以,她现在有一个可怕的猜想,但她不敢确定,她不想去揭开那层遮住真相的布,她害怕后面藏着的是她无法接受的现实。 寒王府,书房。 万齐照常为莫修寒研墨,他斜眼看着自家主子在那画陆姑娘的画像,抿嘴一笑,又低下头,继续研墨。 北风走了进来,单膝跪下,双手呈上一本册子,“主子,陆姑娘的。” 万齐看了一眼,那册子上写着陆璃悠三个大字,只要是被主子要求留意的人,暗卫都会派人盯着,专门记录他们的言行日常,定期呈给主子看。 莫修寒画完手头的一笔,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继续作画,“以后不必呈上来了。” 北风试探着问道:“那……还监视吗?” “不用了。”莫修寒又画上一笔,看着画中笑靥如花的女子,微微勾上了嘴角。 北风又看了眼万齐,对他眼神暗示,万齐耸了下肩,示意自己也没办法,你就听他的。 北风收敛了气息,退了下去,退到门外的时候,刚好撞倒一个人,他直起身子向后扫了一眼,是个传话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看见他跟看见鬼一样,脸色被吓得惨白,他非常无语,之前陆姑娘那个丫鬟也是,他有那么吓人吗…… 小太监看着北风逐渐远去的背影,这才松了一口气,常年混在死人堆里的人都自带一种压抑的气氛,特别是眼睛,只要看上一眼,就感觉好像是被掐住了喉咙。 不过,北风吓人,寒王殿下比他更吓人就对了,虽然平日里殿下身上没有那种血腥味,只是有种冷若冰霜气质,但其实他们都明白,殿下藏起来的部分,才是最恐怖的,这也就是说不怕他冷,就怕他笑。 而当他进去报信的时候,他就看见寒王殿下笑了…… 他不敢说了。 幸好万齐见他探头探脑,放下墨条,主动走近,低声向他询问。 说完,他就立刻退下了。 万齐斟酌了一下,说道:“主子,二皇子派人送了些东西来,说是给三皇子的。” “嗯,让他送。”莫修寒连头都没抬,继续专心画着画,似乎根本不把这放在心上。 听雨轩内,伤已经好了大半的莫尧平看着桌上还在不断增加的盒子,又看了眼在旁边盯着的万齐,动了动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等东西都到齐了,万齐便行了礼退下了。 少青开始研究这些箱子。 “殿下,这一箱全是伤药,您正好需要。”少青从一个小箱子里取出一罐药膏,展示给莫尧平看。 “殿下?” 莫尧平愣了一瞬,“拿来我看看。” 玉肌膏,修复疤痕用的。 “呵……”莫尧平低笑一声,“二哥还真了不起。” 他受伤的消息是怎么传到他耳中的。 “您打小就跟二皇子殿下关系好,他知道您总是磕磕碰碰的,每过一段时间都要送您点伤药,这次还真是凑巧,正好陆姑娘送来的药要用完了。” “嗯。”莫尧平看着桌上快要空了的药罐,眼神不自觉有些黯淡。 她自从那日之后就没有再来过了,不知道怎么样了。 第147章 二哥累了 “殿下,这有一封信。”忽然,少青从药箱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莫尧平。 信封外表什么都没有写,打开,里面有一张折叠的信纸。 莫尧平快速浏览了一遍,微皱眉,发出一声叹息,又将纸折好,递给少青,“……烧了。” 少青正欲将纸点燃,他又反悔了,“等等。” 从他手里夺过信纸,莫尧平想了想,将它贴身收好,“走,去见皇叔。” 当莫尧平进入书房的时候,莫修寒正好画完最后一笔。 他看了眼桌上的画,又看了眼正盯着画欣赏的莫修寒,行礼道:“皇叔。” “嗯?”莫修寒将画小心拿起交给万齐,“等墨干了,裱起来。” “是。”万齐拿着画出去了。 莫尧平看着擦肩而过的画,上面原来画的是陆姑娘。 他垂下眼眸,“皇叔,二哥病了,我想回宫。” “病了?”莫修寒坐下喝了口茶,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 “嗯。”莫尧平从袖中掏出信封,双手奉上,“长青说,二哥这几日心情沉闷,经常将自己锁在屋中,一整天都不见人,也不吃饭,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几天了,太医说是二哥是郁结于胸,我有些担心,想回宫看望。” 莫修寒看着信中的内容逐渐皱起了眉头,脸色阴郁地放下信纸,“都十六了,怎么还如此任性。我前些日子听你父皇说,上个月从长安宫抬出去的尸体不说有十具,也有八具了,他现在是做什么,想让自己也变成一具尸体,一死了之吗?” 莫尧平抿紧了唇,沉默不语。 莫修寒冷静了一会,再看摊在他面前的信纸,只觉得刺目,索性将它重新折了起来,放入信封。 “你回宫,多留些时日,好好劝劝他,你父皇膝下现在只有你们两个儿子,少了哪个都不行。” 莫尧平行了个礼,正欲退下。 “伤怎么样了?”莫修寒突然叫住了他。 他转身回道:“快好了。” “别让你二哥担心,知道吗?” “知道。”莫尧平低下头,他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莫修寒摆摆手,一脸疲倦,“走。” 莫尧平行礼退下,走出门,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长安宫高台。 供享受取乐的宫殿门窗紧闭,寂寥无人,冷冷清清,若不是殿中偶尔传出的几声压抑惨叫,谁都会以为像是冷宫。 长青在前引路,莫尧平跟在他身后步履匆匆。 长青看他走得太快,贴心提示道:“殿下,注意脚下。” 屋中又传来一声惨叫。 莫尧平的脸色沉了沉,无暇顾及其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大门前,一把推开了门。 “殿下!” 长青制止的声音在场面诡异的屋中显得极其刺耳。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带着点点血迹的轻帐软纱下,莫尧光穿着黑色中衣,背靠床沿,坐在地上,怀里躺着一个衣不蔽体的侍女,他左手捂住她的嘴,右手握着一把匕首,看到莫尧平的出现微微惊讶了一瞬,随后立马恢复了镇静。 侍女浑身青紫,遍体鳞伤,身上有牙印刀痕,数不胜数,都在向外淌着血,因为被捂住嘴,她只能用满是泪痕的双眼,惊恐又无助地看着突然闯入的莫尧平,期盼能得到他的帮助。 莫尧平愣在原地,尽管不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面,但他还是愣了一瞬,心像被人捅扎了一刀。 怀里的人挣扎起来,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莫尧光低头看了一眼,呵了一声,将匕首插入她的心脏,又迅速拔出,鲜血溅到了他的脸上,他一点也不在乎。 将匕首一丢,他仰面看着莫尧平,微微勾唇,“怎么也不敲门?” 侍女的尸体被长青抗在肩上搬了出去,路上留下一串血迹。 “二哥。” 莫尧平走到莫尧平身侧,跪了下来,手攥着袖子向他的脸上探去,小心地为他擦去脸上的血污。 莫尧光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忽然露出一个欣慰的轻笑,歪身倒在了他身上。 莫尧平抱住他的身体,继续为他擦拭脸上的血迹,轻轻的,一下又一下,似乎将这些碍眼的血迹都擦干净,他那个意气风发的二哥就会又回来了。 忽然,莫尧光抓住了他的手,用他的手背放在脸轻轻旁,蹭了蹭,轻声道:“尧平,师大人还没有消息。” 露出袖口的手臂上还有刀痕,衣内是他自己的血,衣外是别人的。 鲜红的血液在白皙的身体开出了花,他脆弱得像下一瞬间就会死去。 他的这双手,杀得了别人,也能杀得了自己。 “会有方法的,二哥,会有的……”莫尧平忽然有些想哭的冲动,但他不能,他只能忍着,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他也没有把握的话,安慰着他,也欺骗着自己。 “哪里会有,都这么久了,如果真的有的话,怎么不早点出现啊。”他看着自己的腿轻笑了一声,用手轻轻拍了两下,“尧平啊,我这双腿以前可是会驯烈马,会踢蹴鞠的。之前我们一起蹴鞠的时候,父皇说我跑的最快了,比大哥都要快,你还记得吗,啊,你应该忘了,你那时候还小,记不得也正常。” 莫尧平的嘴唇在颤抖,“我记得。” “还有啊,大哥还在的时候,他说我们兄弟三个,以后要一起去骑马打仗。他还说,我胆子小,你年龄小,让我们两个跟在他后面,就负责夸他,他去厮杀,你说,他当时是怎么想的,总说些不着调的话,但他比谁都能让我们安心,比父皇还像父亲。” “二哥……” “尧平,”忽然,莫尧光缓缓抬起了头,看向莫尧平,见他泪光闪烁,轻笑一声,“怎么哭了,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能哭呢。” 啪嗒—— 一滴泪坠落到他的脸颊上,晕染了脸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又顺着脸颊向侧面流去。 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莫尧光看着他的眼神逐渐趋于空洞平静,“尧平,二哥累了,二哥不想找了。” 他的声音轻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像是夏一瞬间就会消失。 莫尧平匆忙抓住他的手,“二哥,会有办法的,二哥不是派人去神庙寻找方法了吗?结果呢?”问完他就后悔了,要是有结果的话,二哥又怎会失望成这样。 他的情绪已经很少出现这样剧烈的变化了,他以为他的二哥就要好了,可怎么又回到了两年前,他刚刚得知自己的腿坏掉的时候,变得陌生,又失去希望。 第148章 炸起来漂亮 “呵……”莫尧光搭上他的手,“扶我起来。” 莫尧平扶着他的手,见他用了几次力都无法站起来,心中更是难受,腿弯起,手穿过他的腿下,一用力,将他一把抱到了轮椅上。 莫尧平的身上原本就有鞭伤,已经结痂了,这一动作,又有要裂开的征兆。 他忍着没吭声,脸色如常。 莫尧光指指远处的书桌,“那儿。” 莫尧平推着他走到附近,开始顺着他的指引翻找,最终在书桌上锁的抽屉里翻到了一个精致的小木盒,递给他。 莫尧光打开小木盒,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胭脂盒,打开,掺着金粉的膏体闪着光。 “尧平,”他抬眼看向莫尧平,“把袖子撩开。” 莫尧平看着他,犹豫了一下。 “撩开。” 莫尧平缓缓撩起宽大的袖袍,露出胳膊上被鞭打的伤痕,原本结了痂的伤口因为刚才的动作而翘起了一角,血红的液体从痂下往外流着。 “跟我想的一样。”莫尧光用两指抠下一小块膏体按上了他的伤口,轻轻涂抹着,“你就不该告诉父皇,他哪里会管你的死活。” 莫尧平抿紧了唇,眼睛盯着他缓缓移动的手指一言不发,药膏冰冰凉凉,带着一点草木香,血很快就止住了。 “你在寒王府比不得在宫里,该服软的时候就服软,别太实诚,让你去寒王府,是为了遮众人耳目,让他们以为父皇势弱,但你若真忘了父皇的能力,未免也太小看他,太小看我了。” 莫尧平动了动嘴,想反驳,可又觉得无法反驳。 莫尧光又挖了一块药膏,涂上他的血痂,“以后有什么话,不要急着告诉父皇了,他的眼睛比你多,你还傻乎乎地因为这个而受寒王责罚。” 莫尧平别开眼去,盯着他的腿。 忽然,他觉得手臂上的伤口痒痒的,似乎有什么在破口而出,疯狂增长。 有什么不太对劲。 他向莫尧光投去询问的目光,“二哥?” 莫尧光向他笑笑,拇指突然挤入血痂翘起的一角,一用力,将整个血痂剥了下来。 莫尧平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手臂下意识就往后抽,却被莫尧光拽住手腕,动弹不得。 “忍着。”莫尧光平静地说了句,又挖出一点药膏按到他的手臂上。 刚长出的新肉被粗暴地对待,撕裂的伤口流出鲜红的血液,掺着金粉的药膏混着血液在他的伤口上糊作一团,随着莫尧光一点一点地抹开,疼痛渐消,转而是刚才那种痒痒的感觉,最后,他用手掌抹掉多余的膏药,露出莫尧平几乎完好无损的手臂。 莫尧平看着光洁的手臂,有些懵,目光落到莫尧光手中的胭脂盒里。 “在神庙发现的。”莫尧光拉开他的另一条袖子,又从盒中剜出一点药膏抹上他的伤疤,边涂边解释道:“把圣物磨碎了,搀到药膏里,能快速修复伤口。” “圣物?哪来的?” 莫尧光平静道:“神庙偷的。” 许久没有回复,莫尧光抬头瞥了他一眼,见他正眉头紧锁,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他轻笑了一声,“骗你的。” 莫尧平的眉头依旧皱着。 “真的,年初祭天的时候,我在神像后放了点东西,前阵子刚拿出来,做成了这个。我哪敢偷圣物呀,且不说父皇知道了会如何,但就师大人知道了,他可要沉着脸来找我,一言不发地盯我看好几天了。”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忽然低笑一声,“好像让他知道也不错。” “二哥。”莫尧平打断了他的思绪,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似是在等待他的解释。 “哦,”莫尧光回过神来,扬扬手里的胭脂盒,“圣物嘛,多少沾点神性,以前不就有传说嘛,说喝了圣物器皿装的水包治百病之类的,我试了,没用,最多会让人拉肚子,不过磨成粉末嘛,可能有点用,我还没试过服用。” “二哥!”莫尧平忽然攥住了他正涂药的手腕,力道大的像是要将他的手腕掐断,一双眼睛猩红地盯着他,里面写满复杂的情绪。 莫尧光却只是看着他,露出兄长般和蔼的无奈笑容,“怎么了?耍小孩子脾气?” 莫尧平目眦尽裂地瞪着他笑眯眯的眼睛,余光又扫到他白皙手臂上还在流血的刀痕,气得气息不稳。 他盯着他,忍了又忍,最终松开了被他攥得通红的手腕,一拳打在了他身后的桌子上,留下一个带着血的坑痕。 莫尧平直起身,站到一旁,背对着他,一言不发,双手紧握成拳垂在身侧,右手指骨上鲜血淋漓,黏着木屑,正轻轻颤抖。 莫尧光看着他流着血的手,叹息一声,“我刚给你涂完药,你又把手伤了。” 莫尧平忍不住喊道:“二哥不要这样了,我和父皇都会担心的,还有,大哥……他也会……” “别担心。”莫尧光的声音毫无波澜,就像是他扔向湖面扔了个石头,结果连涟漪都没有起来,“我也不常用自己试药。” 他又去牵莫尧平受伤的手,被他一把甩开。 莫尧光看了看他,不再去管,低头将手中的胭脂盒盖了起来,轻轻道:“让你来是有别的事,你怎么一来就怪我。” 莫尧平扭过头,自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了,拿来。”莫尧光将胭脂盒重新装到小木盒中,放到桌上,看向莫尧平。 莫尧平垂头丧气地从袖中掏着东西,他不想对他二哥发火的,他只是不想看见他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可失去双腿,生活变得天翻地覆的都不是他,他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痛苦,劝说的话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他除了陪伴,和寻找治腿的方法,他还能做什么呢? 莫尧平从袖中掏出一块折起来的奉城地图,递给莫尧光。 莫尧光在腿上摊开,看着上面标记的星星点点,“书柜第二层,左边的盒子。” 莫尧平顺着他的话找出盒子,将它拿了过来,打开,同样是一样地图,只是两个标记的位置有些许不同。 莫尧光将这份地图拿在手里,两份地图相互比对,看了会,他指着几个点,赞叹道:“这几个位置不错,人少,房屋还多,炸起来,漂亮。” “什么?” 第149章 我们给你铺路 “什么?”莫尧平没明白他的意思。 莫尧光没抬头,继续看着地图,“高古为什么来你不知道吗?” “贸易……?”莫尧平试探道。 莫尧光轻笑一声,“确实是贸易,只不过,他们还有点别的小心思。” 他顿了顿,“高古在大宁西北方,那里一片荒漠,庄稼活不了,就算再有钱又能怎么样呢,该饿死的还是饿死。每年高古都会用矿石跟大宁换取大量粮食,相当于被大宁掌控着命脉。但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高古皇帝也在寻求解决办法。” 莫尧光抬头看了他一眼,“高古东边是哪儿?” 莫尧平沉沉道:“北寒。” 莫尧光点点头,“北寒一战,寒王将北寒收归大宁,他也因此而封王,先帝将北寒划为他的封地,以北寒不稳为由,让车骑将军李玄带着二十万大军镇守在那里,一待就是五年,去年父皇将李玄调回,让他留在奉城,你觉得父皇是为了什么?” “皇叔常年不在北寒,李将军又回到奉城,北寒军心不稳,易生变故。”莫尧平回答道。 莫尧光道:“说对一半,李玄虽走,但还有朱新,他也能镇得住军心。但变故,多少还是会有的。北寒紧邻高古,因寒王的政法宽松,两方百姓经常进行贸易往来,国界几乎模糊,攻下北寒虽不足十年,但现在高古百姓依旧将北寒和大宁看作是两个国家,父皇和寒王,他们甚至更信寒王。寒王不在北寒,却也能如此影响周边国家,是父皇没想到的。” “高古跟北寒走的太近了,甚至,高古无粮食,不求助父皇,却求助寒王,这样下去,高古迟早会和北寒相互勾结,大宁不稳,恐受威胁。” 他放下地图,看向莫尧平,“这次,高古公主也跟着商队来了,还说要娶了皇叔,若真成了,那北寒和高古就是一家人了。” 莫尧平犹豫了一瞬,“可,皇叔不会答应。” 莫尧光看着他露出古怪的笑,带着轻蔑,“你说的是他那个小玩意儿?” 莫尧平皱了皱眉,“是……陆姑娘。” “随便是哪个,高古和北寒不能有更深的联系了,高古认错了主子,要长长记性,北寒,也一样。” 莫尧平升起不好的预感,“这是什么意思?” 莫尧光注视着他,沉声道:“父皇要跟高古宣战。” 莫尧平愣在了原地,这个信息量也太大了,他没有想过父皇竟然有这样的想法,更没有想过,大宁会在现在跟高古打起来,“这……可,大宁和高古签了和平条约。” “一张薄纸罢了。”莫尧光不以为意。 莫尧平忙道:“若父皇发难,大宁就失了信用,会受天下人指责的。” 莫尧光嗯哼一声,勾起魅惑的唇,“所以,要等高古发难。” “二哥,我不明白。”莫尧平慌张道:“这,这要怎么等?” “快了。”莫尧光将两张地图放在腿上,转动轮椅的轮子,伸手够向桌上的毛笔,“高古这次来,原本就是打算开战的。永良已经在盯着了,高古商队在来之前,就已经偷偷运入奉城大量火药,最近估计在忙着安置。” 阴影降临,莫尧平俯身靠近,双手支在桌面,不敢置信道:“他们要炸奉城?高古怎么敢?” 莫尧光抬眼看他一眼,“背后有人撑腰,自是有恃无恐。”说完,又低头继续写着什么。 莫尧平急道:“可我在寒王府这四个月来,没有发现皇叔和高古有什么联系,而且皇叔对高古公主也是没有一点兴趣。就算是高古要宣战,皇叔也定会站在父皇这边……” “他会吗?”莫尧光向他露出一个微笑,“把你的袖子撩起来,看着你身上那些伤疤再说一遍!他会吗!父皇和他联手铲除腐败官员,但你可知他给的名单中有多少是忠臣良将,有多少是父皇的人,又有多少是他的人?你真当他是父皇磨的刀,养的狗?他就没有半点私心?若不是他在北寒中了毒,先帝怎会把他的位置让给父皇!” “四年了,父皇为何还不许他回封地?因为需要他辅政?因为父皇舍不得亲情?呵,父皇是怕放虎归山!北寒二十万大军,先帝留给他的兵权,父皇也没有权利收回,所以,父皇只能让他留在这里,让他没法回去!” 莫尧光喘了口气,看着脸色逐渐发白的莫尧平,沉沉道:“你知道吗,尧平,他的毒已经解了,他能继续活下去了,你知道这个消息若传出去,大宁会发生什么变化吗?” “江山易主?血流成河?尧平,预言已经开始了,他心疾痊愈就是开端,若再继续放任下去,高古会是他的,大宁也会变成他的!到时候,我们都会沦为阶下囚!” 他紧紧盯着莫尧平的眼睛,就像一条蛇盯着猎物,“前任丞相死的时候,你还小,不记事,但我记得,他被挂在宫墙上,扒了皮,挂了整整十天,那时候还是夏天,腐尸味传了几里地,尸体被蚊蝇蛆虫秃鹰啃食得几乎只剩白骨!” 莫尧平脸色惨白,冷汗从他的脸上滑落,忽然,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他的脸,惊得他打了一个寒颤。 莫尧光轻轻抚着他的脸,目光在他的脸上逡巡,“我时常会想,如果我们输了,会是怎样的情景,会不会也像当年挂在宫城上的尸体一样。尧平,我不怕死,二哥真的不怕死,二哥腿都废了,二哥还怕什么呢?二哥只怕你这个傻弟弟不能好好活下去!大哥已经走了,二哥会保护你的,二哥会……” 忽然,莫尧平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的手从他的脸上缓缓移开,他的气息依旧不稳,声音还有些颤抖,“二哥,站在我身后,我,我会治好你的,我会保护好你和父皇的,我,我也……”他犹豫了,他挣扎着,在寒王府的点点滴滴在他的脑海中疯狂闪现,他的脑袋乱得很,乱的他不知道该站在哪一边。 “傻弟弟。”忽然,另一只冰凉的手抚上按住他的脸,莫尧光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别怕,我和父皇会保护你的,但大宁和高古若真的开战,尧平,你一定要上战场,我们要为你铺路。” 第150章 被软禁 长安宫观景台。 月明星稀,雕栏玉砌,人影幢幢。 半开的雕花木窗后,莫尧平脸色沉重地看着不远处另一亮着灯的房屋,大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抠着食指。 过了会,灯一盏接一盏地熄灭了,彰显着屋中的人将要入睡。 “殿下,拿来了。” 莫尧平微微扭头看向他手中的小瓷瓶,犹豫了一会,最终伸手拿住了。 少青又担忧地问了一句,“殿下,真的不用唤太医来吗?” 莫尧平摇摇头,“不用。” “殿下,您要先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能照顾好二皇子呀。” “我知道。”莫尧平捏了捏眉心,疲惫之色遮都遮不住,“下去,别让二哥知道,我怕他担心。” “您放心,我偷偷去的。”少青看着他,欲言又止,“那,殿下我就在旁边,您要是吃了药依旧睡不着,就叫我,我陪您说说话。” 莫尧平挥了挥手,少青退了下去,关上了门。 莫尧平低头看着掌心的药瓶,瓶身凉凉的,拽开瓶塞,从里面倒出几颗黑棕色的药丸。 “尧平,这几天你就先留在宫中,没有哪里比这更安全的了。”莫尧光的话浮现出来。 他是在软禁自己。 莫尧平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是他无法下观景台的时候。 之前皇叔也说了,让他多在宫中留几天,陪陪二哥,没想到他随口一说的话,竟然成真了,他现在是想走了走不了了。 莫尧平盯着手中的药丸,只觉得黑的刺眼,他沉默了良久,将药丸重新放回瓶中,攥紧了瓶子。 一晃,一旬过去,高古商队待的时间也差不多了,若要离开也就是最近几日了。 “陆掌柜。” 陆璃悠刚到店铺,马方就将她拉到一旁,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塞给她一张纸条。 陆璃悠快速看了一眼,嘱咐了他几句,就离开了铺子,带着碧安两人赶去了一家酒楼。 到了酒楼,小二在前引路,两人上到最顶层,在一处房间前停了下来。 推门进入,严永良正在看着桌上的地图。 见她们进来,严永良向她们笑笑,起身欢迎,“陆姑娘来得挺快。” 引她们而来的小二退了下去,关上了门。 陆璃悠快速打量四周,这是马方家开的酒楼,装潢华贵,隔音效果应该不错,一看就是专门给贵族官员享乐商量事情的地方,保密性有保证。 “陆姑娘……”严永良看了眼她身后的碧安。 “可以说。” 严永良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径直走向桌旁,将桌上的地图显示给她看,“陆姑娘,地图上标记的这些地方是近期商队成员的活动范围。” 陆璃悠快速扫了一眼,疑惑道:“不是固定了两条街吗?怎么行动范围这么散乱?” 图上标记的地点虽然以两条街为中心,但是距离两条街很远的地方也有标记。 “虽然划了贸易范围,但他们也有日常活动,我们无权限制他们的活动范围,在下只能拜托路少卿多加留意,哦,路少卿是卫尉寺少卿,他为人正直,心思细腻,信得过。” 陆璃悠肯定道:“严少卿认为没问题的人,我也相信他。” 这个路远之在书中也是一心为民,应该不会有问题。 严永良点点头,继续说道:“禁军每日在奉城巡逻,他们可以正大光明地巡查记录,比我们自己查方便得多。陆姑娘,你看,这几处用三角记号标记的,都是商队成员出没最频繁的地方,用圆圈标记的,是较为频繁的地方。” 陆璃悠看着地图,“这里是港口,便于运输物品,这里是集市,人员繁杂,这里是……寺庙?他们去寺庙干吗?难道高古人也信佛?” 严永良靠近了些,看着她指尖点着的那个像是寺庙的建筑图标,“哦,这里啊,这不是寺庙,这是神庙。” “神庙?我听寒王说过神庙的事,太庙附近就是神庙,但那不是在城郊吗?奉城还有别的神庙?” “嗯,”严永良解释道:“奉城神庙不少,一般都在城郊,而这个,是唯一一所在城内的神庙,是为了方便城中人祭拜祈福用的,平时前来祭拜的人也不少,香火很旺。” “高古也信这个?”陆璃悠皱眉。 “也许。高古紧邻大宁,大宁的习俗也会影响高古人民,而这次商队里四五十人,会有这样信仰的人也不足为奇。” “我只是不明白,他们去神庙干什么……” 去港口是为了搬运炸药,去集市是为了踩点安置,去神庙总不可能是为了祈福保佑? 莫非他们还挺有信仰? “那,陆姑娘觉得他们为什么会到处乱跑呢?”严永良如春风般和煦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 “当然……”陆璃悠及时忍住了,“我也不知道……” 严永良走到桌后坐了下来,双手交叉放在下巴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露出标准的微笑,“那在下换个问法,陆姑娘是怎么知道他们的行踪有问题的呢?” 她看着严永良似乎知晓一切的表情,顿时觉得人太聪明也不是什么好事…… 她凑近,小声道:“我说是感觉你信吗?” 严永良注视着她的双眼,颔首,认真道:“信。” 陆璃悠不可置信地直起身子,“这就信了?” “嗯。”严永良嘴角的弧度又扬起了点,他放下手,探身从笔架上取了只笔,“陆姑娘行事有自己的理由,但只要陆姑娘提供的线索是真的,从哪里得来的有这么重要吗?” 陆璃悠又疑惑了,“真的?我可什么都没说啊,你查出什么了?” 严永良将地图移开,下面赫然是一张新地图,他拿着笔在上面画着什么,“商队贸易只是个幌子,我猜想,他们可能想要炸了奉城。” 陆璃悠震惊地看着严永良,她果然没看错人,她就点拨了那么一小下,人家什么都查出来了。 “炸药?他们不想活了?”陆璃悠做出震惊的表情,“奉城守卫严密,他们是怎么把炸药运过来的?”这点她还真挺好奇的,毕竟小说里没写。 “前些日子,陆姑娘不是还放了烟花吗?”严永良蘸了蘸墨,继续画着,陆璃悠瞅了一眼,他好像是在画路线。 第151章 猜疑 “高古多矿山,经常需要炸药协助挖矿,他们对炸药的利用率和研究程度都比我们要高。只要能买到原材料,他们就能做出来炸药。” 陆璃悠又问:“奉城对这些危险品没有管控吗?” “有,允许售卖的量很少,所以他们通过走私,在奉城附近的郡县购买等其他途径又收购了一批,而且购买的时候给出的理由是制作烟花,宁朝百姓淳朴,谁也没有想过他们会有别的心思。” “但我们根据商队卖出烟花的量,推算出他们用掉的原料量还不及他们购买量的两成,也是因为这个,我们才会联想到炸药上去。” “也多亏陆姑娘的暗示。”他放下笔,向她笑了笑。 “我,我当时是真想放烟花……” “那还真是凑巧了,我更相信陆姑娘说的感觉了,也许陆姑娘天生第六感比较强。” 陆璃悠干笑两声,“哈哈,也许……” 严永良笑了笑,“尽管他们在奉城各处都有活动,但他们安置炸药的地点应是人口密集且能够有机可乘的,港口集市神庙都符合这些条件,除此之外,还有这几处,特别是宫城东南角护城河附近,这里距离宫城太近了,若真的出事,宫城震荡,陛下的安危无法保障,影响极其恶劣。” 说到这,他的表情没了一直的淡定从容,而是多了几分严肃,连眉头都微微皱起,如春风般柔和气息也化作初秋微冷的风。 “啊,”忽然他反应过来,向陆璃悠露出安抚的微笑,身上那股凛冽的气息褪下,又变成平日般的温润如玉,“不过陆姑娘别担心,我已让路少卿在附近安排了人手,一旦有异动,会及时控制住他们。” “那炸药呢?” 严永良微微皱眉,下移视线,看起来事情连他都觉得有些棘手,“现在还不能动。一旦我们开始着手拆除炸药,若被他们发现,他们很可能会提前引爆,到时事情会更加棘手,很可能会失控。而且,若无法抓他们个现行,此事只能被当作意外事故处理,大宁很可能会被高古反咬一口,说我们故意伤害他国商队,两国的和平条约还在,这样难免会落人口实,谈判将对我们极其不利。” 陆璃悠急忙道:“可若他们真的引爆了炸药,奉城百姓将会蒙受大量损失,到时不知会有多少人死于非命,炸药就算不能提前拆,那狸猫换太子,换成别的行不行?” 严永良指了指地图上的几个点,“这几处他们去的频率不高,拆了不会被发现,可以拆,但这几个地方,他们每日都会经过,我们拆不了,想偷梁换柱,也有些困难。” “都在那两条街以及他们的住所附近……”陆璃悠看着他指着的拆不了的地点。 “等等,这个点,距离他们落脚的客栈不足三条街,他们不怕炸到自己?” 严永良想了想,“也许他们能控制爆炸范围,或者,他们就没想过回去。” 没想过回去,这不跟恐怖分子一样吗? 莫非高古皇帝真的疯了? 大宁地域辽阔,军备力量完善,武将众多,虽然高古版图大小有大宁的三分之一,还有炸药,但他们的军队数量并没有大宁多,真打起来,高古胜算不大。 除非他们有什么秘密武器,或者有盟友可以支援之类的。 但高古的北面是连绵万里的雪山,西面是一望无际的荒漠,东南两面又都是大宁的疆土,他哪来的盟友啊? 等等…… 高古东面原是北寒,现在是莫修寒的封地。 陆璃悠连忙摇摇头,将这个想法摇出脑袋。 莫修寒人在奉城,北寒和高古都离这里这么远,怎么跟高古勾结? 而且,他说了他会保护自己的子民,引发战争这种事,他应是不会做的,况且他实在是没有这样做的理由呀…… 可,书中他为什么要扣下路远之的折子,若不是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炸药怎么会被引爆,奉城百姓又怎么会死伤无数。 陆璃悠掐了自己一把,用疼痛强迫自己停下对莫修寒的怀疑。 他,他一定是有自己的打算,大不了,大不了回头试探着问问他? 可他那么聪明,她一问绝对要露馅了…… “陆姑娘?” “啊?” 陆璃悠连忙看向严永良,发现他正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陆姑娘你没事?” “没,没事。” “陆姑娘,你别担心,这事不小,我已经禀告给陛下了,他会保障奉城安全的。” “告诉陛下了?”陆璃悠有些意外。 书中就是因为路远之的折子一直被莫修寒压着,他等不到莫修容下令,所以迟迟没法动用禁军对炸药进行拆除,最后还是莫尧平找到他担下了责任,他才动了手。 而现在,既然莫修容都知道了,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优势完全在他们这边,他们能够顺利化解这次危机? “嗯。”严永良点点头,“但这事陛下不方便直接出面,只能让二皇子牵头,让我们暗中解决。” “二皇子?”她记得二皇子腿有残疾,不常露面,跟莫尧平如同亲兄弟一般。 严永良解释道:“陆姑娘放心,二皇子虽然不常露面,但他的能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不然陛下也不可能将这件事交给他去处理。只要我们动作及时,是完全能够在他们引爆炸药之前,将他们全部制服的。” “对了,陆姑娘,在下今日将这些据实相告,其实是有件事,需要陆姑娘帮忙。” “什么事?” 严永良将他刚才画的路线图交到陆璃悠手中,“这是商队成员这几日的行动路线,他们一般是在卯时三刻从客栈出发,到达东西两区指定的街道进行商品售卖,戌初开始收摊,并向客栈的方向走,就是这条路线。”他指了指。 “除此之外,他们经常活动的路线我也画了下来,并做了标记。他们经过的地方有些是百姓的居所附近,禁军不方便涉足,恐引起百姓恐慌,所以,这些地方,需要不是禁军的人去探查。最好是会武功,警惕性和反应能力强一些的人。 陆璃悠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要我找寒王殿下帮忙?” 严永良看着她,沉沉点了下头。 第152章 他的脆弱 “寒王在奉城有一千亲兵,我想借上一百。” 陆璃悠犹豫了一下,“寒王殿下知道此事吗?我是指商队要炸奉城这件事。” 严永良轻轻摇了摇头,“还未来得及告知寒王殿下,既然陆姑娘今日来了,就省了在下登门拜访的时间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坦坦荡荡,意思很是明了,若她今日未来,他将会亲自走一趟寒王府,而现在,他只是让她帮忙传个话,想必也不会有什么。 “嗯,我会将此事告诉他,但我不能保证他会借给你。” 严永良笑笑,“没关系,寒王殿下不同意或者有别的想法,他会主动跟我联系的。” 陆璃悠将路线图收好,看着严永良犹豫了一下,“前几日你刚跟我说过……呃,他的事,我还以为你……”她不知该怎么开这个口。 “陆姑娘以为我对寒王殿下有些意见?不会将此事告知于他?” “呃……”她确实有这个想法。 严永良怅然一笑,“看来陆姑娘还是不太了解在下,在下一向公私分明,寒王对陆姑娘做出的事,对我来说,只是私事,不会影响在下对于公事上的判断。” 陆璃悠觉得有些尴尬,“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严永良只是笑笑,没说话。 跟严永良谈完话,陆璃悠径直回了寒王府,不知道炸药什么时候会炸起来,所以她要将此事赶紧告诉莫修寒。 原本她还在犹豫这事要不要告诉他,毕竟书中他可是将消息压了下来,可现在严永良都在向他们寻求帮助了,那她不告诉也得告诉了。 她只是没想到,严永良居然对莫修寒没有防备,反而大大方方地向他求助,明明在永安侯府的时候,他还在跟她说着莫修寒对她隐瞒的事,妄图挑拨他们的关系,现在怎么……也许真是她想多了。 真到了寒王府,下了马车,看着寒王府三个大字的牌匾,她突然有点犯怵,她该怎么告诉莫修寒这件事呢……这事全是严永良告诉她的,要是直接跟他说,那不就是证明她跟严永良私下里有联系了吗,到时候莫修寒不知又会怎么想了。 “真是让人头疼。”陆璃悠扶额叹息。 碧安道:“小姐,别想太多了,这件事不是我们能解决的,有寒王殿下和陛下在,奉城不会出事的,我们也不会出事的。” 陆璃悠回头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哎,碧安,让我头疼的不是这件事,虽然这件事也有够头疼的……” “小姐……”碧安正欲再劝,忽然瞥到一个人影正从府中走出,“小姐,那不是李将军吗?” 陆璃悠扭头一看,还真是。 李玄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手里晃着一根串着钥匙的吊绳,看见她,立马收起了那副随意样,抓住晃动的绳子,手背在身后走了过来,“嫂子好呀。” 陆璃悠向他行了个礼,“李将军好,怎么今日想着过来了?” 他扯出一个有点勉强的笑,“找寒王有点事,诶,嫂子怎么站在府外不进去?” 陆璃悠不慌不忙扯了个谎,“刚下马车,这就进去了。” 忽然,李玄靠近了些,脸色有些不好,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嫂子,今天寒王心情不太好,你多哄着点。” “心情不好?出什么事了吗?” 李玄避重就轻,“还是宫里那点事,嫂子不用为这些事耗费心神,多哄哄寒王就行,我今天来这一趟,还凭白挨了他一脚呢,可委屈死我了。” 不知怎么,陆璃悠脑中顿时出现了一个哭唧唧的嘤嘤怪,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李将军多担待,我替他向你赔礼道歉。” “别,嫂子,别,我可不敢……嫂子你快回去,一会让他知道了,又要变着法找我麻烦了。”他指了指原处停着的马车,“嫂子我就先走了。” “好……” 他说完就溜,没一点停留,跟看见鬼了一样。 莫修寒生气有那么可怕吗,她好久没见他发脾气了,都快忘了是什么样了。 目光从李玄身上收回,陆璃悠向府门看去,嗯?万齐,他怎么在门口,还对她露出复杂的表情。 好的,她现在知道为什么刚才李玄溜得那么快了…… 被万齐引着到了书房门口,还没进去,就听见了瓷器碎裂的声音。 陆璃悠深吸一口气,莫修寒这火怎么这么大啊…… 万齐见她就要往里走,立马拉住她的胳膊,小声道:“陆姑娘,我先通传一声,免得主子伤了你。” 他咽了咽口水,探了半个头进去,大喊一声,“主子,陆姑娘来了。”说完立刻缩了回来。 屋中没有了动静,过了会,传来莫修寒的声音,“让她进来。” 听起来好像暂时冷静下来了。 陆璃悠走了进去,一进门,就看到了屏风旁的地上,已经被摔得四分五裂的可怜茶杯,还不止一个,这人怎么一生气就霍霍东西呢。 万齐为了避免误伤,待陆璃悠一进门,就拦住了跟在她身后的碧安,同时关上了门。 碧安疑惑地看着她,被他嘘了一声,拉走了。 屋内,陆璃悠经过屏风,一眼就看到了书桌后陷在太师椅中的莫修寒,他一手支着额头,眉头紧皱,眉宇之间,愤怒,怨恨,无措各种情绪复杂交错,甚至还有一丝无助,半垂的睫毛遮住他黑雾般的双眸。 听到她的动静,他抬了抬眼皮,掺着疲惫的黑眸直直映入她的眼中,撞击着她的心脏,他动了动不薄不厚的唇,随即传出略带沙哑的低沉嗓音,“你来了。” 心被猛然揪了一下,她原本以为他是暴躁发怒,砸东西泄愤,可现在看他这幅样子,更像是被什么事情给狠狠打击到了,竟然生出一股脆弱破碎之感。 她缓步走去,注视着他的双眼,“发生什么事了?” 莫修寒放下扶额的手,向她伸来,“刚收到消息,有点麻烦。” 陆璃悠搭上他的手,被他牵着坐到他腿上,“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看到李玄了,他说宫里出了事。” 莫修寒没说话,而是紧紧抱住她的身子,将头深埋到她的颈窝里,狠狠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他的身子也随之放松了下来,他又沉默了会,才缓缓开了口,闷声道:“你还记得二皇子吗?” 陆璃悠轻轻嗯了一声,手放到他的后背上,她能感觉到他的喉结艰难地滑动了一下。 “他自杀了。” 第153章 我没看错人 陆璃悠的身子猛然僵硬了一瞬,不敢置信地喃喃道:“怎么会……” 刚才严永良还在跟她说皇帝将商队的事交给了二皇子处理,严永良也对他颇为信服,怎么就这一会,他就…… 莫修寒向她怀里靠了靠,“人还活着,尧平及时发现,将他救了回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稳住自己的情绪,缓缓道:“前段时间,尧平跟我说尧光他情况不太对,想回宫去陪陪他,我让他回了,可整整十日过去了,他没有回来,也没有一点消息,我便让李玄进宫去看看,没想到,他,他……” 他努力说了几次,都没有办法说出口,声音越发颤抖,他的习惯让他在象征着懦弱无力颤音出现的瞬间就闭上了嘴。 而他强行噎回喉间的隐忍让陆璃悠心疼得厉害,放在他背上的手只能用力抱紧他,“还活着就好,还活着就好……” 莫修寒沉默了一会,“李玄说,尧光用刀划了大腿内侧的动脉,若不是尧平发现及时,他可能就流血过多而死了。阿璃,两年多了,我以为事情慢慢过去了,我没想到他还是没能走出来,腿对他来说,太重要了。阿璃,我……” 他动了动嘴,又合上了唇,用有些干裂的嘴唇蹭了蹭陆璃悠有些潮湿的颈窝,有什么要呼之欲出,他压抑着,就快要压不住。 不行,不能让她看见这样的他,她会厌烦,会逃开,若她露出那样的表情,他可能会控制不住,像掐断那个人的脖子一样,也掐断她的。 她的脖子那么细,稍一用力就会折断,她的脖颈那么温暖,还有好闻的味道,薄薄的血肉下,鲜活的动脉一下又一下跳动着,若不动了,若不动了…… 他的手紧紧抓着她的后背,指头用力到几乎要嵌入她的肉里去,仿佛是在洪水中抓住了一根浮木,不敢松手,也不能松手。 陆璃悠没有想到莫尧光对他的影响那么大,她一直以为,他跟莫修容和莫尧平以及莫尧光的关系就算不是敌对,多少也该是相互猜疑忌惮,不然无法解释书中他对莫尧平做出的那些糟心事,但他现在的反应,却让人觉得,他就是一个关心自己侄子的叔叔而已,无情帝王家似乎也有亲情。 她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一下又一下轻抚着他的后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安慰的话,“别怕,别怕,他还活着……” 他的力气很大,几乎要把她勒得喘不过气,而与此矛盾的是,有一瞬间,她仿佛感觉到他的身子轻微颤抖了一下,但当她去感受的时候,却又只能感觉到他的双臂在紧紧地勒着她,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异样。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却从他的力道感受出了他的恐惧害怕,她从未想过,这个杀人无数冷厉无情,足有一米八多的大反派,听到身边亲人的噩耗,竟会如同一个孩童般趴在她肩头偷偷脆弱默默害怕。 她是不是,对他的误解太深了? 因为先看了小说,所以先入为主地给他贴了标签,甚至在炸药这件事上还怀疑他会同书中一样作为,以至于瞒着他,没有告诉他这件事,反而跑去告诉了严永良。 在她的潜意识里,她竟然更相信别人吗? “猜疑之心一旦生出,看待事情的角度就大不相同了。”莫修寒的话让她瞬间惊醒,心脏剧烈跳动。 紧紧抱着她的这个人,相信着她的人,在她面前肯露出脆弱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不利于自己的事,而她又怎么能去怀疑一个爱着自己的人呢? 她这才发现,原来在这段时间里,她虽然一直说着相信他,但在一件件事的推动下,猜疑的种子其实早就在她心里种下。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让马方去调查王伟,调查黄林,将爆炸这么大的事瞒着莫修寒,不就是因为怀疑他吗? 她最痛恨欺骗,最怕被蒙在鼓里,而她现在却在怀疑莫修寒,她,真是混蛋,大混蛋! 她默默痛骂了自己一顿,将脑袋里对他的怀疑都清除干净。 她决定撕掉给他贴的标签,将商队的事统统都告诉他,她要践行自己对莫尧平说过的话,去相信莫修寒,如果之后他真的做出了跟书中一样的选择,那她再去怀疑他也不迟。 莫修寒的情绪调整得很快,似乎是他根本就不允许自己露出脆弱的一面,刚才的情况只是一点小小的意外。 “长安宫已经被封锁了,皇兄将此事压了下来,不会外传。尧光的伤都是外伤,恢复起来不难,但心里的伤就不知什么时候能好了。现在尧平正寸步不离地陪在他身边,防止他再做傻事,我听李玄说,师以安受了皇兄急召入宫,若他能说上几句……就算是假话,应该也是给尧光带来希望的。” 他抱着陆璃悠,沉默地看着她的发丝,情不自禁伸手触摸了一下,没想到一只小手握住了他的。 他抬眼,见陆璃悠正凝视着他,“莫修寒,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她将炸药的事从头到尾快速说了一遍,还说了严永良要向他借亲兵的事,说完,她终于松了口气,注视着莫修寒,等待他的回答,就像是在等待一个审判。 莫修寒听完她的话,低头沉默了一阵,接着,他缓缓抬起头,一双黑眸直直地盯着陆璃悠,像是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似的。 陆璃悠心中不安,却又不允许自己逃避他的视线。 莫修寒看了一会,又低下了头,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她的手比他的小太多,这么小的手却还想包住他的,显得那么不自量力,就跟她这个人一样,但这手又那么温暖,温暖到他不想放开,还想要更多。 他缓缓翻过手,将她的手整个握在掌心,在陆璃悠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另一只手按住她的后背将她压到自己怀里。 紧接着,陆璃悠就听到耳边传来他如释重负的声音,“阿璃,我没看错人。” 陆璃悠没听明白,但下一刻,她看到了突然出现在莫修寒身后的北风,她好像明白了。 北风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单膝跪了下来,接着,他另一条也弯了下来,他竟然双膝跪下向她磕了个非常实在的头,“陆姑娘,属下,怀疑过你,还,还未经主子吩咐调查了你的行踪,对不住。” 第158章 被抓包 长安宫,飞鸟振翅,落在窗外不远处的枝丫上,莫尧平看了它一眼,收回了目光。 手中的书早已无心阅读,暮色将至时便是这一页,现在天都全黑了,还是在这一页,一句都没有推进。 莫尧平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床榻,莫尧光正躺在床上,上身半倚在床头,长青立于他身侧,微微弯腰,手中举着一张地图,供他细看。 门外,侍女端着一个托盘小心地走了进来。 莫尧平思量片刻,将书放在桌上,起身向侍女走去,从她手里接过托盘,就让她退下了。 托盘上,一碗棕色的汤药,一碗加了碎红枣的红糖水。 莫尧平看了眼交谈的两人,将托盘放到桌上,背对着他们,袖间瓷瓶滑入手中,向两只碗里倒入他早就研磨好的棕色粉末,粉末入水,无影无踪。 他重新端起托盘,向床边走去。 “嗯,长青,你去,盯着点。”莫尧光挥了挥手,长青收起地图退了下去。 “二哥,该喝药了。”莫尧光端起药碗,用勺子舀起一勺汤药,送到莫尧光的嘴边。 莫尧光看着勺中棕色的液体,又看了看他,张嘴喝了下去。 他正欲舀第二勺,莫尧光勾起苍白的唇,“用勺子太慢了,直接给我。” 莫尧平犹豫了一下,“太医说很苦的。” “我何时怕吃苦了?”莫尧光向他扯出一个笑容,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嘴唇也白得吓人。 莫尧平垂下眼,将勺子放到托盘中,端着碗送到了他的嘴边。 随着莫尧光的喉结滑动,一碗药很快就见了底。 莫尧平眸色微深,又端起另一碗红糖水,“二哥。” 莫尧光看了一眼,摇摇头,“我不喝那种那种甜腻的东西。” 莫尧平忙道:“糖放得不多,二哥多少喝点压一压苦药味。” “你呀,从小怕吃药,二哥又不是你。”莫尧光一看碗中的汤水,顿时,一脸复杂地看向莫尧平。 他知道自己不爱吃甜的,故意将红枣切得很碎,让他没法将红枣挑出剩下。 这个弟弟…… 莫尧光还是从他手里接过了碗,将糖水一饮而尽,确实不是很甜。 莫尧平笑了笑,拿起手帕为他擦嘴。 “尧平,今晚不用守着我了,去休息。” 听见这话,莫尧平连忙摇摇头,“不行。” 他脸上担忧的神色藏也藏不住,莫尧光轻叹一声,“你都两天没睡了。去睡会,二哥不会再做那样的事了,我向你保证。” 莫尧平执拗地摇摇头。 “尧平,可能是吃了药的原因,我现在有点困,想躺一会。若你不放心,那等我睡着,你再去睡?”莫尧光循循善诱。 莫尧平没吭声,他知道他确实是因为药的原因才困的,但那药来自他的,而不是太医的。 忽然,莫尧光看着他,说道:“尧平啊,若千万人性命换一人性命,你换不换?” 莫尧平不知他为何说这个,直接给出答案,“不换。” 莫尧光看着他笑了笑,“若这人能使千万人安居乐业呢?” 莫尧平沉默地看着他,他隐隐猜出他想说什么了。 “一将功成万骨枯,从古至今,哪份基业不是由人命堆出来的,盛世之下,必埋葬着累累白骨。”莫尧光看向他,“尧平,我知道你心善,但人命是有贵贱之分的,有些人生来就站在金字塔的顶端,掌控着众人生死。” 他用下巴指了指屋中的香炉,“你看看寒王送来的宁神香,燃了一天了,至少烧掉了千两黄金,再看看你身上穿的衣服,用一户人家一辈子的花销也不一定买得起。这些,不都是因为你们投了个好胎吗?” 他凝视着莫尧平,“若你未出生在帝王之家,而是生在一户普通百姓的家中,你说,你会有现在的生活,现在的见识,甚至……你能拿到上好的安眠药来对付你二哥我吗?” 莫尧平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 莫尧光轻笑了一下,眼中并无笑意,“尧平,你既然出生在帝王之家,就该知道,没有必要存在的情感,就该痛快地舍弃。你既能对自己的兄弟下手,为何反而对与你毫无关系的百姓起了怜悯之心呢?” 他淡漠地盯着他,那眼神莫尧平再熟悉不过,他看着被他折磨地体无完肤最终在他怀里咽气的侍女时,也是这般眼神,冷漠得像是在看一个可有可无的物品,甚至,他的眼神中还藏着一丝被背叛的憎恶。 莫尧平愣了一下,他从不知道,他的好二哥有一天会对自己露出这样的眼神,惊诧、恐惧、困惑、难以接受等种种复杂的情绪一瞬间爬满了他的双眼。 他张了张唇,艰难开口,“二哥,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的对吗?”莫尧光接过他的话,“这并不难猜,你从小就没什么坏心思,有点情绪都写脸上了,尽管你现在长大了,能骗骗别人了,但我们是兄弟,我们朝夕相处了十四年,你想骗我?还是太嫩了点。” 因为情绪起伏,他的伤口又有裂开的征兆,他皱眉瞥了眼腿侧渗出的鲜红,忍住了继续骂他的冲动,最后告诫道:“下次,面具戴好点,还有,别在太医院拿药,一查一个准。动手之前,先动动脑子。” 莫尧平低着头,脸色奇差,一言不发。 莫尧光盯了他一会,收回了目光,平复下了情绪。 尽管他很生气,但莫尧平怎么说也是一直被他护在身后的弟弟,总不至于因为这个就跟他闹翻脸。 令他更生气的是,他用的手段这么低级,让他一查就查出来了,他的心思还这么单纯,怎么能斗得过寒王? 忽然,沉默了许久的莫尧平,缓缓开了口,“二哥。” 他的头低着,藏在阴影下,看不清表情,双手攥成拳放在膝盖上。 “在,二哥心中,我,就是,这样的人吗?”他的声音带了点颤音,一句话断了几次才说完。 莫尧光冷漠地看着他。 莫尧平忽然抬起了头,脸上写满了难堪和委屈,他注视着莫尧光,用极其受伤却强行忍住的语气说道:“二哥,我是拿了安眠药,但那是我睡眠不好,我给自己吃的,我从未给二哥下过药。” 第159章 炸了 莫尧光轻哼了一声,指了指他的衣袖,“那,装的什么?” 莫尧平在他的注视下将袖子展示给他看,用手按了按,空的。 “怀里。”莫尧光没有一点意外地看着他。 莫尧平又掏了掏,摊开手,没有。 “腰带。”莫尧光有点没耐心了。 莫尧平看着他,手探向腰带,这次,他从里面掏出了刚才那个小瓶子。 莫尧光没好气地看着他,“非要抓现行是?” 莫尧平扯了扯嘴角,受伤地看着他,打开瓶塞,仰头,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入嘴里。 “尧……”莫尧光震惊地看着他。 他想给自己下安眠药,不就是为了离开宫中,好去通风报信吗? 那他现在全吃了…… 莫尧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将瓶中所剩不多的粉末倒在掌心,指尖沾了一点,放到他的嘴边,“二哥要不要尝尝看?” 莫尧光犹豫了一下,伸出舌尖舔了一下,甜的。 “蔗糖……?” 莫尧平垂下眸子,“嗯。二哥不喜吃甜,但药太苦,我怕二哥受不了,就在药里偷偷加了点糖。” 顿时,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样,莫尧光动了动嘴,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默默看着他,一脸复杂。 莫尧平沉默了一会,“安眠药还在我房中,二哥若是依旧不信,我让少青去取。” 事已至此,他还能说什么呢。 莫尧光闭上眼,神色疲惫,长出一口气,“尧平,是我误会你了。” 莫尧平没有立刻答话,良久,才说:“二哥不该这么想我。” 莫尧光睁开眼,伸手握住他握成拳的手,“是我不好,想太多了。” “二哥,我已经长大了,不要再把我当做小孩子来看待了。”莫尧平淡淡道。 “是二哥的错。”莫尧光看着他。 他接连道了三次歉,莫尧平只得沉默。 良久,他说:“二哥,不是说困了吗,早点休息。”说完,他起身收拾药碗,端着托盘向外走。 莫尧光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身影,脑袋却逐渐混沌。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莫尧光用细弱蚊蝇的声音说道:“尧平,别怪二哥……” 莫尧平停住了脚步,扭头看向逐渐合上双眼的莫尧光,一脸淡漠,“二哥,好好休息。” 余光瞥了下屋中香炉升起的袅袅烟雾,莫尧平推门走了出去,又沉沉关上了门。 寒王府。 平静的茶面上映出陆璃悠心神不宁的脸,“万齐,他走了多久了?” “陆姑娘,刚一炷香,您太紧张了,主子不会有事的。喝点茶,安神的。” “哎,”陆璃悠看着茶面,却没什么心思喝水,“我想去看看,可我好像什么忙也帮不上。” 万齐道:“陆姑娘已经帮了很多了,要不是陆姑娘跟主子说了那些,主子还不知道这事呢,而且,我听北风说,陆姑娘也提供了很多线索。” “……”陆璃悠垮起个小狗批脸,扭头看向万齐,“寒王真的不知道吗,我怎么觉得他说那些话是逗我玩的。” 万齐尴尬地笑了笑,“陆姑娘您以为主子是神仙呀,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有安排……” “他不是眼线很多嘛,而且,人人都夸他算无遗策……” “是这样没错……”万齐顿了顿,“但其实,主子很多时候都是不管这些事的。” “嗯?这是什么意思?”陆璃悠的好奇心被吊起来了。 一个侍女端了盘水果进来,万齐从她手中接过果盘,让她退下了。 “主子不是很喜欢蹚浑水,大多数时间都是装作不知道,随着他们去折腾,除非是触动国之根基的大事,否则他一般都是不管,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好像是这么说的,总之,顺其自然比较好。” 难道不是因为事情太多懒得管吗,陆璃悠腹诽道。 “陆姑娘应该见过主子处理奏章?苹果可以吗?”万齐拿起一个漂亮的苹果。 “嗯。” 万齐开始削苹果,“递给主子的折子都是一些琐事,大事都交给陛下亲自处理了,这是主子答应辅政时定下的规矩。而且,你应该也发现了,主子他批阅奏章时,用的是墨汁,而不是朱砂,他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君是君,臣是臣,君臣有别,主子还是很注重这些细节的。” 陆璃悠想了想,她用莫修寒的身体批阅奏折时就觉得奇怪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所以,主子这次能对这件事这么上心,甚至亲自去做,我还是感到很意外的,陆姑娘果然不是一般人,改变了主子。”万齐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递给她。 “我能改变他?”陆璃悠拿起一块,塞进嘴里,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万齐笑了笑,“主子已经变了很多了。” 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陆璃悠思考着他说的话,脑中突然冒出一个一直被她压制的念头,也许,真的有人能因为她而改变,真的有人需要她……? 轰—— 突然,一声巨响震天动地,刹那的火光映亮了半边夜空。 心脏被猛然击中,来不及思考,陆璃悠猛地站了起来,跑出屋外。 爆炸瞬间产生的火光褪去,远处的天空映出烈火燃烧的颜色。 炸了…… 轰隆隆的声音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心脏疯狂跳动的巨响。 陆璃悠又一瞬间的眩晕,她扶住门框,喃喃道:“不,不会有事的……万齐,万齐!” 万齐扶着她的胳膊,稳住她,“陆姑娘,您先别慌,我现在就去问情况,您待着别动……”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向院外跑去。 陆璃悠背靠门框,缓缓下滑,她弓着身子,脑袋下垂,眸子慌乱地颤动,最终,她用手半捂住脸,闭上眼,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忽然大喊一声,“阿左阿右!” 两道黑影划过,落在她身前不远处,“陆姑娘。” 陆璃悠直起腰,“哪里的爆炸?” “城,城东,看方位像是东临巷……” 陆璃悠沉声道:“带我去。” “陆姑娘,主子说了……” “带我去!”陆璃悠打断了他的话,一双杏眸直直地盯着他们,映出橘色的天空。 阿右被她的神色震了一下,咬咬牙,“真不行……” 陆璃悠没再多言,径直掠过他们,向外快速奔去,碍事的披肩罩袍也被她一把扯下,在她奔跑的背影中缓缓落下。 第160章 分秒必争 阿左阿右对视一眼,追了上去。 阿右身材灵活,率先超过她,挡在她面前,“陆姑娘,主子交代了你不能离开!,别难为我们了。” “让开!” “真不行,主子他……” “陆姑娘!有消息了!”忽然,万齐从院外跑了进来,见此场景瞬间就明白了他们在做什么,但他看着陆璃悠期盼的目光,只能先行快速说出他得到的消息,“东临巷爆炸了,主子不在那。” 陆璃悠暂时松了口气,“那就好……现场情况怎么样?” “爆炸引发火灾,死了不少人,卫尉寺卿已经带着禁军在组织救援了。传消息的暗卫说,除了染坊街和东临巷,其余的炸药都被拆除了,东临巷人多,地形复杂,迟迟没能找到炸药的安置点,所以没能拆掉。” 陆璃悠思考道:“东临巷已经爆炸,那现在就剩下染坊街有炸药了?” “嗯。”万齐点了下头,“但是,染坊街内染坊众多,能藏东西的地方多如牛毛,还没有找到炸药的具体位置。” 陆璃悠升起不安的预感,“莫修寒在哪?不会在那?” 万齐欲言又止,没说话。 陆璃悠明白了,拔腿就跑。 “陆姑娘!”阿右急忙喊道,向挡在院口的万齐使了个眼色。 在陆璃悠经过身侧时,万齐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往回拖。 “万齐,你放开!”陆璃悠手脚并用挣扎着,朝万齐的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 “不行!绝对不……哎呦——!”万齐疼得倒吸凉气,幸好阿左阿右及时赶来,一人拽着她的一条胳膊,将她往后拖去。 阿右这一下就看到了她肩上触目惊心的青紫痕迹,拽着她的手也不敢使劲,生怕弄疼了她。 陆璃悠挣扎了几下,完全没有一点用处,男女力量差距就在这时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万齐揉着胳膊喊道:“陆姑娘,你就在这待着,主子不会有事的!” 陆璃悠却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一样。 突然,她挣扎的动作慢了下来,她垂着身子,疯狂搜索记忆中的地点,“染坊街,染坊街……红,是红的……这是哪啊!” 陆璃悠崩溃大喊一声,身子滑落在地。 阿左阿右见她不再想着往外跑,松开了钳制她的手。 “红,红……”陆璃悠跪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脑袋,喃喃自语。 合上双目,仿佛回到了看小说时,那种四周都是黑暗,只有手机屏幕亮着那一小块荧光的场景。 屏幕上,一行行字疯狂滚动,速度快得几乎要将她的脑袋撑爆。 “陆姑娘没事……?”阿右担忧地看看她,又看看同样忧虑重重的万齐。 阿左提议道:“不然将她打晕?” 阿右犹豫,“这,主子那儿也不好交代啊……” 陆璃悠猛地睁开眼,泛着光的字似乎还未从眼前消失,“朱家染坊!” 她喘了口气,扶着地站起来,头有些晕,她看着火光冲天的夜空,脑袋一片空白,她完全想不起来她刚才说了什么。 她看向身旁站着的三人,“我,我刚才,说了什么?” 阿右试探道:“朱家,染坊?” “对,就这个。”陆璃悠拍上他的肩膀,脑袋跟宕机了一样,但她还没忘了自己要做什么,“带我去那,快点,炸药在那。” “陆……” “快点!”陆璃悠扯住他的领口,眸子泛红湿润,强硬道:“我知道具体地点,带我去!要是晚了,莫修寒就完了!” 因剧烈的情绪波动,她的胸口上下起伏,说出的话却不容置喙,犹如万钧之力。 阿右被她的气势所震慑,不自觉咽了口口水。 陆璃悠喘了口气,松开他的领口,眸子依旧死死盯着他,“朱家染坊,快……” “驾——”夜色中,几匹快马冲出寒王府,直冲染坊街而去。 东临巷附近,火光冲天,火舌快速攀爬,禁军一边疏散着群众,一边组织着灭火,一桶接一桶水扑上去,却也只是杯水车薪。 被炸药炸伤的男人躺在地上,已没有了声息,血肉模糊的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面目,压在塌墙下的老人痛苦地哀嚎,身侧几位年轻人喊着口号去抬他身上的墙体,抬起看到的却是被压成肉泥的一条腿…… 哀嚎哭泣叫喊,肉体燃烧的焦味,无情的烈火和着人间的悲鸣,连同这幅人间炼狱的场景一同钻入陆璃悠的眼睛、耳朵、鼻子,充满她每一个毛孔,刺激着她的灵魂。 很快,这样的场景消失在眼前,快马飞驰,她不能在此停留,因为染坊街内还有一个能造成这一幕的炸药在暗中叫嚣。 她必须分秒必争。 第一声爆炸响起之后,禁军已经没有隐藏起来的必要,第一时间开始挨家挨户疏散染坊街的百姓。 现在,染坊街已空了大半,只有零星几人不时从坊内跑出。 莫修寒站在街口一处房屋的屋顶,皱眉看着下方街道上来回穿梭的暗卫和禁军。 禁军疏散百姓的时候也在排查炸药,可就算是加上暗卫,他们现在也只是排查了一半的染坊。 忽然,他的身后冒出北风的身影,“主子,阿右传来消息,陆姑娘正向这里赶来,她说炸药在朱家染坊。” “胡闹!”莫修寒瞪他一眼,“所有人去朱家染坊,阿璃来了将她拦在路口。” “是。”北风快速消失在原地。 莫修寒低头向站在下方路口,一身兵戎的人喊道:“路少卿,炸药在朱家染坊。”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踩着屋顶向朱家染坊奔去。 路远之看着他消失在夜幕中的背影,立马安排一半禁军前往朱家染坊,将附近包围起来,另一半禁军负责寻找还未撤离的百姓。 莫修寒到达朱家染坊时,暗卫已经在一间挨着一间屋子搜查了。 北风见他到来,火速禀明现在的进度,染坊庞大,房间众多,又存有大量的布料染料,藏个炸药太容易了,找起来却是麻烦得要死,到现在还是没能找到炸药的具体位置。 “掌柜呢?有布局图吗?”莫修寒看着院中一块又一块各种颜色的水池,以及空地上一排又一排迎风飞舞的染布,眉毛扭成了疙瘩。 第161章 烦躁 北风很快将掌柜带来,染坊掌柜见到莫修寒行了礼,快速说道:“寒王殿下,布局图在院内书房,现在一时半刻拿不出来。但是草民知道能藏东西的地方都在哪里,东边,最东边是仓库,所有的布料都在哪里,往西一点是染池,里面的水可以用来灭火,寒王殿下,如果真的烧起来,您一定要帮我们把那些布都保下来,我们马上还有批货要交付,不然就要赔一大笔钱,到时候,我们就……” 莫修寒打断他的话,“本王知道了,本王会尽量保护你的财产,但人命更重要,若有需要,本王会考虑牺牲你的产业,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掌柜急道:“这不行啊,这么多货,要是全烧了,我这染坊就开不下去了,这不是要我的命吗?不成,寒王殿下,您一定要将这染坊保下来啊……” 说到此,他甚至伸手去抓莫修寒的胳膊,被眼疾手快的北风一把抓着后领拖走。 莫修寒不再理他,他能说的都说了,不想跟他再讲什么道理或是安慰他的话,刚才那番话已经是他最仁至义尽的说辞了。 掌柜见他不为所动,竟然有往院里冲的倾向,北风连忙将他拖得远远的。 突然,街口远处传来一声大喊,“寒王殿下!寒王殿下!让我过去!” 莫修寒心头一颤,扭头向后看去,只见陆璃悠正飞快地向他这边跑来,手里还拿着一把剑,身后跟着万齐、阿左阿右、几个想拦她却拦不住的暗卫和禁军,其中一禁军腰间只剩下剑鞘。 莫修寒瞪了北风一眼,“废物!” 北风不敢说话。 陆璃悠快速跑到莫修寒身前,拽着他的衣服喘着粗气,“受伤了吗?” 莫修寒怒斥道:“没有,你来这干什么,这里这么危险,你……” “东边,”陆璃悠及时打断了他的话,指着染坊,“好像在东边,有间屋子里全是红布,炸药在那。” “你……”莫修寒疑惑又震惊地看着她。 “全是红布……”一旁的掌柜喃喃着,忽然大惊失色,“不行!那不能烧起来!我要去救它们,放开我!” 北风死死按住他的肩膀,让他不能跑过去送死。 莫修寒见他知道什么,大声呵道:“那里怎么了?具体位置在哪?快说!” 掌柜面露绝望,看着莫修寒哽咽道:“我们要交的那批货就是红绸。最东侧靠墙有个院子,院里北边最大的那间仓库,红绸都在那儿。” 莫修寒看向北风,“派人去,小心点。” “是。”北风将掌柜交给身后跟着的一个暗卫,迅速跑入院中。 莫修寒瞪着陆璃悠,拽着她的胳膊向一旁拖,“你给我过来!” 走到远离染坊一点的地方,莫修寒松开了手,双目通红地瞪着她,“本王不是让你在府中待着,你听不懂人话!” “我……”陆璃悠语塞,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凶的莫修寒,也从没见过莫修寒会骂她,被吓了一跳的同时,她也升起一股委屈,“我只是怕你出事。” 莫修寒吼道:“我能出什么事?要你跑来这里?这有多不安全,快给我回去!” 他夺下陆璃悠手中的剑,将它丢向没了剑的禁军,同时,扫了眼跟在陆璃悠身后的三人,恨恨道:“本王的话都被你们当成耳旁风了!连个人都看不住?干不了就统统滚蛋!” 三人低着头都不敢吱声。 陆璃悠也急了,“莫修寒你吼什么啊,是我让他们带我来的,你骂我就算了,骂他们干什么啊!我们还不是因为担心你才急忙赶过来的,你怎么不识好人心呢!” 莫修寒惊讶地看着她,“我不识好人心?我不识……呵,我告诉你,谁需要你担心了?别自以为是了!除了添乱,你在这能做什么!我说过让你过来了吗?你怎么就不能听我的话好好在家待着!非要到处乱跑!” 烦躁,烦躁得难以控制。 天知道他在看到她出现在这里时有多想掐死她,或者把她的手脚给砍断,把她藏起来,让她永远也没法出现在危险的地方。 “莫修寒,你骂我?”陆璃悠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她一直担心着他,怕他出一点事,结果就换来一顿骂? 原本她因为万齐说的改变而有点感动,猜想自己在莫修寒心中可能还有那么点地位,结果在莫修寒口中全是她自作多情,全是她自以为是,他怎么可能因为她改变,他那么自我的一个人,披着羊皮的时间长了,她怎么就忘了在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就暴露了以自我为中心的本性。 陆璃悠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双目赤红,“你说得对,我他妈活该在乎你的死活!”说完,猛地推了他一把,转身向后走去。 她心一疼一疼的,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她确实是没听他的话,但他怎么能那么说她,她觉得她像是被他在心口扎了一刀。 莫修寒看着她落寞的背影,烦躁地不知该如何是好,气得转身狠狠往墙上踹了一脚。 在她面前,他一直都藏得很好,他学着像他娘一样温柔,按照她说的那样去对待自己喜欢的姑娘,年少时他对这些有多嗤之以鼻,现在就觉得东施效颦的自己有多傻。他为什么非要这么放纵她,这么惯着她,用强硬的手段直接将她困在自己的身边不是一了百了吗? 可那样,她还会对自己笑吗…… 笑,她笑起来很好看,以后如果都不笑了…… 死了就更不能笑了! 妈的! 莫修寒猛地转身,死死地盯着陆璃悠的背影,他冲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拽了过来,“你闹够了没有!” 她的眼中一片氤氲。 莫修寒怔了怔,话到了嘴边,全都咽了下去,连同他的愤怒一起。 他沉默地看着陆璃悠,手上的力道也不知不觉间松了下来。 陆璃悠趁机甩开他的手,转身走了。 从头到尾,她都没看他一眼。 莫修寒呆在原地,扭过脸,不去看她,他怕自己忍不住追上去,更怕自己连追上去的勇气都没有。 第162章 飞蛾扑火 陆璃悠走到街口,向后看了一眼,漆黑的街道,模糊不清的人影,她咬了咬后槽牙,找了个不碍事的地方站着。 “让让!”一个禁军背着晕过去的姑娘从她身侧挤过,姑娘无力垂下的胳膊撞了她一下,她立马又向一旁挪了挪。 看着染坊街中禁军来往匆匆,行动迅速,看似毫无条理,实则乱中有序,她瞬间涌出一种无力感,莫修寒好像也没说错,她好像是没什么用,只能在这看着。 被抱出的孩子哭得震天响,陆璃悠摇摇头,将没用的情绪摇出去,走上前,从禁军手里接过孩子,将他抱到一旁,柔声安慰着他,“你叫什么名字?爹娘在哪?我带你去找他们好不好?” 孩子哽咽着,掺着哭腔的话乌拉乌拉,陆璃悠根本听不懂,正欲再问,忽然,轰地一声,染坊街深处发出一声巨响,爆炸的画面径直闯入陆璃悠的眼眸。 她下意识抱紧眼前的孩子,背过身去,爆风冲击着她的后背,吹乱她的发丝。 爆炸规模并不大,很快就平息了下来,他们离得远,只是收到了爆风的轻微冲击,并没有人员伤亡。 人群炸开了锅,陆璃悠扭头看去,只见朱家染坊附近火光冲天,点亮了漆黑的街巷。 “……”她动了下嘴唇,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她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剩下十人留守在此,其余人都去朱家染坊,无比保障寒王的安全!”身旁,路远之大吼出声。 穿着禁军服装的人向街巷深处跑去,连路远之也跟着去了。 陆璃悠看着原处如鬼魅般摇曳的火光,如同看到光源的飞蛾,不自觉向前踏出一步。 “除了添乱,你在这能做什么!” 她顿住了。 去了会添麻烦…… 抬起一半的脚掌放了下来。 她看着远处火光里,隐约有禁军背着受伤的人从院中走出,她一下就想到了刚才在东临巷看到的惨景,血肉模糊,哀嚎遍野…… 她没再多考虑,如飞蛾扑火一般就奔了出去。 正在维持秩序的禁军突然发现她的异常,立马冲她的背影喊道:“诶!站住!不能过去!” “该死!”他正欲追上去,忽然身旁掠过一到黑色的身影,向着陆璃悠追了过去。 “诶!怎么又……”待看清来人,他咬咬牙,又留在了原位。 陆璃悠正跑着,忽然被一人从后拽住了胳膊,她挣了两下,没挣开,不得不停下脚步,“放开!你……” 她愣了一下,“尧平?!” 他不是在宫中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莫尧平看了眼步履匆匆的禁军们,将陆璃悠拉到墙边,“皇嫂!你向这边跑什么?” “我!你皇叔在那!”陆璃悠急忙指着那团火光,还有要往前冲的架势。 莫尧平抓紧她的手腕,四周吵闹,他不自觉提高了音量,“那也不用你去啊,皇叔可是寒王,多少人在乎他的性命,不用你往前冲!” “可……” “皇嫂!”莫尧平紧紧盯着她,“皇叔没你想得那么弱,你还是多为自己考虑考虑!”他的目光移到她的肩头,眸子暗了暗,“回去,我去找皇叔。” “尧平……” 莫尧平扳过她的肩膀,“回去!”将她向背离爆炸点的方向推了一把,接着,头也不回地向反方向跑去。 陆璃悠被他推得一个趔趄,迎面撞上追上来的少青。 少青看看她,又看看莫尧平的背影,哎呀一声,“陆姑娘,您自个儿多保重!”立马追了上去。 陆璃悠转身看着他们的背影,咬了咬牙,向他们踏出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看着不断往外运送伤员的禁军,她立马跟上他们的大部队,帮着搀扶。 没过多久,她累得气喘吁吁,靠在墙上看向远处火势渐小的染坊。 这次爆炸的规模不大,似乎炸药并未被完全引爆,而因为提前疏散了百姓,人员伤亡也不是很多,受伤的大部分都是禁军和暗卫,被炸伤的百姓寥寥无几。 因爆炸而引发的火灾在逐渐被控制,火势小了许多,也许就像莫尧平说的一样,莫修寒没她想得那么弱,他能将事情处理得很好,无论是什么事,他是被所有人都忌惮的大反派,即使有心疾也活到了大结局的人。 她看惯了他的温柔,却忘了支撑他温柔的能力手段。 远处,莫尧平缓缓走来,陆璃悠看到他的瞬间就迎了上去,“尧平,怎么样?” 他脸上一层灰,整个人像是在土里滚了一圈,陆璃悠下意识抬手,用自己的袖子去擦他脸上的污迹,莫尧平看着她怔了一下,随意抹了两下脸,“不用了,回去再洗。” “染坊内有内鬼,他将炸药藏在了仓库,自己身上也绑了一圈。北风赶到时,他刚刚点燃自己身上炸药的火线,情急之下,北风只好将他整个人丢出了仓库,几个禁军拖着他想要将他丢入染池,但还没拖到,他身上的炸药就被引爆了,那些禁军也……” 他顿了顿,继续道:“但万幸的是,仓库墙体比较厚实,爆炸没有波及到里面,院中的禁军也没受到特别大的伤害。现在,仓库的炸药已经全被扔到了染池里,不会再被引爆了,只用控制住火势就行了,有点麻烦的是,仓库附近有个柴房在爆炸时被引燃了,皇叔在盯着灭火,应该再过会就能结束了。” 他刚说完,一只装满水的白瓷碗突然被高高举到他面前。 “哥哥,喝水。”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正端着碗看着他。 莫尧平顿了顿,忽然微微笑了,眼中流光溢彩,接过碗,“谢谢。” 小孩腼腆一笑,跑回母亲身边,又端起两个装满水的碗,向累坏了的禁军分发。 清甜的水滑入喉咙,浸润了躁乱的心,一碗水很快见了底,莫尧平将空碗放在一旁,看向陆璃悠,“皇嫂,你不用那么担心,皇叔没受伤。” “你呢?” 她的眸中映出略带惊诧的自己,莫尧平稳了稳心神,“我也没事。” “那就好。”陆璃悠垂下眼,滑坐到墙角。 莫尧平看着她,欲言又止。 忽然,陆璃悠问道:“那我现在能过去看看他了吗?” 莫尧平犹豫了一下,“其实,皇叔让我带你回府。” 第163章 自投罗网还是定时炸弹 陆璃悠正欲张口拒绝,就听见莫尧平接着他刚才的话说道:“但我知道你肯定不想就这么回去,所以,我留下陪你,我们在这一起等皇叔结束。” “嗯!”一夜了,陆璃悠的嘴角终于弯起了一点,她注视着他,认真道:“谢谢你,尧平。” 莫尧平顿时有些不知所措,等个人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事,她这幅样子怎么像是他做了多值得感谢的事一样。 况且,他一点都不值得她谢。 莫尧平索性抬头看向夜空,可空中满是乌黑的浓烟,并没有什么好看的。 这一刹那,他突然感觉有些缺氧,心中升出一股怅然。 他觉得,他选对了。 如果整个奉城都变成浓烟笼罩的世界,他可能会更加喘不过气,甚至于缺氧而死,因为污浊的空气?因为背上的人命?也或是,他再也看不清的自己。 “尧平,我听你皇叔说你不是在宫中吗?怎么突然来了?”陆璃悠在他身旁坐下,问出了这个她一开始就想问却没来得及问的问题。 莫尧平看了她一眼,继续仰头看向空中,“二哥睡着了,我就出来了。” 这说了跟没说一样嘛。 陆璃悠想了想,“二皇子身体还好吗?” “嗯,他……”莫尧平顿了下,缓缓低下头,“是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那他还……”想不开。 陆璃悠看着他有些落寞的神情,将后半句咽了下去。 莫尧平抿了抿唇,最终没说话。 “嫂子。”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接着是下马的声音。 陆璃悠扭头看去,“李玄……将军?” 李玄难得穿了一次不花哨随意的衣服,竟然穿着铠甲来了。 “嫂子,”李玄忽然看到她肩上的伤,“受伤了?” 陆璃悠连忙道:“没什么事,快好了。” 李玄笑了笑,“你要是出事啊,寒王得急死。” 他向后一瞥,“三皇子也在啊,臣还以为你会一直待在宫里呢。” 陆璃悠有些疑惑地看着李玄,他不是去过宫里吗,应该知道莫尧平走不开是因为二皇子出事了呀,怎么还这么说话?就像是,莫尧平本就应该出现在这里一样。 连陆璃悠都听出他话中带刺,更别说是莫尧平了,他看了他一眼,别过脸,一月前他将他打得只剩一口气,现在见到他,身上的伤疤又有隐隐作痛的趋势。 但他并不想就此展现出一副惧怕他的样子,即使是生理反应也不行。 所以,他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回道:“李将军,皇叔交给你的事情都办好了吗?” 李玄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道:“办好了。惹出烂摊子,还得我们来收。” 莫尧平压制着缓缓升腾的怒意,跟他对视,“这是高古出现了问题。” 李玄看着他,冷笑了一声,“哪出了问题,大家都心知肚明。” 两人互相瞪着彼此,李玄的敌意藏都藏不住,直直地往莫尧平身上射,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谁近扎谁的气息,相比之下,莫尧平则内敛得多,他像是在黑夜中蛰伏的豹子,收敛气息,眼睛却死死盯着猎物,等时间一到就迅猛出击。 陆璃悠再怎么慢半拍也听出不对劲了,这两人之间定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而偏偏莫修寒是知道的。 她看看莫尧平,又看看李玄,最终决定从李玄下手,“李玄将军,你会出现在这,是收到陛下的调令了吗?还是说寒王殿下给你派了任务?” 李玄果然收起了对莫尧平的那一套,对她笑脸相迎,“哪有调令啊,是寒王给我派了任务,现在任务完成了,我来复命咯。” “什么任务?” 她觉着这个任务可能就是关键,那句收拾烂摊子,应该就是任务的内容。 “这个嘛……”李玄转了转眼珠子,“是……” “李玄将军,主子有请。”北风突然出现在众人身后,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李玄挠挠头,“哈,我现在就去。” 他翻身上马,对陆璃悠道:“嫂子,我就先过去了,有什么改天再聊。” 他拽了拽缰绳,看向北风,顿时皱起了眉,“你伤得不轻,还不下去休息?” 陆璃悠这才发现北风的两条胳膊都在往下滴血,不仅如此,他胸前也是一片狼藉,血混着灰尘,黏在衣服上,大腿上也有血迹。因为他穿了一身黑,近距离接触爆炸将他整个人都变成了黑人,只剩一双在路灯下亮着的冰冷双眸,刚才他从阴影中走出,都没注意到他受了伤。 北风脸色没变,只是用更加急切的语速又说了一遍,“将军!急事!” “我知道了。”李玄的表情瞬间凝重,火速驾马而去。 莫尧平看着转身还想往回走的北风,说道:“皇叔应该是让你留在这休息?” 北风一声不吭,正欲使用轻功,却被莫尧平一把拽住了胳膊,“你反应迟钝了,去了也是添麻烦,是什么急事,告诉我,我去。” 北风依旧没有回答他话的意思,甩开他的胳膊,莫尧平的掌心顿时出现一片血迹。 暗卫向来不怎么爱搭理莫尧平,北风尤甚,他只听莫修寒的吩咐。 而陆璃悠也非常想知道让李玄都神色凝重的事到底是什么,她上前一步,主动问道:“北风,能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吗?” 北风停下了脚步,却依旧没说话。 陆璃悠顿时觉得有些气恼,“你昨天是怎么答应寒王殿下的?难道我会害他吗?” 北风沉默了一会,转过身,看向她,“陆姑娘,高古公主出现了。” 会造成现在的局面,究其根本,在于背后策划了这一切的高古,他们想要炸了奉城,而陆璃悠他们想要阻止奉城被炸,所以,他们才会出现在这里,跟高古进行交锋。 可现在,事情败露,高古的公主没有急着逃跑,反而主动出现在了爆炸现场。 陆璃悠觉得,如果不是高古公主脑袋被驴踢了来自投罗网,那就意味着她本身就是一个炸弹…… 所以,当她和莫尧平到达染坊街的另一端尽头——朱家染坊门前不远处,看到手里拿着炸药包,正在跟莫修寒对峙的单晶时,她觉得她的脑子要炸开了。 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谁能面对一个近在咫尺不知何时会爆炸的炸药包而面不改色? 哦,她忘了,跟单晶对峙的两个人,莫修寒、李玄,都是不要命的…… 第170章 折柳 陆璃悠怔愣了片刻,她虽然一直以活泼乐观示人,但其实她内心,也有那么点自卑,莫修寒骂她,她就会忍不住怀疑自己,莫修寒夸她,她就会忍不住雀跃,他说遇见自己真好,她就忍不住想哭。 被人需要的感觉,以前从来都没有过,她没有谈过恋爱,没跟人建立过亲密关系,所以她一开始对待这份感情便是小心翼翼,犹犹豫豫,对莫修寒更是怀疑居多,不敢上前,后来,莫修寒的攻势渐猛,糖衣炮弹一个接一个地来,将她砸得晕乎乎的,等清醒过来,她发现自己已经不能放下这个在她面前会变成幼稚鬼的大男孩了。 “嗯,我也一样。” 事情一旦说开,两人的关系便很快恢复了原样,甚至更好了一些。 当天莫修寒便软磨硬泡让陆璃悠留宿在了寒王府,也是在这时,陆璃悠才知道原来这次除了莫尧平会去高古,严永良也会作为谈判的一员跟着去。 所以第二天,她便跟莫修寒商量了一下,打算去永安侯府跟严永良告别,原本她以为莫修寒会不让她去,或者要求跟她一起去,结果没想到一向将严永良当做假想敌的莫修寒竟然痛痛快快地答应了,不仅让她一个人去,还给让她替他向严永良问好,看的陆璃悠莫名其妙的,连着观察了莫修寒好一会,确定他不是说的反话,这才放心去了。 到了永安侯府,在门口刚好碰见严婉儿,一问才知道,她正要出去为严永良采购一些随行用品,两人随意说了几句就分别了。 陆璃悠跟着府中下人到了严永良的住所,折柳。 上次来时是晚上,黑漆漆的,又没有人,有些阴森,现在白天一看,倒是感觉幽静清凉,夏天绝对是个乘凉的好去处。 “陆姑娘。” 陆璃悠闻声看去,见严永良正站在一株柳树下,向她露出淡淡笑容。 他穿着一身淡青色长袍,跟身旁的柳枝倒有相映之美,而他身上的气质,也同随风摇曳的柳枝一般,更加温润,柔和中又韧劲十足,跟之前那晚判若两人。 陆璃悠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他看起来更加让人想亲近了,大步走近,“严少卿,怎么站在这里?不收拾东西吗?我刚才进来的时候还看到严姑娘,她可为你的事发愁死了,说你这一去至少半年,结果什么也不带,都得她操心。” 严永良笑了笑,“有什么好带的,人到了就行。” “你倒是洒脱了,这行路途遥远,我听人说从奉城到边界怎么也要走上一个月,这一个月你总不能吃鲜花喝露水?那你不就变成小仙男了?” “陆姑娘说笑了。”严永良露出柔和的笑容,明媚得如春风拂面,让人移不开眼,特别是他眼下的那颗泪痣,太吸引人的目光了。 不得不承认,严永良确实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古风美男,长相俊美,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相处起来舒服极了。 “对了,陆姑娘。”严永良忽然伸手探向一旁的柳枝,折下一枝,双手递到陆璃悠面前,“‘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待我们下次相见,应该就是大雪飘扬了。” 陆璃悠看着他愣了一下,呆呆地从他手中接过柳条,“不该我送你吗?” 严永良笑道:“原是该如此,但折柳,不就是为了表达惜别之情吗,谁送谁又有什么分别呢?更何况,在下确实不忍跟陆姑娘分别啊。” 一通话说下来,倒是有理有据,又讨了陆璃悠欢心,这个男人无论在哪都能混得开。 陆璃悠也笑了,“严少卿嘴这么甜,这柳枝我就收下了,但我也是一定要送给你一枝的,这样才说得过去。” “好。”严永良笑看着她,声音柔和得不像话。 陆璃悠看着旁边的柳树,嘿嘿一笑,“严少卿不会介意我折了你院子里的柳条?” 严永良轻轻摇头,“陆姑娘若不动手,我这满院柳树才算是荒废了。” 陆璃悠挑了绿油油的一枝,折断,双手递给严永良,“严少卿,一路平安。” “多谢。” 严永良看着手上的柳枝,突然微微一笑,缓缓道:“陆姑娘,人离乡,如木离土,柳入土可活,人亦应随遇而安,陆姑娘习惯在这里的生活了吗?” “习惯了啊。”她都来了快三个月了,怎么着也习惯了。 “那就好。”严永良弯曲手掌,握住柳枝,看向陆璃悠,“高古的事情,应是陆姑娘来到这里遇到的第一件惊险的大事?” “嗯,确实够惊险的。”要有选择的权利,她绝对不会经历第二次。 严永良低头浅笑,睫毛轻颤,“陆姑娘,以后,这样的事情可能还会再发生,这次,在下确实做得不好,不会有下次了。”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反思,又像是忏悔,亦或是对自己的告诫。 陆璃悠一开始没听明白,后来突然意识到他可能是因为没能找出来全部炸药才如此的,立马安慰道:“严少卿,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的反应速度真的已经很快了,而且若不是你看懂了我的暗示,提前调查,整理情报,标记地图,又上报陛下,联系路少卿,甚至找寒王帮忙,最后怎么会救了整个奉城的百姓呢?你看我这一说,你竟然做了这么多事,你哪里做得不好呀?” 待她说完,发现严永良正静静凝视着她,顿时有些愣了,“我哪里说得不对吗?” 严永良嘴角弯起,带着淡淡的笑意,“没有。” “那……” “陆姑娘,”严永良神色多了几分认真,“寒王殿下真的将你保护得很好。” 陆璃悠愣了一下,怎么又扯到他了,“嗯?啊,怎么突然说这个,其实,他也将整个宁朝保护得很好啦,最近天天都能听到街上的人夸他,昨天他还跟我显摆呢……” 突然,严永良低声笑了起来。 陆璃悠看着他不明所以,却见他发自内心的笑容,也忍不住弯了嘴角,果然好看的人笑起来才好看嘛。 第171章 谁比谁招人 “陆姑娘,此去高古,快则三个月,慢的话,就不知道多久了,虽然陛下做好了开战的准备,但在下其实还是想试着通过谈判来避免战争的发生。若真的打起来,三皇子的安危一定是第一位的,这一点,还请你和寒王殿下放心。”严永良向她行了个大礼,他这番话不仅是对她说的,更是通过她对莫修寒说的。 陆璃悠颔首,“嗯,三皇子实力是有的,但缺乏历练,陛下这次既然存了让他锻炼的心思,那应该是做好了万无一失的准备,他的安危一定会有保障的。但是你嘛……” 陆璃悠上下打量了他一圈,“严少卿你不会武功,你的安危我倒是很担心,总之,遇到危险跑就对了。” “好。”严永良看着她笑了笑。 陆璃悠继续说道:“不过你也放心,我听寒王说了,你们去的地方跟北寒挨着,届时寒王殿下会调遣驻军支援你们的,加上陛下派去的三十万大军,总共五十万大军压境,吓都能吓死他们,他们绝不敢造次。” 严永良又行了个礼,“那就提前谢过寒王殿下了。” “不过我觉得就凭你这张嘴,打不打得起来还真是两说……” “借陆姑娘吉言。” 两人又说了会,陆璃悠跟他告了别,就出了永安侯府。 出了府,她就想起刚才严婉儿急匆匆地给严永良置办随行物品,昨天去见莫尧平的时候,他好像也在忙着收拾东西,不知道收拾好了没,要是缺什么,她也好赶紧去买。 于是,她没有拐去店铺,而是回到寒王府,去找了莫尧平,结果他人不在,一问才知道入了宫。 按照严永良的说法,这一去最少也得三个月,那莫尧平确实应该回趟宫,跟亲人好好道别。 她拿着严永良送给她的柳枝,准备拿个花瓶插着,结果找花瓶的时候被万齐看到了,他瞅了眼柳枝,来了句,“后花园还有位置,陆姑娘要不要种那里?” “啊?” “陆姑娘折了柳枝,不是想种吗?” 陆璃悠摆手,“不……” 话还没说完,手里的柳条就被人从后面夺走了,扭头一看,莫修寒正颇为嫌弃地看着手里的柳条,“就这?呵,种了也活不了。” 虽然她也没打算种,但看见莫修寒这幅样子,她就忍不住来气,从他手里夺过柳枝,“你这怎么说话的?我就要种,我跟你说,它绝对活得好好的,健健康康的,然后长成一棵大树,夏天躲底下就能乘凉的那种。哼,万齐,种了去。” 万齐看看莫修寒,见他没什么意见,才接过柳条,“好……” 莫修寒笑了笑,捏捏她的脸,“突然发什么脾气啊,为一根柳条跟我置气。” 为什么生气?陆璃悠一想起他跟单晶在屋里说的联合就来气,原本他俩声音都正常,一说到那,两人声音都降低了,她用力听用力听,就是听不清,后来一想,肯定是莫修寒故意的。 他让她急是,她也会。 陆璃悠做作地咳了咳,“这可不是一般的柳条,这是严少卿亲手从他院里的柳树上折下赠给我的,意义可是不一样的呢。” 她得意地说完,再去打量莫修寒的神情,结果一看,他一点没生气,依旧笑眯眯地看着她,倒给她整懵了。 咋回事?他终于想明白不把严永良当假想敌了? 喜大普奔啊。 莫修寒勾起一侧唇角,摇着手里的扇子就往屋里走,“他想送就送,反正他马上就走了,留下的破柳条又能活几天呢,随便你们折腾,我可不在乎。” “呵,”陆璃悠气笑了,追了上去,“不在乎?不在乎你说破柳条?哦,我想起来了,严少卿会去高古是不是也是你故意安排的?” 莫修寒耸耸肩,“本来就破嘛,还不让人说了。而且,腿在他身上,他想去高古,跟我有什么关系嘛。” “哎莫修寒,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说话话里带刺儿呢?”陆璃悠扒拉住他的胳膊。 莫修寒也停下来,转身看着她,“我以前也没发现你这么能招人呢?” “我哪招人了?” “‘纤纤折杨柳,持此寄情人’,还说不招人,都情人了?” “哈?情人个鬼啊,这是朋友懂吗?朋友!再说,我再招人有你招人吗?那高古公主不都喜欢你吗,还要娶了你呢?你怎么不跟着她一起走啊,你不还说是不错的提议吗,啊,还说悄悄话,气死我了。” 噗—— 莫修寒用扇子挡住半张脸,笑了出来。 “你,你笑个屁啊笑!”陆璃悠越看越气,越看越羞,干脆飞起一脚,踹在莫修寒的小腿上,“别笑了,别笑了!” “疼疼疼,疼……”莫修寒捂着小腿,单腿向后跳了几步,“疼死了,阿璃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对!石头!比不过你,心是铁做的,赶紧去高古,那全是铁矿,回归你本来的家去。” “那我去了?” “滚。” 莫修寒盯了她两秒,盯得陆璃悠心虚,好像作过头了…… 突然,莫修寒傲娇地哼了一声,扭头便走。 陆璃悠看着他摇着扇子大摇大摆离去的背影,瞳孔地震了两秒后,她被气笑了,笑了一阵后,又被患得患失的作精自己给整无语了。 嗐,这叫什么事啊。 后花园里,万齐正拿着柳条往挖好的坑里插。 突然,一片阴影接近,一只手夺走了柳条。 “诶,你……主子。”万齐看着脸色不怎么好的莫修寒站了起来。 “让你种你还真种。”莫修寒瞪了他一眼。 “这不是听您吩咐吗……” 又一记眼刀射过来,万齐闭上了嘴。 莫修寒看着手里的柳枝越看越气,走都走了还要留点东西。 随手一扔,可怜的柳条就掉到了花圃里。 “主……”万齐看看柳条,又看看自家主子。 算了,他还是闭嘴。 莫修寒环顾四周,看到一棵柳树,大步上前,掰下一枝比刚才那根更粗壮的柳条,走回来,塞到土坑里,看着万齐,命令道:“埋。” “……” 种好了,莫修寒看着柳枝,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回去跟阿璃复命。” 万齐:“……是。” 第172章 他早就知道 黄昏时刻,莫尧平从宫中回来了,陆璃悠立马去了听雨轩找他,想问他还缺不缺什么东西,结果发现他的脸色竟然差到发白,问他出了什么事,他也不说,只是摇头,说不缺什么,不用她去买。 陆璃悠安慰了他一阵,见他听不进去,就打算提前离开,让他一个人待会。 结果在要走的时候,莫尧平喊住了她,“皇嫂,书,每过一段时间,我就会寄回来一部分的。” “嗯?” “那个,皇叔布置的抄书……”莫尧平低下头,目光正好落到大腿上躺着的羊脂玉佩上,这是陆璃悠之前送给他的那块刻有太阴幽冥的玉佩。 陆璃悠反应了一下,惊道:“那个?你还在抄?” “嗯……”莫尧平轻声嗯了一声。 陆璃悠连忙走上前,“不用抄了,尧平,这都多久了,三个月了?之前就说了不用抄了,你皇叔早就不生气了,你怎么还在抄啊……不用抄了,真的。” 莫尧平抬眼看向她,眼中竟有一丝茫然,他一言不发了半晌,忽然,慌乱地垂下眸子,眨了眨眼,嘴角勉强扯出点弧度,“皇嫂,我还是抄……静心。” “不是,尧平,到底怎么了?”陆璃悠有些焦急,凑近身体了,注视着他的双眼,他肯定是有事。 莫尧平舔了舔嘴唇,向她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没,我,我就是有点没想明白,有些事,有点复杂,我,我……皇嫂,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他垂下头,目光黯淡,“我好像什么也做不好,父皇对我也没什么期望,如果不是因为二哥身体不好,这次的监军也轮不到我……” 他看向陆璃悠,漆黑的眸底下满是挣扎,“皇嫂,我,我有的时候,感觉自己就像是个被蒙在被子里的人,我想出去,可无论我怎么做,好像都出不去,明明被子就是被子啊,可它为什么像茧一样,将我困在里面……” 又看不到他的眼睛了,他的声音很轻,轻到最后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能看到他的嘴巴在轻微地上下张合。 陆璃悠看着他,眼中都是心疼,就算是被李玄打得只剩一口气的时候,莫尧平也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她永远记得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那股倔劲儿,硬邦邦地跟她说,还差一炷香,他不起。 “我,脑袋有点乱,皇嫂,我……” “莫尧平!”陆璃悠突然吼了一声,猛地拍了下桌子,两声夹击,将莫尧平吓了一跳,惊恐地看着她。 她冲上前,按住他的双肩,眼睛亮得可怕,熠熠生辉,“挺起腰杆来!” 一瞬间,眼前这个拍桌子大喊着让他振作的女人,跟春日宴上那个握着他的手臂跟他说要挺直腰杆的男人重合在一起。 两具身体,一个灵魂,都是她…… 其实,他早就知道。 最初,他还以为那是他的皇叔,后来越发觉得不对劲,落水之后他几乎就确定两人互换了身体了,又暗地试探了几次,便有了十成把握。 在两人换回来后,他去看装病的她,向她送了画册,他记得她说美景就该记录下来,可是,她没看懂他的暗示,他也就只能装作不知情,毕竟,此事要是捅出去,会出大乱子。 他一直将这个秘密藏在心底,就算是父皇问他陆璃悠的能力,他也只是犹豫着说了恢复能力,并未提及互换的事。 直到刚才,那句相似的话,将他瞬间拉回到三个月前,那时,她跟莫修寒互换身体后没有一点惧色撑下了春日宴不说,还帮他解决了难堪,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在春日宴上用冷眼扫过众人用气势压倒一切的“皇叔”。 陆璃悠见他依旧恍惚,着急地晃动他的肩膀,“尧平,怎么能就此倒下!你可是男主啊!你就是宁朝的未来啊!尧平,振作起来,你很棒,真的,被子什么的,觉得闷把它掀了!撕了!我始终相信没有什么是能困不住你,纵使一时失意,你也总能重整旗鼓站起来的!” 一通慷慨激昂的话说完,陆璃悠喘着气,觉得自己像是个搞传销的…… 实在是莫尧平这个人,她看书的时候就心疼,她那时候就想这默言是不是某点大男主文看多了,不然怎么把莫尧平写得那么惨,她这个妈妈粉看的是真难受。 莫尧平呆呆地看着她一顿输出,尽管有些词语他没听明白,但他听出来陆璃悠是在鼓励他,不仅听出来,还看出来了,她刚才挥舞着双手,直到现在两只手还没放下来,再加上她气喘吁吁的样子,有些滑稽…… 莫尧平看着她,不知怎么心里就升起了丝丝暖意,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口处,心脏在一下又一下有力地跳动,这是刚才被她吓的那一下还没缓过来,但现在却给了他无比鲜活真实的感觉,他好像透过遮挡他双目的浓雾窥见到一束光,不是特别亮,却足够慰藉他混乱的心灵。 莫尧平忽然站起来,走到陆璃悠面前站定。 陆璃悠缓缓放下手,她仰视着来人,这才注意到原来莫尧平已经这么高了,她一米五多,他现在得有一米七出头,在寒王府的这几个月他是吃了激素吗? “皇嫂,我能抱一下你吗?”莫尧平注视着她,认真说道。 陆璃悠愣了一下,盯着他看了会,见他的目光单纯又真挚,觉得自己也不能太矫情,索性豪放地张开手臂,“来。” 莫尧平试探着伸手绕过她的身子,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她的后背上,见她没有反抗的意图,才轻轻抱住了她。 她的身体软软的,有股好闻的味道,非常温暖。 他好久没有拥抱过了,所以,他抱了好一会,等到他觉得再不松开就会让陆璃悠感到不舒服的时候,他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在她耳边轻轻道:“谢谢皇嫂。” 