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有宝珠》 第1章 霉到穿越 “我说了我不需要!谁要她再给我找婆家啊?我都说了那钱翠兰没安好心,你怎么还信她的话啊!” 谢宝珠人还没走到前院,就听见小姑子张小禾在激动的大吼。 “二哥刚被人征走当兵,是生是死还不知道!官老爷也就给了那么点银子,娘你就送到人家手里!你想一想啊娘!那是二哥的买命钱啊!在你手里待了几天就没了!” “呜呜呜——我这不都是为了你么——” 婆婆呜呜咽咽的哭声萦绕耳畔,听得谢宝珠脑壳疼。 她走进院子,看着气得满面通红的小姑子,还有哭得浑身在抖的婆婆,咳了两声。 “出什么事了?” 见她过来,陈秀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子。 “宝珠啊——你劝劝小禾!我都是为了她啊,她怎么就不懂我的心意呢!”陈秀抹着眼泪,跟谢宝珠哭诉,“小禾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这样过一辈子!” “她五婶今早刚来过,人家也是替咱家着想,就说要给小禾做媒。谁知道她一回来就跟我闹,我这心里——苦啊!” 光听她婆婆说,谢宝珠觉得没什么毛病。 张小禾今年都十六了,古代又是十三四就能成亲,婆婆忧心她的亲事很正常。 “这又和钱有什么关系?”谢宝珠问陈秀。 回她的却是张小禾。 她面色不善的看着谢宝珠:“怎么没关系?钱翠兰走门串户的能空手走?咱家的家底本来就不算好,光是为了娶你进门就花了四五十两,掏空了老底还了钱,也还欠着酒楼十两!” “二哥走的时候官老爷就给了十两银子,”张小禾瞪着眼睛看陈秀,“咱们都说好了,三天后就把银子送去还了,你怎么就给了钱翠兰五两!” 陈秀虚弱的抚着额头:“那不是还有五两么” 怕张小禾再说,陈秀赶忙问谢宝珠:“宝珠啊,你不是去做饭了么,来前院有什么事吗?” 尽管婆婆想要转移话题的意思很明显,但谢宝珠并不能帮她解这个围。 她叹了口气,摊开手,无奈的说:“娘,家里的米不够了。” 这句话就像是点燃炮仗的火星,顿时把张小禾点炸了。 她脸蛋涨的通红,气得右脚直跺地,把地上的尘土跺的满天都是。 “还有五两,五两管什么用!家里的米面不够了,是先还钱还是先顾家里吃喝?到时候酒楼来催债了,还能拿着几钱银子求人家宽限?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 说完,她像一阵小旋风似得跑出门,把大门摔得砰砰作响。 “呜呜呜呜,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陈秀扑到桌子上痛哭起来。 她还想问自己做了什么孽,才会从现代穿到这里呢! 站在一旁谢宝珠十分无语。 她不就是买了个转运珠转转运么? 谁知道那珠子一到手就让她头晕眼黑,等她回到家,就干脆眼前一花晕倒在地,再醒来就是在一个空荡荡的新房里了。 当时外头闹得特别热闹,搞得她以为这家是个富户,正大办婚事呢。结果她第二天起来出门一晃,才发现这家其实又穷又破,离揭不开锅也就差把米缸里那一层薄薄的米吃完了! 惨还不止这些。 她那个便宜相公在家里排行老二,成亲的当天被官老爷强征走押送军粮了;排行老大的大哥夫妻俩都没了,只留下两个孩子让婆婆供养;公公更是没得早;剩下的唯一一根独苗苗老三又在县里读书回不来。 这家里只剩下老弱幼了! 如今倒好,家里壮劳力一个没有,吃喝也没有着落,不仅欠了人十来两没还,婆婆还拱手送出去了五两银子。 这哪是转运啊,这是来克她的? 第2章 一个好主意! 陈秀的哭声实在是烦人,谢宝珠不想再听她抱怨,快刀斩乱麻的问:“娘,那今天的饭怎么办?” “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陈秀哭得更厉害了,“小禾以前不是这样的她以前多乖啊!呜呜呜——” 得,这是个一哭起来就万事不管的主。 谢宝珠哦了一声,抬脚往外面走。 “你、你去哪!”见她要走,陈秀急了,“你可不能跟小禾学!” 谢宝珠无语回头:“我去搞点能吃的回来,您不吃饭,难道两个孩子也不吃?” 说完,谢宝珠不再理会陈秀,直接出了门。 得亏张家住的这村儿是挨着山头的,要是在那种一望无际的平原地区,她就只能偷偷摸摸的跑人家地里拾麦去了! 这山里头,除了遍地都是的野菜菌菇能炖汤做菜,还有不少山鸡野兔。偶尔进山打个猎,也能搞点肉味改善生活。 但谢宝珠现在可没这个功夫,她得先把眼前这顿饭对付过去。 家里还剩一点点面,做成面食肯定不够,但搞点马齿苋什么的,混个面糊烙个饼,凑合起来也能吃;剩下的小米单做太清汤寡水,还不如和蜀黍碎一起滚了汤;至于菜,捡点蕨菜凉拌一下,这顿饭就成了。 谢宝珠叹了口气。 张家也不是没田。照她婆婆说的,她那个便宜相公被征走之前可是把地打理的好好地。只可惜这时间实在不好,青黄不接的,最起码得等半个月才能秋收。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欠酒楼那十来两怎么还? 秋收从收割到变卖,估计没一个月搞不下来,哪家酒楼能愿意拖这么久? 谢宝珠愁啊。 况且,除了酒楼的十来两,张家还有米面要买,还有一个在县城读书的小叔子要供,她婆婆甚至还有点把大哥留下的两个孩子送去开蒙的意思。 这简直是看哪哪都在伸手要钱! 她上辈子最穷的时候也就是在出租房里紧衣缩食的吃泡面。那时候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哪像现在这样,自己吃不饱,还得供养一大家子! 要不是古代交通不便,她一个女子走路上说不定就被谁拐了卖了,她老早就想撂挑子跑了! 更何况,就她这个转运珠都转不过来弯的霉运,与其去赌那自己低到令人发指的运气,倒不如留在张家慢慢经营。 最起码,这张家看起来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家。 唉声叹气的采完野菜,谢宝珠摇头晃脑的往回走。 走着走着,一样东西突然正中的砸在她的脑袋上。 “哎哟!”谢宝珠蹲下来捂住头。 砸她的东西有刺,大概拳头大小。要不是掉这玩意儿的树不够高,谢宝珠都得怀疑自己脑壳会不会被它砸出一个包。 她总不能衰到随便一棵树都能欺负她?! 谢宝珠恨恨的把罪魁祸首捡起来,用尽最大力气,把那颗刺球砸向了身边的树。 这就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砸完刺球出气,谢宝珠满意的拍拍手,捡起篮子准备走人。 但走之前她的余光却不经意扫过了方才那颗刺球,里面因为破损而露出来的东西让谢宝珠眯起了眼。 ——她有了个好主意! 第3章 糖炒栗子 除了米面不够,张家厨房其他东西倒是还有多的。 趁着做饭的功夫,谢宝珠估摸了一下家里的存粮 直到谢宝珠把饭做完端上桌子,张小禾才回来。 她回来的时候脸色依旧不好看,手里还拎着两个布袋。 见桌子上摆好了饭菜碗筷,她有些惊讶。 “你还会弄这些?”张小禾神色古怪的看着谢宝珠,“我还当你们读书的人家只会张口等吃的,旁的什么都不会呢。” 谢宝珠懒得理她。 她要是只会张口等吃的,那这桌子上放的都是空气? 陈秀见女儿孙子回来了,忙得把碗筷摆好,先让两个小的吃上饭。 等安顿好孩子,她才转头问张小禾:“你去哪了?怎么不早点回来?你把看孩子饿的!哎,这两个袋子又是什么?” 张小禾哼了一声:“能有什么,去别家借的米面!” 陈秀有些不乐意了。 “你去借什么米面啊?丢不丢人啊!没见你二嫂已经把饭做好了?又去麻烦人家,这人情以后多难还!” 张小禾的火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了。 “不给钱买,又不让去别家借,咱家还有谁是天上神仙下凡,不吃不喝也能活不成?我去借的时候可不知道二嫂已经做好了饭!再说了,你看看这一桌,菜菜汤汤的,连个正经的馒头都没有,吃了这顿下顿怎么办?!” 陈秀咬着牙不松口:“眼看着就秋收了,山上又不是弄不来吃的!熬过这几天就没事了。” 张小禾冷笑一声:“等秋收?咱家那二十来亩地可还得找人收!找人割不要钱?秋税不要钱?哦,对了,还有酒楼的十两银子要还呢!” 陈秀被女儿气得眼眶发红,却又说不过她。 想想家里的困境,她就两眼一抹泪。逼得急了,她干脆破罐子破摔,大哭着说: “大不了,就把田卖了去还债!” 这回别说是张小禾了,谢宝珠都觉得她婆婆实在是拎不清。 她怎么会好面子到这种程度?张家家底本就不多,她还要干这种杀鸡取卵的事,这家能富裕起来才见鬼呢! 眼看张小禾气急败坏的要再争,谢宝珠轻咳两声,打断她们之间的闹剧:“两个孩子还在呢,先让孩子吃完饭,剩下的之后再说。” 两人往桌边一看。果然,两个小孩正捏着筷子不知所措的看着她们,眼底的恐慌清晰可见。 张小禾哼了一声,强压着怒火坐到桌旁招呼孩子吃饭。 陈秀大哭转做抽泣,想要再张口说些什么,却被谢宝珠拍拍手拦了下来。 一家五口沉默着把这顿饭吃完。 等谢宝珠把两个小孩带回屋休息再回去,这对母女又是一副剑拔弩张的场面。 赶在两人开口之前,谢宝珠抢了话头:“先别吵,我有法子赚钱!” “你有法子?”两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陈秀跟张小禾吵,本就是强撑着一口气,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没劲了。见谢宝珠说她有法子,陈秀连忙顺着台阶下,问她:“什么法子?你说来听听!” 张小禾哼了一声,倒也没说什么。 谢宝珠见她们不吵了,才从上午采野菜的框子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婆婆:“就是这个。” 陈秀接了过来,驾轻熟路的掰开,嘀咕了两声:“这不是毛栗么” 张小禾瞥了一眼,嘲笑起谢宝珠来:“原来是毛栗啊!我还以为是什么稀奇玩意。这东西咱山上满山都是,谁都能捡,卖也卖不了多少。再说了,咱家谁有空去采?我天天得下地,娘得看顾孩子,二嫂你一个人去捡?” 谢宝珠抬眼看她。 大概是因为娶她掏空了家底,小姑子对她的态度一直都不好。 这家里头,婆婆又是个糊涂绵软的性子,压不住小姑子。若是让她一直使着性子作弄,别说全家奔小康了,这家都得先吵个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还得压她一压,自己好歹是她二嫂,算是半个长辈呢。 “我现在可没兴趣跟你吵。”谢宝珠淡淡道,“现在是咱一家在找法子赚钱还债,有什么怨气,你别冲我撒。还是说,你有什么更好的法子,能更快的还了酒楼的钱?” “你!”张小禾脸蛋涨得通红。 谢宝珠不理会她,只从陈秀手里捏了个毛栗,问道:“糖炒栗子,娘吃过么?” 陈秀看了看淡定的二儿媳,再看看生闷气的女儿,咧着笑的回她:“没呢!听名字,这是糕点?宝珠啊,你嫁进来的时候,咱家可是买遍了县里的糕点铺子,也没见有哪家卖这‘糖炒栗子’的!怎么,你会做?” 谢宝珠点头应着,心里已盘算起来。 古代的交通通讯没有现代那么方便,再加上师徒配方各种限制,糖炒栗子估计传播范围不大,最起码在这村子方圆百里是没有的。那她能盘算的,可就多了! “这毛栗还能怎么炒?”陈秀稀奇的看着手里小小的栗子,“用糖炒?那不就糊了!还是,外头挂一层糖?那能好吃么?” 要不好吃,那能传了千百年? 谢宝珠点头,目光紧盯着陈秀:“好吃!肯定好吃!不过,娘,做糖炒栗子肯定是要糖的。可这糖” 果不其然,陈秀支支吾吾的开口了。 “宝珠啊你这法子,倒也不是不行——” 她犹豫了半天,才继续说下去:“——可家里实在没钱啊!米面都买不起,去哪给你买糖啊!现在饴糖也要四五十文呢,普通人家谁吃的起啊!” 张小禾冷笑一声。 陈秀假装没听到:“不然,咱再想想其他法子,啊?” 谢宝珠心里暗叹口气。 她婆婆还真是难搞 “娘这话说的,我就是说个主意罢了。”谢宝珠微笑着说,“八字没一撇呢。不过,娘总得给我个机会,让我做出来的试试?好吃了,咱们就再说买糖的事,不好吃了,就想别的法子,也废不了多少功夫。” 陈秀还在犹豫,张小禾却昂了昂头,替谢宝珠说起话来。 “娘,就让二嫂试试呗。年前二哥给大宝小宝买的麦芽糖还有剩得,又不用花钱买。” 她又撇过头问谢宝珠:“你做这糖炒栗子,除了糖,还要什么?” 谢宝珠有些意外,小姑子愿意帮她说话? 见陈秀看向自己,谢宝珠点头应道:“还需要一些砂子和油。栗子我们能自个儿捡,砂子去溪边淘些干净的就行。至于油,那用的极少,咱家剩的足够。” “那、那——”陈秀挣扎半天,终于重重的点下了头。 “那就试试!” 第4章 尝一尝吧! 张小禾是个说干就干的急性子。 午后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她就急不可耐的上山淘砂采栗去了。 而糖,谢宝珠也从两个孩子那里“借”了过来。 借的时候,两个孩子虽然有些不乐意,但都还算懂事。 谢宝珠摸了摸他们的头,安慰道:“等糖炒栗子做好了,二婶头一个给你们吃,好不好?” 两个孩子中,大的是个男孩,叫文玉,小的是个女孩,叫文秀,两个孩子只错了一岁。 文玉绷着张脸,眼神直视前方就是不看谢宝珠,厥脾气跟张小禾一模一样;文秀倒是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拉住了谢宝珠的袖子。 “二婶婶,我不吃栗子” “那文秀想要什么?”谢宝珠捏住文秀的小手。 文秀更小心了:“我想能不能不要把姑姑赶走啊,我可以少吃一点” 赶走张小禾?谁要赶她? 谢宝珠微微皱眉。 文玉却是一巴掌拍在她的手上,把她的手拍落,又紧紧抓住文秀的手。 “你跟她说这些干什么!”文玉拔高了声音,又很快压低,似是怕谁听见,“她什么都不知道!跟她说有什么用!” 文秀可怜兮兮的握住哥哥的手:“可是,姑姑” “我们自己想办法!”文玉狠狠的瞪了谢宝珠一眼,拉着妹妹的手快步走开,“不用别人管!” 谢宝珠莫名其妙的看着两个小孩跑远。 这谁要赶张小禾啊?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干嘛瞪她啊! 谢宝珠摇了摇头。 现在最要紧的事,是赚钱养家! 张小禾性子急,做事效率却很高。 还没到下午吃饭的时候呢,她就已经背回来了一筐毛栗和砂子。 “哝,你看这些够不够。”半天没见,张小禾的态度缓和了许多,“砂子我尽量挑了个头一样的,还在水淘了一遍。毛栗现在掉的不多,也就捡了半筐。” 谢宝珠对两个孩子的话还有疑惑:看张小禾在张家的态度,她明显是过的很厉害没人管的。这样的人,说好听了是泼辣,说难听了就是一个麻烦鬼,谁还能赶走她不成? 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谢宝珠点点头:“够了,那我现在就开始!” 九月份的天气足够热,就是下午,把砂子晒干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把晒干的砂子倒入锅里,再往里加入饴糖和少量的油,谢宝珠开始炒制熟砂。 张小禾在一旁看的皱眉,而听说她开始炒栗子,家里其他三个人也都来了。 陈秀看着锅就觉得肉痛心慌:“宝珠啊,你这炒砂子干什么?还放糖和油,这、这不浪费么!” 谢宝珠微微一笑:“娘,您只管瞧着,等会就能吃了!” 在谢宝珠反复的翻铲中,锅里的油烟慢慢散去,砂子也被炒制的色泽均匀油亮光滑,炒动的时候不会再沾粘在一起。 差不多了! 谢宝珠将柴火拨散火候调小,又将剥出来的个头差不多的板栗投入锅中,为了防止味道太淡,她又往锅里加了些饴糖和油。 如此翻炒了一炷香的时间,这顿糖炒栗子才将将出锅。 四个人八只眼睛紧盯着桌上那盘毫不出彩的糖炒板栗,表情各异。 说它毫不出彩,那是真的没见这顿板栗能变出什么花样,谢宝珠炒制的时候连壳都没去;可要说差别,那也是能看出来一些的。比如,这栗子壳变得油亮了? 可光壳亮有什么用!这连香味都没多少啊! 陈秀嘀咕着捏起一颗板栗,想捏开,却发现栗子壳变硬了。 谢宝珠笑着从她手里接过栗子,拿刀开了个口,掰开递给她。 在栗子回到手里的那一刻,陈秀惊讶的睁大了眼。 软糯香甜的气味从开口处窜了出来,丝丝缕缕的钻进陈秀的鼻子,让她想迫不及待的掰开壳,尝尝里头的栗肉是不是像香气所表达的那么软那么甜。 剥掉外壳,将栗肉送入口中,陈秀被这口感惊艳的连连点头。 “好吃!” 她从盘子里又拿了一颗,招呼着儿孙一起吃:“你们尝尝你二嫂二婶的手艺!是真的好吃!” 三人闻言,都伸手拿了一颗。 ——而后,他们伸向盘子的手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陈秀吃了几个,还要伸手再拿,却又十分挣扎。 按说她这个年纪,是把最好的留给孩子、不和孩子们争食的。 可这糖炒栗子实在是太好吃了!又不像饴糖那样甜到粘牙,栗肉入口又能轻松碾碎,留下沙糯的口感。 她这手、这嘴,实在是——! 这时,她看见谢宝珠还立在一旁,忙招呼她:“宝珠,来吃啊!多好吃!” 谢宝珠笑着摇头:“你们吃,别急,厨房里还有好些没炒呢!” 陈秀这才伸出手去。 然而谢宝珠又来了一句:“这糖炒栗子我看大家都喜欢,那卖栗子的事?” 张小禾手快嘴快,一边往嘴里塞栗子一边说:“娘,我看,就把二哥剩下那五两银子给二嫂!这糖炒栗子肯定能卖得好!” 陈秀有些犹豫:“可酒楼那边过几天就要” 许是有美食安抚,张小禾说话时平和了许多:“大不了,咱们跟酒楼商量商量,拖个几天呗?哪怕是出几分利呢!” 见陈秀要反驳,张小禾快快的说道:“你想啊,十两银子,咱就算出了利,拢共也就几十文的事,而且这事只有酒楼知道。可娘要是把地卖了,那全村都知道咱家破落到连祖田都留不住了,这不更丢人?” “二哥才走没几天,咱就要卖地。知道的还好,不知道的,怕是要以为咱们是卖地供三哥呢!那以后三哥得被人戳多少次脊梁骨啊!” 陈秀咬紧了牙。 但这回,就是两个小孩,都嗯嗯着附和张小禾的话。 半晌,陈秀闭上了眼:“那就给你二嫂!” “啊!那二婶婶就有钱买糖了么?我以后都能吃到糖炒栗子了么?”文秀拽着哥哥的袖子,眼睛闪闪的问张小禾。 “那当然!”张小禾高兴地一拍侄子脑袋,朝谢宝珠露了个笑,“想吃了,管二嫂要啊!” 谢宝珠愣了下,很快就笑着应了过去。 这张小禾性子好像也没那么坏嘛。 第5章 催债上门 糖炒栗子的事被敲定下来,谢宝珠也跟陈秀说好了,让张小禾第二天一早就出门买糖,她么就去山上捡栗子,越早把欠账还了越好。 可天不遂人愿,谢宝珠背上筐子刚准备出门,就有人找上门了。 “谁啊?”张小禾疑惑的看向外头。 她今天起得比往日早了些,摸黑把地里收拾完,才回来收拾东西准备去县里。折腾到现在现在,正好是村里人在地里务农忙活的时辰。 谁会在这时候找他们啊? “四丫头,是我,你铁牛叔!开开门,你们家有人找!”有男声在外头吆喝。 张小禾皱起眉头,咕哝了两句,才高声应道:“来了!” 陈秀带着两个孩子从后院绕过来,好奇的问:“谁啊?” “不知道。”谢宝珠表情有些凝重,“应该不是村里的。” 不熟悉路的人才会要别人带路。这时候,陌生人来找张家 该不会是酒楼来要账? 谢宝珠念头一闪。 她思索的功夫,张小禾已经把门打开了。 除了李铁牛,屋外还站着三个男人,个个人高马大,脸上还透着三分凶意,一看就来者不善。 张小禾看到人的一瞬立刻警惕的半合上门,紧张的问:“你们是谁??” 三个男人中,为首的那个脸上虽有刀疤,但面色平静,看上去是主事的。 他上前一步扶住门,不让张小禾把门关住,才回道:“你们前几天在福聚楼订了二十张流水席面,还欠了十两银子没给,没忘?” 谢宝珠瞪大了眼。 还真是酒楼来催账的! 张小禾张嘴刚要说话,谢宝珠已走到门前挡住了她。 “记得,当然记得。”她话锋一转,“可我们跟福聚楼约好的时间是三天后,这怎么着也没到时候?” 刀疤脸打量了谢宝珠两眼:“你是张家新娶得媳妇?” “是。”谢宝珠点头。 他哦了一声:“那算你能说上话。你和酒楼之间怎么约得我不管,有什么事你们跟酒楼说去。我今个儿只管把十两银子要到手,别的,说啥都不管用。” 谢宝珠面色一沉。 太奇怪了,明明跟酒楼约好了时间,为什么他们会现在就找人催账,还非要到手不可? 就算酒楼昨天破产,也不该这么快就寻上门来! 张小禾被刀疤脸的话气得双手紧攥。 “你说的什么屁话!我们张家还能拖了酒楼的钱不还么!” 刀疤脸身后的两个男人往前一步,凶着脸吓唬张小禾。 “小姑娘说话客气点!陈哥在县里头说话可是头一份的!”其中一个男人不屑的说,“得罪了陈哥,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着,男人又往前踏了一步,眼看着就要迈进张家的门。 张小禾性情虽然泼辣,但到底年纪太小底气不足,被男人一吓,她的脸色便慢慢发白,人也连连后退。 “你、你要做什么!” 谢宝珠伸手拦在张小禾前面。 她镇定的说:“几位大哥,我四妹她年纪小、不懂事,还请别跟她计较。” 男人还要往前,刀疤脸却摆了摆手,让他退后。 “也没什么得罪不得罪的,我今个儿来就是要钱。十两银子,给了,那就没事。要是给不出来” 刀疤男呵呵一笑。 张小禾白着脸,往谢宝珠身后缩了缩。 谢宝珠深吸一口气:“那是自然,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刀疤男挑眉看谢宝珠。 “不过我听说讨债的也有规矩,实在拿不出现钱了,可以用旁的贵重物件来抵。”谢宝珠缓缓道,“不知道陈哥这儿,这条规矩能不能用?” “能,只要你能拿出来东西。”刀疤男意外的看着她,“不过话我先说在前头,这物件折旧,价钱可比当铺的还低三成。你想拿什么来抵?” “陈哥误会了。”谢宝珠扯出一个笑,“说是抵,倒不如说是转卖。” 赶在刀疤男皱眉拒绝之前,谢宝珠抢先说:“这吃喝生意里头有多少油水,想必陈哥也是清楚的。我这里有一份独家秘方,方圆百里之内肯定没有别人做过!味道嘛,不好我也没那个脸卖它。怎么样,陈哥考虑一下?” 听谢宝珠说到吃喝油水,刀疤脸面上有些犹豫。 谢宝珠趁热打铁:“现在做肯定是来不及了。不过我这里还有昨天做完剩下的一些。陈哥要不嫌弃,尝尝?放心,肯定不是吃剩的嘴巴子!” 刀疤脸眯着眼思考片刻,点头说:“那就尝尝!” 谢宝珠这才松了口气。 她把三个男人请进院子,又回身往厨房去。 去的路上还被陈秀捉住了。 “宝珠啊!你、你怎么能把人弄到家里来呢!还有、还有那个糖炒栗子!咱不是说好了——”陈秀又慌又急,都不知道该捡哪个说了。 谢宝珠叹气,安慰她:“娘,这实在是没办法了。今个儿要是不把十两银子解决了,那讨债的肯定不会让咱家好过。钱以后可以再赚,现在得把这一关过了才行!” 她又叮嘱陈秀看好两个孩子,才端了糖炒栗子去了前院。 “这就是我说的方子了。”谢宝珠微笑着把盘子往前送了一送,“这东西叫‘糖炒栗子’,做起来倒也不麻烦,平日里拉个推车走街串巷的都能卖。就是做好了再热,就没有原来好吃了,三位尝尝。” 刀疤脸皱着眉捏开了个栗子放进嘴里,跟着狠狠地一眯眼! 不仅是他,其他两个男人也是边吃边点头。 “这味道,不赖啊!” 谢宝珠跟着说:“这甜也不是太甜,如果是热乎的刚做好的,那会更甜更软一些。上到八十老人下到五岁孩子都能吃,当个下酒菜也不错。我可听我四妹说了,这糖炒栗子咱县可是没人会做!不说别的,就这剩下的一盘,不到一斤,拿油纸一包,卖上个十五文二十文的,三位大哥觉得贵么?” “这这还真不贵。”刀疤脸的两个跟班说着,又捏了一颗。 谢宝珠笑了笑。 “如今九月,正好是吃栗子的时候。如果不是三位大哥来的太早,我今个儿就去捡栗、让四妹买糖,我们家自己做呢!” 刀疤脸捏着栗子看了半天。 好一会儿,他才抬头看谢宝珠:“方子怎么卖,说。” 第6章 防患未然 “二十两!”谢宝珠狮子大开口,用手比了个二。 “这也太贵了!你这娘们不是想坑我们!”两个男人站起来,气势汹汹的看着谢宝珠。 谢宝珠镇定自若的摆手。 “这二十两,我可不是只卖方子钱。” “二十两,这方子卖给你,而且我不会再做这糖炒栗子去卖!”谢宝珠斩钉截铁的说,“等于说,只要你不把方子往外传,这方圆百里只有你一家会做!没人跟你争,价钱想开多少是多少!” 两个男人还想再说什么,刀疤脸已开口说话了。 “五两。” 谢宝珠抿起唇,比划了一下:“十五两!” 刀疤脸皱眉想要说什么,谢宝珠已掰起手指算起来。 “往年毛栗十二三文一斤,饴糖也才四十文,一百斤栗子用糖十斤,油一斤。炒好的栗子一斤卖四十文,那算下来一百斤栗子最少最少也能赚两贯钱。一百斤栗子听着难,但两人买一斤,也就两百个人——” 两个跟班被谢宝珠说的晕晕乎乎的,也跟着掰指头算。 谢宝珠叹了口气,摊开手:“我自己做,一天都能挣二两呢!要不然,陈哥您先回去,酒楼的事,我今天就去县里跟掌柜的再商量商量?” 一天挣二两! 两个跟班算不清楚,但听还是能听懂的。 毛栗只有九月十月有,可如果一天能赚二两,那一个月就能净赚三十两! 县里头一户人家家底才多少啊! 眼看着手下起了心思,陈哥看谢宝珠的眼神又不一样了。 “十两。”他加重了语气,“我说了,我不管你和酒楼怎么约的,今天这十两我必定要拿走。” “可——”谢宝珠不甘的追问,却被陈哥不耐烦的打断。 “拿不到十两银子,你们一家都别想出这个门!” 不出门,那就没人能买方子;而院子里的两个跟班又明显不敢跟陈哥争 谢宝珠叹了口气,认命的点头:“那就听陈哥的,十两就十两。那我现在去写方子?” “不用写了,你直接跟我说就行。”陈哥皱了皱眉,把两个跟班打发出去。 谢宝珠站在一旁,把糖炒栗子的食材和做法都跟陈哥细细说了一遍,直到陈哥完全记住。 银子的事解决了,陈哥也该回去交差了。 临走前,他警告了谢宝珠:“记着,这方子你不能再做了卖!” “陈哥放心,以后我只做给家里吃,绝不会拿出去卖。”谢宝珠笑着应道,“不过还有件事,我想跟陈哥打听打听。” “什么?”见谢宝珠识相,陈哥心情大好,也就由着她问。 “县里的酒楼是不是经营出了些问题?怎么这么急着要钱?”谢宝珠很担忧的问。 陈哥嗤笑一声。 “福聚楼好着呢!人家一天的流水都比你一月强。” “至于为什么要钱,”陈哥也是个明白人,知道她什么意思,“说是昨天有人跑去福聚楼,唠嗑闲嘴的说你这儿出了变故,家底都耗干净了还不上钱。怕你们跑了,福聚楼这才请我出来一趟。” 有人去酒楼说嘴?! 谢宝珠心里不悦,但面上只是为难的说:“这,也不知道我们是碍了谁的眼,非要去说这种话。” 陈哥扫了她一眼:“算了,就当抵你那五两银子了。那人昨个儿下午去的福聚楼,是个四五十的女的。别的我可不清楚了。” 谢宝珠连忙道谢:“多谢陈哥!” 陈哥背过身摆了摆手,悠哉悠哉的带着跟班走了。 送走陈哥,谢宝珠吊在喉咙眼的心才彻底放下来。 她松开手,发现手心满满的全是汗。 连张小禾都怕那三个男人,她怎么会不怕。可如果她不站出来,这张家怕是要就地解散家破人亡了。 谢宝珠苦笑一声,往院子里走。 见她回来,张小禾几乎是扑了过来。 “怎么样!人走了么?”她脸蛋依旧发白,手紧紧的抓住谢宝珠的胳膊,“她没为难你、为难咱家?” “没有。”谢宝珠顺着她的话长舒了一口气,“银子的事解决了。不过,那糖炒栗子不能再卖了。” 张小禾这才松了口气,人也因为放松跌坐在地上。 陈秀则坐在凳子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脸上表情似是愁苦,又似是耿耿于怀。 谢宝珠走进了,才听见她在说什么。 “一天能挣二两一个月就是三十两” 谢宝珠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纠结这个!早干什么去了? 不过,她还有事要问婆婆。 “娘,”谢宝珠坐到陈秀对面,端碗喝了一口水,“昨天早上是谁来了?” “你五婶啊。”陈秀下意识的回她,随即回过神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谢宝珠应她:“有些事我想问清楚。那小禾跟您吵架的时候,她在么?” “她在啊,她就是——”陈秀话说到一半顿住了。 张小禾冷笑着接下去:“她就是被我骂走的!” 眼看着张小禾又要冒火,陈秀赶忙问道:“怎么了,她出什么事了?哎,我得去看她——” “没有没有。”谢宝珠压住陈秀,只觉得头疼,“她没出事。” “哦”陈秀缓缓的坐下,但谢宝珠的下一句话让她跳了起来。 “出事的是咱家。” “什么?!” 张小禾和陈秀异口同声的问道:“咱家出什么事了?” 谢宝珠喝了口水,把陈哥来要账的前因后果说的明明白白:“——所以,是有人去酒楼那里说咱们的闲话,他们才找人来催账的。” “这,咱家没有仇家啊!”陈秀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谢宝珠。 张小禾反应倒是快:“我看就是那钱翠兰!她被我骂跑了不服气就去说咱家坏话!我呸!她还是娘的妯娌、咱家的亲戚呢!” 陈秀却是下意识的否认道:“翠兰她不是那样的人,她来是替你考虑,你的亲事可不能再拖了!而且、而且,从村里到县里头,少说也得走一个时辰,她还能特意去,就为了说咱家坏话?” 张小禾都快气炸了:“她怎么不是!娘你别忘了,五叔早就搬到隔壁村了,他们那去县里只要两炷香!我看就是她了!一肚子坏水的,抠摸咱家钱财,还要害咱家!我、我,她再来咱家一次,我就骂她一回!” 陈秀向来拦不住张小禾,只能颤颤巍巍的看向谢宝珠:“宝珠” 谢宝珠叹了口气,按下张小禾。 “娘说得对,也不一定就是五婶。她好歹是咱家亲戚,把咱家搞得家破人亡对她有什么好处?只不过,以后大家都得多留心周围的人了。” 陈秀连连点头,应着谢宝珠的话;张小禾则不敢相信的瞪着谢宝珠。 “连你也帮她!”张小禾突然站起来,大声的说,“我本来以为你是个明眼人,谁知道你也是!哼,就由着娘!我看咱家什么时候能被钱翠兰搞死!” 说着,张小禾就要往外跑。 谢宝珠一把按住了她,很是头疼的摇头说:“你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去说嘴的人也不一定是五婶。四五十岁的女人,咱村方圆十几里就有百八十个,更别说县城里了。娘也说了,咱家没有明面上的仇人,要是我们一直盯着五婶,放松了其他地方,那不就给对方可趁之机了么?” 张小禾这才不情不愿的坐在凳子上。 陈秀忐忑不安的问:“宝珠,那你问你五婶的事是为了啥啊?” 张小禾小声嘀咕了几句,谢宝珠就当没听见。 “娘,不管五婶是不是为了咱家好,为咱家做了什么,您和小禾这几天一直在吵可是实实在在的。”谢宝珠叹了口气,“有人正记恨咱家呢!你们母女两个要再离了心,这家还过得下去么?那仇家甚至不用动一根手指头,看戏就能把咱家看垮了!娘,您想这样么?” 陈秀捏着袖口,沉默不言。 谢宝珠接着劝:“娘,这钱得一点一点赚,事得一件一件做。您不就是想给小禾找个可靠夫婿么?可咱家现在穷成这样,能找得到多好的人?别的不说,这怎么赚钱的法子我可是想了四五个了。有了钱,有了家底,小禾出嫁我能给她出个二三十抬的嫁妆,那谁还敢看不起咱家?到时候,她在哪个媒婆那都得是个金饽饽,人家抢着娶!” 她这一番话把张小禾说的脸上忽白忽红的,最后只能又羞又恼的瞪着谢宝珠。 但谢宝珠可不管她那么多,现在最要紧的,是婆婆的态度。 陈秀的神色一直阴晴不定,看得张小禾也满脸紧张,生怕她娘就此执迷不悟,死磕在她的婚事上说什么都不听。 陈秀抬眼,看了看张小禾,又看了看谢宝珠,半晌,才满是疲惫的用手遮住脸庞。 “那就,听你的!” 第7章 小插曲 虽然陈秀勉强答应了谢宝珠不再折腾张小禾的婚事,但她对张小禾未来婚事的要求又提高了一层。 什么酒席得好些、嫁妆得有排面、未来夫婿得人好一连串的絮叨把张小禾说的直跺脚。 不过这次,却是被羞的。 谢宝珠内心毫无波动,一一的应了下来。 说了好半天,陈秀才泄了气的瘫在椅子上,摆摆手:“行啦,你们干活去。” 谢宝珠给张小禾使了个眼色,后者愣了一会儿,才连忙凑到陈秀身旁温声细语的安慰她。 见母女两个开始说悄悄话,谢宝珠这才往后院走去。 婆婆能退一步也好,只是可惜了糖炒栗子,自个儿不能再卖了。 本来今天收拾东西就是为了凑糖炒栗子的原料,如今配方都卖掉了,山里是不必再去了。 至于赚钱,她倒是还想靠卖吃食凑活,手里也不缺配方。只不过,考虑到她现在只能走集去卖,有些美食就不太适合了 唉,她得好好想一想,卖点什么才好。 谢宝珠有些头痛的往后院走,走了没两步,就听见有人喊她。 “二婶!” “嗯?”谢宝珠疑惑回头。 喊她的是张文秀。 大概因为她刚才护了张家一回,小姑娘再见她也不像之前那么拘谨了。倒是张文玉神情有些不自在,左看右看的就是不看谢宝珠。 两个小孩你推我让的,愣是没一个人说话,也不知道喊谢宝珠是做什么的。 大概是想要吃的? 谢宝珠想了想,对两个孩子说:“别担心,糖炒栗子的方子虽然卖了,但我也跟陈哥说了,以后咱家自己吃是没事的。你们要想再吃,二婶回头再给你们做。” “不是!不是这个!”张文秀急忙否认。 “那是什么?”谢宝珠反问。 她一问,张文秀又支吾起来,张文玉更是干脆低头,当个闷葫芦。 谢宝珠等了一会儿,见他们没有要说的意思,作势要走:“没别的事二婶就先走了?后院的杂活儿还有挺多的。” 见她要走,张文秀哎了几声,手紧紧拽着张文玉的袖子,想把他往前推。 而张文玉像是下定了决心,张口说:“二婶——” “哎,你们在这站着干嘛?”张小禾从前院走过来,纳闷的看着三个人。 张文玉刚生出的勇气顿时全泄跑了,都没敢跟张小禾说话,一个转身,拉着妹妹直接跑了。 “啊?”张小禾莫名其妙的看着两个孩子跑远,“我有那么可怕?” 谢宝珠摇头:“没有?” “那他跑什么?”张小禾越想越奇怪,扭头吼了一声,“别乱跑,下午跟我去干活!” “知道啦!”张文玉远远地喊着。 张小禾摇摇头,把手里拎着的袋子递给谢宝珠:“喏,二嫂你拿着。” “这是?”谢宝珠没接。 张小禾挠了挠头,不太好意思:“这是二哥留下的银子,本来就该给你的。” 谢宝珠瞬间明白。 这就是张小禾说的买命钱? 老实说,她并不是很想拿这个钱 谢宝珠摇头:“我记得,你二哥还没拜堂的时候就被征走了?这钱本就该你们拿去补贴家用,给我做什么。” “你是我二嫂,当然该你拿!”见谢宝珠还不收,张小禾干脆把钱袋推到她怀里,嘴里还小声咕哝着,“二嫂你不拿,那就得被钱翠兰全坑走啦!再说了,你不是还要想法子赚钱么?万一又要买糖呀肉啊什么的,你还能从我娘那要钱?” 这倒也是。 虽然陈秀答应暂时不动张小禾的婚事、钱是能保住了,但以后老是从她那支钱也挺麻烦的。 谢宝珠想了想,接了下来:“那我就先拿着了。” 张小禾这才松了口气。 谢宝珠想起来方才答应婆婆的话,就多关心张小禾了几句:“最近快秋收了?收谷子挺辛苦的,该休息的时候就歇会儿,别累着自己了。” 张小禾抿嘴看了谢宝珠一眼,似是有些不开心,回答也只是简单的嗯了两声。 她的态度让谢宝珠觉得奇怪,但张小禾不愿意说,她也不好多问,只能跟张小禾随便聊了几句,就分开干活去了。 随着秋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近,村子里的人肉眼可见的忙碌起来,就连平时满村乱窜的小孩儿都跟着父辈下了地。 张家唯一剩下的青壮力在县里头读书,割粟收获的活计,只能落在了张小禾母女头上。 倒不是说谢宝珠不帮忙,实在是她自己都忙得连轴转。 去集会得找车用,做现成的吃食又得要炭火,更别说还有原料没有采买了! 实在是留给她的时间太少了。集会每月一旬一次,月初的那次没跟上,九月十七这趟无论如何是不能错过的。 么得办法啊!谁让她穷!不过,今天好歹还能休息一下。 谢宝珠苦中作乐的想。 专业的小吃车张家没有,现买现做又有点来不及,而且最重要的,是贵!还不如先去别家随便借一辆凑合一下,有钱了再找人定做。 陈秀今个儿就是去忙活这个了。 往日,给农忙的人送饭都是由她去的,今天这活计就顺势落到了谢宝珠头上。 饭都是做好的,谢宝珠把碗放进提篮里,关上家门往地里头走。 老实说,这还是她第一次去地头。 前世倒也不是没见过农田,可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自从上了小学,她就再没在乡下长住过,小时候跟爷爷奶奶下地的记忆都快忘得差不多了。 也不知道今年会有怎样的收成呢? 谢宝珠看着越来越近的金黄色浪潮,心里难得的泛起了些许愉悦。 有秋收打底,最起码吃饭不用操心了? “扫把星,滚远点!” “你还敢还手?!揍他!” “啊!谷子都被你俩压倒了,快赔钱!” 前面不远处的田里似乎有小孩子在闹,吵架声中夹杂着几道小孩特有的尖锐叫声,让谢宝珠忍不住皱起眉头。 她往前走了走,拨开及腰的金黄谷穗,看清楚了闹事的场景—— 一群不到十岁的小孩围成一团,不停的朝正中央丢扯泥土、谷子,嘴里还喋喋不休的骂着“丧神”、“扫把星”;而中间的两个孩子都跌坐在地上,男孩伸开手护着身后的妹妹,女孩吓得一边哆嗦一边掉眼泪。 在看清楚那两个孩子的样貌后,谢宝珠的脸色沉了下来。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第8章 被针对了! 突然有人说话,几个孩子都是吓了一跳。 不过很快,里面领头的大孩子反应过来了。 “你谁啊?跟你没关系,别多管闲事!” 这熊孩子个头还不到她胸口,威胁人的手段倒是像模像样的。 谢宝珠翻了个白眼。 她前几天才跟县里的地头蛇打过交道,现在还能怕你一个没长毛的小孩子? “我再问一遍,你们都是谁家的孩子?大中午的不干活在这做什么呢?” 谢宝珠加重了语气,同时往前走了几步,强行把孩子群冲开。 虽说领头的大孩子不怕,但这群小跟班大多才七八岁,在同辈面前嚣张也就算了,做坏事被大人撞见,终究是心虚的。 跌坐在地上的张文玉看到谢宝珠,面上闪过一丝欣喜。 可这份开心看到大孩子眼里,就让他不舒服了。 “俺们这是打丧神、除晦气!”大孩子理直气壮地朝谢宝珠喊,“他家的晦气传到俺们家怎么办!” “除什么晦气?”谢宝珠眯了眯眼。 几个本来想帮忙说话的孩子顿时怂了,有一个还去拉大孩子的衣角。 “虎子算了。” 虎子不耐烦的拍开那人的手,把衣角拽回来,继续嚷嚷:“就是,除那个扫把星!我听俺爹说了,只要把那个扫把星赶跑了,他家就么事了!谁知道他还继续帮那个扫把星!还让那扫把星来秋收!她那一身晦气,传到俺家田里咋办!” 谢宝珠挑了挑眉。 这说的是张小禾? 坐在地上的张文玉急了。 他从地上爬起来,连衣服都没拍,就去拉谢宝珠的手:“二婶,不是这样的,小姑她才不是扫把星!” “嚯!”虎子瞪大了眼睛,一只手在谢宝珠和张文玉之间来回指,“你们、你们是一家的啊?!” 谢宝珠牵住张文玉的手,反问虎子:“是一家的又怎么样?” 虎子看着谢宝珠,吭哧了好半天:“俺看着你长得漂亮,还以为你是谁家亲戚哼!既然你是张家的,那就一样都是扫把星!” 谢宝珠皱眉。 这小孩怎么回事? 倒是张文玉,小孩儿维护心还挺强,已经和虎子你一言我一语的吵起来了。 “停!”谢宝珠在两人中间插了只手,“到此为止,休息时间马上结束。该回家的回家,该下地的下地,都给我各找各娘去!” 张文玉听话的闭了嘴,只是看上去还很委屈;虎子倒是满脸不服,又要跟谢宝珠吵。 “跟我吵之前,先瞅瞅这是谁家的地。你们在这推人闹事搞了半天,谷子倒了一地,谁给收拾?别跟我说怨我家,你们不推人啥事没有!” “我没拎着你找你爹已经是做好事了。”谢宝珠冷笑两声,“我管你找的什么借口,随便动手打人就是不对。不然,咱们去你爹娘那评评理?” 这种领头的孩子王,家里人在村子里必然有一定的地位。 而就从她呆的这几天来看,张家虽然破落,但在村子里倒是没有仇家。村里人都要脸面,事情闹大了反而不美。 果然,一听要找家长,虎子立马怂了。 “不吵就不吵”虎子嘟囔了两句,退后几步,垂头丧气的捡起了谷子。 剩下的小屁孩,谢宝珠一个眼神扫过去,个个都缩头弯腰,跟个鹌鹑似得,大气都不敢出。 谢宝珠这才转过身,拉着文玉文秀两兄妹走人。 等三人走了不短的一段路,谢宝珠才蹲下来,问张文玉:“疼不疼?” 小孩子下手不知轻重,又是一堆人围两个,张文玉再护着妹妹,等于是一个人挨了两顿揍,脸都被打的青了一块。 “不、不疼。”张文玉不太自在的想用手摸脸,但很快被谢宝珠打了下来。 “这额头都青了,还不疼呢?”谢宝珠皱眉,“破相了怎么办?” 张文玉讪讪的笑了下,小声说:“他们以前不打脸的” 谢宝珠看着张文玉,只想敲他几个爆栗。 这小孩平日里傲的不行,受欺负了却跟个闷葫芦似得,他妹妹好歹还知道找大人求助,他就是死憋着不肯开口。 谢宝珠扭头问张文秀:“他们这么欺负你俩多久了?还有,那天你说不想你小姑被赶走,就是因为他们?” 张文秀眼眶红红的,但答起来还算流利。 “就,有两三次了每次都是哥哥跟他们吵,吵不过就要打人。”小姑娘很委屈,“还有小姑,也不止虎子他们在骂,村子里的人都这么说可小姑人那么好,才不是他们嘴里说的那样!” 村子里的人都这么说? 谢宝珠很是诧异。 张小禾脾气是爆了点,但也不至于变成全村公敌?什么事能让全村人都骂一个小姑娘扫把星? 谢宝珠觉得这事很有些蹊跷。 不过,她现在也只能先安慰安慰两个小朋友。 “我知道了。你小姑怎么样,我都看在眼里,也不用别人说。大家都是一家人了,我会帮她的。” 有了她的应诺,两兄妹明显高兴起来。 不过很快,张文玉脸上的神情变了。 “遭了!我脸上的伤!” 张文秀跟着一愣,随即也紧张起来:“我、我的眼睛红不红呀?” 张文秀松开谢宝珠的手,仔细的看着妹妹:“不行,还是有点红二婶,你自己走过去!我和阿玉去找点草药拾掇一下!” 说完,也不等谢宝珠回话,两个小孩一溜烟的跑了。 谢宝珠有些哭笑不得。 得了,还知道掩盖伤情,难怪张家没人知道他们受欺负了。 她又往前走了走,很快就到了张家的田。 可她看清眼前的情形后,便怔在了原地。 左手旁的地里,谷子穗个个饱满硕大,虽比不上前世的改良品种,但也称得上是好长势。 相比之下,右手边的地里,那谷子简直像遭了虫灾!谷穗不仅垂头丧气弯了半弯,上边的颗粒也都干瘪过半,让人惨不忍睹。 等到地里头埋头割谷的人直起腰,谢宝珠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张小禾起身,转了下腰,正好瞧见了她。 她脸上的神情变了几遍,才拎着镰刀走过来,皱眉问谢宝珠。 “怎么是你来?文玉文秀呢?” 第9章 一起去集会吧! 谢宝珠下意识的替两个小孩打掩护:“他们说出去再玩会儿。” 张小禾哼了一声:“成天就知道耍。娘呢?她出去了?” “嗯。她去借板车了。”谢宝珠不太自在。 但现在明显不是谈这个的时候。 她把手上的食篮往上一提,招呼张小禾,“先别忙了,过来吃饭。” “要是二哥还在,哪还要借板车。做一个推车多好。” 张小禾嘀咕两句,把镰刀一丢,就地坐下。 谢宝珠记得,从村子到田里的路上有两颗大树,刚刚还有不少人在树荫底下有说有笑的吃饭。 张家的田是这副模样,张小禾又是直接在田里头吃饭 文秀说的不假,张小禾果然是被村里人排斥了。 吃饭是打开话匣子的最好时机,就算谢宝珠和张小禾相处时间还不够长,这你一言我一语的,话题很快就谈到了集市上。 “哎,你到底要做啥子去集市上卖啊?搞得神神秘秘的。”张小禾用胳膊肘戳戳谢宝珠,脸上满是好奇,“也和糖炒栗子那样好吃么?” “那是自然,不好吃怎么卖钱?”谢宝珠笑了下,“我打算做油条卖。” “油条啊我还以为是什么新奇东西。”张小禾有些失望。 新奇东西她报菜名都能报出来一大堆,可问题是,张家的条件不够啊! 不说其他,她这次去集市本来是打算卖鸡排和鸡块的。 鸡排在现代几乎是和肥宅快乐水可乐齐名的,哪怕是十八线小县城,走路上也总能看到卖鸡排的店面。如此风靡现代的吃食放古代肯定也能大卖! 可问题是,古代的各种产能都不够,招待人的时候杀鸡做菜都是很隆重的规格了,她这鸡胸肉肯定不好采买,就算买了,这做成的售价肯定也不会低。 原本她想着张家的债已经还完了,这拿到手的五两银子就作为本金。头几次买卖亏损一点或者不赚钱都行,可以先把名声打开。 可看田里这模样,秋税之后粮食能剩多少还是两说。 这家底太薄。她也不敢再冒险。 不过,还好,她前几天准备的都是炸具,原料还没来得及采买,临时换做卖油条倒也来得及。 谢宝珠把张家的情况在心里转了一圈,突然有了个想法。 她扭头对张小禾说:“哎,集会那天你跟我去。” 张小禾愣了下,下意识的摇头:“我这地还没收完呢!再说了,不是说好了娘跟你一起去么?” “卖东西讲究的就是个能说会道,你更适合些。”谢宝珠随意找了个借口,“再说了,娘说要跟我去,但她到底是长辈,那么多东西带着,多沉啊?” 张小禾很无语:“你就是想拉我去干活!” 谢宝珠朝她笑了笑。 也不止这样,主要还是文秀说的话。 在看到张家的田之前,她还在疑惑为什么村里人会对张小禾态度不好,但在见过之后,她就懂了。 无非是找个人背锅罢了。 张小禾天天摸黑起床干活,说她对田里不上心那是不可能的,就是这样,谷子还是蔫巴巴的,那村里人自然会往从其他方面找原因。 比如说,觉得张小禾的命格不好。 现在是张家没钱又没人,只能是婆婆和她两个人下地。可如果集会一行顺利,那张小禾以后大可以跟她出去卖吃的。 远离农田,那她就不必被村里人指手画脚,和村里人关系也能和睦些。 至于田地,古代讲究一个士农工商,地是肯定要留的。但她有钱了可以请人帮忙照顾嘛! 张小禾不知道谢宝珠打的小算盘,她想了一会儿,倒是答应了下来。 “那成,我陪你去,反正也就一天,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春阳村和附近的几个村庄,每旬逢七会有一趟集会,几个村的人天不亮就出发,带着自己的要卖的物件,整个集会能从早晨热闹到下午。 早去的人总能抢到最好的位置。为此,谢宝珠和张小禾早早起床就往集会去。 可紧赶慢赶的,等她们到了,集会的位置也被占得差不多了。 谢宝珠有些无奈,但也只能找了个位置把车停下。 眼看着人还不算多,谢宝珠想了想,开始烧炭,炸油条。 她旁边的那家是卖大枣馒头的,摊主是个四十多的中年男人,人很和善,张小禾跟他聊了几句就聊开了。 馒头摊主自己卖的都是做好的成品,见谢宝珠还要现做,便好奇的走到她身旁。 “这做啥呢油条啊!”他哦了一声,又问,“你们咋不做好了再过来?这么搞着多麻烦!还得带煤火!” 谢宝珠笑了笑:“这现炸的,热乎的吃着味道更好嘛!” 馒头摊主啧啧两声:“这法子好!丫头,你这油条咋卖的?先让俺尝尝!” 来之前谢宝珠特意做了功课,普通的油条在县里卖五文两根,她这又是现炸的,卖三文应该不过分? 谢宝珠想了想,指着车上的两个桶说:“左边这种便宜点,三文一根,右边的贵,得五文。” 馒头摊主惊得咂舌:“咋还有五文一根的呢?俺这么大一个馍也才两文钱一个!” “不过要说你这大老远的还现做三文也不算太贵。”但话是这么说,馒头摊主还是摇头往回走,“算啦,俺还是吃俺自己的馍!” 张小禾看着摊主走回去,有些着急。 她拽了拽谢宝珠的袖子,小声说:“卖三文也太贵了!你咋不跟我说一声?” 贵么? 谢宝珠反思了一下,觉得得听一下张小禾的建议:“那你说卖多少?” 张小禾伸了个手指:“两文钱一根就行!还有你那个卖五文的,这谁会买啊?都卖两文!” 那可不行! 这卖五文的和卖两文的一看就不一样,怎么能一个价格呢! 这区别就像是前世路边摊的油条和肯德基的油条似得,虽说也有品牌效应在,可这卖品本来就不一样,价格更是不能一致了。 谢宝珠摇头:“便宜的两文就两文,反正做的多。贵的可不能改,就五文。反正我准备的少,真要卖不掉了,咱拉回去炸了吃也行,做别的也行,反正都是面团。” 张小禾再劝她,可又说服不了她。自己气得想跺脚,最后也只能鼓鼓嘴。 ——她还记得这是外头呢,可不能吵出笑话给别人看。 随着时间的流逝,来赶集的人愈发的多,陆陆续续有人转到了谢宝珠的摊位附近。 有人问了价格,听到五文一个时惊得摇头就走,还有人边走边骂,觉得谢宝珠是想钱想疯了;但也有人买了两文钱的油条尝个热乎。 可大概是贵价油条太过吓人,买便宜的人也多不了多少。半个上午过去,谢宝珠的贵价油条一根都没卖出去,便宜油条的销量更是不如隔壁的大枣馒头。 张小禾急的团团转,隔壁大叔也劝了一两句,让她把价格降一降。 但这些都说不动谢宝珠。 她只是摇头拒绝,完全没有担心东西卖不完的意思。 说到后面,张小禾也泄气了,板着张脸闷头炸油条。 “这集市倒是比我想的还热闹些。哎,可惜了,七爷不肯出门,不然也能看看这儿的民俗风情。” “得了!这大热天的!要不是怕你迷得找不到路,我和崇义也懒得陪你乱跑!你还想着拉七爷出门呢?” “可我看你们吃的也挺开心的” 谢宝珠神情一动,往声音来源看去。 有两人并排而行,一人跟在他们后方。 前头两人中,一人身着月白色圆领袍衫,腰间系着一块羊脂白玉,手上捏着一把扇子,笑吟吟的跟身旁的人打趣,一看便知其身份不凡;另一人穿的朴素,一身白袍,有几分读书人的气质,正满是困惑的看着前一人。 而跟在两人身后的男人,个头比他们高了半个头,着黑衣,满面肃穆,周身的威势让人忍不住退避三舍。 谢宝珠看着宛如鹤立鸡群的三个人,眉心一跳。 她开口问道:“几位公子,来尝尝新出锅的油条?” 第10章 羊群效应 “哦?”那贵公子把扇子往手里一敲,饶有兴致的看着谢宝珠,“你这油条怎么卖?” 谢宝珠淡定的答道:“普通的两文钱一根,贵的五文钱一根。” 听到谢宝珠说五文钱一根,白袍公子的眉头皱起来又松下去。 “五文钱也太贵了,京城里最贵的那家酥饼才七文一枚可这两文的又便宜了。” 贵公子的兴致愈发浓了。 “你说说看,这贵的是怎么个贵法?” 听到白袍公子说到京城,张小禾紧张起来。 本来碍于那位黑衣公子的气势,来赶集的人不愿跟他们近身相处,但听白袍公子这么说,周围的人便忍不住好奇的围成一团,独独给三人留下一片空地。 谢宝珠不但不紧张,反而还笑了一下。 “这对我们卖吃食的来说,这贵就贵在原料上,这五文钱的材料跟两文的就不同;要说对食客,这贵自然是贵在东西好吃。没两把刷子,我也不敢定这个价不是?” “实在不放心,您就先尝尝。”谢宝珠信心满满的说,“要是不好吃,这单我给您免了!” 一说免单,围观人群便忍不住发出讶异的声音。 张小禾更是急的在背后拉谢宝珠的衣摆。 怎么能随便免单呢?万一客人故意说不好吃,那她不就等于是白送了吃食? “嗯”贵公子用扇子敲手,思考了片刻,“那就来一根五文钱的!我倒要尝尝,这钱都贵到哪去了。” 白袍公子不赞同的摇头:“方才吃的东西都不少了,再要两根谁还吃得下?浪费这个钱做什么!” 贵公子无语的看着他:“拢共就五文,这点钱值什么?随便吃一顿好的五两都不够,就是尝个鲜而已。” 见白袍公子还要再说,贵公子唰的一下把扇子打开,在前者脸前扇了几下,叹气说:“你我是吃饱了,可崇义一个习武之人,饭量本就非常人可比,你还按着不让人吃?” 说着,贵公子用胳膊肘捅捅后方的人,笑着问:“崇义,你还吃得下么?” 黑衣公子点头,简言意骇的说:“尚可。” 白袍公子噎了一下。 趁着他们打趣的功夫,谢宝珠快手快脚的把油条炸完,拿纸包了递给贵公子。 “刚炸出来的,有些烫。”谢宝珠提醒他。 这纸的包装也有讲究,普通油条用的是草纸,贵的用的就是油纸了。 那贵公子接过油条后也不着急,反而很有兴致的盯着油条看了好一会儿。 普通油条捏着略实,炸的时候也是一长条面团直接下锅;可那贵价油条却是两根细长的面团缠绕下锅,捏在手里虽硬,但却叫人觉得脆弱。 贵公子手指微微一紧,只听见咔嚓一声—— 油条外壳碎了。 他也不往里看,只把贵价油条递给黑衣公子,朝他点头。 “尝尝看?” 白袍公子无语的看着他,黑衣公子则没那么多顾虑,一口咬了下去。 后者停顿了一秒,跟着便三下五除二的把剩余的吃完,朝谢宝珠点头:“甚好。” 贵公子和白袍公子都惊了。 前者止不住的打量黑衣公子,后者则干脆对谢宝珠说:“我也要一份!” 贵公子笑着摇了摇头,打趣他:“这又有空肚子了?” 白袍公子没理他,眼巴巴的盯着油锅里的油条。 等谢宝珠炸好了,他迫不及待的伸手去接。但油条太烫,他差一点把油条脱手扔出去。 谢宝珠忍不住失笑:“您慢点。” 白袍公子有些羞赧,但仍是不顾烫意撕下了一块油条。 酥脆的外壳被捏开,露出喧软蓬松的内里,香甜的味道从油条的丝丝筋膜里散发出来,被热气激得味道愈发的浓。 他嗅了嗅:“嗯,奶香味你这里头掺了奶?” 谢宝珠点头:“嗯,我这和面用的不是水,是买来的羊奶。” “难怪,这么香!”白袍公子说完,一口咬了下去,跟着便是满脸惊叹。 可惜他的嘴正在细细品尝美味,夸奖的话一时说不出来,只能用手比划着表示自己的赞叹。 贵公子满脸嫌弃的离他远了些,好奇的问黑衣公子:“有多好吃?” 黑衣公子想了想,给了个参考:“和前日买的糖炒栗子差不多好吃。” 他一提糖炒栗子,白袍公子更激动了。 但比他动作更快的是张小禾。 她站在摊位后边,脆生生的说:“你们说的糖炒栗子,也是我们家!” 两人略有些惊讶的看着张小禾,而白袍公子心中急切,也没那么多功夫慢慢品尝了。 他把嘴里的吃食咽下,眼神炯炯的看着张小禾:“糖炒栗子是你家做的?那你还会其他小吃么?” 张小禾正要开口,谢宝珠却拦住了她。 “旁的不敢多夸,这吃食我却是十分精通。除了糖炒栗子,我手里还有好多主意没做呢!”谢宝珠笑了笑,“不过,糖炒栗子的方子已经卖了,我答应了不跟人家抢生意,现在也算不得是我家做的。” “噢?”贵公子兴趣又来了,“那么好的方子,怎么说卖就卖?” 连一看就是吃货的白袍公子也被后一个问题吸引过去,谢宝珠忍不住有些犹豫。 她把思绪在脑子里快速的转了一圈,才答道:“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家里有酒楼的账要还,他们又突然找人来要。时间太紧,只能先卖掉方子顶一顶了。” “这样啊。”贵公子瞥了一眼皱眉的白袍公子,笑着对谢宝珠说,“既然糖炒栗子也是你的手艺,那我就不多问了。这五文的油条,给我来十根。带回去,也让七爷尝个鲜。” 十根,这可是大生意! 张小禾精神一震,赶紧上前帮忙。 谢宝珠倒是提醒了贵公子一句:“这油条放的时间长就软了,虽说味道不会差太多,但总是没有脆的好吃。这样,我帮您先炸个半熟,您拿回去叫厨房再炸一遍,也不耽搁什么。” 贵公子笑吟吟的看着谢宝珠:“行。” 为了这单大生意,张小禾特意用油纸做了个小篮子,还得了白袍公子一顿夸。 三人拿了东西便打道回府了。 可这三人走了,之前围观的人却还没散。他们一走,这群人便涌了过来,把谢宝珠的摊子挤得是水泄不通。 “给我也来一根五文的!” “我也要,我要两根!” 周围的人叫嚷着拥挤着,生怕抢不到这个鲜。要不是隔壁大叔也帮忙拦着,她这小摊子得被这群人挤坏了! “哎,丫头。”大叔不好意思的挠头,小声的跟谢宝珠说,“你能不能给俺也留几根啊?俺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钱等散集的时候给你!” “没问题!”谢宝珠笑着点头,“钱就不收你的了,当是谢你帮忙了!” 大叔嘿嘿一笑,也没推辞。 食客太过热情,这晌午都没过,谢宝珠准备的两盆面团就已经卖完了! 便是这样,还有不少人没买到,嘴里埋怨着她为什么不多准备一些。 “等下次,下次。”谢宝珠笑着安抚他们,“头一次来,带的东西不够。” 等人群散去,隔壁大叔的油条也做好,谢宝珠和张小禾才慢慢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在回去的路上,谢宝珠把今天的收入粗粗一算,张小禾傻眼了。 他们单这一天早上卖的,就足有七八百文钱,这还是在谢宝珠头一次来赶集,带的东西都不多的情况下。 而这七八百文里,五文钱的油条又占了大头。 张小禾双眼发光的看着谢宝珠:“二嫂,你真行!” 谢宝珠微微一笑。 这才是开始呢,等小吃车做出来,她能做的更多! 两人有说有笑的往回走,却意外地在村口碰到了张文秀。 小姑娘一看两人回来了,立刻跳起来,满是焦急的扑了过来。 “小姑!二婶!大事不好了,五姑奶又来了!!” 第11章 五婶钱翠兰 张小禾原本高兴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她怎么又来了!”张小禾咬牙切齿的掰弄着手里的带子,“她是不知道自己有多讨人嫌么!还是、还是说她就想趁咱俩不在家,又去撺掇娘?!” 张小禾对五婶还真的是十分痛恨啊! 不过,还是得稳一稳小姑子。 俗话说,敌不动我不动,情绪太激动,可就容易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了。 谢宝珠拍拍张小禾的手:“也不一定是什么事。娘这几天都在村子里,也没见过五婶,咱俩出门的事她应该不知道。至于撺掇咱家仅剩的家底可都在我这儿呢!我可没那么好糊弄!” 张小禾这才放心了不少。 她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看着谢宝珠:“那,二嫂,你可得看着点啊!” 她还是不放心,趁着回家的时间,把五婶都干了什么坏事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边说边骂。旁边听着的张文秀也是边附和边点头。 两个人凑在一块,特别像受了委屈跟家长告状的小朋友。 谢宝珠有些想笑,但也有些凝重。 虽然话不能只听一边,但从两人透露的信息里看,这位五婶可是对张家蓄谋已久了! 光是这几年借着给张家几个孩子找亲家的名头,她就从张家捞走了几十两银子!寻常人家娶媳妇嫁女儿才花十几二十两呢,她竟然能捞走一倍的钱! 也难怪张家的日子越过越穷。 这田里收成是一年不如一年,田外头还有个吸血虫一点点的吸张家的血,这能富裕起来才怪呢! 谢宝珠朝两人点头:“你们放心,我心中有数了。” 理财讲究的就是开源节流,这细小的源她尚在开拓,这跟泄洪似得流,她可得先掐掉再说! 见谢宝珠满脸坚定,姑侄俩终于放下心来。 因为在路上了解信息花了不少功夫,她们一行人到家的时候,正正好是晌午。 谢宝珠踏进门时,婆婆陈秀正在挽留五婶。 “翠兰,这大日头的,你赶路也热,就在家里吃过饭,歇一歇再走!”陈秀满面笑容的跟一位中年妇女说着话,一抬头,笑容变成了惊喜,“哎!宝珠你们回来啦!” 中年妇女闻声往后看去。 这女人年纪大概四十出头,年龄上应该比陈秀还年轻些,可她脸上的皱纹已多了许多;她眼睛小而锐利,嘴角下垂,两边太阳穴凹陷,颧骨却是高耸不已,再配上双颊削薄无肉 ——整一个刻薄面相! 这就是钱翠兰了。 谢宝珠心中了然。 俗话说,面由心生。 若说没见面之前谢宝珠对张小禾的话还抱有五分保留,现在这份保留也只剩下两分了。 刚回到家,张文秀就一溜烟的跑了。而张小禾不待见钱翠兰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她进门后就自顾自的把车挪到后院,连招呼都没打,留下谢宝珠一个人呆在前院。 陈秀对此是习以为常了,中年妇女也没说什么。 她不去找张小禾的麻烦,反倒是用一种让人非常不舒服的眼神的打量着谢宝珠。 “来来来,累着了?快过来歇歇!” 陈秀拉着谢宝珠坐到院子里,满脸笑的跟钱翠兰说:“我还没谢你呢!你瞅瞅,你给我相看的媳妇多中用!才刚嫁过来就替家里操心做事了!这可真是个好孩子。” 谢宝珠状似无意的问:“娘,这位是?” “这是你五婶啊!”陈秀有些奇怪,但很快就想明白了,“噢!亲家是读书人,管的也严,你大概没怎么见过她。你的亲事就是你翠兰婶给说的!” 谢宝珠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五婶啊!小禾念叨您好几回了!” 提到张小禾,陈秀的脸色就僵了僵。 她嗔怪的拍了拍谢宝珠的手,想让她少说点;可被念叨的那个人并不把话放在心上。 钱翠兰不以为意的说:“小禾啊,她还是年纪小,心性不够,总觉得大人都是跟她对着干。咱两家都是亲兄弟,用读书人说的话来讲,那叫什么——同气连枝!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你娘不着急,我做婶婶的也得替她操心啊!” 这话说的倒是好听。 她是一片诚心替孩子着想,倒是张小禾不识相,好心当成驴肝肺,还变相损了一波婆婆,好像她完全不操心张小禾,是个不管不顾的后娘似得。 这话要是让不明真相的人听了,怕不是要替她这个好心的婶婶拍手叫怨。 就是这样,她那单纯的婆婆还满脸愧疚,觉得对不起她。 “翠兰啊——”陈秀拉着钱翠兰的手,想要安慰她。 但话一出口就被谢宝珠拦下了。 “原来是这样!”她很是惊讶的看着陈秀,“娘,我看你整天念叨着要给小禾找个好人家,原来你不着急啊?” 陈秀和钱翠兰的脸色都是一僵。 谢宝珠自顾自的说:“不急也好,咱家现在这个情况,多个人也多份力!小禾她不想嫁,那就再往后拖拖呗!” 钱翠兰心里闪过一丝不安,连忙反驳谢宝珠。 “你看看你,嫁了个好人家,那是不用操心,可小禾她这个名声——” 话说到一半,陈秀的脸色已有些难看了。 还好钱翠兰也知道有些话不能明说,话音一转,“她都十六了,旁的人家十一二就议亲,现在都能当娘了!这女孩子啊,越往后拖越不好找亲家。我知道三哥走了之后你们家条件不好,可再苦也不能耽搁孩子啊!” 陈秀脸色缓和下来,但关于亲事的话,她现在不想听。 “我突然想起来了,翠兰,你不是想问那糖炒栗子的事么?宝珠正好也回来了,你有什么事,就问她。小禾那丫头笨手笨脚的,我得去帮着把东西收拾收拾!” 说完,陈秀便起身离开了。 这大概是钱翠兰第一次被陈秀拂了面子,她的脸上挂了几分怒意。 但想到糖炒栗子的事,她又调整好了脸色。 只不过,她跟谢宝珠说话的神情,怎么看都带着三分傲慢。 “宝珠啊,我倒是没注意,你还会做菜呢?怎么不跟五婶说一声,你堂弟正愁着没活干呢!这糖炒栗子是怎么做的,你跟五婶说说!” 第12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谢宝珠觉得有些好笑。 合着这位是冲着糖炒栗子来的? 陈哥的动作倒是挺快,上午卖油条的时候就有一位公子夸赞糖炒栗子了,现在更是传到了钱翠兰的耳朵里。 只不过,方子卖都卖了,她现在想来分一杯羹,晚了? “五婶,也不是我不给面子,只是这方子都卖出去了,我也不好再提”谢宝珠作出一副为难的模样。 钱翠兰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卖了就卖了!他买了方子,难道还不准咱们再做?哪有这样的道理!” “倒是你该不会是你不愿意?”钱翠兰像是突然想起来似得,满是亲昵的要去拉谢宝珠的手,“放心,你五婶我可是实在人!这方子你说了,我叫你堂弟做了卖。这得了钱呢,就就三七分!” 三七分? 谢宝珠挑了挑眉。 她可不觉得钱翠兰有这么好心。 “三七分”谢宝珠面带犹豫,“五婶拿三,会不会少了些?” “我拿三?”钱翠兰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谢宝珠,“是你拿三!” “啊?”谢宝珠状似不解。 钱翠兰脸上已有些不耐烦:“你想想看,这卖糖炒栗子的,小吃车、毛栗哪个不要钱?从山里摘了挑去县里也得给挑夫卖好呢!这些可都得你堂弟拿钱,给你三成已是不错了!” 连毛栗的钱都不想出,挑夫也是卖好而不是出钱。 这人可真是够贪啊! 谢宝珠笑着摇了摇头。 钱翠兰皱眉:“你嫌少?五婶已经是念着你家情况不好,多给你出了钱了。你出去打听打听,现在搭伙干生意的,不都是谁出工谁拿钱多?” 钱翠兰再怎么说,谢宝珠还是摇头,把钱翠兰看得火气蹭蹭的往上冒。 这丫头怎么忒不识相! 钱翠兰想恼,可又不敢。 她大儿子可说了,这糖炒栗子就是从谢宝珠手里流出来的,万一把她惹恼了,她不给方子怎么办? 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她咬了咬牙,勉为其难的摆了个数:“那就四六!再多给你一成利!就当是五婶照顾你家了!” 谢宝珠还是摇头。 钱翠兰的恼意腾的一下就上来了。 “你想要多少?五五分?谢宝珠,你可别忘了,是谁给你做的媒!” 谢宝珠更觉得好笑了。 想要她的方子赚钱,却又用长辈的身份压她。这求人的态度都没有,自己还没生气呢,她就恼起来了? 占张家的便宜占习惯了,以为谁都是软柿子,特别好捏? 更何况,她哪来的脸说做媒的事! 自己刚穿过来的时候,这家可是穷的连饭都吃不上,外头还欠着十两银子的债。没弄错的话,原身还是读书人家的女儿,娇养着长大的孩子。她肯定是受不了这样的生活的。 这样的亲事,钱翠兰好意思说是自己做的媒? “五婶,您也别恼。”谢宝珠慢条斯理的说,“这四六五五的,我也看出了您的心意。” “哼,这还差不多。”钱翠兰脸色变换,又成了那个关心子辈的婶婶,“婶婶都是为了你好,可别学的跟小禾似得,好坏不分!” 谢宝珠微微一笑,把话说完:“也不是我不想给您面子,实在是,这方子已经卖了,不好再出手。” “怎么又提这个?”钱翠兰不满,“咱都是自家人,不管是谁买的,他一个外人,能管得到咱自家人做事?” “可我答应了人家只能自己做着吃,不能拿出去卖呀!”谢宝珠等着钱翠兰的神色变得愈发的恼,才慢悠悠的把剩下的话丢出去,“哦,对了,这买方子的人也不知道您认不认得。” “他们一群人,管他叫陈哥。说什么,陈哥在县里是头一份,惹了他的人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谢宝珠唇角微弯,故意装可怜说:“不是我不跟五婶说,实在是我没怎么去过县城,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呢!万一他真的是县里的地头蛇,那我可得罪不起!” 钱翠兰的神色从高高在上到急不可耐,再到僵硬到懊悔,整一个大变脸。 “怎么、怎么是陈哥呢!”她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啊?” 谢宝珠装作没听清,但还是善解人意的解释道:“五婶也知道,家里之前欠了酒楼一笔账。也不知道是哪个人嘴太碎,跟酒楼说了闲话,弄的酒楼提前好几天就来催账。家里那时正难着呢,害的我不得不把这方子抵给陈哥,才把账目还清。” 钱翠兰的神色愈发的懊悔,却不像是只懊悔拿不到方子这一件事。 谢宝珠心中冷笑。 张小禾猜的还真没错,当日去酒楼说闲话的恐怕就是钱翠兰。这上午被骂,下午便特意去酒楼说闲话,这心眼还真是小的很。 也不知道,这搬石头砸人,最后却砸到自己的脚,钱翠兰心中是否满意? 提到陈哥,钱翠兰的气焰就小了许多。 正巧陈秀从后院帮完忙回来,就看到两人僵坐在院子里。 她是个软心肠的,有什么仇,放不到隔夜就能忘。 见钱翠兰脸色阴晴不定,陈秀就走过来打圆场:“怎么样?糖炒栗子的事谈妥了么?” 她不提还好,一提,钱翠兰就恨恨的看着她。 “咱俩虽然只是妯娌,但我可是把你当亲姐妹看的!就是没想到,你还在这种时候坑我一回!”钱翠兰阴阳怪气的说,“不想给你侄儿找活儿就明说,用得着绕这么一大圈功夫膈应我么?!” “啊?”陈秀懵了。 她是真没想到自己过来打圆场还能被怼。 再说了,谁不给她儿子找活儿了?这不是给她找了谢宝珠来商量么?难道谈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 她上前,想拉住钱翠兰解释。可她越着急,钱翠兰越上头。 “你跟我说这糖炒栗子是宝珠的主意,说明兴在家里也没事做,干脆做这活儿去。”钱翠兰越说越气,腾地一下站起身,冷笑着看陈秀,“但你没跟我说这方子都卖出去了,还卖给了县里的地头蛇!这种活儿,再让明兴去干,你是想害他不成?!” 陈秀也急了:“我怎么就害明兴了?我这不是着急他窝在家里怕他憋坏了么!” “他憋坏那是他的事!用不着你在那假慈悲!气死我了,我好心好意给你家说亲拉媒、找道长看风水,你就这么对我!这里我是待不下去了,你抱着你那慈悲心肠开心去!” 说完,钱翠兰一甩胳膊,大步离开了张家。 陈秀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第13章 查找原因 谢宝珠要过去扶她,就见陈秀眼里已含了泪。 “我这又是得罪谁了?” 谢宝珠想让她宽宽心,没必要为钱翠兰这种人伤心,谁知道陈秀已埋怨起来。 “她大早上的来家里,跟我说明兴整天在外头鬼混,担心他没个正经活儿,以后路走歪了,想要了糖炒栗子的方子让他做。可这方子现在是咱们的么?我哪能做这个主!” 谢宝珠微微一笑。 她还以为婆婆是没脾气的软面人,随便任人拿捏也不生气呢。 “娘,你也不用跟她计较。她家孩子没活干走歪路,那是他们家的事,用得着咱操心?跟现在似得,好心反倒惹了一身腥,随她去!咱不管就是了。” 陈秀拉着谢宝珠,真情实感的说:“宝珠啊,还是你贴心。我这心里啊,从刚才就一直憋着气呢!” “什么叫我不着急,她忙着操心?我自家的孩子,我着急的嘴上冒泡,忙前忙后的托人相看,如今倒成了她心善?因为花钱看媒这事,小禾跟我闹了多少次!母女俩天天吵架,她也好意思揽功!”陈秀满是怨念的絮叨着,“没有我给她的银子,她能相看几家?” 说到底,陈秀就是不满钱翠兰一边抬高自己,一边贬低她为娘的心意。 不过,这倒算是个突破口。 就钱翠兰这种人前人样人后鬼样的人,想要在单纯的婆婆面前戳穿她还是有些难度的。 倒不如就从母女关系下手!反正有她在,钱翠兰想离间张家母女关系可是难上加难。 若是再让自己抓到她的小辫子 谢宝珠心念一转,又安慰起陈秀。 大概是真的被气狠了,陈秀硬是拉着谢宝珠说了一炷香的时间。 可即便是这样,她出门还车前还跟谢宝珠叮嘱说:“你五婶往个儿不是这样的人,今天大概是太着急了。当母亲的,哪个不为孩子操心着急呢?你也别为此对她有意见,咱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啊?” 谢宝珠听得想叹气。 她错了,她婆婆还真的是没脾气的面人!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还帮着钱翠兰说话呢? 等谢宝珠送走陈秀,张小禾才从后院磨蹭过来。 “怎么样?钱翠兰走了?”她虽然动作慢,但问题却是一个接一个的往外蹦,“她没跟我娘说相亲的事?那她今天来是干嘛的?” 谢宝珠把事情大概跟她讲了一遍,还没讲完,只说到她得知买家是陈哥时脸色大变,张小禾就跳了起来。 她高兴地转了两圈,嘴里哼哼着笑:“她活该!光想着坑别人家,这自己家也遭了秧?而且,凭什么她想要合伙就得跟她合伙干啊?明明咱自家就能做!再说了,三七开,她也有脸说!” 不过,听到钱翠兰要给儿子张明兴找活,张小禾忍不住提醒谢宝珠。 “你可别被她骗了,我那明兴堂哥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整天游手好闲的,以前还偷过东西被人打过呢!真好笑,当个混混,还是没有排面那种的,连活计都要自己亲娘帮忙找,哈哈哈!” 张小禾说着说着就笑起来,谢宝珠只能无奈的看着她。 “你也是,以后别跟娘对着干了。她今天是头一回怨上钱翠兰呢!就因为她说娘对你不上心。你要是机灵点,能把娘哄住了,那钱翠兰还能插得上话?” 张小禾嘟囔了几句:“以前我和娘关系好的时候,我说话,她也没听我的啊光说我年纪小。” 不过,张小禾又是嘿嘿一笑:“娘真的埋怨钱翠兰了?” 谢宝珠对她都无语了。 “娘出门前还替钱翠兰说话呢!你可别高兴太早了。”谢宝珠提醒她,“你注意着点,短时间内,娘肯定还是偏向五婶的。” “哦”张小禾蔫了,“好,我尽量不跟娘吵架。” 农忙时候,能闲下来聊天的时间总是少的。即便是上午刚刚从集会回来,为了抢收谷子,张小禾还是下午就去了地里。 而谢宝珠也在琢磨,要怎么样才能彻底掐掉钱翠兰这只吸血虫,不让她再来祸祸张家。 只怼她是不够的,这只是治标而不治本,只要张小禾还未嫁人,那婆婆就还会为此往里扔钱,甚至会愈发疯狂。 想要彻底解决问题,关键点就在于小姑子的婚事。而这里头最大的问题,就是她的名声。 谢宝珠思考片刻,敲定了主意。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她得去查查张家的地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原本,陈秀是不想让谢宝珠去田里的。 庄稼人就是靠田地吃饭,如今这田地蔫的不像样,跟别家比更是天差地别,让新嫁人的媳妇瞧了,那不是增添矛盾吗? 但自从上次陈秀疏忽,去借板车的时候顺口让谢宝珠送饭,叫她看到了田里的模样,后续谢宝珠再要求去地里,陈秀就没办法再推脱了。 于是,每天去地里送饭的人就变成了谢宝珠。 可谢宝珠绕着田地观察了三天,也没瞧出地里有什么毛病。 虫害? 张家田里的谷子虽然蔫而小,但谷子上没有丝毫害虫的痕迹。 肥料不足? 可张家几代人都是而生,几十年的种田经验,怎么样都不该出错? 谢宝珠还特意问了张小禾,她种田的方法和祖辈没什么两样。但田里的庄稼就是一年比一年差。 种子大家用的都是一样的,张小禾不信邪还买过别家的种子,手法也请教过别人,什么都跟别家差不了多远,这问题还能出在哪? 谢宝珠越想越觉得奇怪。 总不能,真是什么神仙鬼怪对田地施了法? 又是一天,谢宝珠拎着食篮去给田里的母女送饭,走到一半,瞧见了路上嬉戏打闹的小孩子。 里头的孩子王还是虎子。他威风凛凛的站在小土坡上,指挥着自己的小伙伴们,特别气派。 谢宝珠想了想,往那边走了几步。 “虎子,你能过来一下么?” “啊?”虎子挠着头往声音方向看去,跟着惊讶的大喊,“美人姐姐?” 美人姐姐? 谢宝珠摸了摸脸。 说起来,第一次见虎子的时候,他也夸过自己漂亮来着 虎子的一声大吼让所有的小孩都看向谢宝珠。 但上次他们围成一团欺负文玉文秀,被谢宝珠逮了个正着,几个孩子看见她心里还是有些虚的。 虎子这时候才想起来谢宝珠是张家的人,跟张小禾有关系。 可他吼都吼了,又不能装作没看见。 加上美人姐姐这次看上去还挺温柔的,也没生气,虎子干脆就从小土坡上跳下来,跑到谢宝珠身边,问她: “你找俺啥事啊?俺们最近可没欺负张文玉!” 第14章 孩子王、拜山头 谢宝珠笑了笑,从食篮里拿了个油纸包递给他。 “你干啥!”虎子警惕的看着谢宝珠,“俺说了俺们没欺负张文玉!不信你自个儿去问他。” “我知道。”谢宝珠干脆把油纸包放在虎子怀里,打趣的说:“这不是因为虎子在咱村是孩子王吗?混江湖的,也讲究个拜山头。文玉是个闷罐子,半句话说不出来,文秀一个女孩子我也舍不得她被欺负。这不,我就想给他俩找个山头靠一靠。” 虎子年纪还小,没见过大人们的这一套。 但谢宝珠的话他听懂了:“就是想让俺罩着张文玉他俩呗?” 谢宝珠点头。 虎子却有些犹豫:“可那个晦气俺要是跟他玩了,俺家田会不会也变成那样?不成不成!” “先别拒绝嘛。”谢宝珠拍拍他的肩,“你仔细想想,你爹娘也没说过不许你和文玉文秀玩的话?” 虎子仔细想了想:“这倒是。他们光说了张文玉他小姑等会儿,你是不是在套俺话,要告俺状?” 他这会儿倒是机灵了,可惜机灵的不是地方。 “当然不是。”谢宝珠摇头,“实际上,除了要拜托你照顾文玉文秀,我还想跟你打听一下小禾,和张家田里的事呢!”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虎子疑惑的看着谢宝珠,“这有什么好打听的,不就是有个扫把星,晦气扫到田里了么!” “我总得问清楚怎么发生的?” 谢宝珠笑了笑:“再说了,我刚嫁过来,人生地不熟的,跟别人打听人也不一定跟我说呀!怎么样,虎子愿意赏个脸,跟我说说话么?” 开头那几句拜山头、孩子王,就已经把虎子吹的飘飘忽忽了。再加上他还是第一次被大人求着做事,而不是被吆喝来吆喝去,虎子没想多久,就重重的点头。 “成!俺跟你说!你等会啊,俺先让他们回去吃饭去!” 谢宝珠等着虎子把小伙伴解散,两人才找了块大树的树荫坐下。 “你想问啥?”虎子边问边拆谢宝珠给的油纸包。 “为什么村子里的人都说张小禾扫把星啊?”谢宝珠好奇的问,“我看她平时干活也努力,平常做事也没有特别倒霉啊?比如说走路跌跤、喝水塞牙缝那种。” 虎子随口答道:“那有什么的!她是倒别人的霉!你瞅瞅恁家的地,俺娘说了,她刚嫁过来的时候,恁家在全村都是排上名的富裕户!结果那谁一回来,田里的稻谷立马就不行了,那肯定是被她扫到霉运了呀!” 回来?为什么要用回来这个词? 谢宝珠微微皱眉:“小禾她以前不在张家么?” 虎子专心致志的拆油纸包:“是。俺娘是这么说的。你咋把这包的这么紧哎呀!是糖炒栗子!” 谢宝珠看着虎子惊喜的神情,笑了下:“你吃过这个?” “嗯嗯嗯!”虎子连连点头,手上已开始剥栗子,“俺叔从县城跟俺带过,他说这是县城最流行的吃食!而且卖的可贵了,五十文才能买一斤!就这还不好买呢!” 谢宝珠失笑。 陈哥还真是会做生意。这方子卖了拢共不到一个月,就把糖炒栗子的名声传到十里八乡了。不仅钱翠兰来找她要方子,连小孩都知道这糖炒栗子有多好吃。 “不过,你咋会做这个?”虎子咬了一颗,含含糊糊的问,“还是你特意去买的?” “我自己的做的呀。”谢宝珠微笑,“除了这个,我还会做奶香油条,还会做炸鸡排,会做好多好多好吃的。” 她说着,虎子的眼睛就发着光。 “你会做这个?还有,奶香油条是啥?炸鸡排又是啥?!” “奶香油条就是特别香、特别软还特别脆的油条。”谢宝珠说着,单手撑起脸,满脸苦恼,“我想在家捣鼓吃的,家里又没人吃。娘和小禾都不是什么贪嘴的人,文玉文秀又吃不了太多” “俺可以!”虎子昂起胸脯,用力拍了拍,“俺特别能吃!能吃好多!” “那欢迎你来我家吃东西啊!”谢宝珠微笑着把虎子引进了圈套。 一提到张家,虎子稍微清醒了点。 但美食的诱惑太过巨大,虎子一个正值贪吃年龄的小孩根本无法抵抗。 到最后,他也只能吭哧吭哧的说:“那、那行俺,俺管着他们不让他们欺负张文玉!” 谢宝珠也没要求太多。 人总是听风就是雨的,实际为人如何,还要看接触之后。虎子要是天天来张家混吃的,那他早晚会和两个孩子接触。 机会她给创造了,能不能混到一块去,就得看文玉的了。 倒是虎子,他似乎觉得“不欺负”和“拜山头”差的有点远,和美食对等不上,开始绞尽脑汁的回忆和张小禾有关的事。 “那个,俺娘还说过,好像以前有道士来过咱村,去看过恁家的地。说什么、”虎子苦思冥想,想的用手去挠头,“说什么来着?——哦,对了!说那谁命太、太阴?克着地里的什么,阳气?对田地不好!那谁就有一段时间没在村子里过。” 张小禾以前被送走过?还是因为命格太阴? 谢宝珠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虎子继续回忆:“然后,然后她又回来了!但是村子里都不愿意,害怕她扫到人家田里去,俺爹还专门找过张伯伯,但是好像没啥用。反正她后来就留在村子里了!” “那小禾离开村子的那段时间,张家的地好了么?”谢宝珠问他。 虎子苦着脸挠头:“这俺实在不知道,俺娘又不会特意跟俺说这个事!好不好啥的应该好了?不然俺爹不会再去找张伯伯。” “是这样啊。”谢宝珠没再多说。 她站起身,把虎子也拉起来,朝他笑:“那谢谢虎子了。这些话,别人可不会跟我说。现在听了,我心里也有个底,以后出啥事也好预备着。” 虎子脸红了红。 他嘿嘿笑笑,把手背到脑后,大方的说:“这没啥!全村都知道的事儿!以后俺娘要再提起了,俺就来找你,跟你说!对了,可别忘了做好吃的!” 谢宝珠朝他点头:“放心,肯定会做的。不过,你成天满村乱跑,我也找不到人。以后做了这种小吃,我就让文玉给你带点。有空了,就让他叫你来家里吃饭!” 听到要张文玉来送吃食,虎子有点不自在。 但他都答应过谢宝珠不欺负人家了,也只能点头:“成!那俺先回去干活了啊!” 谢宝珠朝他摆摆手,笑着看他跑远,自己也拎着食篮往田里去。 只不过,在转身的瞬间,谢宝珠叹了口气。 这下事情可棘手了。 鬼神志怪的事,古代人本就奉信这个。 如果没有道士批命,那她还能走走捷径,从别的地方洗清张小禾。现在,只能彻底查清田地出事的原因,才能还张小禾一个清白了。 倒不是说她不信玄学,她自己都穿越了,还有比这更玄乎的事么? 只不过,整个时间线里,先是张小禾被批命格太差要把她送走,又是钱翠兰忙着说亲要她嫁人。所有针对张家的点,目的似乎都是把她赶出这个家。 没记错的话,钱翠兰还说过,这看风水的道士是她找的呢! 谢宝珠眯了眯眼。 看来,钱翠兰图谋的,可不仅仅是钱财啊! 第15章 再算一次命吧! 不过,真要说起来,谢宝珠也很纳闷钱翠兰到底想要什么。 钱财? 她借着张小禾婚事的由头,已经从张家捞走不少钱了。 要说张家是还有一个正在读书的老三。可哥哥议亲又碍不到妹妹什么事,怎么她就逮着张小禾一只羊薅羊毛? 宝物? 老实说,就她婆婆陈秀这种好面子还短视的人,能说出“大不了卖田”这种话,真有什么宝物,她大概早早就提出卖宝物换钱了。 那还能是什么?总不能,是钱翠兰跟张家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把张家搞得家破人亡她才开心? 那还真是辛苦她天天往仇人家凑合了哈! 谢宝珠摇摇头。 这事儿太过蹊跷,信息也不够,一时半会的没个头绪。 倒不如先按原来的想法走,先把张小禾那个批命弄清楚再说。 钱翠兰找来的道士,他批的命,谢宝珠不信。最好,是能找个名气大的寺庙道观再给张小禾算一次。 只不过,张家经过这么一通事,对道士算命这种事肯定是风声鹤唳。 怎么样,才能把他们拉去寺庙道观? 因为路上和虎子聊了一会儿,谢宝珠到地里的时候晚了些。 通过这么些日子的相处下来,张小禾和谢宝珠关系好了很多。 见她来晚了,张小禾嘴里半是埋怨半是撒娇的说:“二嫂,你咋来的这么晚?我和娘肚子都饿扁了!” 谢宝珠把垫布铺好,招呼两人坐下:“我来的时候看见虎子了,就跟他说了会儿话。” “虎子?” 张小禾皱起眉头,没好气地说:“你理他做什么。他整天带着一群娃乱跑,不是赶东家的鸡就是撵西头的鸭,就没见他干过好事!” 陈秀坐到她身旁,接话说:“这个年纪的孩子都皮,你跟你三哥小时候可把我折腾坏了。都不知道老三他哪来那么多精力!倒是明瑞,从小就木讷,大了也懂事。” 谢宝珠手上一顿。 说起来,她这便宜相公被征走当兵,也是生死未卜的事。 不如,就用这个当借口? 谢宝珠笑了笑:“我这不是看文玉文秀整天就他们两个自己玩,也不大跟别的孩子在一起,怕他们不合群嘛。虎子皮归皮,我看他能在孩子群里当老大,也是有点本事的。让他们多接触接触,对文玉也好。” 张小禾有些不赞同,但陈秀倒是挺满意的。 “就是!文玉现在跟个闷葫芦似得,也是该让他和其他人多耍耍。” 谢宝珠咳了两声,装作有些为难的说:“娘,我还有件事” “啥事?”陈秀奇怪的问。 “你刚才提到我额,我相公。” 谢宝珠顿了顿。 让她管一个没见过面的陌生人叫老公,还真是有点难为情。 “您一直没提,我也不敢问。”谢宝珠小心的问,“他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气氛一时凝固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陈秀才低着头揪了揪衣服。 “这、这哪说的准啊” 张小禾抿着嘴,神色也不是很好看:“二哥走了之前托人往家里捎了信,说这趟是帮忙运军粮。运完,大概能回来?” 话是这么说,但谢宝珠也知道,她们对张明瑞的前景并不乐观。 她穿过来也快一个月了,这乡村生活虽然还算平静,但官兵随意征人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她前世还学过《石壕吏》呢! 这诗的头一句话就是“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 看来,这古代生活也不是那么和平。 谢宝珠心里沉了沉。 “还没拜堂,相公他就走了。算算时间,也走了半个月了。”谢宝珠声音低低的,“虽说运完粮就能回来,可我心里总是有些不安。” “不然、不然,咱找个寺庙道观什么的,去拜一拜,给相公求个签?” 这话一出,原本活跃了些的气氛又凝固了。 张小禾听到“寺庙、道观”时,脸上就没了表情,现在就拿了根谷杆低着头在地上画圈,也不说话;陈秀则闷着头,用手指磋磨着衣角,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一个两个,都跟个鹌鹑似得! 谢宝珠很无奈。 她现在都好奇当年张家是怎么力排众议,让张小禾回家了。 到最后,还是张小禾想开了。 她抬头看了看谢宝珠,又看看自家娘亲,最后一抿唇,开口了。 “去就去呗!有什么大不了的。”她把手里的谷杆一甩,扭头看着自家的田,神情平静,“二哥这事的确没底,求个签大家也安安心。” 陈秀蹙眉。 谢宝珠只装作不知道:“我的意思是,找个香火旺盛的庙,趁着人多的时候去,说不定还能碰见出来主持的高僧。反正,卖吃食这事也证明了可行。我多赚些钱,到时候多捐点香火,也请高僧多提点提点。” 陈秀对寺庙好像不是那么抵抗。 听谢宝珠这么说,她轻叹了口气:“想去就去。” 她的语气太多沉重,即便是对答应了去求签,气氛也没有活跃多少。 张小禾干脆从地上爬起来,拿起了镰刀。 她背着光看谢宝珠:“二嫂,你准备啥时候去?” 谢宝珠听不出来她的语气。 可这事不能拖,拖久了总是夜长梦多,钱翠兰还在虎视眈眈准备咬张家一口呢! “咱下个月去?”谢宝珠捏手指,“这月还有一次集会,我再多准备准备,赚个三、四贯钱总没问题。” “那成,到时候咱一家子都去!就当是逛集了。”张小禾很是坦荡的说。 陈秀叹了口气:“去什么去,哪有那么多时间给你耍?” 怕陈秀特意把张小禾留在家里,谢宝珠赶紧打圆场:“这还没到时候呢。要是哪天不忙,咱一家去也行,也让文玉文秀多看看外面。” 陈秀这才无话。 总算搞定婆婆,谢宝珠把食盒收拾好,看着两个人下地,才往家里走。 只不过,她还没走到家门口呢,就看见三个意外之客站在他们家门前。 其中一人敲了敲门,见无人应,往后退了一步,有些苦恼。 “无人在家啊” 他旁边一个爽朗的汉子大着嗓门笑:“恁别慌,这时候大伙都下地了,留家的也送饭去了,他们一会儿就回来。” 汉子一扭头,刚好看到谢宝珠,忙惊喜的说:“恁看,这不就回来了?张家他二媳妇,这有人找!” 谢宝珠走过来,向牛叔道谢,又把人送走,才看向剩下两人。 “您二位,是集会上买油条的?” 谢宝珠眨了眨眼。 “来找我家,有什么事么?” 第16章 冉公子 来人正是集会上作为尝鲜的那两位公子。 只不过,最先开头的贵公子没来,来的是白袍和黑衣的两位。 黑衣公子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生人勿近的模样,大热天的仍着黑衣。倒是白袍公子,他今天换了一身简朴的麻布衣裳。 粗布麻衣配上赶路时的灰头土脸,要不是他周身气度不同,说他是乡里的百姓怕也有人信。 听谢宝珠问,白袍公子略显腼腆的说:“离集会还有三天我怕姑娘一月只走一趟集,就想来问问。” 至于问什么,他不用说,谢宝珠也懂了。 这是个标准的吃货啊! 看他们这群人的衣着打扮,明显不像是会歇在乡村的人。而春阳村离县城也有二三十里路,光走也得走一个时辰。 他这是跋山涉水就为一顿饭啊! 谢宝珠忍不住微笑:“集会我每旬都会去的,劳公子特意寻来。” 她一说,白袍公子更窘迫了。 “也不是特意,就是采风时候顺道问问” 谢宝珠了然的点头。 她懂、她懂。 说来她也很奇怪,家里不是有人么?怎么敲门没人应? 谢宝珠把门打开,一只脚刚踏进院子,就有小孩一头扑进她的怀里。 “二婶!你可算回来了!” 谢宝珠抬头。 张文玉站在门后,正不好意思的把手里的棍子放下;而她怀里的文秀,双手紧紧捏着她的衣角,警惕的看着屋外的人。 谢宝珠挑眉看张文玉,后者磕磕巴巴的解释起来。 “我和文秀刚醒就听见牛叔说有人找我们俩以为是那个恶霸又找上门了。” “恶霸?”白袍公子在后边诧异的问,“什么恶霸?” 谢宝珠还没来得及说话,这白袍公子就理了个大概。 “上次去集市的时候,姑娘说过那糖炒栗子的方子本该是你的。”白袍公子忍不住皱眉,“但最后有急事卖了。该不会是这恶霸强抢的?” 老实说,谢宝珠暂时不想让这群公子哥掺和进来。 这群人虽然很热情,而且地位势力看起来也不会低到哪去。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能不能压住陈哥也说不定。要知道,能在混混中混出头的,哪个不是滑不留手? 再者,白袍公子方才说他是采风顺道来的,这次能借着他们的势出口气,等他们走了怎么办? 谢宝珠心念一转,笑着说:“公子言重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人家来要债,我们就得还。当时家里又紧张,这方子卖给谁不是卖?” 白袍公子看着谢宝珠,想要说什么,但终究没张口。 谢宝珠只当没看见。 恰在此刻,白袍公子的肚子传来一道极为明显的咕噜声。 黑衣公子瞥了他一眼,两个孩子也探过头看他。他本人则是羞愧的脸都红了。 谢宝珠笑了起来:“公子出来这么久,怕也没吃什么东西?您想吃什么?我现在就能做!” 白袍公子虽然好吃,但对吃的也不挑剔,算得上开明。 “我来就是想试试姑娘的主意。”他看着谢宝珠,“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哦,对了,我叫冉新林,旁边这位是沈珈。他体格好,姑娘多准备一些。” 谢宝珠点头:“两位公子稍待,我去看看还能做什么。” 等到了后厨,谢宝珠才开始犯愁。 这顿饭想要做得顾客满意,那还真有点难度。 要说做的简朴些,光野菜和米面还真有点上不得台面。 可做的精细豪华些,黑衣公子沈珈和那天那位贵公子明显是一路人。随随便便吃一顿就能吃五两,这种人什么珍馐佳肴没吃过。 再者,冉新林似乎手头有些紧的样子,一根五文钱的油条都不舍得买。 最重要的是,她也没钱去搞珍贵食材啊! 那不然 谢宝珠把视线移向后院里。 ——杀只鸡? 谢宝珠把想法大致理了一遍,确定要做什么了,才准备出去再询问一下客人的意见。 只不过,当她走到前院的时候,发现两个本该睡醒了就下地的小鬼头,正一左一右的缠着冉新林问问题。而沈珈则专心吃着面前的糖炒栗子,显然是兄妹俩给端上来的。 “我三叔也是读书人!他可厉害了,年年都能靠第三呢!不过,他回家的时间好少。你们读书是读的什么呀?奶奶说也想让我去私塾!可是我怕读书好难” 冉新林微笑着听小朋友说话,倒是很耐心。 “我跟你三叔读的不大一样。他读的大概是四书五经和史书。我读的书要杂一些,从算术到奇门八卦都读过。书也不是只有一种,不会很难的。” 张文玉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张文秀倒是好奇追问:“算术也要特意读书么?” 两个小孩叽叽喳喳的问了一堆,谢宝珠却听得有了新想法。 如果,冉新林读过奇门八卦的书,那他,会不会看命? 虽然她撺掇着陈秀十月去寺庙拜佛,但如果陈秀执意不让张小禾去,那她也不能硬拉着给张小禾算命。 倒不如,先让冉公子试一试? 哪怕只是一个大概,哪怕结果不好,她也有多出的时间另寻他法解决钱翠兰。 谢宝珠打定主意,便上前询问:“冉公子对奇门八卦有所研究?” 冉新林没想到她也会问,一时有些惊讶:“是,不过那都是随意看看,算不上研究。” 谢宝珠斟酌一下,试探的问:“那,不知道冉公子会看八字么?不用太详细,就,看一下生辰好坏即可。” 冉新林沉吟片刻:“只算生辰好坏这倒没什么,不知道姑娘想给谁算,又是为了何事?” 为了什么事? 谢宝珠心思乱转,两个小孩也是紧张的看着她。 最终,她思绪拧成一条线,有了答案:“给我相公算。” “嗯?”冉新林疑惑的看她。 谢宝珠为难的笑了笑:“我相公我们半月前成亲,但他连堂都没拜,就突然被人征走当兵去了。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就想、就想算一算他的八字” 沈家剥栗子的动作停了。 冉新林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面色微沉:“好,我帮姑娘算。” 第17章 张小禾的发狂 “是么!多谢冉公子!”谢宝珠惊喜的说,“谢谢您帮我这个忙!” “无事。”冉新林摇头,神色却并不回缓。 “对了,我方才是想说来着。”谢宝珠继续说,“我仔细想了想。这顿饭不然就杀只鸡,给您二位做个鸡丝凉面,再做个三杯鸡,鸡胸肉做个炸鸡排,再冰一份酸梅汤解解暑。您看如何?” 光听菜名,冉新林的口水就要落下来了。 只不过,他有些不明白,三杯鸡是什么?炸鸡排又是什么? 沈珈就简单多了。他言简意赅的说:“两只。” 谢宝珠怔了下,又笑起来:“成,就杀两只鸡!文玉文秀,你们快去地里把小禾叫回来,得让她去挑全村最肥的鸡给客人做!” 张文玉虽然性格闷,但脑子转的快。 听谢宝珠这么说,他重重点头,拉着妹妹就往外跑。 冉新林则跟谢宝珠了解情况。 “姑娘说,令夫是拜堂时候被征走的?可否详细说说?” 这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全村都知道她那个倒霉相公被征走了,据说还不止他一个。 谢宝珠坐在冉新林对面,努力回忆:“我那时候也不清楚,只知道堂上混乱一片。后来,是里正来了,才稍微压下一点。堂也是和公鸡拜的。第二天起了,才知道,我相公拜堂前就被带走了。” 说来也挺心酸的。 原身成亲当天出了这么个事,张明瑞如果能回来还好,回不来,那原身相当于是守了活寡。 也难怪小姑娘当天夜里就撞柜子角没了,让她一个现代人穿越过来。 冉新林面色更沉:“那,令夫被征之后,你们可有收到募兵钱?” 谢宝珠点头:“有的,那大官给了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 冉新林低低的重复一遍,旁边的沈珈目光也冷了下来。 冉新林陆陆续续又问了些别的,大多都是关于征兵的事。 能答的谢宝珠就答,实在不清楚的,她就糊弄过去。 不过她也看出来冉新林对征兵这事有想法了,干脆有话直说。 “我后来听娘说,那群大官征兵也不是谁都征。我们村年轻体壮的也不少,但也没见他们要。好像说,这一路上征了有十几个?也不知道他们都想要什么人。” “您要想问了,”谢宝珠顿了顿,“不如去附近几个村子转转。我们这十里八乡的谁没个姻亲,指不定还有哪家跟我们一样倒霉。” 冉新林回过神,笑了笑:“那多谢姑娘。” “没事。”谢宝珠摆摆手。 反正,敢随便征兵的,那背景后台肯定很硬。他们就算要搞,那也是神仙打架,怎么折腾,也得几年了。 几年后,张家什么样还不一定呢! 说着,张小禾就从外头回来了。 谢宝珠就随便找了个借口让她回来,她还真的去别家逮了两只肥鸡过来。 那鸡是胸膛饱满翅膀有力,一看就不便宜。 “是你们呀!”张小讶异一声,又笑着把两只鸡往前送了送,“二嫂说让我逮肥点的鸡做顿好的。你们瞅瞅,这两只咋样?” 那两只鸡被抓住翅根,但它挣扎的时候翅膀仍然可以有力的挥舞,边挥还边往下掉毛。 冉新林哪见过这种场面?连不动如山的沈珈神情都有些变色。 他站起来,狼狈的往后躲躲,尴尬的笑笑:“可以的,我看它虎虎生风,想必是极好的。” 张小禾这才满意的收回手:“那我先去后院杀鸡了?” 冉新林苦笑着点头。 谢宝珠又给两个人上了点小吃,才跟着张小禾去后院。 后者动作特别快,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用割了鸡脖子放血,正要用开水烫毛。 “二嫂,你准备做啥饭呀?”她边杀边问谢宝珠,“还有,那俩人咋找到咱家的?他不就在集市上买过一回油条?” 谢宝珠不答她,只问:“小禾,你八字是什么时候?” 张小禾的动作停住了。 “你问这个做啥?” 她想故作镇定,但声音里还是带了些细微颤抖,不仔细听都听不出来。 谢宝珠走到她面前,面对面紧盯着她的眼睛。 “冉公子读过奇门八卦的书,我想让他帮忙,给你,还有你二哥,都算一算八字。” 张小禾的脸顿时没了血色:“你你让文玉来叫我,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她脸白的可怕,眼眶肉眼可见的开始发红,声音更是沙哑不已。 “你知道了?” 谢宝珠看着她的眼睛,平静的说。 “对,我知道了。” 张小禾终于失去了力气,手里的菜刀咣当一声掉落在地。眼泪聚集在她的眼眶中,顺着她的眼睛滑落脸庞。 “你知道了,那你也听说了,我就是个丧门星!”张小禾的情绪开始失控。 她用手扒拉掉眼泪,然后又伸手揪住谢宝珠衣领,眼中的仇恨、痛苦、绝望清晰可见。 “你想干什么?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命不好,克着张家的地么?” 谢宝珠镇定的掰开她的手,冷静的说:“我可没这么想,我是在帮你。” 张小禾咬着嘴唇,想要大声质问她,却被谢宝珠提前捂住了嘴。 “你就没觉出不对?你讨厌钱翠兰,觉得她圈了张家的钱,却对自己的命数坚信不疑?”谢宝珠皱眉看她,“张小禾,你仔细想想,钱翠兰说了,那道士是她找来的!” “我知道!我知道!那道士是她找的,但他没说假话!” 张小禾跌坐在地上,双手掩面痛哭。 “我也想不信啊!也想和别的女子一样议亲嫁人,可我能怎么办?!我被送走的那些时日,家里的田长势和以前一模一样。可等爹把我接回来了,田里又一年比一年差!我能怎么办?” “我想那些命数都是假的,可那就是真的!爹娘不愿我在别人家寄人篱下过得不好,硬要接我回来;村子里的人以前对着我指指点点,是爹他帮我骂那群人、跟那群人斡旋!现在村子里的人都假装不记得了,我也终于不用被人拿石头块砸了。这村子里终于有我一块活着的地方了。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二嫂,你放过我好不好?” 第18章 逃避无用 “放过你?” 谢宝珠平静的看着她,用手点了点她的心口。 “是你自己不放过自己。” “娘为什么信钱翠兰?就是因为她希望你能像一个正常人一般嫁人生子。可钱翠兰能给你找到什么夫婿?又有谁敢顶着名声娶你?” “你讨厌钱翠兰,觉得她利用你捞钱,觉得她可恨。可只要你的婚事一日不解决,她就永远有理由来张家糊弄娘。” “你觉得自己有一席之地,能过的下去就好。可你看不见了听不到了,那些人的话就是没有说了?” 谢宝珠无情的把张小禾的伪装撕开。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去找虎子?文玉又是真的自己性格闷不愿意和别的人玩?是因为他们都排斥你,爱屋及乌恨屋及乌,觉得张家人没一个好的!” “够了!别说了!” 张小禾嘶声力竭的喊着,她用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头,颤抖着哭泣。 “别说了” 谢宝珠伸手,强行把她的手掰开,让她直视自己。 “恨我么?觉得我打破了你的平静生活?” “张小禾。”谢宝珠平静的看着她,“你记住,逃避没有用。你现在的生活是靠其他人帮你维护的。可如果有一天他们不在了,他们被你连累了呢?” 张小禾泪流满面的看着谢宝珠:“那你想让我怎么办啊!” 谢宝珠拿袖子帮她擦掉眼泪。 “去寺庙批命本来就是为了你,现在不过是提前了一些,让冉公子先帮你看看罢了。如果当年道士批的是错的,那我们可以借此纠正过来;如果是对的——” 张小禾的手抓紧了谢宝珠的胳膊,指甲甚至刺进了谢宝珠的肉里。 “如果是对的,那你就跟我去卖吃的。”谢宝珠看着她,目光坚定,“离了田,那些人想说你也没有理由。” “而我,我有的是办法把生意做大!” 张小禾怔怔的看着谢宝珠。 “二嫂” “把眼泪擦擦。”谢宝珠站起来,微微一笑,“帮我把鸡杀了,招待不好客人,怎么求人家做事?” 张小禾坐在地上,她分不清自己现在在想什么。 她的脑海里像是有一万个声音在呐喊、在尖叫、在哭泣,扰乱她的思维,让她无法专心思考。 而她能从声音里分辨出来的信息只有一条,那就是 ——抓住它。 冉新林和沈珈没有在前院等太久,谢宝珠很快就把饭做成了。 冉新林看着自己眼前的两碗面。 一碗是自己的,也就是普通碗的大小;另一碗则是沈珈的,毫不客气地说,那碗有沈珈的脸那么大。 头一回,冉新林开始问自己,当年,为什么没有去习武呢? 习武吃的多啊! 沈珈坦荡的面对冉新林羡慕的目光,率先抄起了一筷子面。 那面倒也不算奇特,但上面盖了一层鸡肉丝和黄瓜丝,又淋了一勺芝麻酱,闻起来就有一股清爽的香味。 等他把那口面咬进嘴里,他对这碗面就更满意了。 面是刚做的,但所有食材都被特意冰过。吃到嘴里冰冰凉凉的,很能解秋日太阳暴晒的热意和闷燥。而且这么一冰,面吃起来更有嚼劲了。 冉新林看着他呼哧呼哧的开始吃面,突然生出一股危机感,也开始进食。 他先夹了一块三杯鸡。 “姑娘。”他看向谢宝珠,“可否请问一句,这菜为何叫三杯鸡?” 谢宝珠眨了眨眼:“因为做菜的时候只需要一杯甜酒,一杯酱油,一杯猪油当调料便可。您二位来的突然,猪油我也没准备,就用的现成的鸡油。您先尝尝?” 冉新林点头,把那块鸡肉放进嘴里。 ——怎么说呢,他都觉得三杯鸡这个名字太简陋,怎么也该像翡翠珍珠汤似得取个花名了。 至于那道炸鸡排。 单吃的话外壳酥脆,内里滑嫩,虽然可口,但吃起来总是太油腻、太干了。 可它和冰过的酸梅汤搭配起来就不一样了。这左一口肉尝它的细嫩多汁,右一口汤酸甜解腻,他是真的有点停不下来了。 等所有饭菜被两人一扫而空,冉新林才长呼一口气,有些意犹未尽。 这炸鸡排做成小吃也不错啊! 谢宝珠见他们吃完,招呼文玉文秀把盘子撤下去,才坐到冉新林对面。 “冉公子,看八字这个事” 吃饱喝足,冉新林更好说话了。 “姑娘家有纸笔么?我现在便开始推。” 张文玉十分积极的把准备好了的东西递过来,谢宝珠则按照计划,先说了张明瑞的姓名、生辰。 冉新林在纸上把时辰排成排,拧着眉开始推算。 算了好一会儿,他才朝谢宝珠歉意一笑。 “我研究不深,也只能算出令夫近年有难大概便是这征兵一事了。” 谢宝珠心里一跳:“那、那他能回来么?” 冉新林又圈了几个圈,才说:“单看此事,不大好定论。不过看命盘,此事过后,令夫可得遇贵人,青云直上,是好事。” “那就是,能撑过去,便是大富大贵?”谢宝珠追问。 “是。”冉新林点头。 谢宝珠松了口气。 虽然没见过面,但好歹也是张家人,能活着是最好。 “还有一事”谢宝珠小心的问,“我四妹,她亲事一直未定,我怕是她命格有异。担心是什么天煞孤星、孤独终老的命数。冉公子能不能也帮忙看看?” 一说要算姻缘,冉新林有些哭笑不得。 他是真的随便看了几本杂书啊!怎么还要帮人算姻缘的? 沈珈也在一旁抱着双臂,用看好戏的态度看着他,他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但谢宝珠态度太诚恳,他也不好拒绝,只能叹了口气,无奈的摇头:“我算的不准罢了,你把八字给我!” 谢宝珠把张小禾的八字告诉他,他又另取了一张纸,在上头写写画画。 这一回,连张文玉和张文秀两兄妹都紧张起来。 他俩仗着年纪小,挨着冉新林,凑着头想看冉新林写了什么。 但这两个还未开蒙,认识的字都是三叔张明轩闲暇时教的,怎会看懂冉新林写的是什么意思? “唔,这个命数”冉新林唔了一声,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 谢宝珠心里一沉。 该不会真的不好? 第19章 结果 “怎么样?怎么样!”两个小鬼头急急忙忙的往前蹭,想看冉新林最后写了什么。 冉新林把笔一放,微笑着把纸摊开。 “是个苦尽甘来的命数。姻缘方面,令妹议亲要比常人晚,但也无需担忧。” 无需担忧。 谢宝珠松了口气。 两个小鬼头早就按捺不住的欢呼起来。 张文玉更是兴高采烈的往后院跑:“我去告诉小姑!” 冉新林看着两个小孩你追我赶的跑走,忍不住感叹道:“你们家感情真好。” 谢宝珠嘴角一勾。 是的,最起码,是个还算和睦的家庭。 冉新林抬头看了看天色,准备跟谢宝珠辞行:“天色不早了,我们还需赶路。这一顿饭钱有多少?我们结了账便得走了。” 谢宝珠还未开口,张小禾已从后院冲了过来。 她哭肿的眼眶还未消退,眼睛依旧是红红的,甚至还有眼泪继续往下掉。 她又哭又笑的跑到谢宝珠身旁,牢牢的抓住她的手。 “二嫂,是真的么?真的不是那样?!” “是、是。” 谢宝珠叹息一声,她看着张小禾的欣喜失态,嗓子眼里也有些哽。 张小禾满打满算才十六岁,在前世也就是个在上高中的孩子。一个孩子,从小到大承受那么多因编造的谎言而生出来的歧视与谩骂。 她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冉新林有些讶异的看着她们二人:“姑娘” “哎,客人还没走呢?” 陈秀从门外进来,看着张小禾哭,就慌了。 “咋了闺女,你咋哭了?” 张小禾松开手,像是玉燕投怀一般扑进陈秀的怀里,真正的大哭起来。 “娘,我不是!我不是丧门星!” “什么?怎么说这个!”陈秀下意识的看向院里的两个陌生人,“他们跟你说了什么?” 沈珈皱着眉看着这母女俩抱成一团,冉新林更是满脸茫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张小禾哽咽着把事情经过完完全全说了一遍。因为哭得太用力,有些话她还重复了几次。 这次哭得是陈秀了。 她比张小禾情绪还激动,甚至走到冉新林跟前,要给他跪下磕头。 “别别别!”冉新林受惊的跳起来,和沈珈一起把陈秀架起来,不让她跪,“晚辈受不起如此大礼!” 陈秀哭得跟个泪人似得。 “恩公啊!你是我们家的恩公啊!对我们家有再造之恩啊!!” 她说着,又要跪下去。 眼看着场面就要失控,谢宝珠连忙出来打圆场。 “娘,太阳都快没了,两位公子还得赶路呢!晚了他们赶夜路多不安全!” 陈秀这才站起来,和张小禾抱在一起继续哭。 “实在抱歉,我娘她有些太激动了。”谢宝珠无奈的送两人出门,“您别放在心上。” 冉新林扯了个笑:“不妨事、不妨事” “不过,钱我还未——” 冉新林就起了个头,陈秀就在后头激动的喊:“宝珠,别收!恩人的钱咱不能要!” 冉新林跟个受惊的小动物似的往后缩了缩,沈珈也是眼皮一跳。 “我知道了!”谢宝珠应了一声,顺势把大门关上,“实在抱歉四妹的亲事,我娘惦念太久了。” 这明显不只是惦念会有的反应啊! 冉新林想说什么,但到底是别人的家事,谢宝珠不说,他也不好问。 倒是沈珈从怀里拎了个钱袋,掏了些碎银递给谢宝珠。 谢宝珠没收。 她看了看冉新林,歉意一笑:“其实,四妹的事,已经困扰家里许久了娘虽然激动,但她说您是恩人,倒也没说错。就是一顿饭,也值不了多少。” 见沈珈还要从钱袋里拿钱,谢宝珠又说:“您真的不用拿钱。这一顿饭撑死了就五六百文,可我去找个道士花的就不止这些!不成,我去屋里取些钱来!” 谢宝珠作势要回院里。 冉新林忙得拦住她:“哎!你别去!不过随便算一算,就我这三脚猫的功夫,拿出来是丢人现眼,哪好意思收钱?” 谢宝珠叹了口气。 “我看得出来,您是个好人,是个爽快人,也是好吃之人。”谢宝珠微笑着说,“我叫谢宝珠,每旬七日都会去集会卖吃食。您要是不介意,有空便去一去集会,我要是做了新吃食,就带过去给您尝一尝。您要是再说拿钱,那我可没脸再见您了!” 她都这么说了,冉新林也不要再推辞。 沈珈倒是伸着手,没有把钱袋放回去。 谢宝珠补充说:“沈公子的也有,大份。” 沈珈这才缓缓把钱袋收起来。 他们两人到底是要赶路回县城,在张家已经待得太久了,两人不好再拖。 他们朝谢宝珠拱了拱手,便离开了春阳村。 谢宝珠推开门,回到张家。 “怎么样!宝珠,你没收他们钱把?”陈秀眼眶红红,追着谢宝珠问。 “没有,我没收。” 谢宝珠找了个位子坐下,看着院子里的人。 正好,大家都在,那就摊开来说。 “娘,小禾的事我知道了。” 陈秀深吸一口气:“我晓得。小禾跟我说了,今个儿就是你求着贵客帮忙算命?宝珠,你也是咱家的恩人啊!” 她婆婆动不动就恩人的,谢宝珠还真有点吃不消。 怕她再来一回下跪,谢宝珠赶紧把人扶到椅子上。 “我也算是半个张家人了,有些事,我觉得您以后不能再瞒着我。再一个,我觉小禾的命数,还得再看看。” 对前面那句话,陈秀没有异议,她更关注的是张小禾的命数。 “咋了,那贵客不都说小禾是苦尽甘来了么?还是他算岔了?” 眼看着陈秀慌了,谢宝珠无奈的打断她。 “我的意思是,咱得找个更有威信的算一算。” “那位冉公子说是只看了一些杂书,学艺不精,但看个大概总是没问题的。可我们总得问个详细不是?再来,想给小禾澄清名声,只说有公子路过帮忙算是不行的,也没人会信。可要是找个得道高僧算一算,那不信他们也得信!” 陈秀眼睛一瞪,拍手说:“宝珠你说的对!就是要找个威信高的替小禾洗清名声!” “咱县东头有个明光寺,香火也旺!下个月!十月初五明光寺就有次庙会!咱就挑那时候,去拜一拜佛祖,求他给小禾伸冤!” 第20章 小道士和老道士 从冉公子算过命之后,陈秀就开始念叨着要去明光寺,积极性比谁都强,秋收都比平时更有劲了。 因为收谷子收的快,张小禾早早就闲下来,陪谢宝珠准备去集市的食材。 他们除了油条,还另外准备些糖糕菜馍,大大增加了吃食品种。 这一趟下来赚到的钱,和谢宝珠估算的差不多,有三贯多。 要不是张小禾拦着,陈秀去明光寺的时候都想把这三贯钱全带去! 等到十月初五当日,天还未亮,一家人老早就爬起来,准备往明光寺去了。 因为是庙会,今天来的信徒格外多。等张家一群人赶到,明光寺的门口已被人挤得是擦肩摩踵。 信徒们在寺庙里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诚心求佛;庙外,一群小贩吆喝着叫卖东西。 他们或是推着车,或是挑着担,有的干脆席地而坐,面前摆着一块布,上面放满了自己要卖的东西。而所卖物事,从玩具到吃食再到生活用品,琳琅满目无一不全。 庙会的人流量到底是比集会多,谢宝珠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把庙会也纳入卖吃食的日程了。 她还有心思想怎么赚钱,旁边的陈秀和张小禾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怎么办啊!人多成这样,这去哪求签?” 张文玉高高的举起手:“奶奶,不然我去问问?” “问什么问!”陈秀赶紧拉住他,“人这么多,你就不怕丢了!” 谢宝珠倒是问了问文秀想吃什么,牵着她的手扭头就要去买。 “哎!宝珠,别买了,咱有啥不能回家做么?”陈秀急的额头冒汗,拖着一大一小往前追。 等她找到人,谢宝珠已经在问消息了。 “求签?今个儿人太多了估计不好求。”那摊主漫不经心的说。 谢宝珠又买了他三份饼,摊主脸上才带了丝笑。 “也不是没别的法子。喏,那条小巷,你瞧见没?”摊主给她指了指方向,“往里走,走到最头去,里边就有人能给你安排。这知道的人可少了,要不是你买我这么多东西,我才不跟你说。” 谢宝珠道过谢,牵着文秀回到队伍。 “怎么样?”张小禾凑过来,“问到了么?” “问到了。”谢宝珠嗅了一口饼味,跟着皱起了眉头,“往那边的巷子里去。” 底下,张文秀已和张文玉把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 “呸呸呸!这饼怎么这么难吃?” 张小禾从谢宝珠手里捏了一块饼,放进嘴里:“哇——呸呸呸!这家是把卖盐的打死了?怎么这么咸!” 陈秀尝了也在皱眉:“这一份饼得多少钱?” 张文秀撇嘴:“要十文呢!” “十文?这是在抢不成?”陈秀惊了。 “算了算了。”谢宝珠叹气,拉着他们往前走,“咱家没一个对这儿熟的,就当是买路钱了。” 她一共买了四份,那就是四十文拿到手的就是这样的货色。 而别的卖玩具的、生活用品的,价格也都比集会高了三四成,都快跟前世风景区一个物价了。 看起来,这庙会里头的利润还真不小啊! 谢宝珠顺着那摊主的话,沿着小巷一直走。 巷子最后是个拐弯,可在转过弯后,等着他们的不是小沙弥或者迎客僧,而是一杆挂着“算命”两个大字的旗杆,和门帘上印着阴阳太极八卦的摊子。 摊子后边坐着一大一小两个道士。大的看上去三十出头,闷着头写写画画,有人来了也不看;旁边那个小的和张小禾差不多大,一张娃娃脸,正在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他们。 谢宝珠无语了。 虽然求签和算命对普通老百姓来说没什么差别,可你两个道士在人家寺庙旁的小巷里摆个算命摊真的好么?还是这种态度? 那摊主就是前世那种拉客人去酒店有提成的出租车司机?! 张小禾看到道士的瞬间便沉默了,陈秀脸色也不好看。 谢宝珠干脆扭头,往回走。 “哎哎哎!您别走嘛!” 小道士身手挺利落,谢宝珠没走两步呢,他就挡到她的身前。 “施主是来求——” 他话没说完,一道暗器直直的命中他的后脑勺。 谢宝珠定睛一看,那是一小块墨。 小道士讪讪的弯下腰,把墨捡起来,又不好意思的朝谢宝珠拱手:“善信莫怪,贫、贫道额,我在寺庙这一块待久了,话都被那群僧人带偏了,善信莫怪、莫怪。” 老实讲,这个小道士还挺有意思的。 但谢宝珠不太感冒那个老道士。 再加上张家人对道士都快有应激反应了,她也不想在这浪费时间。 谢宝珠点点头:“不好意思,我们不信道。” 小道士僵了僵。 他有些苦恼的挠挠后脑勺:“那善女子?这个称呼不需要信道。善女子,您几位是来求签的么?我和我师父也能算啊!还不收钱!” 不收钱? 听到这三个字,陈秀有些动摇了。 “不然,就试试?”她嘴里说着,手上已拉着张小禾在摊位前坐下。 小道士嘿嘿一笑,赶紧跑回摊子坐好。 谢宝珠无奈,但也只能站在一旁看着。 “道长,我女儿她——” 陈秀对着老道士,话刚讲了个开头,老道士就不耐烦的甩了甩笔。 他用笔指了指小道士,笔头差点戳到小道士的脸,给他糊上一脸墨。 “我不算,你找他。” “啊?”陈秀愣了。 小道士挺直腰板,正襟危坐,咳了两声严肃道:“贫道法号——咳,道号、道号!道号清平。几位善女子,你们想算什么?” 谢宝珠忍不住咧了咧嘴角,又很快平复下去。 这小道士,怪有意思的。 陈秀的目光在老道士和小道士之间转了转,不可置信的看着小道士:“你来算?!” 大概是陈秀的不信任太过明显,清平的气势低了许多。 他偷瞄着老道士的神色,试图推销自己:“我、我师父功力高深,算一次命很贵的!我就很便宜啦!算几次都不要钱!” 陈秀不信:“你会什么?紫薇命盘?六爻?梅花易数?还是奇门遁甲?” 谢宝珠没想到她婆婆对算命这么了解,那小道士就更想不到了。 他用一副惊呆了的表情看着陈秀,说话语气越发的虚弱。 “应、应该是,六爻,” 第21章 和虚道长 老道士抬头看了陈秀一眼。 谢宝珠觉得小道士好笑,但陈秀不觉得。 她满心满意挂念的全是女儿的命途,突然冒出来一个不靠谱的、讲正事跟耍杂活儿似得道士,那心里自然全都是火。 “那你六爻学成什么样了?用什么起卦?天干地支阴阳五行怎么排什么样你用的熟练不?不熟练在这儿支什么摊子!算错了命你担责任?!” 自从知道张小禾的命数可能不是坚信多年的那样,陈秀就十分痛恨这些学艺不精出来骗钱的道士。 她揪着清平就是一顿数落,把小道士说的哭丧着脸。 “姨、姨,您消消气,消消气。我这个入门才俩月,就学了个大概,还没上手排过盘呢——” 他不说还好,一说陈秀火更大了。 “那你就能拿我们家练手?!” 眼看着小道士快被陈秀说的趴在桌子上痛哭求饶,老道士终于舍得放下他手中的笔了。 “不会算错。”他瞥了徒弟一眼,拍拍他的腰,让他坐直了。 “清平算命排盘的时候,贫道就在一旁听着。说错了、算错了,贫道自然会指出来。” 陈秀反问他:“那你怎么不自己亲自算?” 老道士把面前的纸推平,又拿起笔,淡淡道:“由生到熟自然要练,他旁观所得,终究不是自己的。让贫道推算,那他更学不到什么。” 陈秀心中犹有怒气。 但老道士又说了:“贫道只算入七煞入墓、天元一气这种特殊的命,观令嫒面相,她非于此类,还轮不到贫道出手。一个清平,足矣。” 七煞入墓、天元一气。 前者一听就是极差的命数,后者倒是辉煌庄重,怕也是人上人的命格。 陈秀只觉眼前一晕。 “道长说的是,我女儿她,她不是七煞入墓这种极差的命?也不是什么天煞孤星?” 老道士奇怪的看她一眼:“自然不是,令嫒面相并无极恶之态,当然不会是煞星命。” 陈秀退后一步,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女儿啊,你听到了么?!” 小道士清平目瞪口呆的看着陈秀,拉着老道士的袖子小声问:“师父,还有人盼着自己是煞星命么?” 老道士还未回答,张小禾已和陈秀哭成一团。 “娘!我不是煞星!我不是扫把星!”张小禾眼泪流了一脸,“我真的不是!” “和虚道长,主持有——” 谢宝珠扭头。 巷子里不知道什么事来了三个迎客僧,他们站在拐弯角处,看着眼前的场景面面相觑。 “和虚道长。”其中一个迎客僧扯了扯嘴角,很是无奈,“主持特意为您设了摊子,您又何必来这种地方?” 和虚道长,也就是老道士,十分理直气壮的说:“贫道设摊是给徒弟练手的,他算一个,贫道就得盯一个。行念和尚把摊子设的那么明显,贫道管的过来?这算命也讲究一个缘分,无缘的,那就不得算。” 迎客僧想叹气:“那这几位施主是?” “缘分到了,遇着了!”和虚道长继续理直气壮的说,“而且你们来这么早做什么?清平还没开始算呢!” 没开始算就把施主惹哭了,那算完得是什么样? 迎客僧竟无话可说。 “对了,你们刚才说,行念和尚找我?什么事?” 迎客僧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善法大师已经归寺,主持请您回去,有事相商。” “那老秃驴给人算完了?”老道士皱眉,手上的笔一停,“这么快?” 迎客僧只当没听到那句“老秃驴”,只说:“请道长同我们回去。” “回去就回去。”老道士站起来,拍拍衣襟,“反正时候也差不多了。对了,这几位善人要去求签,你们就顺手帮个忙。” 另一位迎客僧微笑,上前一步,朝张家母女行礼:“几位施主同我来。” 谢宝珠点头,转身想跟着走,却被老道士叫住。 “那小丫头,你等等。” 小丫头? 谢宝珠回头。 她虽然在心里管他叫老道士,可他面相才三十多,也就比自己大个十几岁,这都能叫她小丫头? 和虚道长走到她身前,拧着眉头看她。 “你这个面相” 谢宝珠心里一突。 这老道士最开始说话就神神秘秘的,虽然后续迎客僧来了暴露出他的本性,可那洒脱不羁的脾性就更显得他像高人了。 他该不会看出来什么? 和虚道长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作罢:“算了。贫道刚说过只算天元一气,现在可不能打自己的脸。我且给你一句忠告,你记好。” 谢宝珠松了口气。 得亏他自己给自己套了层限制,不然谢宝珠还真不好糊弄过去。 不过,他要给自己什么忠告?难不成,是关于如何返回前世的? 谢宝珠心中有些激动。 可惜,她注定要失望了。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道士随便念了句诗,也不跟她解释,直接头也不回的走了。 留下一脸茫然的谢宝珠,和张家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趁着小道士收拾摊子还没来得及走,陈秀抓着他的胳膊问:“这,道长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我也不知道啊。”清平挠着头,很无辜,“我才跟了师父两个月,平时也都是在学风水卦象,我也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不过,我师父他是有一点神经的,你们就当做没听——” “清平!” 老道士在巷子口大吼一声。 小道士打了个激灵,尴尬的笑了笑:“师父还有事,我得先走了!”跟着便抄起家伙一溜烟的跑了。 迎客僧在旁边安慰陈秀:“施主莫急,和虚道长虽然行事跳脱,但他于玄学一途研究颇深。他所提点的,必然有用。” 这她当然知道。 可那句诗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想提醒谢宝珠什么? 这迎客僧就解答不了了,他只能双手合十,念一句:“自有天意。” 再多的也问不出来,老道士好歹还帮张家要了求签的名额,而张家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帮张小禾求签。陈秀也不再麻烦迎客僧,只请他带路。 谢宝珠的思绪还停留在老道士方才的话上。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这句话出自陶渊明的归田园居其三,讲的是陶渊明的悠闲的田园生活。 他是想提醒自己关于田园的生活态度,还是生活方式? 第22章 贵人闭寺 但他们到底没有求到签。 等他们一行人出了巷子,谢宝珠便发现明光寺被一群身着甲胄、站姿挺拔的官兵围了起来。 两个小孩子已经害怕的藏到了陈秀的身后,张小禾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师父,这是?”谢宝珠扭头问迎客僧。 后者也十分诧异,显然对此并不知情。 迎客僧想了想,对几人行了一礼,“几位施主稍待,我去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迎客僧走向正门。 而在他走了没多久,就有一支二十人出头的队伍从明光寺的东头走到西头。他们迈步一致,每次脚掌落地都会发出砰砰的声音,听得让人心头发紧。 很不巧,那支队伍行进时路过了小巷口,为首的官兵也看到了他们。 那官兵眉头一皱,左手一抬,整支队伍便砰的一下停在原地。那官兵左手又一转,队伍便集体转向,唰的一下伸出长刀,对准了他们一行人。 陈秀脸色一白,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谢宝珠则是浑身都在起毛发冷汗。 她心如鼓擂的瞧着在太阳下闪闪发光的刀尖,觉得这画面太不现实。 这种纪律的队伍,她从来只在电视上看过!哪里亲身面对过! 为首的官兵往前两步,威严的看着他们:“你们从哪来的,在这做什么,有有什么目的?说!” 那官兵生了一张虎目粗眉,体型又高大姿态威猛,气势上更是威厉中带着一丝杀气,就像是见过血开过刃的刀,明晃晃的展示它所拥有的锋利。 陈秀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嘴里磕磕绊绊的答着话:“我们、我们是从春阳村来的,来明光寺,是想求个签,拜拜佛——” “那你们在这小巷里做什么!” 不等陈秀说完,那官兵猛地把手往下一挥,他身后的队伍砰的一声跺脚,声音震得仿佛整条街都在摇。 “我、我——”陈秀被吓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就在官兵眯着眼要带走他们审问时,谢宝珠开了口。 “大人,我们的确是来求签拜佛的。” 谢宝珠开口前深吸过气,希望自己能镇定些。但等她话说出口,她才发现自己还是很慌乱,声音也是抖个不停。 “方才巷子里有位道长,我们本是找他算得,但是他后来被寺内的僧人请回去了,僧人便要带我们去寺里求签。”谢宝珠努力让自己的声线不那么抖,“但我们出来就看见满街道的官兵,那位僧人就说去问问发生了什么事,说他一会儿就回来。他方才往正门处去了,您可以派人问问。” “好!”那官兵看了谢宝珠一眼,转身朝队伍下令:“七排二人,出列!” 一群人心惊胆战的看着队伍中走出来两人,朝明光寺正门小跑而去。而在他们走之后,队伍就自动补上了漏缺,不给留任何空隙。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在陈秀绝望的以为那迎客僧是骗人的时候,那两个出列的官兵终于回来了。 他们半是架半是扶的,把那位迎客僧带了过来。因为他们迈步太大,迎客僧跟不太上,走路都变成了小跑,到了地方也是气喘吁吁。 见了官兵和张家一行人,迎客僧先是双手合十缓了一缓,才朝官兵行了一礼。 “李大人,”迎客僧说话犹自带喘,“这几位施主是和虚道长的客人。道长托我带他们入寺求签,只是没想到有贵客要来,一时便停留在这。” 李大人拧着他那一对粗眉,在张家人和迎客僧之间来回看了几波,才一抬手,让队伍把长刀收了回去。 迎客僧这才松了口气。 他转身朝陈秀解释:“施主莫怪,寺里来了贵客,一时接纳不了其他香客,这求签一事,今日怕是求不来了。” 陈秀哪还敢提求签的事?能从这队官兵手下离开已是万幸了! 她忙不迭的点头:“不怪师父,是我们来的不巧、不巧” 她说着,小心的看着李大人,不知道是不是该开口求他让自己一家人离开。 李大人却连看她都不看,直接一转身,手臂一挥,带着队伍继续巡逻去了。 迎客僧朝他们歉意一笑,陈秀却没心思再和和尚攀谈。 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等他们快快的离开了明光寺,甚至都要出县城了,张小禾才抚着胸口,打破了一家人的沉默。 “乖乖那是什么人啊?”她发出劫后犹生的惊叹,“我从没见过这么气派的官兵!” “哎,也不知道他们说的贵人是谁。咱这小县城还有贵人来?” “你还有心思说!”陈秀骂她,“刚才都快吓死我了!哎哟,我这腿还是软的呢!” 张小禾撇撇嘴:“那,求签的事咋办?那个和虚道长好像很有威望的样子,那个大官都挺尊敬他呢!咱还要去明光寺求签不?” 从确定自己命格不坏之后,张小禾就活泼了许多,对自己也更有信心了。 “求!当然要求!”陈秀坚持,“得拿了签,才能堵住别人的嘴!” “不过咱再等等,那贵人不知道要在明光寺待多久呢。”陈秀心有余悸的说,“我可不想再跟那群兵对上了,吓死个人!” 张小禾笑了起来。 她突然注意到谢宝珠从离开之后就一直沉默着,闷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忍不住有些担心。 “二嫂,你咋了?” “嗯?”谢宝珠回过神,“我没事啊。” “我看你路上一直不说话,是被那群兵吓到了?”张小禾挽住她的胳膊,安慰她,“没事,咱不都出来了?而且我二哥也当了兵,他说不定以后也这么气派呢!那咱就是那什么,亲眷?” 谢宝珠有些哭笑不得。 这是一回事么?那支队伍一看就是气势满满,想必是兵队中的精英。 她那便宜相公是被征走运粮的,充其量就是个运输兵,两者不好相提并论? 不过,张小禾主动来安慰她,她还是挺高兴的。 一家人有说有笑的走在路上,感叹着今日发生的奇事怪事。谁也没想到,家门口正有个不速之客在等着他们。 “哎哟,你们这一家子是出去耍了?” 见他们回来,钱翠兰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 “大热天的,可叫我好等!” 第23章 钱翠兰又来 “你来干什么!” 张小禾厌恶的看着钱翠兰。 她所有的不幸,有一半都是拜钱翠兰所赐!她怎么还有脸来张家晃悠? 但陈秀想的跟女儿可不一样。 她是真正的耳根子软,性子弱。上次钱翠兰来家里谈糖炒栗子的事,她虽然因为钱翠兰的话发了通脾气,但等事情过去后,她对这个五弟妹还生了许多愧疚。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她是因为张明兴的前途操心,自己何尝又不是为了女儿的亲事着急? 发脾气就发了,自己何苦跟她吵。 因此,陈秀一直想找个机会跟钱翠兰说说心里话。可先是家里忙秋收,又是忙给小禾重新算命的事,这事情就一拖再拖,拖到钱翠兰上门了。 “五弟妹,你可算是来了!”陈秀满脸喜色的上前,挽住钱翠兰的手臂,“我一直想找你说说体己话呢!” 钱翠兰的眼里闪过一丝嘲讽。 但她很快便笑着回答:“那我可算是来对了!就这几天,兴儿在家里埋怨我,说我脾气太爆,事情不成就算了,得多体谅体谅你家,他自己拖着也没关系。唉,可惜我这几天太忙!不然老早就来和三嫂你说话了!” 钱翠兰愿意把上次的事的错误揽到自己头上,陈秀就更满意了。 她亲昵的挽着钱翠兰往院子里走:“什么脾气太爆了!都是当娘的,孩子过的不好,那可不是急得上火?来来来,咱进去说!” 张小禾在她们身后看的是咬牙切齿。 “娘她耳根子怎么这么软!”张小禾气呼呼的拉着谢宝珠抱怨,“她忘了钱翠兰怎么挤兑她的么?” 谢宝珠都快习惯了。 她婆婆心软,自己占理的事,别人自己找个台阶下她就让她下,简直被吃的死死的。 不过,张小禾的命格是被和虚道长重新瞧过的,具体什么命数不清楚,但必然不会是煞星一类。 有了这个,钱翠兰就没办法再用张小禾的婚事拿捏张家。 甚至,她还可以用这个,做成一个圈套! 谢宝珠微微一笑,拉着张小禾:“你听我说——” 两人说了一阵悄悄话,张小禾越听眼睛越亮。 听到最后,她兴奋的直跺脚。 “就这么办!” 屋里头,钱翠兰拉着陈秀倒苦水。 “你是不知道啊,明兴他现在有多苦!跟他一块耍起来的孩子都干得不赖,有一个甚至当了县里成衣铺子的掌柜,连最不成器的那个陈元志,都仗着他哥的关系,在县城里卖糖炒栗子。” “他们这一群人里,就他一个人窝在家里头,看得我是又心急又心疼。”钱翠兰捏着帕子,假模假样的沾沾眼泪,“我那儿媳妇也是个不争气的,成亲两年都没有孩子!两人在家里也是天天吵架,我这一家可怎么过啊!” 陈秀越听越心疼:“怎么会这样呢?我记得明兴媳妇是个好的,是个善解人意的啊!” 钱翠兰叹了口气:“这都几年了!就是最亲的人,天天对眼瞧,也能看出点毛病来。我这才想让明兴出去找找活。可能找到的活计,要么活重,大热天的不给休息,要么钱少,一天就给一百个钱!远的我又不舍得,这怎么找都找不到合适的,唉!可怜父母心啊!” 哦哟,这要求还挺高的。 谢宝珠看着钱翠兰,心里有数了。 现代还讲究钱多活少离家近,有一即可,有二就是极好的工作了。 又嫌钱少又嫌活多,还想离家近 看她这架势,怕是又惦记上她手里的方子了? “五婶说的是。谁不想找个省事的活计做?可这种活计,太难找了!” 谢宝珠叹了口气,很是愁人的说:“就我们家,集会次次都去,一次也才赚个两三贯钱,扣掉成本也不剩多少,还累得不行。你瞧,我这脸都晒黑了!” 她脸怎么晒黑了钱翠兰没看出来,她只知道谢宝珠给她提了个话头。 “唉,宝珠啊,你这是还年轻,没见过世面。”钱翠兰说着,就是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你瞧瞧你那糖炒栗子!那陈远志就是仗着他哥的威风,拿到了这方子!你是不知道,他在县里头,把这栗子卖到五十文钱一斤!这不是明抢的么?” 钱翠兰酸溜溜的说:“就这,他一天还只卖五十斤,多了不卖!说嫌卖多了累得慌!宝珠啊,你瞧瞧,这房子要没卖,咱两家不早就做起来,赚个盆满钵满的?唉,你以后可不能这么随意了!” 张小禾听得翻了个白眼。 糖炒栗子的方子卖了到底怪谁?她不去酒楼说闲话就没这么多破事! 还有脸怪二嫂随意、没见过世面呢? 谢宝珠也跟着叹气:“也怪我,太心急了,光想着把钱还了,省的人家说闲话。唉,没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眼看着关于卖吃食的话题要结束了,钱翠兰清咳两声,故作关怀的问: “宝珠啊,我看你说最近去集市卖吃的去了,这是在卖啥呀?你看你一个人大早上的推车去集会,多不方便!你明兴哥在家没事,让他过来帮帮你?” 陈秀忍不住插嘴道:“也没卖点啥,就是油条糖糕之类的,吃起来也就那样,卖的就是个量大。” 屁的个量大! 钱翠兰简直要恨死陈秀了。 她懂什么?那谢宝珠在集市上卖的油条在几个村都传遍了!说是又香又甜,还很喧软,怎么吃都吃不腻! 明兴还专门跟她念叨着,说谢宝珠这生意有多赚钱,一次集会赚的就能顶一月的工钱,催着她让她来张家要方子。 这谢宝珠,到底哪来这么多吃食方子? 被念叨着的谢宝珠嘴角一勾,又很快平复下去,作出为难的样子。 “这、这不好明兴堂哥有妻子,可我相公还没回来他要来帮忙了,怕是有人要说闲话呢!” 钱翠兰眼睛一亮,努力不让自己笑起来。 “也是。不过宝珠啊,五婶实在是心疼你,你瞅瞅你这小脸蛋,天天出去跑动,都没以前白了。实在不行,就让你明兴堂哥自己出摊!他身强体壮的,没那么娇气!” 第24章 做个圈套 谢宝珠想笑。 就钱翠兰这个说话方式,她怎么活到现在还没被人打的? 她娇气? 她要是娇气,那张家早就在她穿越过来的时候家破人亡了! “五婶这话说的,这农家人哪有娇气的?”谢宝珠略带羞涩的低头一笑,“我虽然曾是读书人家的孩子,可这嫁都嫁了,自然得随着夫家习惯生活,哪来的娇气?” 钱翠兰忍不住咬牙。 这丫头还真是油盐不进! 眼看着场面僵持下来,陈秀连忙帮钱翠兰打圆场。 “这有什么娇气不娇气的。我知道,明兴也是好心,但他到底是男子,让他来帮宝珠确实不好。这样,我这几天多走动走动,看附近有没有什么活计能给明兴介绍。” 钱翠兰有些不悦:“三嫂,你这话说的!这附近能找的我都找了,可他就是没有合适的啊!也不是我贪你们家什么的,大家都是一家人,互相帮个忙怎么了?把活计给明兴干,我们又不会亏了你家!” 见陈秀表情有些不对,钱翠兰惊觉自己毛病又上来了,连忙给自己造个台阶下。 “唉,我这当娘的,是恨不得把地都翻出来,给他找个好活计。你看,我这脾气又上来了!” 陈秀脸色立刻缓和下来。 “宝珠啊,实在不行,你就就把这摊子交给明兴?” 陈秀说着,自己都有些犹豫。 可她到底心疼钱翠兰跟自己一样为娘的心,这话自然就偏了。 谢宝珠很为难:“可是,娘,这有什么交不交的?卖的就是油条糖糕,这哪家都会做呀!倒是五婶一直管我要摊子,我还纳闷呢。这不就是推辆车和点面就能干的事么?” 陈秀又觉得谢宝珠说得对。 “翠兰,你看这” “可你油条能卖五文一根!”钱翠兰质问的话脱口而出,“要不是有特别的地方,你敢卖这么贵?” “五文一根?”陈秀惊了,“怎么卖这么贵!” “原来五婶想问这个呀。”谢宝珠微微一笑,“这集会上的东西大多是干的凉的,都是在自己家里做好的。我这大老远的,推了一锅油,一笼子煤炭去集会,做的是热乎的、现成的,那卖的可不就贵了?这可都是要钱的!” 钱翠兰才不信她的鬼话。 要做现成的就能卖五文,那县里早点铺子做的不也是热乎的?怎么没见他们卖到五文? 眼看着钱翠兰越来越着急,谢宝珠嘴角一勾,继续哭诉。 “再说了,娘,咱家除了得供小叔读书,还有小禾的嫁妆要攒呀!”她跟张小禾交换了一个眼神,满脸担忧,“小禾不小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嫁人了。咱可得多赚些钱,好多给她添几抬嫁妆呢!” 张小禾是陈秀的软肋。 一听到要给女儿攒嫁妆,陈秀那颗慈母心立时跳了她满怀,让她再没有空当去考虑别人。 “对对对,宝珠说的是!这卖的贵,有人买,赚得到钱就行,管他那么多呢!这世上总有冤大头不是?” 冤大头?你说的是自己? 难得的,谢宝珠和钱翠兰同时有了同一个想法。 谢宝珠是觉得她婆婆真傻。 就算世上有冤大头,五文一根的油条才能卖给几个人?要是没有真本事,她拿什么去赚这好几两银子? 钱翠兰则是完全瞧不起陈秀。 不过谢宝珠倒是给了她一条路。她不是喜欢用张小禾当借口么?那她今个儿就让谢宝珠瞧瞧,张小禾这靶子该怎么用! 钱翠兰轻蔑的看了一眼,拉着陈秀的手故意说:“哎,说到你家小禾,那是真的累人。光是为她找亲家,我和明兴都跑了几个村了!这累得啊,我脚都被磨了好几个大泡!我们家明兴对小禾那是真的好,还去他几个兄弟那打听县里有没有人家娶媳妇呢!” 谢宝珠都快喷了。 她不是才说自己儿子窝在家里不做事么?怎么又成了他天天跑动替张小禾说亲?这编也要编的像一点啊! 可这么前后矛盾的话,陈秀就是信了。 “哎,人家给明兴消息了么?县里有那几家打算议亲的?” 钱翠兰嘴角僵了僵,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说到是说了,可那几家都是小富之家,要娶也是娶小家碧玉。小禾模样倒是不赖,人也勤快,可她这个名声——” “你倒是提醒我了!” 陈秀兴奋的打断她的话:“你知道不?小禾那个批命是假的!” “什么?” 这话来的猝不及防,钱翠兰惊讶的瞪大了眼。 而陈秀越往后说,她的心就沉的越深,身体里的凉意也愈发明显。 “——那道士可玄乎了!说自己只算七煞入墓、天元一气。你听听,这命格,听着就气派!他还说小禾面相普通,不是极恶的面相!可惜今个儿有贵人去了明光寺,整个寺都关了,不然咱还能求个签,拿回来给大伙看看呢!” 钱翠兰听到最后,整个人都头晕眼花,好像整个天都变了。 等她再去看陈秀、去看谢宝珠、去看张小禾,只觉得她们嘴边的笑并不是为了命数高兴,而是在嘲笑自己。 难怪!难怪! 难怪张小禾今个儿安静的不行,明明讨厌她,还要坐在一旁听着,也不骂人也不插嘴! 难怪谢宝珠不肯把方子给她,就是因为这个! 钱翠兰手握成拳,指甲紧紧的握在掌心,刺在肉中,连指甲断了都未察觉。 她勉强露了个笑:“是么三嫂你也得注意,万一那道士是个骗子呢!” “和虚道长可不是骗子!”陈秀说这个事的时候,眼睛都在熠熠生辉,“明光寺的大师都对他客气的不行,还特意为他设了摊子请他算命!你瞅瞅,一个道士,在寺庙旁边被和尚设了个摊子,这是多大的面子!” “对了,翠兰,之前那道士是你找的?”陈秀问她,“你可得小心点,那就是个骗子!” “不、不会应该只是算错了!” 钱翠兰嘴中干涩喉头发紧。 “对了,咱们刚才不是说到小禾的亲事了么?”她勉强扯了个笑,“我这才想起来,还真有个合适的人选!” 第25章 所谓的“好”亲事 “什么合适的人选?快,快说来听听!” 陈秀比钱翠兰还激动。 但后者的表情就更不自然了。 “是附近村的人家。”她居然有些不敢看陈秀,“家里就他一个人,不过他家有一头牛,还有十来亩地,年年收成下来存了不少家底,据说偶尔还会买只羊杀了吃。你瞧瞧,这日子过得多滋润!” 陈秀追问道:“那他多大了?样貌如何?家里有没有其他兄弟?” “年纪嘛,是大了些,比小禾大个十来岁。他个子还挺高,长得也排场!至于兄弟好像是有那么个弟弟,不过跟他不亲,老早就不来往了。” “这、这年纪是不是大的太多了?”陈秀犹豫起来,“而且父母高堂都不在” 大概是陈秀期盼的眼神给了她勇气,钱翠兰反而越说越有底气。 “这年纪大,那是会疼人。你看看那年轻的小夫妻,哪对没吵过架?男人嘛,年纪越大懂得越多,对女人也就越疼惜。”钱翠兰啧啧的说,“至于父母高堂在不在,三嫂,你别怪我说话难听。” “这天下哪有跟儿媳妇顺着来的婆婆?瞧着顺眼了,那就父母妻儿各过个的,瞧不顺眼了,那就是磋磨人呢!你没见二哥家的姑娘过成什么样了?就因为吃饭时候给她婆婆布菜手抖了下,菜落出去了,就站着被人训了一天!你是没瞅见,那腿抖得,据说好几天都走不成路!” “而且三嫂,一头牛啊!咱这几个村有牛的才多少?这牛能犁自家的地,还能借出去给别家,这一年光得的钱就够他搬去县里住了!” 钱翠兰一张三寸不烂之舌把话说的是天花乱坠,就差说这男人是姑娘们抢着嫁的金饽饽了! 但很不巧,就如钱翠兰所说,这附近几个村,有牛的人家实在太少了。 而谢宝珠去集市出摊的时候,就正好听几个摊主说过和这人条件相符的人家的八卦。 “五婶,说了这么多,你还没说他是哪个村的呢!” 谢宝珠轻笑一声:“要是嫁太远了,那可不行。好女不远嫁,嫁的近,有什么事我们也好照顾她呀!” 谢宝珠一开口,钱翠兰就像被浇了一盆冷水。 她很是戒备的看了谢宝珠一眼,才打了个哈哈:“那、那当然,我找的这户人家,离得可不远!” “哦?几个村里,有牛的人家可不多。”谢宝珠步步紧逼,微笑着问,“是隔壁李家村?还是东古村?还是赵家村?” 这次,钱翠兰可不止是被冷水浇头了。 那股冷意从她的头顶一直渗透到心底,浇得她四肢透凉,浑身动弹不得。 另一头,谢宝珠犹自在说。 “要是赵家村的那户人家,那我可不同意。” “怎么了?”陈秀奇怪的问,“这家不是挺好的么?” “好什么好!” 张小禾终于开口了。 她不屑的看着钱翠兰,话里带着十足的厌恶:“赵家村那户人家是有牛,可那男的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男的可比我大太多了,三十四五的人,成天赖在家里,也不种田,他家那十来亩地都荒的长杂草了!一年到头全靠他爹娘留给他的那头牛生活,就这还不好好喂,才几岁的牛,就瘦的骨头都看得见,还天天往外出借,就怕他那牛少干一点活他拿不到钱!” “还有他那爹娘兄弟。他爹娘说是被他气死的都不过分!好赌、好色,家底被他掏空了大半扔进赌坊,他兄弟受不了早早就跟他分了家。他爹娘还护着他跟着他过,结果没几年饭都吃不进嘴里,全靠邻居家施舍!后来是干活时候累死在地里头的!被人发现的时候嘴里还嚼着麦秆,人枯瘦的不成样子!” 张小禾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把钱翠兰说的面色铁青,把陈秀说的手足无措。 “怎么、怎么这样啊?”陈秀犹抱着一丝期望,“小禾,你搞错了?翠兰说的应当不是这家。” “喏,娘你不信,你自己问问她咯。”张小禾昂昂下巴,哼了一声,“毕竟咱几个村,有牛还死了爹娘的可太少了!” “翠兰?”陈秀担忧的看着钱翠兰。 钱翠兰僵持了半天,才扯了扯嘴角。 “三嫂,这可不能怪我。” “你成天念叨着要给小禾找个好亲家,人不能长得太丑过得太穷,家风也要好为人要敞亮。你听听你这要求,谁家儿子过得这么滋润,不早都定下了亲事,早早成了亲?” “可你再看看小禾的名声。丧门星、扫把星、煞神这骂人的名头我数都数不过来,谁一听这名头,怕都得绕着路走,生怕沾了晦气,还能娶她?三嫂,做人可不能眼高手低!” 这话说到最后,钱翠兰自己都信了。好像这亲事差完全是张小禾自己的原因,而不是她挑的有毛病。 陈秀一听,简直要晕过去。 她抚着自己的胸口,大喘着气:“你、你,我不是说了,小禾那命数是假的么!” “谁知道是真是假。”钱翠兰撇撇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随便一个公子哥哄人,你们就信了?还有那什么和虚道长,什么高人,我看就是个心虚的骗子!怎么他一走,外头就围了官兵?恐怕就是骗了人,才叫贵人特意叫了大官来捉他的!一看势头不对,他就跑了!” “三嫂,这俩孩子不懂事,你可不能跟着他们胡闹。这门亲事可是再好不过了,过了这村可没这店!” 过了这村没这店? 这是过了这坑没得跳了! 陈秀简直要被她说的背过气去。但她即便是用手指着钱翠兰想骂她,也只能抖着手,翻来覆去的说你你你。 张小禾在旁边也气得不行。 她甚至从桌上拿了个碗想砸钱翠兰:“胡说八道,赶紧滚!” 谢宝珠拦住了她,朝钱翠兰笑了笑。 前者气呼呼的问谢宝珠为什么不让自己砸她,后者则是心头一揪。 “照五婶这么说,这可是顶顶好的亲事咯?” 钱翠兰深感不妙。 但话都说出口了,她也只能闭着眼承认:“对,就是!” 谢宝珠粲然一笑:“既然这亲事这么好,怎么没见五婶您和离,自己揽下这桩好事呢?躺在家里靠着牛收钱过日子,多舒服呀!” 第26章 真正的孝道 谢宝珠这话一出,钱翠兰脸色铁青的叫人害怕。 连陈秀也觉得她这话说的不妥。 “好、好!年纪大了,翅膀硬了,就什么话都敢说!”钱翠兰愤怒的看着谢宝珠,嘴里的吐沫星子差点喷到后者脸上,“你还是读书人家的闺女呢,就这么跟长辈说话?!孝这一个字你都忘了怎么写的?” 张小禾面色一僵,有些担忧的看着谢宝珠。 孝这一字能压死人,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如果钱翠兰真的给二嫂安上一个目无尊长、不敬老人的名头,那二嫂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谢宝珠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慌张。 “您也知道我是读书人家的孩子?” 她意味深长的看着钱翠兰:“那您也应当知道,孔子说过,‘今之孝者,是为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这‘孝’一字,重要的是敬,却也敬的是生我育我之人。敢问五婶,您是占了哪一条?” 钱翠兰想用读书人来压谢宝珠,可她自己却算得上大字不识一个。面对这种引经据典的话,她根本无话可回。 “再者,孝敬父母,便是替父母排忧解难,让他们开怀无忧。”谢宝珠悠悠的说,“五婶您自己都不愿的亲事,让小禾嫁去了,娘她能开心?到时候娘天天忧心小禾过得好不好,再为此操心劳累,那才是我的不孝!” 钱翠兰黑这张脸,一只手抖来抖去,嘴里愣是说不出一个字。 陈秀原本还觉得谢宝珠说的太过分,可这么一通话下来,她是被暖的心里熨帖。 “宝珠啊,娘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陈秀拉过谢宝珠的手,眼里开始掉泪,“我这么几个孩子,最担心的就是小禾。眼看着她一天比一天大,这亲事可怎么办啊?” “翠兰,我不是怨你。实在是——!你这亲事说的太难看了!好赌好色,能把自己亲爹亲娘饿死在田里的人,他能对小禾好到哪去?他自家兄弟都嫌他恶!你怎么、你怎么能给小禾说这门亲!唉!” 钱翠兰脸黑到最后,反而气得发笑。 “一个个的,倒成了我存心害你们家?那我犯得着三天两头的往你家跑?这天是正热的时候,谁愿意受这么大的罪!陈秀,你厉害啊!生的孩子天天骂长辈,娶得儿媳妇如今也不敬尊长。你们一家子,厉害啊!” “五婶要是不忿,那我们大可以找人来定论。”谢宝珠微微一笑,“看是我不尊孝道呢,还是五婶您做事不厚道呢?” 张小禾在一旁煽风点火:“就是就是!你要是不服气,大不了咱就去二婶家,让她评评理!” 钱翠兰终于坐不住了。 她从凳子上跳起来,好像上面有针在扎她。 “成!你们三张嘴,我说不过!就当我一片好心喂了狗!张小禾的事,以后谁爱管谁管,可别再找我!” 她甩着袖子想走,却又被谢宝珠拦了下来。 “五婶,这做媒呢,也讲究个办事公不公道。若是媒婆办事不利,亲没说成,那礼钱还得退给人家呢。”谢宝珠笑着说,“您从张家,拿走的少说也有二三十两了。如今您撂挑子不干了,这钱,您是不是得给我们退了?” 提到钱,钱翠兰就像是被烧了尾巴似得,火急火燎的跑到门口。 临走前,她回头,恶狠狠的朝谢宝珠呸了一口。 “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就你那点破事,嫁了人可不代表它就没了!装什么清白好人!我呸!” 说完,她像是怕谢宝珠再开口,匆匆忙忙的消失在大门口。 “二嫂!” 张小禾像是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样,扑到谢宝珠面前。 “你太厉害了!都没骂脏话,她就自己跑了!” 谢宝珠却有些遗憾。 要不是钱翠兰跑的太快,她说不定还能把她之前捞走的钱要回来呢! 哪怕就要个十两,那也能做个好点的小吃车了。 另一旁,陈秀还在安慰自己:“翠兰她应该不是故意的” 张小禾翻了白眼,都不想和她娘说话了。 陈秀还拉着谢宝珠说她:“宝珠啊,娘知道你的心意。可咱以后说话得注意些,还是不要顶撞长辈的好。不然,这说出去了,你的名声怎么办?还有,别记恨你五婶,她就是太着急了——” “着急什么?”谢宝珠突然反问。 陈秀被她问住了。 “着、着急小禾嫁不出去?“ “那她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说?”谢宝珠继续问,“我瞧她说话的模样,可一点没有替小禾着急的意思。” “这,翠兰是操心明兴?就一时没提?”陈秀努力的给钱翠兰找理由。 “可为什么早不提晚不提,非要在我们跟她说小禾的命数是假的之后提?” 谢宝珠看着陈秀:“难道小禾的命数就比她儿子的前程重要?” 陈秀说不出话了。 谢宝珠继续说:“更何况,小禾的事明显是喜事,煞星是假的,名声可以被纠正回来,那她不该像自己说的那般替小禾高兴?名声纠正回来,小禾自然有更多的亲事可以挑选,而不是局限在现在的选择中。” “她大可以放开手再去挑选好人家,方才却说了一户最差的。娘,就那好堵好色的恶徒,便是在小禾现有的选择里,那也是最差的!” 陈秀闭嘴了。 张小禾在一旁看得着急。 “娘,难道钱翠兰就真的那么重要?她在我的亲事上作了多少妖,捞了咱家多少银子!你怎么就执迷不悟呢!” 陈秀苦笑着摇头:“你让我想想、想想” 张小禾还要再质问,谢宝珠拉住了她。 “娘,我希望您能仔细想想。” “今天这事,如果不是我和小禾去集会卖了吃食,从别的摊主那听到了那人真实的消息,那恐怕我和小禾想戳穿她也没有理由。” “再往前一些,相公被人买了命,家里没米下锅,酒楼欠着一堆账。十两银子您拱手送出去五两,您想过家里要吃什么喝什么了么?” “再往前,如果我没嫁过来,手头没方子,您又准备拿什么去还酒楼的账?靠卖田?把咱家所有的田一点一点的卖出去?” “娘。”谢宝珠看着陈秀的眼睛,缓缓说道,“我说这些是不孝,是要挨人骂的。可我不说,那才是真的不孝。” “您再这么偏信五婶,咱家还剩多少日头可以过?” 第27章 再遇清平 大概是钱翠兰做的太过分,谢宝珠的话又戳到了陈秀的心窝子,陈秀一连好几天都是萎靡不振的模样。 连谢宝珠商量着准备再和张小禾一起去明光寺求签,她都没掺和。 走在路上,张小禾还在埋怨。 “我都不知道娘她怎么想的,宁可信外人都不肯相信自家人!” 谢宝珠安慰她:“娘信了她这么多年,一时转不过来弯也是正常的,让她自己多想想。正好,这趟她要是来了,我反而不好做事。” “做事?二嫂,你要干什么?” 自从谢宝珠帮她赶跑钱翠兰之后,张小禾就对自己这个二嫂充满了崇拜。 “我不是说了,想让你跟我去卖吃食?” 谢宝珠把想法分析给她听:“咱们现在去一趟集会能赚两三贯,看着多,但是不长久。赶集的人到底有限,现在人家是图个新鲜,买的多,以后买的人肯定就少了。” “一个月赚六七两,一个人去集会还能说是赚,两个人摊下来就不够了。更何况,咱俩出来赚钱,家里的田也不能荒着,肯定不能指望娘一个人干活。这请人打理就又是一笔钱。” “钱钱钱,怎么哪都要钱!” 张小禾听得气闷,忍不住踢了块石头:“以前也没见这么缺钱啊!” 谢宝珠无奈。 “那二嫂你说,咱要怎么办?”张小禾又扭过头问她,“反正我就跟着你了,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上次咱去明光寺买的饼你记得不?”谢宝珠想了想,“那么难吃都能卖十文一份,这就是占住了明光寺的位置。哪怕庙会每个月只开一次呢,那也是多了一份收入。” “去明光寺摆摊子?”张小禾思考了一下,“倒也不是不行不过我听人说,这种热闹的地方都是有地痞无赖收钱的,咱能行么?” 地痞无赖这倒是个问题。 现代相关的行动打击的多了,谢宝珠差点把这茬忘了。 不过,可以试试去找陈哥?他的跟班不是说他在县里是老大么? 谢宝珠想了想,又把这个想法压了下去。 “总之,咱这回主要是替你求签,再顺道看看摆摊这事行不行。实在不成了,我再想其他办法。” 上次明光寺有贵人驾到,不光是明光寺闭了一天寺,周围的庙会也被贵人所带的官兵驱散了。 为了弥补百姓受的惊吓,明光寺又特地散了消息,把庙会往后延迟了几天。 谢宝珠她们刚好赶上了庙会最后一天。 按照顺序,她们先去明光寺大殿拜了拜佛祖,又找迎客僧说明了情况,请他带她们去求签的地方。 只不过她们还没走到求签最灵的观音殿,就被人半路截了下来。 “两位善女子,又见面啦!” 谢宝珠看着笑嘻嘻的清平,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清平道长似乎很想念我们?” “那当然啦!你们可是第一个来我摊子前的善人!”清平咧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怎么样,善女子,你们这回也是来求签的嘛?要不要考虑一下贫道?” 谢宝珠看了一眼旁边的迎客僧,又看着清平,调侃他:“在外头也就算了,怎么在寺里头道长还跟人家抢生意呢?” “我这不是,外头的摊子叫主持撤了么” 说起来,清平还有点小委屈:“他逮不到我师父,就撤我的摊子,连寺庙周围的小巷都给封了!师父又说不让随便找人算,拉人都不行!我这没地儿去了,只能在寺里头乱晃,正好就遇见你们了~说起来,女善人还是我头一位、也是目前唯一一位客人呢!” “来嘛来嘛!看在咱们的缘分上,善女子找我算呗!我不收香火钱的!”清平努力推销着自己。 谢宝珠看看张小禾:“你觉得呢?” “可以啊。”张小禾无所谓的摆摆手,“反正多算几次也不碍着什么。” 清平嘿嘿一笑,跟迎客僧行礼:“这位师父你先回去,我给两位善女子算完,就带他们去观音殿。” 不得不说,清平在明光寺里还是有几分面子的。 被人抢了活,迎客僧也没生气,双手合十朝几人行了一礼,便走了。 “两位善女子随我来。”清平回头一笑,“主持虽然撤了我在外头的摊子,但寺里还是有一个的!” 大概是因为老道长坚持给人算卦要讲究缘分,不是谁都能算得。明光寺主持给清平新设的摊子位置很偏,谢宝珠三人在寺里头绕了好半天才到。 “善女子请坐!” 清平让两人坐到摊子前,自己猜屁颠屁颠的坐回自己的位置。 “请问这位善女子姓名、生辰八字,以及所要求的事情?” 张小禾有些犹豫:“不能直接算命格么?” “额,”清平卡壳了,他有些心虚的推了推纸,“我师父他比较厉害,能直接从卦象推我这个,算具体的事,比较准、额,还可以。” 见张小禾怀疑的看他,清平连忙改话。 “就测一测今年的运势。”谢宝珠想了想,“反正就剩两个月不到,算起来范围应该小些的。” 张小禾也没有异议。 清平喜笑颜开:“谢谢善女子体谅!来来来,您握好这三枚钱币,摇一摇,摇的时候记得在心里念你所求的事。觉得可以了,摇到桌子上就好啦!” 他从摊子底下拿了个宝蓝锦纹的袋子,从里头摸了三枚钱币递给张小禾。 明明来的时候还觉得无所谓,可等到要接钱币了,张小禾突然就紧张起来。 谢宝珠察觉到她的紧张,但也只能伸手抚上她的肩膀,让她放宽心。 张小禾深吸了一口气,将钱币放在掌心,双手成团,放在额头上贴了好一阵,才开始摇卦。 她摇的时候只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六次摇卦怎么都摇不完。 在她后背已出了一层薄汗,自己在摊子前都快坐不稳的时候,清平终于开口了。 “好啦好啦,六次就行了!” 张小禾松了口气,身体忍不住偏向谢宝珠。 剩下的时间,便交给清平自己推卦了。 清平在桌子上埋头写写画画好一会儿,才美滋滋的放下笔,一抖桌上的纸。 “成了!” 第28章 卦象 “怎么样?”谢宝珠问他。 清平挠了挠头,小声嘀咕了一句:“困卦啊” 然后他把纸转过来,指给她们看。 “这位女善人摇的卦里头有变爻,就是说这个卦有变化。” “本卦呢是泽水困。‘困。亨,贞,大人吉,无咎。有言不言’,大概意思就是,女善人受困于小人,陷入困境,事事不如意——” 他话说到一半,张小禾下意识的抓紧了谢宝珠的手。 “这、这说的没错!” 谢宝珠看清平的眼神也有了细微的变化。 受困于小人,正好对上了钱翠兰的事。 清平挠了挠头:“你们等会嘛,我还没说完。” “但是这个卦它变啦,变成了另一个卦象。只有一个爻变了的话,那就得看变爻的爻辞。你看,他从下到上的第六个爻,也就是上六爻变了。” “‘上六。困于葛藟,于臲卼,曰动悔。有悔,征吉’。象辞中说‘困于葛藟,未当也。动悔有悔,吉行也’。” “意思就是,困在被葛藤缠绕、特别危险的地方,如果轻举妄动,是会招来悔恨的。但如果能谨慎行事,那么一切都会吉利起来~时运嘛,就是说厄运快结束了,要谨慎努力才有好结果~” 张小禾闻言,整个人都放松了。 “厄运快结束了” 明明之前就看过了,也知道了自己不是煞星。可就这简简单单的六个字,说的张小禾眼眶发酸。 她抓着谢宝珠的手,低声喊她:“二嫂” 谢宝珠把她抱到怀里,拍拍她的背。 清平却不知道自己哪出了错。 上次他还没算呢,师父随口说了几句,女善人就哭了;这次他算完了,女善人就眼眶发红。 说来,还勉强算是进步? 他乐观的想着,张口想安慰张小禾:“女善人——” 可称呼刚喊完,他的后脑勺就被人拍了一巴掌。 “出息了!为师不在,你都敢随意给人算卦!” 和虚道长一巴掌把自己的徒弟糊的脸撞到桌子上,起都起不来。 “你这算得什么东西!六神五行都没装——嗯困卦上六,”老道士皱着眉看了看清平写的纸,又看了看张小禾,“勉勉强强!” 清平把头埋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好似装死。 老道士很想再教训徒弟几句,但他真的是很忙。就这说话的功夫,就有迎客僧过来请他了。 没有办法,老道士临走前只能训了徒弟一顿:“这次就算了,我不在你不许给人算卦!这两位善人,小徒学艺不精,这卦象只能做参考。还请善人移步观音殿,去那求签。” 说完,老道士就匆匆忙忙的走了。 清平等了一会儿,才稍微抬起个脑壳,小心的问:“我师父走了?” “走啦!”谢宝珠笑着答,“和虚道长好像很忙?他似乎并不认得我们。” 清平爬起来,嘿嘿一笑:“师父整日忙得脚不沾地,当然记不得啦!不过我的卦确实不怎么准,两位善女子,我带你们去观音殿?” 张小禾对此没有异议。 就在他们往观音殿走的路上,谢宝珠开始向清平搭话。 “清平道长来这里有多长时间了?” “有一两个月了。”清平想了想,“本来是住在道观的,但同行的善法大师来明光寺有事要办,我们就在这停了许久。” 谢宝珠哦了一声:“那明光寺外头卖饼的摊主,就是做的饼特别咸的那家,是道长买通他在外头揽人算卦的?” “你也买过他们家?!”清平惊喜的抬头,“我就说嘛,他的饼卖的那么咸,肯定不止我一个人觉得难吃!” “不过说买通就有点难听了。我就给他塞了点银子,让他帮忙看看买饼的人里有没有想算卦的。”