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是大美人[快穿]》 1.改头换面(捉虫) 苏瑶姬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淡黄色白格纹的天花板。 正前方有一扇窗户,玻璃半开着,印花窗帘被晨风吹得轻轻拂动,一道微光时明时暗的照进来。 她左边是个床头柜,床头柜过去是一个略显老旧的立式衣柜,不大的房间被这几样家具挤得满满当当。 至于右边……苏瑶姬缓缓转过头,看见一张浓眉薄唇、面如冠玉的英俊脸庞。 男人的身材高大颀长,穿着一件白色衣衫,面料光滑挺括,以她对布料多年的了解竟然看不出是什么料子。 神情淡漠,一双黑眸宛如结冰的深渊,一动不动都散发着森森寒意。如此禁欲的相貌,却偏偏有着一头火红色的及腰长发,红得浓郁,红得惊艳。 当他注意到她的视线时,眼皮一垂便瞥了过来,睫毛居然也是红色的,包裹着那寒冷的瞳仁,就好像冰火同时朝她扑来。 苏瑶姬抿抿嘴唇,坐起身道: “少昊大人。” 少昊没说话,右手拂过她面前的空气,空气中浮现出一排排淡红色的文字。 苏瑶姬定眼细看。 “改命人:苏姚。 待改命运:苏姚中学时与其深爱的男人赵泽相识,从此爱慕一生。高中时因父母离婚导致考试失利,与赵泽一起上了所三流大学。相貌丑陋日渐自卑,大二时便怀上他的孩子,不得不退学回家结婚生子。 赵泽在结婚之后继续念书,考上研究生。苏姚却因难产没能留住孩子,又害怕闲言蜚语不敢回去上学,开了一家咖啡馆为生。赵泽毕业眼高手低找不到合适工作,留下来一起打理咖啡馆,后认识沈丽雅,两人合伙骗走咖啡馆,诱哄苏姚离婚。苏姚醒悟后承受不住打击,跳楼自尽。” 苏瑶姬看完这些字皱起了眉。 两人的名字虽然相仿,但这个苏姚显然是个失败者。 少昊开了口,嗓音低沉充满磁性,像被拨动的大提琴琴音。 “你确定要接受这第一个任务?” 苏瑶姬收回视线,看着他点头,“接受,只有这样我才有机会重生回去,不是么?” 少昊的目光落在她冷静的脸上,停顿三秒后移开,淡淡道: “完成任务需要做到以下三点:第一,让苏姚变美。第二,改变其自杀的命运。第三,为她谋得一段真正完美的婚姻。” 苏瑶姬道:“第二点很容易啊,既然我变成了她,肯定不会再自杀了。” “未必。”少昊说:“三点分别为四三三分,按完成度由系统自动打分。当你积分满一百后,系统便会给你一次重生的机会,还有什么问题么?” 苏瑶姬想了想,摇头,“没有了。” 少昊身体向前倾,是要离开的样子。 “第一次做任务,不能对我说声加油吗?”苏瑶姬看着他高大的背影问。 少昊微微侧脸,高挺的鼻尖让人心跳加速。 “加油。”声音冷淡得不带任何感情。 “那你在任务进行时还会出现吗?” 少昊没说话,身体仅那么一晃就消失在空气里,了无痕迹。 眼前只剩下这个简单朴素的房间,若不是脑中还清晰的保留着上辈子的记忆,苏瑶姬会怀疑自己就是苏姚,而那个俊美如神袛的男人只是她的一场桃色梦境。 滴滴滴——手机闹钟响了,她抓过来一看,备注上写着“起床上班”。 刚才阅读那些文字时,苏姚的记忆也随之涌入她脑海里。 眼下她正处在与赵泽一同打理咖啡馆的阶段,两人是夫妻关系,靠着咖啡馆的收入在这个三线城市租房子生活。苏姚很爱赵泽,咖啡馆明明是她一个人开起来的,却把店主的权利给了赵泽。 但赵泽并不爱她,甚至对这份感情不忠,这点从他屡屡彻夜不归便可看出。 一段如此不公平的感情,究竟如何培养出来的……当苏瑶姬走到卫生间,站在镜子前端详自己的脸时,明白了原因。 苏姚……不,她自己实在很不好看。 一张脸上红肿的痘痘此起彼伏,不长痘的地方也满是陈年痘印,像雾霾遮住了蔚蓝的天,把还算不错的鹅蛋脸与清秀五官遮得严严实实,让人根本没有兴趣去注意她长相上的优点。 而她似乎也不爱打扮,头发发根油腻,发尾蓬乱如枯草,红肿的眼眶伴随着下垂的眼袋,应该是昨晚才哭过。 生过孩子的肚子臃肿松垮,穿着一套不合身的廉价涤纶印花睡衣,明明才二十五岁的年纪,却把自己打扮的像个中年妇女。 苏姚不免叹了口气。 这样的人生简直是恶性循环,她越丑赵泽就越不爱她,越得不到爱她就越自卑,越自卑就越不爱打扮,导致愈发的丑。 不过算她走运,碰见了自己——出生于艺术世家,在审美方面有着极高的修养。于顶级学府念完硕士后踏入造型界,迅速成为一位知名造型师。假如不是后面那场意外车祸,她会得到人类历史上对于美丽缔造者最高的评价。 美丽是她毕生的追求,而系统选中她给她重生的机会,所以她无论如何都要攒够积分回去。 苏姚在心里默念了任务完成的三个要点,一边洗漱一边在脑海里订制出一份最可行的计划。 洗完脸,她毫不犹豫的把洗手台上那两瓶可怜的护肤品——大宝洗面奶、百雀羚护肤霜丢进垃圾桶里,连同那条已经旧得像抹布一样的毛巾。 护肤品这东西效果因人而异,皮肤好时清水洗脸一样好,但苏姚这张脸显然得对症下药。 洗过脸后痘痘变得更红了,苏姚盯着镜子看了几秒,步伐坚定地走出卫生间,准备换衣服出门。 衣柜里不是运动服就是休闲服,大多又旧又皱,连条像样的裙子都没有。以后肯定要换的,但是今天来不及了。 她穿了一套稍微看得过眼的衣服,拿来苏姚平时用的棕色帆布包,钱夹里有五百多块现金和一张卡。 苏姚这人还是有优点的,比如勤劳节约,可惜识人不清,省出来的钱都让赵泽那王八蛋给花了,最后只落得人财两空。 她的使命就是让人变美改变命运,越失败的人越让她有努力的欲望。 快步走出那片老旧的小区,等公交车时苏姚深深吸了口气。 这是成功的味道。 等着吧,她一定会让苏姚大放光彩,改头换面。 2.丑八怪(捉虫) 咖啡馆坐落于一片写字楼旁边,主要目标是附近上班的白领们。店里装修都是四年前苏姚一手打理的。 她对自己的相貌不上心,咖啡馆却装修的很不错,优雅又低调,以浅褐色为主基调,辅以黑色与乳白色。一百多平米的空间里摆放了十多张桌子和不少绿植,柜台是橡木质地的,上面有咖啡机收银机等物,店里永远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咖啡香。 苏姚抵达店门外时,门还是锁着的,打开门之后把该摆的招牌等东西摆了出来,挂上营业中的小牌,并且戴上口罩。 正值上班高峰期,不少白领都喜欢过来买一杯咖啡带走,用那香醇的味道唤醒新的一天。 苏姚上辈子只会冲速溶咖啡,幸好接受任务后本体的各项技能也一并学会,娴熟的为那些人调制出需要的咖啡。 从七点到九点都是上班高峰,九点过后人就瞬间少了,要等中午才会来第二波。 她一个人忙了一早上,累得双手发酸,闲下来后为自己倒了杯柠檬水。 酸酸的液体灌进喉咙时,店铺门又打开了,走进来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帅气的男人。男人穿着一件白色衬衫,裤子是亚麻灰的,举手投足间透露出一种儒雅气质,表情温柔。 明明是副和善俊秀的相貌,苏姚却无论如何都喜欢不起来。 因为他就是赵泽。 曾经的苏姚那么喜欢赵泽,不仅仅因为他会伪装,也是因为他这副好相貌。 在念书时,他是温柔清隽的校草。在结婚后,经常有人惊讶于她竟然有个这么帅的老公。 在旁人看来,赵泽配苏姚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婚姻里究竟谁才是不停付出的那一个。 人都是视觉动物,两人的相貌差距是苏姚的心魔,越意识到越离不开,酿成最后的悲惨结局。 往事如烟,她会让赵泽明白,她错过了一个多好的人。 苏姚放下杯子,淡漠地问:“怎么现在才来?昨晚去哪儿了?” “不是说了跟朋友有点事情吗?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结婚之后赵泽的温柔就只留给外人了,对她总是不耐烦,认为她用怀孕绑定了自己的一生,而且还难产没有真的生个孩子给他。 曾经两人争吵时,赵泽愤怒之下表达出自己对这段婚姻的看法——骗婚。 改变不急在一时,苏姚垂下眼帘,“店里很忙,以后别这么晚。” “我知道了,你真烦……”赵泽走到柜台前,看着她皱起眉,抓起口罩丢给她,“不是跟你说过在店里最好戴口罩吗?人家都是来喝咖啡的,看见你的脸多倒胃口。” 他研究生毕业后一直找不到想做的工作,只能跟苏姚一起打理咖啡馆,即便苏姚已经让他当老板,管理店里一切事务,他依然觉得是与苏姚的婚姻影响了自己,使得他不得不窝缩在这个赚不了大钱的咖啡馆。 她丑陋的长相、无法提供帮助的家庭背景,都是他打压她抨击她的理由。 平常这么说时,苏姚会像受了刺激的小动物,很自卑地戴上口罩躲去后间。赵泽能从她这种卑微敏感的反应上得到一点心理上的慰藉——他不够好,可她更差,她配他是高攀。 但今天不知怎的,话音刚落,苏姚朝他瞥了一眼。 那眼神冷得让他心脏停跳了一拍,有片刻的后悔,随即摆出一副怒容。 “你这样看我做什么?我说错了吗?” 苏姚没说话,收回视线拿起口罩去了内间。同样的举动,以前是自卑是怯懦,今天却透着一股不屑于搭理他的意思。 这女人发什么神经? 赵泽刚想进去询问一番,就有个穿着红色吊带裙的身影走进店里,停在他身旁小声问:“那丑八怪今天没来吗?” 这是他们店里招聘的咖啡师,叫陈蕊,是本地人,已经在店里工作两年多了。 “在后面呢。”赵泽想起刚才的事就不高兴。 陈蕊带着棕色美瞳的眼睛看着他,“你怎么了?该不会她知道你昨晚跟我在一起,和你吵架了吧?” “没有,她哪儿有那么聪明。” “是么……”陈蕊听完竟有些失望,恨不能掀开伪装大吵一架。 两年了,从赵泽研究生毕业来店里的那一刻,两人就情投意合,经常背着苏姚出去约会。 苏姚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这么多次了居然一次都没发现,甚至很少过问赵泽到底去了哪儿。而赵泽又迟迟不肯跟她摊牌,陈蕊只好继续与他秘密交往。 她是一个咖啡师,最大的梦想就是拥有这样一家咖啡馆,可惜积蓄太少无法实现。 直到遇见赵泽。 赵泽跟她说过,要是苏姚跟他离婚了,那她就能当这家咖啡馆的老板娘。 想到这里,陈蕊踮起脚尖抱住赵泽的脖子,亲了他一下,娇滴滴地问: “你什么时候跟她说我们的事啊?” 赵泽愣了一下,本来不悦的表情转成为难,低声安抚她: “你知道现在咖啡馆还是在她名下的,要慢慢来,不要急。” “你不会后悔了吧?” “怎么会?我能爱上她那个丑八怪么。” 两人在空无一人的店里交头接耳,最后赵泽说了个荤段子,把陈蕊逗得满脸通红,娇嗔地跺了跺脚往内间走。 “不理你了,哼!” 赵泽笑容暧昧地看着她的背影,摸摸嘴唇,卷起袖子准备为自己调一杯卡布奇诺。 这是他唯一会调的咖啡,当初决定来店里时跟苏姚学的,苏姚说她最爱喝。 只是学会之后,他为客人调、为朋友调、甚至为陈蕊调,就是没为苏姚调过。 “脸上都那样了还喝什么咖啡?再严重的话客人都要看吐了。” 他曾在苏姚叫他给自己调一杯卡布奇诺时,对她这样说过。 陈蕊换上制服出来,看到苏姚在内间磨咖啡豆。 机器的轰鸣声里,她半垂着头,大半张脸挡在口罩下,臃肿的身体被廉价布料包裹着,头发用黑色发绳在脑后扎成一束——似乎比平时扎得要好看些,但仍是那副怯弱好欺的模样。 一想到这样一个丑八怪居然拥有自己梦想中的东西,陈蕊就觉得很不公平,故意走过去阴阳怪气地说: “姚姐,你最近好像又胖了一点啊。” 苏姚抬起头,眼睛还是那双眼睛,眼神里却全无平日的自卑。 她扫了眼连通内外间的门,问:“你和他一起来的?” 3.看着都恶心 陈蕊感觉她看自己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将死之人,那冷冽的眼神令她毛骨悚然,准备好的满腹嘲讽被迫咽了回去。 “不、不是啊……我刚来。” 苏姚低下头继续磨豆子,“来了就去工作,已经很晚了。” 陈蕊呆呆地哦了声,要出去,走到门边时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 苏姚这是在命令她? 这丑八怪今天吃错药了吧,在她面前装什么冷静沉着?以后这家咖啡馆的老板娘指不定是谁呢。 如此一想,她踩着高跟鞋走回来,振振有词地说: “现在外面又没客人,我出去也没事干啊。” “没事干你不是可以和赵泽聊天么。”苏姚的表情似笑非笑。 陈蕊再次怔住,“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她很清楚苏姚手里没有自己跟赵泽私会的证据,要是苏姚敢用这事来贬低她,她非得把事情闹大不可。 陈蕊憋着怒意准备爆发,苏姚却撇撇嘴。 “没什么意思,花钱雇你来就是让你干活的,既然没客人,那你就拿扫把和抹布把店里都打扫一遍吧。” “喂,我可是咖啡师。” “你今天做了几杯咖啡?”苏姚问。 “……”陈蕊哑口无言,一把夺过她面前的咖啡豆,便往机器里倒边说:“我才不想碰咖啡以外的东西。” 苏姚冷冷一笑,拿着抹布走出去。 “丑八怪丑八怪丑八怪!” 陈蕊气得要命,一边磨豆子一边暗骂,心想着要催促赵泽尽快跟苏姚离婚了。 地下恋情虽然很刺激,可她不想被那么丑的女人颐指气使。 中午到了,店里涌进不少下班的客人,忙碌起来。 陈蕊在柜台调咖啡,赵泽在柜台收银,两人时不时就眉来眼去一下,陈蕊的屁股甚至还有意无意地从赵泽手背上蹭过。 “老板娘,你家咖啡今天怎么这么甜?” 三号桌一个戴眼镜的女客人不满地问。 苏姚放下抹布走过去,歉意的声音隔着口罩传出来,“太甜了吗?那我为你换一杯新的吧。” “啊?那要加钱吗?” “不用了,都是老顾客。” “哈哈,老板娘你真大方,难怪每天生意这么好……” 客人一口一声老板娘,听得陈蕊眼睛要滴血,用手肘撞了撞赵泽。 赵泽走过去拍拍苏姚的肩膀,“你去内间磨咖啡吧,外面我来好了。” 苏姚很清楚他是为了安抚陈蕊才来的,在心底冷笑了声,走去内间。 换成这么个英俊的男人为自己服务,客人心情更好了,好奇地问: “我经常在这里看到你呢,你跟老板娘是夫妻吗?” 赵泽拿起点单夹看她点的咖啡名字,视线从她放在桌角的工作牌上扫过,看见有“经理”二字,随即娴熟地露出一个温柔而亲密的笑容。 “怎么可能?你可真会开玩笑。” “不是啊,那你为什么总在?” “亲戚,过来帮忙的。” …… 陈蕊见赵泽一去就不回来了,还跟客人聊得那么开心,就故意用高跟鞋尖踢了一下柜台。 赵泽听见声音回过头,陈蕊求助地说:“咖啡机好像坏了,你过来看一下嘛。” “我先过去了……对了,你可以扫一下我的微信,以后结账出示可以打八折。”赵泽拿出手机出示扫码。 客人扫完后,他微微一笑,回到柜台边。 “你们在聊什么呢?”陈蕊压低嗓音不悦地问。 “她让我为她推荐咖啡。” “就这个?没聊别的?” 见陈蕊不肯相信,赵泽弯下腰假装查看咖啡机,趁人不注意时在她化了妆的脸上轻啄了一下,低声道:“乖,我只爱你。” 陈蕊顿时柔成一滩水,恨不能立刻倒到他宽阔温暖的怀里去。 客人们都在做各自的事情,没有注意他们,这一幕却恰巧被苏姚看在眼底。她淡定地拿出手机录下那散发着酸臭偷情味儿的一幕,便去做自己的事。 赵泽出轨固然该死,不过陈蕊也就是个炮友而已,她真正要对付的人是还没有来的那一位。 夜幕降临,写字楼里仍然灯火通明,不少人下班之后选择来苏姚的咖啡馆坐坐。 大概是七点左右,玻璃门被推开,走进来一男一女。 男的是典型IT男打扮,穿着格纹衬衫和运动裤,一个黑框眼镜箍住形状不规则的猪腰子脸,头发与胡茬却是精心打理过的,对待女伴非常绅士,很殷勤的帮她开门和挪椅子。 与他的气质截然相反,那位女士身着白裙,高挑纤细,普通清秀的五官透着股天生的傲慢,脸上不带笑意。 正主来了……苏姚放下抹布,抱着菜单走过去。 “欢迎光临,二位想喝点什么?” 在咖啡馆轻缓的音乐声里,IT男讨好般的做了个手势,“丽雅,你来点吧。” 被称为丽雅的高冷美人没看菜单,直接报出两种咖啡的名字,正眼都没瞧苏姚一下。 苏姚没在意,记下咖啡就回到柜台边,把点单牌给陈蕊。 陈蕊开始调咖啡,小声和赵泽八卦。 “那两人是男女朋友吗?男的也长得太丑了,看着都恶心。” 赵泽状若在擦杯子,实际用眼角余光打量那个丽雅,应道: “男人外表不重要。” “也对,看他的打扮工资应该不低,我听人说这附近公司里的码农一个月得有好几万呢。这女的肯定是看上他的钱了,难怪穿得那么好。啧啧,现在的人啊,都喜欢不劳而获……” 陈蕊咂咂嘴,低下头把热气腾腾的咖啡倒进杯子。 苏姚抱着个托盘在旁边等,听到她的话感觉挺稀奇,因为以陈蕊的所作所为,是不应该有底气说这种话的。 而且陈蕊看人的眼光太差,根本没猜对。 这个女人全名叫沈丽雅,就是上辈子怂恿赵泽离婚骗走咖啡馆的那位。自己只是个小白领,一个月拿几千块工资,父亲却开着一家还不错的商贸公司。 苏姚造型师当久了,眼睛毒,基本什么东西都能一眼看出个价格。 比如沈丽雅的手表是积家约会系列,一块在十万上下。裙子是著名轻奢品牌REISS的,价格在三千左右。手腕和耳垂上还戴着些看起来不起眼,实际价格不菲的配饰。 衣服配饰是明面上的,另外还有很多隐形投入,比如护肤品化妆品,甚至是洗发水……都不是一个普通白领能够负担起的。 在为皇室做过造型的苏姚看来,沈丽雅只是一只脚刚踏入奢侈品界的小女生。但对于陈蕊来说,已经是无法攀比的存在。 沈丽雅富裕、傲慢自私,看不上周围的男人却向往一段白马王子给予的浪漫爱情。因此之后才一头扎进赵泽构建出的虚伪世界里,把苏姚当做他们爱情的拦路石,毫不留情的逼死她。 咖啡做好了,苏姚却把托盘往赵泽手里一推。 “我有点头痛,你去吧。” 赵泽不知道她的想法,仍把她看做自卑又愚蠢的妻子,抓住机会就去了。 苏姚往内间走,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 少昊只给了她三个目标,她觉得不够。像赵泽这种人渣,要把他玩得悔不当初才行。 4.异想天开 “姚姐,你坐在这里做什么?”陈蕊走到内间,看见苏姚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苏姚收起手机道:“头有点痛,歇一下。” 陈蕊本来想进来跟她抱怨几句,一看见她摘掉口罩露出脸上的痘痘,顿时忍不住讥嘲: “女人可不能懒啊,别觉得有个男人可以依靠就不用工作了,毕竟有些人可以靠脸吃饭,有些人却不行呢。” 苏姚微微一笑:“你这话说得有道理。” 陈蕊端着杯咖啡,得意地喝着。 苏姚补充道:“我明天就让赵泽别来了,不依靠他。” “噗……”陈蕊一口咖啡喷出来,差点被呛死,捂着喉咙咳个不停。 苏姚是故意的吗?一定是的,那丑八怪存心用这种话揶揄她。陈蕊擦着嘴巴抬起头,看见苏姚 朝她递过来一个纸巾盒,厌恶地说:“你别碰我,万一把你那满脸痘传染给我怎么办?我可不想别人看见我的脸就恶心。” 苏姚无所谓地笑笑,把纸巾盒丢到她身上。 “随便你了,但是谁弄脏的地板谁擦干净,擦完出来干活。” 陈蕊这才反应过来她递纸巾盒是让自己擦地板,心底油然生出一种被戏耍的感觉。她抬起头,只见苏姚已经往外走去,留给她一个冷漠的背影。 她愤愤地把地板上的咖啡擦干净,然后牟足了劲儿出去,想找个茬儿刺激刺激苏姚。 谁知刚一出内间,陈蕊就看见赵泽在与那个沈丽雅聊天,微微弯着腰,眼神很亲昵,简直是在用钩子勾人。 沈丽雅面对IT男时爱答不理,面对他倒是笑若春花,十分明媚,全然不顾IT男已经黑脸。 陈蕊瞬时改了主意,走到柜台后面对正在擦柜台的苏姚说:“泽哥跟那女人聊得那么开心,你不说说吗?” 虽然她丑,可到底是他老婆啊。 苏姚坦然道:“跟客人聊天不是很正常。” 哪里正常?微信都加上了!陈蕊打心眼里觉得苏姚又丑又白痴,等赵泽回来后,怪声怪气地说:“泽哥你跟女客人的关系真不错啊。” 赵泽把刚收回来的钱放进收银机里,随口道: “人家问就多聊几句了。” “是吗?”陈蕊接下围裙往柜台上一甩,“我肚子痛,回去了。” 说完她便去内间换了衣服,背上包气冲冲地走出咖啡馆。 “……”赵泽看着她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问苏姚:“我招她惹她了?” 苏姚漠然地擦着柜台,没搭理他。 赵泽关上收银机说:“我看看去,省得她被车撞了……对了,我今晚跟刘畅他们约好去吃饭,晚点回来。” 这种谎话他已经说了无数遍,面不改色心不跳。苏姚有很多计划要完成,巴不得他晚上别回出租屋,点了一下头。 赵泽怎么看怎么觉得她今天奇怪,却又说不上哪儿奇怪。他向来没多大兴趣在她身上浪费时间,拿上手机和车钥匙就走了——车是苏姚送给他研究生毕业的礼物,花掉当时所有的积蓄,代步款,买来之后乘坐的次数屈指可数,最后赵泽离婚时只把这辆已经开得快要报废的车留给她,因为沈丽雅给他买了辆新路虎。 记忆留在脑海中,在苏姚看来就像一部苦情戏,毫无带入感,毕竟以她的性格绝对不会做出那么愚蠢的事。 赵泽走后没多久,沈丽雅和她的IT男也走了。晚上九点,苏姚打烊回家。 路灯把人行道照得很明亮,不少人沿着路边散步,一轮皎月高悬于空中。 苏姚抬头看了看夜空,忽然很好奇系统会不会时刻关注她任务进展,于是对着天空轻轻喊了一声:“少昊大人?” 没有回应。 夜风吹拂起她的发梢,把脸挡住了大半,远远看去,有几分念书时恬静的样子。 看来是没有关注她。苏姚低下头继续往前走,脑中始终搞不懂系统为什么会选择她。 少昊给出的理由是因为她在美学上很有造诣,适合这个改命系统的任务完成方式。可古往今来比她更有造诣的人多得是,她很清楚自己也就是在现代有点名气而已,却没在系统空间里看见过其他人。 搞不懂就不想了,完成任务、然后重生才是她最该研究的事情。 前方路边出现一家药店,苏姚走进去问:“有没有维A酸乳膏、维胺酯胶囊、或者短效避孕药?” 她上辈子没长过痘痘,遗传自妈妈肤如凝脂的基因,因工作才了解到这些药物,决定挨个试一试。 药剂师说正好卖完了,向她推荐一款药妆。苏姚没要,只买了一盒外用消炎药就离开药店。 出去后本要搭公交,苏姚看着自己凸起的肚腩,决定一路跑回去。 从咖啡馆到出租屋有八站路,走路需要半个小时,用来锻炼正好。 苏姚的身体平日缺乏锻炼,等跑到出租屋时已经累得手脚酸痛,几乎是靠在门上用最后一分力气掏钥匙。 租的房子是套两室一厅的小公寓,装修家具乏善可陈,不过被苏姚收拾得很干净。 她躺在沙发上歇了会儿,手机震动起来,拿出来一看,是赵泽发的微信。 “刘畅喝醉了,我要送他回家,今晚不回去睡。” 苏姚看着天花板想了想,回复道:“好,我头痛明天想去趟医院,你记得开店门。” 发送后,过去一个多小时赵泽才回复,是个很冷淡的“嗯”字。 苏姚当时已经洗了澡洗了头,正在吹头发,看完就把手机放一边,吹完头发就睡觉。 她没吃晚饭,又跑了那么远的路,肚子饥肠辘辘很不舒服。 然而美丽就是要付出代价的,她说服自己享受这种饥饿感,同时心想,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早上的情景历历在目,苏姚下意识地往右边看了眼。 没有那个红发黑眸的少昊大人,只有一个老旧掉漆的床头柜。 天亮之后,苏姚神清气爽地出了门,下楼时往垃圾站里丢了一个很大的编织袋,里面装得全是她衣柜里的衣服。 乘公交到达医院,苏姚挂了皮肤科的专家号,坐在他面前摘掉口罩,满怀期盼地问: “我的脸能治好吗?” 年近花甲的男专家端详着她,摇头:“你别异想天开了。” 5.又怀孕了? “真的不行吗?”苏姚心底一沉,不肯放弃。 专家托了托眼睛,满脸批判,“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天天玩手机玩电脑玩到半夜,不是吃火锅就是喝啤酒,不长痘痘才怪了。现在嫌弃丑了就来看医生,真以为医生是万能的吗?” 苏姚被他说得底气全无,弱弱地低下头,“我以后不会了。” “哼,你要是想单身一辈子的话,就可劲儿折腾你的内分泌吧。” 专家说完大手一伸,没好气道:“挂号单拿来。” 苏姚把手里的单子递过去,小心翼翼地问:“那能治好吗?” 专家翻了个白眼,“你说呢?” 太好了……苏姚松了口气,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如果这脸痘痘治不好,她再打扮再减肥也没用,完成任务毫无指望。 专家在这方面果然很有一套,没费多少工夫就找到她发痘的病因——压力大,饮食混乱。 他为她对症开药,让她每周定期过来做针清,临走时还特地叮嘱她,治疗期间心态一定要放好,否则压力一大又会复发。 苏姚如今最看重的就是这张脸,把他的每句话都牢牢记在心底,背起包走出去。 走到医院一楼大厅时,她特地拿出口罩戴上。一是防止灰尘弄脏脸,让情况变得更严重。二是不想辣那些路人的眼睛。 治疗的同时也要减肥,全方面都进行改善……她一边想着一边往外走,冷不丁撞上一个坚硬结实的胸膛,手里的病历和药直接飞了出去,晕头昏脑地抬起脸,她发现对方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 与赵泽那种虚伪的儒雅不同,这个男人身材更为高大一些,将近一米九,身体被黑色的薄款西服包裹着,两条腿长得出众。眉骨高而眼窝深,低头时黑色的碎发会遮住鼻梁,透着十足的禁欲气息。 这张脸真熟悉……苏姚看了几秒,心下大惊,想起少昊。 要不是少昊并非普通人,她简直怀疑两人是亲兄弟了。 在她惊讶的时候,男人已经捡起病历和药,单手拿着递给她,手指修长骨节匀称,指甲是很健康的淡粉色。 “抱歉,我有点急。”冷淡的嗓音也跟少昊颇为相似。 苏姚经过起初的震惊,现在已经回过神,接过那些东西试探地问了一句。 “少昊大人?” “什么?”对方的黑眸里露出困惑。 “没什么。”苏姚连忙摇摇头,打消疑虑。 可能只是长得像而已,少昊怎么可能闲得没事干,变作另一个人来监视她。 她拉了拉背包的带子就要走,对方却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两条长眉紧锁,抓住她胳膊,看着她口罩上方的眼睛沉声问: “你叫什么名字? “?”他想跟她搭讪? 苏姚很确定自己接受的记忆里并没有这样一个一看就很优秀的男人,宿主和他绝对不是老相识。 她只想完成任务,不想节外生枝,抿着嘴唇刚要找个借口离开,对方就毫无征兆地松开手,摇摇头,“不可能,你不会是她。” 他迈着两条长腿走了,只留下一股很轻微的冷冽香味,令人想起GUCCI的西普调香水。前调是柠檬香,中调是烟草与皮革,后调则是迷人偏苦的广藿味。 “……莫名其妙。”苏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后,满头雾水地离开医院。 她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去商场逛了逛,买来一些想尝试的护肤品,准备先试用一下,等治疗结束后就开始护肤。 回到家时已经到了下午,客厅里静悄悄的,仍是她离开时的模样,空气里却有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酒味儿。 苏姚放下包,推开房门一看——赵泽酒气熏天地趴在床上,鞋子都没有脱。 明明已经跟他说了让他今天去店里,却在下午喝得醉醺醺回来……苏姚皱皱眉,走进去放东西。 赵泽并未睡着,眼睛半闭着,睫毛比很多女孩的都要长,唯独眼神浑浊。 他看苏姚回来,一句话都没说,甚至没问她去了哪里。最后还是苏姚摘下口罩问: “今天店里的营业额如何?” 赵泽懒模懒样地翻了个身,抬起手揉乱头发,衬衫下摆被动作牵扯露出一点紧实的皮肤,是副美好诱人的画面,可惜曾经迷恋他的苏姚早已不在。 “没去,昨晚才睡了三个小时,头痛。”赵泽慢吞吞地说。 苏姚没说话,往外走去。 赵泽喊道:“你别怪我啊,是刘畅他们一个劲儿拉着我喝酒,你知道他现在进了一家大公司,关系好的话说不定能把我带进去,我是为了正事才喝的……” 解释没有换来半点回应,赵泽无趣地闭上眼睛,打算睡一觉。 十多分钟后,一个冰凉的东西落在他脸上。赵泽猛地睁开眼睛,从脸上摸下那玩意儿,发现是份手写的合同,而苏姚正面无表情地站在床边看着他,居高临下的角度让她那张惨不忍睹的脸看起来颇具威严感。 “你做什么?”赵泽坐起身问。 “关于店里的事我觉得该好好谈谈。” “店里有什么事?” “出来说。” 苏姚转身走出去,心想着晚上睡觉前该换个床单。 赵泽无可奈何地来到客厅,坐在桌边睡眼惺忪。 “你到底想做什么?” 苏姚平静道:“咖啡馆是我们如今唯一的收入来源,必须好好管理。我一个人没有那么多精力,所以你得在合同上签字,以后大家的工作时间都按照合同来。” “为什么?”赵泽想了想,吃惊地问:“你该不是又怀孕了吧?不是跟你说了要吃避孕药吗?怎么跟母猪似的怀不完啊……” 他的话让苏姚打心眼里觉得恶心,但是现在就撕破脸是便宜了他。苏姚把怒火压在心底,冷淡地说: “皮肤医生说我压力太大,要好好休息。” “皮肤啊……”赵泽大松一口气,随即不屑道:“你别听医生瞎说,当初给你做产检的医生还说没事,结果呢?” 苏姚道:“你不签,我就只能把咖啡馆关了。” 赵泽:“……我签不就是了,那么冲做什么?你这两天很奇怪啊。” 苏姚不想和他多说一句话,拿起签了字的合同就去隔壁房间。 赵泽回床上睡觉,一觉醒来已经是晚上九点,肚子饿的不得了,去隔壁房间一看,苏姚坐在那里算账目。 “你怎么还不做饭?” “不饿。” “可是我饿啊。” “哦。” “……” 这还是平常那个任劳任怨自卑敏感的苏姚吗?赵泽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偏偏找不出任何端倪,最后实在受不了饿,从放现金的抽屉里拿了两千块钱,摔门走了。 6.夫妻义务 赵泽前脚一走,苏姚后脚就把放钱的抽屉搬出来了。里面有五千多的现金和一张银行卡,卡里存着整整十万块钱,是这两年开店的积蓄。 另外还有一个红色的绒布盒子,里面放着两枚黄金戒指,一男式一女式,乃二人结婚时戴的,加起来也没超过三千块。婚后赵泽嫌丑不肯戴,宿主怕丢舍不得戴,于是戒指至今仍光亮如新。 苏姚没管戒指,把五千现金收进自己包里,准备明天出门时存进自己卡里去。 她的卡里本来就有一万多,加上这五千能凑够整两万,应付一些突发情况是够用的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宿主以前对赵泽太大方,钱都是紧着他花的,这样他不出去勾三搭四才怪。 在一个家庭里,谁掌握财政大权谁就是一家之主,赵泽自毕业后就没干过一份正经工作,是时候体验一下囊中羞涩的感觉。 至于另一张卡里的十万……那张卡绑定了赵泽的手机号,一旦动钱就会收到信息,因此苏姚暂时不准备动它。 摩挲着卡上凹凸不平的烫金数字,她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要是拿着这笔钱去整容,是不是能够更快的完成任务? 想了想,她还是放弃了,因为十万块去不了多好的整容医院,而且苏姚本身底子不差,欠缺的只是收拾打扮而已。 做了这么多年的造型师,她始终记得入行前老师说得一句话——这世界上每个女人都有自己惊艳的一面,但是欠缺伯乐将其开发。 造型师就是她们的伯乐。 苏姚收拾好抽屉放回去,看时间已经到了七点,换了一套舒适的衣服开始做深蹲和仰卧起坐。 她上辈子是个非常自律的人,每周定期去健身房,因此学习到不少能够迅速减肥,却又不会伤身的秘诀。 半个小时后,她气喘吁吁地停下,搬出回来时买的电子体重秤,称了称体重,屏幕上显示的是64.3kg 。 苏姚默默记下这个数字,洗完澡便换床单,上床睡觉。 入梦前赵泽的脸在脑海中晃过,她想起一个问题——两人是夫妻关系,万一以后赵泽要求履行夫妻义务怎么办? 翌日上午,她去到店里,独自忙碌一早上,直到近十点陈蕊才妆容精致地走进来。 陈蕊是个漂亮姑娘,可惜没脑子,不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比如现在,她进店后看见苏姚戴着个口罩打扫柜台,很得意地拨弄了一下头发,活像是已经小三上位耀武扬威来了。 “姚姐不好意思啊,我今天起晚了一点,昨天晚上真的好累好累哦。” 苏姚扫了她一眼,“赵泽呢?” “泽哥?我不知道呀,他昨晚没回去吗?”陈蕊明知故问,问完还感叹道:“是不是你们吵架了啊?其实你要多多理解他啦,毕竟你这么……嗯,都知道的对吧。” 苏姚看着她快要咧到耳根的鲜红嘴角,“你今天心情很好?” “是呀,昨晚男朋友陪了我一夜,还说我是他最爱的女人,想要娶我……” 话说到一半时,赵泽从外面走进来清了清嗓子打断她,依旧是那副儒雅俊朗的模样。 “呀,泽哥来了,我换衣服去啦。”陈蕊很嚣张地当着苏姚的面朝赵泽抛了个媚眼,扭臀掐腰地走进内间换衣服。 赵泽有点尴尬,走到苏姚身边低声道:“昨晚喝多了一点,就没回去,你不会生气吧?” 他心里分得很清楚,陈蕊只是一个好上的女人而已,苏姚才能负担他的开支,他不会为了陈蕊真的与苏姚分开,所谓离婚不过是哄哄那傻女人的。 以前他凭借着自己迷人的相貌和口才,能够游刃有余的对付二人。可自从前几天开始,他就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了,总觉得苏姚已经不相信他。 比如现在,她用那么冷漠的眼神看着他,完全没有以往的迷恋。但她就是不生气不骂他,让他有种被玩弄于鼓掌之中的不详预感。 “不生气。” 苏姚擦完柜台后才回答他,见陈蕊已经换上衣服出来了,把店门关上挂起暂停营业的牌子,坐在一张桌子后面,摘下口罩静静地看着二人。 “过来,我有点话要说。” 陈蕊被她看得浑身发毛,搓着胳膊与赵泽对视。 赵泽硬着头皮走过去坐下,陈蕊也跟着过去,壮起胆子假装镇定问:“什么事啊?” 苏姚问:“你现在的工资是多少?” “六千,加班补贴50元一小时。” “这个月只能给你四千。” “为什么?”陈蕊蹭得一下站起来。 苏姚不苟言笑道:“今天是20号,你每天都迟到,最早也是十点钟来,也就是每天耽误两个小时,并且从没有加过班。我按照加班费扣你的工资,一共扣两千,还有剩下的十天就当是我附赠给你的,好自为之。” 陈蕊之所以还愿意喊她一声姚姐,就是为了那六千块的工资,现在听说要扣钱,立马翻了脸。 “不行,我不同意!以前也不是没迟到过,你凭什么扣我?” 苏姚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当然,如果你下个月继续犯,我会加倍扣钱。” 陈蕊气得不行,眼眶都红了,扭头看向赵泽,示意他帮自己说话。 赵泽不清楚苏姚为什么突然决定扣工资,为了不遭受牵连没有开口,无视了陈蕊投来的眼神。 陈蕊忍无可忍,抓着围裙往桌上用力一甩,大声道:“我不干了!辞职!” 她踩着高跟鞋无比气愤地往外走,到门边猛然一扭头,冲赵泽说:“我走了你们也别想好过!等着瞧!” 赵泽心里一紧,连忙去看苏姚。 苏姚明明听见了那句话,却没什么反应,把桌上的围裙揉成一团,随手丢进垃圾桶。 陈蕊已经离开店里了,她临走前留下的威胁却在赵泽脑海里回响,他不希望因为这个除了睡觉百无一用的傻女人导致与苏姚离婚,站起身道: “我去劝劝她,你……你也别欺人太甚了。” 苏姚冷冷地抬起眼帘,“她迟到,我扣工资是欺负她吗?” 赵泽哑口无言,只好放弃劝她,追了出去。 苏姚把营业的牌子重新翻过来,站在柜台后面,看着杯中咖啡自己的倒影。影子很模糊,看不清皮肤质感,这时五官的优势就凸显出来。 要是再化一点妆,定能让人惊艳。 一个多小时后,陈蕊回来了,神态轻蔑地瞥着她,不但不生气,还有点胜利者的姿态。 “你想扣尽快扣好了,我才不怕,看谁笑到最后。” 苏姚不禁对赵泽生出些敬佩。他哄女人可真有一套,不知道他这次用的什么办法,居然让陈蕊心甘情愿回来。 7.净身出户 苏姚很快就知道答案。 当天晚上打烊后,赵泽难得开车带她回家,两人一路无言。 到家后苏姚拿了干净衣服便去洗澡,站在莲蓬头下,她听见沙沙的水声里,夹杂着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她忽然就明白赵泽是用什么办法让陈蕊回心转意的了……是钱。 他肯定答应陈蕊,把扣掉的钱全部私下补给她,所以才一回来就找钱,陈蕊也才那么得意。 苏姚对着满是水雾的镜子冷冷地勾起嘴角,继续舒舒服服地洗澡。 二十多分钟后她走出浴室,推开房门,看见赵泽站在放钱的抽屉前面,一脸烦躁模样,右手插在凌乱的碎发里,挡住半张脸,穿着淡蓝色衬衣的高大背影透出不耐。 苏姚往房门上一靠,边用毛巾擦头发,边慢悠悠地问:“你在找什么?” 赵泽猛然回过头,英俊脸上早已没了平日儒雅的表情,凶狠地盯着她问: “抽屉里的钱呢?去哪儿了?” 苏姚不慌不忙道:“你是说我的钱?当然是存起来了。” “你疯了?那是用来应急的现金,存起来了我们用什么?” 苏姚冷笑:“那就别用了呗,钱放在银行里可比放在别的女人钱包里安全得多。” 赵泽一愣,表情僵了几秒,随即眯起眼睛问:“你怀疑我?没凭没据的,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苏姚没兴趣和他争吵,把毛巾往桌上一扔,指着房门说:“出去,我要睡觉了。” “你把钱拿出来,那是我们两个一起赚的。”赵泽不仅不出去,还以命令般的口吻道。 苏姚双臂抱在胸前,微微抬起下颌,“如果我说不呢?” 赵泽陡然沉下脸,眼神有些狰狞,心下一狠,他使出自己的杀手锏。 “那就离婚!” 他相信苏姚是不敢这么做的,她这么爱自己,怎么可能舍得离婚? 何况凭她的长相学历,以及已经生过一个孩子的臃肿身体,离婚后去哪儿找一个像自己这么优秀的男人? 赵泽曾经无数次用这句话把苏姚拴得死死的,他相信这次也是一样。 谁知话音落下后,苏姚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哭着求他收回那句话,反而不加遮掩地嗤笑了声,仿佛他说的不是离婚,而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赵泽狐疑地问:“你笑什么?” 苏姚摇摇头,没回答,只说:“离就离,不过咖啡馆是我的,车子也是我买的,你就等着净身出户吧。” “你说什么?” 赵泽满脸震惊,苏姚往前走了几步停在他面前,毫不畏惧地扬起脸,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说你……等着净身出户。” 一股无形的冷冽气场扑面而来,赵泽后背发凉,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还是他认识的苏姚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惊慌失措的样子让苏姚感到无趣,收敛表情,走向床淡淡道:“你出去。” 赵泽看着她穿着睡衣的背影,觉得还是得来软的。 苏姚就喜欢他哄她,喜欢他抱她。以前哪怕遇到天大的事,他放低姿态疼一疼她,保管她气就消了。 今天他也准备这么干。赵泽压压心底的怒气,挂起一个温柔的笑容,走到她背后展开双臂抱住她,宽阔温暖的胸膛紧贴在她后背上,低头凑到她耳边亲了亲。 “乖,不要闹脾气了好不好?” 苏姚浑身一震,奋力推开他,满脸厌恶。 “你别碰我,我觉得恶心,滚。” 恶心两个字让赵泽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气又蹿上来,假笑也维持不下去了,抓起车钥匙用力指指她。 “这是你说的,你可别后悔。” 他转身往外走,刚要开门时,听到苏姚在身后幽幽地说: “明天记得别迟到,否则离婚打官司的时候,你可一分钱也得不到。” 赵泽脚步一顿,冲了出去。 房间里没了他,看起来顺眼多了。 苏姚吹干头发,按照计划做锻炼,半个小时后气喘吁吁地停下,歇息了一会儿,站在电子秤上一称——63KG。 节食加运动的减肥效果不错,相信用不了多久,她就能达到理想体重。 苏姚收起电子秤,路过穿衣镜,忍不住走过去认真地盯着自己的脸看。 这两天她一直谨遵医嘱,好好吃药涂药,痘痘似乎已经有消退的趋势了,不再像原来那么惨不忍睹。 而且头发经过精心护理后,现在很柔顺的披在肩头,暖色灯光落在上面,反射出一种柔和的光泽。等到有时间,她去修剪一下,效果会更好。 苏姚关掉灯,睡下了。 “你看,那丑八怪来了。” 第二天她一进店门,就听到这么一句。抬头看去,赵泽和陈蕊居然已经换上衣服站在柜台里,在为客人准备咖啡。那句话是陈蕊悄悄对赵泽说的,恰好落进她耳中。 看见苏姚来了,赵泽显得很冷淡,看都没看她,把咖啡交给客人后,就对陈蕊说出去抽根烟,然后与苏姚擦肩而过,仿佛他们是陌生人一般。 他这明显是做给她看的,苏姚没放在心上,去内间换衣服。 陈蕊突然毫无征兆地推开门,阴森森地看着她的背影说:“泽哥娶了你这样的老婆真是倒霉。” 看来赵泽已经把昨晚的事跟她说了……苏姚平静地穿上衣服,转过头道: “他不会比你更倒霉。” “什么?”陈蕊不解。 苏姚的目光从她脸上、头发上、以及手腕上的新手链扫过,问:“你一个月六千块的工资,付得起你爸的医药费么?” 陈蕊:“……关你什么事!” “当然不关我事,我只是同情他而已。自己得癌症拿不出医药费,女儿却把那点工资拿去逍遥快活,对他不管不问……对了,你妈当清洁工也很辛苦吧?你十指不沾阳春水,觉得扫地是对自己的侮辱,她倒是帮你把罪全给受了。” 陈蕊被她说中了痛处,脸色煞白,双手抓着围裙,忍不住颤抖。 苏姚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脸颊,低声道: “我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但我不会戳穿你,你尽管放马过来好了。” 陈蕊抬起头问:“你难道就一点都不怕吗?你长得这么丑,不怕老公被人抢走?” “不是我不怕,是你根本没机会。” 见陈蕊不明白自己的话,苏姚叹了口气,拉着她走去大堂,往玻璃门外一指。 赵泽站在那里打电话,脸上挂着二人都很熟悉的笑容,像雄兽求偶前会刻意展示给雌兽看自己的实力,优雅温柔便是他无往不胜的利器。 “你早就不是他的目标了。”苏姚说。 陈蕊打了个趔趄,失魂落魄地靠在柜台上,像一具木偶。 8.放开她 一周后,苏姚再次空出一天,去医院做针清。 赵泽和陈蕊两人看店,为客人端咖啡时,他常常忍不住朝陈蕊看一眼,觉得她很奇怪。 苏姚性情大变也就算了,可陈蕊这一周来对他都特别冷淡,上班时再也不跟他打情骂俏,下班后更是连电话都不接。 苏姚又不让他回家,导致他只能在酒店里住了一周,钱包迅速瘦下去。 再这样可不行…… 送走早上最后一个客人,赵泽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把陈蕊拉到沙发上坐下,问她:“你这两天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陈蕊不想看他,那张脸让她迷恋,但他骗了她,白白付出一腔真心。 “没什么。” “告诉我好不好?我们不是说过,永远不会欺骗对方的吗?” 赵泽说话时拉起对方的手,吻了吻手背。 陈蕊压抑了几天的情绪因这个吻爆发,呜咽地哭了起来,甩开他说:“你明明都有新欢了,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 “新欢?” “那天姚姐指给我看的,你在跟别的女人打电话!”陈蕊抬起哭红的泪眼问:“是不是那个沈丽雅?我看见你跟她发的微信了。” 赵泽目光闪烁,忙道:“怎么会?你别信她,她怀疑我们的感情,故意骗你。” “真的?”陈蕊抽了张纸巾擦眼泪,瓮声瓮气地说:“我不信。” “不信你看。”赵泽掏出手机,翻出通话记录,指着上面备注名为“班长”的号码说:“这是我大学班长的电话,我那天是在跟他聊天。” 陈蕊一时间无法分辨,只能说:“你不能骗我,骗我不得好死的。” “当然。” 赵泽微微一笑,把她搂进怀里,想起件事说:“对了,我想到一个可以让她变回去的办法,她以后肯定不敢再对我们甩脸色。” “什么办法?”陈蕊十分好奇。 赵泽却不肯说,嘴角挂着得意的笑,让她等着看好了。 安抚好陈蕊,赵泽去到店外打电话,接通之后,对面是个粗壮的男人嗓音。 “你们都准备好了吗?她应该快出来了。”赵泽道。 “好了,我们一定帮你狠狠教训那臭娘们一顿,不会让你钱白花的。” “那我就等结果了。” 赵泽挂断电话,看着咖啡馆外屹立的一栋栋写字楼,心情非常畅快,似乎成功已经触手可得。 很多人以为苏姚之所以对他这么死心塌地,是因为迷恋他的相貌,其实不是。 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在中学时,他曾出手救过苏姚一次,所以对方才爱上了他。 女人总是爱英雄的 ,尤其是能够在她受伤后,给她温暖怀抱的英雄。 最近苏姚的变化大概是因为忘记了他的恩情,因此他准备让她再体验一把那彷徨无助的痛苦。必须这样做她才会明白,她是离不开他的。 握在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班长”发来的信息。 “你调的咖啡很棒,我们周末一起去吃个饭怎么样?” 赵泽几乎能够想象出对方思念自己的模样,心情更好了,感觉一切又回到了正常轨道上,笑吟吟地回复起来。 市一院里,医生戴着橡胶手套,为苏姚涂上最后一种药,颔首道: “你恢复的不错,估计下个月就能全部消下去了,然后我们改为激光治疗,把痘印也一并除了。” 苏姚微笑道:“好,谢谢您。” 医生坐到椅子上,边脱手套边说:“你说说你,要是早点注意作息该多好?非要在如花似玉的年纪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人家小姑娘都漂漂亮亮的,你在家跟个黄脸婆似的……” “……”这年头的医生都这么可爱吗? 苏姚百般承诺自己一定会注意作息,医生才放过她,让她下周再来。 苏姚走出医院,站在大马路上抬手拦出租,打算回家。 一辆面包车开过来停在她面前,她以为是认错了人,还特意往旁边站了站。 不料车门打开,里面下来两个彪形大汉,径直走到她面前捂住她的嘴,连个喊救命的机会都没留给她,抓着手脚就把她塞进车厢。 车门关上,扬长而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苏姚上车后就被他们用绳子绑住双手双脚,嘴巴也用胶带封上了,横躺在座椅上,左右两边都是男人。一个胳膊上纹着青色猛虎,另一个脸上有道刀疤,长相狰狞,都很陌生。 她确定自己不认识他们,以宿主怯懦的性格也不可能招惹上这类人,那么原因只有一个……有人请他们来绑架她。 到底是谁? 刀疤男见她眼珠子转来转去打量自己,挥了挥手里的军刀,“老实点!” 苏姚不想惹怒他们,只好收回视线,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面包车开出很远,停在一个极为偏僻的废弃工厂外,四周都是荒山野岭,渺无人烟。 男人把她抬下车,拖进工厂里,关上那扇巨大的铁门后,撕开她嘴上的胶带。 苏姚急促的呼吸了一阵,喘着粗气问:“你们要做什么?” “有人说看你不顺眼,要教训教训你。” 纹身男说着不知从哪儿拿出来一个手持摄像机,打开镜头盖对准她。 苏姚有种不妙的预感,沉声问:“是谁?赵泽吗?还是陈蕊?” 除了他们两个以外,她最近没有得罪过别人。 “什么赵泽陈蕊……没听过,你还是省省力气吧,我们不会告诉你的。”刀疤男说完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为她戴上一个灰色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粗糙的指尖贴着她的脖子划过,苏姚努力往旁边挪了挪,却被他一把拽回来,大手伸向她的裙子。 “啊!” 刺耳的叫声令刀疤男掏了掏耳朵,接着一巴掌便甩过来,凶狠地说: “不许叫!不然杀了你!” 苏姚不得不闭上嘴,放弃靠尖叫吸引别人注意的打算。 刀疤男抓住她的裙子狠狠一撕,裙子应声碎裂,露出只穿着内衣的身躯。 “脸不能看,身上皮肤倒是挺不错的,可惜就是胖了点。”纹身男评价完后抽了口烟,对刀疤男说:“让开,我来好好给她拍几张照片。” 他们要给自己拍裸-照!意识到对方的目的,苏姚气得浑身发抖,偏偏手脚都被绑着,手机也被他们留在车里,什么都做不到。 闪光灯亮了几下,纹身男说:“把内衣也脱了。” 刀疤男再次伸手,苏姚咬紧牙关闭上眼睛,催眠自己就当是被一条狗咬了…… 铁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车轮声,接着铁门被撞出一声惊天巨响,几乎连脚下的地面都在抖动。 一辆黑色宾利冲破铁门雷霆万钧地开进来,停在三人面前。 后座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俊美冷酷的脸,黑眸如千年寒潭,散发着凛冽的寒意。 “放开她。” 9.找到你了 赵泽一边工作一边等待对方给自己的答复,哪知转眼就到下午了,他们还没有回电话。 他有点担心,对陈蕊打了个招呼,走出去再一次拨通那人的号码。 “喂,你们还没有得手吗?” “这个……出了点意外。” “什么意外?” 对方回答的语气支吾,含糊不清,“一句两句说不清,你过来吧,我们在XX路等你。” 说完他便挂了电话,手机传出刺耳的嘟嘟声。 赵泽狐疑地看着手机屏幕,感觉事情有蹊跷。 对方他是认识的,在这个城市混得很开,收钱做事也特别利落,口碑颇为不错,怎么电话里那么奇怪? 他看了眼时间,见为时尚早,准备前去看看。 回到店里随便找了个借口,让陈蕊独自看店,赵泽开车去了XX路。 刀疤男和纹身男在XX路等他,见到他后两人的表情都有点奇怪,也不回答他的问题,只带着他往一条小巷子里走。 赵泽越发不解,边走边问:“钱哥刘哥,到底出了什么事啊?你们能不能……” 话说到一半,刀疤男毫无征兆地停步回头,冲着他英俊的脸蛋抬手就是一拳。 砰! 赵泽被打翻在地,头晕目眩好久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刀疤男肌肉虬结,很有把子力气。他的脸被打得疼极了,似乎牙齿都松动,舌尖尝到一缕血腥味。 “你在做什么?”赵泽捂着脸震惊地问。 两人不解释,把他堵在这个没人路过的巷子里,拳头和脚一下接一下的落在他身上。 赵泽起初还能反抗几下,后面被打得动弹不得,只能用双手护住脑袋,惨叫连连。 他们狠狠地揍了他一顿,之后纹身男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做个手势道:“够了,已经有半个小时了。” 就如同他们突如其来的出手一般,他们又莫名其妙地收了手,纹身男甚至还递给赵泽一包纸巾,让他擦擦脸上的血。 赵泽被打得不成人形,躺在肮脏的角落里,衬衫上沾满脏污,无语至极地说: “我是让你们去教训那女人,不是教训我啊?你们在做什么?” “兄弟,我们也不想出尔反尔,可是有人比你出了更高的价,让我们揍你半个小时,没办法啊,有钱能不挣吗?” “谁?” “那你就别管了,我们不会告诉你的……对了,钱退给你。” 他们抬手一撒,十多张粉色钞票洋洋洒洒地落在赵泽身上,然后离开巷子,留他一个人躺在那里。 他吐出一口血沫子,掏出手机照了照,脸上青紫一片,嘴角流血,样子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居然有人花钱雇人打他?是谁? 难不成苏姚那女人在外面勾搭了野男人,来报复他了?可就凭她那张脸,哪个男人能看得上? 赵泽想不明白,捡起钞票,一瘸一拐地走出巷子。 同一时间,苏姚坐在宾利车里,身上披着男人的西服外套,与他同坐在后排。 外套是羊毛质地的,比苏姚大出好几圈,让她感觉就像盖了一床小毯子,上面还有迷人的西普调香味。 身穿内衣盖着陌生男人的外套已经够尴尬了,更尴尬的是对方就在旁边看着她。 苏姚记得他,上周二人在医院遇见过。 他有着很深刻的五官,高鼻薄唇,俊眉星目。身材比许多男人都高大,皮肤也比许多男人都白,表情永远是充满禁欲感的淡漠。 这令他宛如北欧神话里英俊沉默的神袛。但当他用那深邃的眼神看着她时,就像散发着浓郁香味的松脂将她缓缓包裹,裹成一枚……独属于他的琥珀。 这种感觉令苏姚打了个激灵,清清嗓子打破沉寂。 “刚才的事谢谢你。” “不客气。”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被人绑架到那个工厂里?” 苏姚很好奇这个问题,因为工厂远在郊区,他不可能正好从那里经过。 男人淡淡道:“我在医院看见你被他们推上车,所以跟了过来。” “原来是这样……”苏姚松了口气,再次道:“谢谢。” 她仍戴着口罩,对方没说摘,她也没想过摘。 作为造型师,她希望自己永远能够以最完美的样子出现在别人面前。眼下的她,离完美显然还隔着一道巨大的鸿沟。 男人垂眼看着她,并不知道她口罩底下的脸是什么模样,但她那双清澈的、波光粼粼的眼睛,以及包裹眼睛的浓密睫毛,让他想起一个故人。 “你不用谢我,只需回答我一个问题。” 苏姚抬起头。 男人稍稍凑近了些,那种被包裹的感觉更强烈了,令苏姚有点想逃。 “你是不是叫苏姚?” 她错愕地睁大了眼睛,“你怎么会认识我?” 少昊大人给她的记忆里,没有这样一个英俊的男人。他那么醒目,如果有的话,她不可能完全没印象。 这人到底是谁? 对方看着她疑惑的眼神,没有解释的打算,只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黑眸里隐约有暗潮涌动。 “终于找到你了。”他的喉结动了动,抬手托起她的下巴,薄唇隔着一层口罩,准确无误地封住她的嘴唇。 苏姚倒抽了口冷气,条件反射地推他。 他毫不费力地抓住她的双手,将其霸道的困在胸前。 夜幕降临时,苏姚被那辆宾利送回家。 男人没有跟上来,只送到小区门口就走了。他甚至没要求她摘掉口罩,只给了她一张名片,说随时可以联系他。 苏姚此刻手里便捏着这张黑色的名片,坐在房间的床上,大脑快要被疑惑给挤炸了。 名片上印着淡金色的字,是他的名字和号码。 顾连城,131xxxxxxxx。 没有职位,没有公司标志,是一张简单到不能更简单的名片,高级的质感透出不屑被人了解的淡漠。 根据苏姚当顶级造型师的经验,只有身份地位都到了一定高度的人,才敢用这种名片。 而且对方开得宾利起码在400万以上,开车的小伙子是他的特助,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顾连城……名字倒是挺好听的,和长相很配。 她怀疑两人可能是同学,因为少昊只给了她苏姚从中学认识赵泽后至今的记忆,以前的则没有给她。 以两人天差地别的身份差距判断,只有学生时代,他们才有认识的机会。 宿主有个柜子专门放以前的老东西,苏姚走过去打开,没多会儿就从一堆散发着樟脑味儿的书本里,找出一个年代久远的同学簿。 她翻了翻,没有找到和顾连城有关的东西。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赵泽带着满脸淤青站在门边,阴冷地问: “你去了哪里?” 10.原谅他 苏姚收起相册,站起身打量他脸上的伤。 她大概知道这些伤是怎么来的,周特助与那两人说完话后,他们就走了。周特助回来向顾连城禀报,当时她被顾连城抱进车里,刚刚披上他的外套,模模糊糊地听见周特助说什么“已经安排好了,他们会看着办”之类的。 赵泽脸上的伤,估计就是周特助的安排了。 赵泽见她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看自己,有些恼羞成怒,强调地说: “我在问你话!” 苏姚好似终于听到他的声音,抬起脸冷淡地问:“那两个人是你找去的对不对?” 赵泽肉眼可见地愣了几秒,表情一变,皱着两条长眉道:“什么两个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如果不是他找来的,那两人怎么可能报复到他身上去?显然是在撒谎。 苏姚打心眼里不信,不过赵泽这么做实在太恶心了。 找人拍自己老婆的裸-照,让他们欺负她,到底在图什么? 想拿着裸-照当把柄,紧紧锁牢她?还是要彻底把她打击到尘埃里,永远的磋磨她的自尊心,让她再也不敢反抗,以仰望崇拜的姿态看着他? 想到这里,她一句话也不想多说,推开他走向客厅。 赵泽今天莫名其妙被人揍了一顿,原本好好的计划也泡了汤,怒火不打一处来,铁了心要发泄发泄。 男人如何对女人发泄? 他动作粗暴地从背后抱住苏姚,两只手摸到胸前解衣扣,低头时却嗅到她身上有股陌生的味道,不禁愤怒地问:“这味道哪儿来的?” 苏姚没想到他居然偷袭自己,比他更愤怒,回头就抽了他一个耳光,声音清脆响亮,打得她手掌都麻了。 赵泽脸上本来就受了伤,被她这么一打,伤口受到牵动,痛得“嘶”了一声,气急败坏地骂: “你敢打我?你个丑八怪!” “滚出去。”苏姚指着房门冷冷道。 “你凭什么让我滚?这里也是我的家!” “是么?那房租是谁付的?” 他居然有底气说出这种话,苏姚收回手抱着胳膊,很乐意跟他探讨探讨。 赵泽莫名道:“当然是一起付的。钱都是开咖啡馆赚的,我也在里面工作,难道没有我的一份吗?” “你确定你在店里是工作?”苏姚嘴角勾起抹讥嘲,眼神冷得吓人。 “你、你什么意思?”赵泽紧张地问。 苏姚走到床边,从包里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出一段视频道,“你自己看啊。” 赵泽紧盯着手机屏幕,里面有一男一女站在柜台里,脑袋靠得极近,似乎在说悄悄话。 不知谈到什么,男人忽然在女人的脸上亲了一口,女人笑得花枝乱颤,放下手里的杯子,抱着他的脖子加深这个吻。 两人吻得很缠绵,颜值也不错,画面算是赏心悦目。 可赵泽一点欣赏的心情都没有,反而沉到谷底……视频的男主角是他,他在上班的时候,趁苏姚不注意和陈蕊偷偷接吻。 “还有什么话好说?”苏姚眼神怜悯地问,犹如在看着一名死刑犯。 “你给我拿过来!” 经过短暂的震惊,赵泽很快回过神,扑过去抢手机,想把证据毁灭。 苏姚不躲不避,静静地站在那里,淡然道: “你尽管摔,我早就备份了。最近本地有个情感公众号还蛮火的,你说让你的脸和名字出现在上面如何?” 赵泽再一次僵住,心里波荡起伏。 他不能让苏姚把这件事曝光……他才与沈丽雅刚刚有了点发展,为对方留下了出身贫苦、奋发向上、英俊帅气,却因善良舍不得与刻薄丑陋的初恋女友分手的印象。 要是曝光了,沈丽雅知道他劈腿的话,不就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苏姚……”赵泽一改愤怒模样,舔了舔嘴唇,放软语气说:“你别冲动,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姚冷眼旁观,想看看他准备怎么解释。 凭良心讲,赵泽是好看的,高大挺拔的身材站在人群中永远出众,皮肤细腻光滑,浓眉大眼,又总是把自己收拾的特别体面,还随时随地都能够假装出一副优雅温柔的模样。 可好看的男人世界上也不是只有他一个,比如顾连城就比他更好看。 宿主之前就是见过的世面太少,舍不得看看外面的世界,才轻而易举的被他迷了眼、惑了心。 “我是被陈蕊她勾引的。你知道她一直觉得你很丑,认为很容易就能勾引到我,所以上班的时候总是刻意骚扰我。我也是男人,你很多时候又不肯满足我,所以才……不过你放心,我不爱她,只是逢场作戏而已,要是你不信的话,那你把她开除!我绝对不会拦你,真的。” 赵泽说得言之凿凿,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看,以示清白。 苏姚已经习惯他的作风,懒得反驳了,悠悠地往沙发上一坐说: “我不会开除她,我也可以原谅你……” “真的?”赵泽心里一喜,走过去就要抱她。 她做了个别过来的手势,接着指指面前的地板。 “但前提是,你给我磕三个响头。” “……你在说什么?”赵泽被她的要求弄得满头雾水。 苏姚面不改色,依然冷漠地看着他,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说:“你想我原谅你,就按我说的做。” 他是很想她原谅,可让他堂堂一个大丈夫给妻子磕头,这未免也太…… 赵泽无比纠结,但是实在舍不得让刚刚结识的沈丽雅因此离开。 经过一番沉痛的衡量,他决定……磕就磕,反正他不会跟这丑八怪过一辈子,将来他会让她加倍后悔的。 赵泽屈膝跪地,忍气吞声,快速地磕完三个响头,起身问:“这样总行了?” 苏姚摆摆手:“出去,我累了。” 赵泽现在简直有点怕她,一刻也不想多待,拿上车钥匙就走了。 房门关上后,苏姚仰头望向窗外,心道不知宿主在天有灵,是否能看见这一幕。 宿主为赵泽付出了一辈子和一条鲜活的生命。如今她替她重活一遍,为她要来赵泽的三个响头,也算是一种聊胜于无的慰藉了。 翌日是个好天气,艳阳高照。 苏姚特意做了防晒,摘掉帽子走进咖啡馆,看见陈蕊已经到了店里,一个人站在柜台鼓捣什么。 陈蕊听见开门声以为是赵泽,欣喜地抬起头,看见是苏姚后表情变得冷淡,阴阳怪气地哟了声。 “这么早呀,泽哥呢?” 苏姚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赵泽没有把昨晚的事告诉她,否则她不敢这么嚣张。 也对,那么丢人的事,赵泽怎么可能如实相告……那她帮他一把好了。 她换了只手拎包,冲陈蕊说:“来内间,我有话告诉你。” 11.他的玫瑰花 陈蕊上次吃了她的亏,这次不肯跟她进去,满脸戒备地问: “你要说什么不能在这儿说吗?别以为泽哥不在你就可以胡来了。” 苏姚一大早上听了个笑话,忍俊不禁笑出声。 “呵呵,泽哥……你倒是叫得挺亲切。” 陈蕊觉得她话里有话,但是无法分辨她到底是什么意思,看着她这副坦然从容的模样无比厌烦。 苏姚怎么可以这么沉着冷静?她的自卑呢、怯懦呢?她照镜子时看着自己的脸不觉得耻辱吗?有什么资格来嘲笑她? 尤其是想起之前她骗她说赵泽另外有人的事,陈蕊干脆不掩饰了,□□裸地说: “我就是跟他亲切啊,他就是喜欢我,怎么了?你不服气有用吗?也不瞧瞧你的模样,有男人愿意娶你不错了,你还管别人的心在不在你身上啊?” 苏姚微微眯起眼睛,“你这观点倒是稀奇,希望你以后结婚也能用这样大方的态度对待自己丈夫,想必他会很喜欢的。” “你……”陈蕊语塞,捏着拳头破罐子破摔地尖叫:“你这个丑八怪!” 赵泽走进来,正好听到这一句,差点吓尿,跑过去捂住她的嘴,低声训斥: “不要胡说八道。” 陈蕊不解,他没有解释,抬头看向苏姚赔笑道:“我会跟她说清楚的,你别放在心上。” 苏姚冷冷一点头,走去内间换衣服。 赵泽捂着陈蕊的嘴,把她推出咖啡馆。 时间还很早,白领们都没上班,咖啡馆外的砖路空旷安静,旁边花坛里的栀子花散发出清新的香味。 陈蕊差点被他给捂死,用力推开他,睁着纹了美瞳线的眼睛难以置信地问: “你疯了吗?什么别放在心上?” ,赵泽嘘了声,小声道:“你别嚷嚷。” 陈蕊见他神秘兮兮的,也跟着放低音量,不解地问: “到底出什么事了?” 赵泽昨晚是在酒店睡的,衣服都没换,衬衫上全是褶皱。他来之前已经在路上想好了解释的措辞,轻声说: “都跟你说了别明目张胆的在店里亲我,这下好了,她手里有我们接吻的证据,说要是再不收敛的话,她就拿那视频去打官司,跟我离婚。” 陈蕊道:“离就离啊,你不是早就想跟她离婚吗?再说了,离了我们刚好可以在一起,再也不用顾忌谁。” “现在咖啡馆还在她手里,离了我们喝西北风?”赵泽没好气地问。 陈蕊扁扁嘴巴,没话说了。 她想要赵泽,也想要咖啡馆,什么都不能丢下。 赵泽掏出烟来抽,叼在嘴里点燃,扭头看着身后咖啡馆的玻璃窗,吐出一口袅袅的白烟道:“总之我们这几天别说话了,先顺着她来,不要冲动……” 他叮嘱了好几句,陈蕊听得非常憋屈,正好一辆看上去就特别上档次的黑色车子开过来,她就看着车子转移注意力。 似乎是心灵感应,车子居然在店门口停下了,黑色玻璃降下,露出一张极其英俊的男性面庞。 陈蕊看得心脏停跳了一拍,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揉揉眼睛再去看,仍然被对方的长相所惊艳。 太好看了!这人是谁?明星吗? 她激动不已,很想过去说两句话,请对方喝一杯自己亲手研磨的咖啡。 圣赫勒拿……他这样完美的人,一定要配最顶级的圣赫勒拿咖啡! 赵泽说了半天,见她一句都没回应,推了推她的肩膀问: “你在看什么?” 陈蕊呆呆地抬起手,指向那辆车,“你看……” 赵泽把脸转过去时,车窗正好升上了,只看见一辆黑色的宾利Mulsanne停在那里,散发着优 雅高贵的气场。 “你喜欢那辆车吗?”赵泽修长的手指夹着烟指了指,“以后有钱了,我们也可以买。” “不是……刚才里面有个人。” “什么?” 赵泽刚问完,驾驶座的车门就打开了,走下来一个相貌清秀的年轻男人。 男人打扮得颇具精英感,戴着一副细边框的眼睛,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怀中抱着一大束鲜红欲滴的玫瑰,是这清晨里最美丽的颜色,让人一看就再也移不开视线。 他行走的方向正是咖啡馆的店门,陈蕊忙迎过去,努力露出最善意的笑容问: “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吗?喝咖啡?” 男人看看手机上的导航,问:“这里是泽雅咖啡?” “是。” “我找苏姚小姐。” “苏、苏姚???”陈蕊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是的,我的BOSS让我把这束花交给她,请问她在店里吗?我可不可以进去?” 男人说着要推门往里走,陈蕊心下一动说:“她吃早饭去了,不如你给我,我转交给她,我是这家咖啡店的咖啡师。” “那好吧。” 男人把玫瑰交给陈蕊边回到车上,开车走了。 经过这一打岔,陈蕊都快忘了自己站在门口是干什么的,捧着那束玫瑰若有所思地走进店里。 BOSS……车里那个英俊的男人就是他的BOSS吗? 咦,花里有张卡片。 陈蕊想都没想就伸手去拿,柜台边传来个清冷的声音。 “随便动别人的东西,是不是不太好?” 陈蕊抬起头,看见苏姚站在那里,支吾道:“我……我以为你还没出来……” 苏姚没跟她废话,走过去把花拿走,嘱咐她看着店里,自己去内间。 刚才的情形她都在店里看见了,送花来的是周特助,显然是顾连城吩咐他做的。 可顾连城送花给她做什么? 苏姚站在衣柜前,困惑不已。 大堂里,赵泽脸色很难看地走进来问:“苏姚呢?” “内间啊。”陈蕊忍不住嘀咕:“奇了怪了,这丑八怪也有人送花给她,我说这不是明摆着给你戴绿帽子么……” 赵泽被她这么一说更加恼火了,沉着脸走到内间,看见苏姚捧着花发呆,开口就质问她。 “花是谁送的?” 苏姚看了他一眼,撇开脸道:“跟你没关系,少管闲事。” “没关系?你可是我的老婆,你说有没有关系!” 赵泽勃然大怒,一把抓住她的肩膀,要她看着自己。 苏姚皱眉道: “老婆……你也有资格说这个称呼?这么多年来你履行过丈夫的职责么?你养过家吗?当初在医院难产的时候,要不是你舍不得手术费,孩子能死吗?你摸摸自己的良心,问问它是不是被狗吃了!” 她的声音在不大的换衣间里回荡,刺耳极了。 赵泽哑口无言,羞愧地低下头,喃喃道:“都是过去的事,一直提做什么……” “我不提,你也别管我。” 苏姚将他推出换衣间,关上了门。 深吸几口气平静情绪,她取出夹在花里的卡片。 那是一张邀请函,遒劲有力的字迹写着——如果晚上七点钟有空,我在D.Z餐厅等你。 优雅疏离的语气,一如他的气场。 要不要去……苏姚捏紧卡片,陷入沉思。 12.欠句抱歉(捉虫) 苏姚今天提前下了班,晚上六点钟时就已经到了家。 想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去赴约,顾连城的出现和举动实在太让人匪夷所思了,她不希望自己在完成任务的途中,冒出来一个不知是友是敌的程咬金。 可是D.Z是一家很有档次的餐厅,赴约的话自然不可能穿着平时的衣服去。苏姚打开大衣柜,看着里面寥寥无几的几件衣服犯起了难。 减肥还没有成功,她现在仍然一百二十多斤,加上手头比较拮据,没有马上买新衣服,准备等减肥之后再开始考虑造型。 宿主活成这样可真悲哀……跟她相比,赵泽在服装方面就讲究多了,衣柜里没有一件是地摊货。 苏姚下意识地往赵泽衣柜里看了眼,视线忽然凝固,想起来两人念中学时是在一个学校,或许他的旧物里会有关于顾连城的东西。 赵泽这两天收敛了很多,主动提出来加班,因此现在还在咖啡馆里。 苏姚想到这里,走到他专用的衣柜前,在里面翻找一通,找出一本相册。 相册封面泛黄,已经有很多年的历史了,前面十多张照片都是赵泽小时候的,眉眼清秀可爱,根本看不出长大后会变成个人渣。 继续往后翻,是他学生时代的。苏姚连翻大半本,几乎想放弃,却突然手指一顿,微微颤抖地抚上其中一张。 那是赵泽和一群男生的照片,怀中抱着篮球,各个都是中学生模样,隔着照片都能感受到那蓬勃的青春气息。 但吸引苏姚的不是赵泽,而是与他隔了两个人,眼睛看着相机,表情有些冷漠的那个男孩。 他像极了顾连城! 顾连城和赵泽难道是朋友?为什么宿主同学簿里没有他的信息,赵泽却有与他的合影? 苏姚正困惑着,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她接起来,里面传出顾连城的声音。 “准备好了吗?我派人去接你。” “你怎么会有我的号码?”她明明没有给过他。 顾连城轻笑,声音低沉中带着轻微的沙哑,显得十分有磁性,就好像在她耳边呢喃。 “只要想,总有办法能得到。” 这么有自信? 苏姚收起相册关好衣柜,对着手机道:“那就来吧。” 最终她穿了一身普通得不能更普通的衬衣牛仔裤,浓密乌发束在脑后,戴好口罩,坐上周特助开来的车,抵达D.Z。 D.Z在一栋大厦的顶层,视野极好。 顾连城已经在等她,进门时,苏姚一眼就看见坐在窗边,身着黑色休闲西服的英俊男人。 他高大、俊美、通身散发着无形的气场。很多客人都在偷偷看他,但是没有人敢上去搭话。 这实在是一个好看的男人,无论是以宿主的审美,还是以苏姚上辈子当造型师的审美,都无法否认这一点。 她想起照片中尚显青涩的顾连城,感觉当年的他就是一块没有被打磨过的原石,如今终于大放异彩。 苏姚走过去,顾连城起身,十分绅士地为她拉开椅子,把菜单推给她。 “想吃什么?” “你来吧。” “好。” 顾连城点了几个菜,漫不经心地把菜单递给侍者,然后看着她,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她被灯光照耀的影子。 他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尽管她戴着口罩,仅露出两只莹润的杏眼。 沉默许久,苏姚试探地问:“你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太久没见面,联络联络感情。” “我们的感情难道很好吗?” 顾连城轻轻抬起线条漂亮的下颌,似乎想说什么。这时侍者过来上菜,他把话咽了回去,改口道:“吃饭吧。” 苏姚不是为了吃饭而来,也不想在他面前摘下口罩,摇摇头:“我不饿。” 顾连城没劝她,一边吃一边看她,好像永远看不够。 苏姚捏着餐巾,再次发问。 “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自己做点小生意。” “是吗?什么公司?” 顾连城没说话。 苏姚觉得自己有点着急了,容易露馅,便说:“不方便透露的话就算了。” “方便。”顾连城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问:“你知道羲和大厦么?” “知道。”那是一栋很高端的大厦,据说由羲和地产投资建造,羲和地产则是羲和集团下面的一个分支。 顾连城说:“那是我家的产业。” 苏姚:“……” 摸摸脸颊,恍然大悟,“原来你是个富二代。” 顾连城眸光幽暗,“我不喜欢别人这么称呼我,但既然是你,怎么说都可以。” 苏姚从他的话里感受到宠溺,困惑地皱起了眉。 餐厅暖黄色的灯光把顾连城的发梢照成淡金色,他忽然握住她放在桌边的左手,认真地说:“我觉得……我一直欠你一声抱歉。” 苏姚不禁问:“你连我口罩底下的脸都没见过,就不担心认错了人吗?” “不怕。”顾连城表情坚定,手指收拢,像是要把她困在自己身边,“哪怕你化成了灰,我也不会认错。” 看着他狭长的凤眼,苏姚有点后悔了。 她不该来赴约的,对于二人的过往她什么也不知道,根本就是自投罗网。 吃完饭后,顾连城亲自把她送到楼下,目送着她上楼。 苏姚没敢回头,一路小跑着到了家门口,打开门一看,赵泽没有回来。 现在已经晚上十点了,估计他今晚不会回家,苏姚放心的把门上了锁,洗澡换衣服,开始每日的减肥计划。 变美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期间没有一点享受可言。只有当站在体重秤上,或者站在镜子前,才会感受到成果给予的慰藉。 苏姚累得满头大汗,又去洗了个澡,然后躺在床上,脑中情不自禁地回忆起餐厅里那一幕。 顾连城握着她的手,说对不起。 曾经一定发生过什么。 她下了床,把那张照片再次翻出来,躺回床上翻来覆去地看。 看得眼睛都疼了,也没有任何收获。苏姚尝试地喊了句少昊大人,希望他能给点提示,可惜无人回应。 今天太累,苏姚带着疑惑沉入梦乡。 不知过去多久,忽然有人用力推了她几下,大声道:“醒醒!” 她缓缓睁开眼睛,看见赵泽来者不善地站在床边,手里捏着那张照片质问她: “你为什么动我的东西?” 13.相信谁 赵泽回来了…… 苏姚感觉光线有些刺眼,用手掌盖在额头上望向窗外,发现已经天光大亮。 闹钟怎么没响?她拿起手机一看,发现自己昨晚忘记设置。 “喂,我在问你话!” 赵泽见她看来看去,就是无视自己,忍不住强调。 苏姚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终于想起他,随口道:“放在我家里,我当然有权利看。” “你家?你这是想逼我搬出去是不是?” 赵泽把照片往兜里一塞,愤愤不平地说:“我现在就搬!咱们离婚!” “哦。” 苏姚极其冷淡地应了声,穿鞋下地,去卫生间刷牙。 赵泽拖出一个行李箱,怒气冲冲地往里面塞衣服。塞到一半时发现她根本漠不关心,又想起昨天的玫瑰花,顿时起了疑心。 虽然从常理来看不可能,可排除掉所有的猜测,剩下那个再不可能,也是真的。 他冲到卫生间,阴冷地盯着苏姚,“你勾搭上别的男人了对不对?” 苏姚满嘴泡沫无法说话,做了个让他出去的手势。 赵泽视若无睹,从兜里拿出那张照片飞快扫视上面的人脸,抬起头问:“那男人是不是以前的同学?不然你为什么要翻照片?” 苏姚自顾自刷牙,赵泽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伸手去夺牙刷。 “呸!”苏姚用力吐出口中的泡沫,指着门冷冷道:“出去,别让我说第二次。” 以前的苏姚是绝对不敢这么跟他说话的,自己能回家她都感恩戴德,哪里敢放半个屁。 可前天晚上她居然威胁他,逼他磕头,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 她是不是中邪了?该找法师来给她做做法事驱邪? 赵泽退出浴室,满脑袋胡思乱想,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想摸根烟抽,却看见里面有张黑色的卡片。 拿起来,他喃喃地念着上面的名字:“顾连城……” 脑中轰隆一声,宛如惊雷炸开。 苏姚洗漱完走出浴室,看见赵泽呆呆地坐在床边,两眼无神。 她看着自己新换没几天的床单,皱了皱眉,想走过去推开他,他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问:“你勾搭上的男人,就是顾连城对不对?” 苏姚没想到会从他口中听到这三个字,愣了一愣,下意识地问:“你认识他?” “认识……何止是认识……”赵泽手上的力气突然大了好几倍,像是要把她的骨头捏碎,咬牙切齿道:“看来你果然是勾搭上他了,你个蠢货,你不觉得自己贱吗?” 苏姚脸色一沉,“你没资格这么说,放开我。” “不放,你是我老婆,我要提醒你!你以为他会看上你这张惨不忍睹的脸吗?不是,他是想玩你啊!中学那一晚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哪儿有机会和他玩什么浪漫重逢,早就被他给强jian了!” 那两个字让苏姚身体一震,难以置信地问:“你在说什么?” 顾连城怎么可能强jian她? 赵泽抓着她的胳膊冷笑,“当初的事情原来你已经忘记了吗?我的傻老婆哟,不是所有男人都像我一样愿意对你好的,他们只是拿你当个笑话而已。” 苏姚听得见他说的每个字,但不敢相信他。 赵泽是个劣迹斑斑的人,干了那么多没底线的事,天知道他是不是在故意编谎,好让自己死心塌地的对他。 不过要是他说得是真的,那顾连城未免也太……。 见苏姚对自己的话仍有怀疑,赵泽抓紧机会添油加醋。 “你就算不相信我的话,也该相信其他老师和同学吧?他们那时多讨厌顾连城啊,哪怕他家那么有钱也没人和他当朋友,毕业后谁都没联系过他,不就是因为他做得那些事吗。” 赵泽顿了顿,眼中露出一股精光,好似看穿一切。 “他现在回来找你,肯定是继续当年没完成的事。所以即便你长成这样他也不嫌弃,因为他根本不爱你,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变态的欲望而已!” 苏姚满脸错愕,思绪混乱地站在床边。 赵泽的话她是不可能信的,然而顾连城的行为举止也很可疑。 凭他的身份,何必对一个其貌不扬,且很多年都没见过面的女同学念念不忘?他还说对不起,当年应该的确做过什么过份的事情。 难道说……他真的差点强jian了宿主? 苏姚心脏狂跳,想要知道答案的强烈欲望占据她的大脑,恨不得现在就冲回学校,把这一切给弄清楚。 可时间过去这么多年,就算回到学校,还有谁能记得当年发生过的事? 而且她是为了完成任务才来的,除了任务之外的一切事情都不应该插手。 苏姚开始深呼吸,想让自己忘掉这些事。 赵泽以为她心里难受,松开已经被他抓出一个红手印的胳膊,抱住她说:“放心,无论过去怎么样,我都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就算你长成这样我也不会嫌弃你,你永远是我那个勤劳又善解人意的老婆。老婆,我们和好怎么样?” 他的声音那么温柔,身上的味道那么清新,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手指按着她的肩胛骨。 要不是早知道他的真面目,苏姚怀疑自己真的会相信这个男人的伪装。 她抬手推开他,退出他的怀抱,扭头看着窗外道:“你出去,我要静一静。” 赵泽深情款款地看着她的后脑勺,“要是你遇到了什么困难,一定要告诉我,我可以帮你的。” “出去。” 几声脚步过后,门关上了。接着又有大门开合的声音,赵泽离开了这个出租屋。 苏姚的困惑并没有因他离开就消失,仍是一团乱麻。 “顾连城是和任务无关的人,不要去管他的事……”在心中如此警告自己,苏姚决定做点事情转移注意力,便开始做仰卧起坐。 平常减肥时,她一般做60个就足够了,避免拉伤肌肉。 今天心里装着事,不知不觉就做了一百多个,最后累得起不来,气喘吁吁地躺在垫子上,脑中却仍然想着顾连城。 到底该信谁? 是顾连城在伪装,还是赵泽在撒谎? 一个是显而易见的人渣,一个是隐藏的败类。 苏姚感觉自己站在高空钢丝上,无论往左往右,都有可能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14.见面礼 因为早上那番突如其来的争执,苏姚错过了平日的上班时间。换好衣服后,她背着包戴上口罩匆匆跑出门,想要去赶公交车。 才跑到车站,一辆眼熟的黑色豪车开过来,停在她面前。 她看着车牌号,心里咯噔一声,眼睁睁看着后排车窗降下,露出顾连城那张无可挑剔的脸。 他表情淡漠,冲着她抬了抬下巴,“进来,我送你去咖啡馆。” “我坐公交车就好了。”苏姚指指站牌。 “上车。”顾连城又说了一遍,并且不由分说地打开车门。 “……”苏姚。 进去就进去,做亏心事的人又不是自己,何况青天白日的,又是在熟悉的城市里,他应该不敢把她怎么样。 苏姚咬咬牙坐进后排,看着里面富有质感的内饰,生出点试探的念头。 赵泽撒谎成性,她不指望从他嘴里听到真话,但不能因此就受到他的蒙骗。 周特助踩下油门时,苏姚认认真真地对顾连城说:“我已经结婚了,老公是赵泽。” 顾连城一向平静的眼睛里闪过一抹不爽,很快压了下去,冷淡道:“说这个做什么。” “我怕你不知道,所以说明一下。” “哦。” “你是知道的,对不对?” 顾连城移开视线瞥向窗外繁忙的街景,嗯了一声,心底寒冷如冰渊。 他当然知道,当初要不是因为赵泽出来打搅,他也不至于错过这么多年。 苏姚对他的态度愈发感到好奇,问他:“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接近我这样一个已婚妇女?你不怕别人传闲话吗?” 顾连城回过头来看着她,“你开咖啡馆,我家里有商场,大家以后说不定能成为合作伙伴,提前接触有什么奇怪?” “合作伙伴?”苏姚不禁苦笑着自嘲:“我可不敢肖想这么好的事。” “这世界上没什么不可能的,只要你愿意等。” 顾连城莫名其妙地说出这么一句话,并且深深地看着她。 就当苏姚以为他又会亲过来时,他忽然伸长胳膊从没人坐的副驾驶位上,拿来一个别致精美的购物袋,放在苏姚的膝盖上。 苏姚狐疑道:“给我的?” “嗯。” 她打开往里看,率先进入眼帘的是几层淡蓝色的高级薄纱,以极细的丝线绣出繁复而美丽的花纹。花纹里还嵌入碎钻,如繁星闪烁。 花纹让她感到熟悉,仔细一回忆,猛地想起来,这不就是dior几年前出的一款高定仙女裙么! 按照时间差来算,这应该是刚刚上市不久的,一条怎么说也得几十万上下了。 苏姚吃惊地抓着袋子,“这是商场给未来商家的福利?” 顾连城见她喜欢,脸色缓解不少,轻轻摇头。 “不,这是给老同学的见面礼。” 哪儿有一出手给上百万见面礼的?苏姚第一反应是还给他,可这条裙子她真的很喜欢。 上辈子她应品牌商的邀约去看了这场秀,在秀场第一眼就看中了,本来想将它拿到手的,偏偏被一些事情缠住,等解决完后,裙子早就落入别人手中了。 上辈子作为苏瑶姬没得到,这辈子作为苏姚却得到,难道是系统给她的犒赏? 苏姚用力掐了下掌心,忍着心痛把袋子递回去,“我不要。” 顾连城的脸色沉了下来,冷冷地看着她,张开线条凌厉的薄唇道:“不要就扔掉。” “扔?”上百万的裙子说扔就扔,他喜欢玩这么壕的游戏吗? “送不出去的礼物就只是垃圾,没有存在价值。” 理是这个理,可那也得分东西啊。苏姚嘟囔道:“谁说没价值了?这么漂亮的裙子,你可以……” “可以留下来自己穿么?”顾连城没好气道。 苏姚:“……” 她想象了一下顾连城穿仙女裙的样子,打了个激灵,解释道:“我是说可以送给女朋友。” 顾连城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没有女朋友。” 出租屋离咖啡馆并不远,开车很快就到了。 苏姚选在离咖啡馆还有几百米距离的街口下车,并且下车时故意忘记拿衣服,抓着车门把手道: “我先走了,今天谢谢你送我过来……再见。” 她说完就要下车,车门却怎么也打不开。 “我来吧。” 顾连城倾过身,宽阔的胸膛几乎将她笼罩,指尖从她的手背上划过,按了车门上的一个按钮,车门打开了。 苏姚从头皮麻到后背,嗅着他身上冷冽的清香,忙不迭跳下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到转角时,她偷偷回头瞥了眼,身后已经没有那辆宾利的踪影。 “呼……” 苏姚吁出一口气,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继续往咖啡馆走。 走了没多远,她意识到不对劲。 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不过短短几天的功夫,顾连城留给她的印象是:没有女朋友,对赵泽有敌意,送奢侈礼物和玫瑰给她。 以正常的思维逻辑来看,这不明摆着是在追求她吗? 两人无论长相还是身份,都是一个天一个地,顾连城怎么可能看上她? 还是说真的像赵泽所说,顾连城是为了完成当年没有得逞的变态欲望? 苏姚心事重重地走到店门外,这时已经过了营业的早高峰,店门开着,但是没什么客人。 砰——里面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人摔碎了杯子。 紧接着是陈蕊高亢的叫嚷声:“你们不走是不是?我走!” 声音未落,她已经愤怒地跑出来,看见站在门口的苏姚后脚步一顿,接着闷头从她身边冲过去,连风都裹挟着怒意。 苏姚的肩膀被她撞得生疼,扭头看去,只看见她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很快消失在街口。 赵泽又做了什么,让陈蕊这么生气…… 苏姚揉着肩膀,走进咖啡馆。 柜台没人,前方的地板上落着一个咖啡杯的残骸。摔它的人用了十分的力气,碎片居然飞到另一边的沙发座边上。 她顺着碎片望过去,只见沙发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赵泽,另一个则是许久不见的沈丽雅。 沈丽雅一改之前高冷傲慢的形象,小鸟依人地靠在赵泽怀里,赵泽搂着她的肩,低声安慰她。 15.算你狠 又是这种捉奸在床的戏码,苏姚都有点看腻了。不过不想这么快就棒打鸳鸯,于是退到一盆高大的发财树后面。 两人没发现她,你侬我侬地窃窃私语着。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她怎么那么生气呀?” 沈丽雅依偎在赵泽的胸膛上,白嫩的双手纤弱无骨,妆容淡雅,服饰也很简洁,却处处透着小心机。把原本的六分姿色抬高到七分。 赵泽轻轻拍打她瘦弱的肩膀,安慰道:“不关你的事,她这个人脾气本来就不好,总是莫名其妙发火。” “是吗?那你们怎么不开除她?留着这么危险的员工,会吓到客人的。” 沈丽雅眨了眨眼睛,苏姚隔着这么远,都能看清她嫁接上去的假睫毛。 赵泽本来就擅长温柔,面对她是更是温柔得过了分,用一种把她捧在手心里的眼神看着她,嗯了声道:“放心,会开除她的。” 苏姚看着二人的侧影,觉得比赵泽和陈蕊在一起时匹配多了。陈蕊虽然长相不错,但是品位和气质都很low,总喜欢把自己弄得花枝招展,穿些根本不合适自己的衣服,而且做事还没脑子。 这个沈丽雅显然精明多了,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 好戏已看够,苏姚清清嗓子走出去,顺手扶起一块被陈蕊跑出去时撞倒的牌子。 赵泽猛地松开手,站起身道:“你来了。” 苏姚看着他明知故问:“你们在做什么?” 赵泽与沈丽雅对视一眼,解释道:“刚才陈蕊和客人发生点争执,还摔杯子。我把她训了一顿她就跑了,客人身上溅到咖啡,我在帮她擦。” 说得这么流畅,估计刚才安慰沈丽雅时已经在偷偷打腹稿了……苏姚没说话,站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若是换做陈蕊,这时肯定已经心虚地败下阵来。但沈丽雅不同,她如一株清丽脱俗的兰花般坐在那儿,纤长的脖子挺得笔直,毫不畏惧地与她对视。 苏姚有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她勾唇一笑,走过去说:“这位美女看着眼熟,也在附近上班么?之前和男朋友一起来过吧?” 沈丽雅淡淡道:“你认错了,我没有男朋友。” “是么?那你想喝什么咖啡?不如我请你。” 沈丽雅站起身,看着腕间昂贵的手表摇摇头,“快迟到,不喝了。” 她抬头别有深意地看了眼赵泽,拎起包,贴着苏姚的肩膀走出去,离开了咖啡馆。 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馥郁花香,来自沈丽雅出门前喷洒的花香调香水。 赵泽盯着她纤细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蓦地意识到苏姚就在自己面前,忙收回视线解释道: “我真的是在帮她擦咖啡,不信你看。” 他拿出一张纸巾,上面果然有着淡褐色的咖啡印记。 苏姚笑笑道:“那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怪你,帮助客人是应该的啊。” “真的吗?”赵泽狐疑地看着她,显然不信。 苏姚没有解释的打算,摘掉帽子口罩往内间走,准备换衣服。 赵泽看了她一会儿,突然觉得她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不光光是性格,身材似乎瘦了些,脸似乎也没那么不堪入目。 她是什么时候变的?自己怎么没有发现? 意识到的变化令他有些恐慌,为了确保自己对她的了解,赵泽丢掉纸巾追到内间说: “今晚一起出去吃个饭怎么样?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吃饭了。” 苏姚把包放到储物柜里,随口道:“没时间。” “你很忙吗?有什么事?” 苏姚没说话,指了指木门,示意自己要换衣服。 赵泽面对面地抱住她,嘴唇靠向她的脖颈。 “你最近为什么总是这么冷淡?你不爱我了吗?还是说……” 话说到一半,他皱了皱鼻子,再一次从她身上嗅见那股陌生的味道。 这一定是来自男人的味道。 “你早上做什么去了?” “在家里。” “不可能,说实话。” 苏姚不耐烦地把他往外一推,关上门,自顾自换衣服。 她看得出赵泽是想和她重归于好,然而在已经知道对方内里是堆狗屎的情况下,哪怕他外表再诱人,她也没兴趣去吃他。 换好衣服,苏姚走出去,赵泽依然站在门外。 她瞥了眼,吩咐道:“站在这里做什么?去把陈蕊追回来,中午的客人要来了。” 赵泽忿忿地指了指她,“算你狠。”说完跑出咖啡馆。 陈蕊是个无脑但心软的女人,离开时闹得那么难堪,赵泽却没费多大功夫就把她劝回来。 十一点一到,咖啡馆陷入忙碌中。 打烊后,苏姚回到家,进门前物业的人给了她一个包裹,说是白天有人特意送来给她的。 上面没有寄件地址也没有署名,仅写着她的名字。 苏姚颠了颠,分量说重不是很重,说轻也不是很轻,摇晃起来没声音,体积还很大。 她最近没有网购,谁会寄东西给她? 抱着盒子走进门,苏姚放下包就去找剪刀,将大纸盒沿着边缝剪开。 几层包装纸下面,又是一个纸盒子,她打开盖子,细碎的星光流入眼中,底色是大海一般的渐变蓝,从浅到深。设计师用高超的技巧制作出一片大海里的星空,并且将其做成裙子,让人得以穿在身上。 这是上午时,顾连城送给她的那条。 他根本不是没注意到她忘了拿,而是故意无视,因为早有后招。 捏着细细的两条肩带,苏姚把裙子提了起来,被折叠的星空和海洋就在她眼前徐徐展开,美得让她只想惊叹。 她从小就喜欢所有美好的事物,假如不够美,那她就想把它变得最美,因此才走上造型师的道路。 可是变美在她这里轻而易举,人心却难以看透。 顾连城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想打电话给他,把裙子还回去。但万一他真的当做垃圾扔了呢?那真是暴殄天物,扔掉这么好看的裙子,会遭雷劈的。 苏姚抱着裙子在沙发上坐了半天,总觉得有个地方不对劲。 是哪里……她心下一动,从盒子里翻出礼服资料牌,果然……是最小码。 按她现在的身高,起码得再瘦三十斤才能穿进去。 好看的衣服让人又爱又恨,顾连城根本不是想送衣服给她,而是嘲笑她的体重吧! 减肥的欲望瞬时变得无比强烈,苏姚把衣服锁进柜子里,痛下决心,开始接下来长达两个月的艰苦变美之路。 16.两个月后 两个月的时间能做什么? 苏姚坚持锻炼与节食,足足瘦了30斤,脸上红肿的痘痘已经消下去,正在接受点阵激光治疗,配合药物祛痘印。 她换了个发型,刘海再也不用油腻腻的糊在脸上,一头秀发简单利落地披在脑后。衣柜里焕然一新,松松垮垮的睡衣和T恤不见了,变成各种适合她体型与肤色的衣服。 她每晚站在镜子前,都能感受到自己与前一日的不同,变化速度令她都咂舌。 身体一瘦,原本秀丽的脸型就显露出来了。 苏姚有着黑葡萄般清亮的双眼,睫毛浓密卷翘,额头饱满,下颌线条柔和,从脖子到肩膀那一处的弧度相当精致。 美中不足的是,皮肤仍然算不上好,减肥速度太快也让她看起来有些憔悴。 不过没关系,妆容可以给女人好气色和好皮肤。一天下午,趁着店里没什么人,苏姚暂时打了烊,走进一家商场。 “你的皮肤是冷白皮,用03色号的粉底液比较合适。” “但那款太厚重了,我需要更轻薄一点的。” “不如试试这一款吧。” 坐在专柜前,苏姚在导购的介绍下,挑选最合适自己的粉底液。 背后的走廊上忽然传来一阵骚乱,苏姚和导购抬眼看去,只见一群人如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一个身材高大相貌俊美的男人走过去。 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忍不住揉揉眼角,仔细看去,居然是顾连城。 他是背对着她的,估计没有看见她,但苏姚将他的侧脸看得清清楚楚。 他家的产业不是羲和大厦吗?这里不是羲和大厦。 正疑惑着,导购捧着脸兴奋地说:“这个投资人真的好帅啊,难怪今天一个请假的都没有。” “你说他是投资人?这个商场的?” “不是,这栋大楼的。”导购道:“这栋大楼百分之六十的股份都是他的,算是这里的大老板了,只是他不负责经营,偶尔过来巡察而已。” 所以这栋大楼并非他家的产业,而是他自己的? 要真是这样,苏姚对顾连城有点刮目相看了。 这两个月来顾连城经常邀请她一起吃饭,她只答应了前面几次,想从他口中得知二人的过往。但每次见面后顾连城会随口闲聊,会无比细心周到的照顾她,就是决口不提往事。 苏姚见无法达到自己的目的,干脆把之后的邀约都给拒绝了。顾连城仍时不时发个微信给她,很有耐性。 顾连城已经走远了,围着他的人群也蜂拥而去。 导购犹在感叹:“又帅又有钱身材还那么好,听说私生活也很检点,要是被他看中,那真是走上人生巅峰啊。” 苏姚瞥了她一眼,“你好像很了解他?” 导购笑道:“你应该问,这个商场里有哪个女孩子不了解他。” 苏姚提起了兴致,一边选购化妆品,一边跟她聊起了顾连城。 从导购口中得知,顾连城在中学毕业后就被父亲送出国了,之后攻读商科硕士。毕业回国却没有进入自家公司,而是与朋友一起投入地产行业,现在主做商业地产,偶尔投资一点有发展潜力的新行业。 苏姚听完后道:“那他运气不错,从生下来就顺风顺水,家里人应该也给过很多帮助。” 虽说他没有依靠父母自己开公司很厉害,可君不见多少人创业失败投河自尽,不是每个人都有成功机会的。 导购却摇摇头,压低嗓音靠过来,神秘兮兮道:“哪里啊,听说他中学时和父母关系特别差,休学过一年,差点就断绝关系了。出国后也是靠自己打工交学费,没用过家里一分钱。” 苏姚半信半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是么……帮我把这些都装起来吧。” “好。” 她拎着装满化妆品的袋子走出商场,正想抬手拦车,手机震动了一下,拿出来发现是顾连城发来的微信。 “你今天的裙子很好看。” 原来他刚才发现自己了吗?装得真好……想起那张面无表情的英俊侧脸,苏姚不禁腹诽了一句。 顾连城紧接着又发来第二条信息——城北新开了一家餐厅,有没有时间一起去? 苏姚握着手机,想起刚才导购说得话。 假如导购得到的消息是真的话,那么顾连城在中学时和父母闹过很大的矛盾,还休学了。自己与赵泽和顾连城是中学同学,第一次吃饭时顾连城说向她道歉,会不会和那件事有关? 她感觉自己现在像得到了一把珠子,却没有一根线将它们串在一起,以至于猜来猜去,总是猜不到关键点上。 不会有人比本人更了解当时的事了,苏姚拿起手机回复了他一个字——好。 之后便坐上一辆出租车。 同一时间,赵泽懒洋洋地躺在酒店床上,跟沈丽雅发信息。 这两个月他都没有回过家,一直住在酒店,顶多白天会出现在咖啡馆里。 苏姚与他越来越生疏,他和沈丽雅的关系却突飞猛进,对方已经把他们的事告诉了她那做生意的有钱父亲……当然,告诉时稍微做了点修饰,没有提他已婚的事。 为此沈丽雅疯狂地催促他和苏姚离婚,这样二人才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赵泽也很想离婚,可按照苏姚如今的态度以及她手里的把柄来看,一旦离婚,净身出户的那个人会是他。 他左右为难,沈丽雅加大砝码,发来一条信息说“要是我们在一起了,我就给你买一辆路虎,你不是一直很喜欢吗?” 赵泽动了心,为了心中的爱车不得不说出实情:“离婚应该没问题,但是咖啡馆和钱都在她手上,可能拿不到。” 沈丽雅沉默了几分钟,才发来信息道:“见面详谈。” 两人在一家新开张的法国餐厅里相见。 餐厅没有包厢,他们将餐位选在一个偏僻角落里。点完菜后,沈丽雅等到服务员离开才问:“怎么回事?那不是你们的共同财产吗?” 赵泽垂着头苦笑,“咖啡馆的确是婚后开的,但是所有合同证书上的署名都是她,当初也是她一点点攒钱开起来的。” “真的吗?你不能骗我。”沈丽雅说:“当初你还说跟她只是亲戚,我都没怪你,但是咖啡馆一定要拿到手。” 赵泽看着她那张因尖锐语气显得有些刻薄的脸,委婉道:“你为什么一直纠结这个咖啡馆?对于你来说,这种小店应该不值一提吧……” 沈丽雅眼神闪烁了一下,抱住他的胳膊撒娇,“我都是为了你呀,难道你觉得我父亲会放心我嫁给一个无业游民吗?” 赵泽叹了口气,“她现在好像另有新欢了,未必愿意把店给我。” “你想想办法呗。”沈丽雅见他还是一脸踌躇的样子,咬咬牙,吐露给他一点实话。 “只要你能拿到店,我就可以说服我爸投资,起码有一百万。” 赵泽心脏猛地一颤,惊喜地问:“真的?” 沈丽雅说:“那当然了,不然我能催你吗?” 赵泽欣喜若狂,抱着她用力亲了一口,态度不知不觉就坚定起来,“我一定会拿到的。” 17.你不配 苏姚和顾连城隔着一张胡桃木餐桌,面对面而坐。 餐桌上方垂下一盏光线柔和的吊灯,将二人的脸照得很恬静。 她没化妆,戴着一个浅灰色的口罩,乌黑的秀发衬托出两只清澈莹润的眼睛,眉形微微上挑,身上是一件白色的A字裙,是副简单却高雅的打扮。 刚端上来的芝士焗龙虾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苏姚想想自己的减肥计划,放下刀叉,平静地问他: “那个包里装着什么?” 顾连城往放在空椅子上的公文包瞥了眼,正过脸道:“给你的礼物。” 苏姚想起一直没能穿上的裙子,意有所指地说:“我这次不会让物业随便收包裹。” 顾连城轻笑,把公文包拿了过来,一边打开一边说:“放心,这次的东西,你舍不得落下。” “哦?是什么?” 顾连城拿出一份合同递到她手里。 苏姚垂头仔细看,不一会儿,细细的两条眉蹙了起来。 那是一份商业合作书,里面提出顾连城愿意给她的咖啡馆注资,并且提供更好的场地与人力,将其发展成一个品牌,最终在世界各地开连锁店。 “为什么给我这种东西?”苏姚看完后并没有多开心,只觉得他别有深意。 顾连城坦然道:“你是老同学,想让你生活得好一点。” “你从小到大同学不少吧?怎么不见你一个个去扶贫?”苏姚说完便把合同往桌上一放,冷冷地说:“我已经结婚,你这样做,只会引来无数流言蜚语。” 她的任务是让宿主拥有一段真正完美的婚姻,并不是让她成为千夫所指的拜金女,或者豪门丑闻。 顾连城的视线忽然停留在她脸上不动了,寒潭般的黑眸里,有着穿越时空的遗憾。 “你……”他张开薄唇,形状极漂亮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嗓音略显沙哑,“有没有兴趣听一个故事?” “故事?”苏姚被这两个字弄得满头雾水。 顾连城垂眼看着她的手,忍着握住她的冲动,喉结性感地滚动了一下。 “是,一个跟你我有关的故事。” 苏姚的心里仿佛被射进一道光,终于找到了揭穿真相的希望,忙点头道:“你说。” 顾连城不知是紧张还是口渴,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把视线瞥向窗外,薄唇被红色的葡萄酒浸润成嫣红色,像成熟的樱桃。 “我……” 苏姚认真地看着他,心无旁骛,不想错过任何一句话。 这时身后却冷不丁地传来一个疑惑的声音。 “苏姚?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你是……” 苏姚对这声音熟悉得很,扭过头,看见赵泽和沈丽雅就站在斜后方的走廊上,似乎正好从这里经过。沈丽雅的手还搀在赵泽的胳膊上,姿势相当亲昵。 顾连城的话被打断,不悦地看着那两人。 沈丽雅看清他那深刻而俊美的五官,下意识地松开赵泽,捂着嘴倒抽了口冷气,惊讶道: “你、你不就是那个……” 她看看他,又看看苏姚,难以置信地问:“你们怎么会一起吃饭?是什么关系?” 苏姚未来得及回答,就看见一道灰影从面前闪过,赵泽竟然恼羞成怒,一拳砸向了顾连城! 顾连城被打得偏过脸去,赵泽指着他愤愤骂道:“她是我老婆,是你想约就约的吗?” 餐厅里的人被这里的混乱吸引了视线,很多人都回过头看热闹,经理也朝这边走来。 赵泽的那句话让苏姚只想马上离开这里,她拿起包和合同,要拉顾连城走。 顾连城却罕见地挡开她,缓缓站起身,揉了揉淤青的嘴角后,对着赵泽当胸便是一脚。 赵泽毫无防备,仰面倒了出去,落在地上后捂着胸口痛苦地咳嗽。 顾连城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容冷酷倨傲。 “老婆这两个字,你不配说。” “啊!!!” 赵泽发出一声怒吼,与他扭打在一起。 场面彻底乱了,经理和几个店员试图上前拉架,可两人下手一个比一个凶狠,根本没人能插得进手。 苏姚不想凑上去当肉盾,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报警。等待接通时,眼角余光瞥见沈丽雅一直紧盯着顾连城,脸上挂着最初的惊讶。 她不是更应该关心赵泽么?看顾连城做什么? 她拿着手机,想去问问她,餐厅入口处却有人喊道: “住手!” 所有人都朝那里看去,只见几个保安拿着电棍走进来,凶神恶煞地拉开了二人。 保安身后还有个西装革履的身影,见赵泽一被拉开,他连忙去扶顾连城,担忧地问:“顾先生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原来是周特助带了保安上来……苏姚松了口气,把还在等待接通的电话挂断了。 赵泽仍在骂骂咧咧,扬言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保安一人抓着他一条胳膊,把他押去楼下的保安室。沈丽雅拎着小皮包,慌慌张张地跟着去了。 顾连城被周特助扶到一张椅子上坐着,周特助见他挂了彩,向经理要冰块,想先简单处理一下。 他们走后,顾连城独自坐在椅子上,原本整齐的衣服因打斗变得凌乱,领口一颗扣子崩掉了,露出性感的锁骨和小半片胸膛,两条被黑色布料包裹着的长腿支在地上,背影形单影只。 他是因为自己才遇上这种事的……苏姚想走过去说声抱歉,却见他抬起头,左眼被垂落的头发遮住,右眼被比女孩子还长的浓密睫毛围了一圈,里面不是一如既往的淡漠,而是一种很难以言喻的神采,就好像……一只受了委屈,希望主人摸一摸脑袋的金毛? 苏姚本就歉意的心变得更软了,叹了口气,抽出一张纸巾为他擦掉颧骨上的血迹,低声道:“对不起。” 顾连城趁机握住她的手,仰着脸问:“那你签不签合同?” 他那么高大,即便坐下来也没比苏姚矮多少,苏姚减肥后的身体在他衬托下,就是一根豆芽菜。 她无语地抽出手,摇了摇头,拿起包说:“今天的事真的很抱歉,你要是需要补偿随时联系我,我先回家了。” “我送你。”顾连城站起来,看着她的背影说。 苏姚脚步一顿,终究没有回头,反而更快速地走出餐厅。 周特助拿着冰块回来,要给他敷伤口,左看右看问:“苏小姐呢?刚刚不是还在吗?” 顾连城接过冰块往垃圾桶里一丢,转身就往外走。 “她回家了,我们也回去。” “哦……好。” 周特助小跑着跟上,去停车场把车开出来,正要走时,一个窈窕的身影突然跑过来拦住车门,看着顾连城问: “你是不是顾连城?我们之前一个慈善晚宴见过的,我叫沈丽雅……” 顾连城冷淡地闭上眼睛,周特助从驾驶座上探过身体,把车门砰的一下关上了,踩下油门离去。 沈丽雅看着远去的豪车,不甘心地跺了跺脚。 18.我们离婚 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九点。 按照往常的习惯,苏姚会在清算完今天店里的流水后,运动洗澡,然后上床睡觉。 良好的作息习惯远胜护肤品,这两个月她坚持每天都在十一点前睡觉,今天进门后却什么也没做,把包往沙发上一丢,走到镜子前,看着里面自己清晰的倒影。 她瘦了,皮肤也好多了,由于坚持锻炼,皮肉并没有因减肥变得松垮,而是很匀称的包裹着骨骼。 当她化妆换衣服后走在街上,远远看去已经是个挺漂亮的女人,可距离苏姚心中真正的美还差着很远。 她不想仅仅从不及格变成及格,必须达到最完美的程度。 苏姚拉起一缕头发,当发丝一根根贴着鼻梁滑落时,她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不一会儿,客厅里传来开门声。 苏姚漫不经心地靠在椅子上,翻着手机。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撞到墙上弹回来,被一只挂了彩的手抵住。 赵泽斜斜地靠着门框,脸上贴了好几块创可贴,下巴还涂了红药水,一张脸狼狈极了,完全看不出平日的优雅和温柔。 他模样凄惨,眼神却很嚣张,放肆地打量苏姚,仿佛躺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大活人,而是假人、木偶,没有半点尊重的意思。 苏姚头都没抬,彻底的无视他。 这是一场耐心的较量。 最后赵泽沉不住气,开口嘲讽:“啧啧,瞧瞧你……变瘦了变美了,品位也变好了。苏姚你对自己够狠的啊,为了改变吃了不少苦吧?可是有什么用?你人也跟着变脏了。每个人都有自己注定的命运,你再变也只是个丑小鸭,以为顾连城会爱上你吗?他只是玩玩你而已,玩腻了,就扔了!” 苏姚的视线从手机屏幕挪到他脸上,“你以为我改变是因为他?” “难不成呢?” “我的改变、我的冷淡,一切一切都是因为你狼心狗肺,和他完全没关系。没有他,我一样会醒悟。” “放屁!你根本就是遇到他后才开始变的!你就是嫌贫爱富,想勾搭上更有钱的男人,对不对?” 宿主牺牲了那么多,居然只换来一句嫌贫爱富的指责? 苏姚冷冷地收起手机,坐直身体道:“你没救了。” “随你怎么说,反正都是我的错。”赵泽捶了一下房门,冲她伸出手“把结婚证拿出来,我们现在就去离婚!咖啡馆必须归我!” “呵呵……你做梦。” 赵泽知道事情不会那么顺利,可苏姚讥嘲的表情还是让他心生怒意,忍不住高高扬起了巴掌。 苏姚冷笑,毫不畏惧地扬起脸。 “你打啊,打了我正好告你家暴,你一分钱也别想得到。” 赵泽缓缓收回手,脸色阴沉得可怕。 “你会后悔的……你一定后悔的!苏姚你给我等着!” 他用力甩上门,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家。 苏姚的反应比他平静太多,基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他走后,她继续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机票预订页面。 赵泽开着车在路上飞驰,把油门踩了又踩,硬是把普通的代步车开出跑车的速度。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在想,要是突然出车祸结束这一切,会不会也挺好? 反正他始终郁郁不得志,明明很优秀,却没有伯乐发现他的能力…… 不,还是得活着,他已经让沈丽雅爱上他了,沈丽雅家里就一个女儿,只要将来二人结了婚,他要什么伯乐?还不是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赵泽惜命的放慢速度,并且调转方向,打算去沈丽雅的公寓看看她。刚才在餐厅分开的时候,她的样子似乎不大开心。 沈丽雅自己有一套公寓,但是不肯跟他同住,说是怕婚前同居父母会生气,弄得赵泽经常只能酒店和公寓两边跑,非常麻烦,每次去的时候还必须提前给她打电话。 平时赵泽在半路上就会打她电话了,今天心情有点差,一直开到公寓楼下才拨通电话说:“我在楼下了,现在上去?” 沈丽雅语气慌张,“你已经在楼下?怎么不提前通知我?” “我这不是提前吗?” “……我现在在洗澡,没法儿去给你开门,你先在车里待会儿,二十分钟以后再上来。” 说完她就啪的一下挂了。 赵泽狐疑地看着手机,觉得很不对劲。 沈丽雅在怕什么?两人早就不是第一次晚上见面了,洗澡的话披件衣服出来不就可以开门了? 他抬头看着沈丽雅亮着灯的窗户,跃跃欲试地想上去看看,又怕她真的生气,于是只能留在车里等,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 抽到第三根烟时,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男人从大厅走出来,打开一辆奔驰的车门,从赵泽车前开过去。 赵泽挺喜欢那辆车,特意多看了几眼,心想等跟沈丽雅结了婚,也要找机会买辆奔驰。 二十分钟未到,沈丽雅主动打电话过来。 “喂,我洗好了,你上来吧。” 赵泽轻车熟路地上了楼,走进她的公寓。 沈丽雅穿着睡衣,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肩上,里面没穿Bra,玲珑的身材若隐若现。 赵泽平时很喜欢撩拨她一下,看着清高的她在自己怀里化为一滩水。可今晚脸上痛得很,实在没兴趣,一进门就烦躁地坐在沙发上,说: “苏姚的野男人肯定就是顾连城了,她怎么那么不要脸,明目张胆地给老子戴绿帽子。” 沈丽雅靠在柜子上,别有深意地看着他。 “你这么生气做什么?难道心里还有她?” “怎么会?天底下有哪个男人被戴绿帽子不生气的……”赵泽略显慌乱地解释了一句。 沈丽雅笑吟吟地靠过去,趴在他肩上道:“那你也给她戴了绿帽子呀,不是打平了么?” “这能是一回事么……”赵泽揉了把头发,面露焦灼,“现在该怎么办?” 沈丽雅道:“你放心好了,我不了解苏姚,但是顾连城在圈子里很有名的,个性特别冷漠,从没听说过跟哪个女人有染,至于有夫之妇那更不可能了……说不定两人真的只是遇见了吃个饭。退一万步说,哪怕顾连城喜欢她,顾家也不可能接受这样一个普通的二婚女人。” “话是这么说……”赵泽啧了一声,“我还是不放心。” “为什么?” “他中学时曾……”赵泽欲言又止,把未出口的话憋了回去,搂住她的肩膀说:“算了,这事我自己想办法,不用你插手。” “咖啡馆可一定要得到。”沈丽雅强调。 赵泽点点头,吻住她的嘴唇。 19.要走了 三天后,赵泽在咖啡馆露面。 他故意等事情平息一下,好让两人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聊聊。 苏姚这人他了解,羞耻心极强,否则当初也不会因为生过孩子就不敢再回学校上学。 自己只要聊天时牢牢抓住她出轨这一点,一定能让她不战而败。 赵泽很有自信地走进店,看见只有陈蕊一个人在擦柜台,便问:“苏姚呢?” 陈蕊已经知道他和沈丽雅的事了,赵泽也很多天都没联系过她,发短信不回打电话不接,摆明是甩了她。 一看见赵泽,她就红了眼眶,嘴里却骂得恶毒:“你还知道来吗?我以为你死在外面了。” 赵泽皱眉道:“我现在有重要的事找她,你别捣乱。” 陈蕊挑高眉梢,想争辩什么,苏姚正好抱着一打杯子从内间走出,看见赵泽后说: “你终于来了。” 听这话,她似乎在等他? 赵泽心下一动,走过去道:“我有点话想跟你说。” “嗯,我也有,进来吧。” 苏姚交待了一句,放下杯子回到内间,赵泽跟进去,与她站在狭小的换衣间里,面对面看着对方。 他张开嘴,还未来得及说话,苏姚率先道:“你以后不用来店里了。” “为什么?”赵泽心里咯噔一声,以为她要撕破脸把自己扫地出门,抢占先机地说:“是因为我和沈丽雅吗?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而已,倒是你,深更半夜出去和别的男人吃饭,你这是出轨知不知道?” 苏姚抱着胳膊,一副看表演的悠然模样。 “所以呢?” 赵泽道:“所以就算我们闹到法庭上去,咖啡馆也会是我的。” 苏姚冷笑,“你省省心吧,论出轨,我手里的证据比你多多了。” “你有什么证据?”赵泽眯起眼睛。 苏姚道:“证据是给法官看的,不是你。不过我得解释一下,我不是要赶你走,而是准备关店离开一段时间。” 赵泽猝不及防地听到这句话,不解地问:“你要去哪里?” “不关你的事。” “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关你的事。” “你要去做什么?” 苏姚忍无可忍地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问:“你不知道自己这样很可悲吗?当初瞧不起我的是你,现在死缠烂打的也是你。说实话,你这样只会让人觉得恶心。” 赵泽猝然沉默了,听着她用恶心二字形容自己,心情变得很难过。 他眼眶有点湿润,艰涩地舔了下嘴唇,轻声问:“苏姚,你真的不能原谅我了吗?你曾经分明很爱我的。” 以前他生病时,苏姚宁愿少赚一天钱,也要陪在家里给他端茶倒水。 他熬夜准备考试时,她也不睡觉,在旁边为他泡咖啡。 家务活他从来不用干,地板永远是干净的,床单永远是柔软的,每一件衣服上都散发着洗涤剂的清香。 苏姚对他的好他并非看不见,只是苏姚能给的太少,而他想要的太多。 追求更好的生活有错吗? 赵泽看着变化极大的妻子,很想从那张秀丽的脸上找回一点熟悉感。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我爱你的时候你没有珍惜,现在想挽回,很抱歉,已经晚了。” 尽管苏姚并未亲身经历二人相爱的那段时间,但说这句话时,她却感受到一种来自宿主的心痛。 大概这是身体本身的记忆吧。 事情早就过去了,可它留下的痕迹,却像烙印一般深深刻在每一处,永远无法磨灭。 “哈哈……哈哈哈……” 赵泽扯着嘴角,很惨淡地笑起来,脸上还没有消退的淤青令他笑容狰狞。 一步步往后退,他看了她一眼,目光里藏着本人都没有察觉的留恋。 最后,他转过身,大步走出咖啡馆。 开门的瞬间,连接着二人的那根无形的线,似乎也啪的一声断了。 苏姚独自在换衣间待了会儿,才慢吞吞地走出去。 现在是上午,店里不忙,零星地坐着几个客人。 陈蕊站在柜台后面低着头,正在调一杯拿铁。 醇香的味道飘到鼻间,苏姚忽然很想坐下来,慢悠悠地度过这最后半天时光。 “给我一杯卡布奇诺。”她说。 陈蕊闻言抬起头看向她,通红的眼眶往下扑簌簌地掉泪珠,是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为什么……为什么刚辞他出去的时候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在他心里是想丢就丢的垃圾吗……” 苏姚皱起眉,不想她的眼泪滴进那杯咖啡里,走过去接过手。 陈蕊退到旁边,无法控制痛苦的情绪,抹着眼泪哽咽地说: “我是真心爱他的,哪怕他什么也没有,只要他愿意给我承诺,我就跟着他,名不正言不顺也没有关系……结果他呢?看上比我更好的女人,就头也不回地走了,他的良心被狗吃了啊……” 苏姚将拿铁拉出一个树叶的形状,放下手里的杯子,冷漠地说: “你没必要把这些话说给我听,我不会对你同病相怜,更加不会因为你被他甩了,就看在你可怜的份上同情你原谅你。” 陈蕊满腹的哭诉被堵在喉咙里,抓着纸巾尴尬地擦擦眼角,想要走。 “等等。” 苏姚喊住她,顺手打开钱柜,从里面数出一小叠百元大钞交给她。 陈蕊不大敢接,怔怔地问:“这是什么?” “你这个月的工资,离月底还有两天,所以减了四百。另外本月迟到累积十小时,扣五百,加班六小时,加三百,合计5400元。” 苏姚把账算得清清楚楚,陈蕊这时才意识到,她真的要走了。 三天前她通知自己时,还以为对方是在摆老板架子,没想到…… 陈蕊不肯接那笔钱,抬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滚,小心翼翼地问: “你先别发给我,等回来以后,继续上班了再给我行不行。” “不行。”