陆璃悠见他好像心情好多了,拍拍他的肩膀,“不客气,尧平快点振作起来,我还等着你凯旋给你庆祝呢。” “那,等我回来,皇嫂要去城门口接我。” “哟,还提条件?”陆璃悠笑道:“没问题,到时候我跟你皇叔一起去,在门口给你摆个大阵仗,欢迎你回家。” 儿子放心冲,妈妈永相随! 莫尧平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他看着陆璃悠,柔声道:“好。” 第173章 好点色怎么了 说着说着,天都黑了,正要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三人便一起吃了个饭。 之前都是莫修寒和她一起吃晚饭,莫尧平一个人吃,今天总算是三个人聚在一起,有点一家人的样子了。 吃完饭,莫尧平便接着回去收拾东西。 陆璃悠打算洗个澡,再看会话本子就睡觉。 之前她常住在寒王府,每次回来都带点东西,不知不觉,光话本都存了一小摞了。 她今天挑了一本将军小姐的,躺到贵妃榻上看了几页,正到精彩的部分,忽然一只手挡住了她的书,她都不用抬头看,光看手就能认出来是谁,啪得一下打掉,继续看书,“干嘛?” 莫修寒揉着手,在她身边坐下,“我洗完澡了,你闻,香不香?” 陆璃悠头也没抬,随意道:“嗯,香。” 莫修寒恨恨道:“你现在都不在乎我了,书都比我好看?”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当然好看。”陆璃悠又翻了一页,眼睛都没离开过话本。 莫修寒见她如此冷落自己,忍不住磨了两下牙,“哪来的颜如玉,让我看看。” 他将脑袋插入陆璃悠和话本之间,快速看了眼书上写的字,一看,“花兵月阵暗交攻,久惯营城一路通。白雪消时还有白,红花落尽更无红。” 顿时,他的脸色变了,他扭头看了看陆璃悠,见她一脸不悦,似是在埋怨他挡住了她的书,他连忙从她手里夺过书,脸色有几分不自然,“这书不好,我们不看啊,换一本,换一本。” “诶,你抢我书干嘛啊,关键剧情啊!给我拿来你!”陆璃悠又一把夺了回来,继续往下看。 莫修寒顿时感觉头皮发麻,他又远远地瞥了眼书中的内容,这是行房事的剧情啊,他小姑娘才十四,怎么能看这些…… 看她一脸认真的样子,这页很快看完了,又翻到下一页,合着,她这,好像……没看懂? 呼,他略松了口气,感觉有点口干舌燥的,从贵妃榻的小桌上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陆璃悠往下看了会儿,悄悄瞅了眼莫修寒,见他脸上有不自然的一抹红,就想逗逗他,“诶,你觉得这书写得不好?” “啊?嗯!我觉得写得很不好!”莫修寒义正言辞地回答道,为了增加可信度,他又补充道:“那个剧情它就,它就不真实,我感觉它没有阿璃那本写得好。” “哦~不真实……你知道真实的什么样?”陆璃悠眯眼盯着他。 “我,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陆璃悠上下打量着他。 莫修寒明显感觉她的目光在他下面好像多停留了一秒,那叫一个臊得慌。 “二十四对?”陆璃悠问。 莫修寒愣了下,点头。 “二十四了都,都没有过?”陆璃悠不敢相信,“通房丫鬟都没一个?” 莫修寒的脸上那叫一个异彩纷呈啊,他脸都红透了,他一向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年少时是好奇过一阵,李玄也带他去过烟花柳巷,但那些女人一接近他,他就感觉生理不适,在那待着喝了杯酒就溜了,李玄还拿这事嘲笑过他,让他打了一顿才老实。 而且,他认为这身子不能白白让人看了去,说句不好听,狗还会护着自己尿过的地盘呢,所以,他认为至少看了就得负责,比如,他跟陆璃悠互换,看了对方的身子,那怎么说也得负责,不然他就感觉好像是做了什么错事。 陆璃悠见他脸红着不说话,差不多就明白了,这么纯情的王爷还真是少见呀,那小说里哪个王爷不是三妻四妾的,就算是双洁文,那邪魅狂狷的王爷往往也都是主动的一方,比如揪着女主的下巴说,“女人,你不要惹火。”怎么到了莫修寒这,只提起这个事,脸就红成这样? 莫名有点可爱…… 莫修寒见她居然在偷笑,当即又气又羞,“怎么?我是不是得去找几个通房才算正常?” “我可没说。”陆璃悠憋笑。 莫修寒冷哼一声,生闷气。 正生气呢,他听见一句小声嘀咕,“二十四年都没用过,也不知道好使不好使……” 不行了,忍不了了,他要炸了! 莫修寒一把抓住陆璃悠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面前,死死盯着她,咬牙切齿道:“我看你的胆子越发大了!” 他脸红红的,耳朵也红红的,说出的话哪有一点威慑力。 陆璃悠才不怕他,朝他吐了吐舌头,“我胆子一向很大。” 莫修寒见此,恨恨地从她手中夺过话本,“我时常怀念你初次见我时的拘谨。” 陆璃悠伸手去抢,够了两下没够着,气愤道:“我也时常怀念你初次见我时的……呃,算了,我又不是受虐狂,你那时候老吼我。” 莫修寒将书向后一丢,扔得远远的,“我哪有老吼你?” “你就有,你还动不动就拿我的小命威胁我,可坏了。” “我对你够好了好,只是威胁而已嘛,我又没有真的要了你的小命……” “那也不行,反正我记仇。”陆璃悠鼓起腮帮子,又补充了一句,“你还把我话本给扔了。” “哎呀,那个不好看。”莫修寒哄着她。 “哼,那你赔我一本新的。” “好好。” “要有那种剧情的。” “啊?”莫修寒皱眉。 “怎么了怎么了?我一个女孩儿,我不抽烟不喝酒,我好点色怎么了?” 陆璃悠理直气壮的样子,让莫修寒都叹为观止,这啥人啊这…… 他弱弱道:“你喝酒……” “哈,我喝酒怎么了我喝酒,我小酌怡情怎么了,我喝你家酒了,你管那么宽?” “……”莫修寒不敢说话……默默起身,向床边走去。 “诶你干嘛?说不过我就睡啊?” 莫修寒背对着她弱弱回了一句,“口舌之争,没有意义。” “哼。”陆璃悠冲他的背影咬了两下。 见他没去床上,而是向床旁边的柜子走了过去。 她好奇地站起来,只见莫修寒从柜子里取出两小壶酒,关上柜门,走了回来,递给她一壶,“小酌。” 第174章 人菜瘾还大 陆璃悠从他手里接过酒壶,“你这屋里怎么什么都有。” 拽开瓶塞一尝,顿时惊道:“吴大娘家的。” “嗯。”莫修寒看着她惊喜的神色,也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嘿嘿,我收回刚才的话,莫莫最好了。” 一口接一口,很快就见了底,她也昏昏欲睡。 莫修寒看着她这幅醉态,伸手去接她不断往下磕的脑袋,热呼呼的脸贴着手心,似乎也要把他给捂热了。 莫修寒笑眯眯地看着她,“既然喝了我的酒,那我是不是有资格管你了?” “啊?”陆璃悠迷糊着想回答他的话,却只发出一阵听不清的嘟囔。 “酒量不大,偏偏爱喝。”莫修寒无奈放下酒壶,保持着一手托着她脸的姿势,走向她,将她抱了起来。 到了床边,莫修寒欲将她放到床上,可陆璃悠那手就跟黏在一起了似的,环着他的脖子怎么也不肯松手,不仅如此,她的身子还一个劲地往他的怀里钻,似乎一点都不想跟他分开。 莫修寒又受用又无奈,只好就着这个姿势,也上了床。 一上去,陆璃悠就跟八爪鱼一样缠了上来,将他抱得结结实实的。 酒味,体香一个劲地往他鼻子里钻,温香软玉在怀,怎会不心猿意马啊…… “人也不大,偏偏想惹我。”莫修寒长长叹了口气。 他确实被惹起来了,身体的反应骗不得人,可看着怀里熟睡的小姑娘,他忍了,太小了,会出问题的。 低头亲了她一下,莫修寒总结道:“人菜瘾还大。” 转眼就到了军队出发的日子,那天城门还未开,陆璃悠就起了床,她要赶在莫尧平出发前去送他,收拾好东西,匆匆出了陆府大门,就见外面停着一辆马车,而陆玉梦正坐在马车里,撩起帘子看着她。 她愣了一下,听见马车外候着的丫鬟小红说道:“二小姐,快走,不然来不及送行了。” 陆璃悠算是整明白了,大步上了马车,刚坐稳,马车就立刻出发了。 自她上车,陆玉梦就一直看向窗外,没有主动跟她说话的意思,看上去好像是有心事。 陆璃悠犹豫再三,试探问道:“姐姐是要去为严少卿送行吗?” 陆玉梦放下帘子,收回目光,“嗯。” 见她不怎么想说话,陆璃悠干脆闭上了嘴,低头抠手。 她能感觉到陆玉梦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她就更难受了。 自从那天从永安侯府回来,两人的交流就少了许多,连说好一起去逛街她都没去。 起初,陆玉梦说是因为要忙着跟商队贸易的事,她也就信了,可在商队被抓之后,她依旧很忙,这一晃,快一个月两人没怎么说过话了,她再怎么迟钝也感觉出不对劲了。 是不是因为那天严永良跟她单独相处,所以陆玉梦才不高兴了……陆璃悠想。 可是,严永良找她是有点挑拨她和莫修寒关系的意思,她这又不好跟陆玉梦说,怕影响她对严永良的印象。 陆璃悠感觉一个头两个大,她索性眼睛一闭,假寐。 到了送行的地方,两人下了车,陆璃悠发现今天的阵仗是真不小,来的官员都排了好长的队,送行的人也很多。 她踮起脚,隔了好远,才看到远处马上模糊的身影,好像是莫尧平。 忽然,万齐出现在她面前,“陆姑娘,跟我来,主子在前面等您。” “好。”陆璃悠点点头,想了想,拉上陆玉梦,“姐姐一起来,严少卿估计也在前面呢。” 陆玉梦看着她抓着自己的手,又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见她只顾着往前走,根本没注意,她叹了口气,也跟着她走了。 往前走,先碰到了严永良。 今天他穿了官服,跟以往的样子看起来不太一样,但还是让人一眼就移不开眼,陆璃悠跟她说了几句祝他平安顺利的话,就立马溜了,将陆玉梦留在了这,让他们多多交流。 待陆璃悠走后,陆玉梦看着严永良有些拘谨,一路顺风的话说完,她看着严永良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开口。 严永良见此,主动靠近了些,在她耳旁压低声音说道:“陆小姐,之前的事,还请您处理好,不要让任何人知晓,不然陆家恐有危险。” 他身上清淡的气息扑面而来,陆玉梦既想靠近,又觉得有些窒息,她攥紧了手,眼睛死死盯着他的侧脸,“陛下为何要这么做,为何要选中陆家。” 严永良喉结滑动,他看向远处陆璃悠急匆匆往前赶的背影,轻声道:“因为,寒王。” 她没猜错,“他借着陆家之手,想将寒王拉下马,若当日奉城真的遇难,陆家和寒王都会被他推出去,一箭双雕,陛下真是好算计。” 严永良扫了眼四周,见人渐多,而陆玉梦的情绪明显有些异常,他忽然伸手抱住了她,用正常的音量道:“别担心,我会平安的。” 又压低声音说道:“此事寒王已经知晓,他会在暗中相助,务必要处理的一点痕迹也没有,陆家也要撇清关系。” 陆玉梦垂着眼,黯然道:“严少卿,你到底是哪边的,陛下还是寒王。” 严永良怔了一下。 忽然,有同僚跟向他这边看来,冲着陆玉梦的背影挑了下眉,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严永良客气地笑了下,那人便识趣地离开了。 严永良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对不起。” 陆玉梦感觉如鲠在喉,她缓缓拨开严永良的手臂,注视着他的双眼,“奉城百姓、陆家都不在你的考虑范围内,我妹妹也不在吗,那日若是事成,她知道是陆家向商队出售了炸药原料才害得寒王背下通敌的罪名,那她该有多难过?” 严永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在下从未想过要陷害陆家,只是……” 话到了嘴边,他觉得怎么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只好正色道:“这是在下此生做过最后悔的一件事,我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诸如此类的事情绝不会再发生。陆姑娘心思单纯,这些事情还请不要让她知晓。” “你对她这么上心?”陆玉梦觉得心都要死了,她之前还存了严永良可能对陆璃悠只是利用的念头,她现在才发现,就算是他将一切当做算计,陆璃悠在他心里的位置还是有的,甚至比她要高。 第175章 我会给你写信的 严永良沉默了一会,“在下,有愧于她的信任。” “你愧对的何止她一个?”陆玉梦自嘲地笑了,“严少卿,祝你一路平安。” 严永良的神色有些复杂,目光一直追随着她落寞的背影。 刚才的同僚从他身后拍了下他的肩膀,笑道:“可以啊,陆家的大小姐,怎么好上的?” 严永良无心跟他说这些,只是客气地笑了笑,“说笑了,只是朋友。” 好像,现在连朋友都算不上了…… 同僚笑道:“我可不信,她看你的眼神不一样,我不信你没看出来。” 严永良苦笑了一下,他最擅长控制自己的表情,也擅长通过一个人的面部表情来知晓他内心的情绪想法,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她对他的念头呢。 “而且,我觉得你对她也有意思。”同僚补充了一句。 严永良无奈一笑,“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你啊……”同僚无奈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了,不再多说两句?” “不用了,正事要紧。”严永良恢复了正色,重新回到了队伍当中。 同僚见此,也不再多说什么。 跟着万齐,陆璃悠很快就见到了莫修寒,旁边还站着李玄。 她这才想起来,这次去高古的人中没有李玄。 李玄一见她就笑嘻嘻道:“嫂子好呀。” 陆璃悠点头,走到莫修寒身前,看着李玄道:“好,你也来送行啊?” 莫修寒摸着她的手,“没吃早饭?手这么冷。” 陆璃悠摇摇头,出来的太早,来不及吃。 李玄对这两人的秀恩爱视若无睹,“嗯呐,我和段太尉是忘年交,他要走,我肯定来送。” 陆璃悠看看一旁威严的白胡子老头,再看看吊儿郎当的李玄,“段太尉跟你……忘年交?” 她怎么不信呢? 李玄笑道:“这有什么,我可是人人都喜欢的。” 话还没说完,莫修寒已经拉着陆璃悠向一旁走去了。 李玄哼唧两声,还是找段太尉去。 陆璃悠被莫修寒拉着往前走,绕过几名闲谈的官员,莫修寒把她护在怀里,在她耳边低声说着,“我带你去见皇兄,你别紧张,只是打个招呼。” 陆璃悠惊讶地看着他,“这么突然……” “别担心,不用你说什么,跟着我就好,提前熟悉一下。” 忽然,高坐在马上的莫尧平看到了他们二人,见他们在朝着父皇的方向走,他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少青,也走了过去。 “皇嫂。” 莫尧平的突然出现,无异于缓解了陆璃悠的焦虑,她本身就是来给莫尧平送行的,看到他自然会安心一些。 “尧平,你今天真帅气啊。”陆璃悠上下打量着他,他今天穿了一身戎装,黑金打底,上面伴有鳞甲花纹,看起来英气十足。 莫尧平笑了笑,“皇嫂,你是要跟皇叔一起去见父皇吗?” “嗯。”陆璃悠点头,她还是紧张。 忽然,莫尧平看了看莫修寒,“皇叔,我能跟皇嫂单独说几句话吗?” 莫修寒脸上有些不悦,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等到他走到远一些的地方,莫尧平环顾四周,压低声音对陆璃悠快速说道:“皇嫂,我父皇他这个人看起来很和蔼,但你别相信他的话,有拿不准的,多问问皇叔,我虽对皇叔不喜,但父皇那里的水我更摸不透,这个给你。” 他将一块鸡蛋大小的椭圆形小木雕塞到她手里。 “皇叔迟早会带你入宫的,届时,你会见到我二哥莫尧光,他腿脚不便,但心思并不少,这个是我们以前一起雕的,你若要见他,戴在身上,他见了,也许会念及我们兄弟之情,不怎么为难你。” 他顿了顿,“皇嫂,待我回来,你应该就已经嫁入寒王府了,届时……我便能正大光明地唤你一声皇嫂了。” 忽然,他腼腆一笑,扭头看了看莫修寒,又转过头来,向挡住他视线的方向挪了挪,“皇嫂……” 见木雕还躺在她手心,他从下面托住她的手,又伸手蜷起她的手指,“拿好了,别掉了。” 待陆璃悠握住,他便松了手,“父皇那儿我就不去了,你跟皇叔快去,时辰快到了,我就不多说了。皇嫂,我会给你写信的。” 他向她挥挥手,笑得阳光。 “尧平……”陆璃悠呆呆地看着他,他刚才那一通话说下来,她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可她听得清清楚楚,他是在告诉她要防备着宫中之人,他在走之前,还在关心着她。 他是小天使! 万般不舍,不必多言,唯有真挚说一句,“一路顺风,等你凯旋。” 莫尧平笑着点了下头。 “走。”莫修寒走了过来,陆璃悠最后向莫尧平笑了笑,握紧了手里的木雕,跟着莫修寒走向那个连亲生儿子都摸不透的男人。 莫修容,宁朝皇帝,先帝去后,按照先帝遗诏从皇子直接成为新皇。 在小说中,他是一个软弱怕事,连自己的臣民也都哀其不争的皇帝。 但在莫修寒和莫尧平的口中,这个皇帝并非如此不堪,陆璃悠猜测他也许是深不可测的类型? 正思量着,莫修寒已经停了下来,向着身前的人行了个礼,“皇兄。”接着便介绍道:“这位就是臣弟跟你提过的,陆富光家的小女儿,陆璃悠。” 陆璃悠这才反应过来,未抬头看,便先欠了欠身子,低眉顺眼,软声软语道:“民女陆璃悠,参见陛下。” 说完,停了一阵,她听见一个和蔼的声音说道:“快平身。” “谢陛下。”陆璃悠这才慢慢直起了身子,壮着胆子去看眼前的人。 入目便是黑底金丝龙纹,再往上看,就看到了一张既威严又和蔼的脸,跟莫修寒长得有六分像,也有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鬓边掺着白发,眼角的皱纹也很明显,看起来像是四十左右。 她不敢多看,只扫了一眼,就低下了头。 主要是,他虽然在对她微笑,目光却也在她身上逡巡,不如莫修寒的那么扎人,却也是让人有些不舒服。 第176章 我宣布你上了贼船了 “不错。”莫修容赞叹了一声,“改日,带入宫跟皇后熟络熟络,她跟我说了好几次了,说一定要见见寒王心仪的女子。” “是,臣弟过些日子便带她入宫。” 莫修容嗯了一声,“你的生辰就要到了,这次还是办一办,本命年,不办说不过去。” 嗯?莫修寒要过生日了? 陆璃悠暗自惊心了一瞬,要是今天莫修容不提,她都快忘了这回事了,莫修寒的生日是在夏天,但具体是哪天,她还真没留意。 “皇兄,还是不必了。”莫修寒的语气淡淡的,甚至有点冰冷,似乎不想提这个。 莫修容轻叹了一声,“行,不办就不办,你自己安排。” 这时,太监赵桂跟莫修容说时辰到了,他得走了,这段对话才算结束。 莫修寒带着她回到街道两旁,融入人群。 皇帝在上进行着鼓舞人心的演讲,众位蓄势待发的文官武将在下面认真听着。 陆璃悠听了一阵,就听明白了,总的来说,就是这次前往高古,不是因为宁朝热爱战争,而是因为高古欺人太甚,若再忍下去,只会寒了宁朝百姓的心,失了大国的威仪,沦为众人笑柄,所以不得不派兵前往,若谈判给力,不打也不是不行。 但这话说一点都不能让人信服,这五十万大军又不是摆设,谁看不出来他的心思,只是话说得好听而已。 发动战争的时候,自己总要是正义的一方,占着理的才行。 陆璃悠算是知道为什么单晶能谈判成功了,她几乎把宁朝人给摸透了,他们想要什么,她就给他们什么,给他们一个充足的战争理由,比给他们矿山更能让他们心动。 等莫修容讲完,下面众人已经是踌躇满志,跃跃欲试,战鼓号角一吹,城门大开,莫尧平领头,段太尉紧随其后,高举着宁字旗的队伍正式出发。 陆璃悠看着如长蛇一般的队伍一点点前进,忽然手被人握住了,她抬头一看,莫修寒向她低声道:“我们回去。” 陆璃悠又看了看队伍,莫尧平和严永良都已经走过去了,也没什么好看的了,就点了点头,跟着他往回走。 忽然,一阵骚乱由远及近,她疑惑地一看,就看到了骚动的来源——单晶的囚车。 囚车四周都是钉死的木板,密封比较严实,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但就这么一个光秃秃的囚车,谁都知道里面关的是谁。 街边送别的百姓不断向囚车扔着烂菜臭鸡蛋石头,谩骂不绝于耳。 陆璃悠看着缓缓离去的囚车,不知为何忽然就有点不舒服。 不说单晶这个人怎么样,就说她的胆识,她是佩服的。 在被父亲舍弃后,她还能在被敌方团团围住无处可逃的情况下,冷静地跟莫修寒谈判,不仅活了下,甚至之后还可能成为高古的新女王。 而她来宁朝,也只是因为想看看莫修寒,并不知晓炸药的事,现在却要给她父亲背锅,怎么看她都有点可怜了。 莫修寒掀开车帘,扶着她上了马车。 “商队的人怎么处理了?”陆璃悠问莫修寒。 她刚才好像只看到了单晶的囚车,没看到别的。 “皇兄派人审过之后,就交给单晶了,听说是全杀了。” 陆璃悠惊道:“全杀了?包括她自己的人?” “嗯,虽说是她的人,但之前也对她有所隐瞒,后来察觉不对才向她全盘托出,不忠之人,杀便杀了。”莫修寒对她的做法并不意外。 “那她之后会怎么样?” “跟之前谈的一样,皇兄会助她成为新女王,高古则会成为大宁的附属国。” “哦……”陆璃悠想了又想,“高古这算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可我还是没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来挑衅大宁,他们就算缺粮,那也可以通过贸易的手段呀,为什么非要铤而走险,鸡蛋碰石头呢?明明也打不过大宁。” “你觉得呢?”莫修寒看着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陆璃悠越看越觉得他不对劲,“你……我之前听人猜测,说高古背后有人撑腰,所以才有恃无恐,你,你不会做这种事?” 莫修寒笑了笑,“不会。” 陆璃悠松了口气,“那还好……” 他差点就变成推波助澜的幕后推手了。 莫修寒见她如此,轻笑了一下,伸手捏捏她的脸蛋,“怎么?怕我变成坏人?” 陆璃悠打掉他的手,“什么坏人不坏人的,这世上哪有真正意义上的好坏。” 莫修寒挑了下眉,对她的回答显然有些意外,但却很受用。 他轻轻道:“若好坏可以量度,我怕是坏事做得更多一些。只是,万事复杂,怎能如此清算?我做事一向随心,所杀之人,并非全都十恶不赦,所做之事,也并非全都利国利民。” 他靠近了几分,露出几分邪气的笑,“阿璃,你怕我吗?怕我不如你所想的那般干净,怕我有朝一日露出爪牙,将你吃干抹净?” 陆璃悠摇了摇头,“我不怕,怕这些的,是你。” 莫修寒看着她认真的神色,怔了一下,随后发出一阵低笑,他托起她的手指,在手背上落下一吻,“阿璃,我宣布,你上了贼船了,而且,是张单程票。” “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 陆璃悠越来越好奇了,既然莫修寒没有为高古撑腰,那高古哪里来的底气跟大宁作对。 “哎呀,真没什么。”莫修寒向她身边挪了挪,将她搂到怀里,“我只是让北寒调整了一下对高古的策略,断了跟他们的交易而已。” “我接掌北寒之后,便调整了北寒跟高古的贸易税率,鼓励北寒和高古进行密切的贸易往来。再加上我若有若无地在他们困难的时候给予帮助,导致他们极其依赖北寒。而高古又认为我和皇兄对抗,为了讨好我,对大宁便逐渐冷落。” “若这个时候,断了跟高古的贸易,他们就不得不寻求大宁的帮助,可皇兄怎会就这样放过他们,设定的税率奇高不说,还控制粮食的出口量,所以啊,他们只得铤而走险。只是没想到,他们会来阴的。” 陆璃悠越听越觉得莫修寒这个人藏得太多,她甚至有点摸不清他走这一步之前到底埋了多少棋子。 第177章 我想看男妈妈 莫修寒这一招真的进退有度,若高古和北寒一直来往密切,不仅带动了北寒的经济增长,稳定了民心,长此以往,他们完全可以如单晶所说,联合起来使宁朝易主,可若他及时抽离,便可瞬间让高古孤立无援。 他的立场,决定了未来的走向。 “你和皇帝,嗯……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莫修寒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兄弟啊,相互防备,偶尔合作,一明一暗的兄弟。” 他拿起陆璃悠的一缕墨发,缠绕在指尖,松开再缠上,“毕竟是兄弟,再怎么斗,也只能在家里斗啊,出了门,就得同仇敌忾才行……” “家务事……?”她突然就想到了那日单晶提到怎么处置二皇子时,莫修寒说出的家务事三个字。 莫修寒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那……二皇子呢?” 当时在朱家染坊时,她听到单晶说二皇子与商队的人有勾结,这已经算是通敌了…… 莫修寒抱住她,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皇兄打算将此事瞒下来,知情者已经被杀的差不多了。不过,我这还有一个,就是单晶送给我的那个,正在寒王府的水牢里接受问询。” 陆璃悠又惊讶又疑惑道:“陛下那么在乎二皇子吗?通敌也可以被原谅?” 莫修寒缓缓闭上了眼,“皇兄……孩子太少了。他登基的第一年,大皇子就因意外撒手人寰,二皇子也失去了双腿。皇兄悲痛万分,一月未能上朝理政,人也衰老了许多。孩子是他心头的一块病。” 为人父母,最怕白发人送黑发人。 陆璃悠轻轻叹了口气,如果她有孩子,一定也是不忍心让他收到半点伤害的。 “所以,阿璃,以后我们多生几个孩子,好不好?”莫修寒忽然仰头看着她,用他黑琉璃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陆璃悠顿时脸红了,“你想什么呢?要生你自己生去。” 莫修寒嘟囔道:“我这不是不会嘛……我要是会,我肯定自己生了……” “???”陆璃悠表示我不理解,但我大受震撼。 突然,她想到什么,“诶,莫修寒,问你个事呗。” “什么?” “之前单晶说想让你给她生孩子……” 莫修寒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你怎么还提这事啊,她,她就胡言乱语,她有毛病……” 陆璃悠忙哄道:“哎呀,你别急嘛,听我说完。” “哼……”莫修寒闭上了嘴。 陆璃悠组织了一下语言,“就是,她既然这么说了,那是不是高古有能让男人生子的秘法……啊?” 莫修寒一脸震惊地盯着她,随即否认三连:“不可能,不存在,我没听说过。” “哦……早知道我之前就问问单晶了。” “不许问!”莫修寒瞪着她。 他越紧张,陆璃悠越想逗他,“怎么?你刚才不还说可以自己生孩子吗?我想看男妈妈……” 莫修寒瞳孔地震,“阿璃,你知道吗,你越来越不对劲了。” “还好……话本上就有这种啊,男子怀孕,一胎十宝,你不是想要孩子吗,你自己生呗,想生几个生几个,多好呀。”陆璃悠眨眼笑看着他。 莫修寒算是反应过来了,“阿璃阿璃,我知道了嘛,生几个你说了算,生不生你说了算,我都听你的好嘛。其实我也不是很想要孩子,我是觉得你会想要,所以才这么说的,我个人是觉得那种小型爬行生物也太麻烦了。” “小型爬行生物?”陆璃悠脑袋中瞬间出现了穿着纸尿裤爬来爬去的小宝宝,多少也算是可爱的呀,怎么变成了爬行生物? 莫修寒嗯了一声,“我对孩子没什么执念,有阿璃就行了。” 陆璃悠倒吸一口凉气,盯着他看了半晌,这古代不都重男轻女,对生儿子这件事尤为重视吗?即使是二十一世纪的现代,还有些人非要生儿子,怎么到了莫修寒这儿,他的想法跟古代大多数人都不一样呢,思想莫名挺超前。 “怎么了?”莫修寒被她盯得莫名其妙的,越看越喜欢,干脆亲了上去,陆璃悠也无暇再想别的。 马车到了陆璃悠的店铺,就停了下来。 陆璃悠给了他个飞吻就跑下了马车。 “诶,阿璃。” “干嘛?”陆璃悠转身。 “那个,师以安最近还来找你吗?” “没啊,好久没见他了。” 莫修寒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哦,那没事了,你去。” 陆璃悠撇撇嘴,走了。 莫修寒回到寒王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陆璃悠所有的话本都给翻了出来,然后一本一本地快速翻阅,翻完了也没找到那个男人生子的文在哪里。 他想了又想,从这堆书里挑出几本尺度太大的,让万齐给处理了,又让他去买几本身心健康的给塞了回去。 做完这一切,他还是觉得不放心,干脆把北风喊了出来。 北风一出现,莫修寒就看出他身上的伤还没好。 想了又想,憋出一句,“好好养伤,下去。” 北风愣了一下,主子突然把他叫来就是为了问候他的伤情?莫名有点感动,“是,谢主子关心。” 北风一走,莫修寒就觉得自己是不是魔怔了,阿璃不过随口说了一句不知真假的话,他就想了半天,甚至还想让北风去查查高古究竟有没有生子药。 这事要让人知道…… 啧,丢人…… 莫修寒觉得自己刚才没跟北风说,那是真明智。 “主子,李玄将军来了。” “让他进来。” 莫修寒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书桌后面,将一本策论盖在了那一摞话本上,然后又拿起另一本策论翻看。 李玄晃着钥匙绳就进来了,“哟,看书呢。” 他将钥匙一把按在书桌上,“我来还钥匙。” 莫修寒嗯了一声,“放那。” “你不去看看那孙子?” “不去,审出什么了?” 李玄身子一歪,半倚着桌子,长叹一口气,“你这个侄子呀,是真行,跟高古的皇子扯上关系了。那皇子也是,怕莫尧光不肯帮他,就说你在他背后撑腰,莫尧光还真信了。这不,翻车了。” 见莫修寒沉默不语,他无奈耸肩,顺手从堆起的书堆上拿了本书,“诶,你别说,那孙子长得还算能看,就是好端端的,让那给公主糟蹋了。这二皇子自己放荡就算了,手下人也跟着遭殃。” 他翻了两下,“这不是几年前的吗,还看……” 他把书往回扔的时候,就看到了,那摞书最上面那本——《俏郎娇妻》。 他僵硬地扭头看向莫修寒,莫修寒也冷眼回看着他,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三秒后,李玄轻咳一声,将手中的书盖了上去,“兴趣挺独特啊……” 第178章 助人为乐 陆璃悠还没走到铺子,就看见大东正在跟一个老婆婆拉拉扯扯,她连忙跑了过去,“这是干嘛呢?跟老人家干嘛呢?” 大东见状连忙说道:“陆老板,你快看她呀,她非要把这个丢我们门口,问她话也说不清楚,这还怎么做生意啊?” 陆璃悠打量着这个老婆婆,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麻衣,挎着一个小竹篮,里面是一些带泥萝卜之类的新鲜蔬菜,还有几个鸡蛋,有几个蛋都烂了,发出阵阵腐臭。 来吃饭的人看着他们议论纷纷,有几个人扭头就走了,也难怪大东会急着赶人。 “婆婆,咱们上这边说,好不好?”陆璃悠拉着她的胳膊劝道。 那老婆婆像是没听懂她的话,只一个劲将她手里的篮子往陆璃悠怀里塞,“给你,给你……” 陆璃悠只好半推就着接过篮子,拉着她的胳膊走到一旁,好声好气道:“婆婆,您这是干什么啊?” 老婆婆比划了几下,嘿嘿笑了起来,陆璃悠看不懂她的比划,却看出了她好像有些痴傻。 她看了看四周,“大东,她一个人来的?” “应该是,我开门的时候,她就在门口了。” 陆璃悠想了想,“估计是谁家的老人走丢了,我带她在这等等,这个你先处理一下,不能要的鸡蛋丢了,给她放几个新的。”说着,就把竹篮递给大东。 没想到老婆婆见了,急切地去拦,又把竹篮抢了回来,像宝贝一样重新塞到陆璃悠怀里,讨好般说道:“给你,给……送给你吃的。” 陆璃悠跟大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无奈。 陆璃悠只好接了下来,“好,婆婆我拿着。” 这老婆婆才笑了起来,然后摸着她的手,和蔼地看着她。 “婆婆,为什么给我这些啊?”陆璃悠试探着问道。 老婆婆愣了一下,陷入思考,然后笑嘻嘻地看着她,“车儿,车儿……” “哎……”陆璃悠叹息一声,看来没法沟通。 老婆婆又待了一阵,就忽然松开了她的手,往街上走去,嘴里还嘟囔着,“回家,回家,车儿要饿了,要做饭……吃萝卜……萝卜……” “诶!婆婆!”陆璃悠见状,将竹篮塞给大东,“我去跟着她。黄林前辈,陪我走一趟。”说完,她立马追了上去。 大东看了眼还在躺着晒太阳的黄林,喊道:“师父,叫您呢。” 黄林抖了下,移开了遮挡太阳的手,适应了一下刺眼的光线,翻身而起,看着渐远的人影,立马追了上去,临走前还皱眉瞥了眼大东,“真臭。” “……”大东看了看怀里的竹篮,又看了看黄林的背影,无奈道:“师父,那不是我臭啊……” 陆璃悠跟着老婆婆走了很远,她都累了,老婆婆还没停下。 陆璃悠忍不住问道:“黄林前辈,你说,她这是要去哪啊?” “看这方向,是朱庄。” “啊?那么远?她,她走了多久啊……” “至少得两个时辰。” 陆璃悠被噎住了,大东说他开门的时候老婆婆就在了,那她天不亮就得从朱庄出发。 她看着老婆婆佝偻的背影,又提起一股劲赶了上去。 到了下午,他们终于走到了朱庄,还未进村庄,就看到了一个到处问人的青年,他神色焦急,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露出的劲壮手臂上包扎了一圈白色绷带。 见到他,老婆婆立马跑了过去,“车儿,回家,做饭……” “娘!”青年焦急地奔了过来,上下打量着她,“娘你去哪了?你怎么总是乱跑啊!你要气死我啊!” “车儿,别生气,别生……” “我怎么能不生气啊,你一声不吭就……”忽然,他看到了陆璃悠,眼中的泪花也停住了,“陆……姑娘?” 陆璃悠惊道:“你认识我?” “啊,嗯。”青年点点头,“那日染坊街大火,我和我娘也在现场。你们是怎么找过来的?” 怪不得他手臂上有绑带,看来是那个时候受了伤。 陆璃悠解释道:“是这样,这位老婆婆今天出现在我的店门口,给我塞了一篮蔬菜就走了,我不放心,就跟着她来到了这里。” 青年略一思量,恍然大悟,复杂地看着老婆婆,“娘啊,你这,哎……陆姑娘,多谢你将我娘送回来,她年纪大了,总是乱跑,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快带她回去。” “谢谢你,还有大火那日,我娘也多亏你了。” “我?”陆璃悠皱起了眉,看着老婆婆想了半天,才想起那日好像是有一个脑袋不太清醒的老婆婆,一直嘟囔着找人,她守了她好一阵,看着她不让她乱跑,直到她被家人带走。当时大家脸上都黑乎乎的,她这才没能认出他娘俩。 “我想起来了,是你们。” 青年点了点头,“我叫林车,在染坊街帮工,我娘她偶尔不清醒,所以我一直带着她干活。前几日大火,我受了伤,就先带着我娘回来住了。没想到一早醒来,我娘就不见了,原来是去感谢你了。” “车儿,吃萝卜……”老婆婆拉着他的衣服喃喃道。 他低头扶着她的胳膊,“好,吃萝卜,一会回家给你做。” 他对陆璃悠说:“陆姑娘,要不要来家坐坐?还没吃午饭?” 陆璃悠拒绝道:“不用了,我这就回去了。” 林车又劝了几次,都被陆璃悠拒绝了,他也就不再劝了,“那我也就不强留了,陆姑娘,谢谢你,加上这次将我娘送回家,你算是帮了我们两次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去染坊街找我,我一定会帮你。” 陆璃悠连忙拒绝,“不用了不用了,快带婆婆回去。” “不管你怎么说,我都替我娘谢谢你。”林车向她鞠了个躬。 陆璃悠手忙脚乱,“不必了……” 一老一壮,搀扶离去。 陆璃悠看着他们,忽然想到了以前的邻居阿婆,那时她也是这般年纪,总说自己老了,买个菜都能把菜忘人家摊子上…… 陆璃悠长长出了口气,“我们也回去。” 老婆婆的声音还在背后盘桓,“萝卜,萝卜好……车儿,萝卜……” “好好,回去就吃……” “吃,给疏儿喜欢,给他留点……” “娘,哥回不来,不用给他留……” “留!给他!” “好,留……” 第179章 我承认你了 一连忙了几天,一晚,陆璃悠回到陆府,正打算休息,许久没跟她说过话的陆玉梦突然找了过来,一进门就递给她一个信封,“爹的信。” 陆璃悠惊讶万分,她来了几个月了,从来没见过原主的爹不说,他也从来没往家寄过一封信,就跟失踪了一样。 陆玉梦从信封中抽出一沓信纸,取最后一张递给她,“爹不常来信,就算来信,也是一些生意事,家常话说得少,这张是唯一一张算得上家书的,你快看,看完了我要拿给爷爷。” 说完,她找了个位置坐下,看样子是等陆璃悠一看完,她就会将信拿走。 陆璃悠连忙打开折叠的信纸。 前面都是对她爷爷写的一些话,多是让他注意身体健康,少操劳,儿子不孝之类的,占据了大半张纸。最后三行,才写了要陆玉梦照顾好自己,遇事多向爷爷请教,不能意气行事,让她照顾好刘氏和妹妹,妹妹身体不好,药每日都要喝,不能断。 陆璃悠看到最后一个字,都没看到陆富光跟她单独说了什么,只有在他对陆玉梦说的话中,才能得知,他还记得有她这么个女儿,还记得要让她喝药。 看来信是一如既往写给陆洪海和陆玉梦两人看的。 “什么药?”陆璃悠将信递还给陆玉梦。 陆玉梦接过信纸,重新塞到信封里,“就你一直在喝的那个啊,爹说你没来的时候就一直在喝了,每天都要喝一副,之前寒王殿下说以后你的药都由他负责了,我就把药方给他了,之后没再管过,你没喝吗?” “啊,没有,只是补药,我现在身体也挺好的,就没再喝……” 她当时以为是陆玉梦给她安排的药,还让陈太医看了方子,就怕是她对原主下药,结果就是普通的补药,她就没再喝。 没想到是原主她爹安排的,只是,在原主的记忆里,她是来了之后才开始喝的药,难道她爹骗了陆玉梦? “嗯,你看起来确实比刚来的时候健康了不少,想来是爹太紧张了。”陆玉梦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姐姐,爹什么时候回来?” 等他回来,一定要好好问问。 陆玉梦想了想,“不清楚,他一向来无影去无踪的,谁也摸不准,想回来时就回来了。” “对了,之前,我娘因对你不喜,做了很多不利于你的事,我替她向你道歉。”说着,陆玉梦就要弯腰向她鞠躬。 陆璃悠瞬间傻了,连忙上去扶她,“不是,怎,怎么突然……” 陆玉梦直起身子,“马方说,你用陆家的名头谈成了不少生意,虽说你是为了自己的店铺的利益,但对陆家名声的积累也是有不小的益处。你为陆家着想,我和爷爷都看得见,这是其一。” “其二,从春日宴时你便在撮合我和严少卿,虽然他不喜欢我,但你帮助我的恩情,我记得住。” “其三,你和寒王殿下关系逐渐亲密,我拦不住,也不想拦了。我最开始是不想让你嫁给他,原因嘛,除了你之前说的,我怕你分家产之外,更重要的是陆家和寒王一旦绑定,以后就会处于政治的漩涡,我不像让陆家陷入两难境地。但现在我算是明白了,陆家早已和寒王密不可分。” 她看着陆璃悠一字一句道:“我承认你是陆家人了,以后,我会如亲姐妹一般待你,也希望你依旧如此,凡事以陆家为先。” 直到陆玉梦离开,陆璃悠都还沉浸在这番话中。 她从第一次见到陆玉梦,就知道她本心不坏,对原主虽是不喜,但也没有多加为难。 在这个封建的年代,作为陆家的长女,不是男儿身的她撑起了陆家在奉城的生意,她的能力不容小觑。 而她有时虽然明确地表现出对她的嫉妒忌惮,却也有着凡事以陆家为先的大局观,在面对工作时,妥妥的一个工作狂魔。 所以,陆璃悠才在之后的相处中,慢慢对她放下了戒心,将她当做朋友家人。 陆璃悠轻笑了一下,“没想到,还能有被接受的一天……” 看来以后对待刘氏的态度也要稍微改一改了,她毕竟是陆玉梦的亲生母亲,也是陆家的当家主母。 陆璃悠这才想起来,这段时间她去给刘氏请安的时候,几乎感受不到原主对她的恶意了,也许随着这几个月的相处,刘氏与她的关系逐渐缓和,原主也慢慢放下了。 平和的日子又过了几天,莫修寒突然派万齐来了,说是要接她回寒王府,准备准备进宫的事了。 回到寒王府,万齐先带着她到了侧厅。 她一眼就看到了跟莫修寒面对面淡定喝茶的师以安。 见到她,师以安的眼神亮了一下,但随即又暗了下去,只向淡淡点了下头,便别开了脸。 他怎么会来? 莫修寒似是看出她所想,解释道:“有些事需要提前问清楚。” 待陆璃悠在他身侧坐下,莫修寒从桌上拿起一本册子,递给她,“先看看这个。” 陆璃悠疑惑接过,翻看起来。 这是师以安写给皇帝奏折的抄录本,全是关于她的。从师以安初次接近她到昨天,一共五篇奏折,里面主要写了他做的预言梦,以及对她的能力的猜测。 陆璃悠边看,边不时打量师以安,他写的内容实在有些诡异。一些已经发生了,比如他写到了他会遇见高古公主,写到了会有一场火灾,还有一些没有发生的,比如她会进入神庙,于漫天大雪中倒下…… ??? 这也叫预言? 她迷惑了。 而接着看下去,师以安得出的结论是,她需要进入神庙,他才能进一步推测她的能力。 好家伙,这饼画的,所以到头来他还是不知道她的金手指是啥。 不过,这也好,皇帝暂时也就动不了她了。 只是,写给皇帝的东西,他就这样直接给了莫修寒? 莫修寒见她已经看完,摸了摸她的头,“这次进宫,你不用紧张,皇兄不会问你一些奇怪的东西,只是出来以后,我们还要抽一天去一趟神庙,师大人也会去,这样皇兄才会放心。” 第180章 见亲戚 “好。” 忽然注意到对面偷偷看她的视线,陆璃悠搓了搓手,“那,师大人这次也会跟我们一起入宫吗?” 说完,她抬眼看向师以安,显然,对于她的提问,他有些意外。 他垂着眼,淡漠道:“不会。” 莫修寒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我哪有你想的那么怕生?我不担心,只是问问。” “好,不害怕,阿璃一点都不怕……” “啧,你这话……” “殿下。”一向安静的师以安突然站了起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突然被两人的目光注视,像是不太适应,师以安的脸色有些差,他连忙道:“臣想去看看柳柳。” “去。”莫修寒向外喊道:“万齐,带师大人去水云间。” 师以安向他行礼,“臣告退。” 抬眼间看到陆璃悠,又向她点了下头。 待师以安的身影完全消失,陆璃悠问莫修寒,“师大人和师柳柳是怎么回事?之前师柳柳想见师大人,师大人却不想见她,现在又突然要见,怎么觉得他俩怪怪的?” 莫修寒捏捏她的鼻子,轻笑道:“有什么怪的?兄妹而已,还能如何?” “唔,也是。” 第二天,陆璃悠就跟着莫修寒入了宫。 他们二人的事迹从第一天相遇就在奉城传开了,即使是消息闭塞的宫里,现在也都众人皆知了。 他们这一路走来,有不少人都在偷偷打量他们,甚至窃窃私语,只是众人都不敢太过明目张胆,毕竟寒王跟着。 莫修寒从小就生活在被人注目的环境中,早就习惯了,但陆璃悠不同,她虽然看过不少宫廷剧,知道会遇到这样的事,但还是会有所紧张,她只能小心地跟在莫修寒身后,不敢距离太远,也不敢距离太近。 直到莫修寒突然停了下来,她也跟着停了下来。 忽然,眼前出现了一只宽大的手掌,抬头一看,莫修寒正低头看她,眼神示意她握上去。 陆璃悠连忙摇摇头,用眼神说着,这不太好。 莫修寒见她像只胆小的小兽,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十分自然地牵过她的手,就像他们平时那样。 四周打量他们的众人现在更是惊讶万分,看来这传闻非虚,寒王确实将这位陆姑娘宠到了骨子里。 陆璃悠则感觉臊得慌,可手上传来的温度又让她觉得安心了不少,好像什么也不怕了。 不怕个鬼…… 当陆璃悠在御书房内被皇帝、德妃、以及太监赵桂三人六只眼睛同时盯着的时候,她没出息地又怂了…… “寒王殿下的眼光真的不错。” 现在说话的是德妃,她三十多岁,看起来温婉恭谦,贤良淑德,非常平易近人。 莫修容赞同地点点头,“之前我们还替他张罗呢,结果我们的心都白操了,寒王他心里有谱。” 这话…… 陆璃悠心里一咯噔,他这是在埋怨莫修寒之前掐死了他赐的侧妃吗? 但看他的表情,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是她想多了? 突然,莫修寒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紧接着就听见他不疾不徐道:“皇兄,枕边人当然要自己选才好,不然,臣弟觉睡不安稳。” 莫修容笑了两声,“是这个理,你从小睡眠就浅,是得好好考虑这个问题。现在呢?晚上还睡不着觉吗?” “睡得不深,偶尔还会失眠。” 假的,他睡得挺香的,陆璃悠心里吐槽道。 “是吗?那一会让太医再好好瞧瞧。” 明明寒王府就有太医,他这不相信陈太医吗…… 莫修寒没再接话。 这一来一回,陆璃悠算是明白这俩人的相处方式了,话里藏针,你来我往,听的她是心惊胆战,偏偏他俩一个笑眯眯的,一个清清冷冷,只看表面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莫修容又唠家常似的问了她几个问题,她都一一答了,若有让她觉得为难的,莫修寒就会及时接过话茬。 几次过后,莫修容见问不出什么,也就不再问了,转而对站在一旁的德妃道:“德妃,皇后一直想见她,带她去见见。” “是。陆姑娘,来。” 显然,莫修寒是不会跟着她一起去的。 该来的还是来了,总要独自一人面对未知。 莫修寒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陆璃悠也扯了扯嘴角,向莫修容行了告退礼后,便跟着德妃走了。 …… 长春宫内。 掌扇的宫女慢条斯理地转动手腕,为坐在主位上的皇后轻轻扇着风。 另一位宫女端着上好的龙井茶放在皇后下方坐着的人桌上。 “尧光,身体可好些了?”皇后轻轻开口,目光和蔼又带着点担忧地看着莫尧光。 莫尧光看了眼热气腾腾的茶水,淡淡笑了一下,端起茶盏,用茶盖抚了抚茶面上的茶叶,不以为意道:“原本也没什么大事,母后不必如此挂怀。” 皇后看着他欲言又止,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似乎要透过他看到什么,但从他进入长春宫,便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她半点,连冷漠的眼神都不舍得施舍给她一个。 她无可奈何地垂下眼,目光经过他的双腿时,又无可救药地停住了,她看了一会,又重新看向莫尧光,“尧光,本宫是将你当做亲儿子来看待的。” 莫尧光依旧没抬头,喝了口茶,雾气晕染了他的眉眼,更显妖媚。 这么一看,两人倒是完全不像。 莫尧光也终于肯隔着雾气看向她,两人的眼神碰撞到一起,莫尧光抓住了她那怜悯的目光。 热茶透过陶瓷茶杯向掌心传来适宜的温度,莫尧光的目光却依旧冷得像一块坚冰,“母后,儿臣说过了,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儿臣,儿臣不是谁的替代品。若母后依旧如此,这长春宫,儿臣以后定不会踏入半步。” 皇后怔了一下,移开了目光。 站在她身后的贴身宫女都有些看不下去,但二皇子已经许久不曾踏入长春宫,这次突然到来,皇后娘娘很是高兴,甚至提前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许顶撞二皇子,就连她自己也包括在内。 第181章 来自二皇子的压迫 二皇子的脾气人尽皆知,笑时天地都为之失色,恼时整个宫里的人都能被他送去西天,完全就像个定时炸弹。 若不是因为皇后娘娘思念已故的大皇子,想透过二皇子多看看大皇子曾经的影子,她身为一国之母,又何苦受一个晚辈的气。 皇后沉默了一阵,“璟儿他……” “母后,今日就别提大哥了,儿臣不是来陪你怀旧的。”莫尧光淡漠地打断她的话。 皇后脸上的表情僵硬了,扯出点笑,重新恢复了她母仪天下的端庄,“好。今日寒王要带他心仪的女子入宫,如无意外,她就会是寒王妃了,也就是你的皇嫂。寒王岁数不小了,是该寻一个好姑娘成家了。尧光你呢,你年纪也快到了,有没有心仪的女子,本宫可以为你做媒。” 细白的手指轻轻划过杯沿,莫尧光沉默不语,忽然,他像是想到什么,轻轻道:“是有一个。” 皇后顿时又惊又喜,“是哪家的姑娘,本宫可以替你去问问她的心意……” “母后,这些事情就省省,儿臣不会成亲。” 忽然,莫尧光的目光看向空无一人的门外,“人来了。” 果然,一息后,宫女进屋通传,随后,德妃带着陆璃悠进了门。 德妃见到莫尧光意外了一下,显然她也没想到莫尧光会出现在这里。 她向皇后和莫尧光行了礼,又跟陆璃悠一一引荐,陆璃悠也都行礼见过。 皇后如她印象中一般端庄,而二皇子则是意外的好看。 “快过来,让我看看。”皇后对她表现出非同一般的热情。 陆璃悠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任她牵着手打量。 “本宫嫁给陛下之时,也同你一般年岁,那时寒王还小,本宫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他就同我的亲弟弟一般,如今他找到个好姑娘,我和陛下也终于能安心了。” 莫尧光幽幽道:“母后,父皇还没有下旨,话还是不要说那么满为好。” 陆璃悠感受到了来自二皇子的压迫…… 她欲哭无泪,尧平说得果然不错,他确实很会难为人…… 皇后看看他,又看向陆璃悠,冲她露出抚慰的笑,拍着她的手,轻轻道:“只要寒王喜欢,这旨迟早得下,而且这姑娘看起来文静,陛下怎会不喜欢?” 救命,她一点都不文静。 果然,二皇子听见这话,嗤笑出声,“母后,前些日子坊间流传一个话本,里面写的好像就是这位陆姑娘和寒王,文静……确实跟她不太搭边。” “哦?”皇后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她。 陆璃悠尬笑两声,“皇后娘娘,民女确实活泼了些。” 皇后不动如山,反而温柔笑道:“活泼些好,寒王性子沉稳,你跟他般配。” 陆璃悠笑了笑,只是余光处,莫尧光好像翻了个白眼…… 之后,皇后便拉着她说了会话,说到莫修寒小时候的事情,德妃也加入了进来,陆璃悠的好奇心逐渐被她们勾起来了,三人两个愿说一个想听,言笑晏晏,相处的别提多和睦了,果然八卦吃瓜永不过时。 自她们说起这个,莫尧光便鲜少插话。莫修寒小的时候他还没出生呢,待他开始逐渐接触莫修寒的时候,人家已经年少成名性情大变了。 而惊艳绝伦肆意放纵的小莫修寒,他也只是从宫里的老人嘴里听说过,但那些怎么也是外人的说辞,不如看着他长大的皇后和德妃知道的更加全面细致。 所以,他虽表现得不在意,其实也在竖着耳朵默默听着。 时间缓缓流逝,陆璃悠跟皇后相谈甚欢,乐呵呵掌握了莫修寒的一众黑料,直到时间差不多了,莫修寒也派了人来接她,她才跟众人告了别,准备回去。 之前是德妃带她来的,现在德妃又打算送她回去,结果被莫尧光淡淡的一句,“我送送她。”给打断了,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样,莫尧光坐在轮椅上被长青推着,陆璃悠有些紧张地走在他身侧。 一路上,莫尧光都没怎么说话,她看出莫尧光对她有敌意,且她本身对莫尧光的印象不太好,也就不怎么开口。 “陆姑娘。”忽然,莫尧光扬了扬手,轮椅停了下来。 陆璃悠也停下步子,转身看向他。 蝉鸣阵阵,烈阳高照,两人正停在树荫下,斑驳的光影打在莫尧光的身上,雌雄莫辨的美人脸上显出几分独属于少年的清爽干净。 他的手搭在轮椅之上,食指尖有意无意地摩挲着扶手,“师大人去找过你了?” “找过了。” “嗯。”莫尧光缓缓道:“什么时候去神庙?” 陆璃悠疑惑一瞬,他怎么知道神庙的事,“听寒王殿下吩咐。” “寒王……”莫尧光嘴角微扬,眯起眼睛,“他待你如何?” “好。” 莫尧光的嘴角弧度更胜,看着她的目光也逐渐玩味,“确实好。” 他话里有话,陆璃悠听得出来,却只能赔笑,“是啊……” 莫尧光见她没听出他话里的内容,又提示道:“陆姑娘,前些日子我死过一次,得出一个道理,这人啊,要惜命,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更无法享受他人对你的好了。” 陆璃悠不经意皱了下眉,两人第一次见面,他怎么突然跟她大发感慨,而且他自戕之时,多少人为他担心,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再结合他通敌的罪证,陆璃悠越发觉得这二皇子怪异,有些像叛逆少年,只是他叛逆起来造成的后果更严重一些。 她犹豫了一下,想起得知他自戕那日莫修寒的无助与脆弱,她还是决定再劝劝,“殿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殿下身为天之骄子,上有陛下皇后疼爱,下有臣民百姓关怀,万事皆应泰然处之。三皇子临走前,还在挂怀殿下,寒王殿下得知……那件事的时候,也是愁眉不展,殿下就算是为了关心你的人,也该好好爱惜自己的性命。” “哦……”莫尧光噙着一抹笑,淡淡地看着她,“我,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是吗?” 完了,陆璃悠忙摆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忽然,莫尧光的目光落到她的身后,扬了扬下巴,“寒王来了。” 第182章 太粘人是行不通的 陆璃悠回头一看,果然是莫修寒,他的脸色有些不悦,大步向这边走来。 陆璃悠感觉头都要大了,她该怎么说才能缓和她和莫尧光之间诡异的气氛。 莫尧光笑看着她,“陆姑娘,不必教训我了,快跟寒王回去,看他这来势汹汹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做了什么。” “殿下,我真没……对不起殿下,是民女唐突了。”原本她还想挣扎一下,最后想想还是算了,莫尧光根本听不进去,她只能道歉。 而这时,莫修寒也走了过来,将手放在她肩头,十足十的保护姿态,“在聊什么?” 莫尧光笑了笑,“没什么。皇叔,母后对陆姑娘很是满意,大家都等着喝你的喜酒,只是,皇叔打算什么时候大婚,不知道尧平能不能赶上?” “日子还没定,若赶不上,他的那份,本王会给他送去。” “好。”莫尧光笑眯眯地看着他。 莫修寒看了看他身后推着轮椅的长青,“今天天气不错,你是该多走动走动,散散心。” “这一路走来,身子都乏了,皇叔带皇嫂回去,我也要回长安宫了。” 莫修寒嗯了一声,搂住陆璃悠的手收紧,对她低声道:“走。” 陆璃悠向莫尧光行了礼,“殿下,民女告退。” 莫尧光几乎不可见的点了下头。 莫修寒揽着陆璃悠的肩膀,往回走,边走边歪头冲她说着什么,陆璃悠勉强冲他扯了扯嘴角,像是霜打的茄子。 随着他们越走越远,莫尧光的嘴角也渐渐放了下来,他微微抬头,伸手遮住刺眼的光线,眯眼透过指缝看向当空的太阳,忽然,他闭上眼,低笑起来,“长青。” “在。” “天气这么好,小家伙们该出来晒晒太阳了。” 长青犹豫道:“殿下?” 莫尧光缓缓睁开眼,阳光依旧刺目,他皱起了眉,重新用手挡住,眼睛却依旧透过指缝在看着太阳,忽然,他蜷起手指,嗤笑一声,“呵,果然啊,人善被人欺,想着提点她几句,竟敢对我指手画脚。”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平复自己激动的情绪,将手缓缓移开放到额上,漆黑的双眸直视夺目的太阳,“去准备,别让她死的太容易。” “是……” …… 自宫中回来后,陆璃悠就一直提不起劲来,早知道当时就不说那些话了,二皇子虽然从头到尾都是笑呵呵的,但她又不是傻子,跟莫修寒在一起久了,她早就明白笑里藏刀是莫家的传统。 二皇子本就对她不是很满意,现在估计更是不待见她。 “你管他做什么?你又不是要嫁给他。”在她将此事说给莫修寒后,莫修寒这么说道。 陆璃悠叹了口气,“虽说是这样,但他毕竟也是你的家人,我也想给他留个好印象。” “阿璃,不必讨好他们,你以后要跟我一辈子的,讨好我就行了。” 莫修寒为她梳着头发,试图挽个发髻出来,但试了两次都失败了。 “让碧安来。”陆璃悠忍不住道。 莫修寒唤来了碧安,站在一旁看着她的手在陆璃悠的发间移动,不一会,一个双平髻就出来了,又在一侧编了个小辫子,放在胸前,活泼可爱。 “看来我还得多学学。”莫修寒摸着她的头发,有些怅然。 陆璃悠仰头冲他一笑,“改天得空了,我坐这让你梳一天都行,今天跟马方约好了去看铺子的,再不走就迟了。” 莫修寒有些不快,“……生意你放前面,宫里的事也是,你什么时候能把我放前面,想着讨好讨好我?” “哎呀,别这么小气,回来给你带糖。”陆璃悠边说边扯过小布包,往里塞东西。 莫修寒无语,“我是蓉蓉吗?” “都一样。” “……” “都是小孩。”陆璃悠又补充一句。 “……没大没小。” 明明两人差了十岁,她怎么总是给他一种两人差不多大的感觉。 陆璃悠慌张地拉起包,“我走了,拜。”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门,出门时碰到万齐,还跟他打了个招呼,“万齐,早上好。” “陆姑娘早啊。” “哎……”莫修寒看着她的背影,更难受了,“现在连早安吻都没了……” 万齐端着茶进来了,“主子,要我说,你确实有点粘人了。” 莫修寒瞪他,“你什么意思?” 万齐将茶杯端到他面前,瞅见他扬起的脚立马撅着屁股向一边躲去,“嘿嘿,没踢着。” “……”莫修寒脸色沉郁地接过茶杯。 万齐:“……”转过身子,撅起屁股,挨了一脚后,拍拍屁股,又回来,“主子,话本上说,女人都喜欢高冷的,您这有点太热情了,显得粘人,她们不一定喜欢。” 莫修寒不快,“你懂还是我懂?” “您懂您懂。”万齐悄悄揉着屁股,他哪敢说话啊。 良久,莫修寒道:“你什么时候看的话本?” 万齐有些摸不准他问这个做什么,“之前您让我给陆姑娘买几本新的嘛,我就看了几眼。” “嗯……”莫修寒轻咳一声,“把你说的那本拿来。” 万齐立马心领神会,“啊,我懂,我懂……” 莫修寒又要踹他,万齐躲过,乐呵呵地跑去找话本了。 万齐走后,北风忽然出现,“主子,二皇子那有动静了。” 莫修寒严肃起来,“嗯,盯紧点。吩咐黄林要一直跟着阿璃,如有异常,速速来报。” “是。” …… 奉城西区,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陆璃悠和马方走在前面,碧安和黄林跟在身后。 “黄林前辈,今天不晒太阳吗?”陆璃悠向后扫了一眼。 黄林掏了掏耳朵,“太阳晒够了,也得活动活动筋骨。” “好。” 陆璃悠回首向马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酒楼,“喏,那个就是我看中的,地段好,风水佳,前老板说是因为要去别的郡县做生意,所以才要便宜出了,价钱也合适。” 几人走到附近,就有一个掌柜模样的人走了过来,跟他们打了招呼,拿钥匙开了门,带着他们进了酒楼参观。 “你看,这原本的装潢档次就不低,老板说这些都可以便宜出给我们,若你不想要,我们再买新的。” 第183章 又想当妈妈粉了怎么办 马方环视着这三层的酒楼,还是有些不敢置信,“这真归我管了?” 陆璃悠挑了下眉,边走边说,“那当然啦,之前说好的,想怎么布置,卖什么东西,都归你管,大掌柜是你嘛,我入个股就行。” “什么是入股?” “就是,最开始经营的时候,我们按投入的资金划分股份,赚了钱,按比例分成,不过这铺子都归你管了,我红利拿的少一点就是了。” 马方听懂了,“别那么复杂了,五五分,跟之前一样,简单方便。” 陆璃悠摆摆手,“那怎么行,你操心多,赚得也该多才行。” “那你给我多发一份工钱就行了。”马方提议道:“我觉得跟之前那样就挺好的,大事你管,小事我管,你要是觉得我干活多,多给发点奖金,意思一下。” 他扶了扶眼镜,“主要,我爹那边,我迟早得回去的,要是你不管这店,到时候它只能落到我爹手里了,我不想那样,这毕竟是我第一次赚钱,我想让这铺子一直留着,里面怎么说也有咱们共同的回忆。” 陆璃悠揶揄道:“看不出你还挺感性。” “嗯……反正我就这意思,跟以前一样,多给我发份工钱就行。” “那好。”陆璃悠妥协了,“你看看这地方你满意吗?要是满意就定下了,不满意我们再去看另外两家。” 马方走到窗边,“感觉还行,通风也不错,三楼还能看到护城河。再看看另外两家,对比一下。” “好。” 两人又去另外两家看了一下,都不错,马方最终选了能看到河景的第一家,痛快交了全款,算是定下了。 中午两人又一起吃了顿饭,这才分开。 天气不错,阳光不是很晒,适合远行。 陆璃悠让黄林雇了辆马车,驾车去了城郊。 自从莫修寒将那队死士给她后,她就没有去看过,期间她问过一次阿右,他说还在练,只要她点头,就能立刻投入保护她,她当时想着多练练总没坏处,就没让他们跟着她。 而这次高古炸药的事倒是给她提了个醒,如果她没法时时刻刻跟在莫修寒身边的话,至少也要派人去保护他的安危,这样至少在他遇到危险的时候,她心里能有底。 很快,她就到了死士藏身训练的地方,那是一座孤山,据说以前是有名的乱葬岗,虽然现在几乎没有人往这里扔尸首了,但鲜有人至。 山体内部有一处天然洞穴,可训练用,就算有人来,也不会被发现。 下了马车,黄林将马拴好,碧安看着净是乌鸦悲啼的荒凉山头,忍不住向陆璃悠身边缩了缩,“小姐,来这干嘛啊?这里看着阴森森的。” 陆璃悠看了她一眼,“你怕了?” “小姐不怕,我就不怕。” 陆璃悠赞许地点点头,“嗯,不错,这里之前是乱葬岗,估计会有很多孤魂野鬼,你不怕就好,这样他们就不敢来找你了。”说完,径直往前走,没多作停留。 乌鸦又叫了一声,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声音嘶哑。 身后传来脚步声,明知道是黄林,碧安还是没由来升起一股恐惧,她咽了口口水,忙追了上去,“小姐,等等我呀。” 黄林抬头看向高耸的大树的最顶端,那里正停留着一只漆黑的乌鸦,它用漆黑如墨的眼珠子俯视着他们,就像是一位神俯视着众生。 “晦气。”黄林向后吐了口口水,右手抬起,向背后探去,举了一半,他又放了下来,无奈摇了摇头,哪还有右手,连后背的弓都没了,他还没习惯。 脚尖一勾,一粒石子起飞,左手抓住,指尖捏起,看也没看,向空中一掷,随即传来乌鸦的嘶鸣和振翅之声。 没打中。 “真晦气。”黄林又嘟囔一句。 乌鸦振翅,掠过青葱的树林,不远处藏着一座简朴的院子,在看到熟悉的木屋后,乌鸦调整角度,滑翔,俯冲向下。 空中飘落漆黑的羽毛,少年伸出缠着铁链的手臂,让乌鸦停歇于此。 他轻轻抚过乌鸦的黑羽,圆润的指尖上多了一抹血色。 他顿时皱了皱眉,目光落在乌鸦的右翅上,“有人来了。” 身后,木屋中走出一个三十出头的青年男子,他穿着粗布麻衣,乡里猎户打扮,挠了挠头,“又是哪家的熊孩子来试胆了?” 少年摇了摇头,将手上的血迹展示给他看,“怕不是孩童。” “哟,”青年人凑近一看,“还真是。” 他揉了把少年的脑袋,“好的,乖儿子,这次别再忘了叫爹。” 少年脑门上青筋爆了一根,“把手拿开。” “爹摸摸儿子头怎么了?”青年又轻拍了一下,“手感不错。” 青筋又多了一根。 乌鸦感觉到杀气,身躯一颤,及时扇动翅膀飞走了。 少年咬牙切齿,风雨欲来,“宋仁星!” 脑袋又被宽大的手掌盖住了,青年宽厚一笑,“别生气,再说,我已经是杀手了,别再叫这个名字了,叫行云,没大没小的家伙。” 少年握紧了左拳,抬臂向后打去,却被大手包住了,他正欲再打,却听见身后之人用轻快的语调说道:“哎呀,还真是稀客呢。” 少年立刻松了力道,抬头向院口看去。 阿左,阿右,两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姑娘,一个跟后面那个人差不多年岁的老熟人,说是老熟人,是因为之前黄林被莫修寒留下来的事,他们暗卫人人皆知。 而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姑娘,她的资料他早就看烂了,就算她化成灰,他也有信心能够认出她,她就是他们要效忠的对象——陆璃悠。 阿右跟他们打过招呼,向陆璃悠一一介绍,“这位,是行云。这位,是刺荆。” 陆璃悠向他们摆摆手,“你们好。” 刺荆抱臂,扫了她一眼,淡漠地点了下头。 ……明明是个小孩子,怎么这么冷漠又老成,陆璃悠看着他那张扑克脸,有点想把他变成玩偶,搂到怀里,太可爱了,又想当妈妈粉了。 那位叫行云的青年,摸了摸胡茬,“没想到本人比画上的要好看多了。”挥了挥手,“你好,漂亮的小姑娘。” 第184章 这身毛适合做件大氅 在他们聊天的时候,碧安和黄林就识趣地留在院中。 两人单独相处有些尴尬,碧安就想找个话题聊聊,见他一直盯着山头看,就问道:“那里是有什么吗?” 黄林收回目光,“没什么。” 碧安哦了一声,见他不愿搭理自己,索性也不再找话题。 忽然,树林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碧安一听就害怕起来,“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黄林找了个石头随意一坐,“听到了,是狼。” “狼!”碧安如同惊弓之鸟,一下蹿到他身后,“狼……?你确定?” “跑不了。”黄林用小指掏掏耳朵,又摇头倒了倒。 碧安看他这样子,惊恐道:“你,你不怕吗?” 黄林不以为意,“怕什么,屋里那两个武功都不低,狼敢来这里,若不是迷了路,那就是他们养的,不过后者可能性更大。” “养狼?”碧安惊到了,“我见过养狗的,养猪的,没见过养狼的。” “喏,那你现在见到了。” 他话音刚落,树林中就蹿出一道黑色的影子。 碧安还没看清是个什么,它就啪嗒一声落在了院中。 果然是一只狼,一只通体漆黑,拥有黄绿色眼睛的帅气黑狼。 它身高三尺,长五尺,体型匀称,四肢修长,皮毛黑得发亮,正保持着进攻的姿态,围着二人逡巡,凌厉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他们,似乎在确定了他们得到身份后就可以冲上去给他们一口。 碧安此时一句话都不敢说了,哆嗦地躲在黄林身后。 黄林看了一眼黑狼,又向木屋扫了一眼,犹豫着要不要跟他们说一声,免得起了冲突,到时候不好交代。 忽然,黑狼动了动鼻子,目光钉在黄林身上,压低身子,小心地向他靠近,慢慢的,他呲起牙,嘴角流下透明的口水。 “啊!”碧安首先受不了惊叫起来。 随后,屋门被一阵强风从内推开,并伴随着一句颇具威严的少年之音,“大黑,自己人。” 听见此话,黑狼放松了姿态,围着两人转了几圈,就跑到一旁窝着去了,只是它的眼睛始终盯着黄林,嘴角的口水也没停过。 黄林皱了皱眉,没管它,自顾自地拔出短刀,仔细地擦拭着。 过了会,几人终于从屋中走出,陆璃悠看见这狼也被吓了一跳,但随后就露出星星眼,“这狼吃得肯定好,这身皮油光瓦亮的,适合做件大氅。” 大黑狼躯一震,伸舌舔了舔嘴边的口水,闭上了嘴,也不再流口水了。 行云见此,笑道:“稀奇,这大黑只怕两个人,一个主子,一个刺荆,现在竟多了一个。” 刺荆扫了它一眼,又扫了眼远处稳如泰山的黄林,目光落在他正擦拭的短刀上,顿时眸色黯了黯。 “留下看家。”他说。 大黑嗷呜一声,双爪交叠,换了个舒服姿势趴下了,闭上了眼。 行云笑道:“这狼崽子玩了一天,估计是累了。噢,你们不用怕,它听话得很,不会吃人的,至少现在不会。” 大黑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似乎翻了个白眼。 行云嘿嘿一笑,“漂亮的小姑娘,咱走。” 陆璃悠点了下头,对碧安道:“我出去一趟,碧安你跟在黄林前辈身边,不要离开,等我回来。” “好,”碧安又看了眼不远处的大黑,挤出苦笑,“小姐,你一定别忘了回来接我……” “放心。” 绿树掩映下,行云在前引路,陆璃悠听他说着这山里的情况,刺荆走在后面,阿左阿右则隐去了身形,守在进山的必经之路上,若有人来,他们就负责将人吓走。 “这里不时会有人至,我们就算藏得再深,也会有生活的痕迹,所以我和刺荆在山中建了个院子,当做普通人家,掩人耳目。” 行云在一处石壁前停了下来,拨开上面密密麻麻的藤蔓,从地上捡了块石头塞入一道不显眼的石缝里。 等了一会,石壁开始缓缓移动,露出一个隐秘的小道,他撩起藤蔓,歪了歪头,示意她进去。 “谢谢。”陆璃悠先走了进去,石壁里面跟外界一样,又是树林。 待三人进入,石壁缓缓关闭。 “当时寒王殿下要求创建两支十人左右的死士,北风从暗卫中挑了五十人,训练后又从中选出二十个,我和刺荆各负责一队,他们平日里就在这里生活,今天你来的突然,他们估计都没准备好。” 陆璃悠笑了笑,“有什么好准备的,都是自己人。” 行云似是想到什么,也笑了,“是没什么。” 刺荆看了他一眼,默默别开眼去。 再往后,就得跟着行云的步子走,不然可能会触发机关。 陆璃悠低着头,机械地重复跟随的动作,刚才行云的话让她的心里隐隐生出一种猜想。 在她还在莫修寒体内时,她吩咐北风建立一支十人的死士,但行云却说是两支,共二十人,北风不会犯记错了这么低级的错误,而他又只听莫修寒的吩咐。 也许,在那时他就已经知道莫修寒在她体内,并且两人已经取得了联系,不然根本解释不通。 而莫修寒在两人互换身体后联系暗卫也无可厚非,突然跟人互换了身体,对方还清楚地知道自己有暗卫,甚至连召唤暗卫的六下敲击暗号都知道,莫修寒能留着她不杀,应该不止是为了他的身体。 尤其是北风,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若她是莫修寒,如此按兵不动,定是在放长线钓大鱼,等着揪出幕后之人,或者,扒出她的老底。 扒老底…… 暴露她金手指的事情是…… “小姑娘,到了。”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 行云察觉到她的异常,冲她露出看似和善的笑,语调轻快道:“跑神可不行,前面机关更多,要进入训练的地方了。” 陆璃悠暗自调整呼吸,笑了笑,“这路走的太远,我都快睡着了。” 一直跟在后面不曾言语的刺荆径直走过她的身边,看都没看她一眼,留下一句,“走路都能睡着,也是本事。” “……”她想收回他可爱那句话。 第185章 给你们两个选择 刺荆先他们一步走入漆黑狭长的通道,用火折子点亮插着石壁上的火把,火光顿时驱散了眼前的黑暗。 随后,不知他又按了什么,通道两侧的石壁上,由近及远,火把一把接一把地亮起,不多时,整个通道都被照亮。 火光摇曳,像是通向地狱的鬼魅在像人招手,从通道深处冲出的冷风也让陆璃悠起了层鸡皮疙瘩。 这地方,够阴森的。 刺荆已经往前走了,陆璃悠也立刻跟了上去。 这里没有阳光,时间的观念也变得淡薄起来,陆璃悠也不知走了多久,反正像是过了一万年那么长。 直到眼前出现一道橙黄色的光影,她才意识到,走到头了。 出了洞口,一切都豁然开朗起来。 这就是山体内部的天然洞穴,比她想象中要大,里面完全可以装一个十户人家的小村落。 远处,正在训练的死士们一个个裸露着上半身,浑汗如雨,有的身体在地上翻滚,几人一组,似在练习搏斗。 “都集合了。”行云喊了一嗓子。 众人瞬间弹了起来,两个呼吸间就排成两排,在他们面前站好。 行云看了看陆璃悠,向众人介绍道:“这位,就不多说了,大家都认识。让我们鼓掌欢迎。” 啪啪啪——热烈的掌声。 刺荆不动于衷,没鼓掌,双手抱臂,站在一旁看着众人。 “各位好,我叫陆璃悠,以后,你们就是我的人了。” 陆璃悠扫过众人,他们年轻大多在十几到三十之间,年轻力壮,朝气蓬勃,几十双眼睛里充满了兴奋激动,对她的探究,以及不经意间透露出的一丝不服和轻蔑。 即使是精挑细选绝对忠心的人,对她这个空降的顶头上司,多少也会些不服。 在他们眼里,他们的主子只有莫修寒一个,做她的死士,更像是任务。 这没什么关系,任务能做好,也是一样。 “行云,你和刺荆各带一队是?”陆璃悠看向行云。 “是。” “这样,你带着你的人去保护寒王,刺荆的人跟着我,两队死士,光保护我一个人,有些浪费了。” 此话一出,陆璃悠明显感觉到众人看她的眼神变了,就连一向扑克脸的刺荆也皱了下眉。 行云摸了摸胡茬,“陆姑娘,主子说了,我们是你的死士。” “所以呢?”陆璃悠抱臂看着他,“我让我的死士去保护寒王有什么问题吗?” 行云挠了挠头,干笑两声,“没问题,只是,此事要不要请示一下寒王,毕竟我们这边也不好交代。” “行啊,跟他说去。”陆璃悠勾起嘴角,微笑地看着他。 四周的气氛忽然变得紧张起来。 行云盯着她看了半晌,脸上的笑容也渐渐褪去,他又笑了一下,“陆姑娘,我们这些人都是粗人,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妥当的地方,你可以直接说,我们会听的。” 粗人…… 这里就你最能说会道了。 陆璃悠保持着笑容,歪头看向他身后的刺荆,向他招招手,“刺荆,来一下。” 刺荆放下缠着锁链的双臂,走了过来,站在行云身侧。 “刺荆,你说,寒王为何要将死士给我?”陆璃悠突然问道。 刺荆回答道:“因为他想保护你的安危。” “他给你们派任务的时候,你们会问为什么吗?”陆璃悠又问。 “不会。” 刺荆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行云对她多有不服,从两人一见面,他看她的眼神就若有若无带着审视,话语之间也没有敬重之意,他跟行云熟悉,自是能看出,只是没想到她的心思也这么敏感。 她想怎么做…… 陆璃悠挑了下眉,“那好。” 她转过身,面向众人,“我想保护寒王的安危,所以派一队死士去跟着他。于情,他是我珍视之人,是你们所效忠之人,于理,你们现在是我的人,应该无条件服从我的命令。” 她顿了顿,“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人对我不服气,觉得寒王耽于美色,派人保护我太小题大做。而我正好也认为保护我的人太多,是得有人去保护寒王。毕竟,两队死士的提议是我向寒王提的,为的就是一人一队。”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又变了,看她的眼神中除了困惑和探究,不服轻蔑倒是少了许多。 在他们的印象中,寒王不是会感情用事的人,这么大的事都能让她做决定,那他一定是对这个人很放心。 陆璃悠对这效果还算满意,虽然不知道莫修寒为什么设置两队,但按照他的性子,定是不会告诉这些人原因的,那她就钻这个空子。 她笑了笑,继续说道:“你们该知道,我是预言之人,他派这么多人保护我,其实也有这个原因。寒王珍视我,派你们保护我,而我也珍视他,所以,派你们去保护他。” 她扫了眼众人,发现他们都在认真听着,应该是都听进去了。 “我刚进来的时候,你们都在操练,光着膀子,露着肌肉。”说着,她拍了拍刺荆的肩膀,因为除了行云,只有他穿着衣服…… “这里面装着的,不是肉块,是生命,这是很宝贵的东西,不是说丢就能丢的。对,没错,我在说你们的命很宝贵,你们虽是死士,但也是人,人的生命就很宝贵。” 陆璃悠长长出了一口气,背着手,在人前踱步,“你们对寒王的忠心我从不怀疑。只是,既然是死士,我希望你们付出生命的对象,至少是你们发自内心认同的,这样才对得起你们这条命。” 她停了下来,扫视他们每一张脸,“现在,我给你们两个选择,一,跟着行云,保护寒王,二,跟着刺荆,保护我。无论选哪个,我都希望是你们自己做出的选择。毕竟以后,能给你们选择的机会可不多了。” 说完,她静静地等待众人的表态。 时间缓缓流逝,众人先是疑惑,再是犹豫,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刺荆和行云两人的身上。 他们是队长,他们二人的态度也就是他们整体的态度。 第186章 永远对您忠诚 刺荆复杂地看着她,能差点干掉一个活死人的女人,果然不好惹。 他用余光看了眼身侧的行云,他应该是最头疼的一个,陆璃悠今天说的话几乎都意有所指,指的就是他。 哎……他得先表态才行,给行云个台阶下。 刺荆向前迈出一步,单膝跪下,低下头,沉声道:“主子。” 陆璃悠看着他头顶的发旋,不动声色,内心却在想,这一头短毛软软的,应该很好rua。 忽然,刺荆身侧上方传来一声叹息。 行云挠着头,满脸为难,“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要被一个小姑娘教训,怎么都感觉心里有点不舒服,但……” 他突然也迈出一步,单膝跪下,托起她的右手,仰头看着她,嘴角露出颇具成熟男性魅力的笑容,“是主子的话,就没关系了。” 这个笑多少带着点讨好的意味,将他身为大叔的魅力发挥得淋漓尽致,毫不夸张地说,叫孔雀开屏。 而且,在他说完后,他低下头,妄图去亲吻陆璃悠的手背。 陆璃悠现在充分怀疑,这个男人帅而自知,甚至很会撩,但是,这个度不好把握,把握好了,就是成熟帅气大叔,把握不好,就是中年油性男子。 而她觉得,他过了…… “如果碰到的话,你就没命了哟。”陆璃悠笑吟吟地看着他。 虽然吻手礼在现代很常见,但在古代,这么做跟调戏良家妇女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他不会不懂莫修寒的做派,这么做,无非就是想再试探她一番。 而她也赌他没那个胆子真的对她下手,这这么多双眼睛也不是用来出气儿的。 果然,听到她的话,他的动作顿了一下,但随后,她就感受到手背上洒上温热的鼻息,他好像轻笑了一下? 接着,他继续低头,靠近她的手背。 陆璃悠皱起了眉。 他拇指微动,最终,吻在了他的大拇指背上。 他抬头看她,目光真诚,含笑,“主子,行云永远对您忠诚。” 要命…… “你能不能……”先松手。 话还没说完,旁边哐叽一声,两排死士整齐划一,全都单膝下跪,低着头,右拳抵住心脏,声音震耳欲聋,“永远对您忠诚。” 余音在中空的洞穴里回荡,也不断冲击着她的灵魂,经久不绝。 陆璃悠忽然意识到,这些人的性命从此就跟她的绑在了一起,她不仅得到了他们的保护,同时还背负下了这二十人的性命,她得为他们负责。 不知何时,行云已经松开了她的手,她收了回来,用另一只手揉着手背。 “都起来。行云,刺荆,归队,二十个人,从头到尾,报一下自己的名字。” 行云走回队伍,“主子,他们没有名字,成了死士后,在暗卫的名字就被抹去了,我和刺荆还保留着,是方便您叫。” “那就报暗卫的名字。” “是。” “行云。” “南岭。” “沉香。” …… 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名字,一张又一张青葱的脸,一声又一声铿锵有力的声音。 二十条鲜活的生命正式与她签订契约。 “东竹。” 最后一个名字结束。 陆璃悠重新认真看了他们一遍,用不大不小的声音,缓缓道:“有人说,人的死亡分为两次,第一次是肉体的死亡,第二次才是真正的死亡,即被所有人遗忘。” “你们既已报过名字,我也都记住了你们,若有一天,你们在保护我和寒王的途中丧生,记住,你们还没有真正的死亡,除非我死了,你们才算死了,明白吗?” “明白!” 陆璃悠摆摆手,“好了,都小声点啦,一会这里塌了怎么办?” “不会塌的,很牢固。”行云向她眨眨眼。 真是够了…… 她果然还是更喜欢刺荆一点。 最终,根据她所要求的,行云带了一队去保护莫修寒,刺荆留下一队保护她。 远处人声嚷嚷,众人在处理生活过的痕迹,陆璃悠站在一旁打量着他们在里面生活了三个月的地方。 待灯火一点点熄灭,她才发现远处的小花上有光斑,她顺着往上抬头看,这山洞的顶部原来并不是全封闭的,石缝处稀稀落落洒下光影,光线很弱,很多都被缝隙处的青绿植被遮挡了,只有少数几处没有遮挡,才能投下光束。 据行云所说,死士们平时都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训练生活,至于洞穴外面那层被石壁隔绝的树林,他们只有得到两位队长的允许才能出去透透气。 耳边,喧闹的声音还在继续,她看着自缝隙里投下的光影,觉得自己变了,刚穿来的时候,看见血都心惊肉跳,现在,她倒是学会了让他人为她卖命。 她盯着看了一会,忽然有脚步声接近,她向声源看去,是刺荆。 “主子,我带您先出去。” “还要很久吗?” “嗯。我们收拾好了,会去找您的,您可以先回去。” “那好。” 陆璃悠跟在刺荆身后,走过狭长的通道,被他带出了洞穴。 天空不如刚进来时明亮,应该快到黄昏了。 她环顾四周,寂静无人,想了想,还是叫住了走在前面的刺荆。 “刺荆,我问你个事,你得如实告诉我。” 刺荆点了下头,“好。” 她思量了一会,总得问出口的。 “寒王在长乐巷遭遇刺杀那天,你去了吗?” “去了。” “那,当天的情况,能跟我说详细说一说吗?” “好。” 待从刺荆的视角了解完整个事件,陆璃悠越发觉得当日的事情有问题。 据刺荆所说,那日他跟支援的暗卫一起赶到长乐巷时,刺杀他们的黑衣人已经被处理地差不多了,只剩七八个还站着,他们很快结束了战斗。 接着北风带着他们去支援她和莫修寒,在听到打斗声后,北方却说应主子吩咐,全体在原地等待,他一人向前即可,也就是这个时候万齐不肯,跟他起了冲突,被他打晕。 刺荆说,他当时也心存疑惑,但从之后北风和莫修寒的对话内容来判断,确实是莫修寒的要求无疑,他也就没有了怀疑北风的理由。 “平时,寒王身边的暗卫只有北风吗?” 刺荆回答道:“不,除了他还有,只是那日,北风说主子要去的地方不方便带那么多人,所以才撤了。” 第187章 他抽风了 “哦……”陆璃悠拖长了尾音,“花月楼?” 刺荆犹豫了一下,花月楼毕竟是风月场所,他要是回答是这样,眼前这位会不会不高兴啊…… 但,他已经说了要效忠她了。 “是。”他回答道。 陆璃悠轻笑了一下,“没事,我们走。” 事情已逐渐明了。 那日她是要去花月楼,可她从来没有跟北风说过要减少暗卫的数量,所以,她的猜想是真的,北风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和莫修寒互换了身体,减少暗卫是莫修寒的要求。 怪不得她刚出了花月楼,就碰到了溜出来的莫修寒,原来是他计划好的。 他知道孙家要对他不利,甚至知道他们的行动时间,所以利用他们,在长乐巷演了一出戏,她是被蒙在其中的参演者,也是观看这场刺杀的观众。 怪不得在当时她就觉得不对劲,莫修寒怎么那么菜,原来,菜的是她,竟然就这么相信了他的鬼话。 她现在甚至都开始怀疑孙家刺杀会不会也是他计划好的,一个连高古都可以玩弄于鼓掌的男人,将孙家作为棋子又有什么难的。 更何况,当时,他是真的在她面前死去了,若不是她俩真的换了回来,他肯定就死在当场了。 这个男人,为了刺探她的能力,连命都不要了? 是他太自信,还是他本身就是个疯子。 “疯子……”陆璃悠喃喃了一句。 走在前面的刺荆听到了,微皱了眉头,她不是在说另一位主子…… 确实疯了点,当时两位主子的事闹得全城皆知,寒王还去花月楼,男女之事他不懂,但也觉得老主子做得有些伤人心了。 复杂……刺荆心中默默叹了一句。 回到院中的时候,已经是黄昏,陆璃悠跟刺荆告了别,就带着黄林和碧安先走一步,再不回去赶不上关城门了。 刺荆他们则在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后,就会直接投入他们的任务当中,到时会再跟她汇报。 “回哪?”黄林拽了拽缰绳,偏头向车内问道,“寒王府?” “黄林前辈,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我还什么都没说呢。”陆璃悠颇感无奈,虽然昨天她住寒王府,但最近几日她都回陆府的。 黄林憨厚一笑,驾着马车出发了,“山内有人,是寒王的?” 陆璃悠撩起门帘,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看出来的?” 她可没跟他说过。 “听出来的。”黄林不以为意,注视着前方的路况。 “你顺风耳啊?” “俺听力是好一点。” “可以啊。”陆璃悠对他又佩服了点,“诶,我之前听说你们这些练武的都身怀绝技,什么绳上睡觉,一剑开天门,你这顺风耳怎么练的?” “倒也不是刻意练的,拉弓之人都会听风声辨位的。” 刚说完,陆璃悠就从他脸上看出点不自在,他一只手怎么拉弓,想是他双手都在时候的事情了。 之前马方说黄林是一个组织的刺客,手应该是那个时候丢的? “黄林前辈。”陆璃悠试探着喊了他一声。 “啊?”黄林依旧没看她,但她看出他这次可不是为了看路,而是眼神在躲她。 “你这手,是怎么没的?” 黄林沉默了一会,看起来不想回答,正当她感觉可能问不出的时候,他开口了,“跟人打架,输了,留下一只手。” 非常简洁的描述,三言两句概括了他这只手丢掉的历程。 陆璃悠又问,“对方很厉害吗?” “还行,俺当时身上也有伤。” “要不要我帮你报仇,也断他一只手?” 黄林哈哈大笑,“丫头,输了就是输了,能留条命就不错了,你这背地里报复人家的行为,可不人道啊。” 陆璃悠反驳道:“我这不也是想着帮你讨个公道嘛,再说,什么叫背地里报复,我这是正大光明地报复。” 黄林对她的话颇感无奈,笑着摇头,“你跟寒王越来越像了。” 陆璃悠勾起一侧嘴角,“是吗?” “是啊。” “可能在一起久了,耳濡目染,就学会了。” “哈哈……” 黄林哈哈大笑,陆璃悠也跟着他笑起来。 她学会的,何止这一件。 回到寒王府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一进府,万齐就问她有没有吃晚饭,要不要备饭,还说莫修寒也还没吃,陆璃悠让他去准备了,然后去书房找莫修寒。 到了书房,门是关着的,她敲了敲门,“是我。” “阿璃,等一下。” 是她的错觉吗,怎么感觉莫修寒的声音有点慌张? 屋中传出动静,不一会,莫修寒就推开了门,见到她,他没有像以往一样一上来就求抱抱,而是一脸的严肃,有点冷冰冰的。 陆璃悠疑惑了一瞬,随即释然,可能又有什么棘手的事情了,遂问道:“工作很多吗?我听万齐说,你还没吃饭?先吃点再工作?” 莫修寒冷冷地嗯了一声。 陆璃悠皱眉看了他一眼,这人今天犯什么病?转身向膳厅走去。 身后,莫修寒看着她的背影,有点忐忑,她这反应怎么跟话本上说的不太一样啊。 也许是他表现得还不够? 嗯,再试试。 跟莫修寒一起吃过这么多次饭,陆璃悠觉得今天是最诡异的一次,因为餐桌上非常得安静,除了咀嚼食物的声音,和偶然间银筷和瓷器碰撞时发出的声响,这个桌子上静得可怕。 她抬眼看了眼正给莫修寒盛莲子羹的万齐,缓慢嚼着嘴里的一块牛腩,万齐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还和平时一样。 她想了想,咽下嘴里的东西,看似无意地说了句,“今天这牛肉炖得挺烂的啊,味道还不错,你尝尝?” 莫修寒没说话,也没动作。 万齐上前拿公筷给他夹了一块,放到他的盘子里。 莫修寒夹起,闭嘴嚼着,等咽下去,才微微点了点头。 若不是她一直盯着他看,估计都不知道他发表了对这道菜的看法。 陆璃悠盯着他看了半晌,试探问道:“你今天怎么不说话啊?嗓子坏了?” 莫修寒优雅地喝完碗里的莲子羹,淡淡道:“食不言。” “哈?” 食不言? 以前怎么没见你食不言呢? 以前她在餐桌上嘚啵嘚啵的时候,他不也跟着她的话说吗? 什么时候见他食不言过? 他今天真的很怪。 第188章 啊,真香 “你今天,心情不好啊?”陆璃悠忍着火气,笑着问他。 莫修寒慢条斯理地摇了摇头,依旧是冷漠脸。 陆璃悠见此,气笑了,啪嗒放下筷子,端起漱口的温开水,一口气喝到嘴里,咕嘟咕嘟漱完口想吐,结果情绪一激动给咽了,顿时闹心值又上升了。 她只得让自己扯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动作“轻柔”地放下碗,偏头看着莫修寒清冷的脸庞,温柔道:“好,我吃饱了,您慢慢吃。” “陆,陆姑娘……” 陆璃悠气愤离席,万齐想拦都拦不住。 莫修寒也感觉出不对劲了,起身想去追,却被拦人失败的万齐埋怨道:“哎呀,主子您这是干什么呀,心情不好也不能将气撒在陆姑娘身上啊……” “……还不是你出的馊主意!”莫修寒也气啊,他明明是按照话本上来的,怎么跟上面写的不一样呢? “我哪说要这样了?”万齐急忙辩解,他可委屈死了,他什么时候也没跟主子说过要给陆姑娘甩脸色啊。 莫修寒也急了,“你怎么没说,你……”他深吸一口气,自暴自弃道:“你给我那个话本……上面这么写的。” 说完,他的脸都有点红了。 太丢脸了。 万齐愣了一瞬,猛地拍了下手,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主子哎,主子,您这么聪明,怎么在这事上犯糊涂,人家话本上那个小相公本来就是冰山脸,高冷范,您又不是,而且那时候他刚跟那小娘子认识,所以冷冰冰的,后面两人在一起了之后就没这样了啊。哎呦……主子您看您这叫什么事啊……” 莫修寒有点惭愧,他确实没看到后面,因为他实在是看不下去,兵书策论他看得飞快,可这谈恋爱的话本,他实在是…… 一方面是因为他本身就对这种题材的书有点鄙夷,存在排斥心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抱着学习的态度在逐字逐句仔细地看,一个字都没跳过,结果就导致他进展龟速。 而这本书感情线进展又慢,看了一下午,等陆璃悠都回来了,他才看到书中两人对彼此刚有那么点意思,而他又急于实验一下万齐说的是不是真的,所以就成了现在这样。 但,但…… “我不高冷吗?”莫修寒瞪着万齐。 万齐看着他,张着嘴酝酿了半天,举着的手也跟着晃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您,您,您人前高冷……” 就是嘛,他记得大家都怕他的呀。 “但您对陆姑娘不这样啊!”万齐要崩溃了,“您对她天天笑呵呵,跟个花孔雀似的,您现在突然高冷当然会奇怪啊。” “我……”莫修寒觉得自己被噎了,“我花孔雀?!” 万齐内心:啊,一着急就说出来了! 万齐弱弱道:“难,难道不是吗……” 莫修寒要被气死了,扬起手,万齐瞬间抱头,做防御姿态,莫修寒见此又被气到了,他还没做什么呢,这样显得他很暴力好不好。 莫修寒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扬手摆了摆,“转过去。” “哦……”万齐欲哭无泪,露出孱弱求饶的表情,“主子轻点。” 试问,有谁会拒绝一个黑壮大汉的撒娇呢? 于是,莫修寒一脚把他踹飞了。 莫修寒坐在椅子上思考,时间过去这么久,现在追阿璃肯定是追不上了,他该怎么挽回…… 万齐揉着屁股,又爬了回来,“主子,我真没说错,那话本还是可以借鉴的,上面有写怎么追妻。” 莫修寒扶额,火气还没退,但他已经不想把精力放到发火上去了,所以只是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我再信你,我就是傻子。” “哎……”万齐也欲哭无泪,“真的,陆姑娘现在肯定在房内生闷气呢,您送点她想要的东西,说两句好听话,哄一哄,就过去了。” 莫修寒睨他一眼,“呵……” 一炷香后,寝殿外。 碧安打了洗脸水正要送进去,一抬头,看见两个人鬼鬼祟祟趴在敞开的大门边边上向内张望。 她仔细一看,这不是寒王殿下和万齐吗? 放着门不进去,趴外面干嘛呢? 待走进了,她才发现寒王弓着腰,怀里好像抱着什么东西,藏得还挺严实,她屈身行了个礼,“寒王殿下。” 瞬间,那两人就跟干坏事被抓包了一样,吓得不轻。 万齐拍着胸口,又看了眼屋里,冲碧安压低声音道:“吓死我了,你这……陆姑娘要洗漱啊?” “是啊。”碧安点点头。 寒王怎么不说话呢?也没转过来,甚至头埋得更深了,是不是不舒服? 她还想仔细看看,却发现万齐挡住了他,催促道:“快送进去,送进去赶紧出来。” “哦……” 碧安又疑惑地看了眼莫修寒,进了屋子。 刚才陆璃悠就听见碧安那句喊了,见她进来,装作随意地问道:“寒王来了?” 碧安将水盆放到洗漱架上,“是啊,在外面站着也不进来,看起来好像是身体不太舒服。” 一听他身体不舒服,陆璃悠顿时有点在意。 一想,他是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所以刚才才一直不说话。 可又一想,他不舒服可以跟她说啊,为什么要一直那样对她呢? 要不,去看看? 或者,让碧安去问问情况? 她刚欲开口,发现碧安将水盆放下就走了,现在都快走到屏风后了,突然喊住她会不会显得她很奇怪。 还是不喊了。 停了一会,她还是放下了手里早就看不下的话本,决定自己去看。 人还没走到遮挡大门的屏风那呢,屏风后就传来了脚步声,她脚跟一转,又掉头走向桌子,坐了下来,倒了杯水,装作无事发生。 莫修寒停在屏风后,又回头看了眼万齐,最后挣扎了一下。 万齐向他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随后关上了门。 莫修寒挺了挺腰,腰间这分量还真不轻啊。 他又低头看了眼腹部的隆起,这事要是传出去,他自尽的心都有了。 “咳……”他清了下嗓子,就像往常一样,迈着步子,从屏风后走出。 第189章 他此生最丢脸的一天 陆璃悠吹着茶杯中的热水,这水是碧安新添的,实在是烫,她本来想装作喝水的,现在只能装作吹水了。 听见他来了,陆璃悠没有回头,她还没想好用什么表情面对他。 “阿璃。”莫修寒先开口了。 他的音调放得十足的软,带着点磁性的沙哑,又有点像小奶狗要撒娇前的酝酿,惹得她心尖一颤。 “刚才,是我不好,我跟你赔礼道歉好不好?”他软声软气地说着,像以前每次道歉一样放低着姿态。 好,陆璃悠承认她有点心软了,再加上他身体不舒服,也是情有可原,她也不想这样耗着,原谅他算了。 “我刚才听见碧安说你身体不舒服,要是不舒服的话……”她边说边扭头。 然后,她就像被雷劈了一样,呆住了,手中的茶杯也啪得一声自由落体落在了她的大腿上。 茶杯小,砸一下不疼,但里面的水是热水,烫得她皮疼。 她慌张地低头一看,连忙站了起来,伸手去扯黏在上面的衣服。 这时,她的视野中突然一个头顶,和一个身体前倾都挡不住的肚子,令她震惊的罪魁祸首跪在地上,双手帮她扯起黏在她大腿上的裙子,隔着衣料向她烫到的地方吹着凉气。 “疼不疼?我现在去叫太医。”他抬眼看她,漆黑的眼眸里都是担忧,脸上、耳尖还带有因为羞耻装扮而升起的一抹红。 她看着他这幅满眼都是她的样子,余光处还有他因身体不便,情急之下直接跪在地上的双腿,顿时什么气都没了。 陆璃悠摇了摇头,伸手扯住他一侧的耳朵,“你穿这身干什么?” 莫修寒迟疑了一下,“万齐说,道歉要有诚意,要送给对方想要的东西。” “我,我想要这个?”陆璃悠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她什么时候说想看他挺着个大肚子了? 她震惊的表情让莫修寒更加羞耻,他低着头,喉结滑动了一下,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你不是说想看男妈妈……” 破案了…… 陆璃悠觉得又心酸,又好笑…… 她随口一句玩笑话,他倒一直放在心上,甚至在她生气的时候,想着用这个来讨好她。 陆璃悠托起他的脸,忙解释道:“我那是开玩笑的,而且,我说的男妈妈不是这个意思,不是非要男人怀孕生子才叫男妈妈,在我们那,像是……呃,起源解释起来很复杂,但这个词,多指一个男人温柔体贴会照顾人。我当时那么说,是为了逗你,不是说,想看你这样……” “哦……”莫修寒头都抬不起来了,垂着眸子,耳朵脸颊都红透了,陆璃悠能清晰地感觉到掌心传来的灼热温度。 他到底几岁啊…… 陆璃悠看了看他依旧扯着自己衣服的手,伸手握住,蹲下身,在他面前跪坐下来。 莫修寒看着她及地的膝盖,愣了一下,“阿……” 陆璃悠抱住了他,手从他衣袍内侧穿过,在他的后腰附近摸索着系腰封的带子。 感受到带子被解开,腰封滑落,交叠的衣襟也松松垮垮,莫修寒突然有点慌,她不会打算现在做那个…… 待陆璃悠的手去扯他的衣襟之时,他慌了,一把按住了她的胳膊,“别……” 他注视着陆璃悠,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他也想要,但还是咬咬牙,强硬道:“现在不行。” 至少也得是大婚的时候。 陆璃悠用怪异地眼神审视了他一阵,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腹部,“你想一直戴着?” 莫修寒:“……不想。”松开了手。 挖个坑把他埋了! 陆璃悠无奈摇头,伸手拉开他的衣襟,手探入衣服内侧,在后腰处摸索系腹部枕头的带子。 两人的上半身几乎贴在一起,女孩身上的香味不断往他鼻子里钻,她的小手还在摸着他的身体,温热温热的。 尽管里面还有一层中衣,但莫修寒还是感觉有点气血翻涌,再加上刚才他想歪了,现在就很是难受,只得将目光落在别处,分散注意力。 找到了,陆璃悠扯着带子,解开,腹部的枕头掉在两人之间。 “好了。” 陆璃悠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是冬日的暖阳,夏夜的海风。 莫修寒突然生出了一种名叫委屈的情绪,他就这样的姿势一把抱住了陆璃悠,手掌紧紧按住她的后背。 陆璃悠也抱住他,无声安慰着。 他身上的味道真好闻,刚才找带子的时候好像摸到肌肉了,趁此机会,再多摸两把。 还没摸几下呢,莫修寒就突然说道:“我去叫太医。” 说完,他不待陆璃悠反应过来,就迅速松开了手,转身站了起来,不给陆璃悠一点看到他脸的机会。 “诶!”陆璃悠看着他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心塞塞的。 她扶着没烫到的那侧大腿站了起来,坐回到椅子上。 刚才莫修寒转身太快,她只看到他的一点点侧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 第一次见面,莫修寒就对变成女人表示十分不满,现在为了跟她道歉,而…… 她在被他的反差感动之余,也觉察出莫修寒好像有点太讨好她了。 每次她情绪一不对,莫修寒就能立刻发现,然后做出反馈,这一点很戳她,但同时,她也发现,他有的时候为了不让她生气,会做出一些他根本不想做的事情来刻意讨好她。 尽管她有时候也会这样,但她在竭力避免,因为她心里完全明白这样不好,不能因为讨好他人而丧失自我。 因为害怕起冲突,所以隐藏自己的情绪,压抑自己的需求,只为了满足另一半,这样不太健康。 