清平试图辩解,“师父老是说算卦讲究缘分,我就想着,能和我一样被同一个卖饼摊主坑了的善人,那肯定是特别有缘分的! 居然是这个理由。 谢宝珠一时竟不知道是夸他聪明,还是反省自己蠢。 ——为什么所谓的缘分就是凑齐两个冤大头啊?! 这小道长的思维太跳脱,谢宝珠怕自己被他带偏了,赶紧进入正题。 “那清平道长知不知道,在明光寺外头设摊卖吃食,有什么讲究?” “讲究?”清平挠头,“我也不知道有什么讲究不过女善人,咱们这么有缘分,我可以帮你问问主持啊!” 谢宝珠笑着说:“谢谢道长,但问主持就不必了,明光寺应该是有专人负责这个的。道长帮我们问问规矩就行。” “可我就认识主持啊!” 清平苦着一张脸:“别的我都不熟悉的!” “那好,多谢道长。”谢宝珠抽了抽嘴角。 三人去了观音殿,谢宝珠和张小禾在殿内求签,清平在外头等着她们。 等张小禾测得了结果,请旁边的僧人解了签,谢宝珠忍不住想感叹: 清平虽然年纪小、入门时间晚,但到底是良师出高徒。 即便是卦象没排完,算出的结果也大差不差。 她们求完一出门,清平便满是期盼的看着张小禾:“怎么样女善人!求得签还好吗?” 张小禾露了个笑。 她心底的那块大石头终于消失了。 “好,太好了!是个中吉签!” “才中吉啊”清平很是失望。 “中吉已经不错了,意思是苦尽甘来。”谢宝珠眨眨眼,“道长算得不也是这个意思?” “也是哦。”清平挠挠头,“不过我还是希望女善人能求到好一点的签啦!对了,两位求完了签,那我带你们去找主持!” 有了清平这个面子极大的引路人,谢宝珠她们找主持几乎没费多大功夫,很快便见到了人。 只不过,她们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主持的厢房门大开着。 屋子里,一位头上有九个戒疤的大师左手缠着一串佛珠,双手合十,和主持面对而坐。 他们身旁,还站着一个十二三出头的小和尚。小和尚目光低垂,神态庄重,和欢脱的跑进房里的清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大师,您和主持谈完话了嘛?我这里有些事想请教主持!” 第29章 印堂发黑,霉运当头 善法大师和善的一笑。 他与主持对着各行了一礼,才对清平说:“刚刚谈完。清平你有什么事,便问。” 清平非常干脆的行了一个道家礼,对主持说:“主持,我这里有两位女善人,想问问关于庙外摆摊的事。” 其实这事搞得有点尴尬。 不仅仅是杀鸡用牛刀的问题,更重要的是他们来的时机不对。 善法大师明显还未和主持谈完话。他只不过是给清平面子,才让他先问的。 不过来都来了,只能硬着头皮问了。 谢宝珠上前一步,把来意讲了一遍。 提到庙外小吃摊,主持的神情有些微妙。 “这,施主想在庙外设摊,明光寺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是嘛!那女善人可以在庙外设摊咯!” 清平美滋滋的朝谢宝珠摆手,又朝主持抱怨。 “主持您不知道,外头那摊子卖的可难吃了!十文钱一份的饼,咸到发苦!我师父躺了一口脸都发白了!他还说不如自己做,但是您不知道他那个厨艺——” 眼看着清平话越来越多,主持的脸色也越来越僵硬,善法大师终于看不下去,咳了几声把清平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清平,你师父呢?” “啊?”清平果然转移了注意力,“我刚刚还看见他呢!” 说曹操曹操到。 和虚道长脚步生风,快步从院外走了过来,好像身后有东西在追他一样。 他匆匆忙忙的走过来,头也不抬的朝善法大师喊:“走走走!老秃驴,又有人找!” 谢宝珠闻声看过去,发现院门口还有一个浑身都是煞气的人,正满面不悦的大步踏来。 仔细一看,正是那天把他们围在巷子口的李大人。 谢宝珠只觉得背上一凉。 老实说,这位李大人给她带来的心理阴影还挺大的 不过她扭头一看,发现不只有自己这么觉得,连平常特别欢脱的清平都收敛起来,大气不敢出。 但他师父和虚道长就厉害多了。 他不仅无视了身后那个黑脸怪,还走上来要去拽善法大师:“快点!磨磨蹭蹭的,说话说完没?还有个地儿没看呢!” 善法大师苦笑着摇头,黑脸怪李大人更是浑身冒着黑气,开口道:“和虚道长——” “我知道!催催催!催了我能升仙?”和虚道长不耐烦的甩头,“去一趟得七八天,我怎么着得把徒弟安顿好?哦哟,徒弟,你怎么在这?” 清平老老实实的交代:“有善人请我帮忙” “谁?跟你说了有事不要随便乱应。”和虚道长皱眉,扭头看见了谢宝珠,跟着就眯起了眼,“贫道是不是见过你?哦对了,东西善人找到了么?” “啊?”谢宝珠茫然抬头。 东西?什么东西? “算了算了,没找到就没找到。”和虚道长忙得跳脚,但仍提醒了谢宝珠一句,“善人印堂发黑,这几日运势过低,你且注意些。” 说完,他就又去扯善法大师,嘴里还念叨着徒弟:“清平你这几日就在寺里待着,别乱跑!我和老秃驴出去几日,有事要忙。哦,对了。劳烦主持帮忙盯着点他,别让他胡乱算卦。” “师父,我没——” 清平试图解释,但和虚道长已拉了善法大师往外走。 “道长,我家七爷——”李大人紧随其后。 “知道了知道了!让你别催!” 三人拉拉扯扯你追我赶的从院子里出去了,留下几人面面相觑。 这地方不好多待。 回过神,谢宝珠向主持辞行。 大概是刚才的场面太过混乱,主持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谢宝珠要走,他没拦,也忘了再提寺外摊子的事。 等出了明光寺,谢宝珠才有时间回想和虚道长说的话。 印堂发黑她这是又要倒霉了? 张小禾也担心的看着她,还伸手摸她的额头。 “我看二嫂你的额头也不黑啊” 这黑不黑的,从来都不影响她倒霉。 谢宝珠苦笑。 她上辈子倒霉到喝水都塞牙缝的时候,脸可是白的像水煮蛋。 倒是穿过来之后早睡早起的,脸更白了,并且生活上除了非常缺钱过日子外,也没什么大毛病。她就以为这霉运总算是过去了。 现在听和虚道长的意思,她那股子霉运终于要穿越时空来纠缠她了? 谢宝珠深深的、深深的叹了口气。 “我这些天注意些。希望问题不会出在赚钱上。” 而等谢宝珠和张小禾回到家,她才懂什么这倒霉是霉到哪了。 张小禾的三哥、她的小叔子——张明轩回家了。 “哎哟宝珠,你们怎么才回来!” 陈秀喜笑颜开的挽住谢宝珠,拉着她回家:“看看,你三弟回来了!” 张小禾自小是跟三哥张明轩一起长大的,听陈秀说,小时候张小禾被骂的时候,张明轩没少跟其他人干架,两人的关系特别好。 这会儿,不用陈秀说,张小禾已惊喜的扑到张明轩背上。 “三哥!你回来了!这回要在家里待多久啊!” 张明轩笑着把妹妹扯下来:“学院要重修习堂,我有半月的假期可以过。” “半个月!这么长!”张小禾欢呼一声,“终于不用我一个人干活了!” 张明轩无奈摇头:“你就只惦记着让我帮你干活,我可是从城里给你带的有礼物。哎,真令人伤心。” 张小禾嘿嘿一笑,也不道歉,反而往张明轩屋子里去:“什么礼物!我要去拆了!” “在书桌上摆着呢!”张明轩高声提醒她。 等兄妹俩闹完了,陈秀才拉着谢宝珠给张明轩认。 “来来来明轩,这是二嫂!你二哥成亲那天你回去的早,就没见着。宝珠啊,这是你三弟,他跟小禾关系可好了!” 不得不说,张明轩笑起来很有温润公子的感觉。 可那笑容也只是对张小禾,等他看谢宝珠时,那笑已浅淡的看不清了。 他彬彬有礼的朝谢宝珠行礼:“二嫂好。” 谢宝珠谨慎的回了个礼。 原身应该没见过张明轩?他怎么好像对自己特别有意见? 谢宝珠还没想通张明轩是怎么回事,那头陈秀又放了个炮仗。 “对了宝珠!我刚才太高兴给忘了。今个儿亲家托人捎了话,说过几天他们就要来咱家看你呢!你瞅瞅,一天两件喜事!” 喜事? 谢宝珠只觉得头晕眼花。 这还真是—— 印堂发黑,霉运当头! 第30章 给谁道歉 陈秀犹自高兴着。 “本来宝珠你嫁过来是该归宁的。可明瑞那事来的突然,家里情况又不大好,我就把这事忘了。” 她说着,面上还带着愧疚:“得亏是亲家心肠好,体谅咱们,不然我这心里,可真是过意不去!” 她自顾自的说着,谢宝珠和张明轩的表情却都不怎么高兴。 陈秀终于发现不对了。 “哎宝珠,你咋了?怎么看着这么不高兴。明轩你也是,好不容易回趟家,耷拉着脸做什么!” 谢宝珠扯了扯嘴角。 她刚想回答,张小禾已从屋里跑了出来。 “娘!上次咱见过的那个道士你记得不?二嫂陪我去明光寺,那个道长说二嫂这几天运势太低容易倒霉!二嫂心情能好才怪呢!” 陈秀哎了两声:“那宝珠,月中的集会你别去了!这运势低可不是开玩笑了,跌跤都能跌死人你知道不?咱就安心在家里呆着,等运势起来了再出门!” 谢宝珠心情更郁闷了。 一个张明轩跟她不对付,过几天要来的原身家人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事。 让她在家里,那不是看着她倒霉么! 张明轩却皱着眉问陈秀:“娘,你怎么又去找道士?咱们不是说好了,不再管这些算命的鬼怪之事了么?” 陈秀被他一说,却没像他想象中那般懊悔,反而急切的看着张小禾。 “小禾啊,你们这回去,咋样?” 张小禾神神秘秘的笑了一下:“你猜?” 她还有心情开玩笑,陈秀的心就放了下来。 她笑骂女儿一句:“你让我猜什么!死丫头,快说!” 谢宝珠插了句嘴:“是好事,无论是求签还是算卦,都是苦尽甘来的数。娘,小禾这是熬过来、熬出头了!” “是么!”陈秀高兴着,眼睛就湿润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我等这一个消息等了多少年老头子啊,可惜你去的早,没能看到今天!” 提到过世的公公,张小禾和张明轩沉默了。 谢宝珠想也知道,张家为了张小禾的事,这么多年扛了多少流言蜚语。 而一个家,如果没有大家长的支持,只是孩子的他们根本没办法挽留什么。 她这位公公,很了不起。 哀叹过后,张明轩终于按捺不住了。 “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又是算卦又是求签的?还有,小禾的命数——” “乖!小轩!咱先吃饭,吃饭的时候,娘慢慢跟你解释!” 陈秀擦掉眼角的泪,笑着把张明轩推进屋里。 就着一顿饭的功夫,陈秀和张小禾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事情说明白了。 “——我就觉得,二嫂肯定是我的、不,咱家的福星!”张小禾说到兴头上了,把那天谢宝珠怎么说她的话都讲了出来,“要不是二嫂按着我说了我一顿,我肯定就绕着那两位公子走,也别说后面去明光寺了!” 听完全部事情,张明轩看谢宝珠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 他特意把饭碗放下,站起来就要朝谢宝珠拱手行礼。 “哎!明轩,这是做什么!”陈秀叫住张明轩。 “多谢二嫂帮持我妹妹。”张明轩说着,就要弯下身。 谢宝珠没有办法,只能从凳子上跳起来,绕到陈秀身后。 “三弟这是折煞我了,我可受不得这种大礼。”谢宝珠无奈说,“都是一家人,互相帮持本就是应该的。” “就是就是!”张小禾把她三哥重新按到凳子上,抱怨道,“三哥你读书之后就迂腐好多!一家人,干嘛要拜来拜去的?” 张明轩垂下眼,不再吭声。 一家人重新坐好,总算是把这个饭吃完了。 趁着刷碗的功夫,谢宝珠开始思考张明轩对她的态度。 他刚回家的时候对自己并不算喜欢,甚至还有一丝微妙的嫌恶?知道是自己帮了张小禾之后他倒是想抬手道谢。 虽然这举动看着是君子作风,但她怎么就觉得,这个三弟是想借此划开界限呢? 谢宝珠把厨房收拾好,洒了洒手上的水珠,准备回屋休息。 但她走到后院拐角处时,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对峙声。 “三哥!你傻了么?我说了是这事是二嫂帮我澄清的,你怎么就是听不进去呢!” “我听进去了,小禾。”张明轩的声音里带着无奈,“可这本来就是二嫂不占理。” “她哪里不占理了?你还真当钱翠兰是个好东西不成?!” 张小禾忿忿的说:“她骗了爹娘,害了我这么多年,咱家这些年为此挨了多少骂!放别人家,被骗的那个孩子估计早就不想活了!凭什么她干了坏事,被戳破了是别人理亏?!我不同意!” “小禾,你听我说——” “我不听不听不听!”张小禾干脆闭着眼捂着耳朵大喊,“三哥你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刚回家的时候对二嫂态度可不好了!饭桌上还搞你学院那一套酸儒礼节!你根本就没把二嫂当自家人!” 张明轩叹了口气。 “对,我是没把她当家里人。虽然二哥远走之事跟她没关系,但我就是忍不住迁怒她。小禾,你没有这么想过么?” 张小禾沉默了。 “我在城里读书,没办法顾及到你和娘,所以我很感激她能帮我照顾你们。”张明轩低低的说,“但是,正因为感激她,我才希望她能去道歉,这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跟谁道歉?不会是钱翠兰?” 谢宝珠从暗处走了出来。 张小禾和张明轩都是一惊。 前者紧张的看着谢宝珠,过来想挽她的手:“没、没呢,二嫂你听错了?我,我刚刚是和三哥说别的事呢。” 张明轩倒是痛快的点头:“是,我是希望二嫂能和五婶道个歉。我这次特地回来也是为了这事。” “三哥!”张小禾恼怒的看着张明轩。 “不是学院放假?”谢宝珠挑眉。 张明轩摇头:“习堂是在修缮,但学院有另外的书房,并不会耽搁读书。二嫂,五婶那边已经在说你目无尊长,眼里没有她这婶娘了。这传出去了,对张家和你都不好。” “所以,你希望我去跟钱翠兰道歉?” 谢宝珠抬头看张明轩。 “那我就直说了。她来张家道歉,可以;让我道歉,绝无可能。” 第31章 何为强者 谢宝珠昨晚拒绝完张明轩的道歉要求,就直接扭头回了房,连给他劝说的机会都不给。 第二天一早,两人的关系就冷得陈秀都看出来了。 “小轩啊”她无措的看着儿子,想说些劝和的话,却又不知道从哪开始说。 三儿子和二儿媳从见面就不对付,这叫什么事! “娘,怎么了?”张明轩温和的看着她。 陈秀张嘴想说话,却被张小禾截了话头。 “娘,我和二嫂今天再去城里一趟!我们打算去看看小吃车怎么个价钱!” “啊?” 陈秀懵了,赶忙问谢宝珠,“宝珠啊,咱不是说好了么,这几天就在家里待着不乱跑。道长才说过你运头不好,出去万一出事怎么办?再说了,小吃车这东西,咱几个村都有木匠,让他们做不就成了,何必再去城里?” 张明轩也皱眉看过来。 谢宝珠只当没看见他,对着陈秀笑了笑:“娘不知道,我托了小道长,帮忙问了问明光寺附近摆摊的事。您也知道,那儿一个饼都能卖十文钱,咱要是能在那摆摊,那钱可就赚的快了。今个儿我也是打算再把这事确定一下,省的多生事端。” “至于小吃车的事”她顿了顿,“村里是有木匠,但他们平时也就做个凳子柜子什么的,做小吃车我怕东西太差。倒不如去城里多花些钱,买个好的。” 谢宝珠给的理由十分正当,陈秀想拦也拦不住。 “那、那你钱够么?”陈秀憋了半天问了一句,“不够娘再去别家给你借点。” 谢宝珠点头:“够了的,带上庙会后那趟集,咱赚了差不多有七贯钱,算上之前那五两,怎么也够了。” “那就行”陈秀讷讷的点头。 张明轩却突然来了一句:“我跟你们一起去。” “啊?”张小禾愣了下,很快又警惕的看着她哥,“你跟过来干啥?” 张明轩无奈叹气:“你们知道城里哪家店给做车?再说了,做木匠的都是男人,他们要见你们好欺负宰客怎么办?我跟着去,好歹有点底气。” “是嘛?”张小禾半信半疑的看着张明轩。 谢宝珠倒是无所谓。 不管这三弟打的什么主意,他总不能按着自己头去给钱翠兰道歉? “那,”陈秀左右看了看,见谢宝珠没意见,才点头,“明轩跟你们一起去!” 吃完饭,把家里收拾妥了,三个人才往城里去。 走到路上,张明轩想和谢宝珠并排走,但每每他走到谢宝珠身旁,张小禾就强行把他挤开。 到最后,张明轩都无奈了。 “小禾,你至于么?” 张小禾昂昂下巴,理直气壮的说:“至于!三哥你死心!我是不会让你耽搁二嫂的!” “怎么就成耽搁了?”张明轩哭笑不得,“我就是想问二嫂一些事。” “我才不信!”张小禾不信任的看着她哥,“你就是想用大道理忽悠二嫂去道歉!你以前就这么干过!” “他让你干什么了?”谢宝珠插了个嘴。 张小禾嘟嘴:“他让我去跟王伯伯道歉,结果行川哥被王伯打了一顿。” 张明轩笑道:“那是你傻。王行川欺负你一个女孩子,你都不敢跟大人说,还觉得都是你的错。我只能顺水推舟,让你去道歉咯。” “你还说!”张小禾瞪他,“那时候我哪敢跟大人提!说不定就有人把事情归咎到我命不好了!” 提到张小禾的往事,三人都有些沉默。 但那到底都过去了。 “还好,你的命数是假的。”张明轩伸手,想摸张小禾的头,却又停了下来。 他叹了口气:“一眨眼,都是大姑娘了,三哥再摸头都不合适了。” 张小禾抿起嘴。 谢宝珠突然说:“那咱们聊聊。” “二嫂?”张小禾不安的看谢宝珠。 “没事,我们就谈几句话。”谢宝珠说着,瞥了张明轩一眼,“他要能忽悠过我,那是他的本事。不过,我不觉得他有这个能力。” 张小禾立刻安心:“那就好!我去前头等你们!” 眼看着张小禾乐颠颠的跑远,张明轩叹了口气。 “唉,没良心的丫头。” 谢宝珠也不废话,直接进入正题。 “你想跟我聊什么?如果是跟钱翠兰道歉,那就算了。” “不,不是这个,或者说不止这个。”张明轩也不生气,只是单纯的发问,“我只想知道,二嫂为什么要帮小禾呢?” 他看着前方,语气并不算轻松:“二哥被官兵抓走,那是九死一生的事。无论是人情还是伦理,二嫂都不必在我家守活寡。以我娘的性格,她甚至会寻个合适的时机为你寻人再嫁。” “二嫂,或者谢姑娘,张家并不能约束到你。那么,早些离开这个泥潭,不比费力洗清它更省力么?” 这是个聪明人。 可不是所有聪明人都只有一种想法。 谢宝珠淡淡道:“是么?多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可我若不想再嫁呢?” 张明轩眼神微动。 不过他很快就想明了其中的关窍。 “也对。非我自夸,像我家一般的人家极少,不管是亲人感情还是家庭处境。”张明轩晒然一笑,“可谢姑娘想在我家继续自在的生活下去,那就更该听我的。” “说实话,我没那么好心。五婶她挨没挨骂跟我没有关系,”张明轩微微一笑,“但她现在在城里说我们家不敬尊长,说娘亲管教无方,说小禾整个胚子都坏了。我不想张家为此受到伤害。” “所以,你就来劝我,让我去跟钱翠兰道歉?” 谢宝珠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一样,看张明轩的眼神都有些不屑。 “那我有一句话想告诉你。” “有一位智者曾写过:‘何为强者?强者发怒,挥刀向更强者;弱者发怒,挥刀向更弱者。’” “这本就是钱翠兰恶意乱传张家,凭什么要我去道歉?你还奢望她能平息怒气,为张家伸冤?出了事,最先想的不是反抗错的人,反倒希望无辜之人委屈求全,以换取一时宁静。” “张明轩,你不觉得可笑么?” 第32章 训斥 张明轩顿了顿,反问谢宝珠。 “谢姑娘对亲友也是这般无情么?智者之言虽发人深省,但生活中亦讲究以和为贵。若凡事都要争斗不休,那再亲和的家也能被折腾的一团糟。” 谢宝珠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他还觉得是自己把张家折腾的乌烟瘴气? 谢宝珠呵了一声:“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但看来也只有些小聪明。你以为我为什么骂钱翠兰?小禾为什么又拦着你不让我道歉?” “她跑来家里,想要我手头做吃食的方子。我就不说她七我三有多么可笑了,在得知小禾命数并不是煞星之后,她第一反应是给小禾说亲。” 张明轩眼神微凝。 他察觉事情跟他听到的似乎不太一样。 “说的什么亲?赵家村的一个好色好赌、年纪轻轻熬死他爹娘的废物!那人都三十多了!你和小禾关系这么好,你舍得她嫁过去?”谢宝珠忍不住嘲讽张明轩。 后者脚步一顿,落了谢宝珠一步。 “我不知道。” 谢宝珠冷笑一声。 “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你不知道钱翠兰怎么给小禾说得亲,不知道给张家算命看风水的道士也是她找来的,那你总知道她借着小禾从家里捞走多少钱?” “你不知道,所以你偏信城里的传言,觉得错由在我,该让我去道歉。可现在你知道了,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他不是自认为很爱护家人,要自己什么事都听他的来么? 那现在听完了全部的事情经过,他想怎么解决? 谢宝珠冷眼看着张明轩。 大概是谢宝珠太激动,说话声音大了些,张小禾从前头又跑了回来。 “怎么了二嫂!别生气呀!” 她担忧的看了看紧闭着嘴的三哥,又看着脸上仍带着怒意的二嫂,最终选择把两人挤开,自己走中间。 谢宝珠翻了个白眼:“我没生气,就是想问问你哥这事他到底想怎么办。” 张小禾眨眨眼,右手伸出去拽了拽哥哥的衣角。 她还没见过二嫂这么生气呢 张明轩实在没什么话好回,只能转移话题:“那,小吃车和去庙会又是怎么回事?你和小禾两个人外出,实在是” 别以为他把那个“女”字省掉了,她就不知道他想说什么话。 女人摆摊怎么了?读了个书还真沾上那些酸儒思想了?也不看看实际情况! 谢宝珠面无表情的回答他:“你自家的田你不知道什么情况?成亲订酒席欠了十两银子的债,不赚钱拿什么换?别说你二哥的买命钱,那钱早就被钱翠兰坑走了一半,还也不够。好歹酒席的债也有我一份,我自然要想方法赚钱养家。” 谢宝珠每说一件事,张明轩的身姿就佝偻一分。 那些话像沉重的石头一样,压在他的肩头,把他肚子里准备好了的言语打压回去,再不能说出分毫。 谢宝珠训斥张明轩有理有据,张小禾自然不会替她三哥出头。 三人沉默着走了好一阵,张明轩才低叹了口气。 “对不起。” 谢宝珠本想装作没听到,但张小禾不停的捏她的手,希望她能说些什么,她也只好表个态。 “你在城里读书,几个月都不能回家一趟,不清楚家里情况很正常。” “可你不能听到一丝半点的消息就擅自替别人做了决定。你是读书人,捕风捉影的故事总听说过?你也是农家出身,也该知道农家是靠田吃饭的。小禾的事、家里的田,两件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家里从哪里生钱过活?”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又是要说张明轩。 张小禾傻了,赶紧再去捏谢宝珠的手。 她三哥从小就是天之骄子,去城里读书也是院里的第一,很少有挨训的时候。 就头一回被二嫂这么一训,他身上的精神头都没了!可别把人训傻了! 谢宝珠撇撇嘴,给了张小禾面子,没把那句最伤人的“脚踏实地”说出来。 “总之,你在城里读书就用心读。但你掺和其他事之前,也得把消息打听透了再做决断。学院教书应该也教了这个?” 张明轩生涩的应了一句。 “二嫂教训的是。” 谢宝珠训人的功夫太过厉害,张小禾也不敢多触她霉头,只闷着头赶路。三个人紧赶慢赶的,到县里时,比平日还快了一盏茶。 到了县里,张明轩便在前头引路,带他们去做木活的店。 趁着张明轩去店里跟伙计说话的功夫,张小禾拉着谢宝珠偷笑。 “二嫂,我还没见过三哥这么狼狈的时候呢!你说的那些话可真好,他一句大道理都憋不出来!” 谢宝珠长叹一口气。 “平白无故的,谁想训斥别人啊?我那是气急了。” “就是,他怎么老帮钱翠兰说话?”张小禾附和道,“我听着就来气!” “倒不是因为这个。”谢宝珠拧眉,“我气得是我一片好心被作践了。好不容易把钱翠兰赶跑了,他一回来就让我道歉,这谁能不生气?” 张小禾赶紧顺她的背:“二嫂别气,我知道你为我好啊!要不是二嫂你训我,我可不是现在这样!” 说着,她又抱怨道,“三哥也是的,二哥之前说他要读成书呆子了我还不信。现在一看,还真是这样!” 对她这个便宜相公,谢宝珠了解的不多。 从别人口中得知的,也只是他为人老实、做事沉稳、不爱争抢,完全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 听张小禾的意思,他这个人还有点通透? 谢宝珠还在思考,张明轩已从店里出来了。 他的神色并不好看,显然得到的不是什么好消息。 “三哥,怎么样?”张小禾急切的问。 张明轩眉头紧皱,语气低沉:“不太好。我问了伙计,看二哥的师父在不在。但伙计说,县里能做大件木工的人,都叫贵客包圆了。他们店中也累了不少活没干。” “啊?”张小禾傻眼了,“怎么又是贵人!上次就是因为贵人,明光寺才闭了门。算了,三哥,你问他师傅什么时候回来没?” 张明轩摇头:“说是起码要半个月才能回来。” 他说着,忍不住去看谢宝珠。 谢宝珠此刻的心情十分平静。 还能怎么办呢?早点认清自己倒霉的现实! 第33章 祸不单行 城里能做大件木活的人都不在,没有办法,谢宝珠一行人准备去明光寺,先把摆摊的事确定下来再说。 不过,路走到一半的时候,张明轩突然要回学院一趟。 “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些东西落在了学院。小禾,你和二嫂先去明光寺,我取完就去找你们。” 谢宝珠没多想,随他去了。 她和张小禾到了明光寺,本来想先找清平送些小吃道个谢。 但谁知道她向迎客僧询问清平的时候,竟被告知清平也不在寺里! 要不是迎客僧又带她们去找了负责摆摊事宜的大和尚,谢宝珠都要怀疑自己身上的霉运是找谁谁不见了! 大和尚嘴角天然向上,有一种天生的亲和感。 他双手合十,朝谢宝珠行礼:“不知两位施主,想在明光寺周围设什么摊呢?” 谢宝珠还了一礼:“我们想卖些吃食,像油炸的油条、糖糕之类的。” “油炸的?”大和尚敏锐的问,“施主是要现炸?那却有些不妥。油温高热,最易伤人——” “师父先别拒绝。”谢宝珠忙回道,“我们这次来,带的也有成品,您先尝尝看。” 张小禾配合的拿了个油纸包出来,递给大和尚。 大和尚有些不愿,但谢宝珠到底是清平引荐的人,他不好过多推辞,只能打开油纸包尝了一口油条。 这一口油条并不是多么惊天动地,却也轻微的改变了大和尚的态度。 “嗯施主这面点味道倒是别致。”大和尚沉吟片刻,问,“不过,明光寺为佛家清修之地,于吃食一道限制稍多,施主可想好了?” 谢宝珠谨慎的回他:“还请大师将事项细说一遍。” 这之后,谢宝珠和大和尚就摆摊的事谈了许久,才签了契,正式把事情定了下来。 等出了明光寺,一直憋着的张小禾才敢开口抱怨。 “这和尚也太黑了?一年摊费就要十两银子,不然就是抽成,还一抽就是一成!这比钱翠兰都黑了,坐着收钱呀!而且不让咱们卖荤腥是什么意思?我那天可看见了,有人在卖肉包子呢!” 对于黑不黑的,谢宝珠倒是没什么想法。 这不就是现代商铺招商么?图得都是地段和人流量,贵些也没办法。 倒是大和尚硬要限制他们不能卖荤腥,这点让谢宝珠不太好受。 她还想着等手里有钱了,就收点鸡做炸鸡来卖呢,这一下子就把路堵死了。 谢宝珠摇了摇头:“也没办法,能占到摊位就不错了。我看大和尚的意思,他最开始还不想让咱们摆摊呢。至于荤腥不让卖就算了,我再想想有什么面点能一起炸了做。”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就看到张明轩站在不远处等着他们。 张小禾跑过去想帮他拿东西,却见她三哥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拿。 “哥,你不是去取东西了么?”张小禾奇怪的问,“怎么什么都没有?” 谢宝珠心里一突,脚步一顿,停在原地。 这小子又想干什么? 张明轩微笑着从妹妹手里接过包裹。 “来的路上,二嫂训斥了我一顿。之后我就一直在想这个事。” “我常年在书院读书,吃喝全靠家里供养,自己却渐渐忘了家里的难处,连小禾你受了委屈都不知道。”张明轩怜爱的摸了下妹妹的头,“二嫂说的对,我这次听了风声就回来,太匆忙,太不切实际了。” 谢宝珠心里泛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那你要提前回学院么?”张小禾天真的问,她还有一些不舍得,“我还以为你能多待几天呢” “不。” 张明轩抬头,看着谢宝珠,坚定地说:“我跟院长多请了假,这次就在家里住到年后,等把五婶的事情解决完了,再回书院。” 谢宝珠眼前一黑。 我的天啊,他放过自己不行么?! 连张小禾都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哥。 “哥你疯了?!为了钱翠兰那种人待到年后不去读书?” 张小禾气急了要去推她哥:“走走走!别回家了,你现在就回书院去!要是娘知道你请了俩月假不读书,她肯定要哭晕过去!” 张明轩把脚岔开,站的稳稳的,抵住张小禾。 “我不回去。我已跟院长说明了缘由,他也同意批假。家和万事兴,五婶的事要解决不了,我怎么安心读书?小禾,你别推了!” 张明轩虽然强撑着不被推走,但张小禾天天下地干活的,那力气岂是他一个读书人能比的?她把张明轩推得踉跄了几步,险些跌到地上。 谢宝珠看着眼前的景象无法言喻。 最后,也只能总结出一条结论。 他俩还真是亲兄妹,一样的幼稚又滑稽。 眼看着张小禾快把她哥推到地上,有不少人都诧异的看过来了,谢宝珠无奈开口。 “小禾,先回家。” 张小禾被叫了一声,手上力道一松,差点让张明轩仰倒在地上。 “不回去!我今天一定要把他送回书院!”张小禾鼓着嘴,赌气说,“三哥你该庆幸爹没了,不然就你今天说这话,他能把你腿都打折了再送到书院去!” 张明轩狼狈的整理着自己衣着,苦笑着说:“不说爹,大哥二哥要是还在,我就不必费这个功夫了。” “你还有脸提他们!” 张小禾说着,又要去揪张明轩的衣服,还是谢宝珠拦住了她。 “行了,咱们先回家。你不是说,你二哥觉得他读书读傻了么?那就让他回来清醒清醒。” “二嫂!”张小禾心有不甘。 谢宝珠拉着她,看张明轩:“不过咱们得先说好。你想解决这事,可以。但如果年过完了,你还没个章程,那无论如何都得给我回书院!家里年年给你交束修,不是为了让你空了时间出来搞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张明轩平缓了气息,朝谢宝珠郑重点头:“我答应你。” “那咱们先回家。” 谢宝珠拉了拉张小禾,后者才满脸不愿意的走起来。 来的时候是张小禾在中间,怕谢宝珠和张明轩起了矛盾;回去的时候却成了他们兄妹置气。 谢宝珠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有多么鸡飞狗跳呢。 她这么想着,回到家,站到家门口的时候,就听到里头传来了一阵欢声笑语。 “哎哟!宝佩这嘴可真是甜呐!难怪翠兰老说这孩子乖巧惹人疼!” 宝佩? 谢宝佩? 谢宝珠手都在抖了。 老天爷,就一天而已,你不至于这么玩我? 第34章 突然到来的母女俩 院子里,陈秀正和谢宝珠的母亲李蘅香聊得开心。 “宝珠可是个好孩子!能干又勤快,有她在,我可省了不少心!” 陈秀对着亲家就是一顿猛夸,好像生怕她不知道谢宝珠有多好似得。 有一道娇滴滴的声音笑了起来。 “是嘛!看来姐姐和婶婶缘分很深呐!她在家里可从不干活的!”小姑娘笑嘻嘻的挽着陈秀的胳膊,状似无意的说,“阿娘叫她做事,她都懒得去做呢!” 李蘅香在一旁忙得补充:“宝珠在家里可是老爷的心头宝,我哪里舍得让她干活!” “是嘛!”陈秀惊奇的说着,“可我看她做起事来还挺麻利的!” 再说下去她就要露馅了! 谢宝珠心头一紧,赶紧进门。 “娘,我回来了。” “亲家,你看这说到就到!”陈秀拉着李蘅香,笑着说,“宝珠,你妹妹宝佩说心里想你,早早就来了。你娘她们俩还要在家里住一段时间呢!你们两姐妹也趁此机会,多沟通沟通感情!” 想她? 谢宝珠看着院里的小姑娘,满心不信。 她就不在一家一会儿,这“妹妹”就明夸暗贬的说她懒散,怎么看都不像姐妹情深? 而且谢宝佩今天穿了一件粉色的绣花上襦,配了一条水蓝色的下裙,耳畔、脖子、手腕上都带着首饰。不说这身装扮和农家没有一点关系,就是穿着赶路,那也麻烦的紧。 她说是心里挂念来串亲戚,实际上是来炫耀的? 谢宝珠念头一闪,就瞧见她这位妹妹冲她勾了勾嘴角,又依偎在陈秀身旁。 “姐姐可算是回来了!我和娘亲真是等了好久啊~”她笑眯眯的说着,好像撒娇一样,“也不知道姐姐都在忙什么,明明娘都送了信来,姐姐还是没等我们~” 这还真是来找事的。 谢宝珠平静的回她:“我去城里有些要紧事,回来就晚了。” “我才不听呢~姐姐就是回来晚了!” 谢宝佩从陈秀身旁站起,过来要挽谢宝珠的手:“我可不依。除非姐姐赔我~我觉得姐姐手上这串手链就很好看!” “赔什么?” 张小禾莫名其妙的从后面探出头:“你谁啊?凭什么要我二嫂赔你手链?那是我侄子给她做的!” 谢宝佩的脸色僵了一瞬。 陈秀赶紧来打圆场:“小禾!说话礼貌些,这是你二嫂的妹妹!” 谢宝佩顺势坐回陈秀身旁,脸上还带了抹委屈。 陈秀尴尬的冲李蘅香笑笑:“这是我女儿,小禾。平日里野惯了,就有点没规矩。” 李蘅香赶紧回一句:“女孩家就得活泼些,算不得什么大事。” 她俩你来我往的应话,打算打个哈哈,这事就算过去了。 张小禾却不爽了。 “我怎么没规矩了?她是二嫂的妹妹又怎样,还能随便就要东西?得亏那是文玉给二嫂串的石头手链,要是玉石做的,我二嫂给不给?” 张小禾瞪着谢宝佩:“而且我刚才可都听见了,她又是说我二嫂懒,又是嫌我二嫂回来晚了。谁知道她们今天来啊?信上又没说,我还能啥都不做干等着么!” 她这一番话说完,谢宝佩和李蘅香的表情都僵住了。 前者嘴巴一扁,甚至有要哭的模样。 “小禾,来者是客。” 张明轩从后面走出来,满面温和。 他朝谢家母女俩拱手致歉:“家中简陋,我们又有要事在身,不知两位今日便到,因而未能亲自迎接,还请见谅。” 张明轩一出现,谢宝佩的脸就腾的红了半片。 她这时候也不闹了,甚至还细声细气的回张明轩。 “公子不必多礼。是我们临时起意,才决定今日就来张家,并非公子之过。” 张小禾看得神奇,啧了一声,拉住了谢宝珠的衣袖。 “娘你们慢慢说话,我和二嫂刚回来,满身灰的,得回去换件衣裳!” 她说完,拉着谢宝珠就走。 陈秀有些愧疚的看着两人:“我这孩子是自在惯了” 谢宝佩眼里闪过一丝嫌恶。 “娘,两位客人,我也先回屋梳洗了。”张明轩温和的说。 他一开口,谢宝佩原本含在嘴里的话顿时变了。 “公子请便~” 等张小禾拉着谢宝珠到了后院,她才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谢宝珠。 “二嫂,那是你妹妹?” 谢宝珠很想不承认,但奈何这的确是原身的妹妹,自己也只能点头应下。 张小禾犹豫一下,才开口说:“二嫂,你别嫌我说话难听。” “你这妹妹,明显不是什么好人。她张口闭口都是说你坏话,还装的一副无辜样,好像别人要害她似得。这种人我以前可见多了,你得提防着点,指不定什么时候她就捅你一刀!” 谢宝珠笑了笑。 谢宝佩的那点小伎俩,连张小禾都能看出来,说明她段位是真的低。 这种人,谢宝珠略施小计,她就能栽个大跟头。 可问题是,她们母女俩来张家是干什么的? 就联络联络感情,需要在张家住下么?以谢宝佩那个娇滴滴的模样,住张家她能受得了? 谢宝珠回想起李蘅香的神情,总觉得不太对劲。 她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谢宝珠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但总归不是什么好含义。 “二嫂?二嫂!我说的话,你听见没!” 张小禾摇了摇谢宝珠,把她从沉思中摇回神。 “我听到了。”谢宝珠安抚她,“我知道,你别担心,我会留意的。” “你记着就好”张小禾嘟囔两声,“我看她可不顺眼了!晚上吃饭她要还是这样,我就呛回去!” 张小禾这么打算着,可谢宝佩没给她这个机会。 晚上饭是一群人围成一桌吃的。 谢宝佩本来还很嫌弃,但一看到张明轩坐在她对面,她那点心思就全跑没了,连吃饭时都是食不言寝不语,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等饭吃完了,张小禾去厨房洗刷了,她才开始了她的表演。 “姐姐~我们都好久没见了,不然咱们单独说说话~”谢宝佩用手掩着嘴,眼睛带笑,笑里却带着恶意,“我也想看看姐姐嫁人之后生活的如何呢~” 谢宝珠动作一顿,抬眼看她。 “好啊,那今晚,你跟我一起住。” 第35章 耀武扬威 听到要和谢宝珠住在一块,谢宝佩的嘴角的笑僵住了。 让她去跟谢宝珠一起住?开什么玩笑! “姐姐说笑了~”谢宝佩连忙拒绝,“你住的是我姐夫的屋子,我哪好意思住进去?我们姐妹俩找个空地方单独说说话便是~” 谢宝珠笑了笑,很是体贴的说:“没事,家里屋子多,我们换间住就是。” 谢宝佩暗暗咬牙:“这就太麻烦姐姐了——” “有什么麻不麻烦的!你们母女俩远道而来,我们就应该好好招待你们。”陈秀恰到好出了帮了谢宝珠一把,“屋子我都让小禾拾掇好了,不麻烦!” 谢宝佩脸色一沉,眼看着就要闹起来,却被李蘅香使了个眼色。 “你在家里就吵吵着想你姐姐,怎么见了面反倒害羞了?”李蘅香叹气,“去,别使性子。” 谢宝佩的脸色青了白白了青,得亏她是背对着陈秀和张明轩说的话,不然她这乖乖女形象早就破灭了。 “那我可得跟姐姐好、好、聊、聊!”谢宝佩表情恨恨,语气却亲昵得很。 谢宝珠挑眉看她:“那你跟我来。” 后院有张小禾,这俩人对上了,谢宝佩八成又是一朵委屈的小白莲。倒不如把她引到自己屋里,看看原身这对母女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等谢宝珠带着谢宝佩进了自己屋,把屋门关上,谢宝佩终于不装了。 她满脸嫌弃的看着屋内的摆设,随手拨了拨梳妆台前的首饰盒,转头看谢宝珠。 “这种又穷又破的地方你也能住的下去,这可太让我惊讶了。” 谢宝珠不动声色的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谢宝佩左瞧右瞧,从床上抽了条枕巾铺在凳子上,才勉为其难的坐下。 她双手托腮,天真无邪的说:“没想干什么呀~就是来看看姐姐在这过得舒不舒心。” “从云端跌落泥底的滋味如何?”谢宝佩眼里闪过一丝怨毒和兴奋,“姐姐不是远近皆知的才女嘛?嫁不进书香世家,也嫁不了情投意合的人,只能窝在这一户粗俗人里头,姐姐开心吗?” 谢宝珠皱眉。 情投意合? 谢宝佩见她不说话,更兴奋了。 “娘在家里还念叨着,怕你过得不好。可我听那老婆子说话,你这不也过得挺滋润的嘛?嘛,反正我是受不了这里,还是家里好啊~” “爹前些日子还给我置办了一套珍珠首饰~我本想着姐姐嫁了人,婆家定然不会亏待你,怎么说也得让姐姐像点人样?可看姐姐现在的模样这首饰盒里连件好都没有,啧啧啧。” 老实说,谢宝佩话说多了,谢宝珠反而听得有点腻。 她翻来覆去的就是在踩自己嫁的穷嫁的不好,一点实际内容都没有。 说这么多,自己是能掉块肉不成? 她又不是那个撞了柜子的原身!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谢宝珠重复一遍。 谢宝佩终于放下了手,不炫耀了。 她站起身,凑到谢宝珠脸前,笑嘻嘻的说:“我来干什么我是想姐姐帮我呀?” “虽然这张家又穷又破,还要劳姐姐一个女子出去卖力气,可张家三公子仪表不凡,进退有节。听说,他在文松书院里也是佼佼者呢。古有娥皇女英共侍一夫,我又不与你争抢相公,只说心悦他的弟弟,姐姐总得帮帮我?” 谢宝珠眼角一抽。 这丫头绝对是临时起意换了说法! “我为什么要帮你?”谢宝珠摊手,“你今天还在婆婆面前说我坏话,我凭什么还要帮你?况且,你不是嫌弃这个家粗俗破落么?” 谢宝佩面上有些惊讶。 “我的好姐姐,看来你在乡下沾了不好的习惯呢。”谢宝佩撇嘴,“居然开始还嘴了!而且,这个家破烂与我何干?以三公子的为人,爹爹一定十分喜欢他。到时他哪还需要窝在这破落地方?与我一同回家便是!” 这还想招上门女婿啊? 谢宝珠以她对张明轩仅有的印象想了一下,觉得那画面太过搞笑。 这小子明显是表面温和,内里切开是黑的那种人。 招上门女婿?你当他傻? 况且就今日而言,谢宝佩害张小禾被长辈数落,那小子心里指不定记到哪去了,她还想嫁给他? 谢宝珠突然生了看戏的念头。 “我若不呢?”谢宝珠轻笑,“这教训人呢,还讲究打一棒给一个甜枣。你这是求我做事,却连点好意都不给。谢宝佩,这天底下就你一个聪明人?” 谢宝珠三番两次的拒绝,让谢宝佩已有些恼怒。 “谢宝珠,你还得意起来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辈子都只能守活寡了!噢~我想想,你该不会对三公子也有念头?不过,你得记着,你可是嫁了人的!” 谢宝珠觉得好笑:“你脑子里就全是这些龌龊想法么?” “你!你竟然说我龌龊!” 谢宝佩脸气到发白。 她用手指着谢宝珠,咬牙切齿的威胁她:“你是不是觉得嫁了人,爹娘就管不到你了?谢宝珠!你别忘了你还有把柄在我手里!” 把柄? 谢宝珠有些好奇,但又不太在意。 就谢宝佩这个踩人恨不得把人踩到泥里、根本不懂什么叫做人留一线的做派,她手里要有把柄,那她早就甩出来嚷嚷的震天响了。 把柄拿不出来,要么是虚张声势根本没有,要么,就是她顾忌什么,不敢说、不能说。 把柄无法摆明在人前,就完全失去了威胁的功效。 谢宝珠无所谓的笑笑:“是吗?” 谢宝佩气得像只河豚。 “你给我等着!”谢宝佩恨恨的瞪她,起身就去开门,“我管不了你,还有娘呢!有本事,你就对着娘说这些话,看她会不会骂你!” “你请便。” 谢宝珠配合的做了一个请走的手势,还叮嘱谢宝佩:“出去的时候记得要关门,屋里要是进了灰,那可就不好了。” 谢宝佩气得浑身发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她跺了跺脚,摔门走了。 谢宝珠也不动,就在屋里闲闲的坐着。 现代有句话,叫,每一个熊孩子背后总有一个溺爱孩子的熊家长。 赶跑了熊孩子,那熊家长必然会上门找场子。 她也没有等很久,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房门就响了起来。 “宝珠?你在里面么?”李蘅香轻声问着,“你在的话,就和我说说话。” 第36章 祸水东引 “我在,您进来。” 李蘅香推开门,走进屋子。 在她进来看到自己的一刹那,谢宝珠明白了自己下午刚见到她时,那股分不清含义的视线究竟代表什么。 怜悯、惋惜、沉痛,所有的感情好像都是在可怜她的女儿嫁入了农家。 可这些情感里独独缺少了对女儿的慈爱,以及重逢后的欣喜。 谢宝珠有点能理解,为什么原身新婚当夜撞柜子自杀了。 李蘅香进去之后没有先坐下,而是问了一句。 “宝珠,你在这儿过得好么?” 谢宝珠学她的语气,低声说:“不管过得好不好,总归是要过的。” 李蘅香抿起唇。 她走到桌旁,看到了那条被铺在凳子上的枕巾。 李蘅香将枕巾拿起,轻声问:“这是宝佩放的?” 谢宝珠轻轻嗯了一声。 她不接话,李蘅香就算是想顺着话题聊都没有办法,屋里也就沉寂了好长时间。 终于,李蘅香又开口了。 “宝珠,你是不是还在怨娘?” 谢宝珠抬眼。 李蘅香的脸上布满了哀愁,她的眼角甚至藏了泪,而她正用手轻缓的拂过眼角,将眼泪拭去。 “宝珠,爹和娘也是没办法。”她说话带着鼻音,语气愁苦又哀长,“你那么好,娘也不想你嫁到这里。可当时的局面,你要是不嫁人,你妹妹的名声也要保不住了” 名声? 谢宝珠心中微动,想起谢宝佩方才说的“情投意合”。 “我和老爷辛苦劳累这么多年,唯一的心愿就是让你们姐妹俩,都能有个好归宿。”李蘅香边说边摇头,“娘这次来,也是想看看这家人对你好不好。” 她说着,就去捉谢宝珠的手。 “娘知道你累,也心疼你。你看看你这手——”话说到一半,李蘅香顿了顿,“看来,亲家说的都是谦辞,他们对你是真的好。” 谢宝珠顺着李蘅香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指。 说来也奇怪,她在张家干得活也不算少,但不管是脸蛋还是皮肤,都是细腻光滑白皙无比,比她前世坐办公室的时候都好很多。 可能是作息规律?最起码农家没有996。 谢宝珠疑惑抛到脑后,继续看李蘅香表演。 “知道你在亲家这过得好,娘就安心了。”李蘅香用手帕按按眼角,欣慰的看着谢宝珠。 “可你妹妹的亲事还没个定论宝珠,你就帮帮你妹妹!” 不得不说,原身的娘亲虽然和陈秀是同款的一说就掉眼泪,但后者就是比她讨喜。 如果说陈秀是水加多了的面人,站不起来还糊涂;那李蘅香就是一位满心慈爱的“圣母”,表面各自疼爱,可谁知道她的心都偏到哪去了呢? 不过她和谢宝佩两人都来这么一轮,谢宝珠也算是了解原身是什么性格了。 她很为难的说:“可是,你让我怎么帮呢?我现在这个境况,你也都看到了。我帮不上忙呀!” 李蘅香抓住谢宝珠的手,忧愁道:“你怎么会帮不上忙?娘要的不多,也不要你去跑动,你只用去跟人说些好话就是了。” 谢宝珠叹气:“可宝佩她和我说话,张口就是嫌张家穷,她想嫁——” 砰的一声,屋门被人撞了开来。 谢宝佩站在门口,脸涨得通红,不知是气得还是羞的。 “娘,你、你也别逼姐姐。我的亲事,哪有那么着急。” 谢宝佩居然帮她说话? 谢宝珠心中纳闷,甚至还往外头看了两眼,确定谢宝佩身后没人。 那她这白莲花是装给谁看得? 李蘅香不赞同的看着谢宝佩:“你都十四了,亲事怎么不着急!” “哎呀!娘,你这么跟姐姐说,姐姐肯定不愿意帮我啦!” 谢宝佩一跺脚,上来拉住李蘅香,推着她往外走:“我再跟姐姐说说,她肯定会同意的!” “可你刚刚——”李蘅香有些疑惑。 但谢宝佩是使了劲把她往外推,眼看着就要推出门了。 他们读书人家,在别人家里这么拉拉扯扯的到底不好看,李蘅香也就没再坚持。 她担忧的看着二女儿:“那你跟姐姐好好说话,可别再使性子了。你看,把枕巾垫在凳子上,成什么模样!” “我知道啦!”谢宝佩捂住脸,小声说,“我那不是跟姐姐闹着玩呢!” 李蘅香摇头。 但天色已晚,她再拖下去,谢宝佩两人说完话就夜里了。夜间在客人家行走也不成规矩,更何况张家还有男丁在。 她叮嘱了谢宝佩几句,才转身回房。 等李蘅香走了,谢宝佩才长出一口气。 她转身,就瞧见谢宝珠靠在桌边挑眉看她。 “你这又打的什么主意?” 谢宝佩狠狠的瞪谢宝珠一眼:“要你管!” “不要我管,那我正说这话呢,你冲进来做什么?”谢宝珠起身,逼近谢宝佩,把她逼得连连后退。 等谢宝佩退无可退了,谢宝珠才微微弯腰,近距离的看原身这个妹妹。 要说原身长得好看,她这妹妹自然也差不到哪去。 脸蛋白皙唇红齿白,再加上性格活泼会撒娇,这本该是一朵娇艳的红玫瑰。 可惜的是,这玫瑰的刺太大、太毒了,连花朵的美丽都快遮掩不住她枝干上的缺陷了。 “你、你,你干什么!你别忘了,你还有把柄在我手里!”谢宝佩有些慌张。 谢宝珠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不干什么。不过是确认一下,你来找我问的话,是你自己想的?爹娘恐怕并不想让你嫁到张家。” 谢宝佩咬唇:“我说了!我可以让爹带三公子回家!才不是嫁到张家!” “那你怎么不敢让我把话说出口呢?”谢宝珠歪头。 谢宝佩无话可说。 谢宝珠还在等她的回答,这小丫头却猛地一推,差点把谢宝珠推到地上。 “我的事,不用你管!”谢宝佩恶狠狠的说。 她撂下话就想走,但走到门口了,却又折了回来。 “你也不许阻碍我和三公子的事!”谢宝佩眼睛瞪得浑圆,比了个威胁的手势,“不然,小心你的把柄!” 谢宝珠看着谢宝佩气呼呼的走了,心情难得的好了起来。 张明轩想找她的事,谢宝佩也想。可巧,把这两人凑到一块你来我往的过招,那她不就清闲了? 要么说,祸水东引虽然缺德,但很舒服呀! 不过,还有一点她想不明白。 谢宝珠皱眉。 李蘅香想让她为了谢宝佩的事去求人说好话,可就原身现在这种境况,她还能去求谁? 第37章 缠人精 张明轩这几日很头疼。 他回家最要紧的事,还是解决二嫂和五婶之间的矛盾,免得余波波及到张家。 可这几天,谢宝佩像是寻了味道的蝴蝶,天天在他身旁飘来飘去。他想找谢宝珠商量事情都没有空隙。 就比如现在,大早上的他在房里躲着,谢宝佩都敢进来缠他。 “我听婶婶说,三公子的才能学识在文松书院里也是一等一的呢~” 谢宝佩不知道从哪找了本书,抱着书冲张明轩甜甜的笑。 “宝佩学的不好,书里有几处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可否向三公子请教一番?” 张明轩只觉得嘴里发苦。 他娘也不知道是真没看出来还是假没看出来,谢宝佩天天缠着他“求学”,他娘还夸她好学向上,让自己多指点指点,搞得他想找借口脱身都不行。 张明轩硬着头皮接过书本,问她:“姑娘哪里不明白?” “这里、还有这里~” 谢宝佩一边说着,身体一边往张明轩旁靠。后者不动声色的挪了挪位置,她还追了上来。 “有好多我不懂的呢~公子帮我批注一番?” 碍于陈秀的压制,张明轩只能拿起笔,一边跟她讲解一边批注。 但谢宝佩意图并不在此。 她听得不认真,还要跟张明轩扯话题。 “公子的笔用起来感觉如何?我爹在家的时候,老是说书房里的那只宣州紫毫笔用着不好,习字都写不好了~我看公子这笔笔锋尖挺,落笔顺滑,想必很好用?不知公子是在哪里买的?我也想给爹爹买上一支呢~” 谢宝佩较软着声音问他,好像真的是满怀孝心为父选笔。 宣州紫毫笔不好用 张明轩放下笔,叹了口气。 “这笔是我二哥为我做的,用的不过是山上到处跑的野兔毛,毛质杂乱不匀,自然是比不过宣州紫毫笔的。” 谢宝佩笑容僵了一瞬,又很快弥补回来。 “那想必是公子习字已有所为,用什么笔都无所谓了?我还当是这笔太好呢!” 张明轩这次没吭声。 谢宝佩便再接再厉。 “公子,学院平日读书累不累啊?我——” 可她话刚说到一半,谢宝珠和张小禾就从后院搬了几个盆出来。 看见他们,张明轩精神一震,站起来冲谢宝佩拱了拱手。 “二嫂和妹妹似乎有事要做,我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的迈步出门,谢宝佩连喊两声公子都没能让他回头。 “二嫂,你们这是准备做什么?” 张明轩走到她们身旁,低头看她们怀里的盆。 张小禾歪头看他哥:“我们准备去明光寺卖吃的了,等会就走。话说,三哥你不用跟那粘人精讲书啦?” 谢宝珠一眼瞥见了立在张明轩门口,满脸愤恨的谢宝佩,忍住了笑。 “就是,宝佩她好学向上是好事呀,”谢宝珠学她婆婆的话,“明轩你可得帮帮她。” 张明轩气得直叹气。 “这我还得问二嫂,明明前几日还好着呢,怎么这几天就突然缠上我了?二嫂,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我没说什么呀。” 谢宝珠无辜摊手:“她想缠谁,那是她自己的事,我说了有用?况且,你觉得我是那么好心的人吗?” 就是因为她不是,张明轩才觉得头疼啊! 谢宝珠好心提醒他一句。 “你现在有空想我跟钱翠兰的事,不如想想你自己要怎么脱身。我倒不想她嫁进来,可我想有用吗?我看着娘好像还挺喜欢谢宝佩的,真要就这么给你定亲,也不是没可能。” 从缠人一下子跳到定亲,张明轩和张小禾的表情都有些惊悚。 “不是!让那个坏话精嫁进来?那咱家还过不过了!” 张小禾直白的表示了自己的不服气:“三哥,你可得把持住,我才不要她当我三嫂!” 张明轩苦笑:“我——” “三公子,你们在院子里站着做什么呀?” 谢宝佩终于忍不下去了。 她走过来挨到张明轩身旁,好奇的问:“姐姐和小禾姐姐是有事情要做呢,站在院子里不动,不着急嘛?” 张明轩往旁边站了站,认真说:“二嫂和四妹要去明光寺卖吃的,她们两个女子行动多有不便,我正打算和她们一起去。” “去卖吃的?”谢宝佩眼睛亮了亮,“听起来很有趣呢~我能跟着你们一起嘛?” 谢宝珠眼皮一跳,看张明轩。 别搞她啊!! 张明轩侧过头,假装没看到:“这,路途太远了,姑娘去不大方便?” “没关系的~”谢宝佩扭着手,面带娇羞,“三公子会照顾人的?” 张小禾终于受不了谢宝佩那副做作的模样了。 她从来都是有话直说的直肠子:“去什么去?去县里要一两个时辰,就你这大小姐,走两步脚都能磨出泡。我和二嫂顾着车还来不及,谁有空管你?” 谢宝佩抿起嘴,眼里浮了一层薄雾。 她昂头看张明轩:“三公子——” “三哥你也别去了!”张小禾翻了个白眼,“再耽搁下去就晌午了,那时候赶路,你想热死我?快走快走!别挡着路!” 张小禾都这么说了,张明轩只能让开,让谢宝珠二人离开。 等张小禾把东西都搬上车,两个人往县里走,她才笑了出来。 “我还没见过三哥这么吃瘪的时候呢!那谢宝佩也是厚脸皮,大早上的就敢往三哥屋里去,她就不怕三哥赶她出来吗?” 谢宝珠笑着摇头:“那也得看谁给她撑腰。你三哥又不是没拒绝过她,可娘都站在她那一边,再拒绝就是家风不好了。你三哥不就注重这个?” 张小禾撇嘴:“要我说,就别管娘怎么想的!爹还在的时候她还好些,爹一走,她看人就没有不看走眼的时候!哎我说二嫂,娘该不会真的让三哥娶她?” “谁知道呢。”谢宝珠微笑。 李蘅香显而易见的是想给二女儿说一门好亲事,张家可绝不在这范围之内。 但谢宝佩若是执意要嫁,陈秀又同意,在一旁支持她,那最终是个什么结果就不好说了。 毕竟,张家再怎么穷,张明轩总还是个金饽饽呢! 话又说回来,她是不是该准备一下,省的张明轩没操作好,让谢宝佩真的嫁了过来,祸祸她祸祸张家? 第38章 水很深 谢宝珠和张小禾出门就晚,又被张明轩和谢宝佩耽搁了一会儿,等她们赶到明光寺,离晌午也差不了多少时辰了。 “还好今个儿不是庙会。”张小禾抱怨道,“不然来这么晚,肯定赚不到什么钱了!” 谢宝珠笑了笑,没说什么,先拿着契约找和尚验位置了。 明光寺卖了位置,那摊位的秩序自然有人要管。跟谢宝珠交接的和尚也就换成了武僧。 那僧人把谢宝珠带到她们该去的位置,转身就走。 张小禾还没来得及抱怨呢,扭头一看。 哟,这邻居还是熟人呢! 那做饼差点把卖盐的打死的饼摊摊主,正无聊的守在自己摊前,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锅。 谢宝珠拉住想上前理论的张小禾,让她把摊子摆好。 “哟,新来的啊?” 张小禾没去找他,那摊主反而来找她们了。 “大和尚新找的人?不都说这摊位不卖了么?” 嗯? 谢宝珠扭头,问了卖饼摊主一句:“什么摊位不卖了?” “你不知道啊?那大和尚还真是缺德。”卖饼摊主摸了摸下巴,也没说为什么,反而把头往她们锅里凑。 “你们卖的啥东西?炸的?肉还是怎地?” “哪能卖肉啊,大和尚不是说不让卖荤腥?”张小禾皱眉。 卖饼摊主哼哼两句,干脆从自己摊位后离开,搬了个小马扎坐过来。 “你听他胡扯!你瞅瞅那头的,那不是肉包子?这街再走两步就是屠户家,哪都是荤腥,还是带血的!哪不能卖了?” 谢宝珠皱起眉头。 这摊位的事,水还挺深? 那摊主翘着根腿,闲闲地说:“别的不提,就上个在这儿摆摊的,那卖的可是卤肉!那锅盖一掀,香的呀~那是整条街都能闻见!那赚的,盆满钵满的!可惜,被大和尚算计了,就卖了一回,想买都找不着人了。哎话说,你俩咋看着还挺眼熟的?” 谢宝珠无语,回了他一句:“我上次庙会在你这儿买了四份饼,你忘了?” “噢噢噢噢!”摊主恍然大悟,一根手指指个不停,“是你啊!问老道士算命那个!” 左右时间不对,这摊前也没客人,谢宝珠也就跟他打听几句。 “您这一份饼坑我不下六文钱,四份就是二十多文了。”谢宝珠摇头,“去那小巷子里头,道长没给我们算成命,后头贵人来了还叫官兵给堵了一阵。您说,这二十多文花的算个啥?” 摊主讪讪的收回手。 “原来那天被兵围住的是你们啊这可不能怨我!是你们运气太不好了!” 张小禾眼一凝,嘴一张就要跟他吵架,却被谢宝珠拦了下来。 “我提这二十文呢,也不是想跟你要这个钱,毕竟花都花出去了。”谢宝珠悠悠道,“可我们来这儿摆摊,你一句话说个半道,也不说怎么回事,这有什么意思?道士的事不成就算了,这摊位的事你总得跟我们说明白?” “哦,你问摊子啊!”摊主晃了晃头,“这有啥的,我说就是了!” 他嘴里说着,手上又去搬小马扎,往前挪了好几步,就差凑到谢宝珠耳边了。 谢宝珠皱眉挪了几步,那摊主还不乐意。 “你躲那么远干嘛?这事是能大声嚷嚷的?” 这事还挺秘密的? 谢宝珠无奈,往回走了几步。 “这就对了!”摊主满意的点点头,才压着嗓子小声说,“我跟你说啊,这明光寺是跟人憋劲呢!” “最开始,这寺庙外头也就随便摆摆摊子,不成规模,也就不收钱。后来眼看着这摆摊多了买卖杂了,那寺里头就有人动了心思,想收这个摊位钱。” “他们说的也挺好,交了钱,就搞那么些个武僧在旁边巡逻,维护维护秩序,省的乱成一团。可这有人开头收钱了,那就有人眼红。” “咱县那几个地头蛇你晓得不?”摊主声音越压越低,“西市别说摆摊的了,有铺子的都得给人交钱,求个安心。这明光寺之前没收,他们就碍着脸面不来这儿闹。这大和尚一开头,他们就不服了。凭啥和尚都收钱了,他们不能在这收?” 说完,摊主稍稍直起腰。 “这街上,但凡还能卖的,都交过两茬钱。别看我那饼卖的贵,但交完钱还能剩几个?明光寺就要他个十两二十两的,那地头蛇又得再来收一波,而且还不是一月一回!这一个饼十文,扣来扣去的,能赚个一两文都不赖了!” “赶上这两家斗法,别说交钱了,这打的打砸的砸,回去再添置点东西,可就又是一笔出的!你这摊位,位置偏,打起来方便。之前卖卤肉的那家,肉好有啥用?打起来就是不认人,一月砸个五六回的,谁受得了?他就是活生生被这两家斗法斗没得!” “别看这明光寺人多。这生意啊!难做!” 谢宝珠听得暗暗心惊。 她原以为给明光寺交完摊费,有明光寺护着,就没有其他的事了。 可听摊主这么说,明光寺的武僧还不能完全压制住地头蛇,两帮子人是打的你来我往的。 这遭殃的可不就是摆摊的人吗! 张小禾听得心里也没底。 她忐忑的看着谢宝珠,不抱希望的问摊主:“那,他们都啥时候打啊?我瞅着庙会时候他们也没来啊?” 摊主摇摇头:“这谁说得准?庙会那是人多,打起来那帮子人不好给上头交代。可平常卖东西的,他们是得了空就来,根本就摸不到个准头!哎,等会儿?!” 摊主的神情突然紧张起来。 他也不唠嗑了,站起身搬了小马扎快快的回了摊子。 他这一番举动看得谢宝珠心中暗道不妙。 果然,她们背后,四五个男人正吊儿郎当的往这边走着。 “哟,这儿还开了新摊啊?”为首的男人斜着眼笑着,“大和尚还真是不记打,这摊子都掀了几回了,还往外卖呢?” 旁边几个人笑着附和:“他不记打,那就打到他记住不就完了?掀个摊的事,能费几个功夫!” “哎,等等。”那男人摸着下巴,往谢宝珠摊子前凑,嘴里还啧个不停,“哟,这回摆摊的还是个大美人啊!” 谢宝珠心头一紧,左手拉住张小禾站稳,右手暗暗去摸摊子底下的菜刀。 “你们想干什么?!” 第39章 滚烫的油 “你们想干什么?” 张小禾紧张的看着眼前的五个人,下意识的挡在谢宝珠身前。 为首的男人哈哈一笑。 “我想干什么?”他一边挤眉弄眼的朝谢宝珠笑,一边把左胳膊撑到摊子旁,“我看着美人心里高兴,说上几句。怎么,你还不服?” “哎别说,这小丫头还有几分姿色呢!”旁边的随从猥琐的冲张小禾笑,“大哥,这大美人归你,小的就让兄弟们享享福!” 张小禾脸都白了,谢宝珠右手握紧菜刀背到身后,左手同张小禾的手紧握,给她一丝安慰。 她深呼吸几个来回,勉强扯了个笑:“几位大哥,我们摆摊生活不易,您就别跟我们开玩笑了。这规矩我们也懂,该交多少钱,您说个数,我们绝对不还价。” 男人搓了搓下巴,咧出一口大黄牙:“还价?还什么价?爷最怜惜美人,肯定舍不得美人在外头风吹日晒的摆摊,那成啥样!美人不如跟了我,做我那第四房小妾,吃香喝辣的,怎么着也比出摊强!” 他说着,还满是挑剔的打量了一遍张小禾。 “你妹妹嘛,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当小妾太抬举她了,给你凑合当个丫鬟倒成!” 他身后的人哄笑起来。 “林哥这是一点汤水都不给咱们留啊!不过,林哥,你还别说,整天那荤菜吃多了,偶尔尝尝豆芽菜也不错哩!” 张小禾握住谢宝珠的手用了力。 “你们、你们敢!你们敢动我二嫂,我就去报官!” “报官?” 那群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诧异的事,互相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你还想着报官?你们到底从哪个山沟里蹦出来的?连我林哥都不认识?” “听好了!我林哥,大名林武,跟县里头的老大陈哥是拜过把子的兄弟!他爹就是咱县鼎鼎有名的林师爷,他哥是咱县福聚楼的东家!就你,还想着报官?你看看你进不进得去衙门大门!” 张小禾的嘴唇抖了抖。 那林武被跟班吹捧的十分舒服,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听见没?做我林武的夫人,那可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分!倒是你,大美人,我还不知道你嫁了人呢!不过,这有什么麻烦的?人妇享用起来更舒坦,是不是啊兄弟们!” 几个男人哄笑成一团。 谢宝珠咬了咬牙,把那股子愤怒和不适压了下去。 “您既然提到了陈哥,那正好,我跟陈哥还是有一二渊源的。看在陈哥的面子上,我们交了今日的钱,您就别说这等话了。” “你还跟陈哥有渊源?” 林武不屑的撇嘴:“你当我三岁小孩好糊弄?我大哥他从来都不近女色!怎么,我夸了你几句,你就真当自己是桃花巷的头牌了?就你这破鞋,我大哥他看不上!” “我告诉你,别想耍什么花样,乖乖从了大爷。不然,爷把你摊子砸了,人也不要,留给兄弟们玩去!” 这群无赖!他们做混混难怪不如陈哥,陈哥好歹还是个正常人! 谢宝珠握紧菜刀,做好了砍人的准备。 “内内内个”一道虚弱的声音从旁边小小的传来,“林林林林林哥,陈陈陈哥好像说过,不是真欠了债的,不能对女女、女人孩子下手” 谢宝珠用余光瞥了一眼。 说话的饼摊摊主正蹲在摊子后,小马扎放在了头顶,一副怕得要死的模样。 但他再怎么怂,他还是帮自己说了话。 谢宝珠抿了下唇,记住了这个恩情。 “你生意干得太好了是!” 林哥勃然大怒:“我大哥说过的话,用你再说一遍!爷记得清清楚楚!” 他身后的几个兄弟往前一步,踹了饼摊一脚,把摊子后的摊主踹的歪倒在地也不敢动弹。 “不就是没欠债不能动女人吗!你知道这女的欠没欠爷钱?” 林武冷笑一声,装模作样的踹了谢宝珠的摊子一脚,跟着阴阳怪气的叫着。 “哎哟,你不长眼是?车往爷脚上压?爷瞅瞅哟,肿了!爷告诉你,今儿没个十两银子你别想走!” 其他人虎视眈眈的看着谢宝珠。 谢宝珠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旁边传来了一道洪武有力的声音。 “林武,我看你这脚,不像肿了,像折了。” 林武脸一沉,也不装了,转身阴着脸看来人。 “嚯,爷说是谁,感情是大和尚来了,有些人就当找着靠山了!怎么着,爷这脚就是肿了,你还想给我打折了不成?!” 大和尚领了足有七八个武僧,站在谢宝珠摊前,和林武那帮子人对峙。 他带的武僧不仅人多,手上还拿的有棍子,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就你们带了家伙?”林武冷笑,手一挥,喊道,“兄弟们,掏家伙!” 另外四个人立刻从腰里摸出了刀,并摆好了架势。 双方面对着面扎好了姿态,场面一触即发。 “——林、林林哥!” 远处,有人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他边跑边喊:“林哥!师爷找您有事!” 等那人跑到跟前了,林武上去一脚,踹在那人怀里,把人咚的一声踹到在地。 林武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不长眼的东西,没看见爷干架呢!找屁找,快滚!” 那人捂着肚子在地上哎呦哎呦的叫,但也不忘了继续给林武传话。 “林哥、林哥!真是师爷有事找您!特别急!师爷连文哥都找过去了!” “草!”林武骂骂咧咧的收起刀,“老头把我哥也叫回去了?” “是、是!” 地上的人赶紧应声。 林武看着大和尚,眼里闪过一丝阴毒。 “这次算你们走运!爷有急事,不跟你们折腾!” 他说着,还记着谢宝珠。 “你他娘的臭婊子!” 林武迁怒过去,一脚踹在了摊子上。 这次,他没有装模作样,一脚踹的极狠。 结果就是,车上的煤炉晃了晃,一锅子滚烫的热油唰的一下,倾泻在他的腿上。 “嗷!!!!” 林武叫的极其惨烈,腿忍不住又抽了抽。 这次倒下的,就是烧的通红的煤块了。 一群人看傻了眼。 “还不快给爷挪开!”林武龇牙咧嘴的叫着,眼眶都睁的快要裂开,“一群废物!快给爷挪开!!!” 他的跟班终于反应过来,忙不迭的把林武架起来,挪到一旁。 林武红着眼,喘个不停的看着在场的其他人,放狠话。 “你们都给爷记着!今天这仇,爷记下了!” 第40章 回家吧 林武带着一帮子人狼狈而逃,留下的人却并不轻松。 饼摊摊主唉声叹气的收拾着摊子。刚刚林武那帮子人下脚太狠,木车前板都被踹的往里凹陷。 张小禾则默默看着地上翻到的煤炉油锅,蹲下身准备慢慢收拾。 而大和尚一帮子人,就在旁边看着,不走也不动。 谢宝珠心里憋了股气。 这算什么事? 她是托了清平的关系搞了这么个摊子,但你不想卖可以不卖! 收了她十两的钱,却连摊位的安全都保障不了,那这钱他收去是做什么的?! 饼摊摊主还真没说错,这大和尚,太缺德! 她憋了一肚子的火没冲大和尚发,大和尚翻到自己找上门了。 “施主。”大和尚双手合十,冲谢宝珠行了一礼,“今日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这摊子摆在这,不是什么好事。” 谢宝珠满心的怒火一下子就被大和尚点起来了。 “您也知道这不是好事。”谢宝珠嘲讽的笑笑,“怎么,咱们签契的时候您就没想起来?等到那群泼皮无赖拿着刀找上门了,您这记性突然就好了?” 饼摊摊主惊愕的看着谢宝珠,觉得她疯了。 她刚刚才得罪了林武,不得求着明光寺庇护? 怎么现在还冲着大和尚发起了脾气?! 大和尚也不恼,只平缓的说:“契上已写明了,明光寺回护佑摊位的安全。今日之事,不过是我们来晚了些。” “来、晚、了、一、些?” 谢宝珠不可思议的看着大和尚。 “您这来晚了一会儿,我和我四妹就要被那群无赖拉走当小妾了。您要是哪天又忘了巡逻,那我们不就生生被卖了?哦,对了。这上一个在这摆摊的,可不就是被您卖了吗?不然哪轮得到我。” “大和尚,你摸摸自己的胸口,你一个出家人,良心还在么?” 大和尚瞥了饼摊摊主一眼,把后者瞧得往摊子里一缩,当缩头乌龟去了。 “施主言重了。那泼皮并非天天滋事,明光寺内还有课业要读,武僧们不能每时每刻都绕着寺外走。今日之事,实乃意外。施主若是嫌麻烦,自然可以选择避开那些泼皮。” 谢宝珠是真的被他气笑了。 林武满嘴污言秽语,都没大和尚这般踢皮球的话让人上火! “您说的好听,不就是让我们不做买卖了呗。” 谢宝珠呵呵一笑:“不做也成,那十两银子您总得还我?这契上说好的明光寺护佑摊位安全,可我看着我这煤炉和锅都叫打翻在地,怎么都不像是安全的样子啊?您把这银子退了,我们立刻就滚,这辈子都不来明光寺摆摊!” 大和尚纹丝不动。 “施主言重,我已说了,今日之事乃是意外。” “好好好。”谢宝珠觉得自己被气得头都在发晕,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不退钱是?那契我就留着了,这位置总还是我的!你要敢再卖出去、一样赚两份钱,那我就找人来评评理!看看明光寺都是些什么东西!” 她这话说的过分了,大和尚身后的武僧们眉头一皱,棍子一竖,就差对准谢宝珠了。 大和尚点头:“施主放心,这摊位,明光寺自不会往外再卖。今日寺内还有课业,我们便不多陪了。” 说完,他也不管谢宝珠什么反应,带着人就走了。 谢宝珠头一晕,差点坐到地上。 张小禾赶忙过来扶住她,小心的说:“二嫂,不然,咱这摊不摆了?” 谢宝珠听着张小禾也这么说,心里的恼意更盛。 可等她看清张小禾脸上的苍白和眼里的恐慌,她满心的恼意便刹那间退去,留下满身的无力。 闹事双方都走了,饼摊摊主又活泼起来。 他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就过来帮谢宝珠收拾。 边收拾,他还边叹息:“你说你们这是何必呢?得罪了林武,又跟大和尚憋劲,这不是自寻死路嘛?别看大和尚说话不好听,但林武他们来找事的时候,大和尚来的还算快。你这把他得罪了,以后谁护着你们?” 谢宝珠勉强扯了个笑:“我好歹交了十两银子的钱,他总不能不管?” “管、那肯定管!”饼摊老板摇头,“可他来的晚了,你们咋办?我这是算着大和尚的时间才敢替你们出头,他要是来得晚了,我哪敢动弹!” 他提起这事,谢宝珠就赶紧站起身子,朝他道谢。 “今天这事还得谢谢您了。本来不关您的事,您还帮我们说话,摊子都被人弄坏了” 饼摊摊主晒然一笑:“这算啥。我总不能看着你们两个小姑娘落入虎爪?做人得讲良心!我今个不出头,回去我得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那也得谢谢您!”谢宝珠赶忙说,“这样,您这小吃车修起来得多少钱?我们出这个费用!” 饼摊老板赶紧摇头,顺便跑回自己的摊位。 “别啦!不用你们费心!我也不是第一天被踹了!反正今个这事一弄,我也得歇个十天半月的躲躲风头,在家没事修修就完了!不用你们拿钱!” 说着,像是怕谢宝珠硬塞钱,饼摊老板把车一推,直接走了。 谢宝珠不得已收回手。 她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只觉得满心疲惫。 “二嫂我们回家。” 张小禾小小声的说。 她是真的被吓坏了,平日里她再怎么泼辣直爽,遇到这种事却是真的无能为力。 “走。”谢宝珠无力的说,“先回家。” 两个人沉默的推着车回家,到家的时候,天都没黑。 为了不让家里人看出来,她们回去时还得强装无事的笑着。 陈秀还奇怪的问她们:“你们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张小禾脸上的笑差点维持不住。 谢宝珠接话:“今天就是踩踩点,也没多少人买,就提前回来了。” 张明轩倒是敏锐的发现车上的东西不对,但他明智的没有当场询问。 陈秀也没当回事:“哦,那你们快去休息!对了,宝珠,你妹妹在你房间里,说是有事要问你。” “好,我知道了。” 谢宝珠心里一沉,那股烦躁又涌上心头。 就不能让她安生一会儿么?! 第41章 李蘅香的目的 谢宝珠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屋里。 屋子里头,她的床榻、衣柜、梳妆台,凡是放的有物件的地方都被人翻的敞开着,简直就像遭了贼。 而罪魁祸首正悠哉悠哉的坐在桌子旁,百般无聊的拨弄着烛火。 大概是今天发生的事太过戏剧,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谢宝珠竟然也没有力气生气了。 “你来我屋干什么?” 谢宝珠平静的看着眼前的人,语气如死水一样毫无波澜。 谢宝佩一扭头,见她回来了,便一把扑过来,死死抓住住谢宝珠的手。 “你还有脸说?!谢宝珠,我说了不许你妨碍我和三公子!你就真的不怕我把你的把柄说过别人听?!” 谢宝珠甩开她的手,眼神微冷:“你有被害妄想症么?以为我愿意管你那岔子破事?” 谢宝佩虽然听不懂“被害妄想症”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那不是什么好词。 她愤怒的冲谢宝珠叫:“别装了!就是你!不然好端端的,三公子干嘛突然和我划开界限!” “是么?” 谢宝珠绕过她,拎起一件衣服,慢慢的叠起来:“那不是挺好的么?” “你!” 谢宝佩气极,冲上来把谢宝佩手中的衣服扯掉,摔在地上。 “明明早上三公子还那么温柔,愿意同我讲文解字,结果他和你一说话,回来就对我特别冷淡!谢宝珠,你敢说这跟你没有关系?!” 谢宝珠哦了一声,转身拎了别的东西继续收拾。 谢宝佩从来都是被娇生惯养着的。 “你听没听到我说话?”谢宝佩急了,上前一巴掌把盒子打掉,又用脚用力跺了跺。 “我问你话呢!你到底跟三公子说了什么?!” 对于谢宝珠而言,谢宝佩就像一只苍蝇,嗡嗡嗡的绕在她耳朵旁飞来飞去。 苍蝇这种生物,处理起来也不难,拍死就好了。 啪。 谢宝佩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谢宝珠。 “你竟然敢打我!!!” 或许是天意,又或许是人为,陈秀和李蘅香就在这个时候来了。 “宝珠,你和宝佩有什么话好好说,别——”陈秀话说到一半,看着屋里的情形僵住了。 “怎么回事?”李蘅香着急的走过来,拉住谢宝佩,小声的哄她,“宝佩,把手拿开,让娘看看怎么了!” 谢宝佩一头扑进李蘅香的怀里,呜呜的哭着。 “娘,姐姐打我!” 陈秀慌了,走到谢宝珠身旁,开始和稀泥:“是、是姐妹俩有啥误会?还是不小心打到了?宝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谢宝珠沉默的坐在桌旁,无力的撑住额头。 谢宝佩犹自哭诉着:“上午,姐姐说去摆摊,我想跟着去,姐姐嫌我娇气没让我一起去。我、我就想等她回来,问问今日摆摊如何了。可谁知道,姐姐心里有气,就、就——” 话没说完,谢宝佩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陈秀赶忙劝谢宝珠:“宝珠啊,咱生意要是不好了,也别朝别人迁怒啊!宝佩一片好心,你可不能辜负了她!” “是啊,宝珠,你外头受了气,做什么朝妹妹发火!”李蘅香也是恼,“你看这地上,都乱成什么样了!这不都是你自个儿的东西?” 谢宝珠抬了抬眼皮。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还有这群人,她是真的不想多说什么。 可她要真不说些什么,陈秀绝对能被这对母女牵着鼻子走! “娘说的是。”谢宝珠声音轻轻的,“我笑着回来的,进了屋就背着人砸东西踩衣服,我可真有力气。” 李蘅香脸僵了僵。 “上次是妹妹耍着玩,把我的枕巾垫到凳子上坐,这次也不是妹妹的错,不知是山上什么精怪跑我屋里,把屋里折腾的一团糟呢。” “你——” 谢宝佩不甘,想说什么,却被李蘅香一把捂住了嘴。 “宝珠,我看你都累糊涂了。”李蘅香镇定的说,“亲家,这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两姊妹在家就天天胡闹,还是我给收拾的屋子。今天应该也是闹的过分了些,姊妹俩置了气。” 陈秀糊涂了:“啊?” 李蘅香左手死死的捂住谢宝佩的嘴,不让她说话,右手则捏了捏她的肩。 “宝珠在外头忙了一天,想必也累了。亲家,咱们就不打扰她休息了。这姊妹没有隔夜仇,这睡一觉,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不管怎么样,李蘅香不想两家关系闹僵,给了这个台阶,陈秀也就赶紧趁着往下下。 “对对对。宝珠,你多多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啊?” 说完,陈秀带头先出了门。 谢宝佩满眼怨毒的看着谢宝珠,李蘅香想拉她都拉不动。 到最后,还是李蘅香强行扯着她的耳朵,才把人领走。 等人走光了,谢宝珠也没力气收拾地上的一片狼藉了。 她往后一仰,躺在床上,苦笑一声。 这霉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另一边,李蘅香拽着谢宝佩回了房。 进门之后,谢宝佩立刻甩开李蘅香的手,不满的叫着:“娘!怎么连你也帮姐姐!” 李蘅香坐在桌旁给自己倒了碗水。 “你姐姐蠢,你也蠢不成?”李蘅香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女儿,“她都说了屋里不是她弄的,你还想闹!你是想把这事揽到自己头上不成?!” 谢宝佩不服气的说:“可她婆婆都信了!” “那是她蠢!可你别忘了,这张家还有两个人呢!”李蘅香皱眉,“那张小禾就算了,她再怎么胡说,也就在这穷山沟里头传,可那还有个张明轩呢!” 提到张明轩,谢宝佩立刻安静了。 李蘅香若有所觉的看着女儿:“你该不会——” “没有的事!”谢宝佩连忙反驳,“我接近他,就想看看姐姐有没有跟他说!” “那就好。”李蘅香把这事没放在心上,“你接近他有什么用?他一个读书人,宝珠会把方子给他?” “倒是你,我让你去问宝珠吃食方子的事,你到底问了没?” “问了问了!”谢宝佩赶紧点头,“可姐姐不跟我说呀!话说回来,娘,那吃食有那么赚钱?我看姐姐都要自个儿摆摊去了!” “赚不赚钱,那也不关咱家事。你姐姐嫁到这小山村里头自贱身价,你可不能学她。”李蘅香警告她,“我们是书香世家,不沾这些铜臭的。” “那、那就直接给钱姨?”谢宝佩不甘心。 “给她就给她了,只要听说能帮你说个好亲,怎么样都行。”李蘅香无所谓的说。 “怼了,明天记得继续跟宝珠套话。这儿我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瞧瞧,这连个杯子都没有,壶里还都是水,连茶都不上!” 谢宝佩依偎到母亲怀里:“我也这么觉得呢!” 第42章 一唱一和 李蘅香母女俩走后,谢宝珠也没力气收拾东西,直接躺在床上好好睡了一觉。 不得不说,充足的睡眠的确是一切负面情绪的克星。 第二天谢宝珠起来的时候,心情已舒缓了不少。 不过,等她把屋内的东西都收拾完,再出门的时候,发现今天的世界似乎有一点怪异。 第一件事就是,谢宝佩居然主动来跟她道歉了! “姐姐,对不起,我昨晚不该那么着急的。” 谢宝佩楚楚可怜的说:“我不该在你疲累的时候跟你发脾气,对不起姐姐。” 谢宝珠忍不住往天边看了看。 今天太阳也没从西边升起来啊?谢宝佩这又玩的是哪一出? 女儿表演完了就是母亲来。 李蘅香满脸带着疼惜,走过来要去挽她的手:“来来来,昨天累着了?娘今天亲自给你煮了溏心鸡蛋,吃一个,压压惊,啊?” 谢宝珠不太自在的甩开李蘅香的手,但人还是往前院走。 昨天摆摊回来,因为累,车上有不少东西都堆到前院了,她得去收到后院去。 可等她走到院里,发现连张明轩都用一种很同情又很懊悔的眼神看着她,都快把她的鸡皮疙瘩看出来了。 什么情况? 最后,是陈秀给她解了惑。 “宝珠啊,你昨天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怎么不跟我们说啊?”陈秀满脸懊悔,“唉!我就说摆摊这事行不通,咱几个村好歹还认识呢,去县里可不就被人捏着耍?” 又来了,那股又心累又无力的感觉。 谢宝珠抿起唇,扫了前院一圈,没发现张小禾。 “是啊,女孩子家的,出去做事多容易被人欺负。” 李蘅香说着,用手帕按着眼角,嗓子里哽着音跟陈秀说:“亲家,不瞒你说,我来,听宝珠说她得去摆摊赚钱,我这心里难受的啊!这也是我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孩子,在家里就没做过重活,唉!” 陈秀被她说的满心愧疚。 “哎,也是我的错,我没拦住宝珠” 李蘅香体贴的安慰她:“这不是你的错。这买卖的事有苦又累,本就该男人去做。可惜明瑞叫人征了兵,明轩又在读书,沾不得生意。唉,若是有个可信之人能帮帮忙,也就不用宝珠天天跑动了。” “咦?可信的人?”谢宝佩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娘你不是认识好多能信的人嘛?就帮婶婶一下嘛~” 李蘅香不好意思的看着陈秀:“这亲家的事,我不好掺手?” “哪有什么不好掺手的!宝珠还是你闺女呢!” 陈秀欣喜的笑着:“倒是我要谢谢你,我这一时半会的还真找不到人选呢!” “只要亲家不嫌我多管闲事便好。我这心里琢磨了半天,还真有个人能帮上忙——” 谢宝珠看着那母女俩一唱一和的,把陈秀忽悠的一愣一愣的,被卖了还数钱,突然就没了耐性。 “娘,小禾去哪了?”她突然站起来,问陈秀。 “小禾?”陈秀愣了下,下意识的答道,“她带着文玉文秀去山上了,说是住几天,散散心。” “山上能住人?”谢宝珠问。 “可以。”张明轩点头,“我二哥在山上建了几间屋子,打猎时歇脚用的。” 谢宝珠心思一转,顿时定了主意。 “那我去看看她。” 赶在陈秀和李蘅香反对之前,她补充道:“反正你们也知道了。小禾摆摊的时候受了不少惊吓,本来昨晚我就该跟她谈心的,可昨天回来的太匆忙,我心情也不好。今个儿我必须得看看她了。” 虽然她的理由很正当,但陈秀就觉得不太妥当。 正好谢宝佩嘟囔了几句:“姐姐对小禾姐姐都比对我好” “就是啊宝珠!”陈秀忙得抓住这条思路,“宝佩好不容易才来一趟,你该多陪陪她才是!” 谢宝珠瞥了一眼咧嘴朝她偷笑的谢宝佩,反问道:“那娘也应该记得,小禾这些时日一直心绪不定。大起大落的,我怕她出事。” 再怎么宽容大度,张小禾也是陈秀的手心肉。 一听女儿可能会出事,陈秀赶紧站起来:“那我去看她!” “娘。”这次拦住她的是张明轩。 他很无奈的看着自家娘亲:“您去,不太妥当。小禾情绪激动的时候,您说话,她不太能听进去。” 他委婉的提醒了陈秀,之前张小禾是怎么跟她吵的。 陈秀身体一顿,叹着气又坐了回去。 “那,宝珠你去。她能听你的话。明轩,你给你二嫂带个路。” 谢宝佩一听,嘴里的话脱口而出:“我——” “你什么?”李蘅香轻飘飘的看了女儿一眼,“你也想去?” “没有啊!”谢宝佩立刻改口,“我是想让姐姐多保重呢!山上指不定有什么野兽虫蚁的,住着多不方便!” 李蘅香定定的看了女儿一会儿,见她没有露怯,才转头说:“是啊,宝珠,你在山上也别待得太长,下午就回来!” 谢宝珠并不应,只是随便敷衍了几句,就出了门。 她和张明轩一前一后,走了好一阵路,后者才开口说话。 “我应该跟着去的。” “跟着去干什么?” 谢宝珠一脚踩在路边已经枯黄的树叶上,随口问他:“去挨揍么?” 张明轩又好气又好笑,最后也只能低吼一声:“谢姑娘!我是说真的!” “我说的也是真的。”谢宝珠语气平静,“小禾没跟你说?那伙无赖还有规矩,非欠债人家,不得动其妇幼。你好歹算个男丁,去了可是光明正大的挨打。” 张明轩无话可说。 “对了,眼看着你都回来五天了。”谢宝珠顺口问了一句,“你什么回去?还是拖到年后?不过我建议你早点回去,你走了,谢宝佩也省的做那么多妖。” 张明轩无奈说:“方法我已想了。左右都是五婶和谢姑娘的矛盾。既然谢姑娘不愿意道歉,那不如双方各退一步。由我,或者请族老出面都可。” 谢宝珠看着张明轩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 说起来,从让她单方面道歉,到双方各退一步,这小子也算有点进步。 但各退一步,说穿了还是和稀泥,不过是技术好了点。 可话又说话来,他这么能搅和,怎么不去当泥瓦匠? 第43章 蜜汁烤兔 前世,谢宝珠的朋友曾说过,她心情不好的时候,那张嘴简直能毒穿金刚钻石心。 也就是她后来低调了,这点才少为人知。 而现在,谢宝珠正考虑着是正面怼张明轩一顿,还是克制一下自己。 仔细想想,还是算了。 虽然这小子也挺招人烦的,但她现在冲他撒火,那就是迁怒了。 谢宝珠刚这么一想,张明轩又开始撩她的怒火了。 “谢姑娘,你若是觉得此法可行,那我便着手安排调解。至于各退一步,方子是你的,五婶那边我会去说,你只需要就无礼长辈的事道个歉便可。” 谢宝珠不可思议的看着张明轩。 这人脑袋是榆木做的么?这事是单纯的配方问题么?? 俗语还说不蒸馒头争口气呢! 张明轩斟酌再三,觉得这方法还是有些缺漏,便继续说:“谢姑娘若有什么不满,现在就可以同我说。” 他等了好一会儿,谢宝珠都没声音。 “谢姑娘?”张明轩疑惑的回头。 谢宝珠凶了他一句:“闭嘴!带你的路!” 他要是再敢说一句道歉,她明日就寻个由头让他把张家的墙都刷一遍! 所幸,张明轩知道她现在心情不好,没有往下再说。 两个人沉默的走上山路,继续往山上走。 “左边!左边!哎哟张文玉你咋这么笨呢!左边啊!” “不对不对!哥哥,是右边!往右边去!” 还没看见屋子呢,孩童的玩闹声便从山林中传来。 张明轩走的快些,正好跟蒙着眼布的张文玉撞到一起。 “哎我抓到了!” 张文玉兴致勃勃的摘下眼布,在看到张明轩的一瞬间甚至有些失望:“是小叔啊” 他后头的虎子一下从石头上跳下来,兴高采烈的嚷嚷着:“哎美人姐姐,俺可算见到你了!” “怎么了?”谢宝珠低头看他,“你找我有事?” 虎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就,你答应俺的吃食俺收到啦!不过俺听张文玉说,你给两个客人做过那什么三杯鸡?俺也想尝尝!” “可以啊,但是得等回去才行。不然虎子过几天再来我家?这儿又没锅铲又没活鸡,不好做的。” 谢宝珠说着,直起了身,开始打量着周围。 张家在山上建的这个房子是木头做的,还特意刷了漆,看起来蛮结实。屋子几间并在一起,留出前方的一片空地;屋后则特意栽了一丛竹子,阴影堪堪遮住屋子,倒也多了一份清凉。 虎子做事也应的起承诺。今天来山上跟文玉文秀玩游戏的不止他一个,另外还有两个男孩,正站在一起,偷偷往这边瞄。 谢宝珠问张文玉:“小禾呢?” 不等哥哥答话,张文秀抢着说:“小姑心情不好,去逮兔子啦!” “她逮兔子做什么?”谢宝珠纳闷。 张明轩叹气:“大概是想给我做笔。” “嗯?” 谢宝珠疑惑了一下,但很快就做了决定,不给张明轩丝毫再开口的机会。 “做笔也行,反正要的是毛。这样虎子,今天中午我给你们做蜜汁兔肉怎么样?不过我得先看看调料全不全。” 一听有吃的,小孩子们都躁动起来。 连张文玉都开心的不行。 他扒拉着谢宝珠的袖子,激动地点头:“全的全的!不全也能让小叔下山去拿!” 张明轩无语凝噎。 他刚想抗议一下,小孩子们就如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谢宝珠往屋里去了,根本没人理他。 他也只能长叹一口气,绕着屋子去准备柴火。 于是,张小禾逮完兔子回来,就看到五个小孩眼巴巴的坐在院子里看她。 张文玉十分积极的帮她解下背筐,边解边抱怨:“小姑你回来的好晚哦~我肚子都饿扁了!” 张小禾纳闷:“屋子里给你们留的有饼和粥啊?等我作什么?” “等吃兔子肉啊!”张文玉笑嘻嘻的拎起背筐,往屋里跑,“二婶!小姑回来了!还有兔子肉!” 谢宝珠擦擦手,从屋里出去。 见谢宝珠来了,张小禾不太自在。 她低着头轻声说:“二、二嫂,你们自己吃。我去砍些竹子回来。” 谢宝珠看了她一会儿,以平常的语气说:“不用了,你三哥在后院砍竹子呢。” “就是啊!小姑你做笔也要有力气才行啊!快快快!我们先把蜜汁兔子做好!” 张文玉已经馋的流口水了。 张小禾无奈,但也只能跟谢宝珠进屋给她打下手。 做饭的时候,她的神经紧绷着,紧张的差点切到手,就怕谢宝珠问她话。 但谢宝珠一句话都没问,只是叮嘱她怎么洗兔子。 把姜葱片切好,再掰开八角,混上香叶和盐,把几只兔子都涂抹均匀盖上盖子腌制,谢宝珠又把小孩们采来的野菜蘑菇或炒或调,另做了几盘菜。 等这群小朋友真正吃上兔子,就已经是下午了。 有野菜和汤垫底,小孩们虽然不算饿,但目光也紧紧盯着烤叉上的兔子,生怕自己少吃一口。 十月的兔子,正是贴秋膘贴到一半的时候,烤起来不肥也不瘦。 整只兔子在烤架上缓缓的转动着,兔身上的油脂滴落在火焰上,撩起了一波又一波的火。 兔子烤的半熟了,谢宝珠又把调好的蜜汁刷在肉身,让整只兔子都变成均匀的焦糖色。烤肉时,蜜汁的香味和肉香混合在一起,顺着风吹进几个人的鼻子里,闻的他们心痒痒。 等兔子成了,几个小朋友就迫不及待的举起筷子,都想先尝这一口,连张明轩都忍不住动了动喉结。 谢宝珠把兔肉又一一分好,笑眯眯的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 她分完一抬头,发现张小禾根本没动。 “怎么不吃?”她给张小禾夹了块后腿肉,放在她碗里,“快吃。” 张小禾不知所措的看了看,最后还是低着头吃起饭来。 虽然,那动筷的频率怎么看都像食不下咽。 吃完兔子,小朋友们很贴心的帮忙收拾好院子,才准备下山。 天色虽然不算晚,但已有些昏沉。张明轩作为大人,是要护着他们回去的。 临走前,他有些犹豫的看着谢宝珠:“谢姑娘” “别想!”谢宝珠一口回绝,“我不回去!” 张明轩看了又看,确定她是下了决心待在山上,也只能先领着小孩下山了。 等他们走了,谢宝珠也没和张小禾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就回了房间。 到了半夜,她的门就响了起来。 “二嫂。” 张小禾轻轻叫着:“你睡了么?” 第44章 抑郁症 谢宝珠打开门。 “还没睡,怎么了?” 张小禾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她纠缠着手指,磕磕巴巴的说:“二、二嫂平时睡那么早,见过星星吗?不不不,我是说,二嫂陪我去看星星,好不好?” 看星星? 谢宝珠有些惊讶。 她还以为张小禾要跟她谈心呢,毕竟这丫头根本藏不住事。 “好啊。”谢宝珠点头,“是在院子里么?” 张小禾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不、不是得走一小段路呢。” 她说的事一小段路,但谢宝珠跟她走了有一盏茶,也就差不多十分钟还没到地方。 谢宝珠忍不住问了:“还很远么?太远的话我们先回去。到底是山林,夜晚说不定会有什么东西。 张小禾笑了笑,语气有些低沉:“没事的,这路是我二哥开的,我来的时候撒过驱赶虫兽的药粉了哎,你看,到了。” 小路的末端是一块开旷的平台,地面被人踏的夯实。平台右边有一颗年龄起码以百年计的大树,它的根茎繁多,用力的抓住周遭的泥土。 而离开这颗大树,稍稍往前走,脱离树冠的阴影,星空、群山、乡村,所有的一切都一览无余。 张小禾在大树旁摸了好半天,才终于摸出来一张竹席和一个泥封坛子。 她用袖子用力的擦了擦,把竹席平放在平台中央,招呼谢宝珠来坐。 谢宝珠有些犹豫。 她摸了摸地面,不太放心的蹲坐下去,问张小禾:“这地下是大树的根?” “嗯嗯。”张小禾把坛子上的泥拍落,揭开上面的纸,“之前山里下过好几次大雨,这附近的树都被冲塌了,就剩这一颗大点的树没被冲跑。” “我二哥发现这里的时候,它就剩一点点根还在山坡上了。正好那段时间他闲着没事做,就天天过来浇土,堆了这么个台子。”她说着,把手里的坛子递给谢宝珠。 “二嫂,你尝尝,这是我二哥酿的梅子酒,可甜可好喝了。” 梅子的清香混着酸甜的气息,叫人一闻就忍不住口齿生津。 “啊,我忘记带杯子了”张小禾有些不好意思,“二嫂你就着酒坛喝。” 谢宝珠接过酒坛,小小的尝了一口。 古代是没有蒸馏酒的,大多的酒都是像米酒一般的发酵酒,但这坛子梅酒却并不像寻常酒一样甜甜香香。 它虽然有着梅子汁液的柔和清香,但也有那么一丝属于酒的浓烈辣味。谢宝珠浅尝一口,便不再喝了。 她前世酒量就不深,原身又是个深闺小姐,估计是滴酒不沾的,她得留点意识回山里的小屋。 她不多喝,张小禾也没说什么。 可相比她那一小口的浅酌,张小禾自己喝起来就很豪迈了。 她把整坛子酒抱起来,嘴凑过去咕嘟咕嘟的喝了好一阵,才放下坛子,擦擦嘴角,昂头看天。 谢宝珠有些担心。 虽然有话说“一酒解千愁”,张小禾心情又不好,发泄一下也可以。 但这丫头别喝断片了她是第一回来这啊! 怕什么来什么。 张小禾盯着星星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就打了个嗝。 她从一动不动的状态中脱离出来,抽了抽鼻子,突然就哭了。 “哎、哎——” 谢宝珠刚想去怀里拿手帕给她擦擦眼泪,这小丫头就一头扑进了她的怀里。 “呜呜呜,二嫂,我好怕啊!” 谢宝珠手一顿,伸出去拍拍她的背。 张小禾哭得很用力:“我真的好怕那群人、那群人要真的动手了怎么办?还有上回、上回那个恶霸,来家里也是这么说的——” 谢宝珠慢慢的安抚她。 “不怕,我手里拿着刀呢。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算是大和尚来得晚了,我也能威胁他们一阵。”谢宝珠话停了停,“大不了,就跟昨天一样,咱们把油朝他们一泼,往寺院里跑就是了。” “可、可之后怎么办?三哥还在读书,他们要去找家里的麻烦怎么办?”张小禾小小声的问,眼泪依旧在往下掉,“二嫂,是不是我拖累了你?没有我大声质问,那群人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凶?” 谢宝珠的手一下一下的抚摸张小禾的头发。 是啊,那群无赖要是找张家麻烦怎么办? 她一个异世之人,无亲无友的,真砍了无赖也是做好事了。 可就算杀光了无赖,他们背后还有亲眷和后台。她杀一个两个,还能杀遍县城?总有人会替他们报仇,而张家最容易受到波及。 张明轩叫她去道歉,她不愿退步,可有时候有些事,哪能由得了你选择? “总有办法的。”谢宝珠看了看星空,轻声说,“我们现在不也安全回来了?放宽心,没事的。” 张小禾抓紧了手。 她声音愈发的低:“二嫂,我的命数,是不是真的就是那样了?” 谢宝珠回神。 “佛祖和道士都是安慰我的?我真的就是煞星,会让身边的所有都被拉入坏事。”张小禾声音里透着绝望,“你看,求完签,什么好事都没有发生,反倒还引来了无赖,让摊子被砸,甚至三哥都荒废学业回家了” “二嫂,我如果死了,家里是不是就变好了?” 谢宝珠抿唇。 真的被她说中了,张小禾的心理有问题可她一点都不高兴。 前世,遭受校园霸凌而生了抑郁症的小孩不在少数,抑郁症严重的,甚至要住院治疗,怕的就是小孩厌生情绪上来了要自杀。 张小禾比那些孩子还惨一些。欺凌她的人,不只是同龄人,甚至还有大人。 谢宝珠想帮她,但自己也不专业,只能捡着话安慰她。 “当然不会。你要是死了,娘第一个哭晕过去。”谢宝珠一边说一边叹气,“我虽然没见过公公、大哥还有相公,可从娘的态度里,我也知道他们对你极好。你要是好端端的突然自杀,他们会怎么想?” “再说了,这事是你的错么?和虚道长临走前还特意说我印堂发黑霉运当头呢。” 谢宝珠说着都觉得沮丧:“你看看,这摊子是我要摆的,你三哥回来也是调解我和钱翠兰的事,甚至谢宝佩都是来找我的茬。你怎么会觉得这是你的错呢?这明明是我倒霉啊!” 张小禾窝在她肩头停了一会儿,突然扑哧一声,笑了。 第45章 不一样的地方 “你笑什么?” 谢宝珠轻拍她一下,把人拍起来:“小没良心的,我倒霉你很开心?” 张小禾坐起来,眼底笑意犹存。 “没有啊!我只是觉得,二嫂你这么说话很好玩。” 谢宝珠瞪她:“这有什么好玩的!倒霉成这样,我都恨不得找道长给我转转运了!” 张小禾扭头。 半晌,她突然问谢宝珠:“二嫂,你这么倒霉,你就没怨过么?” “怨什么?”谢宝珠随口问,“怨老天爷不长眼?但是怨它也没什么用,谁知道老天爷是不是真的存在呢?” “运气这事,有时候真不是人能决定的。可运气也不能决定一切。你看,投胎这门活儿够运气?可富贵人家照样有败家子一事无成,穷苦子弟照样有一飞冲天的。人活着,到底是靠自己,是事在人为。” 张小禾忍不住反驳:“可富贵的人到底是衣食无忧呀!他们可能一辈子都比我们过得轻松自在。” “一时无忧,能一世无忧?富不过三代,穷不过五服。就像这山里的动物一样,弱的早就被吃掉了。富不过三代,如果富裕人家里没有人努力去续上这份富贵,那早晚就坐吃山空了。” 谢宝珠干脆往竹席上一趟。 “大道理谁都会讲,你估计也听厌了。可活都活了,不继续努力,还能死了重新投胎?” 张小禾沉默了一会儿。 “我不知道。”她有些茫然,“我以前觉得我要为了爹娘努力活着,活给骂我的人看,告诉他们我并不是煞星。可别人的话一再的说,说的我自己都要信了。有时候就忍不住会想,如果没有我,爹娘是不是就不用暗自叹气,兄长们是不是也不用那么操心?” 谢宝珠思考了一下,问她:“你怕疼么?” “疼?”张小禾不明白她为什么问这个,“怕的。” “那就好说了。”谢宝珠微笑。 “怕疼,那割腕流血自杀是不行的,割手腕就很疼;饿死的时候肚子会特别烧灼,也很疼;吞金和毒药也都是很痛的死法。” “上面那些是死了之后还能看得。剩下的,跳水淹死是窒息,并且死了之后人会泡的特别发,看起来很丑;上吊死了之后会瞪眼伸舌人发肿;摔死严重的会全身都碎了,留下一摊子肉和血。” 张小禾捂着胳膊打了个哆嗦:“二嫂你说这个干嘛!大晚上的!” “我在劝你啊。”谢宝珠摊手,“死的时候疼,死了之后丑。并且不管哪一样,人没了之后家里人都会伤心欲绝,旁人却觉得大快人心。亲者痛仇者快,这样,你还想死么?” 张小禾扭头瞪她:“那也不要说得这么吓人啊!” “我说的都是实话。”谢宝珠叹气,“念头一起,觉得自杀能解决一切,可实际上,哪有那么容易呢?” 张小禾沉默片刻,突然说:“你跟我二哥一点都不一样。” “嗯?”谢宝珠挑眉。 张小禾挪了挪,和谢宝珠靠近了些。 “文玉应该跟你说了,我心情不好就会来山上打兔子做笔。”她缓缓的说,“其实一开始不是这样的。” “我七岁那年,爹刚把我从别家接回来,村子里的一切对我而言都很陌生。好多大人跟爹娘笑着说话,对着我却僵着脸,小孩也有样学样,会拿石块砸我、会把我推到泥坑里去。” “我那时已懂了些事情。别人欺负我,我不能说,只能憋着,不然以爹的脾气,他一定会找上门揍那群兔崽子一顿,然后再被村长训斥。我不想给爹娘再添麻烦。” “有一回,那群孩子闹得狠了,农具在我脸上刮了一道。那天我害怕极了,怕脸上真的留一道丑丑的疤,就趁着家里人都下地的时候,在屋里又砸又摔的发脾气。我本想着在他们回来之前把家里收拾好,可二哥提前回来了。” 她怅然的叹了口气:“我那时候怕死了,怕二哥生气,怕自己任性又给家里添了麻烦。可二哥什么都没说,只是帮我收拾好家里,又带我上山散心。” “那时候三哥已经开蒙读书了,他一回家就嚷嚷着要爹娘给他买笔。二哥就带着我在山上削竹子逮兔子,给他做笔。那天我怕死了,什么都不敢说,只敢闷着头,在山上做了一天的活。” “后来,我心情一差,二哥就带我上山。”张小禾很是怀念的笑笑,“大概是次数多了,胆子也大了,我开始跟二哥说谁欺负了我。他当时没安慰我也没说话,但隔天一定会去集市给我买糖人买玩具。” “其实这样也就够了,能有人安静的听我抱怨,让我敞开心得哭一场,这样就够了。” “可二嫂你跟他不一样。”张小禾扭头朝谢宝珠笑,“我闹一句,你能回我好多句。而且你的话我从来都反驳不了。” 张明瑞这是充当了一个完美的树洞啊 什么样的人能这么自觉的充当树洞且不会觉得烦啊! 谢宝珠突然对他有些好奇了 她眨了眨眼:“那你是觉得我烦?” “没有!”张小禾赶紧否认,“没有,二嫂你说的话,我听了从来不觉得生气。” “我说话二嫂你别生气。” 张小禾讨好的笑笑,见谢宝珠没意见,接着往下说。 “有时候我就觉得,二嫂你虽然脾气很好,不像我一样一点就炸,可你做的很多事就比我厉害。会很利落、很干脆、也很勇猛。所有人都没有想过、不敢做的事,二嫂你就敢,并且绝不退让。” “我从来都没想过要迈出那一步,去怀疑、去查验自己的命理是不是真的。而且,如果不是二嫂你坚持,我和娘可能就会想办法把算命回避过去,继续缩起来。” “有么?”谢宝珠嘴角勾了勾,忍不住摸摸脸,“你夸的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张小禾扭头看谢宝珠。 她的眼睛在星空下一闪一闪的,亮丽的许多。她的脸颊上也浮上了两片红晕,不知是酒劲上了头,还是在暗自害羞。 她嘻嘻一笑,转身抱住了谢宝珠,并在她耳朵旁轻轻的说。 “谢谢你啊,二嫂。” 第46章 终于要走了 张小禾喝的多,但酒量也不小。 到最后,两个人还是平安回到了小屋里。 经过一晚上谈心交流,第二天张小禾再见谢宝珠,对她就多了一分亲昵。 “二嫂。”她跟谢宝珠打了个招呼,开始煮饭,“你什么时候下山呀?” “你什么时候能把笔做完?”谢宝珠反问她。 “至少得四五天。”张小禾想了想,“不然二嫂你先下山?这做起来还挺费时间,你不用等我的。” 四五天,这时间挺好的。 谢宝珠满意的点点头:“那我就在山上待着。” “你不下山?”张小禾困惑的问,“你娘不是还在山底下吗?你不再跟她聚聚?” 那是原身的娘,可不是她的妈妈。 谢宝珠暗道,并摇头:“不了。昨天上来的时候没跟你说,她们俩这次来也目的不纯。” “嗯?”张小禾皱眉,“谢宝佩我看出来了,她想嫁给我三哥。李伯母想干什么?她不是心疼你没归宁才来看你的嘛?” “不过是借口罢了。”谢宝珠垂眼,搅了下锅:“她们也是冲着吃食方子来的。” 钱帛动人心,若是旁人想来分一杯羹,她早就怼回去了。 可她这身体是原身的,养恩虽与她无关,但生恩总是要顾念的。谢宝佩和李蘅香再怎么烦人,她也不能像对钱翠兰那般正面硬怼。 惹不起,她躲总行了?就谢宝佩那娇养小姐的模样,她还能在张家赖到年后不成? “说起来该让你失望了。” 谢宝珠想起昨晚的事,朝张小禾笑:“你昨晚才说过我做事绝不退让,今天我就得在山上待着,躲着她们了。” “这又不怪你!”张小禾替她不忿,“是她们太过分了!谢宝佩也是,刚来就阴阳怪气的说话,一点都没有妹妹的样子!” 谢宝珠笑了笑。 这也是她选择留在张家的原因。 外部条件再怎么困难,张家的人还是很好的。 “不说她们了。”谢宝珠换了个事问,“你知道怎么把你三哥弄回书院么?他在家一刻,谢宝佩就不安生一天。” 张小禾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正想说这个呢!” “我做笔其实也有这么个意思。”张小禾解释说,“三哥他最看重家里人给他的东西啦。从小到大,各种小玩意他都收藏起来了,笔也是。不过我听二哥说,笔这东西,做出来的也得让人练练才好使。所以每次给三哥做了笔,他都会拿去练。” “但是家里环境不太适合练笔,又是下地又是干活的。所以三哥一般都会把笔拿到书院去。”张小禾得意的笑起来,“做一支他能忍住,我做个四五支的,他肯定心里痒痒,肯定熬不到年后才练!那他就能早点回去了!” 谢宝珠听着都觉得好笑。 这是什么奇怪的习惯啊! 不过,不管怎样,能把张明轩弄回去读书就行。他天天在那出一些和稀泥的主意,太坏心情了。 “那成。”谢宝珠想了想,有了个念头,“既然做都做了,不如把纸也做出来的?” 笔墨纸砚,毛笔需要会木工,砚台需要会石雕,墨这玩意谢宝珠就没听过做法。 但是纸就容易多了,中学课本多少有介绍过制造流程,试一试也不费什么事。 “二嫂你会做纸?”张小禾很惊喜,“那真是太好了!” 谢宝珠摇头:“稍微听过一点,具体怎么做,我们还得再商量商量。” 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做纸要把原料沤烂做成浆水,再用模具造成纸晾干就行。 这说起来容易,做着麻烦。光沤烂这一条,操作起来就麻烦许多。她们在山上捣鼓了两三天,才把准备工作做好。 这期间,最着急的不是谢家母女,反倒是张明轩。 他天天往山上跑,每次来都要坚持不懈问谢宝珠什么时候回去。 有些话他没对谢宝珠说,可张小禾扭头就告诉了她。 “我三哥都快被谢宝佩烦死了。”张小禾偷笑,“她天天往我三哥身边挤,恨不得挂到我三哥身上。李伯母也是天天催他来山上,问你什么时候回去,可她自己又不来!” 原来不是不急,是不想上山。 谢宝珠摇头:“随她去,我看她们在这也待不了多久。” 终于,在谢宝珠上山的第四天,张明轩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他的表情难得的轻松:“二嫂,李伯母明日就要归家了,这你总该回去了?” 明天回家? 谢宝珠手一顿,点头:“那我今天就下山。” “那我也跟着去!”张小禾赶紧跟上,“她们要再欺负二嫂怎么办?” 张明轩无奈:“你三哥我被欺负的时候,你都没有这么激动过。” 话是这么说,但不知是李蘅香良心发现,还是谢宝佩忙着跟张明轩相处最后一段时日,谢宝珠回去之后,这两母女居然都没有找她的茬。 这样也好,不用正面起冲突。 谢宝珠这么想着。 可事实证明,指望敌人心慈手软是不可能的。 第二天一早,几个人在院里吃完早饭后,李蘅香就慢条斯理的用帕子按了按嘴,跟陈秀说起来话来。 “哎,亲家,本来我吃完饭就该走的。可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宝珠。”她装模作样的摇摇头,“她整天都有事情忙,我们母女俩从见了面,就没好好说过话。我想,趁着这最后的时间,跟她再谈谈母女间的体己话。” “应当的应当的!”陈秀点头,跟谢宝珠说,“宝珠啊,你跟你娘多谈谈,今个儿的活我来干!” 谢宝珠暗叫不妙。 可于情于理,她今天都逃不过跟李蘅香交手的命运。 “宝佩,你去看看车来了没。”李蘅香转头跟谢宝佩说。 不知怎的,谢宝佩今天很是心不在焉,李蘅香叫了她两声她都没反应。 最后,是李蘅香加重了语气,喊了一句:“宝佩!” “啊?啊!”谢宝佩回过神,赶忙点头,“娘你说什么?” “我让你去村头看看马车来了么!”李蘅香不满,但这是在张家,训斥女儿太过丢脸,“别走神了,今天就该回去了!” “哦哦,好”谢宝佩胡乱的应着,神思依旧不在原地。 李蘅香深吸一口气。 眼不见心不烦,她牵起谢宝珠的手,和蔼的笑着:“走宝珠,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说话。” 第47章 愚蠢和偏心 怕被别人听到,李蘅香带着她去了后院,离房子远远的。 没了旁人,李蘅香再也不用做她的慈母样了。 她沉着脸质问谢宝珠:“宝珠,你怎么回事?我和你妹妹这么远来看你,你不是跟你妹妹吵架,就是找借口出去。难不成嫁了人,就忘了自己原本姓什么?” “这我可不敢。” 谢宝珠不咸不淡的说:“母亲来见我,人见着了,也知道我这生活过的怎么样,母亲不该就放下心了?” “你少给我装糊涂!”李蘅香有些恼,“我来是为了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你妹妹求你的事,你到底应不应!” “妹妹求我的事?”谢宝珠挑眉,“您确定,她求我的,跟您说的是一件事么?” 她还记得谢宝佩那天晚上是怎么临时改主意的呢! “我生你养你,可不是让你句句都顶撞我的!” 李蘅香也不绕弯子了,直说:“我不管宝佩怎么跟你说的。我走之后,三天内,你必须去给你钱姨道歉!把你手里那什么乱七八糟的方子都给她!” 谢宝珠神色冷了下来。 她说李蘅香好端端的要方子做什么,合着也是为了钱翠兰来的。 “我若不呢?”她冷笑,“您要是想要方子,那我还得犹豫一二,让我给钱翠兰?没门!” 李蘅香气得哆嗦。 “好好好!嫁了人,就觉得有底气了,敢不听亲娘的话了?”她咬着牙说,“得罪了她对你有什么好的?” “她这还是看在你爹和我的面子上,想给你一条退路,你这孩子怎么就不识相呢?!” 退路? 谢宝珠微微眯眼。 “您这话说的。”谢宝珠轻轻一笑,“到底是给我找退路,还是给谢宝佩找呢?母亲,您的心那么偏,我还能信几分?” 李蘅香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她到底是对不起谢宝珠。 气焰消弭了些,李蘅香声音压低了三分:“成亲这事,是娘对不起你,没瞒住你爹。可罗子仪家中长辈已经为他挑了合意之人,你再伤心也不能作出那种傻事!这不仅是害了你自己,还害了你妹妹,折损了你爹的颜面!” 谢宝珠忍不住皱眉。 罗子仪,这名字应该就是谢宝佩说的,和原身情投意合的认了。 能把意中之人、折损颜面这两件事连起来的,难不成是—— “啊!!!!” 她心中刚有个猜测,前院便传来了张小禾的尖叫声。 她的声音又尖又大,且尖叫声拉的极长,好像整个村都能听到一样。 “怎么回事?”谢宝珠皱眉,往前院走。 李蘅香不耐烦的跟在后面:“能有什么事?这丫头大惊小怪的,没见识。宝珠你可不能跟她学。” 从后院走到前院不过十几秒,谢宝珠和李蘅香赶到的时候,就见张明轩的屋前围了一圈小孩。带头围观的那个,居然是虎子! 张小禾一边叫着,一边用身体挡住屋门,不让小孩们往里瞧。 “怎么回事?里头怎么了?”李蘅香作为长辈,站出来想主持局面。 可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整个院里,足有七八个小孩都盯着她,眼神也很奇怪。 她皱眉,刚想把小孩驱赶开,就听见张小禾哈了一声。 “你说怎么回事?你自己进去看看!看看你的好女儿都干了什么!” 张小禾嫌恶的撇开头,让了个缝隙给她。 李蘅香眼神一顿,脸色陡变。 谢宝珠看她匆匆忙忙的扒开小孩,往屋子里挤,心里有了个惊奇的想法。 难不成,谢宝佩她,把张明轩推了,准备生米做成熟饭? 她一想,脸色也变了。 这可不行,谢宝佩要真嫁到张家,不说她穿越会不会露馅,光是这挑事的性格,张家就别想好过! 倒是张小禾,让李蘅香挤开之后看到了谢宝珠。 她吩咐虎子带着小伙伴们背对着屋子,把门堵住,才走过来拉住谢宝珠的手。 谢宝珠赶紧问:“你三哥不在里面?” 张小禾兴奋的摇头:“不在不在!娘说要给这母女俩做送别宴,带着三哥去别家买肉去了!” 谢宝珠这才松了口气。 张小禾继续说,边说她还激动的摇起谢宝珠的手。 “二嫂,你是不知道,谢宝佩她怎么那么不要脸啊?大白天的,都敢光着身子躺在我三哥床上!还斜躺着,就,这样!”她一边说一边还摆姿势给谢宝珠看,“亏她还是读书人家呢!这发起骚来我们种田的还真比不上!” 她话说完了,谢宝珠却没答话。 张小禾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补充说:“我只是说她一个人!没有说你啊二嫂!你别在意!” 谢宝珠回过神,表情古怪的点点头。 如果她方才源于原身的猜想是真的,那李蘅香现在,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想法啊! 可她忘了,李蘅香的心已经偏得离开了原本的位置。 “谢宝珠!”她在房间内愤恨的叫声了一声,跟着就冲了出来,狠狠地抓住谢宝珠的手,“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谢宝珠被她捏的有些痛,想挣脱但没挣开。 “哎哎哎,这位大娘,你客气点!”虎子走过来,手腕成拳砸开李蘅香的手,护在谢宝珠身前,“这是俺村,不是恁那地方!干啥欺负美人姐姐?” 虎子今年虽然才九岁,但力气特别大。 他一拳头砸下去,李蘅香痛呼一声握住了手腕。 她看了看虎子,又看着自己大女儿,除了一脸的不可置信,还有满眼的怨恨。 “好啊!宝佩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你嫁过来才多久?就连这种乡野小孩也能糊弄了?!谢宝珠,我没你这个女儿!” 谢宝珠觉得好笑。 她女儿早就因为她的疏忽不在人世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另一半,虎子不愿意了。 “咋地啊?你看不起俺们?你也不瞅瞅恁那德行!”虎子边说边撇嘴,“俺娘说了,俺村之前那个偷人的,早就被村里人押着送到官府受罚去了!穿的花里胡哨的,不做人,我呸!” 李蘅香脸一阵红一阵白,眼睛甚至开始往上翻,似乎是受不了这个气,要昏过去。 “哎,出啥事了?怎么都围在一块?” 陈秀和张明轩一前一后的从大门进来,他们手里拎着一只鸡一条鱼,还有两篮子菜。 见李蘅香开始翻白眼,陈秀赶忙把菜放下,过去扶她。 “亲家?亲家!你咋了?!” 第48章 秘密 李蘅香哆哆嗦嗦的按着陈秀的手,并不说话。 她到底还顾及脸面,这话能不说就不说。 可虎子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他指着李蘅香嚷嚷着:“陈奶奶,她闺女不要脸,光了屁股在三叔屋里头躺着哩!” “啊??” 陈秀晕了。 她手一抖,差点没扶住李蘅香,让她滑落在地上。 站在一旁听着的张明轩更是面色惊愕,反应过来后干脆掩面背过身去。 这实在是—— 太丢人了! 李蘅香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陈秀回过神之后却琢磨出味了。 这宝珠也是谢家人,嫁到张家之后又聪明又能干。谢宝佩是她妹妹,能说会道的,嘴甜还贴心。 真要让谢宝佩嫁过来,那姐妹嫁给兄弟,可不就是一段佳话? 陈秀越想越高兴。 她用力摇了摇李蘅香,硬生生的把人摇醒了! “亲家!我看,不如就让宝佩也嫁过来!咱两家这是亲上加亲啊!” 李蘅香醒过来,打了个激灵,和谢宝珠异口同声的说: “不行!” “啊?”陈秀不解,“这不挺好的吗?你们咋都不同意?” 李蘅香沉着脸,扭过头不去看她,摆明了不愿意。 陈秀就是不肯放弃。这个不说,那她就去问另一个。 “宝珠啊,你想想,你一个人嫁这么远,多难!以前心里没少想家?”陈秀劝着谢宝珠,“宝佩要嫁过来了,你最起码还能跟她说说话,姐妹也能互相扶持呢!” 谢宝珠无语。 她想家,想的也不是这里的谢家。 倒是她婆婆,她到底为什么就要谢宝佩给她当儿媳? 前世,人家那些飞出山沟沟的凤凰男,还知道出去要找个条件好的姑娘娶呢,谢家有什么好的? 她到底是太看得起谢家,还是太看不起张明轩? 谢宝珠叹了口气:“娘,家和万事兴。宝佩再好,她和小禾也合不来,真嫁过来,她俩天天斗劲的,谁受得了?” 陈秀忍不住反驳:“可,可小禾她总要嫁人啊!” 张小禾听她这么说,人都气笑了。 “她嫁了人,难道就不归宁、不回家了?”谢宝珠撇嘴,“回来一回吵一回,这兄妹间就生了间隙。您要是再向着宝佩,那小禾还愿意回这个家?她受了欺负,岂不是有家回不了?” “再说了,”谢宝珠斜睨张明轩一眼,把他拖出来挡枪,“三弟正是读书的时候,明年说不定还得考科举,您这时候给他娶亲,是嫌他读书太努力了?” 张明轩动了动,似是对谢宝珠的意见很赞同。 陈秀讪讪的笑了下。 她把这茬忘了。 眼看着陈秀松了口,李蘅香心里又生了些希望。 她清了清嗓子,开口:“亲家,我看这事,就算——” “我不同意!!!” 谢宝佩尖叫着从屋里跑了出来,一个劲的闷头往前跑。 她跑的太快,撞倒了旁边围观的小朋友,裙子飘带抽了李蘅香一脸,自己也跑的头发散乱,眼看着是要往张明轩身上扑。 谢宝珠眉头一跳,想拦她,却被她一头撞开。 还好张小禾反应快,力气也够。 在谢宝佩扑到张明轩背上的前一刻,她眼明手快的抓住谢宝佩的头发,硬生生的把人拽了回来。 “啊!!!”谢宝佩尖叫,“你这泼妇,快放手!!!” “我不放!!”张小禾声音比她更大,“你别不要脸的去贴我三哥!!!” 张明轩后知后觉的跳开了一步。 他看谢宝佩的眼神很是一言难尽。 就这么一眼,谢宝佩清醒了。 她收起自己那副癫狂的模样,娇羞的撩了撩自己的碎发,小声问:“三公子,我方才太激动了我要嫁给你为妻了!” 她还想玩那一套娇软大小姐的手段。 可她忘了,她先前在屋里光着身子,衣服穿得本就不规整,头发也未梳齐;她跑过来的时候衣服又落了落,头发更是被张小禾拽了一把。 她现在的模样,别说大家闺秀了,活脱脱的一个疯婆子! 张明轩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谢二姑娘” 看到张明轩往后退,谢宝佩的神情有一刹那的狰狞。可等张明轩再叫她,她又娇羞起来。 “三公子,你不必这么客气。”她含情脉脉的往张明轩身旁靠,“你叫我佩儿便好泼妇,你放手!” 谢宝佩的柔情没有坚持多久,就被张小禾拽头发拽的生疼。 她到底是嫌张小禾碍了她的路,火上心头,甚至转身和张小禾扭打起来。 可她也忘了一件事。 她这次并不是一个人来的。 李蘅香面无表情的走到谢宝佩身旁,扬起手—— 啪! 谢宝佩头被打的偏沉下去。 她捂着脸,没有抬头,只是低低的笑着。 “让你们见笑了。”李蘅香冷冷的说,伸手要去拉谢宝佩。 “哈、哈哈哈哈哈——” 先是低笑,再到狂笑,谢宝佩抬起头,露出左边肿的高高的脸颊,以及满脸的癫狂。 她眼眶发红,像是疯了一样,使劲的甩李蘅香的手。甩不开,她甚至用牙去咬,逼得李蘅香不得不松开。 “娘,你怎么就这么偏心呐?”她半是笑半是哭的看着李蘅香,“你为什么老是偏向姐姐啊?!” 李蘅香这次是真的动了怒。 她伸手,给谢宝佩右脸也来了一巴掌。 “我偏心?我哪样不是为了你好!” 她一说,谢宝佩更疯了。 她咧着嘴,指甲扣进李蘅香的手腕,拉着她质问:“为我好?什么是为我好?!我想要什么你知道么?!” “从小到大,你永远都只喜欢姐姐一个!姐姐可以去逛花灯,我却只能在家读书习字;姐姐可以和罗子仪一同游船,我却只能等她回来给我带玩具!” 谢宝佩甚至扭头朝谢宝珠笑了一下:“甚至,姐姐和罗子仪幽会私通,娘你都帮她遮掩,还给她说亲事!我呢,我甚至没有摸到三公子,你都嫌我脏、嫌我丢了颜面!我和姐姐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啊!?” “你给我闭嘴!” 早在谢宝佩说出“罗子仪”这个名字的时候,李蘅香就想捂住她的嘴。 可发狂的谢宝佩力气比她大了太多,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谢宝佩把那个秘密说出来。 幽会私通果然,又是一个烂摊子。 谢宝珠感受了一下周围人投过来的目光,心里叹了口气。 第49章 谎话 谢宝佩还在发疯。 “凭什么啊?她做了那种事你也没骂过她,现在却来打我?那天晚上你也是这样,明明是她先打我的,你为什么就不骂她,反而要我忍气吞声?!她从来就没听过你的话,为什么你却要打我?” 由于那个幽会私通的消息太过震惊,院子里的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能由着谢宝佩骂。 “我为什么打你,你自己心里清楚。” 谢宝珠可以看在原身的面子上忍她胡闹,但却不想自己背上任何不属于自己的黑锅。 只不过,她一开口,谢宝佩的仇恨便转移了。 “我干了什么?我能干什么!”谢宝佩咬牙切齿的说,“我的好姐姐,你说着赚钱摆摊,结果是什么?还不是摊子被毁,人被调戏。” “噢,不对,不该说是调戏。应该是你情我愿。”谢宝佩恨她恨得仿佛眼睛都在滴血,“因为这张脸,你迷惑了多少人?占了多少便宜?你怎么能做我的姐姐、你怎么配!你只配去那下三滥的青楼花坊里当娼妓!” 李蘅香手哆嗦着,人却静默着没再开口。 原身摊上这么一对母女,那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谢宝珠冷眼看着。 “我为什么打你?你来找我说话,做的事就是把我的屋子弄的一团糟?” 谢宝珠也懒得顾及那么多了。 她对着李蘅香说:“您不是问我为什么不帮谢宝佩么?因为她从来没跟我说你们来是为了方子、是为了钱翠兰!” “我掰着手指算,谢宝佩来找了我两次。”谢宝珠看着脸色发白的李蘅香,笑了笑,“一次是跟我耀武扬威,炫耀她现在的日子过得有多好,我现在过得多么糟糕。还有一次,是来质问我为什么阻碍她追求张明轩。” 自己所作所为被说出来,谢宝佩突然清醒了些。 “闭嘴,你闭嘴!不许再说了!”她尖叫着,要扑向谢宝珠。 可就在她动作的同时,李蘅香死死的握住了她的手腕,并对着谢宝珠说:“你继续说。” 眼看着自己所有虚构的美好都要崩塌,谢宝佩开始边叫边跳的发疯。 顶着那股尖锐的声音,谢宝珠淡淡的开口:“两件事唯一的共通点,就是她说她想嫁给张明轩。而所有的谈话里,她都未曾说过要我交出方子,跟钱翠兰道歉。” “你闭嘴!别说了!” 谢宝佩虽然狂乱,但她眼睛里却意外地多了许多慌乱。 这点让谢宝珠起了疑心。 她在怕什么? 她的淑女形象早就在和李蘅香吵闹的时候崩坏的一干二净,那就绝对不是在怕张明轩知道。 而谢宝佩随后的表现,印证了谢宝珠的想法。 明明前一刻还在跟母亲大吵大闹,谢宝佩现在却弯着腰,握着李蘅香的手,用她软弱可怜的声音说:“娘,我知道错了,我会改的。我们不理姐姐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她在怕李蘅香! 她怕李蘅香知道她撒谎! 谢宝珠的眼神顿时犀利起来。 李蘅香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 趁着她还没做主意,谢宝珠眯着眼说:“那么急着走?我还有话要问。” 谢宝佩瑟缩着往后躲,李蘅香却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 半晌,她喉头干涩的说了一句:“你问。” “谢宝佩,你是不是觉得,谢宝珠整个人,永远都欠着你?”谢宝珠笑起来,“你觉得娘偏心,可她的心真正偏到哪去了?” “从小到大,你想要什么,谢宝珠没有给过你?”谢宝珠说着,往谢宝佩的方向走着。 “你想要什么,谢宝珠就给你什么,所以养了你这随口乱要东西的毛病;你想说什么,谢宝珠从来没拦过你,所以养了你口无遮拦的毛病。” 她每走一步,谢宝佩就缩成团一分。 终于,谢宝珠走到了她面前。 “可她再怎么娇你养你惯着你顺着你,却没有让你憎恶亲人、恨她恨到编造谣言污她清白的意思。谢宝佩,你这是跟谁学的?” “我没有!!”谢宝佩终于尖叫起来,“我没有说谎!我没有!” “是你自己不知检点,和罗子仪两人游湖泛舟,每天回来的都极晚!这是你自己做的事!”她的嗓子已叫的有些沙哑,“我只不过是撞破了你们的奸情!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能有什么好东西!” 她说着,心里却依旧十分慌乱,甚至走投无路的去找李蘅香帮忙。 “娘!你说话!你知道的!姐姐她就是在和罗子仪私通!” 可是,她叫的越响,李蘅香的面色就越灰。 她哆嗦着嘴唇,面如死灰的看着谢宝珠:“宝珠” 谢宝珠侧过眼,不去看她。 “娘有一件事说得对。我是嫁了人,底气足了。谢宝佩这样,我不会帮她。钱翠兰与我有怨,我也不会道歉。您方才那句话说的也没错。” “你就当没了这个女儿。” 李蘅香喉头哽咽,眼角盈了满满的泪。 满身满心的愧疚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眼泪落下,擦掉,却又重新聚集。 谢宝佩犹自在闹:“娘,你别听姐姐胡说——” “闭嘴!”李蘅香甩了她一巴掌,拎着她的手痛斥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东西!跟我回去,让你爹好好收拾你!” “我不!我不回去!我不要见爹!”谢宝佩真正的慌了。 她挣扎,却丢失了之前那股子力气,只能被李蘅香拖拽着走。 临出门前,李蘅香回头,朝陈秀勉强一笑。 “谢家家风不正,让亲家看笑话了。我也没脸再在这待。只不过,我还有一事求亲家。” 她咬住唇,眼泪又往下流,“亲家家风很好,宝珠、宝珠她是个好孩子,留在亲家家里,我,也能,放心。” 陈秀被这一通事搅和的脑子都糊成了一团,什么都想不起来,只会木然的点头。 得了承诺,李蘅香终于安心了。 她深深的看了谢宝珠一眼。 这一回,她的眼神里总算有了对女儿的慈爱之心、对她的歉意,和对自己的责怪。 可一切都晚了。 李蘅香喉头动了动,没再说话,转身拉着谢宝佩走了。 第50章 萝卜炖羊肉 到此为止,这场闹剧终于结束了。 但谢宝佩说出来的秘密太过震惊,院子里的人一时都没有动。 谢宝珠也不强求。 虽然幽会私通是谢宝佩编造出来的,但原身到底和别的男人有过感情。 现代尚且有纠结于前男友前女友的,更何况古代呢? 谢宝珠瞥了一眼婆婆。 她还没从这震惊的消息中回过神,还是一副木楞的模样。 唉,只希望陈秀不要因此对自己有偏见啊 张小禾倒是很快就绕过来了。 她亲昵的贴在谢宝珠身旁,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 “那谢宝佩怎么这么恶毒啊?二嫂,你可是她亲姐姐!她都能编造这种话污蔑你!太不要脸了!你早就该戳穿她的,怎么还给她面子!” 谢宝珠摇了摇头。 那是原身她们姊妹的事了。 “都过去了。”她轻描淡写的说,顺势换了个话题,“对了,虎子怎么在这?” 那一群小朋友们撞见这种事,本来还无措,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她一问,虎子就来了精神。 “美人姐姐!你在山上答应俺的,回来之后要给俺做三杯鸡!”虎子挺挺胸膛,“俺们今天在村头碰见张文玉了!他说你昨晚就回来了,俺们就来讨吃的了!” “对了,俺们还帮你赶走了那个疯婆子!”虎子说起来还挺骄傲的,“美人姐姐,你可得给俺们多做点好吃的!” 谢宝珠刚想答应他,门口就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声音。 “吃啥子吃?成天就知道吃!今天的活儿干了没?” 谢宝珠抬头看去。 院子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人,左手插着腰,右手垮了个筐,冲虎子瞪眼。 虎子立刻皱成了苦瓜脸。 “娘,你咋来了?” “我咋来了?我给你陈奶奶送菜!”虎子娘快步走进来,把菜篮放在桌子上,朝陈秀点头。 “陈姨,你刚才走的急,落下了一筐菜,我给你送来。我们家皮猴不知道啥时候跑来了,给你们添了麻烦。我这就带他走!” 陈秀终于有点动静了。 她僵硬的扯了下嘴角:“谢谢你了啊,王家媳妇。” “哎,不谢不谢。”虎子娘赶紧去拽虎子,“走走走!还在这赖着干啥?你们几个也是,赶紧回家去,别给人家添麻烦!” 虎子不服,但他娘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她直接拽着虎子的耳朵就往外走。 其他小孩面对面的看了一会儿,也乖乖的走了。 到最后,这院子里就剩下张家的人,和一堆菜。 谢宝佩名声扫地,张小禾心里可高兴的紧。她自顾自的翻动着菜篮。 “嚯!两只鸡!还有一块羊肉!“张小禾嘴里嘀嘀咕咕的,“芹菜、萝卜,还有点冬瓜今天可有的吃了!哎娘!不然我们今个儿做萝卜炖羊肉?” 陈秀垂下眼,叹了口气:“我今个儿有点累,你们自己吃。” 说完,她转身就走,连个眼神都没扔给谢宝珠。 张小禾撇嘴:“至于么?” “你说呢?”张明轩笑叹一口气,伸手揉了揉妹妹的脑袋,“娘可伤心了。” 他虽然没明说,但大家都懂陈秀在“伤心”什么。 不仅仅是谢宝佩的事,更多的,恐怕在谢宝珠的过往。 怕谢宝珠心里难受,张小禾跑过来挽住她的胳膊。 “二嫂,你别在意啊~我娘她就是一时想不开。”张小禾讨好的笑笑,“今天中午的饭,二嫂你做好不好?你做饭可好吃了!三哥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可得尝尝!” 谢宝珠看看满眼关切的兄妹俩,笑了笑:“好啊。” 不管怎么样,张家还是有明理人的。 至于陈秀希望她过几天能自己想通。 萝卜炖羊肉在现代也算是道家常菜了。 把羊肉洗干净,放到冷水锅里头,放入葱段。因为没有正经料酒,谢宝珠就又加了点米酒去腥。水煮开之后,把羊肉中煮出来的浮沫杂质捞干净,再用水洗净。 这时候,肉香味已经有了。 谢宝珠又把捞出来的羊肉炒了炒,另起了个锅炒香料,再将炒好的羊肉放入香料锅里。 在一旁看着的张小禾忍不住惊叹。 “二嫂,你做个羊肉都这么讲究,那炖完出锅,这得多好吃啊!” 谢宝珠笑了笑。 她知道的方子,可都是经历过成百上千年不断改造过的。除了技巧和过程不同,里面还不乏有还没传过来的食材和香料,这种情况,她就尽力用相似的来代替。 多了这么多工序和新配料,那能不好吃? “你别光顾着闻,”谢宝珠指挥她切菜,“快把萝卜洗洗切了,等会就该上锅炖了。” 张小禾猛点头,赶紧给她打下手。 羊肉炒好了,谢宝珠把白萝卜块和羊肉下到锅里,又倒了开水,放了葱姜,这就算成了。 其实正常步骤里,炖羊肉还得再来一罐啤酒,煮成之后再加点胡椒粉。 可啤酒实在是没什么好代替的,胡椒这玩意又贵的很,张家没有。总归是一顿饭,将就将就也行。 但她眼里的将就,放到张家人眼里可就是完美了。 两个小孩一碗又一碗的添饭添菜,吃的头都抬不起来;张明轩也是单独给自己盛了一碗肉汤,边喝边揉肚子;张小禾甚至直接去厨房把锅端到前院了! 这菜本来是给谢家母女送别用的,陈秀可是下了大本钱,光羊肉就买了两三斤。 肉不能放,谢宝珠就把羊肉都做完了。这么大一锅,他们几个人就生生的都给吃完了! 饭吃完汤喝干,两对兄妹都是坐在凳子上揉肚子。 “哎,我这肚子!”张小禾腿抖了抖,硬是没站起来,“撑死我了!” 谢宝珠很无奈:“你们急什么?这菜放晚上热热还能吃。” “不急怎么行?”张小禾反驳她,“晚上再吃就没多少了!” 谢宝珠不理她,扭头对张明轩说:“我看文玉文秀都快走不动了,不然,三弟你把他们抱回去?” 张明轩沉稳的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半晌,他淡然开口:“二嫂,我这个也站不起来了。” 谢宝珠哭笑不得。 “对了。”她想起来一件事,“后天,你有事么?” “后天?”张明轩不解的摇头,“倒不算太忙,你有事要我帮忙?” 谢宝珠点头:“后天十七,就该集会了。明光寺的事虽然不成,但也不能总赖在家里什么事都不做。集会上我去过几回,熟人多,也没什么风浪,这总没道理避开。” “请你帮忙,是因为我有些新点子想做。”谢宝珠跟他解释,“小禾今天就又该回山上做笔了,她没时间。” “哎哎哎!我可以去的!反正就一天!”张小禾赶忙举手。 “你就算了。前几天心情还不好呢,给你放个假缓一缓。”谢宝珠拒绝了她。 张明轩思考了片刻,应了下来。 “好,我陪你去。” 第51章 芥蒂 商定好了,谢宝珠就开始筹备做新的吃食。 实际上,这个念头在做萝卜炖羊肉的时候她就在想了。 明光寺的摊位,短期内肯定解决不了。而如果只靠油条糖糕,那一旬一次的集会能赚的钱也有些少了。 最好的方法,是能搞高价和低价并行、现做和成品并卖这么一个买卖。油条糖糕倒是占了低价、现做,那新品就得考虑是高端一些的成品了。 谢宝珠思考一晚,才做了决定。 不如,就做荷花酥! 荷花酥是传统糕点,但又跟绿豆糕这些普通的糕点不大一样。 荷花酥炸开之后,整个糕点犹如荷花一般层层叠叠的盛开绽放,卖相上就好看许多;并且这糕点是从江南地方传开的,村庄里可不常有这种点心。 重要的是,张小禾跟着张明瑞学了木活! 如果她能帮个忙,做个华美的点心盒子,那走高价点心送礼的路子也不错。 只可惜这次集会时间赶得太紧,她还得准备做油条的面,实在是没功夫去买猪油做油酥了。不过,倒是可以趁这次集会,看看市场消化怎么样。 因为想观察集会,十七这天,谢宝珠起的极早。 张明轩因为平日读书的缘故,回了家,他也是早早起身。 在院子里看见谢宝珠,他还有些惊讶。 “谢姑娘今天起得早了,这才寅时。” 谢宝珠打了个哈欠。 虽然她昨晚睡得早,但生物钟不是那么好调的。 她朝张明轩点点头:“今天我想早点去集会。一来是抢个好位子,二来,早点把东西卖完,我还想逛一逛集会。” 张明轩倒没有异议。 “这时候做饭动静有点大了。”谢宝珠看看还是暗色的天空,朝张明轩招手,“你要不介意,咱们到集会上再吃。正好,你也能尝尝我炸的油条。” 张明轩刚想点头,主屋里就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 “你们想去干什么?” 谢宝珠回头。 因为那天的乱子,陈秀这两天对她态度一直都不怎么好。不是装作没看见她,就是冷着张脸,能不跟谢宝珠说话,她就绝不张嘴。 谢宝珠当然不会自讨没趣的去招惹她。 不过,她也没想到陈秀今天起得这么早。 谢宝珠低眉顺眼的说:“娘,今个儿十七了,该去集会了。” 陈秀没理他,一双眼紧盯着自己的儿子。 “我问你,你去干什么?” 张明轩莫名的感受到一股压力。 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他老老实实的交代道:“二嫂要去集会,我得帮她一把。” 陈秀的脸已有些变形,只可惜天色太暗,谢宝珠和张明轩都没有察觉到。 “小禾呢!她不是跟老二媳妇最亲了么!” 陈秀这是第一次叫她老二媳妇,而不是宝珠谢宝珠后知后觉的看过去。 张明轩已走到主屋,想劝陈秀。 “娘,小禾还在山上给我做笔呢,她没个四五天的回不来。”张明轩温和的劝说着,“反正也就去一天。我听小禾说,二嫂的吃食卖的极好,我们下午就能回来了。” 不知道士张明轩话里那个词戳到了陈秀的心,她的身体居然晃了三晃。 “娘!你怎么了?”张明轩赶紧扶住她,“您要是累了,就先回去歇下——” “我歇下?我歇下了!你是不是就跟着老二媳妇跑了?!”陈秀抖着嗓子说。 谢宝珠的神情严肃起来。 她婆婆什么意思? 张明轩也觉出不对了:“娘,这是我二嫂,我二哥的媳妇。我跟她跑了做什么?再说了,我不过是帮她摆个摊,晚上就回来了,能跑到哪去。我书院还有学业没读完呢!” 陈秀闭了闭眼。 她稍微平静了些,但说话还是不怎么好听。 “我不管你说什么,你今天就是不准去。”陈秀抽着气,“咱家也不缺那点钱,成天跑来跑去抛头露面的,成什么样?” 谢宝珠诧异的看着陈秀。 不缺钱?她婆婆疯了? 她还没劝陈秀呢,陈秀就把矛头对准她了。 “老二媳妇,你也是!”她看着谢宝珠,面色如霜,“你当初要去摆摊,我就不同意。后来没出什么事,那就算了。可明光寺那种佛家重地,你去那搞什么摊子?” “去了一回,东西叫人砸了,人也叫人辱没了,小禾更是得跑山上静心!”她越说越激动,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吃一堑长一智,你怎么就不懂呢?这摆摊的事,就此作罢!” 谢宝珠看着陈秀的眼神已有些冷。 事实上,她冷得不仅是眼神,还有心。 陈秀在意的是摊子的事?如果是,那她一开始就不会说张明轩会跟自己跑了。 归根到底,她就是信了谢宝佩的话,心中有了芥蒂。 “额,二嫂。不然今天就先停一停?”张明轩有些犹豫的问谢宝珠。 谢宝珠低笑一声。 “娘,你到底是嫌我摆摊不好,还是怕我会带坏你儿子。又或者,是两者都有?” 陈秀没想到她会把话挑明,一时有些僵硬。 可这几天她这心头一直都闷着一口气,这口气足以支撑着她强硬下去。 “是,两个都是。”她加重了语气,“我既不希望你再出去,也不希望明轩跟你过多接触。宝珠,你得记着,你是明瑞的媳妇!” 谢宝珠都要气笑了。 怎么着?她还觉得自己能看上张明轩? 就他天天跟在自己屁股后边,催自己跟钱翠兰道歉,她没把他头打掉都算好得了,还能看上他?! “对,我是张明瑞的妻子,这点我一直记的很清楚。”谢宝珠心头也是点了一把火,“可您凭什么就觉得我会勾引张明轩?我有那么下贱?!” 被无辜波及到的张明轩已经有些懵了。 他下意识地觉得再吵下去恐怕会出事,便出来调解。 “娘、二嫂,你们消消气——” “你闭嘴!” 谢宝珠和陈秀异口同声的说。 见儿子出来是调停,而不是撇清自己,陈秀更气了。 “你下不下贱那不是我说了算。”陈秀已经有些口不择言了,“但你让我不敢信你,谢宝珠!” “你嫁过来的时候,可没人跟我说你跟别的男人有过幽会!我张家再怎么败落,娶个清清白白的媳妇也不成问题,又何必要和谢家结亲!” 第52章 离开 谢宝珠这是头一回气得发抖。 且不提原身与人幽会私通,这种话本就是谢宝佩污蔑她的。就说她穿过来,在张家也待的这一月多。 摆摊赚钱、开导张小禾、帮她算命求签,她做的那一样事对不起张家? 哦,硬要说的话,陈秀还觉得钱翠兰是个好人,是她离间了两家关系呢。 谢宝珠自嘲的笑笑。 她还满心撺掇着张小禾做笔,早点把张明轩赶回书院。到了陈秀这,就因为帮个忙摆摊,就是她勾引张明轩了? 这可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 她往前一步,双眼紧盯着陈秀。 “是我做的,我自然认。可前天,您也不是不在场。谢宝佩她满口谎言,污蔑我与人私通,这就是莫须有的事,我不认,这是其一。” “张明轩回来之后是天天跟着我,但那是他想调解我和钱翠兰之间的矛盾,并不是我主动跟着他。您觉得我勾引张明轩,我也不认,这是其三。” “最后一条。”谢宝珠昂起下巴,神情很是孤傲,“我自认嫁进张家一月,所作所为没有对不起张家的地方。您要是觉得,用一条莫须有的罪名便可压倒我对张家做的事,那您大可以用七出里不敬父母的罪名休了我!咱们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谁也碍不着谁!” 张明轩倒抽了口气。 他也没想到就一个简单的出摊,能发展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二嫂,你冷静些,这话不可随便乱说——” 他还没安慰完谢宝珠,陈秀又怒了。 “张、明、轩!你回家就是为了这么点事情?!你不是说书院放假么?” 谢宝珠嘲讽一笑:“何止,去县里求签的时候,他甚至还跟院长延了假,可以一直待到年后!” 张明轩只觉得自己脑门上的筋一跳一跳的。 二嫂,你不能少说点么! 陈秀更怒,甚至要去院里拿扫帚打他:“你这个没出息的!为了供你读书,家里少吃少喝也不能亏了你!你二哥甚至让了位置,让你去读书,他自己回来做活!你、你、你!” “你怎么敢!你这样做,对得起你爹、对得起你大哥、对得起你生死不明的二哥么!!” 张明轩用胳膊挡着陈秀挥舞的扫把,试图解释:“娘,你听我说——” “我听个屁!”陈秀爆了粗口,“你给我跪下!跪下!” 张明轩抿唇,撩起衣摆,直接对着主屋跪下了。 “娘,我回来并不只是为了二嫂。二嫂与五婶有怨,这错也不在二嫂身上。只不过,五婶心里有怨,便在亲戚间四处说闲,甚至指责您教导无方、说小禾不敬尊长。我听到这等风声,便想赶回来,调解此事。” 陈秀腿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张明轩跪走着想去扶她,却被她一把甩开。 “你给我跪着,不许动!”她训斥着,“这种事,哪轮得到你操心!” 说完,她看向谢宝珠。 “谢宝珠,你不是想问你哪对不起张家么?我告诉你,这就是!” “他五婶为张家做了什么,你知道个屁!刚嫁进来就趾高气昂的,对长辈说那种不敬的话,让翠兰和张家离了心,这还不够怪罪你?!” 谢宝珠直接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你有什么好笑的!”陈秀咬着牙。 “我笑您蠢。” 谢宝珠明明白白的把那个字说了出来。 “您那么夸钱翠兰,莫不是忘了,我这不够清白的人,也是她给张明瑞做的媒?” 就钱翠兰这一件事,陈秀就想抹去她过去的所有功劳,谢宝珠的心是真的被伤透了。 她也懒得和陈秀再做纠缠,直言道:“您总归是瞧我不惯的。那正好,休书能写了么?早些写了,咱们一刀两断,也省的您看见我就心烦。” 谢宝珠说做媒的事时,陈秀就僵了一瞬。 后来她说话又这么不讲情面,陈秀火气上头,把她仅剩的一丝理智烧的一干二净。 她指着谢宝珠骂。 “你给我滚!滚出这个家!” 张明轩脸一紧:“娘!二嫂,你别冲动——” 谢宝珠干脆利落的点头,转身:“成,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你放心,张家的物事我一件都不会拿。” 眼看着谢宝珠要走,陈秀没有拦的意思,张明轩急了。 他弯腰,想站起来去追谢宝珠:“二嫂,你等等——” 可他刚屈起一条腿,就被陈秀用扫帚打了回去。 陈秀骂道:“你给我跪着!天塌了都不准起来!她走是她的事,你追什么?张明轩,那是你二哥的媳妇!” 张明轩气急。 她倒是知道那是二哥的媳妇,可眼看着人媳妇都要跑了,二哥要回来了,他怎么交代?! 谢宝珠快步回屋,反手关上了门,并倚靠在门内。 她喘了几下,只觉得心口难受的像要炸开一样。 与猫狗作伴一个月,它们也知道与人亲近。可她全心全意替张家做了这么多,最后却落了个这样的下场。 不值得,就不要再投入。 谢宝珠咬住嘴唇,深吸一口气,开始翻屋子。 原身嫁过来的时候,谢家给她配的有嫁妆。 只是一开始,她总觉得顾念着自己占了原身的身体,嫁妆这些东西,作为原身离开前最后的留念,她不好动用。 但陈秀是连她带原身一起骂,那这些东西就不能留在这儿。 说来也好笑,谢宝佩的谎言破灭的太晚,原身嫁人时,李蘅香正是看不起这个女儿的时候。 那几台嫁妆里头,谢宝珠就翻出了五两银子、三套首饰,还有一堆衣裳。 衣裳不好带,谢宝珠就随便挑了几件。 翻完嫁妆,谢宝珠准备把箱子合上时,余光却瞄见了衣裳下的一件东西。 她皱着眉拨开那件盖在上面的衣物,看着放在箱子底的物事,心情很是一言难尽。 ——这就是害她倒霉、害她的罪魁祸首! 那是一颗乌黑发亮的珠子。 与寻常珠子不同,它是由内到外,颜色由深到浅,里面的黑色就像迷雾,似乎还能在珠子中游动。 前世谢宝珠拿到它的时候,它的外层透明到像玻璃珠一般,只有芯子是黑的,整体看上去就像是普通的弹珠。 但这颗珠子,外层却也蒙了一层淡淡的黑雾,并且,似乎是黑雾多了,珠子内雾气的流动肉眼也能看见一些了。 谢宝珠挣扎再三,还是捡起了这颗珠子。 虽然这玩意害她倒霉,但它明显就是个宝物! 她和张家闹崩了,那宝物自然是要带走的。 把珠子放进行囊,确定东西都收拾完了,谢宝珠便环视一圈屋子,再次深吸一口气。 ——再见了,张家。 第53章 令人发愁 其实,离开了张家,谢宝珠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上辈子学马哲的时候,有句话叫“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可惜她穿到这里,社会关系差不多算是只有张家这一群人。如今断了这块的联系,她倒是真正正正的孤身一人了。 谢宝珠自嘲的笑笑。 有什么关系呢,就当是这辈子也得来一次北漂了。 但是,漂,也要有个地方住才行。 谢宝珠思索再三,决定先去县城里住几天客栈,缓几天研究一下未来。 她手里有原身留下的五两银子,凑合过一两月总没问题的。 如果自己创业摆摊实在行不通,那大不了,她也可以去酒楼给人家当厨娘啊! 谢宝珠收拾了一下心情,背上包裹,向县城进发。 另一边,张家院里。 张明轩已经在院里跪了一上午了。 本来,天亮的时候,陈秀就想让他起来了。可他起身后的第一句话,气得陈秀又把他打得跪了回去。 他说:“娘,二嫂现在还没走远,追应该还来得及。” 陈秀忍不住痛骂他:“你追什么追?她愿意走,那是她的事,用得着你去管?我让你专心读书的时候你都没这么上心过,她跟我吵了一架,你就害怕她没了?我告诉你,不用管,就晾她几天!” 张明轩身体一震,满脸惊讶的看着陈秀。 这实在不像他娘平日里会说的话。 她不是向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么? 陈秀发泄完,那股精神头也跟着怒气消散了不少。 她用扫帚指着张明轩,警告他:“你给我听好了,今天你就在这跪着,我如果出来的时候没看见你,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张明轩苦笑着应是。 等陈秀回了屋,侧屋里又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两个小鬼头拉开门,小心翼翼的从门缝里往外看。 见陈秀不在了,他们才蹑手蹑脚的从屋里出来,走到张明轩身旁。 “三叔。”张文玉绷着嘴看他,“现在怎么办?真的让二婶走么?” 张明轩叹气:“你们奶奶现在正在气头上,说什么估计都听不进去只能回头再去找了。” 张文秀忍不住抱怨。 “奶奶也太过分了!二婶一看就很伤心呀!为什么要晾二婶几天啊!过几天,要是二婶真的不回来了,那怎么办?” 张明轩摇头:“娘生气的时间不会长。等今天下午她消气了,我就去找二婶。” “那也太晚了”张文秀嘟囔了一句。 突然,她的眼睛一亮:“不然,我们去找小姑!” 她说话太激动,声音一时大了些。 “嘘!”张文玉猛嘘,不过,他也很赞同这个主意。 张明轩却觉得不妙。 小禾跟二嫂亲近,这事又是娘不占理。她要是真的回来了,这家里怕不是要再闹翻一次! 他回过神,伸手想去抓两个小孩。 可小朋友们从来都是想干什么就立刻去干。 张文玉一点头,张文秀就拉着他站起来往外跑了。 张明只能跪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两兄妹跑出院子。 罢了罢了,谢姑娘说的没错,娘是太过糊涂了,连他自己,都不够爽利。 希望现在弥补,还不算晚! 进了县城,谢宝珠找了家便宜点的客栈先定下,然后想了想,决定去西市看看。 西市是整个永华县里最繁华的地方,从衣裳布匹到糕点酒楼,是样样都有,也是正儿八经的商业街。 而永华县最大的酒楼,福聚楼,也开在这儿。 谢宝珠远远的看了一眼。 现在大概是巳时,还未到用午饭的时候。这个时间点,福聚楼已经开始有小二在门口招呼,有客人进进出出了。 这地段、这生意可真叫人羡慕啊。 谢宝珠叹了口气。 她虽然出来的时候早,可做决定和赶路花了不少时间,西市的早点摊差不多都收完了。剩下的也都是些卖粥的,连包子都没有肉馅卖了! 买了一碗粥一个包子,谢宝珠坐在摊子上发呆。 五两银子,生活用算多,可投资起来太少了。 西市摆摊的人倒不是人人都有小吃车,可人家摆的摊支的架子,一看家里就离这儿不远。她定的客栈在县城南边,总不能把摊子存在客栈? 而且西市卖吃食的种类多,那价格自然就会互相竞争,从而维持在一个稳定的水平。 油条糖糕成本虽然低,但在这儿不好卖上价;而昨天才定好要做的荷花酥,谢宝珠路过糕点铺子时瞅了一眼,人家那也有卖的! 而且,糕点铺子卖的荷花酥虽然贵,但人家是把点心都放在柜台里的,一看就比她这路边摊干净,愿意买的人自然也多。 更何况还有保护费要交! 房租、摊架、原料、保护费这么一溜下来,怕是十两都不太够! 谢宝珠味同嚼蜡的把粥吃完,包子实在吃不下了,只能拿着带走。 她就这么拿着个包子,在西市晃了一圈又一圈。 在她不知第几次路过福聚楼时,有人终于看不下去,叫住了她。 “喂!那边那个,你过来!” 谢宝珠回神,惊讶的转头。 福聚楼旁边有个小巷,宽不过六尺宽,巷子口叠了几个筐子,阳光都遮挡的照不进去。而在筐子旁边,有个穿深蓝上襦配灰黑裤子、模样不过二十的年轻人正站在那。 见谢宝珠看过来,他昂了昂下巴:“对,就是你。” 谢宝珠莫名其妙的走过去,问他:“你认识我?” 年轻人摇头。 “那你叫我干嘛?”谢宝珠皱眉,同时暗暗生了警惕。 西市人多眼杂的,总不能有人选择在这拐人? 年轻人看着她手里的包子,问:“你这包子在哪买的?好吃不。” 哦,这个啊。 谢宝珠举了举包子,摇头:“外头粥摊旁边那家卖包子的。我还没吃,不知道咋样。” “这是个素的。”见年轻人依旧盯着包子,谢宝珠补充道,并把包子往前送了送,“你要么?我吃不下了,你要是不嫌弃,就把它吃了,省的浪费。” 年轻人咽了咽口水。 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接,反倒从脚边的筐子里翻起东西来。 谢宝珠这才注意到,除了巷子口那几个大筐子,年轻人后头还有两三个中等的筐,甚至还有一个铁铸的滚炉。 年轻人翻了一会儿,从里头拿了个布兜出来。 他把布兜敞开,递给谢宝珠。 “我也不白拿你的,这是一点糖炒栗子,咱俩换着吃。” 第54章 陈哥的弟弟 糖炒栗子? 谢宝珠的表情有些惊奇。 这就是陈哥的弟弟,陈元志了? 她一直没动作,陈元志以为她不知道糖炒栗子是什么,就跟她解释。 “你没吃过这东西?这其实就是板栗,但是栗肉吃起来很香很甜。喏,把壳掰开就行了。” 他甚至还掰了一个栗子给谢宝珠看。 谢宝珠摇头,但还是接过了栗子。 “我吃过的,就是有点惊讶。”谢宝珠捏着栗子,目光忍不住往铁铸滚炉上看,“这栗子好像卖五十文一斤?我这包子才三文钱,可你给我这一兜都不止一斤了。” 陈元志无所谓的说:“给就给呗,反正早点卖完,我也能早点回家。” 见谢宝珠拎着栗子不动,陈元志还特意给她搬了个筐子,让她坐下吃。 他自己依靠着墙,咬了口包子,含含糊糊的说:“喏,你先坐,站着这栗子不好掰。” 转了四五圈,谢宝珠也有些累了。 陈哥作为地头蛇,为人严肃又霸道,但他的弟弟倒是意外地好说话。倒不如,就跟他聊聊天。 谢宝珠也不扭捏,点头坐到了筐子上。 “你这糖炒栗子,好吃到县旁边几个村都知道了,买的人恐怕也不少。”谢宝珠慢慢咬了一口板栗,问他,“那你干嘛在这站着?出去找个摊一站,不很快就卖完了?” 她一问,陈元志就撇嘴。 “你看看外头那大太阳,我不想出去晒。再说了,就是因为这栗子卖的太好,我才不想叫人看见。” “嗯?为什么?”谢宝珠来了兴趣。 陈元志三口两口的把包子吃完,舔了舔嘴。 “板栗好吃,那我一摆摊,来买的人就多。你是没看见,那人挤人的,差点把我都挤到摊子外头去!”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后来虽然有人过来帮忙,让他们排队。可被人挤出摊子这事也太丢脸了,我可不好意思让人天天来帮我护着摊子!” 谢宝珠好笑的看着他。 来护摊的人恐怕就是陈哥了。他对他弟弟是真的好。 只不过,做生意的,有什么关系自己知道就行,真要摆上明面了,那是挺尴尬的。 “那你就在这巷子里头等着?”她笑笑,“那恐怕不好等,这位置太偏了,还有大筐挡着。” 陈元志拍拍手,站直了身体。 “我就在这歇着罢了,等下午有云了,我就去出摊。” “对了。”他似是不经意的说,“有啥事呢,别着急,慢慢来,总会好的。” 他安慰人的技术并不怎么熟练,但即便如此,谢宝珠心也暖和了些。 “很明显么?”谢宝珠摸摸脸,“我还以为没人会注意。” 陈元志严肃的摇头,比了个四给她看:“很明显啊,你都在我这转了四圈了!” “第一圈你愁眉苦脸的,我想着可能是你跟谁吵架了要回家,就没搭茬;第二圈你还是在转,我就在想你是不是在找什么东西;第三圈,你还还还是在转!” 他煞有其事的点头说:“要不是你看上去不傻、又不是小孩,我都怀疑是你是不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他的表情和语气太过夸张,谢宝珠忍不住笑出声。 笑过之后,谢宝珠却又叹了口气。 “你猜的没错。我是跟人吵架了,也是无家可归了。”谢宝珠扯了扯嘴角,“反正没事做,就来西市逛街散心。” 陈元志蹲下身,同情的看着她:“这么惨那你有地方住么?” “有的,这你放心。”谢宝珠微笑,“我出来的时候带的有包裹。” 陈元志能关心她一个陌生人,谢宝珠很感谢他,但也不希望再麻烦他。 “对了,谢谢你的糖炒栗子,我心情好多了。”谢宝珠转移话题,“马上就中午了,我得回客栈了。这栗子,我能带回去么?” “当然可以!”陈元志重重点头,说着还要去筐子里再挖一兜给她,“我再给你拿点!” “不了不了,这些就够。”谢宝珠怕他强塞,退出了巷子,“我该走啦,谢谢你!” 谢宝珠朝他挥手。 陈元志便不再坚持,只冲她点头。 谢宝珠回了一礼,转身,步伐轻快的往客栈走。 快走出巷子的视线范围时,谢宝珠回头看了一眼。 福聚楼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哭泣的小孩。那孩子模样不过三四岁,一边擦眼泪一边哭,就这么直愣愣的站在街上,嘴里还喊着娘亲。 陈元志先是探了个头往外看,见一直无人去领孩子,便拎了兜栗子,走到小孩面前蹲下,陪他在大街上等,还拿着栗子哄他。 这真的是个好人啊! 谢宝珠微微一笑,扭头往客栈走。 然而,客栈大堂里,有个人正等着她。 看见张小禾的一瞬间,谢宝珠的脚步顿顿,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沉下来。 她就坐在最靠近大门的桌子旁,握着杯子焦急的往外看。 是进去见面,还是转头就走? 谢宝珠想了想。 她都和张家一刀两断了,实在没必要再委屈自己。 玉石,她径直走进大堂,连看都没看张小禾。 倒是张小禾,看见她的一瞬间便跳了起来,并冲过来要抱她。 “二嫂,我终于找到你了!” 谢宝珠伸出手,把人停在离自己一胳膊长的距离。 她面无表情的问张小禾:“你来干什么?” 张小禾以为她还在生气,赶忙说:“我来找你啊二嫂!你也知道,我娘她有时候太糊涂,看不清好赖,你别跟她生气呀!” “我跟她生什么气。”谢宝珠放下手,绕开她,往楼上走,“反正我跟张家都没关系了,我当然不会跟她生气。还有你,赶紧回去,别回头她又埋怨我带坏了你。” 张小禾意识到她是来真的了。 谢宝珠这时正好走到她前面,整个后背对着她,完全没有防备。 张小禾立刻哭唧唧的从后面抱住谢宝珠的腰。 “二嫂,那你也不能不要我啊?我今天来找你,跟娘大吵了一架,我现在也是无家可归了呀!” “二嫂,你看,咱俩都是天涯沦落人,我出来的时候也没带包裹。二嫂,你行行好,收留我!” 第55章 搬来的救兵 张小禾抱着谢宝珠死活不撒手,后者也没辙。 这大庭广众的,她总不能跟她扯来扯去的,叫人看笑话? 谢宝珠无奈,只能说:“你先松手,咱俩回屋说。” “真的?”张小禾抬起头,小声问,“二嫂你不跑?” 谢宝珠没好气的说:“我能跑得过你?” 张小禾讪讪一笑,松开了手。 还好大中午的,来客栈住宿的人也不多,两人拉扯起来看上去也像是姐妹打闹,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谢宝珠把张小禾引到楼上,关上门,开始盘问她。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山上做笔的么?” 张小禾坐在凳子上,满脸委屈。 “我是在山上啊!可我没想到,我就走了两天,二嫂你就跑了!要不是文玉文秀上了山,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张小禾说起来就生气。 “我现在想想也好生气啊!文玉和文秀都知道搬救兵,让我来追你,怎么娘就那么糊涂?”张小禾边说边摇头,“还有三哥那个窝囊废!他就只会跪着!” 谢宝珠抿起唇。 她侧过头,不去看张小禾:“你来干什么呢?我都跟张家一刀两断了,就该各走各的路。那是你娘,再怎么吵,她还是疼你的。你晚些时候就回去。” “别呀二嫂!”张小禾的脸立刻皱成一团。 她可怜兮兮的说:“我是真的被赶出家门了!当着虎子娘的面!不信,你听我说——” 早上谢宝珠出走后,张文玉和张文秀急匆匆的去山上找张小禾搬救兵。 可他们往山上去的时候,正好撞见了虎子和虎子娘。 虎子还记得他答应过谢宝珠,要“罩着”张文玉。见他一个劲的往山上去,又没有大人陪着,就忍不住拽住了俩人。 “哎,你们俩干啥去啊?” 张文玉急的额头冒汗。 可他力气又不如虎子,甩了几下胳膊也挣脱不开。 “咋了,到底出啥事了?”虎子娘也往这边走,皱眉看着他们俩,“这天都没亮透呢,你俩小孩就乱跑?” 张文玉死犟着不说话。 张文秀倒是机灵。她怕再拖下去,就真的找不到二审了。 她看着虎子娘,小声说:“姨,你能带我们俩上山去找小姑么?家里、家里出了点事。” 一说张家出事,虎子娘就猜到不少。 她那天听到的不多,但虎子却是看见了全程。儿子回家跟她一对消息,这张家在闹什么就一目了然。 “成。”虎子娘朝地里吆喝一声,干脆利落的带他们往山上走,“咱快点。” 等到了山上,一见张小禾,两个孩子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张文秀扑到张小禾怀里,惊慌的说:“小姑!快、快,我们快回家!二婶离家出走啦!”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张小禾还是抖了个激灵。 她没敢拖延,直接跑回了家里。 可两兄妹来报信时,上山就花了半个时辰。等张小禾再回到家里,就已经是寅时了。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张明轩,满眼不可思议。 “三哥,你疯了么?这时候还跪在这?!文秀说二嫂都离家出走了!” 张明轩苦笑。 他还没回妹妹的话,主屋就传来一阵冷冷的声音。 “那是我让他跪的。” “娘,您气还没消么?”张明轩无奈的问。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陈秀情绪就上头了。 “我气消?我能被你们气死!” 她说着,用手指着张小禾,还有两个孩子。 “我就教训教训自己儿媳妇,你们倒好,一个两个的,又是追人又是通风报信。怎么,她是你们亲娘啊还是亲姊妹?”陈秀一上头说话就不好听,“还有你们两个小兔崽子,是忘了谁带你们的?” 两个孩子被吓得躲到张小禾的身后。 他们怕,但张小禾不怕 “可这本来就是您的错啊!”她大声说,“二嫂又没做错什么,您干什么教训她?嫌日子过得太舒服么?” 陈秀可以骂儿子、可以骂儿媳,但对这个女儿,她向来提不起脾气。 “你、你!”她喘了两口气,瞪她,“好端端的,我训她干嘛?还不是她想勾引你三哥!明轩起得早,她就觉得天黑着没人能看见,动了鬼心思!今个儿大清早,她起得比平时都早,站在院子里朝明轩抛眉弄眼。这不是勾引是什么!” “抛眉弄眼?”张小禾愈发觉得她不可理喻,“可三哥跟二嫂一起出摊是前天就决定好了的呀!” 陈秀愣了下。 张明轩终于逮着机会说话了。 