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娱:顶流从大文豪开始》 001 老大就是要欺负老二 “秀姨,你要走可以,阿芸和文仔姓宋,是我们宋家的人,您不能带走。” 说话的少女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一身浆洗的发白的蓝色改良旗袍,眉目秀美,说话间带了点吴侬软语的味道,轻轻柔柔,态度却十分坚决。 站在她对面的安秀娘,穿着时下最流行的洋装,帽檐垂下的黑网面纱挡住了她半张脸,只露出一张涂得艳红的丰唇,打量了一圈空荡荡的客厅,嗤笑一声: “侬要养?阿拉看侬拿什么养!” 她斜眼看向一双亲生儿女:“侬想好了,是跟着老娘吃香喝辣,还是跟着破落户吃糠咽菜!” 只有七岁的宋文斌睁着黑漆漆的大眼睛,躲到了姐姐身后,十四岁的宋浣芸蓝衣黑裙,站的笔直,呛声道: “侬有一个鸡腿都要躲起来吃,两个鸡腿还要藏起来一个,跟着侬,早晚要被侬卖了!” 安秀娘被喷的哑口无言,在亲生女儿的瞪视下,突地捂脸大哭:“……阿拉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的,夭寿啊,一个两个都是讨债鬼!阿拉——” 刚哭了两声,窗外传来了汽车连绵不绝的鸣笛声。 安秀娘的哭声一顿,向外张望了两眼,知道楼下的那位已经等的不耐烦,立刻收了眼泪,掏出粉盒,补了补妆,捉起手提包和藤制的行李箱,瞪了继女一眼后,匆匆向外走去。 楼道里传来了她娇嫩的呼唤声:“哎呀,来了来了!侬别急嘛!” 屋子里一片安静,宋浣芸脸上青白交替,狠狠一跺脚,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宋浣溪摸了摸幼弟的头,叫他自去玩,关上房门,转身进了厨房,拿出下午散学时顺便买的青菜,洗了起来。 她一边洗,一边认真地思考着,之前还可以半工半读,以后肯定是不行了—— 衣摆突然传来了下坠感,她低头看去,对上了幼弟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小男孩脸上写满焦急,张嘴却说不出话。 宋浣溪立刻甩了甩手上的水,蹲了下去,平视弟弟的双眼,柔声道:“别急,忘了阿姐说的了吗?先张大嘴巴,像喝牛奶一样——” 文仔焦急的神色缓和许多,他听话的张大嘴巴,啊啊两声,终于能正常开口了:“阿姐,她把阿爸留下的钱都拿走了!” 宋浣溪抬起手,摸了摸小弟的头,温和地笑道:“阿姐知道,别担心,阿姐不会让文仔饿肚子的。” 顿了下,她轻笑道:“文仔作业写完了吗?写完了就先玩会积木,阿姐做文仔最爱吃的咸饭,好不好?” 文仔大力的点了点头,乖巧地转身出了厨房。 宋浣溪站了片刻,甩了甩头,不再想这些烦心事,重新操持起来。 她洗好菜,切碎了放到一边,又把之前泡好的香菇和胡萝卜取来,仔细地切成丁。 随即架起油锅,舀起一大勺猪油丢到锅里,她买不起五花肉,做咸饭全靠猪油撑场面,幸好小弟给面子,每次都吃光光。 香菇丁和胡萝卜丁略翻炒后,加入淘好的米,再把泡香菇的水倒进去,盖上盖子,焖上半个钟。 最后,把切碎的青菜扔进去翻拌一下,一锅咸饭就烧好了。 简简单单,却很美味。 宋浣溪倒进香菇水,刚盖上锅盖,二妹阿芸就兴冲冲的跑了进来。 掀开锅盖看了一眼,宋浣芸两条细眉直接皱成一团,一脸不高兴:“怎么又是咸饭?就不能做点别的吗?” 宋浣溪恍若未闻,抢过锅盖,重新盖上,眉眼一抬,不动声色地问道:“有事?” 宋浣芸登时又兴头起来,“阿姐!阿娘搬走了,正房空出来,我要搬进去住!” 厨房窄小,姐妹两个挤在一起,转身都难,宋浣溪越过她,向外走去,边走边道:“小弟太小,不能一个人睡,你要和小弟一起睡?” 宋浣芸秀眉立刻皱了起来:“不要!他前天还尿床来着!” 宋浣溪顿住脚,回头看向二妹,这个妹妹发育比她好,小她四岁,个子却几乎和她一般高了,最近老是来挑拣她的衣裳穿。 她依然一脸平静:“那你就继续住现在的房间,我带着小弟住正房。” 一语作结,宋浣溪转身到了窗前桌旁坐下,铺开纸笔,准备写她的辞学信了。 宋浣芸站在原地半天,忍不住嘟囔道:“你就不能带着文仔住我们现在的房间吗?” “文仔比我小只,你们住起来也不会很挤——” 她越说眼睛越亮,猛地抬头,宋浣溪却不知道何时停了笔,双目沉沉地看着她。 宋浣芸嘴巴立刻闭上,待宋浣溪低下头,重新写起字,她越想越气,咬牙道:“阿拉就该和阿娘过富贵日子去!住洋房!开洋车!天天穿新裙!” “我找阿娘去!” 重重哼了一声,宋浣芸扭头朝外走去,她的手刚握到门把手上,宋浣溪的声音就在身后响了起来:“等一下。” 宋浣芸立刻转身,仿佛斗赢了的小公鸡,骄傲的扬起头—— 宋浣溪扬了扬手里的纸条:“你不知道秀姨的地址吧?这是她现在的落脚点。” “对了,你可以叫辆人力车,到了以后让秀姨结帐,反正她现在富贵了。” 富贵两字,宋浣溪咬得格外重,她大步流星,到了宋浣芸面前,不由分说地把纸条塞进了她手里,转身回到桌前,继续写她的辞学信。 宋浣芸握着纸条的手越攥越紧,脚却钉死在了地面,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呜的哭出来,冲回自己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听到动静的文仔探出头来,疑惑地看向了长姐,宋浣溪对他笑了笑:“没事,你二姐国文又考了个不及格,文仔不要学她哦。” 她没有压低音量,小房里的哭声瞬间又提高了几十分贝。 文仔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国文是很难学啦! 反正大姐说的都对! 二,二姐,有时候对! 宋浣溪打发小弟继续玩他的积木,慢慢吐出一口长气,这个二妹,要是像小弟一样省心就好了。 有时候真后悔,小时候没把阿芸偷偷抱出去扔掉。 002 优秀的宋同学(二更) 宋浣溪写完辞学信,又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疏漏后,认认真真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轻轻吹干,折好放入了信封中。 信封上,早已工工整整的写好了几个大字:陈启安校长敬启。 宋浣溪又手脚麻利的把文具都收了起来,放到了旁边的书架上——等下吃饭还要用这张老桌子。 饭香传来,宋浣溪转身进了厨房,起锅,撒青菜碎,翻炒,一气呵成。 端下砂锅,她犹豫片刻,拿了平底锅出来,倒了点菜籽油,从鸡蛋篓里抓了三个蛋出来,想了想,又放回去一个。 煎蛋的香气四溢,文仔的小脑袋从厨房门口探出来,黑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 宋浣溪笑了:“文仔饿了吧?马上就好。” 文仔点了点头,嗒嗒嗒地跑到了她旁边,抿着小嘴看她操作。 宋浣溪没有赶走幼弟,只是让他站远点。 很快,饭菜上桌。 宋浣溪到了小房门前,不疾不徐地敲了两下:“阿芸,吃饭了。” 知道等不到二妹的回应,她直接转身到了饭桌前坐下,盛了三碗饭,哄着幼弟道:“文仔乖,等一下二姐。” 老二气性大,吃饭不等她,怕是会把桌子掀了。 到时候,把老二揍一顿也于事无补,总不能让她把扣到地上的饭,再拣起来吃了吧! 没有等很久,小房的门被从里面一把拉开,宋浣芸嘟着嘴走了出来。 宋浣溪敲了敲碗边,催促道:“快点吧!给你煎了蛋!” 宋浣芸的俏脸一下好看许多,“阿拉先洗手!” 十几岁的小姑娘,动作麻利,脚下踩着风火轮一样,眨眼功夫就回到了饭桌前。 看到碗上金灿灿的煎蛋,宋浣芸眼睛亮了,注意到宋浣溪的碗上没有煎蛋,随口问了句:“阿姐没有吗?” 宋浣溪应付道:“就两个蛋了,你和小弟一人一个,我就不吃了。” 她又催促道:“快吃,一会凉了!” 宋浣芸不疑有他,咬了一大口煎蛋,又挖了一口咸饭,早就吃腻了的咸饭似乎也变的美味起来。 文仔不解地看向了长姐,刚才他明明看到篓子里还有蛋的,阿姐为什么要骗二姐? 宋浣溪注意到幼弟的眼神,竖起食指,立在唇边,比了个嘘的动作,又眨了眨眼。 文仔心领神会,这是他和阿姐之间的小秘密啦! 他笨拙的把自己的煎蛋分成两半,夹了一半给阿姐,学着宋浣溪的样子,比了个嘘,眨了眨眼。 宋浣溪一怔,笑了起来。 宋浣芸抬头看到这一幕,再看自己已经吃了大半个的煎蛋,顿时恼了,瞪向弟弟:“侬真是会做好人,只有阿拉是坏人是吧!” 宋浣溪:“……” 心累。 她看了眼要哭出来的幼弟,解释道:“文仔吃不完,分我一半怎么了?你这么大了,也吃不完一个煎蛋吗?” 宋浣芸眨了眨眼,忙低下头,把剩下的煎蛋一口吃下,含糊不清地应道:“起的还,喔起的还!” 宋浣溪抬手摸了摸幼弟的小脑袋,“快吃吧,吃多多才能长高高,长高高以后,你二姐再欺负你,你就使劲儿揍她!” 宋浣芸猛地抬头,一口饭哽在喉头,筷子朝宋浣溪点了点,却硬是噎的说不出话来! …… 吃完晚饭,姐弟三人轮流冲了个凉,早早上床睡觉,早早关灯,节省电费! 让宋浣溪哭笑不得的是,她刚刚睡下,宋浣芸就抱着枕头摸了过来,硬是挤上床,说什么也不肯自己睡。 等她第二天早上醒来,弟妹二人,一人抱了她一条胳膊,让她动弹不得! 宋浣溪好不容易挣脱出来,给弟妹盖好被子,蹑手蹑脚的到了厨房,煮了锅稀饭。 又切了点酱菜,上面淋了点香油,配起稀饭堪称一绝。 待稀饭凉了些,宋浣溪才把弟妹喊起来洗漱,想想秀姨走了也好,她还可以少烧一个人的饭。 最大的烦恼就是秀姨把老爸最后的积蓄也带走了,让她没办法再半工半读。 宋浣溪不是不想拦下安秀娘,叫对方把钱吐出来,只是她年纪尚轻,对方的新欢又有钱有势,争执起来,伤了自身太不值得。 何况,老爸留下的积蓄经过这两年的开销,本来也没余下多少。 姐弟三人吃过饭,出门前,依次到了老爸牌位前拜拜,宋浣溪心中默念:老爸今天也要保佑我们三姐弟平安。 刚要走,她脚一顿,转过身,看着老爸牌位,默默地又补充了一句:可以少保佑阿芸一点,让她被同学欺负一下,或者成绩太差被老师训哭,都可以的。 先把弟弟送到了小学部,二妹阿芸自己去了中学部,她摸了摸书包里的辞学信,独自一人,向办公楼行去。 四层高的办公楼已经有些年头,水泥外墙上爬满了绿色的爬山虎,周围又种了一圈高大柏树,看着就让人感觉阵阵清凉。 宋浣溪直接上到了四楼,一路上碰到的教员都含笑和她打着招呼: “浣溪同学又来了。” “听说你预科通过了?恭喜恭喜啊。” “中五还能跳级,真是难得。” 宋浣溪一律微笑点头,偶尔停下来,也是谦虚的听,很少解释。 这让一众教员越发爱她。 看着少女高挑挺直的背影,教员们感慨万千:“听说她的成绩,牛津剑桥都去得,因了家贫,只能读港大。” “真是优秀啊!可惜了——” “可惜什么,几年以后,我们就要叫上一声宋大律师了。” “说的也是,哈哈。” 宋浣溪自然是听不到这些议论了,听到大概也只是一笑而过,对她来说,律师什么太过遥远,让弟妹吃饱肚子才是当务之急。 她素来务实。 之前的计划是用最短的时间修够学分,从法学系毕业,拿下律师执照,一家老小的生活就有了着落。 可惜,安秀娘连四年也等不及了。 这些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宋浣溪已经到了校长室门前。 轻轻敲击两下,门里传来了浑厚的男声:“请进。” 宋浣溪推门而入,一眼看到了校长陈启安,以及背对着她,穿着称头西装的访客,她脚步一顿—— 003 英俊先生(三更) 陈启安立刻道:“宋同学,你先等一会。” 又示意她到沙发上坐下。 宋浣溪从善如流,安静的坐到了沙发上。 陈启安继续和访客笑道:“戴文,你真是高看我了,我早不是当年那个为了一句台词,可以通宵不眠的文艺青年了。” 宋浣溪本来礼貌的盯着脚下,闻言,不由打起了几分精神,认真听二人交谈。 陈启安自嘲了句后,感慨万千地道:“琐事缠身,万般不由己啊!” 他对面的年轻男士背对宋浣溪而坐,只看的到他一头浓黑的头发,靠近脖颈处的发稍打理的层次分明,白色衬衣领在黑色西装的映衬下,显得十分干净清爽。 开口低沉的男声,说起话来,也是不疾不徐:“启安兄太妄自菲薄了,你近期在《快报》上发表的伦敦佳人,真是令我拍案叫绝。” 陈启安老脸一红,下意识地扫了一眼沙发上的少女,见对方眉眼低垂,似乎没有注意,方松了口气,连连摆手: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谁不知道,明,快,成,三报,能写明报,方为大家!” 访客却不肯放过他,轻声笑道:“我不管,这篇伦敦佳人,我就先收下了。” 说着,这位先生十分大方的掏出支票本,刷刷写上了数字,撕下后,推到了陈启安面前。 陈启安本欲推回,看了眼数字后,大笑出声:“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实不相瞒,学校里有些学子成绩优秀,却家庭贫困,这笔钱来的刚刚好啊!” 访客微笑应道:“那我这也算江湖及时雨了!” …… 宾主尽欢,两个人握手告别,访客再次叮嘱道:“启安兄,若再有佳作,请一定让我先睹为快!” 陈启安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他绕过办公桌,亲送来客,访客转过身,宋浣溪终于见到了这位庐山客的真容: 一身称头的黑色西装三件套,马甲口袋里挂着纯银表链,两道浓眉漆黑如墨,和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相得益彰,右侧脸颊上一个浅浅的梨涡,唇角微扬,英俊非凡! 看到宋浣溪,便礼貌地对她点了点头。 宋浣溪第一时间站起,客气问好:“戴先生,您好。” 对方闻言一怔,回过神后,和身旁的陈启安对视一眼,两个人俱都忍俊不住,笑出声来。 访客薄唇微抿,笑意不减,意味深长地又看了她一眼,方扬长而去。 关上门,校长室只剩自己人,陈启安回到办公桌后坐下,示意宋浣溪坐到他对面。 陈启安脸上依然笑意满满:“浣溪啊,刚才那家伙可不姓戴,Devin是他的英文名字,他姓郭,名云琛,是我留学英国时的学弟,不过,我们更喜欢叫他另外一个绰号——” “郭汉桑,Handsome man!” 宋浣溪:“……!” 她有生之年第一次出这么大糗,椅子上还残留着戴先生的余温,越发让人坐立难安。 她努力的转移注意力,视线落在了办公桌中间的支票上,看清楚上面数字的瞬间,她的努力成功了—— 陈启安注意到她的视线,轻咳两声:“那个,老师发表文章用的是笔名——” 宋浣溪懂事的点点头:“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陈启安瞬间心花怒放,要不当老师的怎么都喜欢高材生呢,夸人都能夸到一定境界! 宋浣溪试探着问道:“郭……汉桑先生,这是给您送稿费来了?” 陈启安再度忍俊不住:“浣溪啊,我们私下叫叫无所谓,毕竟郭汉桑是真的Handsome嘛,但是,他本人很讨厌这个外号,所以千万不要当他面这么称呼。” 宋浣溪眨了眨眼,配合地点了点头。 陈启安轻咳一声,继续解释道:“Devin开了一家电影公司,看到我发表的小说,觉得很好,就买下来,当做电影剧本的储备。” 他点了点桌面上的支票:“这是他给我的稿费。” 宋浣溪若有所思,写剧本,这么赚钱? 陈启安解惑完毕,心情极好地问道:“对了,浣溪,找我有什么事?” 他顿了下,笑眯眯地道:“刚好,你预科成绩下来,我就叫老朋友把教材寄了过来,今天刚送到,你可以拿回去先看看。” 说着,他站起身,准备从书柜中把教材拿出来。 宋浣溪眼中闪过不忍,却还是张口打断了他:“陈校长,我是来送辞学信的。” 陈启安脚步一顿,慢慢转过身,脸上还带着笑,他毫不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信?” “辞学信。” 宋浣溪认真地又复述了遍,站起身,从书包中掏出了辞学信,双手平举,恭敬地递到了陈启安面前。 盯着信封上一行工工整整的墨字,陈启安久久未动,笑容快速的从他脸上遁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难以置信和震惊。 半晌,他指尖微颤地接过信封,拆信的时候,更是连撕了几下才撕开封口,一把抽出信纸,他一目十行的快速看了起来。 信的内容本就不多,陈启安却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再三确认,这的的确确是一封辞学信。 陈启安单手撑在椅子扶手上,跌坐进去,抬起头看向了宋浣溪,他嘴巴张开,动了动,又合上,如此反复数次—— 宋浣溪看着他的表情,从试图挽留再到渐渐绝望,完全理解这位父亲忘年交的心情,抢先开口道:“陈校长,我在信中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不必挽留!” 陈启安颓废的靠在了椅背上,是啊,辞学信中说的很清楚了:继母改嫁,弟妹嗷嗷待哺,生活无以为继! 若只是生活困顿,他还可以通过减免学费的方式,来帮助她。 可现在的问题是,宋浣溪家里缺了养家糊口的顶梁柱! 他家中五个子女尚且年幼,再加三张嘴……他是真的无能为力! 宋浣溪站起身,朝着陈启安深深的鞠了一躬,“谢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我先告辞了。” 话罢,她转身向外走去,家中没有余粮,时间宝贵,她要抓紧赚钱了。 “等等!”陈启安回过神来,瞥到桌上的支票,一把抓起,追到了宋浣溪面前。 004 姓马就会变有钱(四更) 陈启安支票递到一半,又缩回手,慌忙的掏出钱包,把里面的钞票,连着零零碎碎的硬币,统统倒出,一股脑地堆在了左手上,连着支票一起,送到了宋浣溪面前! 幸好他手大,兜的住这乱七八糟的一把钱。 面前这一堆钞票,除去一张一百纸币,余下五块十块的纸币不过两三张,硬币倒是多。 宋浣溪一见,便知道陈校长囊中羞涩,这一张百元大钞,是撑场面用的,能看不能动,余下才是他的私房。 她笑了起来,“陈校长,你把钱都给我,晚上下班,是准备走路回家吗?” 据她所知,陈启安家在沙田,离学校所在的狮子山,坐电车还要半个钟,走起来,至少要两个小时。 陈启安也是急智,毫不犹豫地应道:“我找Mrs任借一点车费。” 宋浣溪哑然失笑,她直接拈走了陈启安手中的那一张百元大钞,“我的确很缺钱,这一张,就算我借先生的。” 少女眼神坚定,显然这已是她的最后决定。 陈启安捧着钱的手慢慢垂落,一脸落寞:“我实在是对不住你父亲。” 提到父亲,宋浣溪也不由沉默下来,片刻后,她认真的开口道: “先生不必如此难过,父亲说过,做人做事,无愧于心便好。” “我为了养大弟妹,中断学业,情非得已,却无愧于心。” 陈启安长叹一声,“高阳兄不愧为吾辈楷模,一生勤勤恳恳教书育人,最后更是倒在了讲台上——” “可惜——” 宋浣溪默然,英国人开的教会学校,就是这样,学费便宜,相应的,教师的薪资也不高。 父亲意外去世后,更是没有半点人情味,找了律师来谈,只赔了三个月薪水。 幸好父亲一直在外兼职补习班的教习,几年下来存了点钱,不然她连中五都读不下来。 若不是这学校的学费实在便宜,她早把三姐弟的学藉一起转走了。 再一次作别陈启安,宋浣溪转身离去。 刚才她为了安慰陈启安,说了句父亲的旧语,其实还有一句,父亲更常挂在嘴边,她没有说。 “钱是英雄胆,这个世道,你没有钱,做人都要矮上三分,无论你以后想做什么,都要先确保自己银钱充裕。” 这句话,父亲说过太多次,让她深以为诫,父亲去世后,更是完全以此为行事准则。 就如之前中五择科,她明明更喜欢另外一科,权衡利弊后,仍是选了就业钱景更好的法学。 种种思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宋浣溪转眼已经到了二楼,此时上课时间,教员们大多去了教室,办公楼里十分安静。 看着前方开着门的活动室,再看看活动室上方悬挂着的戏剧社的门牌,宋浣溪脚步一顿。 她辍学以后,和同学们再无交集,本打算悄然离去,不和任何人做别。 没想到还是习惯性的走到了这里。 宋浣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最后一次了——从此以后,这个小小的爱好,就要深埋心间了。 也许多年以后,等她金钱自由,她会重拾这个小小的爱好。 也有可能,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不再是她的爱好。 但此时此刻,她是真的难过。 宋浣溪放纵自己脚尖向前,朝着活动室走去。 不知道谁在里面,就小小的道个别吧! …… 听到脚步声,窗边斜靠在书桌上,沐浴在阳光中的年轻男生转过了身,他穿着白色衬衣,黑色长裤,衬衣外套了件浅棕色的毛衣背心。 男生只有十七八的样子,肤色白皙,眉眼十分精致,看到宋浣溪,立刻皱起了眉头。 宋浣溪:“……” 怎么是这家伙! 她果然是太冲动了。 二话不说,她转身就要离开,身后却传来了死对头的质问:“宋浣溪,上课时间,你跑来这里干什么?!” 宋浣溪脚步一顿,回头微微一笑,“自然是为了见我的朱丽叶——” 她顺势背起了台词:“嘘!那边窗户里亮起的是什么光?哦,那是东方!朱丽叶就是太阳!” 马温纶白皙的脸瞬间变得铁青,他厌恶的开了口:“宋浣溪,我真讨厌你。” 宋浣溪轻呵一声:“……好巧,我也一样。” 她精准地模仿了马温纶的表情,皱眉撇嘴一气呵成:“讨厌你。” 马温纶:“……!” 可恶! 两个人之间的结怨缘自于一出剧。 戏剧社排演莎翁的名作《罗密欧与朱丽叶》,宋浣溪凭实力拿下了罗密欧一角,马温纶气极之下,不甘失败,硬是在一众女同学手中抢下了朱丽叶一角。 别说,这小子扮的朱丽叶肤白貌美,很是让人惊艳! 公演后,女同学们纷纷打听宋同学,男同学们则全都在问:马同学是哪个?! 据说,马温纶收到了不少来自热情的男同学们的情书和鲜花! 从此后,马温纶就将这段黑历史视为奇耻大辱。 偏偏宋浣溪就是活生生的证据,哪怕她站着不动,也在提醒马温纶:他做过什么蠢事!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半天后,宋浣溪突然觉得无趣,马上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对方还可以继续追求戏剧之路,她却再难有机会踏上这条路—— 想到这里,宋浣溪缓缓吐出一口气,悠悠道:“恭喜你,如愿以偿了,以后再也见不到我了。” 马温纶愣了下,“你要死了?” 宋浣溪唇角扯了扯:“……抱歉,只是退学。” 马温纶的眉头皱了起来,宋浣溪发现,这小子的眉头不皱那么紧的时候,就,还挺好看的—— 有一种西子捧心黛玉蹙眉的美。 罪过罪过,又不由自主的帮马同学变装了。 马温纶追问道:“因为什么?!你不是通过了法学预科考试?” 宋浣溪坦然道:“因为穷。” 马温纶:“??” 片刻后,他大步走到了宋浣溪面前,面无表情地掏出黑色钱夹,抓出一把百元大钞,“够不够?” 宋浣溪:“!!” 她十分艰难的把视线挪开:“……不用了,谢谢。” 顿了下,她忍不住问道:“你怎么这么有钱?” 马温纶奇怪的看着她:“你不知道我姓马?” 这次轮到宋浣溪皱眉了:“……这和你有钱,有什么关系?” 她不以为然地又补充道:“难道我改姓马,就会变有钱了?” 005 大写的穷字(五更) 马温纶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他唤住了将要离去的女孩:“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因为百元大钞们的缘故,宋浣溪非常有礼貌:“请问。” 嗯,父亲说过,在你贫困之时,愿意雪中送钱的人,可以成为真正的挚友。 显然,这个问题在马温纶心中憋很久了,他盯着宋浣溪的双眼,认真的问道: “你当初为什么要竞演罗密欧?凭你的实力,朱丽叶不也是囊中之物?” 宋浣溪微微一笑,从容应道:“演自己有什么意思。” 待她转身,马温纶才渐渐回过味来,青年的脸涨红一片,凭,凭什么啊,一个因为贫穷,书都读不起的女孩子,说自己是白富美朱丽叶?! 可当他抬起头,看向在廊道窗外照来的光中穿行的纤细身影,脑海中,莫名的就响起了少女的声音: “嘘!那边窗户里亮起的是什么光?哦,那是东方!朱丽叶就是太阳!” 马温纶深吸一口气,追了上去:“宋浣溪,等一下!” 他再次掏出钱夹,宋浣溪谨慎的退了一大步,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再一次扛住诱惑—— 注意到马温纶的手指位置,宋浣溪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望:“不用了,我不要你的照片。” 马温纶的手指一僵,瞪了宋浣溪一眼后,终于从钱包夹层里掏出一个叠成方胜的纸单。 宋浣溪:“……” 看样子有点大,不太像支票。 马温纶小心翼翼地拆开方胜,展开以后,一张宣传单出现在了宋浣溪面前。 她双眼微眯,读出了声:“南国实验剧团学员训练班招生启事?” 一长串读下来,还有些拗口,宋浣溪疑惑地看向了马温纶:她连考上的法学预科都放弃了,还有钱有闲去读个劳什子剧团的学员训练班?! 马温纶示意她向下看,宋浣溪不以为然地看了下去,要求倒是不高,只有两条: 其一,中五毕业,嗯,她刚刚好。 第二,会说粤语,这个她也没问题,她内地出生,两岁就被父母带来了港城,从小习得一口流利粤语。 事实上,她不光会粤语,上海话也很熟练,毕竟,有一个上海宁继母。 英语学的也不错,教会学校里几位负责教授英语的牧师都是英国人,加上她喜欢戏剧,为了看懂原著,自己也很是钻研了一番。 招生的两点要求,她很轻松的就达标了。 下面是待遇,训练班将维持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后,合格的学员,可以和裴氏兄弟电影公司签订合同,从龙套开始,几年后有机会出演重要角色。 训练班期间,公司会提供食宿,并发放两百元生活补助。 宋浣溪把待遇看了又看,忍不住抬头看向马温纶,后者这才耐着性子解释道:“这是裴氏兄弟电影公司办的训练班,因为现在他们很缺演员,机会难得,我建议你去试试!” 宋浣溪迟疑着问道:“我都没看过电影,能行吗?” 马温纶震惊了:“你没看过电影?” 下一秒,注意到宋浣溪一脸的理所当然,马温纶秒懂:又是因为穷! 宋浣溪摊开手,十分坦然,父亲在世的时候,薪水养活一家五口,很是不易,节省个三五月,买下一本书,已是难得的奢侈,更何况是去看电影! 父亲去世后,就更不用提了。 故而,她虽然常常从同学那里听到些关于热门影片的知言片语,自己是真的没看过。 马温纶彻底无语,他不由分说的把手里的宣传单塞给了宋浣溪:“演电影,就和你演话剧差不多,很简单的!好了,上面有报名地点和时间,你考虑一下吧!” 注意到宋浣溪还在犹豫,马温纶福至心灵的提醒了句:“对了,三个月后,要是能够签约,龙套是按参演次数算钱的,你勤快点,比正常做工赚的还要多些。” 宋浣溪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演话剧一样!还可以赚钱养家! 原本一片黑暗的前路,突然就有了光! 宋浣溪把传单仔细叠回了方胜的样子,又小心的放进了书包,郑重地对马温纶道谢:“谢谢你,马同学,你真是一个好人。” 马温纶:“……” 被夸了,却并不觉得高兴,总觉得这一句马同学,还不如那一句朱丽叶。 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少来这一套,你要是真成了大明星,影片上映以后,给我送一张票就行。” 宋浣溪干脆地答应下来:“没问题!” 马温纶转身向活动室走去,他无法再和这丫头呆下去了,现在他一看向宋浣溪,就能清楚的在她脸上,看到一个大写的穷字! 身后传来了宋浣溪好奇的发问:“为什么你自己不去呢?” 马温纶头也不回,朝后摆了摆手,少年清朗的声音在走廊回响:“我是罗密欧啊!” 因为罗密欧是高富帅,不需要去赚辛苦钱。 宋浣溪原地发了会儿呆,喜悦从心头爬上了唇角,变成了一个灿烂的笑。 她脚步轻快地向外走去,心里盘算起来,外面做工一个月大概能赚到三百块,一家人,一个月生活费差不多也要三百,她本来准备再做点其他兼职,攒点钱应付突发状况。 现在好了,熬过三个月,就能干上龙套,只要自己勤快点,那小钱钱就会长了翅膀一样飞过来。 这三个月,训练班每个月补贴两百,一共六百,就还有三百的缺口,去掉陈校长借的一百,还差两百。 宋浣溪开始琢磨,从哪里找补,能填上这两百的缺口。 …… 就在宋浣溪为生活绞尽了脑汁的时候,陈启安迎来了新的客人。 “Mrs任,请坐。” 来者三十出头,一身黑身修女服,白色头巾罩住了所有秀发,只露出了一张平静的脸。 她眼角虽已有细纹,且不施粉黛,五官却依然明媚,实打实是个少见的大美人。 “陈校长,您找我?” 陈启安叹了口气,把宋浣溪的辞学信递了过去,片刻后,Mrs任抬起头,“您希望我做什么?” 陈启安把手边的一摞书往前推了推:“这是法学预科的教材,我希望您帮我送到宋浣溪同学手上。” 006 豪门弃子与豪门弃妇 Mrs任点了点头,“没问题,不过,您为什么不亲自送过去?” 陈启安解释道:“她家中只有三姐弟,住的地方人多口杂,我去了,要是有什么不好的流言,不是害了她!” Mrs任赞同地点了点头:“陈校是谦谦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陈启安摇了摇头,他要是真君子,就会咬牙把这三姐弟收养了。 他指着其中最上面的《法理学》,又道:“我在里面放了张支票,她一看书,就会看到。” 陈启安的想法很简单,《法理学》是法学之基础,宋浣溪自学课程的话,肯定从这一本开始。 到时候,她自然就会发现他夹在书中的支票。 Mrs任再次点了点头:“陈校设想周到,此法甚妙。” 陈启安看着Mrs任始终如一摊死水的平静面容,忍不住道: “Mrs任,你知道吗?我刚才,把一张五百的支票,一张百元大钞,还有一些零钱,都送到了宋同学面前,你猜,宋同学是如何选择的?” Mrs任终于提起了一点兴趣,“哦,她如何选择?” 陈启安的神色温柔起来:“她没有拿走支票,也没有要那些零钱,只拿走了那张百元大钞。” Mrs任思索片刻,“不拿支票,是因为数额太大,不拿零钱,是因为杯水车薪——” “一百就刚刚好,既可解燃眉之急,又成全了长辈的关爱之意。” 陈启安身体前倾,注视着Mrs任的双眼,认真的反问道:“Mrs任,你不觉得,宋同学,和曾经的你,何其相似吗?” Mrs任愣了下,慢慢的站起了身,同样直视陈启安的双眼,平静地开了口:“陈校,他放在我面前的,从始至终,只有一把硬币。” 话罢,她捧起那一摞书,向外走去,到了门口,Mrs任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轻声道:“……就在昨天,他和那个女人的女儿降生了。” 陈启安眼睁睁地看着Mrs任走了出去,看着房门关上,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他的处境,和Mrs任,说起来,也称的上同病相怜。 只不过,一个是豪门弃妇,一个是豪门弃子罢了! Mrs任家境优渥,父祖皆是高官,当年更有澳门街第一美人的美誉,和英俊潇洒的任先生称得上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谁想的到,这才短短几年,两个人还没来得及白头,任先生就变了呢! 如今,任先生在澳门生意做得风生水起,Mrs任却偏居于香江这一小小的教会学校中,过着半隐居的生活。 陈启安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他自家这边,也是一笔烂帐,他留学英国时,偷偷改了专业,从商科转到了文学,回来后,又一意孤行的娶了老头子不喜欢的平民女子。 这下好了,本就是私生子,老头子一气之下,直接把他赶出家门,他干脆随了母姓,给老头子扔了狠话:老头子什么时候死,他什么时候回去捧灵牌! 这么多年,他凭借自己的能力,生活倒也过的下去。 只是偶尔碰到宋浣溪这样的情况,便会忍不住去想,如果他低一低头,是不是就不用离家? 他还是那个船王最心爱的小儿子,口袋里钱多的,想资助谁就资助谁! 陈启安摇了摇头,收回漫天的思绪,拿起笔,强迫自己开始构思新的小说——钱包里撑场面用的百元大钞不见了,总得对家里的河东狮,有个交代吧?! 唔,上次写的伦敦佳人反响不错,这次,写个巴黎美人? …… 宋浣溪从学校出来后,见时间还早,先去菜市场买了点菜。 想到老二说很久没吃肉了,去猪肉摊问了下价钱——宋浣溪毫不犹豫的转身去了隔壁鱼摊——靠海的港口城市,鱼肉永远比猪肉便宜。 也不要活蹦乱跳的鲜鱼,直接盯上鱼老板摆在草席上的一排死鱼。 蹲下来,挑两只鱼鳞尚鲜亮,鱼眼还算有神的拣了。 两只鱼加起来,也不过半斤猪肉的价钱。 拿回去做个红烧,口味重点,掩盖下鱼肉不够鲜嫩的缺陷,就是极美味的一道菜。 就是有点费饭。 鱼摊老板手脚麻利的去了鱼鳞,剖了肚,宋浣溪特意吩咐了句,“鱼泡麻烦留一下。” 鱼泡红烧以后,咬起来嘎吱嘎吱,小弟很爱。 收拾好鱼,鱼摊老板拣了根草绳,把鱼眼一穿,草绳又打了个结,递给了宋浣溪。 宋浣溪提起鱼,脚步轻快地朝家走去,心里还是有些可惜。 若是早些年,住在港口附近的时候,起个大早,跑到港口去,等渔船回来,刚打上来的死鱼极便宜,几乎是白送。 现下住的却是有些远了。 父亲一边在教会学校任职,一边在课外教补习班,收入其实颇为可观。一家人省吃俭用,也没攒下多少钱的原因,就是买了眼下住的房子。 中等社区,楼下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招牌,什么按摩店美容院,老中医鸡眼脚气—— 一拐到街区,宋浣溪就放下心来,警员每天巡逻两次的地方,还是很有安全感的。 眼看就要到住家楼下,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突然从旁边的暗巷中传了出来:“阿浣!” 宋浣溪脚步一顿,左右四顾了一番,见没人注意,一个闪身,钻进了暗巷中。 一个留着寸头,白色汗衫外,一身青色唐装的高大青年立刻迎了上来,青年二十出头,浓眉大眼,五官棱角分明,很是英武。 他一手提着的草绳上拴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另一只手提着的篮子里装了大半篮水果。 “师兄,你又升职了。” 宋浣溪注意到青年汗衫胸口绣着的黑龙,从一条变成了两条,有些担心地率先开了口。 封展鹏不以为然地应道:“手下多了几个小弟而已。”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拽了拽外衣,盖住了胸口的两条黑龙。 他顿了下,又道:“这边不是我们新义安的地盘,我以后不能常过来了,不过我和管这片的大圈仔拳兴打了招呼,要真有什么事,你就去找他!” 见宋浣溪乖巧地点头应下,封展鹏忙又补充了句:“没事的时候就别去招惹他,那种人,离的越远越好!” 宋浣溪:“……” 师兄好像忘了,他自己也是那种人。 007 祖上也曾阔过(二更) 封展鹏交代完,把水果篮换到另一只手上,随手在口袋里一掏,掏出一把零票,一块两块,间杂着数张五块十块,往宋浣溪面前一递:“拿去!” 宋浣溪立刻摇头拒绝:“师兄,我不能要!” 封展鹏瞪了她一眼:“都什么时候了?当师兄不知道是吧?!” “我就说,你前几天,让我打听开洋行的那家姓贺的干嘛!我还以为姓贺的小子欺负你了!” “原来是安秀娘看上姓贺的老头了!” 宋浣溪沉默片刻,轻声道:“总归是阿芸和文仔的亲生母亲,我还是希望她有个好归宿的。” “你啊!”封展鹏恨铁不成钢的敲了她个响栗,不由分说的把手里的一把零钱全塞到了她手里:“行了,拿着吧!” “这都是我在码头扛包赚的辛苦钱!” “干净的!” 宋浣溪眨了眨眼,掌心的钱不再像是烫手山芋:“那——就谢谢师兄了!” 封展鹏斜瞥了她一眼,这个师妹惯会装乖,从前,他到老师家吃饭,宋浣溪嫌他吃的多,悄悄地把他的饭碗换小了一号! 得亏他脸皮厚,硬是添了四次饭! 结果,第二天,这丫头煮的饭,直接就少了一半! 宋浣溪不声不响,心黑着呢! 不过这样也好,现在世道这么乱,她们三姐弟,不是弱女子,就是小孩子,不聪明点,活着都难! 封展鹏又叮咛一番,把一挂猪肉和水果篮都交给了宋浣溪,这才戴上礼帽,压低了帽檐,探头观察一番后,侧身出了巷子,快步离开了。 宋浣溪原地站了会,直到感觉双手沉甸甸,拴着鱼和猪肉的草绳坠的她手指泛红,才迈步出了小巷,朝家走去。 师兄离开前,最后说了一句,“师妹,幸好你不像老师。” 不像父亲吗? 父亲临终前,把她叫到了床边,喝退了想要偷听的安秀娘,第一句就断言:“我死后不出三年,安秀娘必然改嫁。” “到时候,你若生活困顿,可以向两个人求助。” “第一是校长陈启安,他顾念旧情,必会帮你,只是,他自顾不暇,帮你也有限。” “还有一人——” “是你师兄,封展鹏。” 宋浣溪当时十分诧异:“您不是因为师兄退学入了帮派,十分生气,不许他再上门了吗?” 宋高阳笑了下,摸了摸女儿的头,“浣浣啊,你虽然聪明,人情世故还是见的太少!” “我不见他,正是要他以后竭力帮你,我越是决绝,他就越是觉得亏欠于我。” “不过,他毕竟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去求他!” …… 掌心的钱莫名的有些灼手,宋浣溪轻轻呼出一口长气,万不得已吗? 她为了安秀娘的改嫁,找了师兄,若是父亲在世,只怕要骂她一声糊涂! 师兄说的对,她确实不像父亲那般心狠。 回到家,宋浣溪先把鱼和猪肉放到厨房,鱼洗干净,猪肉全部用盐腌上,现在天气热了,不腌上的话,几天肉就臭了。 水果篮里,黄绿色的凤梨占据了大半江山,金黄色的小芒果看着十分喜人,堆满了凤梨四周。 这两样水果,一来自马来,一来自湾岛,在航运发达的港岛,也不算便宜了。 宋浣溪没有动凤梨,只从芒果里挑拣了两个软的,洗干净了,放到了小碟子里。 忙完这些,宋浣溪才有空坐下来,数一数师兄塞给她的零钞。 揉成一团的纸钞一张张压平整,再按大小顺序排列好,硬币也按面值叠成两摞—— “……九十二,九十三。” “加上一块八的硬币。” 宋浣溪没想到,这一把零碎的钱币,加起来竟然这么多,都将近一百块了! 