在她的印象中,莫修寒从小就是掌上明珠天之骄子,被捧上了天,应该不会有这种讨好型人格才对,所以她最初一直没往这边想过,直到刚才看到莫修寒的反应,她才意识到,他好像是有点这种倾向。 好像,很害怕失去她,失去这段关系一样。 他这样作为,对刚刚得知了真相的她多残酷啊,她连怨他的时候,都会犹豫,最终怨都怨不起来。 “哎……”陆璃悠叹了口气。 第190章 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 没多久,莫修寒就回来了,似乎是因为他本身控制情绪的能力就比较强,再加上在外吹了风的缘故,冷静过后,他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从外表上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只是耳朵上的红就没那么好下去了。 陈太医跟在他身后,中衣外随意套了层外套,能看出是在睡梦中被叫起,匆忙赶来的。 陈太医检查了她的伤势,伤得并不严重,只是红了一片,没起水泡。 因受伤的部位他不好触碰,陈太医留下药膏,交代了几句,就背上药箱走了。 陆璃悠正准备拿药膏涂药,眼前一空,莫修寒已经拿着药膏蹲下了,用手指从药膏里剜出一块,帮她涂着。 药膏冰冰凉凉,带着点薄荷的清新味。 陆璃悠看着他认真涂药的脸,忽然想起她每次受伤,好像都是莫修寒给她涂的药。 “莫修寒。”她突然就想叫叫他。 “嗯?”清冷磁性的声音带着点上翘的尾音,挠得人心里痒痒的。 他认真涂着药膏,只答了话,并没有抬眼看她,冷静的他跟刚才判若两人。 陆璃悠伸手,二指抬起他的下巴,让他不得不跟她对视。 她眼中含笑,动作轻佻,话语之间也满是戏谑,“刚才那副样子呢?” 莫修寒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压下的羞耻感,又要被她勾出来了,而且她俯视着他的样子,有点勾人。 他偏头躲过她的手指,垂眸继续为她上药,沉声道:“别闹。” 陆璃悠看着大腿上那一小片红,翻来覆去被他涂了好几遍了,“好了。” 莫修寒不得不合上药膏,“把衣服脱下来换了。” “哦。” 从莫修寒手里接过睡衣,陆璃悠开始脱衣服,脱了两下,感觉不对劲,一扭头,莫修寒正盯着她,她挑起一边的眉,“你,要看啊?” 莫修寒默默转过去。 其实,陆璃悠还想调戏他几句,但腿上涂了药的地方凉飕飕的,还有点疼,还是赶紧换衣服睡觉。 “你今天怎么回事,身体不舒服?”陆璃悠边换衣服边说。 “没有。” “那你对我冷冰冰的。” 等了会,没等到回答。 “嗯?怎么不说话了?” 陆璃悠换好衣服,走到莫修寒身后,他耳朵还有点粉,怪可爱的。 伸手捏了捏,莫修寒也顺势转过来,抱住她的腰,将脑袋埋到她的怀里。 陆璃悠轻轻摸着他背后的墨发。 良久,莫修寒闷声道:“我看了你的话本。” “然后呢?”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以为你会喜欢。”他的声音小小的,闷闷的,带点委屈的意味,热乎的气息透过薄薄的衣服温热她的皮肤。 跟她想的一样,莫修寒确实是在讨好她。 陆璃悠轻轻捏住他的耳朵,把他从怀里拔出来。 他的眉头微锁,眉尾下沉,漆黑的眸子有点黯然,只有一点点光,藏着委屈羞赧,看了她一眼就不自觉移开,似是感觉这样当了逃兵,他很快又转了回来,直直地凝视着她。 忽然,陆璃悠笑了一下,不自觉伸手刮了下他的鼻梁,“你现在这样我就挺喜欢的。” 莫修寒怔住了。 他不自觉放大了瞳孔,鼻梁上的触感还在,空气中药薄荷味刺激着他的神经。 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眉眼中满是温柔,笑容里掺着几分无可奈何,声音柔柔的,带着点调戏他的意味。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好像回到了以前。 家。 他突然想到了这个词。 曾经,一夕之间,他没了母亲,后来,像被人抽了魂,他不仅亲手毁掉了自己的家,还有别人的家。 待他想去拼拼补补凑出来一个家的时候,却发现血缘相近的人生活在一起,并不像是个家。 也许是对他的惩罚,他开始不再奢望。 刚才那么一瞬,他突然有那么点……期待以后的生活了。 “我好像……”后半句,他咽了回去,声音很小,陆璃悠似乎也没在意。 “不止是现在,以后也要喜欢。”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弯着嘴角。 陆璃悠轻轻拍打他的脸,笑道:“你是钱啊,要人一直喜欢。” “我不是,但我会赚钱,你想要,都给你,你把自己给我。” “到头来都是你的,你一点不吃亏啊?”陆璃悠扯了下他的脸,“再说,我也会赚钱,我想要什么都可以自己买啊,要你干嘛。” 莫修寒微微皱了眉头,“那……你想要什么?” 他了解她,但却不是完全懂她。 “我想……”陆璃悠拖长了音调,眼珠子转了半圈,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我想的很多,你都能满足吗?” “嗯。”莫修寒郑重点了下头,又补充道:“无论多少。” 陆璃悠深吸一口气,“好,我要说的第一点就是,你可以迁就我,但不可以放弃原则。” 莫修寒有些不解,“理由?” 陆璃悠认真道:“我不想看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就比如今天这样,你不喜欢,你做了会心里不痛快,我看着你不高兴,我也高兴不起来。” 莫修寒认真思考了一会,回答道:“我还没有放弃过原则。” “……” 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啊…… 陆璃悠轻咳两声,转移视线,“那我换个问法,你的底线在哪?” “你还没碰到。” “所以,你提前告诉我,我好防范一下子嘛,不然碰到你逆鳞了,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莫修寒沉默了一阵,“我的过去。” 他并不是一个好人,就算他在她面前表现得再正常,过往在他心里留下的伤痕总是有迹可循的。 他在努力装成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好人,也许装着装着就变成真好人了呢。 陆璃悠郑重道:“好,我记住了,除非你主动提,否则我坚决不问,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们有现在和以后就够了。” “嗯。”莫修寒弯了嘴角。 我的以后和现在,都是你的。 “阿璃的逆鳞呢?” 陆璃悠扯扯他的脸,“这也是我想说的第二点。我最讨厌欺骗,无论是出自什么原因的欺骗,就算是善意的谎言也不行,我宁愿去看血淋淋的真相,也坚决不要被蒙在鼓里。” 她认真地注视着莫修寒的双眼,他应该听懂了…… 莫修寒也盯着她,笑容缓缓绽放,“我绝不会骗你,无论现在,还是以后。” 第191章 不过生辰的原因 日子一转,就到了六月,月初第一天,莫修寒带着她去了太庙。 太庙建在城郊,下了马车后要徒步很久,又因寒王领着,师以安陪着,皇帝又提前下了命令,一路上顺畅无比,连个停下来歇歇脚的机会都没有,所以待走到时,陆璃悠都感觉有点累得喘不过气了。 她发誓,她最近真的有在好好锻炼了,可是这路真的太远了。 据莫修寒说,这是因为莫家先祖在建立宁朝时,已经忙碌了一辈子,死了想要清静,所以才把太庙放在远离宫城的地方,可又不能离太远,最后就定在了城郊。 莫修寒见她累了,想让她歇歇再去祭拜,结果陆璃悠摆摆手,还是祭拜完再休息。 进了太庙,陆璃悠就被这严肃低沉的氛围所影响,尽管今天艳阳高照的,她还是觉得这里有点阴森,但一想,这些人都是保护宁朝子民的,她又不怕了,转而更起肃穆。 他们走了没多久,就碰到了一个女人,二十左右,衣着简朴,没有浓妆艳抹,却气质端庄,一看就是从小富养出来的。 她的眼睛一直看向他们这边,似乎已经在那里等了很久。 陆璃悠偷偷看了眼莫修寒,他并没有表现得很意外,两人应是认识。 果然,那女子走了过来,他们也不得不停下脚步。 师以安向那女子躬身行了个礼,“长公主。” 陆璃悠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之前莫修寒说他在世的姐妹仅有三位,除了和亲的两个,还有一个入了太庙守灵,应该就是这位了。 “参见长公主。”她也行了个礼。 对面的女子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似乎根本不把他们放在心上,对莫修寒弯了弯身,径直道:“寒王,别来无恙,今日可去中殿?” “不去。”莫修寒轻轻吐出两个字,几乎是立刻就做出了回答,一点犹豫都没有。 长公主似乎料到他会这么回答,并没有表现得很意外,而是把目光落到陆璃悠身上,却是在对莫修寒说话,“既然要见父母,怎能只拜见母亲,不拜见父亲?” 中殿摆放着历任皇帝的牌位,不去中殿,就意味着不去拜见先帝,莫修寒这是对他的父亲心存不满,所以才不去中殿。 “本王大婚时,会带她来的。”莫修寒的语气冷漠又疏离。 说完,他拉着陆璃悠的胳膊径直走过长公主,向放置着他母亲牌位的侧殿走去。 陆璃悠还没来得及跟长公主行告别礼就被拉走了,回首间,看到长公主落在莫修寒身上的目光带着淡淡的愁思,心疼,还有些怨念,但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陆璃悠转回头,抬头看向莫修寒的侧脸,他的脸色有些差。 她又想了想,还是轻轻拽了拽他的手,小声道:“不去看看吗?” “不去。”莫修寒几乎没有思考就脱口而出,说完,他忽然想起什么,停下了脚步,俯视着陆璃悠,“你想去吗?” 陆璃悠仰视着他,点了下头。 其实去不去都行,但她不想看见他依旧放不下当年之事,其实他为什么会讨厌先帝,她多少也能想明白,莫修寒一直对他母亲的死耿耿于怀,保护不了他母亲的先帝则毫无意外会成为他怨恨的对象之一。 只是血浓于水,更何况斯人已逝,过去之事都随着时间流逝不再清晰,而当事人心里的疙瘩却始终没能解开,痛苦的也只是他,和他身边关心他的人而已。 莫修寒沉默地看了她一会,握着她的手紧了紧,“那我们走。” 见他们去而复返,往中殿走去,长公主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看着陆璃悠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温和。 待他们祭拜完先帝,莫修寒带她去了侧殿,祭拜他的母亲嘉贵妃,她也才知道他选择今日带她来是有原因的,六月一是他母亲的忌日。 在合掌祈祷的时候,陆璃悠默默告诉嘉贵妃,只要莫修寒不负她,她也定会跟莫修寒好好过的,请她在天上保佑他们,让他们平安顺遂,和和美美,嘉贵妃也要安安心心,放心把儿子交给她。 祭拜完,莫修寒先将她送了出来,让师以安先带她去休息,他有些话想单独对他母亲说。 陆璃悠知道他需要时间去消化,于是识趣地跟着师以安走了。 路上,她意外地碰见了德妃,两人攀谈了几句,她这才得知,原来,嘉贵妃还在世时,德妃与她私交甚好,所以每年今日德妃都会前来祭拜嘉贵妃。 从陆璃悠那里得知寒王还在侧殿,德妃就没有立刻要去的意思,而是跟她说起了嘉贵妃还在世时的事情。 在她的口中,嘉贵妃又温柔又坚强,备受先帝宠爱,只可惜当时成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当时的丞相嫡女也在后宫为妃,她在送给莫修寒的生辰礼中掺了毒,此毒对莫修寒无效,却跟当时正在服用一味药材的嘉贵妃犯了冲,导致她死在那一天。 “所以,今天是寒王殿下的生辰?”陆璃悠首先想到了这个。 而德妃也点了头,“可能是觉得嘉贵妃因他而死,从那之后,寒王再也没有举办过生辰宴,每年的今天,他都在这里度过。不过看来,今年会有点小区别。” 她笑了笑,继续说道:“寒王其实是个外冷内热,很重情义的人,陛下不忍看他一直如此,可苦于没有解决办法,两人的关系也因彼此身份特殊而越走越远。现在你来了,就不一样了,寒王若能早日从当年之事中解脱,不仅陛下能安心,嘉贵妃在天之灵也能安息。” 她这一番话,几分真几分假,陆璃悠没听出来,但她听出了德妃是存了拉拢她的意思,想让她作为桥梁,缓和皇帝和莫修寒两人的关系,这是她的意思,还是皇帝的意思? 她没来得及细想,就看见莫修寒出了侧殿,在向这边走来,而德妃见他出来,跟她道了别,去了侧殿。 两人在路上打了个照面,德妃客气地行了个礼,莫修寒颔首,两人就各走各的了。 陆璃悠索性就站在原地等莫修寒过来,两人再一起去休息。 第192章 再次互换 她还以为莫修寒会在里面待很久,毕竟德妃说每年今天他都在里面待一天,结果只一炷香便出来了。 两人跟着师以安去了休息的地方,吃了简单的午饭。 莫修寒突然问她,“要不要睡午觉?” 原来他还记得她有午休的习惯。 “会不会耽误下午去神庙?”陆璃悠问。 “不耽误,挨得近,睡一会。” “那好。” 陆璃悠去床上躺着了,莫修寒则出去了一趟,很快回来,也上了床。 床很小,只够一个人睡,但莫修寒一点不在意,将她捞到怀里,两个人就这么抱在一起,挤在一张床上。 莫修寒是没有午睡习惯的,但今天他却抱着陆璃悠沉沉睡了过去。 而陆璃悠却睡不着了,她满脑子都是莫修寒的生辰。 之前她也曾问过万齐,莫修寒的生辰是哪天,结果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清楚,最后说他不能说,要想知道只能她自己去问莫修寒。 自己去问了,还怎么给他惊喜? 于是,她又去问了阿左阿右,结果他们的嘴更严,直接说主子的事他们没资格知道。 所以她才拖到今天,只是没想到他拒绝过生日竟然是因为他的母亲。 因为对母亲的死感到自责,所以觉得自己不配过生日吗? 哎…… 她记得小说中,莫修寒过了一次生日啊,还在过生日时罚了莫尧平,既然小说中他都能过,那现在他也能过,他当时为什么会举办生日宴来着…… 啧,小说里没写…… 算了,不管为什么,总要迈出第一步,她一定要给他过一次生日。 下午,两人去了神庙,依旧是师以安陪同,本来就不怎么说话的他,现在更是沦为了背景板,但他自己似乎挺满意这种状态的,三人一起行动倒也没有很尴尬。 神庙就建在太庙东侧,面积比太庙小一些,除了庄严肃穆以外,还多了一丝神秘色彩,比如一进门就能看到的四大神兽的雕像,还有立于屋脊上的各种奇异蹲兽。 进了前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三米高的巨大神像,以及神像后几乎占据了整个大殿墙壁的巨大壁画。 神像是一个穿着带帽斗篷的女人,她阖着眸子,神色安详,手臂弯曲,双手向前伸着,似乎在捧着什么东西,而从小腿往下,就只有飘扬的斗篷,双脚和半截小腿都被一团烟雾给遮挡了。 神像身后,壁画上画着各种诡异的花纹,有日月星辰,有飞禽走兽,有神话传说中的神仙神兽,也有真实存在的人类动物,但整张画似乎并没有明确的主题,又或许是她看不懂。 神像下方是一张长长的供桌,上面摆放着各种圣物,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大体有十多个。据莫修寒所说,这些是在举行祭祀大典时展示用的,圣物并非只有这些,中殿和侧殿内都有不少。 师以安走上前,先点了香放在香炉中,又跪在供桌前闭眼祈祷着什么,口中念念有词,却听不真切,也听不懂说的是什么意思。 莫修寒拉着她,两人在师以安身后跪下,陆璃悠见莫修寒闭上了眼,双手合十,她也跟着照做。 隔绝视线后,眼前并没有完全黑下来,殿中常年点着烛火,就算是闭上眼,眼前也是一片黯淡的橙光。 耳边,师以安如念经一般的声音不断侵袭着她的大脑,让人昏昏欲睡。 不知这样的状态要持续多久,她中午只顾着想事没睡着,现在这样的环境让她困倦不已。 迷迷糊糊中,眼前的光亮逐渐消失,变得漆黑一片,四周却逐渐嘈杂起来,各种声音叽叽喳喳,吵得她的脑袋都要炸开,直到她听到一个声音。 “那就去死。” 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上扬的尾音带着放肆不羁,像是随意说出的一句玩笑话,似乎根本不在意他或是别人的生死,可他低沉且有点磁性的声音,偏偏又让人觉得他明白他在说什么,而且一定会去做。 原本吵闹的环境因他这一句话而瞬间安静下来,又或者是为了突出这一句话周围自动静音了,总之,在他说出这句话后,一切归于寂静。 死寂。 眼前也不再漆黑,而是从正中央逐渐晕染出血一般的红,带着一层雾蒙蒙特效的红还在不断向四周扩散,似乎是为了印证刚才那句话的真实性,画面中央模糊出显出一个人躺在烈火中的死相。 陆璃悠猛然清醒了过来,顿时一切都消失了,她的眼前依旧一片淡淡的橙光,她还在神庙。 不知何时,师以安已经停止了念诵,耳边只有油灯“噼啪”炸了一下火花的声音。 现在能睁开眼了吗? 她想问问,却怕她突然说话会破坏了这奇怪的仪式,只好偷偷睁开一只眼,瞄了瞄。 无事发生。 师以安依旧在前方跪着,只是不说话了,他双手合十,似乎在默默祷告。 好,还没结束。 她闭上了眼。 三秒钟后,她又猛地睁开双眼了。 不对啊,师以安的位置不对,她跪下时,在师以安的右后方,所以师以安是在她视线的左前方,但是现在,师以安在她视线的右前方。 而且,视线的高度也不对,她现在看师以安觉得他变矮了。 不会! 陆璃悠向右一扭头。 果然,右边跪着的是她自己。 完蛋。 她跟莫修寒互换了…… 为什么?莫非是受这奇怪仪式的影响? 陆璃悠顿时感觉这神庙有点阴森,连眼前长相无害的神像都变得可怕起来,占据整面墙的壁画更是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压迫感,似乎要将她笼罩其中,再也出不来。 她盯着“自己”看了会,“她”依旧是双目紧闭,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是莫修寒还没发现异样吗?要不提醒他一下子? 陆璃悠观察着师以安,他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回头。 于是,她悄咪咪伸出右手,轻轻戳了戳莫修寒。 他没有反应。 她又戳了戳,这次用的力气大了一点,他有了点反应,但还是没有睁开眼。 眼皮下,他的眼珠滚动,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是被梦魇住了。 莫非他也在做梦? 第193章 他看到了她小时候 想起刚才的梦,陆璃悠不禁打了个寒颤,又戳了戳他,没用,只能等他自己醒来了。 她收回了手,又将目光落到师以安身上,他还真是镇定,也不回头看一眼,像个雕塑。 这仪式要什么时候结束啊…… 陆璃悠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四周,供桌上的圣物吸引了她的目光。 圣物既然是前人遗物,那这桌上每一件的东西应该都代表了一个人曾经的过往,而能摆放在前殿,连皇帝都要祭拜的圣物,他们的主人也一定不会是一般人,只是这些东西看起来就良莠不齐,有一看就价值连城的珍贵首饰,也有农家里最普通的缺了齿的小木梳。 她突然对这些东西有点好奇,不,是对这些东西背后的故事有点好奇。 不知道师以安那有没有关于这些东西的记载,若是可以,她想拿来当睡前故事读一读。 忽然,胳膊似乎被人戳了一下。 她扭头一看,莫修寒正直勾勾地盯着她,杏眼中带着点疑惑和惊诧。 陆璃悠向他耸了下眉,表示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莫修寒指了指师以安,冲她比了个嘘的手势。 陆璃悠点点头,回了他一个ok。 如果让师以安知道他们两个换了,麻烦事就大了。 据陆璃悠观察,师以安既不是皇帝阵营,也不是寒王阵营,他可以因为要替皇帝监视莫修寒而亲手将自己的亲妹妹送入寒王府为妾,也可以将他呈给皇帝的奏折主动全部交给莫修寒查看。 而且他知晓未来,又不爱说话,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不知道他瞒了多少事,最重要的是他无欲无求,只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这样的人,连拉拢都不知道要从哪下手。 陆璃悠有理由相信,如果师以安知道她和莫修寒能互穿,他一定第一时间写个折子报给皇帝。 届时会不会天下大乱她不知道,她知道的是他俩一定会死得很惨。 莫修寒穿到她这个弱鸡身体里,真来几个高手,自己都保护不了自己,直接被打包带走,而她穿到莫修寒身体里,怕是皇帝一张诏书,强制她入宫,直接就成铁窗泪,然后他俩就要被关起来,被当成小白鼠反复捅死。 不能再想了,越想越恐怖了。 忽然,莫修寒扯了扯她的袖子,然后向她摊开手掌。 这是干嘛? 莫修寒瞟了下她的手,又将目光落到自己手上。 哦,明白了。 陆璃悠伸出右手,握住了“他”的手。 百无聊赖的时候,一点微小的感觉都能放大,陆璃悠就感觉手里的另一只手这么小,还软软的,滑滑的。 草,太便宜莫修寒了,原来她的手手感这么好,怪不得他老是爱牵她的手。 要她是男的,她也爱牵。 不,就算她是女的,她也爱,谁能拒绝软乎乎又温暖的东西呢,比如祝蓉蓉的脸蛋,莫修寒的脑袋…… 牵了一会,陆璃悠觉得再这样起码要坐到天黑,于是她拽了拽莫修寒,用左手指指师以安,又在嘴边比划了成一个喇叭的模样,意思是她要叫师以安。 莫修寒看了看师以安,皱眉想了一会,冲陆璃悠点了下头。 陆璃悠抽回了手,双手合十,正襟危坐,见莫修寒也坐好了,她轻了轻嗓子,轻声唤道:“师大人。” 师以安没有反应。 陆璃悠觉得奇怪,她声音并不算小,应该听得见啊。 于是拔高音量,又喊了一声,“师大人。” 依旧没有反应。 她升起不祥的预感,轻轻推了一下师以安的肩膀,然后他就径直向前倒了下去。 嘭—— 他俊面朝下倒在了地上,像一个死人。 两人赶紧起身,凑了过去。 莫修寒探了探他的鼻息,“人没事,应该是在做预言梦。” 这跟师以安突然去店铺找她那天一模一样。 显然,莫修寒也想到了这一点,对她说,“你离他远一点。” 说着,拉着她的胳膊让她往后站,而他也往后站了站。 陆璃悠看着他这副由跪变倒,还是脑门朝下的姿势,不由有点心疼他漂亮的脸蛋了,她现在有点怀疑他额间那个朱红印记,是不是这样磕出来的…… “至少,把他翻过来……”陆璃悠指着他说道。 见莫修寒皱眉看着师以安,似乎在考虑她的话,陆璃悠又补充了一句,“我怕他憋死……” 莫修寒终于点了头。 两人大步上前,把师以安翻了个面,变成仰面朝上。 然后两人拖着蒲团,坐得离师以安远远的,两双眼睛盯着他,像在看什么特殊的行为艺术。 “他什么时候能醒?”陆璃悠问。 “不知道。”莫修寒答。 陆璃悠拿胳膊肘碰了碰莫修寒,“你刚才梦见什么了?” “你怎么知道我做梦?”莫修寒疑惑地盯着她。 “你眼皮底下眼珠子在转,肯定是做梦。” 莫修寒显然不信,“谁告诉你的?” “没谁,你就说是不是?” “是。”莫修寒承认了,。 陆璃悠挑了下眉,“梦见什么了?” 莫修寒回想刚才的梦境,又看着陆璃悠,犹豫了一会,才说,“我好像梦见你了,但是以前的你。” “嗯?以前的我?是我们没见面之前?”陆璃悠惊讶道。 莫修寒点了点头,“很奇怪,是我没见过的环境,你也不太一样。” 陆璃悠心里咯噔一声,“你详细说说。” 莫修寒娓娓道来,“是一个院子,里面有很多小孩,你当时很小,大概七八岁,扎着两个蹩脚的小辫子,穿着很暴露的衣服……” 陆璃悠急了,“嗯?!你别,你说清楚,我七八岁一小破孩怎么可能穿得很暴露!” 莫修寒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他有点自我怀疑,仔细想了想,又笃定道:“确实是,你露着胳膊,小腿,就是很暴露……” “……”陆璃悠无语,“那你再想想别的小朋友是不是也这样穿啊?” “嗯。”莫修寒无奈点了下头。 “所以,不是我穿的暴露,而是我们那儿人都这么穿,背心短裤有什么暴露的呀。” 从莫修寒说环境很奇怪时,她就意识到坏了,后面听他生硬的描述,她已经猜出他看见什么了,他看见的是她在孤儿院的时候。 现代社会的环境,人们的衣着打扮,对他来说当然怪。 真是麻烦了,他怎么会看到这个。 那她刚才在梦中听到的那个男声,看到的那个模糊的死人,是他? 第194章 你是妖精吗 “你们那儿?”莫修寒疑惑了一瞬,接着便笃定道:“你不是宁朝人。” 说完,他又轻轻摇了摇头,“不,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救命啊,你要不要这么超前啊! 莫修寒上下打量了她一圈,“阿璃你是妖精吗?” 陆璃悠震惊了,“妖你个大头鬼!我是神仙!” 说完,陆璃悠自己都有点想笑了。 莫修寒则思索了一会,缓缓道:“……前任太常寺卿说我前世也是神仙。” 陆璃悠默默翻了个白眼,“你今生不是了。” 你那是封建迷信,能一样吗? 莫修寒沉默了一会,盯着她,缓缓道:“有诗云,‘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可梦里,并无此景,而你,在哭……” “……” 瞒不下去了。 她待的孤儿院很破,穿的衣服也是好心人捐赠的,并不是什么昂贵布料,那里更没有老虎奏乐,也没有鸾鸟拉车,她只是个普通的不怎么讨喜的小女孩。 陆璃悠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我不是神仙,那也不是仙界,只是另一个世界而已,跟这里差不多,却又大不相同,你可以理解为一个距离这里很远,且环境不太一样的村子。” “我从小生活在那个世界,没有父母,被一所孤儿院收留了,那里都是跟我一样的孩子。直到长大独立之后,我才一个人生活。” 莫修寒静静注视着她,默默听着她的话。 陆璃悠耸了耸肩,“我就是个普通的小姑娘,莫名来到这个世界,哦,你现在待的这个身体,不是我的,它真正的主人在我们相遇的那一天被你的马踹死了,然后我就莫名其妙附到她身上了,这么一说,我好像鬼啊,哈哈……” 为了缓和这压抑的气氛,她干笑两声,却发现莫修寒没有笑,只是直直地盯着她,然后问了句,“你为什么哭?” 陆璃悠怔了一下,然后无奈一笑,“你的关注点还真奇怪啊……” 他依旧直直地盯着她。 陆璃悠无所谓地摆摆手,“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谁还记得啊?” 忽然,莫修寒探身抱住了她,“不用记得,记住我现在在你身边就够了。” 我在,所以,没人能再让你哭,除了我。 陆璃悠微微勾起唇角,被人在乎的感觉真不错。 “所以,你不把我当妖怪?小心我吸你精气,嗷呜。”说着,陆璃悠伸出两只爪子,比划了一下。 莫修寒没躲,反而盯着她,露出“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无可奈何地说,“天上的仙女,能不能收敛一点?我看着这样的自己有想掐死他的冲动……” “……”陆璃悠兴致缺缺地放下了手,耸了下肩,“那怎么办,以后你可要天天看着了。” 两人四目相接,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其实对于这次互穿,倒也还好,毕竟他们两人在一起生活了好几个月了,对彼此都很熟悉,行为模式都可以互相模仿个九成像。 不像第一次互换,双方都一头雾水,只能摸着石头过河,揣测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再加上两人对对方都带有偏见,做事也比较随自己心意,闹出了不少笑话,甚至有几个瞬间,他们都想掐死对方。 麻烦的在于人际关系,他们两人独处时是一个样,面对别人又是一个样,若是不熟悉的人倒还好,若是遇到对他们熟悉,又心思细腻的人,那就不好对付了。 而眼前,就有一个这样的人正在地上躺着。 两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到了师以安的身上。 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他们两人的目光,又或者是凑巧,反正他们看过去的时候,师以安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严肃。 师以安就要醒来,他们要立马进入角色了。 过了片刻,师以安悠悠转醒,慢慢睁开了眼,没有像上次受到了惊吓一样,这次,除了放大到不正常的瞳孔外,一切都很正常。 而随着他的瞳孔缩小,眼睛渐渐正常,他动了动手,用手背遮住了他的眼睛,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放下手,对着虚空试探着唤了一声,“寒王殿下?” 陆璃悠和莫修寒对视一眼,两人走上前,陆璃悠扶着师以安坐了起来,模仿着莫修寒平时说话的语气,“本王在。” 师以安似乎松了口气,他依旧看不清,却顺着声源向他低了低头,“殿下,臣……感觉有些奇怪,劳烦殿下和陆姑娘先休息,臣过会再去找您。” 陆璃悠看了眼莫修寒,见他冲自己点点头,她才向师以安回复道:“好,师大人保重身体。” “是……”师以安颔首。 陆璃悠和莫修寒推开门,走出大殿,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关门前,陆璃悠又回头看了一眼在殿中的师以安,他正用双手摸索着身下的蒲团,然后跪了上去,向着神像的方向俯下了身子,久久没有起身。 晚风通过敞开的大门冲入殿中,吹得烛台上的灯火乱舞。 怜悯众生相的神像,怪异诡谲的壁画,疯狂舞动的烛火,神秘莫测的圣物,屋中的一切都越发衬得独自跪于中央的师以安弱小可怜又无助。 陆璃悠缓慢合上了门,也隔绝了她的视线。 她和莫修寒没有去屋中休息,而是打算到处走一走。 今天太晚了,来不及回去了,留宿此地已成必然。 漫步到人迹罕至处,陆璃悠看着夜空中的星星,有些怅然,“师大人这次是梦到了什么呢?” 莫修寒握住她的手,“等他理清思路,会写下来的。” 陆璃悠俯视着他,“你都不担心他会隐瞒吗?或者告诉你一个假的预言。” 莫修寒思量了片刻,向她解释道:“未来之事原本就不好界定真假,他做的预言梦,也并不全都能成真,我们只能凭借已存在的条件去推断它会发生的可能性。他隐瞒的部分不一定会发生,反而,他隐瞒的东西可能会让他自己陷入危险。” “师家自古以来便是以命搏天机,能跟天斗,并且有机会从天机手里保下他们的,就只有跟天最接近的皇室,这也是他们依附皇室的原因之一。其实,都是各取所需罢了,既要与虎谋皮,留些底牌也是人之常情。” 第195章 生辰快乐 “你不在意是因为你有能掌控他的手段?也就是你的底牌?”陆璃悠盯着莫修寒。 “我的底牌么……”莫修寒看着她笑了一下,食指指向“自己”,空点了两下,“在这。” 陆璃悠:“……你自己这算什么底牌。” 莫修寒只笑笑,不置可否。 今晚没有月光,只有点点星辰,风很凉爽,带着夏季树林特有的清新味,周围蝉鸣阵阵,让原本就有点躁动的心更加急切。 陆璃悠环顾四周,空无一人。 她看着走在前面的莫修寒,喊了一声,“莫修寒。” “嗯?” 莫修寒回头,被她抱了个满怀。 他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了,就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在耳侧响起,“我今天早就想跟你说这句话了,可一直没找到时机,后面咱们又这样了,用你这个声音说出来可能会有点奇怪,但我还是想跟你说一句。” “生辰快乐,莫莫。” 生辰快乐…… 莫修寒愣了一瞬,随后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皱了皱眉,缓缓拨开她的胳膊,语气有点冷,“谁告诉你今天是我的生辰的?” 陆璃悠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我自己查的。” 莫修寒盯了她半晌,收回目光,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在,他缓和了语气,说道:“我不过生辰。” “哦……” 莫修寒见她有气无力的样子,有些不忍,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哦什么?” 陆璃悠裂开嘴,露出一口白牙,“那我们下次再过,今天太仓促了,下次我给你做个蛋糕。” “……” 莫修寒沉默了一阵,“不用做这些,我不过生辰。” “那我过行不行,我生辰也是在最近一段时间,你就当陪我过生辰了好吗?”陆璃悠看着他藏在阴影中的脸,试探着问道。 莫修寒抬起头,星光照亮了他半边脸,也给他这边的杏眸洒上一点星光,“阿璃,你的生辰是八月十五,还差两个月。” 陆璃悠没想到他会知道,她都忘记是什么时候告诉他的了。 她尴尬地笑了两声,“我想早点要生辰礼,没想到被你发现了。”说着,想特别爷们地去拍拍他的肩膀,却发现身体不听使唤,胳膊只抬起一点,就垂了下去,整个人都像是被泄了气的皮球,一点动力和生机都没了。 她也笑不出来了,编造的谎言太经不起推敲了。 两人之间充斥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息,连风都不再流动,只有没有烦恼的虫子才能继续鸣叫。 不知过了多久,莫修寒突然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为什么要执着于给我过生辰?” 陆璃悠注视着他,一字一句道:“我想你能快乐。” 我不想你一直陷在对过去的懊悔中,画地为牢困死自己。 莫修寒愣住了,随后别过脸,有些不耐烦,“有那么重要吗?”他顿了一下,“不论是我,还是快乐。” 陆璃悠微微俯身,凝视着他,“重要,无论是哪个,都重要。” 莫修寒眉头紧锁,忍不住快速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过生辰,是因为……” “因为今天是你母亲的忌日。”陆璃悠补充道。 莫修寒怔怔地凝视着她,那双他用了二十多年的漆黑眼眸,此刻正目光如炬地盯着他,犀利的眼神跟他比不遑多让。 莫修寒盯了一会,便移开了视线,语气平淡道:“你都清楚的话,就不用我多说了。” 话音刚落,忽然,一道阴影袭来,他下意识伸手去挡,却被来人粗暴地拨了下去。 他被陆璃悠按住后脖颈,强迫跟她对视,两人贴的极近,几乎鼻尖触碰着鼻尖,嘴唇摩擦着嘴唇。 莫修寒微眯起眼睛,他都不知道身边的小姑娘什么时候学会了冲他露出这种眼神,像狼一样,带着强烈攻击性的眼神。 “放手。”莫修寒沉声道。 被人按着后脖颈还是第一次,无论这种被迫将脆弱的脖子暴露于人前的压迫感,还是陆璃悠的眼神带给他的攻击性,都让他难以忍受,饶是他平日对她再好,他现在也有点压不住被她激起来的火气。 他加重了语气,“阿璃,我再说一次,放!手……” 最后一个字没有气势的被陆璃悠堵在了嘴巴里,莫修寒怔了一瞬,随后有点复杂地看着这双近在咫尺死死盯着他的漆黑双眸,想从中看出她这反常行为的原因。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了两秒,忽然,莫修寒感觉嘴唇一痛,他猛然清醒,别开了脸,压低了声音,呵道:“够了!” 陆璃悠按着他的后脑勺,两人额头抵着额头。 陆璃悠注视着他的眼睛,用不容置喙地语气,强硬道:“莫修寒,不是你的错。” 莫修寒垂眸,沉默不语,头微微向后移了移,使得两人的嘴巴不再贴在一起。 陆璃悠苦笑一声,凝视着他的双眼,“你讨厌我吗?” 莫修寒皱了皱眉,平静道:“不是。” 陆璃悠又盯了他一会,忽然,松开了按着他后脑勺的手,放开了他,后退一步,使两人拉开了距离。 她沉默地看了眼夜空中的满天繁星,“今天星星真多。”看向莫修寒,故作轻松道:“你想再在这里待会,还是回去休息?” “你先回去,我想一个人待会。”莫修寒回道。 “好。” 陆璃悠答应得很痛快,“早点回,蚊子多。” 说完,她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随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莫修寒的眸子也越来越黯淡,他索性转身背对她,也抬头看向天空。 满天繁星,或明或暗,或闪烁或长亮。 星辰揉碎了光,洒了他满身满眼,却只是洒到他皮囊上罢了。 陆璃悠回到休息的地方,侍女端来了晚饭,她却没什么胃口。 看见桌上摆着的莲子羹,她沉默了两秒。 侍女见状立马给她盛了一碗。 陆璃悠端起碗,“这儿的厨子有心了。” 侍女回道:“是师大人吩咐的,他说每年今日殿下甚少用食,但一定会喝莲子羹,让厨房多备一些。” “嗯,下去。” 陆璃悠看着碗中的莲子,她忽然就想明白为什么莫修寒对这个羹汤这么执着了,凡是跟他母亲有关的事,他就偏执得很,这莲子羹应该也与他母亲有关。 陆璃悠喝了一口,莲子没去苦芯,她微微扯出一点笑,好像也不是那么苦。 第200章 蛋糕还有吗 “神庙这个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它的结果不好不代表你们真的不行。”马方说道。 莫修寒翻了一页账本。 “但是,寒王那边肯定是信这个的,陛下也是,他要是以这个由头阻拦你和寒王,那还真没办法。虽说寒王话语权比较大,但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亲王,最后还得皇帝同意才行。” 莫修寒又翻了一页账本,他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强扭的瓜不甜。陆姑娘你听我一句劝,虽然大家都知道寒王对你不错,你还住进了寒王府,陛下也见过了,但你俩的婚事还没定下来。” 马方托了下眼镜,“你别怪我说话难听,我觉得,他对你不是真心的。” 莫修寒眼睛看着账本,目光却没有聚焦。 原来在外人眼里,他们两个的关系竟是这样脆弱的。 他仔细想了想,自从他最开始跟陆璃悠提了成亲被拒后,他就没再提过。 而现在,两人关系稳固,是不是该再提一提了,至少把婚定下来。 他合上了账本,往外走。 “哎,你干嘛去,一会就要开张了。”马方连忙追了上去。 “回寒王府。” 马方一听,立马把他拦了下来,神色紧张,“别,你不会是找寒王算账?” 莫修寒:“……” “我刚才那些话,你是要放在心上,留个心眼儿,但不是让你现在去找寒王,你冷静冷静,冷静冷静……” 莫修寒轻咳两声,“不是,我染了风寒,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了。” “哦……”马方明白过来了,“那合着我白说了,你和寒王没事啊?” “没事,而且我俩的婚事快定下来了。” “没事就好,那你好好休息,要不要我给你熬个梨汤?” “不用了,你看店。” 莫修寒推脱完,赶紧走了出去。 一出门,他就看到了半躺在墙边台阶上晒太阳的黄林。 莫修寒:“……” 见到他,黄林向他挥手打了个招呼,准备起身,“去哪啊?” “……寒王府。” 黄林伸了个懒腰,去后院牵马车去了。 …… 陆璃悠回到寒王府后,在书房待了一上午,恶补最近发生国家大事,防范于未然。 正看着,万齐进来,“主子,午膳好了。” 陆璃悠嗯了一声,去膳厅用餐。 快吃完的时候,突然跑进来个人。 她一看,这不莫修寒吗,他怎么回来了? 莫修寒站在门口盯着她,“万齐,你先下去。” 万齐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陆璃悠一眼,满脸写着“主子你自求多福”,脚底抹油似的立马溜了,还顺带关上了门。 陆璃悠:“……” 屋中只剩他们两人。 “你怎么回来了?”陆璃悠放下茶杯。 她已经吃完了饭,正在喝茶。 “我想起一件事,赶来和你说。”莫修寒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 “什么事儿啊这么着急?” 莫修寒看了她一眼,“下午入宫的时候,跟皇兄提一提婚事。” “哦,好。”陆璃悠痛快地点点头。 “……” 陆璃悠等了一会,“还有呢?” “最好把婚事定下来。”莫修寒又补充道。 “还有呢?” “……没了。” 陆璃悠:“……”这算什么急事…… 莫修寒:“……”他是不是表现得太急躁了? “吃饭了吗?”陆璃悠站了起来,边向门口走边问。 “没有。”莫修寒也站了起来。 “想吃什么?” 没人回答。 陆璃悠正欲转身看看是个什么情况,就被人从后面抱住了。 “怎么了?”陆璃悠想转身,转不了,索性不转了,就站着,等着身后的人主动开口。 良久,身后的人才答非所问说了句,“蛋……糕?还有吗?”他有点不确定是不是叫这个。 “?!有!” 鉴于下午还要入宫,现在时间已经不怎么够了,陆璃悠跟莫修寒说好了,等她从宫里回来,就给他做生日蛋糕。 莫修寒答应了。 两人之间那种诡异的氛围总算消失了。 莫修寒吃着饭,陆璃悠就在旁边给她加菜,看得万齐直偷笑,他说什么来着,陆姑娘一生气,主子就得哄着,哄着哄着就好了。 吃过午饭,陆璃悠入了宫。 在宫门口,她碰到了师以安,他正好也要去宫中向皇帝报告昨日之事,于是两人便一路同行。 师以安几乎不说话,陆璃悠也正好不用费心去想怎么应付他,她现在满脑子都在思考一会儿见了莫修容要怎么说话才合适。 到了书房,赵桂通传后,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行完礼,师以安将写好的折子递给了赵桂,赵桂将折子呈到莫修容面前。 莫修容翻开折子,一点一点地看着。 陆璃悠偷偷打量着他的神色。 随着他一点一点读下去,莫修容的脸色逐渐沉重,待他读完,他神色凝重地看向她,又看了看师以安,最终,叹了口气。 “师爱卿将昨日之事具体讲一讲?” 尽管这折子中的内容已经很是详细,师以安还是将那日在神庙发生之事以及他做的梦完完整整说了一遍。 莫修容听完提了几个问题,他都一一作答。 陆璃悠越听越觉得莫修容对预言梦的重视程度比她想象中要深得多,也越发觉得若是他知道了原本的内容,不说处死她,至少也会是将她囚禁。 毕竟,她虽是预言之人不假,但那预言只说她会给宁朝带来变革,却并没有说她带来的是改变是好还是坏,而师以安做的这个梦,几乎板上钉钉她是一个祸国妖女了。 幸好,师以安和她达成了共识,都隐瞒了这部分梦境。 “寒王。”莫修容突然喊了她一声。 陆璃悠抬眼看他,行礼,“臣弟在。” 莫修容一脸严肃,“寒王,这件事情非常小可,无论是何破局之法,你都不该以自身性命作为赌注。” 陆璃悠处变不惊地看着他,“臣弟只是想为皇兄分忧,若能以我一人性命去破困顿之局,死亡又有何惧?” 莫修容眉头紧锁,甚至站了起来,正色道:“无论何时,你的性命都该放在第一位。自古以来,破局之法皆并非只有一种,朕不需要你去牺牲自己来换一个所谓的对策。你记住,朕可就只有你这一个兄弟了。” 第201章 请皇兄为臣弟赐婚 莫修容的神色和话语之间没有丝毫破绽,好像他就是一个将自己弟弟的生命放在第一位的好哥哥。 哥哥的身份不假,但同样,皇帝的身份也不假。 陆璃悠不会轻易跟他掏心掏肺。 她同样表现得郑重其事,“臣弟也是一样,也只有皇兄这一个兄弟。宁朝可以没有臣弟,但绝不能没有皇兄。” “你这……”莫修容满脸为难,“让朕说你什么好!” “哎!”他沉沉叹了口气。 陆璃悠余光瞟了眼师以安,他正垂着眸子,目光没有聚焦,似乎没在意两人兄友弟恭的场面,跟个没事人似的游离天外。 也是,这种互相装来装去的戏码,确实没什么好看的,更何况他从当上太常寺卿就开始看,应该早就熟悉套路了。 “罢了,此事还是交给师爱卿处理。”莫修容妥协了,“师爱卿,预知出破局是指何事,并且想办法找出别的破局之法。” “臣……尽力。” 陆璃悠看着弯下腰的师以安,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上边一张嘴,下边跑断腿。 之前师以安为了探查她的能力,每天都去她的铺子里盯着她,按照他的话来讲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可这破局之法,没头没尾的,又没现实中可以借鉴的东西,他该怎么找出来啊。 尽力,那就是悬了。 “寒王,”莫修容又将目光落到她身上,目光如炬,“今后,若有实在解不了的局告诉皇兄,就算你不在乎自己的性命,皇兄还在乎!” 陆璃悠动容道:“臣弟……遵旨。” 呼—— 出了书房,陆璃悠松了口气,总算是过去了。 心情一好,看什么都是美的,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就连一向沉闷的宫城看起来都巍峨大气极了,不过她可没时间欣赏,得赶紧回去给莫修寒做生日蛋糕了。 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刚走了不远,突然想起好像有什么事情忘记了,啊,莫修寒让她提一下婚事,于是她又调头回去了。 快走到书房的时候,她隐约听到了屋内传出来的声音,莫修容的声音带着一点怒火,似乎是在责怪师以安办事不力。 待走近些,声音又消失了。 她还没来得及细听,就被站在外面的赵桂打断了思绪,“寒王殿下怎么回来了,可是还有些事情没有说完?” “哦,有件重要的事忘了说。”陆璃悠回道。 “还请殿下稍候片刻,咱家进去通传。” 陆璃悠有些忐忑,他们刚才不会是在说她的事,因为师以安没能查出她的能力,所以莫修容发火了? 没一会,赵桂便出来了,请她进去。 陆璃悠稳住心神,走了进去。 屋中十分和谐,莫修容像刚才一样微笑地看着她,师以安依旧是没什么表情,见她来,向她行了个礼,移到一旁,当个背景板。 陆璃悠收敛目光,正视着莫修容,“皇兄,臣弟突然想起有一件事忘了说,此事定要皇兄恩准。” “寒王请讲。” 陆璃悠跪了下来,双手交叠,微微躬身,行了个大礼,沉声道:“请皇兄为臣弟赐婚。” 她盯着地毯上的花纹,有些忐忑,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她没想到有一天她能在她的订婚对象体内向皇帝请求赐婚…… 等了大概一个呼吸,莫修容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寒王,快起来,朕和师爱卿正好说到这件事,你先起来。” 他虽这么说,也向她伸着手,身子却没从书桌后走出来。 陆璃悠瞥了眼师以安,他也正好看来,两人眼神碰撞到一起,师以安默默移开了。 这是什么意思? 莫非刚才真是在说她? 那她现在说这个,岂不是撞枪口上了? 陆璃悠又看向莫修容,他抬了抬手,示意她起来。 陆璃悠思量片刻,没有起身,而是又重新双手交叠,举手加额,置与心脏平齐,注视着他,更加坚定道:“臣弟,非陆璃悠不娶。” 莫修寒虽守礼,但也骄傲,应是不会磕头,所以她便只做到这个程度。 “哎……”莫修容隔着书桌与她相望,轻轻叹了口气,“寒王,朕没说不给你们赐婚,你先起来,朕有些事情要问你。” “皇兄此言当真?”陆璃悠的眼睛不自觉有点亮,但她还不能高兴太早,稳住。 莫修容颔首,“一言九鼎。” 陆璃悠余光瞥了眼师以安,他依旧在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她略一思量,站了起来,轻拍衣摆。 “皇兄要问的是什么?” “师爱卿说,他并未从那位陆姑娘身上看到任何异于常人之处?” “是。”陆璃悠肯定答道:“臣弟在她身边观察了四个月,并未有任何不妥。” “哦?那寒王为何能看上她,并且想让她做寒王妃呢?”莫修寒含笑望着她。 合着在这等着呢。 陆璃悠的嘴角也勾起一点点笑,似是陷入某种甜蜜的回忆,“她虽是一个普通人,但她活泼可爱,天真烂漫,确实吸引了臣弟。臣弟因一次意外跟她结缘,本未想过跟她有过多接触,却没想到之后我们二人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遇见,不知不觉间,臣弟便越陷越深了。” 她看向师以安,“现在想来,也许正如师大人所言,她是预言之人,也是臣弟的命定之人,所以我们二人才没法分开,就像是一双无形的手,把我们牵到了一起,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命运。” 夸自己也太羞耻了,还有这即兴写作小作文,让她死了…… 笑得脸都有点僵了,终于听到了莫修容激动的回答,“好啊,朕还从未见过寒王对一个女子付出这般真心,既然寒王和陆家那女子的情投意合,朕便许了这门婚事。” “谢皇兄。”陆璃悠肉眼可见地开心,立刻弯腰向他行了个礼。 余光处,师以安淡漠地望着她,似乎一点没受到两人欢乐的影响。 可待她抬头看向他时,他却微微勾了点嘴角,几乎不可见地向她点了下头。 “好了,好了,朕都多久没见过你这么高兴了。”莫修容微笑地看着她,像是哥哥看到弟弟终于长大了一般欣慰。 “等师爱卿挑选好了吉日,朕就为你们赐婚。”莫修容重新坐了下来,“可提前想过什么时候大婚?” 第202章 怎么变成你娶我了 “臣弟想将婚事先确定下来,大婚的日子倒是不急,阿璃还未及笄。” 莫修容笑道:“先过门再及笄的例子也不是没有过,要不要提前?” “不了,臣弟等一等也不打紧,阿璃要放在第一位。” 莫修容又笑话了她几句,便说好了,待师以安挑选好了日子,会将两人的婚事告知天下,大婚的日期就在陆璃悠及笄后挑一天黄道吉日。 这件事总算是尘埃落定了,陆璃悠迫不及待要回到寒王府告诉莫修寒这个好消息。 寒王府书房。 北风单膝跪在地上,向莫修寒汇报两人在神庙身体互换后发生的事。 莫修寒坐在书桌后,静静听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桌面。 待他说完,书房恢复了安静,指尖轻点桌面的声音便瞬间无比清晰,一声又一声,像是敲在人心上。 “破天之法……”莫修寒喃喃出声,“怪不得要瞒着我……” 他沉思了一会,“北风,去查一个地方。” …… “我回来啦!” 陆璃悠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到莫修寒,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并且非常兴奋地,恨不得趴到他耳朵旁告诉他,“皇帝同意赐婚啦。” 莫修寒笑了,忙问:“日子定下来了吗?” “还没呢,还要等师大人挑选黄道吉日。” 陆璃悠一高兴,又一看这高度差,一激动,双手插到莫修寒腋下,直接就把莫修寒抱了起来,腾空转了几个圈。 惊得莫修寒连忙去拍她的胳膊,“成何体统,快放我下来!” “反正又没人看见。”话虽这么说,陆璃悠还是将他放了下来。 “咳咳……”万齐适时出声。 我还在呢,我还在呢! 莫修寒浑身不自在,他多大个人了,被人抱起来飞飞…… 幸好他在陆璃悠身体里。 而这也更坚定了他不告诉万齐的想法,要是让万齐知道……他还有脸吗? 万齐及时上去拍马屁,“主子!恭喜恭喜!我是不是该提前准备成亲的东西了?” “哦,这个不着急,等阿璃及笄了之后才会大婚。” 莫修寒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 万齐则问道:“陆姑娘你什么时候及笄来着?” “八月十五。” “那不就还剩两个月嘛,哎呀,主子,现在就得开始准备了。” “是吗?我第一次成亲,不太清楚。” “交给我,我保准把事情安排地妥妥帖帖的,您和陆姑娘就准备好成亲就行。” “好的!” 万齐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出去了。 陆璃悠笑笑,脱下碍事的外袍,“你看万齐多高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新郎官儿呢。” “他就喜欢凑热闹。” “哪有,他是在乎你。” 陆璃悠走到洗漱盆前,打算洗个手,“我去给你做蛋糕,你想吃什么味儿的,水果的?” “好。” 莫修寒半倚着墙壁,看她洗手,见她洗完了,递过去干净的手巾。 他微微笑着,笑容中有些无奈,“阿璃,我早就想把你娶回来了,怎么现在变成你娶我了?” 陆璃悠挑了下眉,擦着手,“都一样,没区别的。” 莫修寒摇摇头,“那可不一样,要是我娶你,肯定今天就大婚。” “去一边呢,你过家家呢?”陆璃悠将手巾扔到水盆里。 莫修寒笑了笑,“给阿璃的肯定是最好的,我要让整个宁朝都知道你跟了我。” “好的好的,”陆璃悠懒得跟他计较这些,“那你慢慢幻想,可以跟万齐交流大婚的布置流程什么的,这个你应该比我清楚。好了,我现在得去厨房了。” “快到用晚膳的时辰了,吃过晚膳再去?”莫修寒提议道。 陆璃悠没多想,爽快答应了,“也成。” 莫修寒其实有点小心思,一是陆璃悠用他这身体去厨房太过招摇,被人看到了不太好。二是,他不清楚陆璃悠的水平,有点怕她现在去厨房,到时候全府上下都可能吃不上晚饭了。 “阿璃,你会做蛋糕吗?”莫修寒装作无意地问了一嘴。 陆璃悠非常自信,“那当然了,我之前看了不少做蛋糕的教程,虽然还没有实践过,但是你要相信我,过程很简单的,我看都看会了,绝对不会出问题的。” “……好。” 他怎么有点不信呢…… 待众人吃过晚饭,陆璃悠就屁颠屁颠去厨房倒腾蛋糕了。 莫修寒原本是打算去帮忙的,但陆璃悠不让,非说让他等着,一会儿给他一个惊喜。 莫修寒只好妥协,希望一会出现的不是惊吓。 等到万齐来告诉他,陆璃悠让他去厨房的时候,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 刚进厨房,莫修寒就被凌乱的现场给惊呆了,用过的锅碗瓢盆不计其数,碗里还有各种切碎的水果,带泡泡的蛋液,不知名的奶白色液体,菜板上还沾着黏糊糊的面团…… 而造成这一切的主角,她自己身上也未能幸免于难,脸上,袖子,围裙上,都有或多或少的污渍。 但显然,陆璃悠并不觉得有什么,她一脸兴奋地指着桌子上放着的东西,“做好了,快来尝尝看!” 莫修寒不自觉吞咽了一下,看来,“没有实践过”这句,应该不是假话。 他在陆璃悠期待地目光中走过去,盯着盘子中的大型糕点看了半天。 他没有见过蛋糕,不知道怎样算正常,但根据他的审美来讲,面前的东西还……挺好看的? 它是一个扁扁的圆柱体,直径大约6寸,表面涂满了不知名的奶白色黏糊东西,最上面分了两层,上面放了切碎的水果,下面则是用糖浆写的几个大字,“祝:莫莫生日快乐!” 陆璃悠满是星星眼地看着他,“还不错?” 莫修寒毫不吝啬夸奖,“看起来是挺不错的,很漂亮。” 他刚进厨房还以为陆璃悠要翻车,没想到还不错? 陆璃悠递给他一个勺子,满脸期待,“快尝尝看。” 莫修寒接了过来,却不知该从何下口,又或者说,不知该怎么样下手才能不破坏这个蛋糕的造型。 他其实挺喜欢这个漂亮的蛋糕的,特别是底下的那一行字,他想一直留着。 第203章 下厨等于制毒 正犹豫着,陆璃悠突然按住了他的手,“等等,我刚想起来,还没有插蜡烛许愿呢,你先别动,我去找找蜡烛,一定先别动啊!” 蜡烛? 有点奇怪的搭配。 莫修寒忙道:“不用了?” “用的!你先别着急,等等,我一会儿就回来。”陆璃悠说着快速跑了出去。 莫修寒只好放下勺子,来回观察着这个奇怪的糕点。 他想了想,走到厨房门口向外看了一眼,因为陆璃悠提前打了招呼,厨房内外一个人都没有。 “北风。” 莫修寒喊了一声,北风瞬间出现。 他指了指屋中的蛋糕,“记下来。” 北风上前快速看了一圈,把每个细节都印在脑子里,然后回来,“记好了。” “嗯,画下来,它叫蛋糕,作为一个线索去找。” “是。”北风再度消失。 莫修寒看着桌上的蛋糕,越发对陆璃悠之前所居住的世界感到好奇。 师以安的那个预言梦像是给他敲响了警钟,阿璃既然不是他们这个世界的人,那会不会有一天,她要回到自己的世界当中去呢? 届时,他该怎么办…… 没过多久,陆璃悠就拿着一根粗红蜡烛回来了。 她将蜡烛插到蛋糕正中央,“原本应该是按照你的年龄来决定所插蜡烛的数量的,但我刚才问了万齐,他说府中没有特别细的蜡烛,唉没办法,只好用这个将就一下,插一根就够了,仪式感可不能少。” 说着,她又划了根火柴,将蜡烛点亮。 屋中本来就点着灯,一点也不暗,小小的烛光融入环境,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陆璃悠盯着他,“快闭上眼,双手合十,许个愿,但不要说出来愿望是什么,不然就不灵了。”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仪式感,对着一个插着蜡烛的蛋糕许愿,还不如对着神像许愿更靠谱一些…… 但莫修寒还是照做了。 他闭上眼,过了会又睁开眼,看向陆璃悠,正好与她期待的目光撞在一起。 “许好了?” “嗯。” “那现在我给你唱生日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奇奇怪怪的调子,配和着她双手打的节拍,她开心地笑着,比他还高兴,莫修寒也不由弯了眉眼。 “祝你生日快乐!好啦唱完了!”陆璃悠兴奋地鼓着掌,然后一把抱住了莫修寒,“ua”一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莫莫,生日快乐!” “吹蜡烛吹蜡烛!” 莫修寒呼地一口气吹灭了蜡烛,陆璃悠再次鼓掌欢呼。 莫修寒其实有点不明白,她为什么能这么高兴,但看她这么高兴,他也跟着高兴。 “给,现在可以吃了。”陆璃悠把勺子塞给他。 莫修寒舀了一勺有水果的部分,放入嘴里。 怎么说呢,刚入口黏糊糊的,有点腥,似乎放了很多糖,太甜,白花花的东西吃掉后,里面包裹着像发糕一样的东西,也是加了不少的糖,好像只有切碎的水果正常一些。 总结下来,蛋糕就是口感奇怪,又很甜的东西。 “怎么样?好吃吗?”陆璃悠望眼欲穿。 莫修寒只好点头,“好吃。” “是吗?我尝尝看。” 陆璃悠拿起勺子就要往里插,莫修寒连忙按住她的手腕,“不是说给我做的蛋糕吗?” “我就尝一口。” “不行。”莫修寒立刻反驳,然后用勺子又挖了一勺塞到嘴里。 陆璃悠有些生气了,“一口都不让吃?” “嗯。” “哼。”陆璃悠把勺子一放,盯着他。 莫修寒又挖了一勺,塞到嘴里。 陆璃悠越看越气,越想越气,眼看这个蛋糕被他吃掉三分之一了。 她气得翻了个白眼,一把按住莫修寒的肩膀,俯身凑了上去,堵住了他的嘴。 莫修寒愣了,等他反应过来,陆璃悠已经火速移开了。 她舔了舔自己嘴巴上沾着的奶油,咂巴了两下嘴,缓缓皱起了眉,“呸呸,这味不对啊?” 莫修寒:“???” 陆璃悠用勺子挖了一勺,这次莫修寒没拦。 她尝了一口,就吐了出来,“这不对啊,我明明挤柠檬汁了啊……” 她扭头一看,立马扒下莫修寒手中的勺子,扔到桌子上,“太腥了,别吃了。” 她环顾四周,大步走到水缸前舀了瓢水,递给莫修寒,“快漱口。” 莫修寒接过,走到泔水桶那漱口去了。 也不知道是吃的东西的缘故,还是因为泔水的缘故,有几次莫修寒在吐漱口水的时候,陆璃悠都觉得他好像有点想吐…… 陆璃悠只得默默捂脸,从指缝里偷看他,一脸复杂,“那个,好像是翻车了,它大概是长这个样子,但它味道有点奇怪……我,我没试吃,所以……哎,你怎么吃那么多呢,你该直接跟我说不好吃的。” 莫修寒漱完口,直起身子,转身去看着她,他的嘴边还留有水迹,眼角因身体不适而产生了一些生理性的泪水。 陆璃悠一看,顿时愧疚感爆棚,忙抱住了他,“对不起对不起,我的错我的错,我该先试吃一下的,抱抱,不哭不哭啊……” 莫修寒:“?” 他没哭,而且他又不是小朋友,这是什么安慰方式…… 莫修寒扫过凌乱的厨房,以及外表极其唬人的蛋糕,顿时又感觉有点反胃。 他忍住了,斟酌了一下措辞,“其实,除了有点腥,味道还是可以的。” “哎,你别安慰我了,我味觉没失灵,我知道它不好吃。” 陆璃悠摸着他的脑袋,充满歉意,“对不起啊,我本来想给你做一个好吃的生日蛋糕的,但是没想到我的技术这么差,我的脑子学会了,但我的手没有……” 莫修寒的目光柔和下来,他抬头看着陆璃悠,安慰道:“没关系,下次生辰,再做个好的给我。” 还有下次?! “好!”陆璃悠又重新点燃了斗志,“下次绝对不会翻车。” “好,呕……” “莫修寒!” 那一天,莫修寒吐得惨不忍睹,吐了一夜不说,拉了无数次肚子,第二天又吐了半天,喝了三副药,又在床上躺了一天,才终于活了过来。 自此之后,莫修寒暗自发誓绝对不能让陆璃悠再进厨房。 而万齐等人则默默给自家主子打上了“下厨等于制毒”的标签。 第204章 婚姻大事,父母得知道吧 几天后,赐婚的诏书下来了,连同莫修容的贺礼,一同运进了寒王府。 九月二十六,莫修容从师以安算出的黄道吉日中选中了这一天作为莫修寒和陆璃悠二人的大婚之日。 两人的婚事一时之间成了整个奉城百姓津津乐道的话题。 前来寒王府道喜的人络绎不绝,每天都会有十几个,而来的每个人都能见到寒王和陆璃悠同框,众人感叹两人的亲密程度如此之深的同时,关于两人的话题也愈演愈烈,各种八卦纷至沓来,越来越多,也越传越离谱。 “这什么东西啊!我什么时候跟你一起去过烟花柳巷呀?我的天啊!这都什么呀!”陆璃悠看着北风记录的外界消息,忍不住疯狂吐槽,“这也太离谱了!” 莫修寒对此不以为意,默默看着最近几日来送贺礼的人员名单,盘算着还要几天才能清静。 他漫不经心地安慰着陆璃悠,“阿璃不必担忧,这些流言蜚语过一段时间就会停止的。” 陆璃悠没听进去,“还有这个,我什么时候打过你啊?不行!这太离谱了!这八卦没一点靠谱的!” 莫修寒:“……”轻轻打,算吗? 陆璃悠气呼呼地喊道:“万齐!” 万齐立马跑了进来,“主子怎么了?” “之前,我写的那个话本,现在还在印刷吗?” “啊?啊,这……”万齐看了眼莫修寒,有点不敢回答。 他拉拉陆璃悠,小声道:“主子,陆姑娘还在这儿呢,这不好?” “没事,他知道。”陆璃悠摆摆手。 “啊这……”万齐不懂,但他大为震撼。 “还有没有在加印?” “没……” “去,把它印了去,继续卖,把这些八卦给它压下去!” 万齐:“……是。”立马溜了。 莫修寒看了陆璃悠一眼,无奈摇摇头,继续低头看名单,“你那话本里可没少说我坏话,还说我是个纨绔呢。” 陆璃悠立马跑过来,给他顺毛,“戏剧效果,戏剧效果而已,您老别生气,我这不最后也给你了个好结局吗。” 莫修寒不吃这一套,“好结局?青灯古佛,了却残生?” “那,至少最后给你洗白了呀。” “那我还得谢谢你了。” “不客气,不客气。”陆璃悠笑嘻嘻道。 “……” 莫修寒又瞥了她一眼,拿起另一本名单翻看,不急不缓道:“青灯古佛了却残生可不适合我,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消失不见,我一定挖地三尺也要把你找出来。” 陆璃悠心里一咯噔,她仔细看看莫修寒,发现他依旧是一脸淡然地看着手中的小本本,刚才那番话,似乎只是他无心之言。 她开始忧虑,若有一天她真的消失,莫修寒会不会真的如预言所说,以生命为代价去寻找她。 她突然,不太想回去了。 下召五日后,来贺喜的人开始减少,到十日后,几乎没有人了。 莫修寒终于可以不用一直待在陆璃悠身边,以防客人登门时陆璃悠认不出谁是谁。 他放心地把寒王府交到了陆璃悠的手中,然后开始去陆璃悠的店铺接替她做生意。 几日不见,小店的生意更加火爆,每天还没开门就有很多人在外面等着。 莫修寒每次一到店,听到的就是街坊邻居,客人百姓对陆璃悠的祝福,他都一一笑着回复了。 虽然偶尔也会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存在,他表面上都自动忽略了,私下里让北风去教训教训那些说闲话的人。 很快,他就发现生意虽好,但显然,一个小小的店铺支撑不了这么多人涌入消费,他想趁此开第二家店铺。 正琢磨着,马方恰好说跟他提起,他们在西区的新店铺已经装修好了,招一招人就可以投入使用了。 正好说到点子上了,莫修寒回去跟陆璃悠一商量,两人一拍即合,都觉得该把西区的店开张了。 因为提前说好马方作为主掌柜,所以莫修寒也落得清闲,新铺子他没怎么操心就运营了起来。 开张那天,来的人络绎不绝,一是因为新店开张大家都愿意来试试,二是他们存了讨好未来寒王妃的心思,不过很快他们就被这里的菜品抓住了胃。 马方选的都是品质上乘的原材料,制作方法也都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卖的不错也是理所当然。 莫修寒跟马方相处的这几天,也在不断地观察他,他虽然有的时候说话有点越矩,但总体上对陆璃悠是没有非分之想的,他也放下了心。 两家店铺都逐渐走向正轨,莫修寒也不用天天去店铺,就开始琢磨着婚礼的事。 他想给陆璃悠最好的婚礼,规格要高,声势要浩大,要让她开开心心做自己的新娘,不能受一点委屈。 她的身世不好,这里又离她生活的地方远,得让她体会到家的温暖才行,这样她就舍不得走了。 他想了想,虽然她以前是孤儿,但现在……到时候,是不是至少得把她所用身体的父亲——陆富光给请过来呢,怎么说以后也是老丈人了,他俩还没见过一面。 当晚,莫修寒就跟陆璃悠提了这个事。 陆璃悠听完,皱起眉头,“这恐怕有点难了。” “怎么?”莫修寒问。 陆璃悠叹了口气,“其实,我还没见过这个爹呢。之前我问了一次姐姐,她说连她也没法联系上我爹,平时只能等着我爹自己往家里寄信。而且,他在哪,什么时候回家,我姐姐都不清楚,你说怪不怪,我爹是出去做生意,怎么还能找不着人呢?” 陆璃悠直摇头。 “不过,你要是能联系到他的话,我就给他写封信告诉他这件事。婚姻大事,为人父母至少得知道。至于他来不来,我就不清楚了。” “而且,我觉得就算联系不上也没关系,我们成亲的消息传得很快,到时候他听到消息,应该就会主动联系我们的,所以也不用太着急。” “嗯。”莫修寒点了下头。 他吩咐北风立刻派人去找陆富光,还让他再重新查一查他的身份。 在刚刚接触陆璃悠的时候,他已经让北风查过一遍了,但现在听了她的话,他觉得有必要再仔细查查看,说不定会有新发现。 第205章 收到尧平的信 几日后,寒王府书房。 “主子,三皇子寄来的东西。” 陆璃悠一听,立马放下正在看的折子,从万齐的手中接过一个不大不小的木匣。 拉开匣子,表层放着两封信,一封是写给她的,一封是写给莫修寒的,拿开,下面压着的厚厚的抄书。 陆璃悠将写给莫修寒的那一封信先放置在一旁,然后打开写给她的那一封看了起来。 “皇嫂,见信如晤,我已到达边境,不日便会同高古进行谈判,目前一切顺利,望皇嫂放心。 近日,听闻皇嫂和皇叔将于九月底大婚,尧平衷心为皇嫂感到高兴,不知届时高古之事能不能结束,尧平想在那日为皇嫂送上祝福。 皇嫂,夏季天气炎热,少吃冰饮,夜晚要盖被子,莫要着凉。 尧平书。” 陆璃悠读完信,嘴角扬起淡淡的微笑。 莫尧平真是个好孩子。 她看向那封留给莫修寒的信,摸了一下,明显比他这封厚了一点,应该是莫尧平有什么军政事务之类的要向莫修寒请教。 “万齐,阿璃什么时候回来?”陆璃悠问了一嘴。 “怕是要晚些,陆姑娘刚才派了碧安姑娘来告诉您一声,她和跟永安侯府家的严姑娘去挑大婚时用的东西了,这姑娘家一逛街,那就说不准时间了。” “哦……”陆璃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发现在结婚这事上莫修寒比她要积极,不过也正好,她不用操心了。 她又将目光落到信纸上,扫了一眼,从书桌抽屉里取出新的宣纸,开始给莫尧平回信。 她比较话唠,待信写完,回头一看,已经写了满满三张纸了。 她把信塞到信封里,写上“尧平亲启”四个大字,又在右下角写上“陆璃悠书”四个小字。 她把所有的信都收好,然后放到桌角,继续翻看奏折。 奉城街市,华灯初上,热闹非凡。 “这个,好看吗?”严婉儿举着一个红灯笼展示给莫修寒看。 “还行。” 严婉儿又换了一个,“这个呢?” “一般。” 严婉儿放下灯笼,无奈道:“陆姑娘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我们已经逛了三家店。” “这些灯笼,总觉得差了些味道。”莫修寒看着摊上的灯笼直皱眉头。 这个不够红,那个骨架不好看,总之看了这么多没一个让他完全满意的。 严婉儿无奈了,只是一个灯笼而已,这种小物件也要精挑细选吗? 可能这就是将要成亲之人的执着。 “那我们再去那边看看。” 莫修寒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没挪步子,“改天,时间不早,该回去了。” “那好,我改天再来找你。”严婉儿只好妥协,对身后跟着的侍卫林洪道:“把信拿出来。” 莫修寒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下一瞬,严婉儿就把信递到了他面前,“我二哥写给你的信。” “严少卿?” “嗯。” 见他只是看了一眼信封,并没有当即打开的意思,严婉儿补充了一句,“你还是现在看,我不知道我二哥在信中写了什么,但是我感觉这封信如果让寒王看到,他一定会不高兴的。” 莫修寒:“……” 他走到路边,打开信看了起来,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了,他面无表情的合上信纸,把它塞回了信封。 “我二哥说什么了?”严婉儿好奇地问道。 “恭贺我大婚。” “没了?” 莫修寒嘴角抽动,“还该有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走走。” 莫修寒望着严婉儿的背影,又看了眼手中的信封,手指轻轻翻动,微眯了眯眼,嗤笑一声。 回到寒王府,一进书房,莫修寒就看见陆璃悠还在挑灯看着折子。 “这么用功?” 陆璃悠没好气地瞥他一眼,“还说呢,这些你都不管了,都扔给我,我不看能行吗?” “那你不看这些,上朝的时候怎么办呀?”莫修寒走到她面前,捏捏她的脸。 陆璃悠拍开他的手,“我知道,所以我正在努力看嘛……这些,我看不懂,快跟我讲讲。”她指着挑出来的一沓折子。 “这么多?先吃饭,吃完饭给你讲。” “好。” 陆璃悠握上他伸来的手就要站起来,余光瞥到被她放在桌角的木匣,立马拽拽他的手,“哦,对了,那个,尧平寄来的,有写给你的信,快看看。” 她从木匣里取出信,递给他。 莫修寒摸了下信的厚度,将信封放到桌上,“吃完饭再看。” 他这一放,就看到木匣里另一封写有“皇嫂亲启”的信,不动声色挑了下眉,在陆璃悠的注视下将那封信拿了出来,“给你也写了?” “关系好也是当然的。”陆璃悠不以为意。 “哦——”莫修寒拉长了音调。 陆璃悠哭笑不得,“他可是你侄子。” “那这个呢?”莫修寒掏出被他塞在包里的信,在陆璃悠面前晃了晃,“严永良写给你的。” “嗯?让我看看。”陆璃悠伸手去抢。 莫修寒往后一藏,“不给,莫尧平给你写信也就算了,严永良,呵,跟他很熟吗?还给你写信。” “……”陆璃悠内心翻了个白眼,怎么不熟,“你今天还跟他妹妹去逛街了。” “我下次不去了,他们一家就成心的,男的走了,女的还勾搭你。” 陆璃悠:“???” 这话有逻辑吗? “莫修寒,我突然发现你像个深闺怨妇……”陆璃悠总结道。 莫修寒:“……你看,还没过门,你就开始嫌弃我了。” “你可拉倒,拿来。” 陆璃悠从他手中抢过信封,往后退了一步,坐到椅子上,开始拆信。 刚打开信纸,陆璃悠又瞥了眼莫修寒,见他脸上十分不快,向他抬抬下巴,“过来一起看。” 莫修寒这才脸色缓和了一些,走了过去,“不怕我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陆璃悠嗤之以鼻,“我跟他可是清清白白,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就你成天幻想我俩有事。”说着,拽着他的胳膊,让他坐到自己腿上。 主要是这椅子有靠背,她想着莫修寒站到她后面看不方便,所以才把他拉到怀里。 而莫修寒以为她做出亲密举动是为了讨好自己,虽然姿势是有点别扭,但他还是心情好了不少。 第206章 出游遇险 信只有一页,话不多,很快就看完了。 陆璃悠扭头看向莫修寒,晃着手里的信,“你看,我就说没什么。” 莫修寒不听,站起来拉住她的手腕就往外走,“走,吃饭去。” “……你可要改改你那毛病了,三天两头针对严少卿的,你俩是有仇?” 莫修寒停了下来,扭头看她,“没仇。但我可记得清清楚楚,你第一次见严永良的时候,眼都直了,你说,你要不喜欢他,眼能直了?再说,他哪方面比得过我,你第一次见我时,那眼珠子怎么不直了呢?” “谁说我眼没直!”陆璃悠义正言辞地反驳道,“我被你吓直的。” 莫修寒:“……”你礼貌吗? 莫修寒又道:“我还记着你存严少卿的画像,还有奉城其他人的,那么多画像里,居然没一张是我的?” 陆璃悠:“……” 合着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陆璃悠耸耸肩,走向门口,“你记也没用,存画像的是这身体原来的主人,不是我,你可别再往我身上泼脏水了。” 他倒没想起这个,但还是嘴硬道:“你倒是借着这个撇的一干二净。” “我那是实话实说。”陆璃悠边说推开门,“呀,蓉蓉,你怎么在这?” 祝蓉蓉站在外面,手里还抱着个手掌大小的木笼,木笼里面发着淡淡的光亮,看起来很是好看。 “我来找姐姐。”她将手中的木笼递给莫修寒,“我捉的萤火虫,送给姐姐。” 莫修寒接了过来,“真好看,谢谢蓉蓉。” 祝蓉蓉嘿嘿一笑,“那姐姐别忘了明天要跟蓉蓉一起出去玩。” 莫修寒反应了一下。 显然,他忘了。 他刚想拒绝,就听见陆璃悠说,“当然不会忘的,明天他一定会去的。” 再一看,她笑眯眯的,明显不怀好意。 祝蓉蓉喜笑颜开,“太好了,寒哥哥也一起去嘛。” 陆璃悠摇摇头,“明天我要去上朝,就不能陪蓉蓉了,你和姐姐好好玩,玩得开心点。” “好。” 看着两人乐呵呵的样子,莫修寒无奈扶额。 他不想带孩子。 …… 奉城城郊,绿苇摇曳,水波潋滟。 马车停在河边,两匹马正低头抢着吃对方脚下的嫩草。 祝蓉蓉追着翩飞的蝴蝶,口中还喊着,“小蝴蝶,飞慢点,等等我……” 不远处的参天大树下,莫修寒坐在小板凳上,托着脸,看着奔跑玩闹的祝蓉蓉。 “蓉蓉,回来,我们还得继续赶路呢。”莫修寒喊了一声。 没有得到回应,少女依旧欢声笑语。 谁能想到,她一炷香前还在眩晕呕吐,说着自己快死了。 他们原本是打算去城郊的一处避暑山庄的,但是因为马车颠簸,祝蓉蓉身体不舒服,他们才在此停歇,没想到祝蓉蓉倒在这玩得不亦乐乎了。 莫修寒抬头看了眼天空,太阳正毒辣,快要到中午了,“再这样下去,就算到了山庄,也来不及游玩就要回去了。” 届时,祝蓉蓉说不定会撒娇说要在山庄住一晚,可他并不想在外过夜。 碧安给他扇着扇子,“小姐,不如就在这里游玩,这挨着河边,风也算凉快,祝姑娘又正在兴头上,而且,也不用担心她再坐马车呕吐不止。” 莫修寒一想,在这玩好啊,不用去山庄,晚上就能回寒王府,还不用担心祝蓉蓉的身体状况。 “那就随她去。” “哎,那我去把餐布拿下来。” 碧安手脚麻利地从马车上取下餐布,铺到地上,再去拿吃食,餐具,茶具。 刚解手回来的黄林看着她在马车上进进出出,问道:“不走了?” “哎,不走了,就在这休息了。” 碧安将东西摆好,用自带的水壶给莫修寒倒了杯茶,又去端来水果。 莫修寒喝着茶,悠闲地环顾四周。 这里景色不错,比人高的芦苇荡接天连地,一望无际的青翠碧绿,风一吹,如起伏的绿浪,带来一股潮湿泥土和清香苇叶的混合气味。 祝蓉蓉的声音越来越远,莫修寒不仅看不到她了,连声音都快听不到了。 “黄林,去跟着蓉蓉,别让她跑远了。” 黄林看了他一眼,应了句,循着祝蓉蓉的声音,沿着芦苇荡旁的小路,向深处走去? “小孩,小孩——” 每走几步,他就喊一声。 “哈哈,黄叔叔……” 祝蓉蓉刚开始还会扭头看看他,回上两句,到后来,不跑了,也不回了,往旁边比人还高的芦苇荡里一藏,暗自偷笑。 “黄叔叔,你来找我呀!”她大喊一声,然后又往里缩了缩,藏住了自己的身形。 黄林:“……” 捉迷藏,小孩玩的把戏。 他仅通过听声,就能判断出她的大致方位,这有什么好玩的? “来了。”他还是回了句。 祝蓉蓉听到声音,向外探头探脑,却看不到黄林,她环顾四周,决定再往里走走。 拨开挡路的芦苇,踩着脚下有些泥泞的草地,继续深入,直到视野中出现自空中往下掉的草根…… 祝蓉蓉抬眼一看,正欲惊呼,一双手从被她的背后伸出,捂住了她的嘴,她呜呜两声,便晕了过去,没了声响。 远处,原本悠哉悠哉的黄林猛然停住了脚步,他抬头看去,眼前一片绿油油的芦苇被风吹得一浪接着一浪,沙沙作响。 他顿感不好,向祝蓉蓉声音消失的方向快速跑去,边跑边扯着嗓子喊道:“出事了!” 莫修寒听到动静,猛然站了起来,便又听到一声,“小孩不见了!” 他拔腿就跑,还不忘吩咐,“碧安你留在原地。”同时将藏在四周的暗卫都唤了出来,留下两个看着碧安,其余的跟着他去找祝蓉蓉。 待他追上黄林,忙问道:“黄林,人呢?” “听不到声响,不知是哪里来的怪物。” 说着,黄林趴下身子,侧耳听着地面。 莫修寒向阿左使了个眼神,他立刻带着众暗卫四散寻人。 莫修寒蹲了下来,看向黄林,眯了眯眼,忽然问道:“是他们吗?” 黄林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大概率是。” 莫修寒扶着膝盖站了起来,“给脸不要,非要我下杀手。” 第207章 蓉蓉中毒 黄林盯了他半晌,已然明了,站在他面前的是谁,那个小姑娘不会直接叫他的名姓,也不会问出这种话。 莫修寒看了眼空中盘旋的老鹰,对身后的阿右吩咐道:“阿右,传给北风消息,残云三等以下,一个不留。” “陆,”阿右愣了一下,看着眼前之人身上的气势,他隐隐冒出一个猜想,但他不敢确定,只能暂时压了下去,让身后的暗卫去照办了。 莫修寒环顾四周,检查祝蓉蓉最后消失地方的异样,这里的泥土不算很干,地上铺满了干枯腐烂的芦苇杆,却看不到一个脚印,他拨开芦苇,又往前走了走,地上有几根细碎的干草根。 莫修寒捏起一根干草看了看,“不是河边,这附近除了芦苇荡,还有哪里好藏人?” 阿右想了想,“往东三里地,有个小山,附近有村子。” 这时,天空中传来一声鹰鸣,苍鹰振翅在他们上空盘旋了一圈后,向东飞去。 “走。” 他们还未走多远,就有一暗卫蹿了回来,“人已找到了。” 莫修寒松了口气,心放下了一半,加快了步伐。 没多久,就听到了打斗之声,众人抓紧跑去一看,阿左带着暗卫正跟一群人缠斗在一起。 这些人,都是百姓打扮,却又都不似百姓,身形魁梧,都拿着武器,身上都有一些特殊的臭味,而且在打斗过程中,他们似乎不知疼痛,就算是受了伤流了血,甚至断了手,也依旧一个劲地往前冲。 “活死人。”黄林开口出声。 正说着,一名暗卫被活死人踹飞倒在他们面前,他痛苦地咳了一声,咳出一滩黑血,捂着胸口,却是再也起不来了。 黄林蹲下看了眼他头边草叶上的一滩黑血,拔出短刀粘了一点仔细看了看,抬头看向莫修寒,“换毒了,我解不了。” 莫修寒思量片刻,向与活死人近身肉搏的阿左抬抬下巴,冲阿右道:“去帮他。” 阿右早就看得心急火燎,一听这话,立马冲了出去。 他是远程,可以不必近身,接触到毒的几率能小上不少。 “得把他们体内的圣物弄出来。”黄林说着,挥了挥刀,甩掉上面的血液,“上次在后颈,这次瞧瞧在哪。” 说罢,他便向最近的一个活死人冲了过去。 莫修寒退后一步,让身后的暗卫去帮黄林,接着,一名暗卫将祝蓉蓉抱到他身旁,莫修寒正欲伸手去接,暗卫提醒道:“她中了毒。” 莫修寒想了想,还是伸手把她接了过来,扶着她,把她放在地上,让她上半身倚着自己。 人还晕着,没有意识,嘴唇发紫,胳膊上有几道明显的抓痕,应是活死人在将人抓走时,没有掌握好力道所致,抓痕不大,没有流出多少血,只是抓痕附近的皮肤都紫了,血也是黑的。 莫修寒抓住她的手腕,将她两条胳膊都好好得放在胸前,不至于碰到自己。 他抬眼看向黄林,他正试图去砍一个活死人的脑袋。 刀光闪过,血喷了出来,头身分离,与此同时,一个透明的琉璃片也顺着喷出的血液飞了出来。 黄林显然也看到了,向众人喊道:“还在后颈。” 众人瞬间就有了目标,都想方设法去砍活死人的后颈,再不济,也是向他们的脑袋砍下来。 黄林解下自己断手上缠着的布条,团成一团,弯腰捡起地上染血的琉璃片,向莫修寒走了出来,“给。” 莫修寒扫了一眼,向他身旁的空地看了看,又看向黄林。 黄林拿着琉璃片,蹲了下来,“看着像宫里的东西。” 见莫修寒没回话,他又问道:“残云背后,是不是宫里的人?” 这次,莫修寒微微皱了下眉,睨着他,“你话多了些。” “那便是了。”黄林扭过头去,将琉璃片放到地上。 两人均沉默不语,只默默看着眼前不断倒下的活死人。 许久,黄林再度开口,“你……” “闭嘴。”莫修寒打断了他的话,一点都不让他说出口。 黄林噎了噎,闭了嘴。 又过了会,趁莫修寒没注意,他快速道:“你总要选一方出来。” 他说完,就立刻闭上了嘴。 莫修寒神色不变,依旧看着眼前的残肢横飞。 过会,他低头看了看祝蓉蓉,她嘴上的青紫似乎更重了。 他不由皱了皱眉。 不久,所有的活死人都被处理好了。 暗卫将所有从活死人体内取出的圣物都放在琉璃片四周,一字排开,一共五片,都是琉璃,似乎是一块完整的琉璃被分割成了五片。 莫修寒扫了一眼,淡漠的眸子中看不出情绪,“伤了几人?” “七人。”阿右回复道。 “先稳住毒性不要扩散,通知北风派人来接。” “是。” 黄林指了指祝蓉蓉,“小孩怎么办?” 莫修寒没回答,而是看了他一眼,“附近有个村子?” “是,朱庄。” 莫修寒想要扶着祝蓉蓉站起来,却有些扶不动,黄林上去帮了一把。 而留在碧安附近的暗卫也在收到消息后,带着人赶着马车赶了过来,现在正好赶到。 黄林将祝蓉蓉抱到马车上,碧安立马接了过来,惊道:“这是……中了毒?” “别碰到她的伤口。”黄林交代了一下碧安,刚退出马车,就听见莫修寒说道:“阿左带着伤员留在这,等北风来接,阿右跟着我,我们去趟村子。” 莫修寒一扭头,正好对上黄林疑惑的眸子。 “驾车。”莫修寒扔下这么一句,上了马车。 黄林默默翻了个白眼,拽着缰绳,驾着马车,向朱庄赶去。 车内,碧安用手帕为祝蓉蓉擦着额头上冒出的冷汗,担忧道:“小姐,这该如何是好?” 莫修寒思索了阵,“一会到了村子,去找村内的大夫要上几味活血的药材来,药效越快越好。” “活血的?” “嗯。” 碧安忙道:“黄林前辈说祝姑娘中了毒,若是活血的药材,恐毒发得更快。” 莫修寒却注视着她,认真道:“她体质特殊,毒扩散快些才好。” “这……”碧安惊诧一瞬,随后点了点头。 第208章 给你药 到了朱庄,黄林赶着马车,见人就问,“村里的大夫住哪?” 一人给他指了路,他便快速驾马而去。 村子偏僻,不常来外人,一辆马车在村里疾驰,很是引人注目,不少人都出门张望,看个热闹。 其中就有林车,他一眼就看到驾车的人是黄林,那日他见过一次,记住了他的长相。 听得旁边看热闹的邻居说他是在找大夫,林车立马回家跟老母交代了一声,锁好了门,寻着马车的踪迹,一路追到了村里刘大夫家。 他赶到时,碧安正在跟大夫说着药材的事,大夫一脸为难,跟她解释不能这么用药,碧安也知不妥,但更相信小姐自是有她的主意,塞给大夫一包银子,让他快些抓药。 大夫看着手里的钱,叹了口气,说着什么“是你自己要求的,人死了别赖我。”之类的,就去抓药了。 林车看了看碧安,又扫了圈屋里,似乎没有黄林的踪迹,但停在外面的马车确实是他刚才看到的那辆无疑,正欲开口问问碧安,就见屋中内室的帘子被人从里面撩开了,黄林刚探出半个身子便喊道:“大夫,热水在哪?” 他说完,顿了一下,显然也看到了林车,但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似乎没把他放在眼里。 “厨房里有的是,在后院。”大夫回道。 “好。” 见黄林正欲往后院走,林车立马跟了上去,“是陆姑娘出事了吗?” 黄林扫了他一眼,“她没事,是其他人出事了。” 林车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打点热水。”黄林将一个盆塞给他,自己又拿了一个盆,掀开盖铁锅的木盖,舀了热水,端着盆就往回走,步子很急。 林车也抓紧装了一盆热水,跟了上去。 跟着黄林到了内室,林车就看见“陆璃悠”正坐在床边,守着一位受伤的姑娘。 “热水来了。”黄林喊了一声,将木盆放下,他也将盆放下。 莫修寒拿起桌头的手巾,回头就要往水盆里放,他忽得看见林车,愣了一下,然后又看向黄林。 黄林解释道:“之前咱们将他母亲送回来那个,正好碰见了,他来看看你。” 莫修寒不知此事,却从黄林三言两语间得知陆璃悠于这青年有恩,想是来报恩的。 他想了想,惊讶道:“原来是你,你看我这记性。” 林车笑道:“不碍事的,陆姑娘,我就是看见你的马车,怕你出了事,所以赶来看看。” “哦,我没有大碍,”莫修寒站了起来,用手巾去沾热水,“是我家妹妹,出了点事。” 他用手巾细细擦着祝蓉蓉手臂上的伤口。 林车在一旁看着,皱了眉头,“这是中了毒?大夫能解吗?” “怕是不能。”莫修寒将脏了的帕子放回盆里,又拿了条新的,重新沾了水,细细擦着。 “那这……”林车有些慌了,他很想帮助她,可他也不是什么绝世神医,连这村里的大夫都没有办法,他又能怎么办。 等等,有一个,他家里有一颗药,是他哥哥从宫里带出来的,也许能有用。 莫修寒听出他的着急窘迫,但现在蓉蓉受着伤,他不是很想跟这个陌生的年轻人说些没用的废话,于是便想着打发他走就算了。 正欲开口,就听见那青年急匆匆说道:“陆姑娘,你等等,我那有味药,不知有没有用,我去家里取来。” “这位公子,不必麻烦了,我们有药能吊住她的命,待回到寒王府……” 他回头一看,人早就跑没影了。 莫修寒:“……”看向黄林。 黄林耸耸肩,表示他无能为力,走上来端走已经变了色的水盆,走前问了句,“真有药?” 莫修寒没回他,只瞟了他一眼,便将目光落回祝蓉蓉的伤口上。 这伤口怕是得用些时日才能好了。 他看了看桌上摆的药膏,再仔细看了看祝蓉蓉的伤口,伤口本就不大,血流的也不多,原本已经开始愈合,刚才用热帕子那么一擦,又开始流血。 可毒还在她的体内,保险起见,他还是自己拿起了药膏,给祝蓉蓉上了药,同时心中默念,“阿璃,不要怪我,这是无奈之举,无奈之举……” 而被他默默念叨的陆璃悠早下了朝,在寒王府中正欲吃饭,结果就收到了他们出事的消息,急忙叫了人往这边赶。 北风得了莫修寒吩咐,交代了下属去救阿左他们,残云的事先放放,等他回来再处理,然后急忙追赶陆璃悠,赶上了,护着她一起往朱庄去。 莫修寒让碧安将煎好的药喂祝蓉蓉喝了下去,然后就不再看着她,出了医馆,找到喂马的黄林,简单问了他刚才那青年的情况,接着便开始认真问他关于活死人的事。 黄林所了解的事情在之前便全都告诉他了,再问也问不出许多。 莫修寒思考着,这番让北风动手,是不是声势太大了些,这直接撕破脸,只怕宫里那位会做出什么过激行为。 思量间,风吹着他的头发,挠着他的脸,他抬手拂去,动作顿了一顿。 接着,他便轻轻笑了。 人家冲着这具身体的主人来的,他让了一次,再让第二次,只怕那边会更加有恃无恐,得寸进尺。 余光处,着急忙慌跑来个人,他一看,是刚才那位说家里有药要去拿的年轻人,他当真手里攥着一个盒子,跑了回来。 莫修寒想着,该找个什么借口把这药给推脱了,就见林车已经停在了他面前,气喘吁吁地将木盒递给他,“给,药。” 他身体强壮,不知跑了多快多急,才会累成这样。 莫修寒没接,“不用了,你收着。” 林车以为他是觉得这药没用,忙打开木盒,“陆姑娘,这药,是宫里的东西,叫还灵丹,说是无论多重的伤吃了都能吊住人命,应当,应当是有用的,快拿去给你家妹妹吃了。” 莫修寒却皱了皱眉,“你怎么会有这个?” 这药稀有,确实是能吊人命的好东西,但只有皇室重臣才能用,他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庄稼汉,哪能拿的这药。 林车解释道:“我大哥在宫里当差,说是差事做得好,上面才赏了这么一颗药。” 第209章 坦白吧 “你大哥是?”莫修寒问道。 林车笑笑,“只是一个小侍卫,不是什么值得记住名字的人。” 他将木盒向她推了推,“药快拿去用,你妹妹的情况看起来挺严重的,不能再拖了。” “噢。”莫修寒按住了盒子,将药又推了回去,“真不用了,我自个儿带了药,现下妹妹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刚才你跑得急了些,我喊你都没听见。” “这样啊,”林车尴尬地挠挠头,“人没事就好……” 莫修寒又推了推木盒,“收起来,这药有多贵重,我还是清楚的,你自己留着。” 见他犹豫,莫修寒又道:“你母亲身体不好,以后用得上。” 林车这才叹了口气,将木盒收了起来。 “小姐,小姐!”碧安急匆匆从医馆跑了出来,远远瞧见莫修寒,立马跑过去,“小姐,祝姑娘吐血了。” 莫修寒一怔,连忙跑了过去,边向屋里去,边问道:“吐的是黑血,还是红血?” “黑的。” 莫修寒松了口气,掀开内室的帘子,见大夫正在给祝蓉蓉把脉,他闭眼皱眉,神色严肃。 莫修寒看了眼地上的乌血,又看了看祝蓉蓉逐渐红润的脸色,安慰着碧安,“没事,应是好了。” “好了?”碧安惊讶地看着他,“怎么会好了呢?” 明明刚才还那么严重。 “吃了药。”莫修寒不愿多说,随便给个由头搪塞过去。 刘大夫松开把脉的手,看向莫修寒,同样惊讶道:“是什么药,竟有这样神奇的功效?” “解药。”莫修寒淡淡两个字打发了他。 刘大夫:“……”见他不愿说,他也没法说什么,只好走出内室。 刚掀开帘子,嘭地撞上个人,他抬头一看,来人又黑又壮,比他高上一头,他吓了一跳,那人却是在扫了他一眼之后,就看向屋中,然后向后退了一步让开了道,同时扭头向后喊了一声,“主子,人都在。” 听到熟悉的声音,莫修寒愣了一下,转身向外一看,正好看到万齐撩着帘子,而他那具高大的身体从门外走了进来。 刘大夫更是怔住了,今天这是什么风,来了两个奇怪的漂亮小姑娘不说,这又来一个又高又帅的公子,身上还有一股矜贵威严的气势,应该是个什么官或者有钱人家之类的? 陆璃悠见了莫修寒,忙走上前,抓住他的手,上下打量着他,神色担忧道:“有受伤吗?” 莫修寒摇摇头,指指床上躺着的人,“蓉蓉受伤了,但现在已经没事了。” 陆璃悠看向祝蓉蓉,她胳膊上还有伤,嘴角还带着血。 她又看了眼地上的一团乌血,恨恨道:“谁干的?” 莫修寒扫了眼屋子,屋里人员繁杂,他上前拉着陆璃悠,往外走,“你跟我来。” 陆璃悠又看了眼祝蓉蓉,让碧安好生照料着她,便跟着莫修寒走了出去。 出了门,莫修寒便拉着她往人少的地方走去,他们这一行人太引人注目了。 “我听北风说了,是活死人。”待走到人迹稀少的地方,陆璃悠首先提了出来,“跟我之前遇到的那个,背后是同一伙人干的?” 莫修寒看着她点了点头,“是。” 陆璃悠沉思片刻,“冲我来的,跟上次一样。” “莫修寒,你之前找到多少线索?”陆璃悠突然看向莫修寒,“之前的事一直没能解决,是很棘手吗?” 莫修寒盯着她,点头,“是。” “不对。”陆璃悠也同样盯着他,气势有些逼人。 她环顾四周,拉着莫修寒向无人的树林中走去,“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阿璃。”莫修寒被她牵着,他直觉有什么不对了。 陆璃悠没回答,莫修寒只好又叫一声,“阿璃。” “阿璃!” 莫修寒挣开她的手,他的手腕被她攥得发疼。 她在生气,而这个怒气,显然会将他烧得渣都不剩。 陆璃悠停了下来,转身看他,“给你个机会坦白。” “坦白什么?”莫修寒有些无奈地看着她,“阿璃,我越发看不懂你了。” 陆璃悠冷笑了,“我才是觉得我从来就没有看懂过你!” 莫修寒耐着脾气,“阿璃,到底怎么了?我们之间是有什么误会?” “莫修寒我问你,之前桃源村我会出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我……”莫修寒看着陆璃悠的双眼,突然就觉得他没法瞒下去了,干脆直接果断地回答道:“是。” 陆璃悠苦笑了一下,“连骗都懒得骗我一下了?” 莫修寒只觉得她的笑刺目得很,正欲解释,就听见陆璃悠又问了一句,“黄林是你的人?” 莫修寒只得回答:“是。” “孙家的人是你杀的?” 莫修寒看了她一会,“是。” 陆璃悠觉得有些眩晕,扶了扶额。 都对上了,跟严永良说的一样。 莫修寒伸手去扶她,却被她拨开。 “我还有个疑问,王伟,是谁派来的?” 莫修寒注视着她,他从她的眼里看到了猜疑,他知道她在怀疑什么,忙道:“不是我。” “我知道。”陆璃悠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我原本以为是你,但今日,我发现,不是。” “所以,是谁?”她有些咄咄逼人。 见他不回答,陆璃悠便向他走了一步,“你杀了孙家上下,却没有杀王伟,他被做成活死人,趁我外出之际意图杀害我。你一开始就知道他会在桃源村动手,所以才会派黄林在桃源村等待多日,是为了救我。我以为我去桃源村,是意外,现在想来,我店铺里,也有你的人?你费尽心思搞这么一出,是为什么?” 莫修寒看着她一步步走向自己,一句句问着他没法回答的话,直到两人的距离近得不能再近,陆璃悠低头看着他,笑了,“我替你回答?” “因为,长乐巷刺杀,我是预言之人的身份暴露,知道预言之事的人对我趋之若鹜,你想知道是谁想对我不利,所以故意将我作鱼饵,引他上钩,不仅放纵他来,甚至创造条件,让他来杀。但你不能让我真死了,所以安排了黄林在关键时刻救我于危难。是也不是?” 第210章 选择了她 “是。”莫修寒认命般回答道,然后她看着陆璃悠,缓缓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璃悠长长出了一口气,似有些疲惫,“桃源村那次,王伟本就与你有仇,你若不杀他,他必会来报复你。你故意留下了王伟的命,这样自会有人去寻他,利用他。他杀不了你,还杀不了我吗?他家住桃源村,还有老父亲在那,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会回去。这样,只要王伟到了,我到了,黄林到了,戏就可以在桃源村开唱了。” “你之前说你不知道活死人的事,我信你。因为按照你的计划,该是王伟先回村,你再引我去,但后来,对方迟迟没有动静,你才先引我去了桃源村,用了一招引蛇出洞。” “是。”莫修寒答道。 陆璃悠叹了口气,“我原本以为,是你派王伟来的,是想试探我有多少能耐。但今天,桃源村之事重演了一遍,我才反应过来,王伟不是你派来的,你现在我身体内,你总不至于试探自己。而你又说这两次是同一个人,所以,你知道是谁。” 陆璃悠看向他,“其实,在桃源村那次,你就已经试出来了,你知道背后是谁,但却迟迟没有对他下手,反而让他有机会来了第二次。” “莫修寒,以你的能力,高古都垮了,怎会棘手这件事呢,不是你动不了,只是你不想动罢了。而你不想动的人,能有几个?也就那几个。所以,是谁?你若不告诉我,我也能猜个七八分,只是七八分,不是十分,我不想因此对付错了人,而伤及无辜。” 陆璃悠说完,默默地注视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阿璃。”莫修寒终于开口。 他仰头看着她,苦笑一声,“何苦说得这么明白?” 陆璃悠也苦笑一声,“不说明白怎么办,你狠不下心,我得狠下心啊。我就算死了,也能跟你互换重生,他想杀我,倒是无妨,只是,我身边的人要因此受到牵连,你让我该怎么办?” 她吸了吸鼻子,“上次,黄林能配出来解药,阿左阿右还有碧安都能解了毒,大家都没出事。这次呢,我听北风说,黄林没有解药,蓉蓉中了毒,我不知你用了什么法子把她救了回来。可暗卫中也有人中了毒,北风说还不知能不能救得活。” 她眼中有泪光闪烁,看得莫修寒一阵心悸。 “两次了,莫修寒两次了啊,下次,又会有谁因为我受伤,因为我丢掉性命?就算,你不在乎他们的死活,我可在乎,我不想背负着这份罪恶感活着,尤其是,在本可以避免这些事发生的时候。” 莫修寒走上前,轻拍她的后背,“阿璃,别哭了,别哭了……” 陆璃悠抬眼看着他,明明她一滴泪都没掉下来,就只是在眼眶里打颤,莫修寒却觉得她这样强忍的样子,更让他心里难受。 “你告诉我?”陆璃悠看着他,乞求道。 “阿璃……”莫修寒看着她,犹豫再三。 “莫修寒,你便让他来杀我,一次两次没杀成,没关系,总有得手的时候,反正我死不了,大不了就是疼,你也不用派那么多人保护我,我不想让他们白白送死。” 莫修寒叹了口气,“阿璃,莫要胡闹。” “我哪里胡闹,我说的可是实话,你没法对他下手,我又不想身边人遭受无妄之灾,所以,这样最好,只用死我一个,不对,疼我一个,大家都好,皆大欢喜。” “阿璃,”莫修寒看着她,十分无奈,“不许说这样的话,我知道你死不了,但我也不想你疼。” “那就告诉我,是谁?”陆璃悠目光如炬地盯着他。 莫修寒轻叹口气,“阿璃,我已对他下手了,这些事,交给我来处理可好?” “不好。”陆璃悠却摇摇头,“你心软,我知道。” 莫修寒笑了笑,“阿璃,这世上,谁不知我心肠硬,你却这样说……” “也许外面是硬的,但里面是软的,莫修寒,”陆璃悠扭头看着他,“我也不想逼你,你骗我太多次了,桃源村是,黄林是,圣物也是,我每次都原谅了你。但之前,你答应了我,说不会骗我。所以,这次,别骗我了。没法狠下心的话,我来,你不想对他下手,我来。” “阿璃,”莫修寒拉着她的手,缓缓呼出一口气,“我说了,绝不会骗你,就真的不会。” 他苦笑道:“我是有些狠不下心,毕竟是血脉至亲。” 陆璃悠瞧着他,缓缓道:“我知道。” “但是,阿璃,”莫修寒看着她,脸上半哭半笑,很是无奈,“我怎么也不能让他害了你。” “我原本,是想用些温和的法子的,但是,我今天,看见蓉蓉那样,我就知道,行不通了。” “我,我不知他为何这么恨我,我猜了又猜,算了又算,我算不出。” “他们都说我算无遗策,我也一向如此,但在这事上,我却总是迟钝。” 陆璃悠已然明白了,也许不是他算不出,而是他心里在排斥那个答案。 他何其聪明,却偏偏至情至性,又执拗得可怕,对待亲密关系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他可以毫无顾忌,近乎冷血地挥刀斩百人,却在面对兄长时,只能将刀双手奉上,甘愿成为他的刀。 