他无奈的说:“娘,我没想到您是这么觉得的。” “二嫂请我帮忙,一是小禾这几天受了惊,她想让小禾歇息几天。”张明轩解释着,“二来,二嫂觉得只卖那些吃食不太够,想早些摆摊,卖完好多逛逛集市,看有什么可以新点子能做。” “实在不是什么抛眉弄眼啊。” 终于解释清楚,张明轩和张小禾一同看着陈秀,等她说话。 可他们忘了,他们的娘亲,除了有些糊涂之外,还很好面子。 眼看着是自己误会了媳妇,还把人赶走,说陈秀心里不愧疚那是不可能的。 可她刚罚过三儿子,又朝女儿发了顿脾气,甚至还骂了自己孙子孙女让她这时候承认自己错了,岂不是当众打了自己的脸? 她嘴硬的说:“我就说了!晾她几天就是!她还真能不回来么?明瑞还没回来,谁给她写休书?没有这文书,她就永远是咱张家媳妇!” 张小禾颇觉好笑的哈了一声。 她娘不是疯了? “娘,是不是二嫂一直好声好气的跟您说话,您就觉得她好欺负?”张小禾甚至想笑,“可二嫂看着温和,她性子是最烈的!就咱家被恶霸找上门,不是她护着我们?您怎么会觉得晾个几天二嫂就会回来!” “您糊涂,可我不。”张小禾撇嘴,扭头往门外走,“我去找二嫂了!” 以前张小禾和陈秀吵架的时候没少这么说过,可那时候家里也没几个人。 这次三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女儿就当着儿子面这么指责自己,陈秀脸上有些挂不住。 她恼怒的说:“你去啊!你出了这个门,今天就别回来了!” 张小禾大声的回她:“我不回来了!我去投奔二嫂去!” 第56章 谢宝珠的梦 “就是这样了。” 张小禾可怜兮兮的看着谢宝珠:“二嫂,你可不能不管我!我这次出来真的什么都没带!” 谢宝珠很无语,但心里同时也很感动。 她为什么宁可跟张家一刀两断也不愿低头? 除了不愿意背不属于自己的黑锅,更多的,是她被陈秀伤了心。 她全心全意的替张家谋划,想赚钱的法子、希望张家能好起来,可陈秀却冷不丁的从背后捅了她一刀。 如果说她相信钱翠兰,是因为后者跟张家是多年的亲戚,其中的亲情她一个刚嫁进来的媳妇比不上,那她相信谢宝佩又是因为什么? 虽然她不愿意再见陈秀,但至少张小禾让她知道,张家还是有人向着她的。 谢宝珠叹了口气:“你要今晚要住,就住。明天——” “明天再说明天!”张小禾抢着说,“反正,我就跟定你了!” 谢宝珠那她没办法:“那随你去。” 留下张小禾,谢宝珠本以为她会不停地缠着自己要自己回去,但事实倒跟这个相反。 张小禾不仅不劝她,甚至还拉着她到处窜,给她介绍永华县的特色。 对此,张小禾的理由十分充分。 “二嫂你嫁到我们家,一直就没出来转过!”她振振有词的说,“来的几次也都是去明光寺!刚好这回咱俩都没事,我就带着你多转转!” 她说完,整个下午就拉着谢宝珠从县东头转到县西头,横穿了整个永华县。 要不是县南头是明光寺、县北边有文松书院,这两个地方都不怎么讨喜,谢宝珠都怀疑她能带自己把整个县城都摸一遍。 好不容易回到客栈,谢宝珠躺在床上,累得脑袋一片空白。 如果她现在有手机,那她今天走的步数,绝对能排到好友排行榜第一名 因为太累了,谢宝珠难得的做了个梦。 她梦到了一个八岁的小姑娘。 正是春天,小姑娘穿着一件烟粉色小袄,并搭了一条天青色,站在院子里,笑容晏晏的朝身后伸手。 谢宝珠往后一看,发现搭手的是个五岁的小女孩。 “来,姐姐带你去赏花。” 这副画面为什么有些既视感? 是像谁来着? 谢宝珠满心困惑,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她们跟谁比较像。 不等她想出个头绪,画面一转,换了副场景。 这次的场景是新年的灯会。姐妹俩穿的很厚实,一看便是出来玩耍的。 但她们周围并没有相熟的人,作为姐姐的小姑娘拉着妹妹,小心翼翼的在人群中穿梭,努力的想找出一条路。 可妹妹年龄实在太小,周围这么多人,她害怕的哭了出来。 “别哭呀。”姐姐抓紧她的手,脸上虽然有些慌乱,但说话依旧很镇定,“别哭,姐姐先带你出去。” 她拉着妹妹想从人群中挤出去,却不小心碰到了一个瘦高的男人。 “哟,这谁家孩子,这么不懂事?” 男人转过头,露出一张猥琐又下流的脸。 “啧啧啧!小孩还长得挺好看。”他看着姐姐,露出了一个笑,并伸手去抓她,“怎么,找不到路了?来大哥哥这,我带你们回家呀!” 妹妹被他吓得呆愣在原地,姐姐却抿起唇,护在妹妹身前。 在男人的手快要摸到姐姐的脸时,一把扇子敲在他的手背上。 “谁?哪个不长眼的?”被坏了好事,男人凶神恶煞的朝旁边吼。 “是我干的。阁下有何高见?” 眼看着这里要起冲突,周围的人散开了些,露出了扇子的主人。 一个十三岁的小公子。 “兔崽子,我看你是活腻味了!”男人眼中目露凶光,冲上来要打那小公子。 妹妹吓得闭上了眼,姐姐情急之下喊了一声: “公子小心!” 小公子丝毫不慌。 他气定神闲的站在原地,一步都没有退。 在男人的拳头即将碰到小公子的脸时,一群人突然冲了上来,把他踹到在地,并不停地打他。 姐姐愣了下。 小公子也不管那男人被打成什么样,径直走到姐妹身旁,温柔一笑。 “两位姑娘,没受伤?” “没、没有。”姐姐的脸突然红了起来。 小公子微微一笑:“姑娘是与家人走散了?正巧,我出门时多带了人。不如,就让他们送姑娘回去。” 他的声音太过温柔,妹妹忍不住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姐姐低着头,轻声说:“多谢公子——” 画面戛然而止。 谢宝珠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刚才的梦,是谢家姐妹? 谢宝珠努力的回想着梦中的情形。 说来也奇怪,梦这东西,从来都是梦时清晰,醒了便模糊。 可谢宝珠越是回想,梦中的场景便越是清晰。甚至,她都能想起灯会里做花灯猜谜的摊子上,那些谜题写的是什么。 而且,姐姐、妹妹、小公子,三人的年龄十分清楚,就是八岁、五岁和十三岁,并不是模模糊糊看出来的。 这难不成,是原身的记忆? 谢宝珠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那,梦里的小公子,就是谢宝佩说的罗子仪咯?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刚刚穿过来的时候,原身都没有显灵;她跟谢家母女闹掰的时候,她也没有出来。 为什么到她跟张家一刀两断了,这姑娘就出来回放她的记忆了? 难道,她现在恢复了自由身,原身就想和罗子仪再续前缘?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谢宝珠就觉得惊悚并浑身发毛。 这不行除非她把自己从这具身体里挤出去? 等等—— 原身要回来,那自己是不是就能回现代了? 谢宝珠仔细想了想,居然觉得这个方案还不错。 她立刻躺回床上闭上眼,等着第二天的到来。 然而,第二天,她再次睁眼,见到的还是客栈那灰扑扑的屋顶。 不行啊 谢宝珠有些失望。 那原身回放记忆是什么意思?闲着无聊? 谢宝珠想不明白。 她肚子咕咕叫了两声,劝她现在放弃思考。 没办法,还是先下去吃饭。 她把自己收拾干净,然后打开房门,准备去街上买早点。 ——接着,她发现,站在她门前等她的,不止张小禾一个,还有张明轩。 谢宝珠只觉得眼皮一跳。 “你来干什么?” 第57章 约法三章 谢宝珠看着张明轩,非常想把门一摔,把两人都关到门外头。 还是张小禾机灵。 她一看势头不对,赶紧挤进来去抓谢宝珠的手。 “哎!二嫂你别急啊!我哥他是来说和的!” 谢宝珠讽刺一笑:“别再是让我去道歉了,我可受不起这种‘说和’!” 张明轩尴尬的摸摸鼻子。 他咳了一声,说:“谢姑娘还没吃饭?我们先去大堂等着?” “不,还是算了。” 谢宝珠走出来,把门阖上,然后自己背靠着门框。 “有什么话现在就说,省的一会儿又吃不下饭了。” “说,你想怎么说和?”谢宝珠昂昂下巴,示意他说话,“我好歹也在张家住过一阵,要求不高。最起码,别当我是傻子,每次都让我先退一步。” 这是她第二次说道歉了。 张小禾忍不住瞪她三哥。 他到底跟二嫂说了什么,才让她对他有这种印象啊! 张明轩叹气:“谢姑娘,之前的事,我只是提个建议,并不是硬要你去道歉。” “况且这次的事情,实在是一场误会。昨日我们起身出发时天色太晚,小禾又不在家中,孤男寡女的,娘难免会想多。” 说到这,他顿了顿:“但这事的确是娘的错。只不过她现在拉不下面子,不愿承认自己想茬了、看错了。” “娘亲说话太过难听,我也不能强行要求谢姑娘原谅张家。只是,我和小禾为人子女,于父母长辈一事实在不能多说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从旁劝说娘亲,请她退一步。” “至于谢姑娘是否愿意回来”张明轩苦笑,“虽然我们都希望你能不走,但怎么做决定,还是姑娘的事。” 他这一番话说完,谢宝珠的眼神像见了鬼一般。 她仔仔细细的把张明轩打量了一遍,才开口说:“你这回的说和,可比之前好多了。” 这不是也会劝人么?之前一个劲的要她道歉是什么鬼? 张明轩拱手道歉:“之前的事,是我未明晰家中情形,害姑娘受了委屈,还请姑娘见谅。” 行。 她也不是什么得理不饶人的,这一晚上睡过去,她气也没那么大了。 再说了,她穿过来一月多,一直跟张家互相扶持着过的,除了陈秀好坏不分实在让她难以忍受,其他她都挺满意的。 只不过,回去可以,那也得先把隐患都解决了。 不然这隔两三天就因为旧事闹一次,那谁受得了? 谢宝珠想了想,举起手指。 “我也不是真的怨上张家了。只是,我回不回去,可并不和她骂我这一件事有关。” “谢宝佩污蔑我与人私通,这点已经说是假的,那张家就不能再拿这个翻旧账。”谢宝珠举起一个指头,“青梅竹马、情投意合的恋人,最后各自成婚的多了去了,难不成他们就只能吊在对方身上,哪怕各自成家了也有移情的嫌疑?” 谢宝珠又伸出第二个指头:“第二就是钱翠兰了。她怎么忽悠你娘往里丢银子,怎么埋汰小禾的,你回去之后可以细细的问小禾。我劝过你娘两三次,但也只是把这事往后推迟了。可以说是,只要钱翠兰的事不解决,那张家永远就是一堆烂摊子。” “烂摊子我可以收拾,但你不能老在背后捅我一刀。”谢宝珠提醒张明轩,“我说的不客气些。那些吃食方子原本就是我的,我想给张家赚钱用,那就给张家。可没道理我不愿给钱翠兰,她还要硬充好人,让我把方子交给钱翠兰。这手伸的可太长了。” 张明轩动作有些焦躁了。 他觉得自己脸上快挂不住了。 “这些事,我回去会和小禾商议的。” “你最好快点。”谢宝珠好心提醒他,“我被赶出家门的消息可瞒不了多久。你要是再磨叽几天,小禾指不定就被钱翠兰指给赵家村那个好色的赌徒了。” 说到自己,张小禾的笑容也僵了。 谢宝珠看向她:“所以,我觉得你今天最好跟着他回去。钱翠兰可是个受了气能专门跑到福聚楼说闲话的人。你说,我昨天走的人,她能用多长时间到张家去?” 张小禾炸毛了。 “走走走!哥,我们快回去!”张小禾对自己娘亲充满了不信任,“晚了就出事了!” 她把张明轩直直的往楼下推,边推还边扭头跟谢宝珠道别。 “二嫂,我们就先回去了!你赶紧去吃饭!有什么好消息,我来城里告诉你!” 谢宝珠看着两人匆匆离去,叹了口气。 这回有亲儿子插手,陈秀总不能还是执迷不悟? 把两人送走,谢宝珠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再去西市转转。 可她刚出客栈没多久,就有人拦住了她。 “施主安好。”大和尚双掌合十,朝谢宝珠行礼。 “大和尚?”谢宝珠往后退了一步。 她看着眼前的大和尚,还有一队有十来人的武僧,心情很是怪异。 他们来干什么? 不用她张口文,大和尚就把来意说了。 “听迎客僧言,施主与清平道长关系颇好。请问施主,清平道长去了何处,您可知晓?” “啊?”谢宝珠懵了,“清平不见了?” 一看她这副模样,大和尚就明白了。 他低叹一句阿弥陀佛:“施主竟也不知唉!叨扰施主了。” 见他们一群人想走,谢宝珠赶忙发问:“清平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和虚道长出去之前不是特意叮嘱过他,要他在寺里等着的么?” 听她提起和虚道长,大和尚有些惊讶。 他犹豫了一会儿,说:“清平道长几日前说有道友找他论道,要出门一趟。主持本不愿放他出去,但道长说他们论道之处离明光寺并不远,两个时辰内便回来,主持也就应了。” “结果他一去不返了?”谢宝珠忍不住皱眉。 她心里隐约有个念头。 “难不成,我找大和尚您商议摊位的时候,清平就已经不见了?” 不然,以清平那个张口闭口就是“有缘”的欢脱性格,自己和小禾来寺庙商谈生意,他绝对不会视而不见! 除非,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失踪了! 第58章 再遇流氓 大和尚叹息一声,点头承认。 “那一日,正是清平道长外出的时候。”大和尚苦笑,“当日我还在奇怪,施主为清平道长推荐之人,为何他却没有亲身前来。两位女施主走后,我才知晓,清平道长失踪了。” “还有一事,请施主莫怪。” 大和尚朝谢宝珠行了一礼:“前几日,施主第一次来摆摊,被恶霸砸了摊子。此事乃明光寺护卫不周。只是,清平道长失踪多日,寺内武僧多派去各处寻他下落,寺外摊位的护卫便难免有所疏忽,还请施主海涵。” 谢宝珠看着大和尚,心情很复杂。 她可以确定,那天她去明光寺买摊位时,大和尚其实并不怎么愿意卖掉那个位置。原因,大概就在这保护费的冲突上。 可她严格来说算是走了关系清平在明光寺的地位显然不低,大和尚又不好拂他的面子,便把这摊子卖给了自己。 可能当时,大和尚觉得,寺内武僧多看守着,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 结果,清平失踪,武僧调离,她这个摊位也没守住。 唉! 谢宝珠叹了口气。 说白了,还是自己时运不济啊! “这事怪不得大师。”谢宝珠回了一礼,歉意一笑,“那天地痞惹事的时候,说话难听,我心里有气,就讲了些胡话也请大师不要放在心上。” 大和尚摇头:“这本就是明光寺的疏忽,并非施主之过。施主的善心我已知晓,只是清平道长还未有音讯,我就不多奉陪了。” 大和尚想告辞,谢宝珠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大师留步,我想起来了,永华县东边不是有间道观么?约清平道长论道的人,会不会就是道观里的道士?” “这”大和尚脸上有几分迟疑和几分僵硬。 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清平道长该不会去那里才是” 为什么不会? 谢宝珠有些奇怪。 她问大和尚:“我记得清平曾说过,来明光寺之前,他和和虚道长是住在道观里的。我不清楚他是从别处的道观赶路到这里,还是就是城里的道观落的脚。但这总是一个思路,大师不妨往那边寻一寻。” 大和尚的表情还是很怪异。 但他还是点点头,应了下来。 “我会考虑的,多谢施主。” 大和尚走了,谢宝珠肚子也按捺不住地咕咕叫起来。 没办法,谢宝珠又去西市,找了个粥铺坐着。 说实话,大和尚的态度挺敷衍的,他那表情一看就是不想去道观查。 可谢宝珠越想越觉得这事非常有可能。 清平跟她说他们是有事,才从道观搬到明光寺的。如果道观是在外地,那他应该不认识这里的道士才对,怎么会随便答应别人出去论道? 再说了,看明光寺一个佛家寺庙,对善法大师、和虚道长这两人都十分尊敬,没道理城里的道观不认识他们。 请道观的人帮忙寻一下清平,效率也更高? 谢宝珠越想越觉得这个事情不大对劲。 清平好歹帮过她忙,人也挺讨喜的。他就这么失踪了,谢宝珠觉得自己也该使点劲找人。 匆匆把粥吃完,谢宝珠开始往东边走。 永华县东边住的都是县里最富裕的人家,高门大户朱门青瓦,一看就很阔绰。 对比一下,富户人家旁边的道观就太过朴素了。 踩点这事,讲究的就是一个不惹人注目。 谢宝珠有没有刻意往道观里瞧,只是在街道上左右晃悠着,像是在落了什么东西,在这寻找一样。 来回转了几圈,谢宝珠都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这道观不像明光寺那般,即便是平日,也有香客来供奉。 不知道是位置太偏还是什么原因,道观里进出的人极少,大多是成双成对的女性前来参拜,少有男性进出。 而且这些香客一进去就很少有出来的,就跟住里头似得,衬的这道观愈发的诡异。 这样不行。 谢宝珠皱了皱眉头。 她对这道观算是一无所知,就这样晃,估计也晃不出什么名头,不如先找人打听打听。 可是,这里的摊贩也太少了些,找谁打听比较好? 谢宝珠又转了几圈,在经过一条小巷时,看见了里头围成一团玩耍的小孩。 有了! 她放轻步伐,靠近那群小朋友,并露了个微笑。 “小朋友们,我找你们打听个事,可以么?” 几个小孩面露警惕。 从衣着上看,他们的衣裳用料就很精细,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人家。八成,是东市里住户的孩子溜出来玩。、 “你想问什么?”其中一个孩子问。 “我想打听打听那边的道观。”谢宝珠用手指了指道观,然后从腰间拎出了一个小布兜,“当然,不是白打听的。这里有些糖炒栗子,就当做是打听的报酬。” 城里的孩子到底是眼界广一些,她光拿糖炒栗子,几个孩子都没点头。 他们甚至还凑到一起嘀咕了几句。 “你问我们,还不如直接去道观里头问。”有孩子拒绝了她,“再不然,问大人,也比问我们强。” 谢宝珠碰了一鼻子灰,无奈的退出巷子。 这看也看不出来什么,从旁打听也不行,难不成,真的要进去打探? 谢宝珠有些犹豫。 就在她踌躇不前的时候,一声奸笑从身后传来。 谢宝珠猛地一回头,跟着心里就是一跳。 “哟,看看这是谁。” 林武阴恻恻的看着谢宝珠。 上次他带着人去明光寺找茬,冲谢宝珠撒火的时候,不仅没有砸翻谢宝珠的摊子,甚至自己还被热油浇了一腿。 如今,他的腿上缠着绷带,右手拄着拐杖,显然腿还没好全。 可让谢宝珠惊心的,是他身后的家丁。 “我就说我这运气。”林武龇牙一笑,“老子派家丁找你找了几天没找到,爷自己出来溜圈倒是遇着了。” “这好好的姨娘不做,非得当个丫鬟。我看,这回大和尚不在,你还能怎么跑!” 谢宝珠没有丝毫犹豫,脚尖一转,提着裙子就跑。 “给爷追!”林武冲家丁大吼,“抓不到这女人,爷回去打你们几十大板!” 第59章 榆木疙瘩 论体力,她一个女子,肯定是比不过后头那群虎视眈眈的男丁的。 进了巷子,有不少杂物可以做阻碍。这虽然会把巷子弄的一团糟,但总比被那群流氓捉住要好。 谢宝珠咬住唇,绕进巷子继续跑。 她连着窜了几个巷子,终于把那些家丁甩的远了些,可下腹的疼痛也终于忍受不住了。 她一开始跑的太匆忙,来不及调整呼吸,就岔了气;后来家丁们追的急,她满心都是逃跑,就把这股子痛劲忘却了不少;现在人甩远了,那些疼痛便一卷而上,叫她连呼吸都在疼。 谢宝珠踉跄几步,差一点摔倒在地上。 不、现在还不行,那群家丁就在后面,现在可不能摔倒。 可谢宝珠被那股痛意折磨的额头冒汗,眼睛都快模糊了。她只能靠着那零星的意识往前走。 ——然后,在巷子拐角处,她脚一扭,和一个男人撞了个满怀。 那男人体格不算特别粗壮,但底盘还挺稳,被她这么一撞,男人连动都没动。 倒是谢宝珠,崴了脚又撞了人,自己一头歪进了巷子旁的竹筐里,整个人侧靠在竹筐上,连站都站不起来。 肚子疼得呼吸都不顺,脚踝又是一阵钻心的痛。 谢宝珠一个没忍住,眼泪都掉出来了。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扶一下会死么?”她泪眼朦胧的看着男人,满心的怨气。 她倒下的时候,男人拉一把又不会怎样! 就算岔了气崴了脚,她只要站着,就还能扶着墙走。男人要是能拉一把,她现在就不会靠在竹筐边动都动不了! 男人皱了皱眉。 “姑娘,是你撞到了我。既然摔倒了,那自己站起来便是。”男人说话并不客气,“况且男女授受不亲,我不方便搀扶。” 谢宝珠不可置信的看着男人。 这是什么榆木疙瘩!张明轩都没他死板! 她要他拉一把,又不是要跟他相亲! “你!——”谢宝珠气极,随即扭过头去不理男人,“算了!我自己起!” 她现在还没甩脱家丁呢,哪有时间跟这木头纠结! 可谢宝珠连着扶了几次墙,都没能从竹筐边站起来。而那男人也没走,就在一旁看着。 在三次从墙边滑落之后,谢宝珠咬牙看男人。 “你不搭把手,拿个东西拉我起来总行?不然你待在这干嘛!看戏呢!” 男人面色严肃,思索了一阵,点了头。 他从旁边的杂物堆里抽出一根木棍,把另一头递给谢宝珠,并郑重反驳了她。 “并不是在看戏。姑娘行动不便,放你一人在这里总不安全,我得看见姑娘起身之后才能离开。” 谢宝珠一听,手一抖,本来已起了半个位置的身体又滑下去,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 谢宝珠觉得自己能被这人给气死。 所以他就真的在一边“看着”?! 她还没怒骂男人,身后便传来一阵粗喘声:“臭娘们,你还真能跑!” 谢宝珠惊悚回头。 她在这儿耽搁的时间太久,家丁们已经赶了上来。甚至因为她跑了太久,害他们吃了不少苦头,家丁们脸上的凶意比林武还狠。 “你你你——!”谢宝珠拍了两下木棍,急道,“你快使劲!我得走了!” “走,你还想走哪去?!” 家丁们一步一步的靠近,面上的凶意转化为一种下流的笑容。 “跟了林爷可是你的福气,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男人拧眉看那几个家丁:“刚才,是他们几个在追你?” “是啊!”谢宝珠急得快哭了,“所以你能不能快点把我拉起来!?” 家丁们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男人。 他们面露警告:“这是林爷的家事,识相的,就自己——啊!” 那家丁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棒子,整个人不由自主的转了半个圈,甚至一头撞到了墙上。 谢宝珠目瞪口呆的看了看手里,又看了看木棍。 家丁晕头转向的从墙上下来,嘴里咕哝了几下,往地上吐了一口。 剩下的家丁探头一看。 吐出来的是血,里面还有星点碎片。仔细一看,竟然是半颗牙。 “你、你!”被打的家丁恼羞成怒,捂着脸嚷嚷,“不知好歹!林爷是你惹得起的?” “林武?”男人问了一句,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摇头,“那就该打。” “好、好!”家丁往后退了一步,面露狠色,“兄弟们,上!” “喂!”谢宝珠紧张起来。 虽然她很讨厌这个榆木疙瘩,但让他被自己牵连,是谢宝珠不愿意看到的。 双拳难敌四腿,对面家丁众多,周围又不是没有能当武器的物件,他一个人能打得过对面? 别是挨揍了! “你赶紧把我拉起来啊!这么多人你又打不过,赶紧跑才是正事!”谢宝珠催他,“现在跑还来得及!” 男人动了动手腕,握紧了木棍。 他往前踏出一步时回头看了一眼,那一眼里,带着些微的嫌弃。 “不用。” 谢宝珠看着男人和家丁对冲到一起,手指忍不住抓紧了竹筐。 别啊,她可不想给那大黄牙做小妾—— 但接下来的战斗,堪称是惨不忍睹。 林武出门带了四个家丁,他们体型虽然比不上榆木疙瘩,但也是做惯了粗活的。见男人拿的有木棍,家丁们也不傻,都从周围抽了木棍当做武器来用。 可那也只是螳臂当车。 那木棍在他们手里就像树枝一样,怎么挥都是轻飘飘的;而男人手里的木棍,就像是千钧重的刀,一下又一下的打在肉上,发出闷闷的砰击声,听得就叫人胆寒。 四个家丁围攻男人,被男人左一棍又一棍的打翻了三个。 而那头一个被他打掉牙的,正鬼鬼祟祟的从地上爬起,握着木棍就要朝男人后脑砸去! “小心!” 谢宝珠惊呼出声。 男人反应极快的侧过身子,但仍是被家丁砸到了肩头。 他闷哼一声,眼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跟着,便一个狠踹!踹中家丁肚子,把他踹到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几个人躺在地上哎呦喂的叫痛,那为首的还坚持不懈的抬起头。 “你、你别嚣张!等我回去,告诉林爷——” 男人一脚踏在家丁的肩头,手中木棍似有若无的往他身体的下方略去。 家丁瞬间面色如土。 “别、别!爷您行行好,可不能这么干!” 第60章 无理取闹和死板脑筋 男人挑了挑眉。 “还追么?” “不追了不追了!”家丁抖得像张纸。 他整个心神都放在木棍上,生怕男人一棍子捅到他的命根上。 男人淡淡的一瞥,把木棍挪开。 那家丁连痛都顾不上了,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生怕男人反悔。 等那为首的家丁起来,其他几个人就护着他往后退。 “你、你们,林爷不会放过你们的!” 要么说狗改不了吃屎,这人前一秒还躺着求饶呢,下一秒就开始张牙舞爪的恐吓他们。 男人把木棍放在手里敲了几下,眼神里威胁性十足。 “还不滚?” 他往前踏了一步,几个家丁就吓得浑身一哆嗦,屁滚尿流的往外跑,空留一句虚张声势的话。 “你给老子等着——” 等家丁们走了,谢宝珠才惊魂未定的看向男人。 这人好厉害 她心中还在惊叹,男人就把棍子往旁边一扔,走了回来。 打架前男人看她的那一眼是略带嫌弃,打完架再看她,就是非常嫌弃了。 “你怎么惹上林武的?” 谢宝珠心头蹭的一下就冒上了火。 是她想惹那些地痞流氓么?她明明是受害者好么! 谢宝珠心里生气,但又不想跟救命恩人犟嘴,只能先撇过头说:“跟你无关。” 男人皱眉:“他们追你而来,我帮你打退家丁,又挨了一棍,怎么与我无关?” 他这么一说,谢宝珠就有些愧疚。 的确,这人是被自己卷进来的而且如果没有他出手,自己今天肯定跑不脱了。 可她刚想开口解释一下,男人又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 “算了,本来就跟我没关系,我也不想听。” 谢宝珠气极。 这人怎么回事啊?! 男人蹲到她面前,看她的脚:“你还能站起来么?我还有事,在这儿浪费不了太多时间。” 谢宝珠咬牙,心里不停地告诫自己,不能发脾气,不能跟救命恩人吵架。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缓自己的心情,说:“脚崴到了,但是我能自己扶墙走。你用木棍给我搭把手就成。” “啧,麻烦。你这自己能回去?”男人打量了她几眼,显然并不相信她的能力,“需要我送你回去么?” 谢宝珠尽量扯出一个微笑:“你先把我拉起来再说。” 男人看她一眼,又抽出木棍,把另一头递给她。 这回,没有家丁追杀,谢宝珠好歹是站了起来。 “你家在哪?”男人坦白说,“走快些,我有急事。” 谢宝珠扶着墙站直了身体,动了动脚踝。 还行,勉强能走。 她朝男人礼貌又疏远的道谢:“谢谢你帮我赶跑那些家丁,送我回家就不必了,您去忙自己的事。” 男人皱眉:“你这一瘸一拐的,自己走回去得天黑了?” “客栈离这儿不远,我自己扶着墙能走!”谢宝珠咬着牙才没让自己语气太生硬。 她真是怕了这人了,这么不会说话,小时候没少挨过打?! 怕这男人再开口,谢宝珠不敢在这儿多待,一脚深一角浅的扶着墙往前走。 男人并没有追上来,只是在后面问:“真的不需要帮忙?” “不需要!”谢宝珠头也不回的,大声喊道。 男人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见谢宝珠安全出了巷子,才摇了摇头,继续赶路。 无理取闹/死板脑筋。 两人同时对对方做了评价。 谢宝珠先去药铺买了些红花油,才一瘸一拐的回了客栈。 坐在床榻上,谢宝珠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脚踝,心里在想今天发生的事。 老实说,今天这事是她走运,碰到了好心人帮忙,把家丁打了回去。但以后怎么办? 看林武说的话,她没来县城那几天,他一直在派人寻找自己,显然是铁了心要找自己的事。 这事要解决不了,别说在明光寺摆摊了,她现在在客栈住着都不安全。 谢宝珠蹙起眉头。 不然,去找陈元志,请他找陈哥帮忙调解一下? 她实在是没什么好主意了 还有道观。 老是在外头绕着也不是办法,她总得找个机会进去看看才是。而且,对于清平本人的情况,她也不觉得很乐观。 那小孩一看就是很听话的,和虚道长吩咐什么,他都不会违背。怎么好端端的,就被道士一勾勾走了? 要么是道士强制留人,要么,就跟前世的传销一样,清平是被人洗脑了。 不管哪一样,她都得多做准备才是。 谢宝珠看了看肿成馒头的脚踝,心里叹了口气。 这些,可都得等她脚好了才行。 话又说回来了,那男人拉她一把会怎么样!她好气啊! 第二天,张小禾的到来,帮她把事情往前推了几步。 “二嫂!你这脚怎么回事!” 张小禾惊讶的扑过来问,手已经自发的抹上红花油,搓热手掌帮她揉起来了。 “昨天去巷子里跟人撞到了,崴到了脚——等等!疼疼疼!” 谢宝珠倒抽了口气。 她还记得张小禾对那批流氓心有阴影呢,有些话不能说全了。 张小禾搓起来手劲极大。 她一边搓一边抱怨:“二嫂,别嫌疼呀!得使劲才能把淤血化开呢!你看,你不在家就照顾不好自己,脚肿成这样也不揉一揉。” 谢宝珠讪讪的笑了一声:“我搓了的”没使劲罢了。 张小禾继续说:“二嫂,你不然跟我回家~不想住家里了,可以跟我去山上呀!你这出来头一天就崴到脚,之后可怎么办?” 谢宝珠很郁闷。 她只是倒霉,不是真的不能生活自理啊 不过张小禾倒提醒她了,她还真有事得麻烦她。 “小禾,你帮我个忙行么?” “什么?”张小禾抬头,略带奇怪的看她,“有什么事二嫂直说就行!什么帮不帮忙的!” 谢宝珠把心里所想的说给她听。 “我想请你帮我打听打听城东的那家道观。你也知道,和虚道长说我近来霉运当头,我就想找个道士再算一算,看什么时候能转运。只是,我对这里不大熟悉,也不知道这道观是个什么名声” 因为过往的经历,张小禾对道士这一类本来是很排斥的,连带着对城里这道观也没什么了解。 可谢宝珠这些日子倒的霉她也看在眼里,那可真是太惨了。 二嫂都求她了,她还能不帮忙? 张小禾爽快的点头:“那就交给我!” 第61章 初探道观 张小禾做事的效率还挺快,就这么两三天,她不仅把谢宝珠的脚揉的不怎么疼了,还把道观的事业打听的七七八八。 当然,谢宝珠听张小禾说打听来的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龇牙咧嘴的。 ——这丫头手劲太大了! “我问了一圈,这道观好像还挺灵验的。” “是嘛。”谢宝珠有些惊讶,不过转念一想,又想明白了。 毕竟东市那块,都是富贵人家的地方,地皮房屋卖起来都太便宜。没点本事,还真没法在那立足。 但事实和她想的并不一样。 张小禾自顾自的说:“嗯,听说这家道观最出名的,就是求子,据说道观里头的送子娘娘可灵验了!” 谢宝珠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送子娘娘??” “对啊!”张小禾点头,“东市有好几家都是在道观里求的儿子。听说原来道观并不在城里,是给那几户人家送儿子送出了名气,才叫香客集体供了香火,把道观请到了城里。” “至于算卦,”张小禾摇头,“也没听说有什么特别稀奇的地方。至少没有和虚道长那么玄乎。” 没有就没有,反正她也不是真的去算命,只是随便找个借口而已。 谢宝珠点头:“这几天麻烦你来回跑了。对了,你没遇到什么麻烦?” “啊?没有没有!”张小禾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过来谢宝珠指的是什么,“我打听的时候没往东市去,就是在附近的街坊里转了几圈,没碰到林武那群人!” 那就好。 谢宝珠松了口气。 她前几天脚还没好透,下地都是钻心的疼,去找陈元志的事只能一拖再拖。 如今脚好的差不多了,这两件事都该提上日程了。 谢宝珠跟张小禾又聊了几句,准备把人送走的时候,又得到了一条消息。 张明轩要回书院了。 具体为什么要回,张小禾没说。她对这条消息似乎很排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舍不得哥哥。 但对谢宝珠自己来说,张明轩回书院,那可真是一件好事! 她算是看明白了,张明轩这性格跟陈秀最起码有六成像!陈秀自己能过的好坏不分、是非不辨,张明轩再跟她待下去,指不定能被带成什么样! 而且最重要的是,张明轩一走,就没人在她耳边嗡嗡着要她跟钱翠兰道歉了! 有这么个好消息,谢宝珠出门时嘴里都是哼着小调,十分开心。 不过,福无双至,等她赶到福聚楼旁边的小巷子,准备碰碰运气找人的时候,发现巷子里的筐子、炉子,都没了。 谢宝珠找了附近人打听。 “哦,你说元志啊!”摆摊的人跟陈元志也挺熟,“这毛栗不都快下完了么,他嫌出摊累,已经有好几天没来了。” “那您知道他什么时候再来么?”谢宝珠追问,“我有些事想找他。” “这我可不知道。”摊主摇头,“他成天乱跑、没个定数,谁也不知道他会去哪。” 谢宝珠有些失望:“这样啊,谢谢您。” 陈元志不在,那找陈哥调解的事就不成了。 她心里发愁,不知道去哪找陈元志,可脚步却没停。这脚走着走着,周围的风景就变了个样。 等她回过神来,自己就已经站到了道观的大门前。 谢宝珠看着道观,心里很无奈。 这就是天意?让她先把清平找出来? 那她也只能,先进去看看了。 谢宝珠一脚迈进道观里。 说来也奇怪,不管是寺庙还是道观,通常总是会有一到两个童子或成人,站在门口给香客引路。 但谢宝珠踏进道观之后,从大门一直走到供奉三清的正殿,都没有看到一个道士。 这期间,有成双结对的妇女从道观中走出,见到她孤身一人还很惊讶。 可让她不自在的是,那些女人在惊讶过后,就掩嘴偷笑起来,还和同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好像她孤身前来是什么错一样。 谢宝珠抿起唇,迈进了正殿。 正殿里,总算是有个道士了。 那道士坐在供奉香火的桌子旁边,头微微垂下,摇椅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似乎是睡着了。 谢宝珠微微皱眉。 这业务水平也太差劲了? 明光寺都有好几个迎客僧接引客人呢,这道观怎么非但没人接引,殿内的道士还直接睡着了? 她往前走了几步,见道士还没动静,便清咳了两声,亮着嗓子说。 “请问这位道长,道观可有地方算卦?” 那道士毫无反应。 谢宝珠连着说了两遍,这道士都跟睡死了似得,一点动静都没有。 眼看着有从后头出来的妇女斜眼看她,手里还指指点点的,谢宝珠心头略生火气,直接上手拍了那道士一下。 这回,那道士终于醒了。 “啊?啥东西?”道士揉了揉眼睛,眯着眼看谢宝珠,“你有啥事?” 谢宝珠按捺着性子,把话又说了一遍。 “算卦?没有,观里不算卦。”那道士懒懒散散的回了她一句。 谢宝珠刚想皱眉,那道士却又飞快的瞟了她一眼,并瞪大了眼睛。 “等会儿!你先别走!我想起来了,观里是有地方算的。”他态度一改,变得十分热情。 道士昂头,往后喊了一声:“新乐!有人来了!” 谢宝珠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这道观怎么看起来这么奇怪? 那道士喊过之后,正殿后方很快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谢宝珠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发现来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年轻人穿了一身板正的道袍,头发也规规矩矩的扎了起来。他生了一张娃娃脸,不笑的时候,脸颊都有两颗梨涡隐隐出现,给人一种很亲和的感觉。 新乐一看见她,便笑眼弯弯的冲她行礼。 “善信,您是初来本观?可有什么事想求?” 比起殿内这个懒懒散散的道士,这位叫新乐的道士,给人的印象显然更好。 谢宝珠的态度连带着都柔和了不少。 她对着新乐回了一礼:“近来我的运气似乎不是很好,我想问问,道观里可有人会算卦?” 听到她要算卦,新乐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不过,他很快又扬起两颗梨涡。 “有的善信,观内算卦的正巧是位女道。善信可要随我来算上一卦?” 第62章 奇怪的道观 只是算个卦而已,为什么要特意强调算卦的人是女道士? 大概是谢宝珠的疑惑太过明显,新乐笑了一下,主动解释起来。 “善信可是疑惑我为什么要说,算卦的是女道?” 他顿了顿,见谢宝珠点头,才继续说:“善信来时应该也看见了,来本观烧香的,大多都是女善人。算卦,除却要问善信所要求问的,还需问一问信者生活所经之事。” “观中香客多为女子,若由男道来算,善人们难免会有所顾虑,不肯开口言明,解读卦象时难免会出差错。所以,有女善人来算时,观中都会多提一嘴。” 这还挺贴心的。 谢宝珠朝新乐行礼:“是我多虑了。” “无妨。”新乐笑了笑,“善信头一回来,心中难免有顾虑,这些都是应当的。既然解了善信心中所惑,那我们,就往女道处去?” 谢宝珠点点头。 来道观的女子是真的不少。 谢宝珠在外面转悠的时候,就见道观进的多、出的少;今天进了道观,才知道观里到底来了多少女人。 那些女子大多是妇人着装。进来的人,是满面忧愁,闷口不言;而出去的人,则是红光满面,与结伴之人有说有笑,手里还多拎着一个香囊。 见谢宝珠往那些妇人身上看,新乐抿唇一笑,开口说:“说来,善信还是道观少见的客人呢。” “哪里少见?”谢宝珠挪开眼神,看向新乐。 新乐嘴角一勾,两颗圆圆的梨涡往下凹陷,显得他整个人都多了几分少年气息。 “善信看起来是不知晓,观中其实是以求子闻名的。这些女善人,都是去拜送子娘娘的。这送子的名气大了,旁的地方就不为人知了。说起来,师叔该高兴才是,她成日接的都是求子的善男信女,已经许久没人找她算卦了。” 谢宝珠心不在焉的听着,偶尔附和两声。 其实她刚才打量的并不止是那些女人,她主要看的,还是周围的环境。 有一点让她觉得很奇怪。 像是明光寺这种寺庙,正殿供奉的是释迦牟尼佛,而过了正殿往后,有两方侧殿和几个殿堂,供奉的是其他菩萨、罗汉。 前世今生,她虽然没怎么去过道观,但她也知道,道教所信仰供奉的神明并不少。 可这一路走来,除了正殿那三尊三清神像之外,她就再没有见过其他殿堂。取而代之的,是一排一排的厢房。 总不能,除了三清之外,道观就不供奉其他神明了? 谢宝珠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忍不住就问新乐。 “道长,我看着一路,除了正殿的三清神像,就再没有其他殿堂了。观里不是供了送子娘娘么?怎么也没见供奉的殿堂在哪?” 新乐笑容不变。 “善信原来是在困惑这个?”新乐很是理解的点点头,“其实殿内除了三清神像,还供的有八仙、送子娘娘,和几位天上的星君。” “只不过,善信也看到了。”新乐歉意一笑,“道观建在东市里,地方并不算大,有些神明虽塑了神像,但也不能像三清一般供奉于殿堂之中,只能委屈他们屈身于各处厢房。” “善信你看,观中厢房众多,便是为了供奉神明。不过,这到底是太简陋了,还请善信不要介意。” 这倒也说的通。 可是,这么多厢房,她难道还能一个个翻过去的去找清平? 这难度也太大了些! 谢宝珠暂时按下心中的焦躁,跟着新乐继续往前走。 他们走了两段路,绕了几处院子,终于到了道观最深处的院落。 新乐笑着朝谢宝珠行礼:“善信,女道的住处到了。” 谢宝珠抿了抿唇,没说话。 虽然刚才新乐解释了她所有的困惑,可她就是觉得不对劲。 而这种感觉,在到达女道的院落时达到了最高峰。 可她没动静,院子里却传来一阵声响。 谢宝珠抬眼过去,发现女道的院子中央,有三个三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围成一团,在院子中央磕炒货。 她们不知道在说什么开心的事,偶尔神秘的凑在一起,跟着便是爆发出极大的笑声。 新乐咳了两声,打断了她们的话题。 妇人们一扭头,见是新乐,眼睛便是一亮。 “哟,小新乐,你怎么来了?” 被这么称呼着,新乐也不生气。他朝几人行礼,说:“几位善信,不知女道现在可有空闲?我带了位初来的女善人,她想问女道算上几卦。” “哦~头次来的。”有个胖胖的妇女了然的点头,跟着走过来,笑眯眯的看着谢宝珠,“小姑娘长得还真漂亮!不过,新乐,你得等会,女道现在正给人算卦呢!” 她一说完,另外两个人就笑了起来,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谢宝珠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甚至胳膊上的汗毛都要立起来了。 “既然女道现在不方便,那就算了。”谢宝珠赶忙说。 这地方让她太不舒服了,得赶紧走。 新乐还没说话,妇人不乐意了。 “小姑娘的,急什么呀!女道算个卦,也就一盏茶的功夫。来来来,你要是嫌无聊了,那就跟我们几个老姐儿说说话,也好解闷。” 胖胖的妇人说着就上来拉谢宝珠的胳膊。她力气极大,谢宝珠还挣脱不过。 “道长”谢宝珠忍不住看新乐。 后者仍旧在笑,并劝她:“善信,多等一刻也无妨。女道平日都是为女善人求神送子的,难得算一次卦,您就稍等片刻!” 妇女应和着,硬是把谢宝珠摁到院中的石凳上。 接着,她们三人就像是盘问户口一般,什么她几岁、住在哪、家中几口人,什么话都在问她。 谢宝珠只觉得头皮发麻。 她只能僵硬的扯出一个笑,说:“我嫁了人的。” 一听嫁人,三个妇女就有些失望。 “嫁了人啊那你今天,是来找女道求子的?”其中一个妇人问道。 她问的时候,眼睛还上下打量着谢宝珠,透着一股子奇妙的讥讽,让谢宝珠更不舒服了。 “不,我今天——” “抓住他!有人闯了道观!” 谢宝珠话还未说完,院外便传来一阵追赶吆喝声。 很快,就有人匆忙的闯进了院子。而在看清院中有人后,那人顿住了脚步。 谢宝珠抬头,正好和男人四目相对。 ——等等,这也太巧了! 第63章 假扮夫妻 闯入道观的男人,正是将谢宝珠从家丁手中救下的那人。 两人对视片刻,谢宝珠挪开了目光,男人则皱起了眉。 从见到男人起,新乐脸上的笑就消失了。 他戒备的看着男人,手微微抬起:“这位善信,后厢房乃是供奉送子娘娘的地方,您擅自闯入,不大合适?” 追赶男人的道士已匆匆赶来。 看到新乐也在,他们松了口气,并告起状来。 “师兄!就是这人!我们在后院看见他鬼鬼祟祟的在几个厢房间徘徊!我们还没盘问他几句呢,他拔腿就往后厢房来了!我们有拦不住他——” 鬼鬼祟祟? 谢宝珠看着站的依旧挺直的男人,觉得自己很难想象出他偷偷摸摸的模样。 新乐的目光已有些不善:“您可有何解释?如果没有一个交代,那我们可就要报官了!” 男人眼睛微眯:“我——” “你还有脸过来!” 谢宝珠突然开口,骂了男人一句。 新乐有些惊讶的看着谢宝珠。 “善信与此人认识?”他试探的问道。 “哼!”谢宝珠没回答他的话,反而把头一扭,一副很生气的模样。 男人眸光一闪,往前踏了一步。 “我不过少陪了你几日,你至于这么生气么?还跑到道观里来。” 这男人还挺上道。 谢宝珠暗自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头疼。 这人救过自己,这道观又有点奇怪,她才想演一场,帮他渡过难关。 可她想的是跟男人扮做兄妹啊这人怎么就往夫妻道上演了? 周围人都在看他们两个,没办法,谢宝珠只能临场发挥了。 “你那是少陪几日?你是多少天没回过家了!”谢宝珠斜眼睨他,很是不满的说,“我看,你怕不是在外面勾三搭四了?” 男人心底觉得有些好笑。 这姑娘演起来,好像跟真有那么回事似得。 “我哪敢。”男人叹气,抬脚走到谢宝珠身旁,右手虚扶在谢宝珠肩头,“我这不是一听说你离家出走,就来找你了么?倒是你,好端端的,来道观做什么?” 旁边有妇人连忙说道:“你媳妇这是来拜送子娘娘呢!年轻人,你媳妇这么操心,你可不能老跟她置气!” 拜送子娘娘 谢宝珠察觉到肩上的手抖了抖。 她很有理由怀疑男人是在憋笑。 “这,其实也不是,我是来算卦的”谢宝珠赶忙澄清。 妇人一副我懂的表情:“没事,咱都是女人,有啥不能说得?你来算卦,也是算家里的事?那都一样!” 妇人又苦口婆心的劝起男人:“小伙子,你可得对你媳妇好点!你瞅瞅,你这媳妇长得又俊俏,人还好。要不是你来之前她就说自己嫁了人,我都想给她、跟我侄子牵个媒了!” 听到谢宝珠已作人妇,男人的手像是触到了烙铁一样,从谢宝珠的肩上挪开。 他点头,声音里听不出来任何波动:“婶子说的是。” 妇人满意的点点头,又逮着男人说了几句。而几个追男人而来的道士则挠挠头,跟新乐交谈几句,朝男人道了歉,便出了院子。 谢宝珠这才是彻底把心放下了。 虽然演的角色歪了,但这一唱一和的,好歹是把道士们糊弄过去了。 至于假扮夫妻 等她出了道观大门,绝对要逼着男人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男人的身份问题得到解除,新乐的脸上也重新挂上了笑。 恰在此时,女道的屋里传来了一阵动静,似乎是给上一位香客做完了法事。 谢宝珠这时候反而觉得无所谓了。 她身后还有个男人呢! 上次自己跟他在小巷里头撞了一头,他还帮忙赶跑了家丁。这回自己又帮他解了围,真要出什么事,他不得帮忙带着跑呀? 可她无所谓了,几个妇人们却开口,要他们走,去道观的另一头。 “哎呀,我看这架势,里头那位情况不大好呢!这一算就是一炷香,这小夫妻俩可等不了。不然这样,新乐,反正都是求感情和睦的,你带他俩去和合二仙那!” 和合二仙? 谢宝珠嘴角抽了抽。 男人眼里则闪过一丝嘲弄。 他声音低沉,一副很坚定的样子:“没关系,这道长是我夫人找的,那我陪着她等多久都可以。” 妇人不赞同的摇头:“那也不能在这耗着!新乐,你也跟他们讲讲,观里的和合二仙可灵了!拜过的,感情回去就能好!” 新乐倒是垂下了眼:“这位善信本意是来求卦,既然善信夫妻都能等,那催一催女道也无——” 他那句无妨还未说出口,厢房中却传来了一声女人的尖叫。 胖胖的妇人脸色一变,人就要往里冲:“哎哟我的侄女!你怎么了?” 这是出了作法事故? 谢宝珠看向新乐,后者脸色也变了几分。 他也不慌乱,回身先去寻了其他师弟在院里等着,才朝谢宝珠歉意一笑。 “实在抱歉,女道那也不知出了什么差错,观里得查验一番。求卦的事,今天怕是不行了。善信若是不介意,那就随我去和合二仙处?这两位神仙所处厢房离这里略远些。但如婶婶所言,若求感情,和合二仙没有不灵验的。” 离得远! 谢宝珠有些惊喜。 她来时只走了一条路,还有新乐陪着,没办法仔细查看清平到底在不在道观里头。 如今能再走一趟道观,多看看其他地方,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不过,她乐意,不知道另一个人愿不愿意。 谢宝珠抬头看男人。 这人来道观显然也有自己的意图,八成也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她自己是想走,可万一男人还想留在这,两人说出来说岔了,那岂不是很尴尬? 男人倒也低头看了她一眼。 不知道他是理解了谢宝珠的意思,还是自己打算撤退,他朝新乐点了点头。 “既然女道有事,那我们就不麻烦了。”男人淡淡的说,“听说这和合二仙供奉在道观东头?那还请道长引个路,带我们去参拜一番。” 第64章 清平,还是新礼 新乐微微一笑,冲两人行了一礼,便在前头带路。 说起来,有男人跟在后面,新乐也不怎么跟她搭讪了。 突然,谢宝珠觉得自己肩膀被用力戳了戳。 她打了个激灵,下意识的回头看人:“你干嘛!” 男人好整以暇的说:“你出门之后就没跟我说上几句话。怎么,还在生气?” “我哪有——” 谢宝珠话说到一半,发现男人朝她昂了昂头。 她往前看去,发现新乐不知何时加快了脚步,特意给他们腾出了地方。 等人离得差不多远了,男人才压低声音问谢宝珠。 “喂,你来道观干什么?脚那么快就好了?林家可离道观不远。” 谢宝珠瞪他,小声反驳他:“那你来这儿是干嘛的?这道观可是以送子出名的,你一个大男人的,闯进道观还让道士追赶,丢不丢人?” 男人无语看她:“这有什么丢人的?算了,跟你讲不通。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去?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我知道。”谢宝珠语气平缓了些,“我得再看看。” 她死活不说自己来道观是干什么,男人也拿她没办法,只能随她去。 倒是谢宝珠,跟男人通过气后,她的心情就放松了许多,终于能好好查看周围了。 他们走了没一会儿,谢宝珠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欢脱的说着。 “啊呀,女善人,你这个卦象可不大好!平日一定要注意多保重身体呀!” 谢宝珠心中大喜。 清平果然在这儿! 她顺着声音望过去,发现清平就在她右手边的小院里坐着。 他面前摆了张桌子,手上拿着笔,正认认真真的在纸上做批注。而他的摊子前,则围了四五个女子,都是一边遮住脸一边看着清平偷笑。 男人发现了这点。 他还记得谢宝珠是来算卦的,便低头问她:“你找的,是这个人?” 人都找到了,好像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谢宝珠想了想,点了头。 男人还想再说什么,新乐已发现他们落到了后面。 他折返回来,看着两人:“两位善信,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他说着,顺着谢宝珠的目光看向清平,跟着就笑了起来。 “原来是在看新礼师弟。他在观中修行,从来都很能讨得女善人的欢心。” 新礼? 他不是和虚道长的弟子,道号清平么? 谢宝珠按捺住心中的疑惑,试探的问起来:“原来这是道长的师弟?我看他似乎也会算卦。不如,就让他帮我算一算?” 新乐看了男人一眼,微微摇头。 “善信不知,我这师弟于堪命一道只不过略通皮毛,是及不上女道的。平日里,我们也只由着他在师兄弟间算一算,图个乐子。也不知今天,怎么叫他碰见了其他善信。” 他说着,朝院里高声说道:“新礼!你在那做什么呢!” 见院中那人朝这边看过来,谢宝珠下意识的往男人身旁藏了一藏。 那叫新礼的弟子也不动,就坐在凳子上笑眯眯的喊回来。 “新乐师兄!我在给女善人算命呢!你放心,我都把事项交代好了!肯定不会耽搁女善人的!” 几个围成一团的女子显然是道观的常客。 见新乐有走过来驱赶新礼的趋势,她们忙挥着帕子不让他来。 “新乐道长,我们几个供完香火,正无聊着呢,让你师弟给我们算算卦,也算逗趣了~你也别怪罪他了!” “就是呀!道长,你这师弟可真有趣!平日怎么没见他出来接引?” 几个姑娘你一言我一句的,硬生生止住了新乐的脚步。 他无奈的笑笑,冲几人行礼。 “既然善信不在意,那让他算一算倒也无妨。只是,善信切记,这卦象时是做不得数的。” “知道啦知道啦!新乐道长就喜欢操心。” 姑娘们笑了起来,把新礼的话都遮盖了不少。 “我这是正经算卦”他弱弱的说,“并不是逗趣呀。” “是、是!”姑娘们又转过头安抚他,“我们只是说说罢了!不这么说,你师兄就要把你的摊子拆了!” 新礼委委屈屈的坐在位置上,不说话了。 看他们在闹,新乐无奈一笑,回身跟谢宝珠两人说:“善信,您也看见了。让师弟算卦,实在是不合适。” 谢宝珠心中犹有疑惑。 那人当真是新礼,不是清平?可她看他算卦的模样,还有对卦象的认真劲,都和清平一模一样。 但现在并不是坚持找人的时候。 先不提那人若真的是清平,她得用什么法子带他出去;就光那傻小孩乐颠颠的帮道观算卦,她都觉得跟他相认这一件事,就充满了危机。 谁知道清平会不会傻不愣登的把她卖了? 谢宝珠暂且按下冲动,朝新乐点点头:“那,还请道长继续带路。” 找到了跟疑似清平的人选,谢宝珠走动时也不再磨蹭了。 三人很快便到了和合二仙所处的厢房。 在新乐开了门,请他们进去时,谢宝珠闻到一股呛鼻的灰尘气息,这让她觉得有些奇怪。 她忍不住观察了一圈。 和合二仙的神像被摆在厢房中央的高桌上,桌子前有一方小一些的供桌,供桌的侧边,有一张放着纸笔的小桌。小桌前面,则有两张椅子。 但除了放有纸笔的桌子,不管是椅子还是供桌,甚至是神像,表面都蒙了一层淡淡的灰,把其上的色彩都遮的暗淡不少。 她还在打量的时候,新乐已经坐到了小桌后面,拿起了笔。 他客气的请两人坐下,跟着便开始问问题。 “请问,两位善信的姓名?今年贵庚?” 谢宝珠脑子转了一圈,抢在男人跟前说。 “我叫谢宝珠,今年十七了。” “他叫张明瑞,今年、今年应该二十三了!” 谢宝珠坐在椅子上,男人却没有。他就站在她的身后,毫不遮掩的打量着屋子,连新乐和谢宝珠在说些什么都没有听。 可在谢宝珠说出那个名字之后,他的身体便震了一瞬,脸上的表情也克制不住,露出了满满的讶异。 新乐抬头,看着男人,停了笔。 “这位善信,可是有哪里不对?” 第65章 一样的人 谢宝珠没回头,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一看新乐的表情,她就慌了。 清平人是找到了,但男人也别在这个时候掉链子啊! 他被抓就算了,闯道观这事怎么着也罪不至死。可自己明明是张家的媳妇,还跟陌生男人假扮夫妻。让别人知道了,她不得被浸猪笼啊?! 谢宝珠内心慌得不行,男人却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温柔的笑。 “我这是高兴。我们俩天天吵架,我还以为她连我的生辰八字都不记得了。” 新乐看了看男人,又看了看谢宝珠。 后者适时撇过头去,看上去十分口是心非。 新乐便又低下头去写。 “敢问,两位善信的八字?” 这个她知道,之前冉公子给张小禾算命的时候,她顺道算了算那便宜相公的。 谢宝珠把八字报了出来,等着新乐答复。 新乐就着一张纸写写画画,好半天,才抬头,露了个笑。 “恭喜二位,二位的八字,可是天作之合。以后定当相互扶持,共度一生。” 谢宝珠没当回事。 古代成亲之前,纳彩闻名,就是在算男女双方的八字。 八字要不和,她跟张明瑞就结不了亲。 说起来,唯一让她有些在意的,是她的出生时间不仅和原身一模一样,连出生年份的称呼都一样。 就像是一个轮回。 谢宝珠被自己的想法激的抖了抖,忍不住的去搓手上的汗毛。 她却没看到,身后的男人,眼里闪过了一丝奇异的光。 “能和和睦睦便好。”男人甚至主动坐到另一张凳子上,跟新乐交谈,“这和合二仙,就是只算八字么?” “当然不是。”新乐摇头,“还得看两位要求什么。” 他从桌子下方抽出两张黄纸,递给二人。 “两位善信,把自己心中所求的事写在纸上,再交予我。”新乐笑道,“我会把它们折起来,放在和合二仙面前供奉。” 新乐说着,又顿了顿:“而且,这次的香火钱就不收您二位的了。我本想为女善人引路女道,谁料师叔那里出了岔子,让两位受了惊,这香火钱就不收了,算是观中赔罪。” “若是和合二仙灵验,两位回来还愿时,再供香火也不迟。” 两人点了点头,各自接了笔沾了墨,开始落笔。 虽然男人假借了她那便宜相公的名头,但谢宝珠对这两人都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尤其是男人,就他那说话方式,以后娶得老婆怕不是会被他气死! 谢宝珠定定思索了一阵,选了个最不会出错的。 那人倒是毫不犹豫的落笔,但却只写了一个字。 谢宝珠侧过头瞄了一眼。 他写的是个“亲”字。 见两人都写完了,新乐便把纸收了回去。 男人写的那张纸,他没什么反应,轮到谢宝珠了,他就有些疑惑。 “善信,这和合二仙主佑感情,这‘平安’二字怕是去几位尊神处供奉,会更为灵验。” 谢宝珠坦然的看着新乐。 她还没开口解释呢,身旁的男人就一脸感动的看着她。 “我上月不过出了几日远门,你就如此惦念我的安危哎!是我不好,还与你争吵。” 谢宝珠无语的看着男人。 他是不是戏有点太多了啊? 她这“平安”两字是替张家写给她那便宜相公的,并不是给他的好么! 新乐怔了一瞬,很快就笑了起来。 “这倒也是,夫妻之间,平安为上。这两张黄纸,我这就叠了,放到和合二仙面前去!” 接下来的事倒没出什么差错,他们也就是看着新乐叠纸供奉,又被他带出道观罢了。 只有一点,那男人不知道犯了什么神经,从和合二仙那出来之后,就跟谢宝珠表现的极为亲昵,好像两人真的是夫妻一样。 等出了道观大门,两人绕到小巷子里,谢宝珠便立刻往旁边走了几步,和男人划开界限。 “你有毛病啊。”她没好气的说,“我嫁了人的,你跟我保持一下距离行么?” 男人无辜的收回手,反驳她:“可是你主动与我扮做夫妻的。” 谢宝珠觉得自己脸都快裂了。 她咬着牙说:“我可没这么说!我就是想帮你解围,准备和你扮做兄妹的!谁知道你一路就往夫妻这条道上演!” 男人双手环抱,学她的话:“‘你还有脸过来?’,这种话,可不是兄妹之间会说的。你不觉得这句话把咱俩的关系拉的太紧,只能往夫妻上想了么?” 谢宝珠脑子了过了一圈,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 但她还是嘴硬:“那我也是为了帮你解围——算了算了,反正演都演了!但你出来的时候是什么毛病啊?明明听见我嫁了人之后还把手拿开了,怎么出来的时候就靠的那么近!” 男人暗自叹了口气。 他无奈的摊手:“我以为你说那名字,是在说我。” 什么东西? 谢宝珠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重复了一遍男人的话:“你的名字跟我相公一样?” 男人、或者张明瑞,点了点头。 “倒也不算一样,八字略有差别。”这个张明瑞笑了笑,“我若不是从西北来的,简直要怀疑老天爷偷偷给我娶了个媳妇。” 不不不、不可能这么巧? 谢宝珠狐疑的盯着男人看了好一会儿。 名字一样,八字也只差一点,这人还从西北来的。难不成,他就是自己的便宜相公? 可这也不对啊,那便宜相公征兵运粮去了,要回来,也该堂堂正正的回家才是,这么偷摸不承认有什么意义么? 而且,跟他一起被征走的还有几个人,也没见小禾有什么动静。真要是征兵的人回来了,那张小禾肯定第一个就激动起来。 “哦对了,你既然嫁了人,怎么没见你夫家人帮忙?”张明瑞抱着手臂,挑眉看她,“怎么让你一个人在城里,被林武那群家丁追着跑?” 谢宝珠捏了捏手指,决定试探他一下。 “家里条件不好,我来县里做生意的。” 谢宝珠状似不经意的说:“也不是没人帮,我那小姑子张小禾就天天往城里跑,给我帮衬。小叔张明轩也不读书了,从书院请假回家了。” 第66章 打折他的腿 张明瑞听了,没什么反应。 他很是敷衍的夸了一句:“你夫家对你挺好。” 谢宝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真的是一点破绽都没找到。 这人对张家一点感情都没有。难不成,真的是她猜错了? 她尚在犹疑,男人已换了个话题。 “喂,你找那小道士干什么?人好端端的在道观算卦,你直接点名找人不就完了,还用得着以身犯险,直愣愣的往里冲?” 往里冲的人到底是谁啊!她可是做好了掩护的! 谢宝珠无语的看着他:“你没看见么?那道士就挡着我,不让我找新礼算卦,甚至连观里的常客他都想都赶跑了,不让人见他。这是对普通师弟的待遇么?” 男人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 “那小道士不是道观的?难怪。” 他后面又嘀咕了几句,谢宝珠没听清。 但她也懒得跟男人再做纠缠了。 今天这事只是个应急措施,忘了它对大家都好。而且,最好是从此之后两人老死不见往来,永远看不见对方一根汗毛,把这事压到地心里头,那谢宝珠心里才觉得刚刚好。 她朝男人加重语气说:“反正,你救我一回,我帮你一次,大家扯平了!你记住,今天这事就是个巧合、是个误会!你最好一个字都别往外说!出了巷子,咱俩就是个陌生人!” 张明瑞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配合的应了下来。 “行,我就当没这回事。” 这男人虽然说话不讨喜,但做事貌似还挺靠谱的。 谢宝珠满意的点点头,抬脚迈出了巷子。 张明瑞靠着墙想了一会儿,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发现谢宝珠板着张脸,又回来了。 “怎么了?”他奇道。 谢宝珠没理他,抿着嘴往巷子偷走。 张明瑞头往外头探了探,发现林武正带着比之前还多一倍的家丁,跟个螃蟹似得在街上横着走。 他有些哭笑不得的跟上谢宝珠。 “你这个运气算了,我送你回去。你现在住哪?” 谢宝珠没忍住,瞪了他一眼。 她运气差怎么啦,吃你家大米啦? 不过,张明瑞说到做到,真的顺着巷子把她安全送回来了客栈。 临回客栈之前,谢宝珠回头,发现男人就站在门口,在等着她进去。 她抿了抿唇,硬邦邦的说:“谢谢。” “嗯?”男人疑惑的看她。 谢宝珠翻了个白眼。 没听到就算了! 张明瑞看着她气呼呼的回了客栈,才笑着摇头,往西市里走。 西市除了正中的那条街是用作摆摊的,道路往后的坊市里全都是住户。里面的人,从教书先生到走货郎,从烟花女子到掌勺大厨,看成是三教九流无一不有。 张明瑞先在街头买了一篮子鸡蛋,才驾轻熟路的往巷子里走。他在里头绕来绕去,绕到巷子的极深处,连街上的叫卖声都听不见了,才停下脚步。 他看了看木门上破旧的剪纸贴花,伸手敲了敲。 开门的,是个六十多的老婆婆。 她第一时间还没认出来张明瑞,只能眯着眼问:“谁呀?” “陈奶奶好。”张明瑞笑着,提了提手上的筐,“好长时间没见了,我来看看您。” “哦哦!阿木啊!” 他一开口,老婆婆就认出人了。 她把门拉开了一条缝,让张明瑞挤了进去,又紧紧地关上。 等把大门连门闩都拴好,老婆婆才颤悠悠的让他在院里坐下。 “你这孩子,来就来了,带什么东西?正好,荣荣今个儿没出去,就在屋里歇着呢。你等着,我去把他叫起来!” “哎奶奶,不用您忙,我去叫就行了。”张明瑞赶忙拦住她,并把鸡蛋篮子递了出去,“这鸡蛋您收好。我出门这段时间吃都没吃好,天天都在想您的鸡蛋面呢!” 老婆婆叫他哄得合不拢嘴,同时又有点心疼:“怎么出门都吃不好饭呢?你等着,我去给你做顿好的!” 把老婆婆哄到厨房里去,张明瑞才往后院走。 后院里,已经有个男人光着膀子坐在水井旁,一勺一勺的挖着井水往头上泼了。 “陈哥真是宝刀未老。这天浇冷水,不怕把自己冻傻了?”张明瑞略带嫌弃的看着对方。 院子里洗冷水澡的,正是县里的地头蛇,陈哥陈元荣。 听到他的声音,陈哥眯着眼,甩了甩头,站了起来。 “还说我?一个多月没见着你人,我还当你嘴太坏,被人砍死在外头了。” 两人说着,同时笑了起来。 “说,来找我干啥。”陈哥擦了擦身体,扭头看他,“来找我揍人,还是来打听消息?” “都有。” 张明瑞干脆的坐到他对面,也不嫌地面湿。 “城东道观你去过没?里头掌事换人了?” 陈元志皱了皱眉:“换了。新来的听说是从大城里来的,有点名头。不过你也知道,东市那边是林家在管,兄弟们不好往那里头伸手太长。你要是想打听,明儿我就去问林武。” 张明瑞哦了一声。 “问完了再帮我个忙。” 陈哥爽快的说:“成,帮啥忙你说。” 张明瑞淡定的搬着凳子往后退了一步。 “帮我把林武三条腿都打折了。” 陈哥眼皮一抽,一脚横扫过去,却刚刚好被张明瑞挪开了距离。 “靠!你坑我不是?” “我坑你干啥,我这是找你商量。”张明瑞闲闲的说,“这事给你,咱俩还能商量商量打折他几条腿。要是让我来——” “算了,打就打。”陈哥无语的看着他,“那兔崽子哪惹到你了?” 张明瑞眯了眯眼,语气冷了三分。 “他动我媳妇儿。” 谢宝珠回了客栈,心中还在盘算摆摊和清平的事。 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第二天中午,张小禾又来找她了。 比起前几天的报喜不报忧,小姑娘今天显然是着急了。她不仅赶路赶得双颊通红,连眼睛也红成一片,显然是哭过了。 一看到谢宝珠,张小禾就紧紧的抱住她,说话声音里还带着哽咽。 “二嫂!你救救文秀!” 第67章 同样的圈套 文秀怎么了? 谢宝珠心里一个咯噔,赶紧把张小禾拉开,仔细问她。 “怎么回事?文秀怎么了?” 张小禾哭着把事情讲了一遍。 谢宝珠走的头几天,陈秀还梗着脖子不愿低头,几个儿辈孙辈的自然不敢触她的霉头。 倒是张小禾来报喜,说张明轩要回书院的那天,家里收到了封信。 “信是二哥写的,说他被征走之后过得还行,但运粮队要人,他一时半会回不来。”张小禾边哭边擦泪,“里面还提到了二嫂你。可能二哥以为他走了,亲事就黄了,觉得对不住你和谢家。” 如果是这个时间收到的信,那昨天那个男人就不会是她那便宜相公了。 毕竟信都写了人回不来,难道他还能来个瞬间移动? 谢宝珠脑海里瞬间飘出这个想法。 不过她很快又追问道:“这和文秀又有什么关系?” 张小禾的情绪愈发激动:“二哥来了信,娘就打算低头了。可钱翠兰那几天也来了家里!我和三哥千盯万防的,就是没想到,她会撺掇娘去请道士!” “明面上说是给二哥算算回来的日子,但我们都觉得,她就是在拖时间,不想让二嫂你回来!但、但谁知道,她请来的道士,没有中伤二嫂你,反倒在家里转了一圈,说文秀今年流运跟二哥不和!她只要在家,二哥回来的日子就会往后推!” 谢宝珠已不可思议的站了起来。 “她信了?!” 这道士用的套路和当年污蔑张小禾时用的,简直一模一样,甚至像是师从同一人。 陈秀难道真的蠢到中了同样的圈套?! “我不知道。”张小禾摇了摇头,神情也很憋屈,“一大早,我听到那道士那么说,就赶紧来找你了。三哥在家里跟他们周旋,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谢宝珠当机立断做了决定。 “我收拾收拾包裹,现在就跟你回去!” 她也许能忽视陈秀出事,但那毕竟是因为她是成年人,做出了什么决断,就要为此负责。 可文秀只是一个小孩,自身根本无法自保,更别谈为别人的决定负责了! 毁了一个张小禾,还想毁掉下一个小孩不成? 谢宝珠想想就觉得心里来气。 她和张小禾紧赶慢赶的,终于在晌午吃饭的时候回了家。 两人进屋的时候,陈秀正笑容满面的往桌子上端饭。 见她回来,陈秀有些不自在,但仍是招呼她上桌吃饭。 “宝、宝珠啊,你回来了?来,今天娘做了顿好吃的,先坐下吃!” 谢宝珠扫了一圈院里。 前院跟她离开的时候变化不大,也没有说为了改风水挪什么东西的。 唯一让她在意的,是她摆摊用的板车和材料。 用来炸吃食的锅,用的是家里的,此时也未在板车上看见;可剩下的,烧炭用的炉子,包装用的纸,甚至是装面团的盆,都歪三扭四的摞在一起,像个垃圾堆一样。 而吃饭的桌子上,陈秀的左手边,一个仙风道骨坐如铜钟的老道士正闭着眼,不看也不听;右手旁,钱翠兰正讥讽的看着她。 陈秀顺着谢宝珠的视线看过去,脸色缓和了些。 “哦,宝珠,忘了跟你说。那些杂物都得扔了,不吉利。” 她边说,边伸手介绍那老道士:“这位,是李道长,在武宁城的道观坐了二十多年的掌事,这次是来县里与道友论道,才让你五婶有机会请来,给咱家看看。” 道士缓缓的睁眼,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陈秀又说:“娘知道你是为家里好,可道长算过了,今年咱家不能做生意,做生意易遭灾!而且,你三弟以后是要考功名的,咱家要是被当成了商人,那多拦他的路!今年,就先缓缓。” 谢宝珠内心毫无波动。 她只问了陈秀一句话。 “娘,你是忘了小禾的事么?” 她这一问,陈秀还没回答呢,钱翠兰就抢着说话了。 她拿起帕子沾沾眼角,阴阳怪气的哭诉:“哎哟三嫂,你看,这都怪我!那骗子是我引荐给你的,也难怪宝珠不信任我。可我这么多年来,哪不是为张家着想?就出了这一回岔子,宝珠你就想把我一棍子打死?” 钱翠兰又扭过头去,冲陈秀哭:“唉,不过,也都是我的错,是我的命。三嫂,你要怨,就怨我!只不过,千万别怨了道长,人家可是有威信的!不能叫我耽搁了!” 陈秀赶忙又回过去安慰她。 “我怎么会怨你呢,我心里都记着你的好呢!这是小孩子不懂事罢了,你和道长,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谢宝珠冷笑一声,也不想跟钱翠兰虚与委蛇了。 “你说的可太轻巧了,这哪是为张家着想呢?这是恨不得张家万劫不复?” “宝珠”陈秀想教训她,可话说到一半,却又被咽了下去。 “说起来,你不是最喜欢吹嘘给张家做了好亲么?怎么今日不吹了?”谢宝珠居高临下的看着钱翠兰。 后者有些惊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主动提起这事。 但钱翠兰反应了一下,就要顺杆子往上爬。 “这不是,宝珠你跟我不亲么?我若是说了,你又要跟我生气,何必呢?”她假惺惺的说,“你不喜这亲事,我却没有对不起张家——” “没有?” 谢宝珠看着陈秀的表情,笑了起来。 “你不如,问问再说?” 钱翠兰下意识的扭头看陈秀,却发现,后者已经撇过头去,不想再看见她了。 “说起来,五婶你神通广大,能把张谢这两个远隔百里、却都有各自的难处,无法谈婚论嫁的家庭说到一起,那的确是有本事。” 谢宝珠笑着夸了她一波,叫钱翠兰愈发的惊疑。 她轻飘飘的甩了个大炮仗。 “你算得精明呀!我嫁的远,就算得知了张家的情况,也无法和离再走,谢家不允许我这样做。” “可你大概没想到,张家会得知我的事?” “你四处说嘴,想着靠别人扳回一城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蒙骗的那些东西,会被当事人知道?” 第68章 泼辣的妇人 钱翠兰大概听明白了谢宝珠的意思。 可她这种人,指望她有廉耻心而羞愧是不可能的。 钱翠兰也不装了,伶牙利嘴的往谢宝珠身上泼脏水。 “你还好意思说?我这说完东头说西头的,都是为了谁?”她撇嘴,满脸不屑,“我说实话,你谢家,还是高攀了我们张家!” “这谢家家风严,却教出了你这么个水性杨花的闺女。八字没一撇呢,就跟男子私通幽会,真是好不要脸!要不是你妹妹求了我三天,我挨不住,又见你当时低眉顺眼、觉得你以后说不定能收收心,能当个贤惠妻子呢,谁还想帮你说亲不成?” “如今倒好,这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栽。”钱翠兰斜眼看她,阴阳怪气的说,“怎么着,还是我按着你去跟人幽会了?” 钱翠兰骂了一通,正想喝杯水解解渴,就发现院子里的情况不大对劲。 谢宝珠没有像她想的那样掩面认错,陈秀也没有勃然大怒狠骂谢宝珠。 反倒是谢宝珠微笑着哦了一声。 “我、妹、妹、求了你三天。”谢宝珠低低一笑,“也难怪,毕竟物以群分。” 钱翠兰瞪眼:“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跟人私通幽会的并不是我呀。” 谢宝珠愉悦的笑了起来:“你暗示谢家来帮你找场子,就没想过结束之后跟她们聊一聊?哦,也对,她们没脸再找你才是。” 钱翠兰已经发现不对了。 她脑筋一转,想把锅甩出去:“那是你妹妹——” “够了!” 陈秀终于忍无可忍,喊了一句。 她正视钱翠兰,语气生硬的说:“翠兰,你的心意自不必说。可这么几桩事,你办的实在太差。明瑞就算了,宝珠是被谢宝佩冤枉的。可小禾是我的心头肉,无论如何,我都不愿让她的亲事出一分差错。过往的,张家自然谢你,但之后的事,你也别掺和了。” 被陈秀这么正面的打脸拒绝,钱翠兰脸几乎挂不住,要恼怒起来。 那一直静坐的道士却突然来了一句。 “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 陈秀怔了怔,站起来朝老道士行了个礼:“道长说的是,家里,自然要以和为贵。” 眼看着陈秀是铁了心要把她踢开,连老道士说话都不管用,钱翠兰也只能悻悻扭头,捏鼻子忍了。 “宝珠,亲事是我误会了你,这是我不对。” 陈秀抿着唇看谢宝珠:“那天是我糊涂了,连你为家里做了什么都想不起来,是我的错。” 谢宝珠认真的看着陈秀。 她婆婆要能清醒过来,那也是一件好事。 可下一秒,陈秀就打破了她的希望。 “但为小禾算命的道士是骗子,并不代表着天下的道士都是骗子。”陈秀特别认真地说,“我们那天见到的和虚道长和清平道长,不都是有真本事的?” “你五婶她把事办岔了一回两回,却也不能觉得她做事都不靠谱。能在武宁城那样的大城里当道观掌事,李道长怎么会是骗子呢?宝珠,你可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谢宝珠真的笑都笑不出来了。 原来,刚才她婆婆是意识上的回光返照? 清醒片刻后反倒更糊涂了。 “是么?” “是啊!” 两道语气不同的话同时说出来,后一道声音里甚至还带着冷笑。 谢宝珠回头看大门口,发现有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站在门口。 那妇人穿了一身松绿云纹做的衣裳,手上戴着墨绿色的翡翠镯子,耳坠上是镶了金丝的玉坠,一看就是富裕人家。 她左手牵着张文玉,右手牵着张文秀,冷笑着站在大门处,看着陈秀。 陈秀呆呆的看着门口,连起身迎接都忘了。 妇人也不屑这个。 她挑剔的打量了谢宝珠两眼,才朝院子里喊。 “禾丫头呢?过来把你侄子弄走!明轩个傻愣崽子,大男人的,连两个孩子都看不住!” 张小禾赶忙从外头进来,接过小孩。 两兄妹眼都是红的,脸也被晒的脱了一层皮。看到二婶和小姑,两个孩子哭着跑过去抱住她们。 见两个小孩有人带了,那妇人干脆把袖子往上一挽,走到陈秀面前,指着她的鼻子骂。 “陈秀,你这五六年是越活越回去了啊?这么个废物都能把你糊弄的团团转,被卖了还帮人家数钱是么?就你这傻缺德行,你有什么脸提明轩,啊?” 谢宝珠注意到,妇人虽然是指着陈秀骂,但话里话外枪口都是对准了钱翠兰。 而后者跟她吵架的时候还花样百出,妇人骂的这么难听,她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陈秀低着头,不看妇人:“姐我这是为家里好” “为家里好?”妇人连笑两声,“是是是,就你是位家里好,其他人都是拖你后腿的。” “你媳妇帮你闺女洗清了名声,你可好,扭头把人赶跑了,回头再把瘟神请到家里,那日子过得可真是美啊!美到人对你孙子孙女下手,你还在旁边拍手看戏!” “姐!我不是!”陈秀急了,甚至抬头反驳了三两句,“道长说文秀流运不好,送出去一段时日就行——” “送出去?送哪去?”妇人咄咄逼人的追问,“禾丫头当年什么模样你忘了?当年禾丫头在人家家过不下去了,七岁的丫头连着走了三十里路,走了一整天走到我那。她整个脚磨的都是泡,看见我就哭的喘不了气。这才不到十年,你就全忘完了?!” 提到张小禾,陈秀几乎要呼吸不过来了。 “我当年、我当年——” “可别你当年了!”妇人冷笑,“禾丫头聪明,知道家丑不外扬,还去找你媳妇来处理。可孩子知道什么?不是你把他们逼得,让他俩觉得没人管得了你,他俩至于走两个时辰的路来找我?” “俩孩子,一个五岁,一个七岁,没有大人陪,就这么手牵着手走到城里。这俩要被拐走一个,你对得起你老头,对的起你大儿大媳么?” “十年前是禾丫头,十年后是你孙子孙女。陈秀,你这十年是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第69章 懦弱的原因 陈秀看看两个瑟瑟发抖的孩子,再看看怒气冲冲的妇人,终于崩溃了。 她擦着眼泪哭成一团,整个身子瘫软下去。 “姐,那我能怎么办啊?我也想好好过不想那么多,可你看看这才几年,家里就变成了什么样!先是老三,再是大儿大媳,然后又轮到二儿姐啊!有时候,我都恨不得,死的那个人是我啊!” 妇人的脸色变了变。 她凶凶的朝陈秀吼:“你心里介怀你不跟我说?咱俩多少年的亲姊妹白当了不成!你就算真的想找人看运,告知我一声,阿姊也能翻了地皮给你打听哪家最灵验,犯得着让这种瘟货上门祸害?你、你当真是要气死我!” 妇人看着默默流泪的妹妹,就满心的恨铁不成钢。 她视线在院子里绕了一圈,才指了指谢宝珠。 “你!二媳是?把你婆婆先扶到屋里去!你小辈跟人闹着吃亏,我可不怕!还有,禾丫头,你也带着孩子回屋去!”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憎恨的眼神看着钱翠兰,把后者看得瑟缩不已。 “往日,我顾念着妯娌情面,没直接跟你闹,只让老二敲打敲打老五。可我算看明白了,老五也管不住你了是?钱翠兰,你那么多破落摊子,我随便挑出来一件,你在张家就别想过好日子!” 钱翠兰站起来,朝妇人赔笑:“二嫂、二嫂,我那都是一时糊涂,可不是刻意找事的——” “我没被猪油蒙了心,你那点伎俩,跟我到族老面前说去!”妇人冷笑一声,朝院子呆愣的两人大喊,“愣着做什么?赶紧回屋去!” 谢宝珠回过神,赶忙扶起陈秀,往屋里走去。 等她搀着陈秀在屋里坐下,屋外便突然爆出了污言秽语的咒骂声。 她和陈秀忍不住侧耳听去。 什么王八羔子亲娘养的、瘪三吃饭不嫌软这二婶骂起人来还不带重样的。 这二婶好泼辣啊 谢宝珠正是满心佩服的时候,陈秀拉住了她的手。 她一开口,声音就满是沙哑:“宝珠,是我对不住你。” “我老想着,你跟明瑞没见过面,就不是咱家的正经媳妇,肯定不会跟家里亲。好多事,我就瞒着你,不敢跟你说。可我看着你一天天忙得脚不沾地,我心里就开始怕了。怕你啥时候知道了,受不了,就跑了。” 因为哭的太狠,陈秀说起话来一喘一喘的,偶尔还夹杂着一阵哭音。 谢宝珠认真听完了,才知道她婆婆究竟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其实,张家并不是如张小禾想象的那般痛恨道士。 六年前,为了张明轩的学业,张家曾请了道士来看风水。结果,风水没有不对劲的,道士却说这家的男主人一年内会有血光之灾,必须用宝物一命挡一命,才能安全脱身。 张家当时并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只是客气的把道士送走了。可这日子过了连半年都没有,她的公公在夜晚赶路时跌了一跤,落在路旁的水沟里,硬生生被折断了脖子。 陈秀那时就有些后悔了。 两年后,张文秀周岁时,小姑娘整日哭闹不休,用什么方法都哄不好。眼看着小孩都萎靡不振要活不下来了,张家迫不得已,又去请了道士。 这回,道士说那孩子出生时遭了罪,命魂比一般人的轻,哭闹是惹到了土地神仙,得用把宝物埋在地里,才能有一线生机。不然,这神仙恼怒,张家必有祸患。 有了前车之鉴,张家上下都紧张起来。他们又是去道观烧香供奉,又是在地里埋了金银首饰,花了大半家底,就是不希望再有人出事。 这日子好端端的过了一年多,张家人都以为大仙被请走了,老大却在从山里打猎回来的时候,遇到了狼群。他整个人被啃咬的尸骨无存,只剩一地的破布碎片,勉强叫人认清这是哪家的大人。 说到这,陈秀的眼神都呆愣了。 “大儿媳一蹶不振,在床上躺了三个月也走了。”她喃喃的说着,整个人又哭又笑,有些疯魔了,“道士说那金银不是宝物,神仙不满意,但也网开一面,只带走了夫妻俩——” 她说着,倒吸一口气,紧紧的抓住谢宝珠的手,双眼盯着她,像是怕她消失了。 “老二、老二也叫弄走了,不知道回不回得来。宝珠、宝珠!娘知道你好,娘不舍得你!不能害了你啊!” 谢宝珠看着陈秀狂乱的神情,抿起了唇。 她一直觉得张小禾受到了极大的精神伤害。可她也忘了,家里出事,最先难过的,是抗家的主心骨。 这么一连串事情发生下来,也难怪陈秀会越来越害怕,越来越相信算命道士。她的精神早就被重创,根本没办法再相信自己。 可不管怎么样,这频繁的“宝物抵灾”,至少说明了一件事: 那群道士就是冲着“宝物”来的!说不定,张家三口人命,还是他们动的手! 谢宝珠脸色微沉。 她小心的试探陈秀:“娘,我知道了。可是,那群人,回回都要用宝物抵灾,这也太!” 陈秀加大了手里力气,抓的谢宝珠有些吃痛。 她睁大了眼睛,语无伦次的说:“宝物,什么宝物?张家到底有什么宝物?我不要了、不要了!把东西拿走,让他们来找!把我的丈夫,把我的孩子还回来!还回来啊!!” 喊到最后,陈秀的声音已有些尖锐。 谢宝珠试图安慰她:“娘,你别激动——” “行了,你先别问了。” 妇人不知何时站到了门口。 谢宝珠看过去,发现院里干干净净,没一个人,应该都被她赶走了。 “姐!” 陈秀似乎清醒了些,她欢喜的叫了一声,随即愣了片刻,又哭了起来。 “老三没了,大儿大媳没了。”她摇摇晃晃站起来,扑到妇人身旁,哀求她,“他们又要带走我的二儿,要带走宝珠!姐、姐,我知道错了,你帮帮我好不好?” 妇人叹了口气,眼眶也红了半分。 “我帮你,我怎么不帮你!” 第70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妇人要和陈秀说贴心话,谢宝珠便被赶了出来。 她在院子里发了会儿呆,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一直觉得陈秀懦弱无能,连送到手的机会、大好的前途都放弃,实在是见识浅短。 可如果不是被伤害到无法抵抗,谁又愿意龟缩在原地,躲在壳里瑟瑟发抖呢? 谢宝珠站在院子等了一会儿,心里实在不舒服,便决定去张小禾那,看看两个小孩怎么样了。 她进了屋,发现张小禾正在给两个孩子上药。 小孩子本就娇贵,就算是农家的孩子,两个时辰内走几十里路也是吃不消的。两兄妹走了这一趟,脚底不仅都是水泡,连胳膊脸上都被晒得脱了皮,文秀脸上甚至还有几道擦伤。 见她过来,小孩可怜兮兮的冲她笑了下。 张小禾拿着针轻轻的把水泡挑破,把水排出来,才用药膏帮他们揉脚。 “三哥也真是的!不是说了让他看时机把你们带上山去么?这都能让你们俩跑了!”张小禾忍不住埋怨,“你们俩走路上也不怕啊?” “不怕。”张文玉抓着妹妹的手,认真的点头,“只要妹妹不被送走。” 谢宝珠只觉得眼里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这张家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才能叫这群道士给逼成这样! 从老到小,这家里就没一个能安生过日子的! “啊,二嫂,你来了!” 张小禾后知后觉的扭过身:“二婶骂完了?” “嗯。”谢宝珠抽抽鼻子,坐到她身旁,帮文秀上药,“钱翠兰和道士都不在了,应该是被二婶骂跑了。” “骂跑了就好。这下,钱翠兰能安生到年后呢!”张小禾还挺开心。 她甚至还夸了两兄妹一句:“干得好!” 谢宝珠抿了抿唇,开始向张小禾打听这位二婶的来历。 单靠内力无法解决,那必要的时候就得向外部求借力量。 看二婶的模样,她似乎很久没和张家来往过了。但即便是这样,她对陈秀的态度也是恨铁不成钢,而不是彻底不管她了。 “二婶啊,她是娘的姐姐,叫陈玉。”张小禾想了一下,“嘴很毒,但却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二婶你也听见了,我小时候被逼的没办法,就是二婶把我送回来的。” 她又摇摇头:“不过,我们两家也有四五年没联系了。好像是和我娘吵了一架,之后就放话说不管我娘了。” 谢宝珠问她:“这些年,你们就没想过去找她求助么?” 张小禾的眼神黯淡下来。 她苦笑一声:“怎么找呀?二嫂你是不知道,她们姐妹俩吵架的那天,把屋子里所有的物件全砸了!二婶还说,以后我们家的人不能踏进她家一步,就是衣角蹭到了门,那也得把大门拆了换个新的。” 谢宝珠顿了顿。 这性格,也太烈了些。 “不过,二婶虽然对娘凶,但她对其他亲戚更凶。”张小禾继续说,“二伯做生意势头好,家里有钱,在族里说话有底气。五叔现在的活,就沾了二伯不少光。二婶说要收拾钱翠兰,那可不是吹的!” 话是这么说,但全靠陈玉也不行。 她今天帮了张家三房一回,明天说不定又跟婆婆闹掰不管了。 说到底,还是得有本事,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谢宝珠咬住牙。 想压住钱翠兰,得有地位、有势力,才能把她摁到泥里不能动弹;想找道士报仇,也得有人有关系,才能揪出他们的小辫子,一举消灭。 而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字。 钱。 谢宝珠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迫不及待的希望自己原地暴富,好痛痛快快的摁死这群人。 她深吸一口气,暗自思忱快速赚钱的方法。 另一边,陈玉过来敲门了。 她推开门,看着两个孩子的伤口,面上满是愤怒。 “真是作孽!”她咬牙切齿的骂着,手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锦囊。 她把锦囊往前送了送,递到了谢宝珠面前。 后者疑惑的抬头:“二婶?” 陈玉把锦囊往谢宝珠手里一拍:“拿着,这是二婶给你的。你和明瑞成亲,我没来,这是欠你的礼。” 谢宝珠下意识地往回推,却被陈玉用手按住。 “你是个聪明人,我也不想跟你多废话。”陈玉干脆利落的说,“这钱,是给你垫底做生意用的。你要是当二婶是自己人,那就把它当我送你的礼;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那就赚了再还给我。总之,这钱你得给我拿着。” 谢宝珠手指动了动,抓紧了钱袋。 她现在,的确很需要资金。 她看着陈玉,认真的点头:“谢谢二婶,我会赚钱还你的。” 陈玉不以为意的摆手:“要谢,我还得谢你。不是你在这儿拖了这么多天,我妹早就崩溃了。” “对了,禾丫头,跟你说个事。”陈玉扭头对张小禾说,“阿秀得跟我去城里住一段时间。过一阵你闲了,就把俩孩子也送去!也省的他俩在,给你们做生意添麻烦。” 张小禾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怎么、怎么就要去城里了?”她有些不知所措,“娘从来没出过远门” “这算什么远门?”陈玉挑眉,“想见了,去县里就是,又不麻烦。” “可是”张小禾犹豫起来。 去城里正好。 陈秀这个心理状态,实在不适合一个人呆着了。这家里头,也没人能帮她舒缓心情。 谢宝珠帮着劝道:“让娘去,正好快冬天了,地里也没什么忙得。她压力太大了,得歇一歇。况且,去二婶家,钱翠兰可不敢上门。” “那是。”陈玉点头。 她是来通知两人的,这通知到位了,人也该走了。 临出门前,陈玉又扭过头,叮嘱张小禾。 “今个儿这事我不跟你三哥计较,要有下一回,我让你二伯打断他的腿!” “还有,让他明天就给我滚回书院!明个儿明翰回家要说没见着他,我让族长来揍他!” 张小禾哭笑不得,只能连声应是。 两人带着小孩,出门送了送陈秀。 陈秀此时的精神状态已有些不好,看到张小禾也只是笑。还好这丫头心大,没看出来问题。 把陈玉姐妹送到村口,谢宝珠看着两人乘着板车远去,手不由的握成拳。 置之死地而后生。 接下来,就要看自己的了! 第71章 张明瑞张明睿! 要努力赚钱,那只靠三次集会出摊就不够了。 谢宝珠想了想,还是放不下明光寺的摊位。那儿除了永华县周遭来拜佛的香客,还有附近的居民住户,再怎么样,客流量都比集会时候多。 但林武实在是个问题。 他要是咬住自己不放,那别说赚钱了,自身安危都成问题。 谢宝珠权衡了半天,咬牙做了决定。 富贵险中求。大不了,她去做个钢铁小吃车,再多配几把匕首,就防着这群无赖! 但等到她和张小禾送文玉兄妹进城的那天,她意外打听到了一个消息。 “林武被打了?”谢宝珠忍不住重复了一遍。 那摊主乐的直摇头:“那可不只是被打了!左右腿都叫人打折了,腰上还被踹了一脚!这没个半年好不了!” 摊主说着,人往前凑,压低了声音继续道:“听大夫说,这人还是给留了情面的。腰上那一脚要是跺的狠点,这人一辈子都完了,得瘫倒床上当个死人!” 这、这实在是太巧了。 谢宝珠有些惊喜,但还是追问了一句。 “他被谁打的?会牵连到咱们么?” 她还记得林武说他亲爹是师爷的事呢! 摊主摇头:“这谁知道,这大少爷是被在巷子里被人套了袋子跺的!听说那人动手的时候连点声音都没有,事后也没人看到有人从那巷子里头出来。至于牵不牵连” 摊主咧出个笑:“这事听说是陈哥在查了!别的不说,陈哥这人能讲道理,不是你干得就不会找你茬!你这出摊的,只要安安心心交了保护费,那是一点事都没有!” 谢宝珠这才放下心。 她给了摊主几文钱当做谢礼,才拉着张小禾往木匠铺走。 走了一段,张小禾才反应过来。 “林武被打了?!”她惊呼一声,又惊觉自己声音太大,连忙压低声音,“这真是恶人有恶报!” 谢宝珠笑着拍拍她。 最起码,现在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了。 但等她们走到木匠铺前,谢宝珠的笑容又僵住了。 这男人怎么会在这! 算了,当做没看见好了。 谢宝珠拉着张小禾目不斜视的往铺子里走,连个眼神都没甩给男人。倒是张小禾,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两眼。 但她难得的好运气大概用完了。 木匠铺的人告诉两人,做大件木工的师傅还没回来。 谢宝珠有些失望:“那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或者,这附近哪还有做小吃车的?” 伙计摇摇头:“什么时候回来我们也不知道,那贵人就每月托人给铺子拿钱。要不是大师傅还给我们捎信让开着店,我们都怀疑人还在不在了!” “现做小吃车是不行了。不过店里有别的车,您再瞧瞧?” 谢宝珠摇摇头,拉着张小禾往外走:“我们再看看。” 要小吃车就是做一个热乎吃食,要是连炉子都没有,那还不如挑着担到处卖。 谢宝珠站在门口发愁。 这附近哪还有木匠? “你们要买小吃车?” 谢宝珠眼皮都没抬,干脆的拒绝:“没有。” 张明瑞笑了起来:“拒绝的这么快啊?” 谢宝珠翻了个白眼,刚想说话,却被张小禾抢了话头。 “对啊,我们要买小吃车的!你知道哪里有么?” 张明瑞摸了摸下巴,很是为难:“知道是知道,但你们不是不买么?” 张小禾拉拉谢宝珠的袖子。 迫不得已,谢宝珠抬头看他:“买是要买,但是我们得看看成品。” “这好说。”张明瑞站直身体,懒懒的说,“不过先说好,这车虽然新了点,但却是用过的。这样,你们还买么?” 谢宝珠思考了一下:“先看看再说。” 男人笑了笑,转身开始领路。 走在路上,张小禾就忍不住问了:“你和我二嫂认识么?” 谢宝珠心里一咯噔,忍不住瞪张明瑞。 他最好还记得他们不、认、识! 张明瑞好像没有感受到后背上的炙热目光。 他闲闲的说:“算是认识?挺巧的,我和你二哥名字一样,八字也像。” “真的么?”张小禾惊呼,“太巧了!你和二哥长得也很像!” 谢宝珠心里一跳,脚步都慢了一拍。 真的假的?连长相都一样?? “有多像?”男人反问。 张小禾思考了一下:“有七八分像?不过我二哥性格跟你不一样啦!他是个闷葫芦,平时不爱说话的。” “是嘛?”张明瑞摸了摸下巴,“那我得问问了。你二哥的名字,是哪个明,哪个瑞?” 张小禾老老实实的说:“日月明,福瑞的瑞。你问这个做什么?” 男人遗憾的摇摇头。 “可我是睿智的睿。唉,从长相到八字到名字,都只差一点。但我为什么就没有夫人,和你这么可爱的妹妹呢?” 张小禾噗嗤一下笑出声:“谢谢夸奖哦!” 谢宝珠的神情却很严肃。 她怎么越看越觉得这人就是在胡扯呢? 可要说他是自己那便宜相公,这两人的性格就差太多了。 谢宝珠抽了抽嘴角。 她实在是没办法想象,张小禾口里那个会安安静静陪她的哥哥,会这么吹自己妹妹的彩虹屁。 太违和了! 张明睿带着两人绕了一圈,进了西市一方小院子。 院子里,有个姑娘正盯着天空发呆。 那姑娘肤如凝脂,脸若芙蓉,身上的粗布麻衣根本遮不住她的美貌。就连发呆这个动作,都为她带来了别样的美感 “秋娘。”张明睿收敛了笑容,喊了女子一声,“我带客人来了。” 秋娘回过神,盯着张明睿看。 “这不是你夫人?”谢宝珠忍不住问了。 “不是!” 张明睿抽了抽嘴角:“秋娘有相公的!他人应该出去了。秋娘,她们两个要买你的小吃车。” 秋娘淡淡的看了谢宝珠一眼,无可无不可的哦了一句。 谢宝珠忍不住皱眉。 小吃车是秋娘的? 看她模样,明明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怎么会是下厨摆摊的人? 她又绕着小吃车转了一圈,心底的疑惑更大了。 张明睿说这车是用过的,可她怎么看,都觉得这车规整的像新的一般。 车上的炉子甚至没有烧过的痕迹! 谢宝珠看张明睿的眼神变得戒备起来。 这人想干什么? 第72章 买到小吃车 张小禾也有些糊涂。 “张大哥,这小吃车看起来挺新的啊,怎么说卖就卖呢?” “这你得问秋娘。”张明瑞摊手,“是她托我卖的。” 张小禾还没开口问呢,秋娘便瞥了张明瑞一眼,自顾自的起身回屋了。 “哎,这怎么不搭理人呢”张小禾嘀咕了两声。 谢宝珠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对劲。 她拉着张小禾转身想走,却发现院子里又来了一个人。 看见那人,张明睿招呼了一声:“孙哥,你回来了。房子租出去没?” 那人生了一张虎眉星目,体格硬挺,一看就是练家子。 他摇摇头,叹气:“没呢,这位置不好租!咦,这两位是?” 张明睿笑了笑,解释道:“这是来买小吃车的!” “哦!”孙哥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态度顿时变得极为热情。 “来来来,两位姑娘院子里坐,我让小张给你们端水去。”他说着,还吆喝了张明睿一声,指使他做事去。 见张明睿走了,谢宝珠犹豫了一下,坐到院中,向孙哥打听情况。 “孙哥,我看这小吃车好端端的,又这么新,怎么说卖就卖呢?” “嗨!”孙哥摆摆手,满脸苦相,“你是不知道,这玩意是秋娘一时兴起买的。可买回来,她又不会做。连炉子都不会烧,怎么出去摆摊?这车又是大件的,难卖!就这样一直堆院里了!” 这,倒也说得过去。 谢宝珠思考了一下,又问他:“那这车,您打算怎么卖?” 孙哥嘿嘿一笑,张手给了个数。 “二十两!” 张小禾倒吸了口气,谢宝珠眼皮也在跳。 二十两,他怎么不去抢呢? 小姑娘心直口快的说:“大哥,你这也太贵了!找熟工做车也才十两出头。二十两,这都翻番了!” 孙哥咧嘴一笑,那看着板正的脸,突然有了几分奸商的模样。 “这你也得能找到熟工做车呀,是不是?”孙哥挤挤眼,搓搓手,“这附近的木工都叫贵人招走了,没几个月回不来,你说这价钱还贵么?要五六两随便买一辆,那用了几天就坏了!” “我这,可是大师傅做的!当时做着都要十五两!” 十五两做的二十两卖,净赚五两。 也难怪这车又好又新,却卖都卖不出去了。 “孙哥你这也太黑了。她们俩能有多少钱?趁早卖了,也省的堵在院里烦心。” 张明睿从厨房拎了茶壶茶叶过来,顺口帮谢宝珠说话。 孙哥有点不乐意:“这哪能这么说?左右这院子没住满人,能放就放呗!” 张明睿无奈提醒他:“你这院子租不出去,那就亏了一笔。这车子摆在这不卖,淋了雨生了虫,又是一笔钱——” 他话没说完,孙哥就跳了起来。 “得得得!那就听你的!” 孙哥看着两个姑娘,试探的说:“就,十五两卖给你们?” “五两。”张明睿毫不留情的砍价。 孙哥眼皮一跳:“太便宜了!十二两!” “五两。”张明睿坚持。 接下来,不管孙哥怎么变价,甚至都把价格压到了八两银子,张明睿都坚持五两这个数。 到最后,孙哥泄气一坐,抱怨道:“咱俩还是兄弟不?这么压价!” “你这车摆在院里我看着心烦。”张明睿微笑,走到张小禾身旁,“再说了,我跟这姑娘一见如故,跟亲兄妹似得,帮她压点价怎么了?” 张小禾傻乎乎的跟着笑。 孙哥瞪着眼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摆手:“五两就五两!赶紧把它弄走,也省的秋娘天天嫌烦!” 张明睿微微一笑,却又问张小禾:“你们在城里有地方住么?” 张小禾还没说话,孙哥又不满了。 “干嘛啊!坑我一回还不够,还想坑我房租?我告诉你,这屋子一月没个五两,我才不租!” “可,我们也没想租啊?”张小禾眨眼,“我们又不在西市摆摊,干嘛在这租房子?” 孙哥表情僵了僵。 趁谢宝珠没注意,他和张明睿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那你们去哪摆摊?西市不是最繁华的地段了么?” 谢宝珠礼貌的点点头,说:“我们在明光寺前摆摊,去南边租就是。那边房租还便宜一些。” “哦明光寺。”孙哥想了想,夸了一句,“那地段也不错!” 谢宝珠没接话茬。 她拿出绣囊,准备银货两讫之后就走人。 小吃车到手了,虽然是该感谢张明睿在里面帮的忙,但谢宝珠现在并不想看到他。 一想到那天在道观里迫不得已假扮夫妻,谢宝珠就特别想和这人老死不相往来。 太尴尬了! 她们交完钱要走,张明睿也没有再拦她们,由着人出了门。 等那小吃车压在路上吱呀吱呀的声音走远了,孙哥才摸了摸头,惭愧一笑。 “我这是不是演的太用力了?” 张明睿摇摇头:“这不是你的错,我也没想到她们不在西市做生意。” “哎,小张。”孙哥搬着凳子往前坐了坐,“咱为啥不能把贵人给的钱,都捎回家里?光看你家,她们俩女人天天出去跑,也太辛苦了。” “我家里情况跟旁人不大一样。”张明睿眼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捎钱的事,贵人另有安排,暂时还不能动。” “行。”孙哥挠挠头,又往前坐了坐,挨着张明睿的耳朵小声的说,“那你总得告诉我,我啥时候才能跟这秋姑娘——” 蹭—— 一支飞镖叮的一声扎在地上,离孙哥的脚尖不过毫厘。 “——分开。” 孙哥傻愣愣的把嘴里的话说完,跟着便转身朝秋娘的屋子不停地拜。 “姑奶奶啊!我就问问啥时候咱俩能不装夫妻了!你这天天飞来飞去的,我这实在是受不了!问清楚了,您也能赶紧回贵人那不是?” 张明睿无奈的把飞镖拔起,放到桌子上。 “快了,你们动作快些,把那小道士从道观里弄出来,那秋娘隔日就能回去。” 孙哥跟抓到救命稻草似得点头。 “成成成!有你这句话,我带着——我跟着秋娘,天天去道观拜神都成!” 第73章 约好年夜饭 没了奇葩惹事,这日子快的转瞬即逝。 一眨眼,就快过年了。 大清早起来,谢宝珠先哈了一口气搓搓胳膊,才抖抖抖的往厨房里去。 进入冬天,街市上最受欢迎的就是热乎吃食。谢宝珠这一系列油条糖糕,再配上新加入的炸鸡排、炸鸡柳等等新品,她这摊子就算是摆在明光寺跟前,也有不少人特意赶过来卖上一份炸鸡套餐。 这摊子摆了一月多,扣掉材料房租什么的,净赚了有十两多! 不说别的,最起码今年是能过个好年了。 谢宝珠和张小禾把小吃车装好,满意的推着往外走。 到了明光寺外头,摊子最先迎来的客人,不是附近早起的摊主,反而是某个熟悉的男人。 熟悉到谢宝珠已经能心平气和的面对他了。 “今天吃什么?”她驾轻熟路的点燃炉子,把油倒好,随口一问。 张明睿哈了口气:“老规矩,每样来三份。对了,腊八粥还有么?” “没了。”谢宝珠翻了白眼,“腊八都过去多久了,今儿都十九了,哪还有腊八粥。” “昨天不是还有的么。”张明睿嘀咕两声,“没有就来份豆浆。” 东西都包好拿到手里,张明睿却没有立刻离开,反倒靠着摊子看谢宝珠。 “你今年怎么过年?回村里么?” 谢宝珠瞄了他一眼,简单的说:“不回。” 张明睿眨眨眼:“小禾不是说你们家在春阳村么?不回去过年,难道正月里还在外头摆摊啊?” 谢宝珠有些无语,但也快习惯了。 这人一张嘴不会说话的时候,是能让人想把他打死;但是吹起人来,也是能把人吹的晕乎乎的。 再加上他和自己那便宜相公长得又像,张小禾跟他见了几回面,就真的跟他亲的像亲兄妹一样,什么话都往外说。 “不摆摊,今年在城里过。” 今天下了雪,比平日都冷。 谢宝珠搓了搓手,随口说:“人都在城里,也犯不着都回去,干脆就在族里过算了。” 族里? 张明睿看看她冻得发红的手,没说什么。 两人沉默了一阵,张明睿突然开口说:“我这两天可能要搬到你对门。” 谢宝珠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到。 “你搬过来干嘛?”她瞪着张明睿。 她能心平气和的面对这人,就是因为他只是来买东西,没有别的接触。 他要是再搬到自家对门,那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自己又要紧张起来了! 张明睿摊手:“秋娘近日喜欢买胭脂水粉,买的太多,孙哥快交不上房租了。正巧你对门出租屋子,孙哥就顺势换了地方。” 谢宝珠无语的看着他。 “你就不能自己住?” “不能。”张明睿眨眨眼,“我没钱,都是孙哥帮忙垫的。” “随便你。”谢宝珠撇过头。 很快,摊子前又迎来了第二个客人。 “女善人早呀!今天怎么没有看到另一位呢?哦呀,张公子贵安!” 清平活蹦乱跳的从明光寺里窜出来:“我今天想吃炸鸡排!还有腊八粥!” “好。”看到清平,谢宝珠的心情就好了不少,“小禾今天去二伯家了,明天我也得回去了。今天就多做一点给你。” 张明睿不可思议的指指自己:“我也想喝腊八粥!” 谢宝珠无情的拒绝了他:“没有!这碗是清平昨晚就定了的。再说了,你好意思跟人抢?” “行,怪我。”张明睿耷拉下肩膀,“那我提前跟你预定年夜饭成不?你们年夜饭总不会也在族里吃?” 谢宝珠刚想拒绝,就见张明睿可怜兮兮的看着她。 “孙哥和我都不会做饭,秋娘那个样哎,你做一次饭多少钱,我给你翻倍还不成么?” 谢宝珠想了想秋娘那副高冷的模样,居然有些同情他和孙哥。 不过,她也没把话说满。 “这不好说。这样,除夕我要是回来了,就帮你们做一顿,反正也碍不了什么事。” “那,我能来蹭饭么?”清平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说,“我可以给张公子交饭钱!” 谢宝珠点头:“我没意见。” 她在明光寺摆摊的时候,有想过挑个闲暇时间再去探一探道观。但没想到的是,她摆摊摆了没多久,清平就自己回来了! 这傻孩子回来之后还晕乎乎的,管那道观里的人叫师兄。要不是谢宝珠逮着他就给他科普安全知识,这傻孩子还想再去道观串门呢! 大过年的,明光寺的伙食也不知道怎么样,这傻孩子又是个好吃的。与其让他在街坊里窜,倒不如让他跟着张明睿,最起码安全。 张明睿摸了摸下巴:“那行。” 两人约定好时间,就各自散去了。 谢宝珠忙活了一天,回家把车收拾好,把门一锁,就往张家二伯处去了。 说起来,这还是张家二房、三房闹了五年之后,头一次一起过年,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情形。 谢宝珠站在东市一户漆了黑漆的门前犹豫了片刻。 等她定下心要去敲门,大门前便来了四五个人。 领头的正是张家二婶陈玉。 她依旧是那一身松绿衣裳墨绿首饰,只不过纹样款式却都换了一遍,看那崭新程度,应该是新买的。她右手旁,有一个年轻妇人正笑容晏晏的搀着她的胳膊,挨着她不知在说些什么;而他的左手边,就是自己的婆婆,陈秀了。 这陈玉出手也大方。 虽然谢宝珠和张小禾这一月多,赚了钱有往婆婆这里送,但那几两银子,明显买不到她这一身泛着珠光宝气的首饰衣裳。 陈秀穿着这么一身,十分的不自在,跟在姐姐身旁,也只是听着她和年轻妇人说话。 谢宝珠上前一步,主动跟几人打了招呼。 “娘、二婶,我来了。” 陈秀看到她,眼里满是惊喜。 她想上前拉住谢宝珠,却又碍于这一身衣服首饰,走都走不自在。 “哎,宝珠来了!”陈玉笑着拍拍年轻妇人的手,“喏,这是你弟媳,明瑞他媳妇,宝珠,这是你嫂嫂白佳晴!” 白佳晴松开婆婆的手,往前一步跟谢宝珠站到一起。 “原来是宝珠妹妹!我可听娘念叨许久了!” 谢宝珠看着眼前的妇人。 她眼里有对自己的好奇,但也有微不可见的嫌弃和嘲弄。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她赚来的钱都是自己亲手得来的,哪需要被人看不起。 谢宝珠微微一笑,不卑不亢的回了一礼。 “嫂嫂好。” 第74章 白佳晴 “哎!”白佳晴脆生生的应了下来。 她还回头看两位长辈,笑着夸谢宝珠:“往个光听娘念叨,我这弟媳勤快又能干。今天亲自看到了,才知道她为什么讨人喜欢。” “嗯?你说说为什么。”陈玉挑挑眉。 谢宝珠也有些疑惑。 她好像就打了声招呼?这打招呼能怎么编出花来? 白佳晴娇俏一笑:“这宝珠妹妹貌似牡丹,一看便娇艳无比,却能静下心来摆摊赚钱,那心性自然非旁人可比。这貌美多娇者,易自负。宝珠妹妹见了我却客客气气的,可不是惹人喜欢?” 夸了容貌又夸心性,这白佳晴真是一张嘴能说出花来。 陈玉却不吃她这一套。 “哼,我看,你又是在老五媳妇那吃了挂落?”陈玉哼笑一声,“你跟她关系倒好,可惜人家心气太高,嫁了人也不服气!” 白佳晴脸白了白,惊觉自己说错话了。 她赶忙走回去挽住陈玉,撒娇着说:“哪呢!这就是有感而发罢了!” 说着,她又朝陈秀道:“三婶也能替我作证不是?我这几天可在府里忙着,哪都没去!” 陈玉瞥了她一眼,正想说什么,背后却传来一道爽朗的声音。 “娘、三婶,你们这杵在大门前做什么呢?怎么不进去?” 陈玉半是嫌弃半是喜爱的回头,没好气的说。 “在这等你的,不行?” “行,怎么不行。”年轻男人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他身后的张明轩肩上都背着大包小包的,显然是刚从书院回来。看见长辈,张明轩勉力行了一礼。 陈玉看着就心疼:“还搞这套虚礼干什么!傻愣着干什么?帮忙拿啊!” 几个下人手忙脚乱的过去帮忙,总算是把两人解放出来了。 张明轩这才看见谢宝珠。 他眼里有些愧疚,特意上前给她行了一礼。 “二嫂。” “咦?这就是弟妹了?”年轻男子后知后觉的挠挠头,“娘你不介绍一下?” “介绍什么!杵在大门口吹风?”陈玉用儿子的话呛了回去,“先回府在说!” 借着回正堂的功夫,谢宝珠也差不多摸清了张家二房的人口。 那年轻男子就是二房唯一的男丁,张明翰,如今有二十五了。他现在和张明轩一起在文松书院读书,人已经是考中了秀才的。 不过,虽说名字里带了个翰字、年纪也不小,张明翰性格却极为活泼,讲话风格也很接地气。 他甚至朝谢宝珠笑,说:“弟妹你放心,我跟明瑞关系可好了。日后你在城里要是遇到什么难事,去文松书院找我就是。哥哥能帮上忙的,定然不会推脱!” 陈玉哼笑一声,却也没驳他的面子。 这二房除了张明翰这一个儿子,还有一个女儿,叫张晓珏,人已经嫁出去一年了,如今不在家中。此外,张明翰和白佳晴还生有一子两女,这家一共也就七口人。 几人到了正堂,按位子坐下。 为了体贴陈秀离家这么久,陈玉特意给他们三房腾出一块地方,让他们说些家常话。 谢宝珠也就不管那么多,先耐心的跟陈秀应答。 来二房家一月多,陈玉对这个妹妹显然是上了心的,又是请大夫又是带去散心,陈秀的状况好了许多。 能缓过来就好,心理上的事,真的不好调理。 谢宝珠心刚刚放松一些,耳朵就隐隐约约听到张明翰在那头说话。 “娘,我爹的意思是,三房难得回来,干脆把几家都凑到一块,吃一顿团圆饭” 谢宝珠微微侧头。 她用余光瞄了一眼,发现陈玉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觉得呢?” 张明翰有些尴尬。 “儿子觉得,聚一聚也无妨”他低低的说了一句,谢宝珠差点没听清。 陈玉不置可否,只是站了起来,朝陈秀伸手。 “年纪大了,不像你们年轻人。”陈玉瞥了儿子一眼,“我和阿秀出去逛了这么长时间,也累了。明翰、佳晴,你们两个可得好好招待三房。我和阿秀先去歇下,等小禾带着几个孩子回来了,你们再遣人来叫我。” 张明翰赶紧起身。 但陈玉说走就走,根本没给他搀扶的机会。陈秀又惯不会拒绝人,姐姐要走,她便自觉的站了起来。 两人一出门,正堂里就有些沉默。 还是白佳晴机灵。 她把自己的相公和张明轩打发走:“哎,公公新买了几套书册在书房,你和明轩没事做,就去书房里看看!” 跟着,又对谢宝珠亲昵的说:“宝珠妹妹,咱们两个就不跟她掺和了。我今日刚得了些布匹首饰,咱俩去瞧瞧?” 在这待着也没意思,谢宝珠略一思考,答应了她。 从大门到正堂,再从正堂到白佳晴的院落,谢宝珠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有钱真好”。 普通人家过个年,从腊八到祭灶再到装饰家院,样样都得自家人来。这可就不是现代那种春节放假的生活了。 可这大户人家,从打扫到做饭都有专人负责,主家自然不用亲力亲为。过年时唯一辛苦点的,可能就是祭拜家庙和串亲戚了。 见谢宝珠略有羡慕,白佳晴那股嫌弃又悄悄的浮上来了。 “宝珠妹妹,你别看这什么事都有人做。这烦心事啊,可也不少呢!”白佳晴似是不经意的抱怨道,“这些下人,有些还好。有些是又懒又贪,给的有工钱,也不做事!哎,真是愁人。” 谢宝珠笑了笑。 老实说,白佳晴这个模样,反倒和二房的情况对上了像陈玉和张明翰那样,富裕之后不骄不躁的,反倒是少数。 炫耀就炫耀,人嘛,不爱慕虚荣的,太少了。 两人说了一阵话,就有丫鬟过来通报。 “小禾姑娘回来了。” 那丫鬟刚说完,就有一个孩子,跟小陀螺似得跑进屋子,扑到白佳晴怀里。 “阿娘!我回来了!” 白佳晴面上带喜:“回来啦!今天堂姑带你们去哪玩了?累不累?” “不累!” 这么说着,小孩还是在喘气。 他从白佳晴怀里抬头,正巧和谢宝珠看了个对眼。 后者刚要微笑,小孩便咦了一声。 “我见过你!你是那天在巷子里,给我糖炒栗子的人!” 第75章 想去道观 谢宝珠心里一个咯噔。 老实说,她都快把这事给忘了。 清平早就从道观回来,张明睿也安分的没再惹事,应该就没人记得这事了,怎么还有个小孩? 可别在这穿帮了啊! “嗯?”白佳晴疑惑抬头,哄着儿子,“文清,这是你宝珠堂婶呀!她什么给你糖炒栗子了?” 谢宝珠勉强平定了一下心神,终于想起来是怎么回事了。 她那天得知清平消失之后,是找小巷里的孩子打听过道观的事。可惜那几个孩子警惕心太强,她没打听到什么,反倒被林武追着撞见了张明睿。 谢宝珠抽了抽嘴角。 原来那群孩子里就有二房的人可她那一兜糖炒栗子也没送出去啊?这小孩怎么还念念不忘了! 张文清窝在母亲怀里点点头,脸上满是遗憾。 “婶婶那天想问我们道观的事,可我怎么知道嘛!”张文清噘着嘴,“我又没去过道观!” “那你记得这么清楚?”白佳晴逗他。 张文清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没吃到糖炒栗子,我难过了好久呢!” 白佳晴忍不住笑了起来,谢宝珠也有些哭笑不得。 合着,是没迟到嘴里,才惦记了这么久。 白佳晴笑了许久,才勉强停下来。 她用帕子按按眼角,笑着戳了戳儿子的脸颊:“好啦!冬天了,没有卖栗子得了。想吃,明年阿娘给你买好多好多!” “真的?”张文清歪头看母亲。 白佳晴点点头,又问丫鬟:“怎么就文清回来了?其他人呢?” 丫鬟过来回报:“小禾姑娘本是往这边来的。但两位夫人起了,想见小少爷小娘子,小禾姑娘就带着他们过去了。” “我知道了。”白佳晴点点头,对儿子说,“他们都去祖母那了,你还不快去?去晚了,祖母那可就剩不了什么好东西了!” 张文清眼睛一瞪,快快的站起来,又唰的一下跑走了。 “我去啦,娘亲!” “去,跟着少爷,别让他跌倒了。”白佳晴叮嘱了丫鬟几句,才笑着看谢宝珠。 这让谢宝珠有些不自在。 她那笑里,除了好奇外,还有许多揶揄。 “宝珠妹妹,你打听道观做什么呢?” 来了! 谢宝珠心中一震,面上很有几分难为情。 “这,明瑞的事,想必嫂嫂也知道。”谢宝珠敛下眉目,叹了口气,“我虽然去明光寺为他求了签,但心里还是不安宁。想来想去,就想起来城里头还有家道观。” 白佳晴的眼神变得有些同情。 “你就想去为他再拜拜?”白佳晴摇了摇头,“哎,可怜你们一家子了。” 这是糊弄过去了? 谢宝珠松了口气。她低着头,没再说话。 但白佳晴却又扯起了道观。 “宝珠妹妹,你有所不知,这道观呢,最出名的,不是求平安,是送子。” 白佳晴轻轻说着,她神色还有些奇怪。 “可惜明瑞不在家,不然,你去道观拜神,可就是喜事了。”她又笑了起来。 谢宝珠皱了皱眉。 她不太明白白佳晴想说什么。 不过很快,白佳晴就言明了。 “我听娘说,前不久,明瑞还捎来了信,说一切安好?”白佳晴朝她眨眼,“这说不定,正是你求神的功劳!这求神拜佛的,讲究如了意就得还愿” 难道,她想拉着自己去道观? 谢宝珠想了想,把皮球踢了回去:“这谁说的准呢?不过,看嫂嫂这模样,难不成,是想给文清再添几个弟弟妹妹?” 见她直白的说出口,白佳晴脸红了红。 她用帕子遮住脸,轻喃着说:“我这,不是怕文清太孤单了么?你看,文玉来了之后,他跟文玉耍的多高兴!” 就是想再生个儿子。 谢宝珠了然的点头。 白佳晴又说:“你看,像我夫君这般,家中只有他一个独子。平日若生了什么事,就得他一个人拿主意、担责任。我实在是不想文清像他这般操劳。再者多一个孩子,娘也更高兴些。” 最后一句话,白佳晴说的细如蚊呐。 谢宝珠能理解她的心情。 但让自己跟她一块去道观,那还是算了。她可不想节外生枝! 谢宝珠婉拒道:“眼看就要过年了,这忙里忙外的,还得准备祭祖的事。嫂嫂若想去道观参拜,不如等年后再说。” 白佳晴有些失望。 她刚想要追问,谢宝珠就打断了她。 “况且,嫂嫂没听过么?这腊月二十三,祭完灶,灶王爷就得上天向天庭述职了。其他的神神佛佛呀,怕也是忙了一年,得休个假。咱们要过年时候去叨扰,这愿也不知惹不惹嫌。” 白佳晴这才息了念头。 她颇为遗憾的点头:“你说的倒是。哎,可惜时候不对,雪璇又不肯跟我一起去” 谢宝珠只当没听见。 正巧,陈玉逗完孙子,想起儿子儿媳了,就遣了人来寻她们。谢宝珠梁芒起身,和白佳晴往正堂去。 这事,就算是揭过去了。 唯一有些不一样的是,自从谢宝珠拒绝了白佳晴,后者对她的态度就冷淡了许多,不再像头一天一样的亲热。 不过,谢宝珠也乐得自在。 待在二房家,可以说是由俭入奢易。 谢宝珠在这住了三四天,简直骨头都要住化了。 洗漱有人服侍,吃的有人做,院子有人打扫。她需要做的,就是坐在那和长辈聊聊天,再吃点东西喂饱自己。 这日子简直不要太舒服! 再次叹息一下有钱真好,谢宝珠捏了块糕点,正要往嘴里塞,便有丫鬟过来通报。 二房那嫁出去的姑娘回来了。 谢宝珠有些奇怪,但还是起身往正门处赶。 这张晓珏嫁的夫家也不错,是个很规矩的读书人家。怎么好端端的,过年不在夫家过,反倒要回娘家? 等她赶到正门,就瞧见陈玉和一个披着绣缎毛披的姑娘抱在一起,哭的不行。 她们二人旁边,正站在张家二老爷,和一个模样俊秀的书生。后者,应该就是张晓珏的相公了。 谢宝珠走到张小禾身旁,捏了捏她的手。 见二嫂来了,张小禾露了个笑,随后又变得满脸同情。 “二嫂,”张小禾靠着谢宝珠,悄声说,“晓珏姐姐是被夫家赶回来的。” 第76章 磕头拿红包 谢宝珠愣了下。 张晓珏旁边那书生,不是她相公么? 似是看出她的疑惑,张小禾小声说:“晓珏姐姐的相公是跟着回来啦。不过,听二婶的意思,她相公虽然对她很好,但公公婆婆对她并不满意。听说是因为嫁过去一年没有孩子。” 谢宝珠眼皮一抽。 这才一年而已,至于这么着急么? 不仅是她这么想,陈玉也满脸怨意,就差把骂人的话说出口了。 还好,她还记得周围这么多人,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陈玉擦了擦眼泪,调整好情绪,拉着女儿的手,朝书生笑了笑。 “晓珏好长时间不回家,我实在是想的紧。你们难得回来一次,就别着急走了。在家里住上个两月三月的,也让我好好看看自家姑娘。” 她这一番话说得周围人神色各异,书生脸上也飘了一层红。 这摆明了,是指着亲家脸骂,给自家闺女站场子呢! 你夫家嫌弃我姑娘,那我娘家也收的起、养得起两个人! 张晓珏眼眶红红,叫了一声。 “娘” 而那书生虽然羞愧难当,但仍是规规矩矩的应了下来。显然,他和自家爹娘并不是一条心。 这让陈玉舒坦了些。 她脸上重新带了笑,招呼着众人往回走。 “走走走,外头冷,咱们先进屋。晓珏,你喜欢吃的,家里都常年备着呢!过年是高兴事,咱不落泪,啊?” 张晓珏这才破涕而笑,乖巧的跟着娘亲准备回屋。 可等一众人准备转身时,门外又来了人。 “哟,这么隆重啊?一大家子的都来接我们?” 钱翠兰那特有的尖锐嗓音从由外到内,一点点的靠近。 张家五房这次就来了三口人,钱翠兰、张明兴,还有一个清冷的美人,应该是张明兴的妻子,周雪璇。 “哦,我就说。我们老五有什么好看重的,能来这么多人。合着是大姑娘回来了啊!啧,那可真是了不得。大过年的,还赶回来和亲娘团聚,有孝心啊!” 钱翠兰在门口站定。一张嘴却不停,明夸暗贬,就差说张晓珏有毛病了。 陈玉脸一沉,眼看要发火,却被张晓珏拦了下来。 主家不想闹得难看,却也不能让客人在这蹬鼻子上脸。 陈玉冷笑一声,关切的问:“怎么就你们几个来了?老五呢?眼看着今儿都二十七了,怎么,他还没下工?” 一说到自家丈夫,钱翠兰那张牙舞爪的气焰顿时消了一半。 “二嫂说的什么话。”钱翠兰僵着脸笑了笑,“这不是二哥店里忙,老五他难得抽身嘛!” “是么?我可没听说过。”陈玉哼了一声,“张家的店面,二十五就歇了工,只留一两个伙计看店。该不会是,掌柜把人记错了,把老五当成了长工,让他替人值年去了?” 钱翠兰被浇了一盆冷水,眼下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还是张晓珏出来打了圆场。 “娘,我这赶路的时候,吃不着热乎的。怎么到了自己家,还得在雪地里喝冷风?”张晓珏笑着挽起陈玉的手,“我可饿极了!” 见自家姑娘开口,陈玉这才罢手。 “算了,记错就记错了。管事,你打发人去看看,老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玉瞥了钱翠兰一眼,不屑的转过身,“该回来过年的,就得让人回来。说到底,老五也是咱家的亲戚,可不能委屈了。” 陈玉说这话时,把“亲戚”两个字咬的极重,显然就是说给钱翠兰听得。 管事弯腰应是,立刻就遣了人出去。 这场面活络起来,一众人才跟着陈玉母女回正堂去。 只是,钱翠兰在她这受了一肚子气,脸上仍是悻悻。 谢宝珠看了她一眼,拉着张小禾就要走。却没想到,她俩一动,就被钱翠兰捉了个正着。 “哎,这是谁家姑娘啊?怎么,见了长辈也不招呼的?可真无礼!” 这次,谢宝珠连头都没回,直接往前走,不给她一个眼神。 “我看这老三家,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三嫂在家的时候,好歹还能看顾着点。她一来老二家,家里就没人管。看看,这才几个月,闺女媳妇,就成这个德行了!” 周雪璇皱起了眉头,而张明兴还在旁边看戏鼓掌。 “您犯得着跟她们生气?一个半寡妇,一个老姑娘,没规矩就没规矩呗,反正也没人管。”张明兴笑嘻嘻的说。 他这一番话,可以说是得了亲娘真传。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周雪璇掐住了胳膊肉。 “嗷!我的姑奶奶,你干什么呢——”张明兴惨叫一声,抽回胳膊抱怨。但他话里却没有一丝恼怒。 而另一头,谢宝珠停了脚步。 她扭过头,面无表情的看着钱翠兰。 “五婶这话说的可不在理。这刚刚在场的小辈,也不止我三房一家。还有明翰、佳晴、晓珏以及四房的几位。怎么,您不求着他们打招呼给您长脸,反倒盯上了我们三房?” 钱翠兰冷笑一声:“这天大地大,回门的姑娘最大。方才忙成那样,我让一让小辈怎么了?可这事情都完了,我看你们两个,怎么还当长辈大度是应当的了?” 谢宝珠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哦,原来方才,是五婶让着我们啊。” “这你都看不出来?”钱翠兰撇撇嘴,“大过年的,我也不要求什么了。就在这给我磕两个头。趁着过年,五婶还能给你们报几个红封长长眼。” 张明兴讶异的看着他娘亲。他还想说话,却又被妻子揪住了后腰。 “是嘛,过年是该磕头求红包的。”谢宝珠饶有介是的附和道。 张小禾急的去揪她衣摆,却被她反握住手。 “那五婶,您要不在这等等?” 谢宝珠面带微笑的看着她。 “明翰他们几个应该还没到正堂呢。我这就去把他们都喊来——哦,不,走来走去太慢了,您是长辈,可不能让您等。那就是,请您去正堂。” “请去正堂,让您坐到那正堂高座上,我们几个小辈再在底下排成一排,挨个儿给您磕头。到时候,您想要几个头都行。” “毕竟,过年嘛,长辈是要受小辈的礼,给拿红包的。” 第77章 隔壁阿黄 钱翠兰铁青着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张明兴则是后退一步,连腰上的疼都管不了了。 他揽着妻子的腰,低声惊叹:“乖乖,这女人,厉害!” 周雪璇看了看婆婆,拍了腰间那不规矩的手一把,依旧没吭声。 见他们没反应,谢宝珠还很贴心的追问一句。 “这个主意,五婶您看行么?行的话,我现在就去正堂,跟二婶说一声。” 钱翠兰恶声恶气的说:“不用了!我脸还没大到那个份上!” “倒是你,”她冷笑几声,“狐假虎威的本事倒是学的不错。可二房跟三房的事你才知道多少?没了威风,我看你能给自己惹多少腥臊!” 谢宝珠不以为意:“这就不劳五婶您操心了。说起来,我虽算不上虎落平阳,但可怜一下隔壁阿黄,也是行的。” 张明兴没忍住,嘴贱问了一句:“隔壁阿黄是什么?嗷——夫人你下手轻点!” 周雪璇掐他的手慢了一步,只能懊恼的看着他。 谢宝珠朝这对夫妻笑了一下。 “阿黄是隔壁一户人家养得大黄狗呀!” “本来好生生的,主人养着,阿黄替人看门。也不知道为什么,阿黄吃着主人的饭,还冲主人吠叫,想咬主人一口。这算什么事?” “也是主人家心善,只踹了它几脚,没把它赶出门外,还依旧给它饭吃唉,我着实想不通,阿黄这么做的意图在哪。只能可怜可怜它,希望它别再做这种傻事了!” 张明兴本来还听得津津有味,但周雪璇戳了他一指,让他看看自家娘亲。 看到钱翠兰气得脸色发白浑身发抖,张明兴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谢宝珠在骂什么。 “你!”他脸色大变。 “明兴堂哥也莫想多了。”谢宝珠看着周雪璇,露了个奇异的笑容,“这阿黄呢,总归是一条狗,不是人。更何况,它就算是狗,也不是一群狗,是成不了什么事的。再者,我只不过是说个故事罢了。” 说到这,谢宝珠也懒得再跟钱翠兰斗嘴皮子。 “眼看着其他人都走了许久,我们可不能再落下了。”谢宝珠笑了笑,牵着张小禾回身,“就不陪五婶了。” 等两人走到回廊,瞧不见那三人的身影,张小禾才激动的拉住谢宝珠。 “二嫂你真厉害!我都吵不赢钱翠兰的!” 就是不说脏话,光阴阳怪气让人犯恶心嘛,这谁还不会了? 要不是这儿没有网络,没有表情包,她还能打出一个“呵呵”给对方看呢! 谢宝珠笑了笑:“吵架这种事,就不能生气,谁先生气,就容易被牵着鼻子走。” “嗯嗯!”张小禾先是点头,又是懊悔的摇头,“那可太难了,我就听不下去!” “听不下去就当没听见好了,当她不存在。”谢宝珠指点了她两下。 这张家五房还真有意思,仰仗着老二家吃饭,还跟人甩脸色闹事。 倒是那个周雪璇,这人有点意思。 能把张明兴这个游手好闲的人管的老老实实,甚至能在亲娘和媳妇之间偏向后者 谢宝珠挑挑眉。 也不知道周雪璇能不能按住钱翠兰,让这一大家子姓张的,过上一个好年呢? 不清楚是神明听到了她的心声,还是那周雪璇真的有两把刷子。 从二十七到二十九,钱翠兰都安安分分,没有捅篓子。 而除夕当天,这一大家子聚在一起的第一个矛盾终于来了。 这一出矛盾居然还是张家二房自己人在闹。 谢宝珠是路过厨房时不小心听到的。 “娘她本就不喜五叔母,大嫂你又何必这么安排?” 说话的是张晓珏。 她声音一向柔柔弱弱的,但这次却意外的强硬起来。 “我不同意!这么做,肯定会出问题的!难得几家聚在一起,还是和睦为上。” 另一头,白佳晴不以为然的声音传来。 “二妹,你这也太过小心了。我知道娘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可也不能一家坐成一桌不是?那还能算一起过年么?” “再说了,按辈分来排,爹娘正巧补了族老那桌的空,娘定然对不上五婶。你就别操心了。” “可——”张晓珏似乎并不愿意。 白佳晴却打断了她的话:“二妹妹,咱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娘这回特意找我说了一番话。我知道你在夫家过得苦,虽然有相公疼惜你,可婆婆却始终不愿放了掌家权。娘让你来给我帮手,也是想让你学学这管家的学问。” “这几家之间,谁没点翻脸的事了?真要一桩桩的排下来,那怕是得一人一桌,才能安了心。今日我也是仔仔细细思量过了,这几家一起过年,大伙都抹不开面子,往日的仇怨都能暂且放下,这么安排,自然是最好的。” “不然,这分的七零八落的,祭祖之后再入座,总不方便。桌上再要敬酒,谁喝谁不喝,分辨起来也是麻烦。你且安心听我的,啊?” 白佳晴软硬皆施,又哄了张晓珏几句,终于把人打发走了。 谢宝珠却走得慢了一步,和张晓珏正撞上了。 看到谢宝珠在,张晓珏温柔的行了一礼。 “嫂嫂。” 谢宝珠对这姑娘还有些好感,就忍不住问了一句。 “怎么了,是在争论酒席座次的事么?” 见她听见了,张晓珏有些尴尬。 她含糊了几声:“嗯,也不是什么大事,劳嫂嫂挂心了。” 这到底是二房家事,谢宝珠不好多问,也就和她闲聊几句,便各自分开了。 等到除夕当夜,在外头炸完炮仗放完鞭炮,一家子祭完祖先拜过神仙,累得不行要回厅堂用饭时,谢宝珠才知道张晓珏到底在纠结什么。 白佳晴安排座次,是轮着辈分排的。厅堂里一共有三桌,一桌十二人。 主桌上是几位祖父辈分的长辈和大房二房家的掌事人;次桌便是三房四房五房的长辈,再带上大房二房的女眷,这一桌竟然还留了两个位置,正巧把谢宝珠和张小禾安插进去。 而几家的子辈男丁,都另开了一桌,喝酒论事去了。 谢宝珠看着和自己只隔着三个人的钱翠兰,心头有些无语。 早知道,她就鼓励张晓珏把座位分开排了! 第78章 饭桌找茬 张家一共五房人,除了老五家要仰仗着老二吃饭,其他几家都多年没有来往了。 这么突然聚到一起,大伙凑成一桌吃饭,难免有些尴尬。 也得亏张家老四的媳妇是个圆滑人。 见几个长辈不说话,小辈也拘谨,她便出来招呼几个小的。 “菜还没上,咱先磕点瓜果啊!你们几个也认识认识,都是同辈的,说起话来比我们几个长辈舒服。” 跟着,她又扭头跟陈秀聊天:“二嫂,我听说你这段日子身体不好?这调养好了没?可别叫孩子们担心!” 谢宝珠眼看着陈秀温温和和的搭话,跟以前的模样差不了多少,心头才稍微安定些。 正巧,旁边的张晓珏和几个大房的女眷聊天时说起了她。 “哎,这位就是明瑞他媳妇,宝珠了?” 大房的子辈多,一共有三个儿子两个闺女,儿子还都是娶了媳妇的,闺女也就剩一个没嫁。 看座次,应当是大房的二媳妇在问。 她旁边,隔了一个位置的大房姑娘也好奇的问:“就是那个在明光寺摆摊的嫂嫂么?我听说了,嫂嫂家卖的炸物可有名了!不贵,还特别好吃!” 大房的三媳妇轻拍她一下。 谢宝珠却笑了笑。 “是么?我都不知道。不过,明光寺那的生意的确不错。” 就算是隔了几个空位,大房姑娘也是拼命想把身子往她这边倾,就差搬着凳子坐过来了。 “宝珠嫂嫂,做吃的是有什么诀窍么?”大房姑娘苦恼的问,“我做吃的老是太咸或者太甜,一点都不好吃。娘最近还不让我进厨房了!” 说到这个,她的三个亲嫂嫂就笑了起来。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打趣妹妹:“你进厨房,要么是把酱油当成醋倒了满瓶,要么是把盐罐撒了一半,这怎么让你进去?你去一趟,家里就得重新买一回调味料!” “可不止这些!”大房二媳妇笑着说,“她上次,还把锅盖都给烧了!要不是老二回去的早,见家里冒了烟,就赶紧去看了看。不然,那几天咱都得睡到大家上去!” 张小禾惊叹的看着大房姑娘,小声的说了一句:“这,怎么还能把屋子烧了?” 谢宝珠抽了抽嘴角。 厨房杀手就是这样,没有做饭的天赋。想想看,一锅汤倒了满瓶酱油进去不不不,就算倒的是醋,那也算得上是黑暗料理了! 大房姑娘撅起嘴。 “二嫂,我哪有那么过分!”小姑娘努力辩解,“我只是把握不住分量嘛!而且,那个锅盖,是它自己掉到柴火边上去了。那么烫,我又不敢捡” 几个人笑成一团。 谢宝珠正要跟小姑娘说上几句,桌子另一边却传来了极响亮的声音。 “这都是村里人,天天下地干活,能有什么毛病?” 钱翠兰撇着嘴,边磕瓜子边往外呸,“还心病,这玩意儿说白了,就是在坑人家富贵户的钱!二嫂你也真是,这话都信。” 跟陈玉住了一段时日,陈秀再看钱翠兰,就不是那么热络了。 她低下头,轻声说:“阿姊找来的大夫,是这么说的。” 钱翠兰把瓜子往桌子上一撒,来了劲。 “大夫?大夫说有什么用,他想坑你钱不还是要坑?”钱翠兰不屑的说,“你瞅瞅,二嫂你又没缺胳膊少腿,身上连个剐蹭都没有。搞什么心病” “我说的难听点,这玩意有没有都不知道,还得天天请大夫开药。这灌药拿诊金的,谁出得起这个钱呐?要说,我这几天心头烦躁,大夫看了,八成也说我这是心病!” 钱翠兰横着眼,说:“二嫂,这人呐,就不能太矫情。毕竟,钱也不好赚不是?” 她这一番高见,把本来都热闹起来的桌子又讲的寂静一片。 几个小辈闷着头不说话,三房的两个姑娘又直直的看过来。 没办法了,老四媳妇扯着笑说:“五弟妹,你这话说的。管它心病身病的,不舒服就得找大夫不是?就你这心燥,时间长了也得吃药,可不能拖了!” 见老四媳妇不停地朝自己使眼色,钱翠兰撇了撇嘴,没有继续说。 谢宝珠皱眉看向钱翠兰,后者甚至冲她挑衅的笑了笑。 这人到底什么毛病?儿子媳妇不在身边,就打算作妖了么? 张小禾担心的扶住陈秀,陈秀却冲她摇了摇头。 婆婆不想给主家难看,谢宝珠也就忍了。 这次桌一直没声音,主家难免会注意到。陈玉皱了皱眉,朝儿媳妇使了个眼色。 白佳晴在那忙来忙去,又是去厨房看进度上菜,又是跟主桌见礼。这忙了一圈,才发现次桌不对劲。 她笑着走过来:“这是怎么了?莫非是瓜果不合心意?那我叫厨房再重新准备一份!” “哪里的事!”老四媳妇赶忙说,“这是说到伤心事了。” 白佳晴了然的点点头,又跟几个长辈行了礼。 她说:“过年本就是高兴事,是一年最开心的时候。什么伤心事、愁人丝,都该抛了才对!不然,就是我这主家做的哪里不好,没能让长辈忘却烦恼?” 陈秀摇头:“哪的话,是我太过伤感了。” 对这个婶婶,白佳晴心里还是有数的。 既然是她心情问题,那这错就不是自己的。 白佳晴笑了笑:“也是吃的上的太晚!等这美味填满肚子,那就不用伤感了!我再去厨房催一催,您几位稍等。” 她刚要走,男丁那桌却来了个人,是张家老四。 “你怎么过来了?”老四媳妇奇道。 张家老四摆摆手,面色通红:“说是读书人,结果一个赛一个能喝。这行酒令我又划不过他们,就过来避避风。” 他这么说着,张明翰又带了几个同辈过来拉他。 张明翰笑着说:“四叔,你这可不行。我们还没划上几轮呢!” 几个小伙子也是哄闹着要来拉他。 但张家老四虽说喝酒上脸,那底盘还是稳的。 他稳如磐石,不停地摇头:“算了算了,喝不动了!对了,明翰媳妇,我记得你酒量不错。你就跟四叔换换桌,去那边坐!” 白佳晴掩面偷笑,张明翰却是不服。 “这哪能行?四叔,你这可就是耍赖了!怎么能让我媳妇挡酒?” 张家老四坚决摆手。 “你们自个儿想想。”他朝后头的小伙子们昂昂下巴,“你们几个谁能喝的过明翰?明翰媳妇过去了,明翰不得帮他挡酒?叔这是给你们出主意呢!” 第79章 撕破脸 他这么一说,几个小伙子立刻不怀好意的看着张明翰。 “喂喂!这是离间之计啊!你们可别中招了!”张明翰见事态不对,立刻嚎了起来。 但他嚎也无用。 大房的几个孩子甚至走过去,帮张家老四拉开了凳子,请他坐上去。 “喂喂喂!”张明翰疯狂伸手,却被几个人合伙架往回拖。 张明轩这时候站出来,朝白佳晴拱了拱手,笑着说:“有劳堂嫂,明翰哥旁边的位置,我们给您留着了。” “佳晴!”张明翰哀嚎,试图挽回一些。 但白佳晴看着几人闹成一团,掩面直笑。 “成,那我布完菜,就去你们那桌!” 张明轩满意的点点头,回去给张明翰添了一把力。 “走,堂哥。” 这几个小伙闹了一通,把厅堂里闹的都是笑意连连。 陈秀原本平直的嘴角,甚至抬高了一些,神情也舒缓了许多。 张家老四在自己妻子旁边落座,唉声叹气的说:“你说这半大小子,怎么这么能喝?害得我得跑到女眷桌来,多丢人。” 老四媳妇白了他一眼,娇嗔道:“你也知道不合适!” 张家老四和她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又叹气:“哎!都怪明城那傻愣子,也不知道给他爹挡挡酒!你看明兴,就活络不少。” 他一夸张明兴,钱翠兰就舒坦了。 她嗯了两声:“明兴那孩子别的不说,就一个孝顺。” 张家老四笑了笑,没符合。 这不愉快也就过去了。 白佳晴去催过之后,这几个桌上菜就上的快了。 从油饼馒头到大菜硬菜,鱼猪鸡羊、炒蒸煮炸样样皆有,一看就叫人食指大动。 等几个长辈都下了筷子,小辈们才慢慢夹菜。 那大房家的姑娘先是夹了一块油饼,又抄了几筷子金酥鸡,混到一起卷成饼状,才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吃完了,小姑娘还略带遗憾的说:“这油饼也脆,鸡肉也嫩,可就是比不上宝珠嫂嫂做的油条和三杯鸡。” 难得有人对自己做的吃食念念不忘,谢宝珠便忍不住逗她。 “你这么惦记,我却也没注意到你来买过呀?这么喜欢,嫂嫂下次见了,定然给你多捞几块胸脯肉!” 大房家的二媳妇笑着说:“这就是个贪吃的!她自己不出门,天天指使着别家去给她买。有时候零钱不够了,还要跟隔壁的姑娘凑着吃!” “就是!”大房姑娘顺着杆子爬,还冲谢宝珠甜甜的笑:“我下次亲自去买了,嫂嫂能给我便宜些么?我可喜欢把那鸡肉夹在油条里吃了!外脆内软,还有肉!特别好吃!” 三媳妇赶忙拉住她:“怎么,给你个梯子你就想上房顶?你嫂嫂赚钱多累了,你还不如多攒些钱,一次买多些吃个爽快!” 谢宝珠摇头:“这有什么关系——” 她话还没说完,钱翠兰就插了一嘴。 “一根油条和几块鸡肉才几个钱了?都是兄弟家的人,让让堂妹怎么了?” 谢宝珠脸色一沉,但还是把话说完了。 “你要是嘴馋了,那到嫂嫂住处来便是。除了这吃的,嫂嫂还能再给你做上许多好吃的。” 本来小姑娘还挺高兴,但钱翠兰一插嘴,她就又缩回去了。 三媳妇帮她打圆场:“这怎么好意思?这赚钱不易,我们帮不上忙,也不能再拖了后腿。” 谢宝珠暂时没吭声。 她等着钱翠兰作妖呢! 果不其然,钱翠兰那头又不屑的说:“她这赚才能赚几个钱?那油条谁家还不会做了?一份鸡也值得惦记成这样!要我说,白送兄弟就算了,要再收钱,那还不如去福聚楼吃一顿好的呢!” 她这话夹枪带棒的,就是看不起谢宝珠。可这火药气儿浓了,就容易误伤人。 被她这么一说,大房的姑娘眼眶都红了一圈,闷着头没敢出声。 大房的三个媳妇都不大高兴,但碍于她是长辈,没说什么。 倒是张家老四,他瞥了钱翠兰一眼,不咸不淡的说:“大过年的,吆喝小辈做什么?” 钱翠兰哼了一声:“谁吆喝了?我就是看不惯有的人死扣钱眼,连父辈情谊都不当回事!” 陈秀吸了口气,颤着手放下了筷子。 张小禾忍着没发火,谢宝珠却抬了抬眼皮。 “五婶这话说的偏颇了。我方才可是答应了筱筱妹妹,请她来家里做吃的。” “你这话说的,谁还敢去你家里不成?”钱翠兰阴阳怪气的说,“你嘴那么厉害,筱筱上门之后,说不定就被你给编成个乞丐,上门是为了朝你讨食了!” 张家老四也放下了筷子。 他略带不悦:“明瑞不在家,明轩又正读书,三哥家正是难的时候,你就非得计较那几文钱的事?正过年呢,夹枪带棒的责乖小孩,你也好意思!” “我怎么不好意思?” 钱翠兰理直气壮的说:“你这么向着老三,你咋不问问他老三家的儿媳妇说了什么话?一个小辈,敢骂长辈是狗。怎么着,我还不能教训她了?” 张家老四皱眉。他的确不知道谢宝珠是不是说了什么冒犯的话。 谢宝珠却挑眉一笑:“原来五婶是在介怀这个。可我不都说了么?那只是个故事,是用来警戒自我的。怎么,五婶好像是把自家套上了?” 张家老四还想说什么,却被媳妇拉住了胳膊。 她可算看明白了,这明瑞媳妇和钱翠兰是要撕破脸了!这浑水,自家可别踩里头了! “这能叫我自己套进去?你就差指着鼻子骂上了!”钱翠兰冷哼一声,“我就说明瑞这媳妇娶得是不得了了。眼看着明瑞人都没了,你这又是不敬尊长、又是死扣钱眼的。我琢磨着,你怕不是想趁着张家捞一笔,就早早改嫁?!” 陈秀一听,手一抽,眼一翻,眼看着就要晕过去。 张小禾急的过去掐她的人中,不停地喊她:“娘、娘!” 眼看着次桌闹的动静太大,厅堂里的其他人都看了过来,谢宝珠也就不打算跟她继续掰扯下去了。 “您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谢宝珠微笑着问。 钱翠兰不屑地说:“被我说中了?你就是想从张家捞一笔!” “还有呢?你怎么说我相公的?”谢宝珠挑眉继续问。 钱翠兰这时已经发现事情不对了。 可她这几天积攒了太多的恼怒。往日都是陈秀求着她供着她,她哪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更何况,这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 钱翠兰理直气壮的说:“明瑞人没了啊?这大家伙儿不都知道?这被官老爷征走当兵的,能有几个完完整整回来的?这走了一趟,和死了一回也差不到哪去了!” 谢宝珠点点头,站了起来。 白佳晴已发现不对,想赶过来调解。 但谢宝珠手快了一步。 她拿起手边那盘瓜子花生,哗啦一下全泼到钱翠兰脸上。 顶着众人惊愕的目光,谢宝珠微微一笑。 “不管相公他能不能回来,也不管我以后是要改嫁还是留在张家。这都是我张家三房的事。” “三房的长辈还在呢!你一个五房家的,论辈分还管不到我娘头上。谁给你的脸,让你对三房的家事指手画脚?” 第80章 统一战线 周围人完全没想到谢宝珠会动手,一时全愣在了原地。连过来打圆场的白佳晴都僵住了,不知她这时还该不该过来。 钱翠兰脸被那些干货砸的生疼,反应了好一阵,才尖叫出声。 “反了你!敢对长辈动手!谢家怎么教你的!那些礼义廉耻都被狗吃了不成?!你你你,你根本不配当张家的媳妇!” 眼看着钱翠兰抄起袖子站了起来,似乎是有想打起来的模样,男丁那桌的小伙子赶忙过来劝架。 明翰挡在白佳晴身前,张嘴劝道:“过年是吉利事,五婶莫动肝火。” 几个跟张明轩关系还算不错的小伙则过来劝谢宝珠。 “明瑞嫂嫂,五婶也是无心之失,并不是故意冒犯,你且消消气。” 他们几人劝着,还朝张明轩使眼色,想让这一家子的来说一说。 但张明轩这次却没有选择搅混水。 他走到双目紧闭的陈秀身旁,扶住娘亲,低声询问着妹妹到底怎么回事。 眼看着张明轩也不出来调解,几个男丁都觉得这事有些棘手。 张家四房的孩子甚至看看张四叔,却只得到了一个摇头的回应。 “礼义廉耻?这我也想问问婶娘。”谢宝珠说话时带笑,看上去并不生气,“我也不求婶娘有些同理心,能体会我三房的苦处。可但这一条不落井下石,婶娘似乎就做不到。” “别的我且不提,若是明兴堂哥也遭了这么一桩子事,我若在旁拍手叫好,那您怕不是要活撕了我!如今这副局面,也不过是欺负我娘人软好说话,觉得我三房无人出头罢了!” 眼看着小辈们都镇不住场子,主桌终于有了动静。 陈玉和一个白发长须的族老走了过来。 族老清咳两声,说道:“这怎么回事我也听见了。翠兰,你说话着实没有遮拦!莫说是过年,就是平日,都不该说这等不吉利的话!” 钱翠兰似有不服,但碍于族老威势,也只能憋着气不说话。 打了五房八十大板,那就该打三房了。 族老转过头,正想对谢宝珠说话,却被她直直的打断了。 “族老,您威望高,做事公道,这我是知晓的。” 谢宝珠脸上笑容不变,说话却毫不客气:“但,为老不尊、为幼不敬。婶娘作为长辈,言语行事却无法叫小辈信服,那我又为何要敬重她?” 族老有些不悦,但还是说:“我已教训过翠兰了。做长辈的不够自重,那自然由我来教导她,这并不是你顶撞她的理由。” 谢宝珠叹了口气:“今日是有族老在,那平日里族老不在的时候呢?想必在座长辈也听过我的‘大名’,我不敬尊长似乎也不是今天这一回了。” “可若两家好端端的相处,那谁又愿意与人交恶?五婶在亲戚中散播我不敬长辈、并把罪名归咎于娘教导无方的时候,似乎并未说明,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在吵——” 谢宝珠话音刚落,钱翠兰便恼羞成怒的拿起手边的果子,狠狠的朝她扔去。 “你闭嘴!长辈说话,哪容得到你胡搅蛮缠!” 谢宝珠躲闪开来,冷笑一声:“怎么,五婶您亲自做的事,却不能叫我说给大家听?” “够了!” 族老用拐杖在地上敲了敲,制止两人。 “你们两个,一个口无遮拦,当长辈的没有长辈样。”族老用拐杖指指钱翠兰,又指了指谢宝珠,“一个我问一句,能有千百句来顶撞,都有错!” “除夕过夜,我本不想坏了心情,责罚你们。但既然你们完全不知悔改,那等今晚过了,便都去祠堂前跪上一天,好好反省!” 谢宝珠听得只觉得好笑。 各打八十大板,这事就算过去了?这算什么公正! 难怪三房跟另外几家关系不佳。以张小禾那遗传自父亲的性子来看,她那过世的公公八成没少跟族里吵过! 族老这决定一出,最先反对的不是五房,而是张明轩。 他站起来,规规矩矩的朝族老行了个晚辈礼。 “族老公正。只是,我娘她现在火气攻心,怕是无法再陪诸位共度佳节了。”张明轩说话既客气,又疏离,“娘亲身体欠佳,我等做子女自然要回去照料父母,此时便不能同陪了。” “至于责罚一事,等娘亲醒来,晚辈自会告知娘亲,请她做出决议。” 张明轩说这话时都没有看谢宝珠一眼。这番话,显然是出自他自己的真心。 族老被他气得直吹胡子。 可张家子代里,读书的本就少之又少。这里头,张明翰虽是翘楚者,却还是不及张明轩。 族老想罚他,却又不舍;不罚,却又被驳了面子。 到最后,这场上的僵局,还是被陈玉破了。 “百善孝为先。”她冲张明轩点头,“难得你有孝心。” 她这话有了立场,那族老便不再纠结。 他用拐杖敲了敲地,摸了几把胡子。 “既然主家都这么说了,你们就先回去歇着。老三媳妇病情若是严重,就去请个大夫瞧瞧。” 他给了台阶下,张明轩却不为所动。 他又客气的行了一礼,说:“不敢再做叨扰。三房在城中租有屋子,去那处便可。” 族老又想吹胡子,陈玉却点了头。 “那你们就赶紧回去。回去了,让阿秀早些歇息。也省的家里嘈杂,搞的人不得安宁。” 她说这话的时候,还瞥了钱翠兰一眼。 谢宝珠笑了笑,和张小禾一起,朝陈玉行了礼。 “多谢二婶。” 陈玉摆摆手,由着他们搀扶陈秀回去。 天色虽晚,但路上仍有厚厚的积雪,映射着天上的月光,把一切都照的亮堂堂。而在三房一家出了厅堂后,堂里就恢复了吵架之前的欢声笑语。 张小禾帮忙把陈秀抬到张明轩背上,朝手心呼了口气,和谢宝珠一人一个,拉住了两个小孩。 “我还以为今天要在二奶奶家过年。”张文秀一脚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地上,“我们现在要回去么?” “你舍不得嘛?”张小禾问她。 两个小孩立刻摇头。 他们是被侍女从暖阁里引出来的,不知道厅堂里发生什么事。 “老早就想回去了。”张文玉说话都活泼了些。 他松开谢宝珠的手,往前跑了两步,回身大声喊道:“在二奶奶家过得好憋屈啊!什么都要让着张文清!一点都不自在!还是回家好!” 张文秀噗嗤一笑,跟着哥哥跑了出去。 张小禾和谢宝珠对视一眼,上前拍了拍她哥。 “你觉得呢?” 张明轩无奈的笑了笑。 “能一家人在一起,过得开心就好。” 第81章 一家重逢 谢宝珠租的房子,离二房家并不算太远。 绕进小巷,谢宝珠搓搓手,从口袋里拿出把钥匙,开始解大门的锁。 两个小孩在雪地里胡闹一通,已经有些困了。 “二婶——”张文玉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说话时头都要低下去了,“我们到家了么” “到了到了。”谢宝珠一边安抚他,一边努力开锁。 他们去二房家的这些天一直在下雪,那挂在远门口的大锁都被冻得发冷,锁芯里甚至还有冰渣。 谢宝珠把钥匙往里按了几回都没按到底,一时有些无奈。 “你们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背后突然传来一声讶异的问候,谢宝珠吓得手一抖,差点把钥匙扔出去。 她扭头一看,发现是张明睿。 “你走路没声音的么?”谢宝珠很无语。 张明睿指了指围墙,解释道:“我翻墙出来的。” 张明轩惊愕的看着眼前的人,和两个被吓醒的小孩一起愣在原地。 还是小朋友们反应快。 瞌睡被吓跑了,张文玉一个猛冲,撞到张明睿身上。 “二叔,你终于回来了么!我和文秀好想你!” 张明睿被他撞的一个踉跄,差点没坐到地里头。 他还没站稳呢,张文秀也跑了过来,和哥哥一起,一人一条大腿,抱着不给松手。 张明睿很是无奈:“你们先松手啊!我站不稳了。” “不松不松!呜呜呜——”张文玉甚至哭了,“你不在家的时候,奶奶和小姑被欺负的好惨啊——” 张明睿看了看张小禾,后者有些不好意思。 “也、也没有。二嫂帮我找回场子了” 张明睿又看了看谢宝珠手里的钥匙。 “你们这是打不开门了?” 他被两个小孩抱住,动弹不得,双手只能放在小孩头顶,抚摸他们的头顶,安慰他们。 “不然先去我那院子?等会烧点热水,往锁上一浇,就行了。” 他看着张明轩背上的陈秀,补充了一句:“你们还带着老人小孩。” 谢宝珠确实没什么好办法,便应了他。 把两个小孩从他腿上撕开,谢宝珠忍不住问道:“你们搬家这么快?我还以为要到年后了。” 张明睿在前头带路,嗯了一声:“还好,西市住户太多,近日又一直在准备过年,秋娘嫌吵,我们就提前搬了。” 他们两人说话的时候,张明轩就一直默默的听着,并不发问。 等到一众人进了院子,张明睿才对着厨房吆喝。 “孙哥,别做饭了,你看看谁来了!” 厨房里传来一阵叮呤咣啷的响声,孙哥随后才探出头来。 比起一月前,他眼下由着浓重的黑眼圈,整个人的精神头也不怎么好。 “谁啊——哟,谢姑娘!稀客啊!来来来,快坐!” 孙哥热情的在院子里摆好桌椅板凳,请他们坐下。 等他看到张明轩背上不省人事的陈秀,脸上便是一片凝重。 “伯母这是怎么了?” 谢宝珠叹了口气:“火气攻心,叫人气着了。” 张明睿这时从主屋里探出头来:“请伯母和小孩来这里歇息。屋里烧的有炭火,暖和些。” 张明轩抿着嘴,并不开口。 谢宝珠无奈,替他道了谢,并推了人一把。 无法,张明轩往前走了几步,背着娘亲进了屋。路过张明睿时,他顿了顿,看了前者几眼。 张明睿回以无辜的眼神。 张明轩有些失望,但还是低低的道了声谢。 张明睿笑了笑,帮他撩起帘子:“快进去,屋外冷。” 把娘亲安顿好,张明轩又重新出来。只不过出来后,他连看张明睿都不看了。 孙哥还在跟张小禾聊天。听见钱翠兰那么过分,孙哥还唏嘘了几句。 “行了。”张明睿咳了两声,冲谢宝珠露了个笑,“谢姑娘,你还记得么——” 他一跟谢宝珠说话,张明轩就警惕起来了。 “我二嫂应该记得什么?”他火气还挺大。 张明睿愣了下。 他挠了挠头:“就,说好的帮做一顿饭” 听见做饭,张明轩更警惕了:“诸位难不成还未吃过年夜饭?” 他这话稍微有些无礼了。 但孙哥和张明睿都是叹气:“没吃呢!” 这回轮到张明轩愣神了。 孙哥是大吐苦水:“你们来买小吃车的时候见过秋娘了?她实在不是会做饭的人!” “虽说我们过年买了一堆肉菜,但谁想到!”他说到这就满脸恨铁不成钢,“小张光让我买了,我以为他会做!结果他做的是啥玩意儿啊?连我花十文钱买的卤肉都不如!” 张明睿咳了两声。 他抬头望天:“我以为你让我买菜是想自己做” “我那是让你买做好的菜!”孙哥越说越气,越说越痛心,“那都是生肉啊!都是钱啊!没人会做,就只能烂了!” “这不是谢姑娘回来了么。”张明睿讪讪一笑。 他说着,忍不住又去看张明轩:“只是请谢姑娘做一顿饭,应该不碍什么事?” 他说话语气很是小心翼翼,看得谢宝珠非常想笑。 该! 平日里,张小禾跟他关系还不错,谢宝珠也就懒得理他。 轮到张明轩对他充满敌意,自己心里怎么就这么舒坦呢? 不过笑归笑,饭还是要做的。 跟钱翠兰吵了那一架,桌上的菜她就没动多少,现在肚子也是空荡荡的。 “那我就去做了。”谢宝珠露齿一笑,“不介意我们一家来蹭饭?” “不介意不介意!” 孙哥抢着搭话:“他买了一堆的肉菜,我们三个人还吃不完呢!正好,你六口我三口,凑一起吃完算了!” 谢宝珠笑了笑,拉着张小禾,转身进了厨房。 这时候做大菜是来不及了,没时间炖煮,只能做些方便且快的菜,比如炒些什么。 谢宝珠绕着厨房走了一圈,看了一下食材,盘算着怎么做才比较好吃。 只是,她还在心里列菜谱的时候,外头却传来一道凄厉的声音。 “明瑞!明瑞!是你回来了么?你怎么不回家啊!” 遭了! 谢宝珠心里一跳。 陈秀怎么这个时候醒了! 她和张小禾赶紧擦手出去,去看陈秀。 陈秀此时正抱住张明睿,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浑身都在发抖。 “明瑞,你可回来了!娘以为、娘以为——” 第82章 假扮儿子 陈秀显然是把张明睿当做了自己的儿子。 她双手紧紧的抓住对方的手腕,泪眼婆娑也不愿松手。 “明瑞,你回来了!让娘看看,你身上有没有那蹭到了?” 谢宝珠摸不清陈秀的状态。 挑明,害怕她心绪大起大落,人又不清醒;不挑明,也不能让人家平白无故的给自家当儿子不是? 她思索再三,上前揪住了张明睿的袖子。 两人忍不住都看向她。 虽然心里有点紧张,但谢宝珠还是镇定的说:“娘,咱刚从二婶家回来呢!您饭桌上就没动几筷子,现在饿不饿?这厨房里有菜有肉的,但我还得跟人商量商量做什么。您要不然,先吃点现成的垫垫底?” 谢宝珠说着,就不停地朝张明睿使眼色。 陈秀糊涂了:“我们、我们刚刚不还在阿姊家么?怎么就回来了?” 张明睿也机灵。 他反握住陈秀的手,笑着说:“我想起来了!我买的几块肉里头,有带骨头的。谢——宝珠她可能砍不动,我得去帮帮她。” 他想开口喊谢姑娘,可又怕陈秀觉出不对。但喊宝珠这么亲昵的称呼,张明轩的表情就不怎么好看了。 还好,陈秀听见了这句。 她连连点头:“那你快去帮帮宝珠!她力气小,可砍不动!” 为免婆婆说出更多令人尴尬的话,谢宝珠朝她笑了笑,便拽着张明睿去了厨房。 等进了厨房门,两人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只能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对方。 还是谢宝珠先妥协了。 “那个,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谢宝珠边说边皱眉。 她本来不想把事情往外说的。 心病这玩意儿,现代都有人对它充满了歧视,更何况是古代。 说得好听了,这就是一时的火气攻心,过几天就好;可若是好不了那可就被人当成疯子了! “我娘她二儿子,也就是我相公,前段日子被人征走当兵去了。”谢宝珠只能把话摊开说,“她日夜思虑,人一时有些糊涂。” 张明睿眼神暗了暗。 “那,你们回来时,说伯母火气攻心?”他说话时,声音略带沙哑。 谢宝珠以为这事给他添了麻烦,就生了些歉意。 “有人闹事。”谢宝珠说起来表情也不好看,“大过年的,眼看要吃除夕宴了,那人揭了我娘伤口往上撒盐。不然,这么晚,我们也不至于特意回家一趟。” “我知道了。” 张明睿的嗓子愈发的喑哑。他似乎也觉出不对,便清了清嗓子。 “那我需要干什么?先假扮伯母的儿子,等她清醒过来?” 谢宝珠点头。 也没有其他办法了,这种精神上的病情,最怕的就是刺激过头。要是把人刺激的狠了,说不定,就真的疯了。 “那我该怎么做?”张明睿又问。 谢宝珠摇头,却是从厨房探出身去,把张小禾叫了进来。 等人进了屋,她才解释说:“我嫁进来的时候,相公他已经离开了。他为人如何我也不知道。小禾倒是清楚,你问问她。” 张明睿点点头,和红着眼眶的张小禾走到厨房另一角,说了好一阵。 讲清楚了,张明睿便朝谢宝珠点点头。 待他准备出门,谢宝珠才叹了口气。 “多谢。” 张明睿的脚步顿了顿。他人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看着张明睿往院子里去,张小禾哽着嗓音,挽住谢宝珠的手。 “二嫂,你觉得,这能行么?我哥他是个闷葫芦,张哥又是个活泼性子” 谢宝珠摇头。 “不行也得行。除夕夜,大夫也不愿出诊,得先把娘稳过了今晚再说。”她转身,站到案板前头,“来,再怎么愁,饭还是得吃的。等吃饱了,就没那么多烦心事了。” 冬天的菜其实不算多,也就是常见的大白菜、芹菜、萝卜等等抗冻的。肉张明睿倒是买了好的,羊肉是买的上好的腿子肉,鸡也扎了两只回来,甚至还有两条鱼。 算上孙哥买的凉菜卤肉,谢宝珠觉得这顿饭能做的很丰盛。 先把米焖上锅,再把现成的皮冻切块调好,接下来,就得做热菜了。 做这种大菜宴席的时候,最讲究的不是做法,反倒是时间的安排。要是先做炒菜,那等一溜炒的做完,最先的几道也就凉了。最好的法子,是先炖汤,再做有汤水的菜,最后再炒菜。 谢宝珠思考了一下,先洗了个砂锅,把萝卜羊肉先炖上。有了羊肉汤,那鸡和鱼就没必要再炖了。 鱼张小禾已经帮她杀好了,谢宝珠让她把两条都切了片,加上孙哥买来的腌菜,正巧能做成满满一锅的酸菜鱼。而杀鱼剩下的鱼鳞,谢宝珠也没让张小禾扔。 虽然有米饭垫底,但做个炸鱼鳞捏着吃,也是另一种风味。 羊肉和鱼分完,剩下的就是鸡了。只是,光有肉菜也不行。赶在做三杯鸡之前,谢宝珠又炒了一道醋溜白菜和芹菜炒羊肉。 再加上最后的炸鱼鳞,这一通做下来,也就小半个时辰。 把最后一锅萝卜炖羊肉端上桌,谢宝珠笑眯眯的看着院子里的人。 “饿极了!菜都做好了,能吃了!” 也不知道张明睿是怎么安抚陈秀的,谢宝珠出来的时候,她眼不红了泪不落了,甚至满脸带笑,跟孙哥聊上了天。 见菜终于上齐了,她赶忙招呼:“来,快吃!小孙,你媳妇是不是还在屋里头呢?让她也出来!” 提到秋娘,孙哥脸僵了僵。 但他很快又恢复了原样:“哎!姨,你们先吃,我去叫她啊!” 秋娘倒是很给面子,没等孙哥来叫,自己便出来了。 “这姑娘长得真俊!”陈秀开朗了不少,甚至有空注意别人了,“来来来,秋娘是,咱坐一块,来吃饭!” 张小禾又去把两个孩子叫醒,到此,大年初一的丑时,九个人终于吃上了饭。 谢宝珠的手艺自不必说,一群人吃的头都不抬,差点想把脸埋在碗里。连秋娘这个看上去就很精致的冷美人,都多添了两碗饭。 这七八道菜被他们席卷一空,吃完,也快到寅时了。 吃完饭后,张小禾和孙哥收了碗筷去洗刷,谢宝珠正要去帮忙,却被张明轩拉到了一旁。 “二嫂,你在哪里认识的这人?” “怎么?”谢宝珠疑惑的问。 张明轩的神情很是严峻。 “他和我二哥太像了。” 第83章 戳破假象 谢宝珠的第一反应是,张明睿跟她的便宜相公长得像。 但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她去做饭之前,小叔子就看见张明睿了。他甚至还试探了一番,发现不是还迁怒到张明睿身上。 怎么现在,他又说两人很像? 那股奇怪的感觉再次萦绕到谢宝珠心头。 这个张明睿真的有那么巧么? 张明轩看到她愣在原地,以为她也不知晓,就缓了神色,慢慢跟她解释。 “二嫂有所不知,我二哥他平日话少,但做事却很靠谱。我们在巷子里见面时,娘还未醒,他那时倒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娘亲将他错认之后,他行事便极像我二哥” 原来是这个。 谢宝珠松了口气。 “这是我拜托他帮忙的。我当时还把小禾叫到厨房里去了,就是想让小禾教教他怎么伪装。” 张明轩有些诧异:“二嫂为何要这么做?” 鉴于他仍在读书,告知他婆婆的事,肯定会让他分心,谢宝珠就避开他的问题。 “娘这是思虑太过,又在宴席上受了气,一时错认了。等明天起来清醒了,就没事了。” 张明轩仍是不赞同:“可这样骗娘亲我总觉得不对。” “哪里不对?等等——”谢宝珠终于明白他想说什么了,“你觉得,他就是你二哥?” 张明轩犹豫了一会儿,郑重的点了头。 “我也说不清楚。可一个陌生人,与我二哥长得相似,甚至连名字也一样,这本就太过巧合了。即便是小禾言明了二哥平日所为,那他也不该像的这么多” 谢宝珠却是皱眉:“但他要真的是你二哥,那他不回家的理由是什么?小禾说了,家里之前的顶梁柱一直是他。如果真的征兵回来,那他不该先回家主持家事?” 张明轩也说不准。 “我正是在犹豫这个”他低低的叹气,“可能二哥有别的事要做?” 谢宝珠还是摇头:“我跟小禾与他认识了有一月多。小禾跟你一样,觉得他像你二哥,就与他亲近不少。那丫头又是个藏不住事的,家里的情况没少跟他说。” “就算有事,那是什么事得让他看着家里难也不回来,甚至隐了身份待在城里?”谢宝珠劝他,“我与小禾关于这事都说过一轮了。应该,真的是巧合。” 最重要的是,他要真的是张明瑞,那之前自己和他假扮夫妻的事,不就是弄假成真了??