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的悠闲生活》 1|心死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一丝风也无。炎炎烈日炙烤着大地,热得人心烦意乱。 才过了晌午,承恩伯府中静悄悄的,各房在门前当值的小丫鬟,也都迷瞪着眼,坐在廊庑下不住的瞌睡,手里的扇子摇摇欲坠。 “昨儿你没在可真是命好。夜里那位又折腾了半宿,害得我只睡了个囫囵觉。”一个未留头的小丫鬟低声对旁边身量略高的丫鬟抱怨了几句,又道:“绿枝姐姐,我的好姐姐,我实在困极了。你发发慈悲替我一会儿子,我去歪一歪就来。” 绿枝面上闪过一抹犹豫。 倒不是她不肯,可本该是两人当值,若是被夫人和大姑娘发现少了一人,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那小丫鬟名唤金莲的,似乎没注意到绿枝的踟蹰,说着还伸出手指往屋里指了一指,声音更低,还带了些幸灾乐祸道:“不过是跟你我一样的人,不知行了什么大运,竟飞上枝头做了侯夫人。到底是福薄命短,依我看她活不过几日了。” “谁说不是。”绿枝碍于她才认了夫人的陪房做干娘,不好跟她交恶,只得点头答应下来。“你快去歇一会儿子罢,再晚了,怕是大姑娘要过来。” 金莲千恩万谢的刚要走,只听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从抄手游廊上传来。 环佩撞击的清脆声让两人浑身一激灵,伴随着隐约飘过来的香气,金莲也不敢走了。两人连忙起身,屏声敛息的垂着手站在门前。 “昨儿夫人又为惜姑奶奶寻了个大夫,开了新方子,姑娘不必太过担忧。”说话的人是承恩伯府大姑娘的奶娘李氏。 “我又怎会不担心?”少女娇柔的声音中透出些许担忧,虽两人还未见大姑娘的面,却能想象到大姑娘是如何的柳眉微蹙。“惜表姐本就身子不好,永宁侯府出了那样的事,她如今又被侯爷送了回来……只怕她病得这样重,多半是从心里头来的。” 见自家大姑娘还是如此关心惜姑奶奶,金莲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暗中庆幸方才自己没走。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走到了廊庑下,两人忙上前行礼道:“大姑娘、李妈妈。” 打头的正是承恩伯府的大姑娘,柔娘。 “惜姑奶奶今日可好些了?”柔娘秀丽的眉眼间透着担忧,她面带关怀的道:“昨夜睡得可好、药可曾按时用了?” 昨夜金莲图省事,任凭那人死去活来吐了一番,最后呕了血,都没去正院通报一声。故此她有些心虚的没敢抬头,抢先道:“惜姑奶奶昨夜睡得倒是安稳,药也都用了。” 怕大姑娘再问,金莲忙开脱自己道:“只是您知道,惜姑奶奶一向不喜欢我们近身服侍,屋里的事只有兰香姐姐最清楚。” 柔娘仪态优雅的微微颔首。 一旁的没吭声绿枝听了,心里只觉得有一抹怪异感挥之不去。 “我去看看惜表姐。”柔娘蹙着眉,莲步轻移,娉娉婷婷的进了堂屋。 ****** 东次间。 屋子里的布置十分精美奢华,多宝格上的珍稀古玩错落有致的摆放着,承尘上绘着五彩吉祥的纹样,软榻上陈设的锦褥、大迎枕等物,皆是绣工精致,颜色鲜亮。 条案上供着几枝鲜花,让屋子里多了几分鲜活的气氛。即便满屋子药味,见了这花儿,也能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柔娘缓步进来,略略抬眼环视了一番,满意的点了点头。 “大姑娘,您来了!”两个身着淡绿色比甲的丫鬟忙上前,一面行礼,一面撩起了帘子。 只见紫檀木雕花的拔步床上垂着雨过天青色的青罗纱帐,帐子被精巧的银制镂空雕花钩子勾着。明明是六月,屋外热得几乎要烧起来,床上的人却盖着厚厚的被子。 床榻边站着一个身着莲青色衣裙的丫鬟,她手中端着一个甜白瓷的小碗,听到声音转过身来,杏脸桃腮,生得模样俏丽。只是她脸色并不好看,眼圈是红红的,眼底泛着水光。 “兰香,惜表姐今日如何了?”柔娘上前两步,看了一眼床榻之上的人,面上不由露出惊讶之色。 她口中的“惜表姐”沈惜,正有气无力的靠在大红色绣缠枝牡丹的大迎枕上,脸色被衬得愈发惨白,整个人瘦得厉害,下颌尖尖的,形容甚是憔悴。 可即便如此,柔娘也不得承认,即便是在病中,沈惜整个人看起来仍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那份弱不禁风的娇柔,只会更惹人怜惜疼爱。 怪不得当初永宁侯不顾沈惜的身份,非要娶了她为嫡妻。 思及此,柔娘捏着帕子的手指不由攥紧,紧紧的盯着床榻上的人,目光里透出几分怨恨。 “兰香,大姑娘问你话呢,怎么不言语?”见到自家姑娘仿佛有些不对,李妈妈忙出声。 是了,自己断不能在这时候失态。 柔娘回过神来,面上的神色早换了殷殷的关切,并没有丝毫不耐,反而让李妈妈小声些,别惊扰了沈惜静养。 兰香咬了咬牙,心中有许多话想说,却都尽数咽了下去。说了又能如何?她们只想看大奶奶笑话罢了!话在唇边打了个转,她曲膝道:“回大姑娘的话,大奶奶今日还好。” 柔娘露出安心的神色,微笑道:“那就好。短了什么只管说,万不可耽误了表姐的病。” 兰香垂下头,轻轻应了一声。 见沈惜气若游丝的模样,已是进气多出气少,柔娘走近又看了一回,见她并没要睁眼的意思,略坐了片刻,把小丫鬟们都敲打了一番,这才迈步走了出去。 除了兰香,柔娘离开时,房中的丫鬟们都纷纷送到院中。 柔娘前脚才离开,兰香便把药碗放在一旁,眼中的泪扑簌簌的往下落。她甚至不敢哭出声,只怕床上的人听了更加伤心。 送完了柔娘,许久也不见有人回来,兰香在冷笑之余,也暗暗松了口气。 都不在也好,不会扰了大奶奶的清静。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双漂亮的秋水眸子,配上巴掌大的小脸,端得是楚楚动人,美丽而脆弱。 “方才听到有声音。”她气息微弱,说一句话几乎要停个两三回,“是大姑娘过来了,还是伯夫人过来了?” 兰香忙轻声回道:“是大姑娘来过了。” 沈惜唇边勾起浅浅的弧度。“她有心了。” “大奶奶——”兰香见她似乎对承恩伯府的人仍是感激的,咬了咬下唇,那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服侍在沈惜身边这一年,兰香总觉得伯夫人刘氏、大姑娘柔娘,并不如表面上那样的关心大奶奶。大奶奶同侯爷离心离德,便少不了她们从中作梗! 可大奶奶仍是很信任她们,对两人言听计从。 如今大奶奶命悬一线,那母女二人又有几分真心? 只是……这样的话说出来,会刺激到大奶奶。更可况妹妹兰草已经被人陷害离开了大奶奶身边,若是她不能守着大奶奶,那大奶奶就真的没人看顾了! 她可不相信承恩伯府张家,对大奶奶有几分善意。 兰香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什么来。 一时间主仆都沉默了。 “要、要善待她们……”突然,沈惜发出一声叹息般的声音,很快闭上了眼。 唬得兰香忙上前守着,只见沈惜面如金纸,气色愈发的不好。她的声音又低又轻,兰香压根儿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大奶奶,大奶奶您要什么?跟奴婢说!”兰香凑到沈惜耳边,满面焦急。 连日来大奶奶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昨夜把喝的药全都吐了,还呕了黑血,险些丧命,好容易缓了过来。 突然,沈惜睁开了眼,望着房间里虚空的某一处,眼神空茫茫的,恍若未闻兰香的悲泣。 “我、我……”沈惜的声音愈发断断续续。“我答应。” “心甘情愿。” 沈惜唇瓣阖动,又喃喃了几句,眼皮似乎失去了支撑,缓缓的闭上。 兰香吓坏了,扑到沈惜身上,不管不顾、撕心裂肺的道:“大奶奶,您怎么了,您醒醒啊!” 只见沈惜面上似乎透着安详满足的笑容,兰香几乎魂飞魄散,忙对着外头扯着嗓子大喊道:“快来人啊,快来人去请大夫!” “大奶奶不好了!” 2|新生 六月中的一场暴雨终于缓解了连日来烈日炙烤带来的炎热。 瓢泼大雨从夜里一直下到了清晨,雨势虽然渐渐小了些,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仍然没有停下的意思。原本最喜欢在廊庑下玩耍的小丫鬟们也只能纷纷躲进了屋子里。 碧波院。 承恩伯府中,碧波园的位置、里面的布置,甚至比大姑娘的聚芳院还要好些。如今这碧波院,正是承恩伯夫人刘氏的侄女、表姑娘沈惜的所在之处。 连日来天气热,屋子里浓重的药味始终散不去,这场雨倒是冲淡了药味,带了些清爽的气息。 “兰香,把窗子推开个缝隙罢。”紫檀木雕花的床榻上,盖着厚厚锦被的人轻声吩咐道。她声音虽低,气色却好了些。 听了她的话,兰香有些犹豫的道:“大奶奶,您才好了些。这会儿子冷,您受不得寒。”兰香没好意思说,她才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来,此时是禁不起半点风吹的。 沈惜勾了勾唇角,没有再坚持。 兰香稍稍透了口气,略略曲膝道:“奴婢去给您煎药,您合眼养养神罢。” 沈惜微微颔首。 待到兰香撩了帘子而去,沈惜深深的叹了口气。 好闷,好想透口气。要知道这具身体的芯子已经不是沈惜,而是从现代穿越而来的沈曦。如果不是一心求死的话,沈惜的身子不会那么差。 从福利院做义工回来的沈曦,倒霉的被醉驾的司机撞了,丧命于交通事故。 沈曦不甘心,她怎么能甘心?自小就是孤儿的她,好不容易在好心人的资助下读到高中,上了大学后她拼命赚钱,赚够了生活费和学费,还能分出些钱来帮助福利院。如今才毕业,她刚刚拿到一份跨国集团的录取通知。 锦绣前程似乎就在眼前,却被这飞来横祸硬生生的给终止了。 她不想死! 兴许是她的求生愿望太强烈,冥冥之中,她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她寻死,你求生,如今便都成全你们。” 之后再睁开眼时,便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古香古色的房间里。 旁边满脸泪痕的古装女子,又是激动又是庆幸的唤她为“大奶奶”。 沈曦这才相信自己是穿越了,冥冥之中的那个声音所说的成全,原来是这样。她在寻死那人的身体上复活了! 当然这样的交换是有代价的。 最后她听到女子微弱的声音,低哑哀婉仿若哀求。一是让她善待身边的两个丫鬟,二是希望她能找到这具身体的生父,尽到奉养孝顺的责任。 她不想死,尽管一头雾水,还是都答应下来。 穿到这具身体上才不过一日,沈曦已经差不多了解原主的糟心生活了。 沈惜原先只是承恩伯夫人身边的丫鬟,一次意外与永宁侯乔湛有染,乔湛便娶了她做嫡妻,她也成了人人眼中艳羡的永宁侯夫人。 可这并不是王子和灰姑娘的童话故事。 嫁入永宁侯府并不是沈惜幸福生活的开始,相反这是她的噩梦。 被永宁侯府的长辈们不喜,被乔湛的妾室欺负,甚至连力排众议、顶着巨大压力娶了她的乔湛,也开始厌恶她。 这样的日子对于本就性格怯懦的沈惜来说,无异是最大的折磨。 死,反而是沈惜的解脱。 沈曦悠悠的叹了口气。沈惜是死了,从今后,她就是成为沈惜,好好的活下去。 “大奶奶,药已经煎好了。”兰香望着若有所思的大奶奶,轻声道:“您还是趁热喝了罢!” 沈曦,不,此时应该叫她做沈惜了,沈惜抬了抬手,示意她先把汤药放在一旁。 ****** 聚芳院。 六月的暴雨本该下得急走得也急,谁知这一回竟如同江南春雨般,连绵起来。 这炎炎夏日中难得的凉爽,本该让人觉得愉悦。可对于张柔娘来说,这令人神清气爽的及时雨,竟不如前几日的炎热让她舒坦。 丫鬟们知道今日大姑娘心情不佳,各个都战战兢兢的守在一旁,唯恐大姑娘迁怒。 “那个贱婢还没咽气?”柔娘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原本秀丽的面容却因为恨意显得有些扭曲,少女清脆婉转的声音也透出些恶毒的意味。“她竟还有脸活着!” 这话到底说得不妥,李妈妈忙在一旁劝道:“我的姑娘哟,您可不能乱说话,沈惜到底还是永宁侯夫人,您还得顾忌些!” “我顾忌什么?”柔娘把帕子狠狠的甩在了地上,她目光陡然变得阴冷,扫过屋中侍立的几个小丫鬟,咬牙切齿道:“莫非还要防着隔墙有耳不成?” “是你?”柔娘被沈惜又一次被救回来,气得几近失去理智,她目光似乎淬了毒一般,恶狠狠的盯着身前的丫鬟们,“还是你?” 小丫鬟们忙齐齐跪下,连声说不敢,磕头求饶不迭。 李妈妈见实在不像个样子,便做主让她们都退下。到底她从小把柔娘奶大,又一心为柔娘,在柔娘面前还是颇有几分颜面的。 她知道自家姑娘巴不得已经命悬一线的永宁侯夫人早些咽了这口气。 “我竟不明白,沈惜怎么还有脸活着!”柔娘气急败坏的道:“早些咽气,还能死在永宁侯夫人的位置上。莫非她还要拖到永宁侯把她休了不成?” 李妈妈见她气急了,只得徐徐的劝。“姑娘,您且别动怒。左不过就是这几日的事情,您可千万要稳住。” 昨日听到沈惜已经不行了的消息,柔娘简直欣喜若狂。仿佛她已经看到了乔湛答应亲事,不日她就能成为新的永宁侯夫人。 本想意意思思的救一救,没想到竟然又把沈惜给救活了! 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柔娘仍是一脸的愠色。 正在李妈妈想着要怎么劝一劝自家姑娘,无论如何都要沉住气时,凝滞的空气中突然响起小丫鬟怯怯的声音。“大姑娘,夫人请您过去正院一趟。” 柔娘心里头正不痛快,听到是母亲唤她,倒不好发作,冷哼了一声,算是应了。 李妈妈忙亲自替她重新整理的衣裳、发鬓,这才跟着柔娘去了伯夫人刘氏院子里。 正院。 几个小丫鬟见大姑娘面色不善的快步走来,忙一面通报,一面撩起了帘子请她进去。 承恩伯夫人刘氏正在开了箱子挑料子,身边围着几个管事婆子。 “娘。”柔娘进来,神色怏怏的行了礼。 刘氏一见女儿,便知道她心中所想。让身边服侍的人都退下,母女两个人坐下来叙话。 “娘,您何必又把沈惜救回来!”柔娘愈发没了顾忌,抱怨道:“这样拖下去,还要等到何年何日!” 刘氏见她急躁的模样,不由叹气道:“柔娘,素日里娘的教导你都忘了?还是沉不住气,一点小事都让你乱了阵脚。” “娘,不是女儿沉不住气!从她沈惜被乔侯爷送回咱们伯府后,我哪一日不是亲自去看她?就差在她塌前侍奉汤药了!”柔娘连日来的委屈都在此刻爆发,她愤愤的道:“若是她还不死,拖到被永宁侯府送了休书来,咱们家还真要管她不成?” 柔娘的耐心早就被消磨殆尽。 刘氏挑了挑眉,话锋一转“昨日来的王大夫,怎么说沈惜的病?” 不提昨日给沈惜瞧病的事倒还罢了,提起来柔娘就气愤不已。“王大夫才来时,分明说沈惜已经没救了。便是勉强救回来,用再珍稀药材,不过是花银子吊着命罢了。” “傻孩子,这就对了。”刘氏看着柔娘,轻声道:“沈惜必须得活着。” 柔娘惊愕的睁大了双眼。 这跟先前说好的不一样啊!难道是娘发了善心,不要沈惜的命了?那她怎么才能嫁入永宁侯府,成为堂堂正正的永宁侯夫人? 柔娘只觉得满腹委屈无处说。 “起码她在咱们侯府时,必须活着。”刘氏拍了拍柔娘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既是永宁侯府还没下休书,哪有让她死在娘家的道理?” 刘氏的话音未落,柔娘顿时眼前一亮。 莫非,娘的意思是…… “听你爹说,永宁侯那日把她送回来后,就去了真定府办事。”刘氏不疾不徐,笑吟吟的道:“这两日就回的。” 柔娘听罢,脸上立即绽放出笑容来。 乔湛那日把沈惜送过来,脸色可是阴沉得厉害,隐忍的交代了两句话,便拂袖而去。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是压抑着滔天怒意,到底两人为何闹到这等地步,愣是没人敢问。 沈惜被送过来时已经形容枯槁憔悴,也让刘氏母女暗暗吃了一惊。 这一年来,她们冷眼瞧着,乔湛对沈惜还是不错的。倒不知沈惜那样怯懦绵柔的性子,是怎么惹得乔湛大动肝火。 沈惜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永宁侯府连问都没问过一声。且沈惜自打回来后,就如同锯了嘴的葫芦般,一问起就是捂住嘴哭,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恐怕乔湛对她已经失去耐心了罢!柔娘不无恶毒的想着,以色侍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沈惜又是那样榆木般不开窍的性子。再加上……柔娘微微一笑,暗自得意。 “须得让沈惜死在永宁侯府,才算名正言顺。”柔娘了悟,她语气轻快的道:“这样一来,永宁侯府就得给咱们伯府一个说法了。” 刘氏赞许的点头。 当年她的失误,终于有法子弥补了。 3|前因 “药先放着罢,我这会子不想喝。”沈惜努力模仿着原主的语气强调,病恹恹的模样,配上有气无力的声音,倒也糊弄得差不多。 兰香想起大夫曾嘱咐过,万不可再让大奶奶情绪激动,故此便把药碗放到了一旁的高几上。 沈惜看着一副愁眉不展的兰香,想起了她最后的心愿之一,便是要她善待两个丫鬟。看兰香这忠心耿耿的模样,比沈惜所谓的亲戚都更要关心沈惜。 “兰草现下如何了?”沈惜的目光中不觉带了些怜惜。 她的话音未落,兰香愕然的看向她,神情中既有激动又有心酸失落。 这可是大奶奶出事以后,头一次问起兰草的下落。兰香鼻子一酸,泪水扑簌簌的往下落。兰草是她的同胞妹妹,她岂有不担心的!可大奶奶如今这幅光景,她只得忍了泪,避重就轻道道:“兰草留在了侯府,现下被太夫人那边的人拘着。您不必太过忧心,左右她性命无虞。” 沈惜默然。 也仅仅是能留一条命罢了,究竟会不会被虐待,还很难说! 她是继承了沈惜的记忆没错,可其中杂乱纷繁,好容易才理出些头绪来。 沈惜,原本不过是承恩伯夫人陪房之女,因生得出挑被送到了伯夫人刘氏身边服侍,算是个有些体面的丫鬟。刘氏心里很有些谋算,捡着身边姿容出众的丫鬟,让她们断文识字,琴棋书画的熏陶着,女红也请了师傅好生教导,沈惜便是其中之一。 一年多前,承恩伯府摆宴邀了永宁侯乔湛过府,不知怎的乔湛喝醉了,在花园一角的暖阁中,沈惜亦是觉得浑身无力,稀里糊涂被占了身子。好巧不巧,被人看了个正着。 永宁侯府是世袭罔替的勋贵之家,如今的永宁侯乔湛,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却也在边关立下了赫赫战功,颇受今上的赏识。 乔湛当时还未婚配,自然是京中贵妇眼中的佳婿。有传言说,太后想把自己的侄孙女许配给乔湛。 如果他与沈惜有染的消息传出去,实在是让他的名声有亏。 沈惜感受不到原主对于这段记忆的主观判断,她封闭了所有感性的情绪,沈惜只能自己摸索去猜测。当初两人有染,恐怕跟承恩伯夫人刘氏,脱不开干系。 哪有那么多凑巧?事情发生在承恩伯府中,刘氏想要做些手脚简直易如反掌。 刘氏的精心谋划果然成了。 可偏生乔湛敢作敢当,当场便说是他的错,要娶沈惜过门,以嫡妻的身份来补偿她。 他的决定让满京中的世家都为之哗然。 便是承恩伯府的嫡长女张柔娘嫁给乔湛都是高嫁,更何况沈惜仅仅是身份低微的奴婢。刘氏提出让沈惜去做妾,不承想被乔湛一口回绝,坚持要以正妻之礼娶沈惜过门。 永宁侯府的情况有些特殊。 乔湛父母早逝,祖母是继室,两个叔叔又都是继祖母所出,在乔湛的亲事上不做得主,乔湛又得到了今上首肯,亲事便定了下来。 沈惜如今以旁观者的身份,看得十分透彻。那么问题来了,当初刘氏来这一出的目的,是想要抓住乔湛的把柄罢了,并不想让沈惜嫁给乔湛。她真正的目的,是把自己的嫡长女张柔娘许配给乔湛。 谁知偷鸡不成蚀把米,用力过猛,竟把沈惜推上了侯夫人之位。 刘氏和张柔娘不恨沈惜才怪。 可沈惜在永宁侯府的日子也并不好过。这一回之所以病重还被乔湛给送回娘家,起因是一个丫鬟想要爬床,还给乔湛下了药。这一切竟还是沈惜知晓并默许的!被乔湛发现后,气得好一顿训斥。沈惜想不开在侯府的花园投湖,被救起来后依然一心寻死,还死命哀求乔湛要回伯府。 乔湛一怒之下,撂下一句“这侯夫人你能当就当,不能当我也不勉强你”,便毫不怜惜的离开。 沈惜自然是同情遭遇可怜原主,可同情之余,她也觉得乔湛发怒也有道理。因为沈惜,实在是太拎不清了—— 对上兰香担忧的眼神,沈惜勾了勾唇角,示意自己无碍。 她投了湖,身边的丫鬟都被责罚了,理由便是护主不力。沈惜少数做对的事,便是从人贩子手里买下了兰香兰草姐妹两个,两人始终都是忠心耿耿的服侍她。 当日兰香被二太太叫走,勉强逃过一劫,兰草就没那样幸运了。 兰草并几个从承恩伯府陪嫁的丫鬟,还有她们院中永宁侯府的丫鬟,都被关了起来。 既然沈惜最后的心愿让她照拂两个丫鬟,她自然要想办法把兰草给要回来。 “在鬼门关上走了这一回,我想明白了许多事。”沈惜要为自己的转变做个铺垫,起码让身边的人先接受。“只有好好活着,才有希望。” 大奶奶终于想通了! 兰香激动的看着沈惜,猛点头不止。 她和兰草这些日子来见大奶奶处处委屈自己,却讨不到好,还令侯爷厌恶了……实在是得不偿失!如果大奶奶能想明白,就再好不过了! “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回到侯府,再把兰草给接过来。”沈惜声音轻轻却笃定的道。 她要替沈惜讨回公道,也要让自己好好的活下去。 ****** 从正院回来,柔娘整个人都是飘飘然的,翘起的唇角始终没有平复下来。 到底还是娘经历的事多,凡事想得周全。当年既然能把沈惜推上侯夫人之位,今日也能用沈惜这一死,为她换一个侯夫人的位置。 只是——到底是继室。在正室的牌位前,是要执妾礼的。 柔娘眼底闪过一抹阴霾,若不是沈惜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勾引了永宁侯,抢了本属于她的永宁侯夫人之位,她又怎会遭遇如此的难堪? “大姑娘,方才我已经让人去碧波院瞧过了,兰香煎的药,沈惜一口都没喝。”见自家姑娘面色不虞,李妈妈登时便猜到她心中所想。故此忙捡了她爱听的道:“只怕沈惜的身子愈发不行了。” 柔娘闻言,面色稍霁。 “罢了罢了,懒得跟她计较。”她捏了捏手中的帕子,冷哼一声:“前些日子的药不喝也就罢了,这两日可不能由着她来。便是硬灌,也得灌下去。” 李妈妈了然的点点头,忙道:“正是这个理。咱们伯府对惜姑奶奶可算是仁至义尽了,为了给她治病,银子淌水似的往外流。等闲人家,谁有这份财力和善心?” 柔娘唇边浮出淡淡的笑容来。 “还是妈妈通透。”柔娘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她笑了笑,道:“吩咐针线上的人到咱们院子来一趟,我要裁两身新衣裳。” 李妈妈笑着应了一声,凑趣道:“昨日夫人请了留仙阁的何娘子来,这就预备着呢。” 留仙阁本是江浙一带丝绸商的铺子,只因前两年贡上了十匹取名为流光缎的料子,得到了太后、皇后的赞许,故此生意便也做到了京城中。再加上铺子里请了几位在江南颇负盛名的绣娘,京城里贵妇、贵女们都喜欢找她们裁衣裳。 等闲有银子,还不一定立即能请到呢。 柔娘听说何娘子昨日就到了,定然是娘早早就已安排。她心中像是喝了蜜水一样甜,到底娘还是费心为她筹谋的。这回为着沈惜的事,她定然是会见到永宁侯……想到那位星目剑眉、身姿挺拔的永宁侯,她不由面皮微微发烫。 想通了其中关窍,柔娘的心情也如同雨后的天气一般,晴朗万分。 “走罢。”柔娘这回才真心实意的笑了出来。 只不过她这愉悦的笑容并没有保持太久。 “大姐。”聚芳院前头甬路的转角处,一个身量未足的小姑娘,怯生生的站住向柔娘问好。 只见这小姑娘上身穿了件月白色撒花上衣,底下穿了条梨花白的绫裙,衣裳的绣工、料子不错,却都是半新不旧的。头上扎了双丫髻,缠着两串细细的珍珠链,一脸的孩子气。 相比柔娘身上品红色洒金百蝶穿花上裳、葱白底绣折枝梅花的八福湘裙,云鬓上的赤金南珠头面,小姑娘的衣饰显得有限寒酸。 柔娘皱了皱眉。 “容娘,你怎么在这儿?”她素来不喜这个庶出的妹妹,向来都是不假辞色。 容娘被柔娘欺负惯了,在嫡长姐面前有些发憷。被柔娘冷眼瞧着,她愈发支支吾吾起来,“我、我刚好路过……” 刚好路过? 容娘住的芳草院在偏僻的西北方向,除非她去正院那边,才会在聚芳院前面碰到她!她才从刘氏处回来,并没有见到容娘。然而伯府中位置比聚芳院更好的,除了正院便只有一处。 沈惜所在的碧波院。 柔娘目光冰冷的审视她,容娘更加战战兢兢的候在一旁,也不敢走。 “说,你是不是去看沈惜了?” 4|汤药 容娘登时脸色发白,唇瓣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见她如此,柔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柔娘脸色微变,沉声道:“伯府的人都死绝了?要你去巴巴的献殷勤?” 容娘知道嫡姐不喜她跟沈惜多接触,尤其是沈惜成了永宁侯夫人之后,更是明令禁止她跟沈惜来往。 若是平日也就罢了,容娘垂着头不敢看柔娘,可如今沈惜命悬一线,顾念着旧日的情分,就算冒着被嫡姐责骂的风险,也要去看一看她。 “是谁给三姑娘送的信儿?”柔娘正在气头上,只是她再生气,也不好在随时都有人过来的甬路上发作容娘,免得被冠上欺负庶妹的名声。可身边服侍的丫鬟,她总说得罢?“不好生在院子里服侍三姑娘,却到处跑着玩,若是哪日不长眼的跑到了外院,冲撞了贵客,可担当的起?” 跟着容娘的丫鬟们被吓得瑟瑟发抖,大姑娘的手段她们都是知道的。听柔娘的话不好,两人都害怕了。 “大姐,并没有人告诉我什么。”容娘硬着头皮,小心翼翼的道:“我听见外头嚷嚷起来一阵乱,才知道是惜姐姐不大好……” 柔娘满腹心思都要借题发挥,闻言立即道:“这也是混说的?惜表姐好好的从侯府回了娘家,怎么突然就不好了?好端端的,怎么咒起人来!” “莫非是伯府害了惜表姐不成?” 被她这一通排揎,容娘彻底不敢开口了,委屈的眼圈泛红,却不敢哭出来。 “姑娘,何娘子还等着您呢!”李妈妈见柔娘撒完了气,才不紧不慢的开口劝道:“三姑娘年纪小不懂事,也只能您多担待些了。” 说罢,她又对容娘道:“三姑娘,奴婢说一句您不爱听的,大姑娘也是为了您好,您快给大姑娘认个错,这事便也过去了。” 李妈妈口中的话倒是说得客气,可她眼底却闪过一抹轻蔑,没有丝毫对主子的尊重。 容娘无法,值得上前一步屈膝,好声好气的道:“是我错了,姐姐别生气。以后我再不乱跑了。” 柔娘这才气顺了,也不理容娘,只哼了一声,便转身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到底是小娘养的,上不得台面。”声音不高,可却不轻不重的传到了容娘耳中,容娘仍然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似乎恍若未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甬路尽头,容娘才敢直起身子,抬起头。 嫡姐的尖刺她已经习惯了,就像姨娘说的,她只要忍耐就好了。如今,惜姐姐的病,才更牵动她的情绪。 想到自己连碧波院见到的沈惜,虽然一脸病容,气色却仿佛比前些日子更好了,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姨娘特地让她去告诉惜姐姐那件事,如果是真的,惜姐姐很快便能好起来了。自己和姨娘也不辜负惜姐姐曾经的帮助。 “三姑娘,咱们快些走罢。”两个小丫鬟被柔娘吓着了,忙低声劝道:“若是被大姑娘的人看到了,恐怕又要拿咱们做椽子。” 容娘不愿带累别人,只得点点头,快步往自己院子走。 ****** 沈惜靠在大迎枕上,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唇边噙着一抹浅浅的笑,似有还无。 “大奶奶,您怎么只披了一件单衣就坐起来了?”兰香端着药进来,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床便,就要给她披衣裳:“虽说天放晴了,可雨后还有凉气在,您这才好了些——” 沈惜伸手制止了她。 “凉快些才好,好散一散房中的病气。” 兰香仍是满脸担忧的看着她,见她好容易比先前有了精神,也不好说什么败兴的话,便端过药碗来,“大奶奶,您趁热喝了罢?” 往日沈惜即便再不舒服,都会强撑着喝下去。换了沈曦也是,为了身体能早些好,汤药虽苦,也能捏着鼻子喝下去。 可此刻,她却摇头了。 “先放着,我有事跟你说。”她压低了声音,给兰香使了个眼色。 兰香会意的点头,故意抬高声音道:“大奶奶,奴婢去把门窗关上,您穿的单薄,着了凉可就不好了。” 虽说心中有抹挥之不去的怪异感,可兰香却觉得,大奶奶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后,行事有了很大的不同,比起先前盲目的信任刘氏母女……总是个好的现象罢! 对于兰香的通透,沈惜满意极了。 幸而平日丫鬟们都躲懒,没人愿意服侍沈惜这个将死之人,觉得晦气,故此主仆两人倒免了担心有人偷听。 “你瞧着,容娘那孩子素日同我的关系,如何?”沈惜轻声道。 三姑娘? “虽然三姑娘跟您来往不多,依奴婢看,三姑娘待您却是真心实意的。”兰香干脆的道,只不过她忍下了一句话没说:阖府中若是有人真心待您,也只有三姑娘和她姨娘了。 大奶奶对伯夫人刘氏很是信任尊重,对大姑娘柔娘也是言听计从,如今她们在承恩伯府住着,正所谓人在屋檐下,她可不能让大奶奶再为这些事烦心。 沈惜微微颔首。 紧接着的她的话,让兰香大吃一惊。 “恐怕这伯府之中,只有她是肯真心待我的罢!”沈惜淡淡的道。 “大奶奶!”兰香既惊且喜,莫非大奶奶突然就想通了?想通了刘氏母女不过是在看她的笑话,并不关心她死活? 她看到兰香激动的模样,心中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沈惜抢了承恩伯夫人费心为女儿筹划的侯夫人位置,母女两个不恨她才怪呢!如果沈惜是个果决坚强的性子倒也罢了,母女二人只有讨好她的份儿,偏生她软弱糊涂…… “方才容娘来便是来提醒我,我如今用的汤药,恐怕不大妥当。” 容娘的原话是,她姨娘无意中在夫人处听到给沈惜开的药方,竟是些虎狼之药。倒不是这些药材有问题,相反恰恰都是上好的,也对沈惜的病症,只是沈惜如今的身体经不起这猛药。 若是再加大些剂量,沈惜不用自己求死,也活不了多久了。 兰香满脸愕然的转过身,瞪大眼睛看向一旁高几上的药碗。 她生怕有人想要趁机谋害大奶奶,每次煎药从不假手他人,煎好的药甚至她先尝过没问题,才给大奶奶端过去—— 摆明了是打着要沈惜性命的主意。 “她们怎么敢!”兰香本就对刘氏母女没有好感,想通了其中关窍的她,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可是您先前喝了好些日子——” 沈惜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无妨,这方子她们才换了没多久。”沈惜才听到时也被吓了一跳,别才捡了条命,这就被毒死,那也太冤了!容娘忙道是才换的方子,并拿出一张方子叫给沈惜,让兰香煎药时,偷偷收起几味药材便是。 说罢,沈惜把方子递给了兰香。“这几味药材,你都认识么?” 兰香接过方子看了几遍,方才点了头。 “认识的,先前在侯府时——”兰香才想说在侯府时煎药便是她亲自去做,辨认这些药材不是难事。可她怕勾起沈惜的伤心来,到底把话咽了回去。 沈惜并没放在心上,示意兰香把方子好生收起来。 “行事小心些。” 兰香忙点了头。 对于刘氏母女的行为,惊愕之余,她便只觉得愤怒。原来眼睁睁看着大奶奶死还不算,还要亲手将她送上绝路! “好了,既是知道了,咱们不能叫她们得逞。”沈惜的语气中带了几分安抚的意味,她柔声道:“好在咱们发现了。” 兰香胡乱点了点头,还想说什么,看到沈惜脸色也不大好看,只得依言先端着碗出去了。 这件事恐怕对大奶奶的打击更大吧!毕竟之前大奶奶是那么信任她们…… 等到兰香离开后,沈惜仍是若有所思的盯着帐顶。 容娘来,还劝了她一句话。“惜姐姐,我姨娘说,等您见了侯爷后,千万跟侯爷服个软认个错,侯爷面冷心善,您可不能再得罪侯爷了。” 永宁侯乔湛。 这位身份尊贵的侯爷,此时在沈惜的认知中,不过是个名字罢了。 而如今,沈惜和乔湛的关系已经到达了冰点,否则沈惜不会在病中回到伯府。可令她感到奇怪的是,沈惜在最后,也没提到要找他报仇。 是沈惜真的软弱至此,还是另有隐情? 她不由陷入沉思。 “夫人,您来了!”突然,兰香的声音从远处响起,声调比平日略高,显然是在提醒沈惜。 沈惜被打断了思绪,也顾不得再多想,先应付刘氏是正事。她忙把被子往上拽了拽,神色虚弱的靠在大迎枕上。 这到不全然是她装的,沈惜的身子骨被折腾得确实不太好,再加上她刻意表现一二,瞧着和先前的沈惜倒是差不多。 很快一阵脚步声渐渐清晰,伴着丫鬟们纷纷行礼声,门上的锦帘被人撩了起来,映出了一张满是慈爱关怀的面容来。 “我的儿,这两日你可把姑母吓坏了。”刘氏快步进来,见沈惜挣扎着要起来,忙上前按住了她的身子,柔声道:“快别乱动,你这身子才好些,可禁不起折腾。” 沈惜不过是做做样子好看罢了,见她如此,便依言重新靠了回去。 刘氏红着眼圈上下打量着沈惜,又是摇头又是唉声叹气,强忍着泪又到底没落下。接过身边丫鬟的帕子,按了按眼角 如果不是有之前原主的记忆,她都快相信眼前这位贵妇,是真心实意的惦念着她了。 5|探望 来者不善。 因着原主先前那些记忆,沈惜深知刘氏母女恨不得要了她的命,此时过来,多半是要看自己的汤药是否有效。或许……沈惜半垂了眼眸,心中暗暗冷笑。大抵刘氏听说容娘过来,想要探知她的目的罢! 毕竟自从沈惜出嫁后,刘氏从中作梗,容娘和沈惜几乎断了联系,如今容娘明知道刘氏最恨她们往来,冒着把刘氏得罪透了的风险,容娘硬是跑了过来,仅仅是为了要见命悬一线的沈惜么? “为了我的病,令您日夜心悬,实乃侄女不孝。”沈惜拿起帕子掩住口,不过二十余字,她愣是断续了几次,咳嗽了好几次,才颇为费劲儿的说完。 看沈惜“苍白虚弱”的面庞,刘氏对药的效力已经信了大半。 倒不是说沈惜演技有多好,只是刘氏自恃对原主十分了解,先入为主觉得沈惜被自己玩弄于鼓掌之中,对自己向来是又敬又畏,对她并无防备之心。 刘氏满眼怜爱,一面让丫鬟端温水进来,一面柔声道“我的儿,快不必如此。只要你早些养好身子,才是对姑母最大的孝顺。” 论起演技来,刘氏可比柔娘强了百倍。 沈惜怯怯的应了,她想起柔娘探病时,表面功夫尚且做的不足,行事间带了两分怨气。面对刘氏,自己更要加倍小心应对才是。 刘氏又问了兰香,沈惜这两日的起居饮食如何,兰香都一一答了,刘氏目露满意之色。 “好孩子,你主子身边有你,我就放心了。”刘氏神情极为欣慰。 沈惜在一旁只是听着,并不开口。 关心沈惜的话说了半柱香的功夫,刘氏才缓缓道出了来意。她似是不经意的道:“我听人说容娘那丫头过来了,没有吵到你罢?” 刘氏对容娘倒没有不放心,只是对她的生身姨娘白姨娘心存几分忌惮。要知道白姨娘出身卑微,竟能在伯府站住脚,生下了容娘,即便现在自己也不好轻易寻出她的错处来发落她。 沈惜曾经帮过她们,却惹得刘氏大发雷霆。若不是沈惜那张貌美如花的脸还留着有用,刘氏早就出手收拾了她。 也算是有惊无险,还让沈惜结下了她们的善缘。 莫非白姨娘看出了什么端倪,来提点沈惜不成? 沈惜茫然的摇了摇头,颇有些不知所措的道:“听说我那日病得不好了,她便来看我。” 她的话音未落,刘氏便蹙起了眉,神色不悦。“容娘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我再三嘱咐她们姐妹这两日不要过来打扰你……” 刘氏这句话不但训斥了容娘,还顺便帮柔娘解释了,为何前些日一直献殷勤的她没过来的缘故。 承恩伯府有三个姑娘,大姑娘二姑娘俱是嫡出,三姑娘是庶出,二姑娘这些日子去了外祖母家,没在府中。 话虽如此,刘氏却是略略安心。一来她知道沈惜不会撒谎,二来容娘的性子她是知道的,能说出沈惜病得不好这样的话来,显然不是白姨娘教她的。 白姨娘虽然是个玲珑之人,可容娘的性子却没随了她。 “三姑娘年纪尚小,一时说话不防头也是有的。”虽是这么说着,沈惜的神色到底又黯淡了几分。 沈惜到底是对容娘的话有所不满。刘氏在心里暗暗点头,面上却是百般安慰沈惜。 “只要你好好吃药,身子很快就能好了。”刘氏拍了拍沈惜的手,柔声道:“旁的事别担心,有姑母在呢。” 沈惜听罢,感激柔顺的点了点头。 “那件事……是侯爷做得不对,也不怨你恨他。”刘氏趁机道:“你素来都是大度贤淑,他分明是在鸡蛋里挑骨头。你放心,咱们家虽然不如永宁侯府显赫,也会竭尽所能的护着你。” 原主恨乔湛?大度贤淑?大度是真的,贤淑可就差了些火候。 至于那件事——便是沈惜纵容丫鬟给乔湛下药、意图爬床,且那丫鬟是永宁侯府二房送来的,摆明了是想往长房楔钉子,也难怪乔湛勃然大怒。被人利用的沈惜自是可怜,还去投了湖,殊不知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 原主宁可被那些所谓的亲戚摆布,却没有夫妻间的信任。 沈惜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 刘氏母女真真是不遗余力的想要让她作死,这听起来貌似令人感动的话,实际上是离间她和乔湛的夫妻感情。怪不得沈惜成亲不过一年,便和乔湛闹到这步田地。 白姨娘的话和刘氏的话一比,到底谁是真正关怀她的,立即显了出来。 沈惜懒得再应付她,干脆拿出帕子来,像是受尽了委屈一般,伤心的呜咽起来。似被刘氏的话感动,如今终于有了能理解她的人。 “姑母知道你委屈。”刘氏见沈惜还是一如既往的糊涂软弱,又说了许多表面上哄劝、实为挑拨的话,这才放了心。 见沈惜好容易止住了哭声,她没了再停留的心思,嘱咐沈惜好好休养,便扶了丫鬟的手往外走。 临走时,刘氏在堂屋里有敲打了金莲绿枝等人一番,冷声道:“我是知道你们的,离了我眼前就疲懒懈怠,若是被我知道你们敢不尽心伺候姑奶奶,仔细你们的皮肉!” 旋即,她对送出来的兰香,态度却是如春风般和暖道:“好孩子,你主子是个省事的,若是她们有什么不好,你只管去告诉我,我来料理她们。” 她说话的声音虽不高,却刚好能让屋里的沈惜听到。 这样一来,岂不是愈发显得情真意切? 沈惜靠在大迎枕上,唇畔浮出一抹淡淡的冷笑。 恐怕她这样一来,服侍的丫鬟们会愈发的不尽心罢!且兰香也愈发难做人,这些丫鬟一旦被主子派了不是,难保不会联想是兰香告密。 在承恩伯府继续留下去,迟早得送了自己的小命,她需得想办法快些离开了。 毕竟,她已经是出嫁之女了不是么?永宁侯府才是她该回去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她愈发坚定自己的想法,或许两府中唯一不想要她命的人,就是乔湛了。 是该好生想一想,今后的路该怎样走。 ****** 作为开国时便被封了爵位、世袭罔替的侯府,到了现在的永宁侯乔湛这一代,在帝王面前仍是荣宠不衰。 先永宁侯和世子先后在战场上以身殉国后,世子嫡子便继承了永宁侯爵位。 在成亲前,乔湛仍住在自己原先的院子里。直到乔湛成亲前,太夫人便搬出了正院荣宁堂,去了后面的寿春堂。 如今侯府中的太夫人是先永宁侯的继室,后育有两子一女。虽说他们早已成家生子,既是太夫人还在,便没有分家,乔湛的姑姑早已出嫁,他三叔、四叔仍在侯府中居住。 永宁侯府。寿春堂。 虽然寿春堂不比荣宁堂轩丽朗阔,却也透着勋贵世家的富丽奢华。 “娘,您说湛哥儿会不会把沈惜再给接回来?”乔三夫人服侍太夫人用过了早饭,并没有急着走,殷殷的为太夫人奉上了茶,急不可耐的道“这可是有些日子了。” 太夫人端坐在主位上,声音淡淡的:“到底是他们小夫妻之间的事,我怎么好插手?且不说湛哥儿早就袭爵,我是他继祖母,哪里管得到他身上?” 乔三夫人眼珠一转,看来这次太夫人打得是看好戏的主意了。 “您说得是。”太夫人是乔湛的继祖母,却是乔三老爷的亲娘。乔三夫人忙笑道:“当初是湛哥儿自己非要娶沈惜,谁的话都不听。如今到底还是发现沈惜不好了,也得由他自己受着。” 太夫人微微颔首。 “不过,两人闹到这个地步,恐怕那家人要高兴了。”乔三夫人道:“当初沈惜嫁过来,承恩伯府那两位可是要呕死了。若是沈惜真的送了命,谁知道她们会不会起别的心思?” 刘氏跟太夫人有些远亲,曾经透过气,想要把张柔娘嫁过来。太夫人虽然不大满意,只是她也做不了乔湛的主,便做了顺水人情,只要乔湛点头,她做祖母的绝不拦着。 谁知乔湛出乎意料的娶了沈惜,正经的嫡长姑娘张柔娘却没能入了乔湛的眼。 “刘氏百般筹谋,花足了心思,却偷鸡不成蚀把米。”乔三夫人见婆母不言语,便愈发来劲儿:“为了不让一个丫鬟成了侯夫人的笑柄传出来,巴巴认了沈惜为侄女。” 见乔三夫人越说越不着调,太夫人瞥了她一眼,神色有些不悦道:“好了,适可而止。” 太夫人发了话,乔三夫人只好讪讪的闭了嘴。 比起让张柔娘嫁过来,她则是更喜欢沈惜,毕竟沈惜软弱糊涂,好拿捏摆布。乔三夫人在心中暗暗地想着,忍不住想要跟太夫人分辩上几句。 太夫人岂会猜不到她的心思,见她急切的模样,不由对她有些失望。 还是这般眼皮子浅。 如今沈惜跟乔湛闹得不可开交,乔湛甚至把沈惜给送回了承恩伯府,这些日子甚至没人去问过一声。要知道沈惜可是病着离开侯府的,无论是何种缘故,乔湛都该做一做面子。 换个角度说,乔湛连面子都都懒得做了,显然是对沈惜已经失望透顶。 这样一来,永宁侯府换一换侯夫人,恐怕势在必行。 太夫人缓缓的转动着手腕上的佛珠,眼眸微垂,脑海中已经闪过许多念头。 这一回对于承恩伯府的母女来说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对于她来说又何尝不是? 她也要好好筹划一番才行。 6|算计 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沈惜靠着大迎枕,看起昏昏沉沉的发呆,实际上脑子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金莲绿枝等人见她始终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早就各自去躲懒了。即便刘氏和柔娘都再三耳提面命要好生服侍,可是小丫鬟们哪里听得进去,沈惜又从不挑剔告状,她们全都阳奉阴违。 这还要感谢刘氏母女,她们怕小丫鬟们得知真相露出端倪来,让沈惜生疑,便隐去了真相,小丫鬟们自然不够上心。 沈惜让兰香在门口做针线,防止突然有人过来。 承恩伯府对于她来说,不啻于龙潭虎穴,是万万留不得的。且在刘氏母女的计划中,并不是她让出侯夫人的位置就能保得平安,而是非得她死在侯夫人的位置上。 而眼前她还没有安然离开独自谋生的能力。 眼下的路只剩了一条——回到永宁侯府。 倒不是永宁侯府让她活得多舒服,看原主这凄惨样,便知道她的日子有多艰难。凭着那些记忆,沈惜知道当初这桩亲事,永宁侯府上下说不看好都是客气的,太夫人和乔湛的两位叔叔都不愿点头。 奈何乔湛已经袭了爵,又甚得今上看重,纵然他们不愿,也没办法。 沈惜有些羡慕乔湛,人生能握在自己的手上。 眼下看来,一切的关键都在乔湛。 融合了原主之前记忆,沈惜对他的感情有些复杂。乔湛说不上多宠爱原主,却也给了她足够的尊重,若是原主不是怯懦糊涂的性子,不被刘氏母女、乔家长辈摆布,或许能跟乔湛相敬如宾的过下去。 不过……沈惜真的到最后都是糊涂的么?她只觉得心里隐隐有些一样的感觉,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她有强烈的求生执念,是不想丢掉现代的生活。可命运偏偏让她重生在这位古代的深闺怨妇身上,真真是天意弄人。 既然选择了生,就要好好的面对。 未来的生活有多难?沈惜在心中暗暗的想着,只要乔湛肯尊重她,便足够了。而为了找回这尊重,才是她眼下要努力的。 “兰香姐姐,姑奶奶的午饭已经送来了。”帘外响起小丫鬟清脆的声音,她把食盒交给了兰香,笑道:“知道姑奶奶瞧不上我们服侍,就劳烦姐姐了。” 兰香眼底闪过一抹愠色,却也不好发作,只得面色僵硬的接了过来。 两个送食盒过来的小丫鬟笑嘻嘻的拉着手走了。 原本沈惜不过是同她们一样的丫鬟,一步登天成了永宁侯夫人,她们心里充满了嫉妒。且如今府中都传沈惜不过是熬日子罢了,她又被侯府抛弃,自然是没了活路。眼下没有伯夫人和大姑娘在,她们自是连面子都不用做。 等到兰香把食盒提进去,打开一看,不由皱紧了眉头。 “好香,让我猜猜都有什么。”沈惜仍旧靠在床上,虽然面上浅笑嫣然,眼底却染上凉意。“蒸鲍鱼、油炸鹌鹑、红油鸭子、油爆虾?” 这些菜,小丫鬟们口口声声说是按照素日惜姑奶奶的喜好准备的。 诚然,只看每日菜品,山珍海味应有尽有,怕是刘氏的午饭都没有这样丰盛。可是,这些菜,摆明了是不想让沈惜好好吃饭。 这般的油腻,岂是沈惜如今的身子状态能承受的?先前闻着味儿沈惜都觉得恶心,简直一口都吃不下去。 沈惜嘴角微翘,露出一抹讥讽来。 刘氏母女还真是不遗余力。 身子原主的病说不上多重,落水后的伤寒罢了,可以说心病更甚。可在承恩伯府被这样磋磨,恐怕她不想寻死,也活不了多久。催她性命的虎狼之药,食不下咽的饭菜…… “撤了罢。”沈惜淡淡的道:“你拿筷子略动一动菜,过会儿子再原样给送回去。” 兰香着急了,“大奶奶,您不吃饭怎么能行?” 在病重前,大奶奶每餐都还撑着用一些。她会把饭菜过水去去油腻,虽然几乎每次用了饭后,大奶奶都会抱着痰盂吐好一阵,可好歹也要吃一点。 厨房也越来越过分了,送来的饭菜越来越油腻,大奶奶却正是身体不适、脾胃虚弱时,这样大奶奶怎么吃得下去? “饭自然是要吃的。”沈惜温声道:“等一会儿你去用饭时,不拘什么清淡的东西,只管带回些便是了。” 兰香先是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旋即便激动的点头。 大奶奶肯吃饭总是好的现象。 刘氏母女不就想看到她身子一日日衰败下去么,那她就演给她们看好了。最要紧的是,她要见到永宁侯乔湛。 只有回到侯府她才有活命的机会。 不多时,兰香便提着食盒,并不假手他人,亲自去了小厨房。这是大奶奶亲自交代的,务必让厨房的人看到。 那些人看到了,刘氏母女自然也就知道了。也不枉费她们肯花银子买她的食不下咽。 伯府的日子真是愈发过不下去了。 她要早些见到乔湛才行。 沈惜还记得在回伯府之前,两人的关系已经到了冰点,短时间内乔湛自是不会来看她。刘氏母女想要她的命,恐怕并不想她死在承恩伯府。 好歹承恩伯府是沈惜名义上的娘家,被丈夫送回来,死在娘家算怎么回事?不过……若是刘氏不择手段的想把张柔娘嫁过去,跟乔湛什么协议也不一定。 张柔娘今年已经十六,惦记着这桩亲事,一直尚未定亲。再拖下去,可就要被京中的人看笑话了。 她要好好想一想。 是了,若是她再度病危的话——或许能逼得刘氏行动也不一定。 ****** 承恩伯府。正院。 刘氏正喜气洋洋的命人挑着首饰,柔娘的嫁妆是要作为侯夫人嫁过去,嫁妆不丰厚可不行。忽听到廊庑下的小丫鬟通报,说是姨娘们过来请安了。 前些日子承恩伯又收用了个丫鬟,这丫鬟颇识得些诗文,被他叫到书房服侍,行红袖添香之雅事。偏巧有一日承恩伯喝多了,花前月下夜朦胧,两人便在书房成了事。 也是这丫鬟肯忍,并没有立即嚷嚷起来,直到有了身孕,才透出口风来。 最近刘氏忙于筹谋女儿的亲事,一时失察,这才导致后院起火。 刘氏再生气,也只得忍耐下来,依例抬了她为姨娘。只是规矩还是要立的,原先后院的三个姨娘并不用日日来请安,如今为了给新人立规矩,刘氏便让姨娘们早晚两次来请安。 她唇边的笑容微滞,冷哼一声。 “请夫人安。”姨娘们低眉顺目的进来,规规矩矩的请安。 白姨娘站在最后,她生下唯一的庶女容娘,却比没有生养的姨娘低调得多,安安静静的没有存在感。 可容娘却去看沈惜。 刘氏多看了白姨娘两眼,她素来是个知情识趣的,跟容娘的接触并不多,也不仗着自己的好皮囊争宠。可刘氏就看她不顺眼,到底还是敲打她一番。 “你到底是容娘的生身姨娘,也该教导她懂事些才是。”刘氏盯着白姨娘,毫不留情的道:“惜姑奶奶正病着,容娘若是冲撞了她,让伯府怎么交代?” 底下站着的姨娘们听了,俱是眸光微闪,各有各的心思。 大姑娘去碧波院就是姐妹友爱,关心探望惜姑奶奶;换了三姑娘去,那便是打扰惜姑奶奶静养……摆明了要给白姨娘好看么。 谁知白姨娘并不分辨,而是上前一步,曲膝道:“妾谨记夫人教诲。” 原本刘氏想要给她没脸,她倒让刘氏碰了个软钉子。刘氏想着事关容娘,白姨娘怎么也得帮她分辩两句,自己正好寻个错处不让她出门,谁知她柔顺的应了。 刘氏的脸色不大好看,但当着这些人的面,她也不好继续揪着白姨娘不放。只得眼不见心不烦,让她们都下去了。 正巧柔娘兴冲冲的走了进来。 “娘,听说——”还没见人,少女清脆婉转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显然心情极好。只是帘子撩起时,她正同要出去姨娘们走了个对面。 “大姑娘来了。”后院的姨娘们都是在刘氏手下讨生活,见了夫人的掌上明珠,自然是客客气气的。 柔娘的神色顿时变得冷淡,只是略微颔首,便自行进了屋子。 谁都不会傻到去计较大姑娘的态度,白姨娘落后众人一步,面上不动声色,却竖起耳朵,试图听到些里屋的消息。 如今能让大姑娘开怀的事只有那一件了。 “娘,您说永宁侯已经回来了?”柔娘的脸红扑扑的,说起心里思慕的男子,眼底透出几分少女的娇羞。 眼下最重要的事便是女儿的亲事,旁的事都且放在一旁。 “正是。”刘氏含笑点了点头,柔声道:“永宁侯已经从真定回来,也是时候把永宁侯请过来……” 柔娘愈发红了脸。 “娘,您说乔侯爷,会答应么?”柔娘有些患得患失,手指攥紧了衣袖。“当初咱们没能成事,这一次——” 刘氏的眸色暗了暗。 当初她是想用乔湛同沈惜有染这件事,作为把柄拿捏乔湛娶柔娘的。可偏生乔湛硬是要娶沈惜! 或许是沈惜的好颜色迷了乔湛的心窍罢!刘氏说服着自己,且如今她手里的把柄,同上一回可不同。 上次仅仅是名誉上的污点罢了,这一回,可是谋害嫡妻性命的罪状。 乔湛不可能不忌惮。 “放心罢,这回定然是稳妥的。”刘氏拍了拍柔娘的手,安慰道:“你只管安心准备嫁妆便是。” 柔娘点了点头。 即便是乔湛同意,沈惜名义上终究因病故去的,乔湛也需得一年后方可娶亲。她们需得早做准备。 母女两个说话时,丫鬟们都自觉的退了出去,突然刘氏身边的大丫鬟碧草匆匆走了进来。 “夫人、大姑娘,惜姑奶奶似乎又不大好了!” 刘氏和柔娘对视一眼,彼此眼中俱是带了喜色。 两人从没觉得沈惜如今日般顺眼。乔湛才回来她便再次病重,简直是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 真真是个好兆头。 7|簪子 当刘氏母女匆匆赶到碧波院时,沈惜堪堪准备妥当。 正值盛夏,碧波院无论怎样清凉,都还是带着几分暑气的。沈惜裹着披着厚厚的衣裳,惨白的脸色中透着不正常的红晕,她看着镜子里自己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满意的点了点头,让兰香把靶镜收起来。 刘氏和柔娘看着沈惜古怪的模样,暗自思忖这丫鬟们的话。 莫非是有人谎报了?沈惜虽然气色不好,也没到垂危的地步。 床榻上的沈惜同样很是“诧异”,她挣扎着要给刘氏见礼,立即被回过神的刘氏一把按住了手。刘氏顾不得许多,忙一叠声的关怀起来。 柔娘颇为不屑的撇了撇嘴,到底没敢直接表露出来。 沈惜把母女二人的神色收入眼底,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继续装虚弱。 “劳您过来,真是担不起。”沈惜已经掌握了说话的诀窍,说两个便伏在枕上歇一歇,即便柔娘目露不耐,也需得忍着。刘氏倒是做足了姿态,嘘寒问暖的百般照顾。 说罢,她看向兰香,有气无力的责备道:“谁让你惊动夫人的?” 去“通风报信”的还真不是兰香,兰香委委屈屈的才想着要辩解,被刘氏安排过来的丫鬟绿桃只得硬着头皮站出来道:“是我们去的。” 她们四个都没人去近身服侍沈惜,一直都是兰香忙前忙后的服侍。今日她们突然听到兰香的惊呼声,才发现沈惜倒在地上,双眼紧闭。是以她们才急急忙忙的去了正院通报。 无论她们再怎么瞧不上沈惜,也不敢看着她死在这儿,否则夫人面前就交代不过去。 “我已经没有大碍。”沈惜牵了牵唇角,挤出一丝笑容来。“我觉得精神好了许多,想起来走走。” 沈惜说两个字就要停上一停,故此刘氏干脆让兰香讲事情的前因后果。 “大奶奶说今日精神头好了许多,想要下地走走。”兰香揉着眼睛,哽咽道:“奴婢拦不住,就扶着大奶奶下床了。大奶奶在梳妆台前坐下,命奴婢理妆。谁知奴婢转身去拿妆奁匣子的功夫,大奶奶就、就倒在地上了!” 沈惜突然来了精神? 原来她脸上的红晕是涂了胭脂,怪不得甚是奇怪。柔娘看了自己娘亲一眼,突然有个词在脑海中闪过。 回光返照。 药是一直给沈惜用着,且这两日沈惜都吃东西都十分勉强,神色也愈发憔悴。在脂粉的掩饰下,才不明显。 想到这种可能性,柔娘心头涌起狂喜来。 旋即她又有了危机意识,恐怕沈惜撑不了多久了,要赶快把沈惜送回去。 柔娘的心砰砰的跳得厉害,她给刘氏使了眼色,想要赶快回去。母女二人好好商量一番,该怎样尽快解决才是。 “你这孩子,我素日当你是个忠心伶俐的,怎么由着你主子乱来?”刘氏似乎对柔娘的小动作视而未见,她皱着眉,有些不满道:“她身子不好,你该劝着她好好歇着才是。” 兰香闻言,忙双膝一软,跪到了地上。 “怪不得兰香!”沈惜挣扎着起来,就要给兰香求情。 刘氏怕沈惜一个激动便丧了命,自己接下来更是无法施展。她只得先安抚沈惜,“姑母没有责怪她,只是提点她两句罢了。” 得了她的保证,沈惜这才渐渐平复了紊乱的气息,重新躺了回去。 “姑母,我有一事相请。”沈惜见时机正好,面上透出几分纠结为难的神色来。“我想见一见侯爷。” 刘氏挑了挑眉。 这是沈惜回来后,头一回提出要见乔湛。 “我知道,自己已是时日无多。”沈惜眼睛盯着帐顶,忽然沁出大颗大颗的泪珠来,划过她瘦削的面颊。“好歹同侯爷夫妻一场,死之前我还想见他最后一面。” 沈惜虚弱的叹了口气,郁结着她这一世的伤心,令人听了微微动容。 她的要求也正暗合刘氏原本的打算。 就让沈惜死在侯府,柔娘才能名正言顺的嫁过去。如果沈惜还能激怒乔湛,她只会死得更快。 “傻孩子,你还年轻,跟侯爷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切不可说这种丧气话。”刘氏在一旁放缓了声音,安慰道:“好好保养身子才是正道。” 沈惜流着泪,艰难的点了点头。 柔娘明知母亲这样说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可她听了心里还是不舒服。沈惜还是快些死了比较好! “这支簪子,请姑母差人给侯爷送去。”沈惜从枕头旁摸出用帕子包着的簪子,她递给刘氏,眼底一片苍凉。“这是我的惯常用的,就让侯爷看在我真的要死了的份上,再见我一面罢!” 刘氏接过来,只见里头放着一支碧玉发簪,样式是一年前京中时兴过的,做工也称得上新巧精致。她怎么不记得沈惜的嫁妆里有这样一件首饰,或者是那边太夫人赏的? 要知道沈惜的嫁妆册子和库房钥匙都在她亲自挑选的管事妈妈手上,她了若指掌,理论上多了这样的好东西,她怎么会不知道? 见母亲神色有些迟疑,柔娘抢着开口道:“惜姐姐,你放心,娘一定会帮你达成心愿的。” 刘氏也只得笑着点了头。 说完这些话,沈惜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忍不住闭了闭眼。 “你好好歇息。”刘氏知她身子弱,也不想她在此时咽了气。故此她起身道:“万事有姑母在。” 沈惜勉强绽出一抹浅浅的笑容。 待到刘氏母女一离开,屋里的丫鬟们也尽数退了出去后,沈惜面上的“虚弱”之色登时不见了。她忙让兰香把她脸上的脂粉给擦掉,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卸掉了脸上厚厚的脂粉,沈惜的脸色反而更好些。 “大奶奶,这一回您万万不能跟侯爷再赌气了。”兰香虽然惊喜于这些日子沈惜的变化,却又怕她故态复萌。故此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道:“说两句好话,服个软罢。” 沈惜从善如流的微微颔首。 她若是想活下去,只能回到侯府。而侯府的主人是乔湛,她讨好乔湛还来不及,怎么会跟乔湛对着干? “放心罢,我不会再执迷不悟。”沈惜柔柔一笑。 兰香高兴的点了点头。 ****** 乔湛和沈惜成亲后日子过得并不美满,举案齐眉自是说不上,简直是相敬如冰。以沈惜那般懦弱绵柔的性子,竟也时常能把乔湛气得拂袖而去。 当然这其中刘氏母女功不可没,永宁侯府这边的长辈也没少出力。 是以乔湛干脆把自己惯用的东西搬到了松涛院,直接在书房里起居,眼不见心不烦。 如果不是这回沈惜实在触了乔湛的逆鳞,或许两人的日子还能勉强维持下去。 永宁侯府。松涛院。 院子中安静极了,不闻一声咳嗽,丫鬟小厮们俱是屏声敛息的垂手侍立、轻手轻脚的走动。大家心知肚明,这些日子来侯爷的心情不好。即便知道侯爷不会迁怒,身边服侍的人都也都提着十万个小心。 乔湛从真定归来后,先是回府沐浴更衣,旋即便去了宫中复命,接着回来去给太夫人请过安,刚刚才在书案前坐下。 一路的劳累尚未缓过来,乔湛却是无心休息。他捏了捏鼻根,只觉得身心俱疲。外面的公事他游刃有余,家事却是一团糟糕。 难道他当初的决定,真的错了么? 廊庑下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打破了这近乎凝滞的气氛。 “侯爷,承恩伯府送了东西来。”乔湛的贴身小厮文竹手里捧着一件东西,快步走了进来。 他手里捧着的东西,可谓是烫手山芋了。 这趟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要知道这一回侯爷和夫人真的闹僵了。夫人还病着,便被侯爷送回了娘家。不过也怪不得侯爷生气,夫人着实做得有些过分…… 文竹心里胡乱纠结着,忍不住抬起头偷偷打量自家侯爷的脸色。 只见乔湛放下手中的书卷,抬起头,露出一张冷若冰霜的俊朗面容。听到是承恩伯府的消息,墨色的眸子中闪过一抹嘲讽。 “什么事?” 文竹小心翼翼的把手里的东西送了上去,低声道:“旁的没说,只说是夫人吩咐给您的,还说是、说是——”侯爷和夫人是怎么闹起来,他深知侯爷的忌讳,故此有些踟蹰,怕接下来的话引得侯爷大动肝火。 他犹犹豫豫的道:“夫人说、夫人说想见上您一面。” 这可不像是沈惜的作风。 乔湛挑了挑眉,瞥了一眼文竹手中的东西。“说原话。” 他的相貌生得极好,深邃的墨眸、长眉入鬓,挺直的鼻梁、如同刀削斧凿般棱角分明的脸庞,称得上俊美无铸,不说让人如沐春风,却也能心生好感。 可此时,文竹却有种心惊胆战的惧怕。 “夫人说请您好歹过去一趟,兴许是最后一面了。”文竹知道自己吞吞吐吐只会更加引得侯爷不悦,故此干脆的一口气说完。 话音未落,他上前两步,把手里捧着的东西放到了侯爷的书案上。 乔湛冷笑一声,拿起锦盒打开。只见里头盛着的东西,又用帕子包了一层。他揭开帕子,只见里头静静的安放着一根发簪,他的眸光顿时更冷了几分。 他唇角微翘,面上似乎露出些笑模样,可笑意却如霜雪般冰冷。 果然回去一趟后愈发长进了。她还想用死来威胁他?特特的选了这支簪子? 乔湛心底一片冰凉。 他“啪”的一声盖上了锦盒,信手掷到一旁,连一眼都不愿多看。 “告诉他们,我明日过去。” 8|运筹 随着晚饭一起送到碧波院的,是乔湛明日将过府的消息。 来人是刘氏身边的管事妈妈,得到永宁侯府的答复后,她便受刘氏之托,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沈惜。 “夫人托奴婢带句话,请您尽管安心休养,侯爷心里头是有您的。只有您养好了身子,才能同侯爷好生过日子。” 沈惜虚弱的点了点头,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 吴妈妈见沈惜神色恹恹的,便识趣的没说两句便退了出去。 得到了乔湛肯定的答复,沈惜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她赌对了。 那根簪子是他们新婚不久时,乔湛自己特意送银楼里买来,送给沈惜的礼物。恐怕当时,乔湛是想要好好的同沈惜过下去的。 拿着这根簪子,无论乔湛看了想起旧情也好,更恨自己也罢,总能激得他见上一面罢! 当然,她敢直接跟乔湛提这要求也是有些底气的。要知道这次病中从侯府回到伯府,是沈惜自己执意求去的,并不是如旁人猜测那般,沈惜激怒了乔湛,乔湛才把她给送回来。 沈惜摩挲着腕上的镯子,暗暗出神。 乔湛此人倒还不错。 凭着原主的记忆,沈惜发现自己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人竟是有些好感。 沈惜靠着大迎枕,默默的打着腹稿。到底要怎么说,才能打动乔湛,让他把自己带回侯府?保证以后不再犯糊涂?管好后院的小妾?不让旁人再插手他们院中的事务? 做一个合格的侯夫人? 可是——只要想到记忆里乔湛冰冷厌恶的目光,沈惜就觉得心里没底。 经过了上次的事,乔湛还会信任她么? 只要他愿意,即便是继室,恐怕也有不少高门贵女愿意嫁给他。她凭什么能打动乔湛? 沈惜越想越是头痛。 “大奶奶,这燕窝粥,您趁热喝了罢。”兰香的声音在打断了她的思绪。 沈惜抬起头,只见兰香外间搬过了一张炕几,放到了床上。 即便是为了做面子,碧波院里的一应布置都是上品,真材实料的好东西分量都是有的。沈惜不由惊讶于兰香的力气之大,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小姑娘,竟然轻轻松松的搬动实木炕几。 “她们总算有点良心,送了些正经饭菜来。”兰香没留意到沈惜错愕的目光,转身从一旁的食盒里取出几碟子精致爽口的小菜,还有清淡的热汤和粥品。 要知道往常晚饭也俱是油腻腻的,让人食不下咽。她看了都没胃口,更可况是身子虚弱的大奶奶?且沈惜为了维持“病弱苍白”的形象,干脆把晚饭给省了,免得刘氏母女起疑。 不过今晚,她有没有胃口都要吃一些。明日要见乔湛,她可不能像在刘氏面前一样“弱不禁风”。 要打动乔湛,可不是件容易事。两人是被那场算计牵绊到一起,夫妻间还未建立起感情,就一步步交恶,变成了怨偶。 兰香把碗碟布置好,见沈惜犹自出神,目光空茫茫的没有落处,不由心头发紧。 在离开侯府前,大奶奶和侯爷曾把服侍的人都遣了出去,两人不知说了什么,没多久侯爷就脸色铁青从房中头也不回的离开,大奶奶手里攥紧了帕子,无声的垂着泪。 第二日侯爷就把大奶奶送回了伯府。 “这粥不错。”沈惜先回过神来,笑着执起了汤匙,轻轻吹了吹,把燕窝粥送入了口中。 大奶奶肯好好吃饭总是好事,兰香挽好袖子,拿起筷子帮她布菜。 即便今晚的饭菜格外的有良心,没人从中作梗,可沈惜喝了小半碗粥,便停下了筷子。 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好好吃过饭,这具身体脾胃虚弱,她已经隐隐觉得有些不舒服,实在不敢再多吃。 “撤了罢。”兰香还想劝她再用些,沈惜摆了摆手。 ****** 正院。 自从得到永宁侯府的答复,柔娘便在刘氏的正院没走。知道乔湛肯来,柔娘的心中喜忧参半。 喜得是乔湛点了头,她们的计划才能顺利实行;忧的是乔湛答应得这样痛快,是不是还对沈惜有旧情? “娘,您说——”柔娘绞紧了手中的帕子,眸底闪过一丝愤怒。她颇有些不甘的问道:“永宁侯是不是心里还有沈惜?” 纵然知道自己就算嫁给乔湛也是继室,可柔娘还是抱着一丝微弱的期盼——乔湛只会厌恶沈惜,心里不会对她有丝毫的留恋。 自己能占据乔湛的心—— 刘氏自然猜到了女儿的心思,叹了口气,道:“柔娘你要知道,沈惜再不好,也是乔湛自己求娶的,你又是沈惜的表妹……切记不可在乔湛面前挑拨沈惜的不是。” 柔娘也晓得其中的利害,她讨厌沈惜是真的,可在乔湛面前,她们算是一家人。 “娘,您还真当她是我表姐?她也配?”柔娘不屑的撇了撇嘴,一脸厌恶。 刘氏蹙着眉,不悦的看向柔娘。 “是,女儿知晓轻重。”柔娘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句。 等到明日乔湛过来后,不知道沈惜会不会再度惹怒他。要知道自己这位名义上的表姐,惯是会把一手好牌打烂。从好端端的侯夫人到今日的落魄,也实在是她没脑子。 柔娘此刻倒是忘了,自己和母亲曾经怂恿着没主见的沈惜做了多少错事。 沈惜和乔湛走到今日的地步,她们称得上“功不可没”。 “若是沈惜惹怒侯爷,侯爷一怒之下休了她,该怎么办?”柔娘要确保自己的亲事万无一失,自然不能因为沈惜害自己出岔子。“让沈惜死在伯府,她可就半点利用价值都没有了。” “这是自然,你放心,就算乔湛不答应,娘也会想办法让乔湛点头的。”刘氏点头,平静的神色中透出一抹冷酷。“沈惜必须死在侯府。” 除了兰香兰草两个,沈惜的陪嫁之人全是她安排的,只要沈惜回去,她做些手脚简直易如反掌。而且沈惜的嫁妆册子、库房钥匙也都由她的人把持着,等到柔娘嫁过去,一切便都是柔娘的。 这是最好的机会,她必须牢牢把握住。 要知道永宁侯的太夫人对乔湛的亲事一直不满意,沈惜的身份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她有自己的打算。 说到底乔湛跟她并无血缘关系,故此她一直都想往乔湛身边塞人,最好是让自己娘家的侄孙女嫁给乔湛,她才能继续把持侯府。 若是娶了哪位高门贵女,才是太夫人最不愿见到的。沈惜纵然不得人喜欢,因为她蠢,好摆布,也勉强算是无奈之选。且沈惜见识有限,便是把管家权交到她手上,她也管不起来。 但凡是精心教养出的世家女,太夫人都要耗费心力提防着。 刘氏等着沈惜一死想把自己女儿嫁过去,太夫人未尝不再等着沈惜身死的时机,好把自己娘家的女孩嫁进来。刘氏心中明镜似的,太夫人定然不会帮她,不拖后腿已经是万幸。 “别再胡思乱想了。”刘氏看着女儿,放缓了语气道:“明日乔侯爷过来,你们难免会打照面。你可得给他留下个好印象才是。” 得了刘氏的保证,柔娘心下稍安。听了她的话,柔娘红着脸点点头。 沈惜姿容绝色又如何?空有一张脸,还是免不了被休弃的命运。且如今沈惜病得形销骨立,那张如花美貌已经趋于凋零,她才如同盛放的牡丹一般丰美娇妍。 柔娘在心中不无得意的想着,何娘子帮她裁的新裙子已经送来了,头面首饰也是才从珍粹阁买回来的,明日她定然能惊艳乔湛一回。 母女二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有人来报,伯爷过来了。 这些日子因为那有孕妾室的事,刘氏心中一直都不痛快,只是女儿的事最要紧,她腾不出手来料理。虽然她点头抬了那丫鬟为姨娘,对伯爷张通却是没有好脸色。 自己母亲不痛快,柔娘自然也不高兴。她最讨厌庶出的弟妹了,好容易娘这些年管住了爹,十来年都没再有庶子庶女出身,如今却又闹出这这事来。 想到这儿,柔娘也没有好脸色。 “今儿是吹了什么风,伯爷怎的有空过来?”张通才撩了帘子进来,还未开口,只见刘氏语气颇有些尖酸的道:“如今华灯初上,正是红袖添香的好时候,伯爷这早晚过来,可真真是辜负了良辰!”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张通脸色便有些发青。尤其是见到柔娘竟坐着没动,似是对他这个父亲视而未见,毫不尊重,便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柔娘,这就是你对待父亲的态度?”张通不由迁怒道:“刘氏,你就是这么教导女儿的?” 刘氏心中一凛。 柔娘自小被两人是视为掌上明珠,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她扁了扁嘴,刚想发作,只见刘氏对她使了眼色,柔娘敷衍的起身曲膝道“父亲,您来了。” 张通这才神色稍霁。 “沈惜在咱们家算是怎么回事?”他想起今日同僚的风言风语,声音里不免带了些责备。“如今永宁侯已经回来了,也该让她早些回侯府去。” 当年沈惜嫁进了侯府,外头各色传言并不少。 大抵都是些说他们承恩伯府已经不行了,便想着攀高枝去了。还使出鬼蜮手段来,跟永宁侯府结亲。要知道京中的世家间,彼此家底关系俱是一清二楚,偏生她家跑出个远亲来,沈惜又生得是花容月貌,难免引人深思。 倒不知张家使了什么手段,逼得永宁侯鬼迷心窍,娶了这么个来历不明的人做嫡妻。 张通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纵然永宁侯府显赫,外家亦是有起复之势,可乔湛心里未必不恨她们,不给他们使绊子就不错了,哪敢指望乔湛提携承恩伯府? 这一切的起因俱是刘氏的妇人之见。 想到今日在新收的嫣姨娘处听来的种种关于沈惜的传言,张通便觉得心中不痛快。 “要是真不行了,别让外人觉得是咱们家害死了她!”他的语气中透出些许冷漠和不耐。 刘氏听他这训斥的口吻,便觉得心中不喜。可在这件事上她做得有亏,只得忍气答应了一声。当初她设计乔湛的事,并没有事先同张通商量,想要等到事成之后再声张。 阴长阳错计谋失败,嫁入永宁侯府的是沈惜,刘氏只得赶忙想了补救的法子,只说是她娘家远房侄女。 “伯爷放心,我心里有数。”刘氏不欲在此时与他争辩,只得耐着性子道:“惜娘这样子我岂有不急的?我已经派了人去永宁侯府送信儿,永宁侯答应明日便过来。” 听到乔湛肯过府,张通心里头才松了口气。 总不能让人看了他的笑话。 “明日正是朝中休沐时,伯爷若是无旁的事,便留下来招待乔侯爷。”刘氏眸光微闪,缓缓笑了笑道:“夫妻么,哪有隔夜的仇?惜娘和乔侯爷也是。” 张通痛快的答应,道:“这样最好。”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张通迈步才要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身面色端肃道:“乔湛哪里是好摆布的人?” 若是乔湛真的能被轻易拿捏,嫁到永宁侯府的就是柔娘而不是沈惜了。 刘氏和张通夫妻二十余载,岂会猜不出他心中所想。 承恩伯张通并不是个酒囊饭袋之辈,他本就对刘氏攀附永宁侯府这件事不看好。当初是刘氏花言巧语的说,太夫人点头答应让柔娘嫁过去。 殊不知乔湛才是最大的难题。他有好些年没在京中,大家对他都不甚了解。谁都不曾想到,他的态度竟是如此强硬。 有些话不能当着柔娘的面说,刘氏便把柔娘打发走,预备好生同张通说一说这件事。 看着女儿离开时的窈窕背影,张晋不由摇头叹气道:“柔娘的亲事可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刘氏运筹帷幄的一笑,自信的道:“正要同您说这件事。” 9|初见 沈惜早早便歇下了,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就像是大考前她捧着崭新的课本,一样的茫然无助。 夤夜时,沈惜才朦朦胧胧的睡去。等到天光大亮,沈惜已经完全清醒了。 然而兰香比她还要激动紧张。 “大奶奶,您看要穿哪套衣裳?”兰香从昨晚便翻箱倒柜找出几套衣裳来。这回沈惜回来的匆忙,且又是在病重,带的东西不多。如今想要打扮起来,自然是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还有头面首饰……兰香放下衣裳,去看妆奁匣子时,暗暗咬了咬下唇,替大奶奶觉得委屈。 大奶奶手里的好东西不少,却都被刘氏派来的妈妈把持着,大奶奶竟做不得主。尽管大奶奶出门交际的时候不多,可每次需要时竟还要看她脸色,兰香只觉得气愤不已。 有刘氏的人在,她们处处被掣肘。 沈惜看到那些衣料贵重、做工精致,样式和颜色却显得有些老气的衣裳,俱是摇了摇头。难为原主空有如花美貌,竟是这样的审美。不过,这也怪不得她…… “就底下那件白底撒红花的罢。”总算有一件颜色不那么沉闷的,虽然不算奢华配不上侯夫人的身份,倒也多了几分清爽秀丽。 她本就是生病的人,再穿一套暮气沉沉的衣裙,简直是要入土的感觉。 兰香依言捧过裙子来。 沈惜这几日趁着没人来时,都是尽可能锻炼锻炼身子骨,起来扶着床柱走动几步。 本来原主便是心病更甚,被大夫诊断出命悬一线时,那是她一意求死。或许这具身体真的死过了一次,等到自己成了沈惜,感觉这具身子虽然虚弱,却没什么大碍。 只是为了不被刘氏母女发现,她才一直“卧病在床”。 躺久了才一起来便觉得有些头晕目眩,险些没站稳。兰香忙把衣裳扔下,手忙脚乱的过去扶她。 沈惜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无碍的。” 扶着雕花的床柱站稳了身子,沈惜慢慢的走到了落地穿衣镜前。 她还从未认真打量过这具身体。 一张如花似月的精致面庞映入镜子里,纤细婀娜的身段,盈盈不堪一握的细腰,饱满的胸脯。先前一直卧床,沈惜倒是忽略这具身体。 原来沈惜是这样的大美人,简直是妖娆美人的配置,偏生内芯儿却是小白花。 真白花。 “大奶奶,您小心别着凉。”兰香见自家大奶奶只穿着亵衣,便对着穿衣镜出身,脸上神色几番变化,还以为是勾起了她的伤心。忙劝道:“奴婢服侍您先更衣?” 沈惜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面色微微泛红。 她能说自己是被震撼到了么? 兰香忙捧过衣裳来,手脚麻利的服侍沈惜换好了衣裳。 沈惜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还未梳起来,随意的披散在身后。 待到更衣后,兰香不由眼前一亮。 她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大奶奶穿颜色鲜亮的衣裳是什么时候,甚至连大奶奶苍白的脸色,都透出几分红晕来。 虽然这件衣裳更像是小姑娘们的样式,却比那些所谓的侯夫人该穿的衣裳,要好看上太多了! 长得好就是占优势。沈惜自己都觉得赏心悦目。 沈惜不由咋舌,就这么一张脸,这么一副身段,竟没有把乔湛迷得神魂颠倒? 兰香扶着沈惜在梳妆台前坐下,自己轻手轻脚的去端热水。 碧波院里头静悄悄的,刘氏特特给沈惜拨过来的那四个丫鬟都还尚且在睡梦中。兰香前一日拿了个银锞子给院中的粗使婆子,让她弄些热水来。 适应了一会儿,沈惜觉得头没那么晕了,便扶着兰香的手去了净房洗漱。 等到再次在梳妆台前坐下,沈惜看着那张未施粉黛便已经足够惊艳的面庞,满意的暗暗点头。 她让兰香挑了个样式简单大方的发髻梳好,只戴了两根赤金衔珠的凤钗。 沈惜很清楚在这张脸的优势在哪儿,故此并未涂粉,只是在唇上点了些口脂,面颊上轻拍了些胭脂,一张娇艳的面庞便出现在镜子里。 虽然到底沈惜这些日子亏了身子,气色差了些,脸也愈发显得小了,终究有些病弱之气在,可用来应付今日是足够的了。 病美人也是美人。 “大奶奶,您真漂亮!”兰香停下手,看着镜中的沈惜喃喃的道。 大奶奶生得极好她自是知道的,可这些日子来,像是日渐凋零的花朵般,一日日枯槁,从未如同今日这样,脸上绽放出动人的光彩来。 沈惜微微一笑。 “兰香姐姐,姑奶奶要起了么?”突然帘外传来绿枝的声音。 兰香忙扶着沈惜回到了床上,并放下了帐幔。 “我已经服侍大奶奶梳洗,这会儿大奶奶有些累了,你们切不可打扰她。”兰香端着铜盆出门,压低了声音对绿枝等人说道。 四人倒是没有质疑兰香所说的话。 沈惜的身子骨弱,大家都是知道的。甚至在最不好过的时候,说一句话都是要停两停的。若是梳洗一番,恐怕要花掉她大半力气。 “衣裳我服侍大奶奶换好了,一会儿子你们只管把早饭端过来便是。” 理论沈惜卧病在床,一个丫鬟做不到独自帮她更衣。可四人都见识过兰香的力大无比,轻松搬起炕几都不是事,金莲还亲眼见她搬起过一张花梨木嵌大理石的圆桌。 看起来同兰香苗条的身段并不相称。 听到不用她们上前服侍,四人正高兴呢,只听到刘氏派了人过来问候,金莲便抢上前去回话。 她干娘说了,若是办好这件差事,让夫人高兴,将来便有希望提拔她做二等丫鬟,她年纪尚小,以后能做到一等也是极有希望的。 “妈妈您放心,我们已经服侍惜姑奶奶梳洗完毕,这会子惜姑奶奶正在歇息。”金莲完全是复述了兰香的话,把她的功劳全部都抢了去。仿佛这些都是她做的一般,“我正要去给大奶奶拿早饭呢。” 金莲的话音未落,兰香尚且神色未变,另外三个丫鬟听了,心中便有些不喜。 本就不是她做的,却一个人把所有的功劳都抢了。 果不其然,孟妈妈赞许的点头。 “那我且先去瞧瞧姑奶奶。”刘氏交代的事情总得去办,孟妈妈抬脚便往里屋走。 只见精致的雕花拔步床上垂着轻柔绵密的纱帐,从外头隐约能看到一个不真切的身影。 一行人进来的动静不算小,里头的人竟没动静。孟妈妈犹豫着想上前,兰香摇摇头,拦下她道:“大奶奶夜里没睡好,这会儿才盹着了,还是让大奶奶养养精神好。” 沈惜能睡得好她们才奇怪呢。 孟妈妈没有怀疑,又叮嘱了几人些话,便回了刘氏处复命。 ****** 承恩伯府,聚芳院。 柔娘今日一大早便起身了,精心的装扮起来,只为让乔湛的目光能停留在她身上。 何娘子为柔娘裁了三套衣裙,皆是样式别致、做工精美,柔娘自己最中意一套品红色织金的衣裙,可刘氏并不许她穿。 毕竟沈惜还在病重,她们名义上好歹是她的亲戚,总不好装扮的过于喜庆。是以柔娘退而求其次,挑了件鹅黄色的广袖收腰上裳,底下配了条明蓝色织金流光缎马面裙。 行走起来,马面裙流光闪动、熠熠生辉,少女身姿婀娜,端得是摇曳生姿。 至于发髻上佩戴的头面,更是一套贵重的赤金珍珠头面。最出彩的是珍珠发箍,上头整齐的排列着莲子米大的珍珠,淡淡的散发着温润的光芒。 等到柔娘妆扮妥当,足足快用了两个时辰。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柔娘满意极了。一旁的丫鬟婆子们也不住的奉承。 她连早饭都没用,直接去了刘氏院中。承恩伯已经去了外书房,刘氏见柔娘过来,不由眼前一亮,拉着女儿在身边坐下。 刘氏毫不吝啬的夸奖了几句,又叮嘱道:“你先去碧波院候着。一会儿若是见了永宁侯,该怎么说知道罢?” 柔娘早被刘氏教导过其中的厉害轻重,乖巧的点头。 “去罢。”刘氏满意的点了点头。 柔娘袅袅娜娜的起身告退,才出了正院的门,便有小丫鬟飞奔过来道:“大姑娘,永宁侯已经到了!” ****** 沈惜没想到乔湛会来得这么快。 兰香满脸激动的进来时,她尚且有几分恍惚。 “大奶奶,侯爷这早晚就过来。”兰香见沈惜仿佛有些心不在焉,忙焦急道:“您可要打点起精神来,还是早些回侯府的好!” 她回过神来,歉然一笑。 只听一阵脚步声响起,丫鬟们的请安问好声此起彼伏,旋即帘子被撩了起来。 一张年轻的俊美面庞映入眼帘,身姿如白杨般挺拔,步伐利落,威仪十足,端得是龙行虎步、仪表不凡。 沈惜站了起来。 她仿佛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沈惜定了定神。自己气势上可不能输了。故此她在心中暗暗较劲儿,连床柱都没有扶着,稳住身子后,姿态优雅上前敛衽。 如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说不出的好看。 乔湛乌黑的眼珠瞬也不瞬的盯着她,端肃的神色未改,心中却是微愕。 她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沈惜语笑嫣然,仪态万方。 “侯爷,您来了。” 10|认错 乔湛有片刻的恍神,很快便恢复平静。 他渊渟岳峙的站在那儿,目光沉静的看着沈惜,无端让人感到无形的威压。 沈惜如今也会玩手段了?他在心里笑了笑,冷意不断上涌。先前派人去说自己病入膏肓,可今日见了,却并非如此。虽说她通身仍旧透出几分病弱之气,可绝非虚弱到什么最后一面。 其实惊讶的不止乔湛一人,跟在乔湛身后进来的金莲等人,也是大吃一惊。 她们还记得沈惜面如金纸、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怎么突然今日沈惜竟能站起来,恢复了几分往日动人的光彩? 金莲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睛,是她眼花了吗? “兰香,你带着人下去罢。”沈惜被乔湛看得有些不自在,想起自己要说的话,便吩咐了兰香一声。 在乔湛面前,沈惜若说能坦然以对是假的。 或许旁人看来,这不过是夫妻两个又一次见面。可对于沈惜来说,乔湛完全是个陌生人。 她不能露出端倪来,防止被乔湛瞧出不妥。 沈惜强压下心中的忐忑,面上却是镇定自若。 她原本以为乔湛会由刘氏母女陪着过来,倒不知乔湛是怎么避开两人径直过来的。尤其是柔娘,岂会错过能在乔湛面前表现的机会? 沈惜试图通过胡思乱想减轻下压力,却不期然对上乔湛的目光。 对上乔湛冰冷得似乎毫无感情的双眸,沈惜暗暗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不要被他吓到。 金莲等人先前得了刘氏的吩咐,说是侯爷来时,更要好生服侍在沈惜身边。是以当兰香给她们使眼色,要她们出去时,四人都没有挪步。 “奴婢们就在这儿服侍罢!”金莲仗着自己年纪小,沈惜又素来对刘氏言听计从,搬出她来一定管用。是以金莲便涎着脸道:“夫人一再嘱咐我们要好生服侍姑奶奶,若是姑奶奶有吩咐,我们也好及时服侍。” 刘氏这是有监视之意了? 还不等沈惜有任何反应,乔湛眼底已然染上寒意,然而他强忍着没开口。 知道沈惜在承恩伯府的身份尴尬,乔湛向来不会让沈惜下不来台,哪怕是她再糊涂,乔湛从不当场发作。 “这么说来,我的话竟是一点儿不管用?”出乎在场人的意料,沈惜突然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来,她眉梢挑了挑,隐隐透出些凌厉之意。 “开口闭口都是姑妈的名义,莫非这就是姑妈的好生服侍?” 沈惜把刘氏这顶大帽子压下来,金莲等人也无话可说。 先前之所以连她们都能欺负到沈惜头上,是沈惜好性子不计较。若是沈惜摆出侯夫人的款儿来,刘氏都要让她三分的。 金莲等人满脸愕然。 她们何曾见过这样强势的沈惜? 兰香见自家大奶奶如今挺直了腰杆,已然有了几分世家贵妇的气势,心中大为快慰。不是带头的金莲要讨好伯夫人,做那出头的椽子么? 那好,她自有法子让大奶奶满意。 金莲尚且还想分辩,兰香却不再给她机会。好容易大奶奶性情回转过来,断不能让这起子小人给耽误了。 还不能她开口,兰香便抓起了金莲的胳膊,口中说着:“奴婢们告退。”之后竟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硬是把金莲给拖了出去,她的力气极大,金莲压根儿没有挣扎的余地,眼睁睁的看着姜黄色的帘子在眼前落下。 兰香把金莲给拖出去后,挽了挽袖子,眼神扫过余下的三人,威胁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绿枝三人则是飞快的走了出去,放下了帘子。 终于清静了。 沈惜的眼神从开始的微愕到后来的赞许欣慰,原先竟没发现兰香竟是个人才。 不过,也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 缓过神来的沈惜,发现乔湛看向她的目光似乎变了些,从初时的近乎冷漠,此刻却多了些复杂的情绪。 今日的头等大事便是说服乔湛让她回侯府,纵然乔湛对她的印象已经差到了极点,但让他改观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她得慢慢来。 “侯爷,您请坐。”沈惜定了定神,请乔湛在一旁的花梨木大圈椅上坐了,又要去倒茶。 周到一些总没错处罢? 乔湛除了开始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后,而竟一言未发的看着她,沈惜感觉压力无形中又增大了不少。 “不必忙了,有话就说吧。”乔湛见沈惜行动见并不如往日轻快,便知道她其实还未痊愈。 沈惜本来要出去端茶,见乔湛拒绝,也没再坚持,从善如流的回来,规规矩矩的站在乔湛面前,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 见乔湛没有主动提那些旧事的意思,沈惜只得开口道:“侯爷,先前是我糊涂了,是我不分好坏、不辨忠奸,才招惹了麻烦,险些酿成大祸。我已经知道错了,我向您道歉。”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乔湛挑了挑眉,起码从表面上看,他并没有被她的话打动。 沈惜心中有些忐忑,见乔湛面无表情,也只得硬着头皮道:“红缨的事,是妾身办得不妥当。投湖一事更是妾身犯了糊涂!” 莫非这些话都是刘氏教的? 也难怪乔湛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刘氏没少插手两人之间的事,沈惜又是对刘氏言听计从。那几个丫鬟一定也都是刘氏安排的人,可沈惜偏偏态度强硬的赶了她们出去,是不是说明—— 乔湛在心中微哂,当年他所期待的,沈惜是个能拎得清的人。 谁知沈惜竟是刘氏的傀儡一般。 沈惜留在伯府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刘氏定然不能容她。可她寻死觅活也要坚持回到伯府,乔湛一怒之下干脆如了她的愿。不知如今为何又突然改了主意,多半是刘氏的授意罢! “说完了?”乔湛面色平静,心中却是闪过无数念头,他淡淡的道:“最后一面了,这些就是你要说的话?” 看起来她的话完全没有打动乔湛。 沈惜在心中暗暗的懊恼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先前沈惜已经办了许多的错事,恐怕一时间难以回转在乔湛心中的印象。 她不能慌,要沉住气好生想一想怎么说服乔湛才好。 思及此,沈惜面上不由露出些许无助。 见她一时说不出别的话,乔湛愈发肯定自己的想法。他心下有些失望,扬唇冷冷一笑,竟是起身要走。 沈惜急了,慌忙之下要去拦住乔湛。她起得急了,裙子太长又不适应,被自己绊了一下,眼看就要跌倒。 一双好看的手稳稳的扶住了她,手指干净修长,掌心温暖干燥。 沈惜抬头,对上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子,不由面色微红,可脚踝处的钝痛却越来越明显。 她方才不小心竟崴了脚。 乔湛见她稳住了,便很快的收回了手。 沈惜只得忍痛站着,面上却竭力的掩饰着,不愿被乔湛看出端倪来。被他握住的手腕处,那一小块皮肤还在隐隐发烫。 他对自己的印象已经够差了,若是让他觉得,自己故意使手段想要缠着他,岂不是更生气? 沈惜在心中叹了口气,看来自己想得有些天真了,这位乔侯爷并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动。 殊不知她的小表情已经被乔湛看在眼中。 今日的沈惜给他感觉很不一样,她身上竟透出娇弱和坚强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侯爷,妾身知道错了。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沈惜无法,只得开门见山道:“若是妾身再行不妥之事,不用您开口,妾身自请下堂。” 说完,沈惜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眼底还缭绕着淡淡雾气。看起来无辜又无助,甚是惹人怜惜。即便在病中,她微微上扬的眼角,亦是勾人的。 乔湛心中微微一动。 还不待他开口。只听到外面传来些许声响。 “你们是怎么服侍惜表姐的,怎么一个个都在外面?”清脆婉转的女声在外面响起,语气中满是斥责之意。“惜表姐性子好,不跟你们计较,我却是不能容的。” 是柔娘! 虽然不喜她,可是她过来了这才正常。对于刘氏母女来说,乔湛是她们眼里的乘龙快婿。这等大好的接触机会,她们岂会错过? 乔湛蹙起了眉,眼底闪过一抹厌恶之意。他已经刻意避开了她们,却不承想这么快便又寻了来。 恐怕从进了碧波院的这一刻起,他过府的消息便瞒不住了。 “惜姐姐,今日感觉可好些了?”柔娘人还未到,声音却已经传了进来。“我让人炖了燕窝粥来。” 她撩了帘子进来,便见到乔湛和沈惜各站在一处,心中暗喜。她装作才发现乔湛在,讶然道:“侯爷,您怎么在这儿?” 照理说,若是真心把沈惜当做亲人,也该叫乔湛一声姐夫才是。可柔娘等人只想用沈惜做踏板,怎么会重视她?故此在称呼上始终未改,加上三人的关系,怎么看都有些暧昧。 沈惜听罢,心中笑了笑。 这演技真真还不够火候,这惊讶装了还不如不装的好。 乔湛从见到她开始,蹙起的眉便没有舒展。 她头上戴着的那套头面,正是当年他为沈惜准备的嫁妆之一。只因这曾是他娘的陪嫁,小时候他还想拿上面的珍珠当弹珠玩,是以印象格外深刻。 这套头面怎么到了张柔娘的手上? 乔湛的目光渐渐冷了下去。 11|答应 柔娘还不知道,她一见面就把乔湛给得罪透了。 她心里窝着火,无暇留意乔湛的细微表情。 因为她总算知道为何乔湛过府的消息没有第一时间送到自己这儿。原来乔湛直接去找了承恩伯张通,直接从侧门进了他的外院书房。 等到人发现乔湛过来时,他已经到了碧波院。 柔娘心中暗自懊恼,没有在第一时间见到乔湛,给他留下好印象。 而且更倒霉的是,她走得匆忙,不小心自己绊了自己一下,竟跌了个狗啃泥,一身衣裳全都没法穿了,且精心梳好的发髻也松散了。 柔娘气得要命。 若是被石子、树枝绊倒,她都有机会能发泄一番。可偏生是在平坦的青石板上自己摔倒的! 柔娘气急败坏的骂了小丫鬟几句。只能回去又换了一身衣裳,拢了拢发髻才过来。 来回一折腾,便耗费了不少的时候。 “大姑娘。”乔湛对刘氏母女印象并不好,神色稍显冷淡的回礼后,便不肯再多言。 当年为了表示他要娶沈惜的决心,一应花费俱是不用承恩伯府承担。他知道沈惜只是承恩伯府的丫鬟罢了,刘氏不可能对她多好,为了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乔湛为她准备了丰厚的嫁妆。 然而连乔湛直接送到她手里的东西,沈惜都未能守住。 他的目光在柔娘的头面上停留了一会儿,很快便移开。 不用说,沈惜的衣裳首饰都是由刘氏的人把持着,若是从其中挑出一套好的来拿走,也不是不可能。 乔湛早就习惯这种失望了。 见乔湛的目光曾在自己身上停留,柔娘的心砰砰跳得厉害,莫非今日在沈惜憔悴的面容对比下,他终于发现了自己的美? 柔娘从进门便黏在乔湛身上的目光,终于舍得分出些留给沈惜。 这不看不要紧,当她的目光落到沈惜身上时,不由愕然的睁大了眼睛。 沈惜的美貌她自是知道的,可这些日子沈惜病重,数次垂危,形容枯槁,简直难看极了。为何今日的沈惜,竟有几分往日动人的风采? 是她眼花了吗? 柔娘强忍住想要揉眼的冲动,贝齿紧咬,勉强才挤出一丝笑容。“惜姐姐怎么下床了?你身子正虚弱,早上风大,可别再着了凉。” 沈惜抬头,笑了笑:“多谢妹妹关心,我感觉好多了。” 可不是好多了!柔娘手中的帕子绞紧,恨得咬牙切齿。原来兔子一般软弱乖顺的沈惜,竟然背着她们玩了这一手! 莫非她当初的病都是装出来的?否则药怎么没起作用? 柔娘死死的盯着沈惜,顿时忘了掩饰眼中的怨毒,倒让在一旁乔湛心中起了些波澜。 或许沈惜说的这些话,是出自她本心的也不一定。 看柔娘这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沈惜的态度,他便知道沈惜此举出乎刘氏母女的意料。 乔湛的目光再一次落到沈惜身上。 只见她笑容温柔,眼底透出的大方自信,是先前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 “若是妹妹没有旁的事,我还有话要同侯爷说。”沈惜笑吟吟的看着柔娘,逐客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柔娘简直要被怄出血来。 可乔湛就在一旁,她又能怎样?往日发泄的手段半分都不能用出来,否则乔湛会怎么想她? 永宁侯需要的是端庄大方的世家贵女,而不是泼妇。 柔娘到底还没糊涂,只得忍气先出去。才出了门,她便加快脚步,飞快的往刘氏的院子里走去。 里屋又只剩下乔湛沈惜两个人。 沈惜深吸一口气,决定抓紧时间说服乔湛。柔娘已经来了,恐怕下一个来的就是刘氏。柔娘她尚且可以打发走,刘氏却没那么容易了。 乔湛的态度决定一切。 “侯爷,病了这一场,妾身想明白了许多事。”沈惜不知怎样才能打动乔湛,她语气诚恳的道:“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妾身也不会再犯糊涂,请您给我最后一次机会。” 说罢,沈惜不顾脚腕上的伤痛,上前一步,盈盈拜了下去。 空气仿佛凝滞在这一刻。 就在沈惜已经隐隐有些绝望时,还是那双手,把她扶了起来。 “最后一次。”乔湛扶了沈惜起来,声音虽轻,却像告诫般掷地有声。 沈惜抬眸,眼中满是讶然和惊喜。 乔湛这是答应了! “是。”沈惜强忍着激动,镇定的应了一声。 她赌对了!乔湛的祖父、父亲皆是战死沙场,保家卫国马革裹尸,是为国为民而死。他一定最看不上沈惜这种去投湖自戕的行为,再加上往日里两人累积的矛盾,有了引子便如同火山喷涌般爆发。 当然,她也看不上轻言生死的行为,只有好好活着,凡事才有希望。 乔湛不是个拖泥带水矫情的人,既然他同意沈惜回去,就会在承恩伯府做足面子,不会让她难堪。 “我去向承恩伯夫人说一声,你且带着兰香收拾一下。”乔湛淡淡的吩咐一声,他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沈惜被裙子遮住的脚踝处,“你不用过去了。” 沈惜心中一暖。 “是,多谢侯爷。”沈惜福了福身。 乔湛见她痛快的应了下来,不由惊讶的挑了挑眉。 往日里沈惜对刘氏甚是尊敬,便是腿断了也得让人抬着去见刘氏。如今她竟然弄得承他的情,莫非真的如她所说,她想通了? 然而这些话乔湛只是在心里想想,见她点头,便转身就要出门,却又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有“天生神力”的兰香看着,想来几个丫鬟们不敢乱来。能随意出入碧波院而无人敢阻拦的,也就剩下那一个人了。 乔湛皱了皱眉,没有出去,而是站回了沈惜身边。 “侯爷过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好歹也得备下一桌宴席招待您。”姜黄色的帘子被挑起,果然出现的刘氏。她身后还跟着柔娘。 刘氏笑容满面的慈爱非常,柔娘面上却是难掩气急败坏之色。 “正巧遇到了伯爷,便先去了伯爷的书房中拜访。”乔湛对待刘氏母女的态度没有分别,客气疏离,“才跟惜娘说过,我去正院给您问安,您过来了,倒是给我行了方便。” 既然刘氏母女不愿从亲戚上论,他更愿意疏远客套。 殊不知刘氏母女不在乎他的态度,倒是被他口中的“惜娘”二字惊到了。 莫非两个人已经和好了? 柔娘自是心如刀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就连刘氏也有片刻的错愕。 “这些日子,多亏了您照顾惜娘。”乔湛客套起场面话来毫不含糊,他拱了拱手道:“我这些日子皇命在身,无暇照顾惜娘,这才顺着她的意思让她回了伯府。” 乔湛这三言两语便把沈惜“被赶回伯府”的谣言给撇清了。 “您太客气了。”刘氏心中的惊愕不次于柔娘,只是她不能露出分毫来。等她的目光落到一旁站着的身上时,心头大震。 这哪里是被大夫诊断为“只能用药吊着命”的、拉着她的手,说自己是将死之人的沈惜? 虽是清减了些,气色差了些,却让她更添了几分惹人怜惜的娇柔之气! 沈惜乖巧的上前行礼,声音娇娇柔柔:“姑母。” 刘氏恨得牙根痒痒,可在乔湛面前又不能如何,只能笑着应了。 “惜娘,你这身子才好些,还是别强撑着,回去躺着罢。”刘氏这会儿倒不想沈惜离开了,她可不希望回去一个活蹦乱跳的沈惜。她刻意加重了语气,徐徐道“大夫不是说了,让你卧床静养?” 刘氏的话虽说得客气,暗示之意已经很明显了,若是往日的沈惜,早就吓得赶紧照办。 可她不知道,这具身体已经换了芯子。 “姑母别担心,不瞒您说……”沈惜顿了顿,见柔娘面上渐有发青的趋势,决定恶心她一把。“见了侯爷,我什么病都好了。” 说着,她还含羞带怯的看了乔湛一眼,旋即便收回了目光。 柔娘简直被她气疯了。 她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沈惜这么恶心人的人! 会挑衅刘氏母女的沈惜—— 乔湛在一旁看着“张牙舞爪”的沈惜,面上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容来。 沈惜这句话让柔娘几乎失去理智,可却让刘氏暗自思索。莫非是乔湛对沈惜还有旧情,带了什么能救治她的灵丹妙药来? 要知道当初给沈惜诊脉的大夫是她最信任的人,帮她办了不少事,绝对不可能帮着沈惜瞒她。 也不怪刘氏起疑,沈惜那时真真切切是不行了。 如今站在她面前的是沈曦。 “既是惜娘身子还虚着,便不耽误时候了。”僵持中,乔湛淡淡的开口了,一锤定音。“我早些带惜娘回去就是了。” 怎么能让这样的沈惜回到侯府?简直后患无穷! 柔娘慌了,忙去看刘氏,只见刘氏竟也没别的表示,显然是要放行。 “惜姐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可你既是身子无碍,不该装病让母亲、侯爷担心!”柔娘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道:“你不该为这就回了伯府!” 想要趁机黑她一把? 这点小把戏沈惜还不放在眼里,她笑容如花般绽放。 沈惜慢悠悠、气死人不偿命的道:“我想妹妹你了,才求了侯爷,说要回家住一阵子的。怎么,妹妹不欢迎呀?” 12|离开 果然柔娘被沈惜气得快要失去理智。 沈惜挪揄一句在旁人看来只是轻描淡写的掩饰尴尬,并不会多想。可听在柔娘耳中,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了。 “你——”柔娘才要口不择言的发泄,只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用力的拽了一下。 只见刘氏笑着说道:“惜娘这孩子就促狭,爱逗你妹妹玩。你又不是不知道,柔娘是个直性子,经不起话。” 沈惜配合的笑了笑。 刘氏心中明镜一般,当着乔湛的面,尤其是乔湛表现出对沈惜的重视时,她们尤其不能给沈惜没脸。若是让柔娘不管不顾的说出难听的话,简直就是在打乔湛的脸。 而且,来日方长不是么。 即便是沈惜回了侯府,她也有法子摆布沈惜,并不急在这一时。 想到这儿,刘氏神色缓了缓,她笑道:“也别急着走,用了午饭再回去罢。” 柔娘又是愤怒又是委屈。 即便她心里清楚,有乔湛撑腰的沈惜是万万不能招惹的,可她心里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她想不明白,为何奄奄一息的沈惜变得活蹦乱跳;当日脸色铁青送回沈惜的乔湛,为何又处处回护沈惜! 她想不懂,更不甘心。 “不叨扰了您。”乔湛懒得在这儿见刘氏母女演戏,他淡淡的道:“惜娘已经劳烦府上这些日子,我心中已是过意不去。” 刘氏知道这一回她的如意算盘是要落空了,可她并不敢强留乔湛,只得从沈惜身上下功夫,“惜娘还没用过早饭罢?” 这话总算说到点子上了,然而沈惜并不想多留。 柔娘不是最不愿看到她跟乔湛恩爱么?那就再刺激她一回,也算是收回一点点她想要害死自己的利息罢! 沈惜大着胆子往乔湛身边挪了两步,一脸甜蜜幸福的笑道:“侯爷说玄武大街上的水晶包不错,回去的路上买些便是了。” 看样子乔湛并不想在承恩伯府久留,她扯了乔侯爷这面大旗,相信以乔侯爷君子雅量,应该不会介意她小小的自作主张一次对罢? 她说完,目光不着痕迹的往乔湛身上打量了一眼。 乔侯爷沉静的面庞上,仿佛隐约有一丝笑意?他没接话,却是顺着沈惜的话微微颔首。 柔娘见状,耗尽了全部的修养,才勉强忍住没把揉成一团的帕子扔到沈惜脸上。 太不要脸了! 还惦记着什么水晶包?小心别噎死! 刘氏在心中暗暗吃惊,面上的笑意却是渐渐加深。 “既是如此,那让她们早些帮惜娘收拾箱笼。”刘氏笑道:“你们稍坐片刻。” 沈惜笑容乖巧的点头,“多谢姑母。” 知道自己今日的目的断无达成的可能,刘氏不想把事情闹僵,为了长远打算,干脆做个顺水人情。“傻孩子,跟姑母客气什么?” “兰香,过来倒茶!”沈惜知道刘氏能做出这样的让步已是不易,虽然不喜刘氏母女二人,但坐着一会儿的功夫还是有的。 故此四人分了宾主坐下,即便柔娘被沈惜气得胸口痛,也没舍得走。 她只想再乔湛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柔娘自恃出身高门,幼承庭训,习得琴棋书画,女红亦是不凡,比起奴婢出身的沈惜,不知道要强了多少倍——沈惜压根不配跟她相提并论! 可偏偏,乔湛娶了那样不堪的人做嫡妻。 柔娘咬碎了一口银牙。 兰香在外头虽不知里屋发生了什么,可先是见大姑娘柔娘气急败坏的出去,又见伯夫人刘氏进来,侯爷和大奶奶却是始终在里屋,兰香这才稍稍安心。 等她进去看到大奶奶和侯爷坐在一处时,这才把悬在半空的心放了下来。 沈惜叫兰香倒茶只是个引子,这些小事自然可以去叫金莲、绿枝等人做,但是收拾她的箱笼,却得兰香来。 果然兰香端着托盘进来后,沈惜便吩咐她去里屋收拾东西。 “把箱笼收拾后,一会儿咱们回家。”沈惜眼底满是笑意,语调轻快。 刘氏听罢,看向沈惜眼神多了几分审视之意。 原先沈惜在她的撺掇挑拨下,在侯府过得并不快活。数次回来后跟她哭诉,似乎更愿意躲开那些纷争。刘氏心中清楚,恐怕施压的不止她这一边,更有太夫人等人。 怎的沈惜今日态度变化如此之快? 乔湛到底同她说了什么,让沈惜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恐怕这件事会让刘氏好奇一辈子了。 得知他们即将回侯府,兰香脸上的喜色自是溢于言表,她欢天喜地的应了一声后,便手脚麻利的进去。 左右来时她们的东西便不多,她一人完全做的来,早些回去心里才踏实。 故此在刘氏还想着要怎么跟乔湛套近乎时,兰香已经收拾好了两个包袱,一副即刻能走的样子。 “你这孩子倒是手脚麻利,怪不得惜娘多疼你几分。”刘氏也被兰香的速度给惊到,干巴巴的夸了她一句。 既是如此,更多的寒暄客套也不需要了。 沈惜起身跟乔湛一起向刘氏道别。 脚踝上的痛随着时间的推移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难受了。只是沈惜不愿意露出端倪来,怕惹得乔湛不快,便暗自忍耐着。 可实在是好疼! 到底这具身体曾在鬼门关上走一遭,她算是大病初愈,身子到底还虚弱,只觉得连出门的短短几步路都走得分外艰难。 她咬着牙,强忍着去扶椅背的冲动。 出了屋子还有门槛、台阶、离垂花门外停着马车的地方还要走上好长一段路,沈惜已经做好了准备,只求别肿得太厉害,让她没法走路就成。 若是往日还能让兰香扶一把她,可兰香手中提着两个包袱,一脸雀跃的往外头走,当着刘氏母女的面,她没好意思开口。 她忍痛往前往走了一步,便感觉手腕被人握住了。 竟是乔湛? “难受就别硬撑。”他淡淡的说道。 沈惜抬眼看他,只见乔湛那张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庞还是没什么表情,不由心中疑惑。旋即他的下一个动作吓了沈惜一跳,险些叫出声。 她整个人都腾空了,换种说法,乔湛竟把她抱了起来。 公主抱那种。 沈惜白瓷般面庞上登时像喝醉了酒,全都红透了。 陡然失重的无措让沈惜不由紧紧的抓住了他的衣袖,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他,仿佛在无声的询问。 “方才惜娘崴了脚,走路不便。”乔湛神色平静的说了一句,算是对他此举的解释,随后便抱着沈惜往外走。 刘氏和柔娘把这一幕收入眼底。 就连刘氏眼底都没忍住流露出一抹愕然来,更别说吃飞醋到快要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柔娘。 看见二人的惊愕,沈惜心情却是好极了。 你们不是最怕我和永宁侯恩爱么?等会儿再秀一波给你们看。 乔湛却是不管她们心里作何想法,他稳稳的抱着沈惜,快步往外走。 其中最高兴的,莫过于提着包袱腾不出手的兰香。 侯爷和大奶奶这么快就和好,真是太好了! 她自然也瞥见了刘氏母女难看的脸色,尤其是大姑娘,啧啧,脸色都隐隐透着青白。 真痛快! 身高腿长的乔侯爷步子迈得也大,尽管怀中抱着一个沈惜,步伐丝毫不受影响。要送二人出去的刘氏母女只得一路小跑的跟在后面,甚是辛苦。 “谢谢您。”沈惜不敢在乔湛怀中靠实了,小声的道。 乔湛从四人坐下喝茶时,便注意到沈惜的动作,恐怕那一下子真的让她崴伤了。 果然起来往外走时,她本来就略显苍白的脸色更难看了,可她还强撑着往外走。不知怎么的,他本来已经冷硬的心,突然软了一角。 听她道谢,乔湛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 从后面的角度看,沈惜仰头同乔湛说话,倒像是故意咬耳朵、窃窃私语一般,柔娘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沈惜刚好看了个正着。 本来她跟乔湛没什么话可说,但为了气一气柔娘,她不介意没话找话。“侯爷,您累不累?” 乔湛只感觉到温热的气息就喷在他的脖颈处,隐约还带着丝丝缕缕的香气。 “我太重的话,您放我下来走一会儿?”尽管乔湛没理她,沈惜却并不气馁。看到柔娘脸色越来越青,她就说得越起劲儿。 “闭嘴。”乔湛本就声音低沉,沈惜靠在他的胸膛前,更有被“低音炮”轰炸的幸福感。“再乱动就把你扔下去。” 原来沈惜为了往后看“观察敌情”,在乔湛怀中并没有那么老实,他不得不分出更多的精力,防止她从自己怀里滚下去。 “好的好的。”人在屋檐下,沈惜分外乖巧的闭了嘴,讨好的笑了笑。 虽然乔湛威胁了她,可沈惜分明感觉到,乔湛抱着她的手臂更加用力了,还把她往怀里又靠了靠。 这样一来,沈惜的头终于踏实靠在了乔湛宽阔的胸膛前。 这怀抱太舒服,恍惚间她有了种错觉,从来到这个世界的惶恐不安,悬着的那颗心,仿佛终于找到了踏实的归宿。 沈惜抬头仰望着乔湛。 乔侯爷实在生得好相貌,从上到下无死角的好看,怪不得柔娘一直惦记着他。 线条流畅的下颌,挺直的鼻梁,两道墨色的剑眉,漆黑深邃的眸子,紧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 她不由在心中暗暗的叹了口气,抱紧乔侯爷这条粗大腿,她还有很长的路走。 眼下她还是先抱紧乔侯爷的胳膊罢! 13|回府 沈惜本以为走到垂花门前的路很长,在乔湛的怀中,仿佛一晃神便走完了。 马车早已准备好。 看到车上的标识——沈惜在心底暗暗庆幸,还好自己打动了乔湛。 这是承恩伯府的马车,并不是永宁侯府的马车。说明乔湛过来时,还没有把她接回来的打算。 兰香先一步上了马车,随即她在车里掀起帘子,看乔湛把沈惜抱进了了马车里。 “夫人、大姑娘留步。”乔湛拱了拱手,道:“我和惜娘告辞了。” 刘氏笑着点点头,一旁的柔娘也强撑着挤出一丝笑容来。她便是恨出血来又能如何?乔湛竟还把沈惜那贱人抱在怀中,沈惜还有脸跟他有说有笑的——真是恬不知耻。 柔娘倒是忘了,人家是夫妻,纵然亲密些别人也只会说他们恩爱罢了。 沈惜也从车窗里露出脸来,跟刘氏母女告别。 “回去后切记要好生保养身体。”刘氏还能客客气气说着场面话,当真好“涵养”。 沈惜乖巧的应了一声。 令柔娘稍稍气顺的是,乔湛把沈惜送上马车后,并没有留在马车上,而是下车翻身上了马。 告别刘氏母女,车帘被放了下来,马车平稳的行驶起来。 刘氏惯会做场面上的功夫,这马车布置的奢华舒适,柔软织物堆满在榻上,花梨木小几上放着热茶、食盒里的几色点心都是热着的。 “大奶奶,您跟侯爷和好啦?”马车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兰香迫不及待的问道。 沈惜脸色微红,点了点头。 虽然乔侯爷还没点头,只是她单方面的示好,单方面和好也是和好嘛! “真是太好了!”兰香比沈惜还高兴,旋即她又殷殷的道:“回去后您就和侯爷好好的过日子,总能熬出来的。” 虽然不是什么醍醐灌顶的至理名言,沈惜却觉得心中暖暖的。 “大奶奶,折腾了这半日,您要不要吃些东西?”兰香打开食盒,看里头放着几样点心,先是倒了杯热茶给沈惜,等看清食盒里的东西后,不由皱了皱眉。 若是素点心倒也罢了,就着茶水还能用些。偏生都是些油腻腻的点心,大奶奶这些日子胃口都不好。 沈惜也看了出来,不在意的摆手道:“罢了,我不饿,用些茶水就好。” 她抿了两口茶,便放下了茶杯,轻轻的靠在了大迎枕上。 即便是乔湛把她一路抱到了马车上,她的脚踝处还是疼痛难忍。她把裙子撩开一点,褪下了一半的袜子,果然脚踝处已经肿成了馒头。 方才一直兴奋的兰香看到,这才恍然为何一路都是侯爷抱着大奶奶。 原来大奶奶崴伤了脚。 “大奶奶,您的脚怎么伤了?”兰香看了又是着急又是心疼道:“眼下也没有冰能敷一下!” 沈惜笑着摆了摆手,安慰她道:“无妨,并不是很疼。等回侯府再取冰就好,只是看着厉害罢了。” 兰香只能看着干着急,她扶着沈惜在榻上靠好,沈惜疲惫的笑了笑,闭上了眼睛养神。 回到侯府并不是万事皆休,相反却比在承恩伯府更加艰难。 不喜她的长辈,还有“她”亲手帮乔湛抬的姨娘们——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那个爬床丫鬟红缨该怎么处置才能让乔湛满意。毕竟这件事是两人矛盾爆发的导火索,处理不妥当,她在永宁侯府将会永远受制于人,还会失去乔湛的信任。 好吧,虽然眼下乔湛一时对她难有改观,那么就从这件事下手好了。 红缨是乔三夫人送来给沈惜,让她好笼络乔湛的。 从这件事后,她和乔湛关系达到冰点,身边的丫鬟也全被处置了。别人倒也罢了,兰草是必须得要回来的。 沈惜揉了揉额角,苦笑一声。 回去便有一场恶仗要打。 马车外熙熙攘攘甚是热闹,想来已经到了玄武大街。可是沈惜无心欣赏,满脑子都是这些烦心事。 当她正胡思乱想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沈惜才想吩咐兰香去瞧瞧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听车帘外响起声音。“兰香姐。” 是乔湛身边长随的声音。 兰香看了沈惜一眼,得到沈惜的首肯后,她便到了车帘处,撩开了一条缝隙。 “兰香姐姐,这是水晶包和冰块。”文竹一面小声的说话,一面递上了两样东西。沈惜的目光不由飘出了车窗外,只见乔湛提住缰绳,身姿挺拔的骑在一匹棕色的高头大马上,正往她这边看。 见沈惜探出了头,乔湛很快移开了目光。 车帘很快被放了下来,马车也再度平稳的行驶起来。 兰香一脸惊喜的回到了沈惜身边。 “大奶奶,您看!”兰香笑得见牙不见眼,“侯爷心里是有您的。这不特特给您买了水晶包,还有这些冰块,一定是给您冰敷用的!” 沈惜往小几上看去,心中微动。 她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句,搪塞刘氏母女,没想到乔湛竟然记下来,还真的给她买来…… 还有这冰块——兰香已经从包袱里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包了几块碎冰放到了沈惜脚踝的肿胀处。 像是这种崴伤脚的情况,自然是越早冰敷越好。沈惜原先没少帮忙照顾孤儿院的孩子们,对简单的医疗常识还是有些了解的。虽然方才为了赶回来没能立即敷上,这会儿用效果还是差了些,可难为乔湛还想着。 他这个人,似乎并没有看上去那样不好接近。 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到过被人关心的滋味,哪怕乔湛此刻并没有对她有什么感情,她仍是感动的。 尽管没什么胃口,沈惜还是用筷子夹起了一只晶莹剔透、玲珑可爱的水晶包,轻轻咬了一口。 味道真好。 ****** 自从乔湛带着沈惜前脚离开,柔娘跟着刘氏回到正院后,就像发了疯一般,也不顾这还是在刘氏房中,随手一拂袖便把高几上的茶盏尽数给砸了。 “沈惜欺人太甚!”柔娘自觉从未受过这样的侮辱,吃过这样苦头,她表情扭曲得,声音满是怨毒的道:“她还真把自己当成了正经的永宁侯夫人,在咱们面前摆她侯夫人的款儿!” 刘氏今日同样感到甚是震惊,沈惜实在出乎她的意料,可她不会像柔娘一样失去理智发疯。 “好了!”刘氏见柔娘发泄了一通后,仍没有要停手的意思,不由皱紧了眉头,低声训斥道:“柔娘,你看看你,哪里还有一点世家女的风范!” 柔娘这才堪堪停下了手,只是脸上的愤愤之色并未消减半分。 “娘,女儿就是气不过!”柔娘红了眼圈,哽咽道:“沈惜她就是故意的!她装什么装啊!原来她快要死了竟是假的?是骗我们的吗?” 看到沈惜一身白底撒花衣裙,俏生生的站在乔湛身边时,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 她已经十六岁了!不可能再无限期的等下去! 沈惜那福薄命短的,若是过两年再死,永宁侯夫人之位,可不就便宜了别人! 想到这儿,柔娘伤心的哭了起来。 这也是刘氏最心塞的之处。 她才拍着胸脯跟承恩伯说得千好万好,这回一定能把女儿嫁到永宁侯府。谁知还不到一日,竟打了脸。 且柔娘这一回,恐怕是要另说亲事了。 “当初就该直接让沈惜死了!”柔娘眼中顿时闪过一抹狠毒的目光,她咬牙切齿的道:“死人总被活人好摆布!” 刘氏叹息一声,劝道:“柔娘,娘何尝不想?可是若让沈惜在咱们伯府出了事,头一个阻拦你嫁过去的便是永宁侯府的太夫人!” “别看她现在不待见沈惜,若是沈惜死了,趁机在咱们伯府闹事的也会是她!”刘氏冷笑一声,道:“她终究是继室填房,底气不足,总想着把娘家的女孩儿嫁给永宁侯。” 刘氏说到“继室填房”时,柔娘感觉自己的心被深深的刺痛了。 如今她连屈尊做永宁侯继室填房的机会都没有了,怎么能不让她伤心欲绝。 “好孩子,娘劝你还是早些忘了乔湛。”刘氏到底是有些经历的,凡事比柔娘看得深、看得远,“咱们手里控制着沈惜,好处一样少不了。到时候你带着厚厚的嫁妆出阁,婆家定不敢小瞧你。” 柔娘哭着摇头。原本她笃定自己能嫁给乔湛,不想竟生出这样的变故。前些日子她有多期待,这会儿子她便有多绝望! “娘,娘我不甘心!”柔娘抹着泪,哭得快要背过气去。“凭什么沈惜那种贱婢都能做侯夫人,我却嫁得不如她!” 刘氏心下默然。 即便柔娘是承恩伯府嫡长女,所嫁之人也高不过永宁侯去。 “好孩子,快别难受了。”刘氏把柔娘揽在怀里,百般的摩挲安慰着,柔娘的哭声这才渐渐小了些。 既是无计可施,柔娘见做侯夫人无望,心头这股子气便想找地方发泄出来。 “沈惜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太奇怪了!”柔娘恶狠狠的道:“到底是谁教了她?” 突然,柔娘猜到一种可能性。 她也不哭了,神色郁郁,冷笑道:“是了,我倒忘了她在府中还有帮手在。” 14|相帮 马车在永宁侯府停下时,沈惜让兰香把敷在脚踝上的冰移开,试着活动了一下。 “嘶——”沈惜忍不住轻轻呻-吟一声,她缓了缓神,对上兰香满脸担心的神色,露出安抚的笑容来。“没多疼,还好。” 兰香看着沈惜发白的脸色,不由道:“大奶奶,奴婢背您下去?” 沈惜思量了片刻,便点了头。 她走路实在困难。虽说有些难为情,可她身边只带了兰香一个丫鬟,总不能让兰香回去再叫人,她在车上干等着算怎么回事?别让乔湛觉得,她又再矫情些有的没的。 况且她院中的丫鬟都已经被看管起来,一时找人不方便。这侯府中恐怕谁都想不到,乔湛又把她带了回来吧? 她心里清楚,在承恩伯府,乔湛绝对有做戏的成分在,毕竟当初刘氏母女有够恶心乔湛的。既是回了侯府,她和乔湛的关系难以那么融洽了吧! 兰香见她点头,把包袱放在一边,撩开帘子下了车。 不承想才掀开一角,却见到侯爷早已翻身下马,等在了一旁。 莫非—— “扶你主子下来。”乔湛神色淡然道。 兰香强忍着脸上的喜悦,用力的点了点头。他的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在马车里的沈惜也能听清楚。 这下轮到沈惜睁圆了一双眼睛。 “大奶奶,奴婢扶您过去!”兰香开心得嘴都要咧到耳根子上去了。 在承恩伯府时是在平地上,乔湛一下子便把她给抱了起来。可马车上,要怎么过去?马车旁又没有小杌子,难道要她跳下去?或是直接让他抱住?这需要沈惜弯下腰,为了保持稳定,还得双手环住乔湛的脖颈——仿佛投怀送抱似的。 这姿势委实有些暧昧了。 沈惜光想想就觉得面皮发烫,可乔湛已经张开了双臂,似是有些不耐的催促道:“过来。” 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更知道这会儿不是矫情的时候。沈惜忙往前又蹭了两步,只听乔湛指挥道:“手伸过来。” 永宁侯府东面的垂花门前,不说众目睽睽之下,也有服侍的丫鬟婆子、小厮在,在众人大惊失色的目光中,沈惜弯下身子,颤颤巍巍的伸出手,虚虚的环住了乔湛的脖颈。 沈惜的心砰砰跳得厉害,仿佛下一秒即将跳出她喉咙似的。 “抱紧。”感觉到怀中人的颤抖,乔湛冷硬的语气不由缓了缓。 先前那一次沈惜是被突然抱起来,又存了气柔娘的心,故此倒很放得开。等到这回有了准备,又是这样亲密暧昧的被乔湛抱起来,沈惜反而添了些难为情。 不过既然乔侯爷抬举,她只有感激的份儿,不会傻到拒绝不领情。 沈惜依言在乔湛身前调整好姿势,又一次被人公主抱回了一路。 永宁侯府比承恩伯府要大上一倍不止,到正院的路上,更是碰上了不少丫环仆妇,众人见了抱着沈惜回来的乔湛,皆是瞪大眼睛,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沈惜努力当做视而不见。 乔侯爷果真是个靠谱的人,他既是答应,再给她一次机会,就不会让她在侯府中难堪。不过如果她像原主一样作死的话,恐怕很快又会走向僵局。 她不会犯糊涂的! 沈惜在心中默默的想着,只要乔湛肯尊重她,她就能把日子过好。即使前路艰难,她也不会轻言放弃。 一路上穿过回廊穿堂,沈惜没心思去留意府中的布置,只是目光所及之处,便觉得比承恩伯府更加的清贵大气,朗阔轩丽。 荣宁堂。 凭借着脑海中的记忆,沈惜记起这是永宁侯府的正院,她和乔湛成亲后便居住在此。 进了院门后,虽然花木繁茂、欣欣向荣,却觉得少了些人气,很是冷清。 乔湛抱着沈惜进了里屋,兰香则是提着包袱跟在后面一路小跑。她力气大跑得也快,竟丝毫不见气喘,还能先一步过去给乔湛打起帘子来。 要知道正房中除了负责洒扫的丫鬟婆子,几乎已经空了。 乔湛不发一言的把沈惜放下,沈惜能感觉到他刻意放轻了动作。 “谢谢您。”沈惜干巴巴的道谢,她知道自己的话有些苍白无力,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乔湛微一颔首。 “我还有公务在身,你有什么只管找文竹。”乔湛并没多做停留,吩咐了一声便很快离开了。 沈惜忙应了一声。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不敢指望着乔湛对她就此改观,可是她会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去证明,她已经完全不同了。 兰香提着包袱进来,面上却还是喜气洋洋。 “大奶奶,您都不知道,那些人有多吃惊!”兰香跟在乔湛身后,看那些人惊掉下巴的样子,简直要笑出声来。有了侯爷对大奶奶的重视,看谁还敢看轻大奶奶! 沈惜笑了笑。 乔湛尊重她、肯帮她自然是好事一件。 可她回到永宁侯府,可不是为了只当一尊漂亮的花瓶,继续任人摆布的。 首先要做点什么好呢? “兰香,你说我身边服侍的人,都被关了起来?”沈惜琢磨了片刻,问道。 说到这是,兰香眼中的光亮不由黯淡了几分。她想起了妹妹兰草。 “是。自从您落水后,侯爷勃然大怒,一直代为主持中馈的三夫人便趁势把您身边的丫鬟们都关了起来。” 乔三夫人。 红缨便是她送过来,塞给沈惜,还让沈惜帮她找机会把红缨送到乔湛床上。 原主真是脑子抽了才会答应乔三夫人这种要求。 沈惜轻轻的叹了口气。 她倒是想办些事,只是苦于没有人手。 “咱们要先把兰草接回来才是。”沈惜靠在大迎枕上,神色复杂。 不仅仅因为兰草会是个得力帮手,还因为原主最后的心愿之一,便是善待两个丫鬟。 兰香咬紧下唇,点了点头。 从三夫人手里要人……谈何容易。 ****** 乔湛从荣宁堂出来后,径直去了松涛院。 虽然已经答应了再给沈惜一次机会,毕竟前些日子发生的事让他难以释怀。纵然他已经察觉她的变化来,可乔湛更怕这只是昙花一现的清醒。 “文竹,你让张、赵两位嬷嬷,还有腊梅冬梅两个,去一趟荣宁堂。”乔湛在书案前坐下,眼底闪过一抹自嘲。“若是再把她们送回来,便不用再去了。” “再送些冰过去。” 在听清自家侯爷说了什么之后,文竹先是愣了一下,才答应着下去。 乔湛此时无心去看书案上的卷宗。 当年他娶沈惜进门时,无论当初是为了躲开太后的赐婚、继祖母的摆布,他都是想好好跟她过下去的。 尽管沈惜出身低微,在刘氏刻意的教导下,只粗通些琴棋书画,除了女红不错外,主持中馈管家自然是一窍不通。 没关系,乔湛不在乎。她不会可以慢慢学,他有耐心。是以乔湛找来原先母亲身边的旧人送到沈惜身边,能帮她尽快熟悉家中事务。 谁知才没送去几日,沈惜竟寻了她们的错处,把四人都送了回来。 乔湛大吃一惊,毕竟四人是他花了心思选的,行事妥帖。且他反复叮嘱过,沈惜同他夫妻一体,尊重沈惜要像尊重他一般。 后来乔湛才知道,原来是沈惜身边的陪嫁嬷嬷撺掇着她这么做的,而且当初他亲手交给沈惜的嫁妆册子也到了此人手中。 沈惜若是想动一针一线都要经过此人的同意。 乔湛气得脸色发青,对沈惜恨铁不成钢。 就是这样一次次,乔湛百般想帮她谋划,却被沈惜犯糊涂拒绝。她宁可相信刘氏母女,甚至去相信永宁侯太夫人、三夫人的话,也不肯跟他一条心。 乔湛的心渐渐冷了下来。 当初纵然是他被下了药,可沈惜也是受害者,若是沈惜拎不清,就当他那时瞎了眼,侯府里还不差供养她的银子。毕竟承恩伯府她是回不去了,离开侯府恐怕她也没有活路。 可沈惜从未领他的情。 短短一年,竟给他抬了三个姨娘,最后竟还纵容丫鬟爬床。乔湛忍无可忍,跟沈惜大吵一次。沈惜竟然还想不开去投湖,乔湛这才彻底寒了心。 本来他以为自己已经对沈惜死心了,再也不会关心她同情她护着她。 可今日的沈惜给他的感觉很不一样,完全脱胎换骨的感觉。 最后一次,不仅是他给沈惜的机会,也是他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 希望沈惜不要再一次让他失望。 ****** 看着眼前站着的四个人,沈惜总算体会到了一句话的真谛。 才瞌睡就有人递枕头。 15|要人 “如此你回去知会侯爷一声,说多谢侯爷惦念。”沈惜的脚尚且肿着,只能靠在软榻上。她隔着屏风对文竹道:“那我便把人留下了。” 文竹心中的震惊不亚于张嬷嬷等人,他应了一声,便回去复命。 怪不得侯爷对夫人改了态度,夫人似乎真的有些很大的不同了。 “二位嬷嬷是府中旧人,往后便多仰仗二位了。”沈惜让兰香给二人端来了小杌子,客客气气的说道。 口中称谢坐下的张、赵二位嬷嬷,站在一旁的腊梅和冬梅,心中俱是极为诧异。 这和先前那个怯懦软弱的侯夫人比起来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若不是这一般无二的绝色姿容骗不了人,简直脱胎换骨一般。她们真没想过,侯夫人还有如此落落大方、从容自若的一天! 对于这四人的来历,沈惜自然也是有些印象的。当初乔湛把这四个人送来给她使,轻描淡写的说四人是侯府的旧人,在管家上能帮上她。 可沈惜偏偏听信了刘氏塞给她的冯嬷嬷的话,觉得四人是来监视她的,若是不一早把她们赶出去,沈惜便永远不可能在永宁侯府立足,永远被人看轻。 当初不知怎的,原主便是鬼迷心窍的听信了冯嬷嬷,只把承恩伯府作为她唯一的依靠,凡事言听计从。 结果自然是乔湛大失所望,心灰意冷。 当初兰香和兰草还曾背着人劝过她,这四人既是侯爷送来的,善待总是没错的。且几日的相处下来,二人发现她们行事极有章程,确实能帮上她。 可原主只说她能嫁给乔湛为妻而不是做妾做通房,全凭了承恩伯府的颜面。 倒不知刘氏是怎么给她洗脑成功的。 沈惜只觉得可笑,若是承恩伯府真有左右乔湛的本是,为什么嫁进来的是沈惜而不是嫡长女张柔娘? 偏生原主牢牢的记着刘氏的话,还奉若圭臬,乔湛怎么能不生气? 她手上正缺人,刘氏那些人她是不打算再用了,突然全换掉又不现实。为了兰草,先让她们回来,有这四人在,总能把她们慢慢的边缘化。 “客套的话我不再多说,眼下正有件事要请嬷嬷帮我办。”如今机会正好,趁着还没人对她有防备,容易成事。沈惜开门见山的道:“当初服侍在我身边的那些人,都被三夫人关了起来。现下我想把她们放出来,我不方便行动,还请嬷嬷帮我去知会一声。” 她的话音未落,分明看到两位嬷嬷脸上闪过一抹失望之色。 莫非留下她们只为了让原先那些人回来?过些日子再把她们给赶出去? 不过既是得过乔湛的吩咐,两人无论心中如何失望,也都面不改色的答应下来。 沈惜却是一眼便猜到她们心中所想。原主做过的那些事,她们定然是以她故态复萌了罢! 造成误会可就不好了。 “这件事要快。”沈惜弯了弯唇角,笑容中透出一抹狡黠之色。“我才回侯府,三夫人应该还没时间准备。那些本该被关起来此刻却不在的人,我就不要了。” 沈惜才说完,只见在场的人俱是一头雾水。这是何意? “就说我于心不忍那些人被我牵连,要他们回来,三夫人一定会答应的。” 两位嬷嬷很快的反应过来,不由眼中发亮。原来夫人是那个意思—— “是,奴婢们记下了。”两人立即便从小杌子上起身,恭敬的道:“定然不负您所托。” 沈惜笑着点了点头。 腊梅和冬梅两人俱是极聪慧的,她们慢了一步,也知道了沈惜为何要这么做。 沈惜投湖这是大事,无论她就此死了或者被休弃,身边的人一定没有好下场。那些被永宁侯府各房主子们塞进来的人,一定想办法另谋出路。 此时剩下的不过是承恩伯府的人和兰草罢了。 这正是除去太夫人、乔三夫人塞进来的探子的好时机。 腊梅和冬梅想通其中的关窍,看向沈惜的眼神中不由多了一抹钦佩之色。 夫人果然和离开的时候不同了! 难怪侯爷把夫人又带了回来,还把她们又送到了荣宁堂。 只希望夫人一直这样下去才好。 “大奶奶,要不要换一块冰?”兰香得知妹妹即将能回来,高兴之余,还没忘了沈惜脚踝上的伤。 腊梅和冬梅这才恍然为何文竹让她们来之前先去拿些冰,之前来人盛传她被侯爷抱了回来,竟是这个缘故。 两人忙上前帮忙。 腊梅抿嘴一笑,故作不经意道:“怪不得侯爷让奴婢们带着冰和消肿的药膏过来呢!” 乔湛竟然还惦记着她……沈惜任由三人在自己身前忙活,感觉心像是破了个大口子,暖流汩汩的涌入。 她……不会让他失望的。 ****** 乔湛把沈惜从承恩伯府中带回来的消息飞快的传遍了侯府。 太夫人尚且能沉得住气,乔三夫人却是坐不住了。 “竟然又带了回来,咱们侯爷可真是痴情。”乔三夫人冷笑一声,“这才从真定回来,便巴巴的亲自去接。我怎么不知道沈惜竟有这般狐媚的本事?” 要知道绝色丫鬟她也不是没找过,就算容貌上比沈惜略差些,可毕竟沈惜这会儿病得没人样,怎么着都比沈惜看起来讨喜。 偏生乔湛从未上钩。 来给乔三夫人送信儿的人陪笑道:“可侯爷并没有在正院停留,又去了松涛院。想来侯爷不过是一时心软罢了,侯爷早上出门时连马车都没带,门口的马车还是承恩伯府的呢!” 乔三夫人摔了帕子,不悦道:“打量我不知道?乔湛一路把沈惜抱进了正院!” “您也知道,大奶奶的身子骨不好。”身边的丫鬟绿云,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只怕是这些日子在承恩伯府的日子也不好过,这才求了侯爷过去。” 乔三夫人这才神色缓了缓。 沈惜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很是清楚。承恩伯夫人贼心不死,她自是明白。 “夫人,既是大奶奶回来了,那件事便也能办了。”心腹在一旁替她谋划。 乔三夫人眼珠一转,眼底浮起一抹笑意。“正是。你去把红缨带回来,我这做婶母的,总得去看看生病的侄媳。” 绿云笑着答应去了,不过还没等她出了门口,便碰上了一个她绝对不想见到的人。 “张嬷嬷”绿云脸上的僵硬一闪而过,很快她笑盈盈的上前见礼。“您这是?” 张嬷嬷温和道:“奉大奶奶之命,来见三夫人。” 绿云的心猛地一跳。 在沈惜嫁进来时,看到乔湛把张嬷嬷、赵嬷嬷给了沈惜,乔三夫人可是提心吊胆了好一阵子。好容易沈惜糊涂,把两人给乔湛送了回去,她才松了口气。 也是从那时开始,乔三夫人发现沈惜是个软弱性子好摆布的,从此捏住了她的命门。 她们怎么会奉沈惜之命过来? 人到了门前总不能赶回去,更何况三夫人要去看大奶奶,张嬷嬷还是要见的。 有三夫人交代的任务在身,绿云定了定神,打过招呼后很快便走了,自有小丫鬟去通禀。 “她怎么来了?”乔三夫人也在心里犯嘀咕,还是让张嬷嬷进来了。莫非是乔湛的主意?不过,张嬷嬷才开口,她便松了口气。 “大奶奶想让原先院中服侍的人都回去。”张嬷嬷道:“大奶奶说,为了她牵连那些人,她实在是难以心安。既是她无碍,便让她们回来。” 这倒很像是沈惜会说出来的话。 本来她还想找理由怎么把红缨给塞回去,这下倒有了现成的理由了。 乔三夫人做出一副慈祥长辈的模样,笑容满面:“惜娘这孩子就是心善。她是湛哥儿媳妇,院里的事本就该她做主。我就让人把她们送回去。” 张嬷嬷还没说话,只听外头又传来小丫鬟的通禀声,说是赵嬷嬷来了。 乔三夫人脸上的笑容微滞。 “奴婢见过三夫人。”赵嬷嬷进来后,不卑不亢的行礼后,从袖中拿出一张折着的名册。“大奶奶说了,人要得急,即刻就让她们回去的。是以此刻没在的,便不用再回荣宁堂了。” “奴婢已经去看过了,这是名单。” 赵嬷嬷的话音未落,乔三夫人的笑容便僵在脸上。 名单压根不用看,她也知道有哪些人,哪些人不在!原本以为沈惜不死也得去半条命,还惹得乔湛勃然大怒给送回了承恩伯府,跟沈惜面前是断没前途的。 是以不少曾把自己女儿、侄女等等塞到正院的人,纷纷求了情,去了别处。 乔三夫人在脑内飞快的过了一遍名单,能安插在沈惜身边贴身服侍的人,竟全都不在! “惜娘是这么说的?”乔三夫人有些不肯相信,沈惜竟想得这样周全。 赵嬷嬷点了点头。 乔三夫人不甘心放弃这样的好机会,她没有说答应还是不答应,扶了丫鬟的手,起身道:“既是惜娘回来了,我这个做婶娘的自然要去瞧瞧。” “三夫人,现下大奶奶身边没人服侍——”张嬷嬷“好心”提醒。 乔三夫人在沈惜面前从来都是一副贴心长辈的模样,她特特的提了一回要求,乔三夫人没有理由不答应。 最重要的是,乔三夫人很有把握,再见面之后,自己能把这些人再塞回沈惜身边,还让她心甘情愿接下。 “既是如此,便让她们都回去。”乔三夫人摆出十分好说话的模样,吩咐身边的大丫鬟去放人。 “我去看看惜娘。” 16|小试 听了乔三夫人的话,张嬷嬷和赵嬷嬷面上不动声色的跟着去放人,心中却是隐隐有些担忧。 沈惜在侯府中这一年的表现实在让人失望,两人更是担心她故态复萌,三言两语又会被三夫人说服。那她们在荣宁堂便也没什么意思了。 只希望她是彻底想通了才好! 相较于两人的忧心忡忡,乔三夫人心情则是不错。 就算沈惜回来又如何?总比娶个高门贵女省心罢?起码管家之权还被她牢牢的捏在手中,若是换了旁人,怎么都得交权给侯夫人才对。 路走到一半,乔三夫人身边的管事婆子已经带着两个颜色俏丽的丫鬟过来。 “夫人,按照您的吩咐,先让莲花、翠叶去大奶奶身边服侍,旁的人过来还要费些功夫。” 原来这两个丫鬟分别是乔三夫人心腹的侄女、女儿,从关押的柴房放出来后,则是回了乔三夫人院中服侍。如今找起来也极为方便。 乔三夫人微微颔首,道:“其他人尽快安排。” ****** “大奶奶,三夫人来了!还带着莲花、翠叶过来了!”兰香端着铜盆去打水投帕子,还没出门便瞧见乔三夫人一行人。 见她们过来,兰香连水也不去打了,飞奔回去通报。 在里屋的腊梅和冬梅二人听了,俱是眉梢一跳。 沈惜闻言抬眸,恰好把三人的表情收入眼底。说到底,她们还是对她没有信心罢!也难怪,之前那么些听起来匪夷所思的事全是原主办的。 乔三夫人这是压根没把她的话听进去,既是这两个丫鬟没同两位嬷嬷一起来,恰恰说明她们是最早离开的那些人。 真当这荣宁堂是四处漏风的筛子呀? “毛毛躁躁的,慌什么?”沈惜摇了摇头,语气中却没有多少斥责之意。“既是三婶母来了,自然该好生招待才是。” 如此淡定的沈惜却让兰香等人心里更加没底。 照理说,若是她想通了,神色也该愤怒怨恨才是。这闲适淡定的模样,还真让她们猜不出她的心思。 说话间三夫人一行已经进来,已经隐约听到院中的声音。 兰香咬了咬牙,要出门去迎着,沈惜却抬手制止了她。 “腊梅冬梅你们先去里头回避一下。”沈惜突然道:“没有我的吩咐别出来。” 两人虽然被沈惜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心中记着乔湛的话,还是痛快的照办了。 兰香心里更加没底了。 大奶奶,不会被三夫人给说服罢? 说话间乔三夫人已经走了进来,见荣宁堂正房里清清静静,哪里有侯府的气派,竟没什么人气,勾了勾唇,眸中闪过一抹得色。 可一路走进来,竟没人来迎,脸色便有些难看。 她记得沈惜最是尊敬她的,也该迎出来才是?再不济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大丫鬟,也该出来才对。 只是想到今日的事,她不好很摆长辈的款。 绿云眼疾手快的上前撩了帘子。 “惜娘,可好些了?”乔三夫人人还没进去,问候声倒是先进去了。 沈惜稳稳当当的靠在榻上,闻言做了做样子,表现了一番她无力起身的挣扎,弱声弱气的道:“劳烦您惦记,侄媳好些了。” 乔三夫人进去见了沈惜,不由暗暗吃惊。 如今的沈惜虽然没有完全恢复往日的光彩照人,却也恢复了往日的五六成美貌。薄被上露出的白底撒花衣裙倒是让她瞧起来更多了几分活泼俏丽。 和前些日子蜡黄着脸离开的那个沈惜,像是换了个人! 刘氏会有这么好心照顾她? 乔三夫人虽然对荣宁堂中没人出来迎她有些不满,可为了维持素日来她在沈惜面前慈爱长辈的形象,不好太过表露出来。 然而她还是故作漫不经心的道:“惜娘,不是婶母说你,你可是主子,这院中的规矩得好好立起来。婶母不会跟你计较规矩,可若是被外人瞧了,终归不像样子。” 沈惜轻声细语的道:“三婶母说的是。只是侄媳脚崴伤了,未能起身远迎。” 乔三夫人惯会做人的,忙关心一番,看沈惜确实伤了脚,又因为大病脸色终究有些苍白,这才稍稍气顺。莫非乔湛抱着沈惜进府,是因为这个? “院中竟只有些粗使丫鬟婆子。”沈惜道:“实在是没个体统。” 她不信乔三夫人不知道她回府这件事,可竟还没安排丫鬟过来,是想看她的笑话吗?亦或是准备一批心腹给她送回来? 她不会给乔三夫人这个机会。 难道沈惜这是在指责她? 乔三夫人忽然有种她自己都不相信的荒谬感。 “你放心,你院中的人我都让她们回来了。”乔三夫人惦记着自己的计划,好言安抚道:“放心罢,你身边不会再有你不喜欢的人。” 她面上一抹了然的笑容,显然她以为沈惜用张嬷嬷和赵嬷嬷只是实在没人的权宜之计。 躲在碧纱橱的腊梅和冬梅越听越觉得不是滋味,乔三夫人分明是指张嬷嬷和赵嬷嬷罢! 沈惜微笑着道谢。 “还不快过去服侍你们主子。”乔三夫人让身后跟着的莲花、翠叶上前。 沈惜早已瞧见了两个人,面色却是登时冷淡下来。 “且慢。我怕是没这福气让她们服侍。”沈惜摆了摆手,脸色微沉。 乔三夫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张嬷嬷和赵嬷嬷已经带着十数个丫鬟婆子进来。只见她们衣着都有些狼狈,想来沈惜离开这些日子,她们过得并不好。 沈惜根据自己的记忆检视了一番,落在最后那一个形容憔悴、和兰香有几分相似的,便是兰草了。 “大奶奶,您回来了!”打头的那位见了沈惜,先是暗暗吃惊,而后便哭天抹泪的道:“您可算是好了,我们日夜惦念着您呢!” 她可是听伯府中传来的消息,说是沈惜已经命不久矣,让她看管好手中的东西。以后嫁过来的可是大姑娘,要把原本属于沈惜的东西,完完整整的交给大姑娘。 冯嬷嬷忍不住睁大了眼,就算沈惜脸色看起来不大好,却远非命不久矣的程度! 这一位怕就是刘氏安排在她身边的管事嬷嬷,拿着她的嫁妆册子,管着她的库房钥匙。 沈惜默默和记忆中的人对号入座,面上却终于露出些笑模样。 在一旁的乔三夫人急了,这比对太过明显,莫非沈惜铁了心不要那些人了? “不知道你们大奶奶正在病中?闻不得异味儿?”乔三夫人不能任事态发展下去,出声斥责道:“一身脏乱也上前来服侍,侯府可没有这样的规矩!还不赶紧下去!” 这就是在说承恩伯府没规矩了,毕竟一眼扫过去,里头竟没两个侯府的人。 打头的冯嬷嬷面上也不敢顶撞乔三夫人,且素日沈惜也是肯听她的话。 “且慢。” 出言阻拦的是沈惜。 还真把自己当个摆设了?连房中的丫鬟也得听她摆布? 乔三夫人闻言有些不悦,先前沈惜可是从未顶撞过她的,哪有她说完话后,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不给她颜面。故此她皱着眉道:“惜娘,婶母也是为你好,还是让翠叶和莲花先服侍你——” 沈惜微微一笑,语气虽轻却十分坚定。“我不要那黑了心肝又背主不忠的人!” 她的话音未落,莲花翠叶两人忙跪地求饶,乔三夫人则是满脸愕然。 “惜娘,你可不能混说!”听沈惜的话不好,乔三夫人着急了。“她们两个听到你回来,便紧着回来服侍你,哪里背主不忠了?” 沈惜哪里还肯听她的摆布。“婶母,我知道您心善,可底下的人也不能这么纵着!您瞧瞧她们——”说着,她往看起来脏兮兮的那些人处看了一眼,道:“那才是被关起来后的样子,而这两位,分明是捡着高枝儿飞去了罢?” “我那时正病着,侯爷虽然迁怒了丫鬟,却也是心疼我。”沈惜继续道:“怎么,她们觉得我要死了还是要被休弃了?竟先跑了?” 沈惜的话不好,莲花和翠叶慌了神。能不能进来服侍不重要,这大帽子扣下来,她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原来症结在这儿! 张嬷嬷、赵嬷嬷就站在一旁,且赵嬷嬷手中就有名册,莲花、翠叶两个人在与不在,是做不得假。 “您方才可是答应过我,我身边不会再有我不喜欢的人。”沈惜见乔三夫人咬着牙犹豫不决,好心的提醒一声。 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乔三夫人恨得牙根痒痒,这套话恐怕是刘氏教的罢!刘氏定然猜出了自己已经把得力的人给放了出来,便想趁此机会清理沈惜身边的人,只留下承恩伯府的人—— 真真盘算得好极了! 想到这儿,乔三夫人怨毒的目光,反而看向了冯嬷嬷。 冯嬷嬷不由身上起栗,可她也想到这或许是刘氏的安排,便挺起胸脯,并不退缩。若是能把永宁侯府的人清理掉,伯夫人也会记她大功一件。 沈惜对冯嬷嬷懂得主动背锅,表示十分高兴,看着她愈发和颜悦色。 乔三夫人知道这一时半会难以说服沈惜,便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等她一离开,冯嬷嬷正想趁机去表忠心,才走到沈惜塌前两步,便被兰香拦了下来。 “这是什么味儿?”沈惜拿帕子掩住口鼻,一脸嫌弃的道:“别过来!” 冯嬷嬷也知道这大夏天里一群人被关在不通风的柴房中,身上味道肯定难闻。故此她讪讪的笑了笑,往后退了几步。 “赶紧出去收拾收拾。”沈惜摆了摆手。 她们赶紧答应着下去了,突然沈惜又出了声。 “兰草留下。” 17|交流 她的话音未落,不仅原本跟在最后的兰草愣了一下,那打头的冯嬷嬷更是极为诧异。 若是要留下人打听这些日子来侯府的情况,也该是留下她才是,为何要留下兰草? 沈惜今日能有这样一番话,定然是受了伯夫人的提点。若是这些日子夫人已经把沈惜给教“好”了,本该同她更亲近些才是。 想到这儿,冯嬷嬷有了些底气,涎着脸往前凑道:“大奶奶有事吩咐我就是了,兰草年纪小能知道什么事?做事毛毛躁躁的,还是奴婢留下来服侍您罢!” 见她这幅模样,沈惜皱了皱眉,给兰香使了个眼色。 兰香自跟在沈惜身边后,从未有如此畅快的时候,故此她扫了冯嬷嬷一眼,扬眉吐气的道:“大奶奶的话你都不听了?没听见大奶奶让你们出去么?” 被一个小丫头训斥,自觉自己甚有体面的冯嬷嬷不由涨红了面皮。 她还欲分辩,兰香不给她机会。“这一身的馊味儿,大奶奶怎么受得住?你这是想服侍大奶奶吗?我看竟是想恶心大奶奶!” 冯嬷嬷气得要命。 她身上的味道不好闻,莫非兰草身上的味道就好闻了? 冯嬷嬷仗着自己是刘氏给的管事嬷嬷,还不死心。 “兰香的话就是我的意思。”眼看她竟要跟兰香撕起来,沈惜淡淡开口道:“若是嬷嬷不想听我这儿的管教,我自会回了姑母,换个人来。会服侍又听话的人,伯府里可有不少。” 听了沈惜的话,冯嬷嬷立刻像是霜打的茄子般蔫了。 在沈惜这儿当管事嬷嬷,妥妥的是个肥差。她的丈夫儿子女儿都跟着沾了不少光。 若是被沈惜给送回去,换了别人来,她一家在伯府也不用混了。光是吐沫星子就能淹死他们,且刘氏为了哄着沈惜乖乖听话,也不会让她有好结局。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冯嬷嬷连声认错,乖乖往外走。 连冯嬷嬷都被大奶奶给制住了,其余的人更是不敢尖刺,顿时鱼贯而出。 只剩下孤零零的站着的兰草。 只见她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衣裙,依稀只能看到些浅绿色。兰草跟兰香生得又几分相似,虽然有些狼狈,却难掩俏丽的容貌。 兰香力大无比,倒不知同胞姐妹兰草有没有什么“特异功能”。 兰草摸不清大奶奶单单留下她的意图,且她身上一定也是一股子馊味儿,故此踟蹰着没敢上前。 “愣着做什么,过来让我瞧瞧。”沈惜见她呆呆愣愣的样子,不由笑了一下。 大奶奶真美!她有多久没见到,大奶奶脸上真心实意的笑容了? 兰香见自己一向机灵的妹妹竟发呆起来,忙下去一步拉她过来。“大奶奶叫你呢!” “你受苦了。”沈惜招了招手,让兰草上前。连乔三夫人过来时她都没起身,兰草过来时,她却是坐了起来。沈惜拉着兰草的手,愧疚和感谢都是真心实意的。 这一年来,陪在原主身边的就是这两个人了。就连最后,原主最后的心愿之一就是善待她们。 兰草涨红了脸,摆了摆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腊梅、冬梅,都出来罢。”沈惜想起让她们避去碧纱橱的两人,忙开口叫人。 两人躲在后头把今日大奶奶的表现都听在耳中,见沈惜坚强自立起来,心中也是替她欢喜。还有一旁的张嬷嬷、赵嬷嬷,也在心中念佛。 若是大奶奶能就此明白过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张嬷嬷、赵嬷嬷,院中的事务便由二位总领了。”沈惜态度诚恳,也愿意承认原主之前所犯的错误。“先前是我糊涂,还请二位不要介意。” 两位嬷嬷对视一眼,张嬷嬷回道:“大奶奶折煞奴婢了,这本是奴婢们该做的。” 沈惜笑着点了点头。 “这些日子我身体不好,便有劳二位。”到底是先世子夫人身边的旧人,沈惜自然是多几分尊重的。“往后在里屋服侍的人,要兰香兰草、腊梅冬梅就够了。” 她的话音未落,屋中的六人俱是心头一跳。 大奶奶这是要彻底剔除承恩伯府的安□□的人了吗? “是。”六人齐齐应了一声。 至于承恩伯府的人……她还留着她们有用,暂时只将她们边缘化便是。 “给原先从承恩伯府同我陪嫁过来的人,把她们看紧了,不许她们进来服侍。”沈惜露出一副思索的模样,忍笑道:“只说她们身上仍有异味儿就是了。” 众人闻言,都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兰香,先带着你妹妹去梳洗一番罢。”沈惜吩咐道。 兰香点头,才要走时,忽然想起沈惜拖着还没忘脚上涂药膏,这会儿看起来仍不是很好。她忙道:“大奶奶,您还是先涂药膏罢!” 方才都忘了疼的沈惜,这会儿才感觉到痛感重新回到自己身上。 “涂罢。”沈惜看着腊梅拿上的药膏,只见一个青玉材质的小盒子里,盛着晶莹剔透的玉色膏体。 沈惜要到手中好奇的把玩着,味道还怪好闻的,像是香膏似的。现在看起来似乎更先进些,可论起享受来,还比不过古代。 看着沈惜孩子气的举动,张嬷嬷和赵嬷嬷都露出宽容的笑意来,到底年纪轻,还像个孩子似的。 原先承恩伯府的那些人还要安排,两人便告退离开,只剩下腊梅和冬梅在一旁服侍。 ****** 当乔湛撩了帘子进来时,便看到沈惜鼻尖凑近那盒消肿药膏前,细细嗅着的模样。 “见过侯爷!”还是腊梅和冬梅先发现乔湛进来了,忙出声提醒沈惜。 沈惜忙抬头,只见乔湛长身玉立的走了进来。换了一身家常衣裳的乔湛看起来神色都温和了些,没有在承恩伯府初见时的冷漠尖锐。 “侯爷!”见是他来,沈惜没敢再耍花样,规规矩矩从软榻上站起来。 乔湛的目光落在她仍旧红肿的脚踝上。 有功夫在这儿看药盒玩,都不知道先涂上药膏? “老实坐着。”乔湛看她不顾伤处,强行“灵活”的模样,不由皱了皱眉,身体先大脑一步扶住了沈惜。 沈惜面上飞起一抹红霞。 见乔湛神色不虞的盯着她的脚踝,沈惜怕乔湛以为她拖着是想要继续糟蹋的身体、装病什么的,被误会就不好了。 “侯爷,我没有故意拖着的意思。”沈惜语速飞快的解释道:“这不是三婶母过来,我想起之前的事心里有气,也不能被人挑剔出错处来,就先没用药膏……” 沈惜这看似语无伦次的话,乔湛却是听懂了。 意思便是沈惜懒得恭恭敬敬的应付乔三夫人,便故意让她看到崴伤的脚踝,示意不是她不想,而是她真的起不来。顺便能在太夫人面前递个话,便更好了。这样谁也别想挑剔她为什么回来后没去拜见长辈。 “您送来的药膏都是顶好的,这不是怕即刻就好了,反而让人觉得我失了礼节……”沈惜越说声音越低。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沈惜说完,一脸期待的看着乔湛,希望乔侯爷别误会她在作死就好。 看着她乖巧又讨好的模样,这是之前沈惜从来没有过的。乔湛的心蓦地一软,不自觉开口“那也是脚上的伤要紧。” 等到他的话说完,见沈惜睁大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乔湛颇有些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 腊梅和冬梅忍笑接过她手中的药膏,动作迅速轻柔的帮她涂好药膏,便知情识趣的退了出去。 房中便只剩下了乔湛沈惜两个人。 “侯爷,我把身边的人重新安排了一下。”本着及时交流防止产生误会的原则,沈惜便把她的想法都告诉了乔湛。“三婶母那便塞过来的人肯定是不能要,还有承恩伯府的人,也不放她们近身服侍了。” 乔湛眉梢微挑,先前沈惜可从未表现出对承恩伯府的不满来。莫非真的开窍了不成? 要知道她眼下能依靠的只有这个男人,沈惜想到这儿,脸上笑容更灿烂了些。 她脸上的笑容恬淡自信,让人看起来很舒服。 乔湛沉默的听着,并没有发表意见。 等到沈惜口干舌燥的说完,乔湛才淡淡的道:“你是主母,这些事看着安排就好。” 乔侯爷这么说,应该还是满意的吧? 沈惜试图从乔侯爷沉静的面庞上多看出些情绪来,嗯,似乎没什么不满的微表情。 “若是有事,只管去让人去找文竹,他自会帮你安排。”两人成亲一年来,鲜少有这样和谐的时候,倒让乔湛有些不适应。 “多谢侯爷!”沈惜甚是乖巧的即刻答应下来。 18|将计 荣宁堂这边一派和谐,乔三夫人回了院子便开始发脾气,直面她怒火的对象便是莲花和翠叶。 “两个蠢笨的东西,这一年来连个人都没笼络住!”乔三夫人狠狠的瞪了二人一眼,厉声道:“指着鼻子把你们骂了出来,我都跟着丢脸!” 莲花和翠叶双膝一软,吓得要命,忙跪下求饶不迭。 “夫人饶命!”两人也是欲哭无泪,当初从柴房里出来也是乔三夫人首肯的。“先前大奶奶对奴婢们也是十分好的,不知怎么此时突然翻脸……” 乔三夫人心中也清楚,这也难以怪到两人身上。是她觉得沈惜此次不是被休弃就是一命呜呼,才没把戏做全套,留给有心人钻空子。 “这刘氏到底又给沈惜灌了什么迷魂汤!”乔三夫人狠狠的拍了下炕几,怒道:“竟懂得利用机会把咱们的人都给排挤出去!那荣宁堂岂不是成了承恩伯府的后院!” 乔三夫人怒不可遏是有缘故的。 毕竟在她眼里,荣宁堂是那样大一块肥肉,不能进去分一杯羹简直就是吃亏。 更何况先前她铺垫了好些时候,总不能白费了吧? 乔三夫人越想越是生气,对刘氏也是恨之入骨。可无形中,她自己便把沈惜给摘了出去,毕竟她想不到这具躯壳中,已经换了个灵魂! “夫、夫人——”小丫鬟见她脸色不好,来通禀的声音不由颤抖了几分。“绿云姐姐回来了。” 小丫鬟的话音未落,乔三夫人乌云密布的脸上才有稍稍转晴的趋势。 “让她进来!” 只见珠帘撩起后,绿云身后紧跟着一个窈窕的绯衣女子。 “见过夫人。”绿云和那人一起行礼。 正是引爆乔湛沈惜之间矛盾的红缨。 乔三夫人盯住她看了半晌,一副风流妖娆的身段,姣好年轻的面容,一身绯色的衣裙,更是衬得她多了几分娇艳之色。 虽然不及沈惜盛时的颜色,却也有些过人之处。 “起来罢。”乔三夫人神色稍缓,只留下红缨,让其余人都退了出去。“你该知道,我为何让你回来。” 红缨点了点头。 “到了荣宁堂你知道该怎么做吗?”乔三夫人淡淡的道。 红缨识趣的道:“好生服侍侯爷、大奶奶。” 此时沈惜万没想到,乔三夫人竟打着仍旧把红缨送回来的主意。原来乔三夫人还觉得红缨这么放着实在可惜了,且是因为沈惜没安排妥当,还敢去投湖,才引得乔湛怒火,此事同红缨倒没多大干系。 现下乔湛三个妾室,除了太夫人赏的一人外,余下两个都是沈惜给抬的,怎么到红缨就不成了? 如今想往荣宁堂再安插人,一时间恐怕是困难。若是能在乔湛枕边安插上自己的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乔三夫人听罢,这才满意的微微颔首。 要赶快把人送回去才行。 ****** 乔湛最终还是没留宿正院,却也没去姨娘处,仍旧回了松涛院。 兰草和兰香脸上自是有了几分失落,沈惜却是松了口气。虽说已经接受了穿越成□□这个设定,可若是让她跟陌生男人同床共枕,她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大奶奶,侯爷给您请了御医诊脉调理身子,明日就过来的。”腊梅觉得如今沈惜变得不同了,未尝没有讨好侯爷的意思。可侯爷仍旧没有留下,她怕沈惜心中难过,不由劝道:“这些日子侯爷公务繁忙,原是心疼吵到了您歇息。” 沈惜知道她误会了,却没有解释,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殊不知却被众人误解为“强颜欢笑”更令人心疼,腊梅等人都想着要多给侯爷和大奶奶创造机会,让两人早些和好才是。 翌日一大早,沈惜便早早的起身。 昨日太夫人派人来看过她,沈惜便不经意让来人瞧见她脚上的伤,实在是走不动,不是她不去请安。 虽说已经回来了,她可不能躲懒,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想了半宿,沈惜已经略略排出了轻重缓急。 “大奶奶,姨娘们过来请安了。”门前传来了通报声。 沈惜微微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荣宁堂中还有这些人要应付。 在她才回侯府时,怎么没见这些人的影子?在听到乔湛亲自把她抱回来、又特特来看了她一次,姨娘们这才姗姗来迟。 “不见。”沈惜神色淡淡的道:“让她们都回去罢。” 想起原主的那些记忆,这三个妾没一个敬重她的。甚至因为乔湛恼了沈惜不肯踏足后院,她们竟敢在沈惜面前抱怨起来。 如今她还腾不出手来料理她们,眼下还有件要紧事—— “若是今日侯爷下衙,请侯爷过来一趟。”沈惜琢磨了片刻,道:“就是我有事想请教侯爷。” 见沈惜懂得主动向乔湛示好,一旁服侍沈惜更衣的兰香露出欢喜的神色来,腊梅笑着应了一声。大奶奶和侯爷这样商量着来,才有小夫妻过日子的模样呢。 沈惜猜出二人心中所想,笑了笑。 昨晚她特意让兰草值夜,问出了不少事情。最让她在意的,便是那些嫁妆。 乔湛亲手把他准备嫁妆册子交给了原主,可还没等原主看完,刘氏便带人过来了。刘氏便以嫁妆太薄,还要给她再添些的名义,拿走了册子。 从此这嫁妆册子,便再没回到沈惜手中。 恐怕其中的许多东西,都被刘氏给拿走了罢?刘氏还想要害死她,让自己女儿上位,她才不会让刘氏母女继续把持她的嫁妆。 这又不是承恩伯府准备的,凭什么一直霸占着? 她非得一件件全都要回来不可。 这件事她自己很难做到,毕竟那些东西她都没见过,即便有册子也对不上。更何况,嫁妆册子没准儿被刘氏改成了什么样。这就需要求助乔湛,问他要册子和见过这些东西的人…… 乔湛应该会乐意帮她的吧? 沈惜托腮默默的想着,虽然提到那些嫁妆,对于乔湛来说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大不了她卖萌撒泼打滚儿,总能打动乔湛。 虽然才见了几面,沈惜却觉得,表面上摆出一副不约的冷淡脸,他应该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 腊梅这就答应着要去,冬梅正帮沈惜把最后一根珠钗在发鬓上插好。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兰草飞快的跑回来,满脸焦急的道:“大奶奶,不好了!三夫人带着红缨过来了!” 她的话音未落,在场的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乔三夫人也太过分了,头一日沈惜才拖着病体回来,她便要往回塞人;这才第二日,她又要把那个爬床丫鬟送过来。 这是嫌她活得还不够糟心吗? 不过——沈惜眼珠一转,不是还有那三个不规矩的妾室么?两件事并一起解决也好。 “让姨娘们先回去,三夫人过来就把她请进来。”沈惜不紧不慢的吩咐道。“腊梅你照旧去。” 她压根不信有这等热闹,三个姨娘肯回去不看。 腊梅忧心忡忡的走了,兰香兰草等人俱是脸色不太好看。 “手真巧。”沈惜还有兴致跟冬梅说笑,她看向梳妆镜里的人,乌黑的云鬓看似被随意的绾起,却有种说不出的别致来。她手里的首饰不多,却冬梅很好的利用起来。 冬梅的笑容有些勉强。 她们实在没看出大奶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大奶奶表现得太淡定了。 “扶我去软榻上罢。”沈惜抬了抬手。 有着脚崴伤的由头,她才懒得给乔三夫人面子。便是她不起身,乔三夫人也挑剔不出来。 她们这边才看看的布置好,兰草的通传声便响了起来。 “惜娘,今日精神可好些了?”乔三夫人一进门,便关怀备至的问道。仿佛昨日的不愉快已经烟消云散,一切都没发生过。 沈惜更乐得如此,她只是略略撑起身子,弱声弱气的道:“劳烦婶母您惦记,侄媳身子不争气,还未大好。” 还未大好就是不能给您见礼啦! 她愉快的想着,瞧见乔三夫人眼底飞快闪过一抹不虞,心情更好了。 “那该好好歇着才是。”乔三夫人压下那点子不愉快,耐着性子跟沈惜寒暄了几句。 红缨就跟在乔三夫人身后,沈惜却对她视而未见,只当做寻常丫鬟一般。 今日乔三夫人过来并不是关心沈惜的,她见话已经铺垫的差不多了,便道:“惜娘,那件事说起来你也有错。” 沈惜适当表现出恰如其分的诧异。 “虽说湛哥儿恼了你有他的不对。”乔三夫人语重心长的道:“若是你早些给湛哥儿纳了红缨,哪里还有这些事?你们闹得不成样子,我们做长辈的看了也觉得不好。” 乔三夫人还真是心急,恐怕昨日的事让她有了危急感,明知道有些不妥,还是把红缨送了过来。 沈惜才不怕她。 “侄媳不是没跟侯爷提过。”沈惜在承恩伯府装柔弱的那些日子已经颇有斩获,她声音徐徐的道:“可您知道侯爷的性子,若是侯爷不愿意,侄媳磨破了嘴皮子也没用呀!” “还引得侯爷厌恶了我!”说到伤心处,沈惜还拿了帕子抹眼泪。 乔三夫人看了着急。先前她喜欢沈惜软弱好摆布,可是这太软弱了也不能成事! “惜娘,你是永宁侯嫡妻,可得拿出你主母的气势来!”乔三夫人趁机教育道:“你瞧瞧,这后院也忒没规矩了。你病着,后院的三个妾别说侍奉汤药了,连人影子都不见一个!” “红缨不一样。你帮了她,往后她定然会好好侍奉你,也能帮你辖制那三个人。”乔三夫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简直像是全心全意为沈惜思量一般。 凭着原主的记忆,后院那三个麻烦沈惜已经一个头两个大,她也太想不开了,还给自己再找一个麻烦? “那就让她留下罢。” 沈惜仿佛纠结了好一会儿,才点了头。 19|出手 乔三夫人这才重新露出笑容来。 一旁的兰香听了可就急了,好容易侯爷和大奶奶缓和了关系,大奶奶这么做不是让侯爷难堪么! 沈惜悄悄给兰香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 “这就对了。惜娘,说到底侯爷的子嗣才是最重要的。让侯爷早些有后,这是你做主母的责任。”乔三夫人见自己已经说服了沈惜,不由顺嘴多说了几句。 乔三夫人管得可真宽,都想插手侄子房里的事了。 沈惜在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只乖巧的道:“婶母说的是。” “你和湛哥儿成亲一年也没见有动静。”见沈惜知情识趣,乔三夫人谈性更浓。“哪怕是个妾生的,也都得管你叫一声母亲。”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真真打的算盘不错。 也难怪乔湛勃然大怒,这样被人摆布,甚至房中事都要插手—— “您说的是!”沈惜只做懵懂,细声细语的道“只是侯爷说了,子嗣还是嫡出的好!您看侯爷可不就是得了益。按理说在那嫡庶都有的家中,早就为爵位争得头破血流了,可咱们家两位叔叔都极其照顾侯爷,好生护着侯爷袭了爵。” 先永宁侯嫡妻生下乔湛之父,后头的继室、如今的太夫人又是只有嫡子嫡女。难道乔三夫人还能指责自己的婆婆吗? 事实是,俱是嫡子,乔三老爷才会动了心,真心想争爵位来着。 沈惜微微一笑,笑容中隐约有几分端庄从容。“这可不就是好处?”她隐约知道些关于永宁侯争夺爵位的秘辛,故意说出来恶心乔三夫人。 如果顺利承爵的不是乔湛,很可能落到乔三老爷身上。 乔三夫人曾经离侯夫人的位置很近,这侯府中的一切都会是三房的。可偏生没能成事,她还要想方设法从沈惜手中夺走权利,名不正言不顺。 提起这件事,乔三夫人就怄得慌。 果然乔三夫人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她显然没想到一向唯唯诺诺的沈惜,竟变得伶牙俐齿起来。 “罢了罢了,我一片心为你,听不听都是你的事。”乔三夫人明显有些不悦。 沈惜只着不知,乖巧无辜的睁大一双眼睛看着她。 乔三夫人被寻了不痛快,总想要找回来。忽然她的目光落到沈惜的衣裳上,皱眉道:“惜娘,你怎么又穿这样颜色轻薄的衣裳?” 是了,就是乔三夫人总教她,说她已经是侯夫人了,要穿得端庄才压得住人,有气势。故意给她选些颜色深,十分老气的衣料。 原主的衣柜中,竟大多都是样式老、颜色重的衣裳,看了就沉闷,让人喜欢不起来。沈惜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纵然是侯夫人,衣料贵重裁剪精良,有不代表着要老气。 她们这是故意让沈惜在乔湛面前不讨喜。 沈惜闻言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裳,她特意选了件藕荷色的褙子,大夏日的,合该走小清新路线。 “夏天凉快。”沈惜嘟囔了一句,神色顿时变得恹恹的。 乔三夫人不过是借题发挥,并不想真的跟沈惜生分了,免得又被刘氏钻空子。故此她三言两语很快也揭过,又当着沈惜的面要红缨好生服侍侯爷、大奶奶后,便离开了。 沈惜走路不方便,也不要再送她,仍旧在软榻的大迎枕上靠着。 红缨就站在一旁,表面看起来神色柔顺,眼中却未免闪过一抹急切。 “你过来。”沈惜神色悠闲,面上透出一抹慵懒之色,她仿佛漫不经心的道:“又不是头一回过来,拘束什么?” 红缨自以为沈惜听了乔三夫人的话,自己开脸抬姨娘有望,应了一声,便强忍着心中的激动,步履轻快的走过来。 她细细的瞧了红缨一通。果然细皮嫩肉的,是个小美人儿。特别是水葱似的十指,哪里像是乔三夫人口中的老实丫鬟,倒像是精心培养出来的。 莫非乔三夫人也要向刘氏学习,走刘氏的老路? 沈惜在心中冷笑一声,自己注定不能让她们如愿了。 “生得真不错。”沈惜眼神温柔而怜惜的看着她,似乎有些意动。 兰香在一旁着急了,拼命给沈惜使眼色。 “我不是那不容人的人。”沈惜悠然的道:“只是有些人,想要踩着我往上爬,却是万万不能的。” 沈惜的声音不高,却是字字都敲在红缨心上。 大奶奶这话是什么意思?方才分明好端端的答应了三夫人…… 她慌忙跪在了地上,心里没底。如今乔三夫人不在此处,若是大奶奶发了狠,她能向哪里喊冤去? “大奶奶,奴婢只想好好服侍您和侯爷,断没有二心!”识时务者为俊杰,红缨并非蠢笨之辈,该低头时自然低头。“三夫人再三嘱咐奴婢,奴婢不敢忘的!” 沈惜挑了挑眉,下巴微翘。“好生服侍?可我跟侯爷之间,已经因为你有了矛盾。莫非,你本意就是来挑拨侯爷同我的关系?”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红缨脸色登时变得惨白。 上一回大奶奶投了湖还被送回了承恩伯府,回来后的大奶奶简直像是变了个人! “想要爬侯爷的床,这就是你说的好生服侍?”沈惜微微一笑,眼底却是说不出的冷意。“还想有下三滥的手段——若是真的伤了侯爷的身子,你担待的起么?” 红缨想要哭着喊冤,沈惜给兰草和兰香使个眼色,让两人拿帕子堵住她的嘴。 “丢到廊庑下跪着,趁着这会儿子凉爽,让她好生清醒清醒。”沈惜慢条斯理的吩咐道:“对了,端个炉子放在院子里。” 把这事交给力气大的兰香不成问题,兰香和兰草一左一右夹着挣扎不休的红缨,毫不费力的把她扔到了廊庑下。 “冬梅,帮我重新挑一套衣裳。”沈惜命她打开了衣柜,好容易才翻出了一套大红色遍地金镂百蝶穿花的衣裙。 虽然看起来有些热,可沈惜还是换下了身上这套她偏爱的小清新。 唯有大红色才能凸显她正室的地位,让后院的那些人也清醒清醒,到底谁才是主母。 冬梅闻弦知雅,手脚麻利的服侍她换了衣裳后,又帮她略施粉黛,整理好妆容。 “走罢。”沈惜满意的看着镜中的自己,眼波流转间,说不尽的妩媚动人,却又隐隐含着令人胆寒的杀气。 冬梅已经看出了门道,欣然应允。大奶奶这是要出手料理这些痴心妄想之辈,在后院立威。 听到这边的动静,张嬷嬷和赵嬷嬷都赶了过来。 对上两人担忧的目光,沈惜灿然一笑。“两位嬷嬷放心,我自有章程。” 沈惜缓缓起身,仪态万方,端庄从容。 兰香和兰草此时也赶了回来,外头自有粗使婆子压着红缨。沈惜低声吩咐了冬梅去准备些东西,只见冬梅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却还是点了头,快步走了出去。 沈惜一是脚伤不方便,二是做戏要全套,毕竟姨娘里还有太夫人的人。兰香爽利的表示,她和兰草两个人用一把大圈椅,让沈惜安坐其中,她们合力抬出去便是了。 故此当正房前的帘子被打起来时,出现在众人眼前的便是一身红衣如火灼眼的绝色美人。 虽然只说坐着,却丝毫没减少她的气势。 不单是跪在地上的红缨愣住了一时忘了挣扎,就连在抄手游廊上看热闹的三位姨娘,也是吃了一惊。 如今这光彩照人、气度从容的人,是一脸蜡黄病入膏肓离开的沈惜吗? 她脸上往日怯懦畏缩之气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举手投足间的自信从容。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对这位扶不起的主母也该刮目相看吗? 三位姨娘心中俱有些不是滋味。 沈惜只当对远远站着的三个姨娘视而不见。本来今日就是要料理红缨,断绝乔三夫人的念头,敲打这三个姨娘只是顺带。 “想明白你的所犯的错了么?”沈惜示意旁边的婆子拿掉红缨口中的手帕,神色淡淡的问。“我并不是屈打成招的人,给你机会分辩分辩。” 红缨看着沈惜,想着她素日的脾性,决心还是搏上一搏。“回大奶奶的话,奴婢并没有非分之想。只想照着三夫人的吩咐,好生服侍您,为您分忧!” 这回她学乖了,并不敢提乔湛。 “帮我分忧?”沈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勾唇道:“爬了侯爷的床,是为了帮我分忧?真真是个好理由!” 小姑娘漂漂亮亮的,怎么一点儿颜面都不要呢? “咱们侯府是重规矩的地方。”沈惜懒得跟她周旋,见冬梅已经拿着她需要的东西过来,沈惜嫣然一笑。 三个姨娘离得远看不真切,红缨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烙铁,和一堆看起来不甚精致的瓷器? 沈惜这是要做什么? 20|立威 这灵感还是来自沈惜读过的唯一跟宅斗有关的文学著作,曾经在课堂上学过选章,她觉得喜欢,便从图书馆借来了书读。 红烙铁、磁瓦子,便是书中二奶奶用来拷问的法子。 虽说她没弄太明白具体是怎么操作,可照猫画虎的学一学还是可以的。 其实沈惜并没打算把红缨给毁了,毕竟真的把红缨弄伤弄残,三房更能借题发挥,她才不给三房这个机会。 “若是不说实话,便用这红烙铁烙你说谎的嘴。”沈惜抬手指了指一旁的火炉和烙铁,笑容愈发柔和,像是娇妍的花朵徐徐绽放。“若是硬扛着不说,便跪在这碎瓷片上,好生想明白了。” 说着,沈惜便拿过一个看起来做工粗糙的茶壶,轻轻松手。 磕在坚硬的青石板上,瓷器顿时四分五裂,甚至有些许碎片溅到了红缨面前。 从未见过手段如此简单粗暴且狠辣的沈惜,红缨愣住了。 “大奶奶饶命!”红缨被吓到了,忙表忠心道:“奴婢不近身服侍!情愿做个洒扫的丫鬟,只做些粗活便是了!奴婢并没有非分之想!” 沈惜不禁摇了摇头。 这还是贼心不死啊,洒扫的丫鬟也能见到乔湛,怎的,她还想要徐徐图之?想当姨娘的春秋大梦,还没醒? “大奶奶饶命啊!”红缨见沈惜不开口,心里愈发没底,只能磕头求饶。 张嬷嬷和赵嬷嬷已经看出了其中的门道,不用沈惜开口,便上前掌她嘴道:“一张嘴胡沁什么?阖府上下谁不知大奶奶是最善心的人,偏你说大奶奶要你的命?” 红缨被突如其来的几个耳光给打蒙了,两位嬷嬷下手又快又重,无论她怎么躲闪,巴掌总能准确落在她脸上。且在下手前,两位嬷嬷已经把布团塞到她嘴中。 她叫喊都是没声音的。 “好了,让她说说话,咱们这儿可不是一言堂。”沈惜让两位嬷嬷停手,笑盈盈的看着红缨道:“我是讲道理的人。” 两人收了手,站回到沈惜身边。 沈惜笑得愈发灿烂。 不提红缨作何感想,抄手游廊上的三个姨娘,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谁都没有想到,沈惜竟能做出如此心狠手辣的事情来。 原先那个如同面团般任人揉捏的沈惜,怎的如此性情大变? 本来抱着看热闹看好戏的三人,不由背脊发凉。 红缨捂着脸,想哭又不敢大声,生怕惹怒沈惜,真的把红烙铁拿上来,亦或是让她跪在碎瓷片上。 就在这几乎凝滞的气氛中,突然传来小丫鬟的通禀声,“侯爷来了。” 她话音未落,只见一身朝服还未换的乔湛,大马金刀的走了过来,他脸色不怎么好看,颇有几分骇人的气势。 姨娘们内心又起了看好戏的心思,这下子侯爷来了,看沈惜要怎么收场。这样喊打喊杀的,实在有失侯夫人的体统。 沈惜却并不慌张。她款款的从圈椅上起身,落落大方的给乔湛见了礼。 跪在地上的红缨自以为终于得了些希望。 纵然沈惜贵为主母,也断没有磋磨妾室、丫鬟的道理。且她这幅惨状,总该能引起侯爷的怜惜罢?当初侯爷觉出茶有问题,她已经把责任推给了沈惜,她在侯爷眼里,一定还是无辜的! 她不顾地面上已经被烈日烤得隐隐发烫,膝行过去,紧紧攥住了乔湛的官服下摆,还想要去抱乔湛的腿。 “奴婢知错了,求侯爷开恩,让大奶奶饶过奴婢一命!”红缨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梨花带雨的哭诉道:“大奶奶要拿热烙铁烙奴婢的嘴!还要奴婢跪在碎瓷片上!” 她倒是忘了,这会儿她的脸已经被打肿了,实在瞧不出平日的一半姿色。 这哪里是求饶,分明是告状。 沈惜面不改色,仍是微笑看着乔湛,神色淡定坦然。 “你怎么在这儿?”乔湛不耐的扫了红缨一眼,退后一步,抽出了朝服的下摆甩开了她。随后他连个眼神都懒得给红缨,直接望着沈惜语气平和的问道:“怎么回事?” 见到乔湛此举,沈惜满意的在心中暗暗点头,乔侯爷的大腿是谁都能抱的吗? “回侯爷的话,有个丫鬟不懂事,妾身让她长点教训。”沈惜说着,目光往姨娘们的“藏身处”淡淡扫了一眼,嫣然笑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妾身身为主母,先前疏忽了,如今正该把规矩立起来。” 说罢,她“谦虚”的笑了笑,补充道:“这是妾身该做的。” 姨娘们这才反应过来,莫非沈惜这是杀鸡儆猴?故意做给她们看的?沈惜会有这样的心机吗? 不过,这一切能否成事,还得看乔湛的态度。 “恩。”乔湛淡淡的应了一声,不置可否。 院中所有的人都在等着他的反应,就连沈惜心底也有些发虚。她要立威,还真得需要乔湛的支持不可。 “你看着办。”乔湛似乎没把眼前的事放在心上,也没把地上的碎瓷片和烙铁火炉放在眼里,他神色如常对身后的文竹道:“你在这儿听候大奶奶的吩咐。” 红缨、包括不远处的三位姨娘,心中俱是咯噔一声。 张赵嬷嬷、兰草等人面上则是欢喜一片,红缨非但没有离间侯爷和大奶奶的感情,竟还让大奶奶得到了侯爷的认可! 她们倒要感谢乔三夫人,把红缨给送上门来。 后院的事由女主人做主,乔湛不过问便是对她极大的尊重。 对于乔湛的支持,沈惜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感动,她面上却不露半分,动作优雅的行礼后,目送乔湛进了正房的门。 快刀斩乱麻,赶紧料理清楚才是正事。 沈惜心中有底,等到乔湛走后,从从容容的在大圈椅上重新坐下。 红缨已经面如死灰。 “怎么着,这下想明白了?”沈惜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眼底的笑意全都不见了。“我要拿红烙铁烙你的嘴?让你跪碎瓷片?” “红缨姑娘小小的年纪,记性怎么就差成这样?”沈惜看似遗憾的摇了摇头,“你这是打算说假话?还是扛着一字都不肯说?” 红缨吓得瑟瑟发抖,求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彻底把大奶奶给得罪透了。 “文竹,素日你都是你跟着侯爷出门,也有些见识。”沈惜的目光转向一旁的文竹,她放缓了声音道:“满嘴胡言还要硬抗的人,都是怎么个拷问法?” 文竹自幼便服侍在乔湛身边,知道侯爷本就是想和大奶奶好好过的,只是大奶奶原先行事糊涂,才生分起来。如今大奶奶回转过来,侯爷的态度自然是支持的。 “回大奶奶的话,小的不才,却也跟侯爷见识过锦衣卫拷问人的法子。”文竹恭恭敬敬的道:“若是有需要拷问的人,您只管交给小的,别脏了您的手。” 文竹的话音未落,红缨更是吓得几乎昏过去。 她断不敢再有非分之想,不敢再想留在这儿做妾做丫鬟的,凡事保命要紧。 “大奶奶饶命,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不敢了!”红缨膝行几步,上前就要抓住沈惜的裙摆。“求您给奴婢一条活路,奴婢知错了!” 沈惜谅红缨也不敢把乔三夫人攀扯出来,否则她就真的是死路一条。 正好沈惜也没想跟乔三夫人闹僵,若是真的闹出人命来,乔三夫人倒乐得抓住长房的把柄去做些什么。还有至今都不动声色的太夫人——谁知道她有什么打算。 解决了红缨,敲打了三个姨娘,还能灭一灭乔三夫人的嚣张气焰,足够了。 不如把红缨扔到哪个庄子上,若是乔三夫人来求她放人,可是要谢她这人情的。 “文竹,你把——”沈惜才侧过头,只见红缨像是下定决心般,捡起一块碎瓷片往自己脸上划去。 沈惜不由皱了眉。 “大奶奶,奴婢断没有非分之想!”红缨扔了瓷片,仍旧磕头。 一旁的赵嬷嬷见沈惜没说话,以为她害怕了,便在她耳边轻声道:“您放心,一点小口子不碍事的,涂些药膏连道疤都不会留。” 沈惜冷笑一声,果然是个不俗的,竟还懂得威胁人了? “文竹,把人送到庄子上,永远不许她回来。” 两个身强力壮的粗使婆子忙上前一步反剪住红缨,往她嘴里塞了布团。文竹应诺一声,便带着人出去了。 “请姨娘们过来!”沈惜远远的看到几人想溜,便出了声。 兰香快步上前,拦住了她们。只要大奶奶一声令下,她便是扛也要把三人给扛过去。 若是往日也就罢了,她们还能有不从的余地。现下乔湛就在正房中,她们还是乖乖听话的好。 苏姨娘是太夫人赏的,相貌虽然不大出挑,却是看起来一团和气,十分纯良温顺。 程姨娘和翠姨娘都是原主替乔湛抬的,翠姨娘生得妖妖娆娆,五官姣好,透着一股子媚气;程姨娘则是一副温婉模样,似水般温柔可人,颇通些琴棋书画,是个才女。 “大奶奶病着那几日,奴婢三人日夜为您祈福,只盼您能大安。”三人上前行礼后,程姨娘柔柔的笑着开口道“如今您大安了,佛祖怜惜奴婢们心诚,护佑着您安康。” 这是搪塞为何她病重不见她们人影子的理由吗? “哦?”沈惜挑了挑眉,凉凉道“若没有你们为我祈福,我早就一命呜呼了?”不等程姨娘白着脸分辨,沈惜似笑非笑道“幸好你们还算规矩,并不想害死我。” 这样的话无人敢接,三人只得尴尬的笑了笑。 “今日不用你们在这里伺候。”沈惜宽怀大度的道“明日再过。” 苏姨娘和程姨娘还好,翠姨娘却没忍住眼底的诧异。沈惜竟然要她们立规矩? “怎么,觉得服侍我折煞你了?”沈惜眼角的余光在翠姨娘身上打了个转儿,话说起来不留一点情面。 “奴婢不敢。”翠姨娘对上沈惜慵懒却透着锐利的眼神,忙低下头告饶道“能服侍您,是奴婢最大的福分。” 沈惜满意的勾唇笑了笑,“我和侯爷还有事。”她施施然从椅子上起身,“都回罢。” 三人这次都学乖了,低垂着头恭顺的应了一声。侯爷在她还敢不让她们进去请安,随便就打发走了,难道就不怕侯爷说她不贤良?窃喜的心思还没上来,方才乔湛对沈惜的支持让三人心中一震。 似乎这次真的有什么不一样了。 21|求助 等到兰草和兰香扶着沈惜进来时,乔湛正负手立着,神色淡然的望着窗外。 沈惜看着长身玉立的乔侯爷,心中不由暗暗感叹,怪不得红缨上杆子非要巴着乔湛,这颜值真没得说。她发现乔湛的侧颜简直逆天,下颌线条流畅,却不是那种过分瘦削,会显得阴柔或刻薄。 尤其是这人还特别靠谱和给力,沈惜越看越觉得赏心悦目。 忽然她又有了几分忐忑。乔湛是习武之人,想来方才外头的一举一动,他俱是收入眼底听入耳中,只希望自己没有让他失望。 “侯爷。”沈惜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在太阳下晒了一会儿,染上了淡淡的红晕,再配上这大红色的衣裙,竟然让乔湛眼前一亮。 他已经许久没有看过沈惜穿这样鲜亮的颜色。 “坐罢。”乔湛盯着沈惜看了片刻,有些不自在的移开目光。想起她脚上不可能消肿这么快,不由皱起眉,低声的嗓音颇有些斥责的意味“伤了就好好养着,不要到处乱跑。” 纵然乔侯爷的态度瞧起来有些冷淡,沈惜却并不以为意。即便他表达的有些问题,沈惜却能理解他所要表达的意思。 故此沈惜明明被数落了两句,还是睁着一双又大又亮的圆眼睛,笑盈盈的看着他。 乔湛已经冷硬失望的心,不知不觉间被软化了一角。 从承恩伯府回来后,沈惜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更灵动活泼,更善解人意,让人忍不住去想要呵护她—— 打住。 乔湛神色微冷,先前也正是沈惜做的那些糊涂事他还历历在目。 想到这儿,乔湛的神色变得复杂。 “侯爷您也坐。”沈惜装作没看出乔湛的神情变化,脸上的笑容不改。“我有事请教您。” 明明当着众人的面,沈惜左一个“妾身”右一个“妾身”说得又恭敬又顺口,单独面对他时,却是放松了许多。 可乔湛不得不承认,他并不抗拒沈惜这种近乎亲昵的态度。 乔湛依言坐下,陈设着宝蓝色锦缎引枕的罗汉床上,中间摆了黑漆嵌螺钿小几,两人分坐在两旁,如同寻常夫妻闲话家常一般。 腊梅识趣的端上了热茶便退了下去。 “侯爷,有件事我思来想去,只能求助您。”沈惜双眸灿若星辰,唇畔含笑,侧过身讨好的望着他。 面对沈惜难得的娇憨之态,乔湛没什么抵抗力,只是微微颔首。两人离得更近了些,乔湛甚至能清晰的看到她鼻尖隐隐冒汗,想来是在外头晒的。他的声音略低,如同醇厚的美酒一般。“擦擦。” 直到一方素净的帕子递到沈惜跟前,沈惜盯着握着帕子的修长手指,还在愣神。 帕子是给她擦汗的? 沈惜猛地回过神来,这帕子一看便是乔侯爷的东西,沈惜不敢拂了他的好意,便往脸颊覆了上去。 片刻移下来后,素色的帕子上,竟染上了淡淡的绯色。 竟然被晒到脱妆?这就很尴尬了。 沈惜手疾眼快把帕子折了折,塞到自己的袖子里,掩饰的笑了声,道:“我洗干净再还给您!” 以乔湛的视力自然看得一清二楚,他也没想到自己方才竟然递了帕子给沈惜。故此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竟也难得的见了尴尬之意。 “你有什么事,说罢。”乔侯爷话题转得比墙角还要直。 “是嫁妆的事。”沈惜的话音未落,敏锐的发现乔湛眼底立刻便染上了一丝阴霾。 只是他面上向来表情不多,故此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悦。 “我知道,那些嫁妆是您费心为我准备的。您既不想让我看承恩伯府的脸色,又不愿让永宁侯府的人瞧低了我。”沈惜苦笑一声,道:“只是先前我不争气,竟然把这些东西拱手让人,实在辜负您一片苦心!” 乔湛断没想到,沈惜还能有明白的一天。 纵然乔湛想到嫁妆的事心头冒火,见她惴惴不安陪着小心的模样,他的火气奇迹般的被熄灭了。 “妾身当时糊涂,竟信了承恩伯夫人的话。”沈惜决心先把错都认完,才好再提要求。“让她的人把持着嫁妆册子,掌管着库房钥匙,简直是让猪油蒙了心。” 乔湛眼底渐渐浮出讶异的神色。 先前沈惜既没留下他三婶的人,又把刘氏的人排除在外,反而重用他送给她的人,便足以让他侧目。而今日沈惜处理红缨的事,更让乔湛刮目相看。 再来之前,腊梅告诉了他这两日荣宁堂发生的事,沈惜竟也懂得用些借力打力的手段。大病一场后,真的让她彻底醒悟了? “先前您给我的东西,是我无能没守住。”沈惜眸中的笑意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郑重之色。她沉声道:“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了,请您相信我!” 乔湛凝视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他的眼底清晰的映出她的影子,甚至她能看出,乔湛瞳孔中映射着自己的不安。沈惜闷得有些胸口发疼,她不知道,该如何赢得他的信任——每次都只有干巴巴的话。 就在沈惜觉得自己的话太过唐突直白又没有说服力时,乔湛淡淡的开口了。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直到这时,沈惜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不怕您见笑,我从头到尾都没看过完整的嫁妆册子。”沈惜也不确定原主到底有没有看过,可是从她脑海残存的记忆中,却是找不到与此有关的。她面颊泛红,颇为难为情道:“既然这嫁妆是侯爷命人准备的,您手中应该还有记录罢?” 乔湛看着沈惜,没做声。 他手中自然还有一套册子,只是先前沈惜曾被刘氏撺掇着,在自己面前说过他不信任她这样愚蠢又伤人的话。若是自己给了她,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不信任她,当初才又留下一套? “我知道我是蠢了点,笨了点。”沈惜抬眸,小声道:“以后我不会再犯糊涂了。” 见沈惜翻来覆去都是自顾自的承认错误,那可怜兮兮的惨劲儿着实让人瞧了不忍。看到她无意识的咬着下唇,纤细的手指不自觉的绞紧,乔湛不由在心中反思。 自己是不是把她逼太紧了? 故此他放缓了语气说道:“改日我让人拿给你便是了。” 沈惜黯淡的眸子登时被点亮,她高兴的答应一声,千恩万谢的应了。 “还有件事——”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乔湛挑眉,目光有若实质的落在她身上。 其实她不想这么麻烦乔湛,倒有点得寸进尺的感觉。可说一半藏一半,她又不懂,到时候她自己搞得一团糟,还不如现下就求助。 “就是还请侯爷把当时筹备嫁妆的人指给我用几日。”沈惜的声音越来越低,她讨好的眨巴着眼睛,“有些东西我没见过,万一弄错了就不好了。” 就好像册子上写了“赤金拔丝丹凤口衔四颗明珠宝结”,若是刘氏糊弄她,货不对版的拿了件类似的东西过来,她也认不出来不是? 好罢,她得承认,大多数东西她都很难对上号。 听沈惜说完,乔湛的眸光微闪,却也欣然答应下来。 无论如何,学得聪明了总是件好事。 “过两日我便让人把东西送来。” 见自己的目的达成,沈惜千恩万谢的就要把乔湛给送出了门。 “你脚上的伤还没好,就别乱跑了。”乔湛还是没忍住,道:“要什么做什么只管吩咐下面人去做。” 沈惜眨了眨眼。 这算是乔侯爷对她表示关心了罢? ****** 果然下午有御医过府给沈惜诊脉。 沈惜这半日听了乔湛的话,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没动,换回了她的小清新衣裙,让兰香帮她涂好了药膏,托着腮琢磨事。 乔湛也抽了时间过来,等到御医诊完脉,便陪着他出去叙话。 纵然这具身子因为伤寒还有些虚弱,但已无大碍。原本沈惜就是心病更重,且她一心求死。如今注入新的灵魂,去了心病,她的病便好了大半。 “给夫人开了些温补的方子,慢慢调理便是,夫人身子已无大碍。”乔湛请过来的御医同他有交情,对永宁侯府的事也略知一二。 当初沈惜投湖被救上来后,便是他给瞧的。 如今他也看着沈惜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虽然说不上来,却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乔湛又仔细的问了该注意的事项,拿了方子,便命人送上表礼,亲自把人送出了府。 回来的路上,乔湛直接去了松涛院。 