她原本还差两百的缺口,一下又少了一半! 现在,只要想办法凑出这最后的一百块,她就可以去报名学员训练班了! 父亲生前,真是算无遗策,他指名的两个帮手,各自赞助了一百块。 宋浣溪不由有些可惜,父亲要是再留一个可求助的名字就好了。 剩下这一百,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宋浣溪站起身,环顾了一圈空荡荡的客厅,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靠墙的书架上。 家徒三壁的映衬下,这满满一面墙的书,显得极为可贵。 宋浣溪慢慢走到了书架前,可惜,这里面书虽多,却大都是父亲的工具书,近些年买的随想杂记,都是新版的书,卖的话,也只能当废品卖。 她的视线上移,最终落在了书架最上面的一层—— 宋浣溪搬来椅子,踩了上去,椅子立刻不堪重负的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她小心翼翼的站直身体,取下了一本书。 线装体的蓝色封面上,是毛笔写的几个大字:脂砚斋重评石头记。 翻开以后,内页中是一竖竖漂亮的黑色行文小楷,黑色小楷旁边,另有更小的红色小楷标注。 虽因时间久远,纸张都已泛黄,内里的字迹,都还十分清楚。 这缘于父亲的精心保存。 记得小时候,每隔一段时间,碰上天气好的时候,父亲就会带着她和二妹,把书一本本的搬到外面摊开,晒足日头。 这时候,父亲就会开始讲古。 讲他们宋家,祖上也曾阔过,曾曾祖父靠着手抄来的四书五经考上了进士,外放一地父母官。 曾祖父继承曾曾祖父的好习惯,抄了,额,一堆杂书—— 后来被曾曾祖父发现的时候,为了保住这些书,曾祖父赌咒发誓,自己一定会考上进士光宗耀祖—— 宋浣芸一听这些老生常谈就直接跑掉,宋浣溪倒是每次都听的津津有味。 她就坐在台阶上,看着前方摊开的一排排旧书,脑子里幻想着,自己是大家闺秀,千金小姐,四品大员的曾孙女儿。 她想象着,大家闺秀是如何行走的,如何用餐的,用餐的时候,都吃些什么,应该有很多肉吧?! 清蒸的,红烧的,爆炒的—— 想着想着,口水就要流出来了,不行,不能想吃的! 于是,又换了个方向。 大家闺秀应该有个丫鬟,嗯,就像二妹这样的,毛毛躁躁,经常打碎茶盏碗碟,打碎一个,就扣她十文月钱! 哎,二妹好像没钱! 那就打手掌心,打的她哇哇哭! 008 小家子气扑面而来 想着想着,宋浣溪就笑了起来,渐渐的,她脑子里的大家闺秀的生活越来越细致:父亲是严厉的夫子,安秀娘是远道来打秋风的亲戚—— 或许,这就是她上了高中以后,喜欢上戏剧的原因吧! 这是一门可以把她的想象变成现实的艺术。 没错,她真的是朱丽叶。 …… 父亲终是不在了。 宋·朱丽叶轻抚手上的手抄本,翻到了最后一页,宋松涛,宋锦绣……宋高阳。 每一个拥有过这本手抄本的宋家族人,都用私印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她本来也可以—— 现在,她却要卖了这本书。 宋浣溪叹了口气,抱着书,小心翼翼地下了椅子。 这几年,日子窘迫,断断续续,她已经卖了不少手抄本出去,如今只剩这一本值钱些,其余四书五经,现今是真没什么人要了。 宋浣溪已经想好买家,就是住在港岛浅水湾的那位查先生,之前几本,也都是卖给了这位查先生。 她之前卖书的时候,有幸进到过查先生的书房,里面书极多,称得上汗牛充栋。 这也让她彻底放心——她的家传手抄本,不至于明珠暗投。 找出一块蓝底白花的方布,把这一本手抄本仔细包好,放在了窗台上,宋浣溪洗了洗手,准备开始烧饭。 中午二妹和小弟都在学校用餐,她一个人,简单下点面就好。 宋浣溪用的是港城家家必备的竹升面,细而筋道,酱油醋调汁,佐以葱花姜蒜,加点大油,面盛碗里,再浇两勺滚烫的面汤,吃上一嘴,从口到胃都十分熨贴。 一碗面很快进肚,刚把桌面收拾干净,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宋浣溪到了门前,没有马上开门,提高了声音问道:“哪位?” 门外传来了女子温婉的声音:“是我,Mrs任。” 宋浣溪先开了门缝,确认后,立刻拿下保险栓,开了门,客气道:“劳您久等了。” Mrs任不以为过,平静地应道:“单身女子,独自在家,谨慎点,应当的。” 她环视一圈左右,对着身后的司机吩咐道,“书放下,你到楼下等我。” 司机大步走了进来,把手中的一摞书放到了桌上,对宋浣溪点了点头,径直下楼离开。 Mrs任待宋浣溪关了门,引着她在桌旁坐下,方道:“陈校让我把这些书给你送来——” 她的视线落在桌边的水果篮上,声音一顿—— 芒果和风梨? 这两样水果,都是泊来品吧?似乎还颇为昂贵,她也是昨天才收到了澳门老宅那边送来的,今年第一批。 那个人虽然已不把她放在心上,下面的管家办事倒还颇为上心。 吃得起这两样水果,支票,怕是不需要了吧? 只可惜了陈校的一番心意。 Mrs任收回思绪,公事公办的口吻继续道:“你毕竟通过了预科考试,若是自学有成,也可以参加律师执照考试。” 至于法理学中还夹着一张支票,她就不提醒对方了,这姑娘若是肯上进,自然会发现。 宋浣溪纵然已经决定走另外一条路,依旧表示了感谢,见Mrs任起身要走,忙道:“您吃个芒果再走吧!” Mrs任看了一眼桌上小小的果碟里放着的两个小芒果,瞥到一旁装的半满的水果篮子,再看眼前这妙龄少女,一股小家子气登时扑面而来。 她摇了摇头,淡淡应道:“你留着吃吧,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宋浣溪一直把Mrs任送出门,直到听不到对方的高跟鞋声,这才转身回了家。 看着桌子上这一摞法学教材,她也是蛮高兴的,卖了不少手抄本后,书架最上面一层空了许多,正好,把这些书,都塞上去! 想到就做! 宋浣溪立时搬来椅子,把这十几本法学专著,一股脑儿的塞进了书架。 最后,站在书架前,宋浣溪拍了拍手,仰起头,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 老祖宗们,应该会很高兴吧? 这些书,可都是现代的四书五经! 和旧朝的四书五经放到一起,还挺般配。 …… Mrs任并不知道,某个小家子气的姑娘,已经把藏着支票的法理学束之高阁—— 她坐上汽车后,两道秀眉渐渐紧皱:不管宋浣溪是怎样的人,没有告知对方支票下落,却是她的德行有亏了。 刚好汽车赌在了狭窄的路中,任凭司机如何按喇叭都没用。 喇叭声听的Mrs任心烦意乱,她干脆吩咐道:“小陈,挑个头,我们回去!” 待汽车快要抵达宋浣溪家楼下,司机猛地一个急刹,Mrs任的头险些撞到了座椅上,她皱眉道:“小陈,开车还是慢点。” 司机小陈却压低了声音道:“Mrs任,我看到她了。” 他顿了下,补充道:“就是刚刚,您去见的那个姑娘。” Mrs任微微一怔,“她在做什么?” 司机的声音中透着些困惑:“她在水果摊,好像是在……讨价还价?” Mrs任同样困惑,刚刚她有留意,宋浣溪家的水果篮子蛮大,大半篮水果,份量足够一家人吃上两三日了。 不知宋浣溪到水果摊,又准备买什么水果? Mrs任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她令司机先不要下车,仔细观察就好。 过了会儿,司机小陈再次开口道:“她买好水果了,水果篮看上去很沉,她用了两只手提着的。” “她走了,看方向,是回家去了。” 又买了这么多水果?准备招待客人?很多客人? 年轻女子最忌讳交往过杂。 Mrs任思考片刻,吩咐道:“你去水果摊打听一下,她都买了什么水果?” 司机去的很快,回来的更快,年轻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太太,您绝对想不到,她做了什么!” Mrs任的兴趣,彻底的被勾了起来:“她做了什么?!” 司机小陈不敢卖关子,一五一十的把自己打听到的事情,说了出来:“她用一个凤梨,和十几个芒果,换了苹果和橙。” Mrs任怔住了,凤梨和芒果,换了苹果和橙? 苹果和橙都是去年的水果了,就算现在还能吃,也必然不够新鲜,口感应是好不到哪里去了。 她突然又想到,陈校谈到宋浣溪的辞学信时,说她继母改嫁,家中尚有弟妹待哺—— Mrs任眼前浮现了那个只装着两个芒果的小碟子—— 那根本不是待客所用! 分明是宋浣溪,特意留给弟妹尝鲜的! 宋浣溪自己都不舍得吃,还叫她尝一尝! 这样一个可爱的少女,她竟觉得对方小气! 009 第一张底牌(二更) 愧疚如潮水一样袭来,瞬间将Mrs任淹没至顶。 就连当初,被那人背叛,她都没有这样难受过。 或许早有预感了吧! 从她生病开始,那人从关怀备至到渐感不耐,再到几周几个月不见人影。 等从管家口中听到,他要娶二房的消息,竟然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那个人,她无法过问,这个年轻少女,她是可以拉一把的! Mrs任慢慢吐出一口长气,下了车,径直到了水果摊前,芒果凤梨,西瓜樱桃,还有士多啤梨! 全是泊来水果! 什么贵,就买什么! 最后,正当壮年的司机小陈表示,实在提不动了,Mrs任才收了手。 车到宋浣溪家楼下,Mrs任从手袋中翻出一张鎏金名片,递给了司机:“你把水果提上去,再把我的名片给她。” Mrs任顿了下,认真地道:“告诉她,若有为难之处,随时可来寻我!” 年轻司机郑重应是,戴着白色手套的双手伸出,恭敬地接过了Mrs任的名片。 这可是任太的承诺! 别看任先生主业在澳门,香江这些富豪,哪个没打过交道! 谁又能不卖任先生三分薄面! 虽说任先生现在独宠二房,但只要一日未离婚,任太就还是任太! …… 送走小陈司机,宋浣溪直接在客厅中旋转了起来,这一刻,她就是王子舞会上的仙杜瑞拉! 她隐约知道Mrs任来头不小,过往陈校长的只言片语中就透露过:Mrs任是学校的大股东之一。 只是她之前不太管事,这几年因病静养,选了狮子山,这才住到这边来。 Mrs任来了以后,学校的教室,器材,场地,就开始了不停翻新。 据说,Mrs任的下一个计划,是重建办公楼。 这里面的每一个改造计划,随随便便都是以万为单位的。 万啊…… 宋浣溪长这么大,还不知道一万的钞票有多厚呢! 她双手捧着这枚鎏金名片,在满室水果的芬香中,满心欢喜的看来看去—— 这样一张底牌,当然不能随便用啦,最好如父亲一样,把人情,留给子孙后代! 等等,Mrs任好像比她大很多? 少女顿时忧愁起来:也不知道Mrs任的子女,会不会认这个承诺—— 不管怎么说,有了这张Mrs任的名片,总算能缓口气了。 宋浣溪振作起来,左右看了看,总觉得哪里都不安全。 最后,她搬来椅子,从一堆法学教材中,随手抽了一本民法学,把名片仔细地夹在了里面,又小心的放回了书架。 嗯,民法学的邻居,就是那个叫法理学的家伙——那个腰缠万贯的暴发户! 宋浣溪心神一松,再看家中,顿时哪哪都不顺眼:窗帘很久没洗了,窗户也该擦了,角落里满是灰尘—— 之前她忙于法学预科考试,家中打扫都是草草了事,现在得了空,干脆来个大扫除! 这一忙起来,就是几个小时。 等她直起腰,看着满室干净闪亮,已经是下午四点! Mrs任给的足够多,宋浣溪难得大方了一次。 她拣了一个芒果,抓了一小把樱桃,又洗了三四颗草莓,橙的红的,往青花瓷的小碟子里一装,放在窗前的桌子上,阳光一照,别提多赏心悦目了! 宋浣溪都有些不舍得吃了。 她拈起一颗红彤彤的草莓,轻轻咬了一小口,甜中带酸的草莓汁在口中绽放,少女的眼不自觉地眯了起来—— 这一小碟水果,吃了足足一刻钟。 父亲去世以后,她第一次感觉到幸福。 又洗了一盘水果放到桌上,这样弟妹回来,直接就可以吃了。 同时,也限制了他们进食水果的份量,不然依着阿芸的性子,这两大篮水果,她一天就能吃完! 宋浣溪淘好米放到炉上,鱼也烧出来,焖在了锅里,等阿芸带着小弟回来,蒸好饭就可以吃了。 眼见时针渐渐逼向五点大关,她忙换了身长裤短衫—— 每天去面店打工,贴补家用,早已成了习惯,昨天迫不得已请了假,今天却是不能再耽误了。 面店倒是不远,隔了几条街,走路过去,只要半个钟。 旁边有家制衣厂,还有个菜市场,每天人来人往,生意很好。 据说不久后,这边还要建个半导体厂,前几天,几个黄头发的美国佬跑来选址,还跟老板问路来着。 老板说,听不懂他们的鬼叫,就随手指了个方向,反正问路最急的是找厕所,指个公厕方向总不会错。 宋浣溪有些遗憾,如果她在就好了,可以测试一下她现在的英语水准。 这条路早已走熟,一路上先后经过什么店,宋浣溪都记得清清楚楚了:洗衣店旁边是家烤鸭店,再过去是寿材店。 洗衣店老板凶的很,总是因为新洗的衣服被熏上烤鸭味,和烤鸭店老板对骂。 有寿材店老板在旁边看热闹,动手是不会动手的。 这两个老板,一个讲上海话,一个讲广东话,骂起来,若是不仔细听内容,还颇有些像是西洋乐里的二重奏。 宋浣溪就在这满街起伏的二重奏中,到了面店前。 远远看去,面店独自占了两个商铺位置,正值饭点,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凭白比旁的店铺多了几分烟火气。 这也是一家老店,老板夫妻从推着个两轮车,卖车仔面开始发家。 现在租了铺面开了店,反倒嫌弃起车仔面的土气,主打起了云吞面,连店名都叫池记云吞面。 老板娘为人小气,老板却深谙经营之道,舍得放料,招牌虾仁云吞面里,每个云吞里都有一个完整的虾仁,新鲜弹牙,配上一碗鲜汤—— 不知引了多少老饕寻味而来! 现在,食客们只知池记的云吞面好味,却不知老板的车仔面亦是一绝。 也只有在推车时代就常常光临的老客,才会点上一碗车仔面了。 宋浣溪到的时候,茶室里已经坐的半满,老板满头大汗的从取餐口探出头来,欣喜的叫了起来:“阿浣!你可算来了!快快,你池婶又把面上错了!” 老板娘池婶老大不高兴的翻了翻白眼,把手里的铅笔和点餐本,交到了宋浣溪手里,不满地开了口: “怎么五点一刻才到?!” 宋浣溪立刻笑咪咪的应道:“放心,池婶,我今天晚走一刻钟就是了。” 010 美酒和刷锅水 池婶的脸色这才好些。 也莫怪池婶锱铢必较,宋浣溪虽是打的短工,拿的工钱,却和长工一样。 旁人一天干足十个钟,才能拿到十块钱,算下来,一个钟一块钱。 宋浣溪只干两三个小时,也是一块钱一个钟,工钱算是给的相当高了。 凭白无故再少干一刻钟,老板娘自然不肯。 宋浣溪看着池婶小心地在拥挤的餐桌中穿行,到了角落的收银台,费力的挤了进去——她这几年发福的利害,原本还算宽绰的收银台,现下却是有些难以腾挪了。 仔细想想,池婶发福,正是从宋浣溪来这家夫妻店打工开始! 宋浣溪打了个哆嗦,拒绝深思,忙拿起纸笔,开始记餐。 迎面就是几张熟脸孔,宋浣溪手中纸笔不动,笑着和熟客们确定:“阿生哥还是一碗云吞面,多加面底?” “阿水伯是车仔面,多加酱?” …… 很快,和四五个熟客确定后,宋浣溪扭头朝取餐口喊道:“两个大碗云吞面,其中一碗加面加底,加酱车仔面一份,鲜虾云吞面一份!” 简单明了。 池老板立刻探头应了一声:“好嘞!稍等,马上好!” 这种熟客占了一半的老店,做的越久,就越轻松。 就是老板抠门了点。 宋浣溪无奈的看着手里的记餐本,上面的纸面已经有些起毛,原本的白色纸面,黑糊糊一片,这是铅笔写了又擦,反复使用的结果。 手里的铅笔也只剩个笔头,将将能让她抓住。 宋浣溪尽量不用手里的纸笔,全靠好记性来记下餐客们点的餐。 其实点菜不难,难的是点完还要记住,确保每一份面,都能送到正确的食客桌上。 池婶就是总在这一步搞错。 而宋浣溪,只在打这份工的最初几天,手忙脚乱过,之后,一直到现在,几年间,从来没有上错过一次餐。 这就是池老板宁愿给高工价也要留住她的原因。 “两个大碗云吞面!车仔面!鲜虾云吞面!” 后面的客人还没点餐,前面客人的面已经出锅,宋浣溪忙奔到取餐口,一口气托了四碗面出来,高高举过肩,纤细的身影轻盈的穿行在食客们中间,不时地放下一碗面。 “阿生哥,加面云吞面。” “阿水伯,车仔面加酱!” …… 这一波面上完,宋浣溪足不沾地的继续点餐,刚刚还半满的茶室,现在已经是满客。 大部分客人都拼了桌,只有一位—— 宋浣溪脚一顿,看向了角落里的客人,他年纪很轻,只有二十三四的样子,一身洋气的三件套西装,还打了个紫红领结,戴着副金边眼镜。 看上去文质彬彬,像是在中环坐办公室的银行职员,和坐满茶室,干苦力的工友们的气质截然不同。 这让他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或许这就是没人和他拼桌的原因吧! 宋浣溪甚至连声音都放柔了许多:“陆先生,还是一杯咖啡吗?” 陆生点了点头,温文地笑道:“照旧。” 宋浣溪立刻快步行到取餐口,轻声道:“池伯,一杯咖啡。” 池老板探出头来,朝角落看了一眼,皱起眉来:“又是他?” “行了,一会儿就好。” 旁边的池婶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怎么就有人喝不够刷锅水呢!” 刷锅水…… 池伯心一痛,瞪了她一眼:“你少说两句!” 他又看向宋浣溪:“你就在这等着,等会儿直接给他送去!” 话罢,宋浣溪看着池伯缩回了厨房,从架子上拿下了一个棕色的玻璃罐子,舀了两勺里面的棕色粉末,倒到了陶瓷杯里,又倒了点热水进去,搅一搅,直接放到了托盘上。 “好了,送去吧!” 宋浣溪小心地端起托盘,走路也谨慎了许多,这一小杯咖啡的价钱,抵得上两大碗鲜虾云吞面了! 陆先生第一次来点的时候,店里还没有;他第二次来点,还是没有。 第三次,池老板直接去了趟上环的先施百货,回来的时候,就提了这么一个灰色罐子,嘴巴里嘟嘟囔囔,说什么这一罐不卖上几十杯,他都是亏的! 结果,宋浣溪叫餐的时候,声音被其他客人听到,纷纷起哄,也要喝这泊来的卡非,报了价钱后,还是有三四个年轻的客人坚持。 等咖啡上来,他们喝了一口后,立刻大骂老板黑了心肝,拿刷锅水糊弄人! 池老板割肉一样退了钱,才让这几个客人消停了。 从那以后,陆先生点了咖啡,宋浣溪都是安静地走到取餐口,悄悄地通知池老板。 …… 放下陆先生的咖啡,满室的客人都点了餐,餐也上的七七八八了,有不少熟客开始叫了起来:“阿浣,读报吧!” “读喽读喽,就读那个美酒和刷锅水的新作!” 这话一出来,顿时引起了哄堂大笑! 宋浣溪:“……” 她试图为其正名:“人家那是美酒与咖啡!” 可惜她的努力,终究还是淹没在了一片刷锅水的起哄声中。 宋浣溪无奈的摇了摇头,店里的老客,大部分是附近工厂的工友,很多人目不识丁,或只勉强能写自己的名字。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为熟客读报上连载的小说,成了面馆的保留节目。 一份明报被热情的熟客们塞到了她手里。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少女手持报纸的一刻,餐厅内的声音,在短短几秒内弱了下去,竟没有一个人再开口说话,甚至连吃面的声音,都放轻了许多。 宋浣溪习惯性咳了两声,清清嗓子,翻到了明报副刊部分,找到了查先生以美酒与咖啡连载的新书,声情并茂的读了起来: “小龙女软麻在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想自己武功虽然练的精深,终是少了临敌的经验——” …… “过了良久,脸上微觉有物触碰,她黑夜视物如同白昼——” 宋浣溪的声音一顿,她已然看到,下面几句又搂又抱,按照以往惯例,这种描写,她都是春秋语法,一带而过。 她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同时心中已经开始盘算,这一段要换成何种说辞,才能确保上下文的连贯。 等等! 这个坏了小龙女清白的,是尹志平?不是杨过??!! 一道惊雷在宋浣溪脑中炸开,炸的她五脏六腑都碎成一团! 她又惊又怒,美酒和刷锅水!他怎么敢! 怎么敢写出这种剧情! 011 胡编乱造之始(二更) 一直看到杨过懵懂无知,小龙女悲愤下山,宋浣溪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小龙女一起碎了! 她沉默太久,旁边的客人开始催促起哄:“怎么不读了?!” “不见一物之后呢?!” 宋浣溪缓缓吐出一口长气,手中的报纸几乎被她抓烂,先喊了句抱歉:“有个生字不认识——” “想了半天,还是不认识。” 客人们忍俊不住,发出了阵阵笑声,熟客阿生哥笑的声音最大:“这个我熟!我看每个字都眼熟,就是不认识!” 宋浣溪嘴角勉强扯了扯,看着满室兴志勃勃的客人们,做了一个十分大胆的决定,她一抖手中报纸:“那我继续了!” “——原来她双眼被人用布蒙上了,随即传来了衣衫悉索之声,却是有人在她身边坐下了。” “一个温润男声响起,‘姑娘莫怕,小可,小可只是爱慕姑娘许久,今日见姑娘被那奸人所伤动弹不得,本想默默守着,却又实在按挎不住思慕之心——’” “他接下来絮絮叨叨说了许久,什么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就想和她定终身,甚至连两人子女的名字都起了几个了!” “男孩就叫俊杰栋梁,女孩可唤珍珠宝玉——” “又对着她念了很多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南国有佳人……” “小龙女听得耳鸣心燥,只怨那怪人,为何不把她耳穴也点了!” …… 宋浣溪一边胡编乱造,一边偷偷瞄向四周的客人,只见众人俱都听的如痴如醉,不少人抓着筷子的手定在半空,连筷子上的面,掉回了碗里都未曾察觉。 她悬着的心渐渐放回了胸口。 直到她对上了陆先生的双眼,后者轻呵一声,拿起桌面上的报纸扬了扬,题头两个加黑的楷体大字,要多刺眼就有多刺眼——明报! 宋浣溪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幸好接下来的情节已经可以回归原文,她努力稳住心神,继续读道:“欧阳锋见杨过甚是聪明——” “……杨过暗笑,这道士失魂落魄似的,甚为可笑。” 转眼又到了胡编乱造情节,宋浣溪努力控制自己,不向角落里的陆先生看去,编道:“杨过替小龙女解了穴,小龙女立刻将他一把推开,恼道:‘你可知刚才发生了何事?’” “杨过紧张问道,‘何事?’” “小龙女咬了咬下唇,终无法说出被人爱慕告白,听的脑瓜子嗡嗡之事,恨恨道,‘刚才飞来一只苍蝇,在耳边吵了半天,我又没法动手打死它!’” “杨过笑了起来,作势挽起袖子,‘它飞哪里去了?天崖海角,我也替姑姑打死它!’” “小龙女瞪了他一眼,心道,那只苍蝇还想娶我为妻呢!” “她生的极美,只是性情冷淡,平日里多是面无表情,这一嗔怒下,眼波流转,登时多了几分活色生香,端的是美的不可方物。” “杨过看呆了去,喃喃道,‘姑姑,你真好看!’” 宋浣溪编到这里,堵在心头的恶气终于消了些,她放下报纸,重重咳了两声,朗声道:“好了,今天的连载,就到这里啦!” 客人们顿时如梦初醒,不少人碗中的面,都已经坨成一团,却浑不在意,热烈地讨论起了小龙女的美貌: “你们说,小龙女到底有多好看?” “杨过这小子,也见过不少美人了,黄岛主母女,陆无双和程英表姐妹,李魔头脾气坏,可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 “这些美人,却只有小龙女,让他看呆了去,说出一句好看!可见真绝色也!” “那你们说,有没有影后林钰好看?” “林钰是好看,也比不上小龙女吧,她也就是黄蓉的等级!” “黄蓉在《射雕》里,那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啊!” …… 宋浣溪脸一红,最后这几段,完全是她杜撰,没想到竟然会引起这么大反响! 这是她第一次,把想象中的世界,展现给了其他人—— 感觉,还蛮不错的! 哎,如果角落里的陆先生,不要一直笑咪咪的看着她就好了! 正当客人们讨论的越来越热烈的时候,十几个穿着黑色唐装的精壮年轻男人突然闯了进来! 他们一进来,就分散开,凑到了不同桌旁,一脚踩在椅子上,也不管椅子上坐没坐人,斜眼问道:“老表,吃完了没?” 客人们二话不说,无论还剩下多少面,哪怕只吃了一口,全都直接起身,沉默的结帐走人。 转眼间,满满当当的餐厅内,就只剩下这十几个不速之客。 以及—— 角落里的陆先生。 领头的年轻人脸上有道刀疤,将将从眼角穿过,若是再往中间一点,一只眼怕是直接报废了。 他大马金刀的往餐厅中间一坐,喝道:“池老板在不在?兄弟们都还没吃饭,先把招牌的鲜虾云吞面,一人来上一碗!” 池老板直接从后厨跑了出来,一路上,先一人递了根烟,到了这领头的年轻人面前,更是直接奉上了半盒烟,又亲自点了火,凑到对方嘴边,赔笑道: “刀疤哥,月钱不是前几天刚交上去吗?” 刀疤叼着烟,吐了一个烟圈:“不够!” “池老板生意兴隆啊,天天爆满,就算一人点一碗云吞面……” “这月钱,是不是也得往上提一提了?” 趁着池老板和刀疤交涉,宋浣溪悄悄地挪动脚步,到了陆先生桌前,压低了声音催促,“你怎么不走啊,赶紧走吧!” 哎,陆先生看来真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少爷呢,一点都不知道人间险恶! 下一秒,刀疤突然转头向这边看了过来,宋浣溪吓的差点缩到桌子下面去,她在心中暗暗祈祷,师兄告诉她的名字,应该有用吧?! 叫什么来着?大圈仔?不对不对,拳什么来着? 刀疤似乎有些疑惑,他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转过头,他很认真的和池老板讨价还价起来:“所有店都要加,不光是你们家!” “两成!这是兴哥定下来的数!” 池老板惨白着脸,苦苦哀求:“小本生意,真没那么大利啊!” 刀疤状似不经意的又转头看了过来—— 宋浣溪猛地反应过来,刀疤看的,根本就不是她!而是—— 陆先生! 012 陆先生 宋浣溪僵硬着脖子,慢慢转过头去,她清楚的听到了脖子扭动间,发出的咔嚓声—— 刚好看到陆先生缓缓的点了点头。 等她再回头看向餐厅中央,刀疤已经松了口:“好,那就一成,不能再少了!” “来都来了,就给兄弟们都下一碗面吧!” 池老板只能赔笑着应了,这十几个人,一人一碗鲜虾云吞面,今天晚上都做白工了! 不过还好,加一成,他咬咬牙,还能接受,大不了,盘下铺面的时间,再往后推两年! 宋浣溪再度忙碌起来,这一次倒不用点单,等池老板煮好面,端到刀疤等人面前即可。 这帮凶神恶煞的家伙,吃起面来风卷残云,吃完面抬腿就走,就像是身后有恶鬼追赶! 现在看来,陆先生,就是那个恶鬼! 陆先生一口饮尽早已冷掉的咖啡,随意地往桌上放了张五元纸币,转身出了面馆。 池老板皱眉看着满室狼藉,知道今天已经做不了生意,他长叹一声,吩咐宋浣溪道:“收拾一下,打烊吧!” 宋浣溪手脚麻利地收拾起来,拾了碗筷,送到后厨,池老板另雇了刷碗的阿嬷,倒不用她动手。 擦净桌面,扫了地,把椅子翻起倒扣在桌上,再把地拖一遍,今日份的工作,就算完成了。 今天收工早,池老板按时间结算,给了宋浣溪两块钱的硬币,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极有分量。 喜欢在池记打工的第一个理由:日结的工作,每天都能收到报酬! 池老板又提了一包油纸,递给了宋浣溪:“这包云吞,拿回家当宵夜吧!” 喜欢池记的第二个理由:经常有免费的宵夜拿! 宋浣溪接过云吞,犹豫了下,指着角落里的一堆旧报纸:“这些报纸,我能带回家看一看吗?” 这些旧报纸,都是客人看完落下的,老板娘池婶攒下一堆,就会拿给收废品的卖掉。 没等池伯开口,池婶先叫了起来:“不行!” 宋浣溪十分了解她,立刻补了一句:“我只是看一看,明天上工就拎回来!” 池婶顿时无话,池伯一锤定音:“拿走拿走!” 顿了下,他又补充了句:“明天记得拿回来!” 宋浣溪:“……好的。” 池伯虽然同样节俭,比池婶还是要大方许多,看来今天月钱上涨,真是刺激到池伯了。 宋浣溪一手提着一大捆的旧报纸,一手提着油纸包,出了面馆,慢慢向家走去。 大部分店铺都已经打烊,家家户户正是炊烟起的时候,街道上空旷且昏暗,宋浣溪不由加快了脚步。 刚过了半条街,路边一个高大的身影映入眼帘,年轻男人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吓到你了吗?” 宋浣溪脚步一顿,面前的陆先生,看上去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他的长相,陌生的是他的打扮和气质—— 三件套的西装外套和里面的马甲,扣子都已解开,领结也扯开,随意的耷拉在衣领上。 白衬衣最上面的扣子也解开了两个,露出了醒目的喉结和锁骨。 原本向后梳的刘海散乱在额前,没有戴眼镜的双眼明亮又锐利。 陆先生—— 更年轻,也更富有进攻性了。 宋浣溪轻声开了口,生怕惊动这只已醒的年轻猛虎:“我该叫您陆先生,还是拳兴哥?” 是的,她已经想起了师兄告诉她的名字——大圈仔,拳兴! 能让带着一群小弟的刀疤退让的,也只有他的顶头大哥了。 陆先生愣了下,他在这一片的道上,凭借双拳打出了点名气,甚至有了外号,拳兴,可这样一个年纪小小,只在面店打工的姑娘,能一口叫出他的外号—— 他垂眸思索片刻,有了答案:“没想到,铁腿鹏的师妹这样年轻漂亮。” 宋浣溪:“……” 师兄的绰号,是叫铁腿鹏吗? 她谨慎的退了一步,被这样一个人物夸赞年轻漂亮,可不是什么好词! 陆先生哑然失笑,他轻咳两声,戏谑开口:“姑娘莫怕,小可,小可只是听姑娘读报许久,今日见姑娘擅改原文,本想默默听着,却又实在按挎不住好奇之心——’” 宋浣溪先还有些怕,愣了片刻后,渐渐回过味来,这,这混蛋居然在模仿她! 少女登时又羞又窘,还有股说不出的窃喜。 对陆先生的惧怕,也消散了大半,乃至于当陆先生伸手接过她手中那一捆旧报纸,她竟没有抗拒。 陆先生又很自然的问道:“家在哪个方向?” 晕乎乎的宋浣溪直接指了指街道前方。 两个人便沿着街面缓步向前。 沉重的旧报纸在陆先生手中轻若无物,他随口问道:“拿这捆报纸回去做什么?是要读吗?” 宋浣溪有点高兴,陆先生一上来就问她是不是要读,而不是问她是不是要卖。 她正要应是,却听到陆先生又问:“是不是读了以后,方便改编?” 他声音带笑,促狭味道十足。 宋浣溪:“……” 这人真是讨厌,专挑人痛处下手! 她哼哼两声:“只读!不改!” 陆先生忍俊不住,再度笑出了声。 宋浣溪见他心情极好,想到池叔两口子,试探着问道:“池叔原本交的月钱,已经不少了吧,为何今日——” 下一秒,有些慵懒的年轻猛虎突然进入了狩猎状态,陆先生停住脚步,笑容淡了下去,没有回答她,反问道: “你知道池老板在我身上赚了多少钱?” 他冷笑一声:“马来的咖啡,泊来港城,那也是最便宜的货色,每天两勺,开水一冲,就要我五块钱。” 陆先生双眸深遂,盯着少女,意味深长地道:“我的钱,可不是那么好赚的。” 宋浣溪哑然,池老板卖咖啡,确实心黑了点。 两个人间的气氛,终还是冷了下去。 陆先生干脆把手里的旧报纸递还给了宋浣溪,“家不远了吧?你自己回去吧!” 宋浣溪接过旧报纸,道了声谢,转身要走,陆先生又唤住了她:“我姓陆,名兴邦,你以后……还是叫我陆先生吧!” 宋浣溪从善如流:“好的,陆先生。” 013 第一个黑粉(二更) 陆兴邦见她始终拘谨,索性又多说了几句:“往日若是今天这样的场面,刀疤唱了黑脸,我会出来唱个白脸,加不到两成月钱,也绝不会低到一成。” 宋浣溪顿时反应过来,刀疤在面店里几次转头,中间还一脸困惑,原来是等着陆兴邦站出来! 他为什么没有站出来呢? 宋浣溪疑惑地看向了陆兴邦,后者再次轻笑出声,“因为小可,还想聆听先生胡编乱造啊——” 宋浣溪:“……” 啊,这人能活到这么大,可真是不容易! 只是她敢怒不敢言,看上去,就有些憋憋屈屈! 陆兴邦忍住笑,咳了咳,压低了声音道:“今天美酒和刷锅水写的那段剧情,确实讨厌!” “幸亏被你改了!” 宋浣溪被冰霜覆盖的心口,瞬间春光灿烂,百花齐放! 看到少女双眼重新变得明亮,陆兴邦眼中笑意又加深了几分:“好了,赶紧回家吧!” 顿了下,他轻描淡写地又补充了一句:“只要我还在这里一天,你就是绝对安全的。” 宋浣溪双眼闪亮,配合着反问道:“那我是不是每天都要绞尽脑汁,编点好听的故事给你?” 陆兴邦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那最好不过了!对了——” 他话锋一转,微笑道:“我很期待明天神雕侠侣的新剧情。” 神雕侠侣的……新剧情? 宋浣溪一头雾水的和陆兴邦对视半晌,渐渐回过味来—— 坏了! 美酒和刷锅水的原文中,小龙女一气之下,下山而去了,她呢,编了个杨过傻呼呼的看呆美人的剧情! 这,这要如何自圆其说? 还要把自己的李鬼,无缝衔接到连载的李逵身上去?! 宋浣溪麻木的转身,向着家里走去,改写这么一点剧情,她就已经开始头痛了,真不知道美酒和刷锅水,每天连载八千字,是如何写出来的! 看着少女浑然忘了自己的存在,呆呆转身,渐行渐远,陆兴邦英俊的脸上始终带着一抹浓浓的笑意。 这大概是他黑色人生中,唯一的调剂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刀疤凑了过来,递上一根烟,必恭必敬的为陆兴邦点上,提醒道:“兴哥——” “跛豪,肥仔坤,四叔,都已经到了,就等您了。” 陆兴邦点了点头,却不着急,他缓缓吐出一个烟圈,叼着香烟,动手把衣扣重新系上,打好领结,大手向后一捋,露出饱满的额头。 最后,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平光眼镜,往鼻子上一架。 转眼就从街边浪子,变回了文质彬彬的笑面虎。 陆兴邦嘴边还剩半截的香烟往地上一丢,黑色皮鞋直接踩了上去,泯灭了最后一点烟光:“走。” 今夜豪赌,注定无眠。 …… 本就不长的路,今天尤其短,宋浣溪站在家门口时,还有些怀疑的回头看了看:她还一点思绪都没有呢,路怎么就到头了! 抬头看到家里的灯亮着,宋浣溪心中顿时暖暖的——父亲虽不在了,只要她们三姐弟还在一起,就是一个完整的家! 宋浣溪蹬蹬蹬,一口气上到了四楼,还没站稳,房门就被打开了,文仔小小的身子扑了过来,“阿姐!” 老二阿芸站在文仔身后,抱怨道:“他非要趴窗台上等你,说这样你一回来,他就看到了!” 宋浣溪笑了起来,提起手中的油纸包:“文仔,饿不饿?一会儿我们煮云吞当宵夜!” 文仔笑的两眼弯弯,捉了宋浣溪的衣襟,亦步亦趋的跟在宋浣溪身旁,一起进了门。 宋浣溪立刻放下手里的报纸,提着云吞去了厨房,端起锅,加上水,一回头,阿芸和文仔,一大一小,堵在了门口,兴致勃勃的看她操作。 宋浣溪又好气又好笑,把她们轰了出去。 一会儿功夫,云吞煮好了,刚好一人一小碗,宋浣溪并没多做加工,只在清水中放了点虾皮紫菜,配上这鲜虾云吞,就已经极鲜美。 三姐弟把馄饨吃的一干二净,连汤都喝的精光,阿芸好奇地问道:“阿姐,今天池葛朗台怎么这么大方?让你下钟这么早,还拿了鲜虾云吞给你?” 自从宋浣溪在家中排练欧也妮·葛朗台,让二妹知道了老葛朗台这个人物,池老板在老二口中,就变成了池葛朗台。 也难怪二妹这样称呼池老板,宋浣溪总是比正常下钟拖个十几二十分钟才能到家,偶尔带回家的,也以卖剩的车仔面居多。 宋浣溪当然不能直接说,刀疤带着十几个兄弟跑来砸场子了! 她面不改色地应道:“今天池婶生日,池伯提早关了店。” 阿芸恍然大悟,接着又兴奋地问道:“阿姐,今天怎么这么多水果?我看到厨房还有一大块咸肉!” 宋浣溪有些头疼,老二怎么这么多问题,看看小弟多乖! 她随口道:“是师兄买的,给了东西就走了。” 至于Mrs任这张底牌,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阿芸再一次被她敷衍过去,也不想想,师兄现在还要在码头扛包,哪里舍得买这么一大堆泊来水果! “阿姐!我们把西瓜切了吧!” 宋浣溪在心中默数了十个数,果然,还不到七,二妹阿芸又开始折腾了! 她皱眉道:“不是刚吃完云吞?这么晚了,还吃什么西瓜!你一个晚上准备起几次夜?” 阿芸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不吃就不吃嘛!” “那我吃点草莓樱桃总行吧!” 宋浣溪没吭声,实在是累了。 宋浣芸挑挑拣拣,轻咦一声:“阿姐,这是什么?” 说着,她从一堆水果后面拿起了那个蓝底白花包裹着的手抄本。 宋浣溪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阿芸手脚麻利地打开了包裹皮—— 阿芸猛地扭头,瞪向了宋浣溪:“宋浣溪!你又要卖书!” 宋浣溪:“……” 真是服了这个老二了! 心情好就是阿姐阿姐,一翻脸立刻变成宋浣溪! 她顶着宋浣芸的瞪视,慢吞吞地走过去,从宋浣芸手里拿过书,不紧不慢的重新包上,才悠悠地开了口: “这是父亲留给我的,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014 父亲的宝藏 一句话,堵的宋浣芸哑口无言。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一双杏眼中渐渐积满了泪水,在宋浣溪转身的瞬间,宋浣芸彻底暴发了: “阿爸就是偏心!” “从小就偏心侬!阿拉衣服都要拣侬穿过的,书本也是侬用过的!” “家里买点好吃的,也老是买侬爱吃的!” 宋浣芸越说越是伤心,渐渐哽咽不能言。 旁边的文仔吓得一动不敢动,宋浣溪脸色铁青,抬手一指宋浣芸的小房间:“回你自己房间去!” 宋浣芸哭声一顿,努力睁开眼,看了眼宋浣溪,见宋浣溪绷着脸,看都不看她一眼,嘴巴不由又耷拉下去几分,哭的更凶! 偏她还一边哭,一边拖着脚步,真的回了自己房间! 宋浣溪盯着关上的房门,直接无语,老二就是个怂包,摔门摔到一半,都能硬生生的又拉了回去! 不就小时候多揍了她几次吗! 宋浣溪回头看着吓的脸色雪白的小弟,伸手把他揽入了怀里,温声细气地哄道:“莫怕,你二姐应是数学又考了不及格,你莫要学她。” 文仔眨了眨眼,二姐昨天是国文不及格,今天数学不及格…… 那二姐岂不是天天要被老师凶? 二姐好可怜哦! 文仔稚嫩的小脸上,流露出了明显的同情之色。 宋浣溪又摸了摸他的头,问道:“作业写完了没?写完了拿给姐姐看看。” 文仔突然觉得,自己也挺可怜的! …… 宋浣溪辅导完文仔功课,又陪着文仔玩了会积木,见时间不早,喊文仔冲了凉。 