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张明轩有些动摇:“大概” 似乎是在映证谢宝珠的话,院子里,原本和睦的气氛突然沉寂下来。 “你不是明瑞。” 两人赶忙往院里看去。 陈秀坐在凳子上,愣愣的看着张明睿。 她的右手正抚在张明睿的耳旁,左手则捂住了胸口。 “娘!”张明轩面色一紧,冲过去扶住了陈秀,“娘,你还好么?” 陈秀僵硬的收回右手,双手一同抚在胸口,大口大口的喘起气来。 张明睿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他试图伸手去搭陈秀的手,却被陈秀无情的甩开。 “怎么回事?”谢宝珠跑过来,问了一句,又扶在陈秀身旁,劝她,“娘,深吸气,别激动——” 院子里乱成一团。 还是秋娘拨开人群走进来,伸手在陈秀身上按了几下,才叫后者缓过来气。 “我、我没事。”陈秀后仰靠在椅子上,深吸口气,“我认出来了。” 谢宝珠忍不住看张明睿。 后者犹豫了一会儿,往前走了几步,蹲到陈秀身前。 陈秀虚弱的笑了笑,主动开了口:“年轻人,对不住,让你平白给人当了这么长时间的儿子。” 张明睿摇头。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抿住了嘴唇。 “是缘分,你跟我二儿长得真像!”陈秀的眼里续了泪。 她嘴唇抖了抖,把话说完:“可你不是他。他耳后有颗小痣,以前他嫌那里痒,最喜欢抠挠那里,好几次都把皮抠破了。” “他也不像你这样开朗其实我在巷子里都听见了。”陈秀安抚的拍拍张明轩的手,“可我当时迷了心,什么都不想听、不想看。结果一睁眼,却更魔障了。” 最后一句话,陈秀说的声音极低,几乎叫人听不清。 “我这年纪,明明还不到伸腿进棺材的时候,却老想着自己躺进去,把事情都甩给孩子们也难怪老三天天来骂我,说我糊涂。” 陈秀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模样比之前沉默不言的时候好了不少。 但谢宝珠却觉得不太妙。 她婆婆不会真的疯了?! “你这一回,可算把我弄醒了。”陈秀笑了笑,可那笑里却带着悲凉,“二儿一天没回来,我就一天等着他。” “等不到了——”陈秀的嘴唇哆嗦了两下,强撑着把话说完,“等不到了,还有儿媳,还有三儿和闺女。 她看着张明睿,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实在、实在是不用用这些虚的来安慰我。我——” 陈秀话没说完,人便抗不下去,双手捂脸,哭了起来。 谢宝珠眼中也是模糊一片。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张明睿抿着唇蹲了一会,低低的说:“对不起。” 哭了好一会儿,陈秀勉强止住抽泣,摇头说:“哪的话,我得谢谢你。” “不说了。”陈秀深吸口气,把那些哽咽都压了下去。 她朝院子里的人笑笑:“大过年的,哭了丧气。今个儿多谢你们收留我们一家了。时候不早了,该走了。” 谢宝珠赶紧站起来。 孙哥看着,留人的话也说不出口,只能跟着几人回去,帮忙用热水浇开了锁芯。 陈秀进了自家院子,把大门锁上之后,第一时间就又哭了起来。雪天冷地的,怕她再哭晕过去,一家人把人搀扶进了屋子。 而大门外头,张明瑞在那动也不动,站了许久。 孙哥抱着胳膊,等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问他。 “小张,要不然,你就回去!看姨这样子,心里头怕是都惦记出病了。” 张明瑞左手握紧成拳,却又松开了。 他嘴唇动了动,从牙缝里憋出了一句话。 “还不到时候。” 第84章 敌暗我明 陈秀这段时日因为心病,人是元气大伤。但托张明睿这一场假扮的关系,她总算是清醒了。 大年初一,在听儿子把除夕夜二房宴席上的事说完后,她叹了口气。 “我一直想着,你爹走了,家里没有顶梁柱,以后恐怕得多多麻烦几房的兄弟。可没想到,翠兰她竟成了这副模样” 娘亲不帮钱翠兰说话,这可是天大的奇观! 张小禾这才相信,她的娘亲是真的醒了。 她忍不住依偎过去:“她早就是这样了!娘你记不记得,她之前拿了咱家的银子,都说的是什么亲事?一回一回的拿,还总不上心!最后说的那一家,简直要把人气死!” 提到过去,陈秀越发的愧疚。 “是娘糊涂了哎!”她拍拍女儿的手,“娘也看开了,管她命数不命数的,嫁不嫁的了都无所谓!只要你们几个平安就是。” 得了她这句应承,张小禾总算是安心了。 陈秀和女儿说了几句话,便提起了自己日后的打算。 “我看宝珠是个有主意的。”她看向谢宝珠,“阿姊提过,你这一月多还往府上送过七八两银子?看来,那摆摊的事的确不错。” “我既然好了,就不再麻烦阿姊。文玉和文秀还是由我带着,住回到村里去。小禾你就跟着宝珠,待在城里安心做事,也省的我们三个给你们添麻烦。” “这有什么麻不麻烦的?”谢宝珠连忙说,“您要是想在城里住下,咱就再换一个大些的院子!” 陈秀却是摇头。 “再怎么样,祖田不能丢。”她想的还挺开朗,“虽说有二十来亩地,但那地里连这几年都不长虫子,平日施肥也不麻烦。就是播种和收割的时候,得叫小禾回来一趟。” 张明轩适时的插了一嘴:“我也回来。先生说,我快到行路之时了。” 陈秀笑着点头。 屋里的氛围很是和睦,谢宝珠本不想打破这点。 但有关田地、还有道士的事,一直是她的心头梗。之前是陈秀魔障了,不能多问。如今人不仅清醒,还通透了不少,这时候不问,又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了。 “娘。”她斟酌再三,才小心的问,“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家中连请了几回道士,都是什么来历啊?是不是都是钱翠兰请的?” 听她提起这件事,陈秀下意识抓紧了椅子的把手。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总觉得,这几桩事连在一起,实在是太巧了而且,娘还记不记得,您说,公公和大哥去之前,两个来看卦的道士,都说要用宝物来抵命?” 话说到这,谢宝珠觉得也没什么好藏的了。 她低低的说:“我觉得,这不太像是天意。反倒是” 人祸。 屋里沉寂下来。 张小禾勉强扯了个笑:“这,不会?我们家能有什么宝物,还能叫人惦记这么久?大哥那事,家里可是把金银钗子都埋到地里去了!” 陈秀却突然开口说:“不,不一定。” 她嘴唇抖了几下:“我想起来了。小禾当年那个道士——” 张小禾的笑僵在脸上。 陈秀说完这句话,停了许久,才勉强接了下一句。 “当年,给小禾算命的那个道士,说她阴气太重,压住了地里头的阳气。如果想求两全之法,就得将阳气较重的物件,埋到地里,跟小禾的阴气互补” 谢宝珠心里一沉。 这道士倒没说要埋宝物,可阳气较重的物件又是什么东西? 这么玄乎的物件,就是宝物换了个说法! 陈秀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她的脸上一片晦涩,手指紧紧的握成拳。 “那道士、那道士,是老五经的手,老五媳妇把人带来的!” 张小禾倒抽一口气。 “那岂不是,给咱家算命的道士,都是钱翠兰引来的?!”张小禾质疑的话脱口而出,“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人!她怎么能这么恶毒!” 陈秀却虚弱的扶住了额头。 谢宝珠赶紧给她端了杯茶,却被陈秀一把抓住了手腕。 她死死的盯着谢宝珠,身体抖得不成模样。 “宝珠,娘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你、你们!都要离那群道士远远地!要护好自己!”陈秀嗓子哑的不像样子,眼眶也红了一圈,“如果、如果真的是人祸,那,咱们肯定是斗不过他们的!我没了老三、没了大儿大媳,你们都不能再出事了!” 谢宝珠赶忙站起来,顺她的背。 “娘你放心,我不傻。”她细声安慰陈秀,“这不管斗不斗的,光叫他们握了先机,咱们却一无所知,那咱们不就是案板上的肉?总要了解一二,才能防着他们再下狠手。” 见陈秀还是不放心,谢宝珠又说。 “再说了,您看我,是那种沉不住气的人么?我这话,若是放在之前问,您怕不是还要恼我!您清醒了,我才敢问。同样的,对方在暗处,我肯定不会贸然寻事。” 陈秀抿了抿唇。 张明轩却按捺不住了。 他抬起头,看着谢宝珠:“二嫂——” “不行!” 这小子想说什么一眼就能看出来。 谢宝珠一口回绝:“你就在书院读书!你看那群人动手的顺序,从大到小,动的都是男丁!你在书院有同窗,有院长,总不会落单。但你要是出来乱跑,那我们还得担心你的安危!” “可——”张明轩犹有不甘,“我在家这么多年,却连家中情形都不知晓。如果明知有敌人在暗处,我却做不了什么。那我也太没用了。” 小伙子有些丧气。 谢宝珠却郑重的拍上他的肩。 “你最大的用处,就是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做大官。”谢宝珠认真的说,“哪怕只是个县令,那也是官,是能随手拿捏那些道士的。” “我们怎么防,都是权宜之计。只有你真正成了张家的保护伞,那些贼人才不敢轻举妄动!” 张明轩看着谢宝珠,咬着牙,重重的点头。 谢宝珠这才松了口气。 事情商议的差不多了,谢宝珠正要扶着陈秀再回去歇一歇,院门处却有人在喊。 “宝珠嫂嫂,你可在家?” 这声音是张晓珏? 谢宝珠讶异的走出门。 她来做什么? 第85章 同去道观 张晓珏站在院外,远处有几个家丁守着巷子。 谢宝珠对这个二房家的女儿很有好感。她不像陈玉一样脾气暴烈,更像张二伯一样,沉稳温雅。 “你怎么来了?”谢宝珠把门打开,“外头冷,你先进来。” 张晓珏笑着摇摇头。 “不了,我这是来请三房呢!” 不用谢宝珠发问,张晓珏已开口解释。 “难得娘和三婶重归于好,这大年初一,本就是聚在一起和乐的时候。” 张晓珏甚至主动挽起了谢宝珠的手,拉着她悄悄的说话。 “昨天嫂嫂扔了那人一脸干果,娘回去还夸了你呢~说嫂嫂能曲能直,肯定能护好三房。” 谢宝珠对此倒不怎么意外。 以陈玉的性子,会夸自己简直太正常了。 “虽说二婶夸赞我,可我昨晚是结结实实的打了五房的脸,连族老也被我气得吹胡子瞪眼,二婶还来请我们回去?”谢宝珠疑问,还有一些拒绝的意味,“这怕是不太妥?” “嫂嫂先别忙着拒绝呀!” 张晓珏笑着看她:“娘亲今日是准备去文松书院的。我哥哥你也晓得,虽说是读书,但平日没少干闲事!每年初一,娘都会和大伯去院长那里拜年,请他多多关照哥哥。” “正巧,今年三房也来了,那明轩堂弟一起去是最好的!” “至于嫂嫂担心的”张晓珏冲她眨眼,满脸恳切,“五房家可没有读书人,他们自然不会与娘亲同行!” 这倒是个好主意。 谢宝珠略一思索,便点了头。 虽说她跟钱翠兰是闹了矛盾,但也没必要因噎废食,和其他家断了关系。 二房甚至让亲闺女来请人,而不是随便派一个下人,这面子也给的够大了。再不去,就显得三房拿乔自傲了。 谢宝珠请她在门口稍等片刻,回去请了婆婆。 三房平日都是在春阳村住,受了院长许多的照顾,却难得感谢一次。这次有了机会,陈秀立刻拍板,一家子又回了二房家。 等二房长辈,带着族里几个读书人去了院长处,张晓珏才暴露了她自己的小算盘。 “不行,我可不能陪你去!” 谢宝珠只觉得额角都在跳。 好端端的,大年初一不在家里暖手嗑瓜子,非得去道观求子是什么意思? 自己可是个守空门的半寡妇,去道观求子,那成什么样子! 张晓珏一改温雅的模样,拉着谢宝珠的手求她。 “好嫂嫂,你就帮帮忙嘛!我这实在是找不到人一起去了!大房四房都凑成一团了,我总不能找小禾一起去?” 谢宝珠没好气的说:“那我跟你去就行了?而且,好端端的,去求子干什么?还得瞒着二婶?” 以陈玉对道士的深恶痛绝,她怎么可能让女儿去求神! 说到这个,张晓珏就一脸无奈。 “倒不是我瞒着娘亲自己要去。实在是,我自己都脱不开身了——” “嫂嫂应当也知道,我这次回家的缘故。”提起家事,张晓珏就满嘴苦意,“我与相公虽然恩爱,但一年无所出,婆婆便想为相公抬几房妾,替他开枝散叶。” “所幸相公与我恩爱,我被赶回家,他便追我而来。”张晓珏眼里带了些笑,但随即又消弭不少,“受娘亲所想,我在即也觉得觉得,子嗣一事,全看个人,实在是没有求神拜佛的必要。” “可五房那边雪璇堂嫂有过身孕,之后却因故没了,之后就一直没有动静,五房就有些着急。雪璇堂嫂跟我一般,都不是好拜神的人。没有办法,五房就去找了嫂嫂,还拖我一起” 所以,说到底,还是白佳晴自己想求儿子呗! 谢宝珠也很无奈。 她还记得自己刚来二房家的时候,陈玉就曾经数落过白佳晴,说她喜欢贴着周雪璇。 如今倒好,她瞒着婆婆要去道观,还扯上了小姑子。 “那你怎么不跟佳晴一起去?”谢宝珠问她。 张晓珏小声的说着:“宝珠嫂嫂应当还记得,除夕那天下午,我曾跟嫂嫂争论过关于席次的事。” “昨天夜里,嫂嫂和五房起了冲突之后便离去了。可大家都歇下后,娘特意把嫂嫂叫到房里,好一通教训听说嫂嫂出来后,眼都哭肿了。” “因为这个,今天嫂嫂就不怎么待见我。”张晓珏很无奈,“可求子这事,是几天前就说好的,我推脱不了答应了,也不能再拒绝。” 这可真是! 谢宝珠无语了。 对着自己请人,都能扯了人、受气又不管,也难怪自己拒绝她同去道观后被她冷淡了。 “那好。”谢宝珠最后还是同意了,“我就陪你去一趟。” 张晓珏笑了起来:“多谢嫂嫂!娘果真没说错,嫂嫂虽然性子烈,但待人是极好的!” 谢宝珠没好气的瞪她一眼:“你就吹!” 张晓珏嘻嘻一笑。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白佳晴就派人来请张晓珏了。 两个人一起去了厅堂,几房成了亲的媳妇都在里头交谈。 见谢宝珠也一同来了,她们还有些惊讶。 张晓珏主动解释道:“正巧宝珠嫂嫂无事,我就请她跟我一起,也好安安我的心。” 大房的媳妇笑起来:“这有什么安心不安心的?不过一起去也好,省的她独自在家无聊。” 白佳晴这时正和周雪璇聊天。 见谢宝珠来,她眼神闪烁了几下,便笑着迎上来。 “宝珠妹妹在道观也求得有平安符?明瑞之前也捎了信来,正巧该回去还愿了。一起去也无妨。只不过,可得小心了,别叫神灵把晓珏和你弄混了!” 这话说的太奇怪了。 大房的几个媳妇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只能顺着说:“原来道观也有平安符可求么?我还当只有送子呢!这挺好的,我也能给几个孩子求一求了!” 白佳晴的笑僵了僵。 她还想说什么,却被周雪璇按住了手。 她抿了抿唇,调整了情绪,又重新笑了起来。 “既然人到齐了,那咱们就赶紧过去!可别叫几位法事灵验的道长久等了!” 第86章 又是他! 虽然谢宝珠上次面对白佳晴的邀约,用神明也要过年的理由拒绝了她,但实际上,正月初一来道观拜神的,还真不少。 不过能这时候来求神的,大部分也是东市里的富裕人家。毕竟,他们可不需要亲力亲为的做过年的各种准备。 老实说,走到道观门前时,谢宝珠心里还是很慌乱的。 她和张明睿假扮夫妻的事虽然有惊无险,到现在都没有暴露。但她对观里的那个叫新乐的道士,很是抵触。 一是怕碰见他,对方不知根底,把这事捅出来;二来,当初清平被拐到观里,他那种不让香客接触清平的态度,让谢宝珠对此人心生警惕。 不管他是不是拐走清平的主谋,他对这事知情肯定是没跑了。 再加上道观里那种奇怪的氛围,谢宝珠是真的一步都不想再踏进来。 “既然大家所求不同,那咱们便分头行动。” 一群女眷在门口站定,白佳晴主动揽头。 她笑着说:“如今正好是未时,咱们在观里转一圈,求一求送子娘娘,也不过一个时辰多些。酉时在此碰头可好?若是有谁倦了,先行回府也可。” 其他人都没有异议。 白佳晴满意的点点头,牵着周雪璇的手便进了道观。 眼看着大家都进去了,谢宝珠犹豫了一下,也被张晓珏拉了进去。 比起年前,道观里的人更少了些。不过,正殿里却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几尊神像也披上了或黄或红的披风,也算是新年添新衣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谢宝珠对道观的不适感也没有降低。反倒是张晓珏,她四处张望着,还有几分好奇。 “大房家的说是去替几个孩子求平安符了,四房的听说要去求卦转运。”张晓珏想了想,不好意思的问谢宝珠,“嫂嫂,那个你若没有想拜的神,那,能不能陪我去一趟和合二仙处?” 最后一句话,张晓珏说的细若蚊呐,很是羞涩。 谢宝珠犹豫了一下,反倒同意了。 上次新乐带她和张明睿去的厢房,房里虽然供奉的有二仙的神像,但看桌椅上的灰尘,显然是少有人去的。 她带着张晓珏去那里,估计也不怎么能碰到道观里的人。 “你管我叫宝珠就好。算起年龄,你应该还比我大?”谢宝珠微笑,“正巧,我上次来这儿替相公求平安符,路过了几处地方,也知道和合二仙在哪。你要想拜,那我陪你去就是。” “那好,宝珠~”张晓珏叫了她一声,随即又笑了起来,“说起来,我的确是比你大了两岁呢!” 两人边说边笑的往厢房处移动。 只是,在她们一脚踏入满是积雪的院内时,张晓珏突然咦了一声。 “哎,那边那位道长——” 听她这么说,谢宝珠心里一个咯噔。 怎么这儿还有人来的? 可等她顺着张晓珏的目光看过去时,自己的眼睛也睁大了不少。 张明睿为什么会在这里?! 张晓珏还在困惑的问:“这位道长,看上去好生面善” “是么?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 谢宝珠暗暗吸了口气,把话题引了过去:“这似乎是上次替我引路的道长呢!” “嗯?”张晓珏的注意力果然偏了。 “你不是想拜和合二仙么?听说,观里负责二仙的道士,会让你写了心愿在黄纸上,再用特殊的叠法叠起来,供在二仙跟前,好叫你的愿望上达神仙。” 谢宝珠急中生智,把自己的经历编了一通话,去哄张晓珏。 “正巧,有相熟的道长,我去替你问问,看能不能帮你供奉一份心愿。” 一说到这,张晓珏的脸就红了起来。 “那,宝珠你快去!”她声音低低的,话语却很急切,“莫让道长离开了。” 谢宝珠点点头,让她在院门口这儿等着,才往张明睿身旁走去。 张明睿此时穿了一身黑白相间的道袍,头发也板正规整的扎上了道冠。 他挺直身姿,站在一颗刚生了花骨朵的红梅树下,只露出了一方侧脸。配上他低眉沉思的模样,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姿态。 谢宝珠走到他身后几步,低低的叫了他一声。 “喂,张明睿,你来这儿做什么?” 张明睿抬眼,想转过身去看她,却被谢宝珠制止了。 “你别动!就这么站着,我去你前头。” 等着她走动的功夫,张明睿蹙眉问道:“你怎么来了?” 在他身前站定,谢宝珠用梅树枝杈遮了遮自己的脸,确保不会让张晓珏看见,才没好气的说:“家族活动!被人硬拖来的。” “倒是你,上次也是在道观里别逮了个正着,这次还穿了道服你来这儿干嘛的?” 张明睿没吭声。 谢宝珠也就懂了:“成,当我没问。不过,你最好小心点,别让新乐发现了——哎,你别回头啊!” 张明睿侧头看了一眼,沉着声音问:“你们是来拜送子娘娘的?” “是,也不是。”谢宝珠想了想,说,“我同行之人想拜一拜夫妻和睦,就来了此处。不过,我自己倒是一点都不想来。” 不知她那句话说中了张明睿的心思,他的神态缓和了许多。 “不想来,就离开。”他淡淡地说,“就算是族里要求的,那出去乱转一通再回去,也没人发现的了。” “嗯,这个主意好。” 谢宝珠点头。 她看着张明睿,犹豫了片刻,没有开口。 “怎么了?”张明睿敏锐的察觉到她的目光。 “没事。”谢宝珠摇头。 她倒是想问问为什么这人今天如此不高兴,性格都不似以前开朗了。 可两人关系既尴尬又微妙,这问题又显得有些亲昵还是少生一事为好。 “那你自己小心,别被人抓到了。”谢宝珠朝他点点头,转身往张晓珏身旁去。 而张明睿在树下站了片刻,自己也走了。 看到张明睿走,张晓珏还有些紧张。 她赶忙拉住谢宝珠,问她:“道长怎么突然走了呢?” 谢宝珠安抚的拍拍她的手,随便找了个理由。 “那位道长说了,负责和合二仙的道长回去过年了,并不在观内。这供奉心愿的事,怕是不成了。” 张晓珏有些失望,但仍是点头说:“那确实没法” 谢宝珠又说:“你还有想拜的神明么?若是没有,我们出去逛一番如何?这道观虽然不大,但人却是少,大伙也不一定碰的上头。咱们等到酉时再回来,也没人知道咱们去了哪。” 张晓珏虽然心中犹有遗憾,但她的确不是那种喜欢求神拜佛的人。 如今求拜和合二仙的事不成,那出去逛一逛,反倒是个好选择了。 她点头说:“那好,我也不想在道观里待了,咱们就出去转一圈!” 第87章 出大事了! 大年初一,家家户户都在过新年,街上摆摊开店的几乎没有。只有一群小孩儿拎着鞭炮在雪地里炸的不亦乐乎。 从未时到酉时,虽说就一个时辰,但时间也不好混过去。 谢宝珠想了想,干脆请张晓珏跟自己回家,在家里做几道小吃打发无聊。 张晓珏还来了兴趣。 她挽着袖子,兴致勃勃的看着谢宝珠剁肉炒菜。 “早听说宝珠做饭好吃了!今天居然有机会亲自看看!” 谢宝珠把菜装盘,朝她一笑:“哪有那么夸张,只是有些新点子罢了。来,尝尝这道荷花酥。” 两个人做了一堆的糕点零食,端到屋子里边聊边吃,到最后,硬生生的把几盘都吃完了。 张晓珏拍拍胸脯,忍不住叹气:“哎,吃了这么多,回去也不知道能不能用了晚饭” 谢宝珠笑着说:“那大不了,咱们再去消消食嘛!” 两人又挽着手往门外走去。 可她们还没走出屋门,院子的大门就被人砸的哐哐作响。 “有人么?有人在里面么?!” 来人很是急切的大声喊着,手还不停的拍着门。 谢宝珠和张晓珏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皱起眉来。 担心外头的人这么拍门,周围的住户会有不满,谢宝珠应了一声。 “有人。你是谁啊?” 听到里面有人,外头的人几乎哭了出来。 “谢姑娘,原来你在!你可看到我家小姐了?!” 她这么一问,张晓珏就听出来了。 “这是我的丫鬟荷衣。”她跟谢宝珠说了一声,便过去把门打开。 “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着急来寻我?” 一看到张晓珏,荷衣便瘫软了身子坐到地上。 她抹着眼泪痛哭起来。 “小姐!还好、还好您没事!我们都以为、都以为——” “以为什么?”张晓珏皱眉,语气严厉了些,“站起来好好说话!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 荷衣赶忙站起身,用袖子沾了沾眼泪。 她抽着鼻子去请张晓珏:“姑娘,您快回府看看!我们到处寻你寻不见,夫人都快被气疯了!” “娘回来了!?”张晓珏心头一惊,说话也多了几分心虚,“那,宝珠,咱们快些回去!可别叫娘亲久等了!” 谢宝珠心中犹有疑惑。 张晓珏连问了两次发生了什么,这丫鬟都不愿意说,只提到陈玉很生气。 如果只是求子一事败露,那丫鬟不该慌乱成这样,找到人后甚至坐地大哭。 张家,八成出了什么大事。 想到此,谢宝珠脸色便凝重起来。 她朝张晓珏点了点头,说:“那咱们快回去。” 等两人带着丫鬟赶到二房府上,还没进正门,陈玉就已在门口候着了。 看到张晓珏平安无事,她眼眶红了一圈,上前便把自家姑娘抱进怀里。 “你可吓死我了!怎么到处都寻不到你的身影?” 张晓珏有些不明所以,但她往自己相公处看,想寻得一个答案时,却见后者也是急切又担忧的看着她。 “娘——” 张晓珏刚说出一个字,陈玉便松开了女儿。她的脸上带着几分罕见的恨意。 “把大门给我关上!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许任何人再进出!” 谢宝珠走的靠后了些,正巧听到这句话。 她心里一个咯噔。 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她不敢再拖,匆匆的进门,找到了陈秀。 陈秀跟她阿姊一样,见了谢宝珠也是红了眼,嘴却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 “娘,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谢宝珠扶住她,问道。 陈秀没有回答她,反问道:“你和晓珏去哪了?” 谢宝珠敏锐的觉出不对:“我和晓珏进了道观,转了一圈觉得无甚可看的,就回了家里,做了些吃的。” 陈秀这才落了眼里的泪,并一直絮叨着:“这就好、这就好!” “娘?”谢宝珠不解。 陈秀却反搭住她的手。 “你们既然回来了,那也该把事情审清楚了!” 审问?审问谁? 谢宝珠还没问个清楚,陈玉那边就又有了动静。 “既然人都齐了,那咱们就回祠堂!也让祖宗看看,这等不肖子孙该怎么处置!” 陈玉说这话时,脸上的狰狞遮都遮不住。 她来三房训斥钱翠兰、骂醒妹妹时,神色都没这么恼怒过。 “宝珠既然也去了,那也应该知道出了什么事。走,一块去祠堂!” 这时再问,已经不合适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祠堂走去。 等到了地方,谢宝珠才发现,祠堂里站着的,除了族老,就没有其他男丁了。 这是在清算拜神的事? 谢宝珠和张晓珏看了对方一眼,心里都有些慌乱。 祠堂里,大房的三个媳妇立在一侧,四房的站在另一边。而屋里正跪着的,是头发散乱、衣裳破裂的周雪璇。 她的手脚都没有捆绑绳子,身旁也没有人压着她。但就是这样,她依旧安安静静的低头,跪在祠堂前,似乎是在自愿忏悔。 谢宝珠看着她那一身破烂的衣裳,突然生出了一个极为荒唐的想法。 难道周雪璇被人污了清白? 陈玉立在族老身侧,嘴里说出的话却很是冷酷无情。 “人都齐了,那就不必再遮掩了!去,把白佳晴带过来!把人给我摁在地上!” 祠堂内的女眷们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几个粗使婆子应了一声,转身出了祠堂。 很快,她们便回来了,手上还押解着一个人,正是白佳晴! 与周雪璇相必,她的境况就差了许多。 她的双手被绳子捆绑在背后,嘴里塞的有帕子,让她虽然满面惊恐,但也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她的衣裳虽然还算整齐,但头发也蓬乱了不少。 粗实婆子把人往前一推,白佳晴自然而然的跪在地上。 她看着婆婆,眼里满满的都是哀求。 陈玉却只是冷冷的看她。 “你妄为人妻,却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年夜刚过,父母相公都在,你却背着亲眷往道观去!还要拉上你难得回门的妹妹!” “白佳晴啊白佳晴,明翰娶你之时,我还道你虽然喜欢耍些小聪明,但人心尚且为善,大事也看得明白!原来,是我看错了你!水性杨花不守妇道,这样的人,就该关进猪笼里浸了池塘!” 谢宝珠低吸一口气。 居然真的是 那白佳晴非要去道观求神,岂不就是——? 陈玉每说一句话,白佳晴就要拼命摇一次头。 到最后,还是族老为了秉持公正,让人把白佳晴的帕子拿开,问她还有什么话要说。 帕子一拿走,白佳晴就哀求起来。 “娘!我真的没有!我真的不是!那道观我是第一回去,我也不认得其中的道士!今天的事就是个误会,我真的没有做对不起明翰的事啊!” 第88章 头破血流 她一说话,陈秀就觉得有满心的怒火。 她脸上的怒意压都压不住。 “那你是说,我冤枉你了?”陈玉冷笑一声,“那可真是有意思!” “你做人儿媳,难道不知晓婆婆不喜求神拜佛这一套虚的?我就算你之前不知道,那你三婶来咱家住了一月多,你总知道我讨不讨厌了?” 白佳晴哆嗦了一下,低着头不敢说话。 “平日你就喜欢缠着雪璇。”陈玉脸色愈发的难看,“可我怎么听说,雪璇也不喜求神?周围无人引你去,你就惦念成这样?!我年前可警告过你,别想那些没东没西的事!” “你不听劝就罢,还作出这等有辱门楣的事!来人,给我按家法,先打十个板子!让她好好忏悔自己做错了什么!!” 白佳晴拼命的摇头,哭喊着自己没有。在粗使婆子拿来一人高的板子后,她终于怕了。 她看着周雪璇,咬了咬牙,大喊出声。 “娘!这不是我要去的!是五婶、五婶她惦念着雪璇落胎之后一直无子,才让我带着雪璇,再去道观求一趟送子娘娘!” 她这通话一出,祠堂里顿时安静下来。 谢宝珠只觉得背后发毛。 什么叫,“再”去道观求送子娘娘? 如果道观内有奸人的事是真的,那周雪璇的第一个孩子,岂不就是奸人的种? 陈玉的眼神都变了。 但任凭白佳晴再怎么喊,祠堂里的女眷再怎么议论,周雪璇也只是垂头闭目跪在祠堂前,不闻不看,好像一切都跟她没有关系。 陈玉见状,又咬起了牙。 “自己做错的事却不敢认,还想往雪璇身上泼脏水!白佳晴,你可真是能耐!” “粗使婆子去抓你的时候恐怕没说为什么?”陈玉气得胸脯不停的起伏,“我告诉你为什么!” “大房的三媳妇在道观中散心,却听闻一处偏僻的院落里有人尖叫!她心中担忧,过去一看,却正巧碰见道观的奸人正撕扯雪璇的衣物!” “你道她如何脱身?她踢了那奸人一脚,叫那人痛楚不停而松开她;之后又硬推了石桌去砸那奸人!叫那奸人心中惧怕,就此逃脱!几个孩子心里有怕,去书院请我回来,才去捉了你!” “若如你所言,雪璇与那贼人有所勾连,那她又为何下此狠手?!”陈玉冷笑连连,“你不是挽着她的手进的道观么?她受害之时,你又在何处?!” 白佳晴面如死灰。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她,说明是她的过错。即便是她哆嗦着嘴唇呐喊,却只能发出无用的辩解。 “既然你已知晓,那应当受罚!” 陈玉大喝一声:“动手!给我狠狠地打!” 几个粗使婆子如同饿狼一般,将白佳晴的四肢都按在地上;并有另一人高举板子,准备落下。 “娘!!” 祠堂外,张明翰如同一阵风一般冲了进来,并护在白佳晴身旁。 “你若要打佳晴,那就先打我!” 张明翰自发的在地上跪好,并朝陈玉磕了三个头。 “是我做丈夫的管教不严,致使佳晴犯了过错!这并非她一人之过,您要罚,就连我一起罚!” 谢宝珠下意识的往门外看去。 张明翰的小厮正焦急的往祠堂里探头,似乎是担心自己的公子。 若让她说搬救兵这事,实在是一步臭棋。 果不其然,陈玉被儿子的一通话,气得往后连退三步,差一点撞到祠堂的供台上。 张明翰面露担忧,但仍是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并不起来。 “娘——” “你这个不肖子!你还当你有我这个娘么?!给我闭嘴!!” 陈玉大骂出声,自己却也被气得喘不过气来。 她身侧是族老,自己都需拄着拐杖,哪里能扶她? 陈秀做妹妹的,赶紧上前,搀扶住姐姐。 “阿姊,”陈秀帮忙劝了几句,“明翰年纪尚轻,也不知晓发生了什么,阿姊不必与他动气。” 陈玉却甩开了妹妹。 她从祠堂上拿了一柄竹尺,手哆嗦个不停,举高了,就要往张明翰的头上敲! 而张明翰这个二愣子,就这么直愣愣的跪在地上,躲也不躲。 “哟,这生什么气呢,怎么连儿子都动手打上了?” 钱翠兰被儿子扶着,小步小步的往前走,好像自己是什么贵太太一样。 她慢条斯理的挤开粗使婆子,嘲弄的看着陈玉:“二嫂这婆婆,当得可真是威风!” “不过,谢宝珠那丫头虽然无礼,有句话却说得清楚。”钱翠兰说着,还朝谢宝珠哼笑一声,“雪璇再怎么犯错,那也是我们五房的家事。怎么着,都轮不到跪你二房家的祠堂?” 陈玉握着竹尺,双眼通红。 “你还有脸过来?” “我怎么没脸?”钱翠兰一副无赖的模样,“你二房伸手想压我儿媳妇,我怎么就不能管了?雪璇,起来,别跌了五房的面子!” 陈玉往前走了几步,钱翠兰昂起头跟她对峙。 “怎么,你二房有钱了,就——” 啪!! 陈玉一尺子打在了钱翠兰脸上。 她这一下,不仅把钱翠兰打蒙了,就连祠堂里的人,也傻呆着看着陈玉,不知道作何反应。 张明兴是反应最快的那个。 他虎着脸挡在娘亲面前:“你不要欺人太甚!” 被儿子这么一档,钱翠兰终于反应过来了。 她尖叫了一声,拨开儿子,伸出手就要去抓陈玉。 “你怎么敢打我!有了钱就了不起么?不就是个贱商么!我受够了!” 屋里顿时乱作一团。 张明翰怕陈玉吃亏,站起来想帮她档,却被亲娘一把推开;张明兴则是挡住了张明翰,不让他掺手两个妇人的事。 两人撕扯了好一阵,还是陈秀大喊了一声。 “愣着做什么啊!把人分开!” 粗使婆子这才如梦初醒,赶紧上前把人拉开。 以钱翠兰撒泼的功力,陈玉又气在头上,后者本不该打过她的。可陈玉手里却有武器,两人撕扯一阵,竟然还是陈玉小优。 陈玉抖了抖衣袖,冷笑一声,正要说话,一直沉默着的周雪璇却站了起来。 钱翠兰趾高气昂的看着陈玉,叫道:“雪璇,咱们走!这天底下又不止二房一家做生意!哪怕是回去种田,也省的在这看人脸色强!” 周雪璇却没有理会他,只是平静的看着张明兴。 她嘴巴动了动,终于说出了一句话。 “兴郎,我对不住你。” 张明兴不明所以,但还是想上前扶住妻子。 周雪璇却往后退了一步。 “我一直想告诉你,那送子娘娘是骗人的。那处道观,明明是藏污纳垢之所。”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周雪璇闭了闭眼,有清泪从眼中流下。 “那孩子是个野种,不配活在世上。我也是,我早就配不上你了。” “兴郎,对不起。若有机会,来世再见。” 谢宝珠暗叫不妙,伸手想拉人,却也晚了一步。 周雪璇一头撞上了供台桌角,磕了个头破血流。 第89章 母子生隙 众人看着瘫倒在地上的周雪璇,都有些不知所措。 张明兴愣了一下,很快就扑到她的身旁,将人抱起来。 “雪璇、雪璇,你别吓我啊!” 明明是个大男人,张明兴却很快就红了眼眶。他笨拙的用手去擦周雪璇额头的血,却怎么都擦不完。 “你别吓我,野种没了就没了,咱以后好好过日子,你怎么样我都不介意——” 张明兴把脸贴到周雪璇的脸颊上,像只困兽一样,努力的想唤醒爱人,却什么都做不到。 “去请大夫!快!” 陈玉反应是最快的,她冲着下人们喊道:“分头去!先请最近的,再去请黄大夫!” 祠堂里这才动了起来。 谢宝珠虽然很不屑钱翠兰,但对周雪璇却没什么意见。 这姑娘能压制住张明兴,没让他像他娘一样奇葩,本身就是个好人了;更何况,求神送子这个事,她自己是受害人。 谢宝珠转头跟陈玉说:“二婶,麻烦您,去取一些烈酒来,越烈越好,越纯越好。再拿一些白布来。” 虽然古代的酒浓度并不高,但光让周雪璇这么流血也不是事。能消多少细菌,就先消灭了! 陈玉赶紧吩咐下去。 等酒来了,谢宝珠才蹲到周雪璇身旁,想动手沾伤口,却被张明兴吼开。 “你滚开!别靠近雪璇!” 看着张明兴仇恨的目光,谢宝珠冷静的把白布递给他。 “那你自己来。用布沾了酒,先擦净伤口一圈,再用白布压住。” 见张明兴没有动作,谢宝珠又加了一句:“或者说,你想让她在大夫来之前失血过多,救也救不回来?” 她当初穿越过来的时候就是。 原身一头撞到桌角,瘫在新房里又没人看见,血都流了满头。 要不是她穿越来得早,勉强用衣裳按住了伤口,不然她也得死在新房里头! 提到周雪璇,张明兴一把把白布抢了过来,快速在酒坛子里泡湿。 但他擦拭周雪璇的伤口时,却十分的温柔小心。 看出来,他是极喜欢周雪璇的。 而众人忙作一团,为周雪璇的生死奔波时,钱翠兰终于回过神了。 她的第一反应,却是去抓陈玉的衣服。 “你二房好狠毒啊!”她尖着嗓子,简直想把房顶给掀开,“我说封什么大门,你就是想逼死我五房!逼死我五房的媳妇!” 陈玉被她气笑了。 “到底是谁把雪璇逼死的?你可别空口胡说!” 钱翠兰不依不饶:“要不是你二房的媳妇搞这些幺蛾子,非拉着雪璇去拜神求子,她怎么会跪在祠堂前,又怎么会一头撞死在桌子上!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们就是见不得五房的好!” “等着瞧!今个儿我要是能活着走出去!你们一家都别好过!我要去报官,告你们杀人!要你们杀人偿命!” 钱翠兰扯着嗓子喊完,就气势汹汹的走到儿子身旁,去拉他的衣服。 “明兴!咱们走!雪璇就是死了,也不能死在这种龌龊的地方!咱们回家去!” 旁边有人劝她:“五婶,雪璇这是晕过去了,还有呼吸,等大夫来了,还能救回来——” “我可不能让我儿子儿媳再在这受委屈!你们想赖在这恭维二房,那也别拉上我!”钱翠兰不分青红皂白,把劝说的人也骂了一顿,“明兴!起来!咱们快走!这儿我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张明兴却一动不动。 他抬起头来,神情很是奇异。 “娘。”他沙哑着声音,问了一个问题,“雪璇说她对不起我,说那个流掉的孩子是野种。那,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 钱翠兰的动作陡然僵住。 她像是被火燎到了一般,从张明兴的身旁跳开。 “我、我怎么知道!许是雪璇她、她自己拜神的时候,叫贼人害了!”钱翠兰的慌乱肉眼可见,她甚至不敢面对儿子的目光。 张明兴的眼神变得十分怨毒。 “那雪璇又为什么会去拜神?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她从来都不喜欢这档子神明的事!” 张明兴说话的声音越来愈大,到最后,几乎是从嗓子中嘶吼出声。 “明明是娘你!你喜欢和那群道士混在一起!喜欢有事没事都去道观里说闲!”张明兴的脸狰狞起来。 他咆哮道:“爹不让你管三房的事,你非要凑上去!还要和那群道士勾搭,帮三房引荐道士!他们是什么好东西!他们害了雪璇!” 谢宝珠心里陡然一沉,随之而来的是满腔的怒火。 果然!钱翠兰和那群道士是一伙的! 他们对三房早有预谋! 钱翠兰几乎不敢去看周围人的目光。 她的声音依旧很响亮,但话语里却少了十足的底气。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娘!我这都是为了、为了你三婶好!”她这么说着,却不敢看陈秀一眼。 到最后,钱翠兰实在受不住了,一甩手,扭头就往屋外走。 “你愿意在这儿等着就等!我可受不了了!我要回家去了!” 张明兴一手抱着妻子,另一只手压着她的伤口,整个人动弹不得,只能恨恨的看着娘亲离去。 但钱翠兰甚至没有走出祠堂门,门外就又来了一群人。 “你来的正好!” 钱翠兰眼睛一亮,上手要去拉来人:“我实在是受不了了!这二房真坏!住了几天,你儿子都会跟我顶嘴了——” 啪! 又是一道响声。 这次,却是一道结结实实的耳光。 钱翠兰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相公:“你竟然敢打我?!” “我为什么不能打你?” 这个一向沉默低敛的中年男人头一次对妻子发起了火。 “你把这个年搅和的鸡犬不宁,把三房逼走,把儿媳逼死,甚至对二哥二嫂出言不逊!我为什么不能打你!” 钱翠兰气笑了。 “你就是顾念着你自己的活计!我呸!”她啐了一口,满脸恼怒,“你除了会给你二哥当条狗,还能干什么?家里你管过一分一毫?你儿子的活计一点着落都没有!你有个屁用!” “你想当狗,我可不想!这事,咱回家再算账!” 她捂着脸,扒开张家老五就想往外冲。但这次,屋外甚至聚集了一群家丁。 “五弟妹想往哪去?” 主家的掌事人终于露面了。 张江荣袖手站在家丁前面,整张脸上看不出来喜怒。 “道观一事,族里未清算完全前,任何人,都不得离开张府!” 第90章 帮忙遮掩 钱翠兰往后退了两步。 她虽然强撑着作出一副傲然姿态,但脸上的惧意却已十分明显。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关起门来杀人么?!” “杀人,倒不至于。” 张江荣迈步到祠堂中,伸手搀扶住自家夫人,缓缓说道:“不过,是以族法判论处置,还是报官,请大人以律法裁决,这还有待商议。” 他说完,不再看钱翠兰,反倒让粗使婆子把白佳晴松绑了。 陈玉尚不情愿,他便开口说:“里外我都让人围住了,自然不怕她逃脱。” “倒是道观内奸人污人清白之事干系重大,是合奸——”他说到这,扫了白佳晴一眼,把人看的微微发抖,才继续说,“还是误会,必须要问个明白。” “不然,明翰那一子二女,日后也难得安宁。” 这话一出,白佳晴脸色陡然发白,陈玉也抿起了唇,连一直维护白佳晴的张明翰,都僵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再不清楚前因,见周雪璇撞了这一头,也明白过来了。 等粗使婆子把白佳晴手上的绳子松开,白佳晴便立刻匍匐在地,冲着陈玉和张江荣猛然磕头。 她把额头磕的一片通红,甚至隐约有流血的模样,张江荣才开口。 “把事情都说清楚。” 白佳晴这才停下动作,双手撑在地面上,大口的喘着气。 她勉力撑起身子,双手紧握成拳,把事情缓缓道来。 “去道观参拜的事情,是五房来找的我。” “五婶来找我时,说雪璇流胎之后一直没能有孩子,怕是神明不满,责乖她没能照顾好这个天赐之子,就托我带着雪璇,一起去道观再参拜一番,请神明原谅。” 钱翠兰在一旁尖叫道:“你胡说!你别想把屎盆子都扣在五房头上!” 白佳晴惊惧的回头看了一眼,焦急的张口想辩解,却被张江荣打断。 “继续。” 她勉强定了定心神,才说:“这事,是腊月二十八就定好了的。我早就听过传言,说道观的送子娘娘极为灵验——但我绝对没有他想!我只是觉得,文清与文玉玩的那么好,想再生一个孩子,能让他俩同乐同习!我真的不敢与人合奸!” “那晓珏是怎么回事?!”陈玉怒道。 白佳晴又磕了个头,才说:“我听下人说,晓珏妹妹也是因为无所出才回了门,就想着、就想着能帮她一把!我是真的不知道道观内的事情!不然、不然我也不会请了晓珏妹妹去!是五婶,是五婶来,让我带雪璇去道观的!” 钱翠兰破口大骂:“你这个贱皮子!我做长辈的,还用求你做主?还不是你自个儿想去道观,却又使唤不动雪璇,非让我出这么个头去劝雪璇!不然,就雪璇那模样,她会同意跟你去道观?事到临头败露了,又想自个儿脱身,我呸!你们二房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白佳晴与周雪璇交好,这事并非秘密。” 张江荣开了口,这称呼却让白佳晴冷了半边心。 “可佳晴这孩子我知晓,最起码,我说了东边,她就不敢往西头去。”陈玉冷笑着把话接上,“道观的事我虽然没有明说,但我却是训过她,让她莫要挂在周雪璇身上!” “她就算再怎么不中用,出事前也是我二房的媳妇,怎么样,都不用求你一个人破落户去跟人交好!再说了,钱翠兰,你这满口胡言都是惯事了,我犯得着信你不信她?” “她有没有意,是不是自个儿来求我的,你问她丫鬟就是!” 钱翠兰居然有了底气。 “我们俩说话时没人瞧见,那自然是谁说谁有理!可你去问问你家下人,看看你这好儿媳,是不是日思夜想的,就想去那道观里头!” 白佳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陈玉也皱起眉头。 张明翰左右看了看,却又跟白佳晴跪在了一起。 “爹、娘,我信佳晴不是这种人。五婶既然说了有下人见证,那便把人叫来!问清楚了,也好知道是谁在作怪!” 张明翰说这话时,语气很是悲愤。钱翠兰却是从鼻孔里哼出了口气,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怕。 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张江荣点了头,让人带了白佳晴身旁的丫鬟过来。 那丫鬟一进祠堂就跪在了地上。 等粗使婆子把事情说清了,丫鬟才哆哆嗦嗦的说:“不敢欺瞒老爷,是、是这样的。” 白佳晴绝望了。 她人影一晃,差点倒在地上,却很快被张明翰扶住。 “这事、这事——”丫鬟结结巴巴的说到一半,突然看到了谢宝珠,“少夫人说这事的时候,谢、谢姑娘也在!” 满堂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谢宝珠身上。 钱翠兰甚至阴阳怪气的说:“怪不得呢,一个寡妇,守了空门,可不是寂寞吗!” 张江荣皱起眉头。 他看着谢宝珠,问:“可有此事?” 谢宝珠心念一转,几乎是瞬间,就有了答案。 她抬眼,摇头说:“没有。” “你胡说!”钱翠兰睁大了眼,“你就是睁眼说瞎话!白佳晴明明跟你说了她自个儿想去道观!”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谢宝珠反问,“我与佳晴嫂嫂谈心时,你还未到张府。难不成,你是有千里眼和顺风耳,隔了大半个永华县,也能听见我和嫂嫂说了什么?” “你!”钱翠兰恼道,“我就是听丫鬟说的!她一个下人,还能编排主子的过错?!” “那却不一定。” 谢宝珠瞥了那小丫鬟一眼。 “我和嫂嫂说话时,是在内室,几个丫鬟都在外间打扫清理,之后更是跟着文清跑去了二婶处。要说听来的,那也不该听到才是。” “再者,我与嫂嫂虽然提起了道观,但也说的是去寺庙道观为相公算卦求平安符,并不仅限于道观,更与那什么送子娘娘没有关系。嫂嫂虽说想为明翰堂哥再生个儿子,却也没有提要去拜神求子。” 那丫鬟总算不是太傻。 闻言,她立刻在地上磕起头来:“是奴婢的错!奴婢在外头听不真切,听见了道观,以为少夫人就要去道观求子。是奴婢的过错,请老爷和夫人责罚!” “你——”钱翠兰气得仰倒。 但丫鬟与谢宝珠咬定了这个说法,她自己又是听来的,那自然做不得数。 陈玉深深的看了谢宝珠一眼,便扭过头去,冷眼看钱翠兰。 “既然佳晴一事是误会,那就不关她的事。不过,钱翠兰,你可想好了,要怎么解释雪璇的身孕?” 钱翠兰那股慌乱劲又来了。 她还在嘴硬:“这和你们二房也没有关系!我们的家事,我们回去关了门自己说就是!” “是么!”陈玉冷笑,“我二房自然管不住你们,可你别忘了,这五家虽然分了家,却还有族老!有祖宗祠堂在!正好,族老就在这,也看清了全部原委。” “敢问族老,诱人与外人,又逼死自己儿媳。以家法论处,该当何罪?! 第91章 尘埃落定 族老很是左右为难。 他不说,陈玉自己来。 “若以同谋而论,当杖毙!” 陈玉面色严厉:“张家百年内都未曾出过这等有辱门楣,迫害子孙的事!自然该从严处置!” 钱翠兰那点泼辣,终于抵抗不了她内心的恐慌了。 她再怎么强撑着,这事都无法抹出空白。哪怕族里惩治不了她,只要将她报给官府,那她也绝对没有活路可走! 她腿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我没有!我不知道!那道观里的龌龊事怎么会叫我看见!我知道了又怎么会让雪璇去!她可是我儿媳妇!” 陈秀冲着儿子哭喊:“明兴,这么多年了,娘什么事不是为你考虑的?你喜欢雪璇,娘就去操办婚事,你们成亲后我也从未亏待过她,还满心想着抱孙子、替你带孩子,我怎么会让她怀了野种!” 张明兴却咬着牙,从牙缝里憋出一句话。 “若不是你、若不是你——!” 眼看着儿子双眼通红,并不向着她,陈秀抖了抖嘴,赶忙看向自己的丈夫。 “老五、老五!你不能这么干!”她哆嗦着手,连跌带爬的抓住张五叔的衣服,“我给你生儿育女,替你打算那么多!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你不能翻脸不认人!” 族老也有些犹豫。 “杖毙也太过了。”他摸着胡子,叹气说,“她作出诸多错事,却也为五房开枝散叶贸然打杀,恐遭人话柄。” “那族老的意思是,要把人送到官府处理?” 陈玉冷冷一笑:“这却也不错,虽说让张家丢了面子,但却能给她一个公平。既然如此,管家!叫人来,捆了钱翠兰送去官府!” “哎!”族老郁闷的摇头,却也拦不住陈玉,“我并非此意——” “罢了。” 张江荣突然开口,并抬手示意管事停手。 “如何处置钱翠兰,这是长辈之间的事,莫让几个孩子看了笑话。” 他扫了祠堂一眼,淡淡道:“把人都请出去。留下老五便可。” 管事不敢拖延,立刻着手,让人把周雪璇抬到附近的暖阁,并将其他人引去了厅堂。 走出祠堂几步,谢宝珠似乎听见张江荣在祠堂里说话: “你若从实交代,那我尚可给你一条生路——” 谢宝珠顿了顿,但最后也只是摇着头,扶着陈秀的手离开了。 她相信,以钱翠兰那宠溺儿子的态度,她是不会做出有害儿孙的事的。 但,善恶终有报。 若不是她总念着那些旁门左道,恨不得用这些压死别人,再用这些满足自己,事情也不会走到这种地步。 恶人自有恶人磨,自食其果,也是钱翠兰应得的下场了。 这一茬事虽然摁死了钱翠兰,却到底是一件丑闻。其他几房的人到了厅堂,也是匆匆聊了几句便离开了。 张府请的大夫,也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地方,总算保住了周雪璇的命。 而关于钱翠兰的审判,终于在大年初三这天有了结果。 怕三房不知道,陈玉还特意请了妹妹和谢宝珠去她房里说话。 “可气死我了,张江荣那个傻子!” 陈玉说起话来十分生气:“这种和奸淫掳掠为同的人,到底有什么好顾念的?杖毙都是给了她痛快!要我说,就该送去官府,受那十刑八律,才叫人开心!” 陈秀拍拍姐姐的手,给她倒了杯茶。 陈玉把茶一饮而尽,又接着骂:“她连桃花巷的老鸨都不如!最起码,那老鸨也不是披着人皮干狗事!不行!可气死了我了!有空对钱翠兰发善心,怎么不看看他夫人!” 陈玉话音刚落,就有丫鬟来通报,说张江荣来了。 后者也没等,直接撩了帘子走进来,手里还拿了个叮呤咣啷清脆作响的盒子,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谢宝珠赶忙起身,朝张江荣行礼。 “我来看我夫人了。”张江荣朝她点点头,又把盒子一把塞到陈玉怀里,无奈道,“看,我这善心也不是只发给钱翠兰一人的。” 陈玉气得直哼哼。 她把那盒子晃了晃,随手扔到了桌子上,顺道一拍,质问他。 “你再怎么发善心,好歹把人打了一顿再送走?就这么好吃好喝的送到尼姑庵出家,不知道的,还当她是富家太太出去清修呢!” 张江荣无奈。 陈秀倒是觉出了几分不对。 “尼姑庵?是子丰城那个?” 张江荣点头。 陈玉皱着眉问妹妹:“这有什么说法?” 陈秀摇头:“倒也不算什么说法谢家就在那处。明瑞提亲时,有人顺道说起了那里。” “那尼姑庵坐落的庙庵,之前是子丰城的福幼院。但那福幼院十几年前生了一把大火,里面的孩子大人一个都没逃出来,据说是很凶的地方。” “也因为这个,尼姑庵平时没什么香客。久而久之,除了疯子和残人会在里头留宿。就只有一些富贵人家处置的妻妾。” 谢宝珠愣了一会儿,低抽了口气。 这不就是个精神病院?还是没有大夫护士看守的那种! 把钱翠兰丢到那里头,那就真的是,生不如死啊 陈玉这才反应过来。 她伸手要锤自家相公,却被大手握住。两人对视一眼,陈玉脸就红了。 顾念着妹妹和人儿媳妇在,陈玉一把甩掉张江荣的手,并咳了两声。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没意见了。” 陈秀正羡慕的看着两人,手上却被放了一张纸。 她有些诧异的看了过去,跟着便瞪大了眼睛:“这,这不行——” “没什么不行的。”陈玉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你心气高,不愿白拿兄弟的钱,这么多年我就一直没怎么照顾你。” “但三房都这样了,你那些心气还剩多少?况且,这钱也不只是给三房补贴的。” 陈玉朝张江荣呶了呶嘴,后者便笑着从怀里抽出一摞纸。 他却是把东西递给了谢宝珠。 谢宝珠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跟着,她也又倒抽了口气。 ——那是一份和福聚楼仅隔了一条街的地契,附带的,还有房契。 “这我不能收。”谢宝珠站起来,就要把东西退回去。 但张江荣却不为所动,他甚至还挤到了陈玉身旁喝茶去。 “有什么能不能的?这事,说起来,还是我们赚了!” 陈玉敲敲桌子。 “别当你二伯二婶傻。佳晴到底说没说过去道观,钱翠兰能知道,我做婆婆的,还听不到?” “可若如实说了,不仅佳晴的清白就一辈子都抹不掉,钱翠兰还会反咬她一口,连明翰的名声也会受损。甚至于,文清和他两个妹妹以后的路都没了。” “一百两和西市的一间铺子,难道还比不过我儿孙两代的前程?” 第92章 拿到谢礼 谢宝珠倒是没想到她随手一帮,能让二房这么感激。 她当时只是觉得,白佳晴虽然有些小心眼,但让她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她却是不敢的。 陈玉还在说:“钱少了能赚,前途没了,多少钱砸进去都没用。” 她和张江荣对视一笑,说:“这铺子我们也是想过的。二房如今卖的是丝绸布匹,且价格不低。那西市的铺子虽说地段好,但太过热闹,也没什么生意。” “你这小吃虽说赚钱,但风吹日晒的都得出去摆摊,实在是辛苦。晓珏昨天又跟我说,你做饭也有一手,那这铺子你拿去,是卖糕点还是办酒楼,全凭你的意愿。” 她这一番话,让谢宝珠心动了。 有自己的铺子,那可操作空间就变得极大,也不用因为局限于方便,好多菜都做不了了。 不过陈秀不知道愿不愿意收呢? 谢宝珠犹豫的看向陈秀。 出乎她的意料,陈秀认真听姐姐把话说完,便把银票递给了谢宝珠。 “这才对嘛!”陈玉喜滋滋的拉着妹妹的手,埋怨着说,“咱姊妹俩闹了一通脾气,就再没来往了!老二他又忙的脚不沾地,只能多照顾照顾明轩。眼看着宝珠也有心做事,那我和老二自然能搭一回事一回!” 陈秀自嘲的笑了笑:“是我糊涂了。姐姐要不嫌我烦,那我就带着两个孩子过来串门,正巧也能来看看宝珠。” 陈玉大喜:“你能想开最好了!” 眼看着姐妹俩开始说体己话,张江荣站起来,说自己还有事要忙。 谢宝珠也十分识趣的告退,去找张小禾。 等她出了屋门,那种天降馅饼的喜悦感才由心头升起。 她甚至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确定没有在做梦。 一个店面!她少说奋斗两三年才能拿到的店面! 还是西市最繁华的地段!甚至不是只有房子,地契都有! 谢宝珠深吸了口气,才将将把那种激动地要转圈跳的冲动压下去。 这种撞大运的机会,她要再掌握不住,那她就是真的蠢了! 他们又在二房处待了几天,过了初七,才准备离开。 离去前,张明翰还特意给谢宝珠送了礼物,却是一套文房四宝。 他说起这个还有些不好意思。 “我听娘说了,爹已给了一间铺子,那我再送财物,也上不得台面。”他说起这个还有些无奈,“地里该干什么,我也都忘了大半。所幸,还有明轩与我一同读书。我思来想去,也只能送这些东西了。” 谢宝珠一听就懂了。 他这是想爱屋及乌,把谢礼送到张明轩那,也算是尽了心意。 这法子谢宝珠觉得不错,但以张明轩那个木楞性格跟陈秀简直一模一样 莫名其妙的礼物,他肯定不会收。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谢宝珠想了想,觉得实在没有必要在这种事上推来推去。 反正,礼物都收了嘛! 除了这套文房四宝,张晓珏和白佳晴又另外送了一些其他玩意。算下来,三房从老到小,个个都有东西拿! 等他们一行人回到自家的院子,让陈秀先行歇下。谢宝珠就把另外两人带到正屋,把包裹摊开,准备分东西。 一看到那满满一包裹的东西,张明轩不乐意了。 他眉头紧锁,不赞同的说:“二嫂,娘亲在张府住了一月有余,本就劳烦了他们,怎能再收他们的东西?” 张小禾倒是美滋滋的拿了属于自己的那份。 她看得比张明轩明白。 “娘和二婶明显是和好了~那二婶送东西,我们不收,岂不是又要吵起来?”张小禾提醒他,“你别忘了,爹走了之后,娘是因为什么和二婶闹掰的!” “因为什么?”谢宝珠顺口问了一句。 张小禾笑笑:“因为二婶想给咱家拿钱,但娘不同意!两人为此吵了好大一家,二婶甚至还说:‘不收我的钱,你们这辈子就别来我家!’这种话~说起来,我还担心娘这次不愿意收呢!” 张明轩还是摇头:“可,紫毫笔、徽墨、白宣这也太贵重了——” 谢宝珠平淡的把那一套文房四宝放在他面前,又说:“你这算什么。二伯送了我一间铺子。” 这话无异于是惊天巨雷,一下子把其他两人都轰晕了。 张小禾更是傻呆呆的问:“铺子?什么铺子?” 把地契、房契往桌子中央一推,谢宝珠昂昂下巴,示意他们凑过去看。 “和福聚楼隔了一条街的铺子,我打算收拾收拾,在那处开一家店。” 拿到地契的那一刻,谢宝珠就想通了。 虽然二房一家把祠堂里的事瞒的很好,没有去过祠堂的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铺子一拿到手,瞒张明轩或许可以,但张小禾是绝对瞒不住的。 让陈秀和两个孩子待在村里总是不安全。之前是碍于摆摊要人手,才需要张小禾帮忙。可如果有了铺子,能正经的招到人手,那张小禾就能回家去,好歹一家过得安全些。 张明轩不可置信的拿起地契看了又看,张小禾还在一旁着急的问:“三哥,这地契是真的还是假的?我怎么觉得这么不能信呢” “是真的。”张明轩来回看了几遍,深吸一口气,看向谢宝珠。 他终于发现事情不对劲了。 “二嫂——” 但他话刚起了个头,就被谢宝珠打断。 “有事,但是不能说。”谢宝珠冷静的拒绝了他的问题,“你只要知道,咱家帮了二房家很大的忙,这些东西都是他们的谢礼,就行了。” 张明轩抿了抿唇。 他想再问,谢宝珠却已经开始打扫院子了。 张小禾却十分看得开,她甚至还拍了拍哥哥的肩膀,乐观的劝他。 “管他呢!反正地契是二婶自愿给的,那咱们用不就完了?这是雪中送炭呀哥哥!” 见三哥还是想不通,张小禾就不再管他,自己兴奋的跑去院子里,和谢宝珠叽叽喳喳的扫起地来。 而两人打扫的功夫,大门口又探出了一颗头。 见院子里有人,清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顺带敲了敲门。 “女善人,你们过完年回来了?那我能,来买些吃的么?庙里的斋饭实在不好吃,我都惦记炸鸡排好久啦!” 第93章 七爷 看见清平,谢宝珠很是意外。 不过,她很快就想明白了。 她年前答应过清平,如果能回来帮张明睿做一顿饭,他就来蹭一顿。 这孩子估计惦记了一整个过年呢! 谢宝珠笑着说:“正赶巧,我们今天才回来呢!小道长今天要是无事,晚饭就留下来一起吃如何?” 清平腼腆的挠挠头,自觉的走到院子里,拿了柄扫帚开始扫地。 “我也没什么好做的就帮女善人扫扫地好啦!” 要是别的道士这么说,谢宝珠肯定就让他把扫帚放下了。 但清平到底年纪小,不仅是讨喜,更重要的是他身上还有着浓重的少年气和尘世气,不像和虚道长那样神秘老道,谢宝珠也就随他去了。 光在院里扫地有些无聊,清平就忍不住唠叨起来了。 “唉,说起来我真的好难过啊!”他委屈巴巴地说,“我除夕下午还去找了张大哥,想看看女善人回来了没有。结果,女善人夜晚回来的时候我正好歇下,也没赶上蹭饭之前还被新、新乐道长拐回去看卦!我的运气最近真的好背啊!等师父回来了,我一定要他帮我看看面相!” 谢宝珠却注意到他说的“张大哥”。 “你碰见张明睿了?” 她忍不住问了一句。 之前她一直没注意现在想想,她和张晓珏去道观时,正巧碰到他在道观里假扮道士,并且出去乱逛的建议也是他提的。 难道,张明睿知道什么内情? 清平点头:“方才在巷子里碰到啦!张大哥还跟我说了那顿年夜饭有多好吃唉,想想我就要流口水了!” 方才见到的,那张明睿应该是从道观里安全脱身了。 谢宝珠松了口气。 她想了想,决定去跟张明睿道个谢。 虽说道观的事是阴差阳错错开了,但张明睿到底是帮了她一把,道谢也是应当的。 只不过,当谢宝珠敲开隔壁院子的大门时,孙哥却告知她张明睿不在。 “小张他有事,可能要出去个两三天。” 看到谢宝珠来,孙哥还挺高兴:“要不要来院里坐坐?你们刚从族里回来?” “不了,家里还得打扫呢。” 谢宝珠婉拒了孙哥,又跟他聊了几句,便回了自家院子。 方才还在跟清平聊天,怎么一转眼,他就出去了? 况且,这个时候,他能去哪? 谢宝珠忍不住皱眉。 另一边,永华县百里外的一处庄园。 张明瑞解了马,将绳子递给守在一旁的侍从。 庄园门口正站了两个人,正是许久未见的冉新林。 “我有这么大的排面,劳您来接?”张明瑞挑挑眉,调侃了一句。 冉新林无奈一笑。 “从初二你的信到了庄里,七爷就一直在等你。谁料你这信到了,人却足足晚了五天。若不是秋韵随你而去,七爷都想亲自去永华县抓你,那排面才叫大。” “那可使不得。”张明瑞摇头叹气,“七爷要是来了,那我怕是要被盘问出一层皮。” 两人对视一笑,这才往庄子里走。 这庄子从外面看不起眼,但里头却是别有洞天。 单是大门后面的影壁,用的就是汉白玉,其上雕刻的纹样除了祥云水波,还有一头四爪飞龙,爪中握着一颗宝珠,昂头甩尾,气势非凡。这影壁一见,便教人知道庄内人物身份尊贵。 这还是张明瑞头一回来庄子。 与他随行的秋娘下了马匹之后便快步入门,显然是去跟自己的头领复命去了。 所幸这儿也没别人,张明瑞委婉的问了一句。 “这影壁,放这儿合适么?” “无妨。” 回应他的,是来接人的沈珈。 依旧是一身黑衣劲装,他朝两人点点头,言简意赅的说:“此处,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摆放什么都无关紧要。” 张明瑞了然的点头。 所以,这儿是七王爷的秘密基地,而非他借口疗养的山庄。 也难怪,这庄子的确小了些。 三人走过游廊,又绕了几处院子,才到了庄子的正中央,一间大门紧闭的书房。 等门口伺候的侍女帮他们敲了门,沈珈突然开口。 “自收了信,七爷一直心绪难宁。” 张明瑞猛地回头看他,却也晚了。 排行第七的秦王在里面冷飕飕的说:“进来。” 张明瑞纵有满嘴的话,却也只能咽下,低头跟另外两人进了屋子。 书房里虽然放了熏炉,但里面又点了味道清冷的香,在还在下雪的日子里,衬的屋里半是暖意,半是清寒。 往书房里去,金丝楠木打造的书桌后,秦王批了一件白貂外衣,端坐在圈椅中,面无表情的看着三人。 张明瑞暗道不妙,但依旧老老实实的和另外两人一起,朝秦王行了一礼。 秦王也不搞那么多虚礼,他甚至连废话都没有多说。 “永华县内淫道作乱,此事为真?” “真。” 张明瑞面色严肃的答道。 说正事,那其他的都得往后稍稍。 秦王的脸色阴沉不少:“把事情从头到尾讲来!” 张明瑞低声应道,把他回永华县后所作的事情删繁化简,大致讲了一遍。 在听到院中有女性叫喊反抗,道观内却无一人过来帮忙,秦王气得摔了杯子。 冉新林脸色也是一片凝重。 “无人帮忙,那便是一伙同谋。以道观在永华县的名声恐怕,受害之人不在少数。” 秦王面色冰冷,捏住了圈椅把手。 “继续。除了淫道之事,我让你查的季解世。此人可有下落?” 张明瑞摇头:“以我查验所见,道观虽然一直说换了掌事,但一直没能见到这位新观主。倒是和虚道长的徒弟,被道观的人拐了去,也不知想做什么。” 秦王咔擦咔擦的捏着手指,脸色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什么。 好一会儿,他才闭了闭眼。 “若找不到季解世的下落,那就只能拿淫道出手了。” 他这么一说,冉新林急了。 “可以道观留存年日来看,方圆百里求子之户怕以千计!若将此上报朝廷,几处县城怕是——” “我倒是觉得,可以再等等。” 书房的门被一阵风吹开,有一人抱着手炉,笑眯眯的踏进屋里。 “军粮之事若能强压几步,将永华县换个县令却也无甚压力。若能将新林推上此位,那之后的事,就好谋划许多了。” 第94章 臭味相投 来人一身月白色长袍,腰间挂着一方玉佩,笑眯眯的走了进来,还有心掐了冉新林一把脸。 秦王甩了他一发眼刀。 “淫道祸害百姓乃是千古祸事,若用此来问责王抚洲,尚且算是为民除害。旁人沾上一星半点都嫌晦气,你却要把新林推上县令,让他来担这个责?” 来人闻言也不生气。 他走到秦王身侧站定,悠哉悠哉的说道:“是担责的倒霉鬼,还是翘开衡州铁桶阵的钉子,还说不准呢。” 秦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和对方脸上笑眯眯看不出破绽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说来听听。”秦王最终让了一步。 “以我们先前所想,是要先拿下季解世,摸出李大人私通外敌的消息,再逼贵妃娘娘弃车保帅。”王羽辰敲了敲怀里的暖炉,气定神闲的说,“但季解世此人滑不留手,沈珈追了他三年都没能抓到人,若让张小弟继续追查,难免会错失良机。” “淫道祸乱是件大事,若只用来逼李贵妃弃掉王家这一条臂膀,虽有成效,却少用其值。且李、王两家盘踞衡州多年,而衡州自古又多出英才俊杰。便是用淫道祸乱砍了李家一刀,也断不了朝堂中李王两家的后发之力。此事,短看为盈,远望为亏啊!” 秦王沉吟片刻,说:“将新林钉入永华县?但若要事发,他却难逃其究。” 秦王说完,又嫌弃的看了冉新林一眼。 “况且,就以他的性子,忍什么都行,却不愿污了冉家清名。若给他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那冉老怕是要被人指着脊梁骨骂!” 提到自己,冉新林有些尴尬,但也只能低下头去。毕竟,秦王说的这些都是实话。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王羽辰不以为意的笑笑,“毕竟,咱们这儿,还有个当地人。” 见他提到张明瑞,秦王一点都不意外。 他还冲张明瑞点头:“你来说。” “我?”突然成为众人瞩目点,张明瑞有些诧异,“这不大合适?” 他只是个一个乡村农夫,最多会些木工,这种大场面谋划,怎么样都轮不到自己开口? “哪里不合适?” 王羽辰啧啧称奇:“能从叛军手下守全一队军粮,还能把骁勇善战的殿下打的灰头土脸。这等功绩,放你在一旁光听不出主意,那可是太浪费了。” 提到灰头土脸,秦王的脸就黑了一半。 冉新林还不知死活的问道:“殿下边关一行,原来不甚顺利?” 秦王瞪了两人一眼,又咳了两声,才把话题重新拽回来。 “你且说,说错也无甚要紧。” 张明瑞斟酌再三,才把话说出口。 “我觉得这方法可以。” 秦王挑眉。 张明瑞进一步解释说:“关于冉家名声,有两方面阻碍。一是朝廷的责罚,二是百姓的愤怒。” “道观能在县里光明正大的干了这么多年,说它背后没有人,那是不可能的。但人的注意力总是有限的。如果能在怪罪官员之前把幕后支持者揪出来,让百姓把所有的怒气有所宣泄,之后再处理恰当,那维持清白名声也没什么难的。” “至于朝廷的责罚该怎么避免这我就不清楚了。” 王羽辰嘴角一勾,却是帮他把后者补全了。 “朝堂之上却也好说。以冉家清流家风,得知淫道祸乱,那所想的第一件事,便是上报朝廷。只不过,这奏折能不能运到京城,却又是两说。” “只不过,他便是言明自己有过上报,那也需要证据。此事关系重大,便是心中有碍,久候消息而不得,再密信告知宣州长史似乎,也挑不出错处呀!” 他这一番话说完,屋里的人表情各异。 沈珈一副不出意外的神色,冉新林则是惊叹的看着他和张明瑞。 而秦王,则眯起了眼。 “我道你为何定要留他在庄中。”秦王再一次认真的打量起张明瑞,“我原以为,你是瞧中了他的木甲术。如今看来是臭味相投。” 被秦王不客气的用“臭味相投”来形容,张明瑞表现的十分坦荡。 王羽辰甚至笑着调侃自己:“说是臭味相投,也太看不起我了。该是狼狈为奸、蛇鼠一窝才是。” 秦王瞪他一眼:“你道谁是蛇鼠?” 王羽辰轻咳两声,摸了摸鼻子,自觉认错。 “我是、我是,我既是蛇又是鼠,还是狼与狈。这四不像,说的就是我了。” 秦王叫他气得笑呵一声:“就你能说!” 话说到这儿,秦王没有再做反驳,那事情算是就此定下来了。 “既然正事已闭,那我们能谈些别的了么?” 王羽辰语气一转,十分高兴的问张明瑞:“听闻那谢家姑娘乃是明瑞你的妻子,这次回永华县,你可碰见了人?” “碰见是碰见了——”张明瑞疑惑抬头。 他问宝珠做什么? 秦王也是开口呛他:“好端端的,你挂念人家妻子做什么!” 王羽辰无辜摇头。 他甚至把手里的暖炉都放到一旁,双手举高,表示自己非常冤枉。 “天地良心,我可不敢挂念别家妇!让我娘知道了,她定要猛抽我一顿!” “那你张嘴就问?”秦王毫不留情的揭穿他,“自王抚洲将你赶出府,令堂便难得见你一面,她如何揍你出气?” “这,我倒是知道为什么。” 冉新林咳了两声,很是无奈:“之前我与沈珈路过春阳村,得了谢姑娘一顿美食,他错过了就罢,沈珈还每每都要回想一番滋味,叫他馋的不行。之后我每旬得的一篮零嘴,都是羽辰给吃完的。” “不过,自一月前起,谢姑娘那边就未再稍过东西,也不知是出了什么差错?”冉新林忍不住看张明瑞。 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张明瑞只觉得有趣。 他之前对谢宝珠多有关照,更多的是看在她替自己帮持张家的份上,所作所为也是出于自己压抑的本心,并没有太多的含义。而且,关于谢宝珠本人,他是没怎么在意的。 如今看来,这姑娘,有点意思啊! 第95章 铺子的古怪 永华县里,谢宝珠正琢磨着这新铺子时怎么回事,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在秦王那里挂上了号。 因为村里已有一月多没住人了,这回家歇了一晚,张小禾就和陈秀回了家,留下她一人去看那铺子所在。 说来也奇怪,这铺子明明是在繁华地段里的,但内里却脏乱一片,灰尘蛛网都堆了不少,一看就是许久没用过了。 二房明明有一间这么好的铺子,却不利用起来,是嫌钱多? 可要说这房子有什么古怪,谢宝珠又特意找周围的摊主打听过。就是周围摆摊最老的人,也没听说这房子出过什么凶事。 再问这铺子为什么不开门,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这铺子主人老早就不再县里了。 这就很蹊跷了 谢宝珠把地契房契看了又看,确定是这家没错,她心里的古怪感就更重了。 “诶,这铺子居然开门了?没听说老羊一家回来了啊?” 谢宝珠闻言回头,却发现来人她正巧认识。 并且,对方也很诧异的看着她:“谢姑娘?” “你还认得我?” 谢宝珠有些惊讶。 她记得陈元志,是因为事业相关,在城里做生意,她还有求于陈哥,那对陈哥的亲眷自然要上点心。 可陈元志于她也就见了一面,还是在小巷里随口聊了几句,连熟悉的陌生人都算不上,他居然还记得自己? 陈元志却直接指了指铺子:“这铺子你买下来了?” 谢宝珠犹豫了一下,含糊其辞的说:“是承了别人的人情。” “真好。”陈元志没有追问,只是满脸羡慕的看着这间铺子,“现在这地段儿的铺子,可不好买了,少说得两百两?” 谢宝珠却想起来,陈元志刚刚说的老羊一家。 他认识这铺子的前主人? 要说陈哥是县里的地头蛇,那弟弟估计也差不到哪去。 斟酌了一下,谢宝珠开口说:“陈公子现在有空么?这铺子刚到我手,我还不知道这里头的底细能冒昧问你一些事么?” 陈元志眨了眨眼,也没拒绝。 “那咱们进去说?”他往屋里看了看,又很迟疑,“额” “里面太脏,我还没来得及打扫。”谢宝珠笑起来,“正巧,也是饭点了,咱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说?” “那成!”陈元志爽快的点头,“隔壁街的羊肉汤刚好开门,咱就去吃那个!” 把铺子门锁好,谢宝珠跟着陈元志去了那家羊肉汤铺。 等摊主盛汤的功夫,陈元志搓着手,哈了两口气。 “这年都过了,还这么冷诶对了,谢姑娘,你想问什么来着?” 谢宝珠也就直说了:“我看那铺子地段极好,但却一直没开门做生意,就有些担心,这铺子是不是,有什么麻烦?” 正巧,摊主把热乎乎的羊肉汤盛了上来。 陈元志先是用手抱了抱碗壁,才不以为意的说:“这有什么麻烦的?里头也没死过人闹过鬼的,没啥事!” “要说为啥一直不开门,也没啥,主人家一家都迁走了,这铺子自然开不了门。” “迁走了?”谢宝珠很是惊讶,“什么时候走的?怎么要迁走,这铺子也不卖了?” 陈元志想了想,说:“五年前的事儿。老羊年轻的时候是游商,本来是居无定所的。但十几年前闹了场大饥荒,商队死了不少人,老羊没了心气儿,就在县里住下了。这么多年,铺子开的也还行,算是县里有头有脸的人家。” “五年前突然来了信,说老羊家里还有人活着,但他兄弟却快没气儿了。他就着急火燎的回去了,东西都没收拾完。” 说着,陈元志指了指东市:“东市那道观你知道不?那地儿本来是老羊的。他走得急,价卖得虽然不高,但那地方太大,普通人家吃不下,有头有脸的又犯不着再买宅子。到最后,那地儿还是几家凑了钱,买下来让给道观了。西市这铺子我倒不知道卖给谁了。福聚楼林家一直想买这地儿,但老羊一直不卖。等到老羊想走,林家掌事的又不在县里,就硬生生错过了。” 听完这一番话,谢宝珠心底疑惑更深了。 这铺子和道观居然是同一个前主人? 道观还好说,这几家凑钱的事大家都知道,但这铺子二房是怎么拿到手的? 这么好的位置,福聚楼都想买,没道理二房不开店赚钱啊! 硬要说,二房是怕林家施压买铺子,那也不合理。老羊能守得住不卖,张家难道就守不住么? 大概是她皱眉皱的太狠,陈元志忍不住开口问她。 “咋啦?这铺子哪不好?” 谢宝珠回过神,朝他笑了笑。 “没有。我刚刚在想,福聚楼都想买这铺子,我若是拿到手,再开一家酒楼,是不是不大妥当?” “你要开酒楼?”陈元志睁大了眼,“你不是在明光寺卖小吃的么?那儿生意不是挺好的么,怎么突然就来开酒楼了?这可是个烧钱的东西!” 谢宝珠心中微微一动。 她和陈元志自小巷之后就没再见过,这样,他都能知道自己的动向,还能和人挂上钩。 这陈元志,有些本事啊! 他表现的太坦荡,谢宝珠倒也没办法多问。 她想了想,再开口时,话里带了一分试探。 “这没什么。酒香不怕巷子深,更何况,我这店还开在街上。”谢宝珠笑了笑,说,“说起来也巧,你卖的那些糖炒栗子,可是从我这里流出去的方子呢!” “从你那?!” 陈元志的表情更惊讶了。 谢宝珠点头:“那时家里欠的债一时还不上,我就卖了方子给陈哥。我想开间酒楼,也是觉得摆摊施展不开手艺。光推个车子,能卖的东西就少了许多,可开店又不一样了。” 开店,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高兴了,还能按天来个当天限定。 她可憋了一肚子的菜谱想做呢! 陈元志用手指了指谢宝珠,又指了指自己,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指了好几拨,他才艰难的憋出了一句话。 “那你开店,还缺钱么?!” 第96章 合伙开店 谢宝珠失笑。 他这是想跟自己合伙开店? 不过,合伙这想法,和自己方才想的,差的就有点多了。 但谢宝珠仍是配合的问:“怎么说?” 陈元志稍微镇定了些。 他向谢宝珠解释道:“我不知道你手里有多少钱,但想开酒楼,那要花钱的地方可就多了。” “那铺子五年没开了,首先就得把它打扫干净。再来,铺子里的桌椅板凳都得再换新的,柜台也得重新修缮,之后还要请伙计招掌柜,这一茬子事算下来,没个几十两都不行!要是想跟福聚楼做对家,那要花钱的地方就更多了。” “所以,额,你手头钱够么?” 顶着陈元志期冀的目光,谢宝珠开始沉思。 她方才还没注意到,现在仔细一想,这福聚楼,可是个大麻烦。 不提对家不对家的,首先这福聚楼的东家姓林,而林家那位林武,正巧又和自己有仇。 虽说林武被人打折了腿踹伤了腰,现在正在家里休养。但要是把店开在福聚楼一条街的位置,之后就难免会碰到这位大爷。 没被发现还好,发现了,轻则被打压,重则被林家盯上到那时候,新铺子可就是香喷喷的大肉包了! 这么一看,拉拢陈元志,还是势在必行了! 谢宝珠抬头,果断的点头:“我手头虽然有钱,但恐怕不多。陈公子要是愿意与我搭伙,那是最好不过了。” 一听这事有希望,陈元志精气神都活跃起来了。 他喜气洋洋的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都搭伙了,你就不用陈公子陈公子的叫了!叫我陈哥、额,陈兄!跟我哥区分开!” 谢宝珠笑出声。 “那好,陈兄。这铺子我是今天才到手,还没仔细看。既然商定了要搭伙,那等会咱们再去仔细瞧瞧?” “成!”陈元志点头。 等两人把新铺子的结构和走势都看过一遍,细节也谈了一些,谢宝珠再回家时,天边都只剩一条亮光了。 她顺着墙往里走,拐弯的时候又撞到了人。 谢宝珠往后一退,刚想道歉,却在看到对方的脸时变得十分无语。 “怎么又是你?” 张明睿双手环抱,好整以暇的说:“我也想问,怎么老是被你撞到?” 谢宝珠摸了摸撞到发疼得鼻子。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天天撞人,怎么一撞就都是你。撞到还死疼!我都怕了你了。” 最后一句话,谢宝珠说的十分小声,张明睿完全没听到。 “哦对了,道观的事,多谢你。”抱怨完,谢宝珠想起来自己还有个谢谢没说,也就一并说出口了。 “谢什么?”张明睿疑惑的问。 谢宝珠反问他:“你那天在道观没碰见什么?” “没有啊。”张明睿更疑惑了,“难道你们碰到什么东西了?” 他不知道? 谢宝珠皱了皱眉,随即又舒展开。 这到底是一桩丑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没什么,就是谢谢你提醒我,让我和堂妹免得受人唠叨。” “哦,这事。”张明睿不以为意的说,“随口一提罢了。不过,你既然要道谢,那就摆点实际的。比如说,明天我去买吃的时候,给我半价?” 谢宝珠瞥他一眼。 “这段时间,明光寺的摊子我没时间摆。要是西市的铺子能开起来,到时候给你半价也无妨。” “哦,西市的铺子——哎,等等!” 张明睿话说到一半,瞪大了眼:“你要去西市开铺子?!” 谢宝珠点头。 好歹是熟人,她也懒得再瞒,反正开店这事又瞒不住,能拉几个客人是最好的。 “摆摊有这么赚钱么?”张明睿纳闷的发问。 谢宝珠无语:“你自己摆一个试试?” 张明睿摇头:“不了不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这开铺子的钱,够么?不够的话,考虑一下孙哥?” 谢宝珠用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他:“你也知道那是孙哥的钱?” 张明睿摸摸鼻子,试图辩解:“秋娘喜欢乱花钱,孙哥又是只会守不会赚,他就托我帮忙掌钱了。怎么样,考虑一下?” 谢宝珠叹气:“要是只考虑拉钱,那我随便找个人就行。别的不说,张家族里有积蓄的也不少。而且,我这开铺子已经拉了人搭伙,就不用你费心了。” “不过还是谢谢你。” 谢宝珠绕开他,朝他摆摆手,自己回家关上门落了锁,留下张明睿一人在巷子里深思。 不过很快,他就迈开了腿,快步离开了巷子。 依旧是在西市里绕了一大圈,张明睿很快就到了陈哥家。 天色已晚,永华县虽然宵禁不严,但大半夜的敲门,还是太招摇了。 张明睿抬头看了一眼墙壁,脚底微微用力,一个伸手按墙,轻轻松松的翻了过去。 小心的避开陈家奶奶的主屋,张明睿绕到后院,翻了窗户,就直接坐到了桌子旁。 床上响起一阵动静,好一会儿,却有人迷迷瞪瞪的问。 “哥?” 张明睿眼皮一跳,却是立刻站起来藏到了帘子后边。 “我起个夜,你继续睡。” 陈哥爬了起来,走到外间,拽着张明睿就出了院子。 确定里头的人听不见,张明睿才松了口气。 “你弟怎么今晚突然跟你一块睡了?我记得他都好多年没做噩梦了。” 陈哥打了一桶冰冷的井水,坐在院子中开始擦身。 “今儿不是做噩梦,是高兴的。”他言简意赅的说,“小孩儿有本事了,特激动。” 张明睿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他跟人搭伙开酒楼是不是?” “你知道?”陈哥动作一顿,皱眉说,“我跟你说了,不用特意照顾他——” “没。”张明睿也蹲了下来,叹了口气,“跟他搭伙的是我媳妇儿。我想给媳妇儿投钱还晚了一步呢!就叫你弟抢了先。” 陈哥嗤笑一声:“想着就是。你现在没名没分的,谁要你的钱?倒是你媳妇,她打的什么主意?小元心善,别坑他。” “我估摸着是想借你的威风。”张明睿干脆盘腿坐下,“她招了林武的眼,你还记得么?” 第97章 子丰城 “那兔崽子不是叫你搞的下不来床?” 陈哥挑眉:“没个半年出不来门,担心这做什么。” 张明睿嫌弃的看他:“别说的那么恶心他出不来门,林文能出来啊。那小狐狸,林武抓姑娘他放风,林武要杀人他还能递刀!让他查到我媳妇那,那店还能开?” 说到林武的恶行,陈哥却沉默了。 “都是苦命的孩子。”他叹了口气,“没那群人贩,他也未必能长成这样。” “这也说不准。同样是被拐,你还是县里地头蛇呢,你弟怎么就没逞威风?”张明睿淡淡的说,“还是看人。” 气氛有些凝重。 到底是过去的事了,陈哥率先打破沉默。 “你来找我,就为了你媳妇这事?这不用你说,我肯定帮忙看着。”陈哥抬头,“还有其他的?” 张明睿点头。 “县里那位置最近要换人,你先盯着,让底下人把手脚都收拾干净。新上任的这位,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 陈哥眉头一皱:“收拾手脚当然不用你说。但你这出门一月,到底碰见什么事了?怎么连朝政的事都能摸到?” “这算什么朝政?”张明睿晒然一笑,“得了点消息罢了。对了,你自己小心点,我过阵子要去子丰城,没空帮你盯情况,让手下人少犯事,免得成人眼中钉。” 陈哥纵有满心疑惑,却也知道问不出来什么,只能一一应下。 “对了!” 张明睿起身要走,却又被陈哥叫住。 “你要是去子丰城,就帮我去福幼院烧把香。”陈哥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怜悯,“小元让我做善事积阴德,可我现在这个位置,却是做不了什么。你既然去了,就帮他给那些孩子烧些香,算是感念他们,替小元攒功德。” 张明睿脚步顿了顿,朝他摆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跟着就一个用力,翻出墙去。 “哥?我听见你说子丰城——” 张明睿用了分力气,跑的快了些,把耳后的话甩的远远地,直到一点都听不见。 第二天,谢宝珠刚准备出门,和陈元志继续商议搭伙的细节,就被张小禾拦在了门口。 她显然是一早就从春阳村跑来的,一张脸被跑的红通通的。只不过,人却不怎么高兴。 “怎么了?”谢宝珠赶紧把人请了进来,“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没有!”张小禾气喘吁吁的坐到桌子旁,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喝干,才气鼓鼓的从怀里摸东西。 谢宝珠很是莫名的看着她,却瞧见她从怀里摸出了一封信。 张小禾气呼呼的把信拍到桌子上,大声说:“这都什么人呀!两家关系都成那样了!还敢送信来让娘去观礼!” 观礼? 谢宝珠睁大了眼睛,把信拆开来看。 等她把信看完,也和张小禾有了同样的观点。 什么样的人,能在姐妹俩撕破脸皮,自己名声败坏的情况下,还要请亲家去观礼? 观的还是谢宝佩的亲事! “这才两个多月,她怎么就成亲了?” 谢宝珠很是纳闷。 以谢宝佩纠缠张明轩的态度来看,她之前分明是没有婚约的。 可如果要议亲,从纳采到请期,这没有半年是办不来的。怎么突然就要成亲了? “娘怎么说?”谢宝珠问。 张小禾态度缓和了些:“娘说啦,她自己要带文玉文秀,哪有时间去管别家的事!可这信刚送走,那边就又来,说娘不去可以,二嫂你做姐姐的,肯定是要去送妹妹一回!” 谢宝珠眉头一皱。 这是冲自己来的? 张小禾犹自抱怨:“她都那样说二嫂你了!谢夫人又不是没看见!她怎么还有脸来请你回去呀!回去干什么,再让谢宝佩奚落你一顿么!” 这确实没道理。 谢宝珠把信又看了一遍,说:“那就不去。” 但,她这么一说,张小禾反而犹豫了。 “怎么?”谢宝珠注意到这点,“谢家是不是还说了什么?” 张小禾抿了抿唇。 她撇着嘴很是不高兴:“应当是娘那封信送到了,谢家就又送来了第三封信。那信里就全是威胁了!说二嫂你要不回去,就把你和那什么罗子仪的事捅出去,让张家难看!” 让张家难看? 谢宝珠诧异的确认了一遍,才确定谢家不是在搞笑。 这软的不行来硬的,哪怕是信里都把脸面撕破了,也要把她弄回谢家,这是什么意思? 总不能,是想拐了她再嫁一次? 这念头不过一闪,就被谢宝珠当做笑话抛到了脑后。 谢家肯定对自己有所图谋。但与他们有关的人里,钱翠兰虽说被送到了子丰城,但去的地方却是疯人院一样的尼姑庵,一看就是被厌弃了的人,谢家总不会再找钱翠兰。 那是为了什么? 谢宝珠想起李蘅香和谢宝佩来张家时的目的。 是想给谢宝佩说个好亲事? “二嫂!”张小禾担忧的看着她,“不然,咱就不去了?谢家、谢家总不能真的不顾你的名声?” 谢宝珠用指尖点了点桌子。 老实说,如果她自己孤家寡人的,单是用名声威胁她,她还真不怎么想去。 但到底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张家过年时刚出了那等大事,对男女私会必然十分敏感。这时候让谢家胡扯一顿,张家无论听不听解释,那自己都得惹一身骚。 更别提钱翠兰之前在城里曾说过自己的坏话。 她被送去尼姑庵,这话虽然效力就小了些,但谢家到底是自己娘家。以常理来看,如果娘家都不愿意护着姑娘,那自己必然有大过错,才能叫父母不愿遮掩。 那可就麻烦了啊! 谢宝珠左思右想,最后还是点了头。 “我去!” 张小禾虽然不怎么惊讶,但还是很着急。 “那、那二嫂你要小心啊!如果哪里不对,你就赶紧回来!实在不行,我就去找三哥,让他找上门去!” 谢宝珠看着张小禾,心底暖暖的。 “那好。如果我去了一个月还没回来,你就去搬救兵!” 第98章 鼠儿塔 谢家催人催得紧,明明正月还没出,那边就不停的来信催人回去。而子丰城离永华县并不算近,就是坐马车,也得坐上半天,才能到城外。 以防万一,谢宝珠这次回去,只带了一套换洗衣裳,和几两碎银。 而这所以这么打算,是因为她前一晚收拾衣物时,有一颗珠子从旧衣物里滚了出来。 这珠子正是她和陈秀吵架时,从春阳村的家里打包带到县里的。 当时她带走这珠子时,只是觉得这东西一看就不是凡物,她当时又和陈秀撕破了脸,自然没必要把宝物留给外人。 只不过,这两月多过去,她非但没有和张家撕开,反倒绑的更紧了些。 谢宝珠看着那颗依旧泛着黑雾的珠子,陷入了沉思。 这珠子和她离家出走那天相比,外观上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黑雾的浓度看上去并没有减少。 就珠子的材质触感来说,这外层用的应该是玻璃,而非玉石。内里有黑雾流动,看上去更像是液体和不明材质的小黑点组成。 古代是能炼造玻璃,也就是琉璃。但把琉璃练得通透无瑕毫无杂质却是不可能的,更别说里面那些奇怪的液体是什么东西了。 之前谋害张家的道士们一直嚷嚷着,要张家用宝物抵灾。那所谓的宝物,会不会就是她手里的这颗珠子? 可这也说不通啊! 道士几年前,就为了宝物谋害张家三房,原身却是两个月前嫁过来的,之前更是有自己的心上人,跟张家可以说是毫无关联。 那道士还能预测未来,断定她嫁过来? 更何况,这珠子时原身从娘家带过来的,他们要找的宝物如果是这个,那去找谢家不是更直接? 谢宝珠越想越觉得奇怪。 但谢家这次找她回去,本就是不怀好意。这珠子不管是不是宝物,还是留在家里好些,免得又多生事端。 她心事重重的坐在马车上,一时没察觉子丰城到了,还是旁边的妇人拍了拍她,吆喝着她下车。 谢宝珠拎了拎包裹,没有往谢家去,反倒找了个咨客。 她也不傻。子丰城对原身来说是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但对她就是人生地不熟。 这谢家摆鸿门宴呢,她不得把地形先摸清楚了? 不然,真出了什么事,她两眼一抓瞎,没地方跑没人帮,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 子丰城不是离永华县最近的县城。但论规模算,子丰城在整个衡州也是排的上名号的。 从南门而入的城墙是被青石砌起的,高大坚固且富有久远感;城门附近的楼屋排列两道,有不少人在这儿进进出出,给这古旧的地方又添了几分生气。 而往城中去,中心处又立了一座六层高楼,据咨客说,这是城中大户为科考学子而立。最繁华的时候,整个学道楼从底层到顶层都彻夜通明,堪为城中一景。 但要是子丰城最显眼的地方,却不是那处学道楼。 整个城池最惹眼的,是城郊不远处的一座梵音高塔。那高塔从远处看时看不真切,但以高度来说,少说也有十层,比学道楼还高了一倍有余! 可谢宝珠问咨客的时候,对方却神秘的笑了笑。 “这城里城外,好地方多,但不好的地方也多!” 谢宝珠了然的塞给他几枚铜板,那咨客才喜笑颜开的说了个详细。 “要说城里什么地儿得去,那人人都得说一句学道楼!就是自己不读书,也有的是人去学道楼拜一拜,给子孙们攒攒书气儿!但要说什么地儿不该去,这就不是谁都知道的事儿了。” “这头一个不能去的,是城北那家尼姑庵!那儿原本是城里的福幼院,大人小孩的,人可不少!但就十年前一把大火,把那地儿烧的干干净净,大人小孩没一个活下来的!就是后来官府请了和尚念了法会,后来又挪了尼姑庵过去,那烧死的怨灵都没压住。这不,年年都有人在里面疯了的,又是闹自杀又是咬人的。那地方,我们当地人都避讳着呢!” 这事儿谢宝珠听张家二房说过,钱翠兰就是被送到这儿来的。 不过,要说是怨灵作祟,害的人发癫疯狂,倒不如说是那里的人心有恶。 那些人离不开尼姑庵,又只能互相折磨,也难怪会被逼疯。 谢宝珠点了点头,问:“那第二个不能去的,就是外面那座塔?我看着,那不是座佛塔么?” 咨客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比起说尼姑庵的时候,提到这个塔,咨客的神情更凝重一些。 “是佛塔没错,但那寺庙早就荒废了,现在连赶路人都不敢在哪过夜。” “为什么?”谢宝珠皱眉。 “这,说起来也是自家丑闻”咨客很是为难的摇头。 谢宝珠心里好奇,没法,只能又塞了些铜板,终于撬开了咨客的嘴。 “其实我也不该收您这个钱的。看姑娘的模样,怎么样都不是夜晚赶路的。这塔的事,主要就是对那些赶路人说的。” 那咨客先来了这么一句,又压低了声音,说:“那塔里,死的人,可比尼姑庵还多!” “我不是刚说过福幼院么?那福幼院烧了一把大火,官府都认了人,确定没一个人活着。但就有一群小孩说,他们那天晚上瞧见一堆孩子钻了城墙狗洞,往城外去了。” “这小孩子说话童言无忌,本来听听就算了。可官府去城外查证的时候,就发现了那塔外发现了人的脚印!还不止一个!” 咨客说话时声音极低,加上这事儿又太过诡异,谢宝珠背上都起了一层汗毛。 “那群孩子逃出去了?”谢宝珠追问。 “没。”咨客摇头,“官府去查了好几回,都没撞见人影,也就没当回事。” 谢宝珠这才松了口气:“那这佛塔有什么可怖的地方?” 咨客的表情变得很奇异。 “那脚印后来叫人查到了,是一户人家的婆娘。” “那婆娘连着生了四个孩子,都没法给他丈夫传宗接代。但那家又穷,养不起这么多孩子,那婆娘天天挨打,实在遭不住了,就想把孩子送出去。但让亲戚养,亲戚没人接受,交给福幼院,福幼院又死完了。” “没办法,那婆娘最后想了个主意”咨客的神情有些可怖。 他轻轻的说:“把孩子都丢了,让她们找不回来,可不就送出去了么。” 谢宝珠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头顶,顺着脊椎流下,让她浑身发寒。 而最可怖的,是咨客接下来的话。 “这有一就有二,官府治了这婆娘的罪,却拦不住其他效仿的人。这么多年,城里往塔里扔孩子的数都数不过来。几岁的孩子,能会什么?” “就说啊,这塔里的死的人,比尼姑庵多了去了。也是因为这个,那塔还比以前出名了些,叫——” “鼠儿塔。” 第99章 多管闲事 大概是谢宝珠的表情太过惊恐,咨客说完自己就笑了起来。 “您也别往心里去,这塔在城外呢,就是鬼怪作祟,那也闹不到城里头去。这事啊,也不是谁都清楚的,也就在赶路商客之间传传,省的他们借了不该借的地儿,不吉利。要不是您执意要问,我这还不能说呢!” 谢宝珠心情十分复杂,她也只能点点头。 要说丢孩子这事,底层活不下去的老百姓,多的是这么干的,这还是和平时候。如果是战乱年,没地没粮食,那吃人的事都有。 只不过,知道是一回事,明白这事离自己不远又是另一回事了。 虽然咨客把鼠儿塔的来历说了个明白,但谢宝珠塞了两回钱,给的铜板数也不小。 咨客挠了挠头,笑了两下:“咱往前走走,边走边说?这城里有趣的玩意儿,可多着呢!” 钱都给了,这导游不要白不要。 谢宝珠点点头,跟着咨客往前走。 大城市和小地方的区别,就是各行各业种类的繁多。 拿谢宝珠的本行食来说,子丰城里的花样就多的不行。 因为是内陆,县城周围连个湖都没有,永华县能吃到的鲜味,也就是河里的那些鱼虾。秋天的时候,福聚楼偶尔弄来几筐螃蟹,都能让东市的富户门举家来尝鲜。 但在子丰城,别说螃蟹,就是海里游的,子丰城都有! 咨客笑眯眯的介绍着:“咱这城里啊,最排场的就是合罗坊了!要说什么山珍海味合罗坊没有,那城里其他的酒楼肯定也没有!去年的时候,合罗坊从海里弄来了一条百来斤的鱼,那鱼个头,比人都大!而且,这样的稀罕物,合罗坊也没拿出去卖,就光给秋闺的学子们开宴庆贺了,那叫一个财大气粗!” “这往下,次一等呢,就是欢泽巷了。” 说到这个,咨客嘿嘿一笑:“您别听这名字像那不正经的地方,但这欢泽巷,可是把一整条巷子都包圆了!” “他们卖东西也不掺杂,就一条巷子,从头到脚各买各的,从瓜果点心到衣裳首饰,那是什么都有。欢泽巷的东家也贴心,您只要不走到那巷子最深处,就绝对看不到那花月场所。每日在欢泽巷外转悠的,多数还是姑娘哩!” “这再往下,就是各家开的小店了。说是小店,那能在子丰城混点名头的,手里也有几分功夫。”咨客搓了搓手,“我看您还找地方落脚呢,您要是信得过我,那我替您引荐一家?那家的连鱼豆腐做的极好,是城里出了名的!” 按理来说,谢宝珠今天就得回谢家,也不用在城里找地方住。 不过,这咨客嘴上功夫很有一套,光听他讲那吃的,谢宝珠都有些心动,更别说他强推的连鱼豆腐了。 反正也才中午,离夜色降临还有好半天时间,在外头吃一顿饭也没什么。 谢宝珠想了想,便点了头。 咨客喜笑颜开的带着她继续走。 在绕了几条路,走到一处不算太偏僻的巷子处,咨客停了下来。 “来来来,您在大堂坐一会儿,我去问问,看这豆腐还有余下的没。” 看来这连鱼豆腐很出名啊,来晚了都不一定有。 谢宝珠应了一声,看着咨客进了客栈。 她看了看,发现这客栈虽然有些小旧,但打扫的还算干净,便抬脚想走进去。 但她脚步刚刚抬起,客栈里就极快的冲出了个人,一头撞到她肩上,差点把她整个人都带到地上。 谢宝珠按着肩头,皱着眉回头看,嘴里轻嘶一口气。 撞她的是一个男孩,穿着一身洗到发白的麻布衣裳,此时正侧身趴在地上,右手手肘撑地,艰难的想从地上爬起来。 那孩子个头不到谢宝珠的胸口,人又矮又瘦。他从袖子里露出来的手腕,甚至能看见上面突起的骨节。 那小孩抬眼,跟谢宝珠对视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闯了祸。 他自己摔的都不轻,但还是吃力的爬起来,想跟谢宝珠道歉。 “对不——” 但他字都没说两个,客栈里便冲出来一个腰圆膀肥的婆娘,冲着那孩子破口大骂。 “你这个小畜生!店里忙的脚不沾地,让你看一会儿门柜,你就能把钱袋给看丢了!那袋子里有好几两银子呢,你赔得起么!?” 等她骂完了,客栈大门处又探出来一颗头。 “娘,你跟他说那么多干嘛?钱袋能自己长腿跑了?肯定是他偷了钱!” 那男孩收回眼神,挺直了脊背,低声说:“我没偷。我看柜子的时候,那里面就没有钱袋。” 婆娘气急。 “我还能冤枉你了?”她一张脸横肉堆起,“早上钱袋还在呢,你就看那么一会儿,钱袋就丢了,还说你没偷?你没偷,那你也没把钱看好,得赔!” 谢宝珠皱眉看着妇人。 这女人应当是客栈的老板娘。 只不过,这店里店外都有人呢,这么大张旗鼓的打自己的伙计,不嫌丢了脸面? 而且她胸口衣襟处,怎么有块蓝色的料子? 大概是谢宝珠的眼神太过明显,妇人骂了一通,终于看见了她。 “哎,有客人呢!您别见怪,这小二手脚不干净,就得抓他!”老板娘陪着笑,殷勤的请她进去,“来来来,店里的招牌菜还有呢!” 谢宝珠却站在原地没动。 那门后的小孩又幸灾乐祸的说道:“娘,客人对咱家有意见呢!刚刚伍冬出门的时候摔了一跤,差点把人家都撞倒了!” 出门? 谢宝珠瞥了那小孩一眼。 这男孩冲出门的速度,可不像是自己摔了跤。她抬脚的时候,还没见他出现在门口呢! 妇人一听,那脸又拉了下来。 “还不赶紧给客人道歉!?我看你就是狗改不了吃屎!一天到晚的,干活干不利落,手脚还不干净!哎,我这越说越气!我看,干脆报官算了!” “就是就是,早就该报官了!” 那小孩躲在门后欢声鼓舞,就差点个鞭炮庆祝一下了。 而作为对比,叫伍冬的男孩则固执的站在原地,不停的说: “我没偷钱。” 莫名的,谢宝珠就是看不下去了。 大概是鼠儿塔对她的冲击太大,让她对身处危境的孩子都有了一分怜悯心。 多管闲事就多管闲事,再怎么样,总比一个孩子的后半生被毁了强。 她往前一步,问那妇人。 “敢问老板娘,丢的那钱袋,是什么颜色的?” 第100章 罂粟做料 老板娘莫名的看着谢宝珠。 她还没弄明白这陌生的客人为什么这么问,门后边的小孩就急了。 “你问这么多干啥?跟你有啥关系!” 那婆娘眼一瞪,回身去揪自己儿子的耳朵。 “怎么跟客人说话的?!我收拾伍冬,你还得意起来了不是?” “哎哎哎!”那小孩吃痛,唉叫好几声,才从亲娘手里脱出来,“我就问问嘛咱家丢钱,跟外人有啥子关系!她没事问这个干啥!除非、除非她跟伍冬是一伙的!” 老板娘虽然怒上心头,但也不是没脑子的人。 她一巴掌拍在儿子头上,正要训斥他,咨客却从客栈旁的小巷子里走了出来。 “哟!在这儿呆着做什么呢,还不赶紧把客人迎进去?” 他皱着眉看了老板娘一眼,又冲谢宝珠笑。 “哎,客人您稍待,今儿这连鱼豆腐缺了点豆腐,您进去坐一会儿,买完了就能给您做!” 咨客说完,又冲小孩吼:“愣着干嘛,赶紧去买豆腐啊!没看见客人等着呢!” 连着被两人训斥,小孩挺委屈。 但他刚准备跟老板娘要钱买菜,就被谢宝珠拦住了。 “你等等。” 小孩疑惑又警惕的看着她。 谢宝珠昂昂下巴,面无表情的往前走了一步,堵在了客栈门口。 “本来这事,也就是你们小二撞了人,道个歉我就当没发生过。”谢宝珠冷冷一笑,“但这谎话空口就来,说我与小二同谋偷钱?这可不行。” “豆腐什么的你也别买了。这饭吃不吃还不一定呢,没把偷钱这事交代清楚,咱就在门口耗着。” “你说了什么?” 咨客闻言,脸色一变,冲过去就要打小孩的头。 小孩脸色一变,动作灵活的绕开咨客,躲到老板娘身后。 “我、我就随口一说,谁知道她心眼那么小,还跟小孩子计较!” 咨客气急:“那是客人!你嘴上没个把门的,人还不能找你麻烦了?给我滚出来,给客人道歉!” 谢宝珠冷眼看着这一大一小拌着嘴又躲来躲去。 那小孩跑了老半天,还是抵不过咨客的力气,被他一把抓住,按住头向谢宝珠道歉。 等小孩不情不愿的说完对不起,谢宝珠才开口说话。 “童言无忌,你道了歉,那就算了。不过,我心里还有些疑惑。比如,我不过问了句老板娘钱袋是什么颜色,怎么就被你打成小二的同伙了?这你能解释解释么?” 小孩脸色变了几变,最后也只是憋着嘴低下头去,也不说话。 老板娘不解的看着谢宝珠:“这,是他想太多了?不过,客人您问钱袋颜色作甚么?” 谢宝珠用手点了点她胸口的位置。 “我只不过是看老板娘衣襟处似乎有个蓝色袋子,看那颜色,不大像是您这身行头会带的,就顺口问一句罢了。” 老板娘脸色一变,赶紧在怀里摸了一通。 她把钱袋摸出来,打开看了一遍,随即惊喜的说道:“哟!还真是!” 同时,她也意识到自己儿子态度上的不对劲。 “你个死崽子!”她凶神恶煞的敲了儿子脑袋一下,“平个儿给你惯出脾气了是?还学会诬陷人了!” 那小孩被敲得低着头,一声不吭,他身旁的咨客,却是笑着迎了上来。 “哎,小孩不懂事,该打!这坏了客人心情,我们也不好意思再收您钱了。这么着,我等会儿去买了豆腐回来,送您一道连鱼豆腐,就当是赔罪了!您看,这行不?” 谢宝珠没什么意见。 不过,搞了这么一茬子事,她对连鱼豆腐也没什么非吃不可的欲望了。 老板娘这才堆出了个笑,把人请进了大堂。 等她进了屋,老板娘才回头,冲伍冬瞪眼:“愣着干什么,赶紧去买豆腐啊!” 伍冬站了一会儿,才默默的点了头,回身往外走。 趁着咨客和老板娘去后厨的功夫,谢宝珠坐在大堂里,打量了一番周围的环境。 这大堂跟外头一样,桌椅都略有破旧,但不同的是,桌面凳子都被擦拭的很干净,没有那种长期敷衍一抹后留下的粘腻感。 堂里还坐了两三桌,都在闷头吃自己的东西,对外头的事看也不看。 谢宝珠皱了皱眉。 说来也奇怪,方才客栈门口闹成那样,咨客和老板娘声音也不小,堂里的食客却像是没听见一样,连个去外面看戏的都没有。 这情形,不太符合市井人民看戏吃瓜的风格啊? 她尚在疑惑,老板娘已端了两个碗过来。 “豆腐还没买回来,您先喝些鱼汤,吃些饭!” 谢宝珠点点头,看着老板娘被其他桌的客人叫走。 等她走后,谢宝珠舀了一勺鱼汤,浅尝了一口。 那鱼汤入口的头一个瞬间,谢宝珠是被惊艳了的。 鱼汤中有一股极其鲜美的味道,萦绕在舌尖的味蕾上,让她舍不得往下咽,甚至想再舀第二勺第三勺。 但等谢宝珠尝到第三勺时,那种惊艳感便瞬间褪去,留下的是一股浓浓的疑惑。 鱼汤,大多尝的是鱼的鲜味。 但她尝了两三次就发现,汤中那股鲜味并非来自于鱼肉本身,更像是调料中所附带的。 可要说鲜味,古代也没有味精、鸡精这些提升鲜味的调料。用来替代的鲜味粉,用的又是昆布、香菇、虾米这些极鲜的东西。 香菇还好说,永华县自己都能摘得到。但子丰县身处内陆,从海边运来海产品的价格极为高昂,这种低端客栈,会这么舍得下血本? 那股鲜味都要把鱼本身的味道压下去了! 谢宝珠越想越觉得奇怪。 她皱着眉,在鱼汤里拨弄了几番,还真叫她找到了点东西。 一颗椭圆的香料被她拨到,连带的被夹到眼前细看一番。 外壳圆且光滑,顶部还有扁盘皇冠 谢宝珠的手忍不住握紧了筷子。 她把香料夹到饭碗中,用筷子做剑,狠狠地戳了进去,将香料一分为二。 内部有细小的种子颗粒! 谢宝珠深吸了口气。 她现在,只觉得心里有一阵的恶心,让她想摔了筷子走出这家客栈。 ——这鱼汤里,居然放了罂粟! 第101章 天降大财 罂粟。 作为一个梦魇,它缠绕了华夏人许久。 或许作为植物本身,罂粟并没有做错什么。 但从它的果实中提取的产物,对人的精神、身体产生的伤害,让谢宝珠对它敬而远之。 但,作为一个穿越者,谢宝珠很清楚的知道一件事。 在罂粟的危险性没有被正式开发出来前,它也只是一个半毒半药的药材。甚至,罂粟还是古代用来麻醉的重要药材之一。 官府没有禁止它的种植和传播,那自己就没资格指责它。 自己目前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让身边的人远离罂粟。 谢宝珠将筷子放下,站起身,准备出门。 大堂里,老板娘刚把几桌的客人招待好,就见谢宝珠要往外走。 她赶忙走过来,凑到谢宝珠跟前问:“怎么要走了,这菜还没开始做呢!是那鱼汤哪里不和胃口么?要是哪咸了淡了,就跟我说一声,我让厨房再做一份!” “不。”谢宝珠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能说这饭菜并没有不好的地方,“我只是突然想起来,日头不早了,我还得买些东西去亲戚家呢。” “哦!原来是这事!” 老板娘一拍大腿,张口就说:“这有什么难的?我让人带你去欢泽巷,那什么都有,不怕买不到合心意的!” 谢宝珠嘴抽了抽。 “不,这就算了。我看客栈还忙得很,就不用再抽人手了。”谢宝珠婉拒道。 这客栈里哪还有什么人手啊? 刚刚上菜的就是老板娘自己,最多再加一个她儿子。这俩人,谁陪她逛街,她都不愿意啊! 她正说着,伍冬就从街角走了过来。 “正好!反正一时半会也没客人了。伍冬,过来!你撞了人家,作为赔罪,带客人去欢泽巷,帮人拿拿东西!快去!” 谢宝珠还没来得及说话,腰上就被老板娘推了一把,硬生生的把她从大堂里推倒了街上。 要不是那叫伍冬的小孩眼疾手快的扶了她一把,她都能被老板娘推到地上去! “成了成了,把豆腐给我,你带着客人赶紧去啊!客人要不高兴了,你今个儿就别回来了!” 说着,老板娘从伍冬手里拿过豆腐,胖腰一扭,快步回了店里,根本不给谢宝珠反应的机会。 后者只能扶着腰,站在街上苦笑。 这是什么手劲啊! 她可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这小孩会从店里冲到街上! 站稳了身体,谢宝珠扭头看那小孩。 “你不然先回店里?” 伍冬却摇了摇头。 他低声说:“周姨性子直,说陪就是陪。我现在回去,还是会被赶出来的。” 那就没办法了。 谢宝珠一言难尽的看了客栈一眼。 本来,因为小孩被污蔑偷钱,和罂粟的缘故,她对这家客栈的好感度都跌破冰点了。 但被老板娘这么一搅和,她竟然不知道这店里的人究竟是单纯,还是复杂了。 算了,反正这店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谢宝珠叹了口气,对伍冬说:“那劳烦你带路了。” 伍冬虽然看着挺木楞,当个导游还是没问题的。 但比起咨客的能说会道,他介绍铺子时的话语就简单了许多。大多都是“这是卖糕点的。”“这是卖衣裳的。”,语气十分干瘪,让人提不起购买的欲望。 不过,谢宝珠也没打算给谢家那群人带礼物。 她自己回家都是被威逼的,还带礼物回去?想得太好了!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没一会儿,就走到了合罗坊。 介绍合罗坊的时候,伍冬还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合罗坊是城里最大、最贵的酒楼了。里面什么菜式都有。” “合罗坊还分了三楼。一楼是普通人家吃得起的,一桌菜大概二两银子;二楼就贵些,得十几两;三楼据说是给贵客包的厢房,听说,没有几十两银子都订不到位置。” 谢宝珠认真的听他介绍。 合罗坊作为一城的排面,算得上是饮食业的高端酒楼了。虽然她现在没钱没人脉做这种,但人总要有梦想嘛。提前了解一下未来目标,作为动力总是可以的。 不过,要说菜式数量,那自己还是不输合罗坊的。 谢宝珠笑而不语。 毕竟,几千年的菜品加上国外的甜点,她所掌握的,可比古代厨师知道的多得多。 但正当谢宝珠幻想着自己未来的事业时,空中突然有一道弧线划过,随后,一颗荡着铃铛声的藤球精准命中了她的脑壳。 谢宝珠被砸的歪了下身子,又被伍冬扶了一下。 她上一次被砸,还是在山里被板栗来了这么一下。 后来,那颗高空抛物做事不道德的板栗球,就被她做成了糖炒栗子,还卖了十两银子。 这回,又是哪个缺德的在搞事? 谢宝珠抬头瞪眼,却正好和一阵欢声笑语对上。 “就是她了!看模样,还是个美人呢!” 有三人倚在合罗坊二楼的栏杆上,低头看着楼下。 当中那人满脸笑容,从侍女手中接过了帕子擦手,一看就是高空抛物的罪魁祸首。 而另外两人脸色并不像当中那人一般高兴。他们往下瞥过一眼就罢,还面对面的坐下,气氛似乎很是紧张。 谢宝珠皱眉看着他们。 这是纨绔弟子找乐子呢? 那自己就没必要奉陪了。 她刚想带着伍冬走人,合罗坊二楼又传出来了一阵声响。 “我出十两银,并一道鹿筋。” 有侍女立在一旁,用清脆又响亮的声音,把主人的话复述给街上的人听。 “你自己不觉得寒酸?就送这么点钱,还送一道菜。呵!没见过世面。”右手旁的公子哥儿轻呵一声,懒洋洋的说,“女人嘛,就喜欢首饰衣裳。这么着,二十两,加翡翠阁一套珍珠耳环,款式什么样让她自己挑。” 谢宝珠满头问号的听着侍女将话复述一遍。 这怎么越听越诡异呢?? 之后的对话印证了她内心的想法。 “织绣坊云丝亲手缝制的衣裳一件,并五十两银。” “翡翠阁红宝石金钗一件,并一百两银。” “云妆坊胭脂唇脂十套——” “珍宝楼羊脂白玉玉佩一件——” 谢宝珠用见鬼的眼神看着楼上两人。 这俩人疯了? 第102章 斗富 谢宝珠只当这俩公子哥喝多了在耍酒疯,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但她刚刚转身,合罗坊里边出来了两名侍女。 “姑娘请留步。我家公子有请~” 两位侍女几乎是同时把一模一样的话说出口。显然,对这种事,她们已经很有经验了。 谢宝珠闭了闭眼。 这是在逗她玩?? 但等她睁开眼,就见一直没什么表情的伍冬都羡慕的看着自己。 身后的侍女还在说:“姑娘,请随我们来。” 这时候,谢宝珠才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不是在闹着玩?? 她的表情太过惊疑,伍冬忍不住跟她说。 “客人别慌,这是正常的。” 正常的?? 谢宝珠顶着一脸见鬼的模样,被侍女们迎进了合罗坊。 合罗坊的内里如同它的外表一样,奢华光彩,即便是一层平民用餐,用的桌椅也不是劣等货。 两名侍女笑颜如花,拥着谢宝珠上了楼梯。作为随行人,伍冬也拘谨的跟在两人身后。 等谢宝珠走到两个较劲的公子跟前,那股诡异的感觉就更强烈了。 即便是侍女离了身,去请谢宝珠,这两人依旧你一言我一语的,跟报菜名似得一件件的报珍宝。 就这么一会儿,他们俩已经从十两银子,送到了翡翠冰种玉如意。 见物品得主上来了,那懒洋洋的公子还朝她甩了甩扇子。 “坐。” 他点点椅子,跟着便胳膊肘撑在圈椅把手上,单手撑起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坐在他对面的人。 在他报出玉如意的时候,对面那位公子就有些不自然了。 “那我再加一副洒金杜鹃宝石冠——” 他这话一出,这位立刻来了精神。 “哟,怎么不跟了?这绕来绕去,还是宝石冠,齐浩生,你该不会没存货了?” 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齐浩生眼睛一瞪,手里的扇子往桌子一拍,很是不甘的喊道:“不是说好了衣裳首饰胭脂水粉么?你这随便动手就送去个玉如意,还叫人怎么玩?” 那公子却乐不可支的拍起手来。 “谁跟你说只限于这些了?那不是因为你开始叫的东西上不得台面么!送一道鹿筋,啧啧啧,这你也说得出口!” 齐浩生面上浮现出一层羞恼。 “罗子恒!若不是为了拉你回书院,你当谁乐意陪你耍这一场不成?” “那我可不管。” 罗子恒无赖甩手。 他甚至还用扇子勾了勾身旁那一直没说话、只含笑看他们的公子,嬉笑着说:“你看,这姓白的就比你识相。要说家底,欢泽巷赚的可不比合罗坊少。人家都没打肿了脸冲胖子,你来炫这个门面做什么?” “你!”齐浩生的神色变为恼怒,“你就不怕令兄回来之后,看到你这副模样?” “那劳您费心,我兄长此刻还在百里之外,回不来呢。” 罗子恒好整以暇的说:“等他回来,可没人知道合罗坊发生了什么。谁敢?你、还是你?” 他说着,还用扇子点了立在一旁的几个人。 谢宝珠侧目看去。 被他点到的人,看模样,应当是合罗坊的管事。 “哎,既然斗不过我,那就清点清点,把人都送走!” 罗子恒伸了个懒腰,歪头看谢宝珠:“远看的时候就觉得是个美人,仔细瞧瞧,这姿色,可不比姓白的你家那位头牌差!这一套衣裳首饰送出去,爽了小爷的心,还大饱了眼福。不亏、不亏!” 谢宝珠有些不悦。 这就一被宠坏了的小少爷啊! 那姓白的公子就靠在栏杆上,好脾气的跟他说:“那并非白家之人。何况,这么说良家女子,并不好。” 罗子恒无趣的切了一声:“我爱怎么说怎么说。怎么,你有意见?那正好,就着齐浩生的局,咱来比试比试?” “不必比试了。” 谢宝珠正眼看着这位小少爷,掷地有声的说:“这些东西,我无福消受。几位公子若要再斗,烦请再开一局。小女就不奉陪了。” 罗子恒来了兴致。 他撑着下巴,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谢宝珠:“怎么,收了这么多东西,我还不能说你几句了?” 谢宝珠抬眼:“我若不收,那自然与我无关。” 罗子恒不屑的哼了一声:“不要就不要!那么点假清高,装给谁看?姓白的,来,咱再开一局!” 看着两人别气,白姓公子摇了摇头。 “赌局就罢了,白家家底浅薄,自然及不上罗家。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那你还不跟着这女人一起走?”罗子恒斜睨他一眼,用嘴呶了呶楼梯,“站这儿看风景呢?” 白姓公子依旧好脾气的说:“并非如此。只不过,若我是你,此刻该考虑的,并不是赶人的事。” “你倒不如就此思考一番,该如何从合罗坊脱身?” “脱身?脱什么身,自家地方,我——” “不愿走,那就坐在这儿,别走。” 有一道沉稳男声从楼梯口传来,伴随着一阵的脚步声。 听到这句话,这回露出见鬼表情的,轮到了罗子恒。 他双手一撑桌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旁边的合罗坊管事低吼道:“兄长他此刻不是应该在南平城么?怎么就、就突然回来了!” 他话没说完,脸上的神色就慌乱不堪。 而立在一旁的合罗坊管事更是紧张到擦汗。 但比起罗子恒,他们的紧张中还带了一分如释负重:“回少爷的话,我们也不知道啊!”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这位小少爷的克星、他的兄长,就从楼梯口走了上来。 “几日未见,你倒是涨了许多本事。”那人声音沉着,听不出来丝毫恼怒,“逃学?与齐家斗富?还有什么,嗯?” 他声音越沉稳,罗子恒抖得越厉害。 “把单子拿来,让我看看。这半日功夫,小少爷能送出去多少东西。” 他一说话,几个侍女也不敢违背,只得将礼单送到他的手上。 拿到礼单,这位兄长先是粗看一眼,又走到谢宝珠身旁,朝她道歉。 “这位姑娘,小弟顽劣,此事不能作真。不过,将姑娘卷入此中,亦是我罗家的过错——” 听到罗子恒的名字时,谢宝珠还没什么反应。 但这个男人只在她身后说了一句“罗家”,她的心头就涌上一股微妙的感觉。 而就在此时,这位罗家少爷也走到了谢宝珠身前。 他看着谢宝珠的面容,怔了片刻。 “宝珠?” 第103章 认错人了吧 几乎是他开口的一瞬间,谢宝珠就明白了这人的身份。 罗子仪。 那个出现在她梦里,和原身两情相悦的公子。 这就很尴尬了 她可不是原身啊!这要是被认出来又露馅了怎么办! 会不会被当做妖怪架起来烧死? 谢宝珠现在恨不得从合罗坊二楼跳下去。 她今天出门前应该看一看黄历的! 尽管内心有狂风暴雨在不停地呼啸,但谢宝珠表面功夫做得还算到位,没有丝毫的惊慌。 而一直在旁边瑟瑟发抖的罗子恒也不抖了,他甚至还走了两步,凑近了看谢宝珠。 “这就是兄长你念念不忘的谢家姑娘?模样的确——” 他刚说了几句,罗子仪就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吓得他立刻把后面的话吞回去,还差点咬到舌头。 “公子认错人了?” 谢宝珠按捺下心中的不安,镇定的抬头:“我并不认得您。” 罗子仪闻言皱起了眉头。 “敢问姑娘家在何处?” 他这么问,谢宝珠反而安心了。 罗子仪没有一口咬定眼前的人就是他的意中人,说明他对自己的身份还有所怀疑。 在相貌没变的情况下,他心存疑虑的原因,大概就是自己的装扮。就算是张家老二没归家,谢宝珠也是嫁了人的,自然要做妇人打扮,而并非未出阁的女子。 他对此心存疑惑,那不就证明,他并不知晓原身已嫁了人? 谢宝珠略带疑惑的说:“我家在春阳村。因为夫家有亲戚在子丰城,这才第一次来。公子,你是认错人了?” 罗子仪闻言,眉头皱的更深了。 他甚至抬眼将谢宝珠打量了一遍,完全没有方才应对自己弟弟的淡然自若。 不过很快,他便松了眉头。 “是我认错了人,叨扰了姑娘。” 谢宝珠暗暗的松了口气:“没事。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还请姑娘留步。”罗子仪却又叫住了她。 谢宝珠的心又提了起来。 不过这次,罗子仪却是向她赔罪。 “家弟顽劣,惹出一番事端。这些东西,就当是罗家的赔罪了。” 他说着,旁边有管事端了东西过来。 谢宝珠扫了一眼,发现是些女孩子用的钗簪耳环。材料看上去倒不贵,但胜在款式新颖。 也不知道,这位公子哥为什么会随身带着这些东西? 有念头在谢宝珠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但很快就被她抛到脑后。 这跟她也没关系,还是先离开合罗坊比较好。 谢宝珠再次婉拒,罗子仪也没再开口,只让管事把东西拿给伍冬,再送两人下楼。 等两人的身影从楼梯间消失,罗子恒才团手,倚在兄长的身旁,满脸奇怪。 “哥,你还会认错人?” 罗子仪的眼皮一颤,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弟弟的问题。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前一秒还被哥哥吓得腿抖,后一秒看了场戏,罗子恒的胆子就又回来了。 他甚至探了头往街上看,并摇头说:“那姑娘是挺好看的我光看脸了,都没注意她是妇人妆呢!” 罗子仪却叹了口气。 “还坐么?” 他这话没头没脑的,罗子恒却一下子就听懂了。 他讪讪一笑,缩着脖子挪远了几步:“不坐了,不坐了!” “既然如此,那就随我回家。” 罗子仪瞥了他一眼,又朝齐浩生和白姓公子两人点点头,便带着一群人离开了合罗坊。 等那败家子被带走,齐浩生看向白姓公子。 “白越,我们也走罢?” 白越最后看了一眼混在人群中的谢宝珠,突然问道:“你觉得,那姑娘是真的不认识罗大公子么?” “啊?”齐浩生有些糊涂。 但当他认真思索这件事的时候,白越又摇起了头。 “罢了。”他拍拍好友的肩膀,“先生还在族学等我们呢,走。” 谢宝珠在街上胡走一通,离那合罗坊越来越远,连周围的行人都少了许多后,她才缓下了脚步。 因为方才那通公子哥斗富,合罗坊前面那条街聚了不少人,她走的太快,伍冬差点被甩开。 又走了几步,确定这儿都是平民小巷,谢宝珠才停了步子。 伍冬是闷着头跟着她走的。她一停,伍冬差点撞到她。 谢宝珠倒没生气。 刚从险中脱身,她心情倒平和不少。见伍冬有些窘迫,她没忍住,伸手揉了揉这小孩的头发。 这孩子身高还不到她胸口,看模样,八成连十二都没有。 十二岁,放前世有些小朋友都能叫她阿姨了,摸一摸也不算逾矩。 谢宝珠揉了两把,才问他:“刚才那罗家,是什么来历啊?” 伍冬愣了一会儿,呆呆的说:“罗家是城里最有排面的。合罗坊就是他们的酒楼。” 谢宝珠了然的点点头。 难怪合罗坊,这罗字就在里头夹着呢! 这事儿甚至都不能怪黄历、不能怪运气了! 自己怎么就这么粗心大意,明明合罗坊都有罗子、那纨绔还叫罗子恒,她还不扭头走,可不是被人逮个正着么! 谢宝珠痛定思痛,认真的反省自己的错误。 而伍冬傻愣着站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谢宝珠一抬头,就看见这小孩儿脸红的跟猴屁股似得,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就安慰安慰你,别想太多。” 伍冬低下头,闷闷的嗯了一声。 谢宝珠又继续问:“那,罗家小少爷经常这么干?就这么满大街的撒钱?” 虽然要反省一下自己的错,但谢宝珠总觉得,这幺蛾子就出在这斗富事上。 伍冬先是点头,随后又是摇头。 “平日,罗小公子都是看谁顺眼,就送一台席面。像今天这样送珍宝的,还是第一次。” 这第一次都能让自己撞上 谢宝珠无语了。 而身后,有人从巷子里走了出来,并发出了一道惊喜的声音。 “哟,宝珠你可回来了!你娘天天都在家里想你呢!” 谢宝珠不可置信的回头。 不能!她今天有这么倒霉?! 但事实证明,就是有。 一个精明干练的妇人朝她走了过来,并热情的挽住了她的胳膊。 “我就说嘛,咱这四邻里头,就宝珠最孝顺、最贴心!你这大老远的自己回来,还给你娘你妹妹带了礼物!我瞅瞅——哟!新上的首饰!来来来,你娘正巧在家,我送你回去!” 第104章 不对劲 谢宝珠只觉得自己的脸都要僵住了。 她勉强扯了个笑:“是、是么?那除了娘亲,还有谁在家呀?” 那妇人呵呵一笑,了然的点点头。 “放心,你爹不在!今个儿学道楼有书会,他一早就出门了!你妹妹还在屋里头呢!哎对了,怎么就你一人回来了?你相公呢?” 听到原身的爹不在,谢宝珠稍稍松了口气。 不管怎样,这一家之主不在,那她还有点空隙能盘算。 倒是有一点,这群邻居,似乎不怎么了解原身的亲事。 不过谢宝珠转念一想,又觉得能理解了。 原身之前好歹还是跟大户公子情投意合的,嫁给张家,就是因为那莫须有的丑闻。 以谢家的性子,能不加查证就急匆匆的把原身嫁出去,那掩盖一切不利信息,也是理所应当的了。 只不过还有一件事很让她困惑。 李蘅香为了小女儿,不远百里找到自己,就是为了让自己讨好钱翠兰,试图让钱翠兰给谢宝佩找一门好亲事。 那么,罗子仪身为罗家大公子,手下恐怕不止有合罗坊一家店面,那他在谢家的认知里,身份应该只高不低才对。 原身和罗子仪两情相悦,谢家难道不该拍手促成这事?因为私通幽会这一个名目,就随随便便把原身嫁了 原身的爹有这么老古板? 谢宝珠对此保持怀疑。 不过,眼前还有人要她应付。 谢宝珠笑了笑,说:“这是家里有事,急着叫我回来呢!正月还未出,相公他得在族里帮忙,只能让我一人回来了。” 听她说到族里,妇人来了兴致。 “听你这意思,你这相公家里条件还不赖?都成一族了?那你相公现在是做什么谋生的?家里条件如何?你嫁过去,没吃亏?” 妇人连着问了好几句,谢宝珠也不知道先回答哪个。 倒是伍冬,这傻孩子在一旁站了有一会儿,见对话中终于有了空隙,才插了句话。 “姨,我还要带人去欢泽巷呢。” 妇人一扭头,拍了他脑壳一巴掌。 “你这傻愣子!带什么人?这是你谢叔叔家的大姑娘!人从小就在城里长大的,哪还能不认得欢泽巷!去去去,你周姨那活儿干完了?别老在外头晃悠!” 听妇人这么说,伍冬的表情变得又困惑又迷茫。 谢宝珠心里一咯噔,连忙挽救。 “我嫁出去都三个月了,也不知道城里都生了什么变化,可不得让伍冬帮忙带一带路?” 妇人轻嗨一声。 “这有什么带路的?顶多就是欢泽巷上了点新玩意儿,又不会搬了地方!你要想去,回头,我让我家姑娘领着你,好好逛一圈!倒是伍冬,这孩子好不容易寻了活计,可不能让人挑了错处!” 她这么一说,谢宝珠也不好再坚持。 “那,伍冬你先回去。” 伍冬看看妇人,又看了看谢宝珠,有些犹豫的拎着礼物,不知道给谁。 “来,东西给我!你赶紧回去!你周姨眼可是尖的能看见灰尘!” 妇人一把抢过伍冬手里的礼物,满面笑容的拉着谢宝珠往巷子里走。 “来来来,跟姨进去!你娘前几日还跟我们唠嗑,说想你了。她要看见你,肯定高兴极了!” 这话什么意思? 谢宝珠眉头微皱。 李蘅香不知道自己要回来?那信是谁送的? 妇人不等她思考完毕,拉着人就进了巷子。 虽说地处子丰城,但这小巷子比起永华县里,谢宝珠自己住的地方,也没好到哪去。 明光寺附近的院子虽然有些旧,但胜在安静且干净。而眼前这条小巷,小孩的哭叫声,男人女人的打骂声随处可见,热闹的让谢宝珠以为自己身在菜市场。 而最关键的是,这小巷破旧吵闹就罢了,巷子墙边还有许多黑色的污垢,另外有泥泞、尿渍,害的谢宝珠不得不提起裙子走。 看她这副模样,妇人微不可见的撇了撇嘴,但没说什么。 最后,妇人领着谢宝珠到了一处破旧的小房子前。 她甚至没有敲门,就扯着嗓子喊:“谢家夫人,你闺女回来啦!” 这个夫人就喊的很微妙。 破旧的地方从来都不讲究,甚至于,太讲规矩,还会被他们嘲笑。 小院的门很亏被人打开。 李蘅香站在门后,匆匆的说:“哎,叫什么夫人,这都是误会——啊,宝珠?!” 她又惊又喜的看着谢宝珠,上前一步,握住了女儿的手。 “你怎么回来了?张家、张家那边怎么样?你过得还好?” 李蘅香说这话时,眼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显然,上一次她和小女儿去张家,给谢宝珠带去了不少麻烦,她是真心觉得愧疚。 谢宝珠微微一笑,很给面子的反握住李蘅香的手。 “没什么事,就是之前太忙,没时间回来。难得过年有空,自然要回娘家看看。” 李蘅香手一抖,眼里蒙了一层薄薄的泪雾。 “你、你愿意回来就好!” 妇人在一旁看着她们俩母女情深,话都说的差不多了,才笑着说:“立门口干嘛呢?回去说话呀!” 李蘅香忙忙的点头,拉着谢宝珠就要回去。 “哎!你闺女给你带的礼物,你不要了?”妇人提了提手里的东西,只说,却不动作。 谢宝珠心中明了,笑了笑。 “麻烦您带路,这东西有些沉,您看看里面有什么喜欢的,挑一件拿去!” “哎!这怎么好意思!”妇人嘴上这么说着,手却很诚实的拨弄起东西,“妞妞一直嚷嚷着要给买簪子,我看这簪子还不赖。不过,看款式,估计贵着呢!” 李蘅香抿起了唇,并不太高兴。 谢宝珠却从妇人手里接过礼物,把那根簪子递给她。 “喜欢就拿去,也就款式好看些,不值钱的。” 妇人这才喜笑颜开,拿着簪子高兴的走了。 等人走了,李蘅香左右看了看,拉着女儿进了院子,反手就把门抵住。 “宝珠,你怎么回来?我不是给你婆婆捎了信,让她别来么?” 第105章 宁为妾,不愿穷 什么? 按李蘅香的意思,头一封送到张家的信,是她写的? 谢宝珠沉默不语。 她也不是小孩子了,娘亲说什么话都得听。更何况,李蘅香这个母亲身份,只能用在原身头上。 如果她真的不想自己回来,那为什么只有她一人捎了信? 陈秀给谢家回信婉拒后,威胁自己必须要来的那封,可比李蘅香这封晚了几天了。 谢宝珠又看了眼李蘅香。 她脸上的担忧不似作伪,眼里的忐忑更是清晰可见。 来都来了,问清楚,对大家都好,省的谢家老是抓着那样把柄不放。 “婆婆是收到了信,但您送的那封,是张家收到的第一份。”谢宝珠一板一眼的说着,话语里没有丝毫的感情,“之后婆婆回了信,不知谁又写了一封答信。说,我要是不回来,那就把我和罗公子私通的把柄捅出去,叫我过不了好日子。” 听她这么说,李蘅香的面皮紧了又紧。 “我以为,娘应该知道,这幽会的事是误会了?”谢宝珠紧盯着她。 不自在的扭了扭手,李蘅香僵硬的说:“你爹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当时和那穷酸书生混到一起,他都快气昏过去了,我就是再说什么,他也不会听的。” 哦~穷酸书生。 谢宝珠了然的点点头。 难怪,谢家有这么根大腿放着不抱,非要棒打鸳鸯。合着,他们是觉得罗子仪是穷酸书生? 仔细回想了一下罗子仪的行头和举止,再评价谢家的行为,谢宝珠也只能说一句: 有眼不识吕洞宾了。 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了,重点是,谢家这次叫自己回来,是干什么的。 “不听就算了。”谢宝珠丝毫不在意,“不过,爹既然这么讨厌我,这次干嘛把我叫回来?我和谢宝佩的关系,可不怎么好。” 说曹操,曹操到。 侧厢房的门被一把推开,谢宝佩迈着轻快又小巧的步伐从里面走出来。 她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白粉,头发梳的精巧又细致,上面还插了几只蝴蝶簪。配上她一看就十分崭新的衣服,还有那哼个不停的小曲,谢宝佩今天似乎有约会要赴。 看到小女儿出来,李蘅香的表情不怎么好看。 “你你这就出去了?” 谢宝佩眼都不抬,一个劲的摆弄自己的首饰。 “嗯,罗公子还等着我呢~娘,你帮我看看,有哪没弄好么?罗公子难得约我一次,我可不能失礼了!”谢宝佩说着,抬头要李蘅香帮她整理衣衫,却正巧和谢宝珠看了个对眼,“哟,这谁回来了?” 一见自己的姐姐,谢宝佩就跟炸起来的刺猬一样,嘲讽讥笑的话就往外说。 “你那小破村勾离城里可是有百里呢,这么火急火燎的赶回来,是听说我和罗公子交往,你就按捺不住了?你那一副淡然事外的模样呢?怎么不装了?得亏你那相公是参军,没死跟死了差不多,不然,就你这水性杨花的模样,迟早要被浸猪笼了!” 谢宝珠只觉得好笑。 感情,谢家在信里说的谢宝佩要成亲,就是和罗子仪一起? 她竟然不知道,是先吐槽罗子仪眼瞎,还是吐槽谢家偏心呢。 原身和罗子仪两情相悦都不成,小女儿跟穷酸书生就可以? 哈! “我竟然不知道,是我自己火急火燎要赶回家的。”谢宝珠甚至都懒得跟她斗,“不过要说水性杨花浸猪笼怎么着,也是脱光了衣服,往男人屋里钻的人要先下水?” 尽管有一层白粉遮盖,但谢宝佩的脸还是有些青。 “你!” 眼看着姐妹俩就要打起来,李蘅香赶紧拉住谢宝佩。 “你跟罗公子约好了时辰,可别晚到了!你这衣裳没什么差错,快去!” 被娘亲劝着,谢宝佩犹有不服。 她拨弄着身上的衣饰,讥讽的说:“算了,我仔细想想,我跟你吵什么架?男人嘛,知好色,则慕少艾。你看,这衣裳首饰,可都是罗公子送给我的。你现在嫁了人,人老珠黄,我又跟你计较什么?” 谢宝珠只是微笑。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靠比拼别人的施舍来获得虚荣说得难听些,清高些的青楼女子,都不会这么干了? 不过,听谢宝佩这口气,谢家似乎是知晓罗子仪的身份了。 扫了一眼谢宝佩,谢宝珠略有几分好奇。 古代向来讲究门当户对,以谢家现在的家户,就算是和这位大公子情投意合的原身,此时恐怕都难入罗家做正妻。 如果谢宝佩的相好真的是罗子仪,那她所谓的嫁人,莫非是给人做妾? 她太过好奇,一不小心,就把心头的问题说出了口。 李蘅香变得沉默,谢宝佩也是脸色一变。 “做妾怎么了?做妾,去罗家过姨娘的日子,也比年年换住处,只能窝在这种小破巷子里强!无论如何,我都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谢宝佩尖叫一声,撞开谢宝珠,冲出了院子。 李蘅香想去追小女儿,但手臂抬了抬,又失落的放下。 看这两人的反应,谢家之前还是阔绰过的? 谢宝珠微微挑眉。 而就在谢宝佩冲出院子没多久,有一道男声嘟嘟囔囔的从门外传来。 “这又是怎么了?小罗今儿不是约她出去了,怎么还这么不高兴?” 那男人说着,摇晃着身子,从门外走了过来。 他身形削薄,一身长衫洗的微微发白。明明年龄不到五十,额头却生了许多细纹,发间也掺杂着些许白丝。 这就是谢父了。 他在外头喝了酒,整张脸都是酒意上头的通红。 他晃了晃身体,才看清了谢宝珠。 “啊!难怪,宝珠回来了!”谢父似乎很高兴,说着,还不停的晃头,“难怪、难怪!” 谢宝珠微微皱眉,身体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家子,写信的不是李蘅香,谢宝佩又不待见她,那就只能是谢父的要求。 他要自己回来干嘛?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谢父打了个嗝,往前晃了几步,想搭住谢宝珠,却被后者躲开。 “回来了,就能嫁人了!嫁了人,大家都开心!” 第106章 逼人替嫁 谢宝珠的脸顿时僵住了。 老天爷啊,逼她改嫁只是她来之前开玩笑用的,你也不能真的就来这么一出! 她之前做的最坏打算,不过是谢家眼馋她的生意,逼她给谢宝佩出嫁拿银子啊! 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一个特别好面子的一家之主嘴里说出来的,谢宝珠还看了看李蘅香。 你不是觉得对不住女儿,不想让她跳火坑么?那你现在就表现一下给女儿看呀! 但不知该说令人失望,还是在意料之中,李蘅香什么都没说。 硬要说她有什么反应,那也是在她与谢宝珠视线相触时,她像是被火燎了一样,很快的避开了。 行,她懂了。 这一家子,还真的标准的卖女儿家庭。 谢宝珠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只问了谢父一句话。 “你是要我替嫁?那谢宝佩怎么办?她不是特别开心能和罗子仪交往么?另外,一女二嫁,你想好怎么跟张家交代了?” 这句话显然问到了谢父。 虽然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手心的肉受了委屈,那还是要更疼一些、更关注一些的。 而谢宝珠,显然并不是这块手心里的肉。 他喝了酒,此刻人还是晕乎的,也就什么话都往外说。 “这有什么关系,你们俩可是姊妹!你嫁过去了,让小罗把你妹妹收进房里,岂不是一段佳话?”他打了个嗝,露出了一个让谢宝珠觉得恶心的笑容,“再说了,大户人家,妻妾勾心斗角的,宝佩过去了,你也有个照应的。” 深吸了一口气,谢宝珠只觉得胃里有酸液不断地翻涌。 “那谢宝佩要知道了,你怎么安抚她?”谢宝珠气极反笑,“以她的个性,知道了还不闹翻了天?” 这话不知怎么戳到了谢父的痛点。 他喷着酒气,猛地一抬头,直愣愣的瞪着谢宝珠。 “你也知道她个性要强!那你就不知道让着她点!你都嫁了人,那还不早点把宝佩介绍给小罗?害的宝佩一个女孩家,名声都不要了,自己去跟小罗拉拉扯扯的,叫人看见了!现在只能给小罗做妾!若不是、若不是晚了这一步,以我们两家的关系,怎么能委屈宝佩去做妾!” 他嘴里翻来覆去的,就是一句“让宝佩做妾”,对这个小女儿的怜惜肉眼可见。 李蘅香终于看不下去了。 她过来搀住丈夫,想让他少说点:“行了,少说几句把。那是宝佩自己干的,怎么又怨宝珠。之前,宝佩也没跟咱们说,那是城里罗家啊!” 谢父却一把甩开她。 他抓住谢宝珠,满脸的痛心疾首:“那是宝佩小!以为小罗是什么其他人!不知道!” “可你做姐姐的,妹妹说错了话,误会了你,但那还是你妹妹!你怎么能因为一时之气,就害了她呢!她现在倒好,又是走你的老路!” 谢宝珠连笑都笑不动了。 谢父一边说谢宝佩误会了自己,一边把谢宝佩不自爱的举动归结到她这个姐姐身上,真是,足够的偏心。 她终于耗尽了耐心,不想跟着一家奇葩再做纠缠。 “您是我生身父亲,我不跟您吵。”谢宝珠冷冷地说,“但二嫁这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您就算不为我着想,那也为谢家想想?罗家一个城中大户,会舍得嫡长子娶一个二嫁的妾?我替嫁要是被人发现了,您怎么跟人交代!” “这事,绝无可能!” 李蘅香小心的看了看丈夫的神色,也跟着劝了几句。 “是啊。张家不过一介农夫,咱还能交代,这要是被罗家知道了” 谢父猛地一用力,把谢宝珠的手腕抓的隐隐作痛。 “知道了又如何?他罗子仪能顶着罗家来和宝珠两情相悦,那就不能求娶了心仪之人?若是不能,这心仪也太过廉价!肯定要好好说道!再说了,这名帖上嫁的还是宝佩,实际上送去的却是宝珠,他不说,罗家怎么会知道?!” 他看着谢宝珠,呵呵一笑:“宝佩说的还真没错,你嫁到张家,可就是个错误!这没半年呢,都学会跟父亲叫板了!我也告诉你,除非有轿子来接,你,别想出这个院子!” 谢父的酒劲上来了,脸涨得通红。 借着酒意,他的力气也像牛一般,谢宝珠根本挣脱不动。他拉着女儿,又拖又拽、嘴里叫骂着,把人推到了西边的厢房,并一把把谢宝珠惯到桌子上。 “后个儿就是成亲的日子,你给我老老实实在这儿呆着,哪都不许去!” 他说完,把门一摔,关死了门,并落了锁。 那桌子虽然是圆的,但正巧磕到了谢宝珠的腰,把她的磕的满眼泪花,站都站不起来,更别说去拍门了。 等她慢慢扶着桌子坐到凳子上,外头早就没了声音,不知两人去了哪。 这可怎么办啊? 谢宝珠苦笑一声。 欢泽巷,甜裕点心铺。 张明瑞盯着铺子匾额看了好半天,才抬脚迈进去。 “哎客官,您买点什么?”有小二很快的迎了上来,“今个儿新上了桂花甜酪糕,香甜可口,只要十文钱一枚,您来一个尝尝?” 点心铺门口有一方台子,上面摆了店里正卖着的所有糕点。 张明瑞扫了一遍,盯住了其中一个。 “拿两个甜酪糕,再拿一个荷花酥尝尝。” “好嘞!”小二笑容满面的去给他包,“您是头一回来?这荷花酥可是我们店里的招牌!用的都是好油酥,外头决对买不到!您还要点其他的么?” “不了,结账。”张明瑞摇头。 小二也不多推销,直接领他去了柜台。 “劳驾,一共二十五文。” 张明瑞却没有第一时间从怀里掏钱。 “我听说,你们这要是报旧客的名字,就能给抹零头?” 这时候店里生意还不算太忙,小二还没走。 他有些不解,但还是笑着说:“您记错了?咱店里没这个规矩。” “有没有,问一问掌柜的就知道了。”张明瑞冲柜台里的账房点点头,“劳驾,帮我问一下掌柜。就说,是老羊介绍我来的。” 第107章 太岁头上动土 账房虽然不懂,但他也摸不准这店里到底有没有这个规矩。 不过说到底,还是张明瑞没给钱,他就怕这位是个想赊账活赖账的。 张明瑞看了一会热,见账房还是一屁股坐在原地,动也不动,就明白了他什么意思。 他从怀里摸出钱袋,拿了二十五文给他,说:“这钱也给了,你帮我问一问掌柜的认不认识老羊,总不麻烦?” 从他掏出钱开始,账房就有些后悔了。 欢泽巷不是一家店,是一整条巷子的店,而且,这些店还都是白家的。 这生意场上往来人情,也不止是他一家糕点铺子能左右的,说不定,这位贵客是白家管事层认识的人呢? 账房连忙起身,赔罪道:“你稍等,我马上就去叫掌柜!” 张明瑞好脾气的笑笑,也没跟他计较。 这回,账房做事的效率高了许多,他很快就把掌柜的找了过来。 糕点铺子的掌柜是个貌不惊人的胖子,属于走路上都没人会注意到的那种。 但就是这样的长相,张明瑞谨慎了不少。 那胖乎乎的掌柜笑了笑,开口先问了一句话:“您说的旧人,是哪个羊?木杨还是水羊?” 张明瑞面上不动,心里却愈发的慎重。 “都不是,我这位旧人,是牛马羊。” “哦!牛马羊!永华县的?”胖子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态度一改从前,热情了不少,“来来来,那还真是旧人!账房也跟我说了,咱店里是有这么个抹零头的规矩,但只有刚开店的旧客才知道,后来的客人,就没多少人知道了。账房,钱你没收?” 旁听者的账房有些尴尬。 他小声的说了一句:“这收了。” 胖子本想顺着账房的话说,但听他说收了钱,那人就愣了一下。 “没收就——啥,你收了钱?” 账房擦擦额上的汗,辩解道:“这,我这也不知道” 眼看着胖子掌柜要罚账房,张明睿拦了他一拦。 “这就算了。都是旧规矩,要不是老羊伯跟我说,我也不知道。” 胖子掌柜这才收了手。 相较于惩罚,这倒更像是个考验。 此时再看张明瑞,胖子掌柜的态度才真正的温和起来。 他把账房打发去收钱,又引了张明瑞去了后院的偏僻小屋,才扭头跟他说:“你管老羊叫伯,那你是他的子侄咯?既然是故人,那就不说两家话。我叫朱凌,你跟着老羊管我叫伯伯便是。你这回来,是有什么事?” 张明瑞心中的古怪更甚。 子丰城内欢泽巷,里头唯一一家糕点铺子的掌柜,是老羊家的故人,有什么事,可以找他来帮忙。这是老羊伯在父亲下墓之后,私下跟自己说的。 但他当时并未放在心上。远水救不了近火,子丰城到底是离永华县太远了。 可如今他站在朱凌面前,却有些进退两难。 朱凌此人相貌为人就很古怪,他在认定自己是故人引荐来的后,还要再演一出拙劣的戏给自己看,这也太没道理。 而真正认定后的态度,和之前的热情几乎是生疏有别的差异。甚至,连他姓甚名谁,从何而来都没问,张口便是有什么事要做。 这欢泽巷怕是还有问题。 种种心思在张明瑞的心里绕了一圈,他才定了心神。 “的确有一件事要劳朱伯伯办。”他点了点头,神情略显悲伤,“我本在追踪一个道士,此人做事不择手段,为求谋财,害死了家父。在永华县时我蹲伏他许久,但谁料他为人奸诈多疑,早早就逃离了永华县,跑来了子丰城。” “你想让我帮你找那道士?”朱凌漫不经心的摸了摸桌子,掸了掸灰,“那道士姓甚名谁,在永华县是个什么地位?知道什么,都说了,伯伯帮你出这口气。” 张明瑞不敢放松,试探的把名字说出口。 “此人叫季解世,据说是他地来的道观真人,在永华县时坐镇县内道观掌事,很有风头!” “你把名字写下来,有什么样貌特征,也跟我说一遍。”朱凌拿了张纸,让他写,“对了,你会写字?” “会。”张明瑞点头,接过了笔。 老羊一家以走商为生,虽然子女都读了书,但他本人却是不爱习字,只说有张嘴就行。 朱凌这一问,似乎并无其他意思? 张明瑞捏了捏笔,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谨慎了。 等张明瑞把东西都写好,朱凌接过了纸,眯着眼看了一会儿。 “禾子季,解世呵,好大的口气!” 朱凌嘲弄的呵了一声,将纸收起,并站起了身。 “成了,你等着,明天你来这儿取消息。” 这么快? 张明瑞连忙起身,朝朱凌揖手感谢。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出门前,朱凌随口问了一句,“现在做什么营生的?营生要是不景气,我手里倒有个活能干,还是个好活儿。” “多谢朱伯伯美意,营生就算了,家里还有母亲在,不能离得太远了。”张明瑞婉拒道,“至于姓名,我姓张,弓长张,名明瑞,您叫我明瑞就是。” 朱凌本来已经把门敞开,一只脚都迈出了门。 一听他的名字,朱凌便以极快的速度收脚关门,并倚靠在门上,瞪着眼看张明睿。 “你、你姓张?弓长张?!”他说话的声音里甚至还带了抖。 张明瑞心中一个咯噔。 “是。春阳村张姓。”眼看着躲不过,张明瑞也就主动说了。 朱凌看上去快要晕倒在地了。 “那、那、那!张江华是你什么人?你爹?你那个被道士害死了的爹?!” 张明瑞还未答复,朱凌又突突突的往外问了许多问题。 他撑着门板,穿着粗气,自问自答。 “老羊什么时候走的?正好是五年前!你爹是不是就那时候被人害了的?难怪、难怪老羊要回去!不对,张江华还有个哥哥,叫张江荣,他怎么样?他是不是也被人害了?不对不对,老白年前还跟我说没事,那就是你爹没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老羊这一出走,永华县那肯定出事了!” 光是听他自言自语,张明瑞心里就起了不少惊涛骇浪。 听他的意思,父亲和二伯跟朱凌、甚至欢泽巷白家都有极深的关系? 朱凌自己喘着气把思路理顺,便抬头盯着张明瑞。 他双手抓住张明瑞的胳膊,一双眼瞪得睁圆,并咬牙切齿的说: “你别走了,就在欢泽巷住下!你爹的事,我老朱管定了!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王八羔子,敢在他几个祖爷爷头上动土!” 第108章 假意顺从 谢家。 在房子里关了一天,谢宝珠反倒平静下来了。 硬碰硬是不行的,谢父显然是疯魔了。她如果和谢家正面起了冲突,难免会让谢家觉得她刺头,之后可能会把她迷晕了送上轿子。 那时候,她就真的是案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了。 而唯一能跑掉的机会,应该就是明天谢家送嫁的时候。 不过,要嫁人的从自己变成了别人,谢宝佩就不觉得奇怪么? 谢宝珠刚这么一想,自己房门前就有人敲门。 她也不吭声,就那么坐着,等那人自己开锁进来。 来的是李蘅香,这还是谢宝珠被关进屋子里后,头一个来看她的。 李蘅香的手里端着这个盘子,上面有一碗面。 说起来,自己从被关到屋子里开始,就没人给送过饭了。 谢宝珠摸了摸自己咕咕叫的肚子,还是没说话。 李蘅香进屋,把面放在桌上,才尽力用一种平淡的语气说:“一天没吃东西了,饿了。” 扫了眼那碗清汤寡水,连个蔬菜叶子都没有的面,谢宝珠保持了沉默。 两人就这么对着,僵持了许久。 终于,李蘅香这个做母亲的受不了了。 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便流了下来,她一把抱住谢宝珠,哭得泣不成声。 “宝珠,娘对不住你!娘对不住你啊!” 鼻子一酸,谢宝珠有些感慨,但更多的是不能理解。 早干嘛去了? 她满心满意的为谢宝佩着想思量的时候,可有考虑过这个被谢家强嫁出去的女儿? 如此一想,那些细微的感同身受,便瞬间烟消云散。 谢宝珠就那么坐着,听着李蘅香哭诉。 “娘知道你向来乖巧懂事,不比你妹妹那般调皮,因此对你疏忽了许多。娘对不起你啊!” 越听,谢宝珠越觉得没意思。 她翻来覆去的就是那一句对不住,只口不提帮自己脱身,或者阻止替嫁这件事。 说到底,就是心口不一,依靠着向受害者忏悔以减少愧疚感罢了。 懒得再看她惺惺作态,谢宝珠舔了下嘴唇,轻声说: “娘,我嫁。” 这话一出,李蘅香的身体僵了一瞬。 她松开谢宝珠,惊疑不定的看着女儿:“你、你说什么?你愿意嫁?” “嗯。”谢宝珠摆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爹娘让我嫁,那我就嫁。只不过,张家那边” “张家那边,自有你爹去说!”似是怕她犹豫反悔,李蘅香连忙打断了她的话。 “既然有爹去说,那我就放心了。”谢宝珠低叹口气,“虽然我与相公从未谋面,但婆婆和小姑子却待我极好。只希望,我二嫁之后,她们不会太生气。” “这没什么,又不是真行过夫妻之实了。”李蘅香说这话时,还有些不自在,“你爹说了,总归就是聘礼嫁妆的事,大不了,咱再赔一些银子,就当是你去张家住这几个月的银钱了。” 呵,他俩想的倒挺美。 谢宝珠又叹了口气:“可宝佩那边,娘要怎么交代?说起来,也是我抢了她的姻缘,她若闹起来,我这脸面也无处放啊!而且,明日就成亲,这,来得及么?” “这些都有爹娘来做,你不必操心!” 似乎是觉得谢宝珠问题太多,李蘅香站起身,冲她说,“你只管在屋里坐着,好好休养,等明个儿梳洗完,上轿子就行!” 说完,她转身出了门,又在门前落了锁。 看着她离去的身影,谢宝珠有些遗憾。 她还想打听一下明天出嫁的细节,好寻空逃出去呢!谁知道李蘅香这么防她,装顺从都不行。 不过,纳妾这事本就不光彩,对大户人家来说,是得走后门进府的。谢家又要搞这么一出替嫁,那更是得防着外人,低调行事了。 白天巷子里人前人后的,看热闹的不少,谢家估计不会选这个时候。他们会选的,八成就是早上或者晚上,天色昏沉的时候动,这时间,对谢宝珠来说还算有利。 谢宝珠心里不停地盘算着逃跑的事 只可惜,没能从李蘅香那没打听到更多细节。到时候,也只能随机应变了。 此时,同在子丰城的张明瑞,正被小厮引着去城西的一处小院。 都说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这道理能用在陈哥家,也能用在朱凌身上。 昨天在点心铺子里跟朱凌谈过话,张明瑞就被他安排在了城里最好的客栈,并留了一个小厮给他使唤。 办好这件事,他就火急火燎的跑走,安排人去查道士的踪迹了。 而张父死亡这事对他的刺激显然非常大,只一天的功夫,他就派了小厮告诉张明瑞,说这事有眉目了。 等张明瑞跟着小厮到了院子,发现院子里已经有几人在等着了。 朱凌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手里捏着一张纸,满脸严肃,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而他身旁则一左一右的坐着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如果谢宝珠在,那她就能认出来,这白衣公子正是那天斗富时做中间人的那位。 见他来了,朱凌也没先介绍,反而把手里的纸直接塞给他:“拿去看看。” 张明瑞接过手,粗略的扫了一眼,便明白朱凌在纠结什么了。 纸上说,季解世不是逃来子丰城的,他是被罗家请来的。 眼神暗了暗,张明瑞捏紧了纸。 罗家那就不好动手了。 不过,能有欢泽巷做助力,只要能知道季解世的去向,那晚些报仇,他也不是不能等。 只是,当他准备拱手,向朱凌道谢时,后者却开始向他介绍在座的人。 “这位,是你武伯父。我看你手脚挺利落,想必老羊教你练过几日功夫。不过,他那些功夫都是防身用的,动手却不行。你要是不急,在城里的时候,就跟着你无伯父学一学。” “这小子,是你老白伯的小儿子,算是欢泽巷的接手人。”提到白公子,朱凌神色缓和了许多,“你们也算同龄人,也该接触接触。另外,他和罗家大公子还有几分交情,带你入府不成问题。” 张明瑞心中一亮,瞬间明白了朱凌想干什么。 “正巧,罗家大公子明日要纳妾,虽然没有府宴,但几个朋友相聚一番不是难事。”朱凌的眼里闪过一丝狠意,“就趁着这个功夫,把那王八羔子做掉!” 第109章 不光彩的亲事 如谢宝珠所想,这门婚事,对罗家而言,并不怎么光彩。 富贵人家纳妾,那妾也是明媒正娶,走了六礼入门的。 但谢家这次嫁女儿,没有媒婆,没有张灯结彩,甚至给谢宝珠梳头发的,都不是特意寻来的梳娘,是李蘅香替她梳的。 摸了摸身上略有些粗糙的刺绣针脚,谢宝珠只觉得好笑。 连新娘嫁衣都是临时赶工赶出来的,上面的鸳鸯被绣的像只歪三扭四的鸭子。这样的婚事,说是嫁女为妾婚礼都是抬举它了,该叫卖女才是! 李蘅香一边替她梳头,一边小声叮嘱着她,说的无非是那些,爹娘是为你好、要顺从婆家、讨好罗大公子这种话。 谢宝珠又不是原身,这些话自然是当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了。 不过,就算这婚事又拙劣又可笑,谢家还是下了大本钱的。 衣服是从绣坊临时买来的,首饰朱钗却是用了李蘅香多年未用的嫁妆。 满头的红宝石珠钗足有好几斤,压得谢宝珠头微微摇晃。 她就这么从早上坐到下午,谢家所在的小巷里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等到黄昏,谢父都急了。 他在新房门口转了好几圈,甚至决定要出门去寻罗子仪。 不过,在他刚和李蘅香商量好,门口就有了一阵声响。 来的人极少,只有两个轿夫并一位妇人。 “哎!可算是来了!”谢父赶紧迎了上去。 妇人却不吃这一套。 她脸色并不怎么好看,显然是瞧不上谢家的:“你们家姑娘呢?” “在屋里、在屋里!”谢父连声点头,甚至还昂起头,往巷子后方看了看,“对了,罗大公子呢?” “大少爷在府里和朋友吃酒呢,哪有功夫!”妇人满脸不耐烦,“赶紧把你家姑娘叫出来,抬上轿子直接走人!” 谢父这才觉得不对。 “不,咱们说好了,是纳宝、宝佩做妾,做妾也得走六礼,得让你家大公子来迎亲!” 妇人翻了个白眼。 “迎什么亲?六什么礼?这亲事是有媒婆见证,还是立了婚书换了八字?” 谢父顿觉不妙:“可我们是送了大雁的!宝佩的八字也交给罗公子了!” “大雁?什么大雁?”妇人还真想了想,“哦,你说大少爷带回去那鹅?早杀了!再说了,这纳彩送雁的,本就是男人家该做的事,你送什么雁啊?” 听到送去的大雁被当做鹅杀了吃掉,谢父踉跄了几步,几乎想晕过去。 就是这样,妇人还不乐意的看他:“你家姑娘还进不进府了?就这一台轿子,别的没有!多少人求着夫人进都进不去呢!不去,我们可就回府了!” 谢父抖了抖嘴,几乎说不出话来。 李蘅香想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嫁!怎么不嫁!夫人,把宝佩迎出来!”他咬着牙,眼里蓄着泪。 正扒着窗户看的津津有味的谢宝珠一听,赶紧坐回原位,把红帕子盖到头上。 直到李蘅香推门进来,她还有些遗憾。 还以为谢父的“文人风骨”能坚持一会儿,推了亲事呢! 财帛动人心啊,啧啧。 等李蘅香扶着谢宝珠出去,那妇人打量了新人几眼,眼里闪过几分嫌弃。 “行了,抬上轿子,就走。” 谢父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默默的闭上了。 等两人把女儿送上轿子,轿夫抬起来要走,李蘅香却又叫道: “等等,我和女儿说几句话!” 妇人愈发的不耐烦,但也由着她去。 李蘅香撩开轿子的窗帘,看着端坐其中,丝毫不偏身的谢宝珠,竟也有些语塞。 她满腔的话,到最后,也只剩了一句。 “宝珠,别怨爹娘。” 说完,她放下窗帘,回了张家。 呵,别怨爹娘。 谢宝珠琢磨了几下,冷笑一声。 他们对原身有生恩有养恩,所以原身怨不得,或者怨了,还是要顺从他们。 可生出自己的却不是他们,要说占用身体,那也欠的是原身的恩情。 这一家子,用恩情绑架了原身,却别想绑架自己! 谢宝珠只觉得周围一动,轿子就被抬了起来。 轿子刚刚开走,前头那个轿夫就问那妇人:“许婶,咱就真的这么抬着回去啊?大公子知道了,不会怪罪?” “怪罪什么?这是她妹妹,又不是她本人!”许婶哼了一声,“本来这事就不光彩,大少爷不赏脸,咱也不苛待人家。谁知道昨晚几位公子听说了这事,非要给大公子庆贺。——你听听!纳妾,庆贺,这有什么好庆的?丢脸都丢死了!” “夫人生了好大一场气,就叫我来看着。结果,你瞧,都作践成这样了,还颠颠的往跟前送。真是一家子臭鱼烂虾!” “就这么一出,你猜,夫人还乐不乐意?有些人啊,识相的,就老实点,别整天琢磨着那点花肠子,搞些下作手段!” 两个轿夫不敢接话,只能赔笑。 谢宝珠则精神一震。 照这么说,罗家上下,都不待见谢宝佩咯? 罗子仪又被朋友缠身庆贺,那一时半会的肯定回不了屋子。甚至,他都不会去新屋里头! 那她只要寻个机会,躲了人逃出府外,那不就万事大吉? 深吸一口气,谢宝珠告诉自己要镇定。 机会难得,到时候,必须得一击逃脱! 与此同时,罗府花园。 “你们到底是来庆祝的,还是来添乱的?” 罗子仪无奈的看着花园里的一群人。 “难得哥你守身如玉这么多年,好容易通窍,愿意纳妾破身了,那我做弟弟的当然得开宴会庆贺一下咯!”罗子恒嬉皮笑脸的贴上来,拦住他哥的肩膀,“喏,正好。趁着你那小美人没入府之前,和咱们喝一杯呗!” “对了,白越,把你那侍卫弄走!让他一边去!咱几个喝酒,他杵在一边是什么事,看得人心烦!”罗子恒不满的说,“府里都有护卫,用不着他!” 白越看了一眼张明瑞,无奈叹气:“既然小公子都这么说了。那,你就先下去。” 张明瑞微微一笑,拱手离开。 第110章 换衣逃跑 谢宝珠想的没错,纳妾的确是从后门进的。 只不过,她没想到的是,罗家嫌她穿的太丢人,竟然一路抬轿子,给她抬到了罗子仪的院子里。 而在罗府行走的功夫,许婶更是严令禁止她掀帘子往外看。 这么一来,她连进来的路都摸不清,也不知道之后要怎么穿着这一身大红衣裳跑出去。 谢宝珠心里正忐忑呢,许婶已让她拉着帕子,把人带到了一处屋子。 “行了,大少爷现在正在花园里和客人喝酒呢。你就在这儿待着。”许婶话里的嫌弃再也不遮掩了,“记着,这里是罗府,可不是你那小巷子!做事都得讲规矩,别到处乱跑,冲撞了其他主人!” 谢宝珠默不作声的点点头。 许婶又交代了几句,无非是让她安心伺候的话,这才离去。 等她走了,谢宝珠一把拉下喜帕,开始打量自己所处的环境 说实话,这间屋子,比起张家、比起谢家,那是好了许多。桌椅板凳梳妆衣柜的用料一看就不是什么掉价的。 但真要比起来,这又不像是一个妾该住的地方。 好歹是新婚,这屋里别说红蜡烛,就连合卺酒和酒杯都没有,全然不是新房的模样。 而且,谢宝珠往内间里看了一眼。 没有喜被和撒的花生莲子就算了,这床竟然也不是单独一张的立有纱幔的,而是并排放着的两张床! 谢宝珠转身,拉了拉衣柜,发现里头还几身侍女穿的衣裳。 这下可好,老天爷见她太惨,终于舍得怜惜她,给她机会了! 换衣裳前,谢宝珠还往外看了看,见侍女们都离得远远地守在院门前,她才脱起嫁衣,准备换衣裳逃跑。 只不过,赶得早不如赶得巧。 她正把衣服拖到一半,留了半身中衣时,屋子原本的主人回来了。 “谢姑娘,我给你端来了吃的。” 谢宝珠匆忙回头,正巧和那侍女对上眼了。 那侍女吃惊的睁大了眼,手还抖了两下。 因为惊吓太过,她端着的食盘上的筷子甚至滑落到地上。 “你、你怎么——” 急中生智,谢宝珠摆出一副困扰的模样:“我衣服里似乎藏了根针” “怎么会有针?”侍女闻言,赶忙把食盘放下,要去帮她解衣裳带子,“府里没有送嫁衣过去么?怎么穿的是这种料子?” 趁着侍女低头的功夫,谢宝珠伸手一勾,反手握住桌子上的烛台,喝道:“别动!” 侍女身体顿时僵住。 谢宝珠舔了舔唇,让她站直身体。 说实话,这时候用武力胁迫实在是下侧,毕竟她现在只穿了一身中衣,就这么跑出去,八成能叫人逮起来送官。 可她实在没办法了。 这衣裳里又不是真的有针,就算翻找拖时间,也没用。这丫头只要在屋里一刻,她就没办法换侍女服跑出去。 “谢、宝珠姑娘,您不认得我了?我是公子身旁的大丫鬟,椿杏呀!” 谢宝珠低抽了口气。 这还是认识的? 见谢宝珠略有迟疑,椿杏赶忙又说:“平日您二位游湖,都是我在添置茶水的,您忘了?还有去年上元节,也是我跟着公子送您到家的。” 谢宝珠心里转了一圈,缓缓地把烛台放下。 “椿杏?” “对对对,是我。”见谢宝珠放缓了态度,椿杏还挺高兴,“不过,大公子要娶的妾不是令妹么?怎么就变成宝珠姑娘您呢?” 这是个机会! 几乎是瞬间,谢宝珠就下了决断。 她方才拿着烛台指着椿杏,这丫鬟都没有叫人来,这说明,她对原身还是很尊敬的。而这个尊敬,是建立在罗子仪对原身的感情上。 那,正巧这个新入门的妾被罗府冷落,她借口去找罗子仪,似乎不是什么难理解的事? 一瞬间,谢宝珠就定了之后的计划。 “这,我也不知道。”谢宝珠低下头,咬唇,很是可怜,“爹娘把我关在家里,又逼我换了衣裳,让我替妹妹做妾我以为是要嫁给那家好色的老头,还以为你是来逼人的,这才拿了烛台防身。” “啊?怎么这样?” 椿杏瞪圆了眼。 “少爷已经求了夫人,不久就能娶您了,怎么这时候让您来做妾!”侍女似乎比她想的还要单纯,“那、那现在可怎么办?” 谢宝珠抬起头,满面哀伤。 “椿杏,你别瞒我。罗府,是不是对我这个妾,并不满意?嫁人的时候,他没来,入了府,连正经新房都没有。