他确实有事要忙,并不是刻意为了要躲沈惜。至于沈惜会不会多想,乔湛心里也没底。 乔湛想到这儿,忽然觉得有些奇怪的感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关注起沈惜的感受来。 22|看破 不出沈惜意料,红缨的事让乔三夫人简直气了个倒仰。 虽说事情发生在荣宁堂,里头没有乔三夫人的探子,可毕竟闹得动静不小,后又有文竹出面把人给送到了庄子上。这一路出府,碰上的人想来不少。 且红缨的模样实在有些凄惨。 先是在地上跪着,她又被张嬷嬷扇了耳光,见乔侯爷过来还跪着爬着去抱人家大腿,最后又发了狠,把自己的脸给划破了。她出现在众人眼中的形象,便是万分的狼狈不堪。 经过众人的口口相传,说的愈发离谱。 有人说红缨还想着要爬床,惹怒了沈惜,沈惜便命人毁了她引以为傲的容貌,彻底断了她的念想,发配到庄子上永远都不能回来。 还有人说红缨惹怒的人是乔湛,毕竟出面的可是文竹,从来只听乔湛一人的话。 也难怪越说越难听,毕竟红缨衣衫不整的样子,倒也很像想要自荐枕席的,只不过时候不对。 乔三夫人恨得牙根痒痒。 她才把人送到了荣宁堂,还没等红缨有所施展,沈惜便喊打喊杀的把人送了出去,岂不是在下她的面子?明明她临走之前,沈惜答应的千好万好—— 若是这事没有牵扯到乔湛,乔三夫人一早就杀到荣宁堂去了,非得逼着沈惜给她给说法不成。可毕竟当时乔湛也在——乔三夫人心里直打突突,万一真是乔湛的意思呢? 后来又听到乔湛给沈惜请了宫中的御医来诊脉,又是亲自把御医送出门。纵然他最终还是回了松涛院,乔三夫人仍是提了些小心。 她好歹咽下了这口气,没有立刻便过去。 便是要好生说道这件事,也该把沈惜叫过来好生训斥一通才是。没道理她做长辈的三天两头的跑,倒像是她给沈惜献殷勤似的—— 忽然,乔三夫人眼珠一转,叫了丫鬟进来服侍她梳洗。 “我要去给太夫人请安。”乔三夫人眼底闪过一道精光。 太夫人从始至终都不喜欢沈惜,这些事她还可得好生同太夫人说道说道才是。若是太夫人能亲自出面——要比她出面要强上许多。 她作为三婶,贸然插手侄子房中的事不好。可太夫人好歹占了乔湛祖母的名义,正八经的是乔湛的长辈。 说到底,太夫人可是乔三老爷的亲娘,总是要帮着她们这一房的。那些沈惜没留下的下人中,未尝没有太夫人的人。若是她善加利用——乔三夫人唇边浮出一抹志得意满的笑容来。 太夫人的手段可够沈惜受的。 等到收拾妥当后,乔三夫人便只带了个贴身丫鬟就去了太夫人的院中。 太夫人正在小佛堂念经。 在她礼佛的时候,是不允许任何人打扰的,乔三夫人再着急,也只得先去了堂屋候着。 “太夫人,三夫人等您好一会儿了。”太夫人身边的心腹陈嬷嬷见太夫人从蒲团上起身,上前低声道。 太夫人微微颔首,眼底却闪过一抹不悦之色。老三媳妇竟还这样不稳重。 “娘,媳妇今日真真是被沈惜给气着了,您给评评理!”乔三夫人没看出太夫人脸色不好,自以为有理。等到让身边服侍的小丫鬟下去后,乔三夫人急急的道:“她太过分了!” 说着,三夫人便把昨日沈惜拒了那些下人、今日把又把红缨给扔出来的事,如数告诉了太夫人。 她百般添油加醋还不解恨,咬牙切齿道:“真真不知刘氏又教了她些什么,沈惜竟变得如此!”话音未落,她觑了一眼太夫人的脸色,意有所指“莫非刘氏还想着把咱们永宁侯府变成她们承恩伯府的后院不成?” “好了。”太夫人见乔三夫人越说越不像样,出言打断了她。太夫人看着乔三夫人急不可耐的眼神,神色淡淡的道:“你欲如何?” 乔三夫人心中所想她早就一清二楚,看在她素日主持中馈操劳,又为乔三老爷生儿育女的份上,太夫人懒得跟她计较。纵然她有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太夫人也都忍了。 可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她不惹出大事的前提下。 “依媳妇看,不若把那沈惜叫过来,就在您这儿问话!”乔三夫人飞快的说出了心中所想,她见太夫人的眼神看过来,忙解释道:“谁不知道沈惜在府中最是敬畏您的,若是您来问话,她一定不敢胡说!” 太夫人锐利的目光看向乔三夫人。 “娘,媳妇怀疑沈惜就是在装病!”乔三夫人被看的有些心虚,低声道:“为何教训红缨就精神十足,可给您请安却都不来?” 见她如此,太夫人不免更添了几分失望。 乔三夫人借力打力的手段还差了些。 “你亲眼见沈惜发落红缨了?”太夫人收回了目光,转动着手中的佛珠,语气平静无波的道:“沈惜才回府,你就急不可耐的往荣宁堂塞人——” “便是沈惜容了,湛哥儿能容下她?” 听了太夫人的话,乔三夫人顿时心头咯噔一声。 “沈惜既是能打动湛哥儿,让湛哥儿重新带她回府,必然她如今有些不同之处。”到底是儿子的正妻,太夫人还是存了些提点的意思。“你万不可掉以轻心。” 无论如今沈惜的这些改变是不是刘氏教的,她们都该引起警惕才是。 今日荣宁堂的事,连太夫人都不甚清楚。 纵然她在乔湛身边放了人,可人是沈惜领回去的,乔湛心中不满又能如何。可当初她赌乔湛会给沈惜这个嫡妻体面,果然成了。 不过到了荣宁堂,乔湛虽是勉强答应了,却把苏姨娘身边服侍的人全换了。苏姨娘孤掌难鸣,难以往外头递消息。 她有苏姨娘的把柄捏在手中,一时也还没到用上苏姨娘的地方,故此暂且按兵不动。 “是。”乔三夫人忙答应一声。 “还有你说要把沈惜叫过来——”太夫人似笑非笑的斜了斜嘴角,“莫非府里来御医一事,你不知道?” 乔三夫人还真想强行说不知道,可对上太夫人的眼神,唬了一跳,忙点了点头。 “既是沈惜病着,我还非要她大老远往我这会儿跑一趟?”太夫人的目光似乎顿时变得凌厉,她对乔三夫人的态度不似先前温和。“莫非我要落下苛待嫡长孙媳妇的名声不成?” 见自己的小心思早被太夫人看破,乔三夫人臊红了脸,支支吾吾的应了两声,便寻了个借口走了。 太夫人的目光中不由透出几分失望。 ****** 沈惜正依乔湛所言乖乖的休养,忽然听到外头兰草的通传声,说四位姑娘过来看她了。 永宁侯府中现有六个姑娘,长房嫡女,乔湛的亲妹妹乔漪,三房有两个嫡女一个庶女,四房有两位嫡女跟着乔四夫人去外祖家侍疾,现下没在。 今日来的便是三房的三个姑娘,乔涵、乔沁、乔滟,还有乔漪。 等到几人进来时,沈惜一眼便看到走在最后的小姑娘,乔湛的亲妹妹乔漪。 想要攻略乔湛,拿下他的亲妹妹是必须的。在沈惜的印象中,乔涵还是很疼这个妹妹的,只是有些不得其法。且小姑娘幼时便没了爹娘,看起来着实可怜。原本乔湛娶了沈惜后,是希望乔湛把乔漪接过来照顾的。 偏偏沈惜扶不起来,耳根子软被刘氏和乔三夫人摆布,乔湛唯恐妹妹跟着她反而会移了性子,倒不如在太夫人那儿跟姐妹们在一处,太夫人若是顾忌着自己的亲孙女,反而对乔漪要更好些。 乔涵和乔沁是三房嫡女,素日被乔三夫人教导着要好生笼络着沈惜,往后沈惜的东西,便少不了她们的。果然她们也确实从沈惜这儿撬走了些好东西,幸好沈惜手头的东西有限,能给的也不多。 故此乔涵和乔沁见了沈惜,异常热情的上前挽住她的手,亲昵的叫她“大嫂”。 “大嫂,你病了这些日子,我们可是担心极了!”乔涵年纪最小,她抢占了沈惜身边最好的位置,毫不见外的坐下。“我和姐姐跟着祖母礼佛时,都在为您祈福呢!如今你好了,可见就像祖母所说,只要心诚,佛祖定然是能听到的!” 这简直是同程姨娘一个套路。她病着的时候人影子不见一个,如今她好了,个个都各怀心思的凑了上来。 “是啊,大嫂。”乔沁也坐在她身边,满脸关心的神色看起来特别“情真意切”。 沈惜觉得好笑,却并没有点破,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大嫂,你回承恩伯府后,柔娘有没有为难你?”乔沁见沈惜瞧起来似乎没有什么不同,气色好多了,可还是如先前一般温和绵软。“你对柔娘那么好,偏生柔娘不领情,总是刁难你——” 是了,这两位姑娘平日里可没少挑拨关系。毕竟乔三夫人的目的,是挑拨沈惜跟承恩伯府生分。沈惜突然同情起原主来,日子过得真心不容易。 “还不是柔娘觉得大嫂抢了大哥!抢了她的侯夫人位置!”乔涵脱口而出,“明明大嫂比她好一百倍!” “阿涵,别胡说!”乔沁察觉出了乔涵言语中的冒失,忙故意拦了一下,只是为了挑拨关系,说的晚了些,显得有点假。 两个小姑娘配合的不错,可沈惜旁观者清,只觉得好笑。她笑了笑表示并不在乎。 乔沁和乔涵见状,不由捏紧了拳头。 乔滟也不甘落后,跟着嫡姐问候了好几句。反倒是乔漪怯生生的叫了一声大嫂后,便没了言语。 在原主的记忆中,很少同这个小姑娘接触,反而不如三房的姑娘们亲近。 怪不得乔湛生气,原主不分亲疏远近,放着现成的嫡亲妹子不亲近,反而跟别有心思的三房姑娘亲近。 沈惜向着跟在后头的乔漪招了招手。 “阿漪,来嫂子身边坐。” 23|态度 嫡亲哥哥继承了侯府, 又只有她这一个亲妹妹,乔漪本该是最尊贵的侯府姑娘。 然而沈惜的目光落到乔漪身上时,却觉得她有些□□静了。只拿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看着她, 似乎藏了千言万语, 却无从说起。 今日过来探病, 乔沁乔涵, 包括乔滟都穿了颜色鲜亮活泼的衣裳,唯独乔漪穿了件藕荷色的上衣, 配一条梨花白的绫裙。 沈惜在心中叹了口气,或许这个少言寡语的小姑娘, 才是真心想来探病的。乔涵和乔沁, 估计只是乔三夫人放过来打探消息的罢! 她身上的文静娴雅, 举手投足间体现出的良好教养, 却显得有些孤单。 殊不知沈惜自己的举动, 也让乔漪在心中暗暗吃惊。 今日的沈惜眼角眉梢俱是温柔的笑意,比往日的木讷多了几分动人的光彩, 让人瞧了便心生好感。 乔漪看呆了片刻。 虽说沈惜是自己嫡亲的嫂子,两个人的关系却并没有显得亲密。嫂子明显更喜欢三婶家的姐妹,平日两人见了, 不过是打个招呼的关系罢了。 如今沈惜突然对她的态度亲近起来, 让乔漪有些不知所措。 到底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 沈惜并没有催促她,而是含笑望着她, 耐心的等着, 眸中满是鼓励之色。乔沁见乔漪过来, 也只得挪了地方,谁叫她是永宁侯夫人的正经妹子呢。自己年纪又比乔漪大,总不好继续霸着。 乔漪有些局促的在沈惜身边坐下。 “嫂、嫂子这两日可好些了?”就在沈惜身边,乔漪即便缺乏同沈惜相处的经验,也只得磕磕绊绊的开了口:“听说府中来了御医为您诊脉,还吃药么?” 第一句话说出口之后,剩下的话便是十分自然了。 沈惜笑着点了点头。“开了方子,都是温补的,已无大碍。” 听了姑嫂二人的对话,乔沁和乔涵不由脸色泛红。乔漪这才是正经探病该说的话,她们来的时候,表面上关心了两句,便急不可耐的提起了柔娘的事,只怕适得其反。 看来娘的说的没错,不单是刘氏,恐怕不知柔娘怎的也笼络住了沈惜,她连说柔娘不好的话沈惜都不爱听。 乔沁和乔涵并没想到,沈惜叫乔漪过来,真的只是想跟她改善关系说说话,她们还以为沈惜是不想再听关于柔娘的坏话。 要知道先前她们的大堂哥永宁侯乔湛,是想让沈惜跟乔漪亲近起来的,可乔漪是个话少的,性子有内向,还有些慢,故此她们在娘亲乔三夫人的提点下,先一步跟沈惜搞好了关系。 她们成功的让沈惜以为乔漪之所以如此,是故意轻慢她,看不上她这个出身卑微的嫂子。 “不知大嫂用药的方子是什么?”乔涵眼珠一转,机灵的道:“我拿去给娘看看,让娘吩咐人去买最好的药材。” 如今乔三夫人把持着中馈,这话本也没错,还十分熨帖。 可沈惜却摇了摇头,她翘了翘唇角,道:“你们大哥已经让人去抓药了,都没假手我院中的丫鬟。” 既是她提出乔湛经手这件事,乔沁和乔涵便都歇了心思,小小的年纪,包括乔滟,眼中都是盘算之色。 唯有乔漪听到乔湛亲自帮沈惜抓药,眼中微亮。 她还是很高兴看到哥哥嫂子和睦。 眼看着天色渐晚,乔沁想到娘亲的交代,咬了咬牙,不再跟沈惜兜圈子,直接道:“大嫂,我们来时不知听了那个丫鬟说了一句,今儿荣宁堂喊打喊杀的送出去一个丫鬟——” 沈惜闻言在心中笑笑,终于说到正题上了,恐怕她过来就是替乔三夫人问红缨的事。 “哦?”沈惜挑了挑眉,轻描淡写道:“不过是个不知廉耻的丫鬟罢了,说出来没得污了你们小姑娘的耳朵,还是不要再提罢了。” 乔沁听罢,面上的笑容便有些勉强。 “我只是担心有损大嫂您的名声罢了。”乔沁还没放弃,故作关心的道:“您知道,流言很容易传得不堪,三人成虎不是么?” 沈惜笑着摇了摇头,“多谢关系。不过是个丫鬟罢了,有些不好换了很正常。”她四两拨千斤的道:“你素日是知道嫂子为人的,正所谓谣言止于智者。知道那些流言不去信便罢了。” 这下乔沁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只是碍于乔漪还在一旁,总不好跟沈惜甩脸子,倒衬得人家姑嫂两个亲近似的。 乔涵唇边的笑容也淡了些,显然对沈惜敷衍的回答不满。 只是这到底是长房的事,她们再过多追问便是她们的不懂事了。故此乔沁带着乔涵、乔滟就要起身告辞,乔漪见状,也想一同站起来。 沈惜拉住了乔漪的手腕。 “即使如此,我便不虚留三位妹妹了。”沈惜笑容如花般绽放,她心情愉悦的道:“阿漪且留一下。” 那三人没弄明白沈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今日竟对乔漪如此关注。 只是已经说了告辞,便不好再多留,三人只得走了。 剩下乔漪留在沈惜身边,顿时便觉得有些手足无措的局促来。 “腊梅,去给四姑娘拿些点心和酸梅汤过来。”沈惜对乔漪眨了眨眼,笑道:“兰草的手艺不错,酸梅汤一直放在井水中湃着,这会儿正好用。” 乔漪有些茫然的看着沈惜。 “留下来陪嫂子几日可好?”沈惜笑眯眯的看着乔漪,柔声道:“这几日嫂子病着,院里还有些事务,便少了精力。思来想去,只有求你了。” 大嫂的意思是让她帮忙管理荣宁堂的事务么? 乔漪感觉自己又有些糊涂,先前大嫂病得可比如今厉害,也没见大嫂来找自己帮忙。 曾经她对自己未来的嫂子也充满了期待,希望她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子,就像娘一样。她知道哥哥不容易,希望哥哥过得幸福。 等到嫂子过了门,乔漪才发现,嫂子竟是个糊涂的,她又不擅长跟人交流,不会像乔沁姐妹一般,说好听的话。故此跟嫂子的关系便一直不冷不热,甚至有些疏远。 怎的病了一场从承恩伯府回来后,嫂子竟很不一样了? 先前嫂子可从没单独留下过她。 “只怕我年纪小,管不好。”乔漪犹豫了片刻,还是低声道:“别再给嫂子惹麻烦。” 虽然听起来小姑娘是婉拒了,可沈惜却觉出她话中还是有想要帮忙的意思。 她忙笑道:“左右有张嬷嬷和赵嬷嬷在,有她们帮你,总出不了错的。我们阿漪又这样聪明,一定没问题的。” 可话音未落,只见乔漪睁大了一双眼睛看她,甚至眼底还泛起些水光。 沈惜顿时有些心虚了,自己方才的话哪里不妥?别再给小姑娘说哭了。 殊不知乔漪是想起了自己的娘亲,自从娘亲去后,再也没人亲昵的称呼她“我们阿漪”。 张嬷嬷和赵嬷嬷俱是跟着娘亲管过家的,有她们两个人在,已经能把家事撑起来,不需要过分多费心。那嫂子为什么要留下她呢? 她知道这两个人曾经哥哥给嫂子送来,可嫂子没几日就给打发走了。不过……嫂子应该同先前不一样了吧? 最终乔漪还是轻轻的点了头。 沈惜顿时笑容更灿烂了些,正巧腊梅端了小点心和酸梅汤过来,沈惜便招呼她来尝尝。 “腊梅,告诉张嬷嬷,就说我病着,让四姑娘陪我几日。”沈惜道:“让她派个妥当的人,去太夫人处知会一声。” 腊梅见自家大奶奶办的事一件比一件妥当,满心欢喜的答应下来。 “让厨房准备几个四姑娘爱吃的菜。”沈惜又叫住了她,嘱咐了一句。 乔漪在一旁捧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杯在小口小口的喝酸梅汤,听到沈惜的话,不由心中一暖。 “阿漪,嫂子让人陪你的丫鬟去拿些你惯用的东西过来罢?”沈惜试探着问道。 她自然希望就此把乔漪给留在荣宁堂中,只是此事不能急,最重要的还得看乔漪的意思。 乔漪点了点头,放下了水晶杯,把丫鬟叫进来吩咐了两句。 ****** 当晚饭在隔间摆好,姑嫂两个正准备过去时,突然有人通报,说侯爷来了。 沈惜愣了片刻,压根没想到乔湛会过来。 根据原主残存的记忆,乔湛已经搬出荣宁堂很久了,一直都在松涛院起居。今日倒是来了荣宁堂,事情已经都交代清楚,莫非是知道乔漪来了? 听到哥哥要来,乔漪先是眼中一亮,而后又有些紧张。 “咱们去迎你哥哥。”沈惜见状,便握住乔漪的手,仿佛看起来是乔漪扶着她,实际上是她温柔又坚定的给乔漪鼓励、支持。 本是相依为命的兄妹两个,不该给人这种生分的感觉。 “可是,嫂子你的脚踝……”乔漪看着沈惜走路有些勉强的样子,不由劝道:“要不——”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姜黄色的锦帘被挑起,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庞。 是已经换了一身家常衣裳的乔湛。 乔湛忙完了公务,犹豫了许久,到底还是决定去正院用晚饭。没想到等着他竟是两个人,当腊梅告知他,四姑娘也在时,乔湛不由微讶。 原先沈惜和妹妹的关系可不亲近,他试图努力过,却是以失败告终。后来他对沈惜彻底失望,便不再想着此事。 乔漪规规矩矩的上前给乔湛见礼。 见乔漪在亲哥哥面前,竟也有几分拘束,沈惜忙笑道:“侯爷,您回来了!今日阿漪过来,我便做主让她留下陪我几日。您放心,在太夫人面前已经报备过了。” 乔湛虽没想明白沈惜此举的用意,见她办事妥当,便微微颔首。见了妹妹,他眼底难得出现几分温情,可乔漪却怯生生的低下了头。 乔湛顿时有些酸涩。 到底这些年来的隔阂,还是难以消除,他和妹妹恐怕一时很难再亲近起来。 “晚饭已经摆好了,时候不早了,咱们过去用晚饭罢。”见兄妹两个沉默起来,沈惜忙在其中打着圆场。 乔漪这会儿没在她身边,她也没用人扶,不甚稳重的单脚跳了一下。 这动作做出来实在不雅,有损侯夫人的形象。可乔湛更关心的并不是这个。他不由皱起了眉,道:“我才说过的话,你又忘了?” 沈惜听罢,没去看他,反而偷偷向乔漪做了个撇嘴的动作。 “我哪儿敢呀,一时激动,忘了,忘了。”沈惜打着哈哈,干笑几声。 乔漪轻轻抿了抿唇角,露出些放松的笑模样。 她还从来不知道,嫂子是这样活泼的性子。哥哥这样冷言冷语的责备,换了是她,一定觉得难过。可嫂子似乎并不这么想? 如今看来,嫂子跟哥哥,相处得不错。 她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有了些安定的感觉。 “妹妹在这儿呢,给我留点面子?”沈惜故意用乔漪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又含糊的道:“就这一回好不好?明儿我一定像蘑菇一样,老老实实的长在床上。”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乔湛满心想拒绝,话到了嘴边,却没说出口。 看着乔侯爷无语的神情,沈惜简直想拍下来,帮他做张“乔侯爷听了想打人”的表情包。 旋即,沈惜又感到失重。 乔湛把她抱了起来,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丫鬟们忙忍笑帮侯爷撩起帘子,就连跟在后面的乔漪,先是诧异后,也是抿着嘴笑了出来。 好罢,她就当哄孩子开心了。 沈惜自暴自弃的想着,被乔侯爷像麻袋似的抱来抱去,这感觉怎么还不错呢? 到了隔间,丰盛的饭菜已经在黄花梨嵌大理石的圆桌上摆好。见乔湛过来,早有机灵的丫鬟多添上了一副碗筷,请三人入席。 沈惜一看饭菜,便觉得有些忐忑。 她没想到乔湛会过来,准备的都是乔漪爱吃的菜。不过既然是亲兄妹,爱吃的东西应该差不多罢?她自我安慰着,见乔湛脸上并无不虞之色,这才稍稍安心。 这边才要用饭,只见兰草撩了帘子进来,颇有些踟蹰的模样。 “大奶奶,姨娘们过来请安了。”她低声道。 沈惜不由蹙起了眉。 真拿她的话不当回事么?她明明说了明天才让这些人过来请安,可她们偏今日过来了。 不过……沈惜的目光不由落在乔湛身上,这么晚过来可不是她们有了什么敬畏之心,恐怕还是因为乔侯爷在这儿罢! 毕竟沈惜最近身子不好,乔湛不会留宿正房。可既然来了荣宁堂,他还有很多选择。 乔湛已经许久没有踏足后院,若是能趁这个机会把他留下—— 那三位如意算盘打得真好。 还没等沈惜发话,已经拿起筷子的乔湛,神色淡淡的道:“让她们都回去。” 既是乔侯爷开口了,那也算不得她不贤良。沈惜不知为何,心中松了口气。她对兰草点点头,示意就照乔侯爷说的办。 兰草就等这句话,听了忙欢天喜地的应了一声,自是去通报不提。 至于廊庑下那三个一看便是精心打扮过的姨娘心中作何感想,便不是兰草所关心的了。 保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好习惯,三人用饭时也是一片安静。 沈惜原先在孤儿院便帮着院长照顾孩子们,故此帮着乔湛、乔漪添饭盛汤,俱是自然而然恰到好处。到了最后,她自己反而没吃多少。 看到乔漪和乔湛都有要放下筷子的趋势,沈惜也放下了手中的汤匙。 乔湛见状,不动声色的默默多添了一碗粥,等她吃完才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结果就是,乔侯爷吃撑了。 ****** 寿春堂。 太夫人自从晚饭前赵嬷嬷亲自过来说大奶奶留下了四姑娘作伴后,脸色就不大好。 丫鬟婆子们都纷纷陪着小心,走路都比往日轻上了许多。 老三媳妇果然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太夫人神色冰冷的盯着手中的茶杯,仿佛眼前的就是乔三夫人一样。 她才提点过,不要去荣宁堂再打草惊蛇。是了,她倒是没去,竟让自己女儿去了,还带上了乔漪! 她一直不愿意乔漪和沈惜又过多的接触。 毕竟乔漪是她握在手中的能牵制乔湛的,乔湛看起来虽然有些冷,对这个妹妹却是十足的疼爱。这些年他在外征战,她也未曾亏待了乔漪,也是精心教养着的,任由谁都挑剔不出乔漪的不好来。 正是这样,在乔湛娶了沈惜后,曾经把乔漪给接走。可沈惜竟是个扶不起来的,生怕她带坏了妹妹的乔湛,只得把乔漪继续留在太夫人这边。 是以这些年来,侯府里并没有闹得太乱,外面看来还是一团和气,锦绣荣华。 可今日沈惜把乔漪留下了,说是她病了想留乔漪几日。她本就是乔漪嫡亲的嫂子,才请了御医过府诊脉,若是自己不答应,便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 到底沈惜是怎么想的,她倒真要好生琢磨一番了。 ****** 用过了晚饭,乔漪提出另选一间屋子,不在沈惜屋子的碧纱橱睡了。沈惜怕她认生,不由道:“阿漪不如就跟着我罢,左右我也是一个人睡……” 乔漪诧异的眨了眨眼,她觉得哥哥拒绝了姨娘,又晚饭时候过来,显然是要留宿的。 对上乔漪惊讶的目光,沈惜自悔失言,怕她觉得两人关系不好,连忙解释道:“你哥哥这几日公务繁忙,就歇在松涛院。”说着,她忙给乔湛不停的使眼色。 若是被乔漪觉得他们关系不好,恐怕待在荣宁堂会更难受罢! 曾经沈惜读到大意如此的话“怎样让孩子有安全感?只要爸爸妈妈好好的相爱便足够了。” 是孤儿的沈惜自然未曾有过。可乔漪没了父母,正所谓长兄为父长嫂为母,若是他们两个好好的,乔漪心中的安全感才更多些罢! 乔湛确实对沈惜这种“自作主张”没了脾气。 见沈惜把自己推出去的行为,明明也是他自己的决定,乔湛却莫名觉得心里头有些不舒服。 “我和你嫂子有话说,你先去歇着罢。” 乔漪乖巧的答应着去了,沈惜则是一副乖乖认错的模样。她如今也是胆子大了,都敢做乔侯爷的主了。 “侯爷,我自作主张您别生气。”沈惜忙道。 乔湛摇头,他还不至于小气到跟沈惜计较这些事。“怎么突然想到让阿漪过来?” 沈惜认错的还有这件事。她事前没跟乔湛商量,便把乔漪给留了下来。不过这回的机会太好,她不抓住一定会后悔的。 若是以后她的变化引起了太夫人的注意,恐怕再想接乔漪过来,便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毕竟乔漪也算是太夫人手中的筹码。 “今儿阿漪跟着乔沁她们来看我,我觉得她终究是长房的人,还是在荣宁堂好些。”沈惜倒还没“恬不知耻”的说,担心以后太夫人发现她的厉害,就不放乔漪了。 乔湛的目光紧紧盯在沈惜身上,似乎在检测她说这句话是否出自真心。 沈惜坦然的回望过去。 若说她没有讨好乔湛的私心是假的,可她也是真心怜惜这个身世可怜的小姑娘。没了爹娘,跟着别用有心的继祖母在一起…… “阿漪的教养很好,才学也是有的。琴棋书画女红,都不错。”沈惜想起下午同乔漪说话,先把乔漪夸了一通,才道:“可太夫人并没有教导阿漪管家之事。” “纵然阿漪身边有您安排的人精心教导,可是……”沈惜抬眼看乔湛,轻声道:“终究是纸上谈兵。” 乔湛终于变了神色。 沈惜说的没错,他也曾防备着太夫人教导歪了乔漪。太夫人做得很好,在才学、才艺、女红上都是精心教导了乔漪。也没让乔漪跟她过于亲近,引起乔湛的警惕。 可唯独学着管家这件事,他难以掌控。纵然有母亲身边的忠仆在,可只是些理论,没有真正经手,到底还是多了些天真,到了用的时候,未免手忙脚乱。 “我们阿漪可是身份尊贵的长房嫡女,又有您在,想要求娶她的人不在少数。”沈惜倒不是全然的恭维,她细细的分析道:“纵然您挑中的人品性再好、对阿漪也好,她以后也得面对管家之事。” 乔湛不得不承认,他被沈惜说服了。 其实很早之前,他就希望自己的妻子能照拂妹妹。一年前的沈惜让他大失所望,如今的沈惜,会是真的幡然醒悟了么? “就让阿漪在荣宁堂练练手,左右事情少,又有两位嬷嬷帮着,出不了乱子。”沈惜一改脸上的认真,笑眯眯的道:“正好我陪着阿漪,一起学习,共同进步。” 在管家上头,沈惜也是不甚明白,她和沈惜一起学,也是真的。 该是他们的东西,绝对不会拱手让人。这永宁侯府,终究是乔湛的。 乔湛的神色终于缓和下来。 “那便依你所言。”乔湛最终点了头,同意沈惜的做法。“若是太夫人叫阿漪回去,你待如何?” 沈惜自信满满的一笑,“好办,我就说我病了,御医也是来过的,太夫人总不能跟一个病人争?再退一步说,就算太夫人耍赖,也装病,上头还有三婶、四婶她们呢,也轮不到阿漪。” “若是三婶去侍疾了,那就得交出管家权。”沈惜志在必得。 纵然沈惜这些话有些想的过于天真,可不得不承认,这种蓬勃向上的积极劲头,还是打动了乔湛。 罢了,纵然她做的哪里不周全,还有自己能帮她。 乔湛心中的天平已经渐渐开始倾斜。 “我走了。”乔湛既是放心的把乔漪交给沈惜,便足以说明他的重视。 沈惜忙点头答应。“我去叫一声阿漪?” 乔湛摇了摇头,再次叮嘱沈惜不要乱蹦乱走动后,乔湛也大步流星的走了。 至于原因么,晚饭吃撑了得去消消食。 ****** 借着生病的名义,沈惜还不用去太夫人处问安,乐得带着乔漪一起躲懒。 夏日里天色亮的早,她懒洋洋的在柔软的被褥间翻了个身,继续赖床。倒不知这是什么材质的被子,盖在身上凉丝丝的很舒服。 突然外头有了些动静,而且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沈惜猛地想起,她让三位姨娘“明日”过来。这会儿就已经是明日了。 “冬梅,怎么回事?” 今日排班值夜的是冬梅,她听见沈惜的声音,匆匆撩了帘子进来,道:“是三位姨娘过来了,似是等的有些不耐——” 哟,真是新奇了,她们还敢等得不耐烦? 夏天又不怕早上太冷把人给冻病了,在外面站一会儿又能如何?她们都敢不耐烦,可见原主平时有多好欺负,连妾室都爬到了她头上。 “这会儿正凉快,让姨娘们在外头醒醒神。”沈惜淡淡的道:“让她们安静些,叽叽喳喳成何体统!” 今日就先磨一磨她们的性子,别以为她是好欺负的。 冬梅听罢,答应着去了,自有兰草和兰香进来服侍沈惜起身梳洗。碧纱橱中的乔漪,也已经醒来,准备起身了。 “昨日睡得可好?”沈惜见乔漪今日穿了鹅黄色的衣裙,双螺髻上带了几朵精巧的珠花,看起来也显得比昨日活泼了许多。 乔漪点了点头,虽说换了地方,她竟没有择席。 要知道当初才搬到太夫人院中时,她足足适应了快一个月,才能睡好。 可能是在这儿,她有种安心的感觉罢! “一会儿用过早饭,你就先去找张嬷嬷,让她先带着你熟悉事务。”沈惜到也想陪着乔漪一起去,可门外那三位,总得腾出手来敲打她们一番才是。 别真觉得自己是好欺负的。 终究是怕乔漪看了不好,沈惜直到用了早饭,都没让姨娘们进来服侍,只是晾着她们。 站在廊庑下的三位姨娘,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她们何曾需要受这样的苦,当初才被抬姨娘时,因为沈惜性子绵软,也不过是来正房点个卯便罢了,根本都不用服侍沈惜。 到了以后,更是连早晚请安都免了,甚至她们还敢在沈惜面前抱怨,因为她的缘故,侯爷不在踏足后院。 真真是已经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大奶奶这是在磨蹭什么!”翠姨娘最先忍不住了,她抱怨道:“都快半个时辰了,里头竟还没动静。莫非出身高门的侯夫人,也这样没规矩?还要睡到日上三竿?” 她明显是讽刺的话,程姨娘和苏姨娘听了,不过是抿嘴笑一笑,却并没有接话。 到底是人牙子手里买来的,眼皮子浅,行事没个章程。 这样的人,做出头的椽子,是最合适不过了。 其实她们已经不约而同的来晚了,各自的如意算盘打得极好,就是不想等着伺候沈惜。若按着规矩来,在乔湛没有宿在任何人房中情况的下,除了病得起不来身,她们没有借口拖沓着不来。 说到底还是没人正经把沈惜放在眼中。 再加上乔湛傍晚去了正院,虽然用了晚饭也没见她们,可并没留宿,更给了她们信心。侯爷和大奶奶哪里就那么轻易的和好了! 里头丫鬟的意思,她们到的时候沈惜才起,如今正梳洗呢。虽说沈惜并没有用她们进去伺候,却让她们在外头候着。若是她们累出个好歹来—— 她不怕侯爷责备她不贤良! 三人一时间倒忘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从来都没按照规矩来。 等得时候久了,程姨娘和苏姨娘脸上都露出些许不耐,而翠姨娘更是把怨怼摆在了脸上。好歹她还顾忌着昨日沈惜毫不手软的发落了红缨,而侯爷竟也是支持的,才不敢甩手就走。 更重要的是,侯爷的嫡亲妹子,乔漪也在。当初沈惜糊涂,竟不知笼络乔漪,反而去亲近外人,三人看了窃喜不已。若是她们能跟四姑娘亲近些,或许能得到侯爷的另眼相看。 见沈惜迟迟不叫她们进去,又让冬梅出来训了话,三人突然觉得不对,这不就是让她们罚站么! 苏姨娘几个在廊庑上已经站得双腿发颤,脚底发软。虽说妾身给主母请安、伺候是极寻常的事,可她们三个却从没遭过这样的罪。 等到送乔漪去理事的小花厅时,沈惜才姗姗来迟的露面。 “大奶奶、四姑娘。”三人纷纷行礼,当着乔漪的面,都没敢暴露本性,瞧起来倒是懂事的。 然而乔漪却满脸担心的看着沈惜。 “没事,你去罢。”沈惜拍了拍乔漪的手,笑道:“嫂子不送你了。” 乔漪点点头,原本她不愿意搭理姨娘们,往日都是避开就走的。可她突然停住了脚步,特意回身对沈惜道:“嫂子,哥哥可是再三嘱咐您要好生歇着的,您切记不可再多走动。” 她的声音不高,却是能清晰的送入各位姨娘耳中。 见她的回护之意分明,沈惜心中一暖,微笑道:“只要你别告诉你哥哥,他就不知道。快去罢!” 送走了乔漪,沈惜仿佛才看见她们似的,神色淡淡的。“进来罢。” 双腿发麻的三人顿时有了种如蒙大赦的感觉,只是谁都不愿意表现在脸上。 翠姨娘哼了一声,甩了甩帕子,一脸不满的抢着进了门。程姨娘和速姨娘脸色同样有些不好,不过她们客气的冲着门前站着的兰草点点头,步履稳重的随后进来。 “奴婢给夫人请安!”无论心中有多少不满,三人都规规矩矩的给沈惜行礼。只等着沈惜发话,赶紧回去。她们原以为不过是来这里应个卯的事,都没用过早饭,站了半晌双腿酸软,天儿愈发热了,又饿又疲惫的滋味,真是难受极了。 沈惜随意摆了摆手,道:“一大早就过来,想必也累了。” 大奶奶会觉得她们辛苦?明显是话里有话。程姨娘和苏姨娘连忙表明立场:“回夫人的话,奴婢们不累。” 翠姨娘没有二人反应快,她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道:“奴婢也不累。” 听了三人的回话,沈惜满意的点了点头,声音愈发柔软下来。“你们来得倒早。依我看你们该巳时来,那会儿日上三竿,想必都不会短了精神。” 她的语气虽然柔和,可话怎么听着都别扭。那两位都聪明的没有开口,翠姨娘早就双腿发颤,累的要命,她趁机发泄道:“既是夫人的恩典,奴婢记下了。若是下回夫人再吩咐奴婢们来请安,奴婢再不会早到,没得扰了您的休息!” 翠姨娘说完,毫无惧色的看着沈惜,妩媚的面庞中隐约透出一丝挑衅。她不仅敢顺着沈惜一句讽刺的话往下说,竟还指责沈惜贪睡赖床、没规矩? 乔三夫人只有一句话没说错且真心实意:你都让三个姨娘压过去了。 瞧瞧,这是何等嚣张!翠姨娘还是她亲手抬的姨娘身份,不过是白眼狼一个,翻脸比翻书都快。 沈惜闻言并没立刻动怒,反而似笑非笑的瞅着翠姨娘,声音不疾不徐的道:“看来翠姨娘还是迷糊着,敢情方才站着并没有让你醒了?即使如此,兰香——”沈惜扬声道:“送翠姨娘出去醒醒神!” “不、不必了!”听到沈惜还让她出去站着,翠姨娘嚣张的气焰立刻消了大半。她挤出的笑容生硬勉强,即使心中再不甘愿,也连声道:“奴婢清醒了!奴婢清醒了!” 正巧丫鬟端了沈惜的药来,程姨娘去接了托盘给沈惜端过去,苏姨娘则是捧着茶杯中的温水预备她漱口。 见二人这番伏低做小的举动,翠姨娘在心中不屑的撇了撇嘴。沈惜不过是一个贱婢出身罢了,也值得她们去曲意奉承? 沈惜不理会翠姨娘,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还不待她开口,只听帘外传来冬梅的声音。片刻后她便撩了帘子进来,双手捧着一个大红描金海棠花妆奁匣子,恭敬的道:“大奶奶,侯爷命人送了这个匣子给您!” 一时间屋中人的目光,全都胶着在这个匣子上。 沈惜没有辜负她们的“期待”,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了匣子。 沈惜看似镇定自若,分外从容。实则心中也是非常惊讶,她没想到乔湛还会送首饰给她。亦或这是给乔漪的? 程姨娘、苏姨娘克制的往里面偷偷瞥了一眼,脸上露出惊容,翠姨娘更好奇了。她索性走了两步,凑到跟前看。当看清匣子内的物件时,她更是瞠目结舌。 妆奁匣子中竟是满满的一匣子首饰! 贵重的首饰倒也罢了,只说乔湛这举动,足以让三个姨娘争宠的心灰了大半。侯爷竟还记挂着沈惜,给她送了首饰来? 沈惜慢慢的取出一支点翠嵌珠凤凰步摇,只见这步摇做工十分精巧,凤身用碧玺、翡翠点缀,眼与嘴用红色宝石、雪白的米珠镶嵌,精巧的凤嘴上衔著两串色泽莹润的珍珠,坠角是一颗水滴状的翡翠。 不仅翠姨娘看住了,就是程姨娘和苏姨娘眼中都露出惊艳之色。 沈惜仅是信手拿出一支,便这样的精致,还不知里面到底有多少这样的好东西呢! 翠姨娘眼红得要命,想起素日来从沈惜处“求”来得首饰,对这支凤凰步摇起了心思。 24|敲打 翠姨娘等人的炙热目光她早就察觉了, 沈惜索性大大方方的把匣子往桌子上一推,珠光宝色几乎晃瞎了三位姨娘的眼。 沈惜的举动无疑鼓励了早就蠢蠢欲动的翠姨娘。 她两眼放光的盯着匣子中各色贵重的首饰,目光愈发贪婪起来。这是侯爷的恩典, 沈惜是主母又如何, 没准儿是侯爷知道她们都在, 才赏下来的! 可怜进府后没见过乔湛几面的翠姨娘, 实在不懂他的心思。 “大奶奶。”翠姨娘的态度突然变了,她一改先前的嚣张不屑, 谄媚的笑道:“侯爷既是把首饰送到了您这儿,自是相信您的。您素日最是贤良, 奴婢们也都是极信服的。您看着分派, 程姐姐和苏姐姐都不会反对的。” 沈惜挑了挑眉, 她还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这哪里的求她的东西, 简直就是明抢了罢!为了一句“贤良”, 她会把乔湛给她的东西拱手让人?乔湛会怎么想? 莫非还为了让这些人高兴,把乔湛给伤了?她还没那么傻。 沈惜不置可否, 目光淡淡的扫过程姨娘和苏姨娘。 苏姨娘跟在太夫人身边,比一般小门小户出身的小姐还体面些,自是有些见识。当她看清匣子中的首饰时, 心中虽是羡慕的紧, 却是不敢再起旁的心思。 就是沈惜真心实意的赏她,她都不敢要。若是留下了把柄, 不能留在荣宁堂, 恐怕太夫人都饶不了她。 程姨娘虽少些富贵见识, 可她是个聪明的。有什么不懂的事,都是随着苏姨娘行事,一直以来都没出过大错。她见苏姨娘没有附和翠姨娘的意思,便知道这首饰要不得。 只有自小长于人牙子手中的翠姨娘眼皮子最浅。 “这是侯爷送给大奶奶的,奴婢不敢有非分之想。”一直沉默的苏姨娘当即表明了立场,她目不斜视的对着沈惜恭敬的道:“若是侯爷有赏,自是会说明。” 沈惜目光微闪。 不愧是太夫人身边出来的,果然聪明。 程姨娘也很快跟着表态:“苏姐姐说的没错。” 二人的话把翠姨娘气得倒仰。二人不顺着她说也就罢了,还给她拆台!她狠狠剜了二人一眼,美艳的面庞上表情有些扭曲——等我讨到了那些首饰,你们别眼馋! “你既然开了口,我不赏反倒显得小气。”沈惜翘起唇角,不紧不慢的道:“你喜欢哪一样?” 翠姨娘自以为又向先前一样得手,不由心情大好。她满脸堆笑的道:“奴婢并不贪心!方才那支步摇就很好!” 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苏姨娘只瞥了一眼,就决定保持沉默,闭嘴不言。程姨娘更是紧盯着苏姨娘,看她的章程行事。 沈惜十分配合的从匣子中取出那支点翠嵌珠凤凰步摇,拿在手中把玩,凤凰身上的宝石流转着璀璨的光芒,翠姨娘恨不得劈手上去就夺。 “赏你首饰是件极寻常的事,有何不可?”沈惜浅笑,她纤细的手指捏在赤金的钗身上,翠姨娘忙伸出手就要接过来。 兰香觉得有些不妥,几次欲言又止,腊梅却是拉住了她的袖子,对她轻轻摇头。 眼看那块水滴状的翡翠就要碰上翠姨娘的手,沈惜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手中的步摇又收了回来。“这步摇不能给你。” 翠姨娘水葱似的手指僵在半空中,谄媚而略显扭曲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那神色甚是滑稽。 “这凤凰步摇,只有三品以上命妇才能佩戴,给你——”沈惜上下打量一眼翠姨娘,声音虽轻,却掷地有声“却是逾矩了。” 永宁侯是超品爵位,无论沈惜实际出身如何,她名义上都是承恩伯夫人的侄女,作为永宁侯嫡妻,自带诰命。 这就是妻妾间最大的差别。 沈惜的话中没有一句嘲讽,却生生听得翠姨娘羞恼不已,她涨红了脸,胸口剧烈起伏,两眼冒火又急又怒,只是说不出话来。 “看来我昨日说的话,你一句都没听进去。”沈惜抬眼,神色淡淡的道:“那我今日就再说一次,侯府是个讲规矩的地方,我也是个讲理的人。” 沈惜看着垂下头恭恭敬敬的苏姨娘和程姨娘,又斜了斜仍是不服气的翠姨娘。“从前我不大理会这些,可从今后谁要是坏了规矩,就别怪我不容情!” 程姨娘和苏姨娘忙不迭的表态,翠姨娘梗着脖子,眼中愤怒的火苗噼里啪啦燃得越来越旺。 沈惜把步摇往盒子中轻轻一放,合上匣子。满室的珠光宝色被锁了起来,那闭合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是敲打在三个姨娘心上。 喜欢么?想要么? 不好意思,都是她的,就是拿出来让你们嫉妒一下。别总想着做取代她的春秋大梦! “不服气?”沈惜不再容忍翠姨娘的挑衅,她的声音像是混合了冰碴子的冷水,寒意逼人。“跪下。” 翠姨娘瞪大了眼睛,腊梅才想叫兰香一起上前,只见兰香再次发挥她力大无比的优势,一个人便强摁着翠姨娘跪了下去,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想明白再起来!”沈惜不再理她,转过头看向程姨娘和苏姨娘时,却如同春风般和暖。“你们也不用在我身边服侍。兰草,倒些茶水来。” 冬梅端来了两个小杌子,兰草则是捧着一个黑漆托盘过来,上头放着两杯茶水。 “坐吧。”沈惜摆了摆手,温婉的笑道:“我这儿规矩松。” 翠姨娘梗着脖子眼中继续喷火。说什么她这里规矩松,所以让苏、程两个姨娘喝茶,让自己跪着? 苏姨娘和程姨娘对视一眼,垂下眼恭敬的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对沈惜道:“奴婢多谢大奶奶。”在翠姨娘持续喷火的目光中,二人略显拘谨的坐在小杌子上。 莫非翠姨娘还指望这她们两个站在她那一边? 得罪主母和得罪一个地位不及她们的人,该怎么选没有更明白的了。 连兰草给她们送茶时,两人都是起身,接了才再次坐下。 “你们还没用过早饭罢?”沈惜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叫人端上了几样点心。 翠姨娘跪在地上,早已是又饿又累又渴。见苏姨娘和程姨娘动作优雅的用饭喝茶,陪着小心同沈惜聊天,心中的恨意更深一层。 已经完全不是当初那个懦弱到甚至能被她们左右的沈惜了,苏、程两人暗暗心惊。 侯爷能亲自把她接回来,又是亲自御医,昨晚还罕见的来了荣宁堂用晚饭,放心的让乔四姑娘留在这儿——足以说明侯爷的态度。 若是从开始沈惜就能如此,恐怕就不会有她们三人的存在了。 苏姨娘和程姨娘愈发打算小心起来,切不可触沈惜的霉头。若是沈惜准备从她们三人中挑一个人发落,那么毫不犹豫,选择谁已经很清楚了。 既是翠姨娘如此不知好歹,让她尝点苦头也好。 沈惜靠在大迎枕上,自是十分舒适;两位姨娘还有小杌子坐,也算不累;唯有翠姨娘直挺挺的跪在地上,见她们喝了茶、吃了饭,似乎还没想起她这号人的存在。 “大奶奶,奴婢错了。”翠姨娘咬了咬牙,低声下气的道:“那些东西都是大奶奶的心爱之物,奴婢不该张口讨要。” 沈惜讶异的看着她。 这翠姨娘还真真是不走寻常路,连认错都想着藏些机锋,这是她最后的倔强么? 沈惜勾了勾唇角,眼中却没半分笑意。 有人真是一路撞南墙,死不回头。 莫非她以为自己只是要个台阶下?怎么可能! “一个红缨是这样,翠姨娘是这样。”沈惜侧过头,抱怨似的对腊梅道:“我看呐,在这屋子里就没人能想明白事情——” 就是太舒服了,所以脑子容易浆糊?沈惜用余光扫了一眼翠姨娘,想要帮她回忆下昨天的事。敢情那阵仗,翠姨娘没放在眼中? 翠姨娘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自己怎么给忘了,昨日沈惜可是大刀阔斧的把红缨给打发出去,侯爷非但没有责怪她,反而还以实际行动支持了沈惜! 明明是六月,翠姨娘背后突然蹿起刻骨寒意。 目前沈惜在她眼中,约等于火炉烧哄烙铁,摔碎瓷器跪瓷片的形象了罢! 要知道她的身契还在沈惜手中捏着,从前沈惜不管事倒也还罢了。沈惜若是喊打喊杀,只要侯爷不管,她就是死路一条! “大奶奶,奴婢错了!”翠姨娘终于害怕了,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道:“奴婢不该顶撞您,不该有非分之想,求大奶奶开恩!” ****** 门帘外。 张嬷嬷看着一脸担心的乔漪,笑容和煦,她轻声问道:“姑娘可放心了?” 乔漪露出一抹略显羞涩的浅笑。 原来她不放心沈惜,特意央了张嬷嬷带她来看看。她知道三个姨娘也不是省油的灯,怕沈惜吃亏。 如今看来,嫂子真的不同了。 侯爷已经派人把大奶奶要的东西送了过来。 张嬷嬷眼底透出一抹欣慰,她看着手中的册子,对沈惜也更有了几分信心。 或许大奶奶真的能把嫁妆都重新收回到手上。 25|处置 沈惜看着眼前“醒悟”过来, 一个劲儿磕头的翠姨娘,唇边始终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沈惜的话不轻不重, 却是一字字敲在在场三位姨娘的心上。“咱们侯府是个讲规矩的地方, 做错了事, 自然该罚。” 程姨娘、苏姨娘两位顺从的低垂着头, 一副认真聆听教诲的模样。 跪在地上的翠姨娘尽管眼中闪过一抹不忿,却也是无计可施。沈惜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强硬来, 想到昨日红缨的下场,她已经后悔了。 “你就在自己房里好好学规矩, 没我的允许, 不许迈出房门一步。”沈惜神色始终和和气气的, 三位姨娘却都不敢掉以轻心。 仅仅是关禁闭这么简单? 程姨娘和苏姨娘心中俱是有种挥之不去的怪异感。 果然就在翠姨娘要松一口气时, 沈惜老神在在的插了一刀。“我会让张嬷嬷挑一位懂规矩的嬷嬷, 好好教导你规矩。” 把她关起来学规矩?还是要折磨她? 翠姨娘心头猛地一跳,一种强烈的不安油然而生。 “你是我挑进来的人, 我自然对你宽容些。”沈惜“大度”的道:“若是在侯爷面前,你也这么没规矩,冲撞了侯爷你能担待的起?” 她对自己宽容?简直笑掉大牙!还让自己罚跪, 又喊打喊杀的威胁自己? 况且自己能见到侯爷几面?侯爷恼了她后, 连后院的门都不登了!她若发落自己只说便是,还用这样的理由恶心自己! 翠姨娘又急又怒, 殊不知沈惜的“最后一刀”, 才最是致命的。 “对了, 既是规矩没学好,从这个月起,到翠姨娘规矩学好前,她都不必服侍侯爷了。”沈惜叫了张嬷嬷进来,吩咐了一声。 沈惜这话是什么意思? 翠姨娘觉得如晴天霹雳般绝望,程姨娘和苏姨娘却似乎看到了希望。 莫非大奶奶准备安排她们服侍侯爷? 想到昨夜大奶奶和侯爷的关系看起来已经缓和了,可昨夜侯爷没有留宿大奶奶房中……是了,苏姨娘悄悄抬眼看了沈惜一眼。 到底那场大病不似作伪,大奶奶脸上已经涂了脂粉,却还是有些大病初愈后的苍白。 大奶奶身子骨不好,想要笼络侯爷,只能让她们去服侍侯爷! 想到这种可能性,苏姨娘的心砰砰跳得厉害。程姨娘也是个聪慧的人,很快也猜到了这种可能,面上亦是有几分掩饰不住的激动。 沈惜不着痕迹的扫了她们一眼。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两位也不是省油的灯,挑唆着翠姨娘来挑衅她。 “还有——”沈惜面上的笑容渐渐加深,她抚了抚衣袖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无比贤惠的道:“把侯爷去翠姨娘的那几日,平分给程姨娘和苏姨娘。” 明明对她们来说是好事,有更多接近侯爷的机会,可程姨娘和苏姨娘却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妥。 翠姨娘已经赤红了双眼。 这会儿她已经不盯着沈惜了,怨毒的目光落在了程姨娘和苏姨娘身上。 这两个贱人,原是拿她做出头的椽子,好争夺自己服侍侯爷的机会?沈惜身子不好,她们两个便联手算计她,想要争夺侯爷的宠爱不成? 苏姨娘和程姨娘被她盯得发毛。 沈惜心满意足的靠在大迎枕上。 “行了,散了罢。”沈惜摆了摆手,面上还隐约透出一抹不耐。 翠姨娘被张嬷嬷带来的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扶”走了,苏姨娘和程姨娘恍恍惚惚的行礼后离开,纵然心中有再多的疑问,却不敢惹沈惜不快。 房中一下子便清静了。 一旁的兰香早就忍不住了,迫不及待的想要问沈惜为何安排姨娘们服侍侯爷。 大奶奶和侯爷的关系才缓和呀! 然而这话却没轮到兰香说,随后进来的乔漪,面上虽有犹豫之色,却还是下定决心,对沈惜道:“嫂子,恐怕哥哥不喜欢这样罢?” 乔漪本来是个事少的,很少开口表达自己的意愿。可昨日以来沈惜带给她的亲近感,还是让她没忍住开口劝,她想哥哥嫂子好好过日子。 沈惜体贴的没追问乔漪为何过来,而是拉着她在身边坐下,神色没了方才的拿腔作势,放松了许多。“傻孩子,别担心。” 虽然嫂子看起来一副运筹在握的模样,可她还是忧心忡忡的盯着沈惜。 沈惜也不想让乔漪自己胡思乱想,索性摊牌道:“我的傻妹妹,别太心实了。对她们这样的人,犯不着费心思亲自去做什么。” 简言之,不用亲自下场,让她们自己先去撕一轮岂不是更省心。 “更可况,我只是说了安排她们服侍侯爷,可没说侯爷一定要去呀?”沈惜狡黠的眨了眨眼,柔声道:“若是你哥哥不愿意,我还能把他强绑着去不成?” 乔漪眼前一亮。 承认自己忽悠的行为,沈惜一点儿压力都没有。 她只答应了帮姨娘们排排班,又没答应乔湛一定去,说白了她这么说就是一幌子。 只要让翠姨娘从心里恨上程姨娘和苏姨娘便成了,三人狗咬狗一嘴毛去吧。 她才懒得放低身段,肯跟她们在一水平线上斗。且她可不是什么贤良的人,若是没有意外,这辈子她就要跟乔湛过了,她才没有跟别人分享丈夫的爱好。 可沈惜心中又清楚,这是在古代,实行都是一夫一妻多妾制度,或许未来—— 她不能想了。 沈惜在心中摇了摇头,起码不能是这三个人。 “嫂子,你真厉害!”乔漪只是话少不爱说,并不代表着她什么都不懂。她眼中闪闪发亮的看着沈惜,道:“兵不刃血呀!” 她的话音未落,却发现沈惜的眸子有些黯淡。 “那是自然。”沈惜的失神只是片刻,旋即她又恢复了得意洋洋的笑容。 兰香等不明真相的人都跟着松了口气,她们真怕大奶奶一时糊涂,走错了路,重蹈覆辙。 张嬷嬷适时的送上了乔湛派人送来的原始嫁妆册子。 沈惜毫不避讳留乔漪身边一起看。 厚厚的一沓册子,压根不是刘氏所说太薄了,为她在侯府撑不起体面来。相反,这份厚厚的嫁妆,便是倾伯府之力,都难以为柔娘筹备一份。 这便是世袭罔替超品侯府的底气罢! 这还是沈惜头一次见,果然如她所料,很多东西她都对不上。 “大奶奶,侯爷说了,人过两日就送来的。”张嬷嬷上前回话道:“让您先看着册子。” 沈惜点了点头。 她信手翻到一页上,上头记载着各色珍珠头面。什么莲子米大的珍珠,合浦珠、东珠等等看名字就很值钱,沈惜不由在心中感慨。 乔漪目光不由定定的落在其中的一条记载上。 只见她手指不自觉拂过册子上的记录,面带追忆之色,竟有些悲伤。 沈惜察觉出乔漪的异常,忙道:“阿漪,怎么了?” 乔漪弯了弯唇角,笑容却比哭还难看。“这是我娘的陪嫁之物,当初是一整匣子上好的珍珠,打了两套赤金珍珠的头面。那时娘还笑着说,要给我未来的嫂子一套,留给我一套——” 她想起了那时在母亲身边无忧无虑的日子,听母亲数落哥哥还不肯定下性子,好好说一门亲事。哥哥曾经也有顽劣调皮的时候,还偷偷的给她买过街上的小吃、好玩的小玩意…… “阿漪。”沈惜安抚的拍了拍她,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这套头面又分许多小件。有发箍、发簪、步摇、耳坠等等。 原来这里头还有先永宁侯世子夫人的陪嫁之物。 沈惜的心中不免一声叹息。 乔湛是真的想娶原主为妻,好好过日子的。虽然没有感情,可若是夫妻两个彼此信任,原主会是这时代中难得幸福的女子。 “大奶奶,奴婢总觉得这些有点眼熟。”乔漪和沈惜姑嫂两个兀自感慨着,一旁的兰草却是犹犹豫豫的开口了。 沈惜挑眉。 “这一套头面,我似乎见承恩伯府的大姑娘戴过几次。”兰草只是觉得眼熟,也不太敢确认。“有次大姑娘的发箍松了,奴婢帮忙递过去时,仿佛见到过盛和轩银楼的字样。” “盛和轩?”乔漪抬了头,皱眉道:“你确定是盛和轩银楼?” 兰草点了点头。 乔漪正要确认,忽然她想到这东西为何会落到张柔娘手上,怕沈惜面子上过不去,又掩饰似的道:“还是幼时见过,我记不清了。” 沈惜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这分明就是先世子夫人的陪嫁,乔湛送给了沈惜。却被刘氏从中做了手脚,给拿了出来。 若是别的东西也就算了,乔湛娘亲的东西,自然不能被刘氏母女白白占去。 既是人没来,别的东西她尚且不清楚,这一件必须先要回来。 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沈惜曲起手指,轻轻敲击着小炕几,露出思索的神色。 乔漪有些后悔,嫂子这才好些,自己不该给她添堵。若是刘氏不肯承认,只说嫂子自己丢了,嫂子要不回来,面子上怎么过得去? 突然,沈惜脑海中闪过一丝灵感。 “把冯嬷嬷给我叫过来。” 26|安排 听到沈惜叫自己, 冯嬷嬷赶紧把自己收拾利落后,跟在兰草身后往正房走。 那日回去后,冯嬷嬷也觉得自己满身的馊味儿, 来来回回洗了十几次, 都快脱了一层皮, 反复确认过已经丁点不妥的气味儿都没有后, 便去求见沈惜。 既是沈惜回到了侯府,本该继续倚重她才对。 可她去了好几次, 都被兰草、兰香两姐妹给拦住,两人偏说她身上还有股难闻的味道。大奶奶身子弱受不住, 你是想害大奶奶吗等等。 更绝的这两个丫鬟口口声声拿刘氏压她, 她再气愤也只能忍下来。 除非沈惜身边不再有承恩伯府的人, 否则这个人就只能是她。如若不然, 她好容易为一家人挣出来的前程, 便全都没了。 好容易等到了沈惜想见自己,冯嬷嬷自然是二话不说便跟着兰草来了。 她早就想好了, 见了面一定用尽浑身解数把沈惜给笼络住了,万不可再提换人之事。 ****** “阿漪,这件事还得你帮嫂子才行。”沈惜看着乔漪, 笑眯眯的道。 乔漪微讶, 自己能帮上嫂子什么忙?她连承恩伯夫人刘氏都没见过几次,恐怕不能帮嫂子出谋划策。 “一会儿你只需要配合我便是了。”沈惜招了招手, 让乔漪附耳过去。 乔漪很少跟人有这样亲密的动作, 可她没有拒绝, 听嫂子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连连点头。 等沈惜说完,乔漪疑惑道:“嫂子,就这么简单?” 沈惜点头,“放心罢。” 一旁的张嬷嬷看着姑嫂二人这才两日就已经亲密起来,心中觉得甚是欣慰。 大奶奶昨晚特意去了她房中,告诉了她要教导乔漪管家之事。毕竟作为侯府嫡女,乔漪不能只是规矩好、通晓文墨,到底还是学主持中馈之事。 而这些是在太夫人处,绝对没人能教导四姑娘的。 到底是嫡亲的嫂子,如今一朝醒悟过来,对四姑娘绝对是没的说。 乔漪还在心里犯嘀咕,不过她已经想好了,若是此事不成,绝对不再提这套头面的事。若是嫂子喜欢,她可以把自己的那套送给嫂子。 正在她胡思乱想间,帘外已经传来了兰草的声音,说是冯嬷嬷到了。 沈惜对乔漪眨了眨眼,示意她按说好的办。 还从未有过这样被信任、被依赖的感觉,乔漪用力的点了点头。 “进来罢。”沈惜清了清嗓子,扬声道。 冯嬷嬷进来后,本来满腹的话在见到乔漪的瞬间便被咽回去大半。再加上还有张嬷嬷在,她更是谨慎的没敢多说一句。 规规矩矩的给沈惜和乔漪见礼后,冯嬷嬷甚是拘谨的站在一边。 张嬷嬷见状,岂有不明白的。她借口有事,带着腊梅和冬梅两个人暂时避了出去。 沈惜先是关心了几句她们被关在柴房的那些日子,还不能冯嬷嬷诉苦,她便装作漫不经心的道:“冯嬷嬷,我的嫁妆里是不是一套赤金珍珠头面?” 冯嬷嬷一愣。 往常大奶奶从没过问这些的。夫人总是教导她,说她已经是身份尊贵的侯夫人,不能沾染这些俗务,这些事让下面的人去做就好。 怎的今日想起来问起嫁妆来? 沈惜见她眼底藏不住的愕然,心中冷笑一声,补充道:“那套头面里莲子米大的珍珠发箍,很是精巧。打着盛和轩银楼的字样。” 听了沈惜的描述,冯嬷嬷不由松了口气。想来大奶奶只是一时兴起,连具体的名字都说不出。也难怪,大奶奶连见都没见过她的嫁妆册子,怎么能说得清? 说完,沈惜侧过头问乔漪。“是盛和轩银楼罢?” 乔漪想起沈惜的嘱咐,点了点头,细细的道:“正是呢,我娘当时打了两套,一套给我,一套说是要给未来嫂子的,都带这银楼的标记。” “冯嬷嬷,你可想起来了?”沈惜见冯嬷嬷一时没吭声,声音里不免带些不耐。 冯嬷嬷想回说不记得要回去看册子。她自是知道这套头面的,可当初夫人看着好,便从沈惜的嫁妆里私自拿了出来,给了大姑娘。 谁能想到这竟是先世子夫人留给儿媳妇的! 她不敢一口咬定说没有,该怎样行事还要回去请示刘氏。 “若是想不起来,就把嫁妆册子拿来我看看。”沈惜端起了水晶杯,里头的酸梅汤还透着丝丝凉气。她轻轻的啜了一口,看似不经意的道:“若是脑子不清楚了,我去向姑母再要个人帮你,左右侯府不差一个人。” 这就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沈惜的房中镇着冰,照理说是荣宁堂里最凉快的地方了,可她额上却滚下黄豆大的汗珠。 夫人反复告诫她,不许大奶奶接触她的嫁妆,连嫁妆册子都要收好。若是大奶奶问了,也要想法子搪塞过去。 可现下若是她说不出,就得把嫁妆册子给拿过来。 冯嬷嬷从没觉得这样左右为难过。 这件事办不好,非但在永宁侯府留不下,在承恩伯府也没她的好果子吃。 故此冯嬷嬷思前想后,强笑道:“奴婢想起来了!这样精巧的好东西,奴婢自然记得。” “那好,去库房给我拿出来。”沈惜才不管冯嬷嬷发白的脸色,她只看着乔漪,笑道:“我竟不知道这是娘的东西,可要好好见识一番。” 听到沈惜只是想拿出来看看,冯嬷嬷心神微松。 若是先把这件东西从承恩伯府拿回来,给大奶奶瞧上一眼,这件事也就过去了。若是拿不出来,推三阻四的话,在四姑娘面前折了大奶奶的面子,再闹到侯爷面前,恐怕头一个牺牲的就是她。 冯嬷嬷在心中盘算着,权衡了片刻,飞快的应了一声。 “只是大奶奶您的嫁妆多,都在库房里还要一件件找,恐怕需要费些功夫。”冯嬷嬷陪着小心,笑道:“不过给奴婢一日功夫,奴婢定然给您送过来。” 她仗着沈惜不理庶务,不懂这些事情,便想着要糊弄沈惜,故意拖延时间。说到底东西还在承恩伯府,她需要去说服承恩伯夫人。 只有把这件事办妥,或许便能继续留在大奶奶身边服侍。 沈惜要的就是她这句话。 “也好,既是如此,你找到后尽快给我送过来。”沈惜摆了摆手,十分信任道:“那你快些去罢。” 冯嬷嬷心头一喜,答应着去了。 就……这么简单? 乔漪看着十分有信心的沈惜,没忍心打击她,心里却有些不信。 沈惜看出了她的疑惑,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过多的解释什么。 “张嬷嬷,若是冯嬷嬷想要出去,或者派人出去,别管严了,让她们出去就是。”沈惜把张嬷嬷等人叫了来,吩咐道:“不过也别让她们发现,是你们故意放水。” 自从把事情交给了张嬷嬷后,荣宁堂再不向从前那般松懈,她还真怕冯嬷嬷道行不够,卡在出府这一步。 毕竟要拿回嫁妆,这冯嬷嬷还有大用途。 ****** 沈惜和乔漪一起用过午饭,消了会儿食,沈惜便让乔漪去歇息,自己则是拿出了乔湛给她送来的首饰匣子,重新把首饰拿出来细细看了一遍。 “大奶奶您看,侯爷对您多好啊。”兰香在一旁道:“还特特的给您送了首饰来。” 沈惜拿出那支眼馋过翠姨娘的凤凰步摇,微微一笑,算是认同了兰香的话。 她曾想过这首饰是不是给乔漪的,可后来依次看过后,并不像是小姑娘戴的。有些制式,只有诰命夫人才能用。这匣子首饰,是为她一个人准备的。 至于缘故么,沈惜忍不住弯起唇角,她抬头,看着镜中人发鬓上已经旧了的珠钗步摇。 想起那三位姨娘尚且打扮得花枝招展,作为侯夫人的沈惜,却是堪称朴素。刘氏和乔三夫人没少给她灌输各种诸如:勤俭持家才能得丈夫敬重、作为主母稳重大方就好、打扮得花枝招展岂不是去跟妾室争宠,反而自降身段云云。 这两位都是好盘算,原主倒是勤俭朴素了,东西都到了她们的口袋,怎会不惹乔湛生气? 更可况——沈惜盯着镜子里那张堪称花容月貌的漂亮脸蛋,若是不好好打扮,简直对不起这张脸。 乔侯爷送的东西,她自然要好好用起来才是。 ****** 华灯初上之时,乔湛下衙回到了侯府。 沈惜确实比先前变了许多,而且都是以好的方向发展。若是如此,乔漪留下来他也安心。倒不知她脚上的崴伤怎样了,偏生她自己还不注意,到处乱跑。想起他,乔湛脸上多了几分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那匣子是什么时候给大奶奶送过去的?”乔湛转头问跟在一旁的文竹。 文竹忙道:“按照您的吩咐,一早便给大奶奶送过去了。” 乔湛心中暗道不好。他记得昨日听沈惜说,一早让姨娘们过来立规矩。 那三个姨娘都不是省油的灯,曾经他送给沈惜的几件首饰,就被她们强行分了去。偏生沈惜还口口声声说,是她自愿赏的。说什么姨娘们穿戴好看了,也是给侯爷看。 乔湛简直被气得说不出话。 “侯爷,到了。”文竹跟在后面,没看到乔湛脸上的神色,他忍笑道:“小的先告退?” 原来不知不觉间,乔湛已经走到了荣宁堂前。 想到这种可能,乔湛甚是生出了几分退却之意。 廊庑上垂着琉璃宫灯,已经都被挨个点燃,把廊庑下的一方天地照得通明。 忽然,一阵娇笑声从帘内传出,门前的帘子被小丫鬟撩起,一张娇美的面容映了出来。 插在她发鬓的凤凰步摇上各色宝石,在柔和又明亮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乔湛心中莫名升起了一种名为惊艳的感觉。 27|头面 自从成亲以来, 镇日里沈惜多是穿深色的衣裙,自己送她的首饰都很少戴,只有两套还算过得去的头面, 来来回回的戴。 起初乔湛还以为是沈惜没有, 除了为沈惜准备的那份嫁妆里的各色首饰, 新婚后他没少给沈惜送过, 可她一次都没戴过。 乔湛渐渐的便灰了心,不再理会这些。 如今见一身明蓝色衣裙的沈惜, 鬓边步摇垂下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她站在廊庑下, 嫣然浅笑, 整个人简直像在发光, 廊庑上明亮的宫灯, 都黯然失色。 乔湛微微愣神。 和他对上的沈惜, 没能体会乔侯爷的复杂心思。只是没承想她才出来,便又被乔湛撞个正着。昨儿她才答应乔侯爷, 自己好好在床上长蘑菇的。 在转身溜回去装作没看到他亦或是主动打个招呼间,沈惜还是选择了大大方方的上前问好。 “侯爷。”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沈惜笑盈盈的望向他, 眼角眉梢俱是温柔的笑意。“您回来了。” 那双明亮的眼睛, 仿佛敛尽了月华星光,分外动人。 乔湛一向表情少, 一时倒没被人看出端倪来。 “恩。”乔湛轻咳一声, 掩去自己方才出神的尴尬。既是撞上了, 他也不能掉头就走,只得走了进来。 见沈惜俏生生的站着,乔湛才要皱起眉,便听沈惜飞快的道:“侯爷,您让人送过来的药膏特别管用,已经完全消肿了。我这才下来走动,不信你问阿漪。” 说着,乔漪也从帘子后露出了脸,先是跟哥哥问了好,被嫂子使了好几个眼色“威胁”,也忙帮着她说话。 乔漪脸上是少见的放松,乔湛便也不再计较沈惜的隐瞒,准备等晚饭后打发走妹妹,再好好审问她。 是以乔侯爷仅是蹙了蹙眉,却没有多说什么。就在沈惜自以为过关时,却发现乔侯爷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沈惜莫名的感到一种秋后算账的意思。 应该是她想多了吧? 原本沈惜是想带着乔漪去跨院看看屋子的,毕竟若是乔漪长住下来,一直在沈惜房中终究不方便。 这不姑嫂两个一时兴起便出了门,刚巧同乔湛碰了面。 三人便回了屋子,准备用晚饭。 还好自己今日特意让厨房预备了几个乔湛爱吃的菜。沈惜暗自庆幸,她也不知道乔湛还会不会来,只是回过神来时,已经吩咐了下去,倒不好再改。 莫非是乔湛来陪妹妹的? 沈惜有自知之明,短短几日凭自己的表现还很难彻底打动乔湛,还要慢慢来。 三人才落座,只听帘外传来声音,说是冯嬷嬷求见大奶奶。 速度够快。 沈惜想着多半是事成了,否则冯嬷嬷不会赶着回来见自己。她起身,抱歉的对乔湛和乔漪道:“侯爷、阿漪,你们先吃,我去去就来。” 听到是冯嬷嬷,乔漪了然,眼底却是闪过一抹好奇。 她也很想知道,嫂子的计策是不是真的成功了,那套头面有没有被送回来。 只是到底还有些拘谨,乔漪乖巧的应了一声。 乔湛把姑嫂二人的小动作收入眼底,他面上风轻云淡的应了一声,心中很是好奇两个人之间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 只是乔湛同乔漪的关系,倒还不如这两日沈惜和乔漪相处的亲密。 故此乔侯爷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 “吃饭吧。” ****** 冯嬷嬷抱着匣子迫不及待的等着沈惜过来。 “大奶奶,奴婢给您找到了!”冯嬷嬷见她出来,讨好的道:“您看是不是这一套?” 说着,她便把怀中的花梨木匣子递了过去。 一旁的兰草替沈惜接了过来,打开了匣子,请沈惜过目。 只见漆黑的天鹅绒衬布上错落有致的摆着十来件赤金珍珠的首饰。她的目光一下子便落到珍珠发箍上,果然是莲子米大的浑圆珍珠,难得的是个头几乎一模一样,肉眼看不出差别来。 在暖色的灯光下,珍珠泛着淡淡润泽的光芒。 果然有几分眼熟。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这不就是乔湛去伯府接她那日,柔娘戴的那一套么! 既是乔漪都记得这套头面,乔湛一定也注意到了。 可他什么都没说,还是把她带了回来,还给足了颜面。 沈惜心中莫名有了几分酸胀。 见沈惜迟迟不说话,冯嬷嬷还以为是自己取的慢了,惹沈惜不高兴。 要知道她为了瞒着人出府,还要做出她在库房的假象,很是费了一番功夫。连她在侯府里重金收买的人,都用到了不少,这才得以顺当的离开。 殊不知沈惜早命人盯着她,把她的一举一动看得分明。 能被刘氏派到自己身边的,一定不是个简单的人。沈惜想着,自己目前最大的优势,便是别人对她还没有过多的防备,以为她还像从前一样好糊弄。 恐怕冯嬷嬷是最清楚其中猫腻的人,她要把冯嬷嬷拉过来为己所用,才能把嫁妆一件不落的收回来。 “大概是罢?”沈惜的语气不太肯定,她轻描淡写道:“一会儿给四姑娘拿过去瞧瞧就知道了。” 冯嬷嬷见她并没有想追问嫁妆的意思,这才稍稍放了心。 既是松了紧绷的神经,冯嬷嬷突然发现沈惜头上戴的凤凰步摇,是自己从没见过的。 沈惜的体己都有哪些,冯嬷嬷自是一清二楚。这突然出现的首饰……莫非是侯爷送的?难道侯爷和大奶奶的关系,已经如此之好了? “对了,侯爷今日送了我些首饰,明日你过来帮我登记造册。”沈惜看起来对冯嬷嬷很是满意,神色缓和了许多,道:“今日且下去好好歇息。” 冯嬷嬷闻言,欢天喜地的应了一声。 侯爷送给大奶奶的首饰,无一不是珍品。左右大奶奶又不戴,若是把这些送回去讨好夫人,恐怕夫人不会再追究今日的头面之事。 她自是心满意足的走了,没瞧见沈惜使了眼色,示意张嬷嬷继续暗中叮嘱她。 “大奶奶,您难道真要——”兰草捧着匣子,不无担忧的看着沈惜。这套头面虽然意义不同,又很贵重,可犯不着再搭上侯爷送的那些首饰啊。 原本这些就都是属于大奶奶的东西。 “放心,我自有计较。”沈惜面上露出安抚的笑容,随后便去用饭。 乔漪吃得很慢,一碗火腿鲜笋汤还没下去多少。乔湛则是已经用了一碗粥,正准备再盛些。 沈惜自然的接过他手中的碗,替他盛了一碗粳米粥,放到了他的手边。 借着盛粥的机会,沈惜对着一直看着她的乔漪点了点头,示意已经事成了。乔漪见状,眼底闪过一道亮光。 乔湛不禁有些郁闷,这两人到底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 当沈惜坐下来吃饭时,乔侯爷心中有事,用饭的速度快了些,眼看就要吃饱了。 可眼见她也要放下筷子,乔湛只得又添了一碗汤,预备着慢慢喝,再等她一会儿。本来纤秾合度的身段,因为这场病,更瘦了些,怎么也得多吃点才行。 满桌子上放眼望去都是他和乔漪爱吃的菜,莫非她吃的慢,是不爱吃吗? 乔侯爷的目光随着沈惜的手移动。 只夹了几筷子爽口小菜,喝了多半碗粳米粥,连点补身子的东西都没吃——乔湛在心中猜测着,果然是她不喜欢吃这些? 正在他想要验证自己的猜测时,突然一碗粥出现在他眼前。 “侯爷,给您。”沈惜笑眯眯的把粥递了过来。 原来沈惜感受到乔湛的目光,以为他想要粥,便帮忙又盛了一碗。 他无法拒绝那双漂亮的圆眼睛,只得道了声谢,接了过来。 看着眼前粒粒晶莹、散发着淡淡香气的粥,乔侯爷的内心是崩溃的。今日又多吃了一碗粥还不算,比昨日还多添了一碗汤! 他不停筷子,沈惜便也慢慢的吃些。为了让沈惜多吃点,乔湛强撑着都喝了。 等到从饭桌上起身时,乔湛反复告诫自己,明日一定不能再重蹈覆辙! “嫂子,真的拿回来了?”乔漪见哥哥嫂子终于吃完了饭,她便拉住嫂子,低声嘀咕道:“能让我看看吗?” 沈惜笑着点点头。 乔侯爷没用人请,很自然的跟在两人后面,也进了沈惜的屋子。 只见沈惜的梳妆台上放着一个花梨木匣子,做工十分精致。 乔漪得了沈惜的允准,上前一步打开,只见里头摆着的头面,果然就是母亲的那套。 虽说乔湛落后一步,凭借着身高优势,他也看清了匣子中的东西,不由微微动容。 这套头面他分明看张柔娘戴过,怎么会到了沈惜的手上?沈惜真的把东西要了回来? 乔湛一向稳重的神色中,难得透出几分诧异来。 “阿漪,告诉你哥哥,咱们是怎么要回来的?”沈惜对着乔漪眨了眨眼,随后对乔湛笑道:“阿漪可帮了我大忙。” ****** 承恩伯府,聚芳院。 当柔娘得知母亲竟没经过自己的允许,把自己最喜欢的那套珍珠头面送人时,几乎气疯了。 在她的认知里,到了她手里的就是她的东西,岂有给人的道理? 她又是气愤又是委屈的转身便去了正院。 怎么碰上沈惜她就没有好事! 28|试探 “娘, 您为什么要把那套头面给沈惜那个贱人送回去!”柔娘气红了眼睛,不顾仪态的冲进了刘氏房中。也不管丫鬟婆子们都在,直接便对着刘氏大吼大叫起来, 还骂沈惜是贱人。 她并非是个蠢笨冲动之人, 可今日着实被气昏了头。 就在前些日子她还做着即将成为永宁侯夫人的美梦, 只能沈惜一死, 便能进永宁侯府的门。谁知沈惜竟一下子好了,还被乔湛给带了回去, 仍是稳稳当当的坐着侯夫人的位置! 她已经十六了,没有机会再等下去, 嫁的人家定然远远不如沈惜。 柔娘心中满是不甘和怨怼, 她不仅把沈惜给恨出血来, 还埋怨自己的母亲刘氏, 在沈惜快丧命时, 为何还寻医问药的救她! 明明有好几次机会,能不动声色的置沈惜于死地! “柔娘!”刘氏见柔娘这疯癫的模样实在不像话, 不由出言训斥道:“你看看你,哪里还有个伯府嫡长姑娘的样子!不就是一套头面,也值得让你疯了一样?” 其实把这套头面给送回去, 刘氏也是不甘心的。 只是冯嬷嬷偷偷的跑回来通风报信, 说是沈惜要看这套头面。刘氏追问了当时的情形后,仅思索了片刻, 便让人去柔娘院中拿了回来。 虽说这头面贵重, 且已经给了柔娘, 可若她强留着不给,不免因小失大。 仅凭那些珍珠是先永宁侯世子夫人的陪嫁,刘氏便知道这是烫手山芋,本不该拿。其中还有乔漪在,若是真的细细追求起来,乔湛未必不会插手。 到时候牵扯出来的事情更多,她们恐怕难以收场,闹大了终究不好看。既是沈惜仅是随口一问,她们没必要打草惊蛇。 乔湛对沈惜倒是尊重,也是个言而有信的人。既是把这些东西送给了沈惜,做她的嫁妆,便都视为沈惜之物,乔湛不会过问。 相反,若是引得沈惜自己追问起来,岂不是正给了乔湛插手的机会? 思来想去,刘氏还是决定息事宁人,不想生出事端。 只是她想不懂,乔漪怎么和沈惜凑在了一处?她记得沈惜明明更喜欢乔沁和乔涵,便待三房庶女乔滟,也比乔漪更亲密些。 当然乔三夫人功不可没。 想到这个人,刘氏不由直皱眉。沈惜性子软好摆布,可坏也坏在这儿,她听自己的话,也听乔三夫人的话。且乔三夫人离得更近,更能挑唆着沈惜跟她离心。 既是沈惜已经重新回去,断不能让沈惜被乔三夫人给笼络了去。 再加上冯嬷嬷在一旁敲边鼓,刘氏更是决定要先把沈惜给哄好了,才能稳住她手里的东西。 “娘,您竟然为了沈惜那个贱人教训我!”柔娘本就是感情用事正在气头上,听见一向宠爱她的母亲竟不帮着她说话,还有训斥之意,柔娘眼圈都红了。 刘氏听她张口闭口骂沈惜贱人,失望之余,也在心中叹了口气。自己女儿的性子自己清楚,刘氏摆了摆手让丫鬟们下去,只留了柔娘在房中。 “柔娘,以后你可不能再随意骂她。”到底心疼女儿,刘氏还是放缓了语气道:“如今仍是侯夫人,咱们还是要笼络住她,才能把那些东西牢牢的把持在手里。” 说到底,柔娘到底是伯府的嫡长女,自小娇养着长大,倒还没眼皮子浅到非要这套头面不可。可这件事跟沈惜有关,她便比平日多了十倍、百倍的愤怒。 “娘,当初您为什么要救她!”柔娘仅平静了片刻,一双眼睛含泪,眼底却隐隐含了抱怨之意。“就该先让她死了,也好过让她重新回到永宁侯府!” “难道您口口声声的叫着她侄女,就真把她当家人看了?” “她的命,就比女儿的前途更重要?” 刘氏顿时愣住了,她竭尽全力为女儿筹谋,想为她铺一条平坦顺遂的路途。 可眼下柔娘一句句冷言冷语的责问,让她心底发凉。 ****** “就是这样。”乔漪口齿清晰的把原委讲清楚,便迫不及待的看向哥哥嫂子。 见沈惜目光中饱含鼓励之色的看过来,乔漪唇边不由浮出一抹略带羞涩的笑容。她知道嫂子是想让她跟哥哥亲近起来,把故意让她和哥哥多说话。 乔湛听完,还在思索这件事,却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拽了拽。 只见沈惜对他使眼色。 这是要他夸乔漪么?乔湛琢磨着她的用意,好像很容易就看懂了她的眼神。而自己对沈惜的小动作,没有丝毫反感,反而觉得这份亲近,让他很舒服。 “做的不错。”乔湛点了点头,难得夸了一句。 乔漪的脸颊红红的,显然很高兴,为了自己能帮上嫂子,为了哥哥的肯定。不过时候已经不早了,她识趣的把先回了屋子,把时间留给了哥哥嫂子。 像乔漪这种性格内向的孩子,又经历过这些变故,身边缺少亲人的关怀,更要多夸夸她,肯定她,还要让她感觉到被需要。沈惜在心里掰着手指算该怎样照顾乔漪,果然小试牛刀,乔漪感觉又开朗了些。 “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罢?”乔湛见妹妹的身影消失在门帘后,不由靠近沈惜低声问道。 突如其来的温热气息,醇厚低沉嗓音,让沈惜有些措手不及的红了脸。 连房中的灯光似乎都偏爱他,光影间雕刻着他俊朗的侧脸,琥珀色的瞳仁显得分外温和,令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坐罢。”这次回来后,还甚少见到沈惜难得娇羞的模样,乔湛莫名感到心情不错。 被反客为主的沈惜和快调整了自己的状态,神色恢复正常。 “我觉得今日的事倒是个契机。”沈惜遇事习惯性的同乔湛商量,毕竟这不仅是她自己的事。“冯嬷嬷今日拿回了这套头面,想来在刘氏面前,也没少向着我说话。” 乔湛闻言,不由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 “若是我提出要看嫁妆册子,冯嬷嬷自是也能拿出一套,想来刘氏定然准备过。”沈惜说着自己的想法,“肯定已经把她们拿走的东西都勾了去,被她们私吞了。” 不过刘氏不敢做得太明显,克扣掉大半嫁妆定然会被人发现。是以她只拿走些精巧贵重的,大部分嫁妆还是在永宁侯府的库房中。 当务之急,沈惜要拿回来的并不是在永宁侯府的这些,而是被刘氏吞掉的。 可这算是件死无对证的事。 毕竟当初乔湛把东西交到沈惜手里,虽是她住在承恩伯府,也不能就说是伯府吞了她的嫁妆。万一是她私自拿出去变卖或是给人了呢?刘氏咬紧不承认,她也无计可施。 唯有把这些已经不见的东西列出单子来,才好从刘氏手中要回来。 而刘氏为了继续把持沈惜在永宁侯府的嫁妆,便必须做出让步来安抚沈惜。那套赤金珍珠的头面就是试探。 若是刘氏不再贪心她手里的东西,她反而难以要回先前被刘氏吞走的。 可眼下看来,刘氏舍不得。 人心不足蛇吞象。 “冯嬷嬷便是最好的人选。她既有刘氏的信任,又知道底细。”沈惜坦诚的对乔湛和盘托出,没有隐瞒。“我决定让冯嬷嬷办这件事。” 乔湛听罢,虽然觉得沈惜分析的不错,真正做起来却有些难度。“她到底是刘氏的人,难以对你忠心。” “我不要她的忠心。”沈惜笑了笑,“只要有足够的利益牵制住她,便足够了。” 沈惜心中清楚,冯嬷嬷再得刘氏信任,她自己守着沈惜偌大的嫁妆,又离得远,谁敢保证她不生二心?恐怕冯嬷嬷的家人,都被刘氏牢牢的捏在手中。 沈惜的话音未落,乔湛看向她的眼神,终于有了实质上的变化。 “更何况,我是让她在不知不觉间,去骗刘氏,又不是让她大张旗鼓的同刘氏作对。”沈惜弯了弯唇角,眼底闪过一抹慧黠。“说不定在一段时间内,刘氏还得夸她呢!” 看沈惜笑得像个小狐狸一样,乔湛也忍不住跟着微微上扬了唇角。 他甚少做出感情明确的表情,除了上次跟原主争执大发脾气,其余时间便显得冷淡了些,让人觉得难以接近。这一笑,如同春风拂面,消融了冰雪般的冷漠感。 乔侯爷笑起来更好看。 沈惜默默的胡思乱想着,却看到乔湛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 “这事需得您的人过来,我才能办。”沈惜回过神来,忙继续道:“即便冯嬷嬷知道底细,可她很可能欺负我年轻,那时又糊涂,压根没见过那些东西,想要糊弄我。” 有乔湛的人在就不一样了,一来他的人清楚详细的单子,她不敢弄虚作假;二来乔侯爷的人嘛,总能威慑她一二。 是以沈惜没有丝毫难为情,很坦然的求抱大腿。 既然有捷径,干嘛不走?非得走弯路,生分了夫妻感情?把话说开了,她自己搞不定的,让乔湛帮她一把,夫妻本就是该互相帮助嘛。虽然她暂时还没想到,自己能帮乔湛做什么。 “你只管去做。”乔湛看着她,罕见的露出一抹极浅极淡的笑容。“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29|关心 沈惜想或许她该应景的喊一声乔侯爷威武霸气, 可实际上,她却是愣了片刻。 从小到大,她早就习惯了自己去承担一切, 没想过要去依赖谁。即便是换了个环境, 她想的也不过是只有做好乔湛的嫡妻, 才能换回他同样的尊重。 能这样已经很好了, 她不敢奢求更多。 可乔湛刚刚说,有他在, 便没人能欺负她——沈惜只觉得心口微微发烫。 “诶。”沈惜这次没再说谢谢,唇边绽出浅浅的笑容, 她的声音虽轻, 眼底却透出发自内心的开怀。 乔湛看着她, 心头微松。 他不知自己希望看到沈惜会如何反应, 却在听到她轻轻的应一声时, 感觉舒了口气。 两人间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你脚上的伤,怎么样了?”乔湛想起仿佛从没老实在床上修养过的沈惜, 突然问道。 乔湛还惦记着这件事——沈惜笑了笑,柔声道:“早就好了,否则我也不敢下地乱走。”说着, 沈惜把裙子轻轻提起一角, 露出一段纤细的脚踝来。 上面的红肿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青紫之色却愈发在白嫩的肌肤上显得触目惊心。 还不等乔湛皱眉, 沈惜便放下了裙子, 笑吟吟的道:“看着厉害, 其实早就不疼了。不过侯爷可不许给我说出去,我还得继续装几日病。” 乔湛挑起一边的剑眉,她也是胆子大了,拉着自己陪她一起撒谎? “您看,这几日我脚伤着,肯定不能去太夫人那儿走动,阿漪也不能回去,岂不是省了很多麻烦?”沈惜觉察到乔湛的目光中没有丝毫不悦之意,坦然的道:“正好理一理嫁妆的事。” 还有便是红缨的事。她已经把乔涵和乔沁姐妹给撅回去了,如今她还病着,暂时乔三夫人再蠢也不能找她的麻烦。 且太夫人可是乔三夫人的亲婆婆,不可能对乔三夫人犯蠢的行为不管,是以难得清静。 乔湛没说什么,只是轻轻颔首。 沈惜既是已经回转过来,如今她做的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是他曾经对妻子的期待。他自然要护着她,竭尽所能的帮她。 不过…… 乔湛默默的出神。方才那一小块□□白嫩的肌肤,却一直在他眼前。 他顿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侯爷,您这些日子公务繁忙,可是累了?”沈惜检讨着是不是自己话太多,浪费了乔湛的休息时间。沈惜歉然道“您早些回去歇着罢?” 乔湛素来都端着惯了,故此听沈惜这么说,即便心中有些旁的想法,只能僵硬的点了点头,从榻上起身。 沈惜松了口气,忙起身送他。 总感觉今日的乔侯爷怪怪的,她也说不上来,是她多心了吗? “明日加一道赤枣乌鸡汤。”已经走了两步的乔湛突然回头,紧跟在他身后的沈惜,险些撞上他的胸膛。 还是乔湛扶住了她,低声道:“毛毛躁躁的。” 沈惜忙露出大大的笑容来。 “是,我记下了。”她心中怪异的感觉更甚,乔侯爷这是在点菜?意思是明晚还来? 正在她胡思乱想间,乔湛已经放开了她的手腕,转身向外走。 “晚上风凉,你不必出来了。” 还没等沈惜答应,乔湛便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去,手指间似乎还残存着她手腕的温度。 温暖熨帖却并不灼人,刚刚好。 送走了乔湛,沈惜回到里屋时,发现乔漪也在。 “阿漪,怎么还没歇着?”沈惜笑眯眯的走过去,拉着她在软榻边坐下。 乔漪看着沈惜,咬了咬下唇,轻声道:“嫂子,哥哥为什么走了?我在这儿是不是不太方便?” 她能直接向自己问,说明已经对自己有些信任了吧!沈惜欣慰的想着,拉过乔漪的手来,柔声道:“阿漪,你哥哥这些日子确实公务繁忙,留在松涛院更合适。你哥哥也是心疼我,才这么做的。” 乔漪没了爹娘,哥哥嫂子便如同长辈们的存在。若是她和乔湛过得不好,乔漪也不快活。无论她怎么说,只要一日她没和乔湛住在一起,小姑娘的心里,多少都藏着担忧吧! 乔漪点了点头,眼中还是有些不安。 “等忙过这段日子,你哥哥自然会搬回来。”沈惜信誓旦旦的保证道:“到时候你不能跟嫂子在一起睡,可别后悔!” 听见沈惜这么说,乔漪终于露出笑容来。 “那我就搬去跨院,明日就去布置。”乔漪兴致勃勃的道:“离哥哥嫂子都近!” 看来乔漪是没打算回去太夫人处了,沈惜感到放下一桩心事。她柔柔的笑道:“那好,嫂子明日便带你过去,都按照你的意思布置。” 哄好了乔漪,沈惜便让她早些回去睡,明日才有精神起来。 乔漪依言走了,兰香等人进来服侍沈惜梳洗后,沈惜换了件寝衣,拿了嫁妆册子靠在大迎枕上慢慢的翻看着。 纵然她不能完全想象出那些名字对应的物件,可仅窥得冰山一角,便觉得这份嫁妆着实丰厚,怪不得刘氏明知道沈惜嫁去的是永宁侯府,还敢做手脚。 先稳住冯嬷嬷,让她自以为已经糊弄了过去,等到乔湛的人一到,便从她嘴里逼问那些缺失嫁妆的去向。 沈惜用手指捏着册子的一角,默默的出神。 总不能辜负了乔湛的这份信任才是。 ****** 昨夜睡得迟了些,沈惜一早便没起来。 乔漪懂事的没有打扰她,一个人在屋子里看书,听到丫鬟们端水进出的声音,才进了沈惜的屋子。 冬梅正在帮沈惜梳头。 “阿漪来了。”沈惜从梳妆镜中看到乔漪,弯起唇角笑道:“快来坐。” 乔漪笑着打了招呼,走到了沈惜身边。 梳妆台上放着的那匣子首饰,便是乔湛送过来的那些。沈惜还真没打算就此收起来让它们不见天日,左右晚上乔湛还过来,她总得让乔湛看到,她很喜欢。 坏了,昨日她光高兴拿回了那套头面,忘了跟乔湛道谢。 沈惜暗暗在心中懊恼着,决心等到晚饭时,一定要记得。说起晚饭—— 她对自己的记忆简直绝望了,差点忘记乔湛说过要添道汤的。 “腊梅,吩咐厨房,今晚加一道赤枣乌鸡汤。”沈惜提前告诉一声,免得自己又忘了。 正巧张嬷嬷进来,听见沈惜的话,笑道:“正是,您这大病初愈,也该好生补一补。我去吩咐厨房多添几道滋补的菜。” 沈惜脸上的笑容微滞。 莫非——乔湛最后加了这道汤,并不是他爱吃,而是给她补身子的? 怪不得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听名字这汤就不太像是男子爱喝的。 原来是这样。 冬梅已经手脚麻利的替沈惜梳好了头,从乔湛送的那一匣子首饰里挑了几件轻便又华贵的替沈惜戴上,乔漪也在一旁连连夸赞好看。 “若是你喜欢,嫂子送你如何?”沈惜笑道。 乔漪却是摇头,难得她眼底闪过一抹挪揄之色,“这是哥哥送给嫂子的,我怎么敢要?” 沈惜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罢了,一贯内敛的孩子都懂得开玩笑了,总归是个变得开朗的好兆头罢? “大奶奶,苏姨娘和程姨娘已经等在廊庑下大半个时辰了。”兰草在一旁回话。 果然昨日她的威慑是有用的,外头安安静静的,这两位倒真是学乖了,老老实实的等着。 自己倒也没理由不见。 “让她们进来。”沈惜神色淡淡的,眼中的笑意也消了几分。 今日苏姨娘和程姨娘二人低调了许多。 两人皆是穿了素色的衣裙,头上带了几支不甚华丽的珠钗。想来在沈惜院中遇不到乔湛,也不需要过多打扮,还让主母生厌。 “请大奶奶的安。”两人进来后,神色没有丝毫的不耐,今日在外头站了大半个时辰,仿佛一点儿都不累一样。 见乔漪也在这儿,又规规矩矩的向乔漪行礼。 两人面上虽安静,心中却甚是活络。侯爷已经连续两晚来了荣宁堂,却都没留宿。想来是大奶奶不便服侍,这样一来她们的机会就大多了。 沈惜这些日子要一日三次的喝药,早饭耽误不得。兰草已经带着小丫鬟端了早饭过来,两位姨娘见状,忙殷勤的过来服侍。 苏姨娘动作快,不动声色的抢了沈惜身边的位置,程姨娘落后一步,则是到了乔漪身边。 自从她们进来,乔漪就板着一张小脸儿,俨然不待见二人的模样。 “你们回去罢,这里不用你们服侍。”沈惜同样不喜欢两人,不过暂时还到料理她们的时候。 苏姨娘却殷殷的道:“服侍大奶奶和四姑娘,是奴婢们应该做的。” 沈惜勾了勾唇角。 还没等她说什么,只听乔漪“嗳呦”一声,程姨娘已经连连道歉。 沈惜忙站起身去看。 “四姑娘,是奴婢不好,您没烫到罢?”程姨娘素来是个稳重妥当的人,不承想给乔漪献殷勤盛汤时,不小心把汤撒到了乔漪身上。 大抵是程姨娘没怎么做过伺候人的事,做了妾主母又好糊弄,这才没服侍好。 “我看你哪里是想服侍我,分明是想烫死我!”谁都没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乔漪动了怒,她瞪了眼睛,眼中的凌厉之意颇有几分似乔湛。 程姨娘吓得慌忙在她身边跪下。 30|坑人 她拿出长房嫡女的派头来, 语气里故意带了几分娇蛮。“嫂子,你可得帮我出这口恶气,否则我是不依的!” 说完, 在两位姨娘看不到的角度, 偷偷向沈惜眨了眨眼。 这孩子! 沈惜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她张罗着让乔漪的丫鬟服侍乔漪去换衣裳, 自己则是留下来处理眼前这桩“烂摊子”。 “大奶奶,奴婢不是故意的!”程姨娘哭得伤心极了, 听四姑娘的语气分明是对她极为不满。好容易侯爷肯过来了,大奶奶也露了些让她们去服侍侯爷的意思, 她却偏生得罪了侯爷的妹妹!“奴婢也不知怎么的, 端给四姑娘时, 许是四姑娘没接住——” 到了这时候她还想着开脱自己。 沈惜重新在餐桌前坐下, 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程姨娘。“你的意思是, 这事不怪你,是四姑娘的错?” 程姨娘听她的话不好, 心下后悔,哀求道:“不怪四姑娘,是奴婢没服侍好!” “若是不会服侍, 就别想着往前凑。”沈惜一改之前的和颜悦色, 面上透出几分端肃来。“若是烫伤了四姑娘,你可担待的起?连我尚且要敬着她几分, 你在四姑娘面前却是不用心服侍——也是心大了, 我愈发管不了你们了。” 程姨娘知道自己这次弄巧成拙了。纵然自己是大奶奶做主抬的, 可若是惹了四姑娘生气,大奶奶为了在侯爷面前讨好,也饶不了她。 可此时她除了求饶,也无计可施。 “一个两个都这样的没规矩。”沈惜淡淡的看了程姨娘一眼,虽不严厉,却足以让她摇摇欲坠跪不稳。 翠姨娘已经被变相的软禁起来,莫非她也是—— “大奶奶,奴婢知错了!”程姨娘只一味的磕头认错,她不想被沈惜关起来学规矩,何年何月才能见到侯爷? 沈惜似是有所触动,语气软了些。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她话锋一转,不悦的道:“你怎么就学不来苏姨娘的半分稳重!” 程姨娘听罢,心猛地一跳。 若是她也被关起来,那受益的会是谁? 方才饭一上桌,苏姨娘就不着痕迹的抢先占了大奶奶身边的位置,她才到了四姑娘身边。且她给四姑娘端牛乳的时候,仿佛苏姨娘不经意的撞了她一下—— 程姨娘越想越觉得可疑。 若是她把牛乳撒到大奶奶身上,看在她是大奶奶买进来的人份上,恐怕也不会把她怎么样。可四姑娘就不一样,她可是娇客,大奶奶都要让她几分的。 “你到底是我做主抬进来的,我不好处置偏颇,免得有人不服气。”沈惜虽然没提名字,二人却马上都想到了翠姨娘。“张嬷嬷,看来选进来教规矩的嬷嬷,又得多添一个。” 程姨娘有些绝望的哀求着沈惜。 此时乔漪已经换了一身新衣裳出来,见程姨娘哭哭啼啼的不肯走,便沉下一张小脸儿来,满脸不高兴的道:“嫂子,您怎么还没处置她!” 乔四姑娘这位长房嫡长女的话一出,还是十分有分量的。 赵嬷嬷会意的带了两个婆子进来,把程姨娘给“扶”走了。 苏姨娘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看起来仿佛她斗倒了两个姨娘,可看大奶奶的表现,她却没有赢了的胜利感。 她能趁此机会在侯爷面前争得一席之地么? “行了,我这儿也不用你服侍了。”沈惜摆了摆手,意兴阑珊的道:“下去罢。” 纵然苏姨娘有心想说些什么,见乔漪面色不虞的站在一旁,有什么话都咽了回去。她低头应了声是,便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自有小丫鬟们上前收拾,沈惜则是拉着乔漪上下打量了一番,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尖。“你呀。” 乔漪甚少以这样的形象示人,程姨娘苏姨娘已经走了,她面上不免透出几分难为情。 可是她并不后悔。 这些姨娘们来献殷勤,一看便是别有用心。若是这回能惩罚的是苏姨娘就好了,她是太夫人身边的人,放在哥哥身边一定没存什么好心思。 “是她笨手笨脚的,我只是没躲开罢了。”乔漪微红着脸,解释了两句。 若是她有心避开,那碗牛乳便难以不偏不倚全撒到她身上。可她就是不想姨娘们出来捣乱,影响哥哥和嫂子的感情。 “你这个小机灵鬼。这回嫂子谢谢你的好意,下回可不许了。”沈惜道:“别的倒还罢了,真的烫伤了可怎么办?岂不是得不偿失?” 见沈惜没有责怪她自作主张,乔漪脸上重新露出笑容来。 沈惜之所以没有借题发挥直接重罚程姨娘,并非看在她是原主抬进来的人份上,而是不想乔漪的闺名受损。若是传出去妹妹跟哥哥的妾室斗气,喊打喊杀的,这名声可不好听。 两人说话间,丫鬟们已经收拾好了残局,重新摆了一桌子早饭上来。 “快些用饭罢,你还得跟着张嬷嬷熟悉荣宁堂的事务呢。”沈惜笑道。 乔漪乖巧的应了,埋头苦吃起来,忽然她想起什么似的,道:“嫂子,别忘了带我去看屋子,我要尽早搬进去。” 沈惜含笑点了点头。 等用过了早饭,乔漪跟着张嬷嬷走了,兰草便来回禀说冯嬷嬷已经等了她一个早上。 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从她手里拿走东西? 沈惜勾了勾唇角,让兰草把冯嬷嬷给带进来。 “奴婢见过大奶奶!”冯嬷嬷见了沈惜头上又换了支新的凤钗,只见凤口上衔着一颗浑圆的东珠,垂下来的流苏上,坠着鲜艳欲滴的红宝石,愈发衬得沈惜肤白如雪,又甚是娇嫩。 她早就看直了眼。 看来大奶奶手中添了不少好东西,她若是拿到册子,把这些东西弄到手,一定能在夫人面前将功补过。 “不必多礼,坐罢。”沈惜对她还算尊敬,让兰草端了小杌子来,请她坐了,才道:“一会儿你去开库房,我要去挑些东西给四姑娘布置屋子。” 沈惜的话音未落,只见冯嬷嬷的笑容便僵了一半。 她原本是等着要从沈惜手中拿东西,却没想到沈惜还要从她这儿要走东西!她倒是忘了,这些东西且不说是沈惜的嫁妆,合该沈惜自己任意处置,它们的来源本就是永宁侯府。 冯嬷嬷倒是像沈惜夺走她的东西一样心痛。 “大奶奶,既是给四姑娘布置屋子,也是告诉三夫人,让侯府出才是。”冯嬷嬷见沈惜对昨日的事没有起疑,还想糊弄她道:“哪里有用您嫁妆的道理?” 沈惜微微一笑,道:“莫非姑母的嘱咐你都忘了?” 冯嬷嬷愣了片刻,有些摸不着头脑。 “连姑母的话你都不听,恐怕更难听我的话了。”沈惜见她不言语,语气便冷了下来。 “奴婢记得,奴婢自是记得。”冯嬷嬷见沈惜同刘氏还是一条心,便只得先应下来。毕竟沈惜不高兴了,知会刘氏一声,自然能有人把她换了。可她的前程,她一家的前程便都完了。 这还差不多。 看这样的威胁最有效果,沈惜满意的看了她一眼,道:“姑母分明说过要我好生服侍侯爷、照顾小姑。若是我拿出些东西给四姑娘布置屋子,姑母知道也要夸我的。” 刘氏把这些嫁妆早就视为已有,盯得紧紧的,拿出分毫她都心痛!可冯嬷嬷思前想后,纵然会损失些,可刘氏也不能因为这些就同沈惜翻脸。 到时候刘氏只会觉得她不中用,没有劝好沈惜,会不会因此换人? 冯嬷嬷不敢赌。 “是是是,奴婢糊涂了。”冯嬷嬷决心先瞒着刘氏这一次,左右离得远,一时也难以察觉。“奴婢这就去拿钥匙开库房。” 沈惜这才脸上见了些笑模样。 “行了,我陪四姑娘去时,自然会叫你。”沈惜摆了摆手,示意冯嬷嬷先下去。 冯嬷嬷见状,脸上堆着笑,却是心头血滴。 大奶奶从始至终就没提把首饰交给她保管的事,且看到沈惜头上戴的凤钗,是从前没见过的,想来都是那匣子新首饰。 这次回来后,大奶奶着实有些不同了,难道是夫人又教导了什么? 冯嬷嬷心中正百般心疼那些东西,一时倒忘了,自从回来后,沈惜便没叫她近身服侍过。 等她走后,沈惜开始在心中暗暗筹划。 当年原主出嫁时,刘氏为了名声好听,也为了送嫁妆时观礼的人瞧着好看,自然也是给了她些好东西做陪嫁的。总不能乔湛送了聘礼和嫁妆,承恩伯府什么都不出,让外人瞧着也不好。 而且当初为了宣扬沈惜出身承恩伯府,刘氏也曾大张旗鼓的派人出去采买过,把承恩伯府和永宁侯府好事将近的消息给传了出去。 到了送嫁妆那日,大家看着承恩伯府的东西抬进了永宁侯府的大门,才能信了刘氏是“真心”疼爱这个侄女的。 既是乔湛给承恩伯府的聘礼是要不回来了,刘氏送出手的东西,便也别想着要回去。 到时候可得让阿漪好好挑选一番。 不坑刘氏一把,怎么对得起刘氏当时费心在药材上下功夫,没即刻害死她这份“恩情”? 31|风起 在六月最闷热的这几日, 冯嬷嬷却感到一股透心的寒意。 大奶奶带着四姑娘,几乎把刘氏添的那些陪嫁,挑着贵重的都给搬走了!如今库房中只还剩下几件大的家具, 可她又得到兰草的传话, 说是大奶奶四姑娘要过来。 冯嬷嬷简直心头血滴。 原本她以为四姑娘不过是暂住荣宁堂, 可是沈惜竟真的给她收拾了东边的跨院, 认真的布置起来。 这样下去,库房迟早得给搬空。 然而沈惜这样的“讨好”四姑娘的行为, 貌似是有效果的。永宁侯日日都过来用晚饭,虽说没有留宿, 也比先前两人面都不见好了太多!莫非沈惜给上瘾了? “大奶奶, 奴婢看您对四姑娘的好, 侯爷已经看在了眼中。”虽不是她的东西, 冯嬷嬷还是一脸肉疼, 苦口婆心的道:“您就别再给了罢?” 沈惜却是奇怪的看着她。“又不是你的东西,你心疼什么?” “奴婢是在替您打算。您想想, 现下是乔三夫人管家,您是正经的侯夫人都还没主持中馈!侯府中什么好东西都进了她的院子。眼下您能傍身的,只有这些嫁妆了。奴婢定然替您看管好, 不会让人乱动——” 哪里是替自己看管, 分明是替刘氏看管罢! 沈惜似笑非笑,勾了勾唇, 道:“行了, 不过是给四姑娘暂用些时日, 你就这样跳脚。若是我随手赏了人,你还不得回去找姑母主持公道?” 冯嬷嬷听沈惜的话不好,心知她此时定是尝到了讨好乔漪的甜头,才不肯收手。她强笑道:“大奶奶这么说,可是寒了奴婢的心,奴婢何曾不是一心一意为大奶奶着想!” 她也觉察到,这些日子沈惜似乎和平日不同了。可沈惜又几乎都是窝在荣宁堂,借着生病的缘由并不出门。 到底是谁指点了沈惜? “行了,你下去吧。”沈惜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摆出固执己见、一副听不进劝的神色。 等她离开后,沈惜叫了张嬷嬷过来,问了这些日子冯嬷嬷暗中的小动作。 “回大奶奶的话,她往承恩伯府送了几次消息,都被拦下了。”张嬷嬷把纸条交给了沈惜,让她过目。 怪不得刘氏会让冯嬷嬷陪嫁,果然很得力。 “侯爷让柳娘子过来了,明日就能到的。当初就是她操办了给您的嫁妆。”张嬷嬷回道:“等她到了,我带她来见您。” 沈惜点了头,重新翻开嫁妆册子,默默的思考。 冯嬷嬷此人简直是刀切豆腐两面光,自己想要拿捏住她,恐怕有些困难。 或许她先前的想法,果真有些单纯了。 或许……沈惜心头冒出一个想法,她可以找乔湛商量? ****** 这日沈惜带着乔漪仍旧去了库房,她记得前日看到那张紫檀雕花的拔步床不错,想要给乔漪搬过去用,还有件八扇的屏风…… “大奶奶,那可是紫檀木的拔步床!”趁着沈惜和乔漪稍稍分开,冯嬷嬷在沈惜耳边,低声道:“那样的成色,夫人当初花了不少银子——” 沈惜充耳不闻,反而对乔漪笑眯眯的道:“阿漪,若是喜欢,嫂子找人给你搬过去。” 乔漪的耳力不错,冯嬷嬷的话自是听得一清二楚。她看沈惜的眼色,便痛快的道:“那好,多谢嫂子了。” “那件屏风也不错。”乔漪唇畔含笑的望过来。 她每挑一件,冯嬷嬷便心头一颤,这次选完后,估计刘氏陪嫁的东西,便真的要搬空了。 “行了,让人把东西给四姑娘搬过去。”沈惜神色如常的吩咐了一句,又对冯嬷嬷道:“你随我过来。” 乔漪去了赵嬷嬷处,沈惜则是带着冯嬷嬷回了房中。 “大奶奶,您可太纵着四姑娘了!”冯嬷嬷终于装不去了,想到自己送出去的消息还没回音,怕是刘氏已经在怪罪自己。她语气不免添了些埋怨。“这可都是夫人给您的!您竟都随手给人了,让奴婢怎么向夫人交代!” 冯嬷嬷自觉这一阵对沈惜太好了,百般哄着,竟让沈惜如此胡作非为,她觉得势必要抬出刘氏威胁沈惜一番。 沈惜看着她,唇角微翘,眸中却无半分笑意。“我倒不知,我的嫁妆为何需要向姑母交代?” 往常抬出刘氏来,沈惜总要忌惮几分,而后便乖乖听她的话。怎的这一回,沈惜竟不怕了? “我就奇怪了,明明是我的嫁妆,你为何这么紧张?”沈惜紧紧的盯着冯嬷嬷,加重了语气道:“莫非……这其中有什么不对?是你给贪下了?” 听沈惜这话不好,冯嬷嬷哪敢认下这样的罪状。 “大奶奶,您可不能冤枉奴婢!”冯嬷嬷此时还只当沈惜虚张声势的成分居多,她还在小杌子上稳稳当当的坐着,不悦道:“奴婢勤勤恳恳服侍大奶奶这些日子,没有功劳也有苦恼,大奶奶何苦来冤枉人!” 她倒是没敢威胁沈惜她不做了。 沈惜看着她,轻轻笑了笑。 就在冯嬷嬷以为沈惜会像以前一样妥协时,沈惜突然开口了。“张嬷嬷,把人带进来。” 只见张嬷嬷身后跟着一个穿着不俗的妇人,头上戴着三根赤金镶翡翠的簪子,虽不是主子的打扮,却也是个在府中地位不低的人。 “这位是柳娘子。”张嬷嬷上前恭敬的回话。 被称为柳娘子的夫人,也上前行了礼。沈惜站起来,笑着点了点头。 冯嬷嬷心中暗叫不好,这位柳娘子是何等人物,先前她怎么没听说过侯府还有这样的人? “这几日我不过是想从嫁妆里拿些东西,冯嬷嬷就推三阻四的,谁知道是不是她给贪了。”沈惜似是不经意的抱怨了一句,随后便道:“柳娘子是我特意央侯爷请回来的,帮我查清嫁妆。” 她的话音未落,冯嬷嬷的脸顿时血色尽失。 沈惜要查嫁妆?还是用永宁侯的人? 她手头那本嫁妆册子也就是糊弄沈惜用的,根本做不得准。既是沈惜求了永宁侯,他找来的人,一定是对当年沈惜嫁妆知底细的人! 她颤抖着唇瓣,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大、大奶奶,奴婢怎敢动您的东西?”为今之计,只有拖延时间请示刘氏。冯嬷嬷好歹恢复了些镇定,勉强道:“您可别受了有心人的蒙蔽!” 都这时候了,她倒是还没忘了挑拨自己和侯府的关系。 沈惜不再理会她。 “柳娘子,那你便多费心了。”沈惜看柳娘子时,倒是和颜悦色。“若是没问题便罢,若是有问题,查清后立即回禀我。” “是。”柳娘子恭敬的道:“定不负侯爷和夫人所托!” 这人从没称呼她为大奶奶,想来并不是永宁侯府的人。沈惜默默的在心中猜测着。不过乔湛既是把人派来,定然是信得过之人,她便也不做多想。 沈惜不由冯嬷嬷分辨,立刻有粗使婆子带人把冯嬷嬷“请”去了库房,让她拿出嫁妆册子和钥匙。柳娘子手中是沈惜交给她的,乔湛命人送来那一本。 她倒要看看,冯嬷嬷还如何抵赖。 ****** 乔漪穿过抄手游廊要回正房时,忽然站住,盯着天空的一角出神。 “这儿天真是闷热,大奶奶已经备了冰镇酸梅汤、还有冰碗。”被沈惜派来接乔漪回去的兰草,见乔漪出神,忙劝道:“姑娘可别在外头久了,小心进了暑气。” 乔漪胡乱点了点头,突然道:“天这么闷,是不是要下雨了?” 兰草自然的道:“奴婢看差不多,多半傍晚就要下雨的,闷得这样厉害,天色又不好,恐怕还得是一场大雨。” 傍晚,大雨。 乔漪眼珠一转,招手让兰草离她近些。 “你去西边给我收拾一间屋子,我今晚不在嫂子那儿的碧纱橱住了。”乔漪计上心来,想到了撮合嫂子和哥哥的好方法。 兰草不明所以,只听乔漪又道:“这事不许告诉嫂子,你暗暗去办便是了,我自有计较。” 四姑娘是侯爷的嫡亲妹妹,自家大奶奶对她也是极好的,百依百顺。左右夜里四姑娘不过去,大奶奶也是知道的。兰草并没有多想,答应下来。 乔漪笑了笑,一贯贞静柔顺的她,眸中一闪而过的竟有些狡黠之意? 兰草忍住想揉眼的冲动,是自己看错了么? ****** 这些日子乔湛日日都来荣宁堂用饭,沈惜已经习惯了让厨房多做些他爱吃的菜,可今日,沈惜犹豫着要不要厨房再送来。 外头天愈发阴沉得厉害,天气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闷热,即便房中镇着冰,沈惜也觉得呼吸不畅快。 乔湛今日又是去城外办事,这样的天儿,他不一定回来罢? 沈惜望着窗外,面上有几分踟蹰之色。 乔漪站在她身边,同样望着窗外,只是她在心中暗暗的祈祷,哥哥一定要回来。 天色仿佛一下子就暗了下来。 感觉外头渐渐起了风,驱散了些许闷热。 厨房已经提前把晚饭送了过来,沈惜怕散了热气,便没让人从食盒里拿出来。 忽然,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院子中。 正是风尘仆仆赶回来的乔湛。 乔漪简直在心中欢呼雀跃,只差为哥哥拍手叫好,面上却只是矜持的微笑着。“嫂、嫂子,哥哥回来啦!” 今晚一定要让哥哥留下! 32|好雨 乔漪同乔湛的关系已经这么好了? 沈惜看了一眼强作镇定的乔漪, 她年纪尚小,虽是素来端庄持重、温柔文静,可眼底的雀跃之意, 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 果然是嫡亲的兄妹两个, 血浓于水的亲缘怎么都透着亲近。 沈惜兀自在心中胡乱猜测着, 乔漪却是主动牵了沈惜的手, 就要迎出去。 头一次是乔漪主动带着走,沈惜还有些不习惯。她一面笑着让乔漪慢点, 一面吩咐兰草等人去准备温水和干净的手巾等物。 嫂子真细心。 乔漪在心中默默的想着,或许是先前接触的太少, 她竟不知道嫂子是这样一个温柔体贴的人。 等两人走到廊庑下时, 乔湛也到了。 只见乔湛穿了一身宝蓝色的骑装, 身姿挺拔、步伐矫捷, 等到他走近时, 沈惜却看出他眼底的疲惫。 兄妹两个感情可真好,沈惜在心中羡慕着。 一看乔湛便是急匆匆的赶路回来, 这天色又阴沉得厉害,说不准多会儿大雨便倾盆而至。为了陪妹妹吃饭,乔湛这做哥哥的也是不容易。 “侯爷。” “哥哥。” 沈惜和乔漪上前行礼。 乔湛应了一声, 虽然难掩疲惫之色, 看起来心情却是不错。 真的见了哥哥,乔漪反而失了几分勇气, 打了招呼便没有再做声。乔湛也不是个会找话的, 故此沈惜只得再次“暖场”。 “侯爷从城外一路赶回来辛苦了, 快进屋擦把脸歇息会儿。”沈惜体贴的道。 今日乔湛出城公干,一来一回便要花费半日的功夫。这一路骑马过去,又是正值炎热的夏日,定是又热又累。 “我让厨房做了些冰碗送来,正好您解解暑气。”自从乔湛进来,沈惜便习惯性的忙前忙后。 等到乔湛简单的整理一番后,沈惜已经接了冰碗端上来。 乔湛接过来,突然他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道。“你少吃些凉的。” 沈惜先是一愣,旋即从善如流的点点头。 从上次在承恩伯府,他看出自己走路艰难时,沈惜便知道乔湛实则是个体贴细心的人,只是表情少、话少,便稍显有些冷淡。 沈惜自觉还是能透过现象看本质的,故此对乔侯爷这些听起来像是冷言冷语责备实则关心的话,都能接受良好。 天色虽是暗了下来,也起了风,可还没到要下雨的地步。 乔漪一半心思留神着哥嫂,一半心思都在看天。这雨还是早下些好,下得再连绵些才是。 沈惜不知她心中所想,还暗暗期盼着下一场暴雨,下的急停的也快,别耽误乔侯爷回去。 至于乔侯爷,则是专心致志的对付着眼前的冰碗。 若是文竹在,一定会大吃一惊。 已经许久都不吃甜食的侯爷,竟把沈惜递给他的冰碗吃干净了,眉头都没皱一下。 见天色不好,沈惜便着急要摆饭。 “一会儿恐怕是要下雨的。”沈惜眼底闪过一抹忧色,随口道:“咱们还是早些摆饭,别耽误您回去。” 乔湛闻言,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挑了挑眉。 而在一旁的乔漪,却是着急了。 正巧乔湛的目光从沈惜身上移开,正撞上了妹妹焦急无措的目光。 电光火石间,兄妹间那点血脉相连的默契便显露出来,仅是一个眼神,乔湛便察觉,到底是自己嫡亲的妹子,跟自己是一条心的。 无形之中,两人突然变得亲密起来,这也是沈惜直到许多年后,心中的一个未解之谜。 乔漪眨了眨眼,对着桌上的饭菜努了努嘴,动作极快,正在吩咐丫鬟们上菜的沈惜并没察觉,乔湛却是看在眼中。 他想自己已经明白了妹妹的用意。 不多时,饭菜便在圆桌上摆满了。沈惜照例还是先帮乔湛和乔漪盛饭添汤,随后才顾着自己。 沈惜觉察出些不对来。 往日乔漪吃的不多,速度却没有今日这么慢。一碗红枣粳米粥,乔漪足足喝了半晌还没下去一半,只是拿汤匙小口小口的吃。 乔湛倒是与往常无异,只是见乔漪吃得慢,他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沈惜无法,她怕乔漪不自在,也只能陪着慢慢吃。她还在心里反思,莫非是下午给乔漪的点心多了?还是多吃了冰碗?让乔漪连晚饭都吃不下? “嫂子,我想吃云腿豆腐。”乔漪看着沈惜,放下汤匙,可怜巴巴的提要求。 她的话音未落,乔湛便淡淡的看过来。他放下了筷子,脸色微沉,似是要开口教训人。 好容易乔漪在自己面前能放开些、在荣宁堂自在些,沈惜岂有不依的。只是她怕乔湛说话严厉,会吓到乔漪,便做主开口道:“兰草,去吩咐厨房做一道云腿豆腐送上来。” 既是沈惜已经吩咐下去,乔湛倒不好再说什么,脸上神色阴晴不定,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多添了一道菜,便让这顿晚饭显得漫长无比。 外头的风越来越大,即便是坐在屋子里,都能感受到外头的狂风大作,细细听去,似乎还夹杂着隐隐的雷鸣。 沈惜心中着急,却又没办法催促,她只能盼着左右都闷热一天了,还是再迟些下雨的好。 可惜这一回老天没有听到她的祈祷。 终于在云腿豆腐端上来时,一声雷鸣之后,酝酿了一整天的雨,终于落了下来。 听着雨声噼里啪啦的砸在窗棂上的声音,沈惜开始发愁。 莫非这大雨夜,还要让乔侯爷冒着雨回去? 可是,乔侯爷愿意留下吗? 沈惜的目光不由落到乔湛身上,只见乔湛气定神闲的又添了碗汤,仿佛丝毫没听到外头的雨声。 虽是乔漪点了菜,可她并没有吃两口,便撂下筷子说饱了。沈惜本就吃得少,能坚持到现在是为了陪着他们兄妹。 故此等到乔湛放下汤匙时,沈惜也放下了筷子。 “闷了一日,下场大雨总是好事。”乔漪笑眯眯的道:“凉爽多了。” 岂止是凉爽。简直透心凉了有木有? 沈惜在心中默默的腹诽,不知该如何安置乔侯爷。况且她今日确实有话对乔湛说,乔湛又没有即刻就走的意思。 “雨又急又密,侯爷还是稍事休息片刻,再回去?”沈惜终于想到了个折中的法子,左右夏日的雨都急,等雨停再让他离开好了。 乔湛眸光微闪,颔首答应下来。 若是往日,乔漪早就避开,可今日乔漪也坚持陪在一旁。 万一哥哥抹不开面子,真的走了,可就没有这样好的机会! 乔漪分出少半心神听两人说话,大半的心思却还都是关心窗外的雨。千万不要停,再下大些才好呢。 终于,墙角的时辰钟,已经堪堪指向了戌末。 “嫂子,我困了。”乔漪努力睁大眼,反而显得泪眼汪汪。“雨这么大,哥哥别走了吧?” 沈惜顿时踟蹰起来。 乔侯爷应该会拒绝的罢? 不过作为一个合格的嫡妻,沈惜是不可能说出拒绝的话。左右乔湛看她还没太顺眼,兴许就走了呢? “是啊,外头雨愈发的大了,一时半会儿只怕停不了。”沈惜柔柔的笑道:“不若侯爷就在荣宁堂歇下。” 她本意是客套一下,希望乔湛自己编个理由拒绝。 谁知,乔湛竟点了头! 沈惜几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她在心里呻-吟一声,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侯爷,我让兰草在西边给您收拾个屋子?” 乔湛不置可否的看着她,没有做声。谁知乔漪却垂下眼,喃喃自语道:“果然我在这儿还是很麻烦,我不是有意打扰哥哥嫂子的。” 她的声音很轻,不用仔细听根本听不清,可让人觉得她分外的伤心难过。 “阿漪,没有的事。”沈惜想起她敏感内向的性子,能说出这样的话,心里一定不好过。好容易这些日子开朗些,别再给打回原形。 沈惜只以为是乔湛为了不让乔漪伤心才留下,心中暗暗想着:乔侯爷为了妹妹如此“牺牲”,着实不易。 乔漪这才重新见了笑模样,命丫鬟带着她的铺盖,去了西边的她早让兰草收拾好的屋子。一时间房中只剩下了沈惜和乔湛。 乔湛只是过来用晚饭的,便没有带小厮丫鬟。 到底两人是夫妻,沈惜的屋子里还是备着乔湛的衣裳。她让兰香找出干净的亵衣,亲自去净房给乔湛送了过去。 好在乔湛虽贵为永宁侯,这些小事却也都是自己来,并不需要人服侍,这让沈惜松了口气。 她送了衣物进去,便退了出来。看着兰香和腊梅一脸喜悦的铺床,还特意翻出一床绣着大红色鸳鸯戏水的被子,沈惜忍不住睁大了眼,扶额道:“这大夏天的——” 兰香振振有词道:“大奶奶,今儿下了雨,夜里肯定凉,您身子弱,自然要盖得厚些。” “侯爷肯定觉得热。”沈惜无奈的道:“快再找一床薄些的被子。” 兰香犹豫了片刻,在沈惜再三的眼神“威胁”下,才又去开柜子。 沈惜望着大红色的锦被发呆。 虽说两人是夫妻,可对于沈惜来说,要同床共枕这样亲密的接触,她还是有些发憷。 “侯爷。”沈惜正愣神,只见正在铺床的腊梅停下了动作,曲膝行礼。 沈惜忙回过神,看到正站在她身后一步的距离,若有所思的看着床上的大红色鸳鸯戏水锦被。 她顿时飞红了脸,说了一声她去洗漱,便飞也似的逃了。 沈惜简直想捂脸,乔侯爷不会以为这是她的主意罢? 33|当春 今晚洗漱, 沈惜花了许多功夫磨蹭。 足足用了一刻钟净面、沾着牙粉细致的清洁了牙齿,还特意要了水泡澡,简直恨不得在净房里长蘑菇。 腊梅和兰香在里面服侍, 见她如此, 兰香面上有些焦急, 腊梅却是笑而不语。 能装下三个沈惜的大浴桶中, 腊梅一面帮她加温水,一面撒了不少花瓣和玫瑰露进去。 一时间整个净房里都是香喷喷的, 却不过分浓郁,弥漫着恰到好处的馥郁之气。 沈惜乐得多消磨些时候, 便没有拒绝。 只要想到要跟乔湛同床共枕, 沈惜还是非常紧张。虽说她已经接受了为人-妻的设定, 可若是行夫妻之实——总觉得有些超过了。 “大奶奶, 您都快泡了半个时辰, 也该起身了罢?”兰香语气中不由带了些催促之意。 照理说,侯爷肯留宿, 大奶奶正该抓住时机,跟侯爷重归于好才是。且大奶奶同先前不同了,没了懦弱糊涂, 侯爷对她也愈发爱重起来, 怎的这时候,大奶奶反而有些退缩? 是她想多了吗? 沈惜还想再拖一会儿, 突然道:“还有头发没洗——” 腊梅和兰香对视一眼, 忍笑提醒:“大奶奶, 夜里洗头若是擦不干,仔细第二日头疼。且晌午您才洗过呀,怎的晚上又洗?” 沈惜讪讪的笑了笑,没有再坚持。 总躲着也不是回事,不可能一夜都在这儿当鸵鸟,沈惜咬了咬牙,从浴桶中站了起来。 腊梅和兰香忙张开干净柔软的布巾替她擦干。 白皙细腻的肌肤仿佛浸过牛乳似的,又嫩又滑;纤细的腰肢,清晰可见的腰窝,形状完美的蝴蝶骨——等她转过身,又是另一番诱人的景致:精致的锁骨,身前像藏了一对小白兔似的丰满胸脯,玲珑有致的曲线…… 同为女人看了都要脸红心跳,更逞论男人了。 再加上那张精致的面庞,伴着刚出浴时被热气蒸得分外红润,更添几分妩媚。 等到兰香拿过寝衣时,沈惜不由再次瞪大了眼睛。 大红色的。薄纱。怎么看这纱都有点透啊…… “您先穿这件。”还嫌打击她不够似的,兰香拿出一个精致的肚兜,上头绣着并蒂莲花,活计十分鲜亮。“夜里凉,先前奴婢见您总是不好好盖被子,便做了这件。您小心别受了风。” 她该感谢兰香的关心么? 只是这肚兜配上这薄纱寝衣,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您快穿上呀,别着了凉。”兰香催促道。 沈惜只好依言换上了肚兜,却死活不愿意穿那件薄纱寝衣。“给我不拘拿件白色或是月色的寝衣来。” 真是可惜她翻箱倒柜的找出来。 兰香没办法,只得重新拿出一件月白色的寝衣,看能捂得严严实实,沈惜这才放心的穿上。 此时沈惜已经在净房里磨蹭了快一个时辰。 腊梅适时的提醒道:“大奶奶,明日侯爷还有早朝——” 沈惜故作淡定的应了一声,裹紧了身上的披风,施施然的往卧房走。 这有什么可怕的,乔湛又不会吃了她! 等到兰草笑吟吟的替她撩起门前的帘子时,沈惜才察觉自己心跳得实在厉害。 什么大风大浪自己没经过,连死都经历了一次,还怕跟乔湛同床共枕的睡上一次么? 怕,当然还是怕的。 沈惜才往前走了几步,心里便犯了怂。 乔湛已经靠在床上,手中翻着一本书,似乎已经等了她许久。 她还从没见过这样闲适中带了些疏懒的乔湛,往日因为甚少表情,连五官都透着冷淡。可此时的乔湛,注意力似乎都放在了眼前的书上,许是暖色的灯光柔和了他的眉眼,看起来温和了不少。 尤其是看到如皎月般清贵的乔侯爷身边铺着俗不可耐的大红色锦被时,沈惜眼底闪过一抹好笑,真真是喜庆。 可想到她要盖那床被子,沈惜顿时便笑不出来了。 “侯、侯爷。”进来后,她期期艾艾的打了个招呼。 乔湛淡淡的应了一声,目光轻轻扫过沈惜身上,便很快移开。 既是她回来了,乔湛很自觉的起身,要把里面的位置让给她。 是不是妻子该在外面,方便服侍丈夫来的?沈惜记忆深处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让她的动作踟蹰了片刻。 不过乔侯爷是好意,她还是领了吧。 沈惜自小经历世间冷暖,很识得好歹,故此她利落的脱下了披风,依言去了里面躺下。 她自暴自弃拉起那床大红色绣鸳鸯戏水的被子盖好,只露一张小脸儿,乌黑浓密的长发铺散在枕头上,看起来愈发显得娇柔。 好香。 乔湛不动声色的嗅了嗅。 在她才进来的时候,乔湛便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等到她身上的披风脱下后、尤其是她在自己身边躺下时,那香气更馥郁了些,仿佛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房中平白多了几分撩人的气息。 既是夫妻两个安歇下,兰香和腊梅便都退了出来,只留了远处的高几上留了一盏宫灯。 房中顿时安静下来,外头的雨声和风声似乎更大了些,敲击窗棂的声音也愈发清晰。 果然比平时跟更冷了些,裹在被子中的沈惜,不由打了个寒颤。 “以后别泡这么久了。”乔湛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虽然不高,低沉的嗓音在安静的房中分外清晰。 沈惜条件反射似的点头。 忽然她感觉出有些不对来,她在净房磨蹭这么久,本意是想着避开些,可乔湛会不会以为,她是特意精心准备过的? 花了那么长时间泡澡……回过神来的沈惜,本就被热气蒸得红扑扑的脸蛋儿,愈发的红透了。 天知道她并没有要邀宠的意思! 沈惜也闻到了自己身上的香味儿,这玫瑰香露堪比现代的香水,留香倒是还蛮长久的。 打住打住,此刻是该胡思乱想的时候吗? “侯爷,我睡相不太好,您多担待些。”沈惜侧过头望着乔湛,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提醒道。 乔湛微微颔首,表示并不介意。 “时候不早了,睡罢。”乔湛看着她娇艳的面庞、闻着诱人的香气,早已有些心猿意马,却不得不顾及沈惜的身子还没好,并不敢乱来。 沈惜乖巧的应了一声,从善如流的闭上了眼睛。 她本来以为,和乔湛同床,会紧张到睡不着,已经做好一夜无眠的准备。她就是闭着眼假寐,预备等到乔湛睡着后再静静的睁开眼盯着帐顶看一夜。 谁知道没多久,她在以为自己睡不着的过程中,竟然沉沉的睡了过去。 倒是乔湛,真的没睡着。 感觉到枕边人的呼吸渐渐平稳,乔湛便睁开眼,悄无声息的侧过身子,借着透进帐子的微光,看着身边的人。 睡着的沈惜分外安静乖巧,雪白细腻的肌肤,柔软嫣红的唇瓣,身上淡淡的香气……乔湛没忍住伸出手,轻轻的拂过她的眉眼…… 突然,沈惜动了动。 乔湛还以为是自己的动作弄醒了她,慌忙收回了手。谁知沈惜的眼没睁开,手上的动作却没停。许是厚被子终究有些热,沈惜掀了自己的被子不算,还把被子踩到了床脚。 紧接着,她自然而然的抢过了乔湛身上的被子,严严实实的给自己盖好,又沉沉的睡去。 这动作一气呵成、自然流畅,一旁的乔侯爷已经看呆了。 原来沈惜说自己睡相不好,并不是一句客套话。莫非心性变了,习惯竟也跟着变了? 本来雨夜天就凉,被抢走了被子的乔侯爷,简直被沈惜这“理直气壮”的行为,生生给气笑了。 不过,乔湛仍是没忍心叫醒熟睡的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摇了摇头,想要把沈惜蹬掉的被子给捡起来自己盖上。 正当他要拽起被子时,看到沈惜翻了个身,才盖严实没一会儿的被子,又滑到了腰间。 沈惜睡觉不太老实,寝衣在她来回折腾时,早已经松松散散。只见寝衣的领口已经松开,露出大片白嫩幼滑的肌肤,大红色的肚兜半遮半挡住了要紧的部位,隐约透出的春-色,更是显得极为诱人。 偏生她自己不知道,翻了个身,大红色的肚兜本就系得松,她一动倒是露出了雪白的半丘。 乔湛只觉得愈发口干舌燥,却又不忍心招惹她。 忽然,沈惜伸手,抓住了乔湛的胳膊抱好,无意识的蹭了蹭,终于满意了,这才安稳的睡了起来。 乔侯爷无奈,只好单手拉过沈惜身上的被子,把两人一起裹了进去。 沈惜沉沉的睡着了,被人抱了胳膊的乔侯爷,跟媳妇鼻尖对着鼻尖,嘴唇对着嘴唇,彼此间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不亲一口什么的,简直太亏了。 乔湛低下头,在她柔软的唇瓣上轻轻落下一吻。见沈惜没醒,乔侯爷恶从胆边生,动作轻柔的在她的唇瓣上吮吸流连。 直到沈惜不舒服的动了动,乔湛才放过她。 她身子不好,就当是自己先讨的一点利息。乔侯爷心安理得的想着,看在两人同衾而眠的份儿上,便不计较沈惜的“霸道”行为。 若是明日某人害羞起来,她踩下去的被子就是最好的证据。 乔侯爷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34|亲昵 晨光熹微时, 沈惜便朦朦胧胧有了些意识。 难得暖烘烘又不是恼人的热,陷在柔软的被子里好舒服……沈惜有点舍不得起来,还想多磨蹭一会儿。 沈惜把一半脸埋在枕头里, 故此她迷迷糊糊的睁开了一只眼。 线条流畅好看的侧脸, 剑眉, 挺直的鼻梁, 薄而颜色浅的双唇……乔湛?! 沈惜立刻清醒了不少。 她猛地想起了昨夜大雨,乔湛留宿她房中—— 昨晚腊梅说过, 乔湛明日早朝,卯时就得起来。前些日子乔湛没在, 又不需要去给长辈请安, 沈惜都要睡到辰时才起。 没有闹钟能准时叫醒她, 为了在乔侯爷心中留下个好印象, 在睡前沈惜反复暗示自己千万不能起迟了。 看样子倒是暗示起了作用。 只是距离太近了。 似乎感应到了她的目光, 乔湛缓缓的睁开眼,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 无声无息的看着她,只把沈惜看得心里发毛。 “醒了?”乔湛低低的问道。 他的嗓音低沉沙哑,性感迷人。沈惜一大早脑子不够灵光, 只是呆呆的点头。 见她愣神, 乔湛觉得自己有必要先解释下眼前的情形,他淡淡的开口道:“昨夜你把被子给蹬了, 又靠了过来。没法给你捡, 又怕你着凉, 只好委屈你了。” 随着他的目光往下看,沈惜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的姿势有多暧昧。 她正枕着乔湛的一条胳膊,怀中还抱着乔湛的另一条胳膊,而眼下两人还在正盖着同一床被子? 被子还是她让兰草给乔湛特意找出来的那床略薄些的,而那床大红色的锦被,许是她夜里觉得热了,直接把被子给蹬了。眼下这她身上这被子——应该不会是她从乔湛身上抢走的罢? 最差的情况不过如此,沈惜自暴自弃的想着。 她睡相不好是真的。而且她有抱着东西睡的习惯,左右是她自已占据一张大床,时常早上醒来她都发现自己抱着被子或者枕头,被子蹬到了床脚或床下—— 可她万万没想到,昨晚她竟然如此不老实,竟然钻到了乔湛的怀中! 这这这,难道她夜里给自己的暗示是抱大腿而不是要早起吗? 简直不能更尴尬一些。 这不就是大写加粗的投怀送抱? 沈惜被自己尴尬到了,丝毫没意识到乔侯爷特意的解释,有几分心虚的意思在。 昨夜沈惜是抱了胳膊、抢了被子没错。可最终把她圈到怀中,把两人裹在一个被子里的,还是他。那床鸳鸯戏水的锦被,真的是他拽不动么? 她已经大脑宕机,顾不得思考这么多。 “侯、侯爷——”沈惜顿时陷入了一脸懵逼,二脸茫然的状态,俏脸通红,结结巴巴的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乔湛大度的表示不介意,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胳膊。 沈惜这才察觉自己竟然还没松开他,赶紧讪讪的放手。是了,她还压着乔湛的胳膊—— 她忙坐起来,却因为被子被两个人一齐压着,她没完全掀开,起得猛了又被弹了回去。 好在严严实实的被人抱了个满怀。 太丢人了! 沈惜绝望的想着,她都是办的什么事儿啊。 怀中娇软的身体抱起来刚刚好。 乔湛在沈惜身后,唇边隐约透出一丝餍足的笑纹。虽然胳膊却是有些麻了,他却觉得很值。 她忙回过头,想要道歉,却没防备,额头撞上了乔湛的下巴。 一定很疼吧! 她已经不能感觉更丢人一些。 眼见着乔湛微微蹙起眉,沈惜手忙脚乱的从乔湛怀中起来,每一道笑纹都写满了谄媚。“侯爷,我帮您揉揉?” 说着她就上手,纤细的手指轻轻揉了揉,还侧过身仰着头小心的吹气。 吐气如兰。 乔湛低头看去,她尚未整理好的寝衣透出大半春-光,大红色的肚兜愈发衬得肌肤赛雪。染上了绯色的小巧耳垂,真想咬上一口。 他虽然很享受媳妇讨好的行为,可再这样下去,他可不保证会不会发生什么。 “已经没事了。”乔湛握住了她的手,语气也和软了几分。 沈惜忙收回手,乖巧的点头,讨好的笑。 幸而两人醒得早,已经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堪堪到了卯时。 乔湛先起身,沈惜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出神。 腰细腿长肩膀宽,若是放到现代,乔侯爷也活脱脱是个行走的衣架。 听到他们里面的动静,兰香腊梅等人在门口候着,等到有吩咐就进去。 沈惜也准备起身,忽然“行走的衣架”回头,看了她一眼,短促的道:“把衣裳穿好。” 她忙低头,发现自己果然衣衫不整,面上红得似乎能滴下血来。 等到沈惜整理好,乔湛才开口让兰香等人进来服侍。 乔湛上朝要穿的朝服早就被文竹送了过来,乔湛也并不用人服侍,自己在净房收拾妥当。 床上乱糟糟的,虽然那床更喜庆的大红色鸳鸯戏水锦被没能得到主人们的“宠幸”,可一眼便能看出,两人只盖了一床被子。 兰草和冬梅对视一眼,俱是带着笑意去收拾床。 正坐在梳妆台前的沈惜,从镜子中看到两人的神色,脸上才刚刚散去的热度,又有再度上升的趋势。 “简单的绾一下就好。”沈惜看到腊梅了然的笑容,不由清了清嗓子,道:“让小厨房把早饭端上来,让侯爷用些早饭再走。” 腊梅点点头,用最快的速度把沈惜的长发半绾起,不碍事儿,却又透出几分妩媚。云鬓上只插了三支赤金珠钗,却愈发显得清贵逼人。 沈惜挑了件杏黄色的衣裙,样式简单大方,清清爽爽。 从净房出来的乔湛,见到娇俏动人的沈惜,眸光微闪,一直端着的唇角,也柔和了几分。 两人一起去了西边用早饭。 乔漪已经早早的等在了饭桌前,见哥哥嫂子进来,起身上前行礼,面上露出笑容来。 看来昨晚哥哥嫂嫂相处不错。 小丫鬟提着食盒进来摆早饭,沈惜正起身帮兄妹二人张罗,忽然有小丫鬟进来通传。“苏姨娘来请安了。” 乔漪闻言,唇边的笑容淡了下去。 沈惜正拿了碗盛汤的手不由一顿。 那两个姨娘都被她找人看管起来,动弹不得。苏姨娘是唯一的“自由身”,理论说她这会儿过来服侍,私心虽然有,可挑剔不出错处来,还得夸她一句恭谨。 沈惜不由看向乔湛。 只见乔湛三下五除二的喝完了碗中的粥,又夹了个金丝卷,便放下了筷子。 “你们慢用,我先走了。” 乔侯爷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喜欢她们。 沈惜忙起身送他,不知为何,看到乔湛分明的态度,心中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他既是走了,见与不见都是沈惜自己的事。 正候在廊庑下的苏姨娘,见乔湛走出来,不由眼前一亮。 她压抑着心中的激动,正准备姿态优雅、轻移莲步的上前行礼,口中娇柔的道“给侯爷请安”。 谁知乔湛并不看她,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连脚步都没停,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 苏姨娘那颗七窍玲珑心不由碎了一地。 “给大奶奶请安。”苏姨娘见沈惜站在廊庑上,似乎正噙着一抹笑看着她时,忙上前行礼。 昨夜大雨,侯爷留宿荣宁堂,她的心思便活络起来。 她好容易起了个大早,精心梳妆打扮,穿了新裁好的裙子,就准备服侍乔湛用早饭,能多些接触的机会。若是侯爷发现了她的好,保不住哪日用过晚饭,就去了她房中。 她也是通些文墨的,若是再小意温柔的服侍,起码能分到些侯爷的宠爱罢? 可偏偏她连服侍侯爷的机会都没得到。 “行了,难为你起个大早。”沈惜笑容透着正室才有的大度宽和,她似乎并不计较苏姨娘的争宠行为,和和气气的道:“早些回去用饭罢。” 苏姨娘讪讪的红了脸。 她偷偷使人打听过,夜里侯爷和大奶奶并没有要水,想来侯爷应该只是单纯的在荣宁堂歇下。大奶奶的身子看来还没好,那么她就有机会—— “奴婢来服侍大奶奶,多早晚都是应该的。”苏姨娘忙道。若是侯爷一走她就回去,这不更说明,她过来只是为了讨好侯爷,不把大奶奶放在眼里? 沈惜仍是笑着,只是眼底多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大奶奶让姨娘您回去,莫非姨娘连大奶奶的话都不听了?”兰香没好气的道。 苏姨娘忙摇头。 “奴婢多谢大奶奶体恤。”她也不敢强留,再度行礼后,忙回去了自己院中。 沈惜笑眯眯的看着兰香,只把兰香看得有些心虚。 莫非自己说错了不成? “原来我们兰香这么得力。”沈惜愉悦的笑道:“……真是有眼光。” 有时候解决这些人,用点简单粗暴的法子也不错。 兰香这才放心,冬梅在一旁笑道:“多少人不明白的事理,兰香妹妹一提点,就通了。” “冬梅姐又打趣我!”兰香脸色微红,“大奶奶是夸自己呢!” 她虽然只是识得几个字,却有常人难比的忠心。 原主没有看错这个人,也怪不得原主最后的心愿竟是照拂这两个丫鬟。 她一定会好生照拂她们。 35|为难 等到她回去时, 乔漪还在慢吞吞的吃饭,显然是在等她。 沈惜心中一暖,在乔漪身边坐下。“尝尝这蛋羹, 配小花卷不错。” 乔漪轻轻点了点头, 依言接过沈惜递来的蛋羹, 自己也拿筷子夹了个小花卷。她咬了一小口, 又看了一眼沈惜,满脸的欲言又止。 她应该是对自己有话要说罢? “嫂子。”乔漪神色间闪过一抹踟蹰, 原本她早上看到哥嫂一起过来那点子高兴,已经烟消云散了。她的性格本就内向, 这两日才跟沈惜亲近起来, 到底还没能彻底敞开心扉。 沈惜摆了摆手, 让服侍的丫鬟们都下去。继而目光温柔的看着她, 鼓励的道:“有什么话, 跟嫂子直说便是了。” 若是乔漪肯对自己说出心里话,那才是真正的把她当成家人。 乔漪鼓足了勇气, 轻声道:“我觉得,哥哥并不喜欢那三个姨娘。” 沈惜默然。 她已经看出来了,光是这三人的来处, 便让乔湛心中不喜。可当初这三人能被抬姨娘, 在乔湛和乔漪看来,都是她的“杰作”, 故此乔湛才仅是视而不见, 而乔漪还如此委婉的提醒她。 “嫂子, 你别看哥哥这儿总是板着个脸,怪吓人的。其实哥哥是个很好的人,很温柔。”乔漪怕沈惜抹不开面子,忙又补充道:“纵然先前哥哥做的有些不对,可如今我看得出,哥哥对嫂子是上心的。” 乔漪见沈惜一直都没说话,心中愈发没底,不免有些语无伦次。 沈惜还真没想到乔漪能说出这样一番劝她的话来。 “阿漪,谢谢你。”沈惜突然微微一笑,仿佛整间屋子都跟着明亮起来。“先前是嫂子做了不少错事,如今嫂子知道错了,定不会再重蹈覆辙。” “若是往后你看到嫂子做了什么不妥当的,只管告诉嫂子便是。”沈惜目光诚挚,没有难为情或是敷衍,她认真的道:“你哥哥是个好人,嫂子会好好珍惜的。” 乔漪高兴的点了点头。 她也没想到,嫂子能如此痛快和坦然,比起那些一句话说得弯弯绕绕、千回百转的姐妹们,她更喜欢眼下嫂子这样爽快的性子。 “三位姨娘的事,嫂子会好好考虑的,你别担心。”沈惜并不介意乔漪看似“莽撞”的出言,相反她觉得乔漪正是亲近她,才会这么说。 翠姨娘和程姨娘还好说,只是苏姨娘有些难办。毕竟是太夫人院子里的人,且素来又是个行事谨慎的。 怎么想个法子,把人送回去才是。 见沈惜一副沉思的模样,乔漪乖巧的帮她添了碗粥,放在了她手边。 “来,先吃饭。”沈惜见状,笑着招呼。 还没等乔漪说话,帘外突然传来兰草的通禀声。“大奶奶,太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乔漪脸上的笑容消失得一干二净,透出忧色来。 太夫人终于找上了她。 这一日迟早会来的,沈惜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我这就过去。”沈惜扬声应下。 乔漪却是紧张的抓住了她的衣袖,担心的道:“嫂子,要不要你先称病别去——” 沈惜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阿漪,别担心。”沈惜镇定的道:“太夫人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她能行动自如并不是什么秘密,纵然她房中的丫鬟已经都换成心腹,可院中洒扫、做粗活的丫鬟婆子们都来自永宁侯府,保不准会有人把消息透给太夫人。 更何况,她若是想在侯府中立足,只躲在荣宁堂是不够的。 若是连见太夫人一面都怕,以后更何谈掌管侯府?又怎么能做那个站在乔湛身边的人,更别提做个合格的嫡妻。 乔漪知道嫂子与往日不同,可太夫人哪里是好相与的? “没事,你吃完饭就去张嬷嬷那儿,可不许偷懒。”沈惜起身,笑眯眯的嘱咐了一句,便撩了帘子出去。 她确实得准备一番。 ****** 寿春堂离荣宁堂不算近,等她出了荣宁堂的门,发现一顶轻便的软轿停在了门前。 “三夫人怕大奶奶劳累,特来命奴婢们接。”一个圆脸的嬷嬷,见沈惜出来,忙上前笑道。“请大奶奶上轿。” 乔三夫人还在很是煞费苦心。 莫非担心她找理由推脱不成?连代步工具都帮她送了来,简直实在逼她过去。 沈惜微微一笑,淡淡的道:“有心了。”说罢,也没客气,便上了轿子。 那圆脸嬷嬷是乔三夫人身边的心腹,见沈惜没有回绝,心中松了口气。夫人再三嘱咐务必要把大奶奶给带过去,若是办不成差事,她也不必回去了。 轿子抬得还算稳当,等到了寿春堂时,沈惜并无头昏等不适的感觉。 见沈惜的轿子落地,门口候着的丫鬟婆子一面上前行礼,一面派人去里面通报“大奶奶过来了”。 靛蓝色的轿帘中探出一双柔荑,手指白皙纤细。 紧接着便露出一张绝色的面容来,面颊上不过略施粉黛,一眼看去,便让人觉得娇艳明媚。乌黑浓密的长发绾成云鬓,一支五尾的凤钗簪在发鬓间,流苏上垂着的红宝石熠熠生辉,透着十足的贵气。 这还是先前那个畏畏缩缩、性子懦弱,不知该如何穿衣打扮的大奶奶么? 她们的那点子没来得及掩饰的惊讶,被沈惜看在眼中。 若是来见太夫人,早上穿戴的家常的那一身便不合适了,总得拿出她永宁侯夫人的气派来。 她仍旧穿了件杏黄色的衣裙,只是料子、样式都比先前的精致、贵重了不少。 沈惜扶着兰草的手,绕过了影壁,到了太夫人的正房前。 只见眼前便是五间甚为轩昂开阔的正房。她略掀了眼皮打量了周围环境,应季的花木摆布错落有致,院中还有一方小小池塘,许是为了锦鲤而设。几个身着不俗的丫鬟正候在抄手游廊上,见沈惜进来丫鬟们恭恭敬敬的上前行礼,轻易不闻咳嗽和走动声,想来太夫人这儿的规矩十分严谨。 早有小丫鬟打起了帘子,扬声通禀道:“大奶奶来了。” 兰草等人没有太夫人的吩咐是不能进去的,她和腊梅只能等在廊庑下,看着沈惜一人进去。 绕过穿堂的紫檩木牙雕梅花凌寒大屏风,只见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太太端坐在黑漆万字不断头三围罗汉床上。她穿着沉香色十样锦妆花遍地金的褙子,象牙色洒金丝襕边马面裙,通身的气派尊贵十足。头发整整齐齐的梳成攥盘好,戴了几件翡翠、猫眼石的首饰。一见便知是她太夫人的身份。 乔三夫人则是端坐旁边铺着猩猩红坐垫的玫瑰椅上,见沈惜来,乔三夫人脸色顿时不大好看。 “孙媳见过太夫人。”沈惜落落大方的上前见礼。 “侄媳见过三婶。”沈惜对乔三夫人不悦仿佛视而不见,她的表情恭敬柔顺,让人挑剔不出错儿来。 太夫人从沈惜进门的那一刻起,便知道先前那个懦弱糊涂的沈惜不见了。今日她穿了杏黄色的衣裙,显得整个人俏丽了不少,发鬓上的凤钗显出了侯夫人的尊贵,面庞上隐隐透出几分艳光。 一向只穿深色衣裙、装饰寒酸的沈惜,如今的变化不由让人眼前一亮。 “如今你坐稳了主母的位置,手段越发成熟老辣,听不进长辈的劝了。”乔三夫人见沈惜愈发的光彩照人、大方从容的站着,便觉得大为光火。她夹枪带棒的道:“我看咱们侯夫人明日连太夫人都不放在眼中了!” 乔三夫人一直憋着股子劲儿,红缨的事她忍了又忍,今日见了沈惜,终于都爆发了。 沈惜自然不能让乔三夫人胡乱定她的罪,她故作讶异,一脸不解的看着乔三夫人,柔声道“三婶说的是什么话,侄媳竟是不懂。侄媳才进门,您便说了一篇诛心的话,侄媳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乔三夫人见她装傻,愈发愤怒。她才要发作,忽然目光落到沈惜绝色的面庞上,不由计上心来。 “今日打扮得倒鲜亮。”乔三夫人撇了撇嘴,想到她过去的两次,沈惜竟都未起身迎接,她不怀好意的道:“只是你这几日没来给太夫人请安,只说是病还未好,脚也还伤着,压根起不来身,我看着倒是没什么不妥。” 沈惜微微挑眉,心中哂笑。她以为乔三夫人能找出何等体面的借口发落她呢,原来也只会拿出这种处处给她递把柄的话。 比起她的刻薄,沈惜淡定太多。“侄媳前些日子身子不适,您和太夫人都是知道的。后来好些了,只是走路有些不便。太夫人体恤,便没让侄媳过来。不知是哪个没规矩的奴才乱嚼舌根子,竟胡乱传话给您,平白让您担心,倒是侄媳的不是。是谁胡乱传的,您告诉侄媳,侄媳一定重重发落她给您出气!” 乔三夫人被沈惜轻轻巧巧的几句话噎得无语。 明知道三房安插在沈惜身边贴身服侍的人已经被赶了出来,沈惜还说这样的话恶心她! 她才没傻到把几个无关紧要处安插的人,都说出来! 不等她说出什么来描补描补,沈惜神色愈发的恭顺,声音也愈发弱了下来“病了这几日,虽然短了精神、身上也不大爽利,但总不好叫长辈们跟着担心!故而侄媳才让丫鬟帮忙理了妆,若三婶您觉得不好,侄媳下次记着便是。” 沈惜的弦外之音很明确,为了不让长辈担心,即便身子还没有完全恢复,她也过来了。还特意遮掩脸上的病容,这是孝顺!简直能女四书中的纯孝! 即便你是长辈,也挑剔不出错处来。 想鸡蛋里挑骨头刁难人?不可能,那是不存在的。 乔三夫人被沈惜气得够呛,她本想指责沈惜的不是,却碰了软钉子,那些话都被沈惜轻描淡写的一一化解不说,倒显得她不知轻重! 太夫人轻轻咳嗽一声。 老三媳妇实在闹得不像样,不仅失了长辈的身份,还被小辈噎得无话可说。她眼中闪过一抹锐利,目光落到沈惜身上,似是从未认识过她一样,细细打量了一番。 沈惜沉得住气,落落大方、仪态端庄的站在地上。 又过了半晌,太夫人收回了打量的目光,她抚了抚腕间的蜜蜡念珠,慈祥的笑道“难为你有心了,坐罢。” 乔三夫人神色骤变,才要说些什么,却被太夫人的一个眼神挡了回去。 沈惜把这一切瞧在眼中,却不动声色,谢了太夫人后,姿态优雅的坐在了和乔三夫人相对的玫瑰椅上。 见太夫人跟菩萨似的端坐着,沈惜轻启朱唇,开口问道:“不知老太太今日叫孙媳过来,所为何事?” 36|小胜 对上太夫人时, 沈惜便不敢再有轻慢之心。 乔湛的祖父乔越在原配过世后纳过几房姨娘,生下了两个庶女。自从娶了继室后愣是没有一个庶子庶女,从中便可看出她的手段来。 “前些日子你失足落水, 可都好利索了?”太夫人没有正面回答, 反倒半真半假的关心起沈惜来。 沈惜从椅子上起身, 福了福道:“劳您惦记着, 孙媳实在不孝。那日不过是孙媳贪着看湖边上的两只雀儿打架,一时忘了是在水边上, 才落了水。您放心,孙媳已无大碍。” 听了沈惜的话, 太夫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明明是她和乔湛闹了矛盾, 一时想不开去投湖, 这才像是素来面团子般懦弱的沈惜能做出来的事。没想到鬼门关前走过一趟的沈惜, 竟然来了个彻头彻尾的变化, 言语间也懂得打机锋了? 平日都是自己问什么,她答什么。如今竟也知道遮掩起来。 “无碍便好, 果然还是承恩伯府养人。”太夫人不动声色的刺了她一句,慈爱的面容上透出几分关怀,温和的道:“你要记着, 你不仅仅是湛哥儿的媳妇, 更是永宁侯夫人,你的一举一动皆关系着侯府, 万不可掉以轻心。” 沈惜顺从的点点头, 轻声道:“孙媳谨记您的教诲。”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了, 太夫人不明指出她的失职,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沈惜倒不好去较真。 毕竟投湖什么的,真的是她的过失。 见太夫人和风细雨的同沈惜闲话家常,乔三夫人坐不住了,她连番冲着太夫人使眼色,眼中的焦急溢于言表。好容易太夫人答应把沈惜叫过来问话,难道还真是关心她不成? “三婶仿佛有话要同太夫人说。”沈惜不想再和太夫人绕弯子,故作知情识趣的道:“那我先告退,明日再来给您请安!” 太夫人尚能沉得住气,可乔三夫人不能。她气急败坏的道:“等等!你把红缨劈头盖脸的发落一通是何意,是在打我的脸吗!我一片真心为你着想,你就是如此回报的?” 果然说到了正题上。 太夫人眼底闪过一抹不快,显然对乔三夫人的心浮气躁有所不满。但乔三夫人浑然不觉,她竖起眉毛狠狠的盯着沈惜,似乎要在她身上戳出几个窟窿来。 沈惜长而浓密的睫毛轻颤了几下,等她抬眼时,眸中已满是委屈。 “三婶,侄媳心中明白,您是为了我好!”拼演技谁不会啊,沈惜在心中撇了撇嘴,声气儿稍微高点都可能被批跋扈,她干脆装柔弱气死人不偿命得了。“可侄媳也是左右为难才出此下策!” 乔三夫人一挑眉,冷哼一声,显然不相信沈惜的话。 “三婶,请您细想,侄媳岂是那等不容人的?”沈惜眼中泛着薄薄的一层水光,她掏出帕子来,按了按眼角,仿佛忍下了无数委屈。“只是这次侯爷着实恼了侄媳,侄媳又不敢说红缨是您给的,这实在是没法子,好歹才保下她一条命!” 当初乔三夫人把红缨塞给沈惜就明确表示过,教她用红缨笼络住乔湛的心。好话歹话说了一通,沈惜就把人带了回来,竟还真的把人派去给乔湛送补品。 只不过这一切都是瞒着乔湛的。若是传出去婶娘往继承爵位的侄子身边塞丫鬟,那成何体统!好在沈惜原先是个糊涂的,拎不清其中的利害关系,才一直被乔三夫人利用。 “您看苏姨娘她们,放到侯爷身边的,侄媳哪一个不是都给了姨娘的名分!”沈惜甚是委屈的道。 现下乔湛的后院放着三个姨娘,沈惜偏只在太夫人面前提了苏姨娘,是存了试探之意么? 太夫人神色微闪。 “侯爷会和一个丫鬟过不去?”乔三夫人语气仍是不好,却比方才的咄咄逼人和软了几分。 扛起乔湛这面大旗就是比较好办事!沈惜理直气壮的道:“红缨实在是不检点了些,竟敢给侯爷下药。侯爷最恨别人算计他,红缨这番爬床的作为实在是勾起了侯爷的火气来。” 沈惜的话音未落,太夫人和乔三夫人脸色都变了变。 她竟能如此坦然的说出“爬床”二字,那不是她最大的痛脚么! 见两人神色有异,沈惜在心中笑了笑。不好意思,她还真不在乎直面过去的错误。 “侯爷原说打断手脚,把人扔出侯府。”对不住了,侯爷。沈惜在心中默默给乔湛道了个歉,这也是为了您好对吧!于是沈惜心安理得的第二次为他代言。“侄媳求了侯爷几次,侯爷才同意把她送到庄子上去。” 假使这些话真的是乔湛说的,谁都挑剔不出什么来。乔湛和红缨的身份简直是云泥之别,又是红缨胆大包天的惹怒乔湛在先。退一万步说,乔湛的行为即使泼了谁的面子,那也是沈惜这个嫡妻的面子,与乔三夫人无关。若是让乔湛从轻发落,那只得抬出乔三夫人来。 其中孰轻孰重,乔三夫人就是再蛮不讲理,也分辨的出来! 若是两人搬出那日她吓唬红缨的事来,她也是不怕的。荣宁堂里的事,关起门来都被人知道了……除了有内奸,再不用做他想。 那就请两位说出到底是谁亲眼见了,否则她才不肯认。 就让她们掂量着办罢! 乔三夫人没了话可说,太夫人心中的惊愕越来越重。本来乔三夫人是带着满腔怒火准备劈头盖脸的把沈惜责备一通,如今沈惜安安静静的一篇话下来,倒像是帮老三媳妇收拾了烂摊子! 转瞬间局势翻转,沈惜神色仍是恭恭敬敬的没有丝毫变化,可如今掌握了主动权的却是她。 沈惜且不论太夫人作何想法,她只想着再给乔三夫人添点堵。只见她不安的抓住衣角,随即又放开,一脸纠结的道“侄媳也觉得不妥当。到底红缨是长辈所赐,侯爷最是尊重长辈的,也时常教导侄媳。要不侄媳去跟侯爷说红缨是您——” 不等沈惜说完,乔三夫人铁青着脸立刻打断了她。她生硬的道:“不必了。” “可是红缨姑娘——”沈惜面上的神色越发懊恼、惋惜。“红缨姑娘她受不得委屈,竟用碎瓷片划伤了脸,眼下也不知道如何了……” “什么?脸被划伤了?”乔三夫人又急又怒,一时忘了还在太夫人跟前,声音都抬高了几度,失了仪态不提,更惹得太夫人当即流露出不悦之色。 沈惜点点头,她无辜的道:“侄媳本想着教训她两句,好让侯爷可以轻饶她。可谁知道红缨心气高,竟受不得两句话。”沈惜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掩口道“我看她下手挺重的。” 乔三夫人的脸色十分精彩,青一阵白一阵,她语气僵硬的道:“不必了。”只听到沈惜又惊呼一声,乔三夫人的心不由再次被高高吊了起来。 沈惜蹙起一双好看的眉,苦恼的道“本想着给红缨姑娘请大夫看看的,到底是上了脸。可把她押下去的人是侯爷小厮,怕是他们粗手笨脚,想不到这一层!” 乔三夫人的脸彻底黑了下来。 原本她还指望着等过了风头偷偷把红缨从庄子上接回来,红缨原是她远房表哥养的外室之女。虽然她表哥只是个商贾,但经商十几年来也算富甲一方。她还信誓旦旦的和表哥保证过,给他疼爱的女儿挣上个侯府的姨娘。往后若是红缨能生下一儿半女,也就同沈惜比肩了。 陈焕听了十分高兴,又拿了不少银钱给她使。 这下可好,红缨不但姨娘没挣上,脸毁了,又被发落到不见天日的庄子上!上一次她抢先一步把红缨带走,这次可是落到了乔湛手中! 乔三夫人一阵头皮发麻,她还不知道要怎么和自己的表哥交代过去。红缨可是那外室唯一的女儿,那外室又是极得宠的,若是乱嚼舌根,她日后的财路可就断了! 沈惜虽然不是很清楚其中的关节,不过从乔三夫人的重视来看,她早已猜到红缨的身份不同寻常,彻底让红缨没了再回侯府的希望,也算是对乔三夫人一个极大的打击了罢。 看她还敢不敢再把自己当枪使,往乔湛身边塞人! 乔三夫人和沈惜的这一番“舌战”下来,太夫人脸色也不好看。她既恨乔三夫人不争气,又对不动声色但却一点亏都不吃的沈惜,起了警惕之心。 她当初没拦着乔湛娶沈惜,就是看在沈惜懦弱无能,任人摆布的份上。这样的沈惜,总比太后的侄女、承恩伯府的嫡女强上百倍。 太夫人瞧了一眼面色灰败的乔三夫人和气定神闲的沈惜,她总觉得沈惜姝丽的面容下藏着咄咄逼人的锋芒。只是她用恭敬柔顺的表情,将它隐藏起来。 “这半日来,你也累了。还是早些回去歇着罢。”太夫人神色间透出一抹倦意,她对乔三夫人求助的眼神视而不见,温和的道:“老三媳妇,你也先回去罢。” 沈惜在心中欢快的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太夫人是很厉害没错,可她还有个猪队友的儿媳妇呀。 沈惜微微笑了起来,表情柔顺恭敬,看在二人眼中却分外刺眼。 37|示好 “多谢太夫人体恤。”沈惜却没立刻就走, 今日应该只是太夫人对她的试探,借着乔三夫人的尖刺发作,看她究竟是哪般模样。可她也不能白来, 她笑眯眯的道:“还有件事, 需要您的允准。” 太夫人挑了挑眉, 和蔼的道:“你说罢。” “孙媳想让阿漪多在荣宁堂住些日子。”沈惜大大方方的道:“孙媳连日来精神不济, 阿漪帮了我不少忙。” 乔三夫人闻言,眼珠转了转, 却没有即刻驳回去。 原世子夫人的嫁妆,都在乔湛手中, 看样是打定主意等到乔漪出嫁时才给她。乔漪在太夫人这儿, 她并没有什么油水可捞。反而太夫人为了像乔湛示好, 要贴不少东西给乔漪。 若是乔漪不在这儿, 那些好东西不就是自己两个女儿的? “我知道您是心疼孙媳的。”沈惜脸上绽出笑容来。“若不是您备了软轿过去, 恐怕这一路走来,孙媳这不争气的身子又得出问题不可。到时候还得劳烦您和三婶替我请医问药……那可就是孙媳的不是了。” 太夫人听了沈惜的话, 心中微震,面上的笑容淡了些。 她的话来竟透出些许威胁之意? 今日若是沈惜执意步行过来,以她大病初愈的身子, 再次病倒也是有可能的。到时候传出永宁侯府太夫人刁难孙媳妇的名声传出去, 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而她顺从的过来,也算是给了太夫人和乔三夫人颜面。 “你这孩子, 难道祖母还会阻拦不成?”太夫人盯着沈惜看了片刻, 缓缓的笑道:“也罢, 就依你。” 沈惜忙道谢。 看着愈发慈眉善目的太夫人,沈惜心中却是半点不敢松懈。 她很清楚,今日太夫人只是试探,故此她才能取巧。往后太夫人有了警惕,恐怕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 荣宁堂。 沈惜在甬路下了轿子,进了院门,便看到乔漪正带着丫鬟等在廊庑下张望着。沈惜心中一暖,唇边的笑容也加深了些。 “嫂子,你回来了!”见沈惜安然无恙的出现在院中,忙快步迎上去。“她们没有为难你罢?” 沈惜笑着摇了摇头,她柔声道:“当然没有。我已经跟太夫人说了,让你在这里长住。” 乔漪双眸瞬间被点亮。 “嫂子,是真的吗?”乔漪在得到沈惜肯定的回答后,脸上紧张之色消失不见,眼中那点子雀跃怎么都掩饰不住。“那可要盯着他们快些帮我收拾东跨院才是。” 见她难得的娇憨之态,沈惜笑了笑,点头应下来。确实,乔漪一直跟她睡碧纱橱也不是回事,若是长住在荣宁堂,总得有个自己的小院子才是。 “这样我就不会打扰哥哥嫂子了。”乔漪放下心来,眨着大眼睛,纯良无辜的看着沈惜道:“我知道,哥哥是因为我在这儿,才不能留宿的。” 这孩子想的都是什么呀。 沈惜微微红了脸,乔湛不在这儿纯属历史遗留问题,跟乔漪是没有关系的。相反,正是因为乔漪在这儿,乔湛才每晚都过来罢。 只是乔漪一脸期待的看着她,沈惜只能含混的答应一声,想要敷衍过去。 可乔漪却不放过她,她拉着沈惜的衣袖,半是撒娇道:“嫂子,哥哥一个人在松涛院多孤单呀,若是嫂子开口,他一定会搬回来住的。” 她开口,乔湛会答应么? “这么心疼你哥哥呀?”沈惜笑着岔开了话题,调侃道:“怎么不见你哥哥过来时,你肯同他多说几句话?” 沈惜原本以为乔漪害羞的笑笑,也就过去了。谁知乔漪却没有逃避,而是神色郑重的道:“若是我肯同哥哥多说话,嫂子会让哥哥搬回来么?” 看来乔漪倒是真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难道她和乔湛如今的状态,还是让乔漪不安了么? “我会跟侯爷提的。”沈惜无法,只得道:“或许等侯爷忙过这阵子,自会搬回来的。” 乔湛是个难得的好男人,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沈惜说对他一点儿心动都没有是假的。放在现在妥妥的高富帅,不动声色处的细致体贴,更难得是懂得尊重人。 能和这样的人共度一生,也是她的福气吧! 只是……她总觉得要同床共枕,是不是还快了些? 想到今早她丢人的举动,沈惜忍不住俏脸微红。下一次她得拿被子把自己给裹成蚕蛹,万不能再去“投怀送抱”了。 等等,她竟在想下一回? 见自己嫂子脸上的红晕,乔漪在心底暗暗的庆幸,这件事多半是能成的。 ****** 眼看到了用午饭的时候,沈惜见乔漪不在,知道她是跑到东跨院去“监工”了。 自从沈惜点头后,乔漪便立即让赵嬷嬷给她拨了几个人,热火朝天的收拾起院子来。这些日子本就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只差房中的摆设。 “四姑娘对大奶奶可真好。”兰香和兰草两个看得分明,两人劝沈惜道:“虽说四姑娘是您的小姑子,可奴婢看跟嫡亲妹妹也差不离了。” “您可不要辜负她的一番好意。” 沈惜无奈的在心中叹了口气。 身边所有的人都在撮合她和乔湛。她倒不是那等矫情和糊涂的人,只是…… “我会好好考虑的。”沈惜弯了弯唇角,她起身道:“走,去看看四姑娘的院子,布置的怎么样了?” 兰草和兰香对视一眼,俱是看到彼此眼底的无奈。 虽说大奶奶病了一场后,一改先前的糊涂性子,处事妥帖,可在同侯爷的关系上,还有些迟钝似的。 三人走到了廊庑下,还没来得及从抄手游廊上去东跨院,只见一身朝服还未换的乔湛,匆匆从院门走进来。 乔湛怎么会这个时候回来? “侯爷?”沈惜有些奇怪的迎上去,走近时,她才发现乔湛眼底的忧色。 乔湛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确认她并无任何不妥,才淡淡的应了一声。虽然他面上表情不多,沈惜却能感觉得到,他仿佛松了口气。 “你早上去了太夫人处,没人刁难你罢?”乔湛还是问了一句。 咦?乔湛怎么知道她去了寿春堂?沈惜心中满腹疑惑,当时乔湛明明已经离开了。 不过,乔湛眼中的关切还是让她心中一暖,她忙笑着摇了摇头,道:“回侯爷的话,太夫人只是叫我过去关心两句。” 他可是听乔漪的人说,是乔三夫人和太夫人一齐派人来叫走的沈惜,竟会什么都没发生么? “太夫人还答应了,让阿漪长住在荣宁堂。”沈惜跟他报喜。 沈惜这么说,乔湛愈发好奇了。 晌午这会儿的烈日正毒,才不过一会儿,她秀挺的鼻梁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来。乔湛见状,不由牵起了她的手,带她到了廊庑上。 沈惜被他举动弄懵了片刻,旋即更是面皮发烫。 一定是太热了! “进去说。”乔湛轻咳一声,仿佛是对自己举动的解释。 哥哥的解释简直是欲盖弥彰,偏生也就嫂子没看出来。 从乔湛一进来,便已经躲在抄手游廊上没出来的乔漪看到哥哥的举动,不由在心中撇了撇嘴。明明很想亲近嫂子,却又掩耳盗铃似的找些理由。 等到两人进去后,乔漪才蹑手蹑脚的去了西边她临时住的屋子,没有惊扰任何人。 “我想太夫人今日只是试探,并没有想把我怎么样。”沈惜把今日在寿春堂发生的事和盘托出,她带了点小嘚瑟道:“三婶当时的脸色,可真真是好看。” 乔湛听罢,眼神也柔软了几分。他突然道:“原来在背后,你就是这样编排我的。” 经他提醒,沈惜才恍然自己把扯出乔侯爷这面大旗,胡编乱造乔侯爷所言的事也都说了出来。 “侯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沈惜笑了两声,谄媚的道:“谁叫搬出您来比较管用呢?您就能者多劳罢!” 乔湛眸中隐约见了几分笑意。 沈惜这才惊觉,乔湛并无追究之意,只是调侃她罢了。 一向寡言少语的乔侯爷,也会调侃人了? 沈惜愣愣的看着他。 被自家媳妇灼灼的目光盯着,纵然是乔湛也有了几分不自在,他才想说些什么,只听沈惜道:“侯爷,您真该多笑笑。” 乔湛微愕。 沈惜还从未说过这样亲昵的话,可是他听在心中,却觉得甚是熨帖。 “您笑起来更好看。”沈惜见他没言语,又大胆的补充了一句。 乔漪上午同她说的话,到底她还是听进去了。乔湛能及时知道她去寿春堂的消息,除了乔漪,再没有别人。显然乔湛才忙完公务,便匆匆赶了回来。 或许,她该给他们彼此一个走近的机会。 看起来沈惜神色如昔般从容,实则心如鼓擂,紧张得厉害。 她不知乔湛是不是喜欢她的亲近,她不知乔湛是不是对她还有意,可她仍愿意试一试。 正在她忐忑不安间,只见乔湛定定的望着她。 自己是不是做的有些过了? 沈惜的手心已经渗出汗珠来。 忽然,乔湛冷峻的面庞上突然浮出淡淡的笑容来。这一笑,仿佛春风拂过,吹散如同冰雪般的冷漠,霎时间春回大地。 “是这样么?” 低沉沙哑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 38|谢礼 被低音炮轰炸了。 那声音离得太近, 虽轻却是勾人的气声,如同呢喃一般。 俊朗的面庞沈惜算是看惯了的,漆黑如点墨的眸子中却是罕见的温柔之色。 沈惜被他看得面红耳赤。 方才大着胆子撩人的沈惜, 见乔湛真的回应了, 反而有些怂了。 她期期艾艾的道:“好、好看。” 还不得乔湛有所表示, 沈惜先觉得自己太不争气了。她故作镇定的把乔湛上下打量一番, 冷静的道:“若是在魏晋之事,恐怕您一出门, 定是掷果盈车的一番盛景。” 乔湛挑眉。 明明紧张极了,却还是一副故作从容的模样。漂亮的眸子不自觉的瞪大, 看起来圆啾啾的, 让他想起了原先母亲养过的猫, 他偶尔招惹, 猫咪那宝石似的眼睛便瞪得圆圆的, “呜喵”一声不肯输了气势。 先前倒不知道她是这样有趣的性子。 “哦?”乔湛往前走了一步,两人的距离更近了。甚至只要他一低头, 就可以轻吻她的眉心,再往下一点,就可以碰到她的柔软的唇瓣—— 沈惜有些紧张的闭上了眼, 长而卷翘的睫毛颤抖得厉害, 像是两把小刷子似的,一下下扫过乔湛的心尖儿。 就在乔湛终于要低下头时, 只听帘外传来声音。 “大奶奶, 三夫人派人给您送了东西来。”兰香知道乔湛和沈惜都在, 故此没有进来,只是在门外通禀。 她的话音未落,乔湛眼底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懊恼之色。 气氛正好,就只差一点。 沈惜忙睁开眼,不由往后退了两步。她也不说清心中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失落。 “我出去看看。”沈惜平复了呼吸,对乔湛解释一声,待他点了头,便快步走了出去。 留下乔湛望着晃动的珠帘,眸光一暗。 来给沈惜送东西的是乔三夫人的身边的丫鬟翠莲。 听到小丫鬟说她过来,兰香等人不约而同的皱起眉。大奶奶这才从春寿堂回来,三夫人也是在的。这才没多久,三夫人又派人来做什么? 大奶奶发落了红缨,泼了三夫人的面子,翠莲过来定然没什么好事。 守在门前的兰香和兰草不由担心,可又不能不通禀。 二人才迎到廊庑上,只见翠莲亲自捧着一个紫檀木雕花的盒子,身后带着两个小丫鬟也各捧着一个包袱。 “大奶奶可在?”一向自鸣得意、瞧不起沈惜身边丫鬟的翠莲今日的态度却有了极大的变化,她和和气气的道,“我奉三夫人之命,特来给大奶奶请安!” 兰香和兰草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事有反常即为妖,这翠莲态度的变化,让她们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 乔漪也听到了动静,匆匆赶到了沈惜这边。她悄声道:“嫂子,是不是三婶派人来找茬?” 毕竟听自己嫂子说了寿春堂的事,让乔三夫人好没面子,乔三夫人一向跋扈惯了,定然咽不下这口气。 “要不要让哥哥……” 正好哥哥在,见了他,便是乔三夫人也得避退几分,不敢造次。 沈惜笑着摇了摇头,自信的一笑,道:“放心。我让她不痛快,她还得感谢我呢!依我看呀,恐怕三婶这是让人送谢礼来了。” 乔漪满脸的不敢置信,一旁的腊梅和冬梅听了,也是有些糊涂。 三夫人会给大奶奶送谢礼?她们可是记得,当初三夫人便从大奶奶这拿走了好些东西,还有时常过来的三房那两位嫡出姑娘,也没少哄着大奶奶给她们东西。 沈惜给她们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自己去了堂屋。 当翠莲听到吩咐进去后,行事则是让人大吃一惊。她恭恭敬敬的候在一旁,外头烈日炎炎,她一脑门子汗,脸上竟没有丝毫等待的不耐。 见了沈惜出来,她满是讨好的意味先给沈惜请了安,随后把手中的捧着的盒子打开,递到了沈惜面前。 日光从支起的窗子中斜斜的照了进来,恰巧翠莲打开的匣子内里又贴着一面镜子,那一瞬间,沈惜几乎被其中流转的璀璨光芒晃花了眼。 一旁的兰草等人见了,也不由惊叹一声。 竟是一整套的赤金红宝石头面!只见红宝石颗颗都色泽极好,个头又大,最小的一块也有小指甲盖大小。沈惜粗粗的打量了一通,做工称得上精雕细琢,显然十分贵重。 “三夫人说了,这套头面是送给大奶奶的谢礼。”这样好的头面,别说乔三夫人,便是翠莲递出去时也有些肉疼。她还记得这红宝石头面,就是三夫人的嫡女乔涵要了几次,三夫人都没舍得给,今日竟便宜了沈惜!“……那件事,还要请大奶奶帮忙。” 翠莲满脑门子官司,不知今日三夫人中了什么邪。 三夫人从太夫人那里回来时,脸色就阴沉得可怕。坐立不安了好一会儿,才命人找出了这套头面,又派人开库房取了些滋补的药材,打发自己带着小丫鬟给大奶奶送来。 她竟不知道一向懦弱无能的大奶奶能帮上三夫人什么忙!值得一向小气的自家夫人这样出手大方? 可三夫人沉着脸并不解释,她不过多问了一句,便劈头盖脸挨了一通数落。 殊不知乔三夫人此时心中对沈惜又恨又怕,她在寿春堂便被太夫人好生训斥了一通,太夫人言语中,颇有她不中用,就要把管家权交到乔四夫人手上的意思。 还有红缨的事——乔三夫人自从听了沈惜的话,心中很是不安,好歹要把人给囫囵捞出来,也算是对表哥有个交代。到时候只说红缨自己不争气便罢,她在遮掩一二,想来能应付过去。 关键是不能激得沈惜对乔湛说这些事,好歹要把沈惜给安抚住。 百般纠结之下,乔三夫人左思右想,只能忍痛拿出一套贵重的头面来,来表示自己的诚意。总不能让乔四夫人得意,得了管家权去。没有了那些油水可捞,到时候她损失的可就更多了。 虽然能想通这道理,可肉痛还是一定的。翠莲正触了她的霉头,乔三夫人便借机发泄一通。 翠莲也不敢多说,只得带着人依言过来。 “这——”沈惜脸上露出两分犹豫,她似乎拿不定主意,反手合上了匣子,顿时光芒被掩住。“倒不知什么事三婶都办不到?恐怕我更帮不上三婶的忙,这样贵重的头面,还是收回去罢。” “大奶奶收下罢,否则三夫人回去定然饶不了奴婢。”翠莲急了,她想起三夫人之前的嘱咐,忙陪笑道:“不过是三夫人的一片心意罢了。” 沈惜心中清楚,乔三夫人定然是想把红缨给捞出来,又怕她真的对乔湛直说是三夫人的意思,只能“忍气吞声”的先给她送礼安抚。 这样就对了嘛,求人就应该有求人的样子。 沈惜故作为难的点点头,慢悠悠的道。“如此,便先放着罢。” 她没有答应一定帮忙,这事还得跟乔湛再商量过。 翠莲忙笑着应了,又命两个小丫鬟把药材捧上来。“夫人念着您身子不好,便命奴婢拿了这些药材给大奶奶补身子,都是极滋补养人的,您先吃着。” 又是送首饰又是药材……倒真的应了沈惜那玩笑话:我让她不痛快,她还得感谢我。 沈惜口中称谢,又让兰香和兰草给翠莲并两个小丫鬟赏钱。 还是头一遭乔三夫人没从沈惜这儿要东西,而是巴巴的来给沈惜送礼。兰香和兰草相视一笑,都看到了彼此眼底的愉悦。 翠莲带着人谢了沈惜的赏,便迫不及待的回去复命。 腊梅和冬梅也围了过来。 “这可是一整套红宝石头面呢,真漂亮!”兰草眼中流露出艳羡的神色,她眼巴巴的看着那鲜红欲滴的宝石,开心的道:“大奶奶下次赴宴就戴这套头面罢!” 先前的沈惜首饰衣裳都很寒酸,出门赴宴的时候虽然不多,却也只有两套头面能拿得出手。前些日子侯爷虽然又命人送来首饰解了大奶奶的燃眉之急,不过再多一套也是好事。 沈惜不由露出笑容来。“你喜欢?腊梅记着些,等兰草出嫁时,给她嫁妆中添一套红宝石头面!” 腊梅笑着应了,兰草则是又是吃惊又是害羞,她忙摇头道:“这样贵重的东西,奴婢可担不起。再说奴婢可是要服侍大奶奶一辈子的。” “傻丫头。”沈惜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和,她神色认真的道:“鬼门关前走一遭,我明白了许多。往日那样的容忍并不能让我的日子过得舒坦半分,反倒是今日我强硬起来,反而得了益处。” 腊梅和冬梅听了尚且还罢,跟着她一路走来的兰草和兰香两人则是红了眼眶,旋即也觉得振奋起来。 大奶奶能想通是好事,更难得的是大奶奶真的做到了。 “你们忠心为我,我定然不会让你们受委屈。”沈惜神色郑重的道:“别人有的,你们也都会有;别人没有的,我也都会给你们。” 兰草等人热泪盈眶的用力点头。 留在隔壁的乔漪欣慰的发现,自己嫂子头一次有了种杀伐果决的感觉。 39|默契 连乔漪都看完了乔三夫人送来的东西, 沈惜才恍然惊觉,自己竟把乔侯爷给忘在了里屋。 “嫂子,我先去看着她们摆饭。”乔漪忍笑辛苦, “您去叫哥哥吃饭吧。” 当着乔漪的面, 自然得有长嫂的姿态, 沈惜镇定的点点头, 只是微红的脸色出卖了她心中所想。 乔漪看破不说破,识趣的把丫鬟们都带走了。 “侯爷。”沈惜撩了帘子进去, 只见乔湛正负手立着,见她进来, 一双墨眸正乌沉沉的看着她。 那双眸子看不出情绪来, 直把沈惜看得心里发毛。 沈惜自知理亏, 颇有些心虚的道:“侯爷, 方才三婶派人来送些东西。” 她完全没有了方才的杀伐果决的气势, 声音不高,圆溜溜的眼睛惴惴不安的看他, 像是打翻了母亲最爱插瓶的猫咪,自知有错,便格外乖巧温顺的过来。 被晾了好一会儿的乔侯爷不动声色, 也说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沈惜咬了咬牙, 伸出手去够乔湛的袖子。 “侯爷随我去看看?” 纤细白皙的手指搭在他的衣袖上,圆眼睛盯着他眨巴, 虽然有些傻气笨拙, 却颇有些讨好的意味。 他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想要给她点颜色看看,到头来却还是自己忍不住心软。 乔湛把衣袖从沈惜的手中抽了出来。 沈惜顿时心中一凉,突如其来的委屈和失望,完全冲淡了方才的喜悦。 莫非刚才自己的行为,终究惹恼了乔湛么? “走罢。”还没等她消化掉失落的情绪,乔湛便主动牵起了她的手。纤细柔软的手掌刚好被他修长的手指包拢,冰凉的指尖顿时被暖意围绕,她心头一松。 “手这么凉?”乔湛蹙了蹙眉,撩起帘子,让沈惜先走。“御医开的方子,吃着不妥么?” 沈惜紧跟在他身边,唇角悄悄勾起愉悦的弧度。 “这才没几日,总不能见效这么快。”沈惜皱了皱鼻头,小声的道:“您放心,我会好好吃药的。” 一朝穿到古代,享受也是真的享受。可就这汤药,实在是太苦了,让她难以接受。一日三次,堪比吃饭的频率,还真让她有些受不了。 “蜜饯不要吃太多,冲淡了药性。”乔湛看她“愁眉苦脸”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有那么苦吗?” 沈惜先是猛点头,随后意识到乔湛竟连她贪吃蜜饯的事情都知道,别看表面上对她漠不关心,其实他心里,还是有她的罢! 得到这个认知,沈惜不由觉得甜丝丝的。 二人到了次间,乔三夫人命人送来的首饰和药材都摆在条案上。 沈惜先是上前打开了首饰匣子,乔湛望去,只见里头红宝石光华璀璨,赤金的首饰更是金光闪闪,甚是晃眼。沈惜没有说话,看向乔湛的眼神却是眼巴巴的求夸奖求鼓励。 这头面虽贵重,他不是给不起。若是她喜欢,他再买些送她便是。红宝石衬她白皙的肤色,猫眼石和碧玺石在她的发鬓上肯定也分外好看。乔湛不由走神了片刻。 不过这些算沈惜的“战利品”,意义非凡。 乔湛满心想夸奖媳妇,却不知该怎样说才讨她喜欢。想了好一会儿,才语气笃定的道:“做的不错。” 得到乔侯爷的肯定,沈惜笑得眉眼弯弯。 “只是这药材……”乔湛斟酌着语气,道:“来路不明,还是先放着罢。” 不知乔三夫人是一心想着示好才犯了蠢?如今沈惜身子不太好,药材便是个敏感的东西。 不过她送来的药材,沈惜也是不敢用的。谁知她们是不是想要了她的命,再换个人来做永宁侯夫人。 “我知道。”沈惜顺从的点了点头,道:“我都收起来,若是三婶问起来,只说跟我现在吃的药不相宜便是了。不过,这了药材可不是来路不明。” 乔湛闻言挑了挑眉。 沈惜嘴角微翘道:“这可不是来路不明的药,这是三夫人房中的,来路清楚着呢。”她故意停顿了片刻,方才悄声道:“以后兴许能派上大用场!” 乔湛随即明白了沈惜的意思,她眨眨眼,给乔湛了个“你懂得”的眼神。他眼底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恰似一道温柔的目光,回应了沈惜的巧笑嫣然。 似乎……有了那么一丁点儿默契? 他想到方才沈惜毫不保留的坦白相告,连个委婉的托词都没有,心中觉得熨帖。“你倒是坦诚。” 沈惜知道他所想,权当是夸奖了。她微微一笑,镇静道:“我说得再委婉,事实也不过是简单的几句话。对外人遮掩些是正理,可既是侯爷您问我,我何必再拐弯抹角呢?” 她话中透着亲昵,让乔湛神色愈发变得和软。 “当时我给三婶分析了利弊。”沈惜说到这儿,略带些调皮的看了乔湛一眼。这两次对上乔三夫人的胜利,都是扛起了乔湛这面大旗。“当然,多亏了您这面大旗。” “我说是您想要狠狠的发落红缨,我好歹才拦下,也算是帮了她大忙罢?”沈惜笑吟吟的看着他,继续道:“这不,她若是想要捞人,还得求我呢。” 乔湛唇角微抽。不过若是红缨再次犯到他手中,他定然不会轻饶就是了。 “其实我给三婶指了明路,直说红缨是她的人,您这样孝顺尊敬长辈,一定会放过红缨。”沈惜变得理直气壮,脆生生的道:“可她偏生不走这条路,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呀。” 有些事私底下大家心知肚明,可放到明面上就见光死。 “可三婶只说不用了。”沈惜一脸的无辜,眸中的捉狭之意分明。“那我就只有听话的份儿了。” “百善孝为先,你越发的知礼了,这很好。”乔湛声音平静沉稳,让沈惜恍惚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乔侯爷这是在夸她干得漂亮?是吧?是吧! 沈惜那点子得意全写在眼中,乔湛见了,也不由心中一软。 没想到看起来一本正经的乔侯爷也这样腹黑,平日里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却是满肚子坏水!沈惜微微斜了斜嘴角,心中对乔侯爷有了新的认识。 “谨记侯爷教诲。”沈惜再度笑弯了眉眼,她福了福身道:“妾身日后一定加倍孝顺太夫人和各位长辈!” 夫妻愉悦的达成了共识,沈惜还想再同他商量红缨的事。毕竟三夫人既是求人了,总得有个交代才是。 “先去用饭。”乔湛似乎没注意到沈惜想要说话,“有什么事,等我晚上回来再说。” ****** 用过了午饭,乔湛便匆匆回了衙门。 原来他真的是怕自己出事,才特地赶了回来。 沈惜让乔漪去睡午觉,自己靠在大迎枕上,默默的出神。 “大奶奶,柳娘子已经把您的嫁妆都查完了。”张嬷嬷进来见她没歇下,低声道:“这是上面短缺物件的明细。” 沈惜接了过来,粗粗翻了翻,便觉得心惊。 刘氏还真是大胆,便是她这个外行,也看得出刘氏拿走的都是好东西。还有些个东西,被以次充好来糊弄她。 看起来沈惜的嫁妆满满当当六十四抬,实则被塞进不少次品。 “请柳娘子过来。”沈惜面上神色不变,冷静的道:“把冯嬷嬷也一起带来。” 张嬷嬷应了一声,便依照她的吩咐去做了。 等到二人过来时,沈惜对她们的态度截然不同。 沈惜让兰香端了小杌子请柳娘子坐了,冯嬷嬷却只有站着的份儿,身后还跟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 “柳娘子,这册子上的物件,你可都核实清楚了?”沈惜无视冯嬷嬷的眼神,对柳娘子客客气气的道:“我可是要服人的证据的。” 柳娘子扬眉一笑,自信的道:“大奶奶放心,这嫁妆被送到承恩伯府时,也是做了交割的,这本册子上盖着两府的印呢,还能有错不成?” 初始的嫁妆册子,刘氏是不能赖账的,她只能在这册子到了沈惜手里后,想法子往下减东西,以后若是说起来,好把责任推给沈惜,只说是沈惜私自送人或是弄丢了。 沈惜没法直接跟刘氏对质,中间却还有个冯嬷嬷可用。 “冯嬷嬷,你好大的胆子。”沈惜的声音并不高,却透着十足的严厉。“姑母这般信任你,念着我年纪小,让你照看我这些嫁妆,谁知你竟监守自盗!” 冯嬷嬷愣了愣,似乎没想到沈惜竟把丢了嫁妆如此大的罪责扣在了她身上。 “大奶奶,奴婢冤枉!”冯嬷嬷扑通一声跪下,满脸的不敢置信。“奴婢受了伯夫人所托,一片忠心为您,怎么敢做这样的事?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沈惜把那本薄薄的册子扔到了冯嬷嬷身前,冷声道:“那你便交代这些东西去了何处?既不是你私自偷走的,又会是谁拿走了这些嫁妆?” 冯嬷嬷冷汗涔涔的跪在地上。 她在死扛到底和坦白之间犹豫不决。 若是坦白,一旦大奶奶被夫人说服,不再追究这些嫁妆,那么夫人头一个收拾的就是她;若是死扛到底,大奶奶铁了心要追究,纵然查到是夫人做了手脚又如何,终究要有一个替罪羊! 那替罪羊会是谁,简直是明摆着。 “冯嬷嬷,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沈惜目光淡然的看着她,语气甚至有几分温和。“把话想好了再说,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明明是六月伏天,冯嬷嬷却觉得如坠冰窟,冷彻骨髓。 40|惜惜 沈惜好整以暇的端坐在软榻上。 见她身上隐隐透出杀伐果决的气势, 颇有几分侯夫人的气派,一旁的张嬷嬷和柳娘子恨不得想要拍手称快。 先前被承恩伯夫人如同傀儡般摆布的沈惜,如今也能挺直腰杆立起来, 她们也替侯爷、四姑娘高兴。若是大奶奶连承恩伯府的影响都无法摆脱, 更别提接管永宁侯府了。 太夫人那关就过不去。 大奶奶进门就是永宁侯夫人, 正经的侯府主母, 即便永宁侯府现下还没分家,也该由她主持中馈才是。可大奶奶先前做了不少糊涂事, 太夫人便更加有理由不放手中的权力,仍是交给乔三夫人管家。 “大奶奶, 奴婢、奴婢……”冯嬷嬷咬了咬牙, 仍没有最后拿定主意。 沈惜的耐性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变得越来越少。 她知道此时必须要逼着冯嬷嬷做出选择, 再不济也要表态才行。 “若是你不说也可以。”沈惜轻笑一声, 还没等冯嬷嬷松口气, 只听沈惜对张嬷嬷道:“张嬷嬷,派人去侯爷那儿把文竹叫来, 上回才听他说见识过些讯问的手段。” 冯嬷嬷心中猛地的一跳。 “好歹有伯府和侯府的颜面在,总不能送你去见官。”沈惜接过兰草递上来的茶盏,抬手间衣袖从手腕滑落, 露出一支水头极好、鲜翠欲滴的碧玉镯来。她不紧不慢的道:“我这样顾全大局, 即便你吃些苦头,姑母也不能说我屈打成招罢?” 一身锦衣华服、妆扮华贵的沈惜给了冯嬷嬷极大的心理压力。 从前大奶奶素来都是一味往老气里打扮, 配上那张娇艳的脸蛋, 简直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冯嬷嬷虽然奉了刘氏之命来服侍她, 可心里压根瞧不起沈惜。 如今见她通身咄咄逼人的贵气,倒让冯嬷嬷生出几分敬畏之心。 更别提沈惜似是不经意说出的这些话。 红缨的事情就摆在眼前,纵然她们没能亲眼见了,那传说却是在后院越传越邪乎。有说红缨被大奶奶完全毁了容貌,一张漂亮的脸蛋满是伤痕。 还有说红缨被打折了手脚,扔到了乡下庄子上任其自生自灭。 沈惜真的动了私刑,只要摆出不愿伤了两府的颜面,便是刘氏也不能保下她! 冯嬷嬷心中的天平已经渐渐倾斜。 “大奶奶,奴婢说,奴婢愿意全都说出来。”冯嬷嬷忙磕头不迭,而后才半吞半吐的道:“您知道的,夫人当初又给您添了不少嫁妆……” 沈惜挑了挑眉,她倒要看看冯嬷嬷能编出什么花样来。 “当时许是装嫁妆时,把这些弄混了也不一定。”冯嬷嬷汗如雨下,她强撑着道:“碧波院夫人还一直都给您留着,同您未出嫁时一样,布置都未动过。奴婢上次去恍惚瞧见几个箱子,兴许就在那儿。” 冯嬷嬷这谎话自是编得漏洞百出。 她无论如何都不敢直接供出刘氏来,毕竟她一家的性命都在刘氏手上。可沈惜把她逼到如此,她若是丁点实话都不肯说,沈惜头一个不会放过她。 冯嬷嬷眼角的余光偷偷扫过张嬷嬷、柳娘子等人身上。 这些日子怪不得大奶奶肯如此兴风作浪起来,想必是有永宁侯在后头撑腰,亦或是乔四姑娘在一旁撺掇。如今这荣宁堂中,倒大半都换成了永宁侯的心腹。 若是沈惜硬要闹起来,刘氏不也得让她几分? 冯嬷嬷在心中宽慰着自己,左右刘氏自己也是躲不过的,她这也算替刘氏回旋一二罢? 当日永宁侯府不提这份嫁妆,送的聘礼亦是不薄,更难得的是同永宁侯府攀上了亲戚。怎么看承恩伯府都不亏,刘氏也不能太贪了些。 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且先哄过沈惜这一阵,日后再徐徐图谋。 刘氏也不是万能的,否则她怎么没能要了沈惜的命,让大姑娘嫁过来? 想到这儿,冯嬷嬷好歹有了些底气,说话也顺畅了些。“大奶奶细想,上一层有夫人在,又有您约束教导着奴婢,奴婢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贪了您的嫁妆!” “等奴婢回去承恩伯府,去替您问清楚!”冯嬷嬷自以为想到了折中的法子能逃过一劫,只要能回去,她再去刘氏面前描补描补,好让自己罪责轻些。 沈惜轻啜着热茶,一时没有说话。 兰草在一旁暗暗的着急,大奶奶可不能再受了那起子小人的蒙骗!把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再都给白费了。 “回去,自然是要回去的。”沈惜若有所思的盯着冯嬷嬷,她把手中的茶盏放到了一旁的高几上,那声音虽不重,却像是敲在了冯嬷嬷的心上。 冯嬷嬷大气不敢喘,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她。 “我带你回去,当面向姑母问个清楚。”沈惜浅浅一笑,轻声细语道:“我嫁到永宁侯府已经一年有余,可你连我的嫁妆短了这些竟都不知道,依我看冯嬷嬷是个粗心之人,我是不能放心的。” 她的话音未落,冯嬷嬷如遭雷击,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原本她还想着能有见到刘氏的机会能描补一番,也是给刘氏提个醒,让刘氏有所准备。 沈惜是要打刘氏个措手不及! “把人带下去,给我看好了。”沈惜淡淡的吩咐了一句。 她身后的两个粗使婆子齐齐应了一声,张嬷嬷对沈惜点了点头,示意她知道该怎么办。 等到她们离开,沈惜对一旁的柳娘子道:“过两日我去承恩伯府,还要劳烦你跟我走一趟。” 柳娘子笑着应了,爽利的道:“您只管吩咐便是。” 见沈惜面露倦色,柳娘子识趣的告辞了,房中只剩下了兰草陪着沈惜。 “大奶奶,您早就该如此了。”兰草从未见过冯嬷嬷如此狼狈,她神色激动的道:“伯夫人欺人太甚,这一回可得让她把那些贪下的都吐出来才是。” 沈惜能理解她的激动。 作为旁观者接受了原主的记忆,沈惜对刘氏的种种行为也觉得气闷。 她总要帮原主讨回些旧债才是。 刘氏可别觉得这些就肉疼了,更让她痛心的还在后头呢! ****** 晚饭时,乔湛果然依言过来。 乔漪今日见了乔湛,比往日活络了许多,先前她见过礼后便不再吭声,只等着沈惜活络气氛时才跟着说上几句。 “哥哥,您今日公务忙不忙?”乔漪许久没同哥哥闲话家常过,能说出这句话,她已经在心中积蓄了几次勇气。沈惜注意到她说话时有些紧张的用手指攥了袖子。 终归是个好的现象吧! 在她的努力下,乔漪总算开朗外向了不少。沈惜颇有成就感的想着。 乔湛诧异的看了妹妹一眼,见妹妹能说出这样熨帖的话来,心中欣慰,也放缓了声音道。“不忙。” 还没等沈惜那点得意的笑容散去,乔漪的话便让她的笑凝固在了唇边。 “哥哥,既是不忙的话,是不是不用回松涛院了?” 沈惜愣了片刻,似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乔漪说了什么。 这才是一母同胞、血脉相连的嫡亲兄妹呢。 已经咂摸出妹妹话中意思的乔侯爷,不无得意的想着。他没有说话,目光持重的先看了沈惜一眼。 乔侯爷的存在感太强,连目光她都不能忽略过去。 而且不单是乔湛看着她,就连乔漪也盯着她,那双眼睛仿佛在说:嫂子我已经做到了,你也该兑现承诺了罢? 沈惜简直想捂脸。 “是呀,侯爷。”做人要言而有信,沈惜硬着头皮道:“侯爷,您若是不忙的话,就、就歇在这儿?若是忙的话便算了!” 她飞快的说完,还特意加重了后面的几个字的声音。 乔湛挑眉。 “不忙。” 除此之外还会有第二个答案么? 看着笑得一脸纯良乖巧的乔漪,再看看一脸稳重严肃的乔侯爷,沈惜在心中呻-吟一声。 怎么感觉是兄妹二人挖了个坑,把她给埋进去了呢? ****** 用过了晚饭后,乔漪很快便说自己累了,先去西屋歇着。 她在心中盘算着,要早些把自己的东西都搬过去才是,等她搬到了跨院,也该让哥哥搬回来。 歇过晌午的乔漪没有一丝困意,反而兴致勃勃的把丫鬟们叫来,商量着该怎么布置细软,把自己在东边跨院给落实下来。 沈惜随着乔湛一起去了东边,忍下那点子难为情,她有两件事要同乔湛商量。 还没等她开口,乔湛先提出要去换件便服。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乔湛却让她坐了,并不用她服侍。 沈惜便坐在软榻上,等着他回来。没歇晌午的她忙活了这一日早就困了,一时间清静下来,困倦之意不由一阵阵袭来。 似乎连眼皮都变得沉重起来。 等到乔湛回来时,便看到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迷迷瞪瞪的睁着眼等他。 “惜娘?别在这儿睡,小心着凉。惜——”乔湛觉得好笑,却又怕她生病,轻声提醒道。他鲜少叫她的名字,如今到了嘴边倒十分自然。 沈惜只听了个尾音,恍惚间像是孤儿院的哥哥叫她。“曦曦——” 这是她的小名儿,时常被人拿来打趣,调侃她还应该有个姐妹叫“哈哈”。 “都说了别叫我曦曦——”沈惜一面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等她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眼前的人是乔湛。 她顿时清醒了。 原来她的小名叫“惜惜”,乔侯爷在心里咂摸了一回。 以后私下无人时,便这么叫她好了。 41|夜话 “侯爷, 您回来了。”沈惜起身揉了揉眼,脸色微红道:“方才不小心眯了一会儿。” 乔湛还不至于在乎这些小事,且他私心觉得, 她那朦胧润泽的眼神, 让人看了格外容易心软。“无妨。若是倦了便早些歇着罢。” 沈惜摇了摇头, 请乔湛在另一边坐了, 她才坐下。 “今日柳娘子已经把短缺的嫁妆给核出来了。”沈惜想到那份不薄的册子,眸底闪过一抹冷意。“承恩伯夫人做的手脚可不少。” 自打这次从承恩伯府回来后, 乔湛就发现沈惜对承恩伯府似乎格外抵抗。与往日时常把“姑母说”挂在嘴边的她,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莫非她落水后回到承恩伯府的那段时日, 发生了什么不愉快么? “我把冯嬷嬷叫过来对质, 也不为她就能痛快的承认。”沈惜简略了说了下午叫冯嬷嬷过来时的情形, “重要的是, 带她回承恩伯府时, 她该有怎样的态度才是。” 即便冯嬷嬷死不承认也有法子对质出来,只是不如 上次从刘氏处要回那套赤金珍珠头面时, 冯嬷嬷为了保住自己,恐怕没少在刘氏面前帮她说话。刘氏是个多疑的,未免不会觉得冯嬷嬷是不是已经被她收买。 毕竟刘氏贪下她嫁妆的这件事, 冯嬷嬷几乎算是最清楚的。 但凡刘氏有些理智, 在大势已去的情形下,也只得乖乖的把吞了的嫁妆给吐出来。 “我想尽快带冯嬷嬷回去一趟。”沈惜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乔湛听罢, 对沈惜的果决倒是颇为赞同的。 “后日我休沐, 随你一起去。”乔湛思索片刻, 淡淡的道:“在太夫人那儿你请安时,只报备一声便是。” 沈惜心中一暖。 有乔湛在,刘氏定然有所畏惧。之前原主对她言听计从,不过是凭借着些“没有伯府给你撑腰,你如何能加到侯府,如何能在侯府立足”云云。 如今沈惜并不在乎这些根部立不住的哄骗之话,刘氏便再不能摆布她。 “侯爷不怕刘氏反咬您一口……”沈惜本来想打趣一句,贪图媳妇嫁妆什么的,后来转念一想,她的情况实在有些特殊。“不对,本来就都是您给的。” 乔湛抬眼看她,漆黑的眸中隐约浮出一抹无奈又纵容的笑意。 “行了,不过是些小事,早些歇下罢。”乔湛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让沈惜先去洗漱更衣。他蹙了蹙眉,叮嘱了一句:“别太多久了。” 为了防止沈惜再躲他,去泡一个时辰人不回来,他这一回没有先去去净房,而是先让沈惜去了。 沈惜想起上次的拖延大法,红了红脸,依言去了。 对于乔湛再次留宿,沈惜身边的丫鬟们比她自己还高兴,早早就准备好了沐浴更衣要用的东西。 浴桶里被兰香倒了不少玫瑰香露,老远便闻到净房中弥漫着玫瑰花的清香。 这一回丫鬟们同样有了经验,不过让她泡了一刻钟,变成催促她起身。兰香有了经验,没再拿大红色的薄纱寝衣,却是挑了件浅紫色的。 沈惜看着落地穿衣镜中的自己,有些不敢认。 淡淡的紫色愈发衬得她皮肤白嫩细腻,举手投足间,即便没有□□的皮肤,似乎也能从若隐若现的薄纱间窥得一二。 妩媚又纯真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毫不违和的体现在她身上。 “大奶奶,您小心别着凉。”兰草替沈惜系好了披风,笑道:“时候不早了,您和侯爷还是早些歇下罢。” 沈惜脸蛋红扑扑的往里屋走。 等到她回去时,腊梅和冬梅已经铺好了床。 好歹两人没再找出一床大红色的鸳鸯戏水被子,可床上只放了一床被子是怎么回事? 乔湛见她进来,只看了一眼,便目不斜视的自去洗漱。 