他一直死死将自己困在母亲死亡的那一天,这么多年了,他没法逃离自己布的网,也不想逃,表面上他恨透了没法保护母亲的父亲,其实他是更恨透了没法保护母亲的自己。 听到莫尧光自戕,他会害怕会无措会懊悔,甚至因此不追究他跟高古勾结,意图陷害他。 要说他做的最重的一件事,也不过是让李玄鞭笞了莫尧平,还是在确保不会危及他生命的情况下。 他对她也是真的好,一桩桩,一件件,哪里数得清呢? 因为都太过重视,所以他哪边都不想放弃。 可是,想要的越多,便失去的越快。 他懂这个道理,所以,他得逼着自己做出选择。 “阿璃,”莫修寒看着她,微微笑着,却比哭还难看,“我会说话算数的,但是,给他留一条生路?” 陆璃悠看着他,轻轻点了下头,“好。” 第211章 你别不要我 她也不想赶尽杀绝。 她只是想让对方知道自己不是任他拿捏。 她知道今天莫修寒做这个决定有多难,所以,她不想再给他压力。 “莫修寒,我在。”她端视着莫修寒的脸,认真扫过他脸上的每一寸思绪,最后注视着他的眼睛,“我说我来,不是逼你,是我真的可以,你不想做的事情,交给我,我来做。你有负担,我没有,你可以不必什么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不然我在你身边,是做什么呢。” 莫修寒看着她认真的神色,笑了笑,“阿璃,我记得,你不喜欢血腥味,所以,我来。” 他踮起脚,亲了亲她的嘴角,柔和地看着她,笑道:“我第一次亲你,你说我疯了,对着自己的这张脸怎么下得去嘴,当时我觉得,我是真疯了。现在,我觉得,我一点没疯。” “阿璃,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亲你,我希望,你被我亲的时候,尝到的,闻到的,都是甜味。” 他笑着,伪装一身的疲惫。 陆璃悠突然感觉心里难受极了,她弯腰伸手抱住了莫修寒,不知怎的,眼前就模糊了,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她沙哑道:“莫修寒,我跟你娘说了,只要你不闹,我会跟你过一辈子,所以,你娘看着呢,你别想着骗我。” 我想跟你过一辈子。 莫修寒抚摸着她的后背,轻声道:“我不骗你。” 末了,又说道:“我会好好处理这件事的。” “谁跟你说这个了?”陆璃悠轻拍了他一下,吸了吸鼻子,直起了身子。 “那是哪件?”莫修寒微疑惑地看向她,却又猛然无奈,“你用我的脸,可以不要哭得这么惨吗?” 陆璃悠瘪了瘪嘴,“你刚才还亲了,你现在就又嫌弃了?” 莫修寒无奈一笑,“那是因为……” 陆璃悠堵住了他的嘴。 一双通红的带着泪渍的黑眸近在咫尺地看着他,看得他心颤。 陆璃悠托着他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待到情深时,陆璃悠却突然停了下来,一双眉眼弯了弯,嘴唇摩擦着他的嘴唇,轻笑道:“你现在还嫌弃吗?” 回应她的,是用力拽了一下她领口的动作,以及,更绵长更深情的吻。 莫修寒回去的时候,是有些气恼的,因为他原本该是引领者的,但后面完全被陆璃悠给压制了,末了,陆璃悠还扯着他的脸颊,笑得跟朵花一样,“莫修寒,你这幅样子,真想让人再做点什么。” 他脸都羞红了,越想越不对劲,她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些孟浪的东西,而且还用来调戏他。 他暗戳戳看了她几次,她都一脸淡然,好像她这么做没什么不对。 他越想越觉得就算她光看话本,也不能自学成材? 于是,他便想到是不是她在以前的世界里,练过? 这种想法一出来,莫修寒就彻底慌了。 他不断安慰自己,没事,已经换了个世界了,他又对她那么好,就算她之前有过,那也没关系,她现在喜欢他就好了。 他安慰着,却还是感觉心里有点难受。 于是,他发现,也许,他是有那么点洁癖的。 他想这个人从头到尾,从开始到以后,都是跟他在一起的。 他忽然想起了李玄,也许该问问他,他是怎么想的?毕竟,他有这方面经验。 正想着,陆璃悠出了声,“蓉蓉的毒是怎么解的?” 他回神,看向躺在他们身边的祝蓉蓉。 马车颠簸,她却还没醒过来。 “我是在北寒捡到她的。” 莫修寒缓缓道:“那个时候,她正要被人分食。” 陆璃悠愣了一下,北寒战乱,祝蓉蓉当时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若无自保能力,只能任人宰割,也难怪她的心智会因此受到影响,不再成长,竟是因为遇到了这种恐怖的事。 莫修寒顿了顿,继续道:“想要杀她的,不是快要饿死的难民百姓,而是一群受了伤的北寒士兵。” 莫修寒抬眼小心地看了陆璃悠一眼,犹豫了一下,轻轻道:“我把她救回来,其实,是存了些龌龊心思的。” 陆璃悠皱眉看向他,“她当时那么小?” 莫修寒忙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她,”他垂下头,“蓉蓉她的血能治病,我当时中了毒,所以……” 莫修寒不敢看陆璃悠了,他低着头,小声道:“我跟那些人,并没什么不同。” 当时,北寒之战,大皇子战死,为莫修寒赢了一丝宝贵的机会,他才得以突破重围,歼灭敌军。 而至亲之人,死在面前,让他越发恐慌,之前母亲去世时那种可怕的感觉卷土重来,甚至愈演愈烈,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 也许是被这种感觉逼得疯魔了,也许是不想再看见身边亲密的人去世了,总之,他将这些被压抑到极致的情感通通转为了对外的利刃,谁来便杀谁,谁反抗便杀谁。 他杀了一路,甚至杀了降军。 让他哥死掉的人,都该杀,他是这么想的。 后来,他拿下了北寒,却也因为过于急躁冒进,而被人暗算下了毒,他终于倒下了。 无数的军医为他诊治,结果却不如人意,他开始害怕自己会死,很是惶恐,也在那时,他遇到了祝蓉蓉。 “我救她,是为了喝她的血。”莫修寒垂着眼眸,“我想活命。” “后来呢?”陆璃悠淡淡地看着他。 莫修寒扯了扯嘴角,低下头,“我说了,你别不要我。” 陆璃悠按住他的手,“我不会不要你的。” 莫修寒身子颤了颤,“当时,她身上到处都有伤,有几处还在往外流着血,我就想试试……” 他不说话了,身子越发抖得厉害。 陆璃悠轻轻抚着他的手,伸手抱住了他,轻拍着他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 她不知该怎么说,也无法去评判,若她是在战场上,她也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选择。 忽然,莫修寒不再颤抖了,他想是认命了一般,稳住了自己的身体,只是话语间轻微的颤音还是不经意间暴露了他的恐惧。 “阿璃,你别不要我。” 他又说了一遍。 陆璃悠垂下眼眸,“我不会不要你的。” 他原本可以不说的。 他说过,他的逆鳞,就是他的过去,他不愿提起。 可他信任她,愿意跟她讲,哪怕那是他最不愿意回忆的东西,只要她想知道,他都愿意告诉她。 第214章 你怎么这么自恋 莫修寒放下了帕子,看着陆璃悠柔顺的头发,笑了笑,“好了。” 陆璃悠正欲回头,却被莫修寒按住了肩膀,他将下巴放在她的肩上,“以前我倒不觉得我这肩膀宽广,现在我怎么觉得我这肩这背,哪哪好看,哪哪让人想摸两把。” “你对自己都有这种龌龊的想法?”陆璃悠苦笑不得,“你怎么这么自恋?” 莫修寒歪过头看着她,“我对自己的身材还是很自信的,阿璃不也喜欢得很?” “你说什么轻浮的话?”陆璃悠打掉他的手,“正事还没说完,你又开始了?” 莫修寒瘪瘪嘴,手却从后面摸上了她的腰,“那你还想问什么,快问,问完好休息。” 陆璃悠又打掉他的手,“北寒的情况你就一点不担心?你不怕朱新他们会起异心?” “不怕。”莫修寒又把手放了回去,“北寒已经自成一套体系了,他们管的挺好的,我也不用费什么心思,而朱新你就别担心了,我看人很准的,他不会有异心的。” 莫修寒说着,手已经顺着内衫摸了进去,感慨道:“我这腹肌都要被你荒废了。” “边儿去。”陆璃悠抓着他的手把他扯了下来,结果他另一只手又缠了上来,她只好又去捉另一只,两只都抓住,转身,扣在一起,却见莫修寒笑眯眯地看着她,“阿璃喜欢这样?” 陆璃悠发现这人今天怎么跟吃了媚药一样,以往都是她调戏他的,今天他怎么这么主动? “你,犯病了?”陆璃悠上下打量了他一圈。 莫修寒做无辜状,“没有啊。”然后讨好般地笑着,“阿璃,我困了,咱睡觉。” 陆璃悠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却是不敢松开他的手,“行,最后一个问题。” “阿璃快讲。” “你那位皇兄对你,对北寒,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我今日收到朱新的调兵方案,他在防着你皇兄。” 自从她开始替莫修寒频繁来往于宫中,她发现,莫修容对他的态度很是奇怪,无论大小事,莫修容都会跟莫修寒讲,似乎对他没有防备,就跟亲哥哥一样,又或者是,他装得太好了? 莫修寒笑着问她,“你是怎么想的?” 陆璃悠想了想,回答道:“他对你是有些忌惮,但好像也没特别避着你,所以我才会摸不清他的态度。不知是他本就如此,还是我看不明白。” 莫修寒笑了笑,“你若不知该怎么处理,那便按你的心意来,或者他如何待你,你便如何待他。” “你这话倒是随便。”陆璃悠腾出一只手敲了下他的脑袋。 莫修寒歪身往她身上靠,“我想休息了嘛,自然随便些。” 陆璃悠低头看他,“你从来都不是这样睡不够的性子,你是想让我早点睡?” 被戳穿心思,莫修寒也没表现出意外,只是抬头笑道:“阿璃聪慧。” 陆璃悠看着他叹了口气,松开了手,“睡睡。” 她躺了下来,莫修寒则蹭到她怀里,手放在她的腰上。 没多久,那小手又开始动起来,陆璃悠不得不捉住,无奈地看着他,“你这是想让我睡觉吗?” 莫修寒又是无辜的样子,“我忍不住……手感太好了。” “……”陆璃悠将他的手往他肚子上一放,“摸这个也一样。” 这话一说完,两人就都怔了一下。 莫修寒看着自己这手,脸微微红了,这是女子的身体,他平时洗个澡都是让侍女服侍着来,他不敢对这身体做点什么,尽管他想,但他觉得龌龊,怕被阿璃骂变态。 陆璃悠也觉得这事别扭,你说,这莫修寒摸她,只是在欣赏自己的身体,但有感觉的是她啊,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那软软的手一直摸,她怕出事,只好让莫修寒去摸他自个儿,但这样,不就相当于是让他去摸她的身体吗? 都怪互换了,两人同时这么想道。 “睡觉。”莫修寒不摸了,两手规规矩矩地交叠放在腹部。 陆璃悠看了他一眼,觉得有些好笑,却也是躺好,扯了毯子盖在两人身上。 过了会,她都快睡着了,迷迷糊糊感觉条胳膊压在她的腰上,并向一边拢了拢,似乎是想抱住她,她下意识朝那边翻了个身,伸手捞住身旁的人,抱紧了。 莫修寒以为她醒了,仔细一看,没醒。 抱着他的动作让他很安心,他抬头亲了亲陆璃悠的嘴角,轻声道:“傻瓜。” 那么忙干什么,有他呢。 …… 与此同时,长安宫内,灯火通明却气氛压抑。 啪—— 茶盏碎裂。 莫尧光看着长青呈上来的消息,气得无法抑制。 他深吸了口气,稳住了心神。 “长青,去造点势,利用神庙做点文章,还有,将一等召集起来,在奉城外待命。” “殿下,还是稳妥些。”长青微抬了点头,看着他劝道。 莫尧光长长出了口气,看向长青,压着火气,“他在给我下战书,我怎能不接?” “殿下,寒王早就盯上了残云,但他也许并不知背后是您,您贸然出手,岂不是自乱了阵脚?” “他不知背后是我?”莫尧光呵道:“他怎会不知!” “殿下!您冷静些,只有残云的首领才知道您的存在,别的,就算是一等刺客都没有机会知晓,我们做得很是干净,寒王万不会怀疑到您的。” “哈哈……”莫尧光失声大笑,跌坐回原处,他怔了一会,缓缓看向长青,淡道:“可我为何觉得他早就知道了呢?” “殿下,是您想多了。” “我想多了?”莫尧光似在问他,也似在问自己。 “是。”长青肯定道。 莫尧光沉默了一会,缓缓呼出一口气,手搭上额间,疲惫地闭上了眼,“长青,我最近是不是情绪又不对了?” 长青一言不发。 许久,莫尧光微微睁开了眼,“取纸笔来。” “殿下?” 莫尧光轻轻摆了摆手,眉色之间难掩疲惫,“去取,许久未给尧平写信了。” 长青欲言又止,终是去取了纸笔。 莫尧光揉着额间,轻轻叹了口气。 第215章 万齐知道了 第二日,莫修寒起时,陆璃悠还没醒,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从衣架上拿了外袍,披着去了书房。 书房与昨日离去时别无二致,莫修寒绕过地上摊开的书卷,走到书桌前,坐了下来。 桌面上杂七杂八的东西放了许多,有些凌乱,他移开碍事的东西,找出桌角处被掩埋起来的两沓折子。 平日里,陆璃悠会将呈上来的折子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她处理过的,一部分则是她不能立刻处理,需要问他的。 莫修寒很快批完了给他留的那一份,然后又去看她批过的。 她模仿他的字迹模仿得很像,若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来。 再看她写的批注,都比她刚开始跟他互换的时候好上太多了,见解虽不算特别深刻,但也算是中等偏上。 看来她平日里是下了大功夫的。 莫修寒微微勾了嘴角,合上折子,他拉了拉肩头的外袍,正欲离开,忽然余光瞥到桌上的木匣。 这是莫尧平送来的那个。 前日他已经给莫尧平写了回信了,他还以为这信已经送走了,没想到还在。 他打开木匣,从中取出自己写的那封信,下面那封,是陆璃悠写的,还未加封火漆。 他盯着信封看了一会,从里面抽出信纸,看了起来。 看完,他将信放回其中,重新放入木匣内,恢复原状。 他将木匣推到原位,眼睛却盯着木匣,慢慢失了焦距。 待远处传来鹰鸣,他才回过神来,向外看了一眼,天快亮了,他起身拉了拉外袍,向外走去。 临走前,又回头看了一眼,眼神越发暗了。 守在外面的万齐见他出来,迎了上去,还没来得及说话,北风便出现在附近,恭敬道:“主子。” 莫修寒嗯了一声,走了过去。 北风伏在他耳边,与他耳语了几句。 莫修寒皱了皱眉,“派人去山……” 突然,他停住了话语,似是想到了什么,微微勾唇,“留下来,养在后花园。” “是。”北风退了下去。 莫修寒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摇摇了头,一回头,就见万齐跟见了鬼似的盯着他,一言不发。 莫修寒反应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头,“你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算是安慰。 走过他身侧,莫修寒默默伸手捂住了耳朵,三秒钟后,一声惊天长啸震飞了在寒王府休憩的鸟儿。 “啊……?”陆璃悠迷茫地睁开眼。 她这离得远,听不真切,她感觉好像有什么声音吵醒了她,但再细听时,又听不出什么。 她怔了两秒,又闭上了眼。 过了一会,“啊——!主子,主子……” 声音又响了起来,陆璃悠这次听清楚了,是万齐那小子在叫唤。 “大清早叫什么叫,我还没死呢!”陆璃悠猛地坐起来,向外吼了一声。 院中长廊,莫修寒正冲着几乎疯掉的万齐比着嘘的手势,突如其来的声音冲得两人皆是一凛,微凉的晨风刮过,瞬间吹起一层鸡皮疙瘩。 莫修寒回头看了一眼,又转回来瞪向万齐,压低了声音训斥道:“小点声!” “我,我这……”万齐语无伦次,指指他,又指指屋里那位,凌乱了,“这……” “行了,你闭嘴。”莫修寒踹了他一脚。 万齐小腿吃痛,这熟悉的感觉,他相信了。 莫修寒也不给他消化的时间,直接吩咐道:“一会大黑会被送来,你在后花园给它安排个住处。” 万齐再次瞠目结舌,半天后才结巴道:“大,大黑?” “……”莫修寒无奈扶额,“能正常点吗?别让我觉得告诉你是个错误的决定。” “主,主子,”万齐十分为难,“可,大黑,我这,我怕呀……” “……”莫修寒抬步就走,“你跟他待上一段时间就不会怕了,最好同吃同住,或者我给你在他旁边多加个笼子。” 万齐哭丧着脸追了上去,哀嚎道:“主子,你别灭我口。” 莫修寒停在门外,低声呵道:“你再鬼嚎,大黑今天的早饭就是你。” 万齐立马捂住了嘴,只留一双眼睛哀求地看着他。 莫修寒瞥他一眼,抬步走进屋内。 刚一进屋,就听见陆璃悠的声音透过屏风传了过来,似有些不耐,“万齐,一大清早嚎什么?” 莫修寒又回头瞪了眼万齐,万齐又加了一只手捂嘴,两只手捂得严严实实,连哼哼都没有了。 莫修寒回过头,走了过去,“阿璃,起床吃饭了。” 陆璃悠盘腿坐在床上,眼睛闭着,脑袋微晃着,似乎还没睡醒。 她摇了摇脑袋,微睁开朦胧的眼,看了眼向她走来的莫修寒,又合上了眼,“你刚起?还是早就起了?” “刚起。”莫修寒脱下外袍,手自然地去解睡衣的带子,却在快要碰到时顿了一下。 他回头看了眼在屏风附近站着不敢说话的万齐。 这个傻子…… “出去。” 万齐立马跑了,还嗒一声关上了门。 陆璃悠微睁开双眼,扫了眼屋内,目光落到莫修寒身上,“你在跟谁说话?” 莫修寒有些不乐意,“万齐。” “哦……”陆璃悠又闭上了眼。 两秒后,她猛地睁开了眼,眼中一片清明。 她猛然看向莫修寒,“你刚才叫我什么?” “嗯?”莫修寒微微皱眉。 陆璃悠急忙从床上下来,“你刚才是不是叫我阿璃了?当着万齐的面?” 莫修寒点了点头,安慰道:“别紧张,他知道了。” 陆璃悠努力消化着他的话,“他怎么……就……知道了?” 莫修寒不以为意,“他知道也好,以后做事方便些。” 莫修寒拿了衣裙走入遮挡的屏风后,“对了,阿璃,我养了一只宠物,名叫大黑,我听阿左阿右说你已是见过它了?” 陆璃悠愣了愣,“呃,是……” “北风跟我说,它自己偷偷下山,去隔壁山头咬死了农户无数只鸡鸭,而这事已不是一次两次。之前有暗卫看着,它多少还老实点,现在不行了。它留在山里不是长久之计,再这样下去,它的存在会受到威胁。所以,我让万齐在后花园给它腾出个住处。”莫修寒探出头看了她一眼,“你若喜欢,可以去看它。” 陆璃悠愣了一会,想起之前刺荆同她讲过大黑的安排,因他们要下山,他们便将大黑留在了山里,反正他原本就在山中能称王争霸的,也饿不死。 这怎么还到处乱跑? 还咬死人家的鸡鸭,不是吃了,是咬死,咬着玩? 这狼崽子真不让人省心。 第216章 殿下在哪儿喝了绿茶啊 与此同时,奉城的街道上,一辆四面都笼罩着黑布的马车缓缓行进。 密不透光的黑布下,几根手腕粗的锁链紧紧缠绕着四面都被木板钉死的车厢。 而车厢内部,巨大的铁笼内卧着一匹融入漆黑环境的黑狼。 街市喧闹的声音有些吵人,它打了个响鼻,缓缓睁开了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缓了会,它又打了个哈欠,重新闭上了眼。 万齐很慌,非常慌,他怕大黑,因为它吃人…… 莫修寒捡到大黑时,它还是个小狼崽子,跟只小黑狗似的,圆嘟嘟的,看着也可爱。 它啃生肉,尤爱吃活的鸡鸭。 待长大些,它便不再满足于家禽,而是开始盯上猪牛羊,再后来,它又盯上了鹿狐狸黑熊,再再后来,它开始盯上了人。 它第一次咬了人时,万齐被吓个半死,莫修寒却高兴极了,按他的话来讲,没了野性的狼,算不得狼。 万齐最初担忧它会伤害莫修寒,后来发现,他还是担心他自己,大黑面对莫修寒,那是乖巧极了,而面对别人,那是凶狠极了。 万齐看着即将遭殃的后花园,叹了口气,“要命。” 寒王府的后花园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设施齐全,景色雅致,唯一的缺点就是布置得太精致了,不适合养只喜欢到处折腾的活物。 他原本想着在后花园里找个偏僻地方,放上笼子,把大黑扔里面,平时不让其他人涉足就行了。 可莫修寒不想让大黑一直待在笼子里,想让它可以到处活动。 “我的主子哎,这后花园平日里人来人往的,把它放出来,那不是要人命吗?”万齐几乎要晕了,他可不想死。 莫修寒想了想,“有道理,那给它划一片区域,让它可以自由些。” “主子,后花园不是野山……放不下。”万齐咬咬牙,劝道:“不然您还是把大黑扔山里,大不了多派几个人看着。” “可阿璃喜欢它啊,想天天看着它。”莫修寒微笑地看着他,似乎有些为难。 万齐:“……” “咳……”陆璃悠轻咳了一声。 你说谎至少在当事人不在的时候说啊! 她什么时候说想天天看着它了? 明明是他自己想把大黑留在身边。 陆璃悠看向莫修寒,提议道:“不然平日还是关笼子,每日早晚把它放出来一段时间遛一遛,为防止他伤人,遛的时候用铁链拴着。” 简称,遛狼…… “嗯……”莫修寒思考了一阵,拍板钉钉,“可行。” 万齐擦了把汗,冲陆璃悠竖了个大拇指。 “那以后就阿璃来遛。”莫修寒淡淡道。 “嗯?!”陆璃悠一脸懵逼,“为什么我来遛?” 这可是你的宠物啊喂! 莫修寒耸耸肩,“大黑唯独不会咬我,而你在我身体里。” 陆璃悠咬牙切齿地看着他,“没事,你既然将它从养到大,那就算是换了个身体,它应当也是能认得你的。若实在认不得,感情也是可以培养的,我们可以一起培养培养感情,让它早日接受你。” 她说这番话是想将莫修寒也拉下水,结果莫修寒听完,反而笑吟吟地看着她,“阿璃想得真周到,那以后我们一起遛大黑,早晚各一次,阿璃别早上起不来,也别晚上看太晚书,不然大黑只能在狭小的笼子里待着了,不能奔跑,没有自由,也太可怜了。” 陆璃悠看着莫修寒这狡诈的笑容,她突然就反应过来了,莫修寒这人着实是记仇,她就昨天看书看得晚了点,他今天就拿这个方法对付她。 “好歹也是你的狗,不对,你的狼,你肯定不忍心它这样的。” 陆璃悠紧盯着他,连万齐都感觉出两人有点剑拔弩张的意思,默默后退,淡化自己的存在感。 “阿璃,这话不对。”莫修寒轻摇了头,眼睛却看着她。 陆璃悠似笑非笑,“哪不对?” 莫修寒含笑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是我们的狼。” 陆璃悠忍住想打人的冲动,告诉自己冷静冷静,看着他,皮笑肉不笑道:“不知殿下昨日在哪儿喝了茶,好大的绿茶味儿啊。” 莫修寒微微一笑,“春风阁啊。” 不过喝茶的对象嘛,是李玄。 与此同时,花月楼内,软玉在怀的李玄打了个喷嚏。 怀里的美人直起身子,抓着帕子的手抚上他的胸口,担忧地看着他,“大人,您可是着凉了?都怪奴家,昨日没了力气为大人盖被。” 李玄揉了揉鼻子,扭头笑看着她,“怎么?睡了一觉,又有力气折腾了?嗯?” 李玄尾音上挑,眼角带笑,手已经抓住了放在他胸口的玉手,偏头凑近了怀中美人。 紫烟情不自禁闭了眼,正欲接受承欢,等了半天,却只等来一声嗤笑。 她的脸微微红了,睁开眼,看着眼前笑得放浪的人,玩闹般抬手打他,气恼道:“就会笑话奴家。” 李玄抓住了她的手,在她的注视下,一边用他那双勾人的眼直勾勾地看着她,一边轻笑着在她掌心烙下一吻。 紫烟的脸红透了,任由李玄轻轻重重地捏着她的手。 “昨个儿表现不错,茶里茶气的。”李玄勾了唇角,看起来心情不错。 紫烟轻笑道:“大人,若是陆姑娘喜欢,她大可以来花月楼看看。” 李玄微眯了眼睛看她,笑容依旧,但却逐渐带上了点冷意。 紫烟忙从床上下来,跪到地上,“是奴家多嘴了。” 李玄笑了笑,没说话,伸手抚上她的脸,指尖滑动,一路往下,在她脆弱的脖颈处徘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紫烟啊,什么话当讲,什么话不当讲,还要我教你吗?” “大……” 脖间手指骤然发力,将她的哀求尽数掐死在了喉间。 “只是,我这学费有点贵,怕你付不起。” 李玄依旧含笑看着她,看着她逐渐喘不上气,拍打他手臂的力气逐渐减小,看她漂亮的脸蛋逐渐变红,又逐渐发紫,瞳孔开始放大。 “饶你一次,把嘴管好了。”李玄突然松了手,任由她像条濒死的鱼突然得了水一般趴在地上剧烈喘息颤抖着。 李玄起了身,在外守着的侍从轻轻敲门,得了回应后,便端着崭新的衣衫从外面进来,开始目不斜视地为他更衣。 待一切收拾好后,侍从退下。 李玄系上腰间软鞭,回头看了眼依旧趴在地上喘息的美人,轻哼了一声,留下一句,“且养着。”便出了花月楼。 第217章 怎么大家都知道了 出了花月楼,李玄眯眼看了眼太阳,今个儿阳光有些刺眼,适合在屋里待着。 忽然感受到一道视线,李玄踏上马车的动作一顿,他扭头一看,是个小乞丐。 他不动声色挑了下眉,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行进,从闹市走到人迹稀少的地界。 李玄吩咐车夫停了马车,从车上下来,等了一会,那小乞丐就出现在了附近。 “这么快就有消息了?”李玄笑吟吟地看着他。 小乞丐走上前来,跟他说着什么。 李玄的眼神越发晦暗不明,“你说的可是真的?” 小乞丐点点头。 李玄皱眉看了他一眼,扔给他一串铜子儿,“走。” 小乞丐拿了钱,快速离去。 李玄看着他的背影,思量了一会,吩咐侍卫道:“派人跟着他,别打草惊蛇。” 上了马车,李玄却没立刻让车夫走,他静静坐在马车中思考着。 忽得,他笑了笑,“这背后,怎么还有第三个人啊……” 他眯了眯眼,慵懒地像只餍足的猫咪,“走,去寒王府。” 待李玄到时,寒王府内正鸡飞狗跳。 而且,确确实实是,鸡飞,狗跳。 李玄看着硕大的铁笼,以及正在铁笼里追着鸡来回跑的大黑,还有铁笼外一直在向大黑狂吠的狗子,他皱紧了眉,闭上了眼,长叹了一口气,转脸看向身旁的两人,“你俩开动物园?” 莫修寒、陆璃悠:“……” 让人将狗牵得远远的,狗叫声渐小,李玄回头一看,发现铁笼内可怜的鸡已经被大黑咬死了。 李玄以有事跟“陆璃悠”商量为由,将莫修寒拉至一旁,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这是干嘛?嫂子不害怕?” 莫修寒回头看了眼陆璃悠,她正好奇地向笼内张望,盯着大黑一口一口将鸡吃掉。 “你看她像是害怕的样子吗?” 李玄:“……” “是,嫂子胆大不害怕,但你也不能把大黑弄出来啊,这是奉城,不是山沟沟。” “……”莫修寒一本正经道:“大黑放这里,镇宅。” 李玄:“……” 莫修寒扫他一眼:“找我什么事?” 李玄知道他说不听,只好先将此事搁置一旁,说道:“昨日你让查那事,有消息了。” “这么快?” 李玄嗯了一声,“黄林的事是嫂子让马方查的,但孙家的事是有人告诉她的,你猜是谁说的?” 李玄顿了顿,也不卖关子,“混迹市井的乞儿告诉我,当初确实有一人在寻找有关孙家破灭的消息,顺着这人往上找,你猜这么着,那人是寒王府中人。” 莫修寒瞥了他一眼,寒王府中人除了不懂事的祝蓉蓉,和他自己,也就只剩下莫尧平,师柳柳,以及陆璃悠,而他没说是陆璃悠,那他这话的意思是…… “莫尧平?” 师柳柳一向只对她哥哥师以安感兴趣,没心思去管这些事,那就只有莫尧平嫌疑最大。 李玄凑近了,“你信吗?” 莫修寒轻摇头,他在莫尧平身边放的人挺多的,不至于寒王府中有他的人,他却不知道。 李玄赞同地点点头,“我也不信。”又补充道:“所以我觉得这事有猫腻。” 莫修寒:“……” 李玄回头看了眼陆璃悠,见她向这边看来,他向她笑笑,装作正常交流的样子,压低声音道:“我觉得是有人知道你在查,所以放出了假消息,不然怎会这么快,我的人还没查出来,街头的乞儿反而查的更快。” “谁会这么做?” “不想让你查的人呗,祸水东引这一招高呀,要不是三皇子走了,你跟他还得干起来。” 莫修寒白他一眼,正欲说什么,一抬头,见陆璃悠正向他们这边走来,不动声色说道:“有新消息再告诉我。” 陆璃悠走过来,面带笑容地看着李玄,“你跟你嫂子说什么呢?说这么长时间?” 李玄愣了一下,看向莫修寒,一瞬间就明白了,他哈哈两声,“没什么,没什么。” 陆璃悠瞅着他奇怪,又看向莫修寒,“你俩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 李玄忙解释道:“不可能,嫂子这话可不敢胡说。” 莫修寒:“……” 他明显是故意的! 陆璃悠愣了两秒,看看李玄,又看看莫修寒,算是明白了,又羞又恼,“你又不告诉我!” 亏她刚才还帮着掖藏呢,结果人家都知道了。 “嫂子别气,别气,”李玄上前安慰着,“都是兄弟,没什么不能说的。” 陆璃悠没理他,忍住气恼,盯着莫修寒,“除了万齐和李玄,还有谁?” 莫修寒咽咽口水,“北风,阿左阿右,没了……” “阿右是个大喇叭,你告诉他,那不是整个暗卫都知道了。” 莫修寒正欲开口解释,阿右悄悄从陆璃悠身后冒了出来,附耳小声道:“陆姑娘,我不敢说。” 陆璃悠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他正瑟缩地看着她,又说了一遍:“我真不敢。” 他原本就身材矮小,这一缩更小了,跟朵柔弱小花似的,陆璃悠瞬间觉得自己再骂,就跟欺负人没什么两样,只好说了句,“别说出去就行了。”就让他走了。 而李玄看情况不好,又劝了点话,待了没多久就溜了,临走前,还在莫修寒身边小声道:“迟早要说的,兄弟都帮你到这份上了,加油!” 莫修寒:“……” 陆璃悠今天一整天都在生闷气,将自己关到书房里,看书看书,还是看书。 莫修寒就在书房门口守着,过了中午,见她还不出来,他换了身便装,出了寒王府。 待夜黑了,陆璃悠觉着是该去遛狗,啊不,遛狼了,她跟莫修寒怄气,但也不能不管大黑啊。 她收拾了一下桌子,看到桌角的木匣,她想了想,又抽出纸,将近日朝中人对战局的看法写了些,一起塞到写给莫尧平的信里,把信封好,让人将木匣送了出去,接着便起身去了后花园。 铁笼里,一地鸡毛,大黑正趴在笼中,闭着眼睛休息。 听见陆璃悠来了,它的耳朵动了动,睁开了眼,向她缓缓走了过来,在她面前逡巡了几个来回,然后,向她伸着脑袋,想去蹭她,因笼子阻隔,它没蹭到,颇为怨念地扒拉了两下铁笼,呜呜两声,向陆璃悠投去可怜巴巴的目光。 那一瞬间,它的眼睛好像跟莫修寒的重合在了一起,陆璃悠莫名就心软了几分,伸出手去摸了摸它的脑袋。 第218章 不生我的气就亲我一下 它的脑袋毛茸茸的,毛有点硬,但不算很扎手。 陆璃悠摸了会,大黑似乎很享受的样子,一直在用脑袋蹭她的掌心,然后伸出了舌头,舔了舔她的手指,舔着舔着,口水就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陆璃悠抽回手,看看上面的粘液,又看看大黑,“……” 单手抽出手帕,擦了擦手,陆璃悠拿着钥匙打开了笼子,将大黑牵了出来。 因万齐老早就吩咐了在这个时间段后花园不要来人,所以陆璃悠遛大黑的时候,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有。 而大黑出乎意料地一点也不闹,就跟在陆璃悠身边,到处闻一闻,撒撒尿,高兴了就小跑一会,围着陆璃悠蹭她的大腿。 陆璃悠觉得,大黑跟狗也没什么区别。 遛完它,陆璃悠将大黑重新锁回了笼子,万齐这才敢出来。 “他还没回来?”陆璃悠隔着笼子摸着大黑的脑袋,随意问着万齐。 “主子?”万齐道:“还没有消息,可能会晚些。” 陆璃悠嗯了一声,吩咐了句,“喂喂大黑。”就离开了。 洗了手,吃了点东西,陆璃悠回到了书房,看了会书,待困时便回房先睡了。 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上了床,熟悉的气息,带着点凉气。 陆璃悠下意识搂住了来人,往他身旁靠了靠。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渐渐回笼,一切感官都慢慢苏醒,淡淡的铁锈味钻入鼻腔,陆璃悠顿时清醒,猛地睁开了双眼。 身旁,莫修寒已经睡着。 陆璃悠微微皱起了眉,又仔细嗅了嗅,确实是血腥味无疑,只是味道很淡。 陆璃悠半起身,上下打量着他,他好像没有受伤。 那这血腥味来自于哪里? 难道是别人身上的?他只是沾上了点味道? 陆璃悠神色凝重地重新躺了下来。 去了哪能沾上这么持久的血腥味? 陆璃悠没再睡着,脑子里一直在想事,直到天快亮,她才有些困意,但她没睡,而是小心地起了床,洗漱,锻炼,遛大黑,待这些事情都做完,天已经大亮了。 她回房准备叫莫修寒吃早饭,结果莫修寒已经不在了。 她问了万齐,他说莫修寒一起来,没吃饭就去铺子了。 陆璃悠嗯了一声,准备不去管他,吃了早饭,看了会书,却没怎么看进去,最后,干脆让万齐备了份早饭,拎着餐盒出了门。 她先去了离得近的春风阁,结果莫修寒不在,她又去了马路烤串店,结果莫修寒也不在。 陆璃悠回到马车上,看着放在桌上的餐盒,隐隐担忧起来,莫修寒定是又瞒着她去做什么不能说的事情了。 她叫出了北风,问了他点事,让他留意着莫修寒的安危,便回了寒王府。 一连几日,莫修寒皆是如此,每日早出晚归,回来时身上都会有点血腥味。 陆璃悠逐渐忧虑,她干脆不睡了,就坐等着莫修寒回来。 等到深夜,门悄悄地开了。 灯已全熄了,黑暗中,陆璃悠盘腿坐在床上,直直地盯着屏风。 已经洗了澡的莫修寒轻手轻脚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然后他就看到了跟个佛一样,正襟危坐在床上,一半藏在黑暗里,一半披着月光的陆璃悠。 他怔了三秒钟,扯出个笑,“还没睡啊……” 陆璃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去哪了?” 莫修寒走上前,走到月光透过窗子形成的银白色方格里,“最近有点事……” 陆璃悠没回答,向他招招手,莫修寒又从光里走到阴影处。 上下打量了他几个来回,陆璃悠才淡淡道:“睡。”然后松开盘着的腿,躺了下去。 莫修寒没敢动,站在床边看着背对着他的陆璃悠,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他爬上床,从后面抱住了她,沉默了一会,小声地开了口,“我最近在处理活死人的事,你还生着我的气,就没跟你说。” 陆璃悠一直睁着眼,听见他说话,没立刻答话。 莫修寒又轻声问道:“阿璃,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陆璃悠动了动身子,转过身,看着莫修寒。 黑暗中,两人四目相对。 莫修寒感觉情况不对,大气都不敢出了,她似乎很生气。 “处理得如何了?”陆璃悠突然开口。 令人窒息的气氛被打破,莫修寒抚了抚她的胸口,“快好了,就这几天了。” 陆璃悠听他说完,忽然抱住了他,越抱越紧,紧得连莫修寒都感觉有些喘不过气。 “阿璃?” “你别想着瞒我,”陆璃悠的声音有些沙哑,“北风跟我说,你带着暗卫去杀人了。” 莫修寒顿时没那么紧张了,他抚着陆璃悠的后背,轻声道:“我没瞒着你,那就是为了此事,近几日,你应该就能收着消息了。” 陆璃悠想了想,若是要瞒她,北风定会跟万齐一样,什么都不说。 她顿了顿,“那你还出去吗?” 莫修寒却反问道:“阿璃还生我气吗?” “有关联吗?”陆璃悠闷声说着,心里却明白他的意思了。 “有。”莫修寒盯着她,肯定的眸子在月光下泛着光。 陆璃悠沉默了会,嗫嚅道:“其实,我当天就不生气了。”她看向莫修寒,“我最近总是担忧你的安危。” 莫修寒突然就笑了,仰头亲了亲她的嘴角,“那我不去了,我陪着你。” 陆璃悠看着他,神色认真,“你要真有事,同我说一声,我会让你去做的,没必要瞒着我,之前的事也是,万齐他们你信得过,我也信得过,告诉他们也无妨,但你至少提前跟我通个气,告诉我一声,毕竟你我互换,我也是当事人之一。” 莫修寒轻抚着她的后背,“我明白,是我说晚了。” “嗯。”陆璃悠微松了松抱着他的手,“太晚了,快睡。” “那你亲我一下。”莫修寒微仰起脸。 陆璃悠低头轻碰了一下,正欲离开的时候,莫修寒追上来,亲了她一下,陆璃悠愣了会,便又被亲了一下,她低头看着莫修寒,见他眼里泛着光,似乎有些焦急,疑惑间,又被他啄了一下。 陆璃悠突然明白了,觉得有些好笑,只好腾出手来,按着他的脑袋,好好地郑重地吻了他,他才满意地舔舔唇,“睡。” 没多久,残云各零散据点被灭的消息从悄无声息地在黑道传播,变成了呈到陆璃悠面前折子上的漂亮小楷。 第219章 神庙出现异样 她现在看的折子,是路远之写的,说禁军在巡查时,发现近几日奉城城郊有百姓离奇死亡,其中不乏朝廷已经盯上的重点人物,经查明,他们有大半来自于一个叫残云的杀手组织,而其余的则是会一些武功的普通平民。 路远之怀疑是黑道仇杀,或是有新的不知名组织在取代残云。这原本只是江湖事,但离奉城太近,他觉得有必要上报。 她看看折子,又看看坐在一旁看书的莫修寒,根据他之前说的话,一合计,她就明了了,残云应是之前对她下手的组织,莫修寒之前外出,就是为了此事。 而且,不仅是奉城,其他郡县的折子也提到了类似之事,陆璃悠觉得,这残云的手伸得挺长,不,应该说宫里那位的手伸得真长。 只是,普通平民又是怎么回事? 陆璃悠想了想,直接将折子递给莫修寒,片刻后得到了答复,“那些是我埋在各处的人,跟残云这样的组织斗起来,总要有牺牲。” 陆璃悠明白了。 再次上朝时,就有人提到了这件事,莫修容不怎么在意,只让各地官员加强治安,便算完事。 听着大殿之上其他人挨个汇报,陆璃悠思索着,莫修寒的动静这么大,他是故意的?可这本就算江湖事,莫修容不会重视,也激不起什么水花。 没多久,众人便将此事忘却,开始热烈地讨论起这次同高古的战争来。 高古不肯妥协,谈判无法推进,莫修容这次早朝下了令要打,那就不得不开战。 怎么打,谁上前线,后勤怎么保障,都是问题,众人讨论着讨论着,解决了大部分事宜。 单晶跟莫修寒达成的协议只有当时在场的几人以及莫修容知道,所以众人讨论时并未提及对她的处置。 若是单晶真按她当时说好的方案行动,两方交战的时间应该会短上许多,只是不知道莫尧平那边怎么安排,以及单晶是否真的值得信任。 陆璃悠思考着,不知不觉就听到莫修容在殿上问,“众位爱卿可还有本奏?” 原来,这次上朝已经快要结束了。 陆璃悠回过神,微眨了几下眼,悄悄动了动肩膀,今日开会的时间也太长了些,终于可以下班回家了。 大殿之上,寂静无声,显然,大家都想赶紧下朝,谁也不想再继续站下去。 也就是在这时,众人听到了一道低沉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臣本有奏。” 陆璃悠有些不快,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要下班了说话,而且这声音怎么有点熟悉。 她寻声望去,竟是师以安。 莫修容露出平易近人的笑容,“师爱卿,是有何事啊?” 师以安垂首躬身,沉声道:“陛下,臣近日发觉神庙有异。”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原本沉闷到令人昏昏欲睡的大殿上,瞬间如一滴水入油锅,噼里啪啦炸开了花,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场面有些混乱。 陆璃悠压下心中的疑惑,微微侧目,看向师以安,他低垂着眉眼,让人看不出他心中到底是何想法。 他一向话少,除了每次必要汇报的公事,或者莫修容主动提起,他一般都不怎么在朝堂上说话,更别说主动提起神庙的任何信息了,怎么今日改了性子? “各位爱卿安静些。”莫修容不大不小的声音响起,声音却还在继续。 陆璃悠回头扫了一眼众人,心中感慨,这些人像极了一群难管的学生。 而她不知道的是,她刚才那轻描淡写的一扫,被众人误以为是警告,躁乱的场面很快就安静了下来,重新恢复到鸦雀无声的状态。 而这一切,都被坐在上位的莫修容收入眼底,他面无表情地看了陆璃悠一眼,重新将目光落到师以安身上,“师爱卿,是何异样?” 师以安抬头看向他,“回陛下,最近一旬内,神庙有部分圣物失去了光泽,变得无比破旧,臣收到来自其他郡县的飞鸽传书,情况大抵也是如此,而在有神像的神庙里,问题更甚。” 他说完,众人再度躁动起来。 “这一听就是凶兆啊。” “定是神像显灵了,才使得圣物失效。”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莫修容眉头紧皱,“师爱卿,此事你怎么看?” 师以安垂下眼帘,缓缓道:“臣认为,神庙会出现异样,定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具体原因,需要陛下仔细考量,臣只能斗胆请陛下在神庙举行祭祀,以慰上天。” 陆璃悠瞥了一眼师以安,最近发生的最大的事,当属宁朝和高古的一战,神庙到底有没有异样她不知道,但她知道的是,莫修容铁了心要打这一仗,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阻止他动刀。 而这一战中,莫修容原本就是将自己放在了正义的一方,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神庙有异,着实是打了莫修容的脸,若有心之人做做文章,高古之事,又得从长计议。 果然,一向和蔼的莫修容此刻脸上的表情变得有点微妙,他沉默地看着师以安,不知在想什么。 师以安在朝堂上提出这个,到底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 陆璃悠思考了一会,若是她刚见着师以安那会,她可能会觉着师以安是个没心眼的人,但经过他瞒报一事后,她现在觉着,师以安今日所为,要么是他想阻止高古一战,要么是他又梦到了什么,想要举行祭祀。 好歹,他之前也是帮了她的,要不要替他结了这个围? 陆璃悠正想着,就听见一人走了出来,“陛下,臣觉得师大人所言有理。” 陆璃悠循声看去,说话的是丞相李仕绅。 他恭敬地向莫修容躬身,“陛下,臣认为,陛下应当祭天。” 他直起身,缓缓道:“自从高古对奉城造成巨大危害后,我大宁迟迟未对高古进行实质性的惩处,连老天都看不下去,引来神庙异变,臣认为,陛下应先行祭天,以告慰上苍,同时祈求老天保佑我大宁子民,然后立刻对高古进行制裁,对他们进行惩治。” 李仕绅的这个思路,怎么跟她的不太一样呢? 陆璃悠揣摩着他的话,反应了过来,他是想赶在有心之人提出异议之前,先一步提出高古之事,然后推动战争的进行。 但是,他这话,满朝的文武百官能信吗? “陛下,臣有异议。” 这不,有人跳出来了。 陆璃悠回头一看,顿时愣了,这不是路远之吗? 他好好做他的官不就行了,来蹚这趟浑水做什么? 第220章 向民心,顺天意 “路爱卿,你想说什么?”莫修容肉眼可见地有点疲惫。 原本李仕绅的话就算有点站不住脚,但怎么也算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现在这路远之突然冒出来唱对头戏,他攻打高古的事似乎又要受到阻拦。 “陛下,臣认为李丞相的话,并不全对。”路远之远远望着莫修容,神色镇定如常。 陆璃悠发现,李仕绅看着路远之的眼神有些不快。 而李仕绅在注意到她的目光后,那对路远之释放着敌意的眼神,才暂时收敛了几分。 “陛下,此次神庙异样,是上天的警示,臣方才提出,近日奉城乃至各地郡县都出现了百姓离奇死亡的事件,臣认为,警示所指的,当是此事。” 陆璃悠:???这人怎么比李仕绅还能瞎编? 他的话音刚落,就又有一人站了出来,“陛下,臣不这么认为,路大人所说,不过是江湖间的恩怨情仇,上天当不会管这些事。应是近日陛下对高古的策略操之过急,所以才引得上天不满,臣认为陛下应当祭天后,再重新考虑对高古的策略,最好能兵不血刃,通过和谈的方式,解决两国矛盾。” 呃……这才是正常人的思路嘛。 只是,这人有点天然呆?现在还看不清楚莫修容的意思吗? “呵。”李仕绅嗤笑了一声,看着来人,“郑大人,人家都打到家门口了,还不动手?和谈?你是高古派来的卧底吗?” 陆璃悠忍住了想笑的冲动。 而那人更是面红耳赤,正欲再说,却见路远之则接过了李仕绅的话头,同他道:“郑大人,高古对我朝百姓所为之事,已是天理难容,此战再所难免。而且,今日陛下才说了要打高古,若是上天真对陛下所为不满,那神庙应当在今天之后出现异样才对。” “师大人也说了,神庙出现异样不过是近一旬的事,与本官发现百姓离奇死亡之事时间相符,所以我想,应是因为此事,神庙才出现的异样。” 路远之转了过来,向莫修容躬身道:“所以,臣认为,应该派人调查解决此事,还那些惨死的百姓一个公道,并且进行神庙祭祀,以告慰天上亡灵。” 陆璃悠终于看出来了,路远之不是在跟莫修容对着干,也并非是站在哪一方,他只是想借着师以安提出的神庙异样,来推动解决各郡县百姓惨死之事,他作为一个一心为民的官员,死去的残云成员他可以不管,但死去的平民他不能不管。 只是,他要是知道这些人并非平民…… 陆璃悠思考着,师以安因为神庙异样想要莫修容在神庙举行祭祀,而祭祀的由头是什么,其实并不重要。莫修容想要跟高古打仗,为达成这个目的,中途要做什么也并不重要。而路远之想要解决那件事,李仕绅想打高古,那几人综合一下不就完了。 陆璃悠觉得是她该表态的时候了,于是她上前一步,“皇兄。” “寒王有何见解?”莫修容看向她,眼神中隐隐升希望。 陆璃悠沉声道:“臣弟认为,高古之事已成定局,必须打,而路大人所说之事,也要解决,这两件事皆为民心所向。至于神庙,也要祭祀,此为顺应天道。” 她顿了顿,看向路远之,“神庙异样,当如路大人所言,时间地点都对得上。而祭祀就要劳烦师大人了,一方面为告慰亡灵,一方面则为征战高古的勇士祈福。” 陆璃悠说完,见莫修容一直盯着自己,她连忙躬身,低下头,“这只是臣弟的一点拙见,具体怎么做,还需皇兄定夺。” 她有点紧张,因为刚才莫修容凝神看她的眼神带着点审视的意味,像针扎一样,让她感觉很是难受。 忽然,上方传来莫修容的笑声,他朗声道:“寒王所言极是,就这么办。” 陆璃悠松了口气,微微直起身子。 “那众爱卿无事的话,就退朝。”莫修容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太监赵桂高声喊道:“退朝。” 众人纷纷后退出了大殿,边走边议论今日早朝之事。 陆璃悠因上朝时便站在最前面,所以退朝时,她便最后才走。 路远之走来向她行了个礼,“多谢寒王殿下相助,臣替百姓,先行谢过殿下。” “不必。”陆璃悠阻止了他,“本王只是顺应天意。” “但还是要谢过殿下。”路远之刚说完,看到从不远处走来的李仕绅,向他行了个礼,“李大人。” 李仕绅轻哼了一声,没搭理他。 陆璃悠瞥了李仕绅一眼,“李大人,本王记得你和路大人是同乡,既然同朝为官,为百姓做事,应当相互扶持,多多提携才对。” 李仕绅看了路远之一眼,不情愿道:“是,臣记住了。” 路远之则略带感激地向陆璃悠点了下头。 陆璃悠跟两人又说了几句,便快步离开,她要去追师以安。 师以安走得快,又一直都是独自一人出的宫门,从来不跟人结伴而行,而陆璃悠又不能不顾形象地去跑着追他,只能加快步子,大步向前。 待陆璃悠追上他时,他已经快走到宫门外了。 陆璃悠忙喊道:“师大人,留步。” 闻声,师以安停下步子,转身看向她,眼神里带着些许疑惑,见她来,他躬身行了个礼。 陆璃悠忙走到他身侧,“师大人走路也太快了些,这么着急下朝,可是府中有什么急事?” 师以安摇摇头,“没有。” 陆璃悠回头看了眼后面快要出来的大部队,对师以安道:“本王有些事想要问问师大人,能否换个地方?” “好。”师以安点点头。 师以安抬步上了马车,陆璃悠也跟了上去,让自家的车夫远远跟在师家马车的后面。 她看着师以安,跟他说起了话。 “师大人今日为何要在朝上说出那番话?” 师以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臣说得有什么不对吗?” “此事,你若想陛下答应,私下同陛下说就行了,为何非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口呢?” 陆璃悠苦口婆心同他分析着:“皇兄正想着跟高古一战,神庙的事就算是真的,也绝不能摆到明面上来。虽然跟高古这一战,我们占着理,但也有不少人并不想打仗,若神庙之事再被他们知道,他们定会以此来阻拦陛下行事,陛下可以不听,但定会失去部分民心。” 第221章 师以安请她进府坐坐 师以安默然不语,他缓了会,说道:“臣未曾考虑到这些。” 陆璃悠痛心疾首,“师大人啊,你这么聪明,怎么就没想到呢?” “臣以为高古之事已成定局,神庙之事又与它无关,所以才……是臣唐突了。” 陆璃悠叹息道:“何止是唐突啊,皇兄的脸色都变了。” 师以安思索了会,认真看向她,“那臣写封折子,同陛下请罪。” “你这……”陆璃悠有些无奈,“你跟皇兄的交流方式除了折子,还有别的吗?” 师以安:“……有。” “罢了。”陆璃悠摆摆手,“神庙之事,同本王详细说说。” 师以安点点头。 事情发生在大概十天前,神庙内的部分圣物突然开始变得黯淡,而且随着时间流逝,这些圣物越来越旧,而且越来越多的圣物开始发生变化。 此事除了奉城,在别处的郡县神庙内也有发生。 因每座神庙都有专人守着,这些人都经过仔细筛选,对神庙深信不疑,是万不会对圣物动手脚的,所以师以安才猜测此事不是人为导致的。 而后,他发现在神像前供奉的圣物变化得更快,这才让他确定这次的事件跟神明有关。 类似的情况在历史上不是没有出现过,几百年前就有一次记载,但因历史久远,关于那件事的具体情况也已经模糊不清,师以安只能凭借从古书中查得的只言片语,推断出要举行祭祀,告慰神明。 陆璃悠直觉这事没那么简单,根据她学习历史的经验,一般什么狐狸叫,鱼肚里有诏书,天降石碑之类的事情发生时,往往都是古人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而编出来骗人的。 所以,她第一反应就是这事背后定有人捣鬼。 不过,她还需要检验一下。 “师大人,本王能去神庙里看看吗?”陆璃悠问师以安。 师以安犹豫了一下,“之前,可以,但现在,怕是要先得到陛下的批准。” “好,”陆璃悠也不为难他,径直点了点头,“本王改日去问问皇兄。” 师以安忽然想起来,又道:“殿下,城中的神庙是向百姓开放的,若殿下想去,可以去那里看看。” 陆璃悠思索一阵,“罢了,师大人,神庙出现异样的事,劳你先压下来,那些出现问题的圣物也先收起来,至少前来神庙祭拜的人不能看到。” “是,臣会传达下去。” 陆璃悠叹了口气,“只怕有心的百姓已经注意到圣物的异样了。” 师以安安慰道:“殿下不必担忧。臣在收到下级神庙传来的消息时,已经吩咐他们将出现问题的圣物藏起来了,影响应该不会进一步扩大。” “那就好。” 陆璃悠透过窗户向外看了一眼,光顾着说话了,不知何时,马车已经停在师府门前了。 她忙站起身,“师大人,已经到师府了,本王就先回了。” “……”师以安见她火速下了马车,下意识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跟在她身后下了车。 “师大人回。”陆璃悠向他摆摆手,自家的马车就停在后面不远处,她一会走过去就行了。 原本该是向她行礼告别,师以安却犹豫了。 见陆璃悠也不等他行礼,转身便要走,师以安终是鼓起勇气冲着她的背影唤道:“殿下。” 陆璃悠回了头,师以安的眼神有些飘忽,“殿下许久未来了,要不要进来坐坐?” 说完,他微微抬首看她,嘴角的肌肉微微扯动,似乎是想露个微笑,但奈何他不是发自内心在笑,这般皮笑肉不笑的,让他有点像个假人。 在她怔愣间,“假人”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陆璃悠:“……不必了。” 肌肉拉动的嘴角缓缓放了下来,又恢复了没有表情的模样,师以安垂下微颤的睫毛,伸出去的手微微蜷缩,胳膊缓慢地垂了下来,宽大的官袍遮住了蜷缩的手指。 陆璃悠:“……” 他知不知道自己什么表情?他就差把“我很沮丧”写在脸上了,她会有愧疚感的好不好…… 陆璃悠轻咳两声,“那什么,刚说了太多话,本王嗓子不太舒服,去你府上讨杯水喝。” 师以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有点意外,又有点期待。 陆璃悠见此,急忙抬步向着师府的大门去了,只是喝杯水而已,这眼神她承受不住…… 因受到皇族重用,再加上世族的数代积累,师府内部装潢一点都不朴素,但也不张扬,到处都是低调的奢华,带着浓浓的古雅气息,给人一种底蕴深厚的感觉。 师以安带她走过长廊,进了前厅,两人坐下喝了会茶,陆璃悠等着师以安开口,他既然让她进来,应该是有话要说的。 但等到一杯茶下肚大半,师以安还是没开口,陆璃悠觉得有点尴尬,两人就坐着干喝水,也不说话,她有点后悔自己心肠软了。 茶也喝了,坐也坐了,似乎没有再留的理由。 陆璃悠便放下茶盏,打算起身告辞,还没开口,师以安便连忙站了起来,“殿下,紫竹林,臣一直想带您去看看。” 紫竹林?那有什么好看的? 陆璃悠犹豫了一下,“好。” 终究是败给了好奇心,她还是想看看师以安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去紫竹林的路很远,师以安看起来一点也不急,两人一前一后慢慢走着。 今天的太阳不算毒辣,但也不算小,沿途虽有绿树遮阴,却也免不了燥热,更何况还要一直走动,再加上师以安一路上并未多言,陆璃悠感觉又燥又闷,真想找个冰山钻进去。 再这样下去,陆璃悠感觉人还没走到,她就要被这窒息感逼疯了,于是主动找了个话题,“听闻师大人平日总喜欢待在紫竹林里,这紫竹林里是有什么吗?” “紫竹。” “……”她就不该对师以安抱有希望。 “还有,我的竹屋。” 陆璃悠反应了一下,盯着师以安瘦削的背影,见他没什么特殊的反应,她只当他是嘴瓢了没注意。 “那便去坐坐,本王也走累了。” 第222章 师父有一女,名璃悠 “嗯。” 之后,师以安加快了脚步,两人又走了半柱香,陆璃悠便看到了那片紫竹林。 一踏入竹林,凉爽的风瞬间扑面而来,烦躁的心瞬间就静了不少。 沿着石板路行走,陆璃悠打量着四周,这里除了竹子,好像真的没有什么东西。 进了竹林又走了一阵,两人就到了师以安的竹屋。 竹屋周边没有围栏,外有一张石桌,两张石凳,外加一张竹躺椅,就这么几个简单的摆设。 师以安推开门,向她微微笑着,“请进。” 这次的笑容,虽然还是有点别扭,但至少比刚才的那个看起来正常了些,也更像是真的。 陆璃悠踏入屋内,屋中的陈设比外面还要简单,迎面而来的是矮小的竹桌以及两个蒲团,屋子左侧最内层靠墙放着一张竹床,上面没有任何床被,床尾立着一个衣柜,床头靠墙处有一扇宽大的窗户,平时躺在床上就能看到窗外的竹林和夜景,屋子右侧放着一张书案,一个书柜。 墙上没有任何装饰,直接就是竹子垒起来的墙皮。 这屋子,谁看了不说一句环保啊…… “你平时住这里?”陆璃悠试探着看向师以安。 他点了点头,见她略惊讶的表情,垂下了眼,“殿下,请坐。” 陆璃悠在矮桌旁坐了下来,随意打量着屋内的陈设,可屋内原本就没多少东西,看了一会,她就不得不把目光落到对面坐着的师以安身上了。 “师大人,可是还有什么话要同本王说?”陆璃悠又等了会,便开门见山。 师以安抬眼看向她,欲言又止了一瞬后,缓缓说出了口,“殿下可还记得,臣年少时随父亲去过一次南疆。” 她又不是莫修寒,她怎么知道…… “啊,似乎是有这回事。”陆璃悠仔细观察着师以安,却发现师以安也同样在打量着她,“怎么了吗?” 师以安微垂下眼,神色柔和了许多,他边伸手拉开系在下巴处的黑绳,边说道:“臣在南疆时,拜过一个师父,她教给臣很多东西,包括占卜、推演之术,为人处世的方法,还有她个人对世间的见解。”他将官帽摘了下来,放置身旁。 平日见他总是散着发丝,一身白衣,飘然若仙,而现在的他却是墨发全部束起,露出漂亮的美人尖,俊秀端正,特别是额间的一点朱砂让穿着官服的他并未显得特别肃穆,反而给他添加了几分柔和。 师以安刚放好官帽,抬眼看向陆璃悠,见她正盯着自己的额间,他微扯了点嘴角,讪讪一笑,抬手指了指额头,“这枚朱砂印记,便是在那时留下的。” “挺好看的。”陆璃悠含笑看着他,这是她发自内心的赞美。 “是么?”师以安有些失神喃喃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趣事,他不自觉勾了唇角,如春风拂面冰雪消融。 他原来会笑啊……这是陆璃悠第一个想法。 第二个想法是,他笑起来真好看,要是再吃胖点,笑起来就更好看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陆璃悠,“殿下见笑了。臣记性一向不好,旧事总是遗忘,在南疆时的记忆,其实早已忘了许多。” 他顿了顿,继续道:“但那日在神庙里,臣记起了一些,应该,对您是有些帮助的。” “哦?”这让陆璃悠疑惑了,师以安跟莫修寒应该不算是很熟的关系,他在南疆的见闻跟莫修寒有什么关系?更何况是帮助。 师以安盯着她看了一会,缓缓道:“莫非殿下已经知道陆姑娘的身世了?” 陆璃悠愣了,脸上的笑也没了,她看着师以安,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知道原主的事。 那他……他年少时去的南疆,而原主跟他差四五岁,那他说不准是在南疆见过小时候的原主,而他又提了他师父,原主会不会是…… 师以安注视着她,灰茶色的双眼中几乎能映出她面无表情的样子,“殿下若不愿听到此事,臣可以当作从未记起,也不会有人知晓陆姑娘的来历。” 陆璃悠揣摩着他的话,他以为自己是不想知道,但实际上她太想知道了,刚才完全是被他突然的话给震懵了。 “说。”陆璃悠神色凝重地看着他,“你想起了多少,都说出来,但出了这个门,你就要忘得干干净净。” “是,臣明白。”师以安郑重道。 事情要从元康十六年说起。 元康十六年,身为太子的莫修寒拔出凶剑断渊,血洗丞相府,导致宁朝命格更改,天地乱象频生,师以安的父亲前任太常寺卿师受先帝所托,前往南疆秘境寻求解决之法。年仅十一岁的师以安,也随其父同行。 历时半载,他们终于达到南疆秘境,并根据指印找到了传说中隐居在秘境的神女璃月。 璃月一向不问世事,不愿告诉师以安的父亲解决之法,却意外看中了师以安的资质,愿意收其为徒。 师以安的父亲只好将师以安留在这里,让他好好学习,之后独自一人回了奉城。 元康二十年,先帝派来使臣告知师以安,他的父亲以自身性命换取天地机缘,已是时日无多了。 师以安这才离开南疆,前往奉城。但因路途遥远,行至一半之时,先帝驾崩,他的父亲也在一旬后跟着去了,到底,他也没见着父亲最后一面。 陆璃悠静静听着他的话,她突然就想起,她在神庙时,曾问师以安为何要替她隐瞒预言梦,那时,他说了一句话,“家父去时,臣便觉得,以人力对抗天力,着实可笑。” 在师以安心中,对其父亲,怕是又敬又怨。 他的父亲可以说是一个好臣子,为了宁朝,远涉南疆,甚至将唯一的儿子交给陌生女人,只愿他能学得一二,日后好改宁朝命格,而后又不惜以自身性命去为宁朝争一个未来。 但他却不是一个好父亲。 他不顾师以安的反对,将他一人丢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长达四年,期间无一次看望。 可笑二字,藏着的却是可悲。 师以安的讲述并不流畅,他时常讲着讲着,就会停下思考一阵,再接着讲,就好像记忆已经碎成了无数片,而他正在努力拼合。 再次沉默过后,师以安缓缓吐出一口气,看向陆璃悠,灰茶色的眸子里,有什么呼之欲出,他动了动唇,轻声道:“师父有一女,名为璃悠。” 第223章 臣师以安愿追随殿下 “师父有一女,名为璃悠。” 璃悠,陆璃悠的璃悠。 刚才的猜想得到了证实,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陆璃悠却还是难以控制的震惊了一下。 原主竟然是南疆神女的女儿,也就是师以安的师姐。 “陆姑娘她,”师以安垂下眸子,看着放在大腿上微蜷的手指,“跟臣算是旧识。” 他无奈苦笑,抬头看向陆璃悠,目光中透着怅然,还有许多陆璃悠看不懂的情绪,“只是,臣忘了她,她也忘了臣。” 他总是沉默寡言,不愿接触外界,也不愿将真正的自己暴露于人前,他似乎从未这么柔和笑过,也从未这么强烈地表达过,而两个头一次碰到一起,反了他一身暗伤。 他放纵着,克制着,默默注视着陆璃悠。 “殿下,”许久,他缓缓开口,重新垂下了眼眸,缩进袖袍的手指缓缓收紧,“或许,这就是天命。” 他的睫毛轻颤着,眼神有些黯淡。 一起生活了四年的两人,却都不记得对方。 现在,他想起来了,她却没有。 陆璃悠看着师以安欲言又止,他就算记起了往事,但原主身体里的已经换了个人,无论如何都是错过了。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伤感也伤感错了人啊…… “师大……”她正欲安慰师以安,却被他打断了。 “殿下。”师以安抬眸看向她,眼神中已没了之前的黯然,反正变得坚定。 陆璃悠微怔了一下,听见他说:“臣今日将陆姑娘的身世据实相告,是想求殿下一个承诺,若有一日,师家遇难,希望殿下能帮师家一把,而臣,也愿意追随殿下。” 说罢,他行了个大礼,俯身于地。 陆璃悠忙起身去扶他,“师大人为何突然说这个?” 师以安直起了身子,注视着她,“臣不想欺瞒殿下,陆姑娘是臣的师姐,臣想她平安无事,所以此前才跟殿下商议,同意更改了部分预言,但臣没想到此举引会来陛下猜疑。而今日,臣在殿上失言,陛下对臣的猜忌之心会更重。” “师家已陷入困境,臣无能,现只能求助于殿下了。” 陆璃悠看着跪在她身前的师以安,心里很不是滋味。 虽然师以安说隐瞒预言是他个人的私欲,但她心里清楚,她是寒王,她让他做什么,他也只能听着。 师以安在莫修容和莫修寒这两兄弟间一向不偏不倚,左右逢源,现在却因为她,不得不让天平倾斜,甚至将师家百年基业,放到了赌注上。 陆璃悠直起身子,向他那边探了探,用不轻不重的力道隔着袖子按住了他蜷缩其中的手,如墨黑眸俯视着他,“师大人,本王明白。” 师以安微仰着头,凝神看着她,喉结不自觉轻轻滑动了一下,沉稳的声音令人安定,却也令他的内心深处生出莫名的焦急。 陆璃悠抬起了手,缓缓站了起来,在他身侧踱步,“师大人,那件事并非你的错,就算你同阿璃没有任何关系,本王也会因不想让阿璃受到伤害,而让你更改预言。是本王没能考虑周全,让你陷入如此境地,皇兄那边,本王会想办法的。” “你不必太过担忧,师家百年屹立不倒,一是因对皇室的忠心,二是因你师家能预知未来。现如今,师家只有你一人拥有预言能力,皇兄不会轻易对你下手。若他当真对你不利,本王绝不会坐视不管。” 师以安凝视着她,良久,行了个大礼,“有殿下此言,臣就放心了。” 陆璃悠看着他的动作,不自觉皱起了眉头,眉间浮现淡淡的忧愁,她只顾着考虑自己,却没能考虑到师以安的处境。 而莫修容的温和又恰好降低了她的警惕,让她误以为他是个平易近人好相处的人,她差点忘了刚见到莫修寒时,她便看出他敏感又多疑,是个戴着面具的笑面虎。 陆璃悠看着师以安,认真叮嘱道:“师大人,祭祀一事,你好好准备,皇兄是一定要攻打高古的,宁朝内部不能出现任何不利于此事的变故。就算你无法解决神庙异样,也绝对要想办法将它往好的方向引导,说些皇兄想听的话。” “是,臣明白。” 陆璃悠回到寒王府,将今日朝上所发生之事告诉了莫修寒。 待她说完,莫修寒静静地思考了一阵,问道:“阿璃不觉得神庙异样发生的时间和地点都有些微妙吗?” 陆璃悠颔首,“你我想法应是一样的。” 莫修寒肯定道:“此事是人为。” 陆璃悠赞同地点点头,“我也这样认为,但我有一点想不明白,二皇子就不担心他这么做,会影响陛下对高古的征伐吗?” 莫修寒微微笑了笑,“我挑这个时间段下手,就是想逼他反击,他心急了,做事就会有纰漏。” “而我也在试皇兄的态度,若皇兄知道他做的这些事,之后定会阻止他,至少能让他安静一会,若不知道,他还会继续。” 陆璃悠这才反应过来,他表面上是在冲击残云组织,向背后之人亮出爪牙,实际上是在利用他之后的反应,来进一步试探莫修容。 莫修寒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走一步棋,接下来的一步,甚至十步,都已经想好了。 莫修寒端起热茶,轻轻吹了吹,“其实,他大可以用别的方法来进行反击,只是他一直在盯着神庙,第一反应就是利用神庙造势。” “阿璃,他后面还有会下一步棋,且等着。” 莫修寒抿了口茶,看向陆璃悠,“你下朝后坐师以安的马车去了师府?” “是。”陆璃悠没想隐瞒此事,将师以安跟她在师府的对话统统说了一遍,包括原主的身份,她也没有隐瞒,而预言依旧是只说了更改后的。 陆璃悠说完,等着莫修寒的下文。 怎料莫修寒只是看着杯中热茶冒出的缕缕白烟,并没有立刻接话。 半晌,他才幽幽冒出一句,“你刚说师以安和你是青梅竹马?” “?!我没说!”陆璃悠急了,“我说的是他和原主以前认识,我跟他可不认识。” “哦~”莫修寒拉长了尾音,“我明白。” 陆璃悠:“……你明白个der。” 第224章 原主的记忆是被改了 莫修寒看着她着急解释的样子,轻笑一声,“倒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之前我派人去调查过你的身世,只查到了南疆,更详细的就查不出了,现在看来应是你那位母亲的手笔。” “南疆秘境的神女……”莫修寒轻点桌面,喃喃道。 他看向陆璃悠,“阿璃,你能够记得你这具身体之前发生过的事?” “按道理来说是记得的,但师以安说的这部分,我并没有什么印象。” 陆璃悠坐了下来,仔细回想,“好像,她并没有在南疆的记忆。” 莫修寒:“一点也没有吗?” 陆璃悠摇摇头。 “那她童年的记忆,是否完整?” 陆璃悠忽然明白他的意思,吃惊地看向他,“你的意思是有人篡改了她的记忆?” “嗯,”莫修寒点头,“我派人调查的结果是,你住在南疆的一个村子,从小吃百家饭长大,这跟你最开始同我说的别无二致,只是村里人都说你八九岁去的村子,之前在哪,就不得而知了。” “若你没有八九岁之前的记忆,我猜想,也许是你的母亲删除了你的部分记忆。” “她既然是神女,又是师以安的师父,连前任太常寺卿都要去求她帮忙,有这种能力,也不算稀奇。” 陆璃悠又回忆了一会,“好像确实不算完整,原主年少时的记忆只有一些零散的片段。在她母亲死后,她到了外面的村子,记忆才算正常。所以,真是她的母亲更改了她的记忆?她为何要这么做呢?” “那只有去问当事人了。”莫修寒看着她,“或者,去问你的父亲。” “可我还没有他的消息。”陆璃悠有点沮丧。 莫修寒安慰道:“应该快了,神庙异样,他若知晓你的事,定会主动来找你的。” 陆璃悠叹息,她这个便宜父亲,知道的事情应该不少,之前那个药就是一件,现在又多了一件。 “我的事先不说,师以安怎么办?”陆璃悠看向莫修寒,“他现在想投靠你,你的意思呢?” 莫修寒眯了眯眼,“接着。” 陆璃悠若有所思,“那我以后在朝上多帮帮他。” 莫修寒伸手敲了下她的脑壳,“不必对他太好,他今日此举风险太大,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部放在他人手上,不是真傻就是假笨。” “师家百年屹立不倒,凭的就是他们永远保持中立,即使是皇室争斗,他们也从不会偏向任何一人。师以安也一向如此,不知他今日为何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莫修寒说着,渐渐小了声音,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一黯,又很快隐藏了起来。 见陆璃悠盯着他,莫修寒又重新笑了笑,“阿璃,其实,我有的时候也猜不透师以安在想什么,你也知道,他表达的少,藏起来的多。他投靠我,是好是坏尚未可知,我们先答应,至于今后会发生什么,就等着看。不过你也别担心,就按照你的相处方式来,同时对他多些小心即可,别被他的表象蒙蔽了。” “嗯。”陆璃悠点点头。 若是以前,她可能还会对莫修寒的话产生怀疑,但如今,她却是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了。 莫修寒看人奇准,好像就没失过手。 说完了这件事,两人又开始讨论起朝上的对高古的策略。 “阿璃,该去遛大黑了。”等到莫修寒出声提醒,陆璃悠才意识到,天已经黑了。 她看向莫修寒,他正含笑看着她。 恍然间,陆璃悠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能跟莫修寒坐在一起谈论国家大事,她惊讶于这种潜移默化的变化,却对这种变化并不反感,反而觉得有点小温馨。 “走,这么多天,总算是能一起去见大黑了。”陆璃悠站起身子,伸了伸僵硬的胳膊,揶揄着莫修寒。 莫修寒伸手去捏她的肩,“前些日子,是我错了,夫人照顾大黑辛苦了。” 陆璃悠瞪他一眼,却满眼笑意,“什么夫人不夫人,没个正经。” 莫修寒也笑了,“当然是夫人了,婚事万齐已经筹办的差不多了,夫人什么时候有空,劳烦上趟陆府,下了聘礼?” 陆璃悠一拍脑袋,“啊,我竟然忘了这件事,现在去是不是晚了,礼数不到位可怎么办?你不会怨我?” 莫修寒哑然失笑,“阿璃,你是真把我当姑娘来娶我了?” “那是当然了,我甚至想以后我们不要换回去了,我养你就行了。” “夫人口气真大。” 两人说说笑笑,定下了回陆府的时间,然后去遛了大黑,吃了晚饭。 因着急对高古进行制裁,祭祀的时间不能往后拖,几日后,莫修容就领着文武百官到了神庙,进行祭祀大典。 晴空万里无云。 悠悠清脆铃,飘飘五彩旗。 奇异的祷告文如魔音入耳,庄严的气氛让人感觉诡异万分。 陆璃悠站在下方,看着师以安在上面进行奇怪的动作,默默思考着一会结束后,该赶紧回去。 去陆府下聘的日子好巧不巧就是今日,原本在得知祭祀时间后,陆璃悠想将回陆府的时间提前,但莫修寒却说,日子已经定下,通知陆府的人了,提前的话,他们可能准备不及,她只好还按照原来的安排进行。 祭祀的时间在上午,进行完毕后,他们就可以回了,她正好下午去陆府下聘。 昨日莫修寒已经先回了陆府,说什么既然要走流程,那他就不能待在寒王府,得在陆府等着她来。 对成亲这件事他是真的仪式感满满,陆璃悠想起他积极筹备婚礼的样子,就不自觉勾起了唇角。 站在一旁的莫修容看了她一眼,默然不语,将目光重新投到师以安身上。 祭祀很快到了最激动人心的部分,师以安在祭坛上念祝文,其余所有人都要跪拜于地,向天神祈祷。 陆璃悠跪下来,却在腹诽这仪式怎么不能再简单一点,仪式前要沐浴净身不说,前一天还不能吃饭,她这一跪,都有点头晕了。 “愿昭阴阳不测之神明,以示彰表无私之满腔…… 伏望上天遣神,肃神明之威仪,免人间之劫数…… 不独我宁朝蒙不朽之恩,下民亦荷无疆之福矣!伏惟尚飨!” 最后一句话念完,众人叩拜三次,算作结束。 最后一次叩首结束,陆璃悠双手轻托衣摆,缓缓站起。 却在这时,她听得四周到处都是窃窃私语之声。 第225章 祭祀仪式突现异象 陆璃悠扫了一眼,只见众人边望向天空,边交头接耳。 陆璃悠也抬头望去,只见原本晴朗的天空此刻已是阴云笼罩,暗无天日,隐约间,风似乎也更大了。 这…… 她扭头看向站在祭坛中央的师以安,想用眼神去询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看不打紧,只见师以安仰头望着天空,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灰茶色的眼睛空洞又无神,瞳孔正在逐渐放大,几乎充满他整个眼眶。 不好! 陆璃悠拔腿就向他奔去,终于赶在他倒下之前,稳稳接住了他的身体。 师以安双目紧闭,已经是失去了意识,如同一具任人摆布的尸体,躺在陆璃悠怀里。 陆璃悠有点慌了,他怎么总是在这种时候做预言梦,这一广场的人该怎么办? 陆璃悠向后一扫,莫修容以及几名侍卫正在快速赶来,而底下的官员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陆璃悠快速冷静下来,将师以安交给赶来的侍卫,然后将莫修容拉至一旁,压低声音快速道:“皇兄,恐有预言降临,先稳住众人,等师大人醒来再从长计议。” 她话音刚落,一声惊雷在耳畔炸裂,惊得她心脏一颤。 仰头一看,黑云压顶,雷电闪烁,天生异象。 “怕不是那么好稳住的。”莫修容看向天空闪烁的雷光,沉声道。 祭天仪式上出现天地异象,怎么都让人感觉不是什么好事,就算是预言,怕也不是什么好话。 陆璃悠看向下方躁动的人群,又扫了一眼被侍卫抬起的师以安,抑制住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拉住莫修容的手臂,向众人面前走去,同时压低了声音道:“皇兄,必须得稳住了。” 话音刚落,两人已走到了众人面前。 陆璃悠松开了手,扫视众人,气沉丹田,沉稳开口,“诸位!安静!” 她的声音借着祭坛的回音结构扩大了几倍,瞬间压过了下方沸沸扬扬的人声。 刹那间,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两人身上。 刚才还如炸了锅一般的人群,瞬间安静得可怕。 彩旗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天空中不时翻滚着雷鸣。 陆璃悠冷冷地扫过下方,“祭祀仪式,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她刚说完,似乎是要附和她的话似的,天空中划过一道闪电,炸裂苍穹,一息后,滚滚雷声接踵而至,轰隆隆砸在众人心上。 陆璃悠微微侧目,给莫修容使了个眼色。 莫修容向她点了下头,向前一步,向众人摆摆手,“诸位爱卿,安静些。今日的仪式已起了效果,师爱卿正在跟天神交流,预言不时便会降临。各位不要吵闹,注意仪态,不要惹怒了天神,影响了师爱卿同天神的沟通。” 陆璃悠默默注视着下方众人,听着身后的动静。 在他们说话间,身后的侍卫已经将师以安抬下了祭坛。 她瞥了莫修容一眼,两人一对眼,就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陆璃悠冷声道:“祭祀继续,后续仪式,交由陈少卿主持。” 说完,她挥袖走下祭坛,重新站到原位上。 莫修容向陈少卿看了一眼,他在师以安晕倒时就赶了上来,现在已在一旁候着了,“陈少卿,来。” 莫修容说完,也走下祭坛,走到陆璃悠身边站好。 祭祀仪式继续,礼乐再度响起。 待一切都恢复正轨,莫修容微微侧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辛苦寒王在此守着,朕去看看师爱卿。” 陆璃悠轻嗯了一声,看着莫修容从她身前快步离开。 人群中又传来压低了声音的窃窃私语。 场面没乱,陆璃悠也就没有再压制。 阴风阵阵,让人感觉风雨欲来,她微微抬眼,看着天空的异样,有那么一瞬间,她有点怀疑她是不是能从这乌云后找到一条回家的路。 与此同时,同样仰望着天空的莫修寒皱紧了眉头。 祭祀之日出现这样的情况,可不算是好兆头。 “主子。”北风出现在他的身后,沉声道:“祭祀进行时突然出现天地异象,师大人已经晕了过去,陆姑娘还在现场压着,我们该怎么办?” 没有回答。 北风抬头看向莫修寒,只见他沉默地看着天空,许久,才说了句,“我去接她。” 莫修寒没坐马车,骑着马去的。 等他赶到神庙时,繁杂的仪式刚好结束,但整个神庙都已经被禁军围了起来,一只鸟都飞不出去,更别说在神庙里参加祭祀的人了。 他递了令牌,跟着侍从的指引,走过举行仪式的广场。 陆璃悠已经离开,被她一句话困在仪式现场的官员再也不用顾及她的存在,开始激烈地讨论着今天突现的异样,一些大不敬的话也在这时候冒了出来。 “今日此景,定是不详之兆,这高古怕是打不得。” “飞沙走石,乌云密布,降下的预言,怕是……哎,不可说啊。” “什么不可说,你直接说天要亡我大宁算了。” “不能说,不能说……” 莫修寒默默听着,眼神逐渐冷了下来,脚步加快。 屋内,师以安还没醒来。 莫修容坐在太师椅上,手指一直在轻轻敲击着把手,节奏很快,偶尔还乱了拍子。 陆璃悠坐在他身侧,抿了口茶。 师以安不醒,今天的事就没完,参加祭祀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能放跑了。 门外走进来一个侍从,俯在陆璃悠身侧耳语了几句。 陆璃悠放下茶杯,向莫修容拱了拱手,“皇兄,阿璃来了,臣弟去看看。” “她怎么来了?”莫修容惊讶地看向他,忽然,他意识到什么,疲惫的脸上显出点笑意,“是担心你才来的,去,师爱卿这里,朕守着就行。” “是。”陆璃悠退了出去。 出了门,拐个弯,她就看到了等在长廊下的莫修寒。 陆璃悠快步小跑,“你怎么来了?这里现在已经被封锁了,你来,就出不去了。” “我知道。”莫修寒向她身后看了看,拉着她又走远了些,“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会突然发生异变?” 陆璃悠将祭祀上的事统统给他讲了一遍。 末了,她欲哭无泪道:“这次该不会是人为了?你们这地方再怎么离谱,也不能有人工降雨?” 第226章 有人借机动手了 莫修寒疑惑,“人工降雨是什么?” “别管是什么,就是今天的事,是人能做出来的吗?” 莫修寒:“应该不能……” 陆璃悠:“若不是人为控制的,那这也太凑巧了,怎么师以安刚说完,就正好天阴,然后打雷闪电,要不要这么离谱啊,他比天气预报还准。” “……”莫修寒按住她的胳膊,安慰道:“阿璃,别慌,此事不是人为,但可能是神为。” 陆璃悠:“……” 陆璃悠盯了他半晌,见他一脸正经,片刻后,她终于忍不住了,哀嚎道:“这什么鬼世界啊!你杀了我!” 半柱香后,两人坐在长廊下。 陆璃悠生无可恋地看着莫修寒,靠着他的身体,手搭在他的手臂上,“莫修寒,你不是说,神仙都是骗人的吗?你不是说,你不信鬼神吗?那你现在说的,又是什么意思?” 她每问一句,就像气球泄了点气,说完最后一句话,她整个身子都瘫在了莫修寒身上,像一坨橡皮泥。 这身体不算轻,莫修寒费力地撑着,往身后的柱子旁挪了挪,好让它帮着分担些重量,“阿璃,我不轻信,不代表没有啊。你看,师以安能预知未来,你和我能互换身体,而你又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这些还不够离奇吗?” 陆璃悠弱弱道:“确实……” 这小说,这世界,就不正常,极其不正常。 陆璃悠重新直起身子,只将脑袋轻轻放在莫修寒肩上,“所以,今天的事,可能跟祭祀有关,是神秘力量在搞鬼?” 莫修寒:“应该是……” 陆璃悠叹了口气,“师以安现在还没醒,具体是什么情况也说不好,但我感觉定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莫修寒肯定道:“你感觉的不错,确实有大事发生,有人已经借这次异象要动手了。” 陆璃悠反应了一下,而后猛地直起身子,看向莫修寒,“你说的该不会是……?” “嗯。”莫修寒点了下头,“我在来的路上,收到了奉城之外暗卫的飞鸽传书,他已经动手了。” “他动什么手了?”陆璃悠急得站了起来。 莫修寒忙拉她的手,“阿璃,别慌。” 陆璃悠脱口而出,“他跟个疯子似的,我能不慌吗?” 莫修寒看着她默然不语,陆璃悠察觉他情绪不对,立马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毕竟是他侄子,他应也不想见到他这样。 莫修寒却摇了摇头,“你说得不假,他确实是疯了。” 他注视着陆璃悠,说道:“他放出了活死人。” 陆璃悠心中咯噔一声,脸色都变了。 还没等她缓过来劲儿,就听见莫修寒又补充了一句,“各个地方都有。” 陆璃悠跌回座位,喃喃道:“真是疯了。” 她反应了一会,问莫修寒:“那现在怎么办,他放出那些东西,百姓呢,百姓会不会受到伤害?这事应该很快就会传开,到时候各地消息鱼贯而入,皇帝定会知晓。可,我还没摸清他到底知不知道二皇子在做那些事,我不清楚他到底会怎么处理?会不会不顾那些百姓,再一次重复奉城爆炸的悲剧……” “阿璃,别慌。” 莫修寒抓住她的手腕,直视着她。 那双眼睛似乎有安定人心的力量,陆璃悠注视着他的眸子,听着他又说了一句,“别慌,我在。” 陆璃悠颤着睫毛,合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待一口气吐完,她睁开双眸,已经恢复了镇定,“说,你收到消息后,都做了什么了?” 莫修寒见她的脑子已经开始转起来了,松开了抓着她的手,倾身入怀,抱住了她,柔声道:“先抱一下。” 刚刚构建好的坚强一瞬间土崩瓦解,陆璃悠感受着怀里的温度,心头一酸,但慌乱的心却就此安定下来了,她轻轻“嗯”了一下,伸手抱住了莫修寒的后背。 无论什么时候,好像只要两人在一起,他们就拥有无所不能的力量。 抱了一会后,莫修寒见她情绪稳定了,才同她说:“好消息是,他的目标是我,虽然活死人出现了,但他们攻击的对象都是我的人。坏消息是,我的人都藏在百姓之间,若活死人不管不顾地冲过来,难免会造成误伤。” “我已经让北风吩咐下去,我的人会将活死人向人少的地方引,然后再想办法解决,对百姓的伤亡会尽力减少到最小。” 莫修寒顿了顿,“这件事我都已经收到了消息,那皇兄应该也快了,也许,等你回去,他就会同你说这件事了。所以现在,你认真听我说。” 陆璃悠注视着她,沉沉点了下头。 莫修寒深吸一口气,“皇兄清楚他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的人,但因为亲情羁绊,就算他知道了此事,最后的结果也只会是将莫尧光终身软禁,不会伤他性命,这一点,你一定要先记清楚。” 莫修寒双目直直地注视着她。 极其郑重的眼神和语气让陆璃悠原本想说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她犹豫了一会,最终点了点头。 莫修寒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他看向远处在风中摇曳的绿植,缓了会,才接着说:“你是否还记得单晶曾经送给我一个莫尧光的人?” “嗯,你说过一次。” 莫修寒道:“我之前让李玄去审,除了得到他同高古勾结的证词外,也从那人的口中知晓了他做过的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莫修寒叹了口气,“阿璃,残云这个组织,是他一手创建的。最初的长乐巷刺杀中,后出现的那十几名黑衣人,就是出自残云。” 陆璃悠愣了一下,她只知道当日刺杀的人跟孙家脱不了关系,却没想到那些人是来自二皇子一手创办的组织。 那孙家,岂不是被二皇子给利用了? 这些事,莫修寒一早就知道? 莫修寒见她愣住了,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她在想什么,忙解释道:“我当时只查出了残云这个组织,并不知道它的背后之人是尧光。” 陆璃悠看了他一会,点了点头,“我相信你,不然你不会在桃源村再次试探。” 莫修寒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说这个,脸色变了,伸手去拉她,“阿璃,桃源村那件事,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你别生我气。你要是怨我,就打我,别一直记在心里,偷偷给我扣分。” 陆璃悠见他这样,既心酸,又感觉有点好笑。 第227章 商量对策 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我之前已经骂过你了,气都撒完了,所以不会再记仇了。” 听到这句话,莫修寒才缓缓松了口气,伸手环住她的腰,“那就好,我就怕你还在怨我。” 陆璃悠低头看着他的脑袋,眉间染上淡淡的愁思,他真是又傲气,又卑微。 抱了她一会,莫修寒继续说道:“两年前,尧光的双腿出现了问题后,他就一直在寻找治愈的办法。求医无果,他就盯上了神庙中的圣物,毕竟神是传说中最奇妙的存在,而庙中的圣物不腐不灭,他自然而然就打上了它们的主意。” “这也就是为什么后来残云开始研究圣物,创造出了活死人,甚至对身为预言之子的你下手,他想要更多的研究结果,但是现在看来,他还没有找到解决办法。” 陆璃悠攥紧了拳头,愤恨道:“就为了他的一双腿,而让那么多人去死吗?” 莫修寒望着她,轻按住了她的手,沉声道:“阿璃,他是皇子。” 所以,生杀予夺,皆在一念之间。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 陆璃悠的拳头攥得更紧了,“我知道。但也有句话,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莫修寒盯着她,漆黑的眼眸里写满了说不出的情绪,半晌,他才轻声道:“阿璃,我知道你的想法,但现在皇兄当政,尧光又是他的儿子,我同你说过,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了,他断然不会让自己再失去第二个。你直接跟他说这些话,他只会更加不愿治尧光的罪。” 他用手指一点一点掰开陆璃悠的拳头,捏了捏她的掌心,“前些日子你也看了不少书,朝中是什么样,你应该都清楚了。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小不忍则乱大谋。” 陆璃悠沉默了,她当然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才会更加感觉到压抑。 参与刺杀寒王,对她下手,勾结高古,现在又利用活死人攻击百姓……这么多事加起来,她现在真是想将背后这个人揪出来,杀之而后快。 而眼前的这个人,应该比她还要纠结。 她和莫尧光没什么交集,而他则是莫尧光的叔叔,从小看着莫尧光长大,他的变化,他应当是最难受的。 而更令他难受的,该是他的哥哥莫修容的态度。 一贯纵容自己的儿子,就算是伤了他也…… “莫修寒,你怨他吗?” 陆璃悠突然问出了口,她没有说是谁,但他们两个人都明白。 莫修寒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垂下眼眸,遮住了眼中的情绪,许久,他才说了一句,“阿璃怨我吗?” 陆璃悠怔住了,她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觉得心里难受得要死。 原来,他一直是这样看待这两件事的。 “不是一回事。”陆璃悠轻声道。 莫修寒喃喃道:“有什么区别?” 陆璃悠哑然,她也说不上哪里不同,但她就觉得,这不是一回事,莫修寒跟他不一样,她就觉得莫修寒好,但她一时间也没法理清头绪说服莫修寒。 忽然,手心里一阵瘙痒,陆璃悠低头一看,正好对上莫修寒的目光,他用手指尖轻刮着她的掌心,温和地看着她。 陆璃悠滑了下喉结,艰涩出声,“你继续说。” 莫修寒微勾唇角,给了她一个安抚的微笑,“阿璃,这些事以后再说。先说当下的事,我将尧光的事告诉你,是想让你心里有个底。两年的时间,就算他做得再隐蔽,皇兄也不会一点都没察觉,只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他拉了拉陆璃悠的手,让她坐下,“等会皇兄收到消息同你说时,你要装作不知其中内幕,将此事作为普通的暴乱压下来,先解决了活死人,安定了民心,其他的事以后再说,不能再将影响进一步扩大了。” “好。”陆璃悠点点头,答应了他。 话已说完,陆璃悠准备走时,却被莫修寒突然叫住了。 她回头一看,莫修寒用手指向她比了个爱心。 他笑意清浅,“给你。” …… 陆璃悠觉得莫修寒变了,哪变了,她说不上来,反正就是给人的感觉好像更柔和了。 也许,他原本就内心柔软,只是之前披了太久的皮。 陆璃悠回到屋内,正好看到莫修容靠在椅子上,低着头,手里拿着一张绢纸,似在沉思,又似在发呆。 等她走到他身旁两米远的地方,他才忽然反应过来,抬首看向她,直起身子,“寒王。” “陆姑娘怎么样了?”他动了动僵直的身子。 陆璃悠坐了下来,“她无碍,只是有点累了,臣弟安慰了她一通,让她先回房休息了。” “那就好,她来的这么快,定是一听到消息就赶来了,是该好好歇歇。” 莫修容说完,将手里的纸递给她,“刚收到的消息,各地都出现了怪物,跟今天的祭祀脱不了干系。” 陆璃悠快速扫了一眼,向屋内的屏风后看去,“师大人还没醒?” “没有。”莫修容摇摇头,“已经一个时辰了,不知他今天还能不能醒来,我们得早作打算。” “皇兄想怎么做?”陆璃悠将手中的纸折起来,放到桌面上。 “现在各地都在抗议,说是因为攻打高古惹恼了天神,所以才在祭祀仪式中降下神罚。可高古怎能不打?几日前攻打高古的军令就已发出,现在应该要对上阵了。所以,朕就先封锁了通往前线的消息,让他们先安心打仗,待高古的战事稳定了,再恢复通信。” 陆璃悠忙问道:“那谁来指挥战场?” 莫修容回答道:“段太尉在,他在战场上已经摸爬滚打多年了,可以信任。朕刚才已经修书一封,告知了他这件事,让他稳住军心。” 陆璃悠点点头,她第一个想到的也是段太尉。 “现在,更重要的是,那些怪物该怎么办?”莫修容紧皱着眉,鬓边的白发显得非常扎眼,“传来的消息称,那些怪物身上有毒,且不能够直接杀死,已经伤了不少百姓,怎么解决他们,是个问题。” 第228章 奉城封城 陆璃悠道:“皇兄,实不相瞒,这种怪物,臣弟跟他们交过一次手。” “哦?”莫修容惊讶地看向他,“寒王怎么会碰见的?” 陆璃悠缓缓道:“之前,阿璃外出时,遇到了他们,这些怪物的体内嵌有圣物,弱点就是那个,将圣物取出,他们就不能再活动了。” 她刚说完,莫修容立刻向一旁的赵桂说道:“快传下去。” “嗻。”赵桂匆忙退了出去。 “寒王,”莫修容看向她,“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之前神庙的事也已经瞒不住,奉城内还没有那种怪物出现,但若是出现了,我们也就回不去了。所以,朕想封城,同时在奉城加大巡防力度,派遣一位将军带兵守着,一旦有异样,才能迅速止住,将影响降到最小。” 陆璃悠略一思量,“那,皇兄心中可有人选?” 莫修容沉声道:“李玄。” 奉城内,陆府。 打探到消息的丫鬟小红风风火火跑进了府,一口气跑到前厅,还未进门就喊道:“大小姐,夫人,封城了!封城了!” “什么?!”陆玉梦放下盏茶,猛然站起,却因为起猛了,而晕了一下。 刘艳秋忙扶住她,问气喘吁吁的小红,“谁下的令,为何奉城?” “是,车骑将军,李玄。”小红扶着膝盖,喘个不停,“他,他说是陛下手谕,要求封城,每家每户,均不得外出,直至陛下回城。” “这……”刘艳秋愕然失色,“怎么突然这么严重了?该不会真如传言所说,要降下神罚了?” “娘,别这么说。”陆玉梦按住她的胳膊,稳住身子,坐了下来。 刘艳秋扯着嗓子喊道:“我怎能不这么说?你听听,这外面的声音,跟逃难似的,要不,我们也先走?” “娘……” “慌什么!”一声威严的声音压过了陆玉梦想要劝解的话。 陆玉梦起身去扶来人,“爷爷。” 刘艳秋也上前,扶住陆洪海的另一条胳膊,“爹,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这奉城一旦关了,我们想出去就难了。” 陆洪海坐到位子上,瞪了他一眼,“你以为你跑得掉?” 刘艳秋:“……那也得试试不是……” “娘,你若相信神罚,就更不该跑出奉城,现在其他地方都出现了怪物,只有奉城还算安全,封城也应是为了我们的安全着想。”陆玉梦又看向陆洪海,“只是,爷爷,妹妹不在府中,若是封城,她怕是一时半刻回不来了。” 刘艳秋坐下来,“她去神庙找寒王了,按照这个时间也该到了,你就不用担心她了,还是担心担心我们自己。” 陆洪海叹了口气,“你娘说得不错,她在寒王身边总比我们这里安全。” 陆玉梦正欲开口,又被陆洪海给压了回去,“梦儿啊,府中粮食还有多少,趁现在还没完全禁止外出,快去铺子里再调些回来,这一大家子,可不能饿死在府里。” “……是。” 陆玉梦只好先将此事放在一边,指挥着众人去运粮食,同时出了府,站在府外,跟各个店铺派来的伙计交代事宜。 忽然,她看到街上一抹雀绿的身影纵马而过,她连忙跑下台阶,“严姑娘!严姑娘!” 严婉儿听到声音,“吁——”,拉住了缰绳,让跟在她身后的士兵先行离开,她调转马头,看向陆玉梦。 “严姑娘,这是……?”陆玉梦指着刚离开的众人,那些人的穿着似乎是永安侯府的人。 严婉儿攥着缰绳,“马上要封城了,父亲让我带上府中亲兵去支援李将军,陆小姐也快些回府,一会禁军就要来检查了,待在府中不要乱跑,现在自己家里才是最安全的。” 陆玉梦忙道:“严姑娘,妹妹此前去神庙了,不知她现在到了没有,若有机会,能不能帮着传个口信,让我得知她是否安全达到。” 严婉儿眉头一皱,“一个时辰前神庙就已经封了,她何时走的?” “一个半时辰前,骑马走的。” “骑马的话应该能到。”严婉儿看向陆玉梦,“你不必担忧,陆姑娘应该已经到了神庙。而且,我大哥已经带着御林军前往神庙去接陛下回城了,一有陆姑娘的消息,我立马通知你。” 陆玉梦向她挥手,“好,多谢陆严姑娘了。” “无妨。”严婉儿拽着缰绳,纵马而去。 陆玉梦看着她着急离去的背影,愁眉不展,又回到门口,接着安排事情。 没过多久,禁军开始巡城,要求街上一个人都不能留,碰到坚持不回家的,就丢到牢里。 一时间,城内人人自危。 宫城内,十分安静,众人都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一是因御林军压着,二是因他们在宫内时间长了,都清楚这种时候先跑的一定是第一个死,更何况,现在还有哪比得过宫内安全? 长安宫,高台之上,莫尧光坐在轮椅上静静俯视着下方。 规整恢弘的建筑如同吃人的巨型迷宫,一个个如蝼蚁一般渺小的人们就在这迷宫里来回打转,走着铺好的石板路,盯着眼前悬挂的苹果,如蒙眼骡子,永远在前进,却永远也走不出这所宫城。 高处的风猛烈又狂放,吹得他长袖灌了风,露出满是伤痕的小臂,和黑黝黝的袖洞。 莫尧光轻轻眯起眼,“该走出去了。” 闻声,长青推着轮椅,将他推至升降梯,下了高台,出了长安宫,刚走出没多远,就被一人拦住了。 莫尧光看着眼前的女子,微微笑了,“母后,怎么不在宫中待着?难道,你也想出宫接父皇回来吗?” 皇后站得端庄,身后跟着德妃,她目光如炬地盯着莫尧光,柔声道:“尧光,你父皇下了令,任何人都不得出宫。” “可孩儿担忧父皇,想去城门处接他。” 莫尧光眼中满满的担忧让原本已经下定决心的皇后有些动摇。 德妃不动声色地胳膊肘用轻轻戳了一下她的后背,皇后明白她的意思,依旧坚持道:“尧光,现在御林军把守宫城,你是出不去的。况且,禁军也都在街上守着,任何人不得外出。严统领已经去神庙接陛下了,下午就能回来,咱们先听从陛下吩咐,在宫内等着。” 第229章 胡言乱语放肆至极 莫尧光没有反驳,也没有闹,只是用那双平静如水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看得她心里发毛,看得她觉得眼前似乎换了个人。 半晌后,莫尧光才开口,轻声道:“母后,你不担心父皇吗?” 他轻轻歪了歪头,“父皇手谕令李玄封城,为何偏偏选李玄呢?这手谕真出自父皇之手吗?母后,你觉得,父皇还回得来吗?或者,你想他回来吗?” “你……”皇后惊骇不已,吃惊地看着莫尧光,“手谕,怎会有假?” 德妃也怔了一瞬,但很快,她反应过来,向扫看了一眼,跟在他们身后的贴身宫女便迅速带着太监宫女往后退去。 “殿下,话不能乱说。”德妃注视着莫尧光,用柔和的声音说着并不柔和的话。 “德妃,娘娘。”莫尧光将目光落到她身上,带着浅浅笑意,一字一句道:“娘娘多年未育,没有想过原因吗?” 德妃的脸色差了差,他此时提及这个,定是知道些什么,但她现在不能着了他的道,只能硬着头皮回道:“此事跟殿下无关。” “怎么没有关系呢?”莫尧光笑得单纯无辜,“娘娘怀胎四月,胎位已稳,却突然流产,此后再难有孕,你没有想过为什么吗?” “你……” 莫尧光停在她身上的目光忽然移向她身旁的人,德妃心头一颤,一股寒意冲上脊背。 她听见莫尧光用略带惊讶的语气说道:“母后,这么多年,你就一直瞒着德妃娘娘?怪不得娘娘与你这么多年,还如同亲姐妹一般,我还当她宽宏大度,原来,是你没说呀。” 他似笑非笑,皇后脸色惨白如纸。 德妃看着皇后,什么都明白了,她竟跟杀子仇人以姐妹相称了十几年。 她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发现她竟难以说出一句话。 莫尧光的嘴角渐渐放了下来,他看着皇后,轻声道:“母后,父皇一向信任你,就算你曾经做了些错事,他还是愿意原谅你,给你这个机会,让你成为一国之母,可是,母后啊,有些话,父皇不便多说,但不代表他不知道。” “大哥顺利出生,成了嫡子后,你定了心,父皇也高兴,你们二人这么多年都相敬如宾,相安无事。两年前,大哥死后,你是不是又对寒王起了心思了?” “放肆!”皇后脸色发白,身体颤抖,指着莫尧光,手指颤抖地不像话。 莫尧光睫毛微颤,含笑看着她。 他明白她一直在从他身上寻找她儿子的影子,所以,他用跟她儿子长得有六七分像的脸,露出她儿子最常露出的笑容,说着她儿子绝对不会说出的最恶毒的话。 “母后,父皇被困神庙,你现在阻拦我出宫,是想等寒王来接你吗?” 啪—— 清脆的声音让在场所有的人都一震。 一向端庄的皇后颤抖着身体,煞白的脸被气得通红,眸中噙着泪花,“胡言乱语!”突然爆出的声音带着颤抖,她从未如此失态过,也从未如此疯狂过。 莫尧光被打得偏了头,脸上瞬间出现一个鲜艳的巴掌印,以及被锋利的指甲划出的几道血痕,他垂着脸,看不清表情。 “殿下!”长青惊呼出声,赶上前来,蹲在轮椅旁。 莫尧光缓缓抬手,止住了长青,他微微侧目,眸中无波无澜,看着皇后的眼神如同看一个死人,又或者,他自己便是一个死人。 他用舌头顶了顶被打的脸颊内侧,抬起头,放正了脑袋,直视着皇后,目光放肆张扬,却又极其厌世。 德妃被这一变故吓得失了神,待反应过来时,她就看见皇后盯着莫尧光落下了两行泪,她心头一颤,握紧了拳,移开眼,默不作声。 莫尧光看了皇后一会,抬手示意长青推他离开。 “站住!”皇后呵道,她盯着莫尧光的背影,“陛下口谕,任何人不得离开宫城!” 