我、我是不是一辈子,都这样了?” 说着,谢宝珠低头,用衣袖擦起了眼睛。 “您别哭啊!”椿杏有些无措,“夫人是说了,对新来的妾严厉些,但夫人并不知道这就是您呀!少爷在夫人面前替您说了好多好话,夫人对您的印象可好了!这大概是个误会!” “是么?”谢宝珠低低的叹气,“可我听说,他现在就在府里,正和朋友们吃酒我想偷偷去见见他,可以么?” “啊?”椿杏为难了起来,“可今天是成亲之日,您要是不在房里,那我该怎么交代?” 谢宝珠又是一声叹:“我来的路上,都听许婶说了。她说,大少爷今天在花园吃酒,晚上都不会再来。这大概,也是夫人的意思?” 眼看着瞒她不过,椿杏左思右想,最后还是点了头。 “那你见过公子,就早些回来!” 天呐! 这丫头真好糊弄! 谢宝珠终于松了口气。 在椿杏的帮助下,她换上了侍女的衣服,并由椿杏梳了个相应的头发。 终于,在一切都准备好后,谢宝珠踏出了房门。 呼吸着院子里的新鲜空气,谢宝珠几乎想哭。 谁能想到,她几天前还在奔波新生意的事,几天后就被逼替嫁,还在前任的家里试图脱身呢? 生活剧本都没有这么敢写! 她稍稍平定了心绪,提着裙子低头往前走。 而花园那边,被罗子恒从花园里赶走,张明瑞跟着小厮走了一段路,到了护卫们歇息的地方,便说自己要出恭。 同为护卫的都是些五大三粗的男子,也没那么多心思,给他指了地方,就让他自己去了。 借着这个理由,张明瑞绕开了府里的下人,往府邸的后面走去。 根据朱凌的情报,季解世是被罗府请进来的。 确切的说,是被罗府太夫人请回来的,理由是要替儿孙算八字姻缘。 这个理由其实有些牵强了。 合八字姻缘,子丰城有的是道士和尚,罗家更是有自己供养的门客,怎么样都轮不到永华县。 而且,季解世在永华县落脚时,完全没有出过风头。 确切的说,以张明瑞和陈哥所查的消息,他这么多年唯一一次出摊,就是给张家看土地,算风水。 想到家里,张明瑞的眼神暗了暗。 自家到底有什么宝物? 这点,如果让之前的他来看,那他恐怕会嘲笑别人发癔症。他一个农户之家,能有什么宝物?说二伯家有都比说自家有可信! 可见过朱凌后,他又不确定了。 他本以为,是自己运气好,遇到了老羊这么个老不休,跟他学了些本事。可听朱凌的意思,爹、二伯,都和老羊,甚至子丰城白家有着不小的关系。 关系这么一串,自家到底有没有所谓的宝物,张明瑞反而不确定了。 他皱着眉,边走边想家中情形,却和一个低头的侍女拐角撞到了一起。 “抱歉——嗯?” “啊,怎么是你?” 抬头的瞬间,两个人同时发出了疑问。 第111章 相遇脱身 “你在这儿做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的问,却又同时瞪大了眼。 “算了,你说。” 这句话又撞到了一起。 到最后,还是张明瑞等了片刻,等来了谢宝珠的问话。 “你怎么在这儿?你来给罗家当护卫了?” “不是罗家。”张明瑞话只说了一半,“你又是怎么回事?” 对比谢宝珠的惊讶,张明瑞的惊讶中,不安倒是更多一点。 自己的媳妇儿,这时候应该在永华县,和陈哥的弟弟一起商量开店的事才对。怎么会这时候出现在罗府,还是穿着府里侍女的衣裳? “我我一言难尽!”谢宝珠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事实在是憋屈。 不说,她没办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罗府;说,她和张明睿的关系有那么熟么?而且,对方还是个男人! 他要是把事情告诉了张家,自己以后怎么过? 想到这,谢宝珠选择一个字儿都不说。 “反正,我是被人坑了,现在正往外跑。对了,你知道怎么出去么?” 被人坑了? 张明瑞的猜想几乎被映证了。 他媳妇儿,就是罗家新娶的妾? 想到这儿,他脸色就非常的难看,并伸手抓住了谢宝珠的手腕。 “你干嘛?”谢宝珠瞪他。 “送你出去。” “你,不是有事要做?”谢宝珠不傻。 她三番两次在各个地方碰见张明睿,还都是碰见他乔装打扮的模样,一看,这人就是有见不得人的事要做。 不过,他做见不得人的事,又跟自己没关系。 “有事,那也得先送你出去。” 张明瑞低头她,神色难得的严肃,和谢宝珠与他在小巷里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有几分相似。 “还是说,你想被罗家的人抓住?你换这一身衣服,能跑多久?” 报仇的事,他孤立无援的谋划了五年,自然不差这一会儿工夫。 可他如果不帮谢宝珠,那他媳妇儿分分钟就没了,就成别人家的妾了! 一想到这而,张明瑞肚子里就好似升了一团火气。 “走。”他抓住谢宝珠的胳膊,不由分说的往回走。 有了张明睿,谢宝珠再做脱身,就容易了很多。 天知道!她从丫鬟屋里走出来,走到这里遇到了多少人!得亏是她机灵,低头糊弄过去,没惹眼。不然,稍有不慎,她可能就被捉起来了! 相较之下,张明睿在罗府走路的时候个,跟逛自家花园似得,怎么快怎么走,还一个人没碰到。 两人就这么磕磕碰碰的走了一路,终于走到了偏门。 “喏,到了,你赶紧回家。”张明瑞说着,突然想起来自己媳妇儿娘家就在子丰城,立刻改口道,“回永华县。” 好端端的媳妇儿,突然回子丰城又跑到罗府,肯定是他那对岳父岳母干的好事! 聘礼要了五十两还不够,还要一女二嫁!这对老不休! 张明瑞越想越气,手忍不住微微捏紧,却听到耳旁传来一阵痛呼声。 “你轻点!” 张明瑞下意识的低头,发现自己还抓着谢宝珠的胳膊,整个人便像触了烙铁似得松开手。 挽救回自己可怜的小胳膊,谢宝珠揉了揉,心里哀叹。 这人力气怎么这么大啊! 不过,力气大,人也厉害。 算起来,他差不多救了自己三次了。可惜,时间地点都不对,不然,她还能多做些吃的,犒劳这位救命恩人。 谢宝珠也不多废话,只朝张明瑞一笑:“多谢恩人。等回了永华县开店,您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记我账上!” 说着,偏门处又传来一阵人声,似乎是有人要出府。 怕再被人发现不对,谢宝珠赶紧跟张明睿道别,自己左右一看,一溜烟的跑了。 张明瑞站在门口愣了一会儿,等身后的人来了,才有空摸了摸鼻子。 娘的眼光不错,媳妇儿笑起来,可真好看。 在门口又站了一会儿,确定谢宝珠已经出了街道,张明瑞才往回走。 罗府地方不算小,把人从后院送到偏门,张明瑞花了有一盏茶的功夫。 这个时间,出恭也该出完了,再拖下去,恐怕要引人生疑。 张明瑞想了想,还是先回了侍卫休息的院子。 而就在他回去没一会儿,有小厮过来,说宴会散了。 这么快? 张明瑞微微皱眉,跟着人去了花园。 他去的时候,罗子仪正在和几位好友致歉。 “府上突然出了事,我需得去处理。”他似有些无奈,“扫了各位的雅兴了。” 之前看罗子仪时,张明瑞只觉得此人温文尔雅,做事进退有度,是个人物。 可得知媳妇的事后,他再看罗子仪,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听闻有人闹事,他甚至还在心里鼓了几下掌,就差帮那闹事人再火上填柴了。 “这倒是扫兴。”白越笑着,微不可见的跟张明瑞交换了个眼神。 后者微微摇头,他才继续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叨扰了。” “就是!”罗子恒看戏不嫌热闹,“干净的,咱俩去看看,谁敢在府上闹事!闹完了,我送你回洞房啊!” “这就算了。”罗子仪瞥了弟弟一眼,“我昨日去了书院一趟——” “不不不!大喜的日子,不要提书院!”罗子恒哀嚎道,“您忙您的,我不说了,我不管了,还不行么!” 罗子仪这才摇了摇头,暂且放过了他。 等张明瑞跟着白越出了罗府,坐上了马车,白越才又确认了一遍。 “没得手?” 这不对,为了能一举宰掉季解世,朱凌和白家可是花了大价钱。 他们不仅摸清了罗府的庭院结构和防卫部署,甚至找人打听清楚季解世平时在白府的活动范围。 要在一天之内弄清楚这么多事,可不是简单的钱财能办到的,朱凌这次是动用了他能用的所有力气。 张明瑞也知道这机会难得,以后很难再有手刃仇人的时候了。若没有个交代,别说朱凌,眼前的年轻人就不会放过他。 反正,以白家的实力,罗大少爷新娶的妾一夜之间不见踪影,这事绝对瞒不过他们。 “没办法。”张明瑞与他对视,“活人更重要些。“ 第112章 会写字的小二 好不容易从罗府脱身,谢宝珠当然不会再回谢家受罪。 但这一摊子事搞完,都已经快亥时了。 不比永华县地方小规矩少,作为一座大城,子丰城是有宵禁要守的。眼看着大批的更夫已经开始走街巡逻,这时候出城,并不现实。 谢宝珠没办法,只能像无头苍蝇一般在城里乱转。 只是,她初来子丰城,不需要住店的时候,那客栈是一抓一大把,隔几条街就能寻着一家。 等她真的要住店了,这客栈又不知道都藏到哪去了,竟连一家都找不到。 眼看着离亥时越来越近,谢宝珠有些着急。 现代虽然没有宵禁,但她来了这么久,还是听人说过这方规矩的。如果有人违背了宵禁令,轻的就是抓起来拘留,重的还有可能就地正法。 好端端的,她可不想因为这个背上案底。 她快步的走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周围的环境有些熟悉。 抬头一看,谢宝珠终于放下了紧提着的心。 这不就巧了么?这儿正好是她来时吃连鱼豆腐那家客栈! 虽然这家主人的孩子很讨人厌,但她现在有地方住就行,什么都不挑了! 只不过,大概是因为临近宵禁,客栈的大门紧闭着,只有门窗上透着一丝烛光,表示里面还有人没走。 谢宝珠拍了拍门,叫道:“里面有人么?我要投宿。” 那映在窗户上的烛光先是晃了晃,跟着,就有一阵脚步踢踏声,并着一声困倦的回应。 “来了。” 大门的门插被挪开,里面的人把门打开,一脸睡意的看着谢宝珠:“客人要投宿?——哈~” 刚问了一句,伍冬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显然是困极了。 眼看着这小孩头一点一点的,站着都快睡着,谢宝珠主动地走近店里,帮他把门关上。 等大门吱呀一声和尚,伍冬才像是被那道声音惊醒一般,勉强有了些精神。 “客人住店?楼上还有几间客房,二十文一晚。不过时候有些晚了,热水得现烧。” 现绕什么热水啊? 谢宝珠都无奈了。 上次在客栈,旁观了老板娘教训伍冬的过程,她就明白了,这家恐怕没少压榨童工。 吃饭的时候,伍冬被老板指使着去买豆腐,大堂里就只剩老板娘一个人忙活。平日里,负责招待客人的估计也就伍冬一个人。 虽说花钱买服务,但要指使一个劳累过度睡眠严重不足的孩子,她还是办不到的。 “我把钱给你,你领我上去就行。至于洗漱——” 谢宝珠本来想说不用打水,但她摸了摸脸上厚厚的粉妆,改了主意。 “或者你跟我说井水在哪,我打了洗把脸就是。” 伍冬却摇了摇头。 “您在屋里歇着,我帮您打了水送上去。” 他说着,坐到柜台前面,拿起笔,在账面上写起字来。 从怀里摸了二十文钱给他,左右没事,谢宝珠就往前凑着看。 别说,这小孩虽然写的慢,但写出来的字也算清秀,看起来也能说一句赏心悦目,比她这个“文盲”强。 说起来,得亏她没留在罗府。不然,就自己这种只背过初高中古诗古文,还高考完就差不多全还给老师的古代文盲,真要跟这种真实的读书人说两句,就得露馅。 暗自庆幸,谢宝珠忍不住问他:“你还会写字啊?” 伍冬拿笔的手停住了。 他抬头,认真的看着谢宝珠:“是一个叔叔教的。” “那这份工,也是你叔叔介绍的?”谢宝珠没多想,顺着他的话就问了。 她回谢家小巷的时候,那个认识原身的妇人对伍冬表现的也很熟络。可能,是跟伍冬的父母认识? 伍冬摇了摇头,却没回答她。 记完账面,伍冬就把谢宝珠引到了楼上。 不知道是谢宝珠那句话问错了,这孩子从引人到后面打水,脸上虽然不显,但却一声不吭,明显是不高兴了。 不过,提心吊胆了一整天,她也没心情再去顾及一个孩子的心事,草草洗了把脸,就歇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谢宝珠睡醒起来,在客栈喝了碗粥,便请咨客带她去车行坐车。 咨客和客栈老板娘是亲戚,他还记得谢宝珠这个大方的客人,自然乐意帮个忙。 “您稍等,我把这丫头交给她姨,咱就动身!” 谢宝珠这才发现,咨客手边还牵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后者正怯生生的看着客栈里来往的人。 这是又找了个童工? 不怨谢宝珠这么想,实在是那孩子衣服穿得又破又旧还不合身,跟她初见伍冬时都是同一印象。 而伍冬的眼神也很复杂。 他主动说道:“叔,您带客人去。我带她去找周姨。” 咨客皱了皱眉,倒也没拒绝:“成,你带她去。跟你姨说,按规矩来!” 那“按规矩来”四个字,咨客咬的极重,显然很是重视这个规矩。 伍冬等了一会儿,才点点头,牵着小姑娘的手,往客栈里走去。 有了空档,咨客就领着谢宝珠往车马行去。 去的时候,谢宝珠还担心的不行,怕谢家人在车马行守着堵她。 但走的路上,听完咨客谈城里的新八卦,她就放心了。 谢家这时候自己都乱成一锅了,哪还有时间来找她! “昨天晚上罗府可出了大事!”咨客说起来也是兴致勃勃,“有个穿嫁衣的姑娘跑到人府上,哭得妆都花了,说罗府的大公子言而无信,说要娶她,却连人都没去!让那姑娘在房里等了一天!” 这说的该是谢宝佩了。 听到那姑娘穿着嫁衣闹事,谢宝珠都有些佩服谢家父母了。 为了能骗过小女儿,不让她捣乱,他们还真的搞了一套嫁人的模样去哄她。 该说是疼爱之心感天动地,还是愚昧无知,太不了解谢宝佩? 她那样的人,拒绝就罢了,也就闹一场。真把东西吊在她眼前,骗是要给她却又拿给别人,那她疯的会更厉害! 谢宝珠正啧啧称奇呢,车马行的人却又说起了另一件事。 “这算啥,我婆娘前个儿才从永华县回来。听说,他们那边出了大事情!” 永华县? 谢宝珠心里一个咯噔。 永华县能出什么大事?该不会是,道观里的龌龊事? 第113章 天翻地覆 车马行走一趟车,是得等人差不多了,才能出去。 趁着这功夫,咨客就催马夫别卖关子,赶紧说是什么事。 谢宝珠在旁边微笑,耳朵却拎的飞起。 “嗨,是那婆娘没啥见识。”马夫这时候反倒谦虚起来了,“不就是那永华县刚换了县令么?人看着不起眼,但性子倒是木楞。这新官上任,说啥就是啥,毫不留情” “那边不是有那种地头蛇么?家里还有几分势力那种。听我婆娘说,上元节不是有灯会么?那县里的恶霸就在灯会上调戏小姑娘。谁知道那姑娘那天不知道怎滴,心情不好。被他这么一闹,要死要活的,一头撞死在街上了!你说说这,不干人事!” “因为这,那头的县令放了话,说要彻查县里的恶霸!因为这,永华县现在都闹翻了天!那些小混混啊流氓什么的,都躲在家里不敢出来,生怕打到自己!” 打恶霸? 谢宝珠眉头松开又皱起。 听马夫的意思,这恶霸就是林武没跑了。 要说他横行霸道欺男霸女这么长时间,也是该收拾一顿了。 可福聚楼的家业摆在那,林家在县城中说法还是很有分量的。这打恶霸,真的能打到林武头上么? 心里有些忧虑,谢宝珠坐上了回去的马车。 到永华县时已经是下午,在子丰城担惊受怕这么多天,终于能好好睡个觉,她便没有多想,闷头在屋里大睡了一场。 但就是这一场睡,睡醒起来,天翻地动,整个永华县都变了模样。 ——又有人死了。 死的依旧是个女人,也是撞死的。 但她并不是被恶霸调戏心声羞愤而自杀,她是早晨百家出行、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头撞到了道观门口的石狮子上,血流当场。 永华县不是什么大地方,生人多,诸事杂。这么个小县城,家家户户邻里邻居的,几乎没有不认识的人。同样的,小县城里几日里连着死了两个人,足够被称作大事了。 很快,这女子的身份家事都被传的一清二楚。连带着,之前那位上元灯会羞愤自杀的姑娘,身份也被串联起来。 两人一个是西市商户家的媳妇,一个是读书人家的小女儿,本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但两人唯一相同的地方,在于,都去过道观。 刚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谢宝珠还没有多想。 但等那聊八卦的妇人们把道观里里外外的讨论了一遍,她心中立刻有些不安。 这女子,死因恐怕不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就像是有人在往外抛露消息一般,短短三天内,道观内所有的龌龊事都被人扒了出来。 坑蒙拐骗倒是小事,求子,这件事,把永华县闹了个天翻地覆。 县城里但凡有拜过送子娘娘的,都严令苛责着身边的人,问她们到底做过什么;巷子里,院子里,成百成千的人家不得安宁,走到哪里,都是男人的怒骂声,和女人的哭喊声。 这场面,堪称是人间地狱。 这景象,别说是开店了,就是西市都萧条了许多。 往日摆了满街的小吃都闭了摊子,偶有零散的摊位,也是那些独身的年轻小伙在叫卖。可惜,生意并不好。 谢宝珠心情复杂的走在街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在马夫那听到永华县的消息时,她心里有所忐忑。 不是替道观担心,而是预想到这事的影响广泛,觉得不能贸然暴露罢了。 像二房那一家子,都还是讲理的人。 这样的人,在听闻儿媳卷入求子事件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怀疑自己子孙血脉的真实,又何况是像周雪璇一般,真的遭了毒手的妇人。 路过几家小院的时候,谢宝珠甚至还听到有几个男人在低声交谈,说要把孩子都送走、或是扔了,只当没生过。 这样的情形,比起子丰城的鼠儿塔传闻,要显得更加可怖。 见那几个男人看了过来,谢宝珠收回目光,径直往前走。 她这次出门,是去找陈元志的。 去子丰城前,她和陈元志关于合伙开店的事谈的还算不错,陈元志也给了他家里的住址。 现在县里事端这么多,又是打恶霸又是闹求子,谢宝珠担心陈元志受到什么影响,打算去他家看看。 在西市的巷子里绕了好几圈,谢宝珠转的头晕脑胀,看哪都是熟悉的地方,但却找不到路。 在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连出去都出去不了的时候,有一道颤巍巍的声音在她身后问道: “姑娘,你这是?” 谢宝珠回头,发现是个老婆婆。 这应该是住在这儿的人? 谢宝珠想着,便跟她问路:“婆婆好,我是来找人家的。请问,你知不知道,陈家住在哪?” “陈家,哪个陈家?”婆婆反问他她,“这儿有好几家姓陈的呢!” “我找的是陈元志,就是去年秋天卖糖炒栗子那家。”谢宝珠说完,自己笑了下。 她发现陈元志这糖炒栗子做的还挺厉害的,都能用来当招牌了! “哦,陈远志卖糖炒栗子的” 那老婆婆把这几个字念了又念,也不理谢宝珠,自己拄着拐杖哆哆嗦嗦的往前走。 谢宝珠有些不解。 这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对,就是这个陈元志!” 谢宝珠重复了一遍,但奇怪的是,老婆婆依旧不理她,只顾着走自己的路 这婆婆脾气,可真怪! 谢宝珠有些踌躇。 前世的时候,她不是没见过这种脾气古怪的老头老太,这种人,平时遇见了,绕开就是。 但问题是,她在这巷子里都转了这么久,愣是没看见一个人。唯一见到面的,又是这么个怪脾气的婆婆。 要是放她走了,自己还能走出巷子么? 谢宝珠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在了老婆婆后面,打算等她到家,问问她家里人。 见谢宝珠跟着,老婆婆也不说什么,依旧是走自己的路。 又是好一通绕路,老婆婆终于到了自己的家。 在她抖着手解了大锁进去后,谢宝珠立了一会儿,准备等婆婆家里人来接再问。 但那婆婆进了院子,见她没跟进来,扭头问她。 “进来呀!你不是找元志的么?他今天不在家,你在家里坐坐,等他回来!” 第114章 陈家的警惕心 这脾气古怪的婆婆居然是陈家的亲戚? 谢宝珠有些意外,但她转念一想,就能理解了。 老婆婆年纪看着有六十多了,走路都得拄拐杖。陈家这两个孩子,不提陈元志在干什么活计,就陈哥这个县里地头蛇的名号,都够陈家喝一壶得了。 这么看来,陈家的院子在巷子里这么深这么复杂,估计也有防范的意味在。 谢宝珠没说什么,提着裙子进了小院。 在外头的时候,陈家奶奶表现的很冷淡,但进了小院,她就像是换了个人。 “丫头,你坐。”她招呼着谢宝珠坐下,并笑眯眯的从院里的角落里抄了一把干果,捧给她吃,“我听小元说过了,你姓谢,是跟他合伙做生意的,是?” 不知怎的,迎着陈奶奶的目光,谢宝珠居然有些拘谨。 她手上被放了一大把干果,捧都捧不住,有几粒还掉到了地上。 左右看了看,实在没地方可放,谢宝珠只能捧着一堆干果跟她说话。 “嗯,是我。本来几天前就该商定好的,我娘家那边临时出了些事,我走了一趟,就没来得及。” 她本来是想说上元节之前就定下的,但想想最近的风波,还是换了个措辞。 “咦?你娘家出了啥事?“陈奶奶的注意点却不一样。 她很关心的看着谢宝珠:“家里没出事?这赶回来是不是太急了?” 谢宝珠无奈于她的热情,只能含含糊糊的说了几句话,把这事糊弄过去。 不过,陈家奶奶还有心情关心她的事,那是不是说明,打恶霸还没影响到陈哥? 谢宝珠还是很不希望看到陈哥被抓的。 毕竟,陈哥要没了,那县里是真的没人能按的住林武了。 两人交谈的功夫,陈元志便满脸倦意的从后院里走了出来。 他顶着一颗鸟窝头,连外衣都没穿,踢踏着鞋子就走了出来。 “奶奶,早上吃什么——啊!!!” 他迷瞪着眼,话说到一半,突然瞅见了院子里还有其他人,自己被吓得叫出了声。 “怎么还有其他人啊!!” 为了避嫌,谢宝珠在看到他进来的头一刻,便把头偏了过去,假装没看到他。 陈家奶奶嗔怪的骂了他一句。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自己起的晚,还要怪人家来找你?平个儿念叨着开店念的我耳朵疼,今个儿就不记得了?快点去收拾收拾!别让人家等得时间长了!” 陈元志愣愣的摸了摸后脑勺,乖乖的哦了一声,转身回了后院。 等他收拾好自己出来,也到吃中午饭的时候了。 陈奶奶依旧很热情的挽留谢宝珠,劝她留下来吃饭。 左右也要跟陈元志商定合伙的事,谢宝珠也就没有推辞。 不过,要说开店创业,无论前世今生,谢宝珠还都是头一回。而陈元志又是个混日子混惯了的,唯一勤快些的就是做糖炒栗子,对生意自然也是一窍不通。 之前两个人也就是转转铺子聊聊想法,可真到谈合作细节的时候,这俩都说不太上来。 两人谈了一会儿觉得不大对劲,陈元志干脆说:“不然,等我哥回来了,问问他?” 他主动提起了,谢宝珠也就顺势问一句:“我听人说,最近县里在打恶霸你哥这个,不要紧?” 陈元志先是沉默了一下,又摇了摇头。 “我其实不大清楚”他嘟囔了几句,“不过,应该没什么大事?我看他也没有特别紧张。对了!我记得你说过,这糖炒栗子,是从你那拿的。你不会,去衙门告发我家?” 眼看着陈元志紧张起来,并警惕的看着自己,谢宝珠有些无奈。 告发什么?告发了陈哥,让那群混混转投林武,在县里欺男霸女? “那肯定不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告发陈哥,也得有个理由啊。”谢宝珠无奈的摊手,“我就顺口问问。我还得仰仗着陈哥帮忙呢!” “我就知道。”陈元志听了,反倒撇了撇嘴,“我哥的面子比我大!” 谢宝珠无辜的看他。 这没办法呀,她手里有一百多两,不够了还能向二房赊借,其实并不缺钱。 她缺的,恰好就是这么个势!不然,她怎么能安全吃下西市这套铺子? 不过,陈元志也就这么一说,也没有说不合作了。 他看了看天色,把胳膊搭在膝盖上,有些愁。 “不过,要说我哥,他这阵子都忙,得晚上才能回来听说是东市那边的人出了问题,得忙好一阵。” 听到东市,谢宝珠心里就是一跳。 她赶忙追问道:“你说道观?县里这事闹的极大,处理起来肯定要比打恶霸的后果还严重!能不沾就不沾!” “我知道。”陈元志笑了一下,“我哥又不傻,道观那帮子垃圾搞得整个县城都不安宁,哪能再往上凑呢?我哥的意思,是那边有个人家里出了点事,他得带着兄弟去帮衬一阵,就忙得很。” 即便是这么说,谢宝珠心里还是很不安。 这年刚过完,风波就连着起了这么几回,要说陈哥这个地头蛇不出点事,那是几乎不可能的。 但单纯的皮肉伤和伤筋动骨还是有区别的。 如果一定要在打恶霸和道观这两个事情里分个轻重,那铁定是道观。后者可以说是闻到了就是一身腥,别说沾上了! 前世她曾看过几本杂物书,隐约记得有类似的案件,主犯从犯都是处死,无一例外。 她心里不定,又和陈元志叮嘱了几句,都被对方笑着聊了过去。 谢宝珠看着不以为意的陈元志,有些急又有些无可奈何。 当弟弟的都不紧张,她紧张有什么用? 只不过,陈哥回来的时候太晚,她肯定是不能在陈家等着的。 和陈元志约好时间,让他跟陈哥问清楚合伙的细则,谢宝珠就起身,准备打道回府。 看到她要回去,陈奶奶还想挽留,却被她以家里有事推拒了。 “那行,你要有空了,就多来坐坐!我一个人也无聊。” 陈奶奶笑眯眯的看着她,眼神很是慈爱。 陈奶奶显然是把她当做了自己人,谢宝珠心里一暖,也就朝她一笑,点头应了声。 可她没想到的是,今天,是她能见到的,陈家所有人的最后一面。 第115章 通缉告示 跟陈元志约好再见的时间还有几天,索性无事,谢宝珠也就在城里转了转。 虽然现在城里乱成一团,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但她之前一直忙于摆摊赚钱,对永华县其实了解的并不多,四处转转,倒也没什么。 只不过,这么一转,还真叫她转出点事来。 因为这求子的龌龊事,县里闹得人家并不少。有的人家是忍气吞声打算当没这回事,继续这么过。但更多的人,都去衙门告了官。 告道士骗钱骗色的,告妻子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的,告自家老娘害惨全家的这告状的是五花八门,且人多嘴杂,衙门里整日都是爆满的状态,值班的根本就闲不下来。 但今天不一样,光是在街上巡逻的,谢宝珠就看到了个。 除了巡逻,这些衙役们手里还拿了一摞纸,看纸上的团,似乎是谁的画像。 这是抓人的时候,有人跑了?不过,只听说道观叫人围住不许进出,没听说动手抓人了呀? 谢宝珠心里微微讶异。 她跟着衙役走了几步,等他们把几张纸都在告示牌处贴好,才和其他人一起围了过去。 但告示上贴的人并不是道观里的道士,那人甚至都没扎道冠。 有读过书的人,看到画像旁另有一张纸,上面写了一些小字,便把那些字念给大家听。 “榜。陈峰,永华县人士,年二十七,额头有痣,后耳有疤。因与淫道勾结,迫害白姓谋取钱财,今官府通令,捉拿此人。” “榜。陈元志,永华县人士,年二十,陈峰之弟——” “榜。陈秀芳,永华县人士,年六十五——” 听到陈峰这两个字的时候,谢宝珠还没反应过来。 毕竟,古代的画像又不是素描,讲究一个阴影,画起来更像一些。这么几道简笔画,还是比较抽象的,围观的人都没认出来。 而且,大家平时喊,也是喊他陈哥,而不是直呼其名。 但等旁边的读书人把另外两张通缉榜念完,谢宝珠就懵了。 怎么,这通缉的不是道观里的道士,反倒是陈哥一家? 陈元志不是说陈哥没掺和到这事里头么? 而且,陈哥就算了,陈元志和陈奶奶怎么也被通缉了?陈奶奶一个六十五的老太婆,住在巷子那么深的地方,平时深居简出警惕心那么强,还能算作道观从犯的? 她都不轻易往家里带人,怎么糊弄人去道观求子? 谢宝珠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她心中慌乱,最后还是决定亲自去陈家看一看才好。 但这一次,不用她在巷子里扭半个时辰,只是走到巷子口,就看见有男女老少围着整条巷子,满是火气的在吵闹交谈。 谢宝珠缓下了脚步,走到人群中间,默默的听他们交谈。 “你也听说了?这老陈家干的这破档子事?” “都知道了!这知人知面不知心的,看她俩孩子进进出出的,谁知道干得是这活计!难怪自个儿搬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可不就是怕人打上门么!” “要我说,她俩孙子一个游手好闲,一个县里的地头蛇,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说得好听,交钱就不欺负人,搞了半天,不还是跟道观合伙搞亏心事?这一家子真的缺德!” “就是就是!我现在心里想想还是后怕。你不知道,我儿子一个人在耍,那小王八蛋就眼巴巴的凑上去了!我当时还以为他心善,还好好谢了他。现在想想,怕不是想拐了我儿子?这一家人可真是坏透了!” 人声嘈杂,谢宝珠努力分辨了许久,才听清他们谩骂的话。 道观内被官兵围住不许进出,普通人根本见不着那群罪魁祸首。而陈哥近日却是在集市里露过面的。群情激愤,怒火无处宣泄,便全落到在了陈家身上,连往日的恩情都成了阴谋。 谢宝珠心情有些复杂。 她是没什么理由替陈家辩护的。毕竟陈哥是收保护费的恶霸,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可要说陈元志和陈家奶奶也是同谋,她却是不信。 即便事情过去了许久,她还记得自己离家出走,满腔郁闷无处抒发的时候,陈元志这个陌生人还关心过自己。 她往前看了看。 这巷子平日里人影都不见一个,现在挤得擦肩摩踵,想来也是去陈家发泄怒火的。 而官府既然贴了陈家三口人的画像,那最起码说明陈奶奶和陈元志并不在陈家,八成是被陈哥藏了起来。 既然如此,她就没有必要再进去找人了。 叹了口气,谢宝珠看了陈家最后一眼,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此时此刻,子丰城内,刚刚收到消息的张明瑞神色剧变。 他神色凝重的看着面前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跟班,捏紧了纸条。 “陈奶奶没找到?” “弟兄们在菜场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小跟班苦哈哈的摇头,“县里风头太紧,大哥没法出面,咱们几个知根知底的别说搜人,找菜贩问人都不敢多问,就怕他们告发到衙门那!木哥,你说,奶奶她不会——?” 张明睿神色晦暗的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 “既然官府贴了告示,那就说明陈奶奶不在他们手里。相熟的几家你都找过了?” “找过了,早就找过了!连陈家老宅我都溜进去看过,没人!”说到这个,小跟班也是苦恼,“俺娘甚至问了几家亲戚,都说没见过奶奶!” 这就麻烦了。 张明瑞捏了捏手指节,快速在心里把事情过了一遍。 淫道求子是大事,秦王那边已经确定过要用此拿捏别家势力。这个时间,冉新林上任不到一月,八成连压底自保的信都没有发往他处,他自然不会动这个手。 那就是别人动的手。 张明瑞想了一圈,突然想起自己说过的话。 群情激奋,所以要用背后主谋来转移百姓的愤怒。 他几乎是瞬间,便锁定了林家。 “林家那个惹事精,现在还在床上躺着么?”张明瑞的面色阴沉下来,“淫道的事被捅出来之前,还有其他的事情么?” 第116章 替嫁的阴谋 他这么一提,小跟班想起来了。 “我知道!上元节的时候,林武那瘪犊子拄着拐棍出来的!他还死心不改,等会的时候去调戏小娘子!结果人性烈,直接一头撞到石头角上碰死了!这事在县里还闹了有一阵呢!” 这么一回忆,小跟班也明白这风是怎么吹到自家头上得了。 小跟班啐了一口,骂了一句:“这瘪玩意儿怎么还没死绝啊?他那老子哥天天给人擦屁股就算了,这还算计到哥几个头上了!也不看看就那鳖孙的德行,不是家里有钱,他能混成个什么破样!” 张明瑞倒是没有很激动。 他看着小根本,语气有些沉重。 “陈奶奶应该就在林家手里。看在往日的情面,林文应当不会对陈奶奶贸然动手。这样,我与此地主人辞行之后,咱们一起回永华县,去林府一探究竟!” “好!”小跟班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人也精神了不少。 他猛然点头,对张明瑞说:“木哥,你去!我就在这儿等着你!” 张明瑞点头,转身去了朱凌的小院。 院子里,朱凌正笑容满面的和白越说着什么,他身旁,还有一个端庄沉稳的中年男人严肃的看着两人。 见张明瑞来了,朱凌还笑眯眯的招呼他过来。 “你来的正好,这还有个乐子能听。小白,说说,再让老朱我乐一回!” 白越的神情很是无奈。 “罗府传来了新消息。”白越看了张明瑞一眼,试图含糊过去:“还是那天晚上的事。” 见他支支吾吾的不愿意说,朱凌白了他一眼,拍了拍桌子。 “你不说,老朱我来说!” “那天罗家老大不是娶妾么,那一家子都没当回事,连正经进门都不让,摆明了就是看不起人家!”朱凌说起来也是摇头晃脑,很是开心,“结果当夜,那家姑娘半夜敲门,说罗家娶错了人,她才是该嫁的!闹得满城都知道罗府出了个大丑!你还别说,老朱我让人去查了,这事谁在里头挑的头,你知道不?” “就是被他罗家奉做上宾的臭道士季解世啊!” 因为谢父的事,朱凌对和季解世混在一起的罗家算是恶其余胥,罗家遭点秧他就高兴。 但这满是欢喜的话听在张明瑞耳中,只觉得心头一个咯噔。 他追问道:“季解世做了什么?” “做什么,就两头挑呗。”朱凌撇了撇嘴,似是很瞧不上谢家,“罗府再怎么样,也是城里第一大家,能轻易叫那丫头算计到入府为妾?那我花月楼满楼的姑娘早就塞进罗家去了!以罗老太太的眼神,这种手段拿点钱打发出城就是了。非得抬这么一出,八成是老糊涂了,听了季解世的胡话。” “要么说看罗府的笑话呢!就消息来看,这头挑了罗府应事,那头挑人父母搞什么替嫁!哈!要我说,那丫头也是一群蠢货!管他什么人,既然借着季解世攀上了罗家,那就老老实实别搞幺蛾子,搞这么一出替嫁哈!” 朱凌自己说的开心,张明瑞却是坐都坐不住了。 当晚在罗府看到谢宝珠,他知道自家媳妇儿是被人坑了,但没想到这居然是季解世的手笔! 这人从永华县跑了也不安生,连他媳妇儿都要动手? 想想尸骨无存的大哥和久病卧床的大嫂,张明瑞甚至有些许的后悔。 他当日就该冒险一搏,再入客房杀了那道士才对! 他眼里的凶意太过明显,那一直旁观着的锦衣中年男子皱了皱眉,敲敲石桌。 “成了,你自己说的高兴,小张应该是有事来找你,别耽误了。” 朱凌这才收敛了些。 他回过神,用长辈看小辈的目光,慈爱的看着张明瑞。 “怎么,有什么事?需要出人还是出钱,你只管说,老朱伯帮你搞定!” 朱凌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无视了一旁的中年男子。 “也不算大事,是我一个朋友家里出了变故,我得回去看看。”张明瑞朝他拱了拱手,却又踌躇片刻,补了一句,“季解世那边,还请朱伯伯帮忙看顾了。” “好说好说!” 朱凌被他这一句朱伯伯喊得心花怒放,就差拍着肚皮高兴转圈了。 那中年男子实在是看不过眼,咳了两声,跟张明瑞说:“你既然要回去,那不妨带些东西回去。对了,我这里有封信,还得让你稍给你二伯。切记,这信只能你二人看!” 中年男子叮嘱着,从怀里摸出了个信封。 他还没递给张明瑞呢,朱凌就一把拍掉了他的手。 “老白,你得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江荣要是愿意收你的东西,还至于憋在那小县城里头?老羊走了之后,张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永华县愣是没一个人跟咱联系!你还想搞这一套,就真的不怕玩脱了?你可别忘了欢泽巷是怎么来的!” 朱凌话说到最后,已有几分恼意。 这是,白越的父亲,欢泽巷的主人? 张明瑞抬头,发现这主人家被朱凌训得一声不吭,完全没有当家的威风。 “成了,甭管他。”朱凌扭过头,对张明瑞说,“这么着,我抽两个人跟你回去,你凑合着使唤。有什么要帮忙的,就打发一个回来报信。” 再拒绝,就显得他不识好歹了。 张明瑞干脆的应了下来。 朱凌的动作极快,从答应到抽调人手,用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可小跟班来子丰城,找到张明瑞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互通消息再加上抽调马车,等他们赶到永华县,夜空中早就挂满了星星,更夫也开始巡逻守夜了。 虽然朱凌对他表现的很亲近,但张明瑞对白家、对他还是有所疑惑。 若真的如他说的一般,是能竭尽全力为父亲报仇的关系,那为什么子丰城从来没有打听过永华县的消息?朱凌又为什么说二伯不愿意收白家主的信? 最关键的是,他之前一直以为自己能认识老羊伯,和他成为忘年交,完全是个人缘分。 但听朱凌的意思,老羊伯的搭手的教导,似乎都是早有目的。 张明瑞越想越烦躁。 不管怎样,他先把朱凌派来的两个人打发过去睡觉,自己和小跟班则翻了墙,冲着小跟班的家里就去了。 但等他们赶到地方,小跟班的娘却已急的满头是汗。 “你们怎么才回来啊!小陈跟着大陈跑出去了!我拦都拦不住!” 第117章 倒在门口的陈元志 自从穿回古代,谢宝珠的作息是一天比一天正常。 没办法,没有电没有光,晚上没什么娱乐活动,那也只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了。 又是一天清晨,谢宝珠打了个哈切,粗略洗洗,准备出门再看看情况。 陈家出事,对她而言,最麻烦的不是钱的事,是林家以后要怎么对付。 还是那个问题,西市的铺子地段太好了,离福聚楼挨得近,又被主事人多次收买不得,算得上是心头痣了。 而林武又非得找自己的事唉,真是越想越头疼。 谢宝珠摇摇头,换好了衣裳,去院子中准备把大门打开。 可那门上的门插刚刚抬起,就有一股外力由外向内的推进,把门吱呀的一声推了开来。 拿着门插,谢宝珠连退了几步。 方才院门被推开的时候,有个圆球似乎跟着滚了进来。 而现在,谢宝珠就盯着地上摊平的人,心情很是复杂。 “陈元志?” 她叫了叫地上的人,却没得到回应。 谢宝珠蹲下来,仔细打量起陈元志来。 冬夜寒冷,永华县近日甚至还有小雪。他似乎是特意在外头等许久,穿着的一身棉衣,外层湿了又结成了冰。 而且,除却结了冰的棉衣,陈元志的眼角还发着红色,甚至还有些微的肿意,似乎是夜里大哭过一场,即便是冰雪也没办法完全消弭这些痕迹。 谢宝珠忍不住有些担心。 他不是被陈哥藏起来了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家门口,还是哭过的样子? 拍拍陈元志的脸,谢宝珠手一哆嗦,差点没弹开。 这天冷成这样,她穿了一身厚厚的衣裳,指尖还冻得发冷呢,陈元志的脸却烧的像火炉一样! 这别是在外面等了一晚上?!这个天气,就算穿了棉衣,那也是会死人的! 谢宝珠心中着急,想把人抬到屋子里,却又很头疼。 现在县里的院子只有她一个人住,她自己一个人肯定抬不动陈元志!稍加思考,谢宝珠立刻决定去隔壁找人帮忙。 隔壁那一院子,张明睿是从西北来的,并非本地人。虽然他对道观似乎有些想法,但他现在人应该还在子丰城没回来。而另外一个男丁,孙哥,他和秋娘也是从外头私奔来这儿的,待的时间也不久。 孙哥可能听过陈哥的名头,但却不一定见过陈元志。只要不提道观和恶霸,他也不一定想得到。 盘算好要怎么说,谢宝珠把院门关上,转身去了隔壁的院子。 只不过,她没想到的是,给自己开门的,正是此时应该不在县里的人。 一夜未合眼,张明瑞的眼眶下带了一抹青色。见是谢宝珠,他满脸的烦躁都平缓了几分。 “怎么,有事?” 谢宝珠昂头看了看他。 老实说,再见张明睿,她总觉得有那么一丢别扭 不过,到底人命关天,谢宝珠还是甩掉了那点些微的情感,跟他求助:“我有个亲戚来城里投奔我。那人有点傻,来了也不说,就在门口蹲了一夜冬天天冷,现在人也不清醒,我怕他在外面冻出什么毛病,就想请你们帮帮忙,帮我把他抬到屋里去。” 她话还未说完,张明瑞就开始点头。 他甚至动手拉开了院门,抬脚就要往谢宝珠那处院子里去:“走,我帮你抬。” “你的衣服——?” 谢宝珠有些尴尬。 自己刚才敲门的时候,似乎是把张明睿吵醒了,才让他来开的门。他现在就只批了一件外衣就往外走。 开门的时候匆忙来不及穿衣服,谢宝珠还能理解。但去她院子里帮忙搬人的时候,总不能也披着衣服?可要脱了搬,这才下过雪,不冷么? 但张明瑞忙活了一晚上,差点被陈哥气得上头,难得有陈元志的消息,他自然顾不得那么多。 也是昏了头,他连男女大防都忘了,伸手扶上谢宝珠的背,推了她一把。 “没事,先救人要紧。”他点了点头,推着谢宝珠边走边说,“你那亲戚在雪地里冻了一天,肯定受了风寒。这时候可不好找大夫,赶紧保暖才是正事。” 谢宝珠有些僵硬的扯了个笑。 她很想让张明瑞自重,但话到嘴里,却看见对方眼下的乌青。 他没睡好就被自己吵醒救人,紧急的时候纠结这个,会不会太矫情了些? 犹豫着,谢宝珠就被张明瑞推到了自家门口。 等见了躺在地上,犹如一条咸鱼一样的陈元志,张明瑞立刻松了手,上前蹲下,把人抬了起来。 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谢宝珠松了口气。 “把他抬到哪屋去?”张明瑞将陈元志抗在肩膀上,起身问她。 “去侧屋!”谢宝珠赶紧去把屋门打开,让两人进去。 把人抗进屋后,张明瑞还很贴心的帮他脱了外衣只留了中衣,又严严实实的塞进被窝里,才出门跟谢宝珠会和。 “怎么样,烧的厉害么?” 因为他在帮忙换衣裳,谢宝珠并不能在旁边观看,也只能问他陈元志是个什么情况。 “冻着了。”张明瑞的神色轻松了很多,“家里如果有姜,熬些姜汤就行。我看你那屋被子挺厚实,闷一天发发汗就能好。” 这样最好。 谢宝珠真实的松了口气。 陈元志还在被通缉,这时候确实不太好请大夫。 她小的时候着凉发烧不想吃药,也是大夏天的背家长塞到被子里闷了好一顿,差点连痱子都捂了出来。 虽然她之后都坚定了能吃药就吃药的决心,不过效果也确实是有一些的, 谢宝珠没再多想,转身进了厨房熬姜汤。 虽然她心里还有满肚子的疑问。譬如为什么陈元志藏得好端端的,却大晚上的蹲在她家门口?他有什么隐情,又是怎么知道自己落脚处的?再如,他躲来了,陈奶奶和陈哥又怎么样了? 但现在并不是好的时机,有什么话,也得等陈元志醒了再问。 可她进了厨房没多久,连姜块都没洗好,客房里便传来一声惊喊。 “哥、哥!!救我、救救我——!!” 第118章 威胁的原因 谢宝珠心中一惊,放下菜刀赶了过去。 客房里头,张明瑞已经先进去看了。 不过,也没用很久,他就又从里头出来,朝谢宝珠点点头,示意她放心。 “人还没醒,应该是做噩梦,发癔症了。你先去熬姜汤,我在这儿看着。” 这 谢宝珠看着他眼下的乌青,有些犹豫。 “不然,我给你抱一床被子,你也歇一会儿?让你守着,也太劳累了。” 听到她关心自己,张明瑞怔了一瞬,随即笑了起来。 他的笑里除了开心和愉悦,另有几分说不出的暖意和温柔。 “多谢关心。不过我少睡一会儿也没什么。而且我睡得太死,会打呼噜。万一和你这亲戚住一屋,互相吵着那就不好了。反正就守一会儿,不是什么大事。” 见谢宝珠还有些犹豫,他又说:“你要是真的想感谢我,不如给我做一顿饭!我记得在子丰城的时候,你可是答应了要报答我的。可你这店又没开,那我也只能厚着脸皮来你家蹭饭了。” 他这么一说,谢宝珠倒愈发的不自在。 从在巷子里被他救下之后,自己好多次遇险,似乎都是他给解的围。之前自己还嫌他烦来着 唉,给救命恩人做饭也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他似乎并未察觉陈元志的身份,还睡眠不足的帮了自己一回。放他俩在院子里,应该没什么事? 再加上陈元志这么呆了一夜,也算是大病一场,不管是补身还是开药,总是要出去一回的。谢宝珠想了一瞬,也就点了头。 “那我出门买些菜,劳烦你看顾他了。” 张明瑞笑着摇了摇头,倚在客房门口,看着谢宝珠拎起菜篮子往门外走。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门口,张明瑞脸上的笑才缓缓消失,剩下满脸的沉闷。 他推开客房的门,一屁股坐在房里的板凳上,目光投向床上那团抱成一颗的球,语气并不算和善。 “我把你嫂子打发走了。说,昨晚发生了什么,老陈他怎么突然要去官府自首?” 听到“陈”这个字,已经是一颗球的陈元志猛地打了个激灵,傻乎乎的抬起了头。 之前在院子里时,融化的冰雪将温度带低了很多,陈元志的病情并不很明显还没表现,这一进屋,被厚被子裹起,他的脸上便烧的满是红意,跟快熟了一般。 张明瑞皱了皱眉。 他没想到陈元志能烧成这样,方才就应该让媳妇儿出去抓点药回来的。 陈家的情况并不算好,没别的法子,张明瑞只能从院中刨来了一捧雪,压成了方块,按到陈元志的脸上,替他降温清醒。 脸上有了凉意,陈元志昏沉的眼神中终于有了一分神采。 他费力的睁了睁眼睛,勉力认出了眼前的人。 “木、木头哥!我哥、我哥呢?” “这话该我问你。” 即便是满心焦躁,看到陈元志烧成这样还关心兄长,张明瑞的语气还是缓和了一分。 “他昨天怎么突然会突然投案自首?阿明不都已经去子丰城找我了,怎么就这一天就变了这么多?” 提到自首,陈元志的神情突然变得很是激动。 他扑腾了半天,才抓住张明瑞的手:“奶奶、奶奶他被林家抓走了!” “我知道。”尽管知道,张明瑞的脸还是沉了一分,“我已经让人去找奶奶的踪迹了。” 咽了咽口水,陈元志的呼吸粗重了很多,声音也低沉了不少:“晚上、晚上,人,来姨家,哥不走,奶奶,威胁,头发” 一句话,陈元志说的断断续续的。即便他努力的睁大眼睛,不让自己糊涂过去。但无论是她的神情还是眼神,都多了几分昏沉。 那些刺激也只能让他清醒一瞬,认清楚眼前的人而已。能说清楚这些,已经是他尽了最大的力气了。 张明睿反抓住他的手腕,把话理清:“你是说,如果老陈不投案,林家就用奶奶威胁他。他们还送了奶奶的头发过去做证据?” 脑袋昏沉的不行,陈元志傻愣着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打了个哆嗦,狠狠地点头。 这点头似乎花了他所有的意志,在抬头的一瞬,陈元志眼睛一翻,团成球的身体散开,瘫软在床上人事不知。 畜生! 张明瑞的脸满是铁青。 他还夸林文是头小狐狸,聪明机觉。但到底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狐狸,那也是畜生! 自己保不下他那弟弟,就那一个六旬老人来威胁熟人顶罪,当真是一窝的废物! 他几乎想甩了袖子,立刻飞到林文房中,把那小王八蛋摁住恨恨揍一顿,再去县里地牢把老陈捞出来。 可看到床上昏的不行的陈元志,他发热的头脑又稍稍冷静了一些。 老陈也不是傻的。 他当初做地头蛇,主要原因是想通过人脉,去找他这个被人贩拐走的弟弟。可人找到之后,他位子也坐高了,再想轻易脱身就没那么容易了。所以这整治恶霸,早一刀晚一刀,都得落到他头上。 但同时,林家掳走陈奶奶,用陈奶奶来威胁陈哥投案,就有些说不清的意味。 当时阿明去找他求救的时候,自己太着急,也没深想。可如今一看,这里头猫腻实在有些太多了。 张明瑞眯了眯眼,静下心,开始思索其中的问题所在。 以林家那只狐狸的手段,他办福聚楼,用的自然是正经名声。但有那么个废物弟弟,走明面、用钱来堆人情,这套手段用在前任县令尚且适用,用在冉新林上,却是得碰一鼻子灰。 这也是他和老陈交好的原因。 明面他可以打点,惹到什么混子,也有老陈兜底。所以他那废物弟弟才能一路爬上去,混了个小头领当当。 也因此,若说他想借这一回风,把老陈搞下去,实在是无稽之谈。 就老陈手底下有名望的几个弟兄,几乎个个都看那废物不顺眼,他就是想另外扶持地头蛇,却也准备的不够充分。 那他硬要把老陈推进牢里,用陈奶奶逼迫老陈认下和淫道求子有关联的罪名,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只是希望用大案子来掩盖那废物弟弟出人命的事,那淫道求子这一件就足够了。 想到这里,张明瑞眼里突然闪过一到锐利的光。 除非,他和那群淫道真的有关联,且关系密切到割肉断臂都没办法撇清自己,清算时甚至会威逼到整个林家的安危! 这样,也只有推出一个替罪羊,顶替了这层关系,才能真的把事情掩盖过去! 第119章 唯一的机会 好一招瞒天过海! 张明瑞冷笑一声。 难怪道观能落到东市里头,也难怪求子这事能瞒了这么久。 五六年前,永华县可没有什么灵验的送子娘娘! 老陈自己不清白,但那也不是什么屎盆子都能往他头上扣的。林文既然那么想将关系撇清,那他就偏不如他的愿! 心中气愤难消,陈元志这傻孩子又烧的不成样子,张明瑞就打算去院子里吼一声,让孙哥帮忙抓些药。 不过,谢宝珠的动作比他更快。 这个时间,他和陈元志谈完,连一炷香的功夫都没有,她就已经拎着菜篮子回来了。 从厨房里钻出来,见张明瑞出来透气,谢宝珠把手里端着的姜汤塞给他。 “这汤有些凉了。我再去热热?”张明瑞接过手,皱了皱眉。 这汤其实并不算凉,也就是个温热。 谢宝珠却无语的摇头:“这汤是给你的。他在外头躺了那么久,衣服都结冰了,你还就穿了一件中衣去搬他怕你着凉,这是给你去寒气用的。” “至于我亲戚那一份,我又买了点姜回来,得给他炖一锅浓的。”谢宝珠抬头看他,“不过,等会还得麻烦你。我去药铺抓了药回来,药也煎在炉子上了。就是我不大方便进去喂他,得麻烦你喂他。” 听谢宝珠把这几句话说完,张明瑞心都化了,之前那些烦躁暂时被丢到了脑后。 他媳妇儿做事真的是又周到又贴心。 张明瑞感叹一番,单手拿着碗,一口干掉了这碗姜汤。 只不过,陈哥的事急,他也不能一直在这儿看着陈元志。 等谢宝珠把姜汤和药都熬好,给陈元志捏着嘴一口灌下去,张明睿又毫不客气的把人弄醒。 在床上窝了大半天,陈元志出了一身的汗,体温也降了不少。 他趴在床上,迷瞪却又认真的看着张明瑞,等着他说话。 “我现在去救奶奶和你哥,你就在你嫂子这儿呆着,别乱跑,也别给她添麻烦。有什么事,我会来这儿找你。” 他说一句,陈元志就点一下头,十分的听话。 想了想,张明瑞还是跟陈元志透了点底:“你家这回,是被林家当替罪羊顶上去了。我听你哥说,你认人记事很有一手。那就趁着修养的功夫,想想,林家什么时候跟道士接触过,见过面。哪怕是他家下人都行!” 打了个激灵,陈元志扒着被子就要起来,却又被张明瑞一把按了回去。 “说了不许给你嫂子添麻烦!”他低声吼了一句,又跟了一句,“还有,不许明着叫她嫂子。我回来的事没几个人知道,别给我抖出去,坏了事情!” 躺平在床上发了会儿呆,陈元志重重的点头。 “成了,你自己注意身体。”站起身,张明瑞准备出门,“要是记起来了,就随便编个借口,让你嫂子去阿明那一趟,我会立刻赶回来的。” 把陈元志安排妥当,张明瑞起身,跟谢宝珠打了个招呼,转身便出了门。 但等他推开院子门,却发现秋娘正站在院子里,静静的看着他。 一见秋娘,张明瑞就很头疼。 秋娘是秦王手下的侍女。但看她的功夫和性情,更像是死侍而非平时服侍的人。从季解世脱身之后,秋娘便回了秦王身边,怎么今日又突然回来了? 不会是秦王那边又出什么事了?他现在正忙着帮老陈抓林家的小辫子呢! 但秋娘却未多言,只是甩给了他一个包裹,示意他打开看看。 有些不明所以,张明瑞解开了包裹袋子,却在看见里面的东西后,瞪大了眼睛。 “这是在关押陈荣的地牢里发现的。”秋娘轻轻的说,“为防道士逃脱,在关押相关人员之前,冉公子曾派人把地牢里清洗了一遍,除却必备的被褥床铺,地牢里没有别的东西。” 即便是有满腹的恶心与仇恨在往喉头涌,张明瑞仍是强装出无事的态度,反问道:“这是外头人送进去的?” 秋娘点头。 “手指是被人用石灰堵住了伤口,趁着送饭的时候,藏在米饭中送进去的。发现之时,陈荣正在地牢中哀嚎捶地。冉公子说,这是陈秀芳的手指。” 终究是没忍住,张明瑞闭了闭眼。 他再睁开眼,语气已平静了许多:“七爷要我做什么?” “冉公子说,陈荣深夜投案,本就蹊跷。”秋娘毫无表情的复述,“投案之后,陈荣咬定自己是城中恶霸,却喊冤自己未同淫道合谋。冉公子以为,这是幕后之人借其亲眷之手,威逼陈荣替其顶罪。” “如今淫道一案爆发,百姓群情激奋。七爷的意思,是依然按原法施为,由冉公子拖住时间,张公子查出幕后之人,以儆效尤。” “有多少时间。”张明瑞紧盯着秋娘,一字一句的问道。 “三天。”秋娘抬头,“三天之后,若无人可抓,便将陈荣以同犯之名,与一众道士移交京城,由大理寺亲自处理。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午门斩首。” 听到秋娘特意把陈荣挑出来说,张明瑞也是个聪明人,瞬间明白秦王是什么意思。 他垂下了眼:“我知道了。不过,我想见老陈一面。” 秋娘对此并不意外。 她点了点头:“七爷已经吩咐过了。张公子若是想见,现在便可以。” 紧了紧腮帮子,张明瑞咬着牙说:“还请带路。” 或许在秦王这种亲王贵族看来,无论是恶霸还是世家,不管做了什么,只要是能为他所用,其他的一切都好说。至于对方受了什么伤,有什么仇怨,这都是私事,并不干扰他的计划。 但对陈荣而言,他当地头蛇就是为了兄弟。自家奶奶被人剁了手指用作威胁,这对他的伤害自然是极大地。 张明瑞走到地牢的时候,他正瘫在床上,一双眼睛茫然的望着牢房上方,毫无焦距。 仇恨向来是催人的利器,秋娘很懂这一点。 她平静的说:“七爷说了,如果能抓到人,陈荣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他本人需流放广南,但其家人可改头换姓,免受牵连。” 见张明瑞紧盯着陈荣,双手攥紧了牢门的铁柱,秋娘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为免身份暴露,最多一炷香,会有人引你出去。” “这是七爷还你的情,也是唯一一次机会。” 第120章 线索 秋娘走出去的脚步声似乎惊醒了陈荣。 他揪了揪头发,双手撑床,撑了好几次才勉力抬起身体。 露了个似哭似笑的表情,陈荣坐在床边,憋出了一句话。 “小元呢?” 张明瑞动了动干涩的喉咙,低声应道:“他在我媳妇儿那。” 陈荣呆愣的哦了一声。 不过很快,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都打了个哆嗦,眼睛里也迸发出一道激烈的光。 他甚至一改之前恨世厌俗的颓废样,一把抓住了牢房铁杆,跟张明瑞面对面对视。 “木头,你怎么进来的!刚才那女的是什么来头!!” 兄弟当的久了,陈荣放个屁,张明瑞都能明白他想干什么。更何况是他现在的处境。 沉默了一会儿,张明瑞没有瞒他。 “是个死侍,王爷的死侍。我那段时间不是出门了,是被人拉去运粮了。但那群兵老爷都是王八蛋,拿着老百姓的粮食吃着朝廷的饷银,要把那批军粮卖给北方的蛮人。我守了半个月,粮食被王爷自留了,算他欠我人情。” 即便张明瑞把话说得很是轻描淡写,但哪怕只是听着,陈荣也能明白这里头有多艰难。 这人情几乎是用命换来的,陈荣知道,自己不应该、也没资格让张明瑞去求官老爷通融。 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呼吸粗重了几分,陈荣面上显露出一分疯狂。 “兄弟,算哥求你。你看能不能通融通融,让哥出去半天、不,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就够!一个时辰之后,我自己回牢房,要干什么都由王爷!五马分尸千刀万剐都行!!” “那陈元志怎么办?” 甚至没有直接拒绝他,张明瑞只是反问:“你杀了林文林武,解了气,能救得了你奶奶和兄弟?杀了他们,处置淫道的时候依旧有陈家一份。杀一个不亏、杀两个反赚?老陈,你想好了,确定了?” 他太清楚陈荣了。 家人是陈荣的逆鳞,拨一下都能乱了他的心。 当初陈元志还没找回来的时候,陈奶奶买菜跟人起了争执,他都能拎着刀瞪着眼去菜贩摊前发病。可邻里邻居的,吵架打闹都是常有的事,避都避不开。 也因为这个,陈家才特意搬到了巷子深处。而周围人也很识相的把附近的院子都腾出来,尽量少和他们接触。 “那你说怎么办!” 陈荣颓废的坐到地上。这个向来坚挺凶狠的汉子,话里居然有了几分哭腔:“那群畜生!说好了只要我投案,他们就放了奶奶!只要,只要能让我出去,我杀了那群玩意儿,给奶奶祭天——” 从和秋娘确定过机会后,张明瑞就一直很冷静。 他敲了敲铁杆,半蹲下来,和陈荣面对面的看着。 “咱是动过手的交情,奶奶也是我奶奶。”张明瑞认真的说,“我从城里借了点人。回来之后就把人扔去看着林家了。他们还没回我话,那奶奶就还活着。” 眼看着陈哥眼里重新燃了希望,他又把秋娘在院子中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听清了么?只要能抓住林家的把柄,别说你弟,你都不用死!只要能抓到他和淫道私通合谋的证据!” “就算是假的,只要林家抵赖不了,那也行。” 最后一句话,张明瑞说的仿若低语,他的嘴唇甚至并未张开,只有虚虚的气息吐露出来。 陈荣彻底活了。 他定定的看了张明瑞许久,喉结在脖子处上下滚了许久,才发出声音。 “林武没起来前,东市一直是由二毛管教的。道观搬进去的第二年秋天,林武瞧上了二毛兄弟家的妹子,被他狠揍一顿。之后,林文在我这儿前前后后送了有一二百两,说是要为兄弟找场子,但我一个子儿都没收。” “林武跟小元算难兄难弟,林文要找场子,我就去帮忙震了个场面。但当天去的人里,除了我带的兄弟,还有一些是县里那些老不死留下来的犟头。二毛出面之后,别说调停了,那群人见面就打,摆明了找事。因为这个,二毛家散的散跑的跑。也只剩下他一个人混在外头的庙里。” 从二毛身上入手? 张明瑞微微皱眉。 这种被拉下位子的泼皮最是难处,一是人本就无赖,二是人前人后失意太多,不愿与人深交。再加上他早就搬到了城外的破庙中,自己贸然去接触,肯定讨不到什么好的。 “你去之前先找个人。”陈荣喘了几口气,“二毛倒台之后,林武本来想娶他妹做妾,但我当时觉得不对劲,在里头搅了水,把人送了出去。” “人去哪了?”张明瑞追问道。 陈荣嘴上咧出一分嘲讽的笑,似是在嘲弄林武,又是在嘲弄别的。 “那丫头送出去之后心里不舒坦,胆子也大,自己又跑了回来,在东市找了一户人家给人当丫鬟。张家虽然平日不怎么出声,但家业摆在那,林文就算知道了,也不敢随便往人家家里捞人——” 张明瑞眼皮一跳。 居然跑到了二伯家? 这还真是,又好又不好! 这人近在眼前,可自己现在这个身份,怎么去二伯家捞人找二毛? 啧了一声,张明瑞刚想问问别的,牢房门口就传来一阵踢踏的脚步声。 “看完了没?时候到了!”狱卒站在门口吆喝了一声,并不过来。 “完了完了!我马上就走!” 张明瑞高声应着,和陈荣一同站起身,互看了一眼。 不需要多话,两人隔着牢笼,右手成拳,抵了抵拳头。 而此时,永华县也已过了晌午。 虽然喝了药降了温,但陈元志依旧昏在床上不省人事。 谢宝珠去药房抓药时也只说了人冻着,抓来的药也只有一副,效用并不全面,。 担心陈元志就此烧傻了,谢宝珠在院中踌躇了片刻,决定再去药房一趟。 而她刚在院里转了个身,门口就有窸窣开门的声音。 心中一紧,谢宝珠高声问道:“谁啊?” “我啊!” 张小禾在门外脆生生的喊着。 “二嫂你一直没回家,听说最近城里又出了那种事!娘担心你遇到了什么麻烦,就叫我来看看你!” 第121章 疑点 谢宝珠松了口气。 这倒是她的疏忽了。 之前从子丰城回来的时候,自己的确是捎了封信回春阳村,但县里这几天情况连出,她也忘了再报消息回去。 那边,张小禾还忧心忡忡的跟她说。 “二嫂,幸亏你那天没有在道观里多待!谁知道他们拿着香客的钱,还能干出这种事!还有那个林武!” 提到林武,张小禾的神色就又厌恶又害怕。 “对了二嫂,我听说那林武被人花钱赎了出来,现在还在外头晃荡呢!之前他都被人打的腿都折了,还敢出来再调戏姑娘,也真是死性不改!要不然,咱就先回家住一段时间,等风头过去了再说?我怕” 谢宝珠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但陈元志还昏倒在家里,她总不能抛下一个病人让他自生自灭? “不了。”谢宝珠只是摇头,“铺子还在县里呢,再怎么绕也绕不过去。在城里看看风向反倒还方便一些。” 张小禾有些遗憾,但也只是哦了一声。 “哎,这世上怎么就这么多祸害呢?像小雨姐姐,她本来过得好好地,和大壮哥你情我愿,就差找媒婆定亲了。我过年的时候都听她说,她想自己先去道观算算八字了!可谁知道,这正月都没出,她就碰上了林武这么个王八蛋!” 顿了顿,谢宝珠有些惊讶:“你认识那姑娘?” “认得呀!”张小禾很自然的点头,“她三年前才搬到县里来的,之前是咱隔壁村里头的人呢。” 说道这里,张小禾的神色黯淡了不少:“我之前从寄养那家走回来的时候,曾经在小雨姐姐家讨水喝。她非但没有讨厌我,反而给我塞了不少吃的可惜家里忙,我不常出村,能见面的时候就少了许多。也是去年娘来县里,我帮二房带孩子的时候,才有空跟她聊了聊。” 张小禾伤感不已,谢宝珠却微微皱眉。 小姑子的话突然提醒了她一件事。 她去年孤身一人去道观里找清平的时候,那观里的道士就给她一种古怪的感觉。当时很莫名,但现在也证实了,那引路的道士和观里的人都是蛇鼠一窝,甚至连当日的那三个妇人,都事帮凶,是打算坑自己的。 当日自己能脱身,还是借了张明睿的身份,只因为他是个男的。如果那受害的姑娘真的是自己孤身一个人去,那恐怕难逃贼掌。 如果是这样,那姑娘被林武调戏后心中想不开,当场自杀也是可以理解的。但相较之下,白天撞死在道观门口的那个女人,动机就很奇怪了。 自己刚回县里时,人们的谈资方向还是林家家大业大欺人太甚,并没有一个人提到道观有问题。甚至在通缉陈家的告示贴出来之后,也没有人说小雨姑娘是遭了道观的毒手。 人都是要面子的,无论前世还是现在。 道观的事完全是被第二个女人的死去点燃了引线,可在此之前,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都像张家一样闭口不言,生怕别家指指点点。 这样的情况下,那个女人为什么会选择挑开这个头? 抛开各种因素,谢宝珠越想越觉得奇怪。 就在这个时候,侧屋里传来了一阵响动。 张小禾好奇的看了过去:“谁啊?家里还有人么?” “没事,是一个朋友,我去看看出了什么事。”谢宝珠含糊了过去。她不太确定张小禾认不认得陈元志,只能先将两人分开再说。 等她推开屋门,就看见陈元志披着厚重的棉衣,站在桌子前,神情恍惚的看着他。 有些犹豫,谢宝珠还是没用手摸他额头。 看这模样,他应该烧还没退? “你先回去躺着?” 以为他是听见外头张小禾的声音,害怕自己行踪暴露,谢宝珠想了想,解释了几句:“这是我家,外头那是我小姑子,她也不知道你在这儿,别人更不知道了。你先回去躺着,得先把身体养好,才能做其他事不是?” 陈元志愣愣的看着她,张了张嘴,又突然闭上了。 好一会儿,他才语气艰涩的说:“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取个东西?” 取东西?去陈家取? 谢宝珠第一反应是拒绝。 不是她无情,实在是陈家都被激愤的百姓践踏一通了,有什么玩意儿,也早就被他们顺手拿走或者砸了。而且,陈元志现在还是被通缉的状态,虽然被通缉的不是自己,但官府肯定盯着陈家三人经常去的地方。 她去取东西,风险实在是有点大。 似乎看出谢宝珠的拒绝,陈元志又急忙加了一句:“不不是回家!是去北边,去屠户那里” 去屠户哪里? 谢宝珠听了,反倒更糊涂了。 精神不振,再加上心情不佳,陈元志的脸肉眼可见的萎靡了不少。 他低着头,声音低迷:“我之前在那买肉,身上一时没钱,就把哥哥给我的护心佩抵在那了。本是说好了,等我回家取了钱就赎回来,谁知道” 看着他头沉的愈发的低,谢宝珠也有些不忍心。 老实说,虽然没出门,但自己也大概能摸清楚外头的局势。 陈奶奶和陈元志之前应当是被陈哥妥善的藏起来了。结果陈元志大半夜的跑到自己院门口,还等的衣服都结了冰,那想必是出了什么变故。八成,就是陈哥被抓了。 这种情况下,往日随随便便的物件都有可能变成遗物,更何况是护心佩这种有特殊含义的东西。 只不过,自己帮他去赎护心佩,岂不就暴露了自己知道陈元志的行踪? 谢宝珠还是犹豫,陈元志就睁着眼看她。 眼前的人虽然努力的睁大了眼,但眼里的光彩还是一点一点的暗淡下去。 想起他曾经开导过自己,谢宝珠终究还是心软了。 她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我过去看一眼。如果有护心佩,我就帮你买下来。如果没有,那我也不能硬追着赎,只能打听打听,看他们是不是把护心佩当了。” 这不要紧,陈元志想要的,也不过是让她去阿明那一趟。 “好,谢谢你。”陈元志笑了笑,心中一宁,直接晕了过去。 “喂、喂!倒床上再晕呀!”谢宝珠拍了拍他的脸,很无奈。 他倒在这儿可怎么办?就这么睡在地上? 第122章 无人可护 永华县城外的破庙里。 一个浑身都是补丁,脸颊上还带着凹陷的刀疤的乞丐翘着腿,坐在破庙的供桌之上,目光阴寒的打量着眼前的人。 他身旁,五个年岁不一的小乞丐警惕的守在一旁,很有要打起来的意思。 张明瑞也不懂,只是板着脸,和这男人一直对视。 过了有一炷香的功夫,刀疤乞丐嗤笑一声,将腿放了下来。 “看这模样,兄弟几个要个饭,还挡了有的人眼?” “那倒不是。”张明瑞面无表情的说,“找你商量事。” “说事可以,价格得谈。”刀疤乞丐,也就是二毛,搓了搓手,脸上却没有什么欣喜的表情,“都是讨个饭吃的,看你也没几个子儿,给你便宜点,一条,两贯钱。” 他这两贯钱一出,最先有反应的不是张明瑞,而是他的几个乞丐弟兄。 “哥,这价钱是不是高了?” “就是,坑他一笔,赚个几十文就行了。两贯钱哪个冤大头愿意啊?” 二毛不耐烦的摆手:“活儿还没接的你们就嚷嚷,不想要就赶紧滚蛋!爱找谁找谁!那城里不是还有姓陈的么,不找咱他有的是路子!” 一听这话,几个小乞丐面面相觑。 有胆子大的还问了一句:“哥,你不是老糊涂了?那姓陈的昨个儿就被抓了啊!” 小乞丐问这话时,都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但谁料,他的大哥非但没有打他,反而懒洋洋的往后一靠,挑衅一般的朝张明瑞摆手。 “听见没?那姓陈的被抓了!他被抓了那我可没法,一条消息两贯钱,爱要不要!” 几个小乞丐这才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大哥这是坐地起价呢! 他们忍不住用一种看冤大头的表情看张明瑞。这能买消息的,可就他们一家了,这人不想做冤大头,那也没处去了! 但张明瑞只是平静的看着几个人。 “可以,两贯。” 嘶了一声,小乞丐简直想把大哥供起来。这一单生意两贯钱,可够他们吃半个月的了! 但谁料,张明瑞又补了句话。 “干翻林家,两贯钱。抄家,三贯。给你妹妹的行踪,四贯。” 几个小乞丐愣了愣。 林家?抄家?还有妹妹的行踪?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就算是买消息,这抄家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但小乞丐还没反应过来,二毛就一拍桌子,面露凶色,撑了一下手臂,从桌子上跳了下来。 他脸上的疤痕似是积年未愈,即便是接了疤止了血,仍是在他脸上留下了深深的沟壑。这脸再一狰狞,那疤痕就愈发的明显,也愈发的怖人。 “啥意思?给我说清楚了!”二毛吼了一声,“给我把门关上!今个儿这话说不明白,你就给我交代在这儿!” 小乞丐们打了个哆嗦,不敢怠慢,一溜烟的跑去关上庙门,并守在门窗处,虎视眈眈的看着屋里,站得纹丝不动的张明瑞。 随着破庙门窗的紧闭,原本就因为灰尘飞扬而光线昏沉的屋内愈发的暗。 二毛从供桌下方抽出了一把刀。他拎着刀,一瘸一拐的走到张明瑞说身旁,抖了抖刀。 “你知道我妹的消息?” 张明瑞不为所动,神情变都没变。 “说!”二毛的脸色愈发的狰狞,“她在哪?她是不是被林武那狗娘养的拐去了!” 张明瑞低头看他:“那倒没有。” 他不轻不淡的说:“人还在永华县。” 二毛脸上一喜,往后退了一步。 “不在那狗玩意儿手里就好,在永华县那更好”二毛欣喜的念叨了几句,扭头又是一副凶色,“那她现在在哪!快说!不说老子砍死你!” “四贯钱。”张明瑞看他,“四贯钱,一条消息。” 几个小乞丐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张明瑞说的一串话是什么意思。 乖乖,这人够虎的,被围着还敢管大哥要钱! 二毛也料想不到他是这个意思,一时气急,上前用左手揪住张明瑞的衣领。右手则挥了挥刀。 “你说不说?” 张明瑞却挑了挑眉。 “要是算消息,那就四贯一条。要是商量事,那就顺手帮忙。” 二毛的动作顿了顿。 冷静了下,他想起来张明瑞那句话到底说了些什么。 松开他的衣领,二毛又恢复了那副地痞无赖的流氓样。 “行,哥算是懂了。想搞林家是?你想怎么搞?” “我要林家和道观私下往来的证据。”张明瑞也不含糊,开门见山就说了目的。 “道观?”二毛眯了眯眼,又重新坐回了供桌,“咋地,陈荣是你兄弟?” 张明瑞并不回答,只是看着他,等他给个答案。 二毛看着他这模样就来气。 他抓了抓自己脏乱的鸟窝头,烦躁的啧了一声:“咋地,我还非得帮你不成?道观那事都定论了,就是陈荣顶罪,我犯得着再掺和进去?” “撞死在道观门口的那个女人,你查过么?”张明瑞却是牛头不对马嘴的来了这么一句。 “没查,咋了?”二毛随意的回了一句,又给了自己的答案,“你咋来的咋回去,这事我不掺和。陈荣那瘪犊子怎么斗我的,我还没忘呢!不是他那傻批,我也不会混成这样。他和林家互斗,我乐的拍手看戏!” “那,那妹妹呢?”却是有小乞丐忍不住问了。 他们也听出来了,这男的是来搬救兵的,而且他手里还捏着大哥亲妹妹的消息。 提到妹妹,二毛愣了一会儿。 很快,他就拍了拍腿,朝张明瑞露了个嘲讽的笑。 “他不都说了,我妹还在县里么?自己找也能找着,犯得着掺和进去?就说林家,你们谁敢动手?” 几个小乞丐赶紧摇头。 “滚,我心情好,不跟你计较。”二毛甩甩手,转身就在供桌上躺了下来,竟是要睡了。 张明瑞只是看着,看着他背过身,甚至微微发出鼾声。 “那个女人,被道士玷污不假,但那是半年前的事。” “她丈夫是有名的赌鬼,年前欠了赌坊五百两银子还不上。不巧的是,那赌坊,是林家新开的。” 看着二毛的背影逐渐僵硬,张明瑞挑起眉头,把话说完。 “林家无人愿惹,那令妹生死,恐怕也——” “无人能护。” 第123章 达成一致 几个小乞丐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往外头缩了一缩。 他们不清楚这男人的底细,还能不了解自己大哥么?大哥现在这模样,一看就是要恼了! 果不其然,张明瑞话音刚落,二毛就双腿一撑,从供桌上翻身下来,重新揪出张明瑞的领子,咬牙切齿的问他。 “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张明瑞冷淡的看着他,模样与谢宝珠当初同他撞在巷子里时一样的冷漠,只是不想看到林家独大而已!” “那就让爷当肉盾?”二毛低吼一声,“林家那瘪犊子玩意儿,我能削他早就削了!你当我怎么混成这模样、连县里都不敢住?当初林文那狗娘养的为了杀人灭口,就差扭着老子往衙门里送了!知道的多有什么用?官老爷都跟他们是一伙的!” 很好。 张明瑞眯了眯眼。 二毛知道的看起来要比他想的多得多。那想必那位王爷,也不介意用一点点威势和承诺,来打开他们的困局!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张明瑞挑起眉头,眼神很是耐人寻味,“想收拾林家的,可不止我一个。” 阴晴不定的想了一会儿,二毛松开了张明瑞的衣领。 “成,我说!”二毛恶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不过你得保证,林家倒台之后,我们兄妹不会被那瘪玩意儿报复!” “可以。”张明瑞点头,“但对应的,不光是道观的龌龊,林家还有什么往来和猫腻,你都要交代清楚。” “那是当然!” 得了承诺,二毛脸色好看了点。他昂了昂下巴,冷眼看着张明瑞:“就在这儿说?还是我带你走几圈?” 张明瑞却是摇头。 “不急。我们还有别的要谈。” 从二毛答应张明瑞帮忙之后,那群小乞丐就被他喊到了门外面,负责守门。 有大胆的,想戳开纸窗往里头瞧,可那手指头刚在窗户上戳了个洞,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的咆哮声。那声音大多来自自己大哥,也不知道张明瑞说了什么,让他这么生气。 小乞丐还想再听,就看见自家大哥透过洞口恶狠狠的看着自己。 哆嗦了两下,小乞丐们再也不敢了。 而那之后,张明瑞和二毛在破庙里谈了足有一个时辰,二毛才冷哼一声,示意小弟们把破庙门打开。 这一个时辰内,虽然大哥没有像之前那样生气,但屋里还是有传来刀的刮擦声的。 几个小乞丐开了门,探头谈尾的往里头瞧,却不敢往里走一步。 看见他们这样,二毛啧了一声,吐了口唾沫。 “啧,就这德行!搞什么!” 张明瑞却不为所动。 “我已经打点好了,晚上会有人来接你去东市。就在道观前碰头。” 二毛先前还生气,这会儿却爽快的点了头:“成!我会按时到!” 搞定了二毛,张明瑞不再留恋,扭身就往破庙外走。 见他转身,二毛眯了眯眼,脸上再次闪过一丝凶狠! 他在小乞丐们瞪大了眼睛的表情中,跳下供桌,一把抄起掉在地上的刀,举过头顶,狠狠地朝张明瑞劈砍过去! 这刀虽然生了斑锈,但仍旧是开过刃的,眼看着那刀即将劈入张明瑞的肩头,二毛非但不停手,反倒嘿嘿了两声。 但下一秒,张明瑞侧过了身体,并用右手中指弹了刀身一把! 瞪大了眼睛,二毛还没来得及把质问的话说出口,就觉得刀身传来一股巨大的力气,震得他虎口发麻,连刀柄都握不住! 随着那刀咣当一声落在地上,张明瑞也踏出了破庙的门。 “喂!”二毛不甘心的追了上去,高喊着他,“你他妈从哪学的这功夫?” 张明瑞却连回话都没有,径直回了永华县。 等他回去,第一个来找他的,不是冉新林,是阿明。 阿明找到他的时候双眼都在发光,显然是寻了他许久。 “木哥!”他先是高声喊了一句,又意识到周围还有人,便降低了声音。 即便如此,他依旧兴奋的不行:“木哥!陈哥他弟醒了,正找你呢!” 张明瑞的神色缓了缓,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阿明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又说道,“陈哥他弟脑子真活,我就年前攒够了钱,给阿娘买了块护心佩。阿娘刚开始觉得好看,还天天带着,后来嫌卖肉带着太烦,就给挂铺子上头了。我这天天不去铺子的,都已经把这事给忘了。” “结果他还记得!嫂子去问那护心佩的时候,阿娘还吓了一跳,以为我这护心佩是从谁家那克扣来的,回来就嚷嚷着要打我!”说着,阿明还有点不好意思,“哎,不得不说,木哥你真厉害,阿娘一直在夸嫂子漂亮!说是县里第一美人,搞得我都想见见嫂子了!” 张明瑞嘴角勾了抹笑。 他媳妇当然是最好看的。 不过,再怎么夸,他也不打算带阿明去媳妇家。 拍了拍肩膀,把阿明催回去看店,张明瑞自个儿往媳妇家跑。 以他的想法,到了院子,给他开门的肯定是媳妇儿,说不定还准备了几道小菜,作为自己帮陈元志的谢礼。毕竟,早上她说给自己做饭,因为太忙,自己还没吃上就跑了! 但张明瑞这种美好的想法,也只能存在于脑海中了。 给他开门的,是他亲妹。 “咦?是张大哥啊!”张小禾看见他还挺高兴,“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么?” 这就尴尬了。 张明瑞心里特别想叹气。 他倒不是嫌弃自家亲妹,主要是她跟自己本来就亲,得亏是人傻好骗,再加上自己本性如此,她才没能认出自己。如果不是要和媳妇儿多接触,他其实更想在家人视线之外守护他们的。 现在小禾又在这儿守着,自己还得再编个理由才能糊弄过去。 唉,想想就觉得麻烦。 张明瑞转着脑筋,正在想理由,侧屋的门就开了。 陈元志裹着被子,缩在门口,看着院子里的两人。 “木哥是来找我的。”他朝张小禾歉意一笑,“实在抱歉,之前生了病来找谢姑娘,谁知道会突然发热” 张明瑞皱起眉头。 他出来干嘛,小禾要认出来了,自己还得帮忙打圆场。 张小禾倒是跳了起来。 “你一个病人开门干嘛!既然是二嫂的朋友,那有什么抱不抱歉的!快快快,赶紧回屋躺着,药我快煎好了!” 第124章 陈元志的本事 陈元志没说什么,张小禾就跑了过去,硬是把人推进了屋子里。 她还特意叮嘱了陈元志要好好休息,甚至把那身结了冰又化成水的棉衣都拿走拆洗去了。 张明瑞有些无奈,但他亲妹妹就是这么个性格,也说不出是好还是不好。 眼看着陈元志窘迫了起来,他走进院子,冲妹妹一笑。 “小禾,这是我朋友,正巧他病着没法回家,我就过来看看他。” “哦!”张小禾不疑有他,“那你们先进屋!我去厨房看看药熬的怎么样了!” 说完,小姑娘就去了厨房,对张明瑞和陈元志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张明瑞更无奈了。 但是他现在的身份,又不好教训小禾什么,也只能听她的,跟陈元志一块进了屋。 以谢宝珠的想法,她有时候都会觉得,她认识的张明瑞,前后表现的根本不是一个人。巷子里那个男人又烦又木头,可后来遇到的男人却热情又开朗。 但事实表示,张明瑞的确这样的人。 对自己的朋友和伙伴,他愿意为此奔波走动,愿意将本性展露在他们面前;而对于陌生的路人,他甚至连看一眼都觉得麻烦。 虽然他在家人面前表现的很是木讷,但那也只是特殊情况。而陈元志,虽然占着陈荣弟弟的身份,但对于张明瑞而言,他显然属于后一类人。 脸上的笑容淡了不少,张明瑞将门阖上,扭头看向陈元志。 “说,想到什么了?” 陈元志的神色倒是很平静。 他快速的把话说了一遍:“撞死在道观门口的女人叫赵香,河村人,四年前嫁到县中,男人叫王柏力,县城本地人。因为好赌,家中父母找媒婆说了三四次亲事都没成,最后是花了三十两银子的聘礼,娶到的赵香。” “王柏力去年十月十八的时候,在林家赌坊赌输了五百三十二两银子。按照县里的规矩,换不起钱的,就拿物件、房子甚至是人来抵。赵香嫁给王柏力三年,生有两女,都只有一岁。林家一直拿不到银子,大年二十九当天放了话,说要捉赵香母女去桃花巷。” 听他说的这么详细,张明瑞忍不住挑起了眉头。 那男人好赌、女人被逼的消息,是阿明他娘在城里转了几圈,才打听出来的。但即便如此,也没有详细到连求娶细节都清楚的地步。 往个儿他只听老陈吹自家弟弟记性好脑子灵,却没想到他能做到这种地步。 但他现在要的,是那些被遗漏掉的消息。 张明瑞毫不客气的敲了敲桌子:“我知道,还有别的吗?” “二十九当天去放话的人我认得,是花香阁的小二,平时安分守己,但和王柏力一家没有任何交集。而花香阁的掌柜,是林家大总管的干侄子。”陈元志抬头,“上元节事发后第二天,花香阁闭门,小二又去了一趟王柏力家中,赵香撞死前一晚他又去了一回。” 张明瑞眯起了眼,有些生气又有些想笑。 狡兔三窟,林文还真是怕死。 又是干侄子又是小二又是赌钱,就这么一出祸水东引,他都得绕个两三回再干,生怕别人揪到他的狐狸尾巴。 不过,他大概没想到,陈荣的弟弟还有这么个本事。 “人现在在哪?” 陈元志却摇了摇头,声音里有些失落:“官府贴了告示之后,我一直藏在阿明家,消息就没那么清楚了。” 这倒是意料之中。 张明瑞没有怪他,只是问:“还有别的么?关于道观、关于林家的。” 陈元志想了一会儿,才说:“因为林武,哥一直不让我去东市。但道观的消息我还是知道一些的。” “五年前道观换了掌事,人叫季解世,听东市的孩子们说,他们经常看到季解世去林家算卦,不过这时间也没有一个月。季解世不再去林家的下一个月,东市几户就凑了钱,把道观落到了县里。那里头的道士,除了一对叫新礼新乐地是由季解世带进来的,其他都是些野道,没什么本事。” “至于林家再往前一点,季解世没来的时候,大概是六年前,他们曾连着三个月往子丰城送信。”陈元志说着也在皱眉,毕竟这时间太过久远,“一天能送上五六封,最厉害的时候甚至跑死了一匹马。再多的我也说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张明瑞听了,却沉默了一会儿。 他突然问陈元志:“林家什么时候发家的,你还记得么?” 陈元志愣了愣。 “我我说不太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表情有些奇怪,“林武和我一起被拐的时候,林家因为福聚楼,已经在东市买了院子。但要说怎么做到今天这个局面” 陈元志也顿了片刻。 “似乎就是从送信的那些时日后开始的。” “我知道了。”张明瑞心里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但他现在还不确定,只能慢慢的去证实他们,“你先歇下。” 他起身想走,却被陈元志叫住了。 后者满眼忐忑的看着他,抿了抿唇,才开口:“木哥,我哥他他怎么样了?” “没事。”张明瑞扭过头,神色柔和了些,“他好着呢,该吃吃该睡睡,还闹着要放他出来,跟林家同归于尽。” 这是陈荣能说出来的话、干出来的事。 陈元志的眼眶微微湿润,他却坚持着问:“那,奶奶呢?” “我哥说他把奶奶安顿好了,但阿明家是县里唯一能收留我们的地方。这么短的时间里,哥也根本不可能把奶奶送出县城。木哥,奶奶她,是不是出事了?” 提到陈奶奶,张明瑞静了片刻。 虽然陈荣一直秉持着守护弟弟的姿态,有什么肮脏事也不让他知道和掺手。但张明瑞却觉得,他没什么理由替陈荣瞒他弟弟。 这毕竟是他家人。 “奶奶被林家抓走了。”他叹了口气,“我已经在筹备人手了。” 陈元志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又哽住了。 他知道的再多,也动不了,也没办法救奶奶。这点,他一直都很清楚。 与此同时,张小禾敲响了侧屋的门。 “你们聊完了嘛?我把药煎好了,要趁热喝的!” 张明瑞瞥了陈元志一眼,看着他收拾好神情,才把屋门打开。 “聊得差不多了。”张明瑞冲妹子微微一笑,“就是得再麻烦你们一晚。他是跟家里人吵了架跑出来的,现在又生了病,一天两天的还回不去。” “这样啊!没关系的!刚好我这几天没事,要在二嫂这儿住一段时间!正巧能帮忙看顾一下!”张小禾倒还算机灵,自己留下来陪谢宝珠,“不过,张大哥,你回来的时候没有看到我二嫂么?她之前说出门去买菜,可这都三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回来啊?” 陈元志一愣,张明瑞的脸却已变了大半。 “她还没回来?!” 第125章 被抓了 低低的呻吟一声,谢宝珠顶着昏沉的头醒了过来。 她想用手撑起身体,但动了动手指,却发现胳膊根本抬不起来。 这一下子,谢宝珠终于清醒了。 动了动被背到身后的手,谢宝珠发觉自己正被蒙着眼,双手绑在背后,关在一间小屋子里。她愣了一会儿,很快就想起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是帮陈元志去屠户家找护心佩来着。她的时候,那玉佩正好就挂在屠户的铺子前,看模样已经是挂了有一阵了。 那老板年见她问护心佩还惊讶了一下,不过很快就给了价钱,二两银子,也不算贵。 可自己捏着玉佩要往回走的时候,却直接被人在小巷里头打晕了! 挣扎了一下,谢宝珠想从地上折腾起来,却碰到了腰间的玉佩。 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甚至停了动作。 怎么回事?自己被劫持,不是为了玉佩,难道是为了劫色? 但劫色,需要把人捆成这样,还蒙着眼扔到小黑屋里么?这更像是为钱绑票啊! “丫头,你终于醒啦?” 谢宝珠心中一惊,忍不住动了动手脚。但很快,她又疑惑起来。 那道询问的声音听起来又老又沙哑,甚至还有几分虚弱,一听就不像是挟持她的人。 难不成,这屋里头还有另一个被关的人? 谢宝珠忍不住试探的问了一句:“您,也是被关到这里的?” 那沙哑的声音笑了一下,随即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傻丫头,不是被关进来的,我还能自己走进来不成?倒是你,那群打手捆你进来的时候可没松劲儿,你没摔着?” “我没事——”谢宝珠刚应了一声,突然就觉得这声音有几分熟悉。 她仔细琢磨了一下,很快就想到了这是谁。 “陈家奶奶?!你怎么会在这儿!陈哥不是把你藏起来了么?” 陈奶奶又咳了几声,虚弱的话语里带了几分叹息。 “唉,是我拖了小荣的后腿丫头,你躺了有三四个时辰了,渴么?我这儿还有些水,你过来喝一些。” 谢宝珠刚要说话,蒙着的眼里却突然感受到一股细微的光。 心头一紧,谢宝珠停止了挣扎,躺在地上假装没有醒来。 吱呀一声,屋门被人打开,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端着食盘的丫鬟。 那丫鬟看也不看谢宝珠,径直走到陈家奶奶跟前,把食盘放下,并静静的看着她咳嗽。 “大爷让我问你,考虑好了么?”丫鬟的声音里毫无感情,似乎只是例行询问,“只要陈荣认了罪名,大爷便会立刻叫人放了你,并请大夫替你看病。之后,大爷会替你们祖孙改名换姓,送你们离开永华县。” 陈家奶奶低低的笑了两声,却是夸起了陈荣。 “我就知道,小荣骨子硬,你们这么干没用。你回去告诉林文,别说砍我一根手指,你就是砍了我的手,砍了我的脚,哪怕是把我的人头送到牢狱里去,小荣都不会替你们顶罪!恶人终有报,你们和那群道士鬼混在一起害人媳妇,早晚会被天雷劈!” 对她的答复,丫鬟并不生气。 她甚至还劝了陈家奶奶两句:“您这是何必?若说善恶终有报,您的大孙子作为县中一霸,早晚要被县令查处。到时候,也是个砍头的罪名。总归是个死,好歹用他的命保了你们祖孙以后的生活,不是更好一点么?“ 谢宝珠只觉得心中冰冷一片。 顶替罪名? 到底是什么样的罪名,需要囚禁陈哥的奶奶,用地头蛇的亲人安危做威胁,才能逼人顶替? 陈家奶奶冷笑一声,却是丝毫不低头。 “你还歇了这条心!我虽然老,但也不是什么窝囊废。什么样的罪该怎么罚,那都是定死了的!我就等着看新来的县令爷,能把你们姓林的一网打尽,再不能作怪!” 她都这样说了,丫鬟也不好再劝。 “我知道了。”丫鬟点了点头,起身出了屋门。 等丫鬟走了,门被挂了锁,甚至连脚步声都听不到,谢宝珠才挣扎着坐了起来。 “陈奶奶,你的手——” 不等她把话说完,陈奶奶又笑着回她:“不妨事、不妨事。就一根小拇指罢了,当是被狗咬了,也不耽误什么。” 对林家,陈奶奶是宁死不屈,但对谢宝珠,她又温柔的像个真正的奶奶。 “来,丫头,你往这边挪挪看。”陈家奶奶招呼着她,“那群人觉得老婆子剁了手指头,就什么活儿都干不了了,连带着捆绑都给我松了。你挪过来,奶奶帮你把绳子解了。” 心头有些沉闷,谢宝珠嗯了一声,挪着草席挪了过去。 陈家奶奶先是帮她把眼罩解了,才又是用手挑着草绳,去解那纠成一团的死结。 也是趁这个功夫,谢宝珠才真正的看清了周围的模样。 陈家奶奶低着头,头发散乱,脸色蜡黄,似乎有很长时间没有进食了。而替她解绑的右手上,小指头处有一道恐怖的横截面。并且,不知是为了威慑陈奶奶,还是真的粗心大意,那群人在动了手之后,连简单的包扎处理都没有,就这么任由伤口流着血,暴露在空气之中。 抽了一口气,正巧绳子被解开,谢宝珠忍不住握住陈奶奶的手仔细查看。 古代本来医疗水平就不发达,消毒什么的做不到最好。这伤口横截面又这么大,肯定会感染病菌的啊! 不管怎么样,谢宝珠暂时还做不到对无辜人员的伤口视而不见。 她左右查验了一圈,发现这个地方,似乎是一处藏酒的酒窖。 那群人为了关她们两个,甚至特意在酒窖里铺了草席。而草席周围,则摆放着大大小小足有几十坛酒! 谢宝珠的脑海中似乎有什么想法一闪而过。 但她来不及抓住那些念头,只先绕着酒坛转了几圈,选了度数似乎更浓烈一些的竹叶青酒,拍开泥封,抱着坛子走回陈家奶奶身旁。 她做这事的时候,陈奶奶也只是乐呵呵的看着她,并没有什么举措。只是在谢宝珠用沾了酒水的衣服擦拭她的伤口时,陈奶奶才嘶了口气,抽了抽手。 “丫头,你怎么叫人拐来的?”趁着她包扎的功夫,陈奶奶开口问她,“你家不是在春阳村么?怎么不回去,还被人捉到了这里? “这,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捉我啊!”谢宝珠很无奈。 虽然她和陈家是有交集,但那仅限于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还是没谈好的那种。 非亲非故,他们捉她一个无关人士干什么?又不是抓了她就能威胁到谁! 就算是想威逼张家,那二房和三房才将将和好,会不会因为她这一个半寡妇出手,还不一定呢! 第126章 林文的目的 听到谢宝珠的话,陈奶奶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说什么。 不过,她倒是还问了一句:“丫头,我问一句。你知不知道,小元现在在哪?笑小荣被人抓到牢狱里头,那是他的报应。可我就担心小元” 谢宝珠顿了顿。 “陈元志在我那呢。”谢宝珠抬头,神情有些无奈,“我发现他的时候,他衣服都冻的结冰了,就守在我门前,也不敲门。” 陈奶奶叹了口气:“总不能给你添麻烦唉,说起来,也是我们连累了你。” “反正抓都抓了,抱怨也没用。” 谢宝珠想的很开,她现在更关注的,是林家的事。 但,林家不是和陈哥关系很好么?林武那天调戏自己的时候,就在说陈荣是他大哥。怎么半年不到,林家不去捞他,反倒要陈哥顶替罪名? “陈奶奶,那丫鬟说的,到底是什么事啊?”谢宝珠忍不住打听了一下,“怎么还要砍了您的手指头,去威逼陈哥顶罪呢!他家那个林武,不是还把陈哥当大哥的么!” 陈家奶奶叹了口气,神色有些飘忽。 “这人啊,有用的时候,是贴上来喊得特别亲昵。可等他没用了,一脚踹开都是好事了。丫头,小荣在外面做什么,我从来都不过问。可我也清楚,那孩子虽然成了恶霸,但性子却不是那种欺凌老百姓的人。” “他们把我关在这酒窖里头,我也想了。这过了年,县里风波就没停过,光林小二,上元节上就害死了个姑娘。可要说让小荣顶罪,那县老爷也不是瞎的。他林家还能把上元节逛灯会的人都收买了,硬说是小荣害死的不成?” “小荣老早就跟我说过,那群道士不是什么好人。道士出问题的时候,我还在庆幸,觉得老天开了眼。”说起道士,陈家奶奶忍不住抓住谢宝珠的手,似乎是在安慰她,又或者是在安慰自己,“可直到林家抓了我,我才明白,这道士是怎么被人捅出来了!” 谢宝珠听懂了。 “那就是说,是林家想把道观推出去,来保全自家。” 但,就算是在东市住了许多年的张家,他们也是在周雪璇的事发生之后,才明白道观里都是些什么龌龊人龌龊事。 而林家,能动手把道观推出去遮掩风波,那他对道观生出的事端必然有所了解。甚至,还在里面填过水加过油。 而官府贴出的通缉告示也证明了这一点。抓捕陈哥的罪名,是同道观合谋私通! 谢宝珠睁大了眼睛。 她反握住陈奶奶的手,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出一阵光亮。 地窖的门再一次被打开,这次进来的,却不是送饭的丫鬟,而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公子。 握紧陈家奶奶的手,谢宝珠眯起眼,背着光试图看清这人的样貌。 是林家的狗头军师?还是林家的掌事人来了? 就在这公子背后,有一道声音低声的说着:“哥,咱要不,就减点头发指甲什么的送过去算了,再砍手指头那老太婆死了怎么办?” 这是林武的声音! 那他身前的人,岂不是就是福聚楼的东家,林家大少爷,林文了?! 摩挲了两下腰间的玉佩,林文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陈秀芳没了,还有一个姑娘呢。” “哥,你抓了谁?!”林武惊讶的问道。 林文宠溺的笑了笑:“还能有谁?你躺床上的时候,就对这小娘子念念不忘,哥哥自然是要帮你完成心愿的。只不过,在她收心做妾之前,我还要拿她做些事。” “小娘子,谁啊?”林武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眼看着哥哥要往地窖里走,林武便赶忙去拉他:“哥,你别、别再弄出人命了我这几天,心里怪的很,老觉得有人在我耳边叨叨” “那,回头我请黄大夫给你瞧瞧。”林文走动的步子没有停下,“再请明光寺的大师给那小娘子诵经超度,免得你心中不宁。” “哎——” 林武还想再说什么,林文已经进了地窖,听不清了。 他自己是没脸去见陈家奶奶的,只能蹲在地窖门口,守着,等他哥出来。 “陈家奶奶,许久未见。” 端着烛台在地窖中站定,林文面露微笑,看着警惕的两人。 “还有谢姑娘,既然醒了,那便一同问好罢。” “你想做什么?”陈家奶奶率先开口,“我已经说过了,你就算是砍我的手,砍我的脚,哪都没用!反正我这一把老骨头,算算年纪早该死了。小荣要听了话认了罪,那他才是没脸跟我在黄泉路上见面!” “我知道。” 烛火在地窖中燃烧着,偶尔闪出一道噼啪的声音,将这黑暗的屋子显得愈发沉闷。而火焰的光芒映照着林文嘴角的笑容,竟然显出了几分可怖。 “所以,我并不是来找你的。”林文慢条斯理的抖了抖衣袖,“我只是,有些话想跟这位姑娘说。” 见他提到自己,谢宝珠警惕心愈发的强。 “你想说什么?你是想抓我去逼陈哥顶罪?那也太可笑了,我可不是他的什么亲眷。” “你误会了。”林文垂下眼,嘴角的笑却愈发的浓。 他最后擦了擦衣摆的玉佩,然后就这么扔给了谢宝珠。 “我请你来,可不是为了陈荣。” 什么意思? 谢宝珠心中愈发的不安。她总觉得,这林文跟个神经病一样,说话做事都不太像正常人。 “第一件事。”林文举起右手食指,按在嘴边,“谢姑娘的夫君一直在阻挠淫道一案的审理,这确实称不上是好事。请谢姑娘来,也不过是想让他停止这番阻挠。若有心,我们二人说不定还能坐下,一同商议些事情。” 自己的夫君? 谢宝珠懵了。 他说张明瑞?可他被官兵征走运粮,到现在还没回来啊! 又或者他指的是张明睿? 谢宝珠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你认错人了?那人虽然与我夫君同名同姓,甚至长得相像,但却并不是春阳村人。你就算要拿人威胁,也抓的准一点!” 林文低笑一声。 “是啊,同名同姓,样貌相仿,却是从西北而来,连性情都不一样。这任谁瞧了,也会说一声巧合!便罢了。可世上,真的有那么巧的人、那么巧的事么?” “从西北而来,却留在了永华县;同名同姓、样貌相仿,却与张家和谢姑娘多加亲近,甚至一月之间租了一处、又换一屋,只为同谢姑娘离得近些真是太‘巧’了!” 谢宝珠被他说的差点自己都动摇了。 可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既然你把事情都打听的那么清楚,那想必也知道去年张家被人欺负上门的事。”谢宝珠昂昂下巴,跟他对视,“如果张明睿真的是我相公,那他为什么不回家,就这么眼看着家里人被人欺扰,眼看着家庭四散奔离?” 她这么说着,林文却是晒然一笑。 “我不与你争。”他说这话时,陈奶奶甚至嗤笑了一声,但林文也只是当做没听见,“这只是其中一件,还有第二件事。” 说着,林文脸上闪现出一抹狂热。他的眼睛反射着烛火的光芒,好似有火焰在其中燃烧,将要把眼中谢宝珠的倒影吞噬殆尽。 甚至,他的笑声都变了几分,带着欣喜和癫狂。 “我想请教谢姑娘。张家所存的阳极宝珠,现在正在何处?” 第127章 阳极宝珠 阳极宝珠? 谢宝珠这回是彻底懵了。 这啥玩意儿?难道就是道士屡次迫害张家,连着害死了三口人也要拿到手的东西? 谢宝珠用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林文。 “你和道士是一伙的?就为了这什么‘阳极宝珠’?” “那倒不是。”林文轻轻一笑,眼里的贪婪丝毫没有褪去,“只不过,是听道长提过,想见识见识罢了。” “那你可打错主意了。”谢宝珠才不信他这番鬼话。 他都能和道士搅和在一起,罪名大到必须要砍别人亲眷手指,威胁人家顶替的程度,还说自己只是想见识见识? “就算你和道士不是一伙的,那你为什么会觉得我知道?林家既然对道观有帮持,想必也该清楚,他们为了这什么破珠子,害死了张家三房上下三口人,也没把珠子拿到手?” 谢宝珠讽刺的笑了笑:“怎么,道观没拿到手,林大公子以为自己能捡这个漏子?你想的可真美!” 谢宝珠的态度让林文稍稍冷静了些。 他静静的看着谢宝珠,嘴角被拉的平直。 “谢姑娘何必瞒我呢?这几年我派人月月往春阳村夜泼石灰水,这么多年下来,那块地早就该寸草不生了。可张家种出来的谷子,虽然愈发蔫弱,但依旧生了芽发了根。若不是有宝珠相帮,这土地早就该被废弃了,又遑论年年收成?谢姑娘,我劝你早说出口,也免得多受苦楚。” 别说谢宝珠了,陈家奶奶也用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看着林文。 每月都往人家吃饭的地里埋硫磺,这是有多大的仇,才能这么干啊! 谢宝珠来不及气愤,陈家奶奶却是大笑了几声。 她笑的太过用力,气息还呛到了自己,剧烈的咳了两声。 “哈哈哈哈!难怪、难怪!”她乐不可支的靠在酒坛上,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我说,林大公子,”她学着谢宝珠的用词,嘲笑着林文,“你是读书读傻了,地里的农活一点都不清楚了?地里做农事的时候,会把田地重新拾掇一遍!你埋了石灰水,人家照样能看着地收拾出来方法,不管怎样都能和了地!” 陈家奶奶笑的累了,歇了几口,还用手擦了擦眼泪:“就算是用石灰水浇地,地里太闹,那也能用大水冲了救一救!也就是人没想到你能这么阴毒,月月都要去一回,才叫那谷子蔫巴的不行!哈哈哈哈,往地里泼石灰水,也得亏你想得出来!” 谢宝珠震惊的看着林文。后者的嘴角,已经沉的的往下耷拉了。 穷山恶水出刁民,前世的时候,谢宝珠不是没听说过什么鱼池投毒、捣毁瓜田、砍翻果树的事。 但她真的没想到,张家的田变成这样,竟然林文这个富家子弟做的! 泼石灰水破坏土壤酸碱平衡以威逼张家人他也真干得出来! 谢宝珠往后靠了靠,手指却碰到了一团麻绳,正是之前林家人捆她用的。 等等,林文似乎是自己一个人下来的? 陈家奶奶的一番嘲笑,把林文眼中的狂热和贪婪浇灭了许多,只剩下一些死气沉沉的黑暗。 “是我疏忽大意了。”林文甚至承认了自己的错,“但,即便如此,那些石灰水依然有用,不是么?要说这里面唯一的变数,大概就是谢姑娘了。” 见他提到自己,谢宝珠将背在身后的手撑在地面上,尽量表现的自然一点。 林文却只是扫了她一眼。 “谢姑娘的厨艺和想法,确实是奇妙。不过三月,谢姑娘甚至能在明光寺前立足。当然”林文说到这里,眼睛眯了眯,放低了声音,“也多亏谢姑娘夫君所为,家弟才需躺在床上三月,手脚依旧不见痊愈。” “是吗?那我还得谢谢张明睿了!”谢宝珠反讽着,手悄悄的握紧了麻绳,“我出去之后,立马就找人写了告示,贴到墙上,宣传一下这位英雄!” 但激将法却是无用,不管陈家奶奶和谢宝珠再怎么嘲讽,林文也只是站在原地。 他甚至还笑了一笑:“那也要谢姑娘能出去。” 你再往前走走,她用麻绳套了你就能出去了啊! 谢宝珠心中着急,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正在此时,地窖门口传来了林武的声音:“哥,你说完了么?老徐来找你了!” “我知道了。”林文朝地窖口喊了一声,回身之前,看了两人一眼,“既然谢姑娘不愿配合,那我也只能将你囚在地牢里了。至于陈家奶奶” 因为痛了风,他手里的烛台微微摇动,连带着烛焰都缩小了几分,影影绰绰的,显得他的脸愈发的晦涩不明。 “不出意外,最迟后天,县令便该审理陈荣同道观勾结一案了。证据确凿,认不认罪,又有什么用呢?”林文轻笑一声,抬脚要往外走,“只不过,可惜了陈荣,努力了这么久,陈家却也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眼看着他要走,谢宝珠急的手心冒汗。 虽然这决定很有些孤注一掷,但如果这回不能劫持住林文,下一次出现在地窖里的,就不知道是什么人、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趁着地窖门还没关上,谢宝珠赶忙喊了一句:“你既然说阳极宝珠,那是不是,还有阴极宝珠?” 原本要关上的门重新打开了大半,林文再一次回到了地窖,并低垂着眼睛看谢宝珠。 “谢姑娘想清楚了?” “想清楚什么?”知道自己态度前后变化太大,谢宝珠尽力装出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我说了,我不知道张家有什么阳极宝珠!” 陈家奶奶侧在一旁,伸手想去摸谢宝珠。她的声音里有担心、有不甘,还有些微的失望。 “丫头” “那谢姑娘问我阴极宝珠,又是何意?”林文挑眉。 “我只是问你知不知道!”谢宝珠吞了下口水,将几乎跳到喉间的心脏强压下去,“有阳,那必然有阴,这不是常识?我没见过什么阳极宝珠,但也见过奇怪的珠子,问一句又如何?林大公子要不想知道,那还是早些离去!” 林文站着想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那还请姑娘,透露一二。” “我如果说了,你会放我走么?”谢宝珠紧盯着他,将戏演全了。 “放你走,似乎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林文甚至思考了一下,“只不过,以家弟对美人的喜好,谢姑娘在林府做个受宠的妾,却也不是难事。甚至,谢姑娘如果愿交出菜谱,助福聚楼一臂之力,那做个平妻,也不是没可能。” 这人还真的贪! 谢宝珠心中狂跳,被他这么一说,竟然还冷静了不少。 “那,如果我要用这珠子保陈奶奶呢?” 林文看了一眼陈家奶奶,居然笑了。 “当然可以。” 第128章 反击 谢宝珠的举动似乎并没有出什么错。 连同陈家奶奶在内,他们都以为谢宝珠是为了自己和陈奶奶的安危,才愿意低头交出宝珠的下落。 陈家奶奶甚至叹了口气,摇着头低声说:“老婆子都活过六十岁,够长寿得啦!丫头,你没必要这么做” 林文只是站在一旁微笑。 谢宝珠没有反驳,只是慢慢地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刚才林文问自己阳极宝珠的时候,她是真的不知道。再加上那时候林文的表情有些疯魔,自己有些被吓到,连带什么都没想起来。 但大概是急中生智,谢宝珠突然就想起来原身留下的那颗珠子了。 要说阴阳,通常情况下,“阳”的代表色一般都是白、金,而“阴”的颜色大多就是黑色。这刚好和自家那颗珠子相符合。 谢宝珠其实对珠子的来历一直有些疑惑。 那珠子内部萦绕着黑雾,要说是什么化学物质被封在玻璃球里,这对工艺的要求也太高了,古代似乎并不能达到。就算能弄到,也不是谢家这种小家庭能买到的。 但这并不阻碍珠子的神奇和“宝物”的身份。要说阴极宝珠,大概也只能是这玩意儿了。 谢宝珠准备用这东西来钓林文上钩,但她并不打算把自己卷进去。 把那珠子的特异之处、譬如黑雾之类的详细描述给林文听,谢宝珠右手捏紧了麻绳,左手却搭在那坛开了泥封的酒坛边沿上,并抬头看向林文。 “如何?这是不是,就是林大公子要找的宝珠?” 从谢宝珠开始描述珠子的样貌起,林文的神情就逐渐狂热起来,跟一开始询问时没有什么两样。 听到她这么问,林文眼里更是迸发出一道光芒。 “正是此物!谢姑娘既然知道它的样貌,想必也知晓它现在所存何处?”林文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他语气激动的说,“只要谢姑娘将宝珠所在交代出来,我寻到宝珠之后,便立刻放了你和陈秀芳,并让家弟八抬大轿娶你回门!” 即便是这个时候,林文依旧惦记着谢宝珠手里那些食谱,谢宝珠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过,只要他再往前一步 “那珠子我是小时候无意间看到的,并不在永华县。”谢宝珠摇头,话语里还有几分迟疑,“况且,这珠子牵扯颇多,我不想让陈奶奶再牵连进去” 东西到手的喜悦冲昏了林文的头脑,谢宝珠不过一提,他就往前又走了几步,人已经到了谢宝珠的身前。 不仅如此,他还蹲了下来,和谢宝珠凑近了说话:“谢姑娘既然不想说与别人听,那就只说与我一人听!” “那颗珠子,现在就在——”谢宝珠低声的说着,眼看着林文的神情愈发愈发的专注,连握着烛台的手都放松了许多。 就是此刻! 谢宝珠左手用力一甩,硬生生的将酒坛甩脱出去,泼了林文一身酒水! 后者反应也不慢,在酒坛即将砸到自己的脚背上时,林文往后一仰,撑着地要起身。 但他再快,也快不过谢宝珠抛出手的麻绳! 那绳子精准的套在林文的肩膀上,并随着谢宝珠的用力滑落到脖子处,最后勒成一条直线。 而陈家奶奶的反应也是不俗,眼看着林文要从绳子中低头逃脱,她拨弄了两下身旁的小酒坛,把它们踹倒在地,让小酒坛由着惯性快速的滚到林文身旁,使他不得不闪开酒坛,防止自己被砸到。 也是趁着这个功夫,谢宝珠快速的爬起来,又将绳子一抛,让麻绳在林文的脖子处缠绕一圈,之后便用力的收紧绳圈,让林文脸色瞬间涨红,再顾不得其他! 等地窖外头的人听到里面的碎裂滚动声,再举着烛台往酒窖里怒喝的时候,谢宝珠已经站到了林文身后,并收紧了绳子。 “放开我家少爷!” 几个壮丁挤挨着从门外涌进来,手里还拿着兵器,一个个都虎视眈眈的看着谢宝珠,恨不得扑上来解救他们家大少爷。 但谢宝珠只是喘了口气,拉着绳子并不放手。 “奶奶。”等气息平缓了些,谢宝珠才看向陈家奶奶,“拿好蜡烛,他们要是动手了,就把蜡烛扔到林大公子身上。我方才泼的那坛酒,正巧是竹叶青酒。这酒放了几个年头我不知道,但可比黄酒要烈!” 泼酒的时候,谢宝珠也做好了踩灭烛火的准备。毕竟她也不知道这竹叶青酒到底有多烈,能不能被火点着。如果真的点着了,那她这做的就真的是一桩赔本买卖! 万幸的是,这回,老天爷也站在她那一边。 林文往后仰的时候,手里的烛台太过碍事,被他甩到了一旁,恰巧躲开了谢宝珠泼的这坛竹叶青酒,甚至落地的位置,离陈家奶奶坐的地方只有一只脚的距离。 如此一来,即便是林家想挟持陈家奶奶,想用她来换林文,都没有办法。毕竟,老人家手里可拿着燃烧的蜡烛!即便是吓唬人,也够厉害的了! 几个家丁还想嚷嚷,却见林武从地窖门口挤了进来,满脸焦急的看着屋内。 “你你你你你快松手!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我哥他快没气了!” 谢宝珠低头一看。 因为之前太紧张,她行动的时候都是用了大力气的,连带着手上收束的麻绳都用了大劲。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林文已经被她勒的双手抓绳子、满面涨红,红甚至有些微的发紫了! 虽然很想就这么一绳子把这祸害给勒死,但死了他,林家还有林武,还有这么多家丁,那自己才是真的跑不掉。 心中稍有不甘,谢宝珠还是松了些绳子,让林文能喘口气,咳几声。 林武这才略微放下了心。 他抬头想和谢宝珠谈判,却突然发现这个女人他认识! “你你你,你就是那个泼了我一脚热油的美人、不,泼妇!” 谢宝珠抓紧了绳子,朝林武微微一笑。 “这说的是什么话?如果不是你去明光寺寻事,你能撞见我?如果不是你一脚踹到我那板车上,热油会倾倒下去,浇了你一腿?” “甚至,如果不是你们兄弟俩干了龌龊事掠了我来,你哥会落到我的手上?” “识相的,就给我让开!不然,我勒死你们家大少爷!” 第129章 老狐狸 林武脸色涨的通红,不知道是羞愧的还是气的。 就以他这纨绔恶霸的作风,指望他羞愧,那还是等下辈子重塑性格! 不过,被谢宝珠这么一激,林武说话居然不结巴了。 “你赶紧把我哥放了,我还能放了你们一条生路!” “看到这些家丁没有?”林武用下巴点了点家丁,让他们聚成一团,“你们想跑,也跑不了多久!敢动我哥一根汗毛,我就让他们轮了你,再扔到桃花巷里做那最下等的娼妇!” 哈,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 谢宝珠冷笑一声,却是在家丁的惊呼声中收紧了麻绳。 “你跟我谈条件?别忘了,你哥的性命可在我手里!不过,林二少爷要是看大哥不顺眼,想借我的手就此做掉他,那我也没法,只能自认倒霉。可让我说,以你的脑子,恐怕是守不住这个家业的!” “你你你你你你——!!!”林武气得仰倒。 他平日逞威风,靠的就是家里的这群家丁,能不出事端,也都是自家大哥帮忙收的尾。这一点,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那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谢宝珠稍微松了些力气,免得把这人质真的给勒死了,“让他们滚开!送我额奶奶出去,我就放了他!” “你——”林武犹有不甘,但林文却已缓了过来。他面上满是阴沉,看的周围的家丁都瑟缩了一下。 “听她的,把人送出府。” “可是,哥——”林武不甘心的看着林文,却被后者甩了一个眼刀。 “放她们走!” 林武这才老是闭了嘴,挥手让家丁退去。 拽了拽绳子,谢宝珠在麻绳上做了个活扣,一抽绳子一端,就能把活扣往里扣死。 做好了活扣,她才用脚踢了踢林文。 “林大公子,您是自己起来呢?还是要我拖着你的脖子走?先说好,你可别想脱了绳子。我方才可是做了个活扣,您哪怕动一动,这活扣往里扣紧扣死了,那我可没力气帮你解开。” 林文抓着绳子的手僵了僵。 他抬头看向谢宝珠,眼里的沉郁似乎能压死人。 但谢宝珠可不怕他这个。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如今局面掌控在自己手里,她要是再不嚣张一点放狠话,以林家的恶毒程度,这群人恐怕还真敢一拥而上抢绳子! “走么?”谢宝珠露了个淡淡的笑容,却震得连林武在内,都往后退了一小步。 “走。” 林文闭了闭眼睛,垂眉顺眼的站起来,想跟着谢宝珠走。 “还请大公子走前面引路。”谢宝珠微笑,“林府太大,我可不敢把后背暴露给您这样的人。” 林文动了动嘴,闭着眼忍耐了好一会儿,才咬着牙说:“我走。” 谢宝珠满意的点点头。 她左手牵着陈家奶奶的手,右手拉着麻绳,环视一圈地窖,确定林武和那群家丁不敢动手,才跟着林文出了地窖。 等三人都出去,地窖里只剩下林家自己人,有家丁才低声惊叹。 “乖乖,头一次见大少爷憋屈成这样——”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武一脚跺到了酒坛边上。 “憋屈,要不是你们这群废物,大哥下地窖你们也不跟着,能叫那表子那么容易得手?”林武呸了一口,话中带恼,“还议论主人家,看来是我太惯着你们了!等大哥救出来了,有你们好看的!” 几个家丁顿时闭上了嘴,低着头不敢说话。 “还愣着干什么!走啊!真放那娼妇出府啊?!”林武又怒骂一声,“给我派人去大门那盯着,别让他们跑了!” 说完,林武撩起衣摆,跳上台阶,火急火燎的追大哥去了。 而谢宝珠这边,有脖子上的套,林文再是不甘,那也老实了许多。 也是这个局面,问话的权利,落到了谢宝珠手里。 “林大公子,你这么急着让陈哥顶罪,莫不是和道观的龌龊事瞒不住了,得推个替罪羊出去?”谢宝珠紧紧的盯着林文,不让他有多余的动作,“还有,那阳极宝珠究竟是什么玩意儿,能让那群道士杀人夺宝,能叫林家也动了心?” 听她这么问,走在前方的林文甚至笑了笑,把麻绳都震得抖了抖。 担心他耍花样,谢宝珠抽紧了绳子,勒的他咳了两声。 “谢姑娘不必如此紧张,这绳子在你手中,我还能做些什么?”林文话语里居然也带了笑,“道观的龌龊事?这却是污蔑了。自从淫道事发,官府可是把与道观来往的人家都查了个遍。如此查验,林家依旧无事,难道不正是说明林家清白么?” “那你还绑了陈奶奶,砍了她的手指!”谢宝珠抓紧了绳子,“你实在是丧尽天良!” “丧尽天良?可陈荣作为永华县一霸,欺凌百姓可是板上钉钉的事。”林文甚至回头看了陈家奶奶一眼,“除却查验淫道事宜,官府也在抓恶霸作乱,陈荣作为地头蛇,被查处认罪,我林家作为县中大户,自然是要配合官府行事的。何来顶替认罪一说?” 啧,老狐狸。 谢宝珠只觉得这人特别棘手。 要说林家和道观合谋,这是她和陈奶奶推论出来的。唯一逼迫陈奶奶认罪的,是来送饭的丫鬟,而非林文本人。 如此一来,即便是上公堂对簿,那被告人也很有可能是那丫鬟,而不是林家。 眼看着林文嘴里是撬不出来罪名了,谢宝珠也不纠结,问了另一件事。 “那阳极宝珠呢?你可是亲口说的,听道士们提过那珠子到底有什么好,能让你派人,在两个时辰路远的地里月月泼石灰水?” 对于这件事,林文回答的倒是很爽快。 “阳极宝珠,与谢姑娘所言的阴极宝珠,乃是一对。这宝物并非我朝所产,据说,是北方和雪一族供奉的至宝。只可惜,几百年前和雪一族内忧外患,皇室分崩离析,阴阳宝珠也在胡乱中就被人从族中带走了。” 就这样? 谢宝珠皱起眉头。 听起来来头是不小,但这好像没什么实际用途啊? 似是听到了谢宝珠的心声,林文补充了一句:“北方雪地盛产奇珍异宝,但是人参鹿茸这些,都要比我朝丰盛许多,更别说金银宝藏了。有传言说,若能凑齐阴阳宝珠,便能寻到当年和雪族皇室埋葬的宝物。其中的物事,用富可敌国来形容,也大差不差。” 所以,这还是一对藏宝图咯? 两人说话的功夫,林文已将二人带到了林府大门处。 众多家丁早已守在那里,紧张的看着三人。 “放了我们家少爷!” 林文一瞥谢宝珠,轻笑一声:“既然人已送到,谢姑娘,是否可以松绑了?” “把门打开,送我们出——”谢宝珠话还未说完,便觉得手腕一痛,连抬都抬不起来,只能无力的垂下。 这么一松,那麻绳便落到了地上。 谢宝珠心中一惊,想附身去抓麻绳,却还是晚了一步。 有一个人从屋顶飞跃而下,冷光一闪,用匕首划开了林文脖子上的麻绳,并抵住了谢宝珠的脖子。 “这却是太废物了。你还能被一个女人挟持住。” 那张娃娃脸不复之前的讨喜,变得冷酷又无情。 谢宝珠睁大了眼睛,看着林文摸了摸脖子,擦出了一手的血迹。 “多谢新乐道长相助。只是,若能再轻些,别伤的这么深,那就更好了。”他轻叹一声,朝新乐拱了拱手。 接着,他扭头看向谢宝珠,朝她露了个阴森又兴奋的笑容。 “谢姑娘。看来,你今天,是出不了府了。” 第130章 捕快抓人 谢宝珠只觉得满身都是冷汗。 新乐为什么会在这儿?! 不需要考虑新乐的动机,他的出现就是林家和道观串通的证明。但她并不知道新乐会武功,还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啊! 现在怎么办?学那些女人一头撞死在林家,以免遭受苦楚?可她怎么就这么不甘心呢! 捏紧了手指,谢宝珠拉着陈家奶奶,往后退了一步。 林文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浓:“谢姑娘何必如此紧张?家弟冒失,放了狠话,但让谢姑娘去桃花巷,我还是万万舍不得的。只不过,还是要委屈姑娘,再去地窖里走一遭了——” 他这话,是觉得自己还有用? 谢宝珠眉头皱的愈发的紧。 林文一使眼色,守在正门口的家丁们便一拥而上,一把将谢宝珠和陈家奶奶拿下。 眼看着逃脱不了,陈家奶奶突然伸手,自己撞到了家丁的刀上。 再怎么放狠话,手里真正沾过血的人还是少数。 陈家奶奶这撞得一下,腹部流了一滩的血,甚至还顺着刀刃往刀柄处滑,把那握刀的家丁吓得一个哆嗦,连刀都不要了,自己连连后退。 “陈奶奶!“谢宝珠没想到她突然撞了上去,赶忙侧过身扶住她。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陈奶奶这么干的意图。 “丫头,”她拉着谢宝珠的手,嘴唇抖的发白,额头更是渗了不少冷汗,“丫头,把这刀拔了,冲出去!” 谢宝珠只觉得自己脑子都是蒙的。 她表面露的嚣张,但并不表示她真的是心狠手辣,能面无表情杀人突围的人啊! “反正我也快死、也该死了。” 陈家奶奶说着,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往地上滑落。 她抓着谢宝珠的手,喘着粗气:“老婆子活着,也是给孙子们填麻烦,死了正好。就是,你要是再看到小元了,就帮我劝劝他,让他离永华县远远地,别再回来了!奶奶没办法,没办法亲眼看到两个孩子成亲生子,只能期望、期望他还活着!” 咬住嘴唇,谢宝珠只觉得心中酸胀,眼里也有些模糊。 “陈奶奶” 看着眼前的场景,林文皱了皱眉,只觉得好笑。 他挥了挥手,示意家丁们继续往前,却又被新乐拦了下来。后者侧耳听了片刻,面色变得很是凝重。 “等等,有人来了——” 他话音未落,林府的大门便被人直接踹了开来。 这时候在提醒,却已经来不及了。 冉新林站在林府大门的台阶之上,扫了门内的场景,从容的点了点头。 “伤人、囚禁,林府果然有问题。来人,把人都搜出来,将林氏一家四口缉拿归案!” 林文眼皮一跳,侧脸过去,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新乐已经没了踪迹。 他往前一步,暂且按住了想要涌入府中的捕快。 “冉县令。”他冲冉新林拱了拱手,又挺直了身体,满是疑惑的问,“不知林家犯了何罪,竟要连父母在内,四口人都要被捉拿去衙门?” 不需要冉新林开口,他身旁就有一个师爷擦着汗,走出来说明情况。 “昨天夜里,有一女往衙门告状,说林家无故绑架了她的二嫂,一位姓谢的女子。同时,又有一男子,状告林家同道观、咳,同淫道合谋,借生子名义骗财骗色,欺瞒百姓!他还告了林二公子、额,林武,说他上元节强抢民女,致使女子不堪受辱,撞死在灯会之上!” 解释的时候,师爷一遍擦汗,一遍朝林文使眼色,就差把眼珠给瞪出来了。 因为他开口时往前走了几步,身位比冉新林要靠前,后者似乎并未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林文了然,手先是背在身后摆了摆,示意管家赶紧去办事,又朝冉新林拱了拱手。 “冉县令误会了,这二人是林家家仆,手脚不干净——” “冉公子,许久未见。”谢宝珠却插了一句,强行打断了他的话,“既然您做了县令,那我自然相信您的公正。正巧,我也要告林家,告他想杀人灭口!” 本来,听到林文澄清的时候,师爷脸上都露了笑,就差跟着点头掩饰了。 但他话还没溜出口呢,这女人就截了话头,让他说都不好说。而且,听她的意思,她还认得这位新的县令爷? 摸清了关系,师爷立马老实了。他头低的死死地,根本不和林文对视。 “谢姑娘。”冉新林也不多说,只是朝谢宝珠点了点头。 接着,他便冷眼看向林文:“不巧,去年十月时,我与这位谢姑娘曾见过面。那时,她可不是林家的家仆。林家说这两人是家仆,那她做的是长工短工?可有契约证明?” 心中一沉,林文知道自己这回是栽了。 索性逃不过脱,他便干脆认了罪。 “这其中怕是有些误会。不过,既然谢姑娘要告我,那我不如就陪她走着一遭。想来,冉县令也不会有所偏颇?” 冉新林只是冷淡的点了点头。他身后,得了命令的捕快们涌进门内,按住林文,将他押送回衙门。 作为县令,冉新林不好和案件的哪一方有过多的接触。 在捕快们把林府搜罗一通,把林家父母和林武一同押了出来,并分出一些人将陈家奶奶送去医馆,他便同谢宝珠点了点头,先行回了衙门。 跟现代一样,作为关键证人,谢宝珠也是要跟着去衙门做笔录的。 等把除了阴阳宝珠的事都交代完全,谢宝珠再出门时,发现天都黑了。 这时候,她才生出一种对过去的不真实的感觉,连带着手脚都是软的。 她刚刚真的勒住了一个男人?还差一点就自力更生从林府逃出来了? 这好像是一场梦一样,谢宝珠甚至得掐一把自己的脸,才能就着痛觉证明这就是真的。 到底是前世过得太安逸了。这辈子遇见这种明着搞暴力绑架的,自己一点经验都没有。 但只靠自己有用么?像今天这样,如果冉新林没有及时赶到,自己是不是就栽在里头了? 像林家,明明只是做生意的,家里连个有点功名的没有,跟权一点关系都搭不上。就是这样,都能随随便便按死一个普通人。 果然,想要自保,钱和权,至少得有一样。西市那间铺子,得赶紧利用起来了。 深吸了口气,谢宝珠站在衙门门口,再一次坚定了赚钱发家的念头。 她捏了捏手指,正要迈步,却被人一把抱住了腰。 回头一看,张小禾正眼泪汪汪的看着她。 “二嫂,你吓死我了!你出个门人就没了,我都担心林武那个王八蛋会对你做什么!” 心中有些疲累,谢宝珠现在也的确说不出来安慰的话。她只能笑一笑,摸摸张小禾的头发。 但张小禾下一句话引起了她的注意。 “要不是张大哥揪着那恶霸的弟弟,非要他上衙门告状,我都不知道你被林家掳走了!二嫂,咱要不然先回家避避风头?这斗的也太吓人了!” 第131章 怀疑的种子 虽然之前在地窖里,林文说张明睿就是自己那便宜相公的时候,谢宝珠并未相信。 但就如他所言,这一切也太“巧”了些。 无论是在道观里求完和合二仙后,张明睿态度的转变;还是他屡次救人也没有厌烦的表情: 要知道,第一次在小巷里狭路相撞的时候,他虽然替自己打跑了林家的家丁,但态度确实极其的讨人厌的! 谢宝珠心中有着满腹的怀疑,却又问不出口。 还是那个问题,如果张明睿真的是张家的二儿子,那他为什么不回来? 这个家,说的难听一些,也就是名义上还有一个男丁,但小叔也在书院读书回不来。钱翠兰的所作所为,说的透彻一点,那就是吃绝户! 张家现在缺的,就是一个能主事、能做决定的男人! 心里乱成一团麻,谢宝珠还是挽住张小禾的胳膊,应了一句。 “我年后不是跟你们说过,要在县里开店么?本来,有二伯母给的那一百两银子,咱自己开就行。可那铺子就坐在福聚楼隔壁,那地方又是林家的地盘。万一让他们再碰到了,咱可吃不了好处!所以,我才想着和陈家搭把手,以后出事也好应对。” 反正现在的局面都成这样了,无论是陈哥,还是林家,都被抓紧了牢里,那谢宝珠也没什么好瞒的。 “这事在我去子丰城之前就已经在谈了,谁知道后面会生出这么多事端” 光是听她说,张小禾就傻了。 她忍不住抓住谢宝珠的胳膊,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那,二嫂,你怎么不跟家里说呢” 怎么说?说了有什么用? 憋出来这么句话,张小禾也有些垂头丧气。 “唉,要是二哥在就好了他的主意最多了。” 谢宝珠摸了摸她的头。半晌,她才试探的问了一句。 “对了,小禾,那个,张明睿” “张大哥?他现在应该还跟陈元志在一起?”提到张明睿,张小禾稍稍来了些精神头,“我听他们说,这事牵扯的太多,也很复杂,他们得在衙门里头守着,一时半会儿都出不来。” 这样。 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失落,谢宝珠终究松了口气。 “那咱们先回去。“ 与此同时,衙门后头的小院内。 冉新林大步走在前方,两个师爷小碎步跟在后边,一边小跑一边劝着这位新县令。 “大人,林家可是城里头的大户,平时交税做事的没少出钱。那两个人空口告状,却又拿不出证据,也不能只信他们的片面之子啊!” “就是啊大人,这林家一家四口都被抓回来了,万一真的是那两人空口污蔑,那官府的脸面和名声又该往哪放?这,妥妥是打东市那几家的脸面啊!万一他们几家联合起来——” 冉新林突然停下了脚步,差点让两个师爷撞到他背上。 “原来,在两位师爷眼中,官府的威信还及不上城中大户。为了他们的脸面,官府便需让步退缩?” 他这话没什么语气,但两个师爷听得心里都是一个咯噔。 这话虽然是事实,但也不是能明着说的。 他们眼前这位爷,听说是从京城来的。也是因为这个,这位爷刚上任不到一月,就又是打恶霸又是动道观的,搞得整个衙门都不得安宁。 用他们的话说,这整一个愣头青!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想干出点事儿,也不是现在这个时候! 但,即便他们腹诽多少句,这些话他们还是不敢放到明面上去说。 “县令哪里的话。”其中一个师爷陪着笑,点头哈腰的赔罪,“我这不是担心吗!这年年都有官位考核,要是县里的大户都不干了,您这考核不就?” 另一个师爷赶忙补上:“是啊,而且这冤假错案什么的,影响也不小。您看看,这,是不是得放松点?” 他最后一句话说的极为轻,本意是为试探,但仍是被冉新林冷冷的扫了一眼。 “这就不劳两位师爷费心了。”冉新林向来温和的声线里带了几分冰冷,“不管是冤假错案,还是官位考核,所有后果都由本官一力承担,烧不到你们身上!” 两个师爷只觉得喉头一噎,抬手还想再说几句,就见县令爷转过身,留了个后脑勺给他们。 “两位师爷先回去休息。近来案件颇多,明后两天,可得多费心力。” 这摆明了下逐客令,师爷也不好再死皮赖脸的求人,只能对视一眼,拱了拱手,先行离开了。 等那两人离开,冉新林才叹了口气,抬脚迈进自己住的院落。 院子里,沈珈正坐在石桌边,拿着一张鹿皮擦拭自己的剑。 见他回来,沈珈分了个眼神过去。 “劝你放人?” “嗯。”说到这个,冉新林就忍不住苦笑,“陈元志虽然状告林文,但手上并无切实证据。就算是陈秀芳被家丁砍了一刀,罪名却也只能压住动手那人,主家最多算管教不利,交了银子赔偿便可了事,最多只能关上一晚。“ “至于私下囚禁用刑,虽然林家四口都已入狱,但林家外面是否还有人接应也未可知。如此一来,再动手脚的可能性也大了许多。” 说着说着,冉新林自己都觉得头疼。 “最迟到明日巳时,升堂前若张明瑞还未拿到证据,那我也只能放人赔罪了——” 冉新林话未说完,沈珈便皱起了眉头,看向小院的墙边。 冉新林当了永华县新县令后,住的还是以前的县令小院。只不过,他挑院子的时候,选了个更幽静一些的。 “有人?”冉新林也跟着皱眉。 下一刻,一只手扒住了小院墙壁,并稍稍用力,就将主人送进了院中。背着个包裹,张明瑞安稳落地,并拍了拍手上的灰。 见沈珈和冉新林都在,他眼睛一利。 “我媳妇儿呢!?” 见来人是他,冉新林又无语又好笑,只能摇头叹气,看的张明瑞心里一惊。 他快走几步,眼睛紧盯着冉新林。要不是沈珈就在一旁看着,他都想揪着冉新林的衣领质问他了。 “没赶上?” “没有。”冉新林无奈摇头,“人已经救出来了,现在应该打道回府了。” 张明瑞这才松了口气。 “倒是你。”冉新林的神情严肃起来,“证据拿到了么?冒然搜查本就风险极大,若无切实证据——” “放心。”张明瑞满面轻松,甚至还有一些快意。他将包裹甩到桌子上,并解了带子摊开,露出里面的物件。 “该找的不该找的,可全都在这儿了。” 第132章 隐瞒和诚意 那包裹中摊开的东西里,不仅有信件,还有一些玉佩、指环之类的物件。 不过,不该找的东西? 冉新林皱着眉翻了一通,也没找到他说的不该找的东西。 眼看着大仇得报,张明瑞轻松了很多,自己便一屁股坐到了石凳上,帮忙清点物品。 他将信件划分成三摞,分量依次由多到少。最少的那摞,甚至只有三封信。而那些玉佩指环什么的,也都被他按区域划分开来。 等桌子上的空位都被摆满了,他才将包裹布撤去,开始说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这该找的,就是这两个了。”他用手点了点那较少的两摞,“这多的一摞,是野道跟人往来的信件,时间太紧,我还没来得及查,就多了点。但上面这一封,是他们如何计划用生子名义,淫弄妇女百姓,并介绍给愿意花大价钱的男人的。并且,这个年份,比道观落到永华县,还要长久的多。” 他话音刚落,沈珈手中的剑便发出了噌的一道声响。显然剑的主人心情并不平静。 冉新林的脸色也沉了下来,非常的难看。 “这不就是——” “对,说穿了,就是一群青楼老鸨,批了道士皮而已。”张明瑞讽刺的说着,“可笑的是,青楼里的姑娘大多还是贱籍,说不上自愿不自愿的。这群人,却是朝良家妇女动了手!” 深吸了口气,冉新林将握成拳的手放在膝盖上,目光移向另一摞。 “我知道了,那这些又是什么?” “这一摞,是在道观里翻出来的,年份不久。”说到这个,张明瑞甚至咧了个笑,“是季解世的往来信件。” 季解世! 冉新林和沈珈对视一眼,前者甚至没忍住,伸手拿了一封信。 “季解世虽然跑了,但他那屋子挺干净的,平常应该还有人收拾。我就进去摸了摸,还很叫我弄了点东西出来。”张明瑞的脸在笑,眼睛却很幽深,“落信的人我不认得,但,应该是哪位大官。” 一目十行,冉新林很快就将三封信看完了。 他的表情并不怎么轻松:“季解世竟然就是那位道士得尽快派人回去了。” “信,说了什么?”沈珈皱着眉问他,却被冉新林摇头拒绝了。 后者还抬头问张明瑞:“这信虽有用,但消息却太模糊,也不甚连贯。你就只找到了这三封?” 张明瑞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就这三封。” 才怪。 看着冉新林焦虑的用指尖摩挲信纸,张明瑞眼中的幽暗更深了一些。 在季解世屋子的暗格里,他翻找出来的信,其实有十二封。但能放出来,给秦王他们看得,也只有这三封。 他虽然在小地方野惯了,不清楚他们京城贵族是个什么局面。但,什么和雪族,什么阴阳宝珠绝世宝藏,这些都不是能随便放出去的! 以秦王的能耐,自己虽然没明说,但估计早就有人奉上了自家被道士陷害的前因后果。 宝物阴阳宝珠不就是宝物?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可不想又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至那什么鬼和雪族,能和阴阳宝珠混杂到一起的,还是都不要放出去为好。 那旁,冉新林已经与沈珈达成一致。这些和季解世有关的信,就由沈珈连夜赶回小庄,交予七爷。 商量了个大概,冉新林又看向最后一摞,也是最大的那一摞。 “这些是?” 想瞒人,只靠淫道显然不够。光自己拿好处,总得献上点别的,才能彰显自己的诚意。 无声的笑了笑,张明瑞将他的诚意摆到两人面前。 “是林家与人往来的信。至于内容你自己看,应该比我口述要详细。” 微皱眉头,冉新林探寻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拿了封信。 如同看到季解世身份的信件一般,冉新林的眉头愈皱愈狠,甚至看到后面,还嘶了口气。 不过看了十封不到,他便将信拍到桌子上,抿着唇,起身拍了拍张明瑞的肩。 “做得好。陈荣的事,我会尽力帮你。” 张明瑞勾了勾嘴角,默认了他的肯定。 等着冉新林和沈珈再一次确定完要捎带什么回去,张明瑞才提了他的第一个请求。 “审完案子,老陈被流放之前,能否让我再见他一面?” 这要求并不算过分,冉新林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这样一来,院中最后的清点,就没自己什么事儿了。 心中放松,张明瑞跟两人打了声招呼,便迈着步子往自己家里赶。 媳妇儿刚从林家出来,恐怕受了不少的惊吓,可能连晚饭都没力气做。要不然,自己去买点现成的饭菜?小禾一直在村里待着,也好久没吃到好东西了? 这么想着,张明瑞脚一拐,又去了西市。 等他把饭菜打包完,走到小院前的巷子里时,他又犯难了。 这时候也不早了,不知道两人歇下了没?要是没歇,自己得找个什么理由,才能自然点? 心中犯难,张明如就在小巷门口前前后后的来回走着,连站在巷子暗影处的人都没注意到。 实在是受不了他在眼前乱晃,谢宝珠咬了咬牙,走出了巷子。 “你在这儿晃什么呢?” 听到媳妇儿的声音,张明瑞心中一惊,面上却没什么惊色,反倒露出一分略带尴尬的笑容。 他提了提手中的食盒,诚恳的看着谢宝珠:“我这出门遇到熟人了他非要请我吃饭,点了一桌子的菜,人却被人叫走了。这菜放那扔了也可惜,就全打包回来了。但我想了想,我一个人也是吃不完。小禾不是来县里了?要不,咱一块吃一顿饭?” 抿着唇,谢宝珠看着眼前滑不留手的青年,心情很是复杂。 她完全没办法把眼前这个人,和张小禾嘴里木讷但又贴心的张明瑞联系在一起。两人的性情实在是差太多了! 要说唯一相似的,大概就是这满脑子的主意了? 不过,就如林文所言,太巧了,巧的就像是假的一样。 她回来之后想了许久,觉得自己实在接受不了自己那便宜相公就在她身边的场景。 倒不是说嫌弃,实在是太尴尬了! 磨磨唧唧不如主动出击。正巧,今晚的天空没有月亮,也没有繁星,只有稀稀拉拉的几颗星子照耀着地面。让人互相看得见,却又瞧不清神色。 这给了谢宝珠一份安心与勇气。 “我想问你一件事。” “嗯?”张明瑞完全不知道自己大祸临头,还在冲谢宝珠笑,“有什么事,我知无不言?” “我说,你是不是就是小禾她二哥?” 有些话,一旦问出口了,往下说就没有那么难了。 谢宝珠迅速的问道:“不然,你为什么对我、对张家这么关注?” 遭了! 张明瑞面色一僵,差点维持不嘴角的笑容。 媳妇儿开始怀疑自己了! 第133章 不能回去的理由 同一时刻,这对夫妻同时庆幸着天色的黯淡。 但他们所庆幸的事情,却不一样。 把自己心中的疑问说出口,就几乎花费掉谢宝珠所有的勇气。 然而勇气花费过后,剩下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没有得到回应,她的尴尬和羞愧就多一分。 自己问的是不是太直白了?万一他真的不是,那岂不是自己自作多情,打扰了别人? 类似的问题在谢宝珠的脑海中不停地旋转,转的她头晕脑胀,恨不得打盆进水洗脸清醒清醒。 也幸亏有夜色遮掩,对面的人,应该看不到自己的表情? 而站在她对面的人,正庆幸着夜色昏暗,媳妇儿应该没有看到自己的失态。 本来,被老羊教导了这么久,张明瑞已经能收放自如的控制自己的神态和语气了。 但媳妇儿突然揭穿了他的身份,吓得他脑子都空白了一瞬,就别说其他的了。 张明瑞心情复杂的看着自己可爱又中意的媳妇儿,特别想抱住她,告诉她自己就是,让家里的人受委屈了。 但是,他不能。 季解世所求的阴阳宝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能让他千里迢迢从北国潜入这里;他又为什么会觉得阴阳宝珠在张家;五年前搬走的老羊和子丰城的白家是什么关系,父亲和二伯又到底有什么身份 重重疑惑坠在他的肩上,像一座大山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松懈,也不能放弃。 因为这座大山即便他一人扛很吃力,但他依旧能就此庇护他的亲人。可山若倒下,他无法确保至亲的安全。 所以,他还不能回去。 深深的看了谢宝珠一眼,张明瑞的喉头上下动了动,开口应了她。 他话语里带着几分轻松和好奇:“我倒是也想,毕竟这年头,手里没点银子,连媳妇儿都难讨,更何况是有一身好厨艺的。只可惜,我不是。”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那欢快的声音已有些变形。察觉到此,张明瑞赶忙合上嘴,把剩下的打趣的话咽了回去。 但这话叫谢宝珠听见,只觉得自己的脸颊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变得又红又烫。她现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果然还是太冲动了。 羞愧心让谢宝珠连看都不敢张明瑞,只能往后退了一步,僵硬的说。 “这样啊,是我打扰了,不好意思。对了,小禾还在家里等我做饭呢,我得先回去了,不拦你了。” 说完,好像是身后有豹子在追赶一般,谢宝珠转身,小跑着回了院子。 张明瑞伸了伸手,想拦她,却又默默的放下了。 他听着媳妇儿跑进院里,关门落闩一气呵成。那门闩落下的声音,说穿了也不过是木头的碰撞,是再普通不过了。 可那声音传到他耳中,只觉得心里像是被门闩生生砸出了一道口子,让他满心伤痛,却也无法可医。 果然,还是伤了她的心? 张明瑞苦笑一声,拎着食盒,踢踏着步子往小巷外走。 还是要把两个身份拆开啊 是夜。 看了一晚上的信,终于把那堆叠的有半人高的信看完,分出来哪个是有用,哪个是送走的,冉新林伸了个懒腰,批了件外衣,要把信给沈珈送去。 只是,他走出屋门,还没把门锁上呢,就觉得背后一寒,吓得他赶紧转身。 “谁?!” 张明瑞站在他背后,有些疲倦的看着他:“是我。” 见不是什么刺客,冉新林才松了口气。 “已经子时了,你怎么这个时候来?” 张明瑞叹了口气:“我回去之后躺下,突然想起来你的事,就过来看一眼。” “我的事?”冉新林很是意外。 张明瑞点点头:“七爷之前不愿让你当县令,不就是怕野道污了你们那什么,清流的名声?现在事情提前爆发,送信的法子也用不了了,你的事传到京城,不要紧么?” 说实话,昨天谢宝珠被抓的时候,张明瑞拉着陈元志上衙门告状,都没能让他下令搜查林家。 也是他立了毒誓,说自己会在案件开审之前找到证据,若找不到,所有的罪名就归到他头上,冉新林才松了口。 以他这么个正直的性子,道观这屎盆子,无论如何是扣不到他头上的。 但张明瑞也很清楚百姓的想法。 他们才不管你是不是与此有关,只要有人受害而官府一时未查明,那就是官府有错。更何况,道观这事县令虽然并未插手,但摆明了是默许纵容的态度。那么,官府也算不得无辜。 而冉家,最怕的就是这个。 果然,听他一说,冉新林就皱起了眉头。 随即,他舒展了眉目,但面容依旧展露出了无奈:“这也没办法。朝廷那边,虽有奸臣,但亦有忠臣,我最多罚些俸禄。至于家里我只能修书回去解释了。最不济,也就是被爷爷抽一顿藤条。” “我有个法子,你有兴趣听听么?”张明瑞却没有顺着他的话说。 冉新林顿了顿,突然想起了秦王评价他的那句“臭味相投”。 “那,进来说。” 进了屋,张明瑞找了个椅子坐下,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他听。 “既然对手想给我们找麻烦,那倒不如我们先行一步,让他们开不了口。” 张明瑞说着,敲了敲桌子:“我记得,七爷手里还有一件事能拿捏他们。——就是运粮的事。” 冉新林皱了皱眉:“但军粮一事七爷并不打算明示,且已上报朝廷遮掩过去。再拿这事做文章,却是不大有用。更何况,用军粮压名声,却也太奢侈了些。” 摇了摇头,张明瑞说:“我并不是指这个。” “寻常征兵,那是需要贴榜召集的。像我这般,被人强拉征走,却是战乱年里,酷吏才会做的事。” “军粮遮不遮掩不要紧,甚至你们随意编个事件都行。朝廷只需要知道,这位前任县令任上时,永华县周围连县带村,一月之内失踪十数人却毫无作为。以此类推,道观内有龌龊却无人发现,自然也是他当县令的做官不利。” 张明瑞甚至露出了一个冷酷的笑。 “而这被征走的十几人,虽然被七爷救下,但敌人却并不知晓。在他们看来,我们这群平民通通死在山里,让他们叛敌的证据不存人世,那才是最好的。如今人死了,罪名却全扣在前任县令头上,他们当然愿意弃卒保帅。” “祸事是前任县令种的因,冉大人不过是把这恶果斩下,公布世人。如此一来,百姓自然知晓,作恶之人,并不是冉大人你了。” 冉新林瞪着眼看张明瑞,后者却纹丝不动的反看回去。 半晌,冉大人才低喃了一句。 “七爷说的没错,你们两个人,当真是意气相投。” 第134章 兄弟 有了证据,第二天的案子便没有任何悬念。 林家伙同道士谋划求子一事,迫害百姓。因为案情太过复杂,影响太过恶劣,即刻起便要动身,移交京城大理寺,由朝廷处置。 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砍头了。 要说这件事里唯一的波折,就是牢狱的狱卒看管不利,在案件审理过后疏于防备,让林文被同伙劫走,少了个主谋。 而陈家,陈荣虽然没有同道士合谋,但他身为恶霸,在永华县鱼肉乡里多年,罪名是跑不掉了。只不过,考虑到陈元志告发有功,陈奶奶年事已高,两人便不会被他的事连坐。 陈元志和陈家奶奶回家之后,两人翻箱倒柜,硬生生凑足了两百两银子,交做罚金,免了陈荣的死罪。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陈荣最终还是被流放千里,发配到了南方。 临行前,张明瑞去牢房里看过他。 这流放到南方,是陈荣自己选的。张明瑞这次查的东西很有用,连带着秦王心情也好,就给了陈荣两个选择。 要么,流放西北边关,去做苦工。若是赶上战事,边关军队临时抽调苦工时,他还能戴罪立功,洗去这一身罪名。 要么,就是流放广南。比起西北有军队驻扎,广南可以说是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甚至,如果有足够的本事,能在广南立足,这流放的罪名,也很容易就被消掉。但若没这个本事,那就只能做别人的垫脚石了。 陈荣选了后者。 张明瑞隔着铁栏杆,跟他对坐着,沉默倒酒,并不开口。 反倒是陈荣先笑了。 他端起盛满酒的碗,朝着铁栏杆碰了一下,仰头喝干,才笑着说:“成了!做了十几年的兄弟,我什么脾性,你还不知道?让我去西北受人看押,还不如去广南拼个出路!” “但西北戴罪立功,若能杀几个边关马贼,甚至能往上晋升,做个武官衣锦回乡。”张明瑞却反驳他。 喉头咕噜了两声,陈荣眼里有星点莹光,但很快被他眨眼抹去。 “衣锦回乡等我攒够功名回来,估计永华县也没几个故人了?再说,去做什么苦工,指望着抽调杀敌立功,还不如踩着混混往上爬!这后一件,我做着好歹还熟悉!” 他既然坚持,张明瑞也不再多劝。 “那随你。”他端着酒碗随意一碰,“大夫说了,奶奶腰上的伤没伤到要害,死不了,就是以后会疼。你弟搜刮家里的时候,我留了二十两在你床底下,足够他撑过三个月了。至于你那些弟兄,我跟二毛说好了,让他收了你的摊子。只要他顺着新县令来,不搞什么缺德事,我就保他安稳。” 陈荣想勾个笑,嘴角却落得极快。 他又试了一次,成功了,才拍了拍张明瑞的肩:“就那位眼里容不得一粒沙的新大人?他还能看着城里有恶霸?” 撇着嘴,冷淡的把肩头的手拍下去,张明瑞嗯了一声。 “人可比你想的强!‘水至清则无鱼’。要不是林武误事,他能盯着你过好一阵。我也能有更多时间,去保全你这位置。” 话说到这儿,两人都沉默了。 “时运不济啊!”感慨一声,陈荣双腿一盘,举着酒坛咕嘟咕嘟的喝了起来。 甩开坛子,他看着张明瑞,突然笑了一声:“怎么着,你就跟着王爷混了?” “混是能混。”张明瑞却把话说了一半。 “那成,兄弟要是能在广南混出名头了,我就来找你。”陈荣笑着说了一句,神色却沉寂了许多。 他怔愣的看着空荡荡的酒坛,突然用手盖住了脸,挡住了即将流下的泪水。 “兄弟,陈家,拜托你了。” 张明瑞静静的看着他,半晌,才应了一句。 “好。” 不管是林家还是陈荣,只要是罪魁祸首,那砍头流放都是老百姓们最乐意看到的。 偶尔会有人可惜,觉得林家这么一大家子就这么散了,往后城里再没有福聚楼这样的招牌,实在是遗憾。却也会被别人不屑的冷哼,说林家活该。 而就在这种氛围中,押送罪犯的队伍就要上路了。 听说谢宝珠要去看,张小禾本来还不同意。 “那林文不是都被人劫狱了么!万一他们要走的时候,又有人来劫车怎么办!二嫂,咱还是别凑着个热闹了!” 谢宝珠却依旧坚持。 自己那天已经把绳子套到了林文头上,却还是被他逃开,说穿了,就是有那个会功夫的新乐在。 他劫走林文,八成也是看他脑子灵活做事谨慎,还有用处。而林家剩下这些人,应该是没用的。 她想去,也是想亲眼看见林家破灭,她才安心。 说起来自己还是欠了张明瑞好多人情。 一想起这个,谢宝珠就想叹气。 那天在巷子里,她到底是犯了什么神经,直接就冲上去问了?哪怕是之后慢慢试探他,都比这样直接问要强啊! 真是又尴尬又僵硬,偏偏自己还欠了人无数的人情没还!也不能一直躲着人不见! 唉,这要是碰到了,可要怎么相处啊! 谢宝珠越想越头疼,甚至连关押囚犯的马车来了都没注意,还是围观的百姓开始吆喝,冲他们砸菜叶垃圾才回过神。 京城在北,广南在南,今天走大路的,也只有林家和道士一批人而已。 那些好色害人的野道士正缩成一团,用背抵抗着百姓们砸进车里的东西。毕竟,菜叶就算了,臭鸡蛋砸人还是很疼的。 而另一辆车上,林武张开了胳膊,将父母挡在身下,由自己一日对抗这些垃圾。 谢宝珠看的心情有些复杂。 对亲人的感情和个人的为人处世并不冲突,林武再怎么纨绔恶霸,对家人的时候也是维护的,如同陈哥一样。 但即便如此,种下的恶果还是要自己尝。往日在县中欺男霸女鱼肉百姓的报应终于应在了林武身上。 往他身上砸东西的人,甚至要比砸野道士的人还要多。他们一边砸一边骂,神情激愤,恨不得把林武砸的头破血流。 看了一会儿,确定新乐和林文都没有在囚车之中,谢宝珠便打算拉着张小禾回去了。 只不过,她转身的时候,正巧碰到了另一个神情复杂的人。 看到她,陈元志先是露了个笑,随后又僵硬了起来,嘴角也一点一点的落下。 “谢姑娘。”他冲谢宝珠草草的点了个头,转过身就要离开。 但谢宝珠很快便叫住了他。 “陈元志!你先别走!” 陈元志的身体僵硬了一瞬。片刻后,他转过身,低着头,声音小小的。 “谢姑娘有什么事么?” 谢宝珠也不卖关子。 “我想问你,你还愿不愿意跟我合伙开店?” 在陈元志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谢宝珠把话补全了。 “没钱的话也没关系,出人就行。你要是愿意来我店里当掌柜,那是最好不过得了。” 第135章 邀请合伙 谢宝珠邀请陈元志的时候,张小禾就在一旁。 一听自家二嫂要邀请一个恶霸的弟弟当掌柜,小姑娘急了。 “二嫂,你怎么能跟他合伙啊?!还让他左掌柜!不行,我不同意!” 张小禾说着,还用气呼呼的眼神去瞪陈元志。 本来,以她的暴脾气,说完这通话,她就该拉着二嫂走开,离这恶霸的弟弟远远的了。 可一看到那人的脸,张小禾的动作就轻缓了许多,甚至语气都有些迟疑。 “我、我没说错啊?你这个身份,本来就不适合当掌柜”张小禾越说底气越不足。 陈元志咳了两声,用袖子擦干眼泪,才冲两人笑。 “这位姑娘说的也没错。我是恶霸的弟弟,名声不好,不适合给人当掌柜。多谢你,但合伙的事情,还是算了。” 说这番话时,陈元志的神情终于有了一分之前热心开朗的影子,不再是沉郁压抑的模样,好像整个人都丢了魂似得。 “就是!”见他也赞同自己的话,张小禾赶忙去拉谢宝珠的手,“他自己都说了,不合适!二嫂,咱看也看过了,赶紧回家去?” 就算这么说,张小禾还是有些不自在。她甚至都不敢多看陈元志一眼。 这实在不能怪她。村里的人吵架的时候,都是掐腰扯嗓,恨不得吆喝的把房子顶都掀了,你骂一句我还十句,彪悍的很! 她哪见过这种一说就哭的人啊!还是个男人! 谢宝珠有些无奈。 她反握住张小禾的手,脚却一动不动。 “你先别急着拒绝,我还愿意请你,是有原因的。” “二嫂!”张小禾急了。 谢宝珠却就着她的喊声反问她:“小禾,你能记得去年咱们刚去集会卖油条的时候,隔壁摊的大叔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么?” “啊?”张小禾愣在原地。 谢宝珠继续问:“你还记得明光寺前,跟我们一同摆摊卖粥的摊主叫什么名字么?” 张小禾更糊涂了。 她挠了挠头,很是为难:“这谁记得啊?我又没跟那卖粥的摊主说上几句话你要是问春阳村附近的人家,那我肯定记得!” 谢宝珠笑了笑,示意她去看陈元志。 “但这些,他能做到。” 张小禾瞪大了眼睛看着对方,陈元志甚至默默地低下了头。 “骗人的?!” 谢宝珠又补充了一句:“我与他认识,到合伙开店,可从未带他去过院子。但那天,他自己就摸到了门前。” 眼看着张小禾的神色越来越怪异,陈元志忍不住解释道:“也、也不算很难,就是对县里比较熟悉——” 他话还没说完,张小禾便打断了他,并掐着腰恶声恶气的说:“你这人变态!还摸到我二嫂门前!信不信我现在就报官?!” 陈元志睁大了眼睛看着张小禾,他显然没料到对方是在想这个问题。 “我、我那时走投无路了”他还想解释,但声音却越来越弱,头也越来越低,语气更是充满了沮丧,“是我的错,我不该去的。” “行了,反正事情都过去了。”谢宝珠赶忙出来打圆场,“他那天虽然摸到了院子口,但却在门前守了一夜,连门都没敲。那天可还下着雪呢!衣服都结冰了。” “人总是好的,不然也不会冒着被抓的危险上衙门告林家的状。”谢宝珠苦口婆心的劝着,“做掌柜的,不就是要脾气好、记性好、人品好么?虽说陈哥现在出了事,但你看周围,除了咱们,还有谁认得他?” 张小禾这才不情不愿的点点头。 要说记性好人品好,张小禾自认自己也是可以的。可这个脾气好她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好不容易把这丫头劝好,谢宝珠回头看陈元志:“那你觉得呢?” 陈元志动了动嘴唇。 他觉得?他当然是愿意的! 可自己现在这样,不管去哪都是给人添麻烦。谢姑娘又是木哥的媳妇儿,他为了大哥的事奔波的厉害,自己实在没有脸面再去谢姑娘那里当掌柜。 陈元志张嘴想拒绝,肩膀却被人重重的拍了一下。 “哟,这是在说什么呢?” 张明瑞站在陈元志身后,笑眯眯的看着对面的两人:“囚车都走了,还在这儿傻站着干什么?小心踩了一脚烂菜叶!” 看到张明瑞,不自在的轮到谢宝珠了。 她酝酿了好一会儿,才镇定的说:“我想请他做我新铺子的掌柜。” “掌柜?这么好的事怎么不叫我?”张明瑞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他甚至开始推销自己,“看看我,我身强力壮,吃得少干得多,一个月的月钱只要二两!可比他强多了!” 谢宝珠眼皮一跳,内心却已开始哀嚎。 放过她,还请他当掌柜!就他现在在自个儿眼前晃,她都忍不住想起那天的尴尬情形。真要请他当掌柜,她这店还开不开了! 张小禾却是噗嗤一笑。 “我觉得张大哥说得对!请他就挺好的!” 看着他们欢声笑语,陈元志跟着咧了下嘴角,却没咧动。 他站了一会儿,想转身告辞,却觉得肩上的手加重了力度。 “请你就算了,你整日不见踪影,想必是有自己的事要忙,我就不麻烦了。”谢宝珠露了个礼貌的微笑,拒绝了他的请求。 整日不见踪影?准确的说,是次次都能碰到他! 只不过小禾还在旁边,她不能明说罢了。 与此同时,张明瑞却在心里鼓了鼓掌。 媳妇儿可真了解自己! 他轻笑一声,并遗憾的摇摇头:“那还真是不巧。看来,这掌柜的位子,也只能让给他了。不过,要我说,谢姑娘的眼力劲的确不错。这永华县里,可在没有人比他记性好了!” 嘴角一抽,谢宝珠却是忍不住又怀疑起张明瑞了。 他和陈元志认识?那陈元志倒在雪地里的时候,自己称呼陈元志是朋友,他怎么还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要说疑点小禾之前也说过,自己被抓的时候,是他揪着陈元志的领子去衙门告状的。 会不会? 刚这么一想,谢宝珠就下意识的甩甩头,试图把这年头甩到一边去。 别激动、别上头,他和陈家认识,也不能证明他就是张明瑞!毕竟,那个木讷的人应该不会认识永华县的恶霸! 但即便如此,谢宝珠的眼里还是带了一分怀疑,看的张明瑞心里一个咯噔。 暗叹口气,张明瑞笑着说:“也别在路上聊了,先回去!我还一直惦记着谢姑娘的手艺呢,不知道我这次,能不能蹭上一顿饭?” 看来,冉新林那边,得多催一催了。 第136章 回锅肉 等谢宝珠把剩下三个人打发到院子里聊天,谢宝珠一人站到厨房里头,她才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就这么把张明瑞迎进门了? 倒不是说张明瑞之前没进过她家,只是在质问的事后,再把他迎进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把厨房的窗户推开一些,谢宝珠侧耳听着院里的动静。 张小禾依旧气势汹汹的逼问着陈元志,把他逼得头低的沉沉的,人也缩在一旁,看上去就是个小可怜。 相反,在和张明瑞说话的时候,张小禾语气就平缓了许多。前者胳膊肘搭在膝盖上,温和的听她讲话,很有几分慈爱的感觉? 莫名的,谢宝珠想起来在山上时,张小禾说过的话。 张小禾心情不好的时候,张明瑞会带着妹妹上山,并安静的充当一个树洞,听妹妹发牢骚—— 张明睿现在这个模样,跟小禾说的话简直一模一样啊!!! 谢宝珠心情正激荡着,就见张明瑞看了过来,和自己对了个正着。 砰的一声把窗户关上,谢宝珠惊魂未定的背靠着灶台,努力的把那个想法抛出脑海之外。 假的?他要真的是自己便宜相公,那小禾应该早就认出来了才对! 平缓了一下心情,谢宝珠决定用做饭来掩盖这个想法。 这歇了有好几天,谢宝珠也趁着这个功夫,把家里的食材都补充了一遍。 什么鸡鸭鹅羊猪兔,她几乎是把肉类都买了一遍,连着蔬菜都买了好几筐。主要还是为了试菜,看看开店的时候做什么最方便。 要说肉里头最实惠的,那就是猪肉了。 牛肉买不到,羊肉不便宜,鸡鸭处理起来麻烦,兔肉最出名的做法冷吃兔需要的辣椒现在又没有,相较之下,猪肉真的是又便宜又大块了。 谢宝珠依稀记得,前世有书说过,猪肉之所以便宜,主要是因为猪肉骚味太重,块头又大,杀得时候血不容易放干净,愿意吃的人就少。 不过,要说处理食材,那她可比古代的人领先了几百年的技术! 首先是得去除血水。 她买的这块猪肉处理的也不怎么样,整个肉都是红的,按一下都会流红色的血水。谢宝珠把肉过了足有六七遍水,才让洗肉的水变成了淡淡的粉色。 把那些能洗掉的血都洗出来,谢宝珠将猪肉冷水下锅,又放了葱段姜片和料酒,将猪肉里的杂质煮成浮沫,捞干净才把猪肉拿出来。 这肉处理好了,是做红烧肉还是烤五花,倒是难倒了谢宝珠。 红烧肉味甜肥美,但现在没有土豆这样绝佳的搭配食材,吃起来总有些腻味;但烤五花坐起来又太废功夫,得烤将近半个时辰才能吃,却也太难。 犹豫了一会儿,谢宝珠决定做一个回锅肉试试! 将煮好的肉块切成小片,再切了青蒜,谢宝珠在锅里放了一小勺猪油,大火烧锅,便将肉片下到锅里翻炒起来。 猪油本就是极香的油,有些地方甚至会用熬炼出来的纯净猪油和酱油拌一拌,浇在饭上,做成一道猪油拌饭。 切得薄薄的猪肉片下到热锅中,很快就被翻炒的肉片卷曲。其上肥肉的部分更是被炒的透明轻脆,闻起来满是肉香。 肉炒好之后,放入豆瓣酱给肉炒红,再加入盐糖酱油,这一锅回锅肉,就算做成了。 剩下的猪肉还有一半,把它存起来回头再吃也太麻烦。谢宝珠干脆剥了两颗白菜,把菜洗净切丝炒好,和剩下的肉一起炖了一大锅的白菜猪肉。 一边做着菜,谢宝珠一边觉得可惜。 也是土豆红薯什么的还没影,连带着粉条都没做出来。这少了一道主食材,这锅白菜猪肉也不知道吃起来会不会太逊色了? 心中犹豫,谢宝珠还是往里添了几块豆腐豆皮,又揪了一团面,揪成团扔进去煮成面疙瘩,就此炖成了一锅大锅菜。 等她推开窗户,想招呼着小禾进来端菜,就见院子里的三个人都眼巴巴的看着厨房。 张小禾这丫头最夸张,她说话的时候甚至还含糊不清,就差流口水了! “二嫂,你炒了什么啊?怎么这么香?”她一边说着,一边小跑着溜进厨房,还在灶台前嗅了嗅味道,“真的好像啊!” 好笑的拍拍她的头,谢宝珠把盛了大锅菜的碗塞到她手里,自己端着回锅肉和馒头往外走。 而院子里,即便是小可怜如陈元志,现在也正满眼期待的看着谢宝珠。 大锅菜这种东西,自然是人手一碗,自己吃自己的。 即便是没有粉条,面疙瘩里的淀粉还是将汤汁收的浓稠,也将白菜和肉味吸的饱满。 而那炒的红油发亮的回锅肉,吃起来更是美味无比! 要不是冬天天冷,热菜出了锅很快就便温热。不然,就他们三个人那你一筷我一筷的速度,头一口就得烫到嘴! 自从谢宝珠在张家做了一回饭,张小禾吃饭的时候再没有开口说过话,贯彻了“食不言”的规矩。 张明瑞稍好一点,被老羊教导这么多年,自制力还是有的。另外,除了吃东西,他还得思考等会儿要怎么夸媳妇儿,才能让她高兴一点,而不是看见自己就躲。 这一轮下来,吃的最快的,反倒是陈元志了。 恋恋不舍的扒完最后一根白菜,他抬起头,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还有么?” 他声音太小,谢宝珠差点没听清。 倒是张小禾,她离陈元志近,好歹听到了。放下筷子,心满意足的摸了摸肚子,张小禾那火爆的脾气也被美食填补了不少。 她懒洋洋的说:“厨房里还有不少呢,想吃就自己去盛。” 这大概是今天里,张小禾头一回对自己和颜悦色。陈元志愣了愣,才不好意思的站了起来,往厨房里去。 趁着这个功夫,张明瑞终于想好了怎么夸才合适。他放下了筷子,咳了两声,开口要说话: “我——” 但话只是起了个头,谢宝珠便猛地站了起来,把碗一收,转身朝厨房走去。 “我去刷碗。” 看着谢宝珠远去的背影,张明瑞愈发的郁闷。 媳妇儿已经躲了他三天了!这好不容易挤进家门了,怎么也不愿意跟自己说话呢? 果然还是那天晚上,自己的拒绝伤了她的心! 在张明瑞眼里,那天巷子里的谢宝珠,询问的时候,心中一定充满了期望,希望自己就是自己。 但因为各种原因,他无法回去,这个答案也伤到了媳妇儿的心,让她没有办法面对自己。 