或许下回应该提醒侯爷一声,太过刻意愈发显得他有些别的想法呢。腊梅和冬梅相视一笑,俱是看到彼此眼底的促狭之意。 沈惜盯着床上的被子发愁,“腊梅,再找一床被子……” 谁知腊梅却是摇摇头,笑眯眯的道:“回大奶奶的话,侯爷吩咐,只留一床被子便够了。” 竟是乔湛的意思? 沈惜顿时脸色通红,问出这话的她反而显得有些傻乎乎的。 她要让腊梅她们再找一床,好像驳了乔湛的面子似的。可若是两人盖同一床被子,又有些太亲密了些。 而且她想要仰天长叹,她睡相不好什么是真的。 “那就再给我拿个枕头罢。”沈惜纠结了好一会儿,才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腊梅不解何意,还是依言打开柜子去取了出来。 沈惜打定主意,她睡前就抱好枕头,防止再发生昨晚那般丢人的举动。 趁着乔湛还没来,沈惜先把枕头塞到了帐子的最里面。 她才将将准备好,乔湛便已经洗漱完毕,换好了亵衣进来。 不愧是在军队中待过的人,效率就是不一般。沈惜默默的腹诽。 腊梅等人见乔湛来,识趣的退了下去。 “侯爷,一床被子是不是不太方便?”沈惜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她干巴巴的笑道:“我、我睡相不太好,万一再跟您抢被子的什么的,那多不好意思。” 乔湛好笑的看着她。 “不必了,左右到最后也只用得上一床被子。”他意有所指的道。 沈惜顿时想起昨夜她蹬了一床被子,还把乔湛的被子给抢过来的举动,不仅脸颊红透了,连耳垂也变成了淡绯色。 她自暴自弃的主动爬到了里侧。 都不用乔侯爷开口,只有一床被子的话,她相信自己绝对有能力把被子给蹬下床,谁都没得盖。 乔湛看着她薄纱寝衣下隐约透出凹凸有致的玲珑曲线,领口大片雪白的肌肤,一时有些不忍把灯给移开。 “侯爷?”沈惜已经拉开被子的一角,乖乖躺好。她看着没有动作的乔湛,侧过头疑惑的看着他。 这时乔湛才回过神来,把近处的宫灯给熄了,远处墙角立着的宫灯,光芒虽然朦胧,透过绡纱帐子,也足以让他看清身旁妩媚动人的面庞。 唯一的缺点便是这被子略大了些,竟能让他们之间还隔开距离。 “侯爷,还有件事。”背对着乔侯爷总是不礼貌的,沈惜只得躺平,靠里侧的胳膊圈着枕头。还没睡前两人只是躺着总有些尴尬的,沈惜忽然想起还有事没商量。“红缨的事,还是要给三婶个交代罢。” 沈惜只得暂时放弃了她的枕头,侧过身看着乔湛,小声的道:“红缨留着也没用。我把礼也收了嘛。” 她目光软软的看着他,乔湛觉得,被她这样看着,没有什么事是不能答应的。 “你想要怎么办?”夜晚的气氛太好,乔湛也忍不住放轻了声音,显得更外的温柔。 沈惜犹豫的道:“不若把人给三婶送回去?左右经过这件事,红缨在三婶处也没了价值。咱们扣下红缨,如今也只是浪费咱们庄子上的粮食罢了。” 留着红缨她只想到了浪费粮食? 乔湛忍笑,却觉得媳妇说得很有道理。 “就依你所言。”乔湛从善如流的答应下来。 如此良辰美景,为了那些琐事耽误了,简直就是罪过。乔侯爷有贼心,但乔侯爷他不说。 “虽然说是有点便宜她们了……”沈惜还有点不甘心。 乔湛运筹帷幄的一笑,道:“乔三夫人力保红缨,你也觉得奇怪罢。” 沈惜点头不迭,这是自然。乔三夫人完全可以把红缨丢给他们,推脱了自己的干系,偏生乔三夫人又是送礼,又是派人来说好话,非要保红缨。 “附耳过来。”乔侯爷大言不惭的道。 沈惜急于得知其中的缘由,便没觉得两人已经是仅有一臂之隔的距离,还有什么事不能直接说的。 她依言往乔湛处挪了挪。 终于有了些温香软玉在怀的感觉,乔侯爷侧着身子,看着眸子亮晶晶的沈惜,低声道:“红缨是三婶远房表哥的庶女,她这位表哥姓陈,是当地有名的富商,可往侯府送了不少银钱东西。” 怪不得! 沈惜一脸钦佩的看着乔湛,能这样快的打听到秘辛,乔侯爷也是厉害了。 乔三夫人为了以后自己的“钱”途,也得保住红缨呢。哪怕只是庶女,乔三夫人也不能这样作践人,让人在庄子上凄惨的度过一生。 她表哥就不会放过她。 “红缨是外室女。”乔湛语气波澜不惊,仿佛在说一句最稀疏平常不过的事。“那位陈老爷的夫人,并不知道外室的存在。” 所以说? 沈惜满是期待的看着乔侯爷,不经意间又往他身边靠了靠。 乔侯爷十分满意。 “我安排人不经意的在这位陈夫人面前提上一句,陈老爷的外室……”乔侯爷回了沈惜一个“你懂得”的眼神,清了清嗓子道:“听说陈老爷可是靠着发妻的陪嫁起家的,陈夫人性子十分强势。” 好主意! 陈家的事情就够乔三夫人乱上一阵子的,也别想着再来找她的麻烦。 沈惜简直要拍手称快了,乔侯爷威武! “放心了罢?赶紧睡罢!”乔湛长臂一伸,自然而然的抱住了她,没有隔着被子。 沈惜脸色红了红。 “不抱着你,我没法睡啊。”乔侯爷理直气壮的道。 42|欺负 “啊、啊?” 沈惜顿时懵了。 这、这话怎么都不像是从乔侯爷嘴里说出来的话呀? 虽说两人这些日子来亲近了不少, 可冷不丁听到乔侯爷这么简单粗暴说出近乎调-情的话来,沈惜觉得这世界突然玄幻了。 隔着薄薄的寝衣,似乎能感受到怀中人娇嫩幼滑的肌肤, 他的手不经意往下挪了半分, 刚好揽住她纤细的腰肢, 果真有盈盈不堪一握之感。 两人除了新婚那几日便甚少再有亲近的时候。 有乔三夫人和刘氏两人在其中挑拨着, 她始终对自己有些抵触的情绪,纵然自己想把一颗心掏出来真诚相待, 可她却视而不见,倒把那两人的话奉为圭臬。 日子久了, 乔湛便搬出了荣宁堂, 宁可独居松涛院。 如今沈惜一朝清醒过来, 便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他喜欢这样会笑会闹的她, 柔弱中却隐隐含着坚强, 让人忍不住心疼。 最重要的事,自己所做的和未曾说出口的, 她竟都懂。 她扬起小脸儿,脸上是未曾掩饰的失措之色,一双大眼睛水汪汪、雾蒙蒙的看着她, 看起来又娇气又可怜, 乔湛突然起了想要“欺负”她的坏心思。 乔湛没有说话,手上的动作却是没停。修长的手指上带着长年习武留下来的茧子, 看似漫不经心的指尖划过她的腰侧, 轻点了几下便很快移开。 怀中的人不自在的动了动, 却正合他意,沈惜无处可退,想要躲开些只能往他怀里钻。 自投罗网。 刹那间,两人间的距离更近了,彼此见的呼吸俱是清晰可闻。 乔湛心满意足的圈住怀中的人,他略略低头,鼻梁碰到了她秀挺的鼻头。 成熟男性的炙热气息扑面而来,沈惜紧张的连脚趾都蜷缩起来。可她无可能逃,只得依偎在他坚实宽阔的怀抱中,身子却是有些不自觉的轻轻颤抖。 “你睡相不好,蹬被子也就算,还踩得严严实实,怕弄醒你,我又不敢用劲儿。”乔侯爷低声“控诉”她昨晚的罪行,只是这数落的话,在静谧的夜里、朦胧灯光下,简直再暧昧不过。“不抱着你,难道咱们夜里一起挨冻?” 沈惜听罢,讪讪的笑了,发烫的脸颊好歹也退了些热度。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说要抱着她。 明明是松了口气,可竟还有一种莫名的失落。 “我倒还罢了。”乔湛审视似的打量了她一眼,目光滑到她的领口处,便很快移开。“你这小身板,还又得给我病了?” 沈惜只得继续傻笑,后来干脆把头埋进他怀里,不肯抬头。 乔湛很享受怀中娇软的身体,可他又怕把沈惜给闷坏了。他只得腾出手来,要把沈惜的小脑袋给捞上来。 被松开的一瞬间,沈惜灵活得如同猫咪一般,从乔湛怀中滑了出去,气鼓鼓的转过身,抱着枕头去了。 “不会跟您抢被子了。”沈惜把脸埋在枕头上,瓮声瓮气的道:“您放心好了。” 乔湛失笑。 才觉得她成熟稳重了不少,没想到竟是如此孩子气。 这是跟他撒娇呢。 乔侯爷理解能力向来不错,而且男子汉大丈夫,自然心胸宽广,他不介意给小妻子台阶下。 “生气了?”乔侯爷从背后靠近,用诱人的气声,低低的道:“乖,别气了。” 用气声诱惑人也是犯罪好嘛?沈惜很有骨气的想着,她坚决不从。 趁着沈惜分神,乔湛看准时机,又快又稳的把枕头从沈惜怀中抽出来,直接扔到了床下。 “你、你——”沈惜气结,也不叫侯爷了,气呼呼的翻过身,瞪圆了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看着乔湛。 乔湛趁机把人趁机整个捞过来,香软的身体重新回到他怀中。 “乖,有我在,还抱着枕头做什么?”乔湛用了诱哄的语气,声音愈发低了下来。乔侯爷大言不惭的道:“抱着我也是一样的。” 能一样么? 沈惜不自觉给说了出来,“枕头还不热呢。” 被嫌弃的乔侯爷一点儿也不在乎,他稍稍松开了些距离,把被子往下掀了些。 “早就看你困了,还不睡?” 沈惜才想说被人抱着不习惯,睡不着。后来那怀抱太舒服,沈惜动了动,挑了个让自己舒坦的姿势,真的闭上了眼,只觉困意果真一阵阵袭来。 到底两人离得太近,终究是有些热的,沈惜迷迷糊糊间,扯开了些领口。 一片春-光暴露在乔侯爷眼前,着实考验他的忍耐力。 她胸口的肌肤愈发显得细腻温润,在柔和的灯光下,像是质地上乘的暖玉,乔湛没忍住,抬手轻轻的覆了上去。 他没别的意思,沈惜的手放在心口到底不舒服,他只是帮她摆好姿势而已。 乔侯爷坦然的想着,略显粗粝的指腹在她那块柔软的肌肤上轻点流连,直到沈惜不舒服的皱了皱鼻子,乔湛才恋恋不舍的放手。 “快点养好身子罢。”好不容易两人在感情上契合了,偏生如今沈惜的身子不好,他又不能行那禽兽之事。 改日要再请一位御医过来替她调理身子。 乔湛愤愤的想着,能看不能吃的苦恼让乔侯爷几乎快失眠了。 不过,看着她呼吸平缓悠长、睡颜乖巧的靠在他怀中,乔湛的心软了又软。 先前从没觉察到她睡着是这般模样。 虽然嘴上说着不喜他抱着,又是嫌热的,可等她真的睡着后,却是不自觉的往他身边蹭。 乔侯爷拒绝承认自己媳妇是被热源吸引,冷了才往他怀里钻。 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左右没有睡意,乔湛看着怀中的人,唇边浮出淡淡的笑容来。 然而乔侯爷自我感觉良好才过了没一会儿子,只见沈惜再度验证了她“睡觉不老实”的谦词。 这一回沈惜的手直接往他脸上招呼过去。 不过纵然她动作不小,可那点子力气对于乔侯爷来说,却算不得什么。 沈惜胡乱抓了一把,乔侯爷吃痛,却仍是没有动。最后她的手停留在他的口鼻间,“成心”想让他呼吸不顺畅,好分开些距离。 如此的“稳、准、狠”,乔湛几乎怀疑她是有意的“打击报复”了。 乔湛计上心来。 他没有把沈惜的手拿开,而是微微张嘴,叼住了她纤细柔软的手指,牙齿轻轻的用力厮磨。 一点儿都不疼,可当手指被他叼住的一瞬间,一股酥麻的感觉从她的尾椎窜上来,让她整个人都忍不住想要微微战栗。 这、这,这跟她想的不一样啊! 她原本想要借着“睡觉不老实”的理由,好好整一整乔湛,谁让他竟敢欺负自己。可没想到,她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被乔湛给反将一军。 可怜沈惜好歹还没忘记自己已经“睡着”,整个人都僵硬了,动也不敢动。 不过她的动作早就出卖了她。 她紧紧闭着眼,睫毛却不住的颤抖着,呼吸也蓦然变得急促起来。 乔湛在心中暗笑,却仍是佯装不知她的鬼主意。 过了好一会儿,乔侯爷才大发善心的松口,放开了她的手指,还把她的手仍旧放好。 沈惜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只感觉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她的眉心。 “惜惜,别闹了,快睡吧。”乔湛低沉的嗓音在夜里听起来,格外的迷人。 还在强撑的沈惜闭着眼,脸颊上却是早就烧起来了。 一本正经的乔侯爷竟然这么会撩,跟高冷男神的人设压根不符呀! 然而…… 沈惜在心中笑了笑,涌起了几分甜蜜。 她并不抵触他的亲昵,甚至感觉还不错? 想想还真是有点害羞,捂脸! 沈惜在胡思乱想中真的睡沉了,乔湛想要起身把两人的被子盖好,他才稍稍离开些,便感觉沈惜在睡梦中已经追了过来。 乔湛安抚的拍了拍她,很快的盖好被子,重新躺了回去。 没过片刻,乔侯爷又有些气闷,睡着了的媳妇,不会把他当成了枕头罢? 乔湛想起被他扔到了地上的枕头。 罢了罢了,他还不至于跟个枕头置气。 他能抱着惜惜,枕头能吗?能吗? 必须不能。 ****** 等到晨光照进窗棂时,乔湛便早早的醒了。 沈惜还在沉沉的睡着,她被很好的护在他的怀中,睡颜安稳。 纵然有些舍不得怀中的媳妇,乔湛看了看墙角的时辰钟,也发现该起了。 上朝前他还要去松涛院取些东西,两头跑到底还是有些不方便。 乔湛努力放轻了动作,不想打扰沈惜的好梦,谁知他才起身,沈惜便醒了。她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的道:“侯爷,您起了?” 沈惜迷迷糊糊毫不设防的样子真可爱。 乔湛不由走神,听到她的声音,才清了清嗓子道:“我回松涛院一趟。天还早,你再睡会儿罢。” 早起对她来说还没那么困难,坐在床上醒了会儿神,沈惜眼神变得清明,很快也跟着下了床。 “我服侍您更衣?”沈惜想起自己还从未履行过做妻子的责任,只穿着寝衣便踩着软拖,走到了乔湛身边。 昨夜他手指流连过的那一小块肌肤,在隐约透过来的晨光中,泛着白瓷般的质感。 一身淡紫色薄纱寝衣的沈惜,还带着晨起的慵懒,随意披散的长发,柔软的神情,透出别样的妩媚来。 他但见的妩媚。 43|乔迁 送走了乔湛, 沈惜梳洗更衣后,招呼乔漪过来一起用早饭。 “嫂子,我已经想好要怎么布置屋子了。”乔漪兴致勃勃的拉着沈惜看她昨晚列好的单子。 沈惜接过来看时, 发现乔漪把床上的帐子、屋中摆设的插屏、甚至椅子上的锦垫要什么花色等等都已条例分明的写好。 “这两日我就搬过去了。”乔漪笑眯眯的道:“再不会打扰你和哥哥。” 听出她调侃之意中的期盼, 沈惜蓦地想到昨夜的情形, 面颊飞上一抹红晕, 却没说出反对的话。 或者她不该再逃避,应该和乔湛有进一步的相处, 毕竟她和他是夫妻,这辈子都要在一起了, 既然互相都不讨厌, 为什么不过的轻松些? 乔漪面上笑容不改, 心中却在暗暗纳罕。 嫂子竟然没像往常一样给搪塞过去, 两人关系进展飞快呀! 不过这终究是个好现象。 “若是还缺什么, 只管同赵嬷嬷说。”沈惜清了清嗓子,笑了笑“快些用饭罢, 回头一起去太夫人处请安。” 乔漪顺从的点了点头。 等姑嫂两个用完早饭,还没等她们出门,乔三夫人倒先上门了。 三人在荣宁堂门前走了个对面。 “三婶。”沈惜带着乔漪不错礼数的给乔三夫人见礼, 仿佛丝毫没受到昨日的影响。 乔三夫人目光复杂的看着沈惜。 只见沈惜穿了件淡粉色的织金折枝花卉褙子, 底下配一条鹅黄色的绫裙,梳起的云鬓上带了赤金镶嵌珍珠的头面, 整个人看起来温柔俏丽又不是贵气。 她不得不承认, 沈惜真真是变了个人一般, 不知是谁在背后指点了她。 “三婶怎的这早晚过来?侄媳才要带着四妹妹去给太夫人请安。”沈惜原本在乔三夫人面前的畏缩也消失殆尽,她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便是乔三夫人想要挑刺,也说不出什么来。 更何况……她今日是为了红缨的事,来示好的。 “今日太夫人要礼佛,一整日都不见人的,你们也不必过去了。”乔三夫人好歹记着自己是来求人的,说话的态度到底少了些趾高气昂。 正好不用她跑一趟,沈惜乐得不过去。 总不好就在门口站着说话,沈惜把乔三夫人迎了进去,乔漪对乔三夫人无甚好感,碍于礼数却也只得跟在一起。 幸而这件事乔三夫人不想知道的人太多,故此对乔漪笑道:“漪姐儿怎么不去寻涵姐儿她们去玩,她们姐妹可是念叨你好几日了。” 乔漪能随便出去么? 既然她开始过来的名义是来照顾生病的沈惜,抽不出时间去给祖母请安,反而去找姐妹们玩?这也显得乔漪太不懂事了。 “三婶说的是,我也觉得愧对阿漪。”沈惜叹了口气,轻声道:“我病着倒拖累了她几日不能出门,还是个孩子呢,难得能耐住性子陪着我,里里外外帮了我不少忙。” 沈惜的话音未落,乔三夫人面上的笑容变得多了几分勉强。 如今的沈惜竟是一点儿亏都不肯吃。 说起关心,乔涵和乔沁打着关心她实则探消息的幌子,只来了一次便不再过来。若是真的关心她,怎么没有再登门探望过? “阿漪如今也算是个小忙人了。”沈惜用了调侃的语气,笑眯眯的道:“左右东跨院也是空着,正准备布置好让她住进去,如今正忙着这事呢。” 乔三夫人眼珠一转,不由道:“不如让涵姐儿、沁姐儿过来帮她?” 在太夫人的院子里,乔漪的屋中的东西几乎没有变动,除了乔漪让丫鬟拿走的一些贴身惯用的东西,其余摆设太夫人并不许人动,还维持原样。 若是乔漪要在这儿布置屋子,少不得要从先世子夫人的嫁妆里出,或是沈惜的嫁妆里补贴。 定然有不少的好东西。 她还没盘算完,只听沈惜先是笑着婉拒了。“已经差不多了,今日再拿些床帏帐幔帘子等物也就齐全了。等过两日收拾妥当了,让阿漪请姐妹们来乐呵一日。” 既是沈惜如此说了,乔三夫人也不好再往下说,只得答应下来。 不能从乔漪这儿捞走东西,还得再搭上送她乔迁的礼物不成? 沈惜不管乔三夫人心中此时作何想法,她开口让一旁始终沉默的乔漪先去看着丫鬟们布置,自己留下和乔三夫人周旋。 “惜娘,那件事你究竟有主意了吗?”乔三夫人见乔漪离开,便迫不及待的道:“还有红缨如今究竟是何种情形,你打听清楚了吗?” 乔三夫人这一连串话问下来,沈惜先是点头又是摇头。 “少不得我再去求侯爷。昨日我趁侯爷心情好,略提了提,侯爷倒没说不答应。”沈惜叹气道:“您知道,是侯爷身边的小厮带走了红缨,我打探起来着实有些困难。”、 听了她的话,乔三夫人的心仍然悬着一半。 “不过您放心,红缨还是好好的,并没有闹出人命来。”沈惜“好心”的道。 难道她的要求仅仅是人不死么?乔三夫人又气又急,若是别处有些伤疤倒还好说,若是脸毁了了可就真的没法交代。 乔三夫人少不得耐着性子,又问道:“那日红缨脸上的上,究竟重不重?” 沈惜无奈的道:“三婶,侄媳也不知道。要知道那日侄媳并没有动她一根手指头,是她自己划伤了脸,我也觉得可惜。” “不过是个丫鬟,竟是如此大的气性。三婶,不瞒您说,见识了红缨如此烈性的举动,我想着她没能留下,竟也是件好事。”沈惜还不忘了“体贴”的安慰乔三夫人,“您一时看走眼也是有的。” 乔三夫人只能强撑着笑容。 想到善后时无穷无尽的麻烦,乔三夫人再也坐不住,很快便起身告辞。 ****** 到了傍晚时,乔漪在东跨院的屋子已经差不多了。 不过沈惜仍然没让她住进去,说还要散散潮气,过两日再搬也无妨。 快到了用晚饭的时候,乔湛没有回来,来送信儿的是文竹。 “大奶奶,侯爷今日公务繁忙,让您和四姑娘别等他,晚饭他就不回来用了。”文竹手中还提着个不小的包袱,他恭恭敬敬的道:“这是侯爷的衣物,小的先给送过来了。” 见沈惜目光中闪过一丝困惑,文竹善解人意的道:“侯爷说了,明日一早就跟您去承恩伯府,便不来回折腾浪费功夫了。” 第三日成功留宿。 乔漪在一旁听了,暗暗觉得哥哥的手段着实高。 “我知道了。”当着文竹的面,沈惜只得笑了笑,让兰草把东西拿过来。 谁知这些还不算,文竹拍了拍手,又有两个小厮模样的人进来,两人抬着一个不小的箱笼。 “这些都是侯爷惯用的东西,总劳烦大奶奶身边的姐姐们置办,着实不安。”文竹一脸温良谦逊的笑道:“小的便让人收拾了,也一齐送了过来。” 乔湛已经有许久没再荣宁堂留宿,这几日都是能将就居多,文竹的做法并无不妥。 “你辛苦了。”沈惜只得笑着夸奖了一句,还让腊梅都给了他们赏钱。 文竹识趣的带着两人退下。 “文竹哥,大奶奶给了好多赏钱!”一个青衣小厮出了荣宁堂的大门,便忍不住打开了荷包,里头竟放着几块碎银子。 这是沈惜头一次打赏乔湛身边的人,便厚了些。 文竹见了,低声笑道:“好好收着罢,如今不同往日了,往后在大奶奶面前走动的时候少不了,机灵着点,对大奶奶要比对侯爷还恭敬几分才是。” 两人忙点头。 “大奶奶给的赏赐固然厚,可更厚的赏赐还在侯爷那儿呢。”文竹自信满满的道。 他这话,两人便有些疑惑了。他们不过是送些东西,分内之事,怎的侯爷的赏赐还会越过大奶奶? “等明日你们便知道了。”文竹卖了个关子,并没有直说。 两人一头雾水的对视,更加迷惑,也更加好奇了。 他们离开后,沈惜对着箱笼和包袱发愁。 虽说她做好了准备,可眼见乔湛的东西被送了过来,像是要长住的意思了? 兰香兰草等人则是积极性很高。 “大奶奶,奴婢们把侯爷的东西拿出来?”兰香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想要把箱笼搬进去。 她的力气足以抵得上两个小厮,搬起东西来还是很容易的。 “去罢。”事已至此,沈惜再推脱反而显得矫情,她才点了头,兰香便搬起了箱笼,冬梅上前打起来帘子,丫鬟们径直都往里屋去了。 姑嫂两人用完晚饭,等了一个时辰,乔湛还没回来。 沈惜先让乔漪回屋歇着,她自己留下等乔湛。 永宁侯府,侧门。 当乔湛披着一身夜色回来时,文竹已经等在了门前。 “侯爷,小的已经把您的东西都送到了荣宁堂。大奶奶还在等您,不若您直接就去荣宁堂?”送衣物确实是乔湛的吩咐,可那一箱笼的东西,却是文竹做主送过去的。 若是侯爷责问下来,他也有应对之词。 乔湛对他特特到这儿来等有些奇怪,却没有多想,依言去了荣宁堂。 等随着沈惜进了里屋时,他才明白文竹的意思。 好小子,都敢私自替他做主了? 不过,关于这件事—— 乔侯爷表示,做得漂亮。 44|上门 见乔湛一时没说话, 沈惜还以为他是对屋中的布置不满意。 “侯爷,是不是哪里摆放不太妥当?”沈惜试探着问道:“您觉得哪里不妥,我明日再让她们重新布置?” 乔湛回过神来, 掩饰去眼底的那点子高兴, 清了清嗓子, 似是漫不经心的道:“没有不妥当, 不必麻烦了。” 重要的是把自己重新在媳妇这儿落实了,这些细枝末节, 他真的没在意。 他深怕沈惜说“若是侯爷觉得不方便,明日搬回松涛院也是一样的”等等看似很识大体的话。 尽管他这么说, 沈惜还是趁他去净房洗漱时交代了兰草, 明日去松涛院叫两个贴身服侍乔湛的人过来, 帮忙看看是不是要重新安置。 乔湛回来得晚, 沈惜等他的时候早就收拾妥当了。 经过前两次的经验, 沈惜深知兰香等人“不靠谱”,她亲自挑了一件柔软的嫩黄色寝衣, 把自己严严实实的包起来那种。 明日还要去承恩伯府,两人歇下时,乔湛难得的没有什么小动作。 “我派人往伯府送信了, 说明日咱们一齐过去。”沈惜面对着乔湛, 不自在已经少了很多。 乔湛轻轻的应了一声,继而握住了她的手。 “别担心, 有我在呢。”乔湛发现现在自己只要对上她, 就忍不住心软, 想要帮她把一切都摆平。 不过他更知道,如今的沈惜需要的并不是他的大包大揽,她自己有能力去做的事,就让她放手去做。自己在她身后,护着她便是了。 “恩。”沈惜轻轻应了一声。 被那双略显粗粝的大手握着,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感觉。 “三婶今日亲自过来了,问过了红缨的事。”沈惜想起了乔三夫人今日亲自上门来求,还是要知会乔湛一声。“您看——” 乔湛拍了拍的她手,轻声道:“先晾她两日,过些日子我自然把人给她送回来。” 还有乔三夫人表哥表嫂那儿…… 乔湛在心中冷笑一声,让他媳妇不痛快了,必须要付出代价才行。 “时候不早了,快些睡罢。”乔湛的大手动作轻柔的覆上了她的眼,本就低缓的声音放得更加轻,安抚的意味似乎能催人入眠。 沈惜在他的掌心蹭了蹭,乖乖的闭上了眼。 更加像猫咪了。 乔湛强忍住想要逗弄她的举动,自己轻笑一声,也闭上了眼。 安心睡罢,无论是在梦里还是在梦外,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当然,他在床上的那种“欺负”除外。 ****** 乔漪知道哥哥嫂子一早便要出门去承恩伯府,便也早早的起床梳洗,和哥哥嫂子一起用了早饭。 等到乔湛夫妇离开后,她便立刻着手“搬家”。 那院子从前几日嫂子就吩咐人去通风、熏香,早就没什么奇怪的气味了。唯一的解释就是嫂子难为情,或是觉得像是赶她一样。 如今哥哥的东西已经往这里搬了不少,俨然是长住的架势,她也得早些把自己安排好了才是。 一时苏姨娘听到动静想要过来请安,正好乔湛和沈惜已经离开,乔漪又不喜欢她,不咸不淡的对付了她两句,便赶了她离开。 已经在路上的沈惜自是不知道小姑子这番举动,她带着兰香兰草坐了一辆马车,让两个粗使婆子压着冯嬷嬷坐在后面的马车上,乔湛仍旧骑马。 承恩伯府离得不算远,等他们到时,承恩伯府已经大开了府门,正迎着他们进去。 在乔湛面前,刘氏惯会做场面的。 她把承恩伯张通请到正院,还让两个嫡子一同过来,两个嫡女更是精心梳洗打扮过。 柔娘嫁到永宁侯府是没有希望了,可嫡次女慧娘兴许还有希望。刘氏也知道希望着实渺茫了些,却不妨碍她让两个女儿在永宁侯面前留个好印象。 还有嫡长子张仲和嫡次子张传,若是以后仕途上有永宁侯的提携,也会顺当不少。 至于容娘,面对张通的询问,刘氏只说她身子这两日不舒服,便没让她往前头来。 张通面上顿时便闪过一丝不快,不过眼见沈惜和乔湛就要到了,他也不便发作。 站在刘氏身边的慧娘,有些担心的看着自己的姐姐柔娘。纵然她妆容精致,却掩不住面上的气愤之色。 柔娘起了个大早便开始梳洗打扮,把今年从天-衣阁新做的衣裳都翻出来看了一遍,挑了件最漂亮的留仙裙,选了套她最喜欢的头面。 镜中少女姣好的面庞,如同娇花般含苞待放。 她身后的奶娘丫鬟才要起身夸赞时,她却狠狠的把靶镜扔到了地上,红了眼圈。 凭她这副好颜色,怎么就不能打动乔湛?出身、教养、才学她样样都比沈惜强上十倍、百倍,可那日、那日乔湛竟把沈惜抱了回去!俨然还是对她没放下! 她怎么能甘心? 还是奶娘最懂她的心,只得好言劝道:“姑娘快别置气了,为那人不值得。咱们姑娘这模样、脾气、品性,要挑什么样的好姑爷没有?” “您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打那些人的脸呢。” 柔娘好歹气顺了些。 她能想象今日的沈惜过来,定然还是听那位乔三夫人的“好心”指点,穿些颜色老气、样式难看的衣裳。到时候乔湛才能知道,他是瞎了眼才看上了沈惜! 刘氏看起来满面笑意,可对沈惜突然说要过府,还是乔湛一起陪着过来,一点儿谱都没有。 莫非是感谢这段时日对她病中的照顾? “表姑奶奶、侯爷过来了!”小丫鬟们跑进来通报。 承恩伯府上下对乔湛的称呼并没有变,仍是称呼他为侯爷。看起来似乎是对乔湛的尊敬,实则到底存了什么心思,只有刘氏自己才清楚。 房中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门前。 只见帘子被丫鬟掀起,乔湛和沈惜相携进来,若是房中足够安静,还能听到整齐的抽气声。 乔湛还是一如往常,高大挺拔的身姿、俊朗的面容,不凡的气度。令人大吃一惊的却是沈惜。 今日沈惜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 她穿了件明蓝色滚边的织金长褙子,底下配了条绫裙,清爽又不失贵气。乌黑的长发梳成牡丹髻,头上戴着整套的赤金红宝石头面,最出彩的是一支五尾的赤金凤钗,凤嘴上衔着一串流苏,坠着的红宝石刚好垂到沈惜的眉心,越发衬得她整个人在娇艳中又多了几分妩媚动人。 沈惜只是这样安安静静的站着,整间屋子似乎都因为她的到来而明亮不少。 柔娘几乎气红了眼。 刘氏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之色,却很快的被笑意取代。 张仲和张传更是一时看直了眼,他们知道沈惜漂亮,可没想到如此华贵妆扮的沈惜,竟会如此惊艳。 乔湛目光扫过众人,见两人眼神不对,不由蹙了蹙眉。 “见过姑父、姑父。”沈惜上前行礼。 以乔湛的身份,略拱了拱手,还是看在沈惜的面子上,对他们客气些。 他知道这一家子对沈惜并没有什么感情,只有利用而已。故此他也懒得过多周旋,淡淡的开口道:“如今有件事,我本想直接出手料理了,可偏生惜娘心软,说是事关伯府,还是同伯夫人说上一声为好。” 刘氏心头猛的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柔娘此时心中的不甘和愤怒达到了极点,只听乔湛亲昵的叫沈惜“惜娘”,便觉得心中百爪挠心似的难受。 乔湛干脆的点明了这次的来意。 即便接下去是沈惜同刘氏交涉,可乔湛的态度已经摆在这儿。这件事他知道了,若是刘氏的处置方式不能让他满意,他完全不介意直接来。 如今的多此一举,完全是看沈惜的面子上。 “既是如此,不若惜娘随我来后面细说。”刘氏心中不安,面上还强撑着笑道:“伯爷和仲哥儿、传哥儿便陪着侯爷去书房坐坐罢?” 倒不知是什么事,引得乔湛都出面了。如果不当着乔湛的面,只有沈惜的话,此事还好办些。 沈惜笑盈盈的应了。 张通见状,便带着两个儿子要引着乔湛去书房,乔湛却没有立刻就走,而是动作亲密的在沈惜耳边低语了一句,才随着他们离开。 不单是柔娘,就连慧娘都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即便是新婚回门时,两人都没有如今的亲密之态。在沈惜回侯府的这些日子,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同样好奇的还有刘氏,只是她到底经历的事情多,面上还撑得住。 “惜娘,不过若去里屋——”刘氏慈爱的笑道。 沈惜摇了摇头,微微笑道:“左右也没有外人在,这里更宽敞些。” 更宽敞些? 母女三人一脑门子官司,不懂沈惜这话是何意。不过她们很快就明白了。 “把人带进来。”沈惜扬声往外吩咐一声。 只见两个粗使婆子压着冯嬷嬷走了进来。 刘氏心中顿时咯噔一声。 “惜表姐,你这是做什么?”柔娘早就对沈惜怒意达到极点,她不满的道:“好歹冯嬷嬷也是娘身边出来的人,素来都是十分稳妥的人,好意派去照顾你,你不知感恩也就算了,竟还如此对待她,到底是何意?” 沈惜正等着她这句话。 “是啊,我素日也觉得,姑母给我使的人,定然是千妥当万妥当呢。”沈惜翘了翘唇角,眼底却没什么笑意。“谁知我一时放了心,便出了大岔子。” 刘氏掌心沁出了不少汗,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45|对质 冯嬷嬷素来行事稳妥, 让她随沈惜到了永宁侯府后,从来没出过差错。如今她到底做了什么事,把乔湛都给惊动了?刘氏突然想起, 前些日子冯嬷嬷从承恩伯府中拿走的那套头面。 莫非…… 沈惜并没有让她们困惑太久, 很快便直截了当的道:“冯嬷嬷看起来忠厚, 私下竟贪了我许多嫁妆!还很有主意, 死不承认。” 冯嬷嬷跪在地上,来时被堵住了嘴, 如今见了刘氏,忍不住呜咽起来。她心里还留着一丝期盼, 希望刘氏能想往常一样, 安抚住沈惜, 让她别再追究。 “惜娘, 你会不会是弄错了?”刘氏大吃一惊, 下意识的还是先否认。 一旁的慧娘略知道些风声,仿佛娘确实对沈惜的嫁妆做了手脚, 如今果然见沈惜问起来,不由紧张的攥紧帕子。柔娘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就在前些日子, 她还认为那些都会成为她的东西。 柔娘竖起眉毛, 厉声道:“沈惜,你别胡说, 冯嬷嬷怎么偷你的东西?”她从心底自始至终都瞧不上沈惜, 同她姐妹相称更是觉得自贬身份。她冷笑一声, 嘲讽道:“别是你自己弄丢了罢?” 刘氏明知道柔娘的话不妥,却没立刻制止柔娘。她也想看看沈惜的反应。 “大妹妹的话真是让我伤心啊。你宁可去相信一个外人,却不相信自家姐妹。”沈惜勾了勾唇角,悠悠叹了口气,道:“瞧瞧,我的嫁妆少了,头一个该怀疑的不就是冯嬷嬷么?” 柔娘被她恶心了一把。 要知道就在一年多前,沈惜在伯府中还是个籍籍无名的小丫鬟!只有被她呼来喝去的份儿,哪里能跟她平起平坐,甚至以姐妹相称? 更别提沈惜还成了高高在上的永宁侯夫人! “谁跟你是姐——”柔娘气结,才要脱口而出那些不妥的话,却被妹妹慧娘拉住了衣袖。 慧娘挤出一抹笑容来,对沈惜道:“惜表姐,姐姐她是关心则乱,一时言语无状,你别介意。” 见自己姐姐在沈惜面前这般表现,慧娘觉得十分无奈。原本姐姐不是如此冲动的人,只是没能成为侯夫人这件事对她打击太大,连日来说的亲事又都不满意,才把怒火都想发泄在沈惜身上。 可沈惜早就不是当时那个任她欺负的小丫鬟了。 对于慧娘的解释,沈惜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事情究竟如何,也得听冯嬷嬷说一说才是。”刘氏见沈惜的态度不似往日,心中既是焦急又是烦闷,只得对身边的丫鬟婆子道:“还不去把她嘴里东西拿出来。” 才有人答应着要去,只见沈惜的带来的一个婆子却挡在了冯嬷嬷身前,不让她动手。 柔娘见连下人都敢不听她娘的话,更是心头火起。“你这是做什么?别忘了,这里是承恩伯府,冯嬷嬷也是我伯府的人!” 那婆子压根不理会柔娘,只把她的话当耳旁风。 若这张大姑娘是个聪明的,就该知道自己是永宁侯府的人,自是只听侯府和大奶奶的吩咐。 见那婆子还是不懂,柔娘气红了眼,目光怨毒的看向了沈惜。 好、好你个沈惜,竟敢指使下人瞧不起我! 不等柔娘再说话,刘氏先一步开口道:“惜娘,即便冯嬷嬷真有什么不妥,姑母绝不姑息她。不过,也不能就这么定了她的罪。” 沈惜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怎么能让冯嬷嬷不说话呢?不说话怎么会攀咬出她们母女来? “让她说话。”沈惜端坐在太师椅上,不紧不慢的开口。 只见那两个婆子放开了冯嬷嬷,也拿去了堵在她口中的布团。 “冯嬷嬷,我看你素来行事稳妥,在阖府中千挑万选才定了你去服侍表姑娘,你到底是哪里惹得表姑娘不高兴了?”刘氏抢在沈惜前面道。“别仗着是我身边出去的人,就敢对表姑娘敷衍,若我知道是定不饶你的!” 听起来她这一通话倒是一心为沈惜,好像是沈惜不知好歹一般。 “夫人、夫人,奴婢不敢!”冯嬷嬷跪下磕头,她心下有几分触动,只一个劲儿的说自己冤枉。 见她往日的能言善辩的伶俐劲儿全都消失不见,刘氏心中暗道不好。 “兰草。”沈惜懒得看刘氏做戏,干脆的把证据摆在了刘氏面前。“这些册子,姑母想来很眼熟罢?” 刘氏命身边的丫鬟接过兰草搬过来的匣子。 里头整整齐齐的码着一摞册子,看起来很新,没什么翻动过的痕迹。 “这不是你的嫁妆册子?”刘氏强笑道:“有什么不妥吗?” 沈惜浅浅一笑,不知刘氏哪里来的信心,既是自己已经搬出了这套被改得面目全非的册子,她还是不肯认账么? “自然是不妥的。”沈惜的声音同样冷了下来。“您知道,我这些嫁妆是怎么来的。如今我竟发现,这些嫁妆册子压根不是当初侯爷给我的!” 她的话音未落,只听刘氏迫不及待的道:“你把这事告诉侯爷了?” 沈惜疑惑的挑了挑眉,痛快的承认了。 “惜娘,你——”刘氏才想说话,看到永宁侯府的两个婆子立在冯嬷嬷身后,像是随时都能挟制她的模样,不由对沈惜道:“惜娘让她们先出去罢。” 原本刘氏以为沈惜一定会听话,却没想到沈惜摇了头。 “我的嫁妆少了,罪魁祸首应该就是她没错。”沈惜神色笃定的道:“若是冯嬷嬷此时做出什么不妥当的事,只怕我后悔莫及呢。” 刘氏忍了忍,没有即刻发作。 “惜娘,你怎么这样糊涂!”刘氏也不提嫁妆的事,一副语重心长的神色。“姑母同你说过多少次,你虽是出身伯府,但咱们伯府终究是不如侯府,姑母怕你吃亏,总是告诉你有什么事,只管告诉姑母便是,自有姑母帮你。” “如今在侯爷面前闹起来,侯爷只会觉得你连嫁妆都管不好,对你印象更差。”刘氏压低了声音,倒是全心为沈惜的模样。“好容易你又回了侯府,就不该用这些事惹得侯爷不快!追究到最后,还不是你吃亏?” 沈惜惊讶的睁大了眼。 刘氏可真行,那些个经不起查的册子,她竟连看都不看,直接想把这件事给遮掩过去。 “还有冯嬷嬷。”刘氏已经做了决定,“若是你不喜欢,换个人去服侍你也就罢了。她也是有儿子娶了媳妇的人了,兢兢业业的服侍你,到头来还落得如此下场,我也着实不忍……” 沈惜听罢,简直想笑。 这承恩伯夫人还当她是原主一般,任她摆布?这样的大事,竟想以她不喜冯嬷嬷,想要换人才闹出这样的动静来做结,如此轻易就能抹平贪走她嫁妆的事? 简直是痴人说梦。 “姑母且慢。”沈惜没被刘氏的话给绕住。“眼下我只想问短缺了的嫁妆在何处。莫非冯嬷嬷在承恩伯府服侍有功劳,深得姑母的心,就能任由她欺主?” “若是明白的,知道是她贪心不足,才偷走我的嫁妆——”沈惜挑了挑眉,意有所指的道:“不知道的,还要误会姑母,说是姑母指使——” 刘氏心头巨震。 一向懦弱的沈惜,何曾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沈惜竟然不仅直指是冯嬷嬷贪了她的嫁妆,还想说是实则是自己指使? 刘氏目光复杂难言的看向沈惜。 “兰香。”沈惜给兰香使了个眼色,等兰香递上了另一本册子,道:“这些便是冯嬷嬷所贪走的东西,俱是照着当初我的嫁妆册子比对过的。您若是不放心——” 沈惜顿了顿,旋即笑道:“您该没什么不放心的,当初这些嫁妆送来,是两府的人共同核对过,落了印的。姑母向来治家严谨,定然不会出岔子。” 刘氏的脸色白了白。 “沈惜,你别太过分了!”柔娘也是知道实情的,她见自己娘亲都被堵得哑口无言,色厉内荏道:“你什么意思,丢了嫁妆,到底是在指责冯嬷嬷还是我娘!” 沈惜柔柔一笑,声音不高,却是掷地有声。“我在指责贪了我嫁妆的人,大妹妹着什么急?” 母女二人不由对视一眼,心中都暗叫不妙。 “姑母,这件事侯爷是知道的。”沈惜不欲跟她们多纠缠下去,搬出了乔湛来。“您知道侯爷的脾气,眼里不揉沙子的。他知道后,便说要把冯嬷嬷带走严刑拷打,问出那些嫁妆的下落。” 沈惜瞥了冯嬷嬷一眼,道:“冯嬷嬷一面说不是她贪走的,一面又不知道是怎么丢的,真真奇怪了。” “冯嬷嬷到底是承恩伯府的人,我不想两府面子上不好看,这才求了侯爷,说是能私下解决最好。”沈惜起身,神色不悦的道:“既是姑母只一味的指责我,没看到我诚意,那便还是听侯爷的——” “惜娘,你这孩子,怎么是这样的急脾气?”刘氏不怕沈惜,却是深怕乔湛。她忙换了副面色,笑道:“姑母也是担心你在侯府吃亏,一时情急罢了。” 沈惜这才重新坐了回去,淡淡的道:“那便请姑母为我问出真相。” 刘氏知道此时不给沈惜交代,沈惜是不能善罢甘休的。可那些嫁妆,她早就为两个女儿分配好,如今让她吐出来,简直比割了她的肉还难受! “还请姑母快些,侯爷说了,若是今日不能有个结果,便把人带回侯府,由他处置。”沈惜凉凉的提醒道:“侯爷可是上过战场的,连身边的小厮都见识过锦衣卫诏狱的手段——” 她的还没说完,只见刘氏母女不由身子微微战栗。 这就对了,别想着再拖延下去。 “冯嬷嬷,表姑娘的嫁妆到底都弄到何处去了?”刘氏一面装模作样的问,一面也在心中飞快的想着对策。 冯嬷嬷自是答不出来,不敢乱说,只得一双眼求助的看着刘氏。 贪了那些东西的是刘氏,她哪里说得出来? 一时间便僵持了下来。 “既是她还不肯说,那姑母也不必费心了,出了这样胆大包天的下人,也算是您倒霉。”沈惜对兰草招了招手,“你去外书房找侯爷,就说——” 刘氏眼见不好,忙狠狠的拍了身旁的小几,厉声道:“还不快说!” 有乔湛在背后给沈惜撑腰,亦或本就是乔湛起头追查沈惜的嫁妆,她怎么可能拗得过乔湛? 如今她再不情愿,再心疼,也只得把嫁妆先给吐出来。 这一时冯嬷嬷是没开口,若是真被乔湛的人带走了严刑拷打,保不准冯嬷嬷会交代出什么来。 “奴婢、奴婢真的不敢动大奶奶的东西——”冯嬷嬷见刘氏对沈惜都无计可施,便又搬出了曾在沈惜面前的说辞。“许是当日搬嫁妆时、没防备拿混了几个箱子……” “在姑母面前,你竟也敢胡言乱语?”沈惜冷冷的否决道:“若是真的留在了伯府,姑母岂会不知?你铸成大错,竟还敢往姑母身上推?” 刘氏只得硬着头皮,心头血滴的道:“惜娘,她的话倒不一定都是谎言。碧波院自你走后,姑母时时让人打扫,里头的东西却从来没动过,仍旧留着你回来住。” 沈惜点了点头,故作恍然道:“原是这样。姑母爱惜,侄女真是铭感五内。” 刘氏笑得勉强极了。 柔娘更是脸色铁青,几次想开口,都被慧娘死死的拉住。 “既是如此,我便亲自去碧波院看看。”沈惜就要起身。 碧波院里哪里有那些东西,刘氏忙制止了沈惜,强笑道:“如今你是身份尊贵的侯夫人,这样的事岂能亲自去,让下面的人去也就是了。” “兰香,你随姑母的人一起去。”沈惜看似让了一步,随后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文竹带着人等在府外,若是都照着册子核对无误,直接抬回去便是。” 文竹是乔湛身边最得力的小厮,刘氏等人都是知道的。 “如此,便劳烦姑母了。”沈惜客客气气的笑道。 刘氏笑着应了,只是那笑比哭还难看。 46|解决 “惜娘, 找起来尚且需要不短的功夫,还要对着册子一一核对。”刘氏还想多争取些时间,便柔声哄劝道:“等查找妥当后, 姑母让人给你送过去如何?不必劳烦侯爷的人了。” 沈惜挑了挑眉, 没有做声。 刘氏以为沈惜软化之意, 忙道:“不过是这点子小事, 也不好总麻烦侯爷的。惜娘,侯爷爱重你, 你也更应该体谅侯爷才是。” “再往深了说,你可是永宁侯夫人, 将来是要掌管侯府的, 有些事自己决断也就是了。这些后宅小事都要求到侯爷, 让侯爷日后怎么倚重你?” 这位承恩伯夫人还真是时刻不忘了给她洗脑。 “姑母的意思是, 我不该把嫁妆短缺的事, 告诉侯爷?”沈惜语气平淡无波的问道。 刘氏有些拿不住沈惜的意思。 方才沈惜的表现着实出乎她意料,可转念一想, 未尝不是乔湛的意思。好歹沈惜在她跟前这些年,她自以为对沈惜还是了解的,方才她服了软, 权且是哄一哄沈惜, 让沈惜别不知轻重的闹起来。 说到底沈惜能从丫鬟到侯夫人,还不是靠了承恩伯府? 她必须让沈惜牢牢记住, 谁才是她的靠山。 “惜娘, 不是姑母多嘴。”刘氏换了一副慈爱关怀的神色, 放缓了声音道:“姑母是全心为你,才不怕惹你烦,屡次提点你。” 沈惜很好奇她还能说出什么来,故此便摆出安心受教的姿态。 “你不能因为出身就在侯府露怯,更该端庄才是。”刘氏隐晦的提了一句,又道:“宽怀大度才是侯夫人的气量,动不动就捆了底下服侍的人,没得寒了人心,让人怎么为你尽忠效力?侯爷会不会觉得你刻薄不懂事?” “惜娘,万不能逞一时之快。” 刘氏的话听起来句句在理,连在一起细想,简直是胡说八道。 “姑母这么说我就不明白了。”沈惜抬眸,清亮的眼神中隐隐透出锐利来。“这些嫁妆,本就是侯爷怜惜我,才赠给我的,我若是连侯爷送到我手里的东西都守不住,岂不是寒了侯爷的心?” “姑母说到我的出身……”沈惜的目光在刘氏处打了个转儿,似笑非笑的道:“我是要注意些。我自是没有强势的娘家依仗,出嫁也只得在姑母家。故此我愈发胆小害怕,如今我依仗的只有侯爷,若是侯爷恼了我,我才真是自断生路。”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沈惜刻意加重了“自断生路”的字音,刘氏心中愈发不安。 柔娘一时来了灵感,想要找补回来。“你知道就好。人贵有自知之明,能弄清楚自己的身份,是再好不过的。若是想要在侯府好好呆着,你最好——” “妹妹的话我知道。我如今不同了,是永宁侯夫人。”沈惜笑眯眯的道:“我会跟侯爷好好过的。” 原本柔娘想刺沈惜两句,不想被反而沈惜气了个倒仰。 “沈惜,你不过是丫鬟罢了,有什么脸面在我面前充侯夫人的体面!”对上沈惜,柔娘往日的理智都消失殆尽,她怒火中烧的道:“若是没我们承恩伯府抬举你,你以为——” 她的话音未落,只听刘氏脸色极为难看的喝道:“柔娘,闭嘴!” 刘氏不敢真的把沈惜给逼急了。 “大姑娘,不用你提醒我的身份,我心里比谁都清楚。”沈惜脸上的笑容愈发冰冷起来,绝色的面庞如同结了层寒霜。 往常母女二人有意无意的提起她的身份时,原主只会愈发害怕、怯懦。可沈惜不同,她并不怕刘氏母女,那点子旧账,她预备帮原主一一讨回来。 刘氏怕柔娘真的把沈惜给惹急了,看乔湛夫妻的亲密之态,刘氏便知这些时日沈惜定然正得宠。她忙道:“柔娘,还不给你表姐的道歉!” 柔娘听罢,不敢置信的看着刘氏。 她凭什么要给这个贱婢道歉! 慧娘使劲儿的拉住柔娘的衣袖,拼命的给她使眼色。刘氏的脸色也阴沉得厉害,沈惜则是一脸漠然的看着这一切。 往日柔娘任意折辱她,原主从没敢计较过。哪怕是她当了侯夫人,听到些风言风语,也只做不知。 “我看不必了,张大姑娘贵为承恩伯府的嫡长女,我怎么担待得起?”沈惜并没有让步,一忍再忍的结果就是她们想要了原主的命!“夫人还是不必勉强了。” 听沈惜连姑母都不肯叫了,刘氏不由心中发慌。 “柔娘,道歉!”刘氏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厉,柔娘和慧娘听了,俱是心中一颤。 慧娘在一旁对她低声催促道:“姐姐、姐姐,快给惜表姐道歉啊。” 她一面催促柔娘,还不忘了对沈惜道:“惜表姐,我姐姐这两日心情不好,言语中冲撞了你,你别放在心上,我替她给你赔不是了。” 沈惜唇边浮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来,“慧妹妹客气了。” 听沈惜称呼慧娘还是为妹妹,刘氏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严厉看了柔娘好几眼。 柔娘满脸的委屈,沈惜就这样张狂起来,可想到母亲和妹妹竟然都站在沈惜那边,没人考虑她的感受! 僵持间,沈惜并没有退让。 其实柔娘该道歉的不是现在的自己,而是长久以来被折磨的原主。 “我、我……”柔娘最终还是顶不住来自娘亲的压力,颇为不甘愿的道:“方才是我不对,我道歉。” 沈惜只当没听到。 她声如蚊呐,看起来半点儿诚心都没有。 柔娘见沈惜仍是一脸淡漠,不由抬高了声音,“我错了!我道歉!”话音未落,她又忍不住跳脚道:“你还要怎样?非得我跪下给你磕头吗?” 沈惜脸上终于见了些笑模样。“那倒不必了,我不是那刁难人的人。” 柔娘气结,不刁难人逼着自己给她道歉? “我只是忍不住想起先前的柔妹妹,是何等的温柔娴静,她的名字再般配不过性格。”沈惜故意悠悠叹了口气,她似是关切的道:“虽说眼下妹妹这‘爽利’的性格……”沈惜评价不下去了,话锋一转,却是对着刘氏道道:“眼见妹妹要议亲了,姑母须得多费心了。” 沈惜这绵里藏针的话,柔娘又不傻,自是都能听懂了。 她之所以敢如此顶撞沈惜,不过是仗着沈惜性子绵软懦弱,不敢回击罢了。再加上在柔娘的认知里,沈惜可是抢了她永宁侯夫人位置的人。 明摆着沈惜这是在奚落、讽刺她。 “你说的是。”刘氏不给柔娘说话的机会,即便她在心中也咬碎了牙,却面上仍是笑道:“你做姐姐,也要时常提点你妹妹才是。” 娘疯了吗?让沈惜这个贱婢提点她?柔娘快要气疯了。 “好说,好说。”偏生沈惜还笑吟吟的应了。 正房中剑拔弩张的气氛仍未散去,只听有小丫鬟跑进来通禀。“夫人,伯爷侯爷过来了!” 乔湛又回来了? 刘氏心中一凛,狠狠的瞪了柔娘一眼,目光中满是警告之意。 幸而方才逼着柔娘道歉,把沈惜给哄好了,否则到时候就难看了。 说话间,张通已经陪着乔湛到了廊庑下,房中的人俱是起身迎接。 可乔湛谁都没看,直接走到了沈惜身边。 “侯爷。”沈惜看到乔湛过来,方才紧绷的神经放松了大半。 刘氏生怕沈惜说出什么不妥当的话来,也顾不得张通还在,强笑道:“侯爷放心,已经都问清楚了。我一时失察,竟没发现惜娘身边的人如此不得力,做事稀里糊涂。” “那些嫁妆就在碧波院放着。”刘氏道:“我让人找出来,核对妥当后就给惜娘送过去。” 乔湛闻言,终于分了两分注意力给她。 “既是如此,直接搬来就是了。”乔湛淡淡的道。 这些东西早就被刘氏给分了,还随手送了娘家嫂子两套头面,哪里能即刻就拿回来?听了他的话,刘氏脸色愈发的难看。 张通虽然不清楚具体的情况,问乔湛时,乔湛只说“这是伯府的架势,我不好妄言。还是请伯爷问夫人罢。” 看眼前这架势,还有跪在地上的冯嬷嬷,张通也明白了几分,旋即他便觉得羞愧,对看向刘氏的目光,便多了不满。 那些嫁妆可是乔湛从永宁侯府送过来的,刘氏也敢贪下? 怪不得乔湛不咸不淡的跟他提了几句“伯爷仁厚,可若是治下宽容,下面的人出了乱子,于伯府名声也有碍。” “那些东西不少,若是一一核对免不了要耗费许多时候。”刘氏强撑着解释道。 虽是刘氏惹出来的麻烦,张通作为一家之主,却也必须要帮着收拾烂摊子。他只得开口道:“侯爷、惜娘放心,待查验清楚后,我亲自派人送到侯府。” 刘氏的保证不靠谱,承恩伯张通倒还是个可交之人,是以乔湛也才没把事情闹大。 沈惜始终没再说话,却那一双眼瞅着乔湛。 若是论手段,乔侯爷真真是技高一筹。 他不动声色的把刘氏贪了她嫁妆的事透给了张通,既给张通留了颜面、避免他恼羞成怒,又勾起他对刘氏的火气来。想必他们走后,承恩伯府又是一场好戏。 “惜娘,你觉得如何?”乔湛没有直接答应,却是低头问了沈惜。 刘氏等人愕然的睁大了眼,柔娘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乔湛何曾待人这样温柔过? “既是姑父这样说了,我是相信的。”沈惜娇柔的一笑。 她不说听了刘氏的话放心,反而提了承恩伯张通,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刘氏气得心中绞痛,却还得打点出一副笑脸来送乔湛夫妇。 柔娘直接铁青着脸色,一家人送了两人离开后,她才想立刻就回自己院子,好生发泄一通。 沈惜简直要把她逼疯! 谁知她还没来得及离开,张通便沉着脸,寒声道:“柔娘,跟我和你娘回去!” 这是要秋后算账的架势了。 慧娘满脸担心的看着母亲和姐姐,还是没忍住跟了过去。 ****** 相较于承恩伯府的风雨欲来,乔湛和沈惜则是心情很不错。 回去的路上仍是沈惜带着丫鬟坐马车,乔湛骑马并行。 与上次回府时的紧张忐忑不同,想起刘氏母女吃瘪的情景她就觉得心中暗爽,再想起乔湛的回护,又觉得心中暖暖的。 心情放松下,她终于分出了些心神去关注马车外热闹的长街。 上一回她没心思看,如今听到街上的叫卖声,她却是多了几分好奇。 沈惜坐直了身子,悄悄的掀开把车帘掀开了一条缝隙,偷偷的往外看。 长街上小贩的叫卖声十分热闹,鳞次栉比的店铺,小摊上的各种玩物、吃食,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新奇。 从穿越到这个世界后,沈惜镇日里不是在伯府的院子中,就是在侯府的院子中,从未见识过如此鲜活的场面,故此忍不住贪婪的多看了几眼。 殊不知她的小动作已经被一旁的乔湛看在了眼中。 乔湛有心讨好媳妇,买些小东西自是不在话下。 他招手叫来了一个长随,扬鞭指了指旁边经过一溜摊贩,低声说了两句,那长随便依言去了。 乔湛说话的时候,恰好是沈惜落下车帘时,故此没看到乔侯爷动作。 等到沈惜再次掀起车帘时,她的眼中便只有那个策马走在马车边的男人。 乔侯爷的坐骑是一匹通体乌黑的高头骏马,身上没有一丝杂色,连沈惜这种外行,都能看出是一匹好马。而骑在马背上的人,身姿挺拔,如同白杨般,侧脸线条完美,鼻梁高挺,浓眉…… 他的侧颜真是没得说。 沈惜犹自在心中默默的欣赏“美色”,谁知“美色”突然侧过脸来看她。 “侯、侯爷——”沈惜脸色微红,不由喃喃道。 旋即她又想到这点子声音乔湛未必能听到,胡乱点了个头后,沈惜便慌张的放下了车帘。 乔湛听没听到姑且不论,兰香和兰草却是听到了。 两人对视一眼,俱是看到彼此眼底的忍俊。 侯爷和大奶奶的感情可真是好,一时见不到也是要想的。两人顺理成章的认为,先前沈惜掀起帘子也是在看乔湛。 眼见马车已经走出长街,周围的叫卖声已经小了很多。 “惜娘,让兰草她们过来拿东西。”乔湛的声音在车窗外突然响起。 拿东西? 沈惜疑惑的眨了眨眼,她一面让兰草兰香过去,自己则是掀起了身边的车帘。 只见乔湛的长随手上大包小包的拿了不少东西,甚至连乔侯爷手上也有。 这些……都是买给她的? 47|有心 对于突然出现在乔湛手上的东西, 诸如知味轩的点心果脯等物,一看便是临时起意买的。 沈惜愣了片刻。 她一共才撩起帘子两次,其中便是路过知味轩时, 看到有人排长队她便瞥了一眼。街边小摊贩售卖的东西她觉得新鲜, 便没忍住撩开帘子看了一小会儿。 明明那时乔湛策马走在车窗的右前侧, 应该看不到她的小动作的。可这些东西…… 兰草和兰香合力搬了两次才都搬完。 等到看清那些零碎的小东西时, 沈惜终于确认,乔湛命人送来的东西, 全都是她第一次撩起帘子时目光所及的。 沈惜弯了弯唇角,又觉得眼眶微微发涩。 乔湛是把她当做小孩子来哄了么? 她不由攥紧手中的车帘, 侧脸向外看去, 正巧和乔湛回望过来的目光撞上。 乔湛唇角微扬, 眼神温和的望着她。 与他相处的时日久了, 沈惜发现他并不如同初见时冷漠、不近人情。相反乔湛在细节处很能体贴人, 只是他不善于表达罢了。 碍于在外面,沈惜并没有多说什么, 可那双漂亮的眼眸,已经告诉了他一切。 沈惜落下了车帘,一旁的兰香和兰草望着几乎被堆满的车厢, 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没想到侯爷这样有心!”兰草细心些, 沈惜那两次掀开车帘的举动被她看在眼中,她不由笑道:“夫人只是略看一会儿, 侯爷便让买了这些。若是大奶奶再看一会儿, 恐怕这半条街都要买下来了。” 兰香也在一旁笑道:“可不是, 侯爷对大奶奶可真好!” 沈惜随手拿起一个竹篾编成的精巧小篮子,娇美的面庞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来。 她最初对乔湛的要求不过是他能尊重她,两人相安无事的过下去便好。如今乔湛的表现越来越超出她的期待,每一次都是她未曾想过的惊喜。 那么她也得加把劲儿才行,不能让乔湛失望才行。 等等,乔湛对她的期望是什么呢? 沈惜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望着眼前堆满的各色零嘴吃食、新奇玩物,一时陷入了沉思。 做一个合格的嫡妻? 她莫名想到他夜里火热的怀抱、略显粗粝的指腹划过她的肌肤,她忍不住的微微战栗—— 沈惜面颊微红,摇了摇头,像是想把那些旖旎的画面甩出去似的。 可乔湛的那句话,却回荡在她耳边。“惜惜,快点养好身体。” ****** 承恩伯府。正院。 张通脸色阴沉的厉害,从送走乔湛夫妇后,一路走回去时同刘氏并无半句交谈。 刘氏几次讪讪的想开口,却慑于张通眼中的寒意,她还在不断的打着腹稿,希望把这件事给遮掩过去。 谁知到了正房后,张通并不听她的解释,反而直接逼问冯嬷嬷。 “说,永宁侯夫人的嫁妆究竟是怎么回事!”张通目光凌厉的看向她,他端坐在太师椅上,也不叫刘氏和柔娘坐下,语气冰冷。 冯嬷嬷求助似的看向了刘氏。 “伯爷,您听妾身解释。”刘氏见张通动了真怒,也害怕了。她放柔了声音,殷勤的道:“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您听——” 不等她的话说完,张通便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她。“闭嘴!” 两人成亲二十余载,刘氏还甚少有被张通驳了面子的时候,她惊愕的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 “说,说错一个字你就完了!”张通盯着冯嬷嬷,语气加重。“若是还敢隐瞒——拖出去先抽五十鞭子。” 今日张通在乔湛面前颜面尽失,早就没了好气。见她们还有隐瞒之意,更是怒不可遏。 冯嬷嬷见刘氏救不了自己,若是惹得伯爷动怒,那五十鞭子抽下去,恐怕她这条命就要交代了。 她一面磕头不止,一面道:“奴婢说、奴婢说!” 一边是伯夫人,一边是伯爷,冯嬷嬷左右为难之下,只得把那套说辞又搬了出来。 那漏洞百出的说辞根本经不住推敲。 “我的话,你只当耳旁风?”张通信手把旁边的茶杯丢了出去,杯沿擦着冯嬷嬷的耳边飞过去,她脸上、头发上也被溅上了已经冷掉的茶水。 可她动也不敢动。 刘氏急了。“伯爷,您真的半点情面都不留吗!”她心中既是羞恼又是愤怒。 如今被乔湛两口子打脸,她已经很没面子。如今关起门来,张通还要再发落她一通! “刘氏,我素日相信你,伯府的后宅之事从未多问。”张通沉着脸,声音冰冷的道:“别打量我不知道,当初乔湛和沈惜是怎么回事!” “那些嫁妆,本就是永宁侯给沈惜的,你竟然也敢指染。” 刘氏已经破罐破摔,她死不悔改,梗着脖子道:“难道当初我没给沈惜添妆吗?” “永宁侯府的下聘的那些东西,你可曾再给沈惜添到嫁妆里?”张通冷笑一声。 当然没有。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嫁女儿,压根不是贪图那些聘礼。绝大部分的聘礼,都会重新放到嫁妆中,随着女儿一起到婆家。 刘氏气弱了些,还尤其辩白道:“我是为谁打算,还不是为了咱们伯府!总不能嫁了沈惜,还要平白多出许多亏空来!家里两个哥儿、三个姐儿都没成亲,那一项不得费银子?” “胡搅蛮缠!”张通对她也失了耐心,他冷声道“即刻就把东西给补全,下午就给永宁侯府送过去!若是有找不回来的……比照着原来的价值,双倍给补回去!” 刘氏简直心头血滴。 是有些东西她送人或是用掉了,她补个差不多的就行了,也不至于双倍往回补啊! “你当乔湛是好惹的?”张通见她还不开窍,训斥道:“你贪下沈惜的嫁妆,已是站不住理。如今不想法子赶紧补救,只知道一味敷衍。若是坏了名声,儿女都被你带累了!” 柔娘就在一旁,听了自己父亲的话,气得直接哭了出来。 “还有你柔娘,你真是被你娘宠坏了。”张通对自己原先最得意的嫡长女甚是失望,他痛心的道:“如今再放任下去,实在是害了你。” “这半年也不必再出门,先在院中学规矩,我会亲自挑两个人给你。” 这是要她禁足了。 可翻过年去她就是十七了!正该由母亲带着在外走动,遇上想给挑儿媳的诰命贵妇们,才好彼此都有挑选的余地。 议亲的事姑且不论。若是她半年都不出现,别人会怎么说她!到底是染了恶疾,还是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哪里还有面子在贵女们的圈子里! 柔娘忍不住哭了起来。 “我不要!”她尖声道:“明明不是我的错——” 刘氏也觉得张通这禁足太过分了。 只是他正在气头上,刘氏见他动了真怒,并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先安抚女儿。 柔娘连番受到打击,不仅沈惜能踩到她头上,连父亲都偏心外人!她越想越是委屈,见娘亲似乎也不站在她这一边,便不管不顾的哭着跑了出去。 “你看看,这就是你教的好女儿!”张通拍案怒道。 刘氏不敢再犟嘴。 “你即刻让人去把沈惜缺失的嫁妆都补回来。”张通也不愿多留,起身拂袖而去。“我会让冯德顺过来帮你。” 冯德顺是承恩伯府的大管家,也是张通的心腹,选了他来督办此事…… 刘氏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目光中透出一抹阴郁之色。 张通是摆明了不信她。 “冯嬷嬷,沈惜怎的就突然想起这些嫁妆来了?”刘氏转向跪在地上的冯嬷嬷,一字一句道:“从头到尾,一字不落的给我说清楚!” 刘氏心中的不安也愈发强烈,似乎沈惜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 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 等到沈惜和乔湛回到侯府时,已经到了快要用午饭的时候。 马车一直到了垂花门前停下,乔湛翻身下马后,文竹已经等在了一旁。 他在乔湛身前低声说了几句话,只见乔湛的脸上神色竟肉眼可见的变得松快了不少,还隐约见了些笑意。 “每人十两银子,去领赏罢。”乔湛心情不错,大方的道。 此时兰草和兰香已经先下了马车,正预备着把沈惜给扶下来。冷不防一抬头,便看到乔湛走了过来。 两人无声的曲膝行礼,兰草笑眯眯的拉着兰香后退了一步,把位置让给了乔湛。 还在马车中的沈惜并不知道已经换了人,她撩起帘子的一角,才预备探出手去时,旋即感觉被一双沉稳有力的手给抓住了。 是……乔湛? 沈惜不由停了下来。帘子被兰香兰草从左侧打了起来,果然立在马车右侧扶着她的是乔湛。 “过来。”乔湛轻声道。 沈惜小心的挪了两步。 纵然有小杌子等上下马车的辅助之物,沈惜对于这项技能还是不甚熟练。 乔湛见她颤颤巍巍的,生怕她下来时再给踩空,摔伤就不好了,也不差多抱她这一次。 故此沈惜正琢磨找什么角度下去,只感觉到突然失重。很快她便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中,将她带离了马车。 又是被乔湛给抱了下来。 当着丫鬟小厮的面,沈惜脸色微红,挣扎着要下去。“侯、侯爷,我自己能走。” “别乱动。”乔湛低低的在她耳边低语一句,把她稳稳的放了下来。 太没面子了,沈惜看着身边丫鬟的笑容,愈发觉得脸上发烫。 她想赶快进去,可想起马车上的那些东西,还是嘱咐了兰香一声,道:“把马车上的东西都搬到我房中。” 乔湛闻言,唇畔露出浅浅的笑意。 他给文竹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找人帮忙给搬过去。 沈惜往前快走了几步,想要快些摆脱这尴尬。虽说她也很享受乔侯爷的照顾,可、可毕竟这么多人都在呢……幸而乔侯爷身高腿长,三两步便赶上了她。 他自然的牵起她的手,速度也随着她的步伐而放慢。 “怎么,害羞了?”乔湛突然靠近,在她耳边低低的道。 这还用问吗? 沈惜气鼓鼓的看了他一眼。 “我记得有人昨日才谢了我,陪她去承恩伯府。”乔湛突然叹道:“谁知翻脸就不认人。” 她哪里有? “侯爷!”沈惜也不敢声音高了,怕被人听到。她眨了眨眼,娇嗔道“我自是感谢您的。” 乔湛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了一番,意味深长的道:“你预备怎么感谢我?” 咦?她怎么不知道,乔侯爷还是这般挟恩图报的人? 旋即她很快明白了他炙热目光中的未言之意。 “侯爷!这还在外头呢,您,您——”沈惜面颊上的热度是退不下去了,她嗔道:“您、您别乱说——” 乔湛递过一个他懂了的眼神。 沈惜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只听乔湛忍笑道:“回到屋里就可以了?” 48|亲密 他的话音未落, 只见沈惜瞪圆了一双眼睛。 这青天白日的,乔侯爷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呀! 她脸颊如同煮熟的虾子般透着红,也顾不得许多, 挣开了他的手掌, 快步往前走。 乔湛也不恼, 眼底隐约透着志在必得的笑意, 缓步跟在她身后。 正提着点心、果脯等物的兰香和兰草,则是一头雾水的看着两人。 侯爷牵了大奶奶的手——两人的感情越来越好了, 真替大奶奶高兴;大奶奶竟然甩开了侯爷的手,侯爷看起来没有一丝不快——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惜一面在前头走, 心中也是疑惑乔湛的反应。等进了院子后, 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本该在正房的乔漪, 却是从东跨院走出来。 “哥哥、嫂子。”见两人一前一后的走来, 乔漪笑吟吟的上前见礼。 原本沈惜还以为乔漪是着急了, 才去看她的院子。可她一开口,沈惜便吃了一惊。 “嫂子, 都已经布置好了,去我的院子瞧瞧?”乔漪雀跃的拉住沈惜的手,带着她就要往东跨院走。 沈惜依言跟着她过去了, 乔漪自然的落后了一步, 对着哥哥俏皮的眨了眨眼。 乔湛顿时心领神会。 他不慌不忙的跟在两人身后,慢悠悠的也进了东跨院。 等到沈惜迈进院子时, 不由愕然。 她不过才离开半日的功夫, 东跨院竟然被布置一新! 摆放在中庭的青花瓷鱼缸里换好了新鲜水, 铺着层层睡莲,隐约能窥见里面游着的几尾肥硕锦鲤,它们正在欢快的吐着泡泡。 好些她未见过的新鲜花木,错落有致的被安置在院子中。看着花木下还有翻动痕迹的土,显然是才栽好不久。 “嫂子,漂亮吗?”乔漪眼中那点小得意,怎么都遮不住。 沈惜不愿意打击她的积极性,且院中这番布置,能如此快的完成,着实不易。 “不错。”沈惜笑着应了一句,对于这样的神速,沈惜只能解释为到底是长房嫡女,哥哥又承了爵,在府中地位到底不一般。 乔漪又笑眯眯的拉着她进了屋子,里面已经装饰一新。 先前沈惜帮她选好的一水紫檀木家具已经擦拭得一尘不染,内造的梅花凌寒粉彩茶具被摆放在高几上,一对大荷叶式粉彩牡丹纹瓷瓶里头插着新鲜的花枝,有风吹进来时,能闻到淡淡的花香。 等进了乔漪的闺房,只见紫檀水滴雕花拔步床挂着月白色的帐子,墙边立着五连珠圆形羊角宫灯,梳妆台上摆着镶金嵌玉大枣木梳妆盒,还有些精巧的掐丝珐琅盒子,想来是胭脂等物。 条案上摆着的汝窑天青釉面的花觚,里头还没来得及插上新鲜花枝。 不过半日的功夫,能收拾成这样,已经着实不易。 “嫂子,我今日就搬过来了。”乔漪指了指墙角的箱笼,语气轻快的道:“我在荣宁堂长住,嫂子可别嫌我烦。” 这么快? 沈惜犹自有些茫然。 乔漪见自己嫂子的神色,心知幸好得了这半日的功夫,才能飞快的收拾妥当搬走。 昨日沈惜嘱咐后,腊梅一早便去了松涛院找人。 不多时文竹便带着人又搬了另一箱东西过来,来时得知四姑娘想收拾院子,干脆把松涛院的人叫来了大半,为四姑娘干活。 幸而东跨院早就大致收拾出来了,他们所做的不过是把东西填充进空荡荡的院子。 沈惜回过神来,由衷的道“有你作伴,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这么说就外道了。” 乔漪展颜,清丽的小脸儿上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两人回到堂屋时,乔湛正负手看着小院子,想着再给妹妹添置些东西,总不能委屈了她。 “这下好了,我不会再打扰哥哥嫂子。”乔漪看着乔湛和沈惜,掩唇笑道:“哥哥总不用回松涛院了罢?” 沈惜有些尴尬的别过脸,正好看到乔湛在坦然的点头。 “对了,方才你哥哥从街上买了不少东西,随我来看看。”沈惜拉过乔漪的手,一起回了正房中。 东西被堆在东次间。 果然乔漪被各色精巧的玩物吸引了目光,沈惜让她挑些自己喜欢的。还有点心,沈惜早就注意到了有两份一模一样的,想来是早就被乔漪备下的。 乔湛做哥哥也是个细心的。 “这些……是不是哥哥买给嫂子的?”乔漪福至心灵的道:“我还是不要的好。” 刚好乔湛换了家常的衣裳回来,沈惜忙给他使眼色。 “是给你们买的。”在自家媳妇再三的眼神“威胁”下,乔侯爷从善如流道。 那些小玩意是他临时起意送给沈惜的,那一瞬他还真忘了给妹妹买。等到了点心铺子,他才想起买了双份。 好在东西多,足够两人各自挑了自己喜欢的。 乔漪心中闻言,心中一暖。 这次嫂子回来后,跟哥哥相处得更好了,哥哥也更有了人情味。 先前哥哥也关心她,她全都知道。只是哥哥不得其法,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嫡亲的兄妹两个,便显得有些生疏。 “你先选,嫂子去换件衣裳。”沈惜笑着起身。 走之前,她还不忘了用眼神示意乔湛,多和妹妹沟通。 等到沈惜回来时,她换了件淡黄色绣百柳图细纱薄衫,头发散了重新挽了个纂,只戴了两根赤金珠钗,人看起来多了几分俏丽,却仍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乔湛眼底闪过一抹暗色。 午饭简单的用过后,乔漪便直接回了东跨院。今日休沐,且乔湛的东西又都搬过来大半,自然也是歇在这里的。 在换衣裳时,沈惜明显感到了房里的变化。 乔湛的东西竟比她离开时又多了些。 “回大奶奶的话。”腊梅被她叫过来回话,她脆生生的道:“照着您的吩咐,我去了松涛院找文竹。” 沈惜点了点头,是她昨晚的吩咐没错。 “文竹说了,侯爷身边并不用丫鬟贴身服侍,除却房中的打扫,倒还是小厮多些。” “他说侯爷不是挑剔的人。既是您问了,文竹又从松涛院收拾了些侯爷惯用的物件、还有四季的衣物送来。” 莫非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原本只想屋中的布置让乔湛满意些,没想到文竹竟连四季的衣物都给送来了…… 随着沈惜进了里屋的乔湛,自然也发现了变化。 只是文竹早就通禀过,乔侯爷见了仅是挑了挑眉,面上并无诧异之色。 “侯爷,您晌午要不要歇一会儿?”既是乔湛在,沈惜总不好自己霸占大床,把乔湛给赶到外头的临窗大炕或是软榻上。她客气的多问了一句。 沈惜也拿不准他是不是又晌午歇息的习惯,既是两人住到了一处,总得慢慢磨合摸索才是。 并没有午睡习惯的乔湛,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点了点头。 沈惜自是有兰香等人服侍,乔湛既是不喜欢丫鬟近身,服侍的事自然得有沈惜来。 等她收拾妥当后,只穿了亵衣便走过去服侍乔湛脱去外衣。 还好乔湛穿了家常衣裳,沈惜没费多大功夫便帮他解开,踮起脚尖把他的衣裳搭在貔貅搭脑黑漆衣架上,自己则是穿着撒花蝴蝶软底睡鞋,要回到床上。 谁知乔侯爷先一步躺在了床上,还占据了外侧的位置。 这要她怎么过去? 乔湛似乎未觉察出哪里不妥,手上泛着一本书,似是没看到她的困境。 沈惜咬了咬牙,决定大不了动作轻巧些,从乔湛身上跨过去。 如果不是乔侯爷使坏,本来是没问题的。 正当沈惜颤颤巍巍的从床边上来时,乔湛放下了手中的书,轻轻拉住了沈惜的手。 失去平衡的沈惜顿时摔倒在乔湛的身上。 “侯爷!您别闹。”虽说有乔侯爷做“肉垫”并不疼,可这还是白天呀——沈惜红了脸,就要从他身上下去。 可她快不过乔湛。 乔湛抱着她往里侧一翻,两人的姿势便成了乔湛撑着身子在上面,沈惜被压在下面。 沈惜的脸蹭的一下红透了。 “惜惜。”成熟男性的气息就在她的面颊边,旋即她感觉自己的耳垂被轻轻咬了一下。“你知不知道,你害羞起来,连耳垂都是红透了。” 拔步床上的帐子都还没挂上,尽管知道没他们两人的吩咐不会有人进来,沈惜还是觉得难为情。 “侯、侯爷!”沈惜挣脱不开,又怕惊动了外头的人,只得声音细细的求饶道:“放开我好不好?” 殊不知她越是可怜巴巴的模样,越能让某人起了欺负她的心思。 “不好。”乔湛干脆的道。 见她微微眯起的眼,乔湛半撑起身子,把帐子落了下来。 光线顿时暗下来不少。 “惜惜。”乔湛见她紧张,不由出言安慰道:“别害怕。” 怎么会不害怕? 沈惜抬眼仰头看着他,乔湛那双漆黑深邃的墨眸中,已经染上了迫不及待的掠夺之色,她忽然有种荒谬的感觉。她是他的猎物,她逃不掉。 “侯、侯爷,等、等晚上——”沈惜的脸红得几乎能滴下血来。 她知道早晚都要有这么一天。 “那好。”乔湛此刻意外的好说话,他大度的道:“你亲我一下,我就答应。” 沈惜扬起头。 她的脖颈如同天鹅般修长,微微扬起来的弧度非常好看。 她努力的把唇瓣凑到乔湛的唇瓣上,动作生涩的印下一吻。乔湛伸手环住她,加深了这个吻。 “我说话算话,不闹你。”直到沈惜快不能呼吸时,乔湛才放开了她。他在沈惜耳边,意犹未尽的道:“别忘了你方才说过的话。” ****** 直到申时,沈惜才从睡梦中醒来。 她做了个长长的梦,最后梦到乔湛变成了狮子要把她一口吞掉,这才吓醒了。 等她朦朦胧胧的睁开眼时,乔湛已经穿好了便服,手中正拿着一封信,坐在沈惜身边看着。 “侯爷?”沈惜还未完全清醒的样子十分可爱,声音软软糯糯的,更让她显得小了几岁。 乔湛有心让她多睡儿,便没有叫醒她。可是他也没舍得走,便让文竹把要紧的信件送过来,他在这儿看也是一样的。 见她醒了,乔湛便丫鬟叫进来,服侍她梳洗。 兰草端着宝蓝色插丝珐琅百鸟花卉的面盆进来,兰香手中捧着干净的手巾等物,服侍沈惜净了面,漱口之后,松松的把长发绾起来,用一根长簪固定好。 重新换好了衣裳,沈惜便让兰草等人先下去,自己走到了乔湛身边。 从梳妆台的铜镜中,她便看到乔湛盯着一封信看了很久,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来,可沈惜却感觉他分外凝重。 “还能有什么事让侯爷困扰?”沈惜轻声笑道。 乔湛的目光从信笺上收回,落到了沈惜的身上。午睡后的慵懒更衬得她娇媚万分,见她眼神软软的看着自己,乔湛不由心中也跟着软了。 “哦?在你心中,我这么厉害?”乔湛跟着调侃了一句。 沈惜用力的点了点头,目光诚恳的道:“我不知还有何事能难倒侯爷。” 这是她的真心话,乔湛能袭爵、在朝堂上有今日的地位,凭的不仅仅是运气,乔湛的厉害只要有眼睛的都能看到罢! 小妻子的话虽是有些夸张了,可听在心里却分外熨帖。 “是我大舅舅的来信。”乔湛把信放在一边,招手让沈惜坐在他身边。“我大舅舅、大舅母带着我表妹们,这两日就要到京城了。” 乔湛的外祖家? 沈惜拼命的调动着脑海中记忆。发现原主对此了解亦是寥寥,只知道乔湛的外祖父即将拜相入阁时,却因为某件事上触怒了皇上,故此便致仕还乡。 乔湛的大舅舅仿佛在莱州任上,究竟是个什么官职她也不清楚,仿佛并不是很得志。 “既是舅舅、舅母过来,我们该去上门拜访才是。”沈惜不假思索道。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乔湛满是惊讶的看着她。 沈惜顿时明白过来。 恐怕原主对乔湛的外祖家,并不待见罢!她似乎有点印象,刘氏和乔三夫人都不喜欢她接触乔湛的外祖家,只说失了圣心的人,没得带累侯府,沈惜该远着他们才是。 她和乔湛新婚时,乔湛外祖家来了不少人,可原主对待他们的态度却甚是冷淡,颇有些拎不清的糊涂,似乎还发生过什么不愉快。 也难怪乔湛会如此惊讶了。 沈惜在心中叹了口气,希望现在补救还来得及。 “舅舅、舅母是长辈,自该是咱们先去拜见。”沈惜对乔湛外祖家一头雾水,她又不好问乔湛,便去求助张嬷嬷,她道:“我去准备些东西——” 如今沈惜变得明白起来,行事也愈发稳当,尤其是今日在承恩伯府的表现,更让他惊喜。 乔湛拉住她的手,温和的望着她。“不急,眼下你还有别的事。” 沈惜疑惑的抬头。 “我请了御医过来,差不多也快到了。”乔湛淡定的道。 前些日子她不是才瞧过御医?这还一天三顿的吃药呢,怎么还要再瞧? 乔湛的手揽过她纤细的腰肢,低低的在她耳边道:“惜惜,你得快些养好身子才是。” 他似乎越来越喜欢这么叫她。 沈惜红着脸点头。 ****** 等到晚饭时,乔漪才再次见到自己的嫂子。 送走了御医,已经华灯初上时。 “嫂子,你身体不舒服么?”乔漪关切的问道。 沈惜摇了摇头,乔湛替她解释道:“你嫂子只是身子有些虚,并无大碍,进些补药便好了。” 来的韩御医似乎是同乔湛是至交好友,等到替她诊完脉后,乔湛低声问了几句什么,那御医面带调侃之意的看着沈惜一眼,才同样压低声音回了话。 沈惜自是一头雾水。 韩御医本就又是才来迟了些,等到他开完方子,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乔湛本想留下他用饭,他只说有事便走了,乔湛也没有在意,看起来关系很不错。 自从看了他开的方子后,沈惜的神色便有些恹恹的。 先前的药照吃不误,每日早晚倒又加了一副,简直苦不堪言。 简单的用过晚饭,乔漪识趣的早早的回了东跨院,等她走后,沈惜才想起来没有告诉她外祖家要来人的事。 “明日再说也是一样的,先喝药。”只见腊梅端着热气腾腾的汤药过来。乔湛催促道:“这药是饭后用的,隔得时候久了,仔细胃疼。” 碍于腊梅等人在,沈惜接过药碗,一脸的“视死如归”。 沈惜几乎是捏着鼻子把药给灌了下去,喝完后,冬梅忙端上了甜白瓷的茶杯给她上了温水漱口。 直到反复漱了几次,才勉强压下药味。 “喏。”乔湛掌心突然出现一粒松子糖,他直接喂给了沈惜。“有这么苦么?” 沈惜一双大眼睛被逼出了雾气,朦胧润泽的望着他,猛点头。 “早些沐浴洗漱罢。”乔湛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拉住了她的手,低声道:“你是不是忘了答应过我的事?” 她答应过的……沈惜想起中午自己只能在他身下求饶,答应了晚上要—— 沈惜红着脸去了净房。 净面、用牙粉清洁牙齿、在浴桶中泡了一刻钟后,沈惜再拖不过去了,穿好寝衣,裹着斗篷一步步往房里挪。 幸而乔湛去更衣洗漱,这会儿没在。 沈惜解下斗篷,仿佛怕冷似的钻进了被子中。 又是只有一床被子。 帐子被落了下来,仿佛里头还弥漫着中午的暧昧气息似的。 她正在忐忑间,忽然帐子被人撩了起来。 只见身着雪青色亵衣的乔湛乌沉沉的看着她,深邃的眸子似乎要把她的灵魂吸进去似的。 丫鬟们知道乔湛夫妻的习惯,早就退了出去。 她答应了他的…… 沈惜狠了狠心,就要伸手去解寝衣上的盘扣。 “别动。”乔湛低沉的嗓音在此时分外诱人,他仍旧如同中午时动作轻柔的将沈惜推到在身下,紧接着他伸手覆上沈惜的领口处。 修长的手指灵活的把三个盘扣全部解开,一大片雪白的酥胸便露了出来。 只是大红色的肚兜遮不住胸前的那两团小白兔似的半丘,乔湛的手探了进去,柔软细腻的肌肤让他舍不得挪开手。 于此同时,他细密的吻落在她的眼睑、嘴唇上。旋即他一路往下,沈惜猛地睁开眼,只觉得胸前一阵温热。 乔湛在她不知不觉间,已经把她的肚兜给解了下来。 她从未有过跟人如此亲密的时候,这样经历对于她来说,尚且是头一次。 “惜惜,惜惜——”乔湛低低的唤她的名字,沈惜只觉一阵酥麻的感觉从尾椎升起。她没忍住嘤咛一声,两团雪丘已经落入他的大掌中。 “别害怕,我不会做到最后的。”她身子还没好,他自是不忍为难她。只是这样的亲近——他已经问过了,是无碍的。 明明不是很疼,沈惜却有种想要哭的感觉。 49|安慰 明明更重的疼痛她也能忍, 可是乔湛手上不轻不重的揉捏,却让她感到十分难捱。 倒也不是难受,那种酥麻的感觉让她无措。 在乔湛看来, 两人早已是夫妻, 这样的亲密再寻常不过。可她未经过人事, 终究是有些难为情。 沈惜一时忘了闭眼, 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雾蒙蒙的,朦胧润泽, 像是受惊的小鹿的一般。 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他心疼,却也愈发让他想要“欺负”她。 鲜少见如此娇气的她, 乔湛到底还是舍不得让她难过。 “惜惜, 别怕。”他放柔了声音, 十分有耐心的哄劝着。“乖。别紧张。” 好容易在乔湛温柔的动作下, 沈惜渐渐放松了不少。先前的难过已经缓解了许多, 仿佛从难捱的痛苦中,她也体会到了一丝欢愉。 见她似乎适应了, 乔湛突然低下头,掠夺似的吻落在她柔软的唇瓣上,沈惜被迫张开嘴, 他的舌头趁机钻了进来, 加深了这个吻。 一时间她没有感觉到,乔湛的手已经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掠夺与被掠夺之间, 只差不足一掌的距离。 被吻得气喘吁吁的沈惜从他怀中挣扎起来, 头一件事便是睁着圆圆的眼睛, 像是被欺负狠了,委屈的道:“你答应,不做到最后的。” 乔湛的眸色愈发深沉。 “乔、乔湛!”沈惜也不得许多,直呼了他的名字。 她的话音未落,乔湛在心中叹了口气,对上她示弱撒娇,他怎么会不心软? “胆子大了,也不叫我侯爷了?”乔湛的手在她挺翘的臀上轻轻捏了拍了两下,惩罚之中便多了些别的意味。 沈惜面上已是绯红,眸光潋滟,眼角发红,还带着淡淡的水痕,淡粉色的柔软唇瓣早就被“□□”得泛着水光,似乎看起来更丰盈了些——绝色的面容上带了些妖娆的媚意,真真让人把持不住。 “乔湛!你欺负我!”沈惜这会儿倒真的不怕乔湛,她伸出纤细白嫩的小腿踢了踢他矫健有力的大长腿。 若不是知道沈惜如今身子还受不住,乔湛定然不会再忍。 她到底知不知道,这样勾人的动作哪里是拒绝,简直就是在挑-逗他? 乔湛额上青筋暴起,用了极大的毅力方才忍住没要了她。 罢了罢了,为了她的身子好,忍了这一时。 “过来。”乔湛的声音沙哑低沉得厉害,他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她,沈惜莫名想起她看过的动物世界中,饥饿的大型食肉动物,狮子老虎什么的。 故此她很没骨气的乖乖靠在他怀中。 “侯爷。”沈惜陷入要某种被吃干抹净的恐惧中。“要不——” 看到她只会更勾起他的欲-火。虽是猜出了她的意思,乔湛却摇了摇头。 “乖,你先睡罢,我去去就来。”乔湛掀开被子,披衣起身去了净房。 是不是她做得有些过了? 看着乔湛离开的背影,沈惜也起了身,抱膝坐在床上,心中甚是忐忑。本就是她应尽的义务,可她却撒娇耍赖的推脱,他生气了么? 只要想到这种可能,沈惜心里比方才被他欺负时还难受。 没多久乔湛便回来了,他身上还带着冰凉的水汽。沈惜并非什么都不懂,见他如此,心中更是觉得愧疚。 “怎么坐起来了?”乔湛剑眉蹙起,带了些责备的道:“夜里冷,你身子又弱,着凉了怎么办?” 虽说他语气中有责备之意,说到底还是关心她。若是平日沈惜早就笑盈盈的应了,今日她心中存着方才的事,竟忍不住眼中酸涩,落下泪来。 乔湛被唬了一跳,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把沈惜给说哭了,她不是这么娇气的人啊? 他忙上了床,替沈惜披了件外衣,笨拙的道:“好了好了,是我说错了。别哭啊。” 沈惜只是摇头,过了片刻,她才抬起头,语气中多了些小心翼翼:“侯爷,我刚才是不是惹您不高兴了?” 原是这事。 乔湛伸手替她拭去面颊上的泪痕,放缓了声音道:“惜惜,不怪你,是我心急了些。如今你身子不好,我不该招惹你,你别生气才是。” 沈惜用力的摇头。 “若是你觉得愧疚,想要补偿我,那便好好吃药,快些养好身子。”乔湛把她揽进怀中,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声音醇厚如同陈年的美酒,那般醉人。 “好。”沈惜虽然害羞,却是声如蚊呐的应了一声。 乔湛面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来。 他亲了亲她吹弹可破的白嫩脸蛋儿,“好了,别再胡思乱想,快睡罢。” 沈惜顺从的依偎在他的怀抱中,闭上眼,慢慢睡了过去,只是在睡梦中还微微皱起眉,似乎有什么烦心事困扰着她。 乔湛却是迟迟未睡。 到底还是他心急了些,惹得她不安。 乔湛腾出手来,动作轻柔的抚平了她微蹙的眉。 以后他要再克制些才行。 ****** 尽管昨晚折腾了一阵子才睡,在乔湛起身时,沈惜还是醒了。 沈惜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想要起身,却发现眼皮着实撑起来有些费劲儿。 “时辰还早,你再歇会儿。”乔湛站在拔步床边上换衣裳,他走近时见沈惜一个劲儿的揉眼,才发现她的眼皮上微微泛着粉色,已经有些肿了。 夜里她哭完后就在自己怀中睡去,倒是忘了给她用冷水拧个帕子敷一敷。 沈惜摇了摇头,坚持从被子里把自己给□□。 昨夜她的表现实在是差劲儿,不争气的哭了,还让乔湛哄了好久。夜里人格外容易脆弱敏感,可到了白天,想起自己做的丢人的事,沈惜总有些难为情。 她想要做些什么补救。 可乔侯爷动作实在利落,他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准备去净房洗漱。 “我叫她们进来帮你敷一敷眼睛。”乔湛按住了她,调侃道:“你也不想让阿漪看到罢?” 说着,乔湛从她的梳妆台上挑了个轻巧的小镜子拿过来给她看,沈惜看起,果然自己的眼皮透着粉亮,确实是肿了。 幸而乔湛的舅舅、舅母不是今日到,否则就丢人丢大发了。 兰香和兰草被叫进来端了装着冷水的面盆进来,还拿了两条干净的帕子拧好,敷在她的眼睛上。 “一会儿我去给您拿个鸡蛋滚一滚。”兰草没敢多问缘由,侯爷和大奶奶看起来不像是吵架的,可大奶奶分明是哭过的模样。 很快乔湛回来后,见时候还早,干脆陪她坐了一会儿,兰草兰香见状,识趣的退了出去。 “侯爷,大舅舅他们是要长住在京中了么?”沈惜关于乔湛的外祖家实在知道的太少了,眼看便要见面,总得有些准备才是。 乔湛帮她又换了条帕子,才道:“还不清楚。舅舅在信上没细说他的事,但舅母带着表妹进京,却是为了她的亲事。” “原先外祖父和大舅舅俱是在京中做官,那时便为表妹定下了一门亲事,是如今大理寺少卿宁正言的嫡三子。” “即便外祖父致仕、大舅舅被贬谪去了莱州,宁家却始终没有放弃婚约,仍是按照当初的约定要娶大表妹。”乔湛叹道:“因是两人小时候定下的亲事,后来大舅母便提议说等两个孩子大些时,也安排见个面,彼此都要满意才好。” 沈惜听懂了,宁家守信,大舅母亦是怕宁家难做,故此才有此言。 “我记得当初是说宁家主母带着宁三公子去莱州,许是为了舅舅的事,舅母便带着表妹一齐上京了。”乔湛见沈惜听得认真,似是有些紧张之意,温和的道:“舅母表妹她们都是好相处的,你别担心。” 沈惜点了点头。 可是……原主似乎已经把她们得罪了,该怎么补救? 看时候不早了,乔湛没让沈惜起来,自去用了些早饭便去上朝。乔漪搬去了东跨院,也没过来用早饭。 沈惜拿下了帕子,发现自己眼皮肿的总算没那么厉害。 她洗漱更衣后,便去了东跨院。 “阿漪,住的还习惯么?”沈惜进门时,乔漪已经都收拾妥当,手上正拿着绣绷子。 乔漪点了点头,请她在软榻上坐了。 “把早饭摆在四姑娘这儿。”沈惜吩咐了一声,便低头去看她绣的东西。没想到乔漪小小年纪,绣技倒是不错,她绣得是一方帕子,上头的蝴蝶振翅欲飞,栩栩如生。 “好一副鲜亮的活计。”她不由夸道。 乔漪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容,旋即道:“我绣好了,若是嫂子不嫌弃的话,就送给嫂子罢?” 沈惜笑着点了点头,又拿起来看了几眼,“那敢情好,我先谢谢阿漪了。” 看到这方帕子,沈惜突然想起乔湛给她的那方帕子,染上了她胭脂的那方素色手帕。 当时她还说洗干净换回去,可是那劣质的胭脂竟是洗不掉。乔三夫人管家,采买的人也都是她的心腹,惯是会看眉眼高低的,见沈惜好欺负,一贯使的用的没少糊弄。 她是不是要替乔湛再做一方帕子? 沈惜看着乔漪的绣绷子,思索着绣个什么花样子。还是以简单大方为主便好,绣些竹子? 希望做出来乔湛不要嫌弃才是。 50|身份 用过早饭后, 沈惜便带着乔漪去太夫人处请安。 才到廊庑下,两人便听到里面一片欢声笑语,俨然热闹了许多。 门前有机灵的小丫鬟上前解惑, 她们才知道昨晚乔四夫人带着四房姑娘们从娘家回来了, 乔三夫人也带着三房的姑娘们在这儿。 沈惜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这个小姑娘, 倒像是个面善的。 回去要问问兰草,这人能主动过来, 过去莫非有什么交情不成? 沈惜同乔漪绕过紫檩木牙雕梅花凌寒大屏风,里面欢声笑语不断, 同乔三夫人陪着太夫人时, 完全不同。 早有小丫鬟通报说大奶奶和四姑娘过来, 两人进来时, 只见有五个小姑娘站了起来。 乔涵、乔沁、乔滟她是知道的, 剩下两个未见过的,便是四房的嫡女乔澄和乔潋。而坐在太夫人左侧第一的那位身段略显丰腴, 身穿秋香色褙子,头上一套赤金碧玺头面的妇人,应该就是乔四夫人。 她生了一张和气的圆脸, 笑起来眼角细细的纹路, 比起略显尖酸刻薄的乔三夫人,瞧起来更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沈惜和乔漪先给长辈们见了礼, 随后便是姑娘们向沈惜问好。 “惜娘可大好了?”乔四夫人目露关切之色, 温和的道:“有些日子没见, 我瞧着惜娘身子虽是弱些,气色却好了不少。” 原主对于这位乔四夫人的印象不甚,往日不过是见面打个招呼。比起恨不得时时耳提面命沈惜的乔三夫人,四夫人简直可以说甚是低调了。 不过乔四夫人显然更得太夫人的欢心,今日她在,太夫人脸上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 “多谢四婶关心,我已经无大碍。”毕竟不熟,沈惜只得谨慎的回答。 乔四夫人笑了笑,嘱咐了几句要沈惜多保养身子的话,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许是四夫人过来太夫人心情好,亦或是前些日子沈惜才在太夫人处亮了亮“爪子”,太夫人并没有把太多的注意放在沈惜身上。 说些闲话后,便进入了正题。 “过几日便是辅国公夫人的生辰。”太夫人说着,目光却是不经意的扫过了沈惜。“今年是辅国公夫人六十的整寿,听说连亲王妃和公主都是去贺寿的。” 太夫人的话音未落,沈惜发现除了乔漪外,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的看向她。 怎的她成了焦点? 沈惜面上不动声色,脑子却在拼命从原主留下的那些记忆中寻找。 是了,去年原主才进门没多久,便赶上了辅国公夫人的生辰。永宁侯府同辅国公府的交情不错,自然都是要过去的。就是那一次,原主出了丑。 从此后,原主便不怎么爱出门交际了,在京中勋贵世家的圈子里,名声便不大好。 她记得当时是有人故意捉弄原主,仿佛还有谁推波助澜来着…… “那我们可得好生准备一番才是,可不能给您丢了脸面。”不待乔三夫人说话,乔四夫人笑眯眯的道:“您最是见多识广的,还得您指点我们。” 乔三夫人也凑趣道:“正是,看咱们家姑娘们个个水灵,知书达理,便知道您的厉害了。”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乔漪蹙了蹙眉。 上次嫂子在辅国公府出了丑,乔三夫人也该是知道的,可她还这么说。 沈惜似乎浑然未觉,却也不肯轻易开口,只微笑着听她们说话。 “惜娘,你若是身子不好,可以不必去了。”乔三夫人的目光突然落到沈惜身上,解围似的道:“太夫人同辅国公夫人交情最好不过,帮你说一声也就是了。” 这简直是在欺负人! 莫非因为出过丑便不敢再见人了?莫非要躲在侯府一辈子?她这永宁侯夫人也太窝囊了!乔湛的脸面往哪儿放? 沈惜神色未变,微笑道。“多谢三婶关心,我身子已无大碍。既是辅国公夫人的整寿,咱们侯府自该表示重视才行。” 乔三夫人皱了皱眉,旋即才反应过来,沈惜是在说她不去便是不重视。 她也太看起自己了!她以为她是谁—— 沈惜笑容不改的看着乔三夫人。 她是谁?无论她什么出身,如今她都是永宁侯夫人。 “既是惜娘身子好了,哪有不去的道理。”乔四夫人在一旁笑道。 太夫人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乔三夫人不由看了太夫人一眼,知道婆母此时没开口便是默认了,只觉得讪讪的,自讨没趣。 自己正想趁着这一回压一压沈惜近来嚣张的气焰,谁知婆母竟没再支持她!偏生乔四夫人还同她对着干,显然是嫉妒她手中的管家权——想到这儿,乔三夫人看向乔四夫人的目光便有些不快。 乔四夫人重新活跃气氛,说起了那日的穿戴来。 不知是不是上了年纪的人多数偏爱小儿子,连带对小儿媳妇也是多疼爱几分的。乔四夫人几句话,便哄得太夫人拿出了不少东西赏人。 乔三夫人看了更加觉得怒火中烧,却又无计可施。 太夫人还要礼佛,众人便都退了出来。 一时在甬路前分开后,乔漪便忍不住对沈惜道:“嫂子,三婶也太过分了!” 沈惜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好了,为这人生气不值得。你想想,她这样闹一通,只能恶心到自己罢了。” 她作为侯夫人,去辅国公夫人的寿宴是理所应当的。认真和乔三夫人理论起来,岂不是看得起那人的歪门邪理? “大舅舅和大舅母他们就快到了。”沈惜见乔漪眼底闪过一抹雀跃的光芒,便笑道:“咱们回去一起准备见面礼才是。” 乔漪重新高兴起来。 沈惜心里却没她所说这样轻松,去辅国公府那日是决定她能否在社交圈中翻身的机会,她须得好好把握才是。 ****** 回了荣宁堂后,乔漪回了她的东跨院去找东西准备送给表姐表妹,沈惜则是把张嬷嬷叫了过去,问起了乔湛外祖家的事。 “这两日大舅舅、大舅母就要到的,带着表妹们过来。”沈惜开门见山的道:“我不知长辈们和妹妹们的喜好,还请嬷嬷指点我才是。” 张嬷嬷心中觉得欣慰。 先前大奶奶听信乔三夫人和承恩伯夫人的话,不肯亲近侯爷的外祖家,新婚那会儿便闹得不太愉快。如今大奶奶能醒悟过来,是再好不过的。 两人正说着话,只听兰草在帘外道:“大奶奶,承恩伯府送了东西过来。” 承恩伯府来人?莫非是那些嫁妆已经查点妥当了? “让他们抬进来罢。”沈惜想了想,吩咐一声。“避着些人。” 等到十数个箱笼搬进荣宁堂时,沈惜不由暗暗咋舌,有这么多东西么? 来送东西除了刘氏的心腹余嬷嬷,还有承恩伯府的大管家。 “原是误会,还让姑母多费心了。”沈惜和颜悦色的道:“帮我谢谢姑母。” 余嬷嬷笑容中有几分勉强。 还谢谢夫人?夫人看着这些东西被搬走,简直都快气炸了。偏生有伯爷的人盯着,只能多不能少,大姑娘为这事不知哭了几场,伯爷连夫人的门都不进了,抬腿就去新宠的姨娘那儿。 伯府后院简直是鸡飞狗跳,夫人若是听到大奶奶这风轻云淡的道谢,只怕被气得肝疼。 两人亦是知道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故此来的时候十分低调,只当是平时的走动,很快便也离开了。 沈惜让柳娘子再带人查验这些东西。 “夫人,侯爷派我来接您。”还不没等到柳娘子回话,只见文竹匆匆进来,回话道:“说是舅老爷和舅太太来了,让您准备准备就过去。” 竟然这么快,今日就到了? 沈惜连忙梳妆打扮一番,换好了衣裳,派人知会了乔漪一声。 乔湛今日没让乔漪一同过去,倒不知是什么道理。好在乔漪乖巧的没有说什么,只说给姐妹们的东西还没准备妥当,总有见面的机会。 等她的马车出了胡同时,乔湛才堪堪赶了回去。 他换了一身便服,和沈惜碰面后,便没再骑马,而是和她一同乘车。 “大舅舅和大舅母都是很好的相处的人,你别担心。”乔湛安慰了她几句。 沈惜胡乱点了点头,她知道恐怕乔湛的家人本就觉得她身份配不上乔湛,谁知竟还是个糊涂的,亲疏远近不分,还伤过人…… 她一路忐忑的到了乔湛大舅舅方则栋在京的宅子中。 原先方家亦是有些家底的,即便被贬谪出了京城,尚有些产业还在,宅子也是有几处的。 这间四进的宅子在京城中地段不错,大门也甚是气派。 沈惜不由在怀疑起乔三夫人和刘氏的话来。说什么要远着些乔湛的外祖家,毕竟失了帝心,多亲近不利于乔湛的仕途云云。 “惜娘,走罢。”马车停下后,乔湛见沈惜发呆,便唤了她一声。 沈惜忙回过神来。 毕竟是在外头,乔湛命人摆好了小杌子,他亲自把沈惜扶下了马车。 方家的下人见了是乔湛过来,忙进去通报。 乔湛跟外祖家关系极好,也不见外,牵起沈惜的手就一起往里面走。 才绕过了影壁,只见得到消息的方则栋和容氏便带着两个女儿迎了出来。 夫妻两人的目光顿时落到乔湛牵住沈惜的手上。 这还是那个冷淡内敛的湛哥儿么? 51|拜访 沈惜注意到方则栋夫妇的目光, 面上微红。方家的长辈本就对她印象不好,他们会不会觉得她和乔湛拉拉扯扯、不够庄重? 一心想要改变先前印象的沈惜飞快的思考着,想把手抽回去。 谁知乔湛并没有立即放开她, 而是轻轻的握了一下, 直接到了方则栋夫妇面前, 语气中多了几分恭敬道:“大舅舅、舅母, 我和惜娘听说您过来了,就先过来看看。” 等到上前见礼时, 乔湛才松开了沈惜的手。 “大舅舅、舅母。”沈惜定了定神,落落大方走到了二人面前, 姿态优雅的行礼。 容氏看着沈惜, 温和的目光中不免透着几分审视之意。 一年未见, 她倒是比那时更漂亮了些。只见沈惜穿了件杏黄色大袖对襟罗纱衫, 底下配了条松花色的挑线裙, 乌黑浓密的长发梳成牡丹髻,戴了一套赤金珍珠的头面, 面上略施粉黛,却端得是光彩照人,绝色无双。 不得不承认, 纵然沈惜内里再是草包一个, 光是这张脸便足以让人为之倾倒。 容氏未见过被刘氏和乔三夫人挑唆着打扮得老气横秋的沈惜,毕竟新婚那时, 沈惜的举止气度虽是差些, 那张娇艳的面庞却是令人难忘的。 怪不得湛哥儿那样冷淡自持的人, 都要为她心软。 夫妇二人笑着应了,接着便是方家长房的长女、次女上来给乔湛沈惜见礼。 眼前亭亭玉立的两个小姑娘,年长些的穿了鹅黄色褙子、藕荷色绫裙是大姑娘娴姐儿、年纪略小些的是穿了白底撒花褙子、水红色绫裙的三姑娘姣姐儿。 这次就是为了娴姐儿的亲事而来。 彼此见过面,方则栋带着乔湛去了书房,容氏则是带着两个女儿引着沈惜去了上房。 “今日才搬过来,乱糟糟的没收拾妥当。招呼不周之处,你别见怪。”她们才进京,上房也仅仅是才打扫干净而已。许多摆设还没安置好,便有些显得空落落的。 容氏怕沈惜觉得她们失礼,便客气的解释了一句。 沈惜忙笑道:“大舅舅、大舅母并两位妹妹一路舟车劳顿,我和侯爷来才是打扰了。只是侯爷自小便跟舅舅、舅母亲近,这才没顾忌便登门。若是舅母这样说,反而是我们心里不安。” 她的话音未落,容氏母女心中微讶。 以前的沈惜可不是这样会说话的人,她不说乔湛和她听到他们抵京便来探望是周全礼数,只说乔湛和她们关系亲近。熨帖的话总是让人听了心里舒服。 方家最初是不看好乔湛娶沈惜的。 虽说方家那时在京中无人,可承恩伯夫人的品性如何,还是知道一二的。乔湛在给外祖家的信中如实道出了沈惜的身份,方家便愈发觉得这门亲事不靠谱。 永宁侯府虽是煊赫,可若是没有乔湛的军功在身,仅凭乔三老爷乔四老爷在朝中的任职,恐怕也撑不起来。如今侯府仰仗着乔湛,乔湛相貌俊朗、性子虽是冷淡些,品性却是万里挑一的。 可方家亦是知道乔湛的为难之处。太后想要把自家侄孙女嫁给乔湛的意思甚至已经送到了方家。乔湛若想拒绝,不容易。可再娶其他高门贵女,却更很难。 今上正是春秋鼎盛之年,虽说不是太后亲生,素来重孝道的,谁也不愿此时触霉头。 倒是可以说乔湛曾和家中的表妹定亲,只是这些年来乔湛并无此意,方家便也没有勉强。 在方家看来,娶沈惜实属万般无奈之举。 他们本就觉得这样的人难以撑起侯夫人的身份来,果不其然,见了面更让人觉得失望。举止不够端庄,谈吐间也颇有些畏缩,空有一张绝色美貌。更令人失望的是,竟还是个糊涂的,不知和乔湛一心一意过日子,还被承恩伯夫人和乔三夫人挑唆着,和乔湛生分了。 容氏笑了笑,请沈惜在临窗大炕上坐了,娴姐儿和姣姐儿坐在下首的一溜椅子上。 沈惜和她们不熟,所谈的不过是问这一路上的风景见闻。 幸而先前她读过些相关的风物志,交谈时总算能接上话,不至于冷场。 殊不知在容氏母女看来,沈惜已经给她们改头换面的感觉了。先前的沈惜哪里说这些贴心的话,且她本就生得好,举止大方优雅,更是让人心生好感。 “等过两日我们收拾妥当,便去侯府拜访太夫人。”容氏道。既是乔湛两口子过来,那么最迟今晚太夫人也会知道,两家是姻亲,她们进京本该去拜访的。 “是。”沈惜明白容氏这是想让她递话,便痛快的应下来。她又笑道:“阿漪也惦记着舅舅、舅母和表妹们,只是今日匆忙,侯爷便没带她出来。” 容氏眼底闪过一抹诧异,她记得沈惜不知亲近乔漪,这也是他们当初不满意沈惜的原因之一。 如今听沈惜称呼乔漪甚是亲密,便觉得奇怪。 “往后若是两位妹妹得闲,可以来侯府找阿漪玩。”沈惜只做对她们的惊讶视而不见,望着方娴和方姣柔柔的笑道:“如今她就在荣宁堂的东跨院,你们一处玩耍也没有拘束。” 乔漪竟是从太夫人处搬了回来? 容氏心中的讶异越来越大,先前乔湛送回方家的信中从未提过,想来就是最近的事。到底沈惜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才得了乔湛的信任? 如今的沈惜,瞧着竟是清醒了不少,拎得清,分得出亲疏远近。 先前不说方家的长辈,便是方娴和方姣也觉得表嫂配不上表哥。尤其是方娴,她从长辈们的言谈间,也曾听到过想把二妹说给表哥的意思,只是表哥无意,倒也就罢了。 她印象中的表哥,在姑父、姑母过世后便换了个人似的,原本开朗外向的人,变得沉默寡言,甚至待人有些冷淡。可他确实是个沉稳有担当、又生得高大俊朗的男子。 今日见表哥牵着表嫂的手站在一处,单看外貌,实在是一对璧人。 如今表哥一定很喜欢她罢! 见沈惜主动示好,容氏也笑着应了。既是乔湛认定了沈惜,自是如今她这般行事更好些。若是沈惜能撑起侯夫人的身份来,他们方家也不是在乎出身的人。 是以容氏待沈惜的态度,客气中也多了几分亲近和善。 沈惜稍稍松了口气。 一时间乔湛和方则栋说完话,便来寻沈惜。沈惜已经把准备好的礼物命人送上,还额外给了娴姐儿和姣姐儿一人一个精致的锦盒。 毕竟方家长房一路舟车劳顿的过来,尽到礼数后,两人便告辞离开。 方家人把乔湛夫妇送了出去,见上马车时乔湛竟是亲自把沈惜给扶了上去,那张甚少表情的脸,有沈惜在时,却是多了几分生动。 等回去看到沈惜准备的礼物时,容氏眼底便也闪过一抹满意。方娴和方姣打开盒子时,只见里头各放了一对赤金九转玲珑镯,看起来是京中的新样式。 方家虽称不上豪富,却也阔绰,难得的是沈惜的周全和那份心意。 希望湛哥儿媳妇是真的醒悟了才好。 ****** 马车驶出方家宅子所在的四喜胡同后,沈惜才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她分明感觉到了容氏母女开始对她的审视,到后来总算有些接纳她的意思,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纵然她清楚,方家对她的宽容,不计前嫌只是看在乔湛的颜面上,可她却要设法挽回。如今看来,倒是个好的开局。 乔湛坐在沈惜身边,见她一会儿皱着眉头,一会儿又舒展,似是苦恼的在想着什么,眼底不由染过一抹笑意。 他没有打扰沈惜,自己也想着舅舅所说的话。 原来这次是吏部突然叫他进京述职,这当不当正不正的时候,实在是让人有些琢磨不准。方则栋设法打听过,吏部上下守口如瓶,不肯透露分毫,对他的态度却是不错。 方家这才稍稍安心。 起码不是坏事。 乔湛心中一动,隐约有了猜测。 马车行驶的速度已经变慢,沈惜恍然未觉,乔湛却是回过神来。 “惜惜,咱们到了,下车罢。”左右周围无人,乔湛便唤起了她的小名儿。 沈惜这才从纠结着如何同方家搞好关系,也让乔湛省心些,免得他为难。冷不防听到他的话,忙抬起头来。 她点了点头,却感觉有些不对劲儿。 怎么侯府外头这样的嘈杂,这热闹的叫卖声,人来人往的熙攘声—— 沈惜把帘子掀起了一角,往外看去,却发现他们正在一条热闹的大街上。 怎么没回侯府? 她疑惑的看向乔湛,却发现乔湛已经起身,示意她跟着下来。 沈惜懵懵懂懂的跟在他身后,由他扶着踩着小杌子下了马车,抬头一看,才发现面前是一家铺子,牌匾上写着遒劲有力的三个大字,珍粹阁。 马车上虽然没有永宁侯府的标记,店中的伙计都是眼睛极为毒辣的,见了二人进来,便知道他们出生富贵,忙请了掌柜的亲自接待。 珍粹阁的掌柜忙把二人请到了二楼的雅间。 “不知公子和夫人想选些什么?”大掌柜亲自接待,殷殷的道:“是珠宝首饰,还是字画珍玩?” 乔湛淡淡的开口道:“把你们这儿三层臻宝居里的首饰拿出来瞧瞧。” 虽然乔湛不是纨绔子弟,对这些不够了解,却不妨碍他有三两精于此道的朋友。 掌柜的听罢,便知道他是懂行之人,忙让人去取。 见来了大买卖,掌柜的也愈发殷勤了几分,笑道:“店里最近才来了一批红宝石,色泽极好,个头又大,刚好能凑成一套打头面——” “把你们镇店的好东西一并拿上来。”乔湛并不关心这些价值几何,他只在乎沈惜是不是喜欢。 掌柜的眉开眼笑出去吩咐伙计。 还未来得及开口的沈惜,这才回过神来,乔湛这是带她来买首饰? “怕我的眼光不行。”乔湛笑了笑,他温和的看着沈惜,放缓了声音。 “到底得你自己喜欢才好。” 52|宠爱 乔侯爷看起来性格冷淡强势, 却并不是大男子主义。 送个礼物竟也是贴心周全的。 不止是带她来选首饰这一回,即便是想要帮她,送她给人使时, 俱是都先征求过她的意见, 给了她在这个时代难得的尊重。 她感动于这份呵护, 自是不会矫情的在这时做出勤俭贤惠的姿态来。既然这是乔湛的心意, 她好好的领了这份心意,比说什么她不需要这些强多了。 女为悦己者容, 她打扮漂亮了,自己看着高兴, 乔湛也看着喜欢, 一举两得多好。 “只要是侯爷送的, 我都喜欢。”沈惜没有婉拒亦是没有难为情, 她眼角眉梢都染上甜甜的笑意。“您干嘛妄自菲薄, 您要是眼光不好,怎会娶了我?” 乔湛挑了挑眉, 眼底闪过一抹讶然。 显然他没想到沈惜能说出这样的俏皮话来,有点撒娇的意味在里头。总是从她大病一场后,不仅变得清醒聪慧, 性格上也更讨人喜欢。 若是李氏和乔三夫人知道他对沈惜的看法, 定然会一口老血吐出来。 沈惜只会讨乔湛的喜欢罢了。 新婚时乔湛也是送过宝石啊珍玩什么的给原主,可原主谨记着两位“热心”长辈的教导, 时时刻刻惦记着要端庄勤俭, 不可让侯爷觉得她是玩物丧志之人, 连鲜亮的衣裳首饰都很少穿戴。 殊不知这样只会让乔湛不快,进一步便是失望。他只觉得自己的心意被糟践了。 乔湛无论年少时作为永宁侯府的嫡长孙,还是弱冠时在边关战场厮杀、挣下军功作为他顺利承爵的最大保障,他手里从没缺过银子。 永宁侯府的这些家业不算,他娘亲,先世子夫人的陪嫁十分丰厚。 乔湛的外祖母是皇商的独女,偌大的家业都进了方家,方家即便这些年低调了不少,仍是阔绰的。 再加上今上给乔湛的赏赐,这些都是不计入永宁侯府公中的账目的。再加上乔湛的嫡亲祖母,临终前把嫁妆都交到了儿子手上,如今又在乔湛手中。 这些又都有分给乔漪的一半。 是以乔湛和乔漪兄妹两个实在是有钱,也怪不得刘氏和乔三夫人把主意都打到了沈惜身上。 “你说的极是。”乔湛从善如流的点头。 沈惜此时打定主意,自己挑两件,再给乔漪挑两件,既不驳了乔侯爷的面子,又不会让乔侯爷觉得她是狮子大张口。 生活是要享受的,却也不能过于靡费了。沈惜正在慢慢摸索着她想象中的悠闲生活,该要怎样过。 这些日子接触下来,沈惜觉得乔侯爷看似面无表情深不可测,实则很好哄。甚至只要她主动服软、撒娇,把心放正了,乔湛便对她无可奈何的纵容。 见两人低声谈笑,掌柜的识趣的没有进来,等到一时东西都到了,这才满面堆笑的进来。 头一件便是他所说的红宝石。 只见数十颗鲜艳欲滴的红宝石按照大小个头错落有致的被摆放在铺了玄色天鹅绒的托盘上,方便挑选。 纯正浓艳的色泽、里头不见一丝杂色,便足以说明它们的价值,这种深红色大概就是鸽血红了罢?沈惜被那纯粹浓郁的颜色吸引,不由多看了几眼。 掌柜见两人目光中似乎露出满意之色,觉得生意有戏,便殷殷的开口介绍。 “这一批是才从缅甸送来的——” 只有她这样绝色的面容,才能压得住这样浓艳的颜色。乔湛看了一眼红宝石,又把目光落到了沈惜的面庞上。沈惜本就肤色莹白如玉,没有一点儿瑕疵,最适合不过。 乔湛自小便生长在富贵中,知道这些红宝石着实是好东西,他仔细看了片刻,指了几颗个头略小、成色略差的红宝石,道:“把这几颗拿走,剩下的都给我们包起来。” 不单是沈惜微愕,便是掌柜的也没想到。 这些价值不菲的红宝石,乔侯爷竟然大手一挥几乎全都要了,十足的豪迈,有钱。 掌柜的自是不会拒绝生意,他眉开眼笑的让人当着乔湛和沈惜的面把乔湛没看上的红宝石都拿走,剩下的都另找了个锦盒装起来。 见乔湛出手阔绰,掌柜的便把压箱底的好东西都拿了出来。 一时间琳琅满目的各色宝石、首饰都被送到两人面前。 不知乔湛是不是被沈惜那句“眼光好”鼓舞,他帮沈惜挑起首饰来,比沈惜自己兴致都高。 “这支长簪不错。”乔湛拿起一支赤金镶猫眼石簪子,材质倒还罢了,只是样式实在是精巧难得。“还有这个发箍。” 沈惜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乔湛已经挑了好几样首饰放在她面前铺着天鹅绒衬布的托盘里。 幸而他还没忘了要问问沈惜的意思,他侧过头,目光中透出些许期待,意犹未尽的道:“你看如何?都还入眼么?” 乔湛的眼光本就不错,从上回送她的那一匣子首饰便知道。这会儿他挑好的这几样,亦是精品。而且沈惜留意到,她的目光在哪件首饰上多停留片刻,乔湛便会主动替她拿过来。 “您的眼光自然是好的。”沈惜翘了翘唇角,称赞是真心实意的。 想到沈惜自己还没挑,乔湛便没有再插手。 “这件、这件,还有这两件。”沈惜起身,没有矫情,很快便挑了好几件出来。 乔湛发现,沈惜挑的这些样式新巧活泼,虽说亦是上乘的宝石和做工,却有些失于沉稳。不过既是她喜欢,他自是不会说扫兴的话。 既是两人已经挑选完毕,掌柜的便问是要他们去府上结账还是送过来。 “文竹。”乔湛淡淡的吩咐一声。 只见文竹从外头走进来,对掌柜的道:“掌柜的,账房在何处,我随您去结账。” 这些首饰和那些红宝石加起来,可是价值不菲。没想到他们随身竟带着这么多银票……掌柜的知道这定然是权贵人家,故此更加不敢怠慢。先把他们挑选的东西包好,递给了沈惜的丫鬟,才带着文竹去结账。 乔湛带着沈惜出了门,兰草兰香在后头捧着三四个锦盒,面上喜气洋洋的。 侯爷竟然亲自带着大奶奶出门挑首饰,足以说明侯爷对大奶奶的重视和宠爱。 “今儿有些晚了,等改日再去别家看看。”乔湛兴致比沈惜还高,“那些红宝石,不若打套头面。到时候我让人把样子送到家里来,你选。” 沈惜笑着点了点头。 等到两人回去时,已经华灯初上。 三人一齐用过晚饭后,沈惜把乔漪叫进来,乔湛这才明白,原来沈惜后来挑的那几样,都是给乔漪的。 “我知道阿漪的好东西不少,只是这些新巧的小玩意儿,小姑娘们一定喜欢。”见乔漪开心的拿着东西回了东跨院,沈惜才对乔湛眨了眨眼,笑眯眯的道:“我借花献佛,您不介意罢?” 见她关心妹妹,乔湛哪里还会有什么别的话。 “对了,承恩伯府已经把那些东西都补了回来。”沈惜递给乔湛一个册子,这是承恩伯命人连夜誊录的,是新的册子。“能找到原物的,全都送了回来。被刘氏送人或是用掉的,补了双份回来。我已经让柳娘子重新查验了,最迟明日就能有结果的。” 乔湛接过来,粗略的翻了翻,便道:“承恩伯此人倒是讲信义,若是他亲自督办,想来差不了。” 而且他的速度之快,也是乔湛没有料到的。 “早上我和阿漪去寿春堂,太夫人说起了辅国公夫人寿宴之事。”沈惜记忆中也有原主出丑的那次,只是她作为永宁侯夫人,是万不能退缩的。 乔湛亦是想到了那日沈惜回来后哭了很久,从此便不愿再出门交际。虽说如今的沈惜确实完全不同了,可在贵妇的交际圈中,他还真有些担心她。 毕竟太夫人、乔三夫人她们不会真心的提携沈惜,纵然都是永宁侯府一脉,只要不伤侯府的颜面,沈惜若是吃些暗亏,她们是不会管的。 沈惜见乔湛似有担忧之色,故作轻松道:“我一定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过去。” 乔湛唇边带笑,微微颔首。 若是舅母能去就好了,或许还能照拂沈惜一二。只是他们才到京城,此次被叫进京的缘由还未弄清楚,还是以低调行事为上。 “我去书房处理些公务,你若是累了,就先歇着。”乔湛心里有了主意,不想让沈惜知道。 沈惜不疑有他,便送了他出门。 出了荣宁堂的门,乔湛却是去了与书房相反的方向。 ****** 寿春堂。 太夫人用过晚饭后,打发走了乔三夫人,正准备去小佛堂,却听人通报说,侯爷过来了。 乔湛和太夫人并不亲,晨昏定省也借口乔湛公务忙,而省了。原先乔漪住在这儿,两人尚且有些利益交换的默契在。这早晚乔湛过来,定然是有事。 “请侯爷进来。”太夫人倒很好奇,乔湛是为何事而来。 乔湛进来后,态度虽是稍显疏冷,却是礼数不差的请安问好。 他自从永宁侯府生了变故后便一贯如此,太夫人也不会傻到去挑剔乔湛的不是。纵然乔湛摆出一脸冷漠,太夫人照样能做出祖慈孙孝的模样来。 “湛哥儿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吗?”太夫人转着佛珠端坐在罗汉床上,让小丫鬟们奉茶。 乔湛开门见山的道:“过几日就是辅国公夫人的生辰,惜娘到底这样的场面见的少,她又是绵和柔顺的性子,还望您多照看一二。” 太夫人挑了挑眉,那点子惊讶没有掩饰。 他直接说了让太夫人照拂沈惜,还特意点出了沈惜的弱点。而且乔湛的意思并不是要维护永宁侯府的体面,而是让沈惜不要受到伤害。 如今沈惜倒真是不同了,竟能把乔湛给笼络住—— 太夫人不置可否,她在等乔湛后面的话。 “庶吉士散馆后,该是选官的时候了。”乔湛神色淡淡的道:“我倒是跟吏部的人有些交情。” 太夫人最疼爱的侄孙考中了庶吉士,到了两年后的散馆,纵然有真才实学,要想有个好去处,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太夫人的娘家人便求到了太夫人这儿。 如今乔湛深得圣心,连续办了朝中几件与军事无关的大案,足以证明今上对他的倚重和偏爱。 若是他肯开口,定然是十拿九稳的。 “湛哥儿这么说就外道了。”太夫人慈爱的笑了笑,“惜娘是我的孙媳,我岂有不照拂的?你且放心罢。” 乔湛勾了勾唇角,道了声谢。 既是已经商议妥当,乔湛也懒得虚与委蛇,很快便离开了荣宁堂。 “沈惜倒真真是不同了。”太夫人转动着手中的佛珠,目光渐渐变冷。“哪怕她真的是个草包,懂得利用乔湛的宠爱,也是了不得的。” 且不说先前她在自己面前的伶牙俐齿,寸步不让。如今她竟能让乔湛前来说项,而乔湛也不是空口白说,还用实打实的利益交换—— 虽是沈惜还不知情,太夫人却对她多了几分忌惮。 53|清晨 很快便到了辅国公夫人寿宴的这日, 正值休沐,乔湛也是一并要过去的。 乔湛醒得早,天光蒙蒙亮时, 便起身去了侯府的习武场。乔湛自幼便跟着祖父学习武艺、兵法, 永宁侯府以军功起家, 乔湛的祖父亦是曾在沙场扬名, 儿孙辈中最看好的便是乔湛。 最近搬回荣宁堂后,乔湛便趁着沈惜还没醒时去习武场。等到沈惜裹着被子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时, 他便差不多回来了。 昨日沈惜和乔漪凑在一起最后选定了明日要穿的衣裳、戴的首饰,睡得晚了些。是以当乔湛回来时, 沈惜抱着被子, 睡的正香。 经过这些日子的调理, 沈惜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不再是那种大病初愈后的苍白, 白皙的皮肤中透出红润的健康色泽,整个人的精神看起来也好了不少。 只是, 还是太瘦了。 乔湛看着沈惜露出的一节纤细的腰肢,她睡觉一贯不老实,若是床上没了人“辖制”着她, 她自己恨不得能在床上打滚睡。 完全看不出平时的稳重劲儿。 已经沐浴更衣完毕, 一身清爽的乔湛在床边坐下,看着她粉扑扑的小脸儿, 睡得香甜, 一时又舍不得叫醒她。 终于长了些肉的小脸儿上, 长长的睫毛安静的垂着,像是两把小扇子似的,随着她的呼吸起伏。 乔湛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伸出了手指,戳了戳她粉嫩的脸蛋儿。 仍在睡梦中的沈惜有些不自在的鼓了鼓脸颊,像是两颊藏了坚果的小松鼠,可爱极了。乔湛突然起了点儿恶劣的坏心思。 目光落在墙角的时辰钟上,差不多已经是该起的时辰,乔湛心安理得的想着。 他俯下身子,炙热的呼吸喷在沈惜的脸上,沈惜不自在的伸手想要挠挠脸,却被乔湛用了个巧劲儿按住。乔湛轻轻的往她卷翘的长睫毛上吹气,而后轻轻捏了捏她秀挺的鼻梁,在她耳边轻声道:“惜惜,起床了。” 太幼稚了。 乔湛在心里鄙视自己一番,却最后还是忍不住在她柔软嫩滑的面颊上,亲了一下。 见沈惜睫毛颤抖,似是有要醒的意思,乔湛飞快的收回了手,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的看着她。 沈惜朦朦胧胧的睁开眼。 她方才好像感觉到有人戳她的脸颊,往她脸上吹气,还捏她的鼻子!是谁在捉弄她? 映入眼帘的是换了一身便服的乔湛,看样子已经从习武场回来。应该是她在做梦罢,乔侯爷怎么会屑于做这样无聊的小动作? 最近的梦真是——千奇百怪。 “侯爷。”沈惜才睡醒,表情柔软乖巧,那张绝色的面庞上,却是娇憨可掬。她连声音也是软绵绵的。“您都回来了。” 软软糯糯的声音听在乔湛耳中,几乎和撒娇差不多了。他定了定神,稳重的应了一声。 “今儿还要去辅国公府,快起来罢。”乔湛同她说话时,声音也不自觉的和软了几分。 沈惜乖乖的点头,抱着被子坐了起来。 乔湛看了好笑,“强行”把她和被子给分开。 “兰草、兰香,进来罢。”乔湛忍笑,叫了丫鬟进来服侍她洗漱。 早就准备好的两人,只听侯爷一声吩咐,便撩了帘子进去。只见大奶奶仍是迷迷糊糊睡不醒的模样,两人心下了然,大奶奶定然又是赖床被侯爷给“挖”起来的。 之前两人便碰到过大奶奶赖床不起,还是侯爷把人从被子里给抱了出来,这才作罢。 沈惜有点冤枉,原本她并不是贪睡之人呀,可自从吃了御医给她开的方子,沈惜感觉自己似乎更贪睡了。当然,她的精神也被养好了许多。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不得不承认,在乔湛身边她越来越放松,甚至上一世被压抑的、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本性,也渐渐的显露出来。 赖个床、撒个娇,似乎她做得愈发信手拈来。 果然住到一起,夫妻两个的感情会更好。 兰草和兰香在心中不约而同的想着,如今大奶奶和侯爷的亲密,可是之前从未有过的。 洗漱完毕后,兰香帮沈惜简单的绾起头发,用过早饭后,再梳妆更衣。乔漪亦是需要如此,是以她便在东跨院自己用早饭,没有过来。 沈惜这会儿才起,对着丰盛的早餐自是没有胃口。 她自己不想吃,又怕被乔侯爷发现,便盛了一碗红枣粳米粥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给乔湛盛饭、添汤、夹菜的动作倒是没停。 乔侯爷不动声色的享受着小妻子贴心的服侍。 他快吃完时,沈惜碗里的粥还没下去多少,乔湛夹了个金丝卷放到沈惜面前,又替她盛了一小碗嫩滑的蛋羹。 “都吃完才能走。”乔侯爷淡淡的道。“一会儿你还要喝药。” 沈惜扁了扁嘴。 她知道此时撒娇耍赖无用,乔侯爷说让她都吃完,她便拒绝不得。 本想等着乔湛吃完她就放下筷子的计划破灭,乔侯爷是吃完了没错,却另外拿起一双干净的筷子,夹了许多清爽开胃的小菜,放到了她面前的碟子上。 在乔侯爷的注视下,沈惜只得拿起夹起小菜,慢慢的吃了起来。 早知道就不拖着了,还要被乔侯爷目光灼灼的盯着,这滋味委实不好受。 沈惜勉强喝了大半的粥,吃完了蛋羹,金丝卷和小菜还剩下一点,她实在是吃不下了。 “侯爷。”沈惜可怜兮兮的望着乔湛,手中的筷子愣是还没敢放下来。 乔湛心头中一软。 见她和平常比起来吃的不算少了,也没再勉强她,顺手拿过她的碗,帮她把碗里的粥喝掉,又把她剩下的金丝卷和小菜吃了。 沈惜目瞪口呆的看着乔侯爷的动作,感觉面上渐渐的发烫。 乔侯爷一定是为了节省粮食才这么做的!沈惜在心中胡乱想着,毕竟乔侯爷可是上过沙场的人,行军打仗粮草多重要啊,一粒粮食都不能浪费…… “怎么,没吃饱?”见沈惜红着脸不肯动,乔湛故意道。“若是没有——” 沈惜飞快的放下了筷子,连声道:“吃饱了,吃饱了。”说着,便起身回去,准备梳妆更衣。 乔湛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 自从他上次同太夫人做过交易后,太夫人对沈惜也宽和了不少,起码表面上是。今日便没让她们去请安,只是让她们自行在院子里吃饭更衣,出发时再过去。 冬梅手巧,梳头的事便由她来。 到底那些红宝石还没来得及打出头面来,沈惜便戴了一套赤金东珠的头面,也是那日从珍粹阁选的,是乔湛的眼光。 颗颗浑圆饱满,散发着润泽的光芒,衬得她整个人优雅贵气。 特别是两颗耳珰,个头在各色珍珠里是极为难得的,仿佛她的面颊都随之透着莹润的光泽。 今日去辅国公夫人的寿宴,冬梅便帮沈惜梳了牡丹髻,一下子便显得端庄华贵起来。 乔湛换了外出的衣裳回来后,便拿了本书坐在一旁。可自从翻开,却是没有再翻动过一页,目光不由自主的黏在了她的身上。 她实在是属于天生丽质,不过是略施脂粉,便足以光彩照人。 沈惜才更衣完毕,已经打扮好乔漪便过来了。看到自己沈惜,乔漪不由发自内心的道:“嫂子,你真美!” 也不单单是容貌漂亮,从容的气度,落落大方的举止,都更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我们阿漪也很漂亮。”沈惜笑眯眯的道。 乔漪今日梳了适合少女的垂髫分梢髻,所戴的首饰正是沈惜前些日子替她买回来的。她穿了件月白色织金绣栀子花的衣裙,俏丽活泼又不失世家女的尊贵。 两人站在一起,俏生生的像是一对姐妹花。 “时候不早了,走罢。”乔湛看着媳妇和妹妹站在一起,油然而生一种满足感。 乔漪笑嘻嘻的挽着沈惜的手走了,两人同乘一辆马车,乔湛则是同三房四房的男丁一起走。 等她们到了一会儿,太夫人才到。见到沈惜和乔漪,太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甚至还夸了一句。 沈惜在心中纳罕,太夫人这几日怎么转了性子?待她倒有了几分和善。 上了马车后,沈惜心中还是有些紧张的。这算她头一次在京中世家的圈子中露面,想到那些可能会找上来的麻烦,她不由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总之不能失了永宁侯夫人的身份,该强硬时自然不能退缩。 上次暗中作弄她的便有柔娘,不过刘氏若是但凡有点脑子,就不能让柔娘再这么做;另一位,简直就是想让她身败名裂,希望不要再碰上。 便是她的“头号情敌”,太后的侄孙女,庆国公府的嫡长孙女常玥。 要知道当初太后想给乔湛指婚自己的侄孙女,这点心思京中的勋贵们都清楚。且常国公府也狂妄的放出风声,永宁侯板上钉钉的是他们家的东床快婿。 只是很快便被打脸。 乔湛求到皇上面前,皇上万般无奈也只得答应了他娶沈惜。 当然,明眼人很快能看出其中的猫腻来。只不过庆国公府和太后能不能看出来,便没人知道了。 可天不遂人愿。 她们才在辅国公府门前下了马车,便看到庆国公府的马车也停在了门前。 简直是冤家路窄。 54|寻衅 当时常玥没少在贵女圈子中炫耀她和乔湛的事。 她当初仅仅是在宫中见过他一面, 惊鸿一瞥,便看上了这位模样俊朗、气质冷峻略显寡淡的乔侯爷。且年纪轻轻便立下赫赫军功,又是世袭罔替的永宁侯。 庆国公府因为当年家中出了位皇后才被封了国公爵位, 不比京中世袭罔替的公侯们, 虽然一时间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可到底失了底蕴。且如今继位的又非太后亲子, 纵然今上极重孝道,却仍是隔了一层。 是以庆国公府没少同勋贵世家联姻。 然而能直接成为一家主母, 永宁侯夫人的身份,这是头一次, 对常玥是极具诱惑力的。 有太后答应保婚, 庆国公府上下都以为是千妥当万妥当的。先前太后请皇上赐婚, 皇上大多都答应了。可这一次, 还没等皇上开口, 乔湛便在承恩伯府传出“丑闻”,旋即便入宫请皇上成全他和沈惜。 不知君臣间密谈了什么, 等到乔湛离开时,皇上脸色不好看。太后急忙过去质问,却得到皇上的回应说, 他也拿乔湛没办法, 只得成全了乔湛和沈惜。 太后想要再争取时,皇上淡淡的说了句“朕金口玉言, 答应了永宁侯, 岂能又反悔?还望母后谅解。” 好歹太后记得这不是自己亲生儿子, 又是九五至尊,便没敢再多说什么,只把恨意转移到永宁侯府。火力集中在沈惜的身上。 正月里外命妇们入宫拜见太后时,太后便给了沈惜没脸。沈惜从宫中回来后,便又大病了一场,不知是真病还是羞愧,许久没有出门见人。 庆国公府上下不敢记恨深得圣心的永宁侯,只得把恨记在了沈惜身上。 “嫂子,你别理常玥。”乔漪也看到了庆国公府的马车,她握着沈惜的手,轻声道:“今日是辅国公夫人的寿宴,谅她也不敢闹出什么幺蛾子。” 乔漪说的没错,即便常玥想使坏,除非她能做到□□无缝不留一点痕迹,否则作为主人家的辅国公府,也是要追究的。 沈惜笑着点了点头,给乔漪了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 许是常玥也看到了永宁侯府的马车,故意多停留了片刻,非要碰上不可。 果然等沈惜下了车时,常玥也在原地磨蹭了一会儿,没有即刻就走。常玥见沈惜出现,才想要尖刺两句,却发现眼前的沈惜,和原先那个她,完全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沈惜的容貌自是无可挑剔,可她举止畏缩、气质也是没有的,空有一张如花美貌,还越来越不会打扮自己。老气横秋,把那点子美貌都浪费了。 常玥始终想不通,永宁侯怎么娶这样的人为正妻,至多做个妾便罢了。 这样的行事做派,怎么能做永宁侯夫人?掌管整个侯府?怪不得听说永宁侯府的中馈迟迟都没有交到沈惜的手上,永宁侯更是已经冷落了沈惜许久。 是以在某些方面,常玥同柔娘一样,总是心怀期待,等着有朝一日乔湛厌烦,休了沈惜,那时永宁侯夫人的位子,便是自己的了。 可今日一见,沈惜竟完全不同了,原本听说她大病一场,还被送到了承恩伯府,已经是失宠的表现了。谁知又被永宁侯给接了回去,隐约见了些希望的常玥,不由大失所望。 如今见了沈惜,似乎有了答案。 大病一场的沈惜完全没有她想象中的容颜枯槁、形销骨立。毕竟在外人眼中,乔湛就是看中沈惜的一张如花美貌,才昏了头,坚持娶她为正妻。若是沈惜失了这容貌——常玥很是期待。 反而沈惜如今姿容更胜往日一筹,那张绝色的面庞上容光更胜往日,乌黑浓密的长发梳成牡丹髻,整套的赤金东珠头面,为她更添了几分优雅贵气。 光是容貌也就罢了,常玥死死的盯着沈惜,见她的举止比先时落落大方,气质似乎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端庄中还透出从容,完全不是那个见了人就手足无措的沈惜! 本想看沈惜笑话的常玥,不由心中一震。 只是这样一来,常玥对沈惜的恨又多了几分,她下了马车后,便径直往永宁侯府女眷这边走了过来。 嘲讽沈惜是不需要理由的。 常玥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的才要开口时,只见乔湛下了马,从后面快步走来。 “惜娘,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乔湛对堆起笑脸来的常玥仿佛没看到,他从掌心翻出一个细长的小瓷瓶,交到了沈惜手上。 常玥还从未见过乔湛这样神色温和、近乎于温柔的跟人说话。 只见沈惜面上露出一抹懊恼之色,她从乔湛的掌心拿过小瓷瓶,笑道:“多亏您替我想着。我又忘了,多谢侯爷!” “见过永宁侯。”常玥见夫妻二人琴瑟和谐,仿佛插不进外人去。气得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她强行给自己加戏。“侯爷可真是会疼人啊,巴巴的送了东西过来。” 常玥的行为是有些失礼的,可她管不了这么多。 乔湛终于舍得分出一分注意力给常玥,还没等常玥高兴,只见乔湛神色寡淡疏离,声音也略冷漠。“常大姑娘。” 永宁侯可以冷淡不理人,永宁侯夫人可是要社交的。 沈惜只做看不出常玥的脸色,她笑眯眯的道:“是啊,不过是补身子的药丸罢了,不必非要一日三次不落。侯爷体贴,竟是比我记得还清楚。” 常玥眸中露出一抹愕然来。 若是乔湛对沈惜照拂一二,常玥还觉得正常。沈惜竟然也敢开口回应,公然在她面前——秀恩爱? 乔湛没有过多的停留,很快便离开。 只是常玥发现,乔湛的对着自己时,是面无表情非常冷淡;可看向沈惜时,竟有几分隐约的温柔? 到底还顾及这是在辅国公府外面,人来人往的,常玥狠狠的瞪了沈惜一眼,示意她等着瞧,便立刻走了回去。 太夫人的马车在沈惜和乔漪的前面。 她自是也看到了常玥来者不善的走向沈惜,却是还没来得及动作,心中未尝没些轻慢之意。 可乔湛却过来了。 太夫人分明感觉到,他往自己这里淡淡的扫了一眼,分明有些不悦。 “惜娘、漪姐儿到祖母这儿来。”太夫人不敢再掉以轻心,忙把沈惜和乔漪叫到了身边。 沈惜心中纳罕,却是牵着乔漪很快的走了过去。 她掌中握着的小小瓷瓶,让她有些紧张的心,顿时放松下来。 这里头压根不是什么药丸,而是几粒糖果。 沈惜喝药怕苦,偏生又被多加了两次,蜜饯果脯等物,荣宁堂是不断的。不知乔湛从哪儿听说,吃多了蜜饯会冲淡药性,故此乔湛便管着她,不许她多吃。 不知他从何处找来这么个小瓷瓶,里头放上十来颗糖果,便是她一天喝药能吃的甜食的量。 自从乔湛开始管控她后,果然荣宁堂不见一粒果脯。连乔漪他都嘱咐到了,不许给嫂子吃果脯蜜饯,糖果也不行。丫鬟们更是坚决执行乔侯爷的命令。 是以沈惜每天只得巴巴的盼望着,这一小瓷瓶的糖果。 方才乔湛只不过是找个借口过来,在常玥面前表明态度罢了。沈惜本就是永宁侯夫人的身份,无论别人是不是看得起她的出身,都得对她客客气气的。 再加上乔湛的重视,明眼人更不敢轻慢沈惜。 还有沈惜不知道的,乔湛是来敲打太夫人,既是做了交换,就该好好去做,否则他也敷衍起来,别说那位侄孙想要进翰林,被选到什么寸草不生的荒凉之地,就别怪他不容情。 ****** 在辅国公府门前的小插曲很快过去,太夫人携了沈惜的手往里走,这幅亲密的姿态,沈惜还真有些不适应。 甚至太夫人一面走,还一面指点她今日来人的身份,性子如何,同辅国公府是什么关系。 沈惜忙都用心记了下来。即便太夫人说得三言两语不甚详细,对她应付今日来说,也是足够了。 辅国公府亦是开国时便封的国公,世袭罔替的公侯,真正的勋贵世家。沈惜一面随着太夫人走,一面留心观察着辅国公府,似是比永宁侯府还要更朗阔些。 太夫人一行到了垂花门时,便有辅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迎了出来。 彼此见面寒暄了两句,世子夫人的目光在沈惜身上打了个转儿,到底没把那点子诧异表现出来。 “湛哥儿媳妇愈发的光彩照人。”辅国公府同永宁侯府交情不错,世子夫人的嫡长子更是同乔湛关系好,她抬举沈惜,主要是给乔湛面子,且沈惜确实大有不同。 沈惜落落大方的任她看着,面上还挂着优雅得体的笑容。 “不是我自夸,我这孙媳品性模样都是没得挑剔。”太夫人慈爱的拉着沈惜的手,仿佛嫡亲的祖孙两个。 乔三夫人跟在后头,便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世子夫人是个周全人,夸完了沈惜,又把侯府的几位姑娘们都夸了一遍。“都是明珠朝露、花骨朵一般的人,真是让我不知道怎么夸才好。” 乔四夫人倒还罢了,乔三夫人才觉得心里舒服些。 今日客人多,太夫人一行才要去正院给辅国公夫人祝寿,只见刘氏也带着慧娘来了。 刘氏似乎比前些日子憔悴了些,只是用脂粉掩饰过,不大显。有人问起柔娘时,她只说容娘病了,柔娘留在家中照顾妹妹。 真真是好借口,沈惜才不信柔娘是这样的人。 55|救人 刘氏对沈惜倒是看不出半分怨恨来, 反而笑吟吟的拉着沈惜的手,一副关怀备至的模样。 说到底承恩伯府算是和永宁侯府做了亲家,无论她暗地里怎样把沈惜恨得咬牙切齿, 大面上都要过得去。明明沈惜在承恩伯府几乎快病死, 被乔湛接回了侯府后, 每次见到她, 只觉得她一次比一次气色更好,愈发的光彩照人, 怪不得乔湛肯那样宠着她…… 柔娘被禁足在院子中,镇日里发脾气、砸东西都是常事, 完全不见了先前那个温婉娴静的世家贵女模样。 张通命人看着柔娘, 柔娘不得出来, 无奈她只得带着慧娘来赴宴, 对外只解释说柔娘要照顾庶妹, 为她营造一个好名声。 “惜表姐,这次是我娘和我姐姐的错。”慧娘一直在留意着沈惜, 终于寻到了机会,凑到她身边,低声道:“我爹已经把我姐姐禁足, 以示惩罚。” 沈惜笑了笑, 没有说话。 正值说亲的年纪,却被关在家中不得出来交际, 这确实是很重的惩罚了。怪不得刘氏要这样说, 那么下一次呢?柔娘总不出现, 别人也会觉得奇怪吧。 可她不会说原谅的,她没资格,也不会委曲求全的替原主答应。 当初这母女二人,可是存了要害死她的心思——若不是白姨娘母女提醒,或许连才穿来的她,都要丧命,即便轻些也要身子大受损伤。 慧娘见沈惜不肯说话,心中不免有些焦急。只是今日是辅国公夫人的寿宴,回廊上人来人往的,她不好总拉着沈惜,只能说完后很快便分开了。 乔漪有些好奇慧娘同嫂子说了什么,嫂子虽然是笑着的,眼底分明有些悲伤难过的神色。 两家人一同到了辅国公夫人的正院,猜到了廊庑下,便听到了里面一片欢声笑语。 辅国公夫人见她们进来,亲自上迎了太夫人,笑容满面的道:“劳您亲自过来。” 沈惜等人跟在太夫人身后,跟着祝寿。 辅国公夫人受礼的正房中,已经坐了不少人。两位穿宫装的中年贵妇,想来就是那两位亲王妃了。凡事在这屋子里有位置能坐下的,起码也得是国公夫人、侯夫人级别。 不过沈惜年轻,又有太夫人在,这位子自然是太夫人的,乔三夫人和乔四夫人都只能站着。 沈惜自以为很是低调,殊不知今日的她在别人眼中,已经是改头换面的变化了。她的容貌自是无可挑剔的美,再加上落落大方的举止、从容不迫的气度,愈发有了侯夫人的气质。 来参加辅国公夫人寿宴的人,同去年的来客无甚差别,她们还记得一年前缩手缩脚、说话声如蚊呐的永宁侯夫人,被人捉弄得团团转的模样。 “有些日子不见,你这孙媳妇倒是出落得愈发好了。”辅国公夫人笑道:“人比花娇,阿湛也是好福气。” 辅国公府同永宁侯府是通家之好,辅国公夫人算是看着乔湛长大的,故此对沈惜也有几分善意。 太夫人也笑道:“正是,不是我自夸,我这孙媳模样性格都是好的,温婉孝顺,我比疼孙子还疼她呢!” 沈惜听了太夫人的话,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想笑,难道太夫人的良心不会痛吗? 周围人都配合的夸赞起来,沈惜落落大方的任人打量,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不会因为别人多看了她显得不快,也不会因为谁夸了她就沾沾自喜就轻狂起来。 连辅国公夫人都暗暗点头,沈惜竟是转了性子,这是再好不过的。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集中在沈惜身上,太夫人面上带笑,始终是与有荣焉的模样。乔三夫人心里可就不那么好受了,如今沈惜的变化,可能别人觉得好,对她来说,却不啻于是灾难—— 很快乔三夫人便不用苦恼,有人取代沈惜成了焦点。 卫国公府的人来了。 听到丫鬟的通报声,辅国公夫人眼底的笑意即刻便深了一层。 “辅国公府的嫡长孙女嫁给了卫国公世子,两家关系是极好的。”沈惜想起太夫人提点过她的话,看来果真没错。 还未等卫国公府的一行人进来,辅国公夫人便早早的起身迎接。 只见一位中年贵妇带着两个年轻媳妇,身后跟着三位姑娘进来。沈惜尚且不能一一对上谁是谁,那位中年贵妇向来就是卫国公夫人,还有位牵着孩子的年轻媳妇,向来就是卫国公世子夫人,辅国公府的嫡长孙女。 这位世子夫人进门三年才生下一子,素爱如珍。沈惜略略低头望去,那个虎头虎脑,生得雪玉可爱的小男孩儿,想来就是世子嫡子了。 只听他奶声奶气的给辅国公夫人祝寿道:“祝您福如东海水长流,寿比南山不老松。” 辅国公夫人连声笑着说好,“我们元哥儿真聪明!”说着便把他抱在了怀中。 在场的人都知道这元哥儿是卫国公府、辅国公府两家的宝贝疙瘩,且元哥儿本就生得可爱,更是连声夸赞起来。 沈惜因为方才同辅国公夫人说话,站得离辅国公夫人不远,只见元哥儿紫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目光落到沈惜身上,便好奇的看了起来。 小孩子心思单纯,喜欢漂亮的人和事物。沈惜的美貌是毋庸置疑的,比他见过的人都还要漂亮。 沈惜本就曾在孤儿院生活过许多年,帮着院长照顾小孩子是常事,她本身也喜欢小孩,对他们很有耐心。是以当注意到元哥儿的目光时,沈惜对他微微一笑。 元哥儿便有些害羞的躲到辅国公夫人怀中,眼神却还是粘在沈惜身上。 “我们元哥儿和惜娘倒是投缘。”辅国公夫人也注意到了,她笑道:“惜娘也快给阿湛添个儿子,以后和我们元哥儿一道玩儿。” 周围又响起打趣的声音,沈惜不由红了脸。 正房中自是留不下这么多人,姑娘们的都被送到一处去玩耍,各家奶奶们也自有招待的地方,沈惜虽然年纪轻,却也留了下来。乔漪临走时担心的看着沈惜,沈惜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卫国公夫人、世子夫人自是也都留下了,元哥儿并不怕生,一双大眼睛还时不时往沈惜身上看,世子夫人周氏是个性子爽朗的,便把元哥儿牵着到了沈惜面前。 “我们元哥儿就觉得满屋子里,弟妹最漂亮。”周氏压低了声音,却显得分外真诚,她笑道:“这不,一双眼睛就盯着你呢。” 沈惜见了元哥儿也喜欢,她矮下身子,平视着元哥儿,笑眯眯叫他:“元哥儿。” 元哥儿羞涩的笑着,转身扑到周氏怀中,却还一直回头瞅着沈惜。 周氏索性把元哥儿递给沈惜,让她抱一抱。 元哥儿今年三岁,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像个小仙童似的。沈惜手法娴熟的接过元哥儿来,抱在怀中,没有让元哥儿有一点儿不舒服。 周氏也暗暗称奇,元哥儿如此乖巧的呆在陌生人怀中,还是头一次。 沈惜抱着元哥儿,顿时感觉到周围有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纷纷落在她身上。 一时周氏的嫂子也带着孩子过来,沈惜便放下了元哥儿,让元哥儿随着周氏去了。 几个孩子被放到了里间玩耍,周氏等人出来,帮着一起待客。 虽然好奇她的有之,不屑她的有之,沈惜都安然自若的站在一旁,遇上熟悉的,太夫人提醒一声,沈惜便打招呼叫人,不忙不忙,从容有度。 连太夫人都在心中暗暗称奇,沈惜不知在何时,竟有了如此大的变化。 外间正是热闹着,忽然里头传来小孩子的哭喊声。 周氏等人忙进去,连辅国公夫人都停下了说话,着急的等着里头的消息。 只见丫鬟出来,先是跑出去两个,留下的一个焦急的道:“元哥儿不知吞了什么东西,被卡住了!姑奶奶让我们赶紧去请大夫。” 她的话音未落,辅国公夫人脸色便难看起来,她忙起身进去看,在场的人也跟了不少进去。 沈惜没有犹豫,在太夫人起身之前,也跟了进去。 被异物卡住喉咙,若是不能及时救治,很可能会丧命。元哥儿还这么小…… 等到进去后,沈惜才发现情况着实不妙。 元哥儿那张粉嫩的小脸,此时变得极为难看,精致的五官难受的皱在一起。几个孩子玩的时候,不知道他吞了什么下去,有的人提议说喂水,有人说拿点醋,还有人说让他往下咽—— 周氏又是着急又是心疼,红了眼眶,想要给元哥儿拍背,却又不敢下手。 这样等大夫也不是个法子,周氏想选个折中的办法,先喂点水试试。 “等等——”沈惜站了出来,制止了周氏的行为。 沈惜沉着的道:“不能喂水。我知道一种急救办法,若是相信我,就交给我试试。” 旁边立刻有人道:“这可事关元哥儿的性命,若是出了岔子,你担待的起么?”周围还有响应的人。 沈惜没认出这是谁,可她顾不了这么多。元哥儿小小软软的刚刚还乖巧的趴在她怀中,她不能看着一条小生命就这样消失。 有人出主意,更多的人并没有出声。一旦元哥儿真的出事,谁都担不起这责任。 可沈惜决不容忍自己袖手旁观。 在孤儿院这些年,她掌握了一些急救措施,比如应对这用喉咙里卡进异物,海姆立克急救法就能挽救孩子的生命。 “我有信心。”沈惜不去理她,只是看着周氏,诚恳的道:“元哥儿这样的情况,喂水不管用,只会适得其反。我敢说,就有把握能救下元哥儿。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元哥儿的脸色已经越来越差,方才拼命挣扎挥动的小手,也渐渐没了力气。 周氏咬了咬牙,把元哥儿交个了沈惜。 沈惜回忆着步骤,一条腿曲膝,半跪在地上。她接过元哥儿,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双手环抱住他,左手握拳,放在肚脐稍上方,另一只手抓住握起的拳头。 众人看着她这番娴熟的动作,心中已经信了几分。可她下一个动作,却让人瞠目结舌。 沈惜竟用抓起的拳头,往内上的方向,动作迅速反复的撞击着元哥儿的腹部。 这、这能救人吗? 有人为元哥儿揪心,还有不少人想看沈惜折腾失败,背上害死卫国公府世子嫡子的罪名。 周氏则是揪着心,紧咬着下唇。 一下、两下、三下——许多下过去了,还是没有东西吐出来。辅国公夫人甚至要丫鬟扶着,才能面前站稳。 就在有人说风凉话,试图火上浇油。“你这是什么野蛮的法子?别再把哥儿给耽误了!” 沈惜置若罔闻,仍是一下下的撞击他的腹部。 突然元哥儿咳出了异物。 是一颗浑圆的玉珠。 元哥儿哇哇大哭起来,周氏接过沈惜怀中的元哥儿,百般安抚起来。 沈惜满头大汗的站了起来,裙子也被弄得皱巴巴的,她也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见元哥儿似乎已经无碍,沈惜松了口气,却没察觉到,周围人看她的目光全都不同了。 沈惜救了元哥儿,承情的可是辅国公府和卫国公府。 有些人不无泛酸的想着,沈惜真真是走了狗屎运。却全然忘了,当时沈惜是承受这多大的压力,出手救了元哥儿。 太夫人目光微闪。 她竟不知道,沈惜还有这等魄力。 56|受伤 有人觉得沈惜有心机也好, 有胆识也罢,对于沈惜来说,她当时真的没想那么多。 她有能力救, 却因为怕那万一的情况而不出手, 她自己也会良心不安一辈子。 沈惜顿时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 幸而此时御医到了, 辅国公等人都闻讯赶来, 乔湛也跟着过来了。他听到丫鬟通报说,永宁侯夫人把元哥儿给救了, 心中觉得奇怪,怕沈惜有什么事, 便赶来看看。 他从不知道沈惜会什么医术, 而且那种情况下, 沈惜敢出手, 也称得上十分有魄力。 等到乔湛到时, 辅国公夫人、世子夫人还有卫国公夫人都围着沈惜,反而没去看听说被噎住, 情况不大好的元哥儿。 只见元哥儿被周氏抱在怀中,此时也只是小声抽噎着,似乎已无大碍。 “举手之劳, 您别放在心上。”沈惜被六道殷切感激的目光包围, 忙扯出一抹笑容道:“只是我碰巧知道这个法子。若是没有我,别人也会有高招救元哥儿。” 听了沈惜的话, 三人只会觉得她心善却还谦逊。 方才连出主意时, 众人言辞都是委婉的, 更别提有人敢出手施救。毕竟是容易惹麻烦的事,不做不出错,真的出了问题,也说不清。 正是她们都能理解,所以更觉得沈惜的行为难能可贵。 刚刚急着救人,沈惜身上的裙子已经皱巴巴的,若是细看,还会发现被划破了几道痕迹。辅国公世子夫人才要张罗着让人服侍她去换身衣裳,只见沈惜突然睁大了眼睛。 “侯爷?”沈惜看到乔湛也跟在卫国公世子后面走了进来,目光微愕。 乔湛又恢复了往常那表情寡淡,好在辅国公夫人等人都是知道他的,并不觉得他失礼。 既是御医来了,还是要让他看看元哥儿的情况才放心。乔湛只说找间屋子,他陪着沈惜去换衣裳,让辅国公夫人她们不必担心,去看元哥儿要紧。 早有人通知冬梅等人过来服侍,腊梅得到消息便去马车上取了沈惜备着的衣裳过来。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乔湛毫不顾忌的牵着沈惜的手随着辅国公府的丫鬟去了旁边的屋子,只把在场一众人看得嫉妒不已。 永宁侯竟然还是如此宠爱沈惜,先前明明有传言说沈惜被送回了承恩伯府,还快不行了—— 如今承了辅国公府和卫国公府的感激,可不是更得横着走了? 殊不知被大家羡慕嫉妒恨的沈惜,此时心里那点子救了人的喜悦早就没了,她惴惴不安的跟着乔湛走,手心里甚至出了汗。 乔湛不会怪她的莽撞罢? 静下心来想一想,她的行为称得上莽撞了。毕竟她此时不仅仅是沈惜,在世人眼中的身份更是永宁侯夫人,代表着永宁侯府。 若是真的有了不妥当,岂不是永宁侯府同辅国公府和卫国公府结了怨? 可即便现在让她重新选择,她也会选择救元哥儿。 虽说她一直都想做好永宁侯夫人,可如今看来,她离合格的侯夫人,还差了很远很远。 沈惜有些丧气的垂着头,也不出声。 他们前脚才到,冬梅便气喘吁吁的捧着沈惜的衣裳过来。 “等等。”她们才想服侍沈惜换衣裳时,乔湛却出言制止了。 屋子里只有沈惜的丫鬟,辅国公府的丫鬟识趣的去准备沈惜净面、梳妆用的东西。 乔湛让沈惜在软榻上坐下,解开沈惜的裙子,只见衬裤上隐隐透出几丝血痕来。他皱着眉,亲手往上挽起她的衬裤裤腿,果然她的膝盖上有几道被划破的伤口,透着血丝,膝盖上还有大片的青紫之色。 当时沈惜着急,也没注意到地上还有什么,便半跪了下去。 许是那会儿人多手杂,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掉了进去也不一定。 “让她们拿干净的布巾和水过来。”乔湛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语气虽然与平时无异,可任谁都能听出他的不悦来。“再拿些药膏过来。” 腊梅冬梅忙答应着去了,房中只剩下了沈惜和乔湛两个人。 沈惜有个优点便是认起错来毫无压力,从来都不觉得是丢面子的事。她见乔湛脸色不大好,忙拉住他的衣袖,声音低低的道:“侯爷。是我错了,您别生气。” 只要沈惜一服软,他就没脾气,原本他也没生沈惜的气。 “我是有把握才这么做的,那会儿情况正危急,总不能看着元哥儿送了命。”沈惜心中清楚乔湛的人品,他不会怪自己救人的事。乔湛生气了,恐怕多半是她弄伤了自己。 “元哥儿那么小小软软的趴在我怀里,我心都要化了。”沈惜想起元哥儿羞涩的笑容,一时间忘了自己还在认错,脸上也不由露出笑容来。“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我看,真是可爱极了。” 乔湛挑眉,似是顺着她的话问:“你很喜欢小孩子?” 沈惜点了点头,才要再夸夸元哥儿,乔湛的下一句话,便让她把话噎了回去,脸色通红。 “什么时候你给我生一个?”乔湛一脸认真的问。 什、什么? 沈惜先是茫然了片刻,反应过来他所说的是何意后,甚至连耳垂处都染上了绯色。 乔湛知道她面皮薄,却没打算放过她。 “侯、侯爷。”沈惜支吾了好一会儿,才满脸通红的道:“这还是在辅国公府——” 沈惜是害羞了不想再说,乔湛却总能一本正经的曲解她的意思。 “那好,咱们回家再说。”乔侯爷点点头,一副通情达理为她着想的模样。 沈惜还来不及有任何表示,只听屋外有些嘈杂的声音,脚步声多了些。好像来的不仅仅是冬梅和腊梅。 果然帘子被掀起来时,先进来的竟是辅国公夫人。 辅国公府的丫鬟听到腊梅找药,便立刻告诉了辅国公夫人。永宁侯夫人是为了救自家的小主子才受伤的,若是连夫人都不知道,简直太失礼了。 是以辅国公夫人、卫国公夫人便亲自来看。 沈惜想要挣扎着起来行礼,膝盖上的伤虽然有些痛,但并不影响走路,却被两位夫人一齐按住了。 “你这孩子,受了伤还忍着。”辅国公夫人看沈惜如同自己晚辈般,“让我瞧瞧。” 说着,便要看沈惜的伤处。 方才沈惜听到人过来,只是放下了裙子,衬裤还没完全放下来。正好被两位夫人看到,那青紫的一片和上头几道血痕。 “你也太肯省事了,若不是阿湛跟过来,恐怕你还不肯说罢?”卫国公夫人心思通透,即使是沈惜开始没透出分毫来,只能是她不想声张。见乔湛以保护者的姿态站在一旁,便了然于心。 沈惜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容。 “今日是您的寿宴,外头还那么多客人在。”乔湛在一旁道:“惜娘这儿我看着就是了。” 辅国公夫人算是乔湛祖母那一辈,两家交情好,看乔湛也如同自家孙子般。见他护着媳妇,不由调侃道:“阿湛娶了媳妇就是不一样,也知道疼人了。” 明明是在说乔湛,沈惜却不由自主跟着脸色泛红。 卫国公夫人也笑着打趣了两句,见伤得不重,嘱咐丫鬟们好好服侍,便也去了前头。 最终还是乔湛亲自用赶紧的布巾为沈惜清理了伤口,涂好了药膏。等到干得差不多时,便让冬梅等人服侍沈惜换好了衣裳。 “寿宴结束后,让阿漪陪着你先回来。”乔湛嘱咐道。 沈惜乖巧的点头答应下来。 按照本来的安排,寿宴结束后,是还要听戏的。可乔湛心疼沈惜腿上还伤着,这几日正热,伤口被一直包着也不好,便早些回家。 “侯爷,您也快过去罢。”乔湛出来了不短的时候,总不过去也显得失礼。 乔湛应了一声,又吩咐了腊梅和冬梅两句,这才走了。 等到沈惜重新回去时,发现乔漪也来了。 出了这样的事,贵女们当时虽然不在,却也很快知道了消息。乔漪是担心嫂子受了伤,乔涵姐妹则是嫉妒沈惜被两府重视,乔澄姐妹倒也表示了关心。 “嫂子,你腿上的伤……”乔漪听冬梅说哥哥也在,便没去打扰。有哥哥在,一定会把嫂子照顾妥当。她忍不住问道:“还疼不疼?” 沈惜笑着摇了摇头。 忽然,她感觉到一道怨毒嫉妒的目光一直牢牢盯着她,沈惜装作不经意的偏了偏头,果然是常玥。 今日常玥可是安心等着她出丑的,甚至还安排好了姐妹帮她一起捉弄沈惜。 常玥并非蠢笨之人,自是知道沈惜成了两府的恩人,若是自己出手,两府的人一定会帮沈惜。 不过没关系,她手里可是有杀手锏的。 常玥阴郁的笑了笑,很有些渗人。 ****** 寿宴上沈惜自是被排到了辅国公夫人那一桌,足以表现了辅国公府的重视。 她救了元哥儿的事已经被传开了,连刘氏看她的目光也是愈发复杂。刘氏觉得,沈惜正在自己手中一点点失去控制。 寿宴结束后,乔漪要跟着沈惜先走,她要去跟好友告别,常玥趁机凑到了沈惜身边。 “今日你可是出尽风头啊,很得意是罢?”常玥阴阳怪气的道:“如今成了永宁侯夫人,金尊玉贵,就把旧人抛在了脑后?” 沈惜皱了皱眉,不知道她这话是从哪儿来的。 常玥见乔漪过来,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便很快离开。 沈惜一头雾水,她说的人,是谁? 57|未来 乔漪见常玥凑到沈惜跟前说话, 忙快步赶了过来。 “嫂子,她就是嫉妒你,你别理她。”乔漪虽然不知常玥说了什么, 但肯定是想嘲讽挖苦嫂子, 毕竟常玥可不愿意见到嫂子出彩。 沈惜勾了勾唇角, 示意自己没往心里去。 可她心中愈发觉得好奇, 常玥口中的“旧人”是谁。她拼命搜刮着脑海中原主留下的记忆,却一无所获。 不过听起来怎么都像是原主的旧情人? 然而沈惜心中的疑惑更大了, 原主想来老实安分、还有些懦弱,否则也不落到一心求死盼得解脱的下场。原主幼时跟着母亲长大, 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家。在她七岁母亲过世后, 便被辗转卖给了刘氏的陪房做女儿。 等她再稍大些, 进了伯府服侍。 真的有这个人的存在么?还是常玥故意捏造出来想要陷害她? 若是真有这样的事, 这么多次她让刘氏没脸, 刘氏怎么不拿出来威胁她?即便是常玥不满她才调查了她,想要抓她的把柄, 可没道理常玥知道刘氏不知道。 可常玥那信心满满的样子,倒不像作伪。可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不知回去能否从兰香和兰草的口中套出些话来,即便兰草和兰香是原主后来救下的, 可若是原主真的心里有过别人, 兴许也会透露过一二。 沈惜带着满肚子疑惑上了马车,乔漪见嫂子脸色不大好看, 便乖巧的没有多说什么。 见马车中的气氛实在沉闷, 沈惜笑道:“过两日我带你和三表妹去上街转转怎么样?前两日听舅母说, 似乎大表妹和宁家公子彼此有些意思,你们也得提前准备贺礼才是。” 乔漪顿时眼中一亮。 前些日子舅母过来时,带着两位表姐。她和两位表姐虽然只是幼时见过面,却相处得不错,她还邀请两位表姐来永宁侯府住几日,嫂子早就点了头,舅母也答应了。 不过来住的应该只是三表姐,大表姐可能要在家里绣嫁妆了。 “可是,嫂子才受了伤,养好了再说罢。”乔漪突然想起沈惜还伤着,恐怕不便出门。 沈惜柔柔笑道:“一点儿小伤罢了,过两日就好的。表妹们许久没来京城,咱们要尽地主之谊才是。” 听了她的话,乔漪才点了点头。 乔湛骑马跟在她们的马车后,也陪着沈惜回了侯府。 等到了侯府,乔漪先下了车,沈惜正要踩着小杌子下车时,却不防膝盖胀痛,一个没站稳差点直直的载下去。 幸而乔湛已经赶了过来,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沈惜有些难为情的笑了笑。 怎么穿过来这么久,她还没点亮正确的下马车技能。 “膝盖是不是开始疼了?”乔湛不容她开口解释,了然的问道。 沈惜无法遮掩,轻轻点头。 见乔湛又想抱她,沈惜忙制止了他。她带了些恳求的低声道:“走路不疼,阿漪还在呢。” 乔漪眨巴着眼睛,看着想抱嫂子的哥哥,和俏脸泛红的嫂子,乔漪后退一步,清了清嗓子道:“哥哥,抱着吧!嫂子膝盖都伤了,走路一定很疼。” 二比一,沈惜败。 乔湛动作娴熟的一把抱起沈惜,小心的没有碰到她膝盖的受伤处,稳稳当当的往荣宁堂走去。 这是第二次被乔湛从马车上抱下来。 沈惜纤细的手指搭在他的手臂上,头轻轻的靠在他的胸膛前。无论何时,乔湛总是能给人安心的感觉。 早有丫鬟一路为他们撩起帘子,干净的水、布巾、药品等物已经准备妥当。 乔湛把沈惜在软榻上放下,乔漪上前帮着兰香她们替沈惜解开裙子,把衬裤给挽起来。 那一下险些踩空,到底还是让包着的伤口都裂开了。而膝盖上的青紫之色也更重了,看起来有些吓人。 “不碍事的,别担心。”沈惜虽然感觉膝盖处有些疼,却并非不能忍受。她见乔漪红了眼圈,忙笑着安慰道:“看着厉害,其实不疼的。” 因为乔漪在,乔湛亲自帮她清理伤口时,即便是疼,沈惜只是略微皱了皱眉,一点儿声音都没出。 “阿漪,回去歇着罢。”沈惜给乔湛使了个眼色,乔湛会意,温声对乔漪道:“你嫂子没事。” 有哥哥照顾嫂子,她没什么不放心的。故此乔漪乖巧的点了点头,回了东跨院。 乔湛琢磨这是不是用冰给沈惜在肿胀处敷一下,只见沈惜眨了眨眼,道:“侯爷,是不是要敷点凉的?”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乔湛对沈惜的各种表情也甚是了解,见她如此,知道她定然有了什么鬼主意。他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做个冰碗怎么样?”沈惜想起了小时候自己被烫伤,为了哄她院长便买了冰棍,先是给她冰了一会儿,就让她吃掉了。 “你要把碗顶在膝盖上?”乔湛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果断否决道:“你膝盖上还有伤口,想都别想。” 沈惜怏怏的低下了头。 这些日子沈惜吃着两位御医的药,凉的全给她停了,也是为了她身子好。乔湛见她可怜巴巴的模样,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放柔了声音。“先睡会儿,等你醒了我让她们给你弄点凉的。” 沈惜这才重新露出笑容来,她见乔湛仍是穿着出门的衣裳,有些愧疚的道:“侯爷,您快去换衣裳罢。” 回来后乔湛就在她身边忙前忙后,她还跟他撒娇耍赖,真是太不应该了。 乔湛应了一声,吩咐了兰香等人几句,便自去净房沐浴更衣。 兰香等人帮沈惜换好了轻便的家常衣裳,服侍她洗脸后,帮她卸了钗环,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垂在身后。等到乔湛回来时,便顺势把沈惜抱到了床上。 一时间还睡不着,沈惜仰头躺着,却觉得两个人显得有些生疏,便把脸转过去看着乔湛。 不防乔湛也侧过身子,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认真的盯着她看。 她身子被染上了淡淡的药香,味道一样好闻。 “惜惜,后来那副方子,你吃了多久了?”乔湛突然开口。 沈惜没多想,她默默算了算时间,回道:“御医让我吃一个月,还有十来天我就不需要再吃了。” 她满心都是即将不需再喝苦涩汤药的喜悦,殊不知乔湛眸色一暗,却是跟她想的不一样。 “吃完药,我的不能吃凉的,就能解禁了罢?”沈惜暗中高兴,她掰着手指算道:“冰镇酸梅汤、冰碗、再用井水多湃两个西瓜……” 乔湛淡淡的道:“那也不能吃太多,都是有数的。” 沈惜鼓了鼓脸颊,并不太在乎。“少吃点也总比吃不到强呀!” 她话音未落,却见乔湛唇角微翘,眼底被染上了笑意。 沈惜疑惑的眨了眨眼,不知自己说了什么话,竟把乔湛给逗笑了? 乔湛突然靠近,炙热的气息喷在她的面颊上。他手指摩挲着她的耳垂,低沉的嗓音中仿佛带了些沙哑,“惜惜跟我想到一处去了,少吃点,总不吃不到强。” 啊? 沈惜又不傻,乔湛这样明显的暗示…… “对了,有件事惜惜是不是忘了?”乔湛突然道:“在辅国公府时,你说了什么?” 辅国公府?她在辅国公府说的话多了——不过在这样暧昧的气氛下,沈惜也只想得到一件事。 乔湛早就过了弱冠之年,卫国公府的世子比乔湛年纪还小些,已经有了一儿一女。乔湛却仍是膝下空虚,没有一儿半女。 “侯爷是喜欢儿子,还是女儿?”沈惜即便俏脸红透,还是故作镇定问道。 乔湛眼底闪过一抹惊喜。 他没想到沈惜会回应,他知道沈惜害羞,不过是想逗逗她,却得到意外之喜。 “儿子女儿我都喜欢。”乔湛的声音压抑着几分不易觉察激动,“只要是我们的孩子。” 沈惜自是有些难为情,却笃定的轻轻应了一声。 如果再有个孩子,她在这一世也算重新有了完整的家。 ****** 承恩伯府。 刘氏从辅国公府出来后,直到回家后,脸上的笑容像是被揭下来般,即刻消失殆尽。 在人前她要装着高兴,毕竟沈惜是从她承恩伯府出阁的,算是承恩伯府的人。如今沈惜在辅国公府大放光彩,承了两府的恩情,自是件大好事。 可刘氏心中并不痛快。 这是第三次沈惜出乎她的意料,她愈发觉得自己无法掌控沈惜。如果沈惜曾是她手中的一柄剑,她感觉自己要被割伤手了。 亦或是她已经被割伤了手。 柔娘已经完全不复往日的温婉娴静,张通记恨她,连正房的门也不登了,不是宿在书房就是去姨娘们的房中,让她在后院颜面尽失。 承恩伯府就是被沈惜搅得鸡犬不宁! “让沈德满一家子进京。”刘氏沉吟了许久,才终于下定了决心,她目光中露出一抹狠厉之色,声音也越发冷了下来。“如今女儿做了侯夫人,一家子怎么也得跟着享享福才是。” 身边的人见刘氏脸上神色实在难看,忙答应着去办。 沈惜仗着如今得了乔湛的宠爱,就不把她放在眼中,不把承恩伯府放在眼中。 她要让沈惜别忘了根本,别忘了今日这荣华富贵的一切,都是谁给的! 58|风波 沈惜一觉醒来后, 身边没了人。 听到里头的动静,兰草和兰香便掀了帘子进来服侍。 “侯爷说了,您膝盖还伤着, 今儿就先别下床了。”兰香道:“您若是要什么, 吩咐我们就是。” 沈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膝盖, 果然瞧起来比原先更糟糕了些, 便没有拒绝,顺从的点了点头。是得早点养好膝盖, 已经答应乔漪带着她和方姣出门,决不能食言。 “大奶奶, 您看——”兰草端着一个黑漆连珠小托盘, 笑眯眯的道:“这是侯爷让我们准备的。” 只见托盘上放着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碗, 里头装着些时令水果切成的小块, 仿佛还浇上了混了糖霜的牛乳, 透着丝丝凉意。 “都是在井水里湃着的,侯爷吩咐不能装太多, 也不能太凉,就这一小碗。”兰香端来了小炕几,放在了床上, 补充道:“您用这些就尽够了。” 沈惜心中一暖。 乔湛竟然说到做到, 没忘了她这点撒娇的小要求。 “侯爷呢?”看着小炕几上的甜白瓷小碗,沈惜问道。 见自家大奶奶也知道时时关注着侯爷了, 兰香觉得高兴, 忙道:“侯爷说了, 去处理些公务,晚饭回来陪您用。” 沈惜点了点头。 “大奶奶,太夫人、两位夫人还有姑娘们过来看您了!”冬梅撩了帘子进来通报。 沈惜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只得叹了口气,让人先端下去。 说话间,已经能听到外头廊庑上丫鬟们请安问好的声音,兰香拿来了大迎枕,整理了床铺后,让沈惜盖着薄被躺好。 “惜娘,你腿上伤得重不重?”太夫人进来,还不待沈惜出声,便关切的道:“若是疼的厉害了,还是去请御医瞧瞧。” 说完,便一叠声的要看看沈惜腿上的伤。 沈惜忙笑道:“劳您惦记,没有大碍。只是这几日走路不便,养几日便好了。” 乔三夫人见不得沈惜大出风头,她总觉得沈惜是故意装病,好让辅国公府和卫国公府更加记住她的“大恩大德”,便在一旁道:“惜娘,这大夏天的,也不怕伤口见风罢?” 她的话里语气不善,显然是觉得沈惜怕给人看,漏了陷。 沈惜不悦的皱了皱眉。 这番莽撞的话,太夫人听罢竟也没说什么,恐怕她也是这么想的,好借三夫人的口说出来。 “惜娘这孩子孝顺,怕太夫人瞧了担心。”倒是乔四夫人开口道:“咱们见她没事,也就放心了。” 说实话,乔四夫人实在不太能理解婆母和三嫂的行为。她们往常看沈惜不顺眼,欺负她也就算了,如今沈惜才在辅国公府大出风头,且如今又有乔湛的宠爱,两人正该好好笼络她、捧着她才是。 太夫人自以为聪明,伤人的话从来不说。可沈惜不傻,单从太夫人纵着乔三夫人的行为,便能看出太夫人是何意。 乔湛是个死心塌地的人,又深得圣心。只要乔湛自己不愿意,就没人能逼他休妻。若是沈惜再生下个儿子,在侯府就算彻底站稳脚跟。 乔三夫人总想寻着沈惜的错处拿捏她,简直愚蠢至极。 沈惜听了乔四夫人的话,心中暗暗纳罕,她倒是个明白的,竟站在自己这边说话。 “太夫人来都来了,难道还不关心她?”乔三夫人见乔四夫人竟跟自己对着干,帮着沈惜说话,拿腔作调道:“这么怕人看,恐怕没那么严重罢?” 太夫人略带不满的回头看了乔三夫人一眼。 有些话点到为止最好,说多了就过了。老三家的总是掌握不好分寸,老四家的那个倒是聪明些,只是…… “三婶的话是什么意思?”沈惜稳稳当当的靠在大迎枕上,神色凉凉的道:“敢情说我受伤是装的啊?侄媳真真是心寒啊,原先最疼爱我的三婶,竟然如此怀疑我。” 她才不管什么说半句藏十句的机锋,刻意加重了“疼爱”两个字,怼乔三夫人就得直接。 当着这些人的面,乔三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我不过是关心你罢了,你这样曲解,我也无话可说。” 沈惜神色淡淡的道:“我倒没感觉到您的关心。反而觉得被三婶伤了心,比膝盖上的伤还疼。” 往常乔三夫人自以为摆出对沈惜关心的姿态,沈惜会感激涕零。其实她想得没错,毕竟原主确实是对她言听计从。可这副躯壳里已经换了灵魂,便不会给她留面子。 趁机和乔三夫人对立也好,侯府迟早要回到荣宁堂的掌管中,闹上一场,也好让底下的人看清楚,该怎么选择才是。 “沈惜,你别太咄咄逼人!”乔三夫人动了怒,她以为自己还能威吓住沈惜。“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沈惜淡然的望着她,不闪不避道:“以前我没有,是我敬着您是长辈。我如今我受了伤,您竟然先是质疑我,怎么不让我心寒?我说的是实话罢了,您知道的实话恐怕就没那么好听了。” “你——”太夫人也就罢了,乔四夫人和三房四房的四个嫡女都在,让她的面子往哪儿搁?以后怎么在府中服众?乔三夫人气血上涌,愈发觉得沈惜不让人看是心中有鬼,冲动的想着一定要揭穿沈惜。 她竟越过太夫人上前,就要去掀沈惜的被子。 离沈惜身边最近的,便是兰香和兰草。跟来以两人的力气,拦住乔三夫人是没有问题的。不过沈惜飞快的朝两人使了个眼色,选在了乔三夫人挡住众人的视线时,只有兰香两人看到。 “三夫人,我们大奶奶经不起您这么折腾!”兰草会意道,她故意把声音抬高:“您怎么还跟我们大奶奶动上手了!” 说着,两人装模作样的去拦乔三夫人,实则攥紧了被子,不让她动。兰香力气大,更是装着要护住沈惜的模样,不小心没控制住,把乔三夫人撞了一下,乔三夫人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兰草兰香两姐妹比她倒的还快,都“摔倒”在地上抹起泪来。 “大奶奶,奴婢们护不住您!愧对您往日的厚爱!”兰草机灵的哭诉道:“眼看您别人欺负,竟是力不从心……” 乔三夫人气得坐在地上骂人,明明是她被撞得更重,两人还愈发得了理。“胡说什么!两个不知轻重的小蹄子!” 哭声此起彼伏,荣宁堂正房中一片混乱,太夫人也没料到乔三夫人蠢成这样,竟去跟沈惜动手,不由脸色铁青。 乔四夫人自是不能袖手旁观,装模作样的去扶了扶乔三夫人,乔涵和乔沁也忙去扶乔三夫人,乔潋和乔澄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场闹剧。 突然门口的帘子被撩了起来,只见乔湛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向来表情寡淡的脸上,竟是少见的怒气慑人。 他身后还跟着乔漪。 怪不得从她们来就没见到乔漪,敢情是去找她哥哥撑腰了。 乔湛看也不看眼前的混乱,直接走到了沈惜面前,声音克制而温和。“惜娘,你没事罢?”还不等沈惜回答,乔湛又道:“她们是怎么欺负你的?” 他的话音未落,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变。 乔湛才进来,事情的因果还不清楚,便给这场闹剧定了性。 有人欺负他媳妇。 “太夫人,这是怎么回事?”乔湛的目光透着锐利和寒意,他瞥了一眼还没起来的乔三夫人,冰冷的道:“三婶管着侯府的中馈还嫌还不够,竟来我荣宁堂闹?” 听乔湛的话实在不好,太夫人狠狠的瞪了乔三夫人一眼,对乔湛好言好语的道:“湛哥儿,怕是有些误会。” 兰香和兰草却是不怕她们,她们的命都是沈惜救的,还怕这点子风波?若是能趁机扳倒乔三夫人,是再好不过的。 “侯爷,是奴婢们不好。”兰香哭得起劲儿,她明白了大奶奶和妹妹的意思,配合的道“三夫人想要动手,奴婢们竟没拦住!请侯爷治奴婢的罪!” 乔三夫人动手? 乔湛虽是知道兰香力气大,制服乔三夫人绰绰有余,乔三夫人之所以坐在地上,恐怕也是兰香的功劳。可他还是不太放心,忙去看沈惜。 有他挡着,太夫人等人看不到沈惜的脸,沈惜轻轻的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那请您讲讲,是什么误会?”乔湛的目光彻底冷了下来,他站在沈惜身前,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其实太夫人希望沈惜开口,好让这件事快些结束。偏生乔湛把她护得严严实实,想要给沈惜使个眼色都不能。 太夫人还没斟酌好要怎么说,毕竟是乔三夫人有错在先。她这一犹豫,就让兰草得了先机,竹筒倒豆子似的,一口气全说了。 重点表达了沈惜是如何“可怜”的退让,以及乔三夫人“野蛮”的步步紧逼。 眼见乔湛脸色越来越差,太夫人一口气没提上来,憋得她胸口发疼。 “往日惜娘是最敬重三夫人的,谁知竟敬出这般结果来。”乔湛的声音不高,听在耳中却分外令人胆寒。他甚至连三婶都不叫了,显然是对乔三夫人极为不满。 “湛哥儿,两个丫鬟不知轻重的胡说,你怎么能信?”太夫人脸色不好,却还得挤出笑容来。“不若问问惜娘。” 太夫人觉得,沈惜总不能睁着眼说瞎话罢? 乔湛终于让开了些距离,让沈惜露出脸来说话。 可太夫人一见沈惜,便觉得打脸,还不如不让她说话。 只见沈惜俏脸苍白,眼圈却是红红的,要哭不哭的模样,更显得她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再加上她本就生得好,这幅楚楚动人的柔弱模样,哪个男人不心疼? “侯爷,妾身看还是算了罢。”沈惜一改方才的强硬,在乔湛面前顿时变得柔弱起来。“三、三婶,恐怕是好意罢?” 说着,她还像是被吓到一般,突然往后面缩了缩。 乔湛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乔三夫人目露威胁之色的看着沈惜。 乔三夫人见乔湛眸光冷冽的盯着自己,便觉得大事不好。沈惜早不服软晚不服软,偏偏在这个时候—— 还说什么“恐怕是好意”,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好了,湛哥儿!”太夫人不想让事态继续恶化下去,当机立断道:“这件事是你三婶不对,我让她向惜娘赔不是。” 乔湛唇角微勾,眼中却是没有半分笑意,他的目光分外冰冷的扫过太夫人、乔三夫人,没有出声。 “我会给你个满意的交代,不会让惜娘白受了委屈!”太夫人不顾乔三夫人不敢置信的模样,声音中带了些恳求道:“湛哥儿,就给我个面子。” 太夫人的话已经给这件事定了性,是乔三夫人欺负了沈惜。 “娘,我哪里——”乔三夫人愤愤不平的才开口,只听太夫人冷喝一声:“蠢妇,还不给我闭嘴!赶紧向惜娘道歉!” 乔三夫人像是被人揪住领子打了耳光,两颊火辣辣的。 形势比人强,乔湛才是侯府的主人,若是她真的不服软,可能就没法收场了。到时候,太夫人更不会轻饶她。 是以她也顾不上觉得丢人没面子,满脸通红的道:“惜娘,是三婶莽撞了,三婶给你赔不是。” 事已至此,沈惜倒不好再揪着不放。只是她不介意再给太夫人婆媳添点堵。 沈惜一把掀开被子,含着泪把衬裤给挽起来,膝盖上的伤处清晰可见。 “三婶诬赖我装病,您倒是看看清楚呀!”她声音中不闻哭腔,泪珠却是大颗大颗的往下掉。“我是那般不知轻重的人么?若是装的,一早就在辅国公府被人看出来了,我会不顾及侯府的颜面?” 太夫人如遭雷击,顿时愣住了。 是她糊涂了,被乔三夫人三言两语扰乱了心神。沈惜救了两府的宝贝疙瘩元哥儿,实在没必要在这些上头再动歪心思! 若是沈惜一早就给她们看,不就没有后头的事了! 乔三夫人把沈惜恨到了骨子里,是沈惜一步步逼着她走到了现在! “惜娘,别伤心了。”乔湛拿起帕子替她拭泪,声音虽轻,却是一字一句敲在在场人的心上。“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与先前两人私下说时不同,这一回,乔湛的话中更带了警告的意味。 沈惜止住了泪,乖巧的点了点头。 她们眼睁睁的看着乔湛亲手帮沈惜把衬裤放好,动作轻柔的替她盖上了被子,动作娴熟,显然不是头一回这么做。 “惜娘还病着,我就不送了。”乔湛转过身,神色冷淡的提醒道:“太夫人,别忘了您的话。” 太夫人好脾气的答应了一句。 乔沁和乔涵搀着气急败坏却又不敢发作的乔三夫人走了,乔四夫人歉然的看了沈惜一眼也带着女儿走了。 见她们离开,兰草和兰香立即从地上站了起来,笑嘻嘻的看着沈惜。 “你们呀。”沈惜脸上的泪痕早就不见了,只是眼圈还有点红。“赶紧去换件衣裳。” 两人答应着去了,乔漪这才上前。 “嫂子,三婶没把你怎么样罢?”乔漪听到太夫人等人过来时,也赶了过来,等听到里头的声音,心中暗叫不好,忙跑去找哥哥。 沈惜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儿,就是嚷嚷的声音大。” 本来她还想借题发挥一下,用点劲儿让刚刚愈合的伤口崩开,这才是乔三夫人真欺负她的把柄。可是想到乔湛会心疼,她到底没做。 她会好好保护自己,不让乔湛难过。 今日闹得这样大,恐怕哥哥嫂子还有话说,乔漪见沈惜并无大碍,就懂事的找了借口回了东跨院。 “侯爷。”见乔湛脸色还是不大好看,沈惜费劲儿的挪了挪身子,拽了拽他的衣袖。 乔湛回过神来,忙到了她的床边坐下。 “多谢侯爷替我撑腰!”沈惜故意笑眯眯的得瑟道:“往后她们都知道我有您罩着,在这侯府里就能横着走了。” 乔湛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看着她。 “我才离开这一会儿,她们就敢欺负上门。”乔湛眼底的寒意仍未散去,“我看她们是舒服太久了,忘了谁才是侯府的主人。” 自以为乔湛娶了身份低微的沈惜,沈惜又是性子懦弱,她们还能继续欺负沈惜、掌握侯府。 如今却是想都不要想! “侯爷,不着急,咱们慢慢来。”沈惜握住乔湛的手,轻柔的声音中仿佛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尤其是您如今位高权重,后宅中的纷争,绝对不能成为别人攻讦您的把柄。” 就连今上还得敬着并非亲母的太后,至于是不是捧杀太后一系就不得而知了。既是今上重孝道,乔湛更不能传出不孝的名声来。 更何况太夫人这些年面子功夫做得好,在侯府中并无差错,乔湛贸然出手,只会授人以柄。 乔湛眸光中闪过一抹讶然。 他没想到,沈惜竟把朝堂上的事都替他想得周全。 “我也不是很懂,说的不妥的地方,您别介意。”沈惜羞赧的笑笑,那些权谋之事,她自是不懂的。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给乔湛添麻烦。 她有这份心就足够了。 乔湛看她,眼底的寒意渐渐散去,寒冰融成春水,只剩下温柔。 他会把那些夺回来,重新交到她的手上。他要那双柔软白嫩的小手,不被那些人弄脏。 “惜惜真聪明。”乔湛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会哄人的,可是如今对着沈惜,他却说得很自然。“你说的对,咱们让她自己交出来。” 乔湛虽然没有点明,沈惜却清楚他说的是什么。她点了点头,柔顺的靠在他怀中。 “侯爷,您若是忙,就先过去罢,我这儿没事了。”沈惜突然想起神似的,抬起头。她动作有点大,险些又把头磕在乔湛的下巴上,幸而乔湛躲得快。 乔湛挑眉看着她,看她的模样,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事。 “冰碗我还没吃。”沈惜委屈巴巴的鼓起了脸颊,低落的道:“只希望兰草她们记得帮我重新用冰镇上。” 都这时候了,还没忘了吃。 “要是你吃饭有吃零嘴这心思,我就省心了。”乔湛看着沈惜,眼中既是宠溺又有无奈纵容。 沈惜嘿嘿笑了一声。 结果令沈惜大失所望,凉气儿早就散了,水果倒还都新鲜着。 乔湛接过来,亲自用银签叉起一小块儿,喂给了沈惜。“不凉,正适宜你吃。” 兰草冬梅她们就在一旁站着,见状都抿着嘴笑。到底怕大奶奶难为情,她们便识趣的退了出去。 沈惜也不顾上挑剔,自己从乔湛手中抢过碗来,埋头苦吃。 乔湛在一旁看着她,眸中还有浅浅的笑意。 终于还剩下一块西瓜和一块葡萄。沈惜想起乔侯爷看着她吃了这么好一会儿,便对他招了招手。 乔湛不解何意,还是过去了。 沈惜叉起一块儿西瓜,举着凑到了乔湛的唇边。“西瓜可甜啦,您尝尝?” 原本乔湛是不大爱吃甜食的,可当见到沈惜这么宝贝似的,还舍得分出来给他,乔湛便配合的张开了嘴。 果然很甜,西瓜的甜味,再加上混了糖霜的牛乳,简直甜得发腻。 见她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乔湛轻咬着那块不大的西瓜,凑到了沈惜柔软的唇瓣上。 沈惜被迫张开嘴,立刻便尝到了西瓜汁和牛乳的香甜。她愣愣的还没忘了咀嚼两下再咽下去,随即乔湛的吻便夺取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她的手不由一松,水晶碗滚到地上倒是没有摔坏,只是那颗晶莹的葡萄,却是浪费了。 乔湛还顾及着沈惜腿上的上,只是把她抱在怀中,深深的吻了下去。他的舌头灵巧的汲取着她唇舌间的每一丝甜,让她无处可躲。 沈惜有些受不住软倒在乔湛怀中。 好容易乔湛放开了她,沈惜狠狠喘了几口气,瞪圆了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他。 那双杏眼润泽朦胧,带着薄薄的水雾。嫣红泛着水光的唇瓣,染上绯红的脸颊,让他更有想要欺负她的冲动。 乔湛想好了,若是沈惜生气,他会好好的“哄哄”她。 是以他有些期待她开口。 谁知,沈惜伸出纤细的手指,低头指着地上的葡萄,万分悲愤的控诉道。 “我的葡萄!” 本来想着无论她说什么自己都能哄好的乔侯爷,顿时卡壳了。 59|做客 接下来的几日, 沈惜都没有在冰碗中见到葡萄。 乔侯爷不会跟葡萄记上仇了罢?沈惜默默的腹诽,却是没敢再提过。 “嫂子,我也要去卫国公府吗?”在一旁端着水晶杯啜着冰镇酸梅汤的乔漪, 她放下了杯子, 忧心忡忡的问道。 沈惜点头, 她放下手中的小叉子, 笑道:“跟嫂子去做个伴儿,前儿周姐姐不是还邀请你了?” 就在前日, 卫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周氏,亲自带着元哥儿上门道谢。 沈惜和乔三夫人的关系算是彻底闹僵了, 故此她不愿再给太夫人和乔三夫人面子, 等到周氏带着元哥儿在太夫人面前见过礼后, 直接把周氏母子请到了荣宁堂招待。 太夫人试图挽留, 只是碍于沈惜态度强硬, 乔三夫人的事还悬而未决,她不想在这时惹怒沈惜, 便只得作罢。 作为卫国公世子夫人的周氏自是很快便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只是她没有做滥好人,在太夫人留她时, 坚决的看沈惜的神色行事。 毕竟救了她儿子的是沈惜。 是以周氏抱着元哥儿, 痛快的同沈惜回了荣宁堂。 周氏性子本就爽快,遇上开朗大方的沈惜, 且她又救了儿子的命, 自然对沈惜非常热情。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周氏自是不会再拿以前的目光看沈惜。 当周氏知道沈惜因此受了伤,送了不少珍贵的补品过来。 沈惜也喜欢她的性格,两人相处不错。帮着沈惜待客的乔漪温柔耐心,帮着一起照看元哥儿,哄得元哥儿一口一个“姑姑”叫得甜。纵然两家原先不太熟,顿时也觉得亲近起来。 她带着元哥儿在荣宁堂留了半日,用过午饭后才走。末了还邀请沈惜和乔漪,过两日卫国公府太夫人从五台山回来,请姑嫂二人去做客。 沈惜满口答应下来。 这是她在京中打开交际圈的机会,毕竟原先永宁侯府自是有自己的交际圈,作为永宁侯夫人的沈惜,却是没有的。 乔漪虽然今年才十二,离着说亲还有两三年,多出门长些见识也是好事。这些年她倒是被教得举止优雅、进退有度,却没人管她的交际。 “明天穿的漂亮点。”沈惜笑眯眯的道:“她家有位姑娘同你差不多大。” 卫国公府子嗣单薄,太夫人膝下除了这卫国公一个儿子,也只有一个女儿。卫国公亦是只生了世子一个儿子、两个女儿。故此元哥儿在卫国公府,妥妥的宝贝疙瘩。 沈惜对卫国公府自是不了解,这些还都是问了乔湛才知道的。 乔漪这才答应下来。 她心中清楚,卫国公府邀请的是嫂子,她只是顺带罢了。乔漪对这些事还是极为敏感的,可嫂子是好意,她便咬了咬牙,没有拒绝。 “嫂子,我先回去挑衣裳首饰了。”乔漪瞥了一眼墙角的时辰钟,估摸着哥哥要回来了,便道:“晚饭我就不过来用了。” 还不等沈惜留她,乔漪跑得比兔子还快,带着丫鬟就飞快往自己院子里走。 沈惜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果然她才离开不久,乔湛便从外头回来了。 如今乔湛在松涛院的东西差不多大都搬空了,除非有紧急公务要处理,乔湛下衙回府后,都会直接回荣宁堂。 “侯爷,您回来了。”沈惜忙从软榻上起身。 她膝盖上的伤早就全好了,见乔湛进来,她轻车熟路的上前帮乔湛更衣,动作已然不像开始般生疏。 乔湛十分享受媳妇在他身前身后的忙活。 等他换好家常衣裳,两人在软榻上坐下。沈惜道:“侯爷,明儿我想带着阿漪去卫国公府做客。” 乔湛并不惊讶。 虽说永宁侯府同卫国公府交情不深,但卫国公府的家风如何,他还是知道的。沈惜救了元哥儿,卫国公府必是要知恩图报的。 能多出门走动走动,而不是局限于出门便是承恩伯府,乔湛也是乐见其成的。 “到时候我安排几个护卫陪你和阿漪过去。”乔湛点了头。 沈惜笑着道了声谢。 “还有件事……”沈惜转了转眼珠,问道:“舅舅家的大表妹,同宁家公子定下来了吗?” 乔湛挑了挑眉,漆黑的墨眸看着沈惜不说话。 如今沈惜同方家的关系已经缓和了许多,这样的事,她该问过舅母了才是,怎么又来问他? “这不是我想带着阿漪和三表妹,上街去买些送给大表妹的贺礼。”沈惜败在他的目光下,忙道:“也就半日的功夫。” 这些日子乔湛一直控制她的活动范围,等闲出门这样的事,是肯定不会答应的。 “只要你身子好了,我有什么不答应的?”乔湛眸光微闪,却没有正面回答。 沈惜没多想,扒拉着手指数日子,满打满算也就最后四五天的药了。她兴致勃勃的道:“等我喝完药,是不是就能随意出门了?” 乔湛沉吟了片刻,答应的倒痛快。 如果她还有力气下床的话。 乔湛看着她,愈发高深莫测的翘了翘唇角,那抹淡淡的笑容,直把沈惜看得发毛。 她顿时有了种自己是猎物,已经被猎人盯上的感觉。 是她想多了吗? ****** 这日乔湛起身后,沈惜也破天荒的跟着起了。 她最近这些日子身体不好,乔湛便押着她多睡会儿,这些日子下来,沈惜仿佛又找回了睡懒觉的感觉。每日睡眼惺忪的看乔湛离开,然后抱着被子翻个身继续睡。 由俭入奢易啊,沈惜默默的检讨着自己,是不是太堕落了。 不过今日要去卫国公府,沈惜便早早起来准备,洗漱、梳妆、更衣,都得花不短的时候。 上回她和乔湛去珍粹阁选的红宝石,已经打好头面送了过来。头面的样式十分精巧不说,把宝石衬托得非常好,并不喧宾夺主。 这套头面里的首饰非常齐全,想到今日是去见卫国公府的太夫人,还是以庄重大方为主,过于妩媚反而不美。沈惜便舍了那支正有一颗水滴状红宝石坠眉心的凤尾簪,而是在梳好的牡丹髻上,挑了几件华贵又不失稳重的。 至于衣裳,她挑了件明蓝色细碎洒金缕栀子花纹的上衣,配了条海棠红的八福湘裙。明蓝色最衬她的肤色,看起来明艳动人。而贵重的料子,却有透出端庄来。 等她打扮妥当后,乔漪也装扮一新的过来。 乔漪穿了件鹅黄色银纹绣百蝶度花上衣,配了条梨花白的绫裙,整个人显得十分俏丽活泼。乔漪仍是梳了双螺髻,两边缠绕的赤金珍珠链子,又不失贵气。 姑嫂两个都是先用过了早饭,才梳妆好。眼看时候差不多了,冬梅来回话说马车已经准备好,沈惜便带着乔漪出了荣宁堂。 一路上有乔湛亲自挑的八个护卫在马车两侧,自是顺顺当当的到了卫国公府。 周氏一早便等在了垂花门前,元哥儿也乖巧的站在一旁。 “周姐姐。”沈惜见了她,便拉着乔漪过来一起见礼。 周氏忙回礼,她轻轻的拍了拍元哥儿的头,元哥儿便仰着小脸儿,奶声奶气的道:“给姨姨、姑姑请安。” 沈惜本就喜欢聪明可爱的元哥儿,于是自己把他救回来的,目光中便多了几分柔软。“元哥儿真乖!” “祖母正等着你们过来呢。”周氏笑弯了眉眼,调侃道:“说是要见见你这位神医。” 那日惊险的情景,周氏和婆母陈氏都没敢多说,怕太夫人担心。可见她们对沈惜如此推崇的态度,卫国公太夫人杨老太君,心中也有了猜测。 周氏引着她们去了杨老太君的院子,只见卫国公夫人正陪着她说话。 见一行人进来,杨老太君的目光便一下子落在沈惜身上。 虽说儿孙都是自家的好,可她不得不承认,沈惜就如同明珠朝露一般,让人移不开眼。整间屋子仿佛都因为她的到来,明亮的了几分。 杨老太君对沈惜不由先多了几分好感。 “见过老太君、夫人。”沈惜携着乔漪上前恭恭敬敬的行礼,端得是落落大方。 杨老太君面带笑容的点了点头,卫国公夫人也十分热情的请她们坐下。 彼此寒暄了几句过后,周氏和陈氏惊讶的发现,杨老太君似乎对沈惜十分感兴趣,目光慈爱的落在她身上,言语间也多有关切之意。 “这孩子我瞧着面善。”杨老太君先是朝着儿媳卫国公夫人笑了笑,转而和蔼的对沈惜道:“你随着丹娘,叫我祖母便是。” 丹娘是周氏的闺名,随着周氏叫她祖母……总有些自家小辈的感觉。 永宁侯府和卫国公府交情并不深,沈惜心中也在暗暗纳罕,她只得把杨老太君的偏爱,归结于宠溺元哥儿身上。毕竟她救了元哥儿的命,老太君爱屋及乌也是有的。 沈惜没有拒绝,笑着应了一声。 卫国公夫人怕冷落了一旁的乔漪,忙把自己女儿樱娘叫过来陪她。 樱娘是个活泼的性子,便带着乔漪去花园里玩。沈惜含笑点头,示意她可以去。若是乔漪能多有些同龄的朋友,那也不错。 杨老太君看着光彩照人的沈惜,突然有了几分恍惚。 那双眼睛,太像了。 如果她的女儿阿阮也曾长到过这般年纪,也会是这样的漂亮罢! 60|挑唆 卫国公夫人和周氏各自心中奇怪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 两家的交情不算深, 本不太合适提到的话题,比如沈惜的家人,杨老太君却仍是问了。 京中勋贵世家中, 几乎无人不知永宁侯夫人出身不高。否则也不至于在承恩伯府, 以承恩伯夫人侄女的身份, 嫁给了永宁侯。 