把弟弟哄睡后,宋浣溪从床下,翻出了一个书箱。 打开书箱,里面是满满一箱子的笔记,宋浣溪的手在书脊上轻轻抚过,浣溪五本,浣芸四本,文仔只有两本。 一共十一本,父亲亲自写就的,三姐弟成长记录。 这才是她视若珍宝的东西。 祖宗们传下来的手抄本,她可以卖,这承载了父亲满满期望和疼爱的笔记,她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舍弃的。 宋浣溪没有碰属于自己的五本笔记,里面的内容,她早已经倒背如流。 抽出了标有宋浣芸名字的第一本,宋浣溪把书箱重新锁好,放回床底。 拿着父亲的笔记,到了隔壁,宋浣溪先敲了敲门,候了片刻,房间内始终一片安静,她秀眉蹙起,“阿芸,开门,我知道你没睡。” 她提高了声音:“你是不是忘了,以前家里每次煲鸡汤,鸡腿都是你和小弟,一人一个。” 嗯,那是父亲还在的时候,等父亲不在了,安秀娘每次端上来的鸡煲,都是没了腿的可怜鸡。 阿芸的攻击对她弱了点,对亲娘倒是火力十足,还给这鸡起了浑号,叫讨饭鸡。 小姑娘振振有词,“这鸡没了双腿,岂不是只能靠讨饭为生!” 安秀娘也是脸皮厚,下次端上来的鸡,还是讨饭鸡。 往事在脑海中一掠而过,宋浣溪听到门里拖拖拉拉的脚步声,知道宋浣芸已被她说服。 待宋浣芸开了门,宋浣溪也不废话,直接把笔记往她怀里一丢:“这是父亲给你写的,我本来准备你年岁大一些,再给你的。” 顿了下,宋浣溪又道:“你看的时候仔细着点,别弄坏了书页,以后,这可是你的嫁妆。” 话罢,宋浣溪径直拿了衣服去冲凉。 宋浣芸在门口站了片刻,撇了撇嘴,宋浣溪真是会打发人! 她可是知道,父亲留给宋浣溪的那些手抄本,才是真正的宝贝! 父亲的笔记,有什么好看的! 回到房间,把笔记往床上一丢,宋浣芸也跟着倒在了床上,懒洋洋的躺成了个大字,唉,父亲就是偏心宋浣溪! 连她的名字,父亲都懒得思考一下,直接照葫芦画瓢,从宋浣溪名字上扒下来就用! 浣溪浣溪,一听就是美女西施! 浣芸又是什么?!云能浣吗?! 宋浣芸胡思乱想了一通,渐渐自己也觉得无聊,索性翻了个身,单手撑腮,另一只手闲闲的翻起了父亲的笔记本: ——吾有二女,长女浣溪,盼她如西施般,是个绝色佳人! ——二女浣芸,浣云者,何人也?唯有天上仙,望吾女貌若天仙,自由自在! 宋浣芸半张嘴巴,眼睛瞪的滚圆,说不出话来! 这这是她名字的真正含义?! 浣芸浣云,天上仙! 貌若天仙,自由自在! 宋浣芸一遍又一遍的读着这几句话,俏脸上渐渐的光彩照人,委实有了几分天仙的风韵。 宋浣芸两眼弯弯,唇角带笑,继续看了下去: ——阿芸颇为聪明,出生一月,就已深谙会哭的孩子才有人疼的道理:但凡摇篮停下片刻,哭声瞬间响彻云霄。 ——吾忙于工作,秀娘操持家务,照看二女的重任,落在了长女身上。 ——每当吾回家,总能一眼看到趴伏在二女摇篮旁,昏昏欲睡的长女,不时抬起小手或小脚,撞摇篮一下。 ——二女在摇篮中手舞足蹈,浑不知长姐已然要睡过去。 ——吾心疼长女,将其抱起,小小人儿打个呵欠,双眼似闭非闭,不忘小声提点吾:阿爹,妹妹没有哭呢。 旁边还配了两幅图,其一是稚童推着摇篮昏昏欲睡,摇篮里的婴儿倒是睁圆了眼睛,活泼的伸手去抓自己的脚丫! 其二是青年一脸温柔的抱起稚女,轻拍她背,眼神落在了旁边的摇篮上。 两幅图都只用毛笔轻轻勾勒出轮廓,寥寥几笔却极为传神。 宋浣芸单看文字,就可以想像出当时的场景,更何况还配了如此惟妙惟肖的图! 她早知道父亲有才,竟不知父亲画上的功底也如此深厚! 接下来每一页,都记载了她幼时的有趣之事,几乎每一件趣事,又配有极生动的简图。 宋浣芸看的津津有味,不知不觉,手里的笔记本,只剩下薄薄的几页,她突然就不舍得再看下去了。 她强迫自己放下笔记,烙饼一样翻来覆去几次后,又忍不住拿起笔记,告诉自己,一页,就看一页! ——这几日开始给二女启蒙,这孩子的脾气,一如小时候的倔,硬是要喂一颗五香花生米,才肯背一句三字经! 读到这里,宋浣芸对往事,已经隐隐有了印象,她看着配图上,自己背着书,眼睛却瞄向一旁的花生米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想哭—— 她意识到,父亲,已经不在了。 015 会点拳脚功夫的状元(二更) 宋浣芸没有睡,拿着个蒲扇轻轻扇着,这天闷热闷热,蚊子又多,打了蚊帐热死,不打蚊帐要被咬死。 文仔年龄小,皮肤嫩,蚊子叮一个包就红肿的触目惊心。 宋浣溪放下蚊帐,一下一下的打着蒲扇,文仔才渐渐睡着。 只是扇子一停,文仔立刻就会不老实的翻滚起来,像极了他二姐小时候。 想到阿芸,宋浣溪手一顿,竖起耳朵听了听隔壁的动静—— 还没哭—— 没错,宋浣溪还没睡,一是要给文仔打扇子,再有,就是等二妹阿芸的一个嚎啕大哭! 并没有让她等很久,先是一个惊雷响起,仿佛夏日的一场暴雨,总是以几声轰轰的雷鸣出场,接下来就是不讲道理的倾盆大雨—— 宋浣芸哭的,就像是下了一场大暴雨。 暴雨由远及近,渐渐从隔壁房间转移到了主卧门口,接着冲进了房间—— 宋浣溪在黑暗中翻了翻白眼,认真思索,明天是不是找工人来,修一下门锁。 暴雨已经下到了床上。 宋浣芸哭哭啼啼的叫道:“姐姐,阿爸不在了——” 这一声姐姐叫的宋浣溪一愣,小时候,宋浣芸腻歪的很,天天姐姐姐姐的叫着。 等大了一点,就会和她抢东西了,大到衣服裙子,小到铅笔橡皮—— 毫不夸张的说,她宋浣溪用过的草稿纸,在宋浣芸眼里,也是镀了金的,也要来抢一抢。 那个时候,宋浣芸的口头禅是,宋浣溪,把你的XX给我用一下! 无论XX是什么,最后的结局都只有一个,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等到父亲去世,宋浣芸对她的称呼又重新上了档次,每天大姐的叫着,让她总有一种被迫养家的感觉。 这声姐姐,真是很多年没有听到了。 宋浣溪的心,莫名的就软了,她压低了声音道:“小点声,别吵到小弟。” 今日份的宋浣芸软的像个包子,暴雨倾刻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姐姐,原来我的名字,浣芸的意思是天上仙,父亲希望我貌美如仙,自由自在!” 宋浣芸一边哽咽,一边小声道:“我都不知道,阿爹竟然,这么疼我。” 黑暗中,宋浣溪盯着天花板,轻声应道:“阿爹工作太忙了。” 宋浣芸的嘴,就像是洪涝过后开闸的水库,彻底止不住了,她把笔记上的趣事,一桩桩的说给宋浣溪听。 宋浣溪不时配合的点点头,嗯嗯两声,偶尔,还要提醒说到兴头的宋浣芸,压低声音,别吵醒了文仔。 说了不知多久,宋浣芸终于乏了,她紧紧抱住宋浣溪的一条胳膊,声音沙哑,喃喃道:“姐姐,我好想阿爹——” 宋浣溪侧头看去,昏暗中,宋浣芸脸上的泪花晶莹剔透,泛着冷冷的光,杏眼中带着淡淡的哀愁,颇有几分可怜可爱。 她轻叹一声,抓起一旁的薄被,盖住了宋浣芸的小肚子:“睡吧,明天还要起早上学。” 宋浣芸本来哭的累了,确实有些困了,现在—— 一点都不想睡了! 她开始没话找话:“姐姐,我们家现在,是不是很穷?” 宋浣溪:“……对,很穷!” 老二还是哭的梨花带雨的时候最可爱! 宋浣溪觉得,有必要对老二进行一下危机教育,省得她没事老是作妖。 她拣能说的说了:“你看我今天晚上做了两个钟的工,得了两块钱的工钱,但是家里煤气水电,加上伙食费,哪怕天天吃咸饭,一天也要十块钱的开销。” 宋浣芸杏眼瞬间瞪圆,她直接坐了起来:“家里连咸饭都吃不起了吗?!” 宋浣溪:“……那不至于。” 她耐着性子解释道:“以前一直打零工,所以工钱少。” “我辞了学,准备去一个训练班,每天管饭,一个月还有两百补贴,三个月后,正式入职,收入就能多些了。” 知道老二数学不好,宋浣溪直接把话给她揉烂了,掰扯的明明白白:“三个月,六百收入,生活费要九百,还有三百的缺口,所以我才准备把书卖了。” 宋浣芸难得懂事的点了点头:“那够吗?” 宋浣溪含糊道:“差不多!好了,你赶紧睡觉吧!明天用咸肉给你做咸饭!” 宋浣芸放下心来,闭上眼,脑子里却老想着三百块,姐姐一天做工得两块钱,三百块,那要做多久的工啊? 多久? …… 哼,数学真是一如既往的讨厌! 宋浣芸抱着宋浣溪的胳膊越发的紧了,如果今天,她不去浆洗衣服就好了,她就还有一块多的私房钱贴补家用。 现在,只剩下几毛了,也不知道够不够做一顿咸饭! 宋浣芸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宋浣溪却有些睡不着。 阿芸因为自己名字的含义而欢欣雀跃,她当初,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待年龄大些了,却看的通透了。 名字的喻意很容易解释:宋浣溪出生的时候,宋家还在海的另外一边,家境富裕。 有钱人家的女儿,自然只要漂亮就够了! 等到了宋浣芸出生,家中景况大不如前,宋爹对女儿,就多了一层期望——愿她自由自在,不受金钱所缚! 说白了,人缺什么,就会许愿什么。 比如穷人,想要天降横财,久卧不起的病人,盼着身体健康。 许的其实是老爹自己的愿望。 到了小弟,才真是老爹的心尖子! 名字就和两个女儿截然不同,一个斌字,已经是文武双全,老爹仍不满意,又在中间加了个文字。 文中文是什么?当然是状元了! 所以,小弟名字的意思,就是会点拳脚功夫的状元! 别看老爹给她做的笔记有五本,阿芸有四本,小弟只有两本,单论含金量,她和阿芸加起来也比不上小弟! 她和阿芸的笔记,老爹主要记载了成长过程中的各种趣事。 到了小弟这里,全是密密麻麻的规划,什么本周内,背诵唐诗十首,宋诗五篇,并每日大字一张之类—— 重点这时候小弟才两岁! 大概是物极必反,父亲越是严厉,小弟就越是怕他,非但没长成父亲期望的文武双全的样子,还有些胆小怕生。 学习成绩也只是一般,和老二个惫怠货不同,小弟已经很努力了。 很努力,却没有成效,这就非常打击人。 宋浣溪发现,小弟现在,做什么事,都有点缺乏自信。 016 为了小龙女! 父亲的笔记最后半本,全是对小弟的人生规划,读什么大学,学什么专业,布置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个时候,父亲大概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 宋浣溪双眼微湿,她心里其实是有些不服的,起早贪黑,刻苦读书,提前考上法学预科,未尝不是想证明给父亲看: 女儿也可以是文中文! 父亲后面对小弟的规划,她并不准备照做,她看出来了,小弟在读书上,是真的没有半点天份。 就让他健健康康的长大吧,长大以后,只要不走歪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宋浣溪打了个呵欠,打扇的手渐渐也停下了,屋子里很快响起了两姐妹均匀的呼吸声。 没人注意,不知何时,文仔睁开了眼,稚嫩的脸上满是忧愁,三百块啊,班上的波仔,他爸爸从英格兰带回来的小汽车,也不过十块钱! 阿姐做一天工赚两块钱,三百块,要做多少工? 多少? …… 嗯,反正好多好多! 文仔小大人样的叹了口气,小心的翻了个身,过了会儿,又翻了个身。 大半晚上,就在反复翻身中过去了,幸亏他年纪小,身体轻,翻身动作不大,才没有惊到宋浣溪。 直到凌晨,文仔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睡的正香的时候,耳边传来了阿姐的疑惑声:“阿芸,你看到我那条白底滚蓝边的青花瓷旗袍了吗?” 文仔费力的睁开眼,看到二姐不情不愿地捧出那条白底绣花的旗袍,这条旗袍,他看大姐穿过,超漂亮! 可惜大姐平时很少穿,只在一些重要的日子才穿! 嗯,上次穿,就是文仔的生日啦! …… 宋浣溪看着手里熨烫平整,光亮如新的旗袍,一时无语,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宋浣芸也很郁闷:“明天我和阿秋几个约好了一起逛街的,阿秋说,要请我们去半岛酒店吃下午茶,我才特意送了洗衣店浆洗的!” 宋浣芸顿了下,主动道:“我后悔了,早知道家里咸饭都吃不上了,就该把钱留下来!” 还算有救! 宋浣溪的神色和缓下来,应道:“你喜欢这条裙,今天我穿过之后,就送给你好了。” 她今天要去艺员训练班报名,自然要穿的好一些,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宋浣芸愣了下,随即欢喜的叫了出来:“真的?” 宋浣溪点了点头:“不过,这是我母亲的旗袍,不是我的。” 宋浣芸顿时泄了气:“不是姐姐的?那我不要了!” 宋浣溪:“……” 手痒,想打人! 说起来,除了这条裙,家里还有很多母亲用过的东西,都是些精致的物件:背面是法兰西彩色玻璃的镶银小镜子;贴满螺片的樱桃木螺钿首饰盒—— 安秀娘几次找父亲索要,父亲都不肯给,最后一股脑的给了她。 可若说父亲有多深情…… 宋浣溪每次问起母亲,父亲都以一句死了打发她。 死了会连牌位都不立一个? 父亲分明是连敷衍都懒得,随便一个死了堵住她后续所有问题。 次数多了,宋浣溪的心思也淡了。 也只有穿上这条裙,看着镜子里映出的古典美人时,宋浣溪才会恍惚一下,忍不住去想,母亲当年,穿着这件青花瓷旗袍的时候,是不是,和她一样美? …… 因为有了肉,宋浣溪早上干脆做了皮蛋咸肉粥,宋浣芸连喝三碗,忍不住道:“要是能天天早上,吃皮蛋咸肉粥就好了!” 文仔没有说话,一双眼也亮亮的看了过来。 宋浣溪哑然失笑:“你就这点追求?” 宋浣芸眼睛一亮:“那,只放咸肉,不放皮蛋?” 宋浣溪:“……干脆米也别放了!” 宋浣芸双眼越发明亮:“那不是光吃肉了?!” 还可以这么幸福的吗?! 宋浣溪:“呵呵。” 愚蠢的老二。 …… 吃完饭,目送阿芸牵着文仔去上学,宋浣溪收拾了碗筷,换了青花瓷旗袍,打扮了一番,抱着蓝花小包也出了门。 查先生的寓所在本岛的浅水湾,她坐电车过去,也要很久。 足足用了一个半小时,宋浣溪才到了查先生寓所,后门早已排起了长队——全港皆知查先生爱书,又肯出高价,自然都跑来卖书给他。 查先生又有点文人的小清高,不耐烦一个个一本本的讨价还价,每逢周五,就叫这些想要卖书的,统统绕到后门这边。 他再打发了家中帮厨的徐婶出面,问清来人卖的是什么书,如果感兴趣,就让徐婶拿进去翻一翻。 他若想要,会直接开个价钱,对方接受便成交,不接受就作罢。 所以,这边虽然排队的人多,排队的时间却并不长——很多人刚报了书名,就被徐婶请了出来。 宋浣溪候了一刻钟不到,就到了后门前。 一眼望去,锅碗瓢盆井井有条的摆在灶台边,这里俨然是个厨房。 厨房另一端,还有一扇门,也半敞着,查先生此时,就坐在门后客厅的沙发上,等着来客们报上书名。 宋浣溪对徐婶笑了笑,没有多言,单手托底,层层打开蓝色布包,露出了里面的手抄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 少女清脆的声音响起,清晰地传递到了一门之隔的查先生耳中,他微微一愣,立刻喊道:“快!快拿进来!” 话罢,他方觉失态,对着坐在他对面的年轻人歉意的点了点头,后者微微一笑,“查先生爱书,果如传言所说。” 徐婶很快把书拿了进来,查先生迫不及待的起身,迎了两步,接过手抄本,直接就翻阅起来。 看了两页后,他就不肯撒手了,抓紧了手抄本,认真的对徐婶道:“劳您问一下,她要多少钱,才肯卖这本书。” 竟是破例把开价权,交给了宋浣溪! 徐婶转身回到了厨房,宋浣溪已听到查先生的话,她立刻朗声道:“原本只打算卖一百,现在,我要卖一百二!” 宋浣溪用了在面馆天天读报练出的嗓门,故意朝着客厅方向大声道:“因为小龙女!” 没错,查先生,就是美酒和刷锅水! 宋浣溪抬了价钱,顿觉心中一口恶气出了大半,她决定,若是查先生同意她的要价,她就大方点,不再追究他乱写之事—— 反正,她已经改编过了。 017 又见英俊先生(二更) 出乎宋浣溪意料的,没等查先生开口,徐婶率先答应了下来:“成交!就这个价!” 说完,徐婶凑了过来,压低声音,一脸解气:“说的好!” 不光是徐婶,外面等着卖书的人群中,也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可见美酒和刷锅水有多招人恨! …… 查先生坐立难安,有些尴尬的看向了年轻客人,后者倒是十分理解的点了点头: “查先生,我们电影上映后,也经常这样,拍的不好,就很多人骂。” “平常心就好。” 查先生莫名的松口气,再看手里的手抄本,扔了舍不得,拿着又烫手,半晌,他徐徐的吐出一口气,对着已经回来的徐婶道:“一百二?给她给她!” 赶紧给钱让她走! 徐婶脸上带了些不明意味,轻声道:“那个妹仔还提了一个条件。” 查先生的心,莫名的悬了起来,什么条件?!不会是让他重写吧? 徐婶不急不缓地复述道:“她说,等她以后有钱了,请您允许她,把这本书赎回去。” 查先生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赎回去?!她还想赎回去?! 他一脸不快地挥了挥手,赌气道:“告诉她,想赎回去可以,叫她拿一百倍的卖书钱过来!” 一百二的一百倍? 那不就是一万二? 这一次,连富有的年轻客人都愣了下:据他所知,查先生开办明报,启动资金,也不过只有十万块。 徐婶斜眼看着雇主,什么也没说,直接转身出去了。 片刻后,徐婶梦游般地再度回来了,一脸难以置信:“她答应了——” “那个妹仔,答应了,百倍赎回。” 查先生一怔,答应了? 年轻的客人轻咳一声,待查先生看向他,他微笑着提了个建议:“查先生,金额这么大,不如把对方叫进来,立据为证,我愿意为二位当个中间人。” 查先生沉吟片刻,点头同意了。 宋浣溪很快走进了客厅,她一眼就认出了查先生的年轻客人,脱口叫道:“郭汉桑!” 郭云琛的眉毛立刻挑起,宋浣溪马上改口:“郭先生好。” 查先生疑惑地看着二人:“你们认识?郭汉桑是谁?戴文,是你的别名吗?” 郭云琛含笑看向了宋浣溪,上身微向前倾,做出了聆听的姿态—— 毫无疑问,郭汉桑用实际行动告诉宋浣溪:你惹的祸,你来收拾! 宋浣溪:“……” 她最近碰到的男人都好差劲,一个陆兴邦,一个郭云琛! 幸亏她经验多! 宋浣溪信口开河:“郭汉桑是我以郭先生为原型,创作的小说中,男主角的名字。” 她歉意的一笑:“刚才见到郭先生,就脱口而出了,抱歉,抱歉。” 查先生来了兴趣:“小说?你也写小说?” 宋浣溪讪笑两声:“尚在构思,还没有付诸于笔。” “不过,”她话锋一转,看向了旁边的郭英俊,站的近了,英俊先生的脸越发立体,双眼犹为深遂:“以郭先生这样的人才为原型,创作出来的男主角,我很有信心。” 查先生竟然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签下字据没什么波折,事情本就不复杂,三言两语的把条件列上去,三人分别签了名,一式两份,宋浣溪和查先生各拿了一份。 宋浣溪又从查先生手中接过了整整一百二十块现金,正要离去,却被郭云琛叫住了:“宋同学,你先别走,等我一下。” 虽然不知道郭英俊还有什么事,宋浣溪还是停下了脚步。 郭云琛看向了徐婶,礼貌问道:“能否给这位小姐上一杯茶?” 徐婶很痛快的答应了。 热茶上来,不光是宋浣溪,查先生和郭云琛面前的茶水,也被换掉了。 屋外重新传来了报书名的声音,查先生一边听着书名,一边对郭云琛抱歉道:“戴文,耽误你的时间了。” 郭云琛摇了摇头:“是我擅自来访,不过也好,能见识一下查先生收书的盛况,也算不虚此行。” 查先生明显克制了自己,很多可要可不要的书,都直接pass掉了。 很快,徐婶进来,通知查先生,今天所有来卖书的都已经过了一遍场。 查先生松了口气,看向郭云琛,开门见山的问道:“戴文,你这次来,是同意入股明报了吗?” 明报初创不久,为了提升明报的影响力,他身为明报总编,甚至不惜亲自下场,以美酒和咖啡的笔名,连载起之前大火的射雕英雄的续篇! 人气虽够,资金方面,依然有些捉襟见肘,多方探查后,他相中了郭云琛这位富豪郭家出来的子弟。 年轻,有钱,关键还舍得花钱! 据他所知,郭云琛拍的文艺片,已经连亏三部了,现在正到处收购剧本,开的价蛮高。 如果他不是实在分身乏术,说不得也要去卖一卖文笔了。 郭云琛摇了摇头,坦然道:“我很欣赏您之前说过的一段话。” “报纸,是股东的私有财产,不是公众的公器……报社内,员工与老板,只有雇工和雇员的关系,没有新闻自由的关系。” “新闻自由,是报社对政府当局争取的,不是员工在报社内争取的。” 郭云琛一字不差的复述了一遍,莫说查先生震动,一旁的宋浣溪,也听的专心致志。 她突然发现,多留下来这么一会儿,收获,好像还蛮大的。 郭云琛继续道:“报社注定只是报社老板一人的喉舌。” 他话锋一转,反问道:“查先生,您有没有想过,我如果入股明报,明报就有了两个老板,也就有了两个声音。” “我想,这不会是您乐意看到的。” 查先生叹了口气,难掩遗憾:“你说的对,是我草率了。” 郭云琛笑了笑:“我倒有个办法,您是否要听一听?” 查先生眼睛一亮:“请讲!” 郭云琛双眉扬起,谈及自己心爱的事业,年轻的脸上神采飞扬:“裴远洋最近成立了南国画报杂志,用于宣传影片,我不想在电影之外的营生上花太多心思。” “查先生,我们能否合作呢?” “我愿意提供资金,请您分出一个版面,专门用于我的电影介绍。” 018 查先生的笔名建议 查先生思考片刻,点了点头:“可以试试。” 郭云琛笑如春风:“既然您也赞同,那明日,我就叫助手前往明报总部,和您商量具体事宜。” 两个人谈妥合作事宜,查先生心情不错,眼角余光扫到一旁的宋浣溪,忍不住就想提携一下后辈:“咳,宋同学?” 宋浣溪立刻站起:“查先生。” 查先生和颜悦色的问道:“你准备写小说是吗?笔名想好了吗?” 宋浣溪诚实的摇了摇头,她连写小说本身都是杜撰出来的,哪想过什么笔名! 查先生轻咳两声:“我认为笔名还是很重要的,比如我,真名叫查良汉,汉字拆开,就是再来点水。” “也可以说是,再来一杯。” “所以我的笔名就是,美酒与咖啡,分别对应武侠小说和社评。” 查先生费了心思起的笔名,鲜少有机会与人提到,此时谈性大起,继续道:“武侠小说就像是饮一杯美酒,香醇厚重,后劲十足。” “社评更像是喝咖啡,初喝是苦的,品味一番,又让人精神一振。” “二者,都不妨再来一杯嘛,哈哈哈。” 宋浣溪点了点头,表示受教,心中却有些同情这位文界大佬:他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池记的客人们,一直叫他美酒和刷锅水—— 再来一杯刷锅水—— 她客客气气地道:“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起一个笔名的。” 查先生很是高兴,直接许诺:“好好,等你写了小说,不妨拿来给我看看,如果合适,就给你刊在明报副刊上!” “和神雕侠侣共一个版面!” 郭云琛也适时开口:“如果合适,也可以拿来给我,拍成电影。” 一个文坛大佬,一个电影公司老板! 有那么一瞬间,宋浣溪深深地觉得,自己就是人气写手,文坛新星! 虽然,她一个字都没写过—— 宋浣溪讪笑两声,忙道:“好的,好的。” 郭云琛除了刚刚的表态,始终微笑聆听,没有半分不耐烦,见查先生和宋浣溪的谈话告一段落,才起身告辞。 宋浣溪自是和他一起出来。 二人刚踏出查先生的寓所,一辆黑色汽车就滑行到了他们面前。 司机下来,打开后门,郭云琛十分有风度的请宋浣溪先上。 待车子启动,郭云琛自然地问道:“去哪里?我叫司机送你。” 宋浣溪愣了下,“你刚才,叫我等一会儿,就是为了送我一程?” 郭云琛点了点头,“我记得你在狮子山读书,坐车的话,会快一点。” 宋浣溪沉默片刻,坦然道:“郭先生,我已经辞学了。” 这次,轮到郭云琛愣住了,他很快反应过来,少女跑这么远,卖掉一本极有收藏价值的手抄本,自然是因为穷! 郭云琛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了支票薄,翻到了全新的一页,笔尖悬停在数字栏上方,扭头看向了宋浣溪:“需要多少?” 宋浣溪:“……” 她艰难的拒绝道:“不,不用了,我已经找好工作了。” 郭云琛并没有勉强,本就萍水相逢,难有交集,看到了顺手拉一把,拉不动也就算了。 他再次问了句:“准备到哪里去?” 艺员训练班的地址,宋浣溪早已倒背如流,她直接报了出来:“清水湾大埔仔。” 司机突然说话:“郭先生?” 郭云琛没有应声,车里骤然安静下来,宋浣溪下意识的摸了摸双臂—— 突然就有点冷。 过了好一会儿,司机放轻了声音,小心翼翼地再次询问:“郭先生?” 郭云琛抬起双眸,看向了宋浣溪,语气温和,却让人感受不到半点温度:“宋同学,准备去清水湾大浦仔做什么呢?” 宋浣溪老老实实的应道:“去应征南国实验剧团训练班的学员。” 她察颜观色,又补了一句:“听说入选以后,每个月就有两百块拿,毕业后,若是能签下合约,还可以按部头拿钱。” 郭云琛的脸色明显和缓许多:“这样的么——” 这个年轻女孩子,真的很缺钱呢。 这种自力更生努力上进的行为,他还是很赞同的。 毕竟,他就是不想做家里的行当,才出来自己创业的。 心有同感下,郭云琛对着前面的司机点了点头:“去清水湾大浦仔。” 司机愣了下,一脸欲言又止:“可是——” 宋浣溪马上插言道:“若是不方便,在叮叮车站把我放下就好。” 郭云琛微怔:“叮叮车站?” 宋浣溪同样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郭汉桑生来富有,怕是从未坐过电车,她笑着解释道:“叮叮车就是电车啦!” “因为司机踩到踏板的时候会发出叮叮,叮叮的声音,我们就叫它叮叮车。” 前面的司机赞同的点了点头:“是啊,郭先生,大家都这么叫。” 郭云琛哑然失笑,“原来如此,叮叮车,电车——” 他念了两遍点了点头:“确实叮叮车好听一些。” 郭云琛对着宋浣溪温和一笑:“无妨,我送你过去。” 无需多言,司机调了个头,黑色汽车扭头向着清水湾行去。 示意宋浣溪自便后,郭云琛从黑色公文包里掏出了一本剧本,翻阅起来。 他看的十分专注,不时皱起眉头,宋浣溪心中好奇,虽也知道,不方便打搅对方,视线依然总是控制不住的瞄过去。 如是几次,郭云琛很快注意到,不由笑了起来:“抱歉,我一工作起来就有些忘我,是不是很无聊?” “看不看报纸?” 说着,郭云琛从公文包里抽出了几张报纸,递了过来,宋浣溪立刻接了过来,一个大大的笑容绽放在了她的脸上:“是明报吗?今天刚出的?太好了!” 宋浣溪迫不及待的接过,立刻翻到了副刊部分,找到了今日份的神雕侠侣连载——她晚上还要狗尾续貂呢!提前知道剧情当然最好! 郭云琛摇头轻笑,这就是年轻的女孩子么?更喜欢副刊的爱恨情仇,对于正刊的时事和社评兴趣寥寥。 查先生的工作,任重而道远啊。 他很快把些微杂念抛之脑后,专注于剧本之中——连亏三部文艺片,钱财损失不算什么,工作没有半点成就感,才让他难以接受。 019 宿敌!(二更) “柳郎,你若应了我,自今日起,我吃斋念佛,服侍母亲,只等嫁你;若你不来,我自剪了头发当姑子去!” 郭云琛手抚剧本,久久未动,这《红楼二尤》改编自《红楼梦》,主要讲述了贾珍看中尤家母女美色,私设外宅,供应母女三人开销。 尤二姐柔情似水,被贾琏所骗,又被其妻王熙凤所辱,终落个香消玉殒的下场。 尤三姐性烈如火,爱上戏子柳湘莲,二人私定终身,却被贾珍所阻。误会之下,三姐以死明志,柳湘莲在她坟前发誓,必报此仇,骑马携剑远去。 …… 编剧功力深厚,写法老道,可以说改编的十分成功。 做为一个电影剧本来说,爱恨情仇足够激烈,红楼梦的名气也足够大—— 郭云琛担忧的只有一点:他的竞争对手,太强大了! 港城现今,诸多电影公司中,唯有他的荣昌和裴氏的兄弟影业做的风声水起。 他和裴远洋,可以说是老对头了。 当年在新加坡,双方为了争夺院线就水火不容,后来又几乎同时发现,片源已无法满足高速扩张的院线。 他率先来港,成立荣昌电影公司,本以为领先一步,至此拉开裴远洋和他的差距。 没想到,裴远洋随即就落脚港城,还大手笔的买下清水湾的地皮,兴建裴氏影城! 之后几年,他专注拍摄文艺片,裴氏侧重黄梅调电影,倒也相安无事。 没想到,一个月前,裴氏兄弟出品的《江山美人》,在马来的吉隆坡举办的亚洲影展上连斩最佳导演,最佳女主角,多项大奖! 港城几十家报纸争相报道,连明报也破天荒的在主刊醒目位置刊了一篇新闻稿! 等于帮裴氏免费做了一波全港宣传! 裴氏兄弟的黄梅调电影一时风头无两—— 而他,他的荣昌,是不拍黄梅调电影的。 郭云琛始终认为,戏曲终究是老黄历了,未来的世界,一定会是国语的天下! 可是现在—— 郭云琛眉头紧锁,这部国语版的《红楼梦》,能在裴氏的黄梅调中,杀出一条血路吗? …… 郭云琛为了剧本烦恼的时候,宋浣溪也陷入了小小的烦恼中—— 杨过竟然也下山了! 昨天胡编乱造,暂未漏馅,可原文竟是小龙女和杨过先后下山,新剧情,已围绕着杨过一人展开! 而她编造的剧情中,小龙女虽略有嗔怒,和杨过关系还好着呢! 这,这让她如何棒打鸳鸯?! 宋浣溪绞尽脑汁的思考着,旁边的郭云琛亦是陷入长考中,只有司机,不时的从后视镜中看上一眼,心中暗暗称奇: 郭家的先生们都知道,别看琛少平时最和气不过,可处久了就会发现,琛少的和气,只限于谈论事情的时候,一旦讨论完毕,琛少是真不爱说话! 就这脾气,不知惊退了多少个长辈介绍来相亲的千金小姐! 没想到,他有生之年,还能看到郭先生和年轻小姐如此和谐共处的一幕! 转眼大半个时辰过去,路两旁出现了前方施工慢行的标志牌,路也变得坎坷起来,司机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随即,他瞥到了一个高大身影,立刻出言唤道:“郭先生!” 宋浣溪猛地惊醒,下意识地向车窗外看去,她的呼吸不由一窒—— 海岸交接之处,一个七八米高的土坝,仿如尖刀一样插入海中,土坝之上,一辆又一辆的工程车,把上面满载的沙泥碎石,倾倒进海水之中! 土坝,像是一个孤岛,又像是一个桀骜不驯的战士,向大海发出他的怒吼! 填海造陆! 虽早已听闻,如今不少商人拍下地皮后,不满地皮面积,直接进行填海造陆,可亲眼看到,宋浣溪还是第一次! 她终于明白,书中言愚公移山,以人力胜天力,是何等的壮哉了! 宋浣溪的视线,落在了土堤上的数道人影身上,其中一人尤为高大,身上的黑色西装撑的鼓鼓的,其他人都围在他身边,一看就是话事人。 不知道他身边的人说了什么,高大男子突然抬头向这边看来—— 旋即,他张开双臂,黑色西装飞扬在身后,仿佛一只黑色俊鹰,飞跃而下! 下一秒,一只劲瘦有力的大手扣在了她脑后,宋浣溪不由自主的向一旁倒去—— 当她反应过来时,她的脸颊,紧紧的贴在了郭云琛的胸前,和他结实的胸膛,只隔了薄薄一层衬衣! 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胸口的温度,和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砰,砰,砰…… 而那只使她倒向他怀中的大手,依然扣在了她纤细的颈上,让她无法起身! 宋浣溪的脸瞬间烧红,她结结巴巴地开了口:“郭,郭先生?” 她的脸埋在郭汉桑的怀里,声音听上去闷闷的,并不清晰。 年轻男人温润的声音在头上传来:“别动,一会儿就好。” 说着,郭云琛更是解下了西装外套,把尚带着他体温的外套,仔仔细细的罩在了她身上! 宋浣溪:“……” 郭云琛是陈校的好友,陈校是阿爸临终所托的依靠之一……所以,郭汉桑,也是可以信赖的……吧? 没有让宋浣溪胡思乱想很久,咚咚咚,车窗被人从外敲响,同时,一个豪迈的声音响起:“哈哈哈,戴文老弟,今天怎么有空来我的地盘?” 裴远洋的声音一顿,随着车窗摇下,他已经看到了车中景况:郭云琛坐的随意,单手揽在怀里的明显是个年轻姑娘! 可惜这年轻姑娘的脸埋在了郭云琛怀中,一头秀发又垂落大半,完全看不到她的长相。 看她被西装罩的严严实实的样子,大抵西装下是有些衣衫不整的。 不想见人,也可以理解。 左不过是荣昌旗下的小明星。 郭云琛待裴远洋看的清楚明白后,才不急不缓的应道:“小女孩子,没见过填山造海的大阵仗,带她来见识见识,倒是扰到望山兄了。” 裴远洋哈哈大笑:“无妨无妨,不过施工之地,容易误伤,也不适合风花雪月,戴文老弟,还是宜早离去!” 郭云琛微微一笑:“正要告辞。” 020 怎么会有女孩子这么坏! 不知何时,郭云琛按在她颈上的大手松懈下来,宋浣溪却依然乖巧的伏在他胸口,一动不动—— 宋浣溪敏感的察觉到,从那个被郭汉桑叫做远山兄的家伙出现开始,郭云琛的身体就绷的紧紧的,仿佛一只进入了捕食状态的猛兽! 唔,对她来说,则是柔软舒适的褥子被抽走,只剩下了坚硬硌人的木板床! 汽车重新发动,车窗却没有关上,郭云琛和裴远洋,一个坐在车中,一个站在车外,俊脸同样带笑。 裴远洋笑的张扬,郭云琛笑的温文。 黑色汽车就在两个男人的浅笑对视中,缓缓驶离。 一直到汽车彻底驶离裴远洋的视线,郭云琛才松开了手,轻声道:“抱歉,刚才那位,是我的对头,也是你想要应征的,南国剧团训练班的背后老板——” 他顿了下,颇有些不情愿的说出了对方的名字:“他姓裴,名远洋,字望山。” 宋浣溪整理着有些凌乱的发稍,把身上黑色的西装递还给了郭云琛,“我明白,郭先生。” 到底还是有些尴尬的,郭云琛望着宋浣溪,欲言又止。 宋浣溪笑了,“不必抱歉,我们扯平了,郭汉桑。” 郭云琛微微一怔,很快反应过来,眼前少女说的,是在查公馆时,她脱口而出的郭汉桑。 空气瞬间清爽,郭云琛眉眼都带着笑:“好的,扯平了!” 说话间,司机已经把车子停在了路边。 郭云琛再次一脸歉意:“不能让他看到你从我车上下来,只能开远点了。” 宋浣溪灿然一笑:“郭先生,您已经把我从浅水湾载到清水湾了,剩下一点路,走一走也好。” 说着,她径直下车,却没有马上离开,站在路边,显然是准备目送郭云琛的车子离开。 司机一边发动车子,一边由衷感慨:“这么豁达又有礼貌的女孩子,不多见了。” 郭云琛微微动容,一股冲动突然从心底升起—— 他再次摇下车窗,朝渐渐远去的宋浣溪喊道:“下次,私下里,你可以喊我郭汉桑!” 宋浣溪愣了下,笑了起来,双手圈成喇叭,大喊出声:“好的!” 郭云琛笑着摆了摆手,缩回了头,司机待他重新摇上车窗,忍不住问道:“郭先生,为什么不让宋小姐,到荣昌试试呢?” 郭云琛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认真道:“荣伯,我们不可能,把每一个想演戏,想当明星的女孩子,都引入荣昌。” “宋同学很优秀,但据我所知,她没有半点演戏经验。” “当然,”郭云琛话锋一转:“如果宋同学没有考上训练班,我会给她提供一个工作机会。” 可以是场记,服装,或者道具,至于演员,如果片场缺人,他也不介意她上去客串一下。 这就是他和裴远洋的区别之一,裴远洋喜欢用新人,成本低廉,跑上三五年龙套,是骡子是马也溜出来了。 他只喜欢用演技成熟的成名演员,用起来顺手,片子质量能保证,票房也有保障。 说完,郭云琛重新埋首在了剧本中,荣伯摇了摇头,本想凑个近水楼台,没想到老板还是那个老板。 …… 宋浣溪玉手搭在秀眉之上,往远处眺去,黄土路上烟尘滚滚,土堤依然不见踪影,看来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 她叹了口气,可惜这新洗的裙了。 幸好她想着今天走路比较多,穿了一双平底布鞋。 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黄土路上跋涉着,宋浣溪努力分散着注意力:郭云琛英文名是戴文,裴远洋字望山,两个人一洋一传统,倒也有趣—— 正想的出神时,身后突然传来了车铃声,宋浣溪下意识地回头,一辆自行车七拐八拐的向她冲来,宋浣溪和骑车的年轻男生同时尖叫出声—— 就在自行车将将要撞上她的时候,骑车的男生朝她吐了吐舌,嘿嘿一笑,车把一扭,灵活地贴着她骑了过去! 男生发出了一串爽朗的笑声,还扭头朝她做起鬼脸! 宋浣溪:“……” 她的俏脸不由显出愤愤不平之色,下一秒,她的眼睛蓦然睁大,一只手惊恐地指向男生身后,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就好像,男生前方,有什么危险,正在袭来! 男生吓了一跳,立刻转身,身后却立刻响起了一串得意的笑声! 他瞬间明白过来,自己被耍了! 他第一时间停下车子,右脚落下,长腿一蹬,车头便转了180度。 重新骑回到了女孩身边,他吹起了口哨:“你很行哇,我一路骑过来,吓了好多人,你是第一个把我耍了的!” “对了!你也是去应征南国剧团的学员训练班的吧?” 宋浣溪停下脚步,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答非所问:“你会不会载人?” 男生显然没有跟上她的思维:“啊?” …… 很快,两人重新上路,宋浣溪心满意足地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还哼起了小曲: “我们欢欢喜喜一起上学校,我们高高兴兴一起做体操——” “鼓声砰砰篷篷响,就摇摇摆摆跳——” 男生回头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外地道:“你喜欢葛岚?你怎么不去荣昌?” 宋浣溪一头雾水:“葛岚是谁?” 男生一脸吃惊:“你唱的歌,就是葛岚的成名曲啊!” 宋浣溪:“……” 她只是听班上的女生哼过几次,因为旋律好听,就记了下来,没想到是荣昌的出品。 想到荣昌老板郭汉桑,和兄弟影业的老板裴远洋之间,势同水火的关系,她立刻闭了嘴。 宋浣溪一安静下来,男生顿时有些不习惯,“唱得挺好的呀,怎么不唱了?” 宋浣溪咳了两声,压低声线,放粗了嗓子:“嗓子坏了,唱不了了!” 男生:“……” 骗鬼! 刚才还好好的! 明明该生气的,男生却气不起来:这女孩子实在是太太太有趣了! 他认识的女孩子很多,可这么有趣的,还是第一个! 他忍不住道:“我叫王宇,你叫什么?” 王宇莫名的不敢回头。 直到女孩拍了拍他的背,他才转头看了一眼—— 宋浣溪指着嗓子,摆了摆手。 王宇:“……” 啊啊啊啊啊,怎么会有女孩子这么坏! 又坏又可爱! 021 爱钱又聪明的姑娘(二更) 王宇不再说话,一想到车座后面那个又坏又可爱的女孩子,他浑身就充满了干劲,脚蹬踩的飞起,两个车轮滚滚向前。 直到裴氏兄弟影业的巨大招牌映入眼帘,他才意识到:车速太快,本来半个小时的相处时光,被他硬生生压缩到了十分钟! 王宇单脚点地,懊恼的停下车子,看着女孩轻快的跳下后座,语调活泼的挥手和他告别:“拜拜~” 他的嘴巴半张,下意识地回了句:“拜——拜——?” 