苏姚想都没想就回答。 陈蕊心脏猛地抽紧,“……为什么?” “因为我不会再聘用你了。” 苏姚把钱往她面前的柜台上一放,不带感情地说:“收着吧。” 陈蕊缓缓拿起那叠钱,捏在手里,痛苦地看着她。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当初明明有机会把我赶走,你不赶,就是为了留我到这一刻,让我受尽屈辱才罢休。” 苏姚怜悯地摇摇头。 “你怎么还这么执迷不悟?造成这一切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陈蕊失魂落魄地往后退了一步,喃喃道:“我自己……” 苏姚端起醇香浓郁的咖啡,朝客人走去。 20.她会回来 机票订的十点钟,苏姚早早收拾好了行李,穿着一件海魂风T恤,牛仔裤,白色平底鞋,头发清清爽爽地扎在脑后,照例戴上口罩,没有化妆。 她站上体重秤,上面显示——48KG。 离她理想中的完美体重稍微有点偏差,因此她决定不吃早饭了,随便喝了瓶牛奶,就准备出发。 拉着行李箱背上包,苏姚临出门前,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看了眼。 上面有一条信息,是顾连城三天前发给她的,就是与赵泽动手的那一晚。 “什么时候能重新把故事讲给你听?” 她当时就看到了,但一直没回复,不确定要不要继续与他有来往。 少昊大人给了她三个任务,一是变美,二是阻止自杀,三是拥有一段完美婚姻。 变美对于她来说,已如探囊取物般容易,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她也与赵泽说明白了,哪怕宿主回来,也不可能会再次为了他自杀。 至于第三个任务……等她变美以后,与赵泽离婚,凭着美丽自强的形象,何愁找不到一个结婚人选? 或许从此中断与顾连城的联系,才是最好的选择。毕竟三人之间恩怨太深,牵扯太多,说不定会引来新的麻烦,影响任务进程。 苏姚在心中理智地警告自己,然而顾连城的脸在她脑中挥之不去,如同紧箍咒一般。 她很想知道二人曾经发生过什么,如果在离去前不能知道答案的话,将会是一生的遗憾。 苏姚下定决心,飞快地给顾连城发过去一条信息——九点五十前来城北机场,我给你十分钟时间。 发完她便关了机,走出家门。 到达机场时是九点三十,苏姚买了杯咖啡,坐在机场外的长椅上等待。 旁边不远就是候机厅入口,许多乘客从那里进出,脚步匆忙,无人注意她。 她喝完咖啡,才注意到杯子上印着卡布奇诺。 宿主很爱卡布奇诺,加双倍的糖和奶,尤其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恨不得里面一半都是糖浆,总觉得只要喝下了甜蜜的东西,心情就会变好。 她曾经有一年的生日愿望,就是希望赵泽能主动给自己冲一杯卡布奇诺。 其实人生何必苦苦纠结于一件事?既然他不愿意为自己冲咖啡,那就去找一个愿意冲的人。要是找不到,那就换一种饮料,在感情里干脆利落的人才是赢家。 苏姚把杯子丢进垃圾桶,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四十六了。 她再等四分钟,倘若顾连城没有出现,那就代表他们没有缘分。 拎起包和行李箱,她站在安检区前静静等待。 四十七…… 四十八…… 四十九…… 五十。 苏姚有点失望地叹了口气,准备过安检。 身后有人喊道:“等等!苏小姐,我们来了!” 这声音很耳熟,她回过头,看见周特助正冲自己跑来,一脸焦急。 在他前方,顾连城依靠腿长跑得比他更快,西服下摆都被风掀了起来,英俊的脸上有一抹运动后的潮红,出众的外形引来很多人侧目。 两人停在她面前,顾连城喘着粗气,熟悉的清香扑面而来包裹了她,周特助则拼命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顾先生接到信息就出了门的,是我在路上不小心追尾了,才来得这么晚,还好没有错过……” 苏姚问:“你们在哪儿追得尾?” “平州路。” “怎么来的?” “额……打车打不到,跑来的。”周特助说着小心地瞥了眼顾连城,见对方没说什么,松了口气。 苏姚扭脸看向顾连城,揶揄道:“平州路到这里徒步得跑二十分钟吧,真没想到,你还有跑马拉松的潜质。” 顾连城已经喘匀了气,要不是那抹红润还未褪去,根本看不出他跑起来会那么快。 “那是别人,我只用了十五分钟。” “哦?” 周特助偷偷插嘴道:“我们闯了九个红灯。” 顾连城阴森森地瞥了他一眼,他忙道:“你们聊你们聊,我先去公司开辆车,再把罚款给交了。” 周特助一扭头就跑远了,顾连城伸手在苏姚面前晃了晃,问:“还来得及让我讲故事吗?” 苏姚再次看了眼时间,已经五十三分钟。 “假如你总结能力够强的话,请便。” 她说完回到长椅坐下,顾连城眼中藏着不自知的紧张与期待,也坐了过去。 …… 五分钟后,苏姚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最后咽了口唾沫,难以置信地问:“真的吗?” 她一向是个冷静镇定的人,这时尾音却有些颤抖,上一次这么惊讶,还是在她发现自己并没有真的死去,而是被系统选中时。 顾连城抬起手,似乎想要摸摸她的脸,但伸到一半选择收了回去,认真地说: “如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可是这也太……”苏姚抽了口冷气,摇头道:“不可能的,怎么会有这种事呢……” “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等你回来证明给你看。”顾连城瞥了眼提醒登机的显示屏,说:“或者你愿意为了我放弃登机?那我现在就可以去。” 他话音刚落,广播里便传出提示音,苏姚打了个激灵,站起身拖着箱子说:“不行,我必须要走。” “那你还会回来吗?” 顾连城看着她的背影问。 她走到安检口处,遥遥地望向他,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顾连城悬在胸口的大石落了地,目送她离开。 周特助行动迅速,苏姚的飞机刚一起飞,他就跑回来接顾连城了。 “顾先生……” 他看见他站在机场外的空地上,眺望天空中那架越来越小的客机,小声提醒:“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顾连城垂下头看了他一眼,周特助缩了缩脖子,以为自己说错话,想改口时,顾连城却已经往前走去。 他快步跟上,想起一事说:“对了,泰元商场的王经理打电话过来,问之前预留的那个店面还用不用,有人想租。” 顾连城头也没回地说:“让他留着。” “可是苏小姐已经走了啊,万一她不回来怎么办?”周特助说完怕惹怒他,连忙解释说:“那个……我的意思是她还没有签合约,这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对不对?” 顾连城脚步停顿,再次抬头望向天空。 飞机早已消失在云层后,他们现在隔着上万米的距离,但他知道,她一定在想着他。 “她会回来的。” 顾连城说完,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周特助很想问问自家BOSS为何那么有自信,毕竟那个相貌平平的苏小姐一直以来好像都不太鸟他。可BOSS毕竟是BOSS,一言不合就能端了他的饭碗,还是对他少点好奇心比较好。 不过那店面一个月租金得有上万呢,空摆着多可惜,反正他也没工夫去注意这点小事,不如…… 周特助想到个赚外快的办法,顿时变得眉开眼笑,开车时都哼起了歌。 21.耀眼而夺目 半年后,某个单身公寓。 赵泽没精打采地趴在床上,床尾处的书桌上堆满学习资料。 在苏姚离开后,他没了经济来源,沈丽雅偶尔接济一下他,但次数一多就开始唠叨了,说她爸爸很讨厌吃软饭的男人,让赵泽必须找工作。 赵泽连续找了三份,和专业挺对口,待遇也不错。但是每一份都是没做多久就让他失去兴趣,最后试用期没过就辞职走人。 沈丽雅为此没少抱怨他,他也不想游手好闲,想来想去干脆考博算了,以后留校当个教授什么的,也不会让她爸爸瞧不起。 说起沈丽雅的爸爸,赵泽就来气。 他至今都还没有见过对方,每次要沈丽雅安排见面,她就说他忙,要出差。 不见面就算了,反正女儿已经在他手上,父母不同意也没用。但是之前找工作时,他希望沈丽雅说服她爸爸帮自己安排一份过得去的工作,沈丽雅也说不行,会在爸爸面前丢人。 这让赵泽忍不住怀疑,沈丽雅是不是骗了他,或者根本没有告诉过她父母。 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她平日里穿的用的没有一样是便宜货。在他过生日时甚至送了他一块劳力士的金表,款式老气了些,不是很符合他的气质,但是价格摆在那里,凭沈丽雅公司发的几千块工资是绝对负担不起这些消费的。 至于没告诉她父母……也不大可能,两人在一起半年多了,沈丽雅经常和自己待在一块儿,甚至在他们一起过夜时接过她父母的电话。尽管他在她的叮嘱下没有出声,可对方不会完全没有察觉。 她到底为什么不让他们见面?只是因为苏姚吗? 正思忖着,妈妈给他打来电话。 他有点烦躁地接起来,“什么事?不是说了我要专心考博吗?不要有事没事就打扰我。” “知道知道,妈就是想问问你,你和那姓沈的姑娘怎么样了?她答应跟你同居了吗?” 赵妈妈很早就辞职没有上班,只生了赵泽这么一个儿子。当赵泽开始离家去外地念大学后,她每天的工作就是跟小姐妹打打麻将逛逛街,非常悠闲。 悠闲过了头就是无聊,因此她对于赵泽的婚姻十分上心。当初赵泽与苏姚结婚她是很反对的,觉得这个女孩没家世没学历,长相也不好,拼命阻拦二人在一起。 不料后来苏姚怀了孕,等知道的时候已经七个月了。赵妈妈为此特别嫌弃她,加上孩子还没能成功生下来就死在肚子里,于是都没照顾月子,说苏姚晦气,让她自己出去租房住。 后来赵泽毕了业找不到工作,她也怀疑是苏姚那个一看就霉运缠身的女人影响自己儿子的运势,一直撺掇着二人离婚。。 赵泽新找的这个沈丽雅让她很满意,家境优渥,自己也是正儿八经的大学本科毕业,就是瘦了点,看起来不大能生孩子。 赵泽一听她问这个问题就头疼,揉着脑袋道:“你别问了,我不是说了吗?人家家里觉得婚前同居不好,何况我这边跟苏姚也没离婚,得等离了再说。” “你傻不傻呀?别人怎么说你就怎么做?”赵妈妈恨铁不成钢地说:“万一她骗得你们离了婚,又不肯嫁给你了怎么办?你往后打光棍吗?” 赵泽撇撇嘴道:“这种事在发生前怎么说得准……” 赵妈妈道:“既然不准,那就要提前做准备。” “什么准备?” “你现在已经跟沈姑娘睡过了对不对?” 赵泽不习惯和自己亲妈讨论睡姑娘,含含糊糊地嗯了声。 “那你就偷偷让她怀孕嘛,跟当初苏姚嫁进咱们家一样。她有了孩子就能嫁进来,沈姑娘有了孩子,你也就可以娶她啊。” 赵妈妈说完这些还不够,甚至亲自教他办法,比如戳套套,或者给沈丽雅灌酒。 赵泽听得尴尬无比,又不能反驳她,怕她撒泼,便随口说:“知道了知道了,我要看书,下次再说。” 他挂了电话,吁出一口气,犹如闯过一道生死关。 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四点,他今天连书都没碰。 赵泽揉揉头发,准备正经看会儿书,手机却震动了一下,是沈丽雅给他发来信息,要他晚上陪自己出去逛街。 赵泽想了想,决定逛街回来之后再看书,就找出一套干净衣服,拿着进了浴室。 洗澡时沐浴露用完了,他下意识地就想朝外喊苏姚记得买沐浴露,可张开嘴几秒后,才想起来苏姚已经走了半年。 半年,时间过得飞快。 他给她发过几条信息,打过几通电话,都犹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沈丽雅催他离婚的时候,他为了找苏姚回来办手续,甚至回了一趟老家,想从她的家人同学里得知一些信息。 可是苏姚的父母离婚了,各自有着新生活,在苏姚当初结婚的时候都没来参加婚礼,这时自然也没她的联系方式。 同学们就更加没指望了,很多人压根就不记得有苏姚这样一个人。 赵泽空手而归,觉得这是苏姚给自己的报复——他想离开她,那她就彻底消失,用婚姻绑牢他,使他无法名正言顺的与别人在一起。 没关系,不就是等么?她要是一直不回来,那么等两年一过他就向法院申请宣告她失踪,照样能判离婚。 赵泽洗完澡,穿上衣服开车去接沈丽雅下班。 二人相处时间久,已经有了点老夫老妻的心照不宣。在沈丽雅喜欢的餐厅吃完饭后,她拉着他走进一家高端商场,边逛街边向他吐槽工作里遇到的脑残同事。 赵泽除了没钱以外,完全称得上是个满分男友。 温柔、英俊、贴心,而且很懂得照顾女孩子。哪怕心情不好,也能装出和颜悦色的样子配合她做做戏。 沈丽雅路过一道橱窗,被里面新上市的裙子吸引,站在外面看,舍不得挪动脚。 导购眼尖地跑出来,殷勤地问:“美女要不要试试?这是刚上市的款,店里总共就两件。” 沈丽雅心动,标价牌却让她犹豫不决。 她侧过脸,压低嗓音问赵泽:“你买这条送给我行不行?我这个月的零花钱用光了。” “多少?” “三千块。” 赵泽囊中羞涩,指着前方说:“我觉得那家店的风格更好看,不如先去看看?” 沈丽雅知道这是被拒绝了,可也没办法,她早知道赵泽没钱,跟他在一起就得做好花自己钱的准备。 二人正要离去,却见导购看着前方,两只眼睛直愣愣的,仿佛看见什么让她惊艳到移不开眼睛的东西。 旁边的顾客也纷纷朝那里看去,一个个目瞪口呆,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沈丽雅觉得奇怪,扭头一看,只见身后的走廊上有个耀眼夺目的身影正朝他们走来。 走廊只铺了普通的地面砖,那人蓝色的高跟鞋踏上去,美得像是溢出了星光,整个商场都因此蓬荜生辉。 她莫名有些慌乱,拉了拉赵泽,想叫他走。 赵泽一动不动看着那人,已然僵成了一块木头。 22.别来无恙 她穿着一条渐变蓝色的薄纱连衣长裙,裙摆及至脚踝,走路时随着步伐微微晃动,荡漾出一片细碎的闪光,如同深海中倒映出的夜空。 头发披在脑后,烫成蓬松优雅的模样,发质极好,发梢折射着柔顺富有质感的光泽。 她脸上戴着一个黑色的口罩,将脸遮挡住大半,露出来的一双眼睛犹如波斯猫般纯净又诱惑,使人深深的沦陷进去。 沈丽雅一向被人称赞为气质美女,可当看到她时,她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气质。 她又推了推赵泽,赵泽不但不理她,还抽走了手,视线直勾勾的落在那人身上,气得她直咬牙。 这时对方已经走到他们身边,一只纤细雪白的手搭上沈丽雅的肩头。 沈丽雅身体微微一震,想退开,听到她看着橱窗里的裙子说:“衣服很适合你,只是男人不适合。” 男人?她是说赵泽吗? 沈丽雅条件反射的恼怒起来,刚想说话,就被赵泽推到一边。 “喂!你做什么?”她小声怒问。 赵泽看也没看她,眼睛都不眨地盯着那人,沉声问:“你是苏姚?你的声音很像她。” 沈丽雅听得很无语:“你开什么玩笑?她怎么可能是苏姚那个丑八怪……” 话音未落,对方拉下口罩,冲着他们勾唇一笑,面容明艳,犹如春花绽放。 “别来无恙。” 二人齐刷刷地抽了口冷气,周围不明真相的众人则议论纷纷,猜测她是不是哪个明星,或者神秘富豪的女儿。 “苏姚……”赵泽震惊地念着这个名字,视线落在她那张五官明明没有变化,却与之前判若两人的脸上,难以置信地问:“你变化怎么这么大?” 苏姚耸耸肩,两片薄薄的肩膀精致白皙。 “女大十八变,很正常不是么?” 沈丽雅观察她许久,不甘心地走上前问:“你整容了是不是?你去韩国了?” 苏姚轻笑。 “身为一个女人,你能想到的变美方法只有整容,真是可怜。” 沈丽雅阴沉沉地皱起了眉,“你什么意思?” 赵泽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苏姚变化如此之大的秘密,再一次推开她,问苏姚:“你身上的裙子不便宜吧?谁给你买的?莫非你……” 他眯起眼睛,尖锐地问:“真的勾搭上了顾连城?” 苏姚叹息着摇摇头。 “你啊……自己只会吃软饭,就觉得别人也只会吃软饭,不是每个人的梦想都是不劳而获的。” 赵泽被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责吃软饭,挂不住脸,低下头喝道:“你不要胡说!” 沈丽雅在刚认识赵泽,知道他与苏姚是夫妻的时候,从来没有把苏姚放在眼里过。毕竟对方又丑又肥,满脸痘痘看得人就倒胃口,全身上下简直没有一点吸引力,配不上当她的对手。 可今天她们再一次相见,沈丽雅在她摘下口罩的瞬间便生起浓烈的敌意,站出来为赵泽说话。 “赵泽现在在考博,天天忙得很,你别瞎说……倒是你,突然之间变化这么大,肯定是被人包养,然后拿着钱整容去了吧。” 说后面半句话时,她故意把音量提得很高,让所有围观的人都听见。 苏姚不慌不忙,半点尴尬的意思都没有,从手上提着的白色GUCCI手袋里拿出一份合同,丢到赵泽怀中。 赵泽忙不迭接住,愣愣地问:“这是什么?” 苏姚似笑非笑地抱着胳膊:“自己看啊。” 赵泽翻开合同,第一行的大字刺痛了他的眼睛——离婚协议书。 “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你跟着你的小三上过多少次床、接过多少次吻我都不在乎,但是我讨厌用别人用过的二手货。现在我回来了,咱们一刀两断吧。” 苏姚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说出这番话,围观众人看向三人的目光瞬时就变了,反应过来原来看似高冷的沈丽雅才是第三者。 赵泽半年没见她,一见面就被要求离婚。若她还是以前那副丑陋模样离就离了,可她现在变成这种惊艳绝伦的模样……让他怎么舍得放弃! 他顾不上丢不丢脸,把合同递回去:“我不会签的。” 沈丽雅顿时黑了脸。 苏姚冷冷一笑,凑近他耳畔道:“你不签,我有得是办法让你签。但是你要想清楚,办法一旦用出来,你可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赵泽眼睛瞪大,难以相信眼前这个美艳强势的女人是自己曾经那个丑陋的妻子。 “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苏姚站直身体,漠然地说了一句,转身便走。 走出几步后,她想起什么,回过头,把银行卡递给已经看傻眼的导购,指指橱窗里的裙子道:“给我装起来,要最小码。” “啊……好……”导购忙不迭跑去拿衣服,很快送到她手上。 她拎着袋子拿着卡,再次拍了拍沈丽雅的肩膀。 “漂亮衣服归我,垃圾男人归你。” 沈丽雅脑中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彻底击垮了。 苏姚走出商场,来到大街上,引来无数人侧目。 她准备打车,刚走到路边,就有私家车停下,年轻男人探出头问:“美女要去哪里?送你一程如何?” 她笑笑,肤如凝脂,妆容精致,明艳又夺目。 “不用了,我有约。” “看来有人比我运气更好啊……那我们加个微信如何?” 苏姚笑而不语。 那人明白她的意思,颇受打击,遗憾地踩下油门。 裙摆被风吹得轻轻拂动,苏姚成为街边一道靓丽的风景。她从包里掏出手机,打算赴一场半年前便定下的约定。 那时她乘飞机离开后,落地的当天顾连城就给她发来一条信息,没有问她归期,只说一旦她回来,请务必随时联系他。 一晃半年了,顾连城在机场里告诉她的那个故事,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苏姚捋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手指在屏幕上轻按,发出一条信息,上面是自己现在的地址,后面照例跟了一句“给你十分钟”。 然后她勾选那个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的号码,按了发送,收起手机,静静地等待起来。 23.给你小奖励(捉虫) 一辆熟悉的黑色宾利开到她面前,缓缓停下。 车门打开,一个男人走出来,黑色西服包裹着修长挺拔的身躯,袖口露出一圈白边,下面是银白色的铂金表盘。 他面颊狭窄,五官深刻,理应是个冷漠高傲的相貌,看着她的眼睛里却含着温暖的笑意。站在她面前,低沉磁性的声音像大提琴一般优雅。 “好久不见。” 他漆黑的眼眸里倒映着她戴着口罩的脸,微微低头的样子,像极了要去吻她。 周特助躲在后面偷偷拉他的袖子,尴尬道:“顾先生,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啊?咱们不是来接苏小姐的吗?这怎么可能是苏小姐……” 苏姚听得忍俊不禁,拉下口罩,冲他们眨眨眼睛,“你这次没有迟到。” “卧槽……真是苏小姐!”周特助吃惊地看着她,整个人都凌乱了,捂着嘴道:“我的天啊,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是我出现幻觉了对不对?一定是的,顾先生天天逼我加班,呜呜……” 苏姚失笑:“真的想知道?” “想想想!” “那就说来话长了。” 在她尚未重生还是造型师的时候,苏姚从几个富豪客户口中得知,在法国有个隐秘的顶级私人美容医院,创办于十八世纪,专为富豪级别的人服务。 里面掌握着世界最先进最有效的美容手段,从她客户的变化来看效果格外显著,能够让皮肤身材等方面,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令整个人焕然一新。 不过该医院的消费也是十分高昂的,普通人根本支付不起。 苏姚利用自己手中的存款到法国后,找到房子居住下来。自己则利用上辈子造型师的经验,在某个著名造型师的工作室里当助理。 上天似乎开始眷顾她,造型师发现她的潜能,提拔她成为副手,工资水涨船高,正好支付她在医院的消费。 治疗过程是很痛苦的,她几乎彻底换了一层皮,工作忙起来时也经常一天只能睡三个小时。 但是她现在回来了、蜕变了,之前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周特助一边开车一边通过后视镜看她,“我不信,光是皮肤变好的话,怎么可能变化这么大。” 苏姚坦荡荡地扬起脸,“不信你来摸,真鼻子真下巴。” 周特助还真挺想摸摸的,但是顾连城就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他只能小心翼翼地瞥她几眼,发现她的五官的确没有变化。 “那家医院也太神奇了吧……苏小姐能不能把地址给我啊,我让我女朋友也去试试……” 顾连城看了眼手表,侧过脸问:“想去哪儿吃饭?” 苏姚道:“一回来就吃饭么?我好不容易才瘦到现在的身材,你却把我当猪喂。” 顾连城的视线扫过她那两条纤细的胳膊,轻轻蹙起眉:“我喜欢你胖一点。” “啧啧,直男审美……” 苏姚把头发全部拨到脑后,发现他仍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起了戏弄的心思,把脸凑到他面前,笑眯眯地问:“我美不美?” “美。” “我厉不厉害?” “厉害。”顾连城说完随即道:“不过还是我更厉害。” “怎么说?” 顾连城抬起手,指腹轻轻抚过她柔嫩白皙的面颊,低声道:“在别人都注意不到你的情况下,只有我慧眼识珠。” 苏姚轻笑,嘴角尖尖的,像个调皮的小狐狸。 “你寄过去的东西我都看了。” 顾连城哦了一声。 苏姚道:“我相信你,为了表达我对你耐心的赞赏,我决定给你一个小奖励。” “是什么?” 苏姚不答,两只手搭上他宽阔的肩膀,手指抓着他质感极佳的西服,嫣红的嘴唇贴上了他的薄唇。 现在的她就像一颗成熟饱满的浆果,从里到外都散发着甜蜜诱人的气息。 她假装很熟练,吻技却是笨拙的,在他嘴唇上轻轻一啄便离开,仿佛仍是十年前那个单纯内向的小女孩。 等了半年才等来这个吻,顾连城怎舍得放弃,挑高右边眉梢,嗓音低哑。 “还不够,我要大奖励。” 他把她往车座上压,顺势搂住她的细腰,托住她的后脑勺,把这个迟来的吻加得极深。 小狐狸惹上大老虎,苏姚惊觉自己要被他吃干抹净了,连忙推他。 他的胸膛宽阔结实,皮肤温热充满弹性,手掌按压在衬衫上时,能够感受到底下蓬勃有力的心跳。 她心慌起来,想收回手,指尖却不小心划过他胸前敏感的某点。 顾连城的身体瞬间绷紧,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放开她的腰,握住她的手,雪白而整齐的牙齿惩罚般的咬了一下她的手指。 “小坏蛋。” 那张素来禁欲的脸此刻挂着色气又诱人的笑意,苏姚面红耳赤,再次被他吻住,唇齿间溢出一串难以自抑的□□。 宾利的后座宽敞又柔软,顾连城一边吻着她,一边把车座放平。 她蓬松的裙摆缠住二人,犹如躺在一片星光里。 “咳咳……”还在开车的周特助被后面旖旎的画面弄得满脸通红,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顾连城想起一事,停下来对他吩咐:“去景公馆。” 周特助下巴都快惊掉了,难以置信地问:“现在吗?我的天……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 顾连城低下头,继续吻苏姚。 苏姚拼命挣扎,终于得到一个喘息的机会,气喘吁吁地问:“景、景公馆是什么地方?” “好地方。” “喂,你不能糊弄我。”苏姚故意摆出一副不高兴的脸色。 “去了你就知道了。” 顾连城撇撇嘴,右掌在她后腰上一抓。苏姚痒得笑出声来,用力拍他:“混蛋……别挠了……” 半个小时后,车子开进一片环境优美的别墅区,在一栋三层别墅前停下。 顾连城带着苏姚下了车,走过去按门铃,开门的是个保姆模样的人,看见他惊喜道:“少爷回来了?太太快来,少爷回来了!” 一个雍容华贵的中年美妇快步跑过来,抱怨道:“你个混小子,还知道回家啊,我以为……” 她话未说完,看见站在他旁边的苏姚,面色一惊,“这姑娘是谁?” 苏姚尴尬地笑了笑,心里暗骂顾连城不是个东西。 居然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把她往自己家带! 和他们相比,顾连城坦然多了,随手搂住苏姚的肩膀将她往自己怀里带,对美妇说:“妈,她是你准儿媳。” 24.真有野心 短暂的惊讶过后, 顾妈妈欢天喜地起来, 热情满面地问:“真的假的?你叫什么名字。” “……苏姚。” “一听就是个好姑娘, 长得还这么漂亮!快, 快进来,我现在就让厨子去准备晚饭, 留下来一起吃。” 二人走进去, 顾妈妈又问:“你喝茶吗?红茶还是绿茶?我这里有上好的进口茶叶, 还有很多点心, 你喜欢吃什么?” 她的热情让苏姚有点难以承受, 而且满头雾水, 无法理解。 照理说,顾连城这么帅,学历这么高, 家庭条件又好,当妈妈的不应该都是千挑万选的么?怎么好像一百年都没见过女孩似的?就差没扑上来按着她的脑袋让两人拜天地了…… 顾连城看出她的困惑和拘谨,对顾妈妈说:“我们还有点事,先上楼坐一坐。” “也对,你先带着小姚去休息休息,千万别累着了, 等做好饭我再叫你们……”顾妈妈说着冲苏姚叮嘱:“小姚啊,你千万不要拘束, 就当做自己家, 知道吗?” 苏姚还能说什么?只好乖乖点头, 跟着顾连城走上楼梯时, 还能听见楼下顾妈妈给顾爸爸打电话,让他赶紧回来看准儿媳。 她十分心虚,因为自己现在连婚都没有离,而且与顾连城差别太大,怎么看怎么像攀高枝的。 顾连城带她去了自己的房间,里面宽敞明亮,装修简约却不失质感。 关上门后,苏姚咂舌地问:“你妈妈怎么这么热情?” “她性格一直这样。” “你又糊弄我。”苏姚忿忿地看着他。 顾连城被她识破,只好实话实说。 “我之前告诉过他们这辈子不打算结婚,他们以为顾家会断子绝孙。” 原来是这样……难怪顾妈妈听见她是准儿媳,乐得跟什么似的…… 苏姚不解地问:“你为什么不准备结婚啊?” 顾连城笑笑,没有说话,眼睛里藏着抹不易察觉的深意。 “离吃饭还有一会儿,你先休息吧。”顾连城看了眼她脚上鞋跟纤细的高跟鞋,又道:“我让人给你拿一套衣服来换。” “好。” 顾连城走出去找佣人,苏姚无所事事地打量他房间。 他很快回来,苏姚站在书桌边,举着一个穿开裆裤的小男孩照片笑嘻嘻地问:“这是你吗?” 顾连城:“……” “看来是了。”苏姚低下头端详,评价道:“你小时候长得真可爱……小兄弟很精神嘛。” 顾连城满脸黑线,走过去夺走相框,对她说:“你睡觉去。” “不睡,再给我看看。” 顾连城身高一米八多,苏姚踮起脚尖去抢相框。 他把相框往沙发上一扔,拦腰抱起她丢到床上。 苏姚一个鲤鱼打挺就起来了,他再一抱,再一扔。 连番来了几次,苏姚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坐在床边冲他翻白眼。 顾连城看着她渗出一层薄汗的红润面颊,心中一动,毫无征兆地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蓝色绒布戒指盒,打开递到她面前。 苏姚抬起头,正好看见一枚钻戒躺在里面,静静地折射出璀璨光辉。 她咽了口唾沫:“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可以当做欢迎你回家的礼物,当做求爱,也可以当做求婚。只要你想,什么意思都可以。” 苏姚失笑,“我头一次看人送戒指都送得这么小心翼翼。” 顾连城别有深意道:“我吃过亏,不小心翼翼不行。” 苏姚想起他那个故事,心里暖洋洋的,伸手把戒指拿过来,端详着问:“你什么时候买的?” “去接你的路上。” 苏姚诧异地瞥了他一眼,惊叹:“你野心可真大,还没见面就想着送戒指了,不怕我让你下不来台?” “那你会么?” 苏姚笑而不语。 顾连城忽然站起身走近她,两只手撑在她身侧,高挺的鼻尖几乎贴到她脸上,眼中燃着两团小小的火焰,声音低沉而沙哑。 “我野心的确大,大得想要吃掉你。” 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他伸出舌尖,缓缓舔过薄唇,为其蒙上一层诱惑的水光。 别墅隔音极好,房间里那么安静,除了两人略显粗重的呼吸以外听不到其他声音。仿佛世界只剩下她和他,四目相接,目光穿透时光,看见了彼此。 苏姚有些晕眩,不知是热的还是怎样。她看见顾连城形状漂亮的嘴唇一点点凑过来,心脏狂跳,几乎冲破胸口。 顾连城是很英俊没错,可她也不差,才不能束手就擒。 在两人嘴唇即将碰触到的瞬间,苏姚一弯腰,从他胳膊底下钻出去。 顾连城吻了个空,无奈地回过头,看见她靠在书桌上,笑容狡黠,手指捏着裙子拉链。 “想看吗?”她眼睛滴溜溜地转,像把钩子。 顾连城压抑着扑过去的欲望,点了下头。 苏姚把拉链解开了一半,露出半截雪白的腰,和腰以上的部分。 顾连城眸光闪了闪,站起来就朝她走。她却飞快拉上拉链跑出去开门,从佣人手里接过衣服,去卫生间里换上。 等她再出来时,已经长袖长裤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了。 狡猾的女人……顾连城有点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看走眼了,把一肚子坏水的她当做纯洁善良的小仙女。 可是当看见她脸上熟悉的笑容时,他的怀疑便化作满满的宠溺,温柔地抱住了她。 顾爸爸从公司回来了,顾妈妈喊他们下楼一起吃饭。 对着满桌子丰盛的菜肴,她很有心机地唠叨起来:“连城啊,下个礼拜你侄女要办满月酒了,你带小姚一起去参加啊,亲戚们都很想亲眼见见小姚呢。” 顾连城无语道:“你已经告诉所有亲戚了?” 顾妈妈摆摆手:“我就是在微信群里说了一句,哪知道他们都在……总之你不要辜负大家的期望啊。” 顾连城瞥了眼坐在身边的苏姚,见她都快把头埋到碗里去了,便说:“到时再看。” “怎么能再看呢?你们也要抓紧,咱们家多少年没办过喜事了……是吧老顾?”顾妈妈用胳膊肘撞撞顾爸爸。 顾爸爸不苟言笑的脸上闪过抹尴尬,点点头嗯了一声。 苏姚吃完饭后本来打算回酒店,顾妈妈力邀她留下,还为她单独收拾出房间,又派人开车把她的行李给取回来了,她只好在顾家住了三天。 最后那天下午,苏姚估摸着时间打了个电话给赵泽,开门见山地问:“考虑好了没有?签不签?” 赵泽自从那天重新见到苏姚后就一直对她念念不忘,甚至和沈丽雅在一起时都心不在焉的。 苏姚为何会变化那么大?于他而言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唯独那张令他惊艳的脸日日夜夜在他脑海里回荡,挥之不去。 他感觉自己像是着了魔,晚上做梦的时候都梦见苏姚穿着那条蓝色的裙子在对他微笑,笑容是那么好看。 认识这么多年了,他头一次被她迷得魂不守舍。 对于自己当初的决定,赵泽有点后悔,很想打电话给苏姚解释一番好挽回她。 可那天在商场里,她张扬而果决的态度让他心生畏惧,不敢随随便便骚扰她。 现在苏姚自己打电话过来,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离婚的要求。 苏姚的语气相当冷酷,犹如一把刀子在剐他的心,赵泽不得不退让一步,说两人见面细谈。 苏姚不肯与他见面,赵泽下不来台,干脆狠狠心,放下一句话——“离婚可以,你把咖啡馆给我。” 咖啡馆是她的命,他相信她不会轻易放手。 谁知苏姚沉默了一阵,声音里仿佛夹着冰块般冷酷地说:“赵泽,我已经厌倦你这些把戏了,你不肯离婚是不是?那就准备承受好不听话的代价吧。” “你什么意思?喂?” 赵泽冲着手机大喊,回应他的只有一连串嘟嘟声。他坐在床沿,看着眼前狭窄的单身公寓和桌上乱七八糟的考博资料,忽然觉得自己从头错到了尾。 他抓起手机拨打苏姚的电话,提示已经关机。 另一边苏姚挂了电话,拿出笔记本电脑,从上面拷贝出一份视频。 半年前离开这座城市时,她并非什么都没做就走了,而是特意在已经交了一年租金的出租屋里装上一个隐蔽的针孔摄像头。 到法国后,她时常查看摄像头拍下的画面。没过多久就看见赵泽打开门,明目张胆地带沈丽雅走进去。 他们躺在她的床上,一边缠绵一边吐槽他。赵泽怀疑她是跟别的男人跑了,沈丽雅则认为她可能背井离乡,去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沈丽雅平时看起来清冷高傲,在床上却相当放得开,赵泽也很投入。 苏姚当时坐在电脑前面,面无表情地欣赏了十分钟,把这段视频录下来保存在电脑里。 现在,是它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25.沈丽雅的秘密 苏姚带着存有视频的U盘离开别墅, 顾连城公司有事出去了, 顾妈妈也不在家, 于是只跟保姆打了个招呼。 别墅区保全系统十分严格, 外面没有快递点。苏姚不得不打出租车去到另一个街区寄快递。 沈氏集团,XX省XX市XXX路XX大厦, 董事长沈昌平收。 她写好地址, 把包裹封口交给快递员, 对方问:“已经出省了, 要几天到?” “三天之内。” “28块。” 苏姚付了钱, 心情十分奇妙, 说不上是高兴还是难过,犹如终于了结一桩心事般,整个人都轻松了。 她闲着无事, 之前又忙碌了大半年,这时便沿着马路慢悠悠地往回走,惬意的欣赏风景,一不小心就晃过去两个小时。 在距离顾家别墅还有一段路的时候,苏姚看见几个佣人匆匆忙忙的从前面走过,好像在寻找什么, 好奇地问了一句。 佣人看见她,面露欣喜, “苏小姐, 你终于回来了!” 苏姚疑惑:“你们是在找我吗?” “是啊, 可把我们急死了!快, 快回家去!” 看佣人急成这个样子,苏姚带着满心的困惑加快脚步跟着他们往回走。 一进门,一个灼热有力的怀抱就将她紧紧搂住,熟悉的冷冽香味冲进鼻腔,她听到他急促的心跳声。 “你去哪里了?”顾连城沉声问。 苏姚感觉自己似乎惹了祸,弱弱道:“我……去寄了个快递。” “那你把手机关机做什么?” 苏姚不想在他面前提赵泽,又看他满脸担忧,撒了个谎:“没电了。” “我现在就让人给你买几个充电宝,不管去哪里都要带着,再也不许突然关机,知道吗?” 顾连城摆出凶狠的样子嘱咐她,却不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像极了赌气的小孩。 苏姚正想说他幼稚,就看见一辆车开过来,车门打开,顾妈妈从里面跑出来,一把抓住她的手惊喜道:“小姚你终于回来了!简直要把连城给担心死啊,你怎么突然就走了?” 苏姚又解释一番。 顾妈妈心有余悸:“还好是这样,连城还以为你跟他早上吵架生了气,又去国外了。” 早上吵架? 苏姚仔细回忆一下,隐约想起吃早饭时两人的确拌了几句嘴,原因是她想保持身材只喝一杯牛奶,顾连城非得逼她多吃点。 她抬头看看顾连城,对方英俊的脸上仍挂着担忧。 这场误会是因为她关机才引起来的,她道了个歉,又想起自己出门前明明和保姆打招呼了,仔细一问才知道那保姆家里有事请了假,可能是走时太着急,忘记跟别人交待。 误会解除,顾妈妈回去和朋友喝茶。顾连城之前为了回来找苏姚,把公司今天的工作都推掉了,闲着没事又要带她出去吃饭,简直要化身为养猪场饲养员。 坐上车后,苏姚想起一事问:“你今天不是应该去喝你侄女的满月酒吗?” “你会跟我去?” 苏姚没说话,眼神闪烁。 顾连城明白她的意思,淡淡道:“我不喜欢一个人参加那种场合,太吵。” 苏姚低着头歉意地解释:“我不是不想跟你去,而是我的身份,你知道的……如果被人认出来的话,会给你丢脸,他们肯定以为你在插足别人的婚姻……所以……” “我不介意。”顾连城打断她,认真道:“我愿意等到你彻底自由的那一天。” 苏姚心脏一颤,想起自己是在做任务,仓惶地移开视线。 在国外半年,苏姚天天想念中餐,为了照顾她的口味,顾连城特地选了一家很高档的中式餐厅。 餐厅装潢处处透着浓郁的复古气息,包厢还用了木制百叶窗与屏风隔开左右。 等待上菜时,苏姚有些无聊地拨开百叶窗,透过屏风的缝隙看见坐在隔壁的两个客人。 本来只是随意一瞥,可是当她看清那个女客人的脸后,不由得咦了一声。 居然是沈丽雅。 她旁边臃肿秃顶的中年男人是谁?金表和皮带亮得刺眼,莫非就是她爸爸? 顾连城问:“你在看什么?” 苏姚让他也过来看,顾连城一米八多的昂藏身躯蹲下来,与她头碰头脸碰脸,一起看向那小小的缝隙。 “这是沈总,你认识他?”他问。 “沈总?”苏姚确定这应该就是沈丽雅的爸爸了,指指沈丽雅道:“那你认识他的女儿吗?” “我想你误会了什么。”顾连城扫了一眼沈丽雅,“我和沈总的公司有过一次合作,他只有一个儿子,没有女儿。” 这就奇怪了,沈丽雅明明说自己的父亲是沈氏集团的董事长……难道她是私生女,没有被当众承认过? 苏姚刚想到这里,就看见不可思议的一幕——沈昌平搂住沈丽雅的腰,沈丽雅仰起脸,勾着他的脖子来了个深吻。 女儿亲爸爸不奇怪,可是在成年之后还张嘴伸舌头的亲就很恶心了。尤其是没过一会儿,沈昌平的手居然伸到沈丽雅的衣襟里,很娴熟的揉捏起来。 隔着这么远,苏姚都能听到沈丽雅的娇吟。 看到这里,她百分百确定,沈丽雅撒谎了。 她的爸爸才不是什么沈氏集团董事长,两人只是恰好同姓而已,至于他们真正的关系…… 她不敢擅自断定,想问问顾连城,一扭头就见他眼神奇怪地看着自己,霎时意识到现在的气氛暧昧到极点,忙把百叶窗放下,站起身说:“不看了,少儿不宜。” 顾连城把西服下摆往下拉了拉,回到座位上,平静地问她:“你认识那个女人?” 苏姚略一犹豫,不再隐瞒他,把沈丽雅和赵泽的关系如实说了一遍。 顾连城道:“你要是想知道她和沈昌平的秘密,我可以帮你。” “怎么帮?” 顾连城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当天晚上回到别墅,周特助就把资料送了过来。 原来沈丽雅出生于普通家庭,大学时因为长得漂亮,误入歧途给沈昌平当了小三。沈昌平生意做得不错,对家里的大老婆和外面的小老婆都出手大方,要什么给买什么。 沈丽雅过了几年挥金如土的日子后,沈昌平有点厌倦她了,逐渐冷落,并且找了更年轻的女孩。 她意识到自己该找个接盘的,利用工作之便谈了几个IT男,都不如她的意,找更好的又找不到,最后遇到了赵泽。 赵泽相貌优秀,很合她的眼缘。学历足够拿得出手,就是经济方面欠缺。 但是如果咖啡馆是他的,那么还算过得去。另外沈丽雅还想利用这家咖啡馆以及她当小三数年的情谊,从沈昌平手里讹一笔大的,好让自己能够继续过富裕的生活。 苏姚看完后好奇地问周特助:“你怎么知道她是想利用咖啡馆讹沈昌平的钱?” 周特助笑道:“她太不小心了,之前曾找过律师咨询这件事,恰好那律师又是我们的合作伙伴,所以……”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感叹道:“她跟赵泽两个人简直是狗咬狗,两个心怀鬼胎的人凑到一起去了。” 刚说完,周特助就接到顾连城斜来的一记眼神警告,吓得一哆嗦,忙冲苏姚道歉:“对不起苏小姐,我这个人嘴巴就是欠,不是故意要吐槽的。” 苏姚摆摆手:“没事,我对他早就没感情了。” 周特助松了口气,不敢多待,找个借口就跑了。 顾连城面对面地看着苏姚,貌若不经意地问:“你打算怎么办?告不告诉赵泽这件事?” 苏姚自己还没决定,想听听他的意见:“你觉得呢?” “从我的角度来说,不希望你告诉他。” “为什么?” “他把沈丽雅当做打翻身仗的法宝,一旦知道对方没有那么好的家世,他肯定会后悔,回来对你死缠烂打。” 苏姚抬起下巴道:“死缠烂打也没用,我是一定要和他离婚的。” “是么……” 顾连城有意无意地瞥了她一眼,问:“等你们离婚,我们就结婚如何?” 苏姚愣住:“……你这是在求婚吗?” 顾连城嗯的理直气壮,但是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分明藏着紧张。 他的提议让苏姚猝不及防,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避重就轻地说:“那你也太草率了,哪有这样求婚的?起码也要……” 还未说完,顾连城再次单膝跪地,手指展开,掌心托着枚精致的戒指。 上次的戒指苏姚没有收,默默地给他塞回口袋里。这一枚比上一枚更大些,还是淡粉色的。 她职业心作祟,一眼就看见内侧的LOGO,估算出价格后,恨不得抢了就走。 “你不怕我卷了戒指潜逃吗?”苏姚强迫自己收回视线。 顾连城微笑。 “不怕,你逃了,我就继续等你回来。前面已经等了十年,我不介意再等十年。” 戒指是一个圈,他温柔又深情的笑容也是一个圈,牢牢的将她禁锢在自己身边,从此再也无法逃脱。 26.最后的结局 几天之后, 苏姚躺在床上, 看着无名指上的粉色钻戒发呆。 手机震动, 是沈丽雅打来电话。 一接听她就开始破口大骂, 质问是不是她把录像寄给沈昌平。 苏姚平静地承认:“是我。” “你个贱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没想到做人这么歹毒!你会不得好死的!现在沈昌平非得逼我跟赵泽分手, 不分手就再也不见我, 我恨死你了!” 苏姚问:“那你怎么选的?” 沈丽雅突然噤声。 苏姚了然道:“你选择跟他分手对不对?” “不分手难道跟着他过穷日子吗?他连自己都养活不起, 也就你当初那么蠢, 愿意养活他。” 苏姚一点也不生气, 笑眯眯道:“那就祝你跟你所爱的白头偕老吧。” 说完挂了电话。 原以为事情应该就要告一段落了, 但是第二天沈丽雅再次打电话过来,让她管管赵泽,说是赵泽不肯分手, 要去找她理论。 苏姚直言没兴趣,沈丽雅反复劝说,最后在那头痛心疾首地哭了起来。 “苏姚,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那都是因为赵泽他心怀不轨啊,否则我怎么能勾引到他呢?求求你放我一马好不好?你现在也漂亮了也有钱了, 还勾搭上顾连城,何必跟我斗?我认输行不行?求求你, 别让那个疯子再来找我了……” 苏姚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 把她的号码拖进黑名单。 一觉醒来, 她看见顾连城坐在床头, 眼神有点复杂。 “怎么了?”苏姚坐起身问。 顾连城抬抬手里的遥控说:“有个东西你应该看看。” 他说完打开了电视,调好频道,屏幕上正播放着一则市内新闻。 “昨晚十一点左右,市河西大桥发生一起车祸,驾驶者撞破护栏冲入河中,导致自己与副驾驶上的一名女性乘客双双身亡。据调查,该男子已婚,与女乘客是外遇关系,女乘客除他以外另有男友,要求分手,男子一气之下找她报复,开车时发生争执才造就惨剧,详细情况请看现场播报……” 苏姚怔怔地看着屏幕,半晌回不过神。 赵泽和沈丽雅居然……死了…… . . . 几天之后,赵泽的葬礼在老家的一处墓地举行。 来的人不多,都是些亲朋好友。众人神色各异地看着棺木入土,赵妈妈扑在墓碑前哭得声嘶力竭、肝肠寸断。 天色阴沉,似乎要下雨,山坡上全是墓碑,风景格外荒凉。 一束白黄相间的菊花被放在墓碑前,赵妈妈回过头,看见一张绝对没有想过的脸。 皮肤白皙柔嫩,身材修长窈窕,脸上画着淡淡的妆容,一头卷发扎在脑后,凸显出柔和的下颌线条。 荒芜的公墓因她有了些许生机,很多人都望过来,偷偷打量她。 若不是她身上穿着黑色的裙子,关节灵活,简直让人怀疑她是从店里走出来的放大版BJD娃娃。 赵妈妈仔细回忆了一下,不敢相信地问:“你是……苏姚?” 苏姚点了点头。 “你还有脸来!”赵妈妈痛失唯一的儿子,太过悲痛,以至于无暇去管她的变化,抓住她的胳膊大骂:“要不是你没用,他怎么会去找其他女人?你就是个克星!活该一辈子都没人要!” 苏姚皱着眉想推开她的手,却有人比她抢先一步。 顾连城握着赵妈妈的手腕,用身体挡住苏姚,冷冷道:“你客气点。” 赵妈妈冷不丁看见个这么陌生的脸庞,吃惊地问:“你是谁?” “她的男朋友。”顾连城说着瞥了苏姚一眼,补充道:“下个月就是丈夫了。” “好哇,原来你也有外遇,难怪连自己的丈夫都不管,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赵妈妈对苏姚大骂了一通,又看向顾连城:“你知不知道她是结过婚的女人?她还生过孩子,你可不要被她骗了!” “我当然知道。”顾连城转过身,托起苏姚的下巴,在她光洁的额头落下一个吻,而后道:“我们走吧。” “嗯。” 二人相拥离去,背影亲密无间。 赵妈妈始终无法相信这一幕,看看儿子墓碑贴着的黑白照,嚎啕大哭起来。 回去的路上顾连城亲自开车,苏姚坐在驾驶位,额头轻轻抵着玻璃,侧脸剪影清晰优美。 顾连城扫了她一眼:“你很伤心?” 苏姚摇摇头,笑了笑:“我很……轻松。” “哦?” 苏姚没办法跟他解释,在少昊大人给她的记忆里,她看见苏姚死后赵泽猫哭耗子假慈悲的给她送了一束花。 现在她把花还回去了,彻彻底底两清,一身轻松。 第一个任务完成,第二个任务完成,只剩下第三个。 “你爱我吗?”苏姚很认真地问。 顾连城一脚踩下刹车,停在空无一人的环山公路上,背后是大片大片乌压压的云层。 “爱。” 话音刚落,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如同积压了十年的沉重思念。 苏姚甜蜜地笑了起来,叮嘱他小心开车。 一个月后,二人在教堂举行婚礼。 来客众多,顾妈妈穿着香奈儿的裙子,开心的不得了,拉着苏姚的手给所有人介绍这是她儿媳妇。 苏姚穿着洁白的婚纱,裙摆长长的拖在草地上,手指上戴着那枚粉色钻戒,面容纯净又美丽。 顾连城和他父亲站在一起,与来参加婚礼的客人闲聊。白色的西服衬得他颀长挺拔,英俊的面庞让女宾们舍不得移开眼睛。 两人忽然心有灵犀的一回头,对上彼此的视线,微微一笑。 正过脸后,苏姚笑容消失,心情极为复杂。 很快,婚礼开始了,二人按照流程走到神父面前,宣告誓言。 “顾连城先生,你愿意娶身旁的苏姚女士为妻吗?从此对她不离不弃,无论她贫穷或富有,永远尊敬她爱护她,至死不渝?” 顾连城牵着苏姚的手,目光真挚。 “是的,我愿意。” “苏姚女士,你愿意让身边的顾连城先生当你的丈夫吗?从今往后,无论他健康或贫苦,永远珍爱他忠于他,矢志不渝?” 苏姚心脏狂跳,看着神父和底下来宾祝福的表情,喉咙里犹如卡了鱼刺般痛苦。 顾连城满心期待地等了一会儿,见她不说话,笑容逐渐凝固。 苏姚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是的,我愿意。” “祝福二位,从此结为夫妻。现在我宣布,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底下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顾连城不再疑虑,坚定而深情地抱住她,与她拥吻。 苏姚闭着眼睛,也抱住他。 然而就在下一秒,欢呼声和怀中的身躯渐渐淡去,她用手指摸了摸,身前已经空荡荡一片。 睁开眼睛,四处皆白,脚下像是踩了云,软绵绵的不真实。 这是她熟悉的系统空间。 火红色的身影飘在距离她一米之外的半空中,黑眸看着她,用一如既往平淡的语气说道:“恭喜你完成任务。” 完成任务该开心才是,苏姚却莫名感觉很累。 疲惫地坐在地上,她觉得脸上有点凉,抬手一摸,居然是滴泪。 教堂、戒指、婚纱……什么都没了,可她嘴唇上仿佛还停留着顾连城薄唇的触感,那么柔软,那么深情。 苏姚摸着嘴唇,怔怔地坐在那=雪白云层中,许久没说话。 少昊一直未离去,看向她的目光里,藏着一抹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心疼。 . . . . 顾连城的故事 . . . 顾连城一直想不通,自己与父亲的关系怎么那么差。 他的父亲是个很厉害的人,出身于普普通通的家庭,念了个普普通通的大学,却通过努力和奋斗,在五十岁之前就打拼下十几亿的家产。 小时候父亲在他眼中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要多威风有多威风。可当他渐渐长大,父子之间的关系也变得越来越僵硬。 他做什么父亲都看不惯,父亲说什么他都不想听。 进入青春期后,这种恶劣的关系愈发恶化。在初中时某一天,父子二人大吵一架,父亲一气之下把他送回老家,让奶奶照顾他,并且转入老家的一所普通中学。 顾连城先前读的是国际贵族学校,一年光学费都要二十多万。后转入的这个学校是公立的,义务教育免学费,每年只需交三百块的学杂费。 学费上有着天差地别,学校硬件软件上也差得不是一星半点。顾连城本来就因父亲的关系对学习提不起兴趣,来到这个学校后,每天上课睡觉放学就走,基本没把学习放在心上过。 而学校里老师知道他父亲的名字,对他基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按说这样平静的混完中学也不算难事,可学校里偏偏有几个混混学生很不长眼,居然看他出手阔绰盯上了他。在某天放学后,两三个人拦住他的去路,要“借”点零花钱。 顾连城不喜欢惹事,但是也绝对不怕事找上门。转学前他练了三年散打,很懂得一些打斗时的技巧,当即把那几个人打得落花流水,自己扬长离去。 第二天,混混学生跑去跟老师告状,说他主动动手打人,老师把他叫去问话。 顾连城那时的脾气有点轴,知道老师们平时照顾他只是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背地里都说他是扶不起的阿斗,只是投了个好胎长了张好脸而已。 他自暴自弃的没有解释,于是老师让他罚站一周,以示惩戒。 他开始每天站在教室最后面上课,却因此误打误撞的发现了班上的一个“隐形人”——苏姚。 27.顾连城的故事 之所以说苏姚是隐形人, 因为她实在太过内向, 平时基本不和人说话, 在班上没有任何存在感。长相又很普通, 长长的刘海遮住眼睛,衣服都是灰色系的, 走路时身边仿佛都覆盖着一层阴影。 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做作业, 成绩基本稳定在班级前十名,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顾连城在偶然间曾听人说过, 苏姚的父母在闹离婚, 两个人都不想要她, 估计以后要当孤儿。 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也跟父母关系不好的缘故,他对她比对其他人多了几分注意。 尤其是开始罚站后,他就站在她座位后面。老师在台上讲课, 苏姚在认真听见,他便在后面偷偷打量她。 她的发质很好,手指干净。写字时手指总是很用力的捏着笔,导致指尖经常留着红痕。 从后上方的角度看过去,她耳朵的轮廓特别可爱,后面那块小小的皮肤白嫩白嫩的, 鞋带每天都系得一丝不苟,鞋帮刷得雪白。 顾连城观察了好几天, 几乎记住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节, 每一个小习惯。而苏姚迟钝的不得了, 直到罚站的最后一天最后一节课上, 偶然回头,才发现他在偷看自己。 画面他记得很清楚,当时她穿着土得要命的粉色衬衫和蓝色牛仔裤,很小心翼翼地转过她那张巴掌大的小脸,问他:“你站累了吗?” 那是她第一次和他说话,声音那么好听,让他想到奶奶家刚出生的小猫咪。 他并不累,但神使鬼差的,他点了下头。 苏姚轻轻把椅子往后挪了挪,“你可以靠一靠,靠着就不累了。” 说完她就继续认真听讲,本子上写满了整齐的笔记。 顾连城轻轻靠上她的椅背,果然舒服多了。而且从这个角度往前看,他不再只能看见她的耳垂和后脑勺,还可以看见她小巧的鼻尖,与被刘海遮住的睫毛。 他很想跟她再说两句话,可中二时期的他脑子就像进了水。多年之后他回想往事,怎么想都不明白,当时自己为什么要趁苏姚认真听讲时,把她的鞋带系到椅子腿上去。 老师喊了下课后,苏姚照例站起来,然后当着全班师生的面摔了一个大马趴,抬起脸来,满脸都是鲜红的鼻血。 众人先是哄堂大笑,随即被血给吓到了。老师一眼就看出是他在搞鬼,指责他两句,匆匆忙忙带苏姚去医务室。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看见苏姚在出门时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眶周围肉眼可见的红了一圈。 那眼神他到现在都记得。内疚的情绪排山倒海袭来,瞬间将十五岁的顾连城淹没。 之后两人再也没说过话。他不用罚站了,回到座位上,每天上课似乎仍然睡觉。其实没人知道,他总是睁开一条眼缝偷看最后排的苏姚。 苏姚实在不起眼,可他怎么看怎么顺眼。 当时学校里很流行写匿名情书,有些是真告白,有些是捉弄人。 顾连城感觉自己是爱上苏姚了,连夜给她写了一封信,夸她做作业时的样子特别好看。 第一遍是认认真真写的,还署了名。写完后他捧在手里看,尚未送出去就已经羞愧难当,于是把它给撕了,用潦草到自己都认不出的字迹又写了一封,没署名,趁着体育课塞到她课本里面去。 体育课结束,同学们回到班上。苏姚发现课本里的东西,拿出后还没来得及看,就被她前排男生抢过去,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念出来。 众人哄笑,说肯定是她故意写给自己的,所以字迹那么乱。有人拿起她的笔一对比字迹,粗细和颜色都一模一样。 苏姚被铺天盖地的嘲笑弄哭了,抱着书包冲出教室,头一次旷了课。 顾连城自责地坐在位子上,看着手里的笔没说话。 他的确很喜欢苏姚写字时的模样,所以特地去小卖部买了和她一样的笔,没想到会弄巧成拙。 那天晚上回去,他上网打游戏,因为一点小事跟队友吵起来。 队友骂他是怂包,肯定是现实里喜欢女生都不敢表白的那种软蛋。 顾连城一怒之下摔了键盘,连夜赶出一封字迹端正署名清晰的情书,要在第二天晚自习放学后送给苏姚。 翌日晚自习下课后,他等在苏姚回家的路上,不料再次被那群混混缠住,而且人数比之前多得多。 他着急表白,和他们大打出手,虽然最后还是把他们打跑了,可自己也挂了彩,衣襟上全是血。 这时苏姚正好从前面的路上走过,顾连城没精力管伤,通过小路绕到苏姚面前,等在转角,很紧张地抓着那封情书。 “你好……我是顾……” 苏姚靠近,他鼓起勇气开口。 可是天太黑了,对方没留意转角后面有个人,一头撞在他胸膛上,从他衣襟上摸到满手血,吓得尖叫一声拔腿就跑。 “喂!站住!等等!” 他急得去追,苏姚越跑越快,一连跑过三条街,遇到也在回家的同班同学赵泽。 赵泽那时已经是个暖男,相貌也不错,在班里女生人缘特别好。他认出是苏姚以后,很关切地问她怎么了,为什么慌慌张张的。 苏姚指着后面结巴道:“有、有人追我……全是……血……” 赵泽皱起眉,把书包往她怀里一塞:“我去看看。” 他朝后搜寻起来,顾连城不想被发现,躲在角落里。 赵泽找了一圈没见到人,回去对苏姚说可能是她看错了。 苏姚拘谨地冲他道谢,赵泽提议道:“我们同路,我送你回家怎么样?” 苏姚答应,很快与他坠入爱河,与他考同一所高中同一所大学,大学还没毕业就结了婚,怀了孕。 顾连城的霉运却没有立即中止,那晚之后的第二天,有人匿名指控他经常埋伏在学校外的小巷子里,企图强jian女同学。 这是一件轰动的大事,校长都被惊动,亲自过来调查证据。 赵泽放学后带着并不想惹是生非的苏姚去到办公室,把那晚她被人狂追三条街的事告诉校长。 校方将这件事转达给远在国外的顾父,顾父连夜回国将顾连城召回家痛揍一顿,要送他去国外念书。 他不同意,说非要出国的话宁愿不读。父亲脾气比他还倔,说不读就不读,让他当一辈子小混混去。 趁着父亲出差,顾连城偷偷跑回奶奶家,每日上学放学时都等在路上,想找个机会跟苏姚解释清楚——他追她不是为了强jian她,只是喜欢她。 可是从那以后苏姚每天都和赵泽混在一起,帮他写作业帮他打饭,像个勤劳的小保姆一样伺候他。 顾连城那时仍抱有希望,觉得只要自己坚持,一定能等到机会。 直到一天夜里,仍是晚自习放学的时候,赵泽送苏姚回家。两人手拉手走着,赵泽突然说了句什么,把苏姚推到墙上,亲了她。 苏姚青涩稚嫩的样子让顾连城嫉妒得两眼发红,同时也意识到,自己再也没机会了。 如同队友骂他的话一样,他就是个怂包和软蛋。 顾连城当晚便回了家,接受父亲的安排去国外念书,直到研究生毕业后才回来。 长大以后父子关系有所缓和,但顾连城还是不想依靠父亲,与几个朋友共同开了个地产公司,发展得还算顺利。 某一天,曾经的一个初中同学来他公司应聘,误打误撞认出他。 他心跳加速,旁敲侧击地打听到苏姚和赵泽的现状,才知道原来她现在居然和自己在同一个城市,开了一家小小的咖啡馆。 苏姚和赵泽的婚姻已经岌岌可危,她也因为这段不够幸福的感情,变得比中学时更加自卑怯懦。 顾连城想和她重新开始,兴致勃勃的做出许多计划,要与她来一次印象深刻的重逢。 然而真正第一次见面,却是他去医院探望生病的奶奶时。 苏姚胖了、丑了、满脸痘痘,衣着朴素,他一眼没认出来,只觉得她眼熟。分开之后他在奶奶病床边想起来,激动地差点冲出去找她。 缘分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当年阴差阳错的错过,现在阴差阳错的重逢。 顾连城并非一个感情充沛的人,他积攒了十年的爱意与思念,才让自己鼓起勇气找到机会,重新回到自己所爱的女人面前,告诉她——我爱你。 28.豪门丑小鸭(1) 苏瑶姬在系统空间里休息了三天。 系统空间看起来白茫茫一片, 实际有着神秘的力量, 可以让她根据自己的想象力, 构建出房间、家具、食物, 以及任何她需要的东西。 三天后,少昊大人再一次露面, 告诉她该准备接受第二个任务了。 他依然穿着那件白色衣服, 披着火红色的头发, 黑瞳淡漠地看着苏瑶姬, 语调不带起伏地说: “第一个任务你完成的不错, 拿到满分, 积分已经存入系统里,随时可以兑换奖励。另外还有一个满分奖励给你,过来。” 苏瑶姬走过去, 少昊摊开掌心,一颗红色药丸在他掌心悬浮起来,慢慢飘到苏瑶姬面前。 她捏住药丸,看它模样小巧,顶多花生那么大,颜色是一种很美妙的浓烈艳红, 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芙蓉丸。” “芙蓉丸?” “你可以自行查看属性。” 苏瑶姬这才发现药丸旁边有个选择框,点开后, 上面显示出它的用处。 芙蓉丸:仙丹类, 低品级。服用后可在一个月的时间内修复百分之三十受损容貌。多次服用百分比可叠加, 时间不可重叠, 只能顺延。 “修复受损容貌……” 苏瑶姬反复念着这几个字,吃惊地抬起头:“真的有这么神奇的效果吗?” 第一个世界里让苏姚变美她是下了苦功夫的,要是有了这个芙蓉丸,岂不是如有神助? 少昊淡淡点头。 “另外商品库已经解锁,奖励物品会出现在货架上,你要是需要,可以利用积分自行兑换。” 随着话音落下,空气里闪过一道白光,一颗缓缓旋转着的镂空金色圆球出现在半空中,距离苏瑶姬不到三米。 她走过去,把手放在圆球上,闭上眼睛在脑中看见一排货架。 上面目前只有一样商品,那就是芙蓉丸,兑换价格是3积分。 一颗芙蓉丸能在一个月修复百分之三十的容貌,那么如同服用三颗,就可以在三个月内修复百分之九十的容貌。 苏瑶姬计算了一下,十分心动,可是看看自己可怜兮兮的10积分,心动就变成了肉痛。 怎么办?要不要买? 她很想尽快攒够100积分重生,但是往后不知道会遇见什么样困难的任务,理智地说,还是早做准备比较好。 她咬咬牙买下两颗,积分变成4,手里出现一个小巧的玻璃瓶,瓶中装着两颗芙蓉丸。 把先前那一颗也放进去,苏瑶姬握着瓶子,心里踏实了许多。 少昊始终波澜不惊地看着她,问道:“好了?” “好了。”她点头。 少昊一拂袖,面前场景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没有如苏瑶姬预料那样直接出现在第二个世界里,而是悬在天空,身周包裹着一层淡红色的结界。 她朝下看,所在位置太高,只能隐约看见一个白色建筑,其他的则一概不知。 少昊解释道:“待会儿要降临的场景有些特殊,所以我提前给你介绍世界信息。” 苏瑶姬嗯了声。 少昊给出资料,她认真查看。 “改命人:苏妙。 待改命运:苏妙是B市首富唯一的女儿,瘦弱矮小。年幼时因一场火灾,脸上留下一块从巨大伤疤,心里阴影极重,性格因此变得十分怯懦。 她深爱父亲朋友的儿子赵阐明,甚至愿意在赵家破产后与他结婚,承担起赵家所有的开销。赵阐明背着她与她的堂姐苏木槿苟合,当苏妙父亲癌症住院时,他趁机转移财产,架空他们的权力,要求与苏妙离婚。 苏妙不同意,赵阐明对外放出消息,宣称她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利用舆论压力逼迫她签字。苏妙愤怒之下准备找狗仔曝光他的行径,却在见面的路上发生车祸,开车的人是赵阐明花钱雇佣的通缉犯。” 看完新世界的介绍,苏瑶姬心里只有一个感觉——幸亏她用积分换了芙蓉丸! 不过芙蓉丸来之不易,她得省着用,看苏妙家庭条件很不错,如果能够利用医疗手段让她恢复容貌,那是再好不过的。 新一轮记忆涌入她脑中时,她已经有了个逐渐清晰起来的计划。 “少昊大人……”苏瑶姬抬起头想说可以了,却见少昊正看着她,眼神非常奇怪,让她感觉……自己被他深爱着一样。 怎么可能?苏瑶姬心里一颤,问道:“您怎么了?” 少昊猛地回过神,摇摇头。 苏瑶姬又发现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她居然从少昊大人的脸上,看出几分与顾连城的相似。 是幻觉吧?回来之后她总是想起顾连城,所以看谁都像他…… “这次的任务仍然是三条,满分十分。第一,帮助苏妙变美。第二,改变死亡命运。第三……” 少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薄唇里吐出五个字:“攻略赵阐明。” “攻略?” “让他爱上你,对你死心塌地。” 苏瑶姬想起宿主记忆中的赵阐明,不由得皱起眉。 “必须吗?我对那种男人没兴趣。” 少昊道:“这是系统任务,不能更改。” “系统到底是什么?”苏瑶姬重生后被这个问题困惑了很久。 它仿佛是个无所不能的存在,少昊是她到来以后唯一见过的人。她努力的完成任务,却不知道系统为何要自己去完成任务。 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少昊看了她一会儿,淡淡道:“若你这次也可以满分完成任务,我就用答案代替满分奖励,告诉你真相。” 苏瑶姬心中欣喜,扬起脸说:“那你得说话算话,不许反悔。” “嗯。”少昊勾起了一抹笑,嘴角扬起一个格外好看的弧度。 苏瑶姬差点被这个神迹般的笑容晃瞎眼,好久都回不过神。 少昊往底下瞥了眼,收起笑容,重归冷漠语调。 “祝你好运,加油。” 他手一挥,解除空间,身影逐渐消失在空气里。 苏瑶姬感觉脚下一空,身体猛地往下坠,她以为要摔死了,用力咬紧牙关低着头。 脚踏实地的一瞬间,无数声音冲进她耳朵里。 音乐声、人声、以及来自神父的询问。 “苏妙女士,你是否愿意嫁给赵阐明先生为妻?无论疾病或健康,贫穷或富有,都永远与他相伴,不离不弃?” 苏瑶姬看着眼前雪白的教堂、底下面露祝福笑容的人们、还有自己身上洁白华丽的婚纱,不禁暗骂一句。 少昊这个混蛋!居然直接把她送到和赵阐明的结婚现场! “苏妙,你怎么了?” 赵阐明就站在她旁边,身穿黑色燕尾服打着领带,已经宣读完自己的誓言。见她一直不说话,凑到她耳边有点着急地问。 苏妙往后避了避,抬起头,视野清晰地看见他的脸。 赵阐明是时下很流行的长相,高鼻深目,皮肤白皙,四肢修长。 婚礼上穿得西服比日常的要夸张一些,包裹着他一米八出头的身躯。尽管扣子严严实实地扣到了喉结处,但是依然能从布料的弧度看出他身材不错,经常健身。 苏妙以前当造型师的时候挺喜欢他这种长相,因为富有特色,微微下垂的眼角很容易激发女人的母性心理,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产生诱惑力。 什么是美? 无非就是人对人或物对人之间的诱惑。 但是当对方将成为自己丈夫时,那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即便他现在已经竭力装成关心模样,她依然一眼就分辨出他深藏眼底的心机——这是一个相当自私的男人。 “苏妙女士,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神父问。 苏妙集中起注意力,摇了摇头,不再看赵阐明。 神父道:“好的,那我们继续……苏妙女士,请问您是否愿意嫁给赵阐明先生为妻……” 神父把刚才的台词又问了一遍,T型台下有无数宾客翘首以待,等着新娘的答案。 苏妙微微一笑,瞥向赵阐明。 赵阐明还没来得及困惑,就看见她把手里价值连城的钻戒随手一扔,抬起头,清清楚楚地说了三个字——“不愿意。” 众人哗然。 赵阐明为了这一刻已经准备很久,甚至在结婚前一夜还告诉自己:不要在意苏妙的伤疤,当做看不见就好。 他结婚的目的只是为了苏家女婿的身份和资金支持,等来日东山再起了,他就可以甩掉这个丑陋不自知的女人,娶一个真正合心意的妻子。 他都这么忍辱负重了,苏妙居然当众闹幺蛾子,说不愿意嫁给他? 汹涌澎湃的愤怒冲进大脑,赵阐明看着那些非富即贵的宾客,竭力把愤怒压制下去,深吸一口气,佯装出温柔模样,低头问苏妙: “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苏妙摇头:“没有,我很好。” 她摸摸脸上的面具,那是赵阐明特意从威尼斯给她订制的,上面镶嵌了1999颗钻石,说是为了让她有一个绝对完美的婚礼。 她心里很清楚,赵阐明就是不想因她的伤疤丢人而已。 她笑了笑,坦然道:“我只是突然就不想结婚了。” 赵阐明:“……” 要不是有这么多人在场,他早就把这个不识趣的丑女人掐死一千八百遍了。 压着怒气,赵阐明沉声道:“你不要任性,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 声音里分明已经流露出指责。 苏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面具底下只露出一双笑盈盈的眼睛。 “我胡闹?像你这样心里藏着别的女人,还非得跟我结婚才是胡闹吧?” 赵阐明猛地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明明在走进教堂前苏妙都好好的,还是像往常一样对他千依百顺,说什么就做什么,有应必求。 现在怎么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那么难控制? 29.豪门丑小鸭(2) 疑惑不解时, 苏妙的爸爸, 也就是B市首富苏士平朝他们走过来了, 关切地问苏妙:“妙妙, 你怎么了?” 苏士平是个无可挑剔的好爸爸,当年苏妙出生时妈妈难产死了, 苏士平从此当爹当娘, 一边打拼事业, 一边辛辛苦苦地养大她。 对于这个女儿, 苏士平堪称宠到骨子里, 从来没有嫌弃过她长得不漂亮, 也从来没指责过她学习成绩差,没有上进心。 他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女儿能找一个爱她的男人, 在自己百年之后,依然可以过着开心幸福的生活。 苏妙和赵阐明的婚事他考虑了许久,心里并不认为这个年轻人是最好的人选,但是架不住苏妙喜欢,最后同意婚礼。并且爱屋及乌,对赵阐明也很不错。 苏妙对他的记忆全部来自于宿主, 十分尊敬这个父亲,不希望他因自己的计划为难, 便解释道:“我突然觉得很累, 今天不想结婚了。” 苏士平宠女儿宠成了习惯, 颔首道:“那就先去休息休息吧, 等过两天再结婚。” 赵阐明听了差点吐血,他破产的家庭还在等着苏妙丰厚的嫁妆去拯救,等了多久才盼来这一天,怎么能说不结就不结? 何况今天来了这么多生意上的朋友,他要是当众被拒婚,那可就成笑话了。 但苏士平宠女儿他是知道的,不能对着来。 他强迫自己冷静地想了想,抢在二人离去之前对苏士平说: “苏叔叔,你能不能劝劝妙妙?她肯定是爱我的,想结婚很多年了,估计今天是太紧张才难受。客人们都来了,再忍一忍就好了,我们尽快走完行程就是……” 见苏士平并未动摇,他加重语气道: “外面对妙妙的谣传已经很多了,要是今天又闹出这种事,指不定别人会传出什么恶心的猜测来。而且等以后我们结婚了,今天的事也很有可能变成心里的芥蒂,说不定还会引发争吵和矛盾,您说对不对?” 苏妙妈妈的离去对苏士平来说是一辈子的遗憾,他最怕女儿婚姻不幸福,闻言改变主意。 “也对,那就再坚持一下吧。” “来吧妙妙,我们继续。”赵阐明如愿以偿,对苏妙伸出手。 苏妙把他的表现都看在眼里,冷冷地勾起嘴角,牵住他的手,却把他领到T型台的另一端,也就是宾客们的正中央。 数百双眼睛看着他们,赵阐明不知她是何用意,压低嗓音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苏妙瞥了他一眼,松开手,右手抓住面具掀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自己的伤疤露了出来。 由于伤疤,苏妙平时很少在公众场合露面,即便要露也一定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但今天的婚纱是抹胸款,面具一摘,那块狰狞的红色伤疤便显露无疑。 众人齐齐地吸了口冷气,赵阐明震惊得话都说不出来。 苏妙转过头,坦荡荡地冲他扬起脸。 “你不是说爱我么?来啊,看着这块疤,把刚才的话再说一次。” 苏妙是一个很单薄的身材,细胳膊细腿,细脖子细腰,仿佛从头到脚都比别人小一号。 身上唯二大的两个地方,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与脖子上巨大的伤疤。 伤疤在她十五岁那年留下,已经伴随了她七年,从颧骨一直蔓延到锁骨,鲜红一片,还有肉眼可见的凸起。犹如一个丑陋又凶恶的怪兽在她身上生了根,苏士平曾经想尽了办法也没能除去。 赵阐明平时一看见她的疤就头皮发麻,尽管当年的火灾他也在场,但他只受了轻微烧伤,没多久就好了,哪里像苏妙这样…… 在长久的相处时间里,他迫不得已的想出来一个办法,那就是只看苏妙的右脸,不看她带着伤疤的左脸。 他已经竭力忽视那块疤了,苏妙之前自卑,也用了无数办法掩盖伤疤,如此坦荡荡地露出来还是第一次。 赵阐明瞠目结舌地看着她,苏妙也在看着他,嘴角是往上勾起的,眼中的神采却冷得刺骨,好像一直看进他心底,看破他的秘密和阴谋一样。 他迟迟不能开口,苏妙挂着冷笑收回视线,冲众人道:“今天不结婚了,麻烦各位白跑一趟,告辞。” 说完她把那个光钻石费用就花了一百多万的面具朝赵阐明怀里一扔,踩着雪白的蕾丝婚鞋走出教堂。 苏家保镖在教堂外等候吩咐,见她穿着婚纱独自跑出来都愣了一愣,犹豫着要不要迎过去。 而苏妙目不斜视,直接走向保镖中最为高大的那个男人,冲他一伸手: “给我车钥匙。” 这是苏士平特地给苏妙聘请的贴身保镖,叫顾承影,曾经是特种兵。退役后便来到苏家,从苏妙十岁开始就一直守护在她身边。 顾承影身高近两米,挺拔英武,面容坚毅,浓眉大眼,脸上常年不带笑,而且沉默寡言。 为此宿主还给他取了个外号,叫他哑巴,从十岁一直叫到二十二岁。 顾承影没有辜负苏士平给出的高薪,对苏家极其忠诚,苏妙便是他当年亲手从火灾现场救出来的。 没有他的话,她就不仅仅是留下一块伤疤那么简单了,很可能会被直接烧死在当场。 看着那只小鸡爪般的瘦手,顾承影照例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无条件遵从,把车钥匙给了她。 苏妙按下键,跟着声音从一众千百万级别的豪车里找出这辆车,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半个小时后,她抵达B市城南郊区的一栋独立别墅。 苏士平对妻子爱得深沉,妻子难产死后,他就在墓地所在的山坡下面买了块地,将家落在这里,好每天早上都能上山给妻子送束玫瑰,一送就是二十二年。 这栋别墅是宿主记忆里出现过最多次数的场景之一,苏妙虽然是第一次来,却已经对它了如指掌。 把车往门口一停,将车钥匙丢给保镖让他去泊车。苏妙快步跑进别墅,进门时听到车声,回头一看,原来顾承影一直开着车跟在后面。 她没有管他,径自回房间洗澡卸妆,痛痛快快地洗完澡后,苏妙站在卫生间那个占据了一整面墙壁的巨大落地镜前,观赏现在这具不着寸缕的身体。 明明是个完全陌生的人,却被她操控,感觉实在奇妙。 苏妙摸摸头发,又摸摸肩膀,那双端详过无数人的造型师之眼,在几秒之内就已经将这具身体的优缺点都看了个透。 苏妙身材纤细矮小,才159CM,面容也偏向于稚嫩,换套衣服可以直接去伪装中学生。 这种条件走美艳大气是行不通的,只能尽量往仙气与精灵方向靠,衣着风格上需要多加注意。 另外脸上的伤疤实在让人为难,面积太大了,颜色还那么醒目,遮都遮不住。 苏妙闭上眼睛,能看到装着芙蓉丸的小瓶子飘荡在她的脑海里,伸手一抓就能抓住。 她很想现在就拿出来服用,尽快完成任务回去,可完成任务满分也就十分,她消耗需要九分才能换来的芙蓉丸,实在太浪费了。 反正没有时间限制,她还是另外想想办法。 苏妙睁开眼睛,走出去穿衣服。脱下的婚纱就堆在梳妆台前的地毯上,如同一件巨大的珠宝般,折射出璀璨华丽的闪光。 穿好衣服后,她看见衣帽间有个保险箱,从记忆里提取出密码打开。里面是存折基金银行卡等物,还有许多珠宝,大部分都是苏士平送的。 宿主性格太过怯懦,大学毕业后没有工作过,一心扑在赵阐明身上。 苏妙以为她离经济独立还很远,顶多有点零花钱,现在一算才发现,以她的资产,基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苏士平对女儿实在太好了,以至于把她宠成温室里的娇嫩花朵,一点应对困难的能力都没有。 她是绝不会重复宿主老路的,一定要抓住每一个机会,替她改变悲惨结局。 刚走出衣帽间,佣人就在外面敲门,说苏士平和赵阐明来了,要见她。 “让他们进来吧。” 苏妙隔着门回答一句,脸上挂着发自内心的微笑,知道好戏终于要开始了。 苏士平与赵阐明一前一后的走进房间,看见苏妙坐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对着镜子擦乳液,伤疤仍露在外面。 赵阐明一看见伤疤就撇开头,免得看多了生理性作呕。 苏士平浑然不觉,走过去关切地问:“妙妙,身体好些了吗?” 苏妙乖巧点头:“好多了。” “那就好,爸爸都担心死了。” “我走的时候没有跟你打招呼,对不起。”面对即便得癌症躺在病床上都为她着想的父亲,苏妙由衷地道了个歉。 苏士平宠溺地看着她,温暖的手掌轻轻抚摸她的头顶。 “傻丫头,道什么歉?不管做什么,你开心爸爸就开心。” 父女温情的画面让赵阐明心情更差了,感觉自己被排除在外。他今天算是丢尽了脸,苏姚面具一摘就走了,他却得留下来应付那些客人,迎接他们猜测万千的目光。 回来的路上他窝了一肚子的火,为了钱,还得在苏士平面前装孙子。 眼下他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问:“叔叔,能让我和妙妙单独聊一聊吗?” 30.豪门丑小鸭(3) 苏士平点点头:“可以, 不过既然还没结婚, 那不许留下来过夜, 否则对妙妙名声不好, 知不知道?” 他宝贝女儿都敢当众拒婚了,还在乎名声呢……赵阐明在心底嘲了一句, 低眉顺眼地答应。 苏士平又交待苏妙几句, 不许她喝咖啡, 让她早点睡, 才离开了房间。 走过去关上门, 赵阐明回过头, 对正在往脸上涂乳液的苏妙冷冷道:“现在你该对我解释一下了吧?” “解释什么?”苏妙看都不看他,自顾自擦脸。 宿主对于护肤品也太不讲究了,虽然都是成千上万的高档货, 可全是贵妇品牌,适合四十岁往上的女人用,年轻人用起来油腻又厚重,抗衰老效果也一点都发挥不了,没爆痘已经算是基因好。 赵阐明几步走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即将来临。 “你少给我装傻!” 苏妙皱起眉:“你弄痛我了。” “弄痛?分明是你弄痛我了,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在大家面前有多丢脸?这几年我都别想抬起头来!” 赵阐明平日忌惮苏家的地位, 很少对苏妙粗暴, 顶多爱答不理, 今天实在是忍不住。 要是以前他生气了, 苏妙铁定做小伏低的哄他,今天她却用力抽出手,理直气壮道:“我只是按照你给我的叮嘱做事。” “我给你的叮嘱?” “你以前不是经常说,当着你面的时候我不能撒谎吗?今天我就是因为不想撒谎,所以才实话实说,不想嫁给你。” “你……”赵阐明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事上栽跟头,恼恼羞成怒:“你别胡说八道,认真回答问题!” 苏妙擦完手上最后一点乳液,忽然抱住他的胳膊,扬着一张巴掌大的瓜子小脸问:“你爱我吗?” 她正好用没有伤疤的那一面对着他,乍一看去,她就像单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根本看不出已经二十二岁。 赵阐明愣了一几秒,点着头说:“爱。” “爱我哪里?” 感受着胳膊上传来的温度,赵阐明怀疑她只是小女孩心性发作,想在结婚之前被人哄一哄而已,便温柔说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一直拿你当妹妹看待。你单纯善良,天真可爱,还特别喜欢小动物……你就是我这辈子见过唯一的天使。” 苏姚听得快吐了,心知他肯定也编得快吐了,松开手冷冷地说:“闭嘴。” 忽冷忽热的态度让赵阐明感觉受到了戏弄,再次沉下脸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空旷的房间回荡着他的余音,苏妙靠在华丽的公主椅上,通过镜子看着他。 赵阐明站在吊灯下,身上洒满暖黄色的光,侧影英俊迷人,身上还没脱下的燕尾服更是让他如同童话故事里的王子一般美好。 可惜他空有王子的外表,却没有王子温柔善良的心。苏妙想到自己的任务是攻略他,不由得有些头疼。 她按了按太阳穴,面无表情地说:“我从小就是爸爸的掌上明珠,你想从他手里拿走这个宝贝,就得拿出最好的表现,让我知道你是真心实意爱着我的,否则免谈。” 赵阐明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你是不是爱上别人了?” 肯定是这样的,否则这个爱慕了他十多年的女人,怎么会突然间性情大变? 他想不出其他的可能。 苏妙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到他面前,踮起脚尖轻轻抚摸他英俊的面颊。 “怎么会呢?我一如既往爱着你呀,只是我突然发现……婚姻不是单方面说爱就够的,你说对不对?” 赵阐明看着眼前这张一半单纯明媚、一半丑陋狰狞的脸,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道:“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他说完推开苏妙的手,转身离去。 苏妙没有马上睡觉,而是打开了电脑,想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医院,亲自过去咨询一下。 在火灾刚发生的那几年,苏士平想尽各种办法想要治好苏妙的脸。但是那时宿主沉浸在痛苦中,越治越沉默,越治越崩溃,几乎往抑郁症的方向发展了。苏士平不得不终止治疗,用最大的力量保护她。 她一路念得都是私立学校,早在入学时,班主任就会告诉每一个学生,绝对不许拿她的伤疤开玩笑。 可是这种事情明面上能禁止,私底下却只会讨论得更疯狂。 宿主在这种极端的宠溺和极端的打击下,成为一个严重自卑的人,把赵阐明当做她的救命稻草。 回想起记忆里的画面,苏妙不禁叹了口气,漫不经心地点开网页。 一晃两个小时就过去了,有人过来敲门,声音是一种十分粗粝的沙哑,像声带被砂纸打磨过一般。 “该睡觉了。” 她回头一看,顾承影站在门边静静地看着她,高大的身躯宛如一堵无比踏实的墙。 翌日,一向安静的苏家别墅迎来十多个客人。 来者都是他们家的亲戚,苏士平是家里的独子,但是表哥堂妹一大堆。这些亲戚都说亲不亲,说远不远。 他们一进门便要找苏妙,打着探病的名号,实则是想知道她退婚的隐情。 苏妙站在自己房间的窗户旁,看到外面堵得跟停车场似的,披了件外套走下楼,问他们有什么事。 亲戚们围上来叽叽喳喳地问,苏妙想起少昊给的记忆里,在苏家失势苏士平癌症住院后,这些人没有一个伸出援手的,各个都只想分一杯羹,便提不起兴趣,回答得十分敷衍。 苏士平一大早就因公事去公司了,整栋别墅就苏妙和一群佣人保镖,他们迟迟得不到答案,问得越来越咄咄逼人。 这时,有两个保镖协力搬了一台轮椅进来,轮椅上坐着个二十多岁,相貌秀丽高雅的年轻女人。 女人身穿一套淡粉色的纱裙,乌黑长发披在肩头,轮椅一点也没让她显得狼狈,反而令她看起来格外的温柔无害。 苏妙从人群里望出去,一眼就认出她——她的堂姐,赵阐明之后的出轨对象苏木槿。 苏木槿和他们有着相当深的渊源,当年她和苏妙、赵阐明,三人一起经历了火灾,并且在赵阐明险些被倒塌的天花板砸伤时亲手救下他,自己却因此腰椎受损,落下终身无法下地行走的代价。 她是真心爱赵阐明的,赵阐明出轨她,里面除了私欲应该还夹着感激。 可以说,要是苏妙和苏木槿家世相当,赵阐明绝对会选择后者。 苏木槿的经历相当惨,可惜苏妙怎么都无法同情她。两人从小就是塑料花情谊,何况苏木槿后面还插足她的婚姻,间接导致宿主死亡。 “妙妙,你昨天和阐明是吵架了吗?怎么突然闹成那样?”苏木槿推开众人来到她面前,尽管坐着的姿势令她矮一头,但是在颜值方面她有着相当的自信,脖子伸得跟天鹅似的。 瞥了一眼众亲戚,苏木槿又道:“你不想让别人知道没关系,单独跟姐姐说,怎么样?” 苏妙微微一笑,声音清脆:“好啊。” 她抓住轮椅,推着苏木槿去了一个无人的房间。 苏木槿对她嫉妒得要命,表面还得装出知心大姐姐的模样,关切地问:“你们昨天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 “那为什么突然不结婚呢?妙妙,你有什么尽管对姐姐说,不用自己憋在肚子里。” “我说了,只是身体突然不舒服。” “真的吗?可我听说……你和阐明之间的感情出了点问题啊。” 苏妙抱着胳膊,靠在厚实的红木矮柜上,笑吟吟地看着她。 “你听谁说的?赵阐明吗?” 苏木槿面露尴尬,忙道:“不是,是外面别人瞎传的……我跟阐明平时很少来往的,你别乱想。” 不是就有鬼了,真当没人知道他们的小把戏呢。 苏妙心底一片清明,但是无意与她争辩,只说:“我们的感情没问题。” 苏木槿其实巴不得两人不结婚,可是又知道以赵阐明家里如今的情况,必须依靠苏家才能翻身,而赵阐明最喜欢她的一点就是她温柔贤惠,善良大方,因此不得不好声好气地劝苏妙。 “妙妙,你真的别太挑剔了,阐明有哪里不好呢?又英俊又贴心,虽说家里目前败落了,但是毕竟有根基在啊,比外面那些一清二白的小子不好得多?何况对于女人来说,家境好不好不是最大的加分项,而是脸……你也知道自己的缺陷,阐明愿意娶你已经是运气好了,你千万别再挑三拣四的。” 苏木槿打着安慰的旗号,说起话来夹枪带棍,就差没指着苏妙的鼻子,逼她对赵阐明感恩戴德了。 苏妙不气不恼,更没有因为她的几句话就自卑起来,话头一转问:“堂姐,你最近是不是恋爱了?” 苏木槿啊了一声,不解道:“没有啊,你为什么问这个?” 苏妙笑嘻嘻地凑过去,离她极近地说:“我看你最近眼角含春,像是好事要来了呢。” 苏木槿骤然红了脸,低下头仓促地解释:“你别胡说……我这么多年来不是在家就是在疗养院,哪里有恋爱的机会。” “是吗?那你想不想恋爱呀?”苏妙眨眨眼睛,浓密的睫毛几乎戳到她脸上。 31.豪门丑小鸭(4) 苏木槿知道为了撇清关系她应该说不想的。可张嘴时脑海里闪过赵阐明英俊的面庞, 神使鬼差地吐露出心声:“我年纪也这么大了, 有这种想法很正常。” 苏妙笑意渐浓:“我有个好办法。” “嗯?” “赵阐明想结婚, 你也想结婚。不如你们两个凑一起算了, 怎么说你都为他付出两条腿,他以身相许是应该的, 对不对?” 苏妙笑得一脸揶揄。 苏木槿心底大惊, 以为她发现了什么才说出这番话。然而当她仔细去看她的眼睛, 却没看见里面有什么暗藏的玄机。 两人一起长大, 苏木槿很清楚苏妙是个直肠子, 没有心机, 不可能对她明嘲暗讽。 她为什么突然提这个? 疑惑之时,亲戚按耐不住地来敲门,问二人聊得如何。 苏妙拍拍苏木槿的肩膀:“堂姐你大, 你说。” 苏木槿对她还抱着不确定,怀疑她手里有自己的把柄,压下困惑情绪,温柔地笑笑说:“她的确只是身体不大舒服,大家都放心好了。” 亲戚问出一个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那什么时候再结婚啊?” 这个苏木槿没法回答了,大家都看向苏妙。 苏妙摸着自己的发梢, 随口道:“再说吧,我最近忙得很。” “忙什么?” 忙什么?当然是忙着变美了。 送走那帮子心怀鬼胎的亲戚, 吃完午饭后, 苏妙换了身外出的衣服, 打算去商场买点东西。 苏士平不在家, 临走前叮嘱顾承影,一定要随时跟着她。 苏妙现在个头矮力气小,正好缺一个司机和一个苦力,欣然的让他跟着一起去了。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顾承影专注地开车,苏妙则在思索着该买什么。 短时间内改变体型不现实,她也不想在这个世界一待就是十年八年。何况身为一个优秀的造型师,不能把一个人改造得面目全非妈都不认得,而应该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修正,努力贴合本人的气质,打造出独一无二的美。 宿主面相单薄,五官小巧,适合把头发剪短,不能留厚重刘海,尽量把头发弄得蓬松,往两边分或者往后梳,露出额头。 她的妆容不能太浓,能淡则淡,最适合的唇色是西柚色,可以凸显出俏皮活力的气质。 衣服则应该以冷色调为主,细节上可加入一点小特色,色彩不宜太多,款式尽量修身简约,注重腰线和裙摆的长度。 大致订好目标,苏妙信心勃勃地走进一家高档商场,在里面逛了一个下午。 当出来时,顾承影伟岸的身躯险些被小山般的购物袋给淹没。 苏妙花钱花得很爽快,可是自己也快累趴了,反观顾承影拿着那么多东西气息依旧平稳,好像不知道累似的。 她决定找个地方歇歇脚,看见一家咖啡厅,正要走进去时,眼角余光瞥见对面马路上,有个熟悉的身影鬼鬼祟祟地进了一家餐厅。 该不会是…… 苏妙有些惊喜,如同捡到一个从天而降的馅饼,对顾承影抬抬下巴:“我们去那边。” 顾承影没有异议,一言不发地跟着去了。 进餐厅时苏妙给服务员塞了点小费,成功得到那人隔壁的包厢。 包厢的隔音算不上好,她坐在椅子上,一边拆开包装查看下午的战利品,一边听见隔壁二人清晰的聊天声音。 “阐明,我今天上午去见她了。” “她怎么说?” “我觉得她好像知道了什么……你是不是在她面前露馅了?” “没有,凭她的脑子哪里能看出痕迹。” “也对……唉,你说她为什么突然那样问我呢?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放心吧,估计她也就是闹闹小脾气……有时候真的很不想伺候她,看见她的疤根本连饭都吃不下去,木槿,要是能和你在一起该有多好。” 桌上东西堆了太多,一瓶阿玛尼的粉底液滚下地摔碎了,声音让赵阐明猛然站起身,警惕地看向隔墙。 “隔壁有人?” 苏妙猛地屏住呼吸,停下动作大气都不敢出。同时对站在旁边的顾承影使眼色,让他也千万别出声。 可赵阐明素来警惕性极强,听到声音后,立刻朝这边走来,要进包厢查看。 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只要一推开门,就能看见坐在里面的苏妙。 不能被他发现……她还得攻略他,要是这么快就撕破脸,那分数就拿不到了…… 苏妙近乎疯狂地思索着办法,眼角余光瞥见顾承影,灵机一动,冲他伸出手。 顾承影不解,微微俯低了身体。 苏妙用力抓住他的领带,把他往自己身上拉。一边迅速脱掉他的外套,解开衬衫领带,露出结实性感的上半身,一边扯开自己的裙摆,两条小细腿缠上他结实的腰。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得极近,几乎是鼻子戳着鼻子,嘴唇擦着嘴唇。 顾承影经过短暂的吃惊后,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两只手很配合的托起她的脸,看似在亲吻,实则是用手掌挡住她的面容。 苏妙低声道:“多谢你了,帮个忙。” 顾承影嗯了声。 声音刚落,赵阐明便已推开门,撞进他视线的第一幕,就是这副两人都衣衫不整,紧紧贴在一起的桃色画面。 男人背对着他,他只看得到一个健壮到足以让世间所有男人都羡慕的裸背,和一个乌黑的后脑勺。 那裸背上有着一道横跨半个背脊的刀疤,以及几个子弹留下的疤痕,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至于他身底下的女人,已经被他挡得严严实实,两条纤细雪白的腿绕在那人窄腰上,不难想象底下会是多激烈的风光。 没想到有人会在餐厅里做这种“好事”……赵阐明一时间忘记反应,直到男人头都没抬的对他说了一声:“滚。” 声音无比沙哑,染着浓浓的情yu和愤怒,仿佛他再敢停留一秒,就别想要命似的。 比较一下两人之间的体型差距,和自己如今已落魄的家境,赵阐明压下反击的欲望,退出包厢,并且为他们关上了门。 “隔壁有人吗?是不是在偷听啊?”苏木槿担心地问。 赵阐明摇摇头:“没有,一只猫而已。” 听到他们的说话声,苏妙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几乎是瘫在了椅子上。 顾承影松开手站起身,不苟言笑地冲她弯了弯腰:“冒犯了。” 苏妙摆摆手:“没事,我得谢谢你才是……” 她感觉自己腰下压着东西,拿出来一看,是顾承影的衬衫领带,便朝他丢过去。 视线不经意间扫过他肌肉分明的腰腹,苏妙陡然红了脸,把目光瞥向一边,专注倾听隔壁的动静。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看似云淡风轻,实则都在抱怨苏妙。 赵阐明认为自己和她在一起是屈尊降贵,还得为了钱硬着头皮哄她结婚,特别痛苦。 苏木槿则是发自内心的嫉妒苏妙,明明她更美丽,更有人缘。可因为苏妙家里比她家多点钱,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得到她深爱的男人。 而她还不能发脾气,得温言细语的安危赵阐明,告诉他苏妙一定会和他结婚。 赵阐明伸出手,把不能走路的她从特制椅子上抱到自己怀中,嗅着她身上价格不菲的女士香水味,迷恋地埋在她发间。 “要是我家没有破产,我一定会娶你。” 苏木槿温柔地笑着,抚摸他的头发。 “没关系,我愿意等……只要你答应我,哪怕和她结婚了,心里也爱着我就好。” “当然,你的腿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但凡我有点良心,都不会爱上她……”赵阐明说着停顿一下,抬起头道:“不过她最近一直在闹脾气,我得花时间哄哄她。” 苏木槿的笑容一下子变成失望:“必须吗?我想每天都能见到你。” 赵阐明嗯了声:“没办法,为了家里我只能这样……接下来几天我就不去南山别墅了,你也别去,回家住段日子吧。” “可你说过那是我们的家啊……” “抱歉……我以后会补偿你的。”赵阐明内疚地说着,低头吻她。 说话声就此停止,变成暧昧的呻yin,诱人遐想。 感情两人早就在外面同居了,还买了套小金屋…… 南山别墅——苏妙把这四个字记在心底,方便以后有需要时当做把柄。 秘密已经到手,再待下去没什么意义。苏妙起身想走,可是听着隔壁的声音,总觉得这样走太便宜他们了。 她要攻略赵阐明没错,但不代表要任由他为所欲为,变着法儿的恶心自己。 赵阐明这种男人的感情不值钱,宿主却实打实的为他丧了命,必须给点惩罚。 “你能再帮我一个忙吗?”苏妙抬眼瞥向顾承影。 顾承影已经把衣服穿好了,充满雄性魅力的身躯被布料包裹,点头。 苏妙从购物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男士礼帽,是她买来打算送给苏士平的,现在可以提前派上用场。 她把帽子递给顾承影,又从桌上拿了瓶已开封的葡萄酒塞到他手上, “隔壁两个人太恶心了,你去让他们闭嘴吧……”苏妙踮起脚尖,扒着他的肩膀,轻声道:“别让他们发现你是谁。” 顾承影把帽子往头上一戴,宽大的帽檐正好遮住脸,大步走了出去。 苏妙慢悠悠地收拾东西,没多会儿听到一个踹门声,接着就是男人女人的怒骂和惊叫。 啪……酒瓶碎了。 顾承影很快回来,帽子和外套都扔掉了,只剩下一件白色衬衣和黑色长裤,伟岸又英俊。 苏妙冲他微笑:“多谢。” 他一言不发地提起购物袋,在赵阐明反应过来之前,护着她离开餐厅。 32.豪门丑小鸭(5) 苏妙今天的心情格外好。 买了那么多合心意的东西, 抓到赵阐明的把柄, 还不着痕迹地教训了那两个狗男女。 回到家后, 苏士平也回来了, 父女俩和和美美地吃了顿晚饭,席间他对婚礼的事半个字都没提, 显然只要女儿开心, 他并不在乎是否结婚。 “妙妙, 你这两天心情不错啊。”苏士平看着明明还是那张脸, 却好像从里到外都散发出不一样光彩的女儿说。 苏妙笑眯眯地点头:“嗯, 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 “真正爱我的人, 才值得我对他好。” 苏士平欣慰道:“你长大了。” 苏妙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我以后会更懂事的,你再也不用为我操心了。” 晚饭后,苏士平在书房加班处理文件。苏妙不用读书也不用上班, 是个彻彻底底的闲人,洗完澡就躺在床上敷面膜。 七点一过,保姆过来敲门,说赵阐明来了,苏妙懒洋洋地嗯了声,让他进来。 赵阐明进入别墅, 朝二楼苏妙的房间走去,经过走廊时, 他正好与顾承影打了个照面。 他并非第一次见顾承影, 可对方实在沉默寡言, 以至于这么多年了, 他们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赵阐明的心思只在苏家的财产上,对于佣人没兴趣,平时很少注意这个高大的保镖。可今天不知怎的,他感觉他身上有股熟悉的气息…… 他会不会就是今天泼了他与苏木槿一身红酒,导致他们狼狈不堪的男人? 仔细想想,赵阐明觉得不可能。 顾承影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护在苏妙身边,他当时要是在餐厅,苏妙也一定在。 苏妙知道他和苏木槿私底下的关系,还能这么沉得住气?她可不是什么聪明的人。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赵阐明摸着额头上的纱布收回视线,走到苏妙门前,敲敲门。 “妙妙,是我。” “进来。” 赵阐明走进去,见苏妙小小的身体躺在那张柔软宽大的进口实木床上,脸上贴着金色的面膜,头发湿漉漉的,显然刚洗完澡。 “你怎么不吹头发就睡觉呢?会着凉的。起来,我帮你吹干吧。” 赵阐明存了讨好她的心思,也知道她什么都不缺,最容易被这种小细节打动,故意温柔地说。 苏妙瞥了眼他脑袋上的伤,视而不见地摇头:“不用。” “那我们去楼下散散步?” “懒得动。” “我背你好了,你不是最喜欢我背你吗?” “那是以前。” 赵阐明听着她的回答,耐心一点点被磨灭,想掉头就走。 要不是为了东山再起,他才不想带着伤在这里伺候这个矫情任性的丑八怪。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尤其是男人,越容易得到手的东西越不肯珍惜。 以前宿主就是对他太好太死心塌地了,所以赵阐明才对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从来没放在心上。 苏妙仔细想过,要想攻略他就得先改变这种现状。让赵阐明知道,她从来都不是非他不可的。 不过太冷漠了也容易把他吓跑。苏妙看情况觉得差不多,坐起身掀掉面膜,朝垃圾桶里随手一丢。 “我今天什么也不想做,就想听你弹钢琴。” 赵阐明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无功而返了,听到这句话简直像听到福音,当即问道:“那我们去客厅?” 苏家的客厅里放着一台价值百万的三角钢琴,宿主自己对弹琴没兴趣,只是想借着练琴的机会接近专业级别的赵阐明。 可惜上辈子直到临死前,赵阐明都没有亲手弹过一次。 后来家产被夺,苏士平住院。宿主把这台钢琴卖掉给他交住院费,拿到钱的时候哭得泣不成声。 两人来到豪华空旷的客厅。 赵阐明坐在钢琴凳上,摆出一个风度翩翩的起手姿势,冲她微微一笑。 “我开始了。” “嗯。” 苏妙趴在旁边的桌子上,随口应了声。刚刚敷完面膜的皮肤白嫩光滑,显得疤痕愈发刺眼。 赵阐明开始弹琴。 平心而论,他技巧很不错,模样也足够赏心悦目。悦耳的琴声配合着他英俊帅气的面容,以及苏家豪华的客厅,让人感觉置身于音乐会上,情不自禁地沉浸其中。 赵阐明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偶尔会在一些重大场合献奏,得到的往往都是热烈的掌声和崇拜的目光。 然而当他瞥向苏妙时,对方那难以言喻的眼神让他感觉自己宛如一个卖艺的男艺人,自信心被打击的无所适从。 他很不爽的沉下脸,刚想收手不弹时,苏士平从蜿蜒的木质楼梯上走下来,笑吟吟地看着二人。 “你们和好了?” 苏妙抬起头,甜甜一笑:“是呀。” “那就好,以后不要再闹别扭了。” 赵阐明听着苏妙的回答,心头一喜,插话问:“妙妙,那我们的婚礼……” 苏妙站起身走向苏士平,勾住他的胳膊回头对赵阐明说:“你弹得很好,就是让人犯困。我得回去睡了,明天再见吧。” 她说完就拉着苏士平上了楼,背影消失在转角。 赵阐明一个人站在这空旷的客厅里,看着身边的三角钢琴,禁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又一次被她戏弄了。 赵家破产前在B市也是有头有脸的家族,他身为这一代的接班人,怎么能任由一个女人肆意玩弄? 赵阐明相当愤怒,甚至想干脆一走了之。转身时脑中却闪过一个画面,是曾经的苏妙跟在他身后,想要和他一起看电影,声音和表情都怯怯的,生怕惹得他不高兴。 当时的他没想过自己家里会破产,对她不屑一顾。 苏妙这是在报复他吗? 因为他曾经不在乎她,所以在婚礼之前都报复回来? 赵阐明原地站了会儿,像个戳破了的皮球似的,怒气消散。 他看了眼手表,见时间不早,决定明天再来。 翌日,赵阐明穿着苏妙最喜欢的那套西服,开着一辆保时捷,风度翩翩的来到苏家门口。 “帮我叫妙妙出来,我和她约好了今天见面。” 保镖道:“抱歉,小姐一早就出门了。” “什么?” “她留下了话,要是你来了,那就明天再见。” 明天明天!又是明天!她不耍人会死吗? 赵阐明白皙的脖子气得爆出青筋,拉开车门想走,想起一事,回来问:“她跟谁一起走的?” “她的贴身保镖,顾承影。” 赵阐明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高大的男性身影,一起浮现的还有一个疑问——对方是不是在这段时间趁虚而入,夺走了苏妙的欢心? “爸爸,我想跟你说件事。” 晚上吃完饭后,苏妙突然走到苏士平的书房门外 。 苏士平放下手中文件,宠溺地看着女儿,“进来说。” 苏妙走到他面前,隔着一张桌子坐下, “我今天去一家医院问了,他们说我要是愿意动手术的话,伤疤有治好的希望。” “伤疤?”苏士平听着这两个字,心头一颤,以为她又因为这件事抑郁起来,担忧道:“你怎么突然想到去治伤了?妙妙,人无完人,每个人都有缺点和遗憾。你不用太在意这一点,在爸爸心中,你永远是最美的。” 苏妙知道这块伤疤有多么丑陋,苏士平给她的安慰让她心头一暖。但是为了完成任务拿到积分,她必须将伤疤祛除。 “你放心,我不是因为难过才决定做手术的,只是想变得更好看一点而已。”苏妙顿了顿,认真地说:“我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了。” “真的吗?”苏士平稍微放心了些,追问:“你决定什么时候做手术?要多长时间?” “明天就开始,医生说他们要采用一项新技术,先植入一点小东西,之后看效果再决定手术日期。” “明天……我好像有一场会要开。”苏士平拿起手机说:“我现在就让他们把会议延迟。” 苏妙忙起身道:“不用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这种小手术自己去就好。” “那怎么行?你又不是没有家人,做手术怎么能一个人去呢?” “谁说一个人了,顾承影会陪着我啊。” “顾承影……”苏士平想到那个靠谱而沉默的退役特种兵,心里踏实了许多,点点头, “也好,有他在我放心。” 几分钟后,苏妙从书房走出来,吁出一口气。 顾承影站在走廊上,自她进去后就一直等在那里,犹如一座英俊的雕像。 苏姚扬起脸,冲他笑道:“哑巴,明天又要麻烦你了。” 顾承影仿佛根本不在意她吩咐自己做什么,刻板得像机器人,看了眼手表说: “该睡觉了。” 苏姚既无语又好笑,由他护送回房间。 赵阐明又一次来到苏家门口。 他坐在保时捷里,想到昨天的闭门羹就愤怒,可今天还是不得不来。 人生总是要做很多无奈的事,这个道理,他直到一年前家里破产时才明白。 就像他并不喜欢保时捷,更喜欢法拉利,曾经最多时收藏了十几辆。可惜破产后为了还债,那些车子全被卖掉,只剩下这一辆曾经遭他嫌弃的保时捷。 要是没法和苏妙结婚,过不了多久,保时捷也只能卖掉了,他将什么都剩不下。 33.豪门丑小鸭(6) 和钱比起来, 尊严显然算不了什么。赵阐明拿出手机, 想给苏妙打个电话, 省得去保镖面前丢脸。 未等他拨通, 就见院门打开,苏妙和顾承影一前一后地走出来。 赵阐明忙收起手机, 挂上练习了一路的爽朗笑容下车, 几步跑到她面前。 “妙妙, 你今天有空吗?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如何?” 以前两人若是要吃饭, 苏妙几乎提十次他才会答应一次, 嘴上说没空, 其实心里就是不想看着她那张脸。 今天他主动开口,本以为苏妙会很开心,不料她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就说:“没空。” 赵阐明愣了几秒,“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晚上行吗?” “改天再说。” 苏妙说着就想绕开他往前走,赵阐明一连吃几次闭门羹,再也忍不下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道:“你不能走,我们必须谈一谈。” 苏妙皱起眉, 刚要开口,顾承影已经走到二人中间, 用身体挡开赵阐明, 面若冰霜地警告他:“你客气点。” 他那么高, 很能给人压迫感, 声音又粗哑,要是小孩在能直接被吓哭。 赵阐明难免畏惧,可是为了婚礼,故作凶狠地骂:“滚开!你不知道她是我未婚妻吗?我跟她说话还要经过你的允许?” 顾承影抬起手,“我知道她是你未婚妻,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赵阐明垂眼一看,一把通体黝黑的手枪正躺在他掌心,枪口反射出寒冷危险的光。 他背脊发凉,甚至已经想象到子弹打在自己身上的剧烈疼痛,只好松开手,后退了几步。 顾承影收起枪,对苏妙道:“小姐,上车了。” 苏妙瞥了眼满脸不甘的赵阐明,觉得现在是个攻略的好机会,冲他抬抬下巴说:“算了,我给你三分钟。” 赵阐明欣喜:“真的?” 苏妙没说话,径直走到一边。 赵阐明得意地看了眼顾承影,快步跟过去。 顾承影等在车边,眼睛一直看着两人的方向,随时准备保护苏妙。 “你这两天很忙,是有什么事吗?”赵阐明本想问问她和顾承影是不是有一腿,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尽量温柔地问。 苏妙的下颌埋在柔软宽松的围巾里,只露出上半张脸,额头光洁白皙,头发整齐地扎在脑后。 “我要动手术。” “手术?” “伤疤。” 赵阐明这才明白她是指什么。 身为未婚夫,妻子能变得漂亮当然是好事。可苏妙的疤痕那么严重,要是动手术的话,他们的婚期岂不是要一再延迟? “妙妙……”他准备了一下措辞,口是心非地说:“我从来就没在意过你的脸,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了。” “不在意吗?”苏妙微微一笑,拉下围巾,扬着脸说:“那你摸摸它。” 她笑得有多甜美,她的伤疤就有多丑陋。 赵阐明看得头皮发麻,怎么都无法伸出手,最后盯着脚下的草地道:“你何必这样。” 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事情是心知肚明的。这场婚姻,苏妙付出钱,他付出忍耐,不是很公平么?何必把血淋淋的真相戳穿。 苏妙把围巾重新位上,样子看起来乖巧得像个学生,说出的话却十分老成。 “你不在意疤,那你在不在乎两条腿呢?” 赵阐明错愕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只是突然想起堂姐了。这世界上要是有人愿意为我失去行走能力,我一定会以身相许的,你说呢?” 赵阐明心里本来就有鬼,被她这么一问,条件反射般的解释:“我跟她没有什么来往,你不要胡思乱想。” 苏妙看了眼手机,“三分钟结束了哦,下次见。” 她摆摆手,转身走了。 顾承影为她打开车门,身影一高一矮,对比鲜明。 赵阐明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车影,涌出一阵慌乱,手指都开始颤抖。 他回到自己的保时捷上,升起车窗,打通苏木槿的电话。 “喂,木槿……我们必须把南山别墅的房子卖掉,再也不能去了。” 苏妙去的是B市一家顶级私立医院,装修豪华高端。位处郊区依山傍水,风景特别好,乍一看会以为是个度假区。 来往的人不多,工作人员穿着整齐干净的制服,病人则基本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苏妙以前出门少,没几个人认识她。即便有人认出她,有心过来攀谈一下,也忌惮她身边的顾承影,不敢随便靠近。 她昨天已经预约好了手术时间,径直走进大厅。顾承影按了电梯,要陪她去主治医生的办公室。 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 苏妙刚要进去,一抬头就看见苏木槿坐在轮椅上,眼眶通红,像是才哭过。 “真巧。”她若无其事地打招呼,收回迈出去的脚。 苏木槿一看见她脸色都变了,再无前几日的温柔优雅。让随行的佣人把自己从电梯里推出来, 她咬牙切齿地问苏妙:“你来这里做什么?” 距离预约时间还有个十多分钟,苏妙不着急,慢悠悠地回答:“做个小手术。” “什么手术?” “堂姐你很关心我呀。” 苏木槿平时很有兴趣与苏妙聊天,以前的苏妙自卑又胆怯,还特别笨,哪怕她话里有话地指着她骂,她也察觉不到,还会傻乎乎的回应。 苏木槿没办法在明面上与赵阐明在一起,因此每当和苏妙说话的时候,就是她发泄得最爽快的时候。 然而刚才赵阐明手机里说的话仍在她耳边回响,就因为苏妙莫名其妙发神经,搞得她连与赵阐明的“秘密乐园”都保不住了,积攒多年的嫉妒与恨意喷发而出,再也藏不住。 “你想来祛疤是不是?我告诉你苏妙,别做美梦了!就你那张丑脸,祛了疤又能怎样?出去恶心人吗?何况这块疤跟你根本就是天生一对!知不知道什么叫相由心生?你这样就叫相由心生!” 她愤怒地骂声引来许多人停步回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医院的保安欲来隔开二人,苏妙摆摆手,淡然地看着苏木槿,仿佛被骂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堂姐,这么多年过去……你终于说出你的心声了。” 她嘴角的微笑愈发刺激苏木槿,以至于近乎歇斯底里地说:“你别得意!你不就仗着自己家里有几个钱吗?要不是为了钱,你以为有男人能看得上你?” “照你这么说,赵阐明他不该喜欢我,而该喜欢你了?” “什么该不该!他本来就不喜欢你!”盛怒之下,苏木槿说漏了嘴。 她秀丽的面容因愤怒变得扭曲,苏妙摇了摇头,惋惜道:“你知不知道就在我出门前,他都还在求我跟他结婚?要是他听到你这么说,可不会太开心哦。” 苏木槿陡然想起赵阐明如今最迫切的需求,就是与苏家联姻,不由得用力捂住嘴,靠在轮椅上。 旁边什么时候站了这么多人? 那些眼睛一双双地看着她,让她感觉自己刚才的表现就像一个疯子…… 苏木槿忿忿地瞪了苏妙一眼,不想再丢脸下去,要佣人推自己离开。 苏妙却走到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俯下身凑到她耳边,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音量说: “堂姐,我知道你觉得自己为他付出两条腿,他就该给你一辈子。可是这个男人很贱的,在你面前谈良心,在我面前谈真爱,实际上心里想要的只有钱……我已经醒悟,你也别执迷不悟了。” 苏妙自己在感情方面比较淡漠,因此很佩服那些能够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人。 苏木槿显然就是这样的例子,看在她失去行走能力的份上,她决定给她唯一一次、亦是最后一次忠告。 能不能明白靠苏木槿自己,反正她是仁至义尽了。 “你……你已经不爱他了?”苏木槿听完怔了半天,不敢相信地问。 苏妙笑而不语。 “不对……既然你不爱,你还留着他做什么……” “谁知道呢?大概这就是命运吧。”苏妙望了眼窗外的天空,仿佛通过它看见少昊的身影,惋惜地说:“命运非得安排我和他在一起,我也没有办法啊。” 命运二字让苏木槿身体猝然一震,春葱般白嫩的手指不自觉地抓紧轮椅扶手,用力到关节发白。 苏妙看出她心有不甘,摇摇头,正打算走时,却见她忽然捂住脸,痛苦地哭了起来。 “呜呜……要是能重来一次就好了……我真的想重来一次……” 重来一次,她不打算对赵阐明舍身相救吗? 可要是她的感情如此脆弱,几句话就让她否定一切,当年的她怎么会有勇气救赵阐明? 苏妙说不出哪里有问题,只觉得处处都不对劲。 看着苏木槿哭泣的模样,想想她平日的性格。苏妙忍不住开始怀疑……当年的火灾,很可能另有隐情。 正是那场火灾把三人命运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宿主更是因此自卑了一辈子。 系统给的记忆并非完整的,只是像大纲一样提取出重要画面。苏妙无法从记忆里得到真相,于是试探地问苏木槿:“你想如何重来?” 34.豪门丑小鸭(7) “我想……”苏木槿泪眼朦胧地抬起头, 反应过来她就是让自己痛苦的罪魁祸首, 哽咽着骂道:“关你什么事!你滚!” 顾承影走过来挡在苏妙面前, 语气冷漠。 “苏小姐, 这里是医院,请你自重。” 苏木槿不敢招惹他, 恶狠狠地瞪了苏妙一眼, 让佣人推自己离开。 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大门外, 围观人群散去, 苏妙也和顾承影进了电梯, 困惑却在脑中挥之不去。 医生已经在办公室等她, 准备给她做手术。苏妙暂时压下疑虑,专心接受治疗。 由于苏妙伤疤的面积太大,主治医生决定给她采用一种新疗法——在疤痕皮肤底下植入扩张器, 往扩张器里注入生理盐水,这样就能以一种可以控制的速度缓慢撑开已经形成疤痕的皮肤,隔离底下的肌肉脂肪与血管。 之后依靠人体的自愈能力可以长出一层新皮肤,等皮肤完全覆盖肌肉后,他们将切除最外面那层,凭此达到完美的祛疤效果。 这种手术被投入使用的时间不算久, 成功例子也不够多,存在着相当大的失败风险。 医生本来建议另一种更成熟, 但是效果一般的手术, 苏妙急于完成任务, 拒绝了, 点名就要这个。 今天预约的就是植入扩张器。植入成功后无需住院,可以正常生活,但是疤痕会变得比以前更突出。 美丽是要付出代价的,苏妙身为一个美丽的缔造者,心甘情愿承受这份痛苦。 治疗时医生嘀咕道:“其实像你这么严重的,完全可以采用更保守的治疗办法,何必着急呢……” “我这样的疤很难治好么?”苏妙问。 “那可不……像他声带这样的就简单多了,做个小手术就好。” “声带?” 医生朝等在门外的顾承影一指:“他啊,你们难道不是一起受伤的吗?他那声音一听就是被灼伤过。” 苏妙的头被固定住,不能动弹,只能把眼睛拼命斜向门外。 门上有块玻璃,顾承影高大的身影就站在玻璃外面,如同一座顶天立地的大山。 她想起来,记忆里的确有顾承影将宿主从火灾现场救出来这回事,但她没想过,他的声音居然是因烧伤变成这样的,还以为是天生的。 顾承影的声带既然都被烧伤,那他也是火灾的见证者了? 联想起之前苏木槿奇怪的表现,苏妙决定找个机会,好好问问这个顾承影。 第一次手术仅用两个多小时就完成了。苏妙顶着麻药还未褪去的脸,坐在车里照镜子,发现自己没有知觉的嘴角竟然在流口水,连忙用纸巾擦掉。 顾承影打开门坐在驾驶位上,侧脸问她:“小姐,现在去哪儿?” “回家。”嘴巴因麻药没办法大幅度张开,苏妙的声音闷闷的。 顾承影将纸巾盒往她手边推了推,踩下油门。 “你还记得当年火灾的详细情况吗?” 