但凡出身官宦或是小富之家, 都不至于如此。 这事讲究心知肚明,问出来便有些失礼。更何况沈惜才救了元哥儿, 那份胆识气魄还有难得的善心,卫国公府自是不会在乎沈惜的出身, 来评判是否值得结交。 沈惜脑海中闪过片刻的犹豫。 杨老太君虽是问了她的身世, 却没有瞧不起她的意思, 反而如自家长辈般温和。比起太夫人笑里藏刀、绵里藏针的相处, 不知要轻松多少。沈惜并没有任何不快。 只是……沈惜却不能告诉她实话。 她只得说了对外公开的身份, 只说是家中有父母和哥哥,是刘氏的远亲。 杨老太君眼底恍惚掠过一抹遗憾之色, 很快又恢复了和颜悦色同她闲话家常。 沈惜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若是杨老太君知道内情,以沈惜丫鬟的身份,先是攀了承恩伯夫人的亲, 又嫁给永宁侯为嫡妻, 如今已是侯夫人的她,又有什么遗憾呢? 毕竟连永宁侯继室的位置, 都有太后的侄孙女、承恩伯府的嫡女盯着。 不过, 想要永宁侯夫人的位置空出来是不可能的, 她不会给那些人机会。 很快杨老太君便面露倦意,周氏便带着沈惜告辞,带着她去了自己院子里,寻乔漪和元哥儿。 她们两人临出来前,杨老太君还特意吩咐要留沈惜姑嫂用过午饭再走。 沈惜心中微讶,却没有推辞,笑着应了下来。 等到了廊庑下,周氏便笑道:“沈妹妹可真招人疼,祖母才见了你就喜欢得不得了。” “还不是看了姐姐的面子。”沈惜摇头微笑道:“太夫人是疼爱你这位长孙媳妇,连带着看我也顺眼不少。” 沈惜倒不全然是谦虚,以卫国公府的身份,没必要刻意去讨好谁。杨老太君心疼元哥儿,自然有些好感分到她身上。她还没自大到觉得光凭自己一张脸就能讨谁喜欢。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的去了周氏的景春院,却没看到杨老太君站在窗边,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 半晌她喃喃的道:“偏生和馨姐儿一般,都生了双杏眼。” 齐家的孩子们多是细长眉眼,只有她的馨姐儿,随了外祖母,生了双圆圆的杏眼,甚是可爱。又因她年纪最小,在家里是最受宠的。 服侍在一旁的卫国公夫人,听罢却是心头一震。 杨老太君说的馨姐儿,本该是卫国公最小的妹妹。只是在十一岁时就被人所害,婆母受了极大的打击,始终不肯相信送回来的那具尸首就是她的女儿。 当时卫国公夫人陈氏还没进门,同齐馨也只见过寥寥数面。听说了这件事,也很是伤心了一阵。 怪不得婆母见了沈惜有些反常,原是瞧着沈惜和小姑子有几分相似。 沈惜也算是阴差阳错,投了自己婆母的缘。 ****** 在卫国公府用过了午饭,沈惜和乔漪才回了永宁侯府。 马车才在二门前停下,只见赵嬷嬷匆匆过来,对沈惜道:“大奶奶,承恩伯夫人来了。正由乔三夫人陪着,等着您回来呢。” 刘氏过来做什么? 沈惜微微蹙眉,虽然她不喜刘氏,却又不能不见。“我先回去换身衣裳。” “阿漪你先回屋子罢。”沈惜一面走,一面的对乔漪道:“你不必过去了。” 还没等乔漪说话,只见乔三夫人陪着刘氏,正往荣宁堂这边走来,四人竟在荣宁堂门前碰上了。 沈惜不由挑眉。 刘氏也太迫不及待了罢?难道还怕她不见不成?听到她回来的消息,便急匆匆的赶过来。哪里还有之前摆长辈的谱儿、端架子的模样? “三夫人、姑母。”沈惜纵是对两人都不满,却是礼数不错的上前见礼。 听沈惜的称呼还没改过来,乔三夫人脸上不由有些讪讪的。只是想起太夫人的耳提面命,断不可再得罪沈惜,只得强撑着笑了笑。 刘氏心中却是有了几分警惕,原先沈惜对乔三夫人的话也是推崇备至,一口一个“三婶”叫的亲。 如今骤然改了口,明显是对乔三夫人不满。可乔三夫人竟没有任何表示,还摆出一副笑脸来,简直太奇怪了! 她等了沈惜快半日的功夫,沈惜才姗姗来迟,刘氏心中存了几分不快,见状却没敢发泄出来。 其实是她失了礼数,上门前都未曾说一声。 只是刘氏没想到,沈惜竟也会有出门交际的时候。原先的沈惜,可融入不进京中勋贵的圈子里,更别提上门做客。离开永宁侯府,她唯一的去处便只剩了承恩伯府。 等到她今天到了才得知,沈惜竟是受邀去了卫国公府。 京中顶级的勋贵世家,资历甚至比永宁侯府还要更长久些。 还不是那日沈惜走了狗屎运,胡乱鼓弄了几下,就把元哥儿给救了过来。卫国公府自然是感激涕零,就连辅国公府也是感激不尽。 若是元哥儿真的在辅国公府出事,恐怕两家的亲家都要变冤家了。 “惜娘,你怎么能跟乔三夫人那样说话?”既是把刘氏送过来,乔三夫人识趣的走了,刘氏随着沈惜进了荣宁堂,沈惜也让乔漪先回去,刘氏才道:“到底是你的长辈,不尊敬些的话,别人只会说你做了侯夫人就轻狂起来,于你的名声无益。” 沈惜勾了勾唇角,不置可否。 表面上刘氏是在帮乔三夫人说话,实则是敲打自己对她的态度。 “姑母今日过来,是所为何事?”沈惜让冬梅上了茶,神色淡淡的道。 见沈惜不肯搭话,刘氏也没办法。她只得叹了口气道:“我原是为你好,你若是不领情,我也没办法。” 这些废话沈惜一概不想理会。 刘氏耐着性子道:“过来瞧瞧你身子好些了没。” “劳烦姑母惦记,侄女没有大碍。”刘氏问什么,她答什么,别的话不肯多说半句。 刘氏今日过来,确实有敲打沈惜的意思。只是见了沈惜对乔三夫人的态度后,便想着不能硬来,只能从试图软化沈惜,听自己的话。 她给沈惜使了眼色,示意让服侍的人都退下,她有话说。 “你们先下去罢。”沈惜摆了摆手,她很好奇,刘氏到底还能跟她说出什么话来。 等到屋里没了人,刘氏方才道:“听说方家的人回来了?” 方则栋夫妇回来的事虽然低调,却不算是秘密。刘氏能知道也是在正常。 沈惜点了头。 “是方家的大舅爷、舅太太,带着两个女儿过来了么?”刘氏向沈惜确认道。 沈惜一时间还真没弄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继续点头。 “惜娘,不是姑母捡着你不爱听的说,你可得上心了。”刘氏见沈惜一副懵懂的样子,忙压低了声音,“你可知道他们单带了女儿上京是何意?” “要知道,方家如今虽然还富贵,可这仕途上,却是止步不前。”刘氏本还觉得沈惜聪明了些,谁知还是一样糊涂。“你想想,为什么没把两个哥儿带过来?只带了女儿?” 沈惜原先还糊涂着,听刘氏这么说,登时有了几分明白。 “你到底年轻些,没经历,少不得姑母帮你操心。依我看,方家就是打得把女儿嫁进永宁侯府的主意!哪怕是个妾,那也是贵妾!若是再生下一儿半女,可就把你给越过去了。” 刘氏见沈惜没有说话,似乎认真思考的模样,自觉她把话给听了进去。 “你是个性子柔的,那表哥表妹的,本就比你亲近一层。若是方家那表妹挑唆着侯爷寻个理由,逼你让出正妻的位置——” 刘氏越说越带劲儿,仿佛沈惜已经沦落到被休弃的境地。她火急火燎的道:“到时候你如何自处?” 沈惜听完,沉默了片刻,或者说她忍了一会儿没忍住,笑出了声。 “姑母,我觉得您多虑了。”沈惜笑眯眯的道:“我觉得侯爷不会这么做,方家也不会。若是侯爷真有心思,当初就娶方家的姑娘了,人家是亲上加亲,一早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纵然是我死了,到底我抢前一步,占了永宁侯原配嫡妻的位置。”沈惜粲然一笑,柔声道:“后头的永宁侯夫人,在我的牌位前,全要执妾礼。您当谁家姑娘都稀罕呢?” 刘氏听罢,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 柔娘一心想嫁给永宁侯,却被她说的如此不堪。可是自己又不能说什么,毕竟沈惜没有指名道姓—— “罢了罢了,你主意也大了,我的话你也听不进去了。”刘氏怒气冲冲的撂下一句话,便要走。 还想着要挑拨她和乔湛外家的关系?不好意思,那是不可能的。 “别以为如今你有两分颜色,仗着侯爷宠爱你,就无所顾忌。”刘氏到底还是没舍得摔帘子就走,就差直接说沈惜以色侍人了。 沈惜却是一点儿都不生气,她笑容愈发灿烂。“是呀,如今越过越好,我才知道有侯爷的宠爱,比什么端庄持重的做侯夫人,要舒坦的多、悠闲的多。” “既是能舒舒服服的享受,为什么我要费力不讨好?” 刘氏眼中闪过一抹寒意,她定了定神,对沈惜道:“惜娘,你别忘了,你的一切都是谁给的。”还不待沈惜再噎她一句,刘氏又道:“你爹娘甚是想念你,不日就要进京的。” 沈惜撇了撇嘴,他们想不想她,还不是看刘氏一句话? “那就希望侯爷是真的宠爱你,对你的家人……能爱屋及乌才是。” 刘氏说完,唇角微微翘起,眼底却是没有半分笑意。 61|教训 沈惜在心中冷笑一声, 对这家人半点好印象都没有。沈德满做了刘氏的陪房,本是好差事,可他染上了赌, 欠债越来越多, 也被刘氏不喜。 原主本是他们买来做小丫鬟的, 只是她愈发出落得好了, 便起认了女儿。预备等沈惜长大后,卖个好价钱, 好给儿子娶亲用,自己也落些嚼用。 谁知沈惜先一步被刘氏挑中了, 进了承恩伯府服侍。当时沈家夫妻两个早就盘算好了, 沈惜若是能给刘氏的儿子, 不拘哪个做妾, 以后便不用再发愁生计。 未曾想到, 沈惜一步登天,稀里糊涂的竟成了永宁侯夫人。 沈德满还没来得及抖威风, 便被承恩伯府的人看管起来,送到了远离京城的庄子上拘着。刘氏之所以这么做,一则怕他闹出事来自己脸上无光;二则沈惜是个懦弱心软的, 用家人也能威胁她一二。 思及此, 沈惜笑了笑,微微扬起下巴。 “我叫您一声姑母, 我的爹娘也是您的亲戚。”她轻描淡写道:“若是他们真的做了什么不妥的事, 您也脱不开干系罢?” 刘氏的目光顿时变得锐利。 沈惜如今真是愈发出息了, 竟敢反过来威胁她? “惜娘,姑母劝你一句。这人呐,断不可忘了根本。”刘氏自觉沈惜这些日受宠,已是不知自己的斤两。她安心等着杀杀沈惜的锐气,便没争得这一时口舌之快。 沈惜一派坦然。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刘氏想控制她?她还想替原主报了旧仇。 “姑母放心,如今我的‘根本’是什么,我清楚着呢。”沈惜眸中闪过一抹暗芒,语气却愈发温柔。 刘氏冷哼一声,没有多言,很快便走了。 送走了她,沈惜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也不怪原主生成这幅懦弱的性子,先是没了爹,很快又没了娘,被卖进沈德满的家中,更是吃足了苦头。刻薄的养母,嗜赌的养父,动辄打骂她,还有对她不怀好意的哥哥—— “嫂子,你没事罢?”乔漪的话打算了沈惜的思绪。 她担心沈惜,刘氏才走,她得到消息后,便匆匆从东跨院赶过来。 沈惜忙笑着摇了摇头。 “你哥哥已经答应了,过两日咱们去街上逛逛。”沈惜见她皱着一张小脸儿,许诺道:“再叫上阿姣妹妹,她那活泼的性子,被拘在院子里恐怕也憋坏了。” 乔漪倒是好三言两语的哄过去,等到晚上乔湛回来,可没那么好糊弄了。 三人用过了晚饭,乔漪仍是早早的回了东跨院,乔湛牵着沈惜回了屋子。 兰香照例端来了汤药,一旁的白瓷碟子上摆着两块蜜饯。如今她吃这些都是有数的,沈惜都是在喝药前先吃上一块儿,捏着鼻子灌完药,再吃一块儿。 喝完了药后,沈惜觉得有些倦意,便先去了净房洗漱。 “好在是最后一副药了,我记得大奶奶以前喝药没有这么难呀。”兰香端着托盘出去,对一旁的兰草嘀咕了一声。 冬梅和腊梅在净房服侍沈惜沐浴。 如今入夜也凉了些,她们特意多备些了热水。沈惜舒服的泡在浴桶中,不肯起来。两人知道沈惜今日劳累,便多由着她泡了会儿,又放了玫瑰香露,撒了花瓣进去。 泡完澡,沈惜把寝衣一丝不苟的系好,才披上斗篷走了出来。 她一早便让兰香等人把那些薄纱的寝衣全都给收了起来,只留下了样式最保守、穿的最严实的寝衣。 被热水蒸得小脸儿红扑扑的沈惜,浑身热气腾腾、香喷喷的回到了里屋。 乔湛已经收拾妥当,换好了亵衣,拿着本书在床上等她。 如今沈惜已经习惯了乔湛睡在外面,她动作娴熟的从乔湛身上“爬”过去,盖上被子,一脸满足的躺好。 果然还是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最舒服。 “今日,承恩伯夫人过来了?”丫鬟们端着灯离开,照旧只留了远处的宫灯,乔湛忍不住问道。 沈惜点了点头,不用他细问,便把今日的事都讲了,说到他的表妹时,沈惜只是隐晦的提了两句。 “我说,‘就是我死了,后头的永宁侯夫人也得在我的牌位前执妾礼’。您不知道,她当时脸上都快青了。” 她正讲在兴头上,全然没注意,一旁的乔湛的脸色也愈来愈难看。 “哼,这下她没话说了罢?”沈惜不无得意。 可她没有等来想象中的夸奖。 “惜惜。”乔湛虽然唤了她的小名,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沈惜抬眼去看时,只见他的墨眸中,亦是一片乌沉沉的暗色。 “为什么要这么说?” 沈惜愣了片刻。 她分明觉察出乔湛生气了,却一时没想到乔湛因何生气。 “侯、侯爷?”沈惜漂亮的圆眼睛中闪过一抹惊慌不安之色,她怯生生的想去拉乔湛的衣袖,却被乔湛翻身压在身下。 乔湛周围环绕着低气压,眸中竟隐隐带了严厉的感觉。 明明两人的距离很近,只要乔湛肯低下头,便能吻到她的唇瓣—— “你为什么咒自己死?”乔湛喑哑艰涩的开口,手掌紧紧的攥成拳头,才能忍住不把她紧紧的嵌在自己怀中。 沈惜这才恍然。 她当时确实一时口快,也是为了气刘氏,便口不择言说了那样的话。 也不怪乔湛生气。 “侯爷,我就说随口一说,没过脑子。”沈惜暗中懊恼自己得意忘形,伤了乔湛的心。她小心翼翼的道:“侯爷,您别生气。” 乔湛闭了闭眼,猛地睁开后,低下头,以一种凶狠的姿势,狠狠的吻上了她的唇。 这个小坏蛋,不知道她对自己有多重要么?还敢说那样的话? 骤然被夺取的所有呼吸、还被人紧紧抱住的沈惜不由挣扎起来,却被乔湛的手臂箍得更紧。 他一手扣住沈惜的纤细的腰肢,一手便顺着寝衣的领子,一路探了进去。 沈惜从净房出来前把盘扣都扣得严严实实,此时乔湛却是没耐心一个个解开,干脆手上用了巧劲儿,珍珠做的扣子顿时崩开,有的散落到床上,有的甚至掉到了地上。 她很快没空去管珍珠都掉到了何处,只顾得上低低的惊呼一声。 乔湛只给了她片刻喘息的机会,他肖想已久、视若珍宝的人,竟会随口说出轻贱自己生命的话来。 他这次非得让她长点教训不可。 “侯、侯爷——”沈惜预感到乔湛要做什么,她在他的怀中不安的轻颤着,双手却是没有推开他。 她不知道自己是没有力气,还是并不想。 “惜惜,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么?”沈惜的领口已经被撕破,正方便了乔湛的动作。他略显粗粝的手掌从她脖颈间一路向下,划过她胸前两团柔软的半丘间。 乔湛动作灵巧的解了沈惜的肚兜。 他低下头,牙齿在她精巧的锁骨上轻轻撕咬,却并不用力,沈惜眼中立刻便见了雾气。 “我、我不是故意的。”沈惜在他怀中动也动不了,声音又轻又细,仿若婉转求欢的呻-吟。 认错良好一向是沈惜自诩的美德,可这一次却是没让乔湛满意。 大手“蹂-躏”着她胸前那两团丰盈柔软的半丘,舒服的触感让乔湛差点忘了是要惩罚沈惜。 沈惜长而卷翘的睫毛颤抖个不停。 乔湛动作很快的把沈惜寝衣给剥了个干净,白皙柔软的胴体便在他面前展露无遗。 精巧纤细的锁骨,丰盈的半丘,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每一次都令他着迷,她茫茫然的睁眼看着他,明明是妖娆妩媚的容貌,眼神却是纯真又无辜。 泛红的眼角,可怜兮兮的样子,只想让人狠狠的欺负她。 “侯爷,我冷。” 乔湛只感觉到胸中有一团火被彻底点燃。 他一手圈着沈惜,一手飞快的解开了自己的亵衣扔到了床边。 两人间再无一丝阻碍。 “如此,还冷不冷?”乔湛紧紧贴着沈惜,男子强健有力的胸膛、矫健的臂膀,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又有什么暖得过体温? 他的肌肤虽远不及她的柔嫩白皙,却也是光滑细腻的触感。 沈惜顿时脸色飞红,她只是不想被乔湛扒光,以这样一幅赤-裸的姿态面对他。谁知道乔侯爷干脆自己也脱了,抱着自己取暖…… 男子炙热的气息就喷在她的耳边。 “惜惜,还冷吗?” 沈惜被迫仰头看着他,眸中波光潋滟,唇瓣上亦是一片水色。 她不知道自己是该点头,还是摇头。 “我们做些不冷的事。”乔湛眸色渐深,掌心分外灼热,没了衣料的阻隔,他揽住沈惜腰肢的手掌,热得烫人。 烫人的地方可不止一处。 她分明感觉到,那处又热又硬的物件儿,正杵在她身前。沈惜鸵鸟似的,把头埋在乔湛怀中。 不期然,她听到胸膛震动的声音。 乔湛闷闷的笑了,却又不敢大声,怕她更害羞。 到底还是怕弄伤沈惜,乔湛动作轻柔的分开她的双腿,炙热的吻落在她的身上。 只是他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一路探到了幽径的入口之处。 沈惜只感觉到自己被乔湛托着臀间抬起,她纤细的手指紧紧的抓住了乔湛的后背,双腿不自觉的攀到了他的身上。 算算日子,乔湛已经许久没有碰过她,如今终于能吃到嘴里,自是有些迫不及待。 只是乔湛念着沈惜许久没做过,从床头的暗格中拿出一个圆形的白玉盒子。 沈惜已经分不出精力去想这盒子的来处,她觉得自己被乔湛弄得快要哭出来了。 他的手指试探着进入了花-径。 沈惜吃痛,不由声音细细哭出了声,如同幼猫一般。 乔湛柔声哄着他,手中的动作却没停,想让她尽快的放松下来。 “侯、侯爷。”沈惜被弄得浑身感觉酥酥麻麻,软成了一滩春水。她迷茫的睁着眼,见乔湛忍得辛苦,额上已是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忍着难为情,小声的道:“可、可以了。” 媳妇的主动邀请简直是最烈的催-情剂。 乔侯爷提枪上阵,一如他的作风,稳准的楔进了她的花-径中。 沈惜没忍住尖叫一声,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她带了哭腔,听起来却更像是娇喘呻-吟。“乔湛!慢、慢点好不好?” 好疼啊! 乔湛一面怜惜的吻去她脸上的泪珠,一面真的放慢了动作。 炙热如烙铁的部位缓慢的摩擦过她的花-径,沈惜难耐的蜷缩起脚趾,被折磨的感觉却更强烈了。 “难受。”沈惜不得不两眼泪汪汪的小小声道:“要、要不,还是快些罢?” “小娇气包。”乔湛一贯冷淡沉稳的声音中带了些暧昧的笑意,他看着沈惜,故作为难的道:“到底是让我快些,还是慢些?” 62|努力 他的话音未落, 沈惜的面颊顿时像煮熟的虾子一般,红透了。 这、这话也能是问出口的吗? 沈惜早就没了力气,只能“恶狠狠”的用目光表达自己的情绪, 殊不知落在乔湛眼中, 简直有点欲迎还拒的撒娇意味。 她娇娇媚媚的一眼望过来, 乔湛也有点儿把持不住。 “惜惜, 那我就快一点?” 欢愉和痛苦交织在一起,沈惜再也忍不住, 洁白的贝齿间到底还是泄出一丝浅浅的呻-吟。她觉得难为情,很快便咬紧下唇, 不让那羞人的声音发出来。 乔湛自是把她的小动作收入眼底。 他低下头, 用舌头轻柔却不容拒绝撬开她的贝齿, 加深了这个吻。 不知道又被乔湛折腾了几次, 沈惜已经记不清了。见她实在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乔湛才一脸意犹未尽的放过了她。 沈惜眼睛哭红了,嗓子也哑了, 浑身酸软的躺在床上,任由乔湛一面帮她穿上了寝衣,一面顺带吃些豆腐。 这会儿沈惜连瞪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早就听到里头的动静, 带着冬梅、兰香值夜的赵嬷嬷, 甚是欣慰的吩咐小厨房赶紧烧了热水送过来,就等着乔湛吩咐要水。 沈惜看到地上滚落的珍珠, 还有身上已经被撕破的寝衣, 不由觉得脸上更烫了些。 若是被兰香她们看到……沈惜简直想捂脸呻-吟一声, 她简直没脸见人了。 乔湛用斗篷把她包了起来,沈惜也没力气矫情,她两条腿已经软到没有力气走路,连站起来都要打颤的,倒还不如让乔湛抱着。 她困倦的眯起眼睛。 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低低的人声,很快便有温热的水流拂过她的身体,她舒服的闭上了眼睛,竟是累得睡着了。 一旁的乔湛亲力亲为的服侍着,清理的过程中他看得甚是心猿意马,却又不舍得再折腾沈惜,只能放轻了动作,帮她清理好,立刻便把人抱回去。 冬梅已经手脚麻利的换好了一套新的被褥,把床上和地上散落的珍珠都收起来,见乔湛抱着沈惜回来,便轻手轻脚的掩上门,退了出去。 乔湛心满意足的抱着沈惜。 只是她到底是被他欺负狠了,梦中也不太舒服的皱起了眉。今晚她是没有力气乱动抢被子了,可乔湛还是没舍得撒手。 温柔的凝视了她许久,才闭上了眼睛,渐渐的睡了过去。 ****** 沈惜已经习惯每日清晨在乔湛起身去练武场时,醒来一次。 可今日她觉得眼皮甚是沉重,朦朦胧胧有了意识,却是怎么都睁不开眼。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难受的,她还从来没这么累过。 她简直怀疑,是不是睡着时乔湛把她揍了一顿。 “快睡罢,嘟囔什么呢?”乔湛今日没舍得离开,醒来后就躺在床上,侧过身看着睡得香甜的媳妇,见她睫毛颤抖了几下,口中不知在念叨什么。 沈惜到底还是睁开了眼,见了乔湛的第一句,就是愣愣的问:“侯爷,您夜里是不是把我给揍了一顿。” 终于听清她说了什么,乔湛没忍住,眼角眉梢都染上浅浅了笑意。 沈惜终于在他温柔的笑意中回过神来,发觉自己问了什么傻话。 旋即,她涨红了脸,小声道:“侯爷,您欺负人!” 乔湛把她往怀中带了带,嗓子里压着笑意,轻声道:“我怎么欺负你了?” 沈惜原本很想有气势的控诉他几句,奈何身子动不了,乔侯爷又用了巧劲儿给她按腰,舒服极了。是以她只能很没骨气的窝在他怀中,全靠自己“凌厉”的眼神撑场子。“我后来都求你了,你还,你还——” 羞人的话沈惜说不出来,倒是让乔湛一下子想起了昨夜沈惜哭着求饶,可她身子却在不由自主的迎合他,乔湛感觉自己又有了些冲动。 只是此时他不敢再动沈惜的,怕她真的恼了。 “你那般诱人,我怎么忍得住?”乔湛亲了亲她的脸颊,没什么可信的保证道:“下回,下回我一定注意好不好?” 沈惜气鼓鼓的把头埋进他怀中,不去看他。这样一来,倒更像是撒娇了。 “惜惜。”乔湛好笑的看着她,想到昨日她那处已经有些肿了,他怕她难为情,低声道:“还难受罢?我给你涂点药膏好不好?” 说着,他长臂一伸,从床头的暗格中拿出一个精致的青玉盒子。 “侯爷,您是什么时候把它们放在这儿的?”沈惜终于想起昨晚的疑问,乔侯爷拿那东西,也太顺手了些。 乔湛面上罕见的多了几分赧然,他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的道:“就是,就是前些日子。” 原本他想等着沈惜喝完药,过两日便要了她。谁知昨夜沈惜满不在乎的说出轻贱自己生命的话,乔湛自然动了怒,想要让她长点教训。 没承想她太美味,不由自主多教训了几次。 “哼。”沈惜轻轻哼了一声,想要翻过身去,却感觉腿和腰已经不像是自己的。 乔湛的手已经探进她的底裤中。 昨夜的记忆顿时如潮水般再度涌入,沈惜想躲,却被牢牢的困在乔湛的怀中。 “惜惜乖,我保证只上药,什么都不做。”乔湛无奈的道:“别乱动好不好?” 形势比人强,本就没有乔湛力气大的她,只能乖乖的为鱼肉,任他摆布。幸而乔湛真的只是替她涂了药膏,清清凉凉的,舒服了许多。 乔湛替她上完药,又贴心的帮她按摩了一会儿,沈惜舒服眯起了眼睛。像是被人顺毛的猫咪,卸下了防备,温顺可人。 沈惜睁开眼时,目光漫不经心的扫过墙角的时辰钟,顿时清醒了不少。“侯爷,您快来不及了!” 确实不早了,乔湛恋恋不舍的把她放回床上,披衣起身。 他才下了床,又觉得有些不甘心似的,亲了亲沈惜,让她继续睡。 昨夜被折腾得狠了,就是沈惜想要下床帮乔湛更衣,也是站不起来。等到乔湛出门去净房时,便吩咐她们先别进去,由着沈惜多睡会儿。 等到他回来更衣时,只见沈惜倒抽着冷气,已经把自己一条腿给挪到了床下。 火辣辣的疼,腿使不上劲儿,一个劲儿发抖。 乔湛忙把她给抱了上去,“快别下来。再去睡一会儿。我已经告诉她们,今儿你谁都不见。” 沈惜这才放弃了下来的念头,果然很疼很难受。她也搞不清,自己为何就如此娇气起来。明明更难受的疼,她都忍过。 “快睡罢。”乔湛温暖干燥的掌心遮住她的眼睛,他一贯低沉的嗓音柔软了不少,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沈惜只觉得倦意袭来,终于睡了过去。 等她再睁开眼时,只感觉周围静悄悄的,已是天光大亮。她揉了揉眼睛,差一刻午时?沈惜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一觉竟是睡了这么久! 听到里头的动静,兰草和兰香撩了帘子进来。两人笑眯眯的道:“大奶奶,您醒了!” 此时见到两人,沈惜多少都有些难为情。她强作镇定的点了点头,脸上的绯色却是出卖了她。 “四姑娘呢,可曾过来?”沈惜想起本来和乔漪约好了,要选出几样给方娴做添箱的首饰来,没成想昨夜和乔湛折腾了大半宿,压根儿没起来。 兰草笑道:“四姑娘在东跨院呢,未曾过来。” 沈惜还没来得及庆幸没被看到自己的狼狈模样,忽然想到乔漪知道不过来,定然是听了谁的话。 幸而乔湛帮她按摩了一会儿,身上没有那么疼了。 兰草和兰香服侍她起身,当她洗漱完,坐在梳妆台前时,双腿还是有些发软。沈惜望着镜中的人,竟觉得有几分陌生。 这张脸蛋自然是无可挑剔的,可如今她眼角含春,竟有几分媚眼如丝的感觉,生生比往日多了几分妖娆妩媚。 沈惜睁大了眼,对着镜子调整了两次表情,方才好些。 “午饭请四姑娘过来用罢。”她有不能一直躲着,好像真的有什么一样。“让小厨房做些四姑娘爱吃的。” 兰香答应着去了,进来的冬梅,却是端着一个黑漆连珠的托盘进来。 “侯爷吩咐小厨房给您准备的汤,您多少用些。”眼看快到了用午饭的时候,还饿着肚子的沈惜,也不适宜再吃别的东西。 沈惜点点头,等冬梅解开汤盅上的盖子时,沈惜发现,一盅红豆汤,一盅红枣的,还有些别的食材,沈惜一时没认出来。 这简直是昭告天下,这下子所有人都要知道,昨晚…… “大奶奶,凉了就不好了。”冬梅看着一脸纠结的沈惜,莞尔道:“侯爷特意吩咐奴婢,要看着您喝才行。” 这会儿知道心疼她了,沈惜气鼓鼓的想着。昨晚却可劲儿的折腾她。 “拿过来罢。”沈惜依言接过来,拿起汤匙来尝了一口,味道竟然不错。没有过分的甜腻,食材也都是她喜欢的。 不多时,只听丫鬟通报说,四姑娘过来了。 只见乔漪撩了帘子进来,满脸关切的问道:“嫂子,您身子好些了吗?” 乔湛到底跟乔漪都说了什么呀!沈惜拿不住,只能僵硬的点了点头。 乔漪虽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却也知道哥哥嫂子间发生了什么。她自是替他们开心。只是哥哥特意嘱咐过,嫂子害羞,她言语里别带出来才是。 63|出门 好在午饭很快就送了过来, 兰香等人提着食盒,把饭菜都摆在了沈惜这边。 饶是如此,沈惜走了几步还是觉得腿软不太舒服, 坐下后更是有种想揉腰的冲动。碍于乔漪在, 沈惜只能忍住了。幸而兰草贴心的给她放了厚厚的垫子, 才好受些。 果然不能让男人素太久。 沈惜欲哭无泪的想着, 这一回竟是把先前那两次都找了回来。 见自己嫂子没什么精神的吃饭,乔漪也很快便放下了筷子。 “阿漪, 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多吃点才行。”沈惜见她不过吃了小半碗粳米饭, 便督促道:“快把这碗饭给吃了。” 原本盛饭的碗就小, 乔漪才吃了几口。 她干脆拿起干净的筷子, 按照乔漪的口味, 为她搭配了几样菜, 都看着她吃下。 沈惜自己也比平日多用了些饭菜,她身上难受, 胃口倒还好。 用过午饭,沈惜没急着让乔漪回去,两人在一处挑起了要送给方娴的添妆。 沈惜处的东西大多都是乔湛送的, 出自永宁侯府和方家, 自然都是贵重的;还有些是承恩伯府送来的,有承恩伯盯着, 刘氏不敢糊弄, 送来的倒也是好东西。 “不过都是这些东西。”贵而奢华的头面首饰, 自然是好的。只是未免有些沉闷无趣儿,乔漪想起上回沈惜帮她带回来的那几件精巧新颖的首饰,不由道:“嫂子,过几日等你身子好了,咱们去珍粹阁选几件首饰好不好?” 原本沈惜就答应了带着她和方姣这两日就出门的,乔漪却懂事的说过几日。 沈惜脸色微红,歉然的道:“咱们过两日就去。” 结果就是,她连续几日都没让乔湛碰。 无论是乔湛回来后得知她竟多用了些饭菜,夜半无人时,乔湛也曾调笑道“想尽了法子都没让你多用些饭菜,如今看来,这个法子倒是不错。” 尽管沈惜狠狠的瞪了回去,确实被乔湛拉入怀中,对上他如寒星般闪着亮光的眸子,沈惜顿时没脾气的乖乖窝在他怀中,挑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 尤其是去方家的前一夜。 她感觉到乔湛的大手顺着她的背脊游走,越来越有往下的趋势,便当机立断的阻止了他。 “侯爷,明儿我可是要带着阿漪去舅母家的,您不许胡来。”好不容易养了几日,她感觉整个身子又是自己的了,断不能在方家出丑。 本来在众人的认知中,她就是凭着一张脸嫁给了乔湛,若是再让乔湛胡来,她明日身子有异样,在长辈面前也太不端庄了。 “惜惜,你又误会我。”乔湛一贯低沉稳重的声音中竟隐约有些委屈,缓缓的流淌过她的耳畔:“这不是帮你按一按,好让你舒坦些。” 咦,是她误会了么? 沈惜有些不信的抬眸,看着乔湛。 只见他一脸风光霁月的坦然之色,如果两人不是两人都在床上,又是沈惜被他圈在怀中的暧昧姿势,他的话倒是可信得多。 为了表示自己的话可信,乔侯爷把已经搭在沈惜腰窝上的手,自己拿了上来。 “多谢侯爷。”沈惜眼底闪过一抹促狭,趁势从他的怀中翻了个身,躲了出去。“不过我已经好了,就不劳您费心了。” 猎物总是有自信能掏出捕猎者的手中,殊不知捕猎者早就运筹帷幄。 乔湛矫健有力的长臂一伸,很快就把她重新给捞了回来。 “哦?”乔湛知道她有些怕痒,故此往她耳边吹气,还刻意用了诱哄的气音,“惜惜身子好了?是不是——” 沈惜果决道:“今夜不行。” 谁知乔湛今夜不恼,他握着她的细腰,嗓子里压着笑,低低的道:“我知道,还有明日、后日,许多的日子。” “惜惜,我有耐心。” 明明是自己赢了,怎么突然有种瑟瑟发抖的感觉呢? ****** 第二日一早,沈惜和乔漪梳妆打扮好后,用了些早饭,便出发去了方家。 临近乞巧节,街上也热闹了不少,虽然沈惜不能带着两个小姑娘在街上逛,却也答应了带他们去两家店转转,已经是难得的机会了。 自从方家进京以来,沈惜就表现出了对方家的亲近和尊敬,让方家长辈满意的同时,也让乔湛心中安慰。 马车到了方府门前,方姣和方娴已经到了影壁处,早早便迎了出来。 四人彼此见过礼后,便一同去了容氏房中。 “给大舅母请安。”沈惜和乔漪进门口见了容氏便规规矩矩的行礼,容氏早就笑着扶起了她们。 几日未见,容氏和两个女儿都有相同的感觉,沈惜本就绝色的容貌上,更添了几分动人的光彩,出落得愈发好了。 也难怪乔湛那样宝贝似的疼她。 幸而沈惜如今是个知进退的,并不恃宠而骄,就因此轻狂起来,仍是端庄稳重的行事。 “大舅母,大表姐真的不能跟我们去吗?”乔漪对舅舅家的姐妹很快亲近起来,她觉得方娴不去有些可惜。 容氏笑着摇了摇头。 方家既是和宁家彼此都有意,两个孩子的婚事便算是定了下来。之后要准备的东西还有许多,容氏娘家的嫂子要过来帮忙,娴姐儿要开始绣嫁妆、抓紧时间学着掌管中馈等事务,自是没功夫陪着两个妹妹玩。 “你们回来,记得给娴姐儿带些好吃的,好玩的就是了。”沈惜笑眯眯的道:“等娴姐儿有空了,咱们再一起出门去京郊的庄子。” 乔漪很快又高兴起来。 容氏察觉到,乔漪对自己的嫂子已经甚是依赖。要知道去年见面时,乔漪和沈惜倒不像姑嫂,完全像两个陌生人似的,并不亲近。 能承担起长嫂如母的责任来,这也是方家对沈惜满意的缘由之一。 方姣也早就盼着这一日,虽然她也很像姐姐一起去,可姐姐笑着婉拒了,还让她在外面要乖乖的听表嫂的话。 容氏又叮嘱了两句,便让他们出门了。 左右有乔湛亲派的护卫在,沈惜如今又行事稳重,她没什么不放心的。 三人乘了永宁侯的马车上去了最繁华的街市。 “先去珍粹阁罢。”沈惜吩咐道。 乔漪和方姣早就凑到了一起咬耳朵,说那里的首饰是怎样的新巧,又说起要去珍味轩买点心。 沈惜笑意温柔的看着两人。 到了珍粹阁,里头的伙计见是沈惜,立即便把人请到了二楼的雅间里接待。 要知道上一回乔湛带着沈惜过来,出手甚是大方,竟是直接拿着银票结账。如此身份显赫又出手阔绰的人,自是店家要捧着的。 这一次不用沈惜吩咐,掌柜的直接带着店里的最新样式过来。沈惜粗粗扫过一眼,样式新颖不提,用料也都是上品。 乔漪自己手里有钱,方家亦是曾经的豪富之家,两个小姑娘挑选起来,都没考虑价格。 两人各选了几件首饰后,方姣问道:“摆件你们在这里有什么好的吗?” “您正是问对了,本店最近来了几件羊脂玉的摆件,还请您三位随我移步。”掌柜的眉开眼笑道。 方姣和乔漪的目光都看向了沈惜,她们想起来在外面一切都要听沈惜的。沈惜自是不会扫兴,笑着点了点头,一左一右的牵着两个人过去。 她们随着掌柜的到了隔壁更朗阔的房间中,只见博古架上摆着许多件精致的摆件,琳琅满目的玉石,错落有致的陈设其中。 方姣一时不由挑花了眼。 好容易她才在沈惜和乔漪的参谋下,选了件雕成并蒂莲样式的。 三人出来时,两个小姑娘又被陈设着各色首饰的那间屋子吸引。沈惜自是纵容的点了头,陪着她们一同过去。 那间大屋子类似各色首饰的展示厅,比起一楼的首饰来,都是珍品。 这会儿倒是清静,里头还没有人,方姣和乔漪在里面逛了起来,两人一眼便相中了同一件首饰,很快两个小脑袋凑到一起嘀咕起来。 知道两个小姑娘要说些悄悄话,沈惜只是在她们身后跟着,并不过去偷听。 “这支步摇表嫂戴一定好看。”她不知两人正是在合计着要送给她一份礼物,方姣低声道:“你看呢?” 乔漪瞧了也喜欢,这是件赤金累丝嵌红宝石的步摇,凤头做工极为精致,凤尾亦是呈展翅状,这般华贵鲜亮的首饰,配她嫂子最合适不过。 前些日子嫂子才打了一套红宝石的头面,把这件加进去简直是点睛之笔。 她点了点头,才要接过来时,却不防被另一个人抢了过去。 “这支步摇我要了。”只见一个身穿绯色衣裙的小姑娘,年纪约莫十五六岁,一脸的跋扈。 沈惜方才正想挑一套头面给方娴做添箱,是以一时没瞧见。 这人是谁? 沈惜对京中的情况不熟,乔漪交际也不多,方姣更是才进京没多少日子。 还不待她们说话,只见她拿了这支步摇,快步走了出去,对着门口的人,立刻换了一副娇柔的面庞、娇声道:“表哥,你看我这选的这支步摇,好看吗?” 沈惜不由抬眸。 只见门口站着一位身穿鸦青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的人,相貌不俗,虽然隔着不远的距离,却平白给人一种端肃的感觉。 那是久居上位才能有的气势。 只见那人低下头,对那小姑娘笑了笑。他貌似用心的去看首饰,目光却是不经意的扫过了沈惜等人。 “咱们出来的时候不短了,先回去罢。”这个人不好惹,沈惜不愿招惹麻烦,便对两人道:“改日嫂子再带你们出来好不好?” 方姣和乔漪都是知晓轻重的,虽然有些不满,嘟囔了一句,还是乖乖的跟着沈惜离开了。 沈惜护着两人同他们擦身而过,便感觉有一道锐利的目光,落到她身上。 “这支步摇老气了些,你戴并不相宜。”男子缓缓的开口,他牵起那小姑娘的手,另指了一支步摇,温和的笑道:“我瞧着这个不错。” 她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到新的首饰上头,把那支步摇抛在了脑后。 男子妥帖的把她选中的首饰全都让人包了起来。 末了,他给手下的人使了个眼色,示意把她最早挑出来的那支步摇,另外包了起来。 在等待他那位“表妹”继续挑选时,他站在临窗的位置。只见沈惜已经带着乔漪她们上了马车,即便只是半张侧脸,仍是美得惊心动魄。 他微微一笑。 这就是那位甚是有名的永宁侯夫人? 果然很美。 64|家人 当年乔湛坚持要娶沈惜, 兴许有人觉得他是迷恋沈惜的美色,他却是知道内情的。 为了回绝太后的亲事,也亏得乔湛能忍。 乔湛本不必如此的。 “表哥, 你在看什么呀?”绯衣小姑娘兴冲冲的又挑了支簪子, 正想拿给他看时, 才发现他站在窗边, 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他转过身时,面上已经带了浅浅的笑容。 “这支簪子很衬你。”他避开了她的问题, 接过她手中的簪子,插在了她的发鬓上。他目光专注的看着她, 便显出几分真诚和深情来。 小姑娘果然红了脸, 含羞带怯的看着他。 “喜欢什么, 一起包起来。”他大方的道。 只见她面色微红, 点了点头。见他对自己这般和颜悦色, 便试探着道:“表哥,我们一会儿去醉月楼吃午饭好不好?” “六公子。”她的话音未落, 只见他身边的侍卫便走来,递上了一封信笺。 他拆开匆匆看了一回,便对着她歉然一笑。“阿莹, 怕是我不能陪你了。” 被称为“阿莹”的小姑娘虽是有些不快, 却也懂事的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自己回家。 他妥帖的把她送上了马车, 望着马车离开, 唇边的笑容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很快上马来到不远处的茶楼, 在一间隐蔽的雅间中,一个中年男子正在等他。 “殿下,今上恐有起复方家的意思。”中年男子面上露了两分焦急之色,低声道:“如今正是拉拢永宁侯的好时机。” 那男子正是当今的六皇子,祁恪。 “你当真不知,乔湛为何能拒绝太后的指婚?”祁恪冷笑一声,“不过是父皇替他撑腰罢了。且父皇本就不喜欢太后的贪心,正好借着乔湛的事敲打她一番。” “如今父皇摆明了重用乔湛,他身后还有方家,若是公然拉拢乔湛,岂不引起父皇的猜忌?” 中年男子面上也露出为难之色,“若是被皇后和九皇子抢先一步——” “他们不会的。”祁恪运筹帷幄道:“九皇子一派素来有敦厚的名声,岂会公然拉拢乔湛,惹得父皇不快?” 更何况,让乔湛站在他这边,不一定是要靠手段拉拢。 只要对手站在乔湛的对立面便是了。 祁恪唇角微勾,脑海中立即浮现出那张如花似玉的绝色面容。 真美。 这样的绝色,合该盖一座金屋,把她藏起来,从此让她只为一个人哭,只为一个人笑…… ****** 直到上了马车,沈惜才暗自松了口气。 虽说跟那人并无实质上的接触,他的目光却是如芒在背,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乔湛脸上神色寡淡,看起来显得冷漠,却也不令人生厌;可他只是余光扫过她身上,她都觉得似乎有一股子阴鸷的感觉。 这样的人,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咱们再去别的银楼逛逛?”沈惜见两个小姑娘脸上难掩的失望之色,便笑道:“是想送给娴姐儿罢?” 那支步摇甚是华丽,并不适宜小姑娘戴,应该不是她们想自己用 既是没能买到,乔漪和方姣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没提这步摇是想送给沈惜的。 “下回再说罢。”方姣懂事的开口道:“咱们去珍味轩买些点心,就回去好了。” 她们已经在银楼耗了不短的时候,她不想表嫂为难,便主动提出要回去。 更何况,方才那男子看着来头不小,还有那小姑娘看起来张扬跋扈。乔漪悄悄告诉她,那男子的衣着虽不起眼,却俱是内造的,彰显着他的身份不凡。 她们也不想为了一支步摇惹上麻烦。 沈惜见两人如此懂事,心中很是欣慰,答应下一回再补偿她们。 她带着她们去买了点心,又把方姣妥当的送了回去。容氏留了沈惜和乔漪用过午饭,才让她们回去。 到了侯府,沈惜和乔漪各自回屋子去换衣裳。 沈惜才坐下,还没换完衣裳,只见兰香急匆匆的赶来,道:“大奶奶,承恩伯夫人送信来,说是您爹娘到了,请您过去见一见。” 刘氏的动作可真快。 沈惜在心中冷冷一笑,这么快就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要不,您缓两日再见?”兰香知道沈惜的身世,斟酌着道:“说件事情,搪塞过去也就是了。” 沈惜听罢,摇了摇头。 “我不过去,他们就过来了。”沈惜微微叹了口气,若是他们来了永宁侯府,做出什么不妥的事情来,恐怕会给太夫人他们抓住把柄,倒不如去承恩伯府,凡事还容易些。 衣裳也不用换了,沈惜叹了口气,重新坐在梳妆台前,让冬梅帮她重新整理妆容。 腊梅则是去吩咐重新准备马车出门。 沈惜收拾妥当才要出门时,只见乔漪也还没换衣裳。她兴冲冲的捧着一个锦盒过来,递给了沈惜。 “嫂子,这是我今天帮你挑的。”乔漪一脸忐忑的看着她,小心翼翼的目光中又偷偷藏了期待。 看到她期待又紧张的样子,沈惜不由莞尔。她依言打开了匣子,只见里头放着一个镶嵌着猫眼石的发箍,难得是每块宝石个头竟都不小,光泽鲜活灵动,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真漂亮!”沈惜由衷的道:“阿漪,谢谢你!” 乔漪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容来。一直都被嫂子照顾,她也不知道该送嫂子些什么才是。今日她和方姣挑东西时,她一眼便看中了这个发箍,偷偷让丫鬟去买了下来。 嫂子能喜欢就太好了。 沈惜把锦盒交给了腊梅,让她拿回去收好。她又对乔漪道:“阿漪,嫂子有事要去承恩伯府一趟,你先回去歇着罢。” 这早晚嫂子去承恩伯府做什么? 乔漪懂事的没有多问什么,顺从的回去了。她留了个心眼,让人去二门前看着,若是她哥哥回来,便去告诉一声。 沈惜则是带着兰香和兰草,还有乔湛指给她的护卫,一同去了承恩伯府。 原主的养父母和哥哥啊……沈惜合上眼靠在大迎枕上,她所能接触到原主关于他们的记忆,没有一件是愉快的。 若是不进承恩伯府,原主的命运兴许还会更惨些。 “大奶奶,到了。”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兰草见沈惜没动,不由小声提醒道。 沈惜这才回过神来。 兰草和兰香先下了马车,两人扶着沈惜踩着小杌子下来。 刘氏身边的嬷嬷早就等在了门口,见沈惜来了,忙命人一叠声的去通报,自己则是巴巴的迎了上去。 “表姑奶奶,您可到了。”她满脸堆笑的上前给沈惜问好。 沈惜面上的神色却是淡淡的。 永宁侯府的护卫仍然尽职的守在承恩伯府外,他们始终牢记乔湛的吩咐。六人中分出两人,跟沈惜身后进了承恩伯府。 他们一身杀伐之气全开,承恩伯府的人愣是没敢阻拦,一路畅通的进了来。 想到这定是乔湛的吩咐,沈惜心中一暖,心头的阴霾也随之散了不少。 进了刘氏的院子,小丫鬟们忙通传道:“表姑奶奶回来了!” 还没到廊庑下,只见一个人形容略显畏缩的男子从廊庑下快步走来,笑嘻嘻的迎向了沈惜。 “惜娘——”他想近前拉住沈惜,却被两个护卫抢先一步挡住。 他不满的嚷嚷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你们侯爷的大舅哥!你们侯夫人的亲哥哥!” 沈惜不由冷笑一声。 莫非这沈力失忆了?原主是从小被他们家买回来的,哪里来的什么亲哥哥。 沈力不甘心的想要拨开两人,亲近妹妹,却被两个护卫钳制住了手,痛的他脸色大变,“你们好大的胆子——惜娘,还不来帮帮哥哥!” 两个护卫却是不怕他,他们反剪着沈力的手,押到了沈惜面前。 “夫人。” 这意思就是在等她示下了。 “许久没见,大哥的老毛病又犯了?”沈惜目光冷冷的看着他,语气淡漠道:“若是管不住自己的手,早晚要吃苦头。” 她还记得,她这哥哥可是动机不纯,当初时常惦记着要轻薄原主。他对着原主那张如花美貌早就垂涎三尺,得亏原主进了承恩伯府,否则沈力还不知要做出什么事来。 沈力原本以为像沈惜嚷嚷两声,她便会如先前一般害怕。谁知沈惜竟是摆出一副冷脸来,让他好生难堪。 这才嫁进永宁侯府多久,竟摆出侯夫人的款儿来。 要不是刘氏一直拦着,他们早就该过来的。否则也不会让沈惜性子转了性子。 只是他这一时也顾不得难堪。 因为他感觉自己的双臂和手,若是再不给他放开,离废了也不远了。 “好妹妹,是哥哥错了!”沈力就是个泼皮无赖,低头到也快。“是哥哥错了,你快让他们放开我!” 沈惜见他求饶,这才慢悠悠的让两个护卫放了他。 “大哥也该长点记性了。”沈惜对他毫不容情,且神色冷淡。 沈力见两个护卫对沈惜言听计从,也不敢再胡说什么,只得涎着脸笑了笑。 等到了廊庑下,两人就不能再跟进去了。沈惜对他们点点头,示意他们等在外头就好。 左右有兰香和兰草陪着她,兰香又是个力大无比的,她吃不了亏。 两人依言守在廊庑下。 “如今做了侯夫人,妹妹真真是不同了。”沈力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他见帘子在身后放下,那两人再看不到他的举动,便凑到了沈惜身边,道:“如今也尊贵起来,不把哥哥放在眼里。” 沈惜才不理他。 “我说惜娘,如今你得谢谢哥哥。”沈力又趁机挤开了兰草,在沈惜面前压低了声音,鬼祟的道:“若是你跟了那个穷书生,哪里有如今的派头?” 沈惜目不斜视的往前走,心头却是不由巨震。 常玥提到过什么旧人,听起来像是读书人。而如今沈力的话,无疑又印证了这件事! 莫非真的是原主的旧情人不成? 65|回护 可是, 原主又是何时认识了这个人?她竟一点记忆都搜寻不到,显然是被原主刻意的藏了起来。 愈发显得有问题。 沈力看出些端倪来,还能解释成他们好歹是一家人, 可常玥又是怎知道的? 常玥的话空穴来风, 这简直太奇怪了。 只是沈惜面上不能露出好奇来, 恐怕沈力愈发得意了去。 “惜娘, 你如今出息了,可不能忘了哥哥的好处。”沈力见沈惜面无表情, 并不理会他,觉得十分无趣。只是他道:“让妹夫给我寻个差事, 我也好俸养父母, 也算是替你尽孝了。” 沈力倒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沈惜正经的亲哥哥, 一口一个妹夫叫的倒是顺口。 “大哥, 你最好适可而止。”沈惜转过头去看沈力时, 已经满脸的肃容,她语气冷淡的道:“否则, 若是吃了苦头,可别怪我不念那点子亲情。” 她唇边噙着一抹冷笑,刻意加重了“亲情”两个字。 说实话, 别说是她了, 就是原主跟这一家三口没什么亲情可言。 “真真是做了侯夫人就不同了。”沈力被沈惜自觉十分没脸,碍于兰香和兰草都在, 他还想嘟囔着找回场面, “等到了爹娘面前, 再让他们评评理。哪有妹妹张嘴就把哥哥说教一顿的。” 沈惜懒得理他,兰草隔开了沈力,他只得灰溜溜的跟在后头。 绕过紫檀木雕花的大插屏,便到了刘氏素日宴息起居之处。 刘氏这会儿倒是不嫌弃沈家泥腿子,真像招待亲戚似的,把人请了过来。 只见刘氏坐在上首,沈家夫妇两个,并排坐在右边的一溜黄花梨透雕花木的椅子上。沈惜还是头一次见这两个人,果然能养出沈力这样人的爹娘,品貌也就那样了。 两人约莫四十多岁左右,可看起来却比实际年龄大了许多。尤其是沈德满,许是因为酗酒和没日没夜的嗜赌,脸色不大好。而她养母田氏,也因为早年的操劳,白了不少头发,皱纹横生。 显然刘氏是先让他们准备了一番的,给两人选了两件华服换上。只是纵然被包装了一番,虽是人靠衣装,可那面容怎么都不像养尊处优的人,且粗鄙举止到底还是漏了怯。 见沈惜进来,两人眼中闪着精光,像是看到了金山银山一般。 “爹、娘。姑母。”沈惜在离他们稍远些的地方站定,礼数不差的给三人见礼。 刘氏不是故意抬举沈家夫妇两个么,她就把两人放到前面问安,刘氏也挑剔不出什么来。左右是她甘心认的这门亲戚,自己就别嫌掉价儿。 纵然心中有些不满,刘氏知道沈惜是在跟自己赌气,并不恼,仍是一副笑脸。“惜娘,你爹娘过来了。” 不能刘氏再说话,田氏见了沈惜的衣着打扮,早就两眼发光。 今日沈惜带着乔漪和方姣出门,穿得还是以方便行动为主,并不十分华丽,却足以让她田氏移不开眼睛。 那个被自己花十两银子买回来的这个小丫头,已是出落得如花似玉般的好容貌。还一步登天,成了永宁侯夫人。这侯夫人的派头果然不同。 沈惜头上的首饰是从一套赤金珍珠头面里选了几支轻便的戴上的,不过件件是精品,在田氏看来已是分外晃眼。 看到莲子米大的珍珠仅仅被做成发箍,她耳边戴着的耳珰更是足足有拇指般大小,看那个头和光泽,便知道价值不菲。 田氏也在主子身边服侍过,是见识过些好东西的,见沈惜如今随意就能戴出这些来,更是觉得沈惜在侯府中安享荣华富贵。 还有她身上的衣裳,料子看起来就是极为贵重的。她走动见裙摆如水般流动,许是掺了什么金线银线织成的金贵料子。素面的杏黄色料子上绣了百蝶穿花的纹样,看起来贵气极了。 这得多少花多少银子啊! 田氏眼馋的想着。 “惜娘,这些日子可让娘好生想你!”田氏一时忘了摆母亲的款儿,上来就要拉沈惜的手。 沈惜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田氏没站稳踉跄了一下。田氏才要张嘴就骂,却被兰草机灵的“搀住”,不让她靠近沈惜。 “您且小心些。”沈惜“好心”的嘱咐一句。 虽是刘氏没请她坐下,沈惜也不理会,直接在左面的那溜椅子上坐了。 “我也极想念您二位。”沈惜勾了勾唇角,微笑道:“在我快病死时,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二位了呢。” 她的话音未落,刘氏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 沈惜病重之事,她并没有告诉沈家人,就怕沈家人借机来闹。她想着不妨等到沈惜死了,再把消息告诉沈家,若是永宁侯府不答应她的条件,还可以把沈家人当枪使,让他们去永宁侯府闹。 可惜她的打算全部落空。 包括沈力在内,沈家都觉得十分奇怪。 沈惜快病死?这样的大事他们怎么不知道? “惜娘,你何时病了?”如今沈惜可是他们的摇钱树,若是没了沈惜,他们又得过回以前的穷苦生活。如今虽然他们没什么自由,可刘氏也是好吃好喝的养着他们。他们心中明镜似的,没了沈惜他们就是什么都不是。 沈惜眸光微闪,声音突然软了下来。“就在前些日子,我——” 见沈家这三口已经被沈惜带偏了,刘氏忙清了清嗓子,示意他们别忘了叫他们是什么来的。 看来她也要同柔娘是同个想法了,要是沈惜真能在当时死掉就好了,也没有后头这么多的麻烦,一了百了。 “惜娘已经没事了。如今她出落的这般好,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刘氏僵硬的转了话题,给他们使了个眼色,笑道:“上回她和侯爷来我这儿,我冷眼瞧着,侯爷竟是把惜娘宠到了骨子里,你们快不必担心。” 刘氏抬眼看着沈惜,从牙齿中挤出一丝笑容来:“惜娘,你说是不是?” 沈惜勾了勾唇角,可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不置可否。 “惜娘,咱们家里是何种情形,你是知道的。”沈德满看了田氏一眼,田氏回过神来,立即唉声叹气道:“爹娘养你一场,也不容易。你如今过得好了,爹娘在乡下的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这才想着来投奔你——” 沈惜挑眉,眸底清澈,似是把她们的鬼蜮伎俩看得一清二楚。她悠悠的开口道:“女儿也实在不懂,您二位放着京中好端端的日子不过,却突然去了什么劳什子庄子上,真真是奇怪了。” 哪里是他们想走,是刘氏强行派人把他们送走的! 想到这儿,沈德满、田氏、沈力一家三口心中俱是有些不满的,如今他们家的女儿做了侯夫人,刘氏就这样的落井下石。 不过他们的身契都在刘氏手上捏着,纵然心中不满,也不敢就说什么。只按照先前编好的说辞,说是想要去做些生意,好不连累沈惜云云,没想到竟是赔了。 “我和你爹也不想拖累你,可如今血本无归——”田氏睁着眼胡说八道,她叹气道。“眼看你大哥都过了二十,还没有说亲……” 沈惜在心中冷笑一声,就沈力这幅德行,但凡好人家的姑娘都没人想嫁给他。 “家计竟已艰难至此?”沈惜故作讶然的挑眉,她大惊失色道:“当时侯爷给的聘礼可不少啊,竟都赔了进去?” “姑母,您可得帮忙!”她转头看向一旁的刘氏,神色诚恳的道:“那么多的银子足够我爹娘哥哥挥霍一辈子,竟全都赔了?依我看,是有人骗了我爹娘,请姑父帮忙查一查!” 刘氏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沈惜是从承恩伯府出嫁的,那些嫁妆自然也都留在了承恩伯府,跟沈家有什么关系?自始至终,刘氏压根没把沈家当回事,如今再把他们叫回来对付沈惜,便分外不顺手。 刘氏打得好算盘,就想让沈家逼着沈惜拿出些银子来安置他们,而沈惜一旦出了一笔银子,以后便会有源源不断的要求。 谁知沈惜竟然反咬她一口,提起了聘礼的事。 这嫁妆的事才完了几日? 够他们三人挥霍一辈子?这得多少的银子啊!沈家三人顿时对沈惜的聘礼有了无限的遐想。 “得有个万八千两的银子罢?”田氏不顾刘氏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乍着胆子说了个数。 沈惜微微一笑,柔柔的道:“恐怕这要问姑母了,这聘礼并不是送到女儿手里的。” 她的话音未落,沈家三人的目光全都落到刘氏身上。 刘氏顿时有种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觉。 当然不止这些,只是具体的数额怎么能告诉他们?本来沈家就仗着沈惜嫁入永宁侯府,总是变着法的要银子话,这样的泼皮无赖,永远不知道满足。 可若是她胡乱说个数字,沈惜回去一问乔湛便知。 她如今瞧出来了,沈惜就是借着由头闹事,偏生这一家子还是她请来的! “须知当初给你准备嫁妆也费了不少银子,算起来还有亏空呢。”刘氏虽说和沈惜说话,目光却威胁似的扫过沈家三口,让他们别再痴心妄想。 刘氏说的倒不全然是假话。 张通逼着她把沈惜嫁妆的亏空双倍不上,她所耗费的银子,可一点儿都不比聘礼少! “哦,银钱上的事我一概不懂,全是姑母操心。”沈惜咬紧了不肯松口,她笑道:“在侯府又有侯爷指给我的人管着,是以糊涂了,姑母别见怪。您一片真心疼我,我是知道的。” 刘氏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这些事压根说不清楚,若是一定要掰扯,就要牵扯到沈惜嫁妆的事,又要涉及她贪了沈惜的嫁妆……刘氏已经无比头疼,根本不想再提。 沈惜银钱做不得主? 刘氏在心中冷笑一声,就凭沈惜拿回去的那些嫁妆,她手头宽裕得不得了。可她竟懂得拿乔湛做借口,自己便不能如何。 既是刘氏不想掰扯这事,是再好不过的。 “怎么不见柔娘和慧娘,还有容娘呢?对了,还有两位哥哥。”沈惜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道:“我爹娘来了,她们也该见一见才是。” 刘氏两条眉毛简直要飞出去。 沈惜莫不是疯了?沈德满一家子不过是下人罢了,还真把他们当了正经亲戚不成? 殊不知沈家却不是这样想的。 人心不足蛇吞象,沈惜已经成了永宁侯夫人,他们一家又到了京中……既是当初刘氏要认他们做了亲戚,如今又看不起他们—— “今日你爹娘哥哥来,是想你了,自是以见你为重,她们总能见的,不急在一时。”刘氏脸色颇为难看,干巴巴的解释了一句。虽然理由充分,却总有些敷衍的意味。 沈惜唇角微翘。 刘氏重重的咳嗽了了一声,让梦想着大笔银子的人清醒了不少。 “离京前,爹娘做主把房子卖了。”一旁的沈力最先回过神来,忙道:“如今实在没个住处——” 莫非他们还想她掏钱给他们置宅子不成? 沈惜不假思索的道:“咱们家跟承恩伯府可是亲戚,若是你们住得落魄了,让别人怎么看姑母?明事理的知道你们不愿意麻烦姑母,不懂事的人,还觉得姑母是嫌弃亲戚呢!” 刘氏被她气得发抖。 她算是看明白了,沈惜看似懵懂,实则心中明镜似的,万事都清楚,才她安排人说一句,沈惜就顶回来一句。 沈惜摆明了不把她放在眼中,不想接沈家这摊子烂事。 沈德满一家子本就是求财,听了沈惜的话,不由心中微动。 仿佛还嫌这一切不够乱似的,有小丫鬟进来通报,“永宁侯来了。” 又是乔湛,刘氏恨得牙根痒痒。 往常怎么不见乔湛对沈惜这般关怀备至,先前她把沈惜叫过来的次数也不少,自从沈惜大病一场后,乔湛和沈惜的关系竟突飞猛进! 听到乔湛过来,沈德满一家手忙脚乱赶紧起身。 他们听过永宁侯的威名,乔湛又素来表情寡淡,看起来有些怕人。且永宁侯位高权重,比起承恩伯府来要尊贵上许多。 见他们如此不争气的样子,刘氏心中早把他们暗骂了好几回。 先前他们是如何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说,永宁侯如今就是他们女婿,在他们面前也得叫上一声岳父岳母,他们有什么好怕的? 他们把女儿嫁给了他,他再给他们置一套宅子、给他儿子寻个好差事,有什么难事? 当乔湛裹着满身肃杀之气的进来时,三人更是赶着上前行礼。 原来乔漪左思右想都不放心,乔湛方一回来,便赶着告诉了他这个消息,让他去一趟承恩伯府。 乔湛对卖女求荣沈家人向来没有好感。 虽说名义上沈惜是他们家的养女,倒还不如别人家的丫鬟。想来他们是得了刘氏的吩咐。否则这一年来,刘氏都把他们看管起来,偏生如今找上门来。 定是刘氏不忿嫁妆的事,又来找惜娘的麻烦。 若是他们敢对惜娘不敬,他自是不会让他们好过。是以乔湛俊朗的面庞上冰冷端肃、不怒自威的神色,更是让沈家人腿肚子直打转儿。 沈惜款款的从椅子上起身,曲了曲膝,笑道:“侯爷,您来了。” 虽说如今她不需要乔湛来救场,可每一回当她遇上难题时,都能有他陪在身边,真是再好不过了。 这样想着,她的笑意从弯弯的眉眼中满溢出来。 乔湛点了点头,眉眼中冰雪般的冷漠感散去几分。只是他的目光扫过刘氏和沈家三人,不由又皱起了眉。然而已经比他才进来时的满身杀气好上太多了。 “惜娘的爹娘甚至想念女儿,这才一家子都进京了。”刘氏见他们一家子废物,只得她硬着头皮开口道:“我才把惜娘请过来一叙。” 刘氏的话说得理直气壮。 “既是如此,您也该把我一并叫来才是。”乔湛越过三人,在沈惜身边站定,对刘氏道:“没有让惜娘一个人回娘家,我不陪着的道理。” 乔湛竟把沈惜护得这样紧,这是在告诫她,以后没有他在场,她都不能见沈惜了么? 刘氏眼底闪过一抹复杂之色,却不得不强撑着露出笑容来,点了点头。 “惜娘在侯府过得很好。”乔湛说完,又转身面向沈家三人。他的面无表情已经是堪称和颜悦色了。“你们大可以放心。” 这会儿沈德满终于找回一丝勇气来,却也只是满脸堆笑,奉承的笑道:“惜娘能嫁给侯爷,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我们岂有不放心的?” 沈惜只是含笑站在一旁,并没说话。 这种实力碾压的感觉,简直太棒了。如果她先前是各个击破,乔侯爷就是大火力全面炮轰。 果然还是开挂的感觉比较爽。 “既是如此,我就先带惜娘回去了。”乔湛也不客气,他过来的目的就是把沈惜给带回去。只见他牵起沈惜的手,才要离开,复又想起什么似的,目光淡淡的扫过沈家三人。“哪日我得了闲,自会陪惜娘过去。” 沈家三人忙答应不迭,那模样滑稽又可笑。 尤其是沈力,沈惜记得他在自己面前嚷嚷着“永宁侯是我妹夫”,如今真的见了乔湛,他就先怂了。哪里敢开口真的叫乔湛妹夫。 乔侯爷如此霸气,沈惜自然不会在一边心软拆台,她对着刘氏并沈家三人粲然一笑,便随着乔湛走了。 刘氏还得遣了心腹嬷嬷去送他们。 眼见他们出了廊庑,刘氏手边的茶盏便狠狠的摔到了地上,碎片四溅,离得最近的田氏吓了一跳。 只见刘氏脸色阴沉得可怕,似乎要滴出水来。 “好一个其乐融融的团聚场面!”刘氏的声音里透出几分森然的寒意,她目光凌厉的扫过在场的身家三人,“来之前都跟我保证的好好的,说是不怕永宁侯,定然能说服沈惜——” “看看你们这德行!”刘氏恨恨的道:“哪里像是永宁侯夫人的爹娘,简直像是永宁侯府养的狗!” 沈家三人闻言,顿时变了脸色。 刘氏说话也太难听了! “你们可别忘了,你们的身契在谁手上。”刘氏见他们扶不起来,只能发狠逼他们。“若是你们有个三长两短,只怕沈惜也很高兴,终于能摆脱这样不争气的家人!” 沈德满纵然心中不情愿,也只得忍下,道:“夫人的话,小的记下了。” 刘氏只是想威胁他们罢了,毕竟他们一死,她就连拿捏沈惜的把柄都没了。 见他们害怕,刘氏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她不能再被沈惜牵着鼻子走,必须要博一回,让沈惜吃些苦头才是! 只是到底要怎么做才好? 刘氏顿时陷入沉思。 ****** 从承恩伯府出来,乔湛没有再骑马,而是陪着沈惜一同坐了马车。 “侯爷,谢谢您过来。”沈惜见乔湛面色不虞,忙摆出一副笑脸来。 虽说她能搞定,却也要拖上好一会儿,才能把沈家三口绕晕,把他们再丢给刘氏。乔湛一来便不同了,手起刀落,瞬间解决。 乔湛见她小意温柔的陪着笑,心中一软,面上也不再绷不住了。 “惜惜,你该等我再去的。”乔湛叹了口气,拉住了她的手。 沈家人和刘氏都不怀好意,若是她被欺负了吃亏了,他没在身边,恐怕后悔莫及。 “是,我莽撞了,让您担心了。”沈惜认错态度良好,她乖巧温顺的道:“我早就听承恩伯夫人说过这件事,一时气不过,才赶着过去了。” 乔湛知道她不是冲动莽撞的人,故此只是定定的望着她。 沈惜见糊弄不过去,只得道:“我怕他们来侯府闹事,被人抓住把柄。” 要知道乔湛不在府中,若是沈家人过来做出什么不妥的事,太夫人和乔三夫人一定会借题发挥。 “你呀,不必想这么多。”乔湛拍了拍沈惜的手,放缓了声音道:“有我在。” 沈惜笑着点了点头。 只是两人离开时,谁都没看见,承恩伯府不远处一道目光痴痴的盯着他们马车。 惜娘,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66|宵夜 沈惜和乔湛回了永宁侯府后, 乔湛去了松涛院处理公务,沈惜则是另兰草和兰香帮她找出收着旧物的箱笼。 若是原主真的同人有旧情,未尝不会留下蛛丝马迹。 既然常玥已经能说出威胁的话来, 肯定是想做些什么。可常玥好歹出身庆国公府, 怎么会认识一个沈力口中的穷书生? 沈惜只觉得自己两眼全是蚊香圈, 一头雾水。 “大奶奶, 您先前的东西都在这儿了。”兰香并不需要人帮忙,自己搬着一个不小的箱笼进来。 箱笼打开后, 只见里头都是原主的旧物,没什么贵重的东西, 显然都来自原主成为永宁侯夫人之前。沈惜翻着看了看, 有几件衣裳、不甚华丽的珠钗, 还有几件绣活。 沈惜拿起依次去看时, 三条帕子上对应的绣了岁寒三友, 纵然沈惜是个外行,也能看出原主的女红不凡来。哪日她也拿针线试试, 看有没有得到这项技能。 给乔湛的帕子她还一直拖着没绣,这样式就不错,她可以照着绣上一方。 里头还有几卷书。 这是沈惜重点想要检查的地方, 若对方是个书生, 难免做个诗、做个画,若是真的旧情未了, 原主一定舍不得丢掉。 沈家自是没有能力让原主识字, 可是原主自小便跟着亲娘学过一些, 而后到了承恩伯府后,刘氏也找了人教习她们,是以原主是颇识得些字,读过些书。 沈惜翻开书,不关心书中的内容,侧重去摸书的封皮和书页中不自然的部分。 她一本本翻过去,终于在一本诗经中,感觉封皮略厚了些,仿佛里面有东西。沈惜拿起来瞧了瞧,封得很好,拆开也需得费些功夫。 眼看快到了用晚饭的时候,沈惜便把这本书单独留了下来。 “大奶奶,您的玉牌修好了。”兰草从外头走来,捧着个锦盒进来,道:“包了金,那道裂痕便不显眼了。您瞧瞧,从正面是看不出来的。” 沈惜茫然的从兰草手中接了过来,顿时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 这是原主的娘留给原主唯一的东西,是块雕刻着小兔子的玉牌,个头不大。原主是随身带着的,这件东西在原主投湖前曾经摔坏过,被拿出去修了。 之所以这些年能被原主留下来而不是被人夺走,只因为这块玉牌实在是最劣等的玉石雕成的,并不值钱。 虽是这块玉石的材质并不贵重,可被人戴得久了,有种温润的感觉,沈惜握在手中,也有种亲切的感觉。 “奴婢帮您戴上?”兰草见沈惜盯着玉牌出神,还以为她是心疼玉牌给摔坏了。“您看,不仔细看,同先前也无甚差别。” 沈惜点了点头。 这块玉牌不大,兰草便拿红绳编好了送来,替沈惜戴上,沈惜把它放进贴身的小衣里收好。 “大奶奶,侯爷说晚饭不过来用了。”腊梅撩了帘子进来,道:“让您和四姑娘先用饭。” 起初沈惜以为乔湛是在松涛院用,等她和乔漪吃完饭,多问了一句,才知道厨房如今都只往荣宁堂送饭,松涛院又没要晚饭,恐怕乔湛还饿着。 他既是公务繁忙到没空吃饭,却还能挤出时间去承恩伯府……沈惜心中顿时泛起一阵酸酸甜甜的感觉,这些事,他从来都不会说出口。 “让小厨房做些侯爷爱吃的送过去。”沈惜想了想,又道:“不必传话了,我自己过去一趟罢。” 这还是沈惜穿过后,头一次进厨房。见到灶坑中跃动的明亮火光,灶台上氤氲的水汽,她顿时想起了前世在孤儿院的那些日子,她帮着院长做饭,照顾年纪小的孩子。 虽然她的手艺比不上大厨,可做些家常吃食还是可以的。 小厨房的人见她过来,忙围过来见礼,一叠声的道“您想要什么只管吩咐便是,别弄脏了您的衣裳。” 时候不早了,还是吃些养胃的东西好。 沈惜在心中谋算着,却挽起了衣袖,还让人给她拿围裙过来。 大奶奶这是要亲自下厨了。 小厨房的人忙找了条簇新的围裙送来,又把现有的新鲜食材都送了过来,等着沈惜挑选。甚至还有许多半成品,她往锅里一放,扒拉两下就能成为一道佳肴那种。 沈惜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虽然容易,不过这也太没诚意了!看那细如发丝的刀工,非十数年的功夫不能练成,哪里像是她会的。 还是做些简单的罢。 吃点什么好呢? 沈惜的目光落在一把小青菜上,顿时有了主意。 ****** 等她做好后,小心把碗装进了食盒里。兰香接过了食盒替她提着,冬梅和腊梅在她前头提着灯笼。幸而松涛院和荣宁堂离得不算远。 “大奶奶,您来了?”沈惜没让门口的人通报,走到了廊庑下时,正遇上了往外走的文竹。 沈惜做了个噤声的收拾,低声问道:“侯爷可还在忙?” 文竹点了点头。 不知此时进去会不会打扰到他,可眼看越来越晚,不吃饭对胃也不好。沈惜犹豫了片刻,还是道:“你进去通禀一声罢。” 沈惜从兰香手中接过了食盒,亲自提着等在了书房外。若是乔湛书房中有什么她不该看的,她直接进去便有些冒失了。 文竹快步走了进去,不多时乔湛便随着他过来了。 “侯爷。”沈惜笑道:“您还没用饭罢?” 乔湛上前接过她手中的食盒,“重不重?既是来了直接进来就是,还等在外头做什么。” 虽说她提着的时候不长,可是这食盒可不轻,沈惜的手上已经被勒出了一道红痕。她趁着乔湛不注意,揉了揉手掌,面上却笑道:“我这才过来,怕耽误您的事就没进去。” 乔湛把食盒放到了桌上。 还没沈惜反应过来,乔湛已经过来,牵起她的手,放在灯下细细的看着。 果然她的手掌上已经出现一道深深的勒痕。 细皮嫩肉的就是这点不好,但凡有些痕迹,就特别显眼。 沈惜尴尬的笑了笑,想要抽回手,却发现乔湛握住她的手腕虽是没用什么力气,她竟是抽不出来。 只见乔湛神色专注,他捧着她的手,如同对待珍宝一样。灯下的乔湛,被暖黄色的光线柔和他面部冷硬的线条,他低垂的眉眼间,竟透出几分温柔来。 沈惜看着乔湛,竟小心的往她手上吹气,顿时红了面庞。乔湛感受到她的注视,抬眼看她时,不期然看到一张染上了绯色的小脸儿,红扑扑的,分外可爱。 对上乔湛的目光,沈惜忙移开视线,胡乱看向了别处。 “啊。”沈惜低低的惊呼一声,突然道:“侯爷,您快些用饭罢,迟了面条就要陀了。” 见她手上的痕迹已经渐渐的隐去,乔湛才放下了她的手,依言去打开了食盒。只见食盒里放着一个甜白瓷大碗,碗中的是卧了鸡蛋,上头堆着厚厚的肉片,一旁还有两颗碧绿的青菜点缀,看起来便很有食欲。 巴巴的提着这么一碗面过来,还满眼期待的看着他,乔湛立刻便明白了这碗面是谁做的。 乔湛很捧场的拿起筷子开始吃,本想着无论沈惜做成什么样,冲这卖相,他好生夸上一番都不算过分。谁知才尝了一口,乔湛便愣住了。 面条劲道,汤汁鲜美,竟是意外的好吃。 “这真是你做的?”乔湛忍不住问了一句。 沈惜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也不算全是,高汤是厨房备着的。” 言下之意除了浇上的高汤,便全部出自她之手。 沈惜原本还担心原主手艺好,自己做了这样的吃食会不会露怯。等她做完后,从兰香和兰草的言语中,她判断出,原主仿佛并没有下过厨房,也并没有给乔湛做过吃食。 幸好,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沈惜也不知松了口气的,到底是什么。 乔湛很快便把碗中的面条和配菜吃完,甚至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露出光可照人的碗底。 沈惜见了,顿时眉开眼笑。既是乔湛喜欢,以后她还可以再做些拿手的菜。 “侯爷,您先忙着。”沈惜动作麻利的把碗筷收拾起来,提着食盒就要走。“您也别熬太晚了。” 没想到乔湛按住了她的手,他叫了文竹进来,把食盒交给了文竹,自己草草的收拾了书案,便牵着沈惜的手出了门。 “方才吃撑了,消消食。”乔湛坦然的道。 从松涛院到荣宁堂的距离,不长不短,饭后消食最好。 等回了荣宁堂,时候已经不早了,两人沐浴洗漱过后,床已经被铺好。 即便如今放了两床被子,另一床也只能沦为摆设。 沈惜任由自己陷在柔软的大床上,幸福的翻了个身,还是躺着最舒服。她喜欢柔软的床,乔湛也就改了自己先前的习惯。 忽然,沈惜感觉身边沉下去一块儿,是乔湛上来了。 “惜惜,我想你了。”乔湛把娇软的身体抱在怀中,沈惜只感觉到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给我好不好?” 沈惜被迫转过身看着他。 乔湛的亵衣似是匆忙间没系牢,露出一大片精壮的胸膛来。如今他食髓知味,总觉得同沈惜厮磨不够。只是顾及她的身子,乔湛才忍耐些。 难道她能拒绝他吗? 他靠近时,她的身子就不自觉的发软,任由他为所欲为—— “都怪你做的面条太好吃了。”乔湛理直气壮的道:“我吃了多些,自然要动一动才好消食。” 乔湛的大手已经轻车熟路的解开了她的寝衣,一路往下探了进去。沈惜才后知后觉,乔湛说的消食是什么。 “侯爷,您欺负人!”沈惜瞪圆了眼睛,圆溜溜的眼睛泛起难耐的雾气,她想表达的凌厉之意,最后都变成乔湛眼中的情趣。 媚眼如丝什么的,果然甚是勾人。 乔侯爷一派淡然的点了点头,他刻意用了气声儿,使坏道:“就是欺负你了,你又能如何?” 说着,大手在她纤细的腰肢上,不轻不重的揉了一下。 沈惜没忍住“嘤咛”一声,不由挣扎了起来,可对于乔湛来说,不啻于四处点火。 “惜惜乖。”乔湛难耐的喘息着,还没忘了顺手放下了帐子。 眼见沈惜已经软倒在他怀中,他怜惜的吻了吻她柔软的唇瓣。“你帮我准备了宵夜,消食自然也得你来。”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有没有这么霸道不讲理的? 67|初探 然而沈惜已经无力再去思考乔湛话里逻辑的错误。 乔湛的大手顺着她的背脊缓缓向下, 他略带薄茧的手指拂过她的蝴蝶骨,最后落在她的腰窝上。这些日子滋补的汤药喝了不少,还让小厨房变着花样给她做吃食, 身上到底长了些肉。 只是在他看来, 仍是太瘦了些。 “以后要禁了你的零嘴儿。”乔湛并不急着攻城略地, 因为□□而沙哑低沉的声音, 在夜里听来颇有种诱惑的感觉。“都不好好吃饭。” 前些日子为了哄着沈惜好好喝药,乔湛每日回来都去一回点心铺子。捡着各色精致的点心、果脯、糖果回来哄她吃药, 不过他控制了她吃零食的数量,多数都给了乔漪, 乔漪吃不下又给荣宁堂的人分了。 京中那几件有名的点心铺子, 乔湛已经都去过了。 沈惜被他撩得七荤八素, 晕乎乎的还没忘了辩解道:“我有好好吃饭, 不信你问阿漪去。” “你光吃饭不长肉?”乔湛最喜欢她迷迷糊糊的样子, 水汪汪的大眼睛中已是一片雾气,有她不自知的娇憨妩媚。他逗沈惜道:“浪费粮食呀。” 沈惜不满的瞪了他一眼。 “不过……”乔湛的大手在她身上游走, 到了一处地方,突然低低的笑了。“看来没白吃,肉长在这儿, 也不错。” 是她身前藏在肚兜中那两团丰盈的半丘, 乔湛总觉得似乎变得更大了些,肚兜穿在她身上, 似乎也紧了些。像是两只小鸽子似的, 扑棱棱的藏在大红色的肚兜里。 “乔湛!”沈惜只有在被逼急了时, 才会叫他的名字。还嫌不解恨似的,沈惜张口就在他亵衣敞开的胸膛上咬了一口。 只是长年习武的乔湛,胸膛自然不柔软,而是硬邦邦的,且沈惜本身就没什么力气,她一口咬上去,不仅没留下牙印儿,牙齿竟打滑了。 结果就是她自己上牙碰了下牙,发出了声响。 听起来就有点疼。 沈惜觉得又丢人又委屈,顿时红了眼圈。她带了哭腔道:“你欺负人!都怪你!” 乔湛想笑又不敢,看着他胸膛上只留下了她的口水印儿,忙忍笑安慰她道:“是,都是我的错。” 可能沈惜觉得丢人丢大发了,别扭的就要从他怀中挣开。 为了哄着媳妇乖乖的从了他,大丈夫能屈能伸,乔湛乖乖的伸出了胳膊。自己寻摸这找了块比较容易下嘴的地方,恨不得提笔画个圈儿,好让沈惜能狠狠咬上一口出气。他主动把胳膊送到了沈惜嘴边,用了诱哄的语气道:“来,惜惜,想出气朝这儿咬一口。” 沈惜一心想找回场子,不假思索的张嘴就要咬。 可当她的唇瓣碰上了他的胳膊时,目光不期然对上他漆黑的眸子。只见那如幽潭般深邃的眸子中,褪去凛冬般的冷漠,满满都是纵容和宠溺。 稍一分神,沈惜便没能咬下去,可她的唇瓣已经贴上了他的胳膊,到最后,反而成了个不伦不类的亲吻。 “惜惜,我给了你机会的。”乔湛心中亦是柔软成一片,他的眸色愈发暗了下来。 沈惜如瓷般白净细腻的面庞上,已是飞满了红霞。 “谁要你假正经装好人了?”她声如蚊呐的嘟囔了一声。 这一句轻得几不可闻的话,落入乔湛耳中,便是最大的鼓励了。 他勾了勾了唇角,俯下身,重重的吻了下去。 帐幔落下,自是一夜□□无边。 ****** 第二日,沈惜腰酸背痛的醒来时,乔湛已经离开了。 果然已经快过了辰时,房中静悄悄的,想来是得了乔湛的嘱咐,不许人进来打扰。 她的身上已经有人帮忙清理过,换了干净的寝衣。她想起最后彻底失去意识前,是乔湛把她抱去了净房,把她放进了浴桶中。 好在乔侯爷还算有些良心,应该是帮她按摩过,虽然有些腰酸腿软,行动倒也是无碍的。 听到里头的动静,兰草和兰香才撩了帘子进来服侍。 如今侯爷和大奶奶的感情是越来越好了,里头折腾的动静让值夜的她们都听得脸红不已,赶紧去吩咐小厨房烧热水,好备着里头要用的。 左右已经起的迟了,索性她也不着急了。梳洗更衣后,趁着早饭还没送过来,沈惜一面揉着腰,一面靠在软榻上翻着那本诗经。 封皮摸着略厚些,她翻开一页,迎着光线看过去,边缘用浆糊封得严严实实,十分整齐。显然是花了不少心思藏在上头。 沈惜愈发好奇了,却又不忍拆坏了封皮,便叫兰香给她寻个裁纸刀过来。 虽说她无意窥探别人的隐私,可事情已经找上门来了,她又不能全无准备。只是,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尤其是在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前。 “把承恩伯府补送来的册子找出来。”沈惜想了个理由,让人别注意到她的动作。 兰香拿着裁纸刀过来,闻言帮她取出了册子,又道:“大奶奶,您要裁什么?奴婢帮您就是了,仔细别伤了您的手。” 沈惜笑着摇了摇头,“哪里就那样柔弱了。” 等到东西都准备好后,沈惜让兰香去门口做针线,有什么动静她好能及时知道。 沈惜拿裁纸刀,先是小心翼翼的裁开一角,然后沿着边缘,小心而缓慢的移动着裁纸刀。等到裁开大半时,沈惜放下裁纸刀,用手指撑开封皮间的缝隙。 果然里头夹着两张薄薄的纸。 沈惜小心翼翼的把纸取了出来,轻轻的展开,映入眼帘的是一首蒹葭。 字迹端得是瘦挺爽利、侧锋如兰竹,分明是“天骨遒美,逸趣霭然”的瘦金体。 这是个落魄穷书生写的?她一个外行都觉得写得太好了。 沈惜心中的疑问渐渐扩大,凭着这一笔好字,都说字如其人,这人的才学定然差不了。 然而…… 若是这人真的有出息,沈家岂会不同意?他们本就是有着卖女儿的心思,卖给谁不一样?若这人真的是权贵就更好了,沈家情愿原主去做妾做通房,来换得富贵。 可沈力说那人是穷书生,话里话外都是没出息,看不起人的意思。 到底是沈力看错了,还是她猜错了? 还有常玥是怎么认识这人的?若是此人非富即贵,早就把原主带走了罢? 等等。 沈惜顿时想到一种可能。 她记得古代有“榜下捉婿”这一说,虽然如今见的少了,未免世家不会对未来朝中的中坚力量关注。毕竟谁也不会知道,这些人未来谁人能成为阁老。 想到这儿,她忙又打开另一张纸,上头是一首关雎。 这两张纸上,连个落款都没有。 沈惜没有泄气,把整本诗经又细细的翻了一遍,才从不起眼的一页,发现了墨迹浅淡的两个字,沈惜仔细辨认了一番,发现是“宗耀”两个字。 倒是个想要光宗耀祖的名字,沈惜默默的合上了书卷。 她对这个人的了解也仅限于此了,本能的,她不喜欢这个人。 他太谨慎了,写给原主的情诗,都不肯落款,恐怕是怕有朝一日泄露,不想同自己染上关系罢。且这段关系藏的这样深,他真的有娶原主打算么? 可原主却是动心过罢?精心收藏起他写过的纸张,他的名字也是藏在心底最深的秘密,连兰草兰香都未曾透露过半分。 到底原主最后一心寻死,是曾经历过多少绝望?她也仅仅是个十七岁的姑娘,放在现代,还在读高中,在父母眼中,仍是个孩子罢了。 沈惜对着面前的纸发愁。 还是找个机会烧了罢,免得再生事端。虽是不知这人怎么把原主的事抖落到常玥面前,可她不是原主,对这人的唯一感觉就是没担当、不靠谱。 沈惜把纸重新塞了回去,依照原来的样子封上。只是做得不如原主好,边缘处皱巴巴的。 这册书和原来那几本,都不宜再留下了。只是她突然间要烧东西,总有些突兀。 “四姑娘,您来了!”只听廊庑下远远传来小丫鬟的通报声,沈惜下意识的把书藏了起来。这事压根儿说不清,也没办法说。 乔漪是来关心昨日她去承恩伯府的事。 “我爹娘并大哥一同进京了,我就是过去看看。”沈惜轻描淡写的笑道:“别担心,没事儿。” 那一摊子烂事,讲给小姑娘听,简直污了她的耳朵。沈惜突然想起,前两日卫国公府的樱娘给乔漪下了帖子,说是请她去个小姑娘们一起办的诗会,下午就要过去的。 见乔漪和樱娘合得来,沈惜自是高兴的。她正发愁该怎么带着乔漪扩大在贵女们的交际圈,不承想机会便来了。 用过午饭后,沈惜忙帮着她收拾打扮了一番,还给她身边的小丫鬟备足了打赏用的碎银子、荷包等等。 这还是乔漪头一次自己出门,沈惜不放心,又派了张嬷嬷跟着她,还把护卫也拨给了她。连赵嬷嬷都笑着安慰沈惜,大奶奶不必太多担心云云。 沈惜笑了笑,也觉得自己有点老母鸡心理了,她才回荣宁堂,只见有人急匆匆的通禀道:“大奶奶,您家里出事了,仿佛您哥哥在街上把人给打了。” 这才告诫过他们,就是生出事端来。 沈惜皱紧了眉,莫非这是给刘氏的投名状不成? ****** 卫国公府。 诗会过后,樱娘送走了最后一位小客人,卫国公夫人看着女儿妥帖的行事,十分满意。 “娘,您知道吗?”回到院中,樱娘撒娇似的坐在她身边,小声道:“永宁侯夫人竟是被人收养,她压根儿就不是承恩伯府的亲戚。” 卫国公夫人闻言,不由眉梢一跳。 她顾不上问樱娘是怎样知道这样的秘辛,只想到一种可能。如果万一是——只不过这希望太渺茫了,总不能长得相似的两个人,就一定有关系。 “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她语气突然严肃起来。 樱娘有些不知所措的点了点头。 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她不喜欢柔娘,不喜欢承恩伯府的行事,知道乔漪的嫂子跟她们没关系,心里高兴才说的,没想到娘竟然板起了脸。 “以后我不会说了。”樱娘懂事的道。 卫国公夫人欣慰的拍了拍女儿的手,心中却是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阮姐儿真的活着,哪怕是留个女儿在世上,也是对婆母最大的安慰。 68|就计 沈惜因厌恶带来的心乱只在片刻。 似乎有哪里不对。 一旁的兰香脸上早见了愤怒之色, 只是沈惜没开口,她也不好说什么。她和兰草服侍沈惜的时候最长,对沈家的事情也略知一二, 对这家人丁点好印象都没有。 如今竟还来给大奶奶找麻烦。 “大奶奶, 您哥哥在街上嚷嚷着是永宁侯夫人的哥哥, 还仗势欺人。”来传话的小丫鬟眼睛转了转, 瞧着似乎有些过于伶俐了。 是了,沈惜眸光微闪, 终于觉出是哪里不对。 “你说我大哥,在街上打了人, 还拿永宁侯府压人?”猜出了其中的关窍, 沈惜面上波澜不惊, 语气淡淡的道。 来传话的小丫鬟见沈惜如此镇定, 心中觉得讶异, 想起自己的被交代的事。她暗中咬了咬牙,面上的焦急之色更甚, 仿佛一心为沈惜着想似的,声音又急又快的道:“正是如此,听说闹出来的动静可不小, 舅爷跟人在街上动了手, 看见的人可不少!” 可沈惜竟还是四平八稳的坐着,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她只觉得心中更是忐忑。 “大奶奶, 还请您早做决断。”小丫鬟的神色简直是火烧眉毛一般, 她比沈惜瞧着都着急,看起来忠心耿耿。“若是任由舅爷闹出事来,恐怕您的名声也有亏!” 沈惜闻言,挑了挑眉,开口却问了不相干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在哪里服侍?” 按照常理,大奶奶怎么都该赶紧解决眼前的麻烦,怎么还问起了她的名字? “奴婢□□莺,在荣宁堂管洒扫的活,您见的不多,许是不记得奴婢。”她忙回答了一句。 一旁的兰草机灵的在沈惜身边,低声道:“是承恩伯府的人。” 这刘氏还真是周到,上上下下都帮她安排了人进来。如今她房中服侍的人都换掉了承恩伯府的人,荣宁堂中却是还有,也该找时候彻底清理一番。 今日倒是个不错的机会。 “大奶奶,您看——”春莺见沈惜还能坐得住,心中的不安渐渐扩大。 原本按照她们的预想,她告诉大奶奶这个消息后,大奶奶一定会着急解决这件事。怎样都得先压下来再说,毕竟这是真事,并不是她胡乱编造的。 任凭大奶奶去查,也是这个结果。 纵然她说的可能夸张些,可围观的人那么多,人云亦云说错了也是有的。 想到这儿,春莺心下稍安。 “既是在荣宁堂洒扫,怎的知道外头的事?”沈惜不紧不慢的问道:“我竟不知道,我院中的人,竟有这般不出门便知天下事的本事。” 见沈惜追究的是她如何知道此事,春莺心中早有准备,并不慌乱。她从容的应对道:“是外头有人来送信儿,我正巧碰上了,心里着急便赶紧给您送信。” “若是您不信,把他叫过来一问便知。”春莺笃定的道。 自己既是已表现得如此镇定,大奶奶断没有再怀疑的道理,是以她暗暗期待着,沈惜的反应。 谁知,沈惜脸上神色未变,唇畔噙着淡淡的笑容,目光清凌凌的扫过来,没有由来的,春莺觉得有些心中发虚。 沈惜并不怀疑这事是真的,只是想要激她亲自出面,是不可能的。沈惜把冬梅叫过来,低声吩咐了一句,冬梅便答应着去了。 “大奶奶,您不去看看?”春莺迫不及待建议道:“若是真的闹出什么事来,恐怕侯爷……会不高兴,对您并没有好处。” 春莺故意循循诱导沈惜,夸大事情的影响,试图让沈惜乱了阵脚。 “大胆,侯爷和大奶奶之间的事,也是你能胡说的?”兰香出声喝止了她。就知道承恩伯府的人定然没安好心,成日里算计着让侯爷和大奶奶离心。 沈惜抬眸,似乎把春莺的话听了进去。“依你看,我该怎么办?” 春莺目光中闪过一抹得色,忙道:“您便是不亲自去看看,也该命人去看看。万一闹出人命来——可就难以收场了。依奴婢看,你不拘身边哪个姐姐过去,舅爷看到她们,便知道是您的意思了。” 还特特点名了要沈惜身边的人过去,沈力认识的丫鬟,定然是承恩伯府出来跟在沈惜身边的。 刘氏真真嫌不够乱,想把事情闹大。 “你说的似乎有些道理。”沈惜微微一笑,目光淡然的望向她。“好一个忠心的好丫鬟。” 大奶奶太过于平静了。她越是这样平静,春莺便越是不安。只见她端坐在正堂中黄花梨透雕鸾纹玫瑰椅上,手边放着旧窑十样锦的茶盅,端得是一派世家贵妇的从容气度。 “这是奴婢的本分,既是服侍大奶奶,自该多几分思虑。”春莺乍着胆子道:“您谬赞了。” 正所谓险种求富贵,大奶奶身边的人都没做声,她能大胆的给大奶奶出主意,若是大奶奶因此对她另眼相看……不仅能在永宁侯府得了好处,在承恩伯府更是还有一份好处在。 “只是……”沈惜微微一笑,目光却渐渐冷了下来。“我心里头却不痛快。腊梅,问她。” 春莺不自觉睁大了眼睛。 腊梅会意的点了点头,道:“既然你是在荣宁堂洒扫的,怎么跑去了二门上?是哪个婆子放你出去的?你去做什么?今日你那一班,该谁管?” 这一连串话问下来,春莺不觉脸色发白。支支吾吾道:“我、我还没到二门上,听到了有人嚷嚷,心中着急,便赶着来给您送消息。” “既是你听到的,未尝不会别人听到。”沈惜目光彻底冷了下来,“你可知道,永宁侯府还没分家,不止长房这一房,闹得全府皆知,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沈惜冷冷一笑,道:“把张嬷嬷叫过来。” 兰香赶紧去请,见她进来,沈惜道:“如今我看着府中是愈发的没规矩了。张嬷嬷,虽是您才接荣宁堂的事,少不得劳烦您去找咱们侯府中总管这些丫鬟奴婢的嬷嬷,给我把这件事查清楚。” 张嬷嬷听罢,眼前一亮,痛快的应了下来。 这事她听到时也透着古怪,大奶奶这样一样,简直是一箭双雕,既是能借机清理永宁侯府太夫人、三夫人塞进来的人,又能除掉承恩伯府送来的人。 上回只是送走了冯嬷嬷,别的人她还没寻找错处动。如今正给了沈惜机会,彻底清理一番。 毕竟上回乔三夫人的过失,太夫人还压着没罚。这一回沈惜提出的要求,太夫人不想答应也得答应。 “奴婢定不负您所托。”张嬷嬷的话音未落,便带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把春莺带走了。 春莺还来不及挣扎呼救,便被人塞住了嘴,强行押走。 “大奶奶,这事……”兰香仍是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沈惜弯了弯唇角,兰草方才听得真切,便笑道:“大奶奶已经让冬梅姐姐去吩咐文竹办这事了。” 原来沈惜让冬梅出去,就是去找文竹。让他去出面解决这件事,最妥当不过。 刘氏无非是想激她出面,或是激怒她去承恩伯府质问,再不济派人过去,这样才会把事情闹大。好让大家都知道,永宁侯夫人娘家的不堪,永宁侯娶了这样的嫡妻真是家门不幸云云。 出身低微倒也罢了,竟还是这样惹事生非。沾染上了,简直像是一块甩不掉的烂泥,永远都是个污点。 她偏不让刘氏如愿。 ****** 一时文竹命人送来了消息,说是事情不大,让大奶奶放心,侯爷自会出面解决。 沈惜听了,心中反而有几分不安。不知这沈力究竟惹上了何人,竟还要乔湛亲自出面,想来不是能用银子补偿的寻常百姓。 就沈力那胆子,窝里横罢了,沈惜就是知道他这一点,才没太担心。莫非他真的惹了什么权贵不成? 还没等乔湛回来,一时乔漪先从卫国公府回来了。 沈惜只得先打点气精神来,笑着问起了乔漪今日的事,都见了哪些人,做了什么诗,都玩了什么,相处得怎样云云。 乔漪都一一回答了,沈惜看她神采飞扬的模样,便知道她今日过的不错。 “下回你也邀请樱娘,来咱们家玩。”沈惜笑眯眯的道:“让三表妹也过来帮你陪客。” 乔漪听罢,高兴的点点头。忽然,她看着沈惜,神色暗了暗,低声道:“对不起,嫂子。我在樱娘面前好像说错话了。” 原来乔漪听到有人暗中议论沈惜的身份,那人似乎跟承恩伯府有些干系,仿佛知道些内情的,只说她的爹娘哥哥行为多有不堪,带了嘲笑的语气。 樱娘不着痕迹的转了话题,还去单独安慰了乔漪,乔漪一时气不过,可那人又不是公开说的,她也不能同卫国公府的客人争执起来,便同樱娘说了,沈惜本不是那家亲生的。嫂子那么疼爱自己,她却不能为嫂子做些什么。 尤其是卫国公府上下原本都对嫂子印象不错,若是误会便不好了。 可自己未经过嫂子的允许,便说了出来,似乎也不好。 “我当是什么事,我是被收养的,本也不是秘密。”见乔漪抓着衣角,一副不安的模样,沈惜笑着安慰她道:“别放在心上。” 沈惜又安慰了她几句,便让她先回去换衣裳,一会儿过来用晚饭。 乔漪才离开,乔湛便回来了。 “侯爷,到底沈力惹了什么人?”她心中着急,迫不及待的问道。别真给乔湛惹麻烦才是。 乔湛拉着她在软榻上坐下,示意她别担心。“已经解决了。”他又好笑的道:“你大哥眼力不错。那茶馆中就一人身份清贵些,他就挑中了那人。” “去年今上钦点的探花顾清,被他给打了。” 沈力那怂样,等文竹过去时,他早吓得屁滚尿流了。 “好在顾探花没跟他计较,这事也算过去了。”乔湛道。 沈惜松了口气,到底是打着永宁侯府的旗号,若是惹出事端来,终究不好。 “我让文竹备了礼,给顾宗耀压压惊。”乔湛知道沈惜也跟着担心,便笑道:“这下你放心了罢?” 谁知沈惜并没有如释重负,反而愣住了。她喃喃的道:“顾、顾宗耀?” 乔湛疑惑的点了点头,解释道“顾清的字是宗耀。” 沈惜脑子顿时“嗡”的一声。 69|旧识 “这位探花出身虽寒微, 如今颇得今上看重,直接授官进了翰林院。”乔湛还以为沈惜是好奇此人,便简略的道:“他为人倒还谦和, 今日的事并未计较。” 顾清顾宗耀, 莫非就是原主曾经小心翼翼写在纸上的名字? 她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 知道原主的旧情人是谁。 那个曾经给过原主希望, 又未曾实践自己诺言的人,如今已经一朝鱼跃龙门, 实现了所有读书人共同的心愿,金榜题名, 直接授官进了翰林院, 简直平步青云的典范。 非进士不入翰林, 非翰林不入内阁。 顾清不耽于儿女情爱, 也是个内心坚定、果决的人, 莫欺少年穷,他未尝不会有入阁的那一日。 反观原主, 凄凄惨惨、惶惶不可终日的撑过了一年、两年,最终绝望,一心求死, 命丧黄泉。 她不想评判对错, 只是这对比让人觉得太难受,沈惜面上也闪过一抹没藏住的悲伤。 “惜惜, 别难受了。”乔湛见沈惜面色不好, 以为是家人的不争气让她难受, 他放柔了声音,安慰她道:“所幸顾宗耀没有追究,回头我自有法子帮你教训他们。” 沈惜点了点头,却没有说什么。乔湛心里正疑惑着,却只见她无意中往他身边挨过去,像是无声的撒娇似的。 刘氏、沈家——乔湛满心柔软的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眸光微冷,他绝不会放过他们。 惹是生非不老实?无妨,打一顿就老实了。 沈惜没注意到乔湛的眼神变化,她心里存着事,却不知道跟乔湛开口。 我曾和顾宗耀是旧相识? 且不说她还不敢完全确定,顾宗耀就是原主写在纸上的那个人。即便是,沈惜也并不知道原主和他的感情究竟如何,冒然说出来,简直自讨没趣。既是顾清决定相忘于江湖,沈惜也不想再生风波。 虽是是柿子捡着软的捏,顾清是个文弱书生没错,可沈力偏偏打了顾清,其中有没有什么关窍在? 可看乔湛的态度,分明是不知道这些。且沈力也吓得要命,在得知自己打了竟是朝廷官员后,据说已是身如筛糠,生怕自己小命不保。 沈力怎么也不算个心机深沉之人,如果他真有原主和顾清的把柄,还不早就嚷嚷出来? 可如果不是这个顾探花,以常玥的身份又是怎么认识他的? 沈惜一个头两个大,压根想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常玥所说的是顾清么?顾清怎么可能行事如此不谨慎?如今沈惜已经是永宁侯夫人,他把会把对沈惜的心思告诉别人? 如果顾清想承认,当初就不会在信笺上,连落款的勇气都没有罢? 是了,还有那两封信……究竟是不是顾探花的“墨宝”?沈惜顿时像是拿着烫手山芋,发愁极了。 沈惜本想把这些书在中元节给她烧了,既然原主这么珍视,冒着如此风险也要把信藏起来而不是毁掉,她终究还是舍不得罢? 眼下看,要尽快处理了。 ****** 如意胡同。顾宅。 顾清回到家时,顾母白氏见儿子狼狈的模样,忙心疼的拉着顾清一叠声的问。 “怎么弄成这样?”白氏看到顾清衣衫不整、眼角处有些青紫的痕迹,面颊似乎也有些肿胀。她有些不敢置信的道:“清儿,你跟人打架了?” 顾清苦笑一声,沉默的摇了摇头。 他还来得及制止,身手跟着的小厮早竹筒倒豆子似的,全都说了。 今日从翰林院出来,顾清换了身便服就先去了书铺取书,小厮去了绸缎庄拿给白氏订的料子。一时顾清先回来了,便去了茶馆等。 偏巧不巧的碰上在茶馆寻衅滋事的沈力。 说起来沈力也是有点冤枉,他那一拳并不是冲着顾清去的,可顾清看到那人是沈力后,有了片刻的出神,就是这片刻的愣神,让他没躲开,生生的挨打了。 他知道,沈力是惜娘的哥哥。当初他进京赶考时,和几个同乡一起赁的房子,就在离沈家不远的地方。对于沈家人卑劣的品性,再清楚不过。 惜娘就如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纯真无邪,并没有沾染她家人的习气。 她那么美,那么温柔善良。顾清还记得第一次见沈惜时,是沈惜提着篮子走过他的门前,他正巧推门出去,那半张侧脸融入暮光,美得惊心动魄。 只一眼,他便把沈惜望进了心中。 “这还了得!如今你也做了官,哪里有民打官的道理?”白氏年少守寡,把儿子护得像眼珠子似的,立即发作道:“任他是什么人都的亲戚,也不能无缘无故的打人啊!” 顾清回过神来,叹了口气,道:“娘,罢了。想来他也不是有意的,纵然不看他的颜面,到底和永宁侯府有些关系,我都要给永宁侯这个面子。” 说到永宁侯时,顾清只觉得心中微微刺痛。 前些日子,他路过承恩伯府,遇上了乔湛扶着沈惜的手上了马车。只见沈惜微微的笑着,那半张令他魂牵梦萦的侧脸,似乎更美了些。 可他先前听到的多数传言,却是永宁侯夫人过得并不好,不见喜于永宁侯府的长辈,乔湛似乎也不喜欢这个嫡妻。 惜娘就是这样温柔善良,即便自己强颜欢笑,却也不令他人为难。 就如同他离开时,惜娘什么都没说,只是眸中含着泪,隔着一条街,温柔和沉默的笑着目送他走。 有些话不需要说明,她都懂了。 “凭他是什么侯爷,也没有纵着家人放肆的道理。”白氏到底声音低了下来,她抱怨道:“到底你也是圣上亲点的探花,怎么能被人欺负了去?” 顾清忍不住苦笑,是他一时心虚,以为沈力认出了他,这才没躲开。 “娘,我并没大碍,您别担心。”顾清道:“我先去换身衣裳。” 白氏忙叫人跟过去服侍他。 顾清到了自己的房中,却是并不急着清理伤处,而是让身边的人都出去,自己关上了房门。 他从书房的暗格中,取出一块洁白如新的帕子。 料子是上好的松江布,柔软舒服,只在一角绣了几根翠竹,竹叶也并不刻板,微微倾斜,似是有清风拂过的感觉。 他夸她绣得好,她却摇头说是他画得好。 然后便是两人相视一笑,惜娘微红的脸颊,未施粉黛,却分外娇艳动人。 顾清把帕子紧紧的攥在手中,闭上了眼。 是他做的选择,为了学业仕途,放弃了惜娘。 可是当他看到在夕阳的那张侧脸,却心痛得无以复加,他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后悔了。 然而惜娘已经成了永宁侯夫人! 他知道,纯真善良、性格绵柔的惜娘并不适合做侯府主母,是以在他的刻意打听下,果然听到了惜娘过得不痛快,甚至永宁侯在娶了她之后,连抬了三个姨娘。 惜娘过得如此不幸福,他更加的后悔,如果自己当初没有放弃…… 没有放弃就会娶惜娘了么? 顾清痛苦的睁开眼,想到他娘这些日子给他张罗亲事的热情,放在当初,她娘绝对不同意他娶品行卑劣人家的女儿。 正当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忽然听到小厮通报说永宁侯府来人了。 他忙换了身衣裳,匆匆到了前厅。 白氏正在接待文竹。 文竹带人送了不少补药、礼物过去,言明是侯爷和夫人的一点心意,给顾大人赔礼道歉云云。 见文竹谦和有礼,白氏不免又抱怨了几句沈力的不是,顾清过来时,匆匆打断了白氏的话。 “这位小哥,回去请转告侯爷和、和夫人。”顾清难得的说话卡壳,他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道:“既是误会解开,还请二位不必再挂怀。” 文竹忙应了下来,又寒暄了两句,便带着人回了侯府复命。 先前外头送来的礼物,顾清都是看过礼单后,便交给他娘处置。这一次,他却是亲自把送来的东西都翻看了一遍,才有些失落的让他娘收起来。 莫非他还在期待什么不成? 她已经是永宁侯夫人! “这几支山参真不错。”白氏挑出来,递给小丫鬟,想了想,又拿回来道:“去买只鸡,我亲自炖了给清儿补补身子。” 小丫鬟答应着去了,顾清只说身上不适,先回去歇着了。 她该知道,今日被她哥哥打伤的人,就是他罢?她会难过么? 或许,她想起他的时候,只剩下了恨罢。可是她那样温柔的人,受了委屈只会自己忍着。早就有传言永宁侯乔湛已经厌烦了她,她的家人又出了这样的事,她会不会在永宁侯府的日子更加难熬? 想到这儿,顾清愈发坐立不安,简直想去告诉乔湛,他一点儿事都没有,也并不记恨这件事。 可那样不是在帮沈惜,反而会害了她罢? 纵然他如今在别人眼中有了些出息,在寸土寸金的京中有了间二进的宅子,也算是实属不易。可比起世袭罔替的永宁侯府,还有赫赫战功的乔湛,压根不够看。 如果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要娶她?倒不如放了她,娶个门当户对的高门贵女合适。 顾清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后,心猛烈的跳动起来。 如果沈惜和乔湛能和离—— 70|打脸 永宁侯府。 沈惜平复了心情后, 便同乔湛说了今日自己的打算。 “先前觉得贸然换人不好,如今春莺的事,也算是有个缘由了。”沈惜叹了口气, 道:“要趁机把这条线上的人都理清才是。” 乔湛微微颔首。 刘氏、乔三夫人, 两个孜孜不倦找惜惜麻烦的人, 总得让她们吃些苦头才是。 “若是往后有事, 你只管吩咐松涛院的人去做。”乔湛沉吟片刻,道:“墨烟、长青以前是跟着我出门的, 如今便留在府里听你差遣罢。” 乔湛特意给她留下人,是为了帮她应付突发情况么?毕竟她身边丫鬟居多, 有急事能派到外头使的人实在是有限。 虽说荣宁堂才是家主、长房的居所, 可自从乔湛和沈惜分居后, 他搬去了松涛院, 松涛院俨然取代了荣宁堂的地位。一应长房的应酬交际, 账目都是从松涛院走。 是时候把这一切都并回荣宁堂了。 只是他怜惜沈惜这些日子糟心事一堆,身子又弱, 怕她累病了,便还没有行动。 “你把那些人清理后,可有替换的人手?”乔湛想起荣宁堂服侍的人本就不算多, 如此一来, 恐怕更是人手短缺。 沈惜摇了摇头,道:“宁缺毋滥罢。” 起码荣宁堂要在她的掌握中, 而不是谁都可以进来插一脚。 “左右我已经不长住松涛院了, 不过把她们叫过来, 你若是有合意的,便从挑两个使。”乔湛建议道。 松涛院是乔湛从小长大的院子,里头服侍的人无疑不是先世子夫人精心为乔湛挑选的,人定然都是好的。只是……“侯爷把人给了我使,您的松涛院怎么办?” “少不得惜惜多辛苦些,帮我铺纸研墨了。”乔湛本意是调侃一句,可想到沈惜灯下能为他红袖添香的感觉,也着实不错。他挑眉笑道:“如今我就是用一用书房。我这些日子都在哪儿起居,惜惜不清楚么?” 沈惜莹白如瓷的面庞上透出微微的绯色。 “过两日我让她们到荣宁堂来,只说是先抽她们过来服侍几日。”乔湛为她考虑的十分妥帖,“若是有合适的,你就留下;若是觉得不合适的,仍旧让她们回松涛院就是。” 听了他的话,沈惜不由眼前一亮。 这样并不伤人,还能选中合用的人。乔湛也是为她煞费苦心了。 “想道谢的话,话不必多说。”乔湛指了指自己,唇畔噙着笑,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撩人这件事,总不能让乔侯爷专美于前。 沈惜笑盈盈的起身,在乔湛身前,柔软的唇瓣主动去吻了他的薄唇,也学着乔湛曾经对她做的,在他颜色浅淡的唇瓣上,辗转流连。 乔湛忍住想笑的冲动,到底生疏不得章法,倒像是在抱着他啃一样。 对上乔湛藏着笑意乌沉沉的眸子,沈惜蓦地红了脸,抽身就要走。乔湛哪里肯放她,轻轻巧巧的揽住了她的腰,重新把她带入了怀中。 “怎么,撩完就想跑?”乔湛放出低沉的气声,在她耳畔道:“哪有那么容易?” 沈惜的目光落在墙角的时辰钟上,不由小声求饶道:“眼看就到了晚饭时候,您别闹了。” “那好,等用过晚饭……”乔湛自然的接过话来。 乔湛惯是会曲解她的意思,沈惜瞪圆了杏眼,对上他的眼底的笑意,到底再也绷不住。 用过了晚饭后,乔湛去了松涛院,沈惜则是陪着乔漪说了一会儿子话。 已经同她们大舅母容氏提过,让方姣过来住些日子。若是放在先前,容氏是断不会答应的,唯恐女儿被教坏了。如今见沈惜行事妥帖,她话只是起了个头,容氏便点了头。 跟乔漪一个做个伴,也免得乔漪寂寞。 如今忙着方娴的亲事,容氏未免有些顾不过来,让方姣过来,她也轻省些。 两人商议了好一会儿该怎么安置方姣,别慢待了表妹。一时说到兴头上,等到乔湛从松涛院回来时,沈惜竟还没从东跨院回来。 乔侯爷“独守空房”了片刻,便决定去妹妹那儿把媳妇接回来。 他才到了廊庑下,只见沈惜总舍得回来了。见了乔湛,还讶异道:“侯爷,您还有事去忙?” 到底是为了谁他才出来?看来她是一点儿自觉都没有。 乔湛看着她天真无辜的模样,恨得牙根痒痒,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无语的牵过她的手,回了房中。 “早点歇着,明日去给太夫人请安。”两人洗漱沐浴完毕后,乔湛躺在床上,怀中抱着香香软软的娇妻,却只能看,不能吃。 沈惜有点诧异。 如今这些日子乔湛一直没让她去寿春堂,这是表明他们的态度。如今怎的提起去荣宁堂给太夫人请安? “明天有好戏看。”乔湛故弄玄虚,卖了个关子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这下沈惜倒更加好奇了,就要从他怀中撑起身子,想问个究竟。 “惜惜,若是你精神这么好,不若咱们做点别的?”乔湛的声音顿时沙哑起来,他牙齿轻轻衔住了她小巧的耳垂,贴着她耳边道:“怎么样?” 若不是怕明日沈惜累,起不来床,他才不会放过如此好的机会。 沈惜忙乖乖的躺好,不敢再动。 放在往日,乔湛早就撩拨得她浑身难受了,可今日,乔湛却是规规矩矩的,说了抱着她睡,就真的只是睡觉而已。 到底她在期待什么呀? 沈惜不由红了脸,把脸埋进乔湛坚实的胸膛中。 直到她已经呼吸平稳的睡了过去,乔湛还没有睡意。他的双眸在夜里如寒星一般,闪烁着温柔的笑意,凝视着怀中的人。 ****** 一夜无梦。 当沈惜醒来时,乔湛已经走了。 她想起乔湛特意提醒过,要让她去寿春堂请安,沈惜便没敢再赖床,赶紧起身,让兰草等人服侍她梳妆更衣,收拾妥当后,又吩咐人摆早饭。 等乔漪一起过来用了饭后,沈惜便带她去了寿春堂请安。 半路上还遇到了乔三夫人带着乔涵姐妹三个,碍于乔漪在,乔三夫人怕她回去向她哥哥告状,故此对沈惜的不满只能忍了下来。 找个日子她可得好好找沈惜分说分说,不能自以为得了些乔湛的宠爱,就肆无忌惮起来,连长辈都不放在眼中。 到了荣宁堂后,发现乔四夫人已经带着乔澄和乔潋过来了,乔三夫人的不快便带了出来。 自打乔四夫人回来后,太夫人似乎更偏心小儿子媳妇,对她也不大上心。上次的事,虽说太夫人没有夺了她的管家权,却对她已表现了诸多的不满。 太夫人见沈惜过来,忙慈爱的把她叫到自己身边坐下,关怀备至的问她身子如何了,若是不舒服便不用过来请安,自己是不在乎这些虚礼的云云。 若不是有前头那些事在,太夫人俨然就是个和善的长辈。 沈惜笑了笑,在太夫人面前话也不多,至多是问什么答什么。今日是为了乔湛所说的好戏而来,到底荣宁堂会有什么好戏呢? 她把周围的人巡视了一圈,却没看出异样来。 众人围在一起,不过是说些凑趣的话。太夫人想趁机缓和同沈惜的关系,见乔漪也过来了,便让她们姐妹几个在一处玩去。 还没等乔漪姐妹离开,只见有小丫鬟进来通禀:“有位太太来找三夫人,说是三夫人娘家的嫂子。奴婢们没拦住,她——” 既是乔三夫人的娘家嫂子,寿春堂中起码也得有人认识才是。 听她说的这样含糊,倒大大勾起了屋中人的好奇心。 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只听外头顿时乱了起来,有杂乱的声音传来,还有重物倒地的声音。紧接着一位身着华衣的妇人便杀气腾腾的冲了进来,只见她身后带着四个身强力壮的婆子,见了她们,便知道这妇人是如何一路闯进来的。 太夫人皱紧了眉头。 寿春堂是她的地方,闹成这样成何体统?也太不像话了! “表、表嫂?”见她进来,乔三夫人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心猛地往下沉。 这妇人进来后,目光便紧紧盯在乔三夫人身上。她上前,也并不说话,抬手左右开弓,便给了乔三夫人两个耳光。 丫鬟们猝不及防她的动作,甚至没能上前拦住。 “啪、啪”的两声打脸声太响亮,清脆的声音后,只见乔三夫人面上便出现了两个红彤彤的掌印。 永宁侯府的女眷们甚少有能聚如此齐全的时候,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乔涵和乔沁都快吓哭了,乔滟在一旁帮着扶住摇摇欲坠的嫡母。 还不等乔三夫人或是太夫人开口,那人脸上凶悍的神色突然变了,她哭天抹泪的坐在地上,不管不顾的道:“乔王氏,我哪里对不住你了!你竟做那样下贱的事!” “挑唆着我夫君宠妾灭妻!你这个黑心坏肠子的贱人!” 乔三夫人被骂得愣住了。 她表哥养外室这事,十多年来一直好好的瞒着她表嫂。前几年这外室又生下了儿子,她表哥还为外室偷偷置了不少产业,对外室甚是宠爱,百依百顺。 她也是表哥想个女儿找出路时,才知道这件事。 怎的表嫂就知道了? 沈惜微微垂眸,掩去了眼底的一丝笑意。 原来这就是乔湛说的好戏了。 71|好戏 “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太夫人亦是气得浑身发颤, 一是为这人的泼妇无礼之举,二是为了乔三夫人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是不便开口了,是以代为开口的是乔四夫人。“这位太太也消消气, 有话好好说。” 乔三夫人被狠狠抽了两巴掌, 双颊自是火辣辣的疼, 可比起当着所有永宁侯府女眷被打脸的难堪, 那点子疼又算得了什么? 她觉得自己着实有些冤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本都是陈家的家事, 同她又有什么干系?这蒋氏何苦来找她发脾气? 如今倒还要乔四夫人帮着她说话,可四夫人是帮她么?心中指不定在怎么看她的笑话! “无论如何, 打人都是不对的。”乔四夫人说话很有余地, 不紧不慢的道。 蒋氏如今觉得把乔三夫人痛打一顿都不解心头之恨, 恨恨的道:“哪里有什么误会!你让她自己说说, 她做的下贱事!” 乔三夫人可不是个会吃亏的人, 只是被她表嫂蒋氏占了先机,挨了打一时没回过神来。当着全家人的面, 乔三夫人怎么都要找回面子,否则她也没脸活了。 “我素日敬着你们这些亲戚,没想到竟敬出仇恨来!”乔三夫人气得浑身发抖, 她厉声道:“你都管不了表哥养外室, 我一个亲戚就能管得了?” 原本乔三夫人也不可不谓没有气势,只是脸上渐渐肿起来的两块儿, 气势便先矮了半截儿。 她倒是想就此打回去, 只是那泼妇带了身强力壮的婆子进来, 乔三夫人总不能先跟她们打一架罢?乔三夫人看了一眼周围的人,丫鬟们娇娇柔柔的,哪里是是她们的对手。 沈惜身边倒是有个力大无比的——乔三夫人特意看了一眼,沈惜竟没把她带在身边。 昨夜沈惜都快献身去色-诱了,乔湛愣是没有透露分毫。是以沈惜是真的不知道会有这一出,没能带上兰香,实属是碰巧。 “你们听听!你们听听!”蒋氏听了乔三夫人的话,哭喊声为之一顿,从地上爬起来,就破口大骂道:“就是你这个贱人撺掇的!还说自己不知道,我提是哪个妾了吗?你怎么知道就是外室?” 她指着乔三夫人,对太夫人道:“我算是见识了,这就是你们公侯高门里头的好规矩!” 太夫人原本想说两句好歹先把这件事遮掩过去,可乔三夫人是个不争气的,原本没根据的几句话,她竟自己递了把柄到别人手里。 “我们虽是商户,家里竟也没见过这样无耻的贱人!”蒋氏骂起人毫不留情。“你也是正房生下来的,如今也做了嫡妻,竟去偏帮着野路子的女人!这不是犯贱是什么?” 乔三夫人岂能受住她这样的话,顿时急了,一把甩开了扶着她的乔滟和乔沁,怒气冲冲的走到了蒋氏面前,胸口剧烈的上下起伏。“你说什么?” 沈惜自从穿过后便是到了伯府,算是起点比较高,后来又回了侯府,身边的人俱是讲究脸面的。多数是话里有话、藏些机锋罢了,至多便是争执起来,声音高了些,打人不打脸嘛。 今日见蒋氏一进门就是撒泼打滚的悍妇节奏,上前二话不说,先给乔三夫人两个耳光。怪不得乔三夫人的表哥一直瞒得死死的。她忽然觉得,乔三夫人是被蒋氏给打蒙了,才话里漏洞无数。 “我骂你是贱人!”蒋氏一点儿情面都不讲了,你乔三夫人不是靠过来了么,她干脆上前一把揪住乔三夫人的衣裳,把乔三夫人拽的趄趄趔趔。 也不是房中没有丫鬟过来拉着,可是蒋氏有备而来,四个身强力壮的婆子,一看就是很能打的。外头的人竟也一直没进来,莫非这蒋氏还带了别人来? 她们能轻轻松松的到了寿春堂,莫非真的只是凭了蒋氏是乔三夫人表嫂的身份么? 沈惜灵机一动,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这还不算完,蒋氏一把倒是放开了乔三夫人,还没等她站稳,一把又揪住她的发鬓,一面高声叫骂着,一面还想动手。 乔三夫人被她弄得衣衫不整、发鬓凌乱,她也血气上涌,怒上心头,跟蒋氏在一处厮打起来。 只是她比不过,随着太夫人的一句怒喝“都给我住手”,乔三夫人脸上添了三道新鲜的血痕。 被蒋氏给挠出来的。 沈惜简直叹为观止,战斗力真是太强了。 这是在太不像话了!太夫人气得浑身颤抖的站起来,乔四夫人忙上前去扶她。“这是成何体统!” “外头的人都是死了吗?”太夫人眸中翻涌着滔天怒意,她厉声道:“若是都死了,侯府自会替她们收殓尸骨!” 哎呀,把太夫人逼到这份儿上也不容易。 她的话音才落,外头才跑进来几个形容狼狈的人。 果然自己的猜测没错,蒋氏可不仅仅是带了这四个人过来。 沈惜毫无压力的看着眼前这场闹剧,觉得乔三夫人罪有应得。谁让她总一门心思的往乔湛身边塞人,还要把那外室的女儿硬塞进来。 “蒋氏,你也是有头有脸人家出来的,有话好好说便是,何苦来闹出这番动静来。”太夫人定了定神,显然也是少见这般撒泼的行为,才没能镇住场面。 蒋氏见此时永宁侯府的人多,便也不吃眼前亏,放声大哭道:“谁遇上这事能忍?平日来哄着我给她拿银子使!如今背了我,竟和外头那小贱人一起谋划着,要我早死,好让出这正房的位置!” 这谋害人性命的罪名可不是能随便能认的,乔三夫人立即撇清关系道:“你别在这儿胡说八道!我不认识你说的人!” 正在闹得不可开交时,外头突然传来了小丫鬟的通禀声。“侯爷到了。” 乔湛来了? 一时间连沈惜都没猜到他的来意。太夫人更是满头雾水,若是看热闹,也太巧了罢! 这事闹到如此地步,已经不需要乔湛再做什么。 显然乔湛不是这么想的。 敢一而再、再而三不消停的欺负他媳妇,他就得乔三夫人就此长教训。 只见一身月白色锦袍的乔湛龙行虎步的进来,他进来后,似是对房中的混乱视而不见。他先是朝着沈惜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便给太夫人和三夫人、四夫人见礼。 “湛哥儿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便带着你媳妇妹妹先回去罢。”太夫人勉强的笑了笑,起码让小辈们都走,在这儿开笑话,着实是不妥。 乔湛笑着满口应了。 “孙子今日过来,是来找三婶的。”乔湛没急着走,态度也是一改先前的冷漠,虽然表情寡淡,好歹温和了些。“想来三婶最是孝顺,来您这儿果然没错。” 一向话少的乔湛,如今倒是侃侃而谈。 太夫人和乔三夫人心中都有了不好的预感。 “惜娘,如今我帮你把这件事办了,你该怎么谢我?”乔湛点了沈惜的名字,沈惜款款的起身,有些不解的眨了眨眼。 乔湛也并没想她回答,转过头,对两人道:“前些日子有个心大的丫鬟,她做的事,说出来只怕污了妹妹们的耳朵,便不提了。我一气之下,想要打死了事,惜娘求情,这才发落到了庄子上。” 他这才起头,沈惜福至心灵,顿时明白了他要说什么。 乔侯爷厉害了,编瞎话之前,还知道把她之前说的话给圆回来,剧情完全能接的上。 看起来他没说那丫鬟做了什么,可这么一形容,更让人浮想联翩了有木有。再加之先前沈惜投湖的事,大家没有不明白的。 乔三夫人想通了其中的关节,脸色蓦地惨白。 “后来我才知道,这人竟是三婶给的。”乔湛难得的声情并茂,语气里还带了些懊恼。“惜娘也是,还瞒着我做什么?长辈给的,便是阿猫阿狗,我也会另眼相看些,更可况是个人呢?” “这不惜娘才说了实话,我就立刻派人去庄子接人。只是人有些不好,让她多养了几日,这才亲自带来给三婶赔罪。”乔湛笑眯眯的道:“我还得向您赔罪,竟不知这人竟是三婶的侄女,多有得罪,您且别记恨。” 他把这一通话都说完,门口的帘子被撩了起来,只见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扶着红缨,走了进来。 红缨一进门口哭道:“姑母救我!” 乔三夫人还怎样,蒋氏先忍不住了。 纵然她脸上有些伤痕,可红缨那双妖妖娆娆的眉眼,简直跟那贱人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足有七八分相似。 只是碍于乔湛在前,她到底还是有些顾忌的,眼中放出凶狠之色,却还没有上手。 为了消除她的顾虑,乔湛不动声色的给那两个婆子使了个眼色,让她们把红缨推过去,送到乔三夫人面前。 这样的好机会蒋氏岂会放过? 蒋氏一把揪住红缨,摁到了乔三夫人身上,那模样恨不得吃了乔三夫人。“还说你没害死我?这是你哪一位嫂子的女儿?口口声声叫你姑母!” 乔三夫人脸色涨得通红,一句话的都说不出来。 到了这会儿,她和太夫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这一切都是乔湛安排的,摆明了就是为沈惜报仇解恨的。 乔三夫人往沈惜塞的人,间接导致了沈惜出事。如今夫妻两个好得如胶似漆,乔湛岂会容忍她们这样的行为? 甚至在之后,乔三夫人又作死的想要拿捏沈惜两次。 为何蒋氏能如此顺利的带着人畅通无阻的进入到寿春堂,厮打了这么半晌都没人进来,若是没人安排好,又怎么如此的顺利? 而且乔湛丝毫没想掩饰他的做法。 他就是要让她们清楚,这侯府,如今谁所了算。 “都别闹了!”太夫人眼中闪过愤愤之色,不甘之后,终于归于平静。“湛哥儿,你让人先把蒋氏好生安顿了,这件事,自会给她一个交代。” 太夫人的话,便是默认一切是乔湛所为。 乔湛勾了勾唇角,眼底并无笑意。他站着没动,也没说话。 “如今你三婶也不适宜再管家了。”太夫人咬了咬牙,道:“先前念着惜娘是新媳妇,做不惯这些,便让她三婶暂且帮着。如今惜娘身子大好了,自是该交到她手上。只是怕她一时不能适应,便先让她四婶带着她罢。” 这是太夫人如今能做出的最大限度妥协。 乔湛这才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开了尊口叫了人进来收拾残局。 72|分工 什么是宅斗?这才是真宅斗呀! 沈惜顿时对乔湛佩服得五体投地, 叹为观止。原先她以为自己已经是在宅斗中了,跟乔湛比起来,完全是小打小闹, 算不上什么。果然碾压神马的, 还是很爽滴! 乔侯爷这一锤定音的气势, 宅斗的精髓就在这儿。是斗, 不动声色就赢得了胜利。 可能乔侯爷负责了“斗”,她负责了“宅”? 正在沈惜胡思乱想的时候, 乔湛出声道:“惜娘,既是太夫人这儿不需要你服侍, 你便带着妹妹们先回去罢。” 这也算是兑现对太夫人的承诺, 毕竟都是晚辈, 在这里看长辈的笑话终究不好。 虽然方才乔三夫人差不多已经把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乔涵和乔沁还有些不放心, 红着眼眶不想走。乔四夫人倒是还有点大局意识, 好歹把两个姑娘都劝走了。留下的便只有太夫人、乔湛、乔三夫人和蒋氏。 出了寿春堂的门,乔四夫人便自觉承担起照顾三房那三个姑娘的责任, 让沈惜带着乔漪先回去。 “哥哥真厉害!”从甬路前分开后,乔漪随着沈惜往荣宁堂走,乔漪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沈惜笑着点了点头。 “这两日就把姣姐儿给接过来罢。”沈惜翘了翘唇角, “大舅母这些日子忙着娴姐儿的亲事, 一时也顾不上姣姐儿,倒不如你们两个在一处, 倒还能做个伴儿。” 乔漪眼底闪过雀跃之色, 拍着胸脯保证自己负责帮她布置屋子。 东跨院有自己的侧门, 直接通向花园的甬路上,她们两个住着倒也方便,不必非得走正院。 回了荣宁堂,乔漪兴致勃勃的去看屋子,沈惜则是回了正房。松涛院的人今日过来给她请安,她还得安置一番才是。 “大奶奶,卫国公府送了帖子过来,请您明日去赏花呢。”她才进门,兰香便兴冲冲的递上了帖子。 沈惜见了兰香,想起了今日寿春堂的事,不由抿嘴笑了。 倒把兰香弄得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大奶奶发笑。她把帖子递给了沈惜,就仍旧出去做事。 沈惜打开帖子,是卫国公世子夫人周氏亲笔所写。周氏下了帖子,说是邀请沈惜过去赏莲花,若是没事的话,尽可以带着乔漪一起过去。 似乎卫国公府对她有些太热情了。 先前去卫国公府做客,从太夫人到周氏,对她都极是亲切。虽说她救了元哥儿,可卫国公府的表现不仅仅是感激和重视,还透着亲近。 否则已经送了好些贵重的礼物,亲自登门道谢,又邀请沈惜上门还不算,这才没多久,又邀请沈惜赏花。 究竟是不是她想多了? 沈惜放下了帖子,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答应下来。 若是平日也就算了,听乔湛的意思,以后中馈要交到她的手中,她也得早些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来才是。同卫国公府交好,对永宁侯府只有好处。 她的京中先前并没有融入世家贵妇的交际圈中,既是卫国公府递出了橄榄枝,她自然识得抬举。 沈惜还在拿着帖子发呆时,只听丫鬟通报道:“侯爷来了。” 小丫鬟的话音未落,乔湛便自己撩了帘子进来。沈惜忙放下了帖子,笑眯眯的迎上去道:“侯爷,您回来了。” 她请了乔湛在软榻上坐下,亲自捧了茶过来,递到了乔湛手上。 “今儿倒殷勤了起来。”乔湛见房中没有丫鬟在,趁势把沈惜带到怀中,挑了挑眉,道:“夫人准备怎么感谢我?” 今日乔湛的举动,却是大大出乎了沈惜的意料。 原本她以为乔湛至多就是让乔三夫人的表哥家里内乱一番,好歹波及些到乔三夫人身上,好让她打消塞人的心思。没想到乔湛直接让蒋氏到了永宁侯府闹,还是当着全侯府女眷的面,让乔三夫人再也抬不起头来。 这招简直是太绝了。 更重要的是,他还为沈惜讨回了管家的权利。 其实,沈惜心中明白,先前之所以原主没能管家,太夫人和乔三夫人的拿捏是一方面,最重要的事,连乔湛都没这个心思。 就如乔三夫人所言,若是那时交到原主手中,永宁侯府简直就要变成承恩伯府的后院了。 这是不是说明,乔湛对她已经有些信心了呢? “您没听说过一句话么?大恩不言谢。”沈惜试图灵巧的从乔湛怀中钻出去,却无果。“大热天的,您抱着我不嫌热呀?” 乔湛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却没放开沈惜,在她耳边低声道:“那就等夜里,更深露重时,再抱着好了。” 沈惜被反将一军,鼓了鼓两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侯爷,方才的事,怎么解决的?”她忽略掉乔湛望向她的暧昧目光,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问道。 乔湛也不点破,轻笑道:“这是三房的事,我怎么好插手?左右人带到了,让她们自己撕掳去罢。我只管别再侯府里闹出大动静来,留住脸面便完了。” 还能这样? 把事情给挑起来闹大,后来拍拍手就不管了。 也是,兴许乔三夫人还得咬牙切齿的谢谢乔湛,若是乔湛真的插手管了,那件事便更加难办。 沈惜恨不得给乔侯爷点个赞。 “只是你以后恐怕要累些了。”乔湛看着沈惜,方才的玩笑之色不见,目光中多了几分愧疚怜惜。“这个家,并不好当。” 他不说,沈惜心中也清楚。 太夫人、乔三夫人一系掌管了这些年的中馈,早就把自己的势力给渗透进去,盘根错节的滋长在整个侯府中。她初次管家,定然是困难重重,处处掣肘。 沈惜却没有什么畏难的情绪,她早就知道该有这一日,否则她过得也太窝囊了些。 更何况,乔湛已经帮她铺路到这份儿上,她退缩的话,那也太不够意思了。 “侯爷,您放心。”沈惜扬唇笑道:“有您在我背后给我撑腰,狐假虎威嘛!我有什么难办的?” 方才凝滞的气氛为之一松。 “哦?你是只小狐狸?”乔湛弯了弯唇角,见沈惜能积极的面对,他也觉得放下心来。他自是会护着她的,不会让她受到伤害。“我是老虎?那岂不是正好把你吃掉?” 乔侯爷的重音落在“吃”上,便多了几分暧昧之意。 沈惜脸色微红,方才算不算把她自己给绕了进去。 忽然乔湛的目光落在小几的帖子上,不由好奇的挑了挑眉。 倒是没什么不能给乔湛看的,沈惜递给了他,笑道:“是卫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明日邀请我过去赏花,我准备应了。” 乔湛点了点头。 能和卫国公府来往,对沈惜只有好处,先前她因为出身低有些底气不足,在贵妇中的交际圈一直都没打开。若是借着卫国公府之势,让沈惜能融入进去,也不错。 是件好事。 可到了晚上,乔侯爷便后悔了。 怀中抱着泡得香喷喷、热腾腾的媳妇,乔侯爷的内心是崩溃的。 好不容易替媳妇办成件事,乔侯爷本来想着讨回点利息。昨夜没敢折腾媳妇,怕她今早没力气去看好戏。可偏生她明儿又要出门,总不好让她被人看笑话。 又是只能看,吃不到的一夜。 乔湛无奈,只得把这两次都记下来,预备下回一起讨回来才是。 窝在他怀中,挑了个舒服的姿势睡去的沈惜,完全没注意到乔侯爷怨念的看了她好几眼,才抱紧她,心不甘情不愿的睡了过去。 ****** 卫国公府。 沈惜依言带着乔漪到了卫国公府,还以为是卫国公府办的小型宴会,怎么样都得邀请几家人。 没成想等她去时,去发现门前竟然很清静。莫非是她到的早了? 沈惜满腹疑惑的同乔漪一起走进去,才发现,周氏竟然只邀请了她们姑嫂过来。除此之外,过来的便是卫国公府的大姑太太,卫国公的嫡亲妹子,带着媳妇和女儿过来。 且虽说是赏花,周氏却直接把她们迎到了太夫人杨老太君的院中。 给长辈请安是礼节,沈惜心中明白,却不免也犯些嘀咕。 大姑太太嫁到了南阳侯府,如今还是南阳侯世子夫人,膝下有两儿一女。沈惜进去时,只见身着一身秋香色华服的贵妇,坐在卫国公夫人面前,想来这就是大姑太太了。 沈惜进去后,先是给杨老太君请安,而后又向卫国公夫人、南阳侯世子夫人问安,才到南阳侯世子夫人面前时,便被她一下扶住了,细细打量了一番。 往常沈惜实在是少交际,统共没有露过两回面,示意京中贵妇不认识她也实属正常。 可她目光中隐隐的激动又是怎么回事? 南阳侯世子夫人热情的招呼沈惜,还让她随着周氏叫她“姑妈”。 等到一时让周氏带着沈惜并乔漪、樱娘、元哥儿先陪着杨老太君去水榭,南阳侯世子夫人的眼神中有些激动,亦是有些悲伤。 “嫂子,怪不得娘对她另眼相看。她果然有几分像馨姐儿!”她喃喃道:“嫂子,您可打听清楚了,这沈惜,真的是被人收养的?” 卫国公夫人点了点头。 “无论如何,娘看了总会有几分慰藉。”她叹了口气,杨老太君,很久都没有如此高兴过。 如果沈惜真的能是馨姐儿的女儿,那就太好了! 73|打算 “既是你也觉得像, 我便有些把握了。”卫国公夫人道:“无论她是与不是,我倒有个想法。” 总不好让卫国公看沈惜像不像齐馨,她便把自己大姑子请了过来。 “沈惜的身份, 这些日子国公爷的人也在私下查了查, 大抵是明白了。”她同南阳侯世子夫人道:“沈惜原本只是承恩伯府的丫鬟, 她爹娘只是承恩伯夫人刘氏的陪房。不知怎的竟被刘氏认为了侄女, 嫁给了永宁侯。” 她们卫国公府同承恩伯府、永宁侯府的走动不多,是以当时并不清楚内情。 着意打听之后, 方知是一次宴席上,永宁侯乔湛喝多了失仪, 仿佛同沈惜有染。而后乔湛执意要娶沈惜, 还是许以正室嫡妻的身份, 不少人都以为乔湛是被美色迷昏了头。 这也证明了, 是刘氏当时使了鬼蜮手段。 这就难怪, 沈惜和乔湛成亲后,一直都不怎么出来走动。尤其是去年在辅国公府被庆国公府的嫡长孙女奚落后, 更是甚少露面。 且沈惜如今的爹娘,亦非亲生。她只是他们花银子买来的,原本是想等她长大后, 给儿子换个媳妇。 没想到沈惜被刘氏挑中进了侯府, 竟一步登天嫁给了乔湛。还没等他们抖起威风来,便被刘氏送走。如今却又被刘氏的人给接了回来, 不知刘氏想要做什么。 等查清沈惜如今的身世后, 卫国公夫人便对她多了几分同情。 加之沈惜救了元哥儿, 还有几分像齐馨后,更是对她从心里又添了爱怜之意。 “这孩子也是个可怜人。”南阳侯世子夫人叹了口气。 看她如今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一双杏眼总是带着笑,又透着真诚,看起来就让人喜欢。 馨姐儿小时候亦是如此,睁着一双圆眼睛,撒娇的叫她姐姐。那会儿馨姐儿正换牙,不许她吃甜食,可自己总是忍不住在她的央求下,偷偷塞几个松子糖给她。 南阳侯世子夫人不由眼底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 那具小小尸首被送回来时,谁都不肯相信那时真的。她们全家的掌中宝,在爹娘和兄姐呵护下长大的馨姐儿,怎么就那样遍体鳞伤,了无生气的闭着眼? 当时的卫国公夫人,大病一场,险些也随着女儿去了。 从此后她的身子就不大好了,脸上也很少再见笑容。卫国公更是自责,只因为自己的铁面无私,惹人报复,害死了天真无邪的小女儿。 哪怕是圣上为了补偿安抚卫国公府,荫封齐馨为贤贞县主,也不能让她们感到半分安慰。 “沈惜是几经辗转被卖到沈家。”卫国公夫人叹道:“如今找了沈家原先的街坊问过,也都不甚清楚。且沈家又不是个争气的。” 提起沈德满一家人,街坊们无不是瞧不起他们的做派,进而可怜沈惜。等沈惜嫁入永宁侯府后,沈家人便搬走了,没有了音讯。 前几日沈惜名义上的大哥沈力,在京中打人的事,也被卫国公府知道了。 沈力就是流氓混混的做派,竟还打了当朝探花顾清,最后还是乔湛出面摆平了这件事。 这样的家人,对沈惜只有拖累的份儿。 “沈惜是个好孩子,我想着,无论她是不是馨妹妹的女儿,认个干亲总是可以的罢?”卫国公夫人缓缓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纵然沈惜有几分像齐馨,可是齐馨在歹人手中逃脱,还能成亲生子的话,为何不回家呢?无论出了多大的事,那么善良懂事的馨姐儿,定不会忍心让家人担心,日夜不安。 她们也知道希望渺茫,可如今太夫人见了沈惜,就觉得仿佛看到了齐馨,觉得安慰。如今沈惜也是永宁侯夫人,总不好隔三差五就把人请过来,不如认个亲戚,往后也好走动起来。 “嫂子是这么想的?”南阳侯世子夫人微讶。 她知道自己嫂子是个孝顺的,没想到竟还能做到这一步。 “娘待我如同亲女,我连这点子心意都没有?”卫国公夫人佯装不快,道:“再说惜娘这孩子我看着也喜欢,性子爽利果敢,做我干女儿,还得问人家情愿不情愿呢!” 南阳侯世子夫人忙笑着跟自己嫂子认错,又道:“嫂子说的极是,倒是我想偏了。” 自己的嫂子是极好的,自幼丧母,在继母跟前长大,虽是继母不敢明着来,暗地里也受过不少委屈。嫁到卫国公府后,当时的卫国公夫人待她极好,两人相处宛若亲母女一般,如今她有这样的想法,倒也不奇怪。 两人既是已经定下主意,便一起去了水榭寻杨老太君一行人。 只见水榭上凉亭中,沈惜怀中正抱着元哥儿,笑得一脸温柔。元哥儿也难得乖巧的趴在她怀中,看水池中的鱼。周氏在一旁护着,递给元哥儿鱼食。 樱娘调皮,带着乔漪找船娘带她们去采莲蓬玩。 “你看,难得元哥儿跟她这样的亲近。”卫国公夫人笑道:“依我看,就很像是一家人。” 南安侯世子夫人也笑道:“嫂子已经把她当成自家的孩子看,自然都是好的。” “你去跟娘略提一提这事,我也让丹娘向惜娘透些口风,总得两边都情愿才好。”卫国公夫人嘱咐道。 一时两人到了水榭上,见杨老太君看着沈惜和周氏在不远处逗元哥儿玩,眼中始终带着几分笑意,还有些欣慰、难过交织的复杂情绪。 透过沈惜,她总想找到些齐馨的影子。 南阳侯世子夫人到了杨老太君身边,低声说了嫂子的打算;卫国公夫人则是对周氏招了招手,让她过来。 元哥儿就是沈惜自己看着了。 只见他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的看着她,肉呼呼、白嫩嫩的小脸儿,能笑出两个小梨涡来,胖嘟嘟的小手,抓着她的衣袖,奶声奶气的叫她“姑姑”。 沈惜觉得自己被萌到,心都要化了。 “姑姑,要吃奶糕。”元哥儿已经吐字很清晰,虽然他自己能稳当的走路,可只要他张开胖乎乎的小手要人抱,谁都不忍心拒绝他。 沈惜也不例外,把他圆滚滚的小身子抱在怀中,往回走。 一时卫国公夫人先过来,见沈惜抱着元哥儿,不由摇头笑道:“惜娘你也太纵着他了,让他自己走便是。” “抱一抱没什么的。”沈惜见怀中的元哥儿听到祖母的话低下了小脑袋,忙笑道:“我也很喜欢抱着我们元哥儿。” 元哥儿这才重新露出了笑容。 周氏跟在婆母身后。 听了婆母的话,她才明白为何祖母会对沈惜另眼相看,原是因为沈惜像小姑姑的缘故。 能把沈惜认做妹妹,周氏心中也是乐意的。且不提沈惜如今爽快大方的性子她喜欢,单凭她果敢的救了元哥儿,周氏就一辈子心中感激。 直到如今,周氏想起来仍是害怕极了。若是当初沈惜没能迅速出手,恐怕元哥儿会有性命之忧。 这份善良和担当,就足以说明沈惜值得交。 那边南安侯府世子夫人和杨老太君也说完了话,只见杨老太君才听完时,眼中既是有惊讶也有欣慰。儿媳妇是个好的,这个提议也甚得她心。 不知怎的,见了沈惜,她就仿佛能从沈惜身上看到馨姐儿的影子似的。 沈惜还不知道她们心中所想,把元哥儿抱了回来,带他到石桌上摆着的糕点里挑选。“只能吃一块,洗完手就可以自己挑了。” 丫鬟们端了面盆手帕等物过来,沈惜先是帮元哥儿仔细的洗了手,才允许他挑了一块点心,给他拿了块干净的帕子托着。 杨老太君等人也一起过来,每人都用了两块点心。当杨老太君和南阳侯世子夫人看到沈惜挑了块玫瑰莲蓉糕吃完,连夸了两句时,不由眸光微闪。 这也是齐馨最爱吃的糕点。 以至于当沈惜和乔漪用过午饭告辞离开时,周氏提着一大包玫瑰莲蓉糕给她带走,沈惜不由红了脸。 乔漪先上了车,周氏把沈惜拉到一边,说了卫国公夫人的想法。 “你也别有负担。”周氏见了沈惜眼底的愕然,也觉得似乎有些唐突了。“过两日再答复便是。” 沈惜晕晕乎乎的回到了永宁侯府。 卫国公夫人想认她当干女儿? 虽说她如今是永宁侯夫人,可她的娘家总是她被人嘲笑的地方。权衡利弊来看,妥妥的对她有利无弊。可是为什么呢?只因为她救了元哥儿? 乔湛回来,见她愁眉苦脸的靠在大迎枕上冥思苦想不得其解,还以为她遇上了什么难事。 “我当是什么事。”卫国公府办事周全,这件事,卫国公世子很快便也同乔湛透了口风。“依我看,你认这门亲戚倒也不错。” 若是太夫人、乔三夫人她们,定然没有在外头提携沈惜的心思,刘氏也更是别提。若沈惜认了卫国公夫人为干娘,不仅能得到卫国公夫人的帮助,还有附带卫国公夫人的交际圈。 也就不愁沈惜往后的交际,也没人敢再嘲笑沈惜的出身。还有刘氏,她当初只认沈惜为侄女,比起干女儿来,又是差了一层。 “我只是觉得奇怪,为何突然她们有这样的想法。”沈惜仍是皱着眉。 乔湛为她解惑道:“你这是沾了杨老太君小女儿的光,她是今上亲封的贤贞县主,在十一岁时被歹人所害。杨老太君觉得,你有几分像她。” 沈惜这才恍然。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由感叹道,原来她还是在靠脸吃饭啊! 74|用心 既是乔湛都说好, 沈惜自是不会拒绝卫国公夫人的好意。 只是,心底里总有些挥之不去的郁闷在呢? 她这点别别扭扭的小情绪,看在乔湛眼里还是还是十分可爱有趣。 “也不仅仅是因为这张脸。”乔湛忍笑, 放柔了声音安慰她道:“天下相像的人不知凡几, 若不是那日你果决的出手相助, 恐怕卫国公夫人也未必会有此举。” 乔湛倒也不是全然安慰沈惜。 若是元哥儿真的出事, 不知还要牵扯出几家的仇怨来。且元哥儿的事本就不单纯,是有心人故意为之。乔湛略知道些内情, 只是他不便说出口。 如今被沈惜轻巧的化解了,也让辅国公府和卫国公府都有了防备, 两府都是感谢她的。 是以后头才有了卫国公夫人怜惜她的出身, 想要认她做干女儿。 沈惜这才心里稍稍好受些。 “明儿我想陪阿漪去接三表妹。”她暂且放下了心里的那点子小纠结, 道:“如今阿漪在东跨院住着, 也没个伴儿, 怪孤单的。” 等到最热的这些日子过去,乔漪就要重新跟着先生读书了。方家想来一时也不能为方姣请个女先生单独教她, 倒不如来永宁侯府。 还有琴棋书画女红,左右是花公中的银子,乔三夫人倒是不吝的请了几位先生, 轮流教导她们姐妹。 方娴开始在家中准备嫁妆, 自是不再上课。一时就算是要替方姣找个先生,恐怕也难有合适的。容氏答应让方姣过来, 也未尝没存了这意思。 只是在确定沈惜是否靠谱前, 容氏才没提过罢了。她还曾想着, 若是果然沈惜立不起来,还该跟乔湛商量,把乔漪接回方家教养,别耽误了乔漪。 如今的局面则是皆大欢喜。 乔湛见她已经把方家当做了亲人,行事言语间都是多为方家考虑,心中自然欢喜,答应了下。 只是…… 媳妇连日来每天都往外跑,他每晚都只能抱着媳妇睡觉,什么都不能做。 “……侯爷?”见她说完,乔湛眼底那点子高兴很快消失,沈惜疑惑的在他面前晃了晃手。 乔湛回过神来,把媳妇柔弱无骨的手握在自己的大掌中。 “正好我今日回来早些,不如让松涛院的人就过来给你请安。”乔湛想起正事,只得把心底那点子旖旎的心思给压了下去,正色道:“很快中馈就会交到你手上,你手上没几个得用的人可不行。” 兰香和兰草可以说是对沈惜最忠心的人,可两人服侍她还行,兰香于这些事上一窍不通,兰草倒是机灵些,却也没经历过事,还需要历练。 沈惜身边也总得有得用的人才行,当初原主被刘氏洗脑,只觉得乔湛送人给她使就是要拿捏她,就是瞧不上她若是她咬牙抗住,会在永宁侯府被吞的渣都不剩,连最后那点子傍身的嫁妆都守不住云云。 但沈惜不这么想。就算不是这些日子的相处,沈惜了解乔湛的为人,知道他并非刘氏恶意揣测的人。她所拥有的一切本就是乔湛给的,她还有什么怕失去的? 若是乔湛喜欢她,不用她死命守着,这一切都是她的;若是乔湛不喜欢她,收回这一切轻而易举,她仍是那个承恩伯府的家生子。 很早之前,沈惜就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 她不觉得难受,自觉能很坦然的接受这一切。 沈惜笑着点了点头,抬眼望着乔湛,却不期然撞入他透出澄澈的眸光中,闪着怜惜的温柔。 电光火石间,沈惜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 她已经是永宁侯夫人,有超品的诰命在身,已经不要谁来抬举她的身份。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是他能沈惜的荣耀。 可这荣耀不代表安全感。 卫国公府同永宁侯府先前并无交集,且卫国公府承的是她沈惜的情,并不是永宁侯府。 乔湛之所以怂恿她答应下来,恐怕是给她足够的安全感罢! 认了干亲后,沈惜背后可就不仅仅是那几个糟心的家人、满腹算计的刘氏,还有卫国公府、辅国公府…… 这是沈惜自己能握在手中的,不是他给予的。 “侯爷,您——”沈惜想说些什么,却觉得喉咙先是被堵住一般,说不出话来。 乔湛拍了拍她的手。 自家媳妇变得太通透也难办呀,那点心思竟一下被看穿了。 如今沈惜完全转了性子,有点从一个极端转向另一个极端的趋势,觉得一切尽在掌握的乔湛,也未免有些不安。她太过坦然,仿佛什么都能放下,却不是真正对他全然的信任依赖。 沈惜如今的努力他都看在眼中,却觉得她如今的坚韧豁达里,还隐隐有些悲观的情绪。 她自己恐怕都没有觉察。 “惜惜。”乔湛摩挲着她的手掌,唇畔带笑的低低唤她的名字。 他总是这样不动声色的替她思虑周到。 沈惜眼圈微微泛红。 “别哭,等会儿来了人还得以为我欺负你了呢。”乔湛调侃了一句,用手指抹去了她眼角的水痕。 感谢的话说出来总是觉得别扭,沈惜这一回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不多时,兰草通传说松涛院的过来给侯爷和大奶奶请安,沈惜忙和乔湛分开些距离,在软榻上坐好,才让人进来。 这个小家伙,倒是惯会装模作样的。 被嫌弃的乔侯爷从善如流的坐到一旁,侧过头看着摆出一副端庄温柔模样的小媳妇,倒是看不出方才她还像小兔子似的,红着眼睛在自己身边无声撒娇的样子。 “奴婢见过侯爷、大奶奶。”门帘被撩起来时,从外头进来了三个人,两个丫鬟模样的人,一个妇人打扮的人。 乔湛微微颔首,让她们都起身。 “这是白芍和白蔻,那位是崔姑姑。”乔湛亲自为沈惜简略的介绍了两句,道:“崔姑姑原先是娘身边的人,白芍和白蔻是侯府的家生子。” “眼下大奶奶这边缺人手,你们先跟在大奶奶身边一段时日。”乔湛并不拿腔作势,却另有一种不怒自威在。“无论是松涛院中的事还是荣宁堂里的事,大奶奶的吩咐,如同我的吩咐一样。” 不愧是乔湛头一批点头送过来的人,见乔湛如此说,三人面上未有丝毫的诧异,反而更恭顺了些,应了声是。 乔湛竟把松涛院也交到她手中,是沈惜始料未及的。 毕竟这些日子来,荣宁堂算是被架空了。松涛院才集中了乔湛的财力和人力,竟轻轻松松的交到了她手中。 先前原主的表现那样——乔湛倒也不怕底下的人劝他不要糊涂? 既是乔湛着意给她做面子,沈惜自是不会拒绝。她笑着勉励了几句,却也并不因为乔湛捧着就拿捏人。 沈惜让张嬷嬷进来先好生安置了三人,明日也不必过来服侍,后日再开始上岗。 “那位崔姑姑是什么来头?看着就很精明强干。”沈惜等到她们出去后,忙凑到乔湛身边问。 乔湛很享受媳妇的依赖,也没卖关子,开门见山道:“有崔姑姑帮你管着产业,往后不愁你不发财。她原是出身晋商之家,只是后来所嫁非人,父母也因此丧命,她流落街头之际是娘救了她,后来帮她找回了公道。她从此后便留在娘身边,也不再嫁人,只帮娘管理产业。” 知恩图报,在方氏过世后仍然留下,着实难得。 方家的外祖母本就是出自豪富之家,自然于经商是很懂的。能留在方氏身边,被方氏认可,说明她定然是个厉害的人。 “白芍和白蔻呢?”两个丫鬟生得模样极好,透着机灵。 说到两人时,乔湛难得尴尬了片刻,才缓缓道:“原是我娘留下的两个小丫鬟,预备给我的。后来我瞧着两人极是聪明伶俐,便没有让她们服侍我,只帮忙管些松涛院中的事务。” 沈惜原本没听懂,而后见乔湛脸上的尴尬之色,才知道这两人原是方氏预备给他做通房、做姨娘的罢? 罢了罢了,既是乔湛没有这个意思,仍把两人送过来,说明两人是极能干的,她没得去吃这没影儿的飞醋。 “我娘原先在外头走动时,她们两个虽然年纪小,也是带在身边的。”乔湛本意并不是给沈惜添堵,之所以不隐瞒,是怕沈惜从别处听到风声反而不好。“日后她们随你出门,最合适不过。” 沈惜只做大度的摆了摆手。 等到夜里就寝时,沈惜不仅自己穿得严严实实,还用被子把自己裹得跟蚕蛹似的,乔侯爷上来,只见沈惜已经躺好了,倒是没忘了给他留了床被子。 乔湛失笑,还说不吃醋。 不过被沈惜在乎了,总比她大度贤惠的一点儿都不介意好。 乔侯爷看好机会,找准了被子的一角,用了巧劲儿,一下子把沈惜的被子剥开,把那具娇软的身体抱在了怀中。 难得媳妇在这事上撒娇,乔侯爷预备身体力行的好好表现一番。 当他的大手解开的肚兜时,沈惜已经受不住的在他怀中的细细颤抖着求饶了。 “惜惜,你真美。” 看着她在自己身下妩媚的绽放,乔湛一面低头吻了吻她泛红的眼角,一面却又更加卖力了些。 直到过了子时,乔湛才叫人要了水。 ****** 第二日沈惜醒来时,照例是乔湛离开了,沈惜扶着腰坐起来,却意外的感觉并无不适。 哼,还算识趣,今儿还得去舅母家呢,谅他也不敢太过放肆。 沈惜忙叫人帮她梳洗更衣,用过早饭后,便带着乔漪一起去了方家。 路过珍味轩时,沈惜带着乔漪下了马车,预备买些点心带过去,从容氏到方家姐妹都喜欢。 这会儿买点心的人并不多,沈惜也就多挑了两样。 忽然她感觉到似乎有目光在看向她,似乎在她身上停留了很久。 沈惜只做不经意的转过身,那人猝不及防,正好和沈惜对上了视线。只见是一位身着鸦青色细葛布直裰的男子,倒是生得俊秀,仪表堂堂,只是眼神有些慌乱。 这个人认识她么? 75|醋了 顾清见躲藏不及, 索性站定,慌乱过后,痴痴的看着沈惜。 他已经太久没能在如此近的距离, 见上沈惜一面。 经年未见, 她那张本就倾国倾城的脸, 愈发的了不得, 如画的眉眼间又添了几分妩媚动人,让他移不开眼睛。 纤秾合度的身段, 盈盈不堪一握的细腰,纤细白嫩的手指——顾清刻意忽略了她云鬓上价值不菲的赤金珍珠头面、身上的华服所衬托出的优雅和贵气, 他只觉得, 沈惜似乎更瘦了些。 一定是她过得不快活。 那些曾经听到过的传言在脑海中纷至沓来, 顾清不由觉得心疼。 再从侧面看去, 沈惜微蹙的眉弯, 似乎诉说着她无尽的愁苦,却只能硬撑着, 强颜欢笑。 如果此时沈惜知道他心中所想,简直要为这位顾探花的脑补能力拍手叫绝。她只是在犹豫,眼前的两种果脯到底挑哪个好, 毕竟到了这会儿, 她还没断了每日一回的补药,吃甜食都是有数的。 可此时沈惜甚至不知道他是顾清, 顾宗耀顾探花。 想到永宁侯的强势和冷漠, 同乔湛有过数面之缘的顾清, 不由再次为沈惜担心起来。 乔湛看起来就不像是个怜香惜玉的,且后院又有美妾在……纵然沈惜生得花容月貌,若是继续留在永宁侯府,只怕早早便会凋零。 如今的永宁侯因立下赫赫军功得圣上看重,不过是个武夫,到底是粗人罢了,哪里能动惜娘的愁肠百结,柔软细腻的女儿心思? 两人不过短短的对视间,顾清已经完整的脑补了沈惜的悲惨生活。 恐怕这是最好的机会了! 顾清在心中暗暗给自己打气,怎样都要跟她说上一句话。 好容易他鼓足了勇气,沈惜的表现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沈惜的目光转过来,只有些困惑好奇,曾经的倾慕爱怜缱绻竟消失得无影无踪!也不是他曾想象过的哀愁和怨恨,那样的平静,仿佛像是看个陌生人一般。 顾清顿时觉得心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给紧紧揪住,难受极了。 这个人,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沈惜想着,礼貌的移开了目光,选好了果脯后,便要去找乔漪,赶快离开,不想再生是非。 谁知那人却神色突然变得有些激动,一张俊秀的脸上表情复杂,竟向她这儿走了两步。 “惜——”顾清开口,到底他还没失去理智,见不远处的丫鬟,便改口道:“沈姑娘好。” 沈姑娘? 沈惜困惑的看了他一眼,这个人认识原主?若是旧识,也该知道她已经嫁给了乔湛,如今是永宁侯夫人…… 毕竟她没有继承原主的全部记忆,沈惜还想着怎样不伤人的问出他是谁,店里的伙计很快解了沈惜的困惑。 “顾大人,您的糕饼好了。还是老样子。”伙计殷勤的给顾清递上了一份包好的点心。 姓顾? 沈惜顿时警惕起来。 怪不得她觉得这人的眼神不对,莫非她就是原主的旧情人,顾清? 若是以原主的身份,恐怕认识的人不多。尤其是姓顾,而且还被人称为大人的,恐怕只有那一位—— 想到这儿,沈惜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他一番。怪不得原主会动心,说实话,顾清的皮相不错,像是话本子里温柔多情的英俊书生。 可这样的人从来都不靠谱。 沈惜在心中一哂,此人若真是顾清的话,她反而不能装成不认识。 可顾清在朝中,岂会不知她嫁给了乔湛?此时叫她沈姑娘,是何意? 有意为之?脱口而出? 这边的动静终于引起了乔漪的注意,她见嫂子面前是个陌生男子,生得俊秀,颇有几分温润儒雅的感觉,可他看向嫂子的眼神,却让她很不舒服。 沈惜无意跟顾清再有牵连,正准备一走了之,顾清却又开口道:“沈姑娘,伯父伯母可都好?毗邻而居时多得照应,在下没齿难忘。” 她绕不过去了,只得神色淡淡的道:“原来是顾大人,您太客气了。” “嫂子。”此时乔漪走到沈惜身边,故意抬高了些声音,好让顾清听清楚,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赶紧去舅母家罢。” 顾清听了乔漪的话,心中顿时一凛。 这个小姑娘叫沈惜嫂子,一定是永宁侯乔湛的妹妹。 他顿时又有些退缩之意,神色间有了几分犹豫,没有再上赶着开口。 沈惜见状,勾了勾唇角,笑意却并没有到达眼底。“家兄前几日多有得罪,能顾大人海涵,多谢了。” “告辞。”她微微颔首后,便带着乔漪很快的上了马车离开。 顾清望着她离开的身影,迟迟没有说话。他提着点心的手指,攥得骨节发白。 惜娘,竟用如此冷淡疏离的态度对待他……到底是真的不在乎他、已经忘了他,还是她心里是有他,是恨着他的? 一定是因为乔湛的妹妹在!沈惜才故作冷漠,一定是如此! 想到沈惜时时连情绪都要克制,简直是过的苦极了。如果是他娶到沈惜,一定不会像乔湛这般冷漠粗暴的对待她,而是百般温柔呵护。 尽管他给不了惜娘尊贵的身份,可那份快活自在,是没办法比的罢! ****** 马车上。 听到嫂子同那人说话,乔漪才知道那人竟是顾清,沈力打过的那个人。 “嫂子,他没有为难您罢?”乔漪有些替沈惜不满的道:“打人的是您大哥,跟您也没有关系啊?” 沈惜笑着点了点头。“自是不相干的。” 她轻描淡写道:“顾清进京赶考时同几位举人一同在我家附近赁了房子,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想来他不至于刁难。” 怪不得嫂子会认识她! 虽然方才乔漪懂事的没有问,可她心里却是疑惑的。为何嫂子会认识顾清,毕竟那日嫂子并没有出面。 解了心中的疑惑,乔漪见嫂子面色有些不好,还以为她又想到那些糟心的家人。所幸很快就要到方府,两人又说起接方姣的事,总算开怀了些。 容氏亲自在影壁前等着她们。 如今容氏见沈惜与已是大有不同,便也不计前嫌,待她也亲近起来。容氏絮絮叨叨的拉着沈惜嘱咐了不少话,娴姐儿她们三个则是凑在了一处嘀咕。 不知容氏说了什么,只见沈惜俏脸微红,却仍是点了点头。 “娘和表嫂在说什么?”方姣见了好奇,想要带乔漪一起悄悄过去偷听,却被方娴一把拉住。 方娴正色道:“到了永宁侯府,可不许这么没规矩。” 每次方娴摆出长姐的款儿来,方姣都得乖乖听话。方娴又对乔漪道:“姣姐儿最是调皮了,往后跟你一处住着,你就知道了。你可要帮表姐好好看着她。” 方姣乖乖应了,等到方娴转过身,却偷偷朝乔漪做了个鬼脸。乔漪不由莞尔。 等到容氏和沈惜说完话,早有丫鬟婆子把方姣的箱笼收拾妥当,另安排了一辆马车,带着方姣的丫鬟和箱笼。方姣则是和沈惜乔漪共乘一辆马车。 临别时,方姣到底有些不舍家中,有几分伤心。 好在离得不远,容氏和方娴可以随时去看她,她也可以随时回来,再加上有乔漪陪着,很快那点子伤心便烟消云散。 把方姣接回了家,沈惜任由两个孩子去东跨院折腾,嘱咐赵嬷嬷帮忙照看些。她回了正房,让人去问问方姣的丫鬟,吩咐小厨房做些方姣爱吃的。 晚饭两个孩子在一处用,沈惜则是等着乔湛回来一起用了饭。 两人回房后,沈惜决定把今日见了顾清的事说出来。 与其让乔湛从别人嘴里听说那些风言风语,倒不如她先坦白了自己所知道的。虽然她没有记忆,顾清的三言两语,也能拼凑出大概来。 还未金榜题名前,顾清不过是个穷书生罢了,房子赁在沈家附近。恐怕还不止顾清一个人,所以沈力才没确定,同原主有些暧昧的到底是谁。 “今日带着阿漪去接三表妹,路上去了趟珍味轩。”夫妻两个在软榻上坐下,沈惜缓缓的道:“倒遇上了一位旧识。” 乔湛挑了挑眉,有些好奇。 “那日我哥哥打的人,我原该是认识的,只是一时没想到。”沈惜叹了口气,道:“您说的那位平步青云的顾探花,与我家算是旧识。” 沈惜怎会认识顾清? 看出乔湛的疑惑,沈惜便把自己的猜测简略的提了两句,然后看似镇定,心中却是分外紧张。 那时沈惜还是云英未嫁之女,顾清是清贫英俊的书生,怎么看两人都像是有点子什么。沈惜怕乔湛误会,却又没法子解释,她对这位顾探花毫无别的心思。 怎么着都会越描越黑。 乔湛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他觉得不对劲儿,若只是这么简单,顾清那日怎么没提?没道理他不认识沈力,难道仅仅只是不愿被人知道他的过去? 可沈惜愿意对他据实相告,坦坦荡荡的,他就不该怀疑她。 只是……想到某种可能,乔侯爷到底还是有些吃味。 “今儿也累了一日,早些沐浴洗漱罢。”乔湛倒是神色如常。 沈惜心底的不安总算散了些,她以最快的速度沐浴回来后,却发现乔湛已经等在床上了。 吹灯、放下帐子,乔湛眼角眉梢温柔的神色没变,动作也是如往常般体贴。 她终于放了心。 到底乔侯爷睿智,不会以为那些没影儿的猜测就乱发脾气。 躺在柔软的锦褥上,倦意袭来,沈惜打了个哈欠,才要睡过去,却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中。 “侯爷,我困了。”沈惜揉着眼睛,道:“咱们早些睡罢。” 乔湛没说话,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大掌沿着她的腰线缓缓向下,另一只手已经从探入她的寝衣。 怎么看都不像是让她睡觉! 沈惜顿时困意烟消云散。往常乔湛都不会连着两日要她,今日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莫非乔侯爷醋了? 76|燎原 怪不得听她说完那些话后, 乔湛表情太平静了,反而有些不正常。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收拾她呢。 沈惜觉得自己有点冤。 她勉强挣扎着在乔湛怀中翻身,睁着朦胧润泽着水光的圆眼睛看他。 只见乔湛漆黑的眸子彻底暗了下来, 眸光中闪着某种危险之色。表情介于纠结和无奈之间, 见沈惜看他, 忽然勾了勾唇角, 用一种凶狠的姿态吻了下去。 果然是醋了。 沈惜被他吻得晕晕乎乎,乔湛手上的动作却也没有停, 很快沈惜就浑身无力的软倒在他的怀中。 “侯爷……”沈惜想解释一下同顾清真的没什么,却又觉得真说了反而有点此地无银的感觉。乔湛应该是相信她的, 可是乔湛也是实打实的吃醋了没错。 乔侯爷委屈, 但乔侯爷不说。 他自是相信自己媳妇的, 总不至于因为些没影儿的事, 就质疑沈惜, 乱发脾气。可是心里总有些别别扭扭的感觉。 忍住酸意,乔湛想着顾清的容貌确实不差, 又是惯会说吟诗作对的文人……两人认识,可上一回顾清被沈力打了,自己过去时他却只字未提认识沈惜的事。 顾清的做法看起来无法指摘, 可看起来怎样都像是故意隐瞒。 总感觉自家媳妇被惦记了。 “惜惜。”乔湛细细的吻过她的眉眼, 无法说出口的对她那些独占欲,只能化作缠绵的轻吻。 沈惜被撩得浑身发软, 还分出了一丝注意力, 感觉到乔湛的那点子不安。 她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在乔湛之前, 她从未爱过一个人,接受乔湛,最初也只是作为自己活下去的依靠,不得不爱。毕竟爱上乔湛,总会让她过得舒服些。 可接触得越多,她发现自己被乔湛吸引得也越多。 从小到大,她都是扮演照顾别人的角色,有人说她独立坚强,殊不知是她不得不坚强。而来到这个世界后,尤其是回到乔湛身边,她发现原来自己走的每一步,都有在背后护着她。 乔湛一面放手让她自己去做,一面又在背后替她周全她未曾思量过的事情。 她承认,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被乔湛吸引。 看着乔湛冷峻的眉眼为她染上了情-欲,沈惜轻轻一笑,主动仰起头,凑到乔湛的颜色浅淡的薄唇上。真正意义上的吻,而不是平日里调侃意味更多的“啃”。 乔湛微微一愣,似乎对沈惜的举动有些意外。 往常在床上,沈惜都是极为害羞的,还娇气得不得了。他得哄几次再加上“武力”镇压,动作轻重都得看她的脸色行事。 似乎她还从未有过主动索吻的时候。 沈惜另乔湛吃惊的地方还不仅仅于此,她纤细修长的腿缠在了乔湛身上,强忍住心里那点子难为情,柔弱无骨的手指挑开了他的亵衣衣襟,轻轻的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划过。 她媚眼如丝的看过来,如瓷般白净细腻的面庞上染上绯色。 媳妇已经挑逗成这样,若是还能忍简直不是男人。 “惜惜,你这是在点火。”乔湛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目光沉沉的看着沈惜,仿若下一秒就要化身为狼,将她拆吃入腹。 既然撩了,就要大胆到最后。 沈惜暗暗在心中给自己鼓劲儿,笑得慵懒诱人,在乔湛耳边吐气如兰:“那侯爷就让这把火烧起来罢。” 她的话音未落,只感觉乔湛瞬间就压了上来,眼中的□□,简直要把她燃成灰烬。 一点火星迸裂。 顷刻便已经燎原之势。 ****** 沈惜主动撩人的后果,就是自己被秒成了渣渣。 不对,应该是一滩软泥更为合适。 昨日因为心里醋着沈惜和顾清的那点子旧事,占有欲颇强的乔侯爷下手就不会轻,再加上后来是沈惜主动,乔湛更是没有手下留情。 甚至比沈惜和乔湛的第一次,还要激烈些。 她雪白的胴体上,已经遍布深深浅浅的痕迹。乔湛身上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把她逼急了,沈惜模模糊糊的记得,她在乔湛的肩膀上咬过一口,指甲仿佛抓破了他的后背? 可比起他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呀! 好不容易乔湛肯放过她时,乔湛抱着她去沐浴,享受着乔侯爷贴心服侍的沈惜,不经意的低头时发现,自己大腿根上竟然也有两处深红色的痕迹。 她又是羞恼又是气愤的狠狠锤了乔湛两下。 好在乔侯爷皮糙肉厚,只当她是撒娇了。 泡在温热的水流中,沈惜虽然累极,意识却是清醒的,她闭眼假寐,只是不想再让乔湛折腾她了。毕竟乔湛仿佛对鸳鸯浴什么的很感兴趣。 “惜惜,夏天过去后可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乔湛仿佛拿着糖果,诱哄小孩子的语气。可沈惜才不上当,坚决果断的拒绝了乔湛的要求。 方姣可是头一天过来,若是她第二日起不来床,岂不是丢脸都丢到亲戚家了? 乔侯爷颇为遗憾,只得顺手吃了些豆腐,便把人抱回了床上。 拔步床已经被收拾干净,换上了新的被褥。沈惜是真的累了,躺在床上眼皮已经越来越沉重。 乔湛总算有些良心,什么都没有再做,只是抱着她睡了。 第二日一早,沈惜睁开眼时,乔湛竟还没走。 今儿仿佛不是休沐呀,乔湛上朝是不是迟了?沈惜也没理他,自己去看时辰钟。只是有他挡着,沈惜要起身还真有些费劲儿,干脆把下巴抵在他的胸膛上,压着乔湛去看。 咦,时候竟然还很早? 沈惜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酸软的腰肢,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惜惜越来越厉害了。”被当做大迎枕的乔侯爷终于出声,他意有所指忍笑道:“今儿醒得似乎比往日都早些。” 沈惜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看到乔湛盛满笑意的眼睛,顿时明白过来。 仿佛她也发现,自己的承受能力,似乎真的变强了……沈惜不无绝望的想着,这种事情也能适应的如此快么? 往常都恨不得在床上躺上半日的,可这会儿她虽然有些不适,倒也不至于起不来身、不能下床走路。 “侯爷!时候不早了!”想到昨晚也算是她主动,沈惜脸色红了红,也不好一味指责乔湛。“您若是不起,早朝就要迟了呀!” 沈惜一眼横过来,乔侯爷知道不好再逗她,便从善如流的起身。 春风一度甚是得意的乔湛也不用丫鬟进来服侍,自己出去洗漱后,进来换好了朝服出门,末了还没忘了在沈惜唇上掠夺了个吻,才意气风发的走了。 就算顾清真的喜欢过惜惜又能如何? 如今在惜惜只有他能抱在怀中,只会为他一个人绽放,只会对他撒娇…… 这就足够了。 等他走后,沈惜没有让丫鬟进来,自己悄悄的下了床,把寝衣的领子拉开一角,果然有些惨。 沈惜咬牙齿切的想着,还想要什么鸳鸯浴?不可能的,那时不存在的! 她非得让乔湛多素几日才成。 至于沈惜在夏天结束前是不是真的坚持住了,那便只有乔侯爷才清楚了。 ****** 沈惜自己换好了贴身小衣和中衣后,才让丫鬟们进来服侍。 “表姑娘和四姑娘呢?”沈惜即便强作镇定,到底还是透出几分难为情。昨日只想着乔湛,倒一时忘了方娴是头一日过来…… 兰草想笑,又不敢表露出来,强行平静道:“四姑娘和表姑娘一大早就去花园了,不知看了什么书,说是要去采集荷叶上的露水,回来泡茶喝。” 还好两人没在,否则真的要丢人了。 沈惜梳洗更衣完毕,缓步往外头走去。见没有外人在,还是没忍住用手去扶腰。 “两位姑娘的早饭可用了?”沈惜道:“别让她们只顾着玩,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呢,要按时用饭。” 她的话音未落,提着食盒进来的是两个有些眼生的人。 两个俏丽的小姑娘站在她面前行礼,脆生生的道:“奴婢给大奶奶请安。” 是了,她让白蔻和白芍今日过来的。 乔湛还吃她和顾清那没影儿的飞醋,她都没醋这两个差点给她做通房的小丫鬟呢。 不过乔湛既是能把人给她,想来这两个小丫鬟必有过人之处。况且到底乔湛也没收了她们,只做是一般的丫鬟看待,面对俏生生的两个小美人儿,沈惜也不至于刁难她们。 沈惜笑着点了点头,让她们把食盒放下。 “四姑娘和表姑娘说早饭就在花园里用了,让大奶奶别惦记她们。”白蔻道:“小厨房已经把饭给送过去了。” 倒是个伶俐的小姑娘,沈惜瞧了喜欢。 既是方娴和乔漪没过来,沈惜便自己坐下用饭。白蔻和白芍并没有上前抢着服侍,而是退后一步,让兰草和兰香上前服侍,她们只是在一旁看着。 沈惜在心中不由暗暗的点头。 忽然外头有些嘈杂的声音,白蔻便悄无声息的出了门,很快便回来了。 沈惜放下了筷子,抬眼看她。 “大奶奶,是四夫人的丫鬟来请您,说是您用过早饭后,便来议事厅。”白蔻口齿清晰的道:“说是三夫人还没同她交割完便一病不起,请您过去议事。” 沈惜微微颔首。 这乔三夫人那日同蒋氏厮打起来,至多是受些皮肉伤。哪里就会一病不起了?大概是羞愧的没脸见人罢! 还有…… 把乱糟糟的府中事务丢过来,无非是想看她丢人罢了。 沈惜不由叹气。 这乔三夫人还真是生命不息,折腾不止。 77|轻慢 沈惜用过了早饭后, 嘱咐了丫鬟照看后四姑娘和表姑娘,便准备去议事厅。 既是乔四夫人已经派人过来请她,说明就到了非她出面不可的时候。乔湛把管家权从乔三夫人手上硬生生的夺过来, 她定然不能让乔湛失望。 今日是她头一次在侯府露面管事, 想来乔三夫人没准儿预备了多少人刁难她。 是以今日必须压住, 若是有尖刺得厉害、不知好歹的, 不妨杀鸡儆猴。 乔三夫人这突然的一病不起,恐怕就是要让她措手不及。 她不会让乔三夫人得逞的。 “白蔻和白芍跟着我罢。”沈惜在心中思忖了片刻, 道:“还有腊梅、兰香。” 松涛院里都是乔湛得用的人,知道她要接管中馈后, 他把这两个小丫鬟先送来了, 说明两人定然有过人之处。兰草和兰香虽然忠心, 却和她一样, 从进府后便在荣宁堂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消息也是闭塞的。 腊梅是乔湛最早给她的人,沈惜也把她提拔成了自己身边的大丫鬟, 自是要带着的。若是有寻衅滋事的,沈惜还没见过谁比兰香力气更大。 被留下的兰草和冬梅脸上并无任何不满之色,她们也被沈惜派了别的活计, 把乔湛送她的嫁妆和刘氏补回来的重新查验好造册。 安排妥当后, 沈惜便带着四人出门浩浩荡荡的出门了。 这几日太夫人称身体不适,免了她们早上的请安, 倒省了许多事。沈惜直接到了议事厅, 只见乔四夫人已经到了, 底下也早就站满了来回事的人。 这还是沈惜头回在这些管事前露面,只见沈惜从容不迫的进门,一身石榴红色的衣裙衬得她愈发肤色白皙,鸦青色的云鬓被妥帖的绾了起来,一支赤金五尾大凤钗甚是华贵,凤口中衔着的东珠垂在她的鬓边,看起来颇有侯夫人的气派。 沈惜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态度温和、平易近人。 乔四夫人见她进来,也没有托大,先笑着站了起来。沈惜也礼数不差的盈盈行礼,叫了声“四婶”。 两人在主位上落座。 这些管事婆子们便纷纷给沈惜见礼。 “三嫂昨日突然就病倒了,请了大夫瞧,只说是急火攻心。”乔四夫人也有些看不上乔三夫人的做派,语气里也带了些不悦。“如今只能静养了。” 若是但凡有悔改的心思,就不会在这节骨眼上给沈惜找不痛快,尤其是乔湛摆明了是护着沈惜的态度后。 据她所知,乔三夫人娘家表哥的家事还没掰扯清楚,蒋氏态度强硬也就罢了,那外室也是个聪明的,知道一旦进了门,就断没有以后的好日子,寻死觅活不肯回去,哭天抹泪的。 再加上红缨吃足了苦头,容貌上也有些损伤,那外室愈发有理起来。 一边是正妻不依不饶的闹,一边是外室梨花带雨的哭,陈老爷的内心是崩溃的。只是他两边都不好撒气,只好想到了引发这一切麻烦的罪魁祸首——乔三夫人。 可乔三夫人又不是个肯吃亏的,那点事简直是一团乱麻。 “我竟不知道。”沈惜幽幽叹了口气,道:“等料理完这些事,我该去看看三婶才是。” 乔四夫人干笑了两声。 眼下她们要把交割到一半的事务理清楚,沈惜若是想去乔三夫人面前耀武扬威一番,也得摆平乔三夫人留下的麻烦才行。 “大奶奶,奴婢有件要紧事回您。”只见一个身着青色比甲的婆子,头戴两根赤金簪子的妇人从管事中出列,显然往日也是有些体面的。她的圆脸上满是焦急之色。“眼看府中的冰就要没了,今年比往年更热些,是以到这儿已经有些不够用了。” “奴婢不敢耽误各房主子们用冰,只得先来请示您。” 这就是乔三夫人给她的见面礼么? 沈惜在心中冷笑,这样的没规矩。理论这些人她全都不认识,正该都拿着花名册过来,让她先认一认人。 可这人上来就回事,没头没脑的,端得看她怎么决断。 那妇人的话音未落,只听站在沈惜身后的腊梅,便开口训斥道:“钱妈妈,你也是府中的老人了,规矩竟都忘了?大奶奶才过来,就没头没脑的回事,在三夫人面前,你也是这么的没规矩?” 钱妈妈也没想到沈惜还没开口,先被腊梅给训斥了一顿。 腊梅是在先世子夫人面前服侍过的,当初很有些体面。当初乔湛把腊梅指给沈惜使时,沈惜竟把腊梅几人给找了由头给退了回去,可让她们看了笑话,也松了口气。 故此如今钱妈妈也不很把腊梅放在眼中。 “我的姑娘,我这也是事权从急!”钱妈妈愈发得意起来,她见沈惜面色未改,只当沈惜还如先前般好欺负好糊弄,对家事上一窍不通,这管家的事迟早还会回到三夫人手上,故此才敢如此肆意。 “耽误了太夫人、各位姑娘们的使用,若是传出去,恐怕于大奶奶的名声也无益。”钱妈妈涎着脸笑道:“奴婢一颗心都想着大奶奶,这才僭越了,还请您勿怪。” 腊梅的话已经提醒了沈惜,这是乔三夫人的人,应该是故意找茬的没错。 沈惜才一当家,府中就短了使用,确实很容易背上作为孙媳“不孝”、作为长嫂“不慈”的罪名。 白蔻机灵的在沈惜耳边嘀咕了两句,说完后便很快站好。 “奴婢哪里敢对大奶奶不敬!”钱妈妈到底还想着不要轻易留下把柄,故此便装模作样的行礼。 好没规矩。 沈惜老神在在的坐着,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成竹在胸还是心里没了主意。 她等了片刻,见竟没有人开口,显然都等着看她的笑话,才漫不经心的开口道:“莫非今年是头一年没冰使么?三婶去年竟没准备好?” 像永宁侯府这样的人家,自己是会在头年冬天储备好来年用的冰的。临时买的时候并不多。你乔三夫人不是想想找我的麻烦么,我就偏寻根问题。 钱妈妈愣了一下。 按照她想好的,她以为沈惜会问那该怎么办才是。没想到沈惜竟把责任推到乔三夫人身上。 “大奶奶,今年比往年更热些。”钱妈妈又强调先前的理由。 沈惜抬眼,如黑玛瑙般的眸子淡淡的望过来,让她无由有些紧张。随即她在心中安慰自己,大奶奶不过是花瓶般的人物,不过是生得好、如今机灵了会讨侯爷的欢心罢了。 毕竟那日出手的是乔湛,在寿春堂闹得好生厉害,是以在侯府下人们心中,沈惜的形象并无什么改观,全靠乔湛撑腰。 “哦,我竟不知道三婶竟是这样的精打细算,真是会过日子。”沈惜唇畔噙着浅浅的笑容。还不待钱妈妈松口气,沈惜便道:“恐怕侯府在三婶的管事期间,省了不少花费。” 钱妈妈听了沈惜的话,以为她还是怕乔三夫人的,便笑道:“三夫人向来是勤俭持家。” 勤俭持家?恐怕都到了她自己的腰包罢? “既是如此,改日把三婶当家这些年的账册全给我拿过来,再把三婶当家之前的账册拿过来,我可得向三婶好生学一学,该怎样管家。” 沈惜竟然要看账册? 钱妈妈心头猛地一颤,乔三夫人当家这些年,府中的花费可不比先世子夫人当家的时候少!且她在无关紧要处也没少做假账,偷偷往三房搬东西。 纵然沈惜看不懂账册,没准儿她身边有人懂,再不济还有乔湛的人…… 这大奶奶好生厉害,一来就要找乔三夫人的错处!这究竟是她的无心之言,还是早有预谋? 钱妈妈拿不住,只得干笑着先应了,道:“您看这件事——” “这点子小事,你在三婶面前也敢去问?”沈惜面上的笑容隐去,带了些不悦。“往年竟没有一年是缺冰的时候么?可见太夫人慧眼如炬,三婶真真是不适宜再管家了。” 钱妈妈本就是乔三夫人提拔上来的,可不敢给乔三夫人扣上这样的帽子。她只得强笑道:“往常买冰的那家今年冰竟也不够了,供应不上……” 沈惜叹了口气,这人怎能如此死心塌地的找她的不痛快?倒是真听乔三夫人的话。 “到底是你办这差事还是我办?”沈惜动了气,她沉下脸来,眼神锐利的看着钱妈妈,冷声道:“莫非要我去给你找一家?若是你办不来这采买的差事,我看你也不必做了。” 竟敢毫无准备的来回事,若是在乔三夫人面前,钱妈妈早列出几家的价格来,供乔三夫人挑选,在沈惜面前,就成心看沈惜的笑话。 “大奶奶息怒!”钱妈妈见沈惜语气不好,忙跪下道:“今年的冰实在是紧俏,奴婢一时没主意才——” 真是死不悔改。 “还敢犟嘴?”沈惜冷笑一声,对腊梅道:“依府中的旧例,该如何处置。” 腊梅扬眉道:“拉下去,打二十板子,赶出府去。” 钱妈妈自是不服的,就要到沈惜跟前理论,却被兰香一把按住了,死死的把她摁在地上,不让她起身。 若是今日不能镇住,以后这个家她也不必当了。 “还不动手?”沈惜的目光缓缓扫过站着的人,白蔻方才低声告诉她哪位是总管这些婆子的人,沈惜的目光最后落到她的身上。 想轻慢她?想都别想。 “来人。”沈惜略略抬高了些声音,只见从外头进来了几个护卫。打头的是墨烟和长青。见他们进来,在场的人心中都暗叫不好。 今日的事恐怕不能善了。 78|发落 “大奶奶。”墨烟和长青进来, 给沈惜行礼。 他们在外头也隐约听了些,知道大奶奶这是要发落人了,早就做好了准备。 沈惜让他们进来, 此时更多是个威慑的作用。 她原本想试一试, 到底有没有人懂得审时度势, 知道如今这府里不再是太夫人、乔三夫人的天下。 谁知竟没个开窍的, 似乎安心等着看她今日出了丑,丢了面子, 这管家的差事就算不即刻交到乔三夫人手上,也会回到太夫人手中。到时候便是乔湛, 也没法再反对。 今日乔三夫人安排了人, 就是想证明沈惜是扶不起的阿斗。 还有乔四夫人。 沈惜的目光淡淡的望过去, 又很快的移开。她自是比乔三夫人要聪明多了, 只是原主先前的表现, 恐怕也很难让乔四夫人表态帮自己,站到太夫人、乔三夫人的对立面上去。 所以从开始乔四夫人便没开口, 任由她去跟钱妈妈周旋。 若是沈惜能镇住这些人立威,从此乔四夫人便会帮她,许是能站在她这边;如果沈惜连眼前这点事都解决不了, 那便也没有以后了。 “钱妈妈, 我劝你一句,还是乖乖认了错。”沈惜不紧不慢的道:“我面子上也好看, 你也少受些罪。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 听了沈惜这话, 钱妈妈只以为沈惜手段也就是如此了, 至多是仗着乔湛的势压人,算不得本事,府中的人也不会服气。故此她心头一松,又有了主意。 “大奶奶,奴婢在侯府服侍了二十年,从来都是忠心耿耿,您这样做,岂不是寒了府中下人的心!”钱妈妈虽是被兰香给按住了,却仍是“顽强”的给自己辩解。 眼见来的都是乔湛的人,尤其是那四名护卫,身上是见过血的杀伐之气,这些管事婆子们,倒是还是怕了。神色间一改方才看热闹的轻松,都多了几分谨慎。 只听沈惜轻笑一声,道:“忠心?你的忠心是对谁?我看竟不是对侯府,也不是对我。”她的眼神已经全然冷了下来,所说的话也毫不留情。“这样的忠心,我要来有何用?” 她自是可以让乔湛的人即刻把挑刺的钱妈妈带走处置了,可光威慑还不够,她也必须在这件事上服众。 “我只问你,今日你故意挑事,到底是受人指使,还是自己的意思?”沈惜已经给钱妈妈的行为定性。 指使的人自是乔三夫人,可钱妈妈怎么敢说? “白芍,这位钱妈妈在管采买之前,是哪一处服侍的人?”沈惜突然道。 白芍和白蔻年纪不大,却在先世子夫人是身边长大的,又是极为聪明伶俐的两个人,知道来协助大奶奶掌事时,便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示意被沈惜点名问道时,白芍脆生生的道:“钱妈妈先前一直在秋水院中服侍的,原是三夫人的陪房。” 沈惜似笑非笑的看着钱妈妈。 若是方才钱妈妈认下是自己一时糊涂,纵然丢了差使,还不至于牵连到乔三夫人头上。 可钱妈妈对沈惜不敬,沈惜决定干脆追根寻底,拔出萝卜带出泥。 “怪不得敢如此嚣张,原是仗了三婶的势!”沈惜浅浅微笑,虽是在七月里,钱妈妈却感到刻骨寒意。“既是你说你忠心耿耿,这份忠心便是对着三婶的罢?” 沈惜见她脸色惨白,冷笑一声,道:“竟是三婶要找我的麻烦么?” 钱妈妈本就没办成乔三夫人交代的事情,哪敢再给乔三夫人惹上这么大的麻烦!她这回也不用兰香按着了,自己磕头不迭,道:“大奶奶,是奴婢错了,是奴婢一时糊涂——” 她心中暗恨自己轻敌,以为沈惜哪里有什么算计,不知不觉顺着沈惜的意,说出了许多不妥当的话来。 此时推翻已是不可能了,只求能重新把过错只揽到自己身上。 钱妈妈突然想起方才沈惜说的让她赶快认错,否则会后悔的话—— “大奶奶,是奴婢不堪重用!奴婢认错,奴婢认错!”到底也是乔三夫人得用的人,还没蠢透了,她还试图挽回些。“奴婢如今糊涂了,管不来这采买的事,还请大奶奶责罚,另派了他人罢!” 这可是块肥差,乔三夫人不少油水都是从里头捞的,若非被沈惜逼迫至此,她又怎么会舍得吐出这块肥肉? 原本沈惜还发愁,要怎么在关键的地方都换上自己的人。谁知才瞌睡就有人递枕头,乔三夫人竟派了这样的人来挑衅她。 她自己请辞,和沈惜把人换下去的效果完全不同。 乔三夫人和太夫人都没法拿这件事再做文章,否则就要牵扯出是谁指使她在沈惜才接管家事时捣乱。 “我就说么,三婶最是疼我的。”沈惜不去看已经绝望的软到在地的钱妈妈,却望着乔四夫人笑道:“既是底下的人不堪用,换了便也就是了。” 乔四夫人忙笑着应和两声,心底却暗暗吃惊。 沈惜这样不慌不忙的就解决掉了乔三夫人的心腹之一,纵然有那边轻敌的缘由,可沈惜也并非往日那个软弱之人了。 “我呢,今儿是头一次接手这些事。到底你还是落了我的面子,虽说你是三婶身边的人,这人我还没认全呢,以后都有样学样的闹上一通,岂不乱了套?”沈惜叹了口气,道:“让我怎么服众?” 钱妈妈狠了狠心,知道自己是逃不过了,抬手便开始抽自己的耳光,啪啪的打脸声,清晰的回荡在议事厅。 听起来就挺疼的。 此时再没人敢对沈惜有轻慢之心。 “行了。”沈惜见众人都低下了头,才缓缓的开了口。“咱们侯府是有规矩的地方,我是个讲理的人。到底该按什么旧例,你们心中也是有数的罢?” 在开始沈惜问“还不动手”时没有出来的那位管事,这才臊红着脸出来,就要去吩咐人把钱妈妈带下去。 “不必麻烦了,墨烟长青,你们先把她给押下去。”沈惜淡然的道:“等一会儿我这儿散了,诸位都去做个见证,到时候也别说我没照着规矩办事,为了泄愤就多打她板子。” 这哪里是让她们去见证,简直就是杀鸡儆猴,让她们别再有轻慢之心、非分之想! 可此时谁还敢多呛声一句? 她们丝毫不怀疑,沈惜会趁机再多处置两个人好给自己立威。 众人顿时都如同鹌鹑似的,原先想要尖刺的人,也都不敢吭声。还得在心中暗暗的庆幸,是钱妈妈为了抢功,做了出头的椽子。 腊梅见钱妈妈被墨烟等人强行带走,心中对沈惜也多了几分佩服,她清了清嗓子,道:“都开始回事罢。” 这一回上前来回事的人,都先说自己是管哪一处,要回的是什么事,先拟出了两三个方案,供沈惜挑选。处理事情的效率之高,比乔三夫人在时更甚。 甚至在一旁来帮她的乔四夫人都没机会再开口表现。 “就先这么着罢。”沈惜有些事当场做了决断,有些事还没有。说到底她对府中事务不够了解,也不全然听她们的,好像她能被随意摆布似的。 沈惜没有当场决断的事,也没人敢催她,只得暗自谋算着去荣宁堂回事。 尤其是那个管府中丫鬟婆子的那位,更是自觉已经得罪了沈惜,想着要怎么描补一番才好。 一时让人们都散了,沈惜这才扶着腰站了起来。 乔四夫人心中有些不安,才想着说些什么,只见兰草亲自过来,道:“见过四夫人、大奶奶。大奶奶,卫国公世子夫人来了。” 周氏竟然过府了? 沈惜同她关系不错,自是高兴的。且元哥儿可爱极了,沈惜瞧着也喜欢。故此便跟乔四夫人告辞,回了荣宁堂。 剩下乔四夫人看向她的目光,愈发的复杂起来。 ****** 等沈惜回了荣宁堂时,只见乔漪和方姣正陪着周氏,元哥儿乖巧的坐在周氏怀中,见沈惜来,元哥儿张开手臂就要她抱。 “周姐姐。”沈惜从周氏怀中接过元哥儿来,抱着他小小软软的身子,笑得眉眼温柔。 周氏笑道:“还叫我周姐姐?你也该叫我嫂子才是!” 沈惜脸色微红。 两家既是已经定下认干亲的事,卫国公府已经开始拟单子准备请客,把亲戚和通家之好都请过来。沈惜原本以为不过是两家人在一处吃顿饭也就是了,没想到卫国公府却是很重视。 周氏这次来,便又是拉着沈惜看宴请的单子。卫国公府那边倒还罢了,沈惜这儿却有些难办。 “听姣姐儿说,方家舅舅舅妈都在,不若一起热闹热闹。”周氏并没有瞧不上方家的意思,出发点也是为了沈惜做面子。“还有承恩伯府……你预备请么?” 沈惜的身世她们大概也都知道了,沈惜和承恩伯府的关系不怎样,卫国公府也略知道些。 见沈惜一时没说话,周氏便劝道:“我看还是请来的好,也让她知道,往后别仗着自己的身份,再生是非。” 沈力那件事,若说没承恩伯府的授意,谁都不信。 沈惜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 眼下刘氏和柔娘她们还不知道她和卫国公府的关系已经如此亲密,包括永宁侯府,也还没有透露分毫。 若是等帖子送过去的那日,她们脸上的表情,定然会十分精彩罢。 79|惩罚 两人粗略的敲定沈惜这边的客人, 元哥儿坐不住了,便让乔漪和方姣带他去院子玩。 沈惜正陪着周氏说话,却听到小丫鬟来通报说, 乔三夫人来了, 正跟那些护卫胡搅蛮缠, 不许他们处置钱妈妈, 说了些着三不着两的话,已经在园子里闹起来了。 “原是我今儿头一遭接手家事, 让嫂子看笑话了。”沈惜无奈的笑了笑。 周氏摇了摇头,永宁侯府是何种情形, 她还是略知一二的。仍是乔三夫人主持中馈, 正经的侯夫人沈惜却退了一射之地, 几乎从不公开露面, 像个隐形人似的。 至于缘由么, 先前对沈惜并没有印象的周氏,见了那日她的举止、她善良又果决的救了元哥儿, 便觉得沈惜定是被以讹传讹的给误解了。 听小丫鬟的回话,周氏便知道这乔三夫人是要寻事了。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周氏体谅的道:“你这祖母又不是嫡亲的,你的日子自是更艰难些。” 既是已经把沈惜当做家人, 周氏便也没只说些场面话。她劝着沈惜快去, 道:“我带着元哥儿先回去了,等你得了闲, 也去我那儿坐坐, 带着姣姐儿和漪姐儿, 同樱娘正好一道玩。” 沈惜感激她的体贴,也没有多留她们母子,只说改日去府上拜访,把周氏和元哥儿送出了门,便带着丫鬟往后头园子去了。 她就知道乔三夫人不会甘心,可没想到竟闹起来的这么快。 还没到走进月洞门,只听到乔三夫人尖细的嗓子飙着高音儿道:“我倒要看看,谁敢打人!” 沈惜挑了挑眉,不紧不慢的款款走了进去。 见她进来,墨烟和长青顿时松了口气,乔三夫人在这儿胡搅蛮缠,就差撒泼打滚儿了,他们也很难办。总不能他们上前把乔三夫人拉开,拽到一边去罢? 虽然他们确实很想这么做。 只见乔三夫人脸色却是不大好看,发鬓有些松散,衣裳也穿得不够整齐,显然是匆匆起身过来的。前几日被蒋氏挠出的伤痕还没好,她脸上仍有三道红痕。 再加上如今气急败坏的模样,怎么看都有些滑稽。 虽然狼狈,她却气势不减,把钱妈妈护得严实,不许护卫们打板子。 而周围站着的俱是有头有脸的管事婆子们,既是沈惜有过吩咐,她们还不敢明着作对。再有就是花丛后、窗棂后躲着看热闹的丫鬟婆子们,钱妈妈在府中不得人心,也不少人等着看她的笑话。 倒不是乔三夫人是真心护着她这个心腹,还是舍不得放弃这个肥差。 好端端的世家夫人,竟然不顾形象的亲自拉拉扯扯去挡护卫,沈惜好笑的想着,她是不是从和蒋氏的交锋中得来了灵感,很可能下一步就预备撒泼打滚儿了。 “三婶身子已是大好了?”沈惜从容不迫的走进来,微微收紧下颌,看着乔三夫人,笑吟吟的道:“今儿才听四婶说您病了,竟是起不来床。才想着去看您,谁知周姐姐过来,只得先过去了。” 乔三夫人知道沈惜口中的“周姐姐”是卫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如今她对卫国公府有恩,便要张狂起来,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听了这话,乔三夫人只觉得沈惜是在炫耀了。 “满心满眼都捡着卫国公府的高枝儿飞去了,哪里还有我这个三婶?”乔三夫人冷笑一声,道:“这会儿姐姐妹妹叫的亲热,还真以为人家把你当亲姐妹?” 沈惜笑了笑,没有说话。 不是姐妹,便是认了干亲后,倒成了姑嫂。 乔三夫人以为沈惜被自己镇住了,便趁势道:“你这是做什么?才头一日管家里的事,就闹得鸡飞狗跳!喊打喊杀的!让太夫人怎么放心把家里的事交给你!” 沈惜觉得好笑,这侯府本就是由乔湛继承,与太夫人又有多大干系?若太夫人是个聪明的,就该早早放权才是。只是太贪婪,心里始终有非分之想,才闹成今日这样。 “到底是怎么个缘由,您可以问一问钱妈妈。”沈惜面上的笑容淡了些,她对乔三夫人也懒得客气。“出言顶撞主子是其一,无能是其二。侯府不养闲人,若是连自己分内之事都做不好,我看留着也没用。” 钱妈妈今日的行为,本是乔三夫人一手安排,以为能刁难住沈惜。谁知道沈惜竟来横的,直接让人捆了钱妈妈,要打她板子不提,还要夺了她的差使。 采买这一块儿油水极大,乔三夫人压根儿舍不得松口。 “她也是久在侯府中服侍的,难免一时疏忽。”乔三夫人语气强硬的道:“总不能因为一件错事,就致人死地罢?赶紧把她放了。” 她觉得沈惜不过是狐假虎威,仗着有乔湛给她撑腰,如今腰杆子也硬了。于主持中馈上,沈惜压根儿就不懂。 “三婶,您把侯府的规矩放在哪儿?”沈惜笑容渐渐隐去,平静中的声音中透出几分冷意。“我竟也不知道,三婶觉得侯府竟一点儿规矩都没有?久服侍的人了,就能欺主了么?” 见乔三夫人想说话,沈惜不给她机会开口。“我也是为三婶好。知道此事的,兴许觉得三婶是护着自己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底下的人这般胆大妄为,是得了您的授意!” 事实本也是如此,只是没有证据,倒不好落人口实。 乔三夫人见沈惜反过来竟还威胁她,不由出言训斥道:“沈惜,你才来就发落人,喊打喊杀谁能服气?以后还怎么管府中的事务?家和万事兴,你真要闹得鸡犬不宁么?” “不以理服人、以德服人才是正道!” 沈惜才不在乎这些。 “我自是不比三婶见多识广。”沈惜脸色透出几分冷淡,她寒声道:“您干脆说我失了人心得了。” 忽然,她话锋一转,目光扫过这些管事婆子们,审视中隐隐透出锐利来。 “倒也好办。有一个犯糊涂不听话的,便解决一个。有两个便解决一双。”沈惜微微一笑,却让人感到森然的寒意。“全府大小的管事里,总不至于都是糊涂的罢?” 沈惜好大的口气,竟然说要换了所有不听她话的人! 有没有这么赤-裸-裸威胁人的? 乔三夫人被气得脸青一阵白一阵,她打定了主意要保住钱妈妈,否则她以后再府中便彻底没有了话语权。她不相信,沈惜敢让人往她身上打板子。 “你竟然如此不敬长辈!”乔三夫人预备耍赖到底,她气急败坏的道:“纵然你是永宁侯夫人,也没有无视长辈、踩到长辈头上的道理!这名声传出去,你怎么做人?” 沈惜笑道:“您不必费心。” 说着,沈惜给兰香使了个眼色,道:“还不快把三夫人给扶下去?这样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兰香会意,抱住乔三夫人就往后拽。乔三夫人没想到沈惜竟真的敢动手,一下子没防备,便给拖开了。墨烟和长青看准机会,按住了挣扎的钱妈妈。 沈惜一声令下。“给我打。” “你个该死的丫鬟,竟敢对我动手?”乔三夫人气得浑身发颤。“放肆!我的话都敢不停了?都给我住手!” 乔湛的护卫自然只听沈惜的话,既是沈惜开了口,自然抄起板子毫不留情的往钱妈妈身上招呼去。伴随着乔三夫人尖叫声的,自是只有板子落在身上的闷声。 板子打在钱妈妈身上,却也如同有双无形的手打了乔三夫人的脸,她顿时面红耳赤,气得整个人都要站不稳了。 沈惜不为所动,她走到乔三夫人面前,勾唇笑道:“三婶,您这是何必呢?为了个下人气坏身子,岂不是得不偿失?” 乔三夫人瞪大了眼睛,尖声道:“沈惜,你别太过分了!一时得意就目中无人,正所谓人有旦夕祸福——” “三嫂,您这是怎么了?”乔四夫人得到消息后便赶紧过来,早有小丫鬟把一切告诉了她,她招呼乔三夫人的丫鬟道:“你们是怎么服侍主子了?三夫人如今身子不好,你们竟也不劝着些?” 见乔四夫人才露面,就是一副帮沈惜说话的样子,乔三夫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三嫂,您昨日才说身子不好没法做交割,如今强撑着起来做什么?”乔四夫人意有所指的道:“府里的事有我和湛哥儿媳妇,你尽管放宽心。三嫂,这也是太夫人的意思。” 无论心中再怎么不情愿,沈惜管家也是太夫人点了头,原本这事就是因乔三夫人而起,她闹了这一出,岂不是也在打太夫人的脸? 