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她嗓子又好了! 王宇推着自行车,迷迷瞪瞪的就要跟上女孩的脚步,却被一旁的工作人员拦了下来:“喂喂,男的报名在这边!” 王宇一愣,看了看对面排成长队的年轻女孩们,确实一个男生都没有,不由奇怪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分开报名?” 几个工作人员一起笑了,拦住他的那位调侃道:“人家女孩子都是奔着头牌去的,看长相,看身段,看嗓子,你看什么?” 王宇斜眼看着这几位阿叔级的人物,下巴扬起,脑袋由左往右一甩,刘海自然倒向了一旁,一脸潇洒:“我这长相,这身段,这嗓子,不就是头牌吗?!” 一句话堵的几人哑口无言,仔细看看,眼前的青年浓眉大眼,五官俊朗,长得确实精神! 宽肩细腰,身段也不错,可惜—— 最先开口的阿叔上前一步,一把揽住了王宇的肩膀,强迫他走向另一边,语重心长的开了口: “弟仔啊,没办法,现在的电影就是这样,大家都喜欢看靓女,你看咱们这边的林钰,荣昌的葛岚,哪家电影公司的头牌不是妹仔!” 王宇颇有些不服气,他是港城连续两年的游泳冠军,今年年初打水球,对面输不起,玩阴的,他们狠狠的干了一架,结果游泳总会把所有比赛都停了。 他暑假没事做,看到演员训练班招生,想着随便过来玩玩,打发一下时间。 没想到,他的演艺生涯还没开始,就先矮了人一头! 在体育世界,任何一个竞技类的比赛,可没有努力拿老二的说法! 王宇压下心头气,回过神来,注意到这几个负责男生报名的工作人员,并没有统一的工作服。 有的一袭长衫,有的一身短打,还有人穿的西装革履,一眼望去,其实颇为古怪。 他脚步一顿,狐疑的看着这几人:“你们是不是骗子,怎么连统一制服都没有?” 一身短打的阿叔笑了,他一手指着胸口的工作牌:“看到没有,这就是证明。” 他环顾左右,同僚俱都笑眯眯的看过来:“我们衣服不同,那是因为,这都是戏服!” “现在片场缺人,逮到谁,谁就上,就这么简单!” “小子!少废话,让阿叔惦量惦量你的份量!” 说着,几人已经走到了一个长方形的练武场,青砖铺地,旁边还立着武器架,阿叔把王宇往中间一推,立刻就有几个人上前,把他团团围住。 “记住!我叫张澈!” 几只拳头同时向脸上袭来,王宇一边抵抗,一边不甘示弱的回应:“记住!我叫王宇!大王的王!宇宙的宇!” 张澈呵呵一笑,好家伙,还是宇宙的大王! 看着王宇被四五个人围攻,还一派生龙活虎,他满意的点了点头,是个好苗子! …… 裴远洋站在二楼之上,口中叼着一根雪茄,居高临下的看着下方广场上的一众妙龄少女。 这些女孩或高挑或娇小,或圆润或苗条,却有一个共同点:俱都是豆蔻年华,青春正好! 裴远洋心情极好,夹着雪茄的右手朝下方点了点,笑容满面地看向了身侧的宣发主任:“雷蒙啊,这可都是我们的摇钱树!” 话音未落,下方排成一列的摇钱树们起了骚动,几个女孩凑到了一起,就像是一条顺滑的绳子上突然打了个结,这让有强迫症的裴远洋非常不舒服。 他立刻吩咐:“去问问发生什么事了,如果是因鸡毛蒜皮的小事吵闹——” “那就请这几位小姐出去!” 片场之中,拍起戏来千头万绪,最忌讳演员之间明争暗斗,十分耽误大家的功夫。 这种连最基本的人事关系都处理不好的姑娘,哪怕再靓丽,裴远洋都直接弃而不用! 宣发主任邹文桓立刻唤了人去查看。 裴远洋满意的抽了一口雪茄,雷蒙不愧是他特意挖来的人才,新闻记者转行宣发主任,这么快就适应了。 他瞥了眼身边的几大导演,吐了一口烟圈,笑道:“我说了,你们谁先成为百万导演,我就亲自给他点一根雪茄!” “咱们现在最卖座的电影,票房已有五十多万,翻一倍,不过份吧?” 几位导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和老板关系最好的程钢笑着应道:“不过份,一点都不过份。” 于是,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谈笑中,下楼跑去打听消息的场工回来了,邹文桓和他低声交谈几句后,一脸诧异。 裴远洋注意到了邹文桓的表情变化,眉毛一挑:“怎么,雷蒙?” 邹文桓惊奇地道:“下面不是吵架,是有一个女孩拿到了214的号码牌,嫌弃不吉利。” “拿了216号码牌的女孩就表示,只要给她两块钱,就可以和214交换。” “214同意了,两个姑娘就交换了号码牌。” 屋子里一片安静,哪怕这几位导演也时常兼职编剧,也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种剧情! 片刻后,裴远洋大笑出声,“哈,有意思,有点意思!” 他立刻看向了邹文桓:“雷蒙,等下你去找下蔡同,叫他面试的时候,问一下214,为什么愿意换号码牌——” 邹文怀眉头皱起,有些不解:“不是为了钱吗?” 裴远洋笑了起来:“如果只是为了钱,她有可能成为一个优秀的角色演员,因为她什么都肯演。” 顿了下,裴远洋拍了拍邹文桓的肩,意味深长地道:“如果还有其他原因,那就说明她还很聪明—— “爱钱,又聪明的姑娘——” “那就有可能成为一个大明星喽。” 022 美人鉴美人 邹文桓茅塞顿开,连连点头:“好,我这就叫人去通知蔡先生。” 顿了下,他又道:“对了,老板,井上先生到了。” 裴远洋立刻变脸,一把抓下口中雪茄,狠狠地按灭在了窗台上,“怎么不早说!” 邹文桓愣了下,忙小跑着跟上大步向往走的裴远洋,提醒道:“老板,还有一群闻风而来的狗仔——” 裴远洋脚步一顿,面色凌厉的看向了邹文桓:“雷蒙,你记住,我可以说狗仔,程导,罗导——” 他的手指逐一点过几位导演:“他们都可以说狗仔,但是你——” “我们裴氏兄弟影业的宣发主任,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不可以说狗仔!” “请你叫他们——”他食指点在了邹文桓的胸口,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娱-乐-记-者!” 说一个字,裴远洋的食指就顶一下,他的力气并不很大,邹文桓却一字一退,足足退了四步! 邹文桓额上大汗淋漓,强迫自己直视裴远洋的双眼:“好的,老板。” 裴远洋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向外走去。 邹文桓靠在墙上,一时腿软的无法动弹,几位导演从他面前逐一走过,最后,还是程钢扶了他一把,低声提点: “雷蒙啊,你要搞清先后顺序,是老板先放了风,那些狗仔才闻风而动的。” 程钢一努嘴:“就像之前林钰得了影后,如果不是老板在后面推波助澜,怎么会全港的媒体都争相报道呢?!” 邹文怀本就极聪明,一点就通,只是他还是有些许疑惑:如果说大力吹捧林钰这个新科影后,他还可以理解—— 宣传一个来港的日本导演,做什么? 好奇心主宰了他的行动,很快,他就不需要程钢的搀扶,二人快速的追上了大部队。 裴远洋已经伸出手去,热情洋溢的和一个穿着灰色西装,领带打的一丝不苟的青年的手握到了一起,他甚至还说了句日语: “空你几哇,井上桑!” 七八个娱记站在不远处,其中两三个抱着笨重的相机,并不靠的很前。 彼时相机的价钱远远高于做娱记的薪水,一条非独家的娱乐新闻,并不值得让他们冒着损坏相机的风险,去激怒采访对象。 裴远洋待狗仔们拍到足够多的照片,才放开了井上桑的手,却依然揽着他的肩,微笑着面对记者们,以示重视。 记者们抓住机会,开始提问:“裴先生,众所周知,裴氏兄弟影业并不缺少导演,像是程导,罗导,还有刚刚拿下最佳导演奖的李导——” “这么多优秀的导演,您为什么还要远跨重洋,邀请一位,额,日本导演来拍片呢?” 一群优秀导演齐齐在心里啐了一口,呸,狗仔! 裴远洋哈哈大笑:“荷里活,不也请欧洲导演,去美利坚拍戏嘛!” 邹文桓眼睛一亮,老板这一句举重就轻,回答的真是妙极,他隐隐有些明白,和狗仔们,啊不,娱记们,打交道的方法了! 这时,似乎忍了很久的井上桑终于开口质问:“裴桑,你当初不是说好了一年,三个月,两部片子吗?” “怎么变成一百部了!” 他的中文并不熟练,数字倒是说的清楚,众人费了点脑子,很快搞清状况。 好家伙,裴远洋和人家说,一年之中,抽三个月出来,拍两部电影,结果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合同上变成一百部了! 裴远洋还亲亲热热地搂着人家,转身向着片场里走去,一边走,一边解释:“井上桑,不要在意合约,一百部只是给海关看的,证明你在我们这里工作很认真,很辛苦!” “走!我带你参观一下咱们的片场!” 裴远洋渐行渐远,眼见一干导演也跟了上去,几名娱记面面相觑,一个刚入行的小娱记试探着问道:“咱们现在怎么办?” 一位资深娱记一咬牙:“怎么办?!跟上去!看看能不能拍到点有用的!总不能直接报道,一个日本来的傻瓜,被裴氏影业的老板,骗的底裤都没了!” 那可是一百部啊! 不是一部,不是十部! 裴氏成立的这几年,一共拍了一百部电影没有?! 小娱记心有戚戚焉的点了点头,同时在心里默默地给裴远洋起了个外号:心狠手辣裴老板——裴墨心!比黑心还黑! 邹文桓若有所思,原来如此,与其以后被这些娱记轮番轰炸,不如主动引爆地雷,同时,扔出一个更爆炸的消息,彻底转移记者们的注意力! 瞧,现在这些娱记们不就一脸郁闷的跟在了后面吗?! 井上桑突然停下了脚步,指着不远处一排排的妙龄少女,问道:“她们,做什么?” 裴远洋看了一眼,立刻笑道:“我们裴氏的演艺训练班正在招生,井上桑,要不要去看看?” 井上桑点了点头,一众人等立刻调转方向,向训练班的考核场地走去。 一个个妙龄少女手持号码牌,排成一列,而坐在前方的面试官—— “林钰影后!” 井上梅次脱口喊出了这位美人的名字和头衔,立刻引得美人注目。 看到老板,林钰客气的点了点头,并没有起身,注意力重新放在了面前的女孩们身上,声音温柔: “好,接下来,请几位走到我面前来,再走回去。” 注意到井上梅次疑惑的眼神,裴远洋笑道:“在美人眼中的美人,才是真正的美人啊,井上桑!” “我们面试第一关,就是要从这数百少女中,挑出真正的美人!” 他忽地想起了之前的号码牌风波,立刻对着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招了招手,“214号过了林钰这一关没有?” 工作人员立刻点点头:“过了,林影后赞她梅香疏影,颇有古典美人的风范。” 古典美人?! 裴远洋眼睛一亮,他的黄梅调电影,可不就是要找古典美人?! 他有些迫不及待的道:“井上桑,我们去第二关看看吧?” 井上梅次也十分好奇,第一关是美人鉴美人,这第二关,又是什么? 众人刚走到门口,便传出了考官温和的发问声: “214号宋浣溪,你为什么同意和216号换牌子?” 023 以食物为题!(二更) “为了钱——” “实不相瞒,两块钱,已经是我在面馆做足两个钟的薪水。” 少女温婉的声音响起,娓娓道来:“这两个钟,要点餐,送餐,待打烊,还要擦拭桌子,搬动桌椅,清扫地面……” “可惜——” 少女轻叹一声,不再言语。 所有人却都明白了她的未尽之意:号码牌,可以多换几次就好了! 坦然道出自己的窘境,丝毫不以贫穷为耻,再联想到她的年龄,还不到二十岁—— 这一刻,连邹文桓都对这位影后林钰口中,梅香疏影的古典美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裴远洋更是兴致勃勃的踏前一步,双手环胸,站在门框前,上下打量起不远处的年轻少女——虽然从他的角度,只看得到少女纤细苗条的背影! 蔡监制早已得了裴老板的指示,并不肯就此放过214号少女,他哈哈一笑,再度温和开口:“可是,你不会觉得,214这个数字,很不吉利吗?” 众所周知,国人很忌讳死这个字,连带着同音的数字4,也十分不讨人喜欢。 甚至很多街牌号,楼牌号,都直接跳过了这个数字。 少女微微一笑:“怎么会?很吉利啊。” 众人一愣,却听得她又道:“英文中,数字4的读音是Four,14,就是要发喽!” 精彩! 裴远洋再也忍不住,啪,啪,啪,连击三掌,“说的好!” 蔡同立刻站起,叫了一声:“老板。” 少女惊讶的转身,和裴远洋打了个照面。 明媚笑靥,恰似春光正好! 裴远洋脑海中莫名的就浮现了一派江南水乡的风光。 宋浣溪同样打量着这位一出场,就令郭汉桑如临大敌,甚至于不顾礼节的强揽她入怀的兄弟影业的大老板—— 裴远洋两道浓眉斜飞入鬓,眼角微挑,鼻梁高挺,顾盼间,鹰视狼顾,颇有枭雄之相! 对视片刻后,裴远洋脸上的笑容不减反增,对着蔡同笑道:“蔡考官,请继续,我只是请我们的日本客人,来看一看我们的优秀学员。” 话罢,裴远洋一副袖手旁观的样子,脸上却始终带着笑容,看的出来,裴老板心情很好。 邹文桓默默地在心中翻译了下老板的肢体语言:啊哈,一棵大摇钱树的小苗苗! 蔡同见少女始终荣宠不惊,心中暗暗称奇,兄弟影业,上上下下,叫的出名头的大小女明星,加起来十多人,能够和裴老板正常交谈而不怯场的,不过林钰一人。 感慨归感慨,蔡同做为电影监制,可没有丝毫放水的打算,他伸手一指案头的箱子,“抽一个题目吧!” 裴远洋的眉毛挑了挑,似是自言自语,偏又让身边的几位导演听到:“蔡百味又在玩什么花样?” 蔡同身担电影监制一职,除好写影评外,便是喜好美食,甚至明报老板还专为他开了一个美食专栏,笔名蔡百味,众人私下里,有时便唤他一声百味先生。 邹文桓趋前一步,轻声为老板解释:“百味先生这次蛮用心的,在箱子里装了写有各色食物的纸条,抽中哪个,便要考生表演哪个,只不许用台词说出食物的名字。” 裴远洋哑然失笑,“还是蔡百味会玩,”顿了下,他看向几位导演:“以后你们做考官,也可以参考一下,省得办几次训练班后,题目都叫人猜透了。” 几位导演心思各异,却都点头称是。 说话间,214少女已经从箱子里抽出了纸条,看了一眼后,她略显诧异,给蔡同看了眼纸条的题目,蔡同的表情,也颇为古怪,看上去,竟似还有些同情眼前的少女。 二人的表情落在裴远洋等人眼中,一时众人的好奇心大起,纷纷猜测蔡百味到底出了个什么题目—— 程钢平日里和蔡百味关系不错,笑道:“百味先生最爱上海菜的浓油重赤,想必是一道油爆河虾,吃起来麻烦,也不好演绎。” 跟在一群导演身后的小生胡金秋笑了起来:“不不,百味先生最近痴迷泰国菜,一有空闲,就往九龙城衙那边的小曼谷去,我猜,是一道泰式河粉!”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东拼西凑下,发现蔡同不愧是百味先生,偌大港岛,就没有他没吃到的地方! 唯有井上桑听的一头雾水,幸好翻译给他讲了重点,知道了考题,日本人也兴致勃勃的看了起来。 说话间,214少女已开始了表演,她坐到了椅上——这是百味先生唯一认可的道具。 按他的话讲,吃饭就要坐着吃,细嚼慢咽,才能品出饭菜的美味。 端起碗来,寻一个犄角旮旯,蹲下就吃——那是苦力们的行径,吃东西已不是美事,纯为果腹罢了。 少女双手放在了膝上,宛如小鹿一般,睁着双眼,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胡金秋笑了:“有点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样子,是进了家平时少进的高阶餐厅。” 导演们纷纷点头,饶有兴致的看了下去。 少女的视线由远及近,仰头微笑点头,胡金秋脑子极快,一拍手,笑道:“这是上菜了,跟服务生道谢呢!” 少女拇指和食指捏起,在空无一物的前方搅了搅,这一次,轮到邹文桓脱口而出:“汤匙!在喝汤?” “不,她汤匙放下了——”胡金秋纠正道。 少女左手捏起,右手端起,往唇边送去,浅尝了一口—— 下一秒,她的眉头皱起,双手一起,把手里的杯子放了回去! 接着,她抬起手,向半空中伸去,缩回手时,拇指和食指分开一寸左右,就像是拈了一块糕点! 她小口小口的吃着,皱紧的眉头渐渐舒展开,随后,她又一连吃了几块糕点,这才把目光再次放到了面前。 少女的眉头重新皱了起来,脸上出现了壮士断腕般的决心,这一次,她只伸出右手,端起,一口灌下,仿佛喝中药一般,五官都拧到了一起! 一干导演俱都面色古怪的看向了自家老板—— 不久前,裴大老板兴致勃勃的请导演们去了半岛酒店,体验了一下英国人的下午茶。 裴老板喝咖啡的时候,表现的,和眼前的少女,一般无二! 024 我的朱丽叶! 裴老板当时的表现是这样的: 第一口浅尝,皱眉,有点难喝,赶紧吃块点心洗洗嘴巴。 一连吃了三四块点心,口中的苦涩味道终于去掉了! 裴老板开始纠结了:这卡非太贵了,一杯就要十块钱,不喝浪费钱,喝了又难过! 最后,他还是壮士断腕般,一口灌下了剩下的大半杯卡非! …… 瞧瞧,是不是一模一样? 胡金秋已经忍不住笑着朝蔡监制喊了起来:“百味先生,是不是卡非??” 蔡同点了点头,赞许地看向了宋浣溪:“没错,正是卡非!” “我本以为宋小姐没喝过卡非,不知道味道,演不出来,没想到——” 宋浣溪笑了起来:“我确实没喝过,不过,味道,我是知道的。” 她主动解释道:“我做工的面馆里有卖,看客人喝过。” 刷锅水嘛! 池记云吞面馆的老客们都熟! 裴远洋单手摸着下巴,没有喝过,还能表演的如此逼真—— 看来这次,是真的挖到宝了。 他大步上前,从蔡总监手里接过了214号的资料,扫了一眼后,立刻抬起头:“你是法学预科生?” 导演们一片哗然,现如今做演员虽然比以前好上许多,依然比不上学业有成来的出息。 看看港城的富豪们就知道,各家为了把子女送进欧美名校,都不知道撒了多少钱出去。 这女孩子,竟然放弃以后成为律师法官的机会,跑来当一名演员?! 宋浣溪倒是坦然,“家中已无长辈可依靠,还有弟妹待养,退学情非得已。” 裴远洋点了点头,他当初是自己不爱学,跑出来和哥哥们一起做生意,可对于读书人,他是十分敬重的。 裴远洋继续看了下去,片刻后,他饶有兴致的问道:“你在学校的戏剧社,排演过罗密欧和朱丽叶?” 宋浣溪点了点头:“是的,正因为在学校时,就喜欢表演一道,所以看到贵司派发的传单,就赶来报名了。” 裴远洋若有所思,最近令他大发利市的黄梅调电影,大多取材自传统的神话传说和戏曲话本。 他有意把黄梅调电影做大做强,已经相中了数个传世经典,比如七仙女,宝莲灯,再比如,梁祝—— 罗密欧和朱丽叶,不就是英国版的梁祝?! 裴远洋心中一动,笑道:“那你能不能,为我们演绎一下,这个经典的爱情故事?” 宋浣溪愣了一下,扯了扯嘴角:“还是不要了吧——” 裴远洋越过她,抬头看向了一众导演:“各位先生,你们想不想看一看莎翁的名剧片段?” 导演们自然是轰然叫好,尤以胡金秋最为起劲儿——做为当红小生,提前见识下戏搭子的实力,总不会是坏事。 看到宋浣溪依然有些犹豫,裴远洋善解人意的问道:“是不是没有戏搭子,不好演绎?我来临时客串下好了。” 宋浣溪:“……!” 裴远洋笑容温和的看着宋浣溪,罗密欧和朱丽叶里有几个女性角色?这位宋同学,应该是扮演朱丽叶吧? 那他也就客串一下罗密欧,或者朱丽叶的父亲,裴远洋觉得,这两个角色,他都可以接受。 对了,还有神父,神父也不错。 名著就是不一样,都没有什么让人讨厌的角色。 裴远洋暗自猜测的时候,宋浣溪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 她心一横,直接把高了她一头的裴远洋,当做是阳台上的朱丽叶。 宋浣溪的一双眼,明亮又热切地看向了自己的爱人,视线在爱人的脸上巡视,不错过一分一寸,仿佛那就是她的领地。 裴远洋瞬间有一种被数个探照灯打在脸上的感觉—— 眼前的少女已经开口念起了台词,她的声音清爽,仿如少年:“你要是真的爱我,就请你诚意的告诉我!” “你要是嫌我太容易降心相从,那我也会堆起怒容,装出倔强的神气,拒绝你的好意,好让你向我婉转求情!” 她的眼神如此炽烈,她的语气如此热烈,有那么一瞬间,裴远洋几乎忘了身边的一切,真切感受到了自己是被深深爱着的! “否则,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拒绝你。” “我的朱丽叶!” 裴远洋有些心神不宁的看着眼前少女的红唇开合,直到听到了这一句—— 我的什么?朱丽叶? “噗——” “噗噗——” 好了,导演之中此起彼伏响起的憋笑声,证明他没有听错,这丫头确实喊了他朱丽叶! 裴远洋瞬间黑了脸,有这么高大英俊的朱丽叶吗?! 还笑! “既然各位都很闲,大家的工期,都往前提一提吧!就提一个月好了。” 老板心情不好的时候,当然有权任性! 不然干嘛要当老板! 裴远洋黑着脸从导演们中间穿过,这些混蛋!哪怕工期提前那么多,一个个还是笑的一脸揶揄的看着他! 可恶! 待他独自回到办公室坐下,脑海中,却莫名浮现了少女扮成罗密欧,热切而真挚的向他告白的样子。 …… 大老板恼羞成怒的跑路,导演们自是一哄而散,不消说,替老板收拾首尾的,自然又是邹文桓这个宣发主任。 他先低声和蔡同商量了一番,随后对宋浣溪点点头:“宋小姐,你被录取了,十八号正式授课,上六歇一,可以选择住在宿舍,也可以回家。” 宋浣溪正要应声,一个清爽的声音插了进来:“原来你姓宋,那你叫什么?” 几人同时看去,王宇胸口挂了工作牌,双手背在身后,得意洋洋的踱了过来。 邹文桓眉头一皱:“你哪个部门的?” 说着,他向着王宇胸口的工作牌看去,眉头一皱,张——澈? 竟然和张澈导演同名? 下一秒,一只粗壮手臂伸出,直接圈住了王宇的脖子,张澈导演气极反笑:“好小子!我说刚才怎么拼命说好话,一直灌我喝茶!” “趁我上厕所的时候,抢我工作牌是吧?” 宋浣溪:“……” 邹文桓:“……” 王宇力大,却理亏,在张澈手下,也没怎么挣扎,就被张澈抓出去了,出去前,扭头看向宋浣溪:“靓女,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宋浣溪微微一笑,抬手指了指喉咙—— 不好意思,嗓子又坏了。 025 拎包小弟(二更) 已经被拖出去一段距离的王宇愣了下后,开始了剧烈挣扎:这也太欺负人了! 不行! 今天他要是不知道姓宋的叫什么,谁都别想好过! “浣溪,刚才那个女孩,叫宋浣溪!” 张澈导演说完,干脆的松开手,甚至不再搭理王宇,双手背在了身后,慢悠悠的往前走,同时在心里默默地数着,1,2,3—— “喂,你怎么知道的?她真叫这个名?”王宇果然从后面追了上来。 张澈斜眼看着王宇,“你们面试分开,学习还是一起的,我骗你,不是很快就要被拆穿?” 王宇低下头,喃喃念了几遍,“浣溪,宋浣溪——” 这名字,真好听! 美女西施嘛,当然要配大王! 王宇正暗暗得意,张澈又是一盆冷水沷下:“以后人家是头牌,你就是个拎包小弟!” 王宇愣了下,不以为然:“怎么可能!你胡说!” 张澈站住脚,有些微胖的圆脸上尽是怜悯:“怎么不可能?” “胡金秋知道吧?你和胡金秋比如何?” 王宇自是知道这位当红小生,虽然很少出演主角,却演了诸多男配,凭借《江山美人》中大牛一角的出色表现,还拿到了亚洲影展的最佳男配角。 他嗫嗫地小声道:“那自然是不能比的——” 感到涨了他人志气,王宇又瞬间提高了声线,紧急补充道:“当然,只是现在!” 张澈哑然失笑,不过,他看中的,就是王宇这不服输的劲头,他石破天惊地道:“连胡金秋都准备转行去当导演了,不然,他一个小生,为什么要混在一群导演里?” “程钢,罗唯这帮家伙,一个个都有戏在手,平日里忙的跟陀螺似的,今天为什么凑到一起?” 王宇傻乎乎的接话:“为什么?” 张澈再次满意地看了年轻后生一眼,不错不错,懂得捧哏,这就舒服了:“当然是为了和日本人混个脸熟,以后好从日本人手上偷学东西!” 提到日本人的技术,张澈也是服的,就比如刚刚被《江山美人》横扫的亚洲影展,最初是叫东南亚影展,刚成立的头三年,所有奖项都被日本电影横扫! 更让人生气的是,日本人还看不上这个奖项,送来参展的,都是些边角料,真正的好片子,人家都送到了欧洲电影节上! 乃至于第三界东南亚影展在港城举办时,时任港督开幕致词的时候,还酸了一句:“我才知道,日本竟也在东南亚境内。” 然后,第四界影展在日本举行的时候,日本人就把影展名字,改成了亚洲影展。 呵呵。 王宇不愧是捧哏之王,转眼找到了新的盲点:“大家都去了,您怎么不去?” 不知不觉,他对张澈的称呼,从喂,到你,再到您,态度已是180度大转变。 张澈双手背在身后,再次慢悠悠地向前走去:“他们拍的黄梅调电影,想要更盛大的歌舞场面,更华丽震撼的视觉效果,自然要偷师日本人。” 他脚步一顿,回头看向王宇,意味深长:“我,和他们,不是一个路数。” 话罢,张澈径直转身向前,不准备再多说半句。 王宇原地呆了片刻,渐渐回过味儿来,大步流星的追了上去,一双大拳拳轻而又轻的落在了张澈肩头,声音谄媚至极:“那个,张导~” “您还缺拎包小弟吗?” …… 邹文桓给宋浣溪简单交代了一番后,转头请井上桑稍候,到了一班娱记面前,一个个奉上茶水费,道了句辛苦,于是,一众娱记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告辞离去。 干娱记这一行,也是有着不成文的行规:大家受邀一起来现场采访,回去以后,报道什么,如何用春秋笔法,如何润色,就全靠各自的本事了。 几个资深娱记早有腹稿,今天报道的重点,自然还要着落在日本人身上:没看到裴老板特意摆拍了好一阵儿吗?! 裴老板甚至贴心的把理由都找好了:欧洲人还去荷里活拍戏呢! 再加上一百部的片约,噱头也足够了。 嗯,标题就叫,一百部!日本导演来港拍片,兄弟影业签下卖身长契! 两个年轻一点的娱记,知道几位前辈求稳,不想和他们一样,就把着重点放到了影后林钰身上:美人识美人,南国剧团学员训练班第一关筛选别出心裁! 只有一个明报刚入行的小娱记,想法要简单的多:可做报导的点很多,自然要选择其中最吸人眼球的! 于是,他腹中的草稿便是—— 兄弟影业老板亲自下场参与学员面试,真情演绎朱丽叶一角! …… 且不说一群娱记各有盘算,宋浣溪压住心中喜悦,彬彬有礼的向邹文桓辞行,“邹主任,那我就先回去了,日后还请多多关照。” 邹文桓愣了下,平日里大家都唤他的英文名,雷蒙,倒是鲜少有人唤他的职务,乍一听之下,竟颇有些不习惯。 他客气道:“互相关照互相关照,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宋浣溪再一次道谢,出了片场。 一路上,她注意到,整个片场还处于建设中,东边这一片,有小楼,有影棚,亦有搭建的场景。 西边则是尘土飞扬,工人进进出出,干的热火朝天。 这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莫名的就让人对未来有了信心。 清水湾的片场位置较偏,还没有公车通到这里,公司自行开了班车,通往市区,大概一小时一班,方便职员通行办事。 宋浣溪刚好赶上了十二点的班车,一上车,肚子就叫了起来,算一算,她一大早出门,先去浅水湾,又到清水湾,奔波了五六个钟,不饿才怪。 车子一到市区,她就找了家推车的小吃摊,要了碗车仔面,加了两个咖喱鱼蛋,又加了多多的牛肉萝卜! 她今天凭本事赚了二十二块,现在正是财大气粗的时候,吃的起! 路边的小吃车就是便宜,同样的份量,比池记便宜了三分之一。 宋浣溪吃的心满意足,索性沿街慢慢向家走去。 一路上,叫卖声不断,人来人往,她不时停下脚步,看一看街边商店橱窗里展示的东西。 直到她路过一处报摊—— 坏了,她还有一摞旧报没有查阅! 从池叔那里借走旧报,是她想看看陈校的伦敦佳人,究竟写了什么。 026 伦敦佳人 一天过去,在陈校办公桌上见到的那纸支票,上面的数字,依然在宋浣溪脑中萦绕不去—— 一篇文章,就抵得上她一个月的苦工,关键是还不需要什么成本,一支笔,一张纸,即可开工,简直是无本暴利! 宋浣溪回到家中,换下身上的青花瓷旗袍,把那一摞旧报纸搬到桌前,立刻翻找起来。 她记得,郭汉桑提到,陈校的那篇伦敦佳人,是发表在快报上的。 她便从这一摞尺高的旧报中,先把快报挑拣出来。 份数不多,寥寥七八份——最近美酒和咖啡的神雕侠侣大火,明报热销,连带其他报纸买的人都少了很多。 宋浣溪现在只担心,这七八份快报中,没有陈校的那篇文章。 幸好,在第五份快报上,她终于找到了这一篇伦敦佳人! 宋浣溪立刻读了起来: 刚到雾都,就格外的怀念起港城的碧海蓝天,长久弥漫不散的雾气,让一切都变的灰蒙蒙:街角,长椅,路灯。 目之所及,甚至街边的树,路上的行人,都带了雾的颜色。 看的久了,人的心中不免烦躁,或许,这就是雾都的居民热爱舞会的原因吧! 因了一年四季的阴雨天,伦敦的绅士们,出门时人手一把黑色雨伞,还可当文明杖使用。 路上碰到熟人,抬一抬礼帽,便算打过招呼。 我只有一事不明,戴着帽子,再打起伞,伞顶会不会时常碰到头? …… 看到这里,宋浣溪会心一笑,陈校寥寥数语就勾勒出了一副异邦景象,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 最后这一幽小默更是点睛之笔,她仿佛看到了阴雨连绵的伦敦街头—— 一把把黑伞下,戴着黑色礼帽的伦敦绅士们,彼此擦肩而过,忽地两个熟人撞面,其中一个下意识的抬起礼帽,手一动,啊,撞到伞了! …… 上学,返家,渐渐熟悉了雾都的生活,我也终于碰到了伦敦的第一束光。 她叫温妮,是面包店主的女儿。 和她那沉默寡言专注做面包的父亲,以及喋喋不休总是抱怨的母亲不同,温妮的话不多,却总能让人感到别样的温暖: “陈,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呢!” “今天还有一点昨天卖剩的面包,我给你装上吧?便宜很多的。” “新出炉的司康,您一定要尝一尝!” 她会偷偷瞥一眼尖酸刻薄的母亲,然后偷偷的拿一点刚出炉的边角料给我——她的父亲通常会纵容她的小任性,对此视而不见。 于是,我陆续吃到了热乎乎的司康,刚出炉的白面包,充满香气的松饼—— 投桃报李,我经常会给她带一块巧克力,或者一个苹果,有时是在校园里随手折下的一枝花,有时是绣球,有时是蔷薇,要看季节而定。 交换礼物,成了我和温妮之间心照不宣的小秘密。 …… 宋浣溪看的有些入了迷,她没想到,陈校,也有如此浪漫的过往,只是陈校的妻子她见过,那是一位十分能干的华人女性,所以,这个故事最后,会是个悲剧? 带着对结局的些许担心,宋浣溪继续看了下去: 从什么时候开始,温妮渐渐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的呢? 哦,对了,就从我的新室友罗伯特搬来开始。 他有一头英国人最常见的浅金头发,是学校里兄弟会的成员,非常的活泼,搬来第二天,就邀请我参加晚上的舞会。 我看着空空如也的客厅,难以置信:“这里?晚上?舞会?” 他大笑着揽住我的肩:“哈哈,我的兄弟,你就等着美酒和佳人上门吧!” 他没有骗我,到了晚上,客人们陆续到来:每个客人,都带了礼物,或是半瓶红酒,或是一盘蛋糕,也有带了水果的。 一位来自印度的留学生甚至带了一份咖喱!我们现煮了一锅米饭来配他的咖喱! 舞会通宵达旦,漂亮姑娘从一个男生怀里旋转到另外一个男生怀里,等到大家都喝的醉醺醺,不漂亮的姑娘也开始从一个男生怀里旋转到另一个男生怀里。 总之,大家一直在旋转,旋转,旋转。 从那天开始,我们的居所几乎成了舞厅,隔三岔五的就要举办舞会。 楼下独居的老太太先是用拐杖猛敲天花板抗议,后又找上门来,被罗伯特的花言巧语打发后,也尝试报过警。 结果警察一进来,就被一个漂亮姑娘拉去热吻,所有人都在起哄。 那段日子,真是既荒唐,又美妙啊! 舞会总是持续到凌晨,我渐渐无法早起,不再需要早餐,也就失去了和温妮碰面的机会。 如果不是她突然出现在了舞会上,或许我真的要把她忘的一干二净。 温妮真是一个漂亮姑娘,她一出现,就夺走了所有人的视线,男生们排起了长队,只为和她共舞一曲。 而我,甚至连邀请她的勇气都没有。 温妮和所有男生共舞后,直接来到了我面前,她喘着气,弯下了腰,“陈,你不和我跳一支舞吗?” 我有些担心的看着她的细腰,她还穿着鲸骨做成的老式衬裙,把腰勒的比男人的双手合握还要细。 温妮大笑着拉起我,恰好是一曲爵士,我拥着她慢慢摇摆,她的脸贴着我的脸,长长的睫毛在我脸上刷过,让我的心头一阵发痒: “陈,你怎么不来店里了?我给你留的面包都酸了。” 我无言以对。 从那以后,温妮成了舞会的常客,她也从最初和所有男生跳舞,变成了大部分时间都在和我跳舞,乃至到了后来,所有人,都把我们当成了一对。 英伦姑娘的热情让她们勇于直抒爱意,那天晚上,大部分人都醉倒后,温妮环住我的脖子,热烈的吻上了我的唇,她热情洋溢的唤着我的名字,眼中的倒影全是我:“陈!陈!”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手,艰难的把她热情似火的胳膊拽下,我知道,我保守封建的父亲,绝无可能接受一个金发碧眼的儿媳妇,更毋论一个同样可能是金发碧眼的孙子了。 我该如何拒绝我心爱的姑娘? …… 渣男! 宋浣溪啪的一下把报纸摔到了桌上,又一个美酒和刷锅水! 027 陈刷锅水(二更) 宋浣溪这时才想起,看了一眼陈刷锅水的笔名—— 香江浪子! 好家伙,这笔名就透着一股刷锅水的味道! 也是她大意了,没想到陈校是这样的刷锅水。 宋浣溪好一会儿,才缓和了情绪,继续看了下去: 凝视着温妮动人的蓝眼睛,我艰难的开了口:“温妮,我们中国人,会把更深层次的交流,留到新婚之夜,这是我们的传统。” 数次过后,大抵我总是用同一套说辞拒绝她,温妮渐渐变的闷闷不乐。 在又一次通宵达旦后,温妮彻底的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千篇一律的舞会开始变的无趣,刚好罗伯特连挂两科,接到了学校的警告,我们商量后,决定暂停舞会,专注学习。 我恢复了早起的作息,看到熟悉的面包店招牌,却总是微微驻足后,落荒而逃。 我以为,我和温妮,从此以后,再无交集。 直到我在歌剧院门口,看到她从一辆黑色的汽车上下来,穿着短裙的她和一个年青人热烈拥吻。 我以为我会愤怒的冲上去,事实上,我如同一只下水道的老鼠,目睹了他们接吻的全过程后,灰溜溜的离开了。 后来,我从罗伯特口中得知,温妮,打入了更高的社交圈子,那是一群玩世不恭的贵族青年。 我有些担心温妮的处境,据我所知,那群贵族青年换女伴的速度,堪比伦敦下雨的频率。 我的担心并非多余,又一个雾气笼罩的早上,我在公寓楼下撞到了徘徊不去的温妮,她穿了一条黑色长裙,外面一件驼色大衣,往日里如苹果般红润的脸颊,苍白如死尸。 我把她带到了楼上,给了她一杯热牛奶,她没有喝,睁着蓝色的大眼睛,哭着喊道:“陈,我怀孕了,可是他不打算娶我!” “他丢给我一百英磅,叫我滚!” 她捂着脸痛哭出声:“我该怎么办,陈!我该怎么办——” 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我在替温妮难过的同时,又有一丝幸灾乐祸,这大概就是男人的劣根性吧! 我知道温妮一家都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她是不会接受打掉孩子的选择的。 未婚生子,她的家庭,也是无法接受的。 这似乎成了一个死结,除非—— 我的心里剧烈争斗着,我的嘴唇动了动—— “嫁给我吧,温妮!” 有那么一瞬,我以为这句话,是从我嘴巴里出来的。 直到我的室友,罗伯特,大步流星的从门口走了进来,一把拉起沙发上的温妮,双手握住她的双肩,直视她的双眼: “嫁给我,让我们一起来抚养这个孩子!” 温妮怔了怔,随后扑到了罗伯特的怀里,痛哭失声。 和方才愁肠寸断的哭声不同,她现在的哭声,更像是久旱后的一场瓢泼大雨。 这一刻,我感到我是如此的多余。 他们很快举办了婚礼,婚礼前一天,新娘父亲,毫不犹豫的送给罗伯特一记力大势沉的左钩拳,让他只能以独眼海盗的形象出现在婚礼上。 在等待新娘化妆的时候,我和罗伯特默契地一人点了一支香烟,两个人安静的看着烟雾缭绕。 我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支票,这是我精准计算过,未来六个月最低生活所需后,所能节余出来的最大数目:孩子即将出生,他们很需要钱,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罗伯特毫不客气的接过支票,看了一眼数目后,仔细叠好,藏入了西装内袋,他吐出最后一口烟圈:“兄弟,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 他结结巴巴的告诉我,当初,温妮突然消失的前一晚,他喝醉了,温妮也醉了。 因为我再三强调,新婚之夜的重要性,温妮知道,和我再无可能,这才绝望离去,才会被那个花言巧语的小子给骗了。 我再也忍不住,送了罗伯特一记右钩拳。 好了,这下他双眼对称了。 不过最后,我还是拍了拍罗伯特的肩膀:“谢谢你,好兄弟。” 这真是最好的结局了,我最好的兄弟娶了我心爱的姑娘,不是吗? 罗伯特搭住了我的肩膀,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不用谢,我是真的喜欢温妮!” “她会是一个好妻子!” 话音未落,温妮穿着纯白婚纱,在她母亲的陪伴下,从化妆室里走了出来。 老天,她真美! 我后悔了,该死,为什么要听家里的那个老古董的! 可惜,为时已晚。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和我最好的兄弟交换了誓言,说出了“我愿意”! …… 往事已矣,回国后,和罗伯特夫妻时有联系,却再未见面。 直到月前,突然获悉罗伯特即将来港工作。 惊喜之余,不免忐忑,当年的伦敦佳人,现在又是何等模样? …… 没,没了? 宋浣溪难以置信地把手里的报纸翻来覆去的找了几遍,都没有找到下文,甚至也没有看到未完待续的字样。 只看到了一排小的可怜的提醒: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宋浣溪勃然大怒,这不就是美酒和刷锅水二号?! 真真卡的一手好文! 不行!待下次见到陈刷锅水,一定要问问,温妮现在变成什么样了,过的好不好! 正在办公室的陈启安一连打了三个喷嚏,看着面前只写了标题巴黎美人的空白稿纸,决定给自己放一个小假—— 嗯,陈太太问起,就说今天加班。 男人嘛,一周总要加上一两次班的。 可惜口袋中余额不多,常去的几家酒馆是不能去了,陈启安猛地想起,宋浣溪说过,她在池记云吞面馆做事。 