在路上时,苏妙开门见山地问。 顾承影一向没有表情的脸上皱起了眉,低声道:“问这个做什么?” “刚才和医生聊天的时候,发现自己突然忘记了。”苏妙随口编了个谎,问他:“你还记得吗?能不能跟我说一说?” 顾承影把苏妙自受伤后的痛苦都看在眼里,不想在她面前提起这件事。但他习惯了忠诚,从不拒绝苏妙的要求。既然是她想听,那么他就说。 几分钟后,苏妙大概了解了当年现场的情况。 据顾承影所说,那是在一次暑假,苏妙赵阐明和苏木槿三人一起在后者家里玩。 他本该时刻守在她身边,可当时还在念中学的三个人特别不喜欢被保镖跟着,故意叫苏妙支开他,让他回苏家拿东西。 等顾承影拿到东西开车回来,苏木槿家已经燃起熊熊烈焰。 救护车还没来,他听到苏妙在二楼房间里惨叫,便利用旁边的院墙跳进窗户,把她救了出来。 他们出来之后不久,赵阐明从一楼大厅跑出来,并且带来苏木槿被天花板压住的消息,赶到现场的消防员将苏木槿救出。 之后的一个月里,根据现场调查以及三人的口供,众人统一确认火灾发生的原因——苏妙在二楼的房间玩蜡烛,引起大火。苏木槿与赵阐明在一楼客厅看电视,发现着火后已经晚了,苏木槿看见松动的天花板,拼尽全力把赵阐明推开,自己却因此落下终身残疾。 火灾的原因苏妙早从系统给的记忆中得知。她这次的任务是变美和攻略赵阐明,起初对于发生 在七年前的火灾没怎么关注。如今旧事重提,才发现疑点重重。 1,火灾发生时宿主的年龄是15岁,不是5岁。一个已经快念高中的女孩,为什么要一个人玩火? 2,就算真的着火了,15岁的人也有自救能力,为什么不第一时间跑出房间,反而任由自己被火烧? 3,苏木槿家只是普通别墅,不是铜墙铁壁。能够把天花板都烧穿,显然火势已经很大,而且燃烧了很久。楼下看电视的两个人,就一点声音都没听到?宿主难道一句救命都没喊? 另外还有许多细节方面,苏妙也觉得可疑。 她靠在车窗上,不由自主地咬着手指,心中纠结要不要花费功夫调查真相。 从理智上讲,她不应该浪费时间在任何与任务无关的事情上。 可宿主曾经之所以结局悲惨,不就是因为那场火灾么? 要是没有火灾的话,凭她的家世和深爱她的父亲,她可以过上最无忧无虑的生活,当个不愁吃喝的小公主,何必在自卑中度过一生? 少昊给出的第二个任务是改变命运,若她仅仅只是让宿主没有死于车祸,让真相仍然蒙尘,那这种改变未免也太敷衍了。 调查就调查!反正她时间充足,耗得起。 苏妙放下手指,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驾驶座上,顾承影不着痕迹地瞥了她一眼,对方果决而自信的眼神让他感到陌生,像是突然变了个人。 不过这种变化让他很欣赏,如同一块璞玉终于经过打磨大放异彩。 异彩有可能引来爱慕,也可能引来危险。身在苏家十二年,他唯一坚守的信念是——保护她。 “你当年为什么冲进去救我?”苏妙照着镜子,漫不经心地问。 “这是我的工作。” “可是工作哪里有命重要,你就不怕自己被烧死在里面吗?要是不救的话,我被烧死了,你顶多被开除再找下家而已。” 顾承影垂下眼帘点点头:“也对。” 什么叫也对?根本是觉得她的问题很白痴懒得回答吧…… 苏妙不忍心再看自己那张刚植入扩张器的脸,把镜子往置物架上一丢,眼尖地看见一张照片,是顾承影和一个女孩的合照。 照片上顾承影看起来很青涩,帅气却稚嫩。女孩只有他肩膀高,长得相当漂亮。乖巧地依偎在他肩上,二人都对着镜头微笑。 “咦,这是谁?”苏姚拿起照片,好奇地问:“你女朋友?” 对着刀枪时都能不改颜色的脸瞬时大变,顾承影单手把着方向盘,只一眨眼的功夫,就从苏妙手中夺走那张照片,塞到自己口袋里。 他的速度太快了,苏妙反应过来后,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又看看顾承影,吃惊的发现,他脸上居然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 “我说中了吗?真的是女朋友?” 顾承影不肯回答,把她当做隐形人,红晕却越来越重,压都压不下去。 直到回家,苏妙也没能撬开他的嘴问出那女孩是谁。 她不是一个太热情的人,几句问不出就算了。进门后直接去了自己的房间,打算洗个澡。 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苏妙发现上面有条未读短信,点开一看,是个叫周夏晓的人发来的,问她这几天怎么样。 周夏晓……她仔细回忆了一下,模模糊糊地想起一张明艳大方的脸,似乎是宿主大学时期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来参加过她和赵阐明的婚礼。但是之后就没怎么联系了,因此在记忆中相当没有存在感。 前几天婚礼时这个周夏晓应该在现场,拒婚的情形她肯定也看到了,发这条短信的原因,估计就是为了这个。 问东问西的亲戚太讨人厌,苏妙下意识把周夏晓也与他们归位一类,敷衍地回了两个字:“还好。” 对方似乎守着手机似的,很快回道:“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前段时间辞了职,现在开一家化妆品店,开张时你也来啊。” “再说吧,我这段时间有点忙。” 苏妙按了发送后就放下手机,没有再去管它,边脱外套边走进浴室。 她确实很忙,既要完成任务,又要弄清火灾真相。 第二天,苏妙就和顾承影一起去到火灾发生地点,也就是苏木槿家的老宅。 废墟早就被翻新,重新建起别墅。苏家嫌弃它不吉利,很多年前就已经把它转手卖掉。 苏妙敲开门,见到一个面容慈祥的老头,对于当年的事情一问三不知,了解程度还不如她。 她以为只能空手而归时,那老头却建议道:“你要是真想知道啊,不如去找B市日报一个姓孙的记者。我记得当年从报纸上看到这件事时,就是他跟踪报道的,他手里肯定有很多资料。” 苏妙惊觉这是个好办法,冲老头道谢,带着顾承影又去了B市日报公司,发现孙记者已经成为主编,在他的办公室见了面。 “你好,我是……”苏妙打算自我介绍。 孙主编眯起眼睛,看着她脖子上狰狞的伤疤,一眼就将她认出来。 “你是苏妙对不对?” 35.豪门丑小鸭(8) 既然还认识, 那就好办多了。 苏妙开门见山地说明自己的来意, 要求看当年的采访资料和照片。 孙主编面对首富的女儿, 本来抱着讨好的心, 听完她的话后,却缓缓靠向椅背, 似笑非笑地说: “苏妙小姐, 看在苏先生的面子上, 我本该答应你。可是身为一个记者, 我也是有职业素养的, 那些资料不能随便外泄。” “是么?你的职业素养值多少钱?”苏妙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 不带表情地问。 顾承影就站在她身后,高大的身躯几乎将她笼罩。 孙主编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不尴不尬地挂在脸上, 讪讪道:“你这样说就有点侮辱人了,我……” 苏妙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我只是在问你价钱。” “什么?” 苏妙伸出手,顾承影掏出一本支票簿递到她手上,她冲孙主编抬了抬下巴:“你想要多少钱,我就能给你多少钱。” 孙主编目□□光,刚想狮子大开口狠宰她一笔时, 苏妙又做了个手势道: “当然,要是你提的价格不合理, 那我也能附送你一点别的。” 仿佛是为了配合她的话, 顾承影在她声音落下后, 抬眼朝孙主编看来, 令他心底发寒。 眼前这两个人……惹不起。 明明当年采访的时候,首富之女还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单纯女孩,后来听说受了伤变得极其自卑,今日一见,他怎么看不出半点怯懦的痕迹? 反而眼中极有神采,特别自信的顶着那块疤,遮都不遮。 能够坦然面对自身缺陷的人,往往就是最强大的人。孙主编混迹记者圈十几年,早已明白这个道理。 十分钟后,苏妙带着满满当当的一个文件袋,与顾承影离开报社。 坐进车里,她想打开文件袋看看,不料手机抢先一步响起来。 她斜眼一瞥,是苏士平打来的电话,便把文件袋放下,先接听。 “妙妙,你现在在哪儿?” 苏妙看向窗外,报出地址。 “你赶快回来吧,今晚亲戚们都来家里吃饭,你也不要缺席。” 亲戚?吃饭? 苏妙想起那一张张脸就没胃口,皱眉问:“一定要去吗?” “上次婚宴让大家白跑一趟,今天算是赔礼,最好能来……”苏士平到底爱女儿,话头一转又说:“当然你要是不愿意,那就别来了,爸爸跟他们说一下。” 苏士平虽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对待家人却格外心软,所以后面才被那帮子亲戚爬到头顶上去。 谁知道他们今天是不是抱有目的而来? 苏妙不想让苏士平吃亏,打断道:“不用,我去。” “是吗?” “嗯,我马上就到。” “阐明也要来,你和他一起来吧。吃饭的时候别闹脾气,有什么事私下爸爸帮你跟他说,省得外面又传些流言蜚语。” 苏妙点点头:“好。” 苏士平的电话一挂断,赵阐明就打进来,带着点迫不及待的殷切。 “妙妙,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接你怎么样?” 这两天他想来是急坏了,换做以前,可只有宿主接他的份。 苏妙淡淡道:“不用了,家里见吧。” 她放下手机,冲驾驶位上的顾承影侧了侧脸。 “回家。” “嗯。”顾承影娴熟地换了车道,朝苏家别墅的方向驶去。 苏妙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她总觉得像他这样的人,不应该坐在几百万几千万的豪华商务车里,而是该坐在涂满迷彩的越野车或坦克里,端着枪冲锋陷阵,所向披靡。 苏士平当年是利用什么办法,才把这头“野兽”收归麾下的? 她有点好奇了。 眼角余光瞥见一家Hermes的店,苏妙道:“停一下。” 回到家后时间充裕,苏妙跟苏士平打了声招呼,就上楼洗澡换衣服。 当赵阐明走进苏家餐厅时,就看见一个穿着黑色小礼服裙的身影,独自坐在宽大华丽的欧式真皮餐椅上。 对方的身体那么纤细,腰肢不盈一握。裙子是很高档的薄纱面料,从领口往下就妥帖的包裹住她的身躯,直到裙摆处才微微散开。 雪白的胳膊和双腿露在外面,与黑色布料形成鲜明对比,是一副极具视觉刺激的画面。再往上,则是一头蓬松的微卷短发,短发遮住她的耳朵。从赵阐明的角度看过去,能看见她尖翘的下巴鼻子,与浓密的睫毛。 人来人往,她如同一个精灵坐在餐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抬着头任人欣赏。 赵阐明起初不敢相信那就是苏妙,把眼睛揉了又揉,最后绕到她面前,看见她脖子上熟悉的伤疤才确定,那就是苏妙。 急促的心跳在这一刻平缓下来,他轻轻吐出一口气,走到苏妙面前,挂上一个温柔的笑。 “妙妙,我来了。” 苏妙抬起眼帘,睫毛好似蝴蝶扇动般美妙,伤疤却也因此在他面前展露无遗。 极致的美,极致的丑。 赵阐明压下逃跑的欲望,微笑地看着她。 苏妙轻轻勾起了嘴角:“你来啦,来,我有个东西送给你。” 她随手一伸,从顾承影手中拿来一个精致的银灰色长条形礼盒。 赵阐明接过来打开盖子,发现是条很漂亮的细条纹领带,数日来的忐忑因它踏实了许多。 苏妙果然还是爱他的,这几天之所以对他冷淡,只是闹脾气而已。 “妙妙,谢谢你,我一定会天天戴它的。”赵阐明说完觉得分量还不够,又补充了一句:“包括婚礼。” 苏妙不加掩饰地嗤笑了声。 赵阐明面色尴尬,转移话题,看着她越发狰狞的伤疤问:“你的脖子怎么了?又恶化了吗?” “是手术。” “你已经动手术了?” “嗯。” 赵阐明的脸色变得不大好看,因为以她现在的模样,婚礼在短时间内显然都无法举行了。 苏妙把他青一阵白一阵的表情变化看在眼底,却没有说话,而是转头看向门外。 上次来的十几个亲戚正从那里走进来,最中间的,是坐在轮椅上的苏木槿。 之前在医院见面时,她明明还痛苦的不得了,这次看见苏妙后,却扬起下巴嚣张一笑,颇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 36.豪门丑小鸭(9) 等苏士平从书房出来, 这顿堪比宴席的晚餐就开始了。 席间亲戚们又一次问起苏妙婚礼的事情, 好像比两个当事人更关心似的。 苏妙对此一点也不惊讶, 因为在少昊给她的记忆中, 她知道赵阐明曾在私底下给这些人许诺,说要是自己得到苏家的财产, 一定不会独享。 事实证明, 赵阐明没有完成他的诺言。 当他利用宿主对他的信任, 转移走所有财产后, 唯一能与他共享富贵的只有苏木槿。 这些人尚被蒙在鼓里, 以为真的能靠他分到苏家的财富, 劝苏妙劝得口干舌燥。 苏妙听得不胜其烦,这时一直没说话的苏木槿阴阳怪气地开了口,先是朝她瞥来一眼, 然后对众人道:“大家都别劝了,妙妙之所以不结婚,其实就是因为不相信你们吧。说不定你们越劝她越不结呢。” 众人怔住,其中一个最为年长的,也就是苏士平的堂哥,苏木槿和苏妙的大伯问:“木槿, 你这话怎么说?” 他看了看苏士平,知道现在还远远没到翻脸的时刻, 补充道:“大家都是一家人, 你可不能随便挑拨关系啊。” 苏木槿扬起修得尖细的右眉:“挑拨?你们猜猜她今天去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众人的视线集中在她身上。 苏木槿摸着手里的银质餐刀, 半垂着头, 勾起一个堪比蛇蝎的阴毒笑容。 “她呀……去找当年那个记者了……她要看所有的资料,怀疑是有人陷害她呢。” 众人心里一沉,当即把枪口对准了苏妙。 “妙妙你这样就不好了,火灾明明是你引起来的,你心里没数吗?” “你怎么能怀疑大家呢?我们可都是后来才知道的。” “你想知道可以直接问我们,为什么去找记者?记者这种人最麻烦了,家丑不可外扬知不知道?” …… 苏妙没兴趣和他们解释,把餐巾往前一扔,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说:“没有人怀疑你们,请被对号入座。” “可木槿……”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们是她的狗么?” 大伯拍案而起:“你这话说得太难听了,一点礼貌都没有!” “这里是我家,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愿听的就出去。” 此刻的她简直像一把充满锋芒的锐刃,你朝她打一拳,她能把你的胳膊都卸下来。 众人对她无可奈何,只好将斥责的目光投向苏士平。 苏士平却只看着心爱的女儿,根本没有注意他们。 这点水平,也敢来兴师问罪……苏妙冷冷一笑,打算回房间,却看见苏木槿转动轮椅,来到她面前,堵住去路。 苏木槿不知何时红了眼眶,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配着她柔弱无助的外貌,看起来特别惹人怜惜。 “妙妙,当年的火灾就是你玩蜡烛引起来的,我因此丧失行走能力,一辈子当个残疾人,阐明差点丧命……这么多年来,你从未跟我们道过谦也就算了,今天还变本加厉,连所有亲戚都一起骂。你……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 已经闭上嘴巴的亲戚们像是找到领头羊,再次开口,纷纷附和起苏木槿来。 苏木槿得了势,擦着眼泪变本加厉,以一种弱者的姿态说出最恶毒的话。 “如果你真要这样,那我只能说你脸上的疤是活该了。” 苏妙被这句话激起涟漪,想要反驳。苏士平终于将目光从女儿身上收回来,用力拍了下桌子, 餐具震动时他低喝道: “够了!跑到我家来骂我的女儿,真当我是死的吗?都给我滚!” 认识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发这样大的火。 亲戚们宛如见了鬼,连盘子里剩下的东西都不敢吃完,灰溜溜地走出餐厅。 苏木槿没想到苏士平护女儿护到这种程度,不甘心地咽下那口气,让妈妈推自己出去。 两人走出苏家大门,后面传来声音。 “等等。” 苏木槿回过头,看见苏妙从后走来,表情从容坦然,合体的裙子衬得她身材纤细曼妙,相当灵动。 苏木槿沉下脸:“你来做什么?” 苏妙不答,冲她妈妈说:“我要和她单独聊聊。” 她妈妈愣愣地点着头,要走,却被苏木槿一把抓住手腕。 “你就待在这儿,别听她的。”苏木槿说着转头看向苏妙,冷冷道:“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了,别故弄玄虚。” “好啊。”苏妙无所谓地耸耸肩,俯低身体,极近地盯着她,声音低沉:“我只是去见个记者而已,你的反应怎么那么大?是不是心里有鬼?” 苏木槿的心脏猛地一沉,下意识把身体往后仰,表情僵硬地说:“你污蔑!我以后再也不要来苏家受这种侮辱了。妈 ,我们走。” 她妈妈推着她走去车边,上了自家的奔驰。 苏妙往柱子上一靠,看着她们上车离开,奔驰开出院门时,苏木槿隔着车窗对她比了个中指。 她噗嗤一下笑出声,知道自己是快把她逼得跳墙了。 有苏木槿这样的反应在,苏妙还没看资料就基本能够肯定,当年的火灾绝对另有隐情。 得赶紧去找出真相…… 苏妙打算回房间看资料,站住身体,刚才靠着的柱子居然自己动起来。 抬头一看,哪儿是什么柱子,她靠得居然是……顾承影。 苏妙尴尬地扯扯嘴角,顾承影表情淡漠,转过身走进别墅。 “真硬……”回想起他身体的触感,苏妙咂舌地咕哝了一声,也走进去。 几天过后,苏妙去做第二次手术。 这次需要割开皮肤,创口较大,要在医院住两天。 苏士平心疼的不得了,可是必须去国外出差,只好仍旧吩咐顾承影照顾她。 顾承影看起来粗手粗脚的,照顾苏妙时却很心细,比花钱请来专门照顾人的护工还要认真。 苏妙养伤就像度假,每天吃得好睡得好,闲着无聊了,就把从记者那儿拿到的资料翻出来看。 资料特别杂乱,除了照片和报纸剪辑外,还有很多孙记者的手稿,看得人眼花缭乱。 住院第三天傍晚,苏妙照旧在看资料,企图找出蛛丝马迹。 顾承影敲敲门,低声道:“赵阐明来了。” 手术之前是没有告知过赵阐明的,所以他是不请自来。苏妙想了想,收起照片道:“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赵阐明走进病房,抱怨道:“妙妙,你现在是不是拿我当外人了?” 37.豪门丑小鸭(10) 苏妙靠着柔软的鹅绒枕装傻充愣。 “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手术都不告诉我?” “你忙嘛。” 攻略赵阐明这种人, 只变美还远远不够。他自私又有心机, 不是那种看着谁漂亮就喜欢谁的傻瓜。 她得吊着他, 吊得他心痒难耐, 情难自控的时候,再一举出击将他拿下, 方能完成任务。 “妙妙……”赵阐明看着她被纱布包成猪头的脸, 深情款款地说:“你以后别再跟我这么见外了, 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 好不好?” “是吗?”苏妙眨眨眼睛, 貌若单纯:“那我告诉你, 我前两天去看我们的婚房了。” “婚房?叔叔不是早就买好了吗?” “那是他的房子,我想要我们自己的小家嘛。”苏妙笑嘻嘻地拉开床头柜,从里面抽出一本介绍册丢到他手里, “你看,就是这个南山别墅,特别美对不对?” 赵阐明的心跳骤然加速,几乎一不小心就要冲出胸腔,太阳穴的血管也砰砰跳动着,笑容僵硬无比。 “你怎么想到去那里?” 苏妙笑道:“我听说那里风景很好啊, 最适合相爱的人住了,你说呢?” “……是。”赵阐明艰难地点点头, 按耐不住地问:“你真的买了?” 苏妙摇头, “没有, 你喜欢我就买。” “还是不要吧, 我觉得那里太远,来回不方便,物业也不够好……” 赵阐明说了一大通缺点,怕她看出破绽,最后又道:“当然,你要是喜欢的话,那还是买吧。” “算了,既然不好那就不买,我听你的。” 苏妙仰着脸,只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从纱布下露出来,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赵阐明在心底吁了口气,觉得自己逃过一劫。 “那我们的婚礼……”他尝试着提起这个话题。 苏妙扭头去看电视,随口道:“再说吧。” 赵阐明百炼成钢,被拒绝后已经不像最开始那么失望,而是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退路。 现在见苏妙的面有点难,即便不能说服她结婚,那他也不能白来。 “妙妙,既然我们最近结不了婚,那我也不好闲着……我跟朋友打算开一家公司,什么都准备好了,盈利估计差不了,你来当我们的投资人怎么样?” “小公司呀。”苏妙笑笑:“不怎么样。” “你……为什么?” “阐明哥哥,你开公司我来投资,别人知道的话会说你吃软饭的。” 苏妙柔软白嫩的手在他胸口轻轻一拍,拍得他心脏差点停跳。 赵阐明忙握住那只小小的手,急道:“没关系,我们自己知道不是就好了。” “可是我也觉得这样是在吃软饭呀。”苏妙仰着头问:“你知道我不喜欢这样的男人,对吧?” “……” 难道自己什么也得不到?赵阐明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 苏妙打开抽屉拿出一本东西,刷刷写了几笔,撕下来递给他。 “不过我也舍不得让我爱的人吃苦,你要是缺钱的话,这三十万拿去花吧。” “妙妙……” 赵阐明吃惊地看着那张支票,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妙道:“一点零花钱而已,不用不好意思。我爸喝瓶酒都比这个钱多。” 她把支票放到他面前,赵阐明低头看了半天,犹豫该不该收。 三十万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普通人家能用个一年半载,对于已经破产的赵家而言却是杯水车薪,租个公司场地都不够。 收了,他能过几天舒服日子,可也会因此低人一头。 不收……为什么不收?和她结婚,不就是为了她的钱么。 赵阐明准备道谢,顾承影在外面敲门,提醒道:“小姐,你的同学说来看你。” “谁?” “周夏晓。” 又是这个周夏晓……来了也好,正好利用她打发赵阐明走。 苏妙告诉顾承影让她进来,对赵阐明问道:“你要和我一起见同学吗?” 赵阐明站起身:“不了,我还是先走吧。” 他伸手去拿支票,病房门打开,一个高挑窈窕的身影走进来。 那人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头发简单清爽的束在脑后,唇不染而朱,眉不描而黛。面庞无需浓妆的修饰就已经很明艳,颇有点天生丽质的意思。 “妙妙……真的是你在这里,我在医院做义工,看到住院名单,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呢。” 周夏晓吐吐舌头,视线一转看见了赵阐明。目光交融的一瞬间,二人眼中都飞快的闪过一抹诧异,好像认出彼此一般。 苏妙把他们的细微反应看得清清楚楚,怀疑他们两个本来就认识,问道:“怎么了?” 周夏晓匆忙收回视线,摇摇头:“没什么……这位是?” “她的未婚夫,赵阐明。”赵阐明抢在苏妙之前,自我介绍。 “原来是这样……”周夏晓的笑容难以言喻,苦涩中带着了然,但是一闪即逝,看向苏妙时又恢复甜美笑颜。 “之前婚礼时我坐得太远,都看不清新郎长什么样……妙妙,和你真的很配呢。” 她和赵阐明的外形很相配?看来周夏晓也是个睁眼说瞎话的主儿。 苏妙短时间搞不清楚对方带着什么样的目的而来,决定以不变应万变,淡淡地说:“谢谢。” “我该走了,你们俩聊。”赵阐明把手边的椅子朝周夏晓推了推,对她道:“你坐这里吧。” “谢谢。”周夏晓坐下,回答得很客气。 赵阐明冲苏妙点头示意,朝外走,走到门边时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周夏晓,这才关门离去。 苏妙瞥向刚才放支票的地方,那里已经空荡荡一片。 “妙妙。”周夏晓问:“你怎么突然来住院了啊?” 苏妙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闲聊起来。 有那抹诧异在前,苏妙与她说话时不免带上戒心。观察了一会儿后,她发现这个周夏晓是一个格外细心、会说话的人,很懂得察言观色。话语里虽然带着吹捧之意,但是让人如沐春风,一点也不反感。 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怎么能修炼到这种地步? 苏妙起初对她没什么兴趣,经过交谈后改了主意——有机会,得弄清楚她和赵阐明到底是什么关系。 周夏晓在病房里坐了二十多分钟,有人打她电话,她起身告辞,并且再次留下邀请,叫苏妙有空时去她的化妆品店玩。 苏妙答应下来,看她离开。 闲来无事,她再次拿出资料翻阅,一看就看到了晚上。 “小姐。”顾承影又过来敲门,提醒道:“该睡觉了。” “给我倒杯咖啡来。”苏妙一连看几天都没找出真相,实在睡不着,打算挑灯夜战。 顾承影不赞同地说:“老爷不许你晚上喝咖啡。” 苏妙挤了下眼睛:“没关系啦,他又不在……快去快去……” 顾承影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转身出去。 苏妙以为自己胜利了,盘腿坐在病床上,美滋滋地等着咖啡。 几分钟后,顾承影走进来把杯子递到她手中。苏妙闻着就没有咖啡味儿,低头一看,分明是杯白开水。 “喂……我已经是成年人了,喝杯咖啡怎么了?”苏妙叉腰问道。 顾承影什么也没解释,抬手抽走她怀中的资料,淡淡道:“你睡觉,我来看。” 苏妙愣了一愣,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无语道:“你来看?你能找出破绽吗?” “火灾发生时你几岁?”顾承影毫无征兆地问。 苏妙莫名其妙地回答:“十五啊。” “我二十七。”顾承影说完就带着那些资料,走出病房。 苏妙满头雾水地端着那杯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他给鄙视了。 这个不苟言笑的哑巴,心眼一点也不少啊……看就看,他要是真的找出来了,自己还省点事呢。 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苏妙缩进被窝里睡觉。 翌日清晨,窗外传来悦耳的鸟叫声,苏妙轻轻睁开眼睛,嗅着鼻子里清醒的空气,惬意地深吸了几口气。 一扭头……顾承影如同一座英俊的雕塑,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对方的眼神太有气势,尽管知道他不会伤害自己,可醒来时就看到这样一幕,苏妙的心脏停跳一拍,捂着被子坐起来。 “你怎么都不出声的……” “已经找到了。”顾承影一抬手,一沓资料就被丢到她面前。 苏妙惊喜地问:“是吗?在哪里?” “自己看。” 顾承影站起身走到窗边,两只手抓住窗帘,向两边一拉。 灿烂的阳光倾泻而入,瞬间洒满整个病房。 苏妙被刺得闭了闭眼睛,顾承影拿起床头的空杯子走了出去,背影一如既往的高大挺拔,被黑色西服包裹着。 已经找到证据了…… 苏妙收回视线,带着这个念头拿起资料,发现上面已经被他用签字笔做了标记和注释,字迹苍劲有力,几乎戳透纸面。 能称之为证据的地方有三处。 38.豪门丑小鸭(11) 1, 房门。 起火时苏妙一个人待在苏木槿的房间里, 在火灾发生后没有第一时间跑出去。经鉴定后大家普遍认为是她缺乏警惕性, 而且被浓烟熏晕了, 所以才没有逃生。 可照片上顾承影圈住门锁的地方,画上一个问号。另外还圈了几个特别不显眼的细节, 仔细看, 会发现那是掌印拳印。 怎样才能不让一个人跑出房间? 最简单的答案是——锁上房门。 2, 天花板。 苏木槿和赵阐明的口供里都说, 他们是沉浸在电视声音里, 等楼快倒后才发现着火要跑出去的。没有去救苏妙, 是因为自身难保,比如苏木槿就落下终身残疾。 顾承影在照片上圈出两个地方,一是天花板, 二是电视前的沙发。 两个地方是正对着的,如果他们在看电视时发现着火往外跑,那应该是往大门跑,天花板坍塌的地方却是沙发后面,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3,一小滩黑色黏糊状物体。 那东西太奇怪了, 苏妙根本认不出是什么,幸好顾承影在旁边做了注释——避孕套。 燃烧后的避孕套。 旁边没有包装袋的痕迹, 说明那是一个已经用过的, 起码也是已经拆开准备用的。 别墅里为什么会有这个?当时只有他们三个在苏木槿家, 年龄最大的赵阐明也才十七岁而已。 苏妙看着那些照片, 陷入沉思。 这些痕迹他们在七年之后能发现,当时检测现场的人不可能发现不了。 为何没有报道出来,或者作为证据? 他们被人收买了吗?孙记者也是? 顾承影走进来,伴随着一阵浓郁的香味。他递给她一个杯子,里面装着熟悉的深褐色液体。 “咖啡。” 苏妙接过来,轻轻抿了一口。 苦涩浓醇的液体让她头脑变得清醒起来,她认真道:“我要再找一趟孙主编,他肯定还知道些什么。” 顾承影嗯了声。 “你说要是他不肯说怎么办?我总不能真把他杀了……我要是去坐牢的话,爸爸会伤心死的。” 苏妙头疼不已。 她倒是不怕花钱,可面对孙主编那么老奸巨猾的人,同样的办法在他面前用两次,那真是比猪还蠢。 顾承影伸手翻资料,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尖和手掌上带着薄薄的茧,是常年拿枪磨出来的。 “你在找什么?”苏妙好奇地问。 他没回答,几秒后捏着一张照片放到她眼前,指指某个黑影。 苏妙定睛细看,心中狂喜,感觉自己找到了答案。 那是一个摄像头! “来瓶最好的拉菲。” 首富女儿请吃饭,不宰白不宰。 孙主编记着上次被她威胁的仇,一进包厢,就要了瓶五六万的葡萄酒。 包厢豪华安静,他舒舒服服地靠在沙发上。不一会儿服务员就把酒拿来了,为他倒上一杯。 他端着水晶酒杯轻晃,喝了一口,满意地咂咂嘴。 “怎么还没来……”孙主编看向手表。 开门声令他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站在门外,怀中抱着一个小小的身躯。 男人将近两米,体型不可小觑。 他怀中的人顶多一米六,瘦弱纤细。 两人是两个极端,却又那么的浑然天成,好像他们天生就应该靠着彼此一般。 “苏小姐?”孙主编看着那个被裹成猪头的脸,不太确定地问。 苏妙嗯了声,让顾承影把自己放下。 顾承影担心她手术刀口裂开,一步也不肯让她自己走,把她放到沙发上后,才收手站在一旁。 眼神不怒自威,如同转世的活战神。 “把视频给我。”苏妙直截了当地说。 孙主编心里有数,故意装傻:“什么视频?” “你自己心里清楚。”苏妙瞥着拉菲酒瓶冷冷道:“不然你就自己付账吧。” 孙主编上次从她手里得了笔钱,算不上巨款,但是也抵得上几年工资了。对于这种威胁不屑一顾,笑道:“苏小姐未免也太小瞧我孙某人,区区一瓶拉菲,我请你也无妨。” 苏妙姿态慵懒地靠在深色真皮沙发上,露出来的纤细四肢被衬托得如雪一样白。纱布包裹了脸,只露出与身体极不匹配的老成眼神。 “孙主编豪人豪语,想来不仅仅是采访技术,谈判也锻炼过不少次吧。”她突然盯住他,像鹰隼盯住猎物,“当年你收集火灾资料的时候,莫非也是这么跟人谈的?” 孙主编的笑容逐渐消失,冷着脸说:“苏小姐在说什么,我可是一点也听不懂。” “那你认不认得这个人呢?”苏妙冲顾承影看了眼,顾承影拿出一张照片,丢到孙主编面前。 孙主编垂眼一看,心底大惊,居然没敢拿。 照片上的人是……苏士仁,B市首富苏士平的堂兄弟。年近六十,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就是苏木槿。 苏妙为什么把他的照片给他看?难道…… 孙主编不敢细想,咽了口唾沫,不由自主地坐正了身体。 “这是你的伯父,虽比不上苏先生,也算得上B市屈指可数的大人物,我身为记者,自然认得。可是这关你我何事?” 看样子,是想装傻到底了? 苏妙微微一笑,“当年你竞选主编的时候,为报社拉来一大笔投资,投资人正是这位苏士仁。我说得没错吧?” 孙主编神色骤变,下意识去掏烟,掏来掏去好半天都没摸到口袋,只好捏捏扣子,紧张的收回手。 “咳咳……”他清清嗓子,想解释:“我与苏士仁先生是朋友,之前……” “停。” 苏妙做了个闭嘴的手势,“我没那么多时间听你讲故事,你只要告诉我,给不给视频?” 孙主编打量了她一会儿,深深吸气,摇了摇头。 “抱歉,我已经答应过他们,视频早在当年就销毁了。” “所以你手中有一份可以证明火灾并非由我引起,而是苏木槿引起的视频对吗?” 孙主编惊愕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你只需回答是不是。” “……是。”孙主编低下头,禁不住在心底感叹,那些说首富之女自卑又丑陋的人真是瞎了眼。 “怎样才能把视频给我?” “我都说了已经销毁了,怎么可能……”孙主编说着说着,忽然改了主意,看着她道:“其实要是能够出动苏先生,让他出面,那么我可以考虑拿出来,只要保证我的安全。” 苏妙道:“你知道我爸爸宠我入骨,所以故意提这种要求对不对?” 孙主编没说话。 “他平日工作已经够辛苦了,我不想再麻烦他,不如我们拿这个来换如何?” “什么?” 苏妙把一直插在口袋里的手拿出来,上面握着一支笔状物。按下开关,孙主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包厢回响。 ——你手中有一份可以证明或在并非由我引起,而是苏木槿引起的视频对吗? ——对。 录音笔……他们记者从不离身的录音笔…… 他居然败在一支小小的录音笔上! 孙主编悔恨不已地低下头,难以相信自己居然从一开始就被她算计了,还是一个在外人看来又丑又没用的黄毛丫头! 他偷偷看她,想找机会把录音笔抢过来。 苏妙抬起手,抓住顾承影的袖子,把录音笔塞到他手里,毫不畏惧地看向孙主编。 十分钟后,顾承影把苏妙抱到车上。 苏妙打开笔记本电脑,将孙主编从手表里拆出来的内存卡连接上去,里面只存了一个视频,是正对着当年苏木槿房门的,时长约二十分钟。 …… 看完那段模糊的视频,苏妙拿出手机,拨通了苏木槿的电话,极其冷静地说: “我要见你。” 自从破产后,赵妈妈的脾气就变得特别不好。 “S市和C市的房子都卖掉了,可还是还不清恒泰的钱,每次出门买菜都能碰到堵门讨工资的员工,害得我只能打出租去。可是打出租也贵,保姆佣人都遣散回家了,现在每天的饭都要我一点一点做,衣服要我自己洗。你们看看我这双手噢……还好美容院的年卡还没到期,可是每次去的时候院长的脸色都难看的要命,客人也都拿我当笑话看……钱钱钱!我一辈子都没缺过钱,老来还要受这样的气!” 赵阐明一边吃饭一边默不作声地听着,最后忍无可忍放下筷子,拿起外套说:“我再去找一趟苏妙。” “找她有什么用?人家根本就不想和你结婚。那个臭丫头,咱家没破产的时候天天说真爱,现在破了产就天天躲着你。” 赵妈妈尖锐刺耳的嗓音震得赵阐明耳朵疼,他大步走出餐厅,逃难一般离开了家。 刚坐进车厢,他的手机就响了。看见上面显示“苏木槿”三个字,他皱起眉,犹豫几秒后还是按了接听。 “不是说最近最好不要联系吗?” “我也不想暴露,可是我觉得苏妙现在好像要疯了。” “什么意思?” “她特意找到当年报道火灾的记者,从他手里拿到假证据,要证明火是我们放的,她的脸也是我们害的。”苏木槿顿了顿,说:“我看她就是想退婚,又找不到理由,所以故意用这种办法逼你主动退婚!” 轰——脑中仿佛炸开一道响雷,震得赵阐明从头到脚都不知所措。 39.豪门丑小鸭(12) 退婚……退婚…… 这两个字在脑海里疯狂回荡, 令赵阐明如临大敌。 不能退婚!退婚他就完了!赵家就完了! 他连句招呼都来不及打就挂断了电话, 立马拨打苏妙的号码。 连打三次, 苏妙的手机都没人接。 再打, 直接关机。 听着手机里冰冷的提示声,赵阐明急躁得恨不得马上冲动她面前, 抓住她不许退婚。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他改变计划, 把电话打去苏家。 是佣人过来接的。 “这里是苏家, 请问您找谁……您是赵先生吗?” 赵阐明怕一说名字苏妙就不肯接电话了, 于是无视问题, 只说:“我找苏妙。” “小姐不在家。” “那苏先生呢?” “老爷在的。” “我要找他。” “好的,赵先生稍等。” 拿着手机坐在车厢里等,赵阐明感觉自己似乎可以听到秒针的节奏。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喂!是苏叔叔吗?我是阐明, 您先别急着挂电话,我有重要的事……” 那边传来接听声的刹那,赵阐明近乎疯狂地对着手机吼。 他说完好半天,那边都没有声音回应。赵阐明不确定地问:“喂?苏叔叔你还在吗?” “小姐现在很忙,你要是识相就别来打扰她。” 对面终于传来声音,却不是他预料之中的。沙哑粗粝, 分明是那个哑巴保镖。 赵阐明至今仍怀疑顾承影勾走了苏妙的欢心,对他抱有敌意, 恼怒道:“你一个下人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把电话给苏叔叔!” “他不会接的。”顾承影的回答意简言骇。 “放屁!明明是你故意阻拦!你不想让他接电话, 好趁机勾搭上苏妙对不对?我告诉你, 虽然她现在不跟我结婚, 可也绝对不会和你这样的人结婚,你别做一夜暴富的美梦了!” 活了二十多年,赵阐明自从会说话后就被人夸奖有礼貌,长大以后更是习惯用温柔面具对待每一个人,即便很多时候心里早已嫌弃对方到翻白眼,例如对苏妙那样。 可这段日子里,一连串的打击让他感觉自己跌入谷底,并且由于苏妙的拒婚,让他看不见爬起来的希望,于是再也忍不下去,本性暴露无遗。 他在电话里把顾承影破口大骂了一顿,积攒的怒气几乎全部发泄在他身上。 顾承影一言不发,任由他骂。 赵阐明怀疑他是不是已经走了,停下辱骂问:“喂?你到底能不能让苏叔叔接电话?” “他没时间,我接如何?”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清脆声音,悦耳动听,像个充满活力的少女。 “苏……妙妙?”赵阐明头一次发现苏妙的声音居然如此美妙,“你现在在家吗?我去接你怎么样?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告诉你。” 苏妙道:“我接电话不是为了听你废话,只是想告诉你……赵阐明,打狗也要看主人,顾承影他跟了我十几年,是你想骂就骂的吗?” “我……”赵阐明咬咬牙关,低下头道:“对不起,我刚才太冲动了。” “呵。” “妙妙,我们见个面好不好?你不能永远不见我,我们差点就结婚了啊。” 苏妙只打算吊着他,没想一下子打垮他,见差不多了,嗯了声道:“好啊,那你过来吧。” 她挂了电话,一抬头,发现顾承影面色古怪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苏妙不解地摸摸脸,只摸到一手纱布。 顾承影摇摇头,转身离去。 赵阐明闻言欣喜若狂,挂了电话就奔赴苏家。 路上经过一家花店,他下车买了一捧鲜艳欲滴的玫瑰,对着镜子整理仪表,努力摆出最英俊温柔的模样,全然忘记赵家未破产前,他也是用这样的虚伪面貌一次次拒绝苏妙。 不,也不是全拒绝的…… 苏妙送他保时捷时、送他兰博基尼时、送他江诗丹顿时……他都没有拒绝,只是在心底嘲笑, 保时捷这种跑车也好意思当生日礼物,果然有钱也无法改变一个人的品位,苏妙就是又丑又土。 开着苏妙送的保时捷,赵阐明器宇轩昂的来到苏家,捧着玫瑰走进去。 苏妙在花园里等他,躺在白色躺椅上晒斜阳。暖黄色的霞光把她头发染成金棕色,纱布底下露出的眼睛如宝石般晶莹剔透、熠熠生辉。 “妙妙……我来了,这是送给你的。” 赵阐明没看见顾承影的身影,心情好极了,走过去送花。 苏妙接过来瞥了眼,便随手放在草地上。 “叔叔呢?”赵阐明看她不是很喜欢的样子,转移话题问。 “公司里。” “他还是这么忙吗?其实到了他这种年纪,该好好培养接班人才是,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说对不对?” 苏妙漫不经心地看着天空,“你不是说有重要的事么?说吧。” 赵阐明抿了下嘴唇,在她手边蹲下,低声问:“你是不是去找那个记者了?” “苏木槿告诉你的吗?你们感情不错啊……”苏妙侧脸看着他,状若无意地问:“你说我要不要干脆做个好人,让你俩在一起算了。” 赵阐明心里猛地一颤,强颜欢笑:“哈哈……你太会开玩笑了,我跟她有什么感情?你是不是不喜欢男朋友和其他女人见面?那我发誓,我以后永远不跟她见面怎么样?” 他说得斩钉截铁,显然已经打算为了钱放弃与苏木槿的感情。 苏妙不认为他与苏木槿分开后就会爱上自己,对这件事不在乎,只是很好奇,当年摄像头没有拍到的一楼,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只知道起火的真正原因还不够,既然要揭露,那就让他们再无反击的机会。 苏妙抬起手,抚摸赵阐明被霞光照成暖黄色的面颊,轻声道:“实话告诉你吧,你们的事情我的确都已经知道了。我现在只想问你一句……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背叛我的?” “你……你不是都知道了么……” 赵阐明目光闪烁地躲开她的抚摸。 苏妙收回手,淡淡道:“我想听你自己说。” “我要是说了,你翻脸怎么办?” “那就要看我的心情和你的诚意了。” 赵阐明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咬着嘴唇,破罐子破摔地说:“就是火灾那天。” 苏妙有所准备,可听到答案后,还是稍微瞪大了些眼睛。 赵阐明道:“那天我们都是第一次,我不知道楼上已经着火了,她也没说……我们担心被别人听见,所以把电视声音调到最大,等发现起火的时候已经……” 话音戛然而止,他深深埋着头,愧疚万分。 “妙妙,对不起。” 苏妙看着面前一脸自责的赵阐明,微风吹拂着二人的发梢和衣袂,玫瑰花在草地上散发着幽暗香味,晚霞将地面上的一切都镀上一层金色。 明明是个美不胜收的场景,明明他是宿主爱了一辈子的男人,即便用最挑剔的眼光看,他也担得起俊美无双这一词。 可苏妙就是打从心底恶心! 她要吐了,她完不成少昊大人的任务。 和这种男人虚与委蛇,让她觉得连自己也被污染。 “滚。” “妙妙,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我不会和你结婚了,赵阐明。” 进入世界这么久,她头一次如此认真的拒绝他。 认真严肃的嘴角眼角都在说明,她不是在开玩笑。 赵阐明意识到自己机会全无,失魂落魄的站起身,鲜红的玫瑰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突然发狂一般,冲着那束玫瑰奋力践踏,把每一片花瓣都踩得支离破碎。 砰—— 一颗子弹落在他脚下,草地冒起青烟。 顾承影站在华丽复古的门廊底下,面无表情地拿着枪。 “离小姐远一点。” 隔着老远,他用嘴型无声地说。 赵阐明有千般万般不甘,他这种天之骄子般的人物,怎么会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可是有什么办法?他还能按着苏妙的脑袋逼她和自己结婚不成? “苏妙……”赵阐明一双眼睛通红,像饿极了眼的狼,“你故意戏弄我是不是?觉得我那些年无视你,所以故意报复我?” 苏妙懒洋洋地躺在椅子上,不太想回答。 从她的角度出发,她的确乐意戏弄赵阐明,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可宿主是真心实意爱他的。 宿主出生时苏家的条件已经很不错,苏士平从伤痛中走出来以后,就把一半的精力放在生意上,另一半的精力放在女儿身上。 她含着金汤勺长大,皮肤永远细嫩白皙,头发永远柔顺光滑。却因为爱上了赵阐明,笨手笨脚的学习煲他最喜欢的汤。跑完B市每一家奢侈品店,只因为他在广告页上看中一块手表。 宿主这辈子所有的艰辛和痛苦都来源于他,并且甘之如饴,从未后悔。 如果这都不叫爱,那还有什么是爱? 苏妙揉揉眼角,将视线冷冷的扫向他。 “赵阐明,你错过了一个对你最好的女人。” 赵阐明浑身猛地一震,踉跄地后退了两步,几秒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跑出了苏家。 苏妙一动不动,看着他的身影在夕阳底下越来越远,最后跳上那辆保时捷,消失在路的尽头。 她终于不用面对这个人了,可也因此拿不到分数奖励。 等任务结束时,她会因自己一时的冲动后悔吗? 苏妙暂时无法确定答案,脸上的刀口被风一吹,有点刺痛,不知是不是该换药了。 她抓着扶手想坐起来,两只强壮的胳膊忽然搂住她的腰,把她打横抱起,原来顾承影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身后。 他的怀抱结实又温暖,让苏妙一颗忐忑的心有了着落。 顾承影朝院外走去,苏妙轻轻把头靠向他的胸膛,听到里面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宛如她离开这个世界的倒计时。 40.豪门丑小鸭(13) 赵阐明离开苏家后的第三天, 苏妙和苏木槿在一家隐蔽的私人会所见了面, 地址是苏木槿选的。 刚接到电话时她不肯见, 推脱说没空。最后苏妙说自己手上有视频, 她才不得不答应,但是要求选择她熟悉的地方。 苏妙没什么所谓, 有顾承影在, 她相信就算苏木槿早有埋伏, 自己也能全身而退。 当天, 顾承影开车送苏妙去那家私人会所。 苏妙的脸已经换了一次药, 不用再裹满纱布, 只用口罩遮了遮。 医生说再换三次药,顶多过一个月,就能看出手术有没有成功。 成败在此一举, 她将视线从会所低调奢华的大门上收回来,迈步走进去。 顾承影始终跟在她身后,如影随形。 苏木槿又看了一眼时间,抓着手机不安地坐在沙发上。 身边是她熟悉的包厢,她经常和朋友来这里吃饭,会所的安全设施一流, 隔音效果也一流,在里面说什么都不怕人听见。 可今天这里也无法给她安全感, 她情不自禁地转动了一下轮椅, 心想要不干脆走掉算了。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 包厢门打开了。 一个淡蓝色的纤细身影走进来, 宛如一股清风吹进这个灯光幽暗的包厢,空气都因她轻盈了许多。 她头发剪得很短,堪堪拨到耳后,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 脖子上一根闪闪发亮的银白色锁骨链将锁骨衬托的格外精致。 她的手白皙胜雪,指尖带着点淡淡的嫣红。裙摆在大腿上面,是最简单的A字型,两条笔直的腿从底下伸出,被一双白色小羊皮鞋包裹着。 走廊上有光,包厢门是反光材质。她走进来时无数道光芒随着一起射进来,照得她如同水晶娃娃一般,美得晶莹剔透,让人舍不得大力碰触。 苏木槿看得出了神,直到后面跟进来一个活阎王般的顾承影,她才反应过来,那就是苏妙。 她怎么变得这么好看了? 婚礼之前她可还是穿牛仔裤配露趾鞋的人。 苏木槿呆呆地张着嘴,苏妙径自走到她面前坐下,啪的一声,一个U盘被甩在桌子上。 “想不想要?” 她问得直截了当,苏木槿却无话可说。 她知道U盘里存着什么,也知道视频一旦被公布,自己就要成为众矢之至,有可能还要因此负刑事责任。 可她要,苏妙真的会给吗? “你有什么要求?”苏木槿咽了口唾沫,紧张地问。 苏妙戴着口罩,没人知道她是什么表情,一双大眼睛宛如深色宝石,美得不带感情。 “我要你做到三点。1,公布当年真相,还我清白。2,公布你和赵阐明的关系,别往我身上泼脏水。3,从今以后断绝关系,别再和苏家有联系。” 苏木槿听得目瞪口呆。 她要是做了这三点,那和直接被公布视频有什么区别? 苏妙像是看出她的想法,冷冷说道:“相信我,要是由我来做这些事,你可就别想全身而退了。” 苏木槿浑身发寒,脸色铁青。 “你在威胁我?” 苏妙抬了抬下颌,漠然地睨着她。 “我在通知你。究竟要怎么做,你自己选吧。” 选……进是死路,退也是死路。她现在能选的,只是怎样才能死得好看一点而已。 她不甘心……忍气吞声这么多年,她可不是为了这一刻…… 苏木槿拿出手机看了眼,用力咬了下嘴唇,声音颤抖地说:“这事太重要,我得考虑几天,和我父亲商量商量。” 苏妙也没指望第一次提她就能同意,点点头,起身离开包厢。 顾承影随之离去,临走前收起她丢到桌上的U盘。 苏妙的视线无法从他手上移开,恨不能扑过去求他把东西留下。 上车后,顾承影把U盘递给苏妙。苏妙才发现自己忘了拿这个,接过来随口说:“谢了。” 今天虽然表面上是她赢了,可她自从出门后就总觉得心神不宁,以至于连U盘都忘记拿。 不过电脑里还有备份,就算被苏木槿得到了也没关系。 她捏着U盘瞥向窗外,心跳似乎还是比平日急一些。 顾承影发动车子,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想问问她是不是有事情,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沉默地开着车。 苏妙的手机震动,是周夏晓打电话来,问她有没有兴趣去逛街。 她接下来没有事做,又一直都很想知道周夏晓和赵阐明的关系,就答应了,收起手机对顾承影道:“调头,去第八大街。” 顾承影打方向盘,换车道。 高楼大厦从旁边掠过,快得一闪即逝。苏妙偶然从车窗上瞥见顾承影英俊的侧脸,想问问上次那个照片里的女人是怎么回事,但是还未来得及张嘴,就看见顾承影面色一变,两条浓眉蹙了起来,眉心挤出一个深深的川字。 “怎么了?”她问。 “旁边的车子不对劲。” 顾承影话音刚落,开在二人两边的车子突然朝中间挤来!前面车流滚滚,要是被他们一撞,结果很可能是车毁人亡! 苏妙来不及猜测他们是谁,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惊叫道:“怎么办?” 顾承影面沉如水,在极度的危险下却保持着极度的冷静,一边加快速度冲出两辆车的夹击范围,一边叮嘱她:“系好安全带,抓住把手。” 苏妙对于这种情况完全没有经验,于是乖乖照做,一点也不敢含糊。 两辆车发动攻击,轮胎齐齐一转,以最快的速度朝他们撞来。 顾承影一脚就把油门踩到了底,车子如离弦之箭般射出去,险而又险的从前方车流缝隙里穿过去,却仍然被他们撞到了车尾,整个车身随之震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苏妙怕影响顾承影开车,把惊叫硬生生咽了回去,集中注意力看前方。 两辆车一击不成,再来一次,找到机会继续撞向他们。 左右车辆太多,施展不开,顾承影连打方向盘,冲过一个红灯,拐到一条空旷的四车道上。 那两辆车随之跟过来,显然不撞死他们不罢休。 苏妙咬着嘴唇拿出手机,“我现在就打电话报警!光天化日的居然敢来这套!” 顾承影百忙之中扫了她一眼,沉声说:“你别管!抓好把手!” 苏妙知道该听他的,又不想坐以待毙,于是用肩膀和脑袋夹着手机,两只手紧握车上的固定把手。 “喂!我现在在101车道上,有车在攻击我!” 电话接通的瞬间,她使尽力气喊出一句,没有机会再说第二句,因为那两辆车子又撞了过来。 顾承影把车往花坛方向开,剧烈的摆动之下手机滑落,掉在座椅缝隙里,只听到接线员在不停的问话。 苏妙没工夫去捡手机,感觉五脏六腑都快被甩出去了,两只手用力到发疼。 顾承影从夹击中再一次冲出重围,一边控制车辆一边还得观察周围。 苏妙想起前方有个高速路口,刚要跟他说,就听他发出一声惊雷般的厉喝:“低头!” 苏妙甚至没有去管到底发生了什么,条件反射的低下头。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窗户裂成蛛网状。 有人开枪打他们! 幸好苏士平关心女儿的安危,把她乘坐的所有车辆都换成防弹玻璃,才抵挡下第一枪。 要是换做普通玻璃,恐怕她或者顾承影其中一个人的脑袋已经爆掉了。 心跳快得要爆炸,苏妙蹲在车座的缝隙间,拼命捂着脑袋,视野里只看得到顾承影坚毅沉着的侧脸。 他在为她背水一战! 对方的车子穷追不舍,顾承影屡屡冲出包围圈,险象环生。 最后追逐结束的原因,居然是苏妙冒着生命危险打出去的那个报警电话。 警察在路上拦起一道封锁线,顾承影载着苏妙冲过去,那两辆车却掉头就跑。 车子停稳后,警察跑过来查看情况。苏妙整个人都软了,扶着车门勉强站立,对他们道谢。 “你留在这里,我去追他们。” 顾承影说着就要踩油门,苏妙忙回头喊道:“不行!” “我不会有危险。”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怕他们除了我们以外,还派了人去杀爸爸。” 顾承影恍然,手臂一伸,硬是把车座给掰开了,从里面捞出她的手机。 苏妙拿到后赶紧拨苏士平的电话,听到已关机的提示音后,一拍脑袋,懊恼道:“他昨晚跟我说了,今天要开封闭会议,不能联系他。” 怎么办…… 那些人要只是苏木槿或赵阐明花钱雇来的杀手还好,可万一是苏家生意上的敌人,那苏士平现在比她危险得多。 她难以想象,宿主该如何面对没有父亲的世界。 “你现在马上开车去公司,看看他的情况。”苏妙命令道。 “可是你……” “我和警察在一起,不会有事的。” 她态度强硬,没有商量的余地。顾承影知道她最在乎的是什么,只好答应,开车去苏氏集团。 苏妙则在他走后上了警车,让他们送自己回家。 那些人到底是谁派来的?她觉得苏木槿和赵阐明都很有可能,短时间无法分辨,于是想来想去,给二人都发去一条信息,用最卑微的求饶口吻。 “我知道错了,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求求你好不好。” 发完短信,她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抬手按着自己的心脏。 顾承影……他冷静果决的样子仿佛还在眼前。要不是有他在,她早已成了别人的枪下亡魂。 在任务世界里死了会怎样?退出世界,还是真的就这么死了? 苏妙陡然想起这个问题,背上寒毛直立。 41.豪门丑小鸭(14) 短信发出去后没多久, 手机就开始震动。 苏妙拿起来一看, 见来电人是赵阐明, 便将他从怀疑清单上默默去掉, 按了接听。 “妙妙,你刚才发得短信是什么意思?”赵阐明的语气温和关切, 仿佛二人之间什么矛盾也没发生过。 苏妙漫不经心地瞥着窗外, “没什么, 发错了。” “是吗?”赵阐明又问:“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怎么给人发那种短信?” 苏妙已经不想再与他有来往, 更无意透漏自己的计划, 于是直言:“我已经不爱你了,再也不会对你死缠烂打,希望你也是。”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 时间长到苏妙都想挂电话了,赵阐明突然深情款款地说道:“妙妙,我那天回来之后想了很久,我还是爱你的。要是你需要我帮忙,哪怕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回去想了很久? 回去又被他家人施压才对。 赵家家大业大,破产之后也有太多人要养活, 靠着他们的钱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然而有什么所谓?都是赵阐明自找的。 要是他没有做那么多恶心人的事,不喜欢宿主就直说不喜欢, 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那么看在朋友的份上, 苏妙借他钱度过难关也未尝不可。 “想为我赴汤蹈火的人早就有了, 你来晚一步。” 苏妙说完收起手机, 再次看向窗外时,眼前浮现出顾承影的脸。 他为何对自己如此忠心耿耿? 还未想明白,她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惊天巨响,接着驾驶员急刹车,全车人都跟着往前猛冲,差点撞破玻璃。 车子停稳后,有人问:“怎么回事?” “前面有车祸!连撞了七八辆!” 车上警察面色变得严峻,要下车帮忙,临走前叮嘱苏妙留在车里不要动,等他们护送她回家。 苏妙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留在车里等着。 警察们走出去十多米,她忽然心脏狂跳起来,像是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扭头一看,堵在后面的车不知何时打开了门,从里面出来两个彪形壮汉。 壮汉下车后目不斜视,径自走到警车边,打开车门,捂着苏妙的嘴就将她往外拖。 苏妙惊觉危险,拼了命地推他们,同时努力喊出声。 “救命!” 她终于喊出一声,可这时壮汉已经把她塞进自己的车里,砰的一下关上了门。 当警察闻声赶回来时,车已经撞破护栏,接着现场连环车祸的混乱,从另外一条车道跑得没了影。 苏妙一上车就被他们用胶带困成粽子,动弹不得,唯有两只眼睛还能转动。 她打量他们,车里有五个人,没有一个是认识的,从气质和狰狞面相上看,个个都是亡命之徒。 他们是谁派来的?要把她带去哪里? 苏妙偷偷去摸口袋里的手机,用手指一勾才发现,自己身上什么也没有,都落在警车里了。 大概是被她看得很烦,副驾驶位上的绑匪抽了两张纸巾盖在她脸上,视野顿时变成白茫茫一片。 苏妙看不到东西,就在心里默数时间。大概四十多分钟后,车子停了下来。 一开车门,风就呼呼的往里吹,似乎在高处。 绑匪掀开纸巾把她押下去,苏妙抬头一看,发现自己身处一片危险的悬崖上。 崖顶只有几颗歪脖子老树,与一块块已经被风化的巨大岩石,看不到除他们之外的半个人影。 再往下看,底下是一片荒芜的空地,连棵缓冲的树都没有。达千百米的高度令人头晕目眩,要是掉下去,定然粉身碎骨。 苏妙回头看着绑匪们,发出呜呜声。 绑匪撕掉她嘴上的胶带。她急促地吸了几口气,喘息着问:“你们要杀我对不对?那人给了多少钱?我可以出双倍,只要你们放了我。” 绑匪貌似心动,但是想到某件事,还是摇了摇头,惋惜地说:“你们下次做坏事还是要趁早啊,谁不想多赚点钱。” “那你起码在死前告诉我,到底是谁要杀我。”苏妙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们,脚后三米,便是万丈深渊。 绑匪面露迟疑。 苏妙循循劝导:“现在这里只有我们,我插翅也难飞,你何必怕一个快死的人。” 绑匪认可地摸摸下巴,张开嘴道:“那好吧,我就……” “是我。” 一个熟悉的女声打断她的话,音调一如既往的温柔,夹杂着大仇得报的喜悦和爽快。 苏妙闻言看去,只见一台轮椅从岩石后面缓缓而出,坐在上面的人正是她熟悉的不得了的“好”堂姐,苏木槿。 看来一切都是她安排的了,真难为她不能走路,还要亲手安排这些。 “你为什么要杀我?”苏妙问。 “杀你还要有理由吗?看不顺眼就杀了咯。” 苏木槿这次占上风,说话时都透着嚣张与底气,和先前包厢里的完全是两张面孔。 苏妙要完成任务拿到积分重生回去,所以不能死在这里,冷静的与她周旋。 “你该知道,要是我出了事,我爸是绝对不会放过凶手的。” 殊不知这句话正好戳在苏木槿的心窝里,微笑挂不住,变得歇斯底里。 “你爸你爸!你爸多厉害啊,靠钱就把你这样的丑丫头打造成人人喜爱,还能和不爱你的男人结婚。没了他,你什么都不是!” 苏妙转了下眼珠子,问:“你从小就在嫉妒我?” “嫉妒?我恨你!你凭什么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你根本就配不上这一切!” 苏妙没有童年时的记忆,不知道二人当时发生了什么,只知在中学时她们的关系已经是面和心不和。 积攒了这么多年的恨意,求她回心转意不现实。苏妙一边和她说话,一边找逃跑的机会。 苏木槿不耐烦道:“你今天废话怎么这么多?给我跪下!” 跪? 膝盖被人踹了一脚,苏妙痛得站立不住,倒在地上。 苏木槿的轮椅靠近她,手里闪着森森寒光,居然是把锋利的匕首。 她用刀尖挑开苏妙的口罩,使她因手术变得更狰狞的伤疤露出来,冷笑道:“你不是想变美么?现在我告诉你,永远没有这个机会了。我要祝你下辈子、下下辈子,永远当一个丑八怪!” 她挥着匕首朝苏妙划来,苏妙奋力闪躲,肩膀却被绑匪按住了,只能跪在她面前。 刀刃离她的脸只剩下不到两厘米的距离,苏妙几乎能够感受到金属独特的寒意。 唰啦。 刃口割开皮肤,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苏妙感觉温热的液体瞬时流到了下巴,强烈的痛感随之传递到神经。 她被毁容了!就在她即将获得新生的前夕,完好的那边脸颊被苏木槿用匕首划了数刀,鲜血直流,惨不忍睹! 好痛…… 她的手脚都在抽搐,浑身冷汗直流。汗液刺痛伤口,她差点连心跳都维持不住,眼前发黑耳中嗡鸣,几乎是要晕过去了。 苏木槿最讨厌冷静沉着的她,最爱看她这副可怜卑微的模样。她哈哈大笑,扬手一推。剧痛中的苏妙后退几步,跌落悬崖。 千钧一发之际,她凭着求生本能,条件反射般的抓住身边任何能抓住的地方,最后借助一块微微凸起的石块,吊挂在悬崖上方。 一同跌落的碎石从她身旁滚下去,过了许久许久也没听到声音。 苏妙顾不得痛,咬着牙要往上爬,可纤细的手臂根本支撑不起身体的重量,陡峭悬崖也没有供她攀爬的余地。 苏木槿靠近崖边,看见她的样子厌恶地皱起眉。 “你还是跟打不死的狗一样,把她给我推下去!” 绑匪得令,从后备箱里拿出一根棒球棍来戳她。苏妙的手被岩石磨得出了血,苦苦支撑。 要死了么……才第二个任务就失败了…… 绝望之时,崖顶传来几声枪响,绑匪们动作一顿,操着棒球棍就退走了。 苏木槿往后一看,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扫了还挂在悬崖上的苏妙一眼,掉头匆匆离开。 苏妙的视野被遮挡,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几秒过后,她听到枪响和苏木槿的惨叫,猜她应该是中了枪。 谁开的枪? 手里抓着的石头传来断裂声,她的身体猛地往下一坠,直直的掉了下去! 濒死前的恐惧感瞬间侵占全身,苏妙绝望至极地朝上方看去最后一眼…… 一只大手横空伸出,牢牢握住她的手腕,坠势再一次停止。 “另一只手给我。” 沙哑的声音像从灵魂深处传来的救赎,苏妙想都没想就抬起手,让他把自己拉上去。 “抱歉,我来晚了……”顾承影低头道歉,视线不经意扫过她满是鲜血的恐怖面庞,罕见的愣了愣,“你的脸……” 苏妙仍然痛得很,但是和另一件事相比,脸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爸爸安全吗?” “安全。” 苏木槿的轮椅翻在两米外,身体趴在地上,很努力的用双手往前爬,左腿中了枪,鲜血将她白色的裙摆浸湿一大片。 42.豪门丑小鸭(15) 苏妙忍着痛朝她走过去。她仰头看着, 眼里闪过一抹恨意, 忽然纵身一跃, 朝苏妙扑来! 砰! 顾承影毫不犹豫地开了枪, 击中她的右肩。 苏木槿摔倒在地,血液很快把地上染湿一大片。她痛得浑身痉挛, 眼中藏着浓浓的愤恨。 苏妙再次逃过一劫, 从地上捡起那把匕首, 缓缓走到她面前, 蹲下身。 血液顺着下巴滴落, 与她的血融在一起, 鲜艳而诡异。 “堂姐,你这回的恶作剧和七年前比起来,真是毫无长进呢……”苏妙勾起被血浸得通红的嘴角, 笑容格外冷酷,“知不知道我会怎么惩罚你?” 匕首在脸上不停的划来划去,没有割开皮肤,可寒意已经渗入肌骨。 苏木槿再也支撑不住,眼泪疯狂地往外流,含着泪摇头。 “不、不知道……” “我之前让你答应三件事, 你不肯。那现在我改成两个选择吧……1,被我划花脸, 和我一样当一辈子的丑八怪。2……”苏妙抬抬下颌, 刀口被牵扯传来强烈的刺痛, 她的冷酷也因此显得鲜明, “自己从这里跳下去,能不能活靠你的运气,大家从此两清。” 苏木槿很想选择第一条,毕竟还活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可她看着苏妙那张近在咫尺的脸,难以想象,自己该有多大的勇气,才能顶着这样的脸活下去。 苏妙丑了一辈子,无所谓。 她做不到。 “想死是不是?那就有点骨气,自己说出来。” 苏妙看出她的恐惧,用刀尖戳了戳她的嘴巴。 所碰之处立刻破了一个小血口,苏木槿艰难地张开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句话。憋了半天,她痛哭流涕地央求。 “妙妙……我们是姐妹啊,你放过我好不好……我以后一辈子都给你当牛做马,你留我一命吧……” 她的哭声在这个悬崖上空回荡,凄惨无助。 苏妙失望地垂下眼帘,叹了口气,侧脸叮嘱顾承影。 “你先下去吧,我来处理这里。要是你在旁边看着,法官问起来也会被牵连的。” 顾承影早从惊讶中回过神,闻言走到她身边,如影随形地守护她。 “我来苏家十二年,接到过的唯一命令,就是永远跟在你身边,保护你的安全。” 他难得一次性说这么长的话,而他也没有食言,沙哑的声音就是最好的证明。 苏妙点点头:“好……” 她对苏木槿举起匕首,苏木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拼命给她磕头。 “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害你,不该勾引赵阐明……放过我,妙妙,放过我啊……” 苏妙面不改色,匕首一寸寸落下去。苏木槿怕得闭上眼睛,却听得“叮当”一声,睁眼看去,正好看见匕首从悬崖上滚下去。 “你……不杀我了吗?”苏木槿收回视线,难以相信。 杀她会引起警察的关注,说不定还得因此坐牢。就算苏士平可以想办法捞她,但是也要为此花费不少精力,太不值当了。 凭着自己脸上的伤和当年的视频,已经足够苏木槿喝一壶的。 苏妙站起身,垂眼看着她道:“这一次……我不会再给你爸爸救你的机会。” 她转过身,没有再管苦苦哀求的苏木槿,对顾承影说:“我们走。” 二人朝前走去,顾承影开了车来,就停在上坡处。 苏妙端端正正地走着,忽然间腿一软,像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两眼发黑地倒在地上。 顾承影及时跑到她身后,修长强壮的双臂托住她,沉声道:“坚持一下,我们回家。” 鲜血把他雪白的衬衫染红,血腥味侵占了彼此的呼吸。 顾承影步伐坚定地朝前走,苏妙把头轻轻抵着他,安心地合上眼睛。 呼吸一点点弱了下去,大量流失的鲜血也带走了她的生命力,犹如一朵枯萎的花,历经寒霜,可还是熬不过严冬。 苏木槿□□的事证据确凿,苏士平得知后勃然大怒,马上提起诉讼。 她前脚出手术室的门,后脚就进了牢房,等候审判。 苏木槿的父亲苏士仁虽比不上苏士平,但在B市也是有头有脸的任务。苏木槿是他的宝贝女儿,得知消息后,他立马活动起来,想要把她救出来。 苏士平对人和和气气,做起事却雷厉风行,抢在他之前,把所有能救苏木槿的人都买通了。 苏士仁用尽办法也未能撼动分毫,眼看开庭之日就要到来,他不得不去到苏家,想求苏士平撤诉。 面对他们痛心疾首的哀求,苏士平只做了一件事——把苏妙的手术报告单给他们看。 苏妙的脸上总共缝了二十一针,从颧骨一直蔓延到下颌,原本完好的半张脸,现在犹如罗刹般恐怖。 七年前,苏木槿用一支蜡烛毁了苏妙半张脸。七年后,她用一把匕首毁了她另外半张脸。 “我没有杀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你们以后别再来苏家了,不然我不保证会不会做什么。” 苏士仁看着报告单咽了口唾沫,试探地问:“妙妙的脸真的好不了吗?现在科技那么发达,我们又不缺钱……要不你让我看看她现在的样子,我拍几张照片拿去给国外的朋友,让他们帮忙想办法?士平,我们到底是一家人,不能反目成仇啊。” 苏士平彻底看清这个大哥的真面目,半个字也不想多说,指着大门冷声道:“出去。” “士平,你先听我说……” “滚!” 一声怒喝,苏家保镖走过来,把苏士仁夫妇请离别墅。 苏士平的心情并没有因他们离开好多少,这几天他没有去公司,吃不下睡不着,偶尔累得闭上眼睛,一 梦到女儿,就会心疼得无法呼吸。 苏妙已经回到苏家,就躺在她的卧室里。卧室是当年建起这栋房子时他亲手为她布置的。 他在妻子临死前答应过她,要让女儿快乐健康的长大。 事实上他早就食言了,苏妙这些年来一点也不快乐。 苏士平签订亿元大单时可以面不改色,这时却站在楼梯下,反复给自己打气,才勉强挂上一副平静的表情,走向女儿房间。 房门外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衬衫扣子一丝不苟,眼底挂着浓浓的倦意。 “你都守了三天,去睡吧,我让别人来换班。”苏士平道。 顾承影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固执地看着房门。 苏士平轻轻叹了口气,推门走进去。 苏妙在睡觉。 小小的身躯躺在柔软宽松的被子里,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脸。脸上缠满绷带,沿着五官起伏的弧度包裹,两片浓密的睫毛宛若蝶翼,一捏就会碎。 “妙妙……”苏士平在床边一声不吭地站了许久,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落下一滴苍老的泪,“对不起。” 审判当日几乎所有认识苏木槿的人都去了。 这是一件轰动全国的大事,为此来了上百个记者,把法院门前堵得严严实实。 苏士平本来不想让苏妙露面,一来她的伤还没有回复,二来人多眼杂,他怕她再一次被人嘲笑。 苏妙暗地里换了灵魂,根本不惧怕所谓的流言蜚语,只想亲眼看到苏木槿被判刑。 苏士平只好亲自陪同她去法院,顾承影保护在二人左右。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审理,法官开始宣判: “本院认为,被告人苏木槿的行为已构成故意杀人未遂罪、纵火罪……证据充分,事实清楚,罪名成立。故依法判处死刑,在4月16日执行,退庭。” 站在被告席上的苏木槿听到结果后,只觉得一股血液冲进大脑,眼前一黑,轰然栽倒在地。 旁听席上的人因此骚动起来,警察一边检查苏木槿的情况,一边管理秩序,不许任何人靠近她。 苏士仁呆呆地坐在椅子上,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他已经用尽所有办法了,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要是苏木槿被判处死刑,他就想办法把她弄成死缓,让她以怀孕或生病的借口保释出来,送到国外去。 可死刑4月16就执行……那不就是下个月吗?哪里来得及。 神慌意乱之间,苏士仁感到心脏猛然抽搐起来,用力按着胸口,想去掏速效救心丸。 混乱之中,药瓶不知道滚到哪里去,并且无人注意到他的异常。 他口吐白沫,硬邦邦地倒在了地上。 苏妙坐在最后一排,漠然地看着这一切。见苏木槿被人抬走了,她回过头道:“我们走吧。” 虚弱的声音让苏士平无比心疼,当即扶她站起来,与她往外走。 走到大厅时,法官助理追过来,问道:“苏先生对不对?这里有些东西需要您过来确认一下。” “可是我女儿……” “没事,你去吧,他会陪着我。”苏妙往顾承影的方向靠了靠。 苏士平对这个保镖素来欣赏,又看看守卫森严的法院,心里比较放心,叮嘱两句后,就随警察走了。 苏妙不急着回家,慢悠悠地往外走。 “妙妙。” 身后追来一串脚步声,有人喊她。 43.豪门丑小鸭(16) 她辨认出是谁, 没兴趣回头, 给顾承影使了个眼色, 让他拦住那人。 谁知对方加快速度, 绕到她面前挡住去路,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里挂满自责和歉疚。 “妙妙……给我几分钟行不行?” “我说不行你就会走么?” 赵阐明尴尬地笑笑, 一如既往的英俊。 “你跟以前变化真的很大。” “以前是以前, 现在是现在。”苏妙看了眼手表, 不耐烦道:“我还要去医院, 你有话快说, 别耽误我的时间。” 赵阐明是在苏木槿被抓后才知道当年的火是她放的, 震惊了好几天,决定亲自来看看。 那个臭娘们,放完火后不知道跑, 还到一楼来勾引他,害得他差点葬身火海。 至于她舍身相救,以至于失去行走能力……那是她应该的,有什么值得感激? 赵阐明现在唯一后悔的就是不该因她与苏妙闹掰,不然的话,现在赵家已经着手复出了。 苏木槿已经没了, 他不能再失去苏妙,两人之间不管怎样都要留下一个。 硬着头皮, 赵阐明狠狠心, 在这人来人往的法院大厅里扑通一下给苏妙跪下, 掷地有声地说: “妙妙, 我对不起你,我是被她迷了心才对你那样……你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从头再来,好不好?” 从头再来…… 若机会那么容易得到,世间怎么会有那么多郁郁不得志的人? 可如果他真心实意爱自己的话,那么积分就是唾手可得的。 说到底,宿主和谁在一起和谁感情好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她只是为为了积分、为了完成任务而来。 等任务一结束,她就可以离开了。忍着恶心和赵阐明相处一阵子,换来宝贵的积分,其实是笔划算的买卖。 只是……这人嘴里有过真话么? “你真的愿意爱我?”苏妙冷漠地指指脸上的纱布,“我的脸比以前可恐怖多了,你能忍受得了?” 赵阐明就知道她会这么说,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一把匕首,双手捧着递到她面前。 “我不在乎,你要是不信的话,就把我的脸也划花好了。” 苏妙冷冷地瞥着匕首,没有回头,但是知道现在肯定有很多人都在看着他们。 “你知道我不可能在这里对你下手,所以故意这样做。” 赵阐明的小心机被戳穿,面不改色地跪着:“就算现在周围没有一个人,我也会这样做。” 苏妙轻嗤一声,看似冷酷,心底却在犹豫。 积分……底线…… 到底该选择哪一个? 想起顾承影就在身后,她微微侧过脸,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问:“你觉得我该不该接受他?” 顾承影把插在暗袋握着手枪的手收回来,面无表情的回答。 “你开心就好。” 苏妙打开手机看了眼行程表,对赵阐明说:“我现在要去医院做手术,这件事以后再说。” “去医院吗?我陪你一起怎么样?”赵阐明急急忙忙站起身,要来扶她,嘴里说道:“我一直都很担心你,妙妙,其实脸不是那么重要的,只要我们相爱……” 苏妙没回应,将手从他手中抽出,与顾承影并肩走出法院。 上车后给苏士平打电话,他让他们先去医院,自己随后就到。 顾承影发动车子时朝后视镜扫了眼,看见一辆熟悉的保时捷,低声道:“他跟来了。” “不用管他。”苏妙习惯性地想揉眉心,想起脸上可怖的伤,收回手靠在车窗上 顾承影踩下油门,驶向医院。 . . . 4月16号,苏木槿执行死刑。 4月20号,苏妙结束最后一次手术,选在第二天上午拆绷带。 突如其来的划伤让她的治疗耽搁了不少,主治医生为她选择一种新型缝合技术,据说可以把留疤几率降到最低。但是凭苏妙恢复时自己的感觉来看,效果可能不太乐观。 苏木槿下手太狠了,一点都没有留情。 治疗时除了顾承影以外,赵阐明也天天来医院陪她,为她端茶送水,削苹果开电视,事事亲力亲为,不像在追她,倒像二十四孝大孝子。 苏妙对他仍在观望之中,没有赶走他。反正住得是VIP病房,空间很大。觉得他烦了,把他赶出去就是。 不安的期待中,拆绷带的日子到了。 医生帮苏妙把绷带一圈圈拆开,剩下最里面薄薄的一层,几乎可以透过缝隙看见苏妙的鼻尖。 “你要到镜子前面吗?”医生问。 苏妙摇摇头,看着站在周围的苏士平、顾承影、赵阐明等人,莫名的有点紧张。尤其怕看见苏士平失望的眼神,抿抿嘴唇说:“我想自己看,你们都出去吧。” “妙妙,你不用这样……”赵阐明走过去想安慰她,苏妙做了个别过来的手势,他只好停下脚步,看向苏士平,希望他劝一劝她。 苏士平却很能理解女儿的担忧,颔首说:“也好,你自己不要太紧张了,无论效果怎么样,你永远是爸爸的女儿。” 苏妙鼻子发酸,用力点了下头。 三人离开,医生护士也出去了,偌大的病房里只剩下苏妙一个人。 她走到穿衣镜前,手里捏着把小剪刀,鼓起勇气一剪下去,绷带从中分开,滑落在地。 睫毛难以自抑地颤抖着,苏妙极其缓慢的睁开眼睛,一点点看清自己的脸。 五官还是小巧精致的五官,皮肤还是柔嫩白皙的皮肤。 烧伤留下的疤平了些淡了些,却仍旧显眼夺目,让人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另外半张脸上多出一条长长的粉色伤疤,横跨了半片面颊,凸起的疤痕上还能看得见被缝合的痕迹,如同一条被剥了皮的蜈蚣,恶心恐怖。 手术失败了…… 苏妙抬手摸着自己的脸颊,本以为会失望,心里却十分的平静。 她闭上眼睛,从脑海浮现的空间里取出装有芙蓉丸的瓶子,决定找个机会,开始用它。 三个男人站在病房外的小客厅里,大眼瞪小眼。 顾承影习惯沉默,只看着房门的方向,似乎对于身边尴尬的气氛毫无感觉。 赵阐明存着讨好的心,不想就这么混过去,清清嗓子说:“苏叔叔,我爸妈说你正在做的那个项目,他们其实可以……” “生意上的事情你别插手,我自己会看着办,你对妙妙好就可以了。”苏士平冷冰冰的打断他。 赵阐明剩下的半句话被堵回肚子里,无奈地答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苏士平看了下手表,眼角余光瞥见病房门打开,蹭得一下站起来,挂上最和颜悦色的笑容。 “妙妙。” 穿着蓝色条纹病号服的苏妙从里面走出来,脸上戴着大口罩,在单人沙发上一屁股坐下,两只手插在口袋里,一副恹恹的模样。 “怎么样了?”苏士平问。 她摇摇头。 苏士平立刻说:“没事,不成功就不成功,咱们以后再想办法。” 苏妙点点头。 “那……我们现在回家?” 苏妙说了声好。 苏士平在心底吁了口气,庆幸女儿只是话少了些,没有因为手术失败就万念俱灰,当即吩咐人过来拿行李。 三人去医院的停车场坐车,苏妙仍穿着病号服,外面套了一件顾承影的西服外套,宽宽大大的,衣摆垂到她膝盖。 赵阐明打一开始就插不上话,这时见不说不行了,抓着车门问:“叔叔,妙妙,我可以一起去苏家吗?妙妙手术失败,我想陪陪他。” 苏士平无所谓他去不去,看向苏妙,征求她的意见。 答应赵阐明,显然就是答应与他继续保持关系,说不定又得天天被他催着结婚。 苏妙不在乎结不结婚,只想拿到积分。而赵阐明在乎颜值,她要想真正意义上攻略他的心,变美是势在必行的。 和他之间的关系不着急,先前她已经放弃这一项的分数了,变美的分数一定要拿到。 芙蓉丸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使用时最好不要让旁人知道。苏妙拒绝了赵阐明的请求,没有管他失望的表情,和苏士平顾承影回到家。 当晚吃完饭后,她去到苏士平的书房,提出想去国外治疗,顺便度个假。 苏士平为这个女儿操碎了心,就担心她再一次因为伤疤的事变魔怔,陷在里面出不来。知道她想去度假后反而非常开心,毕竟既然还有玩的心思,说明状态不错。 出于安全考虑,他问道:“妙妙,你想去哪里?爸爸现在就让人给你安排导游。” “导游就不必了,我只想找个风景好一点的地方待两个月。”苏妙说着回忆记忆中的旅游胜地,想起一个之前一直很想去的地方,“我想去塔希提岛。” 塔希提岛,也叫大溪地,是法属波利尼西亚向风群岛中的最大岛屿,位于南太平洋。 很多人认为那里是最接近天堂的地方,有着数不清的沙滩和看不完的蔚蓝大海,物产丰富,四季如春。面积有一千多平方公里,岛上常住人口十几万,各种娱乐设施和生活物资一应俱全,堪称最适合度假的地方之一。 苏妙对苏士平提出这个地方后,他马上安排自己的助理给她订机票和酒店,最后选在一周后出发。 44.豪门丑小鸭(17) 既然要出远门, 那当然得买买买, 准备各种需要的东西。 尤其大溪地离国内很远, 飞机都要十几个小时, 到时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买不到,来回会非常不方便。 苏妙和苏士平打了个招呼后, 再次在顾承影的陪伴下去逛商场, 痛痛快快地买了一整天。 车后座堆满购物袋, 顾承影把车开出停车场, 苏妙拆开一个华贵的黑色包装盒, 里面是一块相当漂亮精美的男式机械表。 表盘很大, 苏妙得用一只手才能握住,分量沉甸甸的。 据导购说这款表由1300多个零件组成,囊括了世界至今最先进的制表技术。 苏妙不懂机械, 只懂搭配和欣赏。像顾承影这样的人,就适合这种表。 她随手递过去,“送你的。” 顾承影在等着进车道,扫过来一眼,皱皱眉问:“多少钱?” “不贵,你戴着吧。” “多少钱?” “六十万。”苏妙暗暗抹去零头。 六十万对苏家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顾承影救了她的命,也配得上拿这块表。 他却不肯接, 拒绝的态度十分坚定。 苏妙道:“你又不是不戴表, 为什么不肯收我送的?” 顾承影抬抬戴着腕表的手, “这是我爸的遗物。” “……”原来是这样, 难怪那么老旧还天天戴。苏妙道:“那么珍贵就找个保险柜锁起来,省得弄坏了。平常没事戴我这个,我没有别的意思,想谢谢你出手相救而已。” “不用,你要是真想谢我……” “真想谢怎么了?” 苏妙见他欲言又止,主动问他。他突然倾身压过来,英俊深刻的五官在苏妙眼前无限放大,浓浓的雄性气息极具侵略性,瞬间就包裹了她。 苏妙以为他要亲过来,惊得心跳停跳一拍,甚至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他却只是帮她把安全带系好,一脚踩下油门,淡淡道:“你活着就是最好的报答。” “……”苏妙按着不停起伏的胸口,怀疑这人正直的外表下藏着坏水儿,故意戏弄他。 “你真的不要这块表?”她捧着表盒问。 顾承影摇头。 “爸爸又不适合戴,那我只能拿去退了……”苏妙收好手表,想着让他调转车头回商场,眼角余光瞥见一家粉色装修的店铺,看着店名觉得眼熟,仔细一想才想起来,那就是周夏晓曾跟她说过的化妆品店。 周夏晓那天的反应太过奇怪,肯定认识赵阐明,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苏妙有心试探一下,让顾承影靠边停车,和他一起走进那家店。 店里装修得挺有特色,琳琅满目。 苏妙随手拿了支口红打开看,店员围过来问:“你好,请问你喜欢什么色号?” “这支就不错,包起来吧。”苏妙递给她,问:“你们老板呢?” “老板?刚才还在呢……去哪儿了……” 店员困惑地回过头,扫视几圈都没找到人,便问她:“可能去仓库了,你有什么重要的事吗?我可以转告她。” 周夏晓不在?苏妙没什么要转告的,甚至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来过。拿着已经付账的口红转身要走时,看见收银台上有一束鲜红的玫瑰,玫瑰里放着卡片。 她站着的位置很好,一眼就看见卡片上的字。 “小王子有很多朋友,只有一朵玫瑰。我有很多玫瑰,但只有一个你。 ——赵阐明” 赵阐明…… 她看着那熟悉的字迹,有点想笑。 他可真是一刻都闲不住,才与苏木槿分开,转眼就勾搭上周夏晓,还在她面前假装什么忠贞不渝。 “小姐,怎么了?” 顾承影已经走到门口,发现她没出来,走回来问。 苏妙摇摇头收起视线,随他一起离开化妆品店。 二人离开没多久,周夏晓从内间出来。穿着一条碎花薄纱裙,面若春花,明艳动人。 店员在整理货架,看见她咦了一声。 “老板你回来啦,刚才有个女人说找你,已经走了。” “谁?”周夏晓漫不经心地拨弄玫瑰花瓣。 “没说名字,但是戴着个很大的口罩……对了,身旁还跟着一个很高很帅的男人。” “是么……”周夏晓捏烂一片花瓣,勾起一抹诡谲的笑。拿出手机,她发出去一条信息。 “今晚别去酒店了,来我家怎么样?你最近瘦了好多,我想做饭给你吃。” 几分钟后,对方回复了一个字——“好”。 周夏晓满意地收起手机,拿来一个镜子,笑吟吟地照着。 她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儿,比不上苏妙,但她有张漂亮的脸和一双会察言观色的眼睛,这就是她的资本。 赵家虽以破产,可是有句话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光他们家现在住得房子卖出去也有几千万了。凭借着一帮子非富即贵的亲戚朋友,做点小生意不算难。 这是她这辈子最接近豪门的一次,不能错过。 清风阵阵,细沙如银,一望无际的蔚蓝海面如同一颗巨大的蓝宝石,在灿烂阳光下散发着独有的魅力。 从海港飞来的私人直升机降落在停机坪上,卷起的气流将周围的椰树吹得树叶翻飞。 飞机平稳落地,舱门打开,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跳下来。站稳后他朝门内伸出手,抱下来一个娇小的白色身影。 把她放在地上,他又去拿行李。苏妙拉着自己的裙摆,第一时间掏出手机给苏士平报平安。 “爸爸,我已经到了。” 苏士平为了等电话,连会都不开,坐在办公室里问:“怎么样?喜不喜欢?” “嗯,我这两个月就待在这里了。” “好,你玩得开心点,有什么问题一定随时联系我。”苏士平说着想起一件事,问她:“妙妙,你对那个赵阐明到底是什么看法?” “怎么了?” “我这里有个项目,是他们家的老本行,如果让他们一起加入的话,胜算会比较大。” 苏妙想了想,“你不用管我,生意上怎么方便怎么来。” “可赵家那小子……”苏士平半吐半吞。 苏妙轻笑:“你想说他跟我在一起是为了钱对不对?怕他家有钱了就不要我了?” “……这的确是一种可能。” 苏妙反复强调不必在乎这件事,苏士平才答应。 挂了电话,她回过头,想从顾承影手里接过自己的行李箱。 顾承影看都不看,避开她的手朝前走去。 苏士平安排的当地导游从酒店跑出来,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热情洋溢的欢迎他们,介绍一番岛屿情况后,苏妙问酒店在哪儿,他面露难色。 “二位是要了两个总统套对不对?我本来安排了岛上最好的酒店,但是他们说因为之前的台风,现在全岛酒店都在翻修准备迎接旅游季,总统套房实在排不出两套来。你们要是愿意的话,可以换成一个等价的海上别墅,怎么样?” “海上别墅?” 导游扬手指向蔚蓝海面上一连排造型别致的木屋,木屋之间用木板路相连,距离沙滩有十多米。 “就是那里,他们安排的是第三间,两室两厅两卫的标准配置,和总统套一样。” 苏妙开始纠结。 和顾承影一起住酒店的话,一人一套房间,就算是隔壁也没什么好介意的。但是别墅是独栋,平日就只有他们两个住在里面,低头不见抬头见,还得一起吃饭,简直像小夫妻过日子。 她偷偷瞥了眼顾承影,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忙把视线收回来。 收回来之后又觉得太刻意,于是硬着头皮看回去,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顾承影提着那么多行李大气都不喘,衣角被风吹得扬起,淡淡道:“听你的。” 住就住,她还怕他不成,量这个哑巴也没胆做坏事,否则回去苏士平能活剥了他的皮。 苏妙定定心神,对导游说:“换。” 导游解决一桩难事,喜笑颜开,领着二人进入那间别墅。 如他所说,屋子里的家具家电都是一级的,桌上已经摆放了玫瑰和百合,主卧的窗口正对着大海,视野不受任何遮挡,夜里能吹着海风睡觉。 客厅外面还有个独立的泳池,池水清澈见底,晶莹剔透。 苏妙游泳技术一般,顶多下去泡泡澡。顾承影的水性很好,她想象了一下他只穿泳裤在里面游泳的模样,双颊发热。 “小姐……小姐?” 导游介绍完要走,顾承影在客厅喊她。 苏妙回神,忙走过去,和他一起把导游送出门。 他一走,屋子里就只剩下两人面面相觑。客厅大得有些空旷,花香和海风一阵阵的往鼻子里钻。 气氛尴尬,苏妙走到沙发上坐下,拍了拍:“挺软的……” 说完她觉得话里有歧义,想解释,却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紧张,顾承影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顿时感到一股羞赧,强作霸道地说:“我睡大房间,你睡小房间,就这么定了。” 她起身去了主卧,反手关上门,下意识把门留了一条缝,从缝里偷偷看顾承影。 对方一动不动地站在客厅,眼睛什么也没看,沉默又无趣。 “厉害是厉害,可惜就是个大傻子……”苏妙嘀嘀咕咕地说着违心话,像在对自己强调什么似的,朝柔软的乳胶大床上一扑。 45.豪门丑小鸭(18) 海风一吹, 门缝关上了。 顾承影瞥向房门, 紧绷的身体放松。他展开手掌, 手心里渗出一层薄薄的汗。把汗蹭在裤子上, 他回了房间。 小房间面积小,床也小。他趴下去后脑袋抵着床头, 脚已经从床尾伸出来。 苏妙一觉睡醒, 饿了, 想让他去帮自己点餐。推开门看见他窘迫的睡姿, 愣了几秒, 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顾承影警惕性强, 在她开门时就已经醒了,坐起身说:“我太高了。” “是床太小了……你睡主卧去。” “不行。” “为什么不行?” “你是小姐。” 死脑筋……苏妙撇撇嘴,去客厅里打内线电话, 让酒店派人过来换张大床。 二人就在这里住下,预期要住三个月。 在大溪地入睡的第一晚,苏妙洗漱过后站在落地镜前,拿出芙蓉丸。 芙蓉丸还是那么红,像少昊的头发……不对,少昊的头发更好看许多, 红得生机勃勃,浓而不艳, 相当有质感。 药丸就花生那么大, 小得落地就难找到。苏妙谨慎地捧着它, 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吃。 点开介绍页面, 上面没说。 既然是仙丹,那应该是要吃进肚子里的吧…… 她决定试一试,仰头想把药丸咽进去,不料芙蓉丸一入口就融化,变为一股甜蜜的清香,萦绕在唇齿间。 苏妙觉得神奇,闭眼静静等待了半分钟,睁开眼睛看向镜子……没有任何变化。 也是,上面都写了期限一个月,哪儿有那么快起效。 要看也得等到明天…… 苏妙关了灯,躺在大床上,一扭头就能看见窗外平静的海面和浩瀚的星空。 她头一次觉得,明天的到来让她既害怕又期待。 这一夜里,苏妙已经数不清自己醒过来多少次,摸着自己的脸总想下地照镜子,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 天色终于一点点亮起来,她趴在床上看着镜子等待。当六点的闹钟一响,立即下地,冲到镜子前面。 房间里没开灯,天色微微亮,海浪拍打着别墅的地基。 苏妙赤足站在镜子前,紧张地睁开眼睛。 一张白皙的单薄小脸映入眼帘,不施脂粉,小巧玲珑。 远看似乎还好,可细看……一边脸上是大片的烧伤,另一边脸上是狰狞的刀疤。 疤痕没有半分减弱的意思,即使在微光之中也那么有存在感。 不能急……还有一个月呢…… 苏妙忍着失望安慰自己,心不在焉地走出门,看见客厅空旷无人,露台上的落地窗帘被风吹得摇晃。 顾承影的门倒是打开的,不知道去了哪里。 苏妙此刻正失落着,没兴趣去想,推开卫生间的门想洗把脸,却在开门的瞬间听到里面有水声传出。心下一惊,紧接着便看见顾承影赤身裸体的站在莲蓬头下,手里抓着毛巾,无数水珠从他强壮健硕的身躯上滚落,他一脸惊愕地看着她。 苏妙大脑停止转动,眼睛盯着巨大的某处移不开。好半天后才回过神,羞得面红耳赤,一句话也没说,急急忙忙退出卫生间。 看着被甩上的门,顾承影擦擦脖子,万年不变的木头脸上浮出一抹忍俊不禁的笑意。 该死的哑巴,洗澡怎么不锁门…… 苏妙心慌意乱地坐在客厅沙发上,心跳快得像拍皮球,一下接一下,停不了。 先前那一幕仿佛还在眼前,她一闭眼就能回想起对方的躯体。那笔直的鼻梁、性感的喉结、宽阔的胸膛、结实的腹肌,以及腹肌下的东西…… 脸上犹如着了火,烧得她七零八乱,魂不守舍。 顾承影的东西跟他的人是一个类型的,像头凶猛的雄性野兽,蛰伏不动时就已经让人感到畏惧和征服。 水声似乎停止了,苏妙坐立不安,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见。瞥了一眼窗外,她干脆套了件外套和口罩跑出去,心里想着是出去散散步,实际上更像落荒而逃。 大溪地的晨景美得像一幅画,椰影婆娑,海涛阵阵。 路上只有苏妙一个人,空旷美妙,只有远处的酒店偶尔能看见几个人影进出。 她毫无目的地走了走,看见一把沙滩椅,过去躺下。 这下真是尴尬了……怎么办?回去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不知道顾承影心里怎么想,他好歹比自己大个十来岁,不至于被看后要求负责任吧…… “小姐,一个人看日出?” 身侧传来一句英文的询问。 苏妙侧脸一看,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年轻男人,身材挺拔,相貌俊美,蓝色的眼睛就像装了两汪海水,身上只穿一条白色印花的沙滩裤。 她戒备起来,往旁边挪了挪。 “没有,休息一下。” “是吗?那我变一个魔术给你看怎么样?” “魔术?” 男人笑而不语,从裤袋里掏出一张漂亮的小丝巾。单手握拳,把丝巾塞进拳头里,往外一拉……变成一朵鲜艳欲滴的玫瑰,上面甚至有着露珠。 苏妙的警惕变为惊叹,盯着猛瞧。 “你怎么做到的?” 她伸手要摸摸玫瑰是真是假,男人却摇摇头,把玫瑰枝上几颗刺全去除,才递到她手里。 苏妙垂眼看着,笑道:“谢谢你。” “不如一起喝杯咖啡?”男人发出邀请。 苏妙是不喜欢和陌生人有太多接触的,但是对方长得足够赏心悦目,岛上安全性很高。如果能靠着喝咖啡转移注意力,不一直想着顾承影,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点头,要起身。腿却麻了,还没站直就倒下来。 对方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她刚要道谢,就见那人像个出膛炮弹般,从眼前“飞”了出去,直挺挺的摔进海里。 苏妙:“……” 顾承影问:“你没事吧?” “他只是要和我喝杯咖啡而已。” “老爷吩咐过,不能让任何陌生人接近你。” “……”苏妙看向海里,男人好像被踹得抽筋了,在水里拼命挣扎。“我不管了,你快点把人救上来。” 顾承影垂下眼帘,跳进水中,身影宛如一条矫健的鲨鱼。 男人被救上来以后再也不敢搭讪,连苏妙的道歉都没听,畏惧地看了一眼顾承影就跑进酒店。 顾承影让苏妙回去吃早饭,一边往别墅走,苏妙一边抱怨他不该那么武断和冲动。 顾承影起初沉默不言,走到门边时突然开口,目光很复杂地看着她。 “小姐,活着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可以一直平安健康的活着。” 他煞有介事的样子把苏妙吓了一跳,不知道他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顾承影的表情不像在开玩笑,苏妙试探地问:“你为什么这样说?” 他没回答,径自走进别墅。 顾承影一进别墅就进了自己的小房间,并且没有出来的意思。 苏妙坐在沙发上看着门,怀疑他觉得自己是白眼狼,把他的好心当做驴肝肺。 难不成生气了?看来她得花时间哄哄这块闷木头。 顾承影对苏家的忠心无需多言,苏妙也乐得为他做些什么,打开冰箱见里面有点食材,就撸起袖子煮了两碗面,放在餐桌上,去敲顾承影的门。 “你睡着了吗?” 顾承影打开门。 “那个……我做了两碗面,一起吃怎么样?” 顾承影的视线扫向餐桌,把她的歉意看了个通透,什么也没说,走过去坐下,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 苏妙坐在旁边看着,也用叉子叉了一点进嘴,发现自己太久没下厨,厨艺已经退化了许多。 这碗面只能算可以吃,绝对算不上美味。 “呃……你没吃过我做得饭吧?其实我手艺很不错的,今天运气不怎么……” “吃过。”顾承影打断她。 她啊了一声。 顾承影淡淡道:“以前你给赵阐明煲汤的时候,所有失败的汤都让我喝了。” 苏妙:“……” 真是难为他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当时特别傻?”苏妙好奇地问这个旁观了十年的保镖。 顾承影却摇摇头,“为自己心爱的人做事,怎么样都不傻。” “可是我当时年纪太小,都不知道什么叫爱……现在才发现,我根本就不爱他。” “那你现在爱谁?” 苏妙僵了一瞬,撇开脸道:“没有人。” 顾承影把最后一口面塞进嘴里,咀嚼吞咽,站起身说:“我吃完了,谢谢你的早餐。” “……这么快?”苏妙吃惊地看过去,果然碗里已经空了,“你要不要吃我的?” 顾承影没接她递过来的碗,又回了房间。 一碗面把苏妙的胃撑得满满当当,她揉着肚子回房间,躺在床上漫不经心地翻手机。 里面有一条赵阐明昨晚发的微信,问她最近怎么样,有没有要他帮忙的地方。言语十分关切,仿佛他照顾了她很多年一样。 苏妙没有回,她接受赵阐明只是为了分数,可他居然背着她和周夏晓还有一腿,那攻略他的难度又加大了。 这两人到底是怎么搞到一起去的? 苏妙想不明白,就不再想了,打算闭眼休息一会儿,脑中又浮现出顾承影的脸,对他的来历十分好奇。 十年前,顾承影是苏士平亲自挑选给她当贴身保镖的,苏士平该知道他的背景才是。 苏妙朝房门看了眼,走去卫生间,拨了苏士平的电话。 “喂?爸爸,我想问你件事……” 46.豪门丑小鸭(19) 苏士平本来不肯说, 认为这种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安全。后面架不住苏妙的央求, 才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她。 十个小时后, 苏妙从卫生间里出来, 握着手机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地板。 居然是这样……生活果然比电影更狗血。 顾承影是一名特种兵, 而且还不是普罗大众熟知的那种部队, 他属于一支叫“飞龙”的神秘小队。外人只知道这两个字代表国内最顶尖的战斗水平, 却不知道他们的基地在哪里、平时执行什么任务、更不知道里面的成员都是谁。 顾承影军校毕业后就被选拔入队, 在里面待了四五年, 立下无数功劳, 战绩突出。 任务总是伴随着危险和血腥。一次执行任务中,顾承影亲手抓捕了一个贩毒走私的集团头目,将其送进监狱。 可对方太过狡猾, 竟然找到办法保释,出来后对顾承影恨之入骨,又抓不到他,于是对他的家人下手。 一天晚上,他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说父亲病危了, 让他尽快请假回家。 当他赶到家后,看到的却不是躺在病床上的父亲, 而是熊熊燃烧的烈焰。 火焰把他们家的房子重重包围, 连消防员都进不去。父母早已在火中化为焦炭, 只有比他小五岁的妹妹依靠生存本能从缝隙里爬出来, 可惜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奄奄一息。 他抱着妹妹,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怀中一点点咽了气,双目被火光映得通红。 回到队伍后,他强烈要求再去抓那个头目,长官认为他的情绪不适合执行任务,驳回他的请求,安排他放假休息。 军令大如山,顾承影不得不接受命令。 在他休息期间,头目被跨国刑警抓住,再一次送入监狱,并且迅速判处了死刑。 顾承影休假结束的那一天,正是头目被执行死刑的日子。他没有权力去看,坐在基地的装甲车里,忽然间觉得很累。 仇人死了,但他已经成为孤零零的一个人。父母、妹妹,早在几个月前就化成灰烬,埋入地下。 长官看出他情绪太过消极,主动问他想不想退伍。 顾承影想了几天,接受这个提议,离开队伍回到老家。 他家境本来就不错,家人死后还得到一大笔补贴,可以说衣食无忧,完全不用为生计发愁。 顾承影无所事事了很长一段时间,找不到活下去的目标和意义,整个人犹如活在乌云之下。 直到苏士平托人寻找靠谱的贴身保镖,有人引荐他去,他在苏家别墅里,第一次看见苏妙。 那时的苏妙才十岁,还没有被烧伤。穿着一条白裙子坐在黑色的真皮沙发上,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瘦得他单手就能拎起来,像一只脆弱却可爱的小猫。 乌云散开,一道阳光照进他晦暗的生命。顾承影当即决定,他要保护这个弱小的生命长大。 苏妙听完后百感交集,很想对顾承影说些什么,走到他门前敲了敲。 “哑……顾承影,能出来一下吗?” 房门打开,对方高高大大的站在门后,垂头看着她,脸上没有表情。 “什么事?” 苏妙想说自己已经知道他的来历了,很感谢他,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最后化为一句。 “你这么多年都没放过假了,要不要休息几天,回去看看?” 顾承影抬抬眼皮,“你知道那件事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没回答,只平静地说:“他们早就死了,回去也是睹物思人,没有必要。” 话是这么说……苏妙抿着嘴唇,垂头道:“其实我已经这么大,苏木槿也死了,我不需要你寸步不离的保护我……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考虑结婚生子,毕竟……一个人真的很孤单,不是么?” 顾承影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停留在她身上,像磁铁吸到铁块,除她以外再也没有东西能够吸引他的注意。 “我已经有想要与她结婚生子的对象了。” “是吗?谁?”苏妙问完就觉得自己傻,因为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那么深沉,分明是……喜欢她? 顾承影喜欢她??? 突然意识到的事情让苏妙不知所措,强行装作若无其事,“你不想说得话就算了,我想出去走走,咱们中午见……” 顾承影苦笑了一下,转身回房间。 苏妙看着他的背影,熟悉得像要刻进她心里一样。每当她遇到危险时,只要看见他,哪怕再害怕再慌乱也能瞬间镇定下来。 自己是他生活的希望,他何尝不是自己的希望? 苏妙神使鬼差地喊道:“等等!” 顾承影回过头,“还有什么……唔……” 不等他把话说完,苏妙就鼓起勇气冲过去,踮起脚尖勾住他的脖子,强迫他低下头,吻住他的嘴唇。 这个吻完全是热血冲脑之下决定的,苏妙毫无章法地吸吮他的嘴唇,横冲直撞。 顾承影僵得像木头,任由她摆弄。好半天后意识到发生什么,呼吸瞬时变得急促,身体也慢慢灼热起来。 对方娇小的身体在他身前蹭来蹭去,宛如一只不安分的小猫咪,撩得他心痒难耐。他抬手托住她的臀部,毫不费力地把她抱起来,将她压在一个矮柜上。 矮柜上方就是窗户,窗户外面就是海水。苏妙一个不小心差点摔出去,不得不把他搂得格外紧,像树袋熊似的紧贴在他身上。 顾承影捏着她的下巴,掌握主动权。粗重的呼吸很有节奏地吹着她的脸,他的亲吻霸道却温柔。 苏妙感觉自己置身于温暖的泉水里,沉沉浮浮,舒服得只想就这么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顾承影停下,微微抬着头,黑眸定定地凝视她。 苏妙睁开眼睛,因为动了情,眼里蒙着一层水雾,迷茫地看着他。 “你这是什么意思?”顾承影问。 他差点就继续下去了,可他一点也不想因自己会错意,弄得二人分道扬镳。 在飞龙队里,他学会了刺杀、爆破、窃听、滑雪、跳伞、泅渡等各种能力,就是没学会该如何面对自己喜欢的人。 她那么瘦、那么小,他怕自己力气稍微一大,就会把她弄痛弄伤。 苏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只是凭着本能,想把他留下来。 积分很重要,可宿主的未来也很重要。与其和一个狗改不了吃屎的赵阐明在一起,倒不如自己做点牺牲,推动她和顾承影。 用积分换真爱,这笔买卖她不亏。 “我也不知道我们能走到什么程度,但是我很想试一试。你呢?愿意和我一起吗?” 苏妙肆无忌惮地扬着脸,一点也不介意自己的伤疤。 在顾承影面前,她从来就不需要遮掩。 顾承影面露犹疑,迟迟没有回答。 “你不想吗?”苏妙问。 “我怕你后悔。” 苏妙微微一笑,抱着他脖子的手收拢了一点,脑袋贴向他的胸膛。 “我不会……对于选择,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顾承影身体微震,吁出口气,点点头。 他的手那么大,一只手掌就可以覆盖住她的整片背脊。苏妙动了动被压到发麻的腿,说:“那我们今晚开始?” “今晚?”顾承影想到什么,声音立刻变得暗哑,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苏妙脸颊泛起不易察觉的红,推开他道:“你瞎想什么?我说得可不是那个……只是我们已经很熟了,就差一步不是么……走开,你这个大傻子,快把我压扁了。” 顾承影才意识到二人的姿势,忙站直身体,将她从矮柜上抱下来。 苏妙揉着面颊,叮嘱道:“今晚我们睡一床,但是你什么也不能做。要是强来的话,回去爸爸饶不了你。” 顾承影点头,嘴唇蹭上了她的口红,看起来很滑稽。 苏妙翻了个白眼,揉着腰肢往房间走,一边走还一边嘀咕他太重。 顾承影站在原地,过了许久才敢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摸着自己的嘴唇,难以忘怀那种感觉。 入夜,苏妙穿着长袖长裤的睡衣盘腿坐在床上,浴室里响着水声。 海边本来就凉爽,她还开了空调,一点都不觉得热,只是心里躁得慌。 水声停止,顾承影很快出来,睡衣穿得规规矩矩,哪儿也不漏。 他坐在床上,乳胶床垫跟着往下陷。苏妙的紧张顿时放大无数倍,不敢待下去,跳下床冲进卫生间:“我上个厕所……” 出来时,顾承影在擦他那把从不离身的枪,伟岸的身躯把桌椅都衬托得小了些。 苏妙开始唠叨,“卫生间里全是水,你洗澡简直像狮子洗澡……” “你很紧张?”顾承影侧脸问道。 苏妙道:“你不也是一样。” “我没有。” “那你看看那里。” 苏妙垂手一指,顾承影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拖鞋穿反了。 “……”擦了半天枪,擦来擦去都是擦枪口。顾承影收拾东西把鞋换回来,站起身道:“不如我们还是下次。” 苏妙挡住房门,将出路挡得严严实实。 “不行。” “这是你说的。”顾承影把枪往桌上一扔,走过去打横抱起她,丢到床上。 47.豪门丑小鸭(20) 苏妙跟着床垫弹了弹, 想爬起来, 顾承影已经上床。床垫因此陷下一块, 苏妙行动艰难。 他的身体她已经看了个遍, 真正碰到却是两回事。肌肉硬的像石头,身边的温度好像都因他的体温升高了些。 苏妙口干舌燥地舔舔嘴唇, “我想喝水。” 顾承影把床头柜上的水端给她, 她一饮而尽, 喝完发现对方在看自己, 不解。 “怎么了?” 顾承影把视线从她湿润的嘴唇上移开, 摇摇头, 将杯子放回去,关灯睡觉。 黑暗里,苏妙听到清晰的心跳声, 不知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皓月当空,繁星闪烁。 微弱的月光落进屋子里,把所有家具都照出一道漆黑的轮廓。 苏妙屏住呼吸,想等顾承影睡着自己再睡,抬头一看,却见他也在看着自己, 黑眸倒影着外面的星光和她的轮廓。她连忙扭回头,换了个蜷缩的姿势, 抱着膝盖睡觉。 换姿势时, 她的小腿不经意间擦过顾承影的腿。他身体紧绷, 见她不再动弹, 才扯来薄被盖住自己的胯-下,不动声色地往床侧挪了挪。 一夜过去,顾承影果真什么也没做。 入睡前二人分得挺开,醒来后苏妙却到了他怀中,他睡衣衣襟上还有一片湿润痕迹,不知是口水还是眼泪。 “你昨晚做噩梦了。”顾承影如此解释。 “什么梦?”苏妙自己完全没有记忆。 顾承影摇摇头,想起一个名字,问她:“少昊是谁?” 苏妙大惊,害怕自己在梦里说漏嘴被他看破,忙解释道:“一个电视剧里的人。” “你梦里一直在喊他。” “那部电视剧真的很好看……” 顾承影嗯了声,好像没起疑。 苏妙心虚道:“一人一个卫生间洗漱吧?洗完下楼吃饭?” 顾承影走出房间。 苏妙洗脸刷牙,换了套衣服才下楼,顾承影已经坐在餐椅上,见她便起身,走到她面前。 苏妙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扬起脸。顾承影的嘴唇毫无征兆地压下来,霸道而温柔地吻了她。 这次比昨天时间短,分开后苏妙起码还站得住,捂着嘴唇恼怒地看着他。 “你这是耍流氓。” 顾承影摸摸她的脑袋,轻笑道:“吃饭了。” 说完他当真回到餐桌边,开始吃饭。 苏妙只好跟着坐过去,随手打开电视,在经济频道看到苏士平与赵家合作,赵家东山再起的消息。 他们做得是千亿级别的大项目,等项目结束,赵家起码能恢复到当年盛况的一半。 赵家不缺钱了,赵阐明这下估计不会再缠着她了。 苏妙去房间的枕头底下翻出手机,上面有条未读消息,是昨晚半夜里赵阐明发来的。 “妙妙,这段日子很感谢你的帮助,不过我觉得我们可能还是有缘无分。现在我已经找到真正爱的人,希望你也是。” 赵阐明的语气难得真诚,不过他所说的真爱是谁?周夏晓么? 既然已经分手,那就不用再避讳,苏妙翻出号码就拨打过去。 赵阐明很快接听,声音里带着得意和消失已久的自信。 “妙妙,你怎么想到打电话给我?不是去国外治伤了吗?” 苏妙平静地问:“你和周夏晓在一起了?” 赵阐明愣了愣,“我和谁在一起跟你没关系吧?毕竟你也不会跟我结婚……或者你还想考虑一下?其实我……” “不想。” 苏妙得到答案,简洁利落地挂了电话,回到餐厅。 顾承影与她现在算是“试恋爱”的状态,苏妙把刚得到的消息告诉了他,他蹙着眉道:“他们还是在一起了。” “你知道他们怎么认识的?”苏妙听出端倪。 顾承影点头。 她催促道:“快说说。” 顾承影放下刀叉,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脸上并无表情,可苏妙总觉得他在暗示什么。 当二人目光交接的时候,顾承影的眉梢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 看来不是错觉…… 苏妙深吸口气,半跪在凳子上,隔着一张桌子凑过去,勾着他的脖子亲了一下,然后退回来。 “现在能说了吗?” 顾承影勾勾嘴角,把他知道的缓缓道来。 顾承影的任务是保护苏妙,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连同与她有接触的人也会做一番调查。 在苏妙念大学时,与周夏晓有过几次接触。顾承影通过调查后发现她私底下在校外做援-交,其中一个长期客户就是赵阐明。 两人之间的关系保持了好几年,直到后面赵氏集团开始出现危机,经济方面越来越差,赵阐明才终止包养,给她一笔钱后结束这段关系。 周夏晓靠着这笔钱念完大学,毕业后想洗白上岸,就攒笔钱开了家化妆品店,经营到现在。 苏妙听得咂舌,万万没想到二人有过这样一段渊源。 她大学念得是私立学校,学费很贵,身为普通家庭出身的周夏晓出现在那里,本来就让人觉得奇怪。 她一直以为她是因为学习成绩优异,被学校特招进来的,没想过可能里面有金主的帮助。 难怪他们才在病房见过面,没几天就打得火热…… 想想当日的情景,苏妙戳着盘子里的虾肉,毫无食欲。 她好奇地问:“你怎么不在那天就戳穿他们呢?毕竟要是我知道这件事,就不会再考虑赵阐明了。” 两人可以算是情敌关系。 顾承影道:“我无所谓你和谁在一起,只要开心平安就好。” 苏妙笑吟吟地看着他,“这算是情话吗?” “不算。”顾承影认真地说:“这是真心话。” 苏妙心头暖洋洋的,绕过桌子钻进他怀里,坐在他的大腿上。 凭借着二人的身高差和体重差,这种姿势坐起来毫无压力。苏妙感受着他的体温,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顾承影垂下头,两人四目相接,眼中倒映着彼此,仿佛已经对望了生生世世。 顾承影托其实她的下巴,深深浅浅地吻着。 苏妙却从唇齿间的接触里,感觉到另外一个人的气息。 少昊…… 这个系统送她来的世界,真的像她眼睛看到的那么简单吗? 度假的日子波澜不惊的过了一个多月。 苏妙已经服用第二颗芙蓉丸,自我感觉疤痕淡了很多,可当她问顾承影的时候,对方却说不知道。 “你天天看着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的疤有没有淡?”苏妙不相信。 “我从来就没注意过你的疤。”顾承影如是说。 傻大个说话还挺感人的……苏妙每天过得甜甜蜜蜜,并且打算回去以后,她就向苏士平说明二人的关系。 苏士平对顾承影一直是欣赏态度,不知道会不会接受他当女婿。不过既然他连赵阐明那样明显奔着钱来的都愿意接受,对于顾承影应该更没有问题。 日子一天天过去,二人感情越来越深厚。 一天下午,两人相约去潜水。苏妙特意为自己买了套天蓝色的新泳衣,泳衣是分体式的,胸襟和下摆上都精致而蓬松的荷叶边,正好遮住她贫瘠的胸和臀,远远看去是个窈窕娇小的身材。 芙蓉丸的效果果然神奇,刚服用的那几天没有感觉,一周之后就看出明显效果了。凸起的地方慢慢变得平坦,颜色也一点点淡下去。 苏妙怀疑,等第二颗完全显效,她可以采用手术办法祛掉剩下的痕迹,省下最后一颗,留着其他世界用。 疤痕已经没有那么恐怖,变得像淡色的胎记。苏妙用防水的粉底液遮了,穿上泳衣随顾承影去潜水。 为了拍下水里的照片,她特地让顾承影带上防水相机。 抵达潜水地点后,教练蹲在游艇的甲板上,为二人教授潜水要点。 他话还没说完,顾承影就把相机挂在脖子上,咬着呼吸器跃入水中。没穿潜水服的身体修长矫健,是海面上一道别致的风景,引来不少人看。 “诶,你怎么……”教练正想骂人,却见他游得比自己还好,嘀咕道:“怎么游得那么熟练……” 苏妙得意地笑,感觉面子在发光。 教练问:“这是你男朋友吗?” “是啊。” “他是潜水员?” “不是。” “怎么游得那么好?” “他就是很厉害啊。”苏妙骄傲地扬起嘴角,比听别人夸自己还开心。 正笑着,两只大手突然抓住她的脚踝把她往下拉,她猝不及防被拉入水中。呼吸器脚蹼什么的都没带,水性又很一般,只能在水里胡乱扑腾,呛了好几口水。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淹死的时候,有人搂住她的腰,将口里的空气度给她。 “呼……” 苏妙大口呼吸,紧紧搂着对方,就像溺水的人抓到浮板。 她已经匀过气了,顾承影却没有放开她,而是维持着在水里漂浮的姿势,加深这个吻。 波浪冲击着二人,摇摇晃晃,似梦似幻。 游艇开到他们身边,苏妙抓住船上的把手,骂顾承影:“你个混蛋,想淹死我吗?” “有我在你不会淹死。” “那也不行,吓了我一跳。” 苏妙气鼓鼓的样子让顾承影忍俊不禁,他游到她面前,身边荡漾着碧蓝色的水波,宛如一条俊美的人鱼。 苏妙被他吻得脑袋都晕了,送他一个白眼,让教练拉自己上船。 48.豪门丑小鸭(21) 穿好装备, 潜水开始。 他们下到十来米深的海水里, 四面八方都是珊瑚礁和海藻, 无数银白或彩色的热带鱼在身边穿梭, 一点也不怕人,还围着他们打转转。 