唉,真是愁人,要怎么才能缓解媳妇儿的心伤? 张明瑞忧郁的摸了摸自己吃到浑圆的肚子。 厨房里,完全不知道自己那便宜相公在想什么,谢宝珠打了个喷嚏。 以为是天气凉,自己受风了,谢宝珠也就没当回事。 她把碗筷放到水盆中,走到陈元志身旁,问他:“我这手艺如何?” 双颊吃的鼓囊囊的陈元志赶紧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又满是肯定的赞美她:“好吃!” “既然好吃,那考虑一下,来我店里做掌柜!”笑了笑,谢宝珠再次抛出橄榄枝,“酒香也怕巷子深,要是找不到个靠谱掌柜,我这手艺,可没办法打出名声。” 第137章 说客 陈元志犹豫了。 其实,对于合伙开店这件事,陈元志实际上是非常上心的。 谢宝珠不在永华县的这几天,他几乎天天都在西市转悠,要么是查验地段的情况,要么就是看从哪里进货。 包括店内该怎么修缮才好,用什么材料才最便宜,陈元志都打听的差不多了。 他是真的特别渴望靠着合伙,做出一番事业的。 但他抿了抿唇,看着谢宝珠,低声说:“现在永华县都知道陈家的事了。请我当掌柜,真的不合适。” 谢宝珠依旧坚持:“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你身上是有案底么?还是你继承了陈哥的地盘和位置?这什么都没有,那你就是个清清白白的人。连官府都不抓你,对你没有异议,那有什么不合适的?” 陈元志却还是摇头。 “谢姑娘,你要是想找个记性好的做掌柜,那我还认得几个,能给你介绍一下。我我实在不行。” 这人怎么这么死脑筋啊? 谢宝珠都有点无奈了。 倒也不是她非得倒贴,实在是人才可遇不可求。就以他这记人的本事,不管放到哪个时代,肯定都能混出个模样。更别说他心肠还善了。 看陈元志的模样,他也不是不想来干,但这么纠结于自己会给她带来负面影响,实在是令人头疼。 “那你说说,哪个人能跟你这样过目不忘,认人厉害的?”谢宝珠甚至想冲他翻白眼,“还有谁在小巷里安慰过我,能让我三请五请当掌柜的?” 她都把走后门这种话说的这么清楚了,陈元志能不能别再固执了啊! 听她这么说,陈元志怔住了。 他喉头动了动,头却低了下来,态度甚至比之前更卑微了。 “谢姑娘你误会了,我其实、其实并不是什么真的好心。” 陈元志说着,双脚甚至局促的在地上磨蹭。 “我”他语气愈发的艰涩,这一句话甚至顿了好久,才说出口,“我,其实我做这些事,包括帮人、安慰人,都是有目的的。” 谢宝珠越听越觉得奇怪:”这有什么目的不目的的?” “其实我,我帮人,只是为了替哥哥积德。”陈元志低着头,“我知道我哥是地头蛇,不管是被官府清算还是被别的混混收拾,都很难全身而退。我帮人,只是想替哥哥积福,希望这些福分能和孽报抵冲,让我哥能好过一些。并不是并不是出于好心。” 谢宝珠只觉得自己是在听什么天方夜谭。 积福报这种事,她前世的时候也见一些老人提过做过。无论是坚信做好事有福报,还是借此寻求心灵上的安慰,谢宝珠都是能理解的。 但她没想到的是,陈元志能肘成这样! 说句难听话,能不带任何情绪,完全靠心肠做好事的人又有几个?甚至前世这种人,还会被大伙戏称为圣母。 那不是圣母,冲着别的目的帮助别人,难道还能因为目的不一样,好事就变成坏事? 被他的想法震到,谢宝珠竟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才好,一时陷入了沉思。 看她不说话,陈元志以为她听进去了,便勉强的扯了扯嘴角。 “所以,谢谢你的好意。谢姑娘要是手头缺人,那几个认识的,我还能替他们引荐一番” 说完,陈元志把手里的碗一放,转身想出门。 “哎,你等等——” “你们在厨房里说什么呢?” 谢宝珠正要叫住陈元志,就见张明瑞撩开厨房的帘子,走了进来。 看到他的一瞬,那些好不容易忘掉的疑点又重新浮到谢宝珠的脑海中。 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己好像有怀疑过他和陈哥的关系? 那请他帮个忙,做个说客? 谢宝珠这么想着,嘴里试探的说:“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么?本来我是要和他一起合伙开店的。但如今陈家生了变故,钱估计不好拿。但我看陈元志过目不忘的本事也很厉害啊!就想请他来来做掌柜” 难得媳妇儿不躲自己了,张明瑞嘴角一勾,顺着媳妇儿的目光看向陈元志。 后者被他一盯,身体僵了片刻。 说起来,老陈走之前,他跟冉新林打了招呼,让陈元志去牢里送过老陈。那老陈跟他见面的时候应该有交代过? 张明瑞挑了挑眉。 要是现在说了不听,还要他回头再私下找人,那可就太麻烦了。 “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啊?”张明瑞紧盯着陈元志,嘴角虽然带笑,但语气却有着些微的加重,“要不是我三天两头的往外跑,我都想把这掌柜的活儿抢了!” 被张明瑞紧盯着,陈元志头上居然有了一层薄薄的汗。 “我,我不能连累谢姑娘——” 陈元志解释着,甚至站着都有些不安定,但张明瑞只是哦了一声。 “怎么个连累法?今天有人冲你丢垃圾了?” “没” 陈元志还想再说,却发现张明瑞的眼神越来越锐利,嘴角也勾的越来越狠。 想起自家大哥和木头哥交好的原因,陈元志的后背就开始发毛。 他终于屈服了。 “那,恭敬不如从命。这个掌柜,我当了。” 谢宝珠的眼神,在低着头好像一个认错的孩子一样的陈元志身上,以及笑的十分灿烂伸手拍在前者肩头的张明瑞身上来回转了转,最后确定了一件事。 一说就答应,张明瑞果然和陈家认识。 他不是才从西北来的么?和陈家能认识的这么快? 谢宝珠心中的怀疑愈发的深了。 不过,这个时候,张明瑞又冲自己笑着邀功。 “怎么样,这掌柜的我帮你劝到手了。如何,是不是该给我些犒劳?” 暂时收起那些心思,谢宝珠不动声色的问他:“你想要什么犒劳?” 张明瑞双臂抱起,认真的思考了一阵。 “我听说,春阳村是挨着山的?老是在县里吃这些家养的肉,总觉得没山里跑的动物肉紧实。不过我对永华县周围又不太熟悉” “谢姑娘愿意做个东道主,带我去山里瞧瞧么?”张明瑞笑着说,“若是不麻烦的话。” 第138章 伍冬 带张明瑞会春阳村倒也不是不可以。 只不过,谢宝珠现在对他的身份心存怀疑,就这么带他回老家,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而且,她对春阳村真的不是很熟啊! 谢宝珠犹豫了一下,跟张明瑞解释道:“我对村子并不熟悉,铺子最近也在修缮,实在是走不开。倒是小禾,她不正好在?你要想去山里头了,小禾可以带你去。” 张明瑞也没有坚持,只爽快的点了点头。 这事就算定下了。 而另一边,陈元志虽然是被逼成为了掌柜,但事实证明,无论是业务水平还是做事态度,他都没有让谢宝珠失望。 从修缮所用的木材人工,开店之前需要的食材采买,陈元志靠着他那一手人脉,把整件事从头到尾都打理的干净利落。只用了一个月,西市的店面就被装点的焕然一新,还只花了一半的预算! 到最后,留给谢宝珠的,居然只剩招工这一样活计了。 招人这事,陈元志还特意找谢宝珠谈过。 “谢姑娘、不,东家。”他说着,笑了笑,“后厨和大堂还要几个人手,您有主意了么?” 招人这事的确是必须的。 虽然谢宝珠有一手好厨艺,吸引客人是没问题。但要是从洗菜到做饭再到刷锅洗碗都让她来,那却是太麻烦了。 但她手里也没什么人能选啊!张小禾倒是能在刚开店的时候来帮帮忙,但张家的地还在春阳村,她也不可能长久帮下去。 见谢宝珠犹豫不决,陈元志给她出了个主意。 “手艺这东西从来都是是不外传的,进后厨的人,也得找个老实的。”他斟酌了一下,才继续往下说,“我觉得,还是买个人比较好。” 买个人? 谢宝珠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开个店而已,至于么? 陈元志赶忙解释说:“要是嫌麻烦,随便找个厨子也行。” “不过,我觉得以你的手艺,要是请个厨子,难免会被别人偷师。”陈元志非常的谨慎,“县里有点能力的厨子,都有自己的地儿,现在能请到手的,也就是从福聚楼出来的。” “但福聚楼里原来掌勺的大厨,据说跟林家有几分亲戚关系。林家崩盘之后,福聚楼有许多人家想接手,最后却还是到了这大厨的手里。要是请个福聚楼出来的,难保他会不会有什么二心。买个人倒是能省点心,契在咱们手里,他不敢乱来的。只是,要多费心去教罢了。” 这么一说,谢宝珠也有些心动。 她倒是不怕别人偷师。 他能偷一样菜两样菜的,还能偷个百八十道的不成?只要自己不失忆,她就能搞出新花样来! 但陈元志说的也没错,林家虽然垮了,却还有残余留在永华县。就算不请福聚楼的厨子,也难保证请来的杂工会不会被人收买。 她实在是不想和林家那群神经病有任何牵连了。安心赚钱养家不好么? 见谢宝珠的眉目舒展开来,陈元志笑了笑。 “你要是有空,今天下午就有一批人。咱过去瞧瞧?” 陈元志找的人牙子住的地方极偏,在县内西北角的小院里头。 那院子虽然不小,门口却堆满了垃圾脏水,并混着一股子汗臭腐臭的气味。谢宝珠进去的时候,甚至不得不用袖子遮住鼻子,才没让自己熏晕过去。 陈元志的表情倒是没变,只是在敲门时回头朝东家露了个歉意的笑。 “拐子张,过来开门!” 陈元志在门口吆喝了一声,没一会儿,院子里就传来一阵脚步踢踏的声音。 “来了来了,吆喝声儿别那么大,好不容易才睡着。” 脏黑的门板吱呀一声拉开,门缝里露了个满是沟壑和黑红的脸。拐子张在门缝里看了一眼,见是陈元志,还撇着嘴笑了下。 “哟,咋地是你?我听人说,城里不是叫二毛那混子接受了?咋了,心里不服气,又想把位子抢回来?” 陈元志的神色倒是很淡定:“你想多了,我这次是来给东家买人的。” “混得不错嘛。”拐子张把门拉开,打量了谢宝珠几眼,扭头背着手往院子里走,“给人当掌柜去了?那群傻庞还笑话陈荣倒了霉。仔细瞅瞅,人弟弟都能当掌柜,自个儿也不用砍头!那本事,可大得很!” 陈元志没有接他的话,只是让谢宝珠先进去,而后关了门。 “说,恁想买啥货?”屁股往石凳上一坐,拐子张翘起一条腿,扣起脚来。 他撇着嘴说:“今儿早上才新来了一批,可都是好货色!里头有几个机灵的,长得也不赖。我这刚睡下,就等着把人拾掇好明个儿带去东市给人掌眼,就叫你小子截了胡先说好,看在陈荣的份上,随你挑!但是这价可不能少!” “我知道。”陈元志点点头,“东家想要什么样的人?” 谢宝珠本来还在看这院子的情况,就听见陈元志朝自己问话。 她哪知道要买什么人啊! 老实说,买人这事说起来没啥感觉,但真要动手做了,她反倒不很自在毕竟前世,工作都是雇佣关系,而不是这种。 “你你看着办!”谢宝珠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选择权交给了陈元志。 陈元志眨了两下眼,倒没说要什么,反倒问拐子张:“有什么好的?” 拐子张抖了抖手,把腿放下。 “你要是干皮肉生意,那这回可有一男一女,七岁出头,模子不赖,养养就能看。” 见陈元志摇头,拐子张又说:“要是正经活儿,那能挑的多了去了,我这儿的人你也知道,都是你情我愿听话的。这么着,正巧咱也认识,我就跟你说俩人。” 谢宝珠听着,只觉得满心的不舒服。 那拐子张又说:“十四岁的男孩,人勤快,就是有点木楞,但人家会几个字儿,拿出去也是排面!跟着他的还有个十二的妹妹,胆子小了点,但心细,会一手绣工,绣活卖个二十文不成问题。这俩人,凑一块,三十两,立马就能领走。” “十四岁的孩子,有点太大了。”陈元志皱眉。 “你懂啥,那是惹了主家的怒,叫人打发来的。”拐子张扣了扣鼻子,“不然就这会识字,也不可能到我手里来不是?别说,他名还挺好听的,叫伍冬,冬天的冬。” 谢宝珠一怔,跟着睁大了眼。 伍冬? 第139章 缘由 子丰城一行虽然不算顺心,但谢宝珠对这个小二还是有些印象的,毕竟会认字的跑堂还是少数。 不过,他和那家店的老板娘和咨客,不是亲戚关系么?怎么会突然被卖了出来? 陈元志还在皱眉,觉得这两人不大合心意,谢宝珠已冲拐子张点了头。 “能让我们看看么?” 拐子张抖了抖脚,瞄了谢宝珠一眼,才撑着凳子站起来。 “成,你等着啊,我去把人给你拎过来。” 拐子张起身,走到院子里一处阴面的小屋前,踹了屋门两脚,扯着一副公鸭嗓喊了起来:“叫伍冬的那个,拾掇拾掇,有客人来看了!” 小屋里起了一阵骚动。 谢宝珠心情复杂的看着那屋子。看那动静,里头怕是藏了有不少人。 而在短暂的骚动之后,小屋的门被从内打开,伍冬被人从里头推了出来。 他依旧是那一身洗到发白的破旧衣裳,即便是在二月末的天气里也还是太薄了些。 透过小屋那狭小的门缝,谢宝珠甚至能看到里面的人头涌动,有几个年纪不大胆子不小的,甚至还把头伸了出来看他们两个。 拐子张抖了抖脚,把那些探头探脑往外瞧的男孩们重新轰进屋,才领着伍冬走了过来。 “哝,就是这孩子。人是挺勤快的,看店做事都没问题。”拐子张砸了两下嘴,“你要想单买也成,二十两银子,这可不算贵!” 被拐子张带过来的时候,伍冬一直是低着头的。见拐子张要把自己单独卖掉,伍冬终于急了。 他忍不住抬头争斗道:“张爷爷,我们说好了的,给你二两银子,只要不把我们分开卖,其他怎么样都行——” 伍冬话音刚落,眼角的余光就瞄见了站在一旁的谢宝珠。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看到谢宝珠的一瞬,伍冬便哑火了,只能张着嘴惊愕的看着她。 拐子张也不生气,只朝天翻了个白眼:“那人买谁是我说了算的?钱我收了,话我也说了,这卖不卖,可由不得你!” 两人争论的时候,陈元志的眉头就一直紧皱着,没有丝毫的放松。 他始终觉得伍冬这个选择不大合适,甚至还冲谢宝珠摇了摇头。 谢宝珠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不过,伍冬在子丰城客栈里的表现,她却是见过的。不提他那木楞的性格,只说他做事的态度,那还是挺认真的。 况且,伍冬的妹妹 谢宝珠依稀记得,她从客栈走的时候,咨客似乎是领了一个小姑娘回客栈? 难道,就是那个姑娘? “既然要一起,那另一个能让我们看看么?”谢宝珠到没有一口定下来,她总得多看看再定论。 拐子张稍微有些不耐烦。 不过,看碟下菜这种事做多了,他也清楚什么能嘲什么得哄。 像陈元志这种丧家之犬,怎么嘲讽都没事,但要是冲拿钱的人臭脸,那就是他不长眼了。 等拐子张把那小丫头也领出来,谢宝珠才确信自己没想错。 那小姑娘果然就是被咨客领回去的那个! 说起来也是,这对兄妹都是瘦瘦小小的,哥哥都十四了,看上去也才十二那样。妹妹也是,甚至因为内向瑟缩,看上去更年幼一些,也更听话一些。 看到这小丫头,陈元志的眉毛终于松开了些。 他想跟谢宝珠说些什么,后者却已爽快的拍了板。 “就他们两个了!” 陈元志噎了一下,想了下,倒也默默的闭上了嘴。 拐子张倒也楞了一下:“你要买?” 谢宝珠点头。 大概是没见过这么爽快的买家,拐子张又问了一遍,才踢踏着鞋子走到主屋,拿了两张契出来。 “喏,契。三十两银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拐子张说着,还不停的瞄着谢宝珠,生怕她下一秒就反悔。 这也没什么好反悔的。 谢宝珠十分爽快的掏了钱,接过了这两张死契。 她看了一眼契约。 这姑娘叫伍溪,两张契约上把他俩卖给人牙子的都是同一个人,叫周翠云,而作为担保的也姓周,看名字,应当和这周翠云是亲戚。 另一边,拿到银票的拐子张点了点数目,确定没错,才把银票一把塞到怀里,推了伍冬一把。 “去,这就是你们的新主家了!” 伍冬本来就被伍溪偎着胳膊,拐子张推他的时候他没防备,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 不过,就这么一推,伍冬再站直身体时,离谢宝珠也近了许多。这点距离让他忍不住低下头去,不敢与她直视。 银货两讫,按道理说,谢宝珠该领着这俩小孩回去了。 不过,在起身离开前,她问了拐子张一些事情:“敢问,这两个孩子,是因为什么被卖的?有具体些的原因么?” 误会了谢宝珠的意思,拐子张瞪着眼说:“我拐子张手里的人,可都是自愿签契的!从没有强买强卖的黑货!他俩个要不愿意,这人我还不肯收呢!” 谢宝珠有些无奈:“我只是想问问,他们是家庭出了变故?还是其他的什么事。因为我之前在子丰城见过他俩,所以想问一问罢了。” 提到子丰城,伍冬的身体就紧绷起来。 见不是质疑他,拐子张放松了许多:“你说这个啊!你既然见过他俩,那应该也见过那开客栈的周家姐弟?” 谢宝珠点头,拐子张又继续往下说:“他周家当姐姐的是个性子燥的,平时没少跟这小子惹气。这回,是他家孩儿看上这丫头了,大半夜的想搞事,结果被这小子一拳揍到眼上。说是,右眼都看不清东西了!” 说到周家,拐子张也是一副讥讽的神色:“不合心意就卖了呗。老话说的好,没娘的孩子就是根草,更别说这俩寄人篱下的了!这丫头不愿意,小子也急,我契还没写好呢,就紧巴巴的往上按手印。要不是他俩按得快,我还不想收呢!又累的我回来被婆娘训一顿,骂我收了不合适的人。” 他每说一句话,伍冬的手就攥的越近。到最后,是伍溪担心他,小声叫了他一声哥,才把人叫回神。 谢宝珠看了这两人一眼,跟拐子张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第140章 饥饿营销 回去的路上,四人分成两组,一前一后的走着。 走在前头的陈元志等了一会儿,出了西市才跟谢宝珠叹气。 “东家,您干嘛非要买这两个?拐子张那再挑挑,也能寻到比他们好的。” 谢宝珠倒没怎么后悔。 “咱们一开始说的是买个进后厨的人?”她提醒陈元志,“切菜洗菜这都是体力活,年纪太小可干不了。再一个,我在子丰城见到伍冬的时候,他似乎也会算账。算起来,也是白捡了一个账房?” 这他倒是不知道。 会识字算账的话,三十两似乎也不贵。陈元志转念一想,倒是认了。 “那是让伍溪进后厨?”陈元志算了算,“小二倒是好招,剩下的,也就是定了菜品确定开门的时候。旁的,再多招几个人传一传,也没别的了。东家,您想好做什么菜了么?” 谢宝珠倒没明说,只是摇头:“我还有些想法,得等回去了再说。” 陈元志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而两人的身后,伍溪怯生生的拉着伍冬的衣服,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伍冬哥”她低低的叫着,神情很是沮丧,“对不起,出来没一个月就拖累了你” 伍冬却一直紧盯着谢宝珠的背影,神情非常的凝重。听见妹妹这么说,他也只是摇头,并不多话。 很快,一行四人就回了谢宝珠的小院。 本意是跟着陈元志去看看,权宜一番。结果谢宝珠也没想到自己真的就买了两个人回来,一时连他们住的地方都没准备好,也不能让他们俩直接住到店里。 自己租的这个小院也就三间屋子,过年时张家三房全聚到这里都有些拥挤了,更何况还有两人。犹豫了一下,谢宝珠决定把少住人的那间腾出来,屋子一分为二,给这对兄妹住。 好歹是住的地方,也算是工作一天少有的放松之地,谢宝珠决定把选择权交给他们两个,让他们自己收拾布置。 把两人叫到眼前把话说了一遍,谢宝珠指了指房间的位置,就转身,去跟陈元志商量开店的事了。 本来还有些紧张的伍冬站在门前,居然松了口气。 伍溪看了看屋里的布置,又往外探了探头,见院子里空无一人,才小心的问着兄长:“哥,东、东家不怕咱们跑了么?她都不管我们、不训斥我们的那她是好人么?” “有契约在,跑了也要被抓回来。”伍冬率先迈开步子进了屋里。 他一边收拾着床榻,一边告诫妹妹:“不训斥也不一定是好人,你刚出门,不能什么人都相信的。周家不就是个例子?” “哦。”伍溪有些沮丧,“我以为周家知道才相信他的。” 伍冬站起身子,走到妹妹跟前,摸了摸她的头。 “你刚出来,还什么都不懂。”他叹了口气,“但外面和家里并不一样。有好些事,我们需要瞒着外头的人,学习他们的样子,跟他们融到一起,才能在外面生活。这些,你过的久了,就能明白了。” 伍溪却沉默了好长时间。 在伍冬抽回手,要再回去收拾东西的时候,小姑娘才问了最后一句话。 “为什么,我们一定要离开‘家’呢?” 与此同时,主屋里,陈元志摊开了一张纸,给谢宝珠看。 纸张上面,用简单的线条画出了永华县大致的街坊结构,偶尔有几处,还被笔圈了起来,特意标注着。 陈元志点着那些圈,解释着他们的用处:“这是县里的屠户,他们给的价便宜,头一天定了,第二天就有人送上门;这家,是郊外包的有菜园子,离得近种类也多;还有这家” 谢宝珠认真的听着他说,同时心里还有些庆幸。 他说的这几家店里,谢宝珠平日买菜不是没有去过。但那零卖的价可不算便宜。坚持把陈元志留下当掌柜,可真是一件明智无比的决定! 总的来说,采买这事也不用他操心,差不多都是陈元志谈好了,让人送货上门。 这菜源谈好了,剩下的就是谢宝珠自己的计划了。 这点陈元志掺不上手,只能看她自己是怎么打算的。 要说开店,要的就是两样东西:质量、口碑。 想要口碑,那质量必不能少。即便是前世营销满天飞,花钱买口碑的时候,想留住人,那也靠的是食物的质量。如果东西太差,那就是赚一波的钱。 古代和现代可不一样。 没有发达的交通,没有遍布全国的通信,想花钱买口碑都难,更别说只赚一波钱了。 她做的吃的要是连当地人都不满意,那路过的游人才能出多少钱,怕不是开一个月就得倒闭! 质量的问题,在只有自己一个大厨的情况下,做几十道菜,那还是不成问题的。但如果像在集市上摆炸物摊一样,从头到尾都有来客,做的菜得几百几千道,那谢宝珠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所以,谢宝珠选择了前世被食客最唾弃,但也最有用的法子: ——饥饿营销。 一道菜每天做的不超过五十道,售罄为止。店面也是,所有的菜都卖完了,那就可以关门下班。 她把这个想法说给陈元志听得时候,后者脸上的表情可以用三个字来形容: 你疯了? “如果是福聚楼一般,有固定的客人,那限定数量并非不可。”陈元志非常的不赞同,“一开始便这样,风险却太大了些。” 谢宝珠莞尔一笑,跟他分析起事情的利弊。 “开店吸引客人,自然需要一个名头。若是像往常一样,吹嘘自己的手艺有多好,菜式有多新颖,这虽然能吸引一部分的人,但大多数人也只是听一听,并不会放到心上。” “但限量却又不同了。人总是喜欢吹嘘的,好吃了那必然会向他人推荐,可若抢不到,那自然是猫抓心痒,能惦记好几天。而旁人听了,自然会好奇,这也把后续宣传的钱省了下来。” “况且,五十份。”谢宝珠眨了眨眼,“我拟定的是一天推出六道菜,虽然赚的不多,却也能给我剩更多的时间去钻研新菜谱若是可以,我甚至能将菜谱三天一轮换,满打满算,轮一个月不成问题,还能保持一下店铺的新鲜劲。” 三天一换! 陈元志只觉得头都有些昏。 寻常酒楼若是能有一道特色菜,那都能用它当门板开成百年老店!三天换一回菜谱,这是什么概念! 见陈元志目光有些呆滞,谢宝珠微微一笑。 “若是没有异议,那就这么定了?” 第141章 安排 天大地大,东家最大。 出钱的是她,做饭的也是她,陈元志还能说什么? 也只能随着她去了啊! 两人又讨论了一阵,把开业时要上的新品和细节都敲定了,外头的天也差不多快黑了。 陈元志瞅了瞅天色,起身准备告辞。 谢宝珠却又问了一句:“你奶奶现在怎么样了?” 提到奶奶,陈元志的神色略有些黯淡。 他勉强扯了个笑:“大夫说,那一刀捅的偏了,没伤到五脏六腑,不会出人命。就是奶奶年纪大了,受不得风,得多注意些。” 谢宝珠点了点头,却是站了身子,从内间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盒子,递给了陈元志。 那是她前几天路过药铺时,特意进去买的。虽然大家都以为陈奶奶是被林家的恶仆捅的刀,但谢宝珠心里清楚,陈奶奶自己撞到刀上,实际是为了给自己开出一条生路。 只不过,从林府脱困之后,陈奶奶就被官府送去治伤,送到哪家大夫那她也打听不到。再加上陈元志天天跑街串巷的忙开店的事,自己也不好抓人问,这事就拖了下来。 如今开店的大体事宜都定了下来,今天却又太晚,她再找个日子再去探望,应该不算失礼? 陈元志有些困惑的接过盒子,却没有打开。 谢宝珠只得开口解释:“补气养身要用什么药材,我也不是很懂。这盒子里是一株十几年的野人参,你拿去给奶奶补补身子。之前是我礼数不足,没能及时上门。现在天色太晚也不好叨扰,等过几天,我会备了其他礼物亲自上陈家道谢。” 陈元志眼皮一抽,下意识的要把盒子推回去:“不用,这太贵重了,怎么能拿你的东西” 谢宝珠坚持:“如果不是陈奶奶帮忙,说不定我还被困在林府呢。这就是一点小心意,你收下。” 见陈元志心存忧虑,谢宝珠赶忙又补充道:“这拿的可不是开店的钱,你放心。” 执拗不过,陈元志也只好收下。 把人送走,谢宝珠才想起来去看看那对兄妹收拾的怎么样了。 她走到侧屋门前,敲了敲屋门。里面叮铃咣当响了一阵,伍溪才应了一声:“来啦!” 屋门打开,伍溪双手捏成球,紧张的看着谢宝珠。 “东、东家,房间收拾的差不多了” 从小姑娘头上的空当望进屋子,谢宝珠打量了一圈。 虽然老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但无父无母的孩子,显然要更早熟一些。 她和陈元志聊天也不过半个时辰,伍冬和伍溪两兄妹已经把屋子收拾的整整齐齐,房间里的家具也排成两边,还用一张床单做成了布帘,将屋子分成两边。 不过,虽然让他们腾屋子,但屋里也就一张床。那张床现在是归到伍溪那边,而伍冬那边则是空荡荡的,连个地铺都没有。 即便是这样,伍溪还是紧张的望着她,说话也磕磕巴巴的,似乎怕惹她生气。 “东、东家,那个,屋里就一床被子能不能让我们、不,就,就再给我们一床?” 谢宝珠还没来得及回答,伍溪又急急忙忙的说:“不行的话,不行的话也没关系!” 谢宝珠有些无奈,又有些替他们心酸。 她突然想起来,那天夜里投宿的实惠,伍冬就是在大堂里打的铺盖。当时她没注意看,现在想想,那铺盖怕也不怎么厚实。不然,伍溪要个被子都能惶恐成这样? “不行的话,你们怎么睡啊?“谢宝珠抬脚迈进屋子,撩了下那块布帘,“也是大孩子了,总不能睡一起。” “诶”伍溪支支吾吾的跟在她身后,不敢说话。 伍冬在谢宝珠敲门的实惠就已站了起来,但现在看着谢宝珠也不开口,就那么沉默的站着。 谢宝珠更觉无奈。 “等下,伍冬跟我去隔壁抱一床铺盖。” 谢宝珠心里明白,这两个孩子刚来,心中自有郁结,一时半会的不会与她太亲近。不过,只要不惹事、胳膊肘往外拐就行。 “天太晚了,现在木匠铺估计也关门了,没法买床。等明天天亮了,我让人送一张床过来。”谢宝珠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再买一张屏风,隔断方便。” 听说要买床,伍溪的神色就有一分惊喜,而伍冬的眉眼也松动了些。 不过,谢宝珠说完这些也没走,反而找了张凳子坐了下来。 “伍溪。”她叫了小姑娘一声,把正有些欢喜的伍溪吓了一跳,“你过来,我问你件事。” 伍溪啊了一声,人立刻变得怯懦起来。就走到谢宝珠身前的几步路,她都得多看兄长几眼,好像才有勇气似得。 谢宝珠耐着性子等她,等人站到了身前,才又继续问道。 “我想问你你愿不愿意跟我学厨?” 伍溪眼睛瞪得浑圆,嘴巴张着说不出话来,连一旁听着的伍冬,都有些惊疑不定。 谢宝珠又耐心的问了一遍,就见伍溪像大梦初醒一般,激动的双颊通红,眼睛泛着泪光。 “我愿意、我愿意!谢谢东家!谢谢您!” 这小孩的反应太过激烈,其实有点吓到谢宝珠。 不过,以古代这种师父带徒弟,徒弟家白打工还要交学费的生态,卖了死契主人还愿意教授技艺,那激动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谢宝珠下意识的看了伍冬一眼。 这小子在子丰城时倒还算敬业,来了永华县却警惕心十足。不过,就算心里防备,听说她要收自家妹子为徒,伍冬的脸上还是有几分喜悦的。 性格使然,伍溪根本就兴奋不了多长时间。 激动过后,她又踌躇的看着谢宝珠:“东、东家,为什么要让我学厨啊” 谢宝珠回看过去,小姑娘惊觉自己多此一举且说错了话,赶忙否认。 “是觉得,我哥为什么不能学?哎不对,我不是说我不想学,那个,东家想教谁就教谁,我真的没有不学的意思” 她解释到最后,自己都急的满头大汗,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掉。 这也太敏感了? 第142章 拜师、收徒 谢宝珠咳了两声,把小姑娘吓得绷着嘴憋住声音,连眼泪都留在眼眶中不敢落下。 跟张小禾相处多了,谢宝珠再见小姑娘,就忍不住想摸她的头安慰她。 但这个动作爆炸性似乎堪比教伍溪厨艺。她的手刚一伸出来,小姑娘就吓得身体往后仰,好像是怕她打自己。 甚至连立在一旁的伍冬,脸上表情变化细微,但身体却也紧绷起来。 好。 谢宝珠放弃了示好,开始正经解释为什么。 “我没记错的话,你哥是识字的。” 但即便是解释,就这开头一句话,伍溪的表情也是又惊又疑,好像看到了什么怪物一样。 只当没看到,谢宝珠继续说:“让他进后厨有些屈才了。倒不如还按之前的规矩,让他去做账房。而你,拐子张虽然说你擅长绣工,但我开店却不是卖衣裳的。况且绣活费时又费力,后厨我一人做菜又忙不过来,这才问你想不想学厨。” “啊”伍溪低呼一声,身体放松了不少。 “再一个。”谢宝珠抬眼看伍冬,后者被它盯得不自然的低了低头,“我教你厨艺,却也不是教洗菜切菜、只教一些家常菜品。做我徒弟,即便是店铺关门,那也是要在后厨陪我实验菜谱,研究新品的。虽然不算艰苦,但也并不轻松。” 敲了敲桌子,谢宝珠跟伍冬对视:“至于你虽然有那一张死契,但我也不想把一个人的路全都断绝了。我家里也供了一个读书人,自然知道能读书认字的困难。科举可能是够不上了,但如果还想习字读书” 谢宝珠顿了顿,才往下说:“反正,关店之后想怎么做都随你们。做账房,时间上是比学厨宽松些的,至于工钱,账房也比后厨多一些。所以是自我安排还是跟我学厨,你们兄妹可以自己商量一下。” 这一通话说下来,谢宝珠自己都觉得有些乱。 不过,除了想给伍冬学习的机会外,她比较中意伍溪的一点是,这丫头虽然胆子小,但能做绣活,那心肯定很细。 下厨做饭,除了讲究食材新鲜刀工均匀外,还讲究一个控制火候。 刀工可以练,练个十年八年的,也能练出切文思豆腐的水平,但火候就难说了。手感不好的,这顿做的美味无比,下一顿也许就难吃到爆炸。 有些菜,糊弄糊弄普通百姓就算了,但如果要搞限量限定,那高端菜品类总不能出现这一道老了这一道生了的毛病。 谢宝珠还在盘算,伍溪却是一眨眼,把眼里的泪挤出来,双腿一弯,又扑通一声给她跪下了! 猝不及防的被吓到,谢宝珠惊得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 她伸手想去拉伍溪,却见小姑娘双手撑地,砰砰砰的给她磕了三个头。 “东家、不,师父!师父在上,请喝徒儿的茶!” 伍溪磕头磕的极为用力,额头都磕出了一片红痕。 她也不知道是从哪学来了这一套师徒礼节,嘴里的话念叨的比想得快。就这敬茶的环节,她磕完头起来一看,却发现桌子上什么都没有,更别说茶碗了。 眼看着拜师愿望就要破灭,伍溪眼眶红红,几乎要哭出声来。 谢宝珠一边感动于她的心意,一边又觉得没必要。 “磕头拜师就算了——” 她话音还没落,伍冬却从包里拿了个钗子递给妹妹,同样膝盖一弯,和妹妹跪到了一起。 “请东家收阿妹为徒。” 他说着,俯身一拜,再不起身。 伍溪楞了一下,很快也反应过来,跟着哥哥便跪倒在谢宝珠面前,跟着说:“请、请东家收我为徒!” 谢宝珠在这一刻才深深体会到技术这样东西,在古代究竟有多么重要。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徒关系,果真是和父子血缘关系相同的重要。所以,他们才执着的希望自己能喝下那杯敬师茶。 这对兄妹都这么行动了,谢宝珠也没有再坚持。 她左右看了看,发现屋里实在是没有茶杯,只好开口说:“你跟我来。” 伍溪傻乎乎的抬起头,就看见谢宝珠已经迈出了屋门。 看她还是傻不愣登的跪在原地,伍冬赶忙推了她一下,让她赶紧追上去。伍溪这才醒悟过来,从地上爬起,追着谢宝珠去了主屋。 老实说,穿越过来,比起茶,谢宝珠更喜欢喝烧过的水,或者酒也可以。 这时候的茶还不是后世那种简简单单泡开茶叶的时候,他们喜欢把好多料混在一称之为茶,并喝、吃的津津有味。 比起这种,谢宝珠还是更喜欢度数不怎么高的酒,还有没被污染过堪称清凉甘味的水。 家里没茶又没酒,谢宝珠想了想,把茶碗递给了伍溪。 反正要喝敬师茶,求得是一个礼数和诚意,那换一换内容,应该也没什么关系? “你也看到了,为师”这么自称总觉得怪怪的,谢宝珠就又换了个称呼,“你师父我店还没开起来,院子也就这么一小间,不怎么富裕,家里自然没什么茶酒。” “不过,你和你兄长的心意我领会到了。你要是愿意,就以水代茶,敬我一杯,我就认了你这个徒弟。” 伍溪虽然坚持,但也不是什么死脑筋,只要谢宝珠愿意收她为徒教她厨艺,那一切都好说。 小姑娘急匆匆的上前,接过茶碗,又去提桌上的茶壶。 因为太过心急,她还差点把茶碗给打翻到地上。 眼看着预定的小徒弟急的快哭,谢宝珠本来想安慰安慰她,但想想她之前受惊过度的反应,还是算了。 默默的坐在凳子上,谢宝珠挺直了背,等她敬茶。 不过,要说这姑娘也是死心眼,走流程,水倒个半满就算了,她居然倒了满满一杯! 那水沿着杯壁,好像晃一下都会溢出来,看的谢宝珠心惊胆战。 但那杯水在伍溪手里,不管怎么晃,就是没有流出来。 她还双手端着茶杯,朝谢宝珠跪了下来。 “师父在上,请接了徒儿这杯茶!” 第143章 暗地里的关心 谢宝珠小心翼翼的接过茶碗,嘬了一口水,就当是喝过了。 她的手可没伍溪那么稳,茶碗放桌子上时还晃荡了一下,差点把水洒出来。 磕头也磕过了,敬师茶也喝过了,伍溪也就正式成为了谢宝珠的徒弟。 大概是有师徒滤镜在,谢宝珠再看伍溪,怎么看怎么觉得亲切。甚至连之前觉得有些麻烦的怯懦性子,都变成了乖巧。 不过乖归乖,脾气还是得养起来,不然以后就长成她婆婆那样,被人占了便宜还不吱声。 说起来,林家伏法后,张小禾来帮衬她恢复日常生活时,自己有告诉过她张家的地是因为什么长势不好,也不知道张小禾回去收拾好了没。 她这一晃神,再反应过来,却是被一道咕噜噜的声音叫回来的。 谢宝珠循着声音望过去,却见伍溪红着脸,按着肚子不让它叫。 见她看过来,小姑娘还试图掩盖事实:“东、东家,不对,师父!我没饿,就是肚子胀气,才叫的” 怎么可能不饿,那拐子张说得好听,说他卖的孩子都是自愿来的。可再怎么资源,他那破院环境还是差得很。 伍冬和伍溪是他早上弄到永华县来的,自己去的时候,拐子张还抱怨着说要睡觉,那恐怕这两个孩子一天都没吃东西,也难怪会饿的肚子叫。 正巧,伍溪也是自己的徒弟了,就趁着这个功夫,看看她厨艺上的天赋有多少! 谢宝珠冲她一笑,站起来,终于摸到了小姑娘的头。 摸着她枯糙不均的头发,谢宝珠说道:“可我却饿了。来,跟师父去厨房,让师父给你露一手!” 伍溪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她重重的点了下头,欢喜的应道:“好的师父!” 这头谢家小院里,师徒两个关系融洽的开始做饭,那头已经走了有小半个时辰的陈元志,却在自家门前纠结的敲不了门。 他离开的时候天空还泛着微光,这时候却夜色沉沉,只剩点点星子的光芒了。 不是他脚程慢,是他在家门口这条巷子来回走了四五回,每每到了家门口想伸手敲门,却又敲不下去。如此反复,竟把天色都熬得黯淡了。 “在门外头吃风?” 陈元志一惊,下意识的抬头,正好和墙壁上的张明瑞眼神撞了个正着。 “再不进去,奶奶醒了就来找人了。”张明瑞说话时语气很是平淡,听不出来喜怒。 陈元志抿了抿唇,伸手推开了门。 等他进了院子,再抬头看,张明瑞却并未从墙壁上下来,甚至撑了手要往门外跳。 “木哥!”陈元志叫了一声,又快步走到门外,“你等一下!” “还有事?”张明瑞侧头看他。 这次陈元志没有犹豫。 他从怀里把谢宝珠给他的人参盒子拿出来,并递到了张明瑞面前。 “嫂子给我了一只十几年的人参,少说得十几两银子,这实在是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木哥你拿回去。” “你嫂子给你的你就收好。”张明瑞却没接,“没必要推来推去的,麻烦。” 陈元志还想再说,却被张明瑞打断了话。 “事情没办妥?” 见自己心虚愧疚的事被戳破,陈元志也只好点头承认。 “挑人的时候我没选好,最后买了一男一女。男孩十四女孩十二,年纪大了。” 张明瑞皱眉:“年纪大就大点,学点三角猫功夫防身也来得及。” “不是。”陈元志很是为难,“嫂子似乎与那男孩认识。要是把他私下带出来,难保他不会跟嫂子透漏。” 这就麻烦了。 张明瑞有些头疼。 他那假死的计划已经被冉新林报给了秦王,秦王也同意了。算算日子,这几天也是时候告知家里他身亡的消息了。 这消息一出,虽然能瞒得过娘亲和小禾,但媳妇儿对他的怀疑那么深,也说不准她会不会信。总之,自己得有好一段时间不能在家人面前晃悠了。 再加上季解世跑去了子丰城,和父亲、羊伯有关的朱凌、白家也在那,自己肯定是得离开永华县一段时日的。且据子丰城传来的消息,福聚楼又被罗家买了下来。 罗家 想到罗子仪,张明瑞就有些牙痒痒。 他还没忘自己是怎么在罗府碰见媳妇儿的!要是他离开的时候媳妇身边没个人护着,指不定又要被算计出什么岔子。 “木哥?”陈元志试探的叫了他一声。 罢了,人既然买了,木已成舟,那他还是从朱凌那借两个人。 张明瑞定了注意,冲张明瑞点头:“既然买定了,那就罢了。过几日我会带两个人来,你招呼着,把人安排去当跑堂也行,厨子也罢,安插进铺子就行。” “此外,提防着福聚楼。”张明瑞提醒他,“子丰城的罗家买了酒楼,福聚楼的钱财势力恐怕又要起来。尽量少于它们冲突。” 见陈元志一一记下,张明瑞这才转身。 “奶奶这时应该醒了,你回去陪着她,就不必送我了。” 说完,张明瑞迈开步子,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小巷。 此时的谢家小院,谢宝珠正站在厨房,看着伍溪的操作成品,评估着她的厨艺潜力。 她还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被原身的前任恋人找上门来,只是凭空的打了个哆嗦,手连带着一抖,连筷子都被抖到了地上。 本来提心吊胆等着她评估的伍溪一看,手脚麻利的捡起筷子,放到水盆里冲洗干净,又另外拿了一双,双手捧着呈给谢宝珠。 等她把筷子放到手心送上来,谢宝珠才反应过来。 是天太冷了晚上还得给这俩孩子多加被子。看他俩穿的衣服就不怎么暖和。 谢宝珠心情复杂的看着毕恭毕敬捧着筷子的徒弟,心里油然生出一种诡异的满足感。 果然,被人捧着的感觉就是好。 她接过筷子,重新抄了一块肉丝,放在嘴里嚼了嚼。 等了一会儿,喝了半杯清水,把嘴里的味道冲的淡了些,谢宝珠才对徒弟的初始水平做出了评价。 “炒白菜做的不错,但是油不必放那么少,太少了颜色不好看。肉丝这道,肉虽然切得不算均匀,但也勉强合格,刀工也还能练。” 看着小姑娘陡然松了口气的模样,谢宝珠又加重了语气。 “但是!”她指着两道菜,强调了一下共同的缺点,“你放调味料和油盐的量却少的太多,自己吃无妨,开店却是不够。往后几天的三餐,你就跟着我,从刀工开始,一点一点慢慢学!” 第144章 兄妹俩的小算盘 伍溪乖巧的点了头。 虽然小姑娘做的饭菜有些太淡,但也不是不能入口。 只是,为了给徒弟做一个良好的示范,谢宝珠还是抄了块肉,又做了一次回锅肉。 馒头都是现成的,也不用谢宝珠吩咐,伍溪自觉的端起自己炒的两道菜,往她的小屋里头去。 谢宝珠看的奇怪,便叫住了她:“你去哪?” 伍溪啊了一声,茫然回头:“我,不,徒儿回屋吃饭呀?” 看着两盘菜上摆着的一个馒头,谢宝珠沉默了一会儿。 “不和师父一起吃?” 怔愣的睁大了眼睛,伍溪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面色激动的看着谢宝珠:“可以么?可以跟师父一起吃么?” 谢宝珠有些无语。 看小徒弟的反应,她好像是把一起吃饭当成了什么恩赐一样,答应了都能激动半天。 “当然可以。”谢宝珠叹了口气,却是从厨房里又多拿了几个馒头,“在院子里吃,等会记得把你哥哥叫过来。” “好!”伍溪眼睛闪亮亮的应着,小跑几步,把菜放到院中的木桌上,跟着又跑回屋里,去叫她哥哥了。 谢宝珠刚把菜放下,就看见伍溪拉着伍冬一个劲的往这边跑。 比起小姑娘的兴高采烈,伍冬的神情就有些紧绷。不过,他从被自己买下开始,就一直是这张死鱼脸,谢宝珠也习惯了。 “人齐了,那就开饭。” 按照规矩,餐桌上,要辈分高的人先动筷子,小辈们才能再吃。 谢宝珠很自觉的拿起筷子,并且十分赏脸的抄了徒弟做的那盘炒肉丝,放在馒头上准备动口。 可问题又来了。 从她说话到动筷,这两个孩子就直愣愣的站在她身旁,看着她吃。 甚至,见她停了动作,伍冬还拿了另一双筷子,动作僵硬的夹了一些菜,放到谢宝珠面前的碗里。 因为生疏,伍冬夹菜的时候,还差点把菜掉到桌子上。 谢宝珠震惊的放下了馒头。 这是搞哪一出? 不等她开口询问,伍冬又朝妹妹使了个眼色,自己也咳了两声,低声说了一句。 “请东家用饭。” 伍溪也有模有样的学她哥,给谢宝珠抄了一筷子菜,并乖巧的跟道:“请东、师父用饭!” 谢宝珠沉默。 尴尬,太尴尬了! 前世的时候,同事嘲笑她是个操心劳碌命,没有一颗公主的心,她还不服气。 但真到了古代,有人伺候吃饭时,她只觉得满心的尴尬和不自在。 她买人又不是为了当压榨仆从苛待人家,她图的就是一个安全保密,顺带收个徒弟好么! 放下筷子,谢宝珠抬手,用袖子掩住面部。 “师父?”伍溪还很是疑惑的问了一句。 “没事。”谢宝珠深吸了口气,放下了袖子,“你们两个也坐下吃饭。” “啊?”伍溪怔了一下,拒绝的话脱口而出:“这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坐下吃!” 知道自己和古人观念不同,有些话没办法明说,谢宝珠干脆用命令替代劝说。 “要天天吃饭都得你们伺候,那你还有心思练厨艺研究新菜谱?”谢宝珠凶凶的说道,“坐下!” 抖了一下,伍溪没多想,乖乖的哦了一声,坐到谢宝珠的身旁。 倒是伍冬,在谢宝珠凶自己妹子的时候,他盯着谢宝珠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的坐下。 虽说两人坐下了,但这一顿饭,谢宝珠还是吃的浑身不自在。 索性古代的夜晚也没什么娱乐活动,吃完饭就该回房各干各的,碗还被小徒弟抢去洗,谢宝珠干脆把被子床褥什么的让伍冬般过去,自己便回房休息了。 伍溪年纪不大,但动作很利索,碗刷完便蹦着回了侧屋。 屋里,伍冬正在地上铺床,准备吹灯睡觉。 “哎,哥!”小姑娘扑到他的背上,从他肩膀处往下看,“师父给你拿了被子呀!” 伍冬嗯了一声,手上动作没停。 顺着他的背爬下来,伍溪用手按压了几下被子,发出了惊喜的声音。 “哇被子好厚!比周姨家的还厚!晚上盖起来,一定会很暖和!” 提到周家,伍冬神色黯淡了起来。 半晌得不到哥哥的回应,伍溪再抬头,看到他的神色,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哥”伍溪讷讷的站起来,笨拙的安慰他,“周姨只是误会了你,并不是故意赶你走的” 这话听起来是在天真。赶了就是赶了,哪里还分故不故意? 更何况,周家小子看他不顺眼,编造事实诬陷自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没有小溪的事,周家也迟早会寻个由头把自己赶出门外。 伍冬轻叹了口气,拍了拍这个傻姑娘的头。 “早晚都要走的。我只是没想到,那小王八蛋对你会有这种念头。”他神色有些沉重,“周姨既然选择把我们两个卖掉,那难说以后会不会再这么干。子丰城已经不是什么好出处了。” 伍溪再怎么傻白甜,也是分得清好坏的。 “那怎么办?”她扁着嘴,满脸郁结,“周家人不好,那得赶紧告诉家里的其他人啊!我想想,排在我后面的陆字的两个,就比我小死个月!我这次出门还晚了,他们还比我皮,肯定早早就要出门找事做了!他们要是去了周家,肯定会和那个小混蛋起冲突的!” “哎!我看师父人也很好,要是、要是出门之后来师父这里呢?”伍溪眼睛亮了一瞬,却又很快熄灭了。 “不行咱们从城里到这儿,光坐车就花了好半天。还有那个死契师父肯定不让我们跑那么远的!哎呀,这要怎么办才好啊!” 伍溪越说越沮丧,眼皮都垂的往下,看上去像是快哭的样子。 “别急。”伍冬摸了摸妹妹的头发,自己说话却也带着不确定,“东家不是说了,让我去做账房。等店打烊了,剩下的时间由我选。” 他咬了咬牙,话里带了三分狠意:“东家又不像是开客栈的。只要她没注意、只要铺子子时前能关门,我连夜赶回家中就行!” “可,可白天就要开门了啊!一个晚上哥你能赶回来么?” 看着妹妹紧张却又有些期盼的眼神,伍冬坚定的点下了这个头。 “家里人那么多,绝对不能惊扰到官府。放心,天亮之前,我肯定能回来!” 第145章 开业啦! 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妥了,那需要等的,也就是等到开业的那一天了。 开业的吉日是谢宝珠拎着东西,上门感谢的时候,陈奶奶给算的。谢宝珠本来不想麻烦伤势未愈还躺在床上的老人家,但她坚持要算,也只能随她去了。 陈奶奶本人虽然年纪大了,但算时辰还是很有一套。据说跟陈家关系很好的那家屠户,开业时辰就是请她算的。 那家人住的远,不想费事去西市开铺子,就在自家门前开了个肉铺。别说,那铺子位置虽然差,但生意却也算得上红火。 而谢宝珠的店,陈奶奶给定了日子,就在三月初五。 也是陈元志本事大。 初五那天,谢宝珠就在后厨等着,人没露面,就庭前铺子前吵吵嚷嚷的庆贺声。 给新店开门做祝词的人,据说是文松书院的老师,名叫王柏清,在读书人中间很有名望。也不知道陈元志是怎么请到的。 等了一会儿,听到铺子跟前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谢宝珠才挽起袖子,往后厨走。 第一天,可是得好好应对! 柜台前有收拾的十分排场的伍冬站着等结账,大堂里又有陈元志寻来的两个小二准备就绪。 随着正门吱呀一声被陈掌柜推开,他们“宝瑞阁”终于开业啦! 后厨里,伍溪紧张的双手冒汗。她不停地用手去蹭衣服,并底气不足的看着谢宝珠。 “师父” “没事,别怕。”谢宝珠强定着嗓音安慰她。 别说这十二岁的小丫头了,前世当了七八年社畜的谢宝珠都觉得有点慌。 自主创业和给人打工到底是不一样的,尤其是自己既当老板又当厨子。 万一店铺亏本了怎么办?万一县里的百姓不吃这一套怎么办? 谢宝珠自己也慌的很。 师徒二人在后厨大眼瞪小眼,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小二过来报菜。伍溪就有些着急了。 她抬起头,鼓起勇气的说:“师父,我、我想去前头看看就一眼!不往大堂里去!” 谢宝珠自己心里也是没底。徒弟既然愿意去打探消息,那就让她去。 她点了点头。 得了允许,伍溪便蹑手蹑脚的往大堂走去,跟做贼似得,看的谢宝珠好笑又笑不出来。 小姑娘去大堂边上看了没一会儿,就红着眼眶的跑了回来。 “师、师父,我看店里的人,都只是在柜台前转了一圈,就摇着头走了。是不是咱们的菜价格太贵了啊?” 这句话先是一盆冰水,浇到了谢宝珠头上,让她心底凉巴巴的,但也彻底冷静下来了。 “别急。”她深吸一口气,按了按小徒弟的肩,“你在后厨等着,我去看一眼。” 伍溪再着急,客人没点餐,她也帮不上忙,只能红着眼圈嗯了一声。 小心的走到大堂后门口,谢宝珠仔细的听着店里客人的意见。 “这都什么菜,能这么贵?这什么猪骨面?不就是面条么?一份得二十五文,炒个猪肝也得二十文,比别家贵了三成!还有这什么开水白菜!就一道白菜而已,能卖到两钱一份?抵我一天的工钱了!福聚楼都没那么贵!这是想钱想疯了?!” “就是!这还全是猪肉,那猪肉多难吃啊,又腥又骚的!就这什么什么鸡肉米饭,比面条还贵,要三十文!菜还不多,总共就六道,这是做生意的模样?” 本该乐呵招待人的大堂里,满是百姓的质疑声,即便有陈元志在旁边赔笑打圆场,质疑和不解的声浪还是一波接着一波。 果然,还是嫌贵。 谢宝珠皱眉。 但要说贵,她第一天上的这几道菜可都不是什么便宜货。 开水白菜在前世可是上了国宴的,那水也不是真的开水,用两样肉熬出来的清汤,怎么算价格都压不下去。 而另一道百姓连名字都不认得的,是芝士焗鸡肉饭。光是做芝士,她就买了一大桶的羊奶。那一桶也就能做一个大碗那么大的芝士团。 要知道,县里虽然有羊奶卖,那一桶的价钱也不便宜啊! 唉,也怪她失策,高端线不是那么容易打开的。不然,下一轮,搞些平价的菜? 谢宝珠正头疼,店里却有一道声音响亮的说: “来,你这六道菜,都上一遍!” 这是哪位勇士,居然敢做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不过,这声音,似乎还有一些耳熟 谢宝珠探出头去,正好看到那点菜的人迈进大唐。 别说,这人她还真的认识! 是张家二房的张明翰和白佳晴!他俩来吃饭,带了自己两个孩子一起来。 谢宝珠有些懊悔的拍拍头。 她把这茬给忘了! 这铺子是二房给她的,虽然是感谢她证明白佳晴的清白,但到底是从人家手里拿来的。于情于理,自己都该开业的时候请二房的人来一趟。 她只顾着盘算当幕后的东家,竟然没有考虑这点。哎,也不知道二房会不会记到心上她回头上门赔罪可还来得及? 谢宝珠正在头疼,那边小二已经把张明翰一家引到了大堂里最好的位置。 因为他这一手豪放的点菜,本来还挤在大堂里埋怨这店抢钱的百姓又把矛头对准了他们。 “哦,这是张家啊张家有钱,难怪!” “有钱也不能这么做作啊!六道菜全来一遍,就得三钱银子!你有这钱?” 没有搭理那群嘀嘀咕咕的人,张明翰把点菜的要求又重复了一遍,才满面笑容的坐在凳子上,打量着铺子的环境。 那小二动作也麻利,这全点一遍也不需要他记菜名,他快步就往后厨走去。 走到大堂后门的实惠,还差点跟谢宝珠撞到一块。 “哎!”小二咳了一声,笑着看谢宝珠,“东家,有客人要全菜!” “我知道了。”谢宝珠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回身往后厨走。 不管怎么样,有二房帮忙撑这一回场子,她这店总算不太尴尬了。 只不过,她还没几步呢,酒楼大堂又传来一道骚动。 “是县令!冉县令!他旁边的那位公子是谁?长得可真俊!” “小声点!别说俊了,看这气势就不好惹” 谢宝珠闻言一愣。 县令爷来了? 第146章 上菜吧! 谢宝珠后退了几步,撩开帘子看了一眼。 比起张明翰,冉新林的身份显然更受百姓尊敬。更何况,他一月前才打掉了县里聚集的恶霸,还揭穿了淫道骗财骗色的阴谋。 他上任不到三个月,就干了两件大功德的事,百姓们对这位新县令的看法自然也就上涨了许多。 就他迈进店里的功夫,已经有胆子大的妇人涌上去,七嘴八舌的说着话。看模样,是要给这个香饽饽说亲。 相较于冉新林的无奈苦笑,沈珈周围就轻松多了。他那一身万年不变的黑衣黑袍,再加上不苟言笑的气场,小孩子看见他都要怯生生的躲到大人腿后,更别说大人的那点小心思了。 不过,沈珈到底是习武之人,谢宝珠只是撩起帘子看了一眼,他就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并淡淡的看了过来。 心中一惊,谢宝珠下意识的回了个笑。 接着,沈珈便侧头与冉新林低语了几句。 那些妇人再怎么纠缠,也不敢惹上这尊煞神。有沈珈解围,冉新林很快便脱开重围,进到了店里。 他二人一进来,另一个叫毛利的小二便迎了上来,将二人引到店里较僻静的位置,并询问他们二人要什么菜。 冉新林刚要询问小二,沈珈便开口说道:“都上一遍。” 有张明翰这一个先例,毛利倒也不惊讶,干脆的应了一声“好嘞!”,替两人倒上了茶,便往后厨报菜去了。 坐在沈珈对面的冉新林则一副牙疼的表情。 “开水白菜,二钱银子。”冉新林说话都有些不稳,“六道菜,点那么多,吃的玩么?” 沈珈十分淡定。 “一碗面,一份米,不多。” 他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又往杯子里瞧了一眼,才缓缓的说:“这顿,我请。” 银子不用自己出,冉新林虽然还是肉疼,但也平缓了不少。 而在大堂后门躲着听消息的谢宝珠,此刻也回到了厨房。 新店开门,头两桌就要了全部,那她自然得好好表现一番,别把事情搞砸了! 这开店的头一轮菜,分别是两道开水白菜、藤椒鱼两道高端菜,炒猪肝、回锅肉两道平价菜,以及猪骨汤面、芝士焗鸡肉饭两道主食。 其实这六道菜里,两道主食单点就够饱,其他四道菜配白饭和馒头更好一些。 不过,客人既然要了全部,那自然要依人家的意思。 两道高端菜,开水白菜所需要的高汤,谢宝珠是昨天早上开始就用小火吊上了的。高汤用一年份的土鸡和草鸭,并一小块风干了的猪后腿,熬了三四个时辰,彻底把肉里的杂质熬了个干净,才端到店里备用。 前世国宴级的开水白菜,那是得用鸡鸭火腿肘子干贝吊汤,再用三四次肉蓉,把汤水中的杂质吸附到肉上,才算是好汤。她这一份虽然比不上国宴,但高汤也是清澈见底,透着黄澄澄的光,一看就十分可口。 白菜是让伍溪挑了筋膜,去了最里的菜心焯水,又加了高汤蒸煮,再捞出另加高汤,才成了这一份开水白菜。 这高汤细腻鲜美,入口却不会给唇齿留下异味,用作餐前品尝是最好的。 至于另一道藤椒鱼,菜倒没什么花样,也不是什么稀奇菜。而谢宝珠的本意,也是做水煮鱼。只可惜,开店前她去干货铺里转了几圈,都没找到辣椒,这才作罢,改买了各种椒,回来做藤椒鱼。 而藤椒鱼一跃而上,成功晋升为两钱一道的高端菜的原因,就在于这个椒! 为了用花椒替代辣椒,谢宝珠转了好几家干货铺,甚至连药铺都去了! 可不管她怎么转,这花椒藤椒就是贵,买一小点就得几钱,论斤买还得按两算价钱! 即便她咬着牙硬买了一斤,这做菜再洒时,每掉下去一颗,她都觉得心痛。 这都是钱啊! 剩下的两道平价菜也没什么可说的,贵就贵在调料上;而两道主食里,猪骨汤是提前熬好的,下了面盛汤切些葱花放几片卤肉就能上;芝士也是她买羊奶自己做的,只要捏碎了放在鸡肉饭上,用火烤化就行。 这准备工作都提前做好了,再上菜,就真的方便许多。 两桌共十二道菜,从做到上完,谢宝珠花了一炷香的时间,倒也不算太慢。 只不过,这厨房里又是高汤又是猪骨汤,还有芝士融化时的浓郁香气,单闻起来都是又香又醇厚,更别提藤椒鱼最后那一道在花椒上泼油的程序了。 即便是早上吃饱了饭,伍溪还是被这刺激性的香味搞得想流口水。 赶在小姑娘真的把口水滴下来之前,谢宝珠敲了敲她的脑壳。 “忍一忍,想吃了,等店门关了,有的是吃的。去,帮师父看看,大堂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尽管谢宝珠没有恶意,但伍溪还是瑟缩了一下。 她似乎觉得自己这样是大不敬,得赶紧帮师父做事才能补偿,便急急忙忙的点了个头,往大堂后门那跑去。 而大堂里,张明翰正偷偷瞄着冉新林那桌。 给三房撑场子这事,是他和妻子一起定的。只不过,帮衬也就帮衬,能在三房的店里碰见新任县令,却是他意想不到的。 这位县令爷上任就做了这么一番大事,为人也极为公正,几家大户明里暗里的想与他搭上关系,都被他拒绝了。也不知道明瑞他媳妇,是怎么和这几位大人认识的? 虽然饭菜很香,但张明翰却是心不在焉。他完全没留意到,自己眼前那一盘开水白菜早就被几个孩子瓜分一空。 但冉新林那一桌很快又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们那一桌,除了面和饭,菜都已经上齐了。让他在意的是,本来还你一言我一语和朋友说着话的冉县令,突然闭上了嘴,专心吃起饭来。 他吃饭的时候很专心,且下筷如风,好像那是什么珍馐一样。就连他对面那尊面无表情的煞神,也动筷如闪电,把那堆成尖的几道菜削掉了两层。 张明翰忍不住动了动喉头。 有那么好吃么? 他回过神,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妻儿也闷头夹菜,没有一人搭理他。 突然,有一种紧迫感从他心里油然而生。 张明翰不再犹豫,抄起了一片鱼肉,放进了嘴里。 跟着,他瞪大了眼睛。 唔!当真美味! 谢宝珠在后厨等了一会儿,自己也忍不住在厨房来回走着。 不等她多转几圈,前方就突然起了一阵喧嚷。心中放心不下,谢宝珠便打算出门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只不过,她脚还没迈出门呢,伍溪和叫李云的小二便满是笑容的跑来后厨。 伍溪年纪小,脸上藏不住事,说话也有些磕巴:“师父!外面、外面都在叫——” “叫什么?”谢宝珠追问道。 李云赶紧把伍溪的话接上。 “东家,店里现在已经坐满了!!而且每个桌,都要——” 李云和伍溪一起比了个六,脸上的笑咧的大大的。 “六道菜!!” 第147章 限量的反应 就如同谢宝珠最开始卖油条时,只要有第一个人愿意尝鲜,那人的好奇心和从众心,自然会驱使着他们来一道尝尝。 当然,当初来捧场的冉新林,如今成了永华县的县令。这些紧随其后要了六道菜尝鲜的人,很难说是为了品尝菜肴,还是为了巴结这位新县令。 不过,点菜的原因对谢宝珠而言,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要把握住这机会,把宝瑞阁的名声和市场打开! 依李云的报菜,要六道菜的有八桌,且都是闻风而来,刚进门就点菜的人。 而剩下那些旁观的普通老百姓,也是抢着落座。只不过,他们不像那些大户,能为一顿饭掏上六七钱银子。但店里两道平价菜和两道主食,他们还是消费的起的。 谢宝珠和伍溪在后厨忙得热火朝天。 一桌饭菜送出去了,又有另一桌报上了菜。 本来,因为每道菜限定五十的缘故,店铺修缮时,谢宝珠也就没有排那么多座位,总共也就十五桌。 但这菜一道一道的往上报,除了开水白菜和藤椒鱼,其他的怎么看都超过了四十道。按理说不应该啊? 谢宝珠还在犹豫,李云又在后门口吆喝了一声。 “两份鸡肉饭,三份猪骨面~” 看了一眼立在案板旁的计数纸,谢宝珠走到后门口,把李云招呼了过来。 “鸡肉饭和猪骨面只剩一份了,你问问他们还要不要。” “啊?”李云的笑僵了僵。 宝瑞阁一份饭菜只卖五十份的事,谢宝珠是跟这些伙计都提过的。 只是,李云听她说的时候并没有在意。毕竟这生意要是红火了,谁还愿意把钱往外推不成? 可看东家这意思,还真就只卖五十份啊? 他有些不舍,忍不住劝了一句:“东家,这生意好不容易红火起来,还没卖多少呢,就不卖了,会不会让客人不满啊?” 谢宝珠只是反问了他一句:“伍冬身后的木板你们都看见了?” 李云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块木板是我让他放的。”谢宝珠解释道,“你们只要没报一次菜,他就会擦了木板上的字,重新写上新的数量。就像现在——” 谢宝珠探出头去,指给李云看。 柜台的背后有一张大大的木板,上面有炭笔写着的六道菜名,每道后面还跟着数字。 现在那些数字,已经变成了贰拾/伍拾,肆拾玖/伍拾这种模样了。 “这数字是定好了的。我也吩咐过伍冬,开业之后就把菜品限量的事说清楚,也记下来。”谢宝珠看着惊呆了的李云,摇了摇头,“数字都已记上了,再多加份数却是坏了规矩。” 李云没想到她还真记了东西。那这就不是偷摸多卖几道能解决的事了。 也不知道,张少爷这是娶了个什么媳妇。 李云挠了挠后脑勺,跟谢宝珠赔个笑:“是我考虑不周,那我现在就回大堂告诉他们!” 谢宝珠点了点头,由着他去了。 不过,就如李云担心的那样,他刚把菜品限定的话说出口,大堂里就响起了一片不满的声音。 “怎么还限数量啊?多做几份不行吗?” “就是,你这一份饭卖的也不便宜,多准备点不行?” 不止是点了饭的那两桌不乐意,就是站在一旁等着空位的客人,也嚷嚷起来。 “这怎么回事啊?我是看你家开业热闹,才过来尝尝的,这才多久,一个时辰都没有,饭就卖完了,你们怎么做生意的啊?” “就是就是,要我说啊,还是去福聚楼的好。人家那菜虽然贵,但是真的好吃!谁知道这家打的什么算盘!” 诸如此类的议论声在大堂里不停地响起,甚至声音越来越大,更有客人直接起身离去。 毛利和李云对视一眼,后者苦笑着摇了摇头。实在没办法,两人只能赔着笑脸跟人道歉。 “您多担待,这菜和饭,真的就只有五十份!这别桌点的多了,那就没了——” 有脾气爆的客人不听,甚至一拍桌子,骂骂咧咧的站了起来。 “吃个饭都不叫人安生!这规矩谁定的?让你家掌柜过来,给大伙掌掌眼看这么干是想搞什么!” “就是!”大堂里顿时响起一片符合的声音。 但这些声音并未影响到张明翰一家。 他的舌头和嘴唇已经被藤椒鱼麻的滋滋啦啦,好像有东西在他的皮肤上跳跃一样。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坚定地夹起了最后一片鱼,放进了自己嘴中。 慢了一步的白佳晴嗔了他一眼,替三个吃的满头大汗的孩子擦了擦额头,轻声问道:“这饭好吃么?” “好吃!”张文浩吸溜一声,把猪骨面吸到嘴里,又嘬了一大口汤,才拍了拍肚子。 张明翰看儿子吃的一本满足,自己心里也是痒痒的。 自己和妻子吃的大半都是菜,也不知道他这主食做的如何? 不用思考,他抬手一叫:“小二,我听你说还有一份猪骨面和鸡肉饭不是?那都给我们这桌上了!” 不过,巧的是,沈珈也叫了小二:“饭还剩多少,都端上来。” 毛利和李云又对视一眼,更为难了。 这下可好,剩下的两份,给哪一桌呢? 张明翰循着声音望过去,发现叫饭的人正是冉县令那一桌。 平心而论,他并不是什么好吃的老饕。但让他就这么放弃最后一份面和米,让给冉县令,他居然还有一丝舍不得。 倒是李云机灵,他笑着跟两桌人躬身。 “这面和米就剩最后一份了。要不然,您二位各选一份?” 这倒是可以。 张明翰侧目过去。 只是,不知道冉县令愿不愿意呢? 沈珈不无不可的点了下头:“要面。” “那我要米。”张明翰松了口气,跟上道。 “好嘞!”李云精神一震,转身往后门去。 不过,他刚走没两步,又被沈珈叫住。 后者沉声道:“多加汤。” “成!”李云一应,报菜去了。 张明翰此时心里中一跳,突生了些悔恨。 他怎么忘了,汤面还能加汤呢!那猪骨汤也好喝啊! 而大堂里原本吵闹不休的人也安静下来,都是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这两桌。 这,这饭,有那么好吃? 撇去方才因菜量不足的寂静,宝瑞阁大门口又来了一位客人。 他看了看呆立的众人,又不屑的瞅了眼菜板,自己寻了个方才才腾出来的位子坐下,大模大样的叫人。 “小二,你这店里都有什么好菜?来给我报一遍!” 第148章 好菜不怕人嫌 第一百四十八章好菜不怕人嫌 来人是个肚皮鼓鼓的大胖子。 他不仅肚子胖,脸也胖,甚至脖子上都有一圈厚厚的肉。不过,虽然胖,这人的衣着倒不是很穷酸,看上去还是有几分体面的。 不过再体面,他那这一通嘹亮的嗓音一嚎,放在大堂里也实在是太引人注目。 连张明翰都忍不住侧过头去看他。 李云去后厨报菜了,大堂还有毛利。 毛利笑着上前,跟他说:“这位客官,咱店里一天就六道菜,样样都是精品!您点哪一道都不会亏!” “哼,吹你!”那胖子不屑的翻了白眼,“再怎么精品,还能比福聚楼好?不过,福聚楼最近整顿收拾,爷吃不到好的,才来你们这儿尝个新鲜。说,都什么菜?” 他这话可是实实在在的捧福聚楼踩宝瑞阁了。 毛利的笑容僵了一瞬,眼神也有些冷,看的胖子身上一寒,肚皮上的肉都抖了抖。 不过,毛利很快便把那冰冷的眼神收了回去,好像那是胖子的一瞬错觉。 “你——”胖子回过神后,本想指责他,却又觉得自己大惊小怪,“算了!赶紧把菜名报上,爷还有事要做呢!” 毛利应了几声,开始报菜。 “咱店里菜不多,一共六道,但也是有分类的。” “这两样精品菜,藤椒鱼和开水白菜,是两钱银子一份;平价些的,回锅肉和炒猪肝,价钱都是二十来文。剩下的两道是主食,是猪骨汤面和芝士焗鸡肉饭,价钱也是二十来文。不过,这主食虽然是面和饭,但却也能当菜吃,还管饱!” 毛利报菜的时候声音很大,不仅仅是报给这胖子听,还说给大堂内的其他食客听。 “六道菜您也别嫌少。我们厨子说了,这是为了腾时间研究新菜品!”毛利笑着说,“咱们店啊,每隔三天换一轮菜谱。就是说今天这六道菜,赶到大后天,可就没了!想吃您得趁早来!” “至于这换的菜谱,我也问了厨子。依旧是按现在这个样子,两道高端两道平价两道主食!有钱的,您点个高端菜尝个新鲜,手头紧的,您挑个主食也能管饱!怎么样都有合适的!” 他这一通话虽然算不上吹嘘,但也说动了不少人的心思。 尤其是那些没跟上,没尝过宝瑞阁的菜的人。 如果说那头几桌是上赶着巴结冉县令,那菜要不好吃,也不至于让张家少爷和冉县令争抢那最后一份汤面和米饭。 有细心的还注意到,这张家少爷和冉县令把那主食平分完后,还在座上吃饭的人,或多或少都流露出了一种遗憾的神情。 这家的菜究竟是有多好吃? 这心思一动,有些人就慌了。 这高端菜他们又点不起,管饱的主食又没了,他们动作要是再慢点,是不是连平价菜都卖光了?! 那胖子本来听毛利这么说,还很是不屑一顾。 他伸着手张口要点菜,却立刻被旁边询问的声音盖过。 “那回锅肉和炒猪肝还剩下了几道?算了,别管几道了,一样给我们桌上一份!“ “我们这桌也要!” “三天一轮换,一次还就五十份我明后都有事儿,肯定排不到五十了!算了,猪肉猪肝哪家都能做,就这开水白菜和藤椒鱼咱没吃过!小二,这俩高端菜给咱们上一份!” 胖子懵了。 周围叽叽喳喳的报菜声涌了上来,让他涌到嘴边的奚落话再也说不下去。 而那小二也是点头哈腰,满面笑容的记下各桌要的东西,起身就要去后厨报菜。 眼看着他要走,胖子急了。 “你你你你,你等会!” “客人想要什么?”毛利听话的回身,问他想要什么。 可是,这小二虽然脸上带笑,话里也恭敬的不行,但胖子怎么看怎么觉得浑身发冷。 “您你你算了!就你那个平价菜,什么炒猪肝回锅肉的,也给我来一份!”胖子犹豫了半晌,咬了牙,“还有那什么鸡肉饭,也端上来!我倒要看看,这饭有什么好的,能让你们这么喜欢!” 只不过,他下了狠心,愿意花七八十文尝尝,可现实却不如他的意。 毛利笑得越发的欢:“客官,实在不巧,这两样主食在您来之前就卖完了。这回锅肉和炒猪肝,刚才也都报满了,没有再多的了。” “你们家怎么做事的!就不能多卖几份?!”胖子问出了和之前人一样的话。 “这规矩定了就是定了,开业头一天,也不能坏了不是?”毛利体贴的向他推荐,“您也别气,藤椒鱼还有一份,开水白菜还有五份,您要不尝尝这个?” 胖子皱了皱眉。 两钱银子,这都够一家三口吃一天得了! 实在不行,就点个鱼!好歹还是个肉菜。 可胖子刚要开口,就像是有人专门跟他作对一样,这最后一道藤椒鱼又被人点走了。 “来!我们这桌再要一份白菜一份鱼!” 毛利扭头吆喝了一声,跟着为难的看着胖子:“这您看,还点么?” 点!怎么不点! 胖子肉疼的腮帮子都在抖。 他倒要看看,跟林家作对的人,有什么本事! 可他不过就这么一想,旁边又来了一道声音。 “再来一份白菜!跟厨子说说,多给俺们添点汤!” 眼皮一抽,胖子赶紧报菜:“那我也要一份白菜!多加汤!” 毛利干脆的点了头:“好嘞!” 这菜被小二记下,胖子这满心的惊惧才松懈了不少。 这可太吓人了。两钱一份的白菜,都有人抢着点。他要是再慢一会儿,八成连饭都吃不上! 便如他所想,咬牙尝鲜的人不在少数,这最后两份白菜,也很快被人点走。 菜品全部卖完,剩下的人再站着也没意思。即便他们有再多的牢骚,也只能在两个小二的赔笑声中离去。 而毛利在送走客人、去后厨报了菜之后,转身去了后院的一处小屋。 屋里,陈元志正盯着桌上被画的一塌糊涂的纸,在盘算着什么。 “小元!”毛利一开口,那赔笑的神情就变了,“你过来认个人。” “怎么了?”陈元志惊讶抬头,“有人来砸场子?” “砸还没砸。”毛利摇头,眼里却有一丝狠意。 “有个胖子不大对劲,你去认认,看是不是福聚楼来的!” 第149章 美食与惹事 说实话,谢宝珠也没想到这开业第一天,六道菜总共三百份,能卖的这么快,连晚上都撑不过去。 不过,卖得快总归是好事。就如她说的,吃到的人觉得味道不错,那之后还会来,做一个回头客;而没吃到的,则会惦念着这饭菜有多好吃,也是潜在的客人。 把手上最后一份开水白菜端出来,谢宝珠等了一会儿,却没等到来上菜的人。 她有些奇怪。 毛利和李云是陈元志找来的,做事也是又好又快。他们这会人去哪了? 看了看身旁累的不行的小徒弟,谢宝珠决定贴心一点,不压榨童工,自己去看。 只不过,她离开厨房没走两步呢,就见李云和陈元志扒在后屋旁,偷摸摸的往大堂里看。 陈元志边看还边点头:“就是这胖子李福胜没错!福聚楼有一月多没开门了,听说是在重新修缮。连带着厨房里的班子都要重新再组一回,他居然还有心情出来闹事?!” 福聚楼?谁来闹事? 谢宝珠心里一顿,往前几步,拍了下陈元志的肩。 “你们在说谁?” 早在谢宝珠动手之前,李云就发现了她的动静。 他本想让陈元志认认人,三人动手把这挑事的轰出去,别碍东家的事,谁知道她会出来的这么早。 “东家。”李云换了个略带忧愁的脸,“咱大堂里来了个胖子,说话贼难听。我怀疑他是来找事的同行,就让掌柜的来看看。谁知道,这人还真的是!” “哪个?”谢宝珠凑了过去,眯着眼跟着他们一起看,“那个脖子上套了圈的?” 这个形容让李云脸色古怪了些。不过,他很快又调整好了。 “就是他!没吃饭就找事!本来店里卖的热闹,我想把他拖出去的,谁知道他还真点了一份开水白菜!东家,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就算是同行,花了钱就是客人,该上的菜还是得上。 餐饮行业,饭菜对不对胃口都是小事,毕竟千人千味,不能奢求大家都觉得好吃。 但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这饭菜的卫生和安全。 谢宝珠想了想,拉着李云说了两句。 李云听了一会儿,人也高兴了不少。 “东家您请放心!有我在,他绝对动不了手脚!” 说完,李云就跑去厨房,把那最后一道开水白菜端进了大堂。 这饭菜上得快,但人吃的更快。 十五桌的客人里,除了普通百姓点了一份,吃完就离开,其他的都加了菜,这会儿也吃的差不多了。 而后来的人,大多都没跟上主食,只点了平价菜和馒头白饭,还和别家的拼拼桌,商量商量互相尝几口。 跟那胖厨子李福胜拼桌的几人,点了两道平价菜,这会儿都已上齐了,正把菜夹到馒头里,有滋有味的吃起来。 李福胜自己饿的饥肠辘辘,看着他们吃的开心,嘴里的口水都快掉下来了。 本来,那几人也乐得跟他拼一拼菜,各自尝尝。 但他自个儿不愿意啊! 想想看,那炒猪肝和回锅肉才多少钱,他点的开水白菜可就两钱银子了! 而且,别桌上菜的时候他还看了一眼,那菜盘里撑死了就六七根菜心,那才多少!让桌上的人一人夹一根,那他还吃什么? 因此,李福胜坚决拒绝了对方的邀请。 他不乐意,旁人也不愿意贴这个冷屁股,自己吃的开心,连个表情都没给他。 可李福胜却又恼了。 这群人当真不识好歹!想他堂堂福聚楼副厨,手里过的菜没有上千也有几百了!往个儿人去福聚楼,还得求着掌柜给留位子。也就是这群穷光蛋,有眼不识泰山,不给他面子! 这白菜那么金贵,哪是猪肝猪肉能比的?给他尝一口怎么了?! 那咸鲜的味道刺激着李福胜的嗅觉,衬得他越发的饥饿。 是在等不下去了,李福胜吆喝了一声:“小二?小二呢!你这店上菜怎么这么慢!还做不做生意了?!” 李云从后门那端着盘子小跑过来,跟他陪着笑道歉。 “客人多担待、多担待!这菜就来了!还有,这是您点的馒头,请慢用!” 李福胜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自己的眼睛却黏在了那盘开水白菜上。 菜心周围,泛着嫩黄的卷曲弧度彰显着菜心的生嫩,白菜梆子则泛着些微的透明,显然是被汤汁浸的入了味。 为了视觉享受,盛装白菜的,是细腻光滑的白瓷盆。白如玉的瓷盆映衬着犹如澄黄琥珀一样的汤汁,宛若一道清澈的溪流。 与李福胜同桌的几人,连馒头都不吃了,个个探着头往瓷盆里看。 有动心的,碰了碰李福胜:“哎,兄弟。咱换着吃呗?让我尝片菜叶都行!” 被撞了一下,李福胜心里的不满愈发的大。 早干嘛去了! 他要是自觉点,把那两盘菜给自己尝尝,那他还能让他喝点汤。现在来说想要菜叶子了? 没门! 李福胜假笑一声:“这就算了,我这人,只好吃自己点的东西。” 他拒绝的意思太明显,那人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讪讪的回去吃自己的菜。 等没人看他了,李福胜才迫不及待的抄了筷子,夹起了一颗菜心。 一口咬掉菜心最嫩的叶头,李福胜睁大了眼! 鲜!太鲜了! 汤汁完全浸入到白菜叶中,除了鲜美,就只有白菜的嫩和爽口。而那汤不像是只有鸡汤的单一味道,还有其他奇妙的滋味,堪称是整道菜的灵魂! 李福胜看了一眼手中的馒头,开始痛恨自己来得晚了。 这开水白菜的滋味,用馒头来饱腹,也是在是太暴殄天物了! 他吃的满心高兴,同桌的几人已把菜肴扫了尾,开始聊天。 “要说这宝瑞阁,东西虽然好吃,但也太贵了,菜也少,还是不如等福聚楼开了,去哪吃。” “你说的什么屁话!福聚楼的菜便宜?也没便宜到哪去!况且,你想想林家那德行,你还愿意去福聚楼?” 先前那人辩解了几句:“福聚楼不都被人买了么!跟林家都没关系了。” 后边那人啐了他一口:“别说了,那福聚楼被人买了之后,厨子都跑了一半。再开门,也不知道那菜味道跟之前一样不一样。” 两人聊了一阵,觉得无聊,便结了账走了。 但与他们同桌的李福胜却起了一身冷汗。 他再听其他桌,却都是类似的话。 “福聚楼不能去了”、“这比福聚楼也不差”、“以后就来这儿吃” 种种话语让他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不行! 不能让这家店这么开下去! 李福胜看着瓷盆里的开水白菜,咬了咬牙,却是一筷子抄起所有白菜,全都塞到嘴里。随后,他又端起瓷盆,把汤水一饮而尽。 下一刻,那瓷盆从他手中滑落,砰的摔到地上,摔的粉身碎骨。 而他本人,也就势躺到了地上。 “哎呦喂,我的肚子怎么这么疼啊——” 第150章 罂粟壳 那瓷盆摔落的声音本就吓了堂中食客一跳,李福胜再这么一叫,连饭店外的路人都在往大堂里瞧。 躺在地上,李福胜捂住自己大大的肚子,一张肥胖的脸费力的挤出褶子,嘴里不停地叫嚷着疼。 那原本跟他同桌,打算吃完饭就结账走人的小伙子们都不动了,赶紧过来去搀他。 “你怎么了?没事?” 把今天的限额做完之后,谢宝珠就带着伍溪在后院休息。 她自然也听到了大堂里闹出的动静。 果然,饮食行业能惹得事,也就是卫生和食物中毒了。 伍溪满脸担忧的看着她:“师父,咱们、咱们做的东西,没事?” “能有什么事?”谢宝珠搓揉着徒弟的脑袋,“我们又没往里头搁砒霜巴豆,就一道白菜而已,能怎么着他?” 倒是李云,自己跟他交代了那么几句话,也不知道他记住了没。 谢宝珠犹豫了一下,还是带着小徒弟守在了后门口,等着场面实在收拾不住了,自己再出去。 而大堂里,李福胜被那同桌的小伙子搀扶了起来,重新坐到了位子上。 他眼睛眯成一条缝,嘴唇也抖个不停。 “劳两位帮忙了。我这肚子,实在是——哎哟!” 他说着,又要抱着肚子滚到地上去。 两个小伙子看不下眼,朝两个小二斥责起来:“愣着干嘛啊!这在你们这儿吃坏了肚子,你们还管不管了?!” 毛利脸色一沉,扯着布巾想上前,却被李云拦了下来。 后者朝他使了个眼色,自己陪着笑迎了上去。 “客官您别急啊,这是怎么了?” 那两个小伙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看着他想息事宁人的态度就觉得不顺眼,说话语气也更是不满了。 “能怎么着!人家吃了你们这儿的菜肚子就疼,是不是菜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 “您这话说的。”李云脸上浮现出一片忧色,“您二位与他同桌,自然也瞧见了这位客人点的什么东西。那就是一盘开水白菜,能有什么不干净的?” “这上菜的时候我们都过了一遍,里面又没头发又没小虫的,怎么就吃坏肚子了呢?” 两个小伙一时语塞。 他们是亲眼见过那道菜的,汤水澄黄清澈,白菜也都是嫩心的,看着都挺新鲜。这菜是怎么把人吃坏肚子的? 眼看着这两人也怀疑起来,王福生眼珠一转,拉了两人一把,断断续续的说了起来。 “这菜也分好的坏的,之前南边那家店,不就是卖腐肉叫人发现,才被官府罚了钱关了门?你这白菜,指不定也是用了什么药!!” “嗨!您这话说得。” 李云一副他无理取闹的模样:“这白菜有什么好打药的?给白菜打药的钱,都够再去买点好菜了!再说了,咱店里虽然菜不多,但好歹也卖出去了五十道!这白菜又取得是菜心,自然就嫩。” 李云这话说的没毛病,大堂里的人也都议论起来。只有李福胜一个人,急的额头都在冒汗。 说来也是不巧,他如果点的是什么藤椒鱼,又或是回锅肉,再不济弄个炒猪肝,都可以和腐肉搭上边。 可他来的太晚,店里卖的东西,就只剩开水白菜这一样!要说菜烂了,那就不跟肉一般处理处理就看不出来,菜坏了,那就真的是脓了大半!更别说什么打药了! 眼瞅着大堂里的人都在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李福胜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如果是汤有问题呢?谁知道这汤是用什么熬的!再说了,这熬汤的香料,能做手脚的可就多了! 想到这里,他的底气就此了许多。 “那是别家的肉!我也没说你家菜有毛病!” 李福胜振振有词的说着。他边说,还没忘捂着肚子,装得肚子疼。 “你这汤熬得比鱼汤鸡汤都香,又尝不出来具体的味,指不定就是用了什么下三滥的门路!” 他冷笑了一声,捧着大肚子站了起来,冲大堂里的各位喊道: “诸位有所不知,这香料有问题的,可多着呢!罂粟壳各位听过没有?” 罂粟壳? 守在后门的谢宝珠微微皱眉。 李福胜继续说道:“这罂粟壳,咱县干货铺没有,但要有人去过那大城市,肯定就见过这玩意儿!只要把一丁点粉末放到汤里,这汤就会变得特别鲜美,让人喝了一碗还想再喝!” “但是!”李福胜挺了挺自己的大肚子,加重了语气,“这罂粟壳吃多了,却会让人对这加了料的汤上瘾!更有甚者,喝多了就魂不守舍。别说正经事,就是让他出门,他都不愿意!什么都不想干!只想干吃粉末!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瞪着眼睛张着鼻孔,伸手指着小二:“诸位看看,他家的菜,你们是不是点了一盘还想再点?!这做菜也讲究一个道德仁义,用罂粟壳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你们真不是个东西!” 有几个听说过罂粟壳的,也在跟着点头,确定李福胜说的是真的。 这下,大堂里彻底骚动起来了。 没吃完的,看着自己面前的菜再也不敢动筷;吃完了准备结账的,立在柜台前,要伍冬给他们一个说法;甚至那几家尾随冉新林而来,恭维着点菜的大户,也都把菜推到一旁,厌恶的不行。 趁着群情激愤,李福胜趾高气昂的看着李云:“去!把你们掌柜、还有厨子,都给我叫出来!今天这事,要给不出个交代,咱们就官府见!” “就是!就是!” “真缺德啊!不给个交代,你们这店就别开了!” 有两桌的人太过激动,甚至把桌上的菜都扫到地上,自己一脚踩在板凳上,跟两个小二叫喧着。 在这种激动的环境中,有两桌人显得格外突兀。 一桌是张明翰一家,另一桌,则是冉新林二人。 沈珈看着叫嚷到脸红脖子粗的一群人,面不改色的把猪骨汤一口喝完,跟着对他们做出了评价。 “蠢货。” 冉新林则有些无奈的抚住了额头。 而张明翰那一桌,张文清有些不安的看着周围。 他见自己父母没有反应,便忍不住问道:“爹、娘,你们不怕的么?” “怕什么?”张明翰淡定的把鸡肉饭分成两份,一份端给妻子,“罂粟壳?” 张文清嗯嗯的点头。 “他说的好可怕啊!真的有这种东西,吃完就会上瘾,什么事都不想做?”张文清心有余悸的说着,“要是吃完,连出去玩都不愿意,那也太难受了!” 张明翰和妻子对视一笑。 “这么厉害的东西,那是谁都能买得起的?”白佳晴掩嘴一笑,“不过,这是你堂叔母开业头一天,可不能让他们在这儿胡闹。” 张明翰点了点头,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想替谢宝珠澄清。 不过,他话还没说出口,谢宝珠已撩开了后门帘子,走了过来。 “我便是这家的厨子,你有什么话,便同我讲。” 见正主来了,李福胜精神头一震。 “还是个女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唯女子与小、小——” “小人!”有人帮他补上。 “对对对!”李福胜连连点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还当厨子是个光明磊落的大丈夫,谁知道是个女的!” 面对着众人的奚落,谢宝珠却根本没放在心上。 “我方才听堂里的动静,诸位,是觉得我在菜里用了罂粟壳?” 李福胜重重的哼了一声:“我看,不是觉得,你就是用了!” 谢宝珠却是反问道:“口说无凭,这位客官如何就认定了本店用了罂粟壳?况且,您也说了,这香料县里无处可卖,您又是怎么知道它的功效,以及用了之后的后遗症?” 心里一个咯噔,李福胜瞪眼看她,嚷嚷了几句:“这玩意儿,大城市的香料店自然有卖!至于那、那什么后遗症,我也是听人说的!” 他说着,还缩了缩肚子。 这地方,应该没人认得自己是福聚楼的副厨? 谢宝珠点了点头,却又抛出了个问题。 “既然大城市的香料店有,那想必客官有问过这藤椒的价钱?” 价钱?什么价钱?这罂粟壳和藤椒有什么关系? 大堂里的人有些糊涂,李福胜细细一想,额头却开始冒汗。 “我知道,诸位对小店的定价有不满之处。”谢宝珠环视着大堂,郑重的说着,“但菜品的味道,诸位应当也是满意的。” “而这定价之所以贵,便是贵在了这香料上。” “你还说你没放!”李福胜嚎了一声。 谢宝珠却继续说自己的话:“便以这一份藤椒鱼为例。花椒可入药、可泡酒,一两便需四钱银子,一斤便是二两。而藤椒又闭花椒难得,价钱自然要贵的更多。” “诸位都觉得一道菜二钱银子贵,可这藤椒鱼里放的藤椒却是实打实的分量。此外还有用的酱油、豆豉等等用作提鲜的东西。敢问诸位,这二钱银子,还贵么?” 大堂里的声音顿时小了许多。 “至于罂粟壳的事,我为什么非要提这花椒藤椒。”谢宝珠笑了笑,“这位客官所说的罂粟壳的坏处,并非是假的。” “可花椒便需四钱银子,这还是县中干货铺药铺有卖的。像罂粟壳这种东西,只有大城市有卖,那想必比花椒还要贵重。” “花椒尚且四钱一两,小店所做之菜要是再用罂粟壳,那一道菜只卖两钱银子,小店做生意到底是赚钱来的,还是倒贴钱的?” 第151章 灰溜溜的离开 她这一番话,把大堂里的人说的是哑口无言。 香料有多贵,大家心里都是清楚地。 像冉新林和沈珈这种京城来的贵族子弟,知道的要更多一些。 花椒藤椒这些,就是运往京城,那价格也并不便宜。且因为花椒运输不易,走水路易潮,若到了京城并赶上连天大雨,那这一船花椒就算是废了。 本来已经激动起来的人群又讪讪的坐下,那两桌砸瓷盘的更是羞愧,简直要没脸见人。 谢宝珠自认自己不是什么圣人。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生意场上做买卖,是赚是赔全看个人本事。福聚楼要是堂堂正正的跟她用味道来争胜负,那她自然欢迎。 可现在却派人用污蔑碰瓷这种下九流手段搞自己,那不好意思,她并不是息事宁人的包子。 只不过,事情都已经有了结论了,那惹事的人居然还死鸭子嘴硬。 李福胜咬着饭菜可口不正常这一点,就是不放。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那罂粟壳再贵,放一点点就足以提鲜!你就是不承认罢了!有本事,你让大家去后厨看一眼!看看后厨里到底有没有罂粟壳!” 哟,这人还蹬鼻子上脸了不是? 谢宝珠笑了笑,语气却算不得和善:“那这位客官,您自己方才怎么说的,怕不是扭头就忘了?” “这罂粟壳有瘾,是。但吃的多了才魂不守舍,这话是您自己说的。若是图便宜,汤中只放一点点粉末提鲜,这种剂量,还能让人上瘾不成?更何况,我并不屑用这罂粟壳来留住客人。” 谢宝珠很想再加一句,抛开剂量谈负面效果都是在耍流氓,但她还是忍住了。 “至于去后厨,不好意思,我拒绝。”谢宝珠淡淡的说着,“厨房本就是做饭重地,不管是为了干净还是安全,都不能放旁人进去。况且,若后厨真的找不到罂粟壳,客官是不是还要怀疑我家配方有问题?” 李福胜也是脑子糊涂了,一听配方,就赶紧点头。 “就是,你这配方说不定也有问题!什么跟什么配的,指不定就有毒,才叫我这肚子疼的不行!” 看着他那副生龙活虎脸红脖子粗的模样,谢宝珠连跟他计较的心情都没有了。 她只觉得好笑。 这人是把群众当成了瞎子不成?他这样子,哪有一分肚子疼的模样? 别说群众了,就是本来守在李福胜身旁的两个小伙子都不自在起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便是将菜谱告知与您,您怕是也不肯承认这肚子疼是装的?”谢宝珠不想再跟他纠缠,直接戳破了那层窗户纸,“方才您可是疼的连瓷盆都摔碎了,这会儿怎么,又不疼了?” 李福胜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动作不对。 他又捂住肚子,想假扮回来,可周围谴责的眼神让他装都装不下去。 “这店做的这么好吃,难怪引人妒忌。我看,他就是想讹人一波!” “我看也是!什么罂粟壳的,那么贵,谁买得起啊?” 其他人的指指点点让李福胜脸颊涨红,干脆往地上一坐,开始耍赖。 “我这肚子就是疼了怎么着!你要是不给个解释,我今天可就不走了!” 谢宝珠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她刚想说自己可以报官,李云就迎了上来。 “东家,我来。”他笑眯眯的跟谢宝珠点了下头,自己走到了李福胜身旁。 “客官的肚子疼是?那可能是吃的太急了,呛到了。”李云很贴心的替他分析原因,甚至还伸手去摸他那肥腻的大肚子,“您别急,我帮您揉揉!” 李福胜心中一凉,下一刻,犹如杀猪一般的嚎叫声从他的嘴里传了出来。 一把推开李云,李福胜跳了起来,火冒三丈的训他:“你做什么的!用那么大力气是找死么?我看你们就是想杀人灭口,我这肚子都要被你戳破了!” 他说着,还掀起了自己的衣服,露出肚皮给其他人看。 在他的意识里,自己的肚子那么疼,肚皮上肯定留下了红红的掌印,这就是小二动手的证据! 可其他人的反应却与他想的不一样。 他们嫌恶的看着李福胜,抬起袖子遮掩,似乎是怕脏了自己的眼;而那两桌被他忽悠的摔盘子的人,更是捡了地上的菜往他肚皮上扔。 “回去朝你家娘们露肚皮!这儿可没人想看你那一堆肥肉!” 李福胜懵了。 让他更懵的是,宝瑞阁的掌柜终于姗姗来迟,并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陈元志看着他,惊异的叫了一声:“这不是福聚楼的李大厨么?怎么,福聚楼还在修缮,您就来我们这儿找灵感?” 找灵感?那是来找茬的! 他这一句话如同冷水泼进了热油,店里的客人更是生气。 “好啊!我说什么人来寻人家的事,感情是同行!还是福聚楼的人!” “这可真是看错人了!要么说蛇鼠一窝呢!林家不是好东西,它那福聚楼里的,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人!” 完了,全完了! 李福胜坐在地上,双眼呆愣。 那几家人骂的不够解气,还想用东西扔他。 可这剩下的菜汤泼出去也嫌浪费,还不如自己喝了。想来想去,也就这茶水便宜一些。 到最后,几桌人都是拿起茶杯,朝李福胜泼茶水。 “滚出去!滚出宝瑞阁!” “就是,滚出去!” 在众人的叫骂声中,李福胜战战兢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犹如过街老鼠一般,灰溜溜的往店门口跑去。 “您等等。” 李福胜打了个寒颤,扭头一看,发现是守在柜门旁的伍冬叫住了他。 “开水白菜两钱,馒头一文。此外,您还打落了一个瓷盆,需得再赔一钱。一共是三钱一文。我们东家说了,开业第一天馒头随菜送。承惠,一共是三钱银子。” 见他样貌不过十二,李福胜刚想拽脾气,身后就传来不善的目光。 他打了个激灵,还是老老实实交了钱,跟着便溜出了大门。 谢宝珠倒是没想到伍冬还会记得收钱。这小子做账房挺合适的嘛! 不过,他这一通算账也提醒了其他人。 这菜得给钱,瓷盆砸了也得给啊! 有几个不好意思的,已经走到柜台前要赔钱了。 谢宝珠微微一笑,站在大堂中朗声说: “感谢诸位愿意听我解释。方才的事,是奸恶之人特意挑拨,并非诸位的过错,反倒让大伙受了惊。” “若是不嫌弃,明日各位要再来宝瑞阁,除却这六道菜,小店还会再附送一道甜点以作安慰。这餐具损失,也由小店承担!” 第152章 打好关系 不必赔偿摔烂的瓷盆,那几位客人倒是放了心。 这也算是一出博好感的手段。当场就有不少人称赞这家店人好心善。 把在座的客人都安抚好,谢宝珠才朝张明翰那桌走去。 不用自己出手,这弟妹就能自己妥善解决,这手段,有些男人都做不到。 张明涵有些意外,但更是欣赏。 “明翰堂哥,佳晴嫂嫂。”谢宝珠笑着跟二人打了个招呼,“今天还要多谢你们捧场。不然,我这开业头一天就丢人,那也太没面子了!” “这算什么捧场。”张明翰不以为然的摆摆手,“也是你店里的东西做的好吃,才引了这么多客人!不然,光我们点一桌有什么用?” 白佳晴也是掩嘴笑:“是啊宝珠,我都不知道你这么会做饭!我们家文清都吃的路都走不动!你要不嫌弃,赶明教教嫂子呗!” “若嫂子有空,那我自然该交!”谢宝珠微微一笑,转口说道,“不过,也是我疏忽,这店开起来时忘了给二房递话,还要麻烦你们亲自跑来!今天是来不及了,这店里闹腾!等明个儿,我亲自上门向二房赔罪!” 别的不说,这话说的很让人舒服。 虽然这店是二房给的,但给出去就是给出去了,人家也犯不着事事都得汇报一句。来给谢宝珠捧场子,也是张明翰自己决定的。 但谢宝珠愿意多给二房几分面子,拉近两家的关系,那也是好事啊! 心里舒坦,嘴上还是要拒绝一下的。 “哎,说什么赔罪!这哪用得着?也是今天书院没事,我们一家老小才得空出来转转。店里若忙,那就不必劳烦了。”张明翰笑着摇头。 “这是礼数,礼数可不能失!”谢宝珠坚持,“再说了堂哥堂嫂尝过了我的手艺,二婶二伯却还没试过呢!也算是我脸大些,总得让长辈尝尝,我这心里才有底气。” 听谢宝珠的意思,她上门的时候还会带吃的? 不用张明翰再开口,三个孩子就热闹起来。 张文清性子外放,这会儿就拽着谢宝珠的裙子,眼巴巴的问她:“那,堂叔母来我家,会带好吃的么?” 另外两个女孩稍显内敛,却也拉住了白佳晴的衣袖,也很期待。 “带,自然会带!”谢宝珠揉了揉小孩细软的发丝,“会给你们多带几样新奇的糕点!” “好哎!”张文清欢呼一声,回身抱住父亲的腿,“爹,就让堂叔母来我们家?” 几个孩子都这么说了,张明翰也不好再拒绝,便笑着点了头。 他们一家在宝瑞阁点了有八道菜,这会儿吃完了,也不好再赖在这妨碍人家收拾。跟谢宝珠说了一声,一家五口就结账走了。 招呼完这家,谢宝珠环视一圈大堂。这饭菜本就上得快,李福胜闹事的时候,大伙也吃的七七八八,现在都准备结账走人了。 不过,这其他人走了大半,大堂里却还有两人稳坐如山。 这是在特意等她? 谢宝珠精神一震,往冉新林那桌去了。 她人刚走到桌前,还没来得及招呼,冉新林就朝她笑着说: “恭喜谢姑娘,如今也是宝瑞阁的东家了。” “哪里!”谢宝珠赶忙推辞,“也是运气好,才能开了这么一家店。” “这却不是运气好。”冉新林摇头,“若没有实力支撑,再好的运气,也无甚用处。” 沈珈瞥了冉新林一眼,跟着点头:“你做的饭,很好吃。” “那就多谢两位夸奖了。” 谢宝珠说完,沈珈就又瞄了冉新林一眼。 后者有些无奈,只好开口说:“之前在集会时,就觉得谢姑娘所做食物很是美味,如今有了这处铺子,也算是如虎添翼。对了谢姑娘,集会之后有许久未曾见你,可是出了什么差错?” 谢宝有点糊涂。 这夸做饭好吃是夸过一轮的,怎么又来? 不过,集会之后没见过 看了看面无表情,面前却堆了三个碗的沈珈,谢宝珠觉得自己好像懂了。 “实在抱歉。”她歉意一笑,“那段时间家里事情太多,我也有心往县里发展,糕点的事我给忘了!若冉公子不嫌弃,以后这糕点,我让人亲自送上府去,就当做是赔罪。” 听她说还要送,冉新林不大自在。 他咳了两声:“这就不必了。我问这一句,也是担忧姑娘那时是不是被人为难了。毕竟林家劫持姑娘时,曾说过姑娘是他们家家仆——” 冉新林话音刚落,就觉得自己身上陡然起了一层汗毛。 他抬头一看,发现沈珈正用一种很沉稳、很安静、但是很固执的眼神看着自己。 这一小会儿停顿让谢宝珠看在眼里,心里却忍不住发笑。 她竟然不知道,这位黑面煞神是个吃货! 不过,送送糕点也好,和官府关系交好,总不是什么坏事。 想到这里,谢宝珠体贴的开口:“这怎么行?送糕点一事,本就是我应下的。结果我送了没有一个月,就因故停了,这当然不妥!这店也开起来了,厨房日日烧火,多做几道点心也不是难事。还请冉公子给我这将功赎罪的机会。” 就算她这么说,冉新林自己还是难以开口应下。 不过,沈珈的目光太过锐利,他并不能抗很久。到最后,他还是点了头。 不过,这跟人姑娘要吃的的行为实在是太过尴尬,冉新林只觉得羞赧,与谢宝珠闲聊了两句,便打算起身告辞。 谢宝珠却又叫住了二人:“两位稍待!” 见他们停住了脚步,谢宝珠才去后厨,拿了张油纸,包了一些盐酥鸡。 回到大堂,谢宝珠将绳子捆好的油纸包递给二人,笑着说:“若不嫌弃的话,这儿是一些新品,二位公子拿回去尝个鲜!” 冉新林更觉面上无光。 但沈珈却面色自然的接了过来,并淡淡的嗯了一声。 “多谢。” 接下来,谢宝珠也没再拦他们,由着他们出了门。 从宝瑞阁到县令府邸,这一路上,冉新林就没跟沈珈说一句话。 直到两人进了小院,冉新林才略带崩溃的扶额摇头。 “沈珈,你若是喜欢,咱们隔日去一趟宝瑞阁就是。怎么能收人家姑娘的东西!廉者,民之表也;贪者,民之贼也!” 沈珈还没回答他,便有一道闲适的生意从书房里传来。 声音的主人踱步出来,挑着眉看冉新林。 “什么东西,能让沈珈为贪者,为民之贼?” 第153章 天降机会 “七爷!你怎么来了?” 冉新林吃惊的看着从书房里走出来的秦王:“沈珈今日就该回庄子了,本不必劳恁跑这一趟的!” 秦王看上去心情极好:“道观的事已有了眉目,那几家谏臣在朝堂上都吵出了花。但此事并非一日可论,闲来无事,就来看看。” “是什么东西,能让新林这么生气?”秦王挑眉,又问了一遍,“连贪者为贼都说出口了,本王倒是很好奇。” 冉新林有些头疼,又很无奈。 冉家家风甚严,莫说拿人家的东西,就是占了丁点便宜,老家主回去也会把人训斥一顿。这么管教的久了,冉新林自己也板正的不行。 但若用此种标准对待他人,却也太过严苛。 唉,早知道,当日替张家二郎的算卦时,就不该收谢姑娘那一篮吃食! 冉新林懊恼不已,但沈珈却坦坦荡荡。 他拆开油纸包,把里面的吃食露了出来,递到了秦王跟前。 “七爷尝尝。” 秦王倒不怎么意外。 在京城时,沈珈就喜欢吃些美食。只不过,武将世家为人行事向来利索,从不拖泥带水。为了防止别人投其所好求沈老将军帮忙,沈珈的脸上更是面无表情,旁人也就不知道他这喜好。 而且沈珈平日习武,饭量极大,若在京城让他吃一顿饱饭,那价钱就已是不菲。也就秦王自己得了空时,会带沈珈冉新林王羽辰等人,去点一桌好菜,让他饱饱胃口。 这小地方,居然有吃食能入了沈珈的眼? 秦王也不端架子,捻了一粒盐酥鸡,放进嘴里。 嚼了两口,秦王随意的点了两下头。 “倒也可以。只是油纸包了太久,打了几分折扣。” 沈珈的眼睛腾的一下就亮了。 “七爷,端午节庆,可有宴会?” 秦王被他噎了一下。 他没好气的甩了沈珈一个眼刀:“你就这么喜欢这家的吃食?端午宴会一事关系重大,不可胡闹!” 沈珈眼中的光立刻熄灭了。 他闷不做声的将手收回去,自己一粒一粒的吃着盐酥鸡,再没有分给秦王。 看着他这番作态,冉新林一方面觉得沈珈是在疯狂,能为口腹之欲做到这种底部,难怪沈老将军会让他一直板着脸少说话;另一方,他自己居然也觉得,这想法竟不是不可以。 不过,端午之宴所用的规格礼数皆为亲王礼节,谢姑娘做的好吃,却不一定合礼数。还是莫要为一点吃食,将人卷入风波才是。 这么一想,冉新林就没有帮沈珈说话。 但秦王却看不下去沈珈那副怨念的小表情了。 他没好气的甩了把袖子:“成了!不就一顿饭,本王还能不让你吃不成?这回的事若是办妥了,回来便请那家厨子去别庄做一天!把你吃的撑到才好!” 沈珈闻言,神色气场又重新回到了正常水平。 他将油纸包包好,朝秦王一拱手:“多谢七爷。” 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秦王本想把他赶出去,眼不见心不烦。可话到临头,他又改了主意。 “你需得去办一件事。” 沈珈洗耳恭听。 秦王瞥了他一眼,总算是没那么膈应了:“有永华县道观一事为先例,衡州内道教风行,很难说是否有人在背中推动,又或是都是此般淫道作祟。张明瑞追寻季解世的踪迹已有眉目,你需去子丰城查一查,顺便,能活捉此人最好。” “此外,还有一事,你需暗中查探。” 说到这儿,秦王的脸上浮现出一片阴霾。 他冷笑一声,话语里带了三分怒气:“十数年前衡州拐子成群,百姓民不聊生,此事本有御史台参奏父皇,数位谏官斥责王抚洲一系,本已下了定论!但大理寺疏忽失察,致使两年后王抚洲上奏喊冤时案卷漏缺,才叫他翻案!” 沈珈沉默不言的听着,冉新林的表情也有些难看。 就是因为这一场翻案,秦王的嫡兄,当初的太子,被皇上断定办事不利偏信片面之词,就此一蹶不振。而冉家因为清流谏臣之故,当年的事没少往上参人。 翻案之后,冉家这些年过的可谓是举步维艰。 “巧的是,那一年,再派人来衡州查验,却被告知人证具死于一场大火。”秦王冷冷的看着院中的梅树,“沈珈,当年被拐之人皆留在了子丰城,死也是死在了那。” 沈珈深深的一揖身,沉声道:“卑职明白。” 而另一边,谢宝珠全然不知道自己即将会有一份大单子。 她现在正忙于做去张家二房赔罪用的糕点。 荷花酥这种东西虽然满大街都有,但她觉得自己做的也不比别家差。而且荷花酥的模样精致又好看,最适合用作送礼的。 剩下的,小孩喜欢吃甜的,那枣泥山药糕送给小朋友们吃最合适;而寻人所好,不如投其所爱之人心意。张家二伯和二婶的感情就很深。 女人嘛,所求的无非是养颜美肤,做一个芝麻糕滋润头发也不会出错。 至于男人,搞一份红枣核桃芝麻饼刚好!不甜不腻又极脆,配合古代所吃的茶最好! 谢宝珠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伍溪除了帮她炒个糯米饭剁个果仁之外,就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她做。 等所有的成品都做出了样子,小姑娘发出了赞叹的声音。 “师父好厉害啊!” 谢宝珠微微一笑,掸了掸手上的面粉。 “我方才怎么做的,你都记住了么?” 伍溪仔细的想了一遍,好半晌才认真的点头:“都记住了!” “那好,今晚这些糕点由你来做。做得模样差不要紧,师父买的还有模具,往里一压就是。”谢宝珠给徒弟布置了第一样任务,“但味道可不能差!你做的这些,明天可都要拿去给店里当赠送的糕点用!” 伍溪急了。 她额头上冒出一层薄薄的汗:“师、师父,让我来,我害怕” “害怕什么,你要是做一道就怕一道,那我以后怎么放心让你当店里的厨子?”谢宝珠叹了口气。 伍溪的手心又开始冒汗。 她纠结了好一会儿,退缩和犹豫不停地在脸上浮现。 终于,在谢宝珠快觉得她这个懦弱性子掰不过来,属于朽木不可雕时,小姑娘点了头。 “师、师父!我、我会努力的!” 第154章 被隐瞒了的消息 谢宝珠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她开这个店,主要是为了带领三房发家致富奔小康。 可再怎么奔小康,让她一年四季全年无休的在厨房里干活,她自己还是不大愿意的。就算是一天只卖三百道菜也不行。 倒不是说她懒,主要的问题是,人总是要有理想的嘛! 就像前世一样,最好的机会永远在大城市,窝在小地方虽然很舒适,但最多,也就是个地头蛇窝里横。像陈哥一样,他是做到了永华县的老大。 可那又如何?天降一个新县令,过去的情面一分不留,总有一天会被人收拾。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总是要往前看的。不管是张家,还是她自己。 自己要想把这宝瑞阁开成“全国连锁店”,那首要的就是厨子! 她又不能自己分裂出十个八个的分身,每个店里安插一个啊! 说起来,她虽然不清楚那小叔子的功课学业,但自己好像隐约听过一耳朵,他的成绩在书院里也是名列前茅的?加上他今年就十八了,也该考那个什么乡试了,自己要不要多关照关照他? 谢宝珠正犹豫着,店里的菜又卖完了。 这次卖的速度比昨天还快,显然是名声打开了。 把收拾厨房的任务交给小徒弟,谢宝珠跟几个伙计说了一声,自己拎着礼物去了东市。 虽然张明翰对她愿意上门道谢的行为很是高兴,但他本人却碍于学业,早早就回了书院。今天接待她的,是白佳晴。 从新年一别,白佳晴那些坏脾性也都收敛了不少,不再那么势利眼。 见谢宝珠来了,她这次是真正亲热的挽住谢宝珠的胳膊,拉着她去了正厅。 “你来的可真早!想必店里的生意十分红火?”白佳晴说着,语气里还有几分羡慕,“你若不急,就跟我在这唠唠嗑。看这时辰,娘也该起了!” 谢宝珠笑着点点头。 也是两家不多见,张明翰又是读书人,跟张明轩的关系似乎不错,谢宝珠就趁机打听了几句。 “嫂嫂,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谢宝珠先抛了个引子,“娘的身体不好,小禾年纪又不大,没经过多少事。有些东西,我还得向您请教请教。” 也不知道这句话戳到了什么痛点,白佳晴的脸色先是僵了一瞬,听到要向她请教事情,她的神色才缓和回来。 “你有什么,就问!咱一家人也不说两家话,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我和明翰一定全力帮你!” 谢宝珠说话时满心都在思考科举的事,也并未注意到白佳晴神色的变化。 再加上,古代女子的名节极为重要,自己在这事上帮了她一把,她愿意尽力报答,也是正常的。 “我是想问——”谢宝珠抬眼,开了个口,却见白佳晴的神色似乎有些紧张,“我就是想问问,今年小叔子也该乡试了?我应该帮忙做点什么么?” 她一说是张明轩,白佳晴才彻底松了口气。 “乡试啊!这你不用操心。”白佳晴笑了笑,喝了一口茶压惊,“明轩他功课极好,乡试想必不成问题。这该你操心的,却是秋天的府试!明涵就卡在这府试上了!若是秋天的府试能过,那后年,就该去京城考春闺了!” “府试该准备什么,我也都一并与你说了。虽然读书功名靠自己,但咱们做亲眷的,也得帮忙收拾着。”白佳晴想了想,干脆直接跟她说起府试的注意事项了。 她这次的神色太过明显,谢宝珠心里有了几分疑惑。 但后面有关府试的消息却都是些干活,谢宝珠也就暂且放下了那些困惑,认真的记了起来。 两人在大堂里喝着茶聊着天,堂外就有丫鬟前来通传。 “夫人醒了,正往此处来呢!” “那正好!”白佳晴精神一震,“你们去把几个小的也叫醒!让他们过来尝尝他堂叔母的手艺,也省的他们成天念叨的不成样子。” 她话还没说完,堂口处已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 “宝珠怎么有空来了?你这店刚开起来,正是忙的时候,可不敢放松!” 谢宝珠赶忙起身,跟着白佳晴一起迎了上去。 “您别说宝珠,她那店,生意可红火了呢!就是她这主意也多,一道菜才卖五十份,吃了教人还想吃,心里惦记的跟猫抓似得。”白佳晴帮她解释道。 陈玉却摇了摇头。 她虽然不赞同,但面色却还是宽和的:“这怎么行?打铁还需趁热,生意红火,那就得多卖些,怎么能限份数?” “若不限份数,那我可就忙得脚不沾地了!”谢宝珠笑着应了一句,又把话岔开,“您尝尝,我这新做的糕点。” 她既然坚持,陈玉也不好再强求。 捏了一片芝麻核桃饼,陈玉咬了一口,满意的点了点头:“有着手艺,也难怪生意那么好。对了,方才我进来的时候,可听你们聊得欢,是在说些什么?” 白佳晴顺从的应道:“是在说明轩科举的事。算算日子,这乡试也快了。不过,儿媳以为,这乡试也不必太过照顾,他们书院都是一起的。要留心的,却是秋天的府试。” “是啊,你是经过事的。”对这个媳妇儿,陈玉现在是满意了许多。 她说着说着,却突然叹了口气:“也难怪宝珠操心。这消息一回来,我那妹妹估计都哭得不成样子,哪还有心情顾念明轩。天可怜见——” “娘!” 见陈玉絮絮叨叨的还要往下说,白佳晴一紧张,叫住了她。 “这、这芝麻糕也好吃,您尝尝!” 额头冒着细汗,白佳晴暗自叫苦,把话题扯了开来。 陈玉先是一愣,跟着面色一整:“对对对,让我尝尝这芝麻糕!” 但这一对婆媳欲盖弥彰的意思太过明显,谢宝珠还是把话问出了口。 “二婶,嫂嫂。你们刚才说的,是什么消息?” 虽然问了一句,但话一出口,谢宝珠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婆婆在新年夜时状态已好了许多,店面休整时,她还带着文玉文秀来县里看过自己。 能让她突然崩溃到以泪洗面,且一星半点消息都不透漏给自己的,也只能是和自己夫君有关的事了。 大概那人是遭遇不测了? 谢宝珠叹了口气。 她却突然又想起来了张明睿。 所以,自己是真的误会了人家? 第155章 夫君身死 虽然谢宝珠问了,但二房一家还是一副不想告诉她的模样。 这事瞒不下去,也没有瞒的必要。 谢宝珠有些无奈。 “二婶,您也别瞒我了,那消息到底是怎么说的?无论如何,我明天是要回村里一趟的。您提前给我打打底,也免得我说话不中听,再伤了娘的心不是?” 陈玉本来就是一脸懊悔,听她这么讲,脸上的为难更明显了。 她扶着额头想了一会儿,终于想通了。 “唉,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她叹了口气,把事情说了大半,“这事也有七八天了。” “我听人说明瑞教人拉去征兵的时候,就觉得不大对劲。这运粮食,就算缺人,那地方上的兵还不能借?还能偷偷摸摸的去各个村里拉壮丁?可惜我知道的晚了!” “前任县令,就那个死胖子!那哪是什么运兵啊!那是他为了巴结权贵,从各村里拉了会木工的人,去给人修别庄去了!” 修别庄? 谢宝珠的细眉皱的紧紧的。 从运粮征兵到给人修别庄,这差的也太远了? “可这修别庄,在县里贴个告示招人不就妥了?何必要再拉人去?”谢宝珠不解,“而且,修个庄子而已怎么就出事了呢?” 陈玉看着她茫然的模样,就觉得心里一阵揪疼。 她说的太委婉,白佳晴却忍不下去了。 “那哪是修别庄啊!那是和什么贼勾搭上了,要挖前朝的陵墓呢!” 谢宝珠更懵了。 怎么又牵扯到盗墓了? 白佳晴一边扯手帕,一边忿忿的说着:“挖前朝的陵墓,也亏他们有这个胆量!也真是为了钱财迷了眼!盗墓这种损阴德的事都敢做!” 见媳妇儿把话挑明了,陈玉也苦笑着点头。 “这前朝陵墓,不管是皇帝,还是王公贵族,那墓里机关巧劲想必极多。这做木活的,研究的就是个丁卯成体。明瑞他师父要更厉害些,据说还会那什么木甲术!” “这木甲术是个什么本事,普通人也不懂。但平日里,明瑞就喜欢给几个弟妹做些新奇的玩具,文清那还留的有一只会飞的鸟儿呢!”陈玉叹气,“旁人不清楚,可这本事落到有心人眼里,不就被人惦记上了么!” 谢宝珠现在还有一点没反应过来。 “那、那”她憋了好一会儿,才问了个问题,“那相公他,是下了墓,人没了?” 陈玉却又是摇头。 她哑着嗓子说:“消息回来之后,我托人往上打听了点东西。这墓是没进,好像是时候不对。加上那新县令来得快,那死胖子滚的早,这事就没成。可掺和进这种事里,哪那么容易脱身啊?” “那就是,被杀人灭口了?”谢宝珠倒抽了口气。 陈玉擦了擦眼角的泪,叹息道:“不止如此。为了防人追查,他们杀了人,还、还——” “还碎了尸!”白佳晴面色紧绷,“爹知道之后,特意去官老爷说的地方瞧了!那乱葬岗里满是碎肢,根本、根本就没法看!” 谢宝珠胳膊上的寒毛都立了起来。 这也太丧心病狂了?! 屋里一时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陈玉收拾好心情,才温和的看着谢宝珠:“不是阿妹和婶婶要故意瞒你,实在是这事情太过骇人听闻。你现在又是家里的顶梁柱,开业的吉日不好选,要是延误了,三房就更难一些。阿妹这才跟我商量,让我帮忙瞒着你,不让你知道。” 谢宝珠赶忙点头。 她现在是满头杂绪,理都理不清。 张家甚至是良民,不是贱籍,这样都能被人随意拐走! 这次的事情,冲击力比林武调戏她、而她却不能反抗时的事要大得多。 地位低下,所以连性命安全都没办法保证,那天天提心吊胆的不敢有点特长,这日子还怎么过? 心有余悸的捏了捏指头,谢宝珠抿起唇,站起身,想跟二房一家告辞。 事情既然已经说了,那陈玉也不好再拦她。再者,她心里终归是心疼妹妹的,只希望谢宝珠回去能劝慰劝慰她。 不过,谢宝珠临走前,陈玉又叫住了她。 “我听明翰说,你这店还引了冉县令过去?” 谢宝珠脚步一顿,点了点头:“是,大概是来尝尝味道的。” “不管他是来尝味道,还是真的喜欢你家的菜。”陈玉甚至走过来,拉住谢宝珠的手,“宝珠,你都得抓住这次机会。” “冉县令是难得一见的好官,为人正直且清廉,咱县几家大户,想跟他搭上线讨个好,都找不到门路。”陈玉语重心长的说,“更何况这回的事,说起来也得感谢冉县令。” 感谢他? 谢宝珠抬头,就见陈玉继续说道:“本来,那狗官虽然吃了咱县里几家不知多少的礼,又不办实事,但好歹这明面上大伙都安分着。连之前那地头蛇,叫陈荣的,都给他面子。这考核评定,定然是能拿个良,甚至可运作得个优。” “但那道观里的事一出,冉县令扛着压力,甚至把幕后主使林家都给摁下去了!这事闹的风风雨雨,听说还传到了京城。这道观根扎已久,难不成还是冉县令的意思?这自然是那狗官的‘功劳’!” “要不是冉县令把这事捅出来,连带着搜查出狗官的往事,指不定,咱现在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呢!”陈玉伤感的说,“可惜,我这消息虽然打听出来了,但想上门感谢冉县令,他都不让人进门,说是不收礼物。不过,咱也不能坏了人的名声。” “宝珠啊,要是冉县令真的喜欢你做的菜,等他再去你店里了,你可得上点心!”陈玉叮嘱着她,“他可是咱家的恩人!” 这恩人还当真是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谢宝珠微微苦笑。 前有算卦戳破谎言,挽救张小禾的前程,后又揭穿真相,告知了张家儿子的去向。 冉新林,还真是张家三房的贵人! 她之前应下的每日送糕点,是不是太单薄了?她是不是得考虑下,给冉县令当厨子去? 虽然谢宝珠只是自嘲的一想,但百里外的子丰城中,张明瑞还是打了个喷嚏。 他习以为常的碾了碾鼻子。 从他身死的消息放出之后,自己一天至少打三个喷嚏。家里人,八成都伤心透了。 叹了口气,张明瑞拿起桌上的纸,皱着眉往下看。 那季解世还真是老狐狸,朱凌派人盯着他,也愣是没见到他出过罗府。这跟个缩头王八似得,想动他还真的不容易。 唯一的机会,只能是罗家下月的清明祭祖。但祭祖时人多眼杂,怎么收拾他,还不好谋划。 他右手食指指尖敲桌,正觉得头疼,就听见屋外传来一阵动静。 “谁!”他警觉的站起身。 来人推开屋门,双腿却一软,整个人无力的单膝跪在地上。 “沈珈?!” 张明瑞神色一紧,左右看了一眼,上前把人抬起。 “先进屋!” 第156章 佛塔和罗家 因为白家和朱凌的关系,张明瑞现在住的院子,是他自己花钱租的。 他虽然是在帮秦王做事,但依朱凌所说的话,张家说不定还有什么特别的身份。 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张明瑞并不想把双方暴露给互相,无论是秦王还是朱凌。因此,他婉拒了朱凌的邀请,自己另选了一处僻静的小院。 只不过,他现在在家里应当是已经“身死”的状态,为了保证家人的安全,他跟朱凌借了两个人,又得托白家查探季解世的消息,这院子也就常常有白家的人跑动传消息。 沈珈突然受伤来此,倒让他吃了一惊。 把人背进屋里让他坐下,张明瑞又去翻腾出一箱外伤的药,跟着看沈珈:“你来我来?” 沈珈的神情很难看。不止是气色上的,还有脸面上的。 他闭了闭眼,沉声说:“伤口在肩背,劳烦。” 张明瑞点了点头,拔开药瓶塞,等着他把上衣脱了。 因为沈珈一贯穿黑衣,受伤之后外层又批了一件披风,所以初见之时,张明瑞还未发现他的伤势大小。 但等那披风扯开,露出背面被血迹晕成一圈云边一样的外衣时,张明瑞的眼皮跳了一跳。 流这么多血还撑着来找他,当真是命大! 等衣服完全脱净,露出沈珈精装的上半身时,张明瑞的神情才终于凝重了些。 他背上的伤口并不是刀劈剑砍那种利落的伤痕。从流血的那条直线开始,伤口两边的皮肉都被拉扯的卷了起来,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硬拖着喇开了皮肉。 沈珈这是遇到什么玩意儿了? 他手脚麻利的帮沈珈上完伤腰,有用绷带扎好,才将药瓶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腿上的伤,要紧么?” 那药粉撒到伤口上时极痛,沈珈虽未痛呼出声,但脸色也苍白了不少。 他摇了摇头,咬着牙将腿伸直:“无妨,被砸了几下罢了。” 砸了几下还叫没事? 张明瑞皱起眉头。 本来,以他的性子,帮忙包扎就是算聊表心意了。但沈珈突然来子丰城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要是因为永华县的事,有人盯上了他们,盯上了自家,那可就不好了。 暗啧一声麻烦,张明瑞坐到他对面,问他:“七爷可有命令?还有,你路上这是遇到什么了?” 闭着眼心定片刻,沈珈才淡淡开口。 “七爷让我帮忙捉拿季解世。” “还有呢?”张明瑞点头,追问道,“你被人暗算了?” 但他连问两遍,沈珈却一直回避这个问题,甚至本人都沉默不言,神情也十分晦涩。 “是被季解世发现了了?”张明瑞眉头皱的愈发的紧,“还是永华县——” “都不是。” 沈珈神态略显疲倦,即便开了口,话里也带着些许的难言之感。 “是意外。” 意外? 张明瑞纳闷。 这闷葫芦的嘴十分难撬,加上他似乎是嫌丢人不想说,张明瑞硬是连蒙带猜的,把事情猜了个大概。 昨日接了秦王的命令之后,沈珈连夜便赶来子丰城,想于城中暗探季解世的消息。 但暗探有暗探的讲究,太过扎眼的人行事,总会引人起疑。因此,沈珈决定乔装成行商。只不过,他动身的太晚,到达子丰城时,城里已行了宵禁。城门不开,他只能在野外凑合过一晚上。 而这个凑合的地方,就是城外的佛塔。 “佛塔”张明瑞若有所思的摩挲着手指。 那城外的佛塔荒废已久,城中百姓提起那里,也是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不过,再怎么避之不及,消息总是能打听到的。子丰城的那点龌龊事,倒也不算奇事。 只不过,那些被丢弃的孩子,小则刚出生,大的也才四五岁,自理尚且吃力,又如何在佛塔中生活?可看沈珈的意思,袭击他的人,应当就在佛塔附近。 难不成,还真有孩子活了下来? 张明瑞的手微微一顿。 不过,这倒又提醒他一件事。 若以常理论,年年往佛塔中丢弃婴孩,即便是有佛家重地可镇,经年累月,佛家之所也会变成阴暗之处。而罗家虽然用了祭祖的名号,但每年的法事却都定在了郊外,离佛塔之处所隔不远。 罗家到底是在祭祖先,还是超度怨灵? 但,如果是为了超度怨灵,那城中百姓丢弃婴孩,与罗家有什么关系?他想做好事积阴德,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做,反倒要遮遮掩掩的,甚至动用了祭祖的名头? 张明瑞想起那张纸上传的消息,只觉得万千线头紊杂在脑中,只差一个节点,就能将他们完全理顺。 “这些日子,麻烦你了。”沈珈因为行动不便,只能冲他微微点头,“待我伤好,自会验明消息,捉拿季解世。” 张明瑞回过神,却是勾了抹笑。 “你先把伤养好,不用着急。”他目光炯炯,笑里带着些许的蔫坏,“下个月,正巧有个钓缩头王八的机会!” 第二天,永华县内宝瑞阁,谢宝珠正在叮嘱小徒弟练习的要点。 她既然知道了张明瑞身死的消息,那回家一趟,就势在必行。 但宝瑞阁三天一换菜谱的事既然已经放了出去,那就不能食言。谢宝珠也只能叮嘱徒弟提前把食材处理一下,其他的,等她明天回来再说。 伍溪嗯嗯的点着头,把所有的事情都记下了,才依依不舍的把师父送走。 而谢宝珠走了连一刻钟都没有,毛利和李云正要关门打烊,店里又来了一个客人。 李云习惯性的笑着迎上去:“这位客官,小店今日的三百道菜都已卖完。您要是想尝,明日请赶早!” 来人一身水绿长袍,腰间挂着一块雕工粗糙的羊脂白玉,面色很是温和。 “敢问,你们家的厨娘,是否姓谢?” 危机感陡然从李云心中升起。 但他面色未变,只是疑惑的问:“您是?” 来人却是歉意一笑。 他拱了拱手,朗生说:“宝瑞阁开业之时,福聚楼的副厨来此闹事,给两家都落了脸面。今日,我是来向各位赔罪的。” 第157章 上门赔罪 赔罪?福聚楼的来赔罪? 大堂里,李云和毛利对视了一眼,警惕心突增。 他们来永华县之前可是做了功课的。那福聚楼里,从掌柜的到账房,再到几个厨子,几乎个个都跟林家有关系! 而林家被抓走之后,掌柜账房跑的跑、抓的抓,留下的也就是掌勺的大厨,和几个没处寻活儿的小喽啰,哪会有像他这样的俊朗人才? 这公子哥,八成就是张少爷让他们提防的,那罗家的大少爷! 李云摇了摇头,客气又疏离的说:“不好意思,我们厨娘今个儿不在。” “不在?”罗子仪有些惊讶。 不过,他很快便收拾好表情,又是那一幅温和的模样:“那,不知道厨娘家在何处?” 毛利往前一步,警惕的看着他:“怎么,你想挖人? “你误会了。”罗子仪从始至终都是一副温和的公子模样,“那副厨空口无凭,断定厨娘做饭时用了罂粟壳,这等污蔑,对任何厨子而言都是打击。我不过是想亲自登门,向厨娘道歉罢了。” 毛利眉头拧到一起,刚好赶他走,李云却咳了两声。 “您这话说的,那厨子自己无礼,怎么还得让您上门道歉?对了,冒昧问一句,您和福聚楼的关系是?” “我是福聚楼的新东家。”罗子仪好脾气的答道。 “那更不合适了!”李云惊异的叫起来,“您一个东家,跟我们厨子道什么歉啊?” “可我听说——” “可惜我们掌柜的也不在,”李云自顾自的说着,打断了罗子仪的话,“不然的话,您跟他解释解释,和个好就算了,也免得两家结仇!” 眼看着这两人怎么样都不愿意说谢宝珠的下落,罗子仪也知道自己打听不到什么了。 不过,只要宝瑞阁还开着,他就总有一日能见到她,不是么? “那,叨扰了。”罗子仪朝两人一拱手,也不再纠缠,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李云忍不住有些感慨。 他用胳膊肘戳了戳毛利的肚子,问他:“哎,你说,咱东家到底有多厉害,能让罗家的大少爷从子丰城跑来找她?朱爷找我的时候我还觉得大惊小怪,不就是护着少爷的媳妇儿么,这事儿还用得着咱俩出马?结果,他还真来了!” 毛利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 “你也得看看谁能用。少爷求人,还能从白爷那调人用?那心都不是一路的!让其他人来,可别是拐着弯替白家巴结罗家!剩下的,欢泽巷跟罗家打交道的时候没少碰过面,也就咱们两个眼生。” 他一说到朱凌和白家,李云就觉得犯愁。 “哎,你说这事儿,可就是麻烦!要说张家也放手了,白老想着自寻出路也没什么错。可这拿着人家的钱分家,少爷那都被人欺辱成这样,也没见白劳出手帮忙。这人总不能忘了良心?” “要么说姓白的,刚好叫白眼狼呢。”毛利翻了个白眼,“成了,赶紧把屋子扫了,咱哥俩出去转转。这县里没摸透,我心里就不踏实。” “成!” 李云应了一声,跟着他收拾去了。 而两人说话时,从始至终都是没压着嗓子,是纯聊天的。毕竟这整个宝瑞阁里,陈元志是少爷的人,那伍冬伍溪又是卖了契的,是少夫人的人,怎么着都是自家人。 唯一要防的,就是防少夫人罢了。 但,理是这么个理,说还是要说一遍的。 李云把屋子扫完,特意对着伍冬说了一遍:“有些事,你得看得清点。该说的不该说的,自己心里有点数,啊?” 伍冬本来正捏着笔,趴在柜台上看账本,被他这么一说,自己还啊了一声。 “没听见就算了。”李云也不多说,“厨房里有东家给你和妹子留的菜,你俩吃完了就从后门走,我先把前门锁上。” 伍冬回过神,冲他点了点头。 李云这才放了心,和毛利锁了门,勾肩搭背的逛街去了。 而在大门口的锁落了的一瞬间,伍冬松开了笔。 他的手心满满的全是汗,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流的。 擦了擦手心,把最后一笔账算好,伍冬将所有东西归于原位,去后厨找妹妹去了。 伍溪此时正守在灶台前,掐着点算还有什么要准备的。 站在厨房门口,伍冬静静的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开口叫她。 “十七。” “啊?”伍溪回头,高兴的看着他,“哥,你算完账啦?吃的在那边!你先吃,我马上就做完了!” 伍冬却没有听她的,反而又叫了她一遍。 “十七。”伍冬舔了舔嘴唇,“我想今天回家里一趟。” “啊!” 伍溪一声惊呼,手里的汤勺落到了地上。 “哥!你、你等一下,让我把这些都做完!很快的!” 她赶紧把勺子捡起来,放到水盆里清洗,又把灶台上的所有食材都清点一遍,确定做完了,才紧张的回头看伍冬。 “哥,我们不是说好了,等一个月后,我们和师父搞熟了,才休假一起回家的么?” 伍冬抿起嘴唇,神情很是低落。 “十七,刚才罗家的大少爷来店里了。” “罗家??”伍溪像是炸了毛的猫一样,气呼呼的跺脚,“罗家的人怎么会来这里!他、他们不是应该窝在罗家,躺在那什么银子上,嘻嘻哈哈的数钱么?” “我不知道”伍冬喃喃的说,神色里有一分迷茫,“还有罂粟壳的事。” “我在周家做了两年工,周姨每次放料的时候,总要吹嘘一遍罂粟壳难寻,城里其他家都没有。”伍冬的手攥成了拳头,“但为什么福聚楼的厨子却也知道?而且、而且罗家还是福聚楼的新东家。” “那罗家的大少爷,好像还认识咱们东家”伍冬只觉得自己脑子都是卵的,说话也有些混乱不清,“万一让他循着罂粟壳,摸到周姨那,再知道咱家的事” 小姑娘被他说的也慌张起来。 “那、那怎么办,会不会被他杀人灭口?”伍溪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哥,我们、我们要赶紧告诉家里的人啊!” “你别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伍冬反而冷静下来了。 “东家之前还给了我两钱银子,天也早,我下午便回去一趟。连夜赶路的话,大概丑时就能回来。“ “你就不必去了,在家等着,明天还要开店,东西肯定要准备好。” “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第158章 人都去哪了 回去的路上,谢宝珠一直在犹豫要怎么面对婆婆。 虽然年前被钱翠兰欺辱那一回之后,婆婆的精神状态就好了许多,人也硬气了不少。但怕就怕那只是一时的清醒。 陈秀之所以有心病,归根结底就是亲人一次次的突然离去,且都不是寿终正寝。若是迷信一点的说,这都算是凶死的,死后灵魂也不得安宁。 但同样的,若想尽可能的宽慰婆婆的心,那还是要请僧侣道士来做法师,给张明瑞做个衣冠冢。这个过程,无论如何都是绕不开自己的。 自己说,害怕刺激到婆婆;可不说,又怕这是个隐形炸弹。 谢宝珠坐在板车上,只觉得一阵头疼。 从县里到春阳村坐板车花不了多长时间,小一个时辰,谢宝珠就到了村口。 谢宝珠站在村头,敏锐的察觉到有哪里不对。 放在平常,虎子和他的小伙伴最喜欢在村口玩耍。一是这儿地方大,不比村尾满是田地;二来,村口前的路有各种行人板车来来回回的走,小孩最喜欢看这种东西了。 今天不止这群小孩不在,就连村子里留家照看的老头老太唠嗑声都没有。整个村子安静的不行,连鸟雀飞叫声都听得见。 这人都去哪了? 心里不安,谢宝珠快步往家里走去。 张家的院门倒是没锁,大门一推就开。院子中还摆着吃饭的木桌,农具整齐的摆在角落,看上去和之前没两样。 谢宝珠又去屋子和后院转了转,都没发现什么问题。 那这人都去哪了?文玉文秀呢? 大人有事出去就罢了,怎么连小孩都没见踪影? 皱着眉把包裹放下,谢宝珠决定在院子里等一会儿。 总不能到天黑了人也不回来? 她在院子里坐了一炷香的功夫都没有,屋外隐隐约约的传来了一阵嚎哭声。 谢宝珠赶忙起身,推开院子就瞧见外头一群小孩由远及近的往家里来。 领头的还是虎子,只不过他向来威风自信的脸上布满了青紫色的伤痕,胳膊手脚上也都有伤。即便没流血,那淤紫也看的让人心惊。 被人打成这样,虎子还大大咧咧的安慰跟在后头、嚎哭个不停的小伙伴们。 “哭啥子呀!你们还是男子汉不!咱回来抹点药,捡几个厉害的叉子,再打回去不就完了!” 仅次于他的张文玉哼了一声,却是反对他的话:“小姑说了,让咱们回家歇着。你拿个刀叉有啥用,打不过那群王八蛋还不是给大人添乱!” 虎子不满的唾了一口唾沫:“你怂啥玩意儿啊?这不让干那不让干的!难怪恁家地被那王八蛋祸祸了!现在村里的人都帮恁家出气,你还不乐意了!” 他这话一说,张文玉立刻沉默的顿住了脚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些走在后面,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小朋友们,嚎哭声也小了许多,都用一种十分谴责的目光看着虎子。 有几个还抽着鼻子看虎子:“虎子哥” “得得得!俺错了!俺错了还不行?!”话一说出口,虎子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他懊恼的抓抓头:“那现在咋办!咱村人本来就比隔壁村儿少,咱要再不去,那干架输了,让他们把那王八蛋带走了咋弄?” “你们在家上药,我去。” 在小孩们惊讶的目光中,谢宝珠稳稳地站在门口,拿着药酒招呼他们。 “先把伤口弄好。大人们皮糙肉厚的,打起来不疼。你们可不行,伤到骨头可是一辈子的事。” 见她回来,虎子还挺高兴:“美人姐姐!你可回来了!你不在,恁家过的可真窝囊!” 叹了口气,谢宝珠有些无奈。 虽然虎子说的是事实,但大白话讲出来,还是不中听的。 她往前走了几步,拉住了张文玉的手。 这个看上去沉稳顾大局的小朋友,此时已经闷着头开始掉眼泪了。 他反握住谢宝珠的手指,再开口时,嗓音里满是哭腔。 “二婶,我好没用!奶奶、小姑,还有阿妹,我一个都没护住” 谢宝珠心中一个咯噔,抬头扫了一圈孩子群,发现张文秀并不在里头。 “你别哭,先带着你的朋友们回去擦药。”事态紧急,春阳村的人很可能还在跟别村的人干架,谢宝珠得赶紧过去瞧瞧,“虎子,麻烦你带个路,路上的时候跟我讲讲出了什么事!” 张文玉虽然情绪有些失控,但他也知道村里情况紧急。 他主动松开了谢宝珠的手,囔囔的说:“二婶,你去!我会帮他们上好药的!” 摸了摸大侄子的头,谢宝珠起身看向虎子。后者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往回走了。 “快点快点!别让那鳖孙回家了!” 在前往群架现场的路上,谢宝珠听虎子把事情讲了个大概。 林家的事暴露之后,谢宝珠曾捎信回来,要婆婆和张小禾注意收拾田地。 那地虽然被林家买人祸害了好多年,但既然还能长粮食,那就还有得救,只要慢慢调整,不愁整不回来。 但这土壤发碱,虽说用大水冲可救,但这也不是张小禾一个姑娘家能忙活的过来的。索性她的命数有道长批解,田里也是被人祸害,并不是被她克着了,张小禾干脆就找了村长,请他帮帮忙。 张家虽然这么多年过的越来越破落,但人情还是有一些的。加上张家现在就剩下两个女人,还一个是寡妇一个是未过门的姑娘。虎子他娘觉得可怜,就把这事跟全村的壮丁说了。 本来,这地要怎么救回来,大家商量了一轮,心里已有了主意。可林家买通祸害地的人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神经,明明林家已经倒台了,他居然还大白天的来地里泼水! 发现这事的就是张文秀,她那天是想去地里摘些菜,却正好遇到了那人。 “小玉妹子被吓得大叫一声!”虎子边走边说。他走得快,手上还比划来比划去,情绪十分激动,“正巧俺娘离得近,就叫了几个人,过去把那人一把按住了!” “那人天天晚上干这缺德事,眼圈黑的啊!还有那个脸,凸的就只剩一层皮!连肉都没有了!”虎子说起来还有些心有余悸,“本来俺们都把他扭起来,准备报官了!谁知道隔壁村的人突然跑过来,说俺们没事找事,欺负他们的人!” 第159章 上衙门评理 居然抓到了泼水的人! 谢宝珠有些惊讶。 她只让张家人收拾田地不抓人,倒不是出于心软。实在是林家都倒台了,没人给出钱,还有哪个愿意白干活的不成? 再加上这拿人钱财替人做事,抓个干活的小喽啰也没什么必要,她才没注意这事。可那人大白天的又来泼水是什么意思? 林家难不成,还在他这续了包年,钱一天没花完就得干一天缺德事? 谢宝珠越想越觉得无法理解。 那边,虎子还在叨叨:“本来就是他们干了缺德事,凭嘛不叫俺们抓人?那来的还是个婆娘,插着腰就跟人吵。要不是俺娘厉害,小玉妹妹指不定吓唬住,给人放跑了!” “本来,把那婆娘赶跑之后,俺娘就说要赶紧把那人送到里正那里,早点定下早轻松。可谁知道,那婆娘走了之后,还去隔壁那个什么、春绿村叫人了!还一叫就是一大群!”虎子愤愤不平的踹了两脚路边的石头,“他们来了十几个壮汉,俺娘根本拦不住,叫他们把人弄走了!” “那臭婆娘还说小玉妹妹是污蔑了她儿子,要把小玉妹妹带走评理!”虎子看起来更生气了,“我呸!要挟小孩子,真是不要脸!” “所以,两个村的人就干起架来了。”谢宝珠确定了一下。 虎子闷闷的嗯了一声。 这事倒不算稀奇。 北方有村落,南方有楼群,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一个村的人都是内里掐架互斗可以,但别人欺负自己人不行。 前世那种两村人看不顺眼互斗,你动我一下我打你一巴掌的事不少。且因为交通限制,几个村里互相嫁娶有往来的并不少。这架打到最后,往往是你叫一个我喊一群,越叫越多,甚至能把旁边几个村的人都卷进去。 也是她回来得早,要是再晚点,这战场说不定就又拓张开来了。 要知道,几个村虽然都有村长里正,有什么事都是尽量自己处理的。可这村说到底也是归永华县管的,真要群体斗殴闹出人命,再捅到冉新林那。以冉县令办公风格,即便张家是受害人,卷到这种浑水里,自己也难洗干净。 春阳村和春绿村离得并不算远,不然林家也不会买隔壁村的人让他去地里泼石灰水。两村干架的地方就选在了山脚一处平坦的空地上,谢宝珠和虎子走了一会儿就到了。 他们赶到的时候,两村的人干架似乎已经告一段落。 因为叫人叫的急,有不少人手里是没有武器的。而随后加入战场的人,手里也多是木棍、树枝这种东西,并没有做农活用的锄头镰刀这一类。 这让谢宝珠稍微松了口气。 没有铁器就好,木棍最多是打个皮肉伤,真要用铁器划出伤来,这时候有没有破伤风,伤口感染死亡的几率可是不小的! 不过,即便是没有利器,负责干架的青年壮丁们脸上都不好看。而在他们身前,则是老头老太太们的战场。 他们站成一排,泾渭分明,你骂一句我回两句,什么脏话羞辱人的话飞的满天都是,唾沫都要飞到对方脸上。但大约是年轻人刚刚打过一回,这吵架就显得克制了许多。 而两列队伍的中间,一个瘦的仿佛麻杆的年轻人正盘腿坐在地上,头低的死死的,任春阳村的人再怎么骂,他都充耳不闻。 至于谢宝珠担心了一路的张文秀,小姑娘此时正抓着陈秀的腿,怯生生的躲在她的身后。而她前方,陈秀面色铁青,一张脸绷的死死的,张小禾则守在她身旁,跺着脚跟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对骂。 “你看看你们,青天白日的,空口白话就要污蔑我们家建成!”那婆娘面相倒刻薄,但跟人掐架的功夫也并不差,“你家那破落户没钱赚就倒栽我们一头?就这个赔钱货,克死了她爹克死了她俩哥,那地不是她克的还能是谁?别花几个臭钱找了个道士就想糊弄人,你问问,这儿还有谁不知道?” 张小禾骂的比她更凶:“你耳朵聋了就割了喂猪去!给我算命的除了厉害的道长,还有明光寺的师父!有本事,你去明光寺门口骂人家秃驴啊?还有,你要是想捧那道观道士的臭脚,现在跑个八百里还来得及追上囚车!这么相信野道士的批命,我看你是不是跟他们一伙的,帮他们拉过皮条啊?!” “你你你!” 那妇人看起来似乎并不与人经常吵架。这难听话虽然说得出来,但骂起来却不如张小禾流畅。 “我我我我什么?”张小禾昂了昂下巴,“就你家这废物,他能找得着什么好活?也就骗骗你们这群乡巴佬了!我可告诉你,他去城里的时候没少花钱点姑娘!还什么老实巴交,他玩的比你们都开!” 妇人气得胸脯不停地起伏,旁边的人看不过眼,就帮着她骂。 “你个大闺女没事往桃花巷跑啥?贱皮子想去里头卖身?也不瞧瞧你这长相,嫁都嫁不出去的玩意,去桃花巷里求人草,那龟奴都看不上你!” 眼看着两列人越吵越凶,你对我我对她这么混着掐,谢宝珠面色一沉,往前一步。 “既然大家都不服气,那咱们报官。” 这话像是落入水的炸弹一般,蹭的一下把人群炸了个窟窿。 “你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听你的?” 吵习惯了,春绿村的人张口就来,非常不服气。 而春阳村的人倒是很惊喜。 “宝珠,你咋回来了?县里的生意中不中?” 虽然乡亲们的态度都很热情,但谢宝珠还是稍有些别扭。 她刚穿过来的时候,给张小禾送饭的路上,这群人可是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生怕晦气传到他们家里去。 如今她从城里回来,这倒是热心起来,还问自己的铺子。 不过,这倒也是个好事。至少,他们愿意帮张家说话了,不是么? 跟乡亲们笑了笑,谢宝珠走到队伍最前方,平视着那四十来岁的妇人。 “我是张家的媳妇,也算是半个掌家人。你们不是不服气他被抓,觉得我们村无理取闹么?那咱去衙门前评个公道,总能评出个公道?” 她一开口,对方的人群声音就小了许多。但即便如此,还是有讥笑的声音不停地在响。 “张家的媳妇,他老大不都没了?老三又是个穷酸书生,读成了个书呆子!那这媳妇,就是他老二家的咯?年纪轻轻的就成了寡妇,啧啧,都是报应!” “要么说他张家晦气呢?你看他自家人霉,嫁进去的也一样!长得怪好看的,那有啥用?还不是克死了自己丈夫!” 对于那些嘈杂的声音,谢宝珠只当没听见。 她重复了一遍:“如何?里正管不了,那永华县总能管?” 那妇人拧着眉看她,说话底气倒是十足:“凭什么你说去就去?我们家建成又没做坏事!再说了,那青天大老爷是什么人,人家光明磊落断案无私!大老爷整天忙得很,哪有时间理你这种乡下的刁民!” 夫人甚至把“刁民”两个字加重了读,眼里也满是不屑。 “那不巧,我还是城里宝瑞阁的东家。”谢宝珠挑眉,“乡下人不重视,我一个城里交钱拿税的商户东家,他总得给我个面子,理一理城里人的事?” “好啊!你果然有私心!”妇人还未说话,旁边的人已闹了起来,“你跟县令关系好,他肯定帮着你!说不动还要给俺们按个罪名,下了大牢!建成他娘,你可不能听这寡妇的话!” 但有一小部分人仍是犹豫起来。 村里人不进城,听到的消息自然有出处。可这里头还有几个是在城里待了一整个年,亲眼目睹冉新林是怎么收拾恶霸、道观和林家的。 要说他偏袒一个商户,那林家开的福聚楼年年给交的税钱可不少,也没见县令爷手下留情啊? 不仅如此,有几个人还认出来谢宝珠了。 “这不就是宝瑞阁那厨子么?原来她就是宝瑞阁的东家这可真是人不貌相。” “宝瑞阁?那可不得了,宝瑞阁开门头一天,城里有头有脸的大户都去捧了场,县令爷也去了!就这人脉哎,早知道就不来了。” 这几道声音虽然小,但仍是被旁人听去了,连春阳村的人都在支着耳朵偷听。 有人忍不住问了:“宝瑞阁是啥玩意儿?有这么玄乎?” “那可不是?”似乎是怕别人注意,说话的人还压了声音,“就一小饭馆,一天就卖六道菜,还一道菜只卖五十份!价格也不便宜!你见过谁家生意这么做的?可就这么着,那菜天天午时没过就卖完了,想吃还得提前排队!你说有多玄乎?” 这一句话堪称动摇军心,春绿村有不少人都犹豫了。 这闹事干架也就是头脑一热的功夫,真要冷静下来了,大伙还得考虑谋生计的问题。 虽然春绿村有自己的地,但年轻人更多的还是去县里务工。这张家要真的和几家大户认识,那不说收拾自己,给自己寻点麻烦都容易的很! 看着对方的表情,谢宝珠心情很是奇异。 果然,人还是要往高处爬的。 她之前只能任由林家宰割,现在也算不上有头有脸。可就是这样,收拾别人也是够用了。 其他人退缩了,当娘的却不愿意退。 妇人一咬牙,大声说:“干什么!不就一开饭馆的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县令爷公正无私,我们村里人都知道!你想去衙门,那去就去!” 同意去,那事情就解决一半。 谢宝珠扫了盘坐在地上的男人一眼,正要点头,却发现了不对劲。 那男人头低着,身体却有着小幅度的晃动。 甚至,不等谢宝珠看清楚,那男人的手脚哦便大幅度的抽搐起来,头也往直愣愣的往后仰,嘴里甚至还流出了大量的白沫子。 妇人怔在原地,愣愣的看着自己儿子倒下。 旁边,有人尖叫出声。 “出人命啦!!!” 第160章 罂粟的危害 那道尖叫声一起,妇人终于反应过来了。 她急急忙忙的蹲下身,把儿子揽入怀中。 “儿、儿啊!你怎么了!你醒醒啊,别吓娘!” 她一边呼喊着儿子,一边用手抱住男人的头,哆嗦着手想让他别抽搐。 可不管她怎么用力,男人抽搐的力道根本不是她能压制住的。甚至,男人嘴里的白沫子越流越多,整个眼球都在往上翻,露出一片眼白,看着十分怖人。 “你们愣着干嘛,过来帮我按住建成啊!”妇人心急,吆喝着自己村子的人帮忙。 几个壮丁上前压住了男人,但其他的老头老太却在犯嘀咕。 “看建成这模样,该不会是中毒了?咋还流唾沫么?” 听到这句话,妇人像是被激怒的狮子一样,猛地抬头,憎恨的看着张文秀。 “说!你这贱丫头是不是搞了什么花样!还有你们!我来之前,我儿是不是就被你们下了毒!” 她一边说,一遍气得拍地:“我儿向来出息,在城里干的活又体面又好!你们这群下三滥的,先是污蔑我儿祸害你们的地,想把坏事都栽到他头上;又是给他下毒!这事儿没完!” 说到最后,妇人狠狠的朝谢宝珠脚下吐了一口唾沫。 “我管你张家是什么东家掌柜!我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青天大老爷肯定会替我们做主!你不是想拉我们去衙门么!走,咱现在就走!” 妇人气得浑身发抖,旁边的人却赶忙劝她。 “这争一时的气有啥用?得赶紧把建成的毒解了!喂,你们到底下了什么毒!真出了人命,你们全村都没好果子吃!” 不管对方怎么叫嚷着,谢宝珠也只是皱着眉看着那男人。 中毒? 虎子说话向来又直又急,这事儿也没必要骗自己。再说了,文秀一个小姑娘,能用什么毒?就是虎子他娘,做人也正直,哪会给对方下什么毒药? 最重要的是,这毒药里头,农药的毒性又不像后世的百草枯。砒霜、各种动物毒又不是好拿到手的,那个普通人家家里会有这几样玩意儿? 那这男人到底在抽什么? 谢宝珠看着对方凸瘦的脸庞,以及凹陷的眼窝,突然想起来虎子给跟自己描述的话。 “那人天天晚上干这缺德事,眼圈黑的啊!还有那个脸,凸的就只剩一层皮!连肉都没有了!” 天天熬夜,最多也就是个黑眼圈。要说熬夜作息紊乱,那内分泌失调,表现的更多的也是突然肥胖,而不是消瘦成这样。 想起来福聚楼找茬的那个厨子,谢宝珠心中闪过了一个想法。 福聚楼知道罂粟壳,那,林家呢?被收买的这个人呢? 眼看着那人抽搐的动作越来越大,嘴里舌头乱甩,好像随时都会被牙齿咬到一样,谢宝珠说了一句。 “他平常有没有特别爱吃的东西?丸子糖果一类的,先给他塞一粒。” 罂粟壳这东西,如果真的上瘾了,那肯定是要随身带着的。这时候也没有什么提取物和注射剂,粉末用纸抱着又容易散,对瘾君子来说必定肉疼,最靠谱的,自然是搓成丸子。 “跟你有什么关系!”妇人冲她咆哮,“别想再栽赃到我们头上!” “栽赃不栽赃,公堂之上自有定论。”谢宝珠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但你的儿子,再这么抽下去,可难保会不会咬到舌头抽风到死。如果有这种东西,那就赶紧塞到他嘴里去!不然,要办丧事的总不是我们家!” 虽然为母心急,妇人的气势十分强大。但谢宝珠说的没错,如果真出了人命,先伤痛的是他们,而不是春阳村。 咬着牙,妇人抖着手去男人的怀里摸索。 她的动作太慢,谢宝珠看不过眼:“你能快点么?那是你亲儿子?” 妇人唇齿都被咬出了血,动作却也快了许多。 终于,她在男人的怀里摸出了一个小布兜。 她扯着布兜袋子,从里头倒出了几粒丸子,一股脑全塞到男人的嘴里。 谢宝珠站在一旁,就看着她塞。 虽然罂粟这种毒品是越吃越上瘾,不应该塞这么多。但,说句不好听的话,沾上毒品的人,各有各的错。更何况他还被林家收买来祸害自家的田,并不算什么好人。 她没让他当场死亡已经是心软了,至于这以后怎么戒毒,那是他们自己的事。 那丸子到了男人口中,被他囫囵含了好一会儿,那抽搐的症状便越发作越轻微。一炷香之后,男人彻底平静下来。 但他虽然不发病了,人却是躺在地上,仰头看着天空一个劲的笑,看上去仿佛是个傻子。 妇人又急了:“你你你,我就知道你不按好心!” “我不好心?”谢宝珠翻了个白眼,呵了一声,“我不安好心,刚才就该让你儿子原地抽疯抽死!那丸子是你儿子自己带的,出什么效果那也是他自己找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谁知道你是不是下了毒,跟我儿的药混着吃,就把人变成傻子了?”妇人不依不饶的追问,“不然,你怎么知道我儿怀里的丸子能救他一命?说,是不是你们的阴谋,你们就是想害了我们家建成。” 谢宝珠正觉得不耐烦,垂在身侧的手便传来一阵冰凉的触觉。 她低头一看,发现是张文秀拉住了自己的指头,又依赖又恐慌的看着她。 再回头,谢宝珠发现不只是她,从虎子、张小禾、婆婆,到纯阳村的人,都茫然又慌乱的看着自己,似乎是被那男人的模样吓到了。 想想前世历史的血泪教训,谢宝珠叹了口气,觉得还是给大家科普一下比较好。 “你不是想知道你儿子傻没傻?那我告诉你,他没傻,但和废人也差不多了。” 伸手压住对面的不满,谢宝珠淡漠的看着地上的男人。 “他会发癫抽搐,那是因为他吃了不该吃的东西。不管是他搓成的丸子,还是粉,那玩意儿本名叫罂粟,有毒,却不是祸害四肢躯体的毒,而是祸害人脑子的毒。” “这种毒药,吃的少了没什么事,只会觉得味道鲜精神头足。但如果吃了多了,人就会变得麻木无感。只能靠吃完毒药后的那一会儿,获得短暂的狂欢和慰藉。就如同你儿子现在的模样。” “罂粟还有成瘾性,意思就是吃了一回还想再吃。且因为吃的多了人麻木了,这剂量会越用越大,对它的依赖性也越强。如果瘾劲上来了没得吃,轻则抓心挠肺不自在。重的,就是你儿子这样,四肢抽搐口吐白沫。” “这人但凡吃到这种地步,没钱的直接抽死过去,有钱的,那就继续吃,吃到成为傻子为止。” 说到最后,谢宝珠露了个嘲讽的笑。 “这罂粟,价格可不便宜。我上次听人说起,还是福聚楼的厨子来我店里闹事。你不是说你儿子没有被林家收买么?那敢问,他的这瘾劲,还有这罂粟丸,又是从哪得来的?” 第161章 坚决不退让 谢宝珠的话,把两个村的人都震住了。 有再宝瑞阁开业当天去过店里,见识过那厨子李福胜怎么闹事的人,也跟着点头。 “是,那天那厨子就是这么说的。他非说人宝瑞阁菜里下了罂粟,才叫人吃了还想吃。我那天就觉得不对劲,这花椒咱大伙都听过,也还卖二两一斤呢。那罂粟壳你们谁听过?这么贵的东西,谁能用得起啊!” “真的啊?那这可真缺德了!说起来,建成小时候多伶俐一个人!见谁都带笑,还路过就搭把手。可这有两三年了?他人木楞好多,看见也不搭理人,不会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吃这啥子罂粟壳了?” 夫人跪在地上,听着乡亲们的闲言碎语,觉得自己头有些昏。 “你胡说!你就是瞎编的!”她大声的喊着,试图用声音上的气势掩盖自己内心的惶恐,“我儿一向上进,村里好多活儿还是他给介绍的!他怎么可能会去吃这种东西!” 可她不说还好,一说,春绿村的人反倒又骚动起来。 “那张家说什么来着?说建成收了谁的钱?” 眼看着对方自乱阵脚,张小禾大声的说道:“就是县里那个姓林的!开福聚楼的那家!他家大少爷雇人往我们地里泼水,可是我二嫂亲耳听到的!” 张家再这么一确定,对面更慌了。 “林家!对、就是林家!建成给介绍的活,也差不多都是林家的垫子,不是福聚楼,就是那什么做衣裳的!” 有一就有二,很快,男人和林家的过往就被扒的一干二净。 “对了!建成头一份工是在林家做的长工?他刚回来的时候,也说的是主家看重他,让他在山里收东西。咱这几个村有的,县里啥没有?还得他专门歇着不干活的收?” 春绿村的人越说越激动。 倒不是他们不团结了,实在是跑别村坏人吃饭的地,这事儿干的太过缺德! 虽然穷山恶水出刁民,心生妒忌、破坏别人吃饭的家伙的人不是没有。但这种人做坏事的实惠,也是偷偷摸摸,不让别人发现的。 毕竟,你身边要是有一个一言不合就下毒祸害的人,你会愿意和这种人来往? 但他们讨论的正激动时,跪在地上的建成娘突然大吼了一声:“装什么鳖样!这么嫌弃林家,给你们介绍活的时候咋个个都凑着往上挤?” 她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建成现在神志不清的,你们就是看在他帮过你们、看在我吴家的份上的,等他醒了再说,成么?” 好歹都是乡里乡亲的,吴建成的确帮过他们不少,春绿村的人暂且安静了下来。 不过,即便吴建成还没醒,照她的话说事情还没有定论。但看她那副疲惫的模样,自己显然已信了七分。 “姑娘,你想怎么样?” 坐在地上愣愣的看着自己笑的仿若傻子的儿子,建成娘突然问了一句:“你们家这亏了多少?我砸锅卖铁凑银子,赔给你们成不?别去衙门了,他现在这样” 谢宝珠只觉得无奈。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吴建成拿钱办事不是一天两天了,真要赔,别说砸锅卖铁了,就是把吴家的地卖了,都难说赔偿。 毕竟,张家的地,可不是一亩两亩,张家有的可是二十来亩! 更何况,自己做人媳妇的,虽然算半个掌家人,但也没什么资格替张家做主。 谢宝珠想着,扭头看了陈秀一眼。 后者正面色复杂的凝视着同样是做母亲的建成娘。 她嘴唇哆嗦了两下,又恢复了平静。 “我不要你的钱。”她的声音里带着颤抖,还有些许的恨意,“我有媳妇,我要你的钱干什么?更何况,我家二十五亩的地,你赔得起?” 听到二十五亩这个数字,建成娘脸都白了。 二十五亩什么概念,永华县附近的几个村里,只有一户有牛。没有牛犁地,一个壮劳力最多只能收拾四亩地。张家这点地,不管放到哪个村里,都是妥妥的大户! 这样的人家,地里的收成被自己儿子祸害的年年不行,甚至人家的丫头还因为地的事儿被扣上了一个扫把星的名声。 陈秀说得对,她根本赔不起。 建成娘的喉头在脖颈里咕噜了两下,最终还是没能再说些什么。 但陈秀的意思,并不是逼死人家。 “我不要你的钱。”昂了昂下巴,陈秀抽了下鼻子,倔强的说,“我要你们全家,在他醒了之后,来我张家门口连磕一百个头!磕完,咱们两清,再不来往!” 陈秀这一番话一出口,在场的人都被震住了。 谢宝珠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婆婆。 这还是她那个遇事不决先退让,不管有理没理,先紧着别人考虑的婆婆么? 而其他人,则觉得陈秀有些过分了。 磕一百个头,还要吴家全家去给她磕!要知道,老吴家可是有父母高堂在的!而且吴建成的父亲本人,在春绿村也是有名望的。不然也不至于建成娘一声吆喝,整个村的人都来帮她的忙。 “这,张家的,咱要不再商量商量?” 有春绿村的老人犹豫着开口,想从中调解:“这事儿的确是建成的错,但这磕头一百个头——” 张小禾嘴巴一张,刚要怼回去,陈秀就坚定的摇了摇头。 “一百个头还不够!我张家二十五亩地,本来一年该有多少收成你们自己可以算!我闺女因为地里的事被骂扫把星这么多年,你们谁又还得起?!是你、还是你?!站着让我骂半天,你们愿意么!” 陈秀越说情绪越激动,眼眶的泪唰唰的往下掉,但即便声音哑了,她也没有停止问责:“不是因为地,我闺女能七岁的时候被逼送给别家养?不是因为这个,她那么小,能一个人走二十来里地?!你们谁家孩子要是愿意大夏天的时候,晒着太阳走二十来里路,我闺女的事我自己就抹了!让他吴家给我磕五十个头就行!”、 “说啊?你们谁家愿意?!” 第162章 悔时已晚 春绿村的人被她说的面面相觑。 这谁愿意啊? 本来就是老吴家的做错了事,要人家磕头,跟他们无关;这替老吴家的说句话,自己家的孩子就得走个二十来里地,这不是虐待认得么? 要么说,建成这事做的是真缺德。害一次不够,还得连着搞人家那么多年。只苦了吴家的老头老太,年纪一把,晚节不保要给别家磕头。 他们觉得陈秀厉害,张小禾却激动地眼眶红红。 她低低的叫了一声:“娘” 反握住女儿的手,陈秀去看建成娘:“你呢?是让小的去走二十里路少磕五十个头,还是一家老小来我门前磕够一百个?!” 众目睽睽,建成娘只觉得这辈子的脸都被丢尽了。 但她有什么办法?那是她儿子! “我磕!”建成娘含着血泪咬牙应下,“我老吴家,连两位高堂,上下一共七口人,个个都去你张家门前磕头,定然磕够一百个!” 也许是两个母亲之间的斗争太过激烈,也许是老天爷开的玩笑。明明被亲娘亲手喂了四五颗罂粟药丸,此时应该还在幻觉中的吴建成,居然醒了。 他迟钝的看着自家娘亲的下巴,迷糊的问她:“娘,你哭啥?” 建成娘此时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儿子了。 骂他?他该骂,可他刚醒过来的模样又太过迟钝,恐怕就如谢宝珠所言,脑子已经被毒的不好了。 可安慰他?建成娘自己都不知道,这替儿赎罪的一百个响头,回去之后要如何和当家的交代。 没有别的办法,建成娘干脆用手掩住面部,痛痛快快的哭出了声。 “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莫名的,谢宝珠突然想起来她刚穿过来的那几天。 因为地里收成不好,家里名声太差,陈秀被逼的整个人都懦弱不堪,还因为张小禾的亲事,亲手送了钱翠兰五两银子。 那个时候,张小禾与她斗争,她也只能扑在桌子上大哭着,问自己做了什么孽。 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如今,痛哭着说出这句话的,已经不是张家了。 谢宝珠还在感叹风水轮流转,地上的吴建成终于把脑子理清了。 如建成娘所言,他的确是个孝顺的孩子。见自己娘亲痛哭,他慌张的爬起来,问她: “娘,你怎么了?” 建成娘将他扶在自己肩上的手一把甩开,扭过头又哭了起来。 吴建成的手尴尬的悬在空中。他抬起头,发现周围有自己认识的父老乡亲,也有自己眼熟的别村人。甚至,还有自己祸害的那家人。 这么一大堆人,终于刺激到他麻木的神经了。 发病前的记忆虽然不算清晰,但也终于给他了一个印象。 吴建成呆呆的跪在地上,突然用双手揪起了头发,人也痛苦的弯下了腰,额头甚至撞到了地面。 他这模样可太像发病了。 春绿村的人愈发相信谢宝珠说的话,守在吴建成身旁的村民也警惕起来,随时准备按住他的手脚。 而建成娘,她连哭都顾不上了。一双沾满了泪的手抚上儿子的脸,并紧张的把话问了回去: “儿啊,你怎么了?” 吴建成没说话。 他额头贴在地上等了好一会儿,才突然直起腰,整个人转了个方向,冲着陈秀就砰砰砰的磕起头来。 “我对不起张家、我不是个人、我对不起您——” 他嘴里念念有词,额头有力的撞在土地上,上下磕头并不带停的。 虽然古代的土地并不像现代铺了水泥的地面一样坚硬,但就是如此,吴建成还是把额头磕的红通通的,显然是下了大力气。 建成娘呆了一呆,跟着便扑倒儿子身旁,真真正正的痛哭起来。 “儿啊——你怎么就做了这种傻事呢——” 看着眼前不停磕头、嚎哭不停的两人,陈秀眼里也有些泪。 但她并未心软,只是侧过身,避开了吴建成的响头。 “你这响头,还是回去给你父母长辈磕!”陈秀冷冰冰的说道,“我与你娘说好了!想给我家赔罪,就带上你全家七口人,来我张家门前结结实实的磕一百个头,这事才算完!” 听她这么说,吴建成磕头的动作顿了顿。 但随后,他磕的愈发的用力,速度也愈发的快。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也差不多是该结束了。 虎子娘见对方没有要继续的意思,才走到陈秀身旁,朗声道:“那张嫂,咱把磕头的日子定一定,没事就回去了?” 陈秀点了点头。 沉默了一会儿,她定了个日子:“就清明前后。也让老三和大二二儿看一看,告诉他们张家没事。” 这日子定下,对方没意见,虎子娘便招呼着村里的壮丁,准备回村休息去。 不过,两村的人都收拾东西,准备回去的时候,谢宝珠却叫住了吴建成。 “你等下,我有些事想问。” 盯着通红的脑门,吴建成扶着自己哭的手脚发软的娘亲,认真的看她。 “您有什么事,就问。我如果知道,就一定会说!” 谢宝珠笑了笑。 “我想问,你这吃罂粟的毛病,是谁教给你的?还有谁手里有罂粟能卖?” 这问题一出,本来要走的人都不走了。 罂粟这玩意儿有多可怕,两村的人也都见着了。 他们本来觉得,这么可怕的东西,自己绕开就是,反正罪魁祸首林家已经被抓了。可谢宝珠一问,他们竟也觉得里头还有事。 吴建成很认真的想了一会儿,才说:“应该是福聚楼的人。” 福聚楼的人? 虽然已有猜测,但旁听的人还是炸了一通。 事情既然曝光了,那就没什么可隐瞒的。 吴建成也就把林家怎么收买自己的事完完全全的讲了一遍。 罂粟壳那么稀缺,还不如给银子方便,林家也不可能用这玩意儿来交易。而交易的五年里,头两年,林家还是给银子的。 至于为什么接触到罂粟,吴建成是这么说的: “那天我拿了钱,就想去福聚楼买些好菜回家。”他说的时候脸上还有些愧疚,“都是熟人,进厨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我刚进去,就看见一个厨子拿着一个小药包,往里面撒粉。” “我一时好奇,就问了一句。那厨子神神秘秘的把我拉到一旁,说这是个好东西,加了才好吃,我就没在意。” 咽了下口水,吴建成似乎也有些心有余悸,“但那汤实在太香。家里人又没回来,我没忍住,就全给吃了。” “然后就,一次比一次想吃厉害那厨子见我花钱多,说是可怜我,就偷偷卖了我一点粉。”吴建成表情有些苍白,“谁知道吃的越多,我就越控制不住自己。每次下定决心扔了它,发作时却又忍不住捡回来再吃来春阳村也是。林家倒台之后,我就下定决心不再碰这害人玩意儿,东西也扔的远些,就扔在了山下。谁知道” 旁听的人都抽了口气。 这东西也太厉害了些!能把一个好端端的人都给毁了! “那,是哪个厨子给你的药粉,你还记得么?” 第163章 引以为戒 大概罂粟的毒性真的损坏了不少吴建成的神经,他想了好半天,也没想出什么。 不过也是,之前他被自己亲娘喂了好几粒药丸,这幻觉劲头指不定没下去完呢,脑子里空空的,自然想不起来。 他呜哝的嘟囔了好几声,头发都快被揪掉了,也没想起来到底是福聚楼的哪个厨子给他的药粉。 谢宝珠不放心,又多问了一句:“是他们那个副厨,叫李福胜的哪个胖子么?” 想不起来药粉是谁给的,这李福胜他却还记得。 吴建成摇了摇头,神情很是惭愧:“不,不是他。李厨子平时眼光挺高的,自然不会对我这种乡下去的人有什么例外。” 心中一沉,谢宝珠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叫住吴建成的时候,春绿村和建成娘都有些惊慌,怕她又要抓什么毛病。但听她只问了谁给的东西,其他人都有些嘀咕。 谢宝珠也不跟他们解释,只是对建成娘点了点头。 “这罂粟壳有毒,也上瘾。