吃碗云吞面,再看看宋浣溪,问问她看没看那些法学教材,似乎是不错的行程安排。 陈刷锅水迅速的给自己挖好了坑。 …… 宋浣溪气恼过后,回味起了陈刷锅水的这一篇伦敦佳人,只觉得越想越有意思,情节可以说是一波三折,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罗伯特竟然愿意娶温妮为妻,愿意接受别人的孩子,真是意想不到,英国人,这么开明的吗? 主人公的想法和做法倒是典型的中国男人。 宋浣溪忍不住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故事,这一次,再看到主人公因为无法给温妮一个承诺,而借口把她推开,倒不觉得是渣男了。 后面给出大半生活费也说明了他的品行。 唯一不满的,大抵是没有说出那句我娶你吧! 宋浣溪觉得可以理解,又深感遗憾。 028 我有故事一斗 宋浣溪感慨万千,拿起报纸,第三次读起了陈校的这篇伦敦佳人,她很快抓住了又一个重点:罗伯特喝醉了,温妮喝醉了! 宋浣溪决定以后滴酒不沾。 宋浣溪一连又看了两三遍,才放下报纸。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好了,她准备酝酿一个,如同伦敦佳人一样罗曼蒂克的爱情故事。 她拿出纸笔,雪白的纸上一个墨点都没有,原属于父亲的派克牌钢笔也保存的很好,笔尖锃亮簇新,相信写出字来一如既往的丝滑。 然后——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就如同面前的这张白纸! 若说什么都没有,倒也不确然,她脑子里还是会偶尔飘过一顶黑色礼帽,又或者一把黑色雨伞的。 宋浣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定是风吹的窗帘飘飘,打搅了她的思路! 她起身,拿了根绳,把窗帘仔细捆好,确定风那个轻佻的家伙,无法再轻飘飘的带走帘美人。 重新坐回桌前,宋浣溪志得意满的再次拿起笔—— 她要做什么来着?哦,写小说,写什么小说? 等等,桌子好像有些脏。 宋浣溪再次起身,拿了抹布认认真真的把桌子擦了又擦,甚至还翻出了一块粉色格子布,铺在了上面,看着又文雅,又干净。 好了,这回一定可以文思泉涌了! 等等,地好像有点脏! …… 如是再三,宋浣溪终于确认了,她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此时此刻,她无比的钦佩陈刷锅水,他是怎么写的那么多字的?! 关键还能把这些字连贯起来,组成一个让人回味无穷的故事! 宋浣溪干脆放下手里的钢笔,拿起手边的快报,陈校的伦敦佳人,她几乎已能倒背如流,视线下意识地向旁边飘去—— 咦,征友——启事? 宋浣溪摊开报纸,中缝处一个摞一个,足有十几个征友启事。 时下流行结交笔友,互相交流彼此生活,倾倒苦水,分享喜悦——她倒也从同学口中听说过一二,只是她功课繁忙,无暇搞这些。 现在—— 她心中一动,有没有笔友,可以交流一下写作经验呢? 宋浣溪立刻逐一看过去: 本人性别男,爱好女,请随信附美照一张,无照不回!本人港大体育系! 宋浣溪:“……” 真是简单粗暴。 她直接转向下一条: 迢迢良夜谁人与共,昭昭明月何人同赏,清茶一杯,静待佳音。 这个,太文艺了! 非她所喜,宋浣溪摇了摇头,继续向下看去: 我有美酒一瓶,还有故事一斗,若想听故事,就请先饮美酒一杯,我与君彻谈至天明! 宋浣溪的眼睛瞬间亮了,就是这个! 她现在的问题,就是不会讲故事,这个人如此自信自夸,应该很会讲故事! 纸笔都是现成的,宋浣溪拿起派克钢笔,这一次,她一气呵成: “您好,美酒和故事先生,不知道您的真实姓名,只能如此称呼您。” “我想要写出一个好看的故事,可落笔时,脑海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如何入手。” “您有一斗故事,可有一升教我?” 初次写信,宋浣溪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把自己的问题问了出来。 对方并不住在九龙这边,看地址是新界元朗,今日投寄,大概要明日才会邮出,若要回信,怕是要等到后天了。 之前,阿爸做过一段时间的代笔先生,专帮一些不识字的人写家书,家里屯了不少邮票,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宋浣溪写好信后,从老爸的收藏里,找出了一枚二角的邮票,又找出信封,贴上邮票,把信塞了进去。 她犹豫了一下,没有马上封口,而是又取了个新信封,上面工工整整的写上自己的地址,贴好邮票,同样塞进了信封中。 邮筒离家里有点远,宋浣溪手袋里塞了信和钥匙,匆匆出了门——算算时间,二妹和小弟,快要下学回来了。 邮走信件,宋浣溪如释重负,写不出字来的感觉,可太难受了! 简直就是硬要无中生有! 好了,现在压力给到了美酒和故事先生了。 宋浣溪并不知道,她前脚刚走,邮递员后脚就例行公事的把邮筒清空了,投递到美酒和故事手中的时间,比她预计的还要早一天。 回到家,二妹已带着小弟下学了,一向视读书为恶途的二妹竟然趴在桌上,专心致志的看着那份快报! 宋浣溪猛地想到,陈校的伦敦佳人中,有几个片段实属少儿不宜,她立刻冲了过去—— 听到动静的宋浣芸抬起头,杏眼闪闪发光,一脸的向往:“姐姐,司康是什么?松饼又是什么样子的?看上去都好好吃的样子!” 宋浣溪:“……” 忘了,老二眼里只有吃。 她面无表情的从老二手中抽走报纸,想了想,拿出剪子,咔嚓咔嚓把伦敦佳人这一篇故事,从快报上剪了下来。 时下也有人专门收集报纸上的奇闻趣事,剪下来,贴到纸本上,做成剪报,这样做成一本,平时翻阅,就全是有趣的新闻报道。 宋浣溪却纯粹是为了保存这一篇伦敦佳人,她剪下来后,左右看了看,嗯,重要的东西,还是放到书架上最安心。 宋浣溪搬了椅子来,从一堆法学书中挑了本家事法出来:既缔结婚姻,自然归属家事法。 把这巴掌大小的剪报小心的塞进了书页里,宋浣溪随手把家事法放回了书架上。 家事法旁边,就是法理学,再往前,则是民法学。 财大气粗的法理学,左拥任太,右搂温妮,可谓书生赢家。 宋浣溪简单烧了饭,有了咸肉,咸饭也不被老二嫌弃了,三姐弟都吃的肚子滚圆。 嘱咐阿芸在家看好小弟,宋浣溪匆匆往池记赶去。 看了陈校的伦敦佳人后,她大受启发,对晚上的读报工作,已经胸有成竹。 今天洗衣店老板和烤鸭店老板没有吵架,临近周末,大家生意都好了许多,忙着赚钱,没空打架。 很快到了池记,宋浣溪轻车熟路的忙活起来,转眼大半熟客都点完了单,宋浣溪习惯性的到了角落的餐桌前: “陆先生,还是一杯咖啡?” 陆兴邦点了点头。 029 再续神雕侠侣(二更) 宋浣溪到了取餐口,“咖啡一杯,”顿了下,她提醒道:“池伯,做双皮奶的牛奶,是不是还有?” “放一些到咖啡里,再加些糖!” 这种吃法,还是面试的时候,蔡先生教给她的。 池伯有些不情愿,宋浣溪立刻道:“您可以从我的工钱里扣!” 本想送个拳兴哥的人情给池老板,看来,还是自己留着吧。 池伯这才不再纠结,加了些牛奶和糖,搅和搅和,递给了宋浣溪,提醒道:“从你的工钱扣哦。” 宋浣溪耸了耸肩,端着咖啡到了陆兴邦桌前,下一秒,她惊喜的叫出了声:“陈校,您怎么来了?” 陈启安的注意力却放在了她手中的托盘上:“这是咖啡?” 他仰头看向宋浣溪,兴致勃勃地道:“给我也来一杯!” 宋浣溪愣了下,刚想告诉陈校,这一杯咖啡,要足足五块钱! 可旋即想到伦敦佳人,宋浣溪顿时恶向胆边生:陈·刷锅水,必须得到制裁! 为了温妮! 涨价!八块一杯! 爱喝不喝!反正得买单! 宋浣溪再次回到池老板面前:“加杯咖啡。” 池老板主动问道:“加糖加奶?” 宋浣溪呵呵一笑:“不,什么都不加。” 陈刷锅水,只配拥有刷锅水! 另一厢,陈启安已经和陆兴邦搭上了话,方才进来的时候,他见这边角落有空位,穿着黑色西装的陆兴邦看着又颇为体面,便过来拼了个桌。 陆兴邦本有些不快,见陈启安居然和宋浣溪是旧识,登时来了兴致。 二人一个谈兴正浓,一个有意搭腔,顿时聊了个热火朝天。 “陈校,您的意思是,阿浣本来考上了法学预科生?” 做为这片的地头蛇,陆兴邦甚至知道街头那家大福金店老板的保险柜密码,在这方圆数里,只有他不想知道的,没有他不知道的。 可他知道宋浣溪继母改嫁,知道她一个人养活弟妹,知道她退了学,还真不知道这姑娘这么优秀,竟然是法学预科生! 陆兴邦不禁想起了来港之前,他曾经也是天之骄子,也有一所大学,给他发来了入学通知书,可惜—— 对宋浣溪不禁又生了些同病相怜之意。 陈启安感慨了几句,话锋一转:“哎,真是羡慕老弟一个人自由自在,愚兄连出来吃点东西,都要偷偷摸摸。” 他苦笑道:“家有河东狮,没办法。” 这一句恰好被来送咖啡的宋浣溪听到,陈渣之名再次坐实:娶了老婆也不好好待她,还背后叫人家河东狮! 宋浣溪把咖啡往陈渣面前一放:“陈校长,您的咖啡!” 陈启安一愣,看看陆兴邦的咖啡,又看看自己的,不解的问道:“为什么他的加了牛奶?” 宋浣溪微笑应道:“陆先生加钱了。” 陈启安:“……” 扎心了。 就在陈启安皱着眉头,端起咖啡的时候,旁边的熟客开始了日常催促:“阿浣,快快!我的面都坨了,就为了等一个故事下面!” “就是就是,我今天惦记了一天,杨过,是不是要和小龙女在一起了?!” 陈启安喝了一口的咖啡放下,好奇的看向了对面的陆兴邦:“陆先生,他们这是要阿浣做什么?” 陆兴邦笑了起来,“明报上连载的美酒和咖啡的神雕侠侣知道吧?” 陈启安立时一脸气愤:“提到这个就生气,亏我旁的报纸都没买,只买了明报,结果——” 陆兴邦笑意更浓:“阿浣等下会读今日的连载,你一定要听听。” 说着,他十分好心的把身前的明报,推向了陈启安。 宋浣溪已经走到了餐厅中间,接过了熟客递过来的明报,翻到副刊,读了起来: “小龙女微微一怔,之前一直和婆婆住在一起,她对容貌美丑,并无概念。” “此时听到杨过脱口而出的夸赞,不知为何,心里竟泛起丝丝甜意,小龙女唇角微弯,浅笑问道:‘我真的好看么?’” “杨过立刻指天发誓,‘姑姑是天下第一好看,尤其是今日!’,小龙女美目流转,嗔道:‘那我平日便不好看吗?’” “杨过语无伦次地道:‘不不,平日也好看,只是今天尤为好看!’” “他素来伶牙俐齿,今日却恨自己口拙,来来去去只会说一个好看!” “小龙女见他急的抓耳挠腮,不由扑哧一笑,一瞬间,光华夺目,连天上的月亮也黯然失了颜色。” “杨过再无言语,只半张嘴巴,痴痴的看着小龙女。” “小龙女一扯他的袖子,‘回去了!休要发呆!’,杨过这才回过神来,紧走两步,跟了上去。” “从后面看,少年少女,正是一对璧人!” “二人都没注意,不远处另有一人,同样痴痴的看着小龙女。” “待小龙女和杨过离去,他才趔趄着从草丛中跌了出来,正是尹志平!” “他喃喃道,原来如此——” 宋浣溪停了片刻,拿起水杯,润了润喉,读报就如说书,不可一气呵成,适当停顿,让听者回味,更添意趣。 熟客们再次开始了热议,重点依然是小龙女究竟有多美—— 陈启安再次低下头,在面前的明报上看了又看,难以置信的瞪向了陆兴邦:“陆兄,阿浣读的,真是神雕侠侣?” 陆兴邦笑容灿烂,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如假包换!” 陈启安慢慢呼出了一口长气:“大才啊!” 宋浣溪放下水杯,咳了两声,代表她要继续读报了,面馆内瞬间安静。 “过了几日,又到了二人练功时间,杨过再一次被义父欧阳锋唤走,小龙女先自行练习。” “刚练了两式,讨厌的声音再度响起:姑娘,小可有礼了。” “小龙女不善言辞,觉得此人讨厌,又无法驱赶,索性收了剑,就要离去。” “尹志平见状,咬牙上前一步,挡住了小龙女的去路,直言道:‘姑娘,可是喜欢上了自己的徒弟?’” “喜欢上过儿?小龙女怔住了,随即满心的欢心从心底溢了出来,她瞬间明悟:原来,我是喜欢过儿的!” “小龙女一朝顿悟,便要去找杨过,欢喜无尽的她,此时看尹志平这只苍蝇也顺眼许多,甚至礼貌道谢:多谢,请让让。” “尹志平眸光闪了闪,沉声道:‘龙姑娘,你可曾想过,你大他许多,等他风华正茂,你已垂垂老矣!’” “小龙女不以为然:‘老便老了,谁又不会老?’” 030 这篇作者叫香江浪子 “伊志平一噎,仍然不肯放弃:‘就算姑娘不在乎二人年纪,可曾替他想过?若你二人在一起,师徒变夫妻,大逆人伦,实乃天下之大不讳!’” “小龙女依然不以为然,‘我只和过儿在一起,又见不到天下人。’” “伊志平一时无语,眼见小龙女已经越过他去,情急之下,大喊道:‘他不会愿意的!不会愿意娶你为妻的!’” 宋浣溪一口气编至这里,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借着端起水杯的功夫,偷喵客人们的反应—— 阿生哥筷子连敲碗边:“伊志平真是个小人!快及上我那个老是下来查岗的老板了!” 阿水伯人老见识多,“他倒也做了件好事!让小龙女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和他同来的南叔大笑道:“书名既然是神雕侠侣,想必这下小龙女和杨过直接就结为夫妻,从此仗剑天涯了!” …… 宋浣溪悬着的心放下了些,她又小心地瞄向了角落,陆兴邦竖起大姆指对她笑了笑—— 宋浣溪一下就高兴了。 她继续编了下去: “小龙女回到了墓室之中,轻身飞上绳索,侧身躺在绳上,悠悠荡了起来。” “待杨过找遍后山,不见她踪影,回来墓室,见到的,便是这一副美人侧卧图。” “杨过叫道,‘姑姑可是哪里不适?我找了你好久!’ “说来也怪,杨过自来到古墓之中,便唤她姑姑,她也习惯了,可今天不知为何,却觉十分刺耳,小龙女直接翻了个身,背对着杨过,懒洋洋地应道:‘没甚么,想回便回了。’” “杨过自觉无趣,赌气合衣躺下,几次偷偷抬头,都只见到一袭背影,心中不免委屈。” “到底少年心性,杨过胡思乱想一番后,自睡了过去。” “待他酣声均匀响起,小龙女才悄然转身,看向了寒冰床上的少年。” “初见时眉清目秀的少年,眉眼渐渐长开,剑眉入鬓,鼻梁高挺,只可惜一双凤眼合起,少了几分毓秀。” “小龙女心道,过儿前几日说我好看,他才是真的好看。” “不知不觉,小龙女伸出手指,慢慢勾勒起了杨过的轮廓。” “‘姑姑,你在做什么?不生过儿的气了吗?’杨过一双凤眼突然张开,直接吓了小龙女一跳。” “原来杨过素来机灵,见小龙女对他爱搭不理,便道是自己不知又做了什么错事,惹她生气。” “干脆装睡,偷瞄小龙女的反应。” “小龙女的手指僵在半空,盯着杨过熠熠生辉的双眼,突地想起伊志平的大喊:他不会娶你的!” “小龙女顿时一阵心烦意乱,她心思单纯,觉得烦恼便直接问出了口:‘过儿,你会娶我为妻吗?’” “杨过从未想过这件事,被她突然问道,不由张皇失措,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喃喃的道,‘不,你不能是我妻子,我怎么配?!你是我师傅!是我姑姑!’” “小龙女怔怔地看着他,只觉浑身冰凉,自幼生长的墓室原来这么冷,她喉头一甜,张口就是一口鲜血吐出——” “杨过大骇,哭喊着姑姑就冲了过来,小龙女满脑子却只有他一句,你不能是我的妻子!” “她厉声道:‘你不要过来!’” “小龙女环顾四壁,只觉处处都是杨过的踪迹,顿觉一刻都无法呆下去了,她凄然道:‘既然这样,原来你当真不想要我——’” “‘那么以后,你别再见我,惹我伤心!’” “说着,小龙女又是一口鲜血吐出,杨过吓的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小龙女长袖一拂,离了古墓。” “待他反应过来,左思右想,实不知何时得罪了师傅……” 宋浣溪慢慢地吐出一口长气,终于,功德圆满,重新回到了美酒和咖啡的连载上了! 她偷偷从报纸上探出半个头,向着一干听众们瞄去—— 阿水伯眼含泪花,叹了口气后,一双筷子落在了碗边,竟是连面,都吃不下了! 阿生哥年纪尚轻,手里的面碗砸在了桌上,气恼道:“这个杨过,真是气死人!放着个这么漂亮的老婆不要!” …… 角落里,听着少女清越的朗读声,终于能和手中明报上的连载对上,陈启安好奇地看向了陆兴邦:“宋同学……阿浣,为什么要改这一段剧情?” 陆兴邦笑了起来,“你看了昨天的报,不是很生气?” 陈启安点点头,昨天—— 算了,昨天就让他继续呆在昨天吧!别再跑到今天来闹心了! 陆兴邦意味深长地道:“昨天,明报上连载的故事,在我们这里,没有发生。” 没有发生? 陈启安一头雾水,半晌才回过味来,他一脸难以置信,指了指面前的明报,又指了指宋浣溪—— 陆兴邦忍住笑,肯定的点了点头。 陈启安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面馆中央的宋浣溪身上,这一刻,穿着简朴的少女闪亮的如同舞台上的巨星! 做为巨星曾经的校长,陈启安真是又骄傲又自豪! 接着,他就听到宋浣溪笑咪咪的道:“美酒和咖啡今天的连载就到这里了,大家没听够的话,我再给大家读一篇小说!” “嗯,这篇小说的作者,大家可能不是很熟悉,他叫香江浪子。” “这篇小说,名叫伦敦佳人,对,这是一个发生在英国伦敦的爱情故事。” 熟客们轰然叫好:“要得要得!还没听过英国人的故事!” “阿浣先给我加碗面!有了故事,怎么可以没有面!” 陈启安:“……!!” 这椅子上怎么突然感觉长了钉?! 坐着好难受! …… 宋浣溪又加了一圈面,回头一看,陈启安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离去,原本还有大半杯的咖啡也喝的一干二净。 她心中暗道可惜,池婶肯定只收了陈刷锅水五块钱! 对不起了!温妮! 只能下次再涨价了!如果陈校长还好意思来的话! 宋浣溪这一次,刻意压低了两个音调,声音听上去,就像是终年笼罩着伦敦的大雾: “刚到雾都,就格外的怀念起港城的碧海蓝天,长久弥漫不散的雾气,让一切都变得灰蒙蒙……” 031 给伦敦佳人收个尾(二更) “直到月前,突然获悉罗伯特即将来港工作。惊喜之余,不免忐忑,当年的伦敦佳人,现在又是何等模样?” 宋浣溪认真的盯着报纸,仿佛她手上的明报上,真有这么一篇《伦敦佳人》。 “在家中坐立难安,我干脆提前了一个小时抵达机场,望眼欲穿中,航班终于抵达。” “罗伯特走在前面,看到我,他立刻飞奔了来,一把抱住了我,可恨这厮生的实在高大,我努力踮脚,也看不到他身后!” 宋浣溪讲的绘声绘色,画面实在有趣,面馆里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声。 “罗伯特终于松开了我,他揽着我转身,我终于看到了牵着孩子,向我们款款走来的温妮!” “老天,她和记忆中一样美!” “不不,确切地说,她更美了!” “如果说,以前的她,是枝头绽放的花朵,引人驻足,那现在的她,就是花结成的果子,令人垂涎不已。” “美的不可方物。” “只是,她面带微笑的和我打过招呼后,再未看我一眼,她满怀爱意的眼中,只有罗伯特,和小罗伯特!” “是的,当年那个孩子,被罗伯特取名为小罗伯特。” “这也是英伦人的习惯了,觉得祖宗的名好用,就会一直用下去,比如英王,亨利这个名字,用到了八世,乔治也用到了六世。” 听到不同本土的异域习俗,池记面馆的老客们总要热议一番。 阿生哥笑道:“我家老头子叫蔡阿狗,按这说法,我岂不是要叫蔡二狗,我儿子就叫蔡三狗?” 众人大笑,阿水伯揶揄道:“本来还觉得阿生这名字普普通通,这么一比,还真是个不错的名字!” 众人再度大笑,面馆内十分欢乐。 宋浣溪咳了咳,熟客们才安静下去,只是一个个脸上带笑,显然心情都极好。 “罗伯特一把举起小罗伯特,把他架在了脖子上,小男孩咯咯直笑,把罗伯特一头淡金的头发揉的乱糟糟。” “我看着小罗伯特一头红发,再看看紧跟在这一对父子身边,面带微笑的温妮,轻叹一声,心知,这已是最好结局。” 宋浣溪放下报纸,声明脆爽:“读完啦!” 食客们如梦初醒,阿水伯意犹未尽的连连点头:“这个好!这个叫什么浪子的,编的故事,老头子很喜欢!” 阿生哥也大力点头:“阿浣,以后可以多些这样的短故事,听完就可以放心去睡觉了!不然老是惦记着下面的情节!” “好的。”宋浣溪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她认识浪子本人,是否可以适当催更? 熟客们开始了新一轮的热议,这一次,他们热议的主题是,小龙女和温妮,谁更漂亮? 宋浣溪注意到陆兴邦做了一个结帐的手势,她立刻走了过去,“惠顾五元。” 陆兴邦掏钱的手一顿,扬起剑眉,意有所指:“不是说我加钱了?” 宋浣溪笑着应道:“陆先生不是嫌咖啡价钱高?这是我向老板争取来的福利,加了糖和奶,是不是好喝多了?” 食客嫌食物贵,部分原因是标价高,更主要的是,食物本身也很难吃。 又贵又难吃,这才是大部分人无法忍受的真正原因。 陆兴邦点了点头:“确实顺口许多,以后就这么冲吧。” 结了帐,送走陆先生,宋浣溪松了一口气:陆先生平易近人,但是站在他身边,总有股莫名压力让人很难正常开口。 到了九点过,熟客们渐渐散去,面馆也开始打烊。 宋浣溪手脚麻利的收拾好,转身到了池叔面前:“老板,你今天是不是多收钱了?” 池叔一下跳了起来,他把一个流动三轮车的面摊,做到如今两间铺面生意红火,凭的就是一个童叟无欺! 招牌鲜虾云吞面贵了点,可他用料新鲜扎实,敢保证一个货真价实! 宋浣溪脱口就说他多收了钱,分明是要砸他的招牌! 分明是要他的命! “胡说!哪个收高了!你个小女娃子不要乱讲!” 宋浣溪提醒他:“喝咖啡的客人啊,你是不是收了五块?” 提到刷锅水,池叔就有些心虚,他打了个哈哈,嗫嗫道:“那个,不是一直收的这个价钱嘛!” 宋浣溪给他算起了帐:“你买这一罐咖啡,一共花了不到五十块吧?” “卖给陆先生,差不多也有十杯了吧?” “剩下的大半罐,怎么都还能泡上十几二十杯。” “您就算两块一杯,也有得赚!” 宋浣溪伸出手,一脸坦然:“陈校的咖啡钱,退三块给我!” 玩笑归玩笑,宋浣溪心里门清儿:她陷入困境的时候,是陈启安倾囊以授,如果没有陈启安的一百块,她现在还要发愁如何渡过这三个月! 她可没有第二本手抄本可卖了! 陆兴邦花冤枉钱,她不管,陈校的辛苦钱,必须要回来! 池老板脸一黑:“没门!” 他右手抬起挥了挥:“没事就早点回家,给,这是你今天的工钱,三个钟,三块钱,牛奶和细糖算五毛,这是两块五,拿好!” 宋浣溪没有动,轻声道:“池叔,你知道刀疤哥上头那位叫什么吗?” 池老板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他当然知道,大圈兴嘛,海那边过来的年轻人,又狠又黑,周边铺子的月租全都涨了一圈了! 嘴上却道:“兴哥谁不知道,拳头上的功夫最是厉害。” 宋浣溪垂下眼帘:“那您知道,您为什么突然涨了月钱吗?” 她的视线有意无意的看向了池老板手边的咖啡杯。 池老板一头雾水的看着宋浣溪,又顺着宋浣溪的视线看向咖啡杯,再回想起宋浣溪问的两个问题,突然就反应过来,一张老脸吓的惨白:“你,你是说——” “那个每天点咖啡的年轻人——” 宋浣溪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池老板如丧考妣,哆嗦着手指,解下荷包,从里面数了又数,昨天刚交了月钱,今天要是再给出去五十块,明天就不够结面粉钱了。 宋浣溪提醒他:“池叔,我只要你今天多收的另外一个客人的三块钱,至于那位常客——” “你的月钱,不是提了吗?” 人家早就通过自己的方式,把多付的咖啡钱,拿回去了! 032 身处黑暗,予君光明 宋浣溪收好了池老板退回来的三块咖啡钱和她的今日工钱,池老板还难得大方的把牛奶细糖钱补了回来。 宋浣溪心知,她这是狐假虎威,借了陆兴邦的势了。 辞别了池老板,天色已黑,宋浣溪脚步轻快的往家走去,刚走过一个路口,发现前方街面的路灯全暗了。 这种情况倒也常有,港城经济日渐繁华,经常有相邻的工厂为了争电大打出手。 又或者电路老化,也是常见。 宋浣溪加快了脚步,只想快点走过这段黑暗的街区。 刚走了两步,她便看到一个明灭不定的红色光点—— “是我,”陆兴邦站直了身体,狠狠抽了两下后,把手里的烟头往地上一扔,皮鞋一踩,二人间最后一点光亮也消失了。 宋浣溪停下脚步,看了一眼陆兴邦身后,如果她没记错,那应该是池记云吞店后巷的出口。 但凡饭馆扎堆的地方,总有一条后巷用来安置垃圾泔水,不然提着泔水从客人中走过,再倒到前街去,倒上几次,客人就要跑光了。 这也意味着,刚刚她和池老板在后厨的谈话,应该被陆兴邦听了个一清二楚。 宋浣溪沉默片刻,沙哑着嗓子开了口:“对不起。” 陆兴邦低笑出声:“对不起什么?不该在池老板面前拆穿我的身份?” “他早晚会知道,早一点知道也好,我就不用喝那么贵的刷锅水了。” 陆兴邦双手插兜,慢慢往前走去,“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帮我加了奶和糖——” 他承认,听到池老板要从宋浣溪工钱里,扣掉牛奶和细糖的钱的时候,他心里是有点高兴的—— 甚至他认真考虑了下,要不把池老板的月钱,再提高半成? 宋浣溪慢慢的跟随着他的脚步,双眼渐渐习惯了眼前的黑暗,借着朦朦胧胧的星光,依稀又能看到点东西了。 比如,前方那个高大的身影,穿着半透的白衬衣,随着男人的每一次迈步,肩膀便有力的鼓起。 陆兴邦脚步停了下来,待宋浣溪和他并肩,侧头看向少女:“我听陈校说,你已经考上法学预科,如果你想读——” “不,”宋浣溪打断了他,黑暗之中,少女的双眼如猫眼一样闪亮,“人生如山,做学问只是其中一条捷径。” “走其他道路,一样可以登顶。” 哪怕路灯全灭,哪怕今夜无月,陆兴邦依然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眼前的少女实在耀眼,耀眼到令人无法直视! 陆兴邦眼神柔和下来,笑道:“好,那我就看着你登顶。” 他重新迈步,“对了,你和陈校关系很好吗?” 宋浣溪点了点头:“他是家父故交,素来多有照顾。” 陆兴邦突然问道:“他是不是香江浪子?那篇伦敦佳人,就是他所作?” 宋浣溪半张嘴巴,眼睛使劲眨了眨:又想辩解,又不想说谎。 陆兴邦顿时心中有了数,他哑然失笑:“刚才,他就站在后巷,全程听你讲完。” “客人们骂,他就面生不悦,客人们笑,他又随之展颜,除了作者,还有谁会因旁人的评论如此癫狂?” 宋浣溪:“……” “不过,”陆兴邦话锋一转:“他最后应是十分高兴,他嘱我托话给你,池老板退的三块钱,你留着自用吧,就当是你替他宣传的辛苦钱。” “他还说,你改的结尾很好,他很喜欢。” 陆兴邦说了万千句,都及不上这最后一句—— 宋浣溪一瞬间心花怒放,连脚步都轻盈许多。 待她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走到了有路灯的街区,而陆兴邦,停在了黑暗中,与她微笑道别。 宋浣溪顿时明白,他是特意候她,陪她走过那一片黑暗。 她心中感动,却不会宣之与口,暗暗决定,以后一定要盯着池老板,刷锅水里多加牛奶和糖。 陆兴邦就在黑暗中,目送宋浣溪远去,直到不见身影,才转过身,慢慢离去。 而随着他的行走,身后一盏盏路灯逐一亮起,仿佛他是传递光明的使者一般。 刀疤领着两个小弟,警惕的看着四周,跟在了陆兴邦身后不远处。 大只刘比刀疤还高了一头,脑袋却不大灵光,忍不住问道:“老大,你的老大为什么让我们把这些路灯都熄了啊?” 刀疤当然知道,主要还是他们和胜和的几个话事人之间闹了矛盾。 兴哥喜欢稳扎稳打,手里有了钱,就打算多买些铺子,以后兄弟们也有个依靠。 四叔眼红香江富豪们的赚钱方式,想要投资地产,进军电影业,开百货大楼! 偏偏兴哥是四叔带出来的,不好明火执仗的对着干,兴哥就下了几个阴招,搞的四叔大发脾气。 兴哥和四叔关系日益紧张,为了保护姓宋的丫头,不让旁人知道她和兴哥有交集,兴哥才弄了这么一出。 他却懒得解释,斜瞥了大只刘一眼,不耐烦地开了口:“你要是知道,你不就是我老大了?!” 大只刘挠了挠头,憨厚的笑了一下:“也是哦!” …… 宋浣溪心情极好,说起来,她其实还要感谢陈校,若不是读了伦敦佳人,她还发愁如何给小龙女下山找理由呢! 说白了,虽然所有人都明白,由口中说出的山盟海誓最不靠谱,可对于女孩子们来说,连一句誓言都不肯说,岂不是更让人绝望! 温妮如是,小龙女亦如是! 最让她高兴的,她的改编,还得到了原作者的大力赞赏! 宋浣溪突然间,对于写作,有了那么一丁点信心! 美酒和故事先生,能快一点回信就好了! …… 新界,元朗。 一处占地颇为宽广的旧屋之中,堂屋地上堆满了信件。 三个年轻人围成了三角形,把信件逐一挑拣出来。 其中一个高大威猛的青年哈哈大笑:“我的,我的,又是我的!” “早就告诉你们,找漂亮妹妹就得像我一样,简单粗暴!” 他旁边的年轻人戴了副金边眼镜,看上去斯文俊秀,彬彬有礼,闻言不以为然地应道:“你不是一连看了好几张照片?说恶心得晚上饭都吃不下去了?” 033 我取笔名古龙如何?(二更) “我们重质,不重量,否则后宫三千,全是无盐无艳,又有何欢乐可言?” 话罢,斯文青年下意识的想要寻求另一位同伴的支持,却见那位俊眉修目的同伴捉了一张信纸,已是半天未动,他不由出声唤道:“耀英兄?” 熊耀英抬起头,双眼明亮,忍住笑道:“我终于找到了,一个有趣的姑娘。” 于西楼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事情缘于一周前,就读于港大体育系的表弟林子期,放了暑假返家,嘲笑他和耀英兄每日沉迷故纸堆,两个大男人日日对饮,怕是要打一辈子光棍! 他自然不服,拉了耀英兄对战黄口小儿,三个人各自写了份征友广告,投了出去,结果—— 现在的女孩子都这么肤浅的么?! 港大体育系有什么好的! 全是无脑肌肉男!便如林子期! 认输是不可能认输的!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做为一个笔杆子爱好者,于西楼立刻独辟蹊径,表示找笔友,为的就是那份素未谋面的神秘感,寻求的是灵魂上的共鸣,一上来就发照片,有什么意思! 而被他硬拉上来凑数的耀英兄,始终兴趣乏乏,一再表示,若是回信者有趣一些,他倒也不介意多个笔友。 可惜,绝大部分回信者,回复的内容,都有些千篇一律,一上来便问身高样貌,做何工作,薪水几何—— 他和耀英兄有志以写作为生,只是迄今还没有动笔,薪水么,自然是没有的。 这些回信,连他都觉得无趣,更何况耀英兄! 于西楼难掩好奇,伸手抽走了熊耀英手中的信纸,寥寥数行,一眼便望到了底: “您好,美酒和故事先生,不知道您的真实姓名,只能如此称呼您。” “我想要写出一个好看的故事,可落笔时,脑海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如何入手。” “您有一斗故事,可有一升教我?” 信上内容简单明了,耀英兄也确实故事讲的极好,尤其他酒至半酣时,口中一个个新奇有趣的故事,让人拍案叫绝叹为观止。 等等,难道这就是他每日拉着耀英兄不醉不归的原因?就因为他想听故事?! 所以,他才是导致两个人迟迟无法动笔,没有收入的罪魁祸首? 于西楼赶紧摇了两下头,把这个可怕的想法从脑中驱逐掉! 他才不是想听故事才拉着耀英兄饮酒的呢! 他们只是—— 额……寻找灵感! 对,寻找灵感! 可惜一待酒醒,耀英兄对醉中所述便全无记忆,诸多故事总是有头无尾,令人生憾。 于西楼收回思绪,扬了扬手里的信纸,疑惑问道:“不过一封求教信,哪里有趣了?” 熊耀英哈哈大笑,把手里的信封递了过来,“你看这个,有趣的地方在这里!” 于西楼将信将疑地接过信封,掂在手中,立时觉得不对,这信封明显比普通信封要厚实许多,难道里面还有信纸? 他立刻打开信封,向外一倒—— 这—— 又是一个信封?还是写了地址贴好了邮票的? 于西楼登时无语,有趣不觉得,奸滑倒是第一等! 熊耀英起身从他手里夺走信封,又拣起信纸,笑道:“你看,这几日咱们陆陆续续也收到了几百封信,可只有这一封,我不能不回!” “这还不够有趣吗?!” 这么一说,倒也还算有点意思,为人苛刻的于评委艰难的点了点头,勉强给这位,唔,无名氏小姐,一个八分。 她连名字都没有写! 熊耀英却觉得刚刚好,拿着信封及信纸,他兴冲冲的到了书桌前,写起了回信。 他有意模仿这位无名氏小姐的语气,提笔写道: “您好,无名小姐,不知道您的真实姓名,只能如此称呼您。” “您想要写出一个好看的故事,可从身边熟悉的人及事入手,” “比如家中亲人,若是人多,早起时,可有争抢厕所?候在外面的人,会不会因着急砰砰敲门?门里的人,是不是十分磨蹭?” “矛盾点是不是就出来了?然后等的不耐烦那位会不会因怨生怒,怒而报复?比如,将对方写好的作业,从书包中取出?再藏起来?” “第二个矛盾点,是不是又出来了?环环相扣,就可以生出一串故事。” “我不止一斗故事,今日先教你一碗。” 熊耀英写着写着,自己就笑了起来,他举的例子可不是编的,而是几日前真实发生的。 于西楼和林子期两表兄弟,因为争抢厕所大打出手,于西楼到底比不过体育生的人高马大,惨败而归。 这厮坏的很,直接把体育生的自行车钥匙给扔马桶里了。 这点就不要告诉小姑娘了,藏作业估计就是她能接受的极限了。 熊耀英笑的几乎止不住,继续写道: “我也有一事想求教于无名小姐。” “我最近准备投稿于报刊,笔名不知取何为好,女友姓古名凤,我取笔名古龙如何?” 他的字迹潦草偏大,写完这些,刚好凑满一页信纸,熊耀英心满意足的把信塞进了信封里,取出胶水,随便一封。 瞧瞧,多省事! 再看看地上那一小堆,分拣出来,属于他的回信,熊耀英再无半点兴致逐一翻拣:想让人回信,就应该准备好回信的信封,再贴好邮票! 这些人太懒了! 不配为他友! 熊耀英狠狠鄙夷一番后,重新铺了张白纸,略一沉吟,便开始下笔: “江南春早,草长驾飞,斜阳三月,夜间仍有萧索之意,秣陵城外——” 他一口气写了足足千字才停下笔,已把开篇书写完毕,主要人物亦已登场,主角被奸人所害,身中剧毒又为太子所救,太子被废后,便带着太子一双子女远避江南。 可怜侠义心肠,一心向汉,却因恩情要为满清卖命,被江湖中人不耻,之后又被朝廷鹰犬追杀—— 当浮一大白! 熊耀英一把抓起桌上酒瓶,吨吨吨就灌了一大口。 无名氏小姐初学写作,自然要从身边熟悉之事开始练笔,如他这等已经登堂入室者,自是天马行空挥洒自如! 熊耀英莫名有点期待起无名小姐的回信,最好她在自己的作品发表前回复,也许他就有新笔名可用了。 034 梁公子新作 宋浣溪收到美酒和故事的回信时,已是下午,她刚从池记云吞面馆回来。 今天才十二号,距离七月二十号学员训练班开课,还有足足一周。 宋浣溪便同池老板商量,每天中午忙时,再过来帮三个钟,池老板本来就忙不过来,自是一口答应。 每天多赚三块钱,八天就是二十四块,也够一家人的菜钱了呢。 宋浣溪拆开信封,里面只有薄薄的一页纸,字迹潦草却颇为潇洒,幸好她昔日跟着父亲练过一段时间毛笔字,倒也认得出来。 “您好,无名小姐,不知道您的真实姓名,只能如此称呼您。” …… 宋浣溪一目十行的看完,又仔仔细细的重读了一遍,她的眉头皱了起来,写熟悉的人和事? 她之前的生活轨迹,简单的可以用几个词来形容:家,学校,家,池记,家。 简单的她自己都觉得乏味。 美酒和故事先生举的例子,也让她有些无奈,几年前,她还小的时候,确实藏过老二的作业,结果老二本来就没写,这下高兴坏了,直接告诉老师作业丢了! 唉,真不知道该说老二蠢还是聪明。 宋浣溪发现,自己依然无法下笔。 她索性暂不去想这个问题,拿出纸笔,回复美酒和故事先生的另外一个问题: “美酒和故事先生,您好。” “关于您的笔名,我有一个疑问,您坦言,女友叫古凤,所以您准备叫古龙,您是已经做好了,和这位古凤女士牵手一生的准备了吗?” “如果不是,我建议您再谨慎思考一下,毕竟,没有女士喜欢自己的爱人,用着和前女友相关的东西,注:此处只是假想,并无冒犯之意。” “私以为,笔名若是要长久用下去,最好还是起一个和至爱之物相关的,见之心喜,方能长久。” 宋浣溪一口气写完,准备署名的时候,犹豫了—— 她一点也不喜欢无名小姐这个称呼,也不想写下自己的真实姓名,毕竟,美酒和故事先生,也没有告诉她,自己的真实姓名。 宋浣溪心中一动,或者,她也可以先起一个笔名? 只是,她起一个什么笔名好呢? 宋浣溪陷入了沉思之中,按照她给美酒和故事先生的建议,笔名最好是自己的心爱之物。 她爱什么? 钱? 不不,宋浣溪立刻摇头否认了这一点,她只是为生活所迫,才会对金钱另眼相看。 那么—— 演戏? 宋浣溪眼睛一亮,摸着扑通扑通的胸口,实锤了,她确实喜欢演戏! 那她笔名叫什么? 戏子?女一号?女主角?女演员?人生如戏? 不不,总感觉,都不是很好。 宋浣溪一时陷入了蹉跎之中,胡思乱想中,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又到了去池记上工的时间。 宋浣溪叹了口气,看着面前墨水早已凝固的信纸,终还是不愿妥协,合上派克钢笔的笔帽,到底还是没有写下署名。 匆匆到了池记面馆,虽是周末,客人却并不见少,宋浣溪穿花蝴蝶一样忙碌半天,给陆兴邦奉上一杯加糖加奶的咖啡后,惯例又到了读报时间。 美酒和咖啡今天的连载短小了许多,读完客人们都还难以置信: 阿生哥直接表示不满:“这就读完了?今天怎地这么短?我面才吃了两口!” 阿水伯夹了一粒花生米,慢条斯理的嚼着:“年轻人就是火气大!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就明白了,只要他不断更,短点就短点!总比没有强!” 宋浣溪笑咪咪的听他们讨论,不动声色的翻动着手里的报纸—— 咦? 荣昌电影公司面向全港城征收剧本?! 先记下来,等散工了,再拿回家细看! 眼角余光又扫到一条娱乐新闻,好像和裴氏影业的老板有关? 不关心,回家有空的时候顺便瞄一眼好了。 宋浣溪翻到了副刊的另外一面,她眼睛一亮,咳了两声,引起客人们注意后,兴致勃勃地开了口:“梁公子开新书了!你们要不要听一听?” 这也是位武侠小说大家,之前连载的几部小说都很受欢迎。 说起来,梁公子写武侠小说,还要在美酒和咖啡之前,或者说,梁公子,才是新派武侠小说的开山鼻祖。 梁公子第一部连载武侠小说《龙虎斗京华》的由来,也十分有趣。 几年前,白鹤门掌门陈克夫,大抵是觉得港城的日子太悠闲,公然宣称,太极拳不过是自由体操,实战弱的一塌糊涂。 太极拳也是有传承的,太极门的掌门吴公仪直接站出来,约老陈上擂台一战。 