莫尧光没有停下,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仿佛完全听不见她的话一般。 皇后看着他的背影逐渐远去,她终于撑不住,身形趔趄了一下后,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皇后。”德妃下意识接住了她的身体,却又立刻意识到不该,想松手,但人已经在手上了。 她只得咬咬牙,“来人!” 话音刚落,袖子就被人拽住了。 皇后微微睁开没有焦距的双目,撑着一口气,“德妃,对不住……” 德妃的手不自觉攥紧,她看着皇后在晕过去前说了最后一句话,“拦住他……” 赶来的宫女七手八脚地接过皇后的身体,问着她该如何,她犹豫挣扎了一息后,终是咬牙道:“宣太医,好生照料皇后。” 说罢,她带上队里的太监,向着莫尧光离去的方向追去。 花月楼内,众位姑娘们百无聊赖地聚在一起说着八卦,还有几人玩起了骰子。 梁春宜玩了几把就收了手,扇着扇子到处晃悠,见远处紫烟孤零零地坐着,低着头,也不说话,她瞥了瞥嘴,走了过去。 “不就是被掐了一下吗?至于抑郁这么久吗?”她走到紫烟对面坐下,“干咱们这行的,谁身上没受过伤啊,瞧瞧这都几天了,还萎靡不振呢?” 她偏头看了看紫烟的脖颈,“这印子都快看不出来了。哎,让你休息了这么多天,本该这几天就接客的,现在又闹出这么一通,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我等他来。”紫烟哑声道。 梁春宜白她一眼,“你还惦记李将军呢,他都差点掐死你了,你觉得他还会再来找你?” 紫烟默然不语。 梁春宜无语,“哎,行行行,等过几天,李将军心情好了,他还会再来的,你就别难过了啊,不想接客也行,到时候多问李将军要点钱,把这阵子的都给补回来,知道不?” 紫烟点了点头。 梁春宜见此就放心了,李玄出手阔绰,每次来都会叫上紫烟,虽然紫烟并不是他的专属,但按照最近他来的频率和消费的金额来看,变成专属也没什么不好。 梁春宜又同她交代了几句,就摇着扇子离开了。 紫烟扭头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又扫视了一眼屋内莺莺燕燕的姑娘,有些呆滞的目光落到自己的腹部,摸了摸腰间系着的繁花刺绣腰带,喃喃道:“他还回得来吗?” “回得来……。” 第230章 婉儿赶来支援 奉城南城门。 “放我们出去!”一群百姓围在城门口,举着拳头抗议叫嚷。 他们一听到封城的消息,就立刻往城门口跑,结果眼睁睁看着城门在自己面前关闭,就差一点啊,他们不甘心,所以一直在此徘徊。 阻止百姓靠近城门的士兵在众人的推攘下不断后退,几乎坚持不住,推着路障的士兵终于赶来,设好了路障,他们才收了力气,缩回到带有尖刺的路障之后。 “让开!让开!”骑马而来的禁军士兵挥舞着马鞭,驱赶围在路障附近的人群。 “为什么不让我们出去!” “放我们出去!” 叫嚷的声音不绝于耳,骑着马的士兵感到一丝恐慌,他更加用力地挥着马鞭,抽到伸出来的胳膊上,同时大声训斥道:“都给我回去!再不走就统统丢入大牢!” 吵闹继续,甚至因为他的鞭打而更加激烈,场面一时间更为混乱。 “吵什么?” 慵懒的声音从骑马开道的士兵后传来,士兵一凛,立刻退下,露出身后慢悠悠骑着马打着哈欠而来的李玄。 他身着铠甲,却吊儿郎当,看起来像是还没睡醒,脸上带着些许不耐烦。 吵闹的人群安静了些,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将军,他们不愿意走。”刚才开道的士兵向他说道。 李玄扫了众人一眼,又打了个哈欠,随意道:“那就扔牢里去啊。” 人群中立刻传来不满之声。 “为什么不让我们出去!” “他们还要把我们扔到牢里!” “快跑!再不跑没机会了!” 新一轮的冲击再次开始,围堵人们的士兵再次行动起来,高喊着:“都不许走!回去!” 李玄皱眉扫过下方众人,抽出腰间软鞭,啪得抽了出去,扫倒前方一片人群,后面的人立刻往后退去,突如其来的变故将他们吓了一跳,一时间竟安静了下来。 李玄抓住飞回的长鞭,攥着缰绳,平静地看着他们,“不想回家,也不想坐牢,你们是想死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了。 李玄不耐烦地收回目光,将长鞭放回腰间,向守在城门口的士兵道:“给你们半柱香,把这里清理干净。” “是。”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突然传出一道声音,“我认得你!你是北寒的野蛮人!在北寒耀武扬威惯了,现在要来欺压奉城的百姓吗!这里可是天子脚下!我们都是陛下的子民,不用你们北寒的来管!” 众士兵心里都是一咯噔,再偷偷看一眼李玄,他眉头紧皱有点无奈。 完了。 李玄一脸复杂地歪头看着那人,砸了两下嘴,“那个,你是高古派来的卧底?” 那人慌了神,“我,我不是!” 话还没说完,长鞭就到了眼前,拽着他的脖子将他从人群中拖了出来。 李玄扬鞭,将他狠狠甩在前方的空地上,夹了下马肚,从身旁的士兵腰间抽走佩剑,随后一掷,利剑穿透了那人的腹部,将他钉在了地上。 凄惨的叫声刺耳扎心,令人头皮发麻,而被钉在地上的身躯,四肢扭动着,想拔出剑,可又不敢拔,手覆在腹部,摸了一手鲜血。 李玄拽着缰绳,扫视着他,“北寒,隶属大宁。”严厉的声音压过他哎呦的惨叫,“想搞分裂啊?高古都要完了,你该不会还以为说这些话有用?” 李玄扫过众人,厉声道:“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城,违者,杀!” 说罢,他轻轻一笑,用哄女人的语气轻声道:“我心善,让你们去个安全的地方待两天,别不听话了,你们刚才也听到了,我是北寒的野蛮人,只会动手,只怕掌握不住力道,一不小心把你们打死了,你们不是挺亏的嘛。” 他瞥了一眼站在下方的士兵,他们心头一颤,立刻心领神会开始赶人。 这次,众人也不闹了,乖乖跟着他们走了。 李玄收回目光,又打了个哈欠,眼角出现生理性的泪花,“走,上城楼。” 刚要下马,身后传来一阵急速的马蹄声,李玄扭头一看,只见严婉儿领着永安侯府的亲兵正飞奔而来。 李玄攥住了缰绳,轻笑一声,无奈摇头,自言自语道:“这是对我不放心呀……” 严婉儿下了马,冲李玄抱了一拳,“李将军,父亲让我带兵支援。” “好啊,”李玄笑吟吟地看着她,“婉儿妹妹来得真及时,我正愁人手不足呢。” 两人下了马,一同上了城楼。 严婉儿边走边说:“我大哥已经出城了,宫里的御林军被他调走了一半,李将军可要守好城门,不然宫城危矣。” 李玄顿了顿步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婉儿妹妹不必这么试探我,我在奉城就是一个光杆司令,无兵无权的,陛下虽让我代掌禁军,但他们的心都不在我这,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会做出什么不利于陛下的事来。” 严婉儿也笑了,“李将军,婉儿不敢怀疑,只是据实相告,方便您统筹而已。” 李玄嗯哼一声,不置可否。 两人上了城楼,李玄开始安排起人员分配,严婉儿带来的五百亲兵也交给了他,全权由他管理。 李玄看着名单,低笑道:“永安侯府总共六百亲兵,肯出五百,永安侯真是大手笔啊。” 严婉儿瞥了他一眼,“父亲一向为国尽忠。” 李玄赞同地点点头,“也是。只是五百人有点多,我不值这个价,高看我了,真是高看我了。” 他笑嘻嘻地看向严婉儿,“婉儿妹妹,回去记得跟永安侯说,我最多值三百人,不能再多了,再多,真打不过了。” 严婉儿:“……李将军谦虚了。”他一打五百的时候,可没这么谦虚,还叫嚣着再来呢。 待交代完所有事情,李玄那嘴又开始没个把门的,“婉儿妹妹,你大哥在家是不是常常提到我啊?” “嗯。” “那你定是早就知道我了对不对?” “……嗯。” “四舍五入,我们已经是熟识了。”李玄向她抛了个媚眼,“婉儿妹妹,你未嫁,我未娶,不然我们试试?” 严婉儿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默默挪开,“自重。” 第231章 不然我们凑合一下得了 李玄见她一脸拒绝排斥的样子,无奈低笑,“看来你大哥没说我多少好话啊。我是浑了点,但男人有几个不浑的。我可以向你保证,若娶了你,我必定再也不去那些地方,只对你一个人好,甚至,可以不纳妾,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不必。”严婉儿冷冰冰地回答道。 李玄又靠近了些,循循善诱,“考虑一下嘛,我年纪不小了,也想成家了,而你也十七了,这个岁数还没嫁出去的可不多,我们凑合一下过得了。这样,我们就不用天天看着寒王和陆姑娘撒狗粮了,我们也向他们撒好不好?” “李将军。”严婉儿终于扭过头,直视着他。 李玄哎了一声,笑眯眯地看着她,“婉儿妹……嘶……” 他捂住自己的一只眼,疼得呲牙咧嘴。 严婉儿扭过头去,继续看着城楼下方来往匆匆的士兵。 李玄揉着眼,“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嫁不出去了。” 严婉儿淡淡道:“我也知道为什么大哥说你烦人了。” “……”李玄没好气地收回在她身上的目光,落到远处的街道上。 他挪开手,眨巴了几下被她打了一拳的眼,视野模糊不清,朦胧中似乎有一辆马车正在空旷的主街道上向这边驶而来。 李玄眨了眨眼,依旧模糊,干脆又捂上了这只眼,只用另一只看去。 这一看,他皱了下眉,然后低声笑着,眼中淬着冷意,“婉儿妹妹,来了个大人物啊。” 严婉儿看了一眼逐渐靠近的马车,跟着李玄下了城楼。 马车渐近,在距离城门不远处停了下来。 守门的士兵刚想去训斥他们离开,匆匆从城楼上下来的李玄就挥手让他们退下了,他亲自走上前去,躬身行礼,“恭迎二皇子殿下。” 严婉儿也行了礼。 帘子被人从里面撩起,长青放下一个斜板,然后推着莫尧光下了车,走到他们面前。 莫尧光以黑纱遮面,只露出一双勾人的眸子,他整了整袖口,扫过面前的两人,发出一声极轻的笑,“我不常出宫,果然是消息闭塞,怎不知永良的妹妹跟李将军走到了一起?” 李玄也笑了,笑得轻佻,“二皇子说笑了,我这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婉儿妹妹看不上我呢。” 严婉儿:“……回殿下,我奉家父之命,带府中亲兵前来支援。” 她对二皇子的印象更好一些,毕竟之前常听她二哥提起。 “原来是这样。”莫尧光点点头,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看向李玄,“不过,李将军年轻有为,婉儿姑娘怎会看不上呢?” 李玄继续捂着他半边脸,但笑不语。 莫尧光的目光落到一旁站着的严婉儿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她出落得亭亭玉立,腰间一侧佩剑,一侧配匕首,耳垂上戴有一颗耳钉,长发高束,英姿飒爽。 莫尧光缓缓道:“婉儿姑娘看不上你,也是应该的。” 李玄:“……”为什么要给他好脸色! 严婉儿则感觉舒服多了。 莫尧光看着两人这样子,低笑起来,露出的双眼跟铺满了光一样,眉眼弯弯,煞是好看。 “殿下怎会突然到此?”严婉儿看向莫尧光问道:“大哥走前说宫城已是封了的?” 莫尧光以袖掩唇,轻咳了两声,“咳咳……我想在这等父皇回来,所以出了宫……” 长青取出披风,想给他披上,却被他制止了,“我又不是病秧子。” “殿下还是披上。”严婉儿劝道,“这风大了些,易感风寒。” 莫尧光弯了眉眼,“那便听婉儿姑娘的。” 长青为他披上披风,又蹲在他身侧,为他系带。 “……”李玄看了一眼阴云密布的天空,“殿下来的不是时候,这天要下雨了,还是宫里待着安全些。” 莫尧光看向他,似笑非笑,“李将军是不想我来吗?” “没有的事。”李玄笑了笑,“只是您身子虚,这里的环境又不如宫里舒服,我怕您身子不适,到时候陛下还没回宫,您就病倒了。” “李将军,我没那么柔弱。”莫尧光语气淡漠,抬手拉了拉披风,细白的手放回到大腿搭着的毯子上。 李玄也不跟他再多说,“那您就在这待着,城楼上风更大,就不必上去了。我还有陛下交代的事情没做完,恕不能奉陪。” 说完,他行了个礼,就退了下去。 转身的瞬间,李玄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周身气息融入狂风大作的阴冷环境,大步上了城楼。 莫尧光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他的身影,眼神里同样满是冷意。 将一切收归眼底的严婉儿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微微疑惑,这两个人以前是有仇吗,怎么这一会就掐起来了? “婉儿姑娘。”莫尧光轻轻唤她,严婉儿这才反应过来,忙回道:“殿下。” “你辛苦了。” 严婉儿听出来他话中有话,回道:“不辛苦,父亲只让我带兵支援,我的任务已经结束了,辛苦的还是李将军。” 莫尧光笑看着她,“婉儿姑娘若无事,就陪我这里等一会。” 严婉儿点头,“是。” 两人走到避风的屋檐下,左右等着也是无聊,莫尧光就跟她说起了他同严永良之间的事,两人一来一往,倒也算和谐。 高处的城楼上,将这一切都收归眼底的李玄,翻了个天大的白眼,低声骂了句,“关系户。” 莫尧光有严永良替他说好话,他呢,严厉明跟严婉儿说他烦人…… “阿嚏——”李玄打了个喷嚏,这里的风好大,风沙也多,他好想钻到温软的胸脯里,跟美人说笑…… “损友!”他又低声骂了句,走到一旁,掏出纸笔写了点东西,招来飞鹰,绑到它的腿上。 苍鹰振翅,飞出城楼。 “我一看到他的策论,就……”莫尧光的目光捕捉到阴沉天空下的苍鹰,话顿了一下,他手指轻敲了下扶手,余光向后一扫,长青就默默退了下去。 “就?”严婉儿疑惑地看着他,又看了眼离去的长青。 莫尧光轻咳一声,“到吃药的时辰了,他去取,我们接着讲,我一……” 严婉儿忙道:“殿下身子不适就少说些话,二哥的事以后有机会再说。” “嗯。”莫尧光点点头,微眨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讥讽,黑纱遮挡下,一侧嘴角微微勾起。 第232章 李玄可能有危险 神庙内,幽幽烛火摇曳着诡异的身姿,师以安还未醒来,陆璃悠跟莫修容讨论完解决方法,回到了莫修寒休息的房间。 门被推开的一瞬间,冷风贯入。 莫修寒放下手中的书,扯了衣架上搭着的薄披风,走向正背对他落门闩的陆璃悠,“怎么样了?” “事情有点多,我一件件讲。” 她身上一层冷气,莫修寒为她披上披风,又握住她的手去给她取暖,拉着她走到塌上,为她倒了杯热茶。 陆璃悠喝了热茶,将刚才发生的事统统跟他讲了一遍。 莫修寒听完,神色有点凝重。 陆璃悠见他默然不语,忙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莫修寒轻摇摇头,又思考了一会,“封城这事,是皇兄提出来的?” “是。”陆璃悠点点头,“卫尉寺卿和两位少卿都在这,其他人他不放心,所以让李玄代掌禁军,封了城。怎么?不妥吗?” “现在事情没到那么严重的地步,皇兄要封城,有些小题大做了,更何况选了李玄……”莫修寒轻啧一声,“若是你主动提出选李玄,我倒没那么担心了,而他主动提出,我倒觉得,这像是个局。” 陆璃悠皱了眉,“我知道李玄同你交好,才没有主动提起他,就是怕皇帝认为我选李玄是别有用心,所以我才问了皇帝他心中的人选,他没有避嫌选了李玄,我也疑惑了一瞬,但也没有多想。” 莫修寒解释道:“现在奉城内无事发生,若封城,不知情的百姓只会更加惶恐。其次,封城这事太得罪人,李玄的性子又过于张扬,手段过于强硬,他做此事完全是费力不讨好,且容易被人记恨。”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李玄是我的人,他现在代掌禁军,封闭奉城,皇兄又在神庙,这外人怎么看,都像是我要反了……”莫修寒无奈苦笑。 “这……”陆璃悠觉得自己闯祸了,她想起什么,忙道:“当时,我以众人不信李玄百口白话为由,盯着皇帝下了手谕,白纸黑字送出去的,只要那道手谕在李玄手里,应该就没人能说你要反。” 莫修寒点点头,“你做得对,有手谕就好一些,但还不能掉以轻心。皇兄说什么时候回宫了吗?” 陆璃悠:“等师大人醒来,或者等到严统领来。” “严厉明……”莫修寒喃喃自语,“他应该会带一部分御林军来,再加上皇兄出行时带的御林军,护他回宫是足够的了。但是以他的性子,怕是不会……”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陆璃悠也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了。 过了会,莫修寒猛然回过神,看向她,“李玄怕是要出事。” “什么?”陆璃悠惊道。 莫修寒快速说道:“严厉明之前同李玄一起护卫师以安南下,几个月的相处时间里,以他对李玄的了解,不会完全放心掌控了禁军的李玄,所以,他应该会留一手,防着李玄同我有联系,利用禁军造反。” “而他能调动的,要么是御林军,要么就是永安侯府的亲兵。御林军已被他带来了部分,其余的都要留守宫城,宫城是万不能破的,那他最可能调动的就是永安侯府的亲兵。代掌禁军又是皇兄手谕,那亲兵接近李玄的方式只能是支援。” 莫修寒长长出了一口气,缓了缓,正欲张口再说,没想到陆璃悠思量了片刻,开始接着他的话分析。 “李玄现在代掌禁军下令封城,本就引人猜忌,再加上永安侯府的亲兵到达,其他人可能会闻风而动,李玄立于风口浪尖,若这个时候给他安一定帽子,那他必死无疑。所以,你才会说,皇帝选择了李玄,可能是个局。” 莫修寒闭上眼,沉沉点了下头,“你说的不错,这就是我所担心的。” “李玄朱新各掌北寒一半兵权,皇兄对他们二人早有忌惮,李玄性子张扬,树敌不少,去年被召回奉城后,有我守着,无人敢动他,但现在他鹤立鸡群,孤立无援,皇兄给其他人提供了天然优势,若他再推波助澜一把,李玄危了。” 陆璃悠按住他的手,安抚道:“也有一种可能,这些都是我们的猜想。皇帝让李玄去,只是因为他刚好合适,而御林军来接皇帝回宫,也无可厚非。” 莫修寒捏了捏太阳穴,“也许是我多疑了。之前我同李玄说过,若有异样,他会立刻通过暗卫联系我。我的推测是对还是错,就等李玄的消息来了,若永安侯府真的派了亲兵去,这猜测就八九不离十了。” 陆璃悠沉思片刻,“那我们现在能做什么?” 莫修寒深吸一口气,喊来北风。 “传消息回去,问问李玄的情况,给他提个醒。让寒王府的亲兵待命,但不要去城门口,若李玄出事,他们能及时到达即可。至于奉城内其他人手,让他们以保护李玄和自卫为主,不要主动出击,更不要惹麻烦。剩下的等李玄的消息来了再说。” 说完,他让北风退下,又对陆璃悠道:“阿璃,我们再去一次神像前,看看能否换回来。” 陆璃悠点点头,“好。” 她心里其实是有点沮丧的,自己对上莫修容还是太嫩了,若之前在她身体里的是莫修寒,李玄会不会就不会陷入困境。 思量间,莫修寒已经握住了她的手,牵着她往外走去,边走边说,“原本今日你该来陆府提亲的,但现在看来,又要往后推了。” “嗯,不着急。” “着急。”莫修寒推开门,冷风吹了他们一身。 莫修寒又拉了拉陆璃悠身上的披风,将她裹得严实,“李玄催了许久了,提亲这事还是他提醒了我,若不是现在出了这档子事,他现在该起床准备去陆府了。” “我提亲,他去什么陆府?”陆璃悠不解。 莫修寒笑笑,“用他的话来说,是给你撑腰,顺便沾沾喜气。”他顿了顿,“他也想找个姑娘,到时候回北寒,他也能跟朱新显摆显摆。” 陆璃悠:“会找到的。” “嗯,会的。” 第233章 我在为自己哀悼 电闪雷鸣,乌云聚集,轰隆一声巨响后,大雨倾盆落下。 陆璃悠一手打着伞,一手揽着莫修寒的肩膀,将他裹在自己的披风下,快步疾行。 走到半路,大雨突现,幸得一位拿了伞的侍女相助,他们才不至于淋成落汤鸡。 守在前殿的侍从远远看见两人,忙打开伞跑过来,护着他们到了殿前。 陆璃悠合上伞,将它交给侍从,又看向莫修寒,“淋到没有?” 莫修寒摇摇头,他一直被她护着,除了鞋子小腿上沾了雨点泥污,别的地方都是干干净净的。 反观陆璃悠,她倒是淋了不少雨,头发脸上都是水渍不说,半边身子几乎湿透了。 莫修寒心头有些沉闷,赶紧换回来。 “把这脱了。”莫修寒去解那件披风,它吸了水,穿在身上只会又冷又沉。 他解着带子,陆璃悠看向刚才为他们打伞的侍从,“本王要进前殿。” 侍从躬下身子,“是。” 潮湿的衣袍交给他,陆璃悠又吩咐他去取些热水来。 她和莫修寒先进了前殿,关上了门。 前殿看起来跟他们互换那天没什么差别,神像壁画,烛火摇曳,唯一不同的是,供桌上的圣物少了两件,圣物又重新按照等距排列,若不仔细去数,倒也看不出来。 “撤去的该是变旧的圣物。”陆璃悠走到供桌前,伸手探向离她最近的圣物,还是那只她之前就碰过的镯子。 触碰的瞬间,圣物上寄存的思绪一瞬间涌入她的脑海。 过了会,她睁开眼,移开了手,发现莫修寒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陆璃悠没想瞒他,直接道:“这圣物被人动了手脚,上面多了其他人存在的痕迹。” 见他没说话,陆璃悠不自然地眨眨眼,解释道:“那个,是在之前来那次我发现的,我碰到它们就能看到它主人身前的过往,但是这次,我又看到点别的东西。” “有人动了圣物,是最近发生的事,按道理来说,是不该看到的,也许是在神像前,所以,它就记录下来了?”陆璃悠拿起镯子,递给莫修寒,“你看看,你能看到吗?” 莫修寒伸手接过,片刻后摇了摇头,将镯子放回原处。 陆璃悠道:“跟我来。” 两人走到神像一侧,停了下来。 神像放置在一个搭着红布的木质高台上,略高出供桌,后背距离墙壁有一段半臂长的距离,并非紧贴着壁画。 陆璃悠弯下腰,拉起红布。 木质高台的侧面露出一个严丝合缝的方形小门,门上还挂了把锁。 陆璃悠回头看了眼莫修寒,“这里有东西,可没有钥匙。”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莫修寒抬手从发间摸出银钗,“我来试试。” “你还会开锁?”陆璃悠诧异着让开了位置。 莫修寒嗯了一声,伸着胳膊向内探去,够了几下,终于够到了那把精致的小锁,然后又缩回胳膊,将银钗捏在手中,找了个合适的角度,再次探入。 捣鼓了几下后,锁开了。 “行啊你,你以后不当王爷也能去当个开锁匠。” 莫修寒:“……” 开了锁,向外拉开门,陆璃悠从一旁拿了个烛台,放到小门附近照了一下明。 她歪着头向里瞅着,金光闪烁。 她看好了位置,放下烛台,随后伸手探了进去。 摸了一阵,掏出来几个金配饰,同时一股思绪传入她的脑海。 她瞅了一眼,胳膊向后一伸,将它们塞到莫修寒手里,然后又回过头,继续摸索着,好像还有东西。 莫修寒看着手里的东西,脸色微变。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是侍从回话的声音。 莫修寒忙拍拍陆璃悠的后背,压低了声音快速道:“有人来了。” 陆璃悠连忙将胳膊缩了出来,关上小门,正要落锁,屋外传来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寒王,你在里面吗?” 是莫修容的声音。 陆璃悠慌了,她不敢回答,只能胡乱摸到地上的金锁,将它扣回原处,可偏偏那个锁小,她扣了几次都没能扣上,急得她出了一身汗。 又是一阵敲门声,而且更加急促,紧着就是一句,“朕进来了?” 陆璃悠急得都想骂人了。 莫修寒轻拍她的后背,却不缓不急,“先起来。” “等下,快好了。”陆璃悠脸都急红了。 咔哒——终于扣上了。 莫修寒一把拉起她,将她往墙上一推,另一只手顺势拉下被掀起的红布。 与此同时,大门也被莫修容从外面推开了。 他身后跟着赵桂,以及端着热水的仆从。 三人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屋内的情景。 神像附近的壁画墙上,两个人重叠在一起,一高一低,一后一前。 寒王竟然被…… 他竟被未来的寒王妃按在墙上亲…… 似乎是感受到他们的视线,“寒王”抬起头来,脸上还有些没能褪去的绯红。 赵桂和仆从连忙低下头,假装看不见。 莫修容也轻咳一声,别过脸去,“那个,朕来的不是时候……” 说完,他伸手拉住门边,欲将门合上。 而就在门快要关的时候,他停住了手,快速说了句,“寒王快些出来,严统领到了,有要事相商。” 砰—— 门被关上了。 陆璃悠松了口气,推了推趴在她身上的莫修寒,“人走了。” 莫修寒却没动。 陆璃悠低头看他,他的脸也有点红,不知是急的还是臊的。 陆璃悠动了动嘴,正欲开口,莫修寒忽然踮起脚亲了她一下,“别紧张,我跟你一起去。” 陆璃悠的心跟着颤了一下,“好。” 莫修寒将匆忙间藏在两人之间的金配饰掏出来塞到陆璃悠宽大的袖中,整理得看不出异样后,莫修寒向她伸出了手,轻咳一声,“亲密点。” 陆璃悠握了上去,觉得有点好笑,他之前带她进宫的时候一直抓着她的手,可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怎么现在就不一样了呢? “你怎么突然害羞了?”陆璃悠边走边揶揄道。 莫修寒:“……不是害羞。” “嗯哼?” “我在为自己哀悼。” 哀悼他在皇兄眼里变成了被压的那个…… 第234章 未来万国咸宁 屋内,香炉中烟雾袅袅,许是镇静安神的香料发挥了作用,师以安整个人处于一种昏昏沉沉的状态。 他坐在床头,微微弯着身子,神情呆滞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这种状态已经持续很久了。 忽然,他的指尖轻颤了一下,接着,眸子机械地转动,对焦,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他看到了放在被子上的双手,微微蜷起,带着病态的白,以及手腕上鲜艳的一抹红。 他的目光落在红绳上,眼神亮了一瞬,又快速黯淡下去。 他睫毛颤了几颤,缓缓闭上了双眼,隔绝了一切色彩。 屋内,静得可怕,只有不远处站着的几位侍女轻微的呼吸声。 屋外,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屋顶的青瓦片上,芭蕉叶上,泥土地上,落在万物上,发出各种不同的声响。 他忽然微微勾了勾唇,嘴唇张合,淡淡吐出几个字,很轻很轻,轻的连他自己都听不到。 屋外,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不止一个人。 师以安缓缓睁开眼,向门口看去。 不多时,脚步声停了,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先进来的是莫修容,他边踏入门槛,边对身后的两人说着,“正巧,他也醒过来了,但是还没有反应……” 他发现身后的两人都在盯着一个方向看去,于是他也扭过头。 “师爱卿,你……你好了?”莫修容大喜过望,大步走了过去。 陆璃悠也跟着跨入门槛,目光一直黏在师以安身上,师以安的目光也落在他们二人身上,淡淡的。 短短的这几秒对视里,陆璃悠感觉师以安的眼神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的目光,很淡,很平静,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但他灰色眼眸的平静下,又藏着一些东西,表明他确实是认识她的。 如果说曾经的师以安给人的感觉是沉默封闭,不怎么说话的,那他现在给人的感觉就是无悲无喜,无欲无求的,像风,像雾,像世间任何一样东西,又不像世间任何一样东西。 他好像,变得不像人了。 待莫修容走到他床边,师以安就收回了目光,向他垂下了头,“让陛下担忧了。” 陆璃悠听着他跟莫修容的对话,似乎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师爱卿,梦到什么了?”莫修容半弯着腰,注视着师以安的双眼。 赵桂听见这话,默默带着屋中的仆人侍女都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师以安微微抬了头,跟他对视,用毫无波澜的灰茶色双眸一直注视着他。 对视持续了两个呼吸。 莫修容:“嗯?” 忽然,师以安的嘴角微微动了,它扬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陛下,”师以安的眉目似乎柔和了一点,他一字一句道:“十载之内,万国咸宁。” 他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莫修容怔了一下,看着师以安,目光在他的脸上来回逡巡。 “万国咸宁……”他喃喃着,缓缓直起腰,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陆璃悠看了眼师以安,他注意到自己的目光也看了过来,短暂的视线交汇后,师以安淡漠地移开了眸子。 “师爱卿,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修容突然变得激动,上前一步,按住师以安的双肩,似乎想从他的眼中看出更多东西。 师以安轻轻按上他的手,温和道:“如陛下所想,大宁,取万国咸宁之意,十年内,也将会达成这一愿景。” 莫修容呼吸急促,眼里泛着光,“当真?” 师以安轻轻颔首,“当真。” 莫修容松开了手,低头喃喃着,“这……太好了,太好了!” 他忽然扭头看向陆璃悠,脸上是掩藏不住的喜悦,“太好了,三弟!”他一把抱住了陆璃悠,兴奋地像个孩子,“先祖的愿望,终于,终于……朕,朕太高兴了。” 陆璃悠从没见过他这样激动的样子,更别说他现在竟然抱住了她。 她拍拍他的后背,“是啊,太好了……” 扭头看了眼莫修寒,他微蹙眉,眼神里有一丝疑惑和不悦。 “……”陆璃悠立马又拍拍莫修容的后背,示意他先放开,“皇兄,我们先问问师大人具体梦见了什么。” “好,好……”莫修容松开了她。 陆璃悠捕捉到他眼角的一点湿红,微微惊讶了一瞬。 虽然莫修容这个人有点复杂,但他也是想当个让天下太平的好皇帝的…… “师大人,麻烦具体说说。”陆璃悠道。 师以安微微颔首,缓缓道来,“臣看见未来,北至高古,南至南疆,西至西域,皆为宁朝国土,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幸福,只是……”师以安将目光落到莫修容脸上,“陛下,您……不在。” 莫修容愣了,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的笑意退了几分,但一瞬后,他随即又笑了,“这是难免的事情,无妨无妨。” 他哈哈大笑,又拍拍陆璃悠的手,“无妨。” 陆璃悠突然有点难过,虽然她早就知道莫修容会死…… 她垂下眼,余光轻轻扫了一眼莫修寒,只见他正盯着莫修容,神色复杂,眼神中也是遮不住的悲伤。 莫修容又看向师以安,“接着说,师爱卿,你接着说。” 师以安微垂了下眼,随即又看向莫修容,轻声道:“陛下,储君……” 莫修容脸上的笑容又僵住了,他试探道:“师爱卿,是看到了?” 陆璃悠也有点紧张,她知道书中最后的皇帝是莫尧平,可这剧情稀碎后,她就有点不确定了,她现在也很想知道最后到底是谁。 师以安扫了他们一眼,然后轻轻摇了摇头,“陛下,臣不知,但您还是快些决定。” 莫修容肉眼可见的沮丧了,尽快的意思就是…… 他叹了口气,“朕还有多久?” 师以安又摇了摇头,“臣不确定。” 莫修容无奈一笑,“朕知道了,总之是十年以内。” “皇兄……”陆璃悠轻轻唤了他一声。 莫修容看向他,朝她勉强笑了笑,拉住她的手,又看向莫修寒,也拉住他的手,将他们两个的手交叠在一起,拍了拍,宽慰一笑,“没事,朕还能看到三弟成家,知足了,知足了……” 第235章 以前以及更以前 “对了,师爱卿,还有别的吗?”莫修容又问道。 师以安轻摇摇头,“陛下,祭祀怎么样了?” 莫修容叹了口气,将他晕倒后发生的事都讲了一遍。 师以安神情淡漠地听他说着,待他说完,师以安沉默了一会,“陛下,因预言降临,导致天生异象,这臣可以向百姓解释。但,那些怪物……利用圣物改造人体,人为之事……” 他顿了顿,“臣,该怎么说……” 他看向莫修容,神色平静:“陛下,预言虽现,但事在人为。” 他说完收回了目光,神情淡淡的,但在场的几人都捕捉到了他眉眼间的一丝不悦。 师以安很少将情绪外露,他这一点异常,顿时让莫修容体会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沉思了一阵,站起来,“师爱卿,这件事,朕一定会查出来,给你,给百姓一个交代的。” 师以安没看他,只淡淡嗯了一声。 陆璃悠看着师以安,之前他还在求着莫修寒帮助师家,没想到现在一个预言梦,就转变了莫修容对他的态度,他和师家现在应该是安全了。 她又看向莫修容,他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他难道不知道这些活死人跟他的儿子有关吗? 还是他有别的打算…… 莫修寒从进门就一直盯着师以安,即使是现在,也是一样。 三人的视线都落在他的身上,师以安依旧神情淡漠地看着自己的手腕,似乎一点都感受不到他们的视线,或者一点也不在乎他们的视线。 莫修容:“既然师爱卿已经醒来,严统领也快到了,那我们就先回宫,再说这件事该……” 忽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紧接着,赵桂的声音传了过来,“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 莫修容神情不悦,向门口喊了一声,“进来。” 赵桂推门而入,焦急道:“陛下,那怪物在奉城外出现了,正在进攻城门,少说也有五百人。” “什么!”莫修容脸色巨变,他下意识扭头看向师以安,“师爱卿,这……” 师以安头也没抬,目光依旧落在掌心,轻轻蜷了两下手,他缓缓道:“陛下,人为之事,臣无法干涉。” 莫修容忙道:“可这等异常之事,朕该怎么……” “不过,”师以安打断了他的话,莫修容顿时又升起了希望,却听得师以安说:“既然事情出现在了奉城,陛下不如就此解决干净。” 他抬头看向莫修容,神色不止淡漠,甚至有点冷漠。 “神庙里的圣物,臣一直认真看管,臣敢保证,无一件遗失,这怪物身体里的圣物是哪里来的,陛下该派人好好查查,以及,为什么会有人趁着预言降临,做出天怒人怨之事。” 他的语气很淡,双眸带着冷意,“陛下,臣还是希望陛下记住,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人谋在前。” 莫修容被他的目光所慑,微缩了一下瞳孔,但随即,僵硬的表情中带上了一点被挑战权威的不悦和危机感。 他动了动嘴,刚要开口。 师以安偏头,移开了他重新变得淡漠的目光,然后,垂下眸子,双手合十,低声喃喃着什么保佑息怒之类的话。 莫修容不悦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师以安也是太生气了所以才有些放肆,他以往一向是安静温和的。 莫修容甩了袖,“罢了,朕想办法跟他们解释。师爱卿,你身体不适,就晚些再跟上。寒王,劳你陪着师爱卿,朕先去跟严统领商量怎么回宫。” 说完,他快速走了出去,赵桂也跟上他的步伐,守在外面的侍从默默关上了门。 屋内就剩下他们三人,陆璃悠看了眼师以安,又看向莫修寒,“我们也收拾一下,准备走。” 莫修寒并未立刻回答,他依旧盯着师以安,陆璃悠也不得不顺着他的目光向师以安看去。 只见师以安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手,睁着双眸,刚才的虔诚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他抬手拉开薄被,脚踏上地毯,向两人走来,并在两人不远处停了下来。 陆璃悠觉得他不对劲,他有问题。 下一瞬,师以安看了莫修寒一眼,又看了陆璃悠一眼,然后突然抬起双臂,放至胸前,双手交叠,缓缓弯下了腰,作长揖礼。 陆璃悠愣了,他这干啥? 莫修寒也微微蹙眉。 师以安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他用低沉的嗓音,轻声道:“殿下,臣全想起来了。” 他顿了顿,抬起头,灰茶色的眸子凝视着陆璃悠,“以前,以及更以前。” …… “以前,以及更以前。” 马车内,陆璃悠反复咀嚼着这句话,不知不自觉出了神。 马蹄声由远及近,莫修寒收回在她身上的目光,掀开窗帘,北风攥着缰绳,降到跟马车一样的速度,环顾四周,对探出窗口的莫修寒低声说道:“主子,没有消息。” “一点都没?”莫修寒蹙眉,“暗卫呢?” 北风摇摇头,“城门都被围了,我们的人过不去,信鸽还未飞到就被射杀了,不仅联系不到李玄将军,现在奉城的消息一点也传不出来,我们也不知道城内到底发生了何事。” 莫修寒思量片刻,向前方连绵的车队看了一眼,“发信号,让亲兵去城门接应。” “主子?” 莫修寒:“无妨,马上就回城了。” “是。”北风拽着缰绳掉头离开。 莫修寒放下窗帘,回头就看见陆璃悠正看着他,“有人在隔断我们的消息?” “嗯。” 陆璃悠背靠着车壁,仰头看着虚空,“照现在的速度,我们达到城门口,还需要一个时辰。” “嗯。”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 城内不知情况,城外又有活死人,消息都被隔断,李玄凶多吉少。 一个时辰,事情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陆璃悠喉结滑动,“我去。” 莫修寒的眸子暗了暗,看向她。 陆璃悠也扭过头,跟他对视。 一种微妙的气氛在两人间扩散开来。 “莫修寒。”陆璃悠首先开口说话了,她从袖中掏出一把金配饰,放到他的手中,“你拿着,如果皇帝要治罪,你把这些给他看,这些都是长安宫的东西。” 她说完,见莫修寒平静地看着她,她微微诧异,“你都知道了?” 第236章 这次我去 莫修寒点头,这里有些东西,他见过。 “嗯……每隔一段时间长安宫内都会有侍女死去,这些都是她们的遗物。”陆璃悠停顿了一会,“他,送给她们这些,又将她们……折磨致死。我,我都看到了……” 她说着,又将这些配饰向莫修寒手中塞了塞,“拿好,我走了。” 莫修寒拽住了她的手腕,一双眸子直直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不用你去。”莫修寒动了动嘴,哑声道。 陆璃悠笑了笑,“寒王这个身份很好使,他们不会乱来的,我早去一点,李玄就能多一点活下来的几率。” “留下。”莫修寒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又大了些。 陆璃悠按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从自己的手腕上剥下,“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想好了,你身边的人,一个也不能丢。” 她按住他的手腕,靠近了他几分,“刚才师以安说,他记起了之前所有被他遗忘的事,他这话让我也想起来了点东西。” 陆璃悠注视着他的眼睛,“如果我不去,他可能真的会死。” 车轮轱辘轱辘,马打了个响鼻。 咯嗒,马车颠簸了一下,两人的鼻尖轻碰了一下。 “我总是让你不要骗我。”陆璃悠轻声开口,声音有点低沉,“其实,我瞒了你点事情,等我回来,我……” 莫修寒微抬起头,堵住了她的嘴,那双写满了情绪的眸子近在咫尺,映出她微微惊讶的样子。 陆璃悠怔了一瞬,眼神暗了暗,松开了困住他的手,一手按住他的脑袋,一手环住他的后背,闭上了眼。 这个吻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但两人都感觉好像过了很久。 陆璃悠往后退了退,轻轻喘着气,她感觉自己的脸有点烫,她看着莫修寒跟她差不多的样子,轻笑了一下,“差点立fg了……” 莫修寒默默注视着她。 陆璃悠又啄了他一下,“虽然你没主角光环,但是,作为大反派,你肯定得活到最后,不然主角怎么办。所以,你就别担心自己的小命了,我先去,你跟你皇兄好好周旋,而且,师以安也站在我们这边,我们绝对稳赢。” 见莫修寒依旧默然不语,陆璃悠扯了扯他的脸,“走了。” 说完,她掀开帘子,正欲走出马车,莫修寒忽然拉住她的手,往她手里塞了一个小瓶,“还灵丹,救不了命,但能吊住命不死,给李玄。” “嗯。”陆璃悠攥紧瓶子,走出了马车。 莫修寒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缓缓落下的车帘后,他皱紧了眉,将手中的金佩饰死死压入掌心,凹凸不平的纹路在他手上留下一道道深沟。 “驾——” 听到熟悉的声音,莫修容掀开车帘,他就看到了策马疾驰,只给他留了一个背影的“寒王”。 他瞳孔骤缩,摔下车帘,看向车内向他投来询问目光的赵桂,语气不善,“寒王先一步去城门了。” “陛下,这……”赵桂指着外面,“为了寒王的安全,要不要派人去拦下来?” “拦什么?”莫修容斜倚着软靠,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赵桂见此,连忙跪下来,替他按着。 莫修容逐渐舒展开眉头,“他从小便聪慧,这事瞒不住他。” 赵桂观察着他的神情,小声试探道:“陛下,二皇子……?” 莫修容缓缓睁开双眸,轻飘飘看了他一眼。 只一眼,赵桂瞬间冷汗涔涔,慌乱跪下,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莫修容眯眼看着他,“这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是,是奴才说错了,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安静的车厢里,传来一声又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过了会,莫修容才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吵。” 嘴都扇出血的赵桂磕了个头,“谢陛下,谢陛下……” “哎……”莫修容轻轻叹了口气。 赵桂身子一抖。 “他们都是朕的亲人啊……”莫修容伸出手,用食指轻轻摆弄着窗帘上的金穗,面露惋惜,“不论哪个受了伤,朕都会很伤心的。” 赵桂低着头,不自觉降低了呼吸的声音。 许久,车厢内又响起一声轻轻的叹息,带着疲惫,悲伤,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雨刚停不久,地上积起一个个如镜般平静的小水坑,倒影出灰蒙蒙的天空。 马蹄踏过,镜面破碎,泥水迸溅,水坑浑浊。 陆璃悠攥着缰绳,她骑马还不算熟练,不敢骑太快,可心里又着急,只能压低身体,更加攥紧了手里的缰绳,似乎那是她的保命绳。 这一路奔过去,她的掠过无数御林军,直到现在,她才勉强看到走在最前方的严厉明。 他至少带了千名御林军来。 “驾——”她又加快了速度。 “严统领。”快到严厉明身边时,她降下了速度。 严厉明闻声扭头,看到她,有一瞬间的惊讶,“寒王殿下。” 陆璃悠:“严统领,本王先一步去城门为皇兄开道,还望严统领借本王三百人。” 严厉明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道:“殿下,前方凶险,卑职已经派人先去了。” 这是他刚才跟莫修容商量的对策,他一共带来了一千五百人,派了五百人去开道,剩下的一千人要保护前来参加祭祀仪式的所有人回城。 陆璃悠道:“本王知道。” 手下的马不断向往前走,陆璃悠拽紧缰绳,轻拍它的脖子安抚着,对严厉明说着:“本王知道皇兄的安排,但御林军对那些怪物不熟悉,而本王跟他们交过手。严统领,本王担忧皇兄安危,想先行解决了那些怪物,还望严统领将派去的五百人的指挥权暂交本王,助本王一臂之力。” 严厉明双眉拧起,“殿下,此事卑职要先请示陛下。” 陆璃悠扭头看了一眼长蛇般的队伍,又看了眼他,甩了缰绳,“罢了,来不及了,本王先去。” “殿下!”严厉明神情焦急,向身边的士兵道:“快去禀告陛下。” 严厉明的视线一直追随着陆璃悠的背影,眼看它越来越小,已经没有时间等他完全考虑好了。 “王硕,”严厉明厉声向身侧的士兵道:“你带一百人,跟上寒王,保证他的安全。” “是。” 一道又一道身影从他身边掠过,直至马蹄声渐远,严厉明还是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回神。 第237章 这气体有毒 奉城南城门。 百年来一直高耸的城墙上充满了各种痕迹,撞击,刀砍,层层血迹叠加造成的暗红色斑。 成群的活死人拿着作战的武器,如加强版的士兵疯狂地撞击着城门,攻城车,云梯,利于攻城的武器都用上了。 李玄命令众人投石,将活死人从云梯上砸下,暗红腥臭的血液在城墙上糊了一层又一层,地面上堆积着各种各样的残肢断体。 可活死人还在继续。 他们拖着破败的身体,踏着自己的残肢,踩烂溢出的内脏,他们像是一群只知道前进的野兽,只要能动就不顾一切进攻,进攻。 在场的众人,除了李玄,其他人别说见过了,他们连听都没有听过这种恶心又诡异的东西,不少人一边头皮发麻扔着石块,一边忍着想要呕吐的冲动。 城门不时响起一声又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待石块将操控攻城车的活死人砸死,这种声音才能短暂停歇,可过一会,有新的活死人顶上,这种声音就又会响起。 “将军,西城门也出现了怪物!请求支援!” “东城门也是!石块不足,请求支援!” 李玄:“报告活死人数量。” “西城门,近两百。” “东城门,超三百。” “南城门五百。”李玄捶了一下城墙,怒道:“一千人!他疯了!” 他气得牙痒痒,可偏偏现在没法去找那人的麻烦,即使这人现在就在城楼底下悠闲地坐着。 “妈的!”李玄又捶了一下墙体,手指攥得直接发白,掌根因剧烈撞击而变得通红。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用火攻。” 尽管活死人的弱点他知道是在后颈,但那也要近身才行,而这就意味着他要打开城门,放士兵出去。 这么多人不能因为这么一群没生命的东西死了,不值。 根据莫修寒暗卫的调查结果,活死人身上的毒要通过血液触碰才能够感染,燃烧是不会产生毒气的。 一桶桶油泼下,浇到活死人的头上,身上,分不清是什么的东西上。 火焰燃烧的箭尖对准了下方,随着一声令下,箭雨落下,一团团小小的火焰冲向燃烧的温床。 轰—— 瞬间,火海连绵成片,吞噬一切。 火海中,被火焰灼烧的活死人依旧在行动,一个个火人在张牙舞爪的烈焰中不断前进。 肉体被烧焦的味道渐渐飘上来。 “呕——” 士兵们再也忍不住,不少人都扭头吐了出来,脱力地躺在地上,似乎下一瞬间,他们也会被脑海中的恶心画面燃烧至死。 “换人。”李玄没受一点影响,他紧紧盯着下方,同时注意着身边士兵的状况,冷静地指挥着士兵将倒下的人拖下去,再换新的人顶上来。 忽然,他觉得有点恶心,李玄皱了皱眉,这不正常,这种气味是不会引起他的恶心的。 他又仔细嗅了嗅空气中的焦尸味,想从中分辨出那令他恶心的味道到底是什么。 于是,他更加恶心了。 “气体有毒。”他大喊一声,立刻用胳膊捂住口鼻,背过身去。 士兵们立刻反应过来,捂住口鼻。 但为时已晚,不少人已经吸入过多气体而晕了过去。 李玄扫了眼还能站着的士兵,不足一半。 他探身向城墙下方看去,火攻奏效了。 随着烈火灼烧,活死人的皮肤一点点烧焦脱落,体内圣物掉出,一些活死人已经停止了活动,完全变成一摊烧焦的黑炭。 而用以攻城的武器大多是木造的,它们也随着这场大火在剧烈燃烧,不久将会化作黑炭渣滓。 待烧的差不多了,他再打开城门派人出去,将一些没能烧死的活死人体内的圣物取出,这样一切就结束了。 李玄收回目光,现在唯一的问题就在于这些倒下的士兵。 活死人身上的毒在改变,现在,燃烧他们所产生的烟雾也能够让人中毒。 背后的人是提前想到了这一点吗。 李玄蹲下身子,伸手探向一位不省人事士兵的脖颈,刚才他在剧烈呕吐后,吐血昏厥,现在一点反应也没有。 没有脉搏,死了。 李玄收回手,握紧拳头,站起身时趔趄了一下,幸好他背靠着城墙,又反应快速,手掌向后按在城墙上,支撑住了他的身体,不然,他就要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倒下了。 这毒太猛了,吸入过量致死,而他刚才为了分辨气味,吸了不少,他现在感觉头脑发昏,想吐的感觉越来越严重,身子有点站不稳了。 他大致扫了一眼,就算是站着的人,也都跟他差不多,憋气不是长久之计。 现在的风是南风,对他们很不利,继续燃烧下去,这毒气会顺着风吹往城中居民区的。 李玄移开胳膊喊道:“有行动能力的,灭火,所有人去上风口,换了气再来。” 于是众人又开始忙碌起来。 “怎么回事?有毒?” 这时,严婉儿的声音出现在附近。 李玄向她看去,只见她捂着口鼻从楼梯口正往这边快步走来。 “嗯。”李玄点了下头,“婉儿妹妹帮我看一会,待火势小了,就打开城门。” 严婉儿惊道:“你要出去?” “嗯,拜托了。” 说话间,李玄已经点好数人,往城楼下走去。 拐过最后一个弯,李玄就看到了不远处屋檐下坐着的莫尧光,他正向这边看来,看不清具体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正抬手掩唇,似乎轻咳了两声。 李玄对身边的士兵低语了几句,让他们先去城门口待命,他自己大步向莫尧光走去。 “李将军,还顺利吗?”莫尧光淡淡道。 李玄笑了笑,看了眼他身后站着的长青,又扭头看了一眼城门口处背对他们的士兵。 转身回首间,一拳打在了莫尧光身上。 事情发生的太快,谁都没反应过来。 “咳……”莫尧光喷出了一口血,顺着遮脸的黑纱滴落到长青的手上,又顺着他的手流到李玄的手腕上。 李玄扫了一眼长青,他的反应速度很快,但还是没赶上。 李玄收了拳头,长青也松了手。 “对不住了,二皇子,我性子急,等不到陛下治你的罪了。”李玄活动着手腕,淡淡道。 第238章 早就病入膏肓了 李玄身体前倾,两只手压在莫尧光轮椅的扶手上。 长青伸手挡住了他的进一步靠近,而李玄也没想更靠近,只向他笑了一下,就将目光落到了恨不得用眼神剜死他的莫尧光身上,微微笑着,“殿下,解药在哪?” 莫尧光发出了一声嗤笑,只有气音,没有声音。 他看着李玄,话却是在对长青说,“你看,我就说他们早就知道了。” 长青抿了抿唇,“属下办事不利。” 李玄又猛地拍了一下扶手,怒道:“解药在哪!” 莫尧光弯了眉眼,“没有解药。” 两人对视着,波涛暗涌。 忽然,李玄直起了身子,他向外看了一眼天空。 浓烟滚滚,缠着毒气,风推搡着它们,变形,稀释,再被送到城中。 李玄回头,突然大声道:“既然殿下执意同众将士共进退, 那卑职也不便再劝, 卑职保证,一定会保障好您的安全的。” 说完, 他大步走到莫尧光身后,伸手按住了推动轮椅的扶手。 长青也死死按住了他的小臂,两人一时间僵持不下。 莫尧光神色平静地看着远方向他们这边看来的众士兵,“长青, 松手。” “殿下!”长青压着声音。 “松手。” 长青瞪了李玄一眼, 松开了手。 李玄哼了一声,推着莫尧光往前走,边走边轻声道:“殿下,您这黑纱能摘了吗?” 莫尧光笑了笑, “实不相瞒, 今天挨了不止一份打,得遮一遮。” 李玄勾了唇,“看来不止我一个人觉得你欠揍。” “嗯……”莫尧光轻飘飘道:“你也一样, 只不过眼睛伤了没法遮。” 李玄咬牙笑道:“殿下,我又想打你了。” “怕不行了。” 莫尧光向冲他们站的工整的士兵道:“辛苦了。” 众人回道:“不辛苦。” “殿下,您……?”一小士兵诧异地看着莫尧光。 “就你了。”李玄将莫尧光交到发问的小士兵手上,“你负责保护殿下的安全。” 那人惊恐道,“我怕是不行。” “没关系的。”莫尧光向他笑笑,声音柔和。 小士兵受宠若惊。 李玄看了他们一眼,收回了目光,跟其他士兵交代了一下活死人的弱点, 然后就等着严婉儿发信号。 小士兵推着莫尧光走到距离城门口不远处, 长青在旁边跟着。 过了会,他见长青低下身子轻声询问莫尧光:“殿下, 要不要服药?” 莫尧光轻抬手, “不需要。” 待严婉儿的信号发出来,李玄命人打开城门, 他带着众人冲了出去, 跟活死人缠斗在一起。 莫尧光通过敞开的城门, 静静看着外面厮杀的场景。 忽然, 他咳嗽起来,起先只是轻咳, 后来越咳越凶,大有把肺管子咳出来的趋势。 长青蹲下来轻拍着他的后背, 担忧道:“殿下,我们换个地方。” 小士兵也慌了,“殿下,这里空气不好,您还是先离开,或者,药,您身体不舒服得吃药。” “没,呕……”莫尧光用手捂住嘴, 缕缕暗红从他的掌间溢出,一滴滴急促地低落。 “殿下!”长青意识到什么, 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原来,不是错觉,是真的有股淡淡的奇怪味道从黑纱上散出。 但因殿下常年用药和香粉, 气味混杂,他一时没能发现,再者, 殿下他是故意不想让自己发现。 “殿下,请,摘了……”他声音颤抖,“我们回去。” 旁边的小士兵也道:“回去,您病得太重了。” “呕——”又一口黑血吐出,莫尧光的身子已经虚弱到坐都坐不住了,他只能全身都瘫在轮椅上,胸腔剧烈地起伏,像有一只破败的鼓风机,一拉一抽,和着血, 发出令人绝望的悲鸣。 “我,早就,病入膏肓了。”他目光淡淡地看着远方。 远处, 厮杀的声音还在继续,但已经小了许多,再过不久, 活死人就快会全部被解决掉。 莫尧光抬起手,从怀中摸出一方手帕。 他注视着帕子,忽然扯动嘴角,“是该,该,唤人来……” 本就吓坏了的小士兵一听这话,立马丢下一句,“属下这就去叫人。”拔腿就跑。 长青蹲在莫尧光面前,仰视着他,又急又恼,“殿下,您不该背着我做出这种事!” “哈……”莫尧光笑了。 风大了。 浸了血的黑纱黏在一起,又被风吹开,绳结松动,轻纱飘落,露出莫尧光带着鲜红巴掌印的半边脸,以及一团混乱满是暗血的下巴。 长青看见莫尧光目光柔和地看着他,对他露出浅浅的微笑,“你,不是也背着我做了不少事吗?” 长青怔怔地看着他,动了动嘴,却没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他眼睁睁地看着莫尧光冲他伸出沾了血的手,动作很慢很慢,最终抚上他的脸庞,“长青,寒王早就知道了,你却不告诉我,你跟了我这么久,我竟不知,你,呕……” “殿下……”长青双膝跪地,仰视着他,声音有些颤抖,脸上沾着莫尧光的血。 莫尧光双眸注视着他,神色柔和又宁静,“父皇?还是尧平?” 长青嘴唇抖了抖,“殿……” “都行,”莫尧光将目光落到远处结束战斗正在清理战场补刀的李玄身上,“不是他的人就行。” 长青缓缓垂下头,一股无力感涌上来。 风吹动莫尧光的发丝,有几根黏在了他的下巴上,“咳咳……” 他用手帕捂住嘴,咳得却没之前用力了。 长青抚着他的后背,帮他顺着气。 “殿下,大夫来了,殿下!”刚才跑开的小士兵带着一名军医迅速向他们跑来。 莫尧光看了他们一眼,对长青轻声道:“最后一次任务,好好完成。” “殿下,属下……”长青还欲说什么。 噗—— 鲜血喷了他一脸,止住了他的话。 莫尧光如同即将溺死的鱼,垂着眸子,眼里的光在消散,无力地喘息着,胸脯的起伏越来越小,呼吸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手里却还紧紧攥着那块手帕。 长青瞳孔骤缩,似乎一切都慢了下来,耳边小士兵的呼喊声也模糊不清,他眼睁睁看着这个人在他眼前缓缓丧失生机。 直到军医挤过来,撞得他一个趔趄,他像是被人当头一棒,彻底清醒了过来。 衣衫被冷汗浸湿,风一吹,让他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他听见身边的军医喊道:“殿下中毒了,恐是毒气吸入过多,我,我现在治不了啊!” 第239章 大手笔啊 小士兵急道:“我去叫将军,你快先保住殿下的命啊!” 话音未落,小士兵也不管军医在呼喊,就拔腿往城门外跑了出去。 “这……”军医束手无策,“这,这我,救不了,该怎么办啊……” 长青猛地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慌忙倒出一颗药丸,扶着莫尧光无力垂下的头,塞进他的嘴里,对军医道:“这药能吊住殿下的命,你看好殿下。” 说完,他立马跑到一旁牵了匹马来。 这时,听到小士兵呼喊的李玄也跑了过来,急道:“怎么回事?” 长青闻声,松开牵着缰绳的手,大步走去,一把攥住他的领口,目眦尽裂,“殿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李玄,你要给他陪葬!” 说罢,他猛地推了他一把, 转身将莫尧光抱了起来, 在军医的帮助下将他放到马上,他又翻身上马, 护住了他的身子。 长青拽着缰绳,向宫城疾驰而去。 李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攥着铁鞭的手越发用力。 小士兵听见他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解药……” “钱森!”李玄大喊一声。 城门外一人立刻回道:“到!”并且快速跑来。 李玄道:“带人护二皇子回宫, 务必要在宫城外等到二皇子安然无恙再回来禀告。” “是。” 钱森带了一队人走了。 李玄站在原处, 忽然觉得有点眩晕。 于是,眼前一黑,他真的晕倒了。 小士兵慌忙接住他的身体,“将军!将军!” 一旁的军医立刻搭上了他的脉搏, 观察着他的神色, 为他诊断。 李玄半靠着他,猛地甩了甩头,“没事。” “将军, 你中毒了,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要赶紧去通风良好的地方,不要剧烈运动,这样才能延缓毒发。”军医迅速道。 “我……”李玄抬手狠捶了几下自己的脑袋,然后,一阵眩晕后,他吐了出来。 军医忙对小士兵道:“快扶将军离开!” 两人各架着李玄的一条胳膊, 李玄几乎是被他们拖着在走。 李玄勉强抬眸, 视野中,城门外的景象已经模糊不清, 刚才活死人已经全部杀死, 只剩下清场的工作,他就算不在场, 应该也没事…… 毕竟, 婉儿妹妹还在, 她可以指挥剩下的…… “李将军——!” 李玄猛然一颤, 是严婉儿的声音。 本来快要闭上的眼睛,又猛地睁开。 “李玄将军——!” 这次他听清了, 是从高处传来的。 “李玄!快进城!又有活死人来了!” 李玄来不及反应,轻拍了小士兵的后背, 命令道:“让所有人回城,关城门。”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声音不算小,但没想到说出来的声音一点都不大,甚至可以用声若蚊蝇来形容。 小士兵放下他的手臂,向外跑去,“将军有令,所有人回城,关城门!将军有令……” 听到消息的众人忙往回撤,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一阵急速的马蹄声。 李玄按着军医的肩膀, “有没有能延缓发作的药?” “没有,将军还是快去通风处休息……” 李玄轻摇摇头, “来不及了。” 他抽出短刀,割破自己的胳膊,这一刀不浅, 鲜血直流,疼痛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 军医没料到他会突然对自己下手,手忙脚乱地拿出止血药洒在他胳膊上, 并且开始往上缠绷带。 李玄直起身子,向外走去,大声喊道:“所有人回城!关城门!” 马蹄声渐进,他眯着眼向外看去,这次的活死人数量,该有五百…… 李玄苦笑一声,“大手笔……” 他们的速度很快,马匹像是受了惊,不要命地往前跑,没几个呼吸就距离城门不足百米。 “快进来!快!”还有几个士兵没有进入城门。 门缝只剩一个人的宽度了,只要最后一个士兵进入,他们就会立刻关闭城门。 踏踏—— 马蹄踏过烧焦的尸身,掠过火焰的余烬,夺命之音追赶着最后那几名士兵。 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关城门!”李玄无奈大喊。 骑在马上的活死人掠过最后一人的身侧,巨刃挥下,刀刃划出鲜红的血光,士兵扑倒在地, 痛苦地凝望着近在咫尺的大门。 还在继续。 烈马还在继续向前狂奔,并未因这一人的倒下而减缓一星半点的速度。 吱—— 城门发出沉重又艰涩的声音,门后士兵用力推着。 又有几人倒下在了刀下,死在了距离城门只差几步远的地方。 快一点,再用力一点。 咔哒——城门终于关上了。 推城门的士兵来不及松口气就拔出了腰间的剑,因为就在刚刚,门关上的最后一刹,一匹马跟他们擦肩而过。 “有一个活死人进城了!活死人进……噗!”那人还没喊完就死在了刀下。 身旁的同伴惊恐地看着他径直倒下的身体。 阴影降临,抬首间,他的眸中映出高举的马蹄,带血的利刃,和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他下意识闭紧了双眼,双手托着剑,妄图抵挡即将挥下的刀。 预料的疼痛来的好像晚了点。 烈马嘶鸣。 他睁开眼。 轰—— 马像是被人拽住了腿,在他面前狼狈倒下,马上的活死人由惯性向前倒去,又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单膝跪地,背靠紧闭的城门。 他来不及多想,拔腿就跑。 马腿上的长鞭嗖得一下回到李玄手中。 他一步步向着已经爬起的活死人走去。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迅速了,众人匆忙做好防御姿态,以活死人为中心,围成了个半圆,将手中的武器对准他。 李玄将满是暗红血液的铁鞭插回腰间,握着软鞭走到包围圈最前面,“都小心点,别沾到毒了。” 话音刚落,活死人向他冲了过来。 李玄甩鞭,缠住了他的脖子,活死人反手握住他的鞭子。 李玄的腕力很大,而活死人的力量也很大。 两人僵持不下,长鞭绷直,李玄的手被勒得通红。 众人趁此机会举着武器一拥而上,活死人左手攥着鞭子,右手用刀抵挡,竟然还游刃有余。 李玄觉得自己的力气在渐渐流逝,再这样僵持下次迟早要坚持不住,他索性松了点力道,趁活死人由于用力的惯性向后倒时,又一把抓住鞭子用尽力道猛然向前一拉。 活死人应声倒地。 靠近活死人右手的士兵立刻将他的手砍了下来,将刀踢到一旁,其他人接踵而至,不一会,他的头就跟身体分离了,圣物被挖出,他终于不再动弹。 李玄的脑袋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下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身子一歪,直直倒了下去。 第240章 她想到了预谋 李玄倒下了,而且还是仰面朝天向后倒的。 在倒下的瞬间,他看到了城楼上向他投来焦急目光的严婉儿,然后他就冒出了一个想法。 他这样倒地的姿势会不会不太优雅? 咚——咚咚…… 脑袋被磕懵了,但还不至于晕过去的程度,他一方面感觉脑袋很混乱,另一方面在想为什么他在倒地后身子又轻弹了两下…… 一群人围了上来,一圈脑袋将他视野中的天空缩小到小小一块。 他从这一小块中看到天空中飘着的浅浅灰烟。 毒气应该被稀释得差不多了。 “让一下!李玄!” 严婉儿的脑袋挤了进来。 李玄转了转眼珠,锁定到她的脸,她看起来很紧张,跟一个时辰前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相差甚远。 李玄动了动嘴,“婉儿……” 严婉儿立刻凑近了他的脸,“你说什么?” 他又动了动嘴,严婉儿没听见他的声音,又靠近了些,耳朵几乎要贴上他的嘴唇。 李玄突然有点想耍个流氓什么的,毕竟他现在这么虚弱,看起来像是下一秒就要没了,严婉儿肯定不舍得打他。 但,他也只能想想了,因为他连稍微抬一下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外面,”李玄这次发出了声音,“拜托,婉儿妹妹了。” 说完,他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 “李玄醒醒!”严婉儿大喊着, 还轻打了打他的脸, “李玄!醒醒!” 李玄不想睁开眼了,刚才那番剧烈运动让他的毒在体内扩散地更快了。 他觉得自己的肺都黑了。 “李玄!”严婉儿见他不说话, 急了,揪着他的领口,喊道:“你不能就这么死了,陛下还未回城, 外面还有那么多活死人, 你把这个烂摊子丢给我?你就这么代掌禁军的?” 李玄不为所动,任她晃着自己。 其实刚才那一会,他心里已经盘算好了,要是以严厉明不要命似的催他赶路那种劲头来算, 他也该回来了, 最多再有半柱香。 当然,前提是,他收到了这边的消息, 然后提前飞奔回来…… 但他还得护着陛下,估计得再慢点。 外面的活死人虽多,但这城门结实,怎么也能扛一阵,李玄想着让严婉儿再担心一会,他就想办法爬起来,毕竟现在这个姿势不太雅观。 可想着想着,他的意识就开始逐渐涣散, 最终一片漆黑。 严婉儿放下李玄的领口, 将他交给了军医,然后重新登上了城楼。 李玄晕了, 这群人, 她得管。 她重新审视底下的活死人。 先赶来的是骑兵,后面距离这边还有点距离的是推着攻城车的步兵, 照这个速度, 还得一会才能赶来。 严婉儿让众人趁这段时间做好准备, 然后就是等, 等后面的步兵接近,然后投石。 等待, 是最磨人的。 她抬头看了眼远处的天空,天还阴着, 但已经有了点放晴的征兆,跟地平线相交的地方是一片连绵的山脉。 奉城依山而建,北面宫城靠着山,从南城墙向外看,外面也是山,只不过隔的有点远。 风吹得战旗猎猎作响,底下最后一点明火也熄灭了,转为黑炭内的暗红,骑着马的活死人在下面像没头苍蝇似的转来转去, 马蹄不时踏中什么东西,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严婉儿抱臂站着, 忽然觉得有点冷,她一直想上战场,高古她没资格去, 现在她倒是阴差阳错被李玄推了上来。 不知道李玄能不能挺过去,这毒能不能解。 她正想着,就听见士兵突然喊道:“来了。” “所有人准备!”严婉儿呵道。 攻城的车已经推到了跟前, 在下方打转的骑兵也活跃了起来。 “放——” 石块翻滚着落下,一块又一块,压到肉体上,溅出暗红的血花。 攻城车咚咚地撞击着城门。 而就在这有规律的声音之外,严婉儿忽然听到一阵更加沉重的声音,她快速扫视战场,依旧没有找到声音的来源。 直到“咻——”地一声,她睁大了眼睛,眸中映出一块巨石,它翻滚着,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并且逐渐放大。 轰—— 风在耳边呼啸着,发丝乱舞,衣袍猎猎,血溅了她一脸。 待惊叫声响起,她僵硬地扭头看去,近在咫尺的石块在她的身侧砸出了一个深坑。 底下压着几个士兵, 有一个还没死透,没了半边身子却没反应过来似的,向她伸出了手。 但只伸了一点,他就再也抬不起来手臂了。 严婉儿将目光落在远处。 投石车。 它藏在远处靠右侧的树林中。 这个距离,要是有投石车出现,李玄不可能发现不了,那就证明这车在第一波活死人来之前就已经存在了,它一直藏着,没有动静,融入树林,所以,李玄才没能发现。 预谋。 这是严婉儿想到的第一个词。 她没法想第二个词了,因为又有石块飞过来了。 不止一块。 不止一个投石车。 她高喊着让众人去避难,同时自己背过身子,蹲靠在城墙后。 石块轰击城墙的声音不绝于耳,尖叫嘶吼的人声和着悲鸣,脚下城门处有节奏的撞击一下接着一下。 恐惧,蔓延开来。 该,怎么办。 在这嘈杂的声音中,严婉儿艰涩地思考着,一直待着不是办法,再这样下去城门迟早要破了。 她得想个办法,让这一切都停下来。 她得想个办法…… “停止投石,下城楼!” 她嘶吼着,发出了反抗的第一条指令。 她飞速跑下城楼,召集了一众士兵,这些大多是禁军,还有一些是永安候府的亲兵。 她扫视众人,宣布着她的决定。 “一会,开城门。” 她刚说完,人群就开始躁动。 她接着道:“这些人是有预谋的,他们甚至已经知道李玄将军不能指挥,我们继续坐以待毙的话,城门迟早要被攻破,届时,城中所有人都要丧命。” 她顿了顿,“我知道,你们其中大多数人也许根本就不认识我,但是你们该认识我的父亲,永安候。” 人群又传来一阵骚动。 “没错,就是跟随先帝征战一生,被人称为常胜将军的永安候。”严婉儿沉声道:“我自小跟随父亲学习,论武艺,我自信比得过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人,论才能,李玄将军曾言我能独统一军。” “现在,我的大哥,御林军统领,现在正在接陛下回宫,我们不能让陛下回不了城,我们得给陛下开出一条道来!请诸位相信我!并助我一臂之力!” 第241章 二皇子遭遇埋伏 她坚定的眼神让在场的人心头一震。 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迎陛下回宫!” 接着,所有人异口同声:“迎陛下回宫!” 严婉儿暗自松了口气,她没有功勋,没有职位,只能利用她的一张嘴说服这些人。 幸好,她的家族和李玄的话都足够分量,他们肯卖自己个面子。 严婉儿同众士兵说了自己的安排,她一会要打开城门,派出一队精锐去投石机那里,将投石机停下来,而他们留在这里的人负责掩护,跟那些活死人拼一把,并且在城门内拉起一个包围圈,保证不能有一只活死人跑到城中去。 严婉儿再次跟众人交代了击杀活死人的要点,提醒众人保障自身安全,尽力不要碰到毒。 等她觉得时机差不多了,让城楼上的人又消耗了一波后,命人打开了城门。 大门外,正在撞击城门的活死人见到城门开了,顿时鱼贯而入,两方相接,很快缠斗在了一起,与此同时,一小队精骑撕出了一个突破口, 向着投石机疾驰而去。 挥剑砍下一条胳膊后, 严婉儿向那队精锐看了一眼,寄希望于他们能快点到达并且顺利让投石机停下来。 厮杀, 又是厮杀。 身边的人不断倒下,大多是遭遇砍伤后又中了毒。 唰—— 一道血喷了出去,严婉儿瞥了一眼,她的胳膊被划了一道口子。 一脚踹开举刀的活死人, 严婉儿感觉背后碰到了什么东西, 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被人抓住了那条受伤的胳膊,与此同时,又有几个活死人向她扑来。 她调转剑头, 向后一砍, 又在其他士兵的帮助下,暂时保住了命。 而她那条胳膊,已经被活死人抓伤, 暗红的血液在上盘踞, 她中了毒。 严婉儿抬头一看,活死人已经被杀了三分之二,而她带出去的人倒下的更多。 不知她还能坚持多久。 忽然,远处的天空炸开一朵绚烂的烟花。 她抬头看去,那是投石机的方向。 她这才惊觉,从刚才开始,就已经没有石块飞来了。 与此同时, 远处的地平线上, 出现了黑压压的一条细线,很快, 细线越来越粗。 “是御林军!”忽然一人喊道。 “御林军来了!” “御林军终于来了!” 众人顿时都向那条漆黑的粗线看去, 欢欣鼓舞,他们终于等到援军了。 陛下就要回来了, 他们只剩这一百多人就能顺利为陛下扫清回宫的障碍了。 众人都跟打了鸡血一样, 用尽最后的力气奋力搏杀。 严婉儿看着远处快速靠近的御林军, 勾了勾唇角, 真好,她坚持到她大哥来了, 尽管她已经开始觉得天旋地转。 她踹开了想要靠近她的活死人,又挥剑砍下了一个活死人的头颅, 忽然,头重脚轻的感觉袭来,眼前,正在厮杀的战场转变为脚下的大地,她也要倒下了。 哒哒哒—— 急速的马蹄声刚在耳边响起,她就感觉脚下一空,有力的手臂捞起她,将她拦腰扯到了马上。 嘶——马发出一声嘶鸣。 “王硕,他们身上有毒, 注意不要碰到!” 熟悉的声音。 “寒王来了!是寒王!” “我们要赢了!” 严婉儿缓缓睁开眼,她就看到了将她抱在怀里的男人, 冷厉的下颚线,深不见底的黑眸,以及紧皱的眉头。 “没事?”陆璃悠低头问道。 严婉儿轻轻摇了摇头。 陆璃悠的目光落到她受伤的胳膊上, 眸子暗了暗,她骑马快速奔至城内,将严婉儿放了下来, 让军医诊断着,环视一圈,“李玄呢?” “将军中了毒,已经送到帐篷那了。”军医指了指临时搭建起专用来放伤兵的帐篷。 她还是来晚了。 “她也中了毒。”军医指着严婉儿的胳膊说道。 “能解吗?”陆璃悠问完就觉得自己肯定是白问了,要是能解李玄怎么可能在那躺着。 “我解不了。”军医老实回复道。 陆璃悠看了眼城外,她这一来,总共带了六百人,对付所剩不多的活死人怎么着也够了。 “殿下……”严婉儿忽然出了声,“外面……” 陆璃悠按住了她想要举起来的胳膊,“严姑娘,别担心, 我们必赢。你先好好休息,少说话, 我去看看李玄的情况。” 严婉儿点了点头,被人抬了下去。 陆璃悠快速到帐篷处看了眼李玄,他整个人都紫了,看样子是中毒已深, 她再来晚点,怕是命都要没了。 陆璃悠从怀中掏出她一直带在身上的还灵丹,给李玄喂了下去,这药能暂时保住他的命不死。 她刚做完这些,就有一个士兵跑来说外面有人找她,出去一看,是阿左阿右。 几人走到无人处,阿右立刻问了出来,“陆姑娘,主子还安全吗?” “嗯,”陆璃悠颔首,忙问出她的疑惑,“寒王府的亲兵呢?” 莫修寒早就跟北风说要向城内发信号呼应,怎么她到现在都没看见一个寒王府的亲兵? 阿右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来的路上出了点意外,不过,已经解决了,万齐正带着他们往这边赶。” 陆璃悠惊诧道:“是什么意外能拖住寒王府的亲兵?发的可是紧急信号,万齐怎么还能做出这种判断?” 阿右瞥了瞥嘴,“是……” “将军!李将军!”急促的声音打断了阿右的话。 三人闻声看去,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士兵刚从马上下来,正在到处找着李玄。 “你!过来!”陆璃悠向他大喊一声,士兵看到她快速赶了过来,“寒王殿下。” 陆璃悠道:“李玄受了伤,有什么事,跟我说。” “是。”士兵喘了口气,“卑职钱森,奉李将军之命护送二皇子回宫,半路遭遇埋伏,幸得殿下亲兵相助,才得以杀出重围,二皇子现在已到达宫城,卑职这才急忙赶回复命。” 陆璃悠看了眼阿右,“是因为这个?” 阿右艰难点头,“嗯。” 陆璃悠瞥他一眼,拔腿就走,阿左阿右立刻跟上。 钱森在后喊着,“殿下,那接下来,卑职……” “辛苦了,休息。”陆璃悠翻身上马。 她一夹马腹,立刻奔出。 阿右忙追了上去,“陆姑娘,这是去哪?” 陆璃悠回了两个字,“入宫。” 第242章 二皇子让人杀自己 前往宫城的官道上,冷冷清清,空无一人。 忽然,三骑从小道拐出,出现在了大路上。 陆璃悠在前,阿左阿右在后。 陆璃悠:“你们帮他就帮了,为什么吞吞吐吐?” 阿右:“陆姑娘,二皇子做了不少……不利于你的事,我怕……” “怕我知道了不高兴?”陆璃悠平静接上他的话。 阿右还没来得及回复,就听见陆璃悠道:“他做的那点破事我早就知道,我是不待见他,但你们这次确实是该帮他,万齐的判断是对的,寒王亲兵对遇难的二皇子见死不救,这罪名要是降下来,寒王怕是要被口诛笔伐了。” 她顿了顿,“二皇子是怎么回事?” 阿右将城中发生的事快速讲了一遍。 陆璃悠思量道:“我跟李玄的想法一样,活死人既然是残云制造,那莫尧光手中定是有解药的,李玄逼他,应该就是为了这个。现在莫尧光已经回宫,应该就是去用解药了。我们现在入宫,要解药。” “是。”阿右回道。 陆璃悠又问:“埋伏刺杀二皇子的是什么人,查出来了吗?” “查是查出来了,但是……”阿右再度欲言又止。 陆璃悠冷道:“直接说。” 阿右深吸一口气, “是残云的一等刺客。” “什么?!”陆璃悠震惊地扭头看他。 阿右道:“一共来了一百人, 每个都是顶尖高手,所以寒王府的亲兵才被绊住了脚步。” 陆璃悠艰难地消化着这个消息, “他……自己杀自己?” 阿右却突然睁大了眼睛,慌忙喊道:“路,路,陆姑娘看路啊!” 陆璃悠回过头, 只见一人突然出现在路中央, 她猛拉缰绳,拽着缰绳偏了偏。 “嘶——”马嘶鸣着,前蹄高悬,堪堪擦着那人的身侧落下。 心脏都要蹦出来了, 陆璃悠松了松缰绳, 安慰着身下受了惊的马儿,看向身侧站着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祝蓉蓉。 陆璃悠翻身下马, “蓉蓉,你怎么在这里?没伤到你?” 祝蓉蓉看起来也是心有余悸,“没,没事。” 陆璃悠瞪着她,“你该在寒王府里待着,而不该在这里!” 回头看了眼阿右,他一脸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的表情。 祝蓉蓉仰头解释道:“寒哥哥,我是来帮你们的。” “这不需要你帮忙, 回府去!阿左!” 祝蓉蓉见阿左就要过来拉她的胳膊, 她连忙大喊道:“寒哥哥!我能帮忙的!我,我……” 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 她大声说道:“寒哥哥, 我的血能治病,自然也能解毒, 我, 我能帮忙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陆璃悠的脸色也越来越差。 “你有多少血!能救几个人!你不要命了!”陆璃悠吼了出来。 祝蓉蓉从没见过这么凶的莫修寒, 他对她最差也就是冷冰冰,这一吼, 把她给吼懵了,她只是想帮忙而已。 陆璃悠也觉得自己过了, 深吸一口气,“蓉蓉,回府去,这不需要你帮忙,你的血能治病的事也不要到处乱说,现在中毒的人那么多,你现在说这个,是想让人把你吸干净吗?” “我……”祝蓉蓉哭了出来,她回想起了在北寒的不佳回忆。 陆璃悠半蹲下身子, 用手擦去她的眼泪,“蓉蓉, 你还记得我为什么要把你从北寒带回来吗?” “因为,因为……”她哽咽着,“我能治病, 我能治你的心疾。” 陆璃悠怔了怔,“我说过这种话?” 祝蓉蓉摇摇头,“没有, 但,我猜出来的。寒哥哥,我,我不傻,我知道你不养没用的人,而我恰好能救你的命,所以你才一直养着我。后来,姐姐来了,她治好了你的病,我又为你高兴,又很害怕,因为, 我,我对你来说没有价值了,我怕你有一天就不要我了。” 她抹了抹眼泪, “寒哥哥,我听他们说了,李玄哥哥病了,我能治病的,我可以救他的,我……” “够了!” 突如其来的呵斥让祝蓉蓉身子一抖,她吓得止住了哭泣,只剩身体一抽一抽的。 “蓉蓉,”陆璃悠轻抚着她的后背,漆黑双眸注视着她,“李玄的毒能解,不用你的血,回府去,听话。” 她向阿左使了个眼色,阿左上前牵住了蓉蓉的手。 “看好她。”陆璃悠翻身上马,跟阿左说完这句话,纵马离去。 祝蓉蓉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小脸哭花了。 长安宫。 精致的雕花木门被浑身是血的长青一脚踹开,他抱着已经不省人事的莫尧光大步走到床前,将他平稳地放了下来,然后转身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翻找着什么。 门外,不知发生了何事的宫女太监探头向屋内张望着,每个人都是又惊又恐。 “没有……” 长青又转身去拉一旁的柜子门,身子探入其中,继续翻找,动作更急了。 “没有,怎么没有……” 他的动作很粗暴,不少东西都被他翻了出来。 一个宫女终于忍不住问道:“长青,你在找什么?” “药呢?”长青喊了一句,动作没停,“殿下平日放在这里的药呢?就,那些盒子。” 宫女:“不还在那里放着吗?” “没了,没了……” 长青逐渐陷入绝望。 残云的首领说过,活死人体内的毒在制作的时候就没有研制解药。 他本想用那掺了圣物的药来治莫尧光,怎么着也能把他救下来。 但现在,他找不到那些药了,可能会放药的地方都找了,没有,一点都没有了。 又一个宫女突然发声:“前些日子,殿下不是命人把那些木盒,连同信一起,送到前线三皇子那里去了吗?” “什么?!”长青的动作顿住了,他惊愕地看着那个宫女,大步上前按住了她的肩膀,“你说什么?!” 宫女惊恐地看着他,“殿,殿下的那些药都送去给三皇子了,长青你,你不知道吗?” 长青怔住了。 手从宫女的肩头无力滑落,他裂了嘴角,似哭似笑,向后退去,“原来,原来……” 他缓缓扭头看向莫尧光,眸中满是复杂。 “殿下……” 他轻唤一声,跌跌撞撞向他跑去,一把扑倒在床前。 “殿下,你怎么,怎么这么傻啊……”他看着莫尧光逐渐变得黑紫的嘴唇,嘴唇抖动,忍不住哭了出来。 此刻,向来沉稳的青年发出崩溃压抑的呜咽,血腥味顺着风不断飘出来。 屋外的众人在这一刻才终于明白,他们的殿下,这位脾气古怪的二皇子,可能真的要没了。 第243章 没有解药的 “寒王殿下!寒王殿下!”小太监快步追赶陆璃悠,脚下的石板路上每隔几步就有几滴鲜艳的血迹。 陆璃悠加快了脚步,门前跪着的众人看到她来都起身让开了一条道,陆璃悠大步走入屋内,阿右堵住了门口,关上了门,将众人隔绝在外。 陆璃悠看着跪在床前的长青,以及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莫尧光,心沉到了谷底,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长青微微动了动眸子,余光向后看去,声音淡淡的,“寒王殿下。” 陆璃悠大步走上前,俯视着双目紧闭,半张脸都是血迹的莫尧光,动了动嘴,“他,怎么样了?” 长青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了起来,“寒王殿下已经看到了,殿下他,快不行了。” 陆璃悠微微睁大了双眼,她偏头看向长青,忍着怒意,不可置信道:“解药呢?” “没有解药。”长青的眸子落到莫尧光脸上,许久, 又重复了一遍, “没有,解药……” 忽然,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笑得肩膀都在抖动。 许久,他缓了口气, 声音轻的不像话, “没有解药。” 他抬头看向陆璃悠,脸上全是悲凉,“没有。” 陆璃悠脸上的肌肉不自觉抖了一下,她一把攥住长青的领子, 将跪坐的他提了起来, 黑眸内浓雾翻滚,风雨欲来,怒道:“解药!” 长青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眼睛, 忽然,他轻笑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神满是悲悯,“寒王殿下,你现在,是在担忧李玄,还是在担忧二皇子。” 陆璃悠瞪着他,狠狠磨了下后槽牙, 将他甩到地上。 她看了看长青, 又看向莫尧光,“疯了, 真是疯了。” 静静躺在床上的莫尧光非常安详, 安详的好像他将永远保持这个状态,直到被送入棺材, 被埋到土里。 “呵, 疯了……”长青嗤笑着, 他缓缓站起身, 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忽然,一切都归于平静, 他的神色很淡,语气也很淡, “寒王殿下,殿下他,是怎么疯的,他是为什么疯的?你知道吗?” “你知道吗!”他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 痛苦扭曲又疯狂至极的脸上,含着浅浅泪水的猩红双眸闯入陆璃悠的双眼,刺着她的神经,深深印在了她的脑中。 “大皇子是怎么死的你还记得吗?殿下的腿又是怎么没的?寒王,你要是记得一星半点,都不会说出今天的话。”他瞪着她, 像是瞪着这辈子最恨的仇人。 他的意思是…… 陆璃悠下意识滑动了下喉结。 莫修寒说了那是意外,他又不想要皇位, 怎么会对他的侄子们下手呢?而且,他在知道莫尧光自戕的时候还自责到差点哭出来,他不可能做出那种事, 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 长青一步步逼近,“殿下是怎么疯的,他是被你逼疯的, 他是被你逼疯的!呵,他更是被他自己逼疯的……” “殿下起初,一直将你当做他们的救命恩人,当他知道是你害死了大皇子,害得他失去了双腿,他怎么可能不疯啊,寒王,你说,他怎么可能不疯啊!” 他死死抓着陆璃悠的衣领,指节攥得发白,狰狞的左侧脸颊上挂着一道泪痕。 他那双通红的眸子一直盯着陆璃悠, 直到眼眶里的泪水再也装不住,从内眼角涌出, 顺着鼻翼, 滑落到微张的嘴巴里。 陆璃悠被迫注视着他,她的心脏跳得极快,脑袋一片空白。 两息之后, 她终于缓了过来,平静地看着他,沉声道:“放手。” 长青的目光在她的双目之间逡巡,似乎想从她的眼中找出什么,最终,他什么也没能找到。 他放开了手,后退半步,艰涩道:“殿下说得对,你根本没有心。” 陆璃悠垂下眼眸,虽然这话不是对她说的,但她心里的难受并未因此而减少半分,反而因为他们憎恨的对象是莫修寒,更多了一份难受和心疼。 她现在还能清楚地记起莫修寒半哭半笑,崩溃又无奈对她说:“我,我不知他为何这么恨我,我猜了又猜,算了又算,我算不出。” 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她一定要问问莫修寒和莫尧光,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两个人的记忆拼凑出来应该就是真相。 就算是为了让莫修寒此后不再被这该死的真相挣扎困惑,她也要想办法将莫尧光薅起来,让他解了莫修寒的心结再死。 “还灵丹喂了吗?”陆璃悠忽然问道。 长青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依旧跪在莫尧光的床前。 陆璃悠缓缓闭上了双眼,刚才的冲击太大,她需要短暂的休息一下,“本王随身只带了一颗,已经给李玄了,你这里要是还有,就先喂他服下。” 长青静静看着莫尧光的脸,平静道:“已经用了。” 陆璃悠睁开眼了,神色凌然,“跟我走一趟。”转身向外走去。 长青用余光瞥了她一眼,没有动。 “能救他的命。” 陆璃悠撂下这句话,走出了屋子。 长青看着莫尧光的脸,沉思了两秒,站起来追了上去。 陆璃悠疾步走着,几乎是一路小跑到了皇帝的御书房外。 守在屋外的太监见到他来,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寒王殿下。” 陆璃悠嗯了一声,抬手就要去推御书房的大门。 “寒王殿下!”太监猛然喊道,保持着跪的姿势挪到门前,用身子挡住了大门。 “你敢拦本王?”陆璃悠怒道。 “寒王殿下,陛下还未回宫,他嘱咐了任何人不得进入御书房,奴才,奴才真的不能让路。” “若本王非要进呢?” “奴才,奴才……”太监抖似筛糠,却还在坚持,“奴才就算死,也不能让您过……唔。” 黑影闪过,太监惊诧地看着没入腹部的利刃,顺着握刀的手往上看去,长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淡淡吐出三个字,“快进去。” 人都死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陆璃悠推开门,走了进去。 长青捂住太监的嘴,猛地抽出了刀,将他的尸体拖到屋中,关上了门。 陆璃悠走到书桌后靠墙的书柜前,她凭借着记忆在第三层的书架上摸索着什么。 长青收起刀,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 找到了。 陆璃悠摸到了那本质感明显不同的书,往外一抽,齿轮转动的声音随即响起,书柜应声向从中间向两侧打开,露出其中的一条密道。 陆璃悠率先走了进去。 长青眸色一暗,也跟着走了进去。 第244章 盗秘药 长春宫内,太医收回把脉用的软垫,“皇后娘娘,您这是气急攻心,微臣为您开几服安神的药,但您还是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皇后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的桌角,眼神放空。 贴身宫女媛儿见此,应了太医的话,将他送出门。 刚要回去,她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没多久,院门口就跑进一个小太监,步子刚迈过门槛又弹了回去,惊诧道:“德妃娘娘,您怎么在这?” 德妃? 媛儿下意识回头向屋内看了一眼,快步向院门走了过去。 “在这怎么了,我家娘娘想去哪还用得着跟你一个太监说?”德妃的贴身宫女很是不乐意。 “德妃娘娘。”媛儿向德妃行了个礼,又转头去训斥小太监,“皇后娘娘在休息,你叫嚷什么?” 小太监忙低下头,讨好道:“姐姐,我错了,实在是有急事,不然我也不能跑得这么快啊……” 媛儿看了眼德妃,压低了声音问道:“什么事这么急?” “寒王回来了。”小太监忙道:“一入宫就去了长安宫, 现在又去了御书房。” 她问:“陛下呢?” “陛下还未回城。” 媛儿脸色有些差, “我去告诉娘娘。” 见她转身去了屋内,德妃的贴身宫女小心问道:“娘娘, 我们要不要离开?” 德妃垂着眸子,没说话,许久,她看向小太监, “二皇子呢?” “听长安宫的人说, 二殿下受了很重的伤,怕是……”他没再说下去,而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长安宫的人还说, 寒王来势汹汹,动静不小,长青还跟他吵了一架, 现在两人往御书房去了,不知是要做什么。” “你说什么?”皇后突然出现在小太监的身后,“二皇子受了伤?” “是。”小太监立马弯下了腰,德妃看了眼皇后,不自然地别开了脸。 皇后回头瞪媛儿,“你怎么不告诉我?” 媛儿低下头,“奴婢……”她又觉得气不过,“娘娘, 他这么诋毁您, 您为什么还要管他的死活?” “掌嘴!”皇后怒道,“本宫是皇后, 他是皇子, 就是本宫的孩子,本宫为何不能管他!” 媛儿满脸置气, 一言不发。 德妃盯着气急的皇后, 神色复杂。 “寒王现在还在御书房?”皇后问小太监。 小太监:“是, 奴才回来的时候, 寒王正在向御书房去,现在应该到了。” 皇后:“去御书房。” 一行人快速离去。 “娘娘, 我们回去?”德妃身边的宫女试探着又问了一遍。 德妃看着她们逐渐远去的背影,嗯了一声, 然后抬步跟了上去。 宫女:“……” 御书房。 陆璃悠根据小说中的内容,顺着密道走到了一间常年明亮的密室。 密室正中央放着一张桌子,四周都是书架。 陆璃悠走到一面书架墙前,开始翻找起来,“找,一个暗红色的漆盒。” 长青看了她一眼,也跟着她翻找起来,“那是什么?” “能让人起死回生的秘药,”陆璃悠边翻着东西边说:“只要还有口气, 就能救回来。” 长青顿了一下,“我以为还灵丹已经是最好的了。” 陆璃悠想到什么, 低笑一声,“确实。” “秘药是先帝留下的,只有两颗。”陆璃悠换了一层书架继续翻找, “当年师以安的父亲去南疆的时候,他将师以安留在了南疆,以此换来了这两颗药。先帝没用, 就留了下来。” 陆璃悠顿了顿,“现在正好用得上。” 小说中,这两颗药,一颗用在了莫尧平的身上,另一颗留了下来。 现在,正好将这两颗药,一颗给李玄用了,另一颗给…… 等等。 陆璃悠愣住了,她带长青来,是想将另一颗给莫尧光的,但她现在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严婉儿也中毒了。 莫尧光和严婉儿这两个人摆在她的面前, 她肯定会毫不犹豫选择严婉儿。 刚才一时冲动将长青带来, 是她匆忙之间下的决定, 但现在她才猛然发现,她无形间将自己推入了非此即彼的选择漩涡。 她缓缓转头, 看向背对着他的莫尧光,大脑飞速转动。 要是她现在说要将两颗药,一颗给李玄,另一颗给严婉儿,长青绝对要翻脸,他为了莫尧光什么都做得出来。 可,若是她杀了长青,两颗药的分配权就全在她的手里了。 她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她怎么变得这么血腥…… 但这种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她就立刻命自己忽略这个对现在没有任何益处的悲悯。 她还能怎么选? 今日奉城死了那么多人,是谁造成的,又是谁在危难之际顶了上去,护着奉城百姓。 她没得选。 陆璃悠胳膊一垂,摸到了袖间的匕首,她悄悄摩挲着凹凸不平的刀鞘,喉结滑动,哑声道:“找到了吗?” “没有。”长青又换了个书架。 陆璃悠嗯了一声,“再找找,应该就在这里。” 长青快速翻着一摞摞书,他的动作不能太大,保持这些东西的原样,不然陛下回来,定要怪罪。 忽然,他顿住了,刚才被他拿到一旁的那本书写着《延兴元年秘录》,右下角还有绝密两个小字。 延兴元年,正是两位皇子出事的那一年。 他用余光向后扫了一眼,“寒王”还在背对着他找东西,他低头看着手中的书,悄悄将它塞入怀中。 又过了一阵,长青摸到一个盒子,拿出来一看,暗红色的漆盒。 他硬邦邦的表情终于缓和了几分,“找到了。” 陆璃悠心头却是一凛,垂手间,匕首滑落掌心,她默默握紧,该动手了。 “找到了?”陆璃悠转身向蹲在地上的长青走去。 “嗯。”长青转身将漆盒举给她看,“但是上面有把锁。” 陆璃悠看着漆盒上加封的一把小小的锁,它看起来像是个复杂的机关,没有钥匙孔。 “能开吗?” 长青又转了回去,“我试试。” 他蹲在地上开始研究起来。 陆璃悠看着他的身影,又将匕首滑了回去,等他开了锁再动手。 趁他开锁的时候,陆璃悠将刚才不小心弄乱的地方恢复原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开了。”长青忽然开口。 陆璃悠又一次握紧匕首,走了过去。 第245章 皇后突然出现 长青手中的漆盒已经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两个小药丸。 “寒王殿下,”长青从里面取出一枚药丸,又将盒子合上,双手呈到她面前,“今日之恩,属下没齿难忘。” 陆璃悠看着他低下的头颅,不自觉滑动了下喉结,“嗯。” 她缓缓抬起右手,藏在左袖中的匕首已经蓄势待发。 他现在对自己没有一点防备心,只要趁此机会,出手快一点,她就可以杀掉他…… 只要…… “啊——!” 女人的尖叫声突然响起。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两人皆是一顿,陆璃悠快速拿走了长青手中的漆盒,塞入袖中。 长青也站了起来,向外看去,低声道:“有人来了。” 陆璃悠略一思量,小声道:“这间密室除了本王和皇兄,没人知道。应是有人发现了屋内的尸体,所以才惊叫出声。” 长青扫视一圈,“这里还有别的出口吗?” 陆璃悠摇摇头,“没有。” 她放轻了步子,顺着来时的路,向外走去,长青跟在她的身后。 尽头, 是书柜的背面。 陆璃悠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刚才的尖叫声后,又是一阵骚乱, 现在骚乱声也已经没有了,很是安静。 又等了一阵,依旧安静。 陆璃悠跟长青对视一眼,两人决定趁现在出去。 陆璃悠摸到墙上的一个机关, 按了下去。 一阵机械运作的声音后, 书柜缓缓向两边打开。 然后,他们二人就看到了站在他们面前,平静地看着他们的皇后。 陆璃悠心头一沉,她是故意等他们出来的? 她装作没事人一样大步走了出去, “皇后怎会在此?” 长青跟了出去, 身后密道关闭。 皇后目光不善地看向陆璃悠,“这话,该本宫问寒王才对?陛下还未回宫, 寒王殿下怎能闯入御书房,还进入了密室?” 陆璃悠看了眼原本该有一具尸体的地方,现在那里干干净净,甚至连地毯上的血迹也不见了。 她扫了屋中一圈,没见到什么藏着的人,转身看向皇后,“这间密室,本就是本王和皇兄一起建造的, 本王想进来便进来了, 不需要经过你的同意。” 皇后似乎是早就意料到她会这么说,直接回道:“好。” 又将目光落到长青身上, 眸色微冷, “他是你的人吗?” 陆璃悠意识到她是误会了,她快速转动脑筋, 如果她说是, 那今日二皇子垂危跟莫修寒是脱不了关系, 若说不是, 她又该怎么解释他带着长青出现在这里,还杀了守门的太监。 陆璃悠缓缓抬眼, 看向皇后,“他……” “回皇后娘娘, ”一直没有说话的长青忽然开口,“属下是陛下的人。” 陆璃悠暗自怔了一下。 再看皇后,她明显也愣了一下,显然这个回答超出了她的预想。 长青低着头,看不清他具体的表情,“二殿下受了重伤,陛下命属下同寒王殿下一起来御书房密室拿秘药。” 皇后看看长青,又看看陆璃悠,“他的话……?” “当真。”陆璃悠只能将错就错, 顺着他的话说。 皇后深呼吸了一口气,低下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陆璃悠看了眼长青, 他后面那句是假的,他不知道秘药的事,那前一句的真实性, 也就有待考证了。 “哎……”皇后忽然叹息一声,看向陆璃悠,满脸无奈, “寒王,你们来便来,为何要将那小太监杀死,本宫还以为你们……” 她还以为长青和寒王勾结在了一起,来御书房是做一些不利于皇帝的勾当。 “罢了,那小太监我已命人处理了,你们拿了药快去救尧光。” 长青对她行礼,“谢娘娘。” 说完,他又向陆璃悠道:“寒王殿下,属下先退下了。” 他的脚步声逐渐接近,又逐渐远去,他经过陆璃悠的身前,走向大门。 陆璃悠垂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匕首,直到关门声响起,她也没有松开。 许久, 她缓缓松开了手, 手指僵硬。