想到这一层,乔三夫人心中微颤。 沈惜自是不管这么多,乔四夫人出面,未尝没有示好的意思,原本她可以装作不知道的。她能懂得审时度势,很好。 护卫们不比府中小厮,下手自是稳准狠,还特意塞了布团,免得钱妈妈乱叫。 等到护卫们打完了二十大板,沈惜对着乔三夫人和乔四夫人略微点了点头,“既是三婶已经大好,我便不去叨扰了。侄媳还有事,先走一步。” 那份镇定、从容,完全无视没有力气哭嚎的钱妈妈和歇斯底里的乔三夫人。 侯府里有头有脸的管事们站满了,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 如今府中真是要变天了,三夫人在大奶奶面前竟毫无招架之力。 还没等乔三夫人回过神来,太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浅碧便来传话。 “三夫人,太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80|七夕(上) 寿春堂。 乔三夫人被身边的丫鬟扶着进了门, 这回她是真的没有力气了,靠两个丫鬟搀着才能勉强站稳。 方才在阖府的管事们她已经颜面扫地,更别提又被即刻叫到太夫人院中。太夫人已经一定知道今日的事了, 乔三夫人越想越是忐忑, 心中愈发没底。 果然她才绕过太夫人房中那座紫檀木的大插屏, 一团白影朝着她飞过来。 乔三夫人慌忙躲闪了一下, 那东西摔在了地上,碎了好几片, 溅起的碎片落到了乔三夫人脚下。她定睛一瞧,才发现看样子竟来自一套上好的旧官窑茶具, 也是太夫人惯用的。 “蠢货!”她小心翼翼的抬头, 果不其然, 只见太夫人脸上素日慈祥的笑容消失殆尽, 满脸愠色阴沉得厉害。 乔三夫人双膝一软, 也不顾地上还有碎片,即刻便跪了下去。 “让你暂时把管家权先交到老四媳妇和沈惜手上, 谁让你再这个节骨眼儿上生是非?”太夫人怒不可遏的道:“还把这样的把柄递到沈惜的手上!蒋氏那日到底是抓花了你的脸还是打坏了你的脑子!” 从沈惜决定发落钱妈妈时,太夫人便知道了此事。只是太夫人也不愿在此时生事,虽然暗恨乔三夫人糊涂做了错事, 可损失了一个钱妈妈, 倒可以把乔三夫人的错给压下去。 谁知她倒跳脚去阻拦乔湛的护卫。 这不摆明了是她指使钱妈妈在沈惜头一日管家就惹是生非? 就怕她犯傻犯糊涂,自己还特意嘱咐过她, 只说是暂时交给沈惜, 以后再徐徐图之。后宅的手段多着呢, 就不信乔湛能处处都看顾到。 “娘,媳妇也没想到会这样!”乔三夫人一张脸涨得通红,这样被太夫人毫不留情劈头盖脸的大骂,还是头一遭。“媳妇本想着拿到沈惜的错处,好快点让她放手管家的事……” 见乔三夫人还敢分辨,太夫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那你挑到沈惜的错处了吗?”太夫人冷冷的扫过乔三夫人,寒声道:“倒让沈惜拿住了你的把柄!当着你的面,当着府中那么多管事的面,把你乔三夫人的人打了一通逐出府去,你就面上有光了?” 乔三夫人臊得无地自容。 才听到钱妈妈被沈惜处置时,她简直气昏了头,想都没想,也忘了自己再装病,立刻便去了园子。她想着再怎么不济,沈惜也不敢往她身上打板子。 要是敢打倒好了,她还能趁机告倒沈惜。 她万万没想到,沈惜竟不管不顾,大放厥词不说,还让兰香直接把她抱住带走,当着她的面,狠狠的打了钱妈妈板子。 那么多人都看着…… “若不是老四媳妇拦着,你还预备在侄媳妇面前撒泼不成?”太夫人死死的盯着乔三夫人,恨得牙根痒痒。 听太夫人提起乔四夫人,她顿时觉得委屈极了。“娘,您可得提防四弟妹,依我看四弟妹已经被沈惜给收买了。竟跟沈惜一个鼻孔出气,不说帮着我,还落井下石!” “原先我就让你把事情交割给老四媳妇,让沈惜插手得越少越好。你是怎么做的?”太夫人从未想到过,乔三夫人是这样的又蠢又坏,竟还想给乔四夫人也使绊子。 无奈之下,接管到一半的乔四夫人,只得知会了沈惜。 乔三夫人想到自己装病恐怕太夫人已经知道了,讪讪的道:“媳妇一时心急,就——” “你还抱怨起老四媳妇?今日若不是她拦着你,你指不定说出什么混账话来,那么多人都听着看着,到时候乔湛若是跟你计较起来,你有几张嘴能说清?” 乔三夫人不敢再出声。 “从今后,你就在秋水院好好养病,也不必出门了。”太夫人不管乔三夫人大惊失色的脸,转身进了里屋。“你回去罢,我也乏了。” 不仅夺了她的权,还要禁足她? 乔三夫人无声的张了张嘴,彻底软到在地上。 ****** 沈惜回到荣宁堂时,不见乔漪和方姣的身影。才要问时,只见乔湛从里屋走出来。 “侯爷,您怎么回来了?”往常乔湛都不在家里用午饭的,今儿还未到午饭时,乔湛出现在家中,实属罕见。 乔湛拉着沈惜的手在软榻上坐下,微微笑道:“今儿夫人办了件大事,这不回来给夫人庆功来了?” 原来乔湛今日不放心,便早些下衙回府,果然出了事。只是他听了白芍的讲述,觉得沈惜有能力镇得住,便没有露面。若是想让府中的那些积年在侯府中办事的管事们心服口服,非得沈惜自己来不可。 他倒是能替沈惜摆平,可沈惜也不一定希望这样。 果然他没有猜错,沈惜这次开局漂亮。 乔三夫人本意是想刁难沈惜,却不承想被沈惜利用,绝地反击,让乔三夫人折损了力量,还颜面尽失。 便是太夫人也挑剔不出沈惜的错处来,还得好言安抚沈惜,训斥乔三夫人。 “不过是仗着侯爷的威名儿罢了。”沈惜了然,她身边的事都逃不过乔湛的眼睛,索性她大大方方的道:“还有侯爷给的人手。” 这次胜了,平心而论并不是她多聪明,不过凭着权势碾压罢了。有钱有权有人,何愁底下的人不听话? 看她坦然镇定的神色中,到底带了点巴巴的期待,意意思思的求夸奖。乔湛目光柔软,笑容温柔的道:“惜惜真厉害。” “厉害什么呀。”沈惜脸色微红,眼中却是亮晶晶的,带着点笑意。“您当我没听见呀,三婶还嘟嘟囔囔的,什么就是我仗着你的势,如今腰杆子硬了了云云。” 乔湛闻言,却是眸色一暗,长臂一伸把沈惜带到他的怀中。压低了声音,轻笑道:“她是胡说。我只会让你腰杆儿发软……” 前半句还正经,后半句却全然都是暧昧。 沈惜如玉的面庞上顿时飞满红霞,挣扎着要从乔湛怀中出来。 “我跟您说正事呢!”沈惜抬眸瞪了他一眼,可那双多情妩媚的杏眼看过来,却只让人觉得这是含羞带怯的撒娇。“您乱说什么呀?” 乔湛清了清嗓子,漆黑如墨的眸子中闪烁着调侃的笑意:“我是不是胡说,惜惜难道还不清楚么?” 说着,他的大手缓缓向下,握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若是你还没想起来……”乔湛眯了眯眼睛,罕见的坏笑道:“为夫还是很乐意帮你回忆一下。” “乔湛!”沈惜的脸一路红到了脖颈,除了在床上被欺负狠了,她还很少叫乔湛的名字。这青天白日的,还是头一遭。 乔侯爷怕媳妇真的被他惹恼了,见好就收,在她柔软的唇瓣上讨了个吻,便放过了她。 虽是乔湛放开了她,可房中暧昧的气氛却在持续升温。 “方才周姐姐——” “七月七那日——” 两个人都想打破沉默,却不防同时开了口,两人不由相视一笑,乔湛示意沈惜先说。 “周姐姐带着元哥儿过来,商量认亲那日请的宾客。”沈惜发烫的脸颊热度终于稍稍减退了些,她理顺了呼吸,方才道:“周姐姐的意思是,咱们侯府和承恩伯府的人都请。” 乔湛点了点头。 “她说得很是,到时候我让人帮你下帖子。” 卫国公府热热闹闹的办上一场,显然只是为了抬举沈惜。虽说她已经侯夫人,可终究出身差了些被人诟病。这样声势浩大的认干亲,在京中也是少见的。 沈惜忽然想到她还有所谓的养父母、哥哥,若是被他们知道——沈惜不由皱了皱眉。 乔湛却是一眼猜到她所想,放柔了声音道:“惜惜,别担心。” “您知道我想什么?”沈惜奇道,自己分明什么都还没说呀。 乔湛微微颔首,道:“你的养父母和哥哥,他们没法子来捣乱。” 沈惜将信将疑的看着他。如今他们被刘氏看管着,只听刘氏的吩咐,倒不知道乔湛怎么搞定他们。“您想怎么做?” 她眨巴着大眼睛,看得乔湛心头一软,便道:“不听话,打一顿便是了。” 沈惜掩唇而笑。 这样的简单粗暴? 她此时还不知道是真的打一顿,只以为是乔湛故弄玄虚,便没有再问。乔侯爷办事,她自是放心的。 “您方才说七月七,是有什么事么?”沈惜问道。 此时的七夕不同于后世几乎变成情人节的七夕,这日是小姑娘们和年轻媳妇们最爱的节日。虽然先前不甚了解,可这几日陪着方姣和乔漪,倒也懂了些习俗。 “那日你怎么安排的?”乔湛道。 沈惜以为乔湛是问她管家的事,毕竟府中还有好几个小姑娘,总要有些仪式的。不过今年算是让她逃过一回麻烦。 “三房和四房的妹妹们都各有去处。”沈惜笑眯眯的道:“周姐姐邀请我和阿漪、大表妹和三表妹一起过去,樱娘也叫了几个好友,大家一起在卫国公府顽上半日,晚上一起拜织女。” 说到这儿,沈惜是有些发愁的。 七夕节又名乞巧节,原先沈惜不过知道牛郎织女的故事,可这些日子了解下来,发现古代可不仅仅如此。供奉花瓜巧果,问题是这巧果还要她们自己做,即便是贵女们也都会做,并且还比赛各种花样,看谁手巧。还有制作花瓜,将瓜果雕刻成各种奇花异鸟,听起来就很有难度呀。 巧果倒是还好,最简单的沈惜自己也能做。可是这花瓜……她可一点儿雕工都没有,到时候只能安心等着出丑了。 除此之外,还有穿针、投针等等,比谁的绣品好看等等,沈惜一个头两个大。 原主倒是绣工不错,可沈惜还没很好的继承这项技能,能磕磕绊绊的绣点儿东西,却不甚美观。更别提跟人去比了。 “我巧果做得不好。”沈惜愁眉苦脸的道:“还有花瓜,可能我真的没有天分罢,明明阿漪和三表妹做得都很好。” 这几日方姣和乔漪时时凑在一处,也是为了乞巧节的事。 小姑娘们都有好胜心,谁都不想被比下去。 当然沈惜也去试了,却还不如两个孩子。 乔湛闻言拉起她的手来,果然手上见了些伤痕,还有一块儿红痕。 “许久不做手有点生。”沈惜干笑了两声,想把手给抽回去。太丢脸了,她雕刻花瓜时,不小心把手给划了,炸巧果时,却又被溅了点油,都是不熟练导致了手忙脚乱。 乔湛看了只觉得心疼。 他一面要给沈惜找药膏,一面柔声哄道:“那就别做了,都是小姑娘们爱的玩意儿。” 沈惜乖乖的被他牵着手涂药膏,闻言不由横了乔湛一眼,捏着嗓子道:“您是嫌我老了呀?哎呀呀,我还没过双十呢,莫非就要色衰而爱驰了?” 娇娇软软的声音让乔湛险些把药膏给摔了,乔湛均出一根手指刮了刮她的鼻梁,无奈道:“是我说错了,还请夫人宽怀大量!夫人别嫌弃我长你几岁便是。” “既是阿漪和表妹们去卫国公府,我就放心了。”乔湛安抚完媳妇,缓缓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既是如此你就别去卫国公府了,那日街上也热闹,我陪你出去走走。” 他的话音未落,只见沈惜的双眸顿时亮了起来。 她来到这个世界上以后,还没有好好的出去逛一逛。而且,是和乔湛一起…… 沈惜不期然撞入了那双墨玉般的眼眸,初见时如冰雪般冷漠,如今却是闪着宠溺又温柔的笑意。 “恩。”沈惜用力的点了点头,本想矜持点绷住,可那点子高兴怎么都藏不住。 乔湛也忍不住露出温柔的笑容。 ****** 终于到了期待的七夕这日,下午沈惜带着乔漪和方姣先去方家接了方娴,然后便去了卫国公府。 容氏知道是卫国公府相邀,很是高兴的答应下来,还准备好礼物让方娴带过去。 这是方娴出嫁前最后一个乞巧节,她想让方娴过得快活些。 到了卫国公府,先是见了杨老太君和卫国公夫人,又商议了一回认亲那日宴请宾客的事,才放沈惜去了周氏院中。 樱娘则是带着方家姐妹和乔漪去了她的院中。 听沈惜支支吾吾的说完她一会儿就要走的事,周氏了然,调侃的笑道:“乔侯爷那样冷面的一个人,竟还是这般的温柔体贴,知道疼媳妇。” 沈惜红着脸,却是有些骄傲的。 好容易周氏放了她,已经是暮色四合之时,出了卫国公府的大门,沈惜发现乔湛已经在外头等她了。 “侯爷。”沈惜期期艾艾的叫了声,却发现今日比往日,都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乔湛眉眼带笑的颔首,他翻身下马,牵过沈惜的手,带她上了马车。 街上最热闹的地方今儿是过不了马车的,他预备让马车在街口等着,他带着沈惜去逛就足够了。 车外热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只听文竹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大爷、大奶奶,到了。” 沈惜感觉自己的心砰砰跳的厉害,这算是她和乔湛,约会了? 81|七夕(下) 马车稳稳当当的停下后, 乔湛扶着沈惜的手下了马车。 热闹繁华的街市,让沈惜看得心中痒痒,要知道她连白日都没有在街上好好逛过。如今虽然还未入夜, 街上各色的灯笼早就点了起来, 随着微凉的晚风轻轻摆动, 如同一条流动的光带, 美极了。 吆喝声、欢笑声随着晚风送过来,沈惜满脸兴奋的看着乔湛, 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以前只在影视剧中看到过古代的街市,就觉得十分热闹。有好吃的, 好玩的, 还有各色杂耍, 甚至她想起秦淮河上艳丽的歌女、华丽的画舫、婉转的歌声—— 等等, 她可能是想多了, 京中哪里有后头那些。 但便是京城,也该有些风月场所罢? 沈惜还在胡思乱想时, 便被乔湛牵着手,往街上走去。 文竹墨烟等小厮和护卫小厮,还有兰香腊梅等人, 得了乔湛的吩咐, 都远远的跟在后头。走上了熙熙攘攘的大街后,乔湛以怕沈惜走丢了为由, 一直牵着她的手没有放开。 沈惜则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 看什么都新鲜, 登时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 “侯……”沈惜才要跟乔湛说话,想起暴露身份总不太好,听文竹叫乔湛大爷,话到了嘴边又打了个转儿。“大爷,您看这个好可爱!” 乔湛微微的笑了笑,顺着沈惜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是一个卖各色绣品等物的摊子。 上头摆着香囊、荷包、帕子等等,样式倒是十分新颖别致,不比大店的东西差。沈惜指着的是一个做成小兔子形状的香囊,不算顶精致,看起来很可爱。 自小长在锦绣堆中的乔侯爷虽然没瞧出有多惊艳来,既是媳妇喜欢,自然是没有二话的,也跟着点头。 “夫人好眼光。”摊主见来摊位前来了一对年轻夫妻模样的人,那蓝衣公子挺拔俊朗,虽说神色有些冷,却并不吓人;他媳妇可是了不得,一张称之为绝色都不为过的面庞,衣着华贵。怪不得那公子淡漠的面庞只有在对媳妇说话时,才见了笑模样,这样的娇妻在侧,竟也舍得带出来。 两人一瞧便是权贵人家出身,故此应对起来更加小心谨慎。“若是夫人喜欢,我给夫人拿下来瞧瞧?” 沈惜点了点头,客客气气的道:“劳烦您了。” 摊主有些受宠若惊的连声说“不敢”,干脆把挂着的几个香囊一气儿都给沈惜摘了下来,让她挑选。 乔湛身上连碎银子都没有,更别提是铜板了。他见沈惜看得专注,不动声色的朝文竹招了招手,让他准备好铜板。 “若是喜欢,便多挑几个。”乔湛也低下头和她一起看,差点说喜欢都买下来也是不妨事的。 沈惜高兴的应了一声,倒是没客气的挑了六七个。她兴致勃勃的道:“这是送给周姐姐和樱娘的,这两个是送给表妹们的,还有这个是送给阿漪的,这个是我的。”她自己嘀咕着,还有两个小老虎样式的,她正在犹豫之际,乔湛索性直接帮她拎起来,让摊主一块儿结账。 自是有文竹去跟老板付铜板,沈惜让兰香她们若是有喜欢的,也可以挑些小玩意儿带回去。 “饿不饿?”乔湛见沈惜兴致正高,便试探着问道:“我让人在一品楼定了位置,咱们一会儿过去?” 沈惜盛满了笑意的目光盈盈的看过来,闪烁着点点灯光,特别仿佛坠入了天上的星子一般。他还甚少见沈惜如此快活自在的模样,忍不住道:“若是还不饿,咱们就再逛逛。” 她眉眼弯弯的笑着应了。 一路走下来,沈惜被不少精巧的小玩意儿吸引住的目光,有些沈惜没开口的,乔湛也不着痕迹的示意墨烟他们去买。是以逛了一会儿后,沈惜和乔湛轻轻松松的在前面走,不仅是文竹和墨烟手中提满了东西,就连护卫们也都没有空着手的。 终于到了个僻静处,乔湛才想带着沈惜去歇歇,只见沈惜拽了拽他的手,示意他往一个小摊处走去。 甚至连小摊都称不上,只是一个上了年纪老婆婆,衣裳洗得发白却很干净。面前摆着些自己编制的络子,实在是不显眼,她的生意也不好。沈惜见她可怜,就想帮一帮她。 “都是您自己编的?手艺可真好!”沈惜蹲下身子,挑了几个络子,虽然比起她平日用的要简陋了不少,倒也简洁大方。乔湛也在她身边蹲下,选了两个说配她的哪条颜色裙子好看。 那老婆婆见沈惜的穿着打扮,便知道她出身富贵。来买她的东西,更多的是好意。“多谢夫人。” 文竹忙赶上来付了铜钱,最后那老婆婆还多送了一对同心结给沈惜,她看了一眼陪在沈惜身边的乔湛,笑道:“公子和夫人定会恩恩爱爱,子孙满堂,相守到白头。” 沈惜闻言,不由微红了脸。 倒是方才一直没开口的乔湛,带了淡淡的笑意道:“承您吉言。” 末了,乔湛塞给了老婆婆一块碎银子,说是买那对同心结的银子。 “夫人真是好福气。”她拗不过,只得收下了。带着她的祝福,乔湛听了心情愉悦的牵着沈惜离开。 夜幕降临后,街上的人更多了,乔湛小心的牵着沈惜的手,护着她别被街上的人挤到。 若是放在平日,人们见了他们定是离得远远的,也不愿意惹上权贵们。只是今日有些最热闹的地段称得上摩肩接踵,难免有碰到的时候,低头或抬眼时看到那张令人惊艳的面庞,都有片刻恍惚,是不是在梦中。 路过买糖人的小摊,沈惜目光才看过去,乔湛便会意的停下来,让沈惜挑了好几只。 “你不许吃,只能拿着玩。”乔湛见沈惜盯着糖人眼睛发亮,轻咳一声道:“除非晚上别的零嘴全都别吃了。” 沈惜恋恋不舍的看着自己手中画的糖人和吹的糖人,别的零嘴小吃倒也算了,今日各家点心铺别出心裁的各种巧果巧酥,感觉又好看又好吃,沈惜还是乖乖的答应了。 街上实在拥挤,文竹等人一时没跟上来,幸而乔湛问他要了些碎银子带着。卖糖人的老人家找不开,乔湛索性都给他了,也好让老人家早些收摊回家。 举着糖人新鲜了一阵儿,沈惜觉得有些手酸了。也不能垂手拿着糖人,沈惜只能求助似得看向乔侯爷。 自己的媳妇,跪着也要宠下去。 乔湛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得从媳妇手中接过了三个糖人,替她举着。 “乔湛?”两人正在前面走着,突然一道有些犹疑的男声从他们背后响起。 听到声音,乔湛握着糖人竹签的手指顿时攥紧,整个人在扔下沈惜的糖人和拉着沈惜就走之间犹豫了片刻,说话的人已经仗着自己身姿灵巧钻了过来,离他们仅一步之遥。 乔侯爷动作僵硬的转过了身子。 “还真是你!”沈惜也跟着转了过来,只见对面是个相貌俊美风流的男子,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的打扮。他见了乔湛手上的糖人,先是一愣,随即大笑出声,“乔、乔湛,你也有今日!” 见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周围的人都在看他们,乔湛忙黑着连把人带到僻静处。 “这位就是嫂子罢?”那男子不等乔湛说话,已经笑嘻嘻的凑到了沈惜面前。“果真是国色天香,他还真有福气!怪不得他这些日子下了衙就往家跑,任谁也请不动他出去吃饭。” 这人一双凤眼,端得是面如冠玉,笑起来却并不让人觉得轻佻,自有种玉树临风的潇洒。 “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去告诉齐老将军,让他把你丢到边疆蛮荒之地,不得回京!”乔湛目光狠狠的瞥了他一眼,态度却是熟稔的。威胁完这人,乔湛对沈惜道:“这位不成器的纨绔公子哥儿就是护国大将军的长孙,齐钰。” 这样风流纨绔的做派,竟是将军府出身? 沈惜在心中惊叹一声,面上却是落落大方的同齐钰见过礼。 “来陪我嫂子逛逛?”齐钰丝毫不在乎乔湛的冷脸,还涎着脸笑嘻嘻道:“你该早找我商量的。这京中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你哪里有我精通?” 齐钰倒是个奇才,显然把吃喝玩乐当成正业,还以此为荣。 “嫂子,若是不嫌弃我——”齐钰还没说完,就被乔湛给拉到一边,满脸嫌弃的要赶他走。好容易同惜惜有独处的时间,总不能被他捣乱给破坏了。 谁知齐钰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来捣乱的还不止他一个人。他振臂一呼,竟有出来了好几个同乔湛年纪相仿的男子。 乔湛简直想把齐钰给生吞活剥了。 这还是沈惜头一次见乔湛的朋友们,虽然难免有些紧张,但有乔湛在一旁为她介绍,沈惜也能从容不迫的应对。 倒是那些人在心中大吃一惊,乔湛的家事他们都是知道的。沈惜美则美矣,只是实在扶不起来。多少事都令乔湛寒了心,夫妻二人的关系到了冰点。谁知今日见了,竟是另一番景象。 见他们围上来,显然是对乔湛有话单独说的样子,沈惜看到文竹墨烟带着护卫和兰香她们终于挤了过来,对乔湛笑道:“侯爷,我去那边看看。有他们陪着,您放心。” 乔湛心知这群朋友不会放过他,而且齐钰死乞白赖的留他,也是有话要说。既是护卫们也过来了,便准备三言两语的应付过去就找沈惜。 沈惜接过乔湛手中让他略显滑稽的糖人,礼貌的笑着致歉,示意自己先离开。 兰香和腊梅快步走到沈惜身边,她还没来得及把糖人交给两人,只听有人略带惊喜的道:“沈姑娘?” 沈惜只觉得隐隐头疼。 82|再遇 她突然有点羡慕原主了, 镇日不出门也是有好处的,比如这尴尬的境况,就不会接连发生。 不用转头也知道, 说话的人正是顾清无疑。 沈惜觉得心累, 明明上一回在珍味轩自己的态度已经很明确, 她不希望两人再有什么瓜葛。顾清也该是个识趣的, 不知今日怎的竟又跟她打招呼。 难道顾清不知道,她不可能一个人出来么? “顾大人。”沈惜只得循声略略转过头, 神色礼貌而疏离。 顾清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却仍是有些语无伦次的道:“今日七夕, 沈姑娘好兴致, 也出来逛逛?” 沈惜微微颔首。 只见一身雪青色长袍的顾清立在熠熠的灯火中, 清俊的面庞上是藏不住的激动欣喜之色。还有那未宣之于口的情愫……沈惜突然觉得顾清该是真心喜欢原主的, 不过是在他心中有更重要的东西, 他做了取舍罢了。 可他但凡有些聪明,就该知道如今自己的身份不是他能招惹的。一个是当朝探花, 一个是永宁侯夫人,若是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顾清承受不起。 想来他也明白罢?那日在乔漪面前, 他什么都没有多说。 顾清的目光落到沈惜身上, 先是欣喜之色,旋即意识到她一人举着糖人, 在灯火辉煌之下、热闹的人群之中, 竟有几分形单影只的孤独来。她旁边的丫鬟和护卫自动被顾清忽略不计, 这一次沈惜的衣裙似乎也比往日朴素了些,头上的钗环也不若往日华丽。 这才是她在永宁侯府的真实生活么? 不仅仅是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更有难以在人前言说的痛苦。 沈惜断想不到顾清如此能脑补,几乎在脑内做了一篇沈惜在永宁侯府悲惨生活的文章。其实她正是为今日出门特意准备的,换了轻便易于行动的衣裙,也没戴那些个沉甸甸的首饰,只挑了两样精巧的戴上。一身沉重的华服,逛街可是不太方便。 顾清犹自盯着沈惜,有些出神。倒不知乔湛怎么会让她独自出来。他拥有了她,竟也不珍惜她,任由她一个人落寞的在此处…… “顾大人。”沈惜把糖人交给了兰香,却是主动开了口,只是声音听起来有些冷淡。“顾大人可能不知道,我已经嫁给永宁侯。还请顾大人别错了称呼。” 这个顾清三番两次装傻叫她沈姑娘算怎么回事?她不信顾清不知道她已经嫁给了乔湛! 好罢,就算你顾清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不知道她嫁了乔湛。那么她就清楚明白的告诉他,以后别再装糊涂。 沈惜的话音未落,顾清竟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一般,脸色登时就变了。 竟有些说不出的心碎和难过? 沈惜快给他给气笑了,莫非当初是原主对不起他不成? 实在懒得再理他,她才想着转身就走,只听乔湛的沉稳声音从她身后响起。“惜惜,你同谁说话呢?” 听到乔湛的声音,沈惜犹自还好,至多是头皮发麻觉得隐隐的腰疼;顾清却是浑身一颤,仿佛被人抓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乔湛从未在人前唤她的小名,如今竟在顾清面前叫了出来,显然有些吃味、宣示自己主权的举动。他上前一步,自然而然牵住沈惜的手,这才故作恍然道:“原来是顾大人。” 其实早在顾清凑近说话时,一直留意着沈惜这边的乔湛便看见了他。虽然不免有些吃味,不过沈惜对顾清冷淡疏离的神色,还是让乔湛松了口气。 好容易摆脱了身边的几个好友,他便快步走到了沈惜身边。倒是听了个尾音儿,见沈惜不仅对他不假辞色,还断了他的念想,心中不免感到得意,很是暗爽。 “我听惜惜说,顾大人与沈家算是旧识?”乔湛态度很是平易近人,甚至他唇畔带笑的道:“顾大人该早说的。若是上回有礼数不周之处,还请顾大人别介意。” 沈惜发现,在外人面前乔侯爷是个寡言的人,可当他侃侃而谈时,定然有人要倒霉的。 乔湛亲昵的叫沈惜的小名就已经让顾清在心中大吃一惊,更别提沈惜竟还把认识自己的事告诉了乔湛! 到底是她信任乔湛,还是乔湛逼迫她? 顾清目光复杂的看着沈惜,他自是希望真相出于第二种缘由。 “侯爷客气了。”顾清的目光轻轻扫过两人相握的手,很快便移开。比起方才痴迷缠绵来,顾清眼中则多了失望之色。只是好歹顾忌着乔湛就在一旁,他竭力掩饰着,力求风度翩翩,谈笑自若。 他不想在沈惜面前被乔湛比下去。 “惜惜,你可要好好谢一谢顾大人。”乔湛侧过头看着沈惜,笑容温柔的道:“若是换了旁人,恐怕不能这样轻易揭过!” 沈惜莞尔一笑,嗔道:“侯爷不是已经代我谢过了?”说着,她看了一眼乔湛,目光又转向顾清笑道:“莫非是侯爷送的谢礼薄了?顾大人您尽管说出来,侯爷若是给我办事不经心,我是不依的。” 她的话音未落,只感觉手心被人轻轻的捏了一下。乔湛又惊又喜看向沈惜,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用看也知道乔湛脸上是怎样得意的神色。 沈惜有些面皮发烫,这样赤果果的撒娇、秀恩爱,还是在外头,又有丫鬟护卫在身边,她着实不想如此。可非但这样,便不能打消顾清的非分之想。 她跟他,再无可能。 不仅仅是隔着身份的鸿沟,还有她不爱他。 “没、没有!”顾清强笑了两声,面上的失魂落魄怎么都掩饰不住,也没有再寒暄,便告辞离去。 乔侯爷不战而屈人之兵,心情很是不错。 沈惜也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这一回乔侯爷应该不会醋了罢?毕竟乔湛醋一回,她的腰就得跟着受一回罪。想到乔湛把她逼到哭着求饶那般狼狈的境地,沈惜简直不想再尝试第二回。 折腾了这么一回,沈惜也没有心思再逛了,主动要求去用饭。 希望不要再碰上不想遇到的人。 两人没看见,当他们走远时,顾清早就转过身来,在角落里,看到等灯火下相携而去的两个人,从未觉得如此刺眼过。 顾清突然想起一句不够应景的词。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 等他们走到一品楼时,一楼已经全满了,文竹早就在二层的雅间订好了位置。 两人进了雅间后,沈惜发现自己的发鬓已经有些乱了,她便让兰香和腊梅陪着去了净房,准备稍作休整。 腊梅忙拿出随身带着的梳子和靶镜帮沈惜抿了抿头发,又帮她整理好衣裙,这才准备回去。 才出了净房的门,只见一个幼童小炮弹似得朝着沈惜撞了过来,沈惜没防备被他撞了个踉跄,却怕他伤着,伸手抱住了他。 “怎么样,伤到哪儿了吗?”沈惜先问了怀中的幼童。 只见他和元哥儿差不多年纪,白白嫩嫩的一张小脸儿看起来很讨喜。只是他看起来反应有些慢,沈惜跟他说完话,过了片刻他才懵懵懂懂的抬起头。 跟活泼机灵的元哥儿完全不一样。 莫非这孩子有些先天不足? 沈惜上一世跟小孩儿打交道最多,很快便觉察出他的不对劲儿来。对他便更多了些耐心。“你的家里人在不在?” 兰香和腊梅忙上前,要接过这个孩子来,道:“大奶奶,还是奴婢们抱着这位小公子罢。方才您有没有伤到?” 沈惜摇了摇头。 “还是我问问罢。”她自觉自己经验更多些,她笑眯眯的看着男童声音又轻又软:“别着急,慢慢说。” 男童衣着不凡,连沈惜这个外行都能看出好来,应该是上品了。这样人家的孩子,不该没人看管才是。“腊梅,你让文竹去问问,一品楼里有没有人在找孩子。” 腊梅答应着去了,兰香劝道:“大奶奶,不若把他交给奴婢。侯爷还等着您呢,不若您先回去用饭,我——” 似是听到了腊梅的话,那男童白嫩的小手抓着沈惜的衣袖,力道虽轻,却也表明了他的意愿。 沈惜心中一软,抱着他没撒手。 “小公子,小公子!”终于这孩子的家人找了过来,只见一个奶娘打扮的人带着两个丫鬟,满脸焦急的过来。见了沈惜怀中的男童,满脸激动的道:“小公子,您可让奴婢好找!” “多谢这位夫人收留!”那奶娘家沈惜衣着打扮似是出身权贵,忙道了谢。 沈惜笑着摇了摇头。 奶娘就要接过男童,那男童似乎有些不情愿离开似得,没说话也没有动。还是沈惜拿出方才在街上买的一个草编的蝈蝈,递到了他手上。“乖乖听话,就把这个送给你好不好?” 沈惜见蝈蝈编得栩栩如生,便买了几个准备送元哥儿,如今正好拿来哄孩子。 男童被吸引,果然乖乖的放开了沈惜的衣袖,颤颤巍巍的伸出小手,就要去够沈惜手中的蝈蝈。 就在沈惜要把他交到奶娘怀中时,突然来了两拨人。 从左面过来的是久等她不会来,便过来看看的乔湛,右面那拨人——沈惜心猛地一跳,她也是见过的。 正是那日在珍粹阁见到的陌生男子。 他身边仍然跟着那个娇俏的女子,似乎是他表妹来着? 沈惜见了他,便回想起那日他令人很不舒服的目光,虽然是笑着也有股子阴鸷在里头。 乔湛也见了他,竟拱手行礼,口中道:“见过六公子。” 六公子?是哪家的公子需要乔湛行礼? 沈惜突然回过神来,莫非他是皇室的人? “惜娘,这是六公子。”乔湛一看沈惜怀中的人,便知道这就是六皇子的独子了,他也没想到沈惜出去一趟竟然捡了个小皇孙。只是在外头不便称呼皇子,只能以公子代称。“六公子,她是内子。” 奶娘已经把男童接了过来。 “原来是永宁侯夫人。”祁恪露出温和笑容,看起来愈发的温文尔雅。“多谢夫人。” 83|皇子 又是这种笑容。 虽然看起来分外的温和真诚, 可那日在珍粹阁对他的印象还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沈惜欠身还礼后,略显拘谨的站在一旁。 祁恪身边的那位小姑娘,今日又是穿了一身绯色衣裙, 与沈惜今日打扮的爽利不同, 她则是精心梳妆过, 长裙曳地, 美则美矣,只是多少有些不方便。 既是这位六公子已经有了儿子, 应该也是有嫡妻的。这位小姑娘脸上隐隐的飞扬跋扈之色,一见便知出自权贵之家, 且是从小家中宠着、捧着的。怎么看这小姑娘的年龄都不像是已经生了儿子的, 她会甘心做侧室? 沈惜心中正疑惑着他会怎么介绍那位小姑娘, 只见她离开了他身边, 满脸关切的走到奶娘的身边, 道:“烺哥儿怎么不说话?别是吓到了罢?”说着,她就像把男童从奶娘怀中接过来, 放柔了声音道:“别怕,让小姨抱抱。” 她是这男童的姨母?可她跟六公子的亲密之态,可不像普通的姐夫和小姨子, 过于暧昧了些。 谁知这男童并不给她面子, 手里犹自摆弄着方才沈惜给他的蝈蝈,低着头仍是一声不吭。 那小姑娘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耐着性子又哄了他几声。谁知男童竟歪过头不去看她, 反而转脸眼巴巴的看着沈惜。 随之而来的便是那小姑娘愤愤的目光。 方才祁恪没有主动介绍她, 陈莹就已经心中很不满了。如今祁烺竟还不给她面子,竟不跟着她!反而盯着一个陌生人不放……陈莹目光落到沈惜身上,觉得有些眼熟。这位永宁侯夫人,似乎是在哪里见过的。 沈惜只觉得觉得尴尬极了。 她完全没有想掺和别人家事的打算,今日碰上了男童实属偶然,若是引起什么误会就不好了。 “下次看好烺哥儿,别让他乱跑了。”最后还是祁恪开口,替陈莹解了围。他示意奶娘先抱着祁烺下去,目光不经意的略过沈惜。 今日的她看起来虽然没有上一回优雅贵气,却多了几分俏丽活泼。月白色的衣裙让她看起来如同少女般娇憨,精致的眉目中另有一份妩媚动人。其实方才从沈惜抱起祁烺的那一刻,他便已经看到了。 他的嫡长子祁烺,从生下来便体弱多病,走路说话都比寻常孩童要慢,反应迟钝。有时候突然横冲直撞的乱跑,有时候又木木的发呆。 不知请了多少名医都没瞧好他的病,只说些类似贵人语迟的毛病,长大些便好了。可如今他已经三岁,比起同龄的孩童各方面都要差上一截儿。 还是很少看到祁烺对人亲近。要知道陈莹素日同他们父子来往频繁,连陈莹要抱他,他都是不肯的,如今却能乖乖的待在沈惜怀中……或许是沈惜特别温柔的缘故?并不是客气和敷衍,而是发自心底的柔软。 祁恪心中也明白,陈莹实际上并不喜欢这个有些痴傻的孩子,不过是为了讨自己的欢心罢了——而自己默许陈莹跟在身边,何尝又没有些旁的想法? 想到这儿,他目光顿时变得复杂。那张绝色的面庞上盈盈的浅笑,目光温柔,轻声细语的哄劝,没有哪个人会不喜欢她罢? 沈惜会是一个好母亲。 祁恪顿时有了片刻的恍惚。初见时只觉得沈惜美貌动人,合该做一只金丝雀被关在笼中,等着主人的宠幸。如今再见,他却是对沈惜改观了不少。竟有种……宜室宜家的感觉? 简直太荒谬了。 孩子被抱走后,气氛变得有些尴尬。陈莹蝴蝶似的翩跹回到了祁恪的身边,一副宣示主权的模样。乔湛则是牵过沈惜的手,要跟二人告辞。 “今日幸而得夫人出手相助。”祁恪目光温和依旧,却是没有再看沈惜,只对乔湛笑道:“改日定然登门道谢。” 乔湛并不需要他的感谢,他登门才是麻烦。只是既然人家皇子都开口了,乔湛只得客套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您不必放在心上。” 两边客套完,等祁恪带着陈莹先走了,乔湛才牵着沈惜的手回去。 还是乔湛和沈惜先进了雅间,陈莹走过回廊时,装作不经意的瞥过去一眼,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不由闪过一抹嫉妒之色。什么时候,表哥才能在众人面前,光明正大的牵着她的手呢? 这个有名的永宁侯夫人,她终于想起来了。 “怪不得那么会哄孩子,原不过是下人的女儿。”陈莹像是要找回场子似的,不屑的道:“不知用了什么下作的手段勾引了永宁侯,倒没浪费那张好皮相,乔侯爷竟肯娶她做嫡妻。” 她的话音未落,祁恪的目光蓦地一冷。 “阿莹,你才来京中不久,这些话都是听谁说的?”祁恪不动声色的问道。 陈莹还没觉察出祁恪的不悦来,兴致勃勃的道:“是玥娘告诉我的。” 常玥? 怪不得,她一门心思想嫁给乔湛,能说沈惜的好话才怪了。 “阿莹,你是我表妹。方才永宁侯夫人又救了烺哥儿,我不想让咱们这儿传出关于她不好的话。”祁恪看着陈莹,唇边浮起温和的笑容。 被他话中的“咱们”打动,陈莹高兴的点了点头。 “快吃菜罢,都快凉了。”祁恪温柔的执起一双干净的筷子,替陈莹夹了几样她爱吃的菜。 小姑娘被哄得眉开眼笑,一时间忘了再去追究沈惜的事。 ****** 沈惜和乔湛回到雅间,则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怎么这样紧张?”乔湛好笑的看着沈惜,道:“六皇子做表面功夫还是一流的,哪里就那么吓人了?” 什么,他竟是六皇子? 沈惜愕然的睁大了眼睛。 倒不是很吓人,可沈惜想到他那日的目光就觉得不舒服。可人家堂堂皇子,对她又什么图谋呢?应该是她想多了罢! “倒也不是吓人。”沈惜微微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奇怪感觉。“只是觉得有些不舒服罢了。” 乔湛对祁恪的为人还是了解些的,他的心机深沉,非旁的几位皇子能比。如今他的生母已经贵为淑妃,非早年那个小才人,他却仍是对逝去的元后恭敬有加,人前人后似乎从没忘了她。连他逝去的原配正妃,便是出自元后的娘家。 他和自己的生母淑妃母子情分尚可,对淑妃娘家的亲戚也在规矩之中,同元后娘家关系却始终很好。 也正是因为如此,今上对这个儿子多看重些,觉得他有情有义。 “六皇子身边的那位小姑娘是谁?”沈惜压低了声音,有些好奇的问。 乔湛同样回以低声道:“云贵总督之女。” 封疆大吏家的千金呀!怪不得六皇子会对她百般柔情,出门也带着她。可是,六皇子就不怕……被人非议? 乔湛见沈惜一头雾水,简略的跟她讲了这位六皇子的身世。“六皇子本是才人之子,只因于他同年出生的元后嫡子夭折,圣上怜惜元后痛失爱子,便把六皇子抱到皇后身边抚养。” “当时合适的孩子,只有六皇子这一位么?”沈惜迫不及待的问。 乔湛闻言,目光中露出一抹赞赏之色,她很会抓重点。“自然不是。当时最好的人选也不是六皇子,他太小,圣上还怕元后触景生情。只是旁的妃子都舍不得,只是当时的刘才人、如今的淑妃娘娘,主动提出愿意把孩子抱到皇后身边。” 这般的魄力,非一般后宫女子能有的。 “如今的云贵总督,便是与元后娘家是表亲。六皇子去了的正妃也出自元后娘家。”乔湛满脸一言难尽的神色,道:“六皇子此举……也算是尽了地主之谊?” 他有养在元后身边几年的情分,如今大大方方的同元后娘家走动,倒让人说不出什么来。 “好了,咱们好好出来吃顿饭,倒被不相干的人打扰了两次。”乔湛到底有些气闷,先是遇上了顾清,又被六皇子搅和了一场。 沈惜收回原先的忧虑,这样一来,她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祁恪恐怕是想拉拢乔湛,才会对她多有关注。至于该怎么做,她看乔湛心中很有谱的样子,便也不再操心。朝堂上的事她不会比乔湛更明白,还是不胡思乱想的好。 一时菜都上齐了,沈惜拿起筷子,主动替乔湛布了几道他爱吃的菜,乔侯爷心里的那点子别扭劲儿才好些。 就算顾清惦记着也没用,如今沈惜是他的妻子,是顾清永远也不能肖想的人。 两人用过了饭,还要去卫国公府接方家姐妹和乔漪,两人便早早的从一品楼出来,往卫国公府去了。 小姑娘们也才刚刚结束她们的聚会,有各家的马车来接,卫国公世子陪着乔湛在一处说话,沈惜则是进去接她们姐妹三人。 沈惜把在街上买的各色小礼物递给周氏,笑道:“不值什么,看着新巧好玩才买的。还有这几样巧酥、巧果,瞧着模样怪好看的,便都买了些,不知味道如何。” 因着遇到了顾清,沈惜没有再逛,自然也没去点心铺子。后来这些巧酥、巧果还是乔湛让墨烟去买的。 “多谢你想着。”周氏让丫鬟接过来,突然压低了声音在沈惜耳边嘀咕了几句,沈惜突然红了脸,摇了摇头。 好在樱娘几人过来见礼,总算让她松了口气。 84|惹事 虽然今日没有宵禁, 但碍于结束时定然已经入夜了,沈惜一早便同容氏打了招呼,带方娴去侯府同乔漪她们住一晚。 是以从卫国公府出来后, 沈惜带着三人上了马车, 乔湛则是仍旧骑马。 直到马车在永宁侯府前面停下, 三个小姑娘还满脸兴奋, 说着今日聚会上各家的姑娘的表现。方娴穿针拔得头筹,方姣和乔漪还差些, 不过两人也没有不高兴,做花瓜和巧果时, 两人的名次排到了前面。 沈惜亲自陪着她们去了东跨院, 方娴暂且安置在方姣房中, 一应铺盖用具都已准备妥当。 她嘱咐三个孩子别闹到太晚, 这才回了正院。 等她回去时, 乔湛已经去了净房沐浴洗漱。沈惜也没急着去,换了衣裳后, 便坐在床边看方才乔漪姐妹三个送她的礼物。方娴手最巧,绣了个香囊给她,极为费工夫的, 不知里头都放了什么香料, 味道说不出来的好闻;方姣则是绣了一方帕子送给她,竟是用了双面绣, 花了不少心思;乔漪送了荷包给沈惜, 同样颜色鲜亮, 活计细致。 沈惜对这三样东西都爱不释手,忽然她想起答应送给乔湛的帕子…… 才裁好了布,还没选定绣什么好。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乔湛的声音从沈惜耳边响起。 沈惜忙抬起头来,把手中的三件绣品给他看。“妹妹们送我的。”见乔湛头发湿漉漉的并没有擦干,沈惜叫腊梅送来了干净的布巾,亲自上手帮乔湛擦干头发。一面擦,还没忘了一面道:“您还镇日里念叨我呢,您自己也没注意啊。” 乔湛享受着媳妇贴心的服侍,不无得意的道:“我哪里就那么弱不禁风了?再说了,我身体健不健壮……惜惜不知道么?” 墙角的宫灯散发着柔和的光,站在他身边忙活的沈惜肌肤如同暖玉般透出温润细腻的光泽,如画的眉眼,秀挺的鼻梁,柔软粉嫩的唇瓣。乔湛的目光又落到她的眉眼处,长长的睫毛如同两把小扇子似的,微微颤动,也似是在他心尖儿上扫过。 是以原本正经的话,到了乔湛口中也平添了几分暧昧。 好在沈惜虽然面色泛红,却也还撑得住。她手上有了点劲儿,威胁道:“侯爷您若是再胡言乱语,我可就不客气了。” 她又能有多大力气?乔湛全当是情趣了。 享受完媳妇的贴心服侍,乔侯爷也想帮媳妇做点什么投桃报李,却被沈惜给拒绝了。 沈惜在外头逛了半日,准备在浴桶中多泡会儿解解乏,便让兰草帮她多准备些热水,还有花露等物。试了试水温后,沈惜便闭着眼靠在浴桶中,让兰草她们一会儿来叫她就好。 恍恍惚惚间,沈惜听到添水的声音,不由道:“水温还够。” 水声倒是停了,却没听到回答的声音。沈惜觉得奇怪,不由睁开了眼,却发现眼前的人竟是乔湛。 沈惜吓了一跳,差点一激动从水中站起来。“侯爷,您怎么在这儿?” “来而不往非礼也。”乔侯爷一本正经的曲解着《礼记》中的名句,他顺手倒了些玫瑰花露到浴桶里。“这不来服侍夫人沐浴?” 乔湛帮她沐浴的时候也不算少,不过那都是她被乔湛折腾得神志不清时,也实在没力气。在清醒的情况下,还是从未有过的。 “不、不必了。”沈惜也不知是被热气蒸红了脸,还是因为害羞。今儿浴桶中零零散散只有一点儿花瓣,根本不足以遮住她的身子。她慌忙道:“我这就好了!” 显然乔湛不知这么想的。 热气腾腾、香喷喷的沈小狐狸在乔大老虎眼中,就是一道美味,更何况正新鲜着。 机会实在难得,乔侯爷并没有放过她的打算。 “惜惜,别着急。”乔湛大长腿发挥了优势,就这么一条腿跨了进来。“多泡会儿,解解乏。” 难道不是让她更累吗? 沈惜欲哭无泪的想着,却发现她手边没有一件遮蔽的东西,身子在水中被他一览无余,为什么浴桶要这么大? 当乔湛的大手抚上她的细腰时,沈惜绝望的想着,明儿要做的头一件事,就是要把浴桶给换个小个儿的。 ****** 乔侯爷还算有分寸,知道方娴来了,第二日沈惜还要带着她们去太夫人处请安,没敢把她折腾狠了。不过是要了她两次,只是在浴桶中的姿势有些难以描述,沈惜一睁眼就想揉腰。 “罪魁祸首”已经去上朝了,沈惜在柔软的大床上懒懒的翻了个身,挣扎着起了床。 好在昨日乔漪姐妹三个难得住在一处,又没长辈拘束着,还是闹得晚了些。沈惜也特意吩咐过丫鬟们,别叫她们,任由她们多睡了会儿。 过了辰时后,姐妹三人才陆续的起来。等三人收拾妥当后,到了正房来见沈惜。方娴年纪大些,自觉贪睡的行为有些失礼,说话时也有些难为情。 沈惜在这些方面确实极随和的,三言两语便让方娴放松下来。 “一会儿用过饭便去太夫人处请安。”沈惜笑着道:“昨儿我跟舅母说了,既是你过来,今儿就在府里玩一日,明儿一早就送你回去。” 听说方娴会再留一日,方姣和乔漪都欢呼一声,高兴极了。 沈惜陪着她们用了早饭,便一齐去了寿春堂。 乔三夫人算是给太夫人禁了足,沈惜也不好再说什么,同寿春堂倒也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见方家姐妹过去请安,太夫人对两人也是极慈爱热情的,每人还赏了一对赤金镶嵌金刚石的镯子,出手很是大方。 乔四夫人知道两人来,也每人赏了一对内造的珠花。 沈惜和乔四夫人还要有家务事处理,便没有久留,一行人从寿春堂出来。乔漪三人则是回了东跨院,沈惜和乔四夫人则是去了议事厅。 才走了一半,只见兰香神色匆匆的过来,道:“大奶奶,承恩伯府有人过来了!” 沈惜犹自在踟蹰时,乔四夫人便体谅的笑道:“既是如此,你先回去罢。左右府中没什么大事,若是有我决断不了的,再派人请你便是了。” 乔四夫人自觉伤过沈惜,一心想着该如何弥补。沈惜接受了她的好意,歉然一笑,便随着兰香回了荣宁堂。 分开后,沈惜忙问道:“是谁过来了?” 兰香这话说的有些古怪,承恩伯府的人还需要单独通报的,除了刘氏便没有他人。可称呼刘氏自然是用伯夫人…… “是您母亲。”兰香声音有些艰涩的道。 田氏,她来做什么? 沈惜皱了皱眉,加快了步伐往荣宁堂走去。 幸而乔漪三个去了花园玩,没有见到田氏,沈惜才进了门,只见田氏便哭天抹泪的扑了过来。 “惜娘,你可得为你哥哥做主啊!”田氏这回并不是一味的假嚎,涕泪直流,倒是十足的出自真心。“你哥哥要被人欺负死了!” 兰香和兰草眼疾手快的隔开了沈惜,防止田氏扑过来伤了沈惜。 “您也该好好管管大哥!”沈惜脸上的冷淡毫不掩饰,“前不久才把当朝探花给打了,如今竟又生出是非来!您别是说出了罢,只有他欺负人的,还有被欺负的时候?” 听沈惜的语气不好,田氏愈发的来劲儿,哭嚎的声音更大了些。“惜娘!你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你哥哥这次真的是被人欺负了!” 沈惜听她哭嚎得简直头疼,好在她身边跟着个刘氏派给沈家的人,口齿清晰的讲了经过。 原来沈力有三日没回家了,刘氏给沈家的那点银子都被他拿走去青楼喝花酒了。不止是欠了人银子,还是占了不该占的便宜,昨夜竟被人闷头打了一顿,似乎手脚都被打断了。 “究竟怎么个情形我们也不甚清楚。”田氏倒是不嚎了,急切的道:“惜娘,你求一求侯爷,请他托人去顺天府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力也是厉害了,怎么竟把自己给折腾到了顺天府? 田氏的哭嚎声越来越高,大有沈惜不答应她就能哭掉房顶的趋势,沈惜只得暂时先答应下来。 好在赵嬷嬷比较会应付这种人,她好歹劝了几句,让田氏安静了些。沈惜趁机让人去告诉乔漪三个在外头多逛逛,等到通知再回来。 正在沈惜头疼怎么把田氏给弄走,却听到丫鬟通报说,侯爷回来了。 田氏的哭声顿时止住了。 一身朝服颇具威仪的乔湛一进门还没说话,便把田氏给唬住了。田氏哭声戛然而止,只敢低声抽噎一声。一时也没敢再摆岳母的款儿,反而行礼口中称呼“侯爷。” 沈惜叹了口气,见她哆哆嗦嗦也说不利索,便三言两语转述给了乔湛。 乔湛倒是难得的态度温和,甚至称得上和颜悦色。“那还了得?若是舅兄被人欺负冤枉,就是翻遍京城,我也会替他找出凶手!” 这下吃惊的轮到沈惜了。 乔湛这是疯了么? 田氏听罢,倒是千恩万谢的走了,稍稍放了心。 “侯爷,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沈惜一脸的不相信,她试图从乔湛眼中瞧出些端倪来。 乔湛勾了勾唇角,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过了半晌,才开口道:“卫国公府已经开始发帖子请人了。” 所以呢?沈惜一头雾水,跟他的反常有关系么? 突然,沈惜猛地想起那日乔湛轻描淡写的道:“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 不会是乔湛让人做的罢? 85|喜事 想到这儿, 沈惜不由瞪大了眼睛。她有些不敢置信的道:“侯爷,不会是您……”末了,她还用手比了个“咔嚓”的手势。 乔侯爷看起来清贵端方, 不像是会做这样事的人呀! “想哪儿去了?”乔湛看着沈惜仿佛恍然大悟的神色, 却不知道她小脑瓜里都想了什么。 沈惜压低了声音, 不由说出了心中的猜测, “您是不是找人套了沈力麻袋,把他揍了一顿?” 乔湛讶然失笑。 媳妇想象力太丰富了, 这般不上台面的宵小行径……倒不是他不屑为之,而是这样的惩罚对于沈力来说, 太轻了。 “我看上去像是做这事的人么?”乔湛眼中故意闪过一抹失望之色。 沈惜干笑了两声。 也对, 乔侯爷怎的也是个正人君子对罢, 人家还不稀罕这么做呢!可若说这事和乔湛没关系, 乔湛回来得也太准时了!还有他答应田氏的态度与往日简直是天差地别。 “岂不太便宜这位大舅兄了?”乔侯爷挑了挑眉, 一派风光霁月的坦然道。 沈惜眨了眨眼,但凡乔湛对不该客气的人客气了, 那人绝对要倒霉。 “只打一顿就能让他长教训,那沈力何至于还是这般混混流氓模样?”乔湛身边的纨绔不争气的世家子弟也不少,对于这类人的脾性, 他多少还是了解些的。 果然是乔侯爷, 想得比她远多了。沈惜一脸钦佩的点了点头,脱口而出:“不行就再打一顿?” 没有什么混混流氓是打一顿不能治的, 不行的话就再打一顿。沈惜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句话来, 自己倒先绷不住笑了。 乔湛看着忍笑辛苦的媳妇, 有些莫名。 “所以他是怎么去了顺天府?”沈惜好奇之余,还是抓住了重点:“您还是出了力的罢?” 即便是沈力去喝花酒、赌钱被人追账什么的,也不至于弄到顺天府去,把事情闹大都不好收场。 “我只做了微不足道的布置罢了。”乔侯爷突然谦虚起来,可眼底怎么都透着几分“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你”的得色。 对于乔侯爷卖关子的行为,沈惜一边鄙视他,一边抓心挠肝的好奇。 “侯爷,您就说了罢。”沈惜主动踮起脚尖,在乔湛的颜色浅淡的薄唇上轻轻的啄了一下。 想到昨夜自己才“欺负”了她,乔湛见好就收。“沈力回京后没安分几日,便又故态复萌,同往日的狐朋狗友勾搭上。如今他虽说不敢很张狂,手头有些银子,便去青楼喝花酒,还跟着人去赌坊。” “他手头那点银子怎么够,可他却仗着你的势,自觉与往日不同……”乔湛顿了顿,想到沈力竟然敢打了顾清,果然是胆子大了。“行事自然又莽撞几分,招惹上不该招惹的人,简直太容易了。” 上一回沈力打了顾清,乔湛还亲自过去了。这一回乔湛却任由事态发展,直接到了顺天府—— “沈力被人揍了,要吃些苦头。”乔湛成竹在胸的道:“他是我大舅兄,我定不会让他白白吃苦头。” 沈惜觉得自己明白了些,却又更糊涂了。 “方才你养母也过来了,我又怎么会让他们失望?”乔湛淡定的道:“我会跟顺天府打招呼,竭尽全力找出‘真凶’来,不能让他不明不白挨打。当然京中的地痞流氓混混之流这么多,找起来可不容易。为了大舅兄的安全,只好请他先在顺天府委屈上一段时日了。” 原来这就是乔湛所说的,让沈家不能去卫国公府闹事的法子! 找个借口把沈力留在顺天府,让他也吃些牢狱的苦头……听说古代的牢狱什么的,还是很恐怖的。哪怕没有乔湛“关照”,沈力不死也得脱层皮。 然而乔湛这么做,沈家还得感谢他。毕竟是田氏亲自来求,让乔湛帮他们做主。 乔湛关照也关照了,还要帮他们追查凶手,简直不能更周到了。 “那些打了沈力的人,到底……”沈惜心中叹服之余,还是有些好奇乔湛的人到底参与了多少。 乔湛坦白道:“主要是他的仇家打的,不过我确实派了人,从中推波助澜。” 原本乔湛说完还有些担心沈惜不能接受用了这样手段的自己,没想到沈惜却接受良好,盛赞乔侯爷有勇有谋。 “眼下最重要的便是你认亲的事。”乔湛看着沈惜,眼神也柔软了几分。“承恩伯府的帖子,过两日我陪你去送。” 沈惜心中一暖,点了点头。 被人护着的感觉,真的太好了。 ****** 等到第二日送方娴回去时,沈惜把同卫国公府认干亲的事,告诉了容氏。容氏听罢,又惊又喜。 如今她瞧着沈惜性子也好,行事也妥当,和乔湛夫妻两个感情正好,若说美中不足的,便是沈惜的出身。若是只贫苦些倒也罢了,沈家那三口子,容氏很是瞧不上他们的做派。 若是能得个好出身,对沈惜绝对是有利无弊的。 “到时候我带着你两个表妹去观礼。”容氏笑眯眯的道:“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只管开口。” 沈惜笑着应了。 “我这边倒没什么好请的客人,也就是再给承恩伯府送份帖子罢了。” 容氏见她神色落落大方,并没有因为要被卫国公夫人认作干女儿就得意起来,也并没有因为自己先前的出身就畏缩,心中更是觉得喜欢。 趁着招待沈惜乔漪等人用茶点时,容氏吩咐丫鬟去找了些东西。等到沈惜要告辞时,容氏出手大方的送了她好几个黄梨木透雕的首饰匣子,只说是贺喜的礼物。 长辈赐不可辞,沈惜只得都手下,容氏亲自把她们送到了马车前。 等回了永宁侯府,沈惜让丫鬟把东西搬下车,才发现竟都是好东西。一匣子莲子米大小浑圆饱满的南珠,一套赤金东珠头面、一套赤金金刚石头面、一套赤金红宝石头面,还有两匣子首饰,镶嵌着各色宝石的步摇、发簪、发钗、发箍……每个匣子打开后都是琳琅满目、光彩熠熠,几乎晃花了眼。 看来方家可不仅仅是富裕,简直是豪富……怪不得乔湛能为她置办那样一套嫁妆。 若是被刘氏和乔三夫人知道了底细,估计得气死了。 这会儿沈惜还不知道,先起了个倒仰的不是这两个人,而是太夫人。 乔湛下衙回来,知道沈惜去送方娴,没在府中,便去了寿春堂给太夫人添堵——不,应该说是请安。 即便这些日子太夫人说了身子不适,不怎么见人,可自打乔湛迈进院门的那一刻起,便没人敢阻拦。太夫人很是识趣,也没在这些虚礼上多做纠缠,让乔湛进来了。 “孙子给祖母请安。”乔湛身上的大红色官服还没换,行礼时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身子挺拔,眉眼间闪过秋水般的寒意。可那寒意转瞬即逝,仿佛只是给人的错觉,再看去只余下平静无波的淡然。 太夫人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乔湛好歹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对乔湛的脾性还是了解些的。素日里乔湛称呼她为“太夫人”时,倒还是正常的态度。一旦客客气气的称呼她为“祖母”,准没好事。 “湛哥儿不必多礼。”太夫人很持得住,脸上堆满了慈爱的笑容。她一面招呼丫鬟上茶,一面笑道:“今儿公务不忙?回来得这样早?” 乔湛也乐得同她虚与委蛇一番,在一旁的黄花梨透雕的椅子上坐下,温和的道:“孙儿有件喜事想同祖母禀报,这不才回府,便来了您这儿。” 喜事? 太夫人的心猛地一沉,见乔湛惯常表情寡淡的脸上果真透出几分喜色,开始不安的猜测。荣宁堂能有什么喜事?莫非是沈惜有了身孕? 若是沈惜真的生下一儿半女,想要休了她,可就难上加难了。若是真的生了儿子——母凭子贵,这侯夫人的位置她算是站稳了。 她只得强自维持着笑容,心中忐忑,面上镇定的道“莫非是惜娘有喜了?” 乔湛只是想故意卖个关子,没想到太夫人竟想要这儿了。若是惜娘真的有喜了,乔湛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叹了口气,自己会比现在还要高兴上十倍、百倍罢! 他摇了摇头,神色如常道:“祖母只猜对一半。” 太夫人愈发好奇了,既然她猜对了一半,是乔湛的后院有了好消息?太夫人稍稍松了口气,无论是谁怀了身孕,都比沈惜有孕要强上许多。“是哪位姨娘有喜了?” 当然,她最希望是自己塞进去的苏姨娘。 乔湛还是摇头。 “是惜娘的事。”乔湛干脆不卖关子了,道:“前些日子惜娘不是同卫国公府有些来往么,竟和卫国公夫人很投缘,卫国公夫人要认惜娘做干女儿,您说这算不算件喜事?” 一贯从容的太夫人也不免有了片刻的怔忪。 卫国公夫人竟要认沈惜做干女儿?简直太荒谬了罢!仅凭沈惜救了元哥儿?若是沈惜有了卫国公府做靠山——太夫人只觉得寒意顺着四肢百骸流淌,顿时如坠冰窟。 乔湛自是觉出太夫人的异常来,他只做不知,脸上难得笑得开怀:“您说,着算不算是一件喜事呢?” 86|警告 太夫人脸色微变。 还人情也不是这么还的!沈惜是救了元哥儿不假, 可卫国公府也不至于用认亲来回报她!若真的都要如此,御医们岂不是个个都成了皇亲国戚? 更别提沈惜也没花多大力气,被噎住也算不得什么疑难杂症。 太夫人潜意识里不愿意接受这个是事实, 她刻意忽略了当时沈惜是盯着多大的压力出手, 只觉得是沈惜好命 。 且她更觉得, 卫国公府要报恩多得是法子, 卫国公夫人要认沈惜为干女儿……太夫人眸光微闪,猜到了一种可能。莫非这里有乔湛的参与不成? 虽说永宁侯府和卫国公府走动不多, 若是乔湛有心为沈惜安排,也并非不可能…… 莫非乔湛是真心喜欢沈惜不成?这般苦心为她谋划。 她相信今日乔湛并不是为了来气她才特意过来告诉这件事, 是以一瞬的失态后, 太夫人很快便恢复了镇定。 “真真是喜事一件了。”太夫人露出笑容来, 仿佛与有荣焉道:“惜娘这孩子好福气。那般的模样品性, 不但是我把她疼到心坎儿里, 便是在外头也极招人疼。” 乔湛心中哂笑一声,她心中恐怕已是气极, 还能如此“发自内心”的趁势夸了沈惜一通,着实不易。 他今日过来,自然不是无聊到只在太夫人面前炫耀一番, 让太夫人气得心肝疼。先前的旧账他还没算, 就是在沈惜管家的头一日,乔三夫人派人找茬的事。 纵然沈惜已经自己解决了这件事, 乔三夫人也受到了惩罚, 可他却不能就这样当做没发生过一样。 恐怕太夫人也未尝没打着同乔三夫人一样的主意罢! 让沈惜知难而退, 或是在她管家期间,把府中诸事弄得一团糟,便是乔湛也没法子再替沈惜撑腰。 “您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乔湛勾了勾唇角,微笑道:“眼下惜娘才管家,那些个魑魅魍魉便都现了原形,正需要祖母多疼些她。” 果然乔湛来秋后算账了。 那日她派人去打听过荣宁堂的动静,知道乔湛一早回来后,却并没有露面。更何况沈惜用的人本就是乔湛的小厮,这些事岂有不传到他耳中的? “我看惜娘做得就很好。”太夫人只得暂时忍下这口气,慈爱的道:“这些日子管得也是井井有条,上下无不叹服的。” 自从乔湛承爵后,太夫人对他便有了几分畏惧之心。当时有乔漪在寿春堂,新进门的沈惜又不顶事,乔湛还是有所顾忌的。如今乔漪被接了回去,沈惜又渐渐的能立起来…… 乔湛挑了挑眉梢,见太夫人有求和之意,眼下又正值沈惜要认亲的时候,永宁侯府里先乱起来,未免会被人说闲话。故此他只是警告她们,别忘形。 “到底是口服还是心服,也很难说罢。”乔湛端起手边的茶盏,不紧不慢的切着茶,淡淡的道:“您也知道,有些越是在府里办久了事的人,越容易不服管。” 太夫人闻言,心猛地一跳。 “我记得三婶才管家那会儿,换了好些个不懂事的下人。”乔湛神色如昔,仿佛只在谈论天气一般,轻描淡写道:“到如今我竟也懂了,三婶这样做实在是有她的道理。” 没错,管家权交回太夫人手中时,她们趁机在各处要紧的差事上,都安插上了自己的人,原先的管事也都被她们慢慢的换掉了,此时大半竟都是她们的人。 如今沈惜只是裁撤了一个管些采买的婆子,那么往后呢? “更可况惜娘更年轻些,进府的时候又短,未免有些人不长眼。”乔湛见太夫人没做声,并不放在心上。 他是来通知她的,又不是来征求她的同意。 “三婶原先管家管得不错,我同她说了几次,要她处处向三婶学着些呢!”凡事点到为止,效果会更好。 太夫人总算弄明白乔湛今日过来的目的,只是来知会她一声,要底下的人老实安分些。若是她管不住甚至想要故意使坏,乔湛不介意把如今府上的人都换一遍。 这样赤-裸-裸的威胁,太夫人面上隐隐透出青白之色,太阳穴突突直跳,眼神变了几次,终于还是归于平静。 她不甘心又能如何?她相信,乔湛能说到做到。 “上回是你三婶一时疏忽,才出了那样的事。”太夫人眼底闪过一抹不情愿,却还是强笑道:“如今她精神不济,我已是让她在秋水院好好养病,家中的事一概不需要她操心。” 乔湛含笑点了点头。 从寿春堂告辞离开后,乔湛走到院中时,还隐约听到瓷器破碎的声音。 ****** 沈惜回来时,发现乔湛竟已经回来了,正歪在临窗大炕上看书。 “您这几日公务不忙了?”沈惜觉得奇怪,今儿府中又没别的事,乔湛竟也早早就回了府。 乔湛招了招手让她过来,把手中的书团成一卷,轻轻的敲了敲她的鼻梁。“小没良心的,我是为了谁才回来的?” 这会儿沈惜才瞧见,炕几上放着一封帖子。 “是给承恩伯府的?”沈惜一面说,一面拿过了帖子。果然是邀请他们去参加卫国公府的宴席。 乔湛把人拉到自己怀中,道:“正是。左右日子也近了,我陪你送过去。还有大舅兄那事,托了我一回,我总得给个交代不是?” 他不说沈惜还给忘了,这几日都没沈力的消息,田氏却也没再来过永宁侯府。 “侯爷,沈力给放回去了?”沈惜好奇的道:“这几日那边可没动静。” 乔湛摇了摇头。 “办案哪有那么快?”乔侯爷一脸公事公办的模样,道:“既是找了我的门路,那些不必的流程都免了。可即便是看我的面子,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放过一个坏人。” 在她面前还故弄玄虚! 沈惜伸出手指在他胸口处戳了戳,翻了个白眼儿道:“说人话。” 被媳妇嫌弃了,乔侯爷也不恼,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抱着媳妇,他才道:“简言之,就是有嫌疑欺负他的人不少,会细细的审。而且经常需要他出面指认作证,一时半会儿他是回不来了。” 沈惜听罢,眼前一亮。 乔侯爷可够坏的,没准儿把别的案子的嫌犯也算到沈力头上,左右不耽误事儿,审完那人犯的事,再多问一句和沈力有关的,便能把沈力留在顺天府回不来。 而沈力是沈家夫妇的命根子,他待在顺天府一日,沈家就得求着乔湛,便不敢乱生是非。 “满意了?”乔侯爷看着怀中眸中亮晶晶的媳妇,不由弯了唇角。 沈惜用力的点了点头。 “一会儿咱们就去承恩伯府。”沈惜说着就从乔湛怀中钻了出来。 乔侯爷皱了皱眉,很明显的不满。“用完了就把我丢到一边?” “我去沐浴,再换身衣裳。”沈惜从外头回来,本觉得热,跟乔湛腻歪了一会儿,更是觉得汗淋淋的。 这下轮到乔侯爷眼前一亮了,他抬腿就要跟上去,却被沈惜给重新按回到临窗大炕上。她满含威胁之意的看着他,“您,若是想沐浴,等我洗完之后再说。否则……哼哼。” 笑话,这还是白日的呢,可不能由着他乱来。 为了自己长远的幸福考虑,乔侯爷只得认怂,乖乖坐了回去。 见沈小狐狸耀武扬威的走了,乔大老虎脸上也没绷住,露出了笑容来。 哪里是自己降服了她,分明是她把自己吃得死死的。 ****** 承恩伯府。 听到丫鬟通报说是表姑奶奶和侯爷来了,刘氏心中觉得奇怪,且有些不好的预感。 每次乔湛陪着沈惜回来都没好事,今日倒不知是何缘由。 她一面让人去叫沈德满和田氏,一面让慧娘和容娘都过来。刘氏知道沈惜和容娘的关系素来不错,有容娘在这儿,沈惜怎么都得顾忌些。 虽说当初她没查出来是容娘给沈惜透了什么消息、递送过什么东西,可若是沈惜心中还顾念旧情,她就能拿捏住沈惜。 白姨娘不过是个妾罢了,容娘是个不出众的庶女,甚至还有些傻乎乎的,还不是任她捏扁搓圆? 一时沈家夫妇先来了,因为沈力的事,两人都憔悴了不少。听说乔湛和沈惜过来了,脸上顿时焕发出几分光彩来。 沈力的事刘氏自是也知道,可她却没有插手。 就留着沈力去败坏沈惜、永宁侯的名声好了,左右受害更大的肯定是那边,她看热闹还来不及呢。 当乔湛牵着沈惜进来时,刘氏的目光落到二人的交握的手上,心中愈发恨了起来。 如今的沈惜已经完全没了那时的病态,愈发的光彩照人,仿佛比先前更添了几分妩媚。怪不得乔湛这样宠着沈惜,有这样一幅好皮囊,哪个男人的魂儿不被勾走? “爹、娘、姑母。”沈惜上前落落大方的见礼,乔湛仅是拱了拱手,便算行礼了。 然而也没人敢计较他的失礼。 “惜娘,你哥哥的事……怎么样了?”田氏再也坐不住了,迫不及待的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沈惜没有答话,说话的是乔湛。 只见他皱了皱眉,面上露出几分难色。 87|暗波 “人倒没有大碍。”乔湛略一沉吟, 才慢慢道:“只是事情有些棘手。” 沈德满夫妇的心一下子被提了起来。 连永宁侯都面露难色……莫非沈力真的惹了什么大事? 刘氏见状,暗恨沈家人真是不懂得轻重,分明乔湛和沈惜过来定不是特特为了此事。她的心在半空悬着, 愈发不安起来。可她又不好打断她们, 只得暗自焦急起来。 一时慧娘和容娘进来了, 彼此见过礼后, 乔湛提出单独向沈家夫妇解释这件事,沈惜另外有事要同刘氏说。 刘氏正求之不得, 立即答应下来。 乔湛看了沈惜一样,给了她个“放心”的眼神, 便先一步走了出去, 端得是龙行虎步, 而沈家夫妇畏畏缩缩的跟在他后面, 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他们前脚才出门, 刘氏便迫不及待的道:“惜娘,今日侯爷陪你过来, 所为何事?” 沈惜笑吟吟的起身,把大红色的洒金笺递到了刘氏手中。 “若是姑母得闲,侄女请您过去观礼。”沈惜说完, 神色轻松的退后一步站着。 也没听说同承恩伯府交好的那几家有嫁娶、满月酒等喜事, 更可况着帖子是沈惜递过来的……刘氏在打开前做了许多种猜测,打开的一瞬间后, 却愣住了。 帖子上每一个字她都认识, 连在一起竟有些弄不懂是何意。 “卫国公府”四个字刺痛了她的眼睛, 刘氏看完,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旋即她抬头,直直的盯着沈惜,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卫国公夫人是疯了么,竟要认沈惜做干女儿! 她沈惜何德何能,能得到卫国公府的青眼!仅仅就是救了元哥儿么?那样容易的事…… 刘氏恨得咬牙切齿,指甲深深的扣紧掌心,强作镇定的看着沈惜。 “卫国公夫人说要认我做干女儿。”沈惜面色悠然,不紧不慢的道:“就定在下个月初,还请姑母得空就——” 不等她说完,刘氏当即变了脸色,下意识的否定道。“不行!” 沈惜挑了挑眉,淡然道:“姑母,我和侯爷都觉得很好,早就答应下来。如今给您送帖子,是来邀请您的。” 言外之意就是我来通知你,管你怎么想,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好、好你个沈惜——”刘氏怒极反笑,沈惜用永宁侯来压人,真是愈来愈得心应手! 刘氏这两年能把沈惜控制住,就是给沈惜洗脑,她身份低微,若不是仗着跟承恩伯府这点子渊源,乔湛压根不可能娶她为嫡妻,且她在永宁侯府立足,也是靠着承恩伯府做娘家。 如果沈惜和卫国公府认了干亲,岂不是要把承恩伯府抛在脑后? “我就知道,姑母会替我高兴呢。”沈惜似是浑然未觉刘氏铁青着脸色,笑盈盈的道:“姑母别忘了带着三个妹妹过去。” 容娘听罢露出真心的笑容来,慧娘则是目光复杂的看着沈惜。 沈惜对外只说是她们表姐,很快连名义上的都不是了罢?毕竟卫国公府的地位不是承恩伯府能比的,再加上娘和大姐那样对惜表姐——慧娘心中转过无数念头,突然她想到了自己大姐,若是柔娘得知了这个消息,还不知要气成什么样子。 “对了,上回在卫国公府听说大妹妹身体抱恙,如今可大安了?”沈惜“关切”的道。 柔娘哪里有什么病,只是被关了紧闭罢了。她故意问出来,不过是刺一刺刘氏。 果然刘氏脸色更加难看,眼看沈惜一步步越走越高,很快就要脱离她的控制。刘氏的眼底不由闪过一抹怨毒之色,或许当初就应该听柔娘的,直接弄死沈惜,一了百了—— 对上刘氏恨不得弄死自己的目光,沈惜笑得愈发明媚。 她知道,刘氏这会儿恨不得她死。其实刘氏和柔娘是成功的,她们已经逼死了原主。这具身体里已经是另一个灵魂,替原主向她们讨债。 “如今你父母俱在,这件事总该问过他们的意见才是。”半晌,刘氏才眼神狠戾,声音干涩的道:“这等大事,你怎能擅自做决定?” 沈惜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忍笑道。“你觉得,我爹娘会不答应?” 刘氏这才反应过来,沈家夫妇已经被乔湛给带走了。 如今沈力在乔湛手上,乔湛无论说什么,他们岂有不答应的? “沈惜,你别得意太早!”事已成定局,刘氏无力改变。她冷笑道:“做人啊,别忘了根本。如今你踩下承恩伯府,奔着卫国公府攀高枝去了,你以为卫国公府真把你当正经姑奶奶看待?不过是名声好听罢了!” 沈惜掩唇而笑。“我当初高攀认您做姑母,不也是为了名声好听么?” 刘氏顿时额上青筋暴起,胸口剧烈的起伏,手中的帕子被纂的紧紧的,说不出话来。 原来她竟是打着撕破脸的主意来的么? “惜表姐,恭喜你!”此时慧娘缓缓站了起来,脸上露出笑容来。“到时候我、大姐、三妹,一定和娘早早过去!” 此时同沈惜撕破脸,对承恩伯府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沈惜转过身,微讶的看着慧娘。府里倒是还有个明白人,慧娘和柔娘的性子,可真真不同。 刘氏在心中忍了又忍,却也不得不承认,慧娘是对的。她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容来,勉强又难看,“姑母只是怕你吃亏罢了,若是你已决定,姑母岂有不答应的?” 变脸倒是很快。 沈惜笑了笑,看刘氏恨不得呕出血的神色,心中大快。 等到乔湛回来时,正房的气氛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刘氏母女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罢了。 沈家夫妇没跟着乔湛回来,想来乔湛已经搞定了他们。 等到两人离开后,容娘见嫡母脸色难看,便先走了。慧娘本想留下来劝母亲两句,刘氏却也让她下去了。 “放在永宁侯后院的两个人都是死的么!”刘氏屏退了服侍的人,只留下了心腹李嬷嬷,寒声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这儿竟一点儿风声都没有!” 李嬷嬷知道刘氏说的是塞到乔湛身边的两位姨娘,有些无奈的道:“两位姨娘并不得宠,前些日子又因为犯了错,把大奶奶和乔四姑娘都得罪了,如今还被禁足在院子学规矩。如今侯爷日日都宿在荣宁堂……” “两个蠢货!”刘氏没了顾忌,狠狠的拍了桌子道:“沈惜已经回去一个多月,既是侯爷日日都在荣宁堂,在她小日子的时候,她们竟也把侯爷勾不到院子么!” 论起容貌来,便是刘氏也得承认,翠姨娘和程姨娘都比不过沈惜,否则当初她给乔湛下药后,送过去的就不是沈惜了。 可沈惜真是好本事,连小日子时都能把乔湛给留住! 照这样下去,沈惜有孕是迟早的事,她的侯夫人之位就坐得更稳当了。而自己岂不是白忙活一场,成全了沈惜? “卫国公夫人要认沈惜做干女儿这件事,恐怕知道的人不多。”刘氏喃喃道,该如何才能阻止?自己怎么能让沈惜称心如意! 突然,刘氏露出阴测测的笑容来,甚是吓人。 “当初这永宁侯夫人的位置,可不止我们柔娘惦记着。”刘氏的愤怒突然平静下来,她挑眉道:“就连宫里头那位,不也是看着干着急,却无计可施么?” 李嬷嬷眼珠一转,顿时明白过来。 “您是想……借力打力,让太后娘娘出面阻拦?” 刘氏满意的点了点头,她眼底闪过一道暗芒,其中的怨毒和疯狂不啻于当日的柔娘。“卫国公府的邀请帖子定然没给庆国公府。想办法把这件事告诉常玥,她自会坐不住。” 常玥如今也没有说亲,指不定打着和柔娘一样的主意。 若是能请动太后娘娘出面,想来即便如卫国公府,也不得不给太后面子。何至于因为一个沈惜,而把太后娘娘得罪了呢? 谁不知今上甚是重视孝道,无论乔湛再得器重,今上也不会为了这小事,而驳了太后的颜面。 “咱们表姑奶奶不是要攀上高枝儿了么?”刘氏的笑容愈发冰冷。 “把这件事告诉越多的人越好。且让她得意两日,到时候她就该知道自己摔得有多惨!” ****** 这几日沈惜奇怪的发现,底下的管事婆子们都无比乖顺,看她的目光都是小心翼翼,还带着些畏惧。 她自觉自己惩治了一个钱妈妈,不至于有如此大的威慑力,心中甚是疑惑,人们都突然转了性子,也不给她找麻烦了。 如此一来,还有乔四夫人帮着,沈惜算是顺利的接管了侯府的中馈,暂时没有什么风浪。 只是她也没敢全然放心,仍是防备着有人跳出来惹事。 这日傍晚后,乔漪去了方家,离乔湛回来还有些时候,沈惜便在临窗大炕上看账本。虽是先前一窍不通,如今也跟着学了些,能看懂了。只是看了一会儿,她就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靠着小炕几竟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有人把她抱起来,动作轻柔的放到了床上,她才朦朦胧胧的睁开了眼。 “侯爷?”沈惜看清眼前的人,顿时清醒过来。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房中的宫灯已经点上了。 “别太累了。”乔湛看着面带倦色的沈惜,柔声道:“管家的事若有什么问题,只管告诉我。” 沈惜摇了摇头,这些日子风平浪静的,还真没需要她费心的。明明晌午用过饭,她已经睡了半个多时辰,不知怎么的又困了。 莫非是春困秋乏夏打盹? “用过晚饭就早些歇着罢。”乔侯爷吩咐把晚饭端进来,这几日两人沐浴梳洗后,若是他回来的晚些,发现沈惜沾枕头就睡着了,似乎很疲倦。 那些补药吃完有段日子了,改日要再请御医来替沈惜瞧瞧。 88|入宫 失宠嫡妻逆袭记 “昨儿你没在可真是命好。夜里那位又折腾了半宿, 害得我只睡了个囫囵觉。”一个未留头的小丫鬟低声对旁边身量略高的丫鬟抱怨了几句, 又道:“绿枝姐姐,我的好姐姐,我实在困极了。你发发慈悲替我一会儿子,我去歪一歪就来。” 绿枝面上闪过一抹犹豫。 倒不是她不肯,可本该是两人当值, 若是被夫人和大姑娘发现少了一人, 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那小丫鬟名唤金莲的, 似乎没注意到绿枝的踟蹰,说着还伸出手指往屋里指了一指, 声音更低, 还带了些幸灾乐祸道:“不过是跟你我一样的人,不知行了什么大运, 竟飞上枝头做了侯夫人。到底是福薄命短, 依我看她活不过几日了。” “谁说不是。”绿枝碍于她才认了夫人的陪房做干娘,不好跟她交恶, 只得点头答应下来。“你快去歇一会儿子罢,再晚了, 怕是大姑娘要过来。” 金莲千恩万谢的刚要走,只听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从抄手游廊上传来。 环佩撞击的清脆声让两人浑身一激灵, 伴随着隐约飘过来的香气,金莲也不敢走了。两人连忙起身, 屏声敛息的垂着手站在门前。 “昨儿夫人又为惜姑奶奶寻了个大夫, 开了新方子, 姑娘不必太过担忧。”说话的人是承恩伯府大姑娘的奶娘李氏。 “我又怎会不担心?”少女娇柔的声音中透出些许担忧,虽两人还未见大姑娘的面,却能想象到大姑娘是如何的柳眉微蹙。“惜表姐本就身子不好,永宁侯府出了那样的事,她如今又被侯爷送了回来……只怕她病得这样重,多半是从心里头来的。” 见自家大姑娘还是如此关心惜姑奶奶,金莲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暗中庆幸方才自己没走。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走到了廊庑下,两人忙上前行礼道:“大姑娘、李妈妈。” 打头的正是承恩伯府的大姑娘,柔娘。 “惜姑奶奶今日可好些了?”柔娘秀丽的眉眼间透着担忧,她面带关怀的道:“昨夜睡得可好、药可曾按时用了?” 昨夜金莲图省事,任凭那人死去活来吐了一番,最后呕了血,都没去正院通报一声。故此她有些心虚的没敢抬头,抢先道:“惜姑奶奶昨夜睡得倒是安稳,药也都用了。” 怕大姑娘再问,金莲忙开脱自己道:“只是您知道,惜姑奶奶一向不喜欢我们近身服侍,屋里的事只有兰香姐姐最清楚。” 柔娘仪态优雅的微微颔首。 一旁的没吭声绿枝听了,心里只觉得有一抹怪异感挥之不去。 “我去看看惜表姐。”柔娘蹙着眉,莲步轻移,娉娉婷婷的进了堂屋。 ****** 东次间。 屋子里的布置十分精美奢华,多宝格上的珍稀古玩错落有致的摆放着,承尘上绘着五彩吉祥的纹样,软榻上陈设的锦褥、大迎枕等物,皆是绣工精致,颜色鲜亮。 条案上供着几枝鲜花,让屋子里多了几分鲜活的气氛。即便满屋子药味,见了这花儿,也能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柔娘缓步进来,略略抬眼环视了一番,满意的点了点头。 “大姑娘,您来了!”两个身着淡绿色比甲的丫鬟忙上前,一面行礼,一面撩起了帘子。 只见紫檀木雕花的拔步床上垂着雨过天青色的青罗纱帐,帐子被精巧的银制镂空雕花钩子勾着。明明是六月,屋外热得几乎要烧起来,床上的人却盖着厚厚的被子。 床榻边站着一个身着莲青色衣裙的丫鬟,她手中端着一个甜白瓷的小碗,听到声音转过身来,杏脸桃腮,生得模样俏丽。只是她脸色并不好看,眼圈是红红的,眼底泛着水光。 “兰香,惜表姐今日如何了?”柔娘上前两步,看了一眼床榻之上的人,面上不由露出惊讶之色。 她口中的“惜表姐”沈惜,正有气无力的靠在大红色绣缠枝牡丹的大迎枕上,脸色被衬得愈发惨白,整个人瘦得厉害,下颌尖尖的,形容甚是憔悴。 可即便如此,柔娘也不得承认,即便是在病中,沈惜整个人看起来仍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那份弱不禁风的娇柔,只会更惹人怜惜疼爱。 怪不得当初永宁侯不顾沈惜的身份,非要娶了她为嫡妻。 思及此,柔娘捏着帕子的手指不由攥紧,紧紧的盯着床榻上的人,目光里透出几分怨恨。 “兰香,大姑娘问你话呢,怎么不言语?”见到自家姑娘仿佛有些不对,李妈妈忙出声。 是了,自己断不能在这时候失态。 柔娘回过神来,面上的神色早换了殷殷的关切,并没有丝毫不耐,反而让李妈妈小声些,别惊扰了沈惜静养。 兰香咬了咬牙,心中有许多话想说,却都尽数咽了下去。说了又能如何?她们只想看大奶奶笑话罢了!话在唇边打了个转,她曲膝道:“回大姑娘的话,大奶奶今日还好。” 柔娘露出安心的神色,微笑道:“那就好。短了什么只管说,万不可耽误了表姐的病。” 兰香垂下头,轻轻应了一声。 见沈惜气若游丝的模样,已是进气多出气少,柔娘走近又看了一回,见她并没要睁眼的意思,略坐了片刻,把小丫鬟们都敲打了一番,这才迈步走了出去。 除了兰香,柔娘离开时,房中的丫鬟们都纷纷送到院中。 柔娘前脚才离开,兰香便把药碗放在一旁,眼中的泪扑簌簌的往下落。她甚至不敢哭出声,只怕床上的人听了更加伤心。 送完了柔娘,许久也不见有人回来,兰香在冷笑之余,也暗暗松了口气。 都不在也好,不会扰了大奶奶的清静。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双漂亮的秋水眸子,配上巴掌大的小脸,端得是楚楚动人,美丽而脆弱。 “方才听到有声音。”她气息微弱,说一句话几乎要停个两三回,“是大姑娘过来了,还是伯夫人过来了?” 兰香忙轻声回道:“是大姑娘来过了。” 沈惜唇边勾起浅浅的弧度。“她有心了。” “大奶奶——”兰香见她似乎对承恩伯府的人仍是感激的,咬了咬下唇,那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服侍在沈惜身边这一年,兰香总觉得伯夫人刘氏、大姑娘柔娘,并不如表面上那样的关心大奶奶。大奶奶同侯爷离心离德,便少不了她们从中作梗! 可大奶奶仍是很信任她们,对两人言听计从。 如今大奶奶命悬一线,那母女二人又有几分真心? 只是……这样的话说出来,会刺激到大奶奶。更可况妹妹兰草已经被人陷害离开了大奶奶身边,若是她不能守着大奶奶,那大奶奶就真的没人看顾了! 她可不相信承恩伯府张家,对大奶奶有几分善意。 兰香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什么来。 一时间主仆都沉默了。 “要、要善待她们……”突然,沈惜发出一声叹息般的声音,很快闭上了眼。 唬得兰香忙上前守着,只见沈惜面如金纸,气色愈发的不好。她的声音又低又轻,兰香压根儿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大奶奶,大奶奶您要什么?跟奴婢说!”兰香凑到沈惜耳边,满面焦急。 连日来大奶奶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昨夜把喝的药全都吐了,还呕了黑血,险些丧命,好容易缓了过来。 突然,沈惜睁开了眼,望着房间里虚空的某一处,眼神空茫茫的,恍若未闻兰香的悲泣。 “我、我……”沈惜的声音愈发断断续续。“我答应。” “心甘情愿。” 沈惜唇瓣阖动,又喃喃了几句,眼皮似乎失去了支撑,缓缓的闭上。 兰香吓坏了,扑到沈惜身上,不管不顾、撕心裂肺的道:“大奶奶,您怎么了,您醒醒啊!” 只见沈惜面上似乎透着安详满足的笑容,兰香几乎魂飞魄散,忙对着外头扯着嗓子大喊道:“快来人啊,快来人去请大夫!” “大奶奶不好了!” 看到车上的标识——沈惜在心底暗暗庆幸,还好自己打动了乔湛。 这是承恩伯府的马车,并不是永宁侯府的马车。说明乔湛过来时,还没有把她接回来的打算。 兰香先一步上了马车,随即她在车里掀起帘子,看乔湛把沈惜抱进了了马车里。 “夫人、大姑娘留步。”乔湛拱了拱手,道:“我和惜娘告辞了。” 刘氏笑着点点头,一旁的柔娘也强撑着挤出一丝笑容来。她便是恨出血来又能如何?乔湛竟还把沈惜那贱人抱在怀中,沈惜还有脸跟他有说有笑的——真是恬不知耻。 柔娘倒是忘了,人家是夫妻,纵然亲密些别人也只会说他们恩爱罢了。 沈惜也从车窗里露出脸来,跟刘氏母女告别。 “回去后切记要好生保养身体。”刘氏还能客客气气说着场面话,当真好“涵养”。 89|设计 失宠嫡妻逆袭记 其实惊讶的不止乔湛一人, 跟在乔湛身后进来的金莲等人, 也是大吃一惊。 她们还记得沈惜面如金纸、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怎么突然今日沈惜竟能站起来,恢复了几分往日动人的光彩? 金莲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睛,是她眼花了吗? “兰香,你带着人下去罢。”沈惜被乔湛看得有些不自在, 想起自己要说的话, 便吩咐了兰香一声。 在乔湛面前, 沈惜若说能坦然以对是假的。 或许旁人看来,这不过是夫妻两个又一次见面。可对于沈惜来说, 乔湛完全是个陌生人。 她不能露出端倪来, 防止被乔湛瞧出不妥。 沈惜强压下心中的忐忑,面上却是镇定自若。 她原本以为乔湛会由刘氏母女陪着过来, 倒不知乔湛是怎么避开两人径直过来的。尤其是柔娘, 岂会错过能在乔湛面前表现的机会? 沈惜试图通过胡思乱想减轻下压力,却不期然对上乔湛的目光。 对上乔湛冰冷得似乎毫无感情的双眸, 沈惜暗暗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不要被他吓到。 金莲等人先前得了刘氏的吩咐, 说是侯爷来时,更要好生服侍在沈惜身边。是以当兰香给她们使眼色, 要她们出去时,四人都没有挪步。 “奴婢们就在这儿服侍罢!”金莲仗着自己年纪小, 沈惜又素来对刘氏言听计从, 搬出她来一定管用。是以金莲便涎着脸道:“夫人一再嘱咐我们要好生服侍姑奶奶, 若是姑奶奶有吩咐,我们也好及时服侍。” 刘氏这是有监视之意了? 还不等沈惜有任何反应,乔湛眼底已然染上寒意,然而他强忍着没开口。 知道沈惜在承恩伯府的身份尴尬,乔湛向来不会让沈惜下不来台,哪怕是她再糊涂,乔湛从不当场发作。 “这么说来,我的话竟是一点儿不管用?”出乎在场人的意料,沈惜突然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来,她眉梢挑了挑,隐隐透出些凌厉之意。 “开口闭口都是姑妈的名义,莫非这就是姑妈的好生服侍?” 沈惜把刘氏这顶大帽子压下来,金莲等人也无话可说。 先前之所以连她们都能欺负到沈惜头上,是沈惜好性子不计较。若是沈惜摆出侯夫人的款儿来,刘氏都要让她三分的。 金莲等人满脸愕然。 她们何曾见过这样强势的沈惜? 兰香见自家大奶奶如今挺直了腰杆,已然有了几分世家贵妇的气势,心中大为快慰。不是带头的金莲要讨好伯夫人,做那出头的椽子么? 那好,她自有法子让大奶奶满意。 金莲尚且还想分辩,兰香却不再给她机会。好容易大奶奶性情回转过来,断不能让这起子小人给耽误了。 还不能她开口,兰香便抓起了金莲的胳膊,口中说着:“奴婢们告退。”之后竟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硬是把金莲给拖了出去,她的力气极大,金莲压根儿没有挣扎的余地,眼睁睁的看着姜黄色的帘子在眼前落下。 兰香把金莲给拖出去后,挽了挽袖子,眼神扫过余下的三人,威胁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绿枝三人则是飞快的走了出去,放下了帘子。 终于清静了。 沈惜的眼神从开始的微愕到后来的赞许欣慰,原先竟没发现兰香竟是个人才。 不过,也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 缓过神来的沈惜,发现乔湛看向她的目光似乎变了些,从初时的近乎冷漠,此刻却多了些复杂的情绪。 今日的头等大事便是说服乔湛让她回侯府,纵然乔湛对她的印象已经差到了极点,但让他改观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她得慢慢来。 “侯爷,您请坐。”沈惜定了定神,请乔湛在一旁的花梨木大圈椅上坐了,又要去倒茶。 周到一些总没错处罢? 乔湛除了开始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后,而竟一言未发的看着她,沈惜感觉压力无形中又增大了不少。 “不必忙了,有话就说吧。”乔湛见沈惜行动见并不如往日轻快,便知道她其实还未痊愈。 沈惜本来要出去端茶,见乔湛拒绝,也没再坚持,从善如流的回来,规规矩矩的站在乔湛面前,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 见乔湛没有主动提那些旧事的意思,沈惜只得开口道:“侯爷,先前是我糊涂了,是我不分好坏、不辨忠奸,才招惹了麻烦,险些酿成大祸。我已经知道错了,我向您道歉。”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乔湛挑了挑眉,起码从表面上看,他并没有被她的话打动。 沈惜心中有些忐忑,见乔湛面无表情,也只得硬着头皮道:“红缨的事,是妾身办得不妥当。投湖一事更是妾身犯了糊涂!” 莫非这些话都是刘氏教的? 也难怪乔湛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刘氏没少插手两人之间的事,沈惜又是对刘氏言听计从。那几个丫鬟一定也都是刘氏安排的人,可沈惜偏偏态度强硬的赶了她们出去,是不是说明—— 乔湛在心中微哂,当年他所期待的,沈惜是个能拎得清的人。 谁知沈惜竟是刘氏的傀儡一般。 沈惜留在伯府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刘氏定然不能容她。可她寻死觅活也要坚持回到伯府,乔湛一怒之下干脆如了她的愿。不知如今为何又突然改了主意,多半是刘氏的授意罢! “说完了?”乔湛面色平静,心中却是闪过无数念头,他淡淡的道:“最后一面了,这些就是你要说的话?” 看起来她的话完全没有打动乔湛。 沈惜在心中暗暗的懊恼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先前沈惜已经办了许多的错事,恐怕一时间难以回转在乔湛心中的印象。 她不能慌,要沉住气好生想一想怎么说服乔湛才好。 思及此,沈惜面上不由露出些许无助。 见她一时说不出别的话,乔湛愈发肯定自己的想法。他心下有些失望,扬唇冷冷一笑,竟是起身要走。 沈惜急了,慌忙之下要去拦住乔湛。她起得急了,裙子太长又不适应,被自己绊了一下,眼看就要跌倒。 一双好看的手稳稳的扶住了她,手指干净修长,掌心温暖干燥。 沈惜抬头,对上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子,不由面色微红,可脚踝处的钝痛却越来越明显。 她方才不小心竟崴了脚。 乔湛见她稳住了,便很快的收回了手。 沈惜只得忍痛站着,面上却竭力的掩饰着,不愿被乔湛看出端倪来。被他握住的手腕处,那一小块皮肤还在隐隐发烫。 他对自己的印象已经够差了,若是让他觉得,自己故意使手段想要缠着他,岂不是更生气? 沈惜在心中叹了口气,看来自己想得有些天真了,这位乔侯爷并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动。 殊不知她的小表情已经被乔湛看在眼中。 今日的沈惜给他感觉很不一样,她身上竟透出娇弱和坚强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侯爷,妾身知道错了。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沈惜无法,只得开门见山道:“若是妾身再行不妥之事,不用您开口,妾身自请下堂。” 说完,沈惜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眼底还缭绕着淡淡雾气。看起来无辜又无助,甚是惹人怜惜。即便在病中,她微微上扬的眼角,亦是勾人的。 乔湛心中微微一动。 还不待他开口。只听到外面传来些许声响。 “你们是怎么服侍惜表姐的,怎么一个个都在外面?”清脆婉转的女声在外面响起,语气中满是斥责之意。“惜表姐性子好,不跟你们计较,我却是不能容的。” 是柔娘! 虽然不喜她,可是她过来了这才正常。对于刘氏母女来说,乔湛是她们眼里的乘龙快婿。这等大好的接触机会,她们岂会错过? 乔湛蹙起了眉,眼底闪过一抹厌恶之意。他已经刻意避开了她们,却不承想这么快便又寻了来。 恐怕从进了碧波院的这一刻起,他过府的消息便瞒不住了。 “惜姐姐,今日感觉可好些了?”柔娘人还未到,声音却已经传了进来。“我让人炖了燕窝粥来。” 她撩了帘子进来,便见到乔湛和沈惜各站在一处,心中暗喜。她装作才发现乔湛在,讶然道:“侯爷,您怎么在这儿?” 照理说,若是真心把沈惜当做亲人,也该叫乔湛一声姐夫才是。可柔娘等人只想用沈惜做踏板,怎么会重视她?故此在称呼上始终未改,加上三人的关系,怎么看都有些暧昧。 沈惜听罢,心中笑了笑。 这演技真真还不够火候,这惊讶装了还不如不装的好。 乔湛从见到她开始,蹙起的眉便没有舒展。 她头上戴着的那套头面,正是当年他为沈惜准备的嫁妆之一。只因这曾是他娘的陪嫁,小时候他还想拿上面的珍珠当弹珠玩,是以印象格外深刻。 这套头面怎么到了张柔娘的手上? 乔湛的目光渐渐冷了下去。 90|出事 失宠嫡妻逆袭记 柔娘颇为不屑的撇了撇嘴, 到底没敢直接表露出来。 沈惜把母女二人的神色收入眼底, 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继续装虚弱。 “劳您过来,真是担不起。”沈惜已经掌握了说话的诀窍,说两个便伏在枕上歇一歇,即便柔娘目露不耐,也需得忍着。刘氏倒是做足了姿态, 嘘寒问暖的百般照顾。 说罢, 她看向兰香, 有气无力的责备道:“谁让你惊动夫人的?” 去“通风报信”的还真不是兰香,兰香委委屈屈的才想着要辩解, 被刘氏安排过来的丫鬟绿桃只得硬着头皮站出来道:“是我们去的。” 她们四个都没人去近身服侍沈惜, 一直都是兰香忙前忙后的服侍。今日她们突然听到兰香的惊呼声,才发现沈惜倒在地上, 双眼紧闭。是以她们才急急忙忙的去了正院通报。 无论她们再怎么瞧不上沈惜, 也不敢看着她死在这儿,否则夫人面前就交代不过去。 “我已经没有大碍。”沈惜牵了牵唇角, 挤出一丝笑容来。“我觉得精神好了许多,想起来走走。” 沈惜说两个字就要停上一停, 故此刘氏干脆让兰香讲事情的前因后果。 “大奶奶说今日精神头好了许多,想要下地走走。”兰香揉着眼睛, 哽咽道:“奴婢拦不住,就扶着大奶奶下床了。大奶奶在梳妆台前坐下, 命奴婢理妆。谁知奴婢转身去拿妆奁匣子的功夫, 大奶奶就、就倒在地上了!” 沈惜突然来了精神? 原来她脸上的红晕是涂了胭脂, 怪不得甚是奇怪。柔娘看了自己娘亲一眼,突然有个词在脑海中闪过。 回光返照。 药是一直给沈惜用着,且这两日沈惜都吃东西都十分勉强,神色也愈发憔悴。在脂粉的掩饰下,才不明显。 想到这种可能性,柔娘心头涌起狂喜来。 旋即她又有了危机意识,恐怕沈惜撑不了多久了,要赶快把沈惜送回去。 柔娘的心砰砰的跳得厉害,她给刘氏使了眼色,想要赶快回去。母女二人好好商量一番,该怎样尽快解决才是。 “你这孩子,我素日当你是个忠心伶俐的,怎么由着你主子乱来?”刘氏似乎对柔娘的小动作视而未见,她皱着眉,有些不满道:“她身子不好,你该劝着她好好歇着才是。” 兰香闻言,忙双膝一软,跪到了地上。 “怪不得兰香!”沈惜挣扎着起来,就要给兰香求情。 刘氏怕沈惜一个激动便丧了命,自己接下来更是无法施展。她只得先安抚沈惜,“姑母没有责怪她,只是提点她两句罢了。” 得了她的保证,沈惜这才渐渐平复了紊乱的气息,重新躺了回去。 “姑母,我有一事相请。”沈惜见时机正好,面上透出几分纠结为难的神色来。“我想见一见侯爷。” 刘氏挑了挑眉。 这是沈惜回来后,头一回提出要见乔湛。 “我知道,自己已是时日无多。”沈惜眼睛盯着帐顶,忽然沁出大颗大颗的泪珠来,划过她瘦削的面颊。“好歹同侯爷夫妻一场,死之前我还想见他最后一面。” 沈惜虚弱的叹了口气,郁结着她这一世的伤心,令人听了微微动容。 她的要求也正暗合刘氏原本的打算。 就让沈惜死在侯府,柔娘才能名正言顺的嫁过去。如果沈惜还能激怒乔湛,她只会死得更快。 “傻孩子,你还年轻,跟侯爷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切不可说这种丧气话。”刘氏在一旁放缓了声音,安慰道:“好好保养身子才是正道。” 沈惜流着泪,艰难的点了点头。 柔娘明知母亲这样说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可她听了心里还是不舒服。沈惜还是快些死了比较好! “这支簪子,请姑母差人给侯爷送去。”沈惜从枕头旁摸出用帕子包着的簪子,她递给刘氏,眼底一片苍凉。“这是我的惯常用的,就让侯爷看在我真的要死了的份上,再见我一面罢!” 刘氏接过来,只见里头放着一支碧玉发簪,样式是一年前京中时兴过的,做工也称得上新巧精致。她怎么不记得沈惜的嫁妆里有这样一件首饰,或者是那边太夫人赏的? 要知道沈惜的嫁妆册子和库房钥匙都在她亲自挑选的管事妈妈手上,她了若指掌,理论上多了这样的好东西,她怎么会不知道? 见母亲神色有些迟疑,柔娘抢着开口道:“惜姐姐,你放心,娘一定会帮你达成心愿的。” 刘氏也只得笑着点了头。 说完这些话,沈惜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忍不住闭了闭眼。 “你好好歇息。”刘氏知她身子弱,也不想她在此时咽了气。故此她起身道:“万事有姑母在。” 沈惜勉强绽出一抹浅浅的笑容。 待到刘氏母女一离开,屋里的丫鬟们也尽数退了出去后,沈惜面上的“虚弱”之色登时不见了。她忙让兰香把她脸上的脂粉给擦掉,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卸掉了脸上厚厚的脂粉,沈惜的脸色反而更好些。 “大奶奶,这一回您万万不能跟侯爷再赌气了。”兰香虽然惊喜于这些日子沈惜的变化,却又怕她故态复萌。故此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道:“说两句好话,服个软罢。” 沈惜从善如流的微微颔首。 她若是想活下去,只能回到侯府。而侯府的主人是乔湛,她讨好乔湛还来不及,怎么会跟乔湛对着干? “放心罢,我不会再执迷不悟。”沈惜柔柔一笑。 兰香高兴的点了点头。 ****** 乔湛和沈惜成亲后日子过得并不美满,举案齐眉自是说不上,简直是相敬如冰。以沈惜那般懦弱绵柔的性子,竟也时常能把乔湛气得拂袖而去。 当然这其中刘氏母女功不可没,永宁侯府这边的长辈也没少出力。 是以乔湛干脆把自己惯用的东西搬到了松涛院,直接在书房里起居,眼不见心不烦。 如果不是这回沈惜实在触了乔湛的逆鳞,或许两人的日子还能勉强维持下去。 永宁侯府。松涛院。 院子中安静极了,不闻一声咳嗽,丫鬟小厮们俱是屏声敛息的垂手侍立、轻手轻脚的走动。大家心知肚明,这些日子来侯爷的心情不好。即便知道侯爷不会迁怒,身边服侍的人都也都提着十万个小心。 乔湛从真定归来后,先是回府沐浴更衣,旋即便去了宫中复命,接着回来去给太夫人请过安,刚刚才在书案前坐下。 一路的劳累尚未缓过来,乔湛却是无心休息。他捏了捏鼻根,只觉得身心俱疲。外面的公事他游刃有余,家事却是一团糟糕。 难道他当初的决定,真的错了么? 廊庑下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打破了这近乎凝滞的气氛。 “侯爷,承恩伯府送了东西来。”乔湛的贴身小厮文竹手里捧着一件东西,快步走了进来。 他手里捧着的东西,可谓是烫手山芋了。 这趟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要知道这一回侯爷和夫人真的闹僵了。夫人还病着,便被侯爷送回了娘家。不过也怪不得侯爷生气,夫人着实做得有些过分…… 文竹心里胡乱纠结着,忍不住抬起头偷偷打量自家侯爷的脸色。 只见乔湛放下手中的书卷,抬起头,露出一张冷若冰霜的俊朗面容。听到是承恩伯府的消息,墨色的眸子中闪过一抹嘲讽。 “什么事?” 文竹小心翼翼的把手里的东西送了上去,低声道:“旁的没说,只说是夫人吩咐给您的,还说是、说是——”侯爷和夫人是怎么闹起来,他深知侯爷的忌讳,故此有些踟蹰,怕接下来的话引得侯爷大动肝火。 他犹犹豫豫的道:“夫人说、夫人说想见上您一面。” 这可不像是沈惜的作风。 乔湛挑了挑眉,瞥了一眼文竹手中的东西。“说原话。” 他的相貌生得极好,深邃的墨眸、长眉入鬓,挺直的鼻梁、如同刀削斧凿般棱角分明的脸庞,称得上俊美无铸,不说让人如沐春风,却也能心生好感。 可此时,文竹却有种心惊胆战的惧怕。 “夫人说请您好歹过去一趟,兴许是最后一面了。”文竹知道自己吞吞吐吐只会更加引得侯爷不悦,故此干脆的一口气说完。 话音未落,他上前两步,把手里捧着的东西放到了侯爷的书案上。 乔湛冷笑一声,拿起锦盒打开。只见里头盛着的东西,又用帕子包了一层。他揭开帕子,只见里头静静的安放着一根发簪,他的眸光顿时更冷了几分。 他唇角微翘,面上似乎露出些笑模样,可笑意却如霜雪般冰冷。 果然回去一趟后愈发长进了。她还想用死来威胁他?特特的选了这支簪子? 乔湛心底一片冰凉。 他“啪”的一声盖上了锦盒,信手掷到一旁,连一眼都不愿多看。 “告诉他们,我明日过去。” 路走到一半,乔三夫人身边的管事婆子已经带着两个颜色俏丽的丫鬟过来。 “夫人,按照您的吩咐,先让莲花、翠叶去大奶奶身边服侍,旁的人过来还要费些功夫。” 原来这两个丫鬟分别是乔三夫人心腹的侄女、女儿,从关押的柴房放出来后,则是回了乔三夫人院中服侍。如今找起来也极为方便。 91|反应 失宠嫡妻逆袭记 绿枝面上闪过一抹犹豫。 倒不是她不肯, 可本该是两人当值, 若是被夫人和大姑娘发现少了一人,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那小丫鬟名唤金莲的,似乎没注意到绿枝的踟蹰,说着还伸出手指往屋里指了一指,声音更低, 还带了些幸灾乐祸道:“不过是跟你我一样的人, 不知行了什么大运, 竟飞上枝头做了侯夫人。到底是福薄命短,依我看她活不过几日了。” “谁说不是。”绿枝碍于她才认了夫人的陪房做干娘, 不好跟她交恶, 只得点头答应下来。“你快去歇一会儿子罢,再晚了, 怕是大姑娘要过来。” 金莲千恩万谢的刚要走, 只听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从抄手游廊上传来。 环佩撞击的清脆声让两人浑身一激灵,伴随着隐约飘过来的香气, 金莲也不敢走了。两人连忙起身,屏声敛息的垂着手站在门前。 “昨儿夫人又为惜姑奶奶寻了个大夫, 开了新方子,姑娘不必太过担忧。”说话的人是承恩伯府大姑娘的奶娘李氏。 “我又怎会不担心?”少女娇柔的声音中透出些许担忧, 虽两人还未见大姑娘的面,却能想象到大姑娘是如何的柳眉微蹙。“惜表姐本就身子不好, 永宁侯府出了那样的事, 她如今又被侯爷送了回来……只怕她病得这样重, 多半是从心里头来的。” 见自家大姑娘还是如此关心惜姑奶奶,金莲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暗中庆幸方才自己没走。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走到了廊庑下,两人忙上前行礼道:“大姑娘、李妈妈。” 打头的正是承恩伯府的大姑娘,柔娘。 “惜姑奶奶今日可好些了?”柔娘秀丽的眉眼间透着担忧,她面带关怀的道:“昨夜睡得可好、药可曾按时用了?” 昨夜金莲图省事,任凭那人死去活来吐了一番,最后呕了血,都没去正院通报一声。故此她有些心虚的没敢抬头,抢先道:“惜姑奶奶昨夜睡得倒是安稳,药也都用了。” 怕大姑娘再问,金莲忙开脱自己道:“只是您知道,惜姑奶奶一向不喜欢我们近身服侍,屋里的事只有兰香姐姐最清楚。” 柔娘仪态优雅的微微颔首。 一旁的没吭声绿枝听了,心里只觉得有一抹怪异感挥之不去。 “我去看看惜表姐。”柔娘蹙着眉,莲步轻移,娉娉婷婷的进了堂屋。 ****** 东次间。 屋子里的布置十分精美奢华,多宝格上的珍稀古玩错落有致的摆放着,承尘上绘着五彩吉祥的纹样,软榻上陈设的锦褥、大迎枕等物,皆是绣工精致,颜色鲜亮。 条案上供着几枝鲜花,让屋子里多了几分鲜活的气氛。即便满屋子药味,见了这花儿,也能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柔娘缓步进来,略略抬眼环视了一番,满意的点了点头。 “大姑娘,您来了!”两个身着淡绿色比甲的丫鬟忙上前,一面行礼,一面撩起了帘子。 只见紫檀木雕花的拔步床上垂着雨过天青色的青罗纱帐,帐子被精巧的银制镂空雕花钩子勾着。明明是六月,屋外热得几乎要烧起来,床上的人却盖着厚厚的被子。 床榻边站着一个身着莲青色衣裙的丫鬟,她手中端着一个甜白瓷的小碗,听到声音转过身来,杏脸桃腮,生得模样俏丽。只是她脸色并不好看,眼圈是红红的,眼底泛着水光。 “兰香,惜表姐今日如何了?”柔娘上前两步,看了一眼床榻之上的人,面上不由露出惊讶之色。 她口中的“惜表姐”沈惜,正有气无力的靠在大红色绣缠枝牡丹的大迎枕上,脸色被衬得愈发惨白,整个人瘦得厉害,下颌尖尖的,形容甚是憔悴。 可即便如此,柔娘也不得承认,即便是在病中,沈惜整个人看起来仍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那份弱不禁风的娇柔,只会更惹人怜惜疼爱。 怪不得当初永宁侯不顾沈惜的身份,非要娶了她为嫡妻。 思及此,柔娘捏着帕子的手指不由攥紧,紧紧的盯着床榻上的人,目光里透出几分怨恨。 “兰香,大姑娘问你话呢,怎么不言语?”见到自家姑娘仿佛有些不对,李妈妈忙出声。 是了,自己断不能在这时候失态。 柔娘回过神来,面上的神色早换了殷殷的关切,并没有丝毫不耐,反而让李妈妈小声些,别惊扰了沈惜静养。 兰香咬了咬牙,心中有许多话想说,却都尽数咽了下去。说了又能如何?她们只想看大奶奶笑话罢了!话在唇边打了个转,她曲膝道:“回大姑娘的话,大奶奶今日还好。” 柔娘露出安心的神色,微笑道:“那就好。短了什么只管说,万不可耽误了表姐的病。” 兰香垂下头,轻轻应了一声。 见沈惜气若游丝的模样,已是进气多出气少,柔娘走近又看了一回,见她并没要睁眼的意思,略坐了片刻,把小丫鬟们都敲打了一番,这才迈步走了出去。 除了兰香,柔娘离开时,房中的丫鬟们都纷纷送到院中。 柔娘前脚才离开,兰香便把药碗放在一旁,眼中的泪扑簌簌的往下落。她甚至不敢哭出声,只怕床上的人听了更加伤心。 送完了柔娘,许久也不见有人回来,兰香在冷笑之余,也暗暗松了口气。 都不在也好,不会扰了大奶奶的清静。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双漂亮的秋水眸子,配上巴掌大的小脸,端得是楚楚动人,美丽而脆弱。 “方才听到有声音。”她气息微弱,说一句话几乎要停个两三回,“是大姑娘过来了,还是伯夫人过来了?” 兰香忙轻声回道:“是大姑娘来过了。” 沈惜唇边勾起浅浅的弧度。“她有心了。” “大奶奶——”兰香见她似乎对承恩伯府的人仍是感激的,咬了咬下唇,那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服侍在沈惜身边这一年,兰香总觉得伯夫人刘氏、大姑娘柔娘,并不如表面上那样的关心大奶奶。大奶奶同侯爷离心离德,便少不了她们从中作梗! 可大奶奶仍是很信任她们,对两人言听计从。 如今大奶奶命悬一线,那母女二人又有几分真心? 只是……这样的话说出来,会刺激到大奶奶。更可况妹妹兰草已经被人陷害离开了大奶奶身边,若是她不能守着大奶奶,那大奶奶就真的没人看顾了! 她可不相信承恩伯府张家,对大奶奶有几分善意。 兰香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什么来。 一时间主仆都沉默了。 “要、要善待她们……”突然,沈惜发出一声叹息般的声音,很快闭上了眼。 唬得兰香忙上前守着,只见沈惜面如金纸,气色愈发的不好。她的声音又低又轻,兰香压根儿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大奶奶,大奶奶您要什么?跟奴婢说!”兰香凑到沈惜耳边,满面焦急。 连日来大奶奶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昨夜把喝的药全都吐了,还呕了黑血,险些丧命,好容易缓了过来。 突然,沈惜睁开了眼,望着房间里虚空的某一处,眼神空茫茫的,恍若未闻兰香的悲泣。 “我、我……”沈惜的声音愈发断断续续。“我答应。” “心甘情愿。” 沈惜唇瓣阖动,又喃喃了几句,眼皮似乎失去了支撑,缓缓的闭上。 兰香吓坏了,扑到沈惜身上,不管不顾、撕心裂肺的道:“大奶奶,您怎么了,您醒醒啊!” 只见沈惜面上似乎透着安详满足的笑容,兰香几乎魂飞魄散,忙对着外头扯着嗓子大喊道:“快来人啊,快来人去请大夫!” “大奶奶不好了!” “这就对了。惜娘,说到底侯爷的子嗣才是最重要的。让侯爷早些有后,这是你做主母的责任。”乔三夫人见自己已经说服了沈惜,不由顺嘴多说了几句。 乔三夫人管得可真宽,都想插手侄子房里的事了。 沈惜在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只乖巧的道:“婶母说的是。” “你和湛哥儿成亲一年也没见有动静。”见沈惜知情识趣,乔三夫人谈性更浓。“哪怕是个妾生的,也都得管你叫一声母亲。”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真真打的算盘不错。 也难怪乔湛勃然大怒,这样被人摆布,甚至房中事都要插手—— “您说的是!”沈惜只做懵懂,细声细语的道“只是侯爷说了,子嗣还是嫡出的好!您看侯爷可不就是得了益。按理说在那嫡庶都有的家中,早就为爵位争得头破血流了,可咱们家两位叔叔都极其照顾侯爷,好生护着侯爷袭了爵。” 先永宁侯嫡妻生下乔湛之父,后头的继室、如今的太夫人又是只有嫡子嫡女。难道乔三夫人还能指责自己的婆婆吗? 92|帮忙 失宠嫡妻逆袭记 见她这幅模样, 沈惜皱了皱眉, 给兰香使了个眼色。 兰香自跟在沈惜身边后,从未有如此畅快的时候,故此她扫了冯嬷嬷一眼,扬眉吐气的道:“大奶奶的话你都不听了?没听见大奶奶让你们出去么?” 被一个小丫头训斥,自觉自己甚有体面的冯嬷嬷不由涨红了面皮。 她还欲分辩, 兰香不给她机会。“这一身的馊味儿, 大奶奶怎么受得住?你这是想服侍大奶奶吗?我看竟是想恶心大奶奶!” 冯嬷嬷气得要命。 她身上的味道不好闻, 莫非兰草身上的味道就好闻了? 冯嬷嬷仗着自己是刘氏给的管事嬷嬷,还不死心。 “兰香的话就是我的意思。”眼看她竟要跟兰香撕起来, 沈惜淡淡开口道:“若是嬷嬷不想听我这儿的管教, 我自会回了姑母,换个人来。会服侍又听话的人, 伯府里可有不少。” 听了沈惜的话, 冯嬷嬷立刻像是霜打的茄子般蔫了。 在沈惜这儿当管事嬷嬷,妥妥的是个肥差。她的丈夫儿子女儿都跟着沾了不少光。 若是被沈惜给送回去, 换了别人来,她一家在伯府也不用混了。光是吐沫星子就能淹死他们, 且刘氏为了哄着沈惜乖乖听话,也不会让她有好结局。 “奴婢不敢, 奴婢不敢!”冯嬷嬷连声认错,乖乖往外走。 连冯嬷嬷都被大奶奶给制住了, 其余的人更是不敢尖刺, 顿时鱼贯而出。 只剩下孤零零的站着的兰草。 只见她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衣裙, 依稀只能看到些浅绿色。兰草跟兰香生得又几分相似,虽然有些狼狈,却难掩俏丽的容貌。 兰香力大无比,倒不知同胞姐妹兰草有没有什么“特异功能”。 兰草摸不清大奶奶单单留下她的意图,且她身上一定也是一股子馊味儿,故此踟蹰着没敢上前。 “愣着做什么,过来让我瞧瞧。”沈惜见她呆呆愣愣的样子,不由笑了一下。 大奶奶真美!她有多久没见到,大奶奶脸上真心实意的笑容了? 兰香见自己一向机灵的妹妹竟发呆起来,忙下去一步拉她过来。“大奶奶叫你呢!” “你受苦了。”沈惜招了招手,让兰草上前。连乔三夫人过来时她都没起身,兰草过来时,她却是坐了起来。沈惜拉着兰草的手,愧疚和感谢都是真心实意的。 这一年来,陪在原主身边的就是这两个人了。就连最后,原主最后的心愿之一就是善待她们。 兰草涨红了脸,摆了摆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腊梅、冬梅,都出来罢。”沈惜想起让她们避去碧纱橱的两人,忙开口叫人。 两人躲在后头把今日大奶奶的表现都听在耳中,见沈惜坚强自立起来,心中也是替她欢喜。还有一旁的张嬷嬷、赵嬷嬷,也在心中念佛。 若是大奶奶能就此明白过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张嬷嬷、赵嬷嬷,院中的事务便由二位总领了。”沈惜态度诚恳,也愿意承认原主之前所犯的错误。“先前是我糊涂,还请二位不要介意。” 两位嬷嬷对视一眼,张嬷嬷回道:“大奶奶折煞奴婢了,这本是奴婢们该做的。” 沈惜笑着点了点头。 “这些日子我身体不好,便有劳二位。”到底是先世子夫人身边的旧人,沈惜自然是多几分尊重的。“往后在里屋服侍的人,要兰香兰草、腊梅冬梅就够了。” 她的话音未落,屋中的六人俱是心头一跳。 大奶奶这是要彻底剔除承恩伯府的安插进的人了吗? “是。”六人齐齐应了一声。 至于承恩伯府的人……她还留着她们有用,暂时只将她们边缘化便是。 “给原先从承恩伯府同我陪嫁过来的人,把她们看紧了,不许她们进来服侍。”沈惜露出一副思索的模样,忍笑道:“只说她们身上仍有异味儿就是了。” 众人闻言,都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兰香,先带着你妹妹去梳洗一番罢。”沈惜吩咐道。 兰香点头,才要走时,忽然想起沈惜拖着还没忘脚上涂药膏,这会儿看起来仍不是很好。她忙道:“大奶奶,您还是先涂药膏罢!” 方才都忘了疼的沈惜,这会儿才感觉到痛感重新回到自己身上。 “涂罢。”沈惜看着腊梅拿上的药膏,只见一个青玉材质的小盒子里,盛着晶莹剔透的玉色膏体。 沈惜要到手中好奇的把玩着,味道还怪好闻的,像是香膏似的。现在看起来似乎更先进些,可论起享受来,还比不过古代。 看着沈惜孩子气的举动,张嬷嬷和赵嬷嬷都露出宽容的笑意来,到底年纪轻,还像个孩子似的。 原先承恩伯府的那些人还要安排,两人便告退离开,只剩下腊梅和冬梅在一旁服侍。 ****** 当乔湛撩了帘子进来时,便看到沈惜鼻尖凑近那盒消肿药膏前,细细嗅着的模样。 “见过侯爷!”还是腊梅和冬梅先发现乔湛进来了,忙出声提醒沈惜。 沈惜忙抬头,只见乔湛长身玉立的走了进来。换了一身家常衣裳的乔湛看起来神色都温和了些,没有在承恩伯府初见时的冷漠尖锐。 “侯爷!”见是他来,沈惜没敢再耍花样,规规矩矩从软榻上站起来。 乔湛的目光落在她仍旧红肿的脚踝上。 有功夫在这儿看药盒玩,都不知道先涂上药膏? “老实坐着。”乔湛看她不顾伤处,强行“灵活”的模样,不由皱了皱眉,身体先大脑一步扶住了沈惜。 沈惜面上飞起一抹红霞。 见乔湛神色不虞的盯着她的脚踝,沈惜怕乔湛以为她拖着是想要继续糟蹋的身体、装病什么的,被误会就不好了。 “侯爷,我没有故意拖着的意思。”沈惜语速飞快的解释道:“这不是三婶母过来,我想起之前的事心里有气,也不能被人挑剔出错处来,就先没用药膏……” 沈惜这看似语无伦次的话,乔湛却是听懂了。 意思便是沈惜懒得恭恭敬敬的应付乔三夫人,便故意让她看到崴伤的脚踝,示意不是她不想,而是她真的起不来。顺便能在太夫人面前递个话,便更好了。这样谁也别想挑剔她为什么回来后没去拜见长辈。 “您送来的药膏都是顶好的,这不是怕即刻就好了,反而让人觉得我失了礼节……”沈惜越说声音越低。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沈惜说完,一脸期待的看着乔湛,希望乔侯爷别误会她在作死就好。 看着她乖巧又讨好的模样,这是之前沈惜从来没有过的。乔湛的心蓦地一软,不自觉开口“那也是脚上的伤要紧。” 等到他的话说完,见沈惜睁大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乔湛颇有些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 腊梅和冬梅忍笑接过她手中的药膏,动作迅速轻柔的帮她涂好药膏,便知情识趣的退了出去。 房中便只剩下了乔湛沈惜两个人。 “侯爷,我把身边的人重新安排了一下。”本着及时交流防止产生误会的原则,沈惜便把她的想法都告诉了乔湛。“三婶母那便塞过来的人肯定是不能要,还有承恩伯府的人,也不放她们近身服侍了。” 乔湛眉梢微挑,先前沈惜可从未表现出对承恩伯府的不满来。莫非真的开窍了不成? 要知道她眼下能依靠的只有这个男人,沈惜想到这儿,脸上笑容更灿烂了些。 她脸上的笑容恬淡自信,让人看起来很舒服。 乔湛沉默的听着,并没有发表意见。 等到沈惜口干舌燥的说完,乔湛才淡淡的道:“你是主母,这些事看着安排就好。” 乔侯爷这么说,应该还是满意的吧? 沈惜试图从乔侯爷沉静的面庞上多看出些情绪来,嗯,似乎没什么不满的微表情。 “若是有事,只管去让人去找文竹,他自会帮你安排。”两人成亲一年来,鲜少有这样和谐的时候,倒让乔湛有些不适应。 “多谢侯爷!”沈惜甚是乖巧的即刻答应下来。 兰香先一步上了马车,随即她在车里掀起帘子,看乔湛把沈惜抱进了了马车里。 “夫人、大姑娘留步。”乔湛拱了拱手,道:“我和惜娘告辞了。” 刘氏笑着点点头,一旁的柔娘也强撑着挤出一丝笑容来。她便是恨出血来又能如何?乔湛竟还把沈惜那贱人抱在怀中,沈惜还有脸跟他有说有笑的——真是恬不知耻。 柔娘倒是忘了,人家是夫妻,纵然亲密些别人也只会说他们恩爱罢了。 沈惜也从车窗里露出脸来,跟刘氏母女告别。 “回去后切记要好生保养身体。”刘氏还能客客气气说着场面话,当真好“涵养”。 沈惜乖巧的应了一声。 令柔娘稍稍气顺的是,乔湛把沈惜送上马车后,并没有留在马车上,而是下车翻身上了马。 告别刘氏母女,车帘被放了下来,马车平稳的行驶起来。 刘氏惯会做场面上的功夫,这马车布置的奢华舒适,柔软织物堆满在榻上,花梨木小几上放着热茶、食盒里的几色点心都是热着的。 “大奶奶,您跟侯爷和好啦?”马车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兰香迫不及待的问道。 沈惜脸色微红,点了点头。 虽然乔侯爷还没点头,只是她单方面的示好,单方面和好也是和好嘛! “真是太好了!”兰香比沈惜还高兴,旋即她又殷殷的道:“回去后您就和侯爷好好的过日子,总能熬出来的。” 虽然不是什么醍醐灌顶的至理名言,沈惜却觉得心中暖暖的。 “大奶奶,折腾了这半日,您要不要吃些东西?”兰香打开食盒,看里头放着几样点心,先是倒了杯热茶给沈惜,等看清食盒里的东西后,不由皱了皱眉。 若是素点心倒也罢了,就着茶水还能用些。偏生都是些油腻腻的点心,大奶奶这些日子胃口都不好。 沈惜也看了出来,不在意的摆手道:“罢了,我不饿,用些茶水就好。” 她抿了两口茶,便放下了茶杯,轻轻的靠在了大迎枕上。 即便是乔湛把她一路抱到了马车上,她的脚踝处还是疼痛难忍。她把裙子撩开一点,褪下了一半的袜子,果然脚踝处已经肿成了馒头。 方才一直兴奋的兰香看到,这才恍然为何一路都是侯爷抱着大奶奶。 原来大奶奶崴伤了脚。 “大奶奶,您的脚怎么伤了?”兰香看了又是着急又是心疼道:“眼下也没有冰能敷一下!” 沈惜笑着摆了摆手,安慰她道:“无妨,并不是很疼。等回侯府再取冰就好,只是看着厉害罢了。” 兰香只能看着干着急,她扶着沈惜在榻上靠好,沈惜疲惫的笑了笑,闭上了眼睛养神。 回到侯府并不是万事皆休,相反却比在承恩伯府更加艰难。 不喜她的长辈,还有“她”亲手帮乔湛抬的姨娘们——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那个爬床丫鬟红缨该怎么处置才能让乔湛满意。毕竟这件事是两人矛盾爆发的导火索,处理不妥当,她在永宁侯府将会永远受制于人,还会失去乔湛的信任。 好吧,虽然眼下乔湛一时对她难有改观,那么就从这件事下手好了。 红缨是乔三夫人送来给沈惜,让她好笼络乔湛的。 从这件事后,她和乔湛关系达到冰点,身边的丫鬟也全被处置了。别人倒也罢了,兰草是必须得要回来的。 沈惜揉了揉额角,苦笑一声。 回去便有一场恶仗要打。 马车外熙熙攘攘甚是热闹,想来已经到了玄武大街。可是沈惜无心欣赏,满脑子都是这些烦心事。 当她正胡思乱想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沈惜才想吩咐兰香去瞧瞧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听车帘外响起声音。“兰香姐。” 是乔湛身边长随的声音。 兰香看了沈惜一眼,得到沈惜的首肯后,她便到了车帘处,撩开了一条缝隙。 “兰香姐姐,这是水晶包和冰块。”文竹一面小声的说话,一面递上了两样东西。沈惜的目光不由飘出了车窗外,只见乔湛提住缰绳,身姿挺拔的骑在一匹棕色的高头大马上,正往她这边看。 见沈惜探出了头,乔湛很快移开了目光。 车帘很快被放了下来,马车也再度平稳的行驶起来。 兰香一脸惊喜的回到了沈惜身边。 “大奶奶,您看!”兰香笑得见牙不见眼,“侯爷心里是有您的。这不特特给您买了水晶包,还有这些冰块,一定是给您冰敷用的!” 沈惜往小几上看去,心中微动。 她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句,搪塞刘氏母女,没想到乔湛竟然记下来,还真的给她买来…… 还有这冰块——兰香已经从包袱里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包了几块碎冰放到了沈惜脚踝的肿胀处。 像是这种崴伤脚的情况,自然是越早冰敷越好。沈惜原先没少帮忙照顾孤儿院的孩子们,对简单的医疗常识还是有些了解的。虽然方才为了赶回来没能立即敷上,这会儿用效果还是差了些,可难为乔湛还想着。 他这个人,似乎并没有看上去那样不好接近。 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到过被人关心的滋味,哪怕乔湛此刻并没有对她有什么感情,她仍是感动的。 尽管没什么胃口,沈惜还是用筷子夹起了一只晶莹剔透、玲珑可爱的水晶包,轻轻咬了一口。 味道真好。 ****** 自从乔湛带着沈惜前脚离开,柔娘跟着刘氏回到正院后,就像发了疯一般,也不顾这还是在刘氏房中,随手一拂袖便把高几上的茶盏尽数给砸了。 “沈惜欺人太甚!”柔娘自觉从未受过这样的侮辱,吃过这样苦头,她表情扭曲得,声音满是怨毒的道:“她还真把自己当成了正经的永宁侯夫人,在咱们面前摆她侯夫人的款儿!” 刘氏今日同样感到甚是震惊,沈惜实在出乎她的意料,可她不会像柔娘一样失去理智发疯。 “好了!”刘氏见柔娘发泄了一通后,仍没有要停手的意思,不由皱紧了眉头,低声训斥道:“柔娘,你看看你,哪里还有一点世家女的风范!” 柔娘这才堪堪停下了手,只是脸上的愤愤之色并未消减半分。 “娘,女儿就是气不过!”柔娘红了眼圈,哽咽道:“沈惜她就是故意的!她装什么装啊!原来她快要死了竟是假的?是骗我们的吗?” 看到沈惜一身白底撒花衣裙,俏生生的站在乔湛身边时,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 她已经十六岁了!不可能再无限期的等下去! 沈惜那福薄命短的,若是过两年再死,永宁侯夫人之位,可不就便宜了别人! 想到这儿,柔娘伤心的哭了起来。 这也是刘氏最心塞的之处。 她才拍着胸脯跟承恩伯说得千好万好,这回一定能把女儿嫁到永宁侯府。谁知还不到一日,竟打了脸。 且柔娘这一回,恐怕是要另说亲事了。 “当初就该直接让沈惜死了!”柔娘眼中顿时闪过一抹狠毒的目光,她咬牙切齿的道:“死人总被活人好摆布!” 刘氏叹息一声,劝道:“柔娘,娘何尝不想?可是若让沈惜在咱们伯府出了事,头一个阻拦你嫁过去的便是永宁侯府的太夫人!” “别看她现在不待见沈惜,若是沈惜死了,趁机在咱们伯府闹事的也会是她!”刘氏冷笑一声,道:“她终究是继室填房,底气不足,总想着把娘家的女孩儿嫁给永宁侯。” 刘氏说到“继室填房”时,柔娘感觉自己的心被深深的刺痛了。 如今她连屈尊做永宁侯继室填房的机会都没有了,怎么能不让她伤心欲绝。 “好孩子,娘劝你还是早些忘了乔湛。”刘氏到底是有些经历的,凡事比柔娘看得深、看得远,“咱们手里控制着沈惜,好处一样少不了。到时候你带着厚厚的嫁妆出阁,婆家定不敢小瞧你。” 柔娘哭着摇头。原本她笃定自己能嫁给乔湛,不想竟生出这样的变故。前些日子她有多期待,这会儿子她便有多绝望! “娘,娘我不甘心!”柔娘抹着泪,哭得快要背过气去。“凭什么沈惜那种贱婢都能做侯夫人,我却嫁得不如她!” 刘氏心下默然。 即便柔娘是承恩伯府嫡长女,所嫁之人也高不过永宁侯去。 “好孩子,快别难受了。”刘氏把柔娘揽在怀里,百般的摩挲安慰着,柔娘的哭声这才渐渐小了些。 既是无计可施,柔娘见做侯夫人无望,心头这股子气便想找地方发泄出来。 “沈惜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太奇怪了!”柔娘恶狠狠的道:“到底是谁教了她?” 突然,柔娘猜到一种可能性。 她也不哭了,神色郁郁,冷笑道:“是了,我倒忘了她在府中还有帮手在。” 这是承恩伯府的马车,并不是永宁侯府的马车。说明乔湛过来时,还没有把她接回来的打算。 兰香先一步上了马车,随即她在车里掀起帘子,看乔湛把沈惜抱进了了马车里。 93|后怕 失宠嫡妻逆袭记 “侯爷。”沈惜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 在太阳下晒了一会儿, 染上了淡淡的红晕,再配上这大红色的衣裙,竟然让乔湛眼前一亮。 他已经许久没有看过沈惜穿这样鲜亮的颜色。 “坐罢。”乔湛盯着沈惜看了片刻,有些不自在的移开目光。想起她脚上不可能消肿这么快,不由皱起眉, 低声的嗓音颇有些斥责的意味“伤了就好好养着, 不要到处乱跑。” 纵然乔侯爷的态度瞧起来有些冷淡, 沈惜却并不以为意。即便他表达的有些问题,沈惜却能理解他所要表达的意思。 故此沈惜明明被数落了两句, 还是睁着一双又大又亮的圆眼睛, 笑盈盈的看着他。 乔湛已经冷硬失望的心,不知不觉间被软化了一角。 从承恩伯府回来后, 沈惜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更灵动活泼, 更善解人意,让人忍不住去想要呵护她—— 打住。 乔湛神色微冷, 先前也正是沈惜做的那些糊涂事他还历历在目。 想到这儿,乔湛的神色变得复杂。 “侯爷您也坐。”沈惜装作没看出乔湛的神情变化, 脸上的笑容不改。“我有事请教您。” 明明当着众人的面,沈惜左一个“妾身”右一个“妾身”说得又恭敬又顺口, 单独面对他时,却是放松了许多。 可乔湛不得不承认, 他并不抗拒沈惜这种近乎亲昵的态度。 乔湛依言坐下, 陈设着宝蓝色锦缎引枕的罗汉床上, 中间摆了黑漆嵌螺钿小几,两人分坐在两旁,如同寻常夫妻闲话家常一般。 腊梅识趣的端上了热茶便退了下去。 “侯爷,有件事我思来想去,只能求助您。”沈惜双眸灿若星辰,唇畔含笑,侧过身讨好的望着他。 面对沈惜难得的娇憨之态,乔湛没什么抵抗力,只是微微颔首。两人离得更近了些,乔湛甚至能清晰的看到她鼻尖隐隐冒汗,想来是在外头晒的。他的声音略低,如同醇厚的美酒一般。“擦擦。” 直到一方素净的帕子递到沈惜跟前,沈惜盯着握着帕子的修长手指,还在愣神。 帕子是给她擦汗的? 沈惜猛地回过神来,这帕子一看便是乔侯爷的东西,沈惜不敢拂了他的好意,便往脸颊覆了上去。 片刻移下来后,素色的帕子上,竟染上了淡淡的绯色。 竟然被晒到脱妆?这就很尴尬了。 沈惜手疾眼快把帕子折了折,塞到自己的袖子里,掩饰的笑了声,道:“我洗干净再还给您!” 以乔湛的视力自然看得一清二楚,他也没想到自己方才竟然递了帕子给沈惜。故此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竟也难得的见了尴尬之意。 “你有什么事,说罢。”乔侯爷话题转得比墙角还要直。 “是嫁妆的事。”沈惜的话音未落,敏锐的发现乔湛眼底立刻便染上了一丝阴霾。 只是他面上向来表情不多,故此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悦。 “我知道,那些嫁妆是您费心为我准备的。您既不想让我看承恩伯府的脸色,又不愿让永宁侯府的人瞧低了我。”沈惜苦笑一声,道:“只是先前我不争气,竟然把这些东西拱手让人,实在辜负您一片苦心!” 乔湛断没想到,沈惜还能有明白的一天。 纵然乔湛想到嫁妆的事心头冒火,见她惴惴不安陪着小心的模样,他的火气奇迹般的被熄灭了。 “妾身当时糊涂,竟信了承恩伯夫人的话。”沈惜决心先把错都认完,才好再提要求。“让她的人把持着嫁妆册子,掌管着库房钥匙,简直是让猪油蒙了心。” 乔湛眼底渐渐浮出讶异的神色。 先前沈惜既没留下他三婶的人,又把刘氏的人排除在外,反而重用他送给她的人,便足以让他侧目。而今日沈惜处理红缨的事,更让乔湛刮目相看。 再来之前,腊梅告诉了他这两日荣宁堂发生的事,沈惜竟也懂得用些借力打力的手段。大病一场后,真的让她彻底醒悟了? “先前您给我的东西,是我无能没守住。”沈惜眸中的笑意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郑重之色。她沉声道:“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了,请您相信我!” 乔湛凝视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他的眼底清晰的映出她的影子,甚至她能看出,乔湛瞳孔中映射着自己的不安。沈惜闷得有些胸口发疼,她不知道,该如何赢得他的信任——每次都只有干巴巴的话。 就在沈惜觉得自己的话太过唐突直白又没有说服力时,乔湛淡淡的开口了。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直到这时,沈惜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不怕您见笑,我从头到尾都没看过完整的嫁妆册子。”沈惜也不确定原主到底有没有看过,可是从她脑海残存的记忆中,却是找不到与此有关的。她面颊泛红,颇为难为情道:“既然这嫁妆是侯爷命人准备的,您手中应该还有记录罢?” 乔湛看着沈惜,没做声。 他手中自然还有一套册子,只是先前沈惜曾被刘氏撺掇着,在自己面前说过他不信任她这样愚蠢又伤人的话。若是自己给了她,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不信任她,当初才又留下一套? “我知道我是蠢了点,笨了点。”沈惜抬眸,小声道:“以后我不会再犯糊涂了。” 见沈惜翻来覆去都是自顾自的承认错误,那可怜兮兮的惨劲儿着实让人瞧了不忍。看到她无意识的咬着下唇,纤细的手指不自觉的绞紧,乔湛不由在心中反思。 自己是不是把她逼太紧了? 故此他放缓了语气说道:“改日我让人拿给你便是了。” 沈惜黯淡的眸子登时被点亮,她高兴的答应一声,千恩万谢的应了。 “还有件事——”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乔湛挑眉,目光有若实质的落在她身上。 其实她不想这么麻烦乔湛,倒有点得寸进尺的感觉。可说一半藏一半,她又不懂,到时候她自己搞得一团糟,还不如现下就求助。 “就是还请侯爷把当时筹备嫁妆的人指给我用几日。”沈惜的声音越来越低,她讨好的眨巴着眼睛,“有些东西我没见过,万一弄错了就不好了。” 就好像册子上写了“赤金拔丝丹凤口衔四颗明珠宝结”,若是刘氏糊弄她,货不对版的拿了件类似的东西过来,她也认不出来不是? 好罢,她得承认,大多数东西她都很难对上号。 听沈惜说完,乔湛的眸光微闪,却也欣然答应下来。 无论如何,学得聪明了总是件好事。 “过两日我便让人把东西送来。” 见自己的目的达成,沈惜千恩万谢的就要把乔湛给送出了门。 “你脚上的伤还没好,就别乱跑了。”乔湛还是没忍住,道:“要什么做什么只管吩咐下面人去做。” 沈惜眨了眨眼。 这算是乔侯爷对她表示关心了罢? ****** 果然下午有御医过府给沈惜诊脉。 沈惜这半日听了乔湛的话,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没动,换回了她的小清新衣裙,让兰香帮她涂好了药膏,托着腮琢磨事。 乔湛也抽了时间过来,等到御医诊完脉,便陪着他出去叙话。 纵然这具身子因为伤寒还有些虚弱,但已无大碍。原本沈惜就是心病更重,且她一心求死。如今注入新的灵魂,去了心病,她的病便好了大半。 “给夫人开了些温补的方子,慢慢调理便是,夫人身子已无大碍。”乔湛请过来的御医同他有交情,对永宁侯府的事也略知一二。 当初沈惜投湖被救上来后,便是他给瞧的。 如今他也看着沈惜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虽然说不上来,却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乔湛又仔细的问了该注意的事项,拿了方子,便命人送上表礼,亲自把人送出了府。 回来的路上,乔湛直接去了松涛院。 他确实有事要忙,并不是刻意为了要躲沈惜。至于沈惜会不会多想,乔湛心里也没底。 乔湛想到这儿,忽然觉得有些奇怪的感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关注起沈惜的感受来。 等到人发现乔湛过来时,他已经到了碧波院。 柔娘心中暗自懊恼,没有在第一时间见到乔湛,给他留下好印象。 而且更倒霉的是,她走得匆忙,不小心自己绊了自己一下,竟跌了个狗啃泥,一身衣裳全都没法穿了,且精心梳好的发髻也松散了。 柔娘气得要命。 若是被石子、树枝绊倒,她都有机会能发泄一番。可偏生是在平坦的青石板上自己摔倒的! 94|代价 失宠嫡妻逆袭记 夤夜时, 沈惜才朦朦胧胧的睡去。等到天光大亮, 沈惜已经完全清醒了。 然而兰香比她还要激动紧张。 “大奶奶,您看要穿哪套衣裳?”兰香从昨晚便翻箱倒柜找出几套衣裳来。这回沈惜回来的匆忙,且又是在病重,带的东西不多。如今想要打扮起来,自然是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还有头面首饰……兰香放下衣裳, 去看妆奁匣子时, 暗暗咬了咬下唇, 替大奶奶觉得委屈。 大奶奶手里的好东西不少,却都被刘氏派来的妈妈把持着, 大奶奶竟做不得主。尽管大奶奶出门交际的时候不多, 可每次需要时竟还要看她脸色,兰香只觉得气愤不已。 有刘氏的人在, 她们处处被掣肘。 沈惜看到那些衣料贵重、做工精致, 样式和颜色却显得有些老气的衣裳,俱是摇了摇头。难为原主空有如花美貌, 竟是这样的审美。不过,这也怪不得她…… “就底下那件白底撒红花的罢。”总算有一件颜色不那么沉闷的, 虽然不算奢华配不上侯夫人的身份,倒也多了几分清爽秀丽。 她本就是生病的人, 再穿一套暮气沉沉的衣裙,简直是要入土的感觉。 兰香依言捧过裙子来。 沈惜这几日趁着没人来时, 都是尽可能锻炼锻炼身子骨, 起来扶着床柱走动几步。 本来原主便是心病更甚, 被大夫诊断出命悬一线时,那是她一意求死。或许这具身体真的死过了一次,等到自己成了沈惜,感觉这具身子虽然虚弱,却没什么大碍。 只是为了不被刘氏母女发现,她才一直“卧病在床”。 躺久了才一起来便觉得有些头晕目眩,险些没站稳。兰香忙把衣裳扔下,手忙脚乱的过去扶她。 沈惜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无碍的。” 扶着雕花的床柱站稳了身子,沈惜慢慢的走到了落地穿衣镜前。 她还从未认真打量过这具身体。 一张如花似月的精致面庞映入镜子里,纤细婀娜的身段,盈盈不堪一握的细腰,饱满的胸脯。先前一直卧床,沈惜倒是忽略这具身体。 原来沈惜是这样的大美人,简直是妖娆美人的配置,偏生内芯儿却是小白花。 真白花。 “大奶奶,您小心别着凉。”兰香见自家大奶奶只穿着亵衣,便对着穿衣镜出身,脸上神色几番变化,还以为是勾起了她的伤心。忙劝道:“奴婢服侍您先更衣?” 沈惜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面色微微泛红。 她能说自己是被震撼到了么? 兰香忙捧过衣裳来,手脚麻利的服侍沈惜换好了衣裳。 沈惜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还未梳起来,随意的披散在身后。 待到更衣后,兰香不由眼前一亮。 她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大奶奶穿颜色鲜亮的衣裳是什么时候,甚至连大奶奶苍白的脸色,都透出几分红晕来。 虽然这件衣裳更像是小姑娘们的样式,却比那些所谓的侯夫人该穿的衣裳,要好看上太多了! 长得好就是占优势。沈惜自己都觉得赏心悦目。 沈惜不由咋舌,就这么一张脸,这么一副身段,竟没有把乔湛迷得神魂颠倒? 兰香扶着沈惜在梳妆台前坐下,自己轻手轻脚的去端热水。 碧波院里头静悄悄的,刘氏特特给沈惜拨过来的那四个丫鬟都还尚且在睡梦中。兰香前一日拿了个银锞子给院中的粗使婆子,让她弄些热水来。 适应了一会儿,沈惜觉得头没那么晕了,便扶着兰香的手去了净房洗漱。 等到再次在梳妆台前坐下,沈惜看着那张未施粉黛便已经足够惊艳的面庞,满意的暗暗点头。 她让兰香挑了个样式简单大方的发髻梳好,只戴了两根赤金衔珠的凤钗。 沈惜很清楚在这张脸的优势在哪儿,故此并未涂粉,只是在唇上点了些口脂,面颊上轻拍了些胭脂,一张娇艳的面庞便出现在镜子里。 虽然到底沈惜这些日子亏了身子,气色差了些,脸也愈发显得小了,终究有些病弱之气在,可用来应付今日是足够的了。 病美人也是美人。 “大奶奶,您真漂亮!”兰香停下手,看着镜中的沈惜喃喃的道。 大奶奶生得极好她自是知道的,可这些日子来,像是日渐凋零的花朵般,一日日枯槁,从未如同今日这样,脸上绽放出动人的光彩来。 沈惜微微一笑。 “兰香姐姐,姑奶奶要起了么?”突然帘外传来绿枝的声音。 兰香忙扶着沈惜回到了床上,并放下了帐幔。 “我已经服侍大奶奶梳洗,这会儿大奶奶有些累了,你们切不可打扰她。”兰香端着铜盆出门,压低了声音对绿枝等人说道。 四人倒是没有质疑兰香所说的话。 沈惜的身子骨弱,大家都是知道的。甚至在最不好过的时候,说一句话都是要停两停的。若是梳洗一番,恐怕要花掉她大半力气。 “衣裳我服侍大奶奶换好了,一会儿子你们只管把早饭端过来便是。” 理论沈惜卧病在床,一个丫鬟做不到独自帮她更衣。可四人都见识过兰香的力大无比,轻松搬起炕几都不是事,金莲还亲眼见她搬起过一张花梨木嵌大理石的圆桌。 看起来同兰香苗条的身段并不相称。 听到不用她们上前服侍,四人正高兴呢,只听到刘氏派了人过来问候,金莲便抢上前去回话。 她干娘说了,若是办好这件差事,让夫人高兴,将来便有希望提拔她做二等丫鬟,她年纪尚小,以后能做到一等也是极有希望的。 “妈妈您放心,我们已经服侍惜姑奶奶梳洗完毕,这会子惜姑奶奶正在歇息。”金莲完全是复述了兰香的话,把她的功劳全部都抢了去。仿佛这些都是她做的一般,“我正要去给大奶奶拿早饭呢。” 金莲的话音未落,兰香尚且神色未变,另外三个丫鬟听了,心中便有些不喜。 本就不是她做的,却一个人把所有的功劳都抢了。 果不其然,孟妈妈赞许的点头。 “那我且先去瞧瞧姑奶奶。”刘氏交代的事情总得去办,孟妈妈抬脚便往里屋走。 只见精致的雕花拔步床上垂着轻柔绵密的纱帐,从外头隐约能看到一个不真切的身影。 一行人进来的动静不算小,里头的人竟没动静。孟妈妈犹豫着想上前,兰香摇摇头,拦下她道:“大奶奶夜里没睡好,这会儿才盹着了,还是让大奶奶养养精神好。” 沈惜能睡得好她们才奇怪呢。 孟妈妈没有怀疑,又叮嘱了几人些话,便回了刘氏处复命。 ****** 承恩伯府,聚芳院。 柔娘今日一大早便起身了,精心的装扮起来,只为让乔湛的目光能停留在她身上。 何娘子为柔娘裁了三套衣裙,皆是样式别致、做工精美,柔娘自己最中意一套品红色织金的衣裙,可刘氏并不许她穿。 毕竟沈惜还在病重,她们名义上好歹是她的亲戚,总不好装扮的过于喜庆。是以柔娘退而求其次,挑了件鹅黄色的广袖收腰上裳,底下配了条明蓝色织金流光缎马面裙。 行走起来,马面裙流光闪动、熠熠生辉,少女身姿婀娜,端得是摇曳生姿。 至于发髻上佩戴的头面,更是一套贵重的赤金珍珠头面。最出彩的是珍珠发箍,上头整齐的排列着莲子米大的珍珠,淡淡的散发着温润的光芒。 等到柔娘妆扮妥当,足足快用了两个时辰。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柔娘满意极了。一旁的丫鬟婆子们也不住的奉承。 她连早饭都没用,直接去了刘氏院中。承恩伯已经去了外书房,刘氏见柔娘过来,不由眼前一亮,拉着女儿在身边坐下。 刘氏毫不吝啬的夸奖了几句,又叮嘱道:“你先去碧波院候着。一会儿若是见了永宁侯,该怎么说知道罢?” 柔娘早被刘氏教导过其中的厉害轻重,乖巧的点头。 “去罢。”刘氏满意的点了点头。 柔娘袅袅娜娜的起身告退,才出了正院的门,便有小丫鬟飞奔过来道:“大姑娘,永宁侯已经到了!” ****** 沈惜没想到乔湛会来得这么快。 兰香满脸激动的进来时,她尚且有几分恍惚。 “大奶奶,侯爷这早晚就过来。”兰香见沈惜仿佛有些心不在焉,忙焦急道:“您可要打点起精神来,还是早些回侯府的好!” 她回过神来,歉然一笑。 只听一阵脚步声响起,丫鬟们的请安问好声此起彼伏,旋即帘子被撩了起来。 一张年轻的俊美面庞映入眼帘,身姿如白杨般挺拔,步伐利落,威仪十足,端得是龙行虎步、仪表不凡。 95|妄想 失宠嫡妻逆袭记 “二位嬷嬷是府中旧人, 往后便多仰仗二位了。”沈惜让兰香给二人端来了小杌子, 客客气气的说道。 口中称谢坐下的张、赵二位嬷嬷,站在一旁的腊梅和冬梅,心中俱是极为诧异。 这和先前那个怯懦软弱的侯夫人比起来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若不是这一般无二的绝色姿容骗不了人,简直脱胎换骨一般。她们真没想过,侯夫人还有如此落落大方、从容自若的一天! 对于这四人的来历, 沈惜自然也是有些印象的。当初乔湛把这四个人送来给她使, 轻描淡写的说四人是侯府的旧人, 在管家上能帮上她。 可沈惜偏偏听信了刘氏塞给她的冯嬷嬷的话,觉得四人是来监视她的, 若是不一早把她们赶出去, 沈惜便永远不可能在永宁侯府立足,永远被人看轻。 当初不知怎的, 原主便是鬼迷心窍的听信了冯嬷嬷, 只把承恩伯府作为她唯一的依靠,凡事言听计从。 结果自然是乔湛大失所望, 心灰意冷。 当初兰香和兰草还曾背着人劝过她,这四人既是侯爷送来的, 善待总是没错的。且几日的相处下来,二人发现她们行事极有章程, 确实能帮上她。 可原主只说她能嫁给乔湛为妻而不是做妾做通房,全凭了承恩伯府的颜面。 倒不知刘氏是怎么给她洗脑成功的。 沈惜只觉得可笑, 若是承恩伯府真有左右乔湛的本是, 为什么嫁进来的是沈惜而不是嫡长女张柔娘? 偏生原主牢牢的记着刘氏的话, 还奉若圭臬,乔湛怎么能不生气? 她手上正缺人,刘氏那些人她是不打算再用了,突然全换掉又不现实。为了兰草,先让她们回来,有这四人在,总能把她们慢慢的边缘化。 “客套的话我不再多说,眼下正有件事要请嬷嬷帮我办。”如今机会正好,趁着还没人对她有防备,容易成事。沈惜开门见山的道:“当初服侍在我身边的那些人,都被三夫人关了起来。现下我想把她们放出来,我不方便行动,还请嬷嬷帮我去知会一声。” 她的话音未落,分明看到两位嬷嬷脸上闪过一抹失望之色。 莫非留下她们只为了让原先那些人回来?过些日子再把她们给赶出去? 不过既是得过乔湛的吩咐,两人无论心中如何失望,也都面不改色的答应下来。 沈惜却是一眼便猜到她们心中所想。原主做过的那些事,她们定然是以她故态复萌了罢! 造成误会可就不好了。 “这件事要快。”沈惜弯了弯唇角,笑容中透出一抹狡黠之色。“我才回侯府,三夫人应该还没时间准备。那些本该被关起来此刻却不在的人,我就不要了。” 沈惜才说完,只见在场的人俱是一头雾水。这是何意? “就说我于心不忍那些人被我牵连,要他们回来,三夫人一定会答应的。” 两位嬷嬷很快的反应过来,不由眼中发亮。原来夫人是那个意思—— “是,奴婢们记下了。”两人立即便从小杌子上起身,恭敬的道:“定然不负您所托。” 沈惜笑着点了点头。 腊梅和冬梅两人俱是极聪慧的,她们慢了一步,也知道了沈惜为何要这么做。 沈惜投湖这是大事,无论她就此死了或者被休弃,身边的人一定没有好下场。那些被永宁侯府各房主子们塞进来的人,一定想办法另谋出路。 此时剩下的不过是承恩伯府的人和兰草罢了。 这正是除去太夫人、乔三夫人塞进来的探子的好时机。 腊梅和冬梅想通其中的关窍,看向沈惜的眼神中不由多了一抹钦佩之色。 夫人果然和离开的时候不同了! 难怪侯爷把夫人又带了回来,还把她们又送到了荣宁堂。 只希望夫人一直这样下去才好。 “大奶奶,要不要换一块冰?”兰香得知妹妹即将能回来,高兴之余,还没忘了沈惜脚踝上的伤。 腊梅和冬梅这才恍然为何文竹让她们来之前先去拿些冰,之前来人盛传她被侯爷抱了回来,竟是这个缘故。 两人忙上前帮忙。 腊梅抿嘴一笑,故作不经意道:“怪不得侯爷让奴婢们带着冰和消肿的药膏过来呢!” 乔湛竟然还惦记着她……沈惜任由三人在自己身前忙活,感觉心像是破了个大口子,暖流汩汩的涌入。 她……不会让他失望的。 ****** 乔湛把沈惜从承恩伯府中带回来的消息飞快的传遍了侯府。 太夫人尚且能沉得住气,乔三夫人却是坐不住了。 “竟然又带了回来,咱们侯爷可真是痴情。”乔三夫人冷笑一声,“这才从真定回来,便巴巴的亲自去接。我怎么不知道沈惜竟有这般狐媚的本事?” 要知道绝色丫鬟她也不是没找过,就算容貌上比沈惜略差些,可毕竟沈惜这会儿病得没人样,怎么着都比沈惜看起来讨喜。 偏生乔湛从未上钩。 来给乔三夫人送信儿的人陪笑道:“可侯爷并没有在正院停留,又去了松涛院。想来侯爷不过是一时心软罢了,侯爷早上出门时连马车都没带,门口的马车还是承恩伯府的呢!” 乔三夫人摔了帕子,不悦道:“打量我不知道?乔湛一路把沈惜抱进了正院!” “您也知道,大奶奶的身子骨不好。”身边的丫鬟绿云,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只怕是这些日子在承恩伯府的日子也不好过,这才求了侯爷过去。” 乔三夫人这才神色缓了缓。 沈惜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很是清楚。承恩伯夫人贼心不死,她自是明白。 “夫人,既是大奶奶回来了,那件事便也能办了。”心腹在一旁替她谋划。 乔三夫人眼珠一转,眼底浮起一抹笑意。“正是。你去把红缨带回来,我这做婶母的,总得去看看生病的侄媳。” 绿云笑着答应去了,不过还没等她出了门口,便碰上了一个她绝对不想见到的人。 “张嬷嬷”绿云脸上的僵硬一闪而过,很快她笑盈盈的上前见礼。“您这是?” 张嬷嬷温和道:“奉大奶奶之命,来见三夫人。” 绿云的心猛地一跳。 在沈惜嫁进来时,看到乔湛把张嬷嬷、赵嬷嬷给了沈惜,乔三夫人可是提心吊胆了好一阵子。好容易沈惜糊涂,把两人给乔湛送了回去,她才松了口气。 也是从那时开始,乔三夫人发现沈惜是个软弱性子好摆布的,从此捏住了她的命门。 她们怎么会奉沈惜之命过来? 人到了门前总不能赶回去,更何况三夫人要去看大奶奶,张嬷嬷还是要见的。 有三夫人交代的任务在身,绿云定了定神,打过招呼后很快便走了,自有小丫鬟去通禀。 “她怎么来了?”乔三夫人也在心里犯嘀咕,还是让张嬷嬷进来了。莫非是乔湛的主意?不过,张嬷嬷才开口,她便松了口气。 “大奶奶想让原先院中服侍的人都回去。”张嬷嬷道:“大奶奶说,为了她牵连那些人,她实在是难以心安。既是她无碍,便让她们回来。” 这倒很像是沈惜会说出来的话。 本来她还想找理由怎么把红缨给塞回去,这下倒有了现成的理由了。 乔三夫人做出一副慈祥长辈的模样,笑容满面:“惜娘这孩子就是心善。她是湛哥儿媳妇,院里的事本就该她做主。我就让人把她们送回去。” 张嬷嬷还没说话,只听外头又传来小丫鬟的通禀声,说是赵嬷嬷来了。 乔三夫人脸上的笑容微滞。 “奴婢见过三夫人。”赵嬷嬷进来后,不卑不亢的行礼后,从袖中拿出一张折着的名册。“大奶奶说了,人要得急,即刻就让她们回去的。是以此刻没在的,便不用再回荣宁堂了。” “奴婢已经去看过了,这是名单。” 赵嬷嬷的话音未落,乔三夫人的笑容便僵在脸上。 名单压根不用看,她也知道有哪些人,哪些人不在!原本以为沈惜不死也得去半条命,还惹得乔湛勃然大怒给送回了承恩伯府,跟沈惜面前是断没前途的。 是以不少曾把自己女儿、侄女等等塞到正院的人,纷纷求了情,去了别处。 乔三夫人在脑内飞快的过了一遍名单,能安插在沈惜身边贴身服侍的人,竟全都不在! “惜娘是这么说的?”乔三夫人有些不肯相信,沈惜竟想得这样周全。 赵嬷嬷点了点头。 乔三夫人不甘心放弃这样的好机会,她没有说答应还是不答应,扶了丫鬟的手,起身道:“既是惜娘回来了,我这个做婶娘的自然要去瞧瞧。” 96|玉牌 失宠嫡妻逆袭记 金莲绿枝等人见她始终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早就各自去躲懒了。即便刘氏和柔娘都再三耳提面命要好生服侍, 可是小丫鬟们哪里听得进去,沈惜又从不挑剔告状,她们全都阳奉阴违。 这还要感谢刘氏母女,她们怕小丫鬟们得知真相露出端倪来,让沈惜生疑, 便隐去了真相, 小丫鬟们自然不够上心。 沈惜让兰香在门口做针线, 防止突然有人过来。 承恩伯府对于她来说,不啻于龙潭虎穴, 是万万留不得的。且在刘氏母女的计划中, 并不是她让出侯夫人的位置就能保得平安,而是非得她死在侯夫人的位置上。 而眼前她还没有安然离开独自谋生的能力。 眼下的路只剩了一条——回到永宁侯府。 倒不是永宁侯府让她活得多舒服, 看原主这凄惨样, 便知道她的日子有多艰难。凭着那些记忆,沈惜知道当初这桩亲事, 永宁侯府上下说不看好都是客气的,太夫人和乔湛的两位叔叔都不愿点头。 奈何乔湛已经袭了爵, 又甚得今上看重,纵然他们不愿, 也没办法。 沈惜有些羡慕乔湛,人生能握在自己的手上。 眼下看来, 一切的关键都在乔湛。 融合了原主之前记忆, 沈惜对他的感情有些复杂。乔湛说不上多宠爱原主, 却也给了她足够的尊重,若是原主不是怯懦糊涂的性子,不被刘氏母女、乔家长辈摆布,或许能跟乔湛相敬如宾的过下去。 不过……沈惜真的到最后都是糊涂的么?她只觉得心里隐隐有些一样的感觉,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她有强烈的求生执念,是不想丢掉现代的生活。可命运偏偏让她重生在这位古代的深闺怨妇身上,真真是天意弄人。 既然选择了生,就要好好的面对。 未来的生活有多难?沈惜在心中暗暗的想着,只要乔湛肯尊重她,便足够了。而为了找回这尊重,才是她眼下要努力的。 “兰香姐姐,姑奶奶的午饭已经送来了。”帘外响起小丫鬟清脆的声音,她把食盒交给了兰香,笑道:“知道姑奶奶瞧不上我们服侍,就劳烦姐姐了。” 兰香眼底闪过一抹愠色,却也不好发作,只得面色僵硬的接了过来。 两个送食盒过来的小丫鬟笑嘻嘻的拉着手走了。 原本沈惜不过是同她们一样的丫鬟,一步登天成了永宁侯夫人,她们心里充满了嫉妒。且如今府中都传沈惜不过是熬日子罢了,她又被侯府抛弃,自然是没了活路。眼下没有伯夫人和大姑娘在,她们自是连面子都不用做。 等到兰香把食盒提进去,打开一看,不由皱紧了眉头。 “好香,让我猜猜都有什么。”沈惜仍旧靠在床上,虽然面上浅笑嫣然,眼底却染上凉意。“蒸鲍鱼、油炸鹌鹑、红油鸭子、油爆虾?” 这些菜,小丫鬟们口口声声说是按照素日惜姑奶奶的喜好准备的。 诚然,只看每日菜品,山珍海味应有尽有,怕是刘氏的午饭都没有这样丰盛。可是,这些菜,摆明了是不想让沈惜好好吃饭。 这般的油腻,岂是沈惜如今的身子状态能承受的?先前闻着味儿沈惜都觉得恶心,简直一口都吃不下去。 沈惜嘴角微翘,露出一抹讥讽来。 刘氏母女还真是不遗余力。 身子原主的病说不上多重,落水后的伤寒罢了,可以说心病更甚。可在承恩伯府被这样磋磨,恐怕她不想寻死,也活不了多久。催她性命的虎狼之药,食不下咽的饭菜…… “撤了罢。”沈惜淡淡的道:“你拿筷子略动一动菜,过会儿子再原样给送回去。” 兰香着急了,“大奶奶,您不吃饭怎么能行?” 在病重前,大奶奶每餐都还撑着用一些。她会把饭菜过水去去油腻,虽然几乎每次用了饭后,大奶奶都会抱着痰盂吐好一阵,可好歹也要吃一点。 厨房也越来越过分了,送来的饭菜越来越油腻,大奶奶却正是身体不适、脾胃虚弱时,这样大奶奶怎么吃得下去? “饭自然是要吃的。”沈惜温声道:“等一会儿你去用饭时,不拘什么清淡的东西,只管带回些便是了。” 兰香先是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旋即便激动的点头。 大奶奶肯吃饭总是好的现象。 刘氏母女不就想看到她身子一日日衰败下去么,那她就演给她们看好了。最要紧的是,她要见到永宁侯乔湛。 只有回到侯府她才有活命的机会。 不多时,兰香便提着食盒,并不假手他人,亲自去了小厨房。这是大奶奶亲自交代的,务必让厨房的人看到。 那些人看到了,刘氏母女自然也就知道了。也不枉费她们肯花银子买她的食不下咽。 伯府的日子真是愈发过不下去了。 她要早些见到乔湛才行。 沈惜还记得在回伯府之前,两人的关系已经到了冰点,短时间内乔湛自是不会来看她。刘氏母女想要她的命,恐怕并不想她死在承恩伯府。 好歹承恩伯府是沈惜名义上的娘家,被丈夫送回来,死在娘家算怎么回事?不过……若是刘氏不择手段的想把张柔娘嫁过去,跟乔湛什么协议也不一定。 张柔娘今年已经十六,惦记着这桩亲事,一直尚未定亲。再拖下去,可就要被京中的人看笑话了。 她要好好想一想。 是了,若是她再度病危的话——或许能逼得刘氏行动也不一定。 ****** 承恩伯府。正院。 刘氏正喜气洋洋的命人挑着首饰,柔娘的嫁妆是要作为侯夫人嫁过去,嫁妆不丰厚可不行。忽听到廊庑下的小丫鬟通报,说是姨娘们过来请安了。 前些日子承恩伯又收用了个丫鬟,这丫鬟颇识得些诗文,被他叫到书房服侍,行红袖添香之雅事。偏巧有一日承恩伯喝多了,花前月下夜朦胧,两人便在书房成了事。 也是这丫鬟肯忍,并没有立即嚷嚷起来,直到有了身孕,才透出口风来。 最近刘氏忙于筹谋女儿的亲事,一时失察,这才导致后院起火。 刘氏再生气,也只得忍耐下来,依例抬了她为姨娘。只是规矩还是要立的,原先后院的三个姨娘并不用日日来请安,如今为了给新人立规矩,刘氏便让姨娘们早晚两次来请安。 她唇边的笑容微滞,冷哼一声。 “请夫人安。”姨娘们低眉顺目的进来,规规矩矩的请安。 白姨娘站在最后,她生下唯一的庶女容娘,却比没有生养的姨娘低调得多,安安静静的没有存在感。 可容娘却去看沈惜。 刘氏多看了白姨娘两眼,她素来是个知情识趣的,跟容娘的接触并不多,也不仗着自己的好皮囊争宠。可刘氏就看她不顺眼,到底还是敲打她一番。 “你到底是容娘的生身姨娘,也该教导她懂事些才是。”刘氏盯着白姨娘,毫不留情的道:“惜姑奶奶正病着,容娘若是冲撞了她,让伯府怎么交代?” 底下站着的姨娘们听了,俱是眸光微闪,各有各的心思。 大姑娘去碧波院就是姐妹友爱,关心探望惜姑奶奶;换了三姑娘去,那便是打扰惜姑奶奶静养……摆明了要给白姨娘好看么。 谁知白姨娘并不分辨,而是上前一步,曲膝道:“妾谨记夫人教诲。” 原本刘氏想要给她没脸,她倒让刘氏碰了个软钉子。刘氏想着事关容娘,白姨娘怎么也得帮她分辩两句,自己正好寻个错处不让她出门,谁知她柔顺的应了。 刘氏的脸色不大好看,但当着这些人的面,她也不好继续揪着白姨娘不放。只得眼不见心不烦,让她们都下去了。 正巧柔娘兴冲冲的走了进来。 “娘,听说——”还没见人,少女清脆婉转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显然心情极好。只是帘子撩起时,她正同要出去姨娘们走了个对面。 “大姑娘来了。”后院的姨娘们都是在刘氏手下讨生活,见了夫人的掌上明珠,自然是客客气气的。 柔娘的神色顿时变得冷淡,只是略微颔首,便自行进了屋子。 谁都不会傻到去计较大姑娘的态度,白姨娘落后众人一步,面上不动声色,却竖起耳朵,试图听到些里屋的消息。 如今能让大姑娘开怀的事只有那一件了。 “娘,您说永宁侯已经回来了?”柔娘的脸红扑扑的,说起心里思慕的男子,眼底透出几分少女的娇羞。 眼下最重要的事便是女儿的亲事,旁的事都且放在一旁。 “正是。”刘氏含笑点了点头,柔声道:“永宁侯已经从真定回来,也是时候把永宁侯请过来……” 97|身世 失宠嫡妻逆袭记 床榻上的沈惜同样很是“诧异”, 她挣扎着要给刘氏见礼, 立即被回过神的刘氏一把按住了手。刘氏顾不得许多,忙一叠声的关怀起来。 柔娘颇为不屑的撇了撇嘴,到底没敢直接表露出来。 沈惜把母女二人的神色收入眼底,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继续装虚弱。 “劳您过来,真是担不起。”沈惜已经掌握了说话的诀窍, 说两个便伏在枕上歇一歇, 即便柔娘目露不耐, 也需得忍着。刘氏倒是做足了姿态,嘘寒问暖的百般照顾。 说罢, 她看向兰香, 有气无力的责备道:“谁让你惊动夫人的?” 去“通风报信”的还真不是兰香,兰香委委屈屈的才想着要辩解, 被刘氏安排过来的丫鬟绿桃只得硬着头皮站出来道:“是我们去的。” 她们四个都没人去近身服侍沈惜, 一直都是兰香忙前忙后的服侍。今日她们突然听到兰香的惊呼声,才发现沈惜倒在地上, 双眼紧闭。是以她们才急急忙忙的去了正院通报。 无论她们再怎么瞧不上沈惜,也不敢看着她死在这儿, 否则夫人面前就交代不过去。 “我已经没有大碍。”沈惜牵了牵唇角,挤出一丝笑容来。“我觉得精神好了许多, 想起来走走。” 沈惜说两个字就要停上一停,故此刘氏干脆让兰香讲事情的前因后果。 “大奶奶说今日精神头好了许多, 想要下地走走。”兰香揉着眼睛, 哽咽道:“奴婢拦不住, 就扶着大奶奶下床了。大奶奶在梳妆台前坐下,命奴婢理妆。谁知奴婢转身去拿妆奁匣子的功夫,大奶奶就、就倒在地上了!” 沈惜突然来了精神? 原来她脸上的红晕是涂了胭脂,怪不得甚是奇怪。柔娘看了自己娘亲一眼,突然有个词在脑海中闪过。 回光返照。 药是一直给沈惜用着,且这两日沈惜都吃东西都十分勉强,神色也愈发憔悴。在脂粉的掩饰下,才不明显。 想到这种可能性,柔娘心头涌起狂喜来。 旋即她又有了危机意识,恐怕沈惜撑不了多久了,要赶快把沈惜送回去。 柔娘的心砰砰的跳得厉害,她给刘氏使了眼色,想要赶快回去。母女二人好好商量一番,该怎样尽快解决才是。 “你这孩子,我素日当你是个忠心伶俐的,怎么由着你主子乱来?”刘氏似乎对柔娘的小动作视而未见,她皱着眉,有些不满道:“她身子不好,你该劝着她好好歇着才是。” 兰香闻言,忙双膝一软,跪到了地上。 “怪不得兰香!”沈惜挣扎着起来,就要给兰香求情。 刘氏怕沈惜一个激动便丧了命,自己接下来更是无法施展。她只得先安抚沈惜,“姑母没有责怪她,只是提点她两句罢了。” 得了她的保证,沈惜这才渐渐平复了紊乱的气息,重新躺了回去。 “姑母,我有一事相请。”沈惜见时机正好,面上透出几分纠结为难的神色来。“我想见一见侯爷。” 刘氏挑了挑眉。 这是沈惜回来后,头一回提出要见乔湛。 “我知道,自己已是时日无多。”沈惜眼睛盯着帐顶,忽然沁出大颗大颗的泪珠来,划过她瘦削的面颊。“好歹同侯爷夫妻一场,死之前我还想见他最后一面。” 沈惜虚弱的叹了口气,郁结着她这一世的伤心,令人听了微微动容。 她的要求也正暗合刘氏原本的打算。 就让沈惜死在侯府,柔娘才能名正言顺的嫁过去。如果沈惜还能激怒乔湛,她只会死得更快。 “傻孩子,你还年轻,跟侯爷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切不可说这种丧气话。”刘氏在一旁放缓了声音,安慰道:“好好保养身子才是正道。” 沈惜流着泪,艰难的点了点头。 柔娘明知母亲这样说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可她听了心里还是不舒服。沈惜还是快些死了比较好! “这支簪子,请姑母差人给侯爷送去。”沈惜从枕头旁摸出用帕子包着的簪子,她递给刘氏,眼底一片苍凉。“这是我的惯常用的,就让侯爷看在我真的要死了的份上,再见我一面罢!” 刘氏接过来,只见里头放着一支碧玉发簪,样式是一年前京中时兴过的,做工也称得上新巧精致。她怎么不记得沈惜的嫁妆里有这样一件首饰,或者是那边太夫人赏的? 要知道沈惜的嫁妆册子和库房钥匙都在她亲自挑选的管事妈妈手上,她了若指掌,理论上多了这样的好东西,她怎么会不知道? 见母亲神色有些迟疑,柔娘抢着开口道:“惜姐姐,你放心,娘一定会帮你达成心愿的。” 刘氏也只得笑着点了头。 说完这些话,沈惜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忍不住闭了闭眼。 “你好好歇息。”刘氏知她身子弱,也不想她在此时咽了气。故此她起身道:“万事有姑母在。” 沈惜勉强绽出一抹浅浅的笑容。 待到刘氏母女一离开,屋里的丫鬟们也尽数退了出去后,沈惜面上的“虚弱”之色登时不见了。她忙让兰香把她脸上的脂粉给擦掉,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卸掉了脸上厚厚的脂粉,沈惜的脸色反而更好些。 “大奶奶,这一回您万万不能跟侯爷再赌气了。”兰香虽然惊喜于这些日子沈惜的变化,却又怕她故态复萌。故此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道:“说两句好话,服个软罢。” 沈惜从善如流的微微颔首。 她若是想活下去,只能回到侯府。而侯府的主人是乔湛,她讨好乔湛还来不及,怎么会跟乔湛对着干? “放心罢,我不会再执迷不悟。”沈惜柔柔一笑。 兰香高兴的点了点头。 ****** 乔湛和沈惜成亲后日子过得并不美满,举案齐眉自是说不上,简直是相敬如冰。以沈惜那般懦弱绵柔的性子,竟也时常能把乔湛气得拂袖而去。 当然这其中刘氏母女功不可没,永宁侯府这边的长辈也没少出力。 是以乔湛干脆把自己惯用的东西搬到了松涛院,直接在书房里起居,眼不见心不烦。 如果不是这回沈惜实在触了乔湛的逆鳞,或许两人的日子还能勉强维持下去。 永宁侯府。松涛院。 院子中安静极了,不闻一声咳嗽,丫鬟小厮们俱是屏声敛息的垂手侍立、轻手轻脚的走动。大家心知肚明,这些日子来侯爷的心情不好。即便知道侯爷不会迁怒,身边服侍的人都也都提着十万个小心。 乔湛从真定归来后,先是回府沐浴更衣,旋即便去了宫中复命,接着回来去给太夫人请过安,刚刚才在书案前坐下。 一路的劳累尚未缓过来,乔湛却是无心休息。他捏了捏鼻根,只觉得身心俱疲。外面的公事他游刃有余,家事却是一团糟糕。 难道他当初的决定,真的错了么? 廊庑下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打破了这近乎凝滞的气氛。 “侯爷,承恩伯府送了东西来。”乔湛的贴身小厮文竹手里捧着一件东西,快步走了进来。 他手里捧着的东西,可谓是烫手山芋了。 这趟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要知道这一回侯爷和夫人真的闹僵了。夫人还病着,便被侯爷送回了娘家。不过也怪不得侯爷生气,夫人着实做得有些过分…… 文竹心里胡乱纠结着,忍不住抬起头偷偷打量自家侯爷的脸色。 只见乔湛放下手中的书卷,抬起头,露出一张冷若冰霜的俊朗面容。听到是承恩伯府的消息,墨色的眸子中闪过一抹嘲讽。 “什么事?” 文竹小心翼翼的把手里的东西送了上去,低声道:“旁的没说,只说是夫人吩咐给您的,还说是、说是——”侯爷和夫人是怎么闹起来,他深知侯爷的忌讳,故此有些踟蹰,怕接下来的话引得侯爷大动肝火。 他犹犹豫豫的道:“夫人说、夫人说想见上您一面。” 这可不像是沈惜的作风。 乔湛挑了挑眉,瞥了一眼文竹手中的东西。“说原话。” 他的相貌生得极好,深邃的墨眸、长眉入鬓,挺直的鼻梁、如同刀削斧凿般棱角分明的脸庞,称得上俊美无铸,不说让人如沐春风,却也能心生好感。 可此时,文竹却有种心惊胆战的惧怕。 “夫人说请您好歹过去一趟,兴许是最后一面了。”文竹知道自己吞吞吐吐只会更加引得侯爷不悦,故此干脆的一口气说完。 话音未落,他上前两步,把手里捧着的东西放到了侯爷的书案上。 乔湛冷笑一声,拿起锦盒打开。只见里头盛着的东西,又用帕子包了一层。他揭开帕子,只见里头静静的安放着一根发簪,他的眸光顿时更冷了几分。 98|撑腰 失宠嫡妻逆袭记 “夫人托奴婢带句话, 请您尽管安心休养, 侯爷心里头是有您的。只有您养好了身子,才能同侯爷好生过日子。” 沈惜虚弱的点了点头,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 吴妈妈见沈惜神色恹恹的,便识趣的没说两句便退了出去。 得到了乔湛肯定的答复,沈惜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她赌对了。 那根簪子是他们新婚不久时, 乔湛自己特意送银楼里买来, 送给沈惜的礼物。恐怕当时, 乔湛是想要好好的同沈惜过下去的。 拿着这根簪子,无论乔湛看了想起旧情也好, 更恨自己也罢, 总能激得他见上一面罢! 当然,她敢直接跟乔湛提这要求也是有些底气的。要知道这次病中从侯府回到伯府, 是沈惜自己执意求去的, 并不是如旁人猜测那般,沈惜激怒了乔湛, 乔湛才把她给送回来。 沈惜摩挲着腕上的镯子,暗暗出神。 乔湛此人倒还不错。 凭着原主的记忆, 沈惜发现自己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人竟是有些好感。 沈惜靠着大迎枕,默默的打着腹稿。到底要怎么说, 才能打动乔湛,让他把自己带回侯府?保证以后不再犯糊涂?管好后院的小妾?不让旁人再插手他们院中的事务? 做一个合格的侯夫人? 可是——只要想到记忆里乔湛冰冷厌恶的目光, 沈惜就觉得心里没底。 经过了上次的事, 乔湛还会信任她么? 只要他愿意, 即便是继室,恐怕也有不少高门贵女愿意嫁给他。她凭什么能打动乔湛? 沈惜越想越是头痛。 “大奶奶,这燕窝粥,您趁热喝了罢。”兰香的声音在打断了她的思绪。 沈惜抬起头,只见兰香外间搬过了一张炕几,放到了床上。 即便是为了做面子,碧波院里的一应布置都是上品,真材实料的好东西分量都是有的。沈惜不由惊讶于兰香的力气之大,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小姑娘,竟然轻轻松松的搬动实木炕几。 “她们总算有点良心,送了些正经饭菜来。”兰香没留意到沈惜错愕的目光,转身从一旁的食盒里取出几碟子精致爽口的小菜,还有清淡的热汤和粥品。 要知道往常晚饭也俱是油腻腻的,让人食不下咽。她看了都没胃口,更可况是身子虚弱的大奶奶?且沈惜为了维持“病弱苍白”的形象,干脆把晚饭给省了,免得刘氏母女起疑。 不过今晚,她有没有胃口都要吃一些。明日要见乔湛,她可不能像在刘氏面前一样“弱不禁风”。 要打动乔湛,可不是件容易事。两人是被那场算计牵绊到一起,夫妻间还未建立起感情,就一步步交恶,变成了怨偶。 兰香把碗碟布置好,见沈惜犹自出神,目光空茫茫的没有落处,不由心头发紧。 在离开侯府前,大奶奶和侯爷曾把服侍的人都遣了出去,两人不知说了什么,没多久侯爷就脸色铁青从房中头也不回的离开,大奶奶手里攥紧了帕子,无声的垂着泪。 第二日侯爷就把大奶奶送回了伯府。 “这粥不错。”沈惜先回过神来,笑着执起了汤匙,轻轻吹了吹,把燕窝粥送入了口中。 大奶奶肯好好吃饭总是好事,兰香挽好袖子,拿起筷子帮她布菜。 即便今晚的饭菜格外的有良心,没人从中作梗,可沈惜喝了小半碗粥,便停下了筷子。 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好好吃过饭,这具身体脾胃虚弱,她已经隐隐觉得有些不舒服,实在不敢再多吃。 “撤了罢。”兰香还想劝她再用些,沈惜摆了摆手。 ****** 正院。 自从得到永宁侯府的答复,柔娘便在刘氏的正院没走。知道乔湛肯来,柔娘的心中喜忧参半。 喜得是乔湛点了头,她们的计划才能顺利实行;忧的是乔湛答应得这样痛快,是不是还对沈惜有旧情? “娘,您说——”柔娘绞紧了手中的帕子,眸底闪过一丝愤怒。她颇有些不甘的问道:“永宁侯是不是心里还有沈惜?” 纵然知道自己就算嫁给乔湛也是继室,可柔娘还是抱着一丝微弱的期盼——乔湛只会厌恶沈惜,心里不会对她有丝毫的留恋。 自己能占据乔湛的心—— 刘氏自然猜到了女儿的心思,叹了口气,道:“柔娘你要知道,沈惜再不好,也是乔湛自己求娶的,你又是沈惜的表妹……切记不可在乔湛面前挑拨沈惜的不是。” 柔娘也晓得其中的利害,她讨厌沈惜是真的,可在乔湛面前,她们算是一家人。 “娘,您还真当她是我表姐?她也配?”柔娘不屑的撇了撇嘴,一脸厌恶。 刘氏蹙着眉,不悦的看向柔娘。 “是,女儿知晓轻重。”柔娘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句。 等到明日乔湛过来后,不知道沈惜会不会再度惹怒他。要知道自己这位名义上的表姐,惯是会把一手好牌打烂。从好端端的侯夫人到今日的落魄,也实在是她没脑子。 柔娘此刻倒是忘了,自己和母亲曾经怂恿着没主见的沈惜做了多少错事。 沈惜和乔湛走到今日的地步,她们称得上“功不可没”。 “若是沈惜惹怒侯爷,侯爷一怒之下休了她,该怎么办?”柔娘要确保自己的亲事万无一失,自然不能因为沈惜害自己出岔子。“让沈惜死在伯府,她可就半点利用价值都没有了。” “这是自然,你放心,就算乔湛不答应,娘也会想办法让乔湛点头的。”刘氏点头,平静的神色中透出一抹冷酷。“沈惜必须死在侯府。” 除了兰香兰草两个,沈惜的陪嫁之人全是她安排的,只要沈惜回去,她做些手脚简直易如反掌。而且沈惜的嫁妆册子、库房钥匙也都由她的人把持着,等到柔娘嫁过去,一切便都是柔娘的。 这是最好的机会,她必须牢牢把握住。 要知道永宁侯的太夫人对乔湛的亲事一直不满意,沈惜的身份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她有自己的打算。 说到底乔湛跟她并无血缘关系,故此她一直都想往乔湛身边塞人,最好是让自己娘家的侄孙女嫁给乔湛,她才能继续把持侯府。 若是娶了哪位高门贵女,才是太夫人最不愿见到的。沈惜纵然不得人喜欢,因为她蠢,好摆布,也勉强算是无奈之选。且沈惜见识有限,便是把管家权交到她手上,她也管不起来。 但凡是精心教养出的世家女,太夫人都要耗费心力提防着。 刘氏等着沈惜一死想把自己女儿嫁过去,太夫人未尝不再等着沈惜身死的时机,好把自己娘家的女孩嫁进来。刘氏心中明镜似的,太夫人定然不会帮她,不拖后腿已经是万幸。 “别再胡思乱想了。”刘氏看着女儿,放缓了语气道:“明日乔侯爷过来,你们难免会打照面。你可得给他留下个好印象才是。” 得了刘氏的保证,柔娘心下稍安。听了她的话,柔娘红着脸点点头。 沈惜姿容绝色又如何?空有一张脸,还是免不了被休弃的命运。且如今沈惜病得形销骨立,那张如花美貌已经趋于凋零,她才如同盛放的牡丹一般丰美娇妍。 柔娘在心中不无得意的想着,何娘子帮她裁的新裙子已经送来了,头面首饰也是才从珍粹阁买回来的,明日她定然能惊艳乔湛一回。 母女二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有人来报,伯爷过来了。 这些日子因为那有孕妾室的事,刘氏心中一直都不痛快,只是女儿的事最要紧,她腾不出手来料理。虽然她点头抬了那丫鬟为姨娘,对伯爷张通却是没有好脸色。 自己母亲不痛快,柔娘自然也不高兴。她最讨厌庶出的弟妹了,好容易娘这些年管住了爹,十来年都没再有庶子庶女出身,如今却又闹出这这事来。 想到这儿,柔娘也没有好脸色。 “今儿是吹了什么风,伯爷怎的有空过来?”张通才撩了帘子进来,还未开口,只见刘氏语气颇有些尖酸的道:“如今华灯初上,正是红袖添香的好时候,伯爷这早晚过来,可真真是辜负了良辰!”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张通脸色便有些发青。尤其是见到柔娘竟坐着没动,似是对他这个父亲视而未见,毫不尊重,便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柔娘,这就是你对待父亲的态度?”张通不由迁怒道:“刘氏,你就是这么教导女儿的?” 刘氏心中一凛。 柔娘自小被两人是视为掌上明珠,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她扁了扁嘴,刚想发作,只见刘氏对她使了眼色,柔娘敷衍的起身曲膝道“父亲,您来了。” 张通这才神色稍霁。 “沈惜在咱们家算是怎么回事?”他想起今日同僚的风言风语,声音里不免带了些责备。“如今永宁侯已经回来了,也该让她早些回侯府去。” 99|发酵 失宠嫡妻逆袭记 说着, 沈惜便拿过一个看起来做工粗糙的茶壶, 轻轻松手。 磕在坚硬的青石板上,瓷器顿时四分五裂,甚至有些许碎片溅到了红缨面前。 从未见过手段如此简单粗暴且狠辣的沈惜,红缨愣住了。 “大奶奶饶命!”红缨被吓到了,忙表忠心道:“奴婢不近身服侍!情愿做个洒扫的丫鬟, 只做些粗活便是了!奴婢并没有非分之想!” 沈惜不禁摇了摇头。 这还是贼心不死啊, 洒扫的丫鬟也能见到乔湛, 怎的,她还想要徐徐图之?想当姨娘的春秋大梦, 还没醒? “大奶奶饶命啊!”红缨见沈惜不开口, 心里愈发没底,只能磕头求饶。 张嬷嬷和赵嬷嬷已经看出了其中的门道, 不用沈惜开口, 便上前掌她嘴道:“一张嘴胡沁什么?阖府上下谁不知大奶奶是最善心的人,偏你说大奶奶要你的命?” 红缨被突如其来的几个耳光给打蒙了, 两位嬷嬷下手又快又重,无论她怎么躲闪, 巴掌总能准确落在她脸上。且在下手前,两位嬷嬷已经把布团塞到她嘴中。 她叫喊都是没声音的。 “好了, 让她说说话,咱们这儿可不是一言堂。”沈惜让两位嬷嬷停手, 笑盈盈的看着红缨道:“我是讲道理的人。” 两人收了手, 站回到沈惜身边。 沈惜笑得愈发灿烂。 不提红缨作何感想, 抄手游廊上的三个姨娘,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谁都没有想到,沈惜竟能做出如此心狠手辣的事情来。 原先那个如同面团般任人揉捏的沈惜,怎的如此性情大变? 本来抱着看热闹看好戏的三人,不由背脊发凉。 红缨捂着脸,想哭又不敢大声,生怕惹怒沈惜,真的把红烙铁拿上来,亦或是让她跪在碎瓷片上。 就在这几乎凝滞的气氛中,突然传来小丫鬟的通禀声,“侯爷来了。” 她话音未落,只见一身朝服还未换的乔湛,大马金刀的走了过来,他脸色不怎么好看,颇有几分骇人的气势。 姨娘们内心又起了看好戏的心思,这下子侯爷来了,看沈惜要怎么收场。这样喊打喊杀的,实在有失侯夫人的体统。 沈惜却并不慌张。她款款的从圈椅上起身,落落大方的给乔湛见了礼。 跪在地上的红缨自以为终于得了些希望。 纵然沈惜贵为主母,也断没有磋磨妾室、丫鬟的道理。且她这幅惨状,总该能引起侯爷的怜惜罢?当初侯爷觉出茶有问题,她已经把责任推给了沈惜,她在侯爷眼里,一定还是无辜的! 她不顾地面上已经被烈日烤得隐隐发烫,膝行过去,紧紧攥住了乔湛的官服下摆,还想要去抱乔湛的腿。 “奴婢知错了,求侯爷开恩,让大奶奶饶过奴婢一命!”红缨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梨花带雨的哭诉道:“大奶奶要拿热烙铁烙奴婢的嘴!还要奴婢跪在碎瓷片上!” 她倒是忘了,这会儿她的脸已经被打肿了,实在瞧不出平日的一半姿色。 这哪里是求饶,分明是告状。 沈惜面不改色,仍是微笑看着乔湛,神色淡定坦然。 “你怎么在这儿?”乔湛不耐的扫了红缨一眼,退后一步,抽出了朝服的下摆甩开了她。随后他连个眼神都懒得给红缨,直接望着沈惜语气平和的问道:“怎么回事?” 见到乔湛此举,沈惜满意的在心中暗暗点头,乔侯爷的大腿是谁都能抱的吗? “回侯爷的话,有个丫鬟不懂事,妾身让她长点教训。”沈惜说着,目光往姨娘们的“藏身处”淡淡扫了一眼,嫣然笑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妾身身为主母,先前疏忽了,如今正该把规矩立起来。” 说罢,她“谦虚”的笑了笑,补充道:“这是妾身该做的。” 姨娘们这才反应过来,莫非沈惜这是杀鸡儆猴?故意做给她们看的?沈惜会有这样的心机吗? 不过,这一切能否成事,还得看乔湛的态度。 “恩。”乔湛淡淡的应了一声,不置可否。 院中所有的人都在等着他的反应,就连沈惜心底也有些发虚。她要立威,还真得需要乔湛的支持不可。 “你看着办。”乔湛似乎没把眼前的事放在心上,也没把地上的碎瓷片和烙铁火炉放在眼里,他神色如常对身后的文竹道:“你在这儿听候大奶奶的吩咐。” 红缨、包括不远处的三位姨娘,心中俱是咯噔一声。 张赵嬷嬷、兰草等人面上则是欢喜一片,红缨非但没有离间侯爷和大奶奶的感情,竟还让大奶奶得到了侯爷的认可! 她们倒要感谢乔三夫人,把红缨给送上门来。 后院的事由女主人做主,乔湛不过问便是对她极大的尊重。 对于乔湛的支持,沈惜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感动,她面上却不露半分,动作优雅的行礼后,目送乔湛进了正房的门。 快刀斩乱麻,赶紧料理清楚才是正事。 沈惜心中有底,等到乔湛走后,从从容容的在大圈椅上重新坐下。 红缨已经面如死灰。 “怎么着,这下想明白了?”沈惜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眼底的笑意全都不见了。“我要拿红烙铁烙你的嘴?让你跪碎瓷片?” “红缨姑娘小小的年纪,记性怎么就差成这样?”沈惜看似遗憾的摇了摇头,“你这是打算说假话?还是扛着一字都不肯说?” 红缨吓得瑟瑟发抖,求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彻底把大奶奶给得罪透了。 “文竹,素日你都是你跟着侯爷出门,也有些见识。”沈惜的目光转向一旁的文竹,她放缓了声音道:“满嘴胡言还要硬抗的人,都是怎么个拷问法?” 文竹自幼便服侍在乔湛身边,知道侯爷本就是想和大奶奶好好过的,只是大奶奶原先行事糊涂,才生分起来。如今大奶奶回转过来,侯爷的态度自然是支持的。 “回大奶奶的话,小的不才,却也跟侯爷见识过锦衣卫拷问人的法子。”文竹恭恭敬敬的道:“若是有需要拷问的人,您只管交给小的,别脏了您的手。” 文竹的话音未落,红缨更是吓得几乎昏过去。 她断不敢再有非分之想,不敢再想留在这儿做妾做丫鬟的,凡事保命要紧。 “大奶奶饶命,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不敢了!”红缨膝行几步,上前就要抓住沈惜的裙摆。“求您给奴婢一条活路,奴婢知错了!” 沈惜谅红缨也不敢把乔三夫人攀扯出来,否则她就真的是死路一条。 正好沈惜也没想跟乔三夫人闹僵,若是真的闹出人命来,乔三夫人倒乐得抓住长房的把柄去做些什么。还有至今都不动声色的太夫人——谁知道她有什么打算。 解决了红缨,敲打了三个姨娘,还能灭一灭乔三夫人的嚣张气焰,足够了。 不如把红缨扔到哪个庄子上,若是乔三夫人来求她放人,可是要谢她这人情的。 “文竹,你把——”沈惜才侧过头,只见红缨像是下定决心般,捡起一块碎瓷片往自己脸上划去。 沈惜不由皱了眉。 “大奶奶,奴婢断没有非分之想!”红缨扔了瓷片,仍旧磕头。 一旁的赵嬷嬷见沈惜没说话,以为她害怕了,便在她耳边轻声道:“您放心,一点小口子不碍事的,涂些药膏连道疤都不会留。” 沈惜冷笑一声,果然是个不俗的,竟还懂得威胁人了? “文竹,把人送到庄子上,永远不许她回来。” 两个身强力壮的粗使婆子忙上前一步反剪住红缨,往她嘴里塞了布团。文竹应诺一声,便带着人出去了。 “请姨娘们过来!”沈惜远远的看到几人想溜,便出了声。 兰香快步上前,拦住了她们。只要大奶奶一声令下,她便是扛也要把三人给扛过去。 若是往日也就罢了,她们还能有不从的余地。现下乔湛就在正房中,她们还是乖乖听话的好。 苏姨娘是太夫人赏的,相貌虽然不大出挑,却是看起来一团和气,十分纯良温顺。 程姨娘和翠姨娘都是原主替乔湛抬的,翠姨娘生得妖妖娆娆,五官姣好,透着一股子媚气;程姨娘则是一副温婉模样,似水般温柔可人,颇通些琴棋书画,是个才女。 “大奶奶病着那几日,奴婢三人日夜为您祈福,只盼您能大安。”三人上前行礼后,程姨娘柔柔的笑着开口道“如今您大安了,佛祖怜惜奴婢们心诚,护佑着您安康。” 这是搪塞为何她病重不见她们人影子的理由吗? “哦?”沈惜挑了挑眉,凉凉道“若没有你们为我祈福,我早就一命呜呼了?”不等程姨娘白着脸分辨,沈惜似笑非笑道“幸好你们还算规矩,并不想害死我。” 这样的话无人敢接,三人只得尴尬的笑了笑。 “今日不用你们在这里伺候。”沈惜宽怀大度的道“明日再过。” 苏姨娘和程姨娘还好,翠姨娘却没忍住眼底的诧异。沈惜竟然要她们立规矩? “怎么,觉得服侍我折煞你了?”沈惜眼角的余光在翠姨娘身上打了个转儿,话说起来不留一点情面。 “奴婢不敢。”翠姨娘对上沈惜慵懒却透着锐利的眼神,忙低下头告饶道“能服侍您,是奴婢最大的福分。” 沈惜满意的勾唇笑了笑,“我和侯爷还有事。”她施施然从椅子上起身,“都回罢。” 三人这次都学乖了,低垂着头恭顺的应了一声。侯爷在她还敢不让她们进去请安,随便就打发走了,难道就不怕侯爷说她不贤良?窃喜的心思还没上来,方才乔湛对沈惜的支持让三人心中一震。 似乎这次真的有什么不一样了。 况且她院中的丫鬟都已经被看管起来,一时找人不方便。这侯府中恐怕谁都想不到,乔湛又把她带了回来吧? 她心里清楚,在承恩伯府,乔湛绝对有做戏的成分在,毕竟当初刘氏母女有够恶心乔湛的。既是回了侯府,她和乔湛的关系难以那么融洽了吧! 兰香见她点头,把包袱放在一边,撩开帘子下了车。 不承想才掀开一角,却见到侯爷早已翻身下马,等在了一旁。 莫非—— “扶你主子下来。”乔湛神色淡然道。 兰香强忍着脸上的喜悦,用力的点了点头。他的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在马车里的沈惜也能听清楚。 这下轮到沈惜睁圆了一双眼睛。 “大奶奶,奴婢扶您过去!”兰香开心得嘴都要咧到耳根子上去了。 在承恩伯府时是在平地上,乔湛一下子便把她给抱了起来。可马车上,要怎么过去?马车旁又没有小杌子,难道要她跳下去?或是直接让他抱住?这需要沈惜弯下腰,为了保持稳定,还得双手环住乔湛的脖颈——仿佛投怀送抱似的。 这姿势委实有些暧昧了。 沈惜光想想就觉得面皮发烫,可乔湛已经张开了双臂,似是有些不耐的催促道:“过来。” 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更知道这会儿不是矫情的时候。沈惜忙往前又蹭了两步,只听乔湛指挥道:“手伸过来。” 永宁侯府东面的垂花门前,不说众目睽睽之下,也有服侍的丫鬟婆子、小厮在,在众人大惊失色的目光中,沈惜弯下身子,颤颤巍巍的伸出手,虚虚的环住了乔湛的脖颈。 沈惜的心砰砰跳得厉害,仿佛下一秒即将跳出她喉咙似的。 “抱紧。”感觉到怀中人的颤抖,乔湛冷硬的语气不由缓了缓。 先前那一次沈惜是被突然抱起来,又存了气柔娘的心,故此倒很放得开。等到这回有了准备,又是这样亲密暧昧的被乔湛抱起来,沈惜反而添了些难为情。 不过既然乔侯爷抬举,她只有感激的份儿,不会傻到拒绝不领情。 沈惜依言在乔湛身前调整好姿势,又一次被人公主抱回了一路。 永宁侯府比承恩伯府要大上一倍不止,到正院的路上,更是碰上了不少丫环仆妇,众人见了抱着沈惜回来的乔湛,皆是瞪大眼睛,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沈惜努力当做视而不见。 乔侯爷果真是个靠谱的人,他既是答应,再给她一次机会,就不会让她在侯府中难堪。不过如果她像原主一样作死的话,恐怕很快又会走向僵局。 她不会犯糊涂的! 沈惜在心中默默的想着,只要乔湛肯尊重她,她就能把日子过好。即使前路艰难,她也不会轻言放弃。 一路上穿过回廊穿堂,沈惜没心思去留意府中的布置,只是目光所及之处,便觉得比承恩伯府更加的清贵大气,朗阔轩丽。 荣宁堂。 凭借着脑海中的记忆,沈惜记起这是永宁侯府的正院,她和乔湛成亲后便居住在此。 