白鹤门掌门VS太极门掌门! 单是这个标题,就让当时港城的数十家报刊销量激增三成! 比武当天,人山人海,港城的知名人士,悉数到场。 结果呢,万众瞩目之下,双方你来我往刚打了两个回合,太极门掌门一拳封面,打的白鹤门掌门,鼻血直流,草草收场! 民众都极为失望,时任新晚报总编的罗孚灵机一动,找上了梁公子,请他以此为蓝本,写一本武侠小说。 就有了这一本《龙虎斗京华》。 听到梁公子的新书,客人们也是眼睛一亮,纷纷应好。 宋浣溪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咙后,立时读了起来: “凉秋九月,北地草衰,有一行人马,沿着绵亘川陕两省边界的大巴山脉——” 随着她的娓娓道来,众人渐渐沉浸在了故事之中: 封疆大吏,身为云贵总督的卓仲廉卸任还家,年轻的武当少侠耿绍南受其独孙卓一航所托,护送车队。 路上遇到山匪劫路,惊险打斗后,又结识了骑着四匹神驹照夜狮子的白衣少年,王照希。 没成想,这王照希后面,跟了一串儿仇家,先是锦衣卫,又有川境最厉害的五股大盗—— 宋浣溪也被剧情吸引,读的十分认真: “……忽然外面传来了清脆的笑声,转眼便到了门边。” “众人眼睛一亮,厅门开出,走进一队少女,前面四人,手提碧纱灯笼,后面四人,左右分列,拥着一位美若天仙的少女。” “杏黄儿衫,白绫束腰,秋水为神,长眉入鬓,笑盈盈的一步步走来!” 035 请叫我一笑小姐(二更) “厅中群盗呆若木鸡,有几个更是面如死灰,瑟缩一隅,动也不敢动。” 宋浣溪放下报纸,和一干熟客大眼瞪小眼,人满为患的面馆内一片安静。 半晌,客人们才如梦初醒,阿生哥眨了眨眼:“没,没了?!” 宋浣溪拿起手中报纸又看了眼,把文末的四个小字读了出来:“未完待续。” 阿生哥遗憾的叹了口气,低头吃了一大口面,却觉得味同嚼蜡。 还是阿水伯人老成精,恳求道:“阿浣,把刚才那段,再念一遍,好不好?” 刚才那段? 宋浣溪从善如流,找到文末,读了起来:“厅中群盗呆若木鸡,有几个——” 刚读了一句,就被阿水伯打断:“不是这个!是前面靓女出场那段!” “真是的,非要我老头子说的这么明白嘛!” 一干熟客尽皆哄堂大笑,纷纷表示,大家都想再听一遍靓女出场! 宋浣溪也被逗笑,连道抱歉,立刻读了起来:“忽然传来清脆笑声……杏黄儿衫,白绫束腰,秋水为神,长眉入鬓,笑盈盈的一步步走来!” 阿水伯听的喜笑颜开,连连要求:“再来一遍,再来一遍!” 宋浣溪哑然失笑,又一连读了三遍,才让这帮熟客们满意。 客人们立刻开始了热烈讨论:到底是小龙女更美,还是这一位新出场的练霓裳更美! 这也是池记云吞面馆,近来的保留节目了。 原本只有美酒和咖啡的神雕侠侣里的美人,供众人品评,幸好查先生笔力老道,塑造的女性角色各有千秋,数量又足够多。 陆无双程英表姐妹,李莫愁师徒,黄蓉母女,再加上小龙女,单这一本,已足够拉出一个榜单。 自然,小龙女是毋庸置疑的美人榜榜首。 待宋浣溪昨日发布了伦敦佳人,温妮凭借异域美人的加分项,一路狂飙,超越了一干神雕美人,直升榜二。 今天,梁公子新书中的这位玉罗刹练霓裳,一出场,就赢得了不少人的好感,竟然有了和小龙女一争长短的架势! 宋浣溪笑看着熟客们热议不止,心中却有些微担忧,她读梁公子新作时,并未提及新作的名字,《白发魔女传》……应该,没事儿吧? 说到紧张处,有两名熟客竟还站了起来,各自举起面碗,以面对拼,谁赢了,谁就是选美的赢家。 面馆内人声鼎沸,宋浣溪一时却有些恍恍惚惚,似乎她成了世外客,宇外人,旁观着这红尘中的种种。 每一个熟客,她都了如指掌,当她视线所及,无论落在谁身上,她都能如数家珍的说出对方的过往经历。 宋浣溪毫不怀疑,此时此刻,只要给她一支笔,随随便便,她都能写出任何一个熟客的往事,至少千言! 宋浣溪心中忽然闪过明悟:这就是美酒和故事先生所说的,从熟悉的人和事上下笔吧! 美酒和故事先生,是真的给了她一碗啊! 一个饭碗! 就看她能不能用这饭碗,要来饭了! 至于她的笔名,看着眼前热闹的人间烟火,她亦有了想法,不妨,就叫红尘一笑! 红尘滚滚,人生百态,都不过是作者手下一笔书,博君一笑尔。 换成演员,亦是说的通:红尘滚滚,人生百态,都不过是一出戏,博君一笑尔! 宋浣溪越想越是欢喜,恨不得马上回到家中,题到信尾,再告诉美酒和故事先生,以后,她就叫红尘一笑了! 有了期盼,时间反倒难熬,加之熟客们热议小说,吃了面还不肯走,赖在椅子上谈天说地。 今日打烊,倒比往日迟了些! 宋浣溪手脚麻利地收拾好,领了今天的工钱,比平日翻了两倍还多,她的心情,却完全不在这多发的工钱上,大步流星的向家中赶去。 快到家的时候,宋浣溪才反应过来,今天一路上,路灯通明,没有一盏熄灭,港城的市政维修,什么时候这么有效率了? 这个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宋浣溪已经上了楼。 刚一推开门,趴睡在桌上的老二就被惊醒,她揉着眼睛,打着呵欠道:“姐姐,你怎么才回来,?我好不容易把文仔哄睡了。” 宋浣溪心中一片柔软,放轻了声音道:“今天打烊晚,不过多赚了点钱,给你一块,文仔要是饿了,就给他买点糕吃。” 宋浣芸立刻翻脸:“大姐好偏心!那文仔吃着,我看着吗!” 宋浣溪:“……” 见鬼的柔软,对待老二,就不能客气! 她面无表情地把钱塞给了老二:“你五毛,文仔五毛,好了,你赶紧睡觉吧!” “不睡觉,就把作业拿来,给我检查检查!” 宋浣芸一溜烟的跑回了自己房间:为了避免被检查作业,今天她床都不蹭了! 这个老二! 宋浣溪轻哼一声,刚回来的好心情几乎破坏殆尽,待她洗了手,坐到桌边,看到原封不动的信纸时,心情才好了些。 仔仔细细的在文末又加了句: “我已经决定使用笔名红尘一笑——” 顿了下,宋浣溪继续写道:“您可唤我一笑小姐,请勿唤成红尘小姐。” 最后落款,红尘一笑。 在把对方来信收起时,宋浣溪瞥到了信封背面的一行小字:你我本无缘,全靠这写了地址的回邮信封,哈哈哈! 宋浣溪愣了下,想了想,家里邮票还很多,美酒和故事先生的指点又很有用—— 她干脆的又拿出一个信封,写上自家地址,贴上邮票,如上次那样,一起塞进了信封。 写完信,宋浣溪铺好纸笔,再一次尝试创作。 题目早已想好,就叫云吞店的故事。 “云吞面馆开在港城不知名的街上,每日里迎来送往,总有人吃腻了味道,就去寻了新欢。” “也总有几位老客,纵然早已吃腻,因了习惯互相吹水,而留连于此,每日必到。” 宋浣溪这是仿了现下流行的武侠小说的写法,先来两句谒语,再进入正题。 “阿生哥,就是熟客之一,本名蔡长生,据他讲,是因为前面兄姐都没有立住,到了他这里,老爸一发狠,就起了长生的名字。” “否则,他的名字,应该像阿爸的蔡阿狗,又或者哥哥的蔡阿鸭,姐姐的蔡阿猫一样,起个好养活的贱名。” 036 第一次写作成果 “阿生哥知道自己名字来历后十分庆幸,因为家中养了猫狗,也养了鸭,还养了鸡,如无例外,只怕他要叫做蔡阿鸡!” “阿生哥最初,是在港城码头搬卸货物的苦力,成日里干着最繁重的活计,夏天为了省钱,更是直接睡在码头,赚的钱却仅够维持一家老小的生计。” “他早出晚归的苦力生涯中,唯一的乐趣,不过是在云吞面馆里点上一碗面,甚至加面都不要,面吃完了,就用面汤配了自带的馒头。” “后来,赶上制衣厂雨后春笋般冒出,阿生哥也动了心思,工钱不低,最重要的是有瓦遮头,再不怕风吹日晒。” “他报名进了厂,只是他常年搬卸,两只大手上早已经磨出了厚厚的茧子,布料相关的工序都碰不得,最后去了仓库,干的还是码头的活!” “别说,阿生哥,还真就琢磨出一条赚钱的路来!” “他发现,仓库里积压了不少成衣的瑕疵品,隔一段时间,就会低价处理掉。” “阿生哥凭着这段时间混下来的脸熟,和仓库总管打了招呼,低价拿了两大包瑕疵品出去。” “他也不往繁华的商店街去,只去九龙深水埗,专找那手头紧又爱俏的年轻姑娘和小媳妇,既是新款,又便宜卖了,略有瑕疵,也不影响穿戴,阿生哥的货,很受这些妹仔的欢迎。” “阿生哥再到面馆,叫面时,开始中气十足的喊上一声,加面加底!” “另一个老客阿水伯,总是嘲笑他,吃苦吃惯了,享福都不会享,加什么面!加上一份咖喱鱼蛋,才是美味!” “阿水伯亦有自己的故事。” “他用半生经营了一家杂货铺,上了年纪后退了下来,把铺子交给儿子经营。” “儿子喜欢新式物件,采购了一台电子秤回来,惹得街坊邻居,一帮老顾客纷纷找他抱怨。” “原本称东西的时候,阿水伯的秤杆,总是高高扬起,收钱的时候,也会抹去角八分的零头。” “到了他仔这里,电子秤分毫不差不说,收钱也精确到分!” “阿水伯最后重出江湖,才平了一众街坊的怨气。” “他倒也没把儿子怎么样,出了钱,给儿子在最繁华的上环租了间小铺子,连儿子带那台电子秤,一起赶了过去!” “阿水伯的儿子因铺面太小,旁的不卖,只进些泊来的水果,用花里胡哨的纸包上,一个两个的卖给中环的白领。” “因他的电子秤精准,可以精确到克,在白领中很是受欢迎!” “阿水伯因此舒心不少,杂货铺子也不像从前那样从早开到晚,每日里早早的打了烊,到面馆里,和熟客吹水。” “叫上一碗车仔面,能吃上一个钟,阿生哥就喜欢叫他钟伯。” “也有熟客,不爱热闹,喜欢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点上一杯咖啡,坐上大半个钟。” “闹中取静,颇有点世外桃源的味道。” …… 宋浣溪一口气写了洋洋洒洒千余字,这才放下笔,晃了晃手腕,颇有些洋洋得意,现在,她,红尘一笑,也是有作品的人了! 待墨迹稍干,宋浣溪拿起来读了一遍,很快发现了问题:糟糕,她直接拿了阿生哥和阿水伯的名字来用,要是真成了剧本,倒是不大好了。 幸好,这只是草稿,还要重新抄一遍。 宋浣溪一边抄,一边改,阿生哥改成富贵哥,名字的含义,也从求长生变成了求富贵—— 阿水伯改成阿土伯,反正都在五行中,也差不了多少! 最后一个客人—— 唔,陆兴邦连名都没留,自然也不用再改了! 一番修改后,宋浣溪兴高采烈的署上了自己的笔名,红尘一笑。 她美滋滋的准备封口时,突地想到了美酒和故事先生—— 宋浣溪犹豫了下,还是又塞了一个空信封进去,自然也是贴好邮票写了回邮地址的。 做完这一切,时辰已近午夜,宋浣溪忙收拾了下桌面,冲了个凉,进屋上床了。 很快,困意上涌,宋浣溪忍不住想,她的笔名是红尖一笑,不知道美酒和故事先生,又会起个什么样的笔名呢? 嗯,明天一早,就把给美酒和故事先生的回信,还有荣昌的剧本投稿,寄出去! …… 1959年7月13日,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个难忘的日子。 一大早,熊耀英就起来了,这对于一个资深酒徒称得上极为难得,他有些心神不宁的握着笔,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他不时地抬头看向窗外,自言自语道:“邮差平时不是很早就来送报吗?今天怎么还不到?” 这一等,就等到了下午。 体育生一个箭步窜了进来,一脸兴奋:“耀英哥!你的信到了!” 顿了下,他期盼地问道:“新开篇的武侠小说,是不是可以接着写下去了?!” 于西楼同样期待地看了过来。 熊耀英呵呵一笑,伸手接过信封,边拆边应道:“看信,先看信哈!” 信并不长,熊耀英很快看完,第一时间笑出了声。 朝着于西楼扬了扬信纸,熊耀英笑道:“我就说这女孩子有趣吧?!” “我问她,我起个什么样的笔名比较好,结果她自己先起了一个笔名——” 于西楼愣了下,抢过熊耀英手中信纸,体育生也凑了过来,“红尘一笑?” 体育生扭头看向了表哥,“于西楼,看名字,这好像是你的菜啊!” 于西楼的注意力,却落在了另外一个地方:“为什么你叫耀英兄做耀英哥,却直接喊我的名字?” 体育生一脸无辜:“你不也叫他哥吗?你天天耀英兄的喊着,我自然跟着你叫哥了!” 于西楼:“……” 他竟然无话可说! 不过,他依然不满:“……那你怎么直接叫我名字?我不是你表哥吗?” 林子期试探着叫道:“西楼……兄?” 于西楼:“……” 混蛋! 更可气的是,动手的话,输的一定是他! 懒得理这一对表兄弟的口水官司,熊耀英直接琢磨起了自己的笔名。 037 全港都知道他演了朱丽叶(二更) 红尘一笑不知道的是,古凤早已是他的前女友,为了下一任女友着想,他确实不能用古龙这个笔名。 唔,那叫什么好呢? 对了,红尘一笑的建议,是让他选一至爱之物,见之心喜,方能长久! 他认为,很有道理! 熊耀英陷入了沉思。 写作是为了糊口,谈不上至爱,直接排除。 事实上,他唯爱女人和酒。 他爱美人,又没有信心,可以长长久久的爱一个人下去:他不过二十岁,已经换了三任女友。 美人嘛,初见的时候是枝头的一朵花,美丽又芬芳。 相处久了便心累,因为他发现,这朵娇花,有枝有叶,还有树干和根! 美人不是光看就可以的,她要吃要喝,要穿着打扮,还要和她一家老小打交道—— 太麻烦! 想到这里,心就淡了,谈不上挚爱。 熊耀英叹了口气,视线扫过桌上的酒瓶,脑海中浮现了一句话: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他抓起酒瓶,狠狠的灌了一口,辛辣的液体一路滑落至胃,仿佛吞下了一团火,在胃里剧烈的燃烧,烧得人神志不清,如坠云雾,飘飘然兮—— 他的至爱,就是美酒! 熊耀英决定了,他的笔名,就叫无酒不欢! …… 裴远洋一如既往,第一个到了办公室,昨天他给自己放了一天假,放假的理由十分充分,一是他连续工作了小半年,还没有休息过一天。 还有一个理由,则是因为前天无意间客串的朱丽叶。 相信老板客串朱丽叶一事,会在一天之内,传遍整个公司,为了避免彼此尴尬,他索性给自己放了一天假——一天时间缓冲,他们聪明的话,就会装作无事发生。 他到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亮,打开办公室的灯,给自己冲上一杯咖啡:这玩意儿第一次喝的时候,他觉得难喝的要死。 随后却意外发现,咖啡这东西,很适合工作狂的他。 从那以后,早起到了办公室,他必定会先喝一杯咖啡。 接下来,趁着其他的同事还没有来上班,还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裴远洋开始阅读起当日的报纸。 明报,快报,成报,一份份快速浏览完毕,大部分新闻,他都只看一下标题,感兴趣的才会深入阅读一下。 今天的重要新闻,只有一个,现任港督,任期将满,新任港督即将到港。 对于裴远洋来说,无非是换了一个送红包的对象。 昨天他虽然没有来,尽职的宣传主任,还是给他准备好了报纸。 看完今天的,裴远洋顺手就拿起了昨天的报纸继续浏览起来—— 成报:裴氏兄弟影业重金礼聘日本导演,签下片约100部! 快报:美人鉴美人:影后林钰亲自担任训练班考官! …… 一连看了几份报纸的相关报导,裴远洋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些红包塞的很值啊,相当于又给裴氏兄弟影业,做了一波免费宣传。 明报:兄弟影业老板亲自下场参与学员面试,真情演绎朱丽叶一角! 裴远洋本是漫不经心地一眼扫过,下一秒,他的视线钉死在了这篇娱乐报道的标题上—— 见鬼!他为了让公司的职员们,忘掉这件事,特意抛下繁重的公务,给自己放了一天假。 结果倒好,放一天假回来以后,全港都知道了! 这个娱乐记者还颇有才华,把场面描写的活灵活现: “裴总十分敬业的低头看向女学员,就好像朱丽叶站在二楼的阳台上,向下看着罗密欧——” “女学员的嗓音清爽,背起台词来,有一种奇异的少年感:你要是真的爱我,就请你诚意的告诉我!” “她的双眼闪亮,面容闪亮,整个人都闪亮耀眼,她就是舞台上的罗密欧!” “站在她对面的裴总,神情温柔,双眼紧紧的粘在了她的脸上,仿佛是被罗密欧吸引的朱丽叶!” “画面真是唯美极了!” “就像是英女王挂在白金汉宫的油画像。” 裴远洋:“……” 有这文笔当什么娱乐记者,写爱情剧本不好吗! 他的视线再度落在了其中的一段话上:站在她对面的裴总,神情温柔,双眼紧紧的粘在了她的脸上—— 当时,在其他人眼中,他是这样子的吗? 裴远洋脑海中,不期然地浮现了少女的面孔,炽烈而狂热—— 他感到一阵口干舌燥,身体还隐隐有些发烫——就像是他昨天做了不知名的春梦后,醒来时的感觉! 裴远洋重重的闭上了眼,这感觉很不好。 裴家不如郭家几代经营,根深蒂固,财大气粗,裴家有现在的资产和地位,全是他们兄弟几个胼手胝足打拼出来的。 裴家看上去光鲜亮丽,实际上是烈火烹油,根基终究还是不稳。 他的婚姻,早有打算,必须从港城几大顶尖世家的千金中,择一而娶。 裴远洋又不期然地想起了前日,偶遇郭云琛时,对方怀抱娇柔少女的场景。 郭云琛可以玩,他玩不起! 对方开设电影公司,可能只是为了方便追女明星,他的电影公司,却是他的饭碗! 裴远洋再度睁眼时,脸上已是一片平静,他的视线再度落在了报纸上,记住了这篇报道的娱记姓名:朱旭! 裴远洋一把抓起了桌上的电话听筒,有力的手指快速的拔了一串数字出去——他知道,对方如他一样勤勉,这个时间,一定已经上班了。 果然,电话刚刚接通,就被对方拿起。 裴远洋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和这种老狐狸打交道,就不要意气用事:“查主编?您旗下的娱记,昨天关于我们兄弟影业的报道,是否有点失实?” “有这种事?我昨天太忙,只是大概审了一下各版标题,还没有来得及细看,稍等。” 接着,话筒里传来了簌簌翻阅报纸的声音,随即,“扑~” 裴远洋:“??” 他声音严厉的质问道:“您在笑吗?!” 对方的声音里明显带着笑,又强忍住:“没有没有!” “我看完了,朱旭是我们新来的实习记者,我想着去你那里,采访一条摆拍新闻,应该十拿九稳,没想到会出这种岔子。” “裴老板放心,一会儿上班,我就叫他进来,训上一训,再扣他半个月工资!” 裴远洋认可了这个结果:做错事的人必须得到惩罚。 不过,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038 港城郭家 查良汉挂了电话,立刻吩咐秘书,实习记者朱旭直接转正,以后专跟裴氏的娱乐新闻! 他昨天忙于和郭云琛的助理商讨荣昌版面一事,连当日例行的神雕侠侣的八千字连载,都只写了一半。 幸好老友梁公子开了新书—— 只是,按照他的预估,昨日销量不减已是万幸,没想到还比平时多销了二成! 原来根源在这儿! 兄弟影业老板真情演绎朱丽叶一角! 一想到人高马大的裴远洋,演一个娇弱的千金小姐,戴着假发,穿着蕾丝裙—— 他就忍不住—— 哈哈哈—— 不枉他当初特意看名字录了朱旭!日出东方不就是明? 果然明了! …… 郭云琛保持着自幼养成的良好作息,早起先沿着太平山的山路跑上半个钟,回来以后冲个凉,佣人已经将早饭摆好。 家里人虽然多,年轻一点的都搬出去住了,成了家的也另外置了业,只在周末,会携家带口的回来聚一次餐。 他和几个长辈也吃不到一起去,自幼就在西方留学的他,更习惯西式早点。 两片土司面包,一杯牛奶,再加煎蛋培根,和蔬菜沙拉,丰富又有营养,却被长辈们诟病,怎及得上中式的小笼包配白粥! 次数多了,他干脆在小餐厅独自用餐,不往大餐厅去了。 六人位的餐桌,丰盛的早点摆了半张桌,对于一个身体健康的成年男性来说,份量刚刚好。 郭云琛不紧不慢的吃着,确保每一口都细嚼慢咽,富贵久了的人家,都开始在养生上做文章,郭家也不例外。 餐桌习惯是自幼养成的,郭云琛还记得,小时候,几个侄子调皮,坐不住,吃的又快,为此手掌心不知挨了多少次打! 他其实也想快点吃完,和侄子们一起出去玩,堂哥们却总是告诉他,他是长辈,要做出一个榜样来——毕竟,每到过年,侄子们都要给他磕头的。 其中有几个侄子,比他年龄还大。 总之,大家差不多年纪,他是活得最累的那一个! 他很早就出国读书,未尝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吃过饭,郭云琛穿上黑色西装外套,从佣人手里接过公文包,向外走去。 他刚刚踏进大厅,就碰到了大伯一行。 年过六十的大伯郭振业依然一头乌发,精神抖擞,身边跟着大堂哥郭云鹰并几个精明能干的助手,全部西装革履,看到他,立刻停下了脚步。 郭云琛马上趋前问好:“大伯早,大堂哥早。” 郭振业点了点头,和蔼的问道:“阿琛啊,听说你新片又赔了?” 郭云琛下意识的看向了大堂哥,后者直接仰头看天—— 果然,又被卖了! 郭云琛只得点头承认:“是,大概是剧本的问题,我正在——” 不待他说完,大伯就打断他道:“是不是钱不够了?叫你大堂哥从总公司给你拔!” 一旁的大堂哥直接掏出一本空白支票薄递了过来:“用完再找我拿。” 郭云琛苦笑,大伯根本不在乎他做了什么,只会给他打钱,打钱,打钱! 他摆手道:“赔的不是很多,公司帐上还很充裕。” 大伯再次老话重谈:“你啊,就不愿意帮家里做事,非要自己出去闯!” 郭云琛笑道:“堂哥们都那么能干,一个比一个会赚钱,总要有人会花钱,我就当那个败家仔好了。” 一句话说的大伯和堂哥一起笑了起来,“哪里轮得到你败家!出来这么久,车都不换一辆,你看看杉仔,买了几辆新车了!” 杉仔全名郭志杉,是大堂哥的小儿子,平日里很得宠爱,大手大脚惯了,钱总是不够花,偶尔也会跑他这里打打秋风。 目送大伯离开,郭云琛刚要抬脚,二伯郭振邦也出来了,许是听到了大伯的声音,二伯直接开口道:“阿琛,你大伯给了多少?二伯直接翻倍。” 话音未落,三伯郭振国带着几个随从,从另一边的楼梯走下,边走边笑道:“不是说好了,阿琛交给我吗?缺钱就和三伯说,不要麻烦你大伯二伯了!” 郭云琛心中叹气,真不该多吃那碗燕麦粥的,他老老实实的和两位伯伯打了招呼,再三表示自己不缺钱,这才被两位长辈放过。 幸好四伯郭振世出差了,不然今天还得有一轮。 说起父辈们的名字,也是一番典故。 爷爷生大伯的时候,刚开始创业,大伯就叫郭振业,喻意振兴家业。 到了二伯,生意渐渐发达,便起名郭振邦,振兴城邦。 然后是三伯,郭振国,四伯,郭振世,分别是振兴国家和世界。 到了他爹这里,直接就振兴宇宙了! 郭云琛暗暗摇头,振不振兴宇宙,他是不知道,人倒是环游宇宙去了,自他出生,见到父母的次数,十个手指都数不满,这也是几位伯伯额外看顾他的主要原因。 二伯三伯又拉着他劝了一通,无非是家族生意这么大,十几个堂哥分一分,每个人还都挂了几个总经理的头衔,何必非要搞一个娱乐小公司。 二位长辈很隐晦的表示,喜欢哪个女明星,就直接追,不用搞个电影公司这么迂回。 是的,这就是他最郁闷的地方。 他明明是真的喜欢拍摄电影,也是真的想搞一番事业出来,可在长辈们眼中,他就是为了某个女明星! 还追了几年都没追到手! 总算送走两位长辈,郭云琛下意识的松了松领带——太累了,应付长辈,比做生意还累的多! 等他终于走出大厅,司机荣伯已经把车开到了大宅前——这又是一重优待,荣伯为郭家服务三十年,才被配到他身边——年轻司机,长辈们都不放心! 凡此种种,郭云琛已经习惯了自己的被区别对待。 谁让他年龄小,偏偏辈份又高呢! 荣伯开车不快,却很稳,郭云琛上车以后,会闭目养个神,在脑中把今日要做的事情,先过一遍。 昨天在明报上登了征求剧本的启示,他又花钱和邮政部门打好了招呼:凡是投递荣昌的信件,全部加急送过来。 想必,到了公司,就能看到一堆剧本了! 郭云琛心中不免有些期待。 039 财大气粗郭老板(二更) 正如他被大伯打断时所言,前几部电影连续亏本,经公司团队分析后,判断问题还是出在了剧本上。 郭云琛因在欧美求学的关系,先是在英国的皇家大剧院看了几出莎翁经典。 罗密欧与朱丽叶,哈姆雷特,相对于这些名气大,悲剧色彩浓郁的歌剧,他更喜欢喜剧风格的仲夏夜之梦和威尼斯商人。 对于歌剧,他还算喜欢,但称不上狂热。 直到他到了美国的百老汇—— 吉普赛,音乐之声,窈窕淑女……他可以一口气不重复的说出二十几部剧名! 他在百老汇住了整整半年,当时百老汇所有的热门剧,郭云琛都看了不止一遍,也是第一次知道了歌舞剧的概念。 然后,沉迷百老汇的他,被朋友拉去看了一场新上映的歌舞片《雨中情》——欢快的音乐,活泼的舞蹈,再加上演员们华丽的装扮,他看的目炫神迷,至此一发不可收拾,彻底迷上了美国的歌舞片! 雨中情,明星的诞生,国王与我,红男绿女……每一部他都如数家珍! 回国后,他立志要拍出中国的歌舞片! 只是,他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美国的歌舞片,其实是在百老汇的歌舞剧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很多歌舞片,直接就采用了百老汇的热门剧目。 更是有诸多能歌善舞的,百老汇歌舞剧演员,成为歌舞片的群演,这才是美国歌舞片中,那些震撼人心的群歌群舞大场面的基础。 移植到中国后,能歌善舞的演员,就比较难找,少了一群整齐划一边唱边跳的背景演员,歌舞片的魅力,瞬间削减了一多半! 再加上流行乐刚刚兴起不久,老派的中产阶级,更喜欢国粹京剧,或其他戏曲类表演,这就导致了他的歌舞片,始终无法竞争过裴氏兄弟的黄梅调电影。 连续三个标准的美式歌舞剧的剧本,都没有拍摄出想要的效果,这让他不由思考起来,也许,放弃歌舞片的模式,注重于故事本身,更能吸引观众,走进影院? 郭云琛上次翻阅的红楼二尤剧本,就是一次全新的尝试:不采用黄梅调,也不用歌舞片的模式,只是普普通通的白话电影,是现在公司最主要的拍摄项目。 本来陈师兄的伦敦佳人,也是不错的改编对象,可惜—— 同时,他开出了高额悬赏,全港征求优质剧本,希望能够收罗到一些精彩之作。 “琛少,到公司了。” 郭云琛睁开双眼,荣伯已经停下了车子,几个年轻助手早已经等候在了办公楼前,车子刚一停稳,就有人上前为他打开车门。 郭云琛顺手把公文包递给了其中一个助手,随口问道:“收到多少剧本了?” 助手抱着他的公文包,难掩兴奋:“一百五十六封信了!这还只是今天一早上!” 听到这个数目,郭云琛也精神一振,“走!我们去会议室!” 在几个西装笔挺的助手的簇拥下,郭云琛到了小会议室中,会议室中间的长桌上,堆积着小山一样的信件。 郭云琛当仁不让的往主位上一坐,吩咐道:“就按昨天的分工,开始吧!” 三个助手,加上他,一共四人,组了一条流水线出来: 一名助手负责拆信,并简单阅读,语句不通者,直接筛掉; 经过了初选的剧本,接下来,会送到郭云琛手中,他大致看一遍,再把剧本细分为可堪大用者,可改进者,以及,废稿。 他倒没有妄想一次就筛选出来一本绝世好剧本,只要有一两本,稍稍修改就能派上用场的,郭云琛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分级以后,剧本到了下一个助手手中,他的工作,主要是针对第二档,可改进者。 他负责写出修改意见,以及勉励话语,毕竟,今天的小树苗,很可能就是明天的参天大树,提前投资,只需要付出几行字,还是很划算的。 最后一位助手,主要工作是回信,回信也分为两类:第一类,通知被划入了第一档次的剧本的作者们,剧本已经初步过稿,会否采用,请等待后续通知。 第二类,是把可改进剧本的修改意见邮寄回去,并登记在册,看日后会否真的有所改进。 这是郭云琛的意思,哪怕一直不过稿,只要对方有一颗想要上进的心,荣昌就会一直和对方保持联系。 三位助手,都是郭云琛高薪聘请的,港大中文系毕业的高材生,处理起这些简单的文字工作,可以说驾轻就熟。 整个流程,积压最多的,反倒是郭云琛。 他总是不忍心把作者付诸了大量心血的稿件,直接pass掉,每个剧本除了开头,都会多看几页,耗费的时间就有些多。 一号助理突然叫了一声:“老板,这里有一封信,挺有意思的,竟然还塞了一个贴好邮票的新信封!” 几个助手同时笑了起来,这人是不是觉得荣昌影业很穷,连一个回信的信封都出不起? 郭云琛眉毛扬起,伸出了手,“给我看看。” 1号助手不敢耽误,第一时间把信件递到了他手上。 郭云琛扫了一眼助手说的信封,见上面还工工整整地写好了收信地址,顿时对其颇有好感。 他抽出信纸,一眼看去,写信的人在信首直接表明,初次写作,请多包涵。 郭云琛的好感又生一层。 云吞店的故事? 郭云琛长这么大,就没有去过云吞店,就算不在家里吃,外出应酬,也都是去的知名酒店,高档销金窟。 这种路边摊一样的小店,他是真没去过。 郭云琛顿时有了兴致,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 富贵哥?真有人会叫这么土的名字? 他家大伯,振业二字,家中小辈私下都觉得十分土了。 码头搬砖,进厂做工,贩卖瑕衣,到了富贵哥终于有底气喊一声加面加底,郭云琛看的津津有味。 接着是阿土伯,故事里面说的电子秤,他在美国的时候,倒是经常见到,文中所讲,可信度极高。 从这一方面看,这一篇云吞店的故事,倒更像是一篇写实的新闻。 郭云琛很快看到了最后一位客人,在云吞店喝咖啡? 他有点难以想象这个场景,看来,这第三个客人,就是作者杜撰出来的了。 040 傲慢与偏见 嗯,这杜撰出来的角色,明显不如富贵哥和阿土伯来的丰满有趣。 文末,这位署名红尘一笑的作者,又十分恳切地表示,如有不足之处,请一定指出来,万分感谢! 郭云琛看了这么多的信件,这么多的剧本,或多或少,都带了些文人的傲气,只有这一位,谦虚到卑微。 郭云琛本就已经达到了80分的好感度瞬间拉满,他当下就做了一个决定:“把笔给我,我亲自给他写修改意见。” 三名助手全都露出了错愕的神色,离他最近的1号,更是欲言又止—— 老板好像不大清楚,他一手字写的有多烂! 郭云琛很认真的铺好纸,拿出了他纯金笔头的派克钢笔,这还是他大学毕业的时候,大伯送给他的礼物,他一向很爱惜,只有在签订重大合同的时候才会拿出来。 郭云琛又斟酌一番,打好了腹稿,这才下笔——面对对方的真诚,他觉得写错一个字都是罪过。 “红尘一笑先生or小姐,不知道您的性别,只能暂做如此称呼。 您的来稿,我方已仔细阅读,主要问题有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我们征求的是剧本,您的格式,属于随笔或者散文,ps,信后附上剧本写作格式,请参考。 其次,您的文笔流畅,塑造人物生动有趣,但是,缺乏故事主线,角色虽然多,却缺乏一个绝对主角。 简而言之,您的文章,更像是一个故事背景,在这样一家街头小店里,我们认识了几位熟客,接下来呢?又发生了什么样的故事呢? 请把故事延伸出去,我想看到更激烈的剧情,更强烈的冲突。 建议平时可多看一些电影观摩学习,ps,信后另附影片目录,仅供参考。 我很期待阁下的新作,希望能够成为我们荣昌的剧本来源。 写完自己的意见,郭云琛又在信后,手写了两份附件,其一为剧本格式,其二为建议观看的电影清单。 几个助手在他身后探头探脑,看到老板歪歪斜斜惨不忍睹的字迹,一个个不忍直视的别过头去—— 老板如此重视这位叫做红尘一笑的作者,希望红尘一笑不要因为这不堪入目的笔迹,认为荣昌不重视他,从此放弃投稿。 天啊,只有他们几个知道,老板真的是重视惨了! 他们进入公司也有不短的日子了,除了各种必须老板签字的文件,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老板写了这么多字! 其实也怪不得老板的手迹难看,听说老板很小的时候就出了国,和家人联系一贯用的是长途电话,字写得不好,完全可以理解。 毕竟老板还写得一手漂亮的花式英文体。 所以,真的是环境的关系。 郭云琛写好信,仔细地叠好,放进了信封中,又从3号助手那里要来了胶水,亲自封好了信封口,珍而重之的递给了3号助手: “麻烦你跑一趟,叫邮局的职员,做一个加急特送。” 3号助手想说不必如此,可是想到老板的财大气粗,他又把话给生生的咽下去了。 …… 于是,在美酒和故事先生,刚刚收到红尘一笑的回信的时候,宋浣溪就收到了来自荣昌电影公司的回复。 彼时,宋·罗密欧正在读明报关于裴老板深情演绎朱丽叶的报道。 和裴·朱丽叶关注的重点不同,宋·罗密欧的视线,落在了中间两段上面: “女学员的嗓音清爽,背起台词来,有一种奇异的少年感:你要是真的爱我,就请你诚意的告诉我!” “她的双眼闪亮,面容闪亮,整个人都闪亮耀眼,她就是舞台上的罗密欧!” 宋浣溪一遍又一遍地读着这两段话,感觉非常的奇妙。 之前在学校排演戏剧的时候,虽然也好评如潮,甚至让她收获了不少来自女同学们的礼物,可她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直到今天,宋浣溪第一次看到别人对她扮演的罗密欧的文字评价,她才知道,原来她在别人眼中,是这样的罗密欧! 少年感! 闪亮闪亮闪亮! 宋浣溪高兴坏了,她果然是会演戏的! 然后—— 荣昌电影公司就把一大桶的冷水兜头浇了下来! 收到信的那一刻,宋浣溪是非常非常的高兴的,按照正常人的思维,如果不是剧本入选,怎么会这么快就回信? 她真的是满怀期待的打开信,直到她看到了信纸—— 宋浣溪从没有想过,会有人写的字,比老二小时候的字还丑! 那歪歪扭扭的样子,就像是掘了哪个富贵人家的花园,翻了一团蚯蚓上来,又把他们均匀地撒在了纸面上。 宋浣溪甚至怀疑,她要是把这几张信纸烧给老爸,老爸会不会气得直接从棺材板里跳出来? 想到郭汉桑认真工作的样子,她有点难以相信,写出这样一手鸡扒字的,会是他的雇员—— 只怕是收到的剧本太多,都分到了刚入职的新职员手里,所以才会回复的这么快! 荣昌也太不重视人了! 好歹也找个书记员,哪怕字写得不那样漂亮,至少工整一些,重新誉抄一遍啊! 宋浣溪赌气的把回信丢到了一边。 她又拿起明报,把那段罗密欧的描写又看了几遍,心情这才好了一些。 宋浣溪瞥到同一版面的荣昌征稿,什么重金,什么诚征,只觉得讽刺,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她气不过,又拿起了荣昌给她的回信,她倒要看看,荣昌的蚯蚓鸡扒信里,讲了什么! 人一旦有了偏见,鸡蛋里总是能挑出一堆骨头的。 “说我格式不对?!陈校长的伦敦佳人,不也是小说?也没见你说格式不对呀!” “还叫我去看电影?真是何不食肉糜!阿拉要是有钱去看电影,还给侬投劳什子的小说剧本!” 宋浣溪一气之下,上海话都飙了出来! 这也是她以前养成的坏习惯,主要是除了继母,她也不会轻易的和别人吵架,安秀娘又只会上海话。 导致宋浣溪每次情绪糟糕的时候,就会狂飙上海话。 宋浣溪干脆的把手里的信纸,往桌面一扣,不看了! 这一次,连明报上盛赞罗密欧的语句,都挽救不了她的坏心情了。 041 丑字先生(二更) 宋浣溪干脆起身,取了围裙,为弟妹准备起晚餐。 至父亲去世,烧饭的重任,便渐渐从安秀娘身上,转到了她身上。 无他,安秀娘打牌从早到晚,姐弟三人一饿肚子就是几个小时,若不勉力自救,身高都要比同学矮上半头。 师兄给的鲜肉腌成的咸肉还有,拿来炒上一盘绿绿的碗豆,再煮个咸肉青菜豆腐汤,蒸上一大锅米饭—— 想想都要流口水。 宋浣溪现下手头宽裕,生米淘好又滴了几滴油,这样做出来的米饭颗粒分明,泛着油光,还不粘锅! 饭菜做好,就放在炉旁温着,豆腐汤里的青菜等着二妹回来自己下。 做了一顿饭,宋浣溪的心情好了许多。 她莫名的想起父亲用来教育她的一句话: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那时,她年岁渐长,和安秀娘反倒关系紧张起来。 现在想想,应是安秀娘嫁进来几年,自觉已经坐稳了继室之位,加上阿芸也渐渐长大—— 两个年龄差不了几岁的女儿,家中条件也不富裕,资源有限,为了让自己的女儿过得更好,安秀娘自然要无事生非。 宋浣溪外柔内刚,被欺负了,怎么能忍,一口流利的上海话就是这个时候练出来的。 她和继母作对,父亲被搞得焦头烂额,私下里,就对她说了那句话: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随后问她:“你秀姨,可曾饿着你?可曾不给你衣穿?可曾打过你?” 宋浣溪不服,想说侬骂过阿拉! 仔细一想,好想也没骂什么难听的,翻来覆去不过一句小赤佬,宋浣溪总是默默地替她翻译成小机灵鬼: “侬个小赤佬,阿拉做个饭还要挑三拣四,侬下次自己做!” “你个小机灵鬼,我做个饭还要挑三拣四的呀,你下次自己做啦!” 杀伤力几近于无。 被老爹灵魂三问后,宋浣溪沉寂了下去,不再和安秀娘一般见识,反正安秀娘再惹她,她就抓住老二揍一顿! 结果又被老爹发现了,老爹再次把她教育一顿以后,宋浣溪爽快地答应下来:行! 她不揍老二了,改成了检查老二作业。 然后,没出息的老二,就哭唧唧的求她:“姐姐,你还是揍我吧!呜——” 唉,真是蠢,一个候,一个侯,盲和肓,戊戍戌,有那么难以区分吗! 结果,等老爹去了,没多久,安秀娘就暴露了本性,也不做饭,也不洗衣,成日里打牌取乐。 偶尔赢了钱,买一只鸡回来,还要先把鸡腿吃掉。 如果不是她辛苦兼职,老爹留下的积蓄,根本撑不了这么久! 老爹说的对,君子论迹不论心,论迹论心,安秀娘都是个小人! 宋浣溪收回思绪,再度看向了荣昌影业的回函:这封回函,正文字数不多,只有薄薄的一页。 可两个附件,一个剧本格式,一个影片推荐表,竟是足足有八页! 主要是影片推荐表,不光是写了影片名字,还大致介绍了影片的内容和主要演员。 其中不少还是英文片。 她边看边摇头,这些影片基本都已上映过,想看都没地方看,列出来,又有什么用呢! 宋浣溪一路翻到最后,微微一怔,在推荐影目的最后,这个蚯蚓鸡扒先生,殷殷的表示,这些电影片源,荣昌都有存放,如果她想看,可随时前往荣昌公司的放映室! 宋浣溪突然之间,觉得手上这一沓信纸,重若千钧。 甚至信纸上的蚯蚓鸡扒文,也变得顺眼许多! 论迹,真可谓是十分用心了。 宋浣溪不再轻视这位丑字先生,是的,她不再用蚯蚓鸡扒来形容对方,丑之一字足矣。 宋浣溪重新拾起了信件正文,这一次,她要一字一句的好好读一遍: “红尘一笑先生or小姐……” 算了,她还是别为难自己了,先抄一遍再看吧! 不得不说,丑字先生的字丑,写的还是十分认真的,识别起来并不困难。 宋浣溪很快誉抄完毕,嗯,这下看着顺眼多了,跟丑字先生相比,她都能称得上是大书法家了。 “红尘一笑先生or小姐,不知道您的性别,只能暂做如此称呼……” 字看着舒服,内容也就顺眼许多,这么一看,丑字先生,还是很有礼貌的嘛! “……您的文笔流畅,塑造人物生动有趣。” 宋浣溪愣了下,还有这句话?! 刚才她怎么没看到? 巨大的喜悦瞬间淹没了她,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这句话的回音:文笔……流畅……畅畅……塑造……人物……生动……有趣……趣趣…… 宋浣溪捧着信纸,直接原地转了两个华尔兹,哈哈哈哈,她文笔流畅,人物生动有趣呢! 