景色美得令人目不暇接, 苏妙看见一大片相当漂亮的珊瑚礁, 在教练的帮助下游过去, 让顾承影帮自己拍照。 顾承影按了快门, 查看照片时却皱起眉。 苏妙察觉不对劲, 慢慢游到他身边, “怎么了?” 顾承影把相机屏幕朝她的方向倾斜了一点。 通过透明的防水壳,苏妙看见自己在照片上笑得一脸灿烂。顾承影不愧是铁血铮铮的直男,把纤瘦的她拍得足足胖了二十斤, 单薄的葵花籽脸变成西瓜子。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在那片礁石的缝隙里,隐约透出两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一男一女。 面罩遮住他们的脸,可认识那么久,二人的气质早已熟稔于心。 是赵阐明和周夏晓。 她抬起头, 望向照片中的方向,那里已经是空旷一片。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苏妙有些吃惊。 顾承影沉声道:“我去看一看。” 他说着就要往前游, 苏妙拉住他的胳膊, 冲他摇摇头。 “我现在和他们已经没关系了, 不用管, 碰见就当不认识,玩我们自己的。” 顾承影轻轻挑起右侧眉梢,似乎在问她是不是认真的。 苏妙松开手,让教练带他们上岸。 顾承影只好收起相机,也跟了过去。 餐厅是全木制的,地上铺满白色的细沙,桌椅都是用当地的椰木制成,有漂亮的纹路。仔细嗅闻,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清新的椰香味,以及独有的海风味道。 从窗口向外远眺,能看到一望无际的海景,让人心旷神怡。 “阐明,你觉得这个菜怎么样?INS很多人推荐的呢。” 周夏晓穿着条印花连衣裙,肩膀和长腿都露在外面。染成棕褐色的头发扎成慵懒的低丸子头,几缕碎发从耳畔垂落,正好搭在丰满的胸脯上。 “随便吧,你点,待会儿我买单就是。” 不知怎的,赵阐明今天对什么都没兴致。明明家里已经摆脱困境,他再也不用囊中羞涩,可是自从与苏妙分手后,他就一直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像是少了点什么。 苏士平找赵家合作,是因为苏妙帮他说了好话吗?他觉得不大可能,按照两人现在的感情,她不从中阻挠已经算好的了。 “阐明,你觉得这个Fendi的包包怎么样?好多网红推荐呢,折合人民币才四万多。” 周夏晓用亮晶晶的指甲指着屏幕给他看一款包。 赵阐明不缺钱,只觉得不耐烦:“昨晚不是才给你买了两个吗?” “那两个是其他牌子的啊,你知道我朋友有点多,平常出去玩大家都是背新包,我一直背着同一个不大好吧?”周夏晓拿出自己最擅长的讨好语气,软绵绵地依偎在他肩上:“大家都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了,我穿得差,可是丢你的脸哦。” “那就买吧。” 赵阐明摆摆手,看着她那张明艳的脸,再无当年一见钟情般的喜欢。 “那我用这张卡行不行?” 周夏晓从他口袋里翻出一张银行卡,赵阐明正要点头,看着卡却愣住。 那是之前苏妙给他的“零花钱”,里面存着三十万。 赵家很快就东山再起,这笔钱他一直没动,心里想着要还给苏妙,但没有找到机会。 脑中浮现出她当时的模样,实在算不上好看。可心里空缺的那块仿佛终于被东西填补了,赵阐明猛然意识到,自己这一天都在烦什么。 “别用那张,用这个。” 赵阐明把卡拿回来,换了张黑卡给她。 周夏晓有点失望,闷闷不乐地捏着卡,想问他是不是还在想着苏妙。 如果不是的话,为什么要留着她给的卡? 三十万而已,他现在随随便便也能拿出三百万。 可赵阐明不喜欢她发脾气,只喜欢她温柔。所以就算她不开心,也得装出温温柔柔的样子。 周夏晓买了包,收起手机,托着下巴看赵阐明,忽然问道:“你最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问这个做什么?” “我就是想知道啊……我也想变成你最喜欢的模样。” “我最喜欢你这样。” “你太敷衍了,说嘛说嘛……” 赵阐明被她晃得不行,随口道:“美丽优雅善良。” “具体一点。” 具体……赵阐明闭着眼睛慢慢想象,喃喃道:“我希望她有乌黑的头发,明亮的眼睛……笑起来很好看,穿白衣服特别美。性格从容淡定,可以穿香奈儿迪奥,也可以穿100块的T恤……” “真的呀?那我得赶紧把头发染回来了。”周夏晓笑嘻嘻地说。 赵阐明睁开眼睛笑笑,完全是个温柔宠溺的英俊男友模样。他端起酒杯想喝一口威士忌,眼角余光瞥见餐厅门外走进来两个人,正好坐在他们对面不远处的窗户旁。 男人身材高大,女人娇小依人。两人入座后,女人便懒洋洋的躺在男人怀中,脑袋枕着他的胳膊开始玩手机,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 他们的外形都很好看,身上穿着同色系的休闲服,画面赏心悦目。 可赵阐明却看得太阳穴绷起青筋,难以相信这一幕。 那是顾承影和苏妙。 他们也在大溪地! 顾承影已经给苏妙当了十几年的保镖,素来都只是像个隐形人一样站在旁边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密? 他果然勾引到苏妙了吗? 看着苏妙手里的手机,赵阐明怀疑她在玩微信,也拿出自己的手机。 二人已经删了好友,但他习惯做两手准备,早已经用小号加过她。 打开小号的朋友圈,最上面一条动态就是苏妙的。她发了一张照片,上面是一男一女两枚钻戒,配了一个爱心的表情。 难道他们已经订婚了,马上就准备结婚? 赵阐明油然生出一种被人横刀夺爱的愤怒感,蹭得一下站起来,大步朝他们走去。 “我也经常穿便宜货的,上次我们见面时穿得那个衬衫就是……” 周夏晓还在努力贴合他的喜好,发现他站起身走了,错愕地问:“你要去哪里?” 赵阐明头也不回,径自向前走,停在苏妙桌前。 二人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向他。 顾承影生出戒备,手暗暗地摸向从不离身的枪。 苏妙则平静地瞥了他一眼就收回视线,甚至没有打招呼的意思。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赵阐明一动不动地站在桌前。周夏晓满头雾水地追过来,看清二人的脸后惊讶道:“苏妙……” “你们在一起了?” 憋了半天,赵阐明憋出一句忿忿的质问。 苏妙看也不看他,漫不经心地点着屏幕,坦荡荡道:“是啊,还得多谢你的成全。” 赵阐明现在就是一桶油,苏妙的话是一把火,轰隆一下将他点燃,焚烧全身。 怒到极致,他反而变得冷静,面色铁青眼神狠厉地看着他们,话语都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 “苏叔叔知不知道?” “有什么所谓呢?他一直就很喜欢他,知道了只会更喜欢。” 她近乎挑衅的语气让赵阐明快要爆炸,转头看向顾承影,他沉声问:“你马上要娶她了?” 他努力那么久都没能成功的事,对方轻而易举就完成了? 他凭什么? 二人离结婚的程度还差一截,顾承影本要摇头,苏妙却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歪头看向赵阐明,微微一笑。 “当然,他就是我爱的人。” 爱的人……她最爱的男人明明是他!她追求了他那么多年! 这个女人怎么这么水性杨花?感情也是可以说转移就转移的吗? 赵阐明看着顾承影,就像看着一个偷走自己宝物的小偷,两只手紧握成拳。 周夏晓感觉气氛不对劲,怕他们打起来赵阐明吃亏,拼了命才拉走他。 二人回到酒店,赵阐明坐在沙发上,脑中翻来覆去都是苏妙的模样。 周夏晓看他跟着了火似的急躁不安,打开冰箱倒了杯冰镇的水给他。他接过来一饮而尽,冰水让他冷静了些,回想刚才那幕,赵阐明意识到一个问题。 “你有没有发现苏妙的变化?” “变化?” “她的疤。” 周夏晓先前只顾着拉赵阐明离开,都没怎么注意苏妙,这时仔细回忆,捂着嘴吸了口冷气。 “她的疤消失了……” 赵阐明摇头:“没有完全消失,只是淡了很多……” 苏妙…… 她淡然的脸灵动的眼,仿佛还在眼前,与曾经恐怖狰狞的模样完全不同。她终于变美了,可她已经不属于他,甚至心里已经不再有他。 赵阐明莫名感到一阵心痛,烦躁地按着额头,手指插在短发里。 49.豪门丑小鸭(22) 这种情绪持续到晚上入睡前。周夏晓问他怎么了, 他只说头疼。周夏晓就给他买了止痛药, 照顾他吃下。 赵阐明心事重重地躺在床上, 听见她在耳边说:“下个月我想和朋友去一趟法国, 学点化妆品连锁店的经验,但是现在预算有点不大够, 你给我资助一点好不好?我可以给你股份。” 赵阐明恹恹道:“要多少?” “有个五六十万的也就够了。” “你自己刷, 这种事以后就不用跟我说了。” 周夏晓喜不自禁, 抱住他响亮的亲了一口:“谢谢你亲爱的!” 赵阐明温香软玉在怀, 却只觉得累。 “对了, 下下个月是我爸爸的生日, 你也算是他半个女婿了,要不要给点见面礼?” 赵阐明皱着眉,推开她坐起身。 “怎么了?”周夏晓不解地问。 “你应该知道我们现在是恋爱关系, 而不是以前的包养关系。没有哪个女朋友会拼命向男友要钱的。” “我没有拼命,我只是觉得……” “你到底是什么想法,自己心里有数。” 周夏晓哑然,好半晌后歉意道:“对不起,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赵阐明对于她不痛不痒的道歉毫无感觉,推开她独自出门散步。 自从得知苏妙和顾承影也在大溪地后, 赵阐明就一直想与他们再见面。然而三人仿佛无缘,接下来一连几天他都没有见过他们。 一想到二人如今日夜相处, 可能把该做的事都做完了, 赵阐明心里就堵得慌。 在这种状态下, 他做出一个让自己都不齿的举动——花钱买了苏妙的行程表。 她哪天去游泳、哪天去博物馆、去什么餐厅吃饭……他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偶遇的机会就这么来了, 三人一次次的碰见。赵阐明每次看见顾承影都恨不得揍他几拳出气,可是一来自己打不过他,二来苏妙也会不高兴。 因此他只得装出温柔和善的模样,笑吟吟的跟他们打招呼,希望能以此换回苏妙对自己的爱意。 这个女人真的太狠心了,说不爱就不爱,甚至不愿意看他,听见他打招呼就不耐烦。 赵阐明觉得自己简直卑微透顶,偏偏无法抑制见她的冲动。 一日傍晚,趁着周夏晓在洗澡,他去海边走走。 走着走着,他就来到苏妙和顾承影住得海上别墅前。 行程表上二人今天没有任何安排,全天都待在屋子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其实孤男寡女的能做什么赵阐明比谁都清楚,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去看是自取其辱,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两条腿。 他避人耳目地走到他们窗外,躲在一棵椰树后,偷偷望向他们。 窗户里,苏妙坐在床沿上,顾承影抱着她,二人亲密无间的依偎在一起。苏妙脸上挂着笑,像是在和他说什么,他突然低下头,吻住她的嘴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亲吻愈来愈激烈。苏妙身上吊带裙的一条肩带滑落,露出雪白精致的肩膀,窈窕的身躯宛若一尾小小的鱼。 赵阐明看得呼吸急促,双手情不自禁地抓住椰树,几乎想开口制止他们。 这时顾承影放开苏妙站起身,走到窗边,唰啦一下把窗帘给拉上了。 之后他们再做什么,赵阐明看不到,但他早就亲身经历过无数次,用脚趾头也知道里面进行到哪一步。 苏妙…… 这个从小就爱着他的女人,此刻躺在别人的床上,将自己毫无保留的交给他。 他不能接受这一点! 赵家已经东山再起了,他也要把苏妙抓回来,永远留在身边。 赵阐明拿出手机打电话,沉声道:“我要买些东西……” “阐明,你怎么在这里?” 身后传来周夏晓的声音。 赵阐明回头看她,怀疑她早就到了,只是偷听没露面而已,不悦地说:“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了?我们不是男女朋友吗?男朋友出来看人上床,我连问都不能问了?” 周夏晓的话让赵阐明脸上一红,撇开脸呵斥:“你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周夏晓没穿鞋子,赤足踩着细沙走到他面前,身上散发着沐浴露的香味,“阐明,你做什么我都不管。可你要是心里有了别的女人,甚至想要拥有她放弃我,那我绝对不同意。” “你以为你有资格说不么?”赵阐明一个没留意,说出了真心。 周夏晓愣住:“你说什么?” 赵阐明头痛的按着眉心,压低声音道:“你这个蠢女人,我供你吃供你穿,供你吃喝玩乐,你还想要什么?老老实实待着不行吗?” “阐明你……”周夏晓鼻子发酸,呜咽地哭了起来。 赵阐明烦不胜烦,又担心哭声引出屋内二人。压着脾气安慰她两句,把她带回酒店。 他们走后不久,露台上的门打开了,苏妙裹着一条巨大的浴巾,面无表情地站在露台上,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怎么了?” 男人沙哑粗粝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一双大手环抱住她的腰,背脊贴在赤-裸灼热的胸膛上。 苏妙回过头,看见顾承影那张坚毅英俊的脸。 “没什么……”她摇摇头,心下一动,神使鬼差地说:“我爱你,我们回去就结婚吧。” 顾承影却拒绝:“不行。” “为什么?”苏妙忍不住怀疑自己的判断力。 “这句话你说没用,该由我来说。” 顾承影说着松开手,后退两步,单膝跪地,目光诚挚热切地看着她。 “这次来时没想到准备戒指,所以只能用这个……”他摘下手腕上的表,托在掌心,认真至极地问:“苏妙,嫁给我好吗?” 手表是他父亲的遗物,更是他曾经生活的见证。他不仅是在向她求婚,更是将自己的一切都向她敞开。 苏妙感动不已,捂着嘴伸出手,让他为自己戴上那块表。 她是顶级造型师,她从来不会选择不适合自己风格的配饰或衣物。但这块与她风格迥异的手表,只要她还在这个世界一天,就会永远戴着。 “人家送钻戒都送几克拉的,你送块破表,以后得补偿补偿我。” “怎么补偿?” “做牛做马,任劳任怨。” “就像现在这样?” 苏妙一愣,意识到他在揶揄自己,捶了他一拳:“去你的。” 两颗芙蓉丸都产生效果后,苏妙没用最后一颗,直接结束度假回了家,预约医生,进行祛疤手术。 她的疤痕已经变淡很多,用手摸都摸不出来,只是皮肤上还留着一层印记。 医生为她采用了常见的激光手术,分为三个疗程,在两个月内做完。 最后一个疗程结束,苏妙包着绷带坐在病房的沙发上,面前是苏士平和顾承影。 医生让护士举着镜子,帮她把绷带一圈圈解开。 白色布料底下露出柔嫩健康的肌肤,当所有绷带都被拆除后,苏妙从镜子里看见一张干净无暇的脸。 皮肤是新长出来的,带着天然的粉嫩,像用了最高级的腮红。 她没化妆,一张脸已经足够清新动人。 苏妙摸着自己光滑的面颊,抬头看向苏士平和顾承影。 “爸爸,哑巴……我的疤没了。” 苏士平一大把年纪,什么风雨没见过,看见这一幕居然捂着脸哽咽起来,激动到难以自抑。 苏妙连忙起身搀扶他,他托起她的脸看了又看,眼中闪烁着泪光。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我再也不用担心来日到了九泉之下,会愧对你妈妈……” 苏妙看他这么开心,与顾承影交换了一个眼神,舔舔嘴唇道:“爸爸,我还有件事想跟你说。” “说。”苏士平擦干眼角。 “我……和顾承影在一起了,我们想结婚。” 苏妙说完这句话便抿住嘴唇,紧张不安地等着。 她预计苏士平是会接受的,毕竟他当初连赵阐明都接受,可是就怕万一。 苏士平肉眼可见的愣住了,看看女儿又看看保镖,喃喃道:“你们……” 苏妙一听这语气,心脏陡然往下沉,觉得要坏事了。 果然,苏士平把她拉到一边,低声问道:“你怎么突然要和他在一起?” “他挺好的啊,喜欢我,我也喜欢他。” “不行不行……太荒唐了……” “为什么不行?”苏妙不解。 苏士平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吗?他家人就是被仇人烧死的,你和他在一起多危险。” “他已经是我的保镖,我们都在一起十年了。” “那不一样。”苏士平语重心长,“保镖是要豁出命去保护人的,有危险大不了辞退他。可要是变成丈夫了,能说离婚就离婚吗?不离婚别人来杀你怎么办?” “他会保护我。”苏妙说得有点没底气。 “是,他可以舍身相救,可你呢?守一辈子寡?” 苏士平说得句句在理,苏妙无从反驳,只好道:“你连赵阐明都同意,怎么不可以同意他?” “赵阐明看中的是你的钱,咱们家只要还有钱,他就不敢胡来。顾承影能和他一样吗?” 苏妙没想到他在决定的背后,还藏着这样一层心思,不由得敬佩起来。 但是她和顾承影怎么办? 50.豪门丑小鸭(23) 僵持之际, 顾承影走过来, 什么话也没说, 单膝跪在苏士平面前, 手里拿着枪。 苏士平被吓了一跳,冷着脸问:“你要做什么?以死相逼吗?我可不是那么心软的人。” 顾承影摇摇头, 把枪放在掌心递到他面前, “这是你十年前亲手交给我的, 十年来我不曾忘记携带过一天。但是假如你需要, 尽管把它收走。” 苏士平惊愕, “你愿意为了妙妙金盆洗手?” “嗯。” 苏士平垂眼看着枪, 神色动摇。 苏妙趁热打铁,抓住他的胳膊说: “爸爸,我难得碰见一个这么喜欢的人, 又情投意合,你就给我们一个试试的机会,好吗?” 她明亮的双眼看着他,和妻子年轻时的如出一辙。苏士平叹了口气,摆摆手。 “算了算了,你们都已经决定在一起, 我不同意又有什么用呢?棒打鸳鸯而已。” 苏士平说完从顾承影的手里拿走枪,抵着他的额头说:“不过你将来要是敢对妙妙不好, 我第一个就杀了你。别以为身手好就不怕, 世界上比你身手更好的人多了去了。” 顾承影被人威胁, 不怒反笑。 “谢谢你。” 苏士平冷哼一声, 把枪揣进兜里,对苏妙道:“我有点事要去公司,你们待会儿自己回家……保镖的活他就别干了,三心二意不靠谱,我会另外派人来。” 苏妙感激地点头,“好。” 苏士平转身朝外走,背影消失在拐角后,看起来竟有点蹒跚。 收拾好东西,顾承影带苏妙出院,开车送她回家。 正值晚高峰,路上车流排成了长队,车子开开停停,半天都前进不了一百米。 顾承影很有耐心的等着,一点也不着急。 苏妙之前去过他的住处,发现他衣柜里空得可怜,想给他订几套衣服,指着手机问:“你觉得这件……” 话还说完,前方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几乎是下意识的,顾承影伸手便去掏枪,摸了个空后才想起来,他已经没有枪了。 苏妙吓得手机都掉了,探头往外看,恍然大悟。 “是别人的车胎爆了,瞧把你紧张的……” 她看着顾承影放在腰际的手,心里发酸,把自己的手伸过去,轻轻握住他。 “以后你再也不用为我出生入死了,我会为了你和爸爸好好活着。” 顾承影反手握住她,大手包住她的小手,是为她量身定制的温柔。 熟悉的手机铃声在车厢内响起来,苏妙接电话,顾承影继续开车。 “什么事?” 苏家佣人道:“小姐,有人给你送包裹来,要你亲自签收。” “什么东西?” “说是梵克雅宝的珠宝。” “谁送的?” “不知道,他们不肯说。” 梵克雅宝的珠宝……苏妙看向顾承影,怀疑是他给的小惊喜。 顾承影回头看着她,一脸雾水。 看来不是……她毫不犹豫道:“我不要,让他们从哪儿拿来的退回哪里去。” “好。” 离家越来越近了,苏妙看着晚霞映照下的路面,有些怀念家里的床。 开到最后一个拐角时,一辆法拉利从前方冲出来,牢牢堵住他们的去路。 “苏妙,我要单独和你谈谈。” 赵阐明走到二人车前,按着车头说。 顾承影不动声色地踩向油门,像是要把他撞开。 苏妙捏了捏他的手,摇摇头。 “我跟他谈。” 这一次迟早要来的,不然赵阐明不会罢休。择日不如撞日,早点让他死心也好。 顾承影显然不乐意,但是没有阻拦她,只道:“我在这里等你。” “嗯。” 苏妙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赵阐明冷厉地看了眼仍坐在驾驶位上的顾承影,把苏妙拉到一棵无人经过的大树底下。 “有什么事说吧。”苏妙把胳膊从他手里抽出来。 赵阐明抓空的手握成拳,垂在身侧,痛心疾首地问:“你和那个保镖真的在一起了?” “我上次已经和你说过了。” “可是你们根本就不配!他不过是个保镖而已,能给你什么幸福?” “和爱的人在一起就是幸福,你跟周夏晓爱得那么千回百转,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知道吧?” 苏妙的话让赵阐明看到了希望,揪住自以为是的重点问:“你就是介意我和周夏晓在一起对不对?其实我根本就不喜欢她,只要你想,我随时都可以跟她分手。” 苏妙忍俊不禁地笑出声。 “你真可爱,哈哈……” 赵阐明被她笑得浑身发毛,“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已经有更爱的人了,但凡你有点脑子,就不应该来烦我。”苏妙收起笑容,语气冷酷。 “烦”字刺痛了赵阐明的心,他看着面前这张秀丽灵动的脸,忍不住道:“你太绝情了,谁没有做错选择的时候?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吗?” 苏妙听得疲倦,抬手抚摸他俊美的脸颊,从眉骨到下巴无一不是完美的,难怪曾被宿主迷恋。 “是你绝情,在你对我视而不见的时候,我花了多少努力去接近你?即便知道是被你利用……如今你终于愿意爱我,可惜我对你的耐心早就用光。赵阐明,晚了就是晚了,你得接受现实。” 她收回手,怜悯地瞥着他,转身要走。 赵阐明抓住她的手腕,近乎央求地说:“那你收下这个总可以,我特意为你出院准备的礼物……” 一个精美的皮质盒子被塞到苏妙手上,她打开一看,里面是枚梵克雅宝的胸针。 胸针是一个穿公主裙的女人造型,镶嵌满各色宝石,在霞光底下闪闪发亮。 在很多追逐时尚与奢侈品的女人心中,这样一枚价值不菲的胸针大概就是毕生最大的梦想。苏妙也曾经为它倾倒过,甚至不用数就能记得清它用了多少颗钻石。 但曾经只是曾经,她随意地看了眼,盖上盖子递回去。 “别再白费功夫了,这种小玩意儿我想买多少都可以。” 这句话将赵阐明最后的希望和自信击得粉碎,他意识到,自己身上真的没有任何值得她回心转意的地方。 在旁人眼中,他有钱、长得好。 苏妙现在也很好看,还比他更有钱…… 他狼狈地后退了一步,看着手里的盒子眼中燃起火,将它狠狠地砸向地面。 苏妙皱皱眉,转身就走。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赵阐明大声问。 苏妙没回答,因为没必要,自己根本就没打算邀请他。 低调豪华的黑色商务车调转方向,从法拉利旁边绕过去,很快消失。 赵阐明凝固般站在原地,想起苏妙刚才的模样。 她笑容好看,眼神清澈,一头柔顺的乌发披在脑后。由于才出院,穿着普通到极点的白T恤和蓝色长裤,手表却是百万级别的 ,脖子上的项链更是限量版,有钱也难买到。 她不就是他想象中最喜爱的模样吗? 他好像爱上她了,在她放弃他之后……多么可笑。 赵阐明开着车,失魂落魄地回到家。 赵家还是那栋房子,但是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佣人回来了、保镖回来了,之前拿去当的东西都买了新的,别墅里重新热闹起来。 草坪上好像还种了花,他无暇欣赏,闷头进门。 赵妈妈等了许久,看见他就跑过来,往他面前塞手机。 “看看看看,这就是你的女朋友。长得漂亮有什么用?被那么多男人包养过。阐明,你可不能做接盘侠啊。” 赵阐明垂眼一看,上面是周夏晓与许多男人的亲密照片,估计是他妈妈找了私家侦探调查的。 他没兴趣看,也不觉得愤怒。自己和周夏晓本来就是通过这样的办法认识的,对她的经历他一点也不意外。 赵妈妈看他面无表情,以为他不相信,唠叨起来。 “那些穷人家的女孩就是这样,以为靠着一张脸就能不劳而获,真当别人家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给她用啊?阐明我话摆在这里了,我是不会让那个姑娘进门的,你要真想结婚,不如看看这几个……” 她翻出照片,上面女孩一个赛一个的温柔秀丽。 “你看,这些都是妈妈托人给你找的,跟咱们家算是门当户对。你看有哪个顺眼的,抽空和人家见见?” 赵阐明摆摆手,“下次再说吧,我累了。” 他绕开她往房间走,赵妈妈见他步伐缓慢垂头丧气,的确是疲倦的模样,没有跟过去。打电话给朋友,继续为儿子张罗富家千金。 赵阐明回到房间,昏天黑地地睡了三天,手机响起都不接,饿得不行才下楼吃个饭。 第四天时他实在睡不着,打开电脑想打把游戏刺激下神经,不料一打开浏览器,首页正中间的就是苏妙的新闻。 身为首富之女,苏妙小时候三天两头上新闻,被很多人关注。之后遭遇烧伤,苏士平把她彻底保护起来,再未在公众面前出现过。 时隔七年,她重新站在镜头前,却不再是因为自己的身份,而是开了一家珠宝公司,开业剪彩。 很多明星模特前去助阵,她站在一群身材高挑的美女中,一点也不落下风,反而被她们衬托得像个精灵。 “妙妙……” 赵阐明蓬头垢面地坐在电脑前,胡茬满面,慢吞吞伸出手,抚摸屏幕上苏妙优雅清新的笑容。 要是能回到以前多好,他情愿苏妙丑丑的,只要属于他一个人。 51.豪门丑小鸭(24) 赵妈妈怕他在家睡出精神病, 赶他出门。 赵阐明走进车库, 停在最前面的是他最爱的法拉利。他却神使鬼差地走到后面, 开出一辆保时捷。 才出小区, 车就被人拦截。 周夏晓穿一件大红色的挂脖连衣裙,妆容艳丽精致却满脸是泪。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美是美, 就是套路满满, 看不到半点真心。 “你故意不接我电话是不是?你又去找苏妙了是不是?赵阐明, 你到底什么意思?” 赵阐明不耐烦地靠在椅背上, 连车门都懒得开, 隔着车窗道:“你难道还不清楚么?” “我清楚什么?” “我们分手吧。”这句话说出口,他如释重负,并且想要立刻就去找苏妙。 周夏晓如同遭了晴天霹雳, 呆呆地站在那里,眼泪挂在脸颊上,可怜又好笑。 “你……是认真的吗?”她颤声问。 赵阐明没耐性回答,开车要走。 周夏晓不要命地拦在车前,大声道:“你不能走!给我说清楚,为什么要分手?” “因为我不爱你了。” “……好, 算你狠。”周夏晓见无法挽回,改口道:“可是我跟了你这么长时间, 你不能甩甩手就走人, 起码要给补偿, 不然我们就新闻见。” “你想要多少?” “三……三千万。” 周夏晓报出一个自己都觉得夸张的数字, 一是想让他知难而退不分手,二是给点讨价还价的余地。 谁知赵阐明听完就冷笑起来,看她的眼神里充满鄙夷。 “你好意思要三千万?真以为自己身上镶了钻吗?跟我在一起这么久你做了什么?不就是张开腿让我艹……周夏晓,你别把男人当傻子,究竟值多少钱自己清楚!漫天要价,你和做鸡的有什么区别?” 周夏晓万万没想到他翻脸无情,居然说出这种话,满脸震惊地看着他。 赵阐明收起恶毒的语气,撇开脸冷冷道:“你走吧,也别再来找我,想上新闻你尽管去。不过我得提醒你,就算曝光了我还是过我的好日子,倒是你,肯定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他发动车子,轰鸣的发动机声让周夏晓不得不后退,她狼狈地问:“你就是觉得苏妙比我好是吗?” “别说这种话,你配不上跟她比。” 赵阐明的声音像冬天的寒风,他踩下油门,跑车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周夏晓痛不欲生地站在原地,没想到自己的好日子就这么结束了。 苏妙……都怪苏妙,要是没有她,赵阐明怎么会嫌弃她? 她拿出手机,屏幕上正是苏妙新闻上的照片。 她穿着粉色的Burberry高级订制礼服裙,曼妙娇小的身材显露无余。蓬松的黑色短发及至下颌,妆容清新淡雅,与曾经那个自卑怯懦疤痕丑陋的她判若两人。 周夏晓一直认为上天是公平的,他没给她好家世,给了她好相貌。 没给苏妙好相貌,所以给了她钱。 可现在苏妙什么都有了,她却会在岁月蹉跎下渐渐老去,失去一切。 盯着那张照片,周夏晓的眼中燃起妒恨的火苗。 苏妙和顾承影的婚期定在10月中旬,在B市一家不起眼的小教堂举行。邀请的来宾很少,只有父亲几个老朋友和顾承影的战友,连亲戚都没叫几个。 战友们得知他的妻子居然是首富之女,都很吃惊。有个话多的一直说顾承影走运,居然傍上个女大款。 二人笑眯眯地听着,暗地里把他的香槟换成伏特加。 其结果就是在他们宣誓时,这个战友醉醺醺地坐在椅子上,哭得比谁都大声。 婚礼进行得平静又甜蜜,送走所有客人后,三人也准备回家。 苏妙和顾承影买了自己的公寓,不再住苏家,因此要分头走。 停车场摆着两辆车,一辆朝南,一辆朝北。 苏士平依依不舍地看着穿婚纱的美丽女儿,迟迟舍不得迈步子。 苏妙松开顾承影的手,走过去抱住他,鼻子发酸。 “你放心,我们会幸福的。” “有时间多回家来看看,想要什么就跟爸爸说,我什么都买给你……”苏士平说着哽咽起来,无法继续,拍拍她的肩深吸口气,坐上开往苏家的车。 开出停车场时,眼泪无法控制地从脸颊滑落,苏士平仰头望着天空,喃喃道:“妙妙已经嫁人了,我什么时候才能重新见到你?” 夜空繁星闪烁,像记忆中美丽的眼睛。 二人买的公寓在市区,离苏家很有点距离,开车都得半个多小时。 买这里的原因有两个,一方面靠近苏妙的公司和专卖店,另一方面也方便顾承影上班。 顾承影现在不干保镖了,每天很空闲,苏妙怕他无聊,建议他找点事随便做做,他就在小区旁边的培训班里教小朋友跆拳道。 苏妙去看过几次,他顶着个一米九的大个子,蹲在地上和小朋友你捶我我捶你,可爱得要命。 要是他们以后有孩子,顾承影也会这样教他们的小孩吗? 苏妙想到这个问题,心脏隐隐作痛,因为知道自己不可能留到怀孕生子,过不了多久就要走的。 她走了后这个世界会怎样? 宿主回来代替她活下去,还是苏妙这个人从此就在世界上消失了? “我们到家了。” 顾承影把车停在地下室,拉开车门微笑地看着她。 苏妙决定不再想以后,毕竟那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只要眼下开心就好。 她伸出手,要顾承影抱自己。顾承影果真将她打横抱起,一路进电梯出电梯,到卧室后才把她放下来。 苏妙道:“你等等,过来看这个。” 顾承影不解,跟着她走到本是空房间的房门前。苏妙神秘兮兮地推开门:“当当!” 里面不知何时装潢一新,户外设备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柜子里,还有很多运动器械。 “你什么时候弄的?”他惊讶地问。 苏妙道:“就今天结婚的时候啊,我让工人抓紧时间弄好,给你一个结婚礼物。” “可是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顾承影说。 苏妙抱着胳膊哼一声,“还说你有多爱我,这种事都不知道做。” “那我现在想一个如何?”顾承影搂住她的腰,嘴唇凑到她耳边,灼热的呼吸吹着她敏感的耳垂,沙哑的嗓音在这一刻听来格外性感迷人:“今晚……让你在上面,想要多少次都可以。” 苏妙面红耳赤,掐了他的胳膊一把。可他一点也不觉得痛,坚硬的肌肉反而把她的手硌痛了。 “去洗澡,你身上全是酒味。” 顾承影看出她在害羞,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一边解领带一边走去卫生间。 苏妙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从头到脚都是自己喜爱的,就是不知道顾承影对她的感情里,究竟是爱更多还是责任更多。 不过有什么所谓?不管爱还是责任,他都是为了自己。 为了凸显出婚纱的线条,苏妙穿了一天的高跟鞋,现在脚有点痛,便坐在床沿上,把那双将近十厘米的白色婚鞋脱下来,轻轻放在一边。 纯白的薄纱包裹着她的双腿,她单手撑着柔软的床单,仰脸看着头顶漂亮的吊灯,心里既雀跃又紧张。 沙沙…… 屋子里好像有声音响起,像衣袂擦过木头。 苏妙不解地站起身,赤着脚踩在地毯上观望四周,不知道声音是从哪儿传来的。 卧室采用的是后现代装修风格,有一整面墙的大衣柜和落地镜,平时看起来整体感非常好,此刻却有些渗人。 “顾承影……” 苏妙喊了声,没人回应,大概他洗澡时听不见。 难道是房间里有虫子? 她慢慢朝衣柜走过去,落地镜上倒映着她戒备的脸。 在距离衣柜门还有半米的时候,苏妙停下脚步,清晰地听到里面有呼吸声! 有人!!! 她想都没想就往后一跃,在她后退的刹那间,柜门被人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抓着把尖刀冲向她。 苏妙险之又险地躲开,抓起桌上的花瓶就朝后砸。 对方刺了个空,她也砸了个空。花瓶落地发出一声巨响,二人隔着地上狼藉的碎片,互相看着彼此。 “周夏晓……”苏妙看她头发凌乱,衣着随便,妆容脏得一塌糊涂,像个宿醉的人,手里还拿着把足有三十厘米长的尖刀,戒备值瞬时达到顶点,脸色铁青地问:“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我要替天行道!”周夏晓被认出后不慌不忙,用刀尖指着她,言语间透着疯狂。 “苏妙!你的好日子要结束了,等着投胎去吧。” 苏妙感受到她浓烈的恨意,不解道:“我没有得罪过你。” 两人的接触并不多,说话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要是没有你,赵阐明会铁了心和我分手吗?我现在能过成这样?” 52.豪门丑小鸭(26)完 这几个月来, 周夏晓费尽心机地想把赵阐明花在自己身上的钱变现, 可对方总能先她一步堵住她的路。 她惊愕的发现, 自己除了几个月的吃喝玩乐以外, 完全没有在赵阐明身上捞到钱。本来经营还算良好的化妆品店,也因为疏于管理负债累累。 她成了一群姐妹里的笑话, 每日如丧考妣。把店转手后酩酊大醉了好几天, 醒来就开始觉得, 与其这样活下去, 那还不如去死, 重新投个好胎。 她要像苏妙那样, 一出生就拥有荣华富贵,拥有无条件宠爱她的父亲。再也不用费劲心思的从别人手里拿钱。 不过这一辈子,苏妙的生活对于其他人来说太不公平了, 所以她要做个好事,在死前把她一起带走。 苏妙听了她的指控,无语至极。 “你现在的生活完全是你自己造就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是我用枪逼着你被人包养吗?是我说你不和赵阐明交往我就杀了你吗?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为什么要怪在别人头上?” 周夏晓怀着满腹的愤怒和正义而来,被她一说, 仿佛是自取其辱,就像那天赵阐明嘲讽她一样。 “可是没有你, 我就不会和他重新见面。” “就算没有我苏妙, 也会有张妙李妙。你心里想着一步登天, 却不肯脚踏实地……没有人能一口吃成胖子的, 哪怕我爸爸年纪这么大了,还天天加班到半夜,他的钱可不是天天旅游买东西就能赚来的。”苏妙认真地说:“周夏晓,你从一开始就选错路了。 ” 周夏晓怔怔地抓着刀,无所适从。 真的是她错了吗?上天给了她一把好牌,被她打得稀巴烂? 她那么没用? 视线慌乱地扫来扫去,她想逃走,却一眼看见床头柜上二人的婚纱照。 男俊女靓不必多说,她注意的是苏妙的手,纤细的手指上戴着一枚足有5、6克拉的钻戒,脸色瞬间大变。 这是多少人做梦都梦不到的,苏妙凭什么得到?她就是该死! 周夏晓回过头,两只眼睛猩红阴狠,像毒蛇似的盯着苏妙。 苏妙预感不妙,强迫自己冷静寻找逃生之路。 然而周夏晓已经不想给她机会,抓着刀就朝她扑来。这下再没有花瓶可以给苏妙抵挡,眼看着闪着寒光的刀刃来到面前,她呼吸停滞,强烈的恐惧让她僵硬如石块。 身后刮来一阵凛冽的飓风,一只大手抓住她的肩膀,将她往身后一推。 苏妙跌倒在地,抬起头,正好看见周夏晓的刀捅进一个人的胸膛。 而那个人的脸…… “顾承影!”她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扑过去抱住他。 顾承影尚有一丝意识,费力地抬抬眼皮,对她说道:“报警。” 报警?万一不判死刑怎么办?太便宜她了。 苏妙左右寻找,放下顾承影,从床头柜里翻出一把剪刀,朝周夏晓冲去。 周夏晓愣在原地,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手上还染着顾承影的鲜血。 苏妙的动作令她回过神,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跑! 她跑出卧室,楼梯都顾不上爬,抓住复式公寓的栏杆就往下跳,落到一楼,脚上似乎受了伤,忍着痛一瘸一拐地跑了。 苏妙不想放过她,可是顾承影的生命更重要。 她回到卧室,双手颤抖地找到手机,拨打报警和急救电话,回去抱着顾承影,等待救护车的到来。 “你不能死,我们今天才结婚。你要是这么不负责任,等你一死我就嫁给别人!” 苏妙满脸是泪,赌气般地说。 顾承影脸色苍白,轻笑道:“你不会的……你爱我……” 苏妙再也抑制不住,抱着他痛哭起来。 救护车来时,顾承影已经失去意识,血液染红了大半的床单,把他们的新婚之夜弄得血腥而凄凉。 苏妙通知苏士平后就随救护车一起去医院,半路上接到警察打来的电话,说周夏晓已经在离公寓不远的桥洞底下被抓到了,右腿因跌落导致骨折。 苏妙放下手机,抚摸顾承影的脸,他的皮肤已经开始变凉,心跳也一点点微弱下去。 救护车上的护士给他接了心电监护仪,本来如同山峰般的线条,现在已经变得很平缓了。 “不要死……千万不要死……” 苏妙一遍遍地说着,即便他已经听不到。 抵达医院,顾承影被第一时间送去抢救。 苏妙独自等在抢救室门外,苏士平很快赶来,询问她情况,她只摇头。 苏士平怒道:“那栋公寓的安保措施怎么做的?什么人都能溜进去!” 随即又道:“我就说跟着他不安全,你看看,我的担心不就应验了吗!” 苏妙头一次打断他。 “爸爸,他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 苏士平的气势弱了下来,将瘦小的女儿拥入怀中,心疼地拍打她的背脊。 “妙妙……别怕,你还有我……” 等了大半夜,凌晨时分,医生出来了。 “怎么样?”苏士平急急地迎过去。 医生这才知道自己救得是首富的女婿,受宠若惊,可是必须得实话实说。 “刺入的地方深,已经把心房扎穿,抢救无效。现在只能给他输血支持,他是醒着的,你们有什么想说的话就尽快去说,以后没有机会了。” “爸爸……”苏妙闻言,立即看向苏士平。 苏士平叹气,挥挥手:“你去吧。” 苏妙跑进急救室,看见躺在手术床上的顾承影。 他给她的感觉一直是坚不可摧的,无论是伟岸的身材还是强悍的力量,都让人觉得他像一个怪物,永远不会有倒下的一天。 但他此刻的模样脆弱极了,脸色像纸一样白,仿佛连头发都失去活力。 苏妙踉跄地走到床边,不敢接受这一幕。 顾承影紧闭的眼睛忽然睁开,微微侧过脸,用嘴型对她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没能守护她到最后。 对不起,违背了白天才许下的诺言。 如果还有来生,他仍想永远伴随在她身边。哪怕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喜欢她,大家都对她弃之若履,他一定会将她当做珍宝,让她知道……他爱她。 苏妙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流,眼睁睁看着他再次闭上眼睛,望着夜空大声喊: “少昊大人!少昊大人!” 病房里回荡着她的声音,一个低沉却悦耳的男声混入其中。 “找我何事?” 苏妙看着他,不知道该对他的出现表示惊喜,还是该为顾承影而难过。 她抓紧时间道:“你能不能救他?” “他和三个任务毫无关系。” “我知道!我就问你能不能救他!”苏妙几乎是吼出来的。 少昊飘在空中,出尘绝俗,俊美非凡。 他垂眼看苏妙,淡淡道:“可以,但是一旦我出手,这场任务就会被系统判定为失败,你得不到任何积分,消耗的任务物品也不会回来。你确定自己愿意承受这种代价?” “我愿意!” 苏妙没有半点考虑,一口答应。 少昊有刹那的动容,很快换上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像是觉得她的选择很愚蠢。 苏妙没工夫去管,急不可耐,生怕晚一秒,顾承影就会魂飞魄散。 少昊抬起手,一颗金丹般的东西缓缓从他广袖中飘出,落在顾承影的眉心上。金光一闪,丹药隐没不见。 “一个时辰后,他自会醒来,届时我将带你离开。” 说完不给苏妙反应的时间,火红的身影消失在空气里,没留下一点痕迹。 苏妙耐心等待起来。 医生进来检查呼吸和心跳,要拔掉顾承影身上的管子,送他去太平间。 苏妙拼了命的阻拦,模样和个疯子差不多。 医生护士为难地看向苏士平,苏士平以为女儿舍不得顾承影,对他们道:“你们出去吧,所有因此产生的费用,我都会缴纳。” 医生们离开了,苏士平也离开了,就剩苏妙一个人留在病房,守着尸体般的顾承影。 她没看表,心里自有一个表盘在为他转动。 两个小时候,顾承影先是动了一下手指,接着呼吸和心跳都回来,最后睁开眼睛,迷茫地望向她。 “妙妙……”视线在接触到她后变得清晰,顾承影喊了她的名字,看清自己身处的地方,微微笑了一下,“我没有死。” 苏妙哽咽地抱住他,用力点头。 “嗯!” “可是我觉得很累。” “那你就睡一觉。” “我想回家,回我们的家。” “等你睡醒了我们就回去。” “那你能陪我一起吗?” 苏妙身体一震,松开手,摇摇头。 “不行,我现在要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 “很远吗?” “有点。” “你什么时候回来?” “等你醒了就能见到我。” “你发誓?” 苏妙快要支撑不下去了,使劲咬着舌尖才没哭出声,硬邦邦地点头。 顾承影释然一笑,英俊得像一幅油画。 “那我就睡了,等你回来。” “好……” 顾承影缓缓合上眼睛,睡颜安详。 空气里荡开一圈圈的红色波光,像是水里的涟漪。 “顾承影……”苏妙意识到自己要走,想伸手抱一抱他。 但是时间来不及,波光骤然缩紧,再睁开眼睛时,面前是熟悉的系统空间。 苏妙狼狈地跌倒在地,回想刚才那一幕,心痛到不能呼吸。 “恭喜你完成任务。” 少昊漂浮于半空,居高临下,不带感情地说。 完成任务?苏妙挂着眼泪皱起眉,不知道他是不是说错了。 53.民国童养媳(1) 少昊并不是开玩笑的样子, 不急不缓地说: “三个任务都完成了, 你拿到满分十分, 另外还触发隐藏支线顾承影, 得到三分奖励。” “可是你不是说出手相助后,任务会被判定为失败吗?”苏瑶姬满头雾水地问。 少昊点头:“是的, 所以满分奖励取消。” “……”这算是一桩强买强卖? 不过即便这样, 苏瑶姬也一点都不后悔, 只是有些好奇, 她头一次在系统空间里听到“隐藏任务”这一词。 隐藏任务是个什么东西? 像是看出她的疑惑, 少昊解释道:“在各个世界中, 有些人对女主的感情和付出并不会出现在记忆里,当你额外挽救他们或者攻略他们时,就能拿到更多的积分。” “真的?”还有这么好的事? 少昊没说话, 仿佛对她的问题不屑一顾。 苏瑶姬问:“顾承影就是苏妙的隐藏支线吗?可他上辈子明明只是她的保镖。” 她清楚的记得,苏家陨落后顾承影和那些保镖一并被解散了,直到后面苏妙出车祸,他们都没有见过面。 少昊道:“你要是不相信,可以看看这一段。” 他单手凭空一抓,不知从哪儿抓出一个白色的光团来, 推向苏瑶姬。 当光团没入苏瑶姬额头的瞬间,她看到了不曾看到过的记忆。 那是在上一辈子, 苏士平病重入院时, 苏妙对赵阐明执迷不悟, 冒冒然然的就把财政大权和公司董事之位交给他, 以至于后面被架空。 赵阐明转移走所有资产,苏家陷入破产危机,所有房屋都被拿去偿还贷款,包括他们住得那一栋。苏妙卖掉值钱的东西给苏士平支付医药费,自己搬入一个很小很破旧的公寓里。 那时的她并不知道,在她搬入后第二天,保护了她半辈子的顾承影就搬到她对面的房子里,继续像守护神一般默默地守护着她。 后来她出了车祸,顾承影带上自己的枪,找到意气风发的赵阐明,与他同归于尽。 记忆是经过快进的,苏瑶姬几分钟就看完了。当那些场景消失,白色的系统空间重回眼前后,她心情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来顾承影是早就喜欢苏妙了,只是上辈子苏妙爱赵阐明爱得太奋不顾身,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这一辈子……她倒是和顾承影在一起,可她留给顾承影什么了? 还有苏士平,他以后是不是还会得癌症去世?自己走得太急,甚至没来得及提醒他做个检查。 想到这里,苏瑶姬抬起头,望着空中那个俊美绝伦的男人问: “当我完成任务离开,原本的任务世界还会存在吗?” “不会。” “里面的一切都是由系统构建出来的?人都是假的?” “人是真的,世界也是真的,系统只是负责将他们还原。”少昊说完问道:“为什么问这个?” 苏瑶姬抿着嘴唇,表情落寞,“我只是想知道,当我走后他们会不会难过。” 少昊有刹那间的失神,旋即冷冷道:“不会比你去之前更难过。” 说得也是…… 她努力地完成任务,只是为了回到自己的世界。至于任务世界……就当做过眼云烟好了。 “下面是休息时间,三天之后,第三个任务开始,请做好准备。” 少昊说完就要走,苏瑶姬往前走了一步问:“你能告诉我你要去哪里吗?” 少昊背对着她,微微转过头,玉雕般的侧脸从红发后露出来。 “有什么事?” “我是觉得……反正我现在没事,要是你也没事的话,不如一起吃顿饭?我有很多问题想要请教你。” 苏瑶姬不想再这样傻头傻脑地做任务了,如果她早知道隐藏任务一事,现在积分肯定多得多。 可惜少昊对于这件事毫无兴趣,说了声没空,便消失在空气里。 空间里再次剩下苏瑶姬一个人,她踩踩脚下的云层,四处环顾,无所适从。 三天,她要做什么? 既然是休息时间,就当做度假吧。苏瑶姬有些怀念在大溪地的海上别墅,而系统空间里只要有足够的想象力,什么都能创造出来。 她闭上眼睛,在脑海里一点点将那座别墅还原,甚至还为它配了一片蓝中带绿的广阔海面。 任务世界里的房子是无法改变的,系统空间里却可以为所欲为。 她畅快的释放想象力,把别墅主体木材换成柚木,石头换成帕里玛南石和花岗岩。泳池改为无边界的,仿佛要与大海融为一体。 别墅所有墙壁都换成落地玻璃,沙发和内饰以淡雅清新的白色和蓝色为主。 她把每一处都考虑到了,甚至连台灯都换成自己最喜欢的模样。当她睁开眼睛时,一座“梦想之屋”出现在眼前。 苏瑶姬惊叹不已,沿着磨砂玻璃小桥走进房子,里面空旷安静,美得让人窒息。 当晚她就在里面休息,翌日早晨起来吃早饭,坐在偌大的房子里有点孤独,便忍不住猜测,自己能够创造出屋子,是不是也能创造出人。 她决定试一试。 几分钟后,顾承影身着西装出现在她对面的椅子上。 她大喜,叫出他的名字,起身要抱他。 他却一动不动,呆滞如塑像,只是长得和真人没有差别。 苏瑶姬不甘心,先后又创造出顾连城和苏士平,可惜没有一个人能说话或走路。 他们仅仅长得像人而已,内里仍是个死物。 但是这给了她观察他们的时间。苏瑶姬盯着顾承影和顾连城的脸仔细看,二人长得不是一个风格,却总让人感觉气质熟悉。 少昊……看着他们时,她就会想起少昊。 少昊到底是什么来历? 苏瑶姬打开系统空间的查找功能,输入少昊后得到一本书,上面介绍说他是五方上帝之一,又称白帝,定都穷桑,以玄鸟为图腾。 此少昊会是彼少昊吗? 苏瑶姬苦思两天,没有收获。 第三天时,少昊无声无息地出现了,红光映照着海面,他看起来英俊又冷傲。 “准备好了么?” “嗯。” 少昊朝屋子里斜去一眼,看见餐椅上的顾连城和顾承影。 苏瑶姬脸颊发烫,忙解释道:“我随便试试的,没想到真能造出来……我现在就把他们弄走……” 她闭上眼睛,抹去几人的存在,空间里剩下她和少昊二人。 少昊没说话,只扬手一挥,红光裹挟着二人来到一个全新的世界。 房间窄小破旧,是木头和砖石结构的,看起来年头很久了。墙壁上长着层青苔,鼻间仿佛能嗅到潮湿的味道。 左边有一扇很小的窗户,顶多能让人钻出去一个脑袋。光线从窗外照进来,微弱黯淡,堪堪照亮右边墙角堆放着的木柴。 这是一个柴房。 苏瑶姬之前去的任务世界都是城市,自己也生于城市长于城市,工作之后更是经常每个国家飞着跑,还是第一次在电视之外看到这种屋子,新奇又紧张,不知道接下来将会面对什么。 她脚踩着湿润的泥地,少昊则飘在空中,对她发布了任务。 “改命人:苏丫 待改命运:苏丫自出生父母双亡,由大伯抚养。几个月大时,大伯插标将其卖给赵家村一户小地主人家作为童养媳。长得面黄肌瘦、头发枯干、手脚粗糙,常被婆婆嫌弃,每日非打即骂,走稳路后就开始干活,几乎承担家里所有杂务。 丈夫赵行槐是村里为数不多念过书的人,向往外面的世界,认为自己能在乱世中成就大业。性格沉默却冷酷,对苏丫毫无感情,且在与她结婚之后与邻居家的童养媳玉莲私通。 后二人卷款私奔,去了大都市。赵家村则在他们走后不久,被土匪洗劫所有人丧命当场,包括苏丫。” 童养媳…… 这可真是个陌生又遥远的词。 苏瑶姬从未想过自己会亲身经历这种身份,而且从介绍来看,宿主苏丫完全是个运气差到爆的倒霉蛋。 “这次是什么任务?” “1,变美。2,挽救全村人,包括苏丫自己的性命。3,成为赵行槐崇拜的人物。” 前两者可以理解,最后一项……什么叫崇拜的人物? 赵行槐向往成就大业,他崇拜的人肯定也不是一般人,莫非她这次还得当个军阀或总统什么的? 苏瑶姬仿佛看到一座难以翻越的大山挡在面前。 少昊继续介绍:“这次任务的满分仍然为十分,由于你上次的满分奖励被替代,这次没有奖励物品给你,但是仍然可以在空间里用积分兑换。” 苏瑶姬闻言,马上打开空间,发现上面多了一样东西——乾元丹。 乾元丹:仙丹类,低品级,服用后三个月内可全方面提升身体能力,提升程度为百分之三十,多次服用百分比可叠加,时间不可重叠,只能顺延。 兑换价格为4分一颗。 全方面提升身体能力?是指力量速度视觉听力等方面吗? 苏瑶姬经过上次任务得到13分奖励,加上原来的4分,现在总共17分,兑换一颗乾元丹的话不算太有压力。 而且芙蓉丸一个月就能恢复百分之三十,乾元丹却需要三个月,积分更贵,效果应该更好。 苏瑶姬尝到了芙蓉丸的甜头,这次毫不犹豫兑换一颗存着。 54.民国童养媳(2) 少昊问:“还有什么问题么?” 苏瑶姬本要摇头, 临时想起件事, 问:“对了, 这次有没有什么隐藏任务?我要怎样才能发现隐藏任务?” “既是隐藏, 就说明需要你自己去寻找。” 少昊冷漠得不近人情。 苏瑶姬只好说:“知道了。” “没问题的话……加油。” 如同他慢慢出现在半空时一样,少昊现在又慢慢隐没于空气里。 苏瑶姬忽然发现一件事, 好像自从第一次自己要求他说加油后, 他每一次颁布任务离开前都会说加油了。 这算是刻板还是细心? 不管怎样, 她心里都有种发现惊喜的小雀跃。 可惜好景不长, 少昊消失的下一秒, 一把扫帚狠狠抽向苏丫的背脊, 剧烈的疼痛传来,她差点被这股力量打得趴到地上去,同时身后传来恶毒的辱骂。 “你个小贱皮子, 供你吃供你穿还不够,你还要害我!赵家倒霉了你就开心吗?你别忘了我们是花钱把你买来的,真把自己当媳妇看呢!就算你将来和行槐成了亲,也别想当家作主,永远都得听我的!” 苏丫忍着痛回过头,看见一张面目狰狞的脸。那人方脸阔腮, 手脚粗壮,身着蓝色粗布衣裤, 腰间系一条碎花围裙。要不是脑后还挽了个油光锃亮的发髻, 苏丫几乎会以为她是一个男人。 这里是赵家, 能出现在这里, 还敢明目张胆打她的,定然就是她未来的婆婆沈梅花。 沈梅花其人尖酸刻薄,有着一股子蛮力气,姑娘时干活比男人还利索。嫁到赵家当地主婆后,最喜爱丰乳肥臀的女人,认为这样才好生养,因此对于丈夫抱回来的苏丫十分不喜,觉得养她都是白费米。 后来赵地主死了,沈梅花当家作主,本意是把这个瘦猴儿赶出去。可苏丫已经长到十二三,赶出去就白吃那么多年米了,自己儿子赵行槐也到了十□□,村子小,临时找媳妇不方便,还是得留着苏丫。 宿主是个软弱可怜的脾气,在沈梅花的欺压下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不但自己独立承担所有家务,有点小差错就要受打骂饿肚子。 今天她不知做了什么,竟被沈梅花拖到柴房用扫帚抽,要不是苏瑶姬赶到,她凭着这副单薄的身子骨,非得被沈梅花抽晕不可。 沈梅花对苏丫的改变一无所知,一边打一边骂,比生孩子还卖力气。 “苏丫啊苏丫,你没爹又没娘,自己还长得跟蔫儿鸡似的,也就我们老赵家愿意收留你了。你平时干活用点心行不行?不然我养你还不如养头猪,猪养一年就能还我几十块,你能给我什么?” 她下手狠得要命,一点都不留情。 苏丫痛到难以思考,竭力往前面爬,想先甩开她。 谁知沈梅花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拽回去,将扫帚换了个方向,用坚硬的木头扫帚柄抽向她。 “小□□,你还想往哪儿跑?叫你跑!” 苏丫痛得眼前一黑,忍无可忍地回过头。 “我到底做什么了?” 凭什么把人朝死里打?! 沈梅花插着粗壮的腰肢哟了声。 “你还敢问?你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蠢事?不服气啊,不服气你就自己来看看!” 沈梅花揪着苏丫衣服的肩膀就把她往外拖,苏丫抓紧时间打量赵家的宅子。 赵家位处赵家村,是户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小地主。家里如今只有她、沈梅花、以及赵行槐,一群鸡几头牛,另外每年收割粮食时还会雇佣几个短工。 日子过得不算富裕,但能保证不饿肚子,逢年过节还能做新衣服穿,吃点鸡肉牛肉加餐,在赵家村算是很优越的条件。 他们的房子也不大,两进四间房,前后各有一个小院子,中间是个堂屋。 屋子里都是泥地,只有赵行槐住得东厢房铺了砖,床单被褥也是最好的。沈梅花对这个唯一的儿子比对自己还好,丈夫死后更是如此,简直把他当成活宝贝。 苏丫在赵家没地位,住最破最烂的倒座房,一年到头晒不到阳光。 沈梅花自己睡西厢,屋里陈设很简单,不过是木床、蚊帐、一面衣柜、一张桌子两把凳子,以及床对面挂在墙上的一面漂亮崭新的玻璃银镜。 沈梅花一看镜子就来气,将苏丫朝地上一掼,问道: “我就让你挂面镜子,你非得把镜子往床对面挂,不知道我平常睡觉睡不好啊?人家算命的都说了,床前边挂镜子容易招煞,引来恶鬼,你是不是存心想害死我?” 苏丫道:“我根本不知道有这么回事。” 沈梅花冷哼。 “你以为我会信你么?我早就知道你偷偷在心里记恨我了,巴不得我早死吧?狗娘生的小白眼狼,亏我养了你这么多年。” 沈梅花不识字,骂人倒是不重样,几乎可以用那些流利的脏话写出一篇文章来。 她骂着骂着,又来了气,随手操起桌上的鸡毛掸子就要打苏丫。 苏丫毕竟不是宿主,不肯让她这么打。当即躲开说:“我给你换一边挂。” “换一边你以为就没事了吗……” 沈梅花伸手要去抓她,苏丫冷静地打量四周,想找个茬儿引开她的注意。这时有人从门外探头进来,不悦地问:“又在吵什么?” 对方长着一张白皙的容长脸,在城市不算什么,但在这个偏僻落后的乡下就是神仙般出众的人物。 另外眉眼浓黑,目如鹰隼,高鼻略呈鹰勾状,嘴角下抿,有种天生的高傲冷酷。 当被他看着的时候,会油然生出一种森冷感,仿佛被豺狼盯上,非常不舒服。 沈梅花一看自己的宝贝儿子回来了,立即喜笑颜开。 “没什么没什么,她做事没头没脑的,我教训教训她……行槐你累了没有啊?今天生意怎么样?” 赵行槐是村里唯一念了中学的人,中学毕业后回家,不甘心和祖辈一样在地里混饭吃,日日合计着要另谋生路,于是拿了家里的钱财去附近镇子上开了家小铺子,专卖时髦之物,诸如肥皂、搪瓷缸、雪花膏和洋香水等。 他念书时花家里一年的收入买了辆二手的“僧帽”牌自行车,如今就天天骑着往返于赵家村和店铺。一趟得半个小时,冬天冷夏天热,此时正值六月,他手上拿着的草编宽檐帽,就是骑车时遮阳戴的。 赵行槐对村里一切都不感兴趣,和母亲说话也兴致缺缺,随口道:“还行,我饿了,送碗面到我房间来。” 说完就走了。 儿子长得高大又体面,实在很讨沈梅花的欢心,哪怕永远热脸贴冷屁股,她也甘之如饴。 收回视线后,沈梅花用鸡毛掸子戳苏丫的肋下。 “傻愣着做什么?没听行槐说饿了吗?快点做面去,记得卧两个蛋。他个子高,总吃不饱。” 和留下来挨打相比,苏丫更喜欢煮面,拔腿就朝厨房走。 厨房在倒座房的旁边,是间被熏得四面墙壁都黑漆漆的小屋子。与苏丫在现代时用的厨房截然不同,只有一口灶台和一个木架。灶台用青砖垒成,有烟囱灶眼和大铁锅,木架放着铁盆碗筷和砧板菜刀等物。 木架旁边又有个盖着盖子的大水缸,苏丫打开,里面装得不是水,而是生米和面粉。 她找了一通没找到包装的干面条,最后视线落在陶罐装着的面粉上,如临大敌。 一双造型师的手,要如何从零开始学揉面? 尤其还有个沈梅花虎视眈眈的在外等着,要是浪费估计又是一顿扫把抽过来。 眼下她不清楚外面情况,抵抗或不抵抗都不好,还是尽量避免争执为妙。 苏丫深深呼吸,把面粉和水都准备好出来。在光线昏暗的厨房里,她把水一点点小心谨慎地朝面粉里加,生怕手一抖,就把整碗面粉都毁了。 进度缓慢可想而知,沈梅花院外嗑瓜子和邻居聊天,进来催她两三次,几乎想上手。 苏丫连忙抓把干松针点着火,用烟把她给熏出去。 一碗鸡蛋青菜面花了苏丫一个多小时。最后她把满满当当的面碗和筷子放在木托盘里,端着去了赵行槐的卧房。 门是闭着的,她把面放在地上,敲门。 “面好了。” “进来。” 赵行槐冷淡的声音传出,苏丫端起托盘走进去,看见他穿一身单薄凉爽的浅蓝色细麻衣裤,正架着二郎腿坐在铺了软垫的椅子上,在窗边看报纸。白净的手脚从衣服底下露出来。一头短发用发油抹成如今最洋气的七分头。 夏日炎炎,他身上却像盖着层冰,嗖嗖的冒凉气儿。 赵家村买不到报纸,这些都是他从镇上一个教书先生家里买来的,一大麻袋存在家里慢慢看,当做精神食粮。 他最喜爱电影报,其次是中画报,再再其次是中时报,因为上面经常刊登一些军阀的照片和采访,对方的风姿和穿着令他羡慕不已。 乱世出英雄。 如今就是个乱世,而他则是个隐忍勃发,还未一鸣惊人的英雄。 苏丫把面放在他手边的桌子上,他垂眼一看,蹙起眉。 “怎么这么难看?” “菜刀刀把坏了,不好切面。”苏丫尽量学习系统给出记忆里宿主的神态,以免被他看出破绽。 赵行槐皱眉尝了一口,吐出来,“倒了。” “……好。” 苏丫正要出去,他却叫道:“等等,过来给我按脚。” 苏丫看向他穿着布拖鞋的42码大脚,打心眼里不想过去。 55.民国童养媳(3) “婶婶那边还等着我喂鸡, 我先去了。” 她找出个借口, 想要离开。 赵行槐道:“喂鸡急什么?过来。” 苏丫无奈地走过去, 眼睁睁地看他脱了拖鞋, 把右腿搭在一张凳子上,等着她按。 诚然, 赵行槐是好看的, 也足够有气派, 沈梅花宠他宠的不是没有理由。甚至连他伸出来的这条腿也笔直修长, 皮肉干净, 一点都不像乡下人, 像是从小就没下地干过农活儿。 但是再好看有什么用?苏丫没兴趣给人当奴才使唤。 她憋着股劲儿,双手搭上他的小腿,有轻没重地按压起来。 赵行槐弹簧似地曲起腿, 嘴里吸着冷气。 “嘶……你今天怎么没轻没重的?想掰断我的腿吗?” 有些苦得永远埋在心底,不可为人所知。有些苦却必须说出来让人知道,尤其面对赵行槐沈梅花这种没良心的人时,要是不说自己吃了多少苦,他们绝不会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过分。 苏丫内敛,却不寡言, 当即歉意地说:“抱歉……我今天背痛得很,手脚都不好使唤了。” “背痛?” 苏丫当即一扭身, 用背对着他, 然后掀开衣服的下摆。 那单薄纤细的背脊上, 赫然有着片片狰狞恐怖的淤青, 青紫红肿,几乎把她整块背部都盖满了,难以想象是怎样的殴打才留下这么多淤青。 赵行槐自懂事后就极少挨打,看着她的伤痕自己背上也跟着一痛,咂舌半天,缓缓收回视线说: “近来铺子里生意不好,我娘她心情也不好,你没事少招惹她。” 谁没事会去招惹沈梅花?不都是她自己找上门的么……苏丫心底嗤了声,同时听清了前半句话,扯平衣服,压着嗓子蚊子哼哼般地说: “你铺子里的东西都太贵了。” “贵?哪里贵?一罐雪花膏三块钱,一块洋肥皂才一块钱,我都是按照外面的市场价卖的,再低就要赔本了。” “不是你卖得贵,是东西本来就贵。大家都穷,多的是人吃不饱饭,谁有闲钱去买那些消遣?就算有人打心里喜欢,咬着牙买了,那也肯定会省着用个两三年,不会天天去买新的。” 说实话,当苏丫得知赵行槐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卖洋货时,真心觉得他太过“理想主义”。 “理想主义”在这里是贬义,君不见菜市场里二十个铜板一斤的猪肉都经常卖不出去,客人要有多大的决心才肯花全家人近一个月的伙食费踏进他的铺子,只为一块能比皂角洗得更干净的洋肥皂? 赵行槐朝铺子注入不少心血,甚至一度想将它发展成商行,这样自己就能一步踏入上流社会——上流到底是个怎样的上流法,他说不清。只知道报纸上写得生活都美好极了,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灯红酒绿。 以前苏丫在他眼中是个透明人,鲜少有交流。今天她莫名其妙说这样一通,赵行槐恼怒了。 “你懂个屁,洋货不贵点还叫什么洋货?他们要是想买便宜货,满大街哪里不是?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至此苏丫算是摸清了他的脾气秉性,认为无法为己所用,以后还是避着走比较好。 她打算离开,赵行槐没好气道:“按脚也按不好,说话也说不好……帮我把中日报拿过来。” 刚才看到一半的中日报上,刊登了一个顾姓将军的履历。长得堪称英姿过人,据说还去国外留过学,会说一口流利的洋文,让赵行槐既羡慕又嫉妒。 苏丫从桌子上拿来一份中日报递到他手上,转身便走。 赵行槐漫不经心地看着手里的报纸,最上面是硕大的“中日报”三个字。他隐约觉得有哪里奇怪,当苏丫走到门槛边时,他猛地抬起头,问道:“你怎么突然识字了?知道这份就是中日报?” 苏丫心脏一沉,暗道不妙,自己太过粗心,居然忘记宿主是个不识字的。 幸好她背对着赵行槐,对方无法捕捉到她表情的变化。 当她转过身来回答时,脸上已经很平静。 “我偷偷把字的模样记下来了,以后方便帮你收拾。” 赵行槐微讶,以为她是用这种办法讨好自己。毕竟她是他们家的童养媳,而他是她将来的丈夫,媳妇哪儿有不讨好丈夫的理由。 可惜他对她那搓衣板似的身躯和竹竿似的四肢毫无兴趣,随便嗯了声,就让她出去了。 苏丫端着面碗回厨房。赵行槐只动了一口面,鸡蛋连碰都没碰。尽管他说把面倒掉,但是这年头面粉和鸡蛋都珍贵得很,沈梅花肯定不会同意。 于是她把面放在锅里坐着,盖上盖子,端起砧板菜刀等物去井边洗。 沈梅花仍在院外嗑瓜子,是去年攒下的南瓜子,没油没盐的,在锅里炒出香味,是她最喜欢的零嘴儿,经常吃得满嘴燎泡。 她和邻居聊得开心了,干脆去他们院子里坐着聊。 苏丫得了机会,把锅碗瓢盆放下,蹲到井边往下看。 这是水井相当老旧,连个压水泵都没有,还是个辘轳井。用水时需得把井盖挪开,将木桶丢下去,手动拉上来。 刚才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提上来半桶水,却在不经意间发现幽深的井水很适合做一面镜子,让她得以一见自己的全貌。 她有着一张单薄的瓜子脸,稀少细软的枯黄头发在脑后编成条小麻花。眉毛像头发一样不甚明显,一双眼睛还算清丽,隐约可见双眼皮的痕迹。小嘴皮薄薄的,不显气色。 再看身材,胸前胸后一样平,因为平日干太多重活,背脊甚至还有点弯,越发显得人瘦小。 手腕脚腕纤细无肉,只有骨头支棱在那里。放在普通人家,这就是个还没长开的小孩相貌。 在沈梅花眼中,她却成了肯定生不出孩子的赔钱货。 宿主五官端正,之所以不好看,完全是由于营养不足。 她现在才十三岁,初潮都没来。要是能想办法吃点好的,过点好日子,把自己养得白皙丰腴,那变美就不在话下了。 苏丫摸着脸沉思,沈梅花从院外走进来,看见她就骂。 “你又偷懒是不是?天都快黑了,还不去田坝上把家里的牛牵回来。” 苏丫瞥了她一眼,慢吞吞地站起身,摆放好锅碗瓢盆就出门去了。 沈梅花想起她刚才那一眼,莫名其妙打了个寒颤。 牛……这是一种苏丫只在电视上看到过的动物。 现在居然要去把它牵回来,让她压力很大。 她走出赵家院子,顺着小路行往田坝上,一边把村里房屋的分布记下来,一边很想撒丫子跑,甩开对她没有任何怜爱之情的未来婆婆和未来丈夫。 然而外面据说在打战,到处都乱得很,她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跑出去,和找死没区别。 沈梅花肯定也是认准这一点,所以才放心的让她出来干活。 苏丫穿过村子走上田坝,昨晚才下过雨,她鞋底沾满湿泥。赵家村在南边,六月时的天气很是炎热,走了没多会儿她已经渗出汗,营养不良的黄脸皮因为热变得红润些。 站在田野间她茫然四顾,左边是赵家村,右边是片小树林,前面是重重大山,后面则是由无数方块田组成的原野。 稻子快熟了,沉甸甸地坠在枝头。与菜地里的蔬菜一起组成副硕果累累的丰收景象。 苏丫无暇去欣赏,只想找到她的牛在哪儿。 “哞——” 树林后边有牛叫声传来。 苏丫快步跑过去,看见四头黑皮水牛站在那里吃草,耳朵都是被剪过的,和记忆中一样。顿时心里一喜,跑过去牵绳子。 她个子小,比牛背高不了多少。她拉拉绳子发现不动,低头一看,原来绳子被铁楔子固定在地上,以防牛逃跑。 苏丫只好先把铁楔子□□。 前三个都拔得很顺利,只是花点力气。拔到最后一个时,她莫名感觉到一股危险逼近,扭头去看,只见那头牛站在她身后,目露凶光,宛如处在疯狂边缘。 苏丫不拔楔子了,想跑。牛的速度比她更快,头一低再一抬,正正好好地戳住了她。 两只结实锋利的牛角戳穿她的粗布上衣,苏丫被迫悬在半空,吓得魂不守舍。 慌乱之中好像有人跑到旁边,两只有力的手掌托住她的腰,把她从牛角上“摘”下来,放在地上。随后又把绳子抓在手里,将那头牛远远的拉开,用铁楔子钉在地上。 苏丫生平还从未遇到过这般恐怖的事情,心脏都快冲破胸腔,在原地愣愣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有人救了自己。 她努力镇定,走到那人面前想说声谢谢,看清他的脸和打扮后,再次愣住。 那人穿一身单薄衣裤,码子有点小,十分紧绷地裹着身体。袖口和裤管都磨出毛边,布料脏到看不清原本颜色。 脸上长满乱糟糟的胡茬,头发却剃得极短,几乎露出头皮。脸颊上有条陈年老疤,皮肤黝黑。 当看见苏丫走过来后,他抓抓鼻子,咧出一嘴大白牙,冲她露出一个傻气冲天的笑。 “嘿嘿……” 56.民国童养媳(4) 苏丫被这股傻气硬生生激得后退两步, 发现他原来不是皮肤黑, 而是脏到发黑。 她不好意思鄙视自己的救命恩人, 抿抿嘴唇对他说:“刚才谢谢你了。” 那人不说话, 只是冲她傻笑个不停,两只黑溜溜的眼珠子看着她, 眼白和牙齿是全身上下唯二白的地方。 苏丫被他笑得心里发毛, 想走, 又不敢去拉缰绳, 怕之前的惨剧再一次上演。 毫无征兆的, 那人弯腰捡起缰绳, 牵着牛拔腿就跑,速度飞快,转眼就冲出十几米。 这难道是个偷牛的?!! 苏丫脑中警铃大作, 顾不上怕不怕了,奋力追过去。 那人言行举止和打扮都不像正常人,体力却好得很,苏丫拿出吃奶的劲儿都没追上。 最后是他自己停下来,牛累得呼哧呼哧喘粗气,他倒像个没事人, 人高马大地站在旁边。 苏丫又花了两分钟才跑到他面前,一把抢过牛鼻绳, 忿忿地瞪他。 “我以为你是来救我, 原来是抢牛的!” 那人还是不说话, 只傻呵呵的笑, 也没有要把绳子抢回去的意思。 莫不是碰上了一个精神病…… 苏丫不敢多待,怕他又做出什么莫名其妙的事,再者天色也晚了,她得尽快回去。 牵着那头精疲力竭的牛,苏丫回头把另外三头牛也带上了,手里握着四条牛鼻绳朝村里走。 走到村口时她下意识地回头,看见那人仍然站在田野上,高大的身影被霞光镀上一层金红色的光边,居然十分帅气。 才想到这里,背光的脸上露出一排白牙,苏丫收回刚才的想法和视线,走进村里。 赵家习惯天黑之前吃饭,尤其是在夏天。这样吃完赵行槐就能去蚊帐里躺着,省得被蚊虫叮咬。 可是今天天都黑了,苏丫却还没牵牛回来。 沈梅花不得不自己去淘米做饭,刚把饭放上锅,她就听到开门声和牛蹄声,连忙跑出厨房,果然是苏丫回来了。 “你怎么去那么久?是不是在路上偷懒了?” 苏丫抠着衣服上被牛角顶出来的洞,摇头,“没有。” “那你怎么……我的天啊,你怎么就剩一只鞋了?另外一只呢?” 苏丫闻言低头看去,左脚果然是光着的,难怪她一路走来都觉得硌得慌。 沈梅花绕到她身后,一看破了两个拳头大的洞,方脸一沉,叫嚷起来。 “你个败家丫头,我让你牵牛回家,又不是让你去打野猪……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把好好的衣服弄成这个样子?” 苏丫把牛发疯和那个怪人讲给她听。 沈梅花听完又骂:“你是不是缺心眼儿?没事和那个傻子呆一起做什么?村里谁见了他不是跑远远的。” “傻子?” “你是不知道还是装傻?去年他一个人到村里来,浑身都是血,醒来后就变成傻子了,天天没事干,站在街头傻笑,还偷人家的鸡蛋吃……上次我去菜市场买菜,他抢走我的篮子就跑了,等找回来时就剩一个空篮子……” 沈梅花仿佛很讨厌那人,说起他来咬牙切齿的。 苏丫暗道自己居然猜对了,对方真的是个傻子。 可他救自己也是真事,不然恐怕她现在还在牛角上待着。 而且他虽然脏,却长得高高大大的,行动也很敏捷,隐约能够看出以前是个体面人。 真如沈梅花所说,他是重伤伤到脑子,所以变傻了么? 沈梅花将她骂了一通,让她把牛牵进牛圈,另外喊赵行槐出来吃晚饭。 苏丫饿了一天,对晚饭很感兴趣,准备大吃一通,绝对不亏待自己。 不过当沈梅花把菜端上来,她就看傻眼了,迟迟下不去筷子。 桌上摆着三碗饭,两碗干的一碗稀的。 桌中间是两盘菜,一盘白萝卜丝儿,一盘腌酱瓜。 苏丫从不认为自己胃口大,但此刻她真的觉得,这些菜就是她一顿的饭量。 来到这种地方,就得做好吃苦的准备。她硬着头皮伸出筷子,打算夹点萝卜丝。沈梅花却眼疾手快挡开她的筷子,从酱瓜盘里夹出两片放在她面前的稀饭碗里,筷子还在碗边上敲了敲。 “你晚上就吃这些吧。女人吃多了不好,容易得病,得留给男人吃。” 说完她把萝卜朝赵行槐面前推了推。 赵行槐默不作声地吃着,没有任何要客气的意思,仿佛他吃是天经地义的。 苏丫垂着眼,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碗里清汤似的稀饭,在心中把牛羊鱼肉都吃了个遍,然后仰头将稀饭和酱瓜全都灌进肚子里。 沈梅花皱眉道:“一个女孩子怎么这样吃饭?老赵家没让你吃饱过么?当着外人的面可不许,看着跟猪投胎似的。” 苏丫抹抹嘴站起身,“我吃饱了。” “那你就去烧洗澡水,烧好了给行槐弄到房间里去。” 苏丫已经懒得反驳,哦了声就出去。 忙活到晚上□□点,苏丫终于空闲,走进自己的倒座房中。 房内就一张木板床和一个小柜子,连把歇脚的椅子都没有。沈梅花还不许她点油灯,说浪费。 幸运的是她窗户正好对着月亮升起的方向,眼下清冷的月光照进来,将房间朦朦胧胧的照亮。 苏丫坐在床沿上,屋子里又热又闷,有一床打了补丁的破蚊帐。防蚊能力很有限,她已经听到蚊子在里面嗡嗡地飞舞。 这样下去可不行。白天吃不到什么好的,活却是从早干到晚。入夜还得回来喂蚊子,她要是不改变生活现状,一辈子都别想变美。 苏丫边思索边躺下,本来打算好好想出个计划。谁知身体实在累得很了,腰酸背痛,一躺下就情不自禁地闭上眼。 几秒之后,均匀的呼吸声响起,她睡着了。 半夜时分,赵行槐的房间里传出吩咐。 “我要喝水。” 沈梅花好似随时待命,当即吆喝起来。 “苏丫,水。” 苏丫猛地打了个激灵,从梦中惊醒,迷迷糊糊地去倒水。 帮赵行槐倒完了,她准备回房睡觉,又听见沈梅花吩咐。 “今晚太热了,行槐最怕热,你去帮他打扇子,等他睡着了再睡。” 要不是为了完成任务,苏丫现在绝对把空杯子丢到沈梅花脸上去。 她把杯子放回厨房,又从堂屋捡来把扇子,打算推门进赵行槐的卧房,给他打扇时,视线扫过天空皎洁的明月,停顿了一会儿。 她一定要想办法,不能这么苦熬下去,否则把自己累得筋疲力尽不说,变美也是痴人说梦。 苏丫深吸一口气,走进房间。 清晨时,苏丫提了个木桶,里面装满全家人的衣服,去村外的小溪边洗。 溪水清澈无比,能看得清底下的鹅卵石和游动的小鱼。水里还带着微微的凉意,让人神清气爽。 村子里的妇人都是来这里洗的,一人占一块码头。有些嗓门大的还一边搓衣服一边隔岸聊天,弄得小溪热闹得像个集市。 苏丫前面的石头上蹲着一个面黄肌瘦的中年女人,穿得是一身深褐色衣裤,要是往泥地上一躺,估计都分不出哪里是人哪里是泥。 苏丫来这里后还没有和她说过话,却认得她——她就是后面与赵行槐携款私奔的女人的婆婆,玉莲丈夫的亲娘。 同是童养媳,玉莲却比苏丫好过得多。一是得益于她有个胸大臀肥肤白的好相貌,招人喜欢。二是有个任劳任怨的好婆婆,对待她比对自己亲女儿还好,一点活儿都舍不得让她干。 可即便如此,玉莲对自己的婆家却一点也不满意,因为只是个普通农户,一年到头都吃不上两回肉。日子再好过,也好得很有限,还不如城里给人家当佣人的。 正洗着,苏丫看见玉莲穿一身月白衣裳,浓密的乌发披散在肩上,打着哈欠朝这边走来。 到达岸边,她把手里刚换下来的衣服丢进婆婆的木桶里,说:“你帮我把这两件也洗了吧,屋里实在热得很,睡一觉就流汗。” 她婆婆毫无怨言,点头道:“行,你现在回去是不是?记得帮根儿盛一碗粥晾着,这样他干活回来就能吃凉的。” 玉莲满脸不耐烦。 “晾什么晾啊,吃碗热粥还能烫死人吗?我看他就该少吃点,胃口跟牛似的。” “他是男人嘛,你千万别忘记了。” “是是是……” 玉莲不情不愿地答应,很快走远了。 苏丫洗完最后一件衣服,提着沉如铅块的木桶往家走。 木桶着实太沉,她又不是原装货,每走几步就得停下来歇一歇,否则胳膊都要断了。 一路走走停停,路过某棵树时,她看见一个眼熟的身影站在树下,仰头望着树杈上的鸟窝。 那不是昨天的傻子么?他站在这里做什么? 难道饿极了眼,想掏鸟蛋吃? 昨天他救了自己,还没来得及报答。今天一早沈梅花就去菜园子了,厨房还有点剩饭,不如拿来给傻子吃,算是还清他的恩情。 到时沈梅花问起来,她就说剩饭被老鼠吃了,也能糊弄得过去。 当然除了报答恩情以外,苏丫还存了另外的小心思。上个世界里,她误打误撞地完成一个隐藏任务,拿到额外奖励。谁知道这次会不会也有隐藏任务?为了多赚积分,她什么都得试试才行。 57.民国童养媳(5) 苏丫加快脚步回到赵家, 天色尚早, 不到七点, 赵行槐都没醒。 她急急忙忙地把衣服晒了, 赶在赵行槐起床、沈梅花回来之前,从厨房偷出剩饭, 用过瓷碗装着, 藏在衣服里匆匆往外走。 回到树边时, 傻子还站在树底下, 但不是在看鸟窝, 而是踩在树杈上, 很努力的把什么东西往窝里送。 苏丫定睛细看,他双手捧着的是一只叽叽喳喳的鸟,鸟叫声有点凄惨, 一边翅膀也扑腾不起来,像是受了伤。 所以傻子站在这儿不是为了掏鸟蛋,而是把受伤的鸟送回去? 天底下还有这么善良的精神病么…… 苏丫耐心地等着,当他跳下树后,她轻声叫道:“喂,过来……我给你点好东西。” 傻子闻言朝她看, 面颊瘦削眉目英挺,只是脸上黑成了一团, 让人什么也看不清。另外他每天傻气冲天, 导致没几个人乐意盯着他细看。 苏丫见他面露不解, 冲他晃了晃手里的碗。 “饭呐, 你想不想吃饭?” 傻子立即两眼放光,跑到她面前去,和她一起蹲在墙角。 这年头种地的人都吃不饱饭,更别提无亲无故没田没地的流浪汉,估计一年里饿肚子的时间比饱的时间都多。 剩饭一点也不香,还冷冰冰的。苏丫却看见傻子的喉结肉眼可见地滚动了一下,显然饿得要命。 “你吃。”她把碗递过去。 傻子跃跃欲试地伸出手,捧住碗,看了半天摇摇头,递回苏丫手里。 苏丫疑惑,“你不饿吗?” 傻子继续把碗向前推,嘴里模模糊糊地说出一个字。 “你。” 苏丫恍然大悟,明白了他的意思,摆手道:“我不饿,还是你吃。这种没油没盐的东西也吃不饱人,顶多让你饿不死。” 傻子定定地看着她,眼里有感激一闪而过。苏丫没来得及捕捉,就看见他低下头,徒手抓碗里的饭粒,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苏丫还没见过人这么吃饭的,心生怜惜,慈爱地看着他。 “别急,慢慢吃……以后家里要是有,我还拿来给你。” 要是对方能带来一个隐藏任务,送她积分就更好了。她的要求也不高,有个三分四分的就够了。 剩饭本来就不多,傻子三下两下吃完,抬头冲她嘿嘿一笑,嘴角还沾了两颗饭粒。 苏丫问:“吃饱了吗?” 他点头,扭头就跑。 吃饱都不知道说声谢谢,看在他是傻子的份上,就原谅他吧……苏丫回头朝家走,走着走着发觉不对劲——傻子居然带着碗跑了! 沈梅花是连家里有几根针都记得清清楚楚的人,要她发现碗少了,那还了得? 苏丫朝他追去,冲着他的背影喊:“等等……把碗还给我……” 怕村子里的人听见说闲话,她把声音压得很低。傻子也不知听没听见,总之跑得飞快。 跑到一个小巷子里时,他陡然停下来,两眼看着前方。 苏丫追上去,冲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计大栗子,骂道:“你个小王八蛋,吃完饭连碗都端着跑,小心下次我不给你吃的了。” 傻子没回头,挥挥手,眼睛仍看着前方。 苏丫察觉不对劲,躲到前后朝他看的方向望去,只见赵行槐骑在自行车上,正在和玉莲说话。 赵行槐今天穿得也是一身白衣服,和白白嫩嫩的玉莲站在一起,看起来十分登对。 两人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跟对方说话时特别和颜悦色。玉莲再也不会不耐烦,赵行槐一向冷酷的脸上甚至带上点笑意。 微风扬起他们的衣角,也将他们的声音送进苏丫耳里。 “行槐哥,你上次送我的洋肥皂真好用,我天天拿它洗澡,别提多干净……这个得多少钱啊?” “不贵,一块钱而已。” “一块钱?!这么贵啊……那我都还不起了。” “不用还,我和根儿从小一起长大,他家人就是我家人,他媳妇……咳咳,总之这点小东西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唉,行槐哥你真好,比根儿好多了,苏丫真是运气好……” …… 苏丫面无表情地听着,最后太阳出来了,赵行槐戴上帽子,跨上他的二手僧帽牌自行车,一脚支在地上,一脚踩着脚蹬子,格外气度不凡地冲玉莲挥挥手。 全村就这么一辆自行车,也就他这样一个好看的男人。 玉莲看得面若桃腮,手臂还在不经意间擦过他的手指。 赵行槐去镇子里了,徒留她一个人站在原地,心脏怦怦跳个不停,好一会儿才镇定心神,若无其事地走回家去。 看二人现在的感情,顶多隔着一层窗户纸,一捅就破。 苏丫收回视线,冷不丁地撞上傻子的眼神。对方别有深意地看着她,像是在暗示什么。 这傻子,完整话都说不出一句,还能懂得男欢女爱不成? 苏丫没好气道:“看什么看?” 傻子又开始傻笑,把碗朝她脑袋上扣。 苏丫一把抢过来,拿在手里就走。 回去的路上,赵行槐和玉莲的对话在脑中徘徊不去。 苏丫懒得管他们的事,这次三个任务,没有哪一个要求她攻略赵行槐,也没有哪一个要求他们最后必须在一起。所以赵行槐无论勾搭谁都和她没关系,她只要认认真真完成任务就好。 如此想着,她用力晃晃脑袋,把念头撇去,跨进门槛。 忙了一早上,她还没来得及吃早饭。早饭又是那稀得要命的清汤寡水,以及几片酱瓜,让她毫无胃口。 她要吃肉,她要把自己养得细皮嫩肉,她要变美。 苏丫把视线投向院里那几只鸡,鼻子里仿佛已经嗅到鸡汤的浓香。 赵家只有鸡和牛,吃牛有点难度,吃鸡却可以无声无息、速战速决。 她刚准备想个好办法,就听到脚步声从院外进来,沈梅花从菜园子里摘来一条苦瓜和两只茄子,看见她就说: “你没事干是不是?没事干就摸摸鸡肚子里的蛋,我老觉得它们把蛋下到别人家窝里去了。” 摸蛋……继揉面、牵牛之后,苏丫迎来第三桩难事。 不做露馅,做了更露馅。 她努力装出熟练的样子去抓鸡,可两条腿的鸡比两条腿的她灵活多了,一扭头就从她腿边冲过去。 她不但没能抓到鸡,还被地上的碎石绊到脚,面朝下地摔了个大马趴。 沈梅花无语道:“你上顿没吃饭还是怎么?连只鸡都抓不到,越来越没用了。” 苏丫爬起身,拍拍裤子继续抓。好不容易抓到只鸡,她把手伸到它暖烘烘的肚子底下,摸来摸去,就是不知道蛋应该在哪里。 沈梅花还在等她的回答,不耐烦道:“你摸到了没有?” 苏丫实在不在行,只能摇头。 “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以为装傻就能偷懒是不是?我让你偷懒!” 沈梅花去屋子里拿笤帚,苏丫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涌出一股沸腾的热血。 非打即骂的日子该结束了,她得让沈梅花知道点厉害。 她左右看看,心生一计,拔腿就往牛圈跑。 沈梅花从屋里拿了扫帚出来,却没看见苏丫的人,这时牛圈方向传来牛的叫声。她心想肯定是躲那儿去了,便操着扫把往那里追。 苏丫的确是躲在牛圈里,却不是在躲她,而是在蹲守她。 看见沈梅花过来后,她屏住呼吸瞅准时机,从兜里掏出一把纳鞋底用的锥子,狠狠朝牛屁股上一扎。 “哞!!!” 正在吃草的水牛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痛吼,发动四蹄狂奔向前。 沈梅花就在他冲锋的路线上,它一低头把她顶在角上,发力狂奔。 沈梅花来不及惊叫,人便已经腾空,粗壮的四肢努力拍打,可再有力也比不过牛,怎么都无法挣扎下地。 强烈的颠簸弄得她头晕目眩,水牛如同小型坦克,直直的冲破院门,一路向西。 苏丫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走到井边洗干净锥子上的血,这才走到外面喊: “不得了了,牛发疯啦!” 村民们本就听见动静,又听她这么一说,各个都捧着饭碗跑出来看。 “他们在那里!” “不对不对,又到溪边去了!” “他们过桥了!” …… 看热闹的很多,想帮忙的很少。 那可是水牛啊,一头得有千斤重,谁敢冒冒然然上去帮忙?一个不小心,骨头都要被它踩碎了。 “怎么办……” 苏丫经过两个世界的锻炼,已经很懂得一些演技,两手互绞急得团团转。 村民们朝她投来同情的目光,安慰她不要担心,沈梅花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情的。 沈梅花是不是吉人不知道,但她的运气的确很好。上午被水牛顶出去,下午才被人抬回来。 放到家里的木板床上一看,浑身上下只有背上被坚硬的牛角擦破了点皮,此外一点伤都没有。 听说是等牛跑累了,停下后别人才把她弄下来的。牛也被牵回来,苏丫主动对那人道:“多谢大家了,你们白天都得干活,婶婶和牛就交给我吧。” 她说着就接过牛鼻绳,牵着往牛圈去。 村民们纷纷感叹,说他们家有个好媳妇。 苏丫给食槽里加满干草,摸摸牛的耳朵说: “今天让你吃苦了,以后我一定好好喂你。” 牛听不懂人话,只觉得耳朵有点痒,小扇子似的扇了扇。 58.民国童养媳(6) 苏丫将它系好, 就朝沈梅花的房间走去。 她房里的光线好多了, 把桌椅床柜照得亮堂堂。苏丫站在门外边, 听见她在不停的唉声叹气, 好似大病一场。 苏丫推门要进去,沈梅花听见声音, 问:“是李婶吗?” 李婶便是日日与她唠嗑的邻居, 两人差不多岁数, 又都只生了一个儿子, 于是天天有话聊, 情比金兰, 就差没真的结拜成姐妹。 苏丫脆生生道:“不是,是我。” 沈梅花听着有些失望,但是才从阴曹地府前走一遭, 她现在心慌得很,有人来看总比没人要好。 苏丫走进房间,看她脸色煞白地躺在床上。屋里很热,她却是在冒冷汗,一床薄薄的棉被盖到胸口。 她平时粗壮得很,骨头跟男人似的, 到了这种时候……也还是粗壮得很。 “怎么样了?”苏丫问。 沈梅花人比金刚气若游丝,“还能怎么样……没死罢了……我有点渴, 你给我倒点水来。” 苏丫应声, 出去给她倒水。 倒水的人还没回来, 赵行槐倒是先一步进门, 看着她皱眉道:“今天家里怎么了?” 一见自己英俊的儿子,沈梅花就想诉苦。把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一通后,又打算把后背的伤给他看,换取点难得的安慰。 赵行槐对于母亲健壮粗糙的背不感兴趣,只说:“你们以后放牛小心点……我有点累了,先回去休息。” 沈梅花最舍不得儿子吃苦,因此即便心里一万个不愿意,想让他留下来陪陪自己,却还是点头。 “你去吧,我没事。” 然后恋恋不舍地看着他的背影。 赵行槐前脚出去,苏丫后脚就进来。端着水杯站在门边,她面朝外面咦了声。 “那不是行槐哥么?他怎么不进来陪陪你。” 沈梅花有苦难言,打碎牙往肚子里咽,对她道: “他累了去休息,我们女人的事儿哪能让他操心,以后你有事也别去打扰他,跟我说就是。” 苏丫哦了声,把水递给她。 沈梅花抓着床沿坐起身,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惊慌感终于压下去一些。 苏丫拿着空杯子站在床边,低着头说:“没事的话,我就去做晚饭了。” “去吧去吧,千万别让行槐饿着了。” 苏丫朝外走,沈梅花看着她单薄的背影,突然觉得她也算是一个好媳妇了。起码任劳任怨,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不过光这些也没用,媳妇还是要会生养的好,尤其是赵家香火不够旺,到了这辈只有赵行槐一个男人。 她必须得给儿子娶一个会生的媳妇,否则将来都没脸去见赵家先祖。 像他们村另外一个童养媳玉莲那样的就挺好,大胸脯大屁股,皮白肉嫩,不仅讨男人喜欢,看上去也很有福气。 相比之下,自家的苏丫简直不能入眼。而且今天要不是因为她弄得自己生气,她也不会朝牛圈里冲,更不会被牛顶着跑那么远。 想来想去,沈梅花对苏丫仍然只剩下一个字——嫌。 沈梅花被那一下吓得不轻,躺在床上好几天都没下地。 苏丫过了几天舒服日子,虽然还是要干活,但是吃饭的时候总算能自己随心所欲夹酱瓜吃了。 天天吃酱瓜也不是事,她可不想任务还没完成,就先得癌症死了, 于是一天干完家里的活,她看时间还早,赵行槐也远没回来,就挎了个篮子,去赵家的菜园子,看看有没有什么好菜。 赵家的菜园子在村东面,和其他人家的紧挨着。 苏丫还没走到,远远的就看见有人在隔壁菜园子里忙活,其中一个还挺眼熟。走进之后一看,居然是傻子。 他手里拿着个锄头,像模像样的在锄地。身后是一排排锄好的长沟,有人在往里面撒种子。 大概是苏丫的表情太过惊愕,撒种子的那人笑道: “哈哈,你还不知道吧……傻子虽然什么也不懂,干起活来却有把好力气,你一教他就会,干得比你还好。” 苏丫问:“他乐意给你白干活么?” 这样欺负傻子不太好吧。 那人道:“不白干,干完我就给他饭吃。你家要是什么活忙不过来,也可以请他干啊。” 那还差不多…… 苏丫走进自家菜园子,查看各类蔬菜的涨势,见空心菜长得很不错,决定摘一盘回去吃,于是卷起袖子蹲下来,开始摘菜。 傻子就在她旁边,隔着一道篱笆。 苏丫偶尔朝他看一眼,有时对上他的目光,他就连忙闪开。样子明明机灵得很,做事也认真,看不出哪里傻。 大概是直觉,她总觉得傻子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又想起沈梅花之前说过,傻子是从外面来的,去年才开始留在村子里。 既然是这样,那他肯定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这年头没网络没电线,赵行槐还能通过那摞旧报纸了解外面的情况,苏丫每天睁眼闭眼,看到的都是小小的赵家村。 她迫切地需要一个人,让她知道外面如今是什么样子的。否则以后土匪打来时,她还是只能坐以待毙。 傻子很有可能是村子里最适合的人。 如此想着,苏丫偷偷从菜地里刨出几个还没成熟的小番薯,揣在兜里,然后抱着满满一篮子空心菜离开菜园子。 傻子锄完地已经到了傍晚,漫不经心地坐在村尾大石头上,等着雇主叫他去吃晚饭。 “嘿,傻子……” 有人喊他,他茫然回头,没看见人。 “这边这边。” 傻子觅声走去,看见苏丫躲在一棵树后面,面露困惑。 苏丫掏出几只洗干净的小番薯,在他面前晃晃,压着嗓音说: “我又得到几个好吃的东西,你想不想吃?” 番薯被洗净后,表皮红通通的,只有苏丫的巴掌那么大,闭上眼睛仿佛都能嗅见清香。 傻子点头,目光舍不得移开。 苏丫谆谆诱导:“我给你吃可以,你回答我几个问题行不行?” 傻子再次点头,冲她摊手。 苏丫把一个小番薯放在他掌心,问道:“你是从外面来的吗?” 他一口啃掉半个番薯,嚼着含糊不清地嗯了声。 苏丫又问:“你不傻对不对?” 他没说话,冲她伸手,那个小番薯居然被他两口就消灭了。 苏丫不得不又递一个过去,小心翼翼地问:“你知不知道出村后朝哪边走,才能去大城市?” 傻子愣住,含着满嘴的番薯看向她,侧脸的角度让他鼻梁显得格外高挺,薄唇深目,那张乌漆嘛黑的脸上竟然透出几分英俊的意思。 苏丫看他反应奇怪,不解地问:“怎么了?” 傻子把半截番薯塞回给她,连同嘴里的也吐出来,翻来覆去地说:“外面不好……大城市不好……” 苏丫无奈道:“我不是要去外面,我只是想知道。” 他仍然摇头。 苏丫只好道:“那我换一个问题行不行?” 傻子停下动作,眼睛盯着番薯的白瓤儿。 苏丫干脆把手里的番薯一股脑塞给他,认真地看着他眼睛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先把那半截塞到嘴里,几口嚼完下肚,接着就把最后一根啃下半边,继续咀嚼。 苏丫听了半天,只听出他牙口好的不得了,半句答案都没听到,有点不耐烦了,抢走剩下半截番薯,举在手里叉腰道:“你不肯回答是吧?那我就不给你吃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只记得傻子是个贪吃货,却忘记他同时也是个八尺大汉。 仗着身高和体力优势,傻子轻轻松松的从她手中夺走番薯,往嘴里塞去,几口嚼完一抹嘴,嘿嘿一笑,转身就走。 晚霞布满整片天空,金红浓黄交接,宛如最伟大的画家泼洒油彩绘画出意象画,小小的村庄在辉煌天空的映照下,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空中掠过一群细碎的黑影,傻子仰头看着,高举双手,欢呼着追过去。 “鸟!鸟!” 苏丫看着他欢喜的背影,竟然有点羡慕。为了做任务,她每个世界都像走马观花似的,早已没心情欣赏这些细微的美妙。 两天后,沈梅花的身体彻底好了,本性恢复,又开始对苏丫吆五喝六。并且绝对不碰牛,所有和牛有关的事情,都让苏丫去干。 一天傍晚,二人蹲在院子里晒花生。赵行槐骑着自行车进来,破天荒的对沈梅花打了个招呼。 “娘,我回来了。” 沈梅花愣了好半天,反应过来儿子在叫自己,喜笑颜开地迎上去。 “你回来啦,累不累?要不要喝茶?” 赵行槐把车停在门廊下,摇头道:“不累。” 沈梅花难得碰到儿子主动跟自己说话,喜悦之余有些惊讶,好奇地问:“你今天是不是生意特别好?” 赵行槐没回答,只说:“待会儿苏丫来我房间一趟,帮我按按肩。” 他说完就回房间了,没过多久,苏丫也抵达房间,手里端着沈梅花临时冲出来的一碗芝麻糊。芝麻是她攒了好几年的,全都磨成粉留着给儿子吃。 她眼睁睁看着儿子从不足膝盖高长到这么大,总觉得他吃不饱,得多吃。 苏丫敲门而入,赵行槐已经换了干净衣服,一身清爽地坐在躺椅上,斜眼瞥向她。 “那是什么?” “芝麻糊。” 赵行槐嫌弃地收回视线,“不想吃,腻死了。” 不吃就不吃。苏丫随手放在一边,问:“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赵行槐从手边的桌子上拿来一个小盒子,递向她道:“送你的。” 苏丫接过来,打开一看,是瓶雪花膏。 雪花膏的香味萦绕在鼻间,盒盖上印有穿旗袍的漂亮女人。 苏丫瞥了几眼,将视线投向赵行槐。 “怎么突然送我东西?是不是店里生意变好了?” 赵行槐得意地扬着下巴。 “是,最近洋火和洋油便宜,我就多进了些,没想到大赚一笔。” 看来他是听了她上次的建议,改走低价路线…… 苏丫合上盖子,淡淡道:“没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婶婶还等着我做晚饭呢。” “行,去吧。” 苏丫转身朝外走,端起芝麻糊,眼角余光扫过他手边的桌子,看见上面有个漂亮的牛皮纸袋,里面装着雪花膏和洋香水等物。 沈梅花不爱打扮,觉得女人打扮都是为了勾引男人,一点都不正经,这些东西显然不是送给她的。 村里少女妇人不少,但是唯一得赵行槐欢心的只有玉莲。 难不成……他们今晚要见面? 这事断然不能开口问赵行槐。苏丫压下疑惑,若无其事地走出院子。 赵行槐打算拿份报纸看,一抬头,视线正好落在窗外她的背影上。 苏丫真是瘦得可怜了,腰就别人大腿粗,个子还那么矮。赵行槐有一次看见她一个人扛一袋谷子,简直要被沉甸甸的谷子压到地里去。 以前沈梅花老是骂苏丫懒,于是赵行槐也认定她是懒的。这段日子仔细观察,才知道她是一个勤快的姑娘。 可惜勤快有什么用?一不能助他出人头地,二不能讨他欢心。 女人啊……还是要像玉莲那样,白白嫩嫩的,看着就舒服。 夜色朦胧,弯月当空,院子里树影重重。 一个黑色的身影敏捷地在其中蹿行,无声无息进入厨房,反手关上门。 “剩饭……剩饭……找到了。” 苏丫端起一个笨重的陶钵,打开盖子,拿了只大木勺,挖出里面的冷饭就往嘴里塞。 自沈梅花下地后,她的好日子就到了头,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吃饭。 为了能够长胖些,她就天天晚上来厨房偷吃。厨房也没什么好东西,顶多一些冷冰冰的剩饭而已,聊胜于无,吃了总比不吃好。 往日她吃完后就赶紧回房,省得被人发现,今天却蹲守在厨房里,两眼从门缝窥向外面。 不一会儿,又有个身影鬼鬼祟祟地走出来,正是与人约好了要去幽会的赵行槐。 他手里拿着牛皮纸袋,里面鼓鼓囊囊,显然是去找玉莲的。 59.民国童养媳(7) 苏丫屏息等待, 当他走出院门后, 她也跟了出去。一路尾随, 最后来到村外一片小山坡。 那里已经站了个翘首以盼的身影, 皮肤即便在夜色中也能看出白皙如玉。 “行槐哥……” “玉莲……” 二人走到一起,雀跃又紧张, 抬起的手想抱不敢抱。 最后赵行槐往后看了眼, 压低声音道:“咱们别站在这里, 容易被人看见, 去那里。” “好。” 玉莲什么都听他的, 看他的时候眼睛里充满爱意和崇拜。 二人跑到一个大树后面, 用树杆掩藏身躯。 苏丫想听听他们到底要说什么,但是做不到。赵行槐选得位置很好,大树周围没有可供躲藏的地方。苏丫只能远远地蹲在一块石头后面, 听不见说话声,隐隐约约地看见二人身影。 两人先是肩并肩地坐在树后聊天,聊着聊着赵行槐的手就牵住了玉莲的手。他不知说了什么,玉莲爆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赵行槐取出礼物送给她,她看后感动不已,搂着他的脖子吧唧亲了一大口。 接下来的事情就有点难以控制了。苏丫没兴趣看活春宫, 当两人抱在一起的时候,她起身回了赵家。 赵行槐直到下半夜才回来, 出去时干净的衣服现在有些汗味, 汗味之外夹杂着一股奇怪的味道。他最爱干净, 忍受不了这些味道, 也担心因此被人发现。于是进院后他走到井边,想要提桶水上来洗一洗,可是自从出生后他就基本没干过杂活,提水也是如此。 摸摸索索小半天,好不容易弄上来半桶水,结果噗通一声,又掉回井里去。 赵行槐手足无措,一个小小的身躯挤开他,接过他手里的绳子。 “我来吧。” 他大惊,说话都开始结巴:“苏……苏丫?你怎么在这里?” 苏丫边打水边说:“我睡不着,房里又闷得很,出来透透气。” “哦……我也是出来透气的,睡觉睡得一身汗……”赵行槐欲盖弥彰地解释,根本没察觉出苏丫已经知道一切,说完还叮嘱道:“院子里蛇多,你晚上没事别出来乱跑。” 苏丫背对着他微微一笑,把水提上来,交到他手里。 “我回去睡了,你也早点睡吧。” 银白的月光落在她脸上,把她枯黄的小脸也照出几分洁白的意思。赵行槐看着她的笑容,总觉得她今晚不一般。 不、不止是今晚,这段时间她都很不一般,像是突然变了个人。 还是那张脸,还是那个身体,却莫名的让人不敢欺压。 他点点头,目送着苏丫离去。 赵行槐和玉莲私会的事情不但没有让苏丫生气,心情反而因此变得格外好。 无论之后怎样,她现在都实打实的抓住了他一个把柄。而赵家是赵行槐说了算的,往后要是遇到什么问题,她再也不用担心了。 苏丫虽是下半夜才睡下,醒来时却神清气爽,把家里的衣服都收拾到木桶里,照例去溪边洗衣服。 溪边仍然热闹得像集市,苏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边搓洗一边偷听她们谈话的内容,想获取些有用的信息。 可她们说来说去都是家长里短,最大的事也不过隔壁村丢了头牛,让她失望不已。 洗完衣服准备走的时候,桥上传来奇怪的声响,苏丫翘首望去,竟然远远的来了一辆马车。 村里没人养马,车肯定是从外面来的。样子看起来颇为高档,不知道是坐了怎样的大人物。 洗衣服的女人们听到声音,纷纷挤到桥边看热闹,苏丫也凑了过去。 马车从她们中间穿过,窗户始终用一块绣花的薄纱挡着,只能看见里面有个人影,却看不清到底长什么模样。 不一会儿,马车进村了,女人们回去洗衣服,嘴里已经热火朝天的讨论起来。 苏丫听了半晌,没有一个是了解内情的,就先回了赵家。 下午时,沈梅花和李婶又坐在门口聊天,苏丫在院里晒黄豆,正好把她们的对话都听在耳朵里。 “诶,你知道早上来的马车里坐着谁么?” “都说是镇子上的大官呢,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你说是谁啊?” “什么大官……是个女的!” “女的?” “你知道大名鼎鼎的杨司令吗?那女人就是他副官的小妾,以前在妓院里卖身的,现在跟了他过威风日子。” “哎哟,咱们干干净净的村子,怎么来个这样的女人……她来做什么啊?” “说是来避暑,恐怕得住上一阵子了。不过咱们这地方热死人,避什么署啊,我估计是来逃难的。”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小叔子上个月不是卖了套宅子么?足足四百块大洋的那个,今天才知道原来就是卖给她的。” …… 苏丫背对她们蹲在地上,一颗颗地捡着豆子,琢磨开来。 杨司令,据说是如今最大的军阀,手里掌握着几十万兵马和无数洋枪火炮。 他那么厉害,手底下的副官自然也不是一般人。而那小妾是副官的女人,要是能和她搭上关系,完成任务肯定能容易得多。 不过这样的人往往也很难亲近,身份特殊,不会随随便便和人交往,她得想个办法。 把豆子收拾完了,苏丫借口出去看牛,实际上一出门就朝小妾的住处去。 那处宅子是赵家村最大的房子,前前后后有六间房,中间还有一个大天井,天井里养了一缸鱼和荷花,很有点大户人家的味道。 李婶嘴里说得小叔子是表亲,曾经也是户地主,但是经营不善,一年赛一年的穷下去,只落得这么套祖宅。 宅子四周都有高墙,前后各一道门。前门有门房守着,后门紧锁,都不是容易进的。 苏丫绕着墙转了圈,找到个偏僻的地方,决定从这里爬上去,一窥究竟。 然而院墙实在太高了,她手脚又短,努力半天都没成功,反而被人从后面拍了下肩膀。 她以为是有人发现了她,拔腿就想跑,回过头后看见一张傻笑着的黑脸,压低声音没好气道: “你拍我做什么?想吓死人啊。” 傻子的人生中好像就没有“回嘴”这两个字,指指院墙,又指指自己的肩膀。 苏丫起先愣了一愣,后面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说:“不太好吧……” 孤男寡女,授受不亲啊。 傻子径自走到墙角下,蹲着,用背对着她,两边肩膀又宽又结实。 苏丫回头四顾,见没有人,于是咬咬牙一横心,抓着墙壁踩上他的背。 傻子握住她的脚踝,很稳地站起身。有了他的身高加持,苏丫轻而易举把脑袋探出院墙,看见里面的景象。 她双眼正对的地方是个后院,院里有两个厢房。东厢房里似乎有人影走动,她定睛细看,不一会儿门里走出来两个人。 前面的穿一条红色绣花开叉旗袍,踩着黑色英式高跟鞋,勾勒出前凸后翘的窈窕曲线。乌黑的头发挽成一个优雅的髻,耳边有珍珠柔和的光芒在闪耀。 蓦地,她转过头,是一张明艳俏丽的脸,眼睛用黑色眼线围住了,细眉画得长长的,一张樱桃红唇,是画报上最时兴的妆容。 跟在她后面的是个穿黑色马褂的老头,估计是个管家。早晨时他也在马车上,和赶车的车夫坐在一起。 苏丫记下二人的脸,对于自己的计划生出自信。 当造型师那么多年,她能肯定一件事。那就是只要是爱美的人,无论男女,没有一个会不喜欢她。 这是顶级造型师的底气,亦是她对完美的追求。 苏丫在上面看得不亦乐乎,傻子却在下面尴尬得要命。 她的裤腿有点宽,两条腿又细,于是当他一抬起头,就能看见她穿在里面的白色衬裤。 他清清嗓子,提醒她下来。苏丫接到提示后准备下来,一不留神踩了空,径直从他身旁坠落。 眼看要摔到地上了,傻子眼疾手快地抱住她。由于情况紧急,抱得位置没办法选择,只能搂到哪里是哪里。 苏丫双脚落了地,看着自己胸前的手,脸颊蹭得一下就红了,抬手拍开他。 “流氓!” 傻子缩回手低下头,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苏丫捂着胸口,想了想叮嘱道:“这是个误会,你可千万别到处乱说,知道么?” 傻子点头。 苏丫吁出一口气,打算回家,傻子却突然伸手拉住她的衣摆。 她疑惑地回过头,“还有什么事吗?” 傻子指指她脚下的地,又指指村外,撒丫子跑了。 苏丫:“……” 他这是让她在原地等他,还是让她留在这里当靶子? 经过几次接触,她觉得这个傻子虽然奇怪了点,但是人品好像还不错,应该不至于害他,于是蹲在原地等起来。 一边等,她一边想着怎么接近小妾,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傻子蹬蹬蹬地跑到她面前,扬起右手,手里拎着一尾肥美的草鱼,足有三四斤重。 苏丫来这里就没吃过肉,更别说鱼了,目露惊喜。 “你从哪儿弄来的?” 傻子再次指村外小溪的方向,苏丫想起早上洗衣服时,看见他在帮人捞鱼,恍然大悟。 这条鱼肯定是那些人给傻子的“工钱”,他自己不吃,却留着送给她。 心底顿时暖洋洋的,像灌了蜜,但苏丫不准备收下。 60.民国童养媳(8) 沈梅花已经宠子成瘾了, 这么好的鱼提回去肯定是被赵行槐吃, 她运气好得话分两口汤, 运气不好什么都吃不到。 她才不做这种帮人做嫁衣的好事, 不如让傻子自己吃,他瘦得厉害, 也该多吃点。 苏丫不肯接鱼, “你自己吃。” 傻子摇头, 一个劲儿地往她手里塞。 苏丫想起后山上有个废弃的守林人小屋, 里面有锅有灶, 随地就能捡到柴火, 于是灵机一动说:“不如咱们一起吃?” 傻子一愣,用力点头,傻呵呵地笑。 苏丫指着小屋的位置, 嘱咐他: “你现在就朝那边去,多捡点柴火,我随后就到。” 说完她就朝赵家跑。 傻子有点想跟,怕她是骗自己的,但是想了想,决定选择相信她, 拎着鱼朝山上去了。 下午才过去一半,沈梅花和李婶聊完天没事做, 在屋里睡午觉。 苏丫猫着腰钻进厨房拿了只碗, 装上油盐酱醋等物, 又猫着腰钻出来, 从院子里掐了几根葱,揣在怀里跑出门。 傻子蹲在小屋门口,看见苏丫从山坡底下跑上来,冲她挥手,脸上露出一个踏实的笑。 苏丫一想到自己马上就有鱼吃了,开心的不得了,连同傻子也越看越顺眼,说道: “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以后咱俩有什么好吃的,都别忘了对方,知道吗?” 傻子点头,看着她稚气未褪的小脸,心中情不自禁地生出一股怜惜。 二人就在山上把草鱼给炖了。 那鱼看着肥美,炖熟之后更香,汤都是奶白色的。二人痛痛快快地吃了个饱,赶在天黑之前,摸着肚皮下山去。 赵行槐还没回来,苏丫偷偷把碗放回厨房,一扭头,就看见沈梅花面色阴沉地站在她后面。 她打了个寒颤,感觉不妙。 “你在做什么?” 沈梅花黑着张大方脸,阴森森地问。 苏丫打起十分的警惕,小心翼翼地说:“准备做饭,刚才看见一只耗子跑过去。” 沈梅花道:“早就叫你把耗子抓一抓,粮食都被它吃了,咱们吃什么?” 苏丫道:“我明天就去李婶家借只猫。” “她家猫馋得很,去别人家借。” “嗯。” 沈梅花朝门外看了眼,“行槐要回来了,快做饭。” 苏丫点火烧水,看见沈梅花离开厨房,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她倒不是怕沈梅花,问题是对方战斗力那么强,万一死乞白赖地闹起来,谁知道要浪费多少时间。 晚饭桌上,苏丫吃饭时不小心把饭洒了出来。沈梅花骂了她一句赔钱货,接着就对赵行槐说: “像她这么蠢的人,也就咱家还愿意留着。要是去周太太家当佣人,非得被他们打死不可。” 周太太就是今天来的小妾,沈梅花为什么平白无故提起她家的佣人?难不成她打算在这里招人? 苏丫隐约看见一个机会摆在面前,低下头,默不作声地吃着饭。 翌日去洗衣服时,苏丫从那些八卦的女人口中听到更加清楚的消息。 周太太果然是想在这里招个佣人伺候她,要求还挺多,最好是没结婚的年轻女人,会干所有家务杂活,看得懂眼色,嘴巴严实。 众人都在议论,那位周太太是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然怎么招个佣人还得要嘴巴严实。 苏丫对此没什么所谓,横竖她也不想知道周太太的秘密,只是想借助她完成自己的任务而已。 洗完衣服后,她把牛牵去田坝上吃草,回来时顺便就去了周宅。 来了仅一天,周宅已经被打理得像模像样,门口挂了两只大红色的灯笼,灯笼下坐着门房。 苏丫说明来意,门房把她领去偏厅,叫来管家。 管家坐在太师椅上,用苍老却精明的眼睛扫视她两圈,慢悠悠地问: “你多大了?嫁人了吗?” “十三,还没嫁。” “都会做些什么?” “家里地里的活都会干。” …… 管家问了不少问题,苏丫认真回答,基本没被挑出毛病。 最后他抓着扶手站起身,走到门边说:“既然如此,你跟我来做两道拿手的菜,要是太太喜欢吃,你就留下来。” “做菜?”苏丫愣住。 管家道:“我家太太嘴最挑,一不喜辣二不喜咸,就爱吃酸甜口的。以前在沪州时,都是请专门的厨子来做,这里厨子不好找,所以必须得挑个手艺好的丫鬟。” “……” 手艺不好的苏丫就这么被拒之门外了。 她不甘心丧失这样的好机会,站在门外反复劝说,说得口干舌燥。 管家无奈道:“这是太太定下来的规矩,你求我也没用,走吧走吧。” 苏丫失望之极,朝院里望去最后一眼,正要走时,刚好看见周太太穿着件水红色的旗袍从屋里走出来。 机会来了就要抓住,否则转瞬即逝。 苏丫顾不得礼貌不礼貌,把管家推开,冲进去喊道:“太太!我有话要说!” 赵行槐下午骑自行车回家时,晚饭已经做好了,三人聚一桌吃饭,围着一盘苦瓜和一盘空心菜动筷子。 赵行槐最不爱吃苦瓜,于是沈梅花单独给他炒了个鸡蛋。他几口吃完,打算回房间。 苏丫抬起头道:“我有件事想和你们商量。” 二人看向她,表情是统一的不悦。 “什么事?” “我想去周太太家当佣人。” “那怎么行?”沈梅花第一个反对,忿忿道:“我们在赵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你又是家里的小媳妇,怎么能去伺候别人?非得被人笑话死。” 苏丫慢条斯理地说:“都是村里人,谁不知道谁,有什么可笑话的?而且这两个月地里都没活干,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她家赚点大洋。” “你去了,那家里的活怎么办?都我干啊?” “是,得辛苦婶婶了。” 苏丫说得客气,沈梅花回之一声冷哼。 “我看你就是想累死我,我都干了一辈子的活,伺候完老子伺候儿子,现在还得伺候你啊?做梦去吧。” 苏丫对于她的拒绝早有预料,不恋战,当即看向赵行槐。 “周太太是从外面来的人,见过大世面,我要是去给她干活,肯定能学到很多东西,说不定还能帮到你生意上的忙……虽说在村里衣食不愁,可人不能永远只看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你说是不是?” 她这番话正好戳到赵行槐的心坎上,尤其之前听过她的一次建议后,他大赚一笔,铺子的生意也越来越好,让他不得不对她的话认真起来。 其实不光是苏丫想勾搭上周太太,赵行槐听说她来心里也蠢蠢欲动,只是苦于没机会。 那可是杨司令副将的小妾,别的不说,要是她能在副将床上吹吹枕边风,得到副将的赏识……甚至直接被引荐给杨司令,那还愁不平步青云? 苏丫是他们家的童养媳,活下来的意义就是伺候他,肯定对他死心塌地。 赵行槐沉思片刻,赞许地点头。 “行,你去吧。” 沈梅花愕然,不明白儿子为什么答应。既不想和他作对,又抹不开面子,粗声粗气道:“就她这蠢模蠢样,长得跟扫把星似的,干活又不勤快,能被人选上么。” 苏丫浅笑,“那就得看我的本事了。” 沈梅花哟了声,嘲讽道:“看来你还挺有把握啊,行,我就让你去。要是选上了你就给他们家干活,赵家的事我一人承包。可要是没选上……你接下来三天都别想吃一顿饭!” 苏丫看着她咬牙切齿地模样,笑吟吟道:“好。” 沈梅花冷笑一声,正要继续吃饭,听见苏丫又说: “既然都打赌了,那我就再告诉你们一件事吧。” “什么?” 苏丫靠在椅背上,微微抬着头,与她平视,不卑不亢地说: “我已经被选上了。” 沈梅花呆呆地张着嘴,筷子啪的一下掉到桌上。 赵行槐看着她巴掌大的小脸,对她刮目相看 . . . 顾将军全名顾灵璧,父亲是前朝任职于北方的提督。当朝廷倒台后,他被人抓捕,当做杀鸡儆猴的鸡,推上断头台。 本来热热闹闹的一个大家族,就此轰然溃散,族人四处流亡,改名字的改名字,隐居山林的隐居山林,生怕被仇家逮到一命呜呼。 反而是他最最斯文的小儿子,当时尚在哈佛学西洋画,致力于做一个画家的顾灵璧,得知消息后放弃那边优越又安全的生活,义无反顾回家来,拉起大旗招兵买马,从一支只有几百人的小队伍,打到后来拥有几万人马,占据了大半片岭南地域。 据传当时最大的军阀杨司令,就是离总统只有一步之遥的那位,还曾给他扔出过橄榄枝,想拉拢他成为自己的部下。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回应,就在战场上被人暗杀。属下将他安葬后,带着人马并入杨司令的军队,成为一支半独立半依附的军团。 看着报纸上顾将军英气逼人的脸,赵行槐惋惜不已,对于偶像的陨落感到十分痛心。 顾灵璧是读书人,他也是读书人,虽然人家念得是美国大学,他只念了个中学。可这怪不得他,只怪他没有一个当官的爹。 赵行槐打心眼里认定自己和顾灵璧是一类人,他起步晚,也没有什么本钱,可能做不到像顾灵璧那么厉害,但是只要去了大城市,混个小军官当当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61.民国童养媳(9) 赵行槐构思着未来的美好画卷, 心情好到睡不着。 房门被人敲了三下, 苏丫的声音传来。 “婶婶看你没睡, 让我给你做了碗面当宵夜。” “进来。” 房门推开, 苏丫端着面碗走进来,放在他手边后就出去, 视线不经意间从摊开的报纸上扫过, 正好看见顾灵璧的大头照, 慢慢皱起眉问:“这是谁?” “你不认识?这是大名鼎鼎的顾将军啊。” “顾将军……”苏丫盯着那张照片, 迟迟无法移开视线。 赵行槐面色奇怪地问:“怎么了?” “没事。”她摇摇头, 走出房间, 回到自己的倒座房躺在床上,脑中仍然回忆着那人的模样。 顾将军她是不认识的,今天还是头一次听说, 可他的照片看起来怎么那么眼熟? 就好像……已经在哪里见过似的。 苏丫想了半天都想不出来到底在哪儿见过,意识到时间已经很晚,明天还得去周太太家干活。 第一天不能出岔子,她连忙压下困惑,闭上眼睛睡觉。 光滑明亮的玻璃镜里映着一张娇艳秀气的脸,苏丫站在周太太身后, 拿着木梳子给她梳发髻。 她的头发保养得很好,又长又柔顺, 黑得发亮, 披散下来正好落在纤细的腰肢上。身边还随时备有摩丝, 让苏丫得以做出想要的造型。 周太太朝镜子里看, 摸着发髻说:“要不是你有这样一个好手艺啊,我可不会要你,害得我每个月得多花几块大洋雇厨子呢。” 苏丫知道周太太是为自己破了规矩的,手里动作不停,微笑道:“太太放心,我一定给您梳个漂漂亮亮的头。” 周太太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倒影,发髻的样式十分新颖,她在大城市时都没见人梳过,而且特别衬她的脸型,梳完后整个人好像都精神很多。 “你这门手艺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她不由得问。 苏丫笑笑,往手心里喷了点摩丝,将那白色泡沫抹在刚梳好的头发上,固定形状。 “没人教,自己喜欢,没事时琢磨出来的。” “那你可真是个小天才。”周太太问:“你今年几岁了?” “十三。” “这么小呢,我十三岁时爸妈都还在,天天去中学上课,学洋文……”周太太回忆往事,叹了口气:“可惜现在都用不上,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苏丫看她心情变得低落,主动说道: “其实我也认得几个字,有句诗我一看就太太的时候就想起来了。” “哦?什么诗?” “美人如花隔云端。” 周太太一愣,随即忍俊不禁笑起来,反手戳了把她的鼻子。 “你这小丫头,看着柔柔弱弱的,嘴巴倒是很会说,长大了不得了啊。” 她的心情看起来好多了,苏丫抓住机会道:“太太,我再求您一件事行不行?” 周太太被她夸得笑逐颜开,抬抬下颌道:“行,你说。” “之前管家跟我说得是干一个月的活儿,给我十块大洋,我想改改……” “你嫌少啊?嘴巴小小,胃口倒不小。”周太太是笑着说这句话的,显然并不把这几块大洋放在心上。 苏丫摇头。 “不是,我不想领钱,太太别发我月钱,让我跟着你一天吃三顿饭行不行?” 周太太错愕道:“不要钱?那你可亏了,这地方又没什么好的,你这小肚皮一个月也吃不了十块钱吧。” 苏丫也知道自己亏,不过用最终结果比较,她还是赚了的。 沈梅花知道她现在能领月钱,说不定会闹着让她把钱交出去。就算她留在自己身边,买了什么吃的用的也少不得要给他们,反而跟着出手大方的周太太还会吃得好一些。 周太太是个讲究人,吃饭绝对不会吃太差。她要是如愿以偿了,就能抓住青春期的尾巴,好好长几年个子和胸脯。 为了说服对方,苏丫把宿主的经历略带夸张地说一通,末了还道:“实不相瞒,我都已经三年没吃过猪肉了……有时晚上饿醒了,看见地上的泥都想往嘴里塞。这次来给您干活,就是想凭本事吃点饱饭。” 周太太看着她,仿佛看着当年爸妈死后无依无靠地自己,心都快碎了,抱着她轻拍背脊。 “啧啧,我的小可怜……往后你就跟着我吃,有我一口就少不了你的,月钱给你照发!” 苏丫得了意外之喜,感激道:“谢谢太太。” 周太太放开她,用手帕擦擦眼角,朝外喊道:“来人。” 杂役很快跑进来,毕恭毕敬,“太太有什么吩咐?” “你马上让人开始做午饭,记得多加两个大荤菜。” “是。” 苏丫闻言,对周太太感激不尽,更加细心的给她梳头,同时看见完成任务的曙光。 当天下午六点,苏丫下班了。从周宅大门走出来,手里拎着个旧食盒。 周太太言出必行,留她下来吃晚饭。她酒足饭饱后,看还有很多剩菜,就向周太太要了,说是带回去当夜宵吃。 周太太笑骂她是小馋猫,她不以为然,脑子里想得是傻子。 她和他约定过,有什么好吃的都得想着对方。上次傻子请她吃鱼,这回她就请他吃肉。 顶着傍晚最后的余光走在大街上,苏丫左张右望,寻找傻子的所在。 