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 “寒王殿下。”皇后轻唤出声。 陆璃悠睁开黯淡的黑眸, 看向她。 皇后心头一颤,强装镇定,“今日之事,本宫会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寒王殿下快离开。” 陆璃悠瞳孔微缩,暗自惊诧,皇后她听出来长青的话有漏洞了,但她却没有深究。 “为何要隐瞒?”陆璃悠盯着她。 皇后扯出一点笑,同样注视着她,反问道:“殿下不是为救二皇子才来的吗?若能救他,本宫装聋作哑一回,又有何不可?” 陆璃悠动了动嘴,虽然她本意是为了救李玄,但现在她阴差阳错也救了莫尧光,只是,这样的话,严婉儿就…… 她垂下眸子,淡淡吐出两个字,“多谢。” 推开门,刚迈出一步,陆璃悠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德妃,她这样子看起来似乎是一直都在外面。 她听到了多少? 陆璃悠不自觉眯起了眼睛,皇后因二皇子隐瞒事实,但德妃跟二皇子又没有什么深的交情,况且,她记得德妃似乎是皇帝那边的人。 “寒王殿下,怎么……”皇后从后面走了出来,看到了德妃后,她明显顿了一下,“殿下先走。” 陆璃悠回头看了眼皇后,又看看德妃,她俩之间的气氛有点微妙。 陆璃悠最终嗯了一声,大步走了出去,待走得远了些,她对阿右低声道:“让人盯着她们,其他无关紧要的人都处理干净。” 阿右:“是。” 御书房外。 “我们换个地方说。”皇后没等德妃回答,先迈出了步子。 德妃跟了上去,两人身后的宫女自动跟她们拉开了一段距离。 “皇后跟寒王的事是真的?”德妃忽然问道。 皇后轻轻苦笑道:“你我一同入府,那时寒王才多大?” 德妃沉默了,那时莫修寒才七八岁。 “我纵使再胡闹,也不会对一个孩子产生龌龊的心思。况且,你我都将他视作弟弟,对他,最多,不过是对弟弟的疼惜罢了。”皇后说完,又无奈道:“二皇子胡言乱语,你又怎能当真?” 德妃默然不语,实在是当时莫尧光说了孩子的事,乱了她的心,后面一不小心就被莫尧光牵着鼻子走了。 她换了个话题,“当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皇后知道她在问什么,脸色沉了下来,她沉默了一会,轻声道:“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 第246章 谢谢 德妃苦笑一声,“真的是你?” 皇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起了当年之事。 “当时你刚怀孕,我也为你感到高兴,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先给你送去。那几日,你跟我说感觉身子虚,我想着桂圆红枣这些都是补气血的,熬点给你送去,结果……后来我才知道,孕妇不能食用桂圆,而我却给你喝了那些。” 德妃垂眸,面无表情,“那日,你并未给我送东西。”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那日陛下留宿我那,我走不开,陛下就说让赵桂给你送去。赵桂他应是忘记告诉你这是从我那拿的了,而后来你出了事,我就更不敢说了。” 德妃缓缓抬眼,眼中满是复杂,“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我,我不敢说,你那时刚失了孩子,整日浑浑噩噩,又将我视作知心好友, 我每日看着你流泪难过, 我,我怎么能跟你说这些?”皇后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 “现在,我终于将此事说了出来,你怨我也好,恨我也好, 都是我该受的。” “确实。”德妃看着虚空, 嗤笑一声,“你确实该受着。” 皇后沉默地垂下了眼眸。 德妃则缓缓抬起了眼眸,盯着她,恨恨道:“你这么笨, 活该被人利用。” 皇后怔了一下, 随后,她惊愕地看向德妃,瞳孔颤抖,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当真以为,一碗桂圆红枣羹就能让我滑胎吗?”德妃双目如炬地盯着她,“虽然你的桂圆放得不少,但那点量还不至于让我丢了孩子。” 皇后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袖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德妃深吸一口气,“当年那碗羹确实有问题, 但不是桂圆, 而是里面被人加了滑胎药。” 皇后瞠目结舌地看着她,手指从她的袖间滑落, 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德妃继续道:“我失了孩子后, 让太医看过那碗羹,他说里面没问题, 我不信, 暗自装了一部分送出府去查, 结果, 即使是一个普通医馆里的大夫都能发现里面有滑胎药,怎么太医就不清楚?” 忽然, 她苦笑一声,眼神中逐渐染上恨意, “我当时为什么痛苦,因为这羹是陛下给的,是他不想要我的孩子!” “我今日听见二皇子说出那番话,还以为这么多年来,是我恨错了人,但现在看来,陛下不仅将我的孩子害死了,甚至,还让你背着愧疚过了这十多年。” 德妃扯出一抹冷笑, “他可真狠啊。” 皇后已经反应不过来了,她没想到自己愧疚了这么多年, 竟然,竟然统统都是假的。 她艰涩道:“陛下为何……?” 德妃嗤笑一声:“你应当知道,他娶我是为了得到我母族的支持, 而当得到后,于他而言,我就失去了价值。若我有了孩子, 他登基后反而会多了我母族这个威胁,所以他才打掉了我的孩子,甚至让我永远失去了拥有一个孩子的能力。” 她苦笑道:“可我就算是知道他下了毒手又能如何,他根本就没想着藏,因为我家已经跟他绑在了一起,没有退路了,若我翻脸,我家也会跟着万劫不复。” 当年的事终于说完,德妃缓了一会,释然道:“总算将此事说清了,这件事压在我心头太久了,我谁也不能说,只能忍着。现在, 我确定我没恨错人,我也不用多恨一个你。” 她看向皇后, “寒王的事, 我不会说出去的,要是能将陛下扳倒,我求之不得。” 皇后疲惫地抬抬手,“他不是为这个来的。” 德妃皱眉,“难不成是为了二皇子?” “是。”皇后颔首。 “这……”德妃欲言又止,终是叹了口气,“二皇子心思太重,不如支持三皇子,寒王殿下这……帮错了人啊。” 皇后没回答,今日的事情已经让她疲惫到极点了,她实在是没有精力跟她解释了。 宫城外。 陆璃悠一路骑马狂奔到了城门口。 下了马,她立刻向李玄的帐篷奔去,甚至没有看到站在不远处望着她的莫修寒。 陆璃悠掰开李玄的嘴,将药塞了进去,又喂了水,看着李玄喉结滑动,将药吞下,她悬着的心才放下了一点。 李玄的命是保住了,她答应莫修寒的事情做到了。 可是…… 她嘱咐人照顾好李玄,然后向另一个帐篷走去,那里躺着严婉儿。 她中毒没有李玄深,但现在也已经陷入了昏迷,不省人事了。 刚才进来时,外面站了不少永安侯府的亲兵,她只扫了一眼就立刻挪开了视线,她不敢看那些人,她恐惧那些眼含期待的目光,因为她手里没有解药。 “主子,”阿右突然出现在她身侧,耳语道:“严统领到城门口了。” 陆璃悠明白他的意思,严厉明必定已经收到严婉儿受伤的消息。 他气急之下,可能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举动,不管是对李玄,还是对莫修寒。 陆璃悠站了起来,又看了一眼严婉儿,转身离开。 她刚走出帐篷,就看到了来势汹汹的严厉明。 严厉明只看了她一眼,就大步流星掠过了她,快步进了帐篷,随即,里面传出他焦急的声音,“婉儿,婉儿……” 他这一声声急切的呼喊,像是一把把钝刀,一下又一下拉着陆璃悠的心脏,她感觉胸口闷得可怕。 陆璃悠低头快步离开,就像后面有什么怪兽在追赶着她,让她不得不快速逃离。 直到眼前出现了一双鞋子。 一个人突然出现在她身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看着熟悉的鞋子,不知怎的,她突然鼻尖一酸,心里难受得不像话,胸口闷得像被人夺走了呼吸的资格,她想说点什么,但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就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死死掐住了她的咽喉。 最终,莫修寒缓缓伸出手,抱住了她。 陆璃悠看着怀里的脑袋,眼眶一热,终于忍不住无声地哭了出来,她抱紧了莫修寒,死死按着他的身子,几乎要把他嵌入体内。 她不断地进行深呼吸,强行抑制她因为恐惧和悲伤而产生的剧烈颤抖,而这反而导致她时不时会溢出一两声呜咽,最终,她死死咬住了嘴唇,将脑袋埋在莫修寒的颈窝里,像一头受伤的兽钻进了最安全的洞穴。 莫修寒没有说话,只抱着她,一直抱着。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一会,待陆璃悠缓过来了,她才松开了莫修寒,深深吐出一口气,轻声道:“谢谢。” 第247章 我要他的命 奉城南城门,士兵们快速打扫着战场,城墙上暗红粘稠的血迹被水冲刷,顺着墙体流下,在石板路上聚集,又被涌下的水簇拥着向外扩张。 血红的水面上映出陆璃悠淡漠的脸,她静静地看着忙碌的众人,听着远处帐篷中不时传来的士兵的隐忍哭泣,这时她就会知道,又有人死去了。 “快到了。” 镜面微澜,又多出一个人。 “嗯。”陆璃悠发出了一个很轻的音节。 莫修寒抬头看着陆璃悠的脸,心里钝钝的疼,“我来晚了。” 陆璃悠低头看他,轻轻笑了,“没有。” 她又看向停驻在城门外,看不到尽头的队伍,“提前跑来,皇帝没拦你?” “拦了。”莫修寒淡淡说了这么一句,陆璃悠看了他一眼,等着他的下文,结果他好像要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陆璃悠看了眼他背在身后的手,“东西还在吗?” 莫修寒摇了摇头,“给皇兄了。” 陆璃悠的脸色变了,“为什么给他?” 她盯着莫修寒的脸,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 但她却什么也没看出来。 她急了, 按住莫修寒的肩膀,“为什么给他?师以安说了, 神庙里从未遗失一件圣物,那活死人的圣物从哪来?我们找到的东西,就是莫尧光的罪证,你为什么……为什么要交给皇帝?” 她看着莫修寒毫无波澜的脸, 意识到什么, 艰涩道:“你,你还要包庇他吗?” 她等待着莫修寒的解释,可他只是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这么做?”陆璃悠实在是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我原本打算等皇帝回宫调查此事的时候, 我们将这东西拿出来, 再将你在暗地里调查的消息透露给路远之,若再有师以安的配合,我们将莫尧光拉下马不在话下, 可你为什么现在就给了他?证据不全,他若是将东西收了又反悔不认该怎么办?” 她看着莫修寒,莫修寒也看着她,两人对视了一阵后。 莫修寒开口了,“阿璃想将莫尧光如何?” 陆璃悠深吸一口气,“你说过,无论他做什么,皇帝都不会要了他的命, 所以, 我想让他受一辈子都待在牢里,直到死。” 莫修寒淡淡开口, “怕是不能让你如愿了。” 陆璃悠心头一颤, 鼻头酸了。 “你……”陆璃悠看着他,眼中的失望藏都藏不住, “我以为……你至少会站在百姓这边……” 就算不在我这, 至少…… 至少也该…… 莫修寒垂眸, 沉默了一阵, 轻说道:“我想让他偿命。” 陆璃悠愣了,眼中刚冒出的泪也被风吹没了, “你,什么意思?” 莫修寒眨了几下眼, 睫毛颤抖,他抬起头,看向陆璃悠,沉声道:“我去找了师以安。” 半个时辰前。 陆璃悠走后没多久,莫修寒就叫停了马车,从车上下来,进了师以安的马车。 师以安看到他来,并没有表现出很意外,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来。 莫修寒没说话, 直接将东西拿了出来,放到师以安的面前。 师以安见到这些东西, 神色未变,只是轻声道:“殿下想要如何?” “不装了?”莫修寒看着他,脸上挂着浅浅的嘲讽。 师以安随意从桌上拿起金配饰看了看, “殿下聪慧,臣没有信心能瞒得过殿下。” 莫修寒没再说什么,整了整裙摆, 回答了他第一个问题,“本王要他的命。” 师以安的动作顿了一下,余光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存在的?”莫修寒将目光落到他的手上。 师以安将配饰放回桌面,“他第一次放进去的,臣就知道了。” “那么早?”莫修寒顿了顿,看向师以安,“一直任他如此作为?” 师以安淡淡道:“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莫修寒轻笑道:“你若真能置身事外,便不会多次提出预言。” 他靠近师以安, 注视着他低垂的眸子,说着疯狂的话,“师大人, 要不要,破一次天?” 师以安轻轻摩挲着袖口的拇指顿住了,他沉默了一阵, 突然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殿下,依旧是殿下。” 莫修寒笑看着他,“那你要不要跟本王疯一回?” 师以安抬起眼眸,凝视着他,眼神坚定,“一次疯得,再来一次,又有何妨?” 莫修寒挑了下眉,“那好,跟本王走一趟。” 他让车夫绕过前方的队伍,向前方莫修容的马车靠近。 待离得近了,他起了身子,欲下车,忽然想起什么,又对师以安说道:“之前的事,既然想起来了,找个时间我们好好说一说。” 师以安淡漠道:“臣看殿下已猜出七八分。” 莫修寒勾唇一笑,“七八分不如十分,此事结束,本王会去找你。” 说罢,他先一步下了马车,师以安紧随其后,两人进了莫修容的车驾。 莫修寒挑着跟陆璃悠讲了,有些内容并未对她提及,比如师以安知道两人互换,比如所谓之前的事。 “你们跟皇帝说什么了?”陆璃悠疑惑地看着莫修寒。 莫修寒耸耸眉,“也没什么,只是将东西摆到他面前,再加上师以安的肯定,莫尧光在神庙偷偷制造圣物这一点是跑不了了。若这次活死人体内的圣物能确定是长安宫的,那活死人的出现也就跟他跑不了关系了。” “你们私下找他,不怕他将圣物藏起来,装作没收到?再次包庇莫尧光?”陆璃悠又问。 “不会的,他没有办法包庇了。” “为什么?”陆璃悠疑惑道。 “因为师以安的预言。”莫修寒缓缓道:“若师以安不知此事,皇兄大可继续装聋作哑,可这违背天道的事被师以安知晓了,你猜,皇兄会选他儿子的命,还是会选十载内的万国咸宁?” 一人的性命和一个国家的安宁放在天秤两端,该怎么选? 好像所有人都会下意识选择天秤向国家安宁那边倾斜。 可,莫修容他会吗? 陆璃悠问出了自己的疑问,“可我记得你说,因亲情羁绊,他绝不会放弃自己儿子的性命。” 莫修寒道:“那要看跟什么比了,我和皇兄在先帝临终前对天发过毒誓,这个国家比什么都重要,必要时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更遑论别的性命了。” “那高古炸奉城的事呢?” 莫修寒看了她一眼,说出了真相,“那是皇兄默许的,牺牲掉少数奉城人,以换取一个跟高古开战的契机。莫尧光只是一枚推动战局的棋子。” 第248章 他来问我的罪了 一枚棋子。 将自己的儿子视作一枚棋子。 陆璃悠后脊爬上一股凉意。 连她都认为所有的过错都在通敌的莫尧光身上,结果没想到,他只是被利用的一枚棋子,背后执棋者,竟是他的父亲。 “他自己知道吗?”陆璃悠忽然问道“我指莫尧光。” 他知不知道自己只是莫修容的一把刀? 莫修寒沉默了一会,“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他自己清楚。” 陆璃悠心里更闷了,“你觉得呢?” “我觉得……该是知道的。” 莫修寒说完这句话后,就没再说别的,只是看着不知何时已经蔓延到脚下的血水,神色淡淡的。 许久,陆璃悠拉着他的手,向后退了几步。 她道“这里干净些。” 长安宫内。 长青将秘药喂给了莫尧光后,将他移动到了观景高台上的那片小竹林里。 他知道莫尧光喜欢这里,他想让他一睁开眼,看到的是象征着新生的翠竹,感受到的是沙沙竹叶声带给他的久违的内心平静。 长青屏退了众人,一个人跪坐在莫尧光身侧守着他,等莫尧光醒来,他要跪在他面前告诉他,最后一个任务他没能完成,请他责罚。 他等待着,直到一声飞鹰的叫声将他从这种混沌的状态中唤醒。 他看了眼莫尧光,起身走向一旁,接了飞鹰,从它腿上取下纸条。 这是他在残云组织里安排的暗线传来的消息。 “残云首领已按计划,&bsp&bsp在刺杀二皇子后,服毒自尽。” 长青回头看向莫尧光,&bsp&bsp苦笑了一下,&bsp&bsp将纸条塞入袖中。 多日前,&bsp&bsp他奉莫尧光之命通知残云首领将所有一等刺客召回奉城,他原本以为这些人是用来对付莫修寒的,&bsp&bsp没想到……是用来对付莫尧光他自己的。 跪在下方的长青以为自己听错了,呆呆地看着莫尧光,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bsp&bsp“殿,殿下?您的意思是……让残云的刺客来刺杀您,以摆脱残云同您的关系?” 莫尧光白玉般的手指轻轻抚过琴面,“不错。” 长青急道“殿下,&bsp&bsp这太危险了,如果他们真的伤到了您,那……” “长青。”莫尧光打断了他的话。 他勾起指尖,&bsp&bsp弹了一个音。 铮—— 琴弦震颤,&bsp&bsp经久不绝。 长青看着颤抖的琴弦,他的心也随着它不断起伏。 莫尧光抬手轻按住琴弦,淡淡道“残云被剿,&bsp&bsp动静太大了,&bsp&bsp路远之又抓着此事不放,&bsp&bsp我怕引火烧身,想以此计摆脱嫌疑,及时抽身。” “可殿下也不必如此以身犯险,&bsp&bsp残云的那些刺客下手狠辣,又不知您是主子,若他们真的将您……”长青磕了个头,&bsp&bsp“请殿下三思。” 谷乗<spa>  许久,他才听到莫尧光的回复,&bsp&bsp“长青,风险越大,回报才越大。况且,我相信你能及时救我。” 他抬起头,&bsp&bsp“可殿下……” 泠泠琴音从莫尧光的指尖倾泻而出,&bsp&bsp阻断了他的话。 曲一旦开始,&bsp&bsp就不能停下。 长青看着他漠然又孤独的背影,&bsp&bsp暗自叹息,默默退了下去。 竹林内,长青抬手拂平莫尧光被风吹乱的发丝,轻声道“殿下,您骗我。” 您就没想过活下来。 莫尧光无法回答他,他依旧安详地闭着眼,双手交叠放在腹部,手下压着一块染血的手帕。 …… 帐篷掀开,严厉明从里面走了出来,向四周一扫,随即锁定这里,大步走来。 陆璃悠远远望着逐渐靠近的他,对身旁的莫修寒道“暗卫告诉你了吗?秘药的事。” 莫修寒也看到了严厉明,“嗯,说了。” “呵,”陆璃悠苦笑一声,“我救了不该救的人,没能救得了她,现在,他要来问我的罪了。” 手被人握住了,莫修寒平静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是我的罪。” 严厉明在两人身前停下,行了个礼,“寒王殿下。” 陆璃悠看着他有些泛红的双眼,沙哑道“严统领,对不住。” “寒王殿下,此事与你有何干系?”严厉明别过脸,攥紧的拳头颤抖着,他已经在尽力忍耐了,&bsp&bsp“卑职只想问问李玄将军,&bsp&bsp为何要让一个无职无权的女子登上城楼,指挥禁军。” “若婉儿有官职,&bsp&bsp李将军让她临时顶上,&bsp&bsp卑职并无任何怨言,可舍妹她只是一介女流,纵使习过几年武,纸上谈兵过几回,但她终究只是一个从未参与过实战的普通女子。” “大敌当前,不保妇孺,反而将她推上战场,这就是在北寒待了五年,掌管北寒十万兵权的将军吗?还是说,正是因为他是从北寒来的,所以,才如此不顾妇孺性命!” 莫修寒微皱眉看着他,“严统领,慎言。” 他一句又一句,说是问李玄,其实全在问莫修寒,最后那两句甚至有了点仇视北寒的意思。 严厉明闻言扫了他一眼,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看向陆璃悠,“若今日被李玄推上去的是这位,您应不会如此冷静。” 莫修寒看着他,强忍着怒意,但他说得是不错,若今日站在上面的是他的小姑娘,他定是要疯。 手上传来轻轻的按压感,莫修寒看向陆璃悠,只见她也是一脸沉闷严肃,神色并未好到哪里去。 “严统领,事情你都听说了。”陆璃悠尽力平静开口。 严厉明神色不悦,“听说了。” 陆璃悠厉声道“那你该知道严姑娘为何会站出来。李玄中毒昏倒在地,众人群龙无首,严姑娘主动站出,顶替李玄,接下了重担。她虽是女儿身,虽未有官职加身,但她是宁朝子民,更是永安侯的后代,她自小接受的教育便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在场的士兵,你随便拉出来一个,你问问他们,他们是将严姑娘当做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是将她当做挺身而出力挽狂澜的巾帼英雄。” 严厉明冷哼一声,“寒王殿下,无论你们怎么想,在卑职眼中,她只是一个需要人照顾的姑娘家。” 陆璃悠冷冷地看着他,“那严统领,本王也想问一问,你既然这么担心严姑娘,那为何要让她亲自带着五百亲兵来此。是永安侯府无人可用,只能用妇孺了吗?” “你……”严厉明被噎住了。 。 第249章 本王替他受过 陆璃悠没再继续说下去,严厉明为什么让永安候府的亲兵来,是为了怕莫修寒造反,这个要是说开,谁都下不来台。 “严统领,严姑娘现在昏迷不醒,本王知道你心中难受,本王又何尝不是如此?但李玄现在也是不省人事,严统领要怪罪的话,本王替他受过。” “哈,”严厉明苦笑了一声,复杂的眸子同他对视,“寒王殿下,卑职,怎敢?” “有何不敢?”陆璃悠反问道。 她看着严厉明沉声道“你说的不错,无论如何,李玄确实不该将严姑娘留在战场上,他做错了,但他现在也中了毒,跟严姑娘一样不省人事,严统领要如何责怪他?” 她顿了顿“李玄是本王的人,他做错了事,本王替他受过,合情合理,本王也不会因此对你有任何怨言,&bsp&bsp严统领,请。” 她一脸镇定地注视着严厉明,&bsp&bsp袖中的手却不自觉攥紧,&bsp&bsp她已经做好了被他揍一顿的准备。 莫修寒满脸担忧地仰视着陆璃悠,&bsp&bsp她的眸中全是坚定,神色却无比淡然,&bsp&bsp她用他的身体,让他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她。 在他的记忆里,不久前,&bsp&bsp她还是那个嘻嘻哈哈,动不动就跟他求饶,说着怕疼怕疼,生气的时候会挥舞着拳头吓唬人的小姑娘,&bsp&bsp怎么好像就一瞬间,她就变了一个人,她跌跌撞撞向前奔跑,&bsp&bsp伸着自己并不丰满的羽翼,&bsp&bsp笨拙又执拗地想要保护她认识的每一个人,担上了许多本该不属于她的责任。 她,本该快乐地活着才对。 莫修寒咬紧了后槽牙,&bsp&bsp他第一次有些讨厌他们能够互换了。 严厉明扫了她一眼,&bsp&bsp嘴角噙着一抹嘲讽的笑,&bsp&bsp“寒王殿下,您千金之躯,卑职无论如何也不能以下犯上。” 陆璃悠忽然抬首摘下象征亲王地位的官帽,&bsp&bsp将它交到莫修寒手中,看向严厉明,“现在可以了。” 她说完,&bsp&bsp严厉明上下扫了她一眼,未回复。 陆璃悠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袀玄,&bsp&bsp“这光天化日,本王总不能在此宽衣解带?” 她话音刚落,一个拳头就措不及防朝着她的脸招呼过来了。 她只来得及看到一个遮挡住全部视线的拳头,然后她的身子就向后倒去,&bsp&bsp她趔趄了几步,&bsp&bsp堪堪站稳,&bsp&bsp眼前发黑,&bsp&bsp鼻子又酸又疼,鼻梁感觉都要被打断了,疼得她倒吸凉气,眼泪也不自觉跑出来了。 真他妈疼啊…… 严厉明看着就一身肌肉,带着怒火的一拳力道着实不小,更何况还是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照着她的脸正面来的这一拳,疼得陆璃悠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现在疼得不仅睁不开眼,脑瓜子也嗡嗡的,她能听见莫修寒焦急的声音,以及周围人惊讶的呼喊,可她就没法控制自己说出一句话。 严厉明看着她弯腰捂着脸的样子,松开了拳头,淡淡道“得罪了。” 四周的人都围了过来,七手八脚地扶住陆璃悠。 莫修寒抽空抬起脸,瞪着他,咬牙切齿“严、厉、明!” 严厉明扫了他一眼,冷漠地收回了目光,转身欲走。 莫修寒见此,一把抽出身旁士兵腰间的剑,冲着严厉明就追了上去。 陆璃悠听到莫修寒从牙缝里蹦出来的话了,也听到了“哧”的一下抽剑声。 她怕莫修寒情急之下做出什么事来,急忙喊道“回来!” 锵—— 严厉明感受到身后利剑袭来,转身间也拔出了他腰间的剑,两剑相接,撞击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谷忐<spa>  莫修寒转动手腕,剑锋翻转,刺啦一声,&bsp&bsp一路向严厉明划去。 严厉明翻转手腕,欲将莫修寒手中的剑挑开,莫修寒顺势将剑抛至空中,接着惯性,&bsp&bsp抓住了严厉明的手腕,脚尖一转,翻身而起,向着他的脑袋就是一击飞踢。 嘭—— 严厉明抬起左臂挡下,反手去抓他的小腿,莫修寒抓着他的手转动,借力从他身下滑开。 “住手!”陆璃悠忍着疼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勉强能看到两个人的身影。 可这两人没一个听她的。 莫修寒反手抓住严厉明后背的衣服,翻身落至他的脖间,双腿夹着他的脖子,想要将他的脖子扭断,但奈何他力气不足。 严厉明立马反应过来,这小姑娘并非他想得那么柔弱,她用的全是要人命的技巧,并非他一开始以为的花拳绣腿。 严厉明一把抓住莫修寒的腿,想要将他扯下来,莫修寒正好接住下落的剑,双手握剑,剑尖垂直向下,直指他的眉心,冷声道“别动。” 泛着冷光的剑尖距离严厉明的眉心只有一寸,莫修寒控制了距离,若非他还有理智,他绝对要刺下去。 严厉明看着近在咫尺的剑尖,冷哼一声,不躲不避,用了大力,一把将莫修寒扯下来,扔了出去。 莫修寒在空中翻了几个圈,以剑点地,稳住身形,落了下来。 两人手中都握着剑,远远地注视着彼此。 严厉明从严婉儿的口中听过陆璃悠的剑舞,但没想到她能做到这种地步,看来他不能再轻敌了,这个小姑娘有点东西在身上的。 而莫修寒也明白刚才严厉明对他并没有想要下狠手的意思,不然在他们两人绝对的力量差面前,就算他身材灵活,有再多的技巧,他也打不过严厉明。 两人都握紧了手中剑,似乎还要继续打下去。 “别打了,你们两个。”陆璃悠有点生气了,她刚吼完,就又倒吸了口冷气,鼻子好像流血了,那一拳真的太重了。 莫修寒闻声担忧地看向她,又瞪了眼严厉明,刚才那一通冲动的行为反而令他冷静下来了。 他现在也没法跟严厉明分个胜负,以后再收拾他。 他提着剑,向陆璃悠走去,围观的人给他让开了一条道。 唰——他将剑插回那人的剑鞘。 人群还未褪去,又有一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呵斥道“住手!”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莫修容正一路小跑,匆忙赶来,众人哗啦啦散开,跪倒一片。 严厉明见此,偷偷将手中的剑往背后藏了藏。 没想到莫修容早就看见了,跑过来对着他就是一顿指,“你你你……” 严厉明立刻单膝跪下,拿着剑抱拳道“卑职知错。” “你,你!”莫修容指着他手中的剑,怒道“你怎能用剑指着寒王!” 严厉明“……” biu biu。biu 第250章 其实恰到好处 显然,莫修容来晚了,没能看到之前的事。 “皇兄……”陆璃悠捂着鼻子,直起了身子。 莫修容闻声一看,顿时满脸心疼,快步跑了过去,手在她脸上颤了一圈,不知该放哪才好,“这,这……哎呀!” 莫修容扭头指着严厉明,恨恨道“你怎么敢对寒王下手!” 严厉明“……” “皇兄,”陆璃悠勉强用手挡住疼得面目扭曲的脸,咬牙道“是本王让他动手的,皇兄,嘶——莫要怪罪他。” 莫修容急道“那也不行!你是寒王,他是臣子,无论如何都不能对你动手!这是以下犯上!严统领,自己去领罚!” 严厉明沉声道“是。”站了起来。 陆璃悠忙拦住莫修容,“皇兄,皇兄,嘶——君,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本王说出去的话,不能当做泼出去的水啊,&bsp&bsp就,嘶,&bsp&bsp皇兄就不要怪罪严统领了。” 莫修容看了他半天,&bsp&bsp终于叹了口气,&bsp&bsp“哎……罢了罢了,严统领去忙。” “是。”严厉明收回了剑,&bsp&bsp又看了眼正怒视着他的莫修寒,转身离开。 “哎,寒王,&bsp&bsp你何苦如此呢?”莫修容一脸复杂地看着她。 陆璃悠忍着疼撤了手,“严统领心中有气,总要有个发泄口。” “那你也不能……” “皇兄,”陆璃悠看向他,&bsp&bsp“这次是李玄没能做好,辜负了皇兄的信任。” 莫修容“李玄将军是有错,但他也守住了城门,&bsp&bsp不然那城中百姓也不能如现在一般安稳,&bsp&bsp功过相抵,朕也不想治他的罪。” 陆璃悠喜道“皇兄所言,可当真?” 莫修容叹了口气,&bsp&bsp点了点头,&bsp&bsp“更何况,&bsp&bsp你都这样了……哎,朕还能怎么苛责李玄将军?” “多谢皇兄。”陆璃悠连忙行了个礼。 莫修寒又叹息道“只是,永安侯那里,&bsp&bsp怕是没那么容易过去了。” “嗯,”陆璃悠也面露愁容,“臣弟会去永安侯府向永安侯请罪的。” 莫修寒用余光看了眼陆璃悠,&bsp&bsp他突然明白她为什么非要挨上一顿打了,他当时只顾着生气了,&bsp&bsp竟然没能想到她不仅是在让严厉明出气,更重要的是,打给莫修容看。 他刚同师以安联合起来将莫尧光做的事抖出去了部分,虽然现在的证据还不足以定他的罪,&bsp&bsp但他们这样逼莫修容,&bsp&bsp他心中定然会有不满。 这个时候,&bsp&bsp让直属于莫修容的御林军统领当众打了他,&bsp&bsp也算是暂时让他出了心头那口气,让他不会再借题发挥,惩戒李玄。 莫修寒看着跟莫修容说着现场情况的陆璃悠,惊讶于她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想到了这么多,应是在严厉明向他们走来的瞬间,就做好打算了。 他再不能小看她了。 现场的情况已经打扫得差不多了,莫修容已然已经到了现场,就开始了视察工作,询问当时的情况,慰问禁军,感谢永安侯府的亲兵等一系列能够散布皇恩的事情。 陆璃悠不想看莫修容这幅虚伪做派,跟了他一会,就借口去看李玄离开了。 李玄早已经被她命人移到附近一个单独的房间。 这时阿右也回来跟她禀告,在皇后的帮助下,暗卫已经处理好了,她去御书房的事,不会传到皇帝的耳中。 谷碾<spa>  “但,只能瞒一时,等他回去,怕就会察觉到了。”阿右道。 陆璃悠看着还未醒来的李玄,一脸沉重,“这就够了,其他的,等李玄醒来再说。” 忽然,陆璃悠感觉脸上一紧,莫修寒扯着她的两边脸颊,将她的嘴角扯出一个上扬的弧度,“不必担忧,&bsp&bsp笑一下。” 陆璃悠拿开他的手,还是愁容满面,“怎么能不担忧呢?这药金贵的很,&bsp&bsp就这两颗,他应是想自己用的,要是知道我拿他救了李玄……哎,你说我们要不要提前把李玄保护起来?” 莫修寒她哭笑不得,“不用。你刚也说了两颗药,一颗你给李玄了,另一颗呢?” 陆璃悠没好气地看他一眼,“知道还问。” 随即垂眼,脸上不快,自责又烦闷,“落白眼狼手里了。” “白眼狼”这三个字让莫修寒是想笑又笑不出来。 他按上陆璃悠的手,轻声道“不知是不是天意,你对这两颗药的分配其实恰到好处。皇兄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多加责怪你。” “此话怎讲?”陆璃悠满脸疑惑地看向他。 莫修寒卖了个关子,“你笑一个,我就告诉你。” 陆璃悠“……” 莫修寒眼含期待地看着她。 不得已,陆璃悠只好露出了个笑容。 莫修寒这才满意,解释道“其实这药是先帝留下的,正好两枚,我和皇兄一人一枚。” 陆璃悠看着他伸出的两根手指,惊诧不已,“这,可是救命的药啊,你就这么随意放他哪?你不怕他不把药给你?” 莫修寒笑了笑,“总要有点东西让他放心才行。再说,这药有点副作用,我也不怎么想要。” “什么副作用?”陆璃悠问。 莫修寒轻咳一声,“……等李玄醒来,你就知道了。” 他又继续接着刚才的话说,“这药虽一直放在他那,但真要论起来,我和他是各自拥有对自己的那一颗药的处置权的。你将属于我的那一颗拿去救李玄,他无权过问。而另一颗,被长青拿去救了他的儿子,毕竟是自己的孩子,他也不会多说什么。” “但是,莫尧光活了,这就跟我原本的计划相悖了。”他叹了口气,无奈道“他这命,是要,还是不要呢?” 陆璃悠“……” 莫修寒跟她说他想让莫尧光偿命的时候,她就想到这一点了,但现在被莫修寒这么指出来,她还是有点感觉自己脑子被驴踢了。 “当时我就该把药从长青手里抢过来!”陆璃悠恨恨道“我就该再勇一点。” 莫修寒看着她,“皇后在场,再加上长青那番替你们开脱的说辞,你还怎么抢?嗯?” “……”陆璃悠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长青会那么说。” 莫修寒肯定道“他很聪明,才能深得莫尧光信任。” 陆璃悠忽然想到什么,“他说他是皇帝的人,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 第251章 师以安绝不会背叛于你 “我不知道。”莫修寒如是说。 陆璃悠盯了他半晌,见他一脸认真,忍不住吐槽,“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莫修寒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之前是谁一直夸自己算无遗策,啥都知道来着? 陆璃悠也懒得跟他一件件算了,“反正我感觉你什么都知道。” 莫修寒无奈一笑,“你才是什么都知道,李玄会出事,秘药的具体位置,你倒是都清楚得很。” 他看着陆璃悠的眼神含着笑,又藏着宠,但其中那种看透一切的感觉还是让陆璃悠有点不舒服。 “你这表情,我真感觉你什么都知道了。”陆璃悠忍不住摇了摇头,长叹了口气,“哎,我说过会告诉你的,不会食言的。” 莫修寒做出一个洗耳恭听的表情。 陆璃悠看着他,开始坦白,“我其实……” “主子!主子!主子不好了!” 陆璃悠、莫修寒“……” 这熟悉的大嗓门……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陆璃悠不用回头看,就直接开口“万齐,又怎么了?你活忙完了?外面都收拾干净了?” “还没,哎呀不是,主子,你听我说,&bsp&bsp”万齐语速飞快,“师姑娘来了。” 陆璃悠反应了一瞬,&bsp&bsp“师……柳柳?” “对。” “她来做什么?”陆璃悠起身往外走。 万齐“我也不知道啊,&bsp&bsp她直接往严姑娘那去了,&bsp&bsp师大人也到了。” “他们……”陆璃悠和莫修寒对视一眼,两人都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待两人赶到严婉儿所在的房间时,&bsp&bsp师以安和严厉明正在这屋外说着什么。 见到他们来,两人向陆璃悠行了个礼。 “怎么回事?师柳柳来这里是做什么?”陆璃悠直接问师以安。 师以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了眼严厉明。 严厉明向她道“师大人说师姑娘能够救治舍妹。” 陆璃悠微睁大了眼睛,&bsp&bsp看向垂着眸子的师以安,她怎么不知道师柳柳有这能力? “师大人。”陆璃悠收回目光,从他身旁走过,“随本王来。” 师以安微微抬眸,&bsp&bsp余光扫了一眼站在原地没有一点离开之意的莫修寒,转身跟上了陆璃悠。 莫修寒看着他的背影,眸中闪过一丝冷光。 待走到僻静处,&bsp&bsp陆璃悠向后看了一眼,&bsp&bsp压低声音道“师大人别想唬本王,师柳柳她哪里会什么医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师以安快速看了她一眼,&bsp&bsp掩住诧异。 “殿下。”他轻唤了一声,&bsp&bsp却没了后文,&bsp&bsp只垂眸看着地面,交叠的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身前,手腕处不经意露出一抹黑红。 陆璃悠盯了他半晌,&bsp&bsp“师大人有话直说。” 师以安想了想,缓缓道“臣记得,严姑娘同陆姑娘交好?” 谷夬<spa>  “是。”陆璃悠不假思索道。 师以安抬眸看向她,&bsp&bsp“若严姑娘遭遇不测,陆姑娘应会痛心。” 陆璃悠看着他,&bsp&bsp顿了顿,“是。” 师以安深呼吸了一下,看着陆璃悠认真道“殿下府中有一人体质特殊,能救严姑娘性命。” 陆璃悠怔了一瞬,&bsp&bsp随即反应过来,&bsp&bsp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灰茶色的眼眸,&bsp&bsp“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臣知道。”师以安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bsp&bsp“所以,臣才托柳柳帮了这个忙,以解殿下困局。” 陆璃悠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对她做了什么?” 师以安面无表情道“只是一点血,很快就能恢复的。” “混账!” 嘭—— 师以安被陆璃悠猛推了一把,后背撞到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陆璃悠的手死死攥着他的衣襟,手臂顶着他的脖子,瞋目切齿,“你怎么敢动我的人!” 她疯狂地在师以安的眼中寻找什么,但那双曾被她夸赞好看的灰茶色眼眸此刻却冷冷淡淡,连瞳孔边缘如山间沟壑的茶棕色细小花纹都显得如此薄情寡义。 除了在刚被推的那一瞬间,师以安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慌乱,除此之外,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慌张急促。被她制住,直面她的怒火,似乎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于是,陆璃悠就看见近在咫尺的师以安以一种冷漠又正常的语气,对她道“殿下不方便做的事,臣替殿下做。” “你……!”陆璃悠怒火中烧,压着他脖颈的手臂不自觉加重了力道。 师以安随即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他不得不微仰着头,嘴唇微张,以汲取空气。 陆璃悠能感受到手臂下,他的喉结在一下下艰难地滑动,“殿下……” 他微微喘息着,“殿下,臣,臣……” 他面露痛苦,眉头紧皱,整张脸都在逐渐变红,&bsp&bsp但他却费力地睁开双眼,用那双灰茶色的眼眸跟她对视,“师以安,&bsp&bsp绝不会,背叛,于你……” 陆璃悠冷笑道“不会背叛?就是未经本王允许做出这种事?” 她靠近了师以安,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师以安,是谁给你的胆子,竟将手伸到寒王府中!” 又加重了力道。 “呃……”师以安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之前你是怎么说的?”陆璃悠的嘴角露出一抹冷冷的嗤笑,“愿意追随于我?求我放过师家?呵,师以安,是不是你有了新的预言,便有恃无恐了?” 师以安的脸憋得通红,高高昂起的脖颈脆弱得似乎下一瞬间就会在她手下段成两截,他已经无法睁开眼去看她了,睫毛乱颤,眼角渗出生理性的泪水,“臣……未曾……” 他说不出话了,贴着墙的手缓缓松开。 “师以安,”陆璃悠一字一句道“本王不需要不听话的人。” 说罢,她手一松,师以安顺着墙滑落,如一滩烂泥般跌在地上,他手肘撑地,一手按着喉间剧烈地喘息咳嗽。 陆璃悠俯视着狼狈的他,眸色冷淡。 许久,她缓缓蹲下,注视着已经缓了过来,正轻轻喘息的师以安,“师大人,不要挑战本王的耐心,寒王府的人,你一个也别想动,若今后,你再未经本王允许,擅自做主,本王不介意让师家换个家主。” 。 第252章 她休了师柳柳 师以安抬眸跟她对视,那一瞬间,灰茶色的双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和痛苦。 一秒后,他的双眸重新恢复平静无澜,随后,他收回了视线,看向地面,“若今日,&bsp&bsp柳柳未将祝蓉蓉的血带出府给严姑娘服下,殿下该如何处理此事?” 陆璃悠沉默不语,忽然,她听到师以安似乎轻轻冷笑了一声。 “殿下,想要的越多,失去的越快,&bsp&bsp除非孤注一掷,否则怎敢与天搏生机。” “殿下其实心中清楚,&bsp&bsp只一点血,不会伤到她的性命,反而能救一人,但你还是没有考虑。” 师以安扶着膝盖站了起来,整理着衣袍,顺便看向依旧在下方蹲着的陆璃悠,“殿下此刻心软,此后便会陷入无尽的悔恨和痛苦。” 他将胸前的发丝理至肩后,整理着被她攥皱的衣领,“殿下做不了的事,臣会在背后推你一把。殿下可以讨厌臣,但不能不用臣。” 陆璃悠抬头看向他,见他明显一顿,随后不动声色地移开一直注视着她的眼眸。 “臣说过,会追随殿下,便唯殿下马首是瞻。臣此后行事,会先同殿下商量,&bsp&bsp但如有跟今日相似的事情发生,臣不能保证不会如今日一般行事。” 陆璃悠站了起来,冷道“你威胁本王?” “臣不敢。”师以安躬下身,“臣只是想让殿下此后行事,皆无往不利。” 陆璃悠微微偏头,凝视着他,“师大人,本王似乎从未真正认识过你。” 师以安眼眸微暗,喉结滑动,他动了动唇,沉声道“现在认识,也不算晚。” 陆璃悠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忽然喊道“师以安。” 师以安停住了步子。 “你到底想起来了什么?”陆璃悠不解又担忧地看着他瘦削的身子。 师以安缓缓转过身子,日暮西斜,他的半边脸上洒着橙黄的残阳,灰茶色的眸子泛着光,额间朱砂泛着即将落幕的暗红,他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向她摊开右手,轻声道“一起回去。” 天空像是被火烧着了,狂热又温和。 陆璃悠的目光落到他伸出的手掌上,他的骨节很宽,掌心上有一些细小的疤痕,手腕处系着那根由黑发和红线编织而成的手绳。 陆璃悠忽然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一言不发地将这根手绳解下来,放在掌心,胆怯又期待地送到她面前。 什么时候,不一样了呢,那双眼睛里的东西,越来越复杂,越来越冷漠。 陆璃悠向他走去,掠过他的身侧,径直走了过去。 师以安依旧保持着这一动作,直至她的脚步声渐远,师以安才缓缓蜷起了手指,垂下手臂,将手藏回袖中。 夕阳将他的影子无限拉长,孤独又寂寥。 …… 陆璃悠一回来就看到了等在门外的莫修寒,门开着,严厉明已经不在外面了。 “怎么样了?”陆璃悠问莫修寒。 “人没事了,救回来了。”莫修寒打量着她。 陆璃悠不想让他看出她的情绪,避免跟他有过多的眼神接触,“嗯,我去看看。” 她走入房中,莫修寒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眉间有着淡淡的担忧。 许久,他抬首向刚从拐角走出的师以安看去,两人一对视,眸色都暗了几分。 莫修寒放下抱着的臂,向他走了过去。 屋内,严婉儿躺在床上,严厉明和师柳柳站在旁边。 谷炏<spa>  见她进来,师柳柳向她欠了欠身子。 陆璃悠走上前,看了看严婉儿的情况。 不是立竿见影的效果,但脸色至少不像个死人了,应该再过一段时间,就会恢复正常了。 她看向师柳柳,向她使了个眼色,走出了屋子,师柳柳紧随其后。 待到无人处,陆璃悠盯着师柳柳,“师以安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是吗?” “即使,你名义上是本王的妾室?” “即使,蓉蓉将你视作姐姐?” 师柳柳默然不语,眸子暗了下去。 陆璃悠盯了她一会,移开了眼,平静道“你走。” 师柳柳微微诧异地看向她。 陆璃悠沉声道“现在师以安深受皇帝信任,你也不必待在寒王府了,跟师以安回去,休书,晚些会着人送去。” 陆璃悠见她还是没有反应,看向她,“师以安不会责怪你,回去,本王不能将一个会伤害蓉蓉的人放在她身边。” 陆璃悠说完,又垂下眸子想了一会,“蓉蓉心思单纯,本王不想让她被人利用和伤害,她那边,希望你能管好自己的嘴,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应该知道。” 师柳柳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半晌,她弯腰向她行了个大礼,随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从头到尾,她都没说过一句话。 陆璃悠深深吸了口气,闭上了眼。 她觉得疲惫,这一切都让她疲惫不已,她很想睡一觉,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用担心。 身后,脚步声渐近,在她身侧停下。 陆璃悠缓缓睁开眼,看着落入地平线大半的太阳,淡淡道“蓉蓉那边,麻烦你去安慰了。” “嗯。”莫修寒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远处的夕阳,“我问了师以安,其实,师柳柳没有强迫蓉蓉,她是自愿的。” 陆璃悠沉默了一会,“我在去宫城的路上,见到她了,当时,她就想出去救人,我不同意,让阿左带她回府。只是没想到,府中也不安全。我知道蓉蓉可能是自愿的,她心思单纯,想得简单,谁都想救,师柳柳跟她一说,她大概率就答应了。” 她向莫修寒看去,整个人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了,师以安说得也没错,如果他不这么做,我今天只能眼睁睁看着严婉儿毒发身亡。” 忽然,她笑了一下,“我没有能力保护所有人。” 李玄是,严婉儿是,祝蓉蓉也是。 “我也优柔寡断,妇人之仁。” 若是当时杀了长青,一切都会不同。 “我什么都做不好,却贪心地什么都想要。” 想要的越多,失去的越快。 她自嘲一笑,重新看向莫修寒,“这寒王还真不好当啊,哈哈……你之前都是怎么过来的?我现在越发觉得你有本事了,这事放你身上应该都不是个事,为什么我做起来,就那么难呢……” 她吸了吸鼻子,又立马摆摆手,“罢了罢了,我就是突然丧一丧,一会就好了,一会就好了……” 忽然,莫修寒抓住了她的手,目光无比平静,“跟我来。” 。 第253章 严永良偷偷来了 奉城南城门附近。 现场已经收拾得了大半,照这个进度,明日就可以恢复正常的通行,除了还需要慢慢加固的城墙。 莫修容在慰问完众人后就回了宫,众位官员也都被御林军安全地送回了各自的府衙。 受了重伤的士兵已经被运走治疗,剩下的都是一些受了轻伤的,他们打了包扎,坐在帐篷四周,&bsp&bsp看着不时被送出帐篷的因中毒而死亡的士兵。 帐篷被掀起,两个士兵一前一后,抬着一具蒙了白布的尸体走了出来,旁边跟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士兵,他一手扶着担架,&bsp&bsp一手抹着眼泪,哽咽道“老王,我送你回家。” 他抽了两声,&bsp&bsp抬首间,余光看到不远处站着的两个人,他立马吸了吸鼻子,一抹眼泪,站得笔直,“寒王殿下。” 陆璃悠犹豫了一瞬,走了过去。 小士兵别过脸,又抹了把脸,“让殿下见笑了。” 他的双眼通红,嘴角下撇,忍着不让自己失态。 陆璃悠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沉默。 小士兵吸了口鼻涕,“殿下,我听他们说,李将军被您带走了,他,他能活吗?” 陆璃悠沉默了一会,“不确定。” 小士兵垂下了头,&bsp&bsp“如果,他能活下来的话,您能不能替我,不对,替老王跟他说声谢谢。” 陆璃悠怔住了一瞬。 小士兵低着头没看到,继续道“老王,他虽然走了,但他走之前跟我说,要是没有李将军那一鞭子止住了马,他早就死在怪物的刀下了。虽然他最后还是走了,但他,他说……” 眼泪涌出眼眶,小士兵猛地深呼吸,咽了口气,突然大声道“多谢李将军让他能干掉几个怪物,他窝囊了一辈子,这下,嫂子就不能嘲笑他了……” 他说完,已经是泣不成声。 陆璃悠的眼前也模糊了。 “谢谢。”小士兵向他鞠了个躬,跑去追赶已快看不见的两人。 陆璃悠站在原地,远远看着他追上前面的两人,跟盖着白布的尸首说着什么。 一阵剧烈又无力的悲伤压在她的胸口,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忽然,身后,一阵脚步声靠近,“寒王殿下。” 陆璃悠眨了眨眼,将眼中的泪水藏起来,转过身。 只见十几名受了轻伤的士兵,或吊着胳膊,或头上缠着纱布,受伤的地方都不相同,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那双掺着悲伤的坚定眼睛此刻都在注视着她。 站在最前面的人发声了,“殿下,我们是来为李将军求情的。” “刚才,陛下说,不再追究李将军的责任,殿下能不能也……我们知道,殿下一向赏罚分明,李将军决策失误,确实让一些兄弟丢了性命,但他一开始也是为我们考虑,怕我们白白牺牲,所以才一直不开城门,只是没想到,那些畜牲烧了居然也有毒……” “殿下,这次的敌人很难对付,若我们扪心自问,若我们处于李将军的位置,一定没有他做得好。若他能活下来,您能不能对他不要多加苛责。” 他说完,一群人单膝跪了下来。 陆璃悠看着他们一双双期待的眼眸,最终“嗯”了一声。 …… 看着他们陆续离开的背影,陆璃悠默然不语,许久,她才轻轻开口,“等李玄醒了,我得告诉他这些,他肯定喜欢听。” 莫修寒微微勾了点唇角,“嗯。” 谷镢<spa>  过了会,他说道“其实,这次,李玄的评价两极分化很严重,我刚才听北风说,已经有人带着请求惩戒李玄的折子进宫了。” “那……” “不会翻出什么水花。”莫修寒淡淡道,“皇兄话已说出,不可更改。” 他有点担忧地看向陆璃悠,“还疼吗?” 陆璃悠摇摇头。 莫修寒伸手探向她的鼻子,陆璃悠下意识向后躲了一下。 莫修寒只好放下了手,“你说你什么都做不好,可你今日忙了一天。稳定祭祀,跟皇兄周旋,商量对策,带兵赶来,救了百姓,入宫拿秘药,救李玄,刚才又挨了一拳,让李玄脱了罪。你看,你今天做了多少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真的。” 陆璃悠低头俯视着他,淡淡嗯了一声。 “我说的这些,都是真心话。”莫修寒补充道,“阿璃,你总会给我惊喜。” 陆璃悠注视着他,开玩笑般说道“你这么说,我会骄傲的。” “那就骄傲,”莫修寒却一脸认真,目光柔和地看着她,“你来到我身边,是该高傲地拥有一切。只是,我不想你承受这么多,我们还是想办法早点换回来。” 陆璃悠笑了一下,正想吐槽他之前还说拿了好处就得承受责任,怎么现在不这么说了,忽然,北风出现在莫修寒的身后,神色严肃,“主子。” “嗯?”莫修寒向后一瞥。 北风看了眼陆璃悠,在莫修寒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莫修寒顿时脸色变了,他看向北风,“当真?” 北风用力点了下头。 莫修寒又问“怎么之前没能收到消息?” 北风“他偷偷走的,乔装走的小路,我们的人没能发现。” 莫修寒皱眉,“现在到哪了?” “不足五十里,快要进城了。” 莫修寒向后瞪了他一眼,北风立马跪了下来。 陆璃悠疑惑道“发生什么事了?谁来了?” 莫修寒一脸复杂地看着她,看得陆璃悠一脸懵逼。 最终,莫修寒叹了口气,扭头就走,留下一句,“回去就让万齐把那破柳树砍了。” 陆璃悠愣了一会,立马反应过来,追了上去,“严少卿?不会?他现在不是该在前线?” 莫修寒瞥了她一眼,“一会你当面问他。” 说着,他走到一匹马前停了下来,翻身上马,然后向陆璃悠伸出了手,“上来。” 陆璃悠想了想,没搭上他的手,而是将他向前推了推,拽着马鞍上了马,落座莫修寒身后,然后拽住了缰绳,向一旁上了马的北风问“走?” 被她环在身前的莫修寒“???” 北风“……驾。”先一步在前引路。 陆璃悠紧随而至,三人飞速向城外赶去。 。 第254章 他带来了解药和血书 奉城外二十里。 快马沿着进城的唯一官道飞速疾驰,马蹄费力地迈着,马的鼻腔喘着粗气,呼呲呼呲—— “快到了。”马背上带着斗笠的青衣公子忍不住低声对已经连续跑了三日的马儿道。 他换了三匹马,跑了八天,终于快要到了。 忽然,马腿一弯,随着一声悲鸣,&bsp&bsp马儿跪了下来,严永良也顺势摔到了满是污垢的青石板路上,疼得他直吸凉气。 他已经记不住是第几次摔倒了,但这次尤其疼,这不得不得益于官道修的好,青石板路比泥地摔起来疼多了。 腿摔断了一条不说,他这一条胳膊也疼得厉害。 他一手扶着腿,一手按着地,颤巍巍爬了起来,拖着一条腿跌跌撞撞向已经重新站起来的马儿走去。 马背上挂着的马褡子还好好的,里面的东西没有掉出来。 严永良放下了点心,他拍了拍马儿的后背,“再坚持一下,快到了。” 说罢,他抓住马鞍,拖着断腿,费力地想要再度上马,可马儿不配合,他的胳膊也使不上劲,试了几次,他都没能重新坐到马背上。 他有些着急了,&bsp&bsp环顾四周,空空如也。 他这一路来,奉城的事他都听说了,现在哪有人敢往这边走,就他一个跟疯了一样,加快了速度,逆着人流往这边赶。 太阳沉入了地平线,天快黑了,不知道自己还赶不赶的上。 他一把扯掉自己头上的斗笠,露出了他的脸,向四周虚空喊道“有人吗?有人吗!” 原本他是走的隐秘小路,今日听到奉城的消息,立马改了大路,而现在,他一点也不想藏了,就算被二皇子的人发现,他也要赌一把,万一先发现他的人是寒王那边的呢。 声音顺着风向四周扩散,&bsp&bsp却无人回应。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再度走向那匹依旧在喘息的马儿。 他只能靠自己了。 他拽着马鞍,忽然,风吹过他凌乱的发丝,也吹来马蹄疾驰的声音。 他的动作一顿,不敢置信地顺着声音看去,远处,两个小黑点正在快速接近。 他模糊地看到是两匹马。 有人来了! 他挥舞着手臂向他们喊着。 他已经想好了措辞,一会跟他们好好说一说,借他们的马回城去。 可当那两匹马近了,他逐渐看清了来人,更加不敢相信,他没想到来的竟然是寒王和陆璃悠。 他,他不用担心了。 陆璃悠远远看到了站在马侧,向他们招手的严永良,他满身泥污,身体的中心偏向一侧,似乎是受了伤,很是狼狈。 她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他了。 吁—— 陆璃悠拽住缰绳,快速下了马,大步向他走去,“严少卿。” “寒王殿下。” 严永良想要向她行礼,陆璃悠立刻扶住了他歪斜的身子,“不必见外。怎么回事?” 严永良没有多解释,只是指着马上的马褡子快速道“殿下,那里有药,能解毒。” 他的话太突兀,陆璃悠看着马褡子反应了一下,随后震惊地看向他,“是活死人的那个毒?” 严永良半犹豫地点了下头,“应该能解。” “北风。”陆璃悠又惊又喜,“快将这些送到城中,救治中了毒的百姓和士兵。” “是。”北风取了马褡子,立刻上马,原路返回。 陆璃悠扶着严永良,问道“这药是哪来的?严少卿你怎么会有解药的?又怎么知道这里出了事的?是提前收到了消息吗?” 她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 谷狑<spa>  “先让他缓一缓。”莫修寒忽然从她身后走来,扶住了严永良的另一边身子。 严永良向他颔首,温和道“多谢陆姑娘。” 莫修寒偷偷白了他一眼。 陆璃悠…… 他们扶着严永良上了他们那匹好马,陆璃悠牵着缰绳,莫修寒去牵了严永良那匹快要累死的马,三人踏上了回城的路。 一开始严永良是反对让陆璃悠牵着他的,说是不妥,但陆璃悠非常强硬地让他坐好,严永良只好从命。 对此,莫修寒…… “殿下,二皇子怎么样了?” 这是上了马后,严永良问出的第一个问题。 陆璃悠看了他一眼,他正看着她,眸中是难以遮掩的担忧。 “他没事。” 严永良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陆璃悠看着他的眼神却变得复杂,“说,从头到尾。” 严永良看了她一眼,又看了莫修寒一眼,叹了口气,“七日前,三皇子收到了二皇子寄来的书信还有那些药盒,当时我方跟高古已经对上,大战在即,三皇子看了书信却立刻要求回奉城,段太尉被气得够呛,将他关了起来,不得外出。” “于是,他便派人找到了现在,他说,二皇子可能会有危险,让在下带着信和药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幸好,二皇子没事,你们也没事。”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并不薄的信封,递给陆璃悠,“三皇子吩咐要亲自交给殿下。” 陆璃悠停了下来,接过信,拆开。 莫修寒也凑了过来。 伸入信封的手顿住了,缓缓从信封中抽出,指尖缠绕着染血的白帛。 血书…… 陆璃悠愣了,莫修寒的神色也凝重起来,从她的手中拿过血书,抖落开来。 “皇叔,事态紧急,二哥恐要鱼死网破。 严少卿送去的药为二哥用圣物所制,能够治伤解毒。 信封中的都是我暗自收集的二哥的势力,现在全都交给皇叔,不知能帮上多少忙。 只求皇叔能救二哥一命。 二哥一直针对皇叔,是因为他认为当年大哥的死是皇叔所为。 皇叔,尧平知道,你一直都清楚二哥做的那些事,你也一直在给他机会。 这次,能不能再放他一次。 尧平求你了。 求你了。 皇叔,等我回去,我会向父皇求一个恩典,放你回北寒,只求皇叔,饶二哥一条性命。 尧平叩谢。” 陆璃悠看着信中的内容,眼前仿佛出现了尧平以血写下此书的场景,她的心情沉重得可怕。 她微微偏首,看向莫修寒,只见他也好不到哪里去,整个人跟魔怔了一般,眼睛死死盯着这封血书,似乎要将它看出个洞。 忽然,他将目光落到陆璃悠手中的信封上,拿过,从里面掏出一沓信纸。 打开。 莫尧光在朝中的势力分布,残云的据点分布图,人员结构,活死人的研发重点,毒药的制法以及解药的配方等,一张又一张,每张都堪称机密。 他到底是怎么收集到这些东西的! 。 第255章 奇怪的副作用 更离谱的是,他怎么连解药的配方都有? 连长青都说没有解药,他是怎么拿到配方的? 除非,研制毒药的是他的人。 可这种极其重要的机密人物,他是怎么在莫尧光的眼皮子底下塞到残云里面的。 陆璃悠此刻已经凌乱了。 莫修寒大致扫了一眼,将解药的配方抽了出来,吹个口哨,招来飞鹰,&bsp&bsp将配方塞入飞鹰腿部的小竹筒里,把它送入夜色。 莫修寒忽然抬头看向严永良,举了举手里的东西,“这些,你知道多少?” 严永良微皱眉,“这是……?” 显然他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 莫修寒“二皇子的所有势力分布,非常详细,你知道多少?” 严永良微摇头,“并不多,他对我一直都有防备,怎么了?” 莫修寒仔细看了他一阵,见他没有说谎,将信纸塞回信封,“没事。” 目光落到手里的那张血书上,莫修寒沉默了一会,抬头看了眼陆璃悠,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只将那封血书交给了她。 陆璃悠将血书折叠成小方块,放回了信封。 突然,严永良说道“我在来的路上听人说李玄将军在守城门,&bsp&bsp现在你们能平安无事地出现在这里,那就说明他应是守住了。” “是……”陆璃悠犹豫了一下,琢磨着该怎么告诉他严婉儿的事。 “嗯?”严永良突然指了指她的脸,“殿下,鼻子……?” 陆璃悠一摸,一看手指,什么时候又流鼻血了,她都没感觉。 她忙用手擦着,“上火了,上火了……” 眼前突然出现一块干净的手帕。 陆璃悠向上看去,严永良担忧的神色随即映入眼帘。 “多谢。”陆璃悠心虚地接过手帕,擦了擦鼻下。 哒哒…… 马蹄声一下又一下,晚风吹起严永良的发丝,曾经温文尔雅的小公子也带上了愁容。 陆璃悠收回目光,又看了看手中的手帕,所有的话都化作一声轻轻的叹息,悄无声息地消散在风声里。 …… 能瞒得过一时,也瞒不过一世。 快到城门的时候,严永良还是从收到消息来接他的林洪口中知道了此事,他没多说什么,&bsp&bsp只是快速下马,拖着断了的腿向严婉儿的屋子赶过去。 林洪见了,一把捞起他,像扛麻袋一样,将他扛到肩上走了。 “……”陆璃悠叫了大夫,让他跟着去看看严婉儿的病情,同时给严永良治治伤。 这时,北风跑了过来,告诉她,药自己发了下去,解药也在配制,一切都在向好转变。 刚才陆府差人来问她的情况,他也回复了让他们安心。 远处,万齐一路小跑到了他们面前,高兴地喊道“主子,李将军醒了,找你呢,你快去看看。” 陆璃悠跟莫修寒对视一眼,两人都松了口气,难得放松了几分。 “走。”陆璃悠拉住莫修寒的手。 …… 房内,李玄盘腿坐在床上,盯着眼前的两人,一脸疑惑,“所以,你是我嫂子,而你,你俩互换了身体?” 陆璃悠点点头,又偏头对莫修寒小声道“他要失忆多久?” 莫修寒嘴角抽动,“要试试才知道。” “你俩竟然当着我的面说悄悄话!我也要听!”李玄探头挤到两人之间。 谷詖<spa>  太近了。 这个距离,莫修寒说不定会给他一巴掌,她得赶紧阻止。 你看,他手都举起来了! “等……” 她呆住了。 莫修寒的手确实落到了李玄的脸上,但却不是打上去的,而是轻轻地落了上去。 他注视着李玄的脸,眼中百感交集。 李玄也有点愣了,他看看陆璃悠,眼神中有点懵逼和求助的意味,又将目光落到莫修寒脸上,扯出点尬笑,“那个,嫂子……这,这不好……” 忽然,莫修寒眉眼一弯,用力向外扯着他的脸颊,一只手不过瘾,两只手一起,大有将他的脸一左一右撕成两半的意思。 李玄疼得嗷嗷直叫,“放手啊!嫂子!疼!” 莫修寒反而笑得越发开心,“疼就对了。” 忽然,他猛地松了手,又站起来,对着瘫倒在床上揉着脸蛋的李玄踹了两脚。 李玄“呜呜呜……嫂子打人了……” 莫修寒又加上两脚,“想起来没!” 李玄向陆璃悠颤巍巍伸出手,“救我……” 莫修寒抓住他的手,一个擒拿,将他脸朝下按到了床上,掰着他的胳膊,“想起来没!” 李玄继续哭唧唧,“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莫修寒松了手,李玄立马缩到床尾,离莫修寒远远的,抱着双腿,将脑袋藏到腿后,偷偷地打量着他。 陆璃悠“……” 莫修寒拍拍手,“九,不能再多了。” 陆璃悠疑惑地看向他,“你的意思是他的记忆回到了九岁?” “是。”莫修寒看向李玄,如同看猎物的眼神让李玄一下子又缩回了脑袋。 他眉眼柔和了几分,“最多十三天,他就能恢复正常。” “这是怎么得出来的啊?”陆璃悠忍不住吐槽道,她轻咳两声,“那他现在怎么办?” “先住寒王府,皇兄问起来,就说他病还没好。” 莫修寒给自己倒了杯水,“副作用表现出来的是失忆,但我个人感觉它更像是让人回到了曾经的某个时间节点,他现在是九岁,此后,一天记起一年的事,明天该是十岁,他今年二十二,十三天后应该就能全部想起来了。” “原来是这样。”陆璃悠好奇地看向李玄,他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可怜巴巴的,他九岁竟然是个爱哭鬼,难以想象。 忽然,他又缩成了个鹌鹑。 果然,是莫修寒在看他。 莫修寒“记住了,我现在是莫修寒,她是我夫人,不许外传,还有,再叫错就打你。” 李玄偷偷看他,声音闷闷的,“知道了……” 陆璃悠忍不住想笑,在李玄的眼中,她应该是个暴力狂? 莫修寒想了想,对李玄招招手,李玄犹豫了一下,弱弱地向这边挪了挪。 “现在是延兴四年,你已经二十二了,是车骑将军,今天……” “我这么厉害?”李玄惊了一瞬,然后嘿嘿一笑,“我就说嘛,我肯定厉害。” 莫修寒“……”给了他一个不算重的巴掌,“听我说。” 李玄撇撇嘴,揉着脸,嘟囔道“别打脸啊,不好看了就没法找小姐姐了……” 莫修寒…… 陆璃悠……他九岁在想什么啊…… 。 第256章 破绽与压制 莫修寒跟李玄讲着最近的事,帮助他快点记起来。 陆璃悠待了一会,听到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她出去一看,是万齐。 “陆姑娘,严少卿请主子过去一趟。” 陆璃悠向屋内看了一眼,关上了门,“走。” 从万齐口中得知,严永良的伤不算特别严重,腿骨没断成两截,但伤到了骨头,还是得好好休养一阵。 严婉儿还没有醒过来,但脸色已经好多了,没有了之前那种骇人的青紫色。 严厉明是在两人的病情都稳定后才走的,也是在他走后不久,严永良才让万齐来找莫修寒。 推开门,跟严永良的目光对上,陆璃悠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建设一瞬间就有点动摇。 他看起来很是憔悴,在城外看到他的时候,他虽然身上都是泥污,但眼神却没现在这么无神。 陆璃悠的心口瞬间像是被一块巨石给压住了。 “寒王殿下。” 严永良扶着椅子,欲起身,被大步走来的陆璃悠又按回了椅子里,“坐着。” “谢殿下。” 陆璃悠也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严永良对她道“殿下,大哥他所为不妥,在下代他向您道歉。” 陆璃悠看着他又欲站起的身子,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臂,语气有点强硬,“坐下。” 严永良有些诧异地看着她的手,轻眨了眨眼,又坐了回去。 “严姑娘她……很好。”陆璃悠垂下眼眸,“李玄没有那么多规矩,他应该也没有想那么多,你别误会。” “在下知道。” 严永良垂眸沉默片刻,忽然再度开口,“在下想问问,殿下准备怎么对付二皇子?” 他顿了顿,抬首看向陆璃悠,“殿下,在下和二皇子自小交好,这几年,与他对弈,他的黑子,总是藏着一股不顾一切的冷杀气。” “但等我回府复盘全局细思,却发现二皇子虽招招见狠,但杀局之中,他不会将路堵死,反而总会留下一两点不显眼的破绽,等着人去发现,然后再去战胜他。” “二皇子聪慧,三皇子藏在他身边的人,他不会没有察觉,他是故意留给三皇子破绽,想让三皇子成长,但没想到……” 他无奈一笑,“二皇子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了三皇子继位,他想将一切都处理好,然后将他们都交给三皇子,让他安安稳稳坐上皇位。” 他轻轻叹息,“只是,三皇子看不明白,竟将二皇子准备给他的东西都给了殿下……啊,在下并非说三皇子所托非人,只是,二皇子对您……一向敌视,在他看来,应是这么多年的筹备都被三皇子毁于一旦了。” 陆璃悠沉默了一阵,轻声道“他看得懂。” “嗯?”严永良没明白她说什么。 陆璃悠又重复了一遍,“他看得懂莫尧光的心思。” 听了严永良的话,她终于想明白了。 为什么莫尧平能拿到那些堪称机密的东西。 为什么莫尧光要让自己的刺客去杀自己。 留下破绽,是为了让他成长。 那让他成长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压制。 谷狏<spa>  陆璃悠深吸一口气,看向严永良。 “长青说,莫尧光快被逼疯了,他的情绪经常会不对劲。” “莫尧光默许尧平如此作为,是因为,他想自己有一日疯了后,尧平能够制住他。” “他在成就尧平,也在教尧平控制他。” “尧平看懂了,所以在收到他信的那一刻,立刻要求回来。但段太尉不肯,所以他才托你将一切都交给了本王,他想让本王替他做那个控制莫尧光的人。” “只是没想到,莫尧光根本没想过他能回来,甚至用了他留下的最后底牌。” “同归于尽……” “以他性命,将李玄,本王都拉下来,为尧平扫清包括自己在内的一切障碍。” 陆璃悠恨恨地总结道“他疯得真够彻底的。” 严永良的脑中却一直回荡着同归于尽四个大字,他面露恐慌地看向陆璃悠,“殿下,你刚说什么?二皇子他,他再次自戕了?” 陆璃悠轻摇头,“不算。” 严永良紧绷的神经刚松了点,就听见陆璃悠说,“他让自己的手下刺杀自己。” 严永良扶着椅子就站了起来,“他现在可还安好?” “好着呢,好着呢,坐下。”陆璃悠向他摆摆手,一脸无奈,“刺客正好撞上本王亲兵,没伤着他。严重的是他之前中了毒,但已经吃了秘药,现在人没事了。” 严永良这才放下心来,又坐了回去,“那就好。” 陆璃悠捏捏太阳穴,“好什么呀,那秘药是本王跟长青一起去御书房偷的,皇兄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怎么作为。再说,等莫尧光醒了,他发现尧平让你将一切都交给了本王,那他怕是又要气死,万一再恨上尧平,那不白救他了?” “这样不成。”陆璃悠抹了把脸,站了起来,“永良,尧光除了同你交好,还跟谁的关系比较好?” “这……”严永良面露难色,“啊,在下听他提起过几次师大人。” “师以安……”陆璃悠想起二皇子自戕之时,也是师以安跟他说了什么,他才稳定下来的。 “本王明日叫上师大人一同入宫,有他在,场面应该会能好控制一些。” 严永良唤住了她,疑惑道“殿下是要去?” 陆璃悠向他笑了笑,“当年的事,得说说清楚,心结结了才行。本王和他,都需要睡个好觉了。” 严永良也弯起浅浅的微笑,“在下原本已经准备好了说辞,但现在看来,什么都不必说了,殿下想得比我要多得多。” 陆璃悠忙道“别对本王有期待,他会怎么样,还得看他自己。” 还得看莫修寒怎么想。 她是想让莫修寒的心结解了,然后别让尧平再有新的负担,至于莫尧光的死活,她倒不是特别在意了。 严永良还是向她行了一礼,“是。” 在跨出门槛的时候,陆璃悠顿住了脚,“永良,你是支持二皇子继位的?” 严永良明显怔了一下,随后,他垂下了眼,无奈苦笑,“他想让三皇子继位,那我就会帮三皇子。只是,我一直将他视作好友,他却总拒我于千里之外,很多事情都瞒着我,即使是高古一事,他也背着我留了后手,这次更是……” “嗯。”陆璃悠迈出了步子,“他在保护你,怎不算交心?”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一直在严永良的耳边一直环绕。 他怔了许久,最终轻轻摇头,无奈笑了出来。 。 第257章 他还是个孩子? 陆璃悠回到李玄那里的时候,莫修寒正在打李玄手板。 李玄的手都被打红了,却依旧怯生生地举着,不敢放下来。 看得陆璃悠都于心不忍了。 “记住多少了?”她走到莫修寒身旁,不动声色从他手中抽出了小竹板。 李玄急忙道“记住了,我都记住了,你是嫂子,嫂子,&bsp&bsp救救我,哥他老打我,你看我的手,我的手都肿了,呜呜呜……” “哥?” “嗯,我一直都这么叫的呀……” 忽然,陆璃悠手中一空。 啪—— 莫修寒“叫寒王!说了多少遍了。” “呜呜呜,知道了……” 陆璃悠又从莫修寒手中抽回竹板,“他还是个孩子。” 李玄接腔,“就是就是……” “……”莫修寒瞪他一眼,又看向陆璃悠,“你见过九岁就喝花酒的孩子吗?” “啊这……”她看向李玄,他正用那双单纯无害的眼睛看着她,眨啊眨的,“他,他可能是误入歧途……哎呀,总之,他虽然现在是九岁的记忆,但他至少也是二十二岁的人了,被你打手板算怎么回事?” “就是就是,还是嫂子对我好。”李玄向莫修寒努了努嘴,然后笑嘻嘻地看向陆璃悠,&bsp&bsp“嫂子嫂子,你跟哥什么时候换回来呀,我想看嫂子回到自己体内的样子,哥他一点都不懂得爱惜你的身体,你快看呀,他的表情,再这样下去,你会老得很快的!” “……”莫修寒默默拿起了地上李玄的鞋子,折叠了一下,朝他走了过去。 陆璃悠忙拦住他的腰,“冷静,冷静,他是个孩子,孩子!” 莫修寒挥舞着手里的鞋子,“他是个王八都不行!” 李玄跳起来躲闪,还不忘加上一句,“哥,你说脏话!” “小兔崽子!” “哼!我要告诉熹贵妃去!” “……” 怀里的人突然没了冲劲。 举着的鞋子被缓缓放下了,&bsp&bsp莫修寒忽然变得很安静。 周围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连李玄都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陆璃悠有点担忧地看向怀里的人,手却不太敢松了劲。 啪嗒—— 莫修寒将鞋子丢到地上,恶狠狠地对李玄道“穿上,回府。” …… 三人坐一辆马车,李玄坐在靠窗的位置,一直撩着帘子好奇地向外张望,嘟囔着“这还是原样嘛……啊,这里,多了胭脂铺子,以后给姐姐们买。” 陆璃悠“……”看向莫修寒,他依旧沉默。 哎,李玄怎么偏偏回到了熹贵妃还在的时候呢…… 她伸手握住了莫修寒的手,同时伸出胳膊,搂住了他的肩膀。 莫修寒抬头看向她,向她轻摇了摇头,示意他没事。 陆璃悠更加用力搂住了他,用手按住他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肩头。 莫修寒莞尔,刚要往上靠,他就听到了一声,“哇……” 莫修寒“……” 一记眼刀飞过去。 李玄立刻捂住了眼,过了会,从指头缝里偷偷看。 莫修寒轻哼一声,往陆璃悠肩头靠了靠。 李玄在心中呐喊我也要姐姐的怀抱!我不想吃狗粮了!赐予我一个大姐姐! 忽然,马车猛地颠簸了一下,随着一声“吁——”,它停了下来。 “什么人胆敢冲撞寒王的车驾!”万齐的声音传了进来。 “寒王殿下!” 是陌生女子的声音。 声音还挺好听的。 谷蜒<spa>  李玄好奇地撩开车帘,就看到了一个漂亮的大姐姐。 天呐!老天听到了! 漂亮的大姐姐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眼睛瞬间亮了,“大人!大人!” 李玄吓了一跳,忙放下了帘子,他可不认识她。 “诶!你别过来啊!再这样我就对你不客气了啊!” “大人!” 万齐跟外面的女子起了争执。 陆璃悠看了眼李玄,又看向正撩起窗帘向外看的莫修寒,小声道“什么情况?” 莫修寒放下帘子,“你还记不记得花月楼的紫烟?” 陆璃悠想了想,“第一次见面李玄提到的那个紫烟姑娘?” “嗯,是她。” 两人双双看向李玄,像看什么抛妻弃子的负心汉。 李玄??? …… 马车内,变成了四个人。 李玄看着一直盯着他的大姐姐,屁股不自觉再次往陆璃悠身边挪了挪。 莫修寒“……” “紫烟姑娘,你找李玄是有什么事?” 紫烟这才收回担忧的目光,对莫修寒道“陆姑娘,没想到你还能记得奴家。” 她又看了眼陆璃悠,似乎有点害怕。 陆璃悠“……” 紫烟又看向李玄,“前些日子,大人来找过奴家,他留了点东西在奴家这。” 几日前,在两人交颈之时,李玄不知从哪扯了根腰带,缠住了她的手,趴在她耳边细碎地吻着,低声道 “紫烟,有人盯着我,这东西,你先帮我存着,若我出了事,将它交给寒王,若我还活着,就拿给我。” “大人?”紫烟惊诧地看向他。 李玄笑看着她,“好听,快多叫几声,我怕以后就听不见了。” “大……” 话虽这么说,李玄却堵住了她的嘴,将她的疑惑全都吞吃入腹。 第二日,李玄突然发难,掐住了她的脖子,在她快要窒息的时候,她听得朦朦胧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昨夜说的,别忘了。” 随后,李玄松了手,留下一句“且养着”,再也没回来。 紫烟看着李玄,伸出了手,“奴家听闻大人中了毒,还以为大人……没想到,奴家还能再见到大人。” 李玄想向一旁躲躲,忽然听见莫修寒轻咳一声,他又止住了身子。 紫烟的手也在那声轻咳后停了下来。 “东西呢?”陆璃悠问。 “在这。”紫烟抚上腹部的腰带,开始动手解起来。 莫修寒立马移开了眸子。 陆璃悠也不得不移开了目光。 只有李玄脸红红的,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手看。 陆璃悠…… 两人坐的近,陆璃悠从背后偷偷戳了他一下,李玄却没反应,依旧盯着看。 陆璃悠…… 忽然,紫烟也注意到他的目光了,她笑了笑,拉过李玄的手,按到自己腰间,“大人亲自来?” 李玄眨巴眨巴眼,“可以吗?” 紫烟没回答,只是笑看着他,将他的另一只手也拉了过来。 李玄的脸红了,但也肉眼可见地开心笑了,他盯着紫烟的腰带,一点点帮她解着,神情很是认真。 陆璃悠、莫修寒没眼看…… 。 第258章 一点点血而已 终于。 “我解下来了。” 李玄兴奋地向他们展示那条繁华刺绣腰带。 陆璃悠瞥了他一眼,非常无奈,他怎么那么像地主家的傻儿子。 也亏得紫烟腰间不止一条腰带,现在还能保持衣着得体。 李玄也看到了,更加高兴了,“姐姐,还有一条,&bsp&bsp我能不能也……” “不能!”陆璃悠和莫修寒同时脱口而出。 李玄“……” 紫烟也看出李玄跟平时不同了,疑惑地看向他们二人,“大人他?” 陆璃悠轻咳一声,“暂时失忆了,过阵子就会好的。” 紫烟喃喃道“难怪……” 见李玄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她冲他笑了笑,&bsp&bsp“大人不记得奴家了?” 李玄摇摇头。 紫烟冲他笑道“奴家记得大人就好,&bsp&bsp等大人想起来了,&bsp&bsp记得去花月楼找奴家,奴家等大人来。” 说完,她倾身在李玄脸上亲了一下。 李玄的脸轰的一下红透了。 他呆呆地看着笑语嫣然的紫烟整着衣衫,跟陆璃悠他们道别,然后下了马车。 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探出身子,向外喊道“我会去找你的!” 陆璃悠、莫修寒…… 李玄重新坐回座位上,看着手里的腰带,嘿嘿傻笑。 莫修寒“……”手一伸,“拿来。” “不给!”李玄下意识就将腰带往身后藏。 莫修寒脸色沉了几分,“那你告诉我这里有什么玄机?” 李玄扭头偷偷看着被他藏起来的腰带,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看不出来……” 莫修寒从他手里夺走腰带。 “诶!哥!” “一会还你。”莫修寒低头研究着手里的腰带。 李玄气鼓鼓地看着他,又看向陆璃悠,“嫂子你看他啊,他拿别的女子的腰带哎!你快打他呀!” 陆璃悠“……等会还你。”也低头去看那根腰带。 李玄“……” 嫂嫂跟哥哥学坏了,呜呜呜…… 腰带上还带有女子的脂粉气,莫修寒微微皱了眉头,将腰带拿得远了些,&bsp&bsp他仔细捏了捏腰带,忽然摸到什么,手停了下来,指了指李玄背后的车壁,“剪刀。” 李玄瞬间睁大了眼睛,反手捂住了背后的暗格,“不给!” 莫修寒又问,“真不给?” 李玄猛点头,“嗯嗯,不给!” 他一定会守护好这条腰带的,绝不会让哥把它破坏掉! 莫修寒没理他,从头上摸下银钗,挑开了腰带的缝线。 李玄震惊地看着腰带上的线被一点点挑断,“你!你这……不带这么玩的!” 挑开一个小口后,莫修寒插回银钗,二指从腰带里掏出一条细细的绢布,然后将腰带还给了李玄,“回去找万齐缝一下。” 李玄委屈巴巴地接过腰带,“呜呜呜……哥你就会欺负我。” 莫修寒抖开绢布,上面只有简单的五个字。 御林军林疏。 莫修寒翻转绢布,对向李玄,“什么意思?” 李玄继续委屈“我哪知道。” 谷冡<spa>  莫修寒将绢布重新翻过来,看着上面的字想了半天,愣是没想起来在哪见过这个人。 陆璃悠“让北风去查。” “嗯。”莫修寒点点头,“但要小心些,李玄说花月楼中有人盯着他,什么人能盯着他……” 陆璃悠道“我让北风多加注意一下。” “嗯……”莫修寒思量着,忽然道“同时让刺荆在暗中行动,北风的动作可能已经被人注意到了,让刺荆去抓盯着北风的人。” “好。” 李玄看着他们商量事情,似懂非懂,索性不听了,继续看着手里的腰带沮丧。 到了寒王府,莫修寒让万齐带着李玄去吃饭休息,他和陆璃悠一起去了祝蓉蓉的住处。 祝蓉蓉还未睡下,见到他们来,却立马跑到床上,躲到被子里装睡。 陆璃悠看着被子鼓起的一坨,无奈唤道“蓉蓉。” 没动静。 陆璃悠走近了,轻轻拍了拍鼓起的被子,“蓉蓉,你不打算见寒哥哥了吗?” 被子动了动,但祝蓉蓉依旧没有说话。 陆璃悠跟莫修寒对视一眼,她对祝蓉蓉柔声道“那让姐姐陪陪你,寒哥哥先出去了。” 说完,她站了起来,退出了门,想了想,拐到后花园去溜大黑。 屋内,祝蓉蓉听到脚步声渐远,悄悄从被子里出个头。 一冒头就看到了站在床边的莫修寒,她又向四周看了看,确定陆璃悠已经走了,整个人才从被子里钻出来。 将一切都收入眼底的莫修寒“……” 无奈道“那么怕,为什么还那么做?” 祝蓉蓉瘪瘪嘴,用小被子裹住自己,“严姐姐对我可好了,我总不能看着她中毒。” 忽然,莫修寒看到祝蓉蓉缠着纱布的手腕,眸色瞬间暗了几分,白色的纱布上还在有点点血迹。 他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臂,“放了多少血?” 祝蓉蓉伸出另一只手,手指捏在一起,“就一点点。” 莫修寒用了点力气,纱布上瞬间又晕上了鲜红的痕迹。 祝蓉蓉忍不住喊道“疼……” “一点点?”莫修寒盯着她,神色严肃,“一点点到现在还没止血?” 祝蓉蓉不说话了。 莫修寒松了力气,将她的手臂缓缓放到床上,转身向屋外走去。 “姐姐……?”祝蓉蓉以为她要走,忙喊出声。 莫修寒打开门,对守在门外的侍女说了什么,然后重新关上门,又走了回来。 祝蓉蓉看着他来势汹汹的样子,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姐姐你怎么也这么凶啊……” 莫修寒重新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它按到床头小桌上,冷声道“换药。” “哦……” 待纱布全部解开,莫修寒就看到了她血糊的手腕,眼神瞬间冷了下去。 他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当年祝蓉蓉差点被人分食的画面。 敲门声响起,侍女端了水盆进来,又拿来了伤药放在桌上。 莫修寒用帕子沾了水,为祝蓉蓉清理干净手腕,消了毒,上了药,最后缠上新的纱布。 整个过程他都未发一言。 祝蓉蓉也不敢说话了,这么低气压的姐姐她还没见过…… 等一切都收拾好了,莫修寒起身,将旧纱布扔到托盘里。 “姐姐……”祝蓉蓉喊住了他。 莫修寒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动作,他背对着祝蓉蓉,没有回头。 祝蓉蓉道“姐姐,你别生气了,还有寒哥哥那边,你劝劝他嘛,我也只是想救救严姐姐,你看我现在好好的,严姐姐也能活下来了,多好呀,而且,我也救人了,我是不是很厉害?” 。 第259章 他活着 她没有立刻得到回复。 许久,莫修寒转过身,腰靠桌沿,注视着她,平静问道“蓉蓉,寒哥哥对你不好吗?” 祝蓉蓉连忙摇摇头,“他对我好。” 莫修寒走近了他,&bsp&bsp“那为什么不听他的话?” 祝蓉蓉想了想,认真道“蓉蓉不想看姐姐伤心,姐姐伤心了,寒哥哥也要难过。” 莫修寒蹲了下来,双眼注视着她,“寒哥哥难过了会怎样?” 他的眼神太具有侵略性,&bsp&bsp祝蓉蓉忍不住移开了目光,&bsp&bsp不敢看他。 莫修寒抬手按住了她的肩膀,&bsp&bsp循循善诱,“蓉蓉,看着我,可以跟我说的,我不会告诉他,来,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想看见他难过,寒哥哥难过了会发生什么?” 祝蓉蓉胆怯地看着他,咽了咽口水,“会,会……会杀人……” 莫修寒怔了一瞬,“你看到了?” 祝蓉蓉点点头,目光依旧躲闪。 莫修寒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不要怕,寒哥哥不会杀你,他杀的都是害他难过的人,把杀光他们,寒哥哥就不会难过了。” 见她还是在抖,&bsp&bsp莫修寒又安慰道“蓉蓉,别怕,你让寒哥哥开心,他不会杀了你的。” “可,可……”祝蓉蓉的眼皮垂了下来,有点沮丧地抠着衣服边边,“姐姐会让他开心,我就没有用了。” 莫修寒掰开她的手,规规矩矩放好,“能让他开心的不止一个人,知道吗?你也能让他开心,悄悄告诉你个秘密,寒哥哥把你当妹妹,你是他的妹妹,他不会伤害你的,同时,他也不会让人伤害你,知道了吗?” 祝蓉蓉半惊诧半欣喜地看向他,眼睛亮亮的,“真的?” 莫修寒点头,“当真,不信,你可以去问他。” 祝蓉蓉轻摇了摇头,腼腆一笑,“我不敢。” 莫修寒又揉揉她的脑袋,“他不会不要你的,记住了。” “嗯。”祝蓉蓉用力点了点头。 “对了,蓉蓉,师姐姐跟她哥哥回家去了,以后,就不住在寒王府了。”莫修寒忽然道。 祝蓉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她抓住莫修寒的手臂,“不关她的事,她怎么能走呢?我去跟寒哥哥说。” “蓉蓉。”莫修寒按住了躁动的她,“她住在寒王府太久了,她一直想回家,现在寒哥哥让她回去了,你还要她留下吗?” “她想回家?”祝蓉蓉问。 “嗯。” “那,她还会回来吗?” 莫修寒摇摇头,“应该不会了。” 祝蓉蓉更沮丧了,“可我不想她走……” 莫修寒注视着她的双眼,“蓉蓉,人生在世,难免分别,你该长大了。” 祝蓉蓉瘪了瘪嘴,低头抠手,许久,才开了口,声音闷闷的,“知道了……” …… 长安宫,观景高台。 夜风凄冷,孤月高悬。 莫尧光坐在轮椅上,静静看着下方的灯火点点。 宫城夜景一如往常。 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长青为他披上披风,蹲在他面前,系着带子,“殿下,风冷,再待一会就回去。” 长青系好了带子,准备起身,忽然注意到莫尧光一直垂眸盯着自己,他的眸光很淡,眼睛里什么情绪也没有。 “殿下?”长青试探着唤了一声。 莫尧光依旧没有动静,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始终未发一言。 长青喉结滑动,手指轻颤了一下,他试探道“殿下想起来了?” 忽然,一只微凉的手探上了他的脸颊,轻轻抚着他的脸,莫尧光看着他的神色柔和又宁静。 谷谁<spa>  画面重叠,相同的神情,不同的是,之前他口吐鲜血,奄奄一息,而现在,他活着。 他活着…… 长青鼻头一酸,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他跪在地上,握住了莫尧光放在他脸上的手,往上贴着,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双眸通红,含泪仰视着莫尧光,声音哽咽“殿下,你罚我,你罚我……” 他俯下身子,趴到莫尧光的腿上,身子抖个不停,像一个信徒跪在他的神前乞求宽恕他的罪行。 莫尧光神情淡漠地看着他上下起伏的身子,耳边是他如孩子一般的呜咽哭泣,被他紧紧握着的手上沾上了灼热的泪水。 他为什么哭? 为什么罚他? 跟他有什么关系? 莫尧光不是很明白,他只知道他很重。 过了一会,似乎是长青哭够了,他直起了身子,俯视着他,“殿下,属下失态了。” 他抹去泪水,吸吸鼻子,又恢复了一如往常的冷静,失落道“属下还以为你想起来了,现在想想,怎么可能这么快,是属下心急了。” 忽然,一块帕子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冷淡的白。 是师大人送给殿下那块。 长青的心再次一颤,他顺着帕子一路向上,看向莫尧光的脸。 只见莫尧光又向他伸了伸帕子,轻声道“擦一擦。” 长青用力点了下头,“谢殿下。” 他接过帕子,却只是拿在手里,没舍得擦。 “长青。”莫尧光忽然唤他,声音清冷。 长青却像是听到了什么仙乐一般,激动回道“属下在。” “皇叔呢?”莫尧光的声音很轻。 长青怔住了,呆呆地望着他。 莫尧光顿了顿,“虽然,大哥能没救回来,但还是要谢谢皇叔,要是没有他,我可能也没法活下来,连祭奠大哥都无法做到。” “长青,他人呢?”莫尧光温和的眸子注视着他。 长青声音有些颤抖“他……” “嗯?”莫尧光露出不解的眼神。 长青咽了口气,看向莫尧光,“殿下还记得晕过去前发生了什么吗?” 莫尧光垂下眼眸,“送大哥出殡,在返回的路上,我因悲伤过度,吐了血,晕了过去。” 他看向长青,“怎么?发生何事了?” 长青摇摇头,“没,没有。殿下,你好好休息,过几天就好了。” “嗯?”莫尧光疑惑。 长青忙编了个谎,“属下刚收到了寒王的来信,他说请您好好休息,莫要过度悲伤,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忽然想到什么,“两天,最多两天,一切都会好的。殿下,我们现在去休息,太晚了,该休息了。” 莫尧光一知半解,还是点了点头。 长青忙推他进屋。 “长青,这阁楼原本就在的吗?”莫尧光问。 长青“是,殿下您是悲伤过度,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 莫尧光“是吗?我这次醒来,总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殿下,您该休息了,睡一觉,都会好起来的。” 。 第260章 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 御书房内,靠墙的书柜从正中央向两侧分开,露出墙后黑黝黝的通道入口。 哒哒哒—— 沉稳的脚步声从里面传出,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倾斜的光影下,黑底金绣的下摆和鞋子首先露了出来,随后,&bsp&bsp莫修容整个人从漆黑的通道走了出来。 机械声随之响起,书柜缓缓闭合,恢复原状。 莫修容俯视着手中空空如也的暗红色漆盒,神色晦暗不明。 啪嗒! 漆盒被扣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赵桂。” 门从外面推开,赵桂走了进来,&bsp&bsp“陛下。” 莫修容的手指轻轻拂过漆盒的边缘,“尧光休息了吗?” “回陛下,这个点应该是睡了的。” 莫修容淡淡嗯了一声,目光一直停在漆盒上。 赵桂小心打量着他,见他没别的吩咐,正准备退下。 “去长安宫。”莫修容将漆盒一卷,收入袖中。 赵桂微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嗻。” …… 长青刚服侍着莫尧光躺下,就听见小太监来报,说陛下正往这边来,就快到了。 他向屋内看了眼已经合眼的莫尧光,轻轻关上了门,快步走到长安宫门口,正巧撞上莫修容下了御辇。 “陛下。” 莫修容扫了他一眼,径直向莫尧光的卧房走去。 长青忙站起来,追赶他的步伐,快速道“陛下,殿下已经休息了。” 莫修容没理他,依旧快步前进,直至将手探向莫尧光卧房的门。 长青噗通一声跪了下来,&bsp&bsp挡住了他的路,“陛下,殿下刚刚醒来,他的身体还没有恢复,需要休息,请陛下明日再来。” 莫修容的手停在了门前,眼珠下移,瞥了长青一眼,抬脚将他向一旁踹开,推开门,走了进去。 长青立马爬起来,跟上。 屋内的灯已熄了大半,只剩零星几盏,在黑夜中发着并不明亮的光。 莫修容的步子很轻,动作也很轻。 他径直走到莫尧光的床侧,站定,借着一点昏暗的光,静静俯视着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睡得并不踏实的莫尧光。 长青见他并未有什么过激的行为,暗自松了口气,移到一旁默默站着。 似乎是感受到了有人在盯着他,莫尧光微微皱眉,睁开了双眼。 见到莫修容,他怔了一下,然后缓缓坐了起来,仰视着莫修容的眼神写满了悲伤。 突然,他一把抱住莫修容,把头埋进他的怀里,不住地呜咽哭泣,如同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一遍又一遍喊着,“父皇,父皇,呜呜……” 莫修容看着他不住颤抖的身子,耳边环绕着他的哭泣声,脸上的表情也忍不住柔和了几分,最终,他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莫尧光的后背,抚上他的脑袋,从头顶抚到发丝,一下又一下轻抚着,用有些苍老却和蔼的声音轻声道“哭,哭够了,就再也别哭了……” “呜呜呜……”莫尧光紧紧攥着莫修容身后的衣服,攥得指节发白。 长青看着这一幕,鼻头一酸,也忍不住想落泪。 自大皇子出殡那日之后,殿下是真的再也没哭过。 …… 寒王府。 陆璃悠遛完大黑,将它重新关到笼子里,不舍的大黑隔着笼子又蹭了蹭她,忽然,它的眼睛亮了起来,向陆璃悠身侧嚎了一声。 随后,一只手伸进了笼子,摸了摸它的脑袋。 陆璃悠看向撸狼的莫修寒,“跟蓉蓉说好了?” 谷蚰<spa>  “嗯。”莫修寒点头。 陆璃悠看了他一会,“明天我想跟你,还有师以安一起入宫。” 莫修寒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我们去找莫尧光说清楚。” 陆璃悠眨了眨眼,看着莫修寒,她其实有点摸不准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莫修寒收回了摸大黑脑袋的手,拍了拍手,“该给它洗个澡。” 大黑嗷呜一声,瞬间蔫巴了。 莫修寒看着它坏心眼地笑了笑,然后看向陆璃悠,语调轻松,“那就去。” “但得先把李玄安排好了,明天他十岁,这一年,他过得不怎么好。还有尧光,不知他现在是处于哪一年,若是太过久远,明日怕是会白走一趟。”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填饱你的肚子。”他拉住陆璃悠的手就往膳厅走,“昨天饿了一天,今天中午又没见你吃多少,下午又一直奔波,早就饿坏了,我让万齐备了点饭,我们现在就去……” “莫修寒。”陆璃悠突然叫住了他,停了下来。 “嗯?”莫修寒回头看她。 陆璃悠注视着他,“你怕了?” 肯定的语气。 莫修寒皱眉,一脸疑惑,“你说什么?” “你一紧张就话多。”陆璃悠无情戳破。 莫修寒嘴角抽动,随后,脸上的表情恢复正常,平静道“没有。” 陆璃悠上下打量着他,“你之前跟我说,不知道莫尧光为什么恨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莫修寒“……真不知道。” “你不会骗我?” 莫修寒“!!!怎么可能?我说了不会骗你,就不会骗你,我说话一向算……” 陆璃悠俯身亲在了他的嘴角。 莫修寒愣了一下,听见微微抬起头的陆璃悠轻声道“话又变多了。” 莫修寒“……” 又被抓到了,仿佛破罐子破摔般,莫修寒放弃了伪装,“是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陆璃悠半弯着身子,直视他的双目。 莫修寒看了她一眼,动了动嘴,又移开了眸子,“不知道。” 陆璃悠转了转眼珠子,“要不……咱不去了?” 莫修寒想也没想就回答道“得去。” 莫修寒……回答得太快了。 陆璃悠笑了笑,倾身亲在他的嘴角,“别怕,我个高,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 莫修寒盯了她半晌,她的眸子亮亮的,泛着光,莫名让人安心。 突然,莫修寒笑了出来,“用我的身子?” “什么你的我的,都一样。”陆璃悠反驳道。 莫修寒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嗯,都一样。” 陆璃悠看他心情转好,索性开起了他的玩笑,“小伙子,怕什么,你要是心情不好,我可以把我的肩膀借给你,我的怀抱也行,大不了哭一顿,反正你在我身体里,人家也不会发现你难过,怎么样,不错。” 莫修寒笑了笑,“是不错。” 陆璃悠拉着他的手往膳厅走,“吃饭吃饭,吃饱了哭起来声音才大,才好听。” 莫修寒“……你怎么总想看我哭?” 陆璃悠“我有奇怪的癖好行不行?” 莫修寒“……行。” 。 第261章 我愿为刀 长安宫内床头的几盏灯被点亮了,烛火轻轻晃动着渺小的身躯,照亮了周围的一小片区域。 “父皇,以后,我陪着着你。” 莫尧光已经冷静下来了,他坐在床上,垂着脸,&bsp&bsp脸上泪痕未干。 莫修容坐在床边看着他,脸上满是疼惜,“让你受委屈了。” “没什么委屈的。”莫尧光淡淡道,“只是上天不愿眷顾。” “怎能这么说?”