这可是她第一次写文章! 嗯,应付考试的作文不算! 宋浣溪的心情彻底明媚起来,也有了心思看其他评价。 缺乏主线?缺乏主角? 写出来的内容,像是故事背景? 宋浣溪回想了下,好像,确实如此? 她越想,就越觉得丑字先生所言,字字珠玑,句句都说到了点子上,真可谓金玉良言! 宋浣溪决定,还是好好构思一番再下笔,下一次,定然要叫丑字先生刮目相看! 不过—— 她的视线落在了原信纸上,这一手丑字,真是看多少次,也难以习惯啊! 宋浣溪决定帮他一把,她拿出纸笔,认真写道: “不知名先生:来函收到,多谢指点,我会好好改进,希望下一个剧本,能通过您的考核! 另,您的笔迹,额,实在是有点不美观,若有闲暇,能否练上一练? 又另,随信附带来函誉抄本,可供参考。” 没错,宋浣溪把自己刚刚誉抄的来信正文,叠好一起塞进信封了! 想了想,她又把信抽出来,重新加了一句:笔迹如何并不重要!下次还请这位回信的先生继续指正我! 宋浣溪是真的很钟意这位丑字先生呢! 这次,她不需要对方回信,就没有再附上回邮空信封。 刚好到了上工时间,宋浣溪前往池记的路上,顺手就把回信给寄了。 …… 付了钱,一贯拖沓的邮政署,都变得效率起来,恐怕在这之前,郭云琛的三个助理都想不到,邮政署竟然会为一个私人公司加班加点—— 红尘一笑的回信,到了。 042 红尘一笑,一定是个男的! 信被助理第一时间送到了郭云琛手上。 干了一天,由于邮政署的勤勉,会议桌上的信件不增反减,从一座小山变成了三座小山。 助理们都有些疲惫不堪,只盼着老板说一句OK收工,第一时间下班走人。 机械的拆信,机械的回信,机械的封上口子,每个人都变得麻木。 可这一刻! 当郭云琛拆开信的瞬间,三个年轻助理同时精神一振,三双明亮的眼睛不约而同的盯住了大Boss! 紧张! 红尘一笑会怎么说?!会不会把Boss臭骂一顿?说你们欺人太甚,回信如此潦草? 信不长,郭云琛很快看完,却久久未动,几个围观的助理都心虚的挪开视线,假装沉浸在了各自的工作中—— 直到耳边一道炸雷响起:“我的字,真的很难看吗?” 助理们瞬间呆住了,他们设想了很多可能,却没有想到,红尘一笑这个乱臣贼子,竟然敢以下犯上,对吾皇不轨! 这,哪怕吾皇是头猪,那也绝对不能说胖啊! 实在是该赏他一个狗头铡! 郭云琛询问的视线从三名助理身上逐一划过,助理们不约而同的挪开视线,心虚的不敢和他对视。 郭云琛默然,他知道自己的字不好看,可也没想到,在旁人眼里,会丑到这个地步。 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端倪的。 他刚去国外读书的时候,也仿效同学,给伯伯们写过几封家书,然后大伯就打电话给他:“阿琛啊,大伯工作忙,没什么时间看信,更没时间回信,你以后有事还是打电话!” 二伯的理由也很充分:“琛仔啊,国际信件,一来一往时间太长,不及电话方便。” 三伯振振有词的表示:“上学的时候就最讨厌国文,你现在还要我读那么长一封信,头都大了!你就体谅体谅你三伯,多打打电话!” 大概借口都被三个伯伯用完了,四伯很干脆的跑到英国开了家分公司,每隔一个月就飞一次伦敦! 现在想想,大伯没空回信,可以让助理代劳;二伯那里,通信虽不及电话方便,完全可以二者兼得;三伯不爱读信,也可以让助理念给他听。 郭云琛终于明白了,伯伯们都是借口,原来他的字,杀伤力如此之强。 这也怪不得他。 他依稀记得,小时候,他的侄子们,个个都是要练些才艺的,书法钢琴绘画,学的不好,不许用餐,是常有的事。 他倒是没被罚过,因为,唔,他小时候,伯伯一出差,就会带着他,世界各地到处跑。 而他有四个伯伯。 所以,他的寒暑假,甚至平时的周末,都没怎么在家呆过。 他好像确实什么都不会,书法,音乐,绘画。 不过,他的鉴赏能力倒是蛮高,同样得益于小时候跟着伯伯们到处乱跑,参加了世界各地的,大大小小不知道多少场拍卖会。 老宅里的很多藏品,都是他和伯伯们一起拍回来的。 堂兄们,还有侄儿们,在外置业,还总喊他去帮忙购置一些艺术品,放在新家中。 郭云琛渐渐接受事实,看向了第二页信纸,不像是大伯写出的字,称的上龙飞凤舞,也不像二伯的老成持重,少了三伯的张牙舞爪,和四伯的潇洒俊逸,红尘一笑的字—— 瘦! 是第一印象。 瘦中又藏着金钩银钓,点横撇捺,尽带锋芒,就像是一个藏剑在身的绝世侠客,他的嶙峋瘦骨中,藏着莫大的力气,随时可以一剑袭面! 这字,有一种凌厉的美。 郭云琛立刻就喜欢上了。 同时,他也揣测出,这位署名红尘一笑的作者,一定是一位不得志却依然胸怀天下的男性。 郭云琛把信纸小心折好,放回信封,又把信封小心的放进了公文包里:他默默地决定,今天开始,无事就仿着红尘一笑的字,练上一练。 助理们不时偷瞥几眼,又私下交换几次视线,虽然一个个都十分好奇,红尘一笑的信里,到底都写了什么—— 可见老板把信如此小心的收了起来,倒也没有人缺心眼的去问老板。 一号助理叫于得水,人如其名,最是圆滑不过,见老板脸色还好,直接就谈起了这两天最火的娱乐新闻: “你们知道吗?明报昨天报道,裴远洋那家伙,在训练班考核的时候,跑去给一个女学员做搭档,结果人家表演的是罗密欧,他硬是客串了一把朱丽叶,哈哈哈——” 话未说完,自己就先笑了起来,笑到一半,才发现角落里的3号助理,拼命的给他挤眼睛。 于得水愣了下,老板和裴远洋不对付,荣昌影业上上下下,连扫地的清洁工都知道,他讲裴远洋的糗事,按理说,无论如何都不会踩雷的才对。 难道三号的眼睛突然抽筋了? 一号正狐疑间,老板郭云琛突然想起般,看向了三号:“对了,志明,我叫你关注的那个女孩子,考上裴氏的训练班了吗?” 三号陈志明狠狠瞪了一号一眼,期期艾艾的应道:“考,考上了。”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老板不要再问下去了。 郭云琛惊奇的咦了一声:“考上了?她怎么考上的?” 完了! 三号眼一闭,心一横,以前所未有的语速快速地应道:“就是和裴远洋搭戏那个!演罗密欧的女孩子!” 一号:“……” 靠!要死啊!这么重要的事情不早说!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连没有参与其中的2号都战战兢兢,手里的钢笔没有墨水了,还在勤勤恳恳地写着点评,生怕老板注意到他。 半晌,郭云琛淡淡地开了口:“把刊登这篇新闻的明报拿来给我看看。” “哦。” “好的,老板。” “这就去!” 三人同时开口,说完尴尬的互相望了望,最后,还是离门口最近的1号跑了出去。 几分钟不到,他就回转了来,只是脸色不大好看:他本来也只是道听途说,刚才拿到报纸后匆匆扫了两眼,顿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郭云琛接过报纸,很快找到了相关的娱乐新闻,他的视线定在了其中一段上: 站在她对面的裴总,神情温柔,双眼紧紧的粘在了她的脸上—— 粘? 043 人人都爱郭云琛(二更) 郭云琛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挡住了他所有心思。 伤心难过谈不上,就是有点,不爽? 他沿着山路跑步时,曾碰到过一颗长在山石缝间的小花,每天早上都会有一点新的发现:咦,它打花苞了,它开始绽放了! 那段时间,他每次经过那段山路,都会停下脚步欣赏片刻。 直到有一天,他在花前,碰到了马温经,这位马家长孙并没有靠近那朵小花,如他一样,只是远远的欣赏着,看到他,还对他笑道:“戴文,你看,这岩石间,竟然开了一朵花。” 郭云琛很想告诉他,这花已经开了三四天了,是他第一个发现的! 可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现在的感觉,像极了他的花被马温经发现时—— 曾经只有他发现的美,终于也被其他人发现了吗? 郭云琛半天才调整好情绪,重新看了一遍眼前的娱乐新闻,这一次,他的注意力,落到了另外一段描述上: “女学员的嗓音清爽,背起台词来,有一种奇异的少年感:你要是真的爱我,就请你诚意的告诉我!” “她的双眼闪亮,面容闪亮,整个人都闪亮耀眼,她就是舞台上的罗密欧!” 郭云琛再度沉默了。 哪怕只是两段简单的语言描述,他也可以从中感受到,年轻女孩扮演的罗密欧的舞台魅力,他完全可以想像到,她光彩照人,她魅力四射的样子。 她应该是有些演艺天赋的,他想。 郭云琛后悔了,或许,他当初就该把宋同学,拉到荣昌来。 再抬头看着面前小山一样的剧本,郭云琛突然就失去了工作的热情,心里空荡荡的,好像失去了某样至宝后,剩下的东西全变成了土石瓦砾。 他意兴阑珊的挥了挥手:“今天就到这里!” 助理们如蒙大赦,麻溜的就收拾起东西,郭云琛见状,也无意久待,直接拿起墨色公文包,率先离去。 荣伯早已提前候在了门口,见他到来,忙下车为他开了车门,郭云琛微微点头表示感谢,荣伯便知,今日少爷心情不佳,连打招呼的兴致都没了。 荣伯识趣的保持了沉默,专注开车,抵达郭家的半山大宅时,比往日提前了十分钟。 郭云琛下了车,直接对来迎门的佣人吩咐道:“今天不用做我的晚餐了。” 话罢,转身上楼,回了自己房间。 郭家大宅占地颇广,买下半山地皮时,郭家人丁就已经十分兴旺,流落在外的尚且不算,五兄弟就有十几个儿女,建房便按照能居百人来建。 一楼大厅用于举办舞会,另有大小餐厅共四间,厨房也分了中西,还有娱乐室,健身房等。 二楼往上,便是卧室和书房。 二楼是五房各占了一套,每个伯伯都有自己的书房和会客厅,二楼还有一间公用的会议室,方便伯伯们在家办公。 祖父尚在,虽常年在外疗养,居中最大的卧室,还是给祖父留着了。 郭云琛的父亲郭振宇,同样长年在外,几个伯伯想让他住父亲的房间,被他坚辞不受。 三楼,是郭家三代的房间,郭云琛便住在这一层。 他年龄最小,房间却是所有平辈里最大的,不过后面隔了一个书房出来后,他的卧室,反倒是最小的了。 即使这样,和侄子们比,他的卧室,也算大的了,前些年他住国外,就总有侄子打电话来问,可不可以住到他房间? 他倒无所谓,伯伯们却不肯,知晓一个就揍一顿,到后来都老实了,没人敢再提换房一事。 现下堂哥们都搬出去了,侄子们要么求学在外,要么工作后也搬出去不少,三楼四楼清静许多,他索性一直住了下来。 回到房间,把公文包随手一丢,郭云琛合衣摔到了床上,躺了一会儿,却是越来越烦躁。 想了想,干脆拿过公文包,去了隔壁书房。 书房里两个落地楠木书架,其中一个满满当当,都是他在国外读书时,淘来的戏剧原著,电影相关书籍,一些导演的珍贵手记,还有部分明星签名海报。 另外一个书架也堆的半满,都是他开办电影公司后收集的各色优秀手稿,准备用于改编剧本,陈师兄的那篇伦敦佳人,就陈列其中。 至于他那足足六英尺长的书桌案头,则摆满了导演们递上来的剧本,只待他审核通过,便可即时开拍。 郭云琛没有打算翻阅剧本,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了红尘一笑的来信,加上誉抄的他的回信,也才两页数百字,他索性一起当做书法教材来用。 把堆满书桌的剧本都推到一边,腾出一个空当,取了纸笔,郭云琛端坐书桌前,深吸一口气,认认真真的练起了红尘先生的书法。 没错,他已在心中默认这位愿意指点他的红尘一笑为先生,相比一笑,他相信,先生会更喜欢红尘这个称呼。 高人嘛,不都喜欢游戏红尘,一笑而过! 所以,红尘才是重点。 练字果然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随着红尘先生笔走龙蛇,心中郁气在笔划的锋芒间消去大半。 就在他渐渐忘我之际,书桌上的内部电话响了起来,郭云琛眉头微皱,拿起话筒,耳边立刻响起了温柔女声:“琛琛啊,我听厨房的人说,你今天不想吃饭了?” “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我叫李医师来给你看看?” 伯伯们看心情喊他阿琛或琛仔,有外人呢,就是云琛。 伯母们倒是十分统一,数十年如一日的坚持喊他琛琛。 郭云琛立刻应道:“并没有不舒服,只是中午吃得有些多,现下还不饿,晚点饿了再喊厨房下碗面好了。” 大伯母又殷殷地叮咛了他几句,日后用餐不可贪嘴,适当就好,若是腹饿,想吃什么就叫?房去做,不要拘于一碗面,郭云琛全部应了下来。 挂了电话,重新拿起笔,郭云琛却有了强烈预感:他怕是不能专心练字了。 果然,不到十分钟,书房门直接被人敲响,二伯母有些豪爽的声音传了进来:“琛琛?在做什么呢,快点出来,马上开饭了!” 044 人人如龙的郭家 郭云琛看了眼写了大半的白纸,暗道可惜,不过,经过家人的连翻折腾,心里最后一点郁气也散了。 想想也是,港城有表演天赋的女孩子那么多,他不可能全都收罗旗下。 他放下笔,快步到了门前,慢上一步,他都怕这位力气十足的二伯母,把他的房门给拆了! 这并非没有先例——二伯书房的门,就换过许多次了。 而二伯,也是几位伯伯里,唯一没有外室的。 夫妻关系好的结果,就是二伯家的堂兄们,都要比其他伯伯家多出几个。 开了门,二伯母不由分说的挽起他的手臂,直接向楼下走去,一边走,一边连珠炮一样道:“听你大伯母说,你今天不想吃饭?” “不想吃饭也给我下楼呆着去,今天你几个堂哥,侄子都回来了!” “你三伯有要事宣布!” “你不来,一会儿也要打发你几个侄子上来找你,你要像上次一样,被他们抬着下来?” 郭云琛打了个寒颤,那样难忘的经历,他一点也不想再经历一次! 他赶紧摇头表明立场:“我这不是跟您一起下楼了吗!” 二伯母满意的拍了拍他的手臂:“这才乖!” 二伯母携着他,一路下楼,转眼到了大餐厅外,站在门口,一股子沸沸扬扬的气氛扑面而来。 灯火通明,喧喧闹闹,只一瞬间,郭云琛便感觉到,自己又活了过来! 他重新成为了那个越挫越勇,哪怕被裴氏兄弟一再挤压,依然矢志不渝的郭云琛! 不过在门口站了片刻,眼尖的三伯已经注意到了他的到来,立刻笑道:“阿琛!快来!三伯的庆功宴,怎么能少了我们阿琛!” 二伯母立刻推了他一把,郭云琛身不由己的向着主位行去—— 他注意到,今天坐主位的,是三伯,而不是平日里的大伯,顿时明白过来,今日郭家,怕是真的有大事情发生了! 郭云琛例行被安排在了几位伯伯下首,诸多堂哥之前。 郭家众人却早已习惯如此安排,甚至几个堂哥也跟着父辈一起,习惯照顾这个和自己孩子差不多大的小堂弟。 郭云琛一坐下,紧挨着他的大堂哥就指挥起了身旁的佣人:“给阿琛夹几只虾,阿琛最爱吃这个,要白灼不要红焖,别夹错了。” 隔了一个位的二堂哥跟着吩咐道:“鲍鱼也来一只,这是刚从日本青森空运来的网鲍,阿琛爱吃,我叫人多买了些。” 两位堂哥指令不断,三人身边的两个佣人被指挥的团团转,郭云琛面前的餐盘里,转眼堆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美食。 大伯母看不过去,瞪了两个堂哥一眼:“阿琛中午就吃多了,你们还给他喂这么多海鲜!” 大堂哥讪笑两声:“没事,吃不完叫杉仔吃,不会浪费!” 坐在餐桌末的郭志杉一脸茫然地抬起头,他今天表现的……挺好的? 早早就回了家,回家就老老实实呆在自己房间,也没有奇装异服,老头子怎么又点他的名?! 旁边的哥哥郭志柏叹了口气,抬起手,想要拍拍蠢弟弟的脑袋,又怕给他拍的更傻,最后只摸了摸,嗯,寸头,有点扎手:“没事,爸叫你多吃点。” 吃小叔的剩饭,不就是叫他多吃点?没毛病。 郭志杉嘿嘿一乐,低声道:“放心!我知道今天有好味才回来的!一定吃个够本!” 郭志柏:“……” 是不是他爸妈那点聪明才智,都遗传到他和二弟身上了?到了小弟这里,就有点余额不足了? 另外一边,见两个堂兄还在给自己加菜,其余几个堂兄也一脸跃跃欲试,郭云琛忙看向了上首:“三伯,今天到底有什么好事发生?” 几个伯伯相视一笑,最后还是三伯自己,端着红酒杯子站了起来,一干小辈立刻跟着起身,餐厅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餐椅挪动声。 郭振国大笑道:“就在今天下午,我,我们郭家,成功用一百万美金,从美国人手里,收购了十二艘胜利型轮船!” “换句话说,我们郭家,终于有了自己的船队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除了几个年长的堂兄早已得知消息,余下的郭家子弟,还是第一次知晓。 餐桌中后端,一时间哗然四起,堂哥们和侄子们,全都热烈的议论起来: “一百万美金,十二条船?合港币才60万一条!这么便宜?不是相当于白给?!” “三伯没说,应是旧船。” “旧船也赚大了啊!包家前两年买的金安号,排水量和胜利号相当,一条船就花了七十万美元!” “那真是赚了!” “不管怎么说,以后咱们郭家,买卖货物可真是方便多了!不用再看那几家眼色!” “确实,这下马家也蹦哒不起来了,真是一箭数雕!” 郭云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一刻,什么罗密欧朱丽叶,什么宋同学,甚至裴远洋,都被他抛到了九宵云外! 家族荣誉感占满了他全身,这就是郭家,他从小生长的郭家! 郭家靠在澳洲卖水果起家,后投入百货业开始壮大,爷爷创立的永安百货,和马家的先施百货各占了港城百货业的半边江山。 大伯郭振业,继承的便是这块祖业。 港城日渐繁华,房租暴涨,百货成本大幅提升,爷爷干脆买下永安百货的地皮,又开始进军港城地产,现在,地产买卖交由二伯打理。 随着泊来品的增多,百货之中的货物大部分依赖于海运,郭家没有自己的船队,未免受制于人,很早以前,爷爷就想打造属于自己的船队。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才真正实现。 三伯为之奔波数十年,也算苦尽甘来。 最后是四伯,郭云琛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在他住在英伦读书那些年,四叔开设海外新公司,趁机和欧洲上流社会搭上了桥。 不久前,澳门颁发官方牌照,郭家成功拿下其中之一,全赖四伯多年积下的人脉:港城豪门,和英国佬关系好的不少,和葡萄牙人关系好的,可真没几家! 郭云琛忍不住浮想联翩,他的电影公司,会否成为郭家的又一支柱产业?! 几个堂兄大抵也是如是想,据他所知,三堂兄参股跑马场,七堂兄投资了欧洲的一支球队,十堂兄买下了南非的一座矿山—— 这就是郭家! 欣欣向荣蒸蒸日上! 045 别得罪写小说的(二更) 郭云琛的一番心态变化,宋浣溪自是不知道。 她虽已决定暂时封笔,在收到了已更名为无酒不欢的美酒和故事先生的回信后,还是忍不住向对方求教,并把《云吞店的故事》,和荣昌拒稿的意见,一并邮了过去。 当然,荣昌的拒稿函,宋浣溪是重新誊抄过了的——对于丑字先生,她颇有一种家丑不可外扬的微妙心理。 隔了一日,宋浣溪收到了无酒不欢的回信。 “一笑小姐,您好,见字如面。 来稿来信均已阅,对方的评价,我认为非常恰当。 您文笔文采都已登堂入室,创建的角色形象也非常丰满。” 宋浣溪高兴坏了,英雄所见果然都是略同的! 无酒不欢先生给她的评语,和丑字先生,一模一样! “然而——” 无酒不欢话锋一转: “你的故事呢? 的确,我看到了富贵哥,看到了阿土伯,还看到了一道影子,坐在角落喝咖啡—— 正在我期待着,他们之间会发生点什么故事的时候,你结束了?” 宋浣溪皱起眉头,无酒不欢和丑字先生的评价依然一样,她却有些糊涂了。 故事?阿生哥和阿水伯,那么丰富的经历,都不算故事吗? 丑字先生给出的建议是多看电影,对此,她已有打算:等明日训练班开课,她就去问那位邹主任,裴氏,有没有电影放映室一类的所在! 荣昌影业都有的设施,旗鼓相当的裴氏,应该也有? 不知无酒不欢先生,又会给出什么样的建议—— 宋浣溪迫不及待的看了下去: “就以你写的《云吞店的故事》为例。 其中阿土伯的经历,完全可以写成一个独立的小故事。 比如阿土伯功成身退后,其子惹起众怒,会不会有这样一个场面:买东西的街坊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抱怨,渐渐群情激愤,一起喊着让阿土伯出来? 如果你是一个过路人,看到这样的吵闹,会不会停下脚步,看一看热闹? 你的读者看到这样的场景,会不会想和你站在一起,再掏出一把瓜子,一起看这个热闹?” “你瞧,这应该是整个故事最有趣的地方,你却完全没有写出来! 因为阿土伯的经历,只是你道听途说而来,并不是你亲眼所见,所以你完全没有意识到,哪个部分,才是有意思的。” 一针见血! 宋浣溪有如拔云见日般,瞬间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确实,无论是阿生哥,还是阿水伯,她都只是道听途说,既非亲眼所见,也没有代入其中! 宋浣溪精神为之一振,只觉得这位无酒不欢先生,料事如神,真乃神人也! 宋浣溪聚精会神的看了下去: “解决这个问题,既简单也难,你缺乏的,是阅历,而阅历,是需要时间来沉淀的。 你要多观察身边事物,时时把自己代入路人角色,这个场景够不够八卦?值不值得你驻足围观? 如果答案都是肯定,那就把这个场景记下来,以后,写到你的文章里去!” “先沉淀一段时间,当有一天,你看到一个人,被他的经历所触动,自然而然地想用你的笔,以他为主角,写出一篇故事,你就可以开始准备动笔了! 当这个想法在你心中,有如火山爆发,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住的时候,你就可以下笔了。” 竖版的信读起来真是方便,宋浣溪都不用额外点头了,她把无酒不欢先生来信的前半部分,看了一遍又一遍,只觉句句都是金玉良言。 在她心中,无酒不欢俨然已是一位良师! 如果不看信的后半部分,益友也是做得的。 宋浣溪叹了口气,看向了信的后半部分: “我现暂居朋友家中,您是知道的。 日前,我和两位友人前往舞厅小聚,偶遇一位郑小姐,郑小姐人美心善,邀我同住。 我是否应该答应她的邀约?” 宋浣溪又叹了一口气,上封信是在酒馆,偶遇了一位徐小姐,只不过徐小姐人虽然美,心却不够善,没有邀他同住。 如果她没记错,无酒不欢在给她的第一封回信中提到过,他准备取笔名古龙,只因女友名为古凤。 看来这位古凤小姐,已是前女友了。 宋浣溪暗自猜测,这位无酒不欢先生,应是生的一表人材,又身家丰厚,不然哪来的这么多美人偶遇! 美人们可不傻! 只是她亦无半点恋爱经验,又要如何教他? 思考片刻,宋浣溪直接代入继母安秀娘,回道: “无酒不欢先生,您好! 来信已阅,可谓振聋发聩,您所言甚是。 我所书所写,皆来自道听途说,少了真实所见,不知其真正精彩之处,我决定遵先生所言,沉淀一段时间! 待心中有竹,再来下笔,到时,还要请先生不吝赐教!” “另,您所提郑小姐一事,我只提一点。 您现下见的是她盛妆后的美貌样子,若是住到一起,您准备好了见她清晨起时,蓬头垢面,打着呵欠去如厕的邋遢模样了吗? 对,她很可能还穿了条四角短裤,配了件白色背心汗衫。” 宋浣溪一点都没夸张,安秀娘就是这副样子,也不知道她二嫁贺家,贺老头习惯没有! 反正她有一天早上就被吓到,还以为是哪里来的流浪汉闯进了家中。 那时候老爸还在,安秀娘浑然不知自己的样子多难看,还斜眼瞥了她:“夫妻间的事,侬小孩子家家哪里晓得!” 宋浣溪言尽于此,惯例又塞了封写了地址的回邮信封进去。 …… 无酒不欢收到她的回信,已是翌日。 经过几次来信回信,一笑小姐,已经成了浪子三人组共同的关注对象。 熊耀英一拆开信,于西楼和林子期便一左一右的凑了过来—— 读了两句,于西楼一脸古怪:“她真信了你的瞎掰?!” 什么多观察多思考,耀英兄写武侠小说的时候,观摩谁去! 熊耀英瞪了他一眼:“什么瞎掰!我已经登堂入室,她不过初窥门径,我指导她,自然是高屋建瓴!” “再说了,我叫她积累生活经验,哪里说错了!你等着,我改日就把你昨日舞厅里发颠的样子,写到小说里去!” 于西楼:“……” 真是不该嘴欠! 都忘了这厮是个写小说的了! 046 美丽的一笑小姐 “我叫她累积生活经验,并不是无的放矢!” 熊耀英又不以为然地道:“我早说了,一笑小姐家境富裕,为人单纯,不然怎会不投报纸,直接去投剧本?谁不知道,万篇文章都未必有一篇能改编成电影!” “她舍易取难,分明是想着,有朝一日,她的作品可以出现在银屏之上!” 真是纯粹的少女心思! 一点都不难猜! 她为了写这一篇《云吞店的故事》,观摩食客,也不知道浪费了多少碗云吞! 云吞店的老板,可不会让你一碗云吞吃上两个钟的! 熊耀英已经可以想像出这样的画面: 一笑小姐待云吞凉了,戴着白色手套的手,就大大方方地从手袋里掏出一张十块的钞票,推过去,斯文地道: “老板,换碗云吞,这一碗,热一热,给门口那个看了好久的阿伯!” 嗯,他已经代入进去了,现在每次经过云吞店,都忍不住停一下脚,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一位穿着洋裙的美丽小姐! 林子期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们快看,下面这段!” 他直接就读了起来:“蓬头垢面,打着呵欠去如厕——” “……穿了条四角内裤,配了件白色背心汗衫!” 他一边笑,一边读,读完却斜眼看向了自家表哥:“西楼兄——” 于西楼恼羞成怒:“你们都看我做什么!哪个男人不是这样穿!” 熊耀英面色古怪,于西楼走文艺青年风,头发留的,比他和体育生都长,早起时确实称得上蓬头垢面! 所以,他若搬去和郑小姐同住,所见不过是又一个于西楼? 熊耀英立刻打了个寒战,不妥不妥,男版的于西楼做为友人,他尚且能接受,女版—— 还是算了! 当下,熊耀英决定,这几日,他就宅在家中写文,不往舞厅去了! 同时,他心中万分感激,幸亏得了一笑小姐的提醒! 一笑小姐,实乃真良友也! 这时,林子期突然补了句:“一笑小姐写的如此活灵活现,会不会就是她本人?” 三人面面相觑,片刻后,无酒不欢断然否决:“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一定是一笑小姐家的佣人!对,一定是佣人!” 熊耀英想了想,又觉得这样的形象,连一笑小姐家的佣人也不配做!他又补充道:“而且是只上了两天工,就被辞退的佣人!” 可一笑小姐穿着四角短裤白色背心的形象,却在脑中有些萦绕不去了! 熊耀英越想越气,瞪向林子期:“都怪你!明天就把你写到小说里去!” “驼背!瞎眼!高低脚!” “太监!” 林子期:“……” 有的人真是玩不起。 …… 宋浣溪今日是训练班开课前,最后一次到池记上工。 驾轻就熟地打发了一干熟客,又轻轻松松的应付了几个生客,惯例到了读报时间。 这几日,梁公子的《白发魔女传》后来居上,人气已经超过了美酒和咖啡的《神雕侠侣》。 主要是练霓裳这个角色太讨人喜欢,又美又飒! “玉罗刹微笑道,咱们斗了一百来招,未见胜负,我看这笔债一笔勾销了! 玉罗刹这是看在卓一航面子上,才如此说法,为红云道长留点面子。” “……片刻之间,五个武当弟子,手中长剑全都脱飞出去!” “……卓一航这时恰好赶到,手软脚软,没奈何一剑刺出,玉罗刹忽然尖叫一声,把剑一撤,掉在地上,向后倒纵丈许,手臂上白衣已现血迹!” “……卓一航心道,这掌门弟子,我不作也罢!” 宋浣溪调皮笑道:“完啦!就到这里了!” 云吞面馆里立刻响起了轰然叫好声,阿水伯笑道:“玉罗刹好强争胜,在卓一航面前偏又有意谦让,倒真个是柔情似水!” 阿生哥附和道:“还是您老懂得多,我只知道写的好,问我好在哪里,我却说不出了!” 说着,他竟叹了口气,众人惊奇,阿生哥一家老的老,小的小,生活重担都压在他身上,幸好为人乐观,成日笑呵呵,今日却是有什么烦恼? 一时间,连玉罗刹都被抛到了一旁,众熟客七嘴八舌地关心起了阿生哥。 阿生哥苦笑道:“其实原本,该是件好事才对!” “就是我家从前的邻居,罗海月,不是在中环做事吗?她说郭家新成立了一个远洋公司,需要大量水手,薪水给的很高!” 宋浣溪听到郭家两个字,微微恍惚,这个郭,是不是郭汉桑的郭呢? 阿水伯摇了摇头:“船员太辛苦,动不动离家一年半载,薪水高也不值当的。” 阿生哥再度苦笑:“我省得,可如果是三副,二副呢?” 阿水伯一脸吃惊:“她叫你去做三副?” 顿了下,阿水伯回想起来了:“这个罗海月,是不是小时候说,长大了要嫁给长生哥哥的那个阿月?” 阿生哥忙摆手道:“快别说了,人家是大学毕业的高材生!现在中环做事,早有了男朋友!” 生怕熟客们揪住这个话题不放,阿生哥赶紧道:“她说,若我会读会写,便可做个三副,若是会说上几句英文,二副也可以争取一下!” 众人顿时恍然,都不由替阿生哥惋惜起来:他前面兄姐接二夭折,父母掏空了家底,到他出世,年龄都过了四十! 结果在阿生十岁的时候,又给他生了个弟弟! 阿生只读了几天书,很早就出来做事了,倒是他弟弟,被他咬牙供上了中学。 “听说现在市府在推那个夜校,要不你去读一读!” 阿生哥一脸为难:“现在读也来不及了啊!” 阿水伯一拍他的脑袋:“这次来不及,还有下次!你看看我,六七十岁的老头子,还学了那个电子秤!” 就有人起哄:“阿水伯,你那是为了你儿子!阿生还没有媳妇呢!” 阿水伯瞪了那人一眼:“现在没有,以后还没有吗!” 他不由分说的一点阿生哥:“听我的,你就去那个夜校读书!” 宋浣溪看着眼前一幕,微微出神,这是不是无酒不欢先生口中的精彩场面? 047 阿浣不是阿溪(二更) 阿生哥被阿水伯说动,当下表示,吃完面就去夜校报名。 宋浣溪忙到打烊,笑咪咪地和池叔告别:“老板,明天开始,我要八点后才能过来啦!” 池记差不多九点关门,八点就餐高峰已过,所以实际上,宋浣溪就是来帮忙打个烊。 池叔痛快地答应下来:“好!” 待她走后,池婶抱怨道:“八点来了能干嘛?还要偷懒读报!这钱拿的也太轻松了!” 池叔瞪了短视的老婆一眼,蠢老婆一天到晚只知道盯着钱匣子,都没发现打从阿浣开始读报以后,老客多了好些。 而且好多人原本一周来一两次,现在都是三四次,甚至有几个天天来! 池叔完全不敢想象,若是阿浣不来了,面馆的生意,会不会一落千丈。 …… 宋浣溪远远就看到了家里亮着的灯,不由会心一笑。 几天前,弟妹们放了暑假,从那时候起,她就轻松了许多。 阿芸读书不行,厨艺上却颇有天份,大概和她比较贪吃有关? 只是—— 宋浣溪喝了一口汤,又吃了一口菜,忍不住问:“汤为什么这么淡?菜又这么咸?” 宋浣芸期期艾艾地道:“我,我炒菜的时候加多了盐,就想,干脆汤就不放盐了,这样不是刚刚好?” 宋浣溪:“……” 一口小赤佬生生的憋在了口中,不行,她不能夸老二是个小机灵鬼! 她扯了扯唇角,努力使自己看上去和颜悦色平易近人:“阿芸啊,姐姐好久没检查你作业了。” …… 翌日一早,宋浣溪早早起了床, 她没有穿那条青花瓷的旗袍,找出了一身上学时的校服,这是一件蔚蓝色的长衫,略微收腰,裙长到小腿,有些像旗袍,再配上白袜子,黑色娃娃鞋。 外面的人一看,就知道她是老牌中学出身,女孩子穿上这样的校服,不能大步流星,走起路来都会斯文很多。 她满意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学生气十足的样子,提好手袋,出门前,又嘱咐阿芸在家好好带弟弟,不要乱跑。 裴氏虽有通勤车,却并不停在她家附近,需要先搭叮叮车,或者步行半个钟。 宋浣溪出门早,自然选择步行前往。 出乎意料的,班车上人不多,寥寥的几个还都在睡觉,一个个眼睛下挂着重重的黑眼圈,明显睡眠不足的样子。 司机从后视镜注意到她打量的眼神,笑道:“赶戏太多,通宵拍戏的结果,你以后也会和他们一样!” 许是察觉自己的话不够友好,司机忙又道:“放心!拍戏前,化妆师会把你们的黑眼圈都盖住的!” 宋浣溪:“……” 突然觉得前景堪忧。 车子到了以后,宋浣溪率先下了车,回头看了一眼车厢:司机正无奈地提供单人叫醒服务。 按照路牌指示,宋浣溪很快到了训练班的教室里。 和她不同,大部分训练班的学员都选择了住在这里,提前一天就到了宿舍。 大概是近的缘故,这些住校的同学,反倒不急着早来,宋浣溪到时,迎接她的,便是一个空荡荡的教室。 宋浣溪数了下课桌数目,每排六张,一共四排,换句话说,最多有二十四个学员。 她直接选了窗边一排的第三座坐下,这里距离讲台不远不近,看的清楚听的明白,又因为是边上,老师点名的机会,会少很多。 这都是宋学霸的经验之谈。 没过多久,一群年轻人嘻嘻哈哈的到了门口,其中最活跃,声音最大的,还是个熟人。 “我跟你们讲,我师傅说了——” 王宇声音一顿,看到少女的瞬间,俊朗的脸上就浮现了又惊又喜的神色! 他第一时间从门口冲了过来,站在少女面前,手足无措半天,嗫嗫地道:“阿,阿溪!你好!” 他的声音极小,小的只有少女能够听到。 王宇是真的怕了,怕她又不给面子的指喉咙。 然后,他就见少女对他柔柔一笑,声音清澈如天籁:“你好。” 老头子没骗我!她真的叫宋浣溪! 王宇手舞足蹈之际,听到少女又声音轻柔地道:“不过,我的朋友,都叫我阿浣。” 王宇愣了下,满脑子只有那句“我的朋友”! 她说他是她的朋友! 哈,她的朋友! 王宇左右看了看,毫不犹豫地占据了少女身后的位置。 和他一起进来的年轻男女面面相觑,其中之一开口问道:“王宇,她是谁?” 王宇呵呵一声,指了指喉咙,声音洪亮:“我嗓子坏啦!说不了话了!” 他这么辛苦得来的名字,怎么可以随便告诉别人! 宋浣溪:“……” 几人面面相觑,迟疑着,还是在同一组坐下了,加上宋浣溪和王宇,正好六个人,占满了这一排。 坐在宋浣溪前面的也是个帅哥,他自来熟的转过身,送了一个灿烂的微笑过来:“靓女你好,我叫秦昊阳,你可以对我说一句阳仔好帅吗?” “不可以!” 没等宋浣溪回应,王宇已经跳了起来,张牙舞爪地就扑到了秦昊阳身上,两个人撕打成一团。 坐在第一桌的女孩和第五桌的女孩同时起身,第一桌的是个圆脸女孩,个头稍矮,对宋浣溪笑道: “不要理他们,从昨天开始就一直打,先是为了争一张上铺,然后是脸盆架上的顺序,毛巾谁挂上面也要吵一架!” 说着,她大大方方的伸出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旁边的高个女孩:“我叫沈梦如,她叫朱笙箫。” 她又指了指第六座,一来就趴桌上睡觉的高个男生:“那个是关之洲。” 话罢,她满怀期望地看着宋浣溪。 宋浣溪正要说出自己的名字,又是一群年轻人冲了进来,他们明显分了几个小团体,看清教室形势后,喳喳呼呼地开始占座。 有几个特立独行的,不宵于抢座,等众人都坐下后,自然而然地坐到了靠墙的另一组座位上,不多不少,竟也是刚好六人。 和其他组还在大呼小叫的小团体比,靠墙的六个人,明显要安静许多。 不得不承认,这六位独自行走的学员,外貌上确实要更胜一筹。 048 王爱卿速速护驾! 尤其坐在第三排的那个女生,皮肤极白,五官轮廓又深,一看就是有欧洲血统的混血儿,极是漂亮。 沈梦如就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和宋浣溪道:“看到没,那个坐墙边第三座的,漂亮?” “就是因为漂亮,才让裴老板下场和她搭戏的!” “据说,裴老板演的还是朱丽叶!”   049 再演罗密欧!(二更) 屋外的裴远洋和邹文桓茫然对视,裴远洋忍不住问:“雷蒙,他们在笑什么?” 邹文桓沉默片刻:“大王,臣不知。” 裴远洋指着邹文桓点了点,直接被逗乐,这厮学的还挺快! 就在这时,笑声的海洋中突兀地响起了一道刺耳的女声:“你,你是那个和裴老板搭戏的罗密欧!”   050 裴老板的第一课 宋浣溪思考片刻:“我会讲粤语,上海话,还会英语,算不算?” 蔡同哑然失笑:“粤语不是报考条件之一?上海话,还蛮有用的,公司里不少导演和编剧都是上海人,沟通起来会非常方便。” “至于英语——”   051 画大饼的裴老板(二更) 不知为何,二妹阿芸做家常饭的时候,不是咸了就是淡了,若是家里有肉,只要她没注意,就能一股脑儿的全扔锅里! 做小吃方面却是一绝。 父亲去世后,家里银钱不趁手,每次下学,几姐弟都只能看着学校门口的小吃摊流口水。 宋浣溪还好,加快脚步走过去,眼不见嘴就不馋。   052 影后专场 邹文桓看着春风得意的裴老板,有些不忍心的否认道:“不是。” 裴远洋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邹文桓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解释道:“《红楼二尤》,既不是黄梅调,也不是歌舞片,准确的说,这是一部白话片。” 裴远洋意外的扬了扬眉,笑了起来:“大少爷还挺有想法。”   053 无所不能的宋同学(二更) 就在众人还在回味之际,林钰嘻嘻一笑:“他们嫌我唱的不够好听,电影里的配乐,他们都叫别人来配!” “等到了出唱片的时候,又觉得还是我名气大,又让我自己来唱!” 场上瞬间哗然,学员们万万没想到,拍电影,还有这样的黑幕!   054 几千块的劳力士 “杰仔,感冒好了?要不要再休息几天? “阿秋,新做的头发?很衬你,很靓!” 就见一个穿着称头西装的青年人慢慢走了进来,他五官和裴远洋有些像,大概爱笑的原因,看上去比裴远洋随和多了。 他一边走,一边和碰到的每一个人都寒暄两句,看上去,竟是无人不识。   055 军阀之子和年轻影后(二更) 林钰伸手接过玫瑰,下一秒,龙五大马金刀的在她旁边坐下,伸手抓起了一只虾,转眼间,剃了壳的虾肉就被放到了她面前的碟子里! 和裴远航精心剥出来的饱满完整的虾肉相比,这块缺斤少两的虾肉,怎么看,怎么有点凄惨。 “每年一次,仅限你的生日。”龙五轻描淡写的开了口。   056 我若未婚,一定追她!(三更) 吃罢了饭,沈梦如邀请宋浣溪回宿舍小休,宋浣溪婉拒了,她既然有了要阿芸出去摆摊的想法,自然是要先打探清楚相关事宜。 宋浣溪在裴氏兄弟影业公司中,认识的人还不多,去掉两位老板,就只有班主任蔡监制,林影后只算面熟,最后,思来想去,宋浣溪决定去找公关主任邹文桓。   057 给自己加戏! 宋浣溪坐到了自己位置上,扭头看了眼无精打采的王宇,笑道:“这就把你打倒了呀?你想想,秦昊阳是皇帝的话,他哥是什么人?” 王宇一下坐了起来:“死掉的皇帝!” 宋浣溪:“……” 她本来想说是皇位争夺战里的失败者,好家伙,王宇直接给人家安排个英年早逝!   058 从前有一个小媳妇儿(二更) 秦刀并不卖关子,开门见山地道:“刚才我给你们讲了,剧本第一要素是出人意料。” “如果你每个情节都出人意料,最后达到一个高潮迭起的效果,那么这就是一个非常精彩的剧本了!” 