可是走了一圈都没看见那熟悉的身影,她仔细回忆对方常去的地方,想起他现在大概在溪里洗澡,就拎着食盒避人耳目的朝溪边走去。 傻子是个很奇怪的人,明明整天身上脏得要命,原本肤色都看不清,洗澡却洗得很勤。而且好像特别害羞,总是背着人洗,从来都不肯让人看见。 苏丫有几次撞见过他湿漉漉的从溪边回来,才洗完澡不久,身上就已经沾满泥灰,像爬了人家烟囱似的,也不知道有什么洗的必要。 说实话,她还挺想看看傻子干干净净模样的。老话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作为造型师,她尤其喜欢看人的骨相。 傻子的骨相特别好,高鼻深目,轮廓鲜明,脸上没有一条多余的线条,是她所见之人里为数不多的好相貌。 但他的脸着实太脏了,脏到令她都不敢肯定他是真的长得好,还是自己看花了眼。 要是什么时候能看到他刚洗完脸的模样…… 苏丫想到这里,下意识加快脚步,想早点到溪边。 她的运气不是很好,在距离小溪还有近百米的篱笆墙前面,傻子一边往脸上涂着什么,一边迎面走来。 看见苏丫,他把脸颊最后一块干净之处抹上灰,冲她露出熟悉的傻笑。 苏丫没发觉他的小动作,朝他身上打量几眼,问:“你洗澡来?” 傻子没说话,只傻乐,也不知道在开心什么。 苏丫举起手里的食盒,“我今天可是给你带来好东西的,你不准备多跟我说说话吗?” “吃的!”傻子惊喜地叫了声。 苏丫忙做出噤声的手势,小声道:“千万别被人听见了,我们……”她环顾一圈,指着桥洞说:“去那里吃。” 二人跑到桥洞底下,面对面的蹲着。 苏丫打开食盒,里面有四个小格子,每个格子里都装了菜。 她指着其中一个道:“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就给你吃。” 傻子瞥了她一眼,好似很委屈,因为上次炖鱼汤的时候,他对她什么要求都没提。 苏丫肆无忌惮地笑,得意洋洋。 “是啊,我就这么坏,你不说我就不给你吃。” 傻子撇撇嘴,闪电般伸手去抢。 苏丫早有防备,将食盒一把挪到身后,揶揄地看着他。 傻子抿着嘴唇,两只深邃温润的大眼睛眨了又眨,似乎在思考什么。 半天之后,他憋出两个字来。 “阿璧。” “你叫阿璧?” 他点头。 苏丫递给他一个格子,继续问问题。 四个格子都给出去,苏丫得到了一些信息。他叫阿璧,二十二岁,是北方人,家里人都死光了。 格子都到手后,他再也不肯多说半个字,只埋头猛吃。 阿壁……北方人……苏丫将这四个信息组合来组合去,没有半点用处,不甘心就这么放过他,并且发自内心的觉得他是在装傻。 既然是装的,总会有露出马脚的时候,苏丫状若无意地问:“对了,今天是初几来着?” 要是连日子都能记得清,那他就算是真傻,也傻得很有限。 傻子塞了满嘴的五花肉,茫然地看向她。 苏丫道:“你不知道吗?” 他不说话,只嚼肉,并且把满手油往她脸上抹。 苏丫忙躲开,心知自己还是拿他没办法。 罢了,他喜欢装就由他装,看他能坚持到几时。 从桥洞里出来,天色已经全黑。苏丫向傻子挥手告别,朝赵家走去。 傻子没有家,冷的时候住破屋,热的时候随便找棵树靠着就睡了。 苏丫不知道他今晚准备睡哪里,走到一半回头看,见他不知何时竟然爬到一颗大槐树上去了。 人坐在枝杈上,脑袋微扬对着月亮。看起来形单影只,特别孤独。 她心里莫名其妙的刺痛起来,像是有人用针在一下一下地戳她,久久不散。 周太太是个既大方又爱美的女人,苏丫梳头的手艺深得她欢心。有时两人都空闲,她还会帮周太太化个妆,改一改衣服,教她搭配技巧之类的。 周太太十分喜欢,口头禅已经从“白花钱请一个厨子”变为“捡到一个宝贝”,对她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除了一天三顿饭的约定外,还经常赏她糕点吃。 苏丫每次得了吃的,就拿去跟傻子一起分享。傻子亦懂得知恩图报,帮人干完活后得了什么东西,都拿来和她一起吃。 此外赵行槐屡屡与玉莲私会,沈梅花被迫包揽家务和地里的活,两人都忙得没心思管她。 转眼过去一个月,苏丫从管家手里领到第一笔月钱,自己也凭借着这一个月的好伙食,长得丰腴了许多,月末那几天甚至来了月事,隐隐开始发育。 月钱足有十块,够普通人家吃一个月的。她没有要花销的地方,心想傻子永远只有那一套不合身的衣服,不如拿去帮他做身新衣,于是一下班就跑去找他。 他又不在老地方,苏丫想都没想就朝溪边跑。紧赶慢赶,她气喘吁吁地停在河边石头后,接着 金灿灿的霞光,果然看见水里有个人影。 那是傻子,他只穿一条短裤站在水里,溪水堪堪没过他的小腿肚。 他肩膀宽阔,腰腹紧实,四肢修长。洗净污垢后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在阳光照射下格外漂亮。 苏丫的目光聚焦在他脸上,只见他眉目俊朗,面如冠玉,果然是副好相貌。跟平日躲在面具后的傻里傻气截然不同,几乎像两个人。 他弯下腰,腹肌形成一道性感的弧度,两只手掌合拢,鞠水泼到头顶上,头发湿漉漉地垂下来。 苏丫看得呆了,冷不丁见他转过身,朝自己这边走来,顿时脑中警铃大作。 难道已经被他发现了?! 苏丫莫名感到害怕,仿佛自己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东西。想跑,却看见他上岸后没有继续走,而是蹲在衣服旁边,从口袋里翻出一张薄薄的刀片,开始给自己剃头。 她吁出一口气,按着胸口继续看,已然忘记自己为何而来。 傻子剃好了头,穿上衣服,本该就这么干干净净地回村去,他却在旁边的泥地上滚了一圈,用手和了团湿泥往脸上抹。当他放下手时,已经变成苏丫熟悉的肮脏模样。 62.民国童养媳(10) 这人肯定有鬼, 到底是什么来历? 苏丫好不容易抓到机会窥见他的秘密, 有心去戳穿, 逼问出真相。 正好有个村民扛着锄头从傻子面前经过, 问他一个人站这儿做什么。 傻子嘿嘿笑,指着溪水说:“鱼……鱼……” 村民笑骂道:“你还真是傻子啊, 这条溪里哪儿来的鱼?有也顶多拇指大, 你要想吃鱼, 就去上游的河里捞。” 傻子似乎听不懂, 直愣愣地看着他。 村民摇摇头, 发出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叹息, 扛着锄头走了。 傻子蹲在溪边,真的看起鱼来。 苏丫站在树后,迈出去的脚收回来。 她决定不去问。 对方很有经验, 在村里住了一年都没人发现他是在装傻。自己运气好,才在偶然之下撞见他洗澡,得以窥见真面目。 可是知道了又能怎样?他是“傻子”,跑过去质问的话,他照例装傻,她能有什么办法? 与其打草惊蛇, 还不如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反正……完成任务后,她始终是要离开的。 苏丫叹了口气, 揣着小布包里的银元直接回赵家去了。 晚饭桌上, 沈梅花中邪似的给苏丫夹了一筷子冬瓜。 苏丫看着冬瓜愣了好几秒, 抬起头来, 有种不妙的预感。 沈梅花说:“下个月就是你的好日子了,到底考虑好没有?” 好日子?她能有什么好日子? 苏丫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赵行槐倒是一点就通,往嘴里塞了口饭,不大感兴趣地说:“急什么。” “怎么不急?李婶他儿子跟你一样大,现在孙子可是都能下地走路了,你还要我等到什么时候?”沈梅花难得与儿子争执,言语间透着坚定不移。 听她这么说,苏丫顿时明白。 下个月是她的生日,生日过完她就十四岁,按照这个年代的法律来讲,可以结婚生子了。 她是赵家的童养媳,赵家养她就是为了让她传宗接代。沈梅花自己孩子生得少,对于这件事一直有执念,眼下找不到更合她心意的媳妇,只好先让苏丫试试——说不定他们家祖坟冒青烟,当真让她怀上个儿子呢?这种事谁也说不准的…… 赵行槐以前并不抗拒结婚,问题是他现在和玉莲打得火热,隔几天就要私会一次,两人之间能做的事情也都做过了。 玉莲饱满柔软的胸脯和屁股让他很喜欢,他也答应过她不会让她白白付出。找到机会后一定给她婆婆赎身钱,娶她过门。 已经答应玉莲,他怎么能娶苏丫?万一玉莲不高兴闹开来,事情还得了? 赵行槐怎么说都不肯答应结婚,沈梅花狠不下心逼儿子,只好让他们都考虑考虑,月末时务必给出满意答复。 一顿饭不欢而散,三人各自回房。 苏丫连着几天都在想结婚的事,工作时还能强行打起精神,离开周宅后则心不在焉地走在街上,不大想回赵家。 一天她刚走出周宅,巷子里伸出一只手,猛地把她拉到偏僻处。要不是手腕上的触感很熟悉,她非得吓得尖叫不可。 “你又拉我做什么?下次不能先打个招呼吗?”停下后,苏丫没好气地问。 傻子傻呵呵地笑,松开手,从兜里掏出几个圆滚滚的小东西塞到她手里。 “吃。” 苏丫低头一看,赫然是两个红皮鸡蛋,摇起来没声响,还是煮熟的。 “给我吃?” “嗯。” “哪儿来的?” “偷……偷的……” “从谁家偷的?” 傻子指着赵家的屋子,苏丫想起早上出门前,沈梅花在鸡窝边骂骂咧咧了好半天,原来如此。 她拿着两个蛋哭笑不得,“你给我鸡蛋做什么?我现在不饿了,每天都能吃饱。” 傻子清澈的眼睛看着她,里面倒映着她日渐白皙饱满的脸。 “因为你……不开心……” 蛋上似乎带着暖意,一直渗进了心底。 苏丫眼眶有点湿,若无其事地擦干净,她直截了当地问:“你不傻对不对?” 傻子不说话,又开始冲她傻笑,指天上飞过的鸟。 好啊,他非得装傻,那她就把他当傻子看。 苏丫抓着他的手腕把他拉到面前,带着狠意地:“我告诉你一件事。” 傻子认真地看着她。 “我下个月就要和赵行槐成亲了。”这句话一出口,她有种破罐子破摔的畅快感,近乎挑衅地看着傻子。 这世界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另外一个人好。傻子既然细心到可以发现她不开心,还乐意偷鸡蛋给她吃,显然是对她有感情。 声音落下很久,傻子都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她,脏兮兮的脸上闪过一抹不舍。 与此同时,沈梅花蹲守在院门口,等赵行槐骑自行车的身影一进来,她立马拉住他的胳膊把他往房间拽。 “娘,你做什么?我车都没有停好,摔坏了你赔啊?” 听到自行车倒地的声音,赵行槐特别肉痛,想要抽手去扶车。 沈梅花的力气在这时派上用场,牵牛似的把他牵到房间,关上房门,还上了栓子。 赵行槐这时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咽了口唾沫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说实话,他一直觉得她对自己的母爱有点不大正常,以至于很多时候都不想和她说话,更别提像现在这样独处一屋。 沈梅花没察觉出儿子的担心,怒其不争地问:“你和苏丫的婚事到底想好没有?” 赵行槐一听这事就头疼,推开她要出去。 “不是说好了月底给你答复吗,现在就追着问做什么?我今天累死了,要去休息……” 沈梅花展开双臂拦住他,坚定不移道:“那丫头怎么想我不管,横竖她是卖给我们家的,想让她结她就得结,不然我们打死她都不会有人管。但是你不同……行槐,忘记你爹病逝前说得是什么吗?他要你成家立业、传宗接代,你怎么忘记了?” 赵行槐嗫嚅着说不出话,沈梅花按着他的双肩,让他坐在凳子上,自己也拉来一把凳子坐在他 身边,苦口婆心地劝说。 “娘知道苏丫不好看,配不上当女人,可她毕竟是咱家花了钱买来的。三十块大洋啊……当年都能买一头猪了,就因为你爹说她模样好,长大肯定是个美人胚子,谁知道会长成现在这模样。她吃了咱们家那么多年的饭,不给你当媳妇的话,对得起那些花在她身上的钱吗?你现在也算是生意人,该懂这个道理了。” 赵行槐到底年轻,被她说了几句后,开始动摇。 沈梅花趁热打铁道:“何况男人又不规定只能娶一个女人,你现在不喜欢她没事,将就几年,等将来咱们有闲钱了就再给你娶个妾,一定要个漂亮的,最好像玉莲那样……” 赵行槐被她说得心动,半晌后点点头。 “行吧,那我们下个月就成亲。” 沈梅花喜上眉梢,情不自禁地抱住他,“不亏是娘的好儿子……” 赵行槐嗅见她身上的汗臭味,皱皱眉,推开她回房间去了。 苏丫对这一切毫不知情,直到几天之后,她看见沈梅花在为赵行槐做新衣裳,才知道自己的婚期被定下,就在二十几天之后。 她以为自己会很抗拒,真正知道后却没什么所谓。毕竟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任务完成后就要走,婚姻对她而言没有任何约束力。 要是沈梅花和赵行槐能因此更加信任她,反而是件好事。 不过结婚可以,上床绝对不行。和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甚至有点厌恶的男人肌肤相亲……她过不了心里那关。 怎样才能不上床却结婚?苏丫想出无数种办法,最后在成亲之日的前一天,敲定最终计划。 她这边做出决定,那边周太太派人来叫她,说是有东西要给她。 苏丫跟沈梅花打声招呼就去周宅了,轻车熟路地走进周太太的房门,看见她一个人坐在梳妆台边,神情落寞,手边摆着一套叠好的红通通的女士喜服。 “太太……” 苏丫跨过门槛,喊了她一声。 她猛的回过神,下意识地擦了下眼角,回头看向苏丫。 “你来啦。” 苏丫点点头,走到她面前歉意地说:“真是抱歉,当初说了自己还不会结婚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得嫁人了……太太要是介意的话,您再招个丫鬟吧,换个手艺更好的。” 周太太骂道:“你这叫说得什么话?这一个月里我对你不好吗?成亲之后就不想再伺候我了?” 苏丫惊讶道:“您的意思是……” “我给你放几天假,等你空闲了继续回来给我梳头,还有套衣服等着你来改呢。” 周太太用霸道的语调说着柔情的话,苏丫感激地说:“那就太谢谢太太了。” 周太太笑了笑,拿起梳妆台上的衣服,放在她手上。 “喏,你结婚太快,我都没来得及准备礼物,这个就送给你了。” 苏丫好奇地翻了翻衣服,见尺码是她的,问:“这是太太你穿过的吗?” “穿没穿过,但的确是给我自己买的。”周太太看着镜子里漂亮的脸,又开始回忆从前,“那时为了买这套衣服啊,我花了一半存款的钱,就想穿得漂漂亮亮的,和最喜欢的男人拜天地。可惜……” 她摇摇头,苦笑一声,捧着苏丫的手说:“我是没机会了,你就穿着这套衣服,过点幸福日子给我看。” 苏丫心情复杂,愧疚地抿着嘴。 幸福二字,在她这段婚姻里大概是不会有的。但是周太太感兴趣的话,她倒是可以让她看看,怎么样让曾经伤害她的男人悔不当初。 自信的人最有魅力,唯唯诺诺的去爱一个人,最后只会遍体鳞伤。 63.民国童养媳(11) 带着周太太送的喜服回家, 苏丫看见赵家窗户上已经贴上喜字, 门廊上也挂上两只大红色的灯笼。 她是童养媳, 结婚不可能大操大办, 按照赵家村的习惯请亲戚朋友吃顿饭就行。 赵家偏偏没几个亲戚,沈梅花就打算请村里的人来, 每户发点瓜子糖果什么的, 在他们的见证下拜个堂, 就算是成亲了。 苏丫站在门口往里望, 沈梅花在堂屋的八仙桌上分瓜子糖果, 大字不识一个, 数数却很厉害,一颗都不会多,都是往年收租时练出来的。 至于赵行槐……他今天没去店里也没见人, 估计是把玉莲拉到哪里偷偷解释去了。 翌日苏丫起了个大早,洗漱干净后,换上喜服坐在水井边,开始给自己梳头。 怎么说今天也是她的好日子,管男人是谁,她必须得漂漂亮亮的。 周宅一个月的好饭让她养出好气色, 胳膊腿上也多出几两肉。她给自己涂胭脂画眉毛,梳发髻。 当村民们都来到赵家的院子里, 看见她似朵火烧云般从房间里走出来, 都忍不住惊叹。 “这真是咱们村最漂亮的新娘子。” 苏丫微微一笑, 走进待会儿要拜堂的堂屋里。 赵行槐穿得是沈梅花给他做得新衣裳, 一件薄料子的黑马褂,里面是青色长衫,又有一双黑色缎面软底鞋,使他在一群灰头土脸的村民里格外打眼。 这身衣服光料子就花了沈梅花不少钱,付账的时候心都在滴血。这时看着英俊帅气的儿子,她觉得物有所值,恨不得对所有来客说:“看看,全村上下那么多女人生了儿子,可是谁有我的好?” 主婚人是赵家村村长,嗓音嘹亮。 苏丫和赵行槐肩并肩地站在一起,听见他高声喊:“一拜天地。” 二人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出堂屋拜天地,苏丫叩拜完起身时,看见对面最高的房顶上好像坐了个人,顿时一惊,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那是傻子吗?看着挺像,可他为什么要爬到房顶上去? 他在看她? 拜完天又拜地,苏丫的视线一直定在那片房顶上,青砖灰瓦托着个灰色的人影。即便离得这么远,也能看清楚他的宽肩窄腰,是个衣服架子身材。 要夫妻对拜了,二人在村民们的簇拥下走进堂屋,站在村长面前,看着对方。 毕竟是喜日子,又难得穿这么好的衣服。赵行槐脸上难得带着点笑意,看向苏丫的眼神也比往日温和了些。 今天的苏丫很漂亮,虽然还是比不上白嫩饱满的玉莲,但是总归不用让人担心她会瘦得晕过去。 苏丫毫无女儿家的羞涩,大大方方地看着他,心中已经在琢磨晚上对付他的办法。 礼毕。 弯着腰的二人站直身体,苏丫下意识望向那片房顶,原本坐在上面的人……不见了。 心底莫名地泛出酸楚,仿佛有人在她毫无察觉的时候,悄悄在她心底埋了颗炸弹,一戳就炸出满心房的柠檬汁。 婚房是用赵行槐的东厢房改的,光线不知道比苏丫的倒座房好多少,宽敞干净。另外桌上还摆了两只儿臂粗的红烛,静静地燃烧着,将屋里一切物事都照成暖黄色。 苏丫坐在床沿上,脑袋微垂,双膝闭并。 现在不流行用盖头,她的脸就露在外面,从上往下看,两片睫毛格外浓密纤长。 赵行槐和沈梅花一起送走客人,推开门走进来。满屋都是红通通的,他的视线落在最红的苏丫身上。 如同这间屋子一样,苏丫他也看了很多年。他比她大五岁,以前最不少见的就是苏丫光着屁股满院子乱跑。 虽然所有人都说这个丫头会成为他的媳妇,可他心里根本没有触动。等苏丫长大了,模样和他喜欢的完全背道而驰后,他更是从未幻想过与她的婚事。 此刻看着苏丫,赵行槐有些庆幸自己听了沈梅花的劝。 这是一个漂亮的媳妇,就是瘦了点。但是谁没有缺点呢?忍一忍就好了。 赵行槐的喉结滚动一下,走到苏丫身边,抬手摸摸她的脸。 “苏丫,我们……睡吧。” 苏丫抬起了头,两只明亮的大眼睛看着他,明明是副不谙世事的单纯相貌,面对接下来该发生的事,脸上却一点紧张感都看不出。 赵行槐深吸口气,手指微颤地往下挪,解开她红嫁衣上的第一颗扣子。 一小片细腻的皮肤露出来,大概是烛光的缘故,看起来竟然很诱人。 正要继续解第二颗时,纤细的小手突然握住他的手腕,苏丫冲他摇了摇头。 赵行槐被才过门的媳妇拒绝,有点恼怒。 “你摇什么头?都是我媳妇了,做这种事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 苏丫就知道他会这么说,身体往旁边让了让,露出沈梅花之前铺在床单上的白色棉布,上面赫然有着一块鲜红的血迹。 赵行槐傻了眼,“这是怎么回事?” 周宅今天杀了鸡,苏丫偷偷带了点鸡血回来,抹在床单上。 这事是不能跟赵行槐说的,她早已准备另外一套说法,不慌不忙道:“我来月事了,今晚不行。” 赵行槐的双眉蹙紧,脸色不大好看。 “怎么这么扫兴……算了算了,那就等过几天吧,我出去洗个澡。” “等等。” 他站在门边回过头,不耐烦道:“又有什么事?” 苏丫说:“你出去可以,但是得答应我一件事……要是婶婶问起来,你得说我们已经圆房了,床单上的血就是落红,不然她会一直来烦我。” 赵行槐好笑,“真奇怪,我凭什么答应你?” 苏丫双手撑着床沿,身体微微往后仰,两条小细腿在床边晃了晃,漫不经心地瞥着他。 “不答应也行啊,准备好承担代价就是咯。” “你什么意思?”赵行槐的脸色冷了下来。 苏丫微微一笑站起身,步伐轻快地走到他身边。 赵行槐很高,她不得不踮起脚尖扒着他的肩膀,才凑到他耳边。 “初六的时候你和玉莲在后山坡会面。十四的时候在溪边会面,一般最少得一个小时,回来后身上总是带汗味儿……行槐哥,玉莲是根哥家的童养媳,要是他们知道自己辛辛苦苦养的小媳妇,还没有过门就被你吃干抹净,你说他们会不会气得想杀了你?” 她的声音那么轻柔,根本没有一点杀伤力。 赵行槐却听得浑身发冷,好似魔鬼在耳畔说话。他僵硬地转动脖子,看着苏丫近在咫尺的脸,难以置信地问:“你怎么知道……” “这你就不必管了,我就问你一句,到底答不答应我刚才提得要求。” 苏丫松开手站直身体,静静地看着他。 赵行槐才从震惊中回过神,迟疑不决,担忧地问:“要是我不答应,你就一定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我是你丈夫,你这样做得不到一点好处!” 苏丫似笑非笑,“看来你不信,那就试试看好了。” 她说着就朝外面走,赵行槐大惊,忙把她给拉回来,按在床上道: “我答应你就是了,你急什么?明天娘问起来,我一定按照你的要求说。” 不就撒个小谎么,苏丫已经是他媳妇了,两人上床是迟早的事,不急在这一天。 如此安慰着自己,赵行槐瞥了她一眼,走出房间。 时间还早,天气又热,苏丫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过了很久,她才发现自己一直在想着傻子。 傻子肯定看见她拜堂了,之后他去了哪里? 苏丫放不下心,干脆换了套平日穿的衣服走出门,想去他经常待的破屋看看。 赵家村不大,有点事情都能热闹一天,何况是结婚。 很多人白天闹累了,早早睡觉,路上静谧无人,偶尔听见几声蝉鸣。 破屋是一栋被废弃的小平房,半边都塌了,剩下半边总是堆着干燥的稻草,便是傻子睡觉的地方。 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去,看见稻草上空无一人,退到屋外四处看,没有看见傻子的身影。 他去哪儿了? 苏丫担心起来,很想去找他。可她白天才拜堂,现在就大张旗鼓地找一个流浪汉,必然会落人口舌。 怎么办? 她想来想去,想起周太太,决定厚着脸皮去找她帮个忙。 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苏丫特地从后院绕进去,悄悄来到周太太门外。刚想抬手敲门,就听见里面有说话声传出。 “你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回去吗?” 苏丫的手悬在半空,迟迟没有敲下去。 宅子里平时除了管家就只剩下几个和她一样的下人,都已经半夜了,周太太在和谁说话? 她收回手侧耳倾听,门内对话在继续。 周太太道:“我知道你还在介意以前的事,可是你放心,事情都已经解决好了,只要你愿意回去,别的不说,区区一个军长的位置还是没问题的,不比你在这里装……好得多?” 她停顿了一会儿,没人接话,只好又说:“就当看在大家曾经是同学的份上,你卖我一个面子好不好?他专门派我过来,就是为了劝你回去的。你知道他的女人多,要是我连这件事都做不好,以后还有什么脸见他?” 苏丫越听越奇怪,周太太的身份已经很不一般了,居然向对方说这种话,那人到底是什么来历?怎么一直不开口? 正在疑惑时,一个熟悉的男声隔着门响起。 “时机未到,改天再说。” 声音低沉悦耳,充满磁性,全无往日的傻气。 苏丫面露惊愕,呆呆地张着嘴,如同雕像般凝固住。 64.民国童养媳(12) 由于结婚, 周太太给苏丫放了三天假。三天之后继续去周宅当她的佣人, 一切好似恢复正常。 但是苏丫很清楚, 有件事已经在她心中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前三天都待在赵家没机会, 今天她无论如何都要去弄个明白。 傍晚时下了班,周太太送了苏丫一盒绿豆糕, 说是太腻了自己吃不下, 让她带回去。 苏丫谢过她的好意, 拎着绿豆糕朝外走, 却没有回赵家, 而是直奔破屋。 到达之时, 傻子坐在破屋外的石头上,心不在焉地掰着一根树枝,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苏丫走过去, 他听见脚步声,立即挂上熟悉的憨傻笑容,树枝随手丢到一边。 苏丫默不作声地看着,没有戳穿他的变化,抬抬手里的绿豆糕说: “我给你带了吃的。” 傻子没接,只冲她笑, 像是要把伪装进行到底。 确定他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以后,苏丫失去耐心, 只想戳破他的伪装。 想起上次他在溪边洗澡, 苏丫问:“你帮我一个忙行不行?” 傻子傻笑。 苏丫道:“我早上洗衣服的时候, 不小心把赵行槐的衣服掉到溪里去了, 现在还卡在水草上。婶婶知道一定会骂我的,你帮我捞上来可以吗?” 傻子傻笑。 苏丫放下绿豆糕,朝前走了几步,回头看着他。 “你真的不来吗?” 傻子的笑容收敛了两秒,仿佛做出什么决定,起身跟上去。 二人来到溪边,苏丫把他带到水较深的下游,指着水中不停拂动的一件白褂子说:“就是这件了。” 傻子捡来一根长树枝,蹲在岸边,努力拨动那件褂子。 苏丫站在他身上,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宽阔的背,在心中盘算得花多大的力气,才能把他踹到水里去。 他身上都是泥灰,被水一冲就干净了,到时看他怎么装。 趁傻子全神贯注勾衣服时,苏丫鼓足力气踢出右脚。不料岸边泥土湿滑,她右脚悬空后失去平衡,不但没能踢中傻子,反而自己整个人都滑了下去,噗通一声落进水里。 她水性一般,又没有做好准备,入水之后就呛了好几口,右腿还雪上加霜地抽起筋来。 苏丫完全没法靠自己游到岸边,大惊失色,在水里扑腾着喊:“救命……咳咳……救命……” 傻子丢到树枝,一个猛子扎进水里,飞快游向她。 苏丫被水呛得直翻白眼,僵硬的右腿拖着她往下沉。混乱中似乎有两只结实有力的胳膊搂住她的腰,引领她往上扶去。 苏丫的脑袋露出水面,大口呼吸,感觉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对方抱着她往岸边游,她回过头想说声谢谢,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情不自禁瞪大了眼睛。 傻子低着头,对上她惊愕的目光。他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但是没有说一句话,只一个劲儿的朝前游。 把苏丫推上岸,他蹲在她身边,握住那条纤细却僵硬的右腿,轻轻重重地按压起来。 抽筋已经很痛苦,拉伸比抽筋还痛上一倍。苏丫眼泪都快出来了,又知道不拉不行,只好用力抓着身边的草,咬着嘴唇让他揉。 傻子抬起头,看见她湿润的眼睛和可怜的嘴唇,手下的力度不自觉地放轻了一点。 他应该很有经验,没多会儿苏丫的脚就能够自由活动了,只是肌肉还带着隐隐的抽痛。 她缩回脚,自己慢吞吞地揉着,低头说出一句:“谢谢。” 傻子没说话,起身就走。 苏丫喊道:“等等。” 他停下脚步,却没回头。用来当做伪装的泥灰早已被溪水冲刷干净,他俊朗的脸此刻一览无遗。 谁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可是谁都没有说。 苏丫仿佛还能感觉到他手掌温暖有力的触感,脑子一热,说出一句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话。 “我和赵行槐不是真的结婚,我一点也不爱他。” 傻子的背影肉眼可见地震了一下,微微侧过脸,鼻梁与眉骨形成一条好看的弧线。 苏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向他澄清,说完就后悔了,跟自作多情似的,撑着草地站起身,闷声道:“反正你也不在乎,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刚才的事谢谢你,以后有机会,我会报答的。” 话音未落,她已转身离去。 傻子呆呆地看着她纤细瘦弱的背影,很想冲过去抱住她,就像刚才那般。 “你怎么每次去周宅都这么晚回来?” 吃晚饭时,沈梅花捧着碗,方脸被烛光照成黄色,一脸狐疑地问苏丫。 苏丫回来后就换了衣服,没人知道她掉进水里过。可不知道是不是着凉了,她脑袋昏昏沉沉的,对什么也提不起兴趣,恹恹道:“周宅那么多活,天黑之前干不完。” “你胡说!”沈梅花等得就是这一刻,把筷子拍在桌上,怒道:“我去问过门房,他说你每天都是天黑之前走的。说!你到底做什么去了?” 想不到沈梅花看起来粗枝大叶的,还有这种心眼。 不过苏丫也不怕,她现在一个月能挣十块钱,沈梅花就算抓到把柄,也不敢像之前似的打骂她。 坦然自若地吃了口饭,她淡淡道: “没错,我骗了你,我就是故意晚回来。” 沈梅花的眼睛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了,气得满脸通红,骂道:“你个小贱蹄子,是不是出去和别的男人私会了?你可别忘了你是我们赵家的人!卖身契都还在我手上呢,敢胡来的话小心我去告你!” 苏丫冷冷一笑。 “好啊,你尽管去,看看到时后悔的是你还是我。” 反了反了,真是反了! 沈梅花简直要跳脚,不知道以前唯唯诺诺任打任骂的小丫头现在怎么变得这么难管教,居然跟她对着来。 她抬起手就要打她,苏丫毫不畏惧地扬起脸。 赵行槐拍着桌子,低声喝道:“够了!天天吵来吵去,像什么话!” 沈梅花被儿子这样吼,怒容立刻转变为委屈,看着他道:“她现在这么过分,不吵能行吗?行槐,她可是你媳妇。结婚之后不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天天往外跑算怎么回事?就算以后为咱们老赵家生了儿子,你能确保是你的种?” 赵行槐脸色难看极了,“种不种的是我的事,你少插手。” “你……”沈梅花被儿子嫌烦,痛不欲生,又舍不得骂他。憋来憋去老半天,最后趴在桌上哭嚎起来。 “我的命怎么这样苦哟……老头子你还是赶快把我带走吧……这两个不孝子是想活活气死我……” 赵行槐至今铺子都没回本,有点什么开销都得问她要,只得不情不愿地安慰她。 苏丫没兴趣看这场闹剧,吃完饭就回了房间。 既然两人已经结婚,那就得睡一间房。 躺下没多久,赵行槐就进来了,苏丫朝桌边的两条板凳一指,“你睡那儿。” 赵行槐看着还没自己长的板凳,死活不干。 “这是我的房间,你不能欺人太甚。” 苏丫翻了个白眼,“那你想怎么睡?” 赵行槐自然是想和她睡,可是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刚才饭桌上沈梅花的话犹在耳边,他忍不住走到床边,压低声音问: “你真的是跟男人私会去了?” 苏丫道:“我不管你,你也别管我。” 赵行槐冷着脸说:“你能不能讲点道理?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可女人在外面有野男人算怎么回事?你要是敢给我戴绿帽子,就算拼了命,我也会杀掉你和那个野男人!” 苏丫听得乐不可支。 “就你这种想法,还好意思说自己是读书人?” 赵行槐看她不但不怕,还笑得那么开心,脸色更加难看了,“我不是在开玩笑。” 苏丫收起笑容冷冷道:“我也不是,你想管女人就去管你的玉莲好了,少来烦我。” 赵行槐对于一点感觉很奇怪,忍不住问道:“你都知道我和她的关系了,怎么一点也不生气?” 哪怕是大户人家的妻妾,也会明里暗里争风吃醋吧? 何况他长相气质家庭都不差,在村里是一等一的男人。 苏丫幽幽地叹了口气。 “谁知道呢?大概我爹妈死得早,从小就没被人爱过,所以长大了也不会爱人。” 赵行槐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儿,苏丫有点困了,闭上眼睛朝他挥挥手,让他一边去。 赵行槐自落地后就没吃过苦,家里什么好的都是紧着他用。如今娶媳妇成家了,却要睡冷板凳,心里十分不情愿。 床很大,苏丫很瘦,躺上去有一大半的位置都是空着的。赵行槐盯着那半边空床,脱了鞋就蹿上去,想靠蛮力夺得睡床的机会。 苏丫掀了掀眼皮,一脚将他踹下地。 他爬起来揉腰,恶狠狠地说:“有你的!看你以后怎么哭着求我!” 他骂完就一瘸一拐地爬上长凳,苏丫撇撇嘴,继续睡自己的 。 按照往常的习惯,苏丫天刚亮时就起床,打开门后看见沈梅花站在外边,立刻用身体挡住她朝里看的视线,提高音量道:“婶婶你一大早站在这里做什么?” 沈梅花昨晚才和她吵一顿,这时也没有好脸色,伸手就要去推她。 “让开,我要进去。” “婶婶,这是我们的房间,你随随便便进来不太好吧?” 苏丫大概猜出她的目的,抓着门框不肯让她进去。 “什么你们的房间,这是老赵家的房间!让开!” 沈梅花力气大,强硬地推开她冲进去。 赵行槐在苏丫说话的时候就醒了,连忙下地穿衣。沈梅花进来时他正好在套裤子,半边雪白的屁股露在外面,被看了个正着。 沈梅花愣了愣,他提起裤子恼怒道:“娘你到底想干嘛?” 沈梅花想起自己的本意,连忙去掀床上的被子,看着底下干干净净的床单,她对苏丫怒目而视。 “你们昨晚又没有行房?” 苏丫没回答,扭头看向赵行槐,面沉如水地问:“你跟她说了?” 第一天床单上就有血,要不是赵行槐透露出秘密,沈梅花怎么可能他们到现在都没行房? 赵行槐本来也只是和亲娘私底下抱怨抱怨,没想都她居然大大咧咧的说出来,一时间难以下台,嗫嚅着说不出话。 苏丫冷声道:“我说过后果的,看来你是想经历一下了。” 她转身朝外走,赵行槐奋不顾身地扑过去抱住她,拼命央求。 “苏丫你听我说,你先冷静一点,千万不要冲动……” 沈梅花看儿子居然求她,喷着唾沫星子骂道:“这种女人就是该打一顿!打得骨头断了才会服,行槐你可千万别心软!” 苏丫推开赵行槐,携着一身寒气走到她面前。 “你既然这么喜欢打来打去,当初何必买个人,直接买个沙包不好吗?” 沈梅花冷哼。 “你也知道自己是买来的,既然这样,就乖乖给赵家添子添孙,否则难过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苏丫道:“照你这么说,我把当初的卖身钱还给你,是不是就可以重获自由了?对了,我虽然是被买来的,可没有哪个官府规定被买走的人就要干活,从会做事开始,你是不是该月月给我算月钱?现在也有个十年八年了,你说你该补偿我多少钱?” 65.民国童养媳(13) “你……你这个牙尖嘴利的贱蹄子……” 沈梅花说不过她, 又怕动手把她打跑了, 干脆往地上一坐, 捶胸顿足地耍起赖来。 “这女人是要我们赵家断子绝孙啊, 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居然摊上这么个媳妇……老天爷你帮帮忙, 干脆把我这条老命给带走吧, 省得被她给活活气死……” 她嗓门大, 加之这个时间点大家都才刚起床, 左邻右舍听见她的哭嚎声, 言语间还是在骂刚过门没多久的儿媳妇, 纷纷好奇地围过来。 苏丫不想把事情闹大,对赵行槐道: “看见门外的根哥了么?你要是继续让你娘这么闹下去,我不保证会对他说什么。” 赵行槐想起根哥常拎在手里的那把锄头, 心里咯噔一声,忙把沈梅花劝出去。 一大早的就上门闹,再这样发展下去还了得? 她是来完成任务的,可不想把时间都浪费在沈梅花身上。 白天在周宅做工时,苏丫一直在琢磨解决的办法,正好看见院子里的石磨, 心生一计,掏出一块银元拜托同在这里做工的杂役, 帮自己去药铺子里买来一碗巴豆和半篓黄豆, 混在一起用石磨磨好后晾成豆腐, 下午收工时就带回家, 顺手还从街上买了半斤猪肉。 沈梅花酷爱吃肥肉,苏丫便专挑肥肉买,回家后连同豆腐切块,放进锅里炖了足足半个小时。 灭掉灶里的火,她揭开杉木制的大锅盖,嗅见扑面而来的肉香。 把装着豆腐炖肉的碗藏进柜子里,苏丫走出厨房,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晚上七点时,三人聚在一桌吃晚饭。 因为早上才闹过一顿,桌上谁都不说话。沈梅花用后槽牙狠狠地嚼着酱瓜,发出咔擦咔擦的声响,时而朝苏丫瞪一眼,好似要吃她的肉一样。 吃到一半时,苏丫站起身,从外面端来一只用盘子扣着的碗,放在沈梅花面前。 “婶婶,我知道早上不该那样顶撞你,我错了,这碗菜就当我给你赔不是。” 沈梅花狐疑地打量她,不相信她有那么好的心。只是当盘子一掀开,肉味像蛇似的钻进她鼻腔里,她顿时卸下所有戒备,拿起筷子哼了声。 “这还差不多。” 夹住一块油汪汪的肥肉,夹起来后透明的猪油都在往下滴。沈梅花正要送进嘴里,想起儿子还在旁边,递给他道:“来,行槐你吃。” 赵行槐最不喜这种油腻之物,厌恶地摇头。 “不要。” 沈梅花只好自己吃,一口咬下去,方脸流露出满足感,幸福得快要晕眩。 苏丫浅笑盈盈地看着她,主动夹了一块豆腐放进她碗里。 “婶婶别光吃肉,再吃块豆腐吧,里面吸饱了汤,比肉更好吃呢。” 沈梅花就把豆腐又送进嘴中,味道果然比肥肉更好,香而不腻,隐隐还有一种奇怪的清香,忙对赵行槐道: “这个好吃,行槐你也试试。” 这年头肉还是稀罕物,即便是小地主的赵家,也只有逢年过节等重要日子才能吃上。 赵行槐已经很久没吃过大荤菜了,闻见肉味就开始流口水,只是不想吃那么肥的肉。 这时听沈梅花一说,筷子跃跃欲试地伸了出去。 “咳咳。” 苏丫清了清嗓子。 沈梅花的心情因为这碗肉好了不少,问她:“你怎么了?” 她摇摇头,“没事,嗓子有点痒。” 她是没事,赵行槐这边却不得不把筷子收了回去。 苏丫显然是在警告他不许碰这碗菜。他只能照做,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不让他碰。 沈梅花又吃了几块肉和豆腐,催促他道:“行槐,快吃啊。” 赵行槐放下筷子站起身,决定逃离这种想吃吃不到的折磨。 “我吃饱了,先回房间睡觉。” 太久没吃过这样的好肉,沈梅花开心到忘乎所以,没有管儿子。等放下筷子时,一整碗肥肉炖豆腐全部入了她的胃。 苏丫去洗碗,沈梅花心满意足地抱着肚子,澡都没洗,就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当天半夜里,西厢房响起惨嚎声。 “疼……疼啊……” 赵行槐被吵醒,险些从凳子上滚下来,茫然地望向窗外。 “出什么事了?” 苏丫掀开眼皮,“她是你娘,想知道自己看去。” “我们家真是被人刨了祖坟,才买了你这么个女人……” 赵行槐嘀咕一声,套上鞋子出了门,去到沈梅花房外敲门。 “你怎么了?” 沈梅花跪在地上,捂着肚子痛得直哼哼,“我也不知道,肚子突然好疼啊……我的天……” “你别光会喊疼,过来开门!” 沈梅花竭力撑着爬过去开门,才扯开栓子,裤子里就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 赵行槐正好推开木门,无比清晰的听见这个声音,闻见空气里逐渐蔓延开来的臭味,恶心得差点把晚上吃得饭都呕出来。 他脸色难看至极地挥挥手。 “别坐在这里了,快去茅房!丢不丢人?” 沈梅花当着儿子的面失禁,老脸简直没地儿搁,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捂着屁股,奔向茅房。 赵行槐看着她刚才坐过的地面,涌出一阵反胃感,打算回自己房间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一出门,他就看见了靠在门框上的苏丫。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粗布小背心,一条灰裤子,白白嫩嫩的两条细胳膊抱在胸前,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茅房方向。 想起晚饭桌上的豆腐炖肉,又想想刚才沈梅花刚才痛苦的模样。赵行槐明白了什么,走过去质问:“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苏丫坦然点头。 “是啊。” “你到底想怎样?觉得赵家以前对你不好,现在想报复回来吗?” 苏丫笑道:“你可以拭目以待。” 赵行槐气急败坏地问:“你到底为什么不肯跟我行房?” 他一向都是很有自信的,可这次成亲后,苏丫几乎把他的自信心踩在脚底下践踏! “你有这么多精力关心我的想法,倒不如多去关心关心你的玉莲。” 苏丫说完就进了房间,关门睡觉。 赵行槐越想越觉得她话里有话,追进去问:“你什么意思?” 这一晚,沈梅花跑了无数趟茅房,换了不下三条裤子。天色亮起来后,她躺在床上虚弱地冲苏丫伸出手。 “水……我想喝水……” 苏丫细眉轻蹙,状若关切。 “婶婶,拉肚子可不能喝水啊,会越喝越疼的哦。” 沈梅花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身上臭气熏天,叫道:“你叫行槐来,让他带我去看大夫……我受不了了,这到底犯得什么病……” 苏丫摇头,“不行,行槐他一大早就去镇子上了,恐怕得等傍晚才回来。” 说完她透过窗户看了眼天色,又说:“我也该去周宅做工了,婶婶待在家里歇一歇,别到处乱跑呀。” “你别走……你别走……” 沈梅花痛得面无人色,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受罪。可是肚子痛了一夜,她现在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 接下来几天,苏丫想尽办法,将巴豆汁加在一切可以进入沈梅花嘴的食物里。她几乎没有一刻钟是不疼的,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完全没有往日的盛气凌人。 赵行槐起初嫌她臭,碰都不想碰她。后来担心她会直接死在床上,只好用家里运谷子的三轮车把她拉到大夫家里。至于为什么不用自行车……那可是他的宝贝,怎么能沾染上对方的粪臭? 大夫只是普通的乡下医生,治过最多的病是头疼脑热。遇到更大的病,那能不能治好就只能凭运气了。 他给沈梅花把脉,说她是吃坏了东西拉肚子,问她有没有吃什么特别的东西。 沈梅花仔细一想,当即叫起来:“肉!我肚子开始疼的那一晚,吃了一碗豆腐炖猪肉!” 叫出口后她就在心里思索起来,该不是苏丫朝肉里放了什么不该放的,故意陷害她吧? 大夫问:“你吃了多少?” “也……也就大半碗。” “那就是了。”大夫轻抚山羊须,叹道:“咱们一年能吃几回肉?那么油腻的东西,你上来就吃一大碗,太生猛了!以后还是得控制下才好。” 沈梅花被他一说,感觉自己跟猪似的,面红耳赤拿了药,又被赵行槐推回去。 经过这次看病,她越发庆幸自己有个好儿子,否则的话烂在床上都没人理。 可是大夫说得有理有据,她药吃了,饭量也减小了,每天饿得觉都睡不着,肚子却照旧疼个不停。 沈梅花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马上要死,吃药之余买了很多佛香和纸钱,每天在家里烧,求佛祖菩萨和各位祖宗放她一马,让她活到看见大胖孙子出生。 苏丫将一切看在眼中,心情畅快,某天收工后还特意买了半只烧鸭犒劳自己。 大概是因为手里拎着食物,她情不自禁地就走到傻子经常待的破屋去。等看到堆在破烂墙下的稻草时,才反应过来自己走错了路。 不过屋里空空如也,傻子又到哪里去了? 她屋前屋后地走了遍,发现在一块墙壁上,有人用木炭画了幅画。墙壁凹凸不平,画好像还是被人擦过的,有些地方格外模糊,只能隐约看出一个女人的轮廓。 造型师对审美要求比较高,苏丫曾特地学习过画画,可惜天赋不好,成不了名家,但是基本的鉴赏能力还是有的。 看这幅画,线条遒劲有力,每一条都恰到好处,没有任何多余的。一笔一画都透露出作画人对于自己技巧的仔细,没有哪一笔是经过修改的。 整幅画一气呵成,仅寥寥数笔,就勾勒出一个姣美的女性侧脸。 女人的眼睛嘴巴都被擦掉了,看不出到底是谁。苏丫看见这幅画,不好奇画得是谁,只好器到底是谁画的。 这样深厚的功力,村里不可能有人会。 难道是傻子? 要真是他的话,他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什么留在这里装傻? 66.民国童养媳(14)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苏丫决定回去。 烧鸭的香味弥漫在鼻间, 她看了看, 放在墙角的干草堆上, 打算留给傻子吃。 不论他是因为什么留在这里,他毕竟对她不错, 还救过她, 半只烧鸭实在算不得什么。 苏丫跨出门槛, 为防有猫狗嗅见香味进去偷吃, 还特地把门给带上了, 然后才走向赵家。 赵家和破屋在两个方向, 中间要路过赵家村唯一的街。苏丫把这条街走了无数次,能记下每一处拐弯。今天她绕过第二个拐弯后,脚步停顿下来, 有些疑惑地看着前方一个男人的背影。 就在刚才,这个男人与她擦肩而过,英武的相貌十分陌生,从未见过。 他身材高大,只比傻子矮一点,看起来像个北方人。身上是一套简朴的深蓝色衣裤, 与他的气质相当不符。 来到赵家村这么久,又结过一次婚, 村里的人苏丫基本都见过, 就算不熟也会有印象。 她能肯定, 这个人一定是外面来的, 只是不知道来这个偏僻的小村子做什么,莫非是去周宅? 想了想,苏丫觉得自己还是努力完成任务,闲事少管。 何况与这个奇怪的陌生人相比,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 一进赵家的门,就听到西厢房传出痛苦的呻吟声,这几天都没停过。 苏丫走进自己的房间,把白天做事出了汗的衣服换下,穿上顶凉快的背心和中裤。 她现在还是小孩身材,穿得单薄点也不怕走光,只是屋里实在闷热,把皮剥了都没用,令她无比怀念其他世界的空调房。 翻箱倒柜,她找出一把破蒲扇,对着自己扇了扇,忽然很想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 拿井水当镜子着实太寒酸,苏丫想起沈梅花的镜子,那是赵行槐店铺开张时送她的,为了感谢她资助的三百银元,特地进了一块价格不菲的玻璃水银镜。在周太太来之前,全村就这么一块,把沈梅花高兴的不得了。 听着西厢房的惨叫,苏丫又生出个想法,放下蒲扇走到她房间,垂头问道: “婶婶,肚子还疼么?” 沈梅花看她一身白衣站在床头,跟个小鬼似的,没好气道:“你说疼不疼?” 苏丫道:“我有个让你不疼的办法,你想不想知道?” 沈梅花坐起来期待地问:“什么办法?” 苏丫微微一笑,告诉了她。 十分钟后,玻璃镜被搬到苏丫的房间里,端端正正地挂在墙壁上。 她端了把椅子坐在前面,打量镜中自己的倒影。 身体比以前丰腴了许多,已经能看出肉来。皮肤白嫩中透着红润,头发乌黑柔顺。虽说给周太太当佣人,但是粗活她基本不让她干,家里的活又都归了沈梅花,因此双手反而柔软不少。 美中不足的是还太幼齿了,衣着也不好看,离完美差得远。 苏丫摸摸脸,心想还是得离开赵家村。 这地方太小,生活太平稳,想要短时间提升自己,还是得冒冒险才行。 第二天早上,沈梅花难道起床和他们一起吃早饭,苍白的脸色仍透着虚弱,但是总算不动不动就跑茅房。 赵行槐简直对她有了阴影,坐在椅子上身体往后仰,努力保持拒绝,困惑地问她:“你怎么不吃饭?” 沈梅花看了苏丫一眼,摇摇头。 “你们吃,我吃这个。” 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半截苦瓜,凹凸不平的黄绿色表皮下包裹着红瓤儿,看得人嘴里冒苦水,她却一口咬下去,痛苦万分地开始咀嚼。 赵行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忍不住问:“娘,你该不是拉肚子拉得脑子都傻了吧?没事生吃什么苦瓜?” 沈梅花吃得脸色似乎和苦瓜一样绿,明明难以下咽,偏偏还是一口接一口地吃。 “你懂什么?我身体里火气重才闹肚子,得吃苦瓜清火才会好。” “谁跟你说的?” 沈梅花不答,就着酱瓜把苦瓜给吃完了。 赵行槐满腹狐疑地骑自行车去镇子上,傍晚回来时,又有人问他: “你娘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他不解,“怎么了?” “她今天一个人绕着村子跑了十几圈,别人拦也拦不住,该不是得什么疯病了吧?你这个当儿子的得关心关心她。” 赵行槐闻言皱起眉,加快速度骑回家,把心肝宝贝自行车朝墙上一推,没有去找沈梅花,而是直接进了苏丫的房间。 苏丫坐在里面对镜梳头,见他闯进来一点也不意外,反而伸出手道: “帮我把桌上的头绳拿过来。” 赵行槐抓起头绳朝她身上一丢,怒道:“你的把戏到底要玩到什么时候?能不能收手?” 苏丫冲着镜子勾起抹冷笑。 “可以啊,只要你和你娘别再提什么香火的事,我保证不动她。” “你是我媳妇,给我们家传宗接代是天经地义!” “你这么说,那就走着瞧好了。”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红头绳,给自己梳了条麻花辫,斜斜地搭在肩上。 脸上稚气未褪,眼神却十分老成。两者在她身上组合出一种奇异的美感,令赵行槐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诱惑。 他咽了口唾沫,点头。 “行,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提这件事。” “那就多谢了。”苏丫说完站起身,把他往外推,“我今天想早点睡,你出去。” 门一打开,夕阳的余晖就落在她身上。单薄的脸上宛如笼罩着层圣光,赵行槐看着她清晰的双眼皮、细细的眉、薄薄的唇,还有那条油光水亮的大辫子,突然意识到,苏丫已经不是他之前认识的那个苏丫。 在他们把她视若牲畜时,她早已暗暗的积蓄力量、脱胎换骨、涅槃重生。 和她相比,仅是白嫩的玉莲竟然黯然失色,变得无趣至极。 周太太是个既漂亮也爱漂亮的女人,这点在苏丫第一次见她时就知道。 不过这一天,她好像比平常更加注重打扮,一大早就把自己最好的衣服——一件墨绿色的香云纱短款开叉绣花旗袍拿了出来。 她身材窈窕,又穿了最时兴的西式内衣,穿时偷偷往里面塞了两团棉花,越发显得前凸后翘,身姿曼妙。 墨绿色的香云纱料子衬得她肤白胜雪,裙摆底下露出两条白皙匀称的腿。芙蓉花的刺绣配合着她明艳娇丽的五官,比电影里的女明星还好看。 光这样还不够,苏丫一进门就被她拉向梳妆台,听见她说: “苏丫头啊,我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天你得给我好好梳头打扮,拿出最好的手艺来。” 苏丫捏起一把雕工精致的老铜梳子,好奇问道:“今天莫不是有客人要来?” 周太太不知想到什么,脸一红,摆摆手说:“没有,我一个人寂寞久了,就想打扮打扮。” 苏丫含笑:“是么?那我得卖点力气了。” 二人说说笑笑的,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来梳头化妆。周太太对于成果满意的不得了,直接赏了苏丫十个银元,让她拿去买东西吃。 苏丫知道这些钱对于她来说不算什么,就收进口袋里,退出房门。 收工的时间到了,她跨出大门槛,与门房老头打了个招呼,准备回赵家去,迎面撞见一个男人走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苏丫下意识抬头看了眼,愣住。 居然是那晚在街上遇见过的陌生人。 前面只有周宅,对方果然是来找周太太的? 和她正常的好奇反应不同,对方不仅没看她,还把帽檐往下压了压,只露出一截坚毅的下巴。 苏丫知道他对她生出戒心,便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收回视线走自己的。 绕过拐角,她偷偷探出眼睛,正好看见那人走进周宅大门。 想到上次看见傻子和周太太说话,苏丫怀疑他们都有关系,就蹑手蹑脚地从后门又回去了,躲在大厅的屏风后面,看周太太和那人一起吃饭。 周太太称呼他为大人,亲自为他盛饭夹菜,言语间十分讨好。且游刃有余的聊天中隐隐透出少女的娇羞,显然对他不仅仅是尊敬之情。 那人相当沉默,偶尔应答一句,吃到最后才主动问:“他决定得怎么样了?” 周太太笑容收敛,惋惜地摇摇头。 “不行啊,他还想再考虑考虑。” “要快点,外面局势随时发生变化,我们的时间不多。” “嗯。” 苏丫从后面离开,想着他们刚才说得话,百思不得解。 他们是不是想带傻子走?傻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如果借助傻子的力量把自己带出去,对于将来完成任务会不会有帮助? 她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家长里短上,可自己出去后什么都不会,光借助傻子的力量…… 漫天繁星闪烁,街上空旷安静。 苏丫纠结地走着,偶然间瞥见前方有人影,抬头一看,是傻子。 两人是面对面的,都看见彼此。一时间走不是,退也不是,尴尬地停在那里。 傻子没再装傻,只静静地看着她。 最后还是苏丫先开口。 “那天的烧鸭……你看见了没有?” 67.民国童养媳(15) 傻子点点头。 苏丫抿了抿唇, 欲盖弥彰地解释:“你别误会, 我是因为自己吃不下才送给你的, 要是你不想要, 以后我就不给了。” 傻子再次点头。 苏丫看着夜色下的他,尴尬得手都不知道该往何处放, 更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天空突然传来一阵哗啦啦的, 鸟儿拍动翅膀的声音。 苏丫仰头, 看见一群黑色的鸟影从头顶飞过去。傻子也在看, 苏丫想起他曾经的种种, 不禁讽刺地问:“你怎么不追了?” 傻子收回视线看向她,始终不开口。一双眼睛里仿佛饱含深情,要把她永远留在身边一样。 苏丫最怕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尤其是两人之间的缘分淡得可怕,很可能这样一次短暂的擦肩而过后,就再也不会有见面的机会。 她深深呼吸,一句话也不想和他说,偏偏脚下挪不动步子。于是顶着一具瘦弱的身躯,睁着眼睛问: “你不但不追鸟了, 也不捞鱼了,更不偷蛋了。是不是已经傻到一定境界, 所以什么事情都入不了你的心?” 傻子呼吸急促起来, 摇摇头, 上前一步, 可终究还是停下。 苏丫仰着头看他,如同仰望自己信仰的虔诚教徒一般。 “我对你的好都是心甘情愿的,从来没指望你一定还我什么。你要是心里清楚,就别再自作多情了。” 既然什么也不准备说,什么也不准备做,何必这样出现?何必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给她希望? 苏丫心里像是被一万根针争先恐后地扎着,密密麻麻的疼,让她没有喘息的机会。 她抱着自己瘦弱的胳膊,微微耸着肩,最后看了他一眼,朝前走去。 街上那么空旷,她能感受到背后投来的注视,却连找个人群躲藏都做不到。于是脚步越发的快,几乎是小跑了,想要尽快逃离他这种让人难受的目光。 身后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紧接着一个灼热的胸膛撞上她的背脊,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她是那么小,手臂跟竹竿似的,他担心自己控制不好力气会将她捏碎,可本能驱使着他将她越抱越紧,深深地嵌入怀抱里,舍不得松手。 苏丫奋力挣扎了几下,对方的胳膊如同铁箍,让她怎么都挣扎不开。 “你做什么?快放手!” 傻子不言语,双手规规矩矩地搭在她的腰上,既不逾越更不色情,只是不肯放。 苏丫忘记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了,只知道当进了门后,整个人都如同虚脱一般,只想马上上床躺一躺。 她走向东厢房,赵行槐正好从里面出来,看见她愣了一下,随即不悦地问: “你做什么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苏丫没力气应付他,视若无睹地朝里走。 赵行槐用身体挡住房门,“你要是不说,今晚就别想进去睡觉。” 苏丫抬了抬眼帘,瞥他一眼,随后转身就走,回了她自己的倒座房,竟然关上门睡了。 赵行槐瞪着眼睛看她的门,只想一脚踹开冲进去问个明白。 可是忌惮于她手里的把柄,这种事情也只能想想而已。赵行槐咽下满肚子的憋屈,忘记自己出来想要做什么,扭头回房间睡觉。 倒座房里,虫鸣声阵阵。 苏丫躺在坚硬的木板床上,天气闷热又潮湿,让她身上渗出黏腻腻的汗。 她闭上眼睛想睡觉,可头疼的不得了,一会儿想起刚才赵行槐身上的雪花膏味儿,一会儿又想起傻子怀抱的温度。 他的拥抱很有力,让人感觉自己被珍惜着爱护着。她当时以为他会说什么,然而直到最后分开,他都没有开口。甚至连骂一句的时间都没有留给她,转身就走了,比她还快。 这算什么?真情流露还是厚着脸皮揩油? 苏丫想得心烦意乱,拿起蒲扇扇了扇,扇出的风都是热的。 心静自然凉,她把视线投向前方,想看点东西转移注意力,却正好看见镜子里自己的倒影。 她的脸上落着皎洁的月光,皮肤被照成银白色,小巧的鼻梁和嘴唇让她看起来像个洋娃娃,无神的眼睛了无生气。 为什么每个世界都要遇上这样的人呢? 多累啊,如果只变漂亮该有多好? 美丽是她的拿手活儿,可感情不是。 翌日早上,苏丫洗漱过后,把粥放进锅里,就带上扫帚和撮箕,去东厢房打扫卫生。 赵行槐今天难得起了个大早,说是不想喝粥,上街吃面条去。 苏丫走进房间环顾一圈,决定先从他那堆旧报纸开始收拾。 赵家村处于南方,常年天气潮湿。报纸长时间堆在一起,散发出淡淡的霉味。 赵行槐素来只看他喜欢看的报刊,不喜欢的就丢在一边。苏丫打算将他们都收进柜子里,不料在整理到一半时,她在某张上面看到一张很眼熟的脸。 坚毅的轮廓、浓黑的眉眼,他穿着笔挺的军服,照片只照到上半身,可气质已经流露无疑。 这是那天出现在周太太家的陌生男人! 苏丫万万没想到会在报纸上看见他,看来身份真的很不一般。 她至今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便放下抹布捧起报纸寻找,在照片的左下方,看见一排介绍他的文字。 “周显昌,第四军总参谋长,出身于黑龙江……” 周显昌……苏丫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视线在他的身份上流连。 第四军总参谋长,这可不是一个小职位。她更发现自己并不是第一次听见这三个字,早在周太太来赵家村的时候,村里女人们八卦时就说过,她是周显昌的妾。 难怪她当时那么讨好他…… 苏丫仔细回想两次偷听到的对话,断定周太太是被周显昌派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劝傻子回去。 可傻子又是谁?能惊动第四军总参谋长? 他说过他叫阿璧,他的名字会不会也在这摞报纸里? 苏丫心中一紧,连忙翻找起来。 这次运气不大好,她把所有报纸都看了一遍,没有找到任何有关傻子的信息。 最后她把视线投向赵行槐的书桌——按照他的阅读习惯,经常看的报纸会单独放在书桌抽屉里。 苏丫起身走过去,手指才碰到抽屉的边缘,房门就被人推开,赵行槐走进来皱眉看着她。 “你在做什么?” 她表情镇定,不动声色地收回手。 “打扫。” “我不管你的事,你也别来管我的事,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赵行槐说出这句后,心里格外爽快,像是终于争回一口气。 苏丫无所谓地撇撇嘴,拿起扫帚撮箕走出去。 赵行槐看着她的背影,才生出的那点爽快骤然消失,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对方根本就不在意。 对于苏丫他是没办法了,他胸怀大志,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女人身上。 趁着时间还早,赵行槐决定看看报纸再去店里。 坐到椅子上,他拉开苏丫刚刚差点打开的抽屉,从里面抽出一份报纸。 这是他的“存货”里,唯一一份印有顾将军照片的,因此十分珍惜,当做宝贝似的保存。 看着报纸上关于顾灵璧经历的介绍,赵行槐不仅感叹了声。 多么辉煌的前程啊,怎么他总是等不来?再过两年他就二十多了,生意毫无起色,沈梅花打算培养他当自己的接班人,和她一起去收租子。 赵行槐不想过终日和泥腿子打交道的生活,他是被围困浅滩的游龙,迟早是要一飞冲天的。 关于这个信念,并不只有他一个人相信,玉莲也坚定地认为他能够出人头地。 这天晚上,二人私会于后山坡,一番激烈的云雨过后,两人汗津津地拥抱在一起,享受着短暂又刺激的愉悦。 玉莲就是个糯米团子,浑身上下哪里都是软乎乎滑腻腻的,手感好的不得了。 赵行槐的手指在她肩头胸口反复揉捏,弄得玉莲发出阵阵轻哼。 她贪恋赵行槐的怀抱,脑袋枕着他的肩,脸蛋通红地说: “行槐哥,你都不知道累的么?明明都已经有媳妇了,可是一到我面前还是龙精虎猛的。” 赵行槐看着她白条条的身子,忽然间没了兴致,有些烦恼地说:“你不懂。” “嗯?” “我和苏丫……其实没有行房过。” 玉莲撑起身体,吃惊地看着他,不解道:“为什么呀?” “因为……”真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又回到肚子里,赵行槐改了个更容易说出口的理由,“因为我爱你呀,除了你,我什么女人都不想要。” 玉莲感动不已,樱桃小嘴微张,片刻后低下头,颇不好意思地说:“那对苏丫来说多不公平。” 赵行槐摸摸她的脸,再次将她抱进怀中。 “不公平什么?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不如你这么厉害,能够得到我的爱。” 玉莲软绵绵地依偎着他,一不小心说出真心话。 “要是我能嫁给你就好了,何必受这相思之苦。” 赵行槐叹道:“可不是么……每次见面都要在这荒郊野外,你不知道我有多心疼你。” “行槐哥……” 玉莲在他怀中化成水,赵行槐搂着她,语气一转,又说:“不过苏丫这丫头也不是省油的灯。” “怎么说?” “她已经嫁给我,自然想得到我的爱护。每天夜里都想行房,甚至说动我娘一起来逼我。我不肯,她就偷偷给我娘下药,害得她拉了好几天的肚子。” 由于在苏丫手里吃了太多亏,赵行槐一说就停不下来,变本加厉地把苏丫形容成一个狼心狗肺的人。 玉莲平时和苏丫没什么接触,只是偶尔遇见会点头打个招呼而已。听他说完,不由得吸了口气。 “真没想到她看起来瘦瘦弱弱的,竟然是这样恶毒的人。” 赵行槐道:“可不是……这几天我都是趁她睡着以后才出来的,要是被她发现,恐怕我们两人都要遭大罪。” 玉莲气呼呼道:“行槐哥,不能任由她这样胡作非为,你得管管她呀。” 赵行槐叹气。 “我是男人她是女人,我堂堂一个男子汉还能和她一般见识么?何况她也已经嫁给了我,我要是和她争来斗去……不成体统是不是?” 玉莲握着两个白嫩的拳头,由于婆家人舍不得她干活,手指嫩得连老茧都没有一块。 “既然你不方便,那就我来。我可不能看着她对你蹬鼻子上脸!” 赵行槐紧张地问:“你有办法吗?”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总能想得到。而且我们都是赵家村的童养媳,婆家人花钱把我们买来,供吃供穿,不报答也就算了,怎么还能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再这样下去,恐怕我的名声都要被她给连累了,这口气不出不行。” 赵行槐很开心她能代自己出面,叮嘱几句不要告诉别人是自己说得以后,就开始拱她。 玉莲身子都软了,一边欲拒还迎一边花枝乱颤,最后还是被他压在身下,吃了个干干净净。 这次比往日多花了点时间,等回到赵家,时间已经到了午夜。 赵行槐先洗了澡,一身清爽地推门而入。 苏丫睡眠一向很浅,听到开门声就醒了,躺在床上望向他。 他笑了笑,自觉地躺去长凳上,心情好到让人觉得奇怪。 苏丫没精力去管,因为困得很,手头又有要紧的事做,再睡三个小时就必须得起床忙活。 68.民国童养媳(16) 周显昌走了, 临走前似乎对周太太说了什么让她不开心的话。总之一走后, 周太太就把那件花了几百银元请洋裁缝做的旗袍脱下来, 用铜剪子剪了个粉碎。 剪完不到半天她就后悔, 把碎片扫扫起来捧到脸盆里交给苏丫,让她帮自己拼起来。 苏丫昨天白天拼了一天, 只完成三分之二, 剩下三分之一打算早上早点起来, 拼好一并带回周宅, 让周太太卸下这桩心事。 天色还没亮她就起了床, 走到自己的倒座房里, 点起一盏煤油灯,把碎片铺在桌面上,顺着上面的纹路开始拼接。 凌晨时气温还算凉爽, 她集中所有注意力,等完成以后已经累得腰酸背痛,村子里有公鸡开始打鸣。 苏丫将缝补好的旗袍整齐叠好,放在桌上,出去洗漱吃饭。 赵行槐也起床了,穿着浅色长衫, 头发梳得油光水亮,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 “早啊。”看见苏丫后, 他主动和她打招呼, 笑出一口雪白的牙。 苏丫皱皱眉, 没有搭理他, 自顾自的做事情。 带着旗袍出了门,苏丫朝赵家走,脑中思索着接下来的事。 身体被人猛地撞了一下,她回头看去,发现是个八九岁的小孩。刚想教训他不要在街上乱跑时,小孩伸出手抢走她的旗袍,卖力地跨动着两条腿,飞快跑远了。 这个转变来得太快,以至于当苏丫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跑出半条街。 旗袍是周太太珍爱之物,因为信任她才交给她,要是弄丢了,她哪里还有脸回去见周太太? 苏丫心里着急,奋不顾身地追过去。 小孩瘦小灵活,苏丫也瘦小灵活。两人一前一后很快跑出赵家村,来到后山上。 这里的地形让苏丫吃了亏,因为她从未来过,根本不了解那些沟沟道道会绕到哪里去,又怕踩中坟坑和捕兽陷阱,一步一步走得很小心。 对方却熟悉得很,在树林和草丛里钻来钻去,将苏丫远远甩在身后,然后一溜烟跑到一座废弃的土地庙中。 一个身着水红色衣衫,皮肤白嫩的女人等在那里,正是玉莲。 玉莲紧张地看着他,“东西拿到了吗?人也跟来了?” “嗯。”小孩用力点头,把手里的旗袍递给她。 玉莲从兜里掏出十个铜板当做酬劳,同时拍拍他的脑袋说:“这事只要你不告诉别人,我就天天给你买糖吃。” 小孩开心极了,在她的指示下,从另外一条路下山。 他走后,玉莲把旗袍放到一片悬崖边——这里的山不是很高,悬崖也只有三层楼的样子。摔下去几乎死不了人,但是断个胳膊腿儿的没有问题。 做好一切,她退到树后躲着,没过多久,就看见苏丫从坡下慢慢走上来。 她先是四处查看,接着目光定格在旗袍上,随即满脸提防地朝那边走去。 玉莲的心跳随着她的脚步变快,两只手情不自禁地抓住树杆,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苏丫到现在都不知道那小孩为什么要抢自己的东西,只是恶作剧吗?可那也不用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无论如何,她终于把旗袍找到了,能够回去和周太太交差。 苏丫弯腰去捡旗袍,整个背部都暴露在外。 她的手指刚碰到衣服的边角,就听到背后有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传来,心下一紧,将旗袍朝怀里一捞,鼓足力气朝旁边滚,堪堪躲过差点将她踹下悬崖的那一脚。 玉莲没想到她的反应会那么快,踹了个空,想逃走。 可短短几秒内,苏丫已经看清她的脸猜出她的目的,冷着脸问: “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我?” 玉莲迎上她的目光,因计划失败变得害怕的心突然坚硬起来,嘲讽道: “你还有脸问?婶婶不也跟你无冤无仇,可你还不是照样害了她?” 苏丫慢慢皱起眉:“你在说什么?” 玉莲冷哼,“我是想告诉你,做人不能太忘本。当年要不是叔叔婶婶把你给买回来,你以为你的便宜大伯会养你么?还不是让你饿死!他们是你的恩人,你不知感激就算了,还要害她……要是你得手了,以后我们所有当童养媳的,都要被人冤枉了。” “我和他们之间怎样关你什么事?”苏丫眯起眼睛,压低声音道:“还是说……你想嫁给赵行槐,所以巴不得我死,好取而代之?” 玉莲的心思被说中,慌乱无比,支支吾吾地骂道:“你、你别胡说!” 苏丫冷笑:“玉莲,你是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真以为他对你的爱有多深么?不过是看你好骗而已。” 她看见过二人私奔之后的画面,赵行槐带着玉莲去了最为繁华的沪城,靠着偷走的钱想要做生意发家。 可乱世中的生意哪儿有那么好做? 没过半年,他们的钱都赔进去了,身无分文。赵行槐另谋出路,想进军队当官。然而无人引荐,那些军官根本看也不看他,他又不愿意从小兵做起,想来想去,决定让玉莲当自己的铺路石。 玉莲有套天生的好皮肉,虽不比上富家千金,但是比妓院里的妓女还是要好不少。 凭借着她的付出,赵行槐的确在短时间内过了段风光的日子。 之后的进展苏丫没有再看,但是一个能把自己女人送出去卖的男人,能有多爱她? 玉莲对于之后的事毫不知情,眼下仍一头热的扎在赵行槐布下的温柔陷阱中。认为苏丫之所以这么说,都是为了让她放弃赵行槐。 一股怒火从心底蹿出,她恶向胆边生,牟足了劲儿朝苏丫撞去。 苏丫这回没有时间躲避,被她撞了个正着,努力维持平衡,却还是踩着悬崖的边缘摔下去,旗袍也从怀中飞出。 玉莲狂喜,认为她这下死定了。然而久久没有听到惨叫,当她跑到悬崖边一看,发现苏丫在危急关头抓住峭壁上一块凸起的石头,险之又险地挂在那里,风一吹就飘来飘去。 “你可真是打不死的狗啊,这样都能抓住……”玉莲说着从身边捡起一块石头,朝苏丫掷去,“给我下去!” 苏丫侧头躲避,紧紧盯着她。 “你就不怕有人从这里路过,看见你的所作所为么?” 遭她这样一说,玉莲真的害怕起来,想了想后决定先回去,让她自己挂在这里。 反正她是一只手抓着的,也撑不了多久,自己还正好利用这个时间差,等别人问起来时说不在场。 如此想着,玉莲朝她啐了口,拍拍裤子就走。 苏丫松了口气,很快又犯起难来。 现在她离地面有十多米,掉下去非死即伤,唯一能支撑的只有手里凸起的尖石,手掌好像已经被磨破了,痛得她冷汗直流。 身边没有可供攀爬之物,等石头一断,她妥妥地掉下去。 苏丫不甘心这样等死,想尽办法往上爬,可惜都没有成功。 一个黑色人影从山下经过,看见落在草地上的旗袍,驻步停留,仿佛在疑惑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苏丫大喊:“救命!我在上面!” 那人抬起头,是张肮脏却英俊的脸。 苏丫发现原来是傻子,差点被口水呛住。 两人怎么总是这样?说有缘又没缘,说没缘偏偏老是遇见。 傻子已经救过她两次,这次再救,那可就欠了他三条命了。 怎么还? 她这边还在纠结着,傻子已经毫不犹豫地冲上山,跑到悬崖边,伸手想拉她。 苏丫顾不得那么多了,活命要紧,拼命伸长胳膊。 但是两人之间隔得有点远,无法碰触到彼此。 傻子面色严峻地想了想,换个方向,竟然从上面一点点爬下来。 苏丫骂道:“你疯了吗?这里很危险,快上去!” 傻子理都不理,在陡峭的岩壁上试探着,寻找那些窄小的踩踏之处。 苏丫全程看着他,都不知道他是怎么下来的。他就像神兵天降似的来到她身边,托住她的后腰说: “我在下面托着你,你借力上去,千万别犹豫。” “那你怎么办?” 苏丫回过头想看看他,只看得到他结实修长的胳膊。 傻子没回答,语气极其严肃:“你别管,快上去。” 再这么拖延,两人都得摔下悬崖不可。苏丫只好咬着牙开始往上爬。 岩壁都光滑极了,偶尔有点小缝隙小凸起根本就抓不住,幸好有傻子在下面顶着她,否则她在松开石头的瞬间就会掉下去。 苏丫每往上爬一点,傻子就跟上一点,如同寸步不离的守护神。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来到悬崖上,当身体爬出崖壁时,整个人已经浑身大汗,如同死过一次。 爬上去之后,她顾不得休息,转身就要拉傻子。 傻子冲她伸出手,脸上被汗水冲出几条印子,显然也累到极点。 苏丫刚要拉到他,他脚下的石头突然断裂,身体猛地往下一坠,和碎石一起掉落。 69.民国童养媳(17) “小心!” 苏丫吓出一声尖叫, 差点跳下去拉他。幸好他在坠落中再次找到落脚的地方, 堪堪停在距离崖顶五六米的地方。深呼吸几次后, 继续往上爬。 在如此光滑的地方攀爬很费力, 他浑身肌肉紧绷,注意力高度集中, 不敢错过任何细微的变化。 苏丫干坐在地上, 什么忙都帮不上, 担心得要命, 也愧疚得要命。 傻子爬到崖顶边, 苏丫奋力伸出手。他抓住她纤细的手腕往上一跃, 二人搂着彼此倒在地上,傻子压在她的身上。 实在是太累了,二人上来后只想这样躺着。苏丫觉得自己喘不上气, 手脚都动不了,仔细一看才察觉到他们现在尴尬的姿势,窘迫地问:“你能不能先下去?” 傻子反应过来,忙撑着地站起身,露出来的白皙皮肤底下带着抹潮红。 “刚才的事谢谢你,要不是你, 我现在肯定已经掉下去了。”苏丫慢慢坐起身,抱着胳膊看着他问:“你已经救过我那么多次, 想要什么报答?只要我能做到, 一定照办。” 傻子定定地看着她, 没有回答的打算。 苏丫嗤笑道:“你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 还想装疯卖傻吗?我知道你不是真傻,你告不告诉我真实身份也无所谓。但是知恩图报是我的权力,你不能剥夺。” “不必了。” 半晌后,傻子冷淡地说出三个字,扭头就走。 不说就不说,有本事以后永远都别说。 苏丫在心底骂了句,打算去山下捡旗袍,却发现旗袍就在手边,连上面的灰都已被拍干净。 玉莲敢做出这种事,背后就算不是赵行槐在指使,也绝对和他脱不了干系。 苏丫下山后并没有急着去找她,而是先去了周家,还向周太太解释,说自己因为熬夜拼旗袍所以起得晚了些。 周太太看见焕然一新的旗袍很开心,不仅没怪她迟到,还赏了好吃的点心给她。 在周家做了一天的工,下午五点时,苏丫下班。 她收拾好东西就出了门,直奔根儿,也就是玉莲的婆婆家,敲响她家的大门。 根儿还在外面做事,只有玉莲与她婆婆在,是她婆婆来开门的,看见苏丫面露不解,“你有什么事吗?” 村子虽然小,可她们都不是热情的人。另外苏丫以前每天都要干很多活,性格又内敛,极少与村里的人来往。 苏丫大大方方道:“我来找玉莲,早晨她找我聊了会儿天,把东西落在我那儿了,能让我进去吗?” “是吗?那你进来吧。” 婆婆让出路,冲屋里喊道:“玉莲,有人找你。” 玉莲回来后始终没听到苏丫受伤的消息,怀疑她是不是得救了,在家担惊受怕一整天,听到叫声后踩着拖鞋跑出来,看见苏丫站在院子里,大吃一惊,连话都忘了说。 苏丫的笑容如春风般明媚。 “玉莲,别来无恙呀。” 玉莲打了个寒颤,满脸戒备地问:“你来做什么?” 苏丫朝她婆婆瞥了眼,玉莲明意,把她带到自己的房间。 一关上门她就露出本来面目,凶狠地问:“你来报仇吗?我可不会让你得逞,何况你身上一点伤都没有……是谁救了你?” 苏丫笑道:“那么凶做什么?我只是来还个东西。” “还?” 苏丫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珍珠耳环,两指捏着问:“是不是很眼熟?” 玉莲看后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发现那里空空如也,心脏蓦然一沉。 她没有说话,白里透红的脸头一次显得没气色。 苏丫走到她身边,低声道:“你认不出来吗?我可认得出……这是行槐店里卖的,从沪城进来一对才十个铜板,他上架后要卖两块银元。亏得镇上富人少,没人舍得买。于是唯一的一对就拿来送给自己喜欢的人了,你说他送给了谁?” 玉莲面白如纸,颤声问:“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苏丫微微一笑,拍拍她柔嫩的面颊,把耳环塞到她手里。 “我知道的可多呢,劝你以后还是安分点,少干些铤而走险的事,否则下一次我可不会还有这么好的心。” 玉莲抓着耳环,突然捂脸哭起来。 “我就是喜欢他,就是想跟他在一起,难道这也有错吗……” 她楚楚可怜地哭了会儿,发下苏丫无动于衷,只得收起眼泪问:“你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我已经知道错了,也后悔了,你别说好不好?” 苏丫道:“我说不说,全看你的表现。” 她走了,玉莲看着她的背影,又看看手里的耳环,眼神复杂至极。 平安无事地过了几天,一日傍晚收了工,苏丫沿着石板路朝赵家走。 自那天以后,她和傻子就再也没见过面,更无法像从前似的,有点好吃的都带去给他。 现在的日子比她当年上班时还规律,每天就在赵家和周宅之间来回跑。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距离完成任务还遥遥无期,心情难以抑制地沉重起来。 正走着,前方传来一阵骚动。 苏丫驻步观看,只见一个脏兮兮的人影从前面跑过来,所到之处行人自动散开,空气里漂浮着一股恶臭,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那是傻子吗?可他脏归脏,臭到让别人不肯靠近的情况还是从未有过的。 苏丫仔细看了几眼,发现不对。那人比傻子矮得多,身上满是黑黑黄黄的脏污,可是看体型分明是个女人。 她像是也知道自己太臭太脏,低头捂脸走得飞快,根本不敢看人。 随着她的靠近,那股恶臭越来越浓烈。 苏丫身边的人都开始退让,不想离那女人太近。 她也想走,对方却看见了她,加快脚步走到她面前,怨愤骂道:“你这个言而无信的人,你以为这样就会吓垮我吗?呸!我会跟你斗到底的!” 说完她疾奔而去,转眼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空气中留有臭味,苏丫捂着鼻子慢吞吞地往前走,回想刚才那熟悉的啐声,认出她是谁了——玉莲。 玉莲平日是最讲究的,今天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而且她身上的臭还不是一般的臭,很像…… 就在这时,苏丫听见路边有两个妇人在聊天,言语间谈论的正是玉莲。 “诶诶,你知道么?根儿他家的小媳妇在后山蹲茅坑,掉到茅坑里去啦!” “刚才跑过去的人就是她?我说怎么有人臭成这样……后山那个茅坑有好几年没人清理了吧,这味道还了得。” “可不是,你说她闲着没事跑哪里去做什么?她家又不是没有茅房。” “该不是和根儿两个小年轻想来点新鲜的,所以……” “别胡说,根儿娘听到了得撕烂你的嘴不可,他们都还没拜堂呢。” …… 苏丫弄清楚来由,却更加疑惑了。 玉莲自己掉到茅坑里,找她下什么挑战书?还骂她言而无信…… 难道是有人趁她不注意把她给推进去,她以为是自己推的? 想来想去,这个猜测最靠谱,可谁吃饱了撑的去推玉莲? 赵行槐是不可能的,沈梅花现在还在吃苦瓜跑圈,拉肚子拉到一看就茅房腿就软,根本不愿接近。 村里其他人就更不会了,大家没仇没怨的,何必做这种事? 一张熟悉的脸缓缓在脑海中浮现,苏丫心里咯噔一声。 完了,该不会是傻子吧? 刚想到这里,苏丫就感觉有人在看着自己。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好看见前方树杈上坐着个人。傻子垂头看着她,因角度的问题,显得他格外高大,像是撑起了背后的一片天。 苏丫立刻扭头,换个方向回赵家,没有从那棵树底下经过。 玉莲虽是个没过门的小姑娘,又是人家买来的童养媳,可是根儿一家人都对她好,从小就把她捧在手心里,有点好东西都紧着她用。偶尔她和根儿吵架了,她婆婆骂的也绝对是自己儿子,绝对不让她受委屈。 今天这种事,简直是她这辈子最大的耻辱!上茅房上得好好的,屋顶居然塌了,把光屁股的她结结实实压进粪坑里,差点溺死在里面,花了好半天才爬起来。 现在全村人都知道她干了这么丢脸的事,肯定是苏丫搞得鬼! 她口口声声说自己听话就不会害她,可结果呢? 见面时,玉莲朝赵行槐哭诉了很久,恨不得他能替自己去抽苏丫一顿耳光。 赵行槐十分无奈,一来二人关系不一般,玉莲经历这样的事,他不能视若无睹。二来手上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这件事一定是苏丫干的。 苏丫手里还抓着他的把柄,他不能为了件没凭没据的事跑去找她理论。 因此他选择安慰玉莲。 “别生气了,说不定真的只是运气差,茅房刚好倒了呢。” 玉莲道:“不可能!我都听见脚步声了,绝对是有人故意弄的!” 赵行槐展开双臂把她抱在怀里,知道这是抚平她的最好方式。不过想起她白天才掉进那里过,心里总觉得怪怪的,于是双手不自觉的悬空,轻轻搭在她肩膀上,没有像往日抱得那么亲密。 玉莲才经历过奇耻大辱,处在最为敏感的时刻,一下子就感受到他的异常,推开他问: “你也嫌弃我是不是?不想抱就别抱,别弄脏了你的手!” 赵行槐忙抱紧她,安慰道:“怎么会?你这么美,谁会嫌弃你呢。” “根儿就嫌弃,今天他看见我跟见了鬼一样,晚饭都不肯跟我同桌吃,说我身上臭……”玉莲想起今日种种,委屈的不得了,抬起头问:“行槐哥,你能娶我吗?我真是一天都受不了根儿了。” 赵行槐面露难色。 “现在吗?恐怕不行。” “为什么?” 他才娶苏丫过门,家里也没什么闲钱,当然不能娶。而且玉莲是根儿家的童养媳,被他娶了算怎么回事?岂不要被人戳断脊梁骨? 根儿那人脑子不够灵,却有股蛮力气,生起气来非得一锄头锄死他不可。 赵行槐是万万不肯冒险的,又不想在玉莲面前丢了男子气概,于是说道: “你是根儿家的童养媳,就算我想娶你,他们也不会同意啊。到时大家骂你水性杨花怎么办?我会心疼的。” 玉莲失望又感动地扁着嘴,闷闷不乐地问:“那我们该怎么办?给他们赎身钱行不行?当初他们买我才花了十块银元,我现在攒了五块,你再凑五块就够了。” 赵行槐握住她的手,温柔道:“好玉莲,真不是钱的事……根儿娘喜欢你得很,他们不放手,我们就只能等。” 等……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玉莲看着他英俊白皙的脸,喜欢得心都快化了,恨不得马上就跟他成亲拜堂,为他生儿育女。 这么好的男人,凭什么给苏丫?她配么? 70.民国童养媳(18) 玉莲一肚子怨气的回到家, 根儿娘正好起夜碰见, 好奇地看着她:“你刚才出去了?” 玉莲沉闷地嗯了声。 “心里难受, 出去走走。” 根儿娘理解她, 但是出于身份,还是叮嘱了一句:“你个大姑娘家的, 夜里还是别到处走, 影响名声。” 玉莲听着这话就来气, 心想要不是他们, 她早就和她的行槐哥在一起了, 可以和他住他们家宽敞的东厢房, 何必挤在这个小破屋里。 要是没有他们就好了……怎样才能没有他们…… 玉莲看着根儿娘的背影,心底生出个主意。 根儿家在南山坡脚下有块半亩大的地,每年都会用来种黄豆, 黄豆成熟采摘后,一半拿去卖,另一半则晒干保存,留着自己吃和来年当种子。 以往玉莲是从不碰这种农活儿的,今年她却主动提出自己可以帮忙晒豆子。 这让全家人受宠若惊,劝她几句后见她还是坚持, 就把晒黄豆的任务交给她。 豆子是在七月末八月初时收的,正值一年里最热的时候。玉莲每天晒豆子收豆子, 原本白嫩的皮肤黑了好几度, 一度累到想要放弃。 但是想想自己的计划, 她还是选择坚持下去。 把所有黄豆晒完的那一天, 玉莲捧出一碗黄豆炖猪蹄,放在当天的晚饭桌上。 “叔叔婶婶、根儿哥,我知道你们以前对我很好,是我一直不懂事,也不知道帮家里的忙……这是我亲手做的,可能不大好吃,大家都给点面子,多吃一点好不好?” 三人非常感动,拿起筷子把黄豆炖猪蹄吃了个精光,连滴汤都没剩下。 期间根儿娘招呼玉莲一起吃,她摇头,脸上挂着微笑,心脏却紧张得砰砰直跳。 很小时她就听人说过,吃下发霉的豆子后人就会变成傻子,找神医也治不好。 要是根儿一家都傻了,那不就没人能管得着她了? 届时就算村里有人说闲话,她也无所谓,毕竟男人都傻了,怎么还可以嫁呢?他们自己怎么不去嫁村口那个傻子? 吃完饭后,玉莲主动去洗碗,同时仔细观察他们,生怕豆子少了不起作用。 忐忑地等到后半夜,三人先后捂着肚子叫了起来。玉莲蹭得一下坐直身体,心道终于来了。 她竖着耳朵在屋子里听,他们的惨叫声越来越响,其中还掺杂着呕吐声。 呕出来之后不会就失效了吧? 玉莲跑到厨房倒了一大碗水,端去根儿爹娘的屋子,想靠水把他们喉咙里要呕出来的豆子压回肚子里去。 可是才一进门,她手里的碗就啪的一下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她顾不上捡,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 只见床下床上全是呕吐物,空气中飘着浓郁的酸臭味。根儿爹和根儿娘穿着背心短裤翻来滚去,布料已经被冷汗给浸湿了,叫得声音沙哑,面如蜡色,模样比鬼好不了多少。 这……是正常的吗? 玉莲看得心惊肉跳,想走近一点查看,却听见根儿娘猛地呕出一大口东西,里面赫然夹着血,鲜红刺眼。 吐血了……要死人了…… 玉莲混乱起来,再也不敢管什么计划,捂着耳朵尖叫一声,逃出这个地狱般的屋子。 三人的惨叫最后惊动村长,是村长叫了人连夜把他们用牛车送去大夫家,请求医治。 大夫给三人把过脉,摇头,说来得太晚,已经没救了。 几十个村民围着三人站成一圈,眼睁睁看着他们一口接一口的吐血,最后死去,再无动静。 众人心情沉重,没有人愿意说话。村长出于责任问玉莲:“他们怎么会这样?” 玉莲只是想让他们变傻,没成想居然直接死了,正魂不守舍着,闻言后凭直觉推卸责任,编造出一番谎话。 “婶婶说她想吃猪蹄,晚上就炖了猪蹄吃……我胃口不好吃不下,就他们三个吃了,所以才……” “猪蹄是谁做的?” “是、是婶婶。” 玉莲看着三人满身鲜血和呕吐物的惨烈死状,知道不能承认是自己害的,一口咬定是根儿娘做的猪蹄害死了他们。 这种事情村民没有本事查证,外面到处都在打战,正乱着,官府也没工夫来管。再者小村子里平白死了三个人,容易引起骚乱。 村长秉着息事宁人的想法,让人帮玉莲赶紧处理后事,第二天就把三人都埋了,屋子也清扫干净,他们生前之物该烧的烧该埋的埋,怎么方便怎么来。 玉莲穿着雪白的孝服去给他们送葬,回家后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有点回不过神。 以前她总希望那一家三口赶紧消失,还恨过亲生父母,怪他们没把自己卖到有钱的人家。 可现在他们真的不在了,她突然六神无主,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根儿家的房子是她的、钱是她的、地也是她的,然而有什么用?她只想和自己喜欢的男人在一起而已,为他生儿育女,当个贤妻良母。 笃笃—— 院门被人敲了两下,玉莲回过头,看见赵行槐推着自行车站在院门外,白色的短袖衬衣衬得他英俊非凡,如同夜空中唯一的明星般闪耀。 “我听说根儿一家三口都吃东西中毒了,有这回事么?” 他好听的声音响起,彷徨的玉莲终于找到自己的主心骨,不管不顾地叫了他一声,飞扑过去,紧紧搂住他的腰。 赵行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怕被人看见。 玉莲不肯撒手,趴在他怀中哭成个泪人儿,把他胸前的衣襟都给打湿了。 “行槐哥,你娶我吧,娶我好不好?” 赵行槐本想拒绝,毕竟根儿才死了一天,他就娶他的小媳妇不大好。可是转念一想,只要他娶了玉莲,那么根儿家的财产也都是他的了。他得趁着玉莲对自己一片情深时抓住机会,否则万一被哪个男人捷足先登,那岂不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如此想着,赵行槐改了主意,即便已经看见身后路上有村民经过,他仍义无反顾地把玉莲拥入怀中,并且拍着她的背脊说:“好,我们这个月底就成亲。” 这句话不轻不重,被那村民听进耳里,晚上时已经传遍全村。 人心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当根儿还活着时,玉莲要是和赵行槐勾搭那就是水性杨花,发现了要浸猪笼的。 可根儿死了,大家知道她要给赵行槐当妾后,不但没人指责她,反而很多男人都在羡慕赵行槐,娶了一个有田有屋的漂亮小寡妇。 他们的婚姻变得名正言顺,而且比苏丫那次隆重得多,因为玉莲很舍得给自己花钱,心底又藏着暗暗比较的心思,给自己和赵行槐做了全套新衣服,还从根儿家的存款里拿出一半,请全村人吃肉喝酒,风光的不得了。 沈梅花沾光得到一套新衣服,一分钱不用花就白娶个漂亮儿媳妇,开心地咧着嘴,露出一口因为生吃苦瓜变成绿油油的牙, 玉莲开心、赵行槐开心、沈梅花开心,村民有不要钱的肉吃,恨不得手舞足蹈。 全村人宛如在过一场盛大的狂欢节。 除了苏丫。 但她不是因为他们的婚礼闷闷不乐,而是另外一件对于她来说更重要、影响力更大的事——周太太要走了。 周太太在赵家村待了四个来月,是带着任务来的。然而任务迟迟无法完成,周显昌那边只好放弃,让她回到沪城去。 周太太一来对任务抱有遗憾,二来舍不得苏丫。 临走的前一天,她把苏丫叫到自己房间,捧着她的手问:“小丫头,听说你丈夫又娶女人了?” 苏丫点头。 “那你以后得吃亏啊,想不想跟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 周太太点头,放开手望着窗外说:“远的我也去不了,但是能带你去沪城。那里繁华热闹,又数不清的好吃的好玩的,还有电灯汽车,你见都没见过……只要手里有钱,你可以天天吃肉吃点心。” 苏丫迟疑道:“可是我哪儿来的钱呢?” 周太太在那边是早有丫鬟的,没必要再养活一个她。 “这有什么难的?你有个好手艺,到了那边我把有钱的姨太太们都介绍给你,保管没几年,你就是沪城最有名的梳头师了,洋文怎么说来着?Modelling division!” 苏丫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太太说笑了,我哪儿有那本事。” “你呀,就是太谦虚了。”周太太看了她一会儿,又问:“难道你爱上你那个小丈夫了?” 苏丫摇摇头,“那倒没有。” “那你给我一句准话,到底走还是不走?” 苏丫一时间拿不准注意。 周太太伸出的橄榄枝对于她来说,是出人头地最好的机会,很可能因此走上人生巅峰,完成第三个任务。 可是过不了几个月,那些土匪就要来村里了。要是她现在离开,届时有机会赶回来救大家吗? 还是说两个任务之间,必须只能选择一个完成? 苏丫向周太太要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周太太爽人爽语,让她在周宅的马车开动前给出答案就好。 苏丫一夜未眠,坐在窗前看着天亮了,忙拿起手边的布包跑到周宅去,找到周太太。 对方已经在梳妆打扮,准备动身回城,一双美目从镜子里瞥着她问: “如何?想好了么?” 苏丫点点头,走到她身后,“想好了。” 周太太看见她手里的布包,心情大好,“你放心,等到那边我会好好照顾你的,绝对不让你挨饿受冻……你的手艺也可以发扬光大,到时候学生一收、学校一办,说不定还能立传成书呢。” 苏丫却摇摇脑袋,歉疚地低着头。 “抱歉太太,我不能去。” 周太太手里的动作停下,错愕地回过头。 “为什么?” “赵家村是我的家,虽然这里的日子累了点苦了点,可我还是想留下。”苏丫双眼盯着地面,撒了个谎。 周太太怔了半响,发出一声叹息。 “唉,好吧……是我想得不够周到,你毕竟这么小……”她灵机一动,从抽屉里拿出钢笔和白纸,刷刷地写下一行字和一串号码,还有她的名字,递给苏丫说: “这个你收着,千万别弄丢了。” “这是?” “第一行是我的地址,你改主意了随时可以去找我。第二行是我的电话号码,你到了沪城就可以打给我,一般车站外的酒店都有,花几块钱就好了。第三个是我的名字,你要是记不得就把它带在身上,省得到沪城以后遍地都是周太太,到时该找不到我了。” 她一字一字说得清晰,苏丫捏着那张纸,心头浇了蜜似的。 自己当初靠近周太太只是利用她而已,对方却真心实意地为她着想。苏丫感激道:“我不会忘记您的恩情的。” 周太太笑着,眼里藏着抹伤感。她揉揉眼角,余光瞥见苏丫的布袋,不解地问:“你既然不和我走,怎么行李都带来了?” “哦,这是我连夜给您做出来的新衣服……” 苏丫打开布袋,从里面取出一件淡粉色旗袍,做功精巧,衣襟上还有几个别致的盘扣,版型简直是为周太太量身定做的,一寸不多,一寸不少。 周太太喜欢得很,马上就拿去试穿。 她还没化好妆,却正好配上清新淡雅的旗袍颜色,整个人如芙蓉出水般俏丽。 不一会儿,管家进来说马车备好了,要走。 周太太抱了抱苏丫,恋恋不舍地乘车离去。 苏丫沿着街道独自走回赵家,感觉赵家村似乎清冷了很多。 根哥一家三口死了,周太太走了,傻子几天都难得露一面。 村子像是瞬间沉寂下来,安静得可怕。 71.民国童养媳(19) 当苏丫走到赵家门口, 就知道这些只是自己的错觉。从入门处开始一直到堂屋门口, 地上都铺满了还没来得及扫的爆竹屑, 门廊下的大灯笼也没摘, 红通通的映着整个院子。 她这时才注意到赵行槐和玉莲的婚事,踩着爆竹屑走进去, 听见东厢房里传来一阵嬉笑声。 看来他们的新婚之夜过得不错, 玉莲心也大, 都不怕根儿一家三口的冤魂来找她报仇, 只顾得上寻欢作乐。 苏丫瞥了眼, 打算回自己的西厢房, 转身却发现沈梅花不知何时走到堂屋外面,正站在台阶上看着她。 昨晚结婚的时候,赵行槐趁着苏丫不在, 把她戏耍沈梅花的秘密告诉了她。 沈梅花憋着劲儿要大闹一场,苏丫却面都不露,一回家就把自己关进房间里,天不亮又走了。 一晚上的功夫让沈梅花冷静下来,她决定不打不骂,要来就来一招狠的。 “现在行槐已经有了真正的好媳妇, 我给你两条路走。一,自己拿出赎身费, 恢复自由身。二, 我找个人家再把你嫁了, 收点彩礼钱。” 苏丫没想到她居然打起了这种主意, 好笑地问:“三十块银元是么?” “三十块?你做梦呢,那是当初买你来的价。现在养了你十四年,你得还我三百块。” 沈梅花洋洋自得的比出三根手指,自认为已经把苏丫逼上绝路,她该跪下来求自己。 苏丫的反应与她预料中的截然不同,不仅不怕,还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婶婶真是会打算,不愧是收了那么多年租子的。不过我这人没主意,你自己看着办吧。今天我累了,最好都别来打搅我。” 说完她走进倒座房,关上房门,果真一天都没出来。 沈梅花满头雾水地站在门外。门内苏丫躺在床上,在心底计算着时间。 大戏快要来了。 赵行槐和玉莲婚后的日子过得像蜜里调油,甜到腻人。玉莲在根儿家不干活,到了赵家反而变得勤快些,天天忙前忙后的帮赵行槐打扫屋子洗衣服,连饭都是亲自送到他手上去的,总之包揽一切有关他的活儿。 她把这看做一种宣告所有权的方式,一次在溪边洗衣服时和苏丫撞上了,还霸道地抢了她的码头,很得意地说自己洗得是两个人的衣服,该用大码头。 苏丫近日虽不用去周宅做工,但是每天都在思考该如何完成任务,烦得脑仁儿疼。没兴趣和她争风吃醋,随便洗洗端着脸盆就走了。 在玉莲看来这却是一种羞辱,意味着她瞧不起她,对于和她说话不屑一顾。 “哼,不就是过门比我早么?得意什么啊……迟早有一天,赵家是由我来当家作主的。” 玉莲看着她的背影冷哼一声,更加卖力地洗衣服。 苏丫晒完衣服后,就坐在屋里发呆。 现在已经到了初秋,根据少昊给出的记忆,深秋时土匪就该下山了,也就是说距离现在只有两个多月的时间。 她要如何力挽狂澜,阻止这场浩劫? 苏丫已经苦苦思索了好多天,依旧想不出有用的办法。 难道只能在土匪来之前告诉大家,让他们和自己一起撤退吗? 吃晚饭时,沈梅花赵行槐和玉莲三人一边吃着饭,一边阴阳怪气的挤兑苏丫。 苏丫心烦意乱,吃完就回房睡觉。半睡半醒时她仿佛听到有人敲窗户,揉着眼睛站起身,推开窗户往外瞧,却只有空荡荡的小巷子,此外空无一人。 难道是睡迷糊了出现幻觉? 苏丫关上窗户继续睡,没过多久敲窗声再次响起,而且很有节奏。 嗒嗒——嗒嗒嗒—— 她掀开被子下了地,套上一件外衣,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 走在小巷里,初秋的夜风十分凉爽。她的衣袂和鬓角被吹得拂动,宽松的褂子底下印出纤细的腰 肢。 刚才肯定有人在敲她的窗户,她怀疑是玉莲又想来搞什么恶作剧,要是装神弄鬼什么的,那她就反过来吓她一吓。 苏丫顺着街道走,想找出玉莲的所在。 绕过一个拐角后,有一只手伸出来拉她的胳膊,她想都没想,回头就是一拳。 “呃……” 对方被她砸中鼻梁,疼得闷哼一声。 听见声音苏丫就觉得不对劲了,那明显不是玉莲的 ,更像是……傻子的! 她定睛看去,只见果然是傻子站在面前。只见他低头捂着鼻子,有鲜红的液体从他手指下一点点流出来。 苏丫傻眼了,没想到会误伤他,连忙从口袋里抽出手帕,拉开他的手要给他擦。 傻子摇头,不想让她看, 苏丫急道:“你让我看看鼻子断没断呀!” 傻子一怔,突然笑起来,两只好看的丹凤眼弯成月牙儿。 苏丫无语了,“你还笑,有什么好笑的?” 这里看大夫又贵又难,万一被打断鼻梁骨,他岂不是一辈子都要顶着个歪鼻子? 傻子没回嘴,冲她摊开手。 苏丫横他一眼,“什么意思?” “我自己来。” 她把手帕子递给他,傻子背过身去擦了一通,等回过头来时,还是个干干净净笔直利落的好鼻子。 “帕子有点脏了,我洗了再还你。” 他不再装傻,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晰。苏丫以前一门心思地想戳穿他,现在却不知该如何面对,有些紧张地抢过手帕,塞进口袋里说:“用不着,我帕子那么多,这条回去就烧了。” 傻子笑容收敛,自嘲地点点头。 “也好。” 苏丫问:“刚才是你在敲我窗户?” “嗯。” “为什么?” “有件事想跟你说一下……”傻子垂着头,自上而下地看着她,目光因角度变得温柔,薄唇里透出低沉却轻柔的声音:“我马上就要走了。” 要走……走去哪儿?为什么要走?走之后还回来吗? 苏丫满肚子话要问,最后却化作一句,“你真好笑,走就走,为什么要跟我说?想让我留你吗?” 傻子苦笑一声,“没有,只是觉得大家朋友一场,该打个招呼而已。” “我可没有你这样的骗子朋友,装傻骗别人骗得很开心是不是?” 苏丫忿忿地背过身,看似在生气,实际是害怕面对他的注视。 夜风吹了起来,把傻子歉疚的声音吹进她耳朵里。 “对不起。” 苏丫的心脏随着这三个字震颤了一下,忍不住问:“你到底要去哪里?” 傻子低声道:“抱歉,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去多久?” “我也不知道。” “你还会回来吗?” “抱歉……” 苏丫回过头,一拳捶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可惜她的小拳头对他来说毫无杀伤力。不仅眉头都没皱一下,还握住她的手腕,让她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胸膛上。 “你在做什么?放开我。” “苏丫……”傻子任由她挣扎,巍然不动地看着她,极其认真地问:“如果有一天我回来找你,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跟你走做什么,继续被你骗吗?”苏丫想都没想就说出这一句。 傻子眼中闪过一抹伤感,松开手语速极快地说:“抱歉,打搅你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高大的背影在夜色中飞快离去。 苏丫情急之下喊道:“傻子!” 他停下脚步,回过头,眼中含着期待。 苏丫知道他想听什么,也很想问问他为什么要以后回来找她,现在就带她走不行吗? 可是走到他面前后,她为了任务,不得不说出一句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儿的话。 “你既然要走了,帮我最后一个忙行不行?” “什么忙?” “九月二十四这天,村里会有一次很大的危险。你在外面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通知镇上的警察过来,带得人越多越好。” 傻子困惑地问:“什么危险?” “土匪下山。” “你怎么知道?”明明事情还没有发生,谁能知道以后的事? 苏丫摇头:“我暂时不能告诉你,总之这件事绝对会发生,你要是答应我,我也没什么可报答的,这些……” 她掀起褂子下摆,没管腰肢露出雪白的一截,从衣服内层解下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啪的一下塞到他手中。 “这是我所有的钱了,你拿着。” 傻子皱眉推回来,面容严肃。 “我不要钱,我只要你告诉我怎么会知道这件事,难道……你和土匪是一伙的?” “当然不是。” 傻子也觉得不可能,苏丫是赵家的童养媳,从小在村里长大,怎么会和土匪扯上关系?怕是见都没机会见过。 “那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原因我真的不能跟你说,可我保证没有骗你一个字。”苏丫迫于无奈,只能如此说道。 傻子沉默很久,久到苏丫都以为他一定会拒绝时,才点了下头。 “我答应你。” “真的吗?”苏丫都做好失望的准备了,冷不丁又得到承诺,心情直上直下,朝手里看了眼,强硬地把钱袋塞到他口袋里。 “这个你一定要收着,不然我没脸接受你的帮助。” 袋子里有四五十块银元,都是苏丫在周宅做工时拿得月钱,除了偶尔给自己打打牙祭以外,基本没有花过。 本想着留来当盘缠的,现在用来当谢礼正好。 傻子瞥了一眼自己被银元坠到变形的口袋,抬起眼帘道:“那我走了。” “好。” 苏丫目送他离去,忽然想到别人都说外面乱,到处在打战,特别危险。就算什么都不做,只在路上好端端的走着,都有可能横空飞来一个炸弹把你给炸死了。 她担心起来,想嘱咐傻子一定要小心,别傻乎乎地往人家枪口上撞。可是还没等她开口,傻子就已经走得没了影。 这大概就是他们之间的缘分。 不是她错过,就是他错过。 苏丫心不在焉地回到房间,正要睡觉,感觉枕头底下硬邦邦的,伸手一摸摸出个沉甸甸的钱袋。 看着钱袋上熟悉的花纹,她鼻子发酸,抱着袋子慢慢躺下,蜷缩在床上,黑暗里肩膀一耸一耸的。 72.民国童养媳(20) 自那晚之后傻子就消失了, 起初村子里的人刚发现时还惊慌的不得了, 怀疑他是被人打死了, 还是被野兽拖走吃了。 但是时间一长, 并没有更大的意外发生。他既无家人也无朋友,就像当初莫名其妙的来一样, 又莫名其妙的走, 没人找他。 唯一知道秘密的人只有苏丫, 她一天一天的数着日子, 心情越来越不安。 赵行槐度过和玉莲甜甜蜜蜜的新婚之月后, 打起了新主意。 他认为自己的铺子之所以不挣钱, 完全是因为镇子上的人消费欲太低,买来买去都是柴米油盐。要想把生意真正做起来,那就得去更大的地方, 比如繁华的沪城。 去大地方开店,得需要一笔很可观本钱,包括路上的路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赵行槐盘算自己把店卖出去,店里的东西都清仓后,应该能得两百块。玉莲把根儿家的财产当做嫁妆带进来了,也归他管理, 除去婚礼上的开销还剩下八十块。 二百八十块,太少了点, 租个店面就没了。 赵行槐不得不找到沈梅花, 告诉她自己的新打算。 沈梅花素来无条件支持儿子, 今天却一口反对。 “不行, 你想开店留在镇子上开就行了,为什么要去沪城?沪城多远啊,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让我怎么跟你爹交待?” “他都死了那么多年,交待什么?” “那也不行!家里总归有那么多地,你留在这里就算生意亏本也饿不死。可要是到了沪城,那指不定回家的车票钱都留不下来,你是想让娘担心死吗?” 赵行槐不悦道:“我都没开始呢,你就盼着我亏本,是不是亲娘?” 沈梅花强硬道:“总之就是不行。留在镇子上开新店可以,去沪城想都别想。” 赵行槐气得想一走了之,不干了。可是手里那点可怜的银元实在经不住他花销,他是想出去做大买卖的,不是想出去受苦。 思来想去,他决定口头妥协,拿到钱再说。 “你能给我多少?” “只要你肯留,多少钱都好说。” 看样子,她手里积蓄不少了……赵行槐打量着亲娘,试探地问:“那我能租多大的店?娘,我都决定留下来了,你总该跟我透个底,让我心里有准备吧?” 沈梅花想了想,对他比出一只巴掌。 “五十块?” 沈梅花摇头。 “五百块?” “嗯。” 赵行槐暗暗地吸了口冷气,心想他娘还真是富得流油。平常看着不声不响的,居然能攒下这么多钱。 五百块,加上他的二百八十块,总共七百八十块。 要是能凑满一千就好了,沪城富人那么多,他有个一千银元傍身,走到哪里都不怂。 他打定主意,让玉莲帮着自己劝沈梅花,希望她能想点办法再凑些钱,比如把家里的地卖了,这样他们就能一起做大生意。 玉莲是个嘴甜的,把沈梅花哄得晕头转向,差点就答应了。 幸而田地是他们老赵家的命根子,她尚存一丝理智,对二人道: “卖田不行,一来马上就收割,现在卖太亏。二来万一生意赔本了,咱们手里有田就不愁没饭吃。你们要真想凑钱,我倒有个好主意。” “什么主意?” 沈梅花抬手朝倒座房一指,二人齐齐看过去。 她说:“反正那贱丫头不肯跟你行房,留着她也没用处,不如趁着年轻卖个好价钱。我听说隔壁刘家村里有个死了老婆的老鳏夫,这两年快六十了,因为长得丑一直没续弦,但是手里攒了不少钱,花个几百块娶小媳妇是没问题的。你们愿意的话,我就把他请家来看看苏丫,看对眼了就给他,怎样?” 玉莲拍手道:“好呀,这个主意不错!还省得家里天天供她三碗饭。” 赵行槐却不吱声。 说真的,苏丫现在漂漂亮亮的,就是瘦了点。要把她卖给别人,尤其是那种又丑又老的鳏夫,他有点舍不得。 可是对方的性子太难掌控了,留在身边也是给自己找苦头吃,他有个言听计从的玉莲就足够了。 沈梅花催促道:“行槐,你说话呀,到底怎么想的?” 赵行槐咬着牙关点头。 “就这么办。” 两天后的下午,苏丫坐在房间补衣服,被沈梅花叫到堂屋。 椅子上坐着个丑老头,头戴一顶油腻腻的帽子,酒糟鼻窝瓜脸,见她进来笑出一口大黄牙,由内向外的散发出一股酒臭,看着就是一副邋遢相。 沈梅花热情地招呼她。 “苏丫,来,叫叔。” 苏丫扫了二人一眼,又看见窗户下面探出两双眼睛,是赵行槐和玉莲躲在那里,冷冷道: “有什么话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的。” 沈梅花本来也不想跟她客气,就怕吵起来把老头吓走了,耐着性子说: “是这样的,我之前跟你提过,既然你不喜欢我们家行槐,那赵家也不绑着你,把你当亲闺女一样嫁出去……今天我给你寻了个好婆家,让你们见见面,要是合适的话,我们就尽快办事了。” 苏丫闻言看向那老头,“是他儿子?” 老头看她又年轻又漂亮,小脸上唇红齿白,一条大辫子乌黑发亮,笑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指着胸口说:“不是,是我。” 苏丫差点没把早晨的粥给呕出来。 沈梅花问:“你觉得怎样?” 苏丫道:“我自己当然是不想嫁的,但是你们非得逼我嫁的话……” 她顿了顿,冷笑地看着沈梅花,“那我们就警察局见吧。” 沈梅花憋不住了,脸色一沉说:“你这丫头怎么不讲道理?” “道理?你想讲我就来跟你讲讲好了。”苏丫掷地有声道:“你姓沈我姓苏,看在同住一屋的份上我才叫你一句婶婶,咱俩既不是母女也不是婆媳,你有什么资格卖我?” “怎么不是婆媳了,你不是已经……”沈梅花差点叫出来,临到关头才想起自己为了方便苏丫嫁出去,对媒人和老头都撒了个谎,说苏丫是没有嫁给赵行槐的。于是急急忙忙改口:“我没有卖你,你别血口喷人。” “你收了他多少钱?” “我没收钱。” 沈梅花的否认让老头不干了,怕自己的钱白花,站起身说:“你不能不承认啊,我可是给了你五十块订金的,说好事成之后再给二百五十块你就把媳妇给我,现在是想反悔吗?那你把钱还来!” 沈梅花道:“我没说要反悔……” 苏丫道:“你收了人家三百块,不叫卖叫什么?” 沈梅花气急败坏地转过头,怒道:“我当初买你花了三十块,现在卖三百怎么了?你该感谢我给你卖了个好价钱。” 苏丫冷笑一声。 “行啊,咱们到警察局好好感谢去呗。” 一边是苏丫要报官,一边是老头要还钱。沈梅花烦得头都大了,冲门外喊道:“你俩别看热闹,进来帮忙。” 赵行槐和玉莲走进来,玉莲揪着苏丫开口就骂。 “你是赵家花钱买来的童养媳,婆婆帮你找新婆家还不好么?多少人想也想不来呢,你能不能本分一点,少把别人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找新婆家原来是好事啊,我明白了……”苏丫似笑非笑地转过头,指着玉莲对那老头说: “我就是个干粗活的丫头,这才是漂漂亮亮的小媳妇,你看喜欢不喜欢?” 老头看着玉莲饱满的胸脯和屁股,眼睛都直了,走过去要牵她的手。 “这个我喜欢……我就要她当媳妇!” 玉莲冷不丁被他抓到手,吓得尖叫一声,往赵行槐怀中蹿。 苏丫嘲道:“你不是喜欢新婆家么?跟他走啊。别说闲话时一身劲儿,到了自己身上就受不了了。” 玉莲躲在赵行槐怀中直哭,根本没心思回嘴。 赵行槐脸色阴沉地看着眼前这场闹剧,低喝道:“够了,咱家谁也不嫁!娘,你把订金退给他。” 沈梅花不乐意,“那可是三百块,你舍得?” “有什么舍不舍得,让别人看笑话你就舍得了?” 沈梅花朝门外一看,果然有几个村民在院门那里探头探脑,想知道他们家在闹什么。 她瞪了苏丫一眼,不情不愿的把五十块订金还给那老头。 老头被他们戏弄一场,光拿回订金还不干,忿忿地说:“我坐了五块钱的车才来赵家村,你们茶都没让我喝一口,白跑一趟就回去,不该给点补偿?” “你还想要补偿?” “不要也行,以后你家永远都别想往外嫁人!” 沈梅花气得方脸发白,架不住对方是个老泼皮,耍起赖来不一定谁赢。只好自吞苦果,又排出十块银元,才把人打发走。 老头走了,人也散了。 苏丫嗤笑一声回屋里去,沈梅花和玉莲咬牙切齿地看着她,恨不得把她活吃了。 这一下没影响苏丫,倒是让赵行槐越发坚定去沪城的决心。 亲娘太蠢,什么事也做不好,他得去个没她的地方,才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可是五百块银元还在她手上,怎样才能弄到自己口袋里? 73.民国童养媳(21) 赵行槐苦思几天, 决定冒险一试, 把自己的打算告诉玉莲。 玉莲听后十分害怕, “这样真的能成吗?会不会被抓起来啊?” 赵行槐道:“谁来抓?外面忙着打战都来不及, 还有心思管这几百块钱的小事,你按照我说得做就行。” 玉莲揪着他的袖口, 小声说:“那你一定得带我走, 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个破地方。” “当然, 我到哪里都带着你。” 玉莲得到承诺, 不安的心稍微踏实了点, 随即不放心地问:“你会带着苏丫吗?” “……不带。” 赵行槐说得是真心话, 他就是要让苏丫留下来吃苦头,谁叫她不跟自己行房,不知道讨好自己的? 既然她不尽媳妇的义务, 那他就不尽丈夫的义务。 一天上午,玉莲非得拉着沈梅花去镇子上逛街,还说买什么都她出钱。 沈梅花一边感叹自己终于找到个好儿媳,一边兴高采烈的和她搭牛车去了。 赵行槐已经把店给卖了,这几天一直在装模作样的看店面。今天也是一大早就出去,等到二人走了才回来, 偷偷溜进院子里。 他先去苏丫房里看了眼,见她捧着张地图, 手拿木炭在上面勾勾画画, 举止奇怪。 管她做什么, 不发现自己就好。赵行槐屏住呼吸溜进西厢房, 蹑手蹑脚地开始翻箱倒柜。 沈梅花在镇子上逛了大半天,买得一身新衣服,高兴得合不拢嘴。 回来时玉莲说有个东西忘了,让她先回家,自己随后就来。 沈梅花就先回到家,到家后把衣服放进房间,没有细看就去做晚饭。由于心情好,还特意多炒了个花生。 花生在锅里噼里啪啦响时,她隔着油烟看见苏丫站在门口,表情奇怪地看着自己。 “你做什么?” 苏丫道:“你没必要做这么多菜。” “什么?”她满头雾水。 苏丫摇摇头,怜悯地看她一眼,回房间了。 沈梅花把饭菜端到桌上,准备等儿子儿媳回来一起吃晚饭。见时间还早,她就回房间试新衣服,心想日子越过越好了。 儿子体贴孝顺,懂得努力挣钱。儿媳漂亮富态,关键是屁股大,看上去就是能生养的。等到了明年她给赵家生个大胖小子,她这一辈子就没算白活。 唯一碍眼的是倒座房里的苏丫,给她找好人家都不肯嫁出去,又不肯跟儿子行房,留在家里什么用处都没有。 这两天还像疯了一样,每天待在房间研究地图还是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晚上倒是总看见她进出。 她该不是准备逃跑吧? 那得赶紧跟儿子讲讲,不能让这么多钱打水漂了。 沈梅花如此想着,又朝门外望去一眼。 儿子儿媳怎么还不回来? 两个小时过去,天色彻底黑了,空中冒出点点繁星。 沈梅花在家急得团团转,觉得宝贝儿子一定是在外面遇到什么坏人,所以才不回来。 怎么办?是不是要去报官? 可万一她前脚出门儿子后脚就回来呢? 她想起苏丫,跑到倒座房门口敲她的门,要她徒步走十几里路去镇子上的警察局。 苏丫拒绝,“我不去。” 沈梅花怒道:“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丈夫,是咱们赵家的主心骨,你不去我干脆今天就打死你。” 苏丫道:“你有这功夫,不如去看看你房里的柜子,看完你想打的就不是我了。” “你什么意思?”沈梅花怔住。 苏丫笑笑,砰的一下关上了门。 房里的柜子……沈梅花打心眼里认为她是在恐吓自己,但是双腿还是不由自主地朝房间走去。 屋里的家具乏善可陈,沈梅花最常用的就是那个大衣柜。 这是她嫁人时家里陪过来的嫁妆,用顶好的松木做成,当年在村子里可风光了,多少人都羡慕她。 柜子着实经用,这么多年都没坏。柜门上还有把铜锁,她一些贵重的东西都放在里面。 苏丫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病,提她的柜子做什么…… 沈梅花嘀咕着,从裤腰带里摸出一枚小小的铜钥匙,要去开锁。不料手才碰到柜门,看起来好好的门就自己倒了,吓得她打了个哆嗦。 柜门倒在她脚下,柜里的东西一览无遗。 她抬头看一眼,身体凝固,呆呆地张着嘴,半晌都反应不过来。 往日被她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衣柜此刻杂乱不堪,衣服裤子乱做一团。用来放贵重物品的小抽屉被抽出来塞在衣服堆里,放在中间的各种小杂物乱七八糟摆放着,她甚至看见一支便宜的玉手镯断成两节。 钱……她的钱! 沈梅花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把小钥匙随手一扔,大叫一声去翻抽屉。 可是不管她怎么找,那个装着五百银元的钱袋都迟迟不肯出现,仿佛已经从世间消失一般。 那可是足足五百银元啊!钱袋重得拿都不好拿,她攒了几十年才辛辛苦苦攒下的,每隔几天就要翻出来数一遍,就怕被人偷了。 现在竟然整个消失! 谁拿了她的钱??? 沈梅花六神无主,抱着小抽屉跑出去,狂拍苏丫的门。 “贱人,你给我出来!出来!” 苏丫隔着门淡漠道:“钱不在我这里,你找我也没用。” “不是你拿得你怎么会知道?” “那就得问你的宝贝儿子了。” 沈梅花一愣,有一瞬间意识全无,犹如天崩地裂中大脑被雷劈中,无法思考。 几秒后她面露狰狞,破口大骂。 “不可能!你别诬陷他,钱肯定是你偷的,你想拿着它们逃走是不是?你这个不得好死的女人!” 任凭沈梅花喊哑喉咙,苏丫都没再搭理她。最后她不得不说:“你给我说话啊!装什么哑巴?” 苏丫抬起头,漫不经心地看着眼前的州县地图。 “你心中早有定论,何必嫁祸给我?就算我真的被你逼迫承认,钱就能回得来么?不要自欺欺人了。” 自欺欺人…… 这四个字宛如一道闪电,将沈梅花劈得动弹不得。 事情很清楚了,儿子想去沪城做生意,她不肯,他和儿媳就合起伙来骗她,把钱从她衣柜里偷走了,二人带着那七百八十块钱远走高飞,很可能再也不会回来。 