进了院门后,虽然花木繁茂、欣欣向荣,却觉得少了些人气,很是冷清。 乔湛抱着沈惜进了里屋,兰香则是提着包袱跟在后面一路小跑。她力气大跑得也快,竟丝毫不见气喘,还能先一步过去给乔湛打起帘子来。 要知道正房中除了负责洒扫的丫鬟婆子,几乎已经空了。 乔湛不发一言的把沈惜放下,沈惜能感觉到他刻意放轻了动作。 “谢谢您。”沈惜干巴巴的道谢,她知道自己的话有些苍白无力,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乔湛微一颔首。 “我还有公务在身,你有什么只管找文竹。”乔湛并没多做停留,吩咐了一声便很快离开了。 沈惜忙应了一声。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不敢指望着乔湛对她就此改观,可是她会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去证明,她已经完全不同了。 兰香提着包袱进来,面上却还是喜气洋洋。 “大奶奶,您都不知道,那些人有多吃惊!”兰香跟在乔湛身后,看那些人惊掉下巴的样子,简直要笑出声来。有了侯爷对大奶奶的重视,看谁还敢看轻大奶奶! 沈惜笑了笑。 乔湛尊重她、肯帮她自然是好事一件。 可她回到永宁侯府,可不是为了只当一尊漂亮的花瓶,继续任人摆布的。 首先要做点什么好呢? “兰香,你说我身边服侍的人,都被关了起来?”沈惜琢磨了片刻,问道。 说到这是,兰香眼中的光亮不由黯淡了几分。她想起了妹妹兰草。 “是。自从您落水后,侯爷勃然大怒,一直代为主持中馈的三夫人便趁势把您身边的丫鬟们都关了起来。” 乔三夫人。 红缨便是她送过来,塞给沈惜,还让沈惜帮她找机会把红缨送到乔湛床上。 原主真是脑子抽了才会答应乔三夫人这种要求。 沈惜轻轻的叹了口气。 她倒是想办些事,只是苦于没有人手。 “咱们要先把兰草接回来才是。”沈惜靠在大迎枕上,神色复杂。 不仅仅因为兰草会是个得力帮手,还因为原主最后的心愿之一,便是善待两个丫鬟。 兰香咬紧下唇,点了点头。 从三夫人手里要人……谈何容易。 ****** 乔湛从荣宁堂出来后,径直去了松涛院。 虽然已经答应了再给沈惜一次机会,毕竟前些日子发生的事让他难以释怀。纵然他已经察觉她的变化来,可乔湛更怕这只是昙花一现的清醒。 “文竹,你让张、赵两位嬷嬷,还有腊梅冬梅两个,去一趟荣宁堂。”乔湛在书案前坐下,眼底闪过一抹自嘲。“若是再把她们送回来,便不用再去了。” “再送些冰过去。” 在听清自家侯爷说了什么之后,文竹先是愣了一下,才答应着下去。 乔湛此时无心去看书案上的卷宗。 当年他娶沈惜进门时,无论当初是为了躲开太后的赐婚、继祖母的摆布,他都是想好好跟她过下去的。 尽管沈惜出身低微,在刘氏刻意的教导下,只粗通些琴棋书画,除了女红不错外,主持中馈管家自然是一窍不通。 没关系,乔湛不在乎。她不会可以慢慢学,他有耐心。是以乔湛找来原先母亲身边的旧人送到沈惜身边,能帮她尽快熟悉家中事务。 谁知才没送去几日,沈惜竟寻了她们的错处,把四人都送了回来。 乔湛大吃一惊,毕竟四人是他花了心思选的,行事妥帖。且他反复叮嘱过,沈惜同他夫妻一体,尊重沈惜要像尊重他一般。 后来乔湛才知道,原来是沈惜身边的陪嫁嬷嬷撺掇着她这么做的,而且当初他亲手交给沈惜的嫁妆册子也到了此人手中。 沈惜若是想动一针一线都要经过此人的同意。 乔湛气得脸色发青,对沈惜恨铁不成钢。 就是这样一次次,乔湛百般想帮她谋划,却被沈惜犯糊涂拒绝。她宁可相信刘氏母女,甚至去相信永宁侯太夫人、三夫人的话,也不肯跟他一条心。 乔湛的心渐渐冷了下来。 当初纵然是他被下了药,可沈惜也是受害者,若是沈惜拎不清,就当他那时瞎了眼,侯府里还不差供养她的银子。毕竟承恩伯府她是回不去了,离开侯府恐怕她也没有活路。 可沈惜从未领他的情。 短短一年,竟给他抬了三个姨娘,最后竟还纵容丫鬟爬床。乔湛忍无可忍,跟沈惜大吵一次。沈惜竟然还想不开去投湖,乔湛这才彻底寒了心。 本来他以为自己已经对沈惜死心了,再也不会关心她同情她护着她。 可今日的沈惜给他的感觉很不一样,完全脱胎换骨的感觉。 最后一次,不仅是他给沈惜的机会,也是他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 希望沈惜不要再一次让他失望。 ****** 看着眼前站着的四个人,沈惜总算体会到了一句话的真谛。 才瞌睡就有人递枕头。 来人是刘氏身边的管事妈妈,得到永宁侯府的答复后,她便受刘氏之托,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沈惜。 “夫人托奴婢带句话,请您尽管安心休养,侯爷心里头是有您的。只有您养好了身子,才能同侯爷好生过日子。” 沈惜虚弱的点了点头,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 吴妈妈见沈惜神色恹恹的,便识趣的没说两句便退了出去。 100|道歉 失宠嫡妻逆袭记 倒不是说沈惜演技有多好, 只是刘氏自恃对原主十分了解, 先入为主觉得沈惜被自己玩弄于鼓掌之中,对自己向来是又敬又畏,对她并无防备之心。 刘氏满眼怜爱,一面让丫鬟端温水进来,一面柔声道“我的儿, 快不必如此。只要你早些养好身子, 才是对姑母最大的孝顺。” 论起演技来, 刘氏可比柔娘强了百倍。 沈惜怯怯的应了,她想起柔娘探病时, 表面功夫尚且做的不足, 行事间带了两分怨气。面对刘氏,自己更要加倍小心应对才是。 刘氏又问了兰香, 沈惜这两日的起居饮食如何, 兰香都一一答了,刘氏目露满意之色。 “好孩子, 你主子身边有你,我就放心了。”刘氏神情极为欣慰。 沈惜在一旁只是听着, 并不开口。 关心沈惜的话说了半柱香的功夫,刘氏才缓缓道出了来意。她似是不经意的道:“我听人说容娘那丫头过来了, 没有吵到你罢?” 刘氏对容娘倒没有不放心,只是对她的生身姨娘白姨娘心存几分忌惮。要知道白姨娘出身卑微, 竟能在伯府站住脚, 生下了容娘, 即便现在自己也不好轻易寻出她的错处来发落她。 沈惜曾经帮过她们,却惹得刘氏大发雷霆。若不是沈惜那张貌美如花的脸还留着有用,刘氏早就出手收拾了她。 也算是有惊无险,还让沈惜结下了她们的善缘。 莫非白姨娘看出了什么端倪,来提点沈惜不成? 沈惜茫然的摇了摇头,颇有些不知所措的道:“听说我那日病得不好了,她便来看我。” 她的话音未落,刘氏便蹙起了眉,神色不悦。“容娘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我再三嘱咐她们姐妹这两日不要过来打扰你……” 刘氏这句话不但训斥了容娘,还顺便帮柔娘解释了,为何前些日一直献殷勤的她没过来的缘故。 承恩伯府有三个姑娘,大姑娘二姑娘俱是嫡出,三姑娘是庶出,二姑娘这些日子去了外祖母家,没在府中。 话虽如此,刘氏却是略略安心。一来她知道沈惜不会撒谎,二来容娘的性子她是知道的,能说出沈惜病得不好这样的话来,显然不是白姨娘教她的。 白姨娘虽然是个玲珑之人,可容娘的性子却没随了她。 “三姑娘年纪尚小,一时说话不防头也是有的。”虽是这么说着,沈惜的神色到底又黯淡了几分。 沈惜到底是对容娘的话有所不满。刘氏在心里暗暗点头,面上却是百般安慰沈惜。 “只要你好好吃药,身子很快就能好了。”刘氏拍了拍沈惜的手,柔声道:“旁的事别担心,有姑母在呢。” 沈惜听罢,感激柔顺的点了点头。 “那件事……是侯爷做得不对,也不怨你恨他。”刘氏趁机道:“你素来都是大度贤淑,他分明是在鸡蛋里挑骨头。你放心,咱们家虽然不如永宁侯府显赫,也会竭尽所能的护着你。” 原主恨乔湛?大度贤淑?大度是真的,贤淑可就差了些火候。 至于那件事——便是沈惜纵容丫鬟给乔湛下药、意图爬床,且那丫鬟是永宁侯府二房送来的,摆明了是想往长房楔钉子,也难怪乔湛勃然大怒。被人利用的沈惜自是可怜,还去投了湖,殊不知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 原主宁可被那些所谓的亲戚摆布,却没有夫妻间的信任。 沈惜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 刘氏母女真真是不遗余力的想要让她作死,这听起来貌似令人感动的话,实际上是离间她和乔湛的夫妻感情。怪不得沈惜成亲不过一年,便和乔湛闹到这步田地。 白姨娘的话和刘氏的话一比,到底谁是真正关怀她的,立即显了出来。 沈惜懒得再应付她,干脆拿出帕子来,像是受尽了委屈一般,伤心的呜咽起来。似被刘氏的话感动,如今终于有了能理解她的人。 “姑母知道你委屈。”刘氏见沈惜还是一如既往的糊涂软弱,又说了许多表面上哄劝、实为挑拨的话,这才放了心。 见沈惜好容易止住了哭声,她没了再停留的心思,嘱咐沈惜好好休养,便扶了丫鬟的手往外走。 临走时,刘氏在堂屋里有敲打了金莲绿枝等人一番,冷声道:“我是知道你们的,离了我眼前就疲懒懈怠,若是被我知道你们敢不尽心伺候姑奶奶,仔细你们的皮肉!” 旋即,她对送出来的兰香,态度却是如春风般和暖道:“好孩子,你主子是个省事的,若是她们有什么不好,你只管去告诉我,我来料理她们。” 她说话的声音虽不高,却刚好能让屋里的沈惜听到。 这样一来,岂不是愈发显得情真意切? 沈惜靠在大迎枕上,唇畔浮出一抹淡淡的冷笑。 恐怕她这样一来,服侍的丫鬟们会愈发的不尽心罢!且兰香也愈发难做人,这些丫鬟一旦被主子派了不是,难保不会联想是兰香告密。 在承恩伯府继续留下去,迟早得送了自己的小命,她需得想办法快些离开了。 毕竟,她已经是出嫁之女了不是么?永宁侯府才是她该回去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她愈发坚定自己的想法,或许两府中唯一不想要她命的人,就是乔湛了。 是该好生想一想,今后的路该怎样走。 ****** 作为开国时便被封了爵位、世袭罔替的侯府,到了现在的永宁侯乔湛这一代,在帝王面前仍是荣宠不衰。 先永宁侯和世子先后在战场上以身殉国后,世子嫡子便继承了永宁侯爵位。 在成亲前,乔湛仍住在自己原先的院子里。直到乔湛成亲前,太夫人便搬出了正院荣宁堂,去了后面的寿春堂。 如今侯府中的太夫人是先永宁侯的继室,后育有两子一女。虽说他们早已成家生子,既是太夫人还在,便没有分家,乔湛的姑姑早已出嫁,他三叔、四叔仍在侯府中居住。 永宁侯府。寿春堂。 虽然寿春堂不比荣宁堂轩丽朗阔,却也透着勋贵世家的富丽奢华。 “娘,您说湛哥儿会不会把沈惜再给接回来?”乔三夫人服侍太夫人用过了早饭,并没有急着走,殷殷的为太夫人奉上了茶,急不可耐的道“这可是有些日子了。” 太夫人端坐在主位上,声音淡淡的:“到底是他们小夫妻之间的事,我怎么好插手?且不说湛哥儿早就袭爵,我是他继祖母,哪里管得到他身上?” 乔三夫人眼珠一转,看来这次太夫人打得是看好戏的主意了。 “您说得是。”太夫人是乔湛的继祖母,却是乔三老爷的亲娘。乔三夫人忙笑道:“当初是湛哥儿自己非要娶沈惜,谁的话都不听。如今到底还是发现沈惜不好了,也得由他自己受着。” 太夫人微微颔首。 “不过,两人闹到这个地步,恐怕那家人要高兴了。”乔三夫人道:“当初沈惜嫁过来,承恩伯府那两位可是要呕死了。若是沈惜真的送了命,谁知道她们会不会起别的心思?” 刘氏跟太夫人有些远亲,曾经透过气,想要把张柔娘嫁过来。太夫人虽然不大满意,只是她也做不了乔湛的主,便做了顺水人情,只要乔湛点头,她做祖母的绝不拦着。 谁知乔湛出乎意料的娶了沈惜,正经的嫡长姑娘张柔娘却没能入了乔湛的眼。 “刘氏百般筹谋,花足了心思,却偷鸡不成蚀把米。”乔三夫人见婆母不言语,便愈发来劲儿:“为了不让一个丫鬟成了侯夫人的笑柄传出来,巴巴认了沈惜为侄女。” 见乔三夫人越说越不着调,太夫人瞥了她一眼,神色有些不悦道:“好了,适可而止。” 太夫人发了话,乔三夫人只好讪讪的闭了嘴。 比起让张柔娘嫁过来,她则是更喜欢沈惜,毕竟沈惜软弱糊涂,好拿捏摆布。乔三夫人在心中暗暗地想着,忍不住想要跟太夫人分辩上几句。 太夫人岂会猜不到她的心思,见她急切的模样,不由对她有些失望。 还是这般眼皮子浅。 如今沈惜跟乔湛闹得不可开交,乔湛甚至把沈惜给送回了承恩伯府,这些日子甚至没人去问过一声。要知道沈惜可是病着离开侯府的,无论是何种缘故,乔湛都该做一做面子。 换个角度说,乔湛连面子都都懒得做了,显然是对沈惜已经失望透顶。 这样一来,永宁侯府换一换侯夫人,恐怕势在必行。 太夫人缓缓的转动着手腕上的佛珠,眼眸微垂,脑海中已经闪过许多念头。 这一回对于承恩伯府的母女来说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对于她来说又何尝不是? 她也要好好筹划一番才行。 经过众人的口口相传,说的愈发离谱。 有人说红缨还想着要爬床,惹怒了沈惜,沈惜便命人毁了她引以为傲的容貌,彻底断了她的念想,发配到庄子上永远都不能回来。 还有人说红缨惹怒的人是乔湛,毕竟出面的可是文竹,从来只听乔湛一人的话。 也难怪越说越难听,毕竟红缨衣衫不整的样子,倒也很像想要自荐枕席的,只不过时候不对。 101|用意 失宠嫡妻逆袭记 连日来天气热, 屋子里浓重的药味始终散不去, 这场雨倒是冲淡了药味,带了些清爽的气息。 “兰香,把窗子推开个缝隙罢。”紫檀木雕花的床榻上,盖着厚厚锦被的人轻声吩咐道。她声音虽低,气色却好了些。 听了她的话, 兰香有些犹豫的道:“大奶奶, 您才好了些。这会儿子冷, 您受不得寒。”兰香没好意思说,她才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来, 此时是禁不起半点风吹的。 沈惜勾了勾唇角, 没有再坚持。 兰香稍稍透了口气,略略曲膝道:“奴婢去给您煎药, 您合眼养养神罢。” 沈惜微微颔首。 待到兰香撩了帘子而去, 沈惜深深的叹了口气。 好闷,好想透口气。要知道这具身体的芯子已经不是沈惜, 而是从现代穿越而来的沈曦。如果不是一心求死的话,沈惜的身子不会那么差。 从福利院做义工回来的沈曦, 倒霉的被醉驾的司机撞了,丧命于交通事故。 沈曦不甘心, 她怎么能甘心?自小就是孤儿的她,好不容易在好心人的资助下读到高中, 上了大学后她拼命赚钱, 赚够了生活费和学费, 还能分出些钱来帮助福利院。如今才毕业,她刚刚拿到一份跨国集团的录取通知。 锦绣前程似乎就在眼前,却被这飞来横祸硬生生的给终止了。 她不想死! 兴许是她的求生愿望太强烈,冥冥之中,她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她寻死,你求生,如今便都成全你们。” 之后再睁开眼时,便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古香古色的房间里。 旁边满脸泪痕的古装女子,又是激动又是庆幸的唤她为“大奶奶”。 沈曦这才相信自己是穿越了,冥冥之中的那个声音所说的成全,原来是这样。她在寻死那人的身体上复活了! 当然这样的交换是有代价的。 最后她听到女子微弱的声音,低哑哀婉仿若哀求。一是让她善待身边的两个丫鬟,二是希望她能找到这具身体的生父,尽到奉养孝顺的责任。 她不想死,尽管一头雾水,还是都答应下来。 穿到这具身体上才不过一日,沈曦已经差不多了解原主的糟心生活了。 沈惜原先只是承恩伯夫人身边的丫鬟,一次意外与永宁侯乔湛有染,乔湛便娶了她做嫡妻,她也成了人人眼中艳羡的永宁侯夫人。 可这并不是王子和灰姑娘的童话故事。 嫁入永宁侯府并不是沈惜幸福生活的开始,相反这是她的噩梦。 被永宁侯府的长辈们不喜,被乔湛的妾室欺负,甚至连力排众议、顶着巨大压力娶了她的乔湛,也开始厌恶她。 这样的日子对于本就性格怯懦的沈惜来说,无异是最大的折磨。 死,反而是沈惜的解脱。 沈曦悠悠的叹了口气。沈惜是死了,从今后,她就是成为沈惜,好好的活下去。 “大奶奶,药已经煎好了。”兰香望着若有所思的大奶奶,轻声道:“您还是趁热喝了罢!” 沈曦,不,此时应该叫她做沈惜了,沈惜抬了抬手,示意她先把汤药放在一旁。 ****** 聚芳院。 六月的暴雨本该下得急走得也急,谁知这一回竟如同江南春雨般,连绵起来。 这炎炎夏日中难得的凉爽,本该让人觉得愉悦。可对于张柔娘来说,这令人神清气爽的及时雨,竟不如前几日的炎热让她舒坦。 丫鬟们知道今日大姑娘心情不佳,各个都战战兢兢的守在一旁,唯恐大姑娘迁怒。 “那个贱婢还没咽气?”柔娘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原本秀丽的面容却因为恨意显得有些扭曲,少女清脆婉转的声音也透出些恶毒的意味。“她竟还有脸活着!” 这话到底说得不妥,李妈妈忙在一旁劝道:“我的姑娘哟,您可不能乱说话,沈惜到底还是永宁侯夫人,您还得顾忌些!” “我顾忌什么?”柔娘把帕子狠狠的甩在了地上,她目光陡然变得阴冷,扫过屋中侍立的几个小丫鬟,咬牙切齿道:“莫非还要防着隔墙有耳不成?” “是你?”柔娘被沈惜又一次被救回来,气得几近失去理智,她目光似乎淬了毒一般,恶狠狠的盯着身前的丫鬟们,“还是你?” 小丫鬟们忙齐齐跪下,连声说不敢,磕头求饶不迭。 李妈妈见实在不像个样子,便做主让她们都退下。到底她从小把柔娘奶大,又一心为柔娘,在柔娘面前还是颇有几分颜面的。 她知道自家姑娘巴不得已经命悬一线的永宁侯夫人早些咽了这口气。 “我竟不明白,沈惜怎么还有脸活着!”柔娘气急败坏的道:“早些咽气,还能死在永宁侯夫人的位置上。莫非她还要拖到永宁侯把她休了不成?” 李妈妈见她气急了,只得徐徐的劝。“姑娘,您且别动怒。左不过就是这几日的事情,您可千万要稳住。” 昨日听到沈惜已经不行了的消息,柔娘简直欣喜若狂。仿佛她已经看到了乔湛答应亲事,不日她就能成为新的永宁侯夫人。 本想意意思思的救一救,没想到竟然又把沈惜给救活了! 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柔娘仍是一脸的愠色。 正在李妈妈想着要怎么劝一劝自家姑娘,无论如何都要沉住气时,凝滞的空气中突然响起小丫鬟怯怯的声音。“大姑娘,夫人请您过去正院一趟。” 柔娘心里头正不痛快,听到是母亲唤她,倒不好发作,冷哼了一声,算是应了。 李妈妈忙亲自替她重新整理的衣裳、发鬓,这才跟着柔娘去了伯夫人刘氏院子里。 正院。 几个小丫鬟见大姑娘面色不善的快步走来,忙一面通报,一面撩起了帘子请她进去。 承恩伯夫人刘氏正在开了箱子挑料子,身边围着几个管事婆子。 “娘。”柔娘进来,神色怏怏的行了礼。 刘氏一见女儿,便知道她心中所想。让身边服侍的人都退下,母女两个人坐下来叙话。 “娘,您何必又把沈惜救回来!”柔娘愈发没了顾忌,抱怨道:“这样拖下去,还要等到何年何日!” 刘氏见她急躁的模样,不由叹气道:“柔娘,素日里娘的教导你都忘了?还是沉不住气,一点小事都让你乱了阵脚。” “娘,不是女儿沉不住气!从她沈惜被乔侯爷送回咱们伯府后,我哪一日不是亲自去看她?就差在她塌前侍奉汤药了!”柔娘连日来的委屈都在此刻爆发,她愤愤的道:“若是她还不死,拖到被永宁侯府送了休书来,咱们家还真要管她不成?” 柔娘的耐心早就被消磨殆尽。 刘氏挑了挑眉,话锋一转“昨日来的王大夫,怎么说沈惜的病?” 不提昨日给沈惜瞧病的事倒还罢了,提起来柔娘就气愤不已。“王大夫才来时,分明说沈惜已经没救了。便是勉强救回来,用再珍稀药材,不过是花银子吊着命罢了。” “傻孩子,这就对了。”刘氏看着柔娘,轻声道:“沈惜必须得活着。” 柔娘惊愕的睁大了双眼。 这跟先前说好的不一样啊!难道是娘发了善心,不要沈惜的命了?那她怎么才能嫁入永宁侯府,成为堂堂正正的永宁侯夫人? 柔娘只觉得满腹委屈无处说。 “起码她在咱们侯府时,必须活着。”刘氏拍了拍柔娘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既是永宁侯府还没下休书,哪有让她死在娘家的道理?” 刘氏的话音未落,柔娘顿时眼前一亮。 莫非,娘的意思是…… “听你爹说,永宁侯那日把她送回来后,就去了真定府办事。”刘氏不疾不徐,笑吟吟的道:“这两日就回的。” 柔娘听罢,脸上立即绽放出笑容来。 乔湛那日把沈惜送过来,脸色可是阴沉得厉害,隐忍的交代了两句话,便拂袖而去。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是压抑着滔天怒意,到底两人为何闹到这等地步,愣是没人敢问。 沈惜被送过来时已经形容枯槁憔悴,也让刘氏母女暗暗吃了一惊。 这一年来,她们冷眼瞧着,乔湛对沈惜还是不错的。倒不知沈惜那样怯懦绵柔的性子,是怎么惹得乔湛大动肝火。 沈惜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永宁侯府连问都没问过一声。且沈惜自打回来后,就如同锯了嘴的葫芦般,一问起就是捂住嘴哭,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恐怕乔湛对她已经失去耐心了罢!柔娘不无恶毒的想着,以色侍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沈惜又是那样榆木般不开窍的性子。再加上……柔娘微微一笑,暗自得意。 102|驳回 失宠嫡妻逆袭记 见她这幅模样, 沈惜皱了皱眉, 给兰香使了个眼色。 兰香自跟在沈惜身边后,从未有如此畅快的时候,故此她扫了冯嬷嬷一眼,扬眉吐气的道:“大奶奶的话你都不听了?没听见大奶奶让你们出去么?” 被一个小丫头训斥,自觉自己甚有体面的冯嬷嬷不由涨红了面皮。 她还欲分辩, 兰香不给她机会。“这一身的馊味儿, 大奶奶怎么受得住?你这是想服侍大奶奶吗?我看竟是想恶心大奶奶!” 冯嬷嬷气得要命。 她身上的味道不好闻, 莫非兰草身上的味道就好闻了? 冯嬷嬷仗着自己是刘氏给的管事嬷嬷,还不死心。 “兰香的话就是我的意思。”眼看她竟要跟兰香撕起来, 沈惜淡淡开口道:“若是嬷嬷不想听我这儿的管教, 我自会回了姑母,换个人来。会服侍又听话的人, 伯府里可有不少。” 听了沈惜的话, 冯嬷嬷立刻像是霜打的茄子般蔫了。 在沈惜这儿当管事嬷嬷,妥妥的是个肥差。她的丈夫儿子女儿都跟着沾了不少光。 若是被沈惜给送回去, 换了别人来,她一家在伯府也不用混了。光是吐沫星子就能淹死他们, 且刘氏为了哄着沈惜乖乖听话,也不会让她有好结局。 “奴婢不敢, 奴婢不敢!”冯嬷嬷连声认错,乖乖往外走。 连冯嬷嬷都被大奶奶给制住了, 其余的人更是不敢尖刺, 顿时鱼贯而出。 只剩下孤零零的站着的兰草。 只见她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衣裙, 依稀只能看到些浅绿色。兰草跟兰香生得又几分相似,虽然有些狼狈,却难掩俏丽的容貌。 兰香力大无比,倒不知同胞姐妹兰草有没有什么“特异功能”。 兰草摸不清大奶奶单单留下她的意图,且她身上一定也是一股子馊味儿,故此踟蹰着没敢上前。 “愣着做什么,过来让我瞧瞧。”沈惜见她呆呆愣愣的样子,不由笑了一下。 大奶奶真美!她有多久没见到,大奶奶脸上真心实意的笑容了? 兰香见自己一向机灵的妹妹竟发呆起来,忙下去一步拉她过来。“大奶奶叫你呢!” “你受苦了。”沈惜招了招手,让兰草上前。连乔三夫人过来时她都没起身,兰草过来时,她却是坐了起来。沈惜拉着兰草的手,愧疚和感谢都是真心实意的。 这一年来,陪在原主身边的就是这两个人了。就连最后,原主最后的心愿之一就是善待她们。 兰草涨红了脸,摆了摆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腊梅、冬梅,都出来罢。”沈惜想起让她们避去碧纱橱的两人,忙开口叫人。 两人躲在后头把今日大奶奶的表现都听在耳中,见沈惜坚强自立起来,心中也是替她欢喜。还有一旁的张嬷嬷、赵嬷嬷,也在心中念佛。 若是大奶奶能就此明白过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张嬷嬷、赵嬷嬷,院中的事务便由二位总领了。”沈惜态度诚恳,也愿意承认原主之前所犯的错误。“先前是我糊涂,还请二位不要介意。” 两位嬷嬷对视一眼,张嬷嬷回道:“大奶奶折煞奴婢了,这本是奴婢们该做的。” 沈惜笑着点了点头。 “这些日子我身体不好,便有劳二位。”到底是先世子夫人身边的旧人,沈惜自然是多几分尊重的。“往后在里屋服侍的人,要兰香兰草、腊梅冬梅就够了。” 她的话音未落,屋中的六人俱是心头一跳。 大奶奶这是要彻底剔除承恩伯府的安插进的人了吗? “是。”六人齐齐应了一声。 至于承恩伯府的人……她还留着她们有用,暂时只将她们边缘化便是。 “给原先从承恩伯府同我陪嫁过来的人,把她们看紧了,不许她们进来服侍。”沈惜露出一副思索的模样,忍笑道:“只说她们身上仍有异味儿就是了。” 众人闻言,都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兰香,先带着你妹妹去梳洗一番罢。”沈惜吩咐道。 兰香点头,才要走时,忽然想起沈惜拖着还没忘脚上涂药膏,这会儿看起来仍不是很好。她忙道:“大奶奶,您还是先涂药膏罢!” 方才都忘了疼的沈惜,这会儿才感觉到痛感重新回到自己身上。 “涂罢。”沈惜看着腊梅拿上的药膏,只见一个青玉材质的小盒子里,盛着晶莹剔透的玉色膏体。 沈惜要到手中好奇的把玩着,味道还怪好闻的,像是香膏似的。现在看起来似乎更先进些,可论起享受来,还比不过古代。 看着沈惜孩子气的举动,张嬷嬷和赵嬷嬷都露出宽容的笑意来,到底年纪轻,还像个孩子似的。 原先承恩伯府的那些人还要安排,两人便告退离开,只剩下腊梅和冬梅在一旁服侍。 ****** 当乔湛撩了帘子进来时,便看到沈惜鼻尖凑近那盒消肿药膏前,细细嗅着的模样。 “见过侯爷!”还是腊梅和冬梅先发现乔湛进来了,忙出声提醒沈惜。 沈惜忙抬头,只见乔湛长身玉立的走了进来。换了一身家常衣裳的乔湛看起来神色都温和了些,没有在承恩伯府初见时的冷漠尖锐。 “侯爷!”见是他来,沈惜没敢再耍花样,规规矩矩从软榻上站起来。 乔湛的目光落在她仍旧红肿的脚踝上。 有功夫在这儿看药盒玩,都不知道先涂上药膏? “老实坐着。”乔湛看她不顾伤处,强行“灵活”的模样,不由皱了皱眉,身体先大脑一步扶住了沈惜。 沈惜面上飞起一抹红霞。 见乔湛神色不虞的盯着她的脚踝,沈惜怕乔湛以为她拖着是想要继续糟蹋的身体、装病什么的,被误会就不好了。 “侯爷,我没有故意拖着的意思。”沈惜语速飞快的解释道:“这不是三婶母过来,我想起之前的事心里有气,也不能被人挑剔出错处来,就先没用药膏……” 沈惜这看似语无伦次的话,乔湛却是听懂了。 意思便是沈惜懒得恭恭敬敬的应付乔三夫人,便故意让她看到崴伤的脚踝,示意不是她不想,而是她真的起不来。顺便能在太夫人面前递个话,便更好了。这样谁也别想挑剔她为什么回来后没去拜见长辈。 “您送来的药膏都是顶好的,这不是怕即刻就好了,反而让人觉得我失了礼节……”沈惜越说声音越低。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沈惜说完,一脸期待的看着乔湛,希望乔侯爷别误会她在作死就好。 看着她乖巧又讨好的模样,这是之前沈惜从来没有过的。乔湛的心蓦地一软,不自觉开口“那也是脚上的伤要紧。” 等到他的话说完,见沈惜睁大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乔湛颇有些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 腊梅和冬梅忍笑接过她手中的药膏,动作迅速轻柔的帮她涂好药膏,便知情识趣的退了出去。 房中便只剩下了乔湛沈惜两个人。 “侯爷,我把身边的人重新安排了一下。”本着及时交流防止产生误会的原则,沈惜便把她的想法都告诉了乔湛。“三婶母那便塞过来的人肯定是不能要,还有承恩伯府的人,也不放她们近身服侍了。” 乔湛眉梢微挑,先前沈惜可从未表现出对承恩伯府的不满来。莫非真的开窍了不成? 要知道她眼下能依靠的只有这个男人,沈惜想到这儿,脸上笑容更灿烂了些。 她脸上的笑容恬淡自信,让人看起来很舒服。 乔湛沉默的听着,并没有发表意见。 等到沈惜口干舌燥的说完,乔湛才淡淡的道:“你是主母,这些事看着安排就好。” 乔侯爷这么说,应该还是满意的吧? 沈惜试图从乔侯爷沉静的面庞上多看出些情绪来,嗯,似乎没什么不满的微表情。 “若是有事,只管去让人去找文竹,他自会帮你安排。”两人成亲一年来,鲜少有这样和谐的时候,倒让乔湛有些不适应。 “多谢侯爷!”沈惜甚是乖巧的即刻答应下来。 “大奶奶,您看要穿哪套衣裳?”兰香从昨晚便翻箱倒柜找出几套衣裳来。这回沈惜回来的匆忙,且又是在病重,带的东西不多。如今想要打扮起来,自然是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还有头面首饰……兰香放下衣裳,去看妆奁匣子时,暗暗咬了咬下唇,替大奶奶觉得委屈。 大奶奶手里的好东西不少,却都被刘氏派来的妈妈把持着,大奶奶竟做不得主。尽管大奶奶出门交际的时候不多,可每次需要时竟还要看她脸色,兰香只觉得气愤不已。 有刘氏的人在,她们处处被掣肘。 沈惜看到那些衣料贵重、做工精致,样式和颜色却显得有些老气的衣裳,俱是摇了摇头。难为原主空有如花美貌,竟是这样的审美。不过,这也怪不得她…… “就底下那件白底撒红花的罢。”总算有一件颜色不那么沉闷的,虽然不算奢华配不上侯夫人的身份,倒也多了几分清爽秀丽。 103|来客 失宠嫡妻逆袭记 “兰草现下如何了?”沈惜的目光中不觉带了些怜惜。 她的话音未落, 兰香愕然的看向她, 神情中既有激动又有心酸失落。 这可是大奶奶出事以后,头一次问起兰草的下落。兰香鼻子一酸,泪水扑簌簌的往下落。兰草是她的同胞妹妹,她岂有不担心的!可大奶奶如今这幅光景,她只得忍了泪, 避重就轻道道:“兰草留在了侯府, 现下被太夫人那边的人拘着。您不必太过忧心, 左右她性命无虞。” 沈惜默然。 也仅仅是能留一条命罢了,究竟会不会被虐待, 还很难说! 她是继承了沈惜的记忆没错, 可其中杂乱纷繁,好容易才理出些头绪来。 沈惜, 原本不过是承恩伯夫人陪房之女, 因生得出挑被送到了伯夫人刘氏身边服侍,算是个有些体面的丫鬟。刘氏心里很有些谋算, 捡着身边姿容出众的丫鬟,让她们断文识字, 琴棋书画的熏陶着,女红也请了师傅好生教导, 沈惜便是其中之一。 一年多前,承恩伯府摆宴邀了永宁侯乔湛过府, 不知怎的乔湛喝醉了, 在花园一角的暖阁中, 沈惜亦是觉得浑身无力,稀里糊涂被占了身子。好巧不巧,被人看了个正着。 永宁侯府是世袭罔替的勋贵之家,如今的永宁侯乔湛,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却也在边关立下了赫赫战功,颇受今上的赏识。 乔湛当时还未婚配,自然是京中贵妇眼中的佳婿。有传言说,太后想把自己的侄孙女许配给乔湛。 如果他与沈惜有染的消息传出去,实在是让他的名声有亏。 沈惜感受不到原主对于这段记忆的主观判断,她封闭了所有感性的情绪,沈惜只能自己摸索去猜测。当初两人有染,恐怕跟承恩伯夫人刘氏,脱不开干系。 哪有那么多凑巧?事情发生在承恩伯府中,刘氏想要做些手脚简直易如反掌。 刘氏的精心谋划果然成了。 可偏生乔湛敢作敢当,当场便说是他的错,要娶沈惜过门,以嫡妻的身份来补偿她。 他的决定让满京中的世家都为之哗然。 便是承恩伯府的嫡长女张柔娘嫁给乔湛都是高嫁,更何况沈惜仅仅是身份低微的奴婢。刘氏提出让沈惜去做妾,不承想被乔湛一口回绝,坚持要以正妻之礼娶沈惜过门。 永宁侯府的情况有些特殊。 乔湛父母早逝,祖母是继室,两个叔叔又都是继祖母所出,在乔湛的亲事上不做得主,乔湛又得到了今上首肯,亲事便定了下来。 沈惜如今以旁观者的身份,看得十分透彻。那么问题来了,当初刘氏来这一出的目的,是想要抓住乔湛的把柄罢了,并不想让沈惜嫁给乔湛。她真正的目的,是把自己的嫡长女张柔娘许配给乔湛。 谁知偷鸡不成蚀把米,用力过猛,竟把沈惜推上了侯夫人之位。 刘氏和张柔娘不恨沈惜才怪。 可沈惜在永宁侯府的日子也并不好过。这一回之所以病重还被乔湛给送回娘家,起因是一个丫鬟想要爬床,还给乔湛下了药。这一切竟还是沈惜知晓并默许的!被乔湛发现后,气得好一顿训斥。沈惜想不开在侯府的花园投湖,被救起来后依然一心寻死,还死命哀求乔湛要回伯府。 乔湛一怒之下,撂下一句“这侯夫人你能当就当,不能当我也不勉强你”,便毫不怜惜的离开。 沈惜自然是同情遭遇可怜原主,可同情之余,她也觉得乔湛发怒也有道理。因为沈惜,实在是太拎不清了—— 对上兰香担忧的眼神,沈惜勾了勾唇角,示意自己无碍。 她投了湖,身边的丫鬟都被责罚了,理由便是护主不力。沈惜少数做对的事,便是从人贩子手里买下了兰香兰草姐妹两个,两人始终都是忠心耿耿的服侍她。 当日兰香被二太太叫走,勉强逃过一劫,兰草就没那样幸运了。 兰草并几个从承恩伯府陪嫁的丫鬟,还有她们院中永宁侯府的丫鬟,都被关了起来。 既然沈惜最后的心愿让她照拂两个丫鬟,她自然要想办法把兰草给要回来。 “在鬼门关上走了这一回,我想明白了许多事。”沈惜要为自己的转变做个铺垫,起码让身边的人先接受。“只有好好活着,才有希望。” 大奶奶终于想通了! 兰香激动的看着沈惜,猛点头不止。 她和兰草这些日子来见大奶奶处处委屈自己,却讨不到好,还令侯爷厌恶了……实在是得不偿失!如果大奶奶能想明白,就再好不过了! “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回到侯府,再把兰草给接过来。”沈惜声音轻轻却笃定的道。 她要替沈惜讨回公道,也要让自己好好的活下去。 ****** 从正院回来,柔娘整个人都是飘飘然的,翘起的唇角始终没有平复下来。 到底还是娘经历的事多,凡事想得周全。当年既然能把沈惜推上侯夫人之位,今日也能用沈惜这一死,为她换一个侯夫人的位置。 只是——到底是继室。在正室的牌位前,是要执妾礼的。 柔娘眼底闪过一抹阴霾,若不是沈惜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勾引了永宁侯,抢了本属于她的永宁侯夫人之位,她又怎会遭遇如此的难堪? “大姑娘,方才我已经让人去碧波院瞧过了,兰香煎的药,沈惜一口都没喝。”见自家姑娘面色不虞,李妈妈登时便猜到她心中所想。故此忙捡了她爱听的道:“只怕沈惜的身子愈发不行了。” 柔娘闻言,面色稍霁。 “罢了罢了,懒得跟她计较。”她捏了捏手中的帕子,冷哼一声:“前些日子的药不喝也就罢了,这两日可不能由着她来。便是硬灌,也得灌下去。” 李妈妈了然的点点头,忙道:“正是这个理。咱们伯府对惜姑奶奶可算是仁至义尽了,为了给她治病,银子淌水似的往外流。等闲人家,谁有这份财力和善心?” 柔娘唇边浮出淡淡的笑容来。 “还是妈妈通透。”柔娘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她笑了笑,道:“吩咐针线上的人到咱们院子来一趟,我要裁两身新衣裳。” 李妈妈笑着应了一声,凑趣道:“昨日夫人请了留仙阁的何娘子来,这就预备着呢。” 留仙阁本是江浙一带丝绸商的铺子,只因前两年贡上了十匹取名为流光缎的料子,得到了太后、皇后的赞许,故此生意便也做到了京城中。再加上铺子里请了几位在江南颇负盛名的绣娘,京城里贵妇、贵女们都喜欢找她们裁衣裳。 等闲有银子,还不一定立即能请到呢。 柔娘听说何娘子昨日就到了,定然是娘早早就已安排。她心中像是喝了蜜水一样甜,到底娘还是费心为她筹谋的。这回为着沈惜的事,她定然是会见到永宁侯……想到那位星目剑眉、身姿挺拔的永宁侯,她不由面皮微微发烫。 想通了其中关窍,柔娘的心情也如同雨后的天气一般,晴朗万分。 “走罢。”柔娘这回才真心实意的笑了出来。 只不过她这愉悦的笑容并没有保持太久。 “大姐。”聚芳院前头甬路的转角处,一个身量未足的小姑娘,怯生生的站住向柔娘问好。 只见这小姑娘上身穿了件月白色撒花上衣,底下穿了条梨花白的绫裙,衣裳的绣工、料子不错,却都是半新不旧的。头上扎了双丫髻,缠着两串细细的珍珠链,一脸的孩子气。 相比柔娘身上品红色洒金百蝶穿花上裳、葱白底绣折枝梅花的八福湘裙,云鬓上的赤金南珠头面,小姑娘的衣饰显得有限寒酸。 柔娘皱了皱眉。 “容娘,你怎么在这儿?”她素来不喜这个庶出的妹妹,向来都是不假辞色。 容娘被柔娘欺负惯了,在嫡长姐面前有些发憷。被柔娘冷眼瞧着,她愈发支支吾吾起来,“我、我刚好路过……” 刚好路过? 容娘住的芳草院在偏僻的西北方向,除非她去正院那边,才会在聚芳院前面碰到她!她才从刘氏处回来,并没有见到容娘。然而伯府中位置比聚芳院更好的,除了正院便只有一处。 沈惜所在的碧波院。 柔娘目光冰冷的审视她,容娘更加战战兢兢的候在一旁,也不敢走。 “说,你是不是去看沈惜了?” 想到这儿,冯嬷嬷有了些底气,涎着脸往前凑道:“大奶奶有事吩咐我就是了,兰草年纪小能知道什么事?做事毛毛躁躁的,还是奴婢留下来服侍您罢!” 见她这幅模样,沈惜皱了皱眉,给兰香使了个眼色。 兰香自跟在沈惜身边后,从未有如此畅快的时候,故此她扫了冯嬷嬷一眼,扬眉吐气的道:“大奶奶的话你都不听了?没听见大奶奶让你们出去么?” 被一个小丫头训斥,自觉自己甚有体面的冯嬷嬷不由涨红了面皮。 104|骤起 失宠嫡妻逆袭记 马车早已准备好。 看到车上的标识——沈惜在心底暗暗庆幸, 还好自己打动了乔湛。 这是承恩伯府的马车, 并不是永宁侯府的马车。说明乔湛过来时,还没有把她接回来的打算。 兰香先一步上了马车,随即她在车里掀起帘子,看乔湛把沈惜抱进了了马车里。 “夫人、大姑娘留步。”乔湛拱了拱手,道:“我和惜娘告辞了。” 刘氏笑着点点头, 一旁的柔娘也强撑着挤出一丝笑容来。她便是恨出血来又能如何?乔湛竟还把沈惜那贱人抱在怀中, 沈惜还有脸跟他有说有笑的——真是恬不知耻。 柔娘倒是忘了, 人家是夫妻,纵然亲密些别人也只会说他们恩爱罢了。 沈惜也从车窗里露出脸来, 跟刘氏母女告别。 “回去后切记要好生保养身体。”刘氏还能客客气气说着场面话, 当真好“涵养”。 沈惜乖巧的应了一声。 令柔娘稍稍气顺的是,乔湛把沈惜送上马车后, 并没有留在马车上, 而是下车翻身上了马。 告别刘氏母女,车帘被放了下来, 马车平稳的行驶起来。 刘氏惯会做场面上的功夫,这马车布置的奢华舒适, 柔软织物堆满在榻上,花梨木小几上放着热茶、食盒里的几色点心都是热着的。 “大奶奶, 您跟侯爷和好啦?”马车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兰香迫不及待的问道。 沈惜脸色微红, 点了点头。 虽然乔侯爷还没点头, 只是她单方面的示好, 单方面和好也是和好嘛! “真是太好了!”兰香比沈惜还高兴,旋即她又殷殷的道:“回去后您就和侯爷好好的过日子,总能熬出来的。” 虽然不是什么醍醐灌顶的至理名言,沈惜却觉得心中暖暖的。 “大奶奶,折腾了这半日,您要不要吃些东西?”兰香打开食盒,看里头放着几样点心,先是倒了杯热茶给沈惜,等看清食盒里的东西后,不由皱了皱眉。 若是素点心倒也罢了,就着茶水还能用些。偏生都是些油腻腻的点心,大奶奶这些日子胃口都不好。 沈惜也看了出来,不在意的摆手道:“罢了,我不饿,用些茶水就好。” 她抿了两口茶,便放下了茶杯,轻轻的靠在了大迎枕上。 即便是乔湛把她一路抱到了马车上,她的脚踝处还是疼痛难忍。她把裙子撩开一点,褪下了一半的袜子,果然脚踝处已经肿成了馒头。 方才一直兴奋的兰香看到,这才恍然为何一路都是侯爷抱着大奶奶。 原来大奶奶崴伤了脚。 “大奶奶,您的脚怎么伤了?”兰香看了又是着急又是心疼道:“眼下也没有冰能敷一下!” 沈惜笑着摆了摆手,安慰她道:“无妨,并不是很疼。等回侯府再取冰就好,只是看着厉害罢了。” 兰香只能看着干着急,她扶着沈惜在榻上靠好,沈惜疲惫的笑了笑,闭上了眼睛养神。 回到侯府并不是万事皆休,相反却比在承恩伯府更加艰难。 不喜她的长辈,还有“她”亲手帮乔湛抬的姨娘们——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那个爬床丫鬟红缨该怎么处置才能让乔湛满意。毕竟这件事是两人矛盾爆发的导火索,处理不妥当,她在永宁侯府将会永远受制于人,还会失去乔湛的信任。 好吧,虽然眼下乔湛一时对她难有改观,那么就从这件事下手好了。 红缨是乔三夫人送来给沈惜,让她好笼络乔湛的。 从这件事后,她和乔湛关系达到冰点,身边的丫鬟也全被处置了。别人倒也罢了,兰草是必须得要回来的。 沈惜揉了揉额角,苦笑一声。 回去便有一场恶仗要打。 马车外熙熙攘攘甚是热闹,想来已经到了玄武大街。可是沈惜无心欣赏,满脑子都是这些烦心事。 当她正胡思乱想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沈惜才想吩咐兰香去瞧瞧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听车帘外响起声音。“兰香姐。” 是乔湛身边长随的声音。 兰香看了沈惜一眼,得到沈惜的首肯后,她便到了车帘处,撩开了一条缝隙。 “兰香姐姐,这是水晶包和冰块。”文竹一面小声的说话,一面递上了两样东西。沈惜的目光不由飘出了车窗外,只见乔湛提住缰绳,身姿挺拔的骑在一匹棕色的高头大马上,正往她这边看。 见沈惜探出了头,乔湛很快移开了目光。 车帘很快被放了下来,马车也再度平稳的行驶起来。 兰香一脸惊喜的回到了沈惜身边。 “大奶奶,您看!”兰香笑得见牙不见眼,“侯爷心里是有您的。这不特特给您买了水晶包,还有这些冰块,一定是给您冰敷用的!” 沈惜往小几上看去,心中微动。 她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句,搪塞刘氏母女,没想到乔湛竟然记下来,还真的给她买来…… 还有这冰块——兰香已经从包袱里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包了几块碎冰放到了沈惜脚踝的肿胀处。 像是这种崴伤脚的情况,自然是越早冰敷越好。沈惜原先没少帮忙照顾孤儿院的孩子们,对简单的医疗常识还是有些了解的。虽然方才为了赶回来没能立即敷上,这会儿用效果还是差了些,可难为乔湛还想着。 他这个人,似乎并没有看上去那样不好接近。 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到过被人关心的滋味,哪怕乔湛此刻并没有对她有什么感情,她仍是感动的。 尽管没什么胃口,沈惜还是用筷子夹起了一只晶莹剔透、玲珑可爱的水晶包,轻轻咬了一口。 味道真好。 ****** 自从乔湛带着沈惜前脚离开,柔娘跟着刘氏回到正院后,就像发了疯一般,也不顾这还是在刘氏房中,随手一拂袖便把高几上的茶盏尽数给砸了。 “沈惜欺人太甚!”柔娘自觉从未受过这样的侮辱,吃过这样苦头,她表情扭曲得,声音满是怨毒的道:“她还真把自己当成了正经的永宁侯夫人,在咱们面前摆她侯夫人的款儿!” 刘氏今日同样感到甚是震惊,沈惜实在出乎她的意料,可她不会像柔娘一样失去理智发疯。 “好了!”刘氏见柔娘发泄了一通后,仍没有要停手的意思,不由皱紧了眉头,低声训斥道:“柔娘,你看看你,哪里还有一点世家女的风范!” 柔娘这才堪堪停下了手,只是脸上的愤愤之色并未消减半分。 “娘,女儿就是气不过!”柔娘红了眼圈,哽咽道:“沈惜她就是故意的!她装什么装啊!原来她快要死了竟是假的?是骗我们的吗?” 看到沈惜一身白底撒花衣裙,俏生生的站在乔湛身边时,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 她已经十六岁了!不可能再无限期的等下去! 沈惜那福薄命短的,若是过两年再死,永宁侯夫人之位,可不就便宜了别人! 想到这儿,柔娘伤心的哭了起来。 这也是刘氏最心塞的之处。 她才拍着胸脯跟承恩伯说得千好万好,这回一定能把女儿嫁到永宁侯府。谁知还不到一日,竟打了脸。 且柔娘这一回,恐怕是要另说亲事了。 “当初就该直接让沈惜死了!”柔娘眼中顿时闪过一抹狠毒的目光,她咬牙切齿的道:“死人总被活人好摆布!” 刘氏叹息一声,劝道:“柔娘,娘何尝不想?可是若让沈惜在咱们伯府出了事,头一个阻拦你嫁过去的便是永宁侯府的太夫人!” “别看她现在不待见沈惜,若是沈惜死了,趁机在咱们伯府闹事的也会是她!”刘氏冷笑一声,道:“她终究是继室填房,底气不足,总想着把娘家的女孩儿嫁给永宁侯。” 刘氏说到“继室填房”时,柔娘感觉自己的心被深深的刺痛了。 如今她连屈尊做永宁侯继室填房的机会都没有了,怎么能不让她伤心欲绝。 “好孩子,娘劝你还是早些忘了乔湛。”刘氏到底是有些经历的,凡事比柔娘看得深、看得远,“咱们手里控制着沈惜,好处一样少不了。到时候你带着厚厚的嫁妆出阁,婆家定不敢小瞧你。” 柔娘哭着摇头。原本她笃定自己能嫁给乔湛,不想竟生出这样的变故。前些日子她有多期待,这会儿子她便有多绝望! “娘,娘我不甘心!”柔娘抹着泪,哭得快要背过气去。“凭什么沈惜那种贱婢都能做侯夫人,我却嫁得不如她!” 刘氏心下默然。 即便柔娘是承恩伯府嫡长女,所嫁之人也高不过永宁侯去。 “好孩子,快别难受了。”刘氏把柔娘揽在怀里,百般的摩挲安慰着,柔娘的哭声这才渐渐小了些。 105|圣旨 失宠嫡妻逆袭记 况且她院中的丫鬟都已经被看管起来, 一时找人不方便。这侯府中恐怕谁都想不到, 乔湛又把她带了回来吧? 她心里清楚,在承恩伯府,乔湛绝对有做戏的成分在,毕竟当初刘氏母女有够恶心乔湛的。既是回了侯府,她和乔湛的关系难以那么融洽了吧! 兰香见她点头, 把包袱放在一边, 撩开帘子下了车。 不承想才掀开一角, 却见到侯爷早已翻身下马,等在了一旁。 莫非—— “扶你主子下来。”乔湛神色淡然道。 兰香强忍着脸上的喜悦, 用力的点了点头。他的声音不高, 却足以让在马车里的沈惜也能听清楚。 这下轮到沈惜睁圆了一双眼睛。 “大奶奶,奴婢扶您过去!”兰香开心得嘴都要咧到耳根子上去了。 在承恩伯府时是在平地上, 乔湛一下子便把她给抱了起来。可马车上, 要怎么过去?马车旁又没有小杌子,难道要她跳下去?或是直接让他抱住?这需要沈惜弯下腰, 为了保持稳定,还得双手环住乔湛的脖颈——仿佛投怀送抱似的。 这姿势委实有些暧昧了。 沈惜光想想就觉得面皮发烫, 可乔湛已经张开了双臂,似是有些不耐的催促道:“过来。” 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更知道这会儿不是矫情的时候。沈惜忙往前又蹭了两步,只听乔湛指挥道:“手伸过来。” 永宁侯府东面的垂花门前, 不说众目睽睽之下, 也有服侍的丫鬟婆子、小厮在, 在众人大惊失色的目光中,沈惜弯下身子,颤颤巍巍的伸出手,虚虚的环住了乔湛的脖颈。 沈惜的心砰砰跳得厉害,仿佛下一秒即将跳出她喉咙似的。 “抱紧。”感觉到怀中人的颤抖,乔湛冷硬的语气不由缓了缓。 先前那一次沈惜是被突然抱起来,又存了气柔娘的心,故此倒很放得开。等到这回有了准备,又是这样亲密暧昧的被乔湛抱起来,沈惜反而添了些难为情。 不过既然乔侯爷抬举,她只有感激的份儿,不会傻到拒绝不领情。 沈惜依言在乔湛身前调整好姿势,又一次被人公主抱回了一路。 永宁侯府比承恩伯府要大上一倍不止,到正院的路上,更是碰上了不少丫环仆妇,众人见了抱着沈惜回来的乔湛,皆是瞪大眼睛,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沈惜努力当做视而不见。 乔侯爷果真是个靠谱的人,他既是答应,再给她一次机会,就不会让她在侯府中难堪。不过如果她像原主一样作死的话,恐怕很快又会走向僵局。 她不会犯糊涂的! 沈惜在心中默默的想着,只要乔湛肯尊重她,她就能把日子过好。即使前路艰难,她也不会轻言放弃。 一路上穿过回廊穿堂,沈惜没心思去留意府中的布置,只是目光所及之处,便觉得比承恩伯府更加的清贵大气,朗阔轩丽。 荣宁堂。 凭借着脑海中的记忆,沈惜记起这是永宁侯府的正院,她和乔湛成亲后便居住在此。 进了院门后,虽然花木繁茂、欣欣向荣,却觉得少了些人气,很是冷清。 乔湛抱着沈惜进了里屋,兰香则是提着包袱跟在后面一路小跑。她力气大跑得也快,竟丝毫不见气喘,还能先一步过去给乔湛打起帘子来。 要知道正房中除了负责洒扫的丫鬟婆子,几乎已经空了。 乔湛不发一言的把沈惜放下,沈惜能感觉到他刻意放轻了动作。 “谢谢您。”沈惜干巴巴的道谢,她知道自己的话有些苍白无力,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乔湛微一颔首。 “我还有公务在身,你有什么只管找文竹。”乔湛并没多做停留,吩咐了一声便很快离开了。 沈惜忙应了一声。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不敢指望着乔湛对她就此改观,可是她会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去证明,她已经完全不同了。 兰香提着包袱进来,面上却还是喜气洋洋。 “大奶奶,您都不知道,那些人有多吃惊!”兰香跟在乔湛身后,看那些人惊掉下巴的样子,简直要笑出声来。有了侯爷对大奶奶的重视,看谁还敢看轻大奶奶! 沈惜笑了笑。 乔湛尊重她、肯帮她自然是好事一件。 可她回到永宁侯府,可不是为了只当一尊漂亮的花瓶,继续任人摆布的。 首先要做点什么好呢? “兰香,你说我身边服侍的人,都被关了起来?”沈惜琢磨了片刻,问道。 说到这是,兰香眼中的光亮不由黯淡了几分。她想起了妹妹兰草。 “是。自从您落水后,侯爷勃然大怒,一直代为主持中馈的三夫人便趁势把您身边的丫鬟们都关了起来。” 乔三夫人。 红缨便是她送过来,塞给沈惜,还让沈惜帮她找机会把红缨送到乔湛床上。 原主真是脑子抽了才会答应乔三夫人这种要求。 沈惜轻轻的叹了口气。 她倒是想办些事,只是苦于没有人手。 “咱们要先把兰草接回来才是。”沈惜靠在大迎枕上,神色复杂。 不仅仅因为兰草会是个得力帮手,还因为原主最后的心愿之一,便是善待两个丫鬟。 兰香咬紧下唇,点了点头。 从三夫人手里要人……谈何容易。 ****** 乔湛从荣宁堂出来后,径直去了松涛院。 虽然已经答应了再给沈惜一次机会,毕竟前些日子发生的事让他难以释怀。纵然他已经察觉她的变化来,可乔湛更怕这只是昙花一现的清醒。 “文竹,你让张、赵两位嬷嬷,还有腊梅冬梅两个,去一趟荣宁堂。”乔湛在书案前坐下,眼底闪过一抹自嘲。“若是再把她们送回来,便不用再去了。” “再送些冰过去。” 在听清自家侯爷说了什么之后,文竹先是愣了一下,才答应着下去。 乔湛此时无心去看书案上的卷宗。 当年他娶沈惜进门时,无论当初是为了躲开太后的赐婚、继祖母的摆布,他都是想好好跟她过下去的。 尽管沈惜出身低微,在刘氏刻意的教导下,只粗通些琴棋书画,除了女红不错外,主持中馈管家自然是一窍不通。 没关系,乔湛不在乎。她不会可以慢慢学,他有耐心。是以乔湛找来原先母亲身边的旧人送到沈惜身边,能帮她尽快熟悉家中事务。 谁知才没送去几日,沈惜竟寻了她们的错处,把四人都送了回来。 乔湛大吃一惊,毕竟四人是他花了心思选的,行事妥帖。且他反复叮嘱过,沈惜同他夫妻一体,尊重沈惜要像尊重他一般。 后来乔湛才知道,原来是沈惜身边的陪嫁嬷嬷撺掇着她这么做的,而且当初他亲手交给沈惜的嫁妆册子也到了此人手中。 沈惜若是想动一针一线都要经过此人的同意。 乔湛气得脸色发青,对沈惜恨铁不成钢。 就是这样一次次,乔湛百般想帮她谋划,却被沈惜犯糊涂拒绝。她宁可相信刘氏母女,甚至去相信永宁侯太夫人、三夫人的话,也不肯跟他一条心。 乔湛的心渐渐冷了下来。 当初纵然是他被下了药,可沈惜也是受害者,若是沈惜拎不清,就当他那时瞎了眼,侯府里还不差供养她的银子。毕竟承恩伯府她是回不去了,离开侯府恐怕她也没有活路。 可沈惜从未领他的情。 短短一年,竟给他抬了三个姨娘,最后竟还纵容丫鬟爬床。乔湛忍无可忍,跟沈惜大吵一次。沈惜竟然还想不开去投湖,乔湛这才彻底寒了心。 本来他以为自己已经对沈惜死心了,再也不会关心她同情她护着她。 可今日的沈惜给他的感觉很不一样,完全脱胎换骨的感觉。 最后一次,不仅是他给沈惜的机会,也是他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 希望沈惜不要再一次让他失望。 ****** 看着眼前站着的四个人,沈惜总算体会到了一句话的真谛。 才瞌睡就有人递枕头。 果然柔娘被沈惜气得快要失去理智。 沈惜挪揄一句在旁人看来只是轻描淡写的掩饰尴尬,并不会多想。可听在柔娘耳中,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了。 “你——”柔娘才要口不择言的发泄,只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用力的拽了一下。 只见刘氏笑着说道:“惜娘这孩子就促狭,爱逗你妹妹玩。你又不是不知道,柔娘是个直性子,经不起话。” 沈惜配合的笑了笑。 刘氏心中明镜一般,当着乔湛的面,尤其是乔湛表现出对沈惜的重视时,她们尤其不能给沈惜没脸。若是让柔娘不管不顾的说出难听的话,简直就是在打乔湛的脸。 而且,来日方长不是么。 即便是沈惜回了侯府,她也有法子摆布沈惜,并不急在这一时。 想到这儿,刘氏神色缓了缓,她笑道:“也别急着走,用了午饭再回去罢。” 柔娘又是愤怒又是委屈。 即便她心里清楚,有乔湛撑腰的沈惜是万万不能招惹的,可她心里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她想不明白,为何奄奄一息的沈惜变得活蹦乱跳;当日脸色铁青送回沈惜的乔湛,为何又处处回护沈惜! 她想不懂,更不甘心。 “不叨扰了您。”乔湛懒得在这儿见刘氏母女演戏,他淡淡的道:“惜娘已经劳烦府上这些日子,我心中已是过意不去。” 刘氏知道这一回她的如意算盘是要落空了,可她并不敢强留乔湛,只得从沈惜身上下功夫,“惜娘还没用过早饭罢?” 106|县君 失宠嫡妻逆袭记 且红缨的模样实在有些凄惨。 先是在地上跪着, 她又被张嬷嬷扇了耳光, 见乔侯爷过来还跪着爬着去抱人家大腿,最后又发了狠,把自己的脸给划破了。她出现在众人眼中的形象,便是万分的狼狈不堪。 经过众人的口口相传,说的愈发离谱。 有人说红缨还想着要爬床, 惹怒了沈惜, 沈惜便命人毁了她引以为傲的容貌, 彻底断了她的念想,发配到庄子上永远都不能回来。 还有人说红缨惹怒的人是乔湛, 毕竟出面的可是文竹, 从来只听乔湛一人的话。 也难怪越说越难听,毕竟红缨衣衫不整的样子, 倒也很像想要自荐枕席的, 只不过时候不对。 乔三夫人恨得牙根痒痒。 她才把人送到了荣宁堂,还没等红缨有所施展, 沈惜便喊打喊杀的把人送了出去,岂不是在下她的面子?明明她临走之前, 沈惜答应的千好万好—— 若是这事没有牵扯到乔湛,乔三夫人一早就杀到荣宁堂去了, 非得逼着沈惜给她给说法不成。可毕竟当时乔湛也在——乔三夫人心里直打突突,万一真是乔湛的意思呢? 后来又听到乔湛给沈惜请了宫中的御医来诊脉, 又是亲自把御医送出门。纵然他最终还是回了松涛院, 乔三夫人仍是提了些小心。 她好歹咽下了这口气, 没有立刻便过去。 便是要好生说道这件事,也该把沈惜叫过来好生训斥一通才是。没道理她做长辈的三天两头的跑,倒像是她给沈惜献殷勤似的—— 忽然,乔三夫人眼珠一转,叫了丫鬟进来服侍她梳洗。 “我要去给太夫人请安。”乔三夫人眼底闪过一道精光。 太夫人从始至终都不喜欢沈惜,这些事她还可得好生同太夫人说道说道才是。若是太夫人能亲自出面——要比她出面要强上许多。 她作为三婶,贸然插手侄子房中的事不好。可太夫人好歹占了乔湛祖母的名义,正八经的是乔湛的长辈。 说到底,太夫人可是乔三老爷的亲娘,总是要帮着她们这一房的。那些沈惜没留下的下人中,未尝没有太夫人的人。若是她善加利用——乔三夫人唇边浮出一抹志得意满的笑容来。 太夫人的手段可够沈惜受的。 等到收拾妥当后,乔三夫人便只带了个贴身丫鬟就去了太夫人的院中。 太夫人正在小佛堂念经。 在她礼佛的时候,是不允许任何人打扰的,乔三夫人再着急,也只得先去了堂屋候着。 “太夫人,三夫人等您好一会儿了。”太夫人身边的心腹陈嬷嬷见太夫人从蒲团上起身,上前低声道。 太夫人微微颔首,眼底却闪过一抹不悦之色。老三媳妇竟还这样不稳重。 “娘,媳妇今日真真是被沈惜给气着了,您给评评理!”乔三夫人没看出太夫人脸色不好,自以为有理。等到让身边服侍的小丫鬟下去后,乔三夫人急急的道:“她太过分了!” 说着,三夫人便把昨日沈惜拒了那些下人、今日把又把红缨给扔出来的事,如数告诉了太夫人。 她百般添油加醋还不解恨,咬牙切齿道:“真真不知刘氏又教了她些什么,沈惜竟变得如此!”话音未落,她觑了一眼太夫人的脸色,意有所指“莫非刘氏还想着把咱们永宁侯府变成她们承恩伯府的后院不成?” “好了。”太夫人见乔三夫人越说越不像样,出言打断了她。太夫人看着乔三夫人急不可耐的眼神,神色淡淡的道:“你欲如何?” 乔三夫人心中所想她早就一清二楚,看在她素日主持中馈操劳,又为乔三老爷生儿育女的份上,太夫人懒得跟她计较。纵然她有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太夫人也都忍了。 可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她不惹出大事的前提下。 “依媳妇看,不若把那沈惜叫过来,就在您这儿问话!”乔三夫人飞快的说出了心中所想,她见太夫人的眼神看过来,忙解释道:“谁不知道沈惜在府中最是敬畏您的,若是您来问话,她一定不敢胡说!” 太夫人锐利的目光看向乔三夫人。 “娘,媳妇怀疑沈惜就是在装病!”乔三夫人被看的有些心虚,低声道:“为何教训红缨就精神十足,可给您请安却都不来?” 见她如此,太夫人不免更添了几分失望。 乔三夫人借力打力的手段还差了些。 “你亲眼见沈惜发落红缨了?”太夫人收回了目光,转动着手中的佛珠,语气平静无波的道:“沈惜才回府,你就急不可耐的往荣宁堂塞人——” “便是沈惜容了,湛哥儿能容下她?” 听了太夫人的话,乔三夫人顿时心头咯噔一声。 “沈惜既是能打动湛哥儿,让湛哥儿重新带她回府,必然她如今有些不同之处。”到底是儿子的正妻,太夫人还是存了些提点的意思。“你万不可掉以轻心。” 无论如今沈惜的这些改变是不是刘氏教的,她们都该引起警惕才是。 今日荣宁堂的事,连太夫人都不甚清楚。 纵然她在乔湛身边放了人,可人是沈惜领回去的,乔湛心中不满又能如何。可当初她赌乔湛会给沈惜这个嫡妻体面,果然成了。 不过到了荣宁堂,乔湛虽是勉强答应了,却把苏姨娘身边服侍的人全换了。苏姨娘孤掌难鸣,难以往外头递消息。 她有苏姨娘的把柄捏在手中,一时也还没到用上苏姨娘的地方,故此暂且按兵不动。 “是。”乔三夫人忙答应一声。 “还有你说要把沈惜叫过来——”太夫人似笑非笑的斜了斜嘴角,“莫非府里来御医一事,你不知道?” 乔三夫人还真想强行说不知道,可对上太夫人的眼神,唬了一跳,忙点了点头。 “既是沈惜病着,我还非要她大老远往我这会儿跑一趟?”太夫人的目光似乎顿时变得凌厉,她对乔三夫人的态度不似先前温和。“莫非我要落下苛待嫡长孙媳妇的名声不成?” 见自己的小心思早被太夫人看破,乔三夫人臊红了脸,支支吾吾的应了两声,便寻了个借口走了。 太夫人的目光中不由透出几分失望。 ****** 沈惜正依乔湛所言乖乖的休养,忽然听到外头兰草的通传声,说四位姑娘过来看她了。 永宁侯府中现有六个姑娘,长房嫡女,乔湛的亲妹妹乔漪,三房有两个嫡女一个庶女,四房有两位嫡女跟着乔四夫人去外祖家侍疾,现下没在。 今日来的便是三房的三个姑娘,乔涵、乔沁、乔滟,还有乔漪。 等到几人进来时,沈惜一眼便看到走在最后的小姑娘,乔湛的亲妹妹乔漪。 想要攻略乔湛,拿下他的亲妹妹是必须的。在沈惜的印象中,乔涵还是很疼这个妹妹的,只是有些不得其法。且小姑娘幼时便没了爹娘,看起来着实可怜。原本乔湛娶了沈惜后,是希望乔湛把乔漪接过来照顾的。 偏偏沈惜扶不起来,耳根子软被刘氏和乔三夫人摆布,乔湛唯恐妹妹跟着她反而会移了性子,倒不如在太夫人那儿跟姐妹们在一处,太夫人若是顾忌着自己的亲孙女,反而对乔漪要更好些。 乔涵和乔沁是三房嫡女,素日被乔三夫人教导着要好生笼络着沈惜,往后沈惜的东西,便少不了她们的。果然她们也确实从沈惜这儿撬走了些好东西,幸好沈惜手头的东西有限,能给的也不多。 故此乔涵和乔沁见了沈惜,异常热情的上前挽住她的手,亲昵的叫她“大嫂”。 “大嫂,你病了这些日子,我们可是担心极了!”乔涵年纪最小,她抢占了沈惜身边最好的位置,毫不见外的坐下。“我和姐姐跟着祖母礼佛时,都在为您祈福呢!如今你好了,可见就像祖母所说,只要心诚,佛祖定然是能听到的!” 这简直是同程姨娘一个套路。她病着的时候人影子不见一个,如今她好了,个个都各怀心思的凑了上来。 “是啊,大嫂。”乔沁也坐在她身边,满脸关心的神色看起来特别“情真意切”。 沈惜觉得好笑,却并没有点破,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大嫂,你回承恩伯府后,柔娘有没有为难你?”乔沁见沈惜瞧起来似乎没有什么不同,气色好多了,可还是如先前一般温和绵软。“你对柔娘那么好,偏生柔娘不领情,总是刁难你——” 107|反常 失宠嫡妻逆袭记 容娘知道嫡姐不喜她跟沈惜多接触, 尤其是沈惜成了永宁侯夫人之后, 更是明令禁止她跟沈惜来往。 若是平日也就罢了,容娘垂着头不敢看柔娘,可如今沈惜命悬一线,顾念着旧日的情分,就算冒着被嫡姐责骂的风险, 也要去看一看她。 “是谁给三姑娘送的信儿?”柔娘正在气头上, 只是她再生气, 也不好在随时都有人过来的甬路上发作容娘,免得被冠上欺负庶妹的名声。可身边服侍的丫鬟, 她总说得罢?“不好生在院子里服侍三姑娘, 却到处跑着玩,若是哪日不长眼的跑到了外院, 冲撞了贵客, 可担当的起?” 跟着容娘的丫鬟们被吓得瑟瑟发抖,大姑娘的手段她们都是知道的。听柔娘的话不好, 两人都害怕了。 “大姐,并没有人告诉我什么。”容娘硬着头皮, 小心翼翼的道:“我听见外头嚷嚷起来一阵乱,才知道是惜姐姐不大好……” 柔娘满腹心思都要借题发挥, 闻言立即道:“这也是混说的?惜表姐好好的从侯府回了娘家,怎么突然就不好了?好端端的, 怎么咒起人来!” “莫非是伯府害了惜表姐不成?” 被她这一通排揎, 容娘彻底不敢开口了, 委屈的眼圈泛红,却不敢哭出来。 “姑娘,何娘子还等着您呢!”李妈妈见柔娘撒完了气,才不紧不慢的开口劝道:“三姑娘年纪小不懂事,也只能您多担待些了。” 说罢,她又对容娘道:“三姑娘,奴婢说一句您不爱听的,大姑娘也是为了您好,您快给大姑娘认个错,这事便也过去了。” 李妈妈口中的话倒是说得客气,可她眼底却闪过一抹轻蔑,没有丝毫对主子的尊重。 容娘无法,值得上前一步屈膝,好声好气的道:“是我错了,姐姐别生气。以后我再不乱跑了。” 柔娘这才气顺了,也不理容娘,只哼了一声,便转身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到底是小娘养的,上不得台面。”声音不高,可却不轻不重的传到了容娘耳中,容娘仍然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似乎恍若未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甬路尽头,容娘才敢直起身子,抬起头。 嫡姐的尖刺她已经习惯了,就像姨娘说的,她只要忍耐就好了。如今,惜姐姐的病,才更牵动她的情绪。 想到自己连碧波院见到的沈惜,虽然一脸病容,气色却仿佛比前些日子更好了,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姨娘特地让她去告诉惜姐姐那件事,如果是真的,惜姐姐很快便能好起来了。自己和姨娘也不辜负惜姐姐曾经的帮助。 “三姑娘,咱们快些走罢。”两个小丫鬟被柔娘吓着了,忙低声劝道:“若是被大姑娘的人看到了,恐怕又要拿咱们做椽子。” 容娘不愿带累别人,只得点点头,快步往自己院子走。 ****** 沈惜靠在大迎枕上,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唇边噙着一抹浅浅的笑,似有还无。 “大奶奶,您怎么只披了一件单衣就坐起来了?”兰香端着药进来,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床便,就要给她披衣裳:“虽说天放晴了,可雨后还有凉气在,您这才好了些——” 沈惜伸手制止了她。 “凉快些才好,好散一散房中的病气。” 兰香仍是满脸担忧的看着她,见她好容易比先前有了精神,也不好说什么败兴的话,便端过药碗来,“大奶奶,您趁热喝了罢?” 往日沈惜即便再不舒服,都会强撑着喝下去。换了沈曦也是,为了身体能早些好,汤药虽苦,也能捏着鼻子喝下去。 可此刻,她却摇头了。 “先放着,我有事跟你说。”她压低了声音,给兰香使了个眼色。 兰香会意的点头,故意抬高声音道:“大奶奶,奴婢去把门窗关上,您穿的单薄,着了凉可就不好了。” 虽说心中有抹挥之不去的怪异感,可兰香却觉得,大奶奶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后,行事有了很大的不同,比起先前盲目的信任刘氏母女……总是个好的现象罢! 对于兰香的通透,沈惜满意极了。 幸而平日丫鬟们都躲懒,没人愿意服侍沈惜这个将死之人,觉得晦气,故此主仆两人倒免了担心有人偷听。 “你瞧着,容娘那孩子素日同我的关系,如何?”沈惜轻声道。 三姑娘? “虽然三姑娘跟您来往不多,依奴婢看,三姑娘待您却是真心实意的。”兰香干脆的道,只不过她忍下了一句话没说:阖府中若是有人真心待您,也只有三姑娘和她姨娘了。 大奶奶对伯夫人刘氏很是信任尊重,对大姑娘柔娘也是言听计从,如今她们在承恩伯府住着,正所谓人在屋檐下,她可不能让大奶奶再为这些事烦心。 沈惜微微颔首。 紧接着的她的话,让兰香大吃一惊。 “恐怕这伯府之中,只有她是肯真心待我的罢!”沈惜淡淡的道。 “大奶奶!”兰香既惊且喜,莫非大奶奶突然就想通了?想通了刘氏母女不过是在看她的笑话,并不关心她死活? 她看到兰香激动的模样,心中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沈惜抢了承恩伯夫人费心为女儿筹划的侯夫人位置,母女两个不恨她才怪呢!如果沈惜是个果决坚强的性子倒也罢了,母女二人只有讨好她的份儿,偏生她软弱糊涂…… “方才容娘来便是来提醒我,我如今用的汤药,恐怕不大妥当。” 容娘的原话是,她姨娘无意中在夫人处听到给沈惜开的药方,竟是些虎狼之药。倒不是这些药材有问题,相反恰恰都是上好的,也对沈惜的病症,只是沈惜如今的身体经不起这猛药。 若是再加大些剂量,沈惜不用自己求死,也活不了多久了。 兰香满脸愕然的转过身,瞪大眼睛看向一旁高几上的药碗。 她生怕有人想要趁机谋害大奶奶,每次煎药从不假手他人,煎好的药甚至她先尝过没问题,才给大奶奶端过去—— 摆明了是打着要沈惜性命的主意。 “她们怎么敢!”兰香本就对刘氏母女没有好感,想通了其中关窍的她,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可是您先前喝了好些日子——” 沈惜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无妨,这方子她们才换了没多久。”沈惜才听到时也被吓了一跳,别才捡了条命,这就被毒死,那也太冤了!容娘忙道是才换的方子,并拿出一张方子叫给沈惜,让兰香煎药时,偷偷收起几味药材便是。 说罢,沈惜把方子递给了兰香。“这几味药材,你都认识么?” 兰香接过方子看了几遍,方才点了头。 “认识的,先前在侯府时——”兰香才想说在侯府时煎药便是她亲自去做,辨认这些药材不是难事。可她怕勾起沈惜的伤心来,到底把话咽了回去。 沈惜并没放在心上,示意兰香把方子好生收起来。 “行事小心些。” 兰香忙点了头。 对于刘氏母女的行为,惊愕之余,她便只觉得愤怒。原来眼睁睁看着大奶奶死还不算,还要亲手将她送上绝路! “好了,既是知道了,咱们不能叫她们得逞。”沈惜的语气中带了几分安抚的意味,她柔声道:“好在咱们发现了。” 兰香胡乱点了点头,还想说什么,看到沈惜脸色也不大好看,只得依言先端着碗出去了。 这件事恐怕对大奶奶的打击更大吧!毕竟之前大奶奶是那么信任她们…… 等到兰香离开后,沈惜仍是若有所思的盯着帐顶。 容娘来,还劝了她一句话。“惜姐姐,我姨娘说,等您见了侯爷后,千万跟侯爷服个软认个错,侯爷面冷心善,您可不能再得罪侯爷了。” 永宁侯乔湛。 这位身份尊贵的侯爷,此时在沈惜的认知中,不过是个名字罢了。 而如今,沈惜和乔湛的关系已经到达了冰点,否则沈惜不会在病中回到伯府。可令她感到奇怪的是,沈惜在最后,也没提到要找他报仇。 是沈惜真的软弱至此,还是另有隐情? 她不由陷入沉思。 “夫人,您来了!”突然,兰香的声音从远处响起,声调比平日略高,显然是在提醒沈惜。 沈惜被打断了思绪,也顾不得再多想,先应付刘氏是正事。她忙把被子往上拽了拽,神色虚弱的靠在大迎枕上。 这到不全然是她装的,沈惜的身子骨被折腾得确实不太好,再加上她刻意表现一二,瞧着和先前的沈惜倒是差不多。 很快一阵脚步声渐渐清晰,伴着丫鬟们纷纷行礼声,门上的锦帘被人撩了起来,映出了一张满是慈爱关怀的面容来。 “我的儿,这两日你可把姑母吓坏了。”刘氏快步进来,见沈惜挣扎着要起来,忙上前按住了她的身子,柔声道:“快别乱动,你这身子才好些,可禁不起折腾。” 108|表白 失宠嫡妻逆袭记 一旁的兰香听了可就急了, 好容易侯爷和大奶奶缓和了关系, 大奶奶这么做不是让侯爷难堪么! 沈惜悄悄给兰香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 “这就对了。惜娘,说到底侯爷的子嗣才是最重要的。让侯爷早些有后,这是你做主母的责任。”乔三夫人见自己已经说服了沈惜,不由顺嘴多说了几句。 乔三夫人管得可真宽, 都想插手侄子房里的事了。 沈惜在心中冷笑一声, 面上却只乖巧的道:“婶母说的是。” “你和湛哥儿成亲一年也没见有动静。”见沈惜知情识趣, 乔三夫人谈性更浓。“哪怕是个妾生的,也都得管你叫一声母亲。”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真真打的算盘不错。 也难怪乔湛勃然大怒, 这样被人摆布,甚至房中事都要插手—— “您说的是!”沈惜只做懵懂, 细声细语的道“只是侯爷说了, 子嗣还是嫡出的好!您看侯爷可不就是得了益。按理说在那嫡庶都有的家中,早就为爵位争得头破血流了, 可咱们家两位叔叔都极其照顾侯爷,好生护着侯爷袭了爵。” 先永宁侯嫡妻生下乔湛之父, 后头的继室、如今的太夫人又是只有嫡子嫡女。难道乔三夫人还能指责自己的婆婆吗? 事实是,俱是嫡子, 乔三老爷才会动了心,真心想争爵位来着。 沈惜微微一笑, 笑容中隐约有几分端庄从容。“这可不就是好处?”她隐约知道些关于永宁侯争夺爵位的秘辛, 故意说出来恶心乔三夫人。 如果顺利承爵的不是乔湛, 很可能落到乔三老爷身上。 乔三夫人曾经离侯夫人的位置很近,这侯府中的一切都会是三房的。可偏生没能成事,她还要想方设法从沈惜手中夺走权利,名不正言不顺。 提起这件事,乔三夫人就怄得慌。 果然乔三夫人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她显然没想到一向唯唯诺诺的沈惜,竟变得伶牙俐齿起来。 “罢了罢了,我一片心为你,听不听都是你的事。”乔三夫人明显有些不悦。 沈惜只着不知,乖巧无辜的睁大一双眼睛看着她。 乔三夫人被寻了不痛快,总想要找回来。忽然她的目光落到沈惜的衣裳上,皱眉道:“惜娘,你怎么又穿这样颜色轻薄的衣裳?” 是了,就是乔三夫人总教她,说她已经是侯夫人了,要穿得端庄才压得住人,有气势。故意给她选些颜色深,十分老气的衣料。 原主的衣柜中,竟大多都是样式老、颜色重的衣裳,看了就沉闷,让人喜欢不起来。沈惜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纵然是侯夫人,衣料贵重裁剪精良,有不代表着要老气。 她们这是故意让沈惜在乔湛面前不讨喜。 沈惜闻言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裳,她特意选了件藕荷色的褙子,大夏日的,合该走小清新路线。 “夏天凉快。”沈惜嘟囔了一句,神色顿时变得恹恹的。 乔三夫人不过是借题发挥,并不想真的跟沈惜生分了,免得又被刘氏钻空子。故此她三言两语很快也揭过,又当着沈惜的面要红缨好生服侍侯爷、大奶奶后,便离开了。 沈惜走路不方便,也不要再送她,仍旧在软榻的大迎枕上靠着。 红缨就站在一旁,表面看起来神色柔顺,眼中却未免闪过一抹急切。 “你过来。”沈惜神色悠闲,面上透出一抹慵懒之色,她仿佛漫不经心的道:“又不是头一回过来,拘束什么?” 红缨自以为沈惜听了乔三夫人的话,自己开脸抬姨娘有望,应了一声,便强忍着心中的激动,步履轻快的走过来。 她细细的瞧了红缨一通。果然细皮嫩肉的,是个小美人儿。特别是水葱似的十指,哪里像是乔三夫人口中的老实丫鬟,倒像是精心培养出来的。 莫非乔三夫人也要向刘氏学习,走刘氏的老路? 沈惜在心中冷笑一声,自己注定不能让她们如愿了。 “生得真不错。”沈惜眼神温柔而怜惜的看着她,似乎有些意动。 兰香在一旁着急了,拼命给沈惜使眼色。 “我不是那不容人的人。”沈惜悠然的道:“只是有些人,想要踩着我往上爬,却是万万不能的。” 沈惜的声音不高,却是字字都敲在红缨心上。 大奶奶这话是什么意思?方才分明好端端的答应了三夫人…… 她慌忙跪在了地上,心里没底。如今乔三夫人不在此处,若是大奶奶发了狠,她能向哪里喊冤去? “大奶奶,奴婢只想好好服侍您和侯爷,断没有二心!”识时务者为俊杰,红缨并非蠢笨之辈,该低头时自然低头。“三夫人再三嘱咐奴婢,奴婢不敢忘的!” 沈惜挑了挑眉,下巴微翘。“好生服侍?可我跟侯爷之间,已经因为你有了矛盾。莫非,你本意就是来挑拨侯爷同我的关系?”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红缨脸色登时变得惨白。 上一回大奶奶投了湖还被送回了承恩伯府,回来后的大奶奶简直像是变了个人! “想要爬侯爷的床,这就是你说的好生服侍?”沈惜微微一笑,眼底却是说不出的冷意。“还想有下三滥的手段——若是真的伤了侯爷的身子,你担待的起么?” 红缨想要哭着喊冤,沈惜给兰草和兰香使个眼色,让两人拿帕子堵住她的嘴。 “丢到廊庑下跪着,趁着这会儿子凉爽,让她好生清醒清醒。”沈惜慢条斯理的吩咐道:“对了,端个炉子放在院子里。” 把这事交给力气大的兰香不成问题,兰香和兰草一左一右夹着挣扎不休的红缨,毫不费力的把她扔到了廊庑下。 “冬梅,帮我重新挑一套衣裳。”沈惜命她打开了衣柜,好容易才翻出了一套大红色遍地金镂百蝶穿花的衣裙。 虽然看起来有些热,可沈惜还是换下了身上这套她偏爱的小清新。 唯有大红色才能凸显她正室的地位,让后院的那些人也清醒清醒,到底谁才是主母。 冬梅闻弦知雅,手脚麻利的服侍她换了衣裳后,又帮她略施粉黛,整理好妆容。 “走罢。”沈惜满意的看着镜中的自己,眼波流转间,说不尽的妩媚动人,却又隐隐含着令人胆寒的杀气。 冬梅已经看出了门道,欣然应允。大奶奶这是要出手料理这些痴心妄想之辈,在后院立威。 听到这边的动静,张嬷嬷和赵嬷嬷都赶了过来。 对上两人担忧的目光,沈惜灿然一笑。“两位嬷嬷放心,我自有章程。” 沈惜缓缓起身,仪态万方,端庄从容。 兰香和兰草此时也赶了回来,外头自有粗使婆子压着红缨。沈惜低声吩咐了冬梅去准备些东西,只见冬梅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却还是点了头,快步走了出去。 沈惜一是脚伤不方便,二是做戏要全套,毕竟姨娘里还有太夫人的人。兰香爽利的表示,她和兰草两个人用一把大圈椅,让沈惜安坐其中,她们合力抬出去便是了。 故此当正房前的帘子被打起来时,出现在众人眼前的便是一身红衣如火灼眼的绝色美人。 虽然只说坐着,却丝毫没减少她的气势。 不单是跪在地上的红缨愣住了一时忘了挣扎,就连在抄手游廊上看热闹的三位姨娘,也是吃了一惊。 如今这光彩照人、气度从容的人,是一脸蜡黄病入膏肓离开的沈惜吗? 她脸上往日怯懦畏缩之气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举手投足间的自信从容。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对这位扶不起的主母也该刮目相看吗? 三位姨娘心中俱有些不是滋味。 沈惜只当对远远站着的三个姨娘视而不见。本来今日就是要料理红缨,断绝乔三夫人的念头,敲打这三个姨娘只是顺带。 “想明白你的所犯的错了么?”沈惜示意旁边的婆子拿掉红缨口中的手帕,神色淡淡的问。“我并不是屈打成招的人,给你机会分辩分辩。” 红缨看着沈惜,想着她素日的脾性,决心还是搏上一搏。“回大奶奶的话,奴婢并没有非分之想。只想照着三夫人的吩咐,好生服侍您,为您分忧!” 这回她学乖了,并不敢提乔湛。 “帮我分忧?”沈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勾唇道:“爬了侯爷的床,是为了帮我分忧?真真是个好理由!” 小姑娘漂漂亮亮的,怎么一点儿颜面都不要呢? “咱们侯府是重规矩的地方。”沈惜懒得跟她周旋,见冬梅已经拿着她需要的东西过来,沈惜嫣然一笑。 三个姨娘离得远看不真切,红缨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烙铁,和一堆看起来不甚精致的瓷器? 109|帕子 失宠嫡妻逆袭记 金莲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睛, 是她眼花了吗? “兰香, 你带着人下去罢。”沈惜被乔湛看得有些不自在,想起自己要说的话,便吩咐了兰香一声。 在乔湛面前,沈惜若说能坦然以对是假的。 或许旁人看来,这不过是夫妻两个又一次见面。可对于沈惜来说, 乔湛完全是个陌生人。 她不能露出端倪来, 防止被乔湛瞧出不妥。 沈惜强压下心中的忐忑, 面上却是镇定自若。 她原本以为乔湛会由刘氏母女陪着过来,倒不知乔湛是怎么避开两人径直过来的。尤其是柔娘, 岂会错过能在乔湛面前表现的机会? 沈惜试图通过胡思乱想减轻下压力, 却不期然对上乔湛的目光。 对上乔湛冰冷得似乎毫无感情的双眸,沈惜暗暗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不要被他吓到。 金莲等人先前得了刘氏的吩咐, 说是侯爷来时,更要好生服侍在沈惜身边。是以当兰香给她们使眼色, 要她们出去时,四人都没有挪步。 “奴婢们就在这儿服侍罢!”金莲仗着自己年纪小, 沈惜又素来对刘氏言听计从,搬出她来一定管用。是以金莲便涎着脸道:“夫人一再嘱咐我们要好生服侍姑奶奶, 若是姑奶奶有吩咐,我们也好及时服侍。” 刘氏这是有监视之意了? 还不等沈惜有任何反应, 乔湛眼底已然染上寒意, 然而他强忍着没开口。 知道沈惜在承恩伯府的身份尴尬, 乔湛向来不会让沈惜下不来台,哪怕是她再糊涂,乔湛从不当场发作。 “这么说来,我的话竟是一点儿不管用?”出乎在场人的意料,沈惜突然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来,她眉梢挑了挑,隐隐透出些凌厉之意。 “开口闭口都是姑妈的名义,莫非这就是姑妈的好生服侍?” 沈惜把刘氏这顶大帽子压下来,金莲等人也无话可说。 先前之所以连她们都能欺负到沈惜头上,是沈惜好性子不计较。若是沈惜摆出侯夫人的款儿来,刘氏都要让她三分的。 金莲等人满脸愕然。 她们何曾见过这样强势的沈惜? 兰香见自家大奶奶如今挺直了腰杆,已然有了几分世家贵妇的气势,心中大为快慰。不是带头的金莲要讨好伯夫人,做那出头的椽子么? 那好,她自有法子让大奶奶满意。 金莲尚且还想分辩,兰香却不再给她机会。好容易大奶奶性情回转过来,断不能让这起子小人给耽误了。 还不能她开口,兰香便抓起了金莲的胳膊,口中说着:“奴婢们告退。”之后竟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硬是把金莲给拖了出去,她的力气极大,金莲压根儿没有挣扎的余地,眼睁睁的看着姜黄色的帘子在眼前落下。 兰香把金莲给拖出去后,挽了挽袖子,眼神扫过余下的三人,威胁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绿枝三人则是飞快的走了出去,放下了帘子。 终于清静了。 沈惜的眼神从开始的微愕到后来的赞许欣慰,原先竟没发现兰香竟是个人才。 不过,也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 缓过神来的沈惜,发现乔湛看向她的目光似乎变了些,从初时的近乎冷漠,此刻却多了些复杂的情绪。 今日的头等大事便是说服乔湛让她回侯府,纵然乔湛对她的印象已经差到了极点,但让他改观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她得慢慢来。 “侯爷,您请坐。”沈惜定了定神,请乔湛在一旁的花梨木大圈椅上坐了,又要去倒茶。 周到一些总没错处罢? 乔湛除了开始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后,而竟一言未发的看着她,沈惜感觉压力无形中又增大了不少。 “不必忙了,有话就说吧。”乔湛见沈惜行动见并不如往日轻快,便知道她其实还未痊愈。 沈惜本来要出去端茶,见乔湛拒绝,也没再坚持,从善如流的回来,规规矩矩的站在乔湛面前,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 见乔湛没有主动提那些旧事的意思,沈惜只得开口道:“侯爷,先前是我糊涂了,是我不分好坏、不辨忠奸,才招惹了麻烦,险些酿成大祸。我已经知道错了,我向您道歉。”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乔湛挑了挑眉,起码从表面上看,他并没有被她的话打动。 沈惜心中有些忐忑,见乔湛面无表情,也只得硬着头皮道:“红缨的事,是妾身办得不妥当。投湖一事更是妾身犯了糊涂!” 莫非这些话都是刘氏教的? 也难怪乔湛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刘氏没少插手两人之间的事,沈惜又是对刘氏言听计从。那几个丫鬟一定也都是刘氏安排的人,可沈惜偏偏态度强硬的赶了她们出去,是不是说明—— 乔湛在心中微哂,当年他所期待的,沈惜是个能拎得清的人。 谁知沈惜竟是刘氏的傀儡一般。 沈惜留在伯府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刘氏定然不能容她。可她寻死觅活也要坚持回到伯府,乔湛一怒之下干脆如了她的愿。不知如今为何又突然改了主意,多半是刘氏的授意罢! “说完了?”乔湛面色平静,心中却是闪过无数念头,他淡淡的道:“最后一面了,这些就是你要说的话?” 看起来她的话完全没有打动乔湛。 沈惜在心中暗暗的懊恼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先前沈惜已经办了许多的错事,恐怕一时间难以回转在乔湛心中的印象。 她不能慌,要沉住气好生想一想怎么说服乔湛才好。 思及此,沈惜面上不由露出些许无助。 见她一时说不出别的话,乔湛愈发肯定自己的想法。他心下有些失望,扬唇冷冷一笑,竟是起身要走。 沈惜急了,慌忙之下要去拦住乔湛。她起得急了,裙子太长又不适应,被自己绊了一下,眼看就要跌倒。 一双好看的手稳稳的扶住了她,手指干净修长,掌心温暖干燥。 沈惜抬头,对上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子,不由面色微红,可脚踝处的钝痛却越来越明显。 她方才不小心竟崴了脚。 乔湛见她稳住了,便很快的收回了手。 沈惜只得忍痛站着,面上却竭力的掩饰着,不愿被乔湛看出端倪来。被他握住的手腕处,那一小块皮肤还在隐隐发烫。 他对自己的印象已经够差了,若是让他觉得,自己故意使手段想要缠着他,岂不是更生气? 沈惜在心中叹了口气,看来自己想得有些天真了,这位乔侯爷并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动。 殊不知她的小表情已经被乔湛看在眼中。 今日的沈惜给他感觉很不一样,她身上竟透出娇弱和坚强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侯爷,妾身知道错了。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沈惜无法,只得开门见山道:“若是妾身再行不妥之事,不用您开口,妾身自请下堂。” 说完,沈惜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眼底还缭绕着淡淡雾气。看起来无辜又无助,甚是惹人怜惜。即便在病中,她微微上扬的眼角,亦是勾人的。 乔湛心中微微一动。 还不待他开口。只听到外面传来些许声响。 “你们是怎么服侍惜表姐的,怎么一个个都在外面?”清脆婉转的女声在外面响起,语气中满是斥责之意。“惜表姐性子好,不跟你们计较,我却是不能容的。” 是柔娘! 虽然不喜她,可是她过来了这才正常。对于刘氏母女来说,乔湛是她们眼里的乘龙快婿。这等大好的接触机会,她们岂会错过? 乔湛蹙起了眉,眼底闪过一抹厌恶之意。他已经刻意避开了她们,却不承想这么快便又寻了来。 恐怕从进了碧波院的这一刻起,他过府的消息便瞒不住了。 “惜姐姐,今日感觉可好些了?”柔娘人还未到,声音却已经传了进来。“我让人炖了燕窝粥来。” 她撩了帘子进来,便见到乔湛和沈惜各站在一处,心中暗喜。她装作才发现乔湛在,讶然道:“侯爷,您怎么在这儿?” 照理说,若是真心把沈惜当做亲人,也该叫乔湛一声姐夫才是。可柔娘等人只想用沈惜做踏板,怎么会重视她?故此在称呼上始终未改,加上三人的关系,怎么看都有些暧昧。 沈惜听罢,心中笑了笑。 这演技真真还不够火候,这惊讶装了还不如不装的好。 乔湛从见到她开始,蹙起的眉便没有舒展。 她头上戴着的那套头面,正是当年他为沈惜准备的嫁妆之一。只因这曾是他娘的陪嫁,小时候他还想拿上面的珍珠当弹珠玩,是以印象格外深刻。 这套头面怎么到了张柔娘的手上? 110|嫁妆 失宠嫡妻逆袭记 等到人发现乔湛过来时, 他已经到了碧波院。 柔娘心中暗自懊恼, 没有在第一时间见到乔湛,给他留下好印象。 而且更倒霉的是,她走得匆忙,不小心自己绊了自己一下,竟跌了个狗啃泥, 一身衣裳全都没法穿了, 且精心梳好的发髻也松散了。 柔娘气得要命。 若是被石子、树枝绊倒, 她都有机会能发泄一番。可偏生是在平坦的青石板上自己摔倒的! 柔娘气急败坏的骂了小丫鬟几句。只能回去又换了一身衣裳,拢了拢发髻才过来。 来回一折腾, 便耗费了不少的时候。 “大姑娘。”乔湛对刘氏母女印象并不好, 神色稍显冷淡的回礼后,便不肯再多言。 当年为了表示他要娶沈惜的决心, 一应花费俱是不用承恩伯府承担。他知道沈惜只是承恩伯府的丫鬟罢了, 刘氏不可能对她多好,为了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 乔湛为她准备了丰厚的嫁妆。 然而连乔湛直接送到她手里的东西,沈惜都未能守住。 他的目光在柔娘的头面上停留了一会儿, 很快便移开。 不用说,沈惜的衣裳首饰都是由刘氏的人把持着, 若是从其中挑出一套好的来拿走,也不是不可能。 乔湛早就习惯这种失望了。 见乔湛的目光曾在自己身上停留, 柔娘的心砰砰跳得厉害, 莫非今日在沈惜憔悴的面容对比下, 他终于发现了自己的美? 柔娘从进门便黏在乔湛身上的目光,终于舍得分出些留给沈惜。 这不看不要紧,当她的目光落到沈惜身上时,不由愕然的睁大了眼睛。 沈惜的美貌她自是知道的,可这些日子沈惜病重,数次垂危,形容枯槁,简直难看极了。为何今日的沈惜,竟有几分往日动人的风采? 是她眼花了吗? 柔娘强忍住想要揉眼的冲动,贝齿紧咬,勉强才挤出一丝笑容。“惜姐姐怎么下床了?你身子正虚弱,早上风大,可别再着了凉。” 沈惜抬头,笑了笑:“多谢妹妹关心,我感觉好多了。” 可不是好多了!柔娘手中的帕子绞紧,恨得咬牙切齿。原来兔子一般软弱乖顺的沈惜,竟然背着她们玩了这一手! 莫非她当初的病都是装出来的?否则药怎么没起作用? 柔娘死死的盯着沈惜,顿时忘了掩饰眼中的怨毒,倒让在一旁乔湛心中起了些波澜。 或许沈惜说的这些话,是出自她本心的也不一定。 看柔娘这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沈惜的态度,他便知道沈惜此举出乎刘氏母女的意料。 乔湛的目光再一次落到沈惜身上。 只见她笑容温柔,眼底透出的大方自信,是先前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 “若是妹妹没有旁的事,我还有话要同侯爷说。”沈惜笑吟吟的看着柔娘,逐客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柔娘简直要被怄出血来。 可乔湛就在一旁,她又能怎样?往日发泄的手段半分都不能用出来,否则乔湛会怎么想她? 永宁侯需要的是端庄大方的世家贵女,而不是泼妇。 柔娘到底还没糊涂,只得忍气先出去。才出了门,她便加快脚步,飞快的往刘氏的院子里走去。 里屋又只剩下乔湛沈惜两个人。 沈惜深吸一口气,决定抓紧时间说服乔湛。柔娘已经来了,恐怕下一个来的就是刘氏。柔娘她尚且可以打发走,刘氏却没那么容易了。 乔湛的态度决定一切。 “侯爷,病了这一场,妾身想明白了许多事。”沈惜不知怎样才能打动乔湛,她语气诚恳的道:“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妾身也不会再犯糊涂,请您给我最后一次机会。” 说罢,沈惜不顾脚腕上的伤痛,上前一步,盈盈拜了下去。 空气仿佛凝滞在这一刻。 就在沈惜已经隐隐有些绝望时,还是那双手,把她扶了起来。 “最后一次。”乔湛扶了沈惜起来,声音虽轻,却像告诫般掷地有声。 沈惜抬眸,眼中满是讶然和惊喜。 乔湛这是答应了! “是。”沈惜强忍着激动,镇定的应了一声。 她赌对了!乔湛的祖父、父亲皆是战死沙场,保家卫国马革裹尸,是为国为民而死。他一定最看不上沈惜这种去投湖自戕的行为,再加上往日里两人累积的矛盾,有了引子便如同火山喷涌般爆发。 当然,她也看不上轻言生死的行为,只有好好活着,凡事才有希望。 乔湛不是个拖泥带水矫情的人,既然他同意沈惜回去,就会在承恩伯府做足面子,不会让她难堪。 “我去向承恩伯夫人说一声,你且带着兰香收拾一下。”乔湛淡淡的吩咐一声,他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沈惜被裙子遮住的脚踝处,“你不用过去了。” 沈惜心中一暖。 “是,多谢侯爷。”沈惜福了福身。 乔湛见她痛快的应了下来,不由惊讶的挑了挑眉。 往日里沈惜对刘氏甚是尊敬,便是腿断了也得让人抬着去见刘氏。如今她竟然弄得承他的情,莫非真的如她所说,她想通了? 然而这些话乔湛只是在心里想想,见她点头,便转身就要出门,却又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有“天生神力”的兰香看着,想来几个丫鬟们不敢乱来。能随意出入碧波院而无人敢阻拦的,也就剩下那一个人了。 乔湛皱了皱眉,没有出去,而是站回了沈惜身边。 “侯爷过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好歹也得备下一桌宴席招待您。”姜黄色的帘子被挑起,果然出现的刘氏。她身后还跟着柔娘。 刘氏笑容满面的慈爱非常,柔娘面上却是难掩气急败坏之色。 “正巧遇到了伯爷,便先去了伯爷的书房中拜访。”乔湛对待刘氏母女的态度没有分别,客气疏离,“才跟惜娘说过,我去正院给您问安,您过来了,倒是给我行了方便。” 既然刘氏母女不愿从亲戚上论,他更愿意疏远客套。 殊不知刘氏母女不在乎他的态度,倒是被他口中的“惜娘”二字惊到了。 莫非两个人已经和好了? 柔娘自是心如刀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就连刘氏也有片刻的错愕。 “这些日子,多亏了您照顾惜娘。”乔湛客套起场面话来毫不含糊,他拱了拱手道:“我这些日子皇命在身,无暇照顾惜娘,这才顺着她的意思让她回了伯府。” 乔湛这三言两语便把沈惜“被赶回伯府”的谣言给撇清了。 “您太客气了。”刘氏心中的惊愕不次于柔娘,只是她不能露出分毫来。等她的目光落到一旁站着的身上时,心头大震。 这哪里是被大夫诊断为“只能用药吊着命”的、拉着她的手,说自己是将死之人的沈惜? 虽是清减了些,气色差了些,却让她更添了几分惹人怜惜的娇柔之气! 沈惜乖巧的上前行礼,声音娇娇柔柔:“姑母。” 刘氏恨得牙根痒痒,可在乔湛面前又不能如何,只能笑着应了。 “惜娘,你这身子才好些,还是别强撑着,回去躺着罢。”刘氏这会儿倒不想沈惜离开了,她可不希望回去一个活蹦乱跳的沈惜。她刻意加重了语气,徐徐道“大夫不是说了,让你卧床静养?” 刘氏的话虽说得客气,暗示之意已经很明显了,若是往日的沈惜,早就吓得赶紧照办。 可她不知道,这具身体已经换了芯子。 “姑母别担心,不瞒您说……”沈惜顿了顿,见柔娘面上渐有发青的趋势,决定恶心她一把。“见了侯爷,我什么病都好了。” 说着,她还含羞带怯的看了乔湛一眼,旋即便收回了目光。 柔娘简直被她气疯了。 她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沈惜这么恶心人的人! 会挑衅刘氏母女的沈惜—— 乔湛在一旁看着“张牙舞爪”的沈惜,面上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容来。 沈惜这句话让柔娘几乎失去理智,可却让刘氏暗自思索。莫非是乔湛对沈惜还有旧情,带了什么能救治她的灵丹妙药来? 要知道当初给沈惜诊脉的大夫是她最信任的人,帮她办了不少事,绝对不可能帮着沈惜瞒她。 也不怪刘氏起疑,沈惜那时真真切切是不行了。 如今站在她面前的是沈曦。 “既是惜娘身子还虚着,便不耽误时候了。”僵持中,乔湛淡淡的开口了,一锤定音。“我早些带惜娘回去就是了。” 怎么能让这样的沈惜回到侯府?简直后患无穷! 柔娘慌了,忙去看刘氏,只见刘氏竟也没别的表示,显然是要放行。 “惜姐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可你既是身子无碍,不该装病让母亲、侯爷担心!”柔娘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道:“你不该为这就回了伯府!” 111|觊觎 失宠嫡妻逆袭记 “大奶奶, 您看要穿哪套衣裳?”兰香从昨晚便翻箱倒柜找出几套衣裳来。这回沈惜回来的匆忙, 且又是在病重,带的东西不多。如今想要打扮起来,自然是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还有头面首饰……兰香放下衣裳,去看妆奁匣子时,暗暗咬了咬下唇, 替大奶奶觉得委屈。 大奶奶手里的好东西不少, 却都被刘氏派来的妈妈把持着, 大奶奶竟做不得主。尽管大奶奶出门交际的时候不多,可每次需要时竟还要看她脸色, 兰香只觉得气愤不已。 有刘氏的人在, 她们处处被掣肘。 沈惜看到那些衣料贵重、做工精致,样式和颜色却显得有些老气的衣裳, 俱是摇了摇头。难为原主空有如花美貌, 竟是这样的审美。不过,这也怪不得她…… “就底下那件白底撒红花的罢。”总算有一件颜色不那么沉闷的, 虽然不算奢华配不上侯夫人的身份,倒也多了几分清爽秀丽。 她本就是生病的人, 再穿一套暮气沉沉的衣裙,简直是要入土的感觉。 兰香依言捧过裙子来。 沈惜这几日趁着没人来时, 都是尽可能锻炼锻炼身子骨,起来扶着床柱走动几步。 本来原主便是心病更甚, 被大夫诊断出命悬一线时, 那是她一意求死。或许这具身体真的死过了一次, 等到自己成了沈惜,感觉这具身子虽然虚弱,却没什么大碍。 只是为了不被刘氏母女发现,她才一直“卧病在床”。 躺久了才一起来便觉得有些头晕目眩,险些没站稳。兰香忙把衣裳扔下,手忙脚乱的过去扶她。 沈惜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无碍的。” 扶着雕花的床柱站稳了身子,沈惜慢慢的走到了落地穿衣镜前。 她还从未认真打量过这具身体。 一张如花似月的精致面庞映入镜子里,纤细婀娜的身段,盈盈不堪一握的细腰,饱满的胸脯。先前一直卧床,沈惜倒是忽略这具身体。 原来沈惜是这样的大美人,简直是妖娆美人的配置,偏生内芯儿却是小白花。 真白花。 “大奶奶,您小心别着凉。”兰香见自家大奶奶只穿着亵衣,便对着穿衣镜出身,脸上神色几番变化,还以为是勾起了她的伤心。忙劝道:“奴婢服侍您先更衣?” 沈惜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面色微微泛红。 她能说自己是被震撼到了么? 兰香忙捧过衣裳来,手脚麻利的服侍沈惜换好了衣裳。 沈惜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还未梳起来,随意的披散在身后。 待到更衣后,兰香不由眼前一亮。 她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大奶奶穿颜色鲜亮的衣裳是什么时候,甚至连大奶奶苍白的脸色,都透出几分红晕来。 虽然这件衣裳更像是小姑娘们的样式,却比那些所谓的侯夫人该穿的衣裳,要好看上太多了! 长得好就是占优势。沈惜自己都觉得赏心悦目。 沈惜不由咋舌,就这么一张脸,这么一副身段,竟没有把乔湛迷得神魂颠倒? 兰香扶着沈惜在梳妆台前坐下,自己轻手轻脚的去端热水。 碧波院里头静悄悄的,刘氏特特给沈惜拨过来的那四个丫鬟都还尚且在睡梦中。兰香前一日拿了个银锞子给院中的粗使婆子,让她弄些热水来。 适应了一会儿,沈惜觉得头没那么晕了,便扶着兰香的手去了净房洗漱。 等到再次在梳妆台前坐下,沈惜看着那张未施粉黛便已经足够惊艳的面庞,满意的暗暗点头。 她让兰香挑了个样式简单大方的发髻梳好,只戴了两根赤金衔珠的凤钗。 沈惜很清楚在这张脸的优势在哪儿,故此并未涂粉,只是在唇上点了些口脂,面颊上轻拍了些胭脂,一张娇艳的面庞便出现在镜子里。 虽然到底沈惜这些日子亏了身子,气色差了些,脸也愈发显得小了,终究有些病弱之气在,可用来应付今日是足够的了。 病美人也是美人。 “大奶奶,您真漂亮!”兰香停下手,看着镜中的沈惜喃喃的道。 大奶奶生得极好她自是知道的,可这些日子来,像是日渐凋零的花朵般,一日日枯槁,从未如同今日这样,脸上绽放出动人的光彩来。 沈惜微微一笑。 “兰香姐姐,姑奶奶要起了么?”突然帘外传来绿枝的声音。 兰香忙扶着沈惜回到了床上,并放下了帐幔。 “我已经服侍大奶奶梳洗,这会儿大奶奶有些累了,你们切不可打扰她。”兰香端着铜盆出门,压低了声音对绿枝等人说道。 四人倒是没有质疑兰香所说的话。 沈惜的身子骨弱,大家都是知道的。甚至在最不好过的时候,说一句话都是要停两停的。若是梳洗一番,恐怕要花掉她大半力气。 “衣裳我服侍大奶奶换好了,一会儿子你们只管把早饭端过来便是。” 理论沈惜卧病在床,一个丫鬟做不到独自帮她更衣。可四人都见识过兰香的力大无比,轻松搬起炕几都不是事,金莲还亲眼见她搬起过一张花梨木嵌大理石的圆桌。 看起来同兰香苗条的身段并不相称。 听到不用她们上前服侍,四人正高兴呢,只听到刘氏派了人过来问候,金莲便抢上前去回话。 她干娘说了,若是办好这件差事,让夫人高兴,将来便有希望提拔她做二等丫鬟,她年纪尚小,以后能做到一等也是极有希望的。 “妈妈您放心,我们已经服侍惜姑奶奶梳洗完毕,这会子惜姑奶奶正在歇息。”金莲完全是复述了兰香的话,把她的功劳全部都抢了去。仿佛这些都是她做的一般,“我正要去给大奶奶拿早饭呢。” 金莲的话音未落,兰香尚且神色未变,另外三个丫鬟听了,心中便有些不喜。 本就不是她做的,却一个人把所有的功劳都抢了。 果不其然,孟妈妈赞许的点头。 “那我且先去瞧瞧姑奶奶。”刘氏交代的事情总得去办,孟妈妈抬脚便往里屋走。 只见精致的雕花拔步床上垂着轻柔绵密的纱帐,从外头隐约能看到一个不真切的身影。 一行人进来的动静不算小,里头的人竟没动静。孟妈妈犹豫着想上前,兰香摇摇头,拦下她道:“大奶奶夜里没睡好,这会儿才盹着了,还是让大奶奶养养精神好。” 沈惜能睡得好她们才奇怪呢。 孟妈妈没有怀疑,又叮嘱了几人些话,便回了刘氏处复命。 ****** 承恩伯府,聚芳院。 柔娘今日一大早便起身了,精心的装扮起来,只为让乔湛的目光能停留在她身上。 何娘子为柔娘裁了三套衣裙,皆是样式别致、做工精美,柔娘自己最中意一套品红色织金的衣裙,可刘氏并不许她穿。 毕竟沈惜还在病重,她们名义上好歹是她的亲戚,总不好装扮的过于喜庆。是以柔娘退而求其次,挑了件鹅黄色的广袖收腰上裳,底下配了条明蓝色织金流光缎马面裙。 行走起来,马面裙流光闪动、熠熠生辉,少女身姿婀娜,端得是摇曳生姿。 至于发髻上佩戴的头面,更是一套贵重的赤金珍珠头面。最出彩的是珍珠发箍,上头整齐的排列着莲子米大的珍珠,淡淡的散发着温润的光芒。 等到柔娘妆扮妥当,足足快用了两个时辰。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柔娘满意极了。一旁的丫鬟婆子们也不住的奉承。 她连早饭都没用,直接去了刘氏院中。承恩伯已经去了外书房,刘氏见柔娘过来,不由眼前一亮,拉着女儿在身边坐下。 刘氏毫不吝啬的夸奖了几句,又叮嘱道:“你先去碧波院候着。一会儿若是见了永宁侯,该怎么说知道罢?” 柔娘早被刘氏教导过其中的厉害轻重,乖巧的点头。 “去罢。”刘氏满意的点了点头。 柔娘袅袅娜娜的起身告退,才出了正院的门,便有小丫鬟飞奔过来道:“大姑娘,永宁侯已经到了!” ****** 沈惜没想到乔湛会来得这么快。 兰香满脸激动的进来时,她尚且有几分恍惚。 “大奶奶,侯爷这早晚就过来。”兰香见沈惜仿佛有些心不在焉,忙焦急道:“您可要打点起精神来,还是早些回侯府的好!” 她回过神来,歉然一笑。 只听一阵脚步声响起,丫鬟们的请安问好声此起彼伏,旋即帘子被撩了起来。 一张年轻的俊美面庞映入眼帘,身姿如白杨般挺拔,步伐利落,威仪十足,端得是龙行虎步、仪表不凡。 沈惜站了起来。 她仿佛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沈惜定了定神。自己气势上可不能输了。故此她在心中暗暗较劲儿,连床柱都没有扶着,稳住身子后,姿态优雅上前敛衽。 如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说不出的好看。 乔湛乌黑的眼珠瞬也不瞬的盯着她,端肃的神色未改,心中却是微愕。 112|不甘 自从太后寿宴从宫中回来后, 常玥明显感觉到太后对她的态度不同了。 不如往常一般的关心疼爱, 对她的县君分位,更是只字不提。 常玥心中焦急,直到过了她的生辰,别说是县君的封赏没下来,太后竟也不叫她去入宫了。 她不甘心, 便寻了个借口, 从库房里寻出了一尊沉香木雕成的佛像, 别的倒还罢了,那样的高大完整的原料实在难得。想了想, 要去把这尊佛像献给太后。 “祖母, 您就让我入宫去罢!”常玥没有太后旨意,也是不能随便入宫的, 是以她便开始磨庆国公府太夫人梁氏, 道:“这些日子没走动,若是太后娘娘觉得咱们怠慢了, 惹得太后娘娘不快,我哥哥的事该怎么办?” 梁太夫人本就担心嫡孙的事, 偏生常璨落到了乔湛手中。便是乔湛做出了让步,却也要让常璨去服苦役。据说圣上竟也要点头, 庆国公府便有些发慌。 着急的主要是梁太夫人和世子夫人, 两人最是娇惯常璨,哪里舍得孙子、儿子去吃那样的苦头;庆国公和世子倒是觉得,常璨有些太过嚣张跋扈, 磨一磨他的性子倒也有好处,且又能在身上面前表现一番大公无私,故此并不是十分着急。 常玥抓住母亲和祖母的心理,要说服她们帮她进宫。 “娘,您忍心哥哥去吃苦?”常玥不愿意说乔湛的坏话,只得道:“那样的地方,吃不饱穿不暖,风吹雨淋,还要干活!听说这些日子是去搬石料,有些危险的——” 最近祖父和父亲都不让她再往宫中跑,常玥自是不甘心。可她又不敢忤逆,只得从祖母和母亲身上下手。 “太后娘娘最疼我了,不如我去和太后娘娘说一声?”常玥道:“也好过让哥哥吃苦!” 婆媳两人虽是都觉得有些不妥,却又都心疼孙子、儿子,便同意了常玥的提议,让她带着佛像入宫。 太后宫中。 太后本不想见常玥,可奈何自己嫂子所请,她又不好拒绝,想到素日常玥的乖巧懂事,便也点了头。 “太后娘娘万福金安。”常玥进来便乖巧的行礼,道:“前些日子祖母得了一尊佛像,说您最是心诚慈善之人,正适宜在您这儿供奉。” 见她似是还如往常一般,太后脸色总算好看了些的,让她在一旁坐下,说了会儿闲话。 常玥今日的主要目的是来问自己封号的事,故此寒暄了几句后,便想法子把话题往上头引。 “太后娘娘,那沈惜被圣上封了县君,想她就要把您不放在眼中,就此张狂起来,我实在觉得心焦。”常玥摆出一副为太后思量的担忧神色,道:“您可不能让她得意下去?” 太后闻言,手边的茶盏到底没有端起来,而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常玥,道:“莫非你觉得圣上的圣旨有错?” 常玥觉得有些古怪,却不愿错过着最后的机会。 “常玥不敢!”她忙表态,道:“只是不想沈惜为此便目中无人——” 她的话音未落,只听太后狠狠的拍了手边的小几,面色难看的道:“难道哀家也向皇上给你讨一个县主或是县君的封号,你就满意了?” 太后看着常玥满脸的迫不及待,心中顿觉失望。 “常玥,哀家告诉你。”太后声音冰冷的道:“若不是哀家拦着,你那乡君的封号都保不住!可如今我冷眼瞧着,你连乡君这个封号,都不必也要了。哀家看你,来看哀家是假,想要讨要封号才是真的罢!” 最近怎么竟是这样的邪门? 常玥在心中暗骂一声,却并不敢表现出来,只得慌忙跪下道:“太后娘娘明鉴,常玥不敢!” 太后从她在寿宴上竟一脸失魂落魄的丧气模样,心中便十分不喜。又见常玥只为了讨要封号,心中更是觉得厌恶,用从未有过的严厉态度直接让常玥出宫了,并且往后无召不得进宫。 常玥断没想到,她算计了十数日的借力打力,想再借太后之后给沈惜点颜色看看,却是不能够了。 她乘兴而来,败兴而去,灰溜溜的从宫中出来后,却觉得十分不甘心。 原本她占尽了优势,沈惜才是籍籍无名的,任何人都能踩上一脚的那个,怎么如今竟是沈惜被恭维的瞩目的,她反而沦为了笑柄? 她还清晰地记得自从太后寿宴后沈惜被封为平宁县君后,那些和她交好的贵女们纷纷表示,依太后对她的宠爱,她起码也能封个县主,还是能压沈惜一头。 谁知她非但没能等来县主的封号,连乡君的封号竟都快要丢了? 凭什么沈惜如今竟能有这样好的运气?她非得让沈惜栽个大跟头不可! 常玥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只让家人去陈府上把陈莹给请过来,说是去珍粹轩挑几件首饰。 京中贵女们常来此处挑选首饰头面,若是说这处,梁太夫人也不会过于追究。 “大姑娘,您仍旧去原先的雅间?”掌柜的认识常玥和庆国公府的马车,忙也迎了上来,殷切的道:“让胡娘子陪您挑选些首饰?” 若是有贵女前来,掌柜的作为男子自然不合适陪着挑。胡娘子是专门陪着女贵客挑选首饰的,她眼光极好,还会根据来客的衣裳、妆容,搭配合适的首饰。先前常玥过来时,经常找她。 谁知常玥今日却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我等人来。” 见她没兴趣,掌柜的便十分识趣的命小丫鬟在一旁服侍好茶水,便退下了。 常玥迈着步子踱到了窗边。 忽然她的目光所及之处,看到了一个不算陌生的身影,突然一个疯狂的念头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有些事没有证据不要紧,她让那件事坐实便是了。 在陈莹过来之前,常玥已经有条毒计的雏形在心中已经渐渐形成。 “阿莹,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了。”常玥等陈莹一进来,便屏退了她的丫鬟,欲言又止的拉着她的手道:“我才不愿意你和我受到同样的伤害!” 陈莹被她说得摸不到头脑。 常玥故作神秘的在陈莹耳边嘀咕了一通,只见陈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岂有此理,我不相信表哥是这样的人!”陈莹铁青着脸,不愿意继续听下去。她冷声道:“玥娘,我不许你胡说诋毁我表哥!” 常玥见陈莹似有上钩之意,忙好言哄劝道:“阿莹,我知道六皇子殿下是个温柔长情的人,否则也不会为了王妃守了三年!可就算六殿下无心,总有人贪心不足!” 她为了让陈莹昏了头脑,还刻意压低了声音道:“你去宫中打听一番就知道了,那日是不是六殿下抱着沈惜去了淑妃宫中!” 陈莹气红了眼睛。 所谓空穴来风,常玥能这么说,一定有自己的依据。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只要和祁恪的事有关,陈莹十分上心,一时间没了主意。 见鱼儿咬钩,常玥总算有了些好心情。她放柔了声音,道:“这事说来也容易,先下就有个极好的机会,你且安心听我说——” ****** 乔湛对于卫国公府送来嫁妆非常谨慎,看管严密,太夫人派去的人只能大概知道有哪些箱子抬进了荣宁堂,具体都有些什么、安置在何处却不清楚。 虽说太夫人想了即刻借口,例如派人去帮沈惜的忙等等,却均是收效甚微。她又不敢动作太大引起乔湛的警惕,只得暂且作罢。 沈惜平稳的度过了头三个月,害喜的症状都好了,人也精神了许多。 这些日子,她不是陪着同乔漪一起看看账本子,就是闲来绣绣花,读些闲书,日子过得舒舒服服的。 “大奶奶,安阳郡主府上送来的请帖。”白芍撩了帘子进来,递上了一封大红洒金笺来。 沈惜顿时想起先前在太后寿宴时遇到了安阳郡主,她邀请自己参加请帖。当初自己也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多半还是觉着安阳郡主并不会真的邀请她过去。 毕竟安阳郡主要认义女,来的人俱是皇室宗族的人,沈惜哪里认得?纵然她被封个平宁县君,也不过是为了当中认可她的身份,好听罢了,并没有切实的食邑。宫中虽是赏赐下不少东西来,多数都是古玩和料子,为了好看罢了。 所以沈惜还真没觉得,她已经混进了京中皇室的圈子里。 沈惜接过来,展开去看时,果然上头写着邀请她和乔漪去安阳郡主府参加宴会,就在七日后。 113|邀请 失宠嫡妻逆袭记 “这刘氏到底又给沈惜灌了什么迷魂汤!”乔三夫人狠狠的拍了下炕几, 怒道:“竟懂得利用机会把咱们的人都给排挤出去!那荣宁堂岂不是成了承恩伯府的后院!” 乔三夫人怒不可遏是有缘故的。 毕竟在她眼里, 荣宁堂是那样大一块肥肉,不能进去分一杯羹简直就是吃亏。 更何况先前她铺垫了好些时候,总不能白费了吧? 乔三夫人越想越是生气,对刘氏也是恨之入骨。可无形中,她自己便把沈惜给摘了出去, 毕竟她想不到这具躯壳中, 已经换了个灵魂! “夫、夫人——”小丫鬟见她脸色不好, 来通禀的声音不由颤抖了几分。“绿云姐姐回来了。” 小丫鬟的话音未落,乔三夫人乌云密布的脸上才有稍稍转晴的趋势。 “让她进来!” 只见珠帘撩起后, 绿云身后紧跟着一个窈窕的绯衣女子。 “见过夫人。”绿云和那人一起行礼。 正是引爆乔湛沈惜之间矛盾的红缨。 乔三夫人盯住她看了半晌, 一副风流妖娆的身段,姣好年轻的面容, 一身绯色的衣裙, 更是衬得她多了几分娇艳之色。 虽然不及沈惜盛时的颜色,却也有些过人之处。 “起来罢。”乔三夫人神色稍缓, 只留下红缨,让其余人都退了出去。“你该知道, 我为何让你回来。” 红缨点了点头。 “到了荣宁堂你知道该怎么做吗?”乔三夫人淡淡的道。 红缨识趣的道:“好生服侍侯爷、大奶奶。” 此时沈惜万没想到,乔三夫人竟打着仍旧把红缨送回来的主意。原来乔三夫人还觉得红缨这么放着实在可惜了, 且是因为沈惜没安排妥当, 还敢去投湖,才引得乔湛怒火,此事同红缨倒没多大干系。 现下乔湛三个妾室, 除了太夫人赏的一人外,余下两个都是沈惜给抬的,怎么到红缨就不成了? 如今想往荣宁堂再安插人,一时间恐怕是困难。若是能在乔湛枕边安插上自己的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乔三夫人听罢,这才满意的微微颔首。 要赶快把人送回去才行。 ****** 乔湛最终还是没留宿正院,却也没去姨娘处,仍旧回了松涛院。 兰草和兰香脸上自是有了几分失落,沈惜却是松了口气。虽说已经接受了穿越成□□这个设定,可若是让她跟陌生男人同床共枕,她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大奶奶,侯爷给您请了御医诊脉调理身子,明日就过来的。”腊梅觉得如今沈惜变得不同了,未尝没有讨好侯爷的意思。可侯爷仍旧没有留下,她怕沈惜心中难过,不由劝道:“这些日子侯爷公务繁忙,原是心疼吵到了您歇息。” 沈惜知道她误会了,却没有解释,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殊不知却被众人误解为“强颜欢笑”更令人心疼,腊梅等人都想着要多给侯爷和大奶奶创造机会,让两人早些和好才是。 翌日一大早,沈惜便早早的起身。 昨日太夫人派人来看过她,沈惜便不经意让来人瞧见她脚上的伤,实在是走不动,不是她不去请安。 虽说已经回来了,她可不能躲懒,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想了半宿,沈惜已经略略排出了轻重缓急。 “大奶奶,姨娘们过来请安了。”门前传来了通报声。 沈惜微微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荣宁堂中还有这些人要应付。 在她才回侯府时,怎么没见这些人的影子?在听到乔湛亲自把她抱回来、又特特来看了她一次,姨娘们这才姗姗来迟。 “不见。”沈惜神色淡淡的道:“让她们都回去罢。” 想起原主的那些记忆,这三个妾没一个敬重她的。甚至因为乔湛恼了沈惜不肯踏足后院,她们竟敢在沈惜面前抱怨起来。 如今她还腾不出手来料理她们,眼下还有件要紧事—— “若是今日侯爷下衙,请侯爷过来一趟。”沈惜琢磨了片刻,道:“就是我有事想请教侯爷。” 见沈惜懂得主动向乔湛示好,一旁服侍沈惜更衣的兰香露出欢喜的神色来,腊梅笑着应了一声。大奶奶和侯爷这样商量着来,才有小夫妻过日子的模样呢。 沈惜猜出二人心中所想,笑了笑。 昨晚她特意让兰草值夜,问出了不少事情。最让她在意的,便是那些嫁妆。 乔湛亲手把他准备嫁妆册子交给了原主,可还没等原主看完,刘氏便带人过来了。刘氏便以嫁妆太薄,还要给她再添些的名义,拿走了册子。 从此这嫁妆册子,便再没回到沈惜手中。 恐怕其中的许多东西,都被刘氏给拿走了罢?刘氏还想要害死她,让自己女儿上位,她才不会让刘氏母女继续把持她的嫁妆。 这又不是承恩伯府准备的,凭什么一直霸占着? 她非得一件件全都要回来不可。 这件事她自己很难做到,毕竟那些东西她都没见过,即便有册子也对不上。更何况,嫁妆册子没准儿被刘氏改成了什么样。这就需要求助乔湛,问他要册子和见过这些东西的人…… 乔湛应该会乐意帮她的吧? 沈惜托腮默默的想着,虽然提到那些嫁妆,对于乔湛来说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大不了她卖萌撒泼打滚儿,总能打动乔湛。 虽然才见了几面,沈惜却觉得,表面上摆出一副不约的冷淡脸,他应该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 腊梅这就答应着要去,冬梅正帮沈惜把最后一根珠钗在发鬓上插好。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兰草飞快的跑回来,满脸焦急的道:“大奶奶,不好了!三夫人带着红缨过来了!” 她的话音未落,在场的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乔三夫人也太过分了,头一日沈惜才拖着病体回来,她便要往回塞人;这才第二日,她又要把那个爬床丫鬟送过来。 这是嫌她活得还不够糟心吗? 不过——沈惜眼珠一转,不是还有那三个不规矩的妾室么?两件事并一起解决也好。 “让姨娘们先回去,三夫人过来就把她请进来。”沈惜不紧不慢的吩咐道。“腊梅你照旧去。” 她压根不信有这等热闹,三个姨娘肯回去不看。 腊梅忧心忡忡的走了,兰香兰草等人俱是脸色不太好看。 “手真巧。”沈惜还有兴致跟冬梅说笑,她看向梳妆镜里的人,乌黑的云鬓看似被随意的绾起,却有种说不出的别致来。她手里的首饰不多,却冬梅很好的利用起来。 冬梅的笑容有些勉强。 她们实在没看出大奶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大奶奶表现得太淡定了。 “扶我去软榻上罢。”沈惜抬了抬手。 有着脚崴伤的由头,她才懒得给乔三夫人面子。便是她不起身,乔三夫人也挑剔不出来。 她们这边才看看的布置好,兰草的通传声便响了起来。 “惜娘,今日精神可好些了?”乔三夫人一进门,便关怀备至的问道。仿佛昨日的不愉快已经烟消云散,一切都没发生过。 沈惜更乐得如此,她只是略略撑起身子,弱声弱气的道:“劳烦婶母您惦记,侄媳身子不争气,还未大好。” 还未大好就是不能给您见礼啦! 她愉快的想着,瞧见乔三夫人眼底飞快闪过一抹不虞,心情更好了。 “那该好好歇着才是。”乔三夫人压下那点子不愉快,耐着性子跟沈惜寒暄了几句。 红缨就跟在乔三夫人身后,沈惜却对她视而未见,只当做寻常丫鬟一般。 今日乔三夫人过来并不是关心沈惜的,她见话已经铺垫的差不多了,便道:“惜娘,那件事说起来你也有错。” 沈惜适当表现出恰如其分的诧异。 “虽说湛哥儿恼了你有他的不对。”乔三夫人语重心长的道:“若是你早些给湛哥儿纳了红缨,哪里还有这些事?你们闹得不成样子,我们做长辈的看了也觉得不好。” 乔三夫人还真是心急,恐怕昨日的事让她有了危急感,明知道有些不妥,还是把红缨送了过来。 沈惜才不怕她。 “侄媳不是没跟侯爷提过。”沈惜在承恩伯府装柔弱的那些日子已经颇有斩获,她声音徐徐的道:“可您知道侯爷的性子,若是侯爷不愿意,侄媳磨破了嘴皮子也没用呀!” “还引得侯爷厌恶了我!”说到伤心处,沈惜还拿了帕子抹眼泪。 乔三夫人看了着急。先前她喜欢沈惜软弱好摆布,可是这太软弱了也不能成事! “惜娘,你是永宁侯嫡妻,可得拿出你主母的气势来!”乔三夫人趁机教育道:“你瞧瞧,这后院也忒没规矩了。你病着,后院的三个妾别说侍奉汤药了,连人影子都不见一个!” “红缨不一样。你帮了她,往后她定然会好好侍奉你,也能帮你辖制那三个人。”乔三夫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简直像是全心全意为沈惜思量一般。 114|想法 失宠嫡妻逆袭记 “昨儿你没在可真是命好。夜里那位又折腾了半宿, 害得我只睡了个囫囵觉。”一个未留头的小丫鬟低声对旁边身量略高的丫鬟抱怨了几句, 又道:“绿枝姐姐,我的好姐姐,我实在困极了。你发发慈悲替我一会儿子,我去歪一歪就来。” 绿枝面上闪过一抹犹豫。 倒不是她不肯,可本该是两人当值, 若是被夫人和大姑娘发现少了一人, 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那小丫鬟名唤金莲的, 似乎没注意到绿枝的踟蹰,说着还伸出手指往屋里指了一指, 声音更低, 还带了些幸灾乐祸道:“不过是跟你我一样的人,不知行了什么大运, 竟飞上枝头做了侯夫人。到底是福薄命短, 依我看她活不过几日了。” “谁说不是。”绿枝碍于她才认了夫人的陪房做干娘,不好跟她交恶, 只得点头答应下来。“你快去歇一会儿子罢,再晚了, 怕是大姑娘要过来。” 金莲千恩万谢的刚要走,只听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从抄手游廊上传来。 环佩撞击的清脆声让两人浑身一激灵, 伴随着隐约飘过来的香气, 金莲也不敢走了。两人连忙起身,屏声敛息的垂着手站在门前。 “昨儿夫人又为惜姑奶奶寻了个大夫,开了新方子, 姑娘不必太过担忧。”说话的人是承恩伯府大姑娘的奶娘李氏。 “我又怎会不担心?”少女娇柔的声音中透出些许担忧,虽两人还未见大姑娘的面,却能想象到大姑娘是如何的柳眉微蹙。“惜表姐本就身子不好,永宁侯府出了那样的事,她如今又被侯爷送了回来……只怕她病得这样重,多半是从心里头来的。” 见自家大姑娘还是如此关心惜姑奶奶,金莲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暗中庆幸方才自己没走。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走到了廊庑下,两人忙上前行礼道:“大姑娘、李妈妈。” 打头的正是承恩伯府的大姑娘,柔娘。 “惜姑奶奶今日可好些了?”柔娘秀丽的眉眼间透着担忧,她面带关怀的道:“昨夜睡得可好、药可曾按时用了?” 昨夜金莲图省事,任凭那人死去活来吐了一番,最后呕了血,都没去正院通报一声。故此她有些心虚的没敢抬头,抢先道:“惜姑奶奶昨夜睡得倒是安稳,药也都用了。” 怕大姑娘再问,金莲忙开脱自己道:“只是您知道,惜姑奶奶一向不喜欢我们近身服侍,屋里的事只有兰香姐姐最清楚。” 柔娘仪态优雅的微微颔首。 一旁的没吭声绿枝听了,心里只觉得有一抹怪异感挥之不去。 “我去看看惜表姐。”柔娘蹙着眉,莲步轻移,娉娉婷婷的进了堂屋。 ****** 东次间。 屋子里的布置十分精美奢华,多宝格上的珍稀古玩错落有致的摆放着,承尘上绘着五彩吉祥的纹样,软榻上陈设的锦褥、大迎枕等物,皆是绣工精致,颜色鲜亮。 条案上供着几枝鲜花,让屋子里多了几分鲜活的气氛。即便满屋子药味,见了这花儿,也能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柔娘缓步进来,略略抬眼环视了一番,满意的点了点头。 “大姑娘,您来了!”两个身着淡绿色比甲的丫鬟忙上前,一面行礼,一面撩起了帘子。 只见紫檀木雕花的拔步床上垂着雨过天青色的青罗纱帐,帐子被精巧的银制镂空雕花钩子勾着。明明是六月,屋外热得几乎要烧起来,床上的人却盖着厚厚的被子。 床榻边站着一个身着莲青色衣裙的丫鬟,她手中端着一个甜白瓷的小碗,听到声音转过身来,杏脸桃腮,生得模样俏丽。只是她脸色并不好看,眼圈是红红的,眼底泛着水光。 “兰香,惜表姐今日如何了?”柔娘上前两步,看了一眼床榻之上的人,面上不由露出惊讶之色。 她口中的“惜表姐”沈惜,正有气无力的靠在大红色绣缠枝牡丹的大迎枕上,脸色被衬得愈发惨白,整个人瘦得厉害,下颌尖尖的,形容甚是憔悴。 可即便如此,柔娘也不得承认,即便是在病中,沈惜整个人看起来仍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那份弱不禁风的娇柔,只会更惹人怜惜疼爱。 怪不得当初永宁侯不顾沈惜的身份,非要娶了她为嫡妻。 思及此,柔娘捏着帕子的手指不由攥紧,紧紧的盯着床榻上的人,目光里透出几分怨恨。 “兰香,大姑娘问你话呢,怎么不言语?”见到自家姑娘仿佛有些不对,李妈妈忙出声。 是了,自己断不能在这时候失态。 柔娘回过神来,面上的神色早换了殷殷的关切,并没有丝毫不耐,反而让李妈妈小声些,别惊扰了沈惜静养。 兰香咬了咬牙,心中有许多话想说,却都尽数咽了下去。说了又能如何?她们只想看大奶奶笑话罢了!话在唇边打了个转,她曲膝道:“回大姑娘的话,大奶奶今日还好。” 柔娘露出安心的神色,微笑道:“那就好。短了什么只管说,万不可耽误了表姐的病。” 兰香垂下头,轻轻应了一声。 见沈惜气若游丝的模样,已是进气多出气少,柔娘走近又看了一回,见她并没要睁眼的意思,略坐了片刻,把小丫鬟们都敲打了一番,这才迈步走了出去。 除了兰香,柔娘离开时,房中的丫鬟们都纷纷送到院中。 柔娘前脚才离开,兰香便把药碗放在一旁,眼中的泪扑簌簌的往下落。她甚至不敢哭出声,只怕床上的人听了更加伤心。 送完了柔娘,许久也不见有人回来,兰香在冷笑之余,也暗暗松了口气。 都不在也好,不会扰了大奶奶的清静。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双漂亮的秋水眸子,配上巴掌大的小脸,端得是楚楚动人,美丽而脆弱。 “方才听到有声音。”她气息微弱,说一句话几乎要停个两三回,“是大姑娘过来了,还是伯夫人过来了?” 兰香忙轻声回道:“是大姑娘来过了。” 沈惜唇边勾起浅浅的弧度。“她有心了。” “大奶奶——”兰香见她似乎对承恩伯府的人仍是感激的,咬了咬下唇,那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服侍在沈惜身边这一年,兰香总觉得伯夫人刘氏、大姑娘柔娘,并不如表面上那样的关心大奶奶。大奶奶同侯爷离心离德,便少不了她们从中作梗! 可大奶奶仍是很信任她们,对两人言听计从。 如今大奶奶命悬一线,那母女二人又有几分真心? 只是……这样的话说出来,会刺激到大奶奶。更可况妹妹兰草已经被人陷害离开了大奶奶身边,若是她不能守着大奶奶,那大奶奶就真的没人看顾了! 她可不相信承恩伯府张家,对大奶奶有几分善意。 兰香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什么来。 一时间主仆都沉默了。 “要、要善待她们……”突然,沈惜发出一声叹息般的声音,很快闭上了眼。 唬得兰香忙上前守着,只见沈惜面如金纸,气色愈发的不好。她的声音又低又轻,兰香压根儿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大奶奶,大奶奶您要什么?跟奴婢说!”兰香凑到沈惜耳边,满面焦急。 连日来大奶奶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昨夜把喝的药全都吐了,还呕了黑血,险些丧命,好容易缓了过来。 突然,沈惜睁开了眼,望着房间里虚空的某一处,眼神空茫茫的,恍若未闻兰香的悲泣。 “我、我……”沈惜的声音愈发断断续续。“我答应。” “心甘情愿。” 沈惜唇瓣阖动,又喃喃了几句,眼皮似乎失去了支撑,缓缓的闭上。 兰香吓坏了,扑到沈惜身上,不管不顾、撕心裂肺的道:“大奶奶,您怎么了,您醒醒啊!” 只见沈惜面上似乎透着安详满足的笑容,兰香几乎魂飞魄散,忙对着外头扯着嗓子大喊道:“快来人啊,快来人去请大夫!” “大奶奶不好了!” 见她这幅模样,沈惜皱了皱眉,给兰香使了个眼色。 兰香自跟在沈惜身边后,从未有如此畅快的时候,故此她扫了冯嬷嬷一眼,扬眉吐气的道:“大奶奶的话你都不听了?没听见大奶奶让你们出去么?” 被一个小丫头训斥,自觉自己甚有体面的冯嬷嬷不由涨红了面皮。 她还欲分辩,兰香不给她机会。“这一身的馊味儿,大奶奶怎么受得住?你这是想服侍大奶奶吗?我看竟是想恶心大奶奶!” 冯嬷嬷气得要命。 她身上的味道不好闻,莫非兰草身上的味道就好闻了? 冯嬷嬷仗着自己是刘氏给的管事嬷嬷,还不死心。 “兰香的话就是我的意思。”眼看她竟要跟兰香撕起来,沈惜淡淡开口道:“若是嬷嬷不想听我这儿的管教,我自会回了姑母,换个人来。会服侍又听话的人,伯府里可有不少。” 115|赴宴 失宠嫡妻逆袭记 容娘知道嫡姐不喜她跟沈惜多接触, 尤其是沈惜成了永宁侯夫人之后, 更是明令禁止她跟沈惜来往。 若是平日也就罢了,容娘垂着头不敢看柔娘,可如今沈惜命悬一线,顾念着旧日的情分,就算冒着被嫡姐责骂的风险, 也要去看一看她。 “是谁给三姑娘送的信儿?”柔娘正在气头上, 只是她再生气, 也不好在随时都有人过来的甬路上发作容娘,免得被冠上欺负庶妹的名声。可身边服侍的丫鬟, 她总说得罢?“不好生在院子里服侍三姑娘, 却到处跑着玩,若是哪日不长眼的跑到了外院, 冲撞了贵客, 可担当的起?” 跟着容娘的丫鬟们被吓得瑟瑟发抖,大姑娘的手段她们都是知道的。听柔娘的话不好, 两人都害怕了。 “大姐,并没有人告诉我什么。”容娘硬着头皮, 小心翼翼的道:“我听见外头嚷嚷起来一阵乱,才知道是惜姐姐不大好……” 柔娘满腹心思都要借题发挥, 闻言立即道:“这也是混说的?惜表姐好好的从侯府回了娘家, 怎么突然就不好了?好端端的,怎么咒起人来!” “莫非是伯府害了惜表姐不成?” 被她这一通排揎,容娘彻底不敢开口了, 委屈的眼圈泛红,却不敢哭出来。 “姑娘,何娘子还等着您呢!”李妈妈见柔娘撒完了气,才不紧不慢的开口劝道:“三姑娘年纪小不懂事,也只能您多担待些了。” 说罢,她又对容娘道:“三姑娘,奴婢说一句您不爱听的,大姑娘也是为了您好,您快给大姑娘认个错,这事便也过去了。” 李妈妈口中的话倒是说得客气,可她眼底却闪过一抹轻蔑,没有丝毫对主子的尊重。 容娘无法,值得上前一步屈膝,好声好气的道:“是我错了,姐姐别生气。以后我再不乱跑了。” 柔娘这才气顺了,也不理容娘,只哼了一声,便转身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到底是小娘养的,上不得台面。”声音不高,可却不轻不重的传到了容娘耳中,容娘仍然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似乎恍若未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甬路尽头,容娘才敢直起身子,抬起头。 嫡姐的尖刺她已经习惯了,就像姨娘说的,她只要忍耐就好了。如今,惜姐姐的病,才更牵动她的情绪。 想到自己连碧波院见到的沈惜,虽然一脸病容,气色却仿佛比前些日子更好了,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姨娘特地让她去告诉惜姐姐那件事,如果是真的,惜姐姐很快便能好起来了。自己和姨娘也不辜负惜姐姐曾经的帮助。 “三姑娘,咱们快些走罢。”两个小丫鬟被柔娘吓着了,忙低声劝道:“若是被大姑娘的人看到了,恐怕又要拿咱们做椽子。” 容娘不愿带累别人,只得点点头,快步往自己院子走。 ****** 沈惜靠在大迎枕上,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唇边噙着一抹浅浅的笑,似有还无。 “大奶奶,您怎么只披了一件单衣就坐起来了?”兰香端着药进来,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床便,就要给她披衣裳:“虽说天放晴了,可雨后还有凉气在,您这才好了些——” 沈惜伸手制止了她。 “凉快些才好,好散一散房中的病气。” 兰香仍是满脸担忧的看着她,见她好容易比先前有了精神,也不好说什么败兴的话,便端过药碗来,“大奶奶,您趁热喝了罢?” 往日沈惜即便再不舒服,都会强撑着喝下去。换了沈曦也是,为了身体能早些好,汤药虽苦,也能捏着鼻子喝下去。 可此刻,她却摇头了。 “先放着,我有事跟你说。”她压低了声音,给兰香使了个眼色。 兰香会意的点头,故意抬高声音道:“大奶奶,奴婢去把门窗关上,您穿的单薄,着了凉可就不好了。” 虽说心中有抹挥之不去的怪异感,可兰香却觉得,大奶奶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后,行事有了很大的不同,比起先前盲目的信任刘氏母女……总是个好的现象罢! 对于兰香的通透,沈惜满意极了。 幸而平日丫鬟们都躲懒,没人愿意服侍沈惜这个将死之人,觉得晦气,故此主仆两人倒免了担心有人偷听。 “你瞧着,容娘那孩子素日同我的关系,如何?”沈惜轻声道。 三姑娘? “虽然三姑娘跟您来往不多,依奴婢看,三姑娘待您却是真心实意的。”兰香干脆的道,只不过她忍下了一句话没说:阖府中若是有人真心待您,也只有三姑娘和她姨娘了。 大奶奶对伯夫人刘氏很是信任尊重,对大姑娘柔娘也是言听计从,如今她们在承恩伯府住着,正所谓人在屋檐下,她可不能让大奶奶再为这些事烦心。 沈惜微微颔首。 紧接着的她的话,让兰香大吃一惊。 “恐怕这伯府之中,只有她是肯真心待我的罢!”沈惜淡淡的道。 “大奶奶!”兰香既惊且喜,莫非大奶奶突然就想通了?想通了刘氏母女不过是在看她的笑话,并不关心她死活? 她看到兰香激动的模样,心中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沈惜抢了承恩伯夫人费心为女儿筹划的侯夫人位置,母女两个不恨她才怪呢!如果沈惜是个果决坚强的性子倒也罢了,母女二人只有讨好她的份儿,偏生她软弱糊涂…… “方才容娘来便是来提醒我,我如今用的汤药,恐怕不大妥当。” 容娘的原话是,她姨娘无意中在夫人处听到给沈惜开的药方,竟是些虎狼之药。倒不是这些药材有问题,相反恰恰都是上好的,也对沈惜的病症,只是沈惜如今的身体经不起这猛药。 若是再加大些剂量,沈惜不用自己求死,也活不了多久了。 兰香满脸愕然的转过身,瞪大眼睛看向一旁高几上的药碗。 她生怕有人想要趁机谋害大奶奶,每次煎药从不假手他人,煎好的药甚至她先尝过没问题,才给大奶奶端过去—— 摆明了是打着要沈惜性命的主意。 “她们怎么敢!”兰香本就对刘氏母女没有好感,想通了其中关窍的她,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可是您先前喝了好些日子——” 沈惜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无妨,这方子她们才换了没多久。”沈惜才听到时也被吓了一跳,别才捡了条命,这就被毒死,那也太冤了!容娘忙道是才换的方子,并拿出一张方子叫给沈惜,让兰香煎药时,偷偷收起几味药材便是。 说罢,沈惜把方子递给了兰香。“这几味药材,你都认识么?” 兰香接过方子看了几遍,方才点了头。 “认识的,先前在侯府时——”兰香才想说在侯府时煎药便是她亲自去做,辨认这些药材不是难事。可她怕勾起沈惜的伤心来,到底把话咽了回去。 沈惜并没放在心上,示意兰香把方子好生收起来。 “行事小心些。” 兰香忙点了头。 对于刘氏母女的行为,惊愕之余,她便只觉得愤怒。原来眼睁睁看着大奶奶死还不算,还要亲手将她送上绝路! “好了,既是知道了,咱们不能叫她们得逞。”沈惜的语气中带了几分安抚的意味,她柔声道:“好在咱们发现了。” 兰香胡乱点了点头,还想说什么,看到沈惜脸色也不大好看,只得依言先端着碗出去了。 这件事恐怕对大奶奶的打击更大吧!毕竟之前大奶奶是那么信任她们…… 等到兰香离开后,沈惜仍是若有所思的盯着帐顶。 容娘来,还劝了她一句话。“惜姐姐,我姨娘说,等您见了侯爷后,千万跟侯爷服个软认个错,侯爷面冷心善,您可不能再得罪侯爷了。” 永宁侯乔湛。 这位身份尊贵的侯爷,此时在沈惜的认知中,不过是个名字罢了。 而如今,沈惜和乔湛的关系已经到达了冰点,否则沈惜不会在病中回到伯府。可令她感到奇怪的是,沈惜在最后,也没提到要找他报仇。 是沈惜真的软弱至此,还是另有隐情? 她不由陷入沉思。 “夫人,您来了!”突然,兰香的声音从远处响起,声调比平日略高,显然是在提醒沈惜。 116|敌意 失宠嫡妻逆袭记 经过众人的口口相传, 说的愈发离谱。 有人说红缨还想着要爬床, 惹怒了沈惜,沈惜便命人毁了她引以为傲的容貌,彻底断了她的念想,发配到庄子上永远都不能回来。 还有人说红缨惹怒的人是乔湛,毕竟出面的可是文竹, 从来只听乔湛一人的话。 也难怪越说越难听, 毕竟红缨衣衫不整的样子, 倒也很像想要自荐枕席的,只不过时候不对。 乔三夫人恨得牙根痒痒。 她才把人送到了荣宁堂, 还没等红缨有所施展, 沈惜便喊打喊杀的把人送了出去,岂不是在下她的面子?明明她临走之前, 沈惜答应的千好万好—— 若是这事没有牵扯到乔湛, 乔三夫人一早就杀到荣宁堂去了,非得逼着沈惜给她给说法不成。可毕竟当时乔湛也在——乔三夫人心里直打突突, 万一真是乔湛的意思呢? 后来又听到乔湛给沈惜请了宫中的御医来诊脉,又是亲自把御医送出门。纵然他最终还是回了松涛院, 乔三夫人仍是提了些小心。 她好歹咽下了这口气,没有立刻便过去。 便是要好生说道这件事, 也该把沈惜叫过来好生训斥一通才是。没道理她做长辈的三天两头的跑, 倒像是她给沈惜献殷勤似的—— 忽然,乔三夫人眼珠一转,叫了丫鬟进来服侍她梳洗。 “我要去给太夫人请安。”乔三夫人眼底闪过一道精光。 太夫人从始至终都不喜欢沈惜, 这些事她还可得好生同太夫人说道说道才是。若是太夫人能亲自出面——要比她出面要强上许多。 她作为三婶,贸然插手侄子房中的事不好。可太夫人好歹占了乔湛祖母的名义,正八经的是乔湛的长辈。 说到底,太夫人可是乔三老爷的亲娘,总是要帮着她们这一房的。那些沈惜没留下的下人中,未尝没有太夫人的人。若是她善加利用——乔三夫人唇边浮出一抹志得意满的笑容来。 太夫人的手段可够沈惜受的。 等到收拾妥当后,乔三夫人便只带了个贴身丫鬟就去了太夫人的院中。 太夫人正在小佛堂念经。 在她礼佛的时候,是不允许任何人打扰的,乔三夫人再着急,也只得先去了堂屋候着。 “太夫人,三夫人等您好一会儿了。”太夫人身边的心腹陈嬷嬷见太夫人从蒲团上起身,上前低声道。 太夫人微微颔首,眼底却闪过一抹不悦之色。老三媳妇竟还这样不稳重。 “娘,媳妇今日真真是被沈惜给气着了,您给评评理!”乔三夫人没看出太夫人脸色不好,自以为有理。等到让身边服侍的小丫鬟下去后,乔三夫人急急的道:“她太过分了!” 说着,三夫人便把昨日沈惜拒了那些下人、今日把又把红缨给扔出来的事,如数告诉了太夫人。 她百般添油加醋还不解恨,咬牙切齿道:“真真不知刘氏又教了她些什么,沈惜竟变得如此!”话音未落,她觑了一眼太夫人的脸色,意有所指“莫非刘氏还想着把咱们永宁侯府变成她们承恩伯府的后院不成?” “好了。”太夫人见乔三夫人越说越不像样,出言打断了她。太夫人看着乔三夫人急不可耐的眼神,神色淡淡的道:“你欲如何?” 乔三夫人心中所想她早就一清二楚,看在她素日主持中馈操劳,又为乔三老爷生儿育女的份上,太夫人懒得跟她计较。纵然她有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太夫人也都忍了。 可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她不惹出大事的前提下。 “依媳妇看,不若把那沈惜叫过来,就在您这儿问话!”乔三夫人飞快的说出了心中所想,她见太夫人的眼神看过来,忙解释道:“谁不知道沈惜在府中最是敬畏您的,若是您来问话,她一定不敢胡说!” 太夫人锐利的目光看向乔三夫人。 “娘,媳妇怀疑沈惜就是在装病!”乔三夫人被看的有些心虚,低声道:“为何教训红缨就精神十足,可给您请安却都不来?” 见她如此,太夫人不免更添了几分失望。 乔三夫人借力打力的手段还差了些。 “你亲眼见沈惜发落红缨了?”太夫人收回了目光,转动着手中的佛珠,语气平静无波的道:“沈惜才回府,你就急不可耐的往荣宁堂塞人——” “便是沈惜容了,湛哥儿能容下她?” 听了太夫人的话,乔三夫人顿时心头咯噔一声。 “沈惜既是能打动湛哥儿,让湛哥儿重新带她回府,必然她如今有些不同之处。”到底是儿子的正妻,太夫人还是存了些提点的意思。“你万不可掉以轻心。” 无论如今沈惜的这些改变是不是刘氏教的,她们都该引起警惕才是。 今日荣宁堂的事,连太夫人都不甚清楚。 纵然她在乔湛身边放了人,可人是沈惜领回去的,乔湛心中不满又能如何。可当初她赌乔湛会给沈惜这个嫡妻体面,果然成了。 不过到了荣宁堂,乔湛虽是勉强答应了,却把苏姨娘身边服侍的人全换了。苏姨娘孤掌难鸣,难以往外头递消息。 她有苏姨娘的把柄捏在手中,一时也还没到用上苏姨娘的地方,故此暂且按兵不动。 “是。”乔三夫人忙答应一声。 “还有你说要把沈惜叫过来——”太夫人似笑非笑的斜了斜嘴角,“莫非府里来御医一事,你不知道?” 乔三夫人还真想强行说不知道,可对上太夫人的眼神,唬了一跳,忙点了点头。 “既是沈惜病着,我还非要她大老远往我这会儿跑一趟?”太夫人的目光似乎顿时变得凌厉,她对乔三夫人的态度不似先前温和。“莫非我要落下苛待嫡长孙媳妇的名声不成?” 见自己的小心思早被太夫人看破,乔三夫人臊红了脸,支支吾吾的应了两声,便寻了个借口走了。 太夫人的目光中不由透出几分失望。 ****** 沈惜正依乔湛所言乖乖的休养,忽然听到外头兰草的通传声,说四位姑娘过来看她了。 永宁侯府中现有六个姑娘,长房嫡女,乔湛的亲妹妹乔漪,三房有两个嫡女一个庶女,四房有两位嫡女跟着乔四夫人去外祖家侍疾,现下没在。 今日来的便是三房的三个姑娘,乔涵、乔沁、乔滟,还有乔漪。 等到几人进来时,沈惜一眼便看到走在最后的小姑娘,乔湛的亲妹妹乔漪。 想要攻略乔湛,拿下他的亲妹妹是必须的。在沈惜的印象中,乔涵还是很疼这个妹妹的,只是有些不得其法。且小姑娘幼时便没了爹娘,看起来着实可怜。原本乔湛娶了沈惜后,是希望乔湛把乔漪接过来照顾的。 偏偏沈惜扶不起来,耳根子软被刘氏和乔三夫人摆布,乔湛唯恐妹妹跟着她反而会移了性子,倒不如在太夫人那儿跟姐妹们在一处,太夫人若是顾忌着自己的亲孙女,反而对乔漪要更好些。 乔涵和乔沁是三房嫡女,素日被乔三夫人教导着要好生笼络着沈惜,往后沈惜的东西,便少不了她们的。果然她们也确实从沈惜这儿撬走了些好东西,幸好沈惜手头的东西有限,能给的也不多。 故此乔涵和乔沁见了沈惜,异常热情的上前挽住她的手,亲昵的叫她“大嫂”。 “大嫂,你病了这些日子,我们可是担心极了!”乔涵年纪最小,她抢占了沈惜身边最好的位置,毫不见外的坐下。“我和姐姐跟着祖母礼佛时,都在为您祈福呢!如今你好了,可见就像祖母所说,只要心诚,佛祖定然是能听到的!” 这简直是同程姨娘一个套路。她病着的时候人影子不见一个,如今她好了,个个都各怀心思的凑了上来。 “是啊,大嫂。”乔沁也坐在她身边,满脸关心的神色看起来特别“情真意切”。 沈惜觉得好笑,却并没有点破,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大嫂,你回承恩伯府后,柔娘有没有为难你?”乔沁见沈惜瞧起来似乎没有什么不同,气色好多了,可还是如先前一般温和绵软。“你对柔娘那么好,偏生柔娘不领情,总是刁难你——” 是了,这两位姑娘平日里可没少挑拨关系。毕竟乔三夫人的目的,是挑拨沈惜跟承恩伯府生分。沈惜突然同情起原主来,日子过得真心不容易。 “还不是柔娘觉得大嫂抢了大哥!抢了她的侯夫人位置!”乔涵脱口而出,“明明大嫂比她好一百倍!” “阿涵,别胡说!”乔沁察觉出了乔涵言语中的冒失,忙故意拦了一下,只是为了挑拨关系,说的晚了些,显得有点假。 两个小姑娘配合的不错,可沈惜旁观者清,只觉得好笑。她笑了笑表示并不在乎。 乔沁和乔涵见状,不由捏紧了拳头。 乔滟也不甘落后,跟着嫡姐问候了好几句。反倒是乔漪怯生生的叫了一声大嫂后,便没了言语。 117|初现 陈莹眼中的情绪一闪而过, 很快便重新露出笑容来。 她年初才及笄, 俏丽的面庞上已全是属于小姑娘的娇憨,天真烂漫之态。 沈惜自认和陈莹不过曾经有两面之缘,并无过节,也没放在心上。 她比较在意的是安阳郡主竟用来“结交”这个词,是安阳郡主刻意抬举她么? “阿莹姑娘。”沈惜客客气气的点头, 先打了招呼。 陈莹回过神来, 微笑道:“久闻侯夫人的大名, 今儿见了才知道这世上竟有夫人这样的美人儿。怪不得乔侯爷在御书房前跪了半日,也非您不娶呢!” 她的话音未落, 乔漪先不乐意了。 她直指自己大哥沉迷嫂子的美色, 还说嫂子除了脸一无是处。纵然这陈五姑娘才回京中不久,可听这话显然是知道前情的。 “听说五姑娘从西南住过。我从书上看过, 那里多与蛮夷之地接壤对么?”方才一直安静站在沈惜身边的乔漪突然开了口, 她身量比陈莹矮小些,故此她仰着脸, 故作好奇的问。 陈莹没想到乔漪提问,并没有多想, 只是点了点头。 乔漪灵动的眸子中闪过一抹慧黠之色,她小脸儿上俱是敬佩的道:“曾听过孟母三迁, 可见书上说的典故也不是全都对的。五姑娘言行举止堪称闺阁典范, 真是令人钦佩不已。” 陈莹连同在场的人,这才回过味儿来。 原来乔漪竟是不满陈莹故意捡着沈惜的痛处踩,话里话外完全是回护自己嫂子的意思。 沈惜心中不由一暖。 “你——”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陈莹面上自是有些挂不住,她的脸顿时便红了。只是跟一个半大的孩子计较,反而显得她不大度。 在场的人俱是祁恪的堂姐妹、表姐妹,陈莹只得忍耐了下来,淡淡的说了句“乔四姑娘好伶俐的一张嘴。” 安阳郡主作为主人自是要出来打圆场的,她也奇怪陈莹的失礼之处。明明陈莹是想结交沈惜来表示对烺哥儿的关系,却才见面就把人给得罪了。 好在沈惜没有计较,安阳郡主长松了口气。 若是让乔湛知道——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在针对她? 不,应该不会的。 安阳郡主在心中苦笑一声,毕竟他都不知道,她的那点子心思。她连被他怨恨的资格都没有。 想到这儿,安阳郡主的目光不由落在沈惜的小腹上。 今日沈惜穿得宽松,故此并不显身形。行动举止间看起来有些小心翼翼的,不知内情的还以为她是在这样的场合中谨言慎行。 她腹中怀着乔湛的孩子,而乔湛对她百般宠爱……安阳郡主还从未见过那样神色柔软的乔湛,说起沈惜和孩子时,他的眉眼都是温柔的。 自己曾以为,那样的神色不会出现在乔湛脸上。 一时又有人过来,沈惜便同乔漪去了招待各家贵妇和贵女的花厅。 安阳郡主等她离开后,把陈莹拉到了一遍,语气中带了些责备之意,低声道:“阿莹,你是怎么回事?要我请沈氏过来的是你,一开口就得罪人的还是你。” 陈莹见她隐隐有不悦之色,忙解释道:“表姐,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你知道我这个人性子直,嘴又笨。我本想夸一夸永宁侯夫人,好套近乎的——我这找机会跟永宁侯夫人道歉!” 似是怕安阳郡主不信,陈莹满脸的诚恳,低下头,有些委屈又失落的道:“表姐,我这几日心里头很乱,一时才失了言,是我不对。” 说着陈莹的眼底竟还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安阳郡主顿时有些心软。 她之所以想帮陈莹一把,不仅仅是因为陈莹从小跟她亲近,更因为她羡慕陈莹。她羡慕陈莹敢爱敢恨,敢去争取自己的婚事。 哪怕是最后不能得偿所愿,亦不会后悔。 自己空有恣意张狂之名,却始终没能迈出那一步。 “好了。”安阳郡主叹了口气,道:“寻个机会跟永宁侯夫人道个歉,若是你再弄砸了,我也帮不了你。” 陈莹乖巧的点头。 “表姐,我先过去帮你招待那些贵女?”她陪着小心,看着安阳郡主。 “去罢。”安阳郡主不疑有他。 ****** 沈惜和乔漪正往花厅走时,忽然发现对面来了人。 来人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穿了鹅黄色的褙子、梨花白的绫裙,清丽的面容不俗,看起来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乔漪在沈惜耳边轻声道:“这是刘阁老家的姑娘,小名儿婉娘的。” 果然她过来给沈惜见礼后,便拉住乔漪的手,笑容满面的道:“阿漪,我不知道你竟也过来了。” “安阳郡主邀请了嫂子和我。”乔漪也笑道:“起初我也没想到的。” 两人正说着话,只见随后过来的少妇向沈惜自我介绍,说她是刘阁老的小儿媳妇,今日陪着刘婉一起过来。 刘婉的嫂子高氏是江南有名书香门第高家的姑娘,看起来文文静静的,眉清目秀,透着一股江南水乡女子的温婉之态。 “阿漪,我介绍两个人给你认识。”刘婉性子开朗,她兴致勃勃的拉着乔漪就要走。“这些日子你总不出来,我也不好去你家找你,今儿可不能再躲了。” 乔漪有些为难的看着沈惜。 她知道自己嫂子认识的人不多,且嫂子又怀着身孕,若是她不陪在嫂子身边,终究有些不放心。 “去罢。”沈惜却是笑眯眯的点了头,又对刘婉笑眯眯道:“若是那日得闲了就来家里玩,阿漪还没在家里招待过朋友呢。” 刘婉听了沈惜的话,虽是眼底闪过一抹诧异,却还是痛快的点了头,高兴的答应下来。 两个小姑娘手挽手去了招待贵女们的西花厅,沈惜便同高氏一起往东花厅走去。 沈惜原以为高氏的性子定是沉静稳重的,谁知两人聊了几句后,竟感到了几分投缘。高氏也不是扭捏之人,两人论了齿序后,便以“妹妹”称呼沈惜。 在交谈中,沈惜得知安阳郡主要认的这位义女,对外的说辞是武安侯身边的校尉留下的孤女,安阳郡主见她可怜,便要收作义女,还大张旗鼓的摆宴。 当然京中勋贵中流传更多的却是那小姑娘根本就是安阳郡主的私生女,今年才五岁,时间也对得上。 此时还在郡主府中,自是没人敢说,可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 可沈惜却本能的觉得安阳郡主并不是这样的人。她行事素来张扬,若是真的是她的女儿,她一定不会让女儿受到丁点儿委屈。 “沈妹妹,你是不是有了身孕?”忽然高氏压低了声音,悄声问道。 沈惜面上微红,点了点头。 “恭喜。”高氏笑道:“那可要多留意些!若是不介意,今儿你就跟在我身边,也好有个照应。” 知道高氏是好意,沈惜忙道了谢答应下来。 到了东花厅后,沈惜看去,果然熟悉的人很少。只是如今她的身份与以往不同了,上来寒暄的人倒是不少。 一时众人散去后,直到众人去观礼时,高氏一直陪在她身边。 在正厅中,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在给安阳郡主磕头敬茶。她头上扎着两个小花苞,缠着两根珍珠链子,声音软软的,带着幼童的娇憨,可爱极了。 看起来和安阳郡主并不太像。 宫中的太后、皇后和有头有脸的妃子俱是赏下了东西来,倒让那些有心想编排安阳郡主的人闭了嘴。 沈惜目光柔软的看着安阳郡主怀中的小姑娘,却不防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拽了一下。 她忙低头看去,竟是烺哥儿。 “烺哥儿,你奶娘呢?”沈惜忙牵着烺哥儿走到一旁,柔声道:“怎么自己跑过来了?” 烺哥儿满脸慕孺的看着沈惜,听到她问,伸手往不远处一指。 竟是陈莹。 只见陈莹站在对面,目光紧紧的盯在烺哥儿牵着沈惜的手上。 果然玥娘说的没错,这沈氏不仅勾引祁恪,还试图收买烺哥儿来赢得祁恪的宠爱。 只不过在沈惜看向她时,她面上已经满是笑容。她快步走过来,道:“多谢夫人帮忙照顾烺哥儿,方才我去给烺哥儿倒水,一不小心竟让他给跑了。” 陈莹左手端着个甜白瓷的茶盏,右手就要把烺哥儿给带回来。 谁知烺哥儿不肯跟她,陈莹没站稳踉跄了一下,不小心把茶水全泼在了沈惜的裙子上。 “真是对不住!”茶盏落地的声音清脆可闻,尤其是陈莹的一声惊呼,倒把房中大半人的目光给吸引了过来。 沈惜眉头微蹙,只是当着众人的面不好说什么。 “我去陪你换条裙子罢!”眼见安阳郡主走了过来,陈莹忙道:“表姐,你不用管了,我陪着永宁侯夫人去换条裙子就好。” “我记得表姐才做了好几条新裙子,你们身量差不多,就直接去换罢!”陈莹的语气中有几分迫不及待,她忙对安阳郡主使了个眼色,道:“表姐,你不介意我借花献佛罢?” 她这么一说,安阳郡主便以为陈莹是想补救方才的事,便也点了头。 若是不去便是不识抬举,尤其是众人的注意力都已经集中过来,沈惜咬了咬牙,只得答应下来。 “我陪着沈妹妹一起过去好了。”高氏站出来,总算让沈惜松了口气。 陈莹面上看不出端倪来,心中却暗骂高氏碍事。可想起常玥的嘱咐,她还是笑着点头答应下来。 左右那件事若能成,除去了沈惜这个障碍,她便能安心嫁给表哥了。 118|遇险 失宠嫡妻逆袭记 莫非是有人谎报了?沈惜虽然气色不好, 也没到垂危的地步。 床榻上的沈惜同样很是“诧异”, 她挣扎着要给刘氏见礼,立即被回过神的刘氏一把按住了手。刘氏顾不得许多,忙一叠声的关怀起来。 柔娘颇为不屑的撇了撇嘴,到底没敢直接表露出来。 沈惜把母女二人的神色收入眼底,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继续装虚弱。 “劳您过来, 真是担不起。”沈惜已经掌握了说话的诀窍, 说两个便伏在枕上歇一歇, 即便柔娘目露不耐,也需得忍着。刘氏倒是做足了姿态, 嘘寒问暖的百般照顾。 说罢, 她看向兰香,有气无力的责备道:“谁让你惊动夫人的?” 去“通风报信”的还真不是兰香, 兰香委委屈屈的才想着要辩解, 被刘氏安排过来的丫鬟绿桃只得硬着头皮站出来道:“是我们去的。” 她们四个都没人去近身服侍沈惜,一直都是兰香忙前忙后的服侍。今日她们突然听到兰香的惊呼声, 才发现沈惜倒在地上,双眼紧闭。是以她们才急急忙忙的去了正院通报。 无论她们再怎么瞧不上沈惜, 也不敢看着她死在这儿,否则夫人面前就交代不过去。 “我已经没有大碍。”沈惜牵了牵唇角, 挤出一丝笑容来。“我觉得精神好了许多, 想起来走走。” 沈惜说两个字就要停上一停,故此刘氏干脆让兰香讲事情的前因后果。 “大奶奶说今日精神头好了许多,想要下地走走。”兰香揉着眼睛, 哽咽道:“奴婢拦不住,就扶着大奶奶下床了。大奶奶在梳妆台前坐下,命奴婢理妆。谁知奴婢转身去拿妆奁匣子的功夫,大奶奶就、就倒在地上了!” 沈惜突然来了精神? 原来她脸上的红晕是涂了胭脂,怪不得甚是奇怪。柔娘看了自己娘亲一眼,突然有个词在脑海中闪过。 回光返照。 药是一直给沈惜用着,且这两日沈惜都吃东西都十分勉强,神色也愈发憔悴。在脂粉的掩饰下,才不明显。 想到这种可能性,柔娘心头涌起狂喜来。 旋即她又有了危机意识,恐怕沈惜撑不了多久了,要赶快把沈惜送回去。 柔娘的心砰砰的跳得厉害,她给刘氏使了眼色,想要赶快回去。母女二人好好商量一番,该怎样尽快解决才是。 “你这孩子,我素日当你是个忠心伶俐的,怎么由着你主子乱来?”刘氏似乎对柔娘的小动作视而未见,她皱着眉,有些不满道:“她身子不好,你该劝着她好好歇着才是。” 兰香闻言,忙双膝一软,跪到了地上。 “怪不得兰香!”沈惜挣扎着起来,就要给兰香求情。 刘氏怕沈惜一个激动便丧了命,自己接下来更是无法施展。她只得先安抚沈惜,“姑母没有责怪她,只是提点她两句罢了。” 得了她的保证,沈惜这才渐渐平复了紊乱的气息,重新躺了回去。 “姑母,我有一事相请。”沈惜见时机正好,面上透出几分纠结为难的神色来。“我想见一见侯爷。” 刘氏挑了挑眉。 这是沈惜回来后,头一回提出要见乔湛。 “我知道,自己已是时日无多。”沈惜眼睛盯着帐顶,忽然沁出大颗大颗的泪珠来,划过她瘦削的面颊。“好歹同侯爷夫妻一场,死之前我还想见他最后一面。” 沈惜虚弱的叹了口气,郁结着她这一世的伤心,令人听了微微动容。 她的要求也正暗合刘氏原本的打算。 就让沈惜死在侯府,柔娘才能名正言顺的嫁过去。如果沈惜还能激怒乔湛,她只会死得更快。 “傻孩子,你还年轻,跟侯爷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切不可说这种丧气话。”刘氏在一旁放缓了声音,安慰道:“好好保养身子才是正道。” 沈惜流着泪,艰难的点了点头。 柔娘明知母亲这样说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可她听了心里还是不舒服。沈惜还是快些死了比较好! “这支簪子,请姑母差人给侯爷送去。”沈惜从枕头旁摸出用帕子包着的簪子,她递给刘氏,眼底一片苍凉。“这是我的惯常用的,就让侯爷看在我真的要死了的份上,再见我一面罢!” 刘氏接过来,只见里头放着一支碧玉发簪,样式是一年前京中时兴过的,做工也称得上新巧精致。她怎么不记得沈惜的嫁妆里有这样一件首饰,或者是那边太夫人赏的? 要知道沈惜的嫁妆册子和库房钥匙都在她亲自挑选的管事妈妈手上,她了若指掌,理论上多了这样的好东西,她怎么会不知道? 见母亲神色有些迟疑,柔娘抢着开口道:“惜姐姐,你放心,娘一定会帮你达成心愿的。” 刘氏也只得笑着点了头。 说完这些话,沈惜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忍不住闭了闭眼。 “你好好歇息。”刘氏知她身子弱,也不想她在此时咽了气。故此她起身道:“万事有姑母在。” 沈惜勉强绽出一抹浅浅的笑容。 待到刘氏母女一离开,屋里的丫鬟们也尽数退了出去后,沈惜面上的“虚弱”之色登时不见了。她忙让兰香把她脸上的脂粉给擦掉,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卸掉了脸上厚厚的脂粉,沈惜的脸色反而更好些。 “大奶奶,这一回您万万不能跟侯爷再赌气了。”兰香虽然惊喜于这些日子沈惜的变化,却又怕她故态复萌。故此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道:“说两句好话,服个软罢。” 沈惜从善如流的微微颔首。 她若是想活下去,只能回到侯府。而侯府的主人是乔湛,她讨好乔湛还来不及,怎么会跟乔湛对着干? “放心罢,我不会再执迷不悟。”沈惜柔柔一笑。 兰香高兴的点了点头。 ****** 乔湛和沈惜成亲后日子过得并不美满,举案齐眉自是说不上,简直是相敬如冰。以沈惜那般懦弱绵柔的性子,竟也时常能把乔湛气得拂袖而去。 当然这其中刘氏母女功不可没,永宁侯府这边的长辈也没少出力。 是以乔湛干脆把自己惯用的东西搬到了松涛院,直接在书房里起居,眼不见心不烦。 如果不是这回沈惜实在触了乔湛的逆鳞,或许两人的日子还能勉强维持下去。 永宁侯府。松涛院。 院子中安静极了,不闻一声咳嗽,丫鬟小厮们俱是屏声敛息的垂手侍立、轻手轻脚的走动。大家心知肚明,这些日子来侯爷的心情不好。即便知道侯爷不会迁怒,身边服侍的人都也都提着十万个小心。 乔湛从真定归来后,先是回府沐浴更衣,旋即便去了宫中复命,接着回来去给太夫人请过安,刚刚才在书案前坐下。 一路的劳累尚未缓过来,乔湛却是无心休息。他捏了捏鼻根,只觉得身心俱疲。外面的公事他游刃有余,家事却是一团糟糕。 难道他当初的决定,真的错了么? 廊庑下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打破了这近乎凝滞的气氛。 “侯爷,承恩伯府送了东西来。”乔湛的贴身小厮文竹手里捧着一件东西,快步走了进来。 他手里捧着的东西,可谓是烫手山芋了。 这趟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要知道这一回侯爷和夫人真的闹僵了。夫人还病着,便被侯爷送回了娘家。不过也怪不得侯爷生气,夫人着实做得有些过分…… 文竹心里胡乱纠结着,忍不住抬起头偷偷打量自家侯爷的脸色。 只见乔湛放下手中的书卷,抬起头,露出一张冷若冰霜的俊朗面容。听到是承恩伯府的消息,墨色的眸子中闪过一抹嘲讽。 “什么事?” 文竹小心翼翼的把手里的东西送了上去,低声道:“旁的没说,只说是夫人吩咐给您的,还说是、说是——”侯爷和夫人是怎么闹起来,他深知侯爷的忌讳,故此有些踟蹰,怕接下来的话引得侯爷大动肝火。 他犹犹豫豫的道:“夫人说、夫人说想见上您一面。” 这可不像是沈惜的作风。 乔湛挑了挑眉,瞥了一眼文竹手中的东西。“说原话。” 他的相貌生得极好,深邃的墨眸、长眉入鬓,挺直的鼻梁、如同刀削斧凿般棱角分明的脸庞,称得上俊美无铸,不说让人如沐春风,却也能心生好感。 可此时,文竹却有种心惊胆战的惧怕。 “夫人说请您好歹过去一趟,兴许是最后一面了。”文竹知道自己吞吞吐吐只会更加引得侯爷不悦,故此干脆的一口气说完。 话音未落,他上前两步,把手里捧着的东西放到了侯爷的书案上。 乔湛冷笑一声,拿起锦盒打开。只见里头盛着的东西,又用帕子包了一层。他揭开帕子,只见里头静静的安放着一根发簪,他的眸光顿时更冷了几分。 他唇角微翘,面上似乎露出些笑模样,可笑意却如霜雪般冰冷。 果然回去一趟后愈发长进了。她还想用死来威胁他?特特的选了这支簪子? 乔湛心底一片冰凉。 119|报应 失宠嫡妻逆袭记 沈惜在侯府中这一年的表现实在让人失望, 两人更是担心她故态复萌, 三言两语又会被三夫人说服。那她们在荣宁堂便也没什么意思了。 只希望她是彻底想通了才好! 相较于两人的忧心忡忡,乔三夫人心情则是不错。 就算沈惜回来又如何?总比娶个高门贵女省心罢?起码管家之权还被她牢牢的捏在手中,若是换了旁人,怎么都得交权给侯夫人才对。 路走到一半,乔三夫人身边的管事婆子已经带着两个颜色俏丽的丫鬟过来。 “夫人, 按照您的吩咐, 先让莲花、翠叶去大奶奶身边服侍, 旁的人过来还要费些功夫。” 原来这两个丫鬟分别是乔三夫人心腹的侄女、女儿,从关押的柴房放出来后, 则是回了乔三夫人院中服侍。如今找起来也极为方便。 乔三夫人微微颔首, 道:“其他人尽快安排。” ****** “大奶奶,三夫人来了!还带着莲花、翠叶过来了!”兰香端着铜盆去打水投帕子, 还没出门便瞧见乔三夫人一行人。 见她们过来, 兰香连水也不去打了,飞奔回去通报。 在里屋的腊梅和冬梅二人听了, 俱是眉梢一跳。 沈惜闻言抬眸,恰好把三人的表情收入眼底。说到底, 她们还是对她没有信心罢!也难怪,之前那么些听起来匪夷所思的事全是原主办的。 乔三夫人这是压根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既是这两个丫鬟没同两位嬷嬷一起来, 恰恰说明她们是最早离开的那些人。 真当这荣宁堂是四处漏风的筛子呀? “毛毛躁躁的,慌什么?”沈惜摇了摇头,语气中却没有多少斥责之意。“既是三婶母来了, 自然该好生招待才是。” 如此淡定的沈惜却让兰香等人心里更加没底。 照理说,若是她想通了,神色也该愤怒怨恨才是。这闲适淡定的模样,还真让她们猜不出她的心思。 说话间三夫人一行已经进来,已经隐约听到院中的声音。 兰香咬了咬牙,要出门去迎着,沈惜却抬手制止了她。 “腊梅冬梅你们先去里头回避一下。”沈惜突然道:“没有我的吩咐别出来。” 两人虽然被沈惜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心中记着乔湛的话,还是痛快的照办了。 兰香心里更加没底了。 大奶奶,不会被三夫人给说服罢? 说话间乔三夫人已经走了进来,见荣宁堂正房里清清静静,哪里有侯府的气派,竟没什么人气,勾了勾唇,眸中闪过一抹得色。 可一路走进来,竟没人来迎,脸色便有些难看。 她记得沈惜最是尊敬她的,也该迎出来才是?再不济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大丫鬟,也该出来才对。 只是想到今日的事,她不好很摆长辈的款。 绿云眼疾手快的上前撩了帘子。 “惜娘,可好些了?”乔三夫人人还没进去,问候声倒是先进去了。 沈惜稳稳当当的靠在榻上,闻言做了做样子,表现了一番她无力起身的挣扎,弱声弱气的道:“劳烦您惦记,侄媳好些了。” 乔三夫人进去见了沈惜,不由暗暗吃惊。 如今的沈惜虽然没有完全恢复往日的光彩照人,却也恢复了往日的五六成美貌。薄被上露出的白底撒花衣裙倒是让她瞧起来更多了几分活泼俏丽。 和前些日子蜡黄着脸离开的那个沈惜,像是换了个人! 刘氏会有这么好心照顾她? 乔三夫人虽然对荣宁堂中没人出来迎她有些不满,可为了维持素日来她在沈惜面前慈爱长辈的形象,不好太过表露出来。 然而她还是故作漫不经心的道:“惜娘,不是婶母说你,你可是主子,这院中的规矩得好好立起来。婶母不会跟你计较规矩,可若是被外人瞧了,终归不像样子。” 沈惜轻声细语的道:“三婶母说的是。只是侄媳脚崴伤了,未能起身远迎。” 乔三夫人惯会做人的,忙关心一番,看沈惜确实伤了脚,又因为大病脸色终究有些苍白,这才稍稍气顺。莫非乔湛抱着沈惜进府,是因为这个? “院中竟只有些粗使丫鬟婆子。”沈惜道:“实在是没个体统。” 她不信乔三夫人不知道她回府这件事,可竟还没安排丫鬟过来,是想看她的笑话吗?亦或是准备一批心腹给她送回来? 她不会给乔三夫人这个机会。 难道沈惜这是在指责她? 乔三夫人忽然有种她自己都不相信的荒谬感。 “你放心,你院中的人我都让她们回来了。”乔三夫人惦记着自己的计划,好言安抚道:“放心罢,你身边不会再有你不喜欢的人。” 她面上一抹了然的笑容,显然她以为沈惜用张嬷嬷和赵嬷嬷只是实在没人的权宜之计。 躲在碧纱橱的腊梅和冬梅越听越觉得不是滋味,乔三夫人分明是指张嬷嬷和赵嬷嬷罢! 沈惜微笑着道谢。 “还不快过去服侍你们主子。”乔三夫人让身后跟着的莲花、翠叶上前。 沈惜早已瞧见了两个人,面色却是登时冷淡下来。 “且慢。我怕是没这福气让她们服侍。”沈惜摆了摆手,脸色微沉。 乔三夫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张嬷嬷和赵嬷嬷已经带着十数个丫鬟婆子进来。只见她们衣着都有些狼狈,想来沈惜离开这些日子,她们过得并不好。 沈惜根据自己的记忆检视了一番,落在最后那一个形容憔悴、和兰香有几分相似的,便是兰草了。 “大奶奶,您回来了!”打头的那位见了沈惜,先是暗暗吃惊,而后便哭天抹泪的道:“您可算是好了,我们日夜惦念着您呢!” 她可是听伯府中传来的消息,说是沈惜已经命不久矣,让她看管好手中的东西。以后嫁过来的可是大姑娘,要把原本属于沈惜的东西,完完整整的交给大姑娘。 冯嬷嬷忍不住睁大了眼,就算沈惜脸色看起来不大好,却远非命不久矣的程度! 这一位怕就是刘氏安排在她身边的管事嬷嬷,拿着她的嫁妆册子,管着她的库房钥匙。 沈惜默默和记忆中的人对号入座,面上却终于露出些笑模样。 在一旁的乔三夫人急了,这比对太过明显,莫非沈惜铁了心不要那些人了? “不知道你们大奶奶正在病中?闻不得异味儿?”乔三夫人不能任事态发展下去,出声斥责道:“一身脏乱也上前来服侍,侯府可没有这样的规矩!还不赶紧下去!” 这就是在说承恩伯府没规矩了,毕竟一眼扫过去,里头竟没两个侯府的人。 打头的冯嬷嬷面上也不敢顶撞乔三夫人,且素日沈惜也是肯听她的话。 “且慢。” 出言阻拦的是沈惜。 还真把自己当个摆设了?连房中的丫鬟也得听她摆布? 乔三夫人闻言有些不悦,先前沈惜可是从未顶撞过她的,哪有她说完话后,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不给她颜面。故此她皱着眉道:“惜娘,婶母也是为你好,还是让翠叶和莲花先服侍你——” 沈惜微微一笑,语气虽轻却十分坚定。“我不要那黑了心肝又背主不忠的人!” 她的话音未落,莲花翠叶两人忙跪地求饶,乔三夫人则是满脸愕然。 “惜娘,你可不能混说!”听沈惜的话不好,乔三夫人着急了。“她们两个听到你回来,便紧着回来服侍你,哪里背主不忠了?” 沈惜哪里还肯听她的摆布。“婶母,我知道您心善,可底下的人也不能这么纵着!您瞧瞧她们——”说着,她往看起来脏兮兮的那些人处看了一眼,道:“那才是被关起来后的样子,而这两位,分明是捡着高枝儿飞去了罢?” “我那时正病着,侯爷虽然迁怒了丫鬟,却也是心疼我。”沈惜继续道:“怎么,她们觉得我要死了还是要被休弃了?竟先跑了?” 沈惜的话不好,莲花和翠叶慌了神。能不能进来服侍不重要,这大帽子扣下来,她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原来症结在这儿! 张嬷嬷、赵嬷嬷就站在一旁,且赵嬷嬷手中就有名册,莲花、翠叶两个人在与不在,是做不得假。 “您方才可是答应过我,我身边不会再有我不喜欢的人。”沈惜见乔三夫人咬着牙犹豫不决,好心的提醒一声。 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乔三夫人恨得牙根痒痒,这套话恐怕是刘氏教的罢!刘氏定然猜出了自己已经把得力的人给放了出来,便想趁此机会清理沈惜身边的人,只留下承恩伯府的人—— 真真盘算得好极了! 想到这儿,乔三夫人怨毒的目光,反而看向了冯嬷嬷。 冯嬷嬷不由身上起栗,可她也想到这或许是刘氏的安排,便挺起胸脯,并不退缩。若是能把永宁侯府的人清理掉,伯夫人也会记她大功一件。 沈惜对冯嬷嬷懂得主动背锅,表示十分高兴,看着她愈发和颜悦色。 乔三夫人知道这一时半会难以说服沈惜,便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等她一离开,冯嬷嬷正想趁机去表忠心,才走到沈惜塌前两步,便被兰香拦了下来。 “这是什么味儿?”沈惜拿帕子掩住口鼻,一脸嫌弃的道:“别过来!” 冯嬷嬷也知道这大夏天里一群人被关在不通风的柴房中,身上味道肯定难闻。故此她讪讪的笑了笑,往后退了几步。 “赶紧出去收拾收拾。”沈惜摆了摆手。 她们赶紧答应着下去了,突然沈惜又出了声。 “兰草留下。” 120|捉奸 失宠嫡妻逆袭记 乔三夫人心中也清楚, 这也难以怪到两人身上。是她觉得沈惜此次不是被休弃就是一命呜呼, 才没把戏做全套,留给有心人钻空子。 “这刘氏到底又给沈惜灌了什么迷魂汤!”乔三夫人狠狠的拍了下炕几,怒道:“竟懂得利用机会把咱们的人都给排挤出去!那荣宁堂岂不是成了承恩伯府的后院!” 乔三夫人怒不可遏是有缘故的。 毕竟在她眼里,荣宁堂是那样大一块肥肉,不能进去分一杯羹简直就是吃亏。 更何况先前她铺垫了好些时候, 总不能白费了吧? 乔三夫人越想越是生气, 对刘氏也是恨之入骨。可无形中, 她自己便把沈惜给摘了出去,毕竟她想不到这具躯壳中, 已经换了个灵魂! “夫、夫人——”小丫鬟见她脸色不好, 来通禀的声音不由颤抖了几分。“绿云姐姐回来了。” 小丫鬟的话音未落,乔三夫人乌云密布的脸上才有稍稍转晴的趋势。 “让她进来!” 只见珠帘撩起后, 绿云身后紧跟着一个窈窕的绯衣女子。 “见过夫人。”绿云和那人一起行礼。 正是引爆乔湛沈惜之间矛盾的红缨。 乔三夫人盯住她看了半晌, 一副风流妖娆的身段,姣好年轻的面容, 一身绯色的衣裙,更是衬得她多了几分娇艳之色。 虽然不及沈惜盛时的颜色, 却也有些过人之处。 “起来罢。”乔三夫人神色稍缓,只留下红缨, 让其余人都退了出去。“你该知道, 我为何让你回来。” 红缨点了点头。 “到了荣宁堂你知道该怎么做吗?”乔三夫人淡淡的道。 红缨识趣的道:“好生服侍侯爷、大奶奶。” 此时沈惜万没想到,乔三夫人竟打着仍旧把红缨送回来的主意。原来乔三夫人还觉得红缨这么放着实在可惜了,且是因为沈惜没安排妥当, 还敢去投湖,才引得乔湛怒火,此事同红缨倒没多大干系。 现下乔湛三个妾室,除了太夫人赏的一人外,余下两个都是沈惜给抬的,怎么到红缨就不成了? 如今想往荣宁堂再安插人,一时间恐怕是困难。若是能在乔湛枕边安插上自己的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乔三夫人听罢,这才满意的微微颔首。 要赶快把人送回去才行。 ****** 乔湛最终还是没留宿正院,却也没去姨娘处,仍旧回了松涛院。 兰草和兰香脸上自是有了几分失落,沈惜却是松了口气。虽说已经接受了穿越成□□这个设定,可若是让她跟陌生男人同床共枕,她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大奶奶,侯爷给您请了御医诊脉调理身子,明日就过来的。”腊梅觉得如今沈惜变得不同了,未尝没有讨好侯爷的意思。可侯爷仍旧没有留下,她怕沈惜心中难过,不由劝道:“这些日子侯爷公务繁忙,原是心疼吵到了您歇息。” 沈惜知道她误会了,却没有解释,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殊不知却被众人误解为“强颜欢笑”更令人心疼,腊梅等人都想着要多给侯爷和大奶奶创造机会,让两人早些和好才是。 翌日一大早,沈惜便早早的起身。 昨日太夫人派人来看过她,沈惜便不经意让来人瞧见她脚上的伤,实在是走不动,不是她不去请安。 虽说已经回来了,她可不能躲懒,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想了半宿,沈惜已经略略排出了轻重缓急。 “大奶奶,姨娘们过来请安了。”门前传来了通报声。 沈惜微微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荣宁堂中还有这些人要应付。 在她才回侯府时,怎么没见这些人的影子?在听到乔湛亲自把她抱回来、又特特来看了她一次,姨娘们这才姗姗来迟。 “不见。”沈惜神色淡淡的道:“让她们都回去罢。” 想起原主的那些记忆,这三个妾没一个敬重她的。甚至因为乔湛恼了沈惜不肯踏足后院,她们竟敢在沈惜面前抱怨起来。 如今她还腾不出手来料理她们,眼下还有件要紧事—— “若是今日侯爷下衙,请侯爷过来一趟。”沈惜琢磨了片刻,道:“就是我有事想请教侯爷。” 见沈惜懂得主动向乔湛示好,一旁服侍沈惜更衣的兰香露出欢喜的神色来,腊梅笑着应了一声。大奶奶和侯爷这样商量着来,才有小夫妻过日子的模样呢。 沈惜猜出二人心中所想,笑了笑。 昨晚她特意让兰草值夜,问出了不少事情。最让她在意的,便是那些嫁妆。 乔湛亲手把他准备嫁妆册子交给了原主,可还没等原主看完,刘氏便带人过来了。刘氏便以嫁妆太薄,还要给她再添些的名义,拿走了册子。 从此这嫁妆册子,便再没回到沈惜手中。 恐怕其中的许多东西,都被刘氏给拿走了罢?刘氏还想要害死她,让自己女儿上位,她才不会让刘氏母女继续把持她的嫁妆。 这又不是承恩伯府准备的,凭什么一直霸占着? 她非得一件件全都要回来不可。 这件事她自己很难做到,毕竟那些东西她都没见过,即便有册子也对不上。更何况,嫁妆册子没准儿被刘氏改成了什么样。这就需要求助乔湛,问他要册子和见过这些东西的人…… 乔湛应该会乐意帮她的吧? 沈惜托腮默默的想着,虽然提到那些嫁妆,对于乔湛来说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大不了她卖萌撒泼打滚儿,总能打动乔湛。 虽然才见了几面,沈惜却觉得,表面上摆出一副不约的冷淡脸,他应该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 腊梅这就答应着要去,冬梅正帮沈惜把最后一根珠钗在发鬓上插好。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兰草飞快的跑回来,满脸焦急的道:“大奶奶,不好了!三夫人带着红缨过来了!” 她的话音未落,在场的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乔三夫人也太过分了,头一日沈惜才拖着病体回来,她便要往回塞人;这才第二日,她又要把那个爬床丫鬟送过来。 这是嫌她活得还不够糟心吗? 不过——沈惜眼珠一转,不是还有那三个不规矩的妾室么?两件事并一起解决也好。 “让姨娘们先回去,三夫人过来就把她请进来。”沈惜不紧不慢的吩咐道。“腊梅你照旧去。” 她压根不信有这等热闹,三个姨娘肯回去不看。 腊梅忧心忡忡的走了,兰香兰草等人俱是脸色不太好看。 “手真巧。”沈惜还有兴致跟冬梅说笑,她看向梳妆镜里的人,乌黑的云鬓看似被随意的绾起,却有种说不出的别致来。她手里的首饰不多,却冬梅很好的利用起来。 冬梅的笑容有些勉强。 她们实在没看出大奶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大奶奶表现得太淡定了。 “扶我去软榻上罢。”沈惜抬了抬手。 有着脚崴伤的由头,她才懒得给乔三夫人面子。便是她不起身,乔三夫人也挑剔不出来。 她们这边才看看的布置好,兰草的通传声便响了起来。 “惜娘,今日精神可好些了?”乔三夫人一进门,便关怀备至的问道。仿佛昨日的不愉快已经烟消云散,一切都没发生过。 沈惜更乐得如此,她只是略略撑起身子,弱声弱气的道:“劳烦婶母您惦记,侄媳身子不争气,还未大好。” 还未大好就是不能给您见礼啦! 她愉快的想着,瞧见乔三夫人眼底飞快闪过一抹不虞,心情更好了。 “那该好好歇着才是。”乔三夫人压下那点子不愉快,耐着性子跟沈惜寒暄了几句。 红缨就跟在乔三夫人身后,沈惜却对她视而未见,只当做寻常丫鬟一般。 今日乔三夫人过来并不是关心沈惜的,她见话已经铺垫的差不多了,便道:“惜娘,那件事说起来你也有错。” 沈惜适当表现出恰如其分的诧异。 “虽说湛哥儿恼了你有他的不对。”乔三夫人语重心长的道:“若是你早些给湛哥儿纳了红缨,哪里还有这些事?你们闹得不成样子,我们做长辈的看了也觉得不好。” 乔三夫人还真是心急,恐怕昨日的事让她有了危急感,明知道有些不妥,还是把红缨送了过来。 沈惜才不怕她。 “侄媳不是没跟侯爷提过。”沈惜在承恩伯府装柔弱的那些日子已经颇有斩获,她声音徐徐的道:“可您知道侯爷的性子,若是侯爷不愿意,侄媳磨破了嘴皮子也没用呀!” “还引得侯爷厌恶了我!”说到伤心处,沈惜还拿了帕子抹眼泪。 乔三夫人看了着急。先前她喜欢沈惜软弱好摆布,可是这太软弱了也不能成事! 121|事态 失宠嫡妻逆袭记 “嘶——”沈惜忍不住轻轻呻-吟一声, 她缓了缓神, 对上兰香满脸担心的神色,露出安抚的笑容来。“没多疼,还好。” 兰香看着沈惜发白的脸色,不由道:“大奶奶,奴婢背您下去?” 沈惜思量了片刻, 便点了头。 她走路实在困难。虽说有些难为情, 可她身边只带了兰香一个丫鬟, 总不能让兰香回去再叫人,她在车上干等着算怎么回事?别让乔湛觉得, 她又再矫情些有的没的。 况且她院中的丫鬟都已经被看管起来, 一时找人不方便。这侯府中恐怕谁都想不到,乔湛又把她带了回来吧? 她心里清楚, 在承恩伯府, 乔湛绝对有做戏的成分在,毕竟当初刘氏母女有够恶心乔湛的。既是回了侯府, 她和乔湛的关系难以那么融洽了吧! 兰香见她点头,把包袱放在一边, 撩开帘子下了车。 不承想才掀开一角,却见到侯爷早已翻身下马, 等在了一旁。 莫非—— “扶你主子下来。”乔湛神色淡然道。 兰香强忍着脸上的喜悦, 用力的点了点头。他的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在马车里的沈惜也能听清楚。 这下轮到沈惜睁圆了一双眼睛。 “大奶奶,奴婢扶您过去!”兰香开心得嘴都要咧到耳根子上去了。 在承恩伯府时是在平地上, 乔湛一下子便把她给抱了起来。可马车上,要怎么过去?马车旁又没有小杌子,难道要她跳下去?或是直接让他抱住?这需要沈惜弯下腰,为了保持稳定,还得双手环住乔湛的脖颈——仿佛投怀送抱似的。 这姿势委实有些暧昧了。 沈惜光想想就觉得面皮发烫,可乔湛已经张开了双臂,似是有些不耐的催促道:“过来。” 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更知道这会儿不是矫情的时候。沈惜忙往前又蹭了两步,只听乔湛指挥道:“手伸过来。” 永宁侯府东面的垂花门前,不说众目睽睽之下,也有服侍的丫鬟婆子、小厮在,在众人大惊失色的目光中,沈惜弯下身子,颤颤巍巍的伸出手,虚虚的环住了乔湛的脖颈。 沈惜的心砰砰跳得厉害,仿佛下一秒即将跳出她喉咙似的。 “抱紧。”感觉到怀中人的颤抖,乔湛冷硬的语气不由缓了缓。 先前那一次沈惜是被突然抱起来,又存了气柔娘的心,故此倒很放得开。等到这回有了准备,又是这样亲密暧昧的被乔湛抱起来,沈惜反而添了些难为情。 不过既然乔侯爷抬举,她只有感激的份儿,不会傻到拒绝不领情。 沈惜依言在乔湛身前调整好姿势,又一次被人公主抱回了一路。 永宁侯府比承恩伯府要大上一倍不止,到正院的路上,更是碰上了不少丫环仆妇,众人见了抱着沈惜回来的乔湛,皆是瞪大眼睛,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沈惜努力当做视而不见。 乔侯爷果真是个靠谱的人,他既是答应,再给她一次机会,就不会让她在侯府中难堪。不过如果她像原主一样作死的话,恐怕很快又会走向僵局。 她不会犯糊涂的! 沈惜在心中默默的想着,只要乔湛肯尊重她,她就能把日子过好。即使前路艰难,她也不会轻言放弃。 一路上穿过回廊穿堂,沈惜没心思去留意府中的布置,只是目光所及之处,便觉得比承恩伯府更加的清贵大气,朗阔轩丽。 荣宁堂。 凭借着脑海中的记忆,沈惜记起这是永宁侯府的正院,她和乔湛成亲后便居住在此。 进了院门后,虽然花木繁茂、欣欣向荣,却觉得少了些人气,很是冷清。 乔湛抱着沈惜进了里屋,兰香则是提着包袱跟在后面一路小跑。她力气大跑得也快,竟丝毫不见气喘,还能先一步过去给乔湛打起帘子来。 要知道正房中除了负责洒扫的丫鬟婆子,几乎已经空了。 乔湛不发一言的把沈惜放下,沈惜能感觉到他刻意放轻了动作。 “谢谢您。”沈惜干巴巴的道谢,她知道自己的话有些苍白无力,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乔湛微一颔首。 “我还有公务在身,你有什么只管找文竹。”乔湛并没多做停留,吩咐了一声便很快离开了。 沈惜忙应了一声。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不敢指望着乔湛对她就此改观,可是她会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去证明,她已经完全不同了。 兰香提着包袱进来,面上却还是喜气洋洋。 “大奶奶,您都不知道,那些人有多吃惊!”兰香跟在乔湛身后,看那些人惊掉下巴的样子,简直要笑出声来。有了侯爷对大奶奶的重视,看谁还敢看轻大奶奶! 沈惜笑了笑。 乔湛尊重她、肯帮她自然是好事一件。 可她回到永宁侯府,可不是为了只当一尊漂亮的花瓶,继续任人摆布的。 首先要做点什么好呢? “兰香,你说我身边服侍的人,都被关了起来?”沈惜琢磨了片刻,问道。 说到这是,兰香眼中的光亮不由黯淡了几分。她想起了妹妹兰草。 “是。自从您落水后,侯爷勃然大怒,一直代为主持中馈的三夫人便趁势把您身边的丫鬟们都关了起来。” 乔三夫人。 红缨便是她送过来,塞给沈惜,还让沈惜帮她找机会把红缨送到乔湛床上。 原主真是脑子抽了才会答应乔三夫人这种要求。 沈惜轻轻的叹了口气。 