看着讲台下全都一脸傻乎乎的学员们,秦刀呵呵两声:“废话不多说,我们还是直接以实例来说明!”   059 绝响之后再无续文 有了两个活宝打底,学员们也活跃起来,争先恐后的读出了自己的续写之作: “陈家村的村长柱着拐杖,在两个壮汉的搀扶下,颤巍巍的到了现场,龙头拐杖重重地往地上一落,大喊道,谁敢欺负我们老陈家的人!……”   060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二更) 这个年轻女学员就做得很好,老财主和竹马都有了名字,债主们,还是群演。 这样写,就可以很好的排一场戏了。 秦刀觉得,这名女学员,已经够资格让他记住名字,于是,他和颜悦色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宋浣溪大大方方的应道:“免贵姓宋,名浣溪。” 秦刀:“……”   061 陆兴邦是个好听众 池老板忍不住又催了宋浣溪两句:“阿浣,客人们都等着呢!” 他是今日才彻底发现宋浣溪的重要性的,晚上六点饭口一到,来的客人接二连三地问,说书小先生怎么还没来? 平日到了八点左右,店里就没客人了,今天还人声鼎沸,就为了等一个说书小先生。   062 父亲的又一本笔记(二更) 果然在这第二层书架上。 宋浣溪抽出书,到了桌前,翻开了书皮,微微一愣,书的扉页上斜记着一排小字:和曼卿一起,购于兴桥书店。 她是知道的,母亲的名字,就是曼卿! 宋浣溪猛地放下书,回头看向了书架,下一秒,她冲上了梯子,把第二层书架上的书,一本本的抽出来翻看。   063 第一堂演技课 宋浣芸接了钱过去,知道来之不易,有些诚惶诚恐地问道:“阿姐,我做什么小吃好些?” 宋浣溪思考片刻:“不宜多,也不要少,最开始可以先做四五样,要有咸有甜,看看什么卖得快,下次就专做两样,每周再增加一样新品。” 宋浣芸听的连连点头,姐姐总是这么聪明,听着就好厉害的感觉!   064 第一次表演(二更) 宋浣溪明确意识到,胡金秋读剧本的方式,就是她读报的样子,若她背出台词,应也是胡金秋首次背台词的样子。 简单一个字,假。 胡金秋抬手示意学员们安静,继续道:“相信同学们都感受到了,两种不同方式的区别,那么,我们要如何才能用第二种方式表演出来呢?”   065 刚会走就要跑万米 待王宇扮演的正徳凑了过来,宋浣溪反倒退了一步,依然笑语盈盈:‘奴家这酒烈的很,官人莫要贪杯。’ 胡金秋再度挠了挠下巴,罗密欧小姐这也太端着了! 那天面对六老板的朱丽叶,她可是热情如火来着。   066 又一个大侠从天而降(二更) “六老板怎么啦?” 两个人正说着,一个热情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胡金秋吓了一跳,转身一看,结结巴巴地叫了句:“五,五老板——” 刚,刚才没说什么老板坏话?! 裴远航笑起来温暖又和熙:“我懂,望山那个人,是要求高了点。”   067 梁祝试排 六人竟是有志一同,公推宋浣溪的剧本为第一! 而旁边几组纷纷传来了吵闹声,为到底用谁的剧本争执不下。 王宇几人便有些得意,秦昊阳忍不住道:“其实我的剧本也还行,你们想一想,胡师和我哥为什么同时出现?” “那不就是正徳加梁祝嘛!”   068 她写的剧本啊!(二更) 梁山伯不发一言,开始收拾文具,一只手伸出,按在了他的手上,随即,前襟别在腰上,比马文才还要纨绔几分的祝英台登场! 她大大咧咧地往马文才身边一靠,揽住了后者的肩,“马兄,几日不见,你是不是忘了我万松小霸王,祝大公子了?”   069 无酒不欢的第七本书 “活宝二人组——” 王宇和秦昊阳挺了挺胸,一脸骄傲。 “害羞的大小姐,咋咋呼呼的丫鬟——” 胡金秋每说到一个角色,就有一名组员骄傲的抬头挺胸,等到他问及剧本出自何人之手—— 刷! 五个人一起看向了第三座的漂亮女孩。 宋浣溪大大方方的站了起来:“是我。”   070 裴六老板的野心(二更) 裴振青的脸几乎埋到了饭碗里,耳边五叔摸老虎屁股的声音还在继续: “裴总十分敬业的低头看向女学员,就好像朱丽叶站在二楼的阳台上,向下看着罗密欧——” “五哥!” 裴远洋突然开口打断了裴远航带笑的声音,他英俊的脸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裴远航:“五哥,五嫂多久没和你联系了?”   071 三只肥羊(三更) 刚朝片场里走了两步,迎面来了两个高大的身影,秦刀脚步一顿,打了声招呼:“五爷。” 反正两个都行五,叫谁都没错。 正交谈的裴远航和龙五却没听到这一声招呼,龙五犹自恼怒,举起手中的劳力士叫道:“你看看!一个不高兴就摔表!”   072 第三位老师(四更) 开档口有个规矩,十二点之前,客人们随便玩,输赢大小不论。 十二点之后,档口的大庄家上场,玩的就大了。 陆兴邦一进档口,就看到了小弟口中的肥羊。 他这档口开的不大,给奔波了一天的苦力们一个放松的地方,谁要是输的多了,也不借银给他,直接把人丢出去就是。   073 张澈是个好人! 张澈拿起粉笔,反手在黑板上写了一个大大的“评”字,转过身,激情开口: “首先,你们得明白,什么是评!” “你们可以说张澈是个好人,也可以说张澈长的好帅,这都是评,对我的评价!” 学员们顿时发出了阵阵笑声,别的不知道,自恋张导可以说是第一名。   074 你们,学会了吗(二更) 张澈看上去为人粗犷,实际自栩才子,对于沈梦如这种不可雕的美人儿,是没有兴致理会的。 他直接翻到了下一页:“昨日梁祝彩排,其中一位不起眼之少年,实乃一位大侠假扮,只等梁山伯有所不轨,立刻斩断他的禄山之爪!” 看了下署名—— 真不能换个徒弟吗?   075 港城知名呵—— “续写内容,从昨日各组最终彩排后开始!” 秦刀一句话定了性,限定了学员们续写的范围。 眼见众学员拿到草稿纸,或是奋笔疾书或是冥思苦想,无事可做的秦刀独坐片刻后,困倦一阵阵袭来,两只眼越发通红。   076 你长的丑和非常帅(二更) 秦姓书生衣衫落水后,竟被下游一妙龄少女拾得! 少女家中富可敌国,却无兄弟继承家业,拾到衣裳后认为是上天安排,遂求了父亲上书院提亲。 王大侠:呵—— 必须安排一位大侠出场,搅黄这门亲事! ……   077 大忽悠版祝英台 画面似乎定格在了这一刻,风清云淡的俊秀书生和月朗星稀的秀美少女,一个且听风吟,一个低眉浅笑。 第二组最后拿了八分,比第一组少了一分,第二组学员纷纷沮丧不已—— 蔡同难得没有笑,认真地道:“你们既是演员,也是观众,每一组表演时,观众们的表现,都是有目共睹。”   078 梁祝之孤男寡女版(二更) 宋浣溪几人拿到了尚方宝剑,很快从道具室借到了所需道具。 与此同时,裴远洋身体往后重重一靠,疲惫的揉了揉眼,从昨晚到现在,连续工作了十八个小时,连他也有些吃不消了。 放映室里一片黑暗,只有前方的屏幕泛着白光,胶片早已经走到了尽头,放映机不时发出一声轻响,提醒他该更换胶片了。   079 爱情最动人之处 梁山伯伸出手,似要取下自己的外袍,突然又有两道声音渐行渐近—— “我们来吓一吓梁兄和祝贤弟!他们一定想不到我们来了!哈哈!” “梁兄耳朵尖的很,你到门前他就发现了!” “我翻窗,嘿嘿,想不到!”   080 裴老板的顺风车(二更) 下课后,不少人来找宋浣溪,借这一本边城。 宋浣溪自小家中书多,常常借书出去给同学看,也丢过书,对此早有套路,直接把书先给了第一个开口的沈梦如,言明看完归还,不要转借。 又把余下想要借书的人,按开口顺序列了名单,如此还一借一,人人心服。   081 误会(三更) 郭云琛出了公司,司机荣伯早已等候多时,看到他出来,立刻下车打开了车门,安静地候着,也不多言。 郭云琛仰头望天,明明是个月朗星稀的爽快天气,心头却十分压抑——这天下之大,似乎哪里都去不得! 就没有一个可以让他放松的地方么?!   082 请你吃碗云吞面 宋浣溪有些意外,随即有些欣喜的问道:“陈校,好些日没见你来了,怎么不直接去店里?” 她又对陈启安身后的郭云琛点了点头:“郭先生。” 陈启安一愣:“你们认识?” 宋浣溪笑了:“不是在您的办公室见过?” 陈启安有些晕头转向:“哦,对对。”   083 有福的郭云琛(二更) 宋浣溪记得很清楚,她小时候,吃饭是不快的。 她甚至还有模糊的家佣追在身后给她喂饭的记忆。 后来是什么时候开始,越吃越快的呢? 是了,是从和安秀娘撕破脸开始,看到安秀娘就生厌,干脆快点吃,早点下桌! 宋浣溪不由放慢了速度,只是到底已经习惯了,吃了两口,速度又快起来了。   084 阿刀和阿疤 郭云琛一直呆到打烊,如他一般的,还有不少熟客——成报快报明报……港城主流报纸都有十几家,一家家副刊读过去,读个通宵也不成问题! 宋浣溪读到口干舌燥,这还是她筛选后的结果,毕竟云吞面馆的客人们也是有些喜好的——太过文艺腔的小说,比如亦舒先生的玫瑰的故事,就很不受欢迎。   085 陈家珠宝贝才丫(二更) 看着女孩转身,郭云琛却没有让荣伯马上驶离,姐弟三人渐行渐远,声音也渐渐飘渺—— “姐姐姐姐!坐小汽车是什么感觉?” “以后我们自己买了车,你坐一坐不就知道了。” “那我可以坐久一点吗?” “可以呀,你想坐多久就坐多久,要不你去学开车——”   086 美而笨的公主们 及至太太把孩子们打发上了床,两公婆收拾一翻也上了床,陈启安才问道:“宋浣芸是不是宋浣溪的妹妹?她和阿珠两个,为什么处不好?” 陈太笑出声:“还能为什么,一个班级里两个漂亮女孩子,当然互相看不过眼了!” 陈启安想了想宋浣溪的样子,她妹妹,应该也是个美人儿!   087 爱唱歌的公主(二更) 宋浣溪很快有了思路,按照丑字先生的提醒和指导,她使用了剧本模板——相对于普通的小说行文,剧本的时间地点人物要单列出来。 之后的剧情发展,要以对话和动作来展现,这就是演员拿到剧本后的台词了。 宋浣溪认真写了起来—— 时间:凌晨五点 地点:港城九龙长荔街上的一栋陈旧楼房   088 郭云琛的字 陆兴邦每日坐在角落里,很少和其他客人交谈,却把熟客都记了个七七八八,他仔细回想,到底是哪个幸运儿中了六合彩? 算了,晚上去一趟池记好了,这种暴发户最喜欢买名牌来撑场面,手里这块劳力士,他已找人补好了金漆,看上去金光闪闪,正好卖给冤大头。 …… 郭云琛一早上的心情就很不美妙,昨晚的愉 《港娱:顶流从大文豪开始》088 郭云琛的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89 郭云琛的理想型(二更) 一干子侄兄弟没少跑去观摩,郭志杉也不例外,对十二叔那一手锋芒毕露峥嵘头角的全新字体,可以说印象深刻。 郭志杉立刻拿起稿件,读了起来。 啊,这个盖俊英,分明就是十二叔自己嘛!看他在女主角学习新歌的时候,一遍又一遍的弹着吉他,让郭志杉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做数学题做不明白的时候,十二叔也是一遍又 《港娱:顶流从大文豪开始》089 郭云琛的理想型(二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90 拍摄教学之吃的学问 郭云琛下午三点打卡下班,身心俱疲,另外一边,宋浣溪也过的非常精彩。 学员训练班开课的第四天,在宋浣溪期待的眼神中,来上课的却是个熟人。 蔡同哈哈笑道:“是不是很意外?很惊喜?” 学员们十分配合的大喊:“惊喜!” 谁会不喜欢一个成日笑嘻嘻的导师呢? 蔡同轻咳一声:“大家都 《港娱:顶流从大文豪开始》090 拍摄教学之吃的学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91 胡就来副导演(二更) 宋浣溪看着自己记下的笔记: 情况一,道具不可食用之馒头篇; 情况二,场景所需之不得不食用篇。 她觉得,这笔记,还是不要给老二看了。 嗯,可以暂且保留,等哪天老二惹她生气,就带她去看场电影,看完再给她细细讲解一下电影之美食篇。 蔡同又补充道:“还有一点,拍摄的时候,如果专 《港娱:顶流从大文豪开始》091 胡就来副导演(二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92 胡伯乐和千里浣 这个角色,也不是不行。 宋浣溪就是有一点不明,蔡监制说这个角色和她有些像,她不明白是像在哪里—— 她只偶尔欺负下老二,也远远谈不上恶毒,更何况蔡监制还未必知道。 她虽然现下有些囊中羞涩,为人却并不小气,不然中午加的那一盘菜,她大可拎回家去! 编剧心得也大方分享给了所有同学,宋 《港娱:顶流从大文豪开始》092 胡伯乐和千里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93 老板,还缺两个强盗!(二更) 大抵是觉得这样的小角色,有些担不起少女如此郑重的道谢,胡金秋哈哈笑道:“以后有机会,你来当我的女主角!” 说完,自己都觉得不靠谱,胡金秋又摆手笑道:“我开玩笑的哈!” 宋浣溪却不当是玩笑,认真应道:“一言为定。” 胡金秋不禁被宋浣溪的坚定感染,眸光温柔下来:“好,一言为定!” 《港娱:顶流从大文豪开始》093 老板,还缺两个强盗!(二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94 第一次拍戏 说着,裴远洋把两页剧本递给了邹文桓。 陆邦伸出去的手落了个空,不明所以的看向了宣发主任。 邹文桓不愧是裴六老板的第一心腹,他笑咪咪的道:“这毕竟是学员所作,要存档的,等我抄录一份给你。” 嗯,等下就抄两份,一份给陆导,一份存档! 底稿么,自然要交给老板保存。 邹文桓也是 《港娱:顶流从大文豪开始》094 第一次拍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95 专属化妆师(二更) 后面的拍摄就简单多了,拍肩,互对尖叫,拍了几次,导演觉得满意,就都过了。 外面天色已黑,终于到了最后一幕,也是宋浣溪改编的两页剧本的最精彩之处: 卡辛夺门而出后,透过油灯的灯芯看去,阿拉贡坐在珠宝箱子上撑腮思索片刻,打了个响指—— 油灯的灯芯一跳,短暂失明后,油灯再度亮起时,灯芯映 《港娱:顶流从大文豪开始》095 专属化妆师(二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96 惊艳全场的阿拉伯美人 文月铃心中暗笑,她虽只做了一年实习化妆师,却已见过不少像宋浣溪一样爱做梦的女孩子: 都以为自己会是下一个林钰! 结果连个配角都难混上! 她为人善良,倒也不戳穿,顺着宋浣溪的话笑道:“好!一言为定!” 知道宋浣溪等下出场还要戴上面纱,文月铃也就没有在少女的脸上做太多文章,只重点 《港娱:顶流从大文豪开始》096 惊艳全场的阿拉伯美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97 她真美!(二更) 裴远洋承认,自己是真的被惊艳到了。 在他的印象里,宋浣溪是偏古典的美人,鹅蛋脸,柳叶眉,丹凤眼加琼鼻。 他做为白手起家的电影公司老板,见过不知多少美人,有天赋者如林钰,也受端庄大气的外型所限,更适合演古典美人大家闺秀一类的角色。 而像荣昌影业的头牌葛岚,则是另一条路子,演的青春靓女 《港娱:顶流从大文豪开始》097 她真美!(二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98 演戏是真的很有趣啊! 胡金秋满意的看着宋浣溪,对对,就是这个表情! 又呆又傻! 当时大家都是这个表情! 他还特意偷喵了眼裴六老板,真是难得看到一向精明的老板露出这样的表情—— 六老板的双眼一眨不眨,浑然忘我! 他甚至还看到,一堆人抢着帮忙搬风扇的时候,六老板的脚,也往前冲了两步! 不过 《港娱:顶流从大文豪开始》098 演戏是真的很有趣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99 宋同学处处可爱(二更) 裴远洋见多了演员不肯用脑来演戏,总有人觉得长的漂亮,背背台词就是明星了。 结果在片场演了几十个角色还是龙套! 想做一个好演员,就得像宋浣溪这样,知道分析角色的性格,抓住角色的特点,才能塑造出一个精彩的角色! 这些念头在裴远洋脑中一闪而过,他继续专注的聆听了下去—— “可是我平 《港娱:顶流从大文豪开始》099 宋同学处处可爱(二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0 云琛啊 “什么?没有?” 看着阿疤打出的手势,陆兴邦一脸意外,竟然没有人中六合彩? 他摸着长了些许胡茬的下巴,若有所思,难道肥羊怕被人惦记,所以并没有广而告之? 陆兴邦转念一想,这只大肥羊,旁人或许不知,阿浣一定知道! 反正他又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卖一块劳力士而已,那等阿浣来了,问下 《港娱:顶流从大文豪开始》100 云琛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1 选妃大赛(二更) 他和颜悦色地看着郭云琛,问道:“云琛啊,你不是有个电影公司吗?” 郭云琛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即反应过来:大伯也说了一句废话! 大伯毫不心虚地把皮球踢给了四伯。 四伯怎可能吃亏! 他扶了扶眼镜,笑问道:“云琛啊,那你对娱乐界应该很熟吧?” 郭云琛耐着性子应道:“还行,一些 《港娱:顶流从大文豪开始》101 选妃大赛(二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2 肥肥肥肥肥……羊! 郭云琛一路狂飙,几次车速逼近红线又强行降下来,最后一个急刹,车停在了池记一个街区外。 他额上也惊出了一头冷汗。 郭云琛怔忡片刻,头伏在了方向盘上,低低的笑出声来。 很久,都没有这么疯过了。 其实他在美国的时候,有一台重型哈雷,也曾经沿着漫长的公路线狂飙,后来沉迷百老汇,才弃了 《港娱:顶流从大文豪开始》102 肥肥肥肥肥……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3 陆先生和郭先生(二更) 陆兴邦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旁的不说,当年从那边来港城的时候,身边一排花生米,差一点就吃到一颗! 可他这次还是惊到了结巴:“你你你家,卖的?!” 郭云琛点了点头,“这只劳力士是今年五月的新品,全球限量一百只,港城只有一只,数字编码正好是一百。” 他一边说,一边把表盒放下,推回到了陆 《港娱:顶流从大文豪开始》103 陆先生和郭先生(二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4 感谢阿浣 这块劳力士金表实在醒目,宋浣溪片刻后才注意到桌上的支票,她看到支票上的数字时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换算起来: 她在片场摸爬滚打一下午是五块钱,一天就算十块—— 五千块,她要像今天这样辛苦的连做五百天! 还要不吃不喝才能攒下来! 宋浣溪真心觉得,拍戏赚的钱,比在面馆打工赚的要辛苦多 《港娱:顶流从大文豪开始》104 感谢阿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5 白玉染血(二更) 宋浣溪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路边的黑色汽车。 司机位的车窗摇了下来,露出了郭云琛那张英俊的脸,他笑道:“阿浣,上车!载你回家!” 说着,他下了车,亲为宋浣溪打开了后座的车门,宋浣溪道了声谢,弯腰上车,一眼看到了副驾上的陆兴邦,她有些意外,“陆先生,你也在。” 陆兴邦:“……” 《港娱:顶流从大文豪开始》105 白玉染血(二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6 他以后会是我姐夫吗? 郭云琛开着车,很快又到了昨日漆黑一片的区域,荣伯开车的时候不觉得,今日自己开车,就觉得很不方便。 郭云琛随口道:“昨天这片路灯就坏了,市政效率还是这么低下。” “明天我打电话说一下,叫他们早点来修。” 话音未落,莫名觉得有点冷,郭云琛下意识的瞥了一眼身侧,顿时悚然一惊:副驾的这只老 《港娱:顶流从大文豪开始》106 他以后会是我姐夫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7 落魄公子(二更) 陆兴邦有心恶心一下对方,直接拿过自己的大搪瓷缸子,原本雪白的杯壁,因泡了太多浓茶,上方还有点白,下面由深至浅,已经染了半缸茶色。 倒了大半缸凉白开,放郭云琛面前一摔:“喝吧!” 郭云琛皱了皱眉,他今日在池记喝的那杯咖啡,池老板也不知道加了多少糖,此时口渴的厉害。 他心中默默告诉自己 《港娱:顶流从大文豪开始》107 落魄公子(二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8 请君入瓮 龙五是从《纽约时报》上知道这位港城明星到了美国读书的。 他到现在还记得《纽约时报》上对林钰的描述:并不是荷里活的故事都发生在荷里活,世界上每一个角落里都有美丽的女孩子……这个娇小玲珑的美丽女郎,被认为是继燕窝汤后,远东地区最伟大的发现。 龙五不知道这位编写稿件的记者,是否对远东地区有什么 《港娱:顶流从大文豪开始》108 请君入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9 心有灵犀(二更) 龙五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哪怕他赌输了,只要林钰不同意这个协议,这个赌约就无效! 他沉默片刻,坚定地摇了摇头,他可以置自己的生死于不顾,却不愿意冒一丁点让林钰有名誉受损的风险! 龙五看了一眼郭云琛特意放在桌角上的表盒,表盒已经被打开,里面的劳力士手表在灯光下金光灿灿,十分惹人爱! 他呼 《港娱:顶流从大文豪开始》109 心有灵犀(二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10 赌王对决! 阿疤立刻蹲下去,手忙脚乱地捡起地上的扑克牌,只是新扑克牌都滑的很,叠在一起的几张,上面的还好,贴着地面的十分难拣。 看的陆兴邦直皱眉头,干脆吩咐道:“别拣了!直接再开一盒新的!” 他心里默默地骂了一句败家仔,虽然场子里的扑克都是批量进货,一副也要好几角钱呢! 陆兴邦甚至认真地思考了 《港娱:顶流从大文豪开始》110 赌王对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11 钱是最没用的东西!(二更) 看着纸牌上那一堆的红心,龙五仿佛听到了老天爷在他耳边的低声呓语:想多了,傻瓜,睁眼看看这一堆爱心吧,谁才是真正的宠儿! 龙五心灰意冷的又抽了一张,这一次,他的手气十分不好,抽了一张梅花A出来。 开局不败之地仿佛是个讽刺,这张A一出来,他直接就是不胜之地。 除非郭云琛也抽一张A出来, 《港娱:顶流从大文豪开始》111 钱是最没用的东西!(二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12 用命去填坑 龙五愣了下,却坚持己见,“你不要是你的事情,还不还是我的事情。” 陆兴邦几乎要为龙小肥拍掌叫好,他已经开始考虑,龙小肥,这两天从他这里借走的五六百块钱,收几分利息比较合适。 大客户嘛,打一点折扣也是应该的! 郭云琛不以为然,只是心中难免失落,他的《红楼二尤》换角计划,要泡汤了。 《港娱:顶流从大文豪开始》112 用命去填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13 熊孩子的童年都差不多(二更) 郭云琛温声道:“那劳您明天到远洋公司签合同。” 龙五默默地点了点头,双眼格外的闪亮,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完全不一样了。 林钰看的欢喜,再看郭云琛,顿觉顺眼许多,她忽地问道:“你准备让我演一部什么戏?” 郭云琛微微一怔,坦言道:“荣昌正在筹拍一部新片,既非歌舞片,也非黄梅调,是一部白话古 《港娱:顶流从大文豪开始》113 熊孩子的童年都差不多(二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14 相识不见面 郭云琛看着手里的合同,心中欢喜,仔细地装入公文包里后,起身和陆兴邦告辞。 他随手掏出钱夹,随手就抽了一叠百元钞票出来,也没数,大致十几张的样子,递给了陆兴邦:“小小心意,弥补一下陆兄的损失。” 这大肥羊太会做人啦! 陆兴邦当即决定,郭云琛,就是他失散多年,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港娱:顶流从大文豪开始》114 相识不见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15 有没有宋同学漂亮?(二更) 偏偏这流行起来的衣裙,已是林钰不再穿的了! 下次出现在报刊上,林钰又是另一套打扮,港城少女再次竞相模仿。 林钰就这样成了港城流行服饰的风向标。 宋浣溪撇了撇嘴,心中再次鄙夷了一番有钱人,继续看了下去。 什么!有钱人竟然还有一个房间专门用来放衣服? 她以为只有戏剧社或者片 《港娱:顶流从大文豪开始》115 有没有宋同学漂亮?(二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16一石激起三层浪 宋浣溪讪笑两声,“我怎样也不算绝世美人吧?”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竟很认真的点了点头:“确实。” 宋浣溪:“……” 早知道就不谦虚了。 不过,宋浣溪有些好奇,这位明报的记者,是何时拍下的照片—— 看照片里她的样子,应该是在拍摄的最后阶段了,面纱被吹起了一角。 《港娱:顶流从大文豪开始》116一石激起三层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17 裴六,只配呆在垃圾桶!(二更) 郭云琛从家里出来,到了公司,心情也还不错,不过他薄唇紧抿,倒让员工们有些忐忑。 事实上,他只是怕自己一张嘴,一个饱嗝就会跑出来。 他干脆没有坐电梯,靠着双腿爬上了十二层楼,腹胀的感觉,这才好些了。 郭云琛决定,以后还是尽量晚一点吃早饭,和几个伯伯的作息错开才好。 哎,从小到大 《港娱:顶流从大文豪开始》117 裴六,只配呆在垃圾桶!(二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18 梁祝之化蝶 宋浣溪越发好奇:“那你们写了什么?” 沈梦如摊开双手,“我们每人写了一篇,然后谁也不服谁,最后,我们决定把大家写的揉和到一起!” “抽签决定顺序,第一人开篇,其他人依次续写!” 说到后面,沈梦如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显然想起了昨天那一场糟糕的抽签。 宋浣溪眨了眨眼,直接问道:“ 《港娱:顶流从大文豪开始》118 梁祝之化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19 完美续稿(二更) 祝英台却没有注意到,在她转身的一瞬间,梁山伯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他伸手捂住了胸口,大口的喘息,却依然觉得无法呼吸。 他伸出手,想要挽留祝英台,得到的却只是一个无情的背影。 梁山伯顿时明白了,老天是被祝英台所感动,才会让他的坟裂开,才会让他死而复生! 想到这里,梁山伯再也支持不住,让 《港娱:顶流从大文豪开始》119 完美续稿(二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20 你真是太太太可爱啦! 这让朱笙箫莫名的有了点信心,对这个训练班也有了些兴趣。 没想到,宋浣溪竟然会说她可爱! 朱笙箫突然就有些理解了,沈梦如说过的话:宋浣溪的罗密欧,真是帅呆了! 她忍不住想,要是宋浣溪是她的姐姐该有多好! 朱笙箫小声道:“你要是喜欢捏我的脸,你就捏吧。” 宋浣溪一怔,随即笑 《港娱:顶流从大文豪开始》120 你真是太太太可爱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21 皇帝小生(二更) 沈梦如拿起水杯,狠狠的灌了一大口,这才继续道:“第三组不是结义兄弟么?” 沈梦如脸上,再度出现了那种古怪的神色,就是有点不可思议有点匪夷所思,然后在明知道事实真相后,依然难以置信的表情。 宋浣溪立刻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专注聆听。 沈梦如耸了耸肩:“有一次皓月当空,三个人都喝醉了, 《港娱:顶流从大文豪开始》121 皇帝小生(二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22 皇帝的烦恼 就算他本来想糊弄了事,这个问题一问,也不得不掏出点真本事了。 赵雷笑了笑,抬手示意学员们稍安勿噪,笑道:“大家的问题我会一个个回答,不过——” 他话锋一转,看向了宋浣溪,“我会先回答宋同学的提问。” “我拍戏这些年,最宝贵的经验是——” 赵雷呵呵一声:“当你把一个角色演的非常 《港娱:顶流从大文豪开始》122 皇帝的烦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23 难伺候的六老板(二更) 裴远洋知道昨天秦刀上课的时候,宋浣溪在摄影棚里跑龙套,所以这一篇改编,应该不是她的手笔。 也就是说,这一届训练班的学员中,除了宋浣溪,还有其他非常优秀的学员。 裴远洋顿时有一种赚到了的感觉。 这一次改版后的《梁祝》,裴远洋越看越喜欢,直觉判断,这将会是又一部江山美人! 他迫不 《港娱:顶流从大文豪开始》123 难伺候的六老板(二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24 床上故事时间 宋浣溪每当这个时候,就会忘记一切烦恼,感觉特别快乐。 她轻轻吹着有些烫的绿豆汤,小口小口的抿着喝,眼睛紧紧的盯着对面的两个活宝。 王宇把椅子搬到了一边,扎起了马步,双手下压,气沉丹田,大喝一声,端起绿豆汤就灌了一大口—— 下一秒,这一大口的绿豆汤全都被他喷了出来! 宋浣溪不由 《港娱:顶流从大文豪开始》124 床上故事时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25 温馨姐妹故事(二更) “她问我,知不知道隔壁那个老太太?又告诉我,其实那个才是我真正的二妹!” “她说那个老太太请一些女孩子吃糖果点心,女孩子吃了就会睡过去,等醒了,就会发现,自己变成了那个老太太!” 说到这里,宋浣溪压低声音,模仿起了老太太的声音:“你现在是不是又害怕又愤怒,可是我只要不去那个房子,你又能拿 《港娱:顶流从大文豪开始》125 温馨姐妹故事(二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26 冤家! 全班鸦雀无声,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平时看上去懒懒散散,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的男生,竟然还是个学霸! 毕竟很多人一听到枯燥的数字,就觉得很乏味,这一串儿九个数字,大部分学员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叫他们复述的话,能答出九百多,七百多和两百多,已经是极好。 关之洲,竟然一个数字都没有出错! 秦刀 《港娱:顶流从大文豪开始》126 冤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27 一起背过锅(二更) 学生们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就在这时,陈家珠突然插话道:“我的作文上才没有这个哼呢!” “哼!” 学生们的笑声骤然爆发,从淅淅沥沥的小雨,彻底变成了雷暴雨! 哈哈哈哈哈哈哈—— 语文老师:“……” 实事求是的讲,宋浣芸知道自己是学渣,陈家珠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真不 《港娱:顶流从大文豪开始》127 一起背过锅(二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28 有姐如此,你复何求? 在搬出陈校长无果后,Mrs任威胁说,要给陈太太打电话,才算把固执得像头牛的陈家珠给打发走。 Mrs任盯着宋浣芸,突然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有一个姐姐叫做宋浣溪?” 宋浣芸立刻像是正在米缸里偷吃,一抬头,发现一张巨大的猫脸,就在米缸口看着他的小耗子,瞬间惊吓过度。 她警惕地看着Mrs 《港娱:顶流从大文豪开始》128 有姐如此,你复何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29 无限休夫(二更) 宋浣溪十分聪明,没有按照书中的顺序来询问这些生字,也不会一次问很多,一次学两三个字,过上一两个时辰,再学一两个字。 父亲不疑有他,对女儿如此上进,宋高阳是十分乐于见到的,每问必回。 然而,宋浣溪还是很快露馅了。 黛玉的黛,实在是太少见,又太明白了! 她一问这个字,父亲几乎立刻 《港娱:顶流从大文豪开始》129 无限休夫(二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30 快点让大侠出来! 宋浣溪这一次无从下笔,却和前面几次不大一样。 前面两次都是脑中空空,不知道写什么为好,这一次,却是脑中角色太多! 且因父亲讲解过的缘故,黛玉,宝钗,三春,甚至连平儿,小红这些丫鬟都在她脑海中栩栩如生! 这些美人儿,一个个地走出来,有的对她嫣然一笑,有的扯着她的袖子撒娇,也有的跑来威 《港娱:顶流从大文豪开始》130 快点让大侠出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31 皇帝人人爱(二更) 王宇兴奋的满面潮红,他写了几天的大侠,这还是第一次得到了大家们的认可。 主要是大侠总是从天而降,行侠仗义,写的多了,他自己也觉得腻歪。 今天灵机一动,试着写了个与众不同的大侠,没想到反倒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宋浣溪轻咳一声:“下一个谁来?” 刷刷刷,秦昊阳后知后觉的感受到,其他 《港娱:顶流从大文豪开始》131 皇帝人人爱(二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32 红楼梦里最讨人喜欢的人 整个小组只剩下了朱笙箫和宋浣溪。 朱笙箫知道宋浣溪压轴,社恐立刻紧张起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稿子举的高高的,挡住了自己的视线的同时,也挡住了其他人的脸,这样就不会那么紧张了。 这是朱笙箫在前面几次对稿的时候,总结出来的一点小经验。 朱笙箫从小到大,都被姐姐朱笙笑压了一头,人前不爱 《港娱:顶流从大文豪开始》132 红楼梦里最讨人喜欢的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33 危机感(二更) 朱笙箫一口气读了一长段,顿觉有些口渴,停了下来,端起水杯喝了两口。 一旁的王宇探头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稿纸,不由乍舌,赫,好家伙,这才读了十分之一吧! 两个女孩子倒是听的专注,一个想,阿笙写的真是细腻,另外一个突然觉得,自己写的还不够好。 朱笙箫润了润喉,继续道: “平儿拿来镜子 《港娱:顶流从大文豪开始》133 危机感(二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34 想当影帝的散打冠军 宋浣溪呵呵一笑:“放心,前面还有一段,我没有写出来,大家都有角色可演。” 沈梦如立刻道:“那好,既然如此,我们先把角色定下来吧!女主角,自然是阿浣——” 宋浣溪立刻打断了她:“不!” “你和阿笙,一个人来演女主角,另外一个人,就演女主角的丫鬟!” 沈梦如直接就愣住了,朱笙箫更 《港娱:顶流从大文豪开始》134 想当影帝的散打冠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35 母女(二更) 就在宋浣溪探察敌情的时候,其他人的目光,纷纷聚焦在了她这一组上,只是王宇和关之洲两个极奸滑,用了宽大外袍把戏装包裹的严严实实,竟是一点破绽都不露! 问自己组去拿衣服的男生,他们纷纷面露苦笑——本以为王宇已经够难缠的了,没想到还有个武力值爆表的关之洲! 事实上,到了服装室后,王宇第一个冲了 《港娱:顶流从大文豪开始》135 母女(二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