儿子……她的儿子!她宠了一辈子爱了一辈子的儿子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可是她积攒了大半辈子的钱啊!他们拿走了她往后怎么活? 沈梅花大张着嘴,眼珠子活像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她捧着那个无用的小抽屉,两腿一软跪在地上,望着漆黑的夜空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哀嚎。 赵行槐和玉莲自此再没回来过,赵家丢了五百银元的消息却一夜传遍整个村子,包括附近几个大村庄。 几个债主知道后,立马堵门要钱。 按理说以赵家的条件是不应该欠债的,但是沈梅花脑子灵活,总喜欢搞点小聪明钻个小空子。她手头有几十亩地,全都是雇人种的,每年光是买粮种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仗着自己和卖种子的人熟,她就和他约定好不付现钱,等到秋天稻谷收割卖掉后再一次性结清,这样种子钱就能留下来去做别的事了。 当然作为证据,卖种子的人也会要求她写张欠条,到下半年后好对账。 今年的欠条还是赵行槐写的,是端端正正的小楷。沈梅花为此跟村里人吹嘘了好一段时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儿子是大书法家。 到了现在,看着那几张仍旧字迹端正的欠条,她却欲哭无泪,几乎给对方跪下。 “求求你们,再给我一个月行不行?等稻子一卖我就还钱,往年不都是这样的吗?” 债主道:“往年是往年,今年是今年。往年我们知道你肯定有钱还,今年有么?你连雇人的工钱都拿不出来了吧?别怪我们心狠,我们也要养家糊口的。” 沈梅花在心底骂他们不是东西,嘴上苦苦央求。 “我真的只要一个月,我有力气,那些稻子我自己就能割,实在不行还有我儿媳妇……” 说到这三个字时,沈梅花想起苏丫的工钱,当着债主的面跑去拍她的门。 “苏丫,你是我们赵家的人,赵家有难你不能不帮,快把钱拿出来!” 债主们只想拿到钱回家,无所谓钱是从谁口袋里拿出来的。他们知道沈梅花已经是团老面筋,再也挤不出半点油水来,就帮着她叫苏丫出来。 一堆人乌泱泱地挤在倒座房前,把房门拍得震天响。 就在有人提议干脆踹门时,紧闭的房门打开了,苏丫梳着两条大辫子走出来,一身白衣,目光凛冽地扫视他们一圈。 众人被她看得心里发毛,沈梅花粗糙的手掌硬邦邦往前一伸,“给我钱。” 苏丫表情诡谲地拍出个东西,放在她掌心。 沈梅花被那玩意儿冰冷的温度激得打了个寒颤。债主们定睛看去,吓得齐刷刷往后退了一步。 沈梅花掌心里放着的……竟然是把雪亮的菜刀! “小、小丫头……”有人咽着唾沫,支支吾吾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不能因为想赖账就掏刀子吧?无论是自杀还是杀我们,那都是我们倒霉啊……这年头谁挣钱都不容易,你不能这么不讲道理。” 74.民国童养媳(22) 苏丫个子矮, 需得抬头看他, 不卑不亢地说: “你用不着和我讲道理, 我懂。我也没想赖账, 但是欠条上是有期限的,只要还没到日子你们就没道理要上门逼, 哪怕赵家没钱了, 还不兴留点时间给人家借钱么?另外退一万步说……就算赵家是真的拿不出钱了, 我们还有地有房, 到时把它们一卖或者直接抵给你们, 你们还是亏不了, 何必这么急?” 沈梅花因为遭受重创,这两天脑子一直不够用。听了半天只听到卖房卖地,连忙喊道:“不不不, 我什么也不卖,这是赵家的命根子……” 债主们无语地朝她看去。 “沈婆子你还是闭嘴吧,活了这么多年还没你家的小媳妇懂理呢……既然你们愿意还,那这个债就不逼了,在期限结束前还我们就好。” 沈梅花怔怔道:“是吗?谢谢你们……” “要谢还是谢你的小媳妇去,要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 我们可不会走。” 债主们嘀咕着走了,跨出院门时还回头看苏丫几眼, 夸她和以前真的完全不一样。 沈梅花等他们一走, 连忙跑去关上门, 生怕他们后悔了又折返, 于是特意插上栓子。 靠在院门上,她深深的吁出一口气,本想擦擦脑门上的汗,却觉得手里沉甸甸的,抬起来一看,原来是手中还握着那把菜刀。 想起刚才那一幕,沈梅花只觉得不可思议。苏丫到底是从哪儿生出的勇气,竟敢当着那么多男人的面拿出刀? 连她都没胆子做这种事。 沈梅花望向房门,只见门已经合上了。她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按照习惯应该直接推开,她却改了主意,在门框上敲了三下。 苏丫走过来开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什么事?” “刚才……”沈梅花是想说声谢谢的,无奈怎么都张不开嘴,自认为婆婆也没有谢儿媳的道理,便改口道:“刚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那些人逼得很紧,不还钱不行。我现在身边是一个子儿都没了,你那里肯定还有钱,拿出来帮赵家还债吧。” 苏丫嗤笑道:“赵家欠债关我什么事?我让他们走,只是不想被吵到而已。” “赵家不就是你家吗?你不能到这种时候就摆脱关系啊,怎么说你都是和行槐拜过堂成了亲的,那你就是赵家的儿媳。” “有好东西时想不起我,缺钱了就来找我,婶婶,做人不能这么不要脸啊。” “你……你就给我一句话,到底替不替赵家还钱?” “我一个子儿都不会出。” 沈梅花闻言高高举起巴掌,发誓要把她打得跪地求饶,可是在她巴掌落下的前一秒,苏丫飞快合上门。 她的手便重重落在门框上,震得虎口发麻,连忙缩回来。 然而手掌已经肿起来,她嘶嘶地吸着冷气,冲苏丫骂道: “你有本事就永远别出钱,我看赵家没了之后你能去哪里!走到哪里祸害到哪里的扫把星!” 沈梅花捂着右手,怒气冲冲地回了房间。 更难熬的日子还在后头。赵行槐走后半个月,赵家的米缸见底了。 沈梅花趴在大水缸边沿上,脑袋探进去,屁股撅起来。用铁勺刮了老半天,只刮出不到半碗碎米粒。 看着那碗还不够她一顿饭的米,沈梅花真正的感受到绝望。 接下来几天怎么办?吃什么? 地里倒是种了不少稻子,但是离收割还有段日子,她总不能去啃草。 纠结了半个小时,她决定拉下脸放下架子,去别人家借米。 平日里和她关系最好说话最多的是邻居家的李婶,沈梅花自然而然地去了她家,并且特地端了一个盆,打算趁着她还没烦,多借几天的口粮。 事情的发展和她预料中的截然不同,李婶直接没让她进门,堵在院门口说:“我家没粮。” 沈梅花愕然,“我昨天还闻见你家做馒头来着,怎么能睁着眼说瞎话呢?” 李婶平日跟她八卦时别提多亲昵,此刻冷漠的像个陌生人。 “做馒头还是做包子都是我家自己的事,我说没粮就没粮。怎么?你还想冲进来抢啊?” 沈梅花算是看清楚她的为人,就是个落井下石的贱人!把空盆往腋下一夹,她怨毒地骂道: “那些粮食你就留着给自己送终吧!” 李婶笑得前俯后仰,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撑着门。 “哎呦我的天呢,我送终自有儿子送,你之前不总说他种田没出息么?你儿子念了中学还会做生意,倒是有出息,可是人家乐意管你么?怕是哪天你饿死在家你都不会知道吧?” 沈梅花气得浑身直颤,脸色煞白,差点窒息过去。 李婶收敛笑容,抬起下颌睨着她。 “你呀你,全村最大的笑话也不过如此了。养个白眼狼儿子,娶个白眼狼儿媳,自作自受,哈哈……” 沈梅花无法再听下去,也再没底气还嘴,空着肚子背影落魄地走了。 苏丫紧张地筹备了一两个月,终于等来九月二十四这天。 受环境限制,她没法组织村民们抵抗土匪,主要还是以撤退为主。经过这些天的研究,她敲定一条路线,可以直接从村里的小路退到后山坡,在那里躲藏一阵,等天亮土匪离开后再回来。 这样经济上虽然有所损失,但是总归所有人都能活下来,她也能完成任务。 唯一担心的是,村民们会不会相信她的话,和她一起走。 要是实在不行……那就能带走多少人带多少,就算完不成任务,也可以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收起地图,她打开门走出去,沈梅花蹲在院子里捶稻子,满地金黄。 水稻已经成熟,她雇不起人,只能自己一亩地一亩地的割过去,每天累到腰都直不起来。 “别捶了。”苏丫站在她面前,垂着眼帘说:“跟我逃命去吧。” 沈梅花汗涔涔地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她。 “你发什么神经?” 苏丫没解释,径自朝外走,经过牛棚的时候,还从里面拎出一面大锣来,一边敲打出惊天巨响,一边走向村子正中央的空地。 沈梅花搞不懂她到底要做什么,好奇得紧,就放下手里的木棒槌追着她跑。 村子里的人都被声音吸引过来,以为村里来了放龙灯的,心道明明离正月还早得很,走近了一瞧,才发现是赵家的小媳妇苏丫。 “我说苏丫头,你没事敲什么锣啊,大家都在晒稻子,忙得很呢。” 有人朝她询问,她见村民还没到齐,视而不见,继续敲自己的。 那人满头雾水,跑去问沈梅花。沈梅花对于这些冷血的乡亲已经没有感情,闻言阴阳怪气道:“谁知道呢,大概是被那些抠门的人气疯了吧。” 敲打声不绝于耳,催促着村民们陆陆续续来了,等见人到的差不多,梧桐高举敲锣的棒槌,沉声道:“大家都听我说!” 叽叽喳喳的村民们闭上嘴,看向她。 她掷地有声道:“在距离咱们村五十里的山上,有一个土匪窝,里面足足有近百个土匪,是前几个月从北边逃过来的!他们要粮没粮,要酒没酒,正好看中了我们赵家村,准备来抢呢!天一黑他们就要到了,大家要是想活命,就跟我一起逃到后山去!” 话音刚落,众人笑得前俯后仰。 “你个小丫头,这辈子见过土匪吗?还什么上百个……” “土匪要来抢粮能告诉你么?怕不是在梦里听说的吧?” “我去那里走亲戚都走过好几次,从来没看见过什么土匪,大家伙别被她给骗了。” …… 梧桐就知道他们会是这种反应,当即丢了棒槌,从背后抽出一把小斧头,高高举在手里说:“我知道这些话太让人难以相信,但是我敢发誓绝对没有半句谎言。现在我把话放在这里,要是今天土匪没有来,我就自断一臂,请大家相信我。” 此话一出,众人惊愕。 有人躲在人群里,冲沈梅花道:“沈婆子,你是不是把你家小媳妇给打傻了?这种话怎么能乱说呢?快点带回家管教管教,不然大家伙真的要赶她走了。” “就是,少在这里吓唬人。” “快点带回家去,我们还要干活呢!” “该不是你们想得计谋,自己家没钱了,就耽误我们干活,让大家跟你们一起饿肚子吧?” 沈梅花跳脚道:“你个烂嘴别胡说!薄情寡义的是你们,我沈梅花可是一等一的讲义气,绝对不会害村里人。” “那你家的小媳妇是怎么回事?” 沈梅花看向苏丫,觉得丢人极了,跑过去要拉她走。 苏丫啥也没说,只晃了晃斧头。 沈梅花想起那日她的眼神,心下一凛,没好气道:“随便你,我不管你了!等哪天你被他们赶走了,就是自己活该!” 她骂骂咧咧地回了赵家,其他村民也都散去,嘴里还在不停议论,说苏丫一定是疯了。 苏丫看着面无表情,其实心里相当失望。 一群小孩热热闹闹的从她面前经过,她重新振作起来,把铜锣放回赵家,从床底下抱出一玻璃罐水果糖,走到小巷子里,冲那些小孩招手。 “别玩啦,想不想吃糖?想的都过来。” 孩子们大喜,纷纷围过去。 75.民国童养媳(23) 当天傍晚, 赵家村发生一件怪事。 所有小孩全不见了! 无论是三四岁的, 还是十一二的, 只要能够自己走路自己跑的, 都像是从人间蒸发一样,怎么找都找不到。 有人说:“我明明下午还看见他们在祠堂玩呢, 该不是被人牙子抓走了吧?” 又有人道:“我们这地方哪儿来的人牙子?但凡有个面生的走过去肯定有人看见啊, 他们是不是掉水里去了……” “掉水里哪儿有一起掉的道理, 总该有个人回来报信。” 众人正心急如焚地讨论着, 李婶抱着她家还不会走路的大胖小子走过来。 “我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去哪儿?” 李婶抬起手, 阴气森森地看着前方的屋子, 冲它一指。 “他们都是被赵家小媳妇带走的,我下午看见她给大家发糖来着。” 众人惊讶,想起之前苏丫反常的举动, 又想起赵家最近发生的倒霉事儿,觉得李婶的话很有可能。 他们当即沸腾起来,热血激昂地凑到一起,浩浩荡荡地朝赵家走去。 沈梅花依旧待在院子里捶稻子。刚收割来的水稻在院子里堆成小山,本该运去镇子上的碾坊脱壳的,可是去年碾坊的账她也没结清, 没脸再去,只好自己用锤子一点一点的将稻壳去除。 本来以赵家的条件, 她该是镇子上最好过的人才是, 就因为儿子…… 想起现在不知道在哪里的赵行槐, 沈梅花的心脏就抽痛, 差点呕出口血来。 院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近到门外后有人喊:“沈婆子,开门!” 这声音不带善意,来势汹汹,听得沈梅花头皮发麻,以为又有人来催债了。 她不敢开,跑回房间里躲着,那些人在外叫个不停,如饿极了的豺狼虎豹般恐怖。 见沈梅花迟迟不吭声,有人提议踹门。一声巨响过后,院门被踹开,乌泱泱的涌进来一群村民,都是脸熟的。 沈梅花透过门缝偷看,见里面没有债主,不由得困惑起来。 那些人见院子里没人,就直奔她的卧房,打开门看见了她,指着她道: “好哇,你居然躲在这里……快把孩子交出来!” “孩子?什么孩子?” “你还装傻!”一个丢了孙子的妇人走上前,扬手就抽了她一个耳光。 声音响亮,力度十足,打得沈梅花半边脸都麻了,耳朵里嗡嗡直响。 村民们毫不怜惜,怒目道:“你最好快点把孩子交出来,否则我们今天就拆了你的房,烧了你的田!” 沈梅花委屈极了,捂着脸道:“我到底做了什么?什么孩子?你们不能说清楚吗?” “有人看见你家的小媳妇把村里孩子都带走了,是不是你吩咐的她?你自己撞邪运,就看不得别人好过,想把村里人都害得家破人亡是不是?你这个恶毒的婆娘!” 沈梅花这才知道他们为什么来找自己,极力辩解。 “我没有!那丫头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根本不告诉我,我真的不知道孩子被她带走了啊。” “胡说!村里谁不知道苏丫对你言听计从?你就是想害大家,快把人交出来!” 沈梅花冲向倒座房,想把苏丫揪出来问个明白,打开门后却见里面空无一人,被褥叠得整整齐齐。 她打开大衣柜,从里面翻出个钱罐子,罐中分文不剩。 “好个贱丫头,该不是真的把那些孩子带去卖了……真是阴险,竟然嫁祸给我,白养了她这么多年!” 高举着罐子,沈梅花走出去,告诉大家苏丫是自己逃走的,和她没有一点关系。 那些人不信,认定是两个人合伙作案,见她死鸭子嘴硬,就开始打砸拆房。 整齐摞好的稻子被一脚踹翻,晒豆子的簸箕飞出老远。被子衣服被人拽到院子里烧,房门干脆被卸了下来,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 沈梅花站在旁边看着,心如刀割,疼得在滴血。跑到那些人面前展开双臂阻拦,嘴里央求。 “别砸了……我真的不知道啊,都是那个贱人干的,和我没关系……” 那些人对着她当胸就是一脚,将她踹翻在地。她爬了几下没爬起来,看着一片狼藉的院子,以及院中升起的滚滚浓烟,躺在地上放声痛哭。 夕阳褪去,夜幕降临。 其他地方都是漆黑的,只有赵家院子里燃着火光,房子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惨不忍睹。 沈梅花躺在地上,浑身尘土,奄奄一息地抽泣着,模样比流浪汉好不了多少。 那些人打累了,烧累了,走到沈梅花面前说:“沈婆子,你就把人交出来吧,咱们都是街坊邻居的,你不能拉着大家跟你一起倒霉啊。” 沈梅花本来是想求饶的,可现在家也毁了,稻子也烧了,尤其是儿子媳妇都丢下她跑了,还有什么奔头? 她冷笑,疯狂地笑,沙哑的声音如同魔鬼一般。 “哈哈哈……砸啊,你们继续砸!砸完跟我一起断子绝孙,谁都别想过好日子!” 村民们听着她恶毒的声音,脸色变得难看极了,打算狠狠教训她一顿。 在他们捋袖揎拳时,有人喊道:“看外面!” 所有人的视线移向院外,包括沈梅花。 黑暗之中,缓缓走出一个白色的身影。 那身影很瘦小,个子不过一米三四,还是个没发育的小孩模样。但是一步一步走得十分坚定,迎着这么多人的目光,毫无退意。 村民们看清她的脸后,眼睛里燃起愤怒的火焰。 “是苏丫!” 话音未落,所有人已经朝她跑过去,誓要夺回自己的孩子。 苏丫停在院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镇定到不像这个世界的人。 当第一个拳头朝她落下时,她用手挡住,嘘了一声。 “别吵,听。” 听? 村民们疑惑地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黑暗中如同潜伏着一个吃人的巨兽,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活动着,发出轰隆轰隆的闷响。 这是什么声音? 答案在几秒后揭晓,上百个土匪骑着马从山坡冲下。宛如巨兽张开狰狞的大嘴,要将这个小小的村庄一口吞下。 “土匪来了!逃命啊!!!” 土匪进了村,村民们四散奔逃。 苏丫皱眉他们,高声道:“大家别慌!跟我来,我知道逃跑的路。” 可是谁也不听她的,村民们要么忙着逃走,要么忙着回家收拾贵重东西,比无头苍蝇还要乱。 土匪们已经闯进第一排房屋,手里的刀折射出寒冷的光,却还有人在朝那边跑。 迫不得已,苏丫从赵家翻出白天用过的铜锣,拎着要走出去。 沈梅花依然躺在地上,仿佛已经灵魂出窍,感受不到世界的变化。 当苏丫经过她身边时,她侧过脸,沙哑地问了一句。 “他们不相信你,还打你骂你,你不恨他们吗?” 苏丫停下脚步,摇头。 “这是我的任务。” 在她看来,挽救村民只是为了得到积分,至于村民们的态度怎样,重要么? 沈梅花再次大笑,笑声疯狂又凄凉。 苏丫没再看她,抱着铜锣跑到村子中央,用力敲打起来。 在一片杂乱中,锣声显得那么清晰。土匪们觅声而来,凶狠而嗜血地看着她。 苏丫瞥了一眼身后还在逃窜的村民们,抬起下巴傲慢一笑。 “别抢那些穷光蛋了,想不想干一票大的?” 土匪首领饶有兴致,摸着腰间的左轮道:“看不出来啊小姑娘,年纪轻轻颇有胆识,你想带我们干什么大的?” 苏丫道:“离这几里路的镇子上有个大户人家,祖上当过内阁大臣的,家里金银千千万。眼下正好全家出远门看亲戚去了,院子里只剩下几个护院和女眷,我在他家当过丫鬟,知道怎么进去,你们要是有兴趣,不如合伙发个财?” 镇子的确有,大户人家则是她编的。土匪们初来乍到,对附近情况了解得不可能那么清楚,苏丫就是想利用这点信息差,把他们引到警察局去。 首领摸摸长满络腮胡的下巴,龇着牙笑。 “行啊,抢谁的钱不是抢,今天还有幸碰见个勇敢的娘子军,来,给爷们带路。” 苏丫觉得他的笑容有点奇怪,藏着股说不出的味道。但是为了让村民活下来,她丢了锣,硬着头皮走去。 首领大咧咧站着,一副不设防的模样。 当苏丫快要走进他时,他却猛然伸手,把她搂到自己怀里。 “嘿嘿,娘子军我们不需要,压寨夫人倒是缺得很……兄弟们,快点把好东西收拾了,咱们回山快活去。” 听着土匪们的淫笑声,苏丫这才明白自己中计了,反手抽了他一巴掌,要跑。 首领力气大得很,掐住她的脖子,亮出手里的刀。 “臭娘们,别给脸不要脸,老实点!” 刀刃可比脖子硬得多,苏丫不得不停下动作,老老实实地被他掐着。 首领让手下们别傻站着,快去拿东西。其中一人朝前跑,跑了几米后停下,嘴巴大张,愣愣地看着前方。 首领抓着苏丫走过去,对着他屁股就是一脚。 “你傻了不成?” 76.民国童养媳(24) “老大……你看……” 那人仿佛感觉不到痛, 目瞪口呆地朝前指。 苏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本该漆黑一片的村外现在亮着无数细碎光亮, 活像满天繁星落到地上, 美得让人惊叹。 不过当那些光亮又靠近了些,并且传来马蹄声后她才发现, 它们根本不是什么星光, 而是装在马脑袋上的灯! 灯光透过栅栏, 照亮首领的脸, 将他左边嘴角上的一颗大痦子照得格外显眼。 他两眼发直, 抽着冷气道:“是兵……有兵来了……快跑!” 声音未落, 村民和土匪们俱听到一个奇怪的巨响。苏丫感觉身边似乎有什么东西爆开,喷了她满脖子温热液体。 扭头一看,首领脑袋缺了半边, 眼睛瞪如铜铃,抓住她脖子的手松开,身体轰然倒地。 苏丫摸摸脖子,看着手里的血,有点回不过神。 马蹄声来到她背后,仿佛有人跳下来了, 一件温暖的大衣披在她背上,带着熟悉的气息和温度, 她缓缓回过头, 看见眼前站着一个极英俊的男人。 高鼻深目, 宽肩长腿, 一套深蓝色的制服和长马靴衬得他伟岸高大,领子上有暗金色的勋章闪烁着亮光。 他的一切都让她觉得陌生,唯有那双温润深情的眼,从始至终都不曾变过。 二人四目相望,没人开口。 “顾将军。”有个小兵走过来,对他说:“土匪都已经拿下了,现在要怎么处理?” “收编归案,择日审问。” 他说话时视线依旧不离苏丫,像是怕自己一眨眼,她就会消失。 小兵领命离去,村民们在村长的带领下,走过来道谢。 他看也不看,抬起手摸了摸苏丫单薄的小脸,为她拭去脸颊的血迹,低声道:“我回来了。” 他来履行当初的约定,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他不是一个食言之人。 苏丫抿着嘴唇,一时间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情绪在胸腔里疯狂的翻滚着,憋了半天也只憋出来一句。 “谢谢。” 顾灵璧摇头。 “我不要感谢。” “那你要什么?” “跟我走。” 他的眼睛像两面明镜,里面清晰的倒映着她的脸。苏丫看见自己难以自抑地露出笑容,眼角有喜悦的泪光划过,踮起脚尖抬起手,她抱住他的脖子。 沈梅花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恶狠狠道:“你不许走!你是我们赵家的童养媳!生是赵家的人,死是赵家的鬼!这辈子只能留在赵家村,要是敢跟这个野男人走,我就算变成鬼也要杀了你!” 苏丫看都没看她,掏出钱袋随手朝地上一丢。 顾灵璧冷冷地瞥了眼沈梅花,将苏丫抱上马,自己随后也跨上。两条修长的腿踩着脚蹬子,右手搂着苏丫的腰,左手抓着缰绳。 “驾。” 骏马跑出赵家村——这个禁锢了苏丫十多年的地方。 自己以后还会回来吗?苏丫回头看,见村庄在视野中越来越远,沈梅花的痛哭声也越来越小,心中并无眷恋。 只剩下最后一个任务了,该如何去完成? 马蹄突然停下,顾灵璧跳下马背走到她面前,拨正她的脸。 “别看他们,看我。” 苏丫的心脏像是被电流击中,酥酥麻麻的,令她情不自禁移开视线。 顾灵璧看着她,左手握住她的手,右手却伸到她后面,按着她的后脑勺轻轻往下压,自己则仰起头,吻住她带着凉意的唇瓣。 骏马打了个响鼻,动了动蹄子。二人吻得难分难舍,愈发缠绵。 . . . 1923年春,沪城第六大街上,一家洋货铺子无声无息地倒闭了。 赵行槐退了房子和店铺,将得来的押金塞到皮箱最底层,然后紧紧搂在怀里,生怕被人偷了。 玉莲上个月才小产,月子都没坐满就必须得跟着他搬家,白皙的皮肤挡不住倦色,一头乌发油腻腻的,用块花布巾包住,拎着大包小包跟在他身后。 来沪城不过三年,两人却跟老了十岁似的,全然看不出当初进城时的雀跃与期翼。 街上人太多太吵,黑色铁皮四轮车耀武扬威般的开来开去,其中一辆不小心蹭过赵行槐的小腿,他怨毒地骂了声,对玉莲道:“这么走下去不行,咱们找个茶馆坐着,好好商量下面的路。” 玉莲疲惫地抬起头,啊了声。 “去茶馆?咱还剩多少钱?” “二十几块吧,喝两杯茶是足够的。” 喝茶够,那路费呢?穿衣吃饭呢? 玉莲不敢问,怕惹得他生气。最近铺子倒闭了,他每天都烦得很,跟个火炮似的一点就着。 而且她自己也走得累极了,迫切需要找个地方歇一歇。 二人进到一家茶馆,由于囊中羞涩,不敢要包厢,挑了张大堂角落的桌子坐下。伙计来后,要了一壶茶,一盘点心。 玉莲揉着空空如也的胃,小声问:“能多要些点心吗?我早上胃口不好吃不下饭,现在饿得很。” “让你吃你不吃,非得来这种地方浪费钱。点心能吃饱么?待会儿找家面馆再吃。” 赵行槐又开始不耐烦了,玉莲只好咽口唾沫闭上嘴。 点心端上来,一叠里装着四个小小的绿豆糕。赵行槐捏起一个尝了口,嫌甜,丢给玉莲,自己喝茶。 玉莲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他皱眉看着,有点纳闷自己当初怎么会觉得她美若天仙。 肯定是因为村里的女人都太丑了,野鸡虽然比不上凤凰,总归比麻雀好看。 “我说……你想好之后去哪儿么?” 玉莲抬起头,嘴角还沾着绿色粉末。 “不是说好回赵家村么?” 来到沪城半年后她就想回去,新鲜劲一过,她发现这里的日子可真是苦。自己不仅什么家务活都要干,还得帮忙照顾铺子里的生意,搬货铺货,累得手都长出老茧了。 另外生意不好,赵行槐不想要孩子,每次怀上她就得吃药拿掉,来回折腾好几个月。 沪城好是好,可那些荣华富贵灯红酒绿是他们的吗? 来这里三年了,他们做得最多的事可不是逛大商场吃西餐,而是坐在不足二十平米的小铺子里等客人等得望眼欲穿,又或者在狭窄阴暗的水房里,一件一件搓衣服。 玉莲想念赵家村,想得昨晚做梦都梦见。她坐在山坡上啃梨,底下是清澈的溪水,日子要多好有多好。 赵行槐心有不甘,他的壮志雄心还未实现,又是偷钱跑出来的。如果不能衣锦还乡,而是灰溜溜的回去,那不就摆明了告诉大家——他是一个废物么? “我之前认识一个叫邱思平的人,现在在杨司令手底下的团里当兵,是个少尉,手底下管着几十号人。你说我们去投奔他如何?这年头做什么都不如打战好,缺钱抢钱,缺粮抢粮,不愁没饭吃。” “邱少尉?我怎么记得你请他吃饭都请不来呢?他能愿意帮你么?” 赵行槐被戳中痛处,脸色难看。 “那是因为他对洋货生意不感兴趣,我现在知道他最喜欢什么了,只要给他,他一定会帮我们。” “喜欢什么?” “女人。” 玉莲打了个寒颤,连带着绿豆糕都没胃口吃,把吃剩的半块放回盘子里,生怕欠他似的。 “你该不是……想让我……” 后面的话实在说不出来,想想她都臊得慌。 赵行槐知道她明白自己的意思,压低声音说: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难道你甘心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回去继续当个种地的吗?我娘她肯定不会再帮我们了,回到村里也没好日子过,不如豁出去拼一拼。” “可是你怎么能拿我拼呢?我是你媳妇啊……”玉莲扑簌簌地掉下两串泪,哽咽道:“行槐哥你说实话,是不是已经不爱我了?” “怎么会?”赵行槐挪到她身边的椅子上,将她搂在怀中,帮她擦掉眼泪。 “玉莲,我这辈子唯一爱的女人就是你,之所以这么做,不也是不忍心看你受苦,想带着你过好日子么?” “那你以后会嫌弃我,觉得我脏么?” “当然不会,我心疼都来不及。” 玉莲不确定地看着他的脸,咬着嘴唇犹豫不决。 赵行槐放软语气,央求道:“好玉莲,帮帮忙……我们的未来就看你了。” “……好吧。”玉莲终于松口,却不是白答应的,“我去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跟我领结婚证。” 赵行槐才亮起来的眼睛又黯淡下去,抱着她的手也不由自主的松开。 玉莲忐忑地问:“你不想是不是?我就知道你不愿意……你肯定不爱我,那我也不干了,咱们不去那劳什子地方,就回赵家村……” 她说着要拿行李上路,赵行槐连忙拽住她,将她抱回怀里。 “领!不就是一张证么。你想要的话,咱们待会儿就去领!” 玉莲如愿以偿,喜笑颜开,从心底认为二人真正成为夫妻了。 赵行槐却一下都笑不起来,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团无形的绳索捆住,不仅捆住他的身躯,还束缚了他翱翔的翅膀。 从茶馆出来后,二人去领了结婚证,当天下午就直奔邱少尉所在的营地,在附近的村子里租了个房子,让玉莲梳妆打扮一番,拿出最精神的模样。 经过一番明来暗去的谈话与接触,赵行槐的计划起效了。邱少尉果然很喜欢玉莲这种丰满白嫩的女人,要她长期留在营地附近满足他的需要,并且看在她的份上,为赵行槐在自己管理的小队中安插一个职位。 赵行槐终于不用再自己费尽心力的赚钱,改为领杨司令的军饷。 一个月后的某一天,沪城督办府里忙做一团,打扫的打扫,备饭的备饭,上上下下这么忙的原因只有一个——督办大人昨夜接到加急电报,说顾灵璧顾将军要来了! 77.民国童养媳(25) 顾灵璧, 杨司令手底下最大的军官, 掌握着近十万的兵力。尽管曾受伤隐退过几年, 可回来后短短时间内就带兵攻打下整片华北地区, 令已经对于夺位丧失信心的杨司令重新燃起希望,为他招兵买马, 将实力推上一个新台阶。 这年头再大的地方官, 再有钱的商人, 都怕拿枪的人。对方一个不高兴, 随时都可以把他们的老窝给段了。 督办在沪城算是横着走的, 可是接到电报后, 还是乖乖当孙子,命令全府上下一定要好好招待这个顾将军,务必让他满意而归。 准备工作进行到下午四点, 督办大人觉得差不多了,站在门口恭迎顾将军到来,身后是全府杂役和沪城的大小官员,都等着目睹其真容。 “大人……大人……” 一辆黑色普利茅斯轿车远远开来,抵达门口后还不等车停稳,上面就跳下来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 是督办派出去打探消息的。 见到他,督办心中一紧。 “顾将军已经到了吗?” 那人摇头, “刚才传来最新消息, 顾将军来不了啦, 派了他手底下一个姓苏的团长来, 马上就要进城呢。” “团长?” 闻言官员们都有些失望,沪城毕竟也是鼎鼎有名的大都市了,区区一个团长,手底下管不到千号人,是用不着他们这样列队迎接的。 家里的杂役甚至过来问:“大人,咱们是不是该把饭菜给撤了?” 督办抬手制止。 “不行,虽说人家现在是团长,但是能被顾将军派出来办事,肯定颇受欣赏。哪天他立个军功,顾将军一高兴,说不定就升他做师长军长……既然来了,咱们就好生招待,就算拉拢不到一起,也不能添个仇人。” 众人纷纷夸赞他说得有道理,静下心继续等待。 打听消息的人又开车走了,一个多小时后回来,顶着斜阳跳下车,面色古怪。 “怎么了?” 督办的心弦因他揪紧。 他看看后面的人,压低声音道: “大人,刚才我听到城门那边传来新消息,说团长是个女人。” “女人?”督办难以置信地问:“你莫不是听错了?” “错不了,真真就是女人,他们亲眼看见的。虽然穿着军装和马靴,却也留着长头发呢。随行的人还说她不喝酒,吃得比猫儿都少。” “这是怎么回事?”督办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难道是顾将军相好的,想带在身边,所以给她点实权?可是让女人当团长,这也太儿戏了……啧啧,大军阀的心思真是猜不透。”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还接不接了?” 督办大手一挥。 “当然接!顾将军的女人能不捧着么?既然是女的,那好酒好肉就没用了,给我去找几个嘴甜的婆娘来,晚上在府里开桌麻将,临了送她几箱子西洋货,保管将她哄得服服帖帖的。” “是。” 众人又忙活开来,督办府乱做一团。 六点,天黑了。 新消息再次传来,却不是手下开车带来的,而是督办亲自接的电话。 等他从房间走出来,众官员杂役守在门外,眼巴巴地看着他问:“大人,怎么样?那个女团长到了哪儿呀?” 督办摆摆手,满脸失望。 “散了吧散了吧,人家已经在丽晶大酒店订了房间,处理完事情就走,不来府里了。” 众人满心期盼地等了一个下午,却得来这种结果,垂头丧气地走了。 与此同时,丽晶大酒店的豪华套房里,身材窈窕的女人躺在欧式皮质大床上,下巴枕着枕头,手里捧着电话,指甲修得圆润光滑。 “你怎么不去督办府住?”电话里传出低沉富有磁性的男性嗓音。 女人拨弄了一下蓬松的长卷发,将其拢到左肩上,翻了个身仰面躺着,看着天花板说: “不想去,这些人烦得很,每次到了地方上都会请些莺莺燕燕的来陪我,不是打牌九就是买洋货,纸醉金迷。” 听着她的批判,对方轻笑了声,又道: “既然这样,那你派人去拿文件就好了,何必亲自跑一趟。” “不跑行么?下面的人贼心比天大,做事却不靠谱。我能不能升中校就看这场战赢不赢得了了,决不能拿到些没用的假数据。” “苏丫……”顾灵璧低低地喊了声她的名字,“你这么拼,真的很让我心疼。” 苏丫皱起眉,“你别叫我的老名字,叫新名字。” “……你那新名字我都不好意思叫。”顾灵璧满头黑线。 “怎么不好意思了?苏振国,振兴国家,多有意义的名字啊,听着就有好前途。” 苏丫忿忿道:“总之你不能再这么叫我了,上次你当着全团人的面喊我苏丫,弄得他们笑话我小半个月。” “笑话你?”顾灵璧的声音沉了沉,似笑非笑,“谁笑话你?” “问这做什么?” “没什么。” 苏丫笑问:“你是想帮我教训他们是不是?用不着,我早就罚他们所有人绕着营地跑三十圈,现在再也没有人敢笑话我的名字。” 隔着电话线,顾灵璧几乎能够想象出她此刻得意的脸,嘴角也情不自禁地跟着上扬。 想想她的营地,顾灵璧有有些内疚。 “在营地里的生活很艰苦是不是?等这边有机会了,我立刻把你调回来。” “不用,我挺好的。” “你没必要让自己那么辛苦。”顾灵璧顿了顿,认真地说:“我有能力保护你。” 电话里,二人都在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苏丫开口道: “可我不只想被你保护。我也想努力变强大,像你一样。虽然我现在还只是个团长,但是终有一天我们将并肩作战。你保护我,我也保护你,这样不好吗?” 顾灵璧动容,终究还是把让她退役的话收了回去。 苏丫听见他那边有火车的笛声传来,好奇地问:“你不是在基地吗?准备去哪里?” “杨司令让我有事过去一趟。” “这样啊……那你忙吧,我要睡觉了。” 挂断电话,苏丫往柔软的大床上一趟,深深地吁出一口气。 之所以坚持打战,一是为了任务,二是为了和顾灵璧比肩,却还有第三个原因。 她迟早是要走的,与其走前难过,倒不如从现在开始就保持距离。 心烦意乱,她将视线移向窗外。 沪城不愧为国内最繁华的大都市,即便已经夜深,依旧灯红酒绿,车水马龙。 系统把世界做得太真实,有些瞬间,她简直忘记自己是在做任务。 “这些世界并非系统构建出来的,每个都有原型。” 窗边冷不丁冒出这么个声音,苏丫觅声望去,看见少昊飘在那里,不禁大吃一惊。 他为何会来? “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苏丫把睡衣的衣襟拉拢了些,踩着拖鞋走过去,问道:“难道我又完成什么隐藏任务了?” 少昊几不可见地摇了下头,右眉微挑,身体一转便要走。 “等等!” 苏丫追过去,情急之中拉住他的胳膊。 他低头,目光落在二人肌肤接触的地方。 苏丫仿佛被针刺了一下,连忙收回手,尴尬道:“抱歉,我太着急了……” “什么事?”少昊抬起头,神色冷淡。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小心翼翼地问:“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忙?” “每次任务结束的时候都太匆忙了,根本没有准备时间……你能不能帮我在任务结束前给个提示?用积分换也行。” 苏丫问完后忐忑地看着他的脸,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 少昊什么也没说,抬手一挥,浓烈的红色身影缓缓消失在空气中。 看来是被拒绝了啊……也是,少昊那么冷淡的人,怎么会答应她这种没必要的请求。 苏丫低着头,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正要上床睡觉时,发现不对劲。 她的视野右上角里,莫名其妙出现一个36:00的倒计时,无论她看向何处,那几个数字依然如影随形,生根发芽了一般。 难道这就是少昊留给她的提示?当离任务结束还有36小时的时候,倒计时就会开始? “诶,小赵,你有没有看见小李?” 邱少尉走进宿舍,探头望了几眼,没找到要找的人,正好看见赵行槐坐在小马扎上洗衣服,便开口问他。 赵行槐道:“他刚才还在呢,怎么了?” “没什么,想让他送个东西,待会儿他回来了你让他去我办公室。” 邱少尉说着要走,赵行槐想了想,擦干手起身追上去。 “要送什么东西?我现在正好没事,我去送如何?” “你?”邱少尉瞥了他一眼,咂咂嘴道:“你平时跑个步都不乐意,愿意去送东西?那可是要到沪城去的。” 赵行槐听完更加积极,催促邱少尉把东西给自己,他好速去速回。 营地里的生活和他预料中的不大一样,本以为进入兵营后打个仗立个功他就能一步登天了,谁知道这是个清闲的后勤团。每天干得做多的事就是洗衣做饭,顶多整理下文件。再这样下去,他怀疑自己还没变成大军阀,先变个老妈子。 既然是去沪城送东西,想必对方是个不小的官。他得抓住机会,施展才能平步青云。 邱少尉拗不过他,又有个玉莲隔在中间,就把东西给了他。是用密封文件袋装着的,拿起来沉甸甸。 78.民国童养媳(26) 文件到手后, 赵行槐立马换了身外出的军服, 把袋子塞进贴身的衬衣里, 戴上帽子, 心怀期翼地走出营地,奔赴丽晶大酒店。 营地处于沪城的郊区, 位置相当偏僻。赵行槐出大门后先徒步走了十里路, 上大路拦牛车去镇子。玉莲就住在镇子上, 两人平时经常私会。今天他不准备去找她, 直接在镇上简陋的火车站买票, 票价5块钱。他小心翼翼地保存好票根, 因为回去可以报销。 车程一个半小时,抵达时天色已经全黑。肚子咕噜噜的响起来,赵行槐站在人头攒动的火车站茫然四顾, 决定先送文件。 他知道这些军官最爱吃酒席,要是运气好,说不定对方也能留他下来吃一顿,省些饭钱, 得益于之前在这里开过三年铺子,赵行槐轻车熟路地找到丽晶大酒店。以前路过这里时他只能艳羡的望望, 今日终于能够走进去。 可当他经过奢华的金色玻璃大门,看见里面自己的倒影时, 突然发现他与这里格格不入。 在赵家村, 他是有名的英俊帅气, 衣服也是顶摩登的。 然而在丽晶酒店里, 来来往往的人,包括服务生都是西装笔挺器宇轩昂的。只有他穿着皱巴巴的灰色军服,由于长途跋涉,裤腿和鞋上全是泥,帽子也油腻腻的,看起来活像个叫花子。 艰苦是短暂的,他这么有才能,以后一定会出人头地。 赵行槐在心中给自己加油打气,努力挺直腰板走进去。发现一楼有洗手间后立刻溜进去,对着明亮的大镜子鞠水理平头发,又把脚上的泥全都洗掉,然后才拖着两只湿漉漉的裤腿,去找邱少尉给他的门牌号。 1046……到了。 赵行槐揉揉脸,摆出一张温和的笑脸,敲了三下房门。 门内迟迟没有回应,一个帅气的服务生从他背后经过,问道:“你是来找苏团长的?” “是,他怎么不开门?” “苏团长刚才临时有事离开了,嘱咐我们要是见到你的话,就让你在一楼大堂等一等。” 原来是这样……赵行槐从小心高气傲,极讨厌被对方放鸽子。 但是鉴于人家是个大团长,他现在只是个无名小卒,只能咽下那口闷气,乖乖去大堂沙发上坐着等。 丽晶酒店不愧是沪城最高级的酒店,大堂免费坐的沙发都是真皮的,柔软得吓人。 赵行槐舒舒服服地靠在上面,望着窗外的流光溢彩的花花世界,由衷地发出一声叹息。 这里实在太好了,就算死,他也宁愿死在这个销金窟。 轿车停在督办府门口,苏丫踩着马靴下了车,一头卷发盘在脑后,用军帽遮挡,黑色帽檐下露出一张巴掌脸。 她走到督办面前,抬抬下颌问:“到底有什么事,这么急着把我找来?” 督办看着眼前这个英姿飒爽的女人,情不自禁地为之折服。他咽了口唾沫,毕恭毕敬道:“劳烦苏团长跑一趟,还请进来说话。” 苏丫冷冷道:“我还有事,没工夫陪你吃饭。” 督办道:“无妨,只是有个人您一定要见见。” “谁?” 对方不说话,领她朝里走。苏丫踌躇几秒,决定跟进去看看情况再说。 督办一路脚步不停,穿过庭院、回廊、来到后院一个房间外。 门是关着的,里面有灯光透出来。督办站在房门外小声叮嘱苏丫稍等,自己抬手敲门,说人带到了。 苏丫观察他的动作,隐约感觉到里面是个大人物,但是无从猜测。 房门终于打开,督办自己并不进,只伸手示意让她进去,等她走进房间后,眼疾手快地关上门。 苏丫条件反射地掏枪,要威胁他开门。 这时身后传来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温暖的笑意。 “想让你跟我一起吃顿饭而已,就气得想杀人么?” “……傻子???” 苏丫猛地回头,看着他大叫一声。 顾灵璧笑吟吟地看着她,展开双臂。 苏丫下意识地想扑过去,看了眼右上角的倒计时,想起自己的身份,反而后退一步,讪讪地问:“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杨司令找你吗?” “是啊,我已经处理完事情了,所以顺路过来看看你。” “杨司令在北边,沪城在南边,顺个哪门子路?”苏丫哼了声道:“骗子。” 顾灵璧没有反驳的打算,指指椅子说:“坐下吃饭。” 苏丫看着满桌子丰盛的饭菜,心知他应该是特意空出一天,临时生出个想法。 “我们不在这里吃行不行?” 顾灵璧道:“你想去哪里?” 苏丫从旁边的桌子上翻出纸笔,刷刷地写下一行地址,撕下来塞到他手中。 “你让司机直接带你去这个地方,我回趟酒店,然后再去跟你汇合。” 说完她便拉开门,踩着马靴蹬蹬蹬的跑远了。 顾灵璧捏着那半张纸,不知她想搞什么花样,但是刚才她指尖擦过他掌心时的触觉那么清晰,令人留恋。 假如没有战争,他会成为一个艺术家,用画笔留下自己最爱的画面。 不过现在他手中无笔,心中却有。并且很愿意花点时间,一笔一笔地为其勾勒出一副盛大画卷。 苏丫飞奔回酒店,为了赶时间,直接从停车场走小门上了楼梯,找到自己的套房。 正要开门进去时,有服务生走过来提醒道:“苏团长,有人在大堂等您。” “等我?”苏丫愣了愣,一时间想不起来。 “是的,已经两三个小时了,好像是给您送东西的。” 经服务生提醒,她恍然大悟,一拍脑袋骂自己真是烂记性,居然把这事都忘了。 要先拿文件吗?可是顾灵璧怎么办? 她掏出钱包,从里面拿了张大额美钞塞给服务生,对他说道:“我现在有事来不及,你告诉他在大堂多等会儿,想吃什么尽管点,困了就去开个房间休息,我报销。” “好的。” 服务生走了,苏丫跑进房间拖出放在衣柜里的大皮箱,打开盖子,看着最中间的一件衣服,眼睛闪闪发亮。 半个小时后,顾灵璧坐在金卡门餐厅的沙发座里,抬手看了眼表。 餐厅里灯光幽暗,装修奢华却低调。正中央是个舞池,专门请了个爵士乐队为舞蹈伴奏。 男男女女,衣香鬓影,其中还有不少金发碧眼的美丽面孔。能来此地吃饭者,非富即贵。 顾灵璧早已过了在乎钱的阶段,只要他乐意,去紫禁城里吃都不是问题。 可是苏丫怎么还没来? 他低头点烟,笔直的鼻梁在脸上投落下一道优雅光影。当他抬起头时,烟雾也跟着袅袅的升起,将他的英俊面孔半遮半掩,神秘又迷人。 许多女眷朝他投来挑逗的目光,他纹丝不动,犹如置身无人之境。 餐厅的金色拱门被推开,侍者引进来一个女人,他的眼睛瞬时被点亮了。 女人经过发育后,个子出落得很高挑。一袭金蓝相间的丝缎旗袍包裹住她窈窕的身躯,暗金色的花纹自裙摆开始,来到她凹凸有致的臀,绕过她纤细的腰,最后结束于天鹅般优雅的脖颈间。 她没再穿马靴,而是一双精致的黑色细跟鞋。一张略施粉黛的脸正对着他,双唇如成熟的樱桃般饱满。 当她的目光与他交接,先是有些羞赧地拨了拨卷发,继而为自己打气似的,挺直腰肢快步走来,没留意餐厅里的绅士都已望向她。 “抱歉,晚了一点。” 蓝色小皮包放在桌内侧,他看到她的手指有点抖。 掐灭只抽了一半的烟,顾灵璧问:“想吃什么?” “都行。” 两人都不是讲究的,最后在侍者的推荐下,点了他们的招牌菜——虾匣儿,蟹粉金肚,五福碟。 这是正宗的沪菜,不求分量多,只求做得精。 菜上来后,顾灵璧开始吃了,每一样都先给苏丫夹,之后自己才下嘴。速度不急不缓,半顿饭下来连衬衫褶子都没多一条。 苏丫看着他,想起他的身世以及在赵家村时的模样,不禁感叹道: “你当初是怎么忍得了那种生活的?” 饥一顿饱一顿,风餐露宿,还得天天装傻子。 顾灵璧仿佛根本不把那几年当回事,淡淡道:“特殊时间,避避风头。” 苏丫啧啧两声,嚼着虾含糊不清地说:“傻子。” 顾灵璧嘴角上扬,放下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到她面前。 “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 苏丫打开盒盖,差点没被嘴里的虾仁给呛死——里面赫然摆着一块十多克拉的祖母绿宝石,用一条金链子挂着,在灯光底下闪烁着幽暗的绿色光泽。 “这……你给我?” 顾灵璧嗯了声。 苏丫咬牙推回去,“太贵重了,我不要。” “拿着,没花钱。在北边打战时从一个大乡绅家里抢来的。” “抢来的?那人家不得哭死……”苏丫想象着那一幕,不轻不重地骂了他一句,“流氓。” 顾灵璧不怒反笑,温柔地看着她。 苏丫心中一动,揪住他的领带,把他拉到自己跟前。 “不过你是最浪漫的流氓。” 顾灵璧抬起她的下巴,吻住日思夜想的唇,另一只手则悄然将项链挂到她脖子上,手指灵活地扣上扣子。 79.民国童养媳(27) 忘记在多少年前父亲曾跟顾灵璧说过, 送人礼物就要送最贵重的, 这样即便哪天她不念着你了, 也会看在价值不菲的份上珍惜那个礼物, 而不是将其弃之若履。 这块祖母绿,他希望能陪着她一辈子。 顾灵璧是特意挤出时间来看她的, 吃完饭就要乘坐当晚的火车回北方去。 苏丫将其送到车站, 二人四目相对, 眼里是无尽的眷恋。 “苏丫……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嗯?” “等战争结束了, 跟我结婚。” 苏丫面露惊愕, 以为他在开玩笑, 盯着他的眼睛仔细瞧,却看不出半点开玩笑的痕迹。 他是认真的。 她想坦白,想告诉他自己是其他世界的人, 想说自己未必能待到战争结束。 然而迎着他期待的目光,每一个字都变得那么难以启齿。 顾灵璧道:“你不说话,我就当做你答应了。” 苏丫眼睛通红,使劲儿咬着舌尖。 顾灵璧微微一笑,喜悦地抱住她,在她耳畔说道:“我现在就让人去订最好的婚纱, 还有钻戒……还是你喜欢红盖头?” “傻子……”苏丫哽咽着问:“万一用不上怎么办?” “那我就留着,等到你愿意的那一天。” 她总爱叫他傻子, 傻子怎么能不做点傻事儿呢?他聪明了一辈子, 纵横捭阖, 虚与委蛇, 就想在她面前当个固执的人。 火车拉响长笛,在夜色中远去。 苏丫定定地站了很久,手掌盖在祖母绿上,转身登上汽车。 “回丽晶大酒店。”她对司机说。 “好。” 赵行槐在丽晶酒店的大堂沙发上等到了后半夜,困得直打哈欠。 服务生走过来,询问他用不用开个房间休息。他心中动摇,不想放过这个免费享受的好机会,不过相比之下是前途更重要。 倘若对方回来后,他能在第一时间迎上去,而不是在房间里呼呼大睡,那么肯定能加分不少。 赵行槐坚持坐在这里等,服务生只好离去,走了几步后看向门外,喃喃道:“她回来了。” “真的?在哪里?” “就在外面。” 苏团长终于要回来了,赵行槐觉得自己这一晚没白坚持,连忙站起身整理衣装,想拿出最有风度的模样。然后掏出文件袋,捧在手里走出去。 苏团长的座驾是他梦寐以求的四缸别克轿车,在夜里依旧如宝石般亮眼。 他穿着浅蓝色的军装,头戴军帽,身材高大,看得出是个强壮的人。正站在车窗边不知道在做什么。 赵行槐快步走到他身后,毕恭毕敬地说:“苏团长,我是邱少尉派来帮您送文件的,我叫……” “苏团长?”那人回过头,是张国字脸。他摇摇头,让出一步,指着车里道:“我不是苏团长,她才是。” 赵行槐满脸困惑地望进去,看清车里人的瞬间,身体如雕像般僵硬。 怎么会是……她? 苏,天底下姓苏的人何其多,怎么会有这样巧合的事? 苏丫见到他后,也有短暂的惊讶,不过很快就收敛表情,微微一笑。 “哟,老熟人。” 车夫问:“团长,你们认识么?” “是,你先回去吧,明天再来接我。” “好的。” 车夫帮其打开车门,苏丫从里面走下来。细高跟踩在光滑的地砖上,行动时裙摆摇晃着迷人的弧度,颈项间似有金光闪烁。仔细去看,却又找不到,只看得见她漂亮的脸蛋,和那双诱人采撷的唇。 这居然是苏丫,是他那个小小瘦瘦的童养媳…… 她身上如今哪里还有半点童养媳的影子?简直比电影海报上的摩登女郎还迷人。 无论她走到哪里,赵行槐的视线都不离左右,像被胶水黏住一般。 苏丫注意到他的视线,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文件呢?” 赵行槐捏着那份文件袋,心知一旦给出去,二人之间的联系就彻底断了。 他不知道苏丫是怎么当上团长的,但是以她现在的身份和权利,想离开他是轻而易举。 得创造个机会…… 大脑飞速转动,赵行槐义正言辞道:“出门前少尉吩咐过了,一定要在安全的地方交给你。” 苏丫嗤笑了声,颔首道:“行啊,那你就来房间吧。” 赵行槐心中窃喜,跟着她朝前走。 套房门上也嵌着玻璃,赵行槐看见上面倒映着自己和苏丫的身影。苏丫衣着华贵,举手投足间都是高雅气质,自己却缩手缩脚,如同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 癞蛤蟆又如何?当初在赵家村时,苏丫才是癞蛤蟆,他才是天鹅肉,现在只是换了个个儿而已。 打开房门走进去,苏丫将小包随手一丢,坐在沙发上瞥着他。 “拿来吧。” 赵行槐不仅不给,还开始耍赖。 “我怎么知道你是团长?万一你骗我怎么办?” 苏丫知道他心里在盘算什么,冷冷一笑,从房间里拿出份文件丢到他面前。 赵行槐捡起来逐字逐句地看,是份盖了公章的委任书,上面的的确确委任苏丫当第四军第十五师第六团的团长。 证据确凿,他的小童养媳成了大团长。他期待已久的平步青云自己没能做到,却在她身上实现了! 赵行槐捧着文件,双手激动到发抖,难以置信地问她:“你是怎么变成今天这样的?” “想学么?你可学不来。” “什么意思?” “意思是……”苏丫缓步走近他,每一次高跟鞋声响起,都仿佛踩在他的心头。她凑到他耳畔,眼波流转,声音低哑,“我能变成这副模样,还是多亏了你啊。要不是你抛弃我和玉莲跑了,我怎么会有机会结识顾将军。” “顾将军?你说得该不会是那个……顾灵璧吧?” “没错,就是他。” 赵行槐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满脸震惊地问:“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苏丫怜悯地摇摇头。 “你还不知道啊?当年村头那个傻子,就是顾灵璧。” “什么?” 赵行槐满目惊愕,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依靠矮柜才堪堪站稳,没有倒下去。 顾灵璧是那个傻子? 他仰慕许久,当做偶像般崇拜的男人就在他身边?他还曾经对他投去过无数白眼? 赵行槐简直不敢想象曾经的画面,木偶般的张着嘴,半响回不过神。 至此苏丫已经没什么想说的了,让他把文件拿出来。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间朝地上一跪,痛心疾首地说: “苏丫,当初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离开你和娘的,可那都是玉莲她怂恿我的啊……她说她有钱,只要再带上娘的钱,我们就能来沪城做大买卖。到了沪城以后,她却只知道吃喝玩乐,把我们的钱都给败光了……我为了糊口不得不去参军,她又勾搭了我的上司,堂而皇之给我戴绿帽子……苏丫,我早就后悔了,这世上还是你对我最好,你原谅我行不行?我不想要什么,只要你原谅我。” 苏丫漠然地看着他,不为所动。 “我没兴趣听你说这些,出去。” “苏丫,你别这么绝情……”赵行槐双膝跪地爬到她面前,揪住她的裙摆道:“怎么说我们都是夫妻,你也一定爱我对不对?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再也不会被玉莲那个贱人勾引了。” 苏丫挑了挑右眉,居高临下道:“是么?” “当然,不然我给你发誓!”赵行槐说着便要举手。 苏丫却转过身,踩着高跟鞋走向她的小皮包,似乎要拿什么东西。 赵行槐心中不确定,以为她已经动摇了,亦步亦趋地跟过去,在她身后说:“苏丫,其实我一直很喜欢你的,但是你太不听话了,我那时脾气又不好,所以才……现在西洋人都流行男女平等,我们也平等如何?以后不管买什么东西,我都先过问你,家务活也两个人分着干……” 他想了一肚子挽留的话,说到一半时戛然而止。 苏丫抬着手,一个硬邦邦冷冰冰的东西抵在他喉结上。只要她扣动扳机,他的脖子会被整个射穿。 “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苏丫眼中透着刺骨的寒意,继而双眉拧起,厌恶地晃晃枪口,“把东西放下,滚。” 苏丫第二天就乘火车回到营地,利用拿到手的资料,开始准备下一次战役。 这次她的目标是一个几乎与沪城拥有同样规模的大都市,那里是一个很重要的战略点,只要拿下,她军衔升到中校妥妥的。 当初是顾灵璧力排众议,将她引入军队,成为里面第一个女军官。为了不让别人用这点当做顾灵璧的失误,她就得拿出成倍的努力,做到比男人们更好。 战斗方面,苏丫并不担心。她在穿上军服之前就已经服下乾元丸,身体素质比许多男人都好,一人单挑两个不成问题。 然而打战不是光靠蛮力的,还得靠脑子。并且瞬息万变,倘若运气不好,那么神仙来也救不了。 她是顾灵璧一手带出来的,也学到他的习惯,在开战前做好万全的准备。 80.民国童养媳(28) 这一天, 苏丫在办公室里看地图, 打算敲定进攻路线。 一个小兵敲门而入, 对她道:“团长, 新一批士兵已经抵达,现等在广场上, 请您过目。” 苏丫点点头, 放下地图随他走出去。 有些军阀为了快速壮大自己的力量, 什么样的兵都要, 反正粮饷不够让他们去抢便是。 苏丫不同, 她只要最好的。 团里每一次入新兵, 她都要亲自过目,不合格的立马打下来,省得浪费大家时间。 然而今天刚一走到那些人面前, 她就看见人群正中央的那张脸,表情阴沉下来,问:“他是怎么回事?” 小兵介绍道:“他是九团送过来的,叫赵行槐,据说邱少尉亲自推荐,枪法一流。” 枪法?赵行槐摸过真枪么? 苏丫冷冰冰地看向他, “出来。” 赵行槐走出来,努力压下紧张, 冲她微笑。 苏丫扯了一下嘴角, 随即道:“出去。” “?” “我的团不需要你这样的人, 出去。” 众人惊讶, 赵行槐顾不上丢不丢脸,走过去拉住她的胳膊,努力劝说。 “苏丫,你别这样,怎么说我们都认识那么多年……” 苏丫甩开他的手,冷冷道:“我不叫苏丫,我叫苏振国。” “苏……”赵行槐尝试了一下,无法叫出那个名字,又担心自己会被赶走。 他是抛弃了一切来投奔她的,甚至与玉莲分了手。不为其他,就是想借助在她手下做事的机会,和她一样出人头地。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他家花钱买来的,于情于理都该无条件帮他不是吗? 可苏丫比他预料中的冷漠多了,看都懒得看他,直接对旁边的小兵说:“把他带出去,永远都不许进来。” 小兵不明所以,按照命令去抓赵行槐。 情急之下,赵行槐喊道:“苏丫,你可是我明媒正娶的媳妇,不能这样对我!” 此话一出,众人震惊,议论声悄然响起,如蜜蜂般嗡嗡的萦绕在周围。 身为当今唯一的女团长,苏丫在上任时就受到过不少质疑。尽管后面她都用实力证明,自己完全担得起这个职位。可私底下还是有不少人猜测,她是靠与顾灵璧之间不正当关系上位的。 不过两人都是单身,就算有什么也正常,没人有资格指责。 可是现在苏丫突然冒出来一个丈夫? 怎么回事??? 他们以为要目睹丈夫捉奸的大戏,不料苏丫镇定自若,毫不惊慌,步伐沉稳地走到赵行槐面前,朗声问:“媳妇?空口白牙的就想认人当媳妇了?有本事拿出结婚证,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赵行槐听了简直要呕血。 他们结婚的时候哪儿有什么结婚证?不都是拜个堂洞个房就算了……何况他和苏丫连洞房都没有。 难怪她那时候打死都不肯上床,肯定是当时就和顾灵璧有交往了。 赵行槐心里恨得直磨牙,为了自己的未来,却不得不低声下气。 “苏丫,你别闹小脾气了好不好?我知道曾经是我对不起你,可是你现在不也给我那啥了吗?我原谅你,你也原谅我,大家好好过日子行不行?” “好好过日子……这话不如去和你娘说,你走之后她的日子过得可好呢。” 苏丫说完转身就走,赵行槐追过去拉她的胳膊。 小兵要去帮忙,苏丫却比所有人的反应都快,反手就抽了他一巴掌,将其打翻在地。 赵行槐半张脸痛到没知觉,无法想象这样一个苗条的女人,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力气。 他想爬起来,苏丫套着马靴的右腿踏上他的胸膛。坚硬的靴底硬生生将他踩得呕出一口血,别说起身,连呼吸都艰难无比。 “咳咳……”赵行槐吐着血沫子,破风箱般喘气,“你的力气怎么会……” 苏丫没兴趣和他解释,收回右腿,居高临下道:“你宁死也想留在这里是不是?好,我就让你留下来。小贾……” 小兵上前:“团长,有什么吩咐?” “从今往后营里所有马桶都归他刷,刷不完不给吃饭。” “是。” 苏丫吩咐完就走了,几个小兵跑过去将赵行槐扶起来,送去医务室,眼中藏着掩盖不住的戏谑。 赵行槐成了这批新兵里最大的笑话,私底下见面时,总有人揶揄地喊他一声“苏相公”。 他知道他们在嘲笑自己异想天开,暗暗的将那些话和那些人的面孔牢记在心底,发誓将来功成名就后,一定拿他们第一个开刀。 功成名就是个大难题,他眼前还摆着一个小难题。 这数百个臭气熏天的马桶该怎么办? 赵行槐日复一日的刷马桶,每刷一个,对苏丫的恨意就加深一分。 可恨到极致后,他又觉得是自己运气不好。倘若当初选择带苏丫走,留下玉莲,那么结果很可能就大不一样了。 看来不是大屁股的媳妇就能旺夫,还是得听天命。 苏丫回到房间后就没再想这事,紧锣密鼓地准备着进攻。 大致敲定好计划,她得到几天空闲时间,沿着营地散散步,正好看见赵行槐在刷马桶。 他蹲在草地上,嘴里骂骂咧咧的,神情要多狰狞有多狰狞,完全没了当年的清高气质。估计再过几年,就会彻底沦落为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把他留在身边真的是好选择吗? 想来想去,苏丫还是决定让人赶走他,起码眼不见心不烦。 正要回办公室时,她的眼角余光瞥见营地外站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仔细辨认一番,苏丫认出那人的身份,走出去停在她面前。 那人的视线始终停留在刷马桶的赵行槐身上,失魂落魄地看着他,对周围的一切都毫无察觉。 当苏丫停下后,她才后知后觉地转过头,触电般瑟缩着后退几步,吃惊道:“怎、怎么会是你?” 她看见苏丫领口上的勋章,难以置信地问:“难道那个苏团长就是你?” 苏丫点了一下头。 玉莲面露悲怆,继而疯狂又凄厉地大笑起来。 “哈哈……世间竟有如此天意弄人之事……作孽啊,真的是作孽啊!” 苏丫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只觉得她与自己记忆中的模样有很大差别。 曾经的玉莲是饱满的、白嫩的、自信的。如今的她更像一朵即将枯萎的花,风尘仆仆,干瘪憔悴,和当初判若两人。 她的笑声惊动赵行槐,他回头一看,大惊,丢掉刷子跑出来,先朝苏丫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接着便不耐烦地问玉莲。 “你来做什么?我不是跟你说过要分手了吗?” “你是说分手,可这个怎么办?”玉莲从破旧背包里掏出两个鲜红的小本本,举在手里。 赵行槐沉默。 玉莲打开一本,念道:“嘉礼初成,良缘遂缔,情敦伉俪,愿相敬之如宾,祥叶螽麟,定克昌于厥后,同心同德,宜室宜家,永结鸾俦,共盟鸳牒……这些话都是你一笔一笔写下的,我一个字也不认得,背了无数遍才将它们记住,可如今你都忘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赵行槐面对她的控诉,难堪地低喝:“够了,你要害得我变成全团人的笑话是不是?还不快走?” “我走去哪儿?我一个家都没有了。” “你不是还有邱少尉吗?” “他只想睡我,根本就不爱我。”玉莲丢了本子,眼睛通红地说:“我抛弃一切跟你来到沪城,你却让我变成万人骑的婊子。行槐哥,我不会允许你抛弃我的,就算变成鬼,我也要永生永世跟着你!” 苏丫闻言,心中有股不妙的预感。 果然,玉莲说完后就以极快的速度掏出一把刀,狠狠地抹了自己的脖子。 鲜血喷射而出,她的身体轰然倒下,眼睛仍然执着地看着赵行槐的方向。 小兵们早就听见动静,不敢出来。躲在栅栏后面探头探脑地偷看。 苏丫的视线扫过玉莲的尸体,抬起眼帘,冰冷刺骨地看着赵行槐。 “滚吧,这里不欢迎你。” 赵行槐灵魂出窍般的站着,闻言迟钝地抬了抬头,突然发疯似的,大叫着朝她冲来。 苏丫后退半步,一脚踹在他胸膛上,将他踹飞出三四米。 赵行槐痛到浑身都麻木了,心脏也因遭受重击,跳得格外紊乱。 “不公平……”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冲着天空大喊:“不公平……” 苏丫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听到小兵在营地里喊:“团长!有加急电报!” 她皱起眉,面色逐渐凝重。 这个团是由顾灵璧直接领导的,接到的消息一般都是从他的电报室直接发出。 今天居然发了加急电报,看来是出了大事。 苏丫没再管赵行槐,快步跑进去。通讯员手里捧着刚打出来的单子,纸张散发着油墨香,手指颤抖地递给她。 “团长,你看看……” 苏丫见状心情愈发沉重,接过来扫一眼,脑中犹如炸开一道惊雷。 急报!顾军返程路上遭遇埋伏,现已被围困,速来支援!!! 当天下午,六团全军拔营,奔赴顾灵璧被围困的白虎山。 81.民国童养媳(29)完 上车之前, 赵行槐抱着玉莲的尸体, 浑身血淋淋的站在不远处, 冲苏丫喊道: “你一定会后悔的, 这世界上没有谁值得别人为他付出生命。你现在已经是团长,该拼了命的往上爬, 而不是去送死。” 苏丫丢开行囊走到他面前。 “当初你要是对你娘好一点, 现在起码能在赵家村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到沪城后倘若你对玉莲好一点, 两人勤勤恳恳干活, 也能维持生计。最初时你要是对我好一点, 我或许能念在旧情上拉你一把。可惜, 赵行槐……” 苏丫的双眸宛若冰魄,将他的身影映成绝望的黑白色,“你这辈子就败在两个字上, 自己却仍不自知。” 赵行槐的喉咙宛如被人割开般痛苦,沙哑地问:“哪两个字?” “无情。” 他的身体晃了晃,用力抱紧玉莲。可玉莲的尸体已经开始变僵硬,再也无法给他慰藉。 苏丫跳上车,升起车窗,再也没有看他一眼。 车队如长蛇般蜿蜒离去, 赵行槐抱着玉莲转过身,面前是一片巨大的废墟。 苏丫随身带着通讯员, 用来和前线保持联系。 启程还不到十分钟, 通讯员就敲出一份电报, 递到她手里。 苏丫垂眼查看, 上面说敌人有备而来,特意从中间插入,将顾灵璧的队伍截断分成两部分,然后借着人数的优势逐个攻破,现在顾灵璧和身边剩余的几百个人已经被迫退进树林,枪弹枯竭,急需救援。 苏丫撕了电报,让开车的士兵加快速度。那人为难道:“团长,咱们这毕竟是汽车不是飞机,快不了啦。” “那就能多快就多快!” 苏丫难得急躁,吓得车上其他人都不敢吱声。 她烦躁地揉着头发,将脸转向窗外,想看看风景转移注意力,却发现一个令她如坐针毡的事。 倒计时开始动了。 36:00已经变成34:23,估计是在她得知顾灵璧被围困的消息时,就已经开始倒数,只是她太过紧张,忙着让团里的人收拾东西,没有发现而已。 三十四个小时。 光是从营地到白虎山的车程都得一天一夜,期间还需要准备时间,士兵们也不能饿着肚子上战场,要吃饭。 只剩下三十四个小时了,她能救出顾灵璧吗? 当倒计时仅剩下9:36时,苏丫总算抵达白虎山。 山下有人在等着他们,不等车子停稳,苏丫就揣着枪跳下去,揪住那人的衣领问:“顾将军现在何处?” 那人被她通红的眼睛吓了一跳,以为她要活吃了自己,好半天才颤巍巍地朝西边一指。 苏丫松开手,朝西边山坡跑。 那人愣了一下,急忙追过去,在她后面喊:“苏团长,您别着急,那边全是敌人,得先做好战斗部署啊。” 苏丫一听就停下脚步,深深的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顾灵璧下了蛊,否则怎么会这般丧失理智,竟然想单枪匹马的闯进去。 “作战室在哪里?”她问。 那人朝东边山坡指,上面搭着几个歪歪斜斜的草棚,估计随便来架飞得低点的飞机就能把它们掀翻了。 “条件有点简陋,但是设备齐全,另外其他的团长军长师长也来了,大家都在商量该如何救将军,苏团长您也快去吧。” 苏丫朝自己的副官交待了声,让他带着兵在原地等待,自己走进草棚。 按照其他军官的想法,他们认为敌人来势汹汹准备充分,定然不会轻易撤退,或许在打完之后还要攻打沪城及周边的城镇。 他们眼下应该拿出全部力量,集中对付人数足有上十万的敌军,将其攻破。再不济,也能支撑到杨司令的大部队赶到,大家一起拿下他们。 这些军官并不全是顾灵璧的心腹,有些是别人引荐的,有些是杨司令安插的,还有些是自己打着小算盘,打算捷足先登的。 各方人聚在一起,眼中只看得到兵力和权势,无人想起顾灵璧还被困与树林里。 苏丫突然明白,为何当初他已经那么厉害,却还是在一场战败后隐姓埋名于赵家村了。 在滔天的权势面前,人命是如此渺小。曾经身为你手下的人,很可能一转身就对你拔刀相向,取而代之。 商量来商量去,大家统一意见,要先攻打敌军,而且是打大部队。 “还有人有异议么?” 军衔最高的副军长问。 众人纷纷摇头,表示没意见。副军长正要下命令时,一个和周围人相比显得娇小的声音站出来,无比清晰地说:“我不同意。” 所有人看向她,副军长认出她是那个女团长,受顾将军重用的,饶有兴致地问:“那你有什么好提议?” “我没有什么好提议,你们想怎么打就怎么打,这方面我不在行。但是我要求单独行动,谁也不能调动六团。” “你想做什么?” “救顾将军。” 副军长斜斜地扯着嘴角,目露精光。 “你倒是重情义,懂得知恩图报,可惜大局已定,就算你拼上了命,也无力回天。” 苏丫道:“我甘之如饴。” “哈哈……好,好。”副军长连赞了两声好,左手搭上苏丫的肩膀,“那我就等着看看,你该如何救出你的顾将军。” 他嘴里是这么说,看苏丫的眼神,却已经像在看一个死人了。 苏丫并不退缩,转身便走,来到自己的六团前,对近千名士兵道: “现在我给你们两条路,一,随我出生入死,救出顾将军。二,随副军长他们攻打敌军,积功兴业。你们想选什么就选什么,我绝不阻拦,也绝不记仇。” 士兵们闻言骚动起来,不知该如何选择。 顾灵璧是他们很多人的偶像,就是因为知道他的事迹才特意过来参军,成为他的部下。 可当兵的最终目标,不还是为了立功,升官发财么? 真正能够舍身为国的人,能有几个? 几分钟后,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出现了,扛着枪冲苏丫鞠了个躬,走向副军长的队伍。 有人带头,其他人的离开就变得轻松许多,陆陆续续地走出来一大半人。 等势头平息下去,苏丫面前仅剩下不到二百人。 她深吸口气,看着众人道:“你们的恩情我苏丫会牢记于心,还请大家拿起武器,随我一同出发。” 她领着这一百多号人,走向与大部队截然不同的方向,绕过几个山头,来到顾灵璧被围困的树林上方。 从山顶往下看,顾灵璧等人的身影被树木遮挡住,难以分辨在何处。 树林外面则围着近万人,像堵铜墙铁壁般,将出口牢牢堵住。 他们没有马上进去,大概是怕顾军手中最后的弹药,打算将他们耗尽,然后再一举攻克。 抵达后没多久,另一边的传来枪声,是大部队开战了。 围在树林外的敌军当即分出近半数的人去支援,但是即便只剩下一半,对于苏丫手下这么点人来说,仍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障碍。 “团长,我们何时动手?” 有人不安地问。 苏丫紧盯着树林和敌人,沉声道:“现在!一队二队随我冲下山,三队四队从左右包抄,五队带着迫击炮留在山上,根据指令行动。切记!我们的目标不是消灭他们,而是打出一个缺口,让顾将军出来,明白了吗?” “明白!”众人异口同声。 苏丫深吸口气,将子弹上膛,做出一个手势后,率先冲下山坡。 枪林弹雨,血肉横飞。 他们尝试着攻打了数十次,可惜对方严防死守,没有一次能成功,反而损失了几十个士兵。 苏丫既心疼又不甘,退回来仔细观察一番后,发现敌军出现两个突破口,一个近些一个远些,较近的那个无论攻打还是撤退都很方便,但是也容易吸引敌人的火力。 她感觉机会来了,在脑中做了番计划,叫来副官。 “你现在带上所有人,从那条路进攻,假如发现无法抵挡,马上撤退,尽量避免人员伤亡。” “好。”副官点头后问:“那你呢?” 苏丫把枪往肩上提了提,没有回答,只伸出手道:“给我三十个手榴弹。” 副官顿时明白了她的意图——她这是要趁着他们吸引火力的时候单枪匹马冲进去啊!这不是找死吗?到时候连撤退都办不到! 副官极力劝说,可苏丫心意已决。军令大如山,他不得不拿出她要的弹药,面色严峻地说:“你要是不回来,以后军中再有人造谣的时候,我绝对不会为你辩护。” 苏丫噗嗤一下笑出声,脸上全是黑色的脏污,小丑般滑稽。 “我走了。” 她挥挥手,扛着将近她体重一半的弹药和枪支,低头弯腰的前行,隐没于草丛中。 苏丫的计划起了作用,敌军的注意力被副官他们所吸引,于是较远的那个口子变得更加容易突破。 她利用经乾元丹强化过的身手,悄然无声地放倒几个敌军,成功潜入包围圈。 可是就在她朝树林里迈出第一步的时候,一颗子弹落在她的斜后方,将一颗粗壮的树杆打到对穿。 空中硫磺味儿浓郁,苏丫抬起头,寻着子弹的来处望去,看见树枝后面藏着一双她无比熟悉的眼睛。 这双眼睛曾给她带来希望,令她新生。 这时却冷漠到了冰点,仿佛她再往前走一步,子弹就会落在她的身上。 顾灵璧在警告她,不许她进去救他们。 呵,不就是拼狠心么?谁怕谁? 苏丫冲他勾唇一笑,扛着枪义无反顾地走进去。 几声枪响,子弹几乎贴着她的衣服飞过去,她甚至能够感受到皮肤被灼烧带来的痛意。 但是脚步始终不曾停止,一步接一步的,来到的顾灵璧面前。 “啊!” 顾灵璧丢掉枪,低吼一声把她拉到自己怀中,怒骂:“你疯了吗?为什么要进来?” 外面那么多敌人,进来就是送死啊! 苏丫笑容灿烂,仿佛打了个打胜战。伸手去摸他的脸,却看见他肩膀上的衣服破了,里面血肉模糊,神色大变,心疼地说:“你受伤了……” 顾灵璧无暇顾及,将她往前一推:“趁着他们现在还没回来,你快点出去,我带人掩护你。” “怎么掩护?”苏丫冲他身后环视一圈,只看到几个奄奄一息的伤兵,能够站立开枪的人寥寥无几,“你觉得你有很多条命吗?我是来救你的,要是不能把你带出去,那我的行动还有什么意义?那些人的牺牲还有什么意义?” 顾灵璧怔怔地看着她,眼中有水光在闪烁。 苏丫松开手,站直身体冲剩余的士兵喊道:“大家听我命令,坚持一下。我已经找到突破口,现在就带你们出去。” 这句话对于被围困许久的士兵来说,无异于看见活下去的曙光。拿出最后一点体力,跟着她往前走。 苏丫守在出口处,眼睛不离瞄镜,注意着每一个有可能接近这里的敌军,沉声道:“我在这里掩护,你们快点出去,顺着山坡直走,到了山坡后面,李副官会接应你们。” “那苏团长你呢?” “我自有办法,快走!” 在她的护送下,士兵们一个个逃出树林,顺利与李副官汇合。 苏丫朝身侧瞥了眼,看见还有个身影,推他道:“快走,别落下!” “我不走。” 对方熟悉的声音让她心里一惊,抬起头喃喃道:“傻子……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本来应该排在最前面才是。 顾灵璧失血过多,面色苍白,脸上却挂着她熟悉的笑容。 “第四军总参谋长,上将顾灵璧,执行保护六团团长苏振国任务中,誓必将其平安护送归队!” 苏丫紧绷了好几天的心弦因这句话彻底放松,小心地掐了他一把。 “傻子。” “为你傻,甘之如饴。”顾灵璧抱住她,将自己的军帽盖在她头上。 正要护着她朝外走时,听到敌军喊:“破口在那儿!快点堵上!绝对不能让顾灵璧逃脱!” 苏丫心中一紧,想提醒顾灵璧快点走。对方却将她推开,低声快速道:“他们只是想杀我,你快走。” “你说什么胡话!”苏丫用力拽住他的手,霸道地向前冲去。 可敌军速度太快,他们还没来得及出树林,出口已然被挡住。 苏丫估算着自己的弹药数量,强行冲击好几次,不但没能出去,反而被逼得不得不后退。 再这样下去不行,他们迟早要成为笼中困兽。 束手无策之际,顾灵璧道:“看这儿。” 苏丫顺着他指得方向望去,只见树林深处有一处枝蔓肆意生长的地方,猛一看没什么,仔细观察,才发现后面藏着个黑漆漆的山洞。 顾灵璧说:“他们马上要进来了,我们进去躲一躲,记得腰弯低点,别被他们发现。” “好。” 苏丫跟着他朝山洞跑去,走到半路的时候,本来在她右边的顾灵璧突然闪到她身后,整个人踉跄的往前冲了一下,险些摔倒。 “怎么了?”她担心地回过头。 顾灵璧面色平常,只是好像又苍白了些,摇头说没事,让她快走。 苏丫加快脚步,终于在敌军进入树林前逃进山洞。 那些人果然没发觉山洞所在,在林子里搜索一圈没找到,就以为他们已经从后面逃走了,一群人乌泱泱地冲出去。 苏丫屏气凝神,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怕发出一点声音。直到他们走远了,她才松了一口气,回过头道:“太好了,他们走了……” 背后没有声音,也没有光,黑得吓人。 苏丫好不容易踏实下来的心脏又开始狂跳,伸手一摸,摸到个冷冰冰滑腻腻的东西,差点尖叫。 那是什么?蛇吗? 她用力捂着嘴,仔细去摸索,才发现是顾灵璧的手。 他的手已经冷得不像活人了,那些滑腻的液体是他身体里流出来的血。 他受伤了! 想起刚才那个踉跄,苏丫猛然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顾灵璧为她挡下子弹,受伤的人本该是她。 “傻子!你还活着吗傻子?” 顾不上敌军会不会回来,她奋力将顾灵璧拖到山洞外,几束阳光照着枝叶,在他脸上落下一层斑驳光影。 他嘴角有血,肩上的伤口裂开,小腹看起来像模像样,后腰却已然血流成河。 苏丫看着倒计时,已然只剩下不到两个小时。她想也没想,扛起顾灵璧就要走。 “嘶……疼……” 顾灵璧抽着冷气,额头狂冒虚汗。 “那怎么办?”苏丫不敢乱动他,心急如焚,“你再坚持一下,会有人来救我们的,要坚持!” 顾灵璧躺在她怀中轻笑,“坚持什么呢?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苏丫,我想跟你说声对不起。以后的日子,我陪不了你了……” “你个大傻子……” 苏丫再也憋不住,抱着他的脖子痛哭出声。 顾灵璧声音虚弱得像随时会断气,却喃喃地说个不停。 “真是可惜啊,你的婚纱都还没有做好,钻戒也还在沪城的拍卖所里……我之前悄悄为我们寻了处房子,是栋两层的小别墅,前面后面都有院子……院子里还有一个秋千,你说等我们有孩子了,给他们玩该有多好。到时我教他们画画,你教……你教他们梳头,咱们一家人快快乐乐的……” 苏丫骂道:“你要是死,我就不嫁给你了!秋千房也一把火烧了!” “是吗?那怎么办呢……”顾灵璧抬起手,轻轻地碰了下她的脸颊,眼角有滴晶莹的泪珠滑落,“我是真想和你过一辈子啊……” 他们都是无家可归的人,遇到彼此,才感觉到温暖。 可惜这温暖是如此短暂,享受了不到三年,就要天人永隔。 苏丫见他脸上血色褪去,心痛得难以呼吸。扯过他的外套盖在脑袋上,抓着他的手说: “你别死,我们现在就成亲。” “哈哈……”顾灵璧笑了起来,“你老说我是傻子,你才是傻子,谁家结婚会给媳妇用绿盖头的……” “它是红盖头!我说是红的就是红的!” 苏丫的声音从衣服底下传出来,近乎凶狠,咬牙切齿的,却还是掩盖不住内里的悲痛,尾音也带着哭腔。 顾灵璧苦笑。 “好……你说它是红的它就是红的……” “那你傻愣着做什么?给我掀盖头。” 顾灵璧努力抬起手,却已经办不到,最后还是苏丫握着他的手腕,帮他把盖头掀开。 他温柔地看着她,视线从她脸上细细扫过,不肯放过每一处。 “你是我看过最美的新娘子。” 苏丫咬着嘴唇,眼睛一眨,两颗豆大的泪滚落下来,掉在他的脸上。 他轻声道:“成亲哭一哭没事,以后就别哭了,乖……” “你这个傻子……呜呜……”苏丫心里有千言万语,能说出来的还是这一句话,她伏在他身上,哭得肝肠寸断。 顾灵璧的手搭在她背脊上,像大人安慰小孩那般,轻轻拍打着。 一下…… 两下…… 三下…… 最终归于平静。 苏丫守着顾灵璧的尸体,等待倒计时的结束。 她无事可做,就端详他的脸,每一寸都是她喜欢的模样。但是看得久了,她渐渐察觉出不对劲儿。 顾灵璧的脸……顾承影的脸……顾连城的脸…… 怎么都那么像少昊? 她是造型师,对于人的相貌敏感度极高,绝对不会是她看错。 他们就是长得像少昊,只是有人鼻子高些,有人嘴唇厚些,气质都不大相同而已。 非要做个比方,他们就像少昊立于日光下,投射在不同角度的影子,万变不离其宗。 苏丫隐约猜到什么,顾不上难过了,心脏怦怦狂跳,眼睛直直地盯着倒计时。 3. 2. 1. 一道红光闪过,她回到白色的系统空间。 少昊悬浮于半空,淡淡道:“恭喜你完成任务。” 苏丫上前几步,迫不及待地问:“顾灵璧就是你对不对?他们都是你对不对?” 少昊静静地望着她,火红的头发无声飘扬。 半晌后,他极轻地点了下头。 “是。” 82.混血女超模(1) “那些世界里的男人, 都是我。” 少昊简洁利落的承认让苏瑶姬失神了很久, 她猛然回过神, 抬起头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每次做任务的时候, 少昊也会随之进入任务世界,变成那些人? 还是另有隐情? 少昊没有解释的打算, 准备离开。苏瑶姬急跑几步, 展开双臂挡在他面前。 “你别走!我既然要不停的经历这些世界, 就有权利知道世界的真相!” 系统空间永远是洁白的, 云雾在二人身旁飘荡。她的声音穿透云雾形成回声, 宛如天堂中的靡靡之音。 少昊的嘴唇动了动, 准备施法的手收了回来。 “他们的确是我,可又不是我……”他垂着眼睑,目光好似在看着她, 却又像透过她的脸看着另外一个人。 “他们是我曾经的每一世,他们经历过的也曾是我经历过的。每轮回一次,就是一个新的我,但内里的灵魂仍然只有一个。当我变回少昊的身份后,系统将那些世界复原重建,永远保存。” 竟然是这样…… 苏瑶姬忍不住问:“那其他人呢?苏姚、苏妙、苏丫……她们都是谁?” 为什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无论她在哪个世界,总是会与少昊的某一世相爱。 难道她们都是她的前世?可她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更普通的人啊。 少昊没回答, 淡淡地提醒她。 “如果我是你, 与其把精力放在这些无用的事上面, 倒不如早点做好迎接下个世界的准备, 任务……可是会越来越难的。” 苏瑶姬还想追问什么,但少昊已经离去。 留给她的,是广袤无边的系统空间。 大脑如同一堆乱麻,难以理清思绪。 那些人竟然会是少昊……即便并非他本人,只是他的转世而已,可是想想与他们之间发生的…… 苏瑶姬面红耳赤起来,挥手给自己建了栋房子,想在里面躲藏。 系统空间内的一切事物都是由想象力化成的,潜意识亦是想象力的一种。 苏瑶姬本来幻想的是一个简单的房间,推门而入后,眼前却成了一个漆黑的山洞。洞里隐约有呼吸声,轻的让人无法捕捉。 她的心弦紧绷起来,一步一步朝前走,直到碰见一只滑腻冰冷的手。 顾灵璧。 他死前的模样在她脑海中疯狂涌现,如同巨浪冲击着她脆弱的意识。 苏瑶姬再也受不了,大叫一声跑出房间,回到纯白的系统空间中。 她得把这些思绪忘掉,否则日积月累起来,她迟早是要疯的。 如何能快速忘掉一些事? 苏瑶姬仰起头道:“我要酒,很多很多酒。” 话音落下,各式各样的酒出现在她身边。她看都没看,随手拿起一瓶打开盖子,咕咚咕咚地朝嘴里灌。 酒精堪比麻药,一寸寸地麻木了她的神经。苏瑶姬躺在地上,身下不知何时出现一个枕头,让她舒舒服服地枕着。 回忆起开心的事情,她就笑。 回忆起难受的事情,她就哭。 酒真是个好东西,礼义廉耻、循规蹈矩,统统算个屁。 不知不觉中,苏瑶姬睡着了,却恍惚感觉自己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天空是纯净的,宛如蔚蓝的宝石。草地一望无际,延伸至最远处。 天空有五彩斑斓的大鸟飞舞着,翅膀划过的地方留下淡淡的荧光,美轮美奂。 她听到悦耳的琴音从背后传来,一扭头,看见白衣少年坐在草地上,轻抚一把模样古老的琴。琴音便是从他漂亮的指尖下传出,宛若天籁。 “瑶姬,再过三千年,等我们都成年了,就成亲如何?” 她不知道对方是谁,可嘴角就是不由自主地挂上微笑,用力点头:“好。” “这把琴是伏羲大人送给我的出生礼,我现在送给你当做信物。” 古琴被塞到她怀里,她苦恼道:“可是我没有信物。” “无妨,我想要……这个。” 少年伸出手,指尖挑着她的下颌。在凤鸟清脆的叫声中,二人第一次接吻。 她太喜悦,脚下的草地随之开出美丽的花,刹那间蔓延到远方。 二人站在花海中,感受着彼此的呼吸,交付给对方最单纯无暇的爱意。 可是下一秒,场景变了。 少年已经成为男人,他站在凤鸟背上,眼神悲伤地看着她。 “父亲要我去穷桑当东夷首领,娶凤鸿氏之女为妻……瑶姬,我该走了。” 他转身的瞬间,古琴裂成千万片,她从此堕入黑暗中,疾病缠身,郁郁而终。 她背弃了自己的职责,本该就此魂飞魄散。炎帝因太过宠爱她开了天恩,将她下派至姑瑶山,在那里化作姑瑶仙草,每日汲取天地之精华,帮助来往路人。 若有丑陋女子服下她的果实,将变得明艳美丽,娇俏动人。 然而每当到了夜晚,她总会想起少年时的那个吻。 亲吻早已过去三千年,却近得仿佛就在昨天。她仍能想起少年当时身上的温度,以及他小心翼翼的呼吸。 他的名字……他的名字…… 他到底叫什么? 漫长的岁月磨光她的记忆,她竟然无法回想起来。 少昊回到空间时,看见苏瑶姬醉醺醺地躺在地上,满脸湿润痕迹,不知是眼泪还是酒。 他皱皱眉,抬手变化出一个房间,要把她抱到床上去。 苏瑶姬却勾住他的脖子,不肯他起身,迷迷糊糊地问:“你叫什么……到底叫什么……” 她醉得太厉害,看向他的双眸甚至无法聚焦,宛如蒙了一层雾。皮肤透着层淡淡的粉色,鲜红的双唇诱人采撷。 “我叫少昊……”他握住她柔嫩的手放在自己胸膛上,一低头便吻了下去。 灼热的呼吸让人难耐,苏瑶姬不舒服地蠕动着。少昊身躯绷紧,按住她的手,低声道:“乖……” 乖。 他已经回来了,她不必再害怕。 苏瑶姬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身上盖着床薄被。 她掀开被子站起身,在系统空间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听见背后有衣袂摩擦声,一扭头,看见少昊飘在半空。 “少昊大人。”不知为何,喊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心脏最深处仿佛跟着触动。 少昊一如既往地淡漠。 “准备好了么?第四个世界。” 她吃惊地后退了一步,“现在?” 每次任务结束后都有三天的休息时间,现在才过去两天而已。 苏瑶姬以为是改了规则,少昊却道:“我只是提前通知你任务。由于前三次任务完成得都不错,系统决定对你的任务升级,提高难度,相应的也会做出一些规则上的改变。” “什么改变?” “第一,任务中死亡,所有积分清零,回到空间重新开始。第二,任务中受伤,需要耗费积分才能治愈。第三,若在任务中暴露身份,当前任务判定无效,从头再来。” 苏瑶姬听完十分不情愿,但是没有拒绝的权利,只得问道:“我上个任务完成得如何?现在能告诉我吗?” 少昊点点头。 “三个任务分别为334分,前两个拿到满分,最后一个拿到3分,总分为9分。” 她之前的积分为13分,加上这个9分,总共22分。 本以为每个世界都拿满分,她很快就能攒够积分回去,可是几个世界经历下来,才积累了22分,离100分遥遥无期。 得多做隐藏任务才行……上次她明明也攻略了顾灵璧,为什么没有奖励? 少昊似乎看出她的困惑,解释道:“只有做出原本世界里没有的改变,才算是隐藏任务。在第二个世界中,顾承影是从未对苏妙表达过心意的,你让他们两人在一起,所以任务成功。但是第三个任务里,顾灵璧本来就和苏丫有过感情,只是之后顾灵璧离开,苏丫执意留下,没能继续而已。” 原来如此…… 苏瑶姬点点头,又问:“你说提前通知我任务,是什么?” 少昊单手掐了个决,半空出现一个透明屏幕,宛如水面一般,里面播放着画面。 苏瑶姬定睛细看,是她十分熟悉的走秀视频,长腿细腰的模特们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穿着各种美妙华裳,面无表情地在T台上走着台步。 视频很短,只不到两分钟。她从头看到尾,结束后回头问:“难道我下个世界将成为一名模特?” “没错,其中一个人正是你的宿主。” “谁?” “这得你自己去找。”少昊说:“你现在还有一天的时间用来做准备,明天这个时间,我会带你进入任务。”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化为一道红光,消失在空气里。 苏瑶姬躺在床上回想那段视频。模特太多了,脸上都化着浓妆,她无法分辨到底谁是宿主。 不过话说回来,有那么好的身材条件为前提,宿主再丑又能丑到哪里去? 真是让人无法理解。 83.混血女超模(2) 既然已经知道职业, 那么到了那边后肯定会面对许多模特方面的问题。苏瑶姬身为造型师, 对于模特多多少少有些了解, 当即找来一些权威书籍和杂志看, 又在系统空间里分别兑换一颗芙蓉丸和一颗乾元丸,花费7个积分, 仅剩下15分。 第三天到了, 少昊如约出现, 居高临下地问:“准备好了吗?” 苏瑶姬点头, 一道红光闪过, 二人到了一个浴室似的地方。 没有给她打量的时间, 少昊就开始讲解新的任务。 “改命人:苏贝塔。 待改命运:苏贝塔乃亚欧非三州混血,祖父来自德国,祖母来自索马里, 遗传了祖父的深刻五官和祖母的黑肤长腿,却从小生活在国内。 周围人无法欣赏她的相貌,嘲笑她是非洲来的猴子,从小在自卑中长大。念大学时偶然接触模特行业,对其产生浓厚兴趣,又因为结识模特公司老板顾云决, 成为他旗下模特。 顾云决出尔反尔,并没有给她资源。她努力得到一次选秀机会, 却被同组选手陷害, 错失最后的机会。绝望之中回去找顾云决, 恰好碰见顾云决在与一位知名超模劈腿, 二人要求她保密,她拒绝,被二人联手杀害。” 少昊介绍完,继续说道:“这次任务升级,需要完成四点,为3344分。” “第一,变美。 第二,改变死亡命运。 第三,得到顾云决的求婚。 第四,将二人送进监狱。” 苏瑶姬疑惑道:“可如果我得到顾云决的求婚,他不就不会杀我了吗?怎么把他送进监狱。” 少昊道:“这需要你自己解决,或者……放弃。” 的确,世界上没有什么比放弃更容易。可是倘若一切都放弃,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苏瑶姬握紧双手,发誓般地说:“我会努力的。” 少昊嗯了声,要走,苏瑶姬却道:“对了,我前两天做了一个梦……” “嗯?” 看着他英俊的脸,梦中少年仿佛与他重合,每一寸都那么吻合。 梦中的两个人,会是她和他么? 如果不是,为何那么清晰深刻? 苏瑶姬张了张嘴,很想问个明白,临到关头却把话咽了回去,笑着说:“我梦见我攒够了积分,回到原来的世界。” “是么……”少昊脸上浮现出片刻的失望,但很快就收敛,淡漠道:“加油。” “谢谢。” 少昊走了,结界消失。 苏瑶姬打算看看周围的情况,方便做准备,却无比震惊地发现一件事——她竟然是浑身赤luo躺在浴缸里的! 身上遍布着青紫痕迹,腿间红肿着,动一动就疼得厉害,赫然是刚刚欢爱过的模样。 难道她就一直以这副样子在跟少昊说话? 苏瑶姬不敢回想,脸红得像点燃的炭火,匆匆忙忙从水中站起,从架子上拿来一块硕大的浴巾包裹住身体,赤着脚走出去。 本来想尽快找身衣服穿上,不料一出浴室就是卧房,而且颇为豪华,连地板都是最顶级的。 柔软宽阔的大床上斜斜倚着一个男人,大概三四十岁,高鼻深目,额头宽阔。头发被打理的一丝不苟,身上只穿一条黑色长裤,腰腹隐约可见肌肉轮廓,保养得相当好。 他靠在床头,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夹着烟。 烟雾袅袅升起,他的目光透过烟雾望过来,看见苏贝塔。 嘴角勾起,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抖抖烟灰道:“过来。” 声音犹如雄狮,夹杂着让人不敢违抗的压力。 苏贝塔踌躇着不肯上前,因为她认出来,床上的男人正是未来亲手杀掉她的顾云决。 根据床上凌乱的情况,以及自己身上的淤青来看,刚才发生过什么不言而喻。 要是过去了,她还能全身而退吗? “贝塔,刚才我的确没怎么控制,弄伤你了。你放心,今晚我不会再要,只是想让你过来帮我按按肩膀。” 顾云决将烟蒂在烟灰缸里按灭,笑吟吟地看着她。 苏贝塔抿了抿唇,知道自己逃不过这劫,就将浴巾系紧了些,爬上大床。 顾云决改躺为趴,将宽阔的双肩和背部露给她。苏贝塔骑在他腰上,两只手不轻不重地按压着。 “你技术好了很多,是不是偷偷练过,嗯?” 顾云决笑问。 苏贝塔没说话,只希望能尽快结束。 在系统给出的记忆里,她亲眼看见顾云决将一把水果刀捅进宿主的胸膛。这令她有一种本能的抵抗反应,完全不想与这个人有接触。 顾云决似乎察觉出异常,摆摆手道:“别按了。” 苏贝塔在心底松了口气,收回双手打算下床。 “别急着走,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顾云决拉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打开床头柜 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首饰盒。 “你的身体真的很棒,这段时间也很听话,所以我打算送给你这个。” 顾云决把首饰盒递到她面前,挑眉道:“打开看看?” 苏贝塔不安地看着他的脸,被他握住的手腕简直如同针扎般难受,抽出来却又显得太刻意,只好转移注意力,将首饰盒打开。 黑色绒布上,一条钻石项链静静地躺在那里,无声的折射着光辉。 苏贝塔一眼认出项链的品牌,知道它价格不菲,吃惊地问:“送给我?” 顾云决道:“当然,我来帮你戴上?” 苏贝塔厌恶他的碰触,可她现在只是一个接不到工作的穷模特,存款少得可怜,要是收下这条项链,以后不怕会饿肚子。 宿主和顾云决本来也只是皮肉交易而已,算不上真爱。他既然不给资源,那么收点东西天经地义。 她点点头,顾云决撩起她如瀑的长发,将项链戴到她脖子上。 璀璨夺目的钻石映衬着巧克力般丝滑的皮肤,是一种别致新奇的美。 顾云决颔首赞叹。 “我的眼光真好……” 钻石挑得好,人也挑得好。 苏贝塔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他的注视让她感觉很不舒服。尤其是当他欣赏完项链以后,视线随之下移,落在她的浴巾、以及浴巾里面…… “我有点冷,想穿件衣服。” 苏贝塔抬手挡住胸口,说出一个最窘迫的借口。 顾云决失笑,摆摆手。 “去吧去吧,衣柜里随便挑一件。” 她立马跳下床,打开旁边的大衣柜,里面有男式衣服也有女式衣服。男式衣服基本都是同样大小的码和同样的风格,女式衣服却各有千秋。 她挑了一件足够遮住大腿的宽松衬衣,扣好扣子以后才将浴巾解开。 慢吞吞地走回床边,她打算告辞。 顾云决毫无征兆地伸出手,搂住她的腰,将她压在怀中。 他胳膊上结实的肌肉令人感觉到危险,苏贝塔屏着呼吸问:“你要做什么?” “你今天让我感觉很不一样。”顾云决放肆而轻挑地打量她,将其视作囊中物,来来回回地扫视着。 “以前你什么东西都不肯收的,现在怎么改主意了?”他挑起她脖子上的项链,指腹蹭过她的锁骨,气氛暧昧到极点。 苏贝塔竭力平静地看着他,镇定道:“男女交往,互相送东西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么?” 顾云决轻笑。 “呵呵,没错……不过你可从来没送过我东西。”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他松开项链,手指探向她领口,低哑的嗓音充满情yu,“年轻的身体。” 才扣好的扣子被他解开,两人接触到彼此的瞬间,苏贝塔感觉有股电流从大脑蹿过,惊得她抬手推开顾云决,一个纵身跳下了床。 顾云决不悦地抬起头:“你做什么?” 苏贝塔找到自己的包,打开皮夹子,从里面翻出一张十八岁时拍的三寸大头照拍在他手上。 “给你,我这辈子再也没有比这更年轻的时候了。今晚我还有点事,告辞。” 说完她将包朝肩上一甩,赤脚夺门而出。 看着她逃也似的背影,顾云决缓缓捏紧手里的照片,嘴角勾起,越发觉得有意思了。 当初刚见面时,他怎么没发现她原来是这么可爱的一个小东西? 本来打算和以前一样,玩两天就换的,现在看来,他倒是可以多花点时间。 苏贝塔从顾云决的别墅跑出来,沿着大马路走了很久才拦到一辆出租车,打着寒颤钻进车里,空调里吹出来的暖风让她的身体渐渐恢复温度。 回想刚才的情景,她忍不住庆幸自己服用过乾元丹后,身体素质强了不少,速度和力量也提升很多,否则还真没把握在顾云决反应过来之前逃脱。 然而问题也摆在眼前。 她已经被顾云决吃干抹净了,要怎样才能吊着他,直到让他跟自己求婚? 她只是个小模特,顾云决却是公司老板,投资界大佬,身家数十亿的富豪啊。 半个小时候,出租车开到小区门口。苏贝塔翻出五十块皱巴巴的纸币给他,背着包走进小区。 她很穷,租得房子自然好不到哪儿去,小区是九几年建的,沿路甚至能看到别人家的菜园子和养得鸡。 她的房子是套两室一厅的小户型,面积只有五十几平方,小得可怜。 楼层间距尤其低,只有两米多一点,她又长得高,走进去总觉得会撞到脑袋。 苏贝塔精疲力竭地进了门,无暇去管老式卫生间里露出来的水,朝沙发上一躺,盯着天花板上的霉斑出神。 这回的任务该怎么完成? 躺了没多久,手机铃声刺耳地响了起来。苏贝塔掏出来一看,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而来电显示人是李丽经纪人。 记忆里,这个经纪人对宿主一向没好脸色,怎么一过来就半夜打电话给她? 皱着眉,她按了接听。 “丽姐,有什么事吗?” 女人尖锐的音调从话筒里钻出来,震得她耳朵都疼。 “你还好意思问,刚才在大老板家里是怎么回事?” 84.混血女超模(3) 狗腿们居然这么快就知道了, 苏贝塔轻嗤了声, 被李丽听得清清楚楚的, 脸色难看地问:“你笑什么?” 苏贝塔道:“丽姐, 我和他是私人恩怨,与工作没有关系吧?” 何况平时李丽根本连工作都懒得给她安排, 进公司也有两三年, 她到现在都只能当最底层的试衣模特。 众所周知模特的花期就那么几年, 等她年纪大了, 还有什么出头之路? 李丽没想到自己会被素来俯首听命的苏贝塔在电话里怼, 好几秒都没回过神, 等她反应过来后,声音变得极其凶狠。 “苏贝塔,你翅膀硬了是不是?还敢不听教, 有本事你跟公司解约啊,自己找活儿去。” 苏贝塔似笑非笑地拿着手机。 “不敢,丽姐你可是我的伯乐,离了你我什么也不是啊。” 她嘴上服软,语调却怪里怪气的。李丽无法从话里挑刺,便拿出一副过来人的架势, 语重心长地劝她: “你知道自己的条件,要不是有人捧在这一行是混不开的, 大老板难得看中了你, 换做谁不是欢天喜地的?你倒好, 以前他给你什么都不要, 现在还公然不听话,是想他甩了你是不是?要是没有大老板的支持,你以为凭你的姿色能在公司待得下去?模特圈是最残酷的地方!” 苏贝塔道:“可是我明天还要去给服装公司当试衣模特,在他那里留太晚,会影响状态。”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谁都知道留宿顾云决的别墅会发生什么。 李丽道:“试衣模特算什么?我随便找个新人去替你就好了,你给我专心伺候大老板。” “丽姐……”苏贝塔突然喊了她一声。 “做什么?” “你真的觉得在模特这一行,伺候人比工作更重要吗?” “你这不废话吗?苏贝塔,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啊,你这脑袋怎么就是开不了窍……” 李丽仍在电话里喋喋不休着,苏贝塔揉揉耳朵,直接挂了电话,并且将手机关机。 世界清静了,可她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要成为超模,靠李丽是不现实的,顾云决又只拿她当玩物,除非她姿色过人…… 对了,姿色! 苏贝塔想起自己到现在都没有好好看过这张脸,腰上一用力站起身,跑到卧室打开灯,站在穿衣镜前细看。 她有着相当好的身材,身高目测不低于一米七六,体重不超过一百一十斤,两条腿笔直修长,手腕过档。得益于混血人种的优势,堪称前凸后翘,该有肉的地方一点也不少,该瘦的地方也绝对不多一分,难怪能被热衷猎艳的顾云决一眼看中。 可是即便身材条件好成了这样,她还是有着一个无法遮掩的缺陷——皮肤。 全身上下的皮肤都是牛奶巧克力一般的浅棕色,尽管光滑紧实,五官深刻立体,在这个以亚洲人为主的国家仍然显得格格不入。 她记得宿主小时候受到的嘲笑,同学们骂她是非洲来的猴子,是傻大个,故意排挤她,所有课外活动都将她排除在外。 她成绩倒是不错,大学考上了经济学top3的学校,可这并没有为她增色多少。而她从小父母双亡,在姑姑家长大。 姑姑的母爱早已被两个孩子瓜分,没有人教会她要如何欣赏自己的美。 直到大学时的某一天,她看见一场走秀视频,走开场的竟然是一个黑人女模特。对方桀骜又轻灵的气质令她折服,从那一刻开始,她迷茫的人生有了目标——当一个超模。 巧合之下,宿主结识了模特公司老板顾云决,对方承诺会让她站在她梦想中的舞台上,她便义无反顾的退了学,加入他的公司。 从后面的发展看,宿主的选择实在是愚蠢透顶,并且识人不清,顾云决只想玩弄她,并非一个言出必行的人。 可即便这样,当初她奋不顾身的勇气还是值得尊重。 苏贝塔想,自己不仅是为了完成任务,也是在完成宿主的心愿。 随便冲了个澡,她躺在床上,思索一番后又下了地,打开那台用了好几年的旧电脑,在上面搜索和模特有关的信息。 她不能把希望放在一条船上,得做两手准备。得益于之前当造型师的经历,苏贝塔对于这个圈子还算熟,知道该如何找到工作。 这一晚,她发了几封邮件出去,第二天醒来就收到面试提醒,有来自杂志社的,也有来自摄影工作室的,让她过去拍样片试镜。 对于超模,国内目前的审美仍然是性冷淡风,面部轮廓越平越好,胸越小越好。 她的胸围在普通人看来值得艳羡,在模特圈里却太丰满了些。 为此苏贝塔连早饭都没吃,只朝胃里灌了半杯牛奶,就匆匆出了门。 “你好,我是昨晚发邮件的人,我叫苏贝塔,这是我的模卡……” 走进一家杂志社,苏贝塔将资料递出去,负责接待的人却没有接,目光在她身上来来回回的扫视,是一种打量货物的眼神。 “不行……”她摇摇头,皱眉道:“我们杂志暂时不需要黑人模特。” “我不是黑人,我是混血,另外我有很丰富的经验……” 苏贝塔尝试着让她改变初始印象,可是被她用两个字就挡回来。 “抱歉。” “……打扰了。” 她深吸一口气,拿着资料走出杂志社,奔赴下一个面试地点。 一整天下来,苏贝塔将投递过资料的地方都走了一遍,得到的答案如出一辙。 “我们不需要黑人模特。” “你的肤色太深了,不适合我们的风格。” “你的胸这么大,怎么好意思当模特?先减减肥吧。” …… 只有一家杂志社为她拍了样片,说以后如果有机会会联系她,但是日子遥遥无期。 傍晚时,苏贝塔累得筋疲力尽,站在繁忙的十字路口,闻到空中飘来炸鸡香味,垂涎三尺。 她想了想,还是走到背风的地方,故意不去闻。 倒不是已经穷到炸鸡都吃不起,而是想减肥。 其实胸大是一种美,肤色是一种美,世间本来就有着千千万万各种不同的美。 但是在没有掌握话语权时,她无权建议别人改变审美。 她必须往上爬,爬到最高处,如同那个开场的黑人女模特般,站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才能自豪地说:“我很美。” 在此之前,不管多少苦都只能默默忍受。 苏贝塔捂着胃,准备朝家里走,放在包里的手机震动一下,拿出来发现是顾云决给她发了条短信。 他的备注是大老板,短信内容十分简洁。 “今晚九点,别墅见。” 苏贝塔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会儿,将它放进包里,没有回复。 顾云决现在只是把她当做玩物,主动联系她也只是新鲜感未褪,并不是爱她。 玩物是没有任何价值的,更没有身份地位可言,太过顺从听话,反而会令他迅速乏味。 顾云决是个心高气傲的人,短信只发了一次就没有再发。苏贝塔背着包在人行道上走着,突然听见旁边的小巷子里传来痛苦的呻yin,像是有人受了伤。 她脚步一顿,朝那里看过去,发现漆黑一片,宛如猛兽张开危险的大嘴。 一个单身姑娘,碰到这种事还是不要管比较好…… 苏贝塔准备绕过去,却在听见巷子里传出一声呻yin。 那人仿佛痛苦得要死了…… 怎么办? 她始终无法忽视自己的良心,咬咬牙走过去,同时左手摸向背包里常年备着的防狼喷雾,右手则在手机上按了三个数字,打算一有不对劲就报警。 巷子里光线微弱,连垃圾桶也只能隐约看出个轮廓。 苏贝塔屏气凝神,缓缓迈步,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她就像一只灵活的猫,在黑暗中竖起耳朵,倾听每一个响动。 没有别人,只有那个呻yin声。 她确定情况后,打开手机手电筒照向声音来源地,赫然发现一个高大的男人躺在血泊中,身上白色的T恤已经被血染湿大半,整个人奄奄一息,也不知道晕没晕。 她不敢碰他,拿出手机就打急救电话,接线员听明白后,问她是刀伤还是枪伤。 “稍、稍等……我现在看看。” 苏贝塔拿着手机蹲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抓住他肩膀,想把他翻个身查看伤口。 在她手指碰到他时,受伤的男人犹如机器人被打开开关,霎时间有了生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走手机,将其狠狠朝墙上一砸。 手机四分五裂,变成一堆废零件,他则再次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苏贝塔看着手机残骸,久久回不过神。 那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速度?她的身体可是经过乾元丹强化的,竟然反应不过来? 更关键的是……她花了三千大洋买的手机!!! 苏贝塔有心踹他一脚泄愤,又担心把他踹没了命,只得自认倒霉,准备离开。 对方冷不丁伸出长臂抓住她的手腕,一使力就将她拽了回去,声音沙哑而虚弱。 “带我走。” “去哪里?” “都可以,他们快追来了。” “谁?” 他不说,抓她手腕的力气格外大,几乎把她的桡骨都捏碎。 苏贝塔用力甩手,甩不开,恶狠狠地骂道:“你放开我!不然我报警了!” “如果警察抓到我,你也一定会被抓去审问。” 那人说话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苏贝塔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只知道他给自己的感觉宛如一头孤狼,在黑夜中舔舐伤口。 要按他说得做吗?带走的话,只能带到她的小出租屋里了。 85.混血女超模(4) 犹豫之时, 几个穿黑色衣服的人从巷子那头跑过去, 嘴里说着什么一定就在这附近。 男人的身体顿时紧绷, 声音也沉了几分。 “快!带我走!” 苏贝塔嗅着空气中的血腥味, 咬紧牙关,将他半扛半搂, 飞快朝外走去。 对方很高大, 肌肉壮硕, 体重自然也不可小觑。得益于乾元丹的强化, 苏贝塔走得还算顺利, 只是心中惴惴不安, 不知道自己究竟救了个怎样的人物。 他受伤了反应都那么快,等痊愈后还得了? 要是能够拉拢他,将来面对那两个杀人凶手时, 胜算会不会更大一些? 苏贝塔在心中思索着,看见一辆出租车经过,连忙叫停。 把男人扶进车里,她报出小区的地址。司机通过后视镜,惊愕地看着二人问: “他是不是受伤了?不应该送到医院去吗?” 苏贝塔什么也没说,翻出自己身上最后几张粉色大额钞票塞给他。 司机闭嘴, 踩下油门。 趁着夜色,苏贝塔把男人带到自己的出租屋, 下车时顺手拜托司机帮忙, 去药店买了点酒精纱布和伤药。 关上大门, 把男人放在地毯上, 她简直累到虚脱,靠着墙动都不想动。 男人还保存着意识,低头查看自己的伤口。看了半天都看不清,他干脆把T恤撕破了,只听得唰啦一声响,健壮的胸膛和腰腹就展露在她眼前。 苏贝塔先是被他雕塑般的身材惊艳了一把,继而发现他肋骨处有着一道几厘米的刀口,血液正是从口子里流出来的。 天知道这一路他流了多少血,苏贝塔觉得身上黏糊糊的,低头一看,自己的衣服居然也被他的血液打湿了大半。 “你……你还坚持得住吗?”她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伸手去摸手机,摸了个空后才想起手机已经被摔了,便扑到座机旁边说:“我帮你叫救护车!” 男人摇头。 “不行。” “你该不是通缉犯吧?”苏贝塔问。 他轻笑。声音虚弱却富有磁性。 “放心,不会害你坐牢的……过来搭把手。” “搭把手?” 他指指地上的塑料袋,里面装着纱布等物。 苏贝塔捡起来,谨慎地走到他身边,“怎么做?” 他像指点学生一般,有条不紊地说:“先把纱布拿出来,在用酒精打湿消毒棉……” “等等等等!”苏贝塔用镊子夹着消毒棉,“我做好了,然后呢?” “伤口擦干净,上药,包扎好。” “……你确认这些都要我来做?” 她的手拿过化妆刷,拿过咖啡杯,拿过支票本,也拿过锄头和柴刀,却从来没有碰过这些啊。 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 “这么简单的事,猪也做得来,快点。” 那人竟是不太耐烦了,催促她。 快就快,反正痛的也不是她。 苏贝塔硬着头皮给他擦拭伤口,明明看见他额头上冷汗狂冒,却没听到一声呼痛。 这人是铁打的吗?太能忍了…… 将血液擦干净,她又按照他的指示上药包扎,等全部弄完后,才发现自己竟然真得把伤口处理好了。 心中生出小小的成就感,苏贝塔擦掉脑门的汗,想问问他要不要喝水,却听不到他回应,仔细去看才知道他已经闭上眼睛。 客厅里亮着灯,他的脸色是那么苍白,活像是已经……死了。 苏贝塔心脏狂跳,伸手试探他的鼻息。 几秒后大松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收回手……太好了,他还活着。 她饿得前胸贴后背,跑到厨房给自己煮了碗方便面,端在手里走出来,一边吃一边打量这个陌生人。 他身上脸上全是血污,无法分辨长相丑陋还是帅气,但是看得出鼻梁高挺,轮廓分明,料想差不到哪儿去。 身材是万里挑一的出众,而且不是健身房里锻炼出来的肌肉,更像是实战中日积月累积攒下来的。 还有他的手…… 苏贝塔单手端着泡面,查看他手掌内侧,一眼就看出他经常拿枪。 现代可不是民国,有几个人能碰到枪? 所有细节都在昭示着男人身份的危险性,偏偏她就是没有让他走的想法。 吃完面苏贝塔去洗澡,把衣服都丢进洗衣机里,自己回房睡觉去。 有个鲜血淋漓的人躺在外面,她不但不怕,还睡得比昨晚踏实许多。 翌日早晨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苏贝塔迷迷糊糊地按了接听,李丽尖锐高亢的声音从话筒里钻出来。 “苏贝塔!你给我马上来公司!半个小时内!” 啪,电话被挂断了。 苏贝塔放下手机继续睡,几分钟后才想起她在电话里说了什么,打了个激灵坐起身,开始穿衣服。 李丽那么愤怒,该不会有人在背后捅她刀子吧? 苏贝塔穿了一套随意的T恤和长裤,套上一件短款风衣外套便走出去。 她习惯性的去沙发上拿包,看见躺在上面半身赤裸的男人愣了愣,花了好几秒才想起昨晚发生什么,不由得拍了下脑袋。 怎么办?没时间等他醒来了。 苏贝塔找来笔和便签,刷刷地写下几行字,拍在茶几上,背上包出了门。 顾云决的模特公司叫Vittorio,意思是胜利者。他在意大利留过学,公司名字便取自他的名字。 他这个人永远是张扬且充满野性的,公司大楼同他一样,是区域内最亮眼的地标,高高在上,如同王者般俯瞰整座城市。 当苏贝塔走进这栋玻璃建筑时,看见李丽及几个模特耀武扬威般的等在那儿,其中最亮眼的,是与她同期进入公司、发展比她好百倍的模特林梦萧。 林梦萧比她矮一些,但是胜在肤白如雪长相甜美,很受广告公司的喜欢。进入公司才两年时间,月收入已经破了百万。 相比之下,领着几千块钱保底工资的苏贝塔,简直是手下败将。 林梦萧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看见她后便抬起下巴,娇艳地笑了一下。 “贝塔,你现在做事越来越不地道了啊,丽姐可是要被你气死了呢。” 苏贝塔没搭理她,径直走向李丽。 “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说!” 李丽抽出一沓东西摔在她面前,她捡起来一看,竟是自己递出去的模卡和资料。 “要不是别人偷偷告诉我,我还真不知道你胆子那么大,背着我在外面找私活儿!” 苏贝塔面无表情地捏着那些纸张,冷冷道:“当初签订合约时,公司并没有限制我们在外面找工作,只要按照比例给公司酬劳就好了。” “合同是这么写的,可是有几个人会接私活?你问问萧萧,问问周周,人家一场秀几十万都不接私活,就你!翅膀还没硬就想着高飞,真以为有人看得上你么?” 苏贝塔被她当着众人的面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最后李丽丢下一句话——“下面一个月你别工作了,待在家里好好反思反思!” 说完就关上办公室的门,把她挡在外面。 看热闹的模特渐渐散去,最后只剩下林梦萧。 林梦萧踩着赞助商送她的Prada高跟鞋,摇曳生姿地走到她面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手腕上有钻石光芒闪耀。 “贝塔,我跟你是同一批进来的,也算是姐妹了。我早就提醒过你,你这种资质不适合当模特。你以为模特只需要努力和长得高就可以吗?先看看自己的肤色吧……没有人会欣赏一块炭的,你去非洲走秀更合适。怎么?不服气吗?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说得都是实话啊,当初咱们可是走了同一场秀的,现在我要什么有什么。而你……早晚被淘汰出局。” 她用食指戳了戳苏贝塔的胸膛,眼中的讥嘲溢于言表。 苏贝塔一声不吭,林梦萧以为她认输了,勾起嘴角得意地笑了笑,扬长离去。 “站住。”苏贝塔突然走向她,拦在她面前问:“告密的人是你对不对?” 林梦萧慌乱了几秒,随即强硬地说:“你可别血口喷人。” “我看到了,在一个摄影工作室的墙上,里面挂着你出道前免费帮人拍的照片……那个摄影师是你的朋友。” 证据确凿,她的声音已经不再有疑问,而是确认无误。 林梦萧妆容甜美的脸上露出些恨意,低声道:“是又如何?身为公司最出名的模特,我有义务帮助公司维持模特的水准。” “有义务?”苏贝塔冷笑,“你这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你!”林梦萧气得脸都要变形了,却为了维持自己的优雅高贵,不得不忍下这口气。 她深深呼吸,想起什么,马上变得得意起来。 “哼,你就尽快嫉妒我,我不会在意的。接下来一个月你没事做,我可是忙得很呢,我还要去参加时秀秋季特辑封面拍摄哦,你就待在家里守着你的破电脑慢慢仰望吧。” 林梦萧拨弄了一下头发,娇笑着离开了。 苏贝塔看着她的背影,心知她为什么会如此厌恶自己。 在刚进公司的时候,林梦萧是顾云决最狂热的追求者,弄得一向镇定的顾云决不得不绕着她走。 后面追求结束,是因为顾云决选择了宿主,并且弄得全公司上下皆知。 林梦萧仿佛被狠狠打了一耳光,从此专注于工作,宿主却也因此成为她的眼中钉,不除不快。 其实顾云决这几年拥有过的女人何止宿主一个?林梦萧只是想找个发泄口而已。 如今林梦萧崛起了,成为公司最出名的模特,她也不能坐以待毙。 既然已经被顾云决吃干抹净,总该从他手里拿到什么,不能傻乎乎的被人占便宜。 苏贝塔走出公司,拿出手机给顾云决发去一条信息——我想见你。 86.混血女超模(5) 与此同时, 躺在客厅里的男人醒来了。他单手撑着沙发, 打量这个逼仄老旧的公寓。 粉色的地毯粉色的桌垫粉色的抱枕, 窗帘上印着小猪佩奇的图案, 屋子里的一切细节都透露出这是一个女性的家。从她杂乱摆放的化妆品、椅子上的衣服、及倒在桌上的香水又可以看得出,她是一个相当随性自由的人。 昨晚女人给他包扎时小心翼翼的模样犹在眼前, 他视线下移, 看见茶几上的便签。 拿起来一看, 上面写着几行字。 “醒了的话就赶快走吧, 我这里可不是收容所。对了, 昨天打车加买药总共花了六百块, 现金结一结。饿得话冰箱里有面包,柜子里有泡面,不是白吃的, 记得留钱。” 笔迹有点潦草,她出去的时候应该很急。 男人站起身,伤口传来痛意,他摸摸腰腹上的纱布,脸上露出一个兴趣盎然的笑。 不知是不是报复,上次苏贝塔没理顾云决的短信, 这次对方也没理她的短信。 一连过了三天,苏贝塔没有接到任何工作, 在家里坐不住了, 准备主动出击。 既然带着目标前去, 就得在打扮上花点心思了, 男人可都是视觉动物。 她打开大衣柜,看着里面的衣服犯起了难。 宿主身材太高,在国内商城里很难买到合适的衣服,收入又无法支持她买欧美大牌,因此衣柜里充斥着各种大码风格的服装。 大码牛仔裤、大码T恤、大码针织衫…… 虽说人美披麻袋都好看,可披麻袋的美人到底是没有锦衣华服的美人好看的。 穿着这些衣服出去,再好的身材也显露不出来,亏得顾云决有双饱经历练的火眼金睛,当初居然透过这些东西,看出她窈窕的本质。 苏贝塔琢磨一番,最后将手伸向一条大码连衣裙。 咔擦咔擦,她用剪刀把连衣裙的袖子给剪了,又将领口挖空,随意缝了几针,本来臃肿过时的裙子经过她的手,变成一条风格随意的吊带连衣裙。 穿在身上后,胸部虽然被遮住,但是正好露出瘦削的双肩和锁骨。 她又套上一双黑色平底鞋——顾云决身高185,她裸高已经178,要是穿高跟鞋去他面前,那叫自讨没趣。 宿主的粉底液倒是买得很合适,毕竟肤色深,可供选择的也就那么几款。 苏贝塔画了个精致点的妆,另外打开一个小盒子,里面是各色美瞳。 宿主没近视,平时是不戴美瞳的,但是以前为了生计接过不少廉价的商品拍摄,美瞳就是其中之一。 拍摄完后厂家把她使用过的都送给了她,苏贝塔对其中一款银色的格外记忆深刻,翻出来戴到眼睛上,又用眼线笔将眼尾挑得高高的。 深肤银瞳,当她用眼睛瞥人时,一股强烈的冷傲气场呼之欲出。 收拾好自己,苏贝塔走出房间,看见被捡来的男人气色已经好了很多,正坐在沙发上给自己换药。 “我出去了。” “嗯。” “喂,你都在我这里白吃白喝白住了三天,不能把名字告诉我吗?” 那人笑了笑,洗掉血污的脸相当英俊,弯起的眼睛里仿佛有星光在闪烁。 “你可以叫我……dust。” Dust,尘埃。 苏贝塔摸着下巴道:“打死他?这名字倒是很酷,不过你确定这是你的真名?” 