但只要能忍住,不再碰这东西,人还是有救的。他方才发病的模样你也看到了,拿不到药就会癫狂抽搐,一个人是肯定控制不住他的,得许多人按住他。实在撑不住了,用些糖转移他的心思也可以。只要能撑得过那最想要的一段日子,之后还能过正常人的生活。” 建成娘本来还愣着,听她这么一说,立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的儿子还有救?! 建成娘几乎想泪流满面的给谢宝珠跪下,但后者并不理会她的感谢,牵着张文秀的手就往村子里走。 其实,现代的戒毒法子可不止这么简单,戒掉来源是一点,其他的,还得用药物辅助,以及心理辅导,帮助这些瘾君子重回生活。 但古代条件并不好,心病尚且被人看作是“富贵病”,药物也跟不上,也只能提点他们两句。如果不是吴建成人清醒之后,思维行动还会有所触动,不是那种吸到发狂什么都不管的程度,谢宝珠也不想说这几句话。 回去的路上,春阳村的乡亲们和谢宝珠套了一会儿近乎,就各自离去了。 等人走的差不多了,张小禾才开口问谢宝珠。 “二嫂,你干嘛告诉他们怎么解毒啊?” 对于罂粟壳,张小禾了解的并不多,也只当谢宝珠是给他们说解毒的方法。她对吴建成干的缺德事心里还有气,自然不想让对方好过。 “他那时咎由自取!干坏事干多了,老天爷都看不下去!才叫他吃了那种毒药!二嫂你管他干嘛呀?” 张小禾忿忿的说着,走路声音也重重的。 而谢宝珠的右手则被张文秀拉了拉,小姑娘亦是可怜兮兮的看着她,不理解她的做法。 叹了口气,谢宝珠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理由,她们能不能体会与理解。 对于个人来说,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自然是最好的。 可对于谢宝珠来说,前世,像罂粟壳、大麻这种毒品对本国人民伤害的实在太深了。 今天是吴建成中了招,他与自己有仇,自己当然可以不管闲事。可如果出事的换成了与她无关的路人,与自己相关的村民呢? 要知道,有些东西一旦泛滥开来,不是你明着拒绝,就能避开它的。 前世的各种吸毒案例中,被熟人坑害,被陌生人在水里、饭里下药的事还少么? 这种东西,本就是迫害人的神经,让病人逐渐麻木,连带着抛弃七情、丢弃道德。如果这玩意儿真的传播开而没有人管,那下场不会比前世那血泪的惨痛要好多少。 但这些对于没有经历过的人,他们大概是不会懂得。 谢宝珠想了想,换了个说法:“那李福胜去我店里闹事时提起过罂粟壳,当时我就怀疑他怎么知道这东西的。不知道是林家在运作,还是厨子自个儿没忍住,拉了人一起吃。” “那还用想!肯定是林家那群祸害!”张小禾气得瞪圆了眼,“那东西那么贵,咱乡下的人谁买得起啊?” “对啊,就是如此。”谢宝珠叹了口气,“可林家散了,也就是抓了林府的仆从。万一这些剩下的人用这东西逼害别人怎么办?我看对面村子的态度,那吴建成之前也是个孝顺勤快的人。他都能被祸害成这样,其他人呢?” “唔”张小禾皱着眉头,不太确定,“只要不跟他们搭边,应该就没事?” 谢宝珠摇了摇头:“那却不一定。这次是吴家命好,那加了重料的饭菜没让家人吃,只有他一个人中了招。万一这东西用到店里——” 不用她细说,张小禾后知后觉的抽了口气。 “那!那福聚楼之前饭菜那么好吃,难不成就是因为这毒药?!” “难说。” 张小禾急了:“那咱得赶紧报官啊!不能再让他们害人了。” “所以,这个事情我打算回去之后,去官府那禀报一声。”谢宝珠点头,“口说无凭的,总得问清楚是谁给的药粉才是。可惜他不记得了。” “还有” 把张小禾搞定,谢宝珠有些不确定的看向陈秀。 吴建成这一手可以算是祸害张家的罪魁祸首,不是他,张家也不会找上道士,被害的快家破人亡。 虽然自己是为了大局考虑,可她毕竟没有资格替受害者原谅加害者。她把戒毒的方法告诉了吴家,不知道婆婆会不会介意? 察觉到媳妇儿的目光,陈秀牵过她的手,抿起了唇。 “没事,娘知道轻重。”她说着,声音十分的平静,“他祸害了咱家,但只要磕了头,那就算做两清,帮一帮他们,也没什么事。” “还有,明瑞的消息你知道了?”陈秀顿了顿,似乎是在整理胸腔中的情绪:“我和小禾去看过了,人、认不回来,也只能立个衣冠冢。本想着把事情都定好了再告诉你,谁知道” 陈秀说着,泪突然就来落下来了。 “娘”谢宝珠低低的叫了她一声。 “没事没事,我就,憋不住。”陈秀一边抽着气,一边扯了个笑安慰她,“我答应过阿姊,不能给你们拖后腿。就当我被沙子迷了眼。” 虽然笑着,但陈秀嘴角的弧度却越来越小,到最后,只能抿着嘴,哭得满面是泪。 但即便是哭泣,陈秀也捂住了嘴巴,不再像之前那般,哭得惊天动地,像是宣泄,但又十分无力。 默默无言,谢宝珠低叹了口气,和张小禾一左一右,抱住了陈秀。 第164章 阳极宝珠 等张家四口人回到家,虎子和他的小伙伴早就被父母领回家了。 只剩张文玉一个人,搬了张小凳子,眼巴巴的坐在门口,往门外看。 见他们回来,小孩儿一溜烟的跑到谢宝珠身旁,拉着妹妹看了又看。 “我就说,最着急的肯定是文玉。” 哭过一场后,陈秀的情绪已调整了许多。她甚至能有说有笑的调笑孙子了。 “要不是虎子娘眼尖,先把虎子他们赶回来擦药,他指不定还揪着人村里的小孩,把人的头打破呢!” 情绪恢复过来就好。 谢宝珠松了口气,跟着附和道:“那可不是,文玉是个小男子汉了!我回来的时候,他满脸都是伤,就这还自责自己没能护好他奶奶小姑和妹妹,保护心可强了!” 陈秀笑呵呵的看着孙子。 张文玉先是把妹妹检查了一遍,跟着又抬头看了看大人们,确定她们身上没伤,才撇着嘴,不很乐意。 “行了!这是夸你呢!”张小禾狠狠地揉了一把他的头,把人揉的更不乐意了。 等一家人进了家门,陈秀才开口说道:“这都累了一天了,先歇着。有什么事,咱晚上吃饭再说。” 谢宝珠明白,她说的事情,就是立衣冠冢的事。 老实说,她的确不太懂这些丧事白事的规矩,自然是听陈秀的。 不过,就在其他人各回各屋,她打算进厨房做晚饭的时候,陈秀却单独叫住了她。 “宝珠,你跟我来一趟。” 谢宝珠没多想,跟着她进了主屋。 她进去的晚,陈秀已经在屋子角落里的箱子里,翻腾着在寻找东西了。 谢宝珠也就袖手立在一旁等着。 那箱子似乎很多年都没打开了,陈秀翻找的时候,衣服都蹭了一层厚厚的灰。她在里头翻找了许久,才拿出了一个略有些褪色的红漆木妆盒。 拿着那个妆盒,陈秀站起来,温柔的看着谢宝珠。 “宝珠,废话,娘就不说了。这是张家代代留给掌家儿媳的头面,你收下。” 谢宝珠愣了一瞬,跟着便立刻摇头拒绝。 方才陈秀翻箱子的时候,她就察觉出她可能是想给自己什么东西。不过,她想的也就是压箱底的银两,给自己店面充资金用的。毕竟鸡生蛋,蛋养人,给鸡投入才是正确的。 但她没想到陈秀居然要把传代的首饰给自己! “这我不能收。”谢宝珠摇头,“我嫁进张家,也没给张家添儿育女的,传代的事肯定要交给明轩,这头面到时候给三弟妹也好,我却是没资格收的。” 怕伤了陈秀的心,谢宝珠没说张明瑞身死的事。这头面是要一代代往下传的,张家老二已经没了,按道理,她随时都可以改嫁。 虽然她现在没那个心情,但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那头面她是带着走,还是还给陈秀? 不管是带走还是还人,都太尴尬了些,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收。 陈秀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不由分说的把盒子塞到了谢宝珠的怀里。 “掌家,却也不是定要添儿育女的。明轩他一心读书,就算一帆风顺科举中第,那也是三四年后的事了。而后定亲娶妻,又是好一通时间,这掌家,自然得让你来。” 谢宝珠还想推拒,陈秀却直接把人推到了门口。 “好了,你赶回家也累了,快去歇下。晚上的饭,等娘起来再做,别累着自己了,啊?” 看着被管上的屋门,谢宝珠只觉得手里的盒子沉甸甸的。 那就是到时候再还咯? 叹了口气,谢宝珠认命的抱着盒子回了房间。 大不了,就当是帮人家保管传家宝了呗? 但话是这么说,要把妆盒收起来的时候,谢宝珠还是有了几分好奇。 方才陈秀翻找东西的时候她也看了,里面都是些衣裳布料之类的。虽然有些料子看上去还不赖,但款式和年份都旧了,是不怎么值钱的。 相较之下,首饰这东西并不看年份,尤其是传家宝这一类的。 她在古代这么久,还真没见过完完整整一套头面。就是穿到原身新婚现场时,她头上的首饰也并不算好东西。 这能当传家宝的头面该是个什么样子? 心中实在好奇,谢宝珠没忍住,打开盒子看了一眼。 而在看到盒内首饰的第一眼,谢宝珠就觉得自己有些头晕。 那头面分三支发梳,一对金钗,一对步摇,一对耳坠以及一条项链。 整套头面都是红宝石做的,主体是赤金,被工匠大师做成了松柏、云纹、凤凰等诸多形状,金丝又细又轻,拿在手中甚至都会轻轻颤动,仿若风拂叶片或雀鸟飞翔。除却赤金,头面上另有规格不同的红宝石点缀,金珠流苏垂落而下,顶端还有些翠羽压色,整一个富丽堂皇。 谢宝珠将手里的金钗放回原处,深吸了口气。 是她判断错误。 张家算什么家徒四壁,这明明就是落魄贵族深藏不露好么! 虽然震惊,但谢宝珠还是忍不住拿着首饰看了好一会儿。女人毕竟是爱美的。 把几样头钗都看完,小心翼翼的放好,谢宝珠看向最后一串项链。 说是项链并不准确,那更像是一样金项圈。唯一的差别在于,金项圈的下方用了赤金软链,上面镶嵌的有大小均匀的猫眼石,在光下会泛出竖瞳一样的纹理。 而越往里去,猫眼石越大,中央的宝石颜色也更乳白一些。最中央的那颗,是一颗类珍珠的宝石,不知被工匠用了什么手艺,镶嵌在赤金软链中央,却没有破开珠子钻孔。 之所以类珍珠,就是因为这个珠子实在太大,有大拇指那么大,整体也太圆润了些。而看着那个圆珠的大小,谢宝珠总觉得有些眼熟。 她把项链拿了起来,想放到眼前凑近了看。 但就是这一看,出现了奇怪的事。 两村吵完架回村时,天色还亮着,甚至有阳光透过窗户,照进窗内。如果从屋内暗处看去,还能看到很明显的光束,以及其中飞舞的轻尘。 而谢宝珠这一提,就把珠子提到了阳光下方。 有无数道璀璨的七彩光从珠子中央折射出来,将整个屋子照的明晃晃的。且随着项链的摇动,屋内的数道光束也在随之摇晃。 谢宝珠甚至被那彩光晃得闭上了眼。 但在她闭眼之前,她看清楚了珠子的内部结构。 难怪她觉得这珠子形状眼熟呢。 这就是自己那颗黑雾珠子的翻版啊!!! 区别就在于,她手里那颗珠子,内部是黑色的细小物质,从内到外依次变浅,只有珠子最外一层是透明的,整体看着就像是一团黑雾;而这颗珠子,它内部的物质却是乳白色,虽然同样小耳朵,但它们凑在一起,外圈的透明就不那么明显了。 甚至,有阳光从珠子内部穿过之后,那外层的透明部分泛着浅浅的光泽,就像是珠子自带的特效光圈。 谢宝珠沉默的看了一会儿。 她突然想起来,林家和道士一直在找的阳极宝珠。 在今天之前,她一直认为是道士丧心病狂,为了传说中的东西草菅人命。 但张家居然真的有这颗珠子!还就是传家宝头面! 谢宝珠只觉得人生如戏。 难不成,是这头面压箱底太久,婆婆给忘了?! 心情很是一言难尽,谢宝珠默默的把项链收了起来。 阳极宝珠自己还真的得帮忙保管了,毕竟,谁也不知道这宝珠被做成了首饰,还被传给了一个守活寡的媳妇不是? 不过,问题又来了。 如果这颗是阳极宝珠,那自己手里那颗必定就是阴极宝珠。 在谢家父母对小女儿更偏爱的情况下,原身是怎么拿到阴极宝珠,并把它当做嫁妆,一同带入张家的? 子丰城内,张明瑞盯着手里的纸看了又看,却始终理不出个头绪。 为什么罗家要去佛塔附近做法事,佛塔弃子和罗家究竟有什么关系,塔里是不是真的还有活人 明明离真相只差临门一脚,但张明瑞就是想到头疼,也没明白这里头究竟有什么名堂。 看了一眼天色,他蹙着眉摩挲了几下手里的纸,最后干脆把纸往桌上一甩,站起了身。 干想无用,不如就去佛塔处转一转! 想到哪做到哪,张明瑞抄了件外衣,直接往院外走。 不过,他在街上刚走了两步,就碰到了熟人。 是白家的那位小公子,白越。 不过,他可不是自己一个人出来的,甚至不太像是来找自己的。 在白越身旁,有一个青衫儒巾的读书人,一级一位白面玉冠、衣着奢侈的公子哥。后者正满脸臭色,骂骂咧咧的甩着扇子。 “不就是个臭道士么?相面不会看手不会,整天窝在屋里神神叨叨的,也就老夫人年纪大了,才会吃他这坑蒙拐骗的一套!真要找道士,不会去寻个靠谱的?找那个什么和虚道长都比他强!” 白越无奈的摇了摇头,劝说道:“清明祭祖乃是大事,罗老夫人虽然定了他,但仍有其他僧侣道长念经做法事,你又何必紧盯他不放?” 他身旁那人正是罗子恒。被兄长看管了俩月多,好不容易人不在家,他当然要出来透气找乐子。 “小爷跟他就是不对付不行?!”罗子恒把扇子甩的啪啪响,脸上全是不满,“因为他我还挨了祖母一顿揍,你说我为什么紧盯他不放?” 罗子恒说着,又冷笑了一声:“这天天窝府里跟个缩头王八似得,今个儿倒是出城去了。我看他是学艺不精,临时找人抱佛脚去了?!算了,提起他就一肚子气。走走走,我哥难得不在家,咱再去合罗坊爽一回!” 等三人从街道中消失,张明瑞才迈步出来。 季解世出城了?是为了佛塔? 张明瑞眯了眯眼,同时又磨了磨牙。 还有,那罗子仪果然走了!就这么对他人妇念念不忘?! 第165章 卧虎藏龙 虽然对罗子仪心存警惕,但张明瑞现在并不能抽身回永华县。 季解世此人滑不留手,一不留神就会被他察觉不对而脱逃出城。他还在永华县里的时候就是如此。 那时他还未被征走运粮,季解世的动向也已借陈荣的手打听了大半,就差等他外出看卦的时机,亲自解决杀父仇人! 可时运不济,自己先是被一群没脑子的蠢货弄去了一月多,回来时虽然得了秦王助力,但季解世又没了踪迹,只能去道观里细细查找,才叫他逃出一劫。 张明瑞眼睛闪了闪,拢住了披风,往城外走去。 秦王虽然想捉拿季解世,用作拿捏政敌的手段,但比起捉拿一条滑不溜秋的鱼,对方私运军粮里通外敌的事情更为详实,也是现成的底牌。 有道观为把柄,私运军粮为底牌,秦王想重归京城,在朝堂上掀出一番风云,也不过是咫尺之间的事,全看日后的时机。 留给他动手的时间,可不怎么多了。 思索之际,张明瑞人已走到子丰城外。 此时天色已经沉了半边,走在大路上伸出五指,都教人看不清楚。 就这么在郊外寻人,可找不出什么东西。更何况那罗家二少爷从府中出来,行到他那小院门前也得走小一炷香的功夫。那季解世,此时更不知道是在何处。 张明瑞皱了皱眉,决定往佛塔那边走走看。 反正他出门本意是为了寻头绪,若是能遇到仇人,那是运气,遇不到,也就当探探路了。 他这么想着,人就往佛塔那边走。 虽然子丰城里的百姓把佛塔的事瞒的很严,但佛塔所处偏僻,加上佛堂道观这些信仰之地,总会给人一种安静庄重的感觉。但等这佛塔荒废了,那种安静也就变成了寂静,庄重则成了可怖。 因而,往佛塔这边歇脚过夜的人并不多,走惯这条路的商队肯定知道消息,而普通人则是碍于佛塔那诡异的气场,也并不愿意往这边来。 也因此,走了大半条土路,人也走到了佛院跟前,张明瑞竟是连一个人影都没瞧见。 难不成,季解世没有往这里来? 张明瑞拧眉。 他正要推开佛院的门,手指刚刚抚上那脱色褪皮的木门,就听见有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从里面传来。 “你要不睡一觉再走?这天也太黑了,你那东家不是回家吊唁去了么,没那么早回来?” 说话的是个男声,声音十分稚嫩,年岁应该不过十岁。 而听脚步声,与他同行的应该还有两人,脚步都很轻,不像成年人的重量,呼吸声也不像是练家子。 张明瑞在心里估计了一下,身体往后一退,手按着佛院旁的那颗参天大树,脚尖用力,踏上了树枝。 很快,那三人走到了前院,打开了佛院的大门。 那门经历了多少年的风吹雨打,早就生锈破烂了。被他这么一推,一道诡异的吱呀声和木头碎裂声慢慢响起。 那木门声音愣是响了好一会儿,才彻底停下来。 这门锈的这么厉害? 张明瑞眉头微皱,正要再看,耳畔却是捕捉到了一丝极细微的声音,让他心中一惊,连忙定睛往下看。 那三人推开了门,也不着急着出去,就在门口说话。 “不了。” 应话的人声音略有些哑,似乎是变声的年纪。 他似乎是摇了摇头,才解释说:“东家不在,掌柜还守着,店总不能不开。而且十七还在那边,东家不在,店里的吃食都得由她准备,我不太放心她一个人在那。” 先前问他的那个小孩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话却也不多,只叮嘱他路上小心。 那被送行的少年点了点头,正要离去,却又被另一人,也比他们矮了打半个身子的人拉住。 “小五,你拿着这个。” 张明瑞坐在树上,眯着眼看着那小孩儿将一个玩意儿递给那人,耳朵又动了动。 铃铛? 那小孩儿拎着铃铛轻摇了几下,发出了一道并不算轻亮,甚至还有些刺耳的声音。 “最近家里不安稳,得拿个信物才好进出。”小孩儿的声音很是平稳。 那被称作小五的少年略有些紧张的看他。 “我我还有一件事没说。”那少年声音略有些挣扎,“我这个新东家是个极好的人,不会像周姨那样苛待我,甚至还收了十七教她厨艺。我每月可得许多工钱,也能在下工之后去读书习字,有自己的时间。如果东家愿意,家里的人——” “小五!” 那小孩儿看个头不小,但气势意外的强。 “老夫人也是这样的人,可如今我们能得长久么?!” 那少年立刻沉默了。 “况且,这也并不只是为家里的走向。”似乎是觉得自己吓到了对方,小孩儿的语气轻缓了许多。 他叹口气,慢慢解释着:“还有一月就是清明,罗家应当会跟往常一样开超度法会。往年就罢了,今年有几个兄弟传了信,说罗家从外头请了新道士,本事很厉害。” 虽然是解释,但小孩儿也只把话说了个明面,并未往深处分析。 而那小五只是沉默了一会儿,便点头认下了。 “我知道了。” 他背着一个小包,转身往郊外走。 可他走了没两步,却又住了步子,回头看那二人。 似乎是料到他有这个心,其他两人并未立时回去,只是站在门槛后静静的望他。 “不能,再寻个人家么?” 因为小五走的这几步,张明瑞能看的清了,也就顺势看了他几眼。 在询问的时候,小五的眼睛嘴巴都垂了不少,似乎很是伤心沮丧。 而那小孩只是摇了摇头,说了一句:“路上小心。” 抿着唇,深深的看了一眼佛塔,小五拎着小包,踏着大步离开了这里。 等那两个人把佛塔前门完全关上,张明瑞才从树上一跃而下,翻了个墙头,往门内瞧去。 那木门被风吹雨打,早就裂除了不知多少缝隙。而那缝隙之内,则被安放了许多轻而小的铃铛。 随手捏起一个,张明瑞摇着听了两声,果然跟方才那小孩交出去的那颗声音一模一样。 这佛塔,还当真是卧虎藏龙啊! 第166章 难事 这佛塔里有活人,并且看样子还不少,这消息对张明瑞来说可是太有用了。 罗家清明找了那么多道士和尚做法事,果然就是为了佛塔中的人。 哼着不成样的调子,张明瑞回了房间,拿了笔开始在纸上勾勾画画。 不过,这事还有一些疑点没理清楚。 那佛塔中的孩子,是另外遭祸之人,还是被城里人遗弃的?又是谁在里头养大他们,并放出去找东家做工? 罗府做着一出戏,究竟是为了洗涮自己心中的愧疚,还是另有所图? 想起那小五口中的周姨,张明瑞挑了挑眉,在纸上划了一道。 子丰城内姓周的虽然多,但开店做东家的却没几个,顺着这条线,应当能扒拉出不少东西。 另外,关于佛塔中的孩子的来历,他似乎记得,子丰城早些年生过一出和朝堂有关大事? 只可惜他那时还小,记不得什么。而当年那大事似乎牵扯颇多,又有人特意隐瞒,后续就没什么人在说了。 不然,就借朱凌的人,去查一查! 另一边,被张明瑞看到的佛塔少年,经过三个多时辰的赶路,终于走回了永华县。 而这个人,正是回家说事的伍冬。 完全不知晓自己已被人发现,伍冬小心翼翼的推开门,正想动作轻些,免得惊扰到伍溪的休息,屋里的烛台便突然被人点燃。 “哥,你终于回来了!家里怎么样?” 小姑娘披着头发,光着脚站在地上,满面担忧的看着他。 “你先回床上。”伍冬叹了口气,将包裹放下。 人都醒了,那也没必要再把人催回去。更何况,家里的情形并不算好。 把人塞回被窝,伍冬才有心情跟妹妹讲回家的事。 “罂粟和周姨的事情,我已跟几位大哥大姐说了。”伍冬的神情并不算轻松,“但他们似乎并未放在心上,只说周姨那边他们会注意。而关于来东家这出人的事,我也跟丁哥说了,他他并不愿意。” “为什么啊!” 伍溪睁大了眼睛。 她那一双澄亮的杏眼里满是不解:“周姨那边如果不是个好去处,那家里其他人还能去哪里?总不能直接放他们出来找活?那样肯定会被人发现不对劲的!” 伍冬的态度也是不乐观。 他犹豫了好半晌,才凑头过去,跟妹妹低声说:“我看丁哥的意思,是又想做那件事。” 他说的太隐蔽,伍溪一时没反应过来“那件事”是什么。 但很快,伍冬解开小包,把那个铃铛拿给她看。 比起张明瑞拿到的那些足够藏在木缝里的小铃铛,伍冬手里这颗足有掌心那么大,外表也被人打磨的锃亮,露出略有些花路的黄铜色。 那铃铛晃了晃,内里发出一股如同铁锈互相撕磨的声音,刺耳又难听。 “这是丁哥给我的。以后想要回家里,就得拿这么个信物。”伍冬神色间满是忧虑,“我这次回去,正巧赶上大哥大姐谈事。一字辈的回去了两个,二字的因为离的远,只回来了做铁匠学徒的耳金哥;三字辈的不在,四字的却是回去了大半” 伍溪顿时明白了。 她蹭的一下从床上跳起来,脸上满是不可思议,到嘴的话甚至要大喊出生。 “丁哥他——!”话喊了一半,伍溪惊觉自己声音太大,连忙降了些音色。 她压低了声音看兄长:“丁哥他疯了!这事明明都说过一轮了,易姐姐不许他们这么做了!而且,这是三月,轮值的不正巧是散石哥么!他跟易姐姐最亲近,怎么可能看着家里人做这种事!” 伍冬脸上的忧虑变成了苦笑。 他顿了好半晌,才把话说了完全:“我回去时,才知道散石哥给大老爷做木件的时候,东西不稳,夜里时床架掉了下来,还一并落下了两把匕首,被大老爷告上了衙门,说他谋害客人——” 伍溪倒抽了一口气。 “散石哥这肯定是被人陷害了!”小姑娘急急忙忙的说,“散石哥做东西又快又好,那小木凳我们五个人站上去都没事,做的床架怎么会塌!而且,而且床架上,怎么会有匕首!” 这明眼的陷害,谁都看得出来。 伍冬脸上的神情却愈发苦涩:“但我听几位哥哥姐姐说,散石哥给人做学徒的铺子里,最有可能做这种事陷害他的,却是师父的亲儿子” 伍溪面上的着急变成了惊愕。她甚至晃了几下,一屁股摔到了床上。 亲儿子和徒弟比,那后者自然是比不过前者的。 这谋害大老爷的罪名,轻则赎钱赔罪,重则砍头,散石的师父又岂愿意将自己的亲儿子赔上? 左右他徒弟也不少,赔上一个孤儿,倒也没人能指摘什么。 “那、那怎么办啊?”小姑娘的睫羽上已沾了泪,“他的师父不愿意儿子担罪名,那散石哥就要替他顶罪么!我们、我们要是还在子丰城,说不定还能去帮帮忙” 伍冬也是满面愁容。 这官府衙门,牵扯到杀人害命的事,就不是他们所了解的。甚至于,他们从塔中出来,有师父能看上他们,愿意教他们技艺让他们拜师。都是顶顶难的事了。 也因为这个,谢宝珠说要收伍溪为徒的时候,两人才这么激动。 散石在塔中都是混的极好的那批兄弟了,他都被抓入牢中,其他人又有什么办法? 叹了口气,也实在没办法,伍冬只能安慰了妹妹几句,吹了蜡烛便睡了。 但这事实在是牵动他们兄妹二人的心绪,只说谢宝珠在后厨做事时,就瞧见小徒弟木愣愣的看着灶台,手中还机械的往火力放柴,差一点就把汤煮溢了。 毫不客气的敲了小徒弟脑壳一下,谢宝珠严肃的说:“你这魂儿都飞哪去了!心不在焉,这一锅汤都差点没了!” 伍溪回过神,就发现自己险些铸成了打错,人刚抖了个激灵,眼中的泪却早就落了下来。 “对、对不起师父,我不是、我、我——”小姑娘急的话都说不清楚,“我,我做错了,请师父罚我,别别不要我” 徒弟太敏感就是这点不好。 谢宝有些无奈。但她并不打算就此缓个白脸。 “做错了事,那自然要罚!你方才在想什么,说出来给我听听!” 第167章 钱翠兰生事 伍溪下意识的就想把散石的事情告诉师父。 可话到舌尖,又被她匆匆的咽了下去。 家里的人不愿意来师父这里,那,那家里的事就不能告诉师父。 小姑娘嘴微微鼓起,脸憋得泛着红意,泪水更是在眼眶里打圈。 到最后,她只能低着头哭着说:“师父,你罚我!我再也不敢了!” 这是什么意思? 谢宝珠哭笑不得。 她就是想敲打敲打徒弟,让她不要为别的事分心,怎么现在就一副自己不要她的模样? 而且,除却敲打态度的原因,她还真想知道小徒弟是出了什么岔子,能这么心神不宁。毕竟,自己也就是回村了一天而已。 谢宝珠盯着伍溪看了好一会儿,正犹豫着要怎么旁敲侧击呢,前头李云已托了个盘子来。 他看了看厨房里的伍溪,神情有些犹豫,只朝谢宝珠招了下手。 以为他有什么事,谢宝珠敲了敲徒弟脑壳,叮嘱她别再分神,人就出去了。 “怎么,又有人闹事了?” “没有没有,大门我们已经关了,没有客人上门。”李云笑了下,话语慢了一分,“就是我听掌柜的说,咱这小账房和副厨,都是和您签了长契的?” 这签了长契的说法还是委婉了,应该是买来的人才是。 虽然这事陈元志和她也没刻意瞒着,但李云突然来文,谢宝珠还是有些不解。 “怎么,有什么不妥?” “额,也没什么大事,您随便听听得了。”李云打了个底,才说,“就那小账房,今儿突然跟我们打听起衙门的事了。我听他那话头,似乎是有熟人落了狱,倒不像他自己惹了事。就不知道是他帮忙探探消息,还是想写别的” 有熟人落了牢狱? 谢宝珠略有些惊讶,不过也很快反应过来她那小徒弟是在分神什么事。 见她还在思考,李云又委婉的提醒了她一句。 “这契啊约啊什么的,小的本不该多嘴。但有时候,工钱面子给的足足的,那人就容易生了旁的心思咱这店说大不大,也才没多长时间,就怕卷到什么烂事里头。我冒昧多说一句,他要是来求您帮忙了,您可得警着些。” 谢宝珠回过神,朝他点点头,应了一声知道了。 李云和毛利是陈元志寻来的人,情商、能力、人品都是一等一的,他会说这种话,也算是冒了风险、替店里着想。 不过她自己也不是什么事都帮的软包子,这点东西她还是知道的。 跟李云又闲聊了几句,谢宝珠想了想,转身回了厨房。 老实说,伍冬兄妹都认识些什么人,她还真不知道。自己也认识的人里,要说能落了牢狱的,大概也就是客栈老板娘那一家。 这种人可没什么必要花心思捞,伍冬兄妹想必也不会多乐意。 谢宝珠瞥了身旁眼圈红红、用手揉眼的小徒弟一眼,决定这事还是先放一放,等他们忍不住了再说。 她自己手里也不是没有要操心的事。除了研究新菜谱之外,她还得去二房家商量给张明瑞立衣冠冢的事。 把厨房东西都收拾好,谢宝珠也不管他们兄妹在挂念什么,跟他们交代一声早日回去,便去了东市张家。 照旧是掂了一礼盒的自作点心去,谢宝珠这次去张家,却是被丫鬟直接引到了陈玉院子的暖阁里,并没有去堂屋。 她倒不怎么介意,但随后赶来迎客的白佳晴倒是很抱歉的朝她笑了笑。 “劳三弟妹久等。这白事本该娘亲自来说,实在是堂屋人杂话多,她一时抽不开身,只能叫我来陪你少坐一会儿。” 谢宝珠赶紧摇头:“我也没来多久,嫂嫂不必介怀。” 不过,她被侍女接引着从那堂屋前路过时,的确是听到了里头喧闹的吵杂声,也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用她好奇询问,白佳晴已叹了口气。 “你说这人,怎么受了责罚还不安生。”她的脸上带着些许的埋怨,还有一丝微不可见的嘲笑,“你道今天来堂屋吵的是谁?是四房一家!” 四房一家? 谢宝珠反应了一下,睁大了眼睛。 那不就是钱翠兰那房? 她虽然没有刻意打听,但也稍微听过些风声,那周雪璇在祠堂前撞头明志,虽然自曝受污,但回去后跟张明兴依旧恩爱,家也管的严实和睦,算的上安宁。 怎么今天就来二房吵了?还是一家子? 见谢宝珠侧耳旁听,白佳晴满意的喝了口茶,继续往外爆料。 “要么说你们三房受苦了。天天被那等货色缠着,谁受得了啊。”白佳晴说着,用嘴角呶了呶,不知道是在将钱翠兰,还是说周雪璇,“四房家又没得庄子,咱县又小,更没有收纳四婶的地方。去子丰城,进那尼姑庵,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 “那尼姑庵有什么不好的?送去清修的都是城里的达官贵人,平日里也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可四婶非得闹出点事来!也不叫人安心!” 白佳晴越说嘴撇的越往下:“看,本来四房都过的和和美美,媳妇也又得了孕,她偏偏这时候不安宁!发疯着说尼姑庵里闹鬼,还说有人要害她,非要从子丰城回来!闹得四房一家都不得安宁,只能来咱家说项,请她回来。” 钱翠兰想回来? 谢宝珠对此倒不意外。 以她那见碟下菜却又挨不住嚣张的性子,那尼姑庵里的人怕是没少给她脸色看。 她比较在意的是那尼姑庵闹鬼。 说起来,自己从二房手里接过这铺子的时候,曾经听婆婆说过,这尼姑庵以前是个慈幼坊,是遭过一场大火,出过人命,才改成尼姑庵的。 谢宝珠皱了皱眉。 当时她还觉得那就是个精神病院,这还真有人惹出事了? 那边白佳晴又抱怨上了。 “谁瞧得上她呀!人好端端休养自己的,谁还能跑去屋子,专门割她床上的木板不成?还说有人在床上塞了匕首,晚上要捅她!她要是老实些不惹麻烦,会有这么多事?哎,真是越想越头疼!” 第168章 尼姑庵内 谢宝珠越听越糊涂。 怎么又扯上匕首害命了? 要说,在尼姑庵里有仇怨想动手,那用的也该是菜刀之类的,哪来的匕首? 她心里想着,忍不住问了一句。 “宝珠你也这么觉得啊?”白佳晴撇了撇嘴,“要我说,那就是她随口编的话,想回来罢了。只可惜雪璇心软,明兴人虽然不怎么踏实,但也还算孝顺” 自己说着,白佳晴终于想起来钱翠兰虽然犯了事,但一没押送衙门,二没被四房休弃,明面上还是自家的亲戚,便连忙补救了两句。 “不过也说不准,那尼姑庵听说不干净,指不定就出了什么差错。” 她说着,眼珠左右转了两圈,才半是亲热,半是试探的拍了拍嘴:“不过,这都是咱们闺房里说的体己话,都是猜的,也做不得数。” 谢宝珠笑了笑,附和了一句,安了白佳晴的心。 她这个嫂嫂,心眼不算坏,但说话做事都不算妥当。 不过她说的也没错,钱翠兰这事的确麻烦。现在正是二房三房商议着做白事的时候,放她回来,指不定就张狂了她的心,再惹出什么祸事。 可听白佳晴的语气,四房这次是铁了心要接钱翠兰回来了。 谢宝珠叹了口气,摸了摸茶杯边沿。 只希望她能安静些,别撞到枪口上。如今的婆婆,可不是什么好捏的包子。 她再敢动手,谢宝珠都能提前看到家门口是怎么积出血滩的了。 与此同时,子丰城尼姑庵内。 “嘻嘻嘻,要着火啦!要着火啦!” 钱翠兰下意识的抖了一抖,人也左右看了两圈,没察觉到一星半点奇怪的地方,才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胸口。 跟着,她换上一副凶神恶煞的面孔,不耐烦的拉开了门,朝外面吼道:“要发疯往别院去!别在这儿晃悠!!” 被她吼的那人只穿了一件白色中衣,且衣襟腰带都没拉好,露出里面一片焦黑的皮肤。那人就赤脚站在地上,手指被冻的微微发紫,裸露的肌肤也燎伤的可怕。 但她像是不知道冷一般,笑嘻嘻的在院里撒疯跑圈,嘴里还念叨着:“着火啦、着火啦!嘻嘻嘻着火啦!” 钱翠兰看着那疯女人的模样,心里的烦躁变成了恐慌。 那女人见她站在门口不动,甚至还笑眯眯的朝她的方向走过来,嘴里念念有词:“着火啦!快来看,着火啦!” 生怕这疯女人接近自己,钱翠兰往后退了两步,赶紧把门关上,并用身体抵挡住。 见门关了,外头的疯女人也不在意,嘴里依旧念叨着“着火啦”这三个字,在院里晃了两圈,才慢慢往别的院走去。 听着外头那发疯的声音越来越远,钱翠兰才捏了个茶杯,狠狠的往地上一摔! 这地方她真是受够了! 张家那一群贱人说要送自己来尼姑庵的时候,她还偷偷拿了银两行囊,就是想贿赂尼姑,好让自己跑回家里,劝回儿子,让他把自己接回去! 可这尼姑庵里都是些什么人?! 住进来的贵人亲眷,要么疯疯癫癫的哭闹着孩子,要么就是跟外头那人一样,天天念叨着着火了。就连看门的尼姑们,都成天板着脸阴的不行,压根没有个做尼姑的样子! 她甚至还抽空在庵里转过,那群尼姑根本就没做过功课,甚至吃饭都是吃肉的,不跟她们一起吃斋饭! 这是哪门子的尼姑! 钱翠兰越想越气,神色都狰狞了一分,她还拿个杯子继续砸。 还有那个小贱人! 那是明兴看中她,自个儿替明兴娶了她回来,她还瞎了眼觉得这贱人贴心! 往日明兴不想上工的时候没见她劝过,阴奉阳违挑拨他们母子关系倒是厉害的很!甚至还把自己私通的名头栽到了自个儿头上! 我呸!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她还真当自己能蹬鼻子上脸当大家长了不成?! 还好明兴是个孝顺孩子,回了信说接自己回去。不然,这日子还能过么! 还有那个、那个谢宝珠! 提起谢宝珠,钱翠兰就恨得牙痒痒。 不识好歹!看她这次回去怎么收拾她! 正当钱翠兰坐在桌前,认真盘算要怎么才能把这两个小贱人摁死,屋门前便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钱翠兰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这、这尼姑庵还有人会敲门? 被折磨了这么久,钱翠兰也有些神经质了。 她抓紧了木桌边缘,紧张的喊了一声:“谁啊?” 敲门声没有再响。 但正当钱翠兰在放松和警惕之间徘徊犹豫的时候,屋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有个剃了头的胖尼姑站在门口,冷淡的看了屋里一眼,便往门外走去。 “喂,你等等!” 难得有尼姑找自己,钱翠兰也顾不得其他,赶紧追出门外:“我那信送出去了没?我儿子给我回信了么!我是不是可以从这儿出去了!” 那尼姑却连看她都不看一眼,径直走到院子中央,朝中央立着的男人行了一礼。 “季大人,旁院的人还未关起来,四处跑动会惊扰到大人说话,我先去捉她们回去。” 即便尼姑说话的语气和她的神色一样,依旧冷冷淡淡,但钱翠兰愣是听出了一股客气的意思。 那季大人只随意的嗯了一声,就由着那尼姑走了。 钱翠兰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怒意。 她刚要冲男人破口大骂,却在看清男人的脸后惊愕的连嘴巴都合不住。 “钱善人。” 季解世嘴角有一抹笑,神色十分平和:“您想要从这庵里出去?” 这话犹如一道惊雷炸到了钱翠兰脚边,把她惊得连连后退。 “你你你你你你来做什么——!!”钱翠兰的声音近乎尖叫,“你不该去找三房的么!你来找我做什么!我儿、我家,你别动他们!” “钱善人这说的是什么话?”明明是问句,但季解世的脸上依旧维持着同一种神色,根本没有丝毫的困惑,“令郎手中并无吾要的物事,吾寻他作甚?” 钱翠兰松了口气。 但她这口气没喷出个完全呢,季解世又放了一道惊雷。 “但钱善人似乎忘了,吾当日所求之事,以及所应之果?” 第169章 回村 连着去了二房几天,谢宝珠也确定钱翠兰回来的事是板上钉钉了。 也许是尼姑庵的生活吓到了钱翠兰,让她不敢再做过分的事,又或者是四房周雪璇真的掌了家,她被接回去有十来天,都没有再找二房家的麻烦。 连着等了几天,从陈元志那打听来的消息也是说她回家很安分,谢宝珠才放下心来,专心安排家里的白事。 因为她那便宜相公并非寿终正寝,尸骨也无一存亡,跟他大哥一样,是算凶死,要请僧侣念经超度的。并且,按一般宗族的规矩,凶死的人是不能入祖坟的,以免鬼魂太凶,下葬后使祖辈不得安宁。 所以,谢宝珠跑了二房家几趟,讨论出的结果还是把衣冠冢立在公公大伯旁边,并不在县里做白事。 对于这种结果,陈秀并没有什么异议,甚至还半是半是自我劝慰的说,立在一起,最起码在地下不会被人欺负。 谢宝珠只能保持沉默。 这连番的打击并未将陈秀压垮,反倒让她立了起来,白事也就由她一手操办。考虑到张明轩三月末就要乡试,谢宝珠的店面也才开了一月不到,陈秀也就没通知三儿子。加上大房五房都不在县里,这白事又不能办的热闹,她就只让谢宝珠帮忙给二房四房递了讣告,请他们来春阳村送二子一程。 她还不知道钱翠兰已经被接回来了,谢宝珠却要留个心眼。四房的讣告信是劳烦白佳晴转交的,图的就是一个大家心知肚明,通知到位便可,别让那人上门闹事。 这安排都做的差不多了,谢宝珠也顺势把店里的菜谱换成操作简单但样式新颖的菜,又拜托了陈元志看顾店面。 陈元志知道她要回村办白事的时候还愣了下,听到是给张明瑞办时更呆了。 谢宝珠只当他一个人扛店面心里慌张,并没有多想。 “汤和菜我都跟伍溪讲过了,只要按规矩走,就不会有问题。”谢宝珠把店里能出的事都细细捋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遗漏的,才冲陈元志点点头,“只是要麻烦你多来店里看一看。实在对付不住了,就关几天门,说我家中有事也行。” 陈元志也就愣了那一会儿,很快又回过神,跟她确定了几样细节。 店里的事都交代的差不多了,陈元志却又说起另一件事:“之前福聚楼来找茬的那厨子,我这几天多盯了盯,他应该还是福聚楼后厨的那一班子。之前他污蔑咱们店里用罂粟壳,他自己手里恐怕也不干净。这事要不要让李云跟县令透一透?” 这倒提醒谢宝珠了。 她之前回村里那一趟还逮了吃出毛病的人,也定了主意想让冉新林多注意些,只是回来之后店里张府两头跑,也就把这事搁下了。陈元志既然提起了,那不如让他去办?就是得多找些证据,免得让福聚楼借新东家的手再脱身。 谢宝珠想着,跟陈元志商量了几句:“说是肯定要说的,这罂粟虽然能入药,但要是搀到吃食里头让人上瘾,那危害也极大。就是咱们要平白无故的往上说,难免会让人觉得咱们是打击报复。不过那厨子能认识罂粟壳,自己肯定也接触过。就麻烦你多打听打听,看能不能拿到他用这东西的证据,之后再上报衙门透底,我们底气也足一些。” 这陈元志也没什么意见,应了下来。 把店面安顿好,谢宝珠才赶回了春阳村。 她回去的时候,家里已清扫干净,院里挂着几条白布,进出之人都是素衣麻服。院外则摆了几桌席面,是请僧人念经吃斋。除了为张家三房三口凶死之人超度念经,他们还要在下葬后做题主一事,也就是帮张明瑞点牌位。 谢宝珠回来的晚,僧人们已经念过一轮经,正在吃饭。这些僧人是张小禾从明光寺请来的,连带着还把清平请来了。 一见到谢宝珠清平便朝她行了一礼,往日跳脱的性子也沉稳下来,请她节哀顺变。 谢宝珠回了他一礼,顺带看了一圈院内,想找张小禾去哪了。 清平主动跟她说:“其他两位女善人正在屋里整理衣物呢!明日就该做招魂仪式,过几日也该下葬了。两个稚子也叫人引到村长那里暂住,只叫他们吊唁时再回来就是,免得冲撞了。” 大概听了听流程,谢宝珠心里有个底,也不那么慌了。 索性白事都叫婆婆一手操办了,她回来估计也插不上手,谢宝珠也就跟清平聊了几句。 “和虚道长还没有回来么?” 她一提这个,清平的脸就垮了下来。 他把脸皱成一团,显然也有几分愁怨:“师父临走前说是给贵人相看地方,说几个月就回来。可他十月走的,现在都三月多,已经快半年了,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到底去哪了!大师那边也没有消息,我只能在寺里跟着念经敲木鱼,差一点点就要被拐去当和尚了!” 谢宝珠也有些无奈。 她问这个倒不是没有原因的。 那天她从婆婆手里接过阳极宝珠之后,她就突然想起来去年的事。 也是和虚道长拉着善法大师匆匆离开的那天。那天他提醒自己印堂发黑,运势不佳,之后果然又是原身家人来找茬,又是被纨绔恶霸调戏,堪称是衰到透顶。 而除了印堂发黑这一条,他还问过自己一句话,问自己东西找到了么。 那时她穿过来也就一个多月,正在忙出摊赚钱的事,自然没有什么东西要找。 可那阴极宝珠是自己离家出走的时候翻出来的,阳极宝珠也是从林文口中听说后就留了心,那和虚道长让她找的东西,难不成就是这两颗珠子? 他又和这珠子有什么关系? 谢宝珠只觉得这两珠子放自己手里,就跟烫手山芋似得,留也不是,扔也不是,那群害了三房三口人的道士可没落网!林文都能教人劫走了,那幕后黑手还能老老实实的上京受审? 她总得找个知情人问清楚,让她心里有个底,好清楚这珠子该怎么处理? 可她着急,清平更着急。 清平沮丧的甩了甩衣角:“师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我这一本卦书都看完了,成日看相又准又不准的,他是不是不要我这个徒弟了?” 第170章 发小关系 居然连徒弟都不知道师父的去向 这谢宝珠也没有办法了。 她只能无奈的安慰清平几句,劝他和虚道长只是有事,并不是真的不要他。 不过,说到拜师收徒,谢宝珠突然想起来之前清平失踪的事。 他那时被困在道观内,在里面算卦都要听新礼的安排。就是这个,她被林文绑架时,如果不是他突然冒出头砍断了林文脖子上的麻绳,自己早就拉着林文脱身可。 虽然后来有冉县令带着捕快上门解救,但谢宝珠回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捕快要是晚来一步,自己和陈奶奶恐怕是凶多吉少。 而且那新礼救人来得快,脱身也走的急,冉县令来的时候,他人早就不见了。这就是传说中的武功?有这种本事,劫狱把林文救走的人恐怕也跟他脱不了关系。 算起来,新礼恐怕也是谋财害命的道士中的一员,清平又不像是对道观心有留念的模样。不然就,问问他? 谢宝珠心思一转,直接把话问出口了。 “冒昧问道长一句,永华县年初被官兵查办的那家道观,道长对他家了解多少?” 一听问的是道观,清平顿时像被热水烫了脚似得,龇牙咧嘴的,脸皱的像块苦瓜。 “善人误会!我是清白的!我和师父也就受别处道观推引,在那住了三四天罢了!并不没有帮着道观做那伤天害理的事!” 清平甚至举起了右手,四指朝天义正言辞的说:“善人若不信,我可对天、对天尊言誓,以证我身清白!” 谢宝珠倒没想到他反应这么激烈。 “道长误会了。”谢宝珠连忙朝他行了一礼,希望他不要误解自己是在朝他泼脏水。 “年前道长与那道观内的人论道,人失踪了好几天,寺内寻找时让我碰到了。之后我去那管内求和合二仙时又曾见过道长。本来想看一看怎么救道长脱身,但我那时诸事缠身,等事情处理完,道长也回了明光寺,我也就没再问。” “但道长也知道,我四妹被那县中的野道诓骗命途,这七八年过的都不好。”谢宝珠叹息着解释,“之后家里又连受灾祸,几年内连去三人!如今连我相公也” “我私心觉得这不是天灾,反倒是人祸!而那时在道观中,我曾见道长与那道观头头,叫新礼的那人,关系似乎不错,就想多探问几句。”谢宝珠认真的看清平,“绝无冒犯之意!道长和令师帮我四妹洗清灾名,我们一家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怀疑道长?” 她的言辞还算诚恳,加上清平也还记得自己这算命时的头一位善人,那心里的悲愤和怒气就少了许多。 “这个啊”清平挠了挠后脑勺,表情有些愧疚,“实在抱歉,误会了善人。”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说道:“既然女善人信我,那我也、也没什么好瞒的!” “那个,新礼师、不,文礼哥跟我是邻居,我在拜师之前,他想拉我拜另一位师父来着!” 另一位师父? 见谢宝珠有些困惑,清平心一横,干脆把话说清楚了。 “我本命雅乐,和文礼哥就住在隔壁。大概两三年前,文礼哥被他的师父收做徒弟,要离开家乡。因为我家条件并不算好,文礼哥就想也把我带走,还给我起了个道号,就是新乐。” 一开始说话时,清平的底气还算足,但越说,他的声音越弱,甚至还屡屡往周围喵,似乎怕别人看过来。 他小声的嘟囔着:“但其实拜师没有拜成功啦。文礼哥的师父有急事要走,我就没有跟上。我是去年遇见了师父,被他收做徒弟,之后来到永华县才意外碰到文礼哥的之前和大师们说的论道,也是和他叙旧罢了。不过也有一点奇怪,他好像不怎么喜欢我出道观门” 最后一句话清平说的声音极小,谢宝珠差点没听清。 原来新礼和清平是邻居,也就是发小关系? 清平又抱歉的朝谢宝珠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女善人,我在道观时经常被一群人围着算卦,要么就是和文礼哥叙旧,并没有注意到其他事是谁害了善人家人,我也不知道” 对于这个答案,谢宝珠虽然有些失望,但倒不算意外。 毕竟清平的性子就是跳脱又心善,注意不到也很正常。不过,她还有件事要问。 “那,清平道长知道,新礼道长去哪了吗?” 因着两人的关系,谢宝珠调整了下称呼:“道观被查办的时候,我在囚车里并未见到新礼道长的身影,也没有像和虚道长一样仪态不凡的人——” “他应该是和师父云游去了。”清平眨了眨眼,“我当时也去看了,文礼哥人很好,肯定不会帮忙助纣为虐的!至于他师父,我听说是很有名的道长,经常被达官贵人请去算卦呢!我听文礼哥说过,他师父叫、叫——” 不会助纣为虐? 谢宝珠在心里暗叹口气。 新礼把她一个落单的女子引到“女道”处,又在屋里传来女人尖叫声时还要自己留下。如果不是张明睿及时出现,两人联手解围,她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还不一定呢。 虽然人性纯真是好的,但这样傻白甜对旧友坚信不疑,很难保证不会被坑一把啊! 清平好歹还帮张家洗脱过灾星名头,不然,等和虚道长回来,她旁敲侧击的提醒一下道长? 全然不知道自己以后会遭遇什么,清平还在苦思冥想新礼师父的名号。 过了好一会儿,张小禾都顶着一双肿眼睛过来找谢宝珠时,他才一拍手心。 “我想起来了!文礼哥的师父,叫季解世!道号我倒是没听说过——” 季解世。 谢宝珠默默的记下。 这一对师徒,恐怕都不是善茬。 旁边,张小禾已经走了过来。 她抽了抽鼻子,有些疑惑的问:“什么季解世?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谢宝珠下意识的掩饰道。 她回头一看,发现清平脸色也有些紧绷,态度也很紧张。 见张小禾的疑惑更深,谢宝珠连忙补充:“就是问一问道长又没有认得的大师,看来不来得及请人不过就算问了,大师人也不在这儿了。不打扰道长休息了,小禾,我们先回去。” 第171章 黄鼠狼给鸡拜年 好容易把张小禾糊弄过去,谢宝珠跟清平道别,跟着她进了院子。 她原本住的屋子已经被收拾出来,屋内挂着白布,正对着门的桌子上放着一摞旧衣物,似乎是张明瑞生前所穿着的。 触景生情,即便是已经哭过一轮,再看到这些衣服,张小禾还是红了眼眶。 “二嫂。”张小禾抽了抽鼻子,一手抓住了谢宝珠的袖子,“你今晚和我睡,这屋子要腾给二哥,等他晚上回来看一看咱们。” 这话说起来还是有些恐怖的。 谢宝珠看了看桌上的衣服:“那这些是……?” “给二哥招魂用的。”张小禾一遍解释,一边拉着她出了门,“不知道二哥今天晚上能不能回来……明天还要麻烦明翰表哥,让他到屋顶上挥舞这些旧衣物,好给二哥引路回家。” 谢宝珠了然的点点头。 衣冠冢其实和普通下葬差别并不太大,唯一的区别就在于要用衣物来代替墓葬的主人,魂魄情思什么的也一并寄托到衣物上面,要用这些衣裳招魂倒也不是什么难理解的事。 把屋门阖上,张小禾正要带她去自己房里,之前没见着人影的文玉文秀两兄妹就急匆匆的跑进院里,满脸的大事不妙。 “怎么了?” 谢宝珠在小孩跑不住脚的时候拉了他们一把,免得让他们摔倒在地。 一看到谢宝珠,张文玉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又紧张又急切的说:“二嫂、小姑!那个,那个谁又来了!” 哪个谁? 谢宝珠还没反应过来,张小禾已经瞪大了眼。 “她不是被张明兴送去子丰城的尼姑庵里了么!怎么会在这里!” 张小禾一说话,谢宝珠就懂了。 钱翠兰啊! 不过,四房的讣告信是自己委托白佳晴转交的。她可是亲身经历年初的那场闹剧的,做事应该有分寸才对啊? 谢宝珠正皱眉,那四房的一伙人已经从院外迈了进来,且正巧和谢宝珠他们瞧了个对眼。 四房一共来了三个人,正是钱翠兰和张明兴夫妇。 也许是吃了这一堑长了记性,也许是四房特意叮嘱过她,钱翠兰来吊唁时,穿的也是一身素布麻衣,人也垂首低眉,不像是来闹事的。 而她身旁,张明兴只有偶尔才分个眼神给自己亲娘,其他时间都是一边走一遍护着周雪璇,生怕她走不惯乡间的路,不小心磕着碰着了。 即便是被自己疼爱的儿子这么对待,钱翠兰也依旧面部平和,并不像过年时那样情绪激愤。 这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周雪璇终于制住了这个恶婆婆? 谢宝珠有些感叹,但内心的警惕却没有放松丝毫。 虽然和周雪璇接触的时间不多,但谢宝珠也清楚她是个伶俐人。既然伶俐,那就应当知道避嫌。再说了,钱翠兰和三房的仇可不止是和自己的一份,她可是在大年夜上咒过张明瑞,希望他死的。 这样的仇怨,周雪璇还能带她来吊唁白事? 眼看着张小禾已咬紧了腮帮子,似乎是想开口骂人,谢宝珠按了按小姑子的手,让她先去筹办别的事,自己则迎了上去。 不管怎么样,外头这么多人,闹起来难看的也是三房,可不能如了某人的意。 “弟妹,你们怎么来的这么早?”谢宝珠微微露了个笑,“从县里到这儿路途遥远,村里条件也比不上县城,怎么不过几天再来?” 周雪璇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也没什么远的。”她轻声应道,“只是听二婶说,明轩堂弟要考试,想着三房人手恐怕不足,就想来提前帮帮忙罢了。” 谢宝珠扬了扬眉头。 但她刚要接话推辞,立在一旁的钱翠兰便上前一步,满脸愧疚的看着谢宝珠。 “宝珠啊,婶子一直都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这白事操办起来麻烦的很,你婆婆、我那妯娌身子骨又不好,只让她一个人来办,恐怕能把人累倒了!你五婶我没什么本事,但操办白事还是能帮上些忙的,你可千万别拒绝!”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整个场面都冷了下来。 谢宝珠脸上的微笑也慢慢平复,变成了冷漠。 “这就罢了。三房再怎么没本事,给相公风光办一场还是可以的。大不了,就多花些钱,只要敞亮就行。这钱能解决的事也不算什么大事,就不麻烦五婶了。” 这话放在平常,肯定是要惹来钱翠兰一顿夹枪带棒的嘲弄,骂自己故意炫耀。 但钱翠兰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居然忍了下来,并低头退步的劝她:“这有钱自然好,可总不能一直花冤枉钱呀!你看,这明轩读书那么好,考试肯定能行,之后还得宴请邻里,还得打点老师,哪不是花钱的地方?除了他,还有文玉的束修,文秀也得提前备了嫁妆,这钱可得精打细算!” 这还真的是在替三房操心? 谢宝珠内心的问号更大了。 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是真的,但她图什么?这钱握在自己手里,两人又交恶,即便是再伪装面子交好,那她也不可能从自己手里捞到一分钱啊! 见谢宝珠不动弹,钱翠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还要再劝,一旁的张明兴却不耐烦了。 “娘,你光说这些碎的有啥用?赶紧解释清楚,雪璇赶了一天的路,人都累了!” 谢宝珠心中一跳,赶紧去看钱翠兰的反应。 被儿子这么偏心催促,她居然没有冲媳妇儿发脾气,反倒是连连点头,哎哎的应和着。 之后,她抬起头,面上有些不自在。 “宝珠啊,五婶之前糊涂,做了不少错事。五婶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就不求你们原谅了。但我跟阿秀是多年的手帕交,之前的几回我也是帮过忙,搭过手的。这拢共也不到十年,人就去了那么多。我实在是担心阿秀再忙累了,又是一回心伤啊!” 她眼里话里全是诚恳,就差愧疚补偿这四个字写出来了。 而几人说话的空当,外头那些吃斋的僧人们也吃完了饭,有几人还收拾了东西,来内屋向主人家告辞。 伸手不打笑脸人,旁边有人看着,谢宝珠也不好再给她脸色看。更何况,长辈向晚辈道歉,按伦理纲常看,已经是够给她面子了,再揪住不放,反倒是谢宝珠自己不懂事。 心中愈发的警惕,谢宝珠明面上却叹了口气。 “五婶言重了。您是长辈,哪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不过我听小禾说,这白事是已经安排妥当了的,并不用再操心什么。我听明兴堂哥的意思,你们是赶路赶来的?那也别忙白事了,赶紧坐下歇歇!” 第172章 静观其变 把四房的这三个人安顿在屋子里,谢宝珠扭头回了主屋,去找婆婆商量事情。 听说钱翠兰已经从尼姑庵里接了出来,陈秀还有些意外。 但等她听到谢宝珠说她想要在白事上帮一把手,陈秀脸上的厌恶遮都遮不住。 “她来干什么!是以为年夜饭上的事,大家都忘了么!咒了二儿还不够,她还想作什么妖!还有往日的那些我不跟她计较,她倒自己找上门来了!” 满脸怒色,陈秀甚至想冲出去抄起院里的扫帚,把四房一干人等都赶出去。 谢宝珠倒是拦了她一下。 “我跟娘想的一样,她这次来恐怕就是心中有打算。”见婆婆是这个态度,谢宝珠也没什么好瞒的,“不过,讣告信我送到了,人来吊唁我们赶人,却是显得咱家做人不厚道。” 最主要的是,钱翠兰的那点破事都是过年时出的,又是宣扬出去张家几房都颜面无光的凹糟事,旁人是一点都不清楚,只以为她真的是去尼姑庵清修,替自家孩子祈福。 也因此,她在春阳村人眼中,最大的恶行也不过是好占便宜。可那时张小禾名声还没洗脱,她旗号打的是光明正当,要细说也就是一个听信传闻的理由就能把自己撇出去,三房想把人赶走,还真不怎么占理。 “那你想怎么做?”怒气犹在,陈秀却是询问其儿媳的意见,“娘知道你主意多,有什么想法,就说给娘听!” 谢宝珠却细想了一通,也没什么太好的主意。 这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钱翠兰这回又装出这一幅认错帮忙的模样,连周雪璇都信了她愿意让她来,自己还真摸不清她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不过,白事对旁人而言,说穿了就是来吊唁祷告,再吃顿饭就可以散伙。只要在操办白事的过程里盯着她、不,打发她干些别的,别插手整件事,那应该就不会出什么大差错? 谢宝珠又琢磨了好半天,才跟陈秀说清楚了自己的想法。 “这还得麻烦娘。她不是铁了心想帮娘做事么?那就给她找些事做!不过,这找的活计总不能太紧要,不能叫她再闹腾出一出错事。” 陈秀仔细想了想,倒是有个主意。 “殡仪我都寻了可靠的人来,也不能用她。”陈秀冷笑一声,“她既然说了与我多年手帕交,那也不晓得还记不记得自己曾吹嘘的话。正巧,二儿这一去,家里来的人多了些,我还寻思着要不要再多请个厨子。她既然这么想将功赎罪,那就让她去后厨帮一把!” 后厨 谢宝珠思索了一会儿,倒没什么意见。 做饭这种事,一道两道不妨事,做多了却总是累人。而且家里的后厨又不似她那宝瑞阁,有小徒弟给她洗菜切块,已经请了厨子的情况下,凭什么叫人正经厨子给你打下手?反过来还差不多! 谢宝珠也没什么意见,这消息也就由她去说,省的婆婆见了对方心里烦闷。 她到院里的时候,张明兴正对着妻子嘘寒问暖,一会儿问她要不要喝水,一会儿问她要不要进屋歇会儿避避风,简直跟伺候祖宗一样。 而他亲娘就被扔在一旁,面上孤零零的放了个茶杯,连水都没倒满,只有杯底有一层薄薄的水层。 钱翠兰之前表现的不介意,这会儿嘴倒是快撇到地里头了。不过再怎么不满,她还是压着性子,没有发作。 谢宝珠看的心中暗自发笑,但还是满脸为难的走了过去,并诚恳的看着钱翠兰。 “这,本不好麻烦客人,可家里还真的有事要劳烦五婶出手” 她这话一出,三个人都精神一震。 钱翠兰是人一愣,没想到她还真的给自己找了活儿干;周雪璇却是担忧的看了一眼谢宝珠,又看了下自己的婆婆,似乎对她不大放心。 而张明兴这个二愣子则大咧咧的应了声:“有啥帮忙的弟妹你就说!明瑞跟我啥关系了,能帮的自然要帮!” 他说话的时候,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娘亲嘴角抽搐,甚至有些咬牙的意思。 谢宝珠也就假装没看见钱翠兰的不情愿,只扬起了笑:“是么,那要多谢堂兄了!” 她满面欣喜的把话补全:“今日倒不麻烦,可明日后,明翰堂兄还有一干亲眷都要来家里,为相公引魂,外面的僧侣道长也还得再念几天经,村里的邻居也该过来吊唁了。这人实在太多,后厨就有些忙不过来,这才不得不请五婶搭把手。” “这有什么,你办了这么多次白事,我娘都是帮过的。”张明兴不以为意的说,“也就后厨帮个忙而已——” 他正说着,就被周雪璇拉了下衣袖,人也反应过来,咳了两声。 “我并不是故意提及你家伤心事的——” 眼看着越解释越麻烦,周雪璇刚要开口圆场,钱翠兰已寄了挤了个笑,主动开口,把事应了下来。 “就是后厨,这有什么难的!你且放心,五婶肯定帮你把这事做的稳稳当当,手下一点差错都不会出!” 她甚至笑了一笑,十分贴心说:“今个儿天也晚了,我估摸也帮不上什么忙。三嫂家也没地方住,反正我来得多,对村里也熟悉。我就跟兴儿他们去外头借宿一晚,也不麻烦你们了。” 这么贴心?还为了避嫌主动去外头借宿? 谢宝珠面上不显,嘴里还客气着要帮他们找投宿的人家,但她心中却愈发的狐疑。 要搞事不是留在家里更好么?这钱翠兰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一旁的周雪璇却是松了口气。 她挽起自家相公的手,冲谢宝珠露了个淡淡的笑,并行了一礼。 “今日本就是我们来得早,打扰三房。这投宿的事就不劳烦嫂嫂了。” 她跟谢宝珠闲聊几句便要告辞,后者也没有拦他们。 而在这期间,钱翠兰也就真的只在旁边安心的听,既不滴溜着她那算计的眼珠东张西望,也不插嘴询问三房的家事,整一个眼观鼻鼻观心的老实人。 这尼姑庵真的治人如此有效? 谢宝珠心里甚至稍稍有些动摇。 但这些动摇很快又被她甩到脑后。 且不说那尼姑庵就是个精神病院,里头的人都不怎么正常,就钱翠兰而言,她今日道歉的话,可不怎么诚心。 就是说了句不好意思,之后把话转移到自己婆婆有多么辛苦身上,可不像是真心愧疚,想要补偿的样子。 看来,她得多盯着些后厨了! 第173章 不对劲 第二天一大早,张明翰独自一人来了春阳村。 见到陈秀,他面上还有几分歉意:“婶娘莫怪,文清前几日偷跑出去着了凉,佳晴得在家看顾几个孩子。爹娘最近也抽不出身,今天只有我一人能来。” 陈秀也没怪他,只是叹气:“小孩魂轻,也不该来。二哥向来忙碌,我自然不会怪你什么。倒是今天还得麻烦你替明瑞引路,得辛苦你了。” “这没什么。”张明翰笑了笑,正要询问准备的旧衣裳在哪,眼睛却瞥见了张明兴夫妇。 如谢宝珠所言,今天来的不仅仅是他一人,还有那些僧人村民。而钱翠兰一大早就老老实实的钻进了厨房,其他人要么诵经要么帮忙,满院子就只有这对夫妇无所事事的坐着喝茶。 这时候就体现出一人来吊唁的不便之处了。 虽然前些年陈玉和陈秀两姐妹置气,连带着两房关系还不如和四房家的亲密,但张明翰跟这位堂弟关系并不怎么样,也就是个点头之交。 而他一个男人,有些事自己不方便问,也不好多说别人什么。 张明翰微微皱了下眉头,又很快松开。 陈秀却是察觉到了他的意思,轻声的跟他说:“雪璇应当是有身孕了。” 张明翰猛地一睁眼,神情里不由得流露出些许惊愕。 年初的那场闹剧,他自己也是在场的,自然也知道周雪璇的那些糟心事。 他跟张明兴关系一般,出事前对这位弟妹也不甚喜欢。之前就是看在佳晴与这位弟妹关系甚好,才能帮一把是一把。不过,从过年后,佳晴就不怎么跟这位弟妹来往了,他们家就算再出什么事,也都跟二房没关系了。 他这么想着,陈秀却是劝了他一句。 “我看雪璇是个心里清楚地,也能劝导丈夫上进。这老一辈的事总不能算计到你们少年人身上。她一个人应对家里也是辛苦,也不必对她太过苛责。” 张明翰听懂了陈秀话里的意思。 钱翠兰从尼姑庵里回来,难免会再闹事。与其放她祸祸别家,还不如让她们婆媳互相掣肘。 这话就是由他娘亲说,也并不违和。 张明翰笑了笑:“那是自然。”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陈秀便带着张明翰往侧屋去,正巧碰见了从外头回来的谢宝珠。 如同陈秀体贴张明翰家的孩子一样,谢宝珠一大早就把文玉文秀两兄妹送去了虎子家,请虎子娘照看着些。 张家几年办了三次白事,两个孩子大多是在虎子家度过的。只不过以前是孤零零的被人排挤,等出了殡就立刻回来,这次却是被虎子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会看顾他们两个。 “娘、堂兄。”谢宝珠朝两人行了一礼,开口问道,“是现在就要上屋顶么?” 陈秀犹豫了一下,张明翰却主动说道:“我这路上也废了不少功夫,眼看着正午快过了,就这时候引!早早引路,也省的阴气渐重,明瑞回家不易。” 谢宝珠对这风水阴阳是真的一窍不通,也只能听他打算。 而陈秀也只犹豫了一瞬,便赞同了张明翰的话。 “就等会儿。”陈秀开口说,“这引魂又是喊又是挥的,是个力气活。明翰赶路也费了不少力气,宝珠你去厨房给他拿些吃的。顺便给雪璇、师父那边也送一些,别叫人累着了。” 谢宝珠点头,转身要往厨房去,却又被婆婆叫住。 “对了,你给雪璇拿吃的时候注意着些,别拿拿些太过辛辣刺激的。” 辛辣刺激? 谢宝珠迷茫了一下,却又被婆婆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 她瞬间便反应过来。 该不会是有了? 有了这么个想法,再去看张明兴那嘘寒问暖的模样,好像都变得顺眼了许多,不是那么突兀了。 谢宝珠看了几眼,扭头往厨房走去。 不管他怎么混混,对老婆好这点倒是真的。在知道闹剧之后还能护着老婆,也是个难得的好男人了。 以钱翠兰的个性,她能教出这样的儿子? 谢宝珠抱着怀疑的心态进了后厨。 后厨里忙活着做菜的大厨,是永华县附近几个村子里做惯席面的,据说手艺比福聚楼的厨子差了些,价格倒还算便宜。这会儿,他人正在灶台前做大菜,人忙得不行。 而钱翠兰就在一旁,慢吞吞的捏着糕饼。 大厨也是听过谢宝珠在城里的名声的,听说来后厨帮忙的不是她,大厨还好一阵遗憾。 这会儿见她进来,大厨掂了掂锅把儿,就要擦手迎过来。 谢宝珠赶忙拦了他一下:“您不用忙,我就是来取些糕点,给外面的人垫垫肚子。” 大厨了然的点点头:“该招魂了?来来来,这是刚蒸好的大枣馒头,还有你婶子做的糕点,都是热乎的!” 钱翠兰也是一扫萎靡,把做好的糕饼往谢宝珠面前一推,目光灼灼的说:“来,尝尝!” 她这么热情,谢宝珠却是被激的背上汗毛直立。 她没在糕饼里下毒? 抱着万分怀疑,谢宝珠捏了一块尝了尝。 水平倒还可以,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难不成,钱翠兰真的改头换面了? 谢宝珠嘴里嚼着糕饼,心中思忱着,好一会儿才说:“这糕饼味道不赖,辛苦婶婶了。” 钱翠兰喜得笑逐颜开,手还不停地搓着围裙:“哎,宝珠你喜欢就好。来,这糕饼都拿去!也别吃太多了,等会可还有席面要吃呢!” 对她今天的热情非常不适应,谢宝珠匆匆的点了头,便拿了几盘糕点回了院子,分发给众人。 东西没问题,那剩下的就是看张明翰招魂了。 有了糕点垫肚子,张明翰爬上屋顶的时候力气已足了好多。 他左手拿着张明瑞穿过的旧衣裳,不停地在空中挥舞;嘴里中气十足的喊着张明瑞的声音,连喊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稍稍歇一阵。 这一段招魂喊了足有半个时辰,把张明翰累的够呛。 等他从屋顶上下来,谢宝珠就安排着把席面都上齐了,准备开饭。 那大厨做饭也是用了真本事的,一桌席面大菜硬菜就有三道,另外还有炖的鸡汤和糕点馒头,算得上丰盛。 谢宝珠在旁边指挥上菜的时候,还能听见张明兴的赞叹声:“这饭吃起来可真不赖!想不到娘也有这样的手艺!” 连张明翰都是对席面赞叹不已:“这手艺,不说和宝瑞阁比,最起码也比得上福聚楼了!” 福聚楼? 谢宝珠听着,心里却突然一个咯噔。 她顾不得其他,上前抄了筷子夹了块鱼肉。 “!!!” 在鱼肉入口后的几秒,谢宝珠睁大了眼睛。 这个鲜味,不对劲!大不对劲!! 第174章 突发之症 菜品讲究色香味俱全,而最关键的,就是这最后一个“味”字! 而她做的菜之所以能和普罗大众的酒楼拉开差距,除了菜式新颖的原因外,重点正在于这调料上的使用! 除了盐油酱醋葱段大蒜这几样各地都有的东西,像花椒这类特定地产的调味品,因为交通不便,运往别处时成本会上升许多。相对应的,各地方的菜系风格也与调味料地产出有所联系。许多店家也就不想多费这个功夫,去采买贵价调料做新菜品。 也因为这个原因,虽然店家做的菜品味道要比自家做的丰富,但他们在调料上下的本钱,也没有宝瑞阁花的多。 而调味里面,能突出“鲜”字所用的调料,张家后厨是绝对没有的! 无论是正常用的干贝、鱼露,还是走邪路的罂粟! 没有多想的时间,谢宝珠一把抓住正要端菜的张小禾,言简意赅的说:“这菜有问题!把桌子上的菜全都下了,没上的也都端回去,不能让客人吃了!” 张小禾震惊的瞪圆了眼睛。 “二嫂,你在说什么啊?这菜有问题?我看大伙都吃的挺开心的啊!”张小禾第一反应是不信。 但谢宝珠没有那么多时间跟她解释了。 家里没有这样东西,那这调味品只能是从外面带进来的!村里的人也不是没吃过大厨过去的席面,有这本事,他早就拿出来扬名了! 而剩下的钱翠兰是个野道士合过伙、一起谋过财害过命的!永华县内唯一有使用罂粟前科的,也只有福聚楼一家而已! 林家、道观、钱翠兰,这三者关系本就密切,她想弄到罂粟粉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她早该想到的!哪有前一秒还在暗自咬牙,后一天热情做菜的仇人在! 谢宝珠的心绪已经乱成一团麻。她只能跟张小禾再强调一遍先把菜放下,自己匆匆的往后厨去。 一定要把钱翠兰给逮住,别让她跑了! 但她的脚还没迈几步呢,院子外便传来了一阵骚动。 那骚动里除了瓷盘碎裂、小孩尖叫声外,还有一道又狂躁又激动的男声。 “粉!粉!她家有粉!” 张小禾瞪圆了眼,放下了手中的菜就要出去稳定局面,却被谢宝珠一把抓住。 “等——” 她第二个等字还未说出口,院门口便传来砰的一声,一个干瘦的男人撞在门板上,把本来就打开的门板撞得摇摇晃晃。 那男人身后有人哭叫着上来拉他,却拉不动他分毫。 他的手指紧紧地扣在门板的缝隙内,一双眼睛张得凸起,眼白里满满的都是血丝。嘴里还呼呼的喘着气,简直像一头饿极了的狼。 来吊唁的人不说别的,最起码看起来还是个正常人。而且这人张小禾还认识,是隔壁赵家村的人,和春阳村的一户人家拐了好几层关系,这次说是来帮忙的。 但他现在这副仿若疯癫的模样,可是把张小禾吓到了。 也不等张小禾有所动作,那男人一把甩开亲人的手,自己也差点跌倒在地。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跌跌撞撞的跑到张小禾跟前,伸着手就要抓她的胳膊。 还好张小禾反应不慢,一个侧身躲开了。 而那男人就喘着粗气,满面渴望的盯着张小禾,嘴里不停的念叨着:“粉、药粉、给我药粉!!” “什么药粉,我家没有。”张小禾下意识的退了一步,“你想干嘛!” 见她否认,男人又把目光投向了谢宝珠。 “你是,你是宝瑞阁的厨子!我听过——“他的眼里蹭的燃起了两道火花,语气也急促了许多,”你家菜那么好吃,是不是用了药粉?快,给我药粉!给我、给我一点就行!一点点就行!” 似乎是怕谢宝珠拒绝,男人双腿一弯,膝盖直接跪到地上,双手还去抓谢宝珠的裙摆。 在院子里吃饭的张明翰早就在男人撞到门板上的时候就站了起来。 之前是张小禾动作快,男人根本没碰到。这次一看那男人要伸手,张明翰便走过来挡在两人的身前。 他皱眉俯视着趴跪在地上的男人:“莫要动手动脚。” 也是趁着他这一档,被男人甩到身后的亲人们都跑了进来。妇人在男人身上流泪,一家之主虽满面沧桑,但仍是坚定地看着张明翰和他身后的谢宝珠。 两帮人对峙了好一会儿,男人的父亲,赵福宇才哑声问谢宝珠:”张家他二媳妇,你手里真有药粉? 心中一沉,谢宝珠深吸口气,摇头否认:“您说的药粉是什么?如果是指罂粟粉,那我手里绝对没有!“ 赵福宇沉默了一会儿,抹了把脸,话里却没有完全放松:“那你家这菜是咋回事?菜里要是没放药粉,我家小四根本不会发作!” 赵福宇说着,又犹豫了一下,才疲倦开口:“丫头,我也不怨你。你手里要真有药粉,我以后掏钱从你这买也行。我都四十八了,孙子孙女都抱了三四个了,我实在是不想让小四再受罪了。这药粉贵就贵,能安生一回是一回。” 他心如死灰的模样惹得旁观人群一阵议论。 谢宝珠的神色却是严肃了起来。 “莫说我没碰过罂粟,就是遇见了,我也不会买卖,这东西的毒害我已在村子里说过。它是碰了就断不了的!我虽然年纪轻,但伤天害理的事我绝对不会再做!” 带赵福宇一家来的春阳村民也赶紧应和。 “是啊是啊,我不是跟你们说了,这毒药就是她说的,连解毒法子也是人家讲的!”那村民还弯下腰拽了拽赵福宇妻子的衣裳,小声的问,“你们来不就是想谢谢人家吗!怎么还管人要什么药粉了!” 赵福宇叹气摇头:“我知道,你那法子也的确有用。我也是管了他两天,见他不在要那药粉了才上门感谢。可、可你这菜里,你这菜要是没东西,那小四怎么会突然发病?” “因为他这毛病,我都带他看了一圈的大夫。要是真的没有治好的命,那就最后让他舒坦几天,也算是我当爹的最后一点照顾他的地方了。你也行行好,别再作弄我家小四了!”赵福宇越说越伤感,甚至还捏着袖角沾了沾眼眶。 “你家这菜,的确比厨子以前做的要鲜。”引他来的村民也犹豫了,“那,明瑞他媳妇,你要不,就卖他点?” 谢宝珠却是满心的无力。 如果揪不出钱翠兰,这锅显然是扣到自家头上甩不下来了。如果解释不清,别说宝瑞阁,就是在春阳村,他们一家都没脸见人了! 谢宝珠暗暗咬牙,往左一步,与赵福宇对视。 “我敢对天发誓,不管是宝瑞阁还是我们张家,都没有碰过罂粟!今天这菜并不是张家做得,后厨里掌勺负责的另有其人。我正要去厨房问个清楚!也一定会给您全家一个交代!” 第175章 矛头初露 虽然谢宝珠说了一定会查清这件事,但赵福宇似乎并不满意。 可张家要真的一口咬定他们手里没有药粉,那他也不能强冲进去要。 赵福宇想了半天,还是沉闷的点了点头。 不说赵福宇的儿子表现出来的疯癫症状叫人害怕,就是春阳村的人,经过前次与春绿村吵架交手的事,也都知道那什么药粉药丸不是好东西,这菜也就放到桌子上没人再动。 谢宝珠心里微微泛苦,但好歹是松了口气。 没人吃就好。 她也不再要求张小禾把菜收起来,只冲她点了点头,眼神示意了一下陈秀的位置,自己就往后厨的方向走。 但,不知道是天意,还是人为,她这次又是没走多久,罪魁祸首竟自己到前院来了! 她不仅光明正大的走进来,还满脸惊讶的看着屋里的众人。 “怎么不吃了?别客气!这菜做的还多着呢!要是少了,可以再去后厨添饭呀!不是我说,这菜我也尝过了,味道可好呢!” 钱翠兰一副主人家的模样,招待着众人,劝他们多吃一点。 这个举措像是点燃引线的火星,一下就把赵家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沉郁点了起来。 “吃吃吃!吃什么!吃这害人的东西么!?” 一直护着自己儿子的妇人恨恨的说着,并抬起满是怒意的脸,火气冲着张家就发泄出来。 “小四的毛病本来都抑住了,要不是你家这饭菜,他能成这样?”妇人激动地满脸通红,“你还说要给我们一个交代!什么交代?这是你家请的厨子!她就没药粉当回事!还劝人吃饭,我呸,你们就是一伙的!” “往饭菜里下这种毒药,还劝人多吃,你们到底是个什么猪狗不如的心肠啊!” 人气急了什么话都能说出来,谢宝珠虽然能理解她的护子心切,但心里仍是冒出了一股火气。 她也说了她儿子的瘾症是被引出来的,那是他们张家逼他吃了头一回,让他上了瘾么? 早上来的时候还说自己是来感谢,这后一刻又把所有的罪名都甩到张家身上,张家也是受害者好不好! 按压下心中的闷火,谢宝珠还是辩白道:“这罪名我可担不起。这药我确实没有。更何况,我要是真想做这恶事,那我有必要告诉大家这罂粟的毒害?” 夫人的身体顿了一顿,一旁的赵福宇也是面色深沉。 他拦住自己的妻子,正要开口,旁边的人群里不知怎么突然冒出了一声嘀咕。 “这也说不准啊。这好人叫你做了,大家自然就信你,谁还会怀疑你是下毒手的?背后捅刀的事可不少!” 谢宝珠立刻扫了一眼,却没找到那把嘀咕声说的大家都能听清的人是谁。 连配合的托都有了!她还真是小看了钱翠兰! 果然,不等她再解释,赵福宇的神色就变了。 “丫头,你说要查清事情,我信你,那也是看在你说过法子,做过好事的份上。”他深吸了口气,“不过,你这做饭的厨子都到院子里来了,那咱正好问一句。” 谢宝珠暗叫不妙。 让他质问钱翠兰?那不是直接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这位可不是厨子,这是来帮忙的——” 她急急的解释道,却被钱翠兰的大嗓门盖了过去:“我是她婶子,这菜就是我和那厨子做的!怎么了,我看你们说这菜有什么不好的?” 赵福宇直直的把话问出口:“你这菜逼平常做的鲜,是往里头用了什么药粉?” 钱翠兰不假思索的说道:“那有啥药粉!不就我这侄媳妇给的东西?你别说,东西放了之后,菜还真就好吃了不少!” 这话一出,满场哗然。 张小禾急的脸都是红的:“你胡说!你就是想陷害我二嫂!早知道昨天就该把你赶出门了!什么帮忙、什么忏悔,你果然就没安好心!” 钱翠兰很是伤心的按了按眼角,嘴角都快撇到地上了。 “禾丫头,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知道,我给你挑的亲事你不喜欢。可你也得看看当时是什么情况啊!正常的好人家,谁想要个运道不好的媳妇?是婶子没能力,没给你寻着好的,可你不能怀疑婶子的心啊!” “你——!”张小禾气极,但碍于今天是自家二哥的白事,并不能大声的骂回去,“你除了亲事你还会说什么!你怎么不说你从我们家拿走了多少钱?你还咒我二哥死!你有什么脸站在这!” 眼看着人群骚动,钱翠兰又假模假样的按了按眼角:“禾丫头,我知道你心里伤心,不愿意听实话,可这被强征走的哪有全好着回来的?再怎么运粮,两三月都该回来了。这都半年了,可不就是凶多吉少么!” “就是啊,这半年没回s来,肯定就是出了意外。她婶子也没说错啊!” “唉,禾丫头这名声虽然洗清了,怎么性子还是这样,对长辈也不够尊重,这以后还怎么找人家啊?” “好心给他家帮忙还得被扣屎盆子。这会赚钱有什么用?人不行咯!可惜了老张,那么好一兄弟,人走了,家里落得个这样的德行。他媳妇还说是读书人家呢!怎么心肠这么坏!” 张小禾感受着周围嫌恶和指指点点的目光,只觉得自己又回到了被道士批命,满村人都说自己克着家里人的那天。 同样的无力、同样的愤怒。但不一样的是,她现在成年了,不再是那个只能被送走的小女孩。而她娘亲也回到了当年的模样。只要她不愿意,谁都不能把她怎么样! 但唯一一点,她不能让嫂子受这种委屈! 就算今天是她二哥的白事,她也要把这群无礼的人都骂回去! 张小禾憋足了劲,开口要回击,却被谢宝珠一把拉住。 “二嫂!”张小禾急切的叫了一声。 不同于张小禾的想法,谢宝珠现在心情很平静。 从钱翠兰把话头扯到长辈亲事的那一刻起,她就冷静下来了。 松开张小禾的手,谢宝珠往前一步,坦然自若的看着众人。 “不管您如何说,这药粉没有,就是没有。旁人不清楚,但我们两家的仇怨,我们张家几房都清楚得很。” 钱翠兰本来挂着委屈的脸一僵。 本来议论的人群也静了一瞬,并纷纷看向来张家吊唁的几房亲戚。 这事与张明翰无关,他也就沉默的站着,却是站在张小禾身旁,护住这个堂妹,立场不言而喻;而随钱翠兰来的张明兴夫妇,脸上却都不怎么好看,甚至还微微撇过头去,并不看这位娘亲。 “我也不想再去找大厨对峙了。人家跟我没仇,但抵不住您话多,指不定就说这药粉是我私下塞给您的。” 谢宝珠连看都不看钱翠兰一样,只对大伙说道:“我家虽然在春阳村,但他五房却在县里居住。永华县新来的县令是位公正的大老爷,想必大家也听过。” “我这位婶婶有备而来,我怎么自证清白,恐怕都无法澄清。” 谢宝珠微微一笑,轻飘飘的把下一句话抛出来: “那,咱们报官。” 第176章 报官吧 谢宝轻飘飘的把话说出来,院子内的其他人却缄默了。 这就像是两个小孩打架,你再怎么吵再怎么闹,那也是小孩之间的时,最后结果是被排挤被讨厌那也是群体之中的。 可这吵架的一方不干了,竟然要告老师!这场面还怎么继续下去? 并且,和告老师有一点不同的是,乡村里的老百姓,对于官老爷都是又敬又畏的,有的人甚至要绕着衙门走,就怕惹上什么事。 就算新来的冉县令是个好官,但他们一没冤屈二没官司,所有的消息也都是听到的,真要他们上衙门,他们心里还是十分慌乱。 再类比一下,谢宝珠这不仅仅是要告老师,还要告到教导主任那里,那谁遭得住啊! 钱翠兰的笑容尤其僵硬。 别人不知道,张家几房的长辈可都知道她是为什么被送走的! 真要再去官府面前挂个名,那别说是尼姑庵了,就是她给四房生儿育女过,张家都不会再容忍她! “这报什么官啊,不就一道菜的事?不喜欢的话,我和厨子重新做一道就是了——” 她想搅圆场,谢宝珠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就要报官!我们三房做事问心无愧,自然不怕去衙门上对峙。”谢宝珠一口咬定,并看向赵福宇,“赵伯伯,您一家既然有心来吊唁,那想必您也是知道这罂粟的危害的。虽然朝廷并未严令禁止罂粟传播,但毒药就是毒药,就该禀报朝廷,让他们来做这个论断。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赵福宇面色不定,似有犹豫和退缩之一。 他的妻子却一抹眼泪,大声的应了下来:“好!既然你说自己问心无愧,那咱们就去请青天大老爷断定!看看这药粉到底是谁下的!” 这一场白事到此,也叫钱翠兰搅和的差不多了。 不过,就算要去衙门论断,白事却也不能停。 谢宝珠冲院子里的人点了点头:“实在抱歉,让诸位看了这一场闹事。不过,这白事日程已经定下,总不能以为这桩烂事坏了日程。索性午时还没过,时辰也还来得及。我与赵伯伯还有大厨,以及她,就往县里去,求大人还人清白!” 这院子里闹了有好一会儿,去虎子家看孙子孙女的陈秀才终于回来。 她本来是站在门口,听儿媳处理的话,却被钱翠兰看了个正着。 “三嫂!” 钱翠兰扯着嗓门喊了一声,又亲亲密密的过来,脸上似是惋惜,嘴里抱怨道: “三嫂,你这也劝劝宝珠啊!孩子不懂事,你也得替几个儿子媳妇担看着呀!有什么事,咱在村子里自己解释清楚就算了,怎么还要去县里?这事要传出去,明轩可怎么办?咱有什么话,就在家里说,可别落成了十里八乡的谈资!” 有几家跟三房关系还算亲密的邻居也站了起来,凑过来,想跟着钱翠兰劝一劝。 但与钱翠兰所料相反,陈秀只是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并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就往谢宝珠身旁走。 这可就耐人寻味了。 要说这一茬子事里,钱翠兰虽然不是三房的人,但也占了个长辈的身份,说话的分量自然比谢宝珠重得多,这就是为什么村里的人跟三房相处的时间长,却更相信钱翠兰的原因。 可陈秀和钱翠兰同为妯娌,她都不跟自家这弟妹亲,那还能怨谢宝珠这个做媳妇的不给人脸面? 恐怕真的如她所说,张家这里还有一出仇怨在哩! 陈秀走到谢宝珠身旁,站定,并淡淡的抬眼。 “我张家在春阳村落脚也有一二十年了,大家都是来往的邻居,我家是怎样的人,想必各位心中都有数。” “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想说一句,我儿媳想去报官,那就去报!我家做事做人都作足够坦荡,自然不怕去见官!拦着不想去的,为什么怕青天大老爷,怕的是什么,她自己心里清楚!” 嚯! 这就是来撑儿媳,打妯娌的脸了! 大家的目光忍不住就往钱翠兰脸上瞄。而后者的脸色果然并不好看。 但与年初祠堂里的死鸭子嘴硬和退缩大骂不同,这次,钱翠兰冷笑了两声,表现的居然很冷静。 “好啊!你不顾脸面,想报官,那就报!”钱翠兰哼了一声,“你不就是觉得我想害你家么,那咱就找官老爷!不过,咱可先说好了,你儿媳来厨房说了什么话,我在里面做了什么菜,可都有人见证的,不是我空口赖你!你只要不怕自己颜面扫地!” 谢宝珠却只当没听见她说话,只对着赵福宇问:“您觉着呢?” 赵福宇沉默了半晌,还是咬牙点头:“就报官!” 谢宝珠点点头。 “报官的话,只要四人去县里便可。”谢宝珠缓缓道,“不过,这在菜里下毒,就算是报了官,也是要捕快来调查取证的。还请大家做个见证,从菜端出来起,我们张家人就没有再往后厨里去。” 院子里的人点头,这人的确是在他们眼前的。 “后厨里剩下的,也就只有我们请来的厨子。”谢宝珠继续说,“不过,要报官,要公正,那就不能我们家人去。寻常人家难保会不会与恶人有关系,那我请村长把人叫出来,并将后厨封好,使人看管,不叫人往后院中去,大家可有异议?” 虽然那句“与恶人有关系”有些让人不舒服,但道理就在这,自然没人有异议。 甚至有人自告奋勇的要去找虎子爹。 虎子爹人来的很快。他在春阳村也是有威望的,大伙自然信他。 在他了解完情况,要带三个信任的小伙子去后厨请人封门的时候,谢宝珠又叫住了他。 谢宝珠还没说话呢,钱翠兰就开始嚷嚷:“怎么,你想跟人打招呼?不是你说的报官封门么?” “村长。”谢宝珠叫人的时候很官方,“我也不知道今天报了官,是不是今天就能来人查。不过,为了查验方便,还请您在后厨没端上来的菜、没做好的食材里都挑一些出来,我再在席面上各样菜选一些,好拿去给捕快做参考。食盒就在灶台旁,麻烦您了。” “另外,这食盒也是证据,我怕路上叫人毁了。还得劳烦您找个靠谱的人,拿着食盒,跟着我们去县里。” 她这话一说完,钱翠兰就像被人掐住脖子的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连刚刚了解完事情经过的虎子爹都有些缄默。 这要里里外外考虑得如此缜密,还让人在一旁监看着。如果毒药真的是她家示意下的,那去县城报官,岂不就是自投罗网? 第177章 递状纸 不管其他人心里想什么,等虎子爹把大厨请出来,谢宝珠简单解释了一下,就要找车带人去县城。 大厨在后头就听见前院的嘈杂声了。他一个干了多年的厨子,平白无故牵扯到这下毒的事里,心里自然是又恼火又恐慌。 因此,一听谢宝珠说要去县里报官,让大厨做个证人,大厨就忙不迭的点头,只求这火别烧到自己身上。 而虎子爹也把后厨的食材和调料都切了一小份,连同端上桌面的菜一起,摞到食盒里堆了个大的。 人到齐了,证据也搜集完了,这一行人套了车就准备往城里头去。 张明翰本想上了车一同回永华县,好多照应谢宝珠,却被后者劝了下来。 “明翰堂兄。”谢宝珠叫了他一声,“我虽然往城里去了,家里的事却不能就此放下。县里我倒也算熟悉,只是要麻烦堂兄多多照顾家里了。” 张明翰本想再说什么,但三房的长辈、陈秀都没说什么,只是摸着儿媳的手给她打劲儿,他也就没有多坚持。 但不回家里,也可以给家里写信啊! 张明翰面上不显,只是点头答应帮忙。 而张明兴那边就尴尬许多了。 亲娘本来就与三房不和睦,刚从尼姑庵里出来,又在人家眼底下做这种荒唐事。 倒不是张明兴不向着他娘。实在是,她都能做出把自己儿媳推向道观,以谋求一个野种当孙子的事,那他还能再相信她多少? 心中不满,张明兴说话也就冲了许多:“那什么!你放心,你家有啥事我都帮你,也不用你操心!你就去县里!” 儿子这么主动帮谢宝珠说话,钱翠兰的脸一下就绿了。她咬牙切齿的看着儿媳,后者却是低了低头,并没有和她的眼神对上。 而这对夫妻的表现也证明了这两房不合的事实。 眼看着院子里的人又开始议论,谢宝珠看向钱翠兰,只见后者脸都憋得通红,看她的模样更是一脸仇恨,好像要冲过来跟她打上一架一样。 但她居然忍了下来。 钱翠兰一甩胳膊,哼了一声,只撂下了一句话便往院子外走: “那咱们等着瞧!这什么妖魔古怪,到了衙门上都得显出形来!” 院子里的声音小了许多,谢宝珠却微微皱眉。 钱翠兰好像对陷害自己这件事很有信心。 可自己只去过后厨一次,还有大厨做见证。看周围人的反应,这罂粟可是从大菜到糕饼都有掺入的,但自己当时在后厨尝的那些,可没有这样玩意儿。就是她瞎编谎话,厨子说自己没看见,那也只能是个疑罪从无的结论。 她到底哪来的信心? 心中略有不安,谢宝珠跟家人道别,便上了车,回了县城。 去衙门告状是要写状纸的。 他们在春阳村招完魂就差不多午时末了,再决出不对到赶车回县里,这时间也没剩多少。 谢宝珠也不讲究,就在路边随意找了个书生,把要告的事情写了个大概,便向衙门递了状纸。 那通传的衙役居然认得她,还跟她打了声招呼。 “这不是宝瑞阁的谢大厨么?我听你们小二说你回村做事去了,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谢宝珠有些意外,但还是应了一声。 “家里出了些乱事怪事,裁断不清。而且这怪事牵扯颇多,大伙心里放心不下,就来衙门,请县令大人主持公道。” 那衙役倒也精明,接过状纸还没看,眼神倒是在来的几人中扫了一圈。 不过这群人里,有矛盾的两人都理直气壮,不像是做坏事的;另外的人稍显局促,却也是正常老百姓的反应,不像是理亏心虚。 看不出什么,衙役只好把视线投向状纸。 他还没扫完呢,那“下毒”两个字便震了他一下。 神情变得严肃,衙役收起状纸:“这还真是大事!下毒害人,当真是丧尽天良!你们等着,我这就把状纸递上去!” 衙役说完,自己便转身,匆匆的往府里头去。 等他的身影完全看不见了,钱翠兰按捺了一路的不忿终于忍不住了。 她撇着嘴,话里带着浓浓的酸意:“我倒是不知道,原来宝珠都当上大厨,连官老爷都知道你的名头了!哎,早知道你有这本事,干嘛还要再请厨子?也省的我和人干了活,不仅落得一身腥臊、被人按上下毒的罪名,还要麻烦人家邻里送咱们来衙门!!” 虽然钱翠兰和谢宝珠不和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但她这挑拨离间的话也算是半拉落到了大厨的心窝。 他是真的冤,之前来张家做活的时候还特别高兴,想着能和宝瑞阁的厨子过过手。谁知道活干了,自己还溅了脏水! 但这是在衙门跟前,他再怎么不满,也不敢像她们两人一般表露在脸上。 谢宝珠笑了笑。 “您说笑了。好端端的,要不是有人下毒,这也就是个拿钱做事的普通活计,我们也不用跑这一趟不是?倒是您,若不想帮忙,那您拒绝了就是,我一个晚辈还能强拉着您做活不成?大厨的手艺那是十里八乡都清楚的好!人品更是不用说。人做了那么多大桌席面,一人也忙的过来。要是让他一人做席面,想必也不会出这种乱事!” 钱翠兰瞪眼,嘴上工夫却不愿意停。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讽刺,大厨也被这两人说的左右动摇,一会儿觉得钱翠兰说的对,一会儿又觉得谢宝珠夸的好。 他正烦恼着要更偏谁一点呢,那送诉状的衙役出来了。 他一出来,就朝谢宝珠摆手。 “嗨!你们这来的不巧。”衙役摇头,神情还有些遗憾,“这天儿太晚了,老爷案上又堆了几桩民间纠纷。我就是把你的状纸放到最上头,这会儿也来不及审了。你们今天就先回去!” 对于赶不及这种事,谢宝珠心里也是有准备的。 她冲衙役福了一礼,谢谢他照顾,又回头跟村长派来的年轻人商量。 “这下毒的事太过恶劣,我们来的人都是有牵扯的,跑了一个都对审案有影响。不然,咱们寻个客栈住下,一同行动,也好防人逃跑?至于银钱,既然是我提议报官,那就由我来出。” 钱翠兰听着,人都要气笑了。 但那年轻人是个老实的,听谢宝珠这么说,他也觉得很对,便点了头要去找客栈。 谢宝珠看着钱翠兰,后者的脸上浮现一种隐隐的犹豫。 不过,她也没犹豫多久,很快便跟着点头。 “住就住,谁怕谁!”钱翠兰剜了谢宝珠一眼。 谢宝珠刚刚安下心,府里却又走出来一人。 “哪位是谢姑娘?请留步,我家老爷有话要问!” 第178章 请去的目的 找她的? 谢宝珠心中疑惑,回身看了一眼。 叫住她的人并没有穿衙役的衣服,态度十分恭敬,看上去像是谁家的小厮。 但奇怪的是,他穿的衣服不像是小厮制式,衣料光滑板正,人也有几分不卑不亢的气场,甚至都要把旁边的衙役都比下去。 这是那群贵公子从京城里带来的侍从么? 谢宝珠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见过冉新林和沈珈的几次,都是他们独自游玩,身旁并没有随从跟着。因此她也断定不了这人究竟是谁的侍从。 不过,不仅是她心中不定,就连一直闹腾的钱翠兰在看到那人的事实便噤了声,闭着嘴一声不吭,连衙役都有些局促,其他的老实人更是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不管怎么样,她自己没做过亏心事,就不怕别人找上门。 谢宝珠定了定心神,朝那人行了一礼,温声问道:“敢问这位大人,您家老爷是有什么事找我?” 那人避了避,躲开谢宝珠这一礼,才笑着说:“谢姑娘随我来就是。” 他不愿意明说,谢宝珠也没有办法,只能跟自己人打了招呼,便要跟那人进府衙。 临进大门之前,谢宝珠扫了钱翠兰一眼,发现对方的眼里已经没有了那种嚣张跋扈的气势,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不屑,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慌。 这不对,到底是谁给她的底气? 怀着深深的疑虑,谢宝珠跟着那侍从进了府衙。 但他们二人在府里头转了一圈,谢宝珠突然发现,这人又把她引到了后门,还要从后门出去! 停下脚步,谢宝珠客气的叫住了他。 “请问不是县令大人要找我了解案情的么?” “案子?”那侍从怔了一下,很快又笑了笑,“您误会了,我家大人并非县令,找您也不是为了什么案情。” 似乎是谢宝珠脸上的动摇太过明显,那侍从又补了一句:“不过,我们大人也与冉县令很是相熟,这还请您放心。” 认识的人, 既然有冉新林担保,谢宝珠就安心了不少,点了点头,便跟着侍从继续往前。 那侍从领着她在府衙附近的小巷里走了几弯,很快就到了一处院子。 正巧,谢宝珠也认得,这就是平日宝瑞阁关门后,李云和毛利给沈珈沈公子送小吃的地方。 果然,这就是那些从京城里来的贵公子。 只不过,她稍微熟悉的人里,冉新林不像是会麻烦厨子请她上门的人,沈珈也是喜欢上宝瑞阁吃,并不多打扰自己。 那这回请她来的人是谁?难道,是头一回赶集时,率先尝了她的奶香油条的那位? 她心中算着对方的意图,眼睛也就一直盯着前方的路,并未左顾右盼。走在她前方的侍从虽然没回头,但也露了个满意的笑。 最后,侍从将她引到了东边的院子,并微微躬身,请她进去。 谢宝珠正要迈脚,就听见那侍从低低的话语。 “我家主人嗜甜。” 嗜甜? 谢宝珠迈进院门的左脚微微一顿,又放心的落下。 那就是找她来做饭了。这好说,做饭她拿手,只要不是和钱翠兰有牵扯就行。 进去之后,院子里还有四个侍女。其中两个守在主屋门口,另外两个则过来迎她。 那两位侍女刚在她眼前站定,谢宝珠还没来得及问这家主人具体的要求,主屋内便传出一阵豪爽的笑声。 “好、好!这可是好事——” 有一道声音大声的夸赞着,话语却越来越低,谢宝珠也听不清他到底觉得哪好。 随后,主屋内传出一阵响动,之后又变成一阵脚步声。 守在门口的两位侍女连忙上前,把屋门打开,露出为首的那位贵人。 那人剑眉星目,穿着一身绀色锦纹长袍,外罩了一层墨色纱衣。虽然他头微微侧着,嘴边还残存着些许的笑意,但周身的气度仍是比寻常富贵公子高出了一节。 在他身后,冉新林和沈珈缓步踱出。最后一位,正是那天同前二人一起逛庙会的白衣贵公子! 他们四人一露面,开门的两位侍女自不必说,连站在谢宝珠身边的两位侍女都来不及跟她说话了,都是低着头福着身,冲着那四人行礼。 她们这么福身表示对主人家的尊敬,谢宝珠却略显尴尬。 说是贵人嗜甜,那她也没得个准话,说就是被人请来做饭的呀! 而且这四个侍女一行礼就不起身了,她总不能跟着这四个也弯腰?她可是良民,不是人家的婢女丫鬟的! 不过她也没尴尬多久,那为首的贵人跟周围人笑过,便正了过来,也正巧和谢宝珠看了个正着。 反正对视也对视过了,要失礼也失礼过了,临时补个礼节,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这么想着,谢宝珠便挪开视线,微微低头,跟这几人行了一礼。 虽然女子的行礼比男子的方便一些,也不用跟那些侍女一样一福身就起不来,但谢宝珠仍是感觉那为首之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量了许久,甚至焦灼到让她有些发颤。 而后,她轻吸口气,站直了身体,头也抬了起来—— “我说,你这府里怎么还有姑娘能进来?” 一声略带调笑的声音从三人后方传来。 冉新林的神色又惊讶又苦恼:“这,谢姑娘——” “我派人请的。”为首的贵人,也就是秦王,瞥了王羽辰一眼,“难为沈珈负伤,又得了这等好消息,自然需要庆贺一番。” 王羽辰用扇子敲了敲左手,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哦!这就是让沈珈茶不思饭不想,张、咳,也是,沈珈这么喜欢,我是有几分好奇了。” 他那一个“张”字说的很含糊,谢宝珠压根就没听见。 她只是问了一句:“贵人请我来,是想要我做这一桌宴席么?” 秦王看了她一眼,眼里除了探究,还有些许的赞赏。 冉新林却有些为难:“若未记错的话,谢姑娘最近似乎是在替张、咳、张二郎办白事。这贸然请姑娘回来,不知是否耽搁了事情?” “大人不必担心。”谢宝珠笑了笑,“我正巧有事要麻烦大人做个裁断,这才回了县城,让这位贵人请了过来。左右案子审起来也麻烦,闲着倒不如做一桌菜免得生疏了,不妨碍什么的。” 第179章 察觉 听到谢宝珠有事找他,冉新林有些惊讶。 不过,他还没有所反应呢,王羽辰已一甩折扇,将扇面弹开摇了几下,笑着说:“人都这么说了,还推脱却是不美。反正你这衙门还算清闲,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也罢。” 冉新林的表情变作无奈,王羽辰却又调笑着补了一句。 “总不能让沈珈带着伤还吃不到一顿好的?放在往日,打发他去福聚楼吃一顿就罢了。现在他心心念念的厨娘就在跟前,别的食楼又下了什么罂粟毒药提鲜,再这么做可是害人伤心了。” 他的调侃有些太过轻佻,沈珈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不过,谢宝珠是个聪明人。 什么受伤不受伤的,她管不着,也跟她没关系。她让小二给县令传的罂粟消息,后者听进去就足够了。 “这案子的事我的确不急。”谢宝珠帮忙解围,“不过,这天色也差不多快沉了。诸位贵人,您看,这顿饭是去店里,还是——?” “浦叶。”秦王吩咐了一声,就有立在门边的侍女小步上前,“你带这位姑娘去后厨。” 那被点名的侍女穿了一身青绿色的衣裳,倒是跟名字很相符。 她冲主人福了福身,回头温声去请谢宝珠:“姑娘,请随我来。” 谢宝珠没什么意见,点了点头,便跟着侍女走了。 等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院门旁,秦王才收回视线,脸上的温和也少了半分。 “去查,看她告的是什么案子。”秦王吩咐完,等侍女听令出去,才瞥了冉新林一眼。 冉新林的表情更为难了。 王羽辰收了扇子,敲了敲他的肩膀:“行了,你不是还和人认识么?对方是惹事的还是老实人你不清楚?虽说沈珈的确有这么个喜好,但张二郎平日可没提过家里的事。这次突然自荐家人,想必是家中出了麻烦。“ 秦王难得的赞同了王羽辰:“难为他活捉了季解世。他既抽不开身,那帮他一把倒也无妨。” 冉新林纠结了一会儿,眉头舒展开又拧起:“七爷,张二郎的本事,似乎有些太过了。” 他是好心提醒,秦王也就没有驳他的面子,只嗯了一声。 “有本事,总比无为之人强。”秦王的眸色沉了沉,“如今朝中形势尚不乐观,李王两家虽暗生间隙,却依旧不够。月前宫中传来消息,惠妃于正月的诞下一子,百天而夭,惠妃一族皆被问责。” 后宫的事,冉新林一个清流子弟,沈珈一个武将人家,不好多一轮,只能沉默的听着。 王羽辰脸色却变了一变,脱口问道: “虎毒食子?真虎还是假虎?是冲越将军去的!” 秦王点头。 “偷运军粮一事虽按下不动,但借越将军的兵却是事实。王大人既然不得自打脸面,那就只能从别处下手。”秦王嘲讽一笑,“此外,西北兵营人心动荡,想必被李王两家插了不少奸细。越将军想过此关,还得让你去一趟兵营。张明瑞虽然有些小心思,但暂且用用,倒没什么大碍。” 王羽辰听着,突然就叹了口气。 “果然,说是蛇鼠一窝,就连待遇都一样。”他的神色哀哀戚戚,用扇子挡住了半边脸,并凄声哭诉,“都是操劳命~啊~” 秦王嫌弃的看他一眼:“若不是你这脑子好用,本王至于忍你这么久?” 他们一群人在院子里商量正事,谢宝珠已经跟着浦叶去了后厨。 那位贵人来这儿大概是早有准备,不仅派人盯着她请人,la后厨的厨子都备了四个,且各人守在各自的案板前,就只处理一样事,很有几分“高价买来的厨娘只会切葱花”的意思。 浦叶把她带到后厨里,还特意跟厨子们吩咐了一声,说一切都要听谢宝珠的。 这话一出,那四个厨子看她的表情瞬间就不一样了。 有好奇、有不屑,还有一半的敌意。 其中资历看起来最老的那人往前一步,应了一声。 “既然是爷吩咐的,那咱自然照做。只不过,这位姑娘,您会做些什么?咱爷吃饭虽然简朴,但一顿饭还是得八道菜。另有客人的话,这席面得十八道。您要是拿手的菜不够数,咱们还能提前准备几道,补个缺。” 这话说起来没毛病,但也带着淡淡的不屑。 不过,谢宝珠倒真的在思考要做什么了。 十八道,甜食,是做中式甜菜呢?还是搞点西式甜品尝尝? 第180章 厨房内的暗斗 口味偏甜的话,八大菜系里,浙菜的口味要更甜一些。 谢宝珠还记得前世的时候,同事去南方出差,回来之后就疯狂的吐槽那里的菜太甜,甜到脸上爆痘,皮肤都不好了。 除了浙菜,东北菜系里也有一道锅包肉口味偏甜。不过这道就不太适合做硬菜了。 不过,虽然好甜是贵人的口味,但十八道菜,也不能样样都是酸甜口,这吃也会吃腻了。 谢宝珠想了想,反问了那大厨厨房里有什么食材,他们又会做点什么。 十八道菜,可以做成八道素的八道荤的,另带一道羹汤和一道餐后甜品,小吃主食另算。 十八道菜她能报出好几个不带重样的单子。但指望她一个人做完十八道,那能一直做到晚上。 反正那侍女也说了一切由她主导,现成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她背后有人撑腰,说话自然理直气壮。可这话听到几个厨子的耳朵里,就是没本事了。 有人甚至还轻嗤了一声,声音却极低,似乎是怕浦叶听见。 那大厨态度良好的报了几个人擅长的东西。 他主要负责的是重头菜,做的都是复杂繁琐的,什么都能做;另外三人里,一人负责炒炸,一人负责炖煮,剩余的那个则是专门做糕饼甜点的。 至于什么菜最拿手,那大厨是这么说的: “我们四个跟着爷的时间也不短了,做什么菜都不会落得差处。浦叶姑娘既然说要你来做主,那自然是依着你的意思,剩下的由我们来填缺了。若姑娘实在没有主意,那就按着往日的菜式,做两样鱼和白菜就是。剩下的自然由我们补上,你也不用担心。” 对他话里话外排斥的意思,谢宝珠只当自己没听懂。 不过,面上是一回事,内里自然另有心气。 他让自己做藤椒鱼和开水白菜,她还就偏不做了!既然对方觉得自己没有什么手艺,那她还真得让他瞧瞧后世受大众喜爱的精品菜肴! 首先是大菜。 请客的人口味偏甜,那粤菜咕噜肉是肯定要有的,还有龙虎斗、白切鸡、菊花鱼等等,小吃也能给包圆了,做虾饺、肠粉、叉烧包、烧麦等等。要不是这时候没螃蟹、平原地区又不兴吃蛇,不然蟹黄包和蛇羹也能做。 浙菜里头,东坡肉厨子肯定是做惯的,用了没优势。但是龙井虾仁可是一道绝味;鲁菜里头也能做个九转大肠、奶汤鲫鱼和油爆双脆。其他的淮扬菜、闽菜等等能用的可多着呢。 要不是她去干货店转了一圈都没找到辣椒,不然夫妻肺片、毛血旺、水煮鱼也能搞一套! 被质疑了水平的谢宝珠心里微怒,毫不客气的定了菜谱。 “既然大厨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客气了。” “这大菜我得占几道,甜口的咕噜肉、菊花鱼和九转大肠,咸口的油爆双脆、梅菜扣肉,河鲜还能做龙井虾仁和奶汤鲫鱼。”谢宝珠干脆掰着手指头开始数,“素菜麻烦些,调个手撕白菜和木耳,热的就做炒菌菇和上汤娃娃菜,干煸豆角也够好吃。” 她这一溜的菜名直接把四个厨子报迷糊了。 大厨的脸色不变,眼神却谨慎了许多。剩下的三人,做炖煮的和做糕饼的面面相觑,负责炒炸则试图开口询问谢宝珠: “姑娘,你这菜——” 谢宝珠一扬手,压根没理他,嘴里接着往外报名字。 “这小菜也好说。糕饼街上都有得卖,你家主人怕也是吃腻了。那就吃点别的。虾饺是得来一份,肉烧麦也得搞一样,还有灌汤包。甜的来一份双皮奶和奶茶。” 这下,负责做糕饼的脸色也变了。 一口气把小吃都报完,谢宝珠满面笑容的看着对面: “不够还可以再加。” 再加什么啊!肉菜就报了七道,除了奶汤鲫鱼样样都没听过!素菜五道倒没什么,剩下的那四五样小吃甜品又有没听过的! 这十八道菜都快被她占完了,他们还做什么! 三位副厨脸都绿了,大厨嘴角的弧度也被拉平了一些。 一直在旁边等着的浦叶却是低头一笑,跟着朝谢宝珠福了一礼。 “既然姑娘已有主意,那我也该向主人复命了。” 谢宝珠对着她脾气倒缓和不少。 这侍女在这一直不走,也有几分帮她镇场子的意思,不然那大厨可不会这么笑面虎。 “没事,浦叶姑娘先回去,天色不早了,这顿席面得赶紧做呢。”谢宝珠露了个笑。 浦叶点点头,也不看那四个厨子,回身走了。 主人身旁的侍女都这么说了,他们做饭的挨不到贵人眼前,再抵抗也是无用。 大厨也微微弯腰,要引谢宝珠进厨房。 路过那三位副厨时,谢宝珠在那做炖煮的厨子面前停顿了一刻。 “我方才好像没说到汤羹?要不要我再提两个?” 那炖煮的一惊,背后已冒上了一层冷汗。 “不了不了,汤羹我还是有些拿手的!” 谢宝珠笑了笑,哦了一声,脚步迈进了厨房。 在她身后的三个厨子却没有第一时间进去,反倒是无言的看着那炖煮厨子。 “你你至于吗?”那做炒菜的忍不住问了一句。 炖煮厨子却是苦笑。 至于不至于的,不就是觉得他怕了么? 对手天天被贵人的朋友夸赞,对他们这些自家养的厨子都不甚满意,他们几个当然不服气,要跟着来看看这是个什么人。 可真等见了面,人报出的菜名那是样样都没听过,这要怎么跟人比? 唯一能听懂的奶汤鲫鱼也就听出来是个鲫鱼汤,可光听懂有什么用?真正要看的还是做菜的手法和主意! 他们做菜还讲究个花名,搞什么翡翠绘珍珠。这龙井虾仁、菊花鱼还真能用龙井茶,用菊花做不成? 这四五月的,哪去给她弄菊花!那油爆双脆更是连用的食材都猜不出来! 这比主意都落人一头了,再让她真的把十八道菜包圆了,他们可真就失了主人欢心了! 几个厨子也都明白这种危机感,问过也就缄默了。 到最后,还是大厨挨个拍了拍他们的肩膀,沉稳道: “这花名是一回事,做出来好吃不好吃又是另一回事。咱们都是千挑百选拼出来的,不然也不会被王爷选中。” “且看看这女娃的手法!” 第181章 厨房开工! 怼人一时爽,却也不能在做饭的时候出差错。 一进厨房,谢宝珠就先清点了一下厨房里的食材。 这位贵人应当是在冉县令这儿住的时日不短,厨房里的食材倒也齐全,那大厨说的一顿饭八道菜估计也不是假话。 现成的猪肉羊肉都有,活鸡后厨也有几只,鱼也备的有,倒不怎么缺大样。 但九转大肠和油爆双脆却有些麻烦,这两样菜用的是猪下水,富贵人家通常是不屑去吃的,后厨里自然也没有备这几样。此外,虾饺、龙井虾仁要用的虾厨房也没有,还得再去买。 也幸亏她估算下一轮新菜谱的时候把灌汤包给安排上了,自家地窖里冻的有皮冻,不然这灌汤包也难做。 心里头大概有了数,谢宝珠回身,把要的东西都跟大厨报了一遍,还补充了一句:“那皮冻在我家院子中的地窖里冻着,家里也有人,还得麻烦谁去取一趟。” 四个厨子这会儿也从被菜名砸懵的状态中缓过来了。 “这取东西好说,虾也能买。就是这猪大肠、猪肚这种东西,不大能上台面?”那炒炸厨子问了一句,底气却不是很足。 “这你放心,我保证做的尝不出来一点腥臊味。”谢宝珠稳当当的说,“虽然几位是从京城来的,可能看不上我自个儿开的小铺子。但二十文一道炒猪肝,我自觉卖的还是很受欢迎的。” 她都这么说了,厨子也不再坚持,闭着嘴出门找人买菜去了。 反正这掌勺的不是他,这等不上台面的东西要是惹了主人不悦,那也不关他的事。 总算是把这群厨子镇到闭嘴,谢宝珠也不多想,撸起袖子开始干活。 十八道菜做起来还挺麻烦,素的还好说,反正就那么炒,交给厨子就行了。那七道荤菜却是得让她亲自来。 后厨里有的鱼是鲫鱼,正好能先处理了炖到锅上,谢宝珠也就先把鱼杀了,下锅开始煎鱼。 她煎鱼的时候别的厨子也不能闲着,一个得把五花肉切成块,等会儿用来做咕噜肉和梅菜扣肉,一个得把做烧麦和灌汤包要用的肉馅剁好,做糕饼的去和面蒸馒头,剩下的大厨头则要抹老抽、煎整块的五花肉。 那炖煮厨子本来还有些惴惴不安,害怕自己真的技不如人。 但等他看到谢宝珠是要煎鱼再炖时,他心里终于舒坦了点。 还以为是什么稀奇东西,不就是煎鱼汤么?搞得他还以为里面放的有羊奶牛奶呢! 他宽心了,就朝自己的同伴使了个眼色。不用他说,其他人也都是这么个想法。因为没了紧迫感,他们做事都快了许多。 派去采买的人腿脚也快,那条鱼煎到两面金黄,刚刚加水开炖,他就把采买的、取来的东西都拿了过来。 除了谢宝珠要的皮冻,跑腿的人还带来了一兜瓶瓶罐罐,都是谢宝珠在家里备新菜时研发用的调料。 他跟厨房挺熟悉,之前从没见过做饭还要这么多东西的,一时就站在门口没走。 “这是要做什么啊,怎么连下水都要?我连着跑了县里几家肉铺才搞到这么些。”那人抱怨道,“这下水哪有正经的肉好吃?” 看到谢宝珠在拆龙井茶,他还颇为心疼的插了一嘴:“这茶可贵了,是浦叶姑娘从爷那求来的。你悠着点放啊!” 谢宝珠才不管他。 她捏了一撮龙井泡到碗里,又把瓶罐都扒拉出来摆好,才拍了拍手,正式开工。 首先是要处理肉。 猪大肠去脂清洗,猪肚去脂剥筋,切麦穗花刀,鸡胗同样处理,切十字花刀,鲈鱼杀净去骨,切成鱼片再切条。 都是干了十几年的厨子,刀功自不用说,这肉也处理的很快。只有这菊花鱼他们第一次做不知道该怎么切,是由谢宝珠片的。 肉都切好,接下来就要腌肉了。 猪肚、鸡胗、五花肉块还有剁好的肉馅,放的大差不差,就是盐、料酒之类的,油爆双脆口味重一点,还多放了醋、酱油和糖,这些都是厨房里本来就有的东西。 那厨头煎完肉,正巧看到谢宝珠去翻自己的那一瓶调料罐,就忍不住在旁边看了一会儿。 她先是拿了一瓶,在五花肉和猪大肠里撒了一些,接着又摸出了一个瓶子,单独在猪肚鸡胗那瓶里撒了一些。 大厨忍不住凑过去看了看。 那两瓶颜色都是白的,不过深浅不一。第一瓶倒是好认,闻着就是一股呛鼻的味道,想必就是花椒一类的东西;这后一瓶却没什么味道,也不知道是什么。 秉着多种的心思,大厨问了一句:“你这都是什么东西?” 谢宝珠本来要把瓶子放回去,人顿了顿,却改了主意。 这两样调味料是她跟小徒弟搞出来的,别处估计没有。她现在被人诬陷,说是用罂粟粉博取鲜味,万一这正经调味料解释不清,被人误会就糟了。 把两个瓶子递出去,谢宝珠解释道:“这一瓶是白胡椒粉,这一瓶则是味精。” “白胡椒,”大厨有些咂舌,“你还真是这东西我们后厨都不敢多备,你就拿了一瓶过来。” 旁边做事的厨子闻言都凑了过来,伸头看那两个瓶子。 负责炒炸的厨子实在好奇,让大厨给他各倒了一点粉末尝一尝,旁边那糕饼厨子已问了:“这白胡椒贵是贵,但也不是买不到的东西。这味精又是什么?” 谢宝珠犹豫了一下,不太想解释。 在限定食材的情况下,菜的好吃程度更主要取决于调味,这也是她的宝瑞阁的立身之本。 这胡椒贵是贵,但用得起的酒楼也不少,最起码在这位贵人的后厨里也有备下。相应的,味精就有其独特之处了。 虽然这几个厨子是贵人家养得,按道理来说是不会把东西往外传的,可这请客做饭的,次数多了就有人好奇,再研究出来,这可是有历史记载的。 那,要不要把味精的配方告诉他们? 谢宝珠踌躇着做不了决定,那炒炸厨子已尝完了味精。 他眼睛一亮,用手肘戳了戳大厨:“快!厨头!你赶紧尝尝!这可是个好东西!” 第182章 味精 那厨头还算矜持,自家副厨这么激动,他也没伸手去拿,反倒斟酌了片刻,才看向谢宝珠。 “姑娘,你这料粉应当是自家的方子?不方便的话,就先收起来。” 之前还特别激动的厨子这才稍微冷静了点。 这老话说得好,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他们连师徒都算不上,人姑娘还开了家门面,说不定就指着这独门秘方赚钱呢,随随便便就问人家要秘方,做的实在是出格。 那首先询问配方的糕饼厨子也反应过来了,自己朝谢宝珠拱了拱手,有些不好意思:“我这是一时嘴快,没有冒犯的意思。” 那先尝了料粉的炒炸厨子面露失望,但还是把调料罐放了下来,跟着点起头来。 不过,谢宝珠也在这个时候做下了决定。 “这料粉是我自己做的。”她坦白道,“也是独门秘方。这东西我本来不打算外传,但冉县令帮过我大忙,说出来也没什么。就是,我还得仰仗着自家的铺面糊口,几位得了方子,也请别透露出去。” 厨头还有些怔愣,那炒炸厨子反应极快,满是惊喜的连声问道:“这方子可新奇的得很,你竟然愿意说?” 谢宝珠坦然的点点头。 她方才算了一笔账。 虽说这料粉做起来不难,但就跟花椒藤椒这些佐料一样,原料并不算便宜。最起码,永华县里还是没食楼敢用的。毕竟这开店要的人工房租原料,哪个不要钱? 也就是她自己亲自掌勺,大厨的钱就省了一大笔;铺子又是二房给的房契,连房租也没了,这才能省下一大笔,在调料上下功夫,其他店面哪有这个钱? 目前最重要的,是得把钱翠兰这颗地雷给排掉。 如今罂粟粉已经和毒药挂上了钩,钱翠兰又一口咬定自己手里有罂粟粉,要是让她察觉到这个口子,咬定自己就是干了,那可不是好事。 事业再重要,那也得先把底盘稳住不是? 不再多想,谢宝珠干脆把方子说了:“这做起来也不难,对普通人家而言就是一个‘贵’字。得买些小的海鱼和虾米,还有菌菇,泡开洗净沥掉水,放在炉子中烤干了,再磨成粉,加些白糖和在一起就是了。” 她自己说着还没什么反应,对面的几个厨子脸都有些绿。 “虾米?”炒炸厨子没忍住,又确认了一遍,“怎么能用虾米呢?!这玩意儿脏极了,怎么能入口!” 脏? 谢宝珠疑惑的看着他,没弄明白。 “这有什么脏的?”谢宝珠莫名其妙的说,“就算是落了灰,回来泡浸了水就洗净了,怎么会脏?” 几个厨子都是摇头叹气。 因为她愿意分享这味精,原本对她很有意见的厨子,对她的态度都好了不少,甚至还多了几分亲近。 那炖煮厨子做汤水,用虾米用的多,此时是一脸郁闷看着她手里那瓶味精,跟她抱怨道:“这虾米本来是好东西,可这运着太慢,虾米又不好保存。从南边运到京城,那虾米都黑臭了!就有些无良商人,把虾米泡到粪水里,等那虾米再便红亮了再卖。” 谢宝珠听着,自己的脸色也变了变。 这也太缺德了! 不过 她犹疑了一会儿,才开口说:“我这虾米是托卖河鲜的人寻来的,他说那养鱼家顺带养了不少。这虾应该也没问题?” “那倒没事。”炖煮厨子松了口气,“我们也是在京城才听说了这么些凹糟事。子丰城附近有湖,搞些河鲜倒也不算难。” 不过,话是这么说,几个副厨还是探着头聊了一会儿,说是以后得让人盯着采买,别买到坏东西了。 等副厨们讨论完,厨头才咳了两声,把讨论声停下来。 他看着谢宝珠,神情温和了许多:“姑娘放心,我们都是主子家养的厨子,有方子也是给主子们做新鲜东西,是绝不会泄露出去的!不然,外头的人反超自己,东西还是从我们这儿漏出去的,那叫什么事?” 他调侃了一句,跟谢宝珠承诺过后,才招呼起来:“这料粉尝也尝过了,也问到了方子,那就得赶紧做饭!姑娘,你看看这几个肉菜还有什么我们能搭手的,就尽管说。这十八道菜,还有一道荤的、三道素的,我就看着补了。” 对方终于不是那种针尖麦芒的敌视态度,谢宝珠也乐的给他台阶下。 “那四五道小吃用不用减?”谢宝珠问了一句,“留一道双皮奶我觉得也行,奶茶当茶饮就是了。” 厨头跟糕饼厨子商量了一会儿,才说:“这倒不用,姑娘有这新手艺,我们也想见见。爷要是喜欢了,我们还得跟姑娘学个方子,讨个赏。至于学方子的价钱,你来开。” 谢宝珠来的时候就做好了被偷师的准备。虽然厨头刚才的话很有几分强买强卖的意思,但也比她预想的好了些。 “那到时候再说。”她没有明确应下,只是走到灶台前,开始做菜。 厨子们没了敌视心态,虽然还有些攀比的小心思,但做事的配合程度的确高了许多,效率直线上升。 也是聊天的功夫,几道肉都腌的差不多了。 做咕噜肉用的五花肉已经腌好,只用裹了生粉下锅炸就行。炸肉这功夫炒炸厨子会,再问过几个细节之后就开锅炸肉,谢宝珠则在一边调番茄酱汁。她做的时候,闲着没事的厨子就在一旁看着。索性都是要教的,谢宝珠干脆把另外几道菜的酱汁内容都跟他们说了一遍,让他们自己去调。 酱汁调着快,最后也就一炒一教的事,谢宝珠也没有多费心思。 倒腾完酱汁,谢宝珠就开始套猪大肠。把四个大肠套完之后,谢宝珠看了看天色,觉得有些不太妙。 她报菜名报的爽,做的时候才想起来这猪大肠是要提前卤的。就算只卤半个时辰,这荤菜先上肯定也来不及了! 谢宝珠顿住了手,在灶台前沉思了一会儿。 那蒸煮厨子听她的意思,先把烧麦包好了,这会儿正在笼上蒸着,自己则帮忙调着菊花鱼的酱汁。他这酱汁刚调好,这会儿正闲着,见她捏着猪大肠不动,就忍不住探过来看了一眼。 “怎么了,这肠子不好?” 谢宝珠回过神,把手洗干净,拉着蒸煮厨子就到了案板处。 “时间来不及了!我们先把几样点心做出来!” 第183章 打破砂锅问到底 正堂里,秦王等人已经就朝堂局面聊过一轮,口干舌燥,肚子也微微有些饥饿感。 王羽辰随口问了一句:“遣个人去后厨看看,天都快黑了,怎么还没做好?” 有侍女应了一声,行了礼便往门外走去。 王羽辰倒也不是真的饿极了,即有人去催,他也不再管,只提起了另一件事。 “沈珈,你这怎么受的伤?” 一说到这,原本就少言寡语的沈珈愈发沉默,甚至看都不看王羽辰一眼,仿佛他这个人并不存在。 王羽辰也不恼,只将胳膊搭在椅子把手上,单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的看着沈珈。 “我问这个又不是为了笑话你。”王羽辰说的一本正经,好像真的是那么回事,“你想想,你一个御赐御林军侍卫,武将世家,还是王爷的伴读,京城的纨绔子弟看到你就腿抖。这样的人被人偷袭受伤,难道不是件大事么?!要不是你没有钦差名号,这就算袭击朝廷命官,是要被砍头的!” “不过,就算不是钦差,这前御林军侍卫也算半个官。虽然七爷出门在外不能暴露身份,但该找的场子还是要找的。”王羽辰话音一转,语气里浓厚的兴趣终于掩盖不住了,“所以,你是怎么受伤的?” 沈珈不为所动,周身的气场却降到了冰点。 不过,虽然在场的人都很想知道沈珈受伤的真相,但他不想开口,那还真的没人能从他嘴里撬出东西。 秦王清咳了下嗓子,看似威严的主持公道:“既然沈珈并未上报,那就不是什么要紧事。” “不过,”他话音一转,又对着沈珈轻打一板,“受伤亦非小事,下次你莫再瞒我们了。” 好歹是有了个台阶下,沈珈也就点了点头。 王羽辰又在一旁不满道:“怎么就不是要紧事了?袭击朝廷命官啊!这可是大事!” 秦王看着他那副拱火的模样就无语。正巧去厨房催宴席的侍女回来了,她身后还跟着两个人,手中分别托着托盘,却在门口站定,并未直接进来。 ”行了,席面要开了。”秦王嫌弃的看着王羽辰,“用些吃的堵住你的嘴!” 那侍女得了令,便走进屋里将席面整理好,才微微躬身,让后面那些侍女上菜。 王羽辰虽然心有不服,但他的确对张二郎家的小厨娘很感兴趣。 他虽然曾经尝过她做的东西,可那就是一根小小的油条而已,没什么价值。倒是沈珈对她做的吃的念念不忘,冉新林那么节俭的人也没抱怨什么。 此外,张二郎与此女应是从未见过面,回乡之后却屡屡出手,甚至假死脱身都与她脱不了干系。 王羽辰眼珠转了一圈,打定了主意。 “成,那我就尝尝,看沈珈天天都惦记着的是什么珍馐美味!”他得意洋洋的笑了下,“要是不行,那沈珈,你可得把受伤的前因后果都与我说一遍!” 秦王缄默。 如果不是沈珈这次受伤太过丢脸,看在王羽辰这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他都想分享给对方了。 而事件的主人公只是冷冷的翻了个白眼,并从侍女手中断过了一盏茶碗。 王羽辰这才看向身旁的侍女。 “咦?”他惊奇道,“怎么,要先吃茶?” 那侍女微微躬身,低眉顺眼的道:“这是餐前小点,开胃用的,唤做‘双皮奶’。” 第184章 有所不应 “双皮奶?” 王羽辰看着眼前那碗洁白光滑的甜点,挑了挑眉:“名字倒是稀奇,也不知道味道如何。” 他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因此也没急着去吃。 不过他不在意,有的人重视。 沈珈神态庄重的拿起勺子,先是用勺底在双皮奶的表面碰了碰。见那奶块晃了晃,他才动手挖了一小块,放到嘴里慢慢品尝。 王羽辰没那么多细腻心思,那一小碗双皮奶很快就被他解决了。 “尚可罢了。“他往椅背上一靠,随意的评价道,“主意倒是新奇。” 没人理他这个话多的,连秦王都没有甩他一个眼神,只神色愉悦的舀完最后一勺奶块,并看向侍女。 “去催一催。”秦王言简意赅的说。 从没见过王爷开口催膳食的!这是她们做事不利! 那侍女心中微惊,头低的更沉,微微一躬身,便快步走出厅堂。 王羽辰用手撑着腮帮子,看着侍女匆匆离去,终于来了点兴趣。 他晃了晃面前的茶碗,惊奇的道:“我舌头不灵,吃不出来什么,这吃的就这么好?” 秦王并不言语。 倒是沈珈,他终于把自己那碗双皮奶吃完了,也终于舍得搭理王羽辰一下了。 “等菜上来,你就知道了。” 前厅的人心有期待,后厨的人却忙得不可开交。 本来,宴席要的十八道菜做起来不难,人手够的情况下也就是个调序的问题。 可问题是他们随行的人也不多,就这三个副厨都是抓阄抓出来的,更别说带那些切菜和面的小学徒了! 更重要的是,这十八道菜里,又有好几道是人姑娘家的独门秘方,那最关键的一道序是得让人姑娘亲自动手的! 前厅的爷们还等着吃饭,他们也不可能围着人姑娘碎碎的问这菜样的火候和技法,只能做自己的事的同时瞥着眼偷摸看。 这一心被分成了两瓣用,那做事自然就显得忙乱了。 不仅他们心里急,谢宝珠自己也很头疼。 讲道理,她论资历是比不上这些老前辈的。毕竟大户家养得厨子,那是切葱花都得有专人来做,这些混到厨头位置的手艺自然不必说。她自己就是占了个时间差的优势,才显得厉害。 他们这样盯着自己,自己也很紧张的好不好! 感受到那四股视线有一阵没一阵的,还都是往自己锅里瞟,谢宝珠忍了一会儿,终于想开口劝他们了。 不过,她自己还没出声,厨房门口便传来了几声叩门音,跟着就有侍女推开门走了进来。 她也不管自己那一身好衣裳会不会被熏出味道,只是笑容晏晏的看着几人,问道:“何厨,这宴席还要多久才好?” 那厨头闻言一惊,赶紧把手里的面团一放,走到侍女身旁:“青荇姑娘怎么来了?沈爷在催了??” “岂止是沈爷。”那青荇姑娘笑容不变,话里却多了几分督促的意思,“这可是七爷亲自开的口。” “七爷开的口?”何厨面色一变,一伸手,却是吆喝起别的厨子了,“听见了么!赶紧的,别磨蹭了!” 侍女青荇看着何厨吆喝,眼皮一垂,却是迈步绕过了他,走到了谢宝珠身旁。 早在厨头去迎她的时候,谢宝珠就停了手,耳朵竖着听他们说话。 看厨头这模样,这侍女的地位怕是不低。不过,她找自己干什么? “青荇姑娘?”谢宝珠犹豫了一下,“是有什么特殊的吩咐么?还是有什么忌口?” “忌口倒没有。”青荇微笑着摇头,“不过是七爷很喜欢姑娘做的甜品,我过来涨涨见识罢了。” 该不会是要留在厨房看她做饭? 谢宝珠只觉得自己的压力更大了。 顶着厨房里另外几个厨子震惊的眼神,青荇微微俯身,好像是在专心看谢宝珠做饭。 但实际上,她正凑在谢宝珠的耳旁,轻轻的说道: “冉公子清直,有所不应。姑娘若有所求,不如——” 第185章 九转大肠 去求这位贵人? 谢宝珠握着炒勺的手微微一顿。 从那贵人的仆从能在衙门落脚,甚至特意分派了人来等她,她就明白这贵人的地位恐怕不低。 那天沈珈和冉新林,以及另一位贵公子来自己摊位前买油条的时候,她就猜测过这几人是从京城来的,后续也证明她没猜错。 这几人本身的气度就十分不凡,即便是子丰城罗家的两位少爷都比不上,那能让这几人奉为上宾、甚至隐隐以他为首的人又会是什么身份? 谢宝珠不敢想太多,但心里也略微有数。 无非是王公贵族那一列。 她与冉新林和沈珈还能说有几分饭菜结缘的交情,贸然去求这位贵人真的会有结果么? 但来指点她的又是贵人的侍女,谢宝珠摸不准这到底是谁的意思,只能点点头,轻声道谢:“多谢青荇姑娘。” 青荇笑了笑,只在她身旁立了一会儿,便说自己要回去复命,离开了后厨。 她人虽然走了,但后厨里紧张的气氛却没有褪去。 何厨头甚至拍了拍手,严厉的看着另外三人:“你们都听见了。爷喜欢!动作麻利点,可别让爷久等了!” 那三人忙不迭的点头,厨头也走回自己的案板,专心致志的做自己分内的活,不再分心去看谢宝珠。 这倒是让她轻松了些。 谢宝珠松了口气,想了想,还是把那求人的事压到心底。 这罂粟粉的事,虽然是钱翠兰恶意诬陷她,但自己是身正不怕影子歪,求个公正,也是为了防止自己再落入险境。与其花心思去想怎么求人,不如先把这顿饭做好。 自己这顿饭如果得人喜欢,贵人又真的有意帮忙,那席面后总归是要见面的。到时候再见机行事也不迟。 沉下心,谢宝珠开始做饭菜的炒制。 汤水一类的菜能保温,现在也快出锅了,几道大菜里头的梅菜扣肉是熟了调汁就行,而烧麦和虾饺也都剁好了馅料,包制的受罚那副厨一看就会,也用不着她操心。 现在唯一需要她亲自动手的,就是咕噜肉、菊花鱼、九转大肠、油爆双脆、龙井虾仁和灌汤包了。 首先是灌汤包。 谢宝珠把自家做好的皮冻倒扣到案板上,用菜刀切成小碎块,和肉馅一起拌匀,又叫了糕点厨子来旁观。 她将擀的薄透的包子皮放在手心,将那肉馅舀了一勺放在皮上,麻利的捏了一圈褶子,递给厨子看。 “和平日包包子也没什么差。”她解释道,“就是这顶上的口不能封的太死,这包子皮太薄,皮冻上锅后被水汽蒸化了没处发,包子皮就容易破。其他的倒是没有要紧的。” 听到她说着皮冻上锅会化,这糕饼厨子就回过味来了。 原来这灌汤包里的汤,就是这冻好的皮冻! 糕饼厨子被这点子惊得两眼发光:“姑娘,你这点子真是绝了!这皮冻是怎么做的?还能放在包子里化成水!” 谢宝珠笑了笑,并不搭话。 把这位打发去包灌汤包,谢宝珠又开始做几道大菜。 那菊花鱼是她早就切成花的,如今腌好了,她便捏起一片鱼,绕成一朵菊花,沾了粉,才用筷子夹着花根部分,将鱼片放入油锅。、 本来聚成一团的鱼片入了油锅便散乱开来,像是一朵待开的花终于盛开了一般,开的张扬无比。 捏着筷子等了一会儿,见那似菊花一样的部分都被炸了定型,谢宝珠才松开筷子,让这朵菊花整体入锅,再炸片刻。 她炸了这一朵,其他的就由炒炸厨子来做了。 剩下的油爆双脆、咕噜肉倒没什么新奇,就是将切好腌好的食材炒制一番,再加上炒好的酱料罢了。而龙井虾仁也不过是把酱料换成龙井茶,旁的什么都没加。 这几道搞完端上前厅,厨房里顿时清闲了许多。最后剩下的,也就是重头菜,九转大肠了。 这道菜虽然用的是猪下水,但里面添加的调料可谓是这十八道菜里最多的,毕竟这卤料就花了不少。 把套成一节一节的朱大成捞出来,切成长度均匀的段,又用细小的竹签扎好,谢宝珠开始调制。 因为前厅催的急,虽然有双皮奶和几道菜打底,这猪大肠卤的时间也不太够,只有半个时辰。犹豫了一下,谢宝珠在酱油里稍微加了些调料,希望味道不要那么淡。 酱油给洗的白净的猪大肠上了一层淡淡的酱色,看起来也不那么肥腻。油温七成热时,谢宝珠将这些扎好的大肠圈放到油锅中,炸到红色捞出。 她又另起了一锅,用白糖炒出糖色,放进炸好的猪大肠,再慢慢地倒入料酒、米醋、少量的水,以及最后调味的白糖胡椒粉,煨了片刻,让汤汁浓稠大肠入味,才将猪大肠捡起装盘。 这一道猪大肠做完,其他的菜都上了好一阵了。 怕来不及,谢宝珠也没搞什么装饰拼盘,就把猪大肠放好点了些葱花,就叫侍女送了上去。 之后,厨房才算是彻底清闲下来。 不过,清闲的也只有这几个大厨,谢宝珠本人是清闲不了的。 她正被几个厨子围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询问这几道大菜的做法。 “姑娘,这皮冻是怎么调的?怎么入锅就化成汤汁了?” “姑娘,你这鱼得用什么样的刀法?还有那油爆双脆,得切成多薄才会又嫩又脆?” “姑娘——” 明明只有三个人,谢宝珠却像是面对了一堆人一样,问题多的她都不知道先回答哪个。 不过很快,她就被人解救出来了。 “谢姑娘可在?” 青荇从门外迈步进来,微笑的看着后厨的几人。 那几个厨子顿时睁大眼睛,往后退了一步。 何厨头更是惊讶:“青荇姑娘,这菜才刚上完,几位爷还未用完?” 这饭做得好,找人封赏是应当的。 不过这九转大肠上了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有,这饭都没吃多久呢,就把厨子叫到跟前打赏,这他们还是头一回遇见。 青荇微微一笑:“我只是提前来候着罢了。谢姑娘做了这么多菜,怕也是累着了,自然得等她休整一番。姑娘,请随我来。” 何厨头这才放松了些。 他笑了笑,也跟着催谢宝珠:“姑娘,你快去。这衣服合不合身,也得提前准备。” 谢宝珠这才反应过来。 也是,做了那么多炒菜,衣服上难免有味道。 她应了一声,便跟着青荇出了后厨。 第186章 正事 青荇带着谢宝珠去了另一处院子。 虽然宝瑞阁有给沈珈送点心的事,但小二们从来都是把东西送到门房那里就不再往里进,这自然也是谢宝珠头一回在冉新林的小院里行走。 也因此,当她把自己换衣服的小院和屋子打量完毕,她对厅堂上要做的事也有了几分打算。 本来,她是不很喜欢求人的,尤其是这种算是只有一面之缘的贵人。 但青荇带她换衣服的地方是一处单独的院落,带她进去的更是院落中的主屋。屋内的陈设和衣物全都是女子所用,大约是青荇自己的物件。 谢宝珠知道,这院子是冉新林的,那位贵人应当是冉公子的上司、或者朋友。 可冉新林自己身边都没几个婢女小厮,这位贵人借住一段时日,他的婢女就能独占主人家的一处院落,这简直是闻所未闻,更别提他随身带的那四位大厨了。看刀功,那都是身经百战的厨子,福聚楼求都求不来的人才。 这样的身份地位,贵人的侍女还特地来提醒自己如何求助,那自己不用可就是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好心了。 敛下眼皮,谢宝珠快快的换好衣服,跟着青荇去了厅堂。 厅堂内,主客们已经用过饭,侍女们正巧把屋子收拾干净了。 趁着进屋的功夫,谢宝珠快快的看了一眼。 四个位子上,沈珈手上正端着一个茶盏,正是这席面的最后一道餐后饮品奶茶,而他的表情也是一如既往的严肃且认真;坐在他旁边的冉新林亦是一副享受的模样。 而另外的两人里,当日所见的贵公子虽然面色不显,并逮着沈珈一个劲的说话,但他手上的茶盏也并未放下,看样子是满意的。 至于这最后一位,也是最关键的一位—— 谢宝珠视线一转,刚好和秦王对上了目光。 对方的威势太足,这种气场,即便是放到她前世,那也是身份不凡的人。 谢宝珠微微一顿,头低了低,和对方错开了视线。 不过,即便是匆匆一瞥,她也还是看到了对方的表情。脸上带笑的话,对这顿饭应该还算满意? 心下稍定,谢宝珠迈进了屋子。 门一开,屋子里的声响就歇了不少,见进来的除了有秦王身边的侍女,还有谢宝珠这个厨子,王羽辰的嘴直接闭上了。 但他闭嘴了,沈珈也喝完了茶,并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赌什么?” 什么? 谢宝珠有些疑惑,屋子里的人却都笑了起来,连青荇都掩面笑了一会儿。 王羽辰的的脸都绿了。 他啧了一声,抬头,半是叹气半是抱怨的冲青荇说:“你说你,这还没做一会儿呢,急什么?这饭刚用完,可叫这木楞子逮着机会寻我错处了!” 青荇并不怵他,只是笑。 沈珈哼了一声,想要开口说话,却又被王羽辰抢了个先转了话题。 “不过,人既然都来了,那我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这宴席做的的确不错。”王羽辰坦白道,随即又说,“但眼下重要的还是那罂粟之害。谢姑娘,这罂粟之事是你上报,那有关此物,你可了解更多?” 提到正事,谢宝珠也不再关注他们之前的话题。 点了点头,谢宝珠沉声应道:“是,我此番状告衙门求冉大人评理的事,正与此有关。” 第187章 暴露的风险 谢宝珠把罂粟的事从头到尾都讲了一遍,连那突然发病来自家田里发疯的病人都没放过。 等她把所有的事情都讲明白了,大堂里也寂静的只剩下呼吸声了。 几个侍女双手交叠于身前,头低低的,一声不吭,几位能做主的人脸色都不好看。 冉新林是满脸羞愧,羞愧于自己竟然没有发现县城里就有这么件祸祸人的事情;秦王面上更是沉的能滴出水来。 要说堂上谁还好看一点的,也就王羽辰一人了。 他抬了抬眼皮,话语里似有几分漫不经心:“既然这罂粟毒性如此之烈,那谢姑娘又是如何知晓此物的呢?还有这些菜品,似乎并不是同一风格啊——” 他说着,还侧过头去看谢宝珠。只是,比起话里的不上心,王羽辰的眼神里有更多的锐利和质疑。 谢宝珠心中一惊,暗自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人太敏锐了! “关于罂粟,”谢宝珠定了定心神,缓缓说道,“这我还是从别人那里听说的。正巧,冉县令和沈公子当时也在。” “我那店面刚开张时,福聚楼的人心有不满,挑着这一天上门砸场子,用的就是污蔑人的法子,非要说店里的菜里下了罂粟,是害人的玩意儿。这罂粟会让人上瘾,对人有害,也是他说的。” “而那来我家地里闹事的人,之前正在替林家做事,也是他夜夜往我家地里泼东西祸害我家田地。这些都是他自己认下的事。他一说,我就怀疑是福聚楼的人给他的罂粟。”谢宝珠攥的手心都出了汗,面上有些为难,“至于这菜品——” “够了。”秦王打断了她的话,并淡淡的扫了王羽辰一眼,“你若是喜欢,叫厨子去学便是。难不成还要在堂上要别人一点一点的教你?” 秦王一发话,厅堂就像是活了一般。几名侍女如同得了信号,纷纷上前给人添茶端点心,那些压抑的气氛也顷刻散去。 王羽辰撇了撇嘴,略有些散漫的往后一靠,眼神也重归于平和。 “我就随口一问罢了。你看看你那些厨子,好歹也是从五湖四海挖出来的,怎么就想不到这些新奇法子呢?”王羽辰啧了两声,“不过要说也是,这香料跟不要钱似得往上撒,再不好吃就是暴殄天物了。” 他还想在说几句,一直沉默的沈珈却是抬起了头,“赌注?” 有他这么个冷冰冰的人堵着,王羽辰算是彻底失了兴趣。 “怕了你了。这么个事你念了两回。”王羽辰咕哝了两声,才叹了口气,“郊外那套宅子归你了,只要你别在提这事。唉,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啊!” 秦王完全没有搭理他,只是看着谢宝珠,给了她答复。 “罂粟的事,既然我们已知晓,那就绝不会姑息。只是天色太晚,这等大事还需在衙门之上论断。姑娘今晚便先在府里歇下,明日再去堂上。” 从被王羽辰质问开始,谢宝珠的心就一直忽上忽下的,根本安定不下来。 罂粟的事还好有那厨子兜着,并不是她先发现的。可这菜品的事就说不清楚了。虽然这时候还没有对菜系有个精准的划分,搞成鲁菜川菜这种八大菜系,但口味做法到底还是有了大体区分。 就算是用她编好的理由,把原因归结于原身于罗家关系亲密,所以看了不少书,自己研发了不少菜。但这种理由只要和罗大少爷通过气,她在哪一边都有暴露的可能性!寻常人还好说,这几位可不一定不认识罗家的人! 而且问题还不止于此。 只要她想往上走,走的越高,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她得尽快想个法子出来! 心中波涛不定,谢宝珠面上则是笑了下,应道:“麻烦几位贵人了。” 第188章 不对劲 相较于谢宝珠的忧心忡忡,去客栈投宿的另外几个人内心都不怎么平静。 谢宝珠被人请走做饭,他们就头也不回的往客栈走去,好像怕那些衙役会追上自己,再审问些有的没的。 等他们走出了一条街,衙门的房子再也看不清了,两个男人才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 “这张家媳妇怎么还跟官府的人有了联系呢?可别是惹到哪位大人了?”那做流水席的大厨嘀咕了几句。 他年纪大,见过的人和事也多,自然知道这官府有多不好打交道。 在加上他们这次来县城,本就是来找青天老爷给评理,看看这饭菜里的毒药究竟是怎么回事,再见谢宝珠被人带走,厨子的心里就忍不住犯起了嘀咕。 可别是她下了毒,被老爷提前知晓,才抓了她?要么,她一个不到二十的姑娘家,怎么能在县里立足,开了店还这么红火? 那年轻的小伙子倒没多想。 “我看就是官老爷请宝珠姊过去做饭而已。”小伙子来县里的时候多,自然也听说过她那宝瑞阁的名声,“宝瑞阁开门的时候,县令大人可是带着朋友去给捧场了呢!除了这些官老爷,县里的大户也去了不少,这名气早都打出去了!” “这说的也是。”大厨心里有些酸溜溜的,但这也是事实。 他只能晃着脑袋感叹道:“唉,我怎么就没这个福气呢!” 比起他二人的猜测和感叹,钱翠兰表现的就太安分了一点。 她就抱着胳膊,默不作声的跟在两人身后,不吭不嗯了,跟个魂儿似得。 为防她作怪,小伙子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眼看着她进了自己的房间再没出来,他才抱着食盒回了房间。 有了落脚的地方,大厨像是心落到了实处,人也放松了不少。 见小伙子这么紧张,他有些好奇的问道:“哎,我说,你咋就盯她一个人呢?” 只有两个人相处,小伙子也不再板着脸,甚至嘴角都往下撇了撇。 “还不是因为她这人不地道!” 坐在桌子旁,小伙子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开始抱怨:“她这人啊,在村里都是出了名的没良心!就请你做饭的那张家。他家惨是真惨,男丁一夜之间全没了。她也不说帮人一把,她就可劲折腾人家!” “宝珠姊的相公,张二哥不是被大老爷征走运粮食去了么?人留下来的十两银子,她都敢拿走五两,说是要给小禾议亲。结果找的还都是些又老又穷的!这不就是吃绝户么!” “这么狠?!”大厨也有些惊讶,“连人家买命钱都要!” “可不是么!”小伙子愈发不屑,“听说之前张家跟她闹了一场,之后两家就没怎么来往了。这好端端的,张二哥办白事,他家来凑什么热闹?要我说,这事肯定就是她干的!” 大厨啧啧了两声,自己也觉得有些晦气:“早知道是这么个人,我就不该让她进后厨帮忙!这后厨啊,最怕的就是两种人,一种是手脚不干净的,一种就是心思不纯偷师的。哎,倒霉!” 两个人又凑在一块抱怨了一阵,才开始收拾床铺准备睡觉。 临睡前,大厨说去上个茅厕,小伙子也没在意,自己先躺到了床上。 可大厨这茅厕一去就快半个时辰,小伙子心里觉得不对劲,起来往屋外看了看。 钱翠兰的房间正对着他的门,如果她出门了,那自己不会一点都没察觉。 那这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厨子跑了?! 难道他才是下毒的真凶?! 小伙子心里一阵凉风吹,惊得他打了个哆嗦,才开了门要往外找人。 但他门刚开,厨子就出现在门口,还和急着出去的他撞了一头,两人都是诶哟一声! “你去哪了?”小伙子警惕的看着大厨,“你不是想跑?” “哎哟,”大厨赶紧摇头,“我跑啥呀!这事又不是我干的,我跑了那不是自己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么!” “那你怎么去这么久才回来?”小伙子还是不信。 大厨满脸无奈,又有一些小讨好:“我这不是又饿了么出这么大个事,我心里也慌啊!上完茅厕,我就去跟掌柜借了厨房,自己做了点菜,吃起来也放心。” 小伙子低头,这才发现大厨的手里还端着个盘子,里面都是些小菜小点心,还都是热乎的。 他这心里的疑惑下去了一半,但还是看着对面的门,并上前敲了敲。 “吃饭了。”小伙子声音的喊了一声。 门内很快便传来一阵脚步声,跟着一道吱呀声,钱翠兰面无表情的拉开了门。 见她也在屋里,还是这副表情,小伙子的心才这地放了下来。 他把菜分作两份,给了钱翠兰一份,又看着她,非要等她进屋自己才回去。 一直没什么表情的钱翠兰嗤笑一声:“你当你看犯人呢?可别最后冤枉了好人,放走了真凶!” 见她这副不屑的模样,小伙子心里那点不安算彻底没了。 “用不着你管!到了衙门上,自有大人审问!” 小伙子硬生生的怼了一句,又眼见着她回了屋子,才拉了大厨回去。 “你可得离她远点!”小伙子还是说了大厨几句,“万一被她找了个空子,叫她栽赃到你头上,那可就洗不清了!” 大厨僵了一瞬,才苦笑着点头:“那肯定的!” 小伙子没察觉他这点不对,自己爬上了床睡在里侧,等大厨把等吹熄了,才慢慢睡着。 第二天,小伙子早早起身,把两人都叫醒了,就要往衙门去。 叫大厨的时候,小伙子还有些疑惑:“你这眼怎么黑了?没睡好?” “可不是么?”大厨叹了口气,面色沉重,“我活了大半辈子,头一次上衙门,还说不定是个什么结果。你瞅瞅,我这小腿肚子都是抖的!” “没事,咱新上任的县令不是能干又厉害么!那才叫青天大老爷!”小伙子安慰他,“咱县的野道士不祸害了那么多百姓!到最后,还不是县令老爷把他们捆了送去京城砍头!他肯定能还你一个清白!” 小伙子这么安慰着,大厨的腿却抖得更厉害了。 他吞了吞口水,说话的声音甚至都颤抖了许多。 “希、希望。” 第189章 造势 也许是昨天谢宝珠被贵人请走的事给了衙役信号,今天三人来的时候,门口的衙役还特意跟他们打了招呼。 “你们是昨天来抵诉状的?”今天当值的并不是昨天那位,但即便如此,他还是笑眯眯的看着三人,态度十分的和蔼,“你们等一等,大人很快就要见你们了。” 小伙子和大厨都有些受宠若惊。 要知道,衙役这门差事,虽然是各家各户服役的出路,但也是能贴近青天大老爷的门路。再厉害些的,能跟师爷搞好关系,那就是有门路,能做好多事了! 而且这服役,能在县里当衙役已经是好出路了。旁人家多的是没门路只能让自家孩子去那河堤路上干苦活,要么就是参了军:前者累能累死,后者打起仗来可就没命了! 这样的人家可比自己家厉害多了,平日哪怕是路过衙门,都不见得这群衙役会给什么好脸色。心情不好了,在衙门前多待一刻都会被他们呵斥,哪还能碰见他们冲自己笑? 钱翠兰的脸色引沉了不少,小伙子倒是精神了些。 但奇怪的是,厨子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他脸皱的像是地里的苦瓜一样。 心中不忿,钱翠兰咬了咬牙,竟然就在门前呼喊起来! “凭什么我们就得在门口等啊!明明我们和那死丫头是一起来的,她为什么就能在衙门里头等?我们就得在外头等大人传唤!还说让青天大老爷评理呢!这还没开始审问呢,心都偏的不像话了!” 她这一顿嚷嚷,把衙役脸上的笑嚷嚷掉了,也把另外两个人惊得起了一身的汗。 厨子离她近,就赶紧拉住她,不让她多话:“你不要命了?” 钱翠兰一把甩开他,不依不饶的盯着衙役:“那这位大人说说看,这理难道不是这么个理?” 衙役收起笑容,皱眉看她:“你说什么人?这府里可没别的外人在!你莫要污蔑我家大人的名声!” “看!还说不是!”钱翠兰也不对另外两人说了,她甚至转身朝街上的人喊,“没别的外人,难道那谢家的媳妇就是自己人了?这还让我怎么放心!” 她的叫嚷声聚集了不少路人,这会儿都围在官府门前看。 可围观是一回事,掺和就是另外算一回事了。 就是旁观的人,他们看热闹就离这三人远远的,隔了有一丈多的距离。这会儿钱翠兰往外看,还非议衙门不公道,他们谁还敢搭话? 钱翠兰也不在意。 她要的只是在大家伙的心里留下一个印象。那就是谢宝珠和官府关系亲密,说不定内里还有龌龊在。 这样,如果证据不够充分、不够详实,那只要县令判谢宝珠无罪,就有可能是徇私! 她还要再往上添几把柴火,却看见人群里分出了一条道路。 “五婶在说什么?” 谢宝珠从外面走出来,很是疑惑的看着她:“什么自己人的?还要带上大人的名声?” 她一出现,钱翠兰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倒是堵到心口里一样,瞪着眼睛也说不出话。 谢宝珠堵过她之后就不再理会她,自己手里又拿了一份状纸递给衙役:“麻烦大人了。昨天那份状纸拟的有些粗糙,这是新改的一份,里面补充了些细节,请大人帮忙送一下。” 衙役愣了下,很快就反应过来她是谁了。 “好说。”他本想自己上前去接,但被钱翠兰这么一折腾,他哪还不懂这疯婆子是冲谁去的? 别说他们只是揣测上咦,就是这姑娘真的有什么关系,他也不能当个蠢货,明目张胆的把关系漏出去啊! 这么一想,衙役跟脚底生根了一般,动也不动,等谢宝珠把状纸都快递到脸上了,才接过手,粗粗的看了一眼。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可把他吓了一跳! 这一看,把他脑子里什么走关系、揣测都给扔出去了,脸色也严肃了起来。 “你们都在这里等着,一个都不许走!”衙役厉声呵斥着,扫了眼前的四人一遍还不放心,又另找了两个人,一个守门,一个看管他们四个,才继续说道,“此事关系重大,闲杂人等,速速离去!” 早在衙役发难的时候,旁观的人就跑了不少。如今衙役言明赶人,人群散的更是飞快,再也没人议论这“官府里的弯弯绕绕”了。 钱翠兰觉出不对,心里更是慌张的很。 “喂!”钱翠兰抓住谢宝珠的衣服,语气不善的质问她,“你又在诉状上添了什么东西?!昨天送上去的诉状可是我们四个一起看着那书生写的,就是毒药的事,再没有别的漏了!你别是又往上写了胡搅蛮缠的东西,就为了往我身上泼脏水?!我警告你,别想耍这些花样!不然吃不了兜着走的是你!” 谢宝珠甩开她的手,淡淡的看着她。 “你怕什么呢?这罂粟的毒要不是你下的,那我添上的东西自然和你无关,大人审清了你就可以走了。” “我怎么知道你诉状里加的是什么?你递之前总要给我们看一眼!”钱翠兰不依不饶的叫嚷着,“你赶紧把状纸要回来!不然我可不认!” 谢宝珠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我说,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是我状告有人在我家宴席上投毒,可不是和你联手报官!这状纸我想写什么就写什么,还轮不到你来看这里面的内容!” “你!——” 钱翠兰还要抓她,那负责看管的衙役已板着脸过来审视:“干什么呢!闹什么呢!官府门前!不得喧哗!” 钱翠兰恨恨的咬了咬嘴,却也只能作罢。 在她想法中,谢宝珠被贵人请走,不管是干什么去了,总归是见到了大人。既然见到了人,那肯定要说罂粟的事。所以她先下手为强做了布置,还准备了备用的底牌,再加上高人的算计,她怎么样都不会输。 可她这心里,怎么就这么慌呢? 不管她如何恐慌,这诉状已经递了上去,就成了定局。他们这些人也只能在大门前晃荡等待。 而就在这焦虑的氛围中不知等了多久,府里头终于来人了。 “大人已看过了诉状,你们随我入府,马上升堂!” 第190章 鲜明的对比 来不及再顾及自己的心情,几个人匆忙的点了点头,跟着那衙役就往府里头去。 走在路上,谢宝珠看了另外三人一眼。 钱翠兰在她家里下毒,甚至也不怕报官,想必是有自己的手段的。不过,相比于在春阳村的自得,她在官府里头的时候,要比她想的要焦虑。是因为自己在诉状上多添了东西么? 那她就得想想,要说些什么话,才好把她背后的主使人套出来了。 不过,除了钱翠兰,大厨的反应也让她觉得有些奇怪。 大厨应该是无辜的,不然他也不能在几个村里做了这么多年的流水席。 可走在官府里的小路上,大厨却有些哆哆嗦嗦,整个人也是微微佝偻着,看上去十分心虚的样子? 他怎么回事? 谢宝珠又看了同村的小伙子一眼,后者走路一板一直的,手也轻微的有些颤抖。 而那大厨本来走在小伙子前头,这会儿也稍稍落了脚步,跟小伙子平行,小声的说着:“哎,这府里咋这么安静” 小伙子舔了舔唇,声线里带着颤抖。他故作镇定的说:“应该都在忙?” 大厨还想再说,衙役回过头看了他们一眼,立刻就把他的话堵到了嘴里。 大概是慌张,毕竟民对官,总有一种淡淡的恐慌。 谢宝珠没太在意,跟着衙役走到了堂上。 临进门的时候,谢宝珠抬头看了一眼,很快又垂下头去。 怎么这群贵人全来了?! 注意到这点的不只有她一个人,钱翠兰也看到了。她同时看见了谢宝珠面上的吃惊。 果然!这贱人果然是去找了关系! 钱翠兰微微咬牙,想抬头询问,却又犹豫起来。 这三个人看模样看衣服,都是顶顶厉害的。那气势那布料,比起他们张家最有钱的二房都华贵!这样的人,她顶撞了会不会出问题?而且,谢宝珠那死丫头能请到这么好的贵人给她出头? 她这一犹豫,衙役们也已经拿起板子,开始锤击地面高呼威武了。 堂上,冉新林端坐在公案后方,姿态威严的看着他们四人,昭示着审问的开始。 “堂下何人,所告何事?” 虽然心中早有铺垫,但听到这种和前世电视剧一样的话,谢宝珠还是有些想笑。 不过,比起电视剧里的场面,实际审问时要做的事情要更多一些。 作为原告,谢宝珠被人带到公案左边的石头上跪下,开始说明自己的诉求。 “民女谢宝珠,春阳村张家二子张明瑞之妇。”谢宝珠很自觉的把户口报了一遍,“今日抵诉状,是想请大人主持公道,查出在我家宴席上下毒的人。” “民女的丈夫遭遇不幸,这几天正是做白事的时候。被告钱翠兰,是张家五房的媳妇,是民女的五婶。之前我们三房与五房有些冲突,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来往。做白事宴席的当天,也就是昨天,她借口要和民女家和解,要在白事上帮忙。民女虽不情愿,但她到底是长辈,于是便请她去后厨,和这位厨子一同做事。” 谢宝珠尽量把事情梳理清晰,好叫所有人都听明白:“两人在后厨做事时,民女曾去后厨查验过食物。那时的糕点食物都还无事,也没有奇怪的味道。但民女离开后不久,后厨把菜品上到席面上时,有人觉得这菜十分鲜美,之后有有人发作癫狂。民女才知道,这饭菜里被人下了毒!” 虽然她尽力把事情描述出来,但光从表面看,整个事是很莫名其妙的。 冉新林也就顺势问道:“这菜品鲜美,与下毒有何关联?” “大人有所不知。有一种毒名为罂粟。”谢宝珠解释道,“这种毒做粉状时,放一点点在菜中,可令菜品鲜美无比回味无穷。但这毒会令人有瘾症,吃多了会令人癫狂,除了吃罂粟再也提不起劲干其他的事,人也会消瘦如柴。严重些的,还会因为呼吸困难而送命!民女这才称其为毒药!” “民女所说的有人发作癫狂,正是因为吸食罂粟过多成了这副模样!那人发作时,涕泗横流,扑到在地毫无仪态,就是为了求人给他一份罂粟粉,好缓解他的这份痛苦!”谢宝珠诚恳的看着冉新林,“民女的五婶,被告钱翠兰,一口咬定罂粟是民女下的!可这罂粟民女根本没有!还请大人还我清白!” 冉新林点了点头,一拍案木,示意被告开口。 钱翠兰不像谢宝珠一样冷静理智。她被按到被告石上,张口就是哭喊。 “大人,你可要替我做主啊!” 她袖子一抹脸,这眼泪说来就来:“大人,她三房这丫头就是个白眼狼,是做不得数的!是,我是跟我三嫂闹了不快!可我这不是想跟她和好么?她家没了汉子又没了儿子,一家四口男人,几年里就去了三个!剩下的这个还在县里读书,怎么着都是顶顶要紧的事,怎么能让他回来处理这鸡毛蒜皮的小事!我这是怕她们一家被吃绝户了,才想着舍了脸皮,来替她家操心啊大人!” 她这一通话又是人情又是喊冤的,怎么着就是没有和案件相关的话,和谢宝珠的陈述对比起来,听得让人头疼。 坐在左侧的王羽辰撇了撇嘴,打了个哈欠又扇了扇风。 “关于这毒,你有什么辩解的?”无奈之下,冉新林又拍了一下,让她说要紧事。 “毒,那是他们张家给的啊!我是真的不知道啊!”钱翠兰抽了一下,“我们两家闹翻就是因为她这个白眼狼!她闹翻之后还在村子里到处说我们五房的坏话!我这次去求和,可是央了我儿子好久!是跟着他们一起去的!这毒要是我下的,那我儿子儿媳以后的日子可还怎么过?而且,下毒害人可是损阴德,要遭报应的!我怎么也不敢做这种事啊!” 不管冉新林怎么问,钱翠兰就是咬死了自己没干过。 审问不出有用信息,冉新林转而去审问证人。 那大厨哆哆嗦嗦的还没开口,小伙子倒是提前说了。 他的声音虽然抖的明显,但好歹把话说清楚了:“大人,来的时候我们把后厨里的菜,和没做完的都包了一份,现在都在这个食盒里。” “对啊大人!”钱翠兰眼里简直像亮了光,“这菜都在这了!验一验不就清楚了?我可是从头到尾都用的他张家给的东西,真要有问题,那整个菜都应该有问题!” 这话听上去很有道理,冉新林低眼思考了一阵,便叫人把食盒拿了过来。 见县令用了她的建议,钱翠兰松了口气,人也得意了不少,甚至还冲谢宝珠甩了一眼。 谢宝珠的心里有些凝重。 她不在的时候,钱翠兰做了什么手脚? 第191章 诬陷 虽然有食盒做证据,但是怎么验明菜里被下了毒却是一件难事。 罂粟这种东西,伤害的是人的神经,对身体的伤害在长期成瘾之后才会有更多的显现。即便是在现代,查验此种精神毒药也是用仪器分析它的成分,从而进行鉴定。而在没有仪器的情况下,巡逻安检是需要缉毒犬的帮助,嗅闻出特定毒药的味道,再检查发现毒药的。 可这种狗狗,也是在部队经过精挑细选,又经过大量训练才能正式上任。人家也是属于部队里的公务员,是有编制的! 这种狗,古代怎么会有? 冉新林虽然听了证人的话接收了证据食盒,却也没有第一时间下达命令,大约也是在思考验毒的事情。 谢宝珠跪在石块上,努力回想着前世有关罂粟的新闻。 要说日常生活中接触罂粟壳最多的地方,大概就是火锅店了。总有不法商家为了挽留客人,在火锅里放罂粟壳,之后引发食物中毒的情形。 在谢宝珠的记忆中,出事最明显的大概就是孕妇了。因为怀孕免疫力低下,孕妇在食用罂粟壳后很容易中毒呕吐,严重的还会流产。 但这也不可能找活人以身犯险。不然,找一条怀孕的母狗? 谢宝珠还在犹豫,冉新林已拍了拍案木,命人去寻动物来。 顺着衙役离去的动作,谢宝珠的视线顺势移到了钱翠兰的身上。 正如她所怀疑的一样,在冉新林派人去找动物试毒的时候,钱翠兰的脸上就浮现出了一层喜色,似乎她就要达成所愿,洗清自己的冤屈了。 所以,她是在证据里动了手脚? 谢宝珠将视线挪到食盒上。 昨天她并没有跟着另外三人一起住客栈,食盒被动手脚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食盒是被同村的小伙子看管负责的,同时他还要看住几个人不让任何一个嫌疑人逃跑。这样一来,三人投宿客栈最好的方案,就是他和大厨一间屋子,钱翠兰住在他对面或者隔壁,这样她有什么动静小伙子立刻就能发现。 但同村的小伙子做人是出了名的正直,在堂上虽然说话不大利索,但也是堂堂正正坦坦荡荡的,全然没有做亏心事的心虚。而且他也是见识过、参与过之前两村争斗的,出于良心或本能,都不会再下毒。 那么,下手的是大厨? 谢宝珠看了一眼厨子。 比起昨天,厨子的神态和脸色都黄了许多,两个眼睛下方还挂着深深的眼袋,似乎是没睡好。 再联系上他今天升堂时的忐忑不安,谢宝珠还有什么想不到的? 可她和大厨无仇无怨,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宝珠有心想问想揭穿,但话在嘴边绕了一圈,还是咽了回去。 她观察堂内人的时候,钱翠兰也在观察她。 看着谢宝珠的视线在食盒和大厨跟上转了几回,她的心里特别痛快! 这还不够,她挺直了腰,跪在被告石上大声的说着:“都要验毒了,你还不认罪?你要是说实话,婶婶我也不是不能给三嫂一个面子,放你一马——” 她那尾巴毛都快翘到天上了! 冉新林上任后接过多少案子,从小户之家到富贵家族,什么人都见过,却还是头一次看见这等无礼闹腾之人! 他眉头刚一皱起,立在一旁的师爷就察言观色的大喊一声: “肃静!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岂是你说放过就放过?!” 陡然被训斥一声,钱翠兰还是打了个哆嗦。 她终于安静了下来。 负责找动物的衙役速度也快,就这么吵吵的一小会儿,他就寻着了两条狗,并牵到了堂上。 接下来,就是验毒了。 四月的天气虽然还没有夏天那么炎热,到底是恢复了暖意。这么一盒子菜放了足有一整天,虽然还没有臭到熏天,但到底是变了些味道。 不过两只狗子也不嫌弃,那菜盘一放到地上,就摇着尾巴等着吃饭。为了对比,两只狗一直尝成品的菜,另一只则吃半成品的。 也幸亏谢宝珠尝过的糕点里有肉馅的,即便是生的,但只要有肉,那狗子就能吃下去。 但结果如谢宝珠之前想的那样,两只狗子吃的头也不抬,看上去很是满意,身体上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对的地方,自然就无法分辨到底这毒是哪个环节下的。 这结果是如了钱翠兰的意。 她像是得了什么圣旨一般,整个人昂起头,犹如一只战斗意图慢慢的母鸡,嘴里也嘈杂的喊着: “大人您看!这两份是一样的!要是有毒,那肯定是她做主家给的药粉!这事和我全无关系啊大人!” 她那边高呼着要大人下论断,冉新林却不急。 他甚至还跟沈珈对了对眼神。 “真相如何,还需审问完再做定论。”他按着程序,把最好一名证人也审问一番,“李云武,横娄村人,平日以流转永华县附近村子做流水席为生。虽然原告并未状告你下毒,但后厨里并非只有被告一人在场,下毒一事你也有嫌疑。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随着冉新林的问话,谢宝珠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果不其然,那大厨一听到冉新林的声音,整个人就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说:“大人明鉴!大人喜怒!小人是冤枉的啊!” “冤不冤枉,还需问清了再谈。”冉新林不轻不重的答了一句,并一拍板子,喝道,“后厨里究竟发生了何事,这毒药又是从何而来,速速答来!” 大厨打了个激灵,口中的话都说不成句子:“我说、我说!大人,我说” 他连着念叨了一连串的话,才偷偷摸摸的瞄了谢宝珠一眼,跟着期期艾艾的说道: “这、这菜里,菜里是、是被下了毒!” 谢宝珠跪在原告石上,内心疯狂的思考自己应该如何洗净这盆泼到头上的脏水,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大厨。 做了亏心事,大厨自然不敢再看苦主。 他把头抵在地上,吞了吞口水,发狠的说道: “这药粉是他们张家给的!装在一个瓶罐里头,说是能让饭菜更好吃!大人!我不知道那东西有毒,我以为那就是普通的调味料!大人,我是冤枉的啊大人!我真的不知道那东西有毒!” 第192章 作假 大厨这一作证,堂上的人神情各异。 冉新林是多看了大厨一眼,沈珈是皱眉,另外两个人里,秦王没什么反应,王羽辰却是不屑的哼笑一声。 连师爷都多问了一句:“衙门里可由不得你胡说八道!这药粉究竟是谁给的!快速速招来!” 那大厨被他一吼,整个人吓的在地上磕起头来。 “大人明鉴!大人明鉴!小的、草民真的不敢欺瞒大人啊!这东西真的是他们主家给的,不管我的事啊!” 师爷一再发问,大厨就是咬死了是张家有的药粉。问话到这,师爷就有些为难的看向县令老爷。 贼喊捉贼就罢了,这原告可是告发了毒药的利害之处,是上报朝廷也能引起重视的东西! 她真要是贼喊捉贼,那岂不是把自己坑了? 不过也说不准,这罂粟的毒瘾危害,他一个掌管永华县文案的师爷都不知道,她一个开店的小老板又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这厨子说不定说的就是真的…… 师爷的心思转了又转,不过也就是在心里想想,决断可是要由县令做的还轮不到他说话。 他一消声,就给了堂上三人一个错觉,好似给谢宝珠定了罪似的。 钱翠兰心中暗喜,忍不住开口催促道:“大人——” “大人,我怀疑厨子作假!” 钱翠兰一愣,就叫小伙子抢了先。 小伙子上衙门的时候还有些紧张,但如今举报人做假证时,反倒是理直气壮,连说话声音都不抖了。 “大人,这厨子跟我走的时候,还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当时宝珠姊、原、原告还说只是请他来作证,不会波及到他的。”小伙子说着,脸都红了大半,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激动的。 “这跟他刚刚说的完全不一样!”