她倒是想办些事,只是苦于没有人手。 “咱们要先把兰草接回来才是。”沈惜靠在大迎枕上,神色复杂。 不仅仅因为兰草会是个得力帮手,还因为原主最后的心愿之一,便是善待两个丫鬟。 兰香咬紧下唇,点了点头。 从三夫人手里要人……谈何容易。 ****** 乔湛从荣宁堂出来后,径直去了松涛院。 虽然已经答应了再给沈惜一次机会,毕竟前些日子发生的事让他难以释怀。纵然他已经察觉她的变化来,可乔湛更怕这只是昙花一现的清醒。 “文竹,你让张、赵两位嬷嬷,还有腊梅冬梅两个,去一趟荣宁堂。”乔湛在书案前坐下,眼底闪过一抹自嘲。“若是再把她们送回来,便不用再去了。” “再送些冰过去。” 在听清自家侯爷说了什么之后,文竹先是愣了一下,才答应着下去。 乔湛此时无心去看书案上的卷宗。 当年他娶沈惜进门时,无论当初是为了躲开太后的赐婚、继祖母的摆布,他都是想好好跟她过下去的。 尽管沈惜出身低微,在刘氏刻意的教导下,只粗通些琴棋书画,除了女红不错外,主持中馈管家自然是一窍不通。 没关系,乔湛不在乎。她不会可以慢慢学,他有耐心。是以乔湛找来原先母亲身边的旧人送到沈惜身边,能帮她尽快熟悉家中事务。 谁知才没送去几日,沈惜竟寻了她们的错处,把四人都送了回来。 乔湛大吃一惊,毕竟四人是他花了心思选的,行事妥帖。且他反复叮嘱过,沈惜同他夫妻一体,尊重沈惜要像尊重他一般。 后来乔湛才知道,原来是沈惜身边的陪嫁嬷嬷撺掇着她这么做的,而且当初他亲手交给沈惜的嫁妆册子也到了此人手中。 沈惜若是想动一针一线都要经过此人的同意。 乔湛气得脸色发青,对沈惜恨铁不成钢。 就是这样一次次,乔湛百般想帮她谋划,却被沈惜犯糊涂拒绝。她宁可相信刘氏母女,甚至去相信永宁侯太夫人、三夫人的话,也不肯跟他一条心。 乔湛的心渐渐冷了下来。 当初纵然是他被下了药,可沈惜也是受害者,若是沈惜拎不清,就当他那时瞎了眼,侯府里还不差供养她的银子。毕竟承恩伯府她是回不去了,离开侯府恐怕她也没有活路。 可沈惜从未领他的情。 短短一年,竟给他抬了三个姨娘,最后竟还纵容丫鬟爬床。乔湛忍无可忍,跟沈惜大吵一次。沈惜竟然还想不开去投湖,乔湛这才彻底寒了心。 本来他以为自己已经对沈惜死心了,再也不会关心她同情她护着她。 可今日的沈惜给他的感觉很不一样,完全脱胎换骨的感觉。 最后一次,不仅是他给沈惜的机会,也是他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 希望沈惜不要再一次让他失望。 122|面对 失宠嫡妻逆袭记 这和先前那个怯懦软弱的侯夫人比起来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若不是这一般无二的绝色姿容骗不了人, 简直脱胎换骨一般。她们真没想过, 侯夫人还有如此落落大方、从容自若的一天! 对于这四人的来历,沈惜自然也是有些印象的。当初乔湛把这四个人送来给她使,轻描淡写的说四人是侯府的旧人,在管家上能帮上她。 可沈惜偏偏听信了刘氏塞给她的冯嬷嬷的话,觉得四人是来监视她的, 若是不一早把她们赶出去, 沈惜便永远不可能在永宁侯府立足, 永远被人看轻。 当初不知怎的,原主便是鬼迷心窍的听信了冯嬷嬷, 只把承恩伯府作为她唯一的依靠, 凡事言听计从。 结果自然是乔湛大失所望,心灰意冷。 当初兰香和兰草还曾背着人劝过她, 这四人既是侯爷送来的, 善待总是没错的。且几日的相处下来,二人发现她们行事极有章程, 确实能帮上她。 可原主只说她能嫁给乔湛为妻而不是做妾做通房,全凭了承恩伯府的颜面。 倒不知刘氏是怎么给她洗脑成功的。 沈惜只觉得可笑, 若是承恩伯府真有左右乔湛的本是,为什么嫁进来的是沈惜而不是嫡长女张柔娘? 偏生原主牢牢的记着刘氏的话, 还奉若圭臬, 乔湛怎么能不生气? 她手上正缺人,刘氏那些人她是不打算再用了,突然全换掉又不现实。为了兰草, 先让她们回来,有这四人在,总能把她们慢慢的边缘化。 “客套的话我不再多说,眼下正有件事要请嬷嬷帮我办。”如今机会正好,趁着还没人对她有防备,容易成事。沈惜开门见山的道:“当初服侍在我身边的那些人,都被三夫人关了起来。现下我想把她们放出来,我不方便行动,还请嬷嬷帮我去知会一声。” 她的话音未落,分明看到两位嬷嬷脸上闪过一抹失望之色。 莫非留下她们只为了让原先那些人回来?过些日子再把她们给赶出去? 不过既是得过乔湛的吩咐,两人无论心中如何失望,也都面不改色的答应下来。 沈惜却是一眼便猜到她们心中所想。原主做过的那些事,她们定然是以她故态复萌了罢! 造成误会可就不好了。 “这件事要快。”沈惜弯了弯唇角,笑容中透出一抹狡黠之色。“我才回侯府,三夫人应该还没时间准备。那些本该被关起来此刻却不在的人,我就不要了。” 沈惜才说完,只见在场的人俱是一头雾水。这是何意? “就说我于心不忍那些人被我牵连,要他们回来,三夫人一定会答应的。” 两位嬷嬷很快的反应过来,不由眼中发亮。原来夫人是那个意思—— “是,奴婢们记下了。”两人立即便从小杌子上起身,恭敬的道:“定然不负您所托。” 沈惜笑着点了点头。 腊梅和冬梅两人俱是极聪慧的,她们慢了一步,也知道了沈惜为何要这么做。 沈惜投湖这是大事,无论她就此死了或者被休弃,身边的人一定没有好下场。那些被永宁侯府各房主子们塞进来的人,一定想办法另谋出路。 此时剩下的不过是承恩伯府的人和兰草罢了。 这正是除去太夫人、乔三夫人塞进来的探子的好时机。 腊梅和冬梅想通其中的关窍,看向沈惜的眼神中不由多了一抹钦佩之色。 夫人果然和离开的时候不同了! 难怪侯爷把夫人又带了回来,还把她们又送到了荣宁堂。 只希望夫人一直这样下去才好。 “大奶奶,要不要换一块冰?”兰香得知妹妹即将能回来,高兴之余,还没忘了沈惜脚踝上的伤。 腊梅和冬梅这才恍然为何文竹让她们来之前先去拿些冰,之前来人盛传她被侯爷抱了回来,竟是这个缘故。 两人忙上前帮忙。 腊梅抿嘴一笑,故作不经意道:“怪不得侯爷让奴婢们带着冰和消肿的药膏过来呢!” 乔湛竟然还惦记着她……沈惜任由三人在自己身前忙活,感觉心像是破了个大口子,暖流汩汩的涌入。 她……不会让他失望的。 ****** 乔湛把沈惜从承恩伯府中带回来的消息飞快的传遍了侯府。 太夫人尚且能沉得住气,乔三夫人却是坐不住了。 “竟然又带了回来,咱们侯爷可真是痴情。”乔三夫人冷笑一声,“这才从真定回来,便巴巴的亲自去接。我怎么不知道沈惜竟有这般狐媚的本事?” 要知道绝色丫鬟她也不是没找过,就算容貌上比沈惜略差些,可毕竟沈惜这会儿病得没人样,怎么着都比沈惜看起来讨喜。 偏生乔湛从未上钩。 来给乔三夫人送信儿的人陪笑道:“可侯爷并没有在正院停留,又去了松涛院。想来侯爷不过是一时心软罢了,侯爷早上出门时连马车都没带,门口的马车还是承恩伯府的呢!” 乔三夫人摔了帕子,不悦道:“打量我不知道?乔湛一路把沈惜抱进了正院!” “您也知道,大奶奶的身子骨不好。”身边的丫鬟绿云,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只怕是这些日子在承恩伯府的日子也不好过,这才求了侯爷过去。” 乔三夫人这才神色缓了缓。 沈惜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很是清楚。承恩伯夫人贼心不死,她自是明白。 “夫人,既是大奶奶回来了,那件事便也能办了。”心腹在一旁替她谋划。 乔三夫人眼珠一转,眼底浮起一抹笑意。“正是。你去把红缨带回来,我这做婶母的,总得去看看生病的侄媳。” 绿云笑着答应去了,不过还没等她出了门口,便碰上了一个她绝对不想见到的人。 “张嬷嬷”绿云脸上的僵硬一闪而过,很快她笑盈盈的上前见礼。“您这是?” 张嬷嬷温和道:“奉大奶奶之命,来见三夫人。” 绿云的心猛地一跳。 在沈惜嫁进来时,看到乔湛把张嬷嬷、赵嬷嬷给了沈惜,乔三夫人可是提心吊胆了好一阵子。好容易沈惜糊涂,把两人给乔湛送了回去,她才松了口气。 也是从那时开始,乔三夫人发现沈惜是个软弱性子好摆布的,从此捏住了她的命门。 她们怎么会奉沈惜之命过来? 人到了门前总不能赶回去,更何况三夫人要去看大奶奶,张嬷嬷还是要见的。 有三夫人交代的任务在身,绿云定了定神,打过招呼后很快便走了,自有小丫鬟去通禀。 “她怎么来了?”乔三夫人也在心里犯嘀咕,还是让张嬷嬷进来了。莫非是乔湛的主意?不过,张嬷嬷才开口,她便松了口气。 “大奶奶想让原先院中服侍的人都回去。”张嬷嬷道:“大奶奶说,为了她牵连那些人,她实在是难以心安。既是她无碍,便让她们回来。” 这倒很像是沈惜会说出来的话。 本来她还想找理由怎么把红缨给塞回去,这下倒有了现成的理由了。 乔三夫人做出一副慈祥长辈的模样,笑容满面:“惜娘这孩子就是心善。她是湛哥儿媳妇,院里的事本就该她做主。我就让人把她们送回去。” 张嬷嬷还没说话,只听外头又传来小丫鬟的通禀声,说是赵嬷嬷来了。 乔三夫人脸上的笑容微滞。 “奴婢见过三夫人。”赵嬷嬷进来后,不卑不亢的行礼后,从袖中拿出一张折着的名册。“大奶奶说了,人要得急,即刻就让她们回去的。是以此刻没在的,便不用再回荣宁堂了。” “奴婢已经去看过了,这是名单。” 赵嬷嬷的话音未落,乔三夫人的笑容便僵在脸上。 名单压根不用看,她也知道有哪些人,哪些人不在!原本以为沈惜不死也得去半条命,还惹得乔湛勃然大怒给送回了承恩伯府,跟沈惜面前是断没前途的。 是以不少曾把自己女儿、侄女等等塞到正院的人,纷纷求了情,去了别处。 乔三夫人在脑内飞快的过了一遍名单,能安插在沈惜身边贴身服侍的人,竟全都不在! “惜娘是这么说的?”乔三夫人有些不肯相信,沈惜竟想得这样周全。 赵嬷嬷点了点头。 乔三夫人不甘心放弃这样的好机会,她没有说答应还是不答应,扶了丫鬟的手,起身道:“既是惜娘回来了,我这个做婶娘的自然要去瞧瞧。” “三夫人,现下大奶奶身边没人服侍——”张嬷嬷“好心”提醒。 乔三夫人在沈惜面前从来都是一副贴心长辈的模样,她特特的提了一回要求,乔三夫人没有理由不答应。 123|结果 失宠嫡妻逆袭记 莲花和翠叶双膝一软, 吓得要命, 忙跪下求饶不迭。 “夫人饶命!”两人也是欲哭无泪,当初从柴房里出来也是乔三夫人首肯的。“先前大奶奶对奴婢们也是十分好的,不知怎么此时突然翻脸……” 乔三夫人心中也清楚,这也难以怪到两人身上。是她觉得沈惜此次不是被休弃就是一命呜呼,才没把戏做全套, 留给有心人钻空子。 “这刘氏到底又给沈惜灌了什么迷魂汤!”乔三夫人狠狠的拍了下炕几, 怒道:“竟懂得利用机会把咱们的人都给排挤出去!那荣宁堂岂不是成了承恩伯府的后院!” 乔三夫人怒不可遏是有缘故的。 毕竟在她眼里, 荣宁堂是那样大一块肥肉,不能进去分一杯羹简直就是吃亏。 更何况先前她铺垫了好些时候, 总不能白费了吧? 乔三夫人越想越是生气, 对刘氏也是恨之入骨。可无形中,她自己便把沈惜给摘了出去, 毕竟她想不到这具躯壳中, 已经换了个灵魂! “夫、夫人——”小丫鬟见她脸色不好,来通禀的声音不由颤抖了几分。“绿云姐姐回来了。” 小丫鬟的话音未落, 乔三夫人乌云密布的脸上才有稍稍转晴的趋势。 “让她进来!” 只见珠帘撩起后,绿云身后紧跟着一个窈窕的绯衣女子。 “见过夫人。”绿云和那人一起行礼。 正是引爆乔湛沈惜之间矛盾的红缨。 乔三夫人盯住她看了半晌, 一副风流妖娆的身段,姣好年轻的面容, 一身绯色的衣裙, 更是衬得她多了几分娇艳之色。 虽然不及沈惜盛时的颜色,却也有些过人之处。 “起来罢。”乔三夫人神色稍缓,只留下红缨, 让其余人都退了出去。“你该知道,我为何让你回来。” 红缨点了点头。 “到了荣宁堂你知道该怎么做吗?”乔三夫人淡淡的道。 红缨识趣的道:“好生服侍侯爷、大奶奶。” 此时沈惜万没想到,乔三夫人竟打着仍旧把红缨送回来的主意。原来乔三夫人还觉得红缨这么放着实在可惜了,且是因为沈惜没安排妥当,还敢去投湖,才引得乔湛怒火,此事同红缨倒没多大干系。 现下乔湛三个妾室,除了太夫人赏的一人外,余下两个都是沈惜给抬的,怎么到红缨就不成了? 如今想往荣宁堂再安插人,一时间恐怕是困难。若是能在乔湛枕边安插上自己的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乔三夫人听罢,这才满意的微微颔首。 要赶快把人送回去才行。 ****** 乔湛最终还是没留宿正院,却也没去姨娘处,仍旧回了松涛院。 兰草和兰香脸上自是有了几分失落,沈惜却是松了口气。虽说已经接受了穿越成□□这个设定,可若是让她跟陌生男人同床共枕,她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大奶奶,侯爷给您请了御医诊脉调理身子,明日就过来的。”腊梅觉得如今沈惜变得不同了,未尝没有讨好侯爷的意思。可侯爷仍旧没有留下,她怕沈惜心中难过,不由劝道:“这些日子侯爷公务繁忙,原是心疼吵到了您歇息。” 沈惜知道她误会了,却没有解释,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殊不知却被众人误解为“强颜欢笑”更令人心疼,腊梅等人都想着要多给侯爷和大奶奶创造机会,让两人早些和好才是。 翌日一大早,沈惜便早早的起身。 昨日太夫人派人来看过她,沈惜便不经意让来人瞧见她脚上的伤,实在是走不动,不是她不去请安。 虽说已经回来了,她可不能躲懒,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想了半宿,沈惜已经略略排出了轻重缓急。 “大奶奶,姨娘们过来请安了。”门前传来了通报声。 沈惜微微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荣宁堂中还有这些人要应付。 在她才回侯府时,怎么没见这些人的影子?在听到乔湛亲自把她抱回来、又特特来看了她一次,姨娘们这才姗姗来迟。 “不见。”沈惜神色淡淡的道:“让她们都回去罢。” 想起原主的那些记忆,这三个妾没一个敬重她的。甚至因为乔湛恼了沈惜不肯踏足后院,她们竟敢在沈惜面前抱怨起来。 如今她还腾不出手来料理她们,眼下还有件要紧事—— “若是今日侯爷下衙,请侯爷过来一趟。”沈惜琢磨了片刻,道:“就是我有事想请教侯爷。” 见沈惜懂得主动向乔湛示好,一旁服侍沈惜更衣的兰香露出欢喜的神色来,腊梅笑着应了一声。大奶奶和侯爷这样商量着来,才有小夫妻过日子的模样呢。 沈惜猜出二人心中所想,笑了笑。 昨晚她特意让兰草值夜,问出了不少事情。最让她在意的,便是那些嫁妆。 乔湛亲手把他准备嫁妆册子交给了原主,可还没等原主看完,刘氏便带人过来了。刘氏便以嫁妆太薄,还要给她再添些的名义,拿走了册子。 从此这嫁妆册子,便再没回到沈惜手中。 恐怕其中的许多东西,都被刘氏给拿走了罢?刘氏还想要害死她,让自己女儿上位,她才不会让刘氏母女继续把持她的嫁妆。 这又不是承恩伯府准备的,凭什么一直霸占着? 她非得一件件全都要回来不可。 这件事她自己很难做到,毕竟那些东西她都没见过,即便有册子也对不上。更何况,嫁妆册子没准儿被刘氏改成了什么样。这就需要求助乔湛,问他要册子和见过这些东西的人…… 乔湛应该会乐意帮她的吧? 沈惜托腮默默的想着,虽然提到那些嫁妆,对于乔湛来说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大不了她卖萌撒泼打滚儿,总能打动乔湛。 虽然才见了几面,沈惜却觉得,表面上摆出一副不约的冷淡脸,他应该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 腊梅这就答应着要去,冬梅正帮沈惜把最后一根珠钗在发鬓上插好。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兰草飞快的跑回来,满脸焦急的道:“大奶奶,不好了!三夫人带着红缨过来了!” 她的话音未落,在场的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乔三夫人也太过分了,头一日沈惜才拖着病体回来,她便要往回塞人;这才第二日,她又要把那个爬床丫鬟送过来。 这是嫌她活得还不够糟心吗? 不过——沈惜眼珠一转,不是还有那三个不规矩的妾室么?两件事并一起解决也好。 “让姨娘们先回去,三夫人过来就把她请进来。”沈惜不紧不慢的吩咐道。“腊梅你照旧去。” 她压根不信有这等热闹,三个姨娘肯回去不看。 腊梅忧心忡忡的走了,兰香兰草等人俱是脸色不太好看。 “手真巧。”沈惜还有兴致跟冬梅说笑,她看向梳妆镜里的人,乌黑的云鬓看似被随意的绾起,却有种说不出的别致来。她手里的首饰不多,却冬梅很好的利用起来。 冬梅的笑容有些勉强。 她们实在没看出大奶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大奶奶表现得太淡定了。 “扶我去软榻上罢。”沈惜抬了抬手。 有着脚崴伤的由头,她才懒得给乔三夫人面子。便是她不起身,乔三夫人也挑剔不出来。 她们这边才看看的布置好,兰草的通传声便响了起来。 “惜娘,今日精神可好些了?”乔三夫人一进门,便关怀备至的问道。仿佛昨日的不愉快已经烟消云散,一切都没发生过。 沈惜更乐得如此,她只是略略撑起身子,弱声弱气的道:“劳烦婶母您惦记,侄媳身子不争气,还未大好。” 还未大好就是不能给您见礼啦! 她愉快的想着,瞧见乔三夫人眼底飞快闪过一抹不虞,心情更好了。 “那该好好歇着才是。”乔三夫人压下那点子不愉快,耐着性子跟沈惜寒暄了几句。 红缨就跟在乔三夫人身后,沈惜却对她视而未见,只当做寻常丫鬟一般。 今日乔三夫人过来并不是关心沈惜的,她见话已经铺垫的差不多了,便道:“惜娘,那件事说起来你也有错。” 沈惜适当表现出恰如其分的诧异。 “虽说湛哥儿恼了你有他的不对。”乔三夫人语重心长的道:“若是你早些给湛哥儿纳了红缨,哪里还有这些事?你们闹得不成样子,我们做长辈的看了也觉得不好。” 乔三夫人还真是心急,恐怕昨日的事让她有了危急感,明知道有些不妥,还是把红缨送了过来。 沈惜才不怕她。 “侄媳不是没跟侯爷提过。”沈惜在承恩伯府装柔弱的那些日子已经颇有斩获,她声音徐徐的道:“可您知道侯爷的性子,若是侯爷不愿意,侄媳磨破了嘴皮子也没用呀!” 124|安抚 失宠嫡妻逆袭记 沈惜在侯府中这一年的表现实在让人失望, 两人更是担心她故态复萌, 三言两语又会被三夫人说服。那她们在荣宁堂便也没什么意思了。 只希望她是彻底想通了才好! 相较于两人的忧心忡忡,乔三夫人心情则是不错。 就算沈惜回来又如何?总比娶个高门贵女省心罢?起码管家之权还被她牢牢的捏在手中,若是换了旁人,怎么都得交权给侯夫人才对。 路走到一半,乔三夫人身边的管事婆子已经带着两个颜色俏丽的丫鬟过来。 “夫人, 按照您的吩咐, 先让莲花、翠叶去大奶奶身边服侍, 旁的人过来还要费些功夫。” 原来这两个丫鬟分别是乔三夫人心腹的侄女、女儿,从关押的柴房放出来后, 则是回了乔三夫人院中服侍。如今找起来也极为方便。 乔三夫人微微颔首, 道:“其他人尽快安排。” ****** “大奶奶,三夫人来了!还带着莲花、翠叶过来了!”兰香端着铜盆去打水投帕子, 还没出门便瞧见乔三夫人一行人。 见她们过来, 兰香连水也不去打了,飞奔回去通报。 在里屋的腊梅和冬梅二人听了, 俱是眉梢一跳。 沈惜闻言抬眸,恰好把三人的表情收入眼底。说到底, 她们还是对她没有信心罢!也难怪,之前那么些听起来匪夷所思的事全是原主办的。 乔三夫人这是压根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既是这两个丫鬟没同两位嬷嬷一起来, 恰恰说明她们是最早离开的那些人。 真当这荣宁堂是四处漏风的筛子呀? “毛毛躁躁的,慌什么?”沈惜摇了摇头,语气中却没有多少斥责之意。“既是三婶母来了, 自然该好生招待才是。” 如此淡定的沈惜却让兰香等人心里更加没底。 照理说,若是她想通了,神色也该愤怒怨恨才是。这闲适淡定的模样,还真让她们猜不出她的心思。 说话间三夫人一行已经进来,已经隐约听到院中的声音。 兰香咬了咬牙,要出门去迎着,沈惜却抬手制止了她。 “腊梅冬梅你们先去里头回避一下。”沈惜突然道:“没有我的吩咐别出来。” 两人虽然被沈惜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心中记着乔湛的话,还是痛快的照办了。 兰香心里更加没底了。 大奶奶,不会被三夫人给说服罢? 说话间乔三夫人已经走了进来,见荣宁堂正房里清清静静,哪里有侯府的气派,竟没什么人气,勾了勾唇,眸中闪过一抹得色。 可一路走进来,竟没人来迎,脸色便有些难看。 她记得沈惜最是尊敬她的,也该迎出来才是?再不济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大丫鬟,也该出来才对。 只是想到今日的事,她不好很摆长辈的款。 绿云眼疾手快的上前撩了帘子。 “惜娘,可好些了?”乔三夫人人还没进去,问候声倒是先进去了。 沈惜稳稳当当的靠在榻上,闻言做了做样子,表现了一番她无力起身的挣扎,弱声弱气的道:“劳烦您惦记,侄媳好些了。” 乔三夫人进去见了沈惜,不由暗暗吃惊。 如今的沈惜虽然没有完全恢复往日的光彩照人,却也恢复了往日的五六成美貌。薄被上露出的白底撒花衣裙倒是让她瞧起来更多了几分活泼俏丽。 和前些日子蜡黄着脸离开的那个沈惜,像是换了个人! 刘氏会有这么好心照顾她? 乔三夫人虽然对荣宁堂中没人出来迎她有些不满,可为了维持素日来她在沈惜面前慈爱长辈的形象,不好太过表露出来。 然而她还是故作漫不经心的道:“惜娘,不是婶母说你,你可是主子,这院中的规矩得好好立起来。婶母不会跟你计较规矩,可若是被外人瞧了,终归不像样子。” 沈惜轻声细语的道:“三婶母说的是。只是侄媳脚崴伤了,未能起身远迎。” 乔三夫人惯会做人的,忙关心一番,看沈惜确实伤了脚,又因为大病脸色终究有些苍白,这才稍稍气顺。莫非乔湛抱着沈惜进府,是因为这个? “院中竟只有些粗使丫鬟婆子。”沈惜道:“实在是没个体统。” 她不信乔三夫人不知道她回府这件事,可竟还没安排丫鬟过来,是想看她的笑话吗?亦或是准备一批心腹给她送回来? 她不会给乔三夫人这个机会。 难道沈惜这是在指责她? 乔三夫人忽然有种她自己都不相信的荒谬感。 “你放心,你院中的人我都让她们回来了。”乔三夫人惦记着自己的计划,好言安抚道:“放心罢,你身边不会再有你不喜欢的人。” 她面上一抹了然的笑容,显然她以为沈惜用张嬷嬷和赵嬷嬷只是实在没人的权宜之计。 躲在碧纱橱的腊梅和冬梅越听越觉得不是滋味,乔三夫人分明是指张嬷嬷和赵嬷嬷罢! 沈惜微笑着道谢。 “还不快过去服侍你们主子。”乔三夫人让身后跟着的莲花、翠叶上前。 沈惜早已瞧见了两个人,面色却是登时冷淡下来。 “且慢。我怕是没这福气让她们服侍。”沈惜摆了摆手,脸色微沉。 乔三夫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张嬷嬷和赵嬷嬷已经带着十数个丫鬟婆子进来。只见她们衣着都有些狼狈,想来沈惜离开这些日子,她们过得并不好。 沈惜根据自己的记忆检视了一番,落在最后那一个形容憔悴、和兰香有几分相似的,便是兰草了。 “大奶奶,您回来了!”打头的那位见了沈惜,先是暗暗吃惊,而后便哭天抹泪的道:“您可算是好了,我们日夜惦念着您呢!” 她可是听伯府中传来的消息,说是沈惜已经命不久矣,让她看管好手中的东西。以后嫁过来的可是大姑娘,要把原本属于沈惜的东西,完完整整的交给大姑娘。 冯嬷嬷忍不住睁大了眼,就算沈惜脸色看起来不大好,却远非命不久矣的程度! 这一位怕就是刘氏安排在她身边的管事嬷嬷,拿着她的嫁妆册子,管着她的库房钥匙。 沈惜默默和记忆中的人对号入座,面上却终于露出些笑模样。 在一旁的乔三夫人急了,这比对太过明显,莫非沈惜铁了心不要那些人了? “不知道你们大奶奶正在病中?闻不得异味儿?”乔三夫人不能任事态发展下去,出声斥责道:“一身脏乱也上前来服侍,侯府可没有这样的规矩!还不赶紧下去!” 这就是在说承恩伯府没规矩了,毕竟一眼扫过去,里头竟没两个侯府的人。 打头的冯嬷嬷面上也不敢顶撞乔三夫人,且素日沈惜也是肯听她的话。 “且慢。” 出言阻拦的是沈惜。 还真把自己当个摆设了?连房中的丫鬟也得听她摆布? 乔三夫人闻言有些不悦,先前沈惜可是从未顶撞过她的,哪有她说完话后,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不给她颜面。故此她皱着眉道:“惜娘,婶母也是为你好,还是让翠叶和莲花先服侍你——” 沈惜微微一笑,语气虽轻却十分坚定。“我不要那黑了心肝又背主不忠的人!” 她的话音未落,莲花翠叶两人忙跪地求饶,乔三夫人则是满脸愕然。 “惜娘,你可不能混说!”听沈惜的话不好,乔三夫人着急了。“她们两个听到你回来,便紧着回来服侍你,哪里背主不忠了?” 沈惜哪里还肯听她的摆布。“婶母,我知道您心善,可底下的人也不能这么纵着!您瞧瞧她们——”说着,她往看起来脏兮兮的那些人处看了一眼,道:“那才是被关起来后的样子,而这两位,分明是捡着高枝儿飞去了罢?” “我那时正病着,侯爷虽然迁怒了丫鬟,却也是心疼我。”沈惜继续道:“怎么,她们觉得我要死了还是要被休弃了?竟先跑了?” 沈惜的话不好,莲花和翠叶慌了神。能不能进来服侍不重要,这大帽子扣下来,她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原来症结在这儿! 张嬷嬷、赵嬷嬷就站在一旁,且赵嬷嬷手中就有名册,莲花、翠叶两个人在与不在,是做不得假。 “您方才可是答应过我,我身边不会再有我不喜欢的人。”沈惜见乔三夫人咬着牙犹豫不决,好心的提醒一声。 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乔三夫人恨得牙根痒痒,这套话恐怕是刘氏教的罢!刘氏定然猜出了自己已经把得力的人给放了出来,便想趁此机会清理沈惜身边的人,只留下承恩伯府的人—— 真真盘算得好极了! 想到这儿,乔三夫人怨毒的目光,反而看向了冯嬷嬷。 冯嬷嬷不由身上起栗,可她也想到这或许是刘氏的安排,便挺起胸脯,并不退缩。若是能把永宁侯府的人清理掉,伯夫人也会记她大功一件。 125|知足 失宠嫡妻逆袭记 “夫人饶命!”两人也是欲哭无泪, 当初从柴房里出来也是乔三夫人首肯的。“先前大奶奶对奴婢们也是十分好的, 不知怎么此时突然翻脸……” 乔三夫人心中也清楚,这也难以怪到两人身上。是她觉得沈惜此次不是被休弃就是一命呜呼,才没把戏做全套,留给有心人钻空子。 “这刘氏到底又给沈惜灌了什么迷魂汤!”乔三夫人狠狠的拍了下炕几,怒道:“竟懂得利用机会把咱们的人都给排挤出去!那荣宁堂岂不是成了承恩伯府的后院!” 乔三夫人怒不可遏是有缘故的。 毕竟在她眼里, 荣宁堂是那样大一块肥肉, 不能进去分一杯羹简直就是吃亏。 更何况先前她铺垫了好些时候, 总不能白费了吧? 乔三夫人越想越是生气,对刘氏也是恨之入骨。可无形中, 她自己便把沈惜给摘了出去, 毕竟她想不到这具躯壳中,已经换了个灵魂! “夫、夫人——”小丫鬟见她脸色不好, 来通禀的声音不由颤抖了几分。“绿云姐姐回来了。” 小丫鬟的话音未落, 乔三夫人乌云密布的脸上才有稍稍转晴的趋势。 “让她进来!” 只见珠帘撩起后,绿云身后紧跟着一个窈窕的绯衣女子。 “见过夫人。”绿云和那人一起行礼。 正是引爆乔湛沈惜之间矛盾的红缨。 乔三夫人盯住她看了半晌, 一副风流妖娆的身段,姣好年轻的面容, 一身绯色的衣裙,更是衬得她多了几分娇艳之色。 虽然不及沈惜盛时的颜色, 却也有些过人之处。 “起来罢。”乔三夫人神色稍缓, 只留下红缨,让其余人都退了出去。“你该知道,我为何让你回来。” 红缨点了点头。 “到了荣宁堂你知道该怎么做吗?”乔三夫人淡淡的道。 红缨识趣的道:“好生服侍侯爷、大奶奶。” 此时沈惜万没想到, 乔三夫人竟打着仍旧把红缨送回来的主意。原来乔三夫人还觉得红缨这么放着实在可惜了,且是因为沈惜没安排妥当,还敢去投湖,才引得乔湛怒火,此事同红缨倒没多大干系。 现下乔湛三个妾室,除了太夫人赏的一人外,余下两个都是沈惜给抬的,怎么到红缨就不成了? 如今想往荣宁堂再安插人,一时间恐怕是困难。若是能在乔湛枕边安插上自己的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乔三夫人听罢,这才满意的微微颔首。 要赶快把人送回去才行。 ****** 乔湛最终还是没留宿正院,却也没去姨娘处,仍旧回了松涛院。 兰草和兰香脸上自是有了几分失落,沈惜却是松了口气。虽说已经接受了穿越成□□这个设定,可若是让她跟陌生男人同床共枕,她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大奶奶,侯爷给您请了御医诊脉调理身子,明日就过来的。”腊梅觉得如今沈惜变得不同了,未尝没有讨好侯爷的意思。可侯爷仍旧没有留下,她怕沈惜心中难过,不由劝道:“这些日子侯爷公务繁忙,原是心疼吵到了您歇息。” 沈惜知道她误会了,却没有解释,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殊不知却被众人误解为“强颜欢笑”更令人心疼,腊梅等人都想着要多给侯爷和大奶奶创造机会,让两人早些和好才是。 翌日一大早,沈惜便早早的起身。 昨日太夫人派人来看过她,沈惜便不经意让来人瞧见她脚上的伤,实在是走不动,不是她不去请安。 虽说已经回来了,她可不能躲懒,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想了半宿,沈惜已经略略排出了轻重缓急。 “大奶奶,姨娘们过来请安了。”门前传来了通报声。 沈惜微微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荣宁堂中还有这些人要应付。 在她才回侯府时,怎么没见这些人的影子?在听到乔湛亲自把她抱回来、又特特来看了她一次,姨娘们这才姗姗来迟。 “不见。”沈惜神色淡淡的道:“让她们都回去罢。” 想起原主的那些记忆,这三个妾没一个敬重她的。甚至因为乔湛恼了沈惜不肯踏足后院,她们竟敢在沈惜面前抱怨起来。 如今她还腾不出手来料理她们,眼下还有件要紧事—— “若是今日侯爷下衙,请侯爷过来一趟。”沈惜琢磨了片刻,道:“就是我有事想请教侯爷。” 见沈惜懂得主动向乔湛示好,一旁服侍沈惜更衣的兰香露出欢喜的神色来,腊梅笑着应了一声。大奶奶和侯爷这样商量着来,才有小夫妻过日子的模样呢。 沈惜猜出二人心中所想,笑了笑。 昨晚她特意让兰草值夜,问出了不少事情。最让她在意的,便是那些嫁妆。 乔湛亲手把他准备嫁妆册子交给了原主,可还没等原主看完,刘氏便带人过来了。刘氏便以嫁妆太薄,还要给她再添些的名义,拿走了册子。 从此这嫁妆册子,便再没回到沈惜手中。 恐怕其中的许多东西,都被刘氏给拿走了罢?刘氏还想要害死她,让自己女儿上位,她才不会让刘氏母女继续把持她的嫁妆。 这又不是承恩伯府准备的,凭什么一直霸占着? 她非得一件件全都要回来不可。 这件事她自己很难做到,毕竟那些东西她都没见过,即便有册子也对不上。更何况,嫁妆册子没准儿被刘氏改成了什么样。这就需要求助乔湛,问他要册子和见过这些东西的人…… 乔湛应该会乐意帮她的吧? 沈惜托腮默默的想着,虽然提到那些嫁妆,对于乔湛来说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大不了她卖萌撒泼打滚儿,总能打动乔湛。 虽然才见了几面,沈惜却觉得,表面上摆出一副不约的冷淡脸,他应该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 腊梅这就答应着要去,冬梅正帮沈惜把最后一根珠钗在发鬓上插好。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兰草飞快的跑回来,满脸焦急的道:“大奶奶,不好了!三夫人带着红缨过来了!” 她的话音未落,在场的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乔三夫人也太过分了,头一日沈惜才拖着病体回来,她便要往回塞人;这才第二日,她又要把那个爬床丫鬟送过来。 这是嫌她活得还不够糟心吗? 不过——沈惜眼珠一转,不是还有那三个不规矩的妾室么?两件事并一起解决也好。 “让姨娘们先回去,三夫人过来就把她请进来。”沈惜不紧不慢的吩咐道。“腊梅你照旧去。” 她压根不信有这等热闹,三个姨娘肯回去不看。 腊梅忧心忡忡的走了,兰香兰草等人俱是脸色不太好看。 “手真巧。”沈惜还有兴致跟冬梅说笑,她看向梳妆镜里的人,乌黑的云鬓看似被随意的绾起,却有种说不出的别致来。她手里的首饰不多,却冬梅很好的利用起来。 冬梅的笑容有些勉强。 她们实在没看出大奶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大奶奶表现得太淡定了。 “扶我去软榻上罢。”沈惜抬了抬手。 有着脚崴伤的由头,她才懒得给乔三夫人面子。便是她不起身,乔三夫人也挑剔不出来。 她们这边才看看的布置好,兰草的通传声便响了起来。 “惜娘,今日精神可好些了?”乔三夫人一进门,便关怀备至的问道。仿佛昨日的不愉快已经烟消云散,一切都没发生过。 沈惜更乐得如此,她只是略略撑起身子,弱声弱气的道:“劳烦婶母您惦记,侄媳身子不争气,还未大好。” 还未大好就是不能给您见礼啦! 她愉快的想着,瞧见乔三夫人眼底飞快闪过一抹不虞,心情更好了。 “那该好好歇着才是。”乔三夫人压下那点子不愉快,耐着性子跟沈惜寒暄了几句。 红缨就跟在乔三夫人身后,沈惜却对她视而未见,只当做寻常丫鬟一般。 今日乔三夫人过来并不是关心沈惜的,她见话已经铺垫的差不多了,便道:“惜娘,那件事说起来你也有错。” 沈惜适当表现出恰如其分的诧异。 “虽说湛哥儿恼了你有他的不对。”乔三夫人语重心长的道:“若是你早些给湛哥儿纳了红缨,哪里还有这些事?你们闹得不成样子,我们做长辈的看了也觉得不好。” 126|静夜 失宠嫡妻逆袭记 金莲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睛, 是她眼花了吗? “兰香, 你带着人下去罢。”沈惜被乔湛看得有些不自在,想起自己要说的话,便吩咐了兰香一声。 在乔湛面前,沈惜若说能坦然以对是假的。 或许旁人看来,这不过是夫妻两个又一次见面。可对于沈惜来说, 乔湛完全是个陌生人。 她不能露出端倪来, 防止被乔湛瞧出不妥。 沈惜强压下心中的忐忑, 面上却是镇定自若。 她原本以为乔湛会由刘氏母女陪着过来,倒不知乔湛是怎么避开两人径直过来的。尤其是柔娘, 岂会错过能在乔湛面前表现的机会? 沈惜试图通过胡思乱想减轻下压力, 却不期然对上乔湛的目光。 对上乔湛冰冷得似乎毫无感情的双眸,沈惜暗暗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不要被他吓到。 金莲等人先前得了刘氏的吩咐, 说是侯爷来时,更要好生服侍在沈惜身边。是以当兰香给她们使眼色, 要她们出去时,四人都没有挪步。 “奴婢们就在这儿服侍罢!”金莲仗着自己年纪小, 沈惜又素来对刘氏言听计从,搬出她来一定管用。是以金莲便涎着脸道:“夫人一再嘱咐我们要好生服侍姑奶奶, 若是姑奶奶有吩咐, 我们也好及时服侍。” 刘氏这是有监视之意了? 还不等沈惜有任何反应,乔湛眼底已然染上寒意,然而他强忍着没开口。 知道沈惜在承恩伯府的身份尴尬, 乔湛向来不会让沈惜下不来台,哪怕是她再糊涂,乔湛从不当场发作。 “这么说来,我的话竟是一点儿不管用?”出乎在场人的意料,沈惜突然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来,她眉梢挑了挑,隐隐透出些凌厉之意。 “开口闭口都是姑妈的名义,莫非这就是姑妈的好生服侍?” 沈惜把刘氏这顶大帽子压下来,金莲等人也无话可说。 先前之所以连她们都能欺负到沈惜头上,是沈惜好性子不计较。若是沈惜摆出侯夫人的款儿来,刘氏都要让她三分的。 金莲等人满脸愕然。 她们何曾见过这样强势的沈惜? 兰香见自家大奶奶如今挺直了腰杆,已然有了几分世家贵妇的气势,心中大为快慰。不是带头的金莲要讨好伯夫人,做那出头的椽子么? 那好,她自有法子让大奶奶满意。 金莲尚且还想分辩,兰香却不再给她机会。好容易大奶奶性情回转过来,断不能让这起子小人给耽误了。 还不能她开口,兰香便抓起了金莲的胳膊,口中说着:“奴婢们告退。”之后竟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硬是把金莲给拖了出去,她的力气极大,金莲压根儿没有挣扎的余地,眼睁睁的看着姜黄色的帘子在眼前落下。 兰香把金莲给拖出去后,挽了挽袖子,眼神扫过余下的三人,威胁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绿枝三人则是飞快的走了出去,放下了帘子。 终于清静了。 沈惜的眼神从开始的微愕到后来的赞许欣慰,原先竟没发现兰香竟是个人才。 不过,也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 缓过神来的沈惜,发现乔湛看向她的目光似乎变了些,从初时的近乎冷漠,此刻却多了些复杂的情绪。 今日的头等大事便是说服乔湛让她回侯府,纵然乔湛对她的印象已经差到了极点,但让他改观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她得慢慢来。 “侯爷,您请坐。”沈惜定了定神,请乔湛在一旁的花梨木大圈椅上坐了,又要去倒茶。 周到一些总没错处罢? 乔湛除了开始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后,而竟一言未发的看着她,沈惜感觉压力无形中又增大了不少。 “不必忙了,有话就说吧。”乔湛见沈惜行动见并不如往日轻快,便知道她其实还未痊愈。 沈惜本来要出去端茶,见乔湛拒绝,也没再坚持,从善如流的回来,规规矩矩的站在乔湛面前,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 见乔湛没有主动提那些旧事的意思,沈惜只得开口道:“侯爷,先前是我糊涂了,是我不分好坏、不辨忠奸,才招惹了麻烦,险些酿成大祸。我已经知道错了,我向您道歉。”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乔湛挑了挑眉,起码从表面上看,他并没有被她的话打动。 沈惜心中有些忐忑,见乔湛面无表情,也只得硬着头皮道:“红缨的事,是妾身办得不妥当。投湖一事更是妾身犯了糊涂!” 莫非这些话都是刘氏教的? 也难怪乔湛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刘氏没少插手两人之间的事,沈惜又是对刘氏言听计从。那几个丫鬟一定也都是刘氏安排的人,可沈惜偏偏态度强硬的赶了她们出去,是不是说明—— 乔湛在心中微哂,当年他所期待的,沈惜是个能拎得清的人。 谁知沈惜竟是刘氏的傀儡一般。 沈惜留在伯府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刘氏定然不能容她。可她寻死觅活也要坚持回到伯府,乔湛一怒之下干脆如了她的愿。不知如今为何又突然改了主意,多半是刘氏的授意罢! “说完了?”乔湛面色平静,心中却是闪过无数念头,他淡淡的道:“最后一面了,这些就是你要说的话?” 看起来她的话完全没有打动乔湛。 沈惜在心中暗暗的懊恼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先前沈惜已经办了许多的错事,恐怕一时间难以回转在乔湛心中的印象。 她不能慌,要沉住气好生想一想怎么说服乔湛才好。 思及此,沈惜面上不由露出些许无助。 见她一时说不出别的话,乔湛愈发肯定自己的想法。他心下有些失望,扬唇冷冷一笑,竟是起身要走。 沈惜急了,慌忙之下要去拦住乔湛。她起得急了,裙子太长又不适应,被自己绊了一下,眼看就要跌倒。 一双好看的手稳稳的扶住了她,手指干净修长,掌心温暖干燥。 沈惜抬头,对上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子,不由面色微红,可脚踝处的钝痛却越来越明显。 她方才不小心竟崴了脚。 乔湛见她稳住了,便很快的收回了手。 沈惜只得忍痛站着,面上却竭力的掩饰着,不愿被乔湛看出端倪来。被他握住的手腕处,那一小块皮肤还在隐隐发烫。 他对自己的印象已经够差了,若是让他觉得,自己故意使手段想要缠着他,岂不是更生气? 沈惜在心中叹了口气,看来自己想得有些天真了,这位乔侯爷并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动。 殊不知她的小表情已经被乔湛看在眼中。 今日的沈惜给他感觉很不一样,她身上竟透出娇弱和坚强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侯爷,妾身知道错了。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沈惜无法,只得开门见山道:“若是妾身再行不妥之事,不用您开口,妾身自请下堂。” 说完,沈惜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眼底还缭绕着淡淡雾气。看起来无辜又无助,甚是惹人怜惜。即便在病中,她微微上扬的眼角,亦是勾人的。 乔湛心中微微一动。 还不待他开口。只听到外面传来些许声响。 “你们是怎么服侍惜表姐的,怎么一个个都在外面?”清脆婉转的女声在外面响起,语气中满是斥责之意。“惜表姐性子好,不跟你们计较,我却是不能容的。” 是柔娘! 虽然不喜她,可是她过来了这才正常。对于刘氏母女来说,乔湛是她们眼里的乘龙快婿。这等大好的接触机会,她们岂会错过? 乔湛蹙起了眉,眼底闪过一抹厌恶之意。他已经刻意避开了她们,却不承想这么快便又寻了来。 恐怕从进了碧波院的这一刻起,他过府的消息便瞒不住了。 “惜姐姐,今日感觉可好些了?”柔娘人还未到,声音却已经传了进来。“我让人炖了燕窝粥来。” 她撩了帘子进来,便见到乔湛和沈惜各站在一处,心中暗喜。她装作才发现乔湛在,讶然道:“侯爷,您怎么在这儿?” 照理说,若是真心把沈惜当做亲人,也该叫乔湛一声姐夫才是。可柔娘等人只想用沈惜做踏板,怎么会重视她?故此在称呼上始终未改,加上三人的关系,怎么看都有些暧昧。 沈惜听罢,心中笑了笑。 这演技真真还不够火候,这惊讶装了还不如不装的好。 乔湛从见到她开始,蹙起的眉便没有舒展。 她头上戴着的那套头面,正是当年他为沈惜准备的嫁妆之一。只因这曾是他娘的陪嫁,小时候他还想拿上面的珍珠当弹珠玩,是以印象格外深刻。 这套头面怎么到了张柔娘的手上? 乔湛的目光渐渐冷了下去。 毕竟自从沈惜出嫁后,刘氏从中作梗,容娘和沈惜几乎断了联系,如今容娘明知道刘氏最恨她们往来,冒着把刘氏得罪透了的风险,容娘硬是跑了过来,仅仅是为了要见命悬一线的沈惜么? 127|波涛 失宠嫡妻逆袭记 她的话音未落, 兰香愕然的看向她, 神情中既有激动又有心酸失落。 这可是大奶奶出事以后,头一次问起兰草的下落。兰香鼻子一酸,泪水扑簌簌的往下落。兰草是她的同胞妹妹,她岂有不担心的!可大奶奶如今这幅光景,她只得忍了泪, 避重就轻道道:“兰草留在了侯府, 现下被太夫人那边的人拘着。您不必太过忧心, 左右她性命无虞。” 沈惜默然。 也仅仅是能留一条命罢了,究竟会不会被虐待, 还很难说! 她是继承了沈惜的记忆没错, 可其中杂乱纷繁,好容易才理出些头绪来。 沈惜, 原本不过是承恩伯夫人陪房之女, 因生得出挑被送到了伯夫人刘氏身边服侍,算是个有些体面的丫鬟。刘氏心里很有些谋算, 捡着身边姿容出众的丫鬟,让她们断文识字, 琴棋书画的熏陶着,女红也请了师傅好生教导, 沈惜便是其中之一。 一年多前, 承恩伯府摆宴邀了永宁侯乔湛过府,不知怎的乔湛喝醉了,在花园一角的暖阁中, 沈惜亦是觉得浑身无力,稀里糊涂被占了身子。好巧不巧,被人看了个正着。 永宁侯府是世袭罔替的勋贵之家,如今的永宁侯乔湛,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却也在边关立下了赫赫战功,颇受今上的赏识。 乔湛当时还未婚配,自然是京中贵妇眼中的佳婿。有传言说,太后想把自己的侄孙女许配给乔湛。 如果他与沈惜有染的消息传出去,实在是让他的名声有亏。 沈惜感受不到原主对于这段记忆的主观判断,她封闭了所有感性的情绪,沈惜只能自己摸索去猜测。当初两人有染,恐怕跟承恩伯夫人刘氏,脱不开干系。 哪有那么多凑巧?事情发生在承恩伯府中,刘氏想要做些手脚简直易如反掌。 刘氏的精心谋划果然成了。 可偏生乔湛敢作敢当,当场便说是他的错,要娶沈惜过门,以嫡妻的身份来补偿她。 他的决定让满京中的世家都为之哗然。 便是承恩伯府的嫡长女张柔娘嫁给乔湛都是高嫁,更何况沈惜仅仅是身份低微的奴婢。刘氏提出让沈惜去做妾,不承想被乔湛一口回绝,坚持要以正妻之礼娶沈惜过门。 永宁侯府的情况有些特殊。 乔湛父母早逝,祖母是继室,两个叔叔又都是继祖母所出,在乔湛的亲事上不做得主,乔湛又得到了今上首肯,亲事便定了下来。 沈惜如今以旁观者的身份,看得十分透彻。那么问题来了,当初刘氏来这一出的目的,是想要抓住乔湛的把柄罢了,并不想让沈惜嫁给乔湛。她真正的目的,是把自己的嫡长女张柔娘许配给乔湛。 谁知偷鸡不成蚀把米,用力过猛,竟把沈惜推上了侯夫人之位。 刘氏和张柔娘不恨沈惜才怪。 可沈惜在永宁侯府的日子也并不好过。这一回之所以病重还被乔湛给送回娘家,起因是一个丫鬟想要爬床,还给乔湛下了药。这一切竟还是沈惜知晓并默许的!被乔湛发现后,气得好一顿训斥。沈惜想不开在侯府的花园投湖,被救起来后依然一心寻死,还死命哀求乔湛要回伯府。 乔湛一怒之下,撂下一句“这侯夫人你能当就当,不能当我也不勉强你”,便毫不怜惜的离开。 沈惜自然是同情遭遇可怜原主,可同情之余,她也觉得乔湛发怒也有道理。因为沈惜,实在是太拎不清了—— 对上兰香担忧的眼神,沈惜勾了勾唇角,示意自己无碍。 她投了湖,身边的丫鬟都被责罚了,理由便是护主不力。沈惜少数做对的事,便是从人贩子手里买下了兰香兰草姐妹两个,两人始终都是忠心耿耿的服侍她。 当日兰香被二太太叫走,勉强逃过一劫,兰草就没那样幸运了。 兰草并几个从承恩伯府陪嫁的丫鬟,还有她们院中永宁侯府的丫鬟,都被关了起来。 既然沈惜最后的心愿让她照拂两个丫鬟,她自然要想办法把兰草给要回来。 “在鬼门关上走了这一回,我想明白了许多事。”沈惜要为自己的转变做个铺垫,起码让身边的人先接受。“只有好好活着,才有希望。” 大奶奶终于想通了! 兰香激动的看着沈惜,猛点头不止。 她和兰草这些日子来见大奶奶处处委屈自己,却讨不到好,还令侯爷厌恶了……实在是得不偿失!如果大奶奶能想明白,就再好不过了! “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回到侯府,再把兰草给接过来。”沈惜声音轻轻却笃定的道。 她要替沈惜讨回公道,也要让自己好好的活下去。 ****** 从正院回来,柔娘整个人都是飘飘然的,翘起的唇角始终没有平复下来。 到底还是娘经历的事多,凡事想得周全。当年既然能把沈惜推上侯夫人之位,今日也能用沈惜这一死,为她换一个侯夫人的位置。 只是——到底是继室。在正室的牌位前,是要执妾礼的。 柔娘眼底闪过一抹阴霾,若不是沈惜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勾引了永宁侯,抢了本属于她的永宁侯夫人之位,她又怎会遭遇如此的难堪? “大姑娘,方才我已经让人去碧波院瞧过了,兰香煎的药,沈惜一口都没喝。”见自家姑娘面色不虞,李妈妈登时便猜到她心中所想。故此忙捡了她爱听的道:“只怕沈惜的身子愈发不行了。” 柔娘闻言,面色稍霁。 “罢了罢了,懒得跟她计较。”她捏了捏手中的帕子,冷哼一声:“前些日子的药不喝也就罢了,这两日可不能由着她来。便是硬灌,也得灌下去。” 李妈妈了然的点点头,忙道:“正是这个理。咱们伯府对惜姑奶奶可算是仁至义尽了,为了给她治病,银子淌水似的往外流。等闲人家,谁有这份财力和善心?” 柔娘唇边浮出淡淡的笑容来。 “还是妈妈通透。”柔娘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她笑了笑,道:“吩咐针线上的人到咱们院子来一趟,我要裁两身新衣裳。” 李妈妈笑着应了一声,凑趣道:“昨日夫人请了留仙阁的何娘子来,这就预备着呢。” 留仙阁本是江浙一带丝绸商的铺子,只因前两年贡上了十匹取名为流光缎的料子,得到了太后、皇后的赞许,故此生意便也做到了京城中。再加上铺子里请了几位在江南颇负盛名的绣娘,京城里贵妇、贵女们都喜欢找她们裁衣裳。 等闲有银子,还不一定立即能请到呢。 柔娘听说何娘子昨日就到了,定然是娘早早就已安排。她心中像是喝了蜜水一样甜,到底娘还是费心为她筹谋的。这回为着沈惜的事,她定然是会见到永宁侯……想到那位星目剑眉、身姿挺拔的永宁侯,她不由面皮微微发烫。 想通了其中关窍,柔娘的心情也如同雨后的天气一般,晴朗万分。 “走罢。”柔娘这回才真心实意的笑了出来。 只不过她这愉悦的笑容并没有保持太久。 “大姐。”聚芳院前头甬路的转角处,一个身量未足的小姑娘,怯生生的站住向柔娘问好。 只见这小姑娘上身穿了件月白色撒花上衣,底下穿了条梨花白的绫裙,衣裳的绣工、料子不错,却都是半新不旧的。头上扎了双丫髻,缠着两串细细的珍珠链,一脸的孩子气。 相比柔娘身上品红色洒金百蝶穿花上裳、葱白底绣折枝梅花的八福湘裙,云鬓上的赤金南珠头面,小姑娘的衣饰显得有限寒酸。 柔娘皱了皱眉。 “容娘,你怎么在这儿?”她素来不喜这个庶出的妹妹,向来都是不假辞色。 容娘被柔娘欺负惯了,在嫡长姐面前有些发憷。被柔娘冷眼瞧着,她愈发支支吾吾起来,“我、我刚好路过……” 刚好路过? 容娘住的芳草院在偏僻的西北方向,除非她去正院那边,才会在聚芳院前面碰到她!她才从刘氏处回来,并没有见到容娘。然而伯府中位置比聚芳院更好的,除了正院便只有一处。 沈惜所在的碧波院。 柔娘目光冰冷的审视她,容娘更加战战兢兢的候在一旁,也不敢走。 “说,你是不是去看沈惜了?” 碧波院。 承恩伯府中,碧波园的位置、里面的布置,甚至比大姑娘的聚芳院还要好些。如今这碧波院,正是承恩伯夫人刘氏的侄女、表姑娘沈惜的所在之处。 连日来天气热,屋子里浓重的药味始终散不去,这场雨倒是冲淡了药味,带了些清爽的气息。 “兰香,把窗子推开个缝隙罢。”紫檀木雕花的床榻上,盖着厚厚锦被的人轻声吩咐道。她声音虽低,气色却好了些。 128|添堵 失宠嫡妻逆袭记 还有头面首饰……兰香放下衣裳, 去看妆奁匣子时, 暗暗咬了咬下唇,替大奶奶觉得委屈。 大奶奶手里的好东西不少,却都被刘氏派来的妈妈把持着,大奶奶竟做不得主。尽管大奶奶出门交际的时候不多,可每次需要时竟还要看她脸色, 兰香只觉得气愤不已。 有刘氏的人在, 她们处处被掣肘。 沈惜看到那些衣料贵重、做工精致, 样式和颜色却显得有些老气的衣裳,俱是摇了摇头。难为原主空有如花美貌, 竟是这样的审美。不过, 这也怪不得她…… “就底下那件白底撒红花的罢。”总算有一件颜色不那么沉闷的,虽然不算奢华配不上侯夫人的身份, 倒也多了几分清爽秀丽。 她本就是生病的人, 再穿一套暮气沉沉的衣裙,简直是要入土的感觉。 兰香依言捧过裙子来。 沈惜这几日趁着没人来时, 都是尽可能锻炼锻炼身子骨,起来扶着床柱走动几步。 本来原主便是心病更甚, 被大夫诊断出命悬一线时,那是她一意求死。或许这具身体真的死过了一次, 等到自己成了沈惜, 感觉这具身子虽然虚弱,却没什么大碍。 只是为了不被刘氏母女发现,她才一直“卧病在床”。 躺久了才一起来便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险些没站稳。兰香忙把衣裳扔下,手忙脚乱的过去扶她。 沈惜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无碍的。” 扶着雕花的床柱站稳了身子,沈惜慢慢的走到了落地穿衣镜前。 她还从未认真打量过这具身体。 一张如花似月的精致面庞映入镜子里,纤细婀娜的身段,盈盈不堪一握的细腰,饱满的胸脯。先前一直卧床,沈惜倒是忽略这具身体。 原来沈惜是这样的大美人,简直是妖娆美人的配置,偏生内芯儿却是小白花。 真白花。 “大奶奶,您小心别着凉。”兰香见自家大奶奶只穿着亵衣,便对着穿衣镜出身,脸上神色几番变化,还以为是勾起了她的伤心。忙劝道:“奴婢服侍您先更衣?” 沈惜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面色微微泛红。 她能说自己是被震撼到了么? 兰香忙捧过衣裳来,手脚麻利的服侍沈惜换好了衣裳。 沈惜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还未梳起来,随意的披散在身后。 待到更衣后,兰香不由眼前一亮。 她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大奶奶穿颜色鲜亮的衣裳是什么时候,甚至连大奶奶苍白的脸色,都透出几分红晕来。 虽然这件衣裳更像是小姑娘们的样式,却比那些所谓的侯夫人该穿的衣裳,要好看上太多了! 长得好就是占优势。沈惜自己都觉得赏心悦目。 沈惜不由咋舌,就这么一张脸,这么一副身段,竟没有把乔湛迷得神魂颠倒? 兰香扶着沈惜在梳妆台前坐下,自己轻手轻脚的去端热水。 碧波院里头静悄悄的,刘氏特特给沈惜拨过来的那四个丫鬟都还尚且在睡梦中。兰香前一日拿了个银锞子给院中的粗使婆子,让她弄些热水来。 适应了一会儿,沈惜觉得头没那么晕了,便扶着兰香的手去了净房洗漱。 等到再次在梳妆台前坐下,沈惜看着那张未施粉黛便已经足够惊艳的面庞,满意的暗暗点头。 她让兰香挑了个样式简单大方的发髻梳好,只戴了两根赤金衔珠的凤钗。 沈惜很清楚在这张脸的优势在哪儿,故此并未涂粉,只是在唇上点了些口脂,面颊上轻拍了些胭脂,一张娇艳的面庞便出现在镜子里。 虽然到底沈惜这些日子亏了身子,气色差了些,脸也愈发显得小了,终究有些病弱之气在,可用来应付今日是足够的了。 病美人也是美人。 “大奶奶,您真漂亮!”兰香停下手,看着镜中的沈惜喃喃的道。 大奶奶生得极好她自是知道的,可这些日子来,像是日渐凋零的花朵般,一日日枯槁,从未如同今日这样,脸上绽放出动人的光彩来。 沈惜微微一笑。 “兰香姐姐,姑奶奶要起了么?”突然帘外传来绿枝的声音。 兰香忙扶着沈惜回到了床上,并放下了帐幔。 “我已经服侍大奶奶梳洗,这会儿大奶奶有些累了,你们切不可打扰她。”兰香端着铜盆出门,压低了声音对绿枝等人说道。 四人倒是没有质疑兰香所说的话。 沈惜的身子骨弱,大家都是知道的。甚至在最不好过的时候,说一句话都是要停两停的。若是梳洗一番,恐怕要花掉她大半力气。 “衣裳我服侍大奶奶换好了,一会儿子你们只管把早饭端过来便是。” 理论沈惜卧病在床,一个丫鬟做不到独自帮她更衣。可四人都见识过兰香的力大无比,轻松搬起炕几都不是事,金莲还亲眼见她搬起过一张花梨木嵌大理石的圆桌。 看起来同兰香苗条的身段并不相称。 听到不用她们上前服侍,四人正高兴呢,只听到刘氏派了人过来问候,金莲便抢上前去回话。 她干娘说了,若是办好这件差事,让夫人高兴,将来便有希望提拔她做二等丫鬟,她年纪尚小,以后能做到一等也是极有希望的。 “妈妈您放心,我们已经服侍惜姑奶奶梳洗完毕,这会子惜姑奶奶正在歇息。”金莲完全是复述了兰香的话,把她的功劳全部都抢了去。仿佛这些都是她做的一般,“我正要去给大奶奶拿早饭呢。” 金莲的话音未落,兰香尚且神色未变,另外三个丫鬟听了,心中便有些不喜。 本就不是她做的,却一个人把所有的功劳都抢了。 果不其然,孟妈妈赞许的点头。 “那我且先去瞧瞧姑奶奶。”刘氏交代的事情总得去办,孟妈妈抬脚便往里屋走。 只见精致的雕花拔步床上垂着轻柔绵密的纱帐,从外头隐约能看到一个不真切的身影。 一行人进来的动静不算小,里头的人竟没动静。孟妈妈犹豫着想上前,兰香摇摇头,拦下她道:“大奶奶夜里没睡好,这会儿才盹着了,还是让大奶奶养养精神好。” 沈惜能睡得好她们才奇怪呢。 孟妈妈没有怀疑,又叮嘱了几人些话,便回了刘氏处复命。 ****** 承恩伯府,聚芳院。 柔娘今日一大早便起身了,精心的装扮起来,只为让乔湛的目光能停留在她身上。 何娘子为柔娘裁了三套衣裙,皆是样式别致、做工精美,柔娘自己最中意一套品红色织金的衣裙,可刘氏并不许她穿。 毕竟沈惜还在病重,她们名义上好歹是她的亲戚,总不好装扮的过于喜庆。是以柔娘退而求其次,挑了件鹅黄色的广袖收腰上裳,底下配了条明蓝色织金流光缎马面裙。 行走起来,马面裙流光闪动、熠熠生辉,少女身姿婀娜,端得是摇曳生姿。 至于发髻上佩戴的头面,更是一套贵重的赤金珍珠头面。最出彩的是珍珠发箍,上头整齐的排列着莲子米大的珍珠,淡淡的散发着温润的光芒。 等到柔娘妆扮妥当,足足快用了两个时辰。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柔娘满意极了。一旁的丫鬟婆子们也不住的奉承。 她连早饭都没用,直接去了刘氏院中。承恩伯已经去了外书房,刘氏见柔娘过来,不由眼前一亮,拉着女儿在身边坐下。 刘氏毫不吝啬的夸奖了几句,又叮嘱道:“你先去碧波院候着。一会儿若是见了永宁侯,该怎么说知道罢?” 柔娘早被刘氏教导过其中的厉害轻重,乖巧的点头。 “去罢。”刘氏满意的点了点头。 柔娘袅袅娜娜的起身告退,才出了正院的门,便有小丫鬟飞奔过来道:“大姑娘,永宁侯已经到了!” ****** 沈惜没想到乔湛会来得这么快。 兰香满脸激动的进来时,她尚且有几分恍惚。 “大奶奶,侯爷这早晚就过来。”兰香见沈惜仿佛有些心不在焉,忙焦急道:“您可要打点起精神来,还是早些回侯府的好!” 她回过神来,歉然一笑。 只听一阵脚步声响起,丫鬟们的请安问好声此起彼伏,旋即帘子被撩了起来。 一张年轻的俊美面庞映入眼帘,身姿如白杨般挺拔,步伐利落,威仪十足,端得是龙行虎步、仪表不凡。 沈惜站了起来。 她仿佛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沈惜定了定神。自己气势上可不能输了。故此她在心中暗暗较劲儿,连床柱都没有扶着,稳住身子后,姿态优雅上前敛衽。 129|隐瞒 失宠嫡妻逆袭记 瓢泼大雨从夜里一直下到了清晨, 雨势虽然渐渐小了些,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仍然没有停下的意思。原本最喜欢在廊庑下玩耍的小丫鬟们也只能纷纷躲进了屋子里。 碧波院。 承恩伯府中,碧波园的位置、里面的布置,甚至比大姑娘的聚芳院还要好些。如今这碧波院,正是承恩伯夫人刘氏的侄女、表姑娘沈惜的所在之处。 连日来天气热,屋子里浓重的药味始终散不去, 这场雨倒是冲淡了药味, 带了些清爽的气息。 “兰香, 把窗子推开个缝隙罢。”紫檀木雕花的床榻上,盖着厚厚锦被的人轻声吩咐道。她声音虽低, 气色却好了些。 听了她的话, 兰香有些犹豫的道:“大奶奶,您才好了些。这会儿子冷, 您受不得寒。”兰香没好意思说, 她才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来,此时是禁不起半点风吹的。 沈惜勾了勾唇角, 没有再坚持。 兰香稍稍透了口气,略略曲膝道:“奴婢去给您煎药, 您合眼养养神罢。” 沈惜微微颔首。 待到兰香撩了帘子而去,沈惜深深的叹了口气。 好闷, 好想透口气。要知道这具身体的芯子已经不是沈惜, 而是从现代穿越而来的沈曦。如果不是一心求死的话,沈惜的身子不会那么差。 从福利院做义工回来的沈曦,倒霉的被醉驾的司机撞了, 丧命于交通事故。 沈曦不甘心,她怎么能甘心?自小就是孤儿的她,好不容易在好心人的资助下读到高中,上了大学后她拼命赚钱,赚够了生活费和学费,还能分出些钱来帮助福利院。如今才毕业,她刚刚拿到一份跨国集团的录取通知。 锦绣前程似乎就在眼前,却被这飞来横祸硬生生的给终止了。 她不想死! 兴许是她的求生愿望太强烈,冥冥之中,她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她寻死,你求生,如今便都成全你们。” 之后再睁开眼时,便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古香古色的房间里。 旁边满脸泪痕的古装女子,又是激动又是庆幸的唤她为“大奶奶”。 沈曦这才相信自己是穿越了,冥冥之中的那个声音所说的成全,原来是这样。她在寻死那人的身体上复活了! 当然这样的交换是有代价的。 最后她听到女子微弱的声音,低哑哀婉仿若哀求。一是让她善待身边的两个丫鬟,二是希望她能找到这具身体的生父,尽到奉养孝顺的责任。 她不想死,尽管一头雾水,还是都答应下来。 穿到这具身体上才不过一日,沈曦已经差不多了解原主的糟心生活了。 沈惜原先只是承恩伯夫人身边的丫鬟,一次意外与永宁侯乔湛有染,乔湛便娶了她做嫡妻,她也成了人人眼中艳羡的永宁侯夫人。 可这并不是王子和灰姑娘的童话故事。 嫁入永宁侯府并不是沈惜幸福生活的开始,相反这是她的噩梦。 被永宁侯府的长辈们不喜,被乔湛的妾室欺负,甚至连力排众议、顶着巨大压力娶了她的乔湛,也开始厌恶她。 这样的日子对于本就性格怯懦的沈惜来说,无异是最大的折磨。 死,反而是沈惜的解脱。 沈曦悠悠的叹了口气。沈惜是死了,从今后,她就是成为沈惜,好好的活下去。 “大奶奶,药已经煎好了。”兰香望着若有所思的大奶奶,轻声道:“您还是趁热喝了罢!” 沈曦,不,此时应该叫她做沈惜了,沈惜抬了抬手,示意她先把汤药放在一旁。 ****** 聚芳院。 六月的暴雨本该下得急走得也急,谁知这一回竟如同江南春雨般,连绵起来。 这炎炎夏日中难得的凉爽,本该让人觉得愉悦。可对于张柔娘来说,这令人神清气爽的及时雨,竟不如前几日的炎热让她舒坦。 丫鬟们知道今日大姑娘心情不佳,各个都战战兢兢的守在一旁,唯恐大姑娘迁怒。 “那个贱婢还没咽气?”柔娘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原本秀丽的面容却因为恨意显得有些扭曲,少女清脆婉转的声音也透出些恶毒的意味。“她竟还有脸活着!” 这话到底说得不妥,李妈妈忙在一旁劝道:“我的姑娘哟,您可不能乱说话,沈惜到底还是永宁侯夫人,您还得顾忌些!” “我顾忌什么?”柔娘把帕子狠狠的甩在了地上,她目光陡然变得阴冷,扫过屋中侍立的几个小丫鬟,咬牙切齿道:“莫非还要防着隔墙有耳不成?” “是你?”柔娘被沈惜又一次被救回来,气得几近失去理智,她目光似乎淬了毒一般,恶狠狠的盯着身前的丫鬟们,“还是你?” 小丫鬟们忙齐齐跪下,连声说不敢,磕头求饶不迭。 李妈妈见实在不像个样子,便做主让她们都退下。到底她从小把柔娘奶大,又一心为柔娘,在柔娘面前还是颇有几分颜面的。 她知道自家姑娘巴不得已经命悬一线的永宁侯夫人早些咽了这口气。 “我竟不明白,沈惜怎么还有脸活着!”柔娘气急败坏的道:“早些咽气,还能死在永宁侯夫人的位置上。莫非她还要拖到永宁侯把她休了不成?” 李妈妈见她气急了,只得徐徐的劝。“姑娘,您且别动怒。左不过就是这几日的事情,您可千万要稳住。” 昨日听到沈惜已经不行了的消息,柔娘简直欣喜若狂。仿佛她已经看到了乔湛答应亲事,不日她就能成为新的永宁侯夫人。 本想意意思思的救一救,没想到竟然又把沈惜给救活了! 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柔娘仍是一脸的愠色。 正在李妈妈想着要怎么劝一劝自家姑娘,无论如何都要沉住气时,凝滞的空气中突然响起小丫鬟怯怯的声音。“大姑娘,夫人请您过去正院一趟。” 柔娘心里头正不痛快,听到是母亲唤她,倒不好发作,冷哼了一声,算是应了。 李妈妈忙亲自替她重新整理的衣裳、发鬓,这才跟着柔娘去了伯夫人刘氏院子里。 正院。 几个小丫鬟见大姑娘面色不善的快步走来,忙一面通报,一面撩起了帘子请她进去。 承恩伯夫人刘氏正在开了箱子挑料子,身边围着几个管事婆子。 “娘。”柔娘进来,神色怏怏的行了礼。 刘氏一见女儿,便知道她心中所想。让身边服侍的人都退下,母女两个人坐下来叙话。 “娘,您何必又把沈惜救回来!”柔娘愈发没了顾忌,抱怨道:“这样拖下去,还要等到何年何日!” 刘氏见她急躁的模样,不由叹气道:“柔娘,素日里娘的教导你都忘了?还是沉不住气,一点小事都让你乱了阵脚。” “娘,不是女儿沉不住气!从她沈惜被乔侯爷送回咱们伯府后,我哪一日不是亲自去看她?就差在她塌前侍奉汤药了!”柔娘连日来的委屈都在此刻爆发,她愤愤的道:“若是她还不死,拖到被永宁侯府送了休书来,咱们家还真要管她不成?” 柔娘的耐心早就被消磨殆尽。 刘氏挑了挑眉,话锋一转“昨日来的王大夫,怎么说沈惜的病?” 不提昨日给沈惜瞧病的事倒还罢了,提起来柔娘就气愤不已。“王大夫才来时,分明说沈惜已经没救了。便是勉强救回来,用再珍稀药材,不过是花银子吊着命罢了。” “傻孩子,这就对了。”刘氏看着柔娘,轻声道:“沈惜必须得活着。” 柔娘惊愕的睁大了双眼。 这跟先前说好的不一样啊!难道是娘发了善心,不要沈惜的命了?那她怎么才能嫁入永宁侯府,成为堂堂正正的永宁侯夫人? 柔娘只觉得满腹委屈无处说。 “起码她在咱们侯府时,必须活着。”刘氏拍了拍柔娘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既是永宁侯府还没下休书,哪有让她死在娘家的道理?” 刘氏的话音未落,柔娘顿时眼前一亮。 莫非,娘的意思是…… “听你爹说,永宁侯那日把她送回来后,就去了真定府办事。”刘氏不疾不徐,笑吟吟的道:“这两日就回的。” 柔娘听罢,脸上立即绽放出笑容来。 乔湛那日把沈惜送过来,脸色可是阴沉得厉害,隐忍的交代了两句话,便拂袖而去。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是压抑着滔天怒意,到底两人为何闹到这等地步,愣是没人敢问。 沈惜被送过来时已经形容枯槁憔悴,也让刘氏母女暗暗吃了一惊。 130|非分 失宠嫡妻逆袭记 她们还记得沈惜面如金纸、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 怎么突然今日沈惜竟能站起来, 恢复了几分往日动人的光彩? 金莲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睛,是她眼花了吗? “兰香,你带着人下去罢。”沈惜被乔湛看得有些不自在,想起自己要说的话,便吩咐了兰香一声。 在乔湛面前, 沈惜若说能坦然以对是假的。 或许旁人看来, 这不过是夫妻两个又一次见面。可对于沈惜来说, 乔湛完全是个陌生人。 她不能露出端倪来,防止被乔湛瞧出不妥。 沈惜强压下心中的忐忑, 面上却是镇定自若。 她原本以为乔湛会由刘氏母女陪着过来, 倒不知乔湛是怎么避开两人径直过来的。尤其是柔娘,岂会错过能在乔湛面前表现的机会? 沈惜试图通过胡思乱想减轻下压力, 却不期然对上乔湛的目光。 对上乔湛冰冷得似乎毫无感情的双眸, 沈惜暗暗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不要被他吓到。 金莲等人先前得了刘氏的吩咐, 说是侯爷来时,更要好生服侍在沈惜身边。是以当兰香给她们使眼色, 要她们出去时,四人都没有挪步。 “奴婢们就在这儿服侍罢!”金莲仗着自己年纪小, 沈惜又素来对刘氏言听计从, 搬出她来一定管用。是以金莲便涎着脸道:“夫人一再嘱咐我们要好生服侍姑奶奶,若是姑奶奶有吩咐,我们也好及时服侍。” 刘氏这是有监视之意了? 还不等沈惜有任何反应, 乔湛眼底已然染上寒意,然而他强忍着没开口。 知道沈惜在承恩伯府的身份尴尬,乔湛向来不会让沈惜下不来台,哪怕是她再糊涂,乔湛从不当场发作。 “这么说来,我的话竟是一点儿不管用?”出乎在场人的意料,沈惜突然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来,她眉梢挑了挑,隐隐透出些凌厉之意。 “开口闭口都是姑妈的名义,莫非这就是姑妈的好生服侍?” 沈惜把刘氏这顶大帽子压下来,金莲等人也无话可说。 先前之所以连她们都能欺负到沈惜头上,是沈惜好性子不计较。若是沈惜摆出侯夫人的款儿来,刘氏都要让她三分的。 金莲等人满脸愕然。 她们何曾见过这样强势的沈惜? 兰香见自家大奶奶如今挺直了腰杆,已然有了几分世家贵妇的气势,心中大为快慰。不是带头的金莲要讨好伯夫人,做那出头的椽子么? 那好,她自有法子让大奶奶满意。 金莲尚且还想分辩,兰香却不再给她机会。好容易大奶奶性情回转过来,断不能让这起子小人给耽误了。 还不能她开口,兰香便抓起了金莲的胳膊,口中说着:“奴婢们告退。”之后竟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硬是把金莲给拖了出去,她的力气极大,金莲压根儿没有挣扎的余地,眼睁睁的看着姜黄色的帘子在眼前落下。 兰香把金莲给拖出去后,挽了挽袖子,眼神扫过余下的三人,威胁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绿枝三人则是飞快的走了出去,放下了帘子。 终于清静了。 沈惜的眼神从开始的微愕到后来的赞许欣慰,原先竟没发现兰香竟是个人才。 不过,也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 缓过神来的沈惜,发现乔湛看向她的目光似乎变了些,从初时的近乎冷漠,此刻却多了些复杂的情绪。 今日的头等大事便是说服乔湛让她回侯府,纵然乔湛对她的印象已经差到了极点,但让他改观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她得慢慢来。 “侯爷,您请坐。”沈惜定了定神,请乔湛在一旁的花梨木大圈椅上坐了,又要去倒茶。 周到一些总没错处罢? 乔湛除了开始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后,而竟一言未发的看着她,沈惜感觉压力无形中又增大了不少。 “不必忙了,有话就说吧。”乔湛见沈惜行动见并不如往日轻快,便知道她其实还未痊愈。 沈惜本来要出去端茶,见乔湛拒绝,也没再坚持,从善如流的回来,规规矩矩的站在乔湛面前,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 见乔湛没有主动提那些旧事的意思,沈惜只得开口道:“侯爷,先前是我糊涂了,是我不分好坏、不辨忠奸,才招惹了麻烦,险些酿成大祸。我已经知道错了,我向您道歉。”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乔湛挑了挑眉,起码从表面上看,他并没有被她的话打动。 沈惜心中有些忐忑,见乔湛面无表情,也只得硬着头皮道:“红缨的事,是妾身办得不妥当。投湖一事更是妾身犯了糊涂!” 莫非这些话都是刘氏教的? 也难怪乔湛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刘氏没少插手两人之间的事,沈惜又是对刘氏言听计从。那几个丫鬟一定也都是刘氏安排的人,可沈惜偏偏态度强硬的赶了她们出去,是不是说明—— 乔湛在心中微哂,当年他所期待的,沈惜是个能拎得清的人。 谁知沈惜竟是刘氏的傀儡一般。 沈惜留在伯府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刘氏定然不能容她。可她寻死觅活也要坚持回到伯府,乔湛一怒之下干脆如了她的愿。不知如今为何又突然改了主意,多半是刘氏的授意罢! “说完了?”乔湛面色平静,心中却是闪过无数念头,他淡淡的道:“最后一面了,这些就是你要说的话?” 看起来她的话完全没有打动乔湛。 沈惜在心中暗暗的懊恼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先前沈惜已经办了许多的错事,恐怕一时间难以回转在乔湛心中的印象。 她不能慌,要沉住气好生想一想怎么说服乔湛才好。 思及此,沈惜面上不由露出些许无助。 见她一时说不出别的话,乔湛愈发肯定自己的想法。他心下有些失望,扬唇冷冷一笑,竟是起身要走。 沈惜急了,慌忙之下要去拦住乔湛。她起得急了,裙子太长又不适应,被自己绊了一下,眼看就要跌倒。 一双好看的手稳稳的扶住了她,手指干净修长,掌心温暖干燥。 沈惜抬头,对上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子,不由面色微红,可脚踝处的钝痛却越来越明显。 她方才不小心竟崴了脚。 乔湛见她稳住了,便很快的收回了手。 沈惜只得忍痛站着,面上却竭力的掩饰着,不愿被乔湛看出端倪来。被他握住的手腕处,那一小块皮肤还在隐隐发烫。 他对自己的印象已经够差了,若是让他觉得,自己故意使手段想要缠着他,岂不是更生气? 沈惜在心中叹了口气,看来自己想得有些天真了,这位乔侯爷并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动。 殊不知她的小表情已经被乔湛看在眼中。 今日的沈惜给他感觉很不一样,她身上竟透出娇弱和坚强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侯爷,妾身知道错了。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沈惜无法,只得开门见山道:“若是妾身再行不妥之事,不用您开口,妾身自请下堂。” 说完,沈惜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眼底还缭绕着淡淡雾气。看起来无辜又无助,甚是惹人怜惜。即便在病中,她微微上扬的眼角,亦是勾人的。 乔湛心中微微一动。 还不待他开口。只听到外面传来些许声响。 “你们是怎么服侍惜表姐的,怎么一个个都在外面?”清脆婉转的女声在外面响起,语气中满是斥责之意。“惜表姐性子好,不跟你们计较,我却是不能容的。” 是柔娘! 虽然不喜她,可是她过来了这才正常。对于刘氏母女来说,乔湛是她们眼里的乘龙快婿。这等大好的接触机会,她们岂会错过? 乔湛蹙起了眉,眼底闪过一抹厌恶之意。他已经刻意避开了她们,却不承想这么快便又寻了来。 恐怕从进了碧波院的这一刻起,他过府的消息便瞒不住了。 “惜姐姐,今日感觉可好些了?”柔娘人还未到,声音却已经传了进来。“我让人炖了燕窝粥来。” 她撩了帘子进来,便见到乔湛和沈惜各站在一处,心中暗喜。她装作才发现乔湛在,讶然道:“侯爷,您怎么在这儿?” 照理说,若是真心把沈惜当做亲人,也该叫乔湛一声姐夫才是。可柔娘等人只想用沈惜做踏板,怎么会重视她?故此在称呼上始终未改,加上三人的关系,怎么看都有些暧昧。 沈惜听罢,心中笑了笑。 这演技真真还不够火候,这惊讶装了还不如不装的好。 乔湛从见到她开始,蹙起的眉便没有舒展。 她头上戴着的那套头面,正是当年他为沈惜准备的嫁妆之一。只因这曾是他娘的陪嫁,小时候他还想拿上面的珍珠当弹珠玩,是以印象格外深刻。 131|暗涌 失宠嫡妻逆袭记 沈惜早早便歇下了, 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就像是大考前她捧着崭新的课本, 一样的茫然无助。 夤夜时,沈惜才朦朦胧胧的睡去。等到天光大亮,沈惜已经完全清醒了。 然而兰香比她还要激动紧张。 “大奶奶,您看要穿哪套衣裳?”兰香从昨晚便翻箱倒柜找出几套衣裳来。这回沈惜回来的匆忙,且又是在病重, 带的东西不多。如今想要打扮起来, 自然是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还有头面首饰……兰香放下衣裳, 去看妆奁匣子时,暗暗咬了咬下唇, 替大奶奶觉得委屈。 大奶奶手里的好东西不少, 却都被刘氏派来的妈妈把持着,大奶奶竟做不得主。尽管大奶奶出门交际的时候不多, 可每次需要时竟还要看她脸色, 兰香只觉得气愤不已。 有刘氏的人在,她们处处被掣肘。 沈惜看到那些衣料贵重、做工精致, 样式和颜色却显得有些老气的衣裳,俱是摇了摇头。难为原主空有如花美貌, 竟是这样的审美。不过,这也怪不得她…… “就底下那件白底撒红花的罢。”总算有一件颜色不那么沉闷的, 虽然不算奢华配不上侯夫人的身份, 倒也多了几分清爽秀丽。 她本就是生病的人,再穿一套暮气沉沉的衣裙,简直是要入土的感觉。 兰香依言捧过裙子来。 沈惜这几日趁着没人来时, 都是尽可能锻炼锻炼身子骨,起来扶着床柱走动几步。 本来原主便是心病更甚,被大夫诊断出命悬一线时,那是她一意求死。或许这具身体真的死过了一次,等到自己成了沈惜,感觉这具身子虽然虚弱,却没什么大碍。 只是为了不被刘氏母女发现,她才一直“卧病在床”。 躺久了才一起来便觉得有些头晕目眩,险些没站稳。兰香忙把衣裳扔下,手忙脚乱的过去扶她。 沈惜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无碍的。” 扶着雕花的床柱站稳了身子,沈惜慢慢的走到了落地穿衣镜前。 她还从未认真打量过这具身体。 一张如花似月的精致面庞映入镜子里,纤细婀娜的身段,盈盈不堪一握的细腰,饱满的胸脯。先前一直卧床,沈惜倒是忽略这具身体。 原来沈惜是这样的大美人,简直是妖娆美人的配置,偏生内芯儿却是小白花。 真白花。 “大奶奶,您小心别着凉。”兰香见自家大奶奶只穿着亵衣,便对着穿衣镜出身,脸上神色几番变化,还以为是勾起了她的伤心。忙劝道:“奴婢服侍您先更衣?” 沈惜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面色微微泛红。 她能说自己是被震撼到了么? 兰香忙捧过衣裳来,手脚麻利的服侍沈惜换好了衣裳。 沈惜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还未梳起来,随意的披散在身后。 待到更衣后,兰香不由眼前一亮。 她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大奶奶穿颜色鲜亮的衣裳是什么时候,甚至连大奶奶苍白的脸色,都透出几分红晕来。 虽然这件衣裳更像是小姑娘们的样式,却比那些所谓的侯夫人该穿的衣裳,要好看上太多了! 长得好就是占优势。沈惜自己都觉得赏心悦目。 沈惜不由咋舌,就这么一张脸,这么一副身段,竟没有把乔湛迷得神魂颠倒? 兰香扶着沈惜在梳妆台前坐下,自己轻手轻脚的去端热水。 碧波院里头静悄悄的,刘氏特特给沈惜拨过来的那四个丫鬟都还尚且在睡梦中。兰香前一日拿了个银锞子给院中的粗使婆子,让她弄些热水来。 适应了一会儿,沈惜觉得头没那么晕了,便扶着兰香的手去了净房洗漱。 等到再次在梳妆台前坐下,沈惜看着那张未施粉黛便已经足够惊艳的面庞,满意的暗暗点头。 她让兰香挑了个样式简单大方的发髻梳好,只戴了两根赤金衔珠的凤钗。 沈惜很清楚在这张脸的优势在哪儿,故此并未涂粉,只是在唇上点了些口脂,面颊上轻拍了些胭脂,一张娇艳的面庞便出现在镜子里。 虽然到底沈惜这些日子亏了身子,气色差了些,脸也愈发显得小了,终究有些病弱之气在,可用来应付今日是足够的了。 病美人也是美人。 “大奶奶,您真漂亮!”兰香停下手,看着镜中的沈惜喃喃的道。 大奶奶生得极好她自是知道的,可这些日子来,像是日渐凋零的花朵般,一日日枯槁,从未如同今日这样,脸上绽放出动人的光彩来。 沈惜微微一笑。 “兰香姐姐,姑奶奶要起了么?”突然帘外传来绿枝的声音。 兰香忙扶着沈惜回到了床上,并放下了帐幔。 “我已经服侍大奶奶梳洗,这会儿大奶奶有些累了,你们切不可打扰她。”兰香端着铜盆出门,压低了声音对绿枝等人说道。 四人倒是没有质疑兰香所说的话。 沈惜的身子骨弱,大家都是知道的。甚至在最不好过的时候,说一句话都是要停两停的。若是梳洗一番,恐怕要花掉她大半力气。 “衣裳我服侍大奶奶换好了,一会儿子你们只管把早饭端过来便是。” 理论沈惜卧病在床,一个丫鬟做不到独自帮她更衣。可四人都见识过兰香的力大无比,轻松搬起炕几都不是事,金莲还亲眼见她搬起过一张花梨木嵌大理石的圆桌。 看起来同兰香苗条的身段并不相称。 听到不用她们上前服侍,四人正高兴呢,只听到刘氏派了人过来问候,金莲便抢上前去回话。 她干娘说了,若是办好这件差事,让夫人高兴,将来便有希望提拔她做二等丫鬟,她年纪尚小,以后能做到一等也是极有希望的。 “妈妈您放心,我们已经服侍惜姑奶奶梳洗完毕,这会子惜姑奶奶正在歇息。”金莲完全是复述了兰香的话,把她的功劳全部都抢了去。仿佛这些都是她做的一般,“我正要去给大奶奶拿早饭呢。” 金莲的话音未落,兰香尚且神色未变,另外三个丫鬟听了,心中便有些不喜。 本就不是她做的,却一个人把所有的功劳都抢了。 果不其然,孟妈妈赞许的点头。 “那我且先去瞧瞧姑奶奶。”刘氏交代的事情总得去办,孟妈妈抬脚便往里屋走。 只见精致的雕花拔步床上垂着轻柔绵密的纱帐,从外头隐约能看到一个不真切的身影。 一行人进来的动静不算小,里头的人竟没动静。孟妈妈犹豫着想上前,兰香摇摇头,拦下她道:“大奶奶夜里没睡好,这会儿才盹着了,还是让大奶奶养养精神好。” 沈惜能睡得好她们才奇怪呢。 孟妈妈没有怀疑,又叮嘱了几人些话,便回了刘氏处复命。 ****** 承恩伯府,聚芳院。 柔娘今日一大早便起身了,精心的装扮起来,只为让乔湛的目光能停留在她身上。 何娘子为柔娘裁了三套衣裙,皆是样式别致、做工精美,柔娘自己最中意一套品红色织金的衣裙,可刘氏并不许她穿。 毕竟沈惜还在病重,她们名义上好歹是她的亲戚,总不好装扮的过于喜庆。是以柔娘退而求其次,挑了件鹅黄色的广袖收腰上裳,底下配了条明蓝色织金流光缎马面裙。 行走起来,马面裙流光闪动、熠熠生辉,少女身姿婀娜,端得是摇曳生姿。 至于发髻上佩戴的头面,更是一套贵重的赤金珍珠头面。最出彩的是珍珠发箍,上头整齐的排列着莲子米大的珍珠,淡淡的散发着温润的光芒。 等到柔娘妆扮妥当,足足快用了两个时辰。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柔娘满意极了。一旁的丫鬟婆子们也不住的奉承。 她连早饭都没用,直接去了刘氏院中。承恩伯已经去了外书房,刘氏见柔娘过来,不由眼前一亮,拉着女儿在身边坐下。 刘氏毫不吝啬的夸奖了几句,又叮嘱道:“你先去碧波院候着。一会儿若是见了永宁侯,该怎么说知道罢?” 柔娘早被刘氏教导过其中的厉害轻重,乖巧的点头。 “去罢。”刘氏满意的点了点头。 柔娘袅袅娜娜的起身告退,才出了正院的门,便有小丫鬟飞奔过来道:“大姑娘,永宁侯已经到了!” ****** 沈惜没想到乔湛会来得这么快。 兰香满脸激动的进来时,她尚且有几分恍惚。 “大奶奶,侯爷这早晚就过来。”兰香见沈惜仿佛有些心不在焉,忙焦急道:“您可要打点起精神来,还是早些回侯府的好!” 她回过神来,歉然一笑。 只听一阵脚步声响起,丫鬟们的请安问好声此起彼伏,旋即帘子被撩了起来。 132|手帕 失宠嫡妻逆袭记 忽然她又有了几分忐忑。乔湛是习武之人, 想来方才外头的一举一动, 他俱是收入眼底听入耳中,只希望自己没有让他失望。 “侯爷。”沈惜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在太阳下晒了一会儿,染上了淡淡的红晕,再配上这大红色的衣裙, 竟然让乔湛眼前一亮。 他已经许久没有看过沈惜穿这样鲜亮的颜色。 “坐罢。”乔湛盯着沈惜看了片刻, 有些不自在的移开目光。想起她脚上不可能消肿这么快, 不由皱起眉,低声的嗓音颇有些斥责的意味“伤了就好好养着, 不要到处乱跑。” 纵然乔侯爷的态度瞧起来有些冷淡, 沈惜却并不以为意。即便他表达的有些问题,沈惜却能理解他所要表达的意思。 故此沈惜明明被数落了两句, 还是睁着一双又大又亮的圆眼睛, 笑盈盈的看着他。 乔湛已经冷硬失望的心,不知不觉间被软化了一角。 从承恩伯府回来后, 沈惜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更灵动活泼,更善解人意, 让人忍不住去想要呵护她—— 打住。 乔湛神色微冷,先前也正是沈惜做的那些糊涂事他还历历在目。 想到这儿, 乔湛的神色变得复杂。 “侯爷您也坐。”沈惜装作没看出乔湛的神情变化, 脸上的笑容不改。“我有事请教您。” 明明当着众人的面,沈惜左一个“妾身”右一个“妾身”说得又恭敬又顺口,单独面对他时, 却是放松了许多。 可乔湛不得不承认,他并不抗拒沈惜这种近乎亲昵的态度。 乔湛依言坐下,陈设着宝蓝色锦缎引枕的罗汉床上,中间摆了黑漆嵌螺钿小几,两人分坐在两旁,如同寻常夫妻闲话家常一般。 腊梅识趣的端上了热茶便退了下去。 “侯爷,有件事我思来想去,只能求助您。”沈惜双眸灿若星辰,唇畔含笑,侧过身讨好的望着他。 面对沈惜难得的娇憨之态,乔湛没什么抵抗力,只是微微颔首。两人离得更近了些,乔湛甚至能清晰的看到她鼻尖隐隐冒汗,想来是在外头晒的。他的声音略低,如同醇厚的美酒一般。“擦擦。” 直到一方素净的帕子递到沈惜跟前,沈惜盯着握着帕子的修长手指,还在愣神。 帕子是给她擦汗的? 沈惜猛地回过神来,这帕子一看便是乔侯爷的东西,沈惜不敢拂了他的好意,便往脸颊覆了上去。 片刻移下来后,素色的帕子上,竟染上了淡淡的绯色。 竟然被晒到脱妆?这就很尴尬了。 沈惜手疾眼快把帕子折了折,塞到自己的袖子里,掩饰的笑了声,道:“我洗干净再还给您!” 以乔湛的视力自然看得一清二楚,他也没想到自己方才竟然递了帕子给沈惜。故此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竟也难得的见了尴尬之意。 “你有什么事,说罢。”乔侯爷话题转得比墙角还要直。 “是嫁妆的事。”沈惜的话音未落,敏锐的发现乔湛眼底立刻便染上了一丝阴霾。 只是他面上向来表情不多,故此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悦。 “我知道,那些嫁妆是您费心为我准备的。您既不想让我看承恩伯府的脸色,又不愿让永宁侯府的人瞧低了我。”沈惜苦笑一声,道:“只是先前我不争气,竟然把这些东西拱手让人,实在辜负您一片苦心!” 乔湛断没想到,沈惜还能有明白的一天。 纵然乔湛想到嫁妆的事心头冒火,见她惴惴不安陪着小心的模样,他的火气奇迹般的被熄灭了。 “妾身当时糊涂,竟信了承恩伯夫人的话。”沈惜决心先把错都认完,才好再提要求。“让她的人把持着嫁妆册子,掌管着库房钥匙,简直是让猪油蒙了心。” 乔湛眼底渐渐浮出讶异的神色。 先前沈惜既没留下他三婶的人,又把刘氏的人排除在外,反而重用他送给她的人,便足以让他侧目。而今日沈惜处理红缨的事,更让乔湛刮目相看。 再来之前,腊梅告诉了他这两日荣宁堂发生的事,沈惜竟也懂得用些借力打力的手段。大病一场后,真的让她彻底醒悟了? “先前您给我的东西,是我无能没守住。”沈惜眸中的笑意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郑重之色。她沉声道:“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了,请您相信我!” 乔湛凝视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他的眼底清晰的映出她的影子,甚至她能看出,乔湛瞳孔中映射着自己的不安。沈惜闷得有些胸口发疼,她不知道,该如何赢得他的信任——每次都只有干巴巴的话。 就在沈惜觉得自己的话太过唐突直白又没有说服力时,乔湛淡淡的开口了。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直到这时,沈惜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不怕您见笑,我从头到尾都没看过完整的嫁妆册子。”沈惜也不确定原主到底有没有看过,可是从她脑海残存的记忆中,却是找不到与此有关的。她面颊泛红,颇为难为情道:“既然这嫁妆是侯爷命人准备的,您手中应该还有记录罢?” 乔湛看着沈惜,没做声。 他手中自然还有一套册子,只是先前沈惜曾被刘氏撺掇着,在自己面前说过他不信任她这样愚蠢又伤人的话。若是自己给了她,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不信任她,当初才又留下一套? “我知道我是蠢了点,笨了点。”沈惜抬眸,小声道:“以后我不会再犯糊涂了。” 见沈惜翻来覆去都是自顾自的承认错误,那可怜兮兮的惨劲儿着实让人瞧了不忍。看到她无意识的咬着下唇,纤细的手指不自觉的绞紧,乔湛不由在心中反思。 自己是不是把她逼太紧了? 故此他放缓了语气说道:“改日我让人拿给你便是了。” 沈惜黯淡的眸子登时被点亮,她高兴的答应一声,千恩万谢的应了。 “还有件事——”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乔湛挑眉,目光有若实质的落在她身上。 其实她不想这么麻烦乔湛,倒有点得寸进尺的感觉。可说一半藏一半,她又不懂,到时候她自己搞得一团糟,还不如现下就求助。 “就是还请侯爷把当时筹备嫁妆的人指给我用几日。”沈惜的声音越来越低,她讨好的眨巴着眼睛,“有些东西我没见过,万一弄错了就不好了。” 就好像册子上写了“赤金拔丝丹凤口衔四颗明珠宝结”,若是刘氏糊弄她,货不对版的拿了件类似的东西过来,她也认不出来不是? 好罢,她得承认,大多数东西她都很难对上号。 听沈惜说完,乔湛的眸光微闪,却也欣然答应下来。 无论如何,学得聪明了总是件好事。 “过两日我便让人把东西送来。” 见自己的目的达成,沈惜千恩万谢的就要把乔湛给送出了门。 “你脚上的伤还没好,就别乱跑了。”乔湛还是没忍住,道:“要什么做什么只管吩咐下面人去做。” 沈惜眨了眨眼。 这算是乔侯爷对她表示关心了罢? ****** 果然下午有御医过府给沈惜诊脉。 沈惜这半日听了乔湛的话,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没动,换回了她的小清新衣裙,让兰香帮她涂好了药膏,托着腮琢磨事。 乔湛也抽了时间过来,等到御医诊完脉,便陪着他出去叙话。 纵然这具身子因为伤寒还有些虚弱,但已无大碍。原本沈惜就是心病更重,且她一心求死。如今注入新的灵魂,去了心病,她的病便好了大半。 “给夫人开了些温补的方子,慢慢调理便是,夫人身子已无大碍。”乔湛请过来的御医同他有交情,对永宁侯府的事也略知一二。 当初沈惜投湖被救上来后,便是他给瞧的。 如今他也看着沈惜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虽然说不上来,却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乔湛又仔细的问了该注意的事项,拿了方子,便命人送上表礼,亲自把人送出了府。 回来的路上,乔湛直接去了松涛院。 他确实有事要忙,并不是刻意为了要躲沈惜。至于沈惜会不会多想,乔湛心里也没底。 乔湛想到这儿,忽然觉得有些奇怪的感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关注起沈惜的感受来。 “药先放着罢,我这会子不想喝。”沈惜努力模仿着原主的语气强调,病恹恹的模样,配上有气无力的声音,倒也糊弄得差不多。 兰香想起大夫曾嘱咐过,万不可再让大奶奶情绪激动,故此便把药碗放到了一旁的高几上。 沈惜看着一副愁眉不展的兰香,想起了她最后的心愿之一,便是要她善待两个丫鬟。看兰香这忠心耿耿的模样,比沈惜所谓的亲戚都更要关心沈惜。 133|父亲 失宠嫡妻逆袭记 等到人发现乔湛过来时, 他已经到了碧波院。 柔娘心中暗自懊恼, 没有在第一时间见到乔湛,给他留下好印象。 而且更倒霉的是,她走得匆忙,不小心自己绊了自己一下,竟跌了个狗啃泥, 一身衣裳全都没法穿了, 且精心梳好的发髻也松散了。 柔娘气得要命。 若是被石子、树枝绊倒, 她都有机会能发泄一番。可偏生是在平坦的青石板上自己摔倒的! 柔娘气急败坏的骂了小丫鬟几句。只能回去又换了一身衣裳,拢了拢发髻才过来。 来回一折腾, 便耗费了不少的时候。 “大姑娘。”乔湛对刘氏母女印象并不好, 神色稍显冷淡的回礼后,便不肯再多言。 当年为了表示他要娶沈惜的决心, 一应花费俱是不用承恩伯府承担。他知道沈惜只是承恩伯府的丫鬟罢了, 刘氏不可能对她多好,为了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 乔湛为她准备了丰厚的嫁妆。 然而连乔湛直接送到她手里的东西,沈惜都未能守住。 他的目光在柔娘的头面上停留了一会儿, 很快便移开。 不用说,沈惜的衣裳首饰都是由刘氏的人把持着, 若是从其中挑出一套好的来拿走, 也不是不可能。 乔湛早就习惯这种失望了。 见乔湛的目光曾在自己身上停留,柔娘的心砰砰跳得厉害,莫非今日在沈惜憔悴的面容对比下, 他终于发现了自己的美? 柔娘从进门便黏在乔湛身上的目光,终于舍得分出些留给沈惜。 这不看不要紧,当她的目光落到沈惜身上时,不由愕然的睁大了眼睛。 沈惜的美貌她自是知道的,可这些日子沈惜病重,数次垂危,形容枯槁,简直难看极了。为何今日的沈惜,竟有几分往日动人的风采? 是她眼花了吗? 柔娘强忍住想要揉眼的冲动,贝齿紧咬,勉强才挤出一丝笑容。“惜姐姐怎么下床了?你身子正虚弱,早上风大,可别再着了凉。” 沈惜抬头,笑了笑:“多谢妹妹关心,我感觉好多了。” 可不是好多了!柔娘手中的帕子绞紧,恨得咬牙切齿。原来兔子一般软弱乖顺的沈惜,竟然背着她们玩了这一手! 莫非她当初的病都是装出来的?否则药怎么没起作用? 柔娘死死的盯着沈惜,顿时忘了掩饰眼中的怨毒,倒让在一旁乔湛心中起了些波澜。 或许沈惜说的这些话,是出自她本心的也不一定。 看柔娘这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沈惜的态度,他便知道沈惜此举出乎刘氏母女的意料。 乔湛的目光再一次落到沈惜身上。 只见她笑容温柔,眼底透出的大方自信,是先前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 “若是妹妹没有旁的事,我还有话要同侯爷说。”沈惜笑吟吟的看着柔娘,逐客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柔娘简直要被怄出血来。 可乔湛就在一旁,她又能怎样?往日发泄的手段半分都不能用出来,否则乔湛会怎么想她? 永宁侯需要的是端庄大方的世家贵女,而不是泼妇。 柔娘到底还没糊涂,只得忍气先出去。才出了门,她便加快脚步,飞快的往刘氏的院子里走去。 里屋又只剩下乔湛沈惜两个人。 沈惜深吸一口气,决定抓紧时间说服乔湛。柔娘已经来了,恐怕下一个来的就是刘氏。柔娘她尚且可以打发走,刘氏却没那么容易了。 乔湛的态度决定一切。 “侯爷,病了这一场,妾身想明白了许多事。”沈惜不知怎样才能打动乔湛,她语气诚恳的道:“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妾身也不会再犯糊涂,请您给我最后一次机会。” 说罢,沈惜不顾脚腕上的伤痛,上前一步,盈盈拜了下去。 空气仿佛凝滞在这一刻。 就在沈惜已经隐隐有些绝望时,还是那双手,把她扶了起来。 “最后一次。”乔湛扶了沈惜起来,声音虽轻,却像告诫般掷地有声。 沈惜抬眸,眼中满是讶然和惊喜。 乔湛这是答应了! “是。”沈惜强忍着激动,镇定的应了一声。 她赌对了!乔湛的祖父、父亲皆是战死沙场,保家卫国马革裹尸,是为国为民而死。他一定最看不上沈惜这种去投湖自戕的行为,再加上往日里两人累积的矛盾,有了引子便如同火山喷涌般爆发。 当然,她也看不上轻言生死的行为,只有好好活着,凡事才有希望。 乔湛不是个拖泥带水矫情的人,既然他同意沈惜回去,就会在承恩伯府做足面子,不会让她难堪。 “我去向承恩伯夫人说一声,你且带着兰香收拾一下。”乔湛淡淡的吩咐一声,他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沈惜被裙子遮住的脚踝处,“你不用过去了。” 沈惜心中一暖。 “是,多谢侯爷。”沈惜福了福身。 乔湛见她痛快的应了下来,不由惊讶的挑了挑眉。 往日里沈惜对刘氏甚是尊敬,便是腿断了也得让人抬着去见刘氏。如今她竟然弄得承他的情,莫非真的如她所说,她想通了? 然而这些话乔湛只是在心里想想,见她点头,便转身就要出门,却又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有“天生神力”的兰香看着,想来几个丫鬟们不敢乱来。能随意出入碧波院而无人敢阻拦的,也就剩下那一个人了。 乔湛皱了皱眉,没有出去,而是站回了沈惜身边。 “侯爷过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好歹也得备下一桌宴席招待您。”姜黄色的帘子被挑起,果然出现的刘氏。她身后还跟着柔娘。 刘氏笑容满面的慈爱非常,柔娘面上却是难掩气急败坏之色。 “正巧遇到了伯爷,便先去了伯爷的书房中拜访。”乔湛对待刘氏母女的态度没有分别,客气疏离,“才跟惜娘说过,我去正院给您问安,您过来了,倒是给我行了方便。” 既然刘氏母女不愿从亲戚上论,他更愿意疏远客套。 殊不知刘氏母女不在乎他的态度,倒是被他口中的“惜娘”二字惊到了。 莫非两个人已经和好了? 柔娘自是心如刀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就连刘氏也有片刻的错愕。 “这些日子,多亏了您照顾惜娘。”乔湛客套起场面话来毫不含糊,他拱了拱手道:“我这些日子皇命在身,无暇照顾惜娘,这才顺着她的意思让她回了伯府。” 乔湛这三言两语便把沈惜“被赶回伯府”的谣言给撇清了。 “您太客气了。”刘氏心中的惊愕不次于柔娘,只是她不能露出分毫来。等她的目光落到一旁站着的身上时,心头大震。 这哪里是被大夫诊断为“只能用药吊着命”的、拉着她的手,说自己是将死之人的沈惜? 虽是清减了些,气色差了些,却让她更添了几分惹人怜惜的娇柔之气! 沈惜乖巧的上前行礼,声音娇娇柔柔:“姑母。” 刘氏恨得牙根痒痒,可在乔湛面前又不能如何,只能笑着应了。 “惜娘,你这身子才好些,还是别强撑着,回去躺着罢。”刘氏这会儿倒不想沈惜离开了,她可不希望回去一个活蹦乱跳的沈惜。她刻意加重了语气,徐徐道“大夫不是说了,让你卧床静养?” 刘氏的话虽说得客气,暗示之意已经很明显了,若是往日的沈惜,早就吓得赶紧照办。 可她不知道,这具身体已经换了芯子。 “姑母别担心,不瞒您说……”沈惜顿了顿,见柔娘面上渐有发青的趋势,决定恶心她一把。“见了侯爷,我什么病都好了。” 说着,她还含羞带怯的看了乔湛一眼,旋即便收回了目光。 柔娘简直被她气疯了。 她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沈惜这么恶心人的人! 会挑衅刘氏母女的沈惜—— 乔湛在一旁看着“张牙舞爪”的沈惜,面上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容来。 沈惜这句话让柔娘几乎失去理智,可却让刘氏暗自思索。莫非是乔湛对沈惜还有旧情,带了什么能救治她的灵丹妙药来? 要知道当初给沈惜诊脉的大夫是她最信任的人,帮她办了不少事,绝对不可能帮着沈惜瞒她。 也不怪刘氏起疑,沈惜那时真真切切是不行了。 如今站在她面前的是沈曦。 “既是惜娘身子还虚着,便不耽误时候了。”僵持中,乔湛淡淡的开口了,一锤定音。“我早些带惜娘回去就是了。” 怎么能让这样的沈惜回到侯府?简直后患无穷! 柔娘慌了,忙去看刘氏,只见刘氏竟也没别的表示,显然是要放行。 “惜姐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可你既是身子无碍,不该装病让母亲、侯爷担心!”柔娘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道:“你不该为这就回了伯府!” 想要趁机黑她一把? 这点小把戏沈惜还不放在眼里,她笑容如花般绽放。 134|偷听 失宠嫡妻逆袭记 沈惜配合的笑了笑。 刘氏心中明镜一般, 当着乔湛的面, 尤其是乔湛表现出对沈惜的重视时,她们尤其不能给沈惜没脸。若是让柔娘不管不顾的说出难听的话,简直就是在打乔湛的脸。 而且,来日方长不是么。 即便是沈惜回了侯府,她也有法子摆布沈惜, 并不急在这一时。 想到这儿, 刘氏神色缓了缓, 她笑道:“也别急着走,用了午饭再回去罢。” 柔娘又是愤怒又是委屈。 即便她心里清楚, 有乔湛撑腰的沈惜是万万不能招惹的, 可她心里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她想不明白,为何奄奄一息的沈惜变得活蹦乱跳;当日脸色铁青送回沈惜的乔湛, 为何又处处回护沈惜! 她想不懂, 更不甘心。 “不叨扰了您。”乔湛懒得在这儿见刘氏母女演戏,他淡淡的道:“惜娘已经劳烦府上这些日子, 我心中已是过意不去。” 刘氏知道这一回她的如意算盘是要落空了,可她并不敢强留乔湛, 只得从沈惜身上下功夫,“惜娘还没用过早饭罢?” 这话总算说到点子上了, 然而沈惜并不想多留。 柔娘不是最不愿看到她跟乔湛恩爱么?那就再刺激她一回, 也算是收回一点点她想要害死自己的利息罢! 沈惜大着胆子往乔湛身边挪了两步,一脸甜蜜幸福的笑道:“侯爷说玄武大街上的水晶包不错,回去的路上买些便是了。” 看样子乔湛并不想在承恩伯府久留, 她扯了乔侯爷这面大旗,相信以乔侯爷君子雅量,应该不会介意她小小的自作主张一次对罢? 她说完,目光不着痕迹的往乔湛身上打量了一眼。 乔侯爷沉静的面庞上,仿佛隐约有一丝笑意?他没接话,却是顺着沈惜的话微微颔首。 柔娘见状,耗尽了全部的修养,才勉强忍住没把揉成一团的帕子扔到沈惜脸上。 太不要脸了! 还惦记着什么水晶包?小心别噎死! 刘氏在心中暗暗吃惊,面上的笑意却是渐渐加深。 “既是如此,那让她们早些帮惜娘收拾箱笼。”刘氏笑道:“你们稍坐片刻。” 沈惜笑容乖巧的点头,“多谢姑母。” 知道自己今日的目的断无达成的可能,刘氏不想把事情闹僵,为了长远打算,干脆做个顺水人情。“傻孩子,跟姑母客气什么?” “兰香,过来倒茶!”沈惜知道刘氏能做出这样的让步已是不易,虽然不喜刘氏母女二人,但坐着一会儿的功夫还是有的。 故此四人分了宾主坐下,即便柔娘被沈惜气得胸口痛,也没舍得走。 她只想再乔湛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柔娘自恃出身高门,幼承庭训,习得琴棋书画,女红亦是不凡,比起奴婢出身的沈惜,不知道要强了多少倍——沈惜压根不配跟她相提并论! 可偏偏,乔湛娶了那样不堪的人做嫡妻。 柔娘咬碎了一口银牙。 兰香在外头虽不知里屋发生了什么,可先是见大姑娘柔娘气急败坏的出去,又见伯夫人刘氏进来,侯爷和大奶奶却是始终在里屋,兰香这才稍稍安心。 等她进去看到大奶奶和侯爷坐在一处时,这才把悬在半空的心放了下来。 沈惜叫兰香倒茶只是个引子,这些小事自然可以去叫金莲、绿枝等人做,但是收拾她的箱笼,却得兰香来。 果然兰香端着托盘进来后,沈惜便吩咐她去里屋收拾东西。 “把箱笼收拾后,一会儿咱们回家。”沈惜眼底满是笑意,语调轻快。 刘氏听罢,看向沈惜眼神多了几分审视之意。 原先沈惜在她的撺掇挑拨下,在侯府过得并不快活。数次回来后跟她哭诉,似乎更愿意躲开那些纷争。刘氏心中清楚,恐怕施压的不止她这一边,更有太夫人等人。 怎的沈惜今日态度变化如此之快? 乔湛到底同她说了什么,让沈惜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恐怕这件事会让刘氏好奇一辈子了。 得知他们即将回侯府,兰香脸上的喜色自是溢于言表,她欢天喜地的应了一声后,便手脚麻利的进去。 左右来时她们的东西便不多,她一人完全做的来,早些回去心里才踏实。 故此在刘氏还想着要怎么跟乔湛套近乎时,兰香已经收拾好了两个包袱,一副即刻能走的样子。 “你这孩子倒是手脚麻利,怪不得惜娘多疼你几分。”刘氏也被兰香的速度给惊到,干巴巴的夸了她一句。 既是如此,更多的寒暄客套也不需要了。 沈惜起身跟乔湛一起向刘氏道别。 脚踝上的痛随着时间的推移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难受了。只是沈惜不愿意露出端倪来,怕惹得乔湛不快,便暗自忍耐着。 可实在是好疼! 到底这具身体曾在鬼门关上走一遭,她算是大病初愈,身子到底还虚弱,只觉得连出门的短短几步路都走得分外艰难。 她咬着牙,强忍着去扶椅背的冲动。 出了屋子还有门槛、台阶、离垂花门外停着马车的地方还要走上好长一段路,沈惜已经做好了准备,只求别肿得太厉害,让她没法走路就成。 若是往日还能让兰香扶一把她,可兰香手中提着两个包袱,一脸雀跃的往外头走,当着刘氏母女的面,她没好意思开口。 她忍痛往前往走了一步,便感觉手腕被人握住了。 竟是乔湛? “难受就别硬撑。”他淡淡的说道。 沈惜抬眼看他,只见乔湛那张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庞还是没什么表情,不由心中疑惑。旋即他的下一个动作吓了沈惜一跳,险些叫出声。 她整个人都腾空了,换种说法,乔湛竟把她抱了起来。 公主抱那种。 沈惜白瓷般面庞上登时像喝醉了酒,全都红透了。 陡然失重的无措让沈惜不由紧紧的抓住了他的衣袖,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他,仿佛在无声的询问。 “方才惜娘崴了脚,走路不便。”乔湛神色平静的说了一句,算是对他此举的解释,随后便抱着沈惜往外走。 刘氏和柔娘把这一幕收入眼底。 就连刘氏眼底都没忍住流露出一抹愕然来,更别说吃飞醋到快要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柔娘。 看见二人的惊愕,沈惜心情却是好极了。 你们不是最怕我和永宁侯恩爱么?等会儿再秀一波给你们看。 乔湛却是不管她们心里作何想法,他稳稳的抱着沈惜,快步往外走。 其中最高兴的,莫过于提着包袱腾不出手的兰香。 侯爷和大奶奶这么快就和好,真是太好了! 她自然也瞥见了刘氏母女难看的脸色,尤其是大姑娘,啧啧,脸色都隐隐透着青白。 真痛快! 身高腿长的乔侯爷步子迈得也大,尽管怀中抱着一个沈惜,步伐丝毫不受影响。要送二人出去的刘氏母女只得一路小跑的跟在后面,甚是辛苦。 “谢谢您。”沈惜不敢在乔湛怀中靠实了,小声的道。 乔湛从四人坐下喝茶时,便注意到沈惜的动作,恐怕那一下子真的让她崴伤了。 果然起来往外走时,她本来就略显苍白的脸色更难看了,可她还强撑着往外走。不知怎么的,他本来已经冷硬的心,突然软了一角。 听她道谢,乔湛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 从后面的角度看,沈惜仰头同乔湛说话,倒像是故意咬耳朵、窃窃私语一般,柔娘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沈惜刚好看了个正着。 本来她跟乔湛没什么话可说,但为了气一气柔娘,她不介意没话找话。“侯爷,您累不累?” 乔湛只感觉到温热的气息就喷在他的脖颈处,隐约还带着丝丝缕缕的香气。 “我太重的话,您放我下来走一会儿?”尽管乔湛没理她,沈惜却并不气馁。看到柔娘脸色越来越青,她就说得越起劲儿。 “闭嘴。”乔湛本就声音低沉,沈惜靠在他的胸膛前,更有被“低音炮”轰炸的幸福感。“再乱动就把你扔下去。” 原来沈惜为了往后看“观察敌情”,在乔湛怀中并没有那么老实,他不得不分出更多的精力,防止她从自己怀里滚下去。 “好的好的。”人在屋檐下,沈惜分外乖巧的闭了嘴,讨好的笑了笑。 虽然乔湛威胁了她,可沈惜分明感觉到,乔湛抱着她的手臂更加用力了,还把她往怀里又靠了靠。 这样一来,沈惜的头终于踏实靠在了乔湛宽阔的胸膛前。 这怀抱太舒服,恍惚间她有了种错觉,从来到这个世界的惶恐不安,悬着的那颗心,仿佛终于找到了踏实的归宿。 沈惜抬头仰望着乔湛。 乔侯爷实在生得好相貌,从上到下无死角的好看,怪不得柔娘一直惦记着他。 线条流畅的下颌,挺直的鼻梁,两道墨色的剑眉,漆黑深邃的眸子,紧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 她不由在心中暗暗的叹了口气,抱紧乔侯爷这条粗大腿,她还有很长的路走。 眼下她还是先抱紧乔侯爷的胳膊罢! 承恩伯府中,碧波园的位置、里面的布置,甚至比大姑娘的聚芳院还要好些。如今这碧波院,正是承恩伯夫人刘氏的侄女、表姑娘沈惜的所在之处。 连日来天气热,屋子里浓重的药味始终散不去,这场雨倒是冲淡了药味,带了些清爽的气息。 “兰香,把窗子推开个缝隙罢。”紫檀木雕花的床榻上,盖着厚厚锦被的人轻声吩咐道。她声音虽低,气色却好了些。 听了她的话,兰香有些犹豫的道:“大奶奶,您才好了些。这会儿子冷,您受不得寒。”兰香没好意思说,她才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来,此时是禁不起半点风吹的。 沈惜勾了勾唇角,没有再坚持。 兰香稍稍透了口气,略略曲膝道:“奴婢去给您煎药,您合眼养养神罢。” 沈惜微微颔首。 待到兰香撩了帘子而去,沈惜深深的叹了口气。 好闷,好想透口气。要知道这具身体的芯子已经不是沈惜,而是从现代穿越而来的沈曦。如果不是一心求死的话,沈惜的身子不会那么差。 从福利院做义工回来的沈曦,倒霉的被醉驾的司机撞了,丧命于交通事故。 沈曦不甘心,她怎么能甘心?自小就是孤儿的她,好不容易在好心人的资助下读到高中,上了大学后她拼命赚钱,赚够了生活费和学费,还能分出些钱来帮助福利院。如今才毕业,她刚刚拿到一份跨国集团的录取通知。 锦绣前程似乎就在眼前,却被这飞来横祸硬生生的给终止了。 她不想死! 兴许是她的求生愿望太强烈,冥冥之中,她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她寻死,你求生,如今便都成全你们。” 之后再睁开眼时,便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古香古色的房间里。 旁边满脸泪痕的古装女子,又是激动又是庆幸的唤她为“大奶奶”。 沈曦这才相信自己是穿越了,冥冥之中的那个声音所说的成全,原来是这样。她在寻死那人的身体上复活了! 当然这样的交换是有代价的。 最后她听到女子微弱的声音,低哑哀婉仿若哀求。一是让她善待身边的两个丫鬟,二是希望她能找到这具身体的生父,尽到奉养孝顺的责任。 她不想死,尽管一头雾水,还是都答应下来。 穿到这具身体上才不过一日,沈曦已经差不多了解原主的糟心生活了。 沈惜原先只是承恩伯夫人身边的丫鬟,一次意外与永宁侯乔湛有染,乔湛便娶了她做嫡妻,她也成了人人眼中艳羡的永宁侯夫人。 可这并不是王子和灰姑娘的童话故事。 嫁入永宁侯府并不是沈惜幸福生活的开始,相反这是她的噩梦。 被永宁侯府的长辈们不喜,被乔湛的妾室欺负,甚至连力排众议、顶着巨大压力娶了她的乔湛,也开始厌恶她。 这样的日子对于本就性格怯懦的沈惜来说,无异是最大的折磨。 死,反而是沈惜的解脱。 沈曦悠悠的叹了口气。沈惜是死了,从今后,她就是成为沈惜,好好的活下去。 “大奶奶,药已经煎好了。”兰香望着若有所思的大奶奶,轻声道:“您还是趁热喝了罢!” 沈曦,不,此时应该叫她做沈惜了,沈惜抬了抬手,示意她先把汤药放在一旁。 ****** 聚芳院。 六月的暴雨本该下得急走得也急,谁知这一回竟如同江南春雨般,连绵起来。 这炎炎夏日中难得的凉爽,本该让人觉得愉悦。可对于张柔娘来说,这令人神清气爽的及时雨,竟不如前几日的炎热让她舒坦。 丫鬟们知道今日大姑娘心情不佳,各个都战战兢兢的守在一旁,唯恐大姑娘迁怒。 “那个贱婢还没咽气?”柔娘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原本秀丽的面容却因为恨意显得有些扭曲,少女清脆婉转的声音也透出些恶毒的意味。“她竟还有脸活着!” 这话到底说得不妥,李妈妈忙在一旁劝道:“我的姑娘哟,您可不能乱说话,沈惜到底还是永宁侯夫人,您还得顾忌些!” “我顾忌什么?”柔娘把帕子狠狠的甩在了地上,她目光陡然变得阴冷,扫过屋中侍立的几个小丫鬟,咬牙切齿道:“莫非还要防着隔墙有耳不成?” “是你?”柔娘被沈惜又一次被救回来,气得几近失去理智,她目光似乎淬了毒一般,恶狠狠的盯着身前的丫鬟们,“还是你?” 小丫鬟们忙齐齐跪下,连声说不敢,磕头求饶不迭。 李妈妈见实在不像个样子,便做主让她们都退下。到底她从小把柔娘奶大,又一心为柔娘,在柔娘面前还是颇有几分颜面的。 她知道自家姑娘巴不得已经命悬一线的永宁侯夫人早些咽了这口气。 “我竟不明白,沈惜怎么还有脸活着!”柔娘气急败坏的道:“早些咽气,还能死在永宁侯夫人的位置上。莫非她还要拖到永宁侯把她休了不成?” 李妈妈见她气急了,只得徐徐的劝。“姑娘,您且别动怒。左不过就是这几日的事情,您可千万要稳住。” 昨日听到沈惜已经不行了的消息,柔娘简直欣喜若狂。仿佛她已经看到了乔湛答应亲事,不日她就能成为新的永宁侯夫人。 本想意意思思的救一救,没想到竟然又把沈惜给救活了! 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柔娘仍是一脸的愠色。 正在李妈妈想着要怎么劝一劝自家姑娘,无论如何都要沉住气时,凝滞的空气中突然响起小丫鬟怯怯的声音。“大姑娘,夫人请您过去正院一趟。” 柔娘心里头正不痛快,听到是母亲唤她,倒不好发作,冷哼了一声,算是应了。 李妈妈忙亲自替她重新整理的衣裳、发鬓,这才跟着柔娘去了伯夫人刘氏院子里。 正院。 几个小丫鬟见大姑娘面色不善的快步走来,忙一面通报,一面撩起了帘子请她进去。 承恩伯夫人刘氏正在开了箱子挑料子,身边围着几个管事婆子。 “娘。”柔娘进来,神色怏怏的行了礼。 刘氏一见女儿,便知道她心中所想。让身边服侍的人都退下,母女两个人坐下来叙话。 “娘,您何必又把沈惜救回来!”柔娘愈发没了顾忌,抱怨道:“这样拖下去,还要等到何年何日!” 刘氏见她急躁的模样,不由叹气道:“柔娘,素日里娘的教导你都忘了?还是沉不住气,一点小事都让你乱了阵脚。” “娘,不是女儿沉不住气!从她沈惜被乔侯爷送回咱们伯府后,我哪一日不是亲自去看她?就差在她塌前侍奉汤药了!”柔娘连日来的委屈都在此刻爆发,她愤愤的道:“若是她还不死,拖到被永宁侯府送了休书来,咱们家还真要管她不成?” 柔娘的耐心早就被消磨殆尽。 刘氏挑了挑眉,话锋一转“昨日来的王大夫,怎么说沈惜的病?” 不提昨日给沈惜瞧病的事倒还罢了,提起来柔娘就气愤不已。“王大夫才来时,分明说沈惜已经没救了。便是勉强救回来,用再珍稀药材,不过是花银子吊着命罢了。” “傻孩子,这就对了。”刘氏看着柔娘,轻声道:“沈惜必须得活着。” 135|恶意 失宠嫡妻逆袭记 随着晚饭一起送到碧波院的, 是乔湛明日将过府的消息。 来人是刘氏身边的管事妈妈, 得到永宁侯府的答复后,她便受刘氏之托,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沈惜。 “夫人托奴婢带句话,请您尽管安心休养,侯爷心里头是有您的。只有您养好了身子, 才能同侯爷好生过日子。” 沈惜虚弱的点了点头, 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 吴妈妈见沈惜神色恹恹的, 便识趣的没说两句便退了出去。 得到了乔湛肯定的答复,沈惜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她赌对了。 那根簪子是他们新婚不久时, 乔湛自己特意送银楼里买来, 送给沈惜的礼物。恐怕当时,乔湛是想要好好的同沈惜过下去的。 拿着这根簪子, 无论乔湛看了想起旧情也好, 更恨自己也罢,总能激得他见上一面罢! 当然, 她敢直接跟乔湛提这要求也是有些底气的。要知道这次病中从侯府回到伯府,是沈惜自己执意求去的, 并不是如旁人猜测那般,沈惜激怒了乔湛, 乔湛才把她给送回来。 沈惜摩挲着腕上的镯子, 暗暗出神。 乔湛此人倒还不错。 凭着原主的记忆,沈惜发现自己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人竟是有些好感。 沈惜靠着大迎枕,默默的打着腹稿。到底要怎么说, 才能打动乔湛,让他把自己带回侯府?保证以后不再犯糊涂?管好后院的小妾?不让旁人再插手他们院中的事务? 做一个合格的侯夫人? 可是——只要想到记忆里乔湛冰冷厌恶的目光,沈惜就觉得心里没底。 经过了上次的事,乔湛还会信任她么? 只要他愿意,即便是继室,恐怕也有不少高门贵女愿意嫁给他。她凭什么能打动乔湛? 沈惜越想越是头痛。 “大奶奶,这燕窝粥,您趁热喝了罢。”兰香的声音在打断了她的思绪。 沈惜抬起头,只见兰香外间搬过了一张炕几,放到了床上。 即便是为了做面子,碧波院里的一应布置都是上品,真材实料的好东西分量都是有的。沈惜不由惊讶于兰香的力气之大,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小姑娘,竟然轻轻松松的搬动实木炕几。 “她们总算有点良心,送了些正经饭菜来。”兰香没留意到沈惜错愕的目光,转身从一旁的食盒里取出几碟子精致爽口的小菜,还有清淡的热汤和粥品。 要知道往常晚饭也俱是油腻腻的,让人食不下咽。她看了都没胃口,更可况是身子虚弱的大奶奶?且沈惜为了维持“病弱苍白”的形象,干脆把晚饭给省了,免得刘氏母女起疑。 不过今晚,她有没有胃口都要吃一些。明日要见乔湛,她可不能像在刘氏面前一样“弱不禁风”。 要打动乔湛,可不是件容易事。两人是被那场算计牵绊到一起,夫妻间还未建立起感情,就一步步交恶,变成了怨偶。 兰香把碗碟布置好,见沈惜犹自出神,目光空茫茫的没有落处,不由心头发紧。 在离开侯府前,大奶奶和侯爷曾把服侍的人都遣了出去,两人不知说了什么,没多久侯爷就脸色铁青从房中头也不回的离开,大奶奶手里攥紧了帕子,无声的垂着泪。 第二日侯爷就把大奶奶送回了伯府。 “这粥不错。”沈惜先回过神来,笑着执起了汤匙,轻轻吹了吹,把燕窝粥送入了口中。 大奶奶肯好好吃饭总是好事,兰香挽好袖子,拿起筷子帮她布菜。 即便今晚的饭菜格外的有良心,没人从中作梗,可沈惜喝了小半碗粥,便停下了筷子。 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好好吃过饭,这具身体脾胃虚弱,她已经隐隐觉得有些不舒服,实在不敢再多吃。 “撤了罢。”兰香还想劝她再用些,沈惜摆了摆手。 ****** 正院。 自从得到永宁侯府的答复,柔娘便在刘氏的正院没走。知道乔湛肯来,柔娘的心中喜忧参半。 喜得是乔湛点了头,她们的计划才能顺利实行;忧的是乔湛答应得这样痛快,是不是还对沈惜有旧情? “娘,您说——”柔娘绞紧了手中的帕子,眸底闪过一丝愤怒。她颇有些不甘的问道:“永宁侯是不是心里还有沈惜?” 纵然知道自己就算嫁给乔湛也是继室,可柔娘还是抱着一丝微弱的期盼——乔湛只会厌恶沈惜,心里不会对她有丝毫的留恋。 自己能占据乔湛的心—— 刘氏自然猜到了女儿的心思,叹了口气,道:“柔娘你要知道,沈惜再不好,也是乔湛自己求娶的,你又是沈惜的表妹……切记不可在乔湛面前挑拨沈惜的不是。” 柔娘也晓得其中的利害,她讨厌沈惜是真的,可在乔湛面前,她们算是一家人。 “娘,您还真当她是我表姐?她也配?”柔娘不屑的撇了撇嘴,一脸厌恶。 刘氏蹙着眉,不悦的看向柔娘。 “是,女儿知晓轻重。”柔娘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句。 等到明日乔湛过来后,不知道沈惜会不会再度惹怒他。要知道自己这位名义上的表姐,惯是会把一手好牌打烂。从好端端的侯夫人到今日的落魄,也实在是她没脑子。 柔娘此刻倒是忘了,自己和母亲曾经怂恿着没主见的沈惜做了多少错事。 沈惜和乔湛走到今日的地步,她们称得上“功不可没”。 “若是沈惜惹怒侯爷,侯爷一怒之下休了她,该怎么办?”柔娘要确保自己的亲事万无一失,自然不能因为沈惜害自己出岔子。“让沈惜死在伯府,她可就半点利用价值都没有了。” “这是自然,你放心,就算乔湛不答应,娘也会想办法让乔湛点头的。”刘氏点头,平静的神色中透出一抹冷酷。“沈惜必须死在侯府。” 除了兰香兰草两个,沈惜的陪嫁之人全是她安排的,只要沈惜回去,她做些手脚简直易如反掌。而且沈惜的嫁妆册子、库房钥匙也都由她的人把持着,等到柔娘嫁过去,一切便都是柔娘的。 这是最好的机会,她必须牢牢把握住。 要知道永宁侯的太夫人对乔湛的亲事一直不满意,沈惜的身份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她有自己的打算。 说到底乔湛跟她并无血缘关系,故此她一直都想往乔湛身边塞人,最好是让自己娘家的侄孙女嫁给乔湛,她才能继续把持侯府。 若是娶了哪位高门贵女,才是太夫人最不愿见到的。沈惜纵然不得人喜欢,因为她蠢,好摆布,也勉强算是无奈之选。且沈惜见识有限,便是把管家权交到她手上,她也管不起来。 但凡是精心教养出的世家女,太夫人都要耗费心力提防着。 刘氏等着沈惜一死想把自己女儿嫁过去,太夫人未尝不再等着沈惜身死的时机,好把自己娘家的女孩嫁进来。刘氏心中明镜似的,太夫人定然不会帮她,不拖后腿已经是万幸。 “别再胡思乱想了。”刘氏看着女儿,放缓了语气道:“明日乔侯爷过来,你们难免会打照面。你可得给他留下个好印象才是。” 得了刘氏的保证,柔娘心下稍安。听了她的话,柔娘红着脸点点头。 沈惜姿容绝色又如何?空有一张脸,还是免不了被休弃的命运。且如今沈惜病得形销骨立,那张如花美貌已经趋于凋零,她才如同盛放的牡丹一般丰美娇妍。 柔娘在心中不无得意的想着,何娘子帮她裁的新裙子已经送来了,头面首饰也是才从珍粹阁买回来的,明日她定然能惊艳乔湛一回。 母女二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有人来报,伯爷过来了。 这些日子因为那有孕妾室的事,刘氏心中一直都不痛快,只是女儿的事最要紧,她腾不出手来料理。虽然她点头抬了那丫鬟为姨娘,对伯爷张通却是没有好脸色。 自己母亲不痛快,柔娘自然也不高兴。她最讨厌庶出的弟妹了,好容易娘这些年管住了爹,十来年都没再有庶子庶女出身,如今却又闹出这这事来。 想到这儿,柔娘也没有好脸色。 “今儿是吹了什么风,伯爷怎的有空过来?”张通才撩了帘子进来,还未开口,只见刘氏语气颇有些尖酸的道:“如今华灯初上,正是红袖添香的好时候,伯爷这早晚过来,可真真是辜负了良辰!”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张通脸色便有些发青。尤其是见到柔娘竟坐着没动,似是对他这个父亲视而未见,毫不尊重,便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柔娘,这就是你对待父亲的态度?”张通不由迁怒道:“刘氏,你就是这么教导女儿的?” 刘氏心中一凛。 柔娘自小被两人是视为掌上明珠,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她扁了扁嘴,刚想发作,只见刘氏对她使了眼色,柔娘敷衍的起身曲膝道“父亲,您来了。” 张通这才神色稍霁。 “沈惜在咱们家算是怎么回事?”他想起今日同僚的风言风语,声音里不免带了些责备。“如今永宁侯已经回来了,也该让她早些回侯府去。” 当年沈惜嫁进了侯府,外头各色传言并不少。 大抵都是些说他们承恩伯府已经不行了,便想着攀高枝去了。还使出鬼蜮手段来,跟永宁侯府结亲。要知道京中的世家间,彼此家底关系俱是一清二楚,偏生她家跑出个远亲来,沈惜又生得是花容月貌,难免引人深思。 倒不知张家使了什么手段,逼得永宁侯鬼迷心窍,娶了这么个来历不明的人做嫡妻。 张通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纵然永宁侯府显赫,外家亦是有起复之势,可乔湛心里未必不恨她们,不给他们使绊子就不错了,哪敢指望乔湛提携承恩伯府? 这一切的起因俱是刘氏的妇人之见。 想到今日在新收的嫣姨娘处听来的种种关于沈惜的传言,张通便觉得心中不痛快。 “要是真不行了,别让外人觉得是咱们家害死了她!”他的语气中透出些许冷漠和不耐。 刘氏听他这训斥的口吻,便觉得心中不喜。可在这件事上她做得有亏,只得忍气答应了一声。当初她设计乔湛的事,并没有事先同张通商量,想要等到事成之后再声张。 阴长阳错计谋失败,嫁入永宁侯府的是沈惜,刘氏只得赶忙想了补救的法子,只说是她娘家远房侄女。 “伯爷放心,我心里有数。”刘氏不欲在此时与他争辩,只得耐着性子道:“惜娘这样子我岂有不急的?我已经派了人去永宁侯府送信儿,永宁侯答应明日便过来。” 听到乔湛肯过府,张通心里头才松了口气。 总不能让人看了他的笑话。 “明日正是朝中休沐时,伯爷若是无旁的事,便留下来招待乔侯爷。”刘氏眸光微闪,缓缓笑了笑道:“夫妻么,哪有隔夜的仇?惜娘和乔侯爷也是。” 张通痛快的答应,道:“这样最好。”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张通迈步才要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身面色端肃道:“乔湛哪里是好摆布的人?” 若是乔湛真的能被轻易拿捏,嫁到永宁侯府的就是柔娘而不是沈惜了。 刘氏和张通夫妻二十余载,岂会猜不出他心中所想。 承恩伯张通并不是个酒囊饭袋之辈,他本就对刘氏攀附永宁侯府这件事不看好。当初是刘氏花言巧语的说,太夫人点头答应让柔娘嫁过去。 殊不知乔湛才是最大的难题。他有好些年没在京中,大家对他都不甚了解。谁都不曾想到,他的态度竟是如此强硬。 有些话不能当着柔娘的面说,刘氏便把柔娘打发走,预备好生同张通说一说这件事。 看着女儿离开时的窈窕背影,张晋不由摇头叹气道:“柔娘的亲事可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刘氏运筹帷幄的一笑,自信的道:“正要同您说这件事。” “夫人饶命!”两人也是欲哭无泪,当初从柴房里出来也是乔三夫人首肯的。“先前大奶奶对奴婢们也是十分好的,不知怎么此时突然翻脸……” 乔三夫人心中也清楚,这也难以怪到两人身上。是她觉得沈惜此次不是被休弃就是一命呜呼,才没把戏做全套,留给有心人钻空子。 “这刘氏到底又给沈惜灌了什么迷魂汤!”乔三夫人狠狠的拍了下炕几,怒道:“竟懂得利用机会把咱们的人都给排挤出去!那荣宁堂岂不是成了承恩伯府的后院!” 乔三夫人怒不可遏是有缘故的。 毕竟在她眼里,荣宁堂是那样大一块肥肉,不能进去分一杯羹简直就是吃亏。 更何况先前她铺垫了好些时候,总不能白费了吧? 乔三夫人越想越是生气,对刘氏也是恨之入骨。可无形中,她自己便把沈惜给摘了出去,毕竟她想不到这具躯壳中,已经换了个灵魂! 136|体贴 失宠嫡妻逆袭记 沈惜如今也会玩手段了?他在心里笑了笑, 冷意不断上涌。先前派人去说自己病入膏肓, 可今日见了,却并非如此。虽说她通身仍旧透出几分病弱之气,可绝非虚弱到什么最后一面。 其实惊讶的不止乔湛一人,跟在乔湛身后进来的金莲等人,也是大吃一惊。 她们还记得沈惜面如金纸、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 怎么突然今日沈惜竟能站起来, 恢复了几分往日动人的光彩? 金莲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睛, 是她眼花了吗? “兰香,你带着人下去罢。”沈惜被乔湛看得有些不自在, 想起自己要说的话, 便吩咐了兰香一声。 在乔湛面前,沈惜若说能坦然以对是假的。 或许旁人看来, 这不过是夫妻两个又一次见面。可对于沈惜来说, 乔湛完全是个陌生人。 她不能露出端倪来,防止被乔湛瞧出不妥。 沈惜强压下心中的忐忑, 面上却是镇定自若。 她原本以为乔湛会由刘氏母女陪着过来,倒不知乔湛是怎么避开两人径直过来的。尤其是柔娘, 岂会错过能在乔湛面前表现的机会? 沈惜试图通过胡思乱想减轻下压力,却不期然对上乔湛的目光。 对上乔湛冰冷得似乎毫无感情的双眸, 沈惜暗暗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不要被他吓到。 金莲等人先前得了刘氏的吩咐,说是侯爷来时,更要好生服侍在沈惜身边。是以当兰香给她们使眼色, 要她们出去时,四人都没有挪步。 “奴婢们就在这儿服侍罢!”金莲仗着自己年纪小,沈惜又素来对刘氏言听计从,搬出她来一定管用。是以金莲便涎着脸道:“夫人一再嘱咐我们要好生服侍姑奶奶,若是姑奶奶有吩咐,我们也好及时服侍。” 刘氏这是有监视之意了? 还不等沈惜有任何反应,乔湛眼底已然染上寒意,然而他强忍着没开口。 知道沈惜在承恩伯府的身份尴尬,乔湛向来不会让沈惜下不来台,哪怕是她再糊涂,乔湛从不当场发作。 “这么说来,我的话竟是一点儿不管用?”出乎在场人的意料,沈惜突然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来,她眉梢挑了挑,隐隐透出些凌厉之意。 “开口闭口都是姑妈的名义,莫非这就是姑妈的好生服侍?” 沈惜把刘氏这顶大帽子压下来,金莲等人也无话可说。 先前之所以连她们都能欺负到沈惜头上,是沈惜好性子不计较。若是沈惜摆出侯夫人的款儿来,刘氏都要让她三分的。 金莲等人满脸愕然。 她们何曾见过这样强势的沈惜? 兰香见自家大奶奶如今挺直了腰杆,已然有了几分世家贵妇的气势,心中大为快慰。不是带头的金莲要讨好伯夫人,做那出头的椽子么? 那好,她自有法子让大奶奶满意。 金莲尚且还想分辩,兰香却不再给她机会。好容易大奶奶性情回转过来,断不能让这起子小人给耽误了。 还不能她开口,兰香便抓起了金莲的胳膊,口中说着:“奴婢们告退。”之后竟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硬是把金莲给拖了出去,她的力气极大,金莲压根儿没有挣扎的余地,眼睁睁的看着姜黄色的帘子在眼前落下。 兰香把金莲给拖出去后,挽了挽袖子,眼神扫过余下的三人,威胁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绿枝三人则是飞快的走了出去,放下了帘子。 终于清静了。 沈惜的眼神从开始的微愕到后来的赞许欣慰,原先竟没发现兰香竟是个人才。 不过,也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 缓过神来的沈惜,发现乔湛看向她的目光似乎变了些,从初时的近乎冷漠,此刻却多了些复杂的情绪。 今日的头等大事便是说服乔湛让她回侯府,纵然乔湛对她的印象已经差到了极点,但让他改观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她得慢慢来。 “侯爷,您请坐。”沈惜定了定神,请乔湛在一旁的花梨木大圈椅上坐了,又要去倒茶。 周到一些总没错处罢? 乔湛除了开始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后,而竟一言未发的看着她,沈惜感觉压力无形中又增大了不少。 “不必忙了,有话就说吧。”乔湛见沈惜行动见并不如往日轻快,便知道她其实还未痊愈。 沈惜本来要出去端茶,见乔湛拒绝,也没再坚持,从善如流的回来,规规矩矩的站在乔湛面前,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 见乔湛没有主动提那些旧事的意思,沈惜只得开口道:“侯爷,先前是我糊涂了,是我不分好坏、不辨忠奸,才招惹了麻烦,险些酿成大祸。我已经知道错了,我向您道歉。”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乔湛挑了挑眉,起码从表面上看,他并没有被她的话打动。 沈惜心中有些忐忑,见乔湛面无表情,也只得硬着头皮道:“红缨的事,是妾身办得不妥当。投湖一事更是妾身犯了糊涂!” 莫非这些话都是刘氏教的? 也难怪乔湛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刘氏没少插手两人之间的事,沈惜又是对刘氏言听计从。那几个丫鬟一定也都是刘氏安排的人,可沈惜偏偏态度强硬的赶了她们出去,是不是说明—— 乔湛在心中微哂,当年他所期待的,沈惜是个能拎得清的人。 谁知沈惜竟是刘氏的傀儡一般。 沈惜留在伯府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刘氏定然不能容她。可她寻死觅活也要坚持回到伯府,乔湛一怒之下干脆如了她的愿。不知如今为何又突然改了主意,多半是刘氏的授意罢! “说完了?”乔湛面色平静,心中却是闪过无数念头,他淡淡的道:“最后一面了,这些就是你要说的话?” 看起来她的话完全没有打动乔湛。 沈惜在心中暗暗的懊恼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先前沈惜已经办了许多的错事,恐怕一时间难以回转在乔湛心中的印象。 她不能慌,要沉住气好生想一想怎么说服乔湛才好。 思及此,沈惜面上不由露出些许无助。 见她一时说不出别的话,乔湛愈发肯定自己的想法。他心下有些失望,扬唇冷冷一笑,竟是起身要走。 沈惜急了,慌忙之下要去拦住乔湛。她起得急了,裙子太长又不适应,被自己绊了一下,眼看就要跌倒。 一双好看的手稳稳的扶住了她,手指干净修长,掌心温暖干燥。 沈惜抬头,对上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子,不由面色微红,可脚踝处的钝痛却越来越明显。 她方才不小心竟崴了脚。 乔湛见她稳住了,便很快的收回了手。 沈惜只得忍痛站着,面上却竭力的掩饰着,不愿被乔湛看出端倪来。被他握住的手腕处,那一小块皮肤还在隐隐发烫。 他对自己的印象已经够差了,若是让他觉得,自己故意使手段想要缠着他,岂不是更生气? 沈惜在心中叹了口气,看来自己想得有些天真了,这位乔侯爷并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动。 殊不知她的小表情已经被乔湛看在眼中。 今日的沈惜给他感觉很不一样,她身上竟透出娇弱和坚强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侯爷,妾身知道错了。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沈惜无法,只得开门见山道:“若是妾身再行不妥之事,不用您开口,妾身自请下堂。” 说完,沈惜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眼底还缭绕着淡淡雾气。看起来无辜又无助,甚是惹人怜惜。即便在病中,她微微上扬的眼角,亦是勾人的。 乔湛心中微微一动。 还不待他开口。只听到外面传来些许声响。 “你们是怎么服侍惜表姐的,怎么一个个都在外面?”清脆婉转的女声在外面响起,语气中满是斥责之意。“惜表姐性子好,不跟你们计较,我却是不能容的。” 是柔娘! 虽然不喜她,可是她过来了这才正常。对于刘氏母女来说,乔湛是她们眼里的乘龙快婿。这等大好的接触机会,她们岂会错过? 乔湛蹙起了眉,眼底闪过一抹厌恶之意。他已经刻意避开了她们,却不承想这么快便又寻了来。 恐怕从进了碧波院的这一刻起,他过府的消息便瞒不住了。 “惜姐姐,今日感觉可好些了?”柔娘人还未到,声音却已经传了进来。“我让人炖了燕窝粥来。” 她撩了帘子进来,便见到乔湛和沈惜各站在一处,心中暗喜。她装作才发现乔湛在,讶然道:“侯爷,您怎么在这儿?” 照理说,若是真心把沈惜当做亲人,也该叫乔湛一声姐夫才是。可柔娘等人只想用沈惜做踏板,怎么会重视她?故此在称呼上始终未改,加上三人的关系,怎么看都有些暧昧。 137|桃花 失宠嫡妻逆袭记 她们还记得沈惜面如金纸、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 怎么突然今日沈惜竟能站起来, 恢复了几分往日动人的光彩? 金莲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睛,是她眼花了吗? “兰香,你带着人下去罢。”沈惜被乔湛看得有些不自在,想起自己要说的话,便吩咐了兰香一声。 在乔湛面前, 沈惜若说能坦然以对是假的。 或许旁人看来, 这不过是夫妻两个又一次见面。可对于沈惜来说, 乔湛完全是个陌生人。 她不能露出端倪来,防止被乔湛瞧出不妥。 沈惜强压下心中的忐忑, 面上却是镇定自若。 她原本以为乔湛会由刘氏母女陪着过来, 倒不知乔湛是怎么避开两人径直过来的。尤其是柔娘,岂会错过能在乔湛面前表现的机会? 沈惜试图通过胡思乱想减轻下压力, 却不期然对上乔湛的目光。 对上乔湛冰冷得似乎毫无感情的双眸, 沈惜暗暗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不要被他吓到。 金莲等人先前得了刘氏的吩咐, 说是侯爷来时,更要好生服侍在沈惜身边。是以当兰香给她们使眼色, 要她们出去时,四人都没有挪步。 “奴婢们就在这儿服侍罢!”金莲仗着自己年纪小, 沈惜又素来对刘氏言听计从, 搬出她来一定管用。是以金莲便涎着脸道:“夫人一再嘱咐我们要好生服侍姑奶奶,若是姑奶奶有吩咐,我们也好及时服侍。” 刘氏这是有监视之意了? 还不等沈惜有任何反应, 乔湛眼底已然染上寒意,然而他强忍着没开口。 知道沈惜在承恩伯府的身份尴尬,乔湛向来不会让沈惜下不来台,哪怕是她再糊涂,乔湛从不当场发作。 “这么说来,我的话竟是一点儿不管用?”出乎在场人的意料,沈惜突然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来,她眉梢挑了挑,隐隐透出些凌厉之意。 “开口闭口都是姑妈的名义,莫非这就是姑妈的好生服侍?” 沈惜把刘氏这顶大帽子压下来,金莲等人也无话可说。 先前之所以连她们都能欺负到沈惜头上,是沈惜好性子不计较。若是沈惜摆出侯夫人的款儿来,刘氏都要让她三分的。 金莲等人满脸愕然。 她们何曾见过这样强势的沈惜? 兰香见自家大奶奶如今挺直了腰杆,已然有了几分世家贵妇的气势,心中大为快慰。不是带头的金莲要讨好伯夫人,做那出头的椽子么? 那好,她自有法子让大奶奶满意。 金莲尚且还想分辩,兰香却不再给她机会。好容易大奶奶性情回转过来,断不能让这起子小人给耽误了。 还不能她开口,兰香便抓起了金莲的胳膊,口中说着:“奴婢们告退。”之后竟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硬是把金莲给拖了出去,她的力气极大,金莲压根儿没有挣扎的余地,眼睁睁的看着姜黄色的帘子在眼前落下。 兰香把金莲给拖出去后,挽了挽袖子,眼神扫过余下的三人,威胁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绿枝三人则是飞快的走了出去,放下了帘子。 终于清静了。 沈惜的眼神从开始的微愕到后来的赞许欣慰,原先竟没发现兰香竟是个人才。 不过,也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 缓过神来的沈惜,发现乔湛看向她的目光似乎变了些,从初时的近乎冷漠,此刻却多了些复杂的情绪。 今日的头等大事便是说服乔湛让她回侯府,纵然乔湛对她的印象已经差到了极点,但让他改观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她得慢慢来。 “侯爷,您请坐。”沈惜定了定神,请乔湛在一旁的花梨木大圈椅上坐了,又要去倒茶。 周到一些总没错处罢? 乔湛除了开始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后,而竟一言未发的看着她,沈惜感觉压力无形中又增大了不少。 “不必忙了,有话就说吧。”乔湛见沈惜行动见并不如往日轻快,便知道她其实还未痊愈。 沈惜本来要出去端茶,见乔湛拒绝,也没再坚持,从善如流的回来,规规矩矩的站在乔湛面前,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 见乔湛没有主动提那些旧事的意思,沈惜只得开口道:“侯爷,先前是我糊涂了,是我不分好坏、不辨忠奸,才招惹了麻烦,险些酿成大祸。我已经知道错了,我向您道歉。”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乔湛挑了挑眉,起码从表面上看,他并没有被她的话打动。 沈惜心中有些忐忑,见乔湛面无表情,也只得硬着头皮道:“红缨的事,是妾身办得不妥当。投湖一事更是妾身犯了糊涂!” 莫非这些话都是刘氏教的? 也难怪乔湛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刘氏没少插手两人之间的事,沈惜又是对刘氏言听计从。那几个丫鬟一定也都是刘氏安排的人,可沈惜偏偏态度强硬的赶了她们出去,是不是说明—— 乔湛在心中微哂,当年他所期待的,沈惜是个能拎得清的人。 谁知沈惜竟是刘氏的傀儡一般。 沈惜留在伯府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刘氏定然不能容她。可她寻死觅活也要坚持回到伯府,乔湛一怒之下干脆如了她的愿。不知如今为何又突然改了主意,多半是刘氏的授意罢! “说完了?”乔湛面色平静,心中却是闪过无数念头,他淡淡的道:“最后一面了,这些就是你要说的话?” 看起来她的话完全没有打动乔湛。 沈惜在心中暗暗的懊恼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先前沈惜已经办了许多的错事,恐怕一时间难以回转在乔湛心中的印象。 她不能慌,要沉住气好生想一想怎么说服乔湛才好。 思及此,沈惜面上不由露出些许无助。 见她一时说不出别的话,乔湛愈发肯定自己的想法。他心下有些失望,扬唇冷冷一笑,竟是起身要走。 沈惜急了,慌忙之下要去拦住乔湛。她起得急了,裙子太长又不适应,被自己绊了一下,眼看就要跌倒。 一双好看的手稳稳的扶住了她,手指干净修长,掌心温暖干燥。 沈惜抬头,对上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子,不由面色微红,可脚踝处的钝痛却越来越明显。 她方才不小心竟崴了脚。 乔湛见她稳住了,便很快的收回了手。 沈惜只得忍痛站着,面上却竭力的掩饰着,不愿被乔湛看出端倪来。被他握住的手腕处,那一小块皮肤还在隐隐发烫。 他对自己的印象已经够差了,若是让他觉得,自己故意使手段想要缠着他,岂不是更生气? 沈惜在心中叹了口气,看来自己想得有些天真了,这位乔侯爷并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动。 殊不知她的小表情已经被乔湛看在眼中。 今日的沈惜给他感觉很不一样,她身上竟透出娇弱和坚强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侯爷,妾身知道错了。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沈惜无法,只得开门见山道:“若是妾身再行不妥之事,不用您开口,妾身自请下堂。” 说完,沈惜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眼底还缭绕着淡淡雾气。看起来无辜又无助,甚是惹人怜惜。即便在病中,她微微上扬的眼角,亦是勾人的。 乔湛心中微微一动。 还不待他开口。只听到外面传来些许声响。 “你们是怎么服侍惜表姐的,怎么一个个都在外面?”清脆婉转的女声在外面响起,语气中满是斥责之意。“惜表姐性子好,不跟你们计较,我却是不能容的。” 是柔娘! 虽然不喜她,可是她过来了这才正常。对于刘氏母女来说,乔湛是她们眼里的乘龙快婿。这等大好的接触机会,她们岂会错过? 乔湛蹙起了眉,眼底闪过一抹厌恶之意。他已经刻意避开了她们,却不承想这么快便又寻了来。 恐怕从进了碧波院的这一刻起,他过府的消息便瞒不住了。 “惜姐姐,今日感觉可好些了?”柔娘人还未到,声音却已经传了进来。“我让人炖了燕窝粥来。” 她撩了帘子进来,便见到乔湛和沈惜各站在一处,心中暗喜。她装作才发现乔湛在,讶然道:“侯爷,您怎么在这儿?” 照理说,若是真心把沈惜当做亲人,也该叫乔湛一声姐夫才是。可柔娘等人只想用沈惜做踏板,怎么会重视她?故此在称呼上始终未改,加上三人的关系,怎么看都有些暧昧。 沈惜听罢,心中笑了笑。 这演技真真还不够火候,这惊讶装了还不如不装的好。 乔湛从见到她开始,蹙起的眉便没有舒展。 她头上戴着的那套头面,正是当年他为沈惜准备的嫁妆之一。只因这曾是他娘的陪嫁,小时候他还想拿上面的珍珠当弹珠玩,是以印象格外深刻。 138|异动 失宠嫡妻逆袭记 才过了晌午, 承恩伯府中静悄悄的, 各房在门前当值的小丫鬟,也都迷瞪着眼,坐在廊庑下不住的瞌睡,手里的扇子摇摇欲坠。 “昨儿你没在可真是命好。夜里那位又折腾了半宿,害得我只睡了个囫囵觉。”一个未留头的小丫鬟低声对旁边身量略高的丫鬟抱怨了几句, 又道:“绿枝姐姐, 我的好姐姐, 我实在困极了。你发发慈悲替我一会儿子,我去歪一歪就来。” 绿枝面上闪过一抹犹豫。 倒不是她不肯, 可本该是两人当值, 若是被夫人和大姑娘发现少了一人,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那小丫鬟名唤金莲的, 似乎没注意到绿枝的踟蹰, 说着还伸出手指往屋里指了一指,声音更低, 还带了些幸灾乐祸道:“不过是跟你我一样的人,不知行了什么大运, 竟飞上枝头做了侯夫人。到底是福薄命短,依我看她活不过几日了。” “谁说不是。”绿枝碍于她才认了夫人的陪房做干娘, 不好跟她交恶, 只得点头答应下来。“你快去歇一会儿子罢,再晚了,怕是大姑娘要过来。” 金莲千恩万谢的刚要走, 只听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从抄手游廊上传来。 环佩撞击的清脆声让两人浑身一激灵,伴随着隐约飘过来的香气,金莲也不敢走了。两人连忙起身,屏声敛息的垂着手站在门前。 “昨儿夫人又为惜姑奶奶寻了个大夫,开了新方子,姑娘不必太过担忧。”说话的人是承恩伯府大姑娘的奶娘李氏。 “我又怎会不担心?”少女娇柔的声音中透出些许担忧,虽两人还未见大姑娘的面,却能想象到大姑娘是如何的柳眉微蹙。“惜表姐本就身子不好,永宁侯府出了那样的事,她如今又被侯爷送了回来……只怕她病得这样重,多半是从心里头来的。” 见自家大姑娘还是如此关心惜姑奶奶,金莲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暗中庆幸方才自己没走。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走到了廊庑下,两人忙上前行礼道:“大姑娘、李妈妈。” 打头的正是承恩伯府的大姑娘,柔娘。 “惜姑奶奶今日可好些了?”柔娘秀丽的眉眼间透着担忧,她面带关怀的道:“昨夜睡得可好、药可曾按时用了?” 昨夜金莲图省事,任凭那人死去活来吐了一番,最后呕了血,都没去正院通报一声。故此她有些心虚的没敢抬头,抢先道:“惜姑奶奶昨夜睡得倒是安稳,药也都用了。” 怕大姑娘再问,金莲忙开脱自己道:“只是您知道,惜姑奶奶一向不喜欢我们近身服侍,屋里的事只有兰香姐姐最清楚。” 柔娘仪态优雅的微微颔首。 一旁的没吭声绿枝听了,心里只觉得有一抹怪异感挥之不去。 “我去看看惜表姐。”柔娘蹙着眉,莲步轻移,娉娉婷婷的进了堂屋。 ****** 东次间。 屋子里的布置十分精美奢华,多宝格上的珍稀古玩错落有致的摆放着,承尘上绘着五彩吉祥的纹样,软榻上陈设的锦褥、大迎枕等物,皆是绣工精致,颜色鲜亮。 条案上供着几枝鲜花,让屋子里多了几分鲜活的气氛。即便满屋子药味,见了这花儿,也能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柔娘缓步进来,略略抬眼环视了一番,满意的点了点头。 “大姑娘,您来了!”两个身着淡绿色比甲的丫鬟忙上前,一面行礼,一面撩起了帘子。 只见紫檀木雕花的拔步床上垂着雨过天青色的青罗纱帐,帐子被精巧的银制镂空雕花钩子勾着。明明是六月,屋外热得几乎要烧起来,床上的人却盖着厚厚的被子。 床榻边站着一个身着莲青色衣裙的丫鬟,她手中端着一个甜白瓷的小碗,听到声音转过身来,杏脸桃腮,生得模样俏丽。只是她脸色并不好看,眼圈是红红的,眼底泛着水光。 “兰香,惜表姐今日如何了?”柔娘上前两步,看了一眼床榻之上的人,面上不由露出惊讶之色。 她口中的“惜表姐”沈惜,正有气无力的靠在大红色绣缠枝牡丹的大迎枕上,脸色被衬得愈发惨白,整个人瘦得厉害,下颌尖尖的,形容甚是憔悴。 可即便如此,柔娘也不得承认,即便是在病中,沈惜整个人看起来仍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那份弱不禁风的娇柔,只会更惹人怜惜疼爱。 怪不得当初永宁侯不顾沈惜的身份,非要娶了她为嫡妻。 思及此,柔娘捏着帕子的手指不由攥紧,紧紧的盯着床榻上的人,目光里透出几分怨恨。 “兰香,大姑娘问你话呢,怎么不言语?”见到自家姑娘仿佛有些不对,李妈妈忙出声。 是了,自己断不能在这时候失态。 柔娘回过神来,面上的神色早换了殷殷的关切,并没有丝毫不耐,反而让李妈妈小声些,别惊扰了沈惜静养。 兰香咬了咬牙,心中有许多话想说,却都尽数咽了下去。说了又能如何?她们只想看大奶奶笑话罢了!话在唇边打了个转,她曲膝道:“回大姑娘的话,大奶奶今日还好。” 柔娘露出安心的神色,微笑道:“那就好。短了什么只管说,万不可耽误了表姐的病。” 兰香垂下头,轻轻应了一声。 见沈惜气若游丝的模样,已是进气多出气少,柔娘走近又看了一回,见她并没要睁眼的意思,略坐了片刻,把小丫鬟们都敲打了一番,这才迈步走了出去。 除了兰香,柔娘离开时,房中的丫鬟们都纷纷送到院中。 柔娘前脚才离开,兰香便把药碗放在一旁,眼中的泪扑簌簌的往下落。她甚至不敢哭出声,只怕床上的人听了更加伤心。 送完了柔娘,许久也不见有人回来,兰香在冷笑之余,也暗暗松了口气。 都不在也好,不会扰了大奶奶的清静。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双漂亮的秋水眸子,配上巴掌大的小脸,端得是楚楚动人,美丽而脆弱。 “方才听到有声音。”她气息微弱,说一句话几乎要停个两三回,“是大姑娘过来了,还是伯夫人过来了?” 兰香忙轻声回道:“是大姑娘来过了。” 沈惜唇边勾起浅浅的弧度。“她有心了。” “大奶奶——”兰香见她似乎对承恩伯府的人仍是感激的,咬了咬下唇,那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服侍在沈惜身边这一年,兰香总觉得伯夫人刘氏、大姑娘柔娘,并不如表面上那样的关心大奶奶。大奶奶同侯爷离心离德,便少不了她们从中作梗! 可大奶奶仍是很信任她们,对两人言听计从。 如今大奶奶命悬一线,那母女二人又有几分真心? 只是……这样的话说出来,会刺激到大奶奶。更可况妹妹兰草已经被人陷害离开了大奶奶身边,若是她不能守着大奶奶,那大奶奶就真的没人看顾了! 她可不相信承恩伯府张家,对大奶奶有几分善意。 兰香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什么来。 一时间主仆都沉默了。 “要、要善待她们……”突然,沈惜发出一声叹息般的声音,很快闭上了眼。 唬得兰香忙上前守着,只见沈惜面如金纸,气色愈发的不好。她的声音又低又轻,兰香压根儿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大奶奶,大奶奶您要什么?跟奴婢说!”兰香凑到沈惜耳边,满面焦急。 连日来大奶奶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昨夜把喝的药全都吐了,还呕了黑血,险些丧命,好容易缓了过来。 突然,沈惜睁开了眼,望着房间里虚空的某一处,眼神空茫茫的,恍若未闻兰香的悲泣。 “我、我……”沈惜的声音愈发断断续续。“我答应。” “心甘情愿。” 沈惜唇瓣阖动,又喃喃了几句,眼皮似乎失去了支撑,缓缓的闭上。 兰香吓坏了,扑到沈惜身上,不管不顾、撕心裂肺的道:“大奶奶,您怎么了,您醒醒啊!” 只见沈惜面上似乎透着安详满足的笑容,兰香几乎魂飞魄散,忙对着外头扯着嗓子大喊道:“快来人啊,快来人去请大夫!” “大奶奶不好了!” 大奶奶手里的好东西不少,却都被刘氏派来的妈妈把持着,大奶奶竟做不得主。尽管大奶奶出门交际的时候不多,可每次需要时竟还要看她脸色,兰香只觉得气愤不已。 139|羞辱 失宠嫡妻逆袭记 “嘶——”沈惜忍不住轻轻呻-吟一声, 她缓了缓神, 对上兰香满脸担心的神色,露出安抚的笑容来。“没多疼,还好。” 兰香看着沈惜发白的脸色,不由道:“大奶奶,奴婢背您下去?” 沈惜思量了片刻, 便点了头。 她走路实在困难。虽说有些难为情, 可她身边只带了兰香一个丫鬟, 总不能让兰香回去再叫人,她在车上干等着算怎么回事?别让乔湛觉得, 她又再矫情些有的没的。 况且她院中的丫鬟都已经被看管起来, 一时找人不方便。这侯府中恐怕谁都想不到,乔湛又把她带了回来吧? 她心里清楚, 在承恩伯府, 乔湛绝对有做戏的成分在,毕竟当初刘氏母女有够恶心乔湛的。既是回了侯府, 她和乔湛的关系难以那么融洽了吧! 兰香见她点头,把包袱放在一边, 撩开帘子下了车。 不承想才掀开一角,却见到侯爷早已翻身下马, 等在了一旁。 莫非—— “扶你主子下来。”乔湛神色淡然道。 兰香强忍着脸上的喜悦, 用力的点了点头。他的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在马车里的沈惜也能听清楚。 这下轮到沈惜睁圆了一双眼睛。 “大奶奶,奴婢扶您过去!”兰香开心得嘴都要咧到耳根子上去了。 在承恩伯府时是在平地上, 乔湛一下子便把她给抱了起来。可马车上,要怎么过去?马车旁又没有小杌子,难道要她跳下去?或是直接让他抱住?这需要沈惜弯下腰,为了保持稳定,还得双手环住乔湛的脖颈——仿佛投怀送抱似的。 这姿势委实有些暧昧了。 沈惜光想想就觉得面皮发烫,可乔湛已经张开了双臂,似是有些不耐的催促道:“过来。” 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更知道这会儿不是矫情的时候。沈惜忙往前又蹭了两步,只听乔湛指挥道:“手伸过来。” 永宁侯府东面的垂花门前,不说众目睽睽之下,也有服侍的丫鬟婆子、小厮在,在众人大惊失色的目光中,沈惜弯下身子,颤颤巍巍的伸出手,虚虚的环住了乔湛的脖颈。 沈惜的心砰砰跳得厉害,仿佛下一秒即将跳出她喉咙似的。 “抱紧。”感觉到怀中人的颤抖,乔湛冷硬的语气不由缓了缓。 先前那一次沈惜是被突然抱起来,又存了气柔娘的心,故此倒很放得开。等到这回有了准备,又是这样亲密暧昧的被乔湛抱起来,沈惜反而添了些难为情。 不过既然乔侯爷抬举,她只有感激的份儿,不会傻到拒绝不领情。 沈惜依言在乔湛身前调整好姿势,又一次被人公主抱回了一路。 永宁侯府比承恩伯府要大上一倍不止,到正院的路上,更是碰上了不少丫环仆妇,众人见了抱着沈惜回来的乔湛,皆是瞪大眼睛,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沈惜努力当做视而不见。 乔侯爷果真是个靠谱的人,他既是答应,再给她一次机会,就不会让她在侯府中难堪。不过如果她像原主一样作死的话,恐怕很快又会走向僵局。 她不会犯糊涂的! 沈惜在心中默默的想着,只要乔湛肯尊重她,她就能把日子过好。即使前路艰难,她也不会轻言放弃。 一路上穿过回廊穿堂,沈惜没心思去留意府中的布置,只是目光所及之处,便觉得比承恩伯府更加的清贵大气,朗阔轩丽。 荣宁堂。 凭借着脑海中的记忆,沈惜记起这是永宁侯府的正院,她和乔湛成亲后便居住在此。 进了院门后,虽然花木繁茂、欣欣向荣,却觉得少了些人气,很是冷清。 乔湛抱着沈惜进了里屋,兰香则是提着包袱跟在后面一路小跑。她力气大跑得也快,竟丝毫不见气喘,还能先一步过去给乔湛打起帘子来。 要知道正房中除了负责洒扫的丫鬟婆子,几乎已经空了。 乔湛不发一言的把沈惜放下,沈惜能感觉到他刻意放轻了动作。 “谢谢您。”沈惜干巴巴的道谢,她知道自己的话有些苍白无力,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乔湛微一颔首。 “我还有公务在身,你有什么只管找文竹。”乔湛并没多做停留,吩咐了一声便很快离开了。 沈惜忙应了一声。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不敢指望着乔湛对她就此改观,可是她会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去证明,她已经完全不同了。 兰香提着包袱进来,面上却还是喜气洋洋。 “大奶奶,您都不知道,那些人有多吃惊!”兰香跟在乔湛身后,看那些人惊掉下巴的样子,简直要笑出声来。有了侯爷对大奶奶的重视,看谁还敢看轻大奶奶! 沈惜笑了笑。 乔湛尊重她、肯帮她自然是好事一件。 可她回到永宁侯府,可不是为了只当一尊漂亮的花瓶,继续任人摆布的。 首先要做点什么好呢? “兰香,你说我身边服侍的人,都被关了起来?”沈惜琢磨了片刻,问道。 说到这是,兰香眼中的光亮不由黯淡了几分。她想起了妹妹兰草。 “是。自从您落水后,侯爷勃然大怒,一直代为主持中馈的三夫人便趁势把您身边的丫鬟们都关了起来。” 乔三夫人。 红缨便是她送过来,塞给沈惜,还让沈惜帮她找机会把红缨送到乔湛床上。 原主真是脑子抽了才会答应乔三夫人这种要求。 沈惜轻轻的叹了口气。 她倒是想办些事,只是苦于没有人手。 “咱们要先把兰草接回来才是。”沈惜靠在大迎枕上,神色复杂。 不仅仅因为兰草会是个得力帮手,还因为原主最后的心愿之一,便是善待两个丫鬟。 兰香咬紧下唇,点了点头。 从三夫人手里要人……谈何容易。 ****** 乔湛从荣宁堂出来后,径直去了松涛院。 虽然已经答应了再给沈惜一次机会,毕竟前些日子发生的事让他难以释怀。纵然他已经察觉她的变化来,可乔湛更怕这只是昙花一现的清醒。 “文竹,你让张、赵两位嬷嬷,还有腊梅冬梅两个,去一趟荣宁堂。”乔湛在书案前坐下,眼底闪过一抹自嘲。“若是再把她们送回来,便不用再去了。” “再送些冰过去。” 在听清自家侯爷说了什么之后,文竹先是愣了一下,才答应着下去。 乔湛此时无心去看书案上的卷宗。 当年他娶沈惜进门时,无论当初是为了躲开太后的赐婚、继祖母的摆布,他都是想好好跟她过下去的。 尽管沈惜出身低微,在刘氏刻意的教导下,只粗通些琴棋书画,除了女红不错外,主持中馈管家自然是一窍不通。 没关系,乔湛不在乎。她不会可以慢慢学,他有耐心。是以乔湛找来原先母亲身边的旧人送到沈惜身边,能帮她尽快熟悉家中事务。 谁知才没送去几日,沈惜竟寻了她们的错处,把四人都送了回来。 乔湛大吃一惊,毕竟四人是他花了心思选的,行事妥帖。且他反复叮嘱过,沈惜同他夫妻一体,尊重沈惜要像尊重他一般。 后来乔湛才知道,原来是沈惜身边的陪嫁嬷嬷撺掇着她这么做的,而且当初他亲手交给沈惜的嫁妆册子也到了此人手中。 沈惜若是想动一针一线都要经过此人的同意。 乔湛气得脸色发青,对沈惜恨铁不成钢。 就是这样一次次,乔湛百般想帮她谋划,却被沈惜犯糊涂拒绝。她宁可相信刘氏母女,甚至去相信永宁侯太夫人、三夫人的话,也不肯跟他一条心。 乔湛的心渐渐冷了下来。 当初纵然是他被下了药,可沈惜也是受害者,若是沈惜拎不清,就当他那时瞎了眼,侯府里还不差供养她的银子。毕竟承恩伯府她是回不去了,离开侯府恐怕她也没有活路。 可沈惜从未领他的情。 短短一年,竟给他抬了三个姨娘,最后竟还纵容丫鬟爬床。乔湛忍无可忍,跟沈惜大吵一次。沈惜竟然还想不开去投湖,乔湛这才彻底寒了心。 本来他以为自己已经对沈惜死心了,再也不会关心她同情她护着她。 可今日的沈惜给他的感觉很不一样,完全脱胎换骨的感觉。 最后一次,不仅是他给沈惜的机会,也是他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 希望沈惜不要再一次让他失望。 ****** 看着眼前站着的四个人,沈惜总算体会到了一句话的真谛。 才瞌睡就有人递枕头。 她们还记得沈惜面如金纸、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怎么突然今日沈惜竟能站起来,恢复了几分往日动人的光彩? 金莲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睛,是她眼花了吗? “兰香,你带着人下去罢。”沈惜被乔湛看得有些不自在,想起自己要说的话,便吩咐了兰香一声。 在乔湛面前,沈惜若说能坦然以对是假的。 或许旁人看来,这不过是夫妻两个又一次见面。可对于沈惜来说,乔湛完全是个陌生人。 140|示弱 失宠嫡妻逆袭记 沈惜挪揄一句在旁人看来只是轻描淡写的掩饰尴尬, 并不会多想。可听在柔娘耳中, 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了。 “你——”柔娘才要口不择言的发泄,只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用力的拽了一下。 只见刘氏笑着说道:“惜娘这孩子就促狭,爱逗你妹妹玩。你又不是不知道,柔娘是个直性子,经不起话。” 沈惜配合的笑了笑。 刘氏心中明镜一般, 当着乔湛的面, 尤其是乔湛表现出对沈惜的重视时, 她们尤其不能给沈惜没脸。若是让柔娘不管不顾的说出难听的话,简直就是在打乔湛的脸。 而且, 来日方长不是么。 即便是沈惜回了侯府, 她也有法子摆布沈惜,并不急在这一时。 想到这儿, 刘氏神色缓了缓, 她笑道:“也别急着走,用了午饭再回去罢。” 柔娘又是愤怒又是委屈。 即便她心里清楚, 有乔湛撑腰的沈惜是万万不能招惹的,可她心里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她想不明白, 为何奄奄一息的沈惜变得活蹦乱跳;当日脸色铁青送回沈惜的乔湛,为何又处处回护沈惜! 她想不懂, 更不甘心。 “不叨扰了您。”乔湛懒得在这儿见刘氏母女演戏, 他淡淡的道:“惜娘已经劳烦府上这些日子,我心中已是过意不去。” 刘氏知道这一回她的如意算盘是要落空了,可她并不敢强留乔湛, 只得从沈惜身上下功夫,“惜娘还没用过早饭罢?” 这话总算说到点子上了,然而沈惜并不想多留。 柔娘不是最不愿看到她跟乔湛恩爱么?那就再刺激她一回,也算是收回一点点她想要害死自己的利息罢! 沈惜大着胆子往乔湛身边挪了两步,一脸甜蜜幸福的笑道:“侯爷说玄武大街上的水晶包不错,回去的路上买些便是了。” 看样子乔湛并不想在承恩伯府久留,她扯了乔侯爷这面大旗,相信以乔侯爷君子雅量,应该不会介意她小小的自作主张一次对罢? 她说完,目光不着痕迹的往乔湛身上打量了一眼。 乔侯爷沉静的面庞上,仿佛隐约有一丝笑意?他没接话,却是顺着沈惜的话微微颔首。 柔娘见状,耗尽了全部的修养,才勉强忍住没把揉成一团的帕子扔到沈惜脸上。 太不要脸了! 还惦记着什么水晶包?小心别噎死! 刘氏在心中暗暗吃惊,面上的笑意却是渐渐加深。 “既是如此,那让她们早些帮惜娘收拾箱笼。”刘氏笑道:“你们稍坐片刻。” 沈惜笑容乖巧的点头,“多谢姑母。” 知道自己今日的目的断无达成的可能,刘氏不想把事情闹僵,为了长远打算,干脆做个顺水人情。“傻孩子,跟姑母客气什么?” “兰香,过来倒茶!”沈惜知道刘氏能做出这样的让步已是不易,虽然不喜刘氏母女二人,但坐着一会儿的功夫还是有的。 故此四人分了宾主坐下,即便柔娘被沈惜气得胸口痛,也没舍得走。 她只想再乔湛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柔娘自恃出身高门,幼承庭训,习得琴棋书画,女红亦是不凡,比起奴婢出身的沈惜,不知道要强了多少倍——沈惜压根不配跟她相提并论! 可偏偏,乔湛娶了那样不堪的人做嫡妻。 柔娘咬碎了一口银牙。 兰香在外头虽不知里屋发生了什么,可先是见大姑娘柔娘气急败坏的出去,又见伯夫人刘氏进来,侯爷和大奶奶却是始终在里屋,兰香这才稍稍安心。 等她进去看到大奶奶和侯爷坐在一处时,这才把悬在半空的心放了下来。 沈惜叫兰香倒茶只是个引子,这些小事自然可以去叫金莲、绿枝等人做,但是收拾她的箱笼,却得兰香来。 果然兰香端着托盘进来后,沈惜便吩咐她去里屋收拾东西。 “把箱笼收拾后,一会儿咱们回家。”沈惜眼底满是笑意,语调轻快。 刘氏听罢,看向沈惜眼神多了几分审视之意。 原先沈惜在她的撺掇挑拨下,在侯府过得并不快活。数次回来后跟她哭诉,似乎更愿意躲开那些纷争。刘氏心中清楚,恐怕施压的不止她这一边,更有太夫人等人。 怎的沈惜今日态度变化如此之快? 乔湛到底同她说了什么,让沈惜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恐怕这件事会让刘氏好奇一辈子了。 得知他们即将回侯府,兰香脸上的喜色自是溢于言表,她欢天喜地的应了一声后,便手脚麻利的进去。 左右来时她们的东西便不多,她一人完全做的来,早些回去心里才踏实。 故此在刘氏还想着要怎么跟乔湛套近乎时,兰香已经收拾好了两个包袱,一副即刻能走的样子。 “你这孩子倒是手脚麻利,怪不得惜娘多疼你几分。”刘氏也被兰香的速度给惊到,干巴巴的夸了她一句。 既是如此,更多的寒暄客套也不需要了。 沈惜起身跟乔湛一起向刘氏道别。 脚踝上的痛随着时间的推移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难受了。只是沈惜不愿意露出端倪来,怕惹得乔湛不快,便暗自忍耐着。 可实在是好疼! 到底这具身体曾在鬼门关上走一遭,她算是大病初愈,身子到底还虚弱,只觉得连出门的短短几步路都走得分外艰难。 她咬着牙,强忍着去扶椅背的冲动。 出了屋子还有门槛、台阶、离垂花门外停着马车的地方还要走上好长一段路,沈惜已经做好了准备,只求别肿得太厉害,让她没法走路就成。 若是往日还能让兰香扶一把她,可兰香手中提着两个包袱,一脸雀跃的往外头走,当着刘氏母女的面,她没好意思开口。 她忍痛往前往走了一步,便感觉手腕被人握住了。 竟是乔湛? “难受就别硬撑。”他淡淡的说道。 沈惜抬眼看他,只见乔湛那张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庞还是没什么表情,不由心中疑惑。旋即他的下一个动作吓了沈惜一跳,险些叫出声。 她整个人都腾空了,换种说法,乔湛竟把她抱了起来。 公主抱那种。 沈惜白瓷般面庞上登时像喝醉了酒,全都红透了。 陡然失重的无措让沈惜不由紧紧的抓住了他的衣袖,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他,仿佛在无声的询问。 “方才惜娘崴了脚,走路不便。”乔湛神色平静的说了一句,算是对他此举的解释,随后便抱着沈惜往外走。 刘氏和柔娘把这一幕收入眼底。 就连刘氏眼底都没忍住流露出一抹愕然来,更别说吃飞醋到快要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柔娘。 看见二人的惊愕,沈惜心情却是好极了。 你们不是最怕我和永宁侯恩爱么?等会儿再秀一波给你们看。 乔湛却是不管她们心里作何想法,他稳稳的抱着沈惜,快步往外走。 其中最高兴的,莫过于提着包袱腾不出手的兰香。 侯爷和大奶奶这么快就和好,真是太好了! 她自然也瞥见了刘氏母女难看的脸色,尤其是大姑娘,啧啧,脸色都隐隐透着青白。 真痛快! 身高腿长的乔侯爷步子迈得也大,尽管怀中抱着一个沈惜,步伐丝毫不受影响。要送二人出去的刘氏母女只得一路小跑的跟在后面,甚是辛苦。 “谢谢您。”沈惜不敢在乔湛怀中靠实了,小声的道。 乔湛从四人坐下喝茶时,便注意到沈惜的动作,恐怕那一下子真的让她崴伤了。 果然起来往外走时,她本来就略显苍白的脸色更难看了,可她还强撑着往外走。不知怎么的,他本来已经冷硬的心,突然软了一角。 听她道谢,乔湛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 从后面的角度看,沈惜仰头同乔湛说话,倒像是故意咬耳朵、窃窃私语一般,柔娘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沈惜刚好看了个正着。 本来她跟乔湛没什么话可说,但为了气一气柔娘,她不介意没话找话。“侯爷,您累不累?” 乔湛只感觉到温热的气息就喷在他的脖颈处,隐约还带着丝丝缕缕的香气。 “我太重的话,您放我下来走一会儿?”尽管乔湛没理她,沈惜却并不气馁。看到柔娘脸色越来越青,她就说得越起劲儿。 “闭嘴。”乔湛本就声音低沉,沈惜靠在他的胸膛前,更有被“低音炮”轰炸的幸福感。“再乱动就把你扔下去。” 原来沈惜为了往后看“观察敌情”,在乔湛怀中并没有那么老实,他不得不分出更多的精力,防止她从自己怀里滚下去。 “好的好的。”人在屋檐下,沈惜分外乖巧的闭了嘴,讨好的笑了笑。 虽然乔湛威胁了她,可沈惜分明感觉到,乔湛抱着她的手臂更加用力了,还把她往怀里又靠了靠。 141|危险 失宠嫡妻逆袭记 文竹心中的震惊不亚于张嬷嬷等人, 他应了一声, 便回去复命。 怪不得侯爷对夫人改了态度,夫人似乎真的有些很大的不同了。 “二位嬷嬷是府中旧人,往后便多仰仗二位了。”沈惜让兰香给二人端来了小杌子,客客气气的说道。 口中称谢坐下的张、赵二位嬷嬷,站在一旁的腊梅和冬梅, 心中俱是极为诧异。 这和先前那个怯懦软弱的侯夫人比起来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若不是这一般无二的绝色姿容骗不了人, 简直脱胎换骨一般。她们真没想过, 侯夫人还有如此落落大方、从容自若的一天! 对于这四人的来历,沈惜自然也是有些印象的。当初乔湛把这四个人送来给她使, 轻描淡写的说四人是侯府的旧人, 在管家上能帮上她。 可沈惜偏偏听信了刘氏塞给她的冯嬷嬷的话,觉得四人是来监视她的, 若是不一早把她们赶出去, 沈惜便永远不可能在永宁侯府立足,永远被人看轻。 当初不知怎的, 原主便是鬼迷心窍的听信了冯嬷嬷,只把承恩伯府作为她唯一的依靠, 凡事言听计从。 结果自然是乔湛大失所望,心灰意冷。 当初兰香和兰草还曾背着人劝过她, 这四人既是侯爷送来的, 善待总是没错的。且几日的相处下来,二人发现她们行事极有章程,确实能帮上她。 可原主只说她能嫁给乔湛为妻而不是做妾做通房, 全凭了承恩伯府的颜面。 倒不知刘氏是怎么给她洗脑成功的。 沈惜只觉得可笑,若是承恩伯府真有左右乔湛的本是,为什么嫁进来的是沈惜而不是嫡长女张柔娘? 偏生原主牢牢的记着刘氏的话,还奉若圭臬,乔湛怎么能不生气? 她手上正缺人,刘氏那些人她是不打算再用了,突然全换掉又不现实。为了兰草,先让她们回来,有这四人在,总能把她们慢慢的边缘化。 “客套的话我不再多说,眼下正有件事要请嬷嬷帮我办。”如今机会正好,趁着还没人对她有防备,容易成事。沈惜开门见山的道:“当初服侍在我身边的那些人,都被三夫人关了起来。现下我想把她们放出来,我不方便行动,还请嬷嬷帮我去知会一声。” 她的话音未落,分明看到两位嬷嬷脸上闪过一抹失望之色。 莫非留下她们只为了让原先那些人回来?过些日子再把她们给赶出去? 不过既是得过乔湛的吩咐,两人无论心中如何失望,也都面不改色的答应下来。 沈惜却是一眼便猜到她们心中所想。原主做过的那些事,她们定然是以她故态复萌了罢! 造成误会可就不好了。 “这件事要快。”沈惜弯了弯唇角,笑容中透出一抹狡黠之色。“我才回侯府,三夫人应该还没时间准备。那些本该被关起来此刻却不在的人,我就不要了。” 沈惜才说完,只见在场的人俱是一头雾水。这是何意? “就说我于心不忍那些人被我牵连,要他们回来,三夫人一定会答应的。” 两位嬷嬷很快的反应过来,不由眼中发亮。原来夫人是那个意思—— “是,奴婢们记下了。”两人立即便从小杌子上起身,恭敬的道:“定然不负您所托。” 沈惜笑着点了点头。 腊梅和冬梅两人俱是极聪慧的,她们慢了一步,也知道了沈惜为何要这么做。 沈惜投湖这是大事,无论她就此死了或者被休弃,身边的人一定没有好下场。那些被永宁侯府各房主子们塞进来的人,一定想办法另谋出路。 此时剩下的不过是承恩伯府的人和兰草罢了。 这正是除去太夫人、乔三夫人塞进来的探子的好时机。 腊梅和冬梅想通其中的关窍,看向沈惜的眼神中不由多了一抹钦佩之色。 夫人果然和离开的时候不同了! 难怪侯爷把夫人又带了回来,还把她们又送到了荣宁堂。 只希望夫人一直这样下去才好。 “大奶奶,要不要换一块冰?”兰香得知妹妹即将能回来,高兴之余,还没忘了沈惜脚踝上的伤。 腊梅和冬梅这才恍然为何文竹让她们来之前先去拿些冰,之前来人盛传她被侯爷抱了回来,竟是这个缘故。 两人忙上前帮忙。 腊梅抿嘴一笑,故作不经意道:“怪不得侯爷让奴婢们带着冰和消肿的药膏过来呢!” 乔湛竟然还惦记着她……沈惜任由三人在自己身前忙活,感觉心像是破了个大口子,暖流汩汩的涌入。 她……不会让他失望的。 ****** 乔湛把沈惜从承恩伯府中带回来的消息飞快的传遍了侯府。 太夫人尚且能沉得住气,乔三夫人却是坐不住了。 “竟然又带了回来,咱们侯爷可真是痴情。”乔三夫人冷笑一声,“这才从真定回来,便巴巴的亲自去接。我怎么不知道沈惜竟有这般狐媚的本事?” 要知道绝色丫鬟她也不是没找过,就算容貌上比沈惜略差些,可毕竟沈惜这会儿病得没人样,怎么着都比沈惜看起来讨喜。 偏生乔湛从未上钩。 来给乔三夫人送信儿的人陪笑道:“可侯爷并没有在正院停留,又去了松涛院。想来侯爷不过是一时心软罢了,侯爷早上出门时连马车都没带,门口的马车还是承恩伯府的呢!” 乔三夫人摔了帕子,不悦道:“打量我不知道?乔湛一路把沈惜抱进了正院!” “您也知道,大奶奶的身子骨不好。”身边的丫鬟绿云,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只怕是这些日子在承恩伯府的日子也不好过,这才求了侯爷过去。” 乔三夫人这才神色缓了缓。 沈惜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很是清楚。承恩伯夫人贼心不死,她自是明白。 “夫人,既是大奶奶回来了,那件事便也能办了。”心腹在一旁替她谋划。 乔三夫人眼珠一转,眼底浮起一抹笑意。“正是。你去把红缨带回来,我这做婶母的,总得去看看生病的侄媳。” 绿云笑着答应去了,不过还没等她出了门口,便碰上了一个她绝对不想见到的人。 “张嬷嬷”绿云脸上的僵硬一闪而过,很快她笑盈盈的上前见礼。“您这是?” 张嬷嬷温和道:“奉大奶奶之命,来见三夫人。” 绿云的心猛地一跳。 在沈惜嫁进来时,看到乔湛把张嬷嬷、赵嬷嬷给了沈惜,乔三夫人可是提心吊胆了好一阵子。好容易沈惜糊涂,把两人给乔湛送了回去,她才松了口气。 也是从那时开始,乔三夫人发现沈惜是个软弱性子好摆布的,从此捏住了她的命门。 她们怎么会奉沈惜之命过来? 人到了门前总不能赶回去,更何况三夫人要去看大奶奶,张嬷嬷还是要见的。 有三夫人交代的任务在身,绿云定了定神,打过招呼后很快便走了,自有小丫鬟去通禀。 “她怎么来了?”乔三夫人也在心里犯嘀咕,还是让张嬷嬷进来了。莫非是乔湛的主意?不过,张嬷嬷才开口,她便松了口气。 “大奶奶想让原先院中服侍的人都回去。”张嬷嬷道:“大奶奶说,为了她牵连那些人,她实在是难以心安。既是她无碍,便让她们回来。” 这倒很像是沈惜会说出来的话。 本来她还想找理由怎么把红缨给塞回去,这下倒有了现成的理由了。 乔三夫人做出一副慈祥长辈的模样,笑容满面:“惜娘这孩子就是心善。她是湛哥儿媳妇,院里的事本就该她做主。我就让人把她们送回去。” 张嬷嬷还没说话,只听外头又传来小丫鬟的通禀声,说是赵嬷嬷来了。 乔三夫人脸上的笑容微滞。 “奴婢见过三夫人。”赵嬷嬷进来后,不卑不亢的行礼后,从袖中拿出一张折着的名册。“大奶奶说了,人要得急,即刻就让她们回去的。是以此刻没在的,便不用再回荣宁堂了。” “奴婢已经去看过了,这是名单。” 赵嬷嬷的话音未落,乔三夫人的笑容便僵在脸上。 名单压根不用看,她也知道有哪些人,哪些人不在!原本以为沈惜不死也得去半条命,还惹得乔湛勃然大怒给送回了承恩伯府,跟沈惜面前是断没前途的。 是以不少曾把自己女儿、侄女等等塞到正院的人,纷纷求了情,去了别处。 乔三夫人在脑内飞快的过了一遍名单,能安插在沈惜身边贴身服侍的人,竟全都不在! “惜娘是这么说的?”乔三夫人有些不肯相信,沈惜竟想得这样周全。 赵嬷嬷点了点头。 乔三夫人不甘心放弃这样的好机会,她没有说答应还是不答应,扶了丫鬟的手,起身道:“既是惜娘回来了,我这个做婶娘的自然要去瞧瞧。” “三夫人,现下大奶奶身边没人服侍——”张嬷嬷“好心”提醒。 乔三夫人在沈惜面前从来都是一副贴心长辈的模样,她特特的提了一回要求,乔三夫人没有理由不答应。 最重要的是,乔三夫人很有把握,再见面之后,自己能把这些人再塞回沈惜身边,还让她心甘情愿接下。 “既是如此,便让她们都回去。”乔三夫人摆出十分好说话的模样,吩咐身边的大丫鬟去放人。 “我去看看惜娘。” “药先放着罢,我这会子不想喝。”沈惜努力模仿着原主的语气强调,病恹恹的模样,配上有气无力的声音,倒也糊弄得差不多。 兰香想起大夫曾嘱咐过,万不可再让大奶奶情绪激动,故此便把药碗放到了一旁的高几上。 沈惜看着一副愁眉不展的兰香,想起了她最后的心愿之一,便是要她善待两个丫鬟。看兰香这忠心耿耿的模样,比沈惜所谓的亲戚都更要关心沈惜。 “兰草现下如何了?”沈惜的目光中不觉带了些怜惜。 她的话音未落,兰香愕然的看向她,神情中既有激动又有心酸失落。 这可是大奶奶出事以后,头一次问起兰草的下落。兰香鼻子一酸,泪水扑簌簌的往下落。兰草是她的同胞妹妹,她岂有不担心的!可大奶奶如今这幅光景,她只得忍了泪,避重就轻道道:“兰草留在了侯府,现下被太夫人那边的人拘着。您不必太过忧心,左右她性命无虞。” 沈惜默然。 也仅仅是能留一条命罢了,究竟会不会被虐待,还很难说! 她是继承了沈惜的记忆没错,可其中杂乱纷繁,好容易才理出些头绪来。 沈惜,原本不过是承恩伯夫人陪房之女,因生得出挑被送到了伯夫人刘氏身边服侍,算是个有些体面的丫鬟。刘氏心里很有些谋算,捡着身边姿容出众的丫鬟,让她们断文识字,琴棋书画的熏陶着,女红也请了师傅好生教导,沈惜便是其中之一。 一年多前,承恩伯府摆宴邀了永宁侯乔湛过府,不知怎的乔湛喝醉了,在花园一角的暖阁中,沈惜亦是觉得浑身无力,稀里糊涂被占了身子。好巧不巧,被人看了个正着。 永宁侯府是世袭罔替的勋贵之家,如今的永宁侯乔湛,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却也在边关立下了赫赫战功,颇受今上的赏识。 乔湛当时还未婚配,自然是京中贵妇眼中的佳婿。有传言说,太后想把自己的侄孙女许配给乔湛。 如果他与沈惜有染的消息传出去,实在是让他的名声有亏。 沈惜感受不到原主对于这段记忆的主观判断,她封闭了所有感性的情绪,沈惜只能自己摸索去猜测。当初两人有染,恐怕跟承恩伯夫人刘氏,脱不开干系。 142|早产 沈惜从来没有觉得这样疼过, 除了疼, 还有种巨大的恐慌在她心中蔓延。 她腹中的孩子还没足月!若是早产,孩子会不会受影响? 她紧紧皱着眉,额头上已经布满了黄豆大的汗珠,虽然春风透着凉意,可她已经被痛出了一身汗来, 唇色苍白, 说句话都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命人封锁这里, 一个人都不许放出去。”沈惜艰难挤出一句话,唇齿间压下疼痛的呻-吟。一定有人偷偷隐藏在了小花园中, 算准了时机扣住了烺哥儿, 再推了她。 兰香和腊梅急得满头大汗,兰草赶来时恰好听到这句话, 她连忙抬头环顾四周, 却发现一抹淡绿色的身影似乎在不远处一闪而过。眼见兰香一把抱起了沈惜,兰草咬了咬牙, 带着两个小丫鬟追了过去。 等到沈惜被抱走,烺哥儿似乎才回过神来, 跌跌撞撞的也追了上去。 奶娘想去拦,却因受了惊吓双膝一软险些跌倒。故此她没拦住烺哥儿, 只得从地上爬起来去追。 而周氏等人得到消息时, 沈惜已经被送回了屋子。 虽说生孩子还是头一遭经历,可沈惜只感觉到疼痛越来越密集,还没到日子, 可是她感觉自己身体的情况不对劲,宫缩似乎越发的强烈起来。 幸而她衣裳穿得厚,应该是没有外伤。忽然,她只觉得身下似乎有一股暖流涌出。 “呃——”沈惜没忍住,咬着牙呻-吟了一声。 沈惜出事的消息顿时在侯府中传开,太夫人等人得知消息,第一时间便带着乔三夫人和乔四夫人赶了过来。乔漪听说自己嫂子出了事,到底还是个孩子,六神无主的拉着沈惜的手掉泪。 “这是怎么了?”太夫人进来时也吃了一惊,早上沈惜还好好的,这会儿突然说摔了一跤,肚子疼得厉害,似乎是要生了的样子。 为了稳妥起见,接生的稳婆早就在侯府中住着。如今检查沈惜的身体时,发现不仅见了红,还破了水,宫口才开了一指,怕是要早产了。“大奶奶,您要生了!” 