莫修容按上他的手,轻轻拍了拍,“师大人说了,&bsp&bsp一切都会好起来的,&bsp&bsp不管是你,还是宁朝,都会好起来的。” “师大人说的吗……”莫尧光喃喃着,抬头扯出一点笑,“那该是准的,一切都会好的,父皇也是。” 他的笑容很单纯,又带着淡淡的忧愁,眼睛湿润却并没有光,反倒是双颊上未干的泪痕在烛火下泛着点点亮光,刺眼得很。 莫修容勉强挤出一个笑,伸手抹去他脸上的泪痕,“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至少你还活着,父皇也还安在。” 莫尧光抬手抹去另一侧的泪水,笑看着莫修容,“父皇会长命百岁的,不对,是万岁。” 莫修容笑了笑。 许久,&bsp&bsp他道“好好休息,身子要紧。” “嗯。”莫尧光点头。 莫修容起身欲走,莫尧光忽然叫住了他,“父皇。” “嗯?”他回过头。 莫尧光注视着他,神情认真,眼中写着期待,“父皇,给尧平。” 莫修容怔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神色复杂地看着他,默不作声。 “给他。” 莫尧光又重复了一遍。 见莫修容迟迟没有回答他的话,莫尧光默默垂下了头,“若父皇看不上尧平,此后再有别的儿子,给他们其中一人,也是可行的。” “儿臣,并不是想妄议储君之位,儿臣只是,只是,不想参与到这些事情里去了……” “儿臣的两位兄弟只剩一人,儿臣什么也不求,只想他平安。” 撑着身子的胳膊逐渐绷直,他挺直了身子,郑重地注视着莫修容略惊诧的双眸,“为此,儿臣愿效仿皇叔,成为一把利刃,供未来储君驱使。” 他深吸一口气,俯下身子,叩拜于床,“求父皇成全。” 长青怔怔看着莫尧光,当年他在屋外守着,并不知晓莫尧光跟莫修容说了什么,他原以为莫尧光是因自身残疾,觉得自己不配坐到那个位子,所以才退而求其次,帮助莫尧平。 尽管他觉得他的殿下更有能力,但却经不住殿下下定决心要这么做,他也只能配合。 没想到,殿下是为了保自己兄弟平安…… 一缕青丝顺着肩头滑落。 莫修容弯下了腰,扶住了莫尧光的身体,将他缓缓扶了起来。 “父皇?” 莫修容弯着腰,将他落到胸前的发丝撩至肩后,他的动作很柔和,但莫尧光却发现他的手在轻微地颤抖。 他眼含疑惑,看向莫修容,距离的近了,他才发现,不知何时,他的父皇脸上的皱纹多了,鬓角也白了,人好像一瞬间就老了。 “尧光啊。”莫修容这才抬起眼眸跟他对视,轻柔地抚了抚他柔顺的发丝,“你真这么想?” “嗯。”莫尧光肯定又郑重地点了下头。 “那……”莫修容似乎陷入了思考,垂着的眼皮轻颤,眼珠微微转来转去,没个定点。 莫尧光的猜疑更重了,“父皇?” “啊,”莫修容反应过来,向他露出一个安慰的表情,轻轻摇了摇头,“没事,父皇走神了。” 莫尧光担忧地看着他,“父皇,保重身体。” 谷覜<spa>  “好,好孩子。”莫修容拍了拍他的肩,“早点休息,天太晚了。” 他随意的动作倒像是什么下意识的掩饰,莫尧光思量了片刻,喊住了正欲离开的他,“父皇,父皇若放心不下儿臣,恐儿臣成为未来储君之威胁,儿臣可以立下生死契。” 他神色有些焦急,带着偏执,紧紧盯着莫修容猛然顿住的背影。 而长青在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急了,不自觉向前一步,却又在看到莫修容的时候,停住了脚步。 他看看莫尧光,又看看莫修容,他多想让莫修容别答应,别答应…… 莫修容最终也没有转过身,他沉默了一阵,终于说了一句。 “早点休息。” 接着快步走出了屋子。 “父皇!父皇!” 莫尧光着急地喊着,向外探着身子,他费力地拖动身体,直至挪到床边,按着床沿的手一不小心滑了下去,他整个人顿时向床下栽去。 “殿下!” 随着重物落地的一声闷响,在他的半个身子跌到地上之后,他的后半截身子也被拖了下去。 长青扑到他面前,抱起面露痛苦的莫尧光,“殿下,伤到哪了?” 莫尧光闭眼轻摇头,却被长青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上面有一块出了血的擦伤。 “属下去拿药。”长青将莫尧光抱到床上,快速跑去屋子另一侧的柜子里翻找着。 莫尧光半倚在床上,双目紧闭,他的额头疼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疼,好疼…… 他双手紧紧抓着身下的床单,咬牙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向此刻正如万蚁啃食的双腿。 他轻喘了两下,又咬紧了牙,攥着床被坐了起来。 发丝垂落,他双手颤抖地摸向双腿。 疼…… 抓住大腿的手逐渐用力。 更疼了,疼得他眼角都湿润了。 “殿下!”长青跑了过来,将药膏放在床头,“您怎么起来了,快躺下,属下为您上药。” 长青扶着他的身体,将他按回了放在床头的软垫之中。 莫尧光看着他打开药膏,托着自己的左手腕为自己上药,小心翼翼的。 他将脸上的疼痛全藏了起来。 只右手背在软垫后,紧紧攥着床单。 “殿下,很疼吗?”长青见他脸色苍白,额头还出了汗,忍不住问道,“还有哪里伤到了?属下去叫太医。” “长青。”莫尧光一把拽住他的手臂,止住了他想要离开的身体,“不用了。” 长青神色严肃,“殿下。” “没事,”莫尧光冲他安抚地笑笑,“最近有些受不住疼了,只是磕了一下,不碍事。天太晚了,我想休息了,你退下。” 长青看了他半晌,无奈道“是。” 长青伺候他躺了下去,熄了灯,退出屋子。 莫尧光这才敢露出异样,他轻喘着,手因疼痛不断抓了床褥,又松开,再抓住。 床单被褥皱成一团,露出光滑的檀木床板。 莫尧光的手在上面胡乱抓着,直到一道沟壑的触感让他烦躁,不禁扭头看去。 。 第262章 朕可只有他这一个兄弟了 四四方方的痕迹,是藏在床中的暗格。 莫尧光挣扎地翻过身,借着边缘的小凹槽将巴掌大的小木板掀了起来。 暗格中规整放着的一个颇有年代感的本子,两个鸡蛋大小的椭圆形小木雕,还有一些琐碎的小东西。 莫尧光从里面扒出一个木雕,紧紧攥在手中。 腿上的疼痛让他不由发出一声闷哼,他握紧了木雕,&bsp&bsp似乎这样腿上的疼痛就能减少几分。 这样的情况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他渐渐习惯适应了这份不适,他按着床板坐了起来,将手中的木雕它放回暗格。 抬起的手一顿,他的目光落在暗格中的本子上,随后,将它拿了起来。 翻开本子,&bsp&bsp一直翻到有笔记的最后一页,&bsp&bsp他扫了一眼其中的内容,&bsp&bsp微怔了一下,随后又向前翻了几页,视线快速扫动,接着又是一阵快速的翻页声,直到本中记录的内容停留在他记忆中的今天。 他微微失神了一会,又从这一页开始慢慢往后看,直到看完最后一页,他沉默了一会,将本子放回暗格,一切复原。 他躺了下来,双目微睁,盯着虚空,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他才缓缓睡去。 而与此同时,长青跪在莫修容的寝殿内,被急速飞来的暗红色的漆盒狠狠砸了一下额头。 “瞧瞧你做的好事!” 长青抿着唇,一言不发,伸手捡起漆盒,&bsp&bsp双手呈给站在上方的莫修容。 手中一空,额头再次被同样的东西砸了一下,流下了一道血痕。 长青再次将漆盒捡起,双手托举。 莫修容冷哼一声,从他手中拿走漆盒,摩挲着边缘,“残云首领死了?” “是。”长青回道。 莫修容瞥了眼大拇指上蹭到的血迹,“还有谁知道残云跟他有关?” “寒王,三皇子。” 莫修容扫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落到指腹,漫不经心道“还有一个。” 长青缓缓抬首看向他,“属下不知。” 莫修容将漆盒丢到他怀里,然后缓缓蹲了下来,将大拇指按到他的脸上,抹去指腹上的血迹,“寒王逼得紧,还带上了师以安。你说,这长安宫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活死人的体内?朕该怎么给他们一个交代啊?” 他用力抹去最后一下,翻过手,看了看干净的指腹。 长青沉默片刻,面无表情“是属下做的,属下是残云安插在宫中的细作,利用职务之便,盗窃长安宫物品,勾结残云,参与制作活死人,意图推翻朝廷,谋害二皇子,其罪当诛。” 莫修寒轻轻摇摇头,“理由不够,再想一个。” 长青再度沉默。 莫修容扶着膝盖站了起来,捶了捶腰,“给你个提示,若想要尧光无事,谁该闭上嘴?” 长青抬眼看了眼他的后背,眼中杀意一闪而过一丝,又被他迅速藏了起来,“是寒王派属下来的。他策划了整个案件,利用天生异象,发动活死人进攻,意图改朝换代,取而代之。同时,为了洗脱跟残云的关系,寒王故意派残云刺杀二皇子,再假意营救,谋得陛下信任。” 莫修容落座软榻,看向他,手指轻点桌面,“意图谋反,谋害皇嗣,伤害百姓,这么多罪名,你想让他如何?” 谷甔<spa>  他叹了口气,“朕可就只有他这一个兄弟了啊……” 长青沉默了一会,轻声道“二皇子中毒因李玄而起,李玄此举为他授意,该杀。” 指尖停驻空中,莫修容挑了下眉,指尖落桌,发出一声闷响,“可这药,是他带你去拿的,他可是救了尧光的命啊。” 长青立刻俯下身子,磕了个响头,沉声道“属下心里清楚,即使此药救了二皇子性命,属下也绝不会忘记此药是陛下所有,就算没有寒王,陛下也会将此药带给二皇子。” “呵……”莫修容轻蔑一笑,摆摆手,“回去,尧光失忆期间,你好好守着他。” “是。” 长青直起身子,站了起来,转过身的那一刻,他的脸上露出十足的厌恶,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他咬紧后槽牙,快步走了出去。 ………… 第二天。 陆璃悠早早醒了,她看莫修寒没醒,蹑手蹑脚地爬下床。 脚刚沾地,身后就传来莫修寒的声音,“不着急,不再睡会儿?” 陆璃悠转身看他,“你再睡会,昨天我睡的时候,你还没睡呢,今儿又醒那么早,你是不是一宿没睡啊?” 莫修寒捏了捏眉心,轻轻嗯了一声。 陆璃悠皱眉,上前戳戳他的脸蛋,“这么焦虑?一直在担心见面的事?” 莫修寒摇摇头,轻笑一声,放下手,看向她,“我是一宿都在想,你既然都知道未来事件走向了,怎么还跟不知道一样。” 他坐起来,“哎呀,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我身旁这个睡的跟猪一样的小仙女怎么这么傻呀?想着想着,天都亮了。” “……”陆璃悠揪住他的耳朵,“你就阴阳我,我昨天都解释了多少遍了,平行世界,二周目,不可控的。” 她努了努嘴,喃喃道“它都变了,你也变了,我哪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哎呀,早知道不告诉你了。” 昨夜莫修寒问起她没说的秘密,她就全告诉他了,除了没说他们是在书中,只是说在另一个世界。 “嗯哼。”莫修寒挑了下眉,握住她的手,“变了多好,能遇见你。” 陆璃悠啪得一下打开他的手,“一大清早就说这么腻人的话,也不嫌牙疼。” 莫修寒笑了笑,又抚上她的手,目光柔和地看着她,“今天,辛苦你了。” 陆璃悠靠近他,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两个字,“话多。” 莫修寒侧目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两人收拾完,去看了看李玄。 正如莫修寒所言,他今天一看就不对劲,整个人缩在床上不说话,听见莫修寒来,他才抬起头,向他露出悲伤的神色,“哥……” 莫修寒上前拍了拍他的肩,“事情都过去了,该放下了。我们一会要入宫,你就待在这,不要乱跑,若无聊,让万齐带你找大黑玩。” 李玄看看他,又看看陆璃悠,乖巧地“嗯”了一声。 。 第263章 光一直都在 两人走出去,陆璃悠小心地看了莫修寒一眼。 李玄十岁那年,他十二岁,嘉贵妃死亡。 他说李玄今日会不好受,那他看到这样的李玄,应也是会被勾起不好的回忆的。 陆璃悠搭上莫修寒的肩头,半弯下身子小声道“上了马车再睡会?我肩膀借你靠?” 莫修寒抬头看她一眼,&bsp&bsp没回答,反而问道“你袖里装了什么,硌人。” 陆璃悠只好放下手臂,从袖里掏出一个木雕,递给他,“喏,尧平走时给我的,&bsp&bsp说是他们三兄弟一起做的,莫尧光看见也许会顾及兄弟之情。” 莫修寒盯着看了一会,&bsp&bsp“嗯,收起来。” 陆璃悠捏捏他的简单,“好了,别担心了,小莫莫,来亲一个。”说着,唧一口。 莫修寒…… ………… 长安宫内,三人对坐,长青站在莫尧光身后,静默地看着坐在对面的两人。 周围气氛有些微妙。 陆璃悠看着一直盯着自己的莫尧光,余光又看了眼一直盯着莫尧光的莫修寒,状似无事地端着茶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开了口,“尧光啊,看你身体恢复,本王就放心了。今日来,本王是有点事情想问你。” 莫尧光放下手中的茶盏,&bsp&bsp轻轻嗯了一声。 陆璃悠无法通过他的面部表情看出他是个什么态度,因为他实在表现得太过平静了。 刚才长青引着他们来时,她趁机问了莫尧光的时光现在是在哪一年,长青是说大概一两年前。 那时他应该已经是恨上了莫修寒,但看他现在的感觉,身上并无那么多戾气。 陆璃悠从袖中掏出木雕,放置桌面,“这个,你还记得?” 莫尧光神色黯淡了几分,他盯着木雕上的花纹,静默了一阵,“这个是尧平的。” “嗯。”陆璃悠点点头,“尧平说当时你们三人一起做了这个。” “嗯,一人一个。” 陆璃悠看着他的神情,依旧平静,索性试探着说了,“本王今天想问的是当年你大哥遇难的事,此事恐有些误会,本王觉得还是早些说清为好。” 莫尧光掀起眼皮看向她,他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持续许久,眼睛一眨不眨的,有些瘆人。 陆璃悠被他盯得浑身发毛,他这像死人一样的眼神是怎么出来的,只被他盯着,身上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那年秋猎,”莫修寒出了声,“你和大皇子在围场遭遇黑熊,寒王将你们救出,此后,你为何恨上了他?” 陆璃悠一怔,看向莫修寒。 她昨日跟长青的对话,看来阿右全告诉他了。 而在莫修寒说完这些话之后,莫尧光的目光也缓缓从陆璃悠的身上移到了他的身上,眉宇之间有些淡淡的不悦。 陆璃悠忙接上,“那年围猎之后,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本王不想被恨的不明不白,也不想看你一直沉溺其中。” 莫尧光看向她,忽然嗤得一声笑了出来,“皇叔,怎么?不扮坏了?” 陆璃悠怔了一瞬,还没来得及用余光去看莫修寒的表情,就听见莫尧光嗤笑道“从高古一事开始,皇叔就开始变了,为何不继续像以前一样了呢?是不愿做宁朝的根,想去看看光了吗?这跟你之前跟父皇说的可不一样啊。” 陆璃悠有点想打他的冲动。 身边的人忽然发出一声气音,只见莫修寒看着他,微微笑着,“不必去看光,因为光一直都在。” 谷硗<spa>  莫尧光看向他,却没有像之前一样表现出不耐烦,而是有些疑惑地咀嚼着他的话,“一直都在……” 忽然,他轻笑出了声,无奈摇头,“我不懂……” 莫修寒伸手拿起桌上的木雕,看了看,推到他面前,“尧平很担心你。” “嗯……”莫尧光的目光重新落到木雕上。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最终开口说了一句话,“林疏,认识吗?” 陆璃悠和莫修寒对视一眼,又是林疏,跟李玄留下的信息一致,他到底是谁? “不知。”陆璃悠开口。 莫尧光拿起面前的木雕,用手指轻轻摩挲着,“把北风喊来。” 陆璃悠看了眼他,又看了眼莫修寒,起身向门外走去。 门开启又关上,屋内重新陷入寂静。 莫尧光沉默地看着手中的木雕,许久,将它推还到莫修寒面前,“回去的时候,还给尧平。” 莫修寒接过,放入袖中,“你都想起来了?” 莫尧光闭上眼,揉了揉额间,“没有。但我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得得益于我有记录的习惯,不然还要被蒙在鼓里。” 扑通一声,长青跪了下去,“殿下,属下……” 莫尧光摆摆手,“起来,别天天跪来跪去的,好像我欠你一顿毒打。额头怎么回事?” “……磕了一下。”长青站了起来。 莫尧光“哦……” 莫修寒看了他一眼,“师大人一会就来。” “嗯……”莫尧光睁开了眼,看向莫修寒,“你们的关系,何时那么好了?” 莫修寒顿了顿,“师大人前些日子找回了以前丢失的记忆,他在南疆时的师父,是我母亲。” “哦……难怪。”莫尧光打量起她,“永良曾说,寒王对你有所图,我不信你翻出什么水花,现在看来,他对你好,不止是因为你是预言之人,还因为你是南疆神女的女儿?” 莫修寒笑了笑,“他并不知。” “那就是巧合咯?” “可以这么说。” 莫尧光笑出声来,“此前见你怎不如今日这般坦然镇定?” “人都会变的。”莫修寒淡淡道。 “嗯,人都会变的。”莫尧光肯定了一句,端起茶盏,默默喝着茶水。 陆璃悠去叫北风的时候,师以安正好到了,三人一起进了屋子。 莫尧光看了眼行礼的师以安,让长青又加了个蒲团。 除了在师以安行礼时,莫尧光嗯了一声,此后,并未跟师以安进行什么寒暄,而是直接看向站在他们身后的北风,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话。 “那年秋猎,你为何会出现在袭击我和大皇子的黑熊附近?” biu biu。biu 第264章 讨个答案 北风怔了一下,下意识向前方坐着的两人看去,莫尧光见此,冷哼一声,“你家主子想要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最好说真话。” 闻言,北风皱了皱眉,&bsp&bsp见莫修寒冲他点了点头,他才开了口,“二皇子,当年主子得知围场有黑熊,怕伤了你们,所以让属下打伤黑熊,并将它驱赶至围场边缘。” “你说谎!”莫尧光狠捶了一下桌面,&bsp&bsp震得桌上茶盏飞起,茶水洒出。 “打伤黑熊不假,但你并未将其驱赶至围场边缘,而是将它赶至我和大哥附近,让受到刺激的黑熊攻击了我们。” 他狠狠注视着北风,目眦尽裂,胸脯上下起伏着。 北风皱眉,“二皇子,当年围场的黑熊并非只有一只,伤了你和大皇子的那头黑熊,属下确实没有碰到。” 莫尧光反驳道“不可能,那只黑熊手上有伤,跟你作为如出一辙。” 闻言,北风皱眉沉思了一会,忽看到莫修寒淡淡的目光,猛然跪了下来,“主子,属下确实不知。” 陆璃悠索性看向莫尧光,“尧光,&bsp&bsp你怎么知道黑熊手上有伤?” 莫尧光冷哼一声,“当时黑熊袭来,我看得清清楚楚,他爪上有伤。” 陆璃悠又问,“那又是谁告诉你北风伤了黑熊?” 莫尧光皱了皱眉,“一个叫林疏的御林军。” 陆璃悠看向北风,“调查结果出了吗?” 北风“御林军中确有一人叫林疏,但昨日突然不见了踪迹,刺荆已经去查了,还没有消息。” 陆璃悠点点头,“看来这一切都该问问那个叫林疏的人。” 她看向莫尧光,“本王记得,你最初并未对本王如此敌对,事情的转变,是从林疏告诉你此事开始的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莫尧光怒视着她,却没有之前那么大的火气,眼神中倒有些着急恐慌,“难道林疏还能骗我?此事父皇也知晓,若此事有假,他为何不告诉我?” 陆璃悠心里一咯噔,怎么还有莫修容的事,若当年之事有莫修容插手,那事情就复杂多了…… “不,只是想让你仔细想想,”莫修寒注视着他,平静道,“袭击你们的那只黑熊爪子上有伤这一点,是林疏在告诉你之前,你就知道的,还是在他告诉你之后,你才想起来的?” 陆璃悠松了口气,她原以为莫修寒的情况会更糟糕一些,没想到他还能保持冷静,这样,她就只用稳住莫尧光就行了。 “当然是之前就……” 莫尧光忽然噤了声,神色阴晴不定。 片刻后,他开始有些激动地喃喃自语,“不,我确实看到了,它爪上有伤,它攻击我的时候是有伤的……大哥也,大哥在此之前跟他对上了……” 陆璃悠若有所思,“也许它爪子上的伤是大皇子留下的。” “不可能!” 莫尧光情绪陡然激动,他的身子都在颤抖,“不可能,不可能……” “尧光,冷静。”莫修寒蹙眉盯着他,“林疏还未找到,现在只是提出一个猜想,一切还未有定论。” 莫尧光一脸复杂地看向他,喃喃道“不可能的……” 他跌坐回原处,后背被一条伸过来的手臂撑住。 他扭头一看,师以安正微微蹙眉看着他。 谷曜<spa>  他抬手拽住师以安的衣襟,就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师大人,你能不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能不能……” 师以安一言不发,只微微摇头。 他的能力是看到未来,无法看到过去。 莫尧光眼中的期盼逐渐化为失望,他缓缓松开了他的衣襟,手臂无力垂落,“到底,到底……” 腿上的疼痛再度袭来,再加上他心绪不稳,莫尧光眼前一黑,瞬间脱力,倒了下去。 “殿下!”长青惊呼一声,随后将莫尧光托付给他们,冲出门去叫太医。 师以安看着晕倒在他怀里的师以安,皱紧了眉头,下意识就想把他推开。 但他最终还是犹豫了片刻,起身将他抱起,放到了床上。 莫修寒赶去看莫尧光,陆璃悠则对北风小声说了几句话,让他退下。 莫尧光感觉自己做了很长一个梦,梦里他回到了出事的那一天,看着发疯的黑熊袭来,他和大皇子挣扎反抗,直至两人都受了重伤。 这个噩梦,他之前也梦到过很多次,也多次从梦中惊醒,但这次,他却没那么容易醒来。 他梦了一遍又一遍,一直徘徊在那天,重复看着黑熊袭来的利爪,想要知道上面到底有没有刀痕。 待重复了几遍,发现爪子上真的有痕迹后,他又强迫自己去看大皇子跟黑熊搏杀时的画面。 自小埋下的恐惧让他的身体下意识反抗,可他主观上却又强迫自己去看,两股力量反复拉扯,几乎让他精神崩溃。 刀…… 大哥的刀有没有砍到熊爪…… 他强迫自己不断去反复看这一段画面。 终于,他看到了,而他的精神也在看到的一瞬间崩溃了。 他噗的一声喷出一口血。 眼前的“白墙”上瞬间出现一滩喷射状的鲜血,鲜血顺着“白墙”上的沟沟壑壑往下流。 莫尧光喘着气,顺着“白墙”向上看去,满是血迹的嘴巴微微张合,“师大人,抱歉,弄脏了你的衣服……” 师以安一脸复杂地看着他,伸手将他扶回床上,然后退了下去。 长青上前用软帕擦拭着莫尧光的嘴巴,跟他说着刚才他魇住了,幸好师大人懂一些疏通之法,不然他们只能等着去叫太医的小太监回来了。 莫尧光默默听着他的话,眼睛顺着师以安走,见他跟去而复返的太医说了什么,回头又看了他一眼,然后跟侍女说了几句,跟着她走了出去。 莫尧光收回目光,刚想问莫修寒去哪了,就听见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莫修寒和陆璃悠从外面快速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北风以及另一位少年。 莫尧光让长青扶着他坐了起来,屏退了太医等人。 他看向那位少年,声音沙哑道“答案。” 刺荆看看他,又看看陆璃悠,得到她的首肯后,他回答道“林疏死了。” 。 第265章 可我是个人呐 莫尧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林疏死了?他怎么可能死了!我给过他一颗还灵丹,他怎么可能会死?咳咳……”他一口气说完,猛烈地咳嗽起来。 刺荆注视着他,沉声道“刺中了心脏,一击毙命,死在家中,&bsp&bsp还灵丹救不了。” 莫尧光喃喃道“怎么可能……他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个时候死?” “对啊,他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死?”陆璃悠走上前,看着他,“尧光,你很聪明,&bsp&bsp有人想阻止我们接近真相,这不是更加证明林疏这个人有问题?” 莫尧光苦笑一声,“是啊,&bsp&bsp他有问题……” 长青抿了抿唇,“寒王殿下,若林疏死在家中,那他的家人呢?他家中应还有一位老母和一位兄弟。” 陆璃悠摇头,“他们不知所踪,还在找。” “不必找了,”莫尧光忽然说道,“把一人叫来问问,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 “你确定?”莫修寒看向他,眸色深不见底。 莫尧光轻点了下头,他注视着莫修寒,轻声道“我累了,只想要个答案,无论真相如何,我都要知道。” 莫尧光喘息着,看向长青,“去,把父皇请来。” “殿下……” “去!咳咳……” 长青不得已,&bsp&bsp只好出了门。 莫尧光轻轻喘着气,眸中三分无奈,三分疯狂,他轻笑道,“让我看看,究竟是为什么,要一直骗我……咳咳……” 没多久,屋外就传来一阵快速的脚步声,莫修容推门而入,环顾一周,神色焦急,“尧光!你怎么样?” 莫尧光撑着身子坐起来,脸色苍白地看着他,“父皇,怎么来得这样快?” 莫修容忙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按下去,“朕听闻长安宫招了太医,就立刻往这边赶了。” “让父皇担心了。”莫尧光轻喘着气,说着,又咳了两声。 莫修容瞥到他有些干裂的嘴唇,让长青去倒了水,又伸手去蹭他领口的点点血迹,“怎么还吐血了呢?” 莫尧光扯动嘴角笑了笑,狭长的眼眸微眯,注视着莫修容,“父皇,这都是小事,儿臣请你来,是想问问,林疏是怎么死的?” 端着茶盏往他嘴边送的手一顿,莫修容的表情僵了一瞬,随后扯了扯嘴角,“林疏?” “知道那年秋猎的那个,儿臣提过的。”莫尧光平静地看着他。 “哦哦,是他啊……”莫修容一副刚想起来的样子,“你也知道了?朕也是刚从严统领那里收到消息,你说,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非要跑呢?” “跑?”莫尧光眼睛眯了眯。 “嗯。”莫修容用勺子舀了点水,伸到他嘴边,“严统领说,昨日有几个禁军未归队,也未找到尸首,应该看到那些怪物怕极了,便临阵做了逃兵。逃兵嘛,严统领自是要派人处理干净的。” “父皇,”莫尧光呵了一声,弯起一侧嘴角,“是严统领,还是你?是谁想让他永远开不了口?” 谷隧<spa>  莫修容的脸色瞬间沉到了底。 啪嗒一声,手中的茶盏被他重重放到桌上。 “尧光,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 莫尧光仰头看着他,忽然就笑起来,笑得似乎要哭出来,但他的眼中却一滴泪都流不下来。 他笑着,像个绝望又无可奈何的疯子,“父皇啊,你知道,刚才寒王来过,你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吗?他来问儿臣,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臣跟他说,御林军中有位叫林疏的人,能够告诉他真相,现在,他去找了,但是,儿臣却在刚刚收到消息,说林疏死了。” 他看着莫修容,双眼逐渐泛红,“父皇啊,你是不是瞒了儿臣什么事,不然为何这么着急动手?林疏,他说的,真的是实情吗?大哥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父皇,能不能告诉我,能不能……让儿臣死个明白?” 他双目通红,眼中全是红血丝,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发狠,睁得大大的,死死的,盯着莫修容,似乎他要不说,他就会用这双绝望又狠厉的眸子瞪着他一生。 莫修容半张着唇,略震惊地看着他,不久,他脸上出现了羞恼和愤怒,“你一向是朕的好儿子,现在怎么因为别人三言两句,就对父皇露出这种目光,对父皇说出这种话!” 他顿了顿,“尧光,你还记得,你昨日,跟父皇说了什么吗?你还记得,昨日,你抱着父皇哭了许久,现在却……” 他苦笑一声,眸中流露出被伤害的痛苦,“你现在对父皇说这些,是想说什么?是想说,是父皇杀了林疏,是朕在掩盖真相!是朕欺骗了你!朕才是害死自己两个孩子的凶手吗?” 啪嗒—— 茶盏被摔在地上,碎片飞溅,散落一地。 “虎毒尚不食子,在你眼里,父皇竟是这种人吗?”莫修容被气得胸口起伏,指着莫尧光的手指都在颤抖。 他怒,莫尧光却更怒。 他直起身子,一把握住了莫修容的手,看着他的眼神逐渐发狠,染上疯狂,“父皇,我只想要一个真相!我只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哥的死究竟是不是意外!我们出事到底跟寒王有没有关系!” 啪—— 清脆的巴掌声,让在场的所有人一凛,包括藏在隐秘处的莫修寒和陆璃悠。 “殿下……”长青立刻冲到床前,担忧地看着莫尧光。 莫修容猛然反应过来,看了看自己泛红的手,顿时出现懊悔之意,“自你出事后,父皇对你一向纵容,你想做何事就做何事,长安宫内,死了多少人,父皇追究过吗?你私下跟高古联系,父皇追究过吗?就连这几日发生的事……罢了,你记不起。总之,父皇待你还不够好吗?还是因为对你太过纵容,才使得你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哈……”莫尧光忽然轻笑一声。 他垂着脸,双臂撑着床,身体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笑得越来越剧烈,逐渐整个屋子都充斥着他的笑声。 “哈哈哈哈……” 他笑着抬起了头,眼角还带着因笑得太过剧烈而产生的泪珠。 “父皇,你累不累啊……啊?你让我都感觉累了……对我好?父皇,你是不是当我没有心?是不是啊?啊?我没有心,不该痛,我该做你手里一把刀,只要好好做事,不该有任何疑问,不能有任何想法。” 他双目模糊地注视着莫修容,呵地一声笑出了声,他偏过头,泪掉了下来,“可我是个人呐。” biu biu。biu 第266章 博弈 莫尧光绝望地笑了笑,装作不在意地看向一旁,快速眨掉眼中的泪,舔了下干裂的唇,他张了张嘴,话却卡在喉间,几次都没能说出口,&bsp&bsp“我,我……” 忽得,他自嘲一笑,耸了耸肩,掀开被子,抠下暗格上的小木板,手伸入暗格掏出一张绢帛。 他看也没看,&bsp&bsp将它丢给莫修容,他笑着“我不做了,你杀了我。” 上好的绢帛砸到莫修容身上,又顺着他的身体飘落在地,露出其中由血写就的几个字…… 以性命起誓……此生放弃皇位……为刃……若违……死。 莫修容盯着地上的血书,眸中黑雾剧烈翻滚,垂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整个人身上都充斥着一股浓重的杀意。 长青看他不对劲,“陛……” 他猛然睁大了双眼。 只见莫修容上前一步,一把掐住了莫尧光的脖子,将他高高拽起,脸上的表情疯狂又痛苦,整个人像是发了疯。 长青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不自觉下了狠劲,却在他疯狂的目光中又迅速冷静下来,“陛下息怒,殿下并非有意……” 莫修容冷道“到底谁是你的主子!” 长青怔了一瞬,看向莫尧光,目光跟他对上。 随后,&bsp&bsp他喉结滑动,他缓缓松了手,跪了下来,“陛下,息怒……” 莫尧光垂眸看着他,笑出了声,他挺直了脖颈,仰着脸,将脖间更多的脆弱区域暴露给莫修容,就像痛苦虚弱的天鹅在主动求死。 感受到他的手逐渐缩紧,他笑着,既痛苦又解脱,“父皇,再有点力气,这点力道,是杀不了儿臣的……呃!” 莫尧光闷哼一声,双手不自觉攀上莫修容的手臂,他艰难又急促地喘着气,舌眼微凸,意识逐渐涣散,口中艰涩地传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哥,我来,找你,问个,结果……” 长青屏住了呼吸,他着急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他现在就想出手,可又怕打乱了莫尧光的计划,刚才他已经被警告过一次了。 他心里焦急,而在屏风后的两人更急。 要不是莫修寒的身子被陆璃悠拽着,他早就在莫修容掐住莫尧光脖子的时候就冲出去了。 陆璃悠咬着唇,眼角也溢出了泪,她一手捂住莫修寒的嘴,一手拽着他的身子。 也许别人不明白莫修寒为什么这么激动,但她却清楚,莫尧光分明跟他一样,都成了莫修容手里的一把刀,都折在了莫修容手上。 她记得他说过,莫尧光知道自己是棋子,他们都太过聪明,却又太过隐忍。 莫修寒从中找出了一条艰难的生存之道,而莫尧光还没有,他身上还有十分浓烈偏执的棱角利刺,常常剑走偏锋,宁折不弯。 极端的想法,极端的行为,偏执又疯狂。 莫尧光的脸由白变红,由红变紫,他的意识彻底飘散,口中只发出一丝丝微弱的气音。 不能再等下去了。 长青前脚掌踩地,莫修寒也半只脚掌踏出了屏风。 就在这时,啪嗒,莫修容松开了手,莫尧光随即如一块破布瘫落在床上,人已经晕了过去。 长青立刻冲上前,摸索着他的脖颈。 人还活着。 他松了口气。 “去叫太医。”莫修容负手而立,眼睛注视着瘫在床上的莫尧光,声音无波无澜。 谷夝<spa>  长青快速奔至门口,回首间,愤恨地瞪了他一眼,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莫修寒探出半个头看向莫修容的背影,在他的背后,被左手握住的右手正在不住颤抖。 莫修寒瞳孔颤抖,看着莫修容怔了几秒,目光又落到昏死过去的莫尧光身上,怎么也移不开。 陆璃悠见此,也伸头瞟了一眼,随后伸手捂住了莫修寒的眼,将他挪回了藏身之处。 她担忧地看着怀里的莫修寒,掌心处,他的眼睫一直在颤,他在忍耐,而且快到了阈值。 许久,冰凉微湿的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她才缓缓移开了手掌。 她低头,他也抬头,两人目光触及的那一刻,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以及对彼此的无声安慰。 长青很快回来了,前后不过三句话的时间,他应是将请太医的事吩咐给了屋外的小太监。 他不放心将莫尧光一个人留在这里。 莫修容正在将莫尧光的身体摆正扶好,长青见此,眸色闪过几乎难以遮掩的厌恶,他握紧了拳又松开。 “陛下,属下来。” 他走上前,从莫修容手中接过被子,替莫尧光盖了上去,掖好被角。 莫修容站在一旁,看着莫尧光的睡颜,脸色黑成了锅底。 “寒王跟尧光说了什么?”他突然开口。 长青瞥了他一眼,“殿下刚才说的,就是全部。” 莫修容冷笑一声,看着莫尧光的目光爬上痛苦无奈,“朕的儿子,竟来跟朕求一死……” 长青一言不发,去拿了帕子,小心地为莫尧光擦着他脖间的抓痕,越擦,他的眸色便越暗。 莫修容一直站在床侧,以一种悲伤的神色静静地看着一脸安详的莫尧光,直至太医赶来,他才移开了位置。 太医跟他说着病情,说着他今日已经来了三次了,说着一次是因为急火攻心,一次是因为吐血,一次是因为外伤,说着真的不能再让莫尧光受刺激了,他从很久之前情绪就开始不对劲。 莫修容的脸色逐渐差劲,愧疚、痛苦、无力深深包围了他。 他疲惫地摆摆手,冷淡的语气威胁着太医噤声,然后让他滚蛋。 药熬好了,莫修容从侍女盘中接过药碗,一点点喂给莫尧光。 待半碗药喂下去,莫尧光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 入目,就是莫修容复杂的神情。 莫尧光淡漠地移开了眼,看着虚空,声音冷漠,“父皇不杀儿臣?” 莫修容放下药碗,声音苍老又疲惫,“尧光,别闹了,你到底想要什么,父皇答应你还不行吗?” 莫尧光的声音毫无波澜,“儿臣只想知道真相。” 莫修寒看了他半晌,最终无奈叹息,“好,告诉你。” 莫尧光这才缓缓转过头,用那双近乎冷漠的眸子看着他。 “哎……”莫修容低下头,搓了搓手,“林疏是我让严统领杀的,他本不该活这么久,在你第一次找到他的时候,不,在你没找到他之前,他就该死了。” 莫尧光静静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 第267章 疯狂 莫修容沉默了一会,继续道“他说的都是真的,他确实看到了寒王的人打伤黑熊,这事也是真的,当时看到的御林军,也不止他一个,朕也是知道寒王如此行事的,&bsp&bsp所以并未阻止。” “在出事后,朕派人调查了现场,你们受伤,确实是意外,那头黑熊,应是被围猎时的混乱场面所惊,&bsp&bsp所以才发了疯,而你们正巧在附近。” “当时,怕人误会,&bsp&bsp朕下了令,让众人对当日之事闭口不提,可没想到,林疏跟你的人说了这些,朕听你提起此事后,想杀了林疏,但又怕你起疑,便没有动手。” 莫尧光听完,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只轻轻问了一句话,“父皇,你明知道我问你那些话代表着什么,却故意不告诉我真相,是因为,你想让我误以为是寒王动的手脚,好让我帮你扼制寒王吗?” 这句话一出,在场的众人都沉默了,&bsp&bsp屋中静得连掉根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陆璃悠担忧地向莫修寒看去,却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着他的发顶,伸手握住了他冰凉的手。 莫修寒垂眸看着她抓住自己的手,面无表情。 长青默默向屏风后扫了一眼,快速移开了视线。 “是不是?” 见他迟迟没有回答,莫尧光又问了一遍。 莫修容搓动的手停了下来,他抬起眼皮看向他,动了动嘴,“尧光,你是不是讨厌父皇了?” 他的神色话语之间,竟然有一丝小心翼翼。 莫尧光不由无声笑了,他笑着摇头,看向莫修容,“父皇,你怕儿臣讨厌你?” “是……”莫修容垂下头,一瞬间像是苍老了几岁,好像莫尧光即将说出的话能决定他的命运一样。 “父皇,儿臣不讨厌你。”莫尧光嘴角含笑看着他。 莫修容艰涩抬头,“当……真?” “嗯。”莫尧光点头。 莫修容默默看了他几秒,忽得露出如释重负的笑,他倾身上前,紧紧抱住了莫尧光的身子。 “尧光,是父皇的错,当时,璟儿死后,你再也没有笑过,总是像个没有生气的死人一样坐着,父皇太害怕了,父皇不想你丧失对生活的希望,父皇觉得如果能让你能好好活下来的话,怎么都行。寒王他,他受些委屈,他能理解的……” 莫尧光接过了他的话,“而且,当时你刚刚登基,地位不稳,需要寒王的扶持,却又忌惮他的能力,你被他压了一辈子,需要一个值得信赖的人来帮你压制寒王,所以,你选了永远不会背叛你的儿子,培养我成为你的利刃,悬在寒王的头上。” 莫修容点头,“是……尧光,你从小就聪明,一点就通,父皇的苦衷,你都明白,是不是?你不会讨厌父皇的,是不是?” “是啊,我怎么会讨厌父皇呢?”他轻拍着莫修容的后背,嘴里说着安慰他的话,脸上却露出最耐人寻味的笑容。 他看向正盯着他们的长青,他的笑容更胜,眼睛弯成了一条缝,“父皇是儿臣的父亲,儿臣是父皇的儿子,儿子怎么会讨厌父亲呢?儿子只会……” “唔……”莫修容脸色突变。 如毒蛇般带着冷意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响起,“杀了父亲……” 谷潥<spa>  长青的脸色突变,他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张了张唇,嘴唇颤抖,却没找回自己的声音。 莫修寒也在怔了一瞬后,迅速从藏身之处跑了出来,陆璃悠也忙跟了出来。 “莫尧光!”莫修寒冲了过去,掰着莫修容的肩膀,缓缓拉开了他们抱在一起的身体,然后他就看到了插在莫修容腹部的一把利刃。 莫修寒向长青喊道“去叫太医!” “别叫了,淬了毒,救不活的。” 莫尧光脸色阴翳地看着莫修容,在他震惊痛苦的目光中,猛然抽出了刀,血顺着腹部的伤口不住地往外流。 莫修容将衣袖团成一团,用力按住他的伤口,血却依旧涌了出来,顺着他的指缝不断往外流。 莫修容痛苦地看着他,却像哑了声,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你……”莫修寒扭头看向莫尧光,声音都在颤抖。 莫尧光面无表情地用软帕擦着刀上的血,利刃归鞘,匕首被他丢回暗格。 他抬首看向莫修寒,无波无澜的眸子藏着疯狂嗜血,“皇叔,你不恨吗?被人利用,被人践踏,被最亲近的人当做一团贱草!有用时便对你百般讨好,无用时便能将你弃之敝履!你不恨,我恨!” 莫修容和长青都看向那个名叫陆璃悠的女子,他们这一瞬间才明白莫尧光在跟谁说话。 莫尧光笑了笑,看向瘫在莫修寒怀里的莫修容,“我本以为,我所为皆是为了宁朝,为了该死的亲情,为了让我的好弟弟坐上皇位,为了让我的好父皇坐稳皇位。我以为,我可以抵御一切,只要,只要他们对我是真心。可到最后,我才知道,这世间没有真情,全是算计,连血缘都做不得数!” 他向莫修容扯出一个苦笑,“父皇,我累了,我真的累了,我不想跟你玩这种可笑的游戏了,我也不想再遮住自己的眼睛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早就看透了!自私自利,虚伪透顶!” “你拿亲情捆绑皇叔,捆绑我,一边让我们为你冲锋陷阵,一边又假仁假义地心疼我们。你装了一辈子,累不累啊?” 忽然,他噗得一声吐出一口黑血。 “殿下!”长青震惊地看着他,他没想到他居然又骗他。 莫尧光看着滴落的血液,眸中闪过一丝报复的快感,他冷笑一声,擦了擦嘴角,“父皇,别担心,儿臣不会让你孤独地走的,你喂给我的药里有毒,你杀了我,我杀了你,我们一起走好不好,儿臣不讨厌你,儿臣只是想跟你,一起下无间地狱。” 他咳嗽着,血不断从喉间涌出,“脏透了,真该,一把火,全烧了……” 忽然,余光扫到门边那一抹熟悉的身影,莫尧光抬首看去。 师以安重新换了一身洁白如雪的衣服,干净,纯洁,身上仿佛有股神性。 他淡漠地看着这一切。 莫尧光看着他,露出一个微笑。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师以安的时候,他也是一身白衣,很漂亮,跟他一样漂亮。 。 第267章 疯狂 莫修容沉默了一会,继续道“他说的都是真的,他确实看到了寒王的人打伤黑熊,这事也是真的,当时看到的御林军,也不止他一个,朕也是知道寒王如此行事的,&bsp&bsp所以并未阻止。” “在出事后,朕派人调查了现场,你们受伤,确实是意外,那头黑熊,应是被围猎时的混乱场面所惊,&bsp&bsp所以才发了疯,而你们正巧在附近。” “当时,怕人误会,&bsp&bsp朕下了令,让众人对当日之事闭口不提,可没想到,林疏跟你的人说了这些,朕听你提起此事后,想杀了林疏,但又怕你起疑,便没有动手。” 莫尧光听完,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只轻轻问了一句话,“父皇,你明知道我问你那些话代表着什么,却故意不告诉我真相,是因为,你想让我误以为是寒王动的手脚,好让我帮你扼制寒王吗?” 这句话一出,在场的众人都沉默了,&bsp&bsp屋中静得连掉根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陆璃悠担忧地向莫修寒看去,却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着他的发顶,伸手握住了他冰凉的手。 莫修寒垂眸看着她抓住自己的手,面无表情。 长青默默向屏风后扫了一眼,快速移开了视线。 “是不是?” 见他迟迟没有回答,莫尧光又问了一遍。 莫修容搓动的手停了下来,他抬起眼皮看向他,动了动嘴,“尧光,你是不是讨厌父皇了?” 他的神色话语之间,竟然有一丝小心翼翼。 莫尧光不由无声笑了,他笑着摇头,看向莫修容,“父皇,你怕儿臣讨厌你?” “是……”莫修容垂下头,一瞬间像是苍老了几岁,好像莫尧光即将说出的话能决定他的命运一样。 “父皇,儿臣不讨厌你。”莫尧光嘴角含笑看着他。 莫修容艰涩抬头,“当……真?” “嗯。”莫尧光点头。 莫修容默默看了他几秒,忽得露出如释重负的笑,他倾身上前,紧紧抱住了莫尧光的身子。 “尧光,是父皇的错,当时,璟儿死后,你再也没有笑过,总是像个没有生气的死人一样坐着,父皇太害怕了,父皇不想你丧失对生活的希望,父皇觉得如果能让你能好好活下来的话,怎么都行。寒王他,他受些委屈,他能理解的……” 莫尧光接过了他的话,“而且,当时你刚刚登基,地位不稳,需要寒王的扶持,却又忌惮他的能力,你被他压了一辈子,需要一个值得信赖的人来帮你压制寒王,所以,你选了永远不会背叛你的儿子,培养我成为你的利刃,悬在寒王的头上。” 莫修容点头,“是……尧光,你从小就聪明,一点就通,父皇的苦衷,你都明白,是不是?你不会讨厌父皇的,是不是?” “是啊,我怎么会讨厌父皇呢?”他轻拍着莫修容的后背,嘴里说着安慰他的话,脸上却露出最耐人寻味的笑容。 他看向正盯着他们的长青,他的笑容更胜,眼睛弯成了一条缝,“父皇是儿臣的父亲,儿臣是父皇的儿子,儿子怎么会讨厌父亲呢?儿子只会……” “唔……”莫修容脸色突变。 如毒蛇般带着冷意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响起,“杀了父亲……” 谷潥<spa>  长青的脸色突变,他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张了张唇,嘴唇颤抖,却没找回自己的声音。 莫修寒也在怔了一瞬后,迅速从藏身之处跑了出来,陆璃悠也忙跟了出来。 “莫尧光!”莫修寒冲了过去,掰着莫修容的肩膀,缓缓拉开了他们抱在一起的身体,然后他就看到了插在莫修容腹部的一把利刃。 莫修寒向长青喊道“去叫太医!” “别叫了,淬了毒,救不活的。” 莫尧光脸色阴翳地看着莫修容,在他震惊痛苦的目光中,猛然抽出了刀,血顺着腹部的伤口不住地往外流。 莫修容将衣袖团成一团,用力按住他的伤口,血却依旧涌了出来,顺着他的指缝不断往外流。 莫修容痛苦地看着他,却像哑了声,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你……”莫修寒扭头看向莫尧光,声音都在颤抖。 莫尧光面无表情地用软帕擦着刀上的血,利刃归鞘,匕首被他丢回暗格。 他抬首看向莫修寒,无波无澜的眸子藏着疯狂嗜血,“皇叔,你不恨吗?被人利用,被人践踏,被最亲近的人当做一团贱草!有用时便对你百般讨好,无用时便能将你弃之敝履!你不恨,我恨!” 莫修容和长青都看向那个名叫陆璃悠的女子,他们这一瞬间才明白莫尧光在跟谁说话。 莫尧光笑了笑,看向瘫在莫修寒怀里的莫修容,“我本以为,我所为皆是为了宁朝,为了该死的亲情,为了让我的好弟弟坐上皇位,为了让我的好父皇坐稳皇位。我以为,我可以抵御一切,只要,只要他们对我是真心。可到最后,我才知道,这世间没有真情,全是算计,连血缘都做不得数!” 他向莫修容扯出一个苦笑,“父皇,我累了,我真的累了,我不想跟你玩这种可笑的游戏了,我也不想再遮住自己的眼睛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早就看透了!自私自利,虚伪透顶!” “你拿亲情捆绑皇叔,捆绑我,一边让我们为你冲锋陷阵,一边又假仁假义地心疼我们。你装了一辈子,累不累啊?” 忽然,他噗得一声吐出一口黑血。 “殿下!”长青震惊地看着他,他没想到他居然又骗他。 莫尧光看着滴落的血液,眸中闪过一丝报复的快感,他冷笑一声,擦了擦嘴角,“父皇,别担心,儿臣不会让你孤独地走的,你喂给我的药里有毒,你杀了我,我杀了你,我们一起走好不好,儿臣不讨厌你,儿臣只是想跟你,一起下无间地狱。” 他咳嗽着,血不断从喉间涌出,“脏透了,真该,一把火,全烧了……” 忽然,余光扫到门边那一抹熟悉的身影,莫尧光抬首看去。 师以安重新换了一身洁白如雪的衣服,干净,纯洁,身上仿佛有股神性。 他淡漠地看着这一切。 莫尧光看着他,露出一个微笑。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师以安的时候,他也是一身白衣,很漂亮,跟他一样漂亮。 。 第268章 倒下 漂亮的人,就该跟漂亮的人一起玩,当时的莫尧光这样想着,去找师以安,他却将自己认作了一个小姑娘,再往后,他走了,&bsp&bsp等再见到他,他已经长成了翩翩公子,额间也多了一抹朱砂,他总是沉默,不聒噪,很好。 莫尧光多在宫内见到他,&bsp&bsp他穿着官服,只有在宫外,&bsp&bsp他才穿白衣。 白衣,&bsp&bsp墨发,朱砂,集中到他身上,让他很像神。 俯视众生,凌驾于一切之上的神…… 以至于他每次见到他,他都想把他毁了,却又舍不得把他毁了。 也许,这是神的能力? 他也想有这种能力,他也想俯视众生。 可是不行了,他将自己丢入了泥潭,还打了个滚儿,陷得太深,再也出不来了。 莫尧光看着师以安,释然一笑,他扶着床,胳膊用力撑着,缓缓从床上走下,&bsp&bsp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向他一步步走去,似乎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二人。 一个满身血迹从泥潭里爬出的信徒,忍着剧痛,拖着不灵活的双腿,一步一步走向他认定的神。 一个只是淡漠地看着他,似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引起他的情绪波动,早就看到了这一幕的预言者。 莫尧光跌跌撞撞,摇摇晃晃向他走去,通往他的道路上,两侧不断闪过他曾经经历过的事,从小到大,一桩桩,一件件,如走马灯一样。 “尧光,要听你父亲的话,他虽不得你皇爷爷宠爱,但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呢?若有一天,他真的成了皇帝,你要好好帮他做事,知道吗?” “二哥,你看兔子!哈哈哈,大哥,你看,二哥连兔子都怕!” “二弟,你以后可要做个好哥哥,要多多锻炼身体,不能总是躲在我身后,我不能护你们一辈子。” “我,护不住你们了……二弟,以后,尧平就托付给你了。” “哥——!” “莫尧光以性命起誓,此生放弃皇位,为刀为刃,为下一任皇位继承者驱使,若违此誓,不得好死。” “二哥,你为什么那么恨他!他到底做了什么!” “父皇,儿臣想跟你,一起下无间地狱。” 好累,好累啊…… 他全都想起来了,所有的一切,都在压着他,让他身心俱疲。 他真的很想问一问莫修寒,明明他们那么像,为什么他们会走向不同的结局,为什么他能好好做一把合格的利刃,而他的脑中却总充斥着疯狂的想法,为什么最后他会将一切都毁了,然后将自己逼上了绝路…… 他想问个答案,他在走向答案。 但他走不到了。 他看着依旧很遥远的师以安,冲他笑了笑。 然后,倒了下去。 “殿下!” 眼前洁白的世界回归现实,又化作黑暗,他终究也没能从师以安脸上看到任何表情,长青的声音则成为他最后感受到的一点现实。 长青扶着莫尧光的身体,不断地唤着,“殿下,殿下……” 莫修寒远远看着,双目猩红,他捂着莫修容伤口的手在轻轻颤抖。 肩头突然一沉,陆璃悠扶住了他的身子。 他立刻反应过来,垂下眼眸,花了一秒钟令自己冷静下来,然后重新看向莫修容,捂好他的伤口。 莫修容也看向他,嘴唇张合,声音细弱蚊蝇。 莫修寒倾身靠近,听见他轻声道“用,朕的命,换给他……” 谷铦<spa>  “不……”莫修寒摇头,双目通红地注视着他,“不给。” “三弟,朕求你……” “我不给!你听不见吗!”莫修寒终于恼了,大声吼道。 “三弟,对,对不……” “闭嘴。”他深呼吸着,打断了他的话。 莫修容缓缓闭上了双眼,他的嘴唇还在张合,却一点声音都传不出来了,他沧桑的手攀上他的,将腰间那块玉佩塞到他的手里。 玉佩漆黑如墨,上面刻着太阳烛照。 他看着那块漆黑的玉佩沉默了两秒,向外喊道“师以安,师以安!” 师以安沉默着走了进来,路过莫尧光的时候,他连看都没看一眼。 “救他!”莫修寒瞪着他。 师以安冷漠地看着他,嘴唇微张,冰冷的嗓音,“不。” “师以安!”他扯住师以安的领口,将他拽了下来,双目在他脸上巡视,他的动作很暴力,语气却充满了乞求,“救他……” “不。”师以安依旧冷漠地回应。 莫修寒艰涩开口,“你要,违抗本王的命令?” 师以安对上他的双眸,曾经多少次不敢跟人对视的眼睛,此刻不躲不避,甚至带着些许攻击性地跟他对视,“他该死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 “你确定要救吗?”他忽然将目光移到他的身后,莫修寒顺着他的目光向后看去,他看到了正抱着莫修容身体,担忧地看着他的陆璃悠。 “救的话,她就回不去了。你确定要救吗?” 师以安的话让莫修寒怔在了当场,他呆呆地看着陆璃悠,抿紧了唇。 陆璃悠也愣了,“回哪去?” 无人回答她。 “你们又背着我在计划什么!”陆璃悠急了。 “你想回家吗?”师以安看着她,神色平静无澜,“回到你本来的世界。” 陆璃悠怔怔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师以安淡淡道“破天之法,我找到了,陆姑娘你想回去吗?我能送你回去。你原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你的到来本就是一场意外,若你……” “我不回去!”陆璃悠打断他的话,她注视着莫修寒,“我不回去,我就没想过自己回去,把你丢在这。” 莫修寒动了动嘴,“可,是我让你来到这里的,若你没有来,便不用遭受这些。” “别废话了,晚点跟你算账,你就等着赔我一辈子。”陆璃悠低头看了眼怀里的莫修容,“还救不救啊,再不救就救不了了。” 莫修寒看向师以安。 师以安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他该死了,此为天命。” 莫修寒扭头看向莫修容,眸色渐深,他许久没有开口,直到莫修容的手垂落,再也没有动静。 他别过脸,闭上了眼,深呼吸。 许久,他张了口,“师大人,二皇子在回宫途中遇刺,身受重伤,陛下爱子心切,动用秘法以命换命,但因二皇子伤势过重,换命失败,二皇子薨逝,陛下驾崩,死前传位于三皇子莫尧平,召他火速回宫继位。” 他缓缓睁开双眼,“明日,昭告天下。” 。 第268章 倒下 漂亮的人,就该跟漂亮的人一起玩,当时的莫尧光这样想着,去找师以安,他却将自己认作了一个小姑娘,再往后,他走了,&bsp&bsp等再见到他,他已经长成了翩翩公子,额间也多了一抹朱砂,他总是沉默,不聒噪,很好。 莫尧光多在宫内见到他,&bsp&bsp他穿着官服,只有在宫外,&bsp&bsp他才穿白衣。 白衣,&bsp&bsp墨发,朱砂,集中到他身上,让他很像神。 俯视众生,凌驾于一切之上的神…… 以至于他每次见到他,他都想把他毁了,却又舍不得把他毁了。 也许,这是神的能力? 他也想有这种能力,他也想俯视众生。 可是不行了,他将自己丢入了泥潭,还打了个滚儿,陷得太深,再也出不来了。 莫尧光看着师以安,释然一笑,他扶着床,胳膊用力撑着,缓缓从床上走下,&bsp&bsp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向他一步步走去,似乎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二人。 一个满身血迹从泥潭里爬出的信徒,忍着剧痛,拖着不灵活的双腿,一步一步走向他认定的神。 一个只是淡漠地看着他,似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引起他的情绪波动,早就看到了这一幕的预言者。 莫尧光跌跌撞撞,摇摇晃晃向他走去,通往他的道路上,两侧不断闪过他曾经经历过的事,从小到大,一桩桩,一件件,如走马灯一样。 “尧光,要听你父亲的话,他虽不得你皇爷爷宠爱,但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呢?若有一天,他真的成了皇帝,你要好好帮他做事,知道吗?” “二哥,你看兔子!哈哈哈,大哥,你看,二哥连兔子都怕!” “二弟,你以后可要做个好哥哥,要多多锻炼身体,不能总是躲在我身后,我不能护你们一辈子。” “我,护不住你们了……二弟,以后,尧平就托付给你了。” “哥——!” “莫尧光以性命起誓,此生放弃皇位,为刀为刃,为下一任皇位继承者驱使,若违此誓,不得好死。” “二哥,你为什么那么恨他!他到底做了什么!” “父皇,儿臣想跟你,一起下无间地狱。” 好累,好累啊…… 他全都想起来了,所有的一切,都在压着他,让他身心俱疲。 他真的很想问一问莫修寒,明明他们那么像,为什么他们会走向不同的结局,为什么他能好好做一把合格的利刃,而他的脑中却总充斥着疯狂的想法,为什么最后他会将一切都毁了,然后将自己逼上了绝路…… 他想问个答案,他在走向答案。 但他走不到了。 他看着依旧很遥远的师以安,冲他笑了笑。 然后,倒了下去。 “殿下!” 眼前洁白的世界回归现实,又化作黑暗,他终究也没能从师以安脸上看到任何表情,长青的声音则成为他最后感受到的一点现实。 长青扶着莫尧光的身体,不断地唤着,“殿下,殿下……” 莫修寒远远看着,双目猩红,他捂着莫修容伤口的手在轻轻颤抖。 肩头突然一沉,陆璃悠扶住了他的身子。 他立刻反应过来,垂下眼眸,花了一秒钟令自己冷静下来,然后重新看向莫修容,捂好他的伤口。 莫修容也看向他,嘴唇张合,声音细弱蚊蝇。 莫修寒倾身靠近,听见他轻声道“用,朕的命,换给他……” 谷铦<spa>  “不……”莫修寒摇头,双目通红地注视着他,“不给。” “三弟,朕求你……” “我不给!你听不见吗!”莫修寒终于恼了,大声吼道。 “三弟,对,对不……” “闭嘴。”他深呼吸着,打断了他的话。 莫修容缓缓闭上了双眼,他的嘴唇还在张合,却一点声音都传不出来了,他沧桑的手攀上他的,将腰间那块玉佩塞到他的手里。 玉佩漆黑如墨,上面刻着太阳烛照。 他看着那块漆黑的玉佩沉默了两秒,向外喊道“师以安,师以安!” 师以安沉默着走了进来,路过莫尧光的时候,他连看都没看一眼。 “救他!”莫修寒瞪着他。 师以安冷漠地看着他,嘴唇微张,冰冷的嗓音,“不。” “师以安!”他扯住师以安的领口,将他拽了下来,双目在他脸上巡视,他的动作很暴力,语气却充满了乞求,“救他……” “不。”师以安依旧冷漠地回应。 莫修寒艰涩开口,“你要,违抗本王的命令?” 师以安对上他的双眸,曾经多少次不敢跟人对视的眼睛,此刻不躲不避,甚至带着些许攻击性地跟他对视,“他该死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 “你确定要救吗?”他忽然将目光移到他的身后,莫修寒顺着他的目光向后看去,他看到了正抱着莫修容身体,担忧地看着他的陆璃悠。 “救的话,她就回不去了。你确定要救吗?” 师以安的话让莫修寒怔在了当场,他呆呆地看着陆璃悠,抿紧了唇。 陆璃悠也愣了,“回哪去?” 无人回答她。 “你们又背着我在计划什么!”陆璃悠急了。 “你想回家吗?”师以安看着她,神色平静无澜,“回到你本来的世界。” 陆璃悠怔怔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师以安淡淡道“破天之法,我找到了,陆姑娘你想回去吗?我能送你回去。你原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你的到来本就是一场意外,若你……” “我不回去!”陆璃悠打断他的话,她注视着莫修寒,“我不回去,我就没想过自己回去,把你丢在这。” 莫修寒动了动嘴,“可,是我让你来到这里的,若你没有来,便不用遭受这些。” “别废话了,晚点跟你算账,你就等着赔我一辈子。”陆璃悠低头看了眼怀里的莫修容,“还救不救啊,再不救就救不了了。” 莫修寒看向师以安。 师以安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他该死了,此为天命。” 莫修寒扭头看向莫修容,眸色渐深,他许久没有开口,直到莫修容的手垂落,再也没有动静。 他别过脸,闭上了眼,深呼吸。 许久,他张了口,“师大人,二皇子在回宫途中遇刺,身受重伤,陛下爱子心切,动用秘法以命换命,但因二皇子伤势过重,换命失败,二皇子薨逝,陛下驾崩,死前传位于三皇子莫尧平,召他火速回宫继位。” 他缓缓睁开双眼,“明日,昭告天下。” 。 第269章 那里没有你 浓重的夜色中,长安宫内,寂静无声。 整个宫城都封了,长安宫的封闭程度尤甚。 皇后已经在莫修容和莫尧光身边守了半天,寸步未离,德妃也守在一旁,但多是为了照顾皇后。 下午,&bsp&bsp莫修寒和师以安商议着丧葬事宜,又让北风以最快的速度将消息传到莫尧平的手中,让他快速回宫,同时派了行云和刺荆暗中接应,保护他的安全。 晚上,他叫来李仕绅,由陆璃悠出面告知了他此事,将朝中的后续事宜都托付给了他去处理。 待李仕绅离开,陆璃悠走出屋子,&bsp&bsp发现莫修寒正侧身倚着柱子等在门外,低头思量着什么。 她走上前,从后面扶住了他的肩膀,向他投去担忧询问的目光。 莫修寒抬头看了看她,按住了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神色淡漠,机械般安抚道“辛苦。” 陆璃悠看着他这副样子,忽然就感觉很难受很难受。 她伸手抱住莫修寒,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她亲吻他的发顶,将他的脑袋埋在自己怀里。 他沉默不语,像一个大型玩偶,丢了魂。 “莫修寒,你还有我呢。”陆璃悠发现自己的声音发着颤。 怀里的人传出一声很轻的“嗯”。 他没有哭,没有闹,除了有些沉默,好像跟平时也没有什么不同。 但陆璃悠知道,&bsp&bsp这不是他真实的感受,而是因为太过痛苦,所以他的身体自动启动了防御机制,自动切断了外界的一切感受,将自己退化成一个没有感情最原始的。 她现在只能陪伴着他,等他自己走出来,重新张开眼睛,打开耳朵。 她抱着他,余光忽然扫到站在墙角默默看着他们的师以安,他依旧跟往常一样面无表情,沉默不语,似乎他永远都是那样。 陆璃悠望向他,他也对望着。 他,还是有那么多秘密,从头到尾,一直都是。 陆璃悠垂下眼眸,她轻轻跟莫修寒说着安慰的话,再一抬头,师以安已经不见了。 “你真的不想回去吗?”莫修寒忽然问了这么一句话。 陆璃悠低头看着他的发顶,“不想。” “为什么?” “因为那里没有你。” 莫修寒再度陷入沉默,他顿了顿,“你来到这里,不是意外。” “什么意思?”陆璃悠看向他扬起的脸。 “意思就是,二周目是真的。”莫修寒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垂下了眼,“具体的,问师以安。” 陆璃悠注视着他,“我不问他,我就问你,你告诉我,这话是什么意思?” 莫修寒沉默地摇了摇头。 “好,我去问他。”陆璃悠俯下身子,捧起他的脸,让他注视着自己,“但是,我先说好,说好了要一起,我还没当上寒王妃,还没看到尧光登基,我才不会走呢,知道了吗?” 谷忉<spa>  她说完,也不管莫修寒的回答,俯身吻了吻他的嘴角,“你别打着什么为我好的旗号替我做决定,我就想留在这,就想看着你,我说真的,我会永远陪着你。” 她又亲了亲莫修寒,将他捞到怀里,紧紧抱住他。 “我跟你一起去找师以安。”莫修寒忽然挣开她的怀抱,抓住了她的手臂,眼里泛着点光,“我的猜测并不全对,我也想知道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 “好。”陆璃悠点头。 他们在长安宫的观景高台上的竹林找到了师以安,他正站在竹林中,一手掌灯,一手轻放在一棵紫竹上,背对着他们,不知在想什么。 竹叶沙沙,四周漆黑一片,幽静凄冷,只有他手中的灯发出一点微亮的光,柔和了这一小片区域。 “师大人。”陆璃悠轻声唤他。 他似乎怔了一下,然后才缓缓转身,看向他们二人。 陆璃悠看着竹林,忽然有些恍惚,“听长青说,二皇子最喜此处,常席地而眠,此举倒和师大人有些相似。” 师以安看了她一眼,默然不语,只向她微微颔首。 “严少卿说,二皇子经常同他提起你,应是同你交好,今日他……你当是伤心的?”最后微微上翘的尾音,表明她也莫不太透师以安的情绪,却又不好直接发出明确的疑问,只好变成了一句声调有些怪异的话。 师以安垂眸沉默了一会,回答道“不熟。” “不熟?”陆璃悠微微诧异,他没想到师以安会这么回答。 双腿残疾的莫尧光最后竟然站了起来,还是在向他走去,她怎么看都不像是不熟的人会做出来的事。 可,他的表情是在太过冷漠,连经过莫尧光尸体的时候也未曾看他一眼,他说的,又像是不争的事实。 师以安淡淡嗯了一声。 他垂着眸,手中的灯在他的脸上投下一小片昏黄的光影,将他冷漠的神情都照得朦胧起来。 陆璃悠想问既然不熟,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可她觉得现在问这个不太合适,只好将话咽了下去,问了另一个问题,“那师大人现在方便吗?我想问点事情。” 师以安颔首。 “之前师大人说的回去,到底是怎么回事?” 师以安看了眼莫修寒,见莫修寒向他点了下头,他才开口道“陆姑娘既然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应当对这些事情接受的住。” “现在的这个世界,之前便存在过一次,只是有些许不同。” 陆璃悠愣了一下,“二周目?平行世界?” 师以安微微皱眉,似乎在思考她话的意思,随后,他点了点头,表示肯定,“陆姑娘是否还记得之前在神庙,我做了一个有关破天之法的预言梦?” “嗯。” “那不是预言梦,而是之前世界发生的真事。”师以安看向她,“我后来全想起来了,包括上个世界的事。” 陆璃悠觉得自己的脑子转不动了,她又重新回想了一遍那个预言梦。 “不对啊,你在那个梦里,不是那个……”她下意识看了莫修寒一眼,见他没有过多的表情,想是早就知道了,这才说了出来,“你在那个梦里不是看到了一幅我的画像吗,可之前,你应该还不认识我?” 。 第269章 那里没有你 浓重的夜色中,长安宫内,寂静无声。 整个宫城都封了,长安宫的封闭程度尤甚。 皇后已经在莫修容和莫尧光身边守了半天,寸步未离,德妃也守在一旁,但多是为了照顾皇后。 下午,&bsp&bsp莫修寒和师以安商议着丧葬事宜,又让北风以最快的速度将消息传到莫尧平的手中,让他快速回宫,同时派了行云和刺荆暗中接应,保护他的安全。 晚上,他叫来李仕绅,由陆璃悠出面告知了他此事,将朝中的后续事宜都托付给了他去处理。 待李仕绅离开,陆璃悠走出屋子,&bsp&bsp发现莫修寒正侧身倚着柱子等在门外,低头思量着什么。 她走上前,从后面扶住了他的肩膀,向他投去担忧询问的目光。 莫修寒抬头看了看她,按住了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神色淡漠,机械般安抚道“辛苦。” 陆璃悠看着他这副样子,忽然就感觉很难受很难受。 她伸手抱住莫修寒,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她亲吻他的发顶,将他的脑袋埋在自己怀里。 他沉默不语,像一个大型玩偶,丢了魂。 “莫修寒,你还有我呢。”陆璃悠发现自己的声音发着颤。 怀里的人传出一声很轻的“嗯”。 他没有哭,没有闹,除了有些沉默,好像跟平时也没有什么不同。 但陆璃悠知道,&bsp&bsp这不是他真实的感受,而是因为太过痛苦,所以他的身体自动启动了防御机制,自动切断了外界的一切感受,将自己退化成一个没有感情最原始的。 她现在只能陪伴着他,等他自己走出来,重新张开眼睛,打开耳朵。 她抱着他,余光忽然扫到站在墙角默默看着他们的师以安,他依旧跟往常一样面无表情,沉默不语,似乎他永远都是那样。 陆璃悠望向他,他也对望着。 他,还是有那么多秘密,从头到尾,一直都是。 陆璃悠垂下眼眸,她轻轻跟莫修寒说着安慰的话,再一抬头,师以安已经不见了。 “你真的不想回去吗?”莫修寒忽然问了这么一句话。 陆璃悠低头看着他的发顶,“不想。” “为什么?” “因为那里没有你。” 莫修寒再度陷入沉默,他顿了顿,“你来到这里,不是意外。” “什么意思?”陆璃悠看向他扬起的脸。 “意思就是,二周目是真的。”莫修寒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垂下了眼,“具体的,问师以安。” 陆璃悠注视着他,“我不问他,我就问你,你告诉我,这话是什么意思?” 莫修寒沉默地摇了摇头。 “好,我去问他。”陆璃悠俯下身子,捧起他的脸,让他注视着自己,“但是,我先说好,说好了要一起,我还没当上寒王妃,还没看到尧光登基,我才不会走呢,知道了吗?” 谷忉<spa>  她说完,也不管莫修寒的回答,俯身吻了吻他的嘴角,“你别打着什么为我好的旗号替我做决定,我就想留在这,就想看着你,我说真的,我会永远陪着你。” 她又亲了亲莫修寒,将他捞到怀里,紧紧抱住他。 “我跟你一起去找师以安。”莫修寒忽然挣开她的怀抱,抓住了她的手臂,眼里泛着点光,“我的猜测并不全对,我也想知道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 “好。”陆璃悠点头。 他们在长安宫的观景高台上的竹林找到了师以安,他正站在竹林中,一手掌灯,一手轻放在一棵紫竹上,背对着他们,不知在想什么。 竹叶沙沙,四周漆黑一片,幽静凄冷,只有他手中的灯发出一点微亮的光,柔和了这一小片区域。 “师大人。”陆璃悠轻声唤他。 他似乎怔了一下,然后才缓缓转身,看向他们二人。 陆璃悠看着竹林,忽然有些恍惚,“听长青说,二皇子最喜此处,常席地而眠,此举倒和师大人有些相似。” 师以安看了她一眼,默然不语,只向她微微颔首。 “严少卿说,二皇子经常同他提起你,应是同你交好,今日他……你当是伤心的?”最后微微上翘的尾音,表明她也莫不太透师以安的情绪,却又不好直接发出明确的疑问,只好变成了一句声调有些怪异的话。 师以安垂眸沉默了一会,回答道“不熟。” “不熟?”陆璃悠微微诧异,他没想到师以安会这么回答。 双腿残疾的莫尧光最后竟然站了起来,还是在向他走去,她怎么看都不像是不熟的人会做出来的事。 可,他的表情是在太过冷漠,连经过莫尧光尸体的时候也未曾看他一眼,他说的,又像是不争的事实。 师以安淡淡嗯了一声。 他垂着眸,手中的灯在他的脸上投下一小片昏黄的光影,将他冷漠的神情都照得朦胧起来。 陆璃悠想问既然不熟,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可她觉得现在问这个不太合适,只好将话咽了下去,问了另一个问题,“那师大人现在方便吗?我想问点事情。” 师以安颔首。 “之前师大人说的回去,到底是怎么回事?” 师以安看了眼莫修寒,见莫修寒向他点了下头,他才开口道“陆姑娘既然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应当对这些事情接受的住。” “现在的这个世界,之前便存在过一次,只是有些许不同。” 陆璃悠愣了一下,“二周目?平行世界?” 师以安微微皱眉,似乎在思考她话的意思,随后,他点了点头,表示肯定,“陆姑娘是否还记得之前在神庙,我做了一个有关破天之法的预言梦?” “嗯。” “那不是预言梦,而是之前世界发生的真事。”师以安看向她,“我后来全想起来了,包括上个世界的事。” 陆璃悠觉得自己的脑子转不动了,她又重新回想了一遍那个预言梦。 “不对啊,你在那个梦里,不是那个……”她下意识看了莫修寒一眼,见他没有过多的表情,想是早就知道了,这才说了出来,“你在那个梦里不是看到了一幅我的画像吗,可之前,你应该还不认识我?” 。 第270章 死生,命也 师以安轻摇头,“不认识。” “那怎么?” “我会预言,陆姑娘。” 他微微偏头,灰茶色的眸子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微微的亮光。 “在之前的世界中,我预言到了最后的结局,跟这次一样,依旧是三皇子登基,&bsp&bsp但在他登基若干年后,宁朝将会迎来一场浩劫,届时,整个宁朝都会不复存在。” “当时,先皇和寒王都得知了这个预言,却都束手无策,只能任凭时间推搡着往前走,&bsp&bsp直到,&bsp&bsp我又做了一个预言梦。” 他抬手指向陆璃悠,“你会成为改变那场浩劫的关键。但要想把你召来,就必须让时间进行至三皇子登基,而那,会使寒王殿下,”他顿了顿,“不得好死。” 陆璃悠忽然明白了,他口中之前的世界其实就是小说中的剧情。 “所以,我便私自和殿下商议此事,殿下同意此举,后来,果然一切重来,但这个世界已与之前大不相同,我的记忆也一片空白,别说想起上个世界的事了,我连这个世界的事情都记不清。直到祭天仪式,我才恢复了全部记忆。” 他看着陆璃悠,目光灼灼,&bsp&bsp“所谓破天之法,就是将你从那个世界带来的方法,现在我记了起来,你要是想回去,我可以送你回去。” “不用了。”陆璃悠摇摇头,“这里挺好的。” “真的?”师以安微蹙眉,“即使,这个世界,只是一个假象?” 风声和着竹叶声刮过耳畔,带着些许冷意,师以安的手中灯忽明忽暗。 陆璃悠忽得笑了出来,她握住身旁之人的手,向师以安举了举,“不就是小说吗?人生如戏,在哪演不是演,找到一个肯陪着你唱戏的不就行了。再说,这儿可有意思多了,这里的人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我超喜欢这里的。” 她眉眼带笑,嘴角咧得大大的。 “喜欢?”师以安皱眉,脸上带了一丝疑惑。 “嗯,喜欢。”陆璃悠低头看了看莫修寒,“有喜欢的人在身旁,在哪都行。” “是吗?”师以安喃喃着。 “嗯,”陆璃悠向师以安看去,“师大人没有喜欢的人吗?” 师以安看着她思考了一会,轻轻摇头,“没有,我不理解什么是喜欢。” “呃……” 他这个自闭症患者天天跟自己玩,不知道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 陆璃悠只好跟他解释道“就是,你会无论什么时候都下意识看向她,见不到她会难过,看到她就会开心,会想把自己拥有的东西都给他,时间精力金钱,生命,乃至灵魂,全都献给她,哎呀,我扯得太远了,总之,当你遇到她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怎么才能知道是遇到了呢?”师以安一字一句问道,像一个刚刚接触了新知识还想要更多的小朋友。 “呃……心动?遇到她之后,你会发现自己变得跟平常不一样了,大概……这样?”陆璃悠有点不确定地看向莫修寒。 “嗯。”莫修寒点了下头。 陆璃悠朝他笑了一下,抬头看向师以安,见他正注视着他们二人,就跟刚才在角落里一直盯着他们一样。 “师大人?” 师以安别过了脸,“多谢陆姑娘,我明白了。我,我想在这再待一会……” “那好。” 陆璃悠看向莫修寒,见他没有再问师以安的意思,拉着他走了。 师以安看着他们渐行渐远,从袖间掏出一块浸了血的灰色手帕。 早些时候,长青将这块帕子交给了他“师大人,这块手帕,殿下一直带在身上,现在,物归原主。” 手帕上血迹早已干涸,形成沟沟壑壑的黑红皱褶。 师以安盯着手中的手帕,眸色愈深。 许久,夜风刮过,单薄的帕子随风飞起,被风推攘着,在竹叶中穿梭飞舞。 “人之生也,与忧俱生,久忧不死,苦也。 故,生不能浮,愿死能休。 死生,命也。” 低沉无澜的声音随风而起,乘风而去,和着沙沙之声,飘逝于夜色。 第二日,乾阳宫,早朝,丞相李仕绅宣读了遗诏。 陆璃悠坐在龙椅旁,专属于莫修寒的位子上,一言不发地看着下方骚动的人群,身旁站在拿着断渊的莫修寒。 犀利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指着她说寒王弑君的官员也蹦出来了不少,不出意外,又是一场充斥着血腥味的早朝。 陆璃悠看着莫修寒挥剑砍下一人又一人的头颅,看着他身上的衣服渐渐被染成血红,她忽然就想起几个月前,莫修寒上朝斩杀百位官员时,那时的场景是不是跟现在一样? 那时,他在想什么? 现在,他又在想什么? 他曾说,沾着血,脏。 莫尧光死前最后说出的那番话仿佛又在她的耳边响起。 脏透了…… 莫修寒忽然感到手腕一紧,回头一看,不知何时,陆璃悠已经走到了他身后,握住了他挥剑的手臂。 在他疑惑惊诧的目光中,陆璃悠从他手中接过了断渊。 她挥了下剑,甩出一道扇形的血珠。 “你说哪个,我杀。”她冷眼扫过眼前的人。 莫修寒看着她的侧脸怔了片刻,随后,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睛亮了亮。 于是,所有人都看见他微微勾了勾唇,伸出鲜红的手指,指向一人,“他。” 陆璃悠顺着他的指向看去,众人顺势散开,在那人的求饶声中,断渊划破了他的身体。 陆璃悠走近低头看去,他还没能死掉。 噗—— 利剑没过他的胸膛,那人彻底没了声息。 下次,应该能一击毙命。 鲜血顺着剑尖滴落,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下一个。” ………… “下一个。” 陆璃悠等了许久,没有得到回答,回首一看,见莫修寒正用冷漠的目光盯着一人。 她顺着看去,是严厉明。 “要杀吗?”她提着剑,向他走去。 严厉明的手按住了腰间的刀。 “寒王殿下!” 忽然一人出现在她和严厉明之间。 陆璃悠注视着来人,不自觉握紧了断渊,“严少卿。” 严永良看看她,又看看莫修寒,神色焦急,“殿下,臣不知你为何会将陆姑娘牵扯进来,但是……” “严少卿。”莫修寒打断了他的话,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径直问严厉明,“昨日,永安侯府的亲兵,是你派去的,还是永安侯派去的?” 。 第270章 死生,命也 师以安轻摇头,“不认识。” “那怎么?” “我会预言,陆姑娘。” 他微微偏头,灰茶色的眸子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微微的亮光。 “在之前的世界中,我预言到了最后的结局,跟这次一样,依旧是三皇子登基,&bsp&bsp但在他登基若干年后,宁朝将会迎来一场浩劫,届时,整个宁朝都会不复存在。” “当时,先皇和寒王都得知了这个预言,却都束手无策,只能任凭时间推搡着往前走,&bsp&bsp直到,&bsp&bsp我又做了一个预言梦。” 他抬手指向陆璃悠,“你会成为改变那场浩劫的关键。但要想把你召来,就必须让时间进行至三皇子登基,而那,会使寒王殿下,”他顿了顿,“不得好死。” 陆璃悠忽然明白了,他口中之前的世界其实就是小说中的剧情。 “所以,我便私自和殿下商议此事,殿下同意此举,后来,果然一切重来,但这个世界已与之前大不相同,我的记忆也一片空白,别说想起上个世界的事了,我连这个世界的事情都记不清。直到祭天仪式,我才恢复了全部记忆。” 他看着陆璃悠,目光灼灼,&bsp&bsp“所谓破天之法,就是将你从那个世界带来的方法,现在我记了起来,你要是想回去,我可以送你回去。” “不用了。”陆璃悠摇摇头,“这里挺好的。” “真的?”师以安微蹙眉,“即使,这个世界,只是一个假象?” 风声和着竹叶声刮过耳畔,带着些许冷意,师以安的手中灯忽明忽暗。 陆璃悠忽得笑了出来,她握住身旁之人的手,向师以安举了举,“不就是小说吗?人生如戏,在哪演不是演,找到一个肯陪着你唱戏的不就行了。再说,这儿可有意思多了,这里的人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我超喜欢这里的。” 她眉眼带笑,嘴角咧得大大的。 “喜欢?”师以安皱眉,脸上带了一丝疑惑。 “嗯,喜欢。”陆璃悠低头看了看莫修寒,“有喜欢的人在身旁,在哪都行。” “是吗?”师以安喃喃着。 “嗯,”陆璃悠向师以安看去,“师大人没有喜欢的人吗?” 师以安看着她思考了一会,轻轻摇头,“没有,我不理解什么是喜欢。” “呃……” 他这个自闭症患者天天跟自己玩,不知道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 陆璃悠只好跟他解释道“就是,你会无论什么时候都下意识看向她,见不到她会难过,看到她就会开心,会想把自己拥有的东西都给他,时间精力金钱,生命,乃至灵魂,全都献给她,哎呀,我扯得太远了,总之,当你遇到她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怎么才能知道是遇到了呢?”师以安一字一句问道,像一个刚刚接触了新知识还想要更多的小朋友。 “呃……心动?遇到她之后,你会发现自己变得跟平常不一样了,大概……这样?”陆璃悠有点不确定地看向莫修寒。 “嗯。”莫修寒点了下头。 陆璃悠朝他笑了一下,抬头看向师以安,见他正注视着他们二人,就跟刚才在角落里一直盯着他们一样。 “师大人?” 师以安别过了脸,“多谢陆姑娘,我明白了。我,我想在这再待一会……” “那好。” 陆璃悠看向莫修寒,见他没有再问师以安的意思,拉着他走了。 师以安看着他们渐行渐远,从袖间掏出一块浸了血的灰色手帕。 早些时候,长青将这块帕子交给了他“师大人,这块手帕,殿下一直带在身上,现在,物归原主。” 手帕上血迹早已干涸,形成沟沟壑壑的黑红皱褶。 师以安盯着手中的手帕,眸色愈深。 许久,夜风刮过,单薄的帕子随风飞起,被风推攘着,在竹叶中穿梭飞舞。 “人之生也,与忧俱生,久忧不死,苦也。 故,生不能浮,愿死能休。 死生,命也。” 低沉无澜的声音随风而起,乘风而去,和着沙沙之声,飘逝于夜色。 第二日,乾阳宫,早朝,丞相李仕绅宣读了遗诏。 陆璃悠坐在龙椅旁,专属于莫修寒的位子上,一言不发地看着下方骚动的人群,身旁站在拿着断渊的莫修寒。 犀利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指着她说寒王弑君的官员也蹦出来了不少,不出意外,又是一场充斥着血腥味的早朝。 陆璃悠看着莫修寒挥剑砍下一人又一人的头颅,看着他身上的衣服渐渐被染成血红,她忽然就想起几个月前,莫修寒上朝斩杀百位官员时,那时的场景是不是跟现在一样? 那时,他在想什么? 现在,他又在想什么? 他曾说,沾着血,脏。 莫尧光死前最后说出的那番话仿佛又在她的耳边响起。 脏透了…… 莫修寒忽然感到手腕一紧,回头一看,不知何时,陆璃悠已经走到了他身后,握住了他挥剑的手臂。 在他疑惑惊诧的目光中,陆璃悠从他手中接过了断渊。 她挥了下剑,甩出一道扇形的血珠。 “你说哪个,我杀。”她冷眼扫过眼前的人。 莫修寒看着她的侧脸怔了片刻,随后,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睛亮了亮。 于是,所有人都看见他微微勾了勾唇,伸出鲜红的手指,指向一人,“他。” 陆璃悠顺着他的指向看去,众人顺势散开,在那人的求饶声中,断渊划破了他的身体。 陆璃悠走近低头看去,他还没能死掉。 噗—— 利剑没过他的胸膛,那人彻底没了声息。 下次,应该能一击毙命。 鲜血顺着剑尖滴落,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下一个。” ………… “下一个。” 陆璃悠等了许久,没有得到回答,回首一看,见莫修寒正用冷漠的目光盯着一人。 她顺着看去,是严厉明。 “要杀吗?”她提着剑,向他走去。 严厉明的手按住了腰间的刀。 “寒王殿下!” 忽然一人出现在她和严厉明之间。 陆璃悠注视着来人,不自觉握紧了断渊,“严少卿。” 严永良看看她,又看看莫修寒,神色焦急,“殿下,臣不知你为何会将陆姑娘牵扯进来,但是……” “严少卿。”莫修寒打断了他的话,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径直问严厉明,“昨日,永安侯府的亲兵,是你派去的,还是永安侯派去的?” 。 第271章 我来陪你 这个问题让人二丈摸不着头脑,但毫无疑问,它将决定严厉明的生死。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被严永良挡在身后的严厉明身上。 严厉明却没有回答,只是一脸复杂地盯着莫修寒。 “回答。” 陆璃悠冰冷的声音令众人一凛。 “大哥?”严永良转身焦急地拽着他的胳膊。 严厉明看向他,沉默了片刻后,回答道“父亲下的令。” 众人的目光又重新回到莫修寒身上。 他看向陆璃悠,轻摇了摇头。 陆璃悠垂下了手。 严永良松了口气,&bsp&bsp忙跪下,“谢陆姑娘,谢寒王殿下。” 莫修寒从她手里拿过剑,满是血的手握住她同样满是血的手,向她莞尔“结束了。” “辛苦了。”陆璃悠回以一笑。 两人手拉着手,像是老夫老妻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携手买菜回家,跨过无数倒下的尸身向台阶走去。 在这血腥诡异的场面下,莫名有些温馨。 而就在这时,“寒王!” 两人顿住了身体,回头向声音的来源看去。 严厉明注视着陆璃悠,眼中闪烁着难以言说的情绪,“陛,先皇究竟是怎么……?” “大哥。”严永良忙抓住他的手臂,示意他别再继续说下去了,同时惶恐地向陆璃悠看去。 陆璃悠给了他一个眼神安慰,看向严厉明一字一句道“严统领,事情是怎样的,刚才丞相已经说过了,本王相信永安侯,你也该相信本王。” 严厉明扫过遍地的尸首,隐忍道“卑职若不相信,就不会忍到现在了,卑职只是想替剩下的人问一句,今后,这朝堂上是谁说了算?” 陆璃悠轻笑一声,溅到脸上的血珠顺势聚集,&bsp&bsp顺着脸颊蜿蜒流下。 “严统领是没听到吗?皇兄遗诏,三皇子将会继任大统,这朝堂上自然是他说了算。” 众人听到这话,却也没有太大的波动,毕竟之前表面上一般也是莫修容说了算,但一些大事都有寒王插手。 “那寒王殿下是否还会如辅佐先皇一般,一直辅佐新皇?”严厉明问出了众人想问而不敢问的问题。 就在众人准备听寒王如何回答时,有些沙哑的女声让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 “不。”莫修寒注视着严厉明,“一年为期,一年内寒王将扶持新皇接手事务,一年后,寒王将回归北寒,此生非诏永不出封地。” 众人听见此话都神色微动,这话的意思可不就是寒王将不再把持朝政,回到自己的封地做一个安分守己的王爷吗? 这不就是他们一直想要的结果吗? 只是,这个女子说的话是真的吗? 寒王当真会这么做吗? 严厉明不动声色地快速打量着莫修寒,“不知这位说的话能否代表寒王的意思?” “自然。”陆璃悠举起两人交握的手,勾起嘴角,“他是先皇钦定的寒王妃,是本王的妻子,他的意思,就是本王的意思。” 莫修寒抬头看着她得意炫耀的小孩模样,既觉得有几分好笑,又感觉整个心都被她填满了。 幸好,此生还能有个人,明明讨厌血腥味,却愿意走下来,陪他在血海里走一遭,握住他沾满血的手,跟他说,“我来陪你。” ………… 三日后,莫尧平赶到了奉城。 刚踏入乾阳宫,他便扑在莫修容和莫尧光的灵柩前嚎哭不止,在场众人无不动容。 一路奔波加上悲痛欲绝,将近一米七八的莫尧平哭着哭着便晕了过去。 看得陆璃悠满心满眼皆是心疼,命人将他扶下去好生照料着。 她回头看了看同样满眼通红的莫修寒,心里更加难受,扶着他的肩头轻声道“去陪陪尧平,他醒来应是想看到你的。” 莫修寒沉默了一会,看向静静放在殿中的两个棺椁,轻轻摇了摇头,又走到棺椁前,跪了下来。 陆璃悠看着他佝偻的背影,心一钝一钝的。 生离死别,她没法替他承受,只能陪在他的身侧。 ………… 莫尧平醒的时候,陆璃悠正在桌边翻看葬礼的流程安排。 身后,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快速接近。 陆璃悠意识到是莫尧平醒了,正欲起身,还没站起来,就被人从后面抱住了肩膀。 她愣了一下,听见莫尧平凌乱急促的呼吸在耳侧响起。 “尧平?”她轻拍他的手臂。 身后无人回应,只是抱着她的力道更大了些。 陆璃悠本想挣开,但转念一想,莫尧平刚失去了兄弟和父亲,唯一的亲人就只剩莫修寒一个,她这么作为恐伤了他的心。 况且,莫尧平从来不是这么不知分寸的性子,想来是无措急了,才会有此行为。 陆璃悠对他更加心疼了几分。 “尧平,别怕,我在。”她轻声哄着他。 身后之人气息渐稳。 突然,莫尧平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些许少年变声期的嘶哑,“会一直在吗?” “嗯。” 他又问,“不会走?” “嗯。” “你骗我,”声音里明显多了失望,“一年后你就会走的,一年后,你就会跟他走的。” 陆璃悠本想安慰他虽然去了北寒,但他们还是可以见面的,而且去北寒也是为了他好,结果后半句让她直接愣了在当场。 他知道她不是莫修寒。 她偏头向耳侧看去,少年的脸跟她靠得极近,几个月未见,在外跑一遭,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成熟了不少,漆黑的眸子里少了些少年未脱的稚气,多了些成年人的沉稳,而现在这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写满了各种情绪的复杂。 “你……”陆璃悠刚张了张嘴。 “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带有压迫感的黑眸凝视着她。 那么一瞬间,陆璃悠感觉盯着她的是一头狮子。 果然,经历些事,人都会成长的。 “你皇叔给你的信里应该已经告诉你了。”陆璃悠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先放开。 莫尧平松开了手臂,正当陆璃悠以为他会离开的时候,他却顺势按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扳向自己,强硬中带着一丝急切,“我不信他说的,你告诉我。” 陆璃悠看着他欲言又止,她明白他难以接受现实,但是,事情就是那样,他只能接受。 “尧平,我当时就在现场,你皇叔说的都是真的。” 莫尧平又盯了她一阵,眸中的光越来越暗,最后,他如同失了魂一般,缓慢地直起了身子,按在她肩上的手也没了力道,无力地垂在身侧。 “为什么……” 。 第271章 我来陪你 这个问题让人二丈摸不着头脑,但毫无疑问,它将决定严厉明的生死。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被严永良挡在身后的严厉明身上。 严厉明却没有回答,只是一脸复杂地盯着莫修寒。 “回答。” 陆璃悠冰冷的声音令众人一凛。 “大哥?”严永良转身焦急地拽着他的胳膊。 严厉明看向他,沉默了片刻后,回答道“父亲下的令。” 众人的目光又重新回到莫修寒身上。 他看向陆璃悠,轻摇了摇头。 陆璃悠垂下了手。 严永良松了口气,&bsp&bsp忙跪下,“谢陆姑娘,谢寒王殿下。” 莫修寒从她手里拿过剑,满是血的手握住她同样满是血的手,向她莞尔“结束了。” “辛苦了。”陆璃悠回以一笑。 两人手拉着手,像是老夫老妻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携手买菜回家,跨过无数倒下的尸身向台阶走去。 在这血腥诡异的场面下,莫名有些温馨。 而就在这时,“寒王!” 两人顿住了身体,回头向声音的来源看去。 严厉明注视着陆璃悠,眼中闪烁着难以言说的情绪,“陛,先皇究竟是怎么……?” “大哥。”严永良忙抓住他的手臂,示意他别再继续说下去了,同时惶恐地向陆璃悠看去。 陆璃悠给了他一个眼神安慰,看向严厉明一字一句道“严统领,事情是怎样的,刚才丞相已经说过了,本王相信永安侯,你也该相信本王。” 严厉明扫过遍地的尸首,隐忍道“卑职若不相信,就不会忍到现在了,卑职只是想替剩下的人问一句,今后,这朝堂上是谁说了算?” 陆璃悠轻笑一声,溅到脸上的血珠顺势聚集,&bsp&bsp顺着脸颊蜿蜒流下。 “严统领是没听到吗?皇兄遗诏,三皇子将会继任大统,这朝堂上自然是他说了算。” 众人听到这话,却也没有太大的波动,毕竟之前表面上一般也是莫修容说了算,但一些大事都有寒王插手。 “那寒王殿下是否还会如辅佐先皇一般,一直辅佐新皇?”严厉明问出了众人想问而不敢问的问题。 就在众人准备听寒王如何回答时,有些沙哑的女声让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 “不。”莫修寒注视着严厉明,“一年为期,一年内寒王将扶持新皇接手事务,一年后,寒王将回归北寒,此生非诏永不出封地。” 众人听见此话都神色微动,这话的意思可不就是寒王将不再把持朝政,回到自己的封地做一个安分守己的王爷吗? 这不就是他们一直想要的结果吗? 只是,这个女子说的话是真的吗? 寒王当真会这么做吗? 严厉明不动声色地快速打量着莫修寒,“不知这位说的话能否代表寒王的意思?” “自然。”陆璃悠举起两人交握的手,勾起嘴角,“他是先皇钦定的寒王妃,是本王的妻子,他的意思,就是本王的意思。” 莫修寒抬头看着她得意炫耀的小孩模样,既觉得有几分好笑,又感觉整个心都被她填满了。 幸好,此生还能有个人,明明讨厌血腥味,却愿意走下来,陪他在血海里走一遭,握住他沾满血的手,跟他说,“我来陪你。” ………… 三日后,莫尧平赶到了奉城。 刚踏入乾阳宫,他便扑在莫修容和莫尧光的灵柩前嚎哭不止,在场众人无不动容。 一路奔波加上悲痛欲绝,将近一米七八的莫尧平哭着哭着便晕了过去。 看得陆璃悠满心满眼皆是心疼,命人将他扶下去好生照料着。 她回头看了看同样满眼通红的莫修寒,心里更加难受,扶着他的肩头轻声道“去陪陪尧平,他醒来应是想看到你的。” 莫修寒沉默了一会,看向静静放在殿中的两个棺椁,轻轻摇了摇头,又走到棺椁前,跪了下来。 陆璃悠看着他佝偻的背影,心一钝一钝的。 生离死别,她没法替他承受,只能陪在他的身侧。 ………… 莫尧平醒的时候,陆璃悠正在桌边翻看葬礼的流程安排。 身后,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快速接近。 陆璃悠意识到是莫尧平醒了,正欲起身,还没站起来,就被人从后面抱住了肩膀。 她愣了一下,听见莫尧平凌乱急促的呼吸在耳侧响起。 “尧平?”她轻拍他的手臂。 身后无人回应,只是抱着她的力道更大了些。 陆璃悠本想挣开,但转念一想,莫尧平刚失去了兄弟和父亲,唯一的亲人就只剩莫修寒一个,她这么作为恐伤了他的心。 况且,莫尧平从来不是这么不知分寸的性子,想来是无措急了,才会有此行为。 陆璃悠对他更加心疼了几分。 “尧平,别怕,我在。”她轻声哄着他。 身后之人气息渐稳。 突然,莫尧平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些许少年变声期的嘶哑,“会一直在吗?” “嗯。” 他又问,“不会走?” “嗯。” “你骗我,”声音里明显多了失望,“一年后你就会走的,一年后,你就会跟他走的。” 陆璃悠本想安慰他虽然去了北寒,但他们还是可以见面的,而且去北寒也是为了他好,结果后半句让她直接愣了在当场。 他知道她不是莫修寒。 她偏头向耳侧看去,少年的脸跟她靠得极近,几个月未见,在外跑一遭,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成熟了不少,漆黑的眸子里少了些少年未脱的稚气,多了些成年人的沉稳,而现在这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写满了各种情绪的复杂。 “你……”陆璃悠刚张了张嘴。 “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带有压迫感的黑眸凝视着她。 那么一瞬间,陆璃悠感觉盯着她的是一头狮子。 果然,经历些事,人都会成长的。 “你皇叔给你的信里应该已经告诉你了。”陆璃悠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先放开。 莫尧平松开了手臂,正当陆璃悠以为他会离开的时候,他却顺势按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扳向自己,强硬中带着一丝急切,“我不信他说的,你告诉我。” 陆璃悠看着他欲言又止,她明白他难以接受现实,但是,事情就是那样,他只能接受。 “尧平,我当时就在现场,你皇叔说的都是真的。” 莫尧平又盯了她一阵,眸中的光越来越暗,最后,他如同失了魂一般,缓慢地直起了身子,按在她肩上的手也没了力道,无力地垂在身侧。 “为什么……” 。 第272章 两月后 “为什么……”莫尧平喃喃着。 “为什么?”他缓缓抬头,看向站起身的陆璃悠,眼睛悲伤无神。 忽然,他捂住脸,无力地蹲了下去,呜咽着,“为什么啊……?” 无力,&bsp&bsp除了无力,还是无力。 陆璃悠走到他身前,蹲了下来。 手在他颤抖的肩头上空停留了片刻,最终轻轻落了下去。 “节哀。” ………… 两月后,寒王府。 夜空明月高悬,繁枝中蝉鸣阵阵。 “让让——” 忙碌的厨房中跑出个人,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菜就蹿了出来,&bsp&bsp跟大黑耗子似的,&bsp&bsp引来等在外面的侍女阵阵不满。 他倒跟没听见似的,&bsp&bsp一股气从厨房穿过院子,跑到膳厅,在快到门口的时候才慢下了速度,重新看了看盘中的东西。 有点歪,没事,本来卖相也不咋地。 万齐倾斜了下盘子,将它摆正,单手端着大步走进了屋内。 正在餐桌前跟莫修寒说笑的陆璃悠见他来了,放下手中的酒杯,向莫修寒笑道“过个生日而已,我倒要看看你给我做了什么,那么神秘,不会是蛋糕……?” 陆璃悠看着万齐放在她面前的东西,话卡在了嘴边,“这……” 这是个啥? 四个黑漆漆的方块,上面还洒着葱花,浇了酱汁。 她用筷子夹起一块,&bsp&bsp这触感,有点像豆腐,离得近了还有股奇怪的味道。 “不会?”陆璃悠惊讶地看向莫修寒。 他向她笑笑,心里却很是忐忑,她真会喜欢吗? 陆璃悠咬了一口,嚼了两下后,她面露肯定,将整个都塞入了嘴里,然后向莫修寒竖起了大拇指,“味儿不错,就是不够臭,哎,你怎么会做臭豆腐呀?” 莫修寒刚松了口气,还没回答,话头就被万齐抢了过去。 “主子从师大人那儿听来的,找马方将这道菜还原了出来,主子又跟着学了几日,做出来这么个东西,没想到陆姑娘真会喜欢。” “师以安?”陆璃悠又塞了一块进嘴里,“他怎么知道的?” 莫修寒“不清楚,可能见过。” “哦,那倒也是,反正他整天神神叨叨的。” 陆璃悠麻溜地又吃了一块,将最后一块趁莫修寒不注意塞到了他的嘴里。 “好了好了,吃完了,莫莫真棒。”陆璃悠唧在莫修寒脸上亲了一口,“干饭干饭,下午就饿了,终于能吃上热乎饭了。” 被亲了一脸油的莫修寒非常无奈,看她这么着急吃饭却又忍不住心疼,只好先落座,转头一看,万齐正向他投来同情的目光…… 莫修寒一瞪,万齐火速溜了。 莫修寒用手帕擦着脸,看向狼吞虎咽的陆璃悠,“今天可是你的生辰,就这么随便打发了?” “生日每年都过,过一年老一岁,没什么好庆祝的。”陆璃悠摆摆手,满不在意地说道。 莫修寒心里有那么点小失望。 明明她之前给他过生日的时候仪式感那么足,怎么到自己这就什么也不要呢? 而现在国丧刚过,什么都不宜大操大办,之前陆璃悠去陆府提亲,也是一切从简,他心里就有疙瘩。 现在,赶上她生辰,她又说要简单,就连这桌上的菜跟平时差不多,更别说别的了,他心里又多了个疙瘩。 “怎么?”陆璃悠见他沉默地吃着饭,似乎是心有不快,往他碗里夹了不少菜。 莫修寒摇头,沉默了一会,小声道“只是感觉,你跟了我,委屈了。” 陆璃悠噗呲一声笑出了声,“哈哈,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还感觉你跟了我委屈了呢。” 她将一块牛肉夹到他的碗中,感叹道“你说,我有啥资本呢,我就一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有一堆臭毛病,性格也不好,不过是运气好点,摊上个你,要没遇见你,或者遇见的不是你,我能有现在这待遇?” “什么待遇?” “咳咳,”陆璃悠放下碗筷,坐直了身体,拇指指向自己身上的官服,“王爷待遇啊。” 莫修寒无奈道“这有什么好的?你这一进宫就是一天,半夜才回来,看都饿成什么样了?” 陆璃悠嘿嘿一笑,“这不是尧平找嘛,他有事找,我哪能不去呢,更何况,他早点接手事务,我们也能早点回北寒去嘛。” “……”莫修寒没好气道“他怎么不来找我?” “你还说呢,你这副样子不是进宫不方便嘛。” 莫修寒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裙子“……” 第次讨厌两人互穿。 “下次一起去。”莫修寒愤愤地拿起筷子。 “好好,吃饭吃饭。” ………… 于是,陆璃悠再进宫的时候,莫修寒也跟着去了。 听到少青说寒王来了,正在批折子的莫尧平立刻放下了笔,从龙椅上站起来向门外快速走去,“寒……” 笑容凝固了。 “皇嫂来了啊……” 脸上的开心喜悦从肉眼可见地变成了尴尬。 莫修寒冷哼一声,小伙子果然有问题。 等少青退下关上了门,莫尧平立马一本正经道“皇叔,你怎么来了?” 莫修寒挑眉看他,“怎么?你皇嫂能来行,本王不能来?” “能能……”莫尧平汗颜。 只是刚才少青不是说寒王来了吗,怎么来的是真寒王…… 莫修寒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指了指外面,“跟师以安聊上了。” 莫尧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师以安刚从他这出去,估计是两人碰上了,就晚了会。 “现在政务陛下都能自己处理了吗?”莫修寒向书桌走去。 莫尧平看着他的背影,略一思量,答道“还不太行。” 莫修寒随手从桌上拿起他正批的折子,扫了一眼。 本欲阻止他的莫尧平想了想还是算了,放下了伸了一半的手。 “这不写的挺好的吗?”莫修寒举着折子,皱眉看他。 莫尧平顿时感觉有点不自在,但就算被抓包了,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再说,他现在可是皇帝了耶,他说不行那就是不行。 “咳,朕觉得还差点意思。”他一本正经道。 “哦……”莫修寒看着他若有所思,转身将折子放回原处,“那是不是还得个一年半载,陛下才能完全接手政务啊?” “嗯。” 莫修寒转身看向他,一脸为难,“陛下这样,本王很难办啊……” 。 第272章 两月后 “为什么……”莫尧平喃喃着。 “为什么?”他缓缓抬头,看向站起身的陆璃悠,眼睛悲伤无神。 忽然,他捂住脸,无力地蹲了下去,呜咽着,“为什么啊……?” 无力,&bsp&bsp除了无力,还是无力。 陆璃悠走到他身前,蹲了下来。 手在他颤抖的肩头上空停留了片刻,最终轻轻落了下去。 “节哀。” ………… 两月后,寒王府。 夜空明月高悬,繁枝中蝉鸣阵阵。 “让让——” 忙碌的厨房中跑出个人,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菜就蹿了出来,&bsp&bsp跟大黑耗子似的,&bsp&bsp引来等在外面的侍女阵阵不满。 他倒跟没听见似的,&bsp&bsp一股气从厨房穿过院子,跑到膳厅,在快到门口的时候才慢下了速度,重新看了看盘中的东西。 有点歪,没事,本来卖相也不咋地。 万齐倾斜了下盘子,将它摆正,单手端着大步走进了屋内。 正在餐桌前跟莫修寒说笑的陆璃悠见他来了,放下手中的酒杯,向莫修寒笑道“过个生日而已,我倒要看看你给我做了什么,那么神秘,不会是蛋糕……?” 陆璃悠看着万齐放在她面前的东西,话卡在了嘴边,“这……” 这是个啥? 四个黑漆漆的方块,上面还洒着葱花,浇了酱汁。 她用筷子夹起一块,&bsp&bsp这触感,有点像豆腐,离得近了还有股奇怪的味道。 “不会?”陆璃悠惊讶地看向莫修寒。 他向她笑笑,心里却很是忐忑,她真会喜欢吗? 陆璃悠咬了一口,嚼了两下后,她面露肯定,将整个都塞入了嘴里,然后向莫修寒竖起了大拇指,“味儿不错,就是不够臭,哎,你怎么会做臭豆腐呀?” 莫修寒刚松了口气,还没回答,话头就被万齐抢了过去。 “主子从师大人那儿听来的,找马方将这道菜还原了出来,主子又跟着学了几日,做出来这么个东西,没想到陆姑娘真会喜欢。” “师以安?”陆璃悠又塞了一块进嘴里,“他怎么知道的?” 莫修寒“不清楚,可能见过。” “哦,那倒也是,反正他整天神神叨叨的。” 陆璃悠麻溜地又吃了一块,将最后一块趁莫修寒不注意塞到了他的嘴里。 “好了好了,吃完了,莫莫真棒。”陆璃悠唧在莫修寒脸上亲了一口,“干饭干饭,下午就饿了,终于能吃上热乎饭了。” 被亲了一脸油的莫修寒非常无奈,看她这么着急吃饭却又忍不住心疼,只好先落座,转头一看,万齐正向他投来同情的目光…… 莫修寒一瞪,万齐火速溜了。 莫修寒用手帕擦着脸,看向狼吞虎咽的陆璃悠,“今天可是你的生辰,就这么随便打发了?” “生日每年都过,过一年老一岁,没什么好庆祝的。”陆璃悠摆摆手,满不在意地说道。 莫修寒心里有那么点小失望。 明明她之前给他过生日的时候仪式感那么足,怎么到自己这就什么也不要呢? 而现在国丧刚过,什么都不宜大操大办,之前陆璃悠去陆府提亲,也是一切从简,他心里就有疙瘩。 现在,赶上她生辰,她又说要简单,就连这桌上的菜跟平时差不多,更别说别的了,他心里又多了个疙瘩。 “怎么?”陆璃悠见他沉默地吃着饭,似乎是心有不快,往他碗里夹了不少菜。 莫修寒摇头,沉默了一会,小声道“只是感觉,你跟了我,委屈了。” 陆璃悠噗呲一声笑出了声,“哈哈,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还感觉你跟了我委屈了呢。” 她将一块牛肉夹到他的碗中,感叹道“你说,我有啥资本呢,我就一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有一堆臭毛病,性格也不好,不过是运气好点,摊上个你,要没遇见你,或者遇见的不是你,我能有现在这待遇?” “什么待遇?” “咳咳,”陆璃悠放下碗筷,坐直了身体,拇指指向自己身上的官服,“王爷待遇啊。” 莫修寒无奈道“这有什么好的?你这一进宫就是一天,半夜才回来,看都饿成什么样了?” 陆璃悠嘿嘿一笑,“这不是尧平找嘛,他有事找,我哪能不去呢,更何况,他早点接手事务,我们也能早点回北寒去嘛。” “……”莫修寒没好气道“他怎么不来找我?” “你还说呢,你这副样子不是进宫不方便嘛。” 莫修寒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裙子“……” 第次讨厌两人互穿。 “下次一起去。”莫修寒愤愤地拿起筷子。 “好好,吃饭吃饭。” ………… 于是,陆璃悠再进宫的时候,莫修寒也跟着去了。 听到少青说寒王来了,正在批折子的莫尧平立刻放下了笔,从龙椅上站起来向门外快速走去,“寒……” 笑容凝固了。 “皇嫂来了啊……” 脸上的开心喜悦从肉眼可见地变成了尴尬。 莫修寒冷哼一声,小伙子果然有问题。 等少青退下关上了门,莫尧平立马一本正经道“皇叔,你怎么来了?” 莫修寒挑眉看他,“怎么?你皇嫂能来行,本王不能来?” “能能……”莫尧平汗颜。 只是刚才少青不是说寒王来了吗,怎么来的是真寒王…… 莫修寒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指了指外面,“跟师以安聊上了。” 莫尧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师以安刚从他这出去,估计是两人碰上了,就晚了会。 “现在政务陛下都能自己处理了吗?”莫修寒向书桌走去。 莫尧平看着他的背影,略一思量,答道“还不太行。” 莫修寒随手从桌上拿起他正批的折子,扫了一眼。 本欲阻止他的莫尧平想了想还是算了,放下了伸了一半的手。 “这不写的挺好的吗?”莫修寒举着折子,皱眉看他。 莫尧平顿时感觉有点不自在,但就算被抓包了,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再说,他现在可是皇帝了耶,他说不行那就是不行。 “咳,朕觉得还差点意思。”他一本正经道。 “哦……”莫修寒看着他若有所思,转身将折子放回原处,“那是不是还得个一年半载,陛下才能完全接手政务啊?” “嗯。” 莫修寒转身看向他,一脸为难,“陛下这样,本王很难办啊……” 。 第273章 谢礼 “何出此言?” “陛下想想,现在你皇嫂在本王身体里,若她一直待在奉城,他人又要说本王意图染指皇位了,到时候,矛头都指向她,她又要遭受多少流言蜚语?本王也是心疼她啊……”莫修寒长长叹了口气。 莫尧平“……” 当他听不出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吗…… 但莫修寒说的确实是不争的事实,&bsp&bsp他留的时间越长,对他的言论就越不利,到时候那些恶意的猜忌和难听的话都要由陆璃悠承受。 莫尧平思量了一会,“皇叔,待一年之期到了,朕自然会放你回去的。” 莫修寒嗯了一声,&bsp&bsp“陛下还记得就好,只是,&bsp&bsp陛下也该学学自己处理政务了,而不是每次都叫你皇嫂来。” 莫尧平嘴角抽动,“皇叔教训的是。” “陛下现在是皇帝了,不必再像以前那样畏首畏尾,想做什么就大胆去做,那么多忠臣在,有拿不准的,就去找他们商量,也该培养点自己的心腹了。” “是……” 怎么还说没完了…… “诶对了,”莫修寒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扭头看向他,“也该确定个皇后了。” 莫尧平忙道“此事皇叔就不必操心了,现在国丧刚过,朕没有心思去考虑那些无关紧要的事。” 莫修寒上下打量了他一圈,“这不是无关紧要的事,让太后留意着,最晚明年,皇后的人选要定下来。” 莫尧平沉默了一阵,&bsp&bsp双眸不躲不避地注视着他,“皇叔,朕才是皇帝。” 闻言,莫修寒整理袖口的手一顿,掀起眼皮。 四目相对,屋中渐渐升起一股火药味。 “行。”莫修寒笑了笑,直起了身子,“那就多自己决定事情,别老找你皇嫂,她该轻松点,当个闲散王爷了。” “嗯。” 莫修寒见他不愿再说什么,而他也敲打够了,这屋子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巴不得立马离开,去找陆璃悠,拉着她回府过他们自己的小日子去。 而此刻,陆璃悠正跟师以安在宫中的长廊下漫步,边走边说着公事。 公事说完,这话题自然而然就转到了私事上。 陆璃悠看着他这又瘦了些的身子,忍不住揶揄道“师大人,你这再瘦啊,风一吹就要把你吹走了,到时候,拉都拉不回来咯。” 师以安微微扯了扯嘴角,轻笑道“陆姑娘过虑了,我飞不走的,就算飞走了,那也不见得是坏事。” 陆璃悠笑了笑,“怎么不是坏事,你要飞走了,柳柳怎么办?” 她没意识到身后人的步子慢了下来,还在继续说着,“师家怎么办?宁朝怎么办?” 她回头一看,发现师以安停了下来。 “若有一天,我真的消失了,陆姑娘可会担忧?”他突然问了一句。 “当然会啊,大家都会担心你的,但我估计到时候柳柳肯定第一个去找你,毕竟是亲兄妹嘛。” 师以安怔怔地看了她一会,然后露出一个客气疏离的笑容,“是。” 陆璃悠觉得有点好笑,“师大人你怎么变得圆滑了,记得你之前总是冷脸,不想说话就不说话,不想理人就不理人,谁也进不去你的世界,你也不愿意出来,怎么现在反倒学会这些虚的东西了?” 师以安垂下眸,似有些不好意思,轻声道“总要跟人交流的。” “哈哈,不错不错,继续努力哈。”陆璃悠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还是希望你能尽可能保持本心,人生不易,只要不碍着别人,做点让自己快乐的事,多好。” “嗯,那……” “嗯?” 师以安看了她一眼,又快速低下了头,脸上显出不自然的红晕,“我,有件东西,想送给你。” 陆璃悠疑惑,“东西?送我东西干嘛?” 只见他一手伸入另一只袖间,过了会,他伸出手,掌心静静躺着一条手绳。 正是一直被他系在腕间的那根,红绳跟黑发交缠在一起,被他磨得有些发亮。 “原本,昨日你生辰的时候,就该送给你的,但我怕你不收,就没有去寒王府。”一句话,他顿了好几次才说完,“既然,你今天说要及时行乐,那,送给你。” 陆璃悠略震惊地看看红绳,又看看他,“这……这你一直带着,对你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能收?” 师以安犹豫了一会,看着她说道“这,原本是你给我的,只是你忘记了,所以,现在只算是物归原主。” 陆璃悠明白过来,顿时有点尴尬,“那个,师大人,你也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我是在今年才来到这个世界的,也就是说,小时候的送给你手绳的那个人不是我,是陆璃悠那具身体的真正主人,不好意思,我不是她,你这份心意,我没法替她领受……” 师以安怔了怔,随后垂下头,连伸着的手也缓缓垂了下去,整个人似乎遭受了很大的打击。 陆璃悠看着他这幅样子,有点于心不忍。 师以安小声道“可你是她……”若不是她,那他怎么能知道那么多奇怪的东西,比如那道臭烘烘的豆腐,在南疆时他就被她荼毒过…… “嗯?” 陆璃悠没听清,疑惑地看向他,却见他忽然抓住她的手,将手绳一把塞到她手里,眼睛没看她,快速道“拿着。” 师以安见她看着手绳一脸懵逼,怕她丢掉,忙道“你说我眼睛好看,这是谢礼。” “啊这?”陆璃悠看看手绳,又看看他。 这一脸期待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好,我收下。”陆璃悠投降。 “嗯。”师以安肉眼可见地开心了。 陆璃悠……一些奇奇怪怪的点…… 她本打算将红绳塞到袖子里算完事,但师以安一直盯着,没办法,只好系到了胳膊上,等回去再摘下来。 “听寒王殿下说,陆姑娘还在父亲的下落?”师以安突然问道。 陆璃悠放下袖子,“嗯呐,只是这人跟怪了似的,怎么也找不着。” “他可能在南疆……” 陆璃悠诧异地看向他,“怎么说?” 师以安“梦到了,他去找你母亲,一两年内是不会回来的。” “可,我母亲还活着吗?” 师以安轻点头,“我的记忆在离开南疆时被她封存了部分,虽然现在都想起来了,但关于她的那部分依旧不太清晰。但我能确定,她还活着,只是不想被人知道行踪,令尊找她,难了。” 陆璃悠思量了半晌,“嗐,随他们去。” 师以安“嗯。” 。 第273章 谢礼 “何出此言?” “陛下想想,现在你皇嫂在本王身体里,若她一直待在奉城,他人又要说本王意图染指皇位了,到时候,矛头都指向她,她又要遭受多少流言蜚语?本王也是心疼她啊……”莫修寒长长叹了口气。 莫尧平“……” 当他听不出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吗…… 但莫修寒说的确实是不争的事实,&bsp&bsp他留的时间越长,对他的言论就越不利,到时候那些恶意的猜忌和难听的话都要由陆璃悠承受。 莫尧平思量了一会,“皇叔,待一年之期到了,朕自然会放你回去的。” 莫修寒嗯了一声,&bsp&bsp“陛下还记得就好,只是,&bsp&bsp陛下也该学学自己处理政务了,而不是每次都叫你皇嫂来。” 莫尧平嘴角抽动,“皇叔教训的是。” “陛下现在是皇帝了,不必再像以前那样畏首畏尾,想做什么就大胆去做,那么多忠臣在,有拿不准的,就去找他们商量,也该培养点自己的心腹了。” “是……” 怎么还说没完了…… “诶对了,”莫修寒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扭头看向他,“也该确定个皇后了。” 莫尧平忙道“此事皇叔就不必操心了,现在国丧刚过,朕没有心思去考虑那些无关紧要的事。” 莫修寒上下打量了他一圈,“这不是无关紧要的事,让太后留意着,最晚明年,皇后的人选要定下来。” 莫尧平沉默了一阵,&bsp&bsp双眸不躲不避地注视着他,“皇叔,朕才是皇帝。” 闻言,莫修寒整理袖口的手一顿,掀起眼皮。 四目相对,屋中渐渐升起一股火药味。 “行。”莫修寒笑了笑,直起了身子,“那就多自己决定事情,别老找你皇嫂,她该轻松点,当个闲散王爷了。” “嗯。” 莫修寒见他不愿再说什么,而他也敲打够了,这屋子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巴不得立马离开,去找陆璃悠,拉着她回府过他们自己的小日子去。 而此刻,陆璃悠正跟师以安在宫中的长廊下漫步,边走边说着公事。 公事说完,这话题自然而然就转到了私事上。 陆璃悠看着他这又瘦了些的身子,忍不住揶揄道“师大人,你这再瘦啊,风一吹就要把你吹走了,到时候,拉都拉不回来咯。” 师以安微微扯了扯嘴角,轻笑道“陆姑娘过虑了,我飞不走的,就算飞走了,那也不见得是坏事。” 陆璃悠笑了笑,“怎么不是坏事,你要飞走了,柳柳怎么办?” 她没意识到身后人的步子慢了下来,还在继续说着,“师家怎么办?宁朝怎么办?” 她回头一看,发现师以安停了下来。 “若有一天,我真的消失了,陆姑娘可会担忧?”他突然问了一句。 “当然会啊,大家都会担心你的,但我估计到时候柳柳肯定第一个去找你,毕竟是亲兄妹嘛。” 师以安怔怔地看了她一会,然后露出一个客气疏离的笑容,“是。” 陆璃悠觉得有点好笑,“师大人你怎么变得圆滑了,记得你之前总是冷脸,不想说话就不说话,不想理人就不理人,谁也进不去你的世界,你也不愿意出来,怎么现在反倒学会这些虚的东西了?” 师以安垂下眸,似有些不好意思,轻声道“总要跟人交流的。” “哈哈,不错不错,继续努力哈。”陆璃悠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还是希望你能尽可能保持本心,人生不易,只要不碍着别人,做点让自己快乐的事,多好。” “嗯,那……” “嗯?” 师以安看了她一眼,又快速低下了头,脸上显出不自然的红晕,“我,有件东西,想送给你。” 陆璃悠疑惑,“东西?送我东西干嘛?” 只见他一手伸入另一只袖间,过了会,他伸出手,掌心静静躺着一条手绳。 正是一直被他系在腕间的那根,红绳跟黑发交缠在一起,被他磨得有些发亮。 “原本,昨日你生辰的时候,就该送给你的,但我怕你不收,就没有去寒王府。”一句话,他顿了好几次才说完,“既然,你今天说要及时行乐,那,送给你。” 陆璃悠略震惊地看看红绳,又看看他,“这……这你一直带着,对你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能收?” 师以安犹豫了一会,看着她说道“这,原本是你给我的,只是你忘记了,所以,现在只算是物归原主。” 陆璃悠明白过来,顿时有点尴尬,“那个,师大人,你也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我是在今年才来到这个世界的,也就是说,小时候的送给你手绳的那个人不是我,是陆璃悠那具身体的真正主人,不好意思,我不是她,你这份心意,我没法替她领受……” 师以安怔了怔,随后垂下头,连伸着的手也缓缓垂了下去,整个人似乎遭受了很大的打击。 陆璃悠看着他这幅样子,有点于心不忍。 师以安小声道“可你是她……”若不是她,那他怎么能知道那么多奇怪的东西,比如那道臭烘烘的豆腐,在南疆时他就被她荼毒过…… “嗯?” 陆璃悠没听清,疑惑地看向他,却见他忽然抓住她的手,将手绳一把塞到她手里,眼睛没看她,快速道“拿着。” 师以安见她看着手绳一脸懵逼,怕她丢掉,忙道“你说我眼睛好看,这是谢礼。” “啊这?”陆璃悠看看手绳,又看看他。 这一脸期待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好,我收下。”陆璃悠投降。 “嗯。”师以安肉眼可见地开心了。 陆璃悠……一些奇奇怪怪的点…… 她本打算将红绳塞到袖子里算完事,但师以安一直盯着,没办法,只好系到了胳膊上,等回去再摘下来。 “听寒王殿下说,陆姑娘还在父亲的下落?”师以安突然问道。 陆璃悠放下袖子,“嗯呐,只是这人跟怪了似的,怎么也找不着。” “他可能在南疆……” 陆璃悠诧异地看向他,“怎么说?” 师以安“梦到了,他去找你母亲,一两年内是不会回来的。” “可,我母亲还活着吗?” 师以安轻点头,“我的记忆在离开南疆时被她封存了部分,虽然现在都想起来了,但关于她的那部分依旧不太清晰。但我能确定,她还活着,只是不想被人知道行踪,令尊找她,难了。” 陆璃悠思量了半晌,“嗐,随他们去。” 师以安“嗯。” 。 第274章 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回府的时候,莫修寒气呼呼的,不为别的,就为陆璃悠手上那根手绳。 陆璃悠哄了他好一阵都没用,只好找了个小盒子,准备把红绳收起来,以后不拿出来就是了。 莫修寒气恼,&bsp&bsp怎么身边的人一个两个都对他的小姑娘虎视眈眈。 于是,他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株柳树拔了,而且还是当着陆璃悠的面,亲手拔的。 陆璃悠怕他闪了腰,在旁边劝个不停,结果他反而拔的更使劲了…… 万齐……主子,您怕是忘了,&bsp&bsp这是你自己掰的柳条…… 其实,莫修寒没忘,他就是想让不知情的陆璃悠看着,奇怪的人送的奇怪的东西一个都别想留。 其实也不是真不能留,只是…… “你吃醋了?”陆璃悠看着他问道。 “吃了,怎么滴?” 我不装了,我摊牌了。 陆璃悠无奈笑了笑,对他这种幼稚的行为不置可否。 莫修寒见她笑,更气了,这树今天非拔了不可。 忽然,腰被人一捞,他被陆璃悠抱了起来。 下一瞬,天旋地转。 他,他竟然被陆璃悠扛到了肩上。 “万齐,这树你拔了。” 陆璃悠不顾莫修寒的挣扎,抱住他的双腿就往屋里走,还拍了下他的屁股,“别乱动,&bsp&bsp万一我手没抓住,你就掉下去了。” 听听,这是什么话,这台词这动作,都该是他说的才对。 莫修寒脸都羞红了,朝万齐挥着拳头,眼神威胁。 万齐……主子你越发没有攻击力了…… 算了算了,这狗粮不吃也罢,他还是拿起铁锹,好好干活。 ………… 莫修寒被陆璃悠放到床上的时候,整个人已经从羞赧到想死,变成彻底摆烂了。 一路走来那么多人都看到了,但那又怎样,他们又不知道他俩互穿了,反正没面子的也不是他莫修寒。 刚这么想着,眼前阴影降临,陆璃悠压到了他身上,用手支在他脑袋两侧,将他禁锢在自己身下。 这个姿势不对劲! “还吃醋吗?”陆璃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莫修寒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陆璃悠掰过他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有没有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莫修寒皱眉,他没想起来。 陆璃悠坏笑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春日宴的时候,你把我堵在床上,还凶我,可惜啊,这个风水轮流转,现在,转到我这了。” 她捏着他的下巴,动作轻佻,“现在,还不快快求饶,不然我一会就要凶你了。” 莫修寒“……你想不想看看自己小人得志的样子?” 陆璃悠笑了,“你想不想看看自己红着脸的可人模样?” 两人对视着彼此,然后破功了……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陆璃悠笑着直起身子,跌坐到床角。 莫修寒忍不住笑道“你有病啊?” 陆璃悠笑得喘不过气来,“我有病我有病,哈哈哈哈……” 莫修寒凑近,“我也有。” “那我们就是病友了?”陆璃悠笑看着近在咫尺的他。 “不,我们是彼此的药。” 陆璃悠注视着莫修寒的眼睛,忽然就很想亲他。 所以,她就低头,亲了他一下。 这一亲,可就停不下来了。 她一手抱着莫修寒,一手按着他的后脑勺,亲着两人,两人倒在了床上,手都不老实起来。 忽然,陆璃悠一把抓住了莫修寒探入她衣襟的手,喘息着分开。 她看着跟她一样染上了的莫修寒,闭上了双眼,脑袋埋到他颈窝间,声音带着压制的沙哑低沉,“出事了。” 莫修寒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顿时有点不好意思,那毕竟是他的身体。 但又一想,他的身体现在又不是他在控制,现在有反应,这不就证明他的小姑娘对他有那方面意思嘛,他又窃喜起来。 可现在两人还没成婚,又不能做点什么。 但这天雷勾地火的紧急时刻,直接刹车未免有点扫兴。 况且,他也是男人,知道这一直憋着也不好受。 “要不然……?”莫修寒刚开了口。 “不用,还是等成亲。”陆璃悠直起了身子,从床上下来。 他对成亲那么上心,精心准备了那么久,还是满足他的仪式感,等到最后再做。 “我,我出去一会。”陆璃悠整了整衣服,让人看不出异常。 莫修寒见她要走,自然有点不甘心,“你,你去哪去?要真不舒服,跟我说,我清楚什么感觉,况且……憋着,对身体也不好。” 陆璃悠“……”这事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那么奇怪呢? 她指指外面,“我去其他屋子,呃,解决一下……” “你说什么?”莫修寒惊了,他长这么大都没这么天雷滚滚过。 她刚说什么,解决一下,是他想的那个吗? 不会? 她知道吗? 她知道吗! “呃……那个,其实,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很久了。” 陆璃悠看了眼他的脸色,好像也没那么差劲,这才敢继续说道“我之前就想,如果我有一天变成男人了,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呃,你懂得。” 好的,现在不是天雷滚滚了,莫修寒感觉自己像是被一万匹草泥马踏过,最后一匹还回头狠狠踹了他一脚。 就算在之前的相处中,他早就知道陆璃悠活泼奔放,想法异于常人,但没想到她竟这么…… 他难以启齿。 总之,她说,要用他的身体做,做……做那个?! 陆璃悠见他迟迟没有动静,整个人跟石化了一样,想着这话对他的打击是大了些,遂准备偷偷溜走。 刚抬起一步,一声带着羞赧的爆呵就从身后冲了出来,“不准去!” “……”陆璃悠放下了脚,缓缓转身,赔笑道“不去就不去嘛……” “回来!” “好好,回来。” 陆璃悠没出息地怂了,坐回到了床上。 “你,你!”莫修寒咬牙切齿的声音让陆璃悠忐忑不已,她是不是懂太多了…… “你……哎!” 莫修寒恨铁不成钢的叹息让陆璃悠感觉自己是个变态,于是彻底放弃了那个不成熟的想法,“我……” “你要是,要是,”莫修寒打断了她的话,说话结巴。 陆璃悠这才敢抬眼瞅他,见他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扭过脸,说道“你要是,实在忍不了,我,我帮你,但你不能自己……这,这好歹也是我的身体!” 最后一句话很有气势。 但陆璃悠很崩溃。 说的很不错,下次不要再说了。 。 第274章 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回府的时候,莫修寒气呼呼的,不为别的,就为陆璃悠手上那根手绳。 陆璃悠哄了他好一阵都没用,只好找了个小盒子,准备把红绳收起来,以后不拿出来就是了。 莫修寒气恼,&bsp&bsp怎么身边的人一个两个都对他的小姑娘虎视眈眈。 于是,他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株柳树拔了,而且还是当着陆璃悠的面,亲手拔的。 陆璃悠怕他闪了腰,在旁边劝个不停,结果他反而拔的更使劲了…… 万齐……主子,您怕是忘了,&bsp&bsp这是你自己掰的柳条…… 其实,莫修寒没忘,他就是想让不知情的陆璃悠看着,奇怪的人送的奇怪的东西一个都别想留。 其实也不是真不能留,只是…… “你吃醋了?”陆璃悠看着他问道。 “吃了,怎么滴?” 我不装了,我摊牌了。 陆璃悠无奈笑了笑,对他这种幼稚的行为不置可否。 莫修寒见她笑,更气了,这树今天非拔了不可。 忽然,腰被人一捞,他被陆璃悠抱了起来。 下一瞬,天旋地转。 他,他竟然被陆璃悠扛到了肩上。 “万齐,这树你拔了。” 陆璃悠不顾莫修寒的挣扎,抱住他的双腿就往屋里走,还拍了下他的屁股,“别乱动,&bsp&bsp万一我手没抓住,你就掉下去了。” 听听,这是什么话,这台词这动作,都该是他说的才对。 莫修寒脸都羞红了,朝万齐挥着拳头,眼神威胁。 万齐……主子你越发没有攻击力了…… 算了算了,这狗粮不吃也罢,他还是拿起铁锹,好好干活。 ………… 莫修寒被陆璃悠放到床上的时候,整个人已经从羞赧到想死,变成彻底摆烂了。 一路走来那么多人都看到了,但那又怎样,他们又不知道他俩互穿了,反正没面子的也不是他莫修寒。 刚这么想着,眼前阴影降临,陆璃悠压到了他身上,用手支在他脑袋两侧,将他禁锢在自己身下。 这个姿势不对劲! “还吃醋吗?”陆璃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莫修寒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陆璃悠掰过他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有没有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莫修寒皱眉,他没想起来。 陆璃悠坏笑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春日宴的时候,你把我堵在床上,还凶我,可惜啊,这个风水轮流转,现在,转到我这了。” 她捏着他的下巴,动作轻佻,“现在,还不快快求饶,不然我一会就要凶你了。” 莫修寒“……你想不想看看自己小人得志的样子?” 陆璃悠笑了,“你想不想看看自己红着脸的可人模样?” 两人对视着彼此,然后破功了……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陆璃悠笑着直起身子,跌坐到床角。 莫修寒忍不住笑道“你有病啊?” 陆璃悠笑得喘不过气来,“我有病我有病,哈哈哈哈……” 莫修寒凑近,“我也有。” “那我们就是病友了?”陆璃悠笑看着近在咫尺的他。 “不,我们是彼此的药。” 陆璃悠注视着莫修寒的眼睛,忽然就很想亲他。 所以,她就低头,亲了他一下。 这一亲,可就停不下来了。 她一手抱着莫修寒,一手按着他的后脑勺,亲着两人,两人倒在了床上,手都不老实起来。 忽然,陆璃悠一把抓住了莫修寒探入她衣襟的手,喘息着分开。 她看着跟她一样染上了的莫修寒,闭上了双眼,脑袋埋到他颈窝间,声音带着压制的沙哑低沉,“出事了。” 莫修寒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顿时有点不好意思,那毕竟是他的身体。 但又一想,他的身体现在又不是他在控制,现在有反应,这不就证明他的小姑娘对他有那方面意思嘛,他又窃喜起来。 可现在两人还没成婚,又不能做点什么。 但这天雷勾地火的紧急时刻,直接刹车未免有点扫兴。 况且,他也是男人,知道这一直憋着也不好受。 “要不然……?”莫修寒刚开了口。 “不用,还是等成亲。”陆璃悠直起了身子,从床上下来。 他对成亲那么上心,精心准备了那么久,还是满足他的仪式感,等到最后再做。 “我,我出去一会。”陆璃悠整了整衣服,让人看不出异常。 莫修寒见她要走,自然有点不甘心,“你,你去哪去?要真不舒服,跟我说,我清楚什么感觉,况且……憋着,对身体也不好。” 陆璃悠“……”这事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那么奇怪呢? 她指指外面,“我去其他屋子,呃,解决一下……” “你说什么?”莫修寒惊了,他长这么大都没这么天雷滚滚过。 她刚说什么,解决一下,是他想的那个吗? 不会? 她知道吗? 她知道吗! “呃……那个,其实,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很久了。” 陆璃悠看了眼他的脸色,好像也没那么差劲,这才敢继续说道“我之前就想,如果我有一天变成男人了,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呃,你懂得。” 好的,现在不是天雷滚滚了,莫修寒感觉自己像是被一万匹草泥马踏过,最后一匹还回头狠狠踹了他一脚。 就算在之前的相处中,他早就知道陆璃悠活泼奔放,想法异于常人,但没想到她竟这么…… 他难以启齿。 总之,她说,要用他的身体做,做……做那个?! 陆璃悠见他迟迟没有动静,整个人跟石化了一样,想着这话对他的打击是大了些,遂准备偷偷溜走。 刚抬起一步,一声带着羞赧的爆呵就从身后冲了出来,“不准去!” “……”陆璃悠放下了脚,缓缓转身,赔笑道“不去就不去嘛……” “回来!” “好好,回来。” 陆璃悠没出息地怂了,坐回到了床上。 “你,你!”莫修寒咬牙切齿的声音让陆璃悠忐忑不已,她是不是懂太多了…… “你……哎!” 莫修寒恨铁不成钢的叹息让陆璃悠感觉自己是个变态,于是彻底放弃了那个不成熟的想法,“我……” “你要是,要是,”莫修寒打断了她的话,说话结巴。 陆璃悠这才敢抬眼瞅他,见他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扭过脸,说道“你要是,实在忍不了,我,我帮你,但你不能自己……这,这好歹也是我的身体!” 最后一句话很有气势。 但陆璃悠很崩溃。 说的很不错,下次不要再说了。 。 第275章 大婚 “不用了……”陆璃悠委婉拒绝…… 莫修寒急了,“那你不能,做那什么……?” “……呃,想来着。”陆璃悠诚实回答。 你看看,你看看,她说什么,她就是这个意思。 “但现在……” “你孟浪!”莫修寒恼道。 “是……”陆璃悠乖乖承认,&bsp&bsp“是孟浪了些,但我现在……” 莫修寒又道“你觊觎我的身体?” “是……我孟浪。” “你竟然不觊觎我,而是觊觎我的身体?!” 陆璃悠“……” “你这……” 陆璃悠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你先听我说完,我不做了,也不用你帮我了,我现在不需要了……” 陆璃悠斟酌措辞,“因为它……” 这个词应该不会太有冲击…… 她放开了捂住莫修寒嘴巴的手,&bsp&bsp却见莫修寒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崩溃道,“你杀了我……” ………… 她是罪人,大罪人,这是什么罪过啊,竟然把一向冷静的大反派莫修寒整崩溃了。 她有罪,真的有罪。 所以,神啊,宽恕我的罪过。 陆璃悠冲着神像拜了三拜,然后扭头,正好对上莫修寒幽怨的目光。 陆璃悠“……都是我的错。” 在莫修寒的强烈要求下,他们来到了神庙,打算让师以安再念一次那倒霉催的咒文,想办法让他们两个换回来。 师以安看看他们两个,看不明白…… 听咒文的时候,莫修寒非常虔诚,他以前不信这些歪歪道道,&bsp&bsp但这次巴不得天上的神仙赶紧听到他的心声,&bsp&bsp将两人换回来。 咒文念完,师以安轻唤两人,告知他们已经结束了。 两人看了对方一眼,然后,三人互看。 玩球了,没换回来。 莫修寒崩溃了。 陆璃悠好声好气地哄着。 师以安……这是没换回来?我怎么感觉换回来了呢?这……我看不明白,但我大受震撼…… 如果这样都换不回来,那就只剩一个办法了。 那就是一方死亡。 但莫修寒不舍得伤害陆璃悠的身体,只得作罢。 两人只好继续维持着互穿的状态。 只是,莫修寒一想到大婚的当晚,他就头皮发麻,这叫他怎么接受。 陆璃悠就没那么介意了,毕竟她生在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心里甚至有点小期待。 原本定在九月的婚礼,因为国丧被延到了年末。 莫修寒原本是想延到明年的,毕竟今年宁朝失去了一个皇帝一个皇子,但莫尧平坚持年末,名曰给宁朝冲喜。 他是皇帝他说了算呗,只好年末。 大婚那日,十里红妆,极尽繁华。 街边围观的人挤都挤不动,众人来凑个热闹沾个喜气。 可他们等到的,是大跌眼镜的一幕。 坐在轿子里的不是陆家的庶女,而是他们的寒王。 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也不是莫修寒,而是陆璃悠。 当莫修寒掀起轿帘,向陆璃悠伸出手时,陆璃悠真的忍不住笑了。 她没盖盖头,因为不太优雅。 她握住莫修寒的手,走下轿子,这身高差不就出来了,也难怪她笑。 莫修寒仰头看他时,也忍不住笑了。 一套流程走下来,两人都累了,陆璃悠还准备去接待宾客喝酒什么的,结果被莫修寒拦了下来。 “不用去,让万齐解决了去。” 陆璃悠哭笑不得,“你这时候怎么不在乎仪式感了?” “那是给你的,又不是给他们的。” 莫修寒拽住她的腰带将她拽到自己身边,仰头细细打量了她一圈,总结道“我今天真帅。” 陆璃悠挑了下眉,盯着他的眼睛,“我今天也挺美的。” 莫修寒道“我们现在成亲了。” “嗯,成亲了。” 莫修寒又道“你是寒王妃了。” “嗯,你也是陆璃悠的男人了。” “那,夫人,我们是不是该入洞房了?”莫修寒眨眨眼。 陆璃悠拍了下他的屁股,“天还亮着呢,宝贝儿。” 莫修寒羞恼道“你叫什么呢,孟浪。” 陆璃悠一把搂住他的腰,“我今儿个就想孟浪。” 两人盯着彼此,无言轻笑。 莫修寒忽得笑了一下,拽住她的领子将她扯了下来,亲了她一口,“以后,你得弯腰了。” 陆璃悠用鼻尖蹭着他的鼻尖,也亲了他一口,眼里闪着意味不明的光,“也得锻炼锻炼腰了。” “你……” 莫修寒还没说完,就被陆璃悠堵住了嘴,两人顿时亲的昏天黑地,难舍难分。 ………… 今年春节,下了大雪。 新皇继位,寒王成亲,跟高古的战事也进入最后的收尾。 瑞雪兆丰年,新的一年一定是个好气象。 宫廷夜宴,载歌载舞,热闹非凡,大有破除这一年压抑气息的势头。 莫修寒喝了点酒,去外透气。 风雪渐小,踏上积了厚雪的石板路,咯吱直响。 走着走着,到了梅园。 冬梅傲雪,梅香阵阵。 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他年少之时,那个时候,母妃还在,父皇宠爱,他当真是无忧无虑,肆意轻狂,游戏人间。 他怔怔地看着被雪压弯的枝梢,许久,释然一笑。 当年想快乐,简单。 长大想快乐,难。 不过,现在,日子过得还不错,而且,会越来越不错。 他想起在席间喝得不亦可乎的陆璃悠,勾唇一笑。 爱喝酒的酒鬼碰上他这千杯不醉的身体,总算可以放开肚子喝了,一年就这一次热闹,他不想扫了她的兴,反正喝不醉,随她折腾去。 但他倒没那么好过了,她这小身板喝了几杯可就撑不住了,只好出来吹风透气。 雪好像大了,再过一会,就回去。 ………… 席间,陆璃悠见外面风雪渐大,放下酒杯,跟莫尧平说了一声,拿着狐裘披风就走。 莫尧平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不由叹了口气,跟特许坐在他身旁的师以安一碰杯,一口闷了这杯酒。 师以安看了他一眼,又看看陆璃悠的背影,也一饮而尽。 装满酒的酒杯又伸了过来,师以安只好满上,又碰了杯。 一杯又一杯,每次都是一口闷…… 。 第275章 大婚 “不用了……”陆璃悠委婉拒绝…… 莫修寒急了,“那你不能,做那什么……?” “……呃,想来着。”陆璃悠诚实回答。 你看看,你看看,她说什么,她就是这个意思。 “但现在……” “你孟浪!”莫修寒恼道。 “是……”陆璃悠乖乖承认,&bsp&bsp“是孟浪了些,但我现在……” 莫修寒又道“你觊觎我的身体?” “是……我孟浪。” “你竟然不觊觎我,而是觊觎我的身体?!” 陆璃悠“……” “你这……” 陆璃悠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你先听我说完,我不做了,也不用你帮我了,我现在不需要了……” 陆璃悠斟酌措辞,“因为它……” 这个词应该不会太有冲击…… 她放开了捂住莫修寒嘴巴的手,&bsp&bsp却见莫修寒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崩溃道,“你杀了我……” ………… 她是罪人,大罪人,这是什么罪过啊,竟然把一向冷静的大反派莫修寒整崩溃了。 她有罪,真的有罪。 所以,神啊,宽恕我的罪过。 陆璃悠冲着神像拜了三拜,然后扭头,正好对上莫修寒幽怨的目光。 陆璃悠“……都是我的错。” 在莫修寒的强烈要求下,他们来到了神庙,打算让师以安再念一次那倒霉催的咒文,想办法让他们两个换回来。 师以安看看他们两个,看不明白…… 听咒文的时候,莫修寒非常虔诚,他以前不信这些歪歪道道,&bsp&bsp但这次巴不得天上的神仙赶紧听到他的心声,&bsp&bsp将两人换回来。 咒文念完,师以安轻唤两人,告知他们已经结束了。 两人看了对方一眼,然后,三人互看。 玩球了,没换回来。 莫修寒崩溃了。 陆璃悠好声好气地哄着。 师以安……这是没换回来?我怎么感觉换回来了呢?这……我看不明白,但我大受震撼…… 如果这样都换不回来,那就只剩一个办法了。 那就是一方死亡。 但莫修寒不舍得伤害陆璃悠的身体,只得作罢。 两人只好继续维持着互穿的状态。 只是,莫修寒一想到大婚的当晚,他就头皮发麻,这叫他怎么接受。 陆璃悠就没那么介意了,毕竟她生在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心里甚至有点小期待。 原本定在九月的婚礼,因为国丧被延到了年末。 莫修寒原本是想延到明年的,毕竟今年宁朝失去了一个皇帝一个皇子,但莫尧平坚持年末,名曰给宁朝冲喜。 他是皇帝他说了算呗,只好年末。 大婚那日,十里红妆,极尽繁华。 街边围观的人挤都挤不动,众人来凑个热闹沾个喜气。 可他们等到的,是大跌眼镜的一幕。 坐在轿子里的不是陆家的庶女,而是他们的寒王。 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也不是莫修寒,而是陆璃悠。 当莫修寒掀起轿帘,向陆璃悠伸出手时,陆璃悠真的忍不住笑了。 她没盖盖头,因为不太优雅。 她握住莫修寒的手,走下轿子,这身高差不就出来了,也难怪她笑。 莫修寒仰头看他时,也忍不住笑了。 一套流程走下来,两人都累了,陆璃悠还准备去接待宾客喝酒什么的,结果被莫修寒拦了下来。 “不用去,让万齐解决了去。” 陆璃悠哭笑不得,“你这时候怎么不在乎仪式感了?” “那是给你的,又不是给他们的。” 莫修寒拽住她的腰带将她拽到自己身边,仰头细细打量了她一圈,总结道“我今天真帅。” 陆璃悠挑了下眉,盯着他的眼睛,“我今天也挺美的。” 莫修寒道“我们现在成亲了。” “嗯,成亲了。” 莫修寒又道“你是寒王妃了。” “嗯,你也是陆璃悠的男人了。” “那,夫人,我们是不是该入洞房了?”莫修寒眨眨眼。 陆璃悠拍了下他的屁股,“天还亮着呢,宝贝儿。” 莫修寒羞恼道“你叫什么呢,孟浪。” 陆璃悠一把搂住他的腰,“我今儿个就想孟浪。” 两人盯着彼此,无言轻笑。 莫修寒忽得笑了一下,拽住她的领子将她扯了下来,亲了她一口,“以后,你得弯腰了。” 陆璃悠用鼻尖蹭着他的鼻尖,也亲了他一口,眼里闪着意味不明的光,“也得锻炼锻炼腰了。” “你……” 莫修寒还没说完,就被陆璃悠堵住了嘴,两人顿时亲的昏天黑地,难舍难分。 ………… 今年春节,下了大雪。 新皇继位,寒王成亲,跟高古的战事也进入最后的收尾。 瑞雪兆丰年,新的一年一定是个好气象。 宫廷夜宴,载歌载舞,热闹非凡,大有破除这一年压抑气息的势头。 莫修寒喝了点酒,去外透气。 风雪渐小,踏上积了厚雪的石板路,咯吱直响。 走着走着,到了梅园。 冬梅傲雪,梅香阵阵。 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他年少之时,那个时候,母妃还在,父皇宠爱,他当真是无忧无虑,肆意轻狂,游戏人间。 他怔怔地看着被雪压弯的枝梢,许久,释然一笑。 当年想快乐,简单。 长大想快乐,难。 不过,现在,日子过得还不错,而且,会越来越不错。 他想起在席间喝得不亦可乎的陆璃悠,勾唇一笑。 爱喝酒的酒鬼碰上他这千杯不醉的身体,总算可以放开肚子喝了,一年就这一次热闹,他不想扫了她的兴,反正喝不醉,随她折腾去。 但他倒没那么好过了,她这小身板喝了几杯可就撑不住了,只好出来吹风透气。 雪好像大了,再过一会,就回去。 ………… 席间,陆璃悠见外面风雪渐大,放下酒杯,跟莫尧平说了一声,拿着狐裘披风就走。 莫尧平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不由叹了口气,跟特许坐在他身旁的师以安一碰杯,一口闷了这杯酒。 师以安看了他一眼,又看看陆璃悠的背影,也一饮而尽。 装满酒的酒杯又伸了过来,师以安只好满上,又碰了杯。 一杯又一杯,每次都是一口闷…… 。 第276章 喜得贵子 师以安终于忍不住了,按住了他倒酒的手,“陛下,喝太急了。” 莫尧平酒量不算大,先前喝了不少,这又一连几杯往下灌,自然是醉意不小。 他冲师以安摆了摆手,&bsp&bsp抓住他的胳膊,将他的手移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看着杯中泛着微波的琼浆玉液,喃喃道“明明,是我先遇见的……” 师以安听到了,一脸复杂地看着他。 然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一口闷了。 他看着空空如也的酒杯,&bsp&bsp劝道“天命既定,陛下该看开些。” 莫尧平苦笑一声,&bsp&bsp“看开,朕哪没看开?师大人,过了年,他们就该走了,朕就是有点舍不得。” “嗯,但此后陛下若是想见,可以下诏让他们回来。” 莫尧平摆摆手,“一来一回舟车劳顿的,太辛苦,若他们能再留些日子便好了。” 师以安正欲开口,突然从外面急匆匆跑来一个小太监,俯身在少青身边说了几句,然后他就听见少青对莫尧平说,“寒王妃在雪地里晕倒了。” “什么?”莫尧平立刻站了起来,酒醒了大半,急匆匆往外跑。 师以安慢慢起身,同严永良说了几句,&bsp&bsp让他稳住局面,然后也走了出去。 这事他早就看到了,所以也不急,直接向他印象中的屋子走去,一会,应该就能听到喜讯了。 果不其然,刚到门外,他就听到了莫尧平惊讶的声音。 “哈?” 他无奈扶额,这门是进还是不进呢…… “师大人。”莫尧平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好,得进了。 “师大人,他,他……”莫尧平惊恐地看着他,同时指着躺在床上的莫修寒,结巴的不像话。 而莫修寒则满脸黑线地盯着他们,旁边陆璃悠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 师以安没理莫尧平,不慌不忙,向莫修寒他们一拱手,沉声道“恭喜寒王殿下,寒王妃,喜得贵子。” 莫尧平彻底晕了。 屋子里顿时鸡飞狗跳。 ………… “好好休养,寒王殿下待你是真心的,姐姐也就放心了。” 寒王府内,陆玉梦坐在床边轻拍着莫修寒的手,跟他说着贴心话。 莫修寒只好一一应了,但内心却满脸黑线。 他这心理建设还没建设好,这孩子来的也太不是时候了。 而莫尧平则在晕了醒来后,想开了,毕竟他们这孩子一来,他们又能在奉城多待上个一年半载了。 前几日,李玄来了,对着他表示深切慰问。 昨日,严永良和严婉儿来了,对他表示深切关怀。 今日,陆玉梦来了,对他表示深切关怀。 不知明日又会有谁来,他是真的受够了。 待陆玉梦走了,陆璃悠回到屋中对莫修寒千哄万哄的。 两人本商量着,等到了北寒日子稳下来,再说孩子的事。 但没想到避孕失败了,这孩子也就只能生下来了。 莫修寒很郁闷,他没想过两人之前说的玩笑话竟也有成真的一天。 不过,还好,他身边有陆璃悠陪着。 她现在几乎很少上朝,每日都陪在他身边,饮食起居,每样都把他照顾得好好的。 随着日子见长,他也逐渐意识到身为女人的不易和母亲的伟大,之前那种看不起女子的混账话是再也没说过。 难啊,做女人太难了。 ………… 又到了一年冬天,今年宫内格外热闹,宁朝的百姓有了一位新皇后,是永安侯府家的嫡女。 只是这位皇后并不如寻常女子般温婉贤淑,尤其喜欢舞刀弄枪,谈论兵法,幸得陛下宠爱,在后花园专为她建了一座练武场,供她平日消遣时光。 但其实,这位皇后心中还是有个侠女梦,想着若有一日,或行走江湖,或驰骋沙场,好不快活。 今日,她又在练武场习武,远远地看见一男一女,怀里还抱着个小娃娃,忙放下武器从练武场下来,拿了外袍一裹,快步赶去。 “寒王,寒王妃。”严婉儿向他们二人打了招呼,就去逗弄女子怀里的小娃娃。 这娃娃当真如师以安所说,是个男娃,有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小手挥舞着去抓严婉儿伸出的手指,煞是可爱。 “今儿可是除夕,后宫都忙成什么样了,你倒好,躲在这里清闲。”陆璃悠揶揄着严婉儿。 作为关系亲密的好友之一,严婉儿自然也知道了他们的秘密,起先惊讶到怀疑人生,后来慢慢也就接受了。 “这事哪用得着我操心?二哥都安排好了。” 严婉儿对于自己的偷懒行为一点不害臊,谁让她有两个疼她的哥哥呢,一文一武,事情办得妥帖,连宫廷宴她也不用费心。 “诶对了,听说今日师大人不来参加夜宴,姐姐可知是因为何事?” 陆璃悠道“他说许久没跟柳柳一起过年了,今年想在府中过年,今儿个一大早,蓉蓉也被他接走了,说是一起过年,热闹些。” “真难得他能说出这番话,”严婉儿咂咂嘴,“师柳柳这也算求仁得仁了?” 陆璃悠听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怎么说?” 腰部忽然被人戳了戳,低头一眼,莫修寒轻咳两声,示意她别再问下去。 严婉儿却直接说了出来,“这也算个秘密,但我眼睛尖,看得出,师柳柳从小就爱慕师大人,可这么多年了,师大人一直跟她保持距离,今年能一起过年,也算是个好兆头。” 陆璃悠惊诧道“他们不是亲兄妹么?” 严婉儿轻笑一声,“哪来的亲兄妹,小时候就捡来的,也算作亲的吗?” “这……”陆璃悠看向莫修寒,他也摇头,显然他也不知此事。 陆璃悠看着逗弄小娃娃的严婉儿,感叹道“听八卦还得看你啊……” ………… 师府,紫竹林。 成片的翠林被皑皑白雪覆盖,风一吹,雪花扑簌扑簌往下落。 师以安掸落肩头白雪,沿着小径走到一处神龛前停下。 神龛里供奉着一座石制的小型神像。 他拜了两拜,蹲下抚去上面的积雪,又点了香插上。 竹林寂静,能让人的心都静下来,所以他才常待着这里。 只是现在府中热闹的声音都传到了这里,想来他们该是高兴得要把屋顶都掀了去。 身后脚步声渐近,师以安微微侧目,见是提了灯寻来的师柳柳,又将目光落到了神像上。 。 第276章 喜得贵子 师以安终于忍不住了,按住了他倒酒的手,“陛下,喝太急了。” 莫尧平酒量不算大,先前喝了不少,这又一连几杯往下灌,自然是醉意不小。 他冲师以安摆了摆手,&bsp&bsp抓住他的胳膊,将他的手移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看着杯中泛着微波的琼浆玉液,喃喃道“明明,是我先遇见的……” 师以安听到了,一脸复杂地看着他。 然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一口闷了。 他看着空空如也的酒杯,&bsp&bsp劝道“天命既定,陛下该看开些。” 莫尧平苦笑一声,&bsp&bsp“看开,朕哪没看开?师大人,过了年,他们就该走了,朕就是有点舍不得。” “嗯,但此后陛下若是想见,可以下诏让他们回来。” 莫尧平摆摆手,“一来一回舟车劳顿的,太辛苦,若他们能再留些日子便好了。” 师以安正欲开口,突然从外面急匆匆跑来一个小太监,俯身在少青身边说了几句,然后他就听见少青对莫尧平说,“寒王妃在雪地里晕倒了。” “什么?”莫尧平立刻站了起来,酒醒了大半,急匆匆往外跑。 师以安慢慢起身,同严永良说了几句,&bsp&bsp让他稳住局面,然后也走了出去。 这事他早就看到了,所以也不急,直接向他印象中的屋子走去,一会,应该就能听到喜讯了。 果不其然,刚到门外,他就听到了莫尧平惊讶的声音。 “哈?” 他无奈扶额,这门是进还是不进呢…… “师大人。”莫尧平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好,得进了。 “师大人,他,他……”莫尧平惊恐地看着他,同时指着躺在床上的莫修寒,结巴的不像话。 而莫修寒则满脸黑线地盯着他们,旁边陆璃悠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 师以安没理莫尧平,不慌不忙,向莫修寒他们一拱手,沉声道“恭喜寒王殿下,寒王妃,喜得贵子。” 莫尧平彻底晕了。 屋子里顿时鸡飞狗跳。 ………… “好好休养,寒王殿下待你是真心的,姐姐也就放心了。” 寒王府内,陆玉梦坐在床边轻拍着莫修寒的手,跟他说着贴心话。 莫修寒只好一一应了,但内心却满脸黑线。 他这心理建设还没建设好,这孩子来的也太不是时候了。 而莫尧平则在晕了醒来后,想开了,毕竟他们这孩子一来,他们又能在奉城多待上个一年半载了。 前几日,李玄来了,对着他表示深切慰问。 昨日,严永良和严婉儿来了,对他表示深切关怀。 今日,陆玉梦来了,对他表示深切关怀。 不知明日又会有谁来,他是真的受够了。 待陆玉梦走了,陆璃悠回到屋中对莫修寒千哄万哄的。 两人本商量着,等到了北寒日子稳下来,再说孩子的事。 但没想到避孕失败了,这孩子也就只能生下来了。 莫修寒很郁闷,他没想过两人之前说的玩笑话竟也有成真的一天。 不过,还好,他身边有陆璃悠陪着。 她现在几乎很少上朝,每日都陪在他身边,饮食起居,每样都把他照顾得好好的。 随着日子见长,他也逐渐意识到身为女人的不易和母亲的伟大,之前那种看不起女子的混账话是再也没说过。 难啊,做女人太难了。 ………… 又到了一年冬天,今年宫内格外热闹,宁朝的百姓有了一位新皇后,是永安侯府家的嫡女。 只是这位皇后并不如寻常女子般温婉贤淑,尤其喜欢舞刀弄枪,谈论兵法,幸得陛下宠爱,在后花园专为她建了一座练武场,供她平日消遣时光。 但其实,这位皇后心中还是有个侠女梦,想着若有一日,或行走江湖,或驰骋沙场,好不快活。 今日,她又在练武场习武,远远地看见一男一女,怀里还抱着个小娃娃,忙放下武器从练武场下来,拿了外袍一裹,快步赶去。 “寒王,寒王妃。”严婉儿向他们二人打了招呼,就去逗弄女子怀里的小娃娃。 这娃娃当真如师以安所说,是个男娃,有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小手挥舞着去抓严婉儿伸出的手指,煞是可爱。 “今儿可是除夕,后宫都忙成什么样了,你倒好,躲在这里清闲。”陆璃悠揶揄着严婉儿。 作为关系亲密的好友之一,严婉儿自然也知道了他们的秘密,起先惊讶到怀疑人生,后来慢慢也就接受了。 “这事哪用得着我操心?二哥都安排好了。” 严婉儿对于自己的偷懒行为一点不害臊,谁让她有两个疼她的哥哥呢,一文一武,事情办得妥帖,连宫廷宴她也不用费心。 “诶对了,听说今日师大人不来参加夜宴,姐姐可知是因为何事?” 陆璃悠道“他说许久没跟柳柳一起过年了,今年想在府中过年,今儿个一大早,蓉蓉也被他接走了,说是一起过年,热闹些。” “真难得他能说出这番话,”严婉儿咂咂嘴,“师柳柳这也算求仁得仁了?” 陆璃悠听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怎么说?” 腰部忽然被人戳了戳,低头一眼,莫修寒轻咳两声,示意她别再问下去。 严婉儿却直接说了出来,“这也算个秘密,但我眼睛尖,看得出,师柳柳从小就爱慕师大人,可这么多年了,师大人一直跟她保持距离,今年能一起过年,也算是个好兆头。” 陆璃悠惊诧道“他们不是亲兄妹么?” 严婉儿轻笑一声,“哪来的亲兄妹,小时候就捡来的,也算作亲的吗?” “这……”陆璃悠看向莫修寒,他也摇头,显然他也不知此事。 陆璃悠看着逗弄小娃娃的严婉儿,感叹道“听八卦还得看你啊……” ………… 师府,紫竹林。 成片的翠林被皑皑白雪覆盖,风一吹,雪花扑簌扑簌往下落。 师以安掸落肩头白雪,沿着小径走到一处神龛前停下。 神龛里供奉着一座石制的小型神像。 他拜了两拜,蹲下抚去上面的积雪,又点了香插上。 竹林寂静,能让人的心都静下来,所以他才常待着这里。 只是现在府中热闹的声音都传到了这里,想来他们该是高兴得要把屋顶都掀了去。 身后脚步声渐近,师以安微微侧目,见是提了灯寻来的师柳柳,又将目光落到了神像上。 。 第277章 大结局 师柳柳在他身侧站定,一言不发地陪着他。 又一簇竹枝被雪压弯了腰,扑簌掉落了一小块白雪,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以后,”师以安开了口,声音清冷得跟这竹林一般,&bsp&bsp“这里就要拜托你来清扫了。” “哥哥……非要这样么?”师柳柳怅然地望着他。 “柳柳,师家总要传下去,我只剩九年,等不到了。”师以安顿了顿,转身看她,“等过完年,&bsp&bsp我将师家的秘法都传给你,以后,&bsp&bsp你就是师家的家主。” “我能不要么?”师柳柳盯着他,“师家的秘法本就是以血缘为基础,你将它传给我,又要耗损多少生机?还有几年可活?” 师以安微微诧异。 师柳柳忙别过脸,低头踌躇了一会,“我在打扫竹屋的时候,意外看到了你的记事录。哥哥,你都为了更改宁朝的结局耗费了一半生命了,这些年又在不断透支生命,怎么还能再做这种以命换取机缘的事?” 她顿了顿,看向他,眼中闪烁着莫名的情愫,“我想看你活着。” 师以安沉默了一会,将目光重新落到神像上,“柳柳,你还记得父亲当年是怎么死的?” 师柳柳默然不语。 “我当时觉得,父亲所为,当真可笑。朝生夕死的蜉蝣,竟妄想改天换地……”他低笑了一声,&bsp&bsp无奈道“可,我最终也选了跟他一样的路。” “这世上人人皆在跟天争,跟自己争,明知争不过,还在争。我们,就让他们能多争一些日子罢。” 师以安看向她,“柳柳,你本就不是师家人,若你不愿接下这个担子,也没人会怪你,时间还长,够我再去寻一位传承者了。” “不,我接。谁说我不是师家人了?我自小在师家长大,你的父亲也是我的父亲,你的母亲也是我的母亲。师家的未来,我怎么就不能管了?” 师柳柳有些恼怒,他总是不言不语,看起来淡漠温顺,却最是心如坚冰,心比寒王还要硬,她始终也没能走到他心里。 九年的时间,怎么不够他生个有血缘的孩子,让他将此道传下了?可他就不肯,师家的血脉,到他这算是断了,也不知他到底为何会这样。 师以安微微颔首,“那,就拜托你了。” 你瞧瞧,多生分。 师柳柳扭头就走,“我就不想跟哥哥说话。” 走了几步,见身后没点动静,她又转身回来,拽着他的袖子,牵着他往前,将灯向他脚下伸了伸,“快点走,蓉蓉在催了。” “好……” ………… 年年岁岁,岁岁朝朝。 烟花在空中炸裂,绽放出绚丽的火花,如雨坠落,转瞬即逝。 觥筹交错间,陆璃悠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她似乎想起来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想起来。 她摇摇头,当真是喝多了,不然怎么看到师以安小时候的样子,她明明都没见过他。 身侧,莫修寒来挽她的胳膊,“喝多了?” “没有。”陆璃悠摇头,她一扭头,就看见莫修寒脖子上若隐若现的一根漆黑的绳子,遂一把捞过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小声道“一座城,我还记得。” 莫修寒哭笑不得,“真喝醉了。” “嗯,醉了。”陆璃悠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有点心猿意马,“我们出去透透气。” 两人相拥着出了大殿,外面冷风一吹,陆璃悠酒醒了大半,却不愿就这么回去,拉着莫修寒在宫里转悠。 待到人迹稀少的地方,陆璃悠环顾四周,将他一把拽到了假山后,抱着就亲了起来。 两人情浓意浓了一阵后,陆璃悠搂着他直哼唧。 “怎么?”莫修寒问。 “有了孩子都没有二人世界了。”陆璃悠将头埋在他脖颈间嘟囔着。 他何尝不是这样想,却也只能自我安慰,“等他长大,能自己管好自己,我们就有大把时间了。到时候,你想去哪玩,我们就去哪玩,就我们两个。” 陆璃悠嘿嘿一笑,“就我们两个。” “嗯,就我们……你手往哪摸呢?” 陆璃悠用手指挑着他脖间的吊坠绳子,笑看着他,漆黑的眸子泛着光,“一座城哈?” “嗯?” 陆璃悠拽着吊坠,“你就是白嫖怪,什么都是你的,你就是看我贪财,拿个破坠子就把我钓到了,结果都这么多年了,这坠子竟然还在你手里,我,我怎么这么好骗啊……” 她越说越伤心,最后竟然哭了出来,可又觉得自己哭泣的理由太过好笑,又笑了出来,最后变成了又哭又笑的模样。 莫修寒也哭笑不得,可又舍不得她掉珍珠蛋子,只好好声好气地哄着,“没有的事儿,都是你的,都是你的,这是你的,我也是你的。” 说着,将吊坠取下来,放到她手里。 “原本给你这个是为了以防万一的,现在一切平安,这珠子就放你身上。” “啊?”陆璃悠没听懂。 莫修寒只好道“有没有觉得这个颜色很熟悉?” 陆璃悠点头又摇头,这不就是黑色? 莫修寒解释道“这跟皇兄那块刻有太阳烛照的玉佩取自同一块墨玉,能滋养身体,最重要的是,上面被师以安加了秘术,你要是丢了,还能让他想办法找回来。” “嗯?嗯?嗯?”陆璃悠悟了,“我当时还以为你那么好心,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合着你是给我身上按了个追踪器啊?” 莫修寒笑笑,“你累不累,困不困,要不我们先回去?” 陆璃悠掐了他脸蛋一把,“想得美,你就会转移话题。” “跟你学的。”莫修寒亲亲她的嘴角。 陆璃悠哼了一声,在他耳边道“你说,你给我装追踪器,还装死给我看。” “我那是真死……” “啧。”陆璃悠瞪他一眼。 “好好……” 陆璃悠蹭蹭他的脖颈,“你说最开始咱俩也不熟,你防着我我也认了,但你在我面前做那场戏,那么深情,是不是想让我以后死心塌地地跟着你?” 莫修寒嘿嘿一笑,“上兵伐谋,攻心为上。” “哎嘿,你还嘿嘿?”陆璃悠打了莫修寒一下屁股,“你这个坏东西。” “那你不喜欢我这坏东西?”莫修寒揉着屁股。 “喜欢,喜欢的不得了……” 两人低声笑着。 突然,夜空中巨大的烟花炸裂,短暂的亮光洒下来,他们的瞳孔中映出彼此的模样。 四周又暗了下来。 不知是谁先弯了唇角,两人凝视着对方,相视一笑,紧紧抱住了彼此。 狭小黑暗的空间里,炽热的感情隔绝一切风雪,温暖着彼此。 怀里这人不错,抱着舒服。 以后都能抱着,真好。 两人都这样想着,也都这样拥有着。 ——全书完。 。 第277章 大结局 师柳柳在他身侧站定,一言不发地陪着他。 又一簇竹枝被雪压弯了腰,扑簌掉落了一小块白雪,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以后,”师以安开了口,声音清冷得跟这竹林一般,&bsp&bsp“这里就要拜托你来清扫了。” “哥哥……非要这样么?”师柳柳怅然地望着他。 “柳柳,师家总要传下去,我只剩九年,等不到了。”师以安顿了顿,转身看她,“等过完年,&bsp&bsp我将师家的秘法都传给你,以后,&bsp&bsp你就是师家的家主。” “我能不要么?”师柳柳盯着他,“师家的秘法本就是以血缘为基础,你将它传给我,又要耗损多少生机?还有几年可活?” 师以安微微诧异。 师柳柳忙别过脸,低头踌躇了一会,“我在打扫竹屋的时候,意外看到了你的记事录。哥哥,你都为了更改宁朝的结局耗费了一半生命了,这些年又在不断透支生命,怎么还能再做这种以命换取机缘的事?” 她顿了顿,看向他,眼中闪烁着莫名的情愫,“我想看你活着。” 师以安沉默了一会,将目光重新落到神像上,“柳柳,你还记得父亲当年是怎么死的?” 师柳柳默然不语。 “我当时觉得,父亲所为,当真可笑。朝生夕死的蜉蝣,竟妄想改天换地……”他低笑了一声,&bsp&bsp无奈道“可,我最终也选了跟他一样的路。” “这世上人人皆在跟天争,跟自己争,明知争不过,还在争。我们,就让他们能多争一些日子罢。” 师以安看向她,“柳柳,你本就不是师家人,若你不愿接下这个担子,也没人会怪你,时间还长,够我再去寻一位传承者了。” “不,我接。谁说我不是师家人了?我自小在师家长大,你的父亲也是我的父亲,你的母亲也是我的母亲。师家的未来,我怎么就不能管了?” 师柳柳有些恼怒,他总是不言不语,看起来淡漠温顺,却最是心如坚冰,心比寒王还要硬,她始终也没能走到他心里。 九年的时间,怎么不够他生个有血缘的孩子,让他将此道传下了?可他就不肯,师家的血脉,到他这算是断了,也不知他到底为何会这样。 师以安微微颔首,“那,就拜托你了。” 你瞧瞧,多生分。 师柳柳扭头就走,“我就不想跟哥哥说话。” 走了几步,见身后没点动静,她又转身回来,拽着他的袖子,牵着他往前,将灯向他脚下伸了伸,“快点走,蓉蓉在催了。” “好……” ………… 年年岁岁,岁岁朝朝。 烟花在空中炸裂,绽放出绚丽的火花,如雨坠落,转瞬即逝。 觥筹交错间,陆璃悠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她似乎想起来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想起来。 她摇摇头,当真是喝多了,不然怎么看到师以安小时候的样子,她明明都没见过他。 身侧,莫修寒来挽她的胳膊,“喝多了?” “没有。”陆璃悠摇头,她一扭头,就看见莫修寒脖子上若隐若现的一根漆黑的绳子,遂一把捞过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小声道“一座城,我还记得。” 莫修寒哭笑不得,“真喝醉了。” “嗯,醉了。”陆璃悠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有点心猿意马,“我们出去透透气。” 两人相拥着出了大殿,外面冷风一吹,陆璃悠酒醒了大半,却不愿就这么回去,拉着莫修寒在宫里转悠。 待到人迹稀少的地方,陆璃悠环顾四周,将他一把拽到了假山后,抱着就亲了起来。 两人情浓意浓了一阵后,陆璃悠搂着他直哼唧。 “怎么?”莫修寒问。 “有了孩子都没有二人世界了。”陆璃悠将头埋在他脖颈间嘟囔着。 他何尝不是这样想,却也只能自我安慰,“等他长大,能自己管好自己,我们就有大把时间了。到时候,你想去哪玩,我们就去哪玩,就我们两个。” 陆璃悠嘿嘿一笑,“就我们两个。” “嗯,就我们……你手往哪摸呢?” 陆璃悠用手指挑着他脖间的吊坠绳子,笑看着他,漆黑的眸子泛着光,“一座城哈?” “嗯?” 陆璃悠拽着吊坠,“你就是白嫖怪,什么都是你的,你就是看我贪财,拿个破坠子就把我钓到了,结果都这么多年了,这坠子竟然还在你手里,我,我怎么这么好骗啊……” 她越说越伤心,最后竟然哭了出来,可又觉得自己哭泣的理由太过好笑,又笑了出来,最后变成了又哭又笑的模样。 莫修寒也哭笑不得,可又舍不得她掉珍珠蛋子,只好好声好气地哄着,“没有的事儿,都是你的,都是你的,这是你的,我也是你的。” 说着,将吊坠取下来,放到她手里。 “原本给你这个是为了以防万一的,现在一切平安,这珠子就放你身上。” “啊?”陆璃悠没听懂。 莫修寒只好道“有没有觉得这个颜色很熟悉?” 陆璃悠点头又摇头,这不就是黑色? 莫修寒解释道“这跟皇兄那块刻有太阳烛照的玉佩取自同一块墨玉,能滋养身体,最重要的是,上面被师以安加了秘术,你要是丢了,还能让他想办法找回来。” “嗯?嗯?嗯?”陆璃悠悟了,“我当时还以为你那么好心,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合着你是给我身上按了个追踪器啊?” 莫修寒笑笑,“你累不累,困不困,要不我们先回去?” 陆璃悠掐了他脸蛋一把,“想得美,你就会转移话题。” “跟你学的。”莫修寒亲亲她的嘴角。 陆璃悠哼了一声,在他耳边道“你说,你给我装追踪器,还装死给我看。” “我那是真死……” “啧。”陆璃悠瞪他一眼。 “好好……” 陆璃悠蹭蹭他的脖颈,“你说最开始咱俩也不熟,你防着我我也认了,但你在我面前做那场戏,那么深情,是不是想让我以后死心塌地地跟着你?” 莫修寒嘿嘿一笑,“上兵伐谋,攻心为上。” “哎嘿,你还嘿嘿?”陆璃悠打了莫修寒一下屁股,“你这个坏东西。” “那你不喜欢我这坏东西?”莫修寒揉着屁股。 “喜欢,喜欢的不得了……” 两人低声笑着。 突然,夜空中巨大的烟花炸裂,短暂的亮光洒下来,他们的瞳孔中映出彼此的模样。 四周又暗了下来。 不知是谁先弯了唇角,两人凝视着对方,相视一笑,紧紧抱住了彼此。 狭小黑暗的空间里,炽热的感情隔绝一切风雪,温暖着彼此。 怀里这人不错,抱着舒服。 以后都能抱着,真好。 两人都这样想着,也都这样拥有着。 ——全书完。 。 番外 手绳(师以安的独白) (一) 我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 这么说,不太准确,因为父亲告诉我说,时间到了他就会来接我的。 但,我已经在这个像原始森林一样的地方生活一年了,他依旧没有来。 这里叫南疆秘境。 我的师父,是这秘境的主人。 她话很少,&bsp&bsp总在必要时才说上两句,一般都是让我自己看书。 但她却有个话很多的女儿,叫璃悠。 在这里生活的一年时间里,她总会来找我,从最初一天找我几次,到现在变成,连睡觉都会跟我待在一起。 我们形影不离。 她的话很多很多,多到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 我时常怀疑她每天说那么多话,她能记住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吗。 “记不住啊。” 繁星下,她用手托着脸,手肘支在膝盖上,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惊讶于她竟然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而更令我诧异的是,她接下来说。 “因为,我们总在一起啊。” 她又一次猜到了我心中所想。 她躺到草地上,双手枕在后脑勺下面,仰望着天空。 那天的风很温暖,吹得青草泛起层层波浪,吹得她的碎发飞到了她的嘴巴里。 她用舌头舔了两下头发,呸了两声,头发没出来,反而使更多头发进入了嘴巴。 她没恼,索性嚼起了那一缕头发,像嚼一根狗尾巴草。 “诶,小安啊。” 她语气随意又悠闲,让我莫名想起了一个人,&bsp&bsp只是那人是个少年,我对他的印象也不太好。 “你知道穿越吗?” 我摇头。 她笑了,瞥我一眼,“那你跟我娘都学了什么?” 我如实作答,“占卜,推演,天文……” 她又笑了,“这些东西你爹不都能教你?那你还跟我娘学什么?” 我想了想,“我爹说跟着师父能学些新东西。” “什么新东西?” 我跟她讲了新学的推演方法,她听完,坐起来,扬起手向我打来。 我下意识闭上了眼。 没有疼痛。 耳边传来小姑娘银铃般的笑声。 我被耍了。 我很生气,拍拍屁股上的碎草,站起来就要走。 “诶,小安,别走啊,哎……” 她在后面追我,可我就是不想停下,一口气跑到屋中,关上了门。 今天我不想跟她一起睡。 她拍打着门,嘴里喊着,“开门呀,我错了……” 喊到第三遍的时候,我心软了。 倒不是因为我原谅她了,而是因为如果我不开门,今晚就没有奇异的睡前故事可以听了。 听起来很奇怪是不是,明明我比她大四五岁,却还要听她讲睡前故事。 但说实话,她很会讲故事,讲得像真的一样,而且都不是这个朝代发生的事情。 她讲故事时,说的第一句话总是,很久很久之后,有一个人…… 好,为了故事,我打开了门。 没有人。 我探头瞅了一圈,连台阶下方的大缸里面都瞅了瞅,真的没有人。 她走了,也带走了风。 今晚,得一个人睡了。 (二) 我关上门,躺回床上,没有睡前故事,我的脑袋就开始胡思乱想,我想起了她之前说的那些话。 父亲为什么要把我留下? 是因为师父的一句“此子与我有缘”? 还是因为,他想让我学点新东西? 这些理由似乎都站不住脚,毕竟,父亲会带我来,而没有带柳柳来,这点就很奇怪。 柳柳是我的亲妹妹,比璃悠大两岁,她也很喜欢跟我待在一起,只是她的话没有璃悠多,没有她粘人,也没有她没脸没皮。 若是她跟我一起来,我就有个伴了。 虽说现在也不赖,但我还想再安静一点。 其实,我不太喜欢人。 因为,他们都很虚伪。 他们会当着父亲的面夸赞我,然后在背地里教导他们的孩子远离我——因为我有一双可怕的眼睛。 之前,就有一个男孩说,我的眼睛灰扑扑的,像个半瞎。 这个男孩,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个印象不太好的少年,他叫李玄。 他指着我,笑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旁边站着当朝太子,莫修寒。 莫修寒他没有笑,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就转身走了。 他曾经也是会笑的。 我六岁那年,第一次跟随父亲入宫,皇帝叔叔让我去找他的小儿子玩。 结果,走在半路上,一支利箭飞来,射中了我的发髻。 少年笑得灿烂,我却吓得哇哇大哭。 原来,他就是皇帝叔叔的小儿子莫修寒,真是个性格恶劣的坏家伙。 但他的母妃跟他不一样,她是一个很好的人,按着他的脑袋让他跟我道歉,说着他不是故意的,是他学艺不精,箭法不准,这才不小心射中了我。 我听见他嘟囔了一句,“我准着呢……”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我,目光在我的眼睛上停留了一会,我以为他又要跟那些讨厌的人一样对我的眼睛做文章了,没想到他什么也没说,甩给我一块手帕,轻哼了一声,就骄傲地转身走了。 显然,他对自己的箭法十分满意。 我耳朵听着他母妃的道歉,眼睛却盯着那个狂妄却温柔的背影,直到他走远。 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杀了很多人,皇帝叔叔挺生气的,不知道会不会罚他。 只是,他杀了那么多人,还是不会笑么…… (三) 第二天一整天,璃悠都没有出现。 这让我有些慌张。 读书的时候,我刻意去翻找什么叫穿越,结果真让我在一本书里找着了。 穿越,一个灵魂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的过程。 我琢磨着这句话,又继续看下去。 这本书是师父写的,上面写了很多奇怪的话,比如,七星连珠开启异世之门,比如,一切都是命运石之门的选择。 看不明白,但我看出来了一点,师父她痴迷于对穿越的研究,甚至想让穿越者来到这个世界,为此,她于一年前献出了自己的孩子。 所以,跟我待了一年时间的璃悠,其实是另一个世界的灵魂? 我把书放回原处,当作无事发生。 (四) 我醒来的时候,床头放着一根手绳。 红色的绳,漆黑的发,缠绕而成。 红绳是从书简上抽的,头发毛糙还分叉。 不用猜,就知道是谁放在这的。 我在床上坐了一会,盯着手绳,不知该不该拿起来。 毕竟,我有点洁癖。 最后,我没拿,因为璃悠跑进来,将手绳硬塞到了我手里,“赔礼。” 硬邦邦的两个字。 她心情不好。 我看着手里的手绳,有点懵,我又哪里惹她不高兴了? “戴上。”她强硬道。 好好,我戴。 她又道“以后都不准摘。” 我问她为什么。 她说“因为,你是我第一个朋友,如果我离开了,你得记着我,不然我就没有在这里存在过的痕迹了。” “为什么离开?”我问。 她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一点也不像一个六岁的孩子。 她叹了口气,“因为我是穿越来的,我迟早得回去。” 这是一年来,我头一次听见她叹气。 “你不想回去?”我这么猜测。 “我想。”她看着我,眼睛发着光,“我还没找到我爸妈在哪,还没问问他们为什么不要我了,所以我得回去。” 我想起什么,垂下了眼。 她被父母抛弃,被世界抛弃。 而我,被父亲抛弃,被神抛弃。 我空有一双怪异的眸子,却没有得到神的眷顾,不能像父亲一样看到未来。 “如果,我能看到未来,就能帮你找到父母了。” 她看了我一会,笑了,拉过我的手,摆弄着那根手绳,“我洗头了。” “……” (五) 我得多跟师父学点东西才行,这样才有可能拥有看到未来的能力,到时候我就能帮璃悠回家,顺便看看父亲什么时候才能接我。 可我学了四年,书都看完了,却还是看不到未来。 师父在第二年的时候就跟我说,“你的机缘还未到,神之眼还未降临到你的身上,你要做的,就是等待。” 四年过去了,我十五岁了。 我问她,璃悠是她等来的么? 她看了我一会,回答说,是。 我又问,她什么时候走? 她说,机缘到的时候。 我觉得她在骗我,我父亲也在骗我。 他不会来。 我也不会看到未来。 璃悠可能随时会走。 我不想相信他们了。 师父说,那就不要信,信你自己。 我迷茫了。 她说的话,颠三倒四。 我一直信她,她现在让我信我自己? 我该信什么? 信她原本就是在骗我的么? 璃悠听我说完这些,又伸出手,向我打来。 我再次下意识躲闪。 等我睁开眼,她叼着狗尾巴草,睨着我,“预见到未来了,你不照样怕?” 原来,她是这个意思。 她见我怔愣,拽着我的袖子,将我拉到树下,指着一只被蚂蚁包围,生命垂危却还在挣扎的蚂蚱,“你不用开天眼就知道未来它会死,你能做什么?” 我,做不了什么。 “那在意未来干什么?” 她一脚将蚂蚱踹飞。 “就像我来到这里,也改变不了什么一样。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也找不到我父母,甚至,我连这个秘境都没出去过。” 她又叹了口气,“不知道我现在那个世界怎么样了,院里的阿姨会不会找我,找不到我会不会着急,要是他们都没意识到我丢了呢……” 她咧嘴一笑,眼里却有点忧郁,“那么也没什么了不起,你记得我就行了。” “不会忘的。” 你给我系了绳,我被拴住了,怎么会忘记呢? (六) “时间到了。” 师父突然将我叫了过去,这么说道。 “你该走了。” 我看了看站在她身侧的璃悠,她向我笑了笑,尽管她隐藏地很好,但我还是看出她的笑容有些勉强。 我走的话,她怎么办? 还有谁能听她絮絮叨叨? 我看向师父,四年的时间,她依旧宛如初见的模样。 她冲我伸出一根手指,点在我的额间。 “遗忘。” 她说了这么一句话。 红光闪烁,我怔怔地看着她,她好像没有感情,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地来,无论是我,还是璃悠,亦或是她的爱人——如果有的话,我们都没有影响她,她只是待在秘境,守着自己的世界,也守着这个世界。 信自己。 信自己的世界。 一切就不会崩塌,不会烦恼,痛苦,没有欺骗。 隔绝视听,隔绝一切,忘记一切…… 遗忘…… 我猛地睁大了眼,看向璃悠。 我不想忘记她。 她说,她怕被人忘记。 她总是笑,话也很多,她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如果我也忘记了她,还有谁能记得她? 我想向她走去,四周却有无数力量在阻挡我,额间的印记也在隐隐作痛。 “你该走了。” 师父注视着我,语气很淡。 我知道,我知道! 我该走了! 但我想再跟她说句话,我想告诉她我不会忘记她,她想回家,我会送她回去,我会记得她说的那些奇怪的话,我会记得她总是喜欢扬起拳头,却从没落下来过,我会记得她一脚把那只蚂蚱踹飞,只是想让它多抗争一会,我会记得繁星斜坡草地,会记得她扬起的发丝,会记得她含笑却忧郁的眼神,会记得她洗了头,抽了书简,编了那根手绳…… 可我走不过去,我走不过去! 她越来越模糊,水雾使她扭曲变形。 我用力睁大了眼,抗争着脑中的剧痛,我想把她刻在脑中,谁也别想把她夺走。 忽然,她动了。 她向我走来,缓缓握住了我向她伸出的手。 她冲我一笑,狡黠地眨了下眼,“其实,我也要回去了。但别担心,我有预感,我们肯定还会遇见的,就算忘记了,我们看到对方的第一眼也会立马想起来的,毕竟,你有一双这么漂亮的眼睛,现在又多了这么一个漂亮的印记。” 她的手逐渐放大。 微凉的手指碰到了我额间灼烫的印记,凉凉的,很舒服。 但下一刻,它微微用力,明明没多大力道,我却向后倒去。 “再见。”她的声音很淡,跟师父一样淡。 我用力向她伸手,却什么都没抓到。 她的样貌逐渐消失在视野。 而我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画面,只有洁白的世界中,我手腕上扬起的那抹黑红交缠的手绳。 (七) 我是被人摇醒的。 他们说,他们是先帝派来的使臣,来接我回去。 我有点迷糊,但好歹还记得我被父亲留在这里,拜了个师父,待了四年。 我问他们父亲呢,他们说他以自身性命换了天地机缘,已是时日无多了,所以他们来接我回去看他最后一眼,然后接替他的位置。 我跟他们走了。 临走前,我回头看了一眼。 只有一望无际的郁郁葱葱的树林。 我疑惑地转了回来,这份违和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呢? 我不明白。 我只知道,从那天起,我手上多了一根从未解下的手绳,我的额间多了一枚如血般的印记,我开始能看到未来,代价却是生命的流逝,不断遗忘的过去,以及,内心永远也填不上的洞。 。 番外 手绳(师以安的独白) (一) 我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 这么说,不太准确,因为父亲告诉我说,时间到了他就会来接我的。 但,我已经在这个像原始森林一样的地方生活一年了,他依旧没有来。 这里叫南疆秘境。 我的师父,是这秘境的主人。 她话很少,&bsp&bsp总在必要时才说上两句,一般都是让我自己看书。 但她却有个话很多的女儿,叫璃悠。 在这里生活的一年时间里,她总会来找我,从最初一天找我几次,到现在变成,连睡觉都会跟我待在一起。 我们形影不离。 她的话很多很多,多到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 我时常怀疑她每天说那么多话,她能记住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吗。 “记不住啊。” 繁星下,她用手托着脸,手肘支在膝盖上,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惊讶于她竟然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而更令我诧异的是,她接下来说。 “因为,我们总在一起啊。” 她又一次猜到了我心中所想。 她躺到草地上,双手枕在后脑勺下面,仰望着天空。 那天的风很温暖,吹得青草泛起层层波浪,吹得她的碎发飞到了她的嘴巴里。 她用舌头舔了两下头发,呸了两声,头发没出来,反而使更多头发进入了嘴巴。 她没恼,索性嚼起了那一缕头发,像嚼一根狗尾巴草。 “诶,小安啊。” 她语气随意又悠闲,让我莫名想起了一个人,&bsp&bsp只是那人是个少年,我对他的印象也不太好。 “你知道穿越吗?” 我摇头。 她笑了,瞥我一眼,“那你跟我娘都学了什么?” 我如实作答,“占卜,推演,天文……” 她又笑了,“这些东西你爹不都能教你?那你还跟我娘学什么?” 我想了想,“我爹说跟着师父能学些新东西。” “什么新东西?” 我跟她讲了新学的推演方法,她听完,坐起来,扬起手向我打来。 我下意识闭上了眼。 没有疼痛。 耳边传来小姑娘银铃般的笑声。 我被耍了。 我很生气,拍拍屁股上的碎草,站起来就要走。 “诶,小安,别走啊,哎……” 她在后面追我,可我就是不想停下,一口气跑到屋中,关上了门。 今天我不想跟她一起睡。 她拍打着门,嘴里喊着,“开门呀,我错了……” 喊到第三遍的时候,我心软了。 倒不是因为我原谅她了,而是因为如果我不开门,今晚就没有奇异的睡前故事可以听了。 听起来很奇怪是不是,明明我比她大四五岁,却还要听她讲睡前故事。 但说实话,她很会讲故事,讲得像真的一样,而且都不是这个朝代发生的事情。 她讲故事时,说的第一句话总是,很久很久之后,有一个人…… 好,为了故事,我打开了门。 没有人。 我探头瞅了一圈,连台阶下方的大缸里面都瞅了瞅,真的没有人。 她走了,也带走了风。 今晚,得一个人睡了。 (二) 我关上门,躺回床上,没有睡前故事,我的脑袋就开始胡思乱想,我想起了她之前说的那些话。 父亲为什么要把我留下? 是因为师父的一句“此子与我有缘”? 还是因为,他想让我学点新东西? 这些理由似乎都站不住脚,毕竟,父亲会带我来,而没有带柳柳来,这点就很奇怪。 柳柳是我的亲妹妹,比璃悠大两岁,她也很喜欢跟我待在一起,只是她的话没有璃悠多,没有她粘人,也没有她没脸没皮。 若是她跟我一起来,我就有个伴了。 虽说现在也不赖,但我还想再安静一点。 其实,我不太喜欢人。 因为,他们都很虚伪。 他们会当着父亲的面夸赞我,然后在背地里教导他们的孩子远离我——因为我有一双可怕的眼睛。 之前,就有一个男孩说,我的眼睛灰扑扑的,像个半瞎。 这个男孩,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个印象不太好的少年,他叫李玄。 他指着我,笑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旁边站着当朝太子,莫修寒。 莫修寒他没有笑,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就转身走了。 他曾经也是会笑的。 我六岁那年,第一次跟随父亲入宫,皇帝叔叔让我去找他的小儿子玩。 结果,走在半路上,一支利箭飞来,射中了我的发髻。 少年笑得灿烂,我却吓得哇哇大哭。 原来,他就是皇帝叔叔的小儿子莫修寒,真是个性格恶劣的坏家伙。 但他的母妃跟他不一样,她是一个很好的人,按着他的脑袋让他跟我道歉,说着他不是故意的,是他学艺不精,箭法不准,这才不小心射中了我。 我听见他嘟囔了一句,“我准着呢……”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我,目光在我的眼睛上停留了一会,我以为他又要跟那些讨厌的人一样对我的眼睛做文章了,没想到他什么也没说,甩给我一块手帕,轻哼了一声,就骄傲地转身走了。 显然,他对自己的箭法十分满意。 我耳朵听着他母妃的道歉,眼睛却盯着那个狂妄却温柔的背影,直到他走远。 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杀了很多人,皇帝叔叔挺生气的,不知道会不会罚他。 只是,他杀了那么多人,还是不会笑么…… (三) 第二天一整天,璃悠都没有出现。 这让我有些慌张。 读书的时候,我刻意去翻找什么叫穿越,结果真让我在一本书里找着了。 穿越,一个灵魂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的过程。 我琢磨着这句话,又继续看下去。 这本书是师父写的,上面写了很多奇怪的话,比如,七星连珠开启异世之门,比如,一切都是命运石之门的选择。 看不明白,但我看出来了一点,师父她痴迷于对穿越的研究,甚至想让穿越者来到这个世界,为此,她于一年前献出了自己的孩子。 所以,跟我待了一年时间的璃悠,其实是另一个世界的灵魂? 我把书放回原处,当作无事发生。 (四) 我醒来的时候,床头放着一根手绳。 红色的绳,漆黑的发,缠绕而成。 红绳是从书简上抽的,头发毛糙还分叉。 不用猜,就知道是谁放在这的。 我在床上坐了一会,盯着手绳,不知该不该拿起来。 毕竟,我有点洁癖。 最后,我没拿,因为璃悠跑进来,将手绳硬塞到了我手里,“赔礼。” 硬邦邦的两个字。 她心情不好。 我看着手里的手绳,有点懵,我又哪里惹她不高兴了? “戴上。”她强硬道。 好好,我戴。 她又道“以后都不准摘。” 我问她为什么。 她说“因为,你是我第一个朋友,如果我离开了,你得记着我,不然我就没有在这里存在过的痕迹了。” “为什么离开?”我问。 她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一点也不像一个六岁的孩子。 她叹了口气,“因为我是穿越来的,我迟早得回去。” 这是一年来,我头一次听见她叹气。 “你不想回去?”我这么猜测。 “我想。”她看着我,眼睛发着光,“我还没找到我爸妈在哪,还没问问他们为什么不要我了,所以我得回去。” 我想起什么,垂下了眼。 她被父母抛弃,被世界抛弃。 而我,被父亲抛弃,被神抛弃。 我空有一双怪异的眸子,却没有得到神的眷顾,不能像父亲一样看到未来。 “如果,我能看到未来,就能帮你找到父母了。” 她看了我一会,笑了,拉过我的手,摆弄着那根手绳,“我洗头了。” “……” (五) 我得多跟师父学点东西才行,这样才有可能拥有看到未来的能力,到时候我就能帮璃悠回家,顺便看看父亲什么时候才能接我。 可我学了四年,书都看完了,却还是看不到未来。 师父在第二年的时候就跟我说,“你的机缘还未到,神之眼还未降临到你的身上,你要做的,就是等待。” 四年过去了,我十五岁了。 我问她,璃悠是她等来的么? 她看了我一会,回答说,是。 我又问,她什么时候走? 她说,机缘到的时候。 我觉得她在骗我,我父亲也在骗我。 他不会来。 我也不会看到未来。 璃悠可能随时会走。 我不想相信他们了。 师父说,那就不要信,信你自己。 我迷茫了。 她说的话,颠三倒四。 我一直信她,她现在让我信我自己? 我该信什么? 信她原本就是在骗我的么? 璃悠听我说完这些,又伸出手,向我打来。 我再次下意识躲闪。 等我睁开眼,她叼着狗尾巴草,睨着我,“预见到未来了,你不照样怕?” 原来,她是这个意思。 她见我怔愣,拽着我的袖子,将我拉到树下,指着一只被蚂蚁包围,生命垂危却还在挣扎的蚂蚱,“你不用开天眼就知道未来它会死,你能做什么?” 我,做不了什么。 “那在意未来干什么?” 她一脚将蚂蚱踹飞。 “就像我来到这里,也改变不了什么一样。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也找不到我父母,甚至,我连这个秘境都没出去过。” 她又叹了口气,“不知道我现在那个世界怎么样了,院里的阿姨会不会找我,找不到我会不会着急,要是他们都没意识到我丢了呢……” 她咧嘴一笑,眼里却有点忧郁,“那么也没什么了不起,你记得我就行了。” “不会忘的。” 你给我系了绳,我被拴住了,怎么会忘记呢? (六) “时间到了。” 师父突然将我叫了过去,这么说道。 “你该走了。” 我看了看站在她身侧的璃悠,她向我笑了笑,尽管她隐藏地很好,但我还是看出她的笑容有些勉强。 我走的话,她怎么办? 还有谁能听她絮絮叨叨? 我看向师父,四年的时间,她依旧宛如初见的模样。 她冲我伸出一根手指,点在我的额间。 “遗忘。” 她说了这么一句话。 红光闪烁,我怔怔地看着她,她好像没有感情,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地来,无论是我,还是璃悠,亦或是她的爱人——如果有的话,我们都没有影响她,她只是待在秘境,守着自己的世界,也守着这个世界。 信自己。 信自己的世界。 一切就不会崩塌,不会烦恼,痛苦,没有欺骗。 隔绝视听,隔绝一切,忘记一切…… 遗忘…… 我猛地睁大了眼,看向璃悠。 我不想忘记她。 她说,她怕被人忘记。 她总是笑,话也很多,她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如果我也忘记了她,还有谁能记得她? 我想向她走去,四周却有无数力量在阻挡我,额间的印记也在隐隐作痛。 “你该走了。” 师父注视着我,语气很淡。 我知道,我知道! 我该走了! 但我想再跟她说句话,我想告诉她我不会忘记她,她想回家,我会送她回去,我会记得她说的那些奇怪的话,我会记得她总是喜欢扬起拳头,却从没落下来过,我会记得她一脚把那只蚂蚱踹飞,只是想让它多抗争一会,我会记得繁星斜坡草地,会记得她扬起的发丝,会记得她含笑却忧郁的眼神,会记得她洗了头,抽了书简,编了那根手绳…… 可我走不过去,我走不过去! 她越来越模糊,水雾使她扭曲变形。 我用力睁大了眼,抗争着脑中的剧痛,我想把她刻在脑中,谁也别想把她夺走。 忽然,她动了。 她向我走来,缓缓握住了我向她伸出的手。 她冲我一笑,狡黠地眨了下眼,“其实,我也要回去了。但别担心,我有预感,我们肯定还会遇见的,就算忘记了,我们看到对方的第一眼也会立马想起来的,毕竟,你有一双这么漂亮的眼睛,现在又多了这么一个漂亮的印记。” 她的手逐渐放大。 微凉的手指碰到了我额间灼烫的印记,凉凉的,很舒服。 但下一刻,它微微用力,明明没多大力道,我却向后倒去。 “再见。”她的声音很淡,跟师父一样淡。 我用力向她伸手,却什么都没抓到。 她的样貌逐渐消失在视野。 而我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画面,只有洁白的世界中,我手腕上扬起的那抹黑红交缠的手绳。 (七) 我是被人摇醒的。 他们说,他们是先帝派来的使臣,来接我回去。 我有点迷糊,但好歹还记得我被父亲留在这里,拜了个师父,待了四年。 我问他们父亲呢,他们说他以自身性命换了天地机缘,已是时日无多了,所以他们来接我回去看他最后一眼,然后接替他的位置。 我跟他们走了。 临走前,我回头看了一眼。 只有一望无际的郁郁葱葱的树林。 我疑惑地转了回来,这份违和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呢? 我不明白。 我只知道,从那天起,我手上多了一根从未解下的手绳,我的额间多了一枚如血般的印记,我开始能看到未来,代价却是生命的流逝,不断遗忘的过去,以及,内心永远也填不上的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