小伙子很生气的看着厨子,把厨子看的头都不敢抬,只能紧贴着地面: “张家的流水席出事的时候,张家人是请了里正过去的!如果毒药是张家人给的,那厨子当时就该说出来,请里正决断!而不是现在这样拖到衙门又改了态度!” 钱翠兰没想到这无关紧要的村里人居然会站出来给谢宝珠作证,她三房什么时候跟春阳村的人关系这么好了?不该是人人都怕她家的那个扫把星么?! “大人,我,我还想说,”小伙子犹豫了一下,见没人呵斥他,才结结巴巴的往下继续说,“我觉得这个事,应该不是宝珠姊做的……” “哦?你说说看。”冉新林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刚才的理直气壮是出于正直,不肯看好人收到冤枉,这次的话却是有一点私心在了。小伙子因此说话也有些紧张。 “之前,我们春阳村跟隔壁春绿村打过一场,就是因为这个罂、罂粟。”小伙子挠了挠头,继续说,“他们村儿有个年轻人,好事不做,收了人家的钱去张家的地里干坏事。二十来亩好地啊!活生生叫他折腾的粮食都长不好!” “那人就是吃了罂粟中了毒,那脸都没肉了!跟骨架子似的!他人也半醒半迷糊的,醒的时候想扔了那毒,迷糊的时候又忍不住寻过来找,不给吃就整个人口吐白沫翻白眼摊地上,老吓人了!” 一听到有关毒药的关键信息,三个旁听的人立刻收敛了神色,认真的听着小伙子所说的内容。 但比起他们的专注,谢宝珠却觉得自己有一点不妙。 虽然她很感激小伙子能站出来帮自己说话,可他如果把自己讲明的如何戒瘾的事讲出来,那就真的太不妙了! 她昨天刚刚被王羽辰怀疑过菜系的口味不同,这罂粟如果她了解的太多,那自己又要被怀疑了啊!! “那时候宝珠姊刚刚好赶到,让人把药丸放到了那人的嘴里,才把人弄明白了,不然还真可能抽癫过去!”小伙子越说越激动,手上也开始比划起来,“人醒了,我们才知道这玩意儿是福聚楼给的!那么害人的东西,他们就敢在店里卖!呸!坏良心了!” 谢宝珠心里一紧,果然看到四人的神色都有些变化。 “之后也是宝珠姊告诉他们,这玩意好难戒,必须得把人按着慢慢抗过去才有活路。”小伙子说着还有些遗憾,“村里见识过这一回,还想着赶紧告诉别家,省的好好的人就被这毒药害了,谁知道席面上就有一个……唉,害人不浅…” 对于小伙子所说的解决方法,秦王和王羽辰都觉得不太满意。 有毒,那应当有解药才是,只靠硬抗,却是太强行了些。 谢宝珠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他们询问的声音,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相较于她的轻松,钱翠兰和厨子就很尴尬了。 钱翠兰脸色难看的跪在石头上,含在嘴里的喊叫怎么都出不了口: 怎么没人跟她说这档子事! 而大厨则是直接傻了。 他额头的汗流了满脸,甚至滴到了地上,干燥得嘴唇粘在一起,让他想说出口的话细如蚊喃。 “大、大人,我——” “既然有人怀疑证人作假,那就换个法子。” 大厨惊恐的抬起头,发现说话的不是县令也不是师爷,是那位一直坐在左边旁听缺不发声的贵人。 王羽辰懒洋洋的打开折扇,点了点师爷:“去,把证人都带上来。既然狗吃了不明显,那人吃了总有反应?顺带还能对一对,看看这毒药究竟是从哪流出来的。” 大厨顿时如坠冰窖。 钱翠兰却还不觉得丧气。也不知道是无知者无畏,还是根本想不到那么多,她甚至还想开口,让县令官快快的把谢宝珠的罪名定下来。 “大人,不管怎么样,酒菜里都是有毒的,就算再找人来试,那也是她三房给的毒药啊!”钱翠兰还聪明了一回,分析了起来,“您可不能放过这种恶徒!得让她下大狱才成!这也太害人了!村子里的人都来吃饭了呢!” “你倒是清楚。”王羽辰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不过,是否入狱,那还有待商榷。” 钱翠兰瞪大了眼睛:“凭什么!她明明下了毒!为什么就不下大牢!” “就凭她检举了毒药。”秦王终于开口了。 他语气淡漠的说着:“功将抵过,自可以不入大牢。其它人,主谋做案却视而不见并意图隐瞒,如何行刑,便听县令判决。” 钱翠兰还没反应过来,大厨已开始扑通扑通的在地上磕起头来。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这假证,这食盒,都是有人威胁我做的啊!大人饶命!” 第193章 真正的试毒 从厨子反悔开始,钱翠兰的脸色就变得铁青无比。 她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大对劲,且已经脱离自己的掌控了。 明明那位大人在找上她,并要求她做这件事的时候,说了永华县的县令根本就不足为虑。以他的本事,别说是保她无忧,就是她真的事情败露,他也有办法把自己捞出来。 可现在是怎样的情形? 听这几个人的意思,他们还打算查上那位大人! 钱翠兰咽了咽口水,心中突然有了一丝不确定。 难道,这群人真的比那人强?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就被钱翠兰甩开。 就算是从京城里来的人又如何!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呢! 那位大人可说了,就是京城,就是那皇帝老爷,照样也奈何不了某某世家,过得可憋屈了呢! 半是自我安慰,半是坚定信心,钱翠兰硬是听那厨子把哭嚎声喊完了,才忍无可忍的喊了回去: “你说谁威胁你的?!我一个妇人,我能逼迫你什么东西!这有的就是有的没有就是没有!你可别想着见风使舵看菜下碟了!谁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在村子里的时候不说,来衙门了怕暴露才肯说!你这人嘴里可还有一句实话?” 一听钱翠兰这语气,大厨心里就彻底凉了。 他到底是个男人,被一个妇人这么嫌弃辱骂,他自己也生了几分怒意,抬起头就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直直的看着钱翠兰。 “看我做什么?我说的哪里不对?” 论对视骂架,来几个男人都比不过一个乡野妇女。 钱翠兰非但不心虚,反而理直气壮的瞪了回去:“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谁知道你呢——” 大厨呼呼的喘着气,还要反驳,师爷却一声训斥:“肃静!衙门之上不得喧哗!” 再怎么生气,厨子也不敢忤逆官老爷的意思,只能憋屈的低下头,不再做声。 堂上沉默了好一阵,外面才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就在这么沉默的环境中,王羽辰呵笑一声,合了扇子。 “常人脚步,虽不如练家子一般稳重,却也还算踏实。这几人,倒是虚浮的像飘絮一般了。” 冉新林面色沉重的在思考,秦王也不接他的话,其他人就更不敢接了。 王羽辰则是意味深长的看着厨子,不紧不慢的说道:“这毒可得好好查查。沾了这档子事,还想着手里有多清白那是不可能的。怕就怕,知情人心有戒备,他亲近之人却不明底细。若再遭了道子,那可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啊” 厨子听着心里一紧,但反应倒算不上太紧张。钱翠兰的脸却是刷的一下由青转白。 王羽辰的话虽然挑拨的很明显,但是情况也给人挑明白了。 你在前面替人家卖命,干的都是些坐大牢害人命的事情。家里人若是知情还好,若是不知道,那他们会不会偶尔误食从而中招? 如果你干够了,想从里头抽身,那些人会不会让你的家人也染上这些糟心的东西,以此来逼迫你继续为他们卖命? 钱翠兰一想到这些,就觉得自己手脚都在发凉。 不怪她想的太多,实在是她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 张明兴一直都是顽固不讲理的性子。以前他能为了周雪璇连着追人家好几年,甚至还找了小混混设计圈套博得美人心;自己养了他这么多年,不过犯了些错,他就能能为了媳妇不要老娘,二房说把自己送到尼姑庵里,他就连拦都不拦! 宴席上那个得了瘾症的人,正是给她药粉的人找来的。为了事情能进行的顺利,钱翠兰还专门去看过这家人。明明几年前还是家底颇丰的一个家庭,如今却破败的连屋顶都是漏的!问他们为什么不修,只说家里没钱,钱全被孩子拿去买药粉续命了! 要是真的让明兴碰到这害人的玩意儿、得了瘾症,那他们五房就是真的没活路了! 堂上偶尔会吹进来一阵风。钱翠兰方才还觉得这风是畅快人心令人舒爽的,这会儿就觉得风吹的她整个人都想发抖。 但不等她想清楚自己要怎么抽身,王羽辰要的人已到了。 听这位贵人说脚步虚浮的时候,堂上的人心里就有些发虚。等他们真见到了人,那心里的骇意识止都止不住。 事业一共带来了六个人,各个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有一个衙役们都还认得! 但就是这个年纪的人,走路歪七扭八,站着松松垮垮不像个人样。他们面上消瘦的见了骨头,眼皮也松塌的搭在眼睛上方,活像是刚从从地里爬出来的。好一点的就是没精神,差一点的眼睛都错了位,里面甚至有一个人连嘴巴都歪了,明显是得了瘫! 这下子,连钱翠兰都闭了嘴,又是警惕又是忐忑不安的看着这群不正经的人。 天知道,她找去的那家孩子虽然得了瘾症,但看起来还是个正常人啊!怎么、怎么还有活成这副模样的人! “时间紧迫,也只能找到这么些了。”王羽辰撑直了身体,应当是想仔细看他们的反应,语气却很是冷淡,“来,验验毒。看看那盒子里究竟有些什么。” 这些人在堂上到还算清醒。但面对这么多人,面对王羽辰这明显不屑的语气,六个人里,也只有一个看起来最精神的人面有愧色,其他人都只是麻木的站在原地,等着衙役给他们拿饭菜试毒。 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中,五个人面色平淡的吃完了衙役给的糕点,唯一有羞愧感的人挣扎了一下,也吃下了被蒸熟了的肉丸子。 所有人都在盯着他们,看他们会作何反应时,谢宝珠默默地挪开了眼。 也不知是说钱翠兰大方,还是说她恶毒,那些做好了的糕点里不知道被她掺杂了多少罂粟粉,几个人吃完了没一会儿就发起癫来。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几个人面色潮红,满脸陶醉,喉咙里发着不明的奇怪声响,四肢不成章法的舞蹈着。有一个玩的太高兴,甚至还扒起了自己的衣服。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在他们越闹越疯的时候,五个男人同时起了兴致,竟然就互相扒拉着要去啃对方、去拱对方的身体!胆大的、彻底失去理智的,还会去扒拉周围的衙役和证人,吓得衙役连敲了几下板子都没能把人震醒。 这还是在衙门、实在官府! 秦王早就挪开了眼,不去看这些不堪入目的场面,王羽辰则是用扇子点着人,研究着他们的反应。 一直沉默的县令终于做出了反应。 他一拍惊堂木,半是可悲半是无情的看着堂下的乱状,沉声道:“来人,去钱、李、张三人家中搜查!” 第194章 押入地牢 搜查要时间,但堂上的判决却是不能拖。 虽然从证据上看,食盒内的食物都有毒,这对谢宝珠是不利的。 但无论是王羽辰的恐吓,还是这群瘾症之人的反应,这些现实都给了大厨一击重击。 不需要冉新林在开口审问,厨子便哭喊着在地上砰砰磕起头来,只求县令老爷能给他一个辨别诉说的机会。 冉新林要的就是这个,自然也不会阻拦他。 之后,厨子就顶着一脑门的血,开始哭诉自己是怎么被钱翠兰“胁迫”的。 “毒药的事,我是真的不知道,在村里的时候,他们就说作证就好,我就来了。” “昨个儿这谢、张家的媳妇被大人请走了,我们就去客栈投了宿。我这人,天生的胃口大,就算晚饭吃了,夜里还得吃一顿夜宵才管饱。然后、然后,跟客栈掌柜的借了厨房,我就碰见了那、那姓钱的” 厨子说到这里,还偷偷摸摸的看了钱翠兰一眼,似乎是在惧怕着什么。 冉新林一皱眉,师爷便了然的呵斥道:“乱看什么!继续说!” “是、是。”厨子打了个寒战,不敢再看,闷着头继续说。 “我们在院子里碰见之后,她突然问我听没听说过春阳村张家的名声,说这样的单子我也敢接。本来,回客栈的时候,和我一间屋子的小哥已经告诫过我,说她不是什么好人,我也就没想理她” “谁知道,”厨子咽了咽口水,“她说,说这一户是出了名的扫把星!一家子克夫克妻克儿子媳妇,全家都是天煞孤星的命格!一家九口人,这五六年就死了三个!现在办的这个白事,就是死的第四个人!” “而且他们还不止克自家的人,他们还克别的东西!他们自家二十来亩的地,都被祸祸的收成不好,长势不行,只能靠卖儿子给人当兵,拿拿一笔买命钱活命了!” 这话一说出来,谢宝珠只冷眼瞥了钱翠兰一眼,与她同村的小伙子却按捺不住了。 “她就是胡说!”小伙子愤怒的看着钱翠兰,“那、那地是被别村的人收钱祸害了!才不是什么天煞孤星扫把星!那个、小禾的命格,是城里那什么、和虚道长给看过的!是正常人!” 听到他说和虚道长,秦王顿了顿。王羽辰则是颇为意外看了谢宝珠一眼,也没说什么。 另一边的钱翠兰却有些蒙了。 她再怎么惹事再怎么胆大包天,自己也只是个妇人。说的难听些,她的见识都比不上县城里正经的大户主母。 要怎么把三房报复回去的想法和担忧自家儿子的安危搅合在一起,连带着对几个莫名出现在衙门上的贵人的恐惧,她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她现在还有的,也就是一些自私的本能。 “那什么道长你们谁听过他的名字?说不定就是骗子!”钱翠兰不假思索的反驳道,“还有,要不是命里克亲,三房怎么就败落的这么快!你还说不是?” 小伙子有些生气,但这的确是事实,他方才也想起了这点。 “够了,道长的名声,可不是你这等愚民所能了解的。”王羽辰打断她的话,让钱翠兰像只被卡住脖子的鸡,面色通红却说不出一句话。 等了好一会儿,见他们吵完了,大厨才颤颤巍巍的往下说。 “她跟我说,这一摊子毒药肯定就是张家人那天煞孤星的命格犯了。她自己是人家的亲家,哪会干这种害人的事?而且她还帮这家人说了一门亲事,就是谢姑娘和这做白事的二小子。”厨子低下头,呐呐着,“我想着、我想着也是这个理,就、就就干了错事” 大厨最后一点声音消失在空气里,堂上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谢宝珠有些无奈。 他是把别的人都当做傻子么? 就这么点鬼神之说能吓得他帮钱翠兰做假证?别人不知道,她可记得那食盒应该是什么模样的! 不止他这么想,看了这么半天审问,秦王也有觉得有些无趣。 “那就是同犯了。”王羽辰笑了笑,扭头对冉新林说,“这案子估摸就这么点东西了,还是那毒药本源重要些。” 大厨惊恐的抬起头,和钱翠兰一起睁大了眼睛看向真正做主的县令老爷。 后者还想做无谓的挣扎:“大人,案子还没审清呢,您怎么能听一个外人的话——” 冉新林却抬起了头。 “王大人说的甚是。”他冲王羽辰点了点头,从令签筒抽出一支签,扔到两人的面前,“来人,将犯人押入地牢!” 钱翠兰错愕的跪在原地,木楞的等着衙役过来拽她的胳膊。 大人?什么大人? 什么样的大人得让县令连审都不审,只一句话就定了案子? 她后知后觉的看向王羽辰。 但已经解决掉的人,是没有资格再得到王大公子一个眼神的。 钱翠兰被衙役拖行着往门口走去,自己突然打了个冷战,冷得她上下牙都在磕碰颤抖。 她真的怕了,但也晚了。 那厨子反应却更快一些。 在衙役过来架他走之前,他便一头磕在地面上。这次的力道太过巨大,甚至在地面上蹭出了一道血迹。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说、我什么都说!” 王羽辰颇为无趣的摇了摇扇子,跟着秦王站起了身,打算从堂上离开。 “大人!大人!是、是罗家!是子丰城的罗家指使的那女人!又让她来利用我!”厨子被衙役拽着大臂往后拖,他自己则伸直了手,双眼瞪得通红,希望能挽回这些贵人,也挽回自己的命运。 秦王等人如他所愿的停了下来。 “大人!”厨子的眼里迸发出了希望的光芒。 但下一秒,秦王扭头,淡淡的跟冉新林说,“别审的太晚,还有要事。” 冉新林起身,恭敬的行了一礼。 “大人——”厨子眼睁睁的看着三人离去,只能把眼睛瞪向冉新林。 后者扫了他一眼,一挥衣袖。 “带下去好好审问。” 第195章 另有任务 事情发展到这种程度,就和谢宝珠没有什么关系了。 不过,冉新林倒是还把那小伙子留下问了问当时那人发作的具体情形,之后就放她们两个出了衙门。 出去的时候,谢宝珠还稍微有点疑问。 不用再问问罂粟的事情么?比如自己是怎么知道的? 见真的没有人问,谢宝珠也乐得轻松,打算出去之后先回自家小院看看。 不过,她刚刚走到门口,就见一个还算熟悉的人站在那里。 ——正是昨天请她去做饭的那个侍从! 好嘛,在这等着她呢! 谢宝珠无奈的甩了甩手,心里大概有了数。 在侍从开口请她过去之前,谢宝珠先行问道:“大人们着急么?若不算太急,可否允许我回店里,把店面安顿妥当?” 侍从愣了一下,很快便笑道:“您有什么事吩咐我一声便是。” 谢宝珠也没要求太多,反正是贵人的手下,再怎么着,也不会连闭店这种小事都干不妥当? 说起来,关门也实在是无奈之举。 看这几人的架势,不在堂上直接问还派人来请她过去,这事一时半会的怕是解决不了。 她自己的铺子是定好了规矩,三天要换一轮菜谱的。本想着就是回村办个白事,这期间她抽空回来一会儿也还勉强能顶住,但牵扯到罂粟的事就不一定了。 反正这一摞事情堆下来,她也没时间搞新菜单,不如就放个假,也让店里的人都歇一歇。 还有村里的事 谢宝珠犹豫了一下,没提前说。 万一人家只是问问就让自己走了呢? 她把闭店的事一说,侍从便点头应下,等两人走到那小院,他把谢宝珠引向浦叶,自己便转头往谢宝珠的店面里去了。 大概是她昨天的表现不错,几位贵人对她都挺满意,浦叶再见她就更亲切了些。 有那么一出贵人旁观的事,谢宝珠也差不多懂了。 这几位侍女能说的话大抵都是贵人吩咐过得。要不然也不会可劲撺掇着她去贵人那告状。要是这么回事,那她是不是能请浦叶先透个底?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喊人家也是贵人贵人那么喊的,实际上是哪门子贵人她也不清楚,甚至除了沈珈和冉新林,另外两个人她连姓什么都不知道。这要怎么称呼? 这群侍女像是长了一双能看破别人心思的眼睛。见谢宝珠面色犹豫,浦叶掩嘴一笑,主动开口道:“姑娘莫急,我家王爷请您,是想再问问那毒药的事。” 这她自然晓得。可王爷? 谢宝珠怔愕的看着浦叶。 她穿过来也有小半年了,关于本朝的势力划分她也听过几耳朵。 当朝天子共有四个儿子。其中太子做事低调,他们这些平民百姓也只知道太子这个名字。剩下的三个皇子里,二皇子和三皇子很早就被封了王,一个号郑、一个号秦。四皇子倒是很受天子宠爱,都要及冠了宫里还舍不得给他封王放他出宫。 而这四个皇子贵嗣里头,太子低调不提,秦王因为身体孱弱,几年前就搬到江南别庄静养。郑王好色,府中美人无数,他的手下还会帮他在良民中物色。四皇子则是好玩,游湖踏青都是小事,他主要的事迹是养了一群异国奇人在京城里! 虽然有两位皇子封了王,但天子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虑,并不放两位王爷出京回封地。 那,她遇见的这位,是秦王了? 回想了一下昨天的情景,谢宝珠怎么想怎么觉得秦王中气十足一点病都没有,和传言中的病弱到随时吐血的王爷一点都不一样。 那就是暗藏羽翼了? 不过这也和她一个平民百姓没关系,她自家还勉强刚脱离贫困呢! 但是,就这么告知她一个草民王爷的身份,真的好么? 浦叶走了一段路,却没听到谢宝珠的回应。她回头一看,发现后者的神色更犹豫了,便立刻明白了不少。 她噗嗤一笑,哀叹道:“原来冉公子并未与你说我家公子的身份呀?那可惨了,回去之后,我又要被姐妹们嘲弄了!” 谢宝珠听她说惨了的时候还紧张了一下,怕她是私下泄露贵人身份要挨罚。 不过,“姐妹嘲弄”什么的果然,侍女能说的,都是大人允许的。 “别戏弄我了。”谢宝珠有些无奈的看着她,“王爷叫我来做什么的,姐姐可否透露一下?我这心里实在是慌,尤其是知道贵人身份以后。” 嘴巴甜一点总是没错的。 浦叶收起了笑闹的模样,安抚谢宝珠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主要是那毒药骇人,几位爷见过之后,都觉得此物需彻查,想找你过去再细问一遍罢了。” 果然是要细问。 谢宝珠有些愁。 她倒是恨不得把罂粟的形状、用处和危害全都告诉这些大人,但问题就是,她怎么知道的? 自己可以拉来挡枪的也就是福聚楼那厨子所说的话,但他也只说了是药粉,没说罂粟的习性。难不成她还能借口托梦,告诉人家神仙说那罂粟和草果长得像,要从草果开始查? “这我知道的真的不多。”谢宝珠踌躇道,“我也是听那福聚楼的厨子说了一嘴,又在别村人发病时想到了而已。福聚楼里有人借这毒药生事,他们应该知道的更详细一些?” “这我就不知道了。”浦叶微微一笑,并不应她,摆明了这事是贵人铁了心要找她。 见她这副模样,谢宝珠也只能认了。 不过,等她进了屋,听完贵人们的要求,她就懵了。 要她去查罂粟的来源? “大人,恕民女无礼。”赶在一锤定音之前,谢宝珠赶忙道,“民女也不清楚那罂粟本源是什么样子呀!让民女去子丰城会不会耽误了大人们查案?” 她没提福聚楼,也尽量说的委婉一些,就是怕他们觉得自己甩锅。 但怕什么来什么。 王羽辰似笑非笑的看过来:“你想说去找福聚楼?” 谢宝珠咳了一声,没搭话。 “若能直接查封福聚楼,那我倒是乐的清闲。”王羽辰懒懒的瞥了冉新林一眼,后者正忙着查验案卷,“但那毒药奇效并非一时之功,我还能拉着那些瘾症病人去福聚楼门前舞一遭不成?这要传出去,就是官府拿捏福聚楼不成,要给人泼脏水了。” 第195章 另有任务 事情发展到这种程度,就和谢宝珠没有什么关系了。 不过,冉新林倒是还把那小伙子留下问了问当时那人发作的具体情形,之后就放她们两个出了衙门。 出去的时候,谢宝珠还稍微有点疑问。 不用再问问罂粟的事情么?比如自己是怎么知道的? 见真的没有人问,谢宝珠也乐得轻松,打算出去之后先回自家小院看看。 不过,她刚刚走到门口,就见一个还算熟悉的人站在那里。 ——正是昨天请她去做饭的那个侍从! 好嘛,在这等着她呢! 谢宝珠无奈的甩了甩手,心里大概有了数。 在侍从开口请她过去之前,谢宝珠先行问道:“大人们着急么?若不算太急,可否允许我回店里,把店面安顿妥当?” 侍从愣了一下,很快便笑道:“您有什么事吩咐我一声便是。” 谢宝珠也没要求太多,反正是贵人的手下,再怎么着,也不会连闭店这种小事都干不妥当? 说起来,关门也实在是无奈之举。 看这几人的架势,不在堂上直接问还派人来请她过去,这事一时半会的怕是解决不了。 她自己的铺子是定好了规矩,三天要换一轮菜谱的。本想着就是回村办个白事,这期间她抽空回来一会儿也还勉强能顶住,但牵扯到罂粟的事就不一定了。 反正这一摞事情堆下来,她也没时间搞新菜单,不如就放个假,也让店里的人都歇一歇。 还有村里的事 谢宝珠犹豫了一下,没提前说。 万一人家只是问问就让自己走了呢? 她把闭店的事一说,侍从便点头应下,等两人走到那小院,他把谢宝珠引向浦叶,自己便转头往谢宝珠的店面里去了。 大概是她昨天的表现不错,几位贵人对她都挺满意,浦叶再见她就更亲切了些。 有那么一出贵人旁观的事,谢宝珠也差不多懂了。 这几位侍女能说的话大抵都是贵人吩咐过得。要不然也不会可劲撺掇着她去贵人那告状。要是这么回事,那她是不是能请浦叶先透个底?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喊人家也是贵人贵人那么喊的,实际上是哪门子贵人她也不清楚,甚至除了沈珈和冉新林,另外两个人她连姓什么都不知道。这要怎么称呼? 这群侍女像是长了一双能看破别人心思的眼睛。见谢宝珠面色犹豫,浦叶掩嘴一笑,主动开口道:“姑娘莫急,我家王爷请您,是想再问问那毒药的事。” 这她自然晓得。可王爷? 谢宝珠怔愕的看着浦叶。 她穿过来也有小半年了,关于本朝的势力划分她也听过几耳朵。 当朝天子共有四个儿子。其中太子做事低调,他们这些平民百姓也只知道太子这个名字。剩下的三个皇子里,二皇子和三皇子很早就被封了王,一个号郑、一个号秦。四皇子倒是很受天子宠爱,都要及冠了宫里还舍不得给他封王放他出宫。 而这四个皇子贵嗣里头,太子低调不提,秦王因为身体孱弱,几年前就搬到江南别庄静养。郑王好色,府中美人无数,他的手下还会帮他在良民中物色。四皇子则是好玩,游湖踏青都是小事,他主要的事迹是养了一群异国奇人在京城里! 虽然有两位皇子封了王,但天子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虑,并不放两位王爷出京回封地。 那,她遇见的这位,是秦王了? 回想了一下昨天的情景,谢宝珠怎么想怎么觉得秦王中气十足一点病都没有,和传言中的病弱到随时吐血的王爷一点都不一样。 那就是暗藏羽翼了? 不过这也和她一个平民百姓没关系,她自家还勉强刚脱离贫困呢! 但是,就这么告知她一个草民王爷的身份,真的好么? 浦叶走了一段路,却没听到谢宝珠的回应。她回头一看,发现后者的神色更犹豫了,便立刻明白了不少。 她噗嗤一笑,哀叹道:“原来冉公子并未与你说我家公子的身份呀?那可惨了,回去之后,我又要被姐妹们嘲弄了!” 谢宝珠听她说惨了的时候还紧张了一下,怕她是私下泄露贵人身份要挨罚。 不过,“姐妹嘲弄”什么的果然,侍女能说的,都是大人允许的。 “别戏弄我了。”谢宝珠有些无奈的看着她,“王爷叫我来做什么的,姐姐可否透露一下?我这心里实在是慌,尤其是知道贵人身份以后。” 嘴巴甜一点总是没错的。 浦叶收起了笑闹的模样,安抚谢宝珠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主要是那毒药骇人,几位爷见过之后,都觉得此物需彻查,想找你过去再细问一遍罢了。” 果然是要细问。 谢宝珠有些愁。 她倒是恨不得把罂粟的形状、用处和危害全都告诉这些大人,但问题就是,她怎么知道的? 自己可以拉来挡枪的也就是福聚楼那厨子所说的话,但他也只说了是药粉,没说罂粟的习性。难不成她还能借口托梦,告诉人家神仙说那罂粟和草果长得像,要从草果开始查? “这我知道的真的不多。”谢宝珠踌躇道,“我也是听那福聚楼的厨子说了一嘴,又在别村人发病时想到了而已。福聚楼里有人借这毒药生事,他们应该知道的更详细一些?” “这我就不知道了。”浦叶微微一笑,并不应她,摆明了这事是贵人铁了心要找她。 见她这副模样,谢宝珠也只能认了。 不过,等她进了屋,听完贵人们的要求,她就懵了。 要她去查罂粟的来源? “大人,恕民女无礼。”赶在一锤定音之前,谢宝珠赶忙道,“民女也不清楚那罂粟本源是什么样子呀!让民女去子丰城会不会耽误了大人们查案?” 她没提福聚楼,也尽量说的委婉一些,就是怕他们觉得自己甩锅。 但怕什么来什么。 王羽辰似笑非笑的看过来:“你想说去找福聚楼?” 谢宝珠咳了一声,没搭话。 “若能直接查封福聚楼,那我倒是乐的清闲。”王羽辰懒懒的瞥了冉新林一眼,后者正忙着查验案卷,“但那毒药奇效并非一时之功,我还能拉着那些瘾症病人去福聚楼门前舞一遭不成?这要传出去,就是官府拿捏福聚楼不成,要给人泼脏水了。” 第196章 季解世 结果到最后,谢宝珠还是要去子丰城。 没有别的原因,大佬让你去,你还能犟着头不去么? 再说了,托钱翠兰的福,去衙门告状的时候邻里百姓都知道了。春阳村又不是封闭的村落,迟早有人会知道他们上衙门是因为什么。 宝瑞阁刚开门的时候福聚楼就来找过一次茬,虽然她是受害人,但这并不妨碍福聚楼看她不顺眼。这罂粟的事要再传开来了,福聚楼指不定怎么恨她呢! 反正店门都关了,不如去子丰城逛一趟,就当旅游了。 算得上苦中作乐,谢宝珠回自家小院里收拾起东西,但总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 她还在苦思冥想,另一边的小徒弟就期期艾艾的过来了。 “师、师父……” 思路被打断,谢宝珠也不生气,回过头去看小徒弟:“怎么了?” 不得不说,她这个小徒弟真的很像一只兔子,胆子小又软萌软萌的,紧张的时候还会红了眼眶说不出话,就比如现在这样。 “那、那个,”伍溪憋了好长时间,才憋出一句细到几乎听不清的句子,“我和哥哥,想” 谢宝珠是挣得没有听清。 她往前靠了靠,问了一遍:“什么?” 开口跟师父说话似乎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明明在她去村里帮忙的时候,伍溪还不是这样的。 谢宝珠正要问她是不是自己不在的这几天,店里出了什么事,就见小姑娘憋红了脸,终于用正常的声音说话了。 “师、师父,我和哥哥想回去探亲——” 回去探亲? 谢宝珠对这个倒是没什么意见,反正店铺都关门了不是。 不过她转念一想,想起了这对兄妹的亲戚是谁。 那个开客栈的、还在饭菜里放罂粟,甚至还虐待这对兄妹的大娘啊 平心而论,谢宝珠是不太像让他们再回去的。 先是虐待问题,他们两兄妹回去指不定会被怎么磋磨,毕竟他们是连亲戚都能卖的人家。再一个,客栈的食物里还放了罂粟,难保他们一家会不会因此上瘾。要是把这两个小孩放回去,难说会不会被偷偷摸摸的放东西害人啊 谢宝珠有些犹豫。 不过看到小徒弟期冀的眼神,她也不好扫她的兴致,只能让她把伍冬叫过来,自己多多教育伍冬,让他保护好自己和妹妹。 但就在伍冬来的路上,谢宝珠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那天去客栈吃饭的时候,老板娘可是嚷嚷着让伍冬去买豆腐好做鱼。既然她那鱼汤里加的有罂粟,那伍冬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抱着试探的意思,谢宝珠问了伍冬一句:“你在那家做活的时候,知道他们用的独门秘方是什么么?” 这话说出去很有歧义,伍冬看谢宝珠的眼神都有些奇怪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摇了摇头,说:“周姨从来不让我和妹妹进后厨,秘方我也不知道。” 似乎是怕谢宝珠伤心,伍冬难得的安慰了她一句:“我觉得东家现在做的饭就很好吃,也不需要什么秘方。” 谢宝珠哭笑不得。 算了,她也就是想问问伍冬知不知道罂粟的事。既然不知道,那自然没别的问题了。 放下了心,谢宝珠又交代他们小心一点,别被人坑了,便拎着自己的包裹去了城东。 那里,一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正等着她。 不得不说,阶级敌人这话不是假的。 她难得出门一趟,去子丰城的那次做的是车马行的车,人挤不说,车就是简单的木头座。 而贵人们给她指派的这辆,外部看上去没什么稀奇的,但内里却是布置的十分奢华。 垫子用的是绣了金线纹样的红丝绸,帘子用的是薄如蝉翼的白绢,甚至座椅也只有两个,且中间还放了一个小小的茶几,上面摆着的瓷器摸着腻手,一摸就是上品。 虽然她自认为从现代穿越过来,什么先进的东西没见过,应该也算不上是土包子。但被这么多精细的东西包围着,谢宝珠还是有些不自在。 与她随行的青荇抿嘴一笑,从小茶几下方的抽屉里抽出一拦,里面是做好了的糕点。 她把糕点放到茶几上方,给两人都倒了一杯茶,才微笑着说道:“不用这么拘束,车子是有专人扫洗的,弄脏了也不要紧。” 听听,这万恶的有钱人! 按下心里的羡慕,谢宝珠还是端起了茶杯。 “对了青荇姐姐,王大人说这次去子丰城会有人接应我们,不知道是什么人,能不能提前透露一点?” 谢宝珠还是有些忐忑的,她是真的不知道去子丰城要怎么搞。万一城里那个也是个精明人,那她岂不是时时刻刻都有暴露的风险? 啊,脑壳疼!她怎么还没想出来一个完美的糊弄方案! 青荇却浅浅一笑。 “不用急,接应的人你也认得,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她甚至眨了眨眼,“还是个惊喜呢!” 惊喜?谢宝珠茫然的喝了一口茶。 什么惊喜? 此刻的子丰城,张明瑞正沉默的坐在椅子上。 在他对面,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坦然自若的端坐着,好似没有察觉到张明瑞那尖锐的像把刀一样的目光。 两人就这么僵持的坐着,到最后,是张明瑞先沉不住气了。 “茶好喝么?”他问了一句。 听到他提及和雪族,中年男子的终于有了动作。 他抬了抬眼皮,坦然自若的点头:“和雪族的雪叶茶,确实不好找,品质倒也还算不错。但总是不及雪景之精。” 他还想要雪景茶?! 张明瑞被他气得额头一跳,差点就气笑了。 从他逮到这位季解世开始,他就天天被这人气的想直接宰了他报仇算了! 可惜不行。 秦王那边已派人来信,说会往他这边派人协助他调查别的事。既然派了人来,那季解世想必也在他手里留不了多久。 张明瑞皱了皱眉。 欢泽巷和自家到底什么关系他一直没套出来,只能猜测自家似乎对欢泽巷后的白家和朱凌似乎有恩。有了这层原因,他很难说季解世对自家下手是不是与欢泽巷有怨。 他得赶在人来之前,撬开季解世的嘴才是。 想到这里,张明瑞看季解世的眼神愈发不善。 但和雪族似乎是个契机,在互相嘲讽这么一遭后,季解世怔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的发问。 “小子,看你面善,给你一句忠告。” “不想死的话,就把这些话烂在肚子里,再也别提。” 第196章 季解世 结果到最后,谢宝珠还是要去子丰城。 没有别的原因,大佬让你去,你还能犟着头不去么? 再说了,托钱翠兰的福,去衙门告状的时候邻里百姓都知道了。春阳村又不是封闭的村落,迟早有人会知道他们上衙门是因为什么。 宝瑞阁刚开门的时候福聚楼就来找过一次茬,虽然她是受害人,但这并不妨碍福聚楼看她不顺眼。这罂粟的事要再传开来了,福聚楼指不定怎么恨她呢! 反正店门都关了,不如去子丰城逛一趟,就当旅游了。 算得上苦中作乐,谢宝珠回自家小院里收拾起东西,但总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 她还在苦思冥想,另一边的小徒弟就期期艾艾的过来了。 “师、师父……” 思路被打断,谢宝珠也不生气,回过头去看小徒弟:“怎么了?” 不得不说,她这个小徒弟真的很像一只兔子,胆子小又软萌软萌的,紧张的时候还会红了眼眶说不出话,就比如现在这样。 “那、那个,”伍溪憋了好长时间,才憋出一句细到几乎听不清的句子,“我和哥哥,想” 谢宝珠是挣得没有听清。 她往前靠了靠,问了一遍:“什么?” 开口跟师父说话似乎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明明在她去村里帮忙的时候,伍溪还不是这样的。 谢宝珠正要问她是不是自己不在的这几天,店里出了什么事,就见小姑娘憋红了脸,终于用正常的声音说话了。 “师、师父,我和哥哥想回去探亲——” 回去探亲? 谢宝珠对这个倒是没什么意见,反正店铺都关门了不是。 不过她转念一想,想起了这对兄妹的亲戚是谁。 那个开客栈的、还在饭菜里放罂粟,甚至还虐待这对兄妹的大娘啊 平心而论,谢宝珠是不太像让他们再回去的。 先是虐待问题,他们两兄妹回去指不定会被怎么磋磨,毕竟他们是连亲戚都能卖的人家。再一个,客栈的食物里还放了罂粟,难保他们一家会不会因此上瘾。要是把这两个小孩放回去,难说会不会被偷偷摸摸的放东西害人啊 谢宝珠有些犹豫。 不过看到小徒弟期冀的眼神,她也不好扫她的兴致,只能让她把伍冬叫过来,自己多多教育伍冬,让他保护好自己和妹妹。 但就在伍冬来的路上,谢宝珠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那天去客栈吃饭的时候,老板娘可是嚷嚷着让伍冬去买豆腐好做鱼。既然她那鱼汤里加的有罂粟,那伍冬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抱着试探的意思,谢宝珠问了伍冬一句:“你在那家做活的时候,知道他们用的独门秘方是什么么?” 这话说出去很有歧义,伍冬看谢宝珠的眼神都有些奇怪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摇了摇头,说:“周姨从来不让我和妹妹进后厨,秘方我也不知道。” 似乎是怕谢宝珠伤心,伍冬难得的安慰了她一句:“我觉得东家现在做的饭就很好吃,也不需要什么秘方。” 谢宝珠哭笑不得。 算了,她也就是想问问伍冬知不知道罂粟的事。既然不知道,那自然没别的问题了。 放下了心,谢宝珠又交代他们小心一点,别被人坑了,便拎着自己的包裹去了城东。 那里,一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正等着她。 不得不说,阶级敌人这话不是假的。 她难得出门一趟,去子丰城的那次做的是车马行的车,人挤不说,车就是简单的木头座。 而贵人们给她指派的这辆,外部看上去没什么稀奇的,但内里却是布置的十分奢华。 垫子用的是绣了金线纹样的红丝绸,帘子用的是薄如蝉翼的白绢,甚至座椅也只有两个,且中间还放了一个小小的茶几,上面摆着的瓷器摸着腻手,一摸就是上品。 虽然她自认为从现代穿越过来,什么先进的东西没见过,应该也算不上是土包子。但被这么多精细的东西包围着,谢宝珠还是有些不自在。 与她随行的青荇抿嘴一笑,从小茶几下方的抽屉里抽出一拦,里面是做好了的糕点。 她把糕点放到茶几上方,给两人都倒了一杯茶,才微笑着说道:“不用这么拘束,车子是有专人扫洗的,弄脏了也不要紧。” 听听,这万恶的有钱人! 按下心里的羡慕,谢宝珠还是端起了茶杯。 “对了青荇姐姐,王大人说这次去子丰城会有人接应我们,不知道是什么人,能不能提前透露一点?” 谢宝珠还是有些忐忑的,她是真的不知道去子丰城要怎么搞。万一城里那个也是个精明人,那她岂不是时时刻刻都有暴露的风险? 啊,脑壳疼!她怎么还没想出来一个完美的糊弄方案! 青荇却浅浅一笑。 “不用急,接应的人你也认得,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她甚至眨了眨眼,“还是个惊喜呢!” 惊喜?谢宝珠茫然的喝了一口茶。 什么惊喜? 此刻的子丰城,张明瑞正沉默的坐在椅子上。 在他对面,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坦然自若的端坐着,好似没有察觉到张明瑞那尖锐的像把刀一样的目光。 两人就这么僵持的坐着,到最后,是张明瑞先沉不住气了。 “茶好喝么?”他问了一句。 听到他提及和雪族,中年男子的终于有了动作。 他抬了抬眼皮,坦然自若的点头:“和雪族的雪叶茶,确实不好找,品质倒也还算不错。但总是不及雪景之精。” 他还想要雪景茶?! 张明瑞被他气得额头一跳,差点就气笑了。 从他逮到这位季解世开始,他就天天被这人气的想直接宰了他报仇算了! 可惜不行。 秦王那边已派人来信,说会往他这边派人协助他调查别的事。既然派了人来,那季解世想必也在他手里留不了多久。 张明瑞皱了皱眉。 欢泽巷和自家到底什么关系他一直没套出来,只能猜测自家似乎对欢泽巷后的白家和朱凌似乎有恩。有了这层原因,他很难说季解世对自家下手是不是与欢泽巷有怨。 他得赶在人来之前,撬开季解世的嘴才是。 想到这里,张明瑞看季解世的眼神愈发不善。 但和雪族似乎是个契机,在互相嘲讽这么一遭后,季解世怔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的发问。 “小子,看你面善,给你一句忠告。” “不想死的话,就把这些话烂在肚子里,再也别提。” 第197章 惊喜 过命交情? 谢宝珠疑惑更深了。 上次在合罗坊见得那位公子可是快跟罗子恒势不两立了,怎么三个月不到,这又成过命交情了? 难道不是同一个人? “哼哼。” 那辆闪耀的人眼都快睁不开的马车里终于有了动静。 “是过命交情,还是想要我的命?” 车子里的人语气飘忽,即便是这样冰冷的话语,也被他说的含义减淡三分。 “你这话说的,怎么还是我害你了?” 似乎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罗子恒还从车厢里钻了出来,并稳稳的站在前方,目光灼灼的盯着对面。 “这些日子,盯着我斗法的不是齐贤弟你么?我自己可是折了好大一笔私房钱,甚至还被兄长抓着关了几天祠堂。”罗子恒甚至还有埋怨他的意思,“怎么,我好不容易得空出来,齐贤弟却是要不战而败,弃城逃跑了?” 说后一句话的时候,罗子恒的语气又自大又狂妄,面上更是带着满满的嘲讽,好像这子丰城是他的一样,齐家的少爷则是个逃兵。 这么狂妄的态度,连青荇脸上的笑容都淡了些,更何况是与他互斗的人。 黄金马车里,那道飘忽的声音突然高昂起来: “你的得意什么?谁弃城逃跑了?”齐家的少爷喘着气、语气十分激烈,“我只是去庄子里休养、休养懂么!你——” “哦,休养。”罗子恒拉成了声音,并像是很能理解一样点了点头。 只不过,他再怎么“配合”,表现出来的嘲弄却是掩盖不住的。 “那太可惜了。”罗子恒惋惜的啧了两声,“我这里还新得了几瓶美酒,想着能再做个添头呢!罢了罢了,齐贤弟没这个福气,我也就不勉强了。” “美酒!”齐小少爷高呼一声,车上的纱帐一阵摇晃,似乎是主人要从里面出来,“在哪里!在哪!” 罗子恒咂了两下嘴,见那纱帐似乎要被掀开,才缓缓道:“斗了这么久,咱们也算熟悉了。既然齐贤弟要去庄子休养,那这几瓶酒就当愚兄的送别礼——” “真的?!”黄金马车里的声音愈发惊喜,车子的主人催促着下人,“快,快去取那几瓶酒——” “不劳罗公子费心!!!” 一道饱含怒意的声音从黄金马车而后方响起。 随着一道鞭子抽空的响声,一匹骏马从车子后方急跃而来,惊得人群又连退三步。 不过,这次的马匹虽然逼人退道,却逼得是齐家的随行下人。 蹄铁所到之处,围在黄金马车周围的下人俱狼狈逃窜,惊呼声四起。 “什么!我和罗兄的交情,岂有得你——” 齐家少爷怒叱道,却被两道声音同时打断。 “齐浩生?” 罗子恒惊讶的喊出声,而名字的主人则一鞭子抽上黄金马车,暴怒道: “是谁准许他坐这辆车出去的?!” 这次齐家少爷听清了。 他唯唯诺诺的躲在车厢里,想把纱帐撩起一道小缝,偷看外头的情形,却被齐浩生一鞭子打落! “给我在里面好好呆着!齐家还丢不起你这个人!”齐浩生怒的下手不稳,差点把纱帐给打掉。 不过这也成功吓到了齐、罗两家的少爷。 等了好半晌,见齐浩生的怒气似乎低了一些,罗子恒才讪讪的道:“这就算了,齐贤弟是去休养,身体不大好——” “这就不劳罗少爷操心了。”齐浩生强压着愤怒,并不给罗子恒这个面子,“愚弟身体不适,还需静养一段时日,就请罗少爷莫要惦念他了。” 这算是非常不给罗子恒面子了,但奇怪的是,罗子恒并没有生气。他甚至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并没有再说什么,目送着齐浩生把齐家小少爷的马车送出城外。 事情发展到这个情况,也就该散场了。 青荇倒是没有对这两家在街上闹了这一出闹剧有什么看法,但谢宝珠总觉得这事背后恐怕还有的闹。 看齐浩生的态度,齐家明显是怨恨上了罗家。或者说,齐浩生已经厌恶上了罗子恒。 要知道,三个月以前,他们还是靠斗法来拉罗子恒去书院上学的关系。如今再见面,齐浩生的厌恶已经按捺不下了。 并且,他似乎对罗子恒赠送的美酒抱有了满满的戒心。难道是那罗子恒送的东西会害他们?可罗家也是子丰城最大的世家了,他有必要害别的世家、并与他们交恶吗? 随便想了想,谢宝珠就把这件事情放下了。 现在最重要的,果然还是要隐瞒自己的身份啊! 在她怀着满心的忐忑中,青荇带着他去了一家小铺子。 那铺子的店面极好,开在东市,是一家丝绸铺子,来往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小姐夫人。不过,谢宝珠在盯着那铺子的牌匾看了好一会儿之后,她终于确定了一件事情: ——这铺子,好像是二房的产业呀! 所以跟他们接头的人,跟二房有关?不然为什么要在丝绸铺里见面!还是要跟掌柜说,自己要一卷白如雪的绢纱! 这摆明了就是暗号啊! 谢宝珠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是个什么心情了。 她的这份微妙的心情,一直维持到掌柜的引人来见她们。 看到张明瑞的一瞬间,谢宝珠内心是崩溃的。 搞了半天,青荇说的惊喜还真的就是惊喜啊! 特别的惊! 所以,这个人这段时间一直在替秦王做事? 就这么巧,他前脚刚走后脚二房收到了消息,说他那便宜相公被人害了,尸骨无存,甚至血肉模糊到亲眷去看都不合适。 仔细想想,去现场验证的,似乎就是二伯呀! 谢宝珠看着张明瑞,眼睛眯了起来。 而后者,虽然面上还算镇定,心里却如呼啸的瀑布一样,满是紧张。 为什么秦王会把他媳妇搞过来??? 当初因为媳妇太聪明,他不得不引导冉新林伪造自己过世的消息时,王羽辰可是狠狠的笑了他一通的! 如今他们不派人来抓季解世,反倒送了他的亲人过来,是担心自己暴露的不够快么! 有那么一瞬,张明瑞甚至想再编一个姓名,说自己只是长得像的第三人而已,好把媳妇糊弄过去。 不过,他很快把这个念头甩掉。 是不够蠢的么还第三个长得像的! 对了,查东西! 被媳妇盯得慌的不行的张明瑞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脱身。 他淡定自若的看着两人,询问道:“贵人在信里只提了让我帮你们查毒药。有具体的消息么?” 很好!正事要紧! 第197章 惊喜 过命交情? 谢宝珠疑惑更深了。 上次在合罗坊见得那位公子可是快跟罗子恒势不两立了,怎么三个月不到,这又成过命交情了? 难道不是同一个人? “哼哼。” 那辆闪耀的人眼都快睁不开的马车里终于有了动静。 “是过命交情,还是想要我的命?” 车子里的人语气飘忽,即便是这样冰冷的话语,也被他说的含义减淡三分。 “你这话说的,怎么还是我害你了?” 似乎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罗子恒还从车厢里钻了出来,并稳稳的站在前方,目光灼灼的盯着对面。 “这些日子,盯着我斗法的不是齐贤弟你么?我自己可是折了好大一笔私房钱,甚至还被兄长抓着关了几天祠堂。”罗子恒甚至还有埋怨他的意思,“怎么,我好不容易得空出来,齐贤弟却是要不战而败,弃城逃跑了?” 说后一句话的时候,罗子恒的语气又自大又狂妄,面上更是带着满满的嘲讽,好像这子丰城是他的一样,齐家的少爷则是个逃兵。 这么狂妄的态度,连青荇脸上的笑容都淡了些,更何况是与他互斗的人。 黄金马车里,那道飘忽的声音突然高昂起来: “你的得意什么?谁弃城逃跑了?”齐家的少爷喘着气、语气十分激烈,“我只是去庄子里休养、休养懂么!你——” “哦,休养。”罗子恒拉成了声音,并像是很能理解一样点了点头。 只不过,他再怎么“配合”,表现出来的嘲弄却是掩盖不住的。 “那太可惜了。”罗子恒惋惜的啧了两声,“我这里还新得了几瓶美酒,想着能再做个添头呢!罢了罢了,齐贤弟没这个福气,我也就不勉强了。” “美酒!”齐小少爷高呼一声,车上的纱帐一阵摇晃,似乎是主人要从里面出来,“在哪里!在哪!” 罗子恒咂了两下嘴,见那纱帐似乎要被掀开,才缓缓道:“斗了这么久,咱们也算熟悉了。既然齐贤弟要去庄子休养,那这几瓶酒就当愚兄的送别礼——” “真的?!”黄金马车里的声音愈发惊喜,车子的主人催促着下人,“快,快去取那几瓶酒——” “不劳罗公子费心!!!” 一道饱含怒意的声音从黄金马车而后方响起。 随着一道鞭子抽空的响声,一匹骏马从车子后方急跃而来,惊得人群又连退三步。 不过,这次的马匹虽然逼人退道,却逼得是齐家的随行下人。 蹄铁所到之处,围在黄金马车周围的下人俱狼狈逃窜,惊呼声四起。 “什么!我和罗兄的交情,岂有得你——” 齐家少爷怒叱道,却被两道声音同时打断。 “齐浩生?” 罗子恒惊讶的喊出声,而名字的主人则一鞭子抽上黄金马车,暴怒道: “是谁准许他坐这辆车出去的?!” 这次齐家少爷听清了。 他唯唯诺诺的躲在车厢里,想把纱帐撩起一道小缝,偷看外头的情形,却被齐浩生一鞭子打落! “给我在里面好好呆着!齐家还丢不起你这个人!”齐浩生怒的下手不稳,差点把纱帐给打掉。 不过这也成功吓到了齐、罗两家的少爷。 等了好半晌,见齐浩生的怒气似乎低了一些,罗子恒才讪讪的道:“这就算了,齐贤弟是去休养,身体不大好——” “这就不劳罗少爷操心了。”齐浩生强压着愤怒,并不给罗子恒这个面子,“愚弟身体不适,还需静养一段时日,就请罗少爷莫要惦念他了。” 这算是非常不给罗子恒面子了,但奇怪的是,罗子恒并没有生气。他甚至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并没有再说什么,目送着齐浩生把齐家小少爷的马车送出城外。 事情发展到这个情况,也就该散场了。 青荇倒是没有对这两家在街上闹了这一出闹剧有什么看法,但谢宝珠总觉得这事背后恐怕还有的闹。 看齐浩生的态度,齐家明显是怨恨上了罗家。或者说,齐浩生已经厌恶上了罗子恒。 要知道,三个月以前,他们还是靠斗法来拉罗子恒去书院上学的关系。如今再见面,齐浩生的厌恶已经按捺不下了。 并且,他似乎对罗子恒赠送的美酒抱有了满满的戒心。难道是那罗子恒送的东西会害他们?可罗家也是子丰城最大的世家了,他有必要害别的世家、并与他们交恶吗? 随便想了想,谢宝珠就把这件事情放下了。 现在最重要的,果然还是要隐瞒自己的身份啊! 在她怀着满心的忐忑中,青荇带着他去了一家小铺子。 那铺子的店面极好,开在东市,是一家丝绸铺子,来往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小姐夫人。不过,谢宝珠在盯着那铺子的牌匾看了好一会儿之后,她终于确定了一件事情: ——这铺子,好像是二房的产业呀! 所以跟他们接头的人,跟二房有关?不然为什么要在丝绸铺里见面!还是要跟掌柜说,自己要一卷白如雪的绢纱! 这摆明了就是暗号啊! 谢宝珠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是个什么心情了。 她的这份微妙的心情,一直维持到掌柜的引人来见她们。 看到张明瑞的一瞬间,谢宝珠内心是崩溃的。 搞了半天,青荇说的惊喜还真的就是惊喜啊! 特别的惊! 所以,这个人这段时间一直在替秦王做事? 就这么巧,他前脚刚走后脚二房收到了消息,说他那便宜相公被人害了,尸骨无存,甚至血肉模糊到亲眷去看都不合适。 仔细想想,去现场验证的,似乎就是二伯呀! 谢宝珠看着张明瑞,眼睛眯了起来。 而后者,虽然面上还算镇定,心里却如呼啸的瀑布一样,满是紧张。 为什么秦王会把他媳妇搞过来??? 当初因为媳妇太聪明,他不得不引导冉新林伪造自己过世的消息时,王羽辰可是狠狠的笑了他一通的! 如今他们不派人来抓季解世,反倒送了他的亲人过来,是担心自己暴露的不够快么! 有那么一瞬,张明瑞甚至想再编一个姓名,说自己只是长得像的第三人而已,好把媳妇糊弄过去。 不过,他很快把这个念头甩掉。 是不够蠢的么还第三个长得像的! 对了,查东西! 被媳妇盯得慌的不行的张明瑞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脱身。 他淡定自若的看着两人,询问道:“贵人在信里只提了让我帮你们查毒药。有具体的消息么?” 很好!正事要紧! 第198章 分头行动 谢宝珠并没有第一时间答复他,这导致气氛冷了好一阵。 片刻后,谢宝珠终于开口了。 “就在这里说?” 张明瑞卡了一下,才继续道:“就在这里。” “哦。”谢宝珠不轻不重的应了一声,坐在那等他发问。 一旁的青荇饶有兴趣的看了看气氛诡异的两人,抿嘴一笑。 而张明瑞的心情就郁闷多了。 媳妇和二房关系不错他还是知道的。本来,秦王和欢泽巷两波人,他是不打算让双方认识的,所以联络地点才放在了二伯的店铺里。 毕竟秦王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而二伯又和欢泽巷关系匪浅,两边小心周旋一下还是能糊弄过去的。 但问题是,他没想过会暴露在媳妇面前啊!!! ……自己现在是真的多说多错了。 郁闷了一会儿,张明瑞咳了一声,问道:“你们要找的毒药,是什么样的?” 谢宝珠默默的回答:“不知道。” 如果不是确定媳妇眼里没有杀气,张明瑞简直要怀疑这是媳妇故意不理他了! 还好,谢宝珠很快就补充道:“我也不知道它具体长什么样,我也就听过那是粉末或者被做成了丸子。具体是什么原料,我不知道。” “不过,我们到时查清了它的效用。” 谢宝珠把罂粟的毒性大概说了一遍,又补充了一句:“我开店之前去过永华县的药铺和杂货店,里面都没有特别奇怪的东西。不过也很难说这是不是要私下联络才有的。” 张明瑞一瞬间就明白了。 秦王是觉得这毒药和季解世有关,不然他不会直接派人来子丰城,要他合作查找毒药源头。 “还有一件事。”谢宝珠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正月的时候我来过一次子丰城。张、张大人?也见过我。来的时候我腹中饥渴,曾在一家客栈用过饭……” “张大人”这三个字简直就是一支来势凶猛的利箭,直愣愣的就射中了张明瑞的膝盖,还拔都拔不下来。 但相比自己的膝盖,媳妇所说的事情显然更重要一些。 “那家店难不成用了这毒药?”张明瑞立时想到了这个可能性,面色也严肃了许多,“你没有中招?之后身体可有不妥?” 被这么关切的问着,谢宝珠连看了他好几眼,才慢吞吞的说:“中招倒谈不上。我是尝味道的时候觉得那鲜味不大对劲。而且那家店里的常客精神都不怎么好,才留了个心眼,没有动那饭菜。” 即便如此,张明瑞还是有一点心疼:“那毒药药性如何?一勺汤药,怕是有残毒——” “咳咳。” 一直沉默的青荇咳了两声,才微笑着站起身。 “既然谢姑娘有了头绪,那探查店面的事就交给我。”青荇温温柔柔的笑了笑,“虽然谢姑娘有三月未来,但衙门断案的事并不能蛮太久,谢姑娘再去恐怕也是扎眼。既如此,那倒不如由我来。” 谢宝珠对此倒是没有异议。 她这个便宜相公为了做事连公布自己身死的消息都能做,在子丰城搞事惹上什么人也很正常。 不过…… “青荇姑娘,你一个人可以么?”谢宝珠有些担心。 有些事情,不明真相的时候误打误撞就没什么压力。但真的知道了,再去客栈探查,那很容易出事啊! 听到谢宝珠担心的话,张明瑞眼角微微一抽。 青荇倒是又笑了起来。 “姑娘放心。”一向稳重的她居然朝谢宝珠眨了眨眼,“普通人,还奈何不了我呢。” 看了看张明瑞,见他也是默认,谢宝珠也就不再顾及那么多,把客栈得所在之处告知了青荇,便目送她离开。 她走了之后,谢宝珠才收回视线,开始考虑是摊牌呢,还是假装不知道。 她对这个便宜老公倒不算反感……但熟人突然变丈夫,心理压力还是有一些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来,他也不可能隐姓埋名让家人为他伤心一辈子,早晚是要和三房相认的。这么一看,摊牌好像也没什么坏处。 有些事情初见时没什么特别之处,但在某个点揭露之后,之前平常的事就变得奇异起来。 就比如与张明瑞同院的孙哥的“媳妇” ——秋娘。 那个女人从始至终就给人一股清冷疏离的气质。 倒不是说大家闺秀没有这一款的,实在是,一个不会羹汤的大小姐与人私奔,即便带足了银两,但人世间的茶米油盐也足够磋磨一个人的棱角了。 更何况秋娘的生活品质并没有因为私奔而下降。这一看就是背后有人在支持她啊! 果然,皇子贵嗣的侍女就是不一样。 谢宝珠思考着张明瑞过往的破绽,意识却不由的转到了方才街上的场景。 有钱人家都能用黄金造车了……不过,齐浩生为什么要说自己弟弟丢人现眼? 齐浩生和罗子恒突然恶化的关系……还有他对罗子恒的礼物的厌恶…… 谢宝珠的表情变得十分微妙。 可能么?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面上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气的,看的张明瑞觉得自己凳子上是有钉板在扎他。 怎么办,媳妇是在想要如何处罚自己? 虽然张家汉子疼老婆是传统,但如果要跪搓衣板的话…… “额咳,虽然青荇去了客栈,但也不好只指望她这一条线。”张明瑞咳了一声,又说起正事,“是用毒之后人便会无精打采乃至失去意识么?我正好还有些人手在子丰城。先找找看有哪家糟了毒手?” 谢宝珠闻言,抬起了头,却是答非所问。 “糟了毒手……齐家为什么和罗家交恶?” “两家交恶?”张明瑞皱了皱眉,“你是说齐浩平的事?齐家以为罗子恒带坏了自家子弟,因而对齐家态度冷了许多。” 谢宝珠心里有了底。 带坏这个说法就很微妙了。 需知,前世社会宣传预防毒瘾犯罪时,特意强调过有很大一部分人踏入不归路就是因为熟人做案。 “那,我在街上的时候,曾见齐浩生呵斥弟弟丢人现眼不让他出车厢,并且他对罗子恒赠送的礼物非常提防……” 张明瑞的脸色立即变了。 他在子丰城认识的人比谢宝珠认识的多,因此一时想起的事情也更多些。 “我有眉目了。” 张明瑞皱着眉头严肃道:“我们得去一趟欢泽巷。” 第198章 分头行动 谢宝珠并没有第一时间答复他,这导致气氛冷了好一阵。 片刻后,谢宝珠终于开口了。 “就在这里说?” 张明瑞卡了一下,才继续道:“就在这里。” “哦。”谢宝珠不轻不重的应了一声,坐在那等他发问。 一旁的青荇饶有兴趣的看了看气氛诡异的两人,抿嘴一笑。 而张明瑞的心情就郁闷多了。 媳妇和二房关系不错他还是知道的。本来,秦王和欢泽巷两波人,他是不打算让双方认识的,所以联络地点才放在了二伯的店铺里。 毕竟秦王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而二伯又和欢泽巷关系匪浅,两边小心周旋一下还是能糊弄过去的。 但问题是,他没想过会暴露在媳妇面前啊!!! ……自己现在是真的多说多错了。 郁闷了一会儿,张明瑞咳了一声,问道:“你们要找的毒药,是什么样的?” 谢宝珠默默的回答:“不知道。” 如果不是确定媳妇眼里没有杀气,张明瑞简直要怀疑这是媳妇故意不理他了! 还好,谢宝珠很快就补充道:“我也不知道它具体长什么样,我也就听过那是粉末或者被做成了丸子。具体是什么原料,我不知道。” “不过,我们到时查清了它的效用。” 谢宝珠把罂粟的毒性大概说了一遍,又补充了一句:“我开店之前去过永华县的药铺和杂货店,里面都没有特别奇怪的东西。不过也很难说这是不是要私下联络才有的。” 张明瑞一瞬间就明白了。 秦王是觉得这毒药和季解世有关,不然他不会直接派人来子丰城,要他合作查找毒药源头。 “还有一件事。”谢宝珠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正月的时候我来过一次子丰城。张、张大人?也见过我。来的时候我腹中饥渴,曾在一家客栈用过饭……” “张大人”这三个字简直就是一支来势凶猛的利箭,直愣愣的就射中了张明瑞的膝盖,还拔都拔不下来。 但相比自己的膝盖,媳妇所说的事情显然更重要一些。 “那家店难不成用了这毒药?”张明瑞立时想到了这个可能性,面色也严肃了许多,“你没有中招?之后身体可有不妥?” 被这么关切的问着,谢宝珠连看了他好几眼,才慢吞吞的说:“中招倒谈不上。我是尝味道的时候觉得那鲜味不大对劲。而且那家店里的常客精神都不怎么好,才留了个心眼,没有动那饭菜。” 即便如此,张明瑞还是有一点心疼:“那毒药药性如何?一勺汤药,怕是有残毒——” “咳咳。” 一直沉默的青荇咳了两声,才微笑着站起身。 “既然谢姑娘有了头绪,那探查店面的事就交给我。”青荇温温柔柔的笑了笑,“虽然谢姑娘有三月未来,但衙门断案的事并不能蛮太久,谢姑娘再去恐怕也是扎眼。既如此,那倒不如由我来。” 谢宝珠对此倒是没有异议。 她这个便宜相公为了做事连公布自己身死的消息都能做,在子丰城搞事惹上什么人也很正常。 不过…… “青荇姑娘,你一个人可以么?”谢宝珠有些担心。 有些事情,不明真相的时候误打误撞就没什么压力。但真的知道了,再去客栈探查,那很容易出事啊! 听到谢宝珠担心的话,张明瑞眼角微微一抽。 青荇倒是又笑了起来。 “姑娘放心。”一向稳重的她居然朝谢宝珠眨了眨眼,“普通人,还奈何不了我呢。” 看了看张明瑞,见他也是默认,谢宝珠也就不再顾及那么多,把客栈得所在之处告知了青荇,便目送她离开。 她走了之后,谢宝珠才收回视线,开始考虑是摊牌呢,还是假装不知道。 她对这个便宜老公倒不算反感……但熟人突然变丈夫,心理压力还是有一些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来,他也不可能隐姓埋名让家人为他伤心一辈子,早晚是要和三房相认的。这么一看,摊牌好像也没什么坏处。 有些事情初见时没什么特别之处,但在某个点揭露之后,之前平常的事就变得奇异起来。 就比如与张明瑞同院的孙哥的“媳妇” ——秋娘。 那个女人从始至终就给人一股清冷疏离的气质。 倒不是说大家闺秀没有这一款的,实在是,一个不会羹汤的大小姐与人私奔,即便带足了银两,但人世间的茶米油盐也足够磋磨一个人的棱角了。 更何况秋娘的生活品质并没有因为私奔而下降。这一看就是背后有人在支持她啊! 果然,皇子贵嗣的侍女就是不一样。 谢宝珠思考着张明瑞过往的破绽,意识却不由的转到了方才街上的场景。 有钱人家都能用黄金造车了……不过,齐浩生为什么要说自己弟弟丢人现眼? 齐浩生和罗子恒突然恶化的关系……还有他对罗子恒的礼物的厌恶…… 谢宝珠的表情变得十分微妙。 可能么?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面上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气的,看的张明瑞觉得自己凳子上是有钉板在扎他。 怎么办,媳妇是在想要如何处罚自己? 虽然张家汉子疼老婆是传统,但如果要跪搓衣板的话…… “额咳,虽然青荇去了客栈,但也不好只指望她这一条线。”张明瑞咳了一声,又说起正事,“是用毒之后人便会无精打采乃至失去意识么?我正好还有些人手在子丰城。先找找看有哪家糟了毒手?” 谢宝珠闻言,抬起了头,却是答非所问。 “糟了毒手……齐家为什么和罗家交恶?” “两家交恶?”张明瑞皱了皱眉,“你是说齐浩平的事?齐家以为罗子恒带坏了自家子弟,因而对齐家态度冷了许多。” 谢宝珠心里有了底。 带坏这个说法就很微妙了。 需知,前世社会宣传预防毒瘾犯罪时,特意强调过有很大一部分人踏入不归路就是因为熟人做案。 “那,我在街上的时候,曾见齐浩生呵斥弟弟丢人现眼不让他出车厢,并且他对罗子恒赠送的礼物非常提防……” 张明瑞的脸色立即变了。 他在子丰城认识的人比谢宝珠认识的多,因此一时想起的事情也更多些。 “我有眉目了。” 张明瑞皱着眉头严肃道:“我们得去一趟欢泽巷。” 第199章 事态 张明瑞去欢泽巷,是为了找白越。 媳妇说的话提醒了他一件事。 因为各家生意势力的关系,子丰城的世家子弟们是有自己的交友圈的。 上次潜入罗府搜寻季解世的踪迹时,就是借用白越的小厮身份混进去的。没记错的话,白越与齐浩生的关系就很不错,与罗子恒倒也交往频繁,还经常一起出门踏青。 但,最近一个月,白越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甚至书院那边都请了几次假,对外也只说是受了风寒。 心情略有些沉重,张明瑞带着谢宝珠去了白家。 令人庆幸的是,他们拜访的时候,白家家主正和朱凌你来我往的下棋。 虽然白家家主眉头紧皱,但他的目光却盯着棋盘不放,再加上朱凌乐呵呵的神色,事情似乎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从张明瑞的神色里,谢宝珠大概能猜出来他在担心什么。 没出事就好。 见他们过来,白家家主咳了两声,一拂袖子,把棋子打散,又淡定的说:“有人来了,先谈正事。” “嘿你这个老不休。”朱凌气得直瞪眼,“又耍赖不是?” “这怎么能叫耍赖!”白家家主义正言辞的说,“明瑞难得来一次,肯定是有要紧事说!莫要被一时耍活耽误了!” 朱凌呵呵两声,懒得跟他计较,扭头开始紧盯着谢宝珠。 他咳嗽了一声,说话还挺威严:“这位是?” 被询问的两人沉默了。 这是应还是不应? 媳妇看起来还挺介意自己隐瞒身份的,她会不会现在不想和自己一起? 张明瑞纠结的想到。 她这个便宜相公似乎还有重要的事要做,提前暴露身份合适么? 谢宝珠有些犹豫。 到最后,还是白家家主看出了点什么。 “这是……永华县宝瑞阁的东家?” 谢宝珠一惊,抬头看向白家家主,却被后者躲开了目光。 “哦!宝瑞阁!”朱凌恍然大悟的一拍大腿,“那不就是明瑞媳妇?来来来做做做,别客气,这就是自己家!” 白家家主这会儿倒是不吭声了。 “我可听说了。”朱凌热情的把这两个人按到石凳上,继续道,“你那宝瑞阁菜品都是换着来的,还道道都好吃!我就说嘛,宝瑞这媳妇娶的好!” 被这么夸赞,谢宝珠有些尴尬又有些不自在。 话说回来,从她穿过来开始,三房一整个家都是她撑起来的,可不就是张明瑞娶的好么!也不知道是谁甩了一锅烂摊子还玩假死。 谢宝珠瞥了某人一眼,把某人看的心里一个咯噔,连忙转移话题。 “我们这次来,的确是有事想请教您。” “你说你说。”朱凌松了口,但仍是笑眯眯的看两人,“有什么你朱伯伯帮上忙的,我肯定不会推脱!” 张明瑞也不含糊,把毒药和罗家齐家的猜测讲了一遍,又皱着眉说:“白越似乎和罗子恒走的很近。那罗家的恐怕不是什么好人,还希望两位伯父同他提一句,免得遭人毒手。” 张明瑞说完,沉默的人就换成这两个长辈了。 半晌后,白家家主先叹了口气。 “想不到你也知道这件事了。”他摇了摇头,眉间满是忧心,“如你所想,越儿他近来少有出门,正是因为这毒药。” 谢宝珠闻言一惊。 如果白越是中了毒,那齐家那小公子就是板上钉钉的因毒被迫休养了。 一连招惹两家世族,罗家想要做什么?? 张明瑞却觉出不对:“以我所知,那毒药应是多次服用后有瘾症。永华县有犯病者,服用毒药也多是一年半载累积所致。白越这,却来的太急了。” 提及儿子,白家家主脸色也有些难看。 “罗家那小子给他们用的恐怕是精制过后的,与你们找的那些不同。”白家家主长出一口气,“还好越儿被骗一次后有所警觉,所用的毒并不多。只是,那毒瘾性极大,毒性发作时太是难熬!累的越儿无法自处,才休了这一月的假。” “既然毒药已确定是从罗家流出,那为何城中世家均无反应?”张明瑞仍有不解,“罗家此举定会犯了众怒!但为何……” “为何!”白家家主苦笑一声,“一人服食乃是下毒,十人呢?百人呢?莫说齐家那小子,就是世家的长辈,都有在偷偷使用此毒的。他们甚至还夸赞此物为现世五石散,唤它神仙方!还说这是风流雅士所好!这种情状,又如何声讨罗家?他们自己就等着用这毒药!” 张明瑞倒还只是皱眉,他在思考罗家的意图和影响,谢宝珠的脸色却是彻底的沉了下来! 罗家竟然研究了提纯,还想把罂粟推广开来! 什么神仙方!那不就是活生生的鸦片?! 该死!罗家蠢到不想活了,她可是还想好好开店过日子呢! 白家家主叹息过,朱凌却是神色凝重的看着两人。 “这消息是谁传给你们的?”朱凌忧心忡忡的问道,“如今罗家是如日中天,几个世家都要仰仗他们,期望从他们手里漏出点毒药。因为这个几家算是强压了矛盾才是今天这个局面。这里头水深的很,你们莫要被人骗了。” 张明瑞微微点头,正要把事情拦到自己身上,就见谢宝珠抢先一步。 “这您请放心,若没有些底气,我也不会贸然去查这东西。”谢宝珠解释起来算是毫无保留。 她把事情带前后原因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甚至连秦王等人的身份都只是松松垮垮的掩盖了一层,动动脑子都能猜出来他们的身份。 也因此,白家家主听完之后,看向两人的目光也变得担忧起来。 “那位贵人……朝堂之上瞬息万变,非是我等小民所能掌握。这事——” 他劝说的话还没说出口,朱凌便一只大肉掌拍在桌子上。 “和什么和!”他毫不客气的看着白家家主,“你就这么窝囊?谢丫头话说的很清楚了,这是刃先找上她们的,张家都被惦记上了!和和和和和又什么用!等那王爷不想管了撒手一走让明瑞他们被报复?你摸摸自己的心口,看螚说出一句是不能!” 第199章 事态 张明瑞去欢泽巷,是为了找白越。 媳妇说的话提醒了他一件事。 因为各家生意势力的关系,子丰城的世家子弟们是有自己的交友圈的。 上次潜入罗府搜寻季解世的踪迹时,就是借用白越的小厮身份混进去的。没记错的话,白越与齐浩生的关系就很不错,与罗子恒倒也交往频繁,还经常一起出门踏青。 但,最近一个月,白越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甚至书院那边都请了几次假,对外也只说是受了风寒。 心情略有些沉重,张明瑞带着谢宝珠去了白家。 令人庆幸的是,他们拜访的时候,白家家主正和朱凌你来我往的下棋。 虽然白家家主眉头紧皱,但他的目光却盯着棋盘不放,再加上朱凌乐呵呵的神色,事情似乎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从张明瑞的神色里,谢宝珠大概能猜出来他在担心什么。 没出事就好。 见他们过来,白家家主咳了两声,一拂袖子,把棋子打散,又淡定的说:“有人来了,先谈正事。” “嘿你这个老不休。”朱凌气得直瞪眼,“又耍赖不是?” “这怎么能叫耍赖!”白家家主义正言辞的说,“明瑞难得来一次,肯定是有要紧事说!莫要被一时耍活耽误了!” 朱凌呵呵两声,懒得跟他计较,扭头开始紧盯着谢宝珠。 他咳嗽了一声,说话还挺威严:“这位是?” 被询问的两人沉默了。 这是应还是不应? 媳妇看起来还挺介意自己隐瞒身份的,她会不会现在不想和自己一起? 张明瑞纠结的想到。 她这个便宜相公似乎还有重要的事要做,提前暴露身份合适么? 谢宝珠有些犹豫。 到最后,还是白家家主看出了点什么。 “这是……永华县宝瑞阁的东家?” 谢宝珠一惊,抬头看向白家家主,却被后者躲开了目光。 “哦!宝瑞阁!”朱凌恍然大悟的一拍大腿,“那不就是明瑞媳妇?来来来做做做,别客气,这就是自己家!” 白家家主这会儿倒是不吭声了。 “我可听说了。”朱凌热情的把这两个人按到石凳上,继续道,“你那宝瑞阁菜品都是换着来的,还道道都好吃!我就说嘛,宝瑞这媳妇娶的好!” 被这么夸赞,谢宝珠有些尴尬又有些不自在。 话说回来,从她穿过来开始,三房一整个家都是她撑起来的,可不就是张明瑞娶的好么!也不知道是谁甩了一锅烂摊子还玩假死。 谢宝珠瞥了某人一眼,把某人看的心里一个咯噔,连忙转移话题。 “我们这次来,的确是有事想请教您。” “你说你说。”朱凌松了口,但仍是笑眯眯的看两人,“有什么你朱伯伯帮上忙的,我肯定不会推脱!” 张明瑞也不含糊,把毒药和罗家齐家的猜测讲了一遍,又皱着眉说:“白越似乎和罗子恒走的很近。那罗家的恐怕不是什么好人,还希望两位伯父同他提一句,免得遭人毒手。” 张明瑞说完,沉默的人就换成这两个长辈了。 半晌后,白家家主先叹了口气。 “想不到你也知道这件事了。”他摇了摇头,眉间满是忧心,“如你所想,越儿他近来少有出门,正是因为这毒药。” 谢宝珠闻言一惊。 如果白越是中了毒,那齐家那小公子就是板上钉钉的因毒被迫休养了。 一连招惹两家世族,罗家想要做什么?? 张明瑞却觉出不对:“以我所知,那毒药应是多次服用后有瘾症。永华县有犯病者,服用毒药也多是一年半载累积所致。白越这,却来的太急了。” 提及儿子,白家家主脸色也有些难看。 “罗家那小子给他们用的恐怕是精制过后的,与你们找的那些不同。”白家家主长出一口气,“还好越儿被骗一次后有所警觉,所用的毒并不多。只是,那毒瘾性极大,毒性发作时太是难熬!累的越儿无法自处,才休了这一月的假。” “既然毒药已确定是从罗家流出,那为何城中世家均无反应?”张明瑞仍有不解,“罗家此举定会犯了众怒!但为何……” “为何!”白家家主苦笑一声,“一人服食乃是下毒,十人呢?百人呢?莫说齐家那小子,就是世家的长辈,都有在偷偷使用此毒的。他们甚至还夸赞此物为现世五石散,唤它神仙方!还说这是风流雅士所好!这种情状,又如何声讨罗家?他们自己就等着用这毒药!” 张明瑞倒还只是皱眉,他在思考罗家的意图和影响,谢宝珠的脸色却是彻底的沉了下来! 罗家竟然研究了提纯,还想把罂粟推广开来! 什么神仙方!那不就是活生生的鸦片?! 该死!罗家蠢到不想活了,她可是还想好好开店过日子呢! 白家家主叹息过,朱凌却是神色凝重的看着两人。 “这消息是谁传给你们的?”朱凌忧心忡忡的问道,“如今罗家是如日中天,几个世家都要仰仗他们,期望从他们手里漏出点毒药。因为这个几家算是强压了矛盾才是今天这个局面。这里头水深的很,你们莫要被人骗了。” 张明瑞微微点头,正要把事情拦到自己身上,就见谢宝珠抢先一步。 “这您请放心,若没有些底气,我也不会贸然去查这东西。”谢宝珠解释起来算是毫无保留。 她把事情带前后原因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甚至连秦王等人的身份都只是松松垮垮的掩盖了一层,动动脑子都能猜出来他们的身份。 也因此,白家家主听完之后,看向两人的目光也变得担忧起来。 “那位贵人……朝堂之上瞬息万变,非是我等小民所能掌握。这事——” 他劝说的话还没说出口,朱凌便一只大肉掌拍在桌子上。 “和什么和!”他毫不客气的看着白家家主,“你就这么窝囊?谢丫头话说的很清楚了,这是刃先找上她们的,张家都被惦记上了!和和和和和又什么用!等那王爷不想管了撒手一走让明瑞他们被报复?你摸摸自己的心口,看螚说出一句是不能!” 第200章 摊牌了 朱凌的话说到后来,已经是对白家家主又怨气了。 谢宝珠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大概能猜出来一些。 她婆婆陈秀虽然在屡次打击之下脑子不太清楚,但从糊涂到后来明白,她始终都没提过三房有什么世交之类的。 单看今天朱凌对张明瑞的热情和照顾,他怕是在自责三房出事的时候自己没有帮上什么忙。 作为被质问的人,白家家主沉默了一阵,才摇头:“我当然不会。” 这句话让朱凌心口的气终于消了些。 他回头看谢宝珠:“谢丫头,你别怕,我们欢泽巷虽然不如罗家,但做事出力还是不成问题的。再说了,被罗家那小子白白坑了一回,我们就得白受这一遭?等着瞧!这事就交给你朱伯伯我了!” 这次,白家家主没有再劝说,也不知道是良心过不去,还是在心疼自己的儿子。 不过,谢宝珠也不需要他们太卖力。 这件事说穿了还是要交给秦王处理,大概还能当一个把柄被他用上那么一遭。什么都抢先做了,吃亏是一方面,吸引到罗家仇恨就不划算了。 反正秦王给她的任务就是查找罂粟的源头而已。罂粟花在哪种不好找,子丰城历都这么多人服用毒药了,那处理毒药的地方和人还能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留么? 张明瑞只一眼,就明白自家媳妇在想什么了。 “也不用您操太多的心,这事闹大了我也处理不了。”张明瑞自然的说道,“只是去病先除根,总要找到那毒药是在哪里做的。欢泽巷平日人来人往,指不定就有谁知道什么。这些,还得两位伯父帮忙了。” 不用和罗家对上,白家家主的神情倒是缓和了些。 左右是打探消息,这都是欢泽巷做惯了的,白家家主也就点了头。 谈妥了正事,朱凌本来还想留两人一留,却被张明瑞用借口婉拒了。 毕竟时间紧迫,永华县的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传到罗家耳朵里,他媳妇到时候绝对会变成某些人的眼中钉。不和欢泽巷联系过密,对两家都好。 不过临走前,谢宝珠问了问白越的情况。 得知他如今是有大夫在旁针灸治疗,症状也不是太严重,谢宝珠也就令给了一个法子,让他用糖替代瘾症发作的难熬。 虽然不算什么正经的法子,但糖到底是“安慰剂”的一种,用一用也就希望他没那么难熬。 这算是卖了白家家主一个人情。他们两人离开的时候,前者的态度都好了许多。 “咳、唔嗯……”张明瑞请了清嗓子,在一个少人的巷子里开口道,“夫人很博学啊!” 哼。 不止怎么,谢宝珠突然想踢一脚这人。 她没克制住自己的冲动,真的踢了他小腿肚一下。随后便立刻清醒,收回脚假装无事发生。 挨了这么一脚,张明瑞非但不生气,反而有种安心的感觉。 “不生气了?”他凑过去,小心的看着谢宝珠的表情。 后者一言难尽带看着眼前这张大脸,幽幽的道:“我没生气。” 但是看媳妇的表情,张明瑞反而觉得事态更严重了。 “我只是在想,”谢宝珠继续说,“我是有多蠢,才能被你糊弄了这么久。” 严格来说,小禾和她亲哥见面的时候,张明瑞瞎掰的那一套同名不同地的说法就很离谱了。重点是她居然和小禾这个傻白甜一样信了! 如果不是办白事的时候小禾精神头的确不怎么样,得知她二哥死讯的时候她也真真切切的哭了一场,不然她真的要怀疑这对兄妹联手驴自己了! 被媳妇的目光盯得心里一个咯噔,张明瑞张口,试图坦白从宽,却被夫人无情的打断。 “你别吵,让我再思考一下。” 某人不得不乖乖闭嘴,等待夫人给他下最后的审判。 除了名字这一点,过年时那场年夜饭也很离谱。 他就真的特别殷勤的背自己婆婆,还被两个小孩抱着大腿哭。天知道她当时是被什么、猪油么?蒙了心,愣是没多想。 之后感人的母子相认又被婆婆的清醒打破,她那点怀疑就更不剩什么了。 谢宝珠停下脚步,沉思总结。 说到底,还是他这个人太会演了! 什么张家的二儿子是个木头疙瘩、沉默寡言不会说话,他在外办事的时候倒是真的放飞自我! 话多!开朗!怎么看怎么不像“张明瑞”这个人! 被盯到心底发毛,张明瑞终于等来了媳妇的一句话: “你怎么就不能维持一下你的人设呢?” 人设? 土包子张明瑞愣了一下。 “你要是能一直保持第一次见面时候的少言寡语,说不定我就不会这么蠢的信了你的鬼话了。”谢宝珠幽幽的道。 张明瑞的话卡在嗓子眼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到最后,他只能憋出来一句:“那夫人的意思是?” 谢宝珠叹了一口气。 “算了。人没事就好。” 仔细想想看,她这个便宜相公,好像不怎么讨人嫌呀。 嗯? 张明瑞又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上自家夫人。 “夫人。”他再开口,居然有些不自在,“我这次出门的原因,回家后,我会好好跟你解释的。” 谢宝珠嗯了一声。 “所以——”张明瑞拉长了音? “嗯?”谢宝珠疑惑得看他。 “牵个手么?”张明瑞小的灿烂如阳光,闪耀的谢宝珠想避开他的灼灼目光。 坦白从宽和牵手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加个所以? 谢宝珠有满心得吐槽,但都败给了一个明晃晃的意念。 牵、牵就牵,反正,他们按日子算,也算老夫老妻……? “牵牵。”谢宝珠十分敷衍的嘟囔着,脸却在她的手被另一只温暖的大掌握住后快速的撇过去。 但这依旧掩盖不了她发红的耳廓。 张明瑞微微一笑,将五指舒展开来,与她的交错相叠,最后缓缓的握紧。 他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不过,两人之间冒着粉色泡泡的氛围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就有人找上了张明瑞,与他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颇为遗憾的看了一眼抽开的柔荑,张明瑞的话里还带着三分笑意。 “青荇那边似乎出了一些问题。我们得过去看看了。” 第200章 摊牌了 朱凌的话说到后来,已经是对白家家主又怨气了。 谢宝珠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大概能猜出来一些。 她婆婆陈秀虽然在屡次打击之下脑子不太清楚,但从糊涂到后来明白,她始终都没提过三房有什么世交之类的。 单看今天朱凌对张明瑞的热情和照顾,他怕是在自责三房出事的时候自己没有帮上什么忙。 作为被质问的人,白家家主沉默了一阵,才摇头:“我当然不会。” 这句话让朱凌心口的气终于消了些。 他回头看谢宝珠:“谢丫头,你别怕,我们欢泽巷虽然不如罗家,但做事出力还是不成问题的。再说了,被罗家那小子白白坑了一回,我们就得白受这一遭?等着瞧!这事就交给你朱伯伯我了!” 这次,白家家主没有再劝说,也不知道是良心过不去,还是在心疼自己的儿子。 不过,谢宝珠也不需要他们太卖力。 这件事说穿了还是要交给秦王处理,大概还能当一个把柄被他用上那么一遭。什么都抢先做了,吃亏是一方面,吸引到罗家仇恨就不划算了。 反正秦王给她的任务就是查找罂粟的源头而已。罂粟花在哪种不好找,子丰城历都这么多人服用毒药了,那处理毒药的地方和人还能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留么? 张明瑞只一眼,就明白自家媳妇在想什么了。 “也不用您操太多的心,这事闹大了我也处理不了。”张明瑞自然的说道,“只是去病先除根,总要找到那毒药是在哪里做的。欢泽巷平日人来人往,指不定就有谁知道什么。这些,还得两位伯父帮忙了。” 不用和罗家对上,白家家主的神情倒是缓和了些。 左右是打探消息,这都是欢泽巷做惯了的,白家家主也就点了头。 谈妥了正事,朱凌本来还想留两人一留,却被张明瑞用借口婉拒了。 毕竟时间紧迫,永华县的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传到罗家耳朵里,他媳妇到时候绝对会变成某些人的眼中钉。不和欢泽巷联系过密,对两家都好。 不过临走前,谢宝珠问了问白越的情况。 得知他如今是有大夫在旁针灸治疗,症状也不是太严重,谢宝珠也就令给了一个法子,让他用糖替代瘾症发作的难熬。 虽然不算什么正经的法子,但糖到底是“安慰剂”的一种,用一用也就希望他没那么难熬。 这算是卖了白家家主一个人情。他们两人离开的时候,前者的态度都好了许多。 “咳、唔嗯……”张明瑞请了清嗓子,在一个少人的巷子里开口道,“夫人很博学啊!” 哼。 不止怎么,谢宝珠突然想踢一脚这人。 她没克制住自己的冲动,真的踢了他小腿肚一下。随后便立刻清醒,收回脚假装无事发生。 挨了这么一脚,张明瑞非但不生气,反而有种安心的感觉。 “不生气了?”他凑过去,小心的看着谢宝珠的表情。 后者一言难尽带看着眼前这张大脸,幽幽的道:“我没生气。” 但是看媳妇的表情,张明瑞反而觉得事态更严重了。 “我只是在想,”谢宝珠继续说,“我是有多蠢,才能被你糊弄了这么久。” 严格来说,小禾和她亲哥见面的时候,张明瑞瞎掰的那一套同名不同地的说法就很离谱了。重点是她居然和小禾这个傻白甜一样信了! 如果不是办白事的时候小禾精神头的确不怎么样,得知她二哥死讯的时候她也真真切切的哭了一场,不然她真的要怀疑这对兄妹联手驴自己了! 被媳妇的目光盯得心里一个咯噔,张明瑞张口,试图坦白从宽,却被夫人无情的打断。 “你别吵,让我再思考一下。” 某人不得不乖乖闭嘴,等待夫人给他下最后的审判。 除了名字这一点,过年时那场年夜饭也很离谱。 他就真的特别殷勤的背自己婆婆,还被两个小孩抱着大腿哭。天知道她当时是被什么、猪油么?蒙了心,愣是没多想。 之后感人的母子相认又被婆婆的清醒打破,她那点怀疑就更不剩什么了。 谢宝珠停下脚步,沉思总结。 说到底,还是他这个人太会演了! 什么张家的二儿子是个木头疙瘩、沉默寡言不会说话,他在外办事的时候倒是真的放飞自我! 话多!开朗!怎么看怎么不像“张明瑞”这个人! 被盯到心底发毛,张明瑞终于等来了媳妇的一句话: “你怎么就不能维持一下你的人设呢?” 人设? 土包子张明瑞愣了一下。 “你要是能一直保持第一次见面时候的少言寡语,说不定我就不会这么蠢的信了你的鬼话了。”谢宝珠幽幽的道。 张明瑞的话卡在嗓子眼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到最后,他只能憋出来一句:“那夫人的意思是?” 谢宝珠叹了一口气。 “算了。人没事就好。” 仔细想想看,她这个便宜相公,好像不怎么讨人嫌呀。 嗯? 张明瑞又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上自家夫人。 “夫人。”他再开口,居然有些不自在,“我这次出门的原因,回家后,我会好好跟你解释的。” 谢宝珠嗯了一声。 “所以——”张明瑞拉长了音? “嗯?”谢宝珠疑惑得看他。 “牵个手么?”张明瑞小的灿烂如阳光,闪耀的谢宝珠想避开他的灼灼目光。 坦白从宽和牵手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加个所以? 谢宝珠有满心得吐槽,但都败给了一个明晃晃的意念。 牵、牵就牵,反正,他们按日子算,也算老夫老妻……? “牵牵。”谢宝珠十分敷衍的嘟囔着,脸却在她的手被另一只温暖的大掌握住后快速的撇过去。 但这依旧掩盖不了她发红的耳廓。 张明瑞微微一笑,将五指舒展开来,与她的交错相叠,最后缓缓的握紧。 他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不过,两人之间冒着粉色泡泡的氛围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就有人找上了张明瑞,与他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颇为遗憾的看了一眼抽开的柔荑,张明瑞的话里还带着三分笑意。 “青荇那边似乎出了一些问题。我们得过去看看了。” 第201章 内因 虽然很想指责一下他客栈那边出事有什么好开心的。 但谢宝珠纠结了片刻还是没有说。 两人赶到那家客栈的时候,才明白青荇找他是什么意思。 客栈的大门紧闭着,似乎宣告着主人家是在休息。但青荇把后门打开让他们进去,事情就又不一样了。 后院通往后门的道路还算干净整齐,挑不出什么错处。但再往里去,绕过后厢房可以后院整个纳入眼帘时,谢宝珠不由的停下了脚步。 整个院落像是糟了贼一样,所有的东西都被翻了出来,散乱在地上,就连打水的木桶都被人打得四分五裂,也不知道这院子里还有什么是完好的。 见他们脚步渐缓,青荇才开口道:“我来时,这院子便大门禁闭,周围的人说这一户姓周的人家,两个时辰前被子辈接走探亲去了。” 子辈探亲? 谢宝珠微微皱眉。 这个时候? 张明瑞此时已绕着院子走了一圈了。 “有两波人。”他很快就给出了判断,“第一波是在大堂里遇见的,里面有挣扎的痕迹,桌角还有一丝血迹。客栈里的人应当不是自愿走的。” “这波人是从后门离开的,”他蹲下去,捻了捻土,“这里也有血迹。但后院的东西应当不是他们翻找的。如果要掠人走,拖延时间会加大风险。” 青荇听着,微微一笑。 “我来时,那人还说了,我是第二个来寻这户人家的。” “除了这后院,其他房间我也去瞧过了,都是一模一样的杂乱。”她笑着说,“他们似乎是想找什么东西,可房间里的财物却依旧还在呢。” 谢宝珠和张明瑞对视一眼。 这小客栈里能有什么被人惦记的? 不就是那剩下的毒药! “所以,第二波人是听到了客栈一家被掳走的消息,过来处理东西的?”谢宝珠抬头,“如果能顺藤摸瓜……” 青荇只是微笑,并不搭话。 张明瑞想了一下,应了:“这事我来安排,他们既然问了周围的人,那行迹一定会有。不过——”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一可能,连带着瞳孔都缩了一下。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有急事要回去一趟。”想起那个可能,张明瑞就恨不得立刻飞奔回去查看,“事情我会安排。青荇,麻烦你照看一下我夫人了。” 啊? 谢宝珠愣了一下,再回过神,张明瑞已经离开了院子,人影都不见了。 虽然很想问为什么自己还得青荇照看,但考虑到她背后的人,谢宝珠还是认了。 左右站着也是站着,谢宝珠和青荇商量了一下,打算再在客栈里走一走,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第二波人既然是来扫尾取东西的,那可以确定就是罗家的人,追查到他们的踪迹不过是时间问题。 但第一波人就很奇怪了。 他们不是冲财物,也不是冲罂粟来的。光掳走客栈老板娘一家而言,似乎是为了私仇来的。 但如果两家有怨,客栈老板娘又为什么会接触他们?而且对周围的邻里来说,掳走他们的人自称是子辈,邻里也都相信了。 这至少说明,第一波人是客栈老板娘的熟人,且关系不差。 想到熟人,谢宝珠就想起自家徒弟和账房了。 话又说回来,能把自己亲戚孩子买给人牙子的老板娘,她真的会有关系不错的亲戚么? 犹豫了一下,谢宝珠跟青荇打了声招呼,准备去客栈附近查看一下。 但就在她迈出后门,往路上走了没几步时,一只手突然拦住了她的脖子,并使劲的往后拖,想把她拖进客栈旁的小巷里! 谢宝珠睁大了眼睛,下意识的要呼救,却被另一只手捂住了嘴巴。 “啧,那男人太厉害了根本没地方下手。这女人怎么办?她在院子里呆的够久的了。” “打昏了带回去,这几天一点差错都不能有。” 不知道这两个人要带自己去哪里,谢宝珠下意识的挣扎起来。 但很快,一道劈向后颈的手刀让她失去了意识。 另一边,张明瑞直奔着自己落脚的小院便去。 但他回去的到底是晚了,小院后门的锁被人砍断,处于院子正中央的屋门更是大敞着,本该被关在里面的人消失无踪k,只有桌面还放着一张薄薄的纸。 一拳头锤在桌子上,张明瑞只恨自己为什么太大意,给了季解世的人可趁之机。 他用力太过,本来放在桌子上的纸都被他捶桌的力道震得飘到地上。 看到那张纸,张明瑞稍微冷静了下来。 他把纸捡起来,准备看看季解世这头老狐狸还想耍什么花样。 那纸上被人用小篆写了几行字: 【小子,看在雪叶茶的份上,我不动你。至于你想问的问题,我可以告诉你原因。 我所用之人、所批之事并不是借口,张家的确有宝物存在。此宝物乃是和雪族秘宝,阳极宝珠。 此等宝物本有天地同生之配,名为阴极宝珠。和雪族皇室以此为钥,将族内遗留的宝藏埋藏于某地,得之即可富比天下。 但若能凑齐这一对宝珠,宝藏俗物岂可入我眼眸? 阴极阳极、少阴少阳,以天地为卦,宝物做引,便可有超脱俗世的力量。 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此物既生于和雪,归途亦应回到故土。 既你已知晓前情,之后的日子,还望好自为之。】 看完纸上的内容,张明瑞的眼里顿时迸发出一股奇异的光芒。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说什么“生于和雪、归于故土”,季解世就是想用和雪族留下的宝藏,将和雪族重立为国! 想想朱凌和白家家主的态度,再想想季解世固执寻找的宝物,张明瑞只觉得一阵讽刺。 本朝太祖与和雪族议亲,迎娶和雪公主后,借用和雪族之力掀翻前朝暴政,被百姓拥立为王。 但之后和雪族因天象所扰故土无存,又被敌国馋起富饶大军压入,和雪族一夜之间被屠戮殆尽,无有活口。而唯一留在中原的太祖皇后又因伤心过度难产,母子俱亡。 致此,和雪族再无活口。 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就连街边的幼童都会听说书先生说上一段太祖与其皇后的情深义重。 就这么一件陈年旧事,居然害了他父亲兄长三人! 张明瑞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抚上额头,不知道是别人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妄想复兴和雪族的人,却杀了效命的皇室的后人 第201章 内因 虽然很想指责一下他客栈那边出事有什么好开心的。 但谢宝珠纠结了片刻还是没有说。 两人赶到那家客栈的时候,才明白青荇找他是什么意思。 客栈的大门紧闭着,似乎宣告着主人家是在休息。但青荇把后门打开让他们进去,事情就又不一样了。 后院通往后门的道路还算干净整齐,挑不出什么错处。但再往里去,绕过后厢房可以后院整个纳入眼帘时,谢宝珠不由的停下了脚步。 整个院落像是糟了贼一样,所有的东西都被翻了出来,散乱在地上,就连打水的木桶都被人打得四分五裂,也不知道这院子里还有什么是完好的。 见他们脚步渐缓,青荇才开口道:“我来时,这院子便大门禁闭,周围的人说这一户姓周的人家,两个时辰前被子辈接走探亲去了。” 子辈探亲? 谢宝珠微微皱眉。 这个时候? 张明瑞此时已绕着院子走了一圈了。 “有两波人。”他很快就给出了判断,“第一波是在大堂里遇见的,里面有挣扎的痕迹,桌角还有一丝血迹。客栈里的人应当不是自愿走的。” “这波人是从后门离开的,”他蹲下去,捻了捻土,“这里也有血迹。但后院的东西应当不是他们翻找的。如果要掠人走,拖延时间会加大风险。” 青荇听着,微微一笑。 “我来时,那人还说了,我是第二个来寻这户人家的。” “除了这后院,其他房间我也去瞧过了,都是一模一样的杂乱。”她笑着说,“他们似乎是想找什么东西,可房间里的财物却依旧还在呢。” 谢宝珠和张明瑞对视一眼。 这小客栈里能有什么被人惦记的? 不就是那剩下的毒药! “所以,第二波人是听到了客栈一家被掳走的消息,过来处理东西的?”谢宝珠抬头,“如果能顺藤摸瓜……” 青荇只是微笑,并不搭话。 张明瑞想了一下,应了:“这事我来安排,他们既然问了周围的人,那行迹一定会有。不过——”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一可能,连带着瞳孔都缩了一下。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有急事要回去一趟。”想起那个可能,张明瑞就恨不得立刻飞奔回去查看,“事情我会安排。青荇,麻烦你照看一下我夫人了。” 啊? 谢宝珠愣了一下,再回过神,张明瑞已经离开了院子,人影都不见了。 虽然很想问为什么自己还得青荇照看,但考虑到她背后的人,谢宝珠还是认了。 左右站着也是站着,谢宝珠和青荇商量了一下,打算再在客栈里走一走,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第二波人既然是来扫尾取东西的,那可以确定就是罗家的人,追查到他们的踪迹不过是时间问题。 但第一波人就很奇怪了。 他们不是冲财物,也不是冲罂粟来的。光掳走客栈老板娘一家而言,似乎是为了私仇来的。 但如果两家有怨,客栈老板娘又为什么会接触他们?而且对周围的邻里来说,掳走他们的人自称是子辈,邻里也都相信了。 这至少说明,第一波人是客栈老板娘的熟人,且关系不差。 想到熟人,谢宝珠就想起自家徒弟和账房了。 话又说回来,能把自己亲戚孩子买给人牙子的老板娘,她真的会有关系不错的亲戚么? 犹豫了一下,谢宝珠跟青荇打了声招呼,准备去客栈附近查看一下。 但就在她迈出后门,往路上走了没几步时,一只手突然拦住了她的脖子,并使劲的往后拖,想把她拖进客栈旁的小巷里! 谢宝珠睁大了眼睛,下意识的要呼救,却被另一只手捂住了嘴巴。 “啧,那男人太厉害了根本没地方下手。这女人怎么办?她在院子里呆的够久的了。” “打昏了带回去,这几天一点差错都不能有。” 不知道这两个人要带自己去哪里,谢宝珠下意识的挣扎起来。 但很快,一道劈向后颈的手刀让她失去了意识。 另一边,张明瑞直奔着自己落脚的小院便去。 但他回去的到底是晚了,小院后门的锁被人砍断,处于院子正中央的屋门更是大敞着,本该被关在里面的人消失无踪k,只有桌面还放着一张薄薄的纸。 一拳头锤在桌子上,张明瑞只恨自己为什么太大意,给了季解世的人可趁之机。 他用力太过,本来放在桌子上的纸都被他捶桌的力道震得飘到地上。 看到那张纸,张明瑞稍微冷静了下来。 他把纸捡起来,准备看看季解世这头老狐狸还想耍什么花样。 那纸上被人用小篆写了几行字: 【小子,看在雪叶茶的份上,我不动你。至于你想问的问题,我可以告诉你原因。 我所用之人、所批之事并不是借口,张家的确有宝物存在。此宝物乃是和雪族秘宝,阳极宝珠。 此等宝物本有天地同生之配,名为阴极宝珠。和雪族皇室以此为钥,将族内遗留的宝藏埋藏于某地,得之即可富比天下。 但若能凑齐这一对宝珠,宝藏俗物岂可入我眼眸? 阴极阳极、少阴少阳,以天地为卦,宝物做引,便可有超脱俗世的力量。 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此物既生于和雪,归途亦应回到故土。 既你已知晓前情,之后的日子,还望好自为之。】 看完纸上的内容,张明瑞的眼里顿时迸发出一股奇异的光芒。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说什么“生于和雪、归于故土”,季解世就是想用和雪族留下的宝藏,将和雪族重立为国! 想想朱凌和白家家主的态度,再想想季解世固执寻找的宝物,张明瑞只觉得一阵讽刺。 本朝太祖与和雪族议亲,迎娶和雪公主后,借用和雪族之力掀翻前朝暴政,被百姓拥立为王。 但之后和雪族因天象所扰故土无存,又被敌国馋起富饶大军压入,和雪族一夜之间被屠戮殆尽,无有活口。而唯一留在中原的太祖皇后又因伤心过度难产,母子俱亡。 致此,和雪族再无活口。 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就连街边的幼童都会听说书先生说上一段太祖与其皇后的情深义重。 就这么一件陈年旧事,居然害了他父亲兄长三人! 张明瑞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抚上额头,不知道是别人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妄想复兴和雪族的人,却杀了效命的皇室的后人 第202章 鼠儿塔内部 张明瑞盯着那一张纸看了许久,恨不得在纸上盯出一个洞来。 自己原来是皇室后代的不可置信、复兴所望之人害了自己父亲兄长的嘲弄、对朱凌态度的坦然、张家隐姓埋名做土翁的惆怅,混杂在一起,聚成了五味瓶,咔擦一声摔在他心底,叫他无所适从。 还好,仅剩的一丝理智提醒着他谢宝珠还在等着他。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若不能抓住罗家,再让他的夫人陷入险境,他还不如找个悬崖跳下去算了。 闭了闭眼,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张明瑞将那张纸塞进怀里,踏出门去寻找自己的弟兄。 但他刚走出去没两步,就有人神色匆匆的找了过来。 “木哥!”那人脸色很难看,“嫂子被人掳走了!” 谢宝珠是在一阵吵闹声中醒来的。 不得不说,砍她手刀的那人力气是真的大,即便是醒了,她的后颈也还在发痛。如果不是自己还有一事,谢宝珠简直要怀疑那人是不是把她的脖子砍断了! 就这么一会,周围的吵闹声更大了一些。 “不管怎么样,她就是进了周姨的院子,肯定是和罗家那群人有关系的!怎么能说放就放!” “就是啊,伍溪你别受她一点恩惠就帮着他说话!散石哥不就是么!跟着那铁匠是当牛做马的累!结果还得替他的儿子顶罪!” “就是啊!谁知道她是不是个坏心眼的!” 谢宝珠听了一会儿,发现周围的声音都还算稚嫩,甚至大部分还带着小孩子特有的尖锐,吵起来让人十分的头疼。 不过很快,她就听见了自己小徒弟的声音。 “不许你们这么说师父!” 平时像只小兔子的伍溪居然变得凶巴巴的,吵起架来也是寸步不让。 “师父人特别好!收我当徒弟还教了我好多东西,我现在都可以自己一个人在后厨掌勺当大厨了!” “你没跟师父相处过你怎么知道她是坏蛋?你这是污蔑!” “师父才不会跟罗家的人有关系呢!师父是有相公的!而且师父她还被罗家的人污蔑过,说我们做的菜里有罂粟!呸!师父当场就骂回去了!师父就不是和罗家一样的人!” 谢宝珠躺在地上,静静的听着小徒弟努力的替自己辩护,心里暖暖的。 不过,她凶也只能凶一时,周围的小孩还是不愿意。 “那、那!你们不信我!也得信伍冬哥哥?伍冬哥哥,师父是不是超级好的人?!” 光是听着,谢宝珠就能想象得到小徒弟是怎么拉着伍冬的衣角,并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希望他能替自己作证。 不过,伍冬依旧是一副少言寡语的模样。 他只是嗯了一声。 但这简单的一声,足以把大部分小朋友的声音消灭掉了。 “好了,不要吵了。现在可不是夜里。” 一道颇为温柔的声音出来打了圆场:“看样子,伍溪的师父似乎也醒了呢。与其在这里挣她是好人坏人,不如亲自去问问她?” 被戳破了,谢宝珠也就顺势坐起来,并睁开双眼打量起眼前的情形。 她现在应该是在一座极高的楼里。楼的墙壁是石头做的,地面铺的不算太平整,凹凸面还有一些脏垢,但物品摆放的很整齐。 在她的前方,有一群年岁不一的小萝卜头正齐刷刷的看着自己;右前方有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少妇斜坐着,看模样应该是刚才戳破自己的人。 自己的小徒弟和账房则一左一右的守在她身边,好像怕这群小萝卜头把她带走了。 事到如今,谢宝珠还要什么不明白的? “鼠儿塔。” 她看向那位年轻少妇,她应该是这塔里的主事人。 “这些,都是被城里遗弃的孩子么?” 她一开口,周围的小萝卜头们就齐齐叫了起来。 “伍溪是叛徒!你居然跟外人说了塔里的事!” “我不是!”伍溪急的脸都红了,“我没有跟师父说过!” 小萝卜头们还要嘘她,谢宝珠已开口帮她解围:“他们兄妹的确没有跟我说过这件事。我是猜出来的。” “我才不信!”有个小孩叫道,“你明明是隔壁县城的人,怎么会知道塔的名字?” 眼看着小孩们又闹作一团,谢宝珠正犹豫要怎么解决,就见那年轻妇人拍了拍手。 “好了,不要吵。” 看着这群小孩彻底安静下来,甚至因为速度太快,还能听见塔里的回声,谢宝珠只觉得胳膊上的汗毛都要立起来了。 “那么,伍溪的师父。”年轻少妇和善的笑了笑,“能否解释一下,你出现在周氏客栈的原因么?” “可以。”谢宝珠点头,“但我也想问,你们方才是想把我怎么样?” “啊,这个。”妇人眨了眨眼,“是在想处理掉你,还是留下你。” “毕竟,塔里的情形,不是什么人都能知道的~” 这个答案倒也不是很出人意料。 不过既然愿意听她说理由,那杀她的可能性就小了很多。 谢宝珠冷静的分析着,并开口把原因说了出来。 年轻妇人在这群被遗弃的孩子中很有威望。即便谢宝珠把自己来的理由说了出来,没有妇人的指令,这群孩子也是一声不吭。 “为了毒药啊” 年轻妇人用食指抵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我们的目的,似乎是一样的呢。”妇人想了片刻,高兴的笑了起来,“既然如此,谢姑娘,你和我们一起去捣毁罗家做毒药的地方?” 捣毁毒药? 谢宝珠有些意外的看着妇人。 他们怎么会知道罗家做毒药的地点? 而且,看鼠儿塔的孩子们的模样,几乎都是消瘦的跟麻杆一样。 这样的情形下,塔的领导者不该先考虑解决孩子们的温饱问题么?为什么会去捣毁罗家的毒窟,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谢姑娘要来么?”妇人笑的十分的单纯,好像是什么不知世事的小姑娘,“我们马上就要行动了哟?” 虽然不清楚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看妇人的态度,自己不答应的话,恐怕是得按照危险分子处理掉。 不论如何,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谢宝珠果断的点头:“好,我去。” “那太好了~” 妇人刚要拍手,一道沙哑的声音从塔内的楼梯上传来: “我不同意。” 第202章 鼠儿塔内部 张明瑞盯着那一张纸看了许久,恨不得在纸上盯出一个洞来。 自己原来是皇室后代的不可置信、复兴所望之人害了自己父亲兄长的嘲弄、对朱凌态度的坦然、张家隐姓埋名做土翁的惆怅,混杂在一起,聚成了五味瓶,咔擦一声摔在他心底,叫他无所适从。 还好,仅剩的一丝理智提醒着他谢宝珠还在等着他。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若不能抓住罗家,再让他的夫人陷入险境,他还不如找个悬崖跳下去算了。 闭了闭眼,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张明瑞将那张纸塞进怀里,踏出门去寻找自己的弟兄。 但他刚走出去没两步,就有人神色匆匆的找了过来。 “木哥!”那人脸色很难看,“嫂子被人掳走了!” 谢宝珠是在一阵吵闹声中醒来的。 不得不说,砍她手刀的那人力气是真的大,即便是醒了,她的后颈也还在发痛。如果不是自己还有一事,谢宝珠简直要怀疑那人是不是把她的脖子砍断了! 就这么一会,周围的吵闹声更大了一些。 “不管怎么样,她就是进了周姨的院子,肯定是和罗家那群人有关系的!怎么能说放就放!” “就是啊,伍溪你别受她一点恩惠就帮着他说话!散石哥不就是么!跟着那铁匠是当牛做马的累!结果还得替他的儿子顶罪!” “就是啊!谁知道她是不是个坏心眼的!” 谢宝珠听了一会儿,发现周围的声音都还算稚嫩,甚至大部分还带着小孩子特有的尖锐,吵起来让人十分的头疼。 不过很快,她就听见了自己小徒弟的声音。 “不许你们这么说师父!” 平时像只小兔子的伍溪居然变得凶巴巴的,吵起架来也是寸步不让。 “师父人特别好!收我当徒弟还教了我好多东西,我现在都可以自己一个人在后厨掌勺当大厨了!” “你没跟师父相处过你怎么知道她是坏蛋?你这是污蔑!” “师父才不会跟罗家的人有关系呢!师父是有相公的!而且师父她还被罗家的人污蔑过,说我们做的菜里有罂粟!呸!师父当场就骂回去了!师父就不是和罗家一样的人!” 谢宝珠躺在地上,静静的听着小徒弟努力的替自己辩护,心里暖暖的。 不过,她凶也只能凶一时,周围的小孩还是不愿意。 “那、那!你们不信我!也得信伍冬哥哥?伍冬哥哥,师父是不是超级好的人?!” 光是听着,谢宝珠就能想象得到小徒弟是怎么拉着伍冬的衣角,并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希望他能替自己作证。 不过,伍冬依旧是一副少言寡语的模样。 他只是嗯了一声。 但这简单的一声,足以把大部分小朋友的声音消灭掉了。 “好了,不要吵了。现在可不是夜里。” 一道颇为温柔的声音出来打了圆场:“看样子,伍溪的师父似乎也醒了呢。与其在这里挣她是好人坏人,不如亲自去问问她?” 被戳破了,谢宝珠也就顺势坐起来,并睁开双眼打量起眼前的情形。 她现在应该是在一座极高的楼里。楼的墙壁是石头做的,地面铺的不算太平整,凹凸面还有一些脏垢,但物品摆放的很整齐。 在她的前方,有一群年岁不一的小萝卜头正齐刷刷的看着自己;右前方有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少妇斜坐着,看模样应该是刚才戳破自己的人。 自己的小徒弟和账房则一左一右的守在她身边,好像怕这群小萝卜头把她带走了。 事到如今,谢宝珠还要什么不明白的? “鼠儿塔。” 她看向那位年轻少妇,她应该是这塔里的主事人。 “这些,都是被城里遗弃的孩子么?” 她一开口,周围的小萝卜头们就齐齐叫了起来。 “伍溪是叛徒!你居然跟外人说了塔里的事!” “我不是!”伍溪急的脸都红了,“我没有跟师父说过!” 小萝卜头们还要嘘她,谢宝珠已开口帮她解围:“他们兄妹的确没有跟我说过这件事。我是猜出来的。” “我才不信!”有个小孩叫道,“你明明是隔壁县城的人,怎么会知道塔的名字?” 眼看着小孩们又闹作一团,谢宝珠正犹豫要怎么解决,就见那年轻妇人拍了拍手。 “好了,不要吵。” 看着这群小孩彻底安静下来,甚至因为速度太快,还能听见塔里的回声,谢宝珠只觉得胳膊上的汗毛都要立起来了。 “那么,伍溪的师父。”年轻少妇和善的笑了笑,“能否解释一下,你出现在周氏客栈的原因么?” “可以。”谢宝珠点头,“但我也想问,你们方才是想把我怎么样?” “啊,这个。”妇人眨了眨眼,“是在想处理掉你,还是留下你。” “毕竟,塔里的情形,不是什么人都能知道的~” 这个答案倒也不是很出人意料。 不过既然愿意听她说理由,那杀她的可能性就小了很多。 谢宝珠冷静的分析着,并开口把原因说了出来。 年轻妇人在这群被遗弃的孩子中很有威望。即便谢宝珠把自己来的理由说了出来,没有妇人的指令,这群孩子也是一声不吭。 “为了毒药啊” 年轻妇人用食指抵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我们的目的,似乎是一样的呢。”妇人想了片刻,高兴的笑了起来,“既然如此,谢姑娘,你和我们一起去捣毁罗家做毒药的地方?” 捣毁毒药? 谢宝珠有些意外的看着妇人。 他们怎么会知道罗家做毒药的地点? 而且,看鼠儿塔的孩子们的模样,几乎都是消瘦的跟麻杆一样。 这样的情形下,塔的领导者不该先考虑解决孩子们的温饱问题么?为什么会去捣毁罗家的毒窟,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谢姑娘要来么?”妇人笑的十分的单纯,好像是什么不知世事的小姑娘,“我们马上就要行动了哟?” 虽然不清楚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看妇人的态度,自己不答应的话,恐怕是得按照危险分子处理掉。 不论如何,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谢宝珠果断的点头:“好,我去。” “那太好了~” 妇人刚要拍手,一道沙哑的声音从塔内的楼梯上传来: “我不同意。” 第203章 突袭行动 心中虽然焦急,但张明瑞很快便确定了掳走自家夫人的人。 是一群不到十三的小孩。 一个瞬间,他想起了自己去踩点季解世时看到的场景。 那座被称呼为鼠儿塔的塔里有人生存,并且人数不少。如同一根丝线,鼠儿塔的存在把散落的珠子串联起来。 鼠儿塔、罗家、周氏客栈、罂粟还有被烧毁的福幼院以及改建后的尼姑庵。 张明瑞眯了眯眼,抬脚迈向欢泽巷。 他需要更详细的信息。 “你问鼠儿塔?”朱凌有些诧异的问道,“怎么突然提起了这个?” 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在面对朱凌时,张明瑞就自然了许多。 “宝珠被鼠儿塔的人抓走了。”他沉声道,“并且鼠儿塔最近的动静有些太大了。” 一听说谢宝珠被抓走了,朱凌就是倒吸了一口气。 “你这,今天来找的都是你朱伯伯不好动的啊!”朱凌有些苦恼的挠挠头。 张明瑞摇了摇头:“不用朱伯伯您出手,我只是想问问鼠儿塔的来历。还有,他们和罗家的关系。” 朱凌听着,定定的看了他好一会儿。 张明瑞被他看得以为自己暴露了什么,却见对方很是感慨的一拍大腿: “哎呀!我可真不容易!这么久了,明瑞你可算愿意喊我朱伯伯了!” 张明瑞抽了抽嘴角。 “不过,你要问鼠儿塔的事,还真问对了人!”朱凌话音一转,得意的说,“这事你就是去问老白,他都不一定知道什么!” “要说这鼠儿塔,它得名就是城里传的那个原因。” “本朝重男轻女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有些家生了女孩不想要又送不出去,狠心的就扔到塔里去,说是自生自灭,其实就是害人性命。”朱凌感慨的说道,“他们扔的时候可没想到里面还有人,自家孩子还能活下来。” “不过,那塔里虽然有人住,却是从来没见他们出来走动过。这扔了没信,城里的人就大胆了。什么病治不好的、缺胳膊少腿的、恶毒后娘祸祸的,就是一个劲的往里头扔。” “那些孩子啊,进去的时候好多还是只会哇哇哭的奶娃。身体强壮些的,还能哭个一两天。有过路人好奇去看了,就见到这脸都哭红了的娃娃,跟只小老鼠似得,这鼠儿塔的名声就传开了。” 朱凌说着,又叹了口气。 “命好的娃娃能被路人收养,剩下的那些,就只能留在塔里了。” “说起来也是同命相怜的可怜人。这塔里留下的人,正好就是城里福幼院的人。” 张明瑞心里一颤,暗道一声果然。 “你也知道,如今的尼姑庵是以前的福幼院。是十年前福幼院遭了一场大火,连孩子带大人烧了个精光,如今才又建了一座尼姑庵,放在这压戾气。” “但话是这么传的,实际上,却又是另一回事。”朱凌语气突然转淡,没了感叹。 “十几年前,有那么一伙人贩子,借着技人的名头拐走良家人的孩子,男的送去做奴仆苦力,女孩则送到花月之地当娼妓。就是这么一伙人四处作恶,各地官府都视而不见,甚至会殴打孩子父母以求平息事态。” “这么荒唐了几年,朝堂上突然出了一位谏官。” “不知道他是藏了几年,也不知道是有什么人撑腰。十二年前,他在朝堂上向皇帝进谏,言明此事,并将矛头对准李贵妃之父,国戚李大人,言明此事乃是李家在背后撑腰。” “满朝震怒,皇帝命人彻查此事。那伙拐子自然没人愿意保,李大人也因此被夺了封号。而救出来的孩子们则被就近安插进福幼院里。孩子们若是能被安置妥当,那倒也是免得受苦。但不巧的是,拐子被抓的地方,正好是在子丰城管辖地。” 朱凌的语气愈发的沉重:“十年前,李家试图在朝中复起。两年前的拐子案自然就成了累赘。朝中你来我往的不必多说,结果却并不如人意。当年冒死进谏的言官被人检举作假,李大人实被诬陷。” “就是这种情况下,子丰城的福幼院起了大火,从大人到孩子无一幸存。证人,自然也就没有了。” “但福幼院里还是有人逃了出来。”张明瑞垂下眼皮,“他们躲进了鼠儿塔。” “是。”朱凌心情复杂的端起茶盏,晃了晃,“当年逃出去多少人不可考,十年里,子丰城往鼠儿塔扔了多少孩子,也无人知晓。这群孩子,都是苦命人,也是亡命之人。” 朱凌说完,两人沉默了一阵。 “当年动手烧福幼院的,是罗家?”张明瑞突然问道。 朱凌放下茶盏。 茶盏杯底与石桌碰撞的清脆声,挡住了他那一句轻轻的嗯。 鼠儿塔内。 声音沙哑如朽木,一听便知他不是孩童的人却只有六岁孩子的身高。 这是个侏儒。 他盯着谢宝珠,如乌鸦一般低语:“她是谢家长女,是罗子仪心悦的人。你怎么能带她去罗家?” “是么?”妇人依旧在笑,“如果不带她去罗家,你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是在打什么哑谜? 谢宝珠微微皱眉。 那侏儒看了妇人好一会儿,才继续道:“你同意了?” “我若不同意,你要带多少人去送死?”妇人依旧在笑,但她周身的气场却如她的话语一样冰冷。 侏儒的喉头滚了滚,发出了嗬嗬的声音。 但他没有再对妇人说什么,只是沉默的往楼下走。 路过伍冬时,他开口道:“既然是你的人,那就看好她。” 在侏儒开口的同时,伍冬就紧张起来。 他舔了舔嘴唇,点头道:“是,丁哥,我知道。” “呵。”侏儒从嘴里发出一道淡淡的气银,不知道是在冲谁嘲弄。 在他的头顶没入地板的下一秒,他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这次是对妇人说的。 “夜长梦多,迟则生变。今夜,便动手。” 妇人依旧笑吟吟的,却并不接他的话。 等楼下传来一道令人牙齿发酸的木门吱呀声,妇人才淡了笑容,并拍了拍手。 “听到了么?今天晚上就要行动了!来,我们安排一下人手!” 第203章 突袭行动 心中虽然焦急,但张明瑞很快便确定了掳走自家夫人的人。 是一群不到十三的小孩。 一个瞬间,他想起了自己去踩点季解世时看到的场景。 那座被称呼为鼠儿塔的塔里有人生存,并且人数不少。如同一根丝线,鼠儿塔的存在把散落的珠子串联起来。 鼠儿塔、罗家、周氏客栈、罂粟还有被烧毁的福幼院以及改建后的尼姑庵。 张明瑞眯了眯眼,抬脚迈向欢泽巷。 他需要更详细的信息。 “你问鼠儿塔?”朱凌有些诧异的问道,“怎么突然提起了这个?” 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在面对朱凌时,张明瑞就自然了许多。 “宝珠被鼠儿塔的人抓走了。”他沉声道,“并且鼠儿塔最近的动静有些太大了。” 一听说谢宝珠被抓走了,朱凌就是倒吸了一口气。 “你这,今天来找的都是你朱伯伯不好动的啊!”朱凌有些苦恼的挠挠头。 张明瑞摇了摇头:“不用朱伯伯您出手,我只是想问问鼠儿塔的来历。还有,他们和罗家的关系。” 朱凌听着,定定的看了他好一会儿。 张明瑞被他看得以为自己暴露了什么,却见对方很是感慨的一拍大腿: “哎呀!我可真不容易!这么久了,明瑞你可算愿意喊我朱伯伯了!” 张明瑞抽了抽嘴角。 “不过,你要问鼠儿塔的事,还真问对了人!”朱凌话音一转,得意的说,“这事你就是去问老白,他都不一定知道什么!” “要说这鼠儿塔,它得名就是城里传的那个原因。” “本朝重男轻女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有些家生了女孩不想要又送不出去,狠心的就扔到塔里去,说是自生自灭,其实就是害人性命。”朱凌感慨的说道,“他们扔的时候可没想到里面还有人,自家孩子还能活下来。” “不过,那塔里虽然有人住,却是从来没见他们出来走动过。这扔了没信,城里的人就大胆了。什么病治不好的、缺胳膊少腿的、恶毒后娘祸祸的,就是一个劲的往里头扔。” “那些孩子啊,进去的时候好多还是只会哇哇哭的奶娃。身体强壮些的,还能哭个一两天。有过路人好奇去看了,就见到这脸都哭红了的娃娃,跟只小老鼠似得,这鼠儿塔的名声就传开了。” 朱凌说着,又叹了口气。 “命好的娃娃能被路人收养,剩下的那些,就只能留在塔里了。” “说起来也是同命相怜的可怜人。这塔里留下的人,正好就是城里福幼院的人。” 张明瑞心里一颤,暗道一声果然。 “你也知道,如今的尼姑庵是以前的福幼院。是十年前福幼院遭了一场大火,连孩子带大人烧了个精光,如今才又建了一座尼姑庵,放在这压戾气。” “但话是这么传的,实际上,却又是另一回事。”朱凌语气突然转淡,没了感叹。 “十几年前,有那么一伙人贩子,借着技人的名头拐走良家人的孩子,男的送去做奴仆苦力,女孩则送到花月之地当娼妓。就是这么一伙人四处作恶,各地官府都视而不见,甚至会殴打孩子父母以求平息事态。” “这么荒唐了几年,朝堂上突然出了一位谏官。” “不知道他是藏了几年,也不知道是有什么人撑腰。十二年前,他在朝堂上向皇帝进谏,言明此事,并将矛头对准李贵妃之父,国戚李大人,言明此事乃是李家在背后撑腰。” “满朝震怒,皇帝命人彻查此事。那伙拐子自然没人愿意保,李大人也因此被夺了封号。而救出来的孩子们则被就近安插进福幼院里。孩子们若是能被安置妥当,那倒也是免得受苦。但不巧的是,拐子被抓的地方,正好是在子丰城管辖地。” 朱凌的语气愈发的沉重:“十年前,李家试图在朝中复起。两年前的拐子案自然就成了累赘。朝中你来我往的不必多说,结果却并不如人意。当年冒死进谏的言官被人检举作假,李大人实被诬陷。” “就是这种情况下,子丰城的福幼院起了大火,从大人到孩子无一幸存。证人,自然也就没有了。” “但福幼院里还是有人逃了出来。”张明瑞垂下眼皮,“他们躲进了鼠儿塔。” “是。”朱凌心情复杂的端起茶盏,晃了晃,“当年逃出去多少人不可考,十年里,子丰城往鼠儿塔扔了多少孩子,也无人知晓。这群孩子,都是苦命人,也是亡命之人。” 朱凌说完,两人沉默了一阵。 “当年动手烧福幼院的,是罗家?”张明瑞突然问道。 朱凌放下茶盏。 茶盏杯底与石桌碰撞的清脆声,挡住了他那一句轻轻的嗯。 鼠儿塔内。 声音沙哑如朽木,一听便知他不是孩童的人却只有六岁孩子的身高。 这是个侏儒。 他盯着谢宝珠,如乌鸦一般低语:“她是谢家长女,是罗子仪心悦的人。你怎么能带她去罗家?” “是么?”妇人依旧在笑,“如果不带她去罗家,你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是在打什么哑谜? 谢宝珠微微皱眉。 那侏儒看了妇人好一会儿,才继续道:“你同意了?” “我若不同意,你要带多少人去送死?”妇人依旧在笑,但她周身的气场却如她的话语一样冰冷。 侏儒的喉头滚了滚,发出了嗬嗬的声音。 但他没有再对妇人说什么,只是沉默的往楼下走。 路过伍冬时,他开口道:“既然是你的人,那就看好她。” 在侏儒开口的同时,伍冬就紧张起来。 他舔了舔嘴唇,点头道:“是,丁哥,我知道。” “呵。”侏儒从嘴里发出一道淡淡的气银,不知道是在冲谁嘲弄。 在他的头顶没入地板的下一秒,他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这次是对妇人说的。 “夜长梦多,迟则生变。今夜,便动手。” 妇人依旧笑吟吟的,却并不接他的话。 等楼下传来一道令人牙齿发酸的木门吱呀声,妇人才淡了笑容,并拍了拍手。 “听到了么?今天晚上就要行动了!来,我们安排一下人手!” 第204章 器皿 跟鼠儿塔的人一起去捣毒窟,谢宝珠倒是做了点心理准备。 只不过她没想到,这被称呼为易姐姐的年轻妇人看上去干练又利落,甚至还有点腹黑的意思,但实际操作起来,效果却不大好。 就拿人手分布来说。 总体而言是要把人分成三部分的。一部分前锋负责查看情况,一部分主力部队负责捣毁毒窟,剩下的则是望风殿后的。 正常来说,主力部队的人应该是最多的,这样才能保证战斗力是最大的。 可让这位易姐姐的妇人来派,那就是殿后的人数比做主力的人数还多。 虽然有些怵这些生活在鼠儿塔的孩子们,但谢宝珠平心而论,还是不希望这些孩子有什么伤亡的。 被人遗弃也不是他们想要的,孩子也只是受害者。 但她试图插话进去提点建议,不仅小孩无视她不给她机会,就连笑吟吟不带停的妇人都不理会她。 她的账房倒是注意到她的不对劲,但是想了想,谢宝珠还是没有麻烦他。 这两个孩子因为维护他,在塔里已经隐约有被排斥的意思了。塔里的人对他们而言想必是和家人一样的存在,不然也不会在她关店休假的时候回来参加塔里的活动。再麻烦他们总是不好。 而且,也说不准妇人会不会有别的安排。自己到底是个外人,把战术都泄露给陌生人的确不是好事。 再说她那个便宜、额,也不便宜了的相公应该在筹划怎么救她。自己能脱身的话,还是知道的少一点,免得互相添麻烦的好。 这一天过得格外的快。 傍晚,妇人给她拿来了一身衣服,却是尼姑穿的蓝衣。 犹豫了一下,谢宝珠接过衣服,试探的问道:“不用剃头发?” “不用。”妇人笑眯眯的说,“把头发挽起来放在帽子里就好。” 谢宝珠换完衣服出来,发现与她同行的只有两个人。 其他孩子是躲起来了? 谢宝珠扫了一圈周围,没有发现什么,也没有多问。 两人穿着尼姑的衣服,横跨了整个子丰城,才到了她们的目的地。 不停歇的走了大半城,谢宝珠还是稍微有一点腿软的。 妇人却不停,拉着她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在那里敲响了一扇门。 她先是敲了五下,顿了一顿又连着敲了三下,门才从里面打开。 “你们怎么回来的这么玩?”开门的是个精瘦的男人,说话很不客气,“送个东西也这么慢,还想跑?” “我们不敢。”妇人底下头,细声细气的说,“是一位老爷得了兴,这才耽误了一阵。” 那精瘦男人猥琐的笑了两声,才放她们进去:“以后可紧着些!回来晚了,可就不是我给你们着些骚浪蹄子开门了!” “是、是。”妇人唯唯诺诺的迎着,低着头往院子里走去。 这尼姑庵也无愧于疯人院的名声。整个庵内几乎看不到人走动,一片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清。 妇人带着谢宝珠走了好久,才在一堵墙角旁停下。 “如何?”她再开口时,已经没有了那股怯懦劲,依旧是她满含笑意的声音,“你是同我一起去砸毁他们炼药的器具呢?还是和伍冬他们去后山烧那些毒花?” 几乎不需要权衡,谢宝珠做出了选择。 “我跟你一起去。” 花草这些东西,只要有种子,那种出来是迟早的事。 但这些提纯的仪器却不能拖,多放它们存活一天,就有更多的毒药流出去害人。 听她这么果断的做出选择,妇人的眼里闪过一丝奇异,不过很快就消失在黑暗里。 “那好,你跟我来。” 也不知道鼠儿塔是怎么搞到这些情报的,妇人对这座尼姑庵像是了若指掌一样,甚至不需要光就能绕开墙壁。 心里疑惑了一会儿,妇人很快便带她到了一处院子。 这院子似乎没有人把守,妇人进去之后还摸出了一盏油灯,并点亮的她。 “喏,你瞧。”她轻轻地笑着,“这些都是那些炼丹道士的宝贝,可以把毒花练成他们要的神仙方。你要把他们砸了么?” 院子里摆放着的并不是普通道士用的炼丹炉,而是一些更为精巧的器具,旁边另有一些块状物,似乎是模具一样的东西。 不过,到这一步,谢宝珠也差不多明白了妇人的打算。 “你是准备用我们两人做饵,声东击西?”谢宝珠问着,并艰难的从地上搬起一块大石头,“孩子们去了后山?这石头也是你准备的?” 在昏暗的烛光下,妇人的笑容显得愈发的温柔。 “是啊,你很聪明。”她轻轻的说道,“罗家大少爷的意中人,这可是难得的饵。石头是我指使人提前放的,一点小手段罢了。” “不过,既然你知道了我的计划,那——”妇人问她,“你还要砸么?会引来好多人的哦?” 谢宝珠喘了口气。 “砸!当然要砸!” 她说着,将石块搬到那些精致的器皿上方,随后放手,看着那些银器被砸的七零八落。 “不过,我有个建议,你要听么?” 妇人歪了歪头,这个动作让她显得俏皮了些。 “说来听听?” 谢宝珠冷静的审视了一下那些银器,确定它们没办法再做复原,又搬起石头去砸模具,之后才说道: “如果你能传消息出去的话。那些毒花,那些做好了的毒药,能否拜托你们用生石灰水把这些东西烧掉?” 很意外谢宝珠的请求是这个,妇人沉默了一会儿。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尼姑庵里接二连三的亮起了光芒,随之响起的还有男人们的呼喊声和咒骂声。 但,这些并不是她们引来的。 谢宝珠抬头。 此刻的后山依旧黑暗,但在黑暗之中又有了一丝红光,并如同丝带一样快速在山上蔓延。 背对着这一片橙红的光芒,妇人的嘴角终于平缓了下来。 “好啊,我答应你。” 第204章 器皿 跟鼠儿塔的人一起去捣毒窟,谢宝珠倒是做了点心理准备。 只不过她没想到,这被称呼为易姐姐的年轻妇人看上去干练又利落,甚至还有点腹黑的意思,但实际操作起来,效果却不大好。 就拿人手分布来说。 总体而言是要把人分成三部分的。一部分前锋负责查看情况,一部分主力部队负责捣毁毒窟,剩下的则是望风殿后的。 正常来说,主力部队的人应该是最多的,这样才能保证战斗力是最大的。 可让这位易姐姐的妇人来派,那就是殿后的人数比做主力的人数还多。 虽然有些怵这些生活在鼠儿塔的孩子们,但谢宝珠平心而论,还是不希望这些孩子有什么伤亡的。 被人遗弃也不是他们想要的,孩子也只是受害者。 但她试图插话进去提点建议,不仅小孩无视她不给她机会,就连笑吟吟不带停的妇人都不理会她。 她的账房倒是注意到她的不对劲,但是想了想,谢宝珠还是没有麻烦他。 这两个孩子因为维护他,在塔里已经隐约有被排斥的意思了。塔里的人对他们而言想必是和家人一样的存在,不然也不会在她关店休假的时候回来参加塔里的活动。再麻烦他们总是不好。 而且,也说不准妇人会不会有别的安排。自己到底是个外人,把战术都泄露给陌生人的确不是好事。 再说她那个便宜、额,也不便宜了的相公应该在筹划怎么救她。自己能脱身的话,还是知道的少一点,免得互相添麻烦的好。 这一天过得格外的快。 傍晚,妇人给她拿来了一身衣服,却是尼姑穿的蓝衣。 犹豫了一下,谢宝珠接过衣服,试探的问道:“不用剃头发?” “不用。”妇人笑眯眯的说,“把头发挽起来放在帽子里就好。” 谢宝珠换完衣服出来,发现与她同行的只有两个人。 其他孩子是躲起来了? 谢宝珠扫了一圈周围,没有发现什么,也没有多问。 两人穿着尼姑的衣服,横跨了整个子丰城,才到了她们的目的地。 不停歇的走了大半城,谢宝珠还是稍微有一点腿软的。 妇人却不停,拉着她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在那里敲响了一扇门。 她先是敲了五下,顿了一顿又连着敲了三下,门才从里面打开。 “你们怎么回来的这么玩?”开门的是个精瘦的男人,说话很不客气,“送个东西也这么慢,还想跑?” “我们不敢。”妇人底下头,细声细气的说,“是一位老爷得了兴,这才耽误了一阵。” 那精瘦男人猥琐的笑了两声,才放她们进去:“以后可紧着些!回来晚了,可就不是我给你们着些骚浪蹄子开门了!” “是、是。”妇人唯唯诺诺的迎着,低着头往院子里走去。 这尼姑庵也无愧于疯人院的名声。整个庵内几乎看不到人走动,一片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清。 妇人带着谢宝珠走了好久,才在一堵墙角旁停下。 “如何?”她再开口时,已经没有了那股怯懦劲,依旧是她满含笑意的声音,“你是同我一起去砸毁他们炼药的器具呢?还是和伍冬他们去后山烧那些毒花?” 几乎不需要权衡,谢宝珠做出了选择。 “我跟你一起去。” 花草这些东西,只要有种子,那种出来是迟早的事。 但这些提纯的仪器却不能拖,多放它们存活一天,就有更多的毒药流出去害人。 听她这么果断的做出选择,妇人的眼里闪过一丝奇异,不过很快就消失在黑暗里。 “那好,你跟我来。” 也不知道鼠儿塔是怎么搞到这些情报的,妇人对这座尼姑庵像是了若指掌一样,甚至不需要光就能绕开墙壁。 心里疑惑了一会儿,妇人很快便带她到了一处院子。 这院子似乎没有人把守,妇人进去之后还摸出了一盏油灯,并点亮的她。 “喏,你瞧。”她轻轻地笑着,“这些都是那些炼丹道士的宝贝,可以把毒花练成他们要的神仙方。你要把他们砸了么?” 院子里摆放着的并不是普通道士用的炼丹炉,而是一些更为精巧的器具,旁边另有一些块状物,似乎是模具一样的东西。 不过,到这一步,谢宝珠也差不多明白了妇人的打算。 “你是准备用我们两人做饵,声东击西?”谢宝珠问着,并艰难的从地上搬起一块大石头,“孩子们去了后山?这石头也是你准备的?” 在昏暗的烛光下,妇人的笑容显得愈发的温柔。 “是啊,你很聪明。”她轻轻的说道,“罗家大少爷的意中人,这可是难得的饵。石头是我指使人提前放的,一点小手段罢了。” “不过,既然你知道了我的计划,那——”妇人问她,“你还要砸么?会引来好多人的哦?” 谢宝珠喘了口气。 “砸!当然要砸!” 她说着,将石块搬到那些精致的器皿上方,随后放手,看着那些银器被砸的七零八落。 “不过,我有个建议,你要听么?” 妇人歪了歪头,这个动作让她显得俏皮了些。 “说来听听?” 谢宝珠冷静的审视了一下那些银器,确定它们没办法再做复原,又搬起石头去砸模具,之后才说道: “如果你能传消息出去的话。那些毒花,那些做好了的毒药,能否拜托你们用生石灰水把这些东西烧掉?” 很意外谢宝珠的请求是这个,妇人沉默了一会儿。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尼姑庵里接二连三的亮起了光芒,随之响起的还有男人们的呼喊声和咒骂声。 但,这些并不是她们引来的。 谢宝珠抬头。 此刻的后山依旧黑暗,但在黑暗之中又有了一丝红光,并如同丝带一样快速在山上蔓延。 背对着这一片橙红的光芒,妇人的嘴角终于平缓了下来。 “好啊,我答应你。” 第205章 声东击西 虽然后山起了火,但妇人派去烧灭罂粟花的人并不多。 那群男人再怎么骂骂咧咧,也抓不到一个凶手,只能臭着脸端水去救火。 虽然颠多了铁锅和大勺,但就这么搬着一块石头到处砸,谢宝珠还真累的不轻。 把所有的东西砸了个干净,她找了个大一点地方坐下,然后看妇人。 “伍冬和伍溪好像管你叫姐姐的,那我也就称你一声易姐姐。”累的不行,谢宝珠说话就更随意了些,“人都忙着救火,我在这砸了半天也没人听见。那我这个児还有什么用啊?” 易雨晴怔了怔,随后笑道:“别急。你看,这不是来了么?” 这下轮到谢宝珠愣了。 如易雨晴所说,她们在的小院外很快就变得灯火通明。 一簇簇的火把不停的往这边移动着,环绕着其中的主人,并停留在门口。 来视察的有三人。不知道是说易雨晴算无遗策,还是谢宝珠久违的点背。 她这个饵,真的钓上来鱼了。 查验的三人里,为首的是个中年大叔,此时正面色阴沉并满喊怒意的看着院里两个女子。 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没有冲两人发难,只是等那条大鱼走上前来。 看到谢宝珠,罗子仪怔忡了片刻,而后迈步向前。 “是你们主使了今晚的事?” 即便是审问,罗子仪的话里仍旧带着平和以及公子翩翩的气度。 主使与她无关,谢宝珠当然不会开口。 易雨晴很是坦然的应了下来,她甚至还超三人福了一礼。 “是我。” 最后进来的罗子恒看着满地的凌乱,皱了皱眉,随后撇开头去,并不看这两位主使。 “既如此,就得委屈两位姑娘了。”罗子仪温和的说,“且随我们回罗家。” “若我拒绝呢?”易雨晴笑着反问。 罗子仪嘴角微微扯平,还要在说,一旁的中年男人再也忍不下去了。 “大少爷!这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才钻磨出来的器具,就这么被她们毁了!”中年男人的眼睛仿佛在喷火,“何必带她们回本家!直接押入地牢试药才好!” “少爷可还顾念着旧情?”中年男人怒道,“但这娼妇已另嫁他人,少爷何必惦念不忘?!” 罗子仪微微皱眉,他的弟弟则嗤笑一声。 “兄长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对他指手画脚。”比起平日的嚣张纨绔,此刻的罗子恒显得更为成熟,也更为冷酷,“他就算是顾念旧情,又如何?” “可——!”中年男子还要再辩,却被罗子仪的眼神堵住了嘴。 但他能堵住罗家人的嘴,却堵不住谢宝珠的。 “我觉得他说得对。”谢宝珠叹了口气,“我嫁了人,旧情……就忘了。” 罗子仪轻声说道:“我忘不掉。” “即便你已为人妻,但只要你还在,那我便忘不掉。”罗子仪凝视着谢宝珠,“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我会一直等你。” 这种痴情的话语放到任何一个单身少女身上,恐怕都没人受的住。 但作为被痴情的对象,谢宝珠只觉得头疼。 她沉默的坐了一会儿,下了决定。 左右她砸了器皿是和罗家结了仇,那还不如说开了,断了这个痴情种子的念想。 “罗公子。”谢宝珠郑重的叫他,“你喜欢的是哪个谢宝珠?” 罗子仪身形一顿。 就连罗子恒都转过身,瞪着眼看谢宝珠。 兄弟二人同时有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 “如果是那个陪你读书习字的人,那很抱歉,”谢宝珠直视着罗子仪的眼睛,“她已经不在了。” 罗子恒抽搐着嘴角,指着谢宝珠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但他哆嗦了半天手指,最后也只能拽住中年男子,拖着他出了院子。 “占用了她的身体,我很抱歉。”谢宝珠叹气,“但她应该是在洞房的时候就走了。我醒来的时候,头上还留着血,发间都是凝结起来的血块。” 罗子仪静静的看着她,似乎在听,又似乎听不到。 “但她是真的很喜欢你。”谢宝珠抬头,“她算是被父母卖掉嫁人的。因为心有所属,不甘心,才会在成亲当夜选择离开。” 罗子仪垂下了眼。 “是么?多谢姑娘告知。”即便话语还是一样的温柔,但他的手却颤抖不止,只能藏匿于衣袖之中,“不过,如此一来,我就没有回护姑娘的理由了。” 谢宝珠叹气。 她对这个结果是有心理准备的。 但是,说真的,真的没人来救她么!她好歹是给秦王办事栽进去的,这也是工伤啊!! 还有张明瑞!说他不算便宜难道是自己错了么!怎么人还没来啊! 谢宝珠的祈祷没有呼唤来张明瑞,却叫来了另一个人。 “借尸还魂?有些意思。” 罗子仪一惊,伸手护在谢宝珠身前:“仙师——” 季解世站在屋顶上,饶有兴致的看着谢宝珠。 “罗家的小子,阴极宝珠恐怕不在你的身上,在这丫头的手里?” 罗子仪的神色顿时难看了不少。 谢宝珠则是皱眉看那屋顶上的人。 是害死张家三口人的主谋?他身边的那个人—— 罗子仪还在试图挽救:“仙师,依照约定,阴极宝珠会在事成之后奉上——” “事成之后?”季解世哼笑一声,“你罗家做的这些龌龊事,可是会污了宝珠之华!” 罗子仪立时沉默。 季解世也不想在跟他过多纠缠,只挥手道:“新乐,把人带走!” 谢宝珠眼睛立刻瞪的浑圆。 果然是他! 但能劫牢车把林文劫走的人,抓她一个女子简直再容易不过。 谢宝珠只觉得眼前一花,人就已经到了季解世跟前。 季解世扫了她一眼,便道:“走!” “走?走之前,把握夫人放下!” 熟悉的声音终于让谢宝珠放下了心。 张明瑞从墙上翻出,并快速接近新乐。 后者面无表情的娃娃脸一边,左手拎着季解世,右手拎着谢宝珠,身形快速的一闪,却是往山上去了! 张明瑞紧随而上,就连罗子仪也想追出去。 但他刚刚转身,罗子恒便从门外进来。 “地牢有人劫狱!” 劫狱? 罗子仪终于清醒了。 他看向弟弟:“谁被劫走了?” 说到这个,罗子恒满脸不解:“是个手艺人,替人顶罪入牢的。” 顶罪? 罗子仪回头,看向易雨晴:“声东击西?” 易雨晴愉悦一笑:“——附赠一些小惩罚。” 第205章 声东击西 虽然后山起了火,但妇人派去烧灭罂粟花的人并不多。 那群男人再怎么骂骂咧咧,也抓不到一个凶手,只能臭着脸端水去救火。 虽然颠多了铁锅和大勺,但就这么搬着一块石头到处砸,谢宝珠还真累的不轻。 把所有的东西砸了个干净,她找了个大一点地方坐下,然后看妇人。 “伍冬和伍溪好像管你叫姐姐的,那我也就称你一声易姐姐。”累的不行,谢宝珠说话就更随意了些,“人都忙着救火,我在这砸了半天也没人听见。那我这个児还有什么用啊?” 易雨晴怔了怔,随后笑道:“别急。你看,这不是来了么?” 这下轮到谢宝珠愣了。 如易雨晴所说,她们在的小院外很快就变得灯火通明。 一簇簇的火把不停的往这边移动着,环绕着其中的主人,并停留在门口。 来视察的有三人。不知道是说易雨晴算无遗策,还是谢宝珠久违的点背。 她这个饵,真的钓上来鱼了。 查验的三人里,为首的是个中年大叔,此时正面色阴沉并满喊怒意的看着院里两个女子。 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没有冲两人发难,只是等那条大鱼走上前来。 看到谢宝珠,罗子仪怔忡了片刻,而后迈步向前。 “是你们主使了今晚的事?” 即便是审问,罗子仪的话里仍旧带着平和以及公子翩翩的气度。 主使与她无关,谢宝珠当然不会开口。 易雨晴很是坦然的应了下来,她甚至还超三人福了一礼。 “是我。” 最后进来的罗子恒看着满地的凌乱,皱了皱眉,随后撇开头去,并不看这两位主使。 “既如此,就得委屈两位姑娘了。”罗子仪温和的说,“且随我们回罗家。” “若我拒绝呢?”易雨晴笑着反问。 罗子仪嘴角微微扯平,还要在说,一旁的中年男人再也忍不下去了。 “大少爷!这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才钻磨出来的器具,就这么被她们毁了!”中年男人的眼睛仿佛在喷火,“何必带她们回本家!直接押入地牢试药才好!” “少爷可还顾念着旧情?”中年男人怒道,“但这娼妇已另嫁他人,少爷何必惦念不忘?!” 罗子仪微微皱眉,他的弟弟则嗤笑一声。 “兄长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对他指手画脚。”比起平日的嚣张纨绔,此刻的罗子恒显得更为成熟,也更为冷酷,“他就算是顾念旧情,又如何?” “可——!”中年男子还要再辩,却被罗子仪的眼神堵住了嘴。 但他能堵住罗家人的嘴,却堵不住谢宝珠的。 “我觉得他说得对。”谢宝珠叹了口气,“我嫁了人,旧情……就忘了。” 罗子仪轻声说道:“我忘不掉。” “即便你已为人妻,但只要你还在,那我便忘不掉。”罗子仪凝视着谢宝珠,“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我会一直等你。” 这种痴情的话语放到任何一个单身少女身上,恐怕都没人受的住。 但作为被痴情的对象,谢宝珠只觉得头疼。 她沉默的坐了一会儿,下了决定。 左右她砸了器皿是和罗家结了仇,那还不如说开了,断了这个痴情种子的念想。 “罗公子。”谢宝珠郑重的叫他,“你喜欢的是哪个谢宝珠?” 罗子仪身形一顿。 就连罗子恒都转过身,瞪着眼看谢宝珠。 兄弟二人同时有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 “如果是那个陪你读书习字的人,那很抱歉,”谢宝珠直视着罗子仪的眼睛,“她已经不在了。” 罗子恒抽搐着嘴角,指着谢宝珠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但他哆嗦了半天手指,最后也只能拽住中年男子,拖着他出了院子。 “占用了她的身体,我很抱歉。”谢宝珠叹气,“但她应该是在洞房的时候就走了。我醒来的时候,头上还留着血,发间都是凝结起来的血块。” 罗子仪静静的看着她,似乎在听,又似乎听不到。 “但她是真的很喜欢你。”谢宝珠抬头,“她算是被父母卖掉嫁人的。因为心有所属,不甘心,才会在成亲当夜选择离开。” 罗子仪垂下了眼。 “是么?多谢姑娘告知。”即便话语还是一样的温柔,但他的手却颤抖不止,只能藏匿于衣袖之中,“不过,如此一来,我就没有回护姑娘的理由了。” 谢宝珠叹气。 她对这个结果是有心理准备的。 但是,说真的,真的没人来救她么!她好歹是给秦王办事栽进去的,这也是工伤啊!! 还有张明瑞!说他不算便宜难道是自己错了么!怎么人还没来啊! 谢宝珠的祈祷没有呼唤来张明瑞,却叫来了另一个人。 “借尸还魂?有些意思。” 罗子仪一惊,伸手护在谢宝珠身前:“仙师——” 季解世站在屋顶上,饶有兴致的看着谢宝珠。 “罗家的小子,阴极宝珠恐怕不在你的身上,在这丫头的手里?” 罗子仪的神色顿时难看了不少。 谢宝珠则是皱眉看那屋顶上的人。 是害死张家三口人的主谋?他身边的那个人—— 罗子仪还在试图挽救:“仙师,依照约定,阴极宝珠会在事成之后奉上——” “事成之后?”季解世哼笑一声,“你罗家做的这些龌龊事,可是会污了宝珠之华!” 罗子仪立时沉默。 季解世也不想在跟他过多纠缠,只挥手道:“新乐,把人带走!” 谢宝珠眼睛立刻瞪的浑圆。 果然是他! 但能劫牢车把林文劫走的人,抓她一个女子简直再容易不过。 谢宝珠只觉得眼前一花,人就已经到了季解世跟前。 季解世扫了她一眼,便道:“走!” “走?走之前,把握夫人放下!” 熟悉的声音终于让谢宝珠放下了心。 张明瑞从墙上翻出,并快速接近新乐。 后者面无表情的娃娃脸一边,左手拎着季解世,右手拎着谢宝珠,身形快速的一闪,却是往山上去了! 张明瑞紧随而上,就连罗子仪也想追出去。 但他刚刚转身,罗子恒便从门外进来。 “地牢有人劫狱!” 劫狱? 罗子仪终于清醒了。 他看向弟弟:“谁被劫走了?” 说到这个,罗子恒满脸不解:“是个手艺人,替人顶罪入牢的。” 顶罪? 罗子仪回头,看向易雨晴:“声东击西?” 易雨晴愉悦一笑:“——附赠一些小惩罚。” 第206章 回去 新乐的武功非常厉害。 但他手里有两个成年人的体重的拖油瓶,再怎么厉害,他也无处发挥。 在这种情况下,张明瑞很快就追上了新乐,并把他逼到一处山崖旁。 迫不得已停下,新乐把两人放下,并警惕的看着张明瑞。 站在地上换了好一会儿,季解世才慢吞吞的看向罪魁祸首。 “是你啊,你不想活了么?” 张明瑞挑了挑眉,只说:“把我夫人放下。” “夫人。”季解世瞥了一眼谢宝珠,“这可不行,我还要这丫头去取阴极宝珠呢。她若愿意拱手奉上,那我倒还可以放她一条性命。” 看着季解世那不以为然的态度,即便强行克制,张明瑞还是不由自主的露了个嘲讽的笑。 “你在纸上写的东西,”他突然问道,“是想复立和雪族么?” 提到自己所信仰的事情,季解世一下子就精神起来。 “难为你能看出来。”他面庞上都泛起了光芒,“你小子脑袋还算管用,不如与我一起复兴和雪族大业?带我寻到公主子嗣,向殿下荐举你也是宜事。” “你要如何判断子嗣血脉?靠那什么阳极宝珠?”张明瑞甚至和他闲聊起来,“你杀害我父兄,害我长嫂郁郁而终,为的不就是这颗珠子么?” “呵。”季解世嘲弄一笑,“你那又是哪门子的宝珠?那只是公主殿下最喜爱的一套头面,用作盛装宝珠的器物罢了!” 张明瑞哦了一声,见自家媳妇好了些,并诧异的看过来,就朝她笑了笑。 此刻的谢宝珠只觉得满心震惊。 真的假的,张家是异族王室?? 季解世不清楚,她可是从婆婆手里接过那套头面之后就仔细翘过的。那里头的项圈的珠子,可是货真价实的阳极宝珠! 所以,这是寻找皇子的属下失误,害了皇子的操作??? 这……天意弄人都不能表达她的心情了。 见自己聪慧伶俐的媳妇已经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张明瑞突然感受到了一丝安慰。 “如果我说,我就是呢?” 张明瑞直视着季解世,一字一句的问道。 “小子,你莫要胡说。公主殿下的子嗣,怎么会是你这种——”季解世原本是皱着眉训斥张明瑞,但他所有的话在看到后者打开的盒子之后销声匿迹。 “你、你——阳极宝珠!还有,还有阴极宝珠!”季解世失声惊叫起来。 “所以,张家就是你要找的人。”张明瑞终于彻彻底底的露出了讽刺的笑容,“现在,把我的夫人还、给、我。” 但,或许是季解世的脑子异于常人,在听到张明瑞的要求后,他居然冷静下来了。 “哦,皇子妃?” 他仔细看了一眼谢宝珠,跟着拧起了眉毛:“面相太过艳丽,应当不是和顺之人,不能担当一国之母的责任。殿下,休了他。臣会另寻佳人。” 谢宝珠晕了,张明瑞气笑了。 两人的想法再一次重合。 这人有病? “既然我是皇子,那我与和人相伴一生自不需你来指手画脚!”张明瑞怒喝一声,就要上前抢回媳妇。 那季解世却是遗憾的摸了摸下巴。 “殿下坚持,那臣也只能死谏了。”他摇了摇头,快速道,“新乐,动手!” 张明瑞瞳孔一缩,加快了速度,但终究晚了一步。 新乐本就站在谢宝珠身后,得了季解世的命令,他立刻拎起谢宝珠的衣领,将她丢下了山崖!!! 谢宝珠下意识的去抓山壁,却抓了个空。 “宝珠!!!” 张明瑞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他再也顾不得其他,疾步冲了出去,随着谢宝珠一同下落。 完全没想到他会跳下来,谢宝珠惊愕的看着他:“你——” 张明瑞却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把手里的阴极宝珠塞到她的手里,并轻吻了她的额头。 “它能带你来,也能带你回去。” — 客厅里,谢宝珠陡然惊醒。 宝珠? 坠崖的恐惧还残存在她的体内,让她整个人都是惊魂未定。 她下意识的抬起手腕,看向了手链上的那枚珠子。 依旧是黑雾渐渐旋转,与她所见的没有区别。 但谢宝珠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自己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小窝,突然生出了一股不确定感。 是梦?还是真实? — 一个月后。 “宝珠我今天想去你家蹭饭呜呜呜,我想吃好吃的!” 好友的撒娇声从电话里传来,谢宝珠无奈的一边换鞋一边应下。 “那你晚上来我家,我现在出门买菜。” “呜呜呜宝珠你最好了!ua!” 挂掉手机,带上购物袋,谢宝珠出发前往家附近的菜市场。 一个月的时间可以淡化很多东西。那些关于古代的记忆也变得有些模糊不清,如果不是手上的珠子让她印象太深刻,她都要怀疑这段经历是她幻想出来的? 嘛,虽然幻想和做梦差不了多少,但果然还是不太显示。 她怎么可能就这么摊上个便宜老公?她现实里可是连个男朋友都没有! 就连她拿着这珠子去找当初那骗她的老道士的时候,对方也十分干脆的退了钱。 ……除了那老道士长的很像那什么和虚道长之外。 不过他也没有一个叫清平的徒弟啊!果然还是自己想多了。 在收银台结好账,谢宝珠拎着一袋子食材往家里走。 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点背体质发挥作用了,她居然碰见了小、混、混! 想起最近那些广泛传播的的女性遇害的社会新闻,谢宝珠就觉得牙酸。她果断的选择了跑路。 但奈何家里蹲时间长了,她跑路居然还崴了脚!!! 重点是她还是在一个小暗巷里扭的脚,还撞到了一个人!! “小妞,挺能跑啊?”几个混混嘿嘿的笑起来,“陪爷几个玩玩啊?” 谢宝珠咬着牙思考着如何脱身,她撞到的男人却啧了一声。 “麻烦。” 啊??? 谢宝珠被他往墙边一放,再回过神,几个混混已经倒了一地了。 “喂,脚能走么?” 男人本来往巷子口走了几步,但他顿了片刻,居然又回来了。 “还、还好。”谢宝珠下意识的答道,自己则一蹦一跳的跳出了暗巷,蹦到了路灯地下。 “诶,那个,刚才的事,谢谢你——”谢宝珠错愕的看着男人的脸,“啊……” 在双方互相看清之后,男人也短暂的顿了顿,随后又不经意说,“感谢的话,请我吃个饭?你买了这么多菜,自己也带不回去?” 谢宝珠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这个人怎么和她那个梦里的便宜相公那么像! 她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带着男人回了家。 “啊宝珠你回来的好晚——嘎?” 好友惊愕的看着扶着谢宝珠的男人:“你是?” 男人咳了两声,冷肃的面庞温和了许多。 “你好,我是宝珠的男朋友——张明瑞。” (全书完) 第206章 回去 新乐的武功非常厉害。 但他手里有两个成年人的体重的拖油瓶,再怎么厉害,他也无处发挥。 在这种情况下,张明瑞很快就追上了新乐,并把他逼到一处山崖旁。 迫不得已停下,新乐把两人放下,并警惕的看着张明瑞。 站在地上换了好一会儿,季解世才慢吞吞的看向罪魁祸首。 “是你啊,你不想活了么?” 张明瑞挑了挑眉,只说:“把我夫人放下。” “夫人。”季解世瞥了一眼谢宝珠,“这可不行,我还要这丫头去取阴极宝珠呢。她若愿意拱手奉上,那我倒还可以放她一条性命。” 看着季解世那不以为然的态度,即便强行克制,张明瑞还是不由自主的露了个嘲讽的笑。 “你在纸上写的东西,”他突然问道,“是想复立和雪族么?” 提到自己所信仰的事情,季解世一下子就精神起来。 “难为你能看出来。”他面庞上都泛起了光芒,“你小子脑袋还算管用,不如与我一起复兴和雪族大业?带我寻到公主子嗣,向殿下荐举你也是宜事。” “你要如何判断子嗣血脉?靠那什么阳极宝珠?”张明瑞甚至和他闲聊起来,“你杀害我父兄,害我长嫂郁郁而终,为的不就是这颗珠子么?” “呵。”季解世嘲弄一笑,“你那又是哪门子的宝珠?那只是公主殿下最喜爱的一套头面,用作盛装宝珠的器物罢了!” 张明瑞哦了一声,见自家媳妇好了些,并诧异的看过来,就朝她笑了笑。 此刻的谢宝珠只觉得满心震惊。 真的假的,张家是异族王室?? 季解世不清楚,她可是从婆婆手里接过那套头面之后就仔细翘过的。那里头的项圈的珠子,可是货真价实的阳极宝珠! 所以,这是寻找皇子的属下失误,害了皇子的操作??? 这……天意弄人都不能表达她的心情了。 见自己聪慧伶俐的媳妇已经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张明瑞突然感受到了一丝安慰。 “如果我说,我就是呢?” 张明瑞直视着季解世,一字一句的问道。 “小子,你莫要胡说。公主殿下的子嗣,怎么会是你这种——”季解世原本是皱着眉训斥张明瑞,但他所有的话在看到后者打开的盒子之后销声匿迹。 “你、你——阳极宝珠!还有,还有阴极宝珠!”季解世失声惊叫起来。 “所以,张家就是你要找的人。”张明瑞终于彻彻底底的露出了讽刺的笑容,“现在,把我的夫人还、给、我。” 但,或许是季解世的脑子异于常人,在听到张明瑞的要求后,他居然冷静下来了。 “哦,皇子妃?” 他仔细看了一眼谢宝珠,跟着拧起了眉毛:“面相太过艳丽,应当不是和顺之人,不能担当一国之母的责任。殿下,休了他。臣会另寻佳人。” 谢宝珠晕了,张明瑞气笑了。 两人的想法再一次重合。 这人有病? “既然我是皇子,那我与和人相伴一生自不需你来指手画脚!”张明瑞怒喝一声,就要上前抢回媳妇。 那季解世却是遗憾的摸了摸下巴。 “殿下坚持,那臣也只能死谏了。”他摇了摇头,快速道,“新乐,动手!” 张明瑞瞳孔一缩,加快了速度,但终究晚了一步。 新乐本就站在谢宝珠身后,得了季解世的命令,他立刻拎起谢宝珠的衣领,将她丢下了山崖!!! 谢宝珠下意识的去抓山壁,却抓了个空。 “宝珠!!!” 张明瑞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他再也顾不得其他,疾步冲了出去,随着谢宝珠一同下落。 完全没想到他会跳下来,谢宝珠惊愕的看着他:“你——” 张明瑞却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把手里的阴极宝珠塞到她的手里,并轻吻了她的额头。 “它能带你来,也能带你回去。” — 客厅里,谢宝珠陡然惊醒。 宝珠? 坠崖的恐惧还残存在她的体内,让她整个人都是惊魂未定。 她下意识的抬起手腕,看向了手链上的那枚珠子。 依旧是黑雾渐渐旋转,与她所见的没有区别。 但谢宝珠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自己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小窝,突然生出了一股不确定感。 是梦?还是真实? — 一个月后。 “宝珠我今天想去你家蹭饭呜呜呜,我想吃好吃的!” 好友的撒娇声从电话里传来,谢宝珠无奈的一边换鞋一边应下。 “那你晚上来我家,我现在出门买菜。” “呜呜呜宝珠你最好了!ua!” 挂掉手机,带上购物袋,谢宝珠出发前往家附近的菜市场。 一个月的时间可以淡化很多东西。那些关于古代的记忆也变得有些模糊不清,如果不是手上的珠子让她印象太深刻,她都要怀疑这段经历是她幻想出来的? 嘛,虽然幻想和做梦差不了多少,但果然还是不太显示。 她怎么可能就这么摊上个便宜老公?她现实里可是连个男朋友都没有! 就连她拿着这珠子去找当初那骗她的老道士的时候,对方也十分干脆的退了钱。 ……除了那老道士长的很像那什么和虚道长之外。 不过他也没有一个叫清平的徒弟啊!果然还是自己想多了。 在收银台结好账,谢宝珠拎着一袋子食材往家里走。 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点背体质发挥作用了,她居然碰见了小、混、混! 想起最近那些广泛传播的的女性遇害的社会新闻,谢宝珠就觉得牙酸。她果断的选择了跑路。 但奈何家里蹲时间长了,她跑路居然还崴了脚!!! 重点是她还是在一个小暗巷里扭的脚,还撞到了一个人!! “小妞,挺能跑啊?”几个混混嘿嘿的笑起来,“陪爷几个玩玩啊?” 谢宝珠咬着牙思考着如何脱身,她撞到的男人却啧了一声。 “麻烦。” 啊??? 谢宝珠被他往墙边一放,再回过神,几个混混已经倒了一地了。 “喂,脚能走么?” 男人本来往巷子口走了几步,但他顿了片刻,居然又回来了。 “还、还好。”谢宝珠下意识的答道,自己则一蹦一跳的跳出了暗巷,蹦到了路灯地下。 “诶,那个,刚才的事,谢谢你——”谢宝珠错愕的看着男人的脸,“啊……” 在双方互相看清之后,男人也短暂的顿了顿,随后又不经意说,“感谢的话,请我吃个饭?你买了这么多菜,自己也带不回去?” 谢宝珠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这个人怎么和她那个梦里的便宜相公那么像! 她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带着男人回了家。 “啊宝珠你回来的好晚——嘎?” 好友惊愕的看着扶着谢宝珠的男人:“你是?” 男人咳了两声,冷肃的面庞温和了许多。 “你好,我是宝珠的男朋友——张明瑞。”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