听到她们的话,沈惜心里更慌了,她紧紧的攥着身下的锦褥,她咬着牙,泪水从腮边滑落:“可、可还没到日子——能不能先不生?” 古代可没有保温箱等物,孩子一旦有了问题,就再没挽回的余地。 “惜娘,别害怕。”容氏见沈惜脸色苍白,虽是心中同样不安,却安慰她道:“并没差几日,保准能生个健健康康的孩子。” 乔三夫人在太夫人身边,小声的嘀咕了一句“谁生孩子不是这么过来的?偏生她这样的娇贵?” 太夫人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周氏她们围在沈惜身边,倒也一时没工夫理会她。她自觉说的话不妥,便讪讪的闭了嘴。 都说生孩子是过鬼门关一样,兰香见太夫人过来,心里咯噔一声。 她害怕她们不顾及大奶奶,万一她们趁机害大奶奶该怎么办?她又是担心又是恐惧,当时是她陪着沈惜去过承恩伯府的,沈惜在承恩伯府差点丢掉性命的事,让兰香至今想起来仍是后怕不已。 这会儿大奶奶情况本就危机,若是有人下黑手—— “四姑娘,请您派人立刻请侯爷回来!”兰香此时反而彻底冷静下来,她顾不得尊卑把乔漪给拉了过来,声音急促的道:“只有侯爷才会护着大奶奶!” 一语点醒梦中人,乔漪立刻让自己的贴身丫鬟松涛院派人去找乔湛。无论侯爷在做什么,都必须给请回来。 兰香还不放心,急中生智的到了周氏身边,低声道:“舅奶奶,奴婢僭越的问一句,眼下这情况……能不能请卫国公夫人过来?” 原本她想请杨老太君过来,可老太君年事已高,反而担惊受怕。卫国公夫人对自家大奶奶像是亲生女儿一样疼爱,也能为大奶奶做主。 兰香焦急的看着周氏,她已经顾不得自己今日的行为是不是妥当,无论如何都要让大奶奶母子周全。 周氏先是一愣,顿时明白了兰香的意思。她沉声道:“好丫鬟,你大奶奶有你服侍,是她的福气。”说着周氏便也让自己的丫鬟直接去找卫国公夫人,务必请过来。 她知道兰香担心的是什么,没有娘家人在身边,万一永宁侯府更看重沈惜腹中的孩子……生孩子时会发生的意外太多了,沈惜的性命很危险。 周氏吩咐完便立刻回到沈惜身边守着,若是太夫人她们敢使鬼蜮手段,她作为沈惜的娘家人,定然要护着沈惜。即便到了保大保小的紧要关头,她也不会松口。 此时沈惜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混在一起,几乎睁不开眼。 她肚子受到过撞击,孩子早就开始躁动不安。可她宫口开得又慢,被疼痛折磨着,肚子一阵阵发紧,孩子没有向下走的趋势,她只觉得身上的力气都在渐渐的流失。 “快去拿参片让夫人含着。”稳婆本来让人去给她端了补充体力的糖水来,可沈惜喝不进去,才喂了没两口,便全都吐了。 里屋人们忙得四脚朝天,外屋更是乱作一团。 烺哥儿趁奶娘没防备,用力的挣开了奶娘抱着他的手臂,小炮弹似的冲了过来。 “大姑娘,您不能离开。”兰草拦在张柔身前,不许她离开荣宁堂。“您怎会出现在小花园中?在奴婢过去之前,您在跟谁说话?” 张柔见自己的计谋得逞,虽是不尽如她意,倒也大快人心。偏生沈惜身边的下贱丫鬟,竟也敢拦着她,不由沉了脸,怒骂道:“你算什么东西!竟也敢拦着我?不过是我们家下人的奴婢罢了,倒在我面前摆起款儿来?” 她竟还敢不管不顾的把沈惜也给骂了进去,正要迈进门槛的陈莹,唇边不由浮起一抹嘲讽的笑。 真真是个不知死活的蠢货。 见永宁侯府已经彻底“热闹”起来,陈莹心满意足的就要把烺哥儿带走。今日她的目的已经达成,这会儿倒正好是替主人家考虑,不会显得失礼。 可没想到,烺哥儿却一改方才的木讷,原本有些失神的大眼睛中,顿时露出与他年龄不符的狠厉之色。 想要去牵他手的陈莹,慑于他突然之间的变化,也不由缩了缩手。 烺哥儿跑到张柔面前,一动不动死死的盯着她。 张柔没好气的挥了挥手,想要赶烺哥儿离开,哪怕是小皇孙,那个痴傻蠢笨的孩子,她也懒得应付。 可让谁都没料到的事发生了。 烺哥儿突然抓住了张柔的手,张嘴狠狠咬了上去,张柔尖叫一声,手腕顿时渗出血来。 他才四岁的年纪,力气没多大。可张柔吃痛后用了全身的力气想要摔开他,却发现烺哥儿竟是用了死力,狠狠的咬着她不肯放。 就是她把自己塞住嘴藏了起来,就是她指使人害永宁侯夫人摔倒! 烺哥儿记得她身上的气味,还记得她捂住他嘴的那双手! “烺哥儿,快松开!”陈莹也急了,她忙让身边的人把烺哥儿给抱走,可烺哥儿竟是不肯松口。 鲜红的血蹭到了他白嫩的脸蛋上,再加上他满是恨意的大眼睛,竟透出几分诡异的森然来,张柔看了也不由哆嗦了一下。 她当时已经蒙住了烺哥儿的眼睛,张柔确信烺哥儿没有看到她的脸。可烺哥儿竟好死不死的盯着她不放…… 正在闹得不可开交之际,忽然听到外头响起马的嘶鸣声,紧接着便是马蹄声传来。 陈莹闻声站起来,她远远的望去,刚好看到乔湛翻身下马的动作。 原来乔湛竟是一路骑马进了侯府,到了荣宁堂院前才下马! 不过是说沈惜早产了而已,还没到生死关头,乔湛就急成了这样——陈莹不无嫉妒的看着乔湛大步流星以最快的速度进来,沈惜倒是好命。 好容易此时把烺哥儿和张柔分开,烺哥儿满脸是血的攥住了乔湛的衣摆,一字一顿的道:“是她!” 张柔再想不到他不过是四岁的孩子,还是先天不足痴傻的,竟跟她作对至此。 乔湛气势雷霆万钧,他冷冷的看了张柔一眼,没有作声。可转过头乔湛竟对着烺哥儿微微颔首,还拍了拍他的头,意思竟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烺哥儿立刻放开了他的衣摆。 他已经听到里头沈惜一阵阵压抑的痛呼声,立刻冲了进去。 张柔还没来得及为摆脱烺哥儿松口气,只见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将她反剪着带了出去。不问原委,毫不顾忌她承恩伯府嫡长女的身份。 在一旁看热闹的陈莹,顿时也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143|新生 失宠嫡妻逆袭记 想到这儿, 冯嬷嬷有了些底气, 涎着脸往前凑道:“大奶奶有事吩咐我就是了,兰草年纪小能知道什么事?做事毛毛躁躁的,还是奴婢留下来服侍您罢!” 见她这幅模样,沈惜皱了皱眉,给兰香使了个眼色。 兰香自跟在沈惜身边后, 从未有如此畅快的时候, 故此她扫了冯嬷嬷一眼, 扬眉吐气的道:“大奶奶的话你都不听了?没听见大奶奶让你们出去么?” 被一个小丫头训斥,自觉自己甚有体面的冯嬷嬷不由涨红了面皮。 她还欲分辩, 兰香不给她机会。“这一身的馊味儿, 大奶奶怎么受得住?你这是想服侍大奶奶吗?我看竟是想恶心大奶奶!” 冯嬷嬷气得要命。 她身上的味道不好闻,莫非兰草身上的味道就好闻了? 冯嬷嬷仗着自己是刘氏给的管事嬷嬷, 还不死心。 “兰香的话就是我的意思。”眼看她竟要跟兰香撕起来, 沈惜淡淡开口道:“若是嬷嬷不想听我这儿的管教,我自会回了姑母, 换个人来。会服侍又听话的人,伯府里可有不少。” 听了沈惜的话, 冯嬷嬷立刻像是霜打的茄子般蔫了。 在沈惜这儿当管事嬷嬷,妥妥的是个肥差。她的丈夫儿子女儿都跟着沾了不少光。 若是被沈惜给送回去, 换了别人来, 她一家在伯府也不用混了。光是吐沫星子就能淹死他们,且刘氏为了哄着沈惜乖乖听话,也不会让她有好结局。 “奴婢不敢, 奴婢不敢!”冯嬷嬷连声认错,乖乖往外走。 连冯嬷嬷都被大奶奶给制住了,其余的人更是不敢尖刺,顿时鱼贯而出。 只剩下孤零零的站着的兰草。 只见她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衣裙,依稀只能看到些浅绿色。兰草跟兰香生得又几分相似,虽然有些狼狈,却难掩俏丽的容貌。 兰香力大无比,倒不知同胞姐妹兰草有没有什么“特异功能”。 兰草摸不清大奶奶单单留下她的意图,且她身上一定也是一股子馊味儿,故此踟蹰着没敢上前。 “愣着做什么,过来让我瞧瞧。”沈惜见她呆呆愣愣的样子,不由笑了一下。 大奶奶真美!她有多久没见到,大奶奶脸上真心实意的笑容了? 兰香见自己一向机灵的妹妹竟发呆起来,忙下去一步拉她过来。“大奶奶叫你呢!” “你受苦了。”沈惜招了招手,让兰草上前。连乔三夫人过来时她都没起身,兰草过来时,她却是坐了起来。沈惜拉着兰草的手,愧疚和感谢都是真心实意的。 这一年来,陪在原主身边的就是这两个人了。就连最后,原主最后的心愿之一就是善待她们。 兰草涨红了脸,摆了摆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腊梅、冬梅,都出来罢。”沈惜想起让她们避去碧纱橱的两人,忙开口叫人。 两人躲在后头把今日大奶奶的表现都听在耳中,见沈惜坚强自立起来,心中也是替她欢喜。还有一旁的张嬷嬷、赵嬷嬷,也在心中念佛。 若是大奶奶能就此明白过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张嬷嬷、赵嬷嬷,院中的事务便由二位总领了。”沈惜态度诚恳,也愿意承认原主之前所犯的错误。“先前是我糊涂,还请二位不要介意。” 两位嬷嬷对视一眼,张嬷嬷回道:“大奶奶折煞奴婢了,这本是奴婢们该做的。” 沈惜笑着点了点头。 “这些日子我身体不好,便有劳二位。”到底是先世子夫人身边的旧人,沈惜自然是多几分尊重的。“往后在里屋服侍的人,要兰香兰草、腊梅冬梅就够了。” 她的话音未落,屋中的六人俱是心头一跳。 大奶奶这是要彻底剔除承恩伯府的安插进的人了吗? “是。”六人齐齐应了一声。 至于承恩伯府的人……她还留着她们有用,暂时只将她们边缘化便是。 “给原先从承恩伯府同我陪嫁过来的人,把她们看紧了,不许她们进来服侍。”沈惜露出一副思索的模样,忍笑道:“只说她们身上仍有异味儿就是了。” 众人闻言,都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兰香,先带着你妹妹去梳洗一番罢。”沈惜吩咐道。 兰香点头,才要走时,忽然想起沈惜拖着还没忘脚上涂药膏,这会儿看起来仍不是很好。她忙道:“大奶奶,您还是先涂药膏罢!” 方才都忘了疼的沈惜,这会儿才感觉到痛感重新回到自己身上。 “涂罢。”沈惜看着腊梅拿上的药膏,只见一个青玉材质的小盒子里,盛着晶莹剔透的玉色膏体。 沈惜要到手中好奇的把玩着,味道还怪好闻的,像是香膏似的。现在看起来似乎更先进些,可论起享受来,还比不过古代。 看着沈惜孩子气的举动,张嬷嬷和赵嬷嬷都露出宽容的笑意来,到底年纪轻,还像个孩子似的。 原先承恩伯府的那些人还要安排,两人便告退离开,只剩下腊梅和冬梅在一旁服侍。 ****** 当乔湛撩了帘子进来时,便看到沈惜鼻尖凑近那盒消肿药膏前,细细嗅着的模样。 “见过侯爷!”还是腊梅和冬梅先发现乔湛进来了,忙出声提醒沈惜。 沈惜忙抬头,只见乔湛长身玉立的走了进来。换了一身家常衣裳的乔湛看起来神色都温和了些,没有在承恩伯府初见时的冷漠尖锐。 “侯爷!”见是他来,沈惜没敢再耍花样,规规矩矩从软榻上站起来。 乔湛的目光落在她仍旧红肿的脚踝上。 有功夫在这儿看药盒玩,都不知道先涂上药膏? “老实坐着。”乔湛看她不顾伤处,强行“灵活”的模样,不由皱了皱眉,身体先大脑一步扶住了沈惜。 沈惜面上飞起一抹红霞。 见乔湛神色不虞的盯着她的脚踝,沈惜怕乔湛以为她拖着是想要继续糟蹋的身体、装病什么的,被误会就不好了。 “侯爷,我没有故意拖着的意思。”沈惜语速飞快的解释道:“这不是三婶母过来,我想起之前的事心里有气,也不能被人挑剔出错处来,就先没用药膏……” 沈惜这看似语无伦次的话,乔湛却是听懂了。 意思便是沈惜懒得恭恭敬敬的应付乔三夫人,便故意让她看到崴伤的脚踝,示意不是她不想,而是她真的起不来。顺便能在太夫人面前递个话,便更好了。这样谁也别想挑剔她为什么回来后没去拜见长辈。 “您送来的药膏都是顶好的,这不是怕即刻就好了,反而让人觉得我失了礼节……”沈惜越说声音越低。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沈惜说完,一脸期待的看着乔湛,希望乔侯爷别误会她在作死就好。 看着她乖巧又讨好的模样,这是之前沈惜从来没有过的。乔湛的心蓦地一软,不自觉开口“那也是脚上的伤要紧。” 等到他的话说完,见沈惜睁大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乔湛颇有些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 腊梅和冬梅忍笑接过她手中的药膏,动作迅速轻柔的帮她涂好药膏,便知情识趣的退了出去。 房中便只剩下了乔湛沈惜两个人。 “侯爷,我把身边的人重新安排了一下。”本着及时交流防止产生误会的原则,沈惜便把她的想法都告诉了乔湛。“三婶母那便塞过来的人肯定是不能要,还有承恩伯府的人,也不放她们近身服侍了。” 乔湛眉梢微挑,先前沈惜可从未表现出对承恩伯府的不满来。莫非真的开窍了不成? 要知道她眼下能依靠的只有这个男人,沈惜想到这儿,脸上笑容更灿烂了些。 她脸上的笑容恬淡自信,让人看起来很舒服。 乔湛沉默的听着,并没有发表意见。 等到沈惜口干舌燥的说完,乔湛才淡淡的道:“你是主母,这些事看着安排就好。” 乔侯爷这么说,应该还是满意的吧? 沈惜试图从乔侯爷沉静的面庞上多看出些情绪来,嗯,似乎没什么不满的微表情。 “若是有事,只管去让人去找文竹,他自会帮你安排。”两人成亲一年来,鲜少有这样和谐的时候,倒让乔湛有些不适应。 “多谢侯爷!”沈惜甚是乖巧的即刻答应下来。 看到车上的标识——沈惜在心底暗暗庆幸,还好自己打动了乔湛。 这是承恩伯府的马车,并不是永宁侯府的马车。说明乔湛过来时,还没有把她接回来的打算。 144|风至 失宠嫡妻逆袭记 乔湛有片刻的恍神, 很快便恢复平静。 他渊渟岳峙的站在那儿, 目光沉静的看着沈惜,无端让人感到无形的威压。 沈惜如今也会玩手段了?他在心里笑了笑,冷意不断上涌。先前派人去说自己病入膏肓,可今日见了,却并非如此。虽说她通身仍旧透出几分病弱之气, 可绝非虚弱到什么最后一面。 其实惊讶的不止乔湛一人, 跟在乔湛身后进来的金莲等人, 也是大吃一惊。 她们还记得沈惜面如金纸、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怎么突然今日沈惜竟能站起来, 恢复了几分往日动人的光彩? 金莲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睛, 是她眼花了吗? “兰香,你带着人下去罢。”沈惜被乔湛看得有些不自在, 想起自己要说的话, 便吩咐了兰香一声。 在乔湛面前,沈惜若说能坦然以对是假的。 或许旁人看来, 这不过是夫妻两个又一次见面。可对于沈惜来说,乔湛完全是个陌生人。 她不能露出端倪来, 防止被乔湛瞧出不妥。 沈惜强压下心中的忐忑,面上却是镇定自若。 她原本以为乔湛会由刘氏母女陪着过来, 倒不知乔湛是怎么避开两人径直过来的。尤其是柔娘, 岂会错过能在乔湛面前表现的机会? 沈惜试图通过胡思乱想减轻下压力,却不期然对上乔湛的目光。 对上乔湛冰冷得似乎毫无感情的双眸,沈惜暗暗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不要被他吓到。 金莲等人先前得了刘氏的吩咐,说是侯爷来时,更要好生服侍在沈惜身边。是以当兰香给她们使眼色,要她们出去时,四人都没有挪步。 “奴婢们就在这儿服侍罢!”金莲仗着自己年纪小,沈惜又素来对刘氏言听计从,搬出她来一定管用。是以金莲便涎着脸道:“夫人一再嘱咐我们要好生服侍姑奶奶,若是姑奶奶有吩咐,我们也好及时服侍。” 刘氏这是有监视之意了? 还不等沈惜有任何反应,乔湛眼底已然染上寒意,然而他强忍着没开口。 知道沈惜在承恩伯府的身份尴尬,乔湛向来不会让沈惜下不来台,哪怕是她再糊涂,乔湛从不当场发作。 “这么说来,我的话竟是一点儿不管用?”出乎在场人的意料,沈惜突然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来,她眉梢挑了挑,隐隐透出些凌厉之意。 “开口闭口都是姑妈的名义,莫非这就是姑妈的好生服侍?” 沈惜把刘氏这顶大帽子压下来,金莲等人也无话可说。 先前之所以连她们都能欺负到沈惜头上,是沈惜好性子不计较。若是沈惜摆出侯夫人的款儿来,刘氏都要让她三分的。 金莲等人满脸愕然。 她们何曾见过这样强势的沈惜? 兰香见自家大奶奶如今挺直了腰杆,已然有了几分世家贵妇的气势,心中大为快慰。不是带头的金莲要讨好伯夫人,做那出头的椽子么? 那好,她自有法子让大奶奶满意。 金莲尚且还想分辩,兰香却不再给她机会。好容易大奶奶性情回转过来,断不能让这起子小人给耽误了。 还不能她开口,兰香便抓起了金莲的胳膊,口中说着:“奴婢们告退。”之后竟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硬是把金莲给拖了出去,她的力气极大,金莲压根儿没有挣扎的余地,眼睁睁的看着姜黄色的帘子在眼前落下。 兰香把金莲给拖出去后,挽了挽袖子,眼神扫过余下的三人,威胁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绿枝三人则是飞快的走了出去,放下了帘子。 终于清静了。 沈惜的眼神从开始的微愕到后来的赞许欣慰,原先竟没发现兰香竟是个人才。 不过,也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 缓过神来的沈惜,发现乔湛看向她的目光似乎变了些,从初时的近乎冷漠,此刻却多了些复杂的情绪。 今日的头等大事便是说服乔湛让她回侯府,纵然乔湛对她的印象已经差到了极点,但让他改观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她得慢慢来。 “侯爷,您请坐。”沈惜定了定神,请乔湛在一旁的花梨木大圈椅上坐了,又要去倒茶。 周到一些总没错处罢? 乔湛除了开始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后,而竟一言未发的看着她,沈惜感觉压力无形中又增大了不少。 “不必忙了,有话就说吧。”乔湛见沈惜行动见并不如往日轻快,便知道她其实还未痊愈。 沈惜本来要出去端茶,见乔湛拒绝,也没再坚持,从善如流的回来,规规矩矩的站在乔湛面前,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 见乔湛没有主动提那些旧事的意思,沈惜只得开口道:“侯爷,先前是我糊涂了,是我不分好坏、不辨忠奸,才招惹了麻烦,险些酿成大祸。我已经知道错了,我向您道歉。”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乔湛挑了挑眉,起码从表面上看,他并没有被她的话打动。 沈惜心中有些忐忑,见乔湛面无表情,也只得硬着头皮道:“红缨的事,是妾身办得不妥当。投湖一事更是妾身犯了糊涂!” 莫非这些话都是刘氏教的? 也难怪乔湛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刘氏没少插手两人之间的事,沈惜又是对刘氏言听计从。那几个丫鬟一定也都是刘氏安排的人,可沈惜偏偏态度强硬的赶了她们出去,是不是说明—— 乔湛在心中微哂,当年他所期待的,沈惜是个能拎得清的人。 谁知沈惜竟是刘氏的傀儡一般。 沈惜留在伯府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刘氏定然不能容她。可她寻死觅活也要坚持回到伯府,乔湛一怒之下干脆如了她的愿。不知如今为何又突然改了主意,多半是刘氏的授意罢! “说完了?”乔湛面色平静,心中却是闪过无数念头,他淡淡的道:“最后一面了,这些就是你要说的话?” 看起来她的话完全没有打动乔湛。 沈惜在心中暗暗的懊恼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先前沈惜已经办了许多的错事,恐怕一时间难以回转在乔湛心中的印象。 她不能慌,要沉住气好生想一想怎么说服乔湛才好。 思及此,沈惜面上不由露出些许无助。 见她一时说不出别的话,乔湛愈发肯定自己的想法。他心下有些失望,扬唇冷冷一笑,竟是起身要走。 沈惜急了,慌忙之下要去拦住乔湛。她起得急了,裙子太长又不适应,被自己绊了一下,眼看就要跌倒。 一双好看的手稳稳的扶住了她,手指干净修长,掌心温暖干燥。 沈惜抬头,对上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子,不由面色微红,可脚踝处的钝痛却越来越明显。 她方才不小心竟崴了脚。 乔湛见她稳住了,便很快的收回了手。 沈惜只得忍痛站着,面上却竭力的掩饰着,不愿被乔湛看出端倪来。被他握住的手腕处,那一小块皮肤还在隐隐发烫。 他对自己的印象已经够差了,若是让他觉得,自己故意使手段想要缠着他,岂不是更生气? 沈惜在心中叹了口气,看来自己想得有些天真了,这位乔侯爷并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动。 殊不知她的小表情已经被乔湛看在眼中。 今日的沈惜给他感觉很不一样,她身上竟透出娇弱和坚强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侯爷,妾身知道错了。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沈惜无法,只得开门见山道:“若是妾身再行不妥之事,不用您开口,妾身自请下堂。” 说完,沈惜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眼底还缭绕着淡淡雾气。看起来无辜又无助,甚是惹人怜惜。即便在病中,她微微上扬的眼角,亦是勾人的。 乔湛心中微微一动。 还不待他开口。只听到外面传来些许声响。 “你们是怎么服侍惜表姐的,怎么一个个都在外面?”清脆婉转的女声在外面响起,语气中满是斥责之意。“惜表姐性子好,不跟你们计较,我却是不能容的。” 是柔娘! 虽然不喜她,可是她过来了这才正常。对于刘氏母女来说,乔湛是她们眼里的乘龙快婿。这等大好的接触机会,她们岂会错过? 乔湛蹙起了眉,眼底闪过一抹厌恶之意。他已经刻意避开了她们,却不承想这么快便又寻了来。 恐怕从进了碧波院的这一刻起,他过府的消息便瞒不住了。 “惜姐姐,今日感觉可好些了?”柔娘人还未到,声音却已经传了进来。“我让人炖了燕窝粥来。” 她撩了帘子进来,便见到乔湛和沈惜各站在一处,心中暗喜。她装作才发现乔湛在,讶然道:“侯爷,您怎么在这儿?” 145|真相 失宠嫡妻逆袭记 乔三夫人心中也清楚, 这也难以怪到两人身上。是她觉得沈惜此次不是被休弃就是一命呜呼, 才没把戏做全套,留给有心人钻空子。 “这刘氏到底又给沈惜灌了什么迷魂汤!”乔三夫人狠狠的拍了下炕几,怒道:“竟懂得利用机会把咱们的人都给排挤出去!那荣宁堂岂不是成了承恩伯府的后院!” 乔三夫人怒不可遏是有缘故的。 毕竟在她眼里,荣宁堂是那样大一块肥肉,不能进去分一杯羹简直就是吃亏。 更何况先前她铺垫了好些时候, 总不能白费了吧? 乔三夫人越想越是生气, 对刘氏也是恨之入骨。可无形中, 她自己便把沈惜给摘了出去,毕竟她想不到这具躯壳中, 已经换了个灵魂! “夫、夫人——”小丫鬟见她脸色不好, 来通禀的声音不由颤抖了几分。“绿云姐姐回来了。” 小丫鬟的话音未落,乔三夫人乌云密布的脸上才有稍稍转晴的趋势。 “让她进来!” 只见珠帘撩起后, 绿云身后紧跟着一个窈窕的绯衣女子。 “见过夫人。”绿云和那人一起行礼。 正是引爆乔湛沈惜之间矛盾的红缨。 乔三夫人盯住她看了半晌, 一副风流妖娆的身段,姣好年轻的面容, 一身绯色的衣裙,更是衬得她多了几分娇艳之色。 虽然不及沈惜盛时的颜色, 却也有些过人之处。 “起来罢。”乔三夫人神色稍缓,只留下红缨, 让其余人都退了出去。“你该知道, 我为何让你回来。” 红缨点了点头。 “到了荣宁堂你知道该怎么做吗?”乔三夫人淡淡的道。 红缨识趣的道:“好生服侍侯爷、大奶奶。” 此时沈惜万没想到,乔三夫人竟打着仍旧把红缨送回来的主意。原来乔三夫人还觉得红缨这么放着实在可惜了,且是因为沈惜没安排妥当, 还敢去投湖,才引得乔湛怒火,此事同红缨倒没多大干系。 现下乔湛三个妾室,除了太夫人赏的一人外,余下两个都是沈惜给抬的,怎么到红缨就不成了? 如今想往荣宁堂再安插人,一时间恐怕是困难。若是能在乔湛枕边安插上自己的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乔三夫人听罢,这才满意的微微颔首。 要赶快把人送回去才行。 ****** 乔湛最终还是没留宿正院,却也没去姨娘处,仍旧回了松涛院。 兰草和兰香脸上自是有了几分失落,沈惜却是松了口气。虽说已经接受了穿越成□□这个设定,可若是让她跟陌生男人同床共枕,她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大奶奶,侯爷给您请了御医诊脉调理身子,明日就过来的。”腊梅觉得如今沈惜变得不同了,未尝没有讨好侯爷的意思。可侯爷仍旧没有留下,她怕沈惜心中难过,不由劝道:“这些日子侯爷公务繁忙,原是心疼吵到了您歇息。” 沈惜知道她误会了,却没有解释,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殊不知却被众人误解为“强颜欢笑”更令人心疼,腊梅等人都想着要多给侯爷和大奶奶创造机会,让两人早些和好才是。 翌日一大早,沈惜便早早的起身。 昨日太夫人派人来看过她,沈惜便不经意让来人瞧见她脚上的伤,实在是走不动,不是她不去请安。 虽说已经回来了,她可不能躲懒,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想了半宿,沈惜已经略略排出了轻重缓急。 “大奶奶,姨娘们过来请安了。”门前传来了通报声。 沈惜微微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荣宁堂中还有这些人要应付。 在她才回侯府时,怎么没见这些人的影子?在听到乔湛亲自把她抱回来、又特特来看了她一次,姨娘们这才姗姗来迟。 “不见。”沈惜神色淡淡的道:“让她们都回去罢。” 想起原主的那些记忆,这三个妾没一个敬重她的。甚至因为乔湛恼了沈惜不肯踏足后院,她们竟敢在沈惜面前抱怨起来。 如今她还腾不出手来料理她们,眼下还有件要紧事—— “若是今日侯爷下衙,请侯爷过来一趟。”沈惜琢磨了片刻,道:“就是我有事想请教侯爷。” 见沈惜懂得主动向乔湛示好,一旁服侍沈惜更衣的兰香露出欢喜的神色来,腊梅笑着应了一声。大奶奶和侯爷这样商量着来,才有小夫妻过日子的模样呢。 沈惜猜出二人心中所想,笑了笑。 昨晚她特意让兰草值夜,问出了不少事情。最让她在意的,便是那些嫁妆。 乔湛亲手把他准备嫁妆册子交给了原主,可还没等原主看完,刘氏便带人过来了。刘氏便以嫁妆太薄,还要给她再添些的名义,拿走了册子。 从此这嫁妆册子,便再没回到沈惜手中。 恐怕其中的许多东西,都被刘氏给拿走了罢?刘氏还想要害死她,让自己女儿上位,她才不会让刘氏母女继续把持她的嫁妆。 这又不是承恩伯府准备的,凭什么一直霸占着? 她非得一件件全都要回来不可。 这件事她自己很难做到,毕竟那些东西她都没见过,即便有册子也对不上。更何况,嫁妆册子没准儿被刘氏改成了什么样。这就需要求助乔湛,问他要册子和见过这些东西的人…… 乔湛应该会乐意帮她的吧? 沈惜托腮默默的想着,虽然提到那些嫁妆,对于乔湛来说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大不了她卖萌撒泼打滚儿,总能打动乔湛。 虽然才见了几面,沈惜却觉得,表面上摆出一副不约的冷淡脸,他应该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 腊梅这就答应着要去,冬梅正帮沈惜把最后一根珠钗在发鬓上插好。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兰草飞快的跑回来,满脸焦急的道:“大奶奶,不好了!三夫人带着红缨过来了!” 她的话音未落,在场的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乔三夫人也太过分了,头一日沈惜才拖着病体回来,她便要往回塞人;这才第二日,她又要把那个爬床丫鬟送过来。 这是嫌她活得还不够糟心吗? 不过——沈惜眼珠一转,不是还有那三个不规矩的妾室么?两件事并一起解决也好。 “让姨娘们先回去,三夫人过来就把她请进来。”沈惜不紧不慢的吩咐道。“腊梅你照旧去。” 她压根不信有这等热闹,三个姨娘肯回去不看。 腊梅忧心忡忡的走了,兰香兰草等人俱是脸色不太好看。 “手真巧。”沈惜还有兴致跟冬梅说笑,她看向梳妆镜里的人,乌黑的云鬓看似被随意的绾起,却有种说不出的别致来。她手里的首饰不多,却冬梅很好的利用起来。 冬梅的笑容有些勉强。 她们实在没看出大奶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大奶奶表现得太淡定了。 “扶我去软榻上罢。”沈惜抬了抬手。 有着脚崴伤的由头,她才懒得给乔三夫人面子。便是她不起身,乔三夫人也挑剔不出来。 她们这边才看看的布置好,兰草的通传声便响了起来。 “惜娘,今日精神可好些了?”乔三夫人一进门,便关怀备至的问道。仿佛昨日的不愉快已经烟消云散,一切都没发生过。 沈惜更乐得如此,她只是略略撑起身子,弱声弱气的道:“劳烦婶母您惦记,侄媳身子不争气,还未大好。” 还未大好就是不能给您见礼啦! 她愉快的想着,瞧见乔三夫人眼底飞快闪过一抹不虞,心情更好了。 “那该好好歇着才是。”乔三夫人压下那点子不愉快,耐着性子跟沈惜寒暄了几句。 红缨就跟在乔三夫人身后,沈惜却对她视而未见,只当做寻常丫鬟一般。 今日乔三夫人过来并不是关心沈惜的,她见话已经铺垫的差不多了,便道:“惜娘,那件事说起来你也有错。” 沈惜适当表现出恰如其分的诧异。 “虽说湛哥儿恼了你有他的不对。”乔三夫人语重心长的道:“若是你早些给湛哥儿纳了红缨,哪里还有这些事?你们闹得不成样子,我们做长辈的看了也觉得不好。” 乔三夫人还真是心急,恐怕昨日的事让她有了危急感,明知道有些不妥,还是把红缨送了过来。 沈惜才不怕她。 “侄媳不是没跟侯爷提过。”沈惜在承恩伯府装柔弱的那些日子已经颇有斩获,她声音徐徐的道:“可您知道侯爷的性子,若是侯爷不愿意,侄媳磨破了嘴皮子也没用呀!” “还引得侯爷厌恶了我!”说到伤心处,沈惜还拿了帕子抹眼泪。 乔三夫人看了着急。先前她喜欢沈惜软弱好摆布,可是这太软弱了也不能成事! “惜娘,你是永宁侯嫡妻,可得拿出你主母的气势来!”乔三夫人趁机教育道:“你瞧瞧,这后院也忒没规矩了。你病着,后院的三个妾别说侍奉汤药了,连人影子都不见一个!” 146|自作 等到沈惜睁开眼时, 发现乔湛正坐在拔步床边的绣墩上, 目光专注又温柔的看着她。 她纤长的睫毛轻颤了几下,隐约记得乔湛昨日回来时便是这一身衣裳,这会儿竟还是这身衣裳没换。难道他这一夜都没有睡? “惜惜,你醒了。”乔湛见她醒来,忙叫人拿了温水过来。“饿不饿?要吃些东西么?我让人做些清淡的汤水和粥送过来。” 沈惜摇了摇头, 张了张嘴, 发现自己声音嘶哑得厉害, 一时竟没发出声音来。想来是昨日她用嗓子过度了,想到自己昨日的失态, 沈惜微红了脸。 乔湛小心翼翼的扶起她, 让她靠在自己怀中,拿着盛了温水的甜白瓷杯子喂了她喝了些水。 “侯爷, 您一夜没睡?”沈惜润了润嗓子终于能发出声音来, 紧接着她便迫不及待的问起了孩子。“孩子呢?他好不好?” 乔湛十分受用媳妇先问了自己,他扶着沈惜躺好, 才柔声道:“我才去看过,奶娘才喂过他, 他这会儿睡得正香呢。若是你想看他,我让人抱来便是。” 听说孩子正睡着, 沈惜便没忍心让他被折腾, 只得忍耐道:“既是如此便罢了,等他醒了再说。侯爷,往后还是让他留在里屋睡罢, 也好照应。” 她知道乔湛怕孩子哭闹打扰她,便不让孩子留在里屋。 乔湛心疼她,却又怕她难过,还是答应下来。 “侯爷,儿子的名字您想好了吗?”沈惜侧过来脸看着乔湛,“您把女儿的大名小名儿都想好些个,如今算是用不上了,劳烦您再费心想一回。” 乔湛顿时语塞。 他想先要个像沈惜一样漂亮乖巧的女儿,女儿的名字引经据典的想了不少。儿子的名字——他倒还真没想好。 嫡长子的名字不能轻忽,乔湛也曾想过几个,如今想来都不够合适。 好在奶娘回话说哥儿醒了,好歹让乔侯爷不再尴尬。沈惜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她忙让奶娘把孩子抱进来。 怀中抱着她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沈惜望着那张仍是有些发红的小脸儿,整颗心早就柔软成一汪水,她顾不得身下的伤口,抱着孩子就不肯撒手。 “哥儿这眼睛像夫人,鼻子和嘴倒是像侯爷多些。”张嬷嬷在一旁凑趣道:“哥儿虽是还没长开,足以见往后的俊朗模样。” 沈惜一颗心都扑在儿子身上,一时没留意张嬷嬷口中称呼的变化。 她怎么都看不够,轻轻的摸了摸他软软的小手,见他无意识的攥住自己的手指,高兴极了,惊喜又得意的抬眼看向乔湛。 “您看,他抓我的手指呢!”沈惜语气中透着轻快,即便半靠着的姿势让她腰隐隐作痛,也强撑着逗儿子玩儿,甚至舍不得把孩子交给奶娘。 还是乔湛看出了她的疲惫之色,从她怀中把孩子抱走,让她好生养着伤口。 “伤口裂开可不是闹着玩的。”乔湛见沈惜还是恋恋不舍的盯着孩子转不开目光,只得半是严肃的提醒道:“你早些好了,就把他接到咱们屋里来。若是迟迟不好利索,你怎么抱着他下地走?” 沈惜听罢,只得撒了手。 乔侯爷还不知道自己要为他随口的一句话付出怎样的代价,那些和儿子争风吃醋的日子,直到沈惜后来又生了女儿时才好些。 此时乔湛让奶娘抱着孩子离开,待到丫鬟们拿了要给沈惜换药的布巾和药粉进来时,他本想亲自帮忙,却被沈惜给坚决制止了。 “有兰草她们在就好了。”沈惜哪里好意思让乔湛看到她的伤口,红着脸道:“侯爷不是还有公务,快去忙罢!” 见沈惜坚决不同意,乔湛也没有再坚持,又叮嘱了几句,便出了门。 ****** 刘氏一面提心吊胆等着乔湛来追究柔娘和沈惜摔倒早产的关系,一面对胡有德下手了。 以防万一,她花大笔银子雇人去解决胡有德,却不承想弄巧成拙,胡有德十分机敏,她派出去的人一时失手,让他逃脱。不知怎的到了顺天府,胡有德竟有胆子把当初的事都吐露了出来。 说她谋害妾室,拈酸吃醋打掉了妾室腹中的胎儿。 幸而刘氏娘家的表哥在顺天府,把这消息提早的透给了她。 刘氏又惊又怒,她不敢想象,若是被张通知道了这件事,会是怎样的反应。 “夫人,这事情着实古怪!”刘氏身边的心腹卫妈妈提醒道:“咱们得早些压下去才是,万不可能被伯爷知道了。” 刘氏有些慌乱的点了点头。 若是旁的事,她还可以求张通帮忙。 唯独这件事她非但无法开口,还得死死的瞒住张通!就算张通能为了承恩伯府的面子去保住她,往后夫妻二人的情分也就彻底完了。 刘氏心怀侥幸的让卫妈妈找人去买通关系,托了刘氏娘家的嫂子,好歹寻了由头,把这胡有德狠狠收拾了一顿,好歹让他闭了嘴。 这两日没了动静,刘氏才要松口气,又给了卫妈妈五千两银票,让她拿出去帮自己答谢自己娘家嫂子。 她细细的叮嘱了卫妈妈一番,最后又不放心的嘱咐道:“这件事千万要瞒住伯爷——” 刘氏的话音才落,只见门帘的帘子被撩了起来,一道隐隐透着怒气的男声顿时传来,“什么事竟要瞒着我?” 好巧不巧的竟是张通来了。 刘氏给卫妈妈使了个眼色,强笑着迎了上去,“妾身说了您别生气,前两日柔娘偷偷溜出门去玩,妾身想着并不是什么大事,便没让人告诉您!” 卫妈妈趁机曲膝行礼,就要往外走去。 “你站住。”张通进来时便是阴沉着一张脸,他看着刘氏,寒声道:“夫人可要跟我解释解释,这一纸诉状是怎么回事?” 说着,张通便从袖中掷出一张诉状,丢到了刘氏面前。 刘氏不明所以,她亲自捡起了那张诉状,才看了没两眼,本就僵硬的笑容立刻便凝固在了脸上。 胡有德好大的胆子,被关在牢里还不安生,竟敢写了诉状告她! “伯爷,您这是什么意思!”刘氏感觉自己的手指几乎攥不住那张薄薄的纸,她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样污蔑妾身的话,您也信?” 夫妻二十余载,张通岂会看不出刘氏的心虚来。他对这张顺天府送来的诉状,心中便有些相信。 他信任刘氏,后院的家务也都交到了刘氏的手上。却没想到,刘氏竟敢谋害他的子嗣。 “她肚子里的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不会影响到仲哥儿兄弟两个,你竟容不下他!”张通气得浑身发抖,他从未觉得刘氏是如此歹毒之人。 张通越想越气,不由抓过手边的茶盏狠狠掷到地上,茶水溅起弄脏了刘氏的裙子,刘氏却连躲都没躲。 可刘氏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伯爷!您就为了这么个骗子所说的瞎话,就混乱定妾身的罪!”刘氏立刻拿帕子揉眼,她放声哭嚎道:“他这样的人,为了银子什么话说不出口!分明是有人想要咱们伯府里内乱起来,您怎么能中了计!” 能和张通生活到现在,刘氏对张通也是了解的。她一声比一声高,哭道:“您也知道,害了那孩子对妾身有什么好处?妾身有儿有女,眼看儿子要娶媳妇、女儿要嫁人了,妾身会自毁名声?” 被她这么一哭,张通也不由变得心烦意乱起来。 刘氏说的并非没有道理…… 见张通似乎有所动摇,刘氏自觉有了希望,她声音愈发高了起来,只哭诉自己命苦,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操持家务云云。 卫妈妈见状,正要暗暗松口气,拿银子出门让胡有德想法子改口时,却听到外头有人通报说是永宁侯来了。 刘氏早就得到了消息,知道沈惜生了个儿子。她自是恨得咬牙切齿,若是这一胎是女儿,沈惜终究都有些底气不足。 这样的时候,乔湛怎么还回来承恩伯府? 听到乔湛过来,张通暂时放下对刘氏的逼问,起身就要先迎乔湛。往日乔湛便是来承恩伯府也是在书房中的时候多些,今日竟直接来了正院。 刘氏在见到乔湛的一瞬间,心便突突跳得厉害。 “伯爷,夫人。”乔湛进来后,面上的神色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刘氏还以为他是为了昨日的事兴师问罪,才要抢着替柔娘辩解,殊不知他却只字不提。 “今日前来,是有件事要向夫人求证。”乔湛淡淡的望了刘氏一样,道:“惜娘五月末在伯府修养时,给她看病的是谁?” 乔湛怎会想起问这件事? 刘氏忽然想起了胡有德的诉状,心里隐约猜到了些,却仍嘴硬。“那会儿惜娘病得厉害,我心中焦急,能请到的御医都替她请了,外头有名的大夫也想法子请了来——幸而上天庇佑,惜娘身子好了起来。” “那有没有一位叫胡有德的大夫?”乔湛不跟她绕圈子,目光锐利的直视她。“他犯了事被顺天府抓了起来,昨夜被审出曾经给惜娘开过致命的方子——” 刘氏听罢,心里咯噔一声。 这胡有德好大的胆子,竟敢把这等机密的事情捅到了乔湛面前! 她不由十分懊悔,若是她不动胡有德,或许不会这么快被抓住把柄! 147|抓人 “当时我一心着急给惜娘瞧病, 大夫不知请了多少, 一时竟也想不起来都请过哪些个大夫。”刘氏干笑了两声,试图蒙混过去。 她想着左右沈惜没死成,这事便能搪塞过去。 听她这话,张通脸色微变,心中对刘氏愈发怀疑起来。 乔湛挑了挑眉, 道:“夫人忘了?我虽没管过家, 却也知道派人去请大夫府中都是有记录的, 又比如给多少诊金、从何处走账。夫人主持伯府中馈多年,自是比我明白得多。” “即便您记不起来, 这事一查便知。”乔湛语气淡淡的, 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刘氏自是坚决不想查。 “我一时竟糊涂了!”刘氏仍是嘴硬,道:“只是查证也需要时间, 等我这儿有结果了, 自是第一时间告诉侯爷。” 张通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见刘氏不肯说, 联想起方才自己逼问刘氏的事,只觉得刘氏方才的哭闹不过是在掩盖什么罢了。 乔湛既是亲自过来, 就不可能让刘氏胡搅蛮缠混过去。 “伯爷,去查这件事并不难罢?”乔湛直接略过了刘氏, 看向了张通。 只是这件事到底关于承恩伯府的颜面, 张通越是怀疑刘氏的作为,越想着要遮掩一二。 故此张通声音里颇有几分干涩,道:“自是不难, 可到底时间远了些,去查也是需要费些功夫的。” 刘氏见丈夫有些替自己解围,顿时心中一松。 “伯爷,这件事我本想体面的查一查,不伤了两家的和气。”乔湛知道张通从承恩伯府的角度考虑,也不会让刘氏伏法认罪的,是以他算是有备而来。 张通和刘氏几乎认为他这是肯松口了。 “我觉得您是个通情达理之人。”乔湛看了张通一眼,平静的道:“这才多此一举。” 刘氏听罢,只觉得乔湛是在指桑骂槐,这是在说她胡搅蛮缠了? “侯爷这是说的什么话?”刘氏自以为这是在伯府,又有丈夫能撑腰,便不肯吃亏,尖声道:“惜娘送过来什么样,您最是清楚不过的!如今我请医问药好容易把惜娘给治好了,您却说这样的风凉话!” “便是理论到圣上和太后面前,也断没有这样的道理罢!” 乔湛看着刘氏跳梁小丑似的表演,忽然唇角勾了勾,眼底却是愈发一片冰冷。 “来人。”乔湛忽然扬声,只见他话音未落,便见有两个小厮打扮的人进来。刘氏气得浑身发抖,乔湛这就把她承恩伯府当成什么地方了? 可她还来不及指责乔湛的失礼之处,乔湛已经吩咐道:“把人给带进来。” 刘氏心中顿时添了几分慌张。 张通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刘氏已经无暇顾及。她不知道乔湛会带来什么人,到底想要伯府如何才肯罢休。 “侯爷,胡有德带到了。”还未见人,文竹便已经低声通禀。 刘氏听到名字后,冷不防浑身猛的一颤。 这胡有德不是被关在了顺天府么,乔湛怎么能随便把人给带了出来? 文竹才说完,只见一个形容略显猥琐的中年男子颇为狼狈的被人押着走了进来。此时他已经被人在别院拷问了一番,早就吓破了胆子。 “现下人就在此处,夫人总能想起来了罢?”乔湛不容刘氏再回避。 想来此人就是胡有德了,张通想起自己未能出世的幼子,便也先有了几分厌恶。 刘氏见了他,脸色先惨白了两分。只是她决定愈发要咬紧牙关,不能被乔湛吓一吓就认罪,那她岂不要背上谋杀朝廷诰命的罪名? 一百个沈惜她弄死都无所谓,可她不能对永宁侯夫人下手。 “时日久远,记得并不是很清——”刘氏还没说完,便被胡有德打断了。 胡有德也不甘心刘氏把所有的罪责都推给自己,反正他的境遇已经不能更差,干脆多拉一个垫背的。“夫人这说是什么话,您给我银子让我办事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转身对乔湛迫不及待的道:“侯爷,就是她,就是她让给侯夫人开那要命的方子!” 刘氏深吸一口气,说出了去年就已经想好的说辞。“我是找你给惜娘开过方子,可哪一味不是大补的?方子里都有什么药材是任由你胡说的?” 当初刘氏想到过沈惜一旦死后,或许会有人来查证此时,故此她也想过应对之策。 那药方说不上都是毒死人的药材,也勉强能说是对症。只是当时以沈惜虚弱的身子,这样的猛药她压根儿受不住,在治好之前,恐怕会先要了她的命。 “侯爷若是真的怀疑,不若去查查当时的药方?”刘氏经营伯府这些年,也是有些手腕的。 乔湛见她这幅理直气壮的模样也并不着急,答应让她找人去拿当时的药方。 “张大姑娘现下在何处?”乔湛让人把胡有德押到一旁,来解决另一件事。他不肯让刘氏有喘息的机会,“我有事要问张大姑娘。” 刘氏才要松口气,听到便是眼前一黑。 果然柔娘和沈惜早产脱不开干系! 永宁侯府的两位嬷嬷还在柔娘身边“服侍”,正是要看紧了她,不让刘氏把她送走。此时也由不得张通和刘氏不同意,两人在得知乔湛过府的消息后,便把柔娘给强行带了过来。 “你们放手!”张柔的手腕都被攥出了一圈红痕,她越挣扎就发现自己被束缚得越紧,她不顾形象的大吼大叫道“你们算是什么东西,也敢随便碰我!” 可两人并不理会她,比起柔娘她们自是身强力壮得多,柔娘身边的丫鬟婆子们没人是对手,竟是一路把柔娘给拖了过来。 “侯爷,您太失礼了!”刘氏见女儿如此狼狈的模样,恨恨的道:“柔娘还是未出阁的女孩!即便永宁侯府比我们承恩伯府尊贵,也没有这样折辱人的!” 张通也觉得不好,神色不悦的看向乔湛。“乔侯爷,这是怎么回事?” “张大姑娘手腕上的伤口可都好了?”乔湛似是答非所问,淡淡的道:“小皇孙用的力气可不小。” 柔娘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乔湛,乔湛这是在关心她么? 刘氏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并没有跟张通提柔娘在永宁侯府的经历。此时却再是瞒不住,她便先发制人道:“任他是哪位皇子皇孙,也没有胡乱咬人的道理啊!” 听她这么说,张通不由更加糊涂了。 “张大姑娘在侯府被安亲王府的小皇孙给咬了一口。”乔湛扼要的道,他看了一眼脸色涨得通红的柔娘,道:“我觉得有异,便让人去查了缘故。” “去侯府时,大姑娘带在身边的丫鬟是哪两位?”乔湛目光平静无波,看在张柔眼里竟有几分称得上温和。 柔娘才想胡乱指出两人,只听乔湛又道:“大姑娘想好了再说,当日侯府的人可有不少见过大姑娘身边的丫鬟。” “翠萍和翠叶!”柔娘毫不犹豫的道:“侯爷问这个做什么?” 她很有信心,当初那人也是照着翠叶的模样妆扮的,出了亲近的人也看不出差别来。她去侯府时素来都是带这两个丫鬟,侯府对这两人不算陌生。 “可那日送大姑娘离开时,你身边只有一位丫鬟。”乔湛干脆的道:“少了的人,大姑娘作何解释?” 张柔不由一愣。 当时让翠叶和那人在半路上交换,没想到突发意外,翠叶没能交换回来。她还让人送出信儿去,让翠叶好生再藏几日,只说是回家探亲。 她强作镇定,道:“翠叶说是想念父母,我便放她回家瞧瞧。” 乔湛不再开口,是文竹上前,行礼道:“大姑娘,翠叶姑娘是在一间客栈找到的,她当时孤身一人。” 柔娘有些不安,不由高声道:“我只准了她的假,她究竟去哪里,我怎么知道?” “大姑娘当时带进府两个人,却只带出府一个人。别人也未见您的丫鬟离开。”文竹不卑不亢的道:“而我们抓到一个人,是同大姑娘一道进府的……” 文竹的话音未落,柔娘的心顿时提到了喉咙中。 她也太蠢笨了,竟被人抓住了把柄!亏得这人还是常玥信誓旦旦的保证,万无一失之人—— “侯爷,这又是怎么回事?”张通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妻子和女儿俱是神色不对,他有心维护妻女,只得道:“若是她们哪里有不妥之处,侯爷直说便是了。” 乔湛闻言,唇角勾了勾,眼神渐渐的锐利,语气里有几分不易觉察的狠意:“有人在伯府曾挟持小皇孙,还推了惜娘,导致惜娘早产。” 听乔湛的意思,这些是刘氏母女所为了? 张通不敢置信的看了母女二人一眼。 他知道妻子当初的打算,给还是丫鬟的沈惜下药,让她和同样中了药的乔湛发生关系,以此要挟乔湛娶柔娘为妻。谁知竟料错了乔湛,乔湛干脆娶了沈惜为嫡妻。 他同样知道心高气傲的女儿一直都不甘心,见原本任由她随意打骂的丫鬟竟成了身份尊贵的永宁侯夫人,她气得在家发泄过好一通。 如今沈惜的真实身份竟是卫国公府的姑娘,柔娘更是气不过。若自己娘亲没有让沈惜和乔湛有染,沈惜的身份永远都是秘密,她永远都只是承恩伯府的下人…… 可他再料不到,两人敢胆大包天的要沈惜的命。 “我知道伯爷是明事理的人,这才没有把这件事声张。”承恩伯府最终能做主的还是张通,是以乔湛让他有所取舍。“您一直都被蒙在鼓中,可令夫人、女儿想要屡次对我妻子下手也是事实。” 他的话音未落,柔娘便再也忍不住,尖声道:“你没有证据就不能诬陷人!你凭什么说是我挟持小皇孙、是我推了沈惜?” 从沈惜重新回侯府后,柔娘连受打击,已经不若往常能沉得住气。 “这是安亲王府送来的。”乔湛给文竹使了个眼色,只见文竹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里头包着一只小小的玉蝴蝶。 柔娘见了,不由愣住了。 “当日有人曾见大姑娘戴了支玉蝴蝶步摇到侯府,而这枚玉蝴蝶是从小皇孙身上发现的。”乔湛沉声道:“还请大姑娘把那支步摇拿出来。” 柔娘自然拿不出来。 不等她狡辩,乔湛又道:“如果大姑娘不肯说,我看还是换个地方问罢。” 刘氏听乔湛的话不好,立即道:“侯爷什么意思?还想抓了柔娘不成?” “您说错了。”乔湛竟像是笑了一下,他声音不高,却是如惊雷一般在刘氏耳边炸响。“还有您啊,当初您是怎样伤害惜娘的,您都忘了?” “莫非侯爷想抓我进大牢么!”柔娘尖叫着就要冲到乔湛面前,“你没有证据,不能抓我!” 此时去找当年药方的人回来了。 在承恩伯府中找到的药方自是没问题的,刘氏不会给自己留着这个把柄。即便胡有德还能再写出来,还能把沈惜的病状说得一清二楚,也不能定刘氏的罪。 只是他身后还跟着被刘氏害死腹中胎儿的妾室碧云。 “伯爷,事到如今,奴婢也不怕什么了。”碧云一进门,就跪到了地上。“奴婢当初帮夫人隐瞒,就是想着保住腹中孩儿一条性命!可他竟还是被夫人害死了!” 刘氏登时愣住了,旋即她破口大骂道:“来人,还不把她拉下去,伯府的规矩何在!” 碧云的眼底透着刻骨的恨意,她不肯起身,含着泪仰头对张通道:“伯爷,奴婢口中没有一句虚言!当初奴婢偷听到夫人给永宁侯夫人请大夫时,开的方子是想不动声色的要了侯夫人的命!” “当时奴婢还不信,直到看见这张方子……”碧云恨恨的看了刘氏一眼,竟开始背起了方子上的内容。 与此同时,文竹把胡有德写出的方子递给了张通。 张通铁青着脸色看着碧云所背出的要来和方子上的竟丝毫不差,当他再看刘氏时,眼神已经完全冷了下来。 “刘氏,你要作何解释?”这次换了张通亲自质问。 刘氏自是死也不肯认,她梗着脖子道:“她和胡有德勾结,我怎么知道——” “伯爷明察!”碧云也不甘示弱,她心里存了为孩子报仇的心思,抢着道:“奴婢从未踏出过大门半步,身边服侍的人俱是侯爷派来的!奴婢的一举一动,再逃不过夫人的眼睛……” “可这些日子来,夫人并没有追究我。”碧云冷笑一声,嘲讽的看向刘氏。“若真是我做的,夫人肯纵容我至今,岂不本意也是如此?” 碧云原先在张通的书房服侍,也是通些文墨的,才有后来红袖添香、张通要了碧云,待她怀了身孕后抬了她做姨娘。 无论如何刘氏都脱不开谋害沈惜的罪名。 “哪怕是奴婢被冤死了,夫人您也逃不开!”碧云眼底闪过一抹决绝。 她无意中从白姨娘口中听说刘氏的所作所为时,就想着用此来报复刘氏。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如今见乔湛来追究此事,她岂有不出头的。 她不过是想要个孩子傍身,无论是庶子还是庶女,都丝毫不会撼动刘氏的地位,可刘氏竟把她腹中已经成型的男胎打掉,她伤了身子,以后很难再有孕了。 “伯爷,您看——”乔湛对这一切并不意外,只是望着张通。 张通脸色阴沉得可怕。 “爹!你不会就信了这贱妾的话罢!”柔娘口不择言的道:“为了那个小杂种,她什么谎话编不出来!孩子在她肚子里是她自己保不住,如今还来乱攀咬人——” 伯府中十数年都没有妾室怀孕,更没有庶子和庶女出生,张通没有和刘氏计较。可碧云有了身孕后,他还嘱咐过刘氏,要照顾好她。 没想到刘氏连这一个孩子都容不下! 而柔娘的话此刻听在他耳中更是刺耳极了,那是她同父的弟弟,她张口就是杂种。 “你给我闭嘴!”张通双眼赤红的看着柔娘,他寒声道:“一点儿规矩都没有,你真是被你娘宠坏了!碧云是你的庶母!” 他对妻子和对女儿已经失望之极。 柔娘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张通为了个贱妾竟然骂了自己。她上去就要去打碧云的耳光,碧云既是敢闹到这一步,什么都不怕了,不躲不闪,只是拿着帕子哭。 最终还是张通上前,抓住了柔娘的手腕。 她手腕上被烺哥儿咬过的伤口被这一抓给弄破了,殷红的血顺着她的手腕流下来。 承恩伯府的正院里已经乱做一团。 “伯爷,做这些事的只是刘氏母女,和承恩伯府无关。”乔湛在一旁淡淡的开口道:“若是您大义灭亲,我保证承恩伯府不会受影响。” 听了他的话,张通骇然。 乔湛竟用了大义灭亲这个词,这是非要了刘氏和柔娘的命不可? “您该清楚,这回是我来过问,若是您不放人,下回来的就是安亲王府。”乔湛语气不疾不徐的道:“刘氏母女我是一定要带走的,只是为了保全大家的体面罢了。” “您放心,我把人交给顺天府,谁是谁非,这次彻彻底底的查清楚。” 把刘氏母女和承恩伯府分离开,保证不影响伯府,张通取舍起来或许会容易些。 张通应该知道孰轻孰重。 说完这句话后,乔湛便不再开口了。 张通眼中闪过痛苦和挣扎。 且不说乔湛是位高权重的永宁侯,单凭现在沈惜的身份,卫国公府若是知道此事,就不会放过伯府。沈惜又是今上亲封的平宁县君,还有小皇孙的事……闹到御前去,承恩伯府只能吃亏。 他了解乔湛的为人,没有绝对的把握,乔湛绝不会如此笃定的来抓人。他相信乔湛绝不是才知道此事,可他几乎把人证物证都找齐了才来,只能说明他志在必得。 刘氏和柔娘恐怕保不住了,只是剩下了体面与否的问题。 “代我向惜娘说声对不住。”张通眼中神色变过几次,终于缓缓的道:“一切便依侯爷的意思罢。” 柔娘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歇斯底里道:“爹!您要看着我和我娘去送死?又是因为沈惜!沈惜那个贱人,早就该死了!她怎么没能早点死?” “早在六月就该任由她病死在伯府!”柔娘已经状若疯妇。“早该拿条绳子直接勒死她——” 她的话音未落,张通狠狠的一巴掌打了上去。 柔娘没站稳,跌倒在了地上。 她捂着脸,放声大哭起来。 而刘氏在片刻的怔忪后,也抓着张通的衣摆大闹起来。“伯爷,您不能这么对我们!你想想仲哥儿和慧娘她们不能没有娘!要让他们以后怎么抬头着人?” 张通硬下心肠,厉声道:“想在想起孩子们,当初你做那肮脏事的时候怎么没想着?若你们是冤枉的,一查便知。” 刘氏绝望的哭嚎不止。 乔湛近乎冷漠的看着刘氏和柔娘,又对张通微微颔首,冷冷的道“把她们带走。” 等待她们的是顺天府的牢狱。 148|转变 安亲王府。 “乔湛去承恩伯府, 把承恩伯夫人和张大姑娘都带走了?”祁恪听了属下的汇报后, 眼神渐渐变得复杂。 能做到这一步,即便乔湛手中有足够的证据,他走这一步也着实是冒险。有心人不会关心真相,他们只会觉得永宁侯位高权重,便行如此嚣张跋扈之事, 这会成为他被别人攻讦的把柄。 可乔湛真的这么做了。 动静闹得大了, 加上乔湛并无意隐瞒, 祁恪有心倒是打听到了不少消息。在沈惜去年命悬一线时,刘氏母女想要趁机要了她的命。而张氏女不甘心沈惜成了永宁侯夫人, 记恨至今, 害得沈惜早产—— 乔湛没有放过她们母女二人。 说他仗势欺人也好,说他嚣张跋扈也罢, 他不会看到自己妻子被人意图谋害还无动于衷。 祁恪不敢保证自己会为沈惜做到这一步。 自己要顾虑的事情太多, 否则也不会把常玥和陈莹都弄进府里…… “回王爷的话,千真万确。”来回话的人忙道:“永宁侯手里有证据, 仿佛还有两个证人。张大姑娘似乎还有帮手,也被抓了回来。” 若是张柔有意为之, 烺哥儿倒可以撇清和这件事的干系。安亲王府也不会受到影响。 祁恪在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他才要吩咐属下两句不必插手此事,却听到小厮通报说烺哥儿来了。 儿子还很少会来自己的书房, 也不愿意见陌生的人, 然而祁恪并不吃惊。陈莹一心要在他面前树立个好母亲的形象,倒是时时带着烺哥儿去他所在的地方。他有些意兴阑珊的道“是王妃带着他来的?” 谁知小厮却摇了摇头,道:“是哥儿自己过来的。” 这倒让祁恪愣了一下。 说话间烺哥儿已经到了祁恪的书房中, 祁恪到底心疼儿子,便让房中的人都下去,自己把烺哥儿抱在膝头坐着,声音也和软了不少。 “爹爹,是她把我抱住、捂住嘴、不让我动。”烺哥儿像是把这句话在心里想过了许久,竟能流畅的说出不短的句子。“她要害侯夫人。” 祁恪愕然的看着烺哥儿。 烺哥儿白嫩的小脸儿上满是认真珍重之色,这样的神情出现在天真的孩子面孔上着实有些滑稽。 让他吃惊的是,烺哥儿竟能完整、主动的表达出自己的想法来。 “烺哥儿,跟爹爹说说,这人是谁?”虽说祁恪心中早就有数,却更期待儿子能亲口说出来。“她又是让谁害了永宁侯夫人?” 烺哥儿点了点头。他语速虽慢,表达不够通顺,吐字却清晰,大概描述了当日的情形。 祁恪越听下去,在心疼沈惜和憎恶下毒手的张柔同时,完全对儿子刮目相看。 “烺哥儿放心,爹爹知道了。”祁恪一贯从容沉稳的声音里难得有了几分激动的哽咽,自己最疼爱的儿子,终于不是人们口中的痴傻蠢笨孩童。 烺哥儿有些愣愣的看着明显与往日不同的爹爹。 永宁侯夫人倒下的那一幕,常常出现在他的眼前。她对自己总是那样的温柔,什么时候都是笑眯眯的。他看出她那么痛,还是在努力挤出笑容来安慰他。 都是自己害了她。 “如果不是我,她不会有事。”烺哥儿的神色顿时黯淡下来,他大眼睛中满是失落和难过。 祁恪看懂了儿子的难过。 他没说什么,伸手拍了拍烺哥儿的肩膀,把他抱在了怀中,无声的安慰着。 刘氏和张柔娘——祁恪眸色暗了下来,火已经烧起来了,他不介意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些。 “王爷,王妃来了。”父子二人正想着同一个人,却不防传来通报声。祁恪皱了皱眉,把烺哥儿放了下来。 祁恪对陈莹素来是极宠爱的,书房等地也是任由她出入。故此陈莹一身石榴红色衣裙走进来时,脸上是轻松自在的笑容。 “妾身见过王爷。”她看到烺哥儿也在,温柔的对烺哥儿招了招手。“烺哥儿。” 祁恪此时面上已经换了一副温和的神色,他拉着陈莹在一旁的软榻上坐下,让烺哥儿站在自己身边。“阿莹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没事儿就不能来看看你?”陈莹娇憨的一笑,旋即便正色道:“永宁侯府喜得贵子,于情于理咱们王府都该备上一份厚礼送过去。” 祁恪听罢,扬了扬唇角。“府里的事有阿莹,我是再不用费心的。你看着办就好。” 这话显然取悦了陈莹,陈莹脸上透出几分得色,依稀还有几分小女儿的神态。 陈莹、常玥……祁恪想起这几日送来的消息,看起来两院相安无事,可这些日子以来,她们和外头的联系都不少。 永宁侯府春宴那日,明明没有邀请陈莹,可陈莹还是带着烺哥儿去了。虽说可以解释为陈莹有意讨烺哥儿欢心,知道烺哥儿亲近沈惜才带了他去,可正在那日沈惜早产了。 而常玥仗着肚子里的孩子,心思又活络了不少,暗中和庆国公府又恢复了联系,祁恪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们两个会与此事有关系么? ****** 常玥面上看起来淡定,心里早就慌了神。 因为是双胎,她的肚子看起来已经大得有些吓人,日常起居都极为不便。偏生两个孩子在她肚子里时常闹腾,她吃不好睡不好,是以常玥看上去脸颊倒消瘦了些。 “那人可靠吗?”常玥紧紧的皱着眉,她一面伸手在自己硕大的肚子上安抚,一面道:“要确保她无论再何时,都不能把咱们的事说出去!” 珊瑚忙回道:“姑娘您放心,那人不知道花钱雇了她的是谁!只是张大姑娘那儿——” 这计划里的关键人物张柔已经被关了进去,一时间竟还没把常玥给牵连进来。这非但没让常玥松口气,反而让她愈发的提心吊胆。 谁知道张柔什么时候就说出来? “您也别太担心了。”珊瑚见常玥脸色不好,只得安慰道:“张大姑娘应该知晓轻重,若是她不胡言乱语,您还能帮她。她乱攀咬有什么好处呢?她手里又没有证据!” 常玥听罢,心中好受了些。 若张柔是个识趣的,该知道怎样做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哎呦——”常玥还没得及说什么,忽然脸色大变。她捂着肚子,神色极为难看。“快把那药丸拿过来——” 珊瑚忙去取来药丸,取来温水服侍常玥服下。 “您千万保重身子。”珊瑚苦口婆心的道:“您平平安安生下哥儿,才算有了安身立命的护身符。” 王府里还没有健康的男孩儿,而这可能是她唯一的机会。毕竟从陈莹嫁进门后,祁恪便没再宠幸过其他侍妾通房,或是在书房或是回正院陪陈莹。 过了一会儿,许是药效发作了,常玥的脸色缓和了许多。 “只可恨沈惜那贱人着实命硬。”想到沈惜平安生下了永宁侯府的嫡长子,常玥便心中冒火。“若是能一尸两命——” 虽说她今生不可能再当上永宁侯夫人,可她也不希望那个人是沈惜。 “罢了,你时时留意着外头的消息。”常玥安抚着躁动不安的孩子,低声道:“想法子给我娘投个信儿,想法子别让张柔开口。” 珊瑚答应着去了,常玥歪在大迎枕上,眉头紧锁。 ****** 沈惜自打生下孩子后,便全身心都扑在了孩子身上,对外头那些事便不怎么关注。 然而承恩伯府的事还是很快传到了她的耳中。 提起的人正是打着来看小侄子名义的乔家三房的人,乔涵乔沁乔滟三人,话里话外无不在暗示这件事。 “嫂子,真的是柔表姐做的么?看起来温温柔柔的一个人,竟做出那样歹毒的事来。”乔滟试探着问道:“听说大哥为了您,把承恩伯夫人和柔表姐都关了起来。” 她的话音未落,沈惜面上笑容已是渐渐淡去。 “滟姐儿慎言。”沈惜把熟睡的儿子交给了奶娘,语气淡淡的道:“你大哥若是以官府衙门的名义行事,一定是有了真凭实据,不会无缘无故的冤枉人,更不会屈打成招,你大可以放心。” 乔滟碰了个钉子,不由有些讪讪的。 “说起柔娘来,我倒是有件事要问一问你们。”沈惜方才的温柔神色褪去,娇艳的面庞上竟隐隐透出几分不怒自威来。“我已经命人把柔娘送走了,是谁拦下来,让她仍旧留在侯府里?” 149|小名 失宠嫡妻逆袭记 毕竟自从沈惜出嫁后, 刘氏从中作梗, 容娘和沈惜几乎断了联系,如今容娘明知道刘氏最恨她们往来,冒着把刘氏得罪透了的风险,容娘硬是跑了过来,仅仅是为了要见命悬一线的沈惜么? “为了我的病, 令您日夜心悬, 实乃侄女不孝。”沈惜拿起帕子掩住口, 不过二十余字,她愣是断续了几次, 咳嗽了好几次, 才颇为费劲儿的说完。 看沈惜“苍白虚弱”的面庞,刘氏对药的效力已经信了大半。 倒不是说沈惜演技有多好, 只是刘氏自恃对原主十分了解, 先入为主觉得沈惜被自己玩弄于鼓掌之中,对自己向来是又敬又畏, 对她并无防备之心。 刘氏满眼怜爱,一面让丫鬟端温水进来, 一面柔声道“我的儿,快不必如此。只要你早些养好身子, 才是对姑母最大的孝顺。” 论起演技来, 刘氏可比柔娘强了百倍。 沈惜怯怯的应了,她想起柔娘探病时,表面功夫尚且做的不足, 行事间带了两分怨气。面对刘氏,自己更要加倍小心应对才是。 刘氏又问了兰香,沈惜这两日的起居饮食如何,兰香都一一答了,刘氏目露满意之色。 “好孩子,你主子身边有你,我就放心了。”刘氏神情极为欣慰。 沈惜在一旁只是听着,并不开口。 关心沈惜的话说了半柱香的功夫,刘氏才缓缓道出了来意。她似是不经意的道:“我听人说容娘那丫头过来了,没有吵到你罢?” 刘氏对容娘倒没有不放心,只是对她的生身姨娘白姨娘心存几分忌惮。要知道白姨娘出身卑微,竟能在伯府站住脚,生下了容娘,即便现在自己也不好轻易寻出她的错处来发落她。 沈惜曾经帮过她们,却惹得刘氏大发雷霆。若不是沈惜那张貌美如花的脸还留着有用,刘氏早就出手收拾了她。 也算是有惊无险,还让沈惜结下了她们的善缘。 莫非白姨娘看出了什么端倪,来提点沈惜不成? 沈惜茫然的摇了摇头,颇有些不知所措的道:“听说我那日病得不好了,她便来看我。” 她的话音未落,刘氏便蹙起了眉,神色不悦。“容娘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我再三嘱咐她们姐妹这两日不要过来打扰你……” 刘氏这句话不但训斥了容娘,还顺便帮柔娘解释了,为何前些日一直献殷勤的她没过来的缘故。 承恩伯府有三个姑娘,大姑娘二姑娘俱是嫡出,三姑娘是庶出,二姑娘这些日子去了外祖母家,没在府中。 话虽如此,刘氏却是略略安心。一来她知道沈惜不会撒谎,二来容娘的性子她是知道的,能说出沈惜病得不好这样的话来,显然不是白姨娘教她的。 白姨娘虽然是个玲珑之人,可容娘的性子却没随了她。 “三姑娘年纪尚小,一时说话不防头也是有的。”虽是这么说着,沈惜的神色到底又黯淡了几分。 沈惜到底是对容娘的话有所不满。刘氏在心里暗暗点头,面上却是百般安慰沈惜。 “只要你好好吃药,身子很快就能好了。”刘氏拍了拍沈惜的手,柔声道:“旁的事别担心,有姑母在呢。” 沈惜听罢,感激柔顺的点了点头。 “那件事……是侯爷做得不对,也不怨你恨他。”刘氏趁机道:“你素来都是大度贤淑,他分明是在鸡蛋里挑骨头。你放心,咱们家虽然不如永宁侯府显赫,也会竭尽所能的护着你。” 原主恨乔湛?大度贤淑?大度是真的,贤淑可就差了些火候。 至于那件事——便是沈惜纵容丫鬟给乔湛下药、意图爬床,且那丫鬟是永宁侯府二房送来的,摆明了是想往长房楔钉子,也难怪乔湛勃然大怒。被人利用的沈惜自是可怜,还去投了湖,殊不知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 原主宁可被那些所谓的亲戚摆布,却没有夫妻间的信任。 沈惜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 刘氏母女真真是不遗余力的想要让她作死,这听起来貌似令人感动的话,实际上是离间她和乔湛的夫妻感情。怪不得沈惜成亲不过一年,便和乔湛闹到这步田地。 白姨娘的话和刘氏的话一比,到底谁是真正关怀她的,立即显了出来。 沈惜懒得再应付她,干脆拿出帕子来,像是受尽了委屈一般,伤心的呜咽起来。似被刘氏的话感动,如今终于有了能理解她的人。 “姑母知道你委屈。”刘氏见沈惜还是一如既往的糊涂软弱,又说了许多表面上哄劝、实为挑拨的话,这才放了心。 见沈惜好容易止住了哭声,她没了再停留的心思,嘱咐沈惜好好休养,便扶了丫鬟的手往外走。 临走时,刘氏在堂屋里有敲打了金莲绿枝等人一番,冷声道:“我是知道你们的,离了我眼前就疲懒懈怠,若是被我知道你们敢不尽心伺候姑奶奶,仔细你们的皮肉!” 旋即,她对送出来的兰香,态度却是如春风般和暖道:“好孩子,你主子是个省事的,若是她们有什么不好,你只管去告诉我,我来料理她们。” 她说话的声音虽不高,却刚好能让屋里的沈惜听到。 这样一来,岂不是愈发显得情真意切? 沈惜靠在大迎枕上,唇畔浮出一抹淡淡的冷笑。 恐怕她这样一来,服侍的丫鬟们会愈发的不尽心罢!且兰香也愈发难做人,这些丫鬟一旦被主子派了不是,难保不会联想是兰香告密。 在承恩伯府继续留下去,迟早得送了自己的小命,她需得想办法快些离开了。 毕竟,她已经是出嫁之女了不是么?永宁侯府才是她该回去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她愈发坚定自己的想法,或许两府中唯一不想要她命的人,就是乔湛了。 是该好生想一想,今后的路该怎样走。 ****** 作为开国时便被封了爵位、世袭罔替的侯府,到了现在的永宁侯乔湛这一代,在帝王面前仍是荣宠不衰。 先永宁侯和世子先后在战场上以身殉国后,世子嫡子便继承了永宁侯爵位。 在成亲前,乔湛仍住在自己原先的院子里。直到乔湛成亲前,太夫人便搬出了正院荣宁堂,去了后面的寿春堂。 如今侯府中的太夫人是先永宁侯的继室,后育有两子一女。虽说他们早已成家生子,既是太夫人还在,便没有分家,乔湛的姑姑早已出嫁,他三叔、四叔仍在侯府中居住。 永宁侯府。寿春堂。 虽然寿春堂不比荣宁堂轩丽朗阔,却也透着勋贵世家的富丽奢华。 “娘,您说湛哥儿会不会把沈惜再给接回来?”乔三夫人服侍太夫人用过了早饭,并没有急着走,殷殷的为太夫人奉上了茶,急不可耐的道“这可是有些日子了。” 太夫人端坐在主位上,声音淡淡的:“到底是他们小夫妻之间的事,我怎么好插手?且不说湛哥儿早就袭爵,我是他继祖母,哪里管得到他身上?” 乔三夫人眼珠一转,看来这次太夫人打得是看好戏的主意了。 “您说得是。”太夫人是乔湛的继祖母,却是乔三老爷的亲娘。乔三夫人忙笑道:“当初是湛哥儿自己非要娶沈惜,谁的话都不听。如今到底还是发现沈惜不好了,也得由他自己受着。” 太夫人微微颔首。 “不过,两人闹到这个地步,恐怕那家人要高兴了。”乔三夫人道:“当初沈惜嫁过来,承恩伯府那两位可是要呕死了。若是沈惜真的送了命,谁知道她们会不会起别的心思?” 刘氏跟太夫人有些远亲,曾经透过气,想要把张柔娘嫁过来。太夫人虽然不大满意,只是她也做不了乔湛的主,便做了顺水人情,只要乔湛点头,她做祖母的绝不拦着。 谁知乔湛出乎意料的娶了沈惜,正经的嫡长姑娘张柔娘却没能入了乔湛的眼。 “刘氏百般筹谋,花足了心思,却偷鸡不成蚀把米。”乔三夫人见婆母不言语,便愈发来劲儿:“为了不让一个丫鬟成了侯夫人的笑柄传出来,巴巴认了沈惜为侄女。” 见乔三夫人越说越不着调,太夫人瞥了她一眼,神色有些不悦道:“好了,适可而止。” 太夫人发了话,乔三夫人只好讪讪的闭了嘴。 比起让张柔娘嫁过来,她则是更喜欢沈惜,毕竟沈惜软弱糊涂,好拿捏摆布。乔三夫人在心中暗暗地想着,忍不住想要跟太夫人分辩上几句。 太夫人岂会猜不到她的心思,见她急切的模样,不由对她有些失望。 还是这般眼皮子浅。 如今沈惜跟乔湛闹得不可开交,乔湛甚至把沈惜给送回了承恩伯府,这些日子甚至没人去问过一声。要知道沈惜可是病着离开侯府的,无论是何种缘故,乔湛都该做一做面子。 换个角度说,乔湛连面子都都懒得做了,显然是对沈惜已经失望透顶。 这样一来,永宁侯府换一换侯夫人,恐怕势在必行。 太夫人缓缓的转动着手腕上的佛珠,眼眸微垂,脑海中已经闪过许多念头。 这一回对于承恩伯府的母女来说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对于她来说又何尝不是? 她也要好好筹划一番才行。 若是要留下人打听这些日子来侯府的情况,也该是留下她才是,为何要留下兰草? 沈惜今日能有这样一番话,定然是受了伯夫人的提点。若是这些日子夫人已经把沈惜给教“好”了,本该同她更亲近些才是。 想到这儿,冯嬷嬷有了些底气,涎着脸往前凑道:“大奶奶有事吩咐我就是了,兰草年纪小能知道什么事?做事毛毛躁躁的,还是奴婢留下来服侍您罢!” 见她这幅模样,沈惜皱了皱眉,给兰香使了个眼色。 兰香自跟在沈惜身边后,从未有如此畅快的时候,故此她扫了冯嬷嬷一眼,扬眉吐气的道:“大奶奶的话你都不听了?没听见大奶奶让你们出去么?” 被一个小丫头训斥,自觉自己甚有体面的冯嬷嬷不由涨红了面皮。 她还欲分辩,兰香不给她机会。“这一身的馊味儿,大奶奶怎么受得住?你这是想服侍大奶奶吗?我看竟是想恶心大奶奶!” 冯嬷嬷气得要命。 她身上的味道不好闻,莫非兰草身上的味道就好闻了? 冯嬷嬷仗着自己是刘氏给的管事嬷嬷,还不死心。 “兰香的话就是我的意思。”眼看她竟要跟兰香撕起来,沈惜淡淡开口道:“若是嬷嬷不想听我这儿的管教,我自会回了姑母,换个人来。会服侍又听话的人,伯府里可有不少。” 听了沈惜的话,冯嬷嬷立刻像是霜打的茄子般蔫了。 在沈惜这儿当管事嬷嬷,妥妥的是个肥差。她的丈夫儿子女儿都跟着沾了不少光。 若是被沈惜给送回去,换了别人来,她一家在伯府也不用混了。光是吐沫星子就能淹死他们,且刘氏为了哄着沈惜乖乖听话,也不会让她有好结局。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冯嬷嬷连声认错,乖乖往外走。 连冯嬷嬷都被大奶奶给制住了,其余的人更是不敢尖刺,顿时鱼贯而出。 只剩下孤零零的站着的兰草。 只见她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衣裙,依稀只能看到些浅绿色。兰草跟兰香生得又几分相似,虽然有些狼狈,却难掩俏丽的容貌。 兰香力大无比,倒不知同胞姐妹兰草有没有什么“特异功能”。 兰草摸不清大奶奶单单留下她的意图,且她身上一定也是一股子馊味儿,故此踟蹰着没敢上前。 “愣着做什么,过来让我瞧瞧。”沈惜见她呆呆愣愣的样子,不由笑了一下。 大奶奶真美!她有多久没见到,大奶奶脸上真心实意的笑容了? 兰香见自己一向机灵的妹妹竟发呆起来,忙下去一步拉她过来。“大奶奶叫你呢!” “你受苦了。”沈惜招了招手,让兰草上前。连乔三夫人过来时她都没起身,兰草过来时,她却是坐了起来。沈惜拉着兰草的手,愧疚和感谢都是真心实意的。 这一年来,陪在原主身边的就是这两个人了。就连最后,原主最后的心愿之一就是善待她们。 兰草涨红了脸,摆了摆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腊梅、冬梅,都出来罢。”沈惜想起让她们避去碧纱橱的两人,忙开口叫人。 两人躲在后头把今日大奶奶的表现都听在耳中,见沈惜坚强自立起来,心中也是替她欢喜。还有一旁的张嬷嬷、赵嬷嬷,也在心中念佛。 若是大奶奶能就此明白过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张嬷嬷、赵嬷嬷,院中的事务便由二位总领了。”沈惜态度诚恳,也愿意承认原主之前所犯的错误。“先前是我糊涂,还请二位不要介意。” 两位嬷嬷对视一眼,张嬷嬷回道:“大奶奶折煞奴婢了,这本是奴婢们该做的。” 沈惜笑着点了点头。 “这些日子我身体不好,便有劳二位。”到底是先世子夫人身边的旧人,沈惜自然是多几分尊重的。“往后在里屋服侍的人,要兰香兰草、腊梅冬梅就够了。” 她的话音未落,屋中的六人俱是心头一跳。 大奶奶这是要彻底剔除承恩伯府的安插进的人了吗? “是。”六人齐齐应了一声。 至于承恩伯府的人……她还留着她们有用,暂时只将她们边缘化便是。 “给原先从承恩伯府同我陪嫁过来的人,把她们看紧了,不许她们进来服侍。”沈惜露出一副思索的模样,忍笑道:“只说她们身上仍有异味儿就是了。” 众人闻言,都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兰香,先带着你妹妹去梳洗一番罢。”沈惜吩咐道。 兰香点头,才要走时,忽然想起沈惜拖着还没忘脚上涂药膏,这会儿看起来仍不是很好。她忙道:“大奶奶,您还是先涂药膏罢!” 方才都忘了疼的沈惜,这会儿才感觉到痛感重新回到自己身上。 “涂罢。”沈惜看着腊梅拿上的药膏,只见一个青玉材质的小盒子里,盛着晶莹剔透的玉色膏体。 沈惜要到手中好奇的把玩着,味道还怪好闻的,像是香膏似的。现在看起来似乎更先进些,可论起享受来,还比不过古代。 150|时机 失宠嫡妻逆袭记 “兰香, 把窗子推开个缝隙罢。”紫檀木雕花的床榻上, 盖着厚厚锦被的人轻声吩咐道。她声音虽低,气色却好了些。 听了她的话,兰香有些犹豫的道:“大奶奶,您才好了些。这会儿子冷,您受不得寒。”兰香没好意思说, 她才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来, 此时是禁不起半点风吹的。 沈惜勾了勾唇角, 没有再坚持。 兰香稍稍透了口气,略略曲膝道:“奴婢去给您煎药, 您合眼养养神罢。” 沈惜微微颔首。 待到兰香撩了帘子而去, 沈惜深深的叹了口气。 好闷,好想透口气。要知道这具身体的芯子已经不是沈惜, 而是从现代穿越而来的沈曦。如果不是一心求死的话, 沈惜的身子不会那么差。 从福利院做义工回来的沈曦,倒霉的被醉驾的司机撞了, 丧命于交通事故。 沈曦不甘心,她怎么能甘心?自小就是孤儿的她, 好不容易在好心人的资助下读到高中,上了大学后她拼命赚钱, 赚够了生活费和学费, 还能分出些钱来帮助福利院。如今才毕业,她刚刚拿到一份跨国集团的录取通知。 锦绣前程似乎就在眼前,却被这飞来横祸硬生生的给终止了。 她不想死! 兴许是她的求生愿望太强烈, 冥冥之中,她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她寻死,你求生,如今便都成全你们。” 之后再睁开眼时,便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古香古色的房间里。 旁边满脸泪痕的古装女子,又是激动又是庆幸的唤她为“大奶奶”。 沈曦这才相信自己是穿越了,冥冥之中的那个声音所说的成全,原来是这样。她在寻死那人的身体上复活了! 当然这样的交换是有代价的。 最后她听到女子微弱的声音,低哑哀婉仿若哀求。一是让她善待身边的两个丫鬟,二是希望她能找到这具身体的生父,尽到奉养孝顺的责任。 她不想死,尽管一头雾水,还是都答应下来。 穿到这具身体上才不过一日,沈曦已经差不多了解原主的糟心生活了。 沈惜原先只是承恩伯夫人身边的丫鬟,一次意外与永宁侯乔湛有染,乔湛便娶了她做嫡妻,她也成了人人眼中艳羡的永宁侯夫人。 可这并不是王子和灰姑娘的童话故事。 嫁入永宁侯府并不是沈惜幸福生活的开始,相反这是她的噩梦。 被永宁侯府的长辈们不喜,被乔湛的妾室欺负,甚至连力排众议、顶着巨大压力娶了她的乔湛,也开始厌恶她。 这样的日子对于本就性格怯懦的沈惜来说,无异是最大的折磨。 死,反而是沈惜的解脱。 沈曦悠悠的叹了口气。沈惜是死了,从今后,她就是成为沈惜,好好的活下去。 “大奶奶,药已经煎好了。”兰香望着若有所思的大奶奶,轻声道:“您还是趁热喝了罢!” 沈曦,不,此时应该叫她做沈惜了,沈惜抬了抬手,示意她先把汤药放在一旁。 ****** 聚芳院。 六月的暴雨本该下得急走得也急,谁知这一回竟如同江南春雨般,连绵起来。 这炎炎夏日中难得的凉爽,本该让人觉得愉悦。可对于张柔娘来说,这令人神清气爽的及时雨,竟不如前几日的炎热让她舒坦。 丫鬟们知道今日大姑娘心情不佳,各个都战战兢兢的守在一旁,唯恐大姑娘迁怒。 “那个贱婢还没咽气?”柔娘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原本秀丽的面容却因为恨意显得有些扭曲,少女清脆婉转的声音也透出些恶毒的意味。“她竟还有脸活着!” 这话到底说得不妥,李妈妈忙在一旁劝道:“我的姑娘哟,您可不能乱说话,沈惜到底还是永宁侯夫人,您还得顾忌些!” “我顾忌什么?”柔娘把帕子狠狠的甩在了地上,她目光陡然变得阴冷,扫过屋中侍立的几个小丫鬟,咬牙切齿道:“莫非还要防着隔墙有耳不成?” “是你?”柔娘被沈惜又一次被救回来,气得几近失去理智,她目光似乎淬了毒一般,恶狠狠的盯着身前的丫鬟们,“还是你?” 小丫鬟们忙齐齐跪下,连声说不敢,磕头求饶不迭。 李妈妈见实在不像个样子,便做主让她们都退下。到底她从小把柔娘奶大,又一心为柔娘,在柔娘面前还是颇有几分颜面的。 她知道自家姑娘巴不得已经命悬一线的永宁侯夫人早些咽了这口气。 “我竟不明白,沈惜怎么还有脸活着!”柔娘气急败坏的道:“早些咽气,还能死在永宁侯夫人的位置上。莫非她还要拖到永宁侯把她休了不成?” 李妈妈见她气急了,只得徐徐的劝。“姑娘,您且别动怒。左不过就是这几日的事情,您可千万要稳住。” 昨日听到沈惜已经不行了的消息,柔娘简直欣喜若狂。仿佛她已经看到了乔湛答应亲事,不日她就能成为新的永宁侯夫人。 本想意意思思的救一救,没想到竟然又把沈惜给救活了! 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柔娘仍是一脸的愠色。 正在李妈妈想着要怎么劝一劝自家姑娘,无论如何都要沉住气时,凝滞的空气中突然响起小丫鬟怯怯的声音。“大姑娘,夫人请您过去正院一趟。” 柔娘心里头正不痛快,听到是母亲唤她,倒不好发作,冷哼了一声,算是应了。 李妈妈忙亲自替她重新整理的衣裳、发鬓,这才跟着柔娘去了伯夫人刘氏院子里。 正院。 几个小丫鬟见大姑娘面色不善的快步走来,忙一面通报,一面撩起了帘子请她进去。 承恩伯夫人刘氏正在开了箱子挑料子,身边围着几个管事婆子。 “娘。”柔娘进来,神色怏怏的行了礼。 刘氏一见女儿,便知道她心中所想。让身边服侍的人都退下,母女两个人坐下来叙话。 “娘,您何必又把沈惜救回来!”柔娘愈发没了顾忌,抱怨道:“这样拖下去,还要等到何年何日!” 刘氏见她急躁的模样,不由叹气道:“柔娘,素日里娘的教导你都忘了?还是沉不住气,一点小事都让你乱了阵脚。” “娘,不是女儿沉不住气!从她沈惜被乔侯爷送回咱们伯府后,我哪一日不是亲自去看她?就差在她塌前侍奉汤药了!”柔娘连日来的委屈都在此刻爆发,她愤愤的道:“若是她还不死,拖到被永宁侯府送了休书来,咱们家还真要管她不成?” 柔娘的耐心早就被消磨殆尽。 刘氏挑了挑眉,话锋一转“昨日来的王大夫,怎么说沈惜的病?” 不提昨日给沈惜瞧病的事倒还罢了,提起来柔娘就气愤不已。“王大夫才来时,分明说沈惜已经没救了。便是勉强救回来,用再珍稀药材,不过是花银子吊着命罢了。” “傻孩子,这就对了。”刘氏看着柔娘,轻声道:“沈惜必须得活着。” 柔娘惊愕的睁大了双眼。 这跟先前说好的不一样啊!难道是娘发了善心,不要沈惜的命了?那她怎么才能嫁入永宁侯府,成为堂堂正正的永宁侯夫人? 柔娘只觉得满腹委屈无处说。 “起码她在咱们侯府时,必须活着。”刘氏拍了拍柔娘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既是永宁侯府还没下休书,哪有让她死在娘家的道理?” 刘氏的话音未落,柔娘顿时眼前一亮。 莫非,娘的意思是…… “听你爹说,永宁侯那日把她送回来后,就去了真定府办事。”刘氏不疾不徐,笑吟吟的道:“这两日就回的。” 柔娘听罢,脸上立即绽放出笑容来。 乔湛那日把沈惜送过来,脸色可是阴沉得厉害,隐忍的交代了两句话,便拂袖而去。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是压抑着滔天怒意,到底两人为何闹到这等地步,愣是没人敢问。 沈惜被送过来时已经形容枯槁憔悴,也让刘氏母女暗暗吃了一惊。 这一年来,她们冷眼瞧着,乔湛对沈惜还是不错的。倒不知沈惜那样怯懦绵柔的性子,是怎么惹得乔湛大动肝火。 沈惜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永宁侯府连问都没问过一声。且沈惜自打回来后,就如同锯了嘴的葫芦般,一问起就是捂住嘴哭,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恐怕乔湛对她已经失去耐心了罢!柔娘不无恶毒的想着,以色侍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沈惜又是那样榆木般不开窍的性子。再加上……柔娘微微一笑,暗自得意。 “须得让沈惜死在永宁侯府,才算名正言顺。”柔娘了悟,她语气轻快的道:“这样一来,永宁侯府就得给咱们伯府一个说法了。” 刘氏赞许的点头。 当年她的失误,终于有法子弥补了。 “兰草现下如何了?”沈惜的目光中不觉带了些怜惜。 她的话音未落,兰香愕然的看向她,神情中既有激动又有心酸失落。 这可是大奶奶出事以后,头一次问起兰草的下落。兰香鼻子一酸,泪水扑簌簌的往下落。兰草是她的同胞妹妹,她岂有不担心的!可大奶奶如今这幅光景,她只得忍了泪,避重就轻道道:“兰草留在了侯府,现下被太夫人那边的人拘着。您不必太过忧心,左右她性命无虞。” 沈惜默然。 也仅仅是能留一条命罢了,究竟会不会被虐待,还很难说! 她是继承了沈惜的记忆没错,可其中杂乱纷繁,好容易才理出些头绪来。 沈惜,原本不过是承恩伯夫人陪房之女,因生得出挑被送到了伯夫人刘氏身边服侍,算是个有些体面的丫鬟。刘氏心里很有些谋算,捡着身边姿容出众的丫鬟,让她们断文识字,琴棋书画的熏陶着,女红也请了师傅好生教导,沈惜便是其中之一。 一年多前,承恩伯府摆宴邀了永宁侯乔湛过府,不知怎的乔湛喝醉了,在花园一角的暖阁中,沈惜亦是觉得浑身无力,稀里糊涂被占了身子。好巧不巧,被人看了个正着。 永宁侯府是世袭罔替的勋贵之家,如今的永宁侯乔湛,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却也在边关立下了赫赫战功,颇受今上的赏识。 乔湛当时还未婚配,自然是京中贵妇眼中的佳婿。有传言说,太后想把自己的侄孙女许配给乔湛。 如果他与沈惜有染的消息传出去,实在是让他的名声有亏。 沈惜感受不到原主对于这段记忆的主观判断,她封闭了所有感性的情绪,沈惜只能自己摸索去猜测。当初两人有染,恐怕跟承恩伯夫人刘氏,脱不开干系。 哪有那么多凑巧?事情发生在承恩伯府中,刘氏想要做些手脚简直易如反掌。 刘氏的精心谋划果然成了。 可偏生乔湛敢作敢当,当场便说是他的错,要娶沈惜过门,以嫡妻的身份来补偿她。 他的决定让满京中的世家都为之哗然。 便是承恩伯府的嫡长女张柔娘嫁给乔湛都是高嫁,更何况沈惜仅仅是身份低微的奴婢。刘氏提出让沈惜去做妾,不承想被乔湛一口回绝,坚持要以正妻之礼娶沈惜过门。 永宁侯府的情况有些特殊。 乔湛父母早逝,祖母是继室,两个叔叔又都是继祖母所出,在乔湛的亲事上不做得主,乔湛又得到了今上首肯,亲事便定了下来。 沈惜如今以旁观者的身份,看得十分透彻。那么问题来了,当初刘氏来这一出的目的,是想要抓住乔湛的把柄罢了,并不想让沈惜嫁给乔湛。她真正的目的,是把自己的嫡长女张柔娘许配给乔湛。 谁知偷鸡不成蚀把米,用力过猛,竟把沈惜推上了侯夫人之位。 刘氏和张柔娘不恨沈惜才怪。 可沈惜在永宁侯府的日子也并不好过。这一回之所以病重还被乔湛给送回娘家,起因是一个丫鬟想要爬床,还给乔湛下了药。这一切竟还是沈惜知晓并默许的!被乔湛发现后,气得好一顿训斥。沈惜想不开在侯府的花园投湖,被救起来后依然一心寻死,还死命哀求乔湛要回伯府。 乔湛一怒之下,撂下一句“这侯夫人你能当就当,不能当我也不勉强你”,便毫不怜惜的离开。 沈惜自然是同情遭遇可怜原主,可同情之余,她也觉得乔湛发怒也有道理。因为沈惜,实在是太拎不清了—— 对上兰香担忧的眼神,沈惜勾了勾唇角,示意自己无碍。 她投了湖,身边的丫鬟都被责罚了,理由便是护主不力。沈惜少数做对的事,便是从人贩子手里买下了兰香兰草姐妹两个,两人始终都是忠心耿耿的服侍她。 当日兰香被二太太叫走,勉强逃过一劫,兰草就没那样幸运了。 兰草并几个从承恩伯府陪嫁的丫鬟,还有她们院中永宁侯府的丫鬟,都被关了起来。 既然沈惜最后的心愿让她照拂两个丫鬟,她自然要想办法把兰草给要回来。 “在鬼门关上走了这一回,我想明白了许多事。”沈惜要为自己的转变做个铺垫,起码让身边的人先接受。“只有好好活着,才有希望。” 大奶奶终于想通了! 兰香激动的看着沈惜,猛点头不止。 她和兰草这些日子来见大奶奶处处委屈自己,却讨不到好,还令侯爷厌恶了……实在是得不偿失!如果大奶奶能想明白,就再好不过了! “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回到侯府,再把兰草给接过来。”沈惜声音轻轻却笃定的道。 151|险情 到了快要出发的前一日, 乔湛因为公务被绊住, 不能按时陪着乔漪出门。 “没事儿,哥哥。”乔漪虽是心里有些失落,面上却不肯露出来。“您派人陪我一同去也是一样的。” 乔漪的懂事让乔湛很欣慰,可他仍然有些不放心让乔漪自己出门。毕竟路上就要走近两个时辰,一来一回几乎要花上整日的功夫。 是以乔湛没有马上答应下来。 回去同沈惜商量时, 沈惜也不赞成乔漪独自出门。“若是侯爷这几日忙, 不若等过了小葡萄满月, 我陪着阿漪出去也是一样的。” 眼见满月宴在即,一是家中有事要操持, 二是沈惜此刻行动并不是很方便, 断是不适宜出门的。 乔湛先皱着眉摇了头。“别说去城郊了,我看你过了小葡萄的百日在出门才是。” 虽说沈惜的伤口已经愈合了, 没留下什么后遗症, 可毕竟伤口的位置比较尴尬,恢复起来比较慢, 总是有些不方便的。 若是沈惜不顾身体长时间坐马车,会把伤口弄崩了也不一定。 “哪里有那么严重?”沈惜自己嘟囔了一句, 见乔湛态度坚决,也没有再坚持。“那就等您忙完了, 再陪着阿漪去罢。” 只是夫妻两个谁都没想到, 一向乖巧乔漪打定了主意便是自己独自出门也要去还愿。 这日一早,乔漪先是来荣宁堂看了沈惜和小葡萄。随后便提出要去刘阁老府上找婉娘,她只道“下个月就是婉娘的生辰, 我要把准备好的礼物先送过去。婉娘还说了,请我用她去年冬天从梅花上收集的雪水泡茶喝呢!她家的山药枣泥糕也做得极好,一样的东西做出来味道竟是不一样的。” 乔漪这两年来和同龄小姑娘的交际很少,婉娘算是她为数不多的密友了。见她很少这样神采飞扬的说起和朋友在一起的情形,沈惜也不由心中一软。 “那便过去罢。”沈惜笑着点了点头,又叮嘱说“礼物虽是心意,可也不能简薄了。兰草,把前日看的那对镯子拿过来。” 还没等乔漪婉拒,兰草便已经从沈惜的妆奁匣子里取出一只方方正正的缠枝雕莲叶的紫檀木盒子。 沈惜让她递给乔漪,道:“你们小姐妹间送什么我不管,再加上这个罢。” 嫂子处处为她着想,她却要骗嫂子……乔漪有些愧疚的把盒子接过来打开,里头放着一对做工精致的赤金累丝嵌金刚石的镯子,样式并不老气。 “原本是想给你的,既是赶上了婉娘的生辰,就先给她拿过去罢。”沈惜笑道:“改日再另挑好的给你。” 乔漪忙笑着道谢,让丫鬟把镯子收起来。 “阿漪,怎么昨儿没让人给你准备出门的车马”沈惜看着心急出门的乔漪,突然觉出一丝不合常理来。乔漪早就报备过这几日去刘阁老府上,可今日要出门却有些突然了。 乔漪心里猛地一跳,嫂子竟是如此了解自己。幸而自己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嫂子,我怕三房的涵姐儿她们提前得了风声,要跟我一起去!我才不想带她们一起。” 听了她的话,沈惜不由莞尔。以三房姑娘的性子,很有可能真的做出这种事来。而乔漪再也不是一味承受,虽不至于撕破脸,可也不想让她们再趁机从长房得到任何好处。 “那便依你。”沈惜点了头,吩咐人给乔漪准备车马、随行的人。 即便只是在京中,刘阁老家离永宁侯府也需要走多半个时辰,沈惜还特意让人去把文竹找来,派了六个护卫跟着乔漪出门。 带着心中些许忐忑,还有终于自己独自出门的兴奋,乔漪又是紧张又是激动的上了马车,带了丫鬟和嬷嬷便往西边去了。 路程走了大半,再过两条街就要到刘阁老府上时,乔漪突然命车夫改变路线。 “去青山寺。” 跟着的婆子和车夫自是都吃了一惊,先前大奶奶吩咐,四姑娘是要去刘阁老家中,他们可不敢擅自做主把四姑娘带到别处去。 而这些日子乔漪跟着管家,也不再是原先腼腆的小姑娘。 “我的话不管用了?”乔漪端坐在车中,隔着帘子也能听到她声音里隐隐的怒气。 正在僵持之际,忽然马车外响起了一个不算陌生的男声。“四姑娘,属下奉侯爷夫人之命,保护您去青山寺。” 乔漪闻言坐不住了,忙抬手把车帘掀起了一角。 竟是原先跟着嫂子出门的冯护卫,他身后还跟着四个人,俱是当时哥哥挑选出来的中个好手。乔漪不由面色微红,原来自己那点小心思,还是没有逃过嫂子和哥哥对自己的了解。 沈惜从乔漪走后就觉得有些不对,问了东跨院中服侍的人,乔漪离开时都带了什么东西,觉得她实在不像去刘阁老家中的,便命人知会了乔湛一声。 乔湛猜到妹妹的去向,无奈的叹了口气,派了人跟着乔漪一起去。 一行人重新出发了。 顺利抵达寺院后,早有知客僧为乔漪准备好了干净的院子先更衣稍适休息片刻。事先兄妹二人已经命人送来了不薄的香油钱,也知会过僧人,是以乔漪被照顾得很好。 她虔诚的拜过菩萨后,又为哥哥嫂子还有小侄子都求了平安符,小心的在怀中收好后,在寺院里吃了简单的素斋,便要告辞回去了。 自己已经任性的出来了一回,总不能让哥哥嫂子总为自己担心。 通往青山寺的路程有一段不是官路,故此有些颠簸。乔漪靠在柔软的大迎枕上昏昏欲睡,身边的丫鬟也有些打盹儿,她想着等到回去后若是赶得早了,便去知味轩买嫂子最喜欢的点心。 还有在哥哥面前要好好认错才行。 她只感觉自己的眼皮愈发沉重,昨夜计划了大半宿,早就困倦极了。她可以先眯上一会儿,左右还得有一个时辰的功夫才能到。 突然马车外响起嘈杂的声音,随后又响起兵器尖锐的碰撞声。 乔漪顿时清醒过来。 只听冯护卫在车帘边低声又急促的道“请姑娘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也不要掀开帘子。” 乔漪慌乱的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却是稳稳的应了一声。 “姑娘,您别害怕。”她身边的两个大丫鬟碧柳和碧桃只比乔漪略大上一岁,可两人却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护在乔漪身前。 无论遇上什么危险,她们也会拼了自己的性命保护好姑娘,不能辜负先世子夫人对她们的知遇之恩。 车外传来冯护卫的交涉声,可来人竟是没有提任何要求,仗着人数多,径直攻向马车。 不断有打斗的嘶吼声和有人受伤的惨叫声传来,乔漪脸色苍白的坐在车里,紧紧的攥着碧柳和碧桃的手,在心里默默的祈祷。 她不该任性出来的——乔漪咬紧了下唇,眼圈发红。若是她真的出了事,哥哥和嫂子会有多愧疚! 四个护卫无心恋战,只想护着乔漪的马车突围。冯护卫领着剩下的人,和意图劫车的匪徒缠斗在一处。可就在此时,匪徒中有人放了迷烟。 烟雾飘进来,马车里的乔漪也被呛得咳嗽不止。 大家的视线一下子都模糊起来。 忽然只听马传来一阵凄厉的嘶鸣声,紧接着受惊的马把车夫都摔了下去,拉着乔漪坐在的马车发疯的跑了起来。 千钧一发间,谁都没能拉住马车。 冯护卫等人连忙去追,可匪徒众多缠斗在一处,一时他们竟也脱身不得。 这条路离官路的距离很近了,路过的车马也不少,见此处有人打斗在一处,有远远避开的,也有古道热肠的人预备上去帮忙的—— “冯护卫,是你?”来人在看到冯护卫后大吃一惊。 冯护卫在百忙中分心看了他一眼,愕然道“齐三公子?” 来人正是齐珏,他本是带着小厮去京郊访友,没成想在此处遇到缠斗厮杀在一起的人,竟是乔湛身边的人。难道是永宁侯府的人出事了? “请公子救救我们四姑娘!”冯护卫脱身不得,只得大声喊道:“四姑娘的马车受了惊,往北跑过去了!” 侯府的马都是性子极温顺的,他勉强看到马的臀部被插进了一把尖锐的弯刀,才导致马骤然受惊跑了出去。更可怕的是,不知前方是否还有劫匪在—— 齐珏立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收起往日玩世不恭的风流纨绔模样,郑重的应了一声,紧抿着双唇,神色严肃,吩咐小厮回去找乔湛报信,毫不犹豫的朝着冯护卫所指的方向追了过去。 竟然有人敢在青天白日下劫永宁侯府的马车!这简直太胆大包天了。来往的马车不在少数,偏偏在这个时候挑了永宁侯府的马车——莫非是乔湛的政敌不成?齐珏来不及多想,狠抽了一鞭子,心中焦急。 乔四姑娘,就是那日在乔湛的书房,见到的抱着花瓶的小姑娘? 想到小姑娘娇妍的面庞,轻盈如蝶的身影,清脆婉转的向他问好的声音……他的心也像是被揪紧。不仅仅因为她是湛哥的妹妹——他不会让她有事的。 ****** “王爷出门了。”陈莹身边的大丫鬟小心翼翼来回话。“带着烺哥儿一起。” 陈莹面色不虞的点了点头。 这些日子祁恪明显比往日都忙了许多,可他陪着烺哥儿的时候却丝毫不见减少,还时常把他抱在膝头,亲自教他读书、陪他玩耍。 若非烺哥儿是个痴傻的,陈莹真怀疑祁恪要把他立为安亲王世子了。这般的重视,同亲自抚养也没什么差别。 先前她就是见祁恪深情专注又温柔,才不可自拔的喜欢上了她。可如今她要自己咽下苦果了——所以他移情到烺哥儿身上,他对先王妃的儿子这样好,把她置于何处? 成亲已经有段时日,可她身上还是没有动静——想到常玥不知廉耻的和祁恪滚到了一处,只那一次便怀了身孕,竟还是双胎……陈莹就恨得牙根痒痒。 “那药,怎么样了?”陈莹松开了已经被她攥成一团的帕子,低声问道:“总该要见到效果了罢?” 丫鬟点了点头,谨慎的道:“最晚不过是一月的光景。” 陈莹这才脸色好看了些。 当时她傻傻的信了常玥的鬼话,什么抓沈惜和顾清的奸-情,结果亲手把常玥送上了祁恪的床——她简直成了天大的笑柄。 而她绝对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还有常玥带给她的耻辱,她很快就能找回来了。 “这可怪不得咱们。”陈莹扬眉笑了笑,眼底透过一抹狠戾之色。“是她自己贪心不足,怀了身孕又是双胎还嫌不足。非要生下一对龙凤胎?” 丫鬟不敢触怒陈莹,也忙笑着附和。 “那是自然的。”她讨好的道:“说起来,自从常侍妾有孕后,咱们可是从没插手过她那院子的一针一线,所有的事可都是由着她来的。您是何等的贤良大度,前两日淑妃娘娘不是还夸您了?” 前日祁恪和陈莹入宫给淑妃请安,淑妃知道陈莹心里不痛快,便赞了她几句。虽是知道陈莹进门的前情,可事已至此,她都成了祁恪的王妃,她娘家的势力也对祁恪有益,她便待陈莹亦是慈爱温和。 陈莹的唇角还没弯起半分,却听到淑妃又说起永宁侯嫡长子满月之事,让她好生准备了礼物前去。 她的好心情顿时都没了。 说实话,那回在安阳郡主府上发生的事,虽是证实了是常玥在故弄玄虚,祁恪和沈惜并没有什么关系,可她心中还是有些别扭。 为什么常玥偏偏编排沈惜和祁恪?即便常玥恨着沈惜,可污蔑沈惜的法子可不止这一个。即便她为了拉自己入局,也还有别的法子—— 正所谓无风不起浪,常玥从那以后,便开始隐隐怀疑祁恪和沈惜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尤其是看到在自己面前呆头呆脑整日里都憋不出半句话的烺哥儿,在沈惜面前却像是换了个人一样,见烺哥儿满脸慕孺的看着沈惜,她心里就极不是滋味。 又是沈惜! 这世上还有比沈惜还好命的人么?不过是以丫鬟的出身,就嫁给了永宁侯做嫡妻。而后又被发现身份竟是卫国公府的表姑娘,她娘经历特殊,连圣上都觉得愧疚,又封了她为县君,如今还替永宁侯生下嫡长子。 再也没人能撼动她的地位。 陈莹勾了勾唇角,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 “厚厚的给永宁侯府备上一份大礼。”陈莹不无恶毒的道:“到底是因为我们烺哥儿,永宁侯夫人才摔倒早产的。连淑妃娘娘都发话了,我不把这件事办得漂漂亮亮的,恐怕王爷也会不满意罢?” 沈惜怎么没有摔得一尸两命呢? 亏得她处心积虑的帮常玥张柔这两个蠢货创造了绝佳的机会,却还是被她们白白浪费,陈莹唇边闪过一抹残酷的笑容。 自从“无意中”得知了常玥所计划的事情后,陈莹就在不动声色的配合她,甚至暗地里帮她传递消息不被祁恪的人知道。 她们两人的计划有许多不完善的地方,她就帮她们补好。只有烺哥儿才能引出沈惜,若是沈惜想装出一副贤良温柔的模样,对于性子孤僻又痴傻的烺哥儿,沈惜不可能不管—— 否则陈莹和张柔凭什么能引得沈惜在荣宁堂之外的地方出现? 实在是太可惜了! 她情愿倾尽一半的家产去永宁侯府送上奠礼! “选好东西列了单子送来。”陈莹缓了缓神,才淡淡的道:“等王爷回来,你再来请示。” 毕竟是做面子,需得要祁恪看在眼中。 “是。”她的丫鬟明白她的弦外之音,忙答应着出去了。 陈莹靠在柔软舒适的大迎枕上,面无表情的凝望着多宝格角落上的雕花。她还记得自己头一回来还是六皇子府的这里时,娘亲和皇子妃说话,她低头无聊的看着雕花。 是一朵精巧的莲花。 旋即她便听到了一道温柔的男声,等她小心翼翼的抬头去看时,只见一个气度雍容、英俊不凡的男子出现在她的眼前。 还是六皇子的祁恪比之现在少了些沉稳,却更加的温柔体贴。他毫不避讳的上前牵住皇子妃的手,两人间的气氛融洽温馨,她不由红了脸。 她一下子便喜欢上了这个关系不算近的堂姐夫。 后来她越是发现祁恪对妻子好,她就越喜欢祁恪,越是沉迷无法自拔。她喜欢祁恪温和的和她说话,她喜欢祁恪专注而温柔的目光。 哪怕那道目光不是望向她。 没关系,她可以等。总会有一天,总能有一天——好不容易等到堂姐过世,祁恪却为她守了三年。她终于等到了机会! 她不会容忍任何人破坏她的幸福! 谁都不行。 152|回家 沈惜此时还不知道乔漪在城外遇险, 这会儿她正有些头疼的应付着太夫人。 如今太夫人转变了策略, 自打她生下孩子后,不再一味挤兑她,反而频频示好。眼看她就要出月子,太夫人也不用她去寿春堂请安,反而日日来荣宁堂看她和孩子。 “看我们琰哥儿愈发白净起来, 那双大眼睛可同你一模一样, 会说话似的。”太夫人满是怜爱的看着沈惜怀中的小葡萄。 小葡萄在满月前总算有了自己的大名, 翻了族谱,他这一辈需得从“玉”, 沈惜和乔湛千挑万选, 终于定下乔琰这个名字。 沈惜知道太夫人这是还有后话,故此只是笑了笑, 没有接话。 即便沈惜不给她台阶下, 太夫人也得自己生硬得往下面铺垫。“如今有了琰哥儿,你们夫妻两个我是放心了。眼下我惦记的事唯有一件, 漪姐儿的亲事得要操办起来了。” 怪不得太夫人今日一来先问了乔漪的去向,原是在这儿等着她。 “她不过才十三, 上头还有三个姐姐,我看这事不急。”沈惜不肯松口, 她微微笑道:“总不好让她越过上头三个姐姐去。” 三房的两个姑娘心气高, 且三房对永宁侯府的爵位还没完全死心,若是乔三老爷能当上永宁侯,乔滟和乔涵的身份自然被抬高了许多, 能说亲的人家也高上不少。 沈惜想起过年时曾见过的乔三老爷,看起来倒是个有野心的人。沈惜想起他看向自己时那隐隐含着审视的目光,便觉得浑身不舒服。 亏得他被外放做官一年里见不到几次,时常提防着他也甚是累心。 “不说姐妹,还有两个兄弟。”沈惜不给太夫人再说下去的余地,让太夫人感觉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虽是祖母您多疼些漪姐儿,可让三婶四婶瞧了也不好。” 太夫人听罢,不由微微眯起眼睛。 沈惜看似温温柔柔很好说话的样子,实则很有自己的主见。只要是她决定的事情,无论别人怎样旁敲侧击,她都毫不退让。 自己是乔漪的祖母,哪怕不是嫡妻的祖母,也曾把乔漪带在身边抚养了数年。若是乔漪的亲事由自己做主,再是名正言顺不过。 偏生沈惜把乔漪接到了她身边,又得宠于乔湛,如今生下了嫡长子,永宁侯府主母的位置稳稳当当的占着,自己这位太夫人也得看她脸色。 想到这儿,太夫人面上已经带了几分不虞之色。 摆明了说自己多管闲事么!放着亲孙女、孙子的终身大事不管,反而管起继孙女的亲事来。 沈惜注意到太夫人脸色不好,却不想理会。 “惜娘,姻缘这事可是不能错过,一旦错过后悔都来不及。”到底知道自己没有左右乔湛的能力,太夫人暂且忍下这口气,神色慈爱和蔼的道:“现有合适的人,又是自家亲戚,不妨见上一面。” 太夫人不等沈惜说话,又把她娘家侄孙的事又说了一遍。 “祖母,您也知道侯爷有多疼漪姐儿,这样的大事孙媳不敢做主。”乔漪见小葡萄已经困倦得睁不开眼,眼见又要哭闹起来,婉拒道:“等侯爷回来,我知会侯爷一声去给您请安,您再跟侯爷细说。” 若是自己能说动乔湛,还用得着来这里看她的脸色? 太夫人没想到沈惜竟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脸上那点子笑容终于有些绷不住了。 现下一大屋子下人瞧着,自己这位太夫人往后还有什么脸面? “惜娘,怎么不见苏氏在这里服侍?”太夫人忽然话锋一转,好端端的竟提起苏氏来。“若是她不好,你只管告诉祖母,祖母替你教训她。如今正房里正是忙的时候,她倒在自己院子里躲懒!” 太夫人这是被她逼急了? 沈惜暗自哂然,太夫人应该不会是觉得她懦弱到需要帮助才能管理妾室,那就是太夫人故意让她难堪了?把苏氏叫过来什么意思?如今她身子不便,让苏氏去服侍乔湛? 想都不要想。 且不说她本心就不愿意,更可况从那日乔湛表明了心意后,沈惜就更不可能辜负他了。 “多谢祖母关心!”沈惜从容不迫的笑了笑,不急不躁的道:“她到底是祖母身边出来的人,论理也比别的姨娘更体面些。我屋里这些丫鬟都用不完,哪里需要劳动她。” 沈惜的拒绝也在太夫人的意料之中。她自己本身姿色好,又生下了儿子,怎么会容忍乔湛宠爱别的女人。只是这些日子她身子不便,总不能让乔湛一直不碰女人。 若是苏姨娘常常出现在正房,没准儿哪日乔湛的兴致上来就宠幸于她。多有几次,苏姨娘也能怀个孩子就好了。 “你就是太心慈了,我身边出来的人,该愈发懂规矩才是。”太夫人还想再说些什么时,小葡萄已经不耐烦的哭了起来。 沈惜正好懒得理会太夫人,敷衍的应了一声,忙把他抱在怀中柔声哄了起来。 太夫人见状,也只得起身离开。 从她来荣宁堂到她离开,苏姨娘连面都没露。太夫人心中不满,预备敲打苏氏一番。沈惜现下固然强势,苏氏也并非一点儿机会都没有。 “留意苏姨娘的院子。”沈惜柔声哄着儿子,见他在自己怀中渐渐安静下来,两只肉乎乎的小手攥着成小拳头,忍不住亲了亲他的发顶。“若是太夫人那边的人来了,不要阻拦。” 腊梅和兰草在一旁听了,顿时明白了沈惜的意思,答应着吩咐去了。正所谓做得越多,错得就越多。 她倒要看看太夫人会如何沉不住气。 午饭前乔湛身边的小厮文松来回话说四姑娘去了城外,有侯爷的人保护着,请夫人不要担心。 怪不得她觉得有古怪。 乔漪并不擅长撒谎,她说出门的理由头头是道,神色却有些僵硬,眼神也是躲躲闪闪的,不似往日。 沈惜亲自喂了一回儿子,把他交给奶娘放到了小床上睡着。她则是披着衣裳下地走动了几步,镇日在床上躺着也难受,她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等到小葡萄满月宴那日,她总要招待女宾的。 晌午时沈惜在软榻上小憩了片刻,见儿子正熟睡着,便把张嬷嬷等人叫进来,询问满月宴的布置。 说完了话,沈惜估摸着乔漪快要回来了,心里已经预备好了一篇话说给乔漪听。竟敢糊弄自己嫂子,自己竟也一时着了她的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孕傻三年? 谁知又过了半个时辰,还是没有动静。沈惜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准备让人去打探消息。“你去松涛院找人,到侯爷那儿问问,四姑娘怎么还没回来?” 白蔻才答应着要去,只听院子里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 小丫鬟气喘吁吁的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通报道:“夫、夫人,侯爷带着四姑娘回来了!” 她的话音未落,又有个小丫鬟跑进来道:“夫人,侯爷是抱着四姑娘回来的!” 沈惜听罢,也不顾身上的伤口,猛地站了起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乔漪竟是被乔湛抱回来的?她受伤了么?竟也不能走路? “去东跨院看看!”沈惜顾不得许多,还穿着单薄的家常衣裳就快步走了出去,白芍拿了件厚披风给沈惜穿上,小跑在后头跟着。 东跨院里已经站满了人。 见沈惜进来,丫鬟婆子纷纷行礼,沈惜着急去看乔漪,来不及多问,便也没立即发现乔漪身边服侍的丫鬟竟也不见了。 “夫人来了!”正是乱作一团的时候,房内有丫鬟见沈惜过来,忙往里面通传。 沈惜一进去,只感觉心被揪紧了。 出门前还神采飞扬的乔漪,如今正瑟缩的裹在乔湛的披风里,双眼失神的睁着,缭绕着空茫的雾气。披风里隐约露出的衣裳、似乎被人扯烂了—— 乔湛赤红着一双眼睛,沈惜竟被他骇人的气势吓了一跳。 “侯爷?阿漪?”沈惜忙快步走到乔漪身前,把她狼狈的模样看得更加清楚。她□□的肌肤上有几处青紫的痕迹,像受惊的小兔子似的,瑟瑟发抖。 沈惜心疼极了,想把乔漪抱到怀中安慰,却见乔漪瑟缩的躲了一下。 她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惜娘,你照顾好阿漪。”从进门后就一言不发的乔湛把沈惜拉到一边,眼底闪过一抹疲惫和懊悔,还有滔天的愤怒。他强忍着怒意道:“我现在要出去一趟。” 乔漪这凄惨的情形,他这一出去,定然是为乔漪报仇去了。沈惜忙用力点了点头,表示让他放心。 他一定有分寸,她不会多说什么。被伤害的人是乔湛唯一的亲妹妹,若是不能为乔漪讨回公道,让乔湛怎么咽得下这口气,怎么向早逝的爹娘交代? 乔湛看了乔漪一眼,便毫不犹豫的转身出了门。不过短短的一瞬,沈惜却在其中看到了的痛惜、心疼、后悔等等—— 等他出了门,乔漪眼中顿时翻涌起水汽来,她看着沈惜,忽然就落下泪来。 沈惜感觉心痛得厉害,也来不及追问缘由,忍着眼泪把乔漪抱在怀中。她才从小葡萄房中出来不久,还有孩子的奶香味,暖暖的很好闻。乔漪蓦地感受一种类似母亲般安心的感觉,扑到沈惜怀里,先是小声的呜咽,后来干脆放声大哭起来。 沈惜抱紧乔漪,自己也无声的滚落下泪珠。她给丫鬟们使了眼色都先出去,她自己在房中陪着乔漪。 “好了阿漪,你已经到家了。”沈惜竭力稳住声音里的哽咽,她用最温柔的声音哄道:“有哥哥和嫂子在,别怕。” 乔漪的泪水浸湿了她的胸前的衣襟,哭声中的伤心和委屈,沈惜忍着泪,像哄小葡萄似的,轻轻拍着乔漪的后背,不断的柔声安抚她。 好容易乔漪平静了些,沈惜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却听到外头传来小丫鬟怯怯的声音,说是姑娘们来瞧四姑娘。 乔湛抱着乔漪回来,有心人瞧见早把流言传开了。沈惜不知道的是,在乔漪出事的附近,恰好有乔三老爷派回家的小厮路过瞧见了,更加不堪的流言便在侯府四散。 “说四姑娘身子不适,请姑娘们回去。”沈惜明显感觉到听到小丫鬟们的声音,乔漪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沈惜当机立断的道:“今儿四姑娘谁不见。” 小丫鬟赶忙去传话,偏生乔涵不信邪,假惺惺的想来表示关心。 她听说了,乔漪的马车在半路上被歹人所劫。乔漪似乎还被人带走轻薄了,方才听到乔漪的哭声,似乎很像是那么回事。 莫非乔漪已经没了清白? “嫂子,让我们看看四妹妹罢!”乔沁自顾自的进来,竟还嬉皮笑脸的。“听说四妹妹遇到了歹人劫持——” 感觉到怀中乔漪在颤抖着,一向有好脾气名声的沈惜,顿时发火了。 “我的话你们只当耳旁风?”沈惜板起脸来也甚是吓人,她面色冷若冰霜,语气更是让人感觉到刺骨的寒意。“都给我出去!” 乔沁被吓了一跳,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沈惜起身站在乔漪面前,把她护得严严实实的。沈惜居高临下的看着三人,寒声道:“别让我重复第二次,滚出去!” 三人还从没见过发怒的沈惜,见沈惜正在爆发的边缘,谁都不敢再触她霉头,忙臊眉耷眼的低着头走了出去。 “嫂子——”乔漪总算开口说了回来后的第一句话,她双眼已经哭肿了,泪眼朦胧中,她望着沈惜,伤心欲绝的道:“对、对不起!” 沈惜愈发心疼起来,仿佛有无数的小针密密麻麻扎在她心上似的,连呼吸都痛了起来。 “阿漪,你没有对不起谁!” 乔漪眼神突然又变得空洞起来,她双手抱膝靠在床头,低声喃喃着什么。 沈惜要很努力去听,才能勉强听到她的声音,大抵是有人把她拽下马车,还有人上来撕她的衣裳,她很害怕——后来又哥哥的朋友,把她救了出来。 她神经质的不断重复着自己让哥哥嫂子丢脸蒙羞…… “阿漪,没事了,没事了。”沈惜泪流满面的抱着乔漪,不住的安抚道。 到底要做些什么,才能缓解她心里的创伤! ****** 乔漪在京郊出事的消息很快在京中传开。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各色流言简直满天飞。 安亲王府。 “王妃,预备给永宁侯府送的礼已经都安排好,这是单子。”陈莹身边的管事嬷嬷递上清单。 陈莹拿在手中却并没有看,她勾了勾唇,轻笑道“家里出了那样的事,只怕永宁侯夫人没心思看呢。” 她才要再幸灾乐祸得讽刺上两句,忽然又有小丫鬟来传话,说是常侍妾肚子不舒服,想要请御医瞧瞧。 “这个月都瞧了几次了?真真没过这么娇贵的!”管事嬷嬷冷笑道:“这样一番折腾,若是只生一双女儿,只怕对不起这番折腾。” 陈莹神色却平和得多,她让管事嬷嬷下去安排,自己把心腹丫鬟叫了进来。 “王妃,您放心。”那丫鬟胸有成竹的道:“她自己又加大了剂量,只怕要出事了。也怪不得别人,正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谁让她太贪心了呢!” 陈莹终于露出一抹心满意足的笑容。 常玥腹痛愈发频繁,她吃下的那药丸功不可没。这世上哪里有吃了就能生龙凤胎的药,不过是她派人造谣传到了常玥耳中,常玥竟然信了。 也难怪,这对孩子是常玥在困境中的唯一希望。哪怕是她能生下一双女儿,也算是有了依仗。她本就出身庆国公府,那是犯了错才被胡乱塞了个侍妾的身份,可并不是没有翻身的那天。 陈莹这回终于沉下心来,花了不少心思布局,引得常玥自己入圈套。 而她的目的简单明了——她要常玥胎死腹中,她要常玥彻底一败涂地! 就当做是向常玥讨一点曾经利用她的利息罢! 陈莹缓缓的勾起唇角,透着些许冷酷:常玥,是你不仁不义在先,你可别怪我心狠。 153|保护 乔湛直到后半夜才回来。 在东跨院一直陪着乔漪睡去方才出来的沈惜, 听到小丫鬟的低声通传, 让乔漪的奶娘好生守着她,自己则是去了门口迎着。 门前的帘子被掀了起来,映出一张棱角分明、沉默冷峻的面庞。 走进来的乔湛通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神色淡漠疏离,小丫鬟们无不屏息敛声,垂着手侍立在一旁, 连眼皮都不敢抬。 “侯爷。”沈惜上前一步, 她抬头看着乔湛, 蓦地就想起了她初见他时的情形,冷峻又气势慑人的乔侯爷, 让她害怕……而此刻, 她只觉得心疼。 虽是他的气势在这儿绷着,可沈惜轻而易举便发现了他眼底藏着的疲惫和痛苦, 忍不住也红了眼圈。 “惜惜。”乔湛神色缓和了许多, 他牵过沈惜的手,两人一起进了次间。往日乔湛甚少在丫鬟仆妇们面前直呼沈惜的小名儿, 此刻却没有避讳。“阿漪怎么样了?” 沈惜同样难受极了,却不想再给乔湛压力, 放轻了声音道:“侯爷放心罢,阿漪情绪好些了, 晚饭用了些粥和小菜, 这会儿已经睡下。” 她知道乔漪今日遭遇这样耻辱的事情,对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来说,是怎样的打击。可乔漪太乖巧太懂事了, 哪怕如此,当她劝乔漪吃些饭时,纵然乔漪没胃口,因怕她担心,还喝小半碗粥,把她布下的小菜也用了。 乔湛点了点头,他放轻了动作,轻手轻脚的进了乔漪的屋子去看她。 只见墙角的宫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奶娘见乔湛进来,忙起身无声的行礼。 床上帐子只放下了一半,只因陪着她睡时,沈惜发现她有点怕黑。想到可能是被人欺负时留下的阴影,沈惜恨不得把那些人抽筋拔骨。 乔漪似乎睡得并不安稳,她眉头还无意识的皱着,脸上依稀可见痛苦难受之色,眼角还残存着些许泪痕。 沈惜见了,眸中也不由泛起了水光。可她怕乔湛看了难受,忙轻轻拿帕子拭去。 看乔湛已经站了好一会儿,沈惜轻轻的拽了拽他的衣袖。 乔湛会意的微微颔首,两人便一前一后走了出去。直到了次间,才敢开口说话。 “侯爷,您也累了一日,我让小厨房给您备着粥和小菜,好歹用些。”沈惜低声道:“今儿我留在阿漪这儿,就不回去了。” 从乔漪出事后,沈惜便没有再回正房。小葡萄让奶娘和兰香兰草照看着,她是放心的。今日着急上火,她连那点子给小葡萄喂的奶水都没了,更不需要回去。 乔湛闻言,垂眸看着沈惜。 在柔和的灯光下,沈惜的眼睑上泛着微微的粉色,显然也是哭过的。只是在他面前,她不露出难过来,不曾慌乱的照顾好了乔漪,还轻声细语的安慰着他。 说着沈惜就要吩咐人去服侍乔湛用饭,才走了没两步,就被乔湛一把抱起。 突然失重的感觉让沈惜吓了一跳,她忙攥紧了乔湛的衣袖,惊疑不定的看着他。乔湛的声音低而短促:“先回去一趟。” 沈惜有些不明所以,却又不敢反抗他,只得乖乖被他抱着。 等回了正房,把她放在床上,乔湛才轻轻叹了口气,道:“你身上的伤口,是不是有些不妥?” 方才乔湛便注意到沈惜的走路姿势不对,怎么看都有点别扭。虽说她面上不曾表现出来,可身体却出卖了她。 沈惜当即就要否认,可乔湛不容她拒绝的屏退了丫鬟,要看伤处。沈惜只得乖乖的趴好,任由乔湛检查。她确实感觉不太舒服,却更担心乔漪的情况,走动间来不及留意。 “幸好没有完全裂开。”看着隐隐渗出血迹的伤处,乔湛心疼又自责的皱紧了眉。“重新上点药罢,可能有点疼。” 沈惜忙用满不在乎的语气应道:“没事没事。” 他帮沈惜清理了伤处后,拿过一旁的药粉帮她敷好,才为她重新搭上被子。 乔湛在床边的绣墩上坐下。 “那些人都抓住了。”他握着沈惜的手,声音里却没有半点轻松,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恨意“我不会让阿漪平白受这委屈。” 抓住伤害乔漪人并不难,可沈惜猜测今日的事不简单。 那条路并不是什么偏僻小路,近来京郊更是没有匪徒出没过,突然来了这么一批人马,单单只劫了乔漪的马车——实在是古怪极了。 然而乔湛不说,是不想她担心。沈惜心里也清楚,便体贴的没有再问。 无论何种缘由,乔漪受到的伤害已经发生了。虽说由于齐珏及时赶到,让那些恶人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可乔漪身上的淤青,便能看出她曾经被人怎样粗暴的对待过。 更可怕的是随之而来的流言。 “今日多亏齐三公子了。”沈惜忽然想到齐珏,忙问道:“他可曾受伤?” 乔湛点头道:“受了些擦伤,我已经去看过了。” 他是为了救乔漪才受伤的,改日还要再送些补品过去才是。沈惜在心里默默的盘算着,幸而有他出手相助,乔漪才逃过最可怕的一幕。 “侯爷,我已经没事了,今晚我还是同阿漪在一道罢。”沈惜自己掀了被子就要下床,还嘱咐乔湛道:“知道您忙,我让白芍带着人把食盒送到了松涛院,您好歹用些。便是再忙,也记得睡一会儿。” 乔湛心中一暖。 沈惜并没有说多少安慰的话,却在用行动无声的支持他。 两人去看了一眼正在睡梦中的小葡萄,他此时睡得正沉,两只小手攥成拳头放在头的两侧。奶娘和兰香等人见了忙起身无声的曲膝行礼,示意他一切都好。 看过小葡萄后,沈惜去了东跨院,乔湛则是去了松涛院。 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乔漪身边的两个大丫鬟受了伤,性命无虞,沈惜把她们安顿在厢房里命大夫好生诊治。只有乔漪受到了那样的对待——沈惜愈发觉得其中有问题。 沈惜去看了二人一番,才又回到了乔漪的屋子里。 乔漪睡得并不安稳,沈惜便命人搬了绣墩来坐在她身边守着她。院中的人俱是知道沈惜还没出月子,身子不大好,便想劝沈惜去旁边的屋子歇着,忽然乔漪睁开了眼。 见到沈惜坐在一旁,不由又流下泪来。 “嫂子。”她从噩梦中惊醒,看到沈惜顿时便有种安心的感觉。她想劝沈惜回去,才要开口,便听沈惜道:“阿漪,今儿你哥哥有事,嫂子在你这儿睡好不好?” 哥哥一定是在忙她的事情。 乔漪心头一涩,若不是她任性非要去,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连累哥哥嫂子跟着担心。 说着,沈惜便让人另找一套被褥来,放在了乔漪的床上。她由丫鬟服侍着简单的洗漱更衣后,让丫鬟婆子们在外头服侍,她躺到了外侧,陪着乔漪。 “睡罢。”沈惜帮乔漪盖好了被子,柔声道:“别怕,有嫂子陪着你。” 乔漪乖乖的闭上了眼睛,却再也没有睡意,只想着让嫂子安心。 忽然她感觉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温暖得让她想哭。 “嫂子,我好害怕——”乔漪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她只想把心里的委屈和恐惧都倾诉出来。 见乔漪肯说话了,沈惜也稍稍松了口气。愿意说出来总是个好兆头,憋在心里只会让伤害更大。 沈惜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如同哄小葡萄一样。 她温柔又耐心的道:“我在呢。” ****** 这件事没那么容易结束,沈惜心里很清楚,也觉得自己做好了准备。可当太夫人第二日一早急匆匆的过来时,便觉得有几分不快。 只因才说了没几句话,沈惜便发现太夫人所关心的,并不是乔漪受到的伤害,而是乔漪的名声有损了,整个侯府的姑娘们名声也有损伤,往后要怎么说亲嫁人? 可太夫人没有明着说出来,沈惜不好当场发作,让乔漪难过。 好在太夫人又提出要去看小葡萄,沈惜便跟了出来。 “惜娘,你可要为漪姐儿早做打算!”太夫人状似关心的道:“如今她出了这样的事,我自是心疼的。你当时该早听我的,为漪姐儿定下亲事,也不至于为她的以后发愁!还带累了其他的姐妹,都受了牵连。” 沈惜当即反驳道:“祖母,阿漪才是受了伤害的人,怎么倒像是她做错了事?还有如今您只说别的妹妹们受了牵连,当日三婶她们以侯府的身份在外头开铺子,还抬出侯爷的名声来镇压人事,怎么从没提过?” 太夫人听罢不由讪讪的,面色微红。她以为沈惜是赌气,耐着性子道“女孩儿家的名声最要紧了,出了这事,往后她怎么嫁人?多少门当户对的人家都会挑剔她,先前也有过好人家的女儿名声有损,最后只得胡乱嫁了——” “我和侯爷断不会容许阿漪胡乱嫁人。”沈惜盯着太夫人的眼睛,不给她往下说的机会。“若是没有阿漪自己喜欢的,侯爷和我情愿她留在家里一辈子,也断不会为了所谓的名声、别人的闲言碎语,就委屈了她。” 154|无畏 太夫人没想到沈惜会如此不给她留情面。 “惜娘, 如今你也是做了娘的人了, 又是侯府的主母我乔家的宗妇,说话前也要好生思量一番!怎么倒像是我要害了她一样?” “漪姐儿也是我孙女,我岂有不心疼她的?”太夫人换了副脸色,语气中也带了些斥责的意味。“侯府中可不止她一个女孩儿,眼看沁姐儿几个都在议亲, 她们被带累了你能担待得起吗?惜娘, 做人不能太自私!” 那就分家! 沈惜心里突然一闪而过这个念头, 只是这话不能由她说出来,给人留下把柄。就在她沉吟的片刻, 太夫人自以为她已经词穷, 眼底不由透出一抹得色。 到底是年轻,出身不好少见识, 三言两语边被她问住了。 “眼下或许乔湛觉得你体贴大度, 可往后乔漪过得不如意,被人诟病, 遭埋怨的可就是你了。”太夫人忽然又变了神色,语气和软了些。 沈惜勾了勾唇角, 眼底一片冰凉。 太夫人见她仍在“负隅顽抗”,便准备点到为止, 让她好生想一想。从沈惜身边走过时, 太夫人留下了一句“你好自为之”,带着丫鬟们离开了荣宁堂。 沈惜冷冷的看着她离开。 “夫人。”白蔻见沈惜站在风口,怕她着凉, 便上前劝道:“您还是回——” 白蔻的话音未落,沈惜顿时察觉了些异常。 “你方才叫我什么?” 见沈惜疑问,白蔻机灵的猜到了缘由,脆生生的回道:“夫人。侯爷已经让我们改口好些日子了。” 沈惜当即便愣了一下。 前些日子她一心扑在孩子身上,没理会丫鬟们口中称呼的变化。原本称呼她为“大奶奶”是从侯府中排下来的称谓,毕竟还没分家。 可直呼她为“夫人”,便是不理会侯府三房和四房,认定她才是侯府女主人的称呼。 莫非乔湛同她不谋而合? 想到这儿,沈惜先是恨不得立刻找乔湛问个明白,旋即又镇定下来。她这些日子竟都忽略了,幸而这点子默契还是有的。 “去四姑娘屋里。”沈惜怕自己出来久了乔漪多心,便带着白蔻仍旧去了乔漪的东跨院。 乔漪拿着一本棋谱看起再认真读,实则她是在出神。听到小丫鬟们的通传声,她才回过神来,眼底还有一丝茫然无措。 自己是陪着太夫人出了东跨院才说起那些话的,乔漪应该没听到才对。 “嫂子,明日小葡萄就满月了。”乔漪放下了手中的棋谱,声音干涩的道:“别因为我的事,就把他的满月宴耽误了。” 她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罢了,才遭遇了那样的事,心里还能惦记着琰哥儿的满月。 沈惜眼眶发酸,面上却浅笑着应下。 虽说现下沈惜并没有心情招待宾客大摆宴席,可若是不办,一则乔漪愧疚,二则让别人瞧着,永宁侯府倒像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一样。 “嫂子,你不用总陪着我,你陪陪小葡萄罢。”乔漪漆黑如墨的眸子中泛起一层薄而温润的水光,她看着沈惜,忽然唇边绽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来。“我没事,真的。” 她越是懂事,沈惜瞧着就越发难受。可乔漪既是想让她和乔湛放心,她也不忍心让乔漪难堪。故此沈惜也笑着点了点头,便往正房去了。 正遇上乔湛回府,他没有去东跨院而是有事要找沈惜的样子,两人一起回了房中。 “等会儿你让人备一份厚礼送到九皇子府上。”乔湛道:“那日路过的换防驻军帮了大忙,先前我以为是偶然,这两日才知道是九皇子授意他们帮忙。” 马车上有永宁侯府的标记,等闲驻军不会坐视不理。可如此迅速的出动、派出的人数之多,还得是九皇子点头才行。 九皇子。 沈惜想起祁恪因为误入常玥的圈套而被削减实权,另一位皇子便在朝野中取代他崭露头角,那就该是当今皇后的独子祁慎。 明眼人都看出太子之选不过是从他二人中择一。 祁恪费尽心力想要拉拢乔湛,且那次在宫中淑妃帮了沈惜,安亲王府和永宁侯府的关系看起来亲近了些——而除了乔漪的事,永宁侯府再度微妙的中立了。 九皇子的所作所为,是为了要拉拢乔湛吗? 然而这些是沈惜一时想不透的,既是乔湛说了,她照做便是。乔湛才说完,她便吩咐兰草腊梅去准备,打点妥当好后再拿来过目。 一时乔湛吩咐完便又去了松涛院,沈惜心里存着事,脸色便有些不大好看。冬梅见沈惜脸色不好,听到琰哥儿醒了,便让奶娘把琰哥儿抱过来。 琰哥儿咿咿呀呀的挥舞着小拳头,沈惜忙把他接过来抱在怀中,婴儿纯真无邪的大眼睛让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他小小软软的身子上传来淡淡的奶香味,沈惜抱着他舍不得撒手。 才没陪他玩一会儿,便听到院子里传来嘈杂的声音。沈惜往窗外看去时,只见是乔三夫人怒气冲冲的往正房这边来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 沈惜把琰哥儿小心翼翼的交到了奶娘手中,让她带着琰哥儿去里屋,自己则是理了理衣裳便迎了出去。 “惜娘,素日里我从不计较,可关系到沁姐儿她们我是断不能容忍的!”乔三夫人还没进门,狠话却先撂下了。“漪姐儿必须赶快定下人家。” 太夫人都没敢跟她这么说话,乔三夫人哪里来的勇气,如此张狂? “三婶这是什么话,恕我不能从命。”既是她开门见山,沈惜也懒得绕弯子。“漪姐儿才十三岁,我和侯爷想多留她两年。” 乔三夫人本以为这事是长房理亏,可沈惜竟然还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姿态来,让乔三夫人不痛快极了。 “你可知道沁姐儿眼看就要定下人家了?出了这样的事,让侯府的女孩儿们颜面何存?”乔三夫人自恃有理,便态度强硬的道:“不单是我,恐怕你四婶也要找你来说。依我看,前些日子太夫人说的那门亲事就很好,趁着对方还没后悔,不如快些给她定下来。” 沈惜闻言挑了挑眉,一口回绝。“我不同意。您也且别提什么给侯府蒙羞,漪姐儿没有错。” 她的话音未落,乔三夫人倒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笑话一般,她高高挑起眉,瞪大了眼睛。忽然乔三夫人的目光落到沈惜身上,似笑非笑道:“是了,当年你恬不知耻的勾引了侯爷,竟还一步登天的当上了永宁侯夫人,自然不以这样的事为耻!” “漪姐儿的遭遇……也是你这好嫂子做得好榜样!” 沈惜的目光彻底冷了下来。 “三婶慎言。”沈惜还真没料到乔三夫人的恶毒,竟敢口不择言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才要发作时,只见太夫人又去而复返。 不知太夫人是否听到乔三夫人到了荣宁堂的风声,她的出现,让乔三夫人愈发的有了依仗,盛气凌人的就要逼着沈惜点头答应。 沈惜冷笑一声,她如今还会怕她们这些威胁不成? “惜娘,这是怎么回事?”太夫人佯装不知,反而要从中调解似的。 婆媳二人一唱一和倒是配合得不错,沈惜冷眼看着乔三夫人又跳出来说着委屈,心中厌烦极了。 “太夫人、三夫人。”沈惜懒得再看下去,神色冷淡的道:“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们若是真的为了妹妹们好,还是等真相水落石出后再说话。” “不明不白的就要把漪姐儿嫁人,岂不愈发是做贼心虚的表现?我绝不答应!”沈惜斩钉截铁的说完,又目光锐利的看着太夫人和乔三夫人:“我看你们这样急切,倒像是别有打算。” 乔漪有丰厚的嫁妆,以后就算不嫁人,一样过得很好。 听沈惜的话里竟一点儿活动的余地都没有,乔三夫人不由气急败坏道:“沈惜,你别不识好歹!在长辈面前,你竟如此放肆!别仗着自己是侯夫人就目中无人,这府里还有三房和四房在,你别想为所欲为!” 沈惜怒极反笑,她唇角微翘道:“三婶别忘了,这侯府当家的是谁。若是您不想在一处好好的过日子——” “那就分家。”一道低沉又威严的男声从帘外传来。 乔湛大马金刀的走了进来,目光凌厉的朝着太夫人和乔三夫人看了过去。 “若是祖母和三婶觉得委屈了你们或是带累了你们,我看还是早些分家得好。”乔湛干脆利落的道:“从此永宁侯府名声的好与坏同你们再无关系,也免得你们觉得委屈。” 夫妻二人的视线碰到了一处,不需一言便明白彼此心中所想,竟是前所未有的默契。 155|算账 太夫人和乔三夫人当即便愣住了。 乔漪是长房嫡女, 她名声有损带累了侯府三房四房的姑娘, 本该是长房理亏,起码也要好生补偿三房和四房才是,甚至乔三夫人已经想好了要提什么条件。 眼下沈惜管家就出了这样的乱子,自己管家的时候侯府顺顺当当何曾出过差错? 说不定还能借机夺回管家权。 她算盘打得好,本想着哪怕一时沈惜不肯松口, 多闹上几日总能有所收获。 谁知乔湛竟提出分家来, 令她们断然没想到。 “一笔写不出两个乔字来!都是一家人, 何来委屈不委屈之说?”太夫人被乔湛的话吓住了,分家是万万不可的。若是分了家, 两个儿子家便再不能享受到侯府的好处。“好好的怎么说起分家来?当年老侯爷还在时, 总是对我说一家人同根连气,和睦团结方为家族兴旺之道。” 老永宁侯已经没了, 太夫人便是借他口说了几句, 也没人能反驳不对。 可乔湛不为所动。 “太夫人您的话怕是自相矛盾罢?”乔湛也懒得再做出尊敬的姿态来,他不无讽刺的道:“方才埋怨我们长房带累了三房和四房的时候, 您怎么就忘了祖父和睦的话?” 太夫人方才说的那话原本是拿来压乔湛的,却没思虑周全, 反而被乔湛冷嘲热讽的又还给了她。 “乔湛,你说些咄咄逼人的气话?”乔三夫人在乔湛面前一贯气弱, 这会儿也不敢吭声, 说话的还是太夫人。“你别忘了,漪姐儿曾在我身边养了几年!我是短她用度还是短她的教养了?” 沈惜在一旁冷眼瞧着,这次乔湛不按套路出牌, 实在是让太夫人她们乱了阵脚。要挟不成,反而要被赶出侯府,她们不急疯了才怪。这不太夫人自知理亏,便又想利用乔漪打感情牌。 “您这是要跟我算账?”乔湛从沈惜有孕后便在暗暗筹划分家之事,只得一个合适的时机。如今应对起来自是从容不迫,“那我也要跟您算一算。” “文竹,把东西拿来。” 他的话音未落,跟在乔湛身边的文竹便递上了一本厚厚的册子。乔湛接过来,信手翻了两页,低沉的嗓音不疾不徐的念道:“立卖契人谢正希今有承祖业并买受水田五百亩,坐落西郊李家村,土名——” 太夫人听罢尚且心中“咯噔”一声,只觉得乔湛能抖落出来,必有蹊跷。一旁的乔三夫人却已经白了脸,手指颤抖着绞紧了帕子。 沈惜把她紧张不安的动作收入了眼底。 “三夫人,看您脸色不大好。”乔湛忽然抬起头,定定的看着乔三夫人。他冷峻的面庞上透出一丝笑意,并不显温和,反而透出一抹森然来。“这张卖地的契书,您听着不觉得耳熟?” 乔三夫人已经慌了神。 那块地是她偷偷使人以侯府的名义买下,只是打着永宁侯府的名号去压价而已,也没敢再官中走账。乔湛是如何得知的这样一清二楚? 这是瞒人的事,她连太夫人跟前都没透过风声! “这里还有些房契、田契,都是以永宁侯府的名义去买的,可我并未见府里的账上多了田产或是房屋。”乔湛不再给她们念下去,神色淡淡的道:“且这些契书全是在三夫人代管侯府时立下的,三夫人可能为我解惑?” 事实已经非常明白了。 现下还没分家,以三房的家底置办这些产业简直是不可能的,显然是乔三夫人中饱私囊,偷偷从哪里弄了银子来,还用打着永宁侯府的名号去买地。 乔湛并非没有察觉,只是他当时尚未娶亲,方家还未进京,乔漪实在无人照看,只要乔三夫人不很离格,他勉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三房还不安分,便别怪他不客气了。 “我、我——”乔三夫人情急之下,已经想不到如何去狡辩了。她安排得那样私密的事,竟被乔湛查的一清二楚。若是否认,把这些产业归到官中,她便白操了这半世的心! 眼见乔三夫人又是窘迫又是羞恼,沈惜在心中摇了摇头。她还是太贪婪了些,此时该断尾自保才是,乔三夫人还贪恋这财产不肯松手。 乔三夫人急得冷汗直冒,眼珠无措的乱转。忽然她看到一脸平静好似看戏的沈惜,不由道:“惜娘,还不快劝劝侯爷!素日三婶待你不薄——” 沈惜失笑,乔三夫人真真是病急乱投医。她故作体贴的道:“三夫人,您急什么?莫非侯爷所说都是真的?看来您也早有分家的打算了,否则早早置办起自家的产业做什么?” 分家自是要分的,太夫人和乔三夫人心里都清楚,可并不是现在!换言之,她们还不满足从永宁侯府里捞到的油水好处。 见夫妻两个一唱一和配合默契,太夫人心中只以为是他们早就商量好,专等她们上钩。只是这事是乔三夫人办得失了分寸,她也难以帮乔三夫人开脱。 故此太夫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难看极了。 竟然自己将把柄递到了那夫妻两个手里,真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乔三夫人被沈惜噎得说不出话来。 沈惜笑了笑,还想再说些什么时,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一个纤细瘦弱的身影,她忙给乔湛使了个眼色。 “若是一时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乔湛既是开口提了分家之事,便已打定主意势在必行。他让文竹把册子递给到了太夫人手上,淡淡的道:“一日的功夫,总能让您和三夫人想清楚。” 太夫人脸色难看的拂袖而去,乔三夫人则是讪讪的紧跟其后离开。 只是两人心里俱是有了不好的预感。 ****** 等她们离开,窗边那抹纤细的身影也才要从暗处出来,沈惜忙快步走了出去,乔湛也随她一同出门。 正是脸上挂满了泪痕的乔漪。 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嫂子和哥哥到底都受了她的牵连。太夫人和三夫人大摇大摆的上门兴师问罪,摆明了是要捏长房的短处。 “阿漪,站住。”见她要跑,沈惜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的袖子。“跟嫂子进去。” 乔湛看着妹妹又见消瘦的小脸儿,心中又是一阵心疼。可他也只是拍了拍乔漪的肩膀,仍是那个沉默寡言又稳重可靠的兄长形象。 哄人的活儿还得沈惜来。 “阿漪,你也是大姑娘了,嫂子和你哥哥不想瞒你。”沈惜拉着乔漪在软榻上坐下,感觉到她双手冰凉,沈惜忙让人送了手炉上来。“分家是迟早的事,并不是因为你。” 这话沈惜和乔湛从未谈过,可两人不过交换几个眼神,便明白了彼此心里的意思。 “还有太夫人说亲的事——”沈惜脑海中闪过一抹犹豫,还是觉得让乔漪知情。“我和你哥哥都不同意。你且安心,你的亲事必定得你自己点头才行,你不喜欢的话,我和你哥哥都不会勉强你。” 乔漪听罢,先是脸色通红的低下头,很快又透着苍白。 无论嫂子怎样安慰她,她心里也清楚,到底她名声受损——与其讲究着嫁了,她倒情愿留在家中。可是这样会不会给哥嫂添麻烦? 这些日子她一直忐忑着,焦灼难捱。 乔湛走到妹妹面前,声音虽轻,却有不容置疑的笃定,让人安心信服。“阿漪,有哥哥嫂子在,断不会让人欺负你。” 乔漪连日来为了让他们安心装出的强颜欢笑再也撑不住,顿时失声大哭起来。乔湛和沈惜护在她的身边,给她无声的安慰和支持。 “我、我没事了。”乔漪有些难为情的抬起头,睫毛上沾着晶莹的泪珠,懂事的模样惹人怜惜。 沈惜忙吩咐丫鬟端了水来给她净面,乔湛避到了帘子外头。 只听姑嫂两个低声说着话。 “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沈惜坦然的笑了笑,“我也曾钻过牛角尖,幸而后来想开了。别人的看法是别人的事,断不能影响到你。” 乔漪抬起头,看着沈惜淡然的笑容,柔弱又坚强。 当初嫂子的日子一定比她还难捱罢!她记得那时去探望嫂子,嫂子的眼底是一片空洞和绝望,似乎毫无求生的欲望。可嫂子到底都熬过来了,和哥哥和好,恩爱更甚从前,还有了小侄子—— “不嫁人也没什么。”沈惜给乔漪宽心,她想起前世在不少社交媒体上看过,说是此刻奋斗是为了有钱在老了时养小鲜肉,照样过得美滋滋。 如今想起来乔漪也是适用的。唐代风气开放,公主贵妇们养小鲜肉——不,应该叫面首,过得甚是滋润。 若是被那等轻狂人家娶了去,镇日里拿乔漪的遭遇说事,对她百般挑剔的话,与其去看那些人的脸色,倒不如自己守着嫁妆逍遥自在。 故此沈惜小声的在乔漪耳边嘀咕了几句,虽不十分露骨,却把乔漪听得满脸通红。 乔漪忙红着脸借口回屋子匆匆跑了,被沈惜这么插科打诨得一闹,倒也稍稍放下了些心结。 倒是乔湛撩了帘子进来,沈惜才想问他分家的事,却见他似笑非笑的靠近,挥手让丫鬟们都下去。直到把沈惜逼到了床边上,乔湛才挑眉,略显沙哑的声音中透着好大的醋味:“是为夫哪里做得不好,让夫人竟还有别的心思想着旁的男人?” 莫非她说的话被乔湛听了去? 156|后悔 温热的气息就环绕在她的脖颈边, 沈惜避无可避, 只得干笑着靠在了床柱上。 “侯爷您听错了罢?”沈惜试图蒙混过关,她正色道:“我同阿漪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没讲。” 乔湛唇边浮起一抹浅笑,怎么看都像是不怀好意。“什么乱七八糟的?夫人单独说给我听听,嗯?”他看着沈惜,尾音微微上调。 谁知道他的耳力这么好, 早知道就不该一时嘴快, 脱口而出那些话。 “不说您又能拿我怎么样?”沈惜忽然眼珠一转, 计上心来。左右她如今身子不便,乔湛也拿她没办法。她心里有了底, 神采飞扬的扬眉道:“那是我和阿漪的秘密, 就不告诉您!” 乔湛双眸不由眯起。 一时半刻他还真不能把她怎么样,见她小狐狸似的促狭笑弯了眉眼, 他那点子吃味早就烟消云散了。他自是知道沈惜是疼爱乔漪, 不愿意她受委屈才出言安慰,只是听在他耳中, 总有些别扭…… “侯爷,我是怕阿漪有压力。”见乔湛只是定定的看着她不说话, 沈惜那面有些心虚,她上前主动攥住乔湛的衣袖, 道:“我不想让她觉得自己会成为负担。等到遇上她喜欢的人也再嫁不迟, 这一两年还不着急。” 乔湛不会生自己的气了罢? 她劝解乔漪的话在这个时代看来确实有那么些叛经离道,莫非乔湛真的会以为她有旁的想法? 乔湛只是突然想起了看起来对沈惜仍没死心的顾清,才听说他又回绝了一门亲事。倒不知他如今脑子里再想些什么, 做出这幅款款深情的模样来给谁看。 想到自己视若珍宝的人被人觊觎着,乔湛便觉得有些不舒服。 就当沈惜惴惴不安的偷偷抬眼看乔湛时,乔湛欺身压了上来,惩罚似的在她唇上狠狠攫取了一个深吻才作罢。直到两人气喘吁吁的分开时,看着她潋滟的唇色,乔湛不由眸色渐深。 “我自是知道你为阿漪想着。”乔湛怎么会生她的气,他神色缓了缓,轻声道:“我同你的想法是一致的,断不会为了所谓的名声就胡乱嫁了阿漪。” 沈惜这才放下心来。 她靠在乔湛怀中,不由嘟囔道:“那您还板着个脸,我还以为您真心恼了呢。” 乔湛听罢,并不觉得是抱怨,只觉得她是再撒娇。他在她的额上轻轻啄了一下,嗓子里压着笑声道“是是,我不该那样对你。在这儿给夫人赔不是了。” 沈惜虽是脸色微红,左右没有丫鬟在,她并没有躲开。 “若是这几日有人给阿漪提亲,你直接回绝便是。”乔湛扶她起来,正色道:“旁的不必顾忌。” 乔湛会这么说——沈惜蓦地反应过来,恐怕这几日在乔湛面前妄图卖乖讨好的人不在少数,在旁人眼中,乔漪名声已毁,给乔漪说上一门亲事,简直解决了乔湛的燃眉之急。 殊不知乔湛心疼妹妹,他不管外头谣言是怎么传的,一点儿都不愿意委屈妹妹。 “是,我记下了。”沈惜神色郑重的应了下来。 既是有人能找到乔湛面前说这些,往后也会有人找到她面前。左右她已经在太夫人面前把话说绝了,也不怕再得罪人。 “侯爷,分家的事——”沈惜总算想起另一件要紧事。她看乔湛一副运筹帷幄信心满满的模样,知道他定是早有准备。 乔湛没想瞒着沈惜,便把他是如何暗中搜集乔三夫人利用管家之便中饱私囊的证据,桩桩件件都查清楚了,让她们毫无辩驳的余地。 “可是……”沈惜有些担心的问道:“三婶贪婪才会被抓住把柄。可是您把那册子丢给了太夫人,太夫人一定会想办法帮她找到理由开脱。我看过账本,那买地的钱并没有走官中的帐,若是三婶受了太夫人指点,宁可损失财产,咬死了不承认的话……” “那就查侯府的账。”乔湛早就想过这点,他不慌不忙的道:“表面上侯府的账已经做平了,实则经不住查。” 乔三夫人手段并不多高明,尤其是乔湛娶进门的是身份地位的沈惜,更让乔三夫人放心大胆的为所欲为。 她早想好了抽身退步的招数,自己先贪够了,最后再把烂摊子仍到不懂家务的沈惜手上,把亏空的责任都推给沈惜,乔湛也只能哑巴吃黄连。 谁让他识人不明、行为不检,娶了这样的嫡妻进门? “惜惜,你且放心。”乔湛拍了拍沈惜的手,神色悠然笃定。“这个家,非分不可。” 除了这些,他手里还有别的把柄,足以让三房自己先乱起来。 还有上回的她们把张柔留下的旧账还没算,那么这回便新账旧账一起算。 沈惜看着淡然轻笑的乔湛,不由替乔三夫人默哀一声。 被乔侯爷盯上了,她们绝对没有好下场。 ****** “蠢货!” 才到了寿春堂,太夫人还没坐下,也没有屏退周围服侍的丫鬟,便突然转身把丫鬟手中捧着的册子接过来,猛地摔到了身后跟着的乔三夫人身上。 乔三夫人猝不及防被打了个正着,她心虚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那册子很有些分量,挨了这一下正中心窝,她还真的吃痛皱起了眉。 只是怕太夫人不喜,她不敢出声,也不顾上丢人,双膝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求娘帮媳妇这一回罢!”乔三夫人苦苦的哀求道:“我一时糊涂,做错了事——” 见太夫人脸色已经难看得吓人,乔三夫人膝行到她身前,犹自辩解称“我也是为了老爷的仕途着想!” “您也是知道的,老侯爷偏心,侯府的大半财产早就归了长房,咱们连毛都碰不到一根!”乔三夫人偷偷又看了太夫人一眼,看她似乎还是铁青着脸色不为所动,继续哭诉道:“眼下侯府的这些将来还要再分出去,依例又是那长房占大头!咱们三房和四房还剩些什么?” “都是一样的儿孙,老侯爷怎能那样的偏心?”乔三夫人哭得振振有词。 太夫人听罢,缓缓在罗汉床上坐下,终于出言屏退了丫鬟,只留下了乔三夫人。 她们倒是都忘了她们所觊觎的丰厚财产来自先永宁侯夫人的嫁妆,且乔湛乔漪的外祖家有钱,方氏的陪嫁自是足以让人眼红。 这些财产本就和永宁侯府无关,偏生被太夫人和乔三夫人惦记上了,一门心思的想着占为己有。 初时太夫人想着往乔湛身边安插人,见让乔湛娶自家侄孙女无望,便又借了沈惜的手往乔湛身边塞妾室。如今又想把乔漪嫁到自己娘家去。 乔三夫人则是试图通过控制沈惜,妄图贪下长房的财产。奈何沈惜懦弱,乔湛见她连自己的嫁妆都受不住,自是不敢把那些都交给她。乔三夫人的盘算便也落空了。 “行了,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太夫人冷声斥责一句,又问道:“乔湛所列的册子,可都是真的?” 乔三夫人才想要说话,便听太夫人警告道“若是你敢在我面前有一句虚言,明日你便自己去跟乔湛解释,我再不管你的事!” “那、那块地是真的——”乔三夫人有些没底气的捡起了地上的册子,越往后翻下去便越是双手发颤,最后险些拿不住册子。那一笔笔记录简直触目惊心,她做得极为私密,究竟是如何被乔湛发现的? “都、都是。” 太夫人的脸色再度难看起来。 “我、我也是为了咱们三房和四房!”乔三夫人还不忘了拉上四房,她狡辩道:“乔湛的翅膀硬了,家是迟早要分的。不趁早打算,倒是被赶出侯府,可就一无所有了。” 她这句话倒没说错。 乔湛能随手拿出这些证据来,便说明他一早便在准备此事,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蠢货,你倒是打算了,如今还不是被人揪住尾巴?”太夫人见她振振有词,气不打一处来。“你可曾想过,乔湛是以军功立身,如今北边有些不稳,若是他再上战场——” “战场上刀剑无眼。”太夫人意味深长的看了乔三夫人一眼,乔三夫人的心顿时热了起来。 是啊,若是乔湛战死沙场,沈惜虽是生下了嫡长子又如何,一个婴孩如何能继承侯府?到时候爵位还不是落到乔三老爷身上? 那时候她便会成为人人羡慕的永宁侯夫人—— “就是你的愚蠢,让这一切全都毁了!”太夫人冰冷的声音把乔三夫人拉回了现实,她毫不留情的道:“若是老三问起来,你好自为之!” 想到乔三老爷对爵位的渴望,乔三夫人不由浑身打了个寒颤,他不会放过自己的。 “娘,媳妇知错了!”乔三夫人是真的害怕了,她忙磕头不迭。“求您帮我这一回罢!” 太夫人长叹一声。 她即便是看不上儿媳,还得为儿子孙子打算。她沉声道:“立刻给你老爷送信,然后把你做过的那些蠢事都给我说清楚!再者,把你贪下的财物全都吐出来。” 别的犹自还好,说到让她把财产都还回去,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是、是——”乔三夫人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上。 她不甘心就这样放手! 157|风声 翌日。 太夫人一直派人暗中留意着荣宁堂的动静, 荣宁堂却很平静。乔湛仍旧去上早朝, 沈惜起身后先是哄着琰哥儿玩了会儿,又去了东跨院看乔漪。 似乎没有半点儿昨日剑拔弩张的气氛。 这夫妻两个到底在盘算什么? “太夫人,三老爷送了信回来,说他两日后就到的。”太夫人身边的心腹丫鬟送了信来,道:“三老爷特意让人带话, 说让您一定要先稳住乔湛, 断不能在此时分家。” 除了太夫人和乔三夫人的顾虑, 乔三老爷更想深了一层。如今乔漪才有些名声受损,他们就急着要分家, 外人不觉得是乔湛不念骨肉情把他们赶出去, 反而像是他们远远躲了出去似的。 既丢了名声又赔了钱财,乔三老爷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太夫人接过她手中的信笺, 凝神去看时, 不由连连点头。自己儿子已经不再信任媳妇,而是把这件事托付给自己, 太夫人的态度更是严肃起来。 “把四夫人请过来。”太夫人看完后把信笺收好,命人去请乔四夫人。 分家可不止是长房和三房的事, 还有四房。若是四房也一起反对,乔湛想要分家受到的阻力便更大些。 若是放在往常, 太夫人自是毫不怀疑四房会站在自己这边。可自从沈惜有孕后, 帮着管家的是乔四夫人,许多事情上乔四夫人都和长房一个鼻孔出气,令太夫人很是不喜。 才收到点甜头就忘了根本, 太夫人嗤笑一声。当初老三家的掌握着侯府的中馈都没见她对沈惜客气,这老四家的才管了没多少事,竟对沈惜言听计从的。 这也是太夫人虽是厌恶乔三夫人愚蠢贪婪,却又不得不用她的缘故。 说到底,太夫人打心底还是看不上沈惜。 “娘。”没过多久,乔四夫人便匆匆赶来,她见过礼后见太夫人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心中却愈发提起一口气。 婆母年纪大了倒愈发喜欢弄权,明摆着乔湛护着沈惜,沈惜身份又不同了,她却总想把沈惜压上一头。 在荣宁堂发生的事她也听到些风声,想来是为了分家的事。 乔四夫人倒是看得开了。 早晚都要分家,左右四房对爵位并无想法,倒不如给长房做个顺水人情,顺顺当当的搬出去。往后正经当做亲戚走动起来,乔湛和沈惜都会记着她的好。 沈惜又同卫国公府、辅国公府关系匪浅,起复的方家对沈惜也很是认可,往后自己两个女儿能接触的圈子也定然差不了。还有两个儿子若是能得到乔湛外祖父的指点,科举仕途照样光耀门楣。 实在不必为了这爵位争得你死我活,乔湛如今又有了嫡子,倒不如早早表现出善意来。 “今日叫你来不为别的。”太夫人慈眉善目的让乔四夫人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她面上才透出一抹忧色。“想来你也听到了,原是为了分家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乔四夫人不好当面顶撞太夫人,只得徐徐的道:“娘,媳妇觉得这家迟早都要分,倒不如您顺水推舟,主持着分了。往后您随喜住在三嫂那儿或是我——”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太夫人便沉了脸色。然而她身后响起了一道刻薄的声音。“你这是什么话?你竟比乔湛沈惜还着急?知道的以为四弟妹性子软,不知道还以为四弟妹收了长房多少好处!” 只见乔三夫人面色不虞的走了进来,她已经按照太夫人的吩咐去补救了,花出去的银子更是淌水一般。她正恨得心头血滴,偏生乔四夫人说出这样拖后腿的话。 “四弟妹眼皮子也忒浅了些。”乔三夫人见太夫人没有立刻制止她,愈发来了劲儿。“才管了府中几日中馈,你又能捞到多少银子?这就舍得撒手了?” 乔三夫人的话愈发难听,太夫人不满的看了她一眼,她才讪讪的闭了嘴。 “还请三嫂慎言。”乔四夫人款款的站了起来,镇定从容的道:“我行的正坐得端,自是不怕别人泼脏水。等既是三嫂不放心,依我看便查一查侯府的账好了。” 听到她说要查账,乔三夫人不由脸色由青转白。 “好了,都是一家人,何必急着先内乱起来!”太夫人重重的斥责了一声,冷声道:“今日叫你们过来不是听你们吵嚷的!我的话放在这儿,这个家绝对不能分!” 不分家自然只是舍不得利益,哪里是什么顾念骨肉亲情。 乔四夫人没说话,乔三夫人则是得意的看了她一眼。 “乔湛是个言出必行的,今日他回府必然会来寿春堂。”太夫人道:“我们要早些准备才是。” 还能怎么准备? 乔四夫人在心中冷笑一声,无非是掩饰乔三夫人的贪财之举,这样就能阻止乔湛分家的决心了么? 太夫人也看出了她态度的敷衍,心中暗中记下,只得日后再说。 昨日太夫人已经想好了拖延之术,今日不过是吩咐两个儿媳妇照做。 从晌午开始,婆媳三人便没有吃好饭,候着随时会上门的乔湛。谁知过了午饭的时候,乔湛才回府。太夫人严阵以待还来不及,哪有心思吃饭。 “太夫人,三夫人、四夫人,有件大事情!”小丫鬟气喘吁吁的跑进来。 太夫人有些不悦的道:“什么事也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 小丫鬟被吓了一跳,忙回道:“侯爷带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回来!” “都说是侯爷养的外室呢!”前来送信的小丫鬟绘声绘色的道:“那眉眼可是跟侯爷像极了。” 所谓三人成虎不外如是。 太夫人听罢则是心花怒放,虽是男人在外头养个小的没什么,可到底沈惜的身份已经不同,便是看在卫国公府的颜面上,乔湛也不该连那外室一同带进来,只把孩子抱回来倒也罢了。这样做岂不是在打卫国公府的脸?且沈惜又是今上亲封的县主…… “莫非乔湛昨日只是虚张声势?”乔三夫人恍然道:“他想让咱们帮忙遮掩这件事?毕竟在外头养女人可不是什么光彩事!” 乔四夫人则是不以为然。 乔湛还真不必为了个女人在外头遮遮掩掩,当初他连只是丫鬟身份的沈惜都能娶进来做嫡妻。若是看上哪个女子,抬进来做房姨娘,沈惜还能说什么不成? 更可况这孩子已经三四岁的模样了—— 想到这儿,乔四夫人不由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她抬起头时,不期然撞上了太夫人和乔三夫人的目光。 这孩子的年龄……莫非是乔湛在替祖父和父母守孝时有的?那可就怪不得不能抬进门,也不能给他正经的少爷身份。 这风声若是传出去,往后乔湛还怎么在官场上立足? 乔三夫人眼中顿时闪过狂喜的神色来。 “娘,这可是大好机会!”乔三夫人迫不及待的对太夫人道:“若是把这消息给散布出去,还怕那乔湛不能乖乖听话不成?” 今上向来有纯孝之名,若是乔湛做出这样不堪的事情来,往后在圣上面前就再无圣眷了。 “还在热孝里头还寻欢作乐,又有了孩子。”乔三夫人欣喜若狂,顿时忘了这里头的种种蹊跷来。“这个机会可不能放过!” 乔四夫人虽说觉得有些不对,却并没有吭声,只冷眼瞧着太夫人怎么处置。 没想到太夫人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她没有否定乔三夫人的看法,却也没有答应,只说再让人探听消息。 乔三夫人却等不及了,偷偷让人出去把消息都传开,好将功赎罪。 “最迟晚饭前乔湛是一定要过来的。”太夫人到底透出些心满意足的松懈来,她淡淡的道:“到时候问清楚便是了。” ****** 乔湛牵着沈惜的手,不急不忙散步似的往寿春堂走。 府中丫鬟婆子的目光纷纷落在他们身上。 被目光波及,白蔻兰草等人也觉得有些不自在。倒不是侯爷和夫人恩爱惹人注目,实在是他们身后跟着的一对母子,让人吃惊。 一个眉目纤细、身段袅娜的粉衣女子,手中紧紧的牵着一个小男孩儿的手,那孩子眉眼间竟依稀有一二分像乔湛。 不由不让人多想。 莫非这是侯爷在外头的私生子,如今大奶奶已经生下了嫡长子,这才带了回来? 从乔湛回府后便开始掀起的风言风语,此时传得更甚了。 “侯爷,您真预备这么招摇的一路过去?”沈惜小声的道:“别看是在府里头,明日满京城中都得传遍了您私生子的事。” 乔湛不以为意,他挑眉道:“哪里需要明日,不等金乌西沉时,只怕咱们永宁侯府的家丑都得传到今上耳中。” “您还很得意是不是?”沈惜嗔了乔湛一句,她轻笑道:“您很能干啊乔侯爷!” 乔湛凑近跟她咬耳朵。“我能干不能干,你不知道?” 还在外头呢,他竟又胡言乱语起来。沈惜瞪了他一眼,懒得理会他。 而跟在他们身后的那粉衣女子却不由瑟缩,她紧紧的牵住小男孩的手,愈发闭紧了嘴巴。 158|外室 太夫人和乔三夫人比之昨日的惶惶不安, 这会儿眉目间竟颇有些得色。 她们自以为有了乔湛的把柄在手, 即便乔湛是位高权重的永宁侯又如何,有了这等丑闻,简直是自毁前途。 “娘,乔湛一定是有求于您。”乔三夫人顿时来了灵感,她碍于乔四夫人在场, 不好直接提昨日的事, 只得婉转的道:“难怪昨日乔湛没有当场发作, 原是心虚了。” 自从去年沈惜重新回到永宁侯府后,夫妻两人的关系就越来越好, 乔湛可是眼里揉不得沙子, 把沈惜护得紧。可昨日乔湛明明有置她死地的证据在手,却偏偏给了她一日的功夫, 让她有机会去遮掩。 莫非这是乔湛有意要妥协示弱? 听了她的话, 太夫人也觉得有理。 素来强势的乔湛,昨日的态度竟意外的温和, 还把那本册子直接交给了她们。 只有乔四夫人当时没在场,一头雾水的见太夫人若有所思的模样, 像是把乔三夫人的话听进去了。她只觉得一切都透着蹊跷古怪,恐怕婆母和三嫂都要入套。 “太夫人, 侯爷和大奶奶到了。”小丫鬟的话打断了太夫人的思绪。 三人顿时都来了精神。 只见门前松绿色的锦帘被撩了起来, 先进来的是沈惜和乔湛。三人的目光便都集中在沈惜身上,仔细的想从她的神色中发现些蛛丝马迹。 今日沈惜穿了件大红色的遍地金长褙子,底下配了条月白色的裙子。这身衣裳倒还罢了, 让人看了眼前一亮,沈惜的气色也被衬得很好。 可乔三夫人心里早就有了自以为是的猜测:大红色是正室才能穿的颜色,往日沈惜衣裳的颜色偏素雅和端庄老气的多,并不爱鲜亮的颜色。今儿特特的穿了这颜色……莫不是在彰显她嫡妻正室的身份? 沈惜明媚娇妍的面庞上略施粉黛,乌黑的云鬓戴了整套的赤金东珠头面,隐隐透着几分贵气和雍容。尤其是垂在额角的水滴状红宝石,分明又透出一抹妩媚动人。 夫妻两个绝对是有问题! 乔三夫人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甚至她有些后悔这么快给丈夫送信。如果她能沉得住气,也不至于把所有的私产都暴露出来。 “祖母,三婶、四婶。”乔湛牵着沈惜给太夫人等人见过礼,这才在一旁坐了。 见只有他们进来,传说中的那女人和孩子却没来,她们不由有些着急,却不好直接开口就问。 “今日我和惜娘过来,是有件为难的事,请祖母定夺。”乔湛气定神闲的发话了。 太夫人明知乔湛所说是那女人和孩子的事,只装作不知,慈眉善目的问道:“都是自家人,你说罢。” “带了两个人过来,还请祖母见见。”沈惜接过话来,面色坦然自若,仿佛说的是同她无关的事情。此时便是乔四夫人,也目光紧盯着沈惜。“见了之后,再说给祖母听。” 沈惜倒不是个小气的。太夫人暗暗的想着,毕竟当初她做主给乔湛抬了三房妾室,若是那拈酸吃醋的人,想来也难以做到。 如今沈惜身子不便,服侍不了乔湛,说不准她情愿在乔湛面前卖个好,把流落在外的母子二人迎进来? 可她如今是平宁县君、卫国公府的姑娘,把这样的人接进门,她面子上也难看,在京中难免会被人议论纷纷。往后还怎么抬起头做人? 乔四夫人满腹疑惑,却从乔湛和沈惜的表情上猜不出缘由来。 太夫人自是当即点头,三人六只眼睛死死的盯住门帘后出现的那一对母子——那女子果然是个美人坯子,身段袅娜有种说不出的风流纤弱,秀丽小巧的五官,楚楚动人的神色,分明是我见犹怜的感觉。 让三人在心中倒吸一口冷气的则是那小男孩,三四岁的年纪,那模样果真有些像乔湛的。 只见她女子莲步轻移的牵着小男孩,跪在地上给太夫人行礼。 “祖母,您看这位小娘子生得如何?”沈惜感觉自己的手指被乔湛攥了攥,她面上不动声色,按照两人早就准备好的话,不疾不徐的道。 沈惜还准备让她进门不成? 便是早就猜到了这种可能性,就连乔三夫人也仍是有些吃惊。 太夫人倒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面上竟没有一点儿惊讶的神色,笑容温和的道:“上前来我瞧瞧。” 简直就是替乔湛相看妾室的架势! 那女子有些害怕似的瑟缩了身子,她紧紧牵着小男孩儿的手,没敢松开片刻。她踟蹰着没敢上前,一旁的乔三夫人看到便急了,笑容满面的推了她一下。“还不快去见过太夫人,太夫人最是慈爱宽和的人了。” 她不说话还好,她的话才说完,那女子更像是受了惊一般,眼中满是不安。 甚至那女子还求助似的看了沈惜一样,沈惜只是浅浅的微笑着,端得是优雅从容。她意有所指的道“雁娘,这位可是三夫人,她的话你可是要听的。” 在场的人见了,不免又脑补出乔湛后院狗血的秘闻来,诸如正妻借机拿捏小妾云云。 被称呼做“雁娘”的女子听罢,只得往前挪了两步,又在太夫人身前跪下。 太夫人让丫鬟抬起她的脸来看,白净细嫩的皮肉,看起来便像是被人精心娇养着的。且她手指纤细柔软,不像是做过活的;虽然有个三四岁的儿子,身条却堪比少女。 总体来说容貌比不上沈惜漂亮,却别有一番楚楚可怜的风致。 “是个好孩子。”太夫人连连点头,显然对雁娘十分满意。“细皮嫩肉的,生得也好看。” 当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太夫人最满意的是这人将成为乔湛的妾室,让长房先乱起来,给三房喘息的机会。 “是啊,我看就很不错。”乔三夫人自以为抓住机会,在一旁凑趣道:“一看便是个温顺娴静的。” 乔三夫人的本意自然是给沈惜添堵,她安心等着看沈惜恼怒发作,看乔湛夫妻两个离心。可偏生沈惜看起来并不怎么生气,只是蹙了蹙眉,面上带了些疑惑之色。“三婶也觉得好?会不会太年轻了些?” 雁娘看上去确实还不过双十年华,倒比沈惜长个两个三岁。沈惜自是年轻貌美没得说,满京中也找不出几个比她生得更好的。 可凡事有个先来后到,到底是这雁娘先爬上了乔湛的床,给乔湛先一步生下了儿子。只可惜命不好,倒没能仗着自己生了庶长子就进府,更别提做什么侯夫人。 沈惜竟后来居上—— “这位哥儿多大了?”乔四夫人看着小男孩儿,也觉得有些眼熟。 是了,正是这庶长子是在热孝中有的,故此才不能露面。乔三夫人听到乔四夫人这么一问,才又一次以为自己抓住了重点。 雁娘小声的道:“三、三岁半。” 她的声音十分好听,如同黄莺出谷般婉转,约莫比春宴时请来的那班小戏里台柱子嗓音还好。 时候对上了,就是在热孝中有的。乔三夫人觉得十分悦耳,看向雁娘的模样也愈发亲近柔和。 “惜娘,难得你识大体,这样的贤惠大度。”乔三夫人有心拿话恶心沈惜,她笑眯眯的道:“咱们这样的人家,三房四妾本是寻常事。” 沈惜同样笑着点点头,面上并无不快之色。 在别人眼中沈惜就是强颜欢笑、保留那点子可笑的尊严罢了。 “既是祖母觉得她不错,三婶也喜欢,那让雁娘带着孩子进门便也没什么了。”沈惜翘了翘唇角,神色悠然道:“方才我还一直担心来着,只怕你们不同意呢!” 乔四夫人无心理会她们言语中的机锋,只看着那孩子,愈发觉得实在太像一个人了。 而那个人绝不是乔湛。 乔三夫人抢在太夫人面前表态:“这是自然!咱们侯府最是开明通达的人家,当年你不也——”她像是自悔失言似的,然而谁都能猜到她的未尽之言。 当年沈惜以丫鬟之身做了永宁侯夫人,如今抬进一房妾室,纵然出身低微又有何可惊讶的? 太夫人也微笑着点了点头。 见两人并无意见,沈惜像是松了口气一般,同乔湛相视一笑。 这次说话的换成了乔湛。 “祖母,这件事本不该我来说。”乔湛神色间似乎有些为难,他犹豫了片刻,还是道:“只是碰上了,总要解决才是,闹出去名声也不好听。” 太夫人和乔三夫人都以为他是在说孩子年龄的事。 “有祖母在,你不必担心。”太夫人运筹帷幄的笑了笑。 乔湛能来谈条件就好,帮他遮掩这件事不算难。相对的乔湛便不能再提分家的事,乔三夫人贪下的那些产业,也不能再要回去。 保全了两边的名声,简直不能再妥当。 得到太夫人的保证,乔湛神色为之一松。他难得声音轻快的道:“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沈惜跟着乔湛一道款款的站了起来,两人走到了太夫人面前。 “您能想得开,那是最好的。”乔湛素来冷峻的面庞上透着如释重负的轻松,他清了清嗓子道:“雁娘是三叔养在外头的妾室,偶然被我碰上了,只得将她们带回府中。既是祖母和三婶都觉得好,那便把她们母子交给您,您看着安排罢。” 乔四夫人在他开口的同时,终于想起那小男孩像谁。 着实跟乔三老爷的模样更像是父子。 159|开交 乔湛这轻飘飘的两句话, 一石惊起千层浪, 屋里的丫环仆妇也不由暗暗倒吸一口凉气。 更别提太夫人和乔三夫人,两人当场便愣住了。 这娇媚的女子不是乔湛的外室,然而是乔三老爷偷养的外室? 乔三夫人犹自不肯置信的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雁娘,旋即她的目光又落到那个小男孩儿身上。确实和乔湛有一二分相似,可他那眉眼确实更像是乔三老爷! 这消息委实太过震撼, 房中静得落针可闻。 还是有个小丫鬟不小心碰到了帘上坠着的珠子, 清脆的碰撞声让乔三夫人回过神来。她瞪大了眼睛, 只看着乔湛道:“乔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平白污蔑人做什么!” 她还是不肯相信乔三老爷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太夫人也紧紧的蹙着眉, 脸色难看极了。“到底怎么回事?” 原本以为是乔湛前来示弱, 不承想竟是来拿捏她们!太夫人不相信自己一贯机敏的儿子能做出这样的荒唐事来,他怎敢就蛮了家里这么多年! 明明乔湛已经说得很明白, 两人就像没听到一样。沈惜冷眼看着处于爆发边缘的乔三夫人和满脸阴郁之色的太夫人, 听乔湛轻描淡写的又说了一遍。 “祖母和三婶也不希望三叔的骨肉流落在外罢?”乔湛唇角微勾,从容道:“如今一家团圆, 岂不是皆大欢喜?” 乔三夫人和太夫人在理智上都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可既然乔湛敢把人带回来,又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显然这件事八-九不离十是准的。 在热孝中睡了丫鬟还生了孩子——太夫人脸色愈发难看倒不是估计乔三夫人的感觉,她更在乎儿子的前程。她本想用此时拿捏乔湛, 没想到却反被乔湛给利用了! 而乔三夫人倒是来不及多想, 她恨不得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发泄一通。事实上,她所做的也差不离。 她如梦初醒的快步走到雁娘面前, 完全没有了方才的温和友善。她尖叫道:“你个小娼妇,什么话都敢混说?说,是谁指使你陷害三老爷的!” 雁娘从开始进来时便如同惊弓之鸟,被乔三夫人吼了一通,愈发吓得瑟缩成一团,紧紧的牵着小男孩儿的手,闭口不言,眸中还噙着两汪眼泪。 若是有怜香惜玉的男子在此,定然忍不住为她拿帕子拭泪。可乔三夫人见了,愈发勾起心里头的火气。她觉得雁娘不肯说话,是看不起她,不把她放在眼中。 “你哑巴了?”乔三夫人愈发觉得没面子,她好歹也是乔三夫人,正经的嫡妻,又有诰命在身,竟被一个狐媚子外室瞧不起?乔三夫人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步狠狠的给了雁娘一记耳光。 她动了手之后,雁娘倒是还没哭出声,她身旁的小男孩儿却被吓坏了,哇哇大哭起来。雁娘被打得发髻歪了、衣裳也在躲闪中乱了,那模样更是狼狈。 乔三夫人犹自觉得不解气,还想再动手时,却被太夫人喝止了。 “好了,事情还没问明白,你这样疯疯癫癫的成何体统?”太夫人深恨乔三夫人的愚蠢糊涂,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又多少事情发作不得,偏生当着沈惜和乔湛的面? 即便真出了这样的事,为自己丈夫遮掩还来不及,反而就这样大声嚷嚷,岂不是让长房看了好戏? “说,敢隐瞒一句你就完了!”乔三夫人虽是停了手,却仍旧目光小刀子似的往雁娘身上飞,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 “奴、奴婢确实是在老爷身边服侍。”雁娘的嗓音婉转娇柔,虽然声音不大,听到乔三夫人耳中,却别有一份赤-裸-裸的炫耀之意。“江哥儿也确实是老爷的骨肉……” 雁娘的话音未落,乔三夫人已经急红了眼睛。若不是太夫人早有准备,让人一早便拦住了乔三夫人,指不定乔三夫人还要再给她两巴掌。 乔湛这分明是处心积虑的关注着三房,就等着抓他们的错处! 太夫人看向乔湛的眼神中隐约透着愤怒和恼火。既是乔三夫人这个枕边人都没察觉,想来乔三老爷做得极为隐秘。这本就是件不光彩的事,乔三老爷这些年好容易苦心经营,在今上面前得了几次露脸的机会…… 竟被乔湛就这样轻而易举的翻了出来。 若是乔湛以此要挟分家——太夫人脸色彻底沉了下去,三房还就真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乔三老爷得先保全自己的名声要紧! “既是已经都弄明白了,我和惜娘就先回去了。”乔湛适时的开口,他难得温和的道:“左右这两天是三叔也是要回家的,等他回来,我们再过来。” 他才想牵着沈惜离开,谁知乔三夫人却挡在了他们面前,面色不虞的道:“你把这烂摊子丢下,就要一走了之?哪里有这么容易?谁知道你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下作的小娼妇和这野种!” 乔三夫人仍然不愿意接受现实,乔湛懒得跟她一般见识,他微微笑道:“三婶这话我就不明白了。要问您也应该是问三叔,跟我有什么干系?” 可她就是一口咬定乔湛是故意给三房添堵,乔家的男人长相都有几分相似,谁说这孩子就一定是乔三老爷的? “你说谁的种就是谁的?”乔三夫人口不择言道:“你怎么不说是你的种,是你四叔的种!” 她这浑话乔四夫人头一个不爱听。 她们三房出了这样丢人现眼的事,反而想赖到长房和四房身上。“三嫂莫不是气糊涂了罢!这话也是能混赖人的?我看还是即刻把三老爷请回来对质的好!” 太夫人眼看闹得着实不像样子,准备让人先把雁娘母子二人待下去,派人审问,谁知乔三夫人却不放,顿时混乱的厮打起来。 雁娘的发鬓被乔三夫人抓散了,衣裳也被扯破了领口,她一边躲一边哭,身边带着的孩子更是吓得大哭大闹起来,母子二人看起来极为凄惨,像是被人欺负狠了。 乔湛怕她们不想到碰到沈惜,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便准备离开。 谁知他们二人还未来得及离开,只听到一道焦急的男声传来。“快住手!” 沈惜忙抬起头,进来的正是乔三老爷乔務。 他竟会来得这么快。 那雁娘一见乔三老爷,便委屈的大颗大颗滚落泪珠,也不说话,梨花带雨的模样简直让人心碎。被称作“江哥儿”的小男孩年纪小,不懂得掩饰,见了乔三老爷便扑上去喊“爹爹”。 乔務愣了一下,又是心疼又是尴尬。 面对妻子的凄厉绝望和母亲责备的目光,纵然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的乔務,也不免脸上挂不住。 江哥儿抱着乔務的大腿哭得伤心,乔務也不好不管他。听到他嗓子哭哑了,唯有心疼更多些。“江哥儿乖,不哭了。” 他不开口还好,这一说话彻底让乔三夫人爆发了。 “老爷!您叫这个野种什么?”乔三夫人歇斯底里、状若疯妇的看着乔務。他竟然不知廉耻的承认了!“你回家来不先向娘请安,不去看望孩子们,竟在这儿哄他!” 她的话音未落,乔四老爷便皱紧了眉头。 既已败露,他的面上到底是挂不住的。乔三夫人还这样不管不顾而的大吼大叫,简直没有一点正室的风范和容人之量。 眼下乔湛还在,乔務放下了江哥儿,把他交到了雁娘手上,乔務看到雁娘的狼狈模样,眼底飞快的掠过一抹心疼。早就死死盯着两人的乔三夫人发现了,气得险些背过气去。 “侯爷果真厉害。”乔務面色不善的看着乔湛,语气中透出几分嘲讽。“没在锦衣卫里头领职,真真是大材小用了。” 乔湛既是敢做,就想好了后果,他坦然的笑了笑,倒像是接受了赞美一般。 “三叔过奖。” 乔湛能发现乔務的秘密,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要知道这孩子是在热孝中有的,不藏好了可不行。乔務这两年不在京中的日子多些,恰巧有下头的人讨好,送了个淸倌儿让给乔務。那淸倌儿便是雁娘,有副好嗓子,身段婀娜,模样姣好柔媚,顿时便把乔務的心给勾住了。 素日乔三夫人管得紧,善妒吃味,一旦离了她,乔務只觉得舒坦了许多。 只是乔務也知道雁娘身份不好,再加上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乔務是不准备让她们母子回到侯府的。只准备给她们置办些产业,富足的度过这一辈子便也罢了。 他自认为做的十分隐蔽,除了心腹小厮无人知道。 前几年和乔湛争爵位失败后,乔務便把心思放在了政绩上。甚至主动要求外放,好攒些资历。在外头给他提供了便利条件,眼见有了些资历在身,听闻北边动荡又起,便在准备回京。 他已经在京中置办好一处三进的宅子,给雁娘母子住。为了掩人耳目,他悄悄的派人先送雁娘母子进京,自己准备过两日再来的。 可收到三夫人派人加急送的信后,他便坐不住了。又听到京中传来消息,说是雁娘母子被人带走了,心中更是不安起来,这才快马加鞭不眠不休的赶了回来。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三叔不必放在心上。”乔湛道:“不打扰您一家团聚,我们先告退了。” 沈惜发现乔湛噎人也很有一手。 两人才要离开,只听乔務眼神晦暗不明的盯着乔湛,沉声问道:“乔湛,你待要如何?” 乔湛牵着沈惜站定,转过身淡淡的说了两个字。 “分家。” ****** 沈惜和乔湛不再管三房是怎样的天翻地覆,两人的心情都很不错。 等沈惜在心里慢慢的把这两日的时间线捋顺后,不觉对乔湛十分佩服。乔侯爷果然是说做就做的行动派,这才替了分家,就立马搞定了最难缠的乔三老爷。 虽然这里头乔湛早就下了不少功夫。 “侯爷,您把那雁娘带到咱们院子里是故意的!”当听完文竹进来回话,说外头是怎样传出有个女人带着孩子进了永宁侯府,先头说是乔湛的私生子,后来又变成了乔三老爷偷养的外室—— 先前的话定然是乔三夫人派人传出去的,好诋毁乔湛的名声。 怪不得乔湛回来后并不着急去寿春堂,反而是陪着她用了午饭歇过晌午后,又逗了会儿小葡萄,才不紧不慢的去了寿春堂。 原来是留出时间来,好让乔三夫人去散布谣言! 这谣言传出来,乔三老爷的人一定也知道了。到底是谁的手笔,想来乔三老爷也会查清楚。 到时候这夫妻两个还有得可开交。 “才想明白?”乔湛挑了挑眉,忽然他凑近,低声笑道:“你不会觉得我是故意让你吃味,才把人带回了咱们院子罢?” 沈惜脸色微红。 她虽然相信乔湛,但乍一看到雁娘母子,还真真是吓了一跳。 “我是那样小气的人么?”沈惜嘴硬不肯承认,她信誓旦旦的道“我早就猜到了,只是故意没说。” 乔湛扬眉,目光灼灼的看着沈惜。 “还嘴硬?”他炙热的呼吸喷在沈惜脸颊旁,伸手摩挲着她柔软的唇瓣。正当沈惜白玉般细腻洁净的面庞已经染上绯色时,他动作轻柔又果断的吻了上去。 “一点儿都不硬。”乔湛见沈惜娇嗔的瞪了他好几眼,才放开了她。他低沉沙哑的嗓音里压着浅浅的笑意,“还很柔软,很甜。” 才觉得他稳重可靠没一会儿,竟又轻佻起来。“侯爷,这还是白日里,您——” 沈惜瞪圆了眼睛看他,水汪汪的眼睛、潋滟的唇色,乔湛很难集中注意力。好在她的大眼睛会说话,既是她心口不一,他也能读懂。 “好了好了,下回我轻一点儿。”乔湛眉眼带着笑意,“我们侯夫人嘴唇肿了,可就没办法见人了。” 沈惜还来不及跟他计较,只听白芍的声音在帘外响起。 “侯爷,三老爷请您去书房一叙。” 160|混乱 沈惜和乔湛才离开, 乔四夫人也顾不上计较乔三夫人的失言, 借故离开了寿春堂。 眼见寿春堂里接下来要大闹一场三房的家务事,还是不要沾染的好。 乔三夫人强忍了半晌的怒气在此刻都爆发,她也不管还在太夫人面前,对乔務破口大骂道:“这个小娼妇和这野种是怎么回事!” 乔務心中的那点子愧疚在乔三夫人撒泼的那一刻,就已经荡然无存了。 他目光冷冷的看着乔三夫人, 沉默着没说话。 乔三夫人只觉得他是心虚了, 愈发觉得自己有理, 乔務背着自己在外头养了女人,还生下了贱种——不说跟她跪地求饶, 也要感觉到内疚自责才是! 她在家里辛辛苦苦的侍奉婆母、养育子女, 还管着家务——就是让他轻松惬意的胡作非为? “你今日务必给我一个交代!” 可她没想到,乔務的反应跟她想象的中并不一样。她不敢跟乔務动手, 难道还不跟收拾那不要脸的小娼妇么?乔三夫人气不过, 抬手又要打雁娘的耳光,可她的手却被牢牢的钳制住了。 乔三夫人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紧紧抓住她手腕的竟然是乔務。 乔務虽然是文官,可自小跟着老侯爷也算习得些强身健体的招式, 并不文弱。他生得看起来儒雅,气度温润, 可手上的力道却不小。 “老爷!”乔三夫人又急又怒, 她厉声道:“您还护着她!” 虽是已经没有外人在,但儿子儿媳闹得不可开交,她瞧见了也觉得心里不好。“都给我住手!” 乔務迫于太夫人的压力, 松开了乔三夫人的手,夫妻两人对峙着,倒像是仇人一般。 “雁娘是无辜的,你不要针对她。”乔務看着显然受到了惊吓的雁娘,理智之余不免更添了些怜惜。他最是喜欢雁娘柔顺贞静的性子,还让她生下儿子。 若是没有江哥儿的存在,乔湛便抓不到他的把柄。 见乔三夫人赤红了一双眼,乔務心知自己的语气生硬,便神色缓和了些,预备了让两边都有台阶下。“我没告诉你,是我的不好。只是雁娘已经是我的人了,又生下了江哥儿,任劳任怨在我身边这些年,并不求名分。这回是乔湛捣鬼,你就接纳了她罢。” “她任劳任怨?”乔三夫人自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她神色间已满是嘲讽。“我操持家务、服侍娘、照顾涵姐儿她们,为这一大家子忙活,怎么没见您说我一句辛苦?” 乔務自悔失言,可乔三夫人把话说得太难听了,倒让他不好接话。 若是有心机手腕的狠毒人,便是再恨,也只会强颜欢笑的把人迎进门。左右进了家门,不过是个小妾罢了,主母有的是法子整治她,甚至都不用自己动手,都能让她吃足苦头。 到时候再把孩子给抱过来,便是再得宠的小妾,也不过两年的好光景。 偏生乔三夫人在气头上,又听到乔務提起了乔湛,不由怒气冲冲的道:“你自己做得好事,可也别赖别人!莫不是乔湛逼着你养了外室?” 她哄不住乔務把心留在家里,倒是三言两语把乔務逼得恼羞成怒。 “还不闭嘴!”乔務怒不可遏的道:“我看你是疯了,竟胡言乱语起来!” 乔三夫人不肯罢休,她不依不饶的吼道:“好啊,你就盼着把我逼疯了,好让着小娼妇坐我的位置?当你的正头夫人?” “你想都不要想!”乔三夫人恶狠狠的盯着雁娘,厉声道:“你以为你有几分姿色骗住了老爷,就能当上夫人太太的?莫非是也想学沈惜不成?” “只可惜现下可没个永宁侯能让你勾引!” 见她胡话连篇,心里没个章程,把乔務听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一时气急,竟抬手给了乔三夫人一巴掌。 乔三夫人捂住脸,羞恼更甚于愤怒,她顿时嚎啕大哭起来。“乔務,你就为了这么个小娼妇打我?” “你们是要气死我吗!”太夫人狠狠的拍了身边的小几,上面的茶杯被她全都拂到了地上。早就冷掉的茶水溅到雁娘身上,她躲都不敢躲。“还不都给我住嘴!要是想逼死我,就接着对骂!” 乔務目光复杂的看了乔三夫人一眼,便侧过脸去不再看她。 他定了定神,脸色已经恢复了冷静。“娘,我还有些事要处理,雁娘和江哥儿就先交给您费心照看一二。”说完,他竟抬腿就要出门。 乔三夫人彻底被激怒了。 “乔務,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歇斯底里的道:“你可曾把我放在眼里?你不如给我一刀——” 她的话音未落,却见乔務目光阴冷的看着她,有些慑人。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好事。”乔務头疼欲裂,没有心思跟乔三夫人再纠缠。他寒声道:“你放心,有我找你算账的时候。” 说完,乔務向太夫人拱了拱手,抬腿就往外走去。 乔三夫人几乎气得背过气去。 ******* 听涛苑。 这里是乔務的书房和接待客人的地方,因他这两年来外放,故此便有些冷清。而此时正适宜他静下来思考,理清眼下的现状。 他闭了闭眼,脑海中缭绕的还是乔三夫人毫无形象的吼叫声,让他烦透了。 既是事情已经出了,他再后悔也是没有用的。且乔湛处心积虑的陷害,让他猝不及防。而乔湛的目的很清晰明确,只有分家。 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他也知道乔湛早有分家之意,先前没有动作,并不是乔湛没有法子或是态度不够强硬。只因为乔漪,她养在太夫人身边,又有同龄的姐妹为伴,乔湛为了妹妹,只得忍耐了。 在乔湛成亲后,若是把中馈交到侯夫人手上,本也可以分家。可沈惜实在是立不起来,根本撑不起侯府,再加上还有承恩伯府拖后腿,乔湛便也没能实现。 好容易如今沈惜性情大变,把乔漪接到了身边照顾,处事也颇有章法,乔湛便已经做好的分家的打算了罢! 如今他终于行动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乔湛到底是为何提了分家的事?”乔務把心腹叫进来,询问这两日侯府中的事。 虽是太夫人和乔三夫人在信里已经写了,他还是要再亲自确认一番。听完下面人的回话,他不由在心中暗探一声,还是太着急了。 此时断不能分家,尤其是在长房名誉受损时——三房岂不是要背上骂名? “老爷,松石从外头回来时,听到些流言。”他的心腹小厮松柏压低了声音道:“他说京中传得沸沸扬扬,说是乔湛在把外室给接了回来,还有了私生子,绘声绘色说得有鼻子有眼。” 见乔務有些疑惑,松柏忙把今日乔湛是如何带了两人进府,之后流言便传出了府,都一一的说了。 他的话音未落,乔務的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 哪里是在传乔湛的流言,不出两日这流言就得换一种是说法——做着一切的是他乔三老爷乔務,而他还试图把这名声诬赖到侄子身上。 永宁侯府中的爵位相争在京中并不是什么秘密,不需多说,众人便都以为是他在作怪。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乔務不傻,很快便想明白了这是乔湛的圈套,而乔湛想引谁入圈套,一个清楚得一目了然。 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了挽回的余地。 乔務想到羞恼处,竟把一根上好的狼毫给折了。 “去把乔湛叫过来,我要和他谈谈。”乔務左思右想了许久,才缓缓的道。 松柏忙去请人,只留下乔務脸色阴晴不定的坐在书案前。一时乔湛依约前来,乔務脸上到底又换回了温和的神色。 “有些日子没见,你愈发进益了。”乔務看着从容的乔湛,忽然有种看到自己大哥的感觉。他心里十分不舒服,“竟也懂得使些见不得人的鬼蜮手段!” 乔湛并不生气,唇边带了浅浅的笑意。“三叔耳濡目染,我不过学到些皮毛罢了,不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 “非要分家不可?”乔務不再绕圈子,开门见山的道:“说你的条件。” 这一回乔湛是铁了心要分家的,他微微颔首,道:“三叔是聪明人,我意已决。单独过自是有单独过的好处,比如有些事,便能成为永远的秘密,不叫人知道。” 乔湛意有所指的话让乔務有了片刻的晃神,那就是雁娘和江哥儿的存在。 谣言终究是谣言,不认真追究起来,至多是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可真要把这件事给捅出去,丁是丁卯是卯的论起来,他在热孝期间寻欢作乐的名声再跑不掉的。 若是德行有亏,他的仕途便完了。 “三叔不在的这些日子,家里发生了不少事。”乔湛见乔務面上仍是有些犹豫之色,不由加重了语气。“您也该和三婶好生聊聊。” 涵姐儿三个在春宴那日的行为,还有乔三夫人暗中用侯府银子去置自己的私产,还有她管家期间的账目,甚至是他养了外室—— 难道还真的要乖乖听乔湛的威胁才行? 161|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