他耸耸肩,继续涂药,一副无所谓她信不信的样子。 “……打、达斯特。”苏贝塔终于找到一个不那么别扭的称呼,对他道:“我走了,午饭你自己解决。另外虽说我没什么贵重东西,但是你乱翻的话我还是饶不了你的,明白吗?” 她挥舞了两下瘦巴巴的拳头,达斯特忍俊不禁。 苏贝塔出了门直奔公司,在停车场里找到顾云决的车。 那是一辆凯迪拉克,她蹲守在凯迪拉克后面,等了差不多两个小时,看见顾云决和助理从外走进来。 当他们坐进车里,她毫不犹豫地扑到车门边,盯着顾云决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顾云决只冷冷地皱了下眉,助理倒是被她吓了一跳,连忙下车拉她,小声道:“我的小祖宗,你这是要做什么?不知道老板最讨厌死缠烂打不识趣的女人吗?趁他还没发火快走吧。” 苏贝塔为了这个机会苦等三天,在停车场蹲得脚都麻了,怎肯错过?力大如牛地抓着车门把手,任凭他怎么拽都拽不动。 助理急得不行,活像是天要塌了。 坐在顾云决忽然降下车窗,对外说道:“让她进来。” 助理:“?” 苏贝塔甩开他的手,拉开车门就上了车,坐在顾云决旁边。 顾云决年近四十,虽然热衷于保养,但是对于中年人必备的玛瑙手串亚麻衬衫等不屑一顾,坚持穿笔挺的意大利手工订制西服,戴价值百万的机械表。目光精明锐利,无论置身于何处,都能让人感受到他的从容不迫与威严。 “找我什么事?” 苏贝塔瞥了眼助理,因为之前被人告了密,这次不得不更加小心。 “我们去别墅里说可以么?” 顾云决扯了下嘴角。 “我今天没空,你要是有空的话,倒是可以帮我一个忙。” “帮忙?” “上次你给我的照片被我弄丢了,去重拍一张。”顾云决凑近她,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垂上,“要全裸的。” 苏贝塔听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顾云决垂眼打量她,发觉她与平日变了不少,眼中流露出赞赏,但更多的是玩味。 “贝塔……”他挑起她尖尖的下颌,似笑非笑地说:“在我面前耍滑头的人,最后可都后悔了。” 苏贝塔本来十分紧张,闻言倒是镇定下来。 她又不是宿主,只是来完成任务,就算失败也只是从头再来,怕什么? 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她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在他食指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嘶……”顾云决抽着冷气缩回手,看见她在舔舐白皙尖利的虎牙,愤怒只维持了很短暂的几秒,就变成强烈的占有欲。 呵,有意思。 这个木头美人,什么时候变成了小野猫? 苏贝塔抱着胳膊,淡淡道:“拍照片没问题,可是让人饿着肚子工作不人道吧?” “那你想要怎样?” 顾云决以为她会要自己带她去吃饭,却听见她无比清晰地说:“我要时秀的封面拍摄机会。” “……难怪你之前什么也不要,原来憋着这么大的胃口。” 苏贝塔耸耸肩。 “我等了这么久,理应得到一个机会。” “有道理。”顾云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问助理:“时秀的封面拍摄本来是谁的工作?” 助理将车停靠在路边,拿出手机翻了翻:“老板,是林梦萧的。” “现在就通知全公司,这次拍摄由苏贝塔代替,让李丽给林梦萧另外安排工作。” “是。” 助理回答的时候下意识瞥了下苏贝塔,对于她今天的表现倍感吃惊。 苏贝塔拎起包道:“多谢大老板,既然事情解决了,你待会儿又还有事,我就不打扰你,再见。” 她说完就推开门下车,右脚还没离开车厢,就被顾云决一把拽了回去。 惯性无法抵挡,她倒在他怀里,刚想问他要做什么,对方的嘴唇便霸道而强横地压了下来。 顾云决是个充满野性的人,他的吻也毫不留情,近乎粗暴地吸吮她的嘴唇,在她口中攻城掠地。 苏贝塔被吻得无法呼吸,抬手推他坚硬的胸膛。 顾云决抬起头,看着她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反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嘴唇凑过去,轻轻咬住那白嫩的皮肉。 “……你要做什么?”苏贝塔有种不妙的预感。 顾云决并不说话,只是轻轻合拢牙齿,一寸一寸,如同用刀子割肉,漫长得折磨人。 “啊……”苏贝塔疼得呻吟,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助理坐在驾驶座上头都不敢回,却通过后视镜不停地偷看。 明明只是接个吻,怎么能那么色情…… “小野猫。”顾云决慵懒地松开手,看着她微笑:“咬伤主人可是要得到惩罚的,这次就放过你,下次自己懂得分寸。” 苏贝塔捂着胸口头发凌乱,狼狈地站起身,知道自己遇上了势均力敌的对手。 顾云决是个难啃的骨头,她太急于求成,幸好没有被他发现破绽。 她拿起包走了,走出很远都能感受到背后投来的目光,如同野兽的注视一样,让人感觉到危险。 第二天,李丽在公司内部群发布公告,通知时秀封面拍摄的变更事宜,引起轩然大波。 时秀乃国内时尚行业最有影响力的杂志,谁都知道登上他们的季刊封面是多么幸运的事,人选居然说变就变。 而且还是从最有名的林梦萧变成默默无闻的苏贝塔? 在好事者看来,这则公告只代表了三个字——有内幕。 刚从摄影棚出来的林梦萧接过助理递来的手机,看到公告后气得差点吐血,愤怒之余,她认定一定是苏贝塔用了什么不正当的手段和自己竞争,以至于她错失机会。 哼,她以为凭她的资质,有人捧就一定能红么?读者们看到她的肤色恐怕都要吐出来吧。 林梦萧不肯听之任之,当即拨出一个电话,接通后阴森森地说:“我要问你一件事……” 在公司里议论纷纷的时候,当事人苏贝塔连手机都没看,坐在家里悠闲地翻二手杂志。 87.混血女超模(6) 既然要成为他们的封面模特, 就得先了解清楚他们喜爱的风格, 并且找到最适合自己发挥的。 苏贝塔以前当造型师时经常与时秀合作, 为他们订制一些年刊造型。然而时尚这东西是瞬息万变的, 今天流行这个,明天就流行那个。 她来到系统空间后, 已经太久没有接触过时尚业, 必须抓紧时间恶补一番。 对于自己通过不正当手段竞争, 她不觉得愧疚。 都是大染缸里浸着的人, 谁敢说自己身上是干净的? 但是机会到手后就得珍惜, 来之不易, 绝对不能糊弄。 看杂志看得正入迷时,苏贝塔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发现是隔壁有人在敲墙壁。 她没搭理,不一会儿房门被人敲响,达斯特探头进来说:“我饿了。” 苏贝塔头都没回,“冰箱里有肉有菜,你自己做去。” 达斯特没说话,低头看着腰部衣服上凸起的绷带轮廓。 让一个受伤的人做饭, 自己是不是有点太不人道了? 苏贝塔清清嗓子,放下杂志站起身, 路过他身边时没好气地说:“你再不走的话, 我要向你收房租和生活费了。” 达斯特微笑。 她翻了个白眼, 走进厨房去。 早饭没吃, 她也饿了,从冰箱里拿出西红柿鸡蛋与面条,打算来两碗鸡蛋面。 谁知给煮熟的面条滤水时,一只灰色的大耗子从她脚边蹿过去,吓得她大叫一声,差点没跳上洗碗池。 “怎么了?”达斯特听见声音,快步跑过来问。 苏贝塔脸色苍白,指着一个角落说:“老、老鼠!” 她这人胆大包天,什么都不怕,就TM怕耗子!每次看见都魂飞魄散,仿佛它要往她身上钻似的。 达斯特恍然,有些好笑:“陌生男人你都不怕,敢领回家,还怕老鼠?” “要你管?你个白眼狼,不感谢我还要笑话我。” 苏贝塔看见旁边有个电蚊拍,硬着头皮咬住牙关,拿来电蚊拍,打算把老鼠电个外焦里嫩。 嗖嗖。 灰影快如闪电。 她奋力追逐,在狭窄的厨房里转成陀螺。 前不久还在庆幸自己身手好,今天却发现还是迟钝的不得了,连只老鼠都追不到。 攻击再一次落空,还把电蚊拍给打断了。苏贝塔拿着手里的半截残骸,欲哭无泪。 忽然寒光一闪,厉风从她耳边擦过,只听得啪的一声响,那只肥硕且灵活的大耗子竟然被一把水果刀钉在墙壁上! 耗子还没死透,发出叽叽的叫声。 达斯特推开已经看傻眼的苏贝塔,走过去拔下水果刀,用塑料袋将耗子装了朝窗外一丢,袋子稳稳落进十多米外的垃圾桶中。 苏贝塔:“……” 他是怎么做到的??? 达斯特洗了手,回过头说:“继续煮面吧,我要两个蛋,溏心的。” 他说完就回到自己的房间,苏贝塔在他走后弯腰去看墙上留下的痕迹,发现刀口深度竟然足有两三厘米深。 太厉害了!这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难道他也和自己一样,经过乾元丹强化? 苏贝塔没心情再煮面,推开他的房门问:“你到底是什么来历?” 达斯特坐在椅子上,手中拿着一支笔,扫她一眼后正过脸,没有回答的打算。 苏贝塔道:“你别装聋作哑,快点回答我,不然我就……” “就怎样?” “就不给你煮面!” 达斯特轻笑,按着她的额头把她推了出去。 苏贝塔看着关上的房门,憋不住骂了声混蛋。 太无耻了,蹭吃蹭喝还不留名,怕她找上门要债是不是? 虽然心里气得要命,但苏贝塔最终还是去煮了面,放在他房门口,敲敲门说:“出来吃了。” 达斯特把面端进去,冲她说了声谢谢。 唉,谁叫她当初脑子进水带他回家呢?自己捡回来的白眼狼,割肉也得喂饱啊。 苏贝塔垂头丧气地回了房间,打算吃另一碗面。 吃到一半时接到李丽的电话,她不情不愿地说时秀那边已经接受她的模卡,要她准备准备,下午去拍样片。 末了她还特意说:“时秀最爱白皮和性冷淡风,你的肤色和大胸都不合适他们的风格,要是被拒了,别哭哭啼啼的来抱怨,我可是提醒过你的。” 苏贝塔挂了电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琢磨开来。 根据她多年的了解,时秀不是只喜欢性冷淡风和白皮,而是喜欢高级感。 何为高级感? 慵懒高傲的表情,黑白灰的着装,以及分明的轮廓。 模特行业是位于美丽这座金字塔最顶端的行业,纵观百年历史上,拥有高级感的黑人模特不在少数,可见与肤色没有关系,只是国内太过追求欧美的高级感,而忽略美丽的本质。 另外亚洲人的五官的确不适合深肤色,但她不同,早在高中时就有同学嘲笑她,说她的鼻子是斧头劈出来的。 天时地利人和,这个机会她一定要得到。 苏贝塔从衣柜里翻出一件银灰色的连衣长裙,将上面的水钻和刺绣等乱七八糟的都剪了,只留下一条简简单单的素裙。又找出一条黑色腰带系在胯骨上,勾勒出腰肢纤细的轮廓。 选择鞋子时,她特意挑了最高的黑色高跟鞋,鞋跟又尖又细,宛如锥子——这次不是去见顾云决,不必担心压过他的气势。而身高天然的能够给人带来压迫感,压迫感是抢占眼球最好的利器。 穿好衣服,她给自己化了个简单的妆,清爽利落。 做完这一切后,苏贝塔站在全身镜前,看来看去,总觉得还少了什么。 究竟少了什么? 她望向自己手中两百块钱买来的小皮包,明白了。 美丽永远和虚荣挂钩。贵的东西不一定美,但是美的东西一定贵。这句话在模特圈尤其显得有道理。 当造型师时,她凭实力说话,穿大众款也无所谓。 可是现在身为一个没名气的模特,没有一样奢侈品傍身,走进杂志社就像村姑进了大观园,等着被人讥嘲。 银行卡上的存款堪堪四位数,她怎样才能买到一个奢侈品? 苏贝塔抿着嘴唇,将目光投向隔壁。 “达斯特,开下门。” “什么事?” 苏贝塔羞愧地低着头,不想看他的眼睛。 “你能不能借我点钱?等我赚到就还给你。” 达斯特随手从抽屉里掏出几千块丢给她,“这是生活费。” “不,我不是要生活费,这点钱不够……” “你要做什么?” “我待会儿要去参加一个拍摄,想买个新包,你能借我几万块吗?我一定会还你的。” 苏贝塔还从未做过这种事,说完后脸颊发烫,只想挖个洞钻进去。 达斯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问:“女孩子做点正经职业不好么?干嘛非得削尖脑袋往娱乐圈钻?” “模特圈是模特圈,和娱乐圈有什么关系?不借就算了。” 苏贝塔本来就是厚着脸皮来借钱的,被他说得无地自容,转身回到房间。 没包就没包吧,被人嘲笑的经历她也不是没有过,没什么大不了的。 苏贝塔等到下午,见时间差不多,打算出门。 换鞋时她摸到鞋柜里有个奇怪的东西,拿出来一看,差点被那鲜艳的粉色闪瞎眼。 居然是三万块现金! 鞋柜不会自己长钱,肯定是别人放进来的。 苏贝塔拿着钱,转头去看达斯特的房门。那扇门紧闭着,但她肯定他一定就在房间。 心中涌出一股暖意,她对着门低声说了句谢谢,穿上鞋出了门。 时秀杂志社,林梦萧和编辑坐在沙发上喝咖啡。 编辑看了眼手表,她趁机抱怨:“苏贝塔怎么还不来?让大家都等她一个,一点规矩都不懂,回去我得好好说说她。” 编辑笑笑道:“没事,毕竟还没到时间。” “提前来是新人最基本的常识。”林梦萧说着又问:“对了,这期不知道选定的什么主题?” “暂时定位是未来城市,应该不会改。” “未来城市啊……”林梦萧故作惋惜道:“那她得白跑一趟了。” “怎么说?” “未来城市肯定得是高级美啊,但是她平时的打扮就很……呃,怎么说呢?有点low,你明白吧。” 编辑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林梦萧打量着她的脸色,主动提议:“要不我们别等了,反正也是白等,先开始拍样片?” 编辑再次看了下手表,站起身道:“好吧,那我们就不等了。” 林梦萧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正要跟她进摄影棚,却见她看着门外目光定格,面露惊讶。 她顺着编辑看的方向望出去,发现一个高挑纤细的身影正朝这里走来。 她穿着银灰色的连衣裙,浑身上下的装饰只有一条黑腰带。本该俗不可耐,配合她深色的皮肤,却犹如将珠宝放在丝缎上,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当她走近了,他们才发现她身材极高,简直让人仰视。 随着利落的步伐,束在脑后的头发偶尔荡出腰际,撩得人心痒难耐,活像狐狸勾人的尾巴。 林梦萧看傻了,苏贝塔发现她也在场,心中有些惊讶,但还是先跟编辑打招呼。 “抱歉,我来晚了。” 她在微笑,但是一点也不谄媚,带着淡淡的疏离,高不可攀。 88.混血女超模(7) “没事没事, 我们都还没开始呢……不过你是?” “苏贝塔。” “哦, 你就是苏贝塔啊……”编辑说着, 状若无意地朝林梦萧撇去一眼, 令她十分难堪。 就算她嘴上不说,也无法改变苏贝塔今天的打扮的确让人惊艳的事实。 对方平时明明不是这样的, 怎么突然换了个风格, 而且还那么适合她? 林梦萧百思不得其解。 苏贝塔仿佛才看见她似的, 笑问道:“咦, 你怎么也在这里?” 林梦萧挺起胸膛道:“大老板改主意了, 决定让我们两个都来拍样片, 由杂志这边择优录取。” 苏贝塔了然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就多多承让了。” 林梦萧笑道:“那是当然,咱们是同一批进公司的,尽管我现在发展得比你好, 但是不代表你没有实力呀。贝塔加油,我一定会让你的哦。” 她嘴里说得情深义重,仿佛二人真是好姐妹般。 但苏贝塔知道,林梦萧待会儿的做法和口中说得定然是相反的。 没关系,拼硬实力她还真不怕谁,只是顾云决的做法实在值得玩味。 他为什么在答应她之后又让林梦萧插进一脚来?难道说他就是享受这种被两个女人争抢的快感? 顾云决故意使绊子, 她绝对不能输。 拍摄很快就开始了。 由于只是样片,准备工作没有花太长时间, 二人拿出最好的状态分别拍了几张。 看着电脑上还没有修的图片, 摄影师难以置信地问苏贝塔:“你以前真的没有拍过封面照?表现力太强了, 简直是超模才能拍出来的。” 苏贝塔笑笑, 没有解释,接过化妆助理递来的卸妆棉,对着镜子把妆容都给卸了。 编辑走过来说:“干模特这行有什么新手老手?都是老天爷赏饭吃……林梦萧拍得怎样?” 摄影师道:“其实也不错,就是……” 后面半句话没说,但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风格不适合。 林梦萧是甜美长相,很受国内一些品牌商的欢迎,因此在走秀和广告拍摄上占优势。 顾云决还让人帮她花了一笔不小的钱包装,为她在国外镀上一层金。在外人看来似乎真的成了超模级别的人物,受到许多粉丝追捧。 其实业内人都知道,她的长相很受限制,在这个行当的成就已经到达巅峰,没有再上升的空间。 时尚界、尤其是奢侈品牌,他们不需要甜美温柔的模特,而是需要一种高端大气,具有攻击性的美,由此才能展现出设计师独特的创意,以及他们品牌与众不同的风格。 眼下国内超模资源稀缺,诸如林梦萧等类型模特才有出名的机会。 假如非要从眼前的两个模特中二选一,编辑反而觉得默默无闻的苏贝塔更符合自己的审美。 但是市场有多少人能够接受她的肤色呢? 结果要过几天才会出来,苏贝塔换上自己的衣服,背着包走向公交站台。 林梦萧就在前方不远处,站在路边不知道在等什么。 苏贝塔准备绕过去,却听到身后有喇叭响,回头一看,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缓缓开来,正是顾云决的座驾。 她皱皱眉,不知道他来做什么。却见凯迪拉克略过她,直接停到林梦萧旁边。 林梦萧雀跃又激动地冲车内挥手,眼睛故意朝她瞥来,透着浓浓的得意。 苏贝塔看见这一幕,明白顾云决的意思了。 她让他吃不到,他就让她看看,有多少女人等着爬上他的床。 精明的男人,幼稚的把戏。 苏贝塔将包带往上拉了拉,不再看他们,直接走向公交站台。 凯迪拉克接到林梦萧后突然倒车,停在她面前。 贴着高档挡光膜的车窗降下,顾云决英俊的脸露出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 “真巧,你也在。” 苏贝塔回之一笑,看不出半点醋意。 “是啊,准备带你的女人去吃饭吗?祝你们晚上愉快。” 顾云决扫了身旁的林梦萧一眼,继续看着她,压低声音道:“贝塔,做人就是这样,有失必有得的……你选择了机会,那么宠爱就没有你的份。” 苏贝塔笑道:“没关系呀,女人本来就该宠爱自己。要是只知道等男人来爱,那么将终日惴惴不安,最后把自己累得筋疲力尽。” 林梦萧闻言忍不住反驳:“你少自欺欺人了,现在心里怕是嫉妒得要流血吧。” 苏贝塔耸肩。 “随便你怎么想,我还有事,告辞。” 她说完转身就走,顾云决喊了她一句。 “贝塔。” “什么事?”她停下脚步半侧着脸,已经有点不耐烦。 “我听编辑说你很有天分也很努力,虽然不知道真假,但是……拭目以待。” 顾云决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升起车窗,轿车开走了。 “大老板,我们待会儿去做什么?吃饭吗?吃饭好无聊啊,不如去我家,我亲自做给你吃怎么样?” 林梦萧软绵绵地靠在顾云决肩上,对方气场太强,弄得她连声音都情不自禁变软了些。 顾云决淡漠地看着窗外,随口道:“去你家?” “是啊,我现在自己住,家里没有别人,阿姨一个礼拜才来一次……”林梦萧偷看他的侧脸,脸颊发红,紧张地坦白心意:“这套房子是用当模特赚得钱买的,当初买的时候我就在想,等有机会了一定要请大老板来玩一玩,求求你了,一定要赏个脸啊。” 顾云决脸上浮起笑意,林梦萧期待地看着,以为他肯定会答应。 谁知他抬了抬下巴,冲助理道:“停车。” 凯迪拉克停了,助理跑下来打开车门,顾云决侧过脸说:“下去吧。” 林梦萧呆住。 “下、下去?” 他们不是要一起吃饭吗? 顾云决没说话,助理小声提醒道:“林小姐,老板最不喜欢叽叽喳喳的女人。” 林梦萧的脸蹭得一下红成了柿子,拿着包不甘心地下了车。 凯迪拉克再次发动,顾云决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苏贝塔刚才说话的样子在他脑海中反复浮现。 身为模特公司的老板,他这辈子看过的美人不计其数。 大多数人美虽美,却没有灵魂,相处不到几天就腻了。 唯有刚才苏贝塔……她说话时高傲冷漠的模样,令他想起自己少年时爱慕过的女人。对方永远高高在上,让他魂牵梦绕,使出浑身解数还是求之不得。即便如今已经功成名就,当年的遗憾却仍然深埋心底。 那个女人他是得不到了,可苏贝塔就在眼前,要他如何放弃? 回去的路上,苏贝塔特意去超市买了几条排骨,打算晚上炖给达斯特吃。 今天多亏了他给的三万块钱,她拿去买了个入门级的奢侈品包,才没有在拍摄人员面前露怯。 为此她得好好感谢他,老话都说吃哪儿补哪儿,达斯特肋骨上受了伤,喝点排骨汤正好合适。 拎着沉甸甸的排骨,苏贝塔打开门,边换鞋边说:“我回来了。” 没有人回应,屋子里静悄悄的。 苏贝塔猜测他应该是在睡觉,就把排骨拿到厨房用高压锅放在火上炖着,然后走到他的房间,想提醒他待会儿喝汤。 奇怪的是,房间里也没有人,床上的被子还叠得整整齐齐。 莫非出去了? 苏贝塔打算回房间,一扭头,紧闭着的浴室门就开了。 一个高大的男性身躯从里面走出来,没穿上衣,腰上贴着一块肉色的防水胶布,性感的身材一览无遗。 苏贝塔穿着高跟鞋已经很高,对方却还比她高出半个多脑袋。从她现在的角度看过去,正好看见他结实的胸肌和凸起的喉结。几滴没有擦干的水珠顺着他的腹肌滑落,滚进人鱼线下的沟壑里。 苏贝塔并非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仍是无法抵挡地红了脸,局促地问:“你刚才怎么不说话?” “你喊了我?我在洗澡,没有听见。” 达斯特说着拿出条毛巾在湿漉漉的脑袋上擦了擦,明明没有任何挑逗的动作,却让人心跳加速。 苏贝塔道:“你下次洗澡不能固定一个时间吗?又不是你一个人住。” “知道了。”达斯特问:“找我什么事?” 苏贝塔本想叫他喝汤,可在这种情况下说出口,显得她多喜欢他似的,便改口道:“我想问问你到底什么时候走。” 达斯特径自绕开她,走到墙边打开空调,对着冷风吹头发。 “还早。” “为什么?你又不是伤重到走不了,天天在一个女人家里白吃白喝好意思吗?” “白吃白喝?”达斯特挑着眉,冲她伸出手:“三万块钱还回来。” 苏贝塔:“我……” 她跑回房间发帖子:捡了个无赖室友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几秒之后电脑发出叮的一声响,有人回复:那就从了他呗。 苏贝塔眼前一黑,差点昏古去。 房子实在太小太低,眼前住苏贝塔一个人都嫌挤得慌,何况现在住了两位大高个。 吃完晚饭后她实在觉得闷,就独自下楼,坐在小区长椅上喝啤酒。 天色很黑,路灯早就开了。柔和的光芒落在她身上,光滑的皮肤折射出丝缎般的光泽。 达斯特站在窗口朝下看,只见她胳膊细细长长,腿也细细长长,整个人瘦得像是一只手就能抱起来。 她不知在想什么烦心事,椅子腿边已经堆了好几个啤酒瓶,手里仍拿着一瓶在不停的喝。 达斯特皱了皱眉,套上一件T恤下了楼。 89.混血女超模(8) 少昊……白衣少年…… 苏贝塔靠着椅背眼望天空, 所想的并不是黑色天幕上的繁星, 而是少昊那双眼睛。 他永远是淡然的, 仿佛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能够让他紧张或担心。可是人既然活着就肯定会有情绪, 否则和木头有什么区别? 梦中的少年肯定是他,他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苏贝塔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 手里的啤酒瓶蓦地被人抽走。 捏捏空了的手掌, 她抬起头, 看见达斯特不悦地站在前面。 “女孩子晚上一个人时不要喝这么多酒。” “是吗?”苏贝塔眨眨眼睛, “那你跟我一起喝吧。” 她将他朝长椅上一拽, 按着肩膀坐下来, 伸手要去拿酒,却发现只有几个空酒瓶。 “你等等,我现在就去买。” 交待一句, 她起身朝小区外的小卖部跑去。达斯特看着她纤细又高挑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抬头时发现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跟在她身边,似乎是个小混混。 他的猜测很快得到验证,小混混抓住苏贝塔的手腕,开始纠缠她。 达斯特握着拳头要冲过去帮忙, 不料苏贝塔转头就是一个过肩摔,将小混混轻而易举地丢到地上, 穿着拖鞋的脚朝他胸口狠踹几下, 打得他跪地求饶。 光是这样还不够, 苏贝塔要他拿出钱包。小混混颤巍巍地双手奉上, 她抽出几张钞票,把钱包丢回去,冷漠道:“滚吧。” 小混混头也不回地跑了,她则拿着那些钱去买酒。没过几分钟,就一手拎着一扎啤酒跑回来,冲他笑嘻嘻地说:“运气真好,有人请我们喝酒。” 达斯特:“……” 这就是一个女土匪,他在担心什么? 皓月当空,二人坐在长椅上对饮。 苏贝塔藏着一肚子的心事,并不诉说,只是开怀畅饮,偶尔说点开心事。 达斯特看着她深邃明艳的脸,麻木已久的心好像在这一夜变得活跃起来,连话也多了很多,甚至问出一句连他自己都吓一跳的问题。 “你有男朋友吗?” 苏贝塔握着酒瓶,半晌都没动。 达斯特尴尬地清清嗓子,放下空酒瓶说:“时间不早了,回去睡觉吧。” 苏贝塔借坡下驴,乖乖地把酒瓶收拾了,丢到垃圾桶里,跟着他回到出租屋。 今天拍摄时抹了发胶,粘得头发很难受。苏贝塔洗澡时顺手把头发也洗了,出来后坐在床边吹头发,看见达斯特走到门边,对她说:“你不去客厅的话,我关灯了。” “嗯。” 她自顾自地拨弄头发,发梢长得快要拖到腰间,海藻一样的蓬松。虽然视觉效果很好,处理起来却相当麻烦。 吹了半天,苏贝塔觉得不对劲,抬头一看达斯特仍站在门边,好奇地问:“还有什么事吗?” 达斯特收回视线摇摇头:“没什么,明天见。” “明天见。” 关上房门,达斯特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夜空,回想刚才喝酒时的感觉,心里有个念头逐渐变得清晰——他想得到她。 似乎是从小开始,他就认为生命本该是孤独的,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 但是在那个夜晚,她如同一个精灵闯入他的领地,将他带回家,替他上药包扎。 对方柔软的指尖唤醒他沉寂的心脏,令他知道——他可以选择不孤独。 苏贝塔被一通电话给吵醒,在手机那头,李丽严肃地说:“结果已经出来了,你马上来公司。” 声音未落,电话已经被挂断。 苏贝塔揉着眼睛看时间,才早上六点多钟。 搞什么? 她昨晚喝了点酒,现在脑袋有些痛,根本连眼皮都不想动一下。 可是拍摄是她期待已久的,要是因为懒得动而错过,那肠子都得悔青不可。 苏贝塔下床走到冰箱前,朝胃里灌了半瓶冰水,又用剩下的半瓶洗了脸,这才清醒一些。 洗漱一番后,随便套了件衣服就出门。 时间太早,公交地铁都没开,她用手机刷了辆自行车,骑着朝公司一路狂奔。 “丽姐,我来了。” 七点钟,苏贝塔敲响李丽办公室的门。 “进来。” 她推门而入,看见李丽穿着红色的职业套装坐在办公椅上,身旁还站着一个人,是妆容精致的林梦萧。 早上七点就全副武装?这两人也是够拼的。 苏贝塔走进去,果不其然遭到她们的嘲笑。 “贝塔,你昨晚是不是被人给打劫了,怎么穿着这种衣服就来公司?” “你看看自己,再看看萧萧。同样都是模特,怎么差别这么大?你有职业道德吗?” 苏贝塔置若罔闻,直接问道:“结果是什么?” 林梦萧没说话,李丽朝沙发指了指:“还不知道,待会儿大老板亲自过来宣布,坐着等吧。” 苏贝塔看了眼时间,预计要等很久,去茶水间给自己泡了杯咖啡慢慢等。 林梦萧则打电话给餐厅,让他们送了早餐过来,和李丽有说有笑地吃着。 八点,顾云决终于出现,三人及其他上班员工站在走廊上迎接。 他目不斜视,径自走进办公室,还是助理说:“林梦萧苏贝塔,你们两个进去,老板有话要说。” 二人在员工们的注视下往前走,推开沉重的红木大门,一前一后进入办公室,最后并排站在办公桌前。 顾云决身着黑色定制西装,架着二郎腿,慵懒地靠在真皮椅背上,视线在二人脸上打量。 “老板……”林梦萧紧张地问:“结果出来了吗?” 顾云决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合同,捏在手里晃了晃。 “这是拍摄合约,酬劳、日期、以及后续活动都在里面标明……你们两个中只有一位能得到这份合同,猜猜会是谁?” 他宛如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观众,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们。 苏贝塔很不喜欢被人这样戏弄,皱皱眉想说话。 林梦萧先她一步开口,双手互绞害羞道:“我进公司那么久,成绩那么好,大老板一定会给我的对不对?” “聪明女孩。”顾云决赞赏地说了一句,抬手往前掷去,合同飞到她怀里。 她没接住,弯腰去捡,露出锻炼许久的蜜桃臀轮廓。 苏贝塔有点意外,但是当她抬头看见顾云决戏谑的笑容后,顿时了然。 他是故意的。 心中生出一股强烈的反感,苏贝塔看着二人,隐约有了个打算。 林梦萧捡起合同抱在胸前,对顾云决感激涕零。 “大老板,太谢谢你了,我一定会好好把握这次机会的……你吃了早饭吗?没有的话我们一起吃怎么样?” 顾云决本要说话,却见苏贝塔把林梦萧朝外推,反锁上门,任凭她怎么敲都不开。 做完这一切,她回过头,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顾云决镇定自若地坐在椅子上,好笑地问:“怎么?你还想强迫我不成?” 素来只有他逼别人做事,可没有别人逼他做事的道理。 苏贝塔扬扬眉梢。 “我的确是想强迫你,但不是在合同方面。” “那是在什么方面?” 她没说话,用行动证明自己的想法——将顾云决推到办公桌上,自己骑上去,推开碍事的笔筒和电脑,单手揪住他的领带快速解开,接着又去解衬衣和皮带,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 被自己欣赏的美人强迫,恐怕是个男人都抵挡不住。但是顾云决混迹商场多年,不是从未吃过亏的。 老谋深算如他,一眼就看见苏贝塔外套口袋里的笔状物,抽出来问:“你当我是傻子吗?” 苏贝塔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他看穿了,强装镇定,面色不变。 “是你拿我当傻子,真以为在一起这么久,我什么后招都不会留吗?我早就存了视频和录音。” “是么?”顾云决将录音笔掰成两截丢进垃圾桶,面无表情地问:“你想把它们卖给谁?” 他天生一张凌厉的脸,不笑的时候嘴角下抿,表情相当威严,给人强烈的压迫感。 苏贝塔顶着压力道:“都可以啊,我想外面应该有很多人会对模特公司老板的私生活感兴趣吧。反正我在公司赚不到钱,去拿点采访费吃饭也不算过份,对吧?” 顾云决严肃地看了她很久,突然大手一伸,握住她的腰把她拉到跟前。 “你想要机会是不是?” “没错。” “我现在手里有一份比时秀封面好得多的资源,只要你肯答应我的条件,我就无条件送给你。” 苏贝塔才被他戏弄一次,早已不信任他。 “要是你说话不算话呢?” 顾云决慵懒地摸了下头发,“那就罚我这辈子都爱而不得,得而不爱,如何?” “那太便宜你了。”苏贝塔垂下眼帘,视线落在他的皮带下方,近乎挑衅般地说:“要是你再骗我,我就把你的宝贝给割了,这才叫爱而不得。” “哈哈……” 顾云决忍俊不禁笑出声,点着头道:“行啊,我倒要好好问问你了,这个资源有裸露镜头,你能胜任吗?” 苏贝塔对此并不意外,早在知道自己这个世界的身份是模特以后,她就做好了准备。 维密模特不是照样穿着内衣在T台上走得摇曳生姿么? 人体本身就是值得欣赏的艺术品。 “当然可以。”她坚定地说。 顾云决道:“我不信。” “那你想怎样?” “当然是证明给我看了。”他说着朝后面舒舒服服地靠去,做了个摊手的手势。 “来吧,就在这里脱。” 苏贝塔听明白他的意思,压抑许久的心跳这时再也憋不住,狂跳起来。 90.混血女超模(9) 顾云决的目光直白而赤luo, 就是把她当做玩物, 不存在任何怜惜与爱护。 换做以前, 苏贝塔对于这种男人根本看都不会看, 可是为了完成任务,她不得不借助他的力量。 真的要脱吗? 其实早就被他吃干抹净了, 脱点衣服不算什么。 可人和动物的区别, 不就是因为有着自尊和底线么? 苏贝塔犹豫不决地望向他, 他勾起的唇角很尖, 如同一把锋利的弯刀, 不知道用这种轻蔑的手段伤过多少女人的心。 她要任务, 他要美色,大家公平交易而已。 只有爬到比他更高的地方才能将他踩在脚底下,而在那之前, 牺牲是必须的。 苏贝塔决定豁出去,冲他挑衅般地笑了下。 “我脱。” 谁怕谁!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衬衣和牛仔裤,说完话后手指便放在衬衫纽扣上,一颗一颗地解开。 先是露出精致的锁骨,继而是内衣、纤细柔软的腰腹,每一寸皮肤都是浅棕色的, 充满弹性与活力,与那些死气沉沉的苍白截然不同。 最后她脱掉牛仔裤, 身上仅剩下那两个薄到不堪一击的防护, 但她一点也不羞怯, 坦然自若地站在他面前, 如同一个美丽而自信的妖精。 顾云决本来只想戏弄她,搓搓她的锐气,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迷人。 他看得沉默了,因为目接不暇,视线从她身上扫过,每个地方都令他热血沸腾。 他活了快四十年,以为自己这辈子应该不会再为谁动心,毕竟坐在他如今这个位置,女人是蜂拥而至玩都玩不完的,他对谁都该心如止水才是。 可眼前的女人是投入湖面的石子,轻而易举的让他荡起涟漪。 当苏贝塔的手指落在内衣搭扣上,顾云决忍不住了,呼吸急促地走过去,揽住她盈盈一握的腰。 他正想吻她,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给撞开,林梦萧带着两个公司保安冲进来,担忧地问他:“大老板你没事吧?那个女人没有对你怎样吧?” 她叽叽喳喳,像个烦人的苍蝇,很不识相地挡住他所有视野。 顾云决不耐烦地转过头,想继续看着贝塔。可她早在几人冲进来的瞬间就把衣服捡起来穿上,此刻正在扣扣子。 保安同为男人,进门后看见这一幕,知道自己是撞破老板的好事了,连话都不敢说,小心翼翼地往后退。 唯独林梦萧毫无察觉,看见苏贝塔只穿内衣,以为她在勾引顾云决,眼睛红得要冒出火来。 “你这个臭婊zi,到底想做什么?自己没有本事拿到资源,就想威胁大老板吗?你别太嚣张了。” 苏贝塔没有搭理她,面无表情地对顾云决说:“看来今天没法证明给你看了,改天吧。” 说完她拿起自己的包,快步走出办公室。 保安也走了,屋内只剩下林梦萧和顾云决。 林梦萧还在喋喋不休地表达着关怀,顺便唾骂苏贝塔。 顾云决像在听,又不像在听,走回沙发边坐下,摆出一个慵懒而傲慢的姿势,睨着她问:“你来公司多久了?” 林梦萧楞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问,如实回答:“快两年了。” “收入还不错吧。” “是,多亏了公司这么照顾我,我以后一定……” “你明天不用来了。” “什么???” 林梦萧愣在当场,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顾云决漫不经心地玩着一只铂金钢笔,淡淡道:“你老了,公司不需要老人,只需要不停注入新鲜血液。所以你该退休了,待会儿就把东西收拾收拾,离开吧。” 林梦萧好不容易才爬到如今的位置,被这一席话砸成了傻子。 她握着双手努力解释:“大老板你是不是记错了?我、我才二十三岁啊……” “你走得是甜美路线,二十三岁的女孩能比十八-九的更甜美吗?模特圈就是这么残酷的,你进来两年,该懂得规则。” 顾云决用笔指了指她,没有回心转意的打算。 “可苏贝塔也二十二了啊,怎么不开除她?” “你跟她能比么?” 林梦萧脑中如同惊雷炸开,神志被炸得七零八落,只知道给他跪下来,抱着他穿西装裤的腿苦苦哀求。 “不要……大老板你别赶我走,留下我好不好,求求你留下我……” 顾云决用钢笔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撬开,俯下身,面色阴沉地看着她。 “我最讨厌吵个不停和愚蠢的女人,而你,把这两样都占全了。” 林梦萧打了个踉跄,绝望地倒在地上,久久不能动弹。 苏贝塔兴致缺缺地回到家,把包朝沙发上一放,抱着抱枕很久都没说话。 她很不开心,自己都脱到那种程度了,林梦萧竟然跑进来打断她的好事,弄得她功亏一篑。 顾云决的心意瞬息万变,天知道他以后会不会承认今天的许诺。 想到自己白脱那两件衣服,她就气得拳头痒痒。 达斯特从房间走出来,看见她这么快就回来,面色微讶。 “你早上去哪里了?” “跟你没关系。”苏贝塔一点也不想跟他说自己的烦心事。 达斯特也没逼问,只自顾自的洗脸刷牙换衣服,不一会儿穿着件T恤和牛仔裤走出来问她:“要不要一起去超市。” “不去。”她此刻做什么事的心情都没有。 达斯特懒洋洋地倚着门框,因为身材高大而屋子小,有种顶天立地般的伟岸感,仿佛抬手就能摸到天花板。 “还是去吧,今天我请客,省得你又说我白吃白喝。” 苏贝塔朝他瞥了眼,发现他这样打扮起来很年轻,顶多二十出头的样子,眼神也是年轻人才有的清澈,只是长相太过深刻身材太高,所以她之前才没有发现。 “行吧。” 她扶着沙发站起来,拍拍裤子说:“那我就不带钱包了。” 达斯特笑笑,朝兜里塞了个环保袋,同她一起出了门。 两人来到附近最大的超市,商品琳琅满目,顾客也不比商品少多少。 苏贝塔极在人群里,逛得心不在焉,脑中一直回忆刚才的事,仍然觉得遗憾。 他们两个身材都太高,苏贝塔近一米八,达斯特一米九快两米,站在人群里鹤立鸡群,引得人纷纷侧目。 达斯特目不斜视,不是看商品就是看苏贝塔,正常尺寸的购物车在他的衬托下成了玩具,不一会儿就塞满了东西。 他拿起一袋饼干。 “这个也是你喜欢吃的,买一袋怎样?” “都行。” 苏贝塔回答得漫不经心。 达斯特结了账,商品装了沉甸甸的一袋。他毫不费力地拎在手里,对她侧了侧脑袋。 “走,回家。” 苏贝塔没意识到二人现在相处模式已经像老夫老妻,跟着他往外走。 路过一面橱窗时,她眸光一紧,停下脚步道:“等等!” 达斯特回过头,好奇地看着她。 只见她站在橱窗前,仰头望着里面的假人模特,扬起的下颌线条流畅而优雅,愈发显得脖子纤细。 这是那个黑人模特在T台上穿得衣服。 质感极佳,每一处设计都暗含心思。视频是近十年前的,衣服风格到现在却都不过时。 苏贝塔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一路上茫然烦躁的心像是被照进了一道光,突然间看到前进的方向。 她要当超模,顾云决是她可用的一条路,却不是唯一的一条,何必自寻烦恼? “你喜欢这件衣服?”达斯特对于时尚没有概念,只知道这条裙子她穿起来大概会很好看,便把店员叫出来问:“这个多少钱?” 店员歉意道:“对不起,这个是非卖品,只当做展览用的。” “你可以……” 达斯特说着话,眼角余光瞥见街对面有几个熟悉的身影闪过,面色一紧,打住话头推苏贝塔,低声道: “我们快走!” 苏贝塔不明所以,看他面色严肃,就跟着他朝前走。 两人来到一个拐角后面,达斯特探头往外看,见那些人没过来,小小地吁出一口气。 要是他们过来了,他倒没事,可苏贝塔毕竟是普通人,容易受伤。 苏贝塔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想起那日巷子里跑过去的黑衣人,隐约明白了什么。 他在被人追杀。 救他回来,一部分是良心作祟,更大的一部分则是希望他能够帮助自己完成任务,或者触发什么隐藏任务。 现在看来,对方不但帮不了她,还有可能带来更大的麻烦。 她想了想,出声道:“你走吧。” “走?” “我自己是单身,和个陌生男人住在一起实在不像话。何况你现在伤也没影响了,都能出来逛超市,那回自己家更没问题。” 达斯特一动不动地看了她半晌,宛如凝固。 最后他摇摇头,“不行。” “为什么不行?” “你还没有还清我借给你的钱。” 苏贝塔:“……你还怕我赖账不成?三万而已,没必要吧。” “那你现在就还给我,给了我就走。”达斯特伸出手,一副讨债的模样。 苏贝塔想想自己卡上的余额,还真拿不出来,忿忿不平地嘀咕道:“我就算去捡垃圾也捡得出三万块,欺负人……” 达斯特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手掌在她脑袋上胡乱揉了一通。 “我哪里舍得让你去捡垃圾。” 苏贝塔哼了声,翻着白眼朝前走。 91.混血女超模(10) 赶走无赖寄居客的计划失败, 他们成双成对的出去, 又成双成对的回来。 奇妙的是, 苏贝塔的心情比出去时好多了, 一边哼着歌一边把速冻食品塞到冰箱里。 手机的提醒铃声响了,她擦擦手走过去看, 是李丽发来的, 只有很短的一行字——过几天内衣广告拍摄, 准备一下。 她的机会来了。 内衣拍摄对身材有着极高的要求, 苏贝塔为了表现出最好的状态, 特地节食几天, 只吃早饭和午饭,一点过后就再也不吃东西,顶多喝些水, 傍晚时还和达斯特一起出去跑步,跑到大汗淋漓才回来。 她的身材本就前凸后翘,经过几天的锻炼,肌肉愈发紧致,皮肤越发光滑,哪怕穿着最大码的T恤, 也遮挡不住她的曼妙身姿。 站在镜子前,苏贝塔端详着里面的自己, 嘴角情不自禁上扬。 这次她一定要拿到满分。 又到六点了, 她换上健身服, 打算找达斯特出门跑步。 但是敲他的门半天都没人回应, 推开之后里面空无一人。窗户是半敞开的,晚风扬起窗帘,映入满室霞光。 他去哪儿了? 达斯特这人有时坦诚无比,有时神神秘秘,住了这么久连真名都不说,只告诉她一个“Dust”,像某种神秘代号一样。 他大概是忙自己的事去了……如此想着,苏贝塔关上房门,独自去跑步。 直到晚上达斯特都没有回来。凌晨四五点的时候,苏贝塔感觉有人进了自己的房间,天生的警惕性让她装作睡觉,右手悄悄伸到枕头底下——那里放着一个防狼喷雾,是她独居时必备的保命工具。 对方应该是个男人,而且身手很不错,步伐沉稳。要不是苏贝塔经过乾元丹的强化,肯定都听不到他的脚步声。 她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可惜太黑,什么也看不清。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对方靠近她,来到床头柜旁边。 苏贝塔握着喷雾的手有点冒汗,准备等他再过来一点,就马上按开关。 奇怪的是那人没有再往前,似乎朝床头柜上放了个东西,转身离开。 苏贝塔一头雾水,听到他走到门边时,实在忍不住,将眼睛完全睁开,借着微弱的月光看见一个高大且熟悉的背影走出去。 是达斯特! 她心脏猛地一震,意识到了什么,想要追,跑到楼道口已然不见他的身影,只好回到窗边朝外看,正好看见他在朝前走。 “达斯特!” 苏贝塔心中着急,脱口而出。 对方停下脚步朝她望来,看了几眼后问:“什么事?” 果然是他! 苏贝塔想问他要去哪里,想问他是不是一走不回来,然而一切话语都止于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们什么关系也没有。 因缘巧合之下的一次擦肩而过,之后他要继续过他的生活,她将接着为任务而努力。 真的就要这样分开吗? 苏贝塔抿了抿唇,问出一个自己都觉得愚蠢的问题。 “你的支付宝账号是多少?我以后赚到钱,就把那三万块还给你。” 达斯特笑了笑,路灯光芒将他的笑容照得格外清晰,温暖又宠溺。 笑完之后,他转身钻进一辆越野车,连声再见都没有说,便隐入黑暗之中。 苏贝塔望着越野车消失的方向,半晌都回不过神。 他就这么走了…… 之前怎么赶都赶不走的一个无赖房客,竟然就这么无声无息的离开,招呼也不打一声。 对了,他刚才为什么要进她的房间? 苏贝塔转身打开灯,目光投向床头柜,看清上面的东西以后,愣在原地。 那是她那天在橱窗看见的衣服。 当时达斯特就想把它买下来,可店员说是非卖品。他是用什么办法将它弄来的? 苏贝塔拿起衣服,手指摩挲着布料,一种奇妙的感觉在心底荡漾开。 酸酸的,暖暖的,让她很想抱一抱他。 醒来后苏贝塔就没再睡着,坐在窗边等着天亮。 六点到了,她打算洗漱一下就去跑步,没成想刚换好衣服,公司的电话打了过来。 “是苏贝塔吗?” “是,你是?” “丽姐让我打电话给你的,内衣广告今天就要开拍了,七点半在城南湖滨别墅13栋集合,不要忘记。” 七点半?那不是只剩下一个半小时准备? 李丽对她可真是宠爱有加啊,生怕她表现太好似的。 湖滨别墅又在城南,离她家光车程都得近一个小时。苏贝塔急的不得了,找套衣服换上就出门,打了个出租直奔目的地。 七点一刻时,出租车抵达别墅区大门外。 苏贝塔肉痛的付了两百块车费,快步跑进别墅区,找到13栋。 这栋别墅看起来有点老旧,是过时的欧式装修风格,门前有个很大的院子,但是没人打理,杂草长了满地,不像是有人长住。 有些摄影师就喜欢租这种老旧的地方,故意拍出那种厚重的陈旧感,因此她没有太在意,直接进了院子。 “你是Vittorio的苏贝塔吗?”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抱着文件夹跑出来。 苏贝塔点了下头。 那女孩道:“我叫董玲,是这次你的拍摄助理,快点进去吧,大家都在等你。” 她用了大家二字,苏贝塔自然而然的以为别墅里会有很多人。然而等她和董玲一起走进去,看见偌大的别墅里只有一个摄影师、及一个摄影助理时,不可避免地吃了一惊。 他们的拍摄道具也很简单,只在别墅客厅搭出一个光秃秃的景,前方架了个三脚架、两盏打光灯,就算是齐全了。 顾云决给她的资源按理来说不应该这么差,看起来连个三流婚纱摄影工作室都比不上,人家起码会拉个背景布。 苏贝塔起了疑心,回过头问董玲:“真的是这里吗?我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董玲扬扬手里的模卡:“没错,就是你。” “可是怎么才三个人?” “今天拍得是内衣,顾先生特别吩咐了,人越少越好。” “那其他的模特呢?” “他们改天拍,今天专门拍你的。” 对方的回答滴水不漏,找不出破绽。苏贝塔知道机会来之不易,该好好把握,怕再问下去她会不耐烦,就走到一边打电话给李丽,想向她证实一下。 “喂,丽姐,我想问问你内衣广告的事……”电话接通后,苏贝塔开门见山地问。 李丽那边相当吵,不知在忙什么,没好气地说:“我现在有事,别来烦我,有什么问题找大老板去,你跟他关系不是好得很么。” 啪,电话被挂断。 董玲问:“苏小姐,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苏贝塔收起手机,点了下头。 董玲开始给她化妆。 化好妆,她递给苏贝塔一套蕾丝内衣,让她拿去换。 苏贝塔在用帘布挡出来的换衣间里换好,走出来抱着包包问:“有没有储物室?我想把东西放一放。” 董玲伸出手:“给我吧,我来帮你看着。” 苏贝塔有些迟疑,但是想想自己包里什么贵重物品都没有,就还是给她了。 董玲把包放在椅子上,端着一杯水走过来。 苏贝塔摇头:“我不渴。” “现在喝点吧,喝完我帮你补妆,省得待会儿拍到一半要补。” 苏贝塔只好接过来喝了两口,递回去给她,自己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内衣,走到镜头前对摄影师说:“我准备好了。” 摄影师喊了开始,要她躺在地上摆出最性感迷人的姿势。 苏贝塔努力配合,可还是不太自然。 当造型师时她遇见过不少穿内衣的模特,当时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但是轮到被拍的人是她时,羞耻感还是难以抑制的蔓延至全身。 除了羞耻以外,似乎还有另外一种感觉。 苏贝塔看着镜头,努力凸显出身体的曲线,却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 手脚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绵软,眼前也一阵阵发黑,意识逐渐从她脑中抽离。最后当闪光灯亮起时,她迟钝的眼睛已经无法捕捉到镜头的方位。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苏贝塔用力挥手示意停止拍摄,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可是还未来得及站直身体,膝盖一软就倒了下去。 模糊视线中,摄影师和摄影助理放下工作朝她走来,却不是扶她,而是开始脱她身上单薄的内衣。 “董玲……救我……” 苏贝塔努力挣扎,然而软绵绵的推挡无法对他们造成任何阻拦。看见董玲站在一边,她冲她发出求救。 董玲不帮忙也不离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拿起手中的相机。 苏贝塔被迫摆成一个耻辱的姿势,看见董玲手中相机的闪光灯闪个不停,几乎可以预见未来自己裸-照满天飞的结果。 他们不是什么摄影师和助理,而是被人收买,专门来陷害她的! “苏贝塔呀苏贝塔,拍内衣广告是不是很有意思?” 头顶方向冷不丁响起个熟悉的声音,她抬头看去,竟然是林梦萧。 她被解约了,这件事全公司上下的人都知道。 但她并没有因为开除就过得狼狈。两年模特生涯里积攒下的钱令她在失去工作后,依然可以穿名牌拎铂金包,妆容一样精致细腻,仿佛依旧站在人生巅峰。 92.混血女超模(11) 林梦萧拎着她的Dior包包走到苏贝塔面前, 尖细的高跟鞋底无情地踩上她的脸。 “苏贝塔, 你别以为勾引了大老板就可以取代我。等这些照片一发出去, 你将什么也不是, 接不到任何工作,而我……依然是金字塔最顶端的人。” 苏贝塔看着她甜美却残忍的笑容, 身体麻木, 脑中一片清明。 “这是你一手策划的?” “策划?你想得太多了, 举手之劳而已。”林梦萧得意地哼了声:“你跟我斗, 永远都赢不了。” 按着苏贝塔的男人问:“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当然。”林梦萧回头叮嘱董玲:“记得把她的脸也要拍下来。” “是, 林小姐。” 男人们的手伸向苏贝塔身上的隐秘之处, 林梦萧甜美的笑容逐渐变得邪恶。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别墅紧闭的门突然被人踹开,一行人如狼似虎的冲进来, 最中间的,是她曾经仰慕到愿意为其赴汤蹈火的男人。 “大、大老板……” 林梦萧惊愕地看着他,打起了结巴。 顾云决没说话,径直从她面前走过,一脚踹开苏贝塔身边的男人,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 将她打横抱起来。 “大老板,您怎么过来了?”林梦萧惊得语无伦次, 好半天才想起来要解释这个奇怪的场面, 狠狠心朝苏贝塔指去:“她穷得发疯了, 想出来接拍三级, 幸好被我抓个正着,不然公司的名声就被她败坏了!” 顾云决似笑非笑:“你都不是公司的模特还如此为公司着想,真是辛苦。” 林梦萧不知他是嘲讽还是夸赞,无所适从,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顾云决走到董玲面前,伸出手道:“相机拿出来。” 董玲不肯给,他冲手下使眼色,手下扬手就是一耳光,抽得她面颊高高肿起,被迫交出相机。 林梦萧看到这里,感觉到强烈的危险包裹了自己。要是再不走,她可能就是下一个董玲。 她推开身后的人,拔足狂奔,硬是踩着高跟鞋跑出赛跑的速度。 手下问:“老板,我们要不要追?” “随她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何况她迟早都要回来。” 顾云决淡漠说完,垂眼看向苏贝塔。 董玲递给她的水里有药,此时药效尽数发挥,迷得她头晕目眩,身体软得像团棉花,视线无法集中,睁着一双茫然的大眼睛。 顾云决的表情变得温柔,捏捏她皮肤光滑的脸颊。 “小宝贝,跟我走。” 苏贝塔不能说话也动不了,靠着他的肩膀眼前一黑,彻底昏睡过去。 他抱着苏贝塔坐进一辆黑色轿车,轿车载着二人离开这栋破旧的别墅,很快就转上大路,融入滚滚车流中。 醒来时,眼前是一个熟悉的房间。 苏贝塔疑惑地看了几秒,猛然想起来这就是她最初进入这个世界所在的别墅,也是顾云决名下众多豪宅之一。 当时身上的痕迹还历历在目,她怎么躺都觉得不舒服,打算下床。 然而手脚软得可怕,像一连打了好几天的棒球,每个关节又酸又痛,动一动就难受得厉害。 她没能成功下床,倒是引来了保姆的主意,对方立刻放下手里的抹布,跑出去把顾云决给叫进来。 苏贝塔努力挪动身躯,想离开这栋别墅。 顾云决走到床边,轻笑道:“你别白费功夫了,医生说药效起码三天才能褪去,在此之前能不动就别动。” “我要回家。”苏贝塔盯着他说。 “回家做什么?” “我饿了。” 顾云决让人把厨子叫来,对苏贝塔道:“想吃什么就跟他说,做得不合口味我马上换人,还是不行你就报菜名,我派专车去给你买。” 看来他是铁了心要留下她,为什么?只是想睡她吗? 苏贝塔身体不方便,脑子却灵活得很,立即说:“我马上就要来例假,你的手段不会得逞的。” “是么?”顾云决笑了笑,对厨子道:“你马上就去炖个鸡汤,记得多放红枣和枸杞。” 苏贝塔:“……” 顾云决让人搬来一张椅子,坐在床边,轻轻抚摸她的额头。 “你们这些女人,每天削尖了脑袋不就是想讨我喜欢么?现在我喜欢你了,你还倔强个什么劲儿?” 他展开双臂,那模样浑然在说——小宝贝,快到我怀里来。 苏贝塔翻了个白眼,用后脑勺对着他, 他无所谓地收回手,看着她的背影,回想起进入别墅时看见的那一幕。 当时她浑身赤-裸地躺在地上,蓝色的地毯衬着她小麦色的皮肤,美得像童话故事里的人鱼,让他只想建个池子把她关起来,永远养在里面,美丽只由他独享。 别墅外已是黑夜,保镖站在院门边,一边抽烟一边闲聊,脸上挂着戏谑的笑。 在他们没有注意的后门处,一辆越野车停在黑暗中,车里坐着两个人。 把着方向盘的金发青年侧脸问:“老顾,咱都跟了一路,要不要进去把人救出来?” “有把握么?”达斯特说话时眼睛不离二楼窗户。 “那些人看起来人多势众的,其实都是花架子,速战速决没问题。” 金发青年说着咦了声,困惑道:“你平常不是指挥最厉害的吗?队长都听你的,今天怎么问起我来了?” 达斯特自己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只知道当事情一跟苏贝塔有了关系,他就情不自禁变得小心谨慎。 金发青年又看了会儿,“我们到底救不救人?” 达斯特想起那天喝酒时,苏贝塔跟他说自己要成为超模时的表情,摇了摇头。 那是她想要的生活。 越野车发动,悄无声息地离开别墅。 接下来几天,苏贝塔都住在顾云决的别墅里。每天躺在床上除了吃饭就是睡觉,宛如一个废人。 顾云决一反常态,对她好的不得了,几乎是有求必应,没有求的也考虑得无比周到,主动送到她面前来。 这天下午,保姆又捧着个盒子走到床边,对苏贝塔说:“这是先生专门带回来给你的。” 苏贝塔打开盒子瞥了眼,里面是最近网上炒得正热的威斯丁百吉饼,一个要上千美金,看起来只是个普通面包圈,实际上里面加入白松露等珍贵食材,被誉为面包爱好者的圣宝。 苏贝塔摇摇头:“我不吃,拿走。” 保姆为难地捧着盒子,不知该不该走。 “她不吃就拿下去。”顾云决的声音随着开门声响起,保姆应声退下,为二人带拢房门。 顾云决在床边坐下,将苏贝塔抱到自己怀中。 这几天他很喜欢这么抱着她,像小孩抱洋娃娃一样,亲昵得可怕。 苏贝塔起初很不习惯,拒绝了几次。后面发现拒绝也是徒劳,就任由他去了。 此刻她便软绵绵地靠在他怀中,闻到他的西服上有陌生女人香水的味道,在心底冷笑了声。 顾云决抚摸她浓密的头发,低声问:“你不开心吗?” 苏贝塔看起来像只乖巧的小猫,缩在他怀中一动不动,纤细的手指被他把玩着,抬起头就可以看见他下巴上青色的胡茬。 她垂下眼帘,混血儿独有的浓密睫毛如同两把小蒲扇,微颤的末端勾人心弦。 “没有。” “那你怎么什么都不喜欢?” 苏贝塔换了个姿势,枕着他的胳膊恹恹道:“我本来就什么都不想要。” 顾云决对她这个说法不太赞同,抬起她的手指吻了吻。 “谁说的?难道你不想报仇?” 苏贝塔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几秒后又恢复面无表情。 “提这个做什么?” 顾云决脸上挂着笑意,如同一个温柔的爱人,嘴里却说着截然相反的话。 “当然是因为我想帮你。来吧,讨好我,只要你把一切都交付给我,我就能给你荣华富贵、锦绣前程。” 他的声音在这个奢华的房间里回荡,苏贝塔默不作声地垂着眼,心中不屑。 锦绣前程、荣华富贵……如果这一切需要用自尊和底线去换取,那她宁愿饿死街头。 可她毕竟不是真正的苏贝塔,这个世界于她而言也不是真正的世界,只是为了完成任务才来到此地。 任务关乎她能不能重生,相比之下讨好角色就算不得什么了。 或许她应该虚与委蛇,先把顾云决哄开心了,从他手里拿到资源再做打算。 如此想着,苏贝塔抬起头,如同猫儿般极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被他握在手中摆弄的手指反手抓住他,将他的食指送进嘴里,轻轻吸吮了一下。 “好,我答应你。” 手指被温热唇舌包裹的瞬间,顾云决明显感觉自己身下一紧,一股灼热的火焰自尾椎处升起,将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冲击得粉碎。 “哈哈……”他朗声笑着,将她压在床上,保养得当的紧实腰腹挤入她双腿之间。 93.混血女超模(12) 苏贝塔打算闭眼承受, 彻底放纵。却在被他拥抱的时候, 想起达斯特临走时站在楼下的那个笑容。 接下来荒唐的事情变得了然无趣, 隐隐还带着反感。 苏贝塔皱眉, 推开顾云决。 “今天不行。” 顾云决把她的拒绝看做欲擒故纵,托起她的下巴, 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不着急, 我有得是时间等你心甘情愿。” 早在少年时他就知道, 自己最喜欢高高在上的女人。 但他并不喜欢仰望她们, 而是享受将高傲冷漠的她们踩在脚底下的快感。 男人是狩猎者, 女人是猎物。他生来就是最出色的猎人, 自然该捕捉最厉害的猎物。 他说完放下苏贝塔,离开房间,一夜都没有再回来。 苏贝塔休养几日后, 身体逐渐恢复,向他提出要继续工作,以及住回自己的出租屋。 顾云决给出两个选择,要么做她的金丝雀,要么得到工作机会,但他只会帮她一次, 以后是死是活都别想再求他帮忙。 苏贝塔的选择是毋庸置疑的。 “我要工作。”她坚定地看着他,眼中是势在必得的自信。 顾云决毫不恼怒, 反而觉得这场狩猎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给了她一个对于新人来说堪称顶级的资源——某大牌服装的夏季时装秀。 这个牌子只是亚洲品牌, 但是每年一到秀场发布时, 就会在网上引起无数讨论和关注, 那一天各大论坛和微博的头条几乎都被承包,全是他们的话题。 为了保持一贯的水准,品牌商热衷于选用熟悉的老模特,每年秀场上的新人寥寥无几。 今年夏季秀场的模特名单一经发布,立刻引起轩然大波。 设计师居然选用了深肤色人种。 此事关乎未来的发展,苏贝塔直到登台前的十分钟里都在看手机,关于她的评论依旧是一边倒的——深肤色人太丑了,这个牌子的衣服风格飘飘欲仙,款式也只适合亚洲人,哪怕白皮肤模特穿起来都会显得怪异,更别说这种混了不知道几国血统的黑皮模特。 手机震动一下,苏贝塔点开信息,是顾云决发来的。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隔着屏幕她能够想象到对方那种等着看好戏的表情,想必他也知道网络上是如何议论她的,甚至有人将她形容为印度来的猴子,配不上设计师优雅高贵的风格。 苏贝塔不喜不怒,勾着嘴角笑了一下,关掉手机将其递给助理。 “好了吗?准备上场了。” “嗯。” 她抬起头,让助理为她戴上头饰,排队入场。 十多米长的T台下方围了几百上千人,其中不乏时尚圈的大佬级人物。 高挑的模特身着各色华裳,在台上踩着节奏,行云流水般穿梭。 主设计师陪同董事长坐在台下,紧张地看着她,感觉得到她对这场秀不是很满意。 董事长曾经是个画家,单纯想创造一个亚洲奢侈服装品牌才进入这个行业,由于对美学有着极高的鉴赏力,将品牌发展得风生水起。 要是她不喜欢的话,自己明年可能就要被换掉了。 设计师深吸口气,为自己的饭碗捏了把汗,同时将希望寄托在剩下的模特中。 董事长又看了几分钟,冷淡道:“今年的衣服很普通啊……我在国外回不来,让你全权负责这场秀,你就交给我这样的答卷?” 设计师急得满头大汗:“董事长,其实……” 他话未说完,对方忽然做了个闭嘴的手势,双眸专注地看着T台。 不光是她,原本嘈杂的秀场在这一瞬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刚出场的模特身上。 T台上用了干冰,人工制造出一片云雾。 她从云雾中走出,高挑轻盈,紧致饱满。一席渐变色长裙拖在地上,浓密乌发束在头顶,罩了个精巧的小斗笠。 斗笠上挂着如烟似雾的白色薄纱,纱布半遮着她的脸,只露出不足巴掌大的右边面颊。 行动时,有细碎光芒随着她的步伐节奏在颈间闪耀,两条笔直的长腿在裙子下若隐若现。手里拿着的不是普通秀场上配得同品牌包包,而是一把黑色长剑。 众人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宛如看见一个古代侠客冲自己走来。 当她走到T台最前方时……宝剑出鞘,一道银光闪过,薄纱缓缓滑落,露出她深刻又惊艳的面容。 观众们这时才发现,原来她就是介绍页上的那个深肤色模特。 当美到达极致时,无人再去关注那些小小的瑕疵,缺陷甚至成为推波助澜的水,让人全身心地折服在她裙摆之下。 “太惊艳了!我没想到苏贝塔居然是这秀场上最好看的!” “原来深肤色也可以这么漂亮。” “完了,我要变弯了。” …… 设计师打开手机看到直播上飞速刷过的弹幕,又看看董事长满意的表情,立刻小声对助理吩咐:“32号和45号衣服也给苏贝塔穿,换她来走闭场,快快!” 一场秀走下来,苏贝塔累得筋疲力尽,却也开心的不得了。 走秀时她没时间看评论,但是根据服装调整来看,反响一定很不错。 走秀结束,她和其他模特一同参加品牌商举办的晚会,期间设计师将其引见给董事长,对方点名要她下一季继续参加。 苏贝塔自然答应,还利用这个机会结识了许多人,为以后的工作打好基础。 达斯特把模特圈当成娱乐圈,其实也有道理。这就是个虚荣之地,从来都只见人锦上添花,有几个愿意雪中送炭? 当离开那个纸醉金迷的会场,回到自己的小出租屋后,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 苏贝塔睡不着,洗了个澡就打开电脑看微博,本来关注者只有几千的账号在一夜之间涨了近十万粉丝,她新发表的关于走秀的微博底下已经有无数条留言,并且还在不停刷新。 她鼠标轻点,挑自己感兴趣的回复。 没过多久天就亮了,阳光暖洋洋的照在她身上,她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下意识地朝隔壁喊:“达斯特,你早上要吃什么?” 屋子静悄悄的,没人回应。 苏贝塔这才想起来达斯特早已经走了,他什么也没留下,正如同他什么都没带走。 他只是悄然无声的将她的心房戳出一个小口子,痛不痛痒不痒地留在那儿,不想没事,一想鼻子就发酸。 成功来之不易,苏贝塔决定好好犒劳一下自己,点了个十二寸的海鲜大披萨一气儿吃完,钻上床睡了个昏天黑地。 不知到了几点,手机疯狂地响了起来。她闭着眼睛将其抓到耳边,听到李丽谄媚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贝塔,你现在在哪里呀?” “家。” “昨天的秀我看了,你走得真的超级棒!太厉害了,全公司的人都在夸呢。贝塔,你到公司来,我帮你开个庆功宴怎么样?” “不怎么样。” “……那我就单独请你吃个饭,聊聊接下来的工作吧,肯定会很忙的。” 苏贝塔嗤笑一声,“不用了。” 李丽再一次被堵得哑口无言,忍着怒意问:“那你想怎样?” 苏贝塔道:“我这种人在模特圈是混不久的,丽姐你还是把宝贵的时间花在更优秀的模特身上吧。至于我的工作你不用操心,我会申请公司另外找人安排。” 李丽算是听明白她的意思,忍不住撕破脸骂她:“你以为Vittorio是你的一言堂吗,想换经纪人就换经纪人?我在这里待了快十年,倒要看看你准备怎么换。” 她挂了电话,高亢尖锐的嗓音却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苏贝塔揉揉耳朵,把手机一丢,闭上眼睛继续睡。 几天之后,她向公司提交申请书,要求换经纪人和助理。事先没有和顾云决沟通过,以为他会刁难一番,谁知邮件发过去没多久就得到回复,按照要求给她换了新人。 她没工夫去想顾云决为什么没有为难她,因为无数工作接踵而至,接下来一个月她都忙得不可开交,不是奔波于秀场,就是出现在摄影棚里。 一辆装了防弹玻璃的商务车里,两个大男人围着一个小小的手机屏幕,看得心花怒放。 “喔,身材真的是一级棒,我看她都快一米八了吧。” “差点,一米七八。” “那也很厉害了,腰那么细,却还有这么大的胸……啧啧,要是我女朋友该多好。” 达斯特拿着通讯器坐在后排,没有参与讨论,视线却偷偷瞥向屏幕,看清上面美艳夺目的女人后,嘴角情不自禁扬起一抹笑意。 她终于得到她想要的生活。 金发男回过头诧异地看着他。 “妈呀,老顾一个人瞎笑什么?瘆得慌啊……” 另一个人也扭头看向他,达斯特揉揉脸,恢复严肃表情沉声道:“把手机关了,不然我告诉队长。” 二人敢怒不敢言,乖乖关掉手机,百无聊赖地看着前方。、 通讯器里传来询问:“目标出现,准备好了吗?” 达斯特道:“准备好了。” “行动。” 他收起通讯器,用黑色外套挡住手中的枪,看向另外两人。 金发男打开窃听设备,戴上耳机,冲他们比了个“OK”的手势。剩下那个黑发男子则同他一起下了车,快步走进一家酒店。 94.混血女超模(13) 凌晨两点, 任务完成。曾经是退伍特种兵的队长将队员聚集到一起, 往每个人手里发了张银行卡。 “这是这次的酬劳, 老规矩, 每人一百万,明天开始休息十五天, 休息期结束在老地方集合。” “谢谢金主。” 金发男吹了声口哨, 捏着卡笑嘻嘻地看着他们:“走, 哥儿几个潇洒一把去?听说有家酒吧来了很多毛妹, 美得人走不动道。” 其他几人纷纷响应, 唯独达斯特摆摆手, 转过身说:“我先回去休息了,下次见。” 队友很失望,但是没有强求, 玩自己的去了。 达斯特其实没有地方去,走了一小段路后停下,曲着长腿倚着一根灯柱子。他将帽檐往下压了压,遮住瘦削英俊的脸,掏出手机。 打开通讯录,修长的手指悬在“苏贝塔”三字上方, 迟迟按不下去。 要联系她吗?他很想对她说声恭喜,可对方意气风发, 未必需要。 身后传来个熟悉的声音。 “今晚准备去哪儿?” “队长……”达斯特收起手机揉揉鼻尖, “随便找个酒店睡吧。” 队长走到他身边, 又朝他手中塞了张卡, 解释道:“你伤都没好全就叫来执行任务,这是单独留给你的医药费,记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要是你倒下了,只剩下那几个不靠谱的家伙,我还真没信心继续接任务。” 达斯特点点头,收下银行卡。 队长掏出根烟递给他,一边抽一边问:“整天干这些刀口舔血的工作是不是特别累?” 达斯特的脸在烟雾中若隐若现,淡淡道:“还好,我十三岁就离开意大利的孤儿院,当了马提奥的义子,从没想过这辈子能活过二十岁,更没想过能重获自由。如今的生活对于我来说已经是个美梦。” “可是他们还在抓你不是么?” “我不会被他们抓回去的。”他的声音颇为自信。 队长抖了抖烟灰,转移话题问:“听说你上次是被一个姑娘给救了,还在她那里住了不短的日子?” 达斯特嗯了声,左手情不自禁地握住手机。 “凌尘……”队长叹了口气,拍着他的肩膀道:“我们这种人一旦动了情,那就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啊。” 谁说不是呢? 达斯特自嘲地笑了声,抓着手机的手慢慢松开,犹如放弃了什么。 参加走秀的第三个月,苏贝塔的身价已经从需要出资才能走秀,变成一场秀三百万。 她代替林梦萧一举成为公司里最出名的模特,并且远远超过林梦萧的记录,堪称日进斗金。 苏贝塔对于钱没什么兴趣,只想利用这个机会打出名气,铺垫好走向超模之路。因此在工作方面十分认真积极,这几天为了拍摄一个真人秀,加起来睡了不到七个小时。 幸而终于在今天夜里十点前拍完了,她裹着大衣走出去,助理开车过来接她,后面是一大波如狼似虎的记者。 “苏贝塔,有人说你第一场秀是走后台才上的,是真的吗?” “上周有人拍到你和顾老板的牵手照,请问你们在交往吗?” “苏贝塔,有传闻说你是该品牌董事长的私生女,请问是真的吗?” …… 苏贝塔被他们的话筒拦住,无法上车,撑着疲惫的身躯微笑道:“一切都是空穴来风,请大家让让。” 记者们不肯罢休,非得追着她问个究竟。 “她已经很累了,有什么问题可以来问我。” 低沉的男性嗓音在众人背后响起,他们回头一看,眼睛发亮。 是顾云决! 绯闻男女主角同聚镜头下,明天的头条有了! 他们举着话筒冲过去,迅速将顾云决包围。 苏贝塔这边空了些,抓住机会上车,对助理道:“开车。” “啊?那大老板呢?” “不管他。” 助理心惊肉跳地踩下油门,开上车道。 过了不到十分钟,熟悉的豪华轿车追上来,在后面按喇叭。 助理停了车,顾云决的下属走过来打开车门,恭敬道:“苏小姐,大老板请你上车。” 苏贝塔已经懒得拒绝,径自换到他车上,朝柔软的真皮椅子上一坐,闭着眼睛道:“市区按喇叭可是要罚款的,顾先生才去交通学院做了演讲,这个规矩都不知道么?” 顾云决不怒反笑,搂着她的肩膀将她拥入怀中。 “没事,就算他们每天罚一次,罚上一百年,我也付得起账单。” 苏贝塔哼哼两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在他怀里。 顾云决一垂眼就能看见她浓密的睫毛,以及眼底淡淡的黑眼圈,问道:“成为名人的生活感觉怎么样?” “还行。” “有没有兴趣跟我出去度假?苏黎世很不错。” 苏贝塔摇头:“没时间,离我的目标还差得远呢。我要当超模,让全世界的人都看见我。” 她现在只是在国内有了知名度,但是离超模还有一段很远的路要走。 超模…… 顾云决听着这两个字,想起曾经爱慕的女孩。 十七八岁时,对方也是这么跟他说的,当时她顾盼生辉的脸上充满了自信,没过几年,她的愿望就成了真。 在成为超模后没多久,她就因为厌倦嘈杂环境转为幕后,优越的家境能够让她一辈子都衣食无忧。 顾云决始终忘不了她说话时的样子,就是从那时开始,她成为他无法征服的女人。 要是苏贝塔也成为超模,会不会离他越来越远,成为第二个她? 二人一起去预定的餐厅吃了晚饭,吃饭时苏贝塔接到一条短信,是经纪人发来的。 “所有工作告一段落,你暂时不用来公司了,在家好好休息,等待通知。” 苏贝塔抬起头,严肃地看着顾云决。 “你做了什么手脚?” 顾云决好似没有听见,怡然自得地给她夹菜,劝她道:“多吃点肉,你又瘦了,抱着的时候骨头硌得我都疼。” 苏贝塔冷眼盯着他。 “你说话不算数。” 顾云决慢悠悠地放下筷子,理平西服上的褶皱,抬起眼帘问:“我承诺过什么吗?” “你说了给我两个选择,让我自己选。”苏贝塔沉声道:“但是你现在夺走了我的工作机会,强迫我变成金丝雀。” 顾云决淡笑。 “我只是给你选择,没说一定不会阻拦,是你误解了意思……贝塔,当个被我宠爱的女人有什么不好的?工作是为了钱,而我可以直接给你钱。” 苏贝塔感觉跟他没什么可说的,冷笑一声,拿起包就走。 顾云决早有防备,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当苏贝塔一走出餐厅大门,就被他的手下抓进车里,运到别墅,重重丢到床上。 顾云决随后就到,将其他人都赶出房间,一边解领带一边走向她。 三个月,这是他最大的耐心限度。 猫捉老鼠的游戏,他已经玩腻了,迫不及待想品尝那梦寐以求的好滋味。 苏贝塔躺在床上,玉体横陈,不躲也不避,只是笑容冷得渗人。 顾云决实在无法忽略那刺眼的笑,掐着她的下巴问:“你笑什么?” 苏贝塔嘴角咧得更开,“我笑你有钱有地位有身份,可惜还是跟条狗一样,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畜生而已。” 顾云决面色变得难看,手中力气用得极大。 苏贝塔打死不吭声,痛到受不了时就咬嘴唇分散注意力,到最后,一缕鲜血顺着她的嘴角缓缓流下,而她仍在笑。 “你这个疯子……”顾云决松开手,发誓般地说:“你非要跟我犟是不是?好,那我们走着瞧,迟早有一天你会哭着求我睡你。” 他说完扬长离去,苏贝塔看着敞开的房门,想趁机离开,不料一跑过去就被他的手下拦住,冷冷地说:“苏小姐,老板有令你这几天都得留在别墅里,抱歉了。” 他们把苏贝塔推回房间,从外面锁上门,彻底囚禁起来。 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系统居然要求她得到他的求婚,岂不是比登天还难? 苏贝塔一连被关了三天,期间除了送饭的保镖之外没有见过任何人。 她想从窗户逃走,他们就把窗户封上。好好的豪华别墅变成一座铜墙铁壁的监狱,终日不见阳光。 第四天,房门打开,保镖推进来一个瘦骨嶙峋的女人。 苏贝塔随意地扫去一眼,目光定格在她苍白的脸上。 “林梦萧……”她不明白她怎么会被放进来,好奇地朝她走去。 距离还有几步时,苏贝塔吃惊地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她的左手。 林梦萧不再是趾高气扬的模样,佝偻地站在那里,企图用右手挡住左手。 可是即便如此,苏贝塔还是一眼看出来——她的食中二指已经不见了,还未痊愈的伤口丑陋而赤-裸的显露着,触目惊心。 她像一个被吓坏的小孩,看见苏贝塔后想都没想就给她跪下,抱着她的裤腿央求。 “呜呜……贝塔你放过我吧,我当初真的没想害你,我是因为太生气了……贝塔,我们同一期进公司的,你就算不把我当做姐妹,总该记得点感情吧,求求你别杀我……别让大老板杀我,我已经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哭声犹如鬼嚎,尖锐又凄厉。 苏贝塔蹙眉,把脚往后抽了抽,问她:“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林梦萧哪里还有撒谎的胆量,哽咽着把原委说了出来。 95.混血女超模(14) 原来那天她逃走, 回到家后发现所有银行卡都被冻结了, 全款购买的公寓也被上了封条, 手机上还收到信息, 显示她因违约欠了公司三千万,需得在十日之内付清, 否则将被公司起诉。 她立刻跑到公司询问, 把合同翻来覆去地看, 明白自己中了顾云决的圈套。 房子和银行卡里的钱是她所有财产, 林梦萧不得不壮着胆子跑去跟对方谈判。顾云决说她太不乖, 必须有点惩罚, 要是想拿回钱就留下两根手指。 林梦萧舍不得自己的好生活,在一番痛苦的纠结下选择留下手指。可是随后她发现事情并没有因此结束。 顾云决已经在圈内封杀了她,她接不到任何工作, 甚至去医院里看病都遭人排挤,以至于伤口迟迟无法愈合。 这次她被接来,说是要让她见一个老熟人。 她不知道是苏贝塔,要知道的话,宁愿被打死也不想被她看见自己如今落魄的模样。 顾云决居然这么心狠手辣……苏贝塔暗自咋舌,同时也明白了他送林梦萧来的目的——杀鸡给猴看。 他在警告她, 让她乖一点,否则林梦萧的下场就是她的下场。 这种男人, 也配口口声声说爱么? 苏贝塔冷冷地抿着嘴角, 对林梦萧说:“我已经见过你了, 出去吧。” 林梦萧却不肯走。 “不行, 大老板说了让我留下来伺候你,你有什么要干的活都告诉我,我去帮你做。” 苏贝塔微讶:“你的手……” 林梦萧为了显示能力,爬起来随手找了个抹布开始抹地,卑微地匍匐在地上,她一边擦一边说:“你看,完全没有问题。” 苏贝塔对于陷害过自己的人生不出同情,既然她要留,那就随她去了。 林梦萧就此在别墅里留下来,伺候苏贝塔的一日三餐和所有杂事。她为了讨好苏贝塔帮自己在顾云决面前说话,偶尔会主动跟她聊天。 苏贝塔对于其他事情没兴趣,只问她当初是怎么找来那几个人,愿意帮她害自己的。 她如实道:“我当时就是脑子发热,在酒吧喝酒的时候想到这件事,随便找了几个人给他们钱让他们帮忙,谁知道后面真的成功了……” “药是哪儿来的?” 人满大街都是,药却不是遍地都能买。 林梦萧摇头:“我不知道,是他们自己带来的,我总共付出的就是三十万……不过那天我回去后想把钱给他们的,谁知道就再也联系不上他们了。你说……是不是大老板让人把他们杀了?” 苏贝塔垂着眼帘没说话。 比起顾云决杀掉他们,她认为还有另外一种更有可能的解释——他们根本就是顾云决派来的。 他利用林梦萧的冲动和愚蠢上演了这个英雄救美的戏码,所以那天才能在千钧一发之际赶到。 要不是苏贝塔身份特殊,此刻恐怕已经沉醉在他的英俊多金和强大中无法自拔。 这一点,在苏贝塔看见楼下保镖里有一个熟面孔后得到证实。 顾云决如此有心机,她也不能坐以待毙。苏贝塔仔细沉思一番后,决定先想个办法离开这里再说。 她毕竟是为了任务而来,与完成任务相比,其他的都算不得什么。 然而想见到顾云决假装服软也不是一件易事,他名下豪宅无数,愿意讨好他的女人也不计其数。把苏贝塔关起来后他就没有再露过面,苏贝塔只能先告诉保镖自己要见他,然后等待他的安排。 三天之后,顾云决来了。 他穿着笔挺得没有一丝褶皱的手工西服,脚上的皮鞋锃锃发亮,英俊的脸上挂着意料之中的傲慢笑意,走到苏贝塔面前问:“你考虑清楚了?” 苏贝塔为了表示诚意,亲手为他做了一桌饭。这时正将最后一盘菜放在餐桌上,扯平袖子点了点头。 “究竟是留下还是离开?”顾云决问。 “留下,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再也不走了。” 苏贝塔的回答令顾云决十分满意,朝椅子上一坐,手指关节在桌面上叩了叩。 “过来。” 苏贝塔低着头走过去。 他手臂一伸就搂住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目光直白而灼热。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留下可不能只会傻站着,你得给我想要的。” 他坚持锻炼,手臂和胸膛上的肌肉都硬邦邦的,像铜墙铁壁一样将苏贝塔困在其中,一向沉稳的声线染上情-欲的味道,变得低哑性感。 顾云决让苏贝塔脱了鞋,大手握住她纤细的脚腕,顺着笔直的小腿一路往上摸。 普通美女只有一张脸吸引人,但他的小宝贝不同。 她全身都是宝。 餐厅的灯光是暖黄色的,将苏贝塔的皮肤照得如同流动的牛奶巧克力。又仿佛是阳光底下晾晒的咖啡豆,不用靠近就能闻到迷人的芳香。 顾云决的手掌拂过腰肢、胸脯、锁骨,最后停留在她深刻美丽的面庞上,看着那双明亮的棕色双眸,情不自禁地感叹道:“你真美。” 苏贝塔受不了他的抚摸,往后面躲了躲,顺便找了个话题引开他的注意力。 “有件事情我一直很奇怪。” “什么事?” “当初所有人都觉得我丑,为什么你偏偏看中我?” 顾云决选择苏贝塔当自己的新情人是在她当模特以前。那时她在念大学,正是生命中最丑的时候。不知道打扮,审美水平趋近直男,头发永远是在脑后扎成一个马尾。 为人处世很不擅长,处处透露出低情商。 顾云决之前的女友都是一个赛一个的漂亮,哪怕一夜情对象都是以美貌闻名的女演员。 他怎么能看得上当时的苏贝塔? “呵呵,这还不简单么?你我是上天注定要在一起的……” 顾云决说着便垂下脑袋,要去吻她。 她避开,不卑不亢地盯着他的脸:“我想听真话。” 顾云决面露不悦,但几秒后还是决定告诉她。 “你不记得了么?第一次见面时你跑来敲我的车窗问我借笔。” 当时的苏贝塔的确灰头土脸,只有从奔跑时晃动的衣服里,才能勉强分辨出她的好身材。 可她却轻而易举的唤醒了顾云决沉寂已久的回忆。 他不是从一开始就高高在上的,读书时也曾卑微怯懦的喜欢一个女孩,甚至为了能引起她的注意力,偷偷把她的笔藏在抽屉里,只为在她寻找时说一句拿错了,还给她。 可惜对方没给他机会,她下节课就让家里佣人送来更多的笔,甚至免费送给全班同学。 看着苏贝塔垂头写字的样子,他宛如看见曾经爱慕的人。 心中有个信念很坚定,曾经他没得到的,现在都要得到。 顾云决的回答让人摸不着头脑,苏贝塔没有追问,只推开他的胸膛赤脚站在地上说:“我可以成为你要求中的女人,但是这两天我例假来了,要是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在下周把自己当做礼物送给你。” 顾云决看得到吃不着,却因她的话一点都没生气,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礼物?那我到时可得好好享受。” 苏贝塔没说话,低着头,一副顺从又羞涩的模样。 顾云决拉住她的胳膊,指腹在她光滑的手背上摩挲着。 “乖女孩,既然你这么听话,我也就不难为你了……从明天开始,你的工作可以继续。” 苏贝塔惊喜地抬起头,清澈璀璨的双眸倒映着他的脸,令他的影子看起来年轻许多。 “真的吗?” 顾云决笑道:“当然,有没有想好要怎么报答我?” 他微微抬着脸,表情分明在暗示什么。 苏贝塔迟疑着,不想违背自己的内心,又怕他迟迟尝不到甜头从而改变心意。 这时林梦萧从房间里冲出来,往顾云决脚下一跪,抱着他的双腿痛哭。 “大老板,求求你放过我吧大老板,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动苏贝塔,再也不敢去公司……你让他们别再跟着我好不好?” 顾云决的好心情因她泡了汤,皱眉抽了抽脚。她抱得格外紧,抽不出。 林梦萧还在哭诉,顾云决充耳不闻,径自冲门外喊道:“来人。” 几个保镖走进来,他面无表情地吩咐。 “把这个女人带走,以后别让她出现在我面前。” “是。” 保镖们弯腰把林梦萧拎起来,她那么瘦,像拎小鸡似的不费力气。 “大老板……你放过我吧大老板……求求你了……” 林梦萧惨叫着被人提出别墅,外面响起汽车发动声,不知道要把她带去何处。 苏贝塔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顾云决。他仰头猛灌了一杯水,用餐巾粗暴地擦了擦嘴角,脸色冷漠。 “那个蠢女人,把我的兴致都弄没了……今晚就算了,明天公司那边会有人联系你。” “那你晚上在这里睡吗?” 顾云决想起一事摇摇头,起身便离开了别墅。 偌大的别墅只剩下苏贝塔和几个保镖,保镖们得到新命令,不再处处拦着她,窗户上的封挡也全部拆了,苏贝塔重归自由。 她舒舒服服地睡了个觉,翌日醒来看见手机上有短信,是经纪人联系她,让她去公司商量这一个月的行程。 96.混血女超模(15) 亏得顾云决没有把苏贝塔关太久, 她的工作很快步入正轨, 恢复被关之前的忙碌, 每天不是走秀拍杂志, 就是录节目。 与此同时,她微博粉丝人数暴涨, 有很多人认为她是另类的美, 但也有很多人认为她的出现扰乱模特圈的秩序, 免费当她的黑粉, 要求让她滚出模特圈。 一天下午, 苏贝塔录完一场综艺, 离开摄影棚准备回家。 助理把车开到她面前,载着她朝大路开,却在经过一个拐角的时候被一群人团团围住。 那些人衣着各异, 身材也大不相同,应该来自于社会的各个阶层。比较统一的是,他们手里都抱着一个大水桶。 当苏贝塔的车停下,有人冲着车后座一指,叫道:“她就在里面!” 众人闻言,把水桶齐齐泼向车后座, 里面装得竟然不是水,而是用红墨水调和过的液体, 看起来就像新鲜的血液一样, 触目惊心。 苏贝塔反应敏捷, 在他们靠过来之前就感觉到不对劲, 飞快升车窗。 墨水泼过来时,车窗已经只剩下很小的一条缝,很快就彻底合拢。苏贝塔身上没有沾染上红墨水,脸上却不可避免的溅上了几滴。 更可怕的是,那些人围在车边不肯离开,犹如暴动一样,挥舞着拳头打车窗,要她滚出模特圈。 助理从未见过这种架势,吓得方向盘都抓不住,颤声问:“贝塔姐,我们怎么办?” 苏贝塔表情严峻地看着他们,拿出手机,镇定地拨打了报警电话。 警察说二十分钟内会赶过来,让她坚持一下。 助理叫苦不迭:“车子都快被他们拆了,怎么坚持啊?这群人是疯子吗……贝塔姐,你能不能再想想别的办法,打电话给大老板怎么样?” 苏贝塔盯着手机没说话,没过一会儿,外面响起刺耳的喇叭声。 黑粉们朝后一看,面露惶恐。 一群黑衣保镖冲过来,他们再也没有先前的架势,四散奔逃。 保镖们不肯轻易放过,捉住先前砸车砸得最卖力的那个人,按着他的脖子逼他跪下。 其他人都躲到一边远远看着,黑色轿车内走下来一个修长英俊的身影,保镖们自动让开路。 顾云决走到人群正中央,也就是苏贝塔的车外,眼神冰冷地盯着那个黑粉。 “在网上嚣张嚣张也就算了,你们以为现实生活中也能那样为所欲为吗?恕我直言,你们都是Loser。” 黑粉被抓后本来怕得不行,被他这一番话刺激了,反而生出些斗志,破罐子破摔,忿忿地朝他啐了口。 “呸!你们这一群男盗女娼的下作玩意儿,社会就是被你们这类人败坏的!黑人也来当模特,当她娘的逼,有本事滚回她的非洲走秀去,别留在这里赚纳税人的钱!” 顾云决闻言骤然沉下脸,身周的空气都降了好几度。 “你再说一遍。” “说就说,我怕你吗?”那人拿出不怕死的架势,恶毒地骂道:“你以为自己有两个钱就了不起了?居然包养这样的女人,也不怕得艾滋。没得艾滋也有埃博拉,我看你就是赚了钱黑了心,想把整个社会都搞乱!” 顾云决活了这么多年,已经忘记有多久没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过。 “呵呵,好……说得好……”他咬牙切齿地扯出抹冷笑,冲那人扬手就是一拳。 黑粉被打翻在地,吐出一口血沫子,里面混着两颗牙。 顾云决还要下手,身后响起一个镇定的女声。 “等等。” 他回过头,看见苏贝塔从车上下来,平静地走到他身边,按着他的手摇了摇头。 “让我来。” 顾云决以为她心软想放过那人,皱眉道:“这些人不尝点教训是不会知道悔改的。” 苏贝塔道:“我知道,不过有件事情我真的很想问问他。” 她朝前走了两步,蹲在那人身边垂头问:“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昨天晚上她就在看微博,底下的评论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拨人。一拨人认为她的出现对于国内娱乐圈来说是福音,能让大家接受更广义的美。另一拨人则坚定的认为她是来破坏规则败坏风气的,应该被驱逐。 她想了一个晚上,也无法体会到第二拨人的想法。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在她通往超模的路上,这些人是最大的拦路虎。 眼前狼狈的男人显然是他们其中之一,苏贝塔耐心的等待回答。 他捂着被打裂的嘴,吃惊地看着她,似乎不太能理解她的做法。 顾云决则冷冷地站在一边,想看看她要玩什么把戏。 等了一会儿,那人没有开口的意思,苏贝塔轻轻拉住他的手,柔声道:“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吧,我不会怪你。何况……你觉得不说你能有离开的机会么?” 她说完后手上猛然施力,紧紧握着对方的手。 黑粉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袭向他,几乎将他整个手骨捏碎,痛得脑门上流下冷汗。 这是多么可怕的女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他无暇细想,又气又怒,颤颤巍巍地骂:“你还有脸问,你不知道自己有多丑吗?跟我们的肤色都不一样,凭什么来赚我们的钱?” “我的国籍在这里,我就是本国人。” “那你也是混血的狗杂种!” 苏贝塔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启唇道:“几百万年前,我们的祖先同时从非洲走出来,分布于世界的各个角落。几万年前时,他们在同一片山林里狩猎劳作。几百年前时,我的祖老爷祖姥姥和你的长辈一起抵抗外敌,不曾贪生怕死过。怎么到了你嘴里,我们就成了两类人?” 黑粉呆呆地张着嘴,半天才憋出一句:“可你就是流着其他国家的血!” “是又怎样?你难道没用过外国的东西?没贡献过消费?”苏贝塔问:“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录节目么?因为我把上次得到的五百万广告费全捐了,基金会的人决定用它们建立一所公益免费中学,届时将有不计其数的孩子得到上学机会。你呢,你这个血统纯正的本国人做过什么?” 那人愣住,许久说不出话。 苏贝塔放开他的手,怜悯地瞥了他一眼。 “你只不过是将自己对于生活的失望发泄在我身上,实在找不到可以抨击和践踏的地方,就用天生的血统来侮辱我而已。说实话,你的侮辱会让我变得更强大,而你只会永远躲在肮脏的泥潭里,让自己越陷越深。” 她说完就站起了身,为了录节目穿得高跟鞋配着她本来就高的身材,令人发自内心的感受到一种女神像才有的恢宏大气。 平地卷起一阵风,她鲜艳的裙角和浓密乌发在风中舞动,脸上散发出自信的力量,如同钻石一般耀眼。 黑粉怔怔地看着她,最脆弱的地方被她戳中,趴在地上捂着脸痛哭起来。 顾云决勾起嘴角,扫了一眼躲在远处的那些人,走过去脱下外套包住她,在她耳畔说:“我们回去吧。” 苏贝塔随他上了车,懒洋洋地靠在车座上,将外套还给他。 顾云决侧脸看着她,越看越欣赏,心中感叹着自己慧眼如炬。 苏贝塔想起他刚才及时赶到的一幕,蹙眉问:“你派人跟踪我?” 要不是全天二十四小时跟着,怎么可能到的那么快。 顾云决不以为意,捏捏她挺翘的鼻尖。 “我是在关心你,小宝贝,我可舍不得让你受伤。” 苏贝塔对他这个肉麻的称呼有生理性的反感,但是知道说了也白说,干脆闭嘴。 顾云决的手往下移,托起她形状漂亮的下巴,暧昧地问:“你的例假结束了么?” 苏贝塔撇开头,恹恹道:“明天还有工作呢,困。” 顾云决收回手,意味深长地笑道:“好,那我就再给你几天时间……贝塔,除了你以外,我可是从没给过谁这么大的面子。” 苏贝塔心里无动于衷,配合着说了声谢谢。 在她的要求下,司机将其送到出租屋楼下。 顾云决送她下车,要她给个离别吻。 苏贝塔打算硬着头皮亲一下,包包里的手机突然震动,她立刻往后退,拿出手机说:“我先接个电话,明天见。” 说完她就蹬蹬蹬地跑上楼梯,背影消失在拐角后。 顾云决穿着一身几万美金的西服站在破旧楼房前,如同鹤立鸡群,极其不搭。 他一点也不介意,只留恋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占有欲化作一团浓浓的墨,占据大半心房。 苏贝塔跑到家里关上门,才按下接听键。 经纪人在电话那头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WM已经将你选为亚太地区年度最具人气模特,下周在维斯酒店举行颁奖仪式,明天不用工作,来公司一趟,我们把你领奖时穿得礼服定下来。” 苏贝塔答应,与她约定好见面时间,挂断电话后回想刚才得到的消息,激动不已。 97.混血女超模(16) WM, 世界模特组织, 代表着业内最为权威的奖项。苏贝塔得到的虽然只是亚太地区人气奖, 但是有此作为跳板, 离超模之位越来越近。 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用不了太久她就能完成任务。顾云决对她正在兴头上, 与他周旋一下, 得到求婚应该不算太难。 完成任务她就可以回去, 拿到积分, 进行下一个任务, 最后得到重生机会。 苏贝塔心情愉悦, 很想庆祝一番,打开老旧的冰箱拿出罐啤酒,回头看见空荡荡的屋子愣了愣。 她现在收入不菲, 早就可以换更好的房子住了,顾云决也提出很多次让她搬到别墅去。 可她就是不想换。 苏贝塔坐在沙发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酒,深深挖掘自己的内心。最后发现,之所以不想换房子,并不只是为了躲避顾云决, 更加重要的,是她怕达斯特找不到她。 这是他们曾经共同生活过的地方, 对方招呼都没打就走了, 留给她无尽的怀念和失落。 她得等到这个混蛋回来, 把三万块丢到他脸上, 告诉他自己再也不欠他的了。 在紧张雀跃的等待中,颁奖日子到了。 苏贝塔早就跟经纪人造型师等人商量好要穿的礼服,在颁奖当天,礼服被专机从国外空运过来,送到她的化妆室。 那是一条白色长裙,肩膀处挂了许多银色链条,将她漂亮的锁骨遮挡住些许,营造出一种神秘又耀眼的魅惑感。 胸前采用了大胆的镂空紧身设计,令她完美的胸型显露无疑,里面没穿内衣,每走一步都会轻轻摇曳,让人血脉卉张。 裙摆长至脚踝,底下是一双极高的银色高跟鞋,苏贝塔穿上后身高接近一米九,远远走过来美得像一个女战神,深色肌肤使她充满力量和野性,所见之人都忍不住为之臣服,与模特留给人们瘦骨嶙峋的印象完全不同。 一行人乘车来到酒店外,台阶上已经铺了红地毯,无数记者守在外面,闪光灯刺眼。 入场之前经纪人打开一个盒子,把里面熠熠生辉的钻石手链戴在苏贝塔的手腕上。 她疑惑道:“不是说不用戴首饰,省得喧宾夺主么?” 经纪人道:“这是大老板特别吩咐的,一定要戴上。” 苏贝塔闻言没说什么,任由她扣上扣子。 侍者走过来为他们打开车门,苏贝塔下车。 这种场合一般都会邀个同伴一起入场,顺便炒作个话题什么的。但苏贝塔没有这个打算,自己踩着高跟鞋光芒万丈地走过去,一上红毯便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摄像机的镜头集体对准她,灯光将她照得愈发耀眼。 苏贝塔优雅从容的微笑,正要继续朝里走,手臂却被一个人抓住。雄性身躯靠过来,熟悉的香水味让她第一秒就分辨出来人是谁。 顾云决。 他坦然自若地站在她身边,拉住她的手,半强迫的让她挽住自己的胳膊,同时侧过脸低声说了句。 “你今晚真美。” 苏贝塔问:“你怎么来了?” “有小宝贝在的场合,我能不出现么?万一被哪个不长眼的横刀夺爱怎么办。”顾云决说完又道:“别站在这里抢别人的风头了,给他们留一点拍照的机会,进去吧。” 苏贝塔无奈地跟他入了会场,迎面走来无数人,热情洋溢的跟她打招呼。看起来多亲切似的,实际上大多只见过一面,很多人的具体名字她都叫不上来。 他们夸她礼服好看,夸她杂志拍得好,夸顾云决英俊出众,两人是天生一对。 有个人好奇地问:“顾先生,你们两个今天一起出席,是像新闻上讲的那样准备结婚了吗?” 苏贝塔尴尬地笑了笑,否认传闻。 “不,我们只是上下级的关系而已。”为了防止顾云决生气,她特意补充一句:“像顾先生这么优秀的男人,我可没有信心驾驭得了。” 顾云决牵起她的手,表情略微夸张。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吗?那你可大错特错了。” 旁边围了一圈人,都想看八卦现场,苏贝塔抿了下嘴唇不安地问:“怎么了?” “男人都喜欢美丽的女人,尤其是美成你这样的。”顾云决在她手腕的钻石手链上吻了一下,深沉暗昧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你是我现在最爱的女人。” 现在?那以前呢,以后呢? 这可真是最不负责任的告白了。 苏贝塔不需要告白,只要求婚。长时间的相处使她摸透顾云决的心,趁热打铁地扬起眉,张扬一笑。 “爱我的人可不止你一个。” “喔喔……” 周围人惊叹,开始起哄。 顾云决的笑容藏不住,托起她的下巴,似乎要吻上去。 跟他传过绯闻的女明星女模特不计其数,所有人都只能跟他进行地下恋爱,从未被公开过。 要是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吻了她,两人的恋情就是板上钉钉了,之后求婚自然是水到渠成。 苏贝塔打算接受,当二人距离不到两厘米时,顾云决毫无征兆地停下来,下意识望向大门。 大家困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一个金色身影从外走来。 她纤细而修长,一头金发像阳光似的璀璨,走起路来风情摇曳,美丽的绿色眼瞳中带着与生俱来的自信。 在场绝大部分人都不认识她,有几位混迹模特圈多年的老人喊出来。 “弗丽尔!” 弗丽尔? 苏贝塔对这个名字隐约有些印象,但是记不起来。 弗丽尔如同误入黑暗中的繁星,让人移不开眼。苏贝塔对于旁人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到弗丽尔身上并不在意,在意的是……顾云决也久久地看着她,收不回视线。 眼睛里除了惊艳外,好像还有点其他的东西,仿佛他们已经认识很久很久。 弗丽尔大大方方地走到人群中央,冲着圈内一个很有名的投资商娇媚一笑。 “亨利,别来无恙。” 被她称为亨利的人兴高采烈地搂住她,在她脸颊上来了个礼仪的亲吻。 “弗丽尔,好久不见,你怎么会来这里?” 站在旁边的男人们嫉妒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听见她用带着意大利口音的英语流利地说:“我准备来这边开一个展览会,下个礼拜就开始,一定要参加哦。” 她将一个金色的请帖递到亨利手中,拿着请帖的手保养得相当好,涂着淡金色的指甲油,整个人金光灿烂,简直如女神降世。 有人忍不住走上去和她攀谈,她笑吟吟地听了会儿,看看自己腕间价值连城的钻石腕表说:“哎呀,我还有事先走了,大家下次再见。” 说完弗丽尔便转过身朝外走去,路过苏贝塔和顾云决面前时,视线在他们身上打了个弯,最后停在顾云决的脸上,风情万种地拨弄了一下金色的大卷发,冲他露出一个媚到极致的微笑,走出了酒店。 自始至终,顾云决都不曾将视线移开过。 弗丽尔都走出很远了,他依然如同现场其他的很多男人,被勾走了魂儿似的看着那个方向。 苏贝塔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心脏蓦然沉了下来。 这个弗丽尔,一定不一般。 苏贝塔并不在乎顾云决是爱自己还是爱别人,要不是为了完成任务,她根本懒得和他有接触。 可顾云决一旦心有所属,那他岂不是不会向自己求婚了? 为了任务,当晚回到出租屋后,她就打开电脑,在网上搜索关于弗丽尔的消息。 因为弗丽尔告诉亨利她要开展览,苏贝塔自然而然的认为她是个画家或者艺术家。然而当她点开那些有着弗丽尔照片的链接后才发现,她原来也是一位模特,而且是在WM排行榜上曾挤进过前十名的超模。 超模…… 那不正是宿主的梦想吗? 仔细想想,弗丽尔美艳又大气,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光走个路就能走得摇曳生姿,也只有超模这个职业最适合她了。 但是当苏贝塔往下看,又发现原来她入行后没几年就退出,说是转做幕后,其实基本没在工作。这次要展览的是她和几位超模走秀时穿过的绝版礼服,在业内颇具名气,据说很多顶级设计师都会去捧场。 一个已经隐退的模特,居然还有如此能力,其背景一定不简单。 苏贝塔想查出更加秘密的资料,可惜翻来翻去都是弗丽尔的走秀照和封面照。由于她入行入得早,退行也退得早,网上能查到的照片还寥寥无几,怎么找都是那几张。 苏贝塔的视线定格在一张走秀照上,那时的弗丽尔应该才二十出头,年轻美丽,有着小麦色的健康肌肤和淡金色的长卷发,美得像一个精灵。 不知怎的,她越看越觉得宿主和弗丽尔很像,只是没有她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张扬和自信而已。 以前她一直以为顾云决喜欢宿主,是为了满足他的猎艳心理,现在看来,可能和弗丽尔有关系? 苏贝塔点开弗丽尔的个人百科,查看她的出生日期,在心中与顾云决的一对比,相差不了几年。 弗丽尔是意大利人,顾云决曾经去意大利留过学,二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渊源? 98.混血女超模(17) 网上查不到当年的信息, 苏贝塔决定干脆问正主。在几天后顾云决单独找她吃饭时, 她状若无意地提起了一句弗丽尔。 顾云决的脸色马上就变了, 很烦躁地切着盘子里的牛排, 先是絮絮叨叨了半天,最后来了一句:“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烦人?” 苏贝塔:“……我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话。” 顾云决动作僵住, 沉默, 半晌后放下叉子抬手按着额头, 叹气道:“是我失态了……你吃饱了没有?我们去买点东西吧。” 顾云决其人残忍归残忍, 花心归花心, 对待自己喜爱的人从来都不小气。苏贝塔自从和他在一起后, 已经不记得收到过多少礼物,还全都是无比贵重的。哪怕她不工作,也可以靠卖二手奢侈品发家致富。 两人去了一家有奢侈品牌聚集的商场, 顾云决想起自己曾经在四楼看见一块很漂亮的女士手表,想给苏贝塔买,带着她走向电梯准备上楼。 保镖护在他们左右,一行人刚走到电梯门前,升降梯的门就打开了,一女三男从里面出来, 大家目光一交接,彼此都有些惊讶。 苏贝塔没说话, 只想冷眼旁观。弗丽尔率先开了口, 风情万种的和顾云决抱了抱, 笑吟吟地问:“哟, 和小女朋友出来逛街呀?” 顾云决在别人面前时充满威严、说一不二,每当见了弗丽尔,却宛如整个人的魂儿都飞了一样,只知道呆呆地看着她,被动的接受所有接触,回答问题也只是一声嗯。 弗丽尔仿佛很喜欢他这种样子,纤纤十指抚上他的脸颊,叹气道: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样?听说你还没结婚是不是?其实没必要这么讲究的,老婆嘛,娶个靠谱的放在家里就行了,你小女朋友这样的就不错啊。” 顾云决问:“你怎么不结婚?” 弗丽尔笑嘻嘻地靠上他的肩膀,整个人以一种依偎般的姿势靠着他,娇嗔道:“我还没有玩够呢。” 顾云决问:“那你要玩到什么时候?” “这可说不准……”弗丽尔抬起头,距离极近地观察他的脸,,轻声道:“你知道我的,只想恋爱不想结婚,世界上优秀的男人那么多,我为什么要为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Vittorio,你现在不也和我一样了么?国内有句话怎么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呀。” 说到“身”字时,她突然挑起顾云决的下巴,歪着脸与他来了个热烈而缠绵的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毫不害羞,甚至吻出暧昧的呻吟。 几分钟后,二人的嘴唇分开,牵出一条银丝。 弗丽尔擦着鲜红的唇瓣,视线瞥向站在一旁的苏贝塔,冲她意味深长地勾起嘴角。 苏贝塔感到扑面而来的挑衅气息,犹如母兽在宣告自己的领地,不由得也笑了一下。 她以为她多厉害,原来不过如此。 弗丽尔看见她的笑容,眼睛像是被针刺了一样,脸色瞬间就冷淡下来。 顾云决沉浸在那个迟到的深吻中,没有察觉到二人眼中的刀光剑影,仍在看着弗丽尔。 苏贝塔走过去,挡在二人中间,对弗丽尔说:“既然你都把我称作他的女朋友,那么你当着我的面吻他是不是不太好?” “不不不……”弗丽尔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你要搞清楚,我说得是小女朋友,不是女朋友。女朋友只能有一个,小女朋友却是可以有很多的……还是说你觉得他这辈子就非你不娶了。” 苏贝塔淡淡道:“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们的感情问题?难道你对他也有好感吗?” 她将顾云决往前推了推,又说:“既然如此,你拿去吧,很欢迎你成为他千千万万的小女朋友之一。” 顾云决回过神,被二人弄得尴尬不已,低声道:“你们在做什么。” 弗丽尔根本就不理他,走近苏贝塔,目光像刀子一样割过她的皮肤,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你的肤色很漂亮,可惜脑子太蠢。如果我是你,一定不会让他接近我。” “为什么?”苏贝塔讥笑:“莫非你知道自己是个没底线的人么?” 弗丽尔的脸上闪过一抹难堪,继而强装无所谓地耸耸肩。 “随便你怎么说,对异性的吸引力本来就是魅力的一种,身为模特,你该懂得这个道理不是么?” 像是怕苏贝塔继续冒出什么言论,她说完就走了,小鸟依人地靠在一个强壮保镖身上,临走前还冲顾云决抛了个媚眼。 顾云决看得从头麻到脚,年少时无数被强行遗忘的记忆此刻回到脑海里,让他蠢蠢欲动。 弗丽尔和保镖们走远了,背影被商场的玻璃旋转门挡住。顾云决还在看着那个方向,苏贝塔转过身冷冷道:“别看了,人都走远了。” 顾云决看了她几眼,下定什么决心似的,问她:“你还想逛街?” 苏贝塔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我不想,是你非把我拽来的。” 顾云决塞给她一张卡,语速很快:“我现在有点事要处理,让保镖陪你逛,这张卡你拿去刷,不够的话都记在我的名下。” 苏贝塔拿着银行卡没说话,用脚趾头也猜得到顾云决是被弗丽尔撩动了心,要去找他。 顾云决给完卡就朝外走,只带走了几个保镖。看着他迅速远去的背影,苏贝塔心知自己必须解决弗丽尔这个棘手的问题,否则永远别想完成任务。 她没心情自己逛街,让司机将自己送回出租屋,到家后做得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搜索和弗丽尔有关的信息。 与前两天相比,网上多出几条链接,都是关于展览的报道,据说业内一片看好。 苏贝塔耐着性子翻找其他的链接,一条条点过去,不肯错过任何细节,可惜一连看了几个小时,直到按鼠标的手都开始发麻,还是没有看到有用的信息。 这样下去不行,除了网络还有其他的渠道吗? 苏贝塔猛然想起私家侦探这四个字,很想花钱雇佣一个试试,又怕对方不专业不靠谱,反而白费功夫。 意识到自己有可能完不成任务,要空手而归。她食不下咽睡不着,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看天花板,转眼就到了半夜。 明天还有杂志拍摄,她得休息,否则早上起来脸肿成猪头,不但拍出来的照片效果不好,还会被人批判不敬业。 苏贝塔正要强迫自己入睡,手机突然响了,按下接听,顾云决的声音从里面冲出来,低沉又沙哑,让人心惊肉跳。 “你在哪里?” “家里。” “马上给我过来。” 电话被挂断,苏贝塔吃惊地看着手机。 没过多久,保镖上楼敲门,毕恭毕敬地说:“苏小姐,老板在别墅等您。” 苏贝塔被他们接到别墅,走进一楼大厅并未看见顾云决,保姆说他在楼顶的露台。 她沿着楼梯走上露台,刚露头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酒味,等她彻底走出去,便看见顾云决醉醺醺地坐在椅子上,桌上已经摆满各式各样的酒瓶。 她皱皱眉,生出一股回去的欲望。 可顾云决已经看见了她,冲她伸出一只手,如同招呼小狗似的说:“贝塔,过来。” 苏贝塔走过去,顾云决娴熟地搂住她的腰,脑袋靠在她肩膀上,蹭了蹭说:“你太瘦了,像骷髅架一样。” 苏贝塔道:“弗丽尔不瘦,你靠她去。” 顾云决没生气,只自嘲地笑了笑,可见已经醉得不止一点半点。 时至深秋,空气有点凉。苏贝塔坐了会儿就想回去,顾云决非得拉着她一起喝酒,还说已经帮她把明天的工作推掉了。 好在他酒品算不错,没有仗着喝醉耍流氓。苏贝塔陪他喝了几瓶,不知不觉睡着了,等到醒来时已经是早上。 她是在卧室的床上醒的,因此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身体。衣服被换成睡衣,身上没有特殊痕迹, 看来应该是保姆给她换的。 不过顾云决呢? 床的另一边空空如也,只留着个修长的人形印记,估计他昨晚也喝醉了,在同一张床上睡。 苏贝塔穿着拖鞋走下楼,看见一个保姆在大厅拖地,问:“大老板呢?” “大老板今天有事,一早就让司机开车走了。” “你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好像叫什么灵犀路吧。” 灵犀路,弗丽尔的展览会地址就是在那里。苏贝塔回到房间从包里翻出手机,上网一搜,展览时间果然就是在今天,早上九点钟开始。 现在才八点多,顾云决去的那么早,显然是献殷勤。 她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感情讲究先来后到,她已经占了下风。 苏贝塔立刻收拾东西回出租屋,找到一个私家侦探的联系号码拨了过去。 “喂。” 接电话的是个男人,声音很好听,沉稳中透着点淡淡的少年气息。 苏贝塔觉得有点耳熟,但是一时间想不起在哪儿听过,也没时间去想,开门见山地问:“是侦探社吗?我有个任务想要委托。” 对方问:“什么任务?” “电话里不方便,可以见面聊吗?越快越好。” 她看人还算准,要是见了面觉得不对劲,那就另换一家。 对方表示可以,与她约定好见面时间和地点以及到达那里的联系号码,之后就挂断了。 苏贝塔想把号码存起来,输入到手机里,屏幕上却自动跳出一个人名——达斯特。 ……这是达斯特的手机号!!! 刚才电话里的人难道就是他吗?难怪她老觉得耳熟! 苏贝塔拿着手机凌乱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想了一会儿后又觉得是达斯特也不错,给她一种很靠谱的感觉,与他合作就算不成功也不用担心被出卖。 怎么办,要去与他见面吗? 苏贝塔心里还在纠结,身体却很诚实的开始换衣服,并且特地挑自己认为最好看的衣服穿。 小香家的裙子繁复归繁复,太老气,不穿。 迪奥新一季的裙子刚上市她就拿到手了,可惜没有一件是她喜欢的。 Burberry的风衣倒是不错,就是穿起来太硬汉,不够柔美。 她空有一个衣架子身材,对着满衣柜的新品衣物,却找不出一件满意的。 最后,苏贝塔的目光落在一件杜嘉班纳的红色裙子上,眼睛顿时一亮,扑了过去。 一个小时后,她穿着件红色刺绣大摆连衣裙,满心雀跃地出了门,奔赴与达斯特的约会。 99.混血女超模(18) 见面地点是一家很热闹的餐厅, 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而他们的座位在最角落里, 店里客人们的说话声可以遮盖住他们的交谈。 苏贝塔走进餐厅时, 达斯特已经到了。他背对着大门坐在椅子上, 漫不经心地喝着柠檬水,侧脸比亚洲人深刻, 又比欧洲人平和, 五官将二者的优势融合在一起。 苏贝塔这是才发现, 他看起来竟有点像混血。 她自己也是混血, 大概是每天盯着镜子看多了, 所以才没察觉出达斯特的相貌异常。 来时路上她一直很期待, 现在终于要相见了,她却紧张起来。慢吞吞地走过去,达斯特听觉敏锐, 闻声抬起头。 两人目光交汇,心照不宣地笑了一下,苏贝塔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下,叫道:“达斯特。” 她想问问当初他是去哪儿了,想问问他怎么会接到自己的电话。达斯特却先她一步放下水杯,淡淡开口:“或者你也可以叫我的真名……顾凌尘。” “顾凌尘?” 苏贝塔心里咯噔一声, 忍不住将他和少昊联系起来。 少昊说过,这些世界都是他曾经历过的, 每个世界里都有一个人是他的转世。她之前怀疑是顾云决, 现在重见少昊, 才发现他更有可能。 心中如此想着, 她忍不住细细打量他,想从他那张深邃却带着少年气的脸上找出些熟悉感。 服务员走过来让他们点菜,他们一起住了那么久,对彼此的口味早已了解透彻,很轻松的解决了这个问题。 等服务员走后,顾凌尘低声问:“你准备调查谁?” 苏贝塔咽了口唾沫,“所以你的确是那家侦探社的人是吗?” “准确的来说,它的作用不仅仅是侦探社,但你非要这么理解也没有问题。” 苏贝塔听得满头雾水,怕被人发现所以没追问,径自说出自己的目标。 顾凌尘听完微微皱起眉,“你要调查的人是弗丽尔?” “对,你认识吗?” 顾凌尘摇摇头,没说话,神色古怪。 苏贝塔有点弄不明白他的意思,将身体微微往前倾了一点,压着声音问:“你接不接这个单?” 顾凌尘想回答,视线不由自主地往下移,白皙的脸颊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红霞。 苏贝塔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才发现自己的胸脯太饱满而领口太低,做这个动作时露出一道显眼的沟,忙坐直身体,顺便把肩带往上提了一下。 平心而论,身为模特她穿过比这更暴露的衣服,并且当着数百人的面走秀,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可在顾凌尘面前就是觉得不好意思,生怕对方认为自己不矜持似的。 好在顾凌尘没有多看,将视线收回后答道:“可以。” “那要多少酬劳?具体过程是怎样的?” 顾凌尘的表情很公事公办,仿佛二人先前根本没有过交集。 “看你的需求,有100万、300万、500万三个档位,对应的调查程度也不相同。” 原来调查一个人要这么多钱吗? 苏贝塔的事业刚起步不久,供自己吃穿住行绰绰有余,但是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还是有点压力的。 要不……就选择100万的那一档? 她在心里纠结,舌尖无意识地舔了下嘴唇。 顾凌尘原本平静的目光因这个小动作移开,呼吸急促的想了几秒,又正过脸握住她放在桌边的手。 苏贝塔错愕地问:“怎么了?” “如果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可以帮你免单。” “什么条件?” 顾凌尘认认真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和我交往。” 苏贝塔:“……” 她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本来早该刀枪不入,却因这句话变得宛如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生,紧张到说不出话。 顾凌尘静静地等待她的回复,右手很坚定地握着她的左手。 苏贝塔忍不住问:“你为什么提出这种要求?” 顾凌尘不答反问:“难道你不喜欢我吗?” 她不喜欢他吗? 苏贝塔回忆起二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当时她救他是想利用他当自己的左膀右臂,然而这个念头很快就打消了,之后的相处如同朋友一般。 她记得他的好身材、他睡觉时只爱穿短裤、他早上醒来头发乱糟糟的样子特别可爱……在他离开后她还舍不得,总是时不时想起他。 如果这都不算爱,那什么才算? 苏贝塔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不想再逃避,正要鼓起勇气回答时,手机却响了起来。 她对顾凌尘歉意地笑了一下,接听电话。 “喂?” “你在哪里?”顾云决的声音怒气冲冲。 “在外面吃饭。” “马上回来。” 电话被挂断,发出嘟嘟的刺耳声。苏贝塔抓着手机,抬头朝顾凌尘看去。 “我得走了……调查的事情,我下次再联络你。” 她说完拿起包离开,想想回头拍了几百块钱在桌上,当做请他吃饭。 顾凌尘看都没看钱,握着她的手腕沉声说:“我刚才说的事情一个月之内都有效,你考虑清楚。” 刚才的事情……是指要不要和他交往吗? 苏贝塔动了动嘴唇想说话,脖子被一只温暖的手掌盖住,近在咫尺的唇瓣凑了过来,温柔却霸道的含住她。 她大脑当机,等反应过来时二人已经吻得难分难舍,周围人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唔……”苏贝塔抵着顾凌尘的肩膀推开他,略带恼怒地问:“你在做什么?!” 顾凌尘本来淡色的薄唇染上她的口红,变得鲜艳了些,冲她笑道:“这是订金。” “……混蛋!” 苏贝塔骂了一句,转身要走,心里实在不解气,把那几百块钱又收回去,用力瞪他一眼,然后才气冲冲地走了。 顾凌尘看着玻璃门外她优雅纤长的背影,手指摸着嘴唇,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苏贝塔被他这个吻弄得心烦意乱,在出租车里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平静下来,让司机把车开去别墅。 顾云决这次不是在露台,而是在卧室。一进门她就闻到浓烈的酒味,顾云决已然喝得醉醺醺,七扭八歪地倒在床上。 她放下包走过去,把空酒瓶踢开。顾云决拉着她笑:“哈哈,你来了……” 下一秒脸色骤然变冷,恶狠狠地骂道:“弗丽尔那个臭婊zi,我以后再也不会去见她!” 每次一喝醉酒都要把她叫过来,苏贝塔本来挺不耐烦。听到他这样唾骂弗丽尔后,她生出点好奇,拿起一张湿巾帮他擦掉嘴角的酒渍,状若无意地问:“她怎么惹到你了?” “惹?你是没看到她做了什么!那个贱女人,明明已经有男人了,却非得跟我调情,在她眼里我就这么下贱吗?” 认识顾云决这么久,她没看见过他这么失态的模样。见他喝醉说话说不到重点,苏贝塔干脆拿出手机搜了一下。 这个办法很有效,她看到一条新闻链接,上面写着弗丽尔的展览圆满结束,并且比她小二十岁的男友在大家面前求了婚。 戳进新闻,里面还配了二人的接吻照。弗丽尔身着绿色长裙,手上耳朵上戴着夸张的配饰,却相当符合她的气场。 抱着她的是个穿T恤和牛仔裤的年轻男人,估计不出二十岁,据介绍是某个集团的太子,典型富二代。 难怪顾云决这么气,原来是被人打击了啊…… 不过他有什么难过的资格?弗丽尔被年轻小伙子求婚,他不也经常和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卿卿我我么? 宿主刚认识他就被他吃干抹净,那时可才二十一呢。 大家都是屎壳郎,谁也别嫌谁臭。 正想着,顾云决在旁边痛不欲生地喊了起来。 “弗丽尔……弗丽尔……你为什么不爱我?全班只有我最爱你,他们都想玩弄你……” 苏贝塔收起手机去扶他,想往他脑袋底下垫个枕头。不料一碰到他他就猛地瑟缩了一下,像被电击一般。 她满头雾水,顾云决却捂着脸痛哭起来:“弗丽尔……” 能让他如此魂牵梦绕的女人,究竟有多厉害? 苏贝塔好奇地问:“你为什么喜欢弗丽尔?” 顾云决呜咽了会儿,摇头。 “我才不喜欢她,我怎么会喜欢她?她这个人尽可夫的婊zi。” 苏贝塔认定他已经醉过头,说话都没有逻辑了,打算离开下次再来。 顾云决却伸手抓住她,用蛮力将她往自己怀里带。 “她已经老了,我却还有你这么漂亮的小女友……我何必在乎她?贝塔,你看你多幸运,这么多人里我只喜欢你……” 他身上的酒气迎面扑来,令苏贝塔感觉恶心极了,推开他要走。 “你难道不相信我吗?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 顾云决猛然站起身,拖着她就往外跑,一路将她拉到车库,推进一辆香槟色的宾利。 苏贝塔意识到不对劲,想出去,可车门被他锁上,怎么也打不开。 他自己绕到另一边上车,把住方向盘,如发誓一般说:“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 话音未落,他已经决绝地踩下油门。 100.混血女超模(19) 顾云决喝醉了, 自己感觉不到危险, 苏贝塔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心惊肉跳, 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会撞上别人, 或者把车开到河里去。 怎么办?她还得完成任务,不能被个醉鬼给拖累死。 苏贝塔要报警, 偏偏对面一直在占线中。手机里的联系人寥寥无几, 她看着还未来得及改的“达斯特”三个字, 把心一横, 拨了过去。 “救救我, 顾云决喝醉了, 非得拉着我开车。” 电话接通后她连名字都没报,直截了当地说出这么一句。 顾凌尘没问为什么,声音沉着冷静。 “你现在在哪里?” 她扫了一眼窗外的地标, 告诉他地址。 “我现在就过去。” 电话被干脆利落的挂了,苏贝塔心有余悸地抱着手机,车厢里浓郁的酒精味熏得她头晕目眩,偏偏顾云决还不肯停车。 险之又险地穿过了几个路口,苏贝塔看前方越来越荒凉,忍不住问:“你要去哪里?” 顾云决开车开得很过瘾, 忘了自己出来的目的,只觉得她很烦, 斥道:“闭嘴!” 苏贝塔看着宾利从一辆载满木头的大卡车旁边呼啸而过, 在心里为自己捏了把汗。 当他们开到郊区一条宽敞且车辆稀少的四车道时, 后方出现一辆黑色越野车, 速度不快也不慢,稳稳地跟在他们后面。 车窗都是紧闭的,看不清里面坐着的人,但是不知怎的,苏贝塔的心情一下子踏实许多。 一前一后地开了几分钟,对方像是在观察环境,车窗突然降下一条缝,露出一个漆黑的枪口。 苏贝塔心中咯噔一下,看见枪口火光闪烁,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他们的车胎爆了。 宾利失去平衡,开始横冲直撞。顾云决努力保持平衡,可惜没有用,好好的商务车被他开成过山车。 苏贝塔急得大喊:“踩刹车!别开了!” 话音未落,又是一声巨响,他们的另外一个车胎也爆了。 宾利彻底失去控制,冲出车道外,憋掉的轮胎卡进两块大石头里,被迫停下来。 顾云决还在不停踩油门,轮胎转得飞快,扬起一片飞扬尘土。 越野车开到他们背后停下,左侧车门打开,跳下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苏贝塔看清他的面容后,激动得差点哭出来,有一种死里逃生的喜悦。 顾凌尘走到她的车门边,手里不知拿得是什么东西,往门上一钻,反锁的车门就打开了。 他冲她伸出手,垂眼凝视她。 “跟我走。” 顾云决双眼通红,怒喝:“你敢!” 苏贝塔想都没想,抓住顾凌尘的手就跳下车,随他坐进越野。 越野车发动,顾云决跳下宾利过来追她,可是两条腿怎么比得过四个轮子,他的身影很快变成小小一团,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越野车里,苏贝塔的心脏砰砰狂跳,还沉浸在危险中无法自拔。 顾凌尘边开车边问:“我该送你去哪里?家吗?” 苏贝塔打了个激灵,摇头。 “不行,顾云决正在气头上,肯定会派人找我的,得找个地方躲两天,等他气消了再说。” 顾凌尘道:“那就去酒店。” “只能去酒店吗?” “那你想去哪里?” 苏贝塔看着他浓密乌黑的眉睫,心中一动,轻声道:“你的家。” 不知是不是这个要求太过突然,她说完后半天对方都没反应。 苏贝塔有点后悔了,想收回这句话,让他把自己送到酒店去。 他却突然踩下刹车,看着她说:“你确定要去?那是在很远的地方。” 很远?有多远? 苏贝塔想了想点头,特意补充道:“我最近没有工作。” 顾凌尘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儿,拿出手机,给别人打去一个电话。 他们说得像是意大利语,语速还特别快,苏贝塔竖起耳朵听了半天都没听出到底在说什么。只知道没过一会儿,他放下手机回过头说:“我们现在出发。” “好。” 苏贝塔扯了扯安全带,感受着车子发动时的震颤,心脏随之雀跃起来。 顾凌尘没有说他要去哪儿,不停地朝前开,开到目的地后把车停在停车场,让苏贝塔跟他下车。 苏贝塔在越野车接近时就觉得这里很眼熟,走近了一看才发现是机场,疑惑地问:“你的家不在这里?” 顾凌尘嗯了声,没有带她去候机厅,而是去了一个隐蔽的后门,那里站着一个穿制服的男人,手里拿着些东西。 二人见面后用意大利语交谈,顾凌尘递给了他什么,他也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他,之后便匆匆离开。 “这个你拿着。” 顾凌尘把其中一半递给苏贝塔,她接过来一看,竟然是机票和护照。护照应该是假的,照片上的人不是她,但是和她有点像,不是熟悉的人辨认不出来。 所以他之前打电话是为了这个? 太厉害了吧,才过了多久。可是既然连护照都准备了,岂不是说明他们要出国? 苏贝塔将机票翻过来一看,猜测得到证实,上面的目的地是罗马。 她突然明白顾凌尘的意大利语怎么说得那么流畅了。 二人进入候机厅,等了半个多小时便登上去罗马的跨国飞机,一路畅通无阻。 他们登机时是傍晚,经过十多个小时的飞行,在那边落地正好碰上日出。 万道金光自天穹撒落,为整个城市铺上一层金粉似的盛装。 机场极高,当他们站在最顶上俯瞰这座城市时,能够看到远处的古罗马竞技场与著名的威尼斯广场。 罗马有个别称,叫“世界上最大的历史博物馆”,他们走出机场随便一望,就能看见拥有几十上百年的古老建筑,身边无数拥有雕塑脸鹰钩鼻的意大利人匆匆走过。 二人两手空空的跨越了半个地球,连件换洗衣物都没有带。 苏贝塔直到这时才感觉到他们的行动太疯狂。 顾凌尘在机场换了欧元,娴熟地拦了辆出租车,用意大利语报出一个苏贝塔听不懂的地名,司机载着二人往前驶去。 开了没多久,街边看到家帽子店,顾凌尘喊司机停车,进去后以极快的速度买了两顶宽檐帽,坐回车里,将其中一顶递给苏贝塔。 苏贝塔好奇地打量帽子:“你很喜欢?” 顾凌尘摇头,“把脸挡一挡。” 挡脸?苏贝塔想起他被人追杀的事,轻松的心情不由得紧张了几分。 好在出租车开得很平稳,没有杀手从天而降跑出来阻拦他们。 顾凌尘好像心情不大好,全程都没有说话,用帽檐遮挡住英俊的脸,一只深邃的黑色眼眸从帽檐底下露出来,漫不经心地看着沿路风景。 苏贝塔不敢把手机开机,怕被顾云决追踪,闲来无事就偷偷打量他。 到了意大利,她发现他有着很典型的希腊男人轮廓,但是皮肤比路边的行人白很多,黑发黑眸,鼻梁是一直到底的,没有鹰勾。 深邃的轮廓容易让人显得成熟,在国内时不觉得他有什么,到这里后一对比,他年轻的就像一个大学还没毕业的大男孩。 顾凌尘到底多少岁?他什么都不告诉她,却愿意把她往地球另一边的家里带,真是奇怪。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想找出答案。顾凌尘忽然眼珠子往下一斜,慵懒地挑了挑眉。 “你胆子很大。” “嗯?” “跟着我来这么远的地方,不怕我把你卖了?” “……你敢!” 苏贝塔瞪了他一眼,他轻笑,耸了耸肩膀,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 出租车开到城市另一边,靠着人行道停下。顾凌尘带着她下车走进一条小巷子,最后停在一栋略显老旧的五层楼居民公寓前。 他站在石质台阶前,微微侧过脸道:“我的家就在里面,你要是不想看,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苏贝塔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说,直言道:“我都飞了那么久,后悔岂不白跑一场?进去。” 顾凌尘踩着楼梯往上走,爬到顶楼,展现在眼前的是两扇门,一左一右,由两户人家居住。 他走到右边那扇门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老式的铜钥匙,轻轻拧动。 门打开了,隐约露出客厅的一角,顾凌尘侧脸对着她,询问声透着小心翼翼。 “进来吗?” 苏贝塔点头,二人走进去。 在她的预想中,以为会看到顾凌尘的家人,出现在她眼前的却是一间空空如也的屋子。 一张木桌、一个破沙发,房间里有张床,上面没有床单被褥,光秃秃的床板上落着一层厚厚的灰。 这是家吗?可看起来分明很多年都没有人住过。 “我没有父母,一出生就被送到孤儿院,在那里长到十三岁,这是我离开孤儿院后第一个住过的地方。” 身后传来顾凌尘低哑的声音,他的语调没有起伏,宛如平静无波的湖水。 101.混血女超模(20) 苏贝塔清晰地感受到他话里的失落, 十分心疼。 “你从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吗?” 顾凌尘摇头, “当初是个女人把我抱到孤儿院去的, 院长说过是个意大利人, 放下我之后再无音讯,只留下一个‘顾’姓, 说是我的姓氏。” 苏贝塔心里一紧, 盯着他问:“所以你的父亲应该是国内人, 母亲是意大利人对吗?” 顾凌尘道:“是不是有什么所谓?当初他们选择抛弃我时, 我们之间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苏贝塔问:“那你之后的生活是怎样的?最后怎么会……走上这样一条路?” 被人追杀, 当私家侦探, 开枪比开瓶盖都熟练。 这不是一个正常现代人的生活。 顾凌尘隔着半米的距离望着她,眼神沉重,犹如站在黑暗中朝外看。 “你真的想知道?我的过往从来就不是什么可供八卦的幼年趣事。” 苏贝塔有所预料, 知道他的经历应该和绝大部分普通人不一样。但是当他自己亲口讲述出来,她才意识到那是多么危险的过去。 顾凌尘在孤儿院待到十三岁,有个叫弗朗西斯的男人去孤儿院,说想领养一个男孩当义子。 那时的顾凌尘又瘦又矮,比院里一众意大利小孩发育迟缓,相貌也偏东方, 就像鸡立鹤群,毫不起眼。 弗朗西斯却一眼就挑中他, 将他带回自己的庄园。 顾凌尘本以为自己起码能有个家, 接下来的事情却出乎他的预料。弗朗西斯没有像普通的养父母似的, 将十三岁的他送进中学, 而是专门请人来培训,教他格斗、枪术、游泳跳伞等一系列生存技能。 同时他还发现被领养的人并不只有他一个,弗朗西斯特地用这个庄园当做基地,里面全是十八岁以下的小男孩,数量足有三十多个。 原本平静的生活结束,他还未来得及进入青春期,就要与一众手足兄弟拼死争斗。 弗朗西斯每一年都会进行考试,考试不过关的被淘汰,送出庄园从此不知去向。 在顾凌尘十八岁那年,他通过最终试炼,成为弗朗西斯真正的义子。 训练结束了,新一轮噩梦却开始。利用教会他的那些本领,弗朗西斯给了他许多任务,例如暗杀敌人、偷窃情报等。 他数次死里逃生,想过要离开,可是随即就看见义父亲手杀了几个不听话的兄弟,知道一旦自己逃跑,那就是他的下场。 像他这种一出生就被父母抛弃的人,本来是没有活下去的资格的,如今能活着也只是靠夺取他人的性命。顾凌尘为此过了一段很消极的日子,整个人仿佛变成弗朗西斯的杀人工具,只会开枪拔刀,麻木残忍。 转变发生在二十岁时,他奉命去杀一个退伍特种兵,不料与对方一拍即合。对方看中他的能力,提出让他加入自己的队伍,成为闲散雇佣军。他看中对方的一身正气,只杀臭名昭著的人,只做该做的事。 每当看见鲜血从那些人的胸膛喷溅出来,他就感觉自己麻木的心变得鲜活了些,存在也有了一点意义。 他想办法摆脱弗朗西斯的控制,加入退伍特种兵的队伍。但是弗朗西斯不肯放走自己手底下最出色的义子,数年来一直派人追杀他。 在苏贝塔第一次与他见面时,他就是因为被他们追杀身受重伤,那些黑衣人是弗朗西斯的手下。 一切水落石出,原来如此。 苏贝塔欲言又止地看着顾凌尘,心中动容,因为对方对她坦诚相待,毫无隐瞒。 “你想不想知道你父母的模样?” 他现在都能当侦探帮别人调查事情,找到自己的父母应该不难吧。 顾凌尘摇摇头,眼神伤感,垂下的睫毛浓密卷曲,宛如赌气的小孩。 “他们当初抛弃我,就是因为不想见,我何必过去自取其辱。” 苏贝塔想说对方可能另有隐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那种不负责任的父母实在不值得同情。 顾凌尘才可怜,他经历了那么多磨难才长到这么大,期间有一点松懈都可能一命呜呼。 透过眼前高大伟岸的男人,她仿佛看见曾经那个孤独幼小的他,忍不住走过去抱住他的腰,轻声安慰道:“没事,都过去了。” 她的声音温柔极了,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顾凌尘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克制着自己的欲望,反问她:“我把我的经历说了,你的呢?” 苏贝塔愣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坦诚该换来坦诚。可是一旦说出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她就得从头再来了。 这个惩罚太严重,她承受不来。抿着嘴唇犹豫了半天,最后只将宿主的经历告诉他。 和顾凌尘相比,宿主父母双亡虽然也很悲惨,没人疼没人爱,但是在姑姑家好歹吃饱穿暖不用为生计发愁,显然幸福多了。 顾凌尘没有看出破绽,听完后只问她:“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苏贝塔摇摇头,踩着满是灰尘的印花地毯走了半圈,回过头问:“你呢?” 顾凌尘道:“我已经厌倦了打打杀杀的日子,想金盆洗手,过点平静的生活。” 苏贝塔对他这个回答十分赞同,好奇地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决定的?” “刚刚。” 苏贝塔:“???” 顾凌尘走过来,轻轻握住她瘦削的肩膀,双眸如浩瀚夜空,点缀着她的倒影。 “我刚刚才认定了想让我金盆洗手的人……就是你。” 苏贝塔吃惊地张着嘴,对方好像嫌弃她反应迟钝似的,脑袋一低便吻了上去。 他的嘴唇薄削却柔软,很轻柔地含着她的下唇瓣,小心翼翼的力度与他平日里截然不同,生怕弄伤她一样。 等到确认她没有反感这种接触,顾凌尘才更近一步,顶开她的唇舌闯进她口中。 灼热的舌尖带领着她,他吻技笨拙生疏,但是很有耐心。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熟练大胆起来,右掌按在她的后腰上,将她压向自己的胸膛。 苏贝塔被他吻得喘不过气,一张脸涨红了,小麦色的皮肤上浮着淡淡的红晕,漂亮的眼睛里染上一层薄雾,看起来十分诱人。 顾凌尘抱起她,边吻边找地方放。房间里灰尘太多无处落脚,他干脆脱下自己的T恤铺在桌上,将苏贝塔放了上去。 她修长笔直的双腿夹着他肌肉分明的腰,情-欲惹得空气里像着了火一般。顾凌尘俯身与她深吻,指尖所到之处引起一阵酥麻。 苏贝塔躲开他的嘴唇,难耐地喘息几下,发出声轻哼。 这个声音击垮顾凌尘脑中最后一道防备,眼中浮起暗光,托着她的后脑勺再一次吻下去。 亲吻时苏贝塔总感觉自己腰上硌着东西,硬邦邦的很难受,怎么想都想不起来是什么,直到手机铃声打破气氛,在房间里刺耳的响起来,她才发现是压到了手机的开机键。 不用想也知道电话是谁打来的,她摸出手机朝顾凌尘看了眼。对方脸上带着未退的红潮,沉稳的眼神给了她信心,她决定接听。 “贝塔,回来。”顾云决在电话里说。 苏贝塔冷冷地问:“回去做什么?” “你不是想当超模吗?我愿意给你最好的资源,一定把你捧成超模。” 对于急着完成任务的苏贝塔而言,这番话无异于最大的诱惑。可惜顾云决在她这里已经没有任何 信誉度可言,说话算话在他眼里算个屁,想反悔不过分分钟的事。 “资源你还是留给弗丽尔吧,她一定会很喜欢的。” 苏贝塔说完就挂了电话,抬起头发现顾凌尘仍看着她。 “怎么了?” 顾凌尘摇摇头,“你想回去见他吗?” “不想。” “那我们现在得走了。”顾凌尘指指她的手机说:“你的手机没做任何反追踪措施,只要他有心找,很快就能找过来。” 苏贝塔问:“那我们去哪儿?” 顾凌尘道:“都可以,意大利这么大……托斯卡纳、西西里、米兰、佛罗伦萨,你最喜欢什么地方?” 苏贝塔不是第一次来意大利,之前身为造型师时,几乎每年时装周时都会跑米兰。 这才过来既无工作也无人际来往,看顾凌尘的意思,似乎不论她想去哪里,他都会带她去。 明明只是来他家参观一下,怎么搞得像度蜜月似的? 苏贝塔心里甜甜的,想了想说:“西西里怎么样?” 顾凌尘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他随手抓起T恤往身上套,穿上就要朝外走。苏贝塔看着他的背笑得前俯后仰,他转过头,一脸不解。 苏贝塔追过去,抓着他的胳膊往镜子面前推。看着镜子里的倒影,顾凌尘才明白她在笑什么。 桌子上有太多灰尘,他把T恤放上去,苏贝塔躺在T恤上,他又压在苏贝塔身上。 两人的体重将T恤背后压出个人形灰尘印,连肩胛骨的轮廓都清晰可见。 苏贝塔要他背对着自己,把灰尘拍掉。顾凌尘却不肯,说留着挺好。 苏贝塔不知道顶着一背灰尘有什么好的,但是他既然坚持那就随他去。 二人锁上门离开,顾凌尘去找了家租车行租到一辆吉普车,说是自驾去西西里。 西西里离罗马有九百多公里,开车差不多十个小时,相当于今天去明天就能到。 为了完成超模任务,苏贝塔自从进入世界后就一直严格控制饮食,连瓶可乐都不喝。这场没在行程表上的意外之旅成为她的放纵之旅,上车前去一家知名披萨店里买了个无比巨大的牛肉披萨,放在车上留着当夜宵。 102.混血女超模(21) 他们在下午启程, 天黑后停下来吃了点东西, 然后继续上路。 苏贝塔将车顶打开, 躺在椅子上看星空, 心旷神怡。 顾凌尘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问:“你还想知道弗丽尔的秘密么?” “想啊, 怎么了?” “我已经调查出来了。” “真的假的?” 顾凌尘边开车边道:“顾云决高中时来到意大利留学, 正好与弗丽尔一个班级。据说曾经暗恋了她很多年, 但是弗丽尔家境优越天性开放, 对他不屑一顾。还曾经带人凌RU他这个班上唯一的亚洲人, 逼他滚回自己的国家, 在他心中留下深刻的阴影。另外我还调查了他回国后的表现,发现他心里应该一直还爱着弗丽尔,怀疑他患有轻微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犯罪的被害者对于犯罪者产生情感,甚至反过来帮助犯罪者,发自内心的爱上他。 苏贝塔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顾云决时的样子,他那么高傲冷漠,那么张扬自信,怎么会和这种心理疾病有关系? 可他面对弗丽尔时的反应又与症状极其吻合, 让人不得不怀疑。 人有很多面,这或许就是他的其中一面? 苏贝塔问:“弗丽尔的家境到底有多优越?连顾云决都不放在眼里?” 她没记错的话, 顾云决的父母本来就很不错, 即便在高中时他也是名正言顺的富二代了, 没道理被同学看扁。 顾凌尘道:“她的父亲叫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名字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意大利很多男人都叫这个名字吗?” 苏贝塔茫然地抓了抓头发。 顾凌尘摇摇头, “他就是我的义父。” 苏贝塔猛地吸了口冷气,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顾凌尘没有解释,只叮嘱她道:“以后对于这个弗丽尔你还是少招惹为妙,她是义父唯一的女儿,从小到大习惯为所欲为,法律和道德都无法束缚。” 不能招惹弗丽尔,那不就意味着她的任务无法完成了? 苏贝塔没想到会遇上这种棘手的问题,陷入沉默。 顾凌尘放慢车速打量她,自嘲地笑了声。 “我是不是太窝囊?” “嗯?” “遇到这种事没有站出来为你出头,反而要你忍气吞声。” 苏贝塔忙道:“不不不,我没有这样想……你提醒我也是为了我的安全考虑。” 顾凌尘还想说些什么,手机却响了起来。他将吉普靠路停下,接听后面色变得严峻,挂断电话就对她说:“我们不能去西西里了。” “为什么?”苏贝塔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出了什么事吗?” 顾凌尘道:“弗朗西斯已经得知我来意大利的事,正在派人找我,要尽快离开。” “那我们去哪里?” “你说呢?” 苏贝塔想起自己遥遥无期的任务,狠了狠心说:“回去吧。” 调转车头,他们就近找了个飞机场。顾凌尘下车后打电话,联系人给他们安排最近一班回国的机票,电话里那人说要等半小时,拿到手后就去找他。 弗朗西斯的人已经在找他们了,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里容易被发现。顾凌尘左右看了一圈,问苏贝塔: “我们去买杯咖啡,到VIP休息室里喝怎么样?” 苏贝塔道:“好啊,我去买。” 顾凌尘摇头,手掌在她头顶揉了揉。苏贝塔高,可他更高,两人的身高差恰到好处,令他能够用最亲近的角度看着她。 “你等着就好,我去去就来。” 苏贝塔心里暖洋洋的,点头,看着他走向几百米外的咖啡厅。 今天罗马的天气好极了,夜风凉爽轻柔,机场里亮着和煦的暖黄色灯光,有人影在大门处进进出出,远处飘来青草香。 一架飞机起飞,轰鸣声震耳欲聋。苏贝塔仰头,望着它机尾上闪烁的彩色灯光越来越远,轻轻吁出一口气,嘴角挂起抹笑意。 不管怎样,她离完成任务越来越近,该开心一点。 熟悉的身影从咖啡厅里走出来,左手托着两杯咖啡。苏贝塔笑吟吟地看着他,冲他挥了挥手。 顾凌尘看着灯光下的她,突然有某种预感——回去之后两人可能再也没有在一起的机会。 世界上总是有许多错过的缘分,曾经他为弗朗西斯做事时,亲手拆散的情侣也不是一对俩对,谁知道那些罪孽会不会报应到他们身上来。 喜欢的东西就要及时抓住,喜欢的人也是一样。 如果他们不回去,他放弃一切,苏贝塔也放弃一切,两个孤独的人去地中海找个安静的港口小镇,过幸福宁静的生活怎么样? 时间只过去短暂几秒,顾凌尘却已经想象出二人在港口温馨的模样。他加快脚步走到她面前,垂头说:“贝塔,我觉得……” 话还没说完,他面色大变,眼神骤然沉了下来。 苏贝塔面露不解,困惑地看着他:“你怎么……” 他蓦地出手,将她朝旁边狠狠一推。 苏贝塔感觉有个炽热的东西擦着自己的耳垂飞过去,射入顾凌尘的肩膀,等她倒地摔得手肘生疼时,才听到姗姗来迟的一声枪响。 有人开枪! 要不是顾凌尘把她推开,那子弹就不是擦过她的耳垂了,而是穿过她的大脑! 机场保安听到声音朝这边望过来,苏贝塔感觉自己脸颊上很痒,抬手去摸,摸到一掌心的鲜红,是顾凌尘肩上流出来的血。 她连忙去扶顾凌尘,对方面色苍白地捂着伤口,沉声道:“快走,别管我!” “不行,我们一起走!” 仗着被乾元丹强化过的体力,苏贝塔努力将身高近两米的顾凌尘背到自己身上,想带他离开。 顾凌尘肩膀痛得要命,太阳穴都在抽搐,眼角余光看见几个黑衣人在急速逼近,手里的武器折射出寒冷的光。 保安已经意识到不对劲,朝这边跑来,可他们对于弗朗西斯派出的人来说根本不是阻碍。 顾凌尘心知两人一起绝对跑不脱,主动跳下她的背,将她用力往前推,自己却朝黑衣人们跑去,企图用肉体挡住他们的追击,给苏贝塔创造逃跑机会。 “顾凌尘!” 苏贝塔打着踉跄跌倒在地,望着他的背影大喊一声。 黑衣人开枪,击中顾凌尘的两条腿。 他轰然倒地,双眼是对着苏贝塔这边的,用口型无声地说:“走。” 走?她才不走?以命换命有什么意思,要活就一起活,要死就一起死! 苏贝塔想跑回去救他,估量了一下自己的力气与速度,觉得远远不够,干脆把从系统世界里带出来的丹药一股脑塞进嘴里,然后不要命地朝前冲。 乾元丹的强化已经让她的反应力产生巨大改变,当她奔跑时,感觉自己似乎来到另外一种境界。 黑衣人们的每一次落脚、每一次抬手、每一次开枪……甚至连他们衣袂飘动的方向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避开每一颗朝自己射来的子弹,顺手抓起一把石子扔向他们。平常连只鸟都很难打死的小石子在她手中变成利器,被打中的人无不惨叫倒地,攻势骤减。 可惜对方人数太多,倒下一个又有一个跑过来。 苏贝塔毫不恋战,抓着顾凌尘的双手硬是将他整个扛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跑离机场。 机场外的路上有辆皮卡停下,苏贝塔将正在锁车的司机拽下来,解开自己的腕表塞给他,夺车便走。 司机被她吓了一大跳,想拿手机报警,看见手表的品牌后眼睛一亮,喜滋滋地走了。 苏贝塔狂踩油门,载着顾凌尘在路上飞驰。 “顾凌尘,你坚持一会儿,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你告诉我你哪儿中枪了。” 对方没回应,死气沉沉。 苏贝塔有种不好的预感,朝他看去一眼,只见他面色苍白如纸,已然陷入昏迷中,不知死活。 他身上带着灰尘的T恤被血染红了大半边,连坐垫也被浸湿了,空气中混杂着浓郁的血腥味。 苏贝塔不曾慌乱过,哪怕在生死边缘也能静下心来思考,这一刻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是不是要死了? 要不是最初为她挡下的那一枪,以他的身手根本不会受伤。 她想马上把他送到医院,偏偏身处陌生的罗马,连医院在哪里都不知道,停车问路又怕被人追上。 怎么办? 苏贝塔心急如焚,含泪咬着嘴唇。 无头苍蝇般的开下去不是办法,她想起顾凌尘曾说过的队长,从他身上摸出手机,忙将皮卡停到一个角落里,翻出标有“队长”二字的号码拨了过去。 “喂,Dust你回来了吗?”一个成熟的男性嗓音用英文问。 苏贝塔忍着痛哭的欲望,焦急道:“我不是他,他中枪了,你们能来帮忙吗?” 那人的声音骤然变了,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她把机场里发生的事情对他一说,他马上道:“我现在就过去,你注意安全,不要被那些人抓住。” 苏贝塔道:“那我告诉你我现在的方位……” “不用,我知道。” 电话被挂断,苏贝塔看着黑下去的屏幕,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撑到对方到来。 几辆黑色轿车从前方的路上呼啸而过,应该是追他们的。 苏贝塔悄悄把车调转方向,从另外一条小巷子里,开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夜色成为他们最好的屏障,苏贝塔数次差点被发现,最后都安全逃脱。 电话打出去后两个小时,一辆车准确无误的开到他们藏身之处,苏贝塔从后备箱里拿出个大扳手当做武器,准备和他们决一死战时,对方摇摇手机说:“是我。” 她辨认出声音,激动地差点哭出来。 对方从黑暗中走出,是个长着络腮胡的西班牙人。他往车里看了眼,挥手让人将顾凌尘搬到他们车上去,对苏贝塔说:“下面交给我就好了,我替他对你说声谢谢。” 苏贝塔问:“你们要去医院吗?” 他笑了一下,像是觉得她的问题太天真,“这种时候去医院就是自投罗网,总之你不用管了,我们会救活他的。” 他说这话的意思……是她不能跟着他们一起走? 刚意识到这点,对方果然就上了车,发动车子。 苏贝塔不好意思强行跟上,站在车外眼巴巴地问:“那我以后能知道他的消息吗?” “看情况吧。” 车子消失在夜色里,周围安静得可怕。 苏贝塔后退几步靠在墙上,想站一站,身体却提不起一点力气,直接滑倒在地。 之前她身体一直紧绷着,现在才感觉已经累到极致。望着头顶闪烁的繁星,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汹涌地流了出来。 103.混血女超模(22) 顾凌尘被带走了, 苏贝塔独自呆在这异国他乡, 积攒了些力气后便扶墙站起来, 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 她本以为会被弗朗西斯的人抓住, 可他们仿佛随着顾凌尘一起离开,再也没出现过。 天边泛起鱼肚白, 几缕金色光线从厚实的云层里射出来。 天要亮了, 她该去哪里? 她摸摸自己的口袋, 里面有一些欧元和顾凌尘给她的假护照与机票。 飞机早就起飞了, 她支付一些手续费的话可以将机票改签到下一个航班, 乘机回国。 这似乎是她唯一的选择, 可是回国之后,她还有机会见到顾凌尘吗? 算了,任务要紧。苏贝塔最后看了眼这个城市, 抬手打了辆车直奔机场。 她运气还不错,到达机场后没多久就有趟飞往国内的航班,改签后立马登机。如同来时两手空空一样,她又两手空空的踏上了返程。 回去的路上,苏贝塔一直在琢磨任务的事。 她至今为止应该只完成了第一个和第二个任务,后面两个遥遥无期。甚至只要弗丽尔还在, 她就很难改变顾云决的心意,让他向自己求婚。 怎么办?她是应该主动出击, 还是沉下心来等弗丽尔自己离开? 漫长的十多个小时飞行没有让她想出答案, 靠着柔软的椅背, 苏贝塔感觉疲倦极了, 迫切需要休息一下,于是没多久就进入梦乡。 等醒来时航程已经过了一半,她透过窗户往外看了看,只有连绵无际的雪白云层,不知飞到了哪里。 身体的疲倦感已经消失,头脑变得清醒,但是除了清醒之外,似乎还有另外一种感觉。 她闭上眼睛,听到一阵混杂在一起的怦怦声,疑惑地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那是同机舱里每个人的心跳! 除此之外,机舱里无论谁咂了下嘴,或换了个坐姿,她都能无比清晰的分辨出来。 她的听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锐了? 苏贝塔对自己的变化感到震惊,起身去厕所,对着镜子细细端详自己。 肤色还是那么深,但是比之前更加有活力,光滑得像一匹缎子,脸上不需要任何彩妆的修饰就已经光彩照人。 难怪刚才隔壁座的几个白人一直回头…… 苏贝塔仔细回忆,想起在救顾凌尘时,自己一股脑吞下的那几颗药丸,恍然大悟。 当时情况太紧急了,她只想发挥自己最大的力量救出顾凌尘,根本没精力顾及其他。 现在想起来才肉痛的要命。 那可都是积分换来的! 丹药已经吃了,后悔也没用。苏贝塔垂头丧气地回到座位上,一落座就有人过来搭讪,操着一口满是大舌音的意大利语。 苏贝塔摇摇头,表示自己没兴趣。 对方很识趣地缩回了头,但是仍然忍不住偷看她。 经过漫长的飞行,飞机终于在轰鸣声中落了地,苏贝塔从机场里走出来,打算打个出租车回自己的出租屋,不料才走到路边,就有一辆眼熟的黑色轿车停靠在她面前。 贴了高档薄膜的车窗降下,后座露出来一张英俊成熟的脸,领结与头发搭理得一丝不苟,手腕间价值连城的机械腕表低调的折射着光辉。 “贝塔,我等了你很久。” 顾云决声音低哑,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身边散发出无形的气场。 难以想象,这样傲慢的一个男人,居然会爱上年少时凌-辱自己的人。 苏贝塔的视线在他身上扫来扫去,很想找出一些弱点,好为自己所用。 顾云决皱眉道:“你不要装傻,上车。” 苏贝塔往后退了几步,摇头。 “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说完要去拦其他的车,顾云决对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助理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下车抓住苏贝塔,将她塞到后座。 苏贝塔不轻不重地挣扎了几下,知道顾云决一定很喜欢这种欲拒还迎。 果然,对方紧紧搂着她,在她脸上用力亲了一下,沉声道:“你以为我还会再给你逃跑的机会吗?那个带你走的小白脸呢?” 小白脸?顾凌尘那种身手强到变态的男人居然也能被称为小白脸? 苏贝塔想着这个词,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顾云决的脸顿时就黑了。 “你笑什么?” “你在吃醋,对不对?”苏贝塔扬起一张漂亮的巴掌脸,眼睛盼顾生辉,闪闪发亮。 顾云决纵有再多的愤怒,都在看见这张脸的刹那烟消云散,想要做个笼子将她关起来,永远不让她离开。 可他知道,对方不是能够活在笼子里的莺莺燕燕,她需要的是广袤的天空。 他若想不失去她,只能在底下托着她,帮她飞得更高。 “贝塔,你不是想红吗?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帮你红。” 苏贝塔扬眉道:“那弗丽尔呢?” 顾云决摇了摇头。 “我不会再做那种愚蠢的事了,你才是值得我去爱的女人。” 苏贝塔微微一笑,摸了摸他的脸。 对方下巴上的青色胡茬戳着她的手心,痒痒的,如同胜利来临前的征兆。 顾云决这次履行了自己的诺言,说到做到,回去后就叫来经纪人着手安排她接下来的工作。 经过之前的走秀,她已经积累了相当的人气,粉丝很多黑粉也很多。 他们现在要做的,一是帮她走向世界,二是扭转黑粉们对她的印象。 在第二点上,顾云决的处理方式简单粗暴,那就是砸钱。 某某学校被洪水冲垮,捐钱,让苏贝塔过去做一波新闻。 某某公共设施倒塌,捐钱,让苏贝塔过去拍一波照片。 某某残障人士需要帮助,捐钱,让苏贝塔过去上一波头条。 …… 短短几个月下来,苏贝塔已经记不清自己跑过多少个地方,看望过多少人,累得筋疲力尽。 但效果是很明显的,实打实的捐钱为她巩固了一批死忠粉,每当有黑粉用肤色来攻击她时,这些慈善举动都成为他们反驳的利器,将对方砸得再无反击之力。 当初雪降下来时,苏贝塔接到了某著名慈善晚会的邀请。经纪人告诉她,只要在过年前这段时间不出岔子,晚会结束后,她极有可能一跃成为国内最知名的模特。 届时凭借着她的身体条件和专业素养,走向更广阔的舞台不成问题。 苏贝塔特地打了个电话向顾云决道谢,对方掐灭手里的烟,淡淡道:“你都忙了一个月,今晚出来见个面吧。” 晚上六点,顾云决离开公司,自己开车去餐厅。 有件事说起来很奇怪,当初刚刚与苏贝塔成为包养关系时,他对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让她陪着过夜更是常有的事,从来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可是自从那一晚,她使出一个幼稚又可爱的办法,用一张寸照堵住他的嘴,两人就再也没有过任何亲密举动,连接个吻都难上加难。 能够为所欲为时,他觉得麻木无趣。 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倒是想每天都看着她,帮她完成所有想做的事。 二十多岁时他游戏尘寰,无论多大的美人儿在他面前都只勾得起三分钟热度,从来没有过这种牵肠挂肚的感觉。 莫非是他老了? 想起对方年轻紧致的身体,及一颦一笑都充满朝气的表情,顾云决感觉喉咙有点干,对着后视镜扯了扯领带,看了眼时间。 马上就能到餐厅了,他帮了苏贝塔那么多忙,对方今晚怎么说也得给点回报吧。 他情不自禁的将油门踩了踩,车子在路上开得飞快。 前方出现红灯,顾云决踩了刹车,等待红灯结束。 一辆张扬的红色跑车从右后方开过来,后视镜从顾云决的后车门上一直刮到前车门,发出刺耳的声音。 不用看也知道车身现在是个什么样的惨状。 顾云决皱起眉,愉快的心情受到打扰,降下车窗。 对方的跑车是敞篷的,隔着车窗时他只看见飞扬的金发,等他看清她的脸后,不悦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半晌都没说话。 对方倒是很坦然地冲他挥挥手。 “真是不好意思,把你的车给刮坏了……Vittorio,你说我该怎么赔偿你才行?” 弗丽尔穿着一件很单薄的吊带裙,领口深V,露出饱满的胸部曲线和细细的文胸肩带,脸上画着浓艳的妆,黑色眼线将眼尾挑得高高的,深邃的眼窝里扫了金粉,是这黑夜中最勾魂摄魄的颜色。 顾云决很努力的想忘记她,用苏贝塔来转移注意力。然而这么久才巩固起来的心理防备,在见到她的一瞬间土崩瓦解。 “弗丽尔……”他喃喃地念着她的名字,恍若在这一刻跌落神坛,变成曾经那个孤立无助的少年。 弗丽尔单手撑在车门上,丰腴的胸部轮廓因此显露无疑,笑容娇艳。 “Vittorio,我今晚一个人睡,不如你跟我来酒店,我们好好商量商量赔偿的事?嗯?” 最后一个“嗯”字,酥麻入骨,听得人心神荡漾。是历经风月场多少年的女人,才能修炼出来的技巧。 顾云决知道她风骚浪荡,知道她毫无底线,知道她喜欢逗弄自己为乐。可是对她已经形成了一种本能,无论对方说什么,他都想照做。 “你告诉苏贝塔,我晚点过去。” 顾云决给助理打了通电话,电话里声音平稳,挂断之后,看着弗丽尔的眼睛又变得痴迷。 弗丽尔用穿着金色高跟鞋的脚踹开车门,大腿根若隐若现,是无声的邀请。 顾云决舍弃自己几百万的豪车,上了她的跑车,与她同去酒店。 104.混血女超模(23) 苏贝塔六点钟就出来来到餐厅, 周围衣香鬓影, 觥筹交错, 只有她这里形单影只。 在豪华的欧式镀金椅上坐了近一个小时, 她皱眉拿出手机,打算给顾云决打个电话, 得到的却是已关机的提示。 对方在搞什么? 手机突然响了, 是顾云决助理打来的, 说他临时有点事要处理, 让她多等一会儿。 苏贝塔前几天才去了趟高原, 向那里的少数民族捐赠物资, 现在累得要命,只想赶紧回家休息,却白白坐在这里等一两个小时。 按照往常的习惯来看, 顾云决就算临时有事也绝对会先来这边,而不是把她单独晾在这里。 难道他又遇到了弗丽尔? 她想找人打听一下,手机收到一条短信,发件人很奇怪,是一串乱码,无法辨别身份。 短信内容则简单明了——他醒了。 意识到这条短信是谁发来的后, 苏贝塔再也没有心情管顾云决,捧着手机激动不已。 啪—— 结实光滑的小牛皮鞭子落下, 顾云决赤luo的身躯上留下又一道红痕。 他塞着口球戴着眼罩, 看不见也说不出, 身体却无比兴奋, 开心得几乎要落泪。 弗丽尔身着贴身皮衣,修长窈窕的身材被勾勒得犹如一个艺术品,保养得当的脸上没有一条皱纹,蓬松的金色大波浪卷发令她如女王般高贵。 她得意地看着像狗一样跪在面前的男人,穿着高跟鞋的脚踏上他的右肩,将他踹到在地,然后踩上他的胸膛。 尖锐的鞋跟像一把锥子,让顾云决感觉到一股刺痛,条件反射地往旁边挪了挪。 “你不乖。” 弗丽尔摇摇头,又是两鞭子落下去。 顾云决呼吸粗重,胸膛疯狂起伏,嘴里发出呜呜声。 “啧啧,我的小宝贝,你到底想说什么?” 弗丽尔弯下腰,脸颊凑到他旁边,舌尖在他耳垂上舔了一下,激起一阵颤栗。 顾云决努力转过头,想吻她,被她轻而易举地躲过。 下一秒,弗丽尔指甲鲜红的手指解开了他的口球,他大口呼吸,宛如一条濒死的鱼,声音低哑。 “给我。” 弗丽尔微笑。 “我给你,你给我什么报答?” “你想要什么报答都可以,只要我能做得到,我愿意把一切奉献给你。” 顾云决回答得毫不犹豫。 弗丽尔的笑容浓烈得像一朵玫瑰,坚硬的皮鞭把手轻轻滑过他的胯部,柔声问:“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顾云决难耐地抬起头,发出一声闷哼,喘息道:“都可以。” “那把你的小女朋友做掉怎么样?”弗丽尔拍了拍他的脸,气息迷人,“只要你答应我,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小女朋友?苏贝塔? 顾云决打了个激灵,猛然从情yu中抽身而出,想起被自己遗忘在餐厅的女人。 弗丽尔眼珠子都不转地盯着他,轻声问:“你不想么?” “不是……”顾云决摇摇头,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要做掉她?” 两人明明连面都没见过几次。 弗丽尔哼了声,握着鞭子道:“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想做就做咯。还是说……你爱上她了,舍不得她?” 顾云决忙道:“当然不是,我爱的人是你。” 为了表明心意,他特意朝她身边靠,犹如她忠实的仆人。 弗丽尔的心情稍微好了些,捧着他的脸问:“如果在我和她中间选一个,你选谁?” “你。” “为什么?和她相比,我已经老了不是么?”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爱你。”顾云决喘了几口粗气,祈求地说:“求求你,给我吧。” 看着他心急火燎的样子,弗丽尔颇感无趣,随手拿过来一把小剪刀,咔擦一下剪开了他的眼罩。 顾云决重见光明,看着她热血沸腾,难以自抑地扑了过去。 两人度过荒唐的一夜,早晨醒来后,顾云决起身穿衣打算去公司,顺便在路上给苏贝塔买个礼物当做赔礼。 弗丽尔躺在他身后,身上不着寸缕,只在腰上搭了条薄被。 她幽幽醒转过来,先是金色的睫毛颤了颤,继而深色眼珠望向顾云决,手一抬就揪住了他的腰带。 “你要去哪里?” 顾云决闻声回头,在她脸上亲了亲。 “时间不早了,我要去公司,下次再见面怎么样?房费我会让人记在我的账上。” “下次?”弗丽尔单手撑着脑袋,摆出一个妖娆诱人的姿态,丝毫不介意自己的隐秘之处展现在他眼前,冷冷地说:“你要是现在离开,那我们可就没有下次了。” 顾云决动作顿住,试探地问:“那你想怎么样?” 弗丽尔勾着他的脖子逼得他低下头,与他来了个缠绵悱恻的吻,而后才笑道:“我当然是希望你一直陪着我啊。” 顾云决陷入迟疑,犹豫不决。 要是在昨天之前,他绝对不会为了弗丽尔,把公司和苏贝塔放在一边不管不问。 可经历了昨晚那终身难忘的事,他要拿出多大的决心,才能和弗丽尔分开? 他是一个强大富有的人,但是并非自制力超强,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都忘不了她。 看着少年时深爱的女人浑身赤luo地躺在他面前,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顾云决脑中轰隆一声响,代表理智的那根弦彻底断裂。 才穿好的外套被脱掉,顾云决钻进被子里,搂着弗丽尔说:“好,我永远陪着你。” 弗丽尔仰头接受他的亲吻,藏在暗处的那边脸扬起一抹胜利的微笑。 年轻貌美有什么用?她还不是照样赢了。 所有男人在她面前都是一条狗而已,只要手里有诱饵,想让他们往东就往东,往西就往西,无一例外。 顾云决和弗丽尔一连在酒店待了三天,期间他一步都没出过房门,弗丽尔倒是经常外出。 她离开的时候,就带走门卡把他关在房间里,告诉他要乖乖等自己回来。 顾云决心甘情愿地等着,毫无怨言。 两人在酒店里快活,模特公司这边却是快要急疯了。 大老板平白无故消失,他们这些为他工作的人怎么办? 幸好公司成立已经很多年,有一套专属于自己的运转模式,联系不上他后大家只是人心惶惶,但是仍能在各部门主管的主持下运转下去。 苏贝塔那日在餐厅等到半夜,确认他不会来就自己回了家。她不爱顾云决,所以对此算不上生气,只是担心会对自己的任务有影响。 得知顾云决失联的消息,她怀疑和弗丽尔有关系,隐约动了找他们的念头。但是在她决定行动之前,经纪人为她安排了一场重要的走秀,是一个跨国高端女装品牌的,能够上台走秀的都是知名模特,她是国内被选上为数不多的模特之一。 得到顾云决的求婚很重要,成为超模也很重要。 苏贝塔决定一件一件来,先去米兰参加走秀。 在助理的陪同下,她登上飞往意大利的飞机,与上次同顾凌尘去罗马的似乎是同一个型号的客机,订得还是商务舱,可惜他没在身边。 处于万米高空时,苏贝塔很努力的想要睡觉,因为落地后就要参加走秀,必须展现出自己最好的状态。 可是顾凌尘的脸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简直像紧箍咒一般,不管睁眼还是闭眼,都会忍不住想起他。 他现在怎么样了?伤势痊愈了吗? 看他伤得那么严重,要是留下一辈子的残疾怎么办? 苏贝塔在心中反复叮嘱自己,她是来做任务的,这个世界也只是系统复制出来的幻象。 可惜没有用,他做过的每一件事都在她心中留下深刻印象,永远无法磨灭。 飞机落地,她打了个车直奔秀场,在车上时面前睡了二十分钟,连米兰极具特色的恢宏建筑都没时间欣赏,下车后一头扎进秀场,试衣服试妆,准备登台走秀。 这场秀除了发布品牌新品以外还是公益性质的,模特穿过的每一件衣服都会拿出来拍卖。为此品牌商邀请了很多知名演员模特和大V,为其宣传造势。 苏贝塔的试装完成后得到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被经纪人逮住,拉着她在人头攒动繁忙无比的后台穿梭,要她多认识些圈内名人,方便以后的工作。 她强打起精力配合,却在那些衣冠楚楚的男女当中,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弗丽尔。 “来,贝塔你认识一下,这个是弗丽尔小姐,很多年前去国内走过秀,现在专攻秀场艺术。” 经纪人不知道二人的恩怨,给她们做介绍。 弗丽尔穿着件火红色的连衣裙,原本麦色的健康皮肤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然变得雪一样白皙,配着深邃鲜明的眉眼,以及淡到发光的金发,站在人群中宛如一个精灵,高挑空灵。 上下扫视了苏贝塔一圈,弗丽尔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苏小姐,别来无恙啊。” 经纪人闻言吃惊地转过头,看着苏贝塔道:“你们认识?” 105.混血女超模(24) 弗丽尔是弗朗西斯唯一的女儿, 视若珍宝, 而弗朗西斯的背景强悍到可以忽略法律和道德。 为了保证安全, 她不应该和她产生冲突。 顾凌尘的叮嘱仿佛还在耳边, 苏贝塔将握紧的拳头不动声色地收到背后,点了点头。 “是, 之前有过几面之缘。” “只是见面的缘分么?苏小姐这样说可太让我伤心了呢。” 弗丽尔装作悲伤地按着胸口, 金色的眉毛轻轻蹙着, 雪白的肌肤令她身上的野性减轻不少, 嘴角轻轻往下一抿, 身周就弥漫出一股忧郁的气场。 苏贝塔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 心中生出戒备,对经纪人说:“我们不是还要见其他人么?走吧。” 经纪人却听闻过弗丽尔的背景,不想错过这个结识的机会, 主动攀谈:“弗丽尔小姐也是过来看秀的吗?不知道准备待到什么时候回去,有空的话,不妨大家出来吃顿饭怎样?” 弗丽尔摇摇手指。 “看秀是小事,我为了看她才来的。” 她冲苏贝塔指去,苏贝塔感觉到挑衅,身体情不自禁地紧绷起来。 经纪人不解地问:“看贝塔?她有什么问题么?” 弗丽尔浅笑盈盈。 “哪儿会有问题呢, 我是听人说她是新生代最优秀的模特,比我当年还专业, 所以特地过来亲眼看一看, 是否真的像传闻中那么厉害。” 饶是经纪人, 到现在也听出异常了, 赔笑自谦道:“哈哈,哪里哪里,贝塔只是一个刚出道不久的新人而已,担不起那么好的称赞,还需要大家多多提携才是。” 他顿了顿,回头对苏贝塔道:“你还要化妆是不是?走,我现在陪你一起去。弗丽尔小姐,告辞了。” 二人从她面前离开,走出十几米后经纪人抹了把额头的冷汗,低声问:“贝塔,你是不是得罪过她?” 苏贝塔摇头。 “没有得罪最好,这人背景不一般的,大老板这段时间又不在,咱们安安心心走秀,千万别惹上事。” 苏贝塔何尝不是这样想,但是看弗丽尔刚才的举动,她似乎不满意二人点头之交的关系,想在她面前抢占上风。 眼下两人就像同一棵树上的蜘蛛,以最快的速度编织蛛网,只有最先完成的人才能捕获到猎物。 非赢即输,没有别的路可走。 苏贝塔走着走着,背上感觉到一阵凉意。下意识回过头,正好对上弗丽尔似笑非笑的目光。 二人谁也没说话,一切刀光剑影,尽在不言中。 走秀正式开始,苏贝塔将包包和手机等东西都交给经纪人,自己在后台配合设计师化妆换衣服。 这个品牌同时面对亚洲和欧洲,特色及其强烈,所以衣服繁复又华丽。 苏贝塔在整场秀里需要换三套衣服,除了第一套是短款的编织连体裤外,另外两套都是曳地的大摆裙,上面点缀满手工花朵。宽檐帽夸张复古,黑纱隐隐约约的遮住她半张脸,配着一双极高的细跟鞋。 站在光影里时,她就像设计师手稿上纤细高挑到极致的简笔模特,纤腰不盈一握。 “8号、9号、10号……快快。” 工作人员戴着扩音器,用带着浓郁口音的英文喊出即将上场模特的号码。 苏贝塔就在其中,踩着将近二十厘米的高跟鞋走过去,挺直腰杆深吸了口气,调整面部表情。 “OK,进去。” 工作人员挥挥手,她们便按照排列时的次序入场。 为了烘托出主题,设计师用了几万朵鲜花装饰会场,一上台她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花香,令人晕眩。 幸而音乐节奏在这时响起,苏贝塔条件反射般的叉着腰,踩着节点朝前走去。 很多人上台时都会紧张,包括已经走了无数场秀的老模特。 苏贝塔却没有这个困扰。 灯光将T台照得极其明亮,光影闪烁,其他地方则陷入一片漆黑中,只知道下面坐着很多人,却看不见任何一张脸。 她现在要斗争的,是地心引力和脚上这双足够让人尖叫的高跟鞋。变态的设计师把T台做成玻璃表面的,每走一步都像在溜冰,稍不留意就会滑倒。 美丽要付出代价,模特尤其能够体会到这一点。 世人都知道灰姑娘穿水晶鞋和王子跳舞时很美丽,却不知将脚放在那样一双坚硬冰冷的鞋子里该有多痛苦。 她像站在刀尖上舞蹈,人们只看得到她连衣裙上的冷艳高贵,却不见她鲜血淋淋的双脚。 可这本就是一种极致的艺术不是么? 走、停下、定点、回眸…… 这些技巧深深的刻在苏贝塔脑海里,无需细想,身体本能的就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走完第一套衣服,回后台,在一分钟内换上另外一套繁复的衣裙,戴上足以把脖子压弯的帽子和项链,继续上台。 尾声响起,设计师挑了苏贝塔和另外两个模特走闭场。几十位模特在她们身后鱼贯而出,最后设计师上场,黑暗中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又一场走秀结束了,她离超模之路还有多远? 在后台卸妆时,设计师特地给了苏贝塔自己的联系方式,要她下次再来自己的秀,她答应,辞别后要去找经纪人,打算与他乘坐今晚的航班,一起回国。 以往走秀时经纪人都会在后台等待,她一出来就能看见。 今天特别奇怪,苏贝塔找遍了整个会场都没有看见他的踪影,忍不住猜测他是不是有急事先回去了。 要是真的话,那可太要命了,她身上除了一套衣服什么都没有,手机与钱包都在他那里。 偏偏她还不记得他的号码,借手机都没用。 怎么办? 苏贝塔踌躇地站在会场外面,前方突然响起个她此刻绝对不想听到的声音。 “呀,小可爱你是迷路了吗?要不要我来帮帮忙啊。” 弗丽尔开着一辆宝蓝色的法拉利停在她面前,车窗半降,露出她那双似笑非笑的狐狸眼,让人打从心里发寒。 “谢谢,不用。” 苏贝塔谨记顾凌尘的叮嘱,说完就要绕开她,走向另外一个方向。 弗丽尔早有防备,在她迈步时踩下油门,刚刚好的挡住她的去路。 “别这么客气嘛,我是你的前辈,大家又有过几面之缘,帮你是应该的。” 苏贝塔道:“不用了,我还有事。” “有什么事比顾云决更重要吗?” “顾云决?”苏贝塔皱起眉。 弗丽尔笑得别有深意。 “你是他的女朋友,我恰好是他的老同学,又是意大利人,自然该好好招待你,跟我去我家里坐坐如何?” 苏贝塔听到这句话后,第一反应是自己要是去她家,会不会有机会见到顾凌尘?要是他被弗朗西斯抓住的话,肯定也会在她家吧。 好在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警惕地拒绝了这个提议,并且后退几步。 “抱歉,我今晚就要回国,下次再见吧。” 说完她小跑着绕开跑车,打算去正门。那边有几个高大的会场保安,或许她可以借助他们找到经纪人。 谁知弗丽尔在身后幽幽地叹了口气。 “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苏贝塔脚步一顿,满是戒备地回过头,“你要做什么?” 弗丽尔笑笑不回答,拿出手机对着话筒说了一句意大利语。 前方开来一辆通体漆黑的商务车,车门打开跳下来几个高大壮汉,苏贝塔近一米八的身材在他们面前被衬托得像一只小鸡仔,他们架起她就往车里塞,动作霸道而蛮横。 “救命!救救我!” 苏贝塔奋力疾呼,冲保安挥手。 保安们听见动静望过来,看清发生了什么以后面色大变,抓着电棍就要往这边冲,冲到十多米远时看见他们衣襟上的标志,以及坐在跑车里的女人,不由自主停下脚步,不敢再上前。 没有哪个意大利人不知道那标志代表着什么。 没有哪个意大利人不知道惹上那些人后,会有怎样的下场。 他们内疚地看着苏贝塔被塞进车里,朝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转身回到自己的岗位。 弗丽尔笑得美艳又张扬,宛如一朵怒放的玫瑰,毫不遮掩的释放着自己的魅力。 她招招手,一个壮汉走过来,问她有什么吩咐。 弗丽尔道:“那个女人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一定得伺候好她,千万别让人家觉得我疏忽了她。” “是,小姐。” 弗丽尔勾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啵的亲了一大口,仰头大笑几声,踩下油门离开。 宝蓝色的跑车和她红色的裙摆形成一道对比鲜明的风景,在视野中越来越远。 壮汉呆呆地摸着自己被亲过的脸,常年流连于红灯区的麻木身躯突然涌出一股热血,让他很想把弗丽尔抓回来,玩个痛快。 对方的身份摆在眼前,给他三百个胆也不敢这么做。 不过车里有个姿色上等的美人儿,不比弗丽尔差多少,光看身材和长相的话甚至比她还勾人,刚才在台下看她走秀时,他就已经在脑中幻想她脱光后的美妙画面。 弗丽尔高不可攀,她却能任由他们肆意摆弄。壮汉冲同伴们喊了一句,摸着下巴钻进车里,很快驶离会场。 苏贝塔被强行塞进车里以后,嘴上贴上胶条,双手用粗绳捆在背后,躺在车厢里动弹不得。 同排坐着两个强壮的西方男人,前排的人也时不时回过头来看她。 为了在秀场方便换衣服,苏贝塔穿得是一件很宽松的T恤,此刻T恤领口大大敞开,露出锁骨和文胸,那些人荒淫的目光令她作呕,恨不能现在就跳下去。 106.混血女超模(25) 天空阴沉, 米兰城区内布满哥特风格的古老建筑, 高高的尖顶如同某种肆意生长的植物, 戳着空中厚重的云层。 走秀结束时已经到了下午, 当天色彻底黑下来后,苏贝塔被壮汉们带进一家亮着红灯的酒吧, 丢进一个包厢。 包厢里没有人, 空气里除了烟味酒味以外, 还混杂着一种奇怪的臭味。 她吸了吸鼻子, 不敢确认, 只是暗自屏住呼吸。 壮汉们站在她身边, 吵架一般的交谈着。有人解开她的双手,朝她身上摸了几把,被人一掌拍开。 他们似乎达成了什么协议, 一起出去拿东西,将苏贝塔关在包厢。 意识到这可能是自己自救的唯一机会,苏贝塔连嘴上的胶带都顾不上撕,努力打开门窗想逃出去,可惜没有用,都被锁死了。 她检查包厢构造, 没找出可供逃跑的通道,倒是从沙发底下翻出一部被人遗忘的手机, 还是按键式的, 格外老旧。 苏贝塔尝试着开了机, 屏幕亮起来, 显示有信号。 她欣喜了几秒,想打电话报警,随即又变得绝望。保安亲眼看见她被绑架都不敢吱声,报警有用吗? 除了报警电话以外,她又不记得其他人的号码…… 不对,其实还是记得一个的,那就是顾凌尘,可对方那时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似乎自身难保。 犹豫了一下,苏贝塔还是选择了发送短信过去,求他帮助。 刚一按下发送,开门声响起,她飞快拔掉电板连同手机一起丢进沙发底下,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满面惊恐地望向来者。 来的仍是那些壮汉,手里多了几包白色粉末,和一些奇奇怪怪的小工具。 他们把苏贝塔逼到墙角,自顾自的享受,等药效发挥了以后,欲望被调动到最大限度,朝她伸手。 砰! 一声巨响,紧锁的窗户被人砸开,一个人影跳进来抓起苏贝塔,脱下外套裹住她赤-裸的身躯。 “没事吧?”他沉声问。 苏贝塔没想到他真的会出现,沉浸在喜悦中,迟钝地摇了摇头。 “那就好,我现在带你出去。” 顾凌尘穿着黑色夹克和长裤,身影快得如同夜色下的鬼魅,一脚撂倒一个壮汉,从他口袋里抽出门卡,开门抱着苏贝塔走出去。 壮汉们想要追,可身体还沉浸在药物带来的快感中无法自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 二人冲出酒吧,身影消失在夜幕中。 “你怎么会被他们抓住?” 黑色吉普车停在阴暗处,顾凌尘坐在驾驶位上,习惯性地拿出烟和打火机,看看身边只披着他外套的女人,又把香烟收了回去。 苏贝塔两手抓着衣襟,赤-裸的长腿并在一起,看着窗外的街景将原委讲述了一遍。 米兰不愧为时尚之都,即便在深夜里,也有人穿着笔挺的西服和礼服长裙匆匆穿过人行道。 哥特式建筑和他们雪白的皮肤,让苏贝塔想起曾经看过的吸血鬼电影,整个城市都笼罩着一层阴郁而华丽的复古气息,迷人又冰冷。 顾凌尘皱起眉,沉声道:“所以是弗丽尔让他们抓你的?” 苏贝塔不愿意再回忆当时的场景,那一幕让她觉得自己很没用,犹如对方刀俎下的鱼肉,毫无反击之力。 她收回视线,将注意力转移到顾凌尘身上,打量他之前中枪的部位,关切地问:“你的伤口已经没事了吗?” 顾凌尘似乎根本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淡淡道:“没有大碍。” 苏贝塔看他刚才的动作十分流畅,不像是有后遗症的样子,不过即便这样还是不大放心,主动说:“你把我送到大使馆去吧,我让他们帮忙联系经纪人,你赶紧离开,省得被弗朗西斯发现了。” 弗丽尔是弗朗西斯的女儿,那些壮汉又是她的手下,说不定其中有人认得顾凌尘,转头就告诉弗朗西斯。 顾凌尘却摇了摇头,声音坚定。 “没关系,我现在要找的就是他们。” “为什么?” 苏贝塔难以理解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说。 顾凌尘拿出手机看了眼,胸有成竹地望着前方,牵着她的手问:“有没有兴趣和我来一场冒险?” 从苏贝塔的角度出发,她现在最正确的做法是去大使馆等经纪人,回国找到顾云决,完成任务离开。 然而对方手掌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进她心底,令她神使鬼差地答应了对方的邀请。 “好。” 自从抓到苏贝塔后,弗丽尔的心情就变得格外好。 为此她不惜连夜乘专机飞去大洋彼岸的另一边。在那里,顾云决仍然待在酒店等着她回来,犹如她老家养的那条阿拉斯加犬。无论她忽视它有多久,只要一露面,必定摇尾迎接。 曾经她觉得这样的男人很烦,束缚了她的自由。 可是人年纪大了以后,无论怎么保养,身体和心境都难以避免的陷入老态,正好需要这样热情的人来刺激一下,让她感觉自己还充满活力。 一进酒店,二人就滚上了床,亲得难分难舍。 顾云决有个特殊的癖好,喜欢从后面来,尤其是弗丽尔腿太长,这种姿势会让他方便用力。 他感觉自己快到极限了,紧紧掐着她的腰,一个冰冷的东西突然在这一刻抵上他的后脑勺,令他不寒而栗。 弗丽尔不爽地问:“怎么不动了?” “弗丽尔……有人来了。” 顾云决辨认出自己脑后是什么东西,声音发着抖。 弗丽尔不悦地回过头,先是看见站在床边的苏贝塔,愣了一愣,随即目光就落在握枪的人身上。 她跟他没什么私底下的交情,只是在父亲身边见过许多次,也知道他的来历和做过的事。 “Dust,你还有脸回来?” 弗丽尔的脸色很难看,犹如看着一个叛徒。 顾凌尘漠然地看着她,“我想你误会了,这里不是罗马,是沪城。” 弗丽尔意识到自己尴尬的处境,怒道:“你这个白眼狼,要是敢碰我一根毫毛,我一定让父亲杀了你!” 顾凌尘嗤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晃了晃。 “在告状之前不妨先想想你们曾经做过的事,凭这支手机里的东西,足够你们入狱一百次。” 弗丽尔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抽了口冷气。 “你一直在偷偷收集线索?” 顾凌尘道:“你们做了那么多恶事,也该付出点代价了。” 弗丽尔的瞳孔颤抖着,不是害怕,而是愤怒。 她一脚踹开顾云决,起身扑向顾凌尘,要抢手机。 顾凌尘轻而易举地避开她,她保持不住平衡,浑身赤luo地摔在地毯上,狼狈不堪。 “你这个混蛋,跟你那个妓nv妈妈一样恶心,真不愧是婊zi生的!” 弗丽尔单手撑着爬起来,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顾凌尘,骂出一句无比恶毒的话。 顾凌尘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枪口情不自禁转向她。 苏贝塔看出端倪,连忙挡在他面前,问弗丽尔,“你见过他的妈妈?到底是谁?” 弗丽尔哈哈大笑,近乎疯狂。 “告诉你,凭什么?你们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等我见到父亲以后,一定会让他把你们……啊!!!” 话说到一半,苏贝塔突然一脚踩上她的手臂,原本笔直的骨骼弯成一种诡异可怖的弧度,还发出渗人的断裂声。 弗丽尔扯着喉咙惨叫,痛得面无人色,额头瞬间溢满冷汗。 苏贝塔微微倾身,面无表情道:“现在能说出他妈妈的名字了么?还是说等你父亲出现?” “你这个……你这个……” 弗丽尔活了这么久,从来都只有她伤害别人的份,哪里受过这种罪?眼睛通红,恨不得一口咬死她。 苏贝塔扯了下嘴角,踩着她手臂的脚拧了拧。 她足足惨叫了将近一分钟,不得不报出一个名字。 “嘉西亚……她叫吉娜.嘉西亚……” 苏贝塔收回脚,侧脸看向顾凌尘。 “你认识这个人吗?” 顾凌尘面露茫然,摇了摇头。 苏贝塔将这个名字记在心底,打算出去以后再调查,先解决眼前的事时,一直没有说话的顾云决突然站起来,吃惊地问:“你说得是Daily Planet的嘉西亚吗? ” 弗丽尔表情诡异地看着他,“没错,你认识?” 顾云决没回答,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顾凌尘,眼神复杂到难以言喻。 “你叫什么名字?” 顾云决似要朝顾凌尘走过去,顾凌尘厌恶地皱起眉。 他意识到自己现在不堪的形象,手忙脚乱地穿衣服,扣好最后一粒扣子,才看着他问:“你知不知道你的父亲是谁?” 顾凌尘冷冷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顾云决苦涩地笑了一声。 “我不知道我的猜测对不对,可是在二十年前,我曾在一个叫Daily planet的俱乐部里认识一个叫嘉西亚的姑娘。当时我正好处在失恋状态,心情不好,而她又十分热情……” 他停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弗丽尔,弗丽尔沉浸在骨折的剧痛中无暇理他。 “所以你们就上床了?”苏贝塔走到顾凌尘身边,给他勇气一般抓着他的胳膊,严肃地问。 顾云决面对着这样两个人,曾经的荒唐年少变得难以启齿。 “这不能怪我,她本来就是做这一行的,而且我给了她很多钱……” 顾凌尘什么话也没说,气息明显乱了,身体微微震颤,无法相信他说得话。 嘉西亚是他的母亲,是个妓nv。而他姓顾,那个年代在意大利的顾姓男人能有多少?其中恰巧和嘉西亚睡过的又有多少? 假如顾云决没有撒谎,那他岂不是他的亲生父亲? 眼前这个衣冠楚楚令人作呕的男人,就是他幻想了二十年的父亲? 苏贝塔心疼地抱紧了他的胳膊,轻轻抚摸他的背脊,面对顾云决时表情冷漠如寒冰。 “我不管你们是怎么怀上他的,就问你一句……为什么要遗弃他?哪怕嘉西亚的身份上不了台面,他毕竟是你唯一的孩子。” 顾云决道:“我根本就不知道她怀了孕,谁会回头关心跟自己睡过的妓nv呢……不对,她后来的确来找过我一次,我以为她是借口要钱,就用一千欧元把她打发走了,所以她当时其实是……” 他不敢细想,痛苦地按着额头,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 “哈哈哈哈……”弗丽尔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忍着痛讥讽地看着顾凌尘,“我就说你是一个贱种,没想到比贱种还贱!这真是上帝对你最好的惩罚!” “你闭嘴!” 苏贝塔夺过顾凌尘手里的枪,扣着扳机对准弗丽尔,弗丽尔立马闭嘴。 她又看向顾凌尘,不知道他打算怎么做。 他从小就是孤儿,又经历过那么多折磨,肯定很向往家庭吧。 可这样的父亲要他怎么接受? 房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顾凌尘身上,他沉默良久,时间宛如在他身边凝固。 不知过去了几分钟,他终于抬起头,表情淡漠。 “我叫Dust,无父无母,来自圣玛丽孤儿院。” 意思是……他不准备承认顾云决的身份? 不知怎么,苏贝塔心里松了口气,悄悄瞥向顾云决,发现他表情失落。 顾凌尘很快摆脱阴郁情绪,彻底忽视那个不愉快的插曲,问苏贝塔:“要不要杀了他?” 苏贝塔还没说话,顾云决先叫了起来。 “就算你不想相认,我也是你亲爹,你竟然要杀我?” 顾凌尘看也不看她,执着地看着苏贝塔。 苏贝塔则陷入迟疑中,难以做出决定。 杀掉顾云决,把弗丽尔和弗朗西斯送进监狱,她和顾凌尘离开国内去找个偏僻之地生活,这日子想想都幸福。 可她毕竟是要走的,36小时的倒计时一直映在她视野上方,时时刻刻提醒她。 既然要走,为什么不狠心一点,利用这个机会完成所有任务? 她离超模和求婚,可是只有一步之遥了啊。 “贝塔,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不用为难。”顾凌尘特意叮嘱了一句。 苏贝塔心中苦涩无比,抬起头对顾云决说:“如果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可以考虑放过你。” “什么事?” 她清晰的感受到顾凌尘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却不敢回头,怕一看见他就会动摇。 “向我求婚。” 苏贝塔说出这四个字,所有人都为之愣住。 几秒后,弗丽尔再次捧腹大笑,顶着满头的虚汗和苍白的脸,模样古怪。 “哈哈……Dust你这个蠢货,你也有被女人戏弄的这一天,报应啊!活该!!!” 顾云决面露疑惑,不放心地问:“你真的想要我求婚?” “是,现在就求。” “可是我没有准备戒指。” “我不需要戒指。” 苏贝塔每多说一个字,就像往自己心脏里捅了一刀,几乎能够感觉到鲜血在缓缓往外流淌,带给她强烈的痛苦和折磨。 “好,我答应你。” 顾云决狠狠心,为表诚意还解下了手腕上的机械钻表,单膝跪在她面前,托着手表说: “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是应该属于我的女人。贝塔,这块手表是我成年礼上父亲送的,跟了我十几年。今天我用它表明决心,嫁给我好不好?” 不愧是习惯逢场作戏的大老板,连假话都能说得那么情真意切。 苏贝塔面无表情的把手递过去,顾云决帮她戴上不合尺寸的手表,在她光滑的手背落下一个吻。 苏贝塔心情沉重,无法抑制自己回头的欲望,却正好迎上顾凌尘悲伤的目光。 在看到他此刻的表情之前,她从未想过可以有人难过成这样。明明没有哭,眼中也没有泪光,却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痛苦到绝望。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了,我会后悔的…… 苏贝塔在心中祈求,看见他张开嘴唇,故作轻松地耸了下肩膀。 “恭喜你,如你所愿。” 他冷冷地说完,从她手中抽走枪转身便走,不带丝毫停留。 顾云决仍拉着苏贝塔的左手,苏贝塔甩开他就去追顾凌尘。 可对方越走越快,伟岸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浓浓夜色中,再也无法寻觅。 他走了。 再也不会回头。 假意换不来真心,他对她坦诚相待,她却连真实身份都无法说出,活该受到这样的惩罚。 苏贝塔失魂落魄地靠着酒店大门,繁复华丽的金色水晶吊灯在她脸上投落一道漂亮的光影,照得如同橱窗里的假人模特。 她紧紧抿着嘴唇,没有掉一滴泪,掌心却被自己掐得生疼。 107.混血女超模(26)完 自从顾凌尘离开以后, 所有的事情都像被按了快进键。 弗丽尔在医院打上石膏以后就接到跨洋法院传单, 被国际刑警抓回意大利, 和已经入狱的弗朗西斯一起等待判决。 顾云决重回公司管理事物, 对弗丽尔的爱意彻底消失,死心塌地地追求苏贝塔, 要和她完婚。 苏贝塔参加米兰时装周、参加纽约时装周、成为D&G御用开场模特, 在为期四周的秋冬时装周里连走78场大秀, 一跃成为MDC的榜上模特。 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里, 她的收入高达540万美元, 凭一己之力问公司创造一半多的年度盈利。 在此期间, 顾云决又对她求了十几次婚,准备了数枚钻戒和礼物,可惜没有一次成功。 这一年年末时, 苏贝塔接到玛莎慈善晚宴的邀约,与当今世上所有榜上有名的超模一同出席。 那一晚,她身着银色长裙,巧克力色的肌肤闪耀着明亮的光泽,颈间戴着一串嵌有一百多颗小钻石和一颗二十克拉大钻石的项链,是这个会场里最夺目的身影。 光怪陆离, 衣香鬓影,闪光灯和水晶高脚杯将会场装饰成梦中才有的华丽世界。 下半场, 晚宴的主办者吉马丁将苏贝塔拉到自己身边, 说要给她一个惊喜。 她隐约猜到什么, 随后就被他拉上舞台。 数百双眼睛和数不清的摄影机镜头下, 吉马丁举起她的手,隆重宣布。 “今天我将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站在我身边这位来自亚洲,却拥有四国血统和完美肤色的姑娘,已经登上WMD排行榜的第五名,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庆祝一位新超模的诞生!” 台下掌声轰鸣,久久不息。 聚光灯长久地停留在苏贝塔的脸上,照得她皮肤发热眼睛刺痛。她想扯高嘴角笑一笑,一不小心却滚下来一滴泪,隐没于鬓发间。 幸好在这盛大的一刻,没有人会怪她开心到哭泣。 曾经一起走秀的模特们,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前赴后继地跑过来和她拥抱,用最感人的话恭喜她。 晚会结束后,苏贝塔的脸都笑木了,挥别众人坐进一辆车,开车的是经纪人。 经纪人虽然没有上台,但是也在台下听到这个消息,此刻兴奋不已,毕竟她是他带出来的第一个世界级超模。 “贝塔,我就知道你潜力无限,现在咱们可以舒展手脚大干一场了,你觉得下面接什么工作才能配得上你的身份?伦敦时装周怎么样?我可以为你争取到蓝血品牌的开场。还有今年的春节晚会也可以努力一下,他们肯定很需要你这样的人出席……” 经纪人犹自唠叨不停,激动的不得了。 苏贝塔坐在副驾驶位上,银色长裙令她美艳动人,即便此刻面无表情,也吸引了不少行人特地从车外路过。 她解下脖子上价值连城的项链,解下手链、耳环,将它们放在一个盒子里,递给经纪人。 经纪人的话被打断,愣了一下说:“你留着吧,这是大老板送给你的礼物。” 苏贝塔摇头,“你拿去还给他。” 经纪人为难道:“你为什么又突然这么见外呢?你们都要结婚了不是吗?大老板虽然曾经风流了些,现在对你却是死心塌地的,没见今年新模特都少签了很多么……” “还给他,他不会怪你的。” “什么?” 苏贝塔夺过方向盘,将车停靠在路边,开门下车,站在外面冲他挥挥手。 “我要走了,感谢你的一路相伴,祝你越来越好。” “贝塔……贝塔!你要去哪里?” 经纪人被她吓了一跳,跳下车就去追她。 可她人高腿长,走得极快,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如同一闪而过的流星。 银色裙角被夜风吹得微微飘扬,身上除了裙子以外再无任何装饰,如同她来到这个世界时去试镜的那一天。 奢侈品是很多人的梦想,有些女孩儿甚至愿意节衣缩食一个月,只为买一个大牌新出的包包。 苏贝塔当造型师时也是奢侈品的忠实顾客,直到现在才明白一个道理——美是没有限制的。 她不要活在销金窟,她要去自己最爱的人身边。 苏贝塔迎风露出一个微笑,仿佛已经来到顾凌尘面前。 Dust,他对于世界来说只是一粒灰尘,所有人都是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尘。 可他就是她的全世界。 得知苏贝塔在国外登上WMD排行榜的第五名后,顾云决又准备了一次求婚。 她的梦想是成为超模,现在实现了,心情一定很好。 而女人在功成名就后往往会向往一个独宠她的富裕配偶,他理所当然是她身边最好的人选。这次她一定会答应结婚的。 顾云决捧着连夜买来的新钻戒,坐在满屋的玫瑰花中不安地等待着。 一辆香槟色轿车从远处驶来,车门打开,下来的是经纪人。 顾云决期待地看着车内,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并没有其他人下来。 经纪人忐忑地走到他面前,小心翼翼道: “大老板,有件事我要告诉您。” “什么事?” “贝塔她走了。” 顾云决皱起眉。 经纪人说:“是昨天上午走的,她自己卖掉了公寓和车,您之前送给她的所有东西也都被拍卖掉,现在估计人已经在国外了。” 顾云决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怎么可能走,跟公司起码还有半年的合同没有完成。” “是真的。”经纪人拿出一个文件袋,递到他手里。 “这是她提交的辞职申请,里面还有1000万的支票,500万用来支付违约金,另外500万则希望公司替她捐给希望工程。” 文件袋的分量不算重,顾云决却连打开它看一眼的力气都没有。 1000万,这几乎是她走红后赚得所有钱,就这样轻轻松松的还给了他,真是绝情又冷血,对自己都狠得下心。 这个女人抛弃了他和她的事业,究竟想去追逐什么? 顾云决想起顾凌尘那张与自己有着六分相似的脸,身体仿佛被冰雪侵蚀,寒冷彻骨。 克罗地亚,一个位于欧洲东南部的共和国,处在地中海及巴尔干半岛潘诺尼亚平原的交接处,是十分典型的地中海气候。 希贝尼克是克罗地亚东南部的一座港口城市,人口只有五万多,其中百分之九十五都是克罗地亚族人,身材高大,黑发黑眼。 飞机落地,苏贝塔行走在这个城市里,宛如看见一个小意大利,身边的建筑都充满了历史感。 她将身上的现金兑换成当地货币库那,背着一个极大的行囊,身上的T恤已经被肩带勒出几道褶皱。 街边有餐厅,她进去要了杯饮料,向老板询问自己想要寻找的人。可惜老板的英文口音太重,说了半天都听不清,只好放弃,喝完饮料后自己沿街行走。 “过来……过来……” 海岸边的一栋白墙红顶的房子外面,高大英俊的黑发男人穿着淡蓝色衬衫,蹲在地上冲一条金毛招手。 金毛迟疑地看了他几眼,最终被他手上的鱼肉吸引,摇着尾巴跑过来。 他将鱼肉喂给它,抚摸它背上柔软的毛发,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我说老顾,你干脆养只狗好了,反正你也提前过上退休的生活,省得天天眼馋别人家的。” 金发男躺在沙滩椅上赤-裸着上半身,懒洋洋地朝他瞥来。 顾凌尘摇头。 “为什么不养?我真是搞不懂你,缺钱吗?可你连房子都说买就买。” 金毛吃完就跑了,顾凌尘擦干净手走到另一张躺椅上躺着,淡淡道: “你这种没心没肺的人当然不会懂。” “去你的。” 金发男炸毛,伸出长腿踹了他一脚。 他无所谓地笑笑,没有说话。 不养狗当然不是因为没钱,而是不敢。 金毛吃完就跑了,不会回头。 他爱的人伤完他就跑了,也不会回头。 人还是孤独一点好,醒来看日出,傍晚看斜阳,永远不会难过。 像他这样一出生就被抛弃的人,早就应该学会享受孤独。 金发男伸了个懒腰,站起身道:“不陪你了,老三他们就在萨格勒布,等着我去喝酒呢。” “嗯,不送。” 顾凌尘慵懒地挥挥手,头都没回。 金发男耸肩,自己走向院外,那里停着一辆老款桑塔纳,是他花了10万从旧货市场买来的,又花了150万将其改装,零件全部换新。每次看着它时,他都会对自己的才华欣赏不已。 “法拉利算什么,桑塔纳的车型才是最美的……” 他嘀咕着要开车门,却见下坡处缓缓走上来一个人影,定睛细看后,朝身后叫道:“老顾。” “我不喝酒,你自己去。” “不是喝酒……哎呀,你还是出来看看吧。” 顾凌尘不胜其烦地走出来,抬眸时正好对上来人的目光,二人俱是愣了一愣。 “顾凌尘……” 率先开口的是苏贝塔,她背着巨大无比的登山包,风尘仆仆神色疲惫,却掩盖不住艳丽的面容和窈窕的身材。 看着眼前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人,她很拘谨地抓着包带,很怕对方一开口就要赶走她。 顾凌尘仿佛成了雕像,好半天都不动弹。 将近一年没见面,他似乎瘦了些,身上的少年气息减轻了很多,下巴上挂着淡青色的胡茬,依旧英俊迷人。 金发男看看她,又看看他,摊手道:“看来这里是不需要我这个大灯泡了,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 他从苏贝塔身边路过,拍拍她的肩膀,给了她一个加油的笑容。 桑塔纳消失在路的尽头,海浪拍打着石块筑成的墙壁,碧空如洗,一望无际。 顾凌尘仍然没说话,一动不动地看着苏贝塔。 苏贝塔抿了下嘴唇,鼓起勇气走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腰。 “对不起。” 她将脸埋在他怀里,像只小猫咪般蹭了蹭。他忍不住低下头,看见她扇子一般浓密的睫毛。 苏贝塔声音沙哑,带着轻轻的哽咽。 “我不奢求你原谅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爱你。” 顾凌尘苦笑了声。 “不远千里而来,就是为了骗我?” “我没有骗你。” “那你当时为什么要他向你求婚?” “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是有原因的……” 顾凌尘强硬地打断她,“那就把原因告诉我。” 苏贝塔仰头呆呆地看着他,眼眶泛红,几秒后摇头。 “不……我不能告诉你……” 顾凌尘嗤笑,“你根本就说不出来。” “我不能说。”苏贝塔满眼悲伤, “说了我会消失的。” 顾凌尘看着她,后退两步。 “你还是在骗我。” “你真的不愿意再跟我在一起了吗?”苏贝塔问。 顾凌尘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进房子里,关上门。 苏贝塔心如刀割,知道自己不管再做什么都无法挽回。与此同时,视野斜上角的倒计时开始动了。 35:59:59. ……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海鸥舒展白色双翅在天空翱翔,时不时发出悠长的鸣叫,如同送给她的送别曲。 苏贝塔看着那扇一动不动的门,许久后深吸了口气,自嘲地笑笑,转身朝外走。 她走了很远,身边偶尔有人路过,朝她投来惊艳的目光。 她无暇理会,只是低着头看脚下的石板路,心脏一抽一抽的疼,连绵不绝。 就在她以为自己只能孤独离去时,身后传来车声。一辆越野车在苏贝塔身边停下,车窗下降,露出顾凌尘不情不愿的脸。 “我只给你这最后一次机会,要是你再敢骗我,我这辈子也不会见你了。” 顾凌尘改变主意,亲手将苏贝塔拽进棉花糖般甜蜜幸福的生活。 在接下来的三十多个小时里,他们拥抱、接吻、做-爱,迎着海风,在暖黄色的斜阳中抚摸彼此,用手指描绘对方的轮廓。 苏贝塔从未过过这么放肆的生活,心中抛弃一切负担,只为爱他。 第一夜结束,第二夜结束。 第三天早上,苏贝塔心有所感地从梦中醒来,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仅剩下00:01:00的倒计时。 顾凌尘长手长脚地躺在她身边,身上散发出一股好闻的烟草气息。昨晚入睡前,她亲手帮他理了胡须和头发,此刻他的面庞犹如大男孩般光洁,深褐色的短发乱糟糟地堆在脑袋上,是副慵懒的睡相。 “顾凌尘,我要走了……” 00:00:49时,苏贝塔的手指温柔地插进他的短发,感受那蓬松的触感。 “我知道你一定会怪我把你抛弃,可是人生总是有很多无奈。我给不了你未来,因为我连自己的未来在哪里都不知道。” 00:00:39. “有些东西是短暂的,有些东西则是永恒的。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忘记我,从其他人身上得到永恒的幸福。” 00:00:29. “虽然知道没可能,但我还是忍不住幻想你老后的模样。你长得这么好看,老了肯定也是一个帅老头吧。” 00:00:19. “答应我,忘掉我。” 00:00:09。 “顾凌尘,我爱你。” 苏贝塔低下头,嘴唇贴上他柔软的薄唇,对方的气息温柔而缠绵的包裹了他。 00:00:00. 倒计时像被人按了暂停键,再也不动,苏贝塔的身体缓缓化作一道虚影,最后融入空气中。 十分钟后,顾凌尘从梦中醒来,看着身边空荡的床单没说话。 他觉得脸上有点痒,伸手摸了摸,指尖湿润,像是有人在他脸上滴了滴泪。 笃笃,有人敲门。 顾凌尘从凝固的状态抽出,下地去开门,几个穿着警察制服的男人站在外面,看着他的脸比对手中照片,严肃地问:“Dust先生是么?” “是。” “我们收到您的自首信,经过调查确认您身上的确有几条命案,国际刑警已经在警厅等您,请问可以跟我们走一趟吗?” “可以。” 顾凌尘平静得像一潭湖水。 警察工作多年,还从未见过这么从容的杀人犯,彼此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眼神,问他:“你需不需要和家人打个招呼?或许以后……可能没有机会回来了。” 顾凌尘朝身后空荡的屋子瞥了眼,床底下还摆着一双女式拖鞋,但它的主人已经不会再回来。 “不用了。”他笑了笑,双手并着伸出去,“我是孤儿,没有家人。” “是么。” 警察为其戴上手铐,开车离去。 屋内彻底陷入平静,海风扬起窗帘,阳光暖洋洋的照耀着白色墙壁,一切都那么美好。 “恭喜你完成任务。” 一望无际的白色空间里,少昊飘在半空中,垂首对苏贝塔说出这句话,红色的长发在他背后无声无息的飘荡。 苏贝塔忿忿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108.蒙面魔术师(1) 以往任务结束时, 苏瑶姬都会大松一口气, 看到重生的希望。 少昊的恭喜对于她来说就是成功的福音, 唯独这一次, 他的话令她感到讽刺,看都不想看见他。 顾凌尘就是他的转世之一, 他也随时都可以看见那个世界里发生的事。 在这里装什么没事人? 看着她爱他的转世爱得死去活来, 很得意是不是? 苏瑶姬转身便走, 少昊皱起眉, 仿佛连空气都染上愠色。 “你去哪儿?” “你管得着么?”苏瑶姬引以为傲的理智于一个个世界的穿梭中被击垮, 回过头, 是张愤怒的脸。 少昊从来都不喜流露感情,此刻也是一样。她感觉他的眼睛里都漫出红光,有揍她一顿的冲动。 但最后他只是淡漠地点了下头, 面无表情。 “是,我管不着。” “无趣。” 苏瑶姬明明很希望他戳穿那层玻璃纸,与自己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偏偏不想率先开口提这事,似乎谁先说谁就输了一样。 她骂了一句,扬手变化出一栋房子,迈着大步走进去。 进门后她察觉到不对劲, 退出来看了眼,居然是顾凌尘在克罗地亚住得白色小楼。 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心情又开始暗潮涌动了, 苏瑶姬忙将它换做一间独立的普通公寓, 这才再次进去, 砰的一下关上门。 少昊静静地飘在空中, 将这一切收进眼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任务世界里发生的所有事他都知道,可是那又怎样? 相爱需要付出的代价太沉重,他们已经共同经历过一次。 当她的记忆回来后,他希望能给她一个轻松美好的世界。 她笑和哭都很美,但他只想永远地看她笑。 苏瑶姬并非一个博爱的人,离开顾凌尘令她元气大伤,回来后结结实实地睡了一天一夜,期间只起床上了趟厕所,钻进被窝里后继续睡,昏天黑地。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半梦半醒中听到有人敲门,揉着眼睛困倦地走过去,打开门看见少昊那张完美英俊的脸。 对方冰魄似的黑眸里倒映着她乱糟糟的头发,苏瑶姬瞬时清醒,冷冷地问:“你来做什么?” 少昊道:“明天就要进入下个世界,给你任务提示。” “下个世界?”苏瑶姬脂粉未施的脸上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又有一个姓顾的男人待在那里,等着作弄我,让我为他爱死爱活是不是?” 少昊没说话,表情平静到有些冷漠。 苏瑶姬的视线落在他脸上,每一寸都是那么迷人,用她最挑剔的标准都挑不出瑕疵。假如他出现在现实世界里,必定能令所有人疯狂。 可是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幻境? 曾经她能轻易分辨,现在却已经弄不清。 苏瑶姬冷冷地撇开脸,看着墙壁说:“我现在没空,明天再说。” 她再次关上门,将他隔绝在外。 少昊又回去等了一夜,发现她没有半点露面的意思,似乎真的打算到时再说。 提前得到世界提示就能够提前做准备,她相当于自己把机会拒之于门外。 他有些着急,想来想去想出个办法,知道一定能奏效,但是有点不大好意思。 苏瑶姬关门后又是闷头大睡,翌日上午瞌睡虫终于走了,她不想起床,躺在被窝里看窗户。 外面有白色云雾在缓慢漂浮,如同她睡在天堂里。 系统真的很厉害,变出来的被子都是她心中想要的材质,摸起来光滑又柔软。 她把脸埋进枕头里,嗅见喜爱的洗洁剂清香,耳中听到一阵啄击声。 叩叩叩——叩叩叩—— 像是有人在用坚硬的东西敲玻璃。 少昊又在搞什么鬼? 苏瑶姬蹙眉起身望向窗户,不见少昊,只看见一团很小的火红色光影,不到巴掌大,在玻璃外面上下舞动着。 那是什么玩意儿? 她穿上拖鞋困惑地走过去,走到一半时看见它身上极长的翎羽和尾羽,正随着动作上下舞动,在空中留下淡淡的红色光晕。 这是……一只鸟? 苏瑶姬贴在玻璃上细看,发现它像极了传说中的百鸟之王——凤凰。只是这只凤凰太过迷你,比麻雀还小,要不是长相醒目,她几乎不会注意到它。 话说回来,它真美……苏瑶姬对美丽有着天生的追逐欲望,本能地伸出手,想要触摸它。 小凤凰又用尖尖的喙啄了两下玻璃,一双明亮湿润的黑色圆眼看着她,像是想要她出去。 苏瑶姬手一挥,公寓消失,她穿着睡衣站在小凤凰面前,冲它伸出手。 小凤凰不肯落,拍打着自己尺寸迷你的翅膀绕着她飞翔,嘴里吐出一个尖尖细细的童音。 “想要跟我一起了解下个世界吗?” 苏瑶姬这下彻底确定它的来路,就算不是少昊,也肯定是少昊变得。 想起之前每个世界里他的转世,她就有点窝火,然而双方能力悬殊太大,除了说几句狠话以外什么也做不了。 现在是个报复的好机会,她将长发随手挽了个髻,盘腿坐着笑嘻嘻地问:“我凭什么跟你了解啊?” “这、这是系统的规定。” “我要是不遵从呢?” “你的任务很可能失败哦。” 苏瑶姬耸肩,“失败就失败,反正我永远也凑不够一百分,你们就永远把我关在这里吧,正好在这里蹭吃蹭喝,还不用干活。” “这、这怎么行呢?绝对不行的……” 小凤凰急得结结巴巴,翅膀扇动时露出圆滚滚的肚皮。 苏瑶姬伸出食指,朝它软软的肚皮上用力一戳。 小凤凰在空中翻了三四个跟斗,好不容易才恢复平衡,恼羞成怒,身上的红光浓郁了些。 “你……你太过分啦。” 清脆尖细的童音在空间里回荡,苏瑶姬哈哈大笑,小凤凰又慢慢地红了脸,害羞地问:“你到底看不看嘛……” 苏瑶姬大度地招招手。 “行吧。” 小凤凰转过身用屁股对着她,吧唧下出一枚圆滚滚白乎乎的蛋。 苏瑶姬吓了一跳,伸手去接。蛋在她手中裂开,幻化成一段影像。 漆黑的绒布衬托着一只手。 那是一只相当美丽的女性的手,纤细白皙,指甲圆润。唯独虎口上有一道将近五厘米长的伤疤,形状丑陋狰狞,让人看得很不舒服。 手在不停的朝空气里虚抓,苏瑶姬怕错过什么,将注意力从伤疤移到它的动作上。 起初看不出什么名堂,它忽然打了个响指,从空气里抓出一朵鲜红的玫瑰花,花瓣上甚至带着露珠。 影像结束,苏瑶姬一看时间,才过去不到一分钟。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小肥鸟歪了歪头,“就这样?” 小肥鸟点头。 苏瑶姬道:“好吧,你还有什么事?” 它忙道:“还、还有你上个世界的奖励……” 苏瑶姬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小肥鸟很有节奏地煽动翅膀,稳稳的停在空中。 “上个世界你总共有四项任务,分别为3344分,123项拿到满分,第四项因为没有将顾云决送进监狱,所以只得到2分,总共12分。” 12分,加上她剩余的15分,那就是27分。 她即将完成重生计划的三分之一了。 苏瑶姬松了一口气,接着又想起影像中那只手上的疤,怀疑自己这次也需要兑换芙蓉丸才行。 小肥鸟道:“好了,我要说得就这么多,等下午时过来带你进任务。” 苏瑶姬喊:“等等。” “嗯?” “过来。” 小肥鸟乖乖飞过去,她抬手朝它肚皮上那么一弹,又让它翻了好几个跟斗。 “太过分啦!!!” 小肥鸟气成了一团火焰,在半空气呼呼的燃烧着。 苏瑶姬嫣然一笑,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再次变化出房间,进去休息。 小肥鸟独自留在外面,半晌后脸上浮出俩抹肉眼可见的红霞,惊得它连翅膀都忘记了扇,啪的一下摔在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飞走了。 苏瑶姬在房间里没闲着,用27分兑换了3颗芙蓉丸,1颗乾元丹。 积分顿时去了一半,回到14分,相当于上个世界白忙活一场。 以前她过得顺风顺水,从来没为生活担心过,现在突然发现,想存点“钱”怎么那么难呢? 几个小时过去,小凤凰准时过来敲门。 苏瑶姬走出去,它问:“准备好了吗?” “嗯。” “那我现在送你进去了哦。” 小凤凰翅膀一挥,便化出一道散发着红光的大圆圈。它正要领头飞进去时,苏瑶姬在后面叫了一声。 “少昊。” 它回过头,小小的身躯瞬时放大无数倍,最后变成少昊的模样,温柔地问她: “什么事?” 苏瑶姬说:“这个世界我绝对不会再爱上你了,下个世界也是,下下个世界也是。” 少昊愕然,脸上的温柔渐渐淡去,几秒后点了下头。 “好。” 只要她愿意,怎么样都可以。 “你这个混蛋!” 苏瑶姬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撞开他,自己走进那道红色光圈。 . . . 沪城外有个叫周村的村庄,十分偏僻,以前出门必定要翻山越岭。直到九十年代初,沪城政府为了响应国家大改造的口号,从隔壁城市拉来一条能跑四辆车的大马路,其中一段恰巧就在周村门口,这个村庄才逐渐热闹起来。 新马路带来了川流不息的大卡车,也带走了周村人民的绿水青山,每天只要一开门,必定是黄土飞扬。 一天晚上,一辆神秘的卡车从路那头开来,停在周村外的一片空地上。 由于夜色太黑,周村人民又早睡早起,因此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真正发生变化,是在第二天早上。 “小朋友大朋友们快来,月亮杂技团马上就要开始演出啦,第一天门票半价,有杂技马戏和魔术,还有外国爆米花和可乐,千万不要错过。” 颜色缤纷的塑料布拼出一个三米高的大门,彩旗随着尘土在风中飞扬,几个男人女人举着喇叭,身着鲜艳的演出服,脸上画着浓艳的油彩,在门外大声吆喝。 正好是农闲时节,村民们都闲赋在家无事可做,听到声音立刻成群结队地跑过去,想要看个热闹。 门票一张十块钱,半价就是五块钱。 村民们依次排队入场,观看各自喜欢的节目。 进门处是杂技表演,年轻的男孩女孩穿着绿色紧身服,把身体扭曲成各种想不到的姿势,甚至从三米高台上一跃而下,引发出阵阵惊呼。 右边是马戏表演,小黑瞎子在演员的指引下爬上一头山羊的背,脑袋上还顶了个大皮球,活灵活现,就像人一样。 再往前是走钢丝,细细的一根钢丝拉在四五米高的半空中,演员横着拿根棍,在上面表演倒立,紧张刺激。 对于难得出一次门的村民们来说,每一个节目都那么有意思,连带着小丑贩卖的爆米花和可乐的价格看起来也可爱了许多。 “妈妈你看,那是什么?” 一个小孩拉着农妇的手,指向一个清冷的角落。 杂技团里其他地方都那么热闹,人头攒动,显得那处被遗忘了一样。 农妇往那里看了眼,“没什么啊。” “有!我看见小白兔了。” 小孩非要往那边走,农妇无可奈何,只好由着他的性子来。 二人走近了,没看见小白兔,倒是看见一个女人穿着黑白色的演出服,戴着一个奇奇怪怪的面具站在那儿。 面具上面绘有一朵鲜艳俗气的牡丹,看起来就像她脸上开了花儿似的,怪异又丑陋。 “小朋友,想看魔术吗?” 她伸出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从空中灵巧的一抓,手上便多了个糖果。 小孩接过糖果,惊奇地看着她,“你是神仙吗?” 她微笑,“我不是神仙,我是魔术师哦。” “那你给我变一只小白兔好不好?我刚才看见了它,现在找不到了。” 魔术师道:“没问题。” 她摘下自己的黑色礼帽,将空荡荡的内里露给他们看。 “现在里面什么也没有对不对?你要仔细看,神奇的时刻马上就要到啦,不许分心哦……” 魔术师温柔地说着,用一块红布盖住帽子,不知从哪儿抽出根木杖,冲着红布轻轻一点。 红布开始动了。 有东西在里面顶来顶去。 小孩的眼睛看直了。 魔术师哗啦一下掀开红布,两只雪白的长耳朵率先钻出来。她揪着耳朵拎出一只小白兔,放在表演魔术的桌面上,笑吟吟地问:“这是不是你看见的那只呀?” “就是它!”小孩伸手去抓,她连忙挡住,“这是我的朋友,你不能带走哦。” “可是我想要,我最想要小白兔了……”小孩见央求她无用,就缠着妈妈耍赖,“我就要这只兔子,你把它买给我,不然我就不吃饭……” 村妇的解决办法简单直接,一耳光抽到他脸上,打得他哑口无言。 将儿子夹在腋下,村妇朝自己最喜爱的杂技表演处走,临走前还丢下一句不屑的话。 “什么狗屁魔术,不都是骗小孩的。” 两人走远了,魔术桌前面再次陷入冷清。 苏瑶姬吁出一口气,掀开面具擦了擦脑门上憋出来的汗,左脸上印着一块青紫色的胎记,覆盖了半边面颊。 来到杂技团已经好几天了,苏瑶姬清楚的记得那天刚到时,少昊给她发布的任务。 “改命人:苏夭。 待改命运:苏夭是一名魔术师,从小被父母遗弃,由师父、也是月亮杂技团的团长老金抚养长大,老金教授其魔术,让她成为团里唯一的魔术师,却也与她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十四岁时苏夭为老金生下一个儿子,为了防止遭人检举,儿子被秘密的养在杂技团里,不许对外人透露。 苏夭对老金惟命是从,老金却不独宠于她,和团里其他的女演员有染,也从未给过她名分。 团中有着相当一部分的未成年人,老金总是被人举报虐待拐卖儿童,可惜从未被抓到过证据。 一次在外演出时,老金最喜爱的一个杂技女演员同其他男人私会,他发现后一怒之下杀了他。为了保住自己的自由和杂技团,二人找来苏夭,用儿子威胁她,让其帮忙顶罪。 苏夭同意,在入狱后的第二年,染上重病身亡。” 苏夭,三岁时被老金带进月亮杂技团,八岁开始学魔术,十二岁正式登台表演,如今已经十九岁。 她那些三脚猫的魔术并不怎么受欢迎。就如同那个村妇说得一样,在大人眼里,魔术只是糊弄小孩的玩意儿,远不如杂技和马戏来得刺激。 杂技演员能把自己的身体扭成个麻花,马戏演员可以把脑袋伸到老虎嘴里。 她除了变糖果和兔子,还会什么? 109.蒙面魔术师(2) 宿主也很想多学点魔术, 可老金是她唯一的师父, 对方不肯教, 她也没办法, 只能日复一日的用这些小把戏混日子。 不过在一次去大城市演出时,他们吃饭的地方有台电视, 电视上正在播放魔术节目。 一个亚瑟的魔术师当着街头众人的面, 将一台小汽车硬生生的变没了。观众吓得惊叫, 宿主心中也留下深刻的印象。 那才叫魔术师, 自己这点本事算什么?活该被人嘲笑。 杂技团里小孩多, 众人把老金称为老金爹。老金爹年过六十, 早就不自己表演了,最常做的事是在团里走来走去,观察每个表演处的人流量。一来防止人偷懒, 二来也会以此作为标准,给每个演员发放薪水。 近几年来,宿主一直是薪水最少的那一个,比表演用脑袋顶球的还不如。 无论在什么地方什么年代,钱都是个好东西,这点毋庸置疑。 苏夭来到宿主的身体里后, 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好好工作努力赚钱,只有手里随时备着一笔充足的钱, 才能随时谈自由。 她看看外面热闹的景象, 拿起道具之一的小喇叭吹了几声, 成功吸引来一个小女孩和她的妈妈。 苏姚打起精神准备魔术, 却在表演过程中出了岔子。兔子大概是在帽子里闷得太久了,不等她掀开红布就自己跳出来,后腿登在她的面具上。 面具啪嗒一下掉在桌上,她脸上巨大的胎记显露在外。 小女孩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冷不丁出现这一幕,被那个丑陋狰狞的胎记吓得尖叫一声,嚎啕大哭。 “我的天,那是什么玩意儿?有传染病就不要出来吓人了!” 妈妈气得指着苏夭大骂一句,抱起自己的女儿匆匆跑远。 魔术桌前又没了人,苏夭面无表情地捡起面具,为自己戴上,安安静静地站在桌后,等待下一位观众的到来。 第一天表演结束了,按照往常的习惯,众人在晚饭前聚集在老金爹的帐篷前开会。 村民们已经走光,剩下的都是团里人。众人再也不用强行装出兴高采烈的样子,一个个跟颓了的茄子似的,疲惫不堪地站在空地上。 帐篷帘子掀开,老金爹从里面走出来。 他穿着油腻腻皮夹克,一条厚实的帆布裤,脚踩一双咸鱼般的大皮鞋。花白头发不知多久没戏了,一缕一缕地耷拉在头上,脸上长满络腮胡。 从脸型和鼻梁倒是可以看得出他年轻时相貌应该还不错,只是双眸浑浊,时不时露出一道精明阴险的光,实在让人无法产生好感。 有人为他搬来椅子,他坐在上面抽了两口烟。呛人的烟味随风飘向众人,大家已经早已麻木,一个个呆滞地站在那里。 “今天我看了下,杂技吸引的人最多,你们表演也很卖力,继续保持下去,等这个地方演完我给你们放两天假,拿钱去市里玩一玩。” 几个杂技演员眉开眼笑,“谢谢老金爹!” “钢丝和马戏也还不错,就是胆子太小了,大胆一点嘛,观众看得就是刺激,你们小心翼翼他们还看什么?” “是……” 几人传来一声沉闷的应答。 最后老金爹冷眼看向站在队伍边缘的苏夭。 “魔术我就不说了,你自己心里明白,咱们团是不养废物的,要是再这样下去,你以后别吃晚饭了。” 他话音一落,其他团员们就幸灾乐祸地看向她,很想看看她饿肚子的模样。 杂技团是个小江湖,团员们大多自懂事起就开始学表演,经历艰辛,生活中唯一的乐趣就是看老金爹批评其他人,批得越狠越解气。 苏夭是最常被批评的,因此最被看不起,虽说与他们日夜相处同锅吃饭,却连个朋友都没有。 如同当众凌迟一般的晚会结束了,团员们去大锅旁吃饭。苏夭知道他们吃起饭来有多凶残,于是匆匆跑在大部队前面,拿起两只碗冲到大锅边。 给饭的是老金爹的助手莉莉,也是这个杂技团进来最早的女演员。之前表演杂技,在一次演出中受了伤,现在改为管理后勤事务。 苏夭被她讽刺了两句,没反驳,只举着碗。 莉莉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的将今天的晚饭打给她。她赶紧往怀里一揣,怕被夜风吹凉了,于是用外套半遮半挡,快步跑向自己的木箱子。 为了方便搬家,团里只有几个帐篷,其他人都睡在装货的大木箱里。箱子有门,把里面铺上被子放张小板凳,然后将门一锁,就变成了一个简单的房间。 苏夭停在门前面,腾出手敲了两下,轻声问:“醒了吗?” “嗯。” 门内传来一个细细软软的童音。 她打开门走进去,把碗放在小板凳上,摸摸躺在被窝里那个小小人儿的大脑门。 “吃饭啦。” 尼尼睡眼惺忪,揉着眼睛从被窝里钻出来,柔嫩的脸颊被粗糙的枕套硌出一条条红色的痕迹,像个小花猫。 “今天咱们吃什么?” 他说话的声音软绵绵的,习惯性地睁着一双清澈大眼睛看向苏夭。 苏夭因为知道他是老金爹强迫宿主生出来的产物,本来印象不太好,可是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可爱的模样和乖巧的言语差点让她的心融成水儿,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塞给他。 “今天吃面条呀,里面有肉哦。” 苏夭从口袋里抽出一把小铁勺,找不到纸巾,用袖子擦了擦递给他。 他接过来捧着碗,微翘的鼻尖凑过去深深嗅了一口气,叹道:“好香啊。” “好香你就多吃点。” 苏夭拿起筷子,把自己面条里的肉一点点挑出来放在他碗里。 尼尼起初没注意,埋头苦吃,越吃碗里肉越多,于是抬起头好奇地看了她一眼,明白发生了什么后说:“你自己吃,不要给我。” 苏夭道:“我肚子不舒服,不想吃肉。” “唔……那这次你给我吃,下次我给你吃。” “好呀。” 尼尼与她达成约定,敞开肚皮吃起来。吃完后他一抹嘴,又钻回被窝。苏夭则将碗拿出去洗干净,放回杂技团装碗的大箱子里。 她回到自己的木箱前,虚掩的门突然开了,尼尼穿着一套皱巴巴的里衣冲出来,抱住她的大腿喊:“妈妈你回来啦。” 苏夭心里咯噔一声,忙竖起一根手指。 “嘘。” 尼尼自觉失言,扁扁嘴。 “尼尼,不是跟你说过吗?在大家都还没睡觉的时候不许叫我妈妈。” 苏夭四处看了看,见没人注意他们,把尼尼抱回大木箱里,关上门叮嘱他。 她其实挺喜欢听这样一个小包子叫自己妈妈,只要一看到他,无论白天多辛苦都不足为提。 但这是老金爹的要求,国家的法律已经很完善,与未成年人发生关系是犯法的。苏夭今年19岁,尼尼5岁,要是他们的母子关系被人捅出去,老金爹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为此他警告过全团的人,绝对不许提他们的关系,尼尼也不许叫苏夭妈妈,要是被他听到,一顿胖揍是少不了的。 尼尼对这个规矩很不喜欢,但是不得不遵从,每天苏夭苏夭的叫着。白天她出去表演时,他就自己待在木箱子里睡觉,等待晚上相聚的时刻。 可是苏夭白天累得狠了,现在十分疲惫,脑袋一靠在枕头上,眼皮就像挂了铅块似的,情不自禁往下垂。 尼尼蹲在兔笼旁边喂兔子,精力饱满,盯着那雪白的身影好奇地问: “苏夭苏夭,小兔子的耳朵为什么那么长?” 苏夭迷迷糊糊地回答:“因为它们要听声音。” “那他们的尾巴怎么那么短?” “因为它们要逃跑。” “苏夭苏夭,小兔子会在你的帽子里拉便便吗?” “……不会。” “为什么呀?” “它们都很乖,像你一样怪。” “嘿嘿……”尼尼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安静了不到三分钟又叫起来。 “苏夭苏夭,你说……” 苏夭不胜其烦,一把将他搂进被窝里,按在枕头上。 “不许动,我来教你玩一个游戏。” 尼尼眨巴着大眼睛。 “剪刀石头布知不知道?” 尼尼摇头。 “这个是剪刀、这个是石头、这个是布……剪刀可以剪破布,布可以包住石头,石头可以砸坏剪刀,明白了吗?” 尼尼继续眨眼睛,半懂不懂。 苏夭道:“来,我们一人伸出一只手玩一把……三、二、一!” 尼尼笨拙地伸出了一个拳头,想了想又换成布,苏夭收起两根手指,用拳头碰了碰他热乎乎的掌心。 “哇,你好厉害,你赢了。” 尼尼被她夸得很不好意思,看着自己的巴掌喃喃道:“真神奇……” 两人玩了二十几把,每一次都是尼尼赢,弄得他心花怒放,恍惚以为自己是天才。 苏夭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圆脑袋。 “我要睡觉啦,不玩啦。” 尼尼难得撒娇,“可是我还想玩……” “你不是有两只手吗?那就左手和右手玩。” 尼尼果然照做,右手出石头,左手出剪刀。他欣喜笑道:“我的右手赢啦。” “真棒。” 苏夭夸了一句,困得再也撑不住,不知不觉睡着了。 尼尼躺在她身边自己玩,左手和右手比划好半天,突然听到兔笼里传来两下磨牙声,没再玩了,停下来看着苏夭宁静的睡颜。 她没有戴面具,胎记一览无遗。尼尼看了很久,觉得那块印记像极了一个苹果。 这是他妈妈,就算他们不许他承认,苏夭也是他妈妈。 杂技团里没有其他小孩,尼尼看到过一些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小观众,他们身边的妈妈有胖的也有瘦的,但是无一例外都很平凡。 只有他的妈妈不。 她会变小白兔,会变好吃的糖果,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妈妈。 尼尼抱住苏夭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大口,发出“啵”的一声响,然后为二人盖好被子,闭眼入睡。 夜风寒冷,木箱为他们遮风避雨,是个温暖的小“家”。 杂技团通常上午十点开始演出,他们七点就要吃早饭,吃饱后着手准备接下来一天需要的道具,以及整理舞台。 苏夭帮尼尼穿好衣服,还给他戴上一顶宿主亲手织的红色毛线帽,拉着他去到大锅边。 团里其他人都起了,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手里捧着热气腾腾的碗。 早饭是白粥,每人发点咸菜和馒头。苏夭如同往常那般,冲举着大勺派粥的莉莉递出碗。 莉莉已经三十多岁了,小鼻子小眼睛尖下巴,身材干瘦,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是五年前演出时留下来的旧伤。 她轻蔑地瞥着苏夭,双臂抱在胸前,阴阳怪气地哟了声。 “都多大的人了,还好意思拖家带口的来吃白饭呐。再这样下去,杂技团怕是要被你们这些游手好闲的给吃空了。” 对于莉莉突如其来的嘲讽,苏夭并不感到惊讶。 早在当年老金爹第一次把她叫道帐篷里去的时候,莉莉就已经把她当成自己的眼中刺。 尤其是她后来摔跛腿不能再登台演出,而苏夭又为老金爹生了个儿子,她愈发看她不顺眼,尽管这个儿子并没有给苏夭带来任何好处。 跟她争不值当,还容易暴露自己。苏夭表情平静地举着碗,仿佛没有听见她说话。 莉莉哪儿肯这么轻易放过她,抓住机会当然要好好嘲讽一顿,又道:“你不是魔术师么?自己变出早饭不就好了。这点都做不到的话,难怪没人看你变魔术。” 苏夭依旧不吭声,牵着她的手站在旁边的尼尼却忍不下去,嗓音嘹亮地说:“明明大家都可以吃饭的,你为什么不给我们?你欺负人!” “你这臭小子!” 在莉莉心中,要是苏夭的碍眼程度排第一,那尼尼绝对能排第二。 他虽然是老金爹的儿子,可是老金爹从来不承认,基本上话都不和他说。于是她也懒得把他当回事,扬起手就要抽他耳光,让他知道自己的厉害。 苏夭眸光一紧,弯下腰把尼尼护在自己怀里。 “没事,没饭吃我们就不吃了,反正饿一顿也死不了人。” 莉莉冷哼,抓起一个大包子塞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刻意显摆似的。 苏夭朝她手边的蒸笼看了眼,抱起气呼呼、又馋得直流口水的尼尼说:“走,我们先去找个地方坐坐。” “为什么我们不能骂她?大家都要听老金爹的话,可她又不是老金爹。” 尼尼被她放在一块平坦的草地上,想起刚才的事就愤愤不平。 苏夭笑笑,“她不是老金爹,可她是老金爹的助手啊。要是她告诉老金爹你不乖,你可就惨啦。” “唔……” 尼尼委屈地低着头,“我没有不乖,我只是不想你被人欺负。” “是,你是个勇敢的小英雄,所以这个奖励给你。” 苏夭的手在他面前的空气里轻轻一抓,张开手掌时里面已经多出个香喷喷的大肉包子。 尼尼惊喜地看着她,“这是从哪儿来的?” “我变出来的呀。” “苏夭你太厉害了!!!” 苏夭轻轻嘘了声,把包子塞到他手里,“这是给你的礼物,不要被别人发现了,快吃吧。” “嗯。” 尼尼到底是小孩,被肉包子的香味勾出馋虫,顾不上想其他的,拿起来就往嘴里塞。 苏夭不动声色地挪动了一下身体,挡住他的动作,以免被人看见。 可是她只堤防了后面,却没堤防侧面。 在距离二人不到十米处,一个红黄相间的人影坐在枯树杈上,状若无意地看着二人,将他们的举动尽收眼底。 他身材高大,手脚修长,身上却穿着一件很滑稽的连体服。鞋子和帽子都是尖尖的,手上戴着白手套,脸上画满油彩,嘴巴被红颜料勾勒出一个很夸张表情。就算他一动不动,看起来也像在疯狂的笑。 前方母子二人还在对话,尼尼吃完包子,苏夭要他回木箱子里去,等待自己中午回来。 尼尼不愿意,待在箱子里实在太无聊,没人跟他说话,四面八方都黑漆漆的。 苏夭安慰他,说自己一定会尽快回来,还给他带糖果。 尼尼这才答应,要起身回去时,感觉一道红黄相间的身影从自己背后快步走过,帽子上多了点异样的感觉。 他抬手一摸,摸下来一个大馒头,咦了声。 苏夭根本没注意,听到声音才回头,看着馒头吃惊地问:“谁给你的?” 尼尼摇头,“我不知道。” 他望向那人影走去的方向,可那里站了很多人,几乎都穿着色彩鲜艳的演出服,根本无法分清谁是丢下馒头的人。 苏夭满头雾水,正想问问是谁掉了馒头时,尼尼把它往她演出服的口袋里一塞,挥挥手就跑。 “这个给你吃,我回家里等你。” “家”这个字让她心里暖洋洋的,看着那个小小的身躯自己跑进木箱关上门,她走过去上了锁,轻声道:“你要乖哦。” “你也要乖,把馒头吃掉。” 尼尼奶声奶气的声音里带着点故作的老成,苏夭忍俊不禁。 她拿起馒头闻了闻,白面的清香勾起她的食欲,看着不远处的团员们,苏夭心中仍存在那个疑惑。 馒头是谁给的? 她咀嚼着朝自己的小舞台走去,走到时馒头正好吃完。苏夭把兔子从笼里抓出来,将它塞进帽子的夹层,准备迎接第一批客人。 110.蒙面魔术师(3) 老金爹背着手走过来, 身后跟着踩高跷般步履蹒跚的莉莉。 两人如同皇帝出巡, 一路被团员们殷切的伺候着, 最后来到苏夭面前。 老金爹拿起离自己最近的礼帽看了两眼, 皱眉。 “你根本没有放好,到时兔子提前跑出来, 不就露馅了么。” 苏夭把礼帽拿回来, 重新塞了一遍, 放在桌面上。 老金爹训斥道:“自己的事情自己上点心, 别总觉得自己是老人就可以偷懒了……现在杂技行业越来越难做, 要是月亮杂技团也关门了, 你们都得喝西北风去。” 苏夭低眉顺眼地听着,看起来在听训,实际上正偷偷打量老金爹。 他身上的江湖气息和烟味儿一样重, 手指粗糙,骨节粗大,看着就不是一个善茬。 苏夭的视线悄悄移向他另外一只手,惊讶地发现居然只有三根完整手指,食指和中指则连根截断,光秃秃的露在那里, 看得人头皮发麻。 他的手指去哪儿了?和莉莉一样在表演中受伤吗?可是那也不该断得这么整齐。 她努力回忆,没找到可利用的信息。而老金爹转悠了两圈后就背着手回帐篷了, 莉莉尾随其后。 没过多久, 热闹的音乐响起来。等候已久的村民们买票入场, 新一天的表演开始。 苏夭很努力的想多吸引些观众, 可宿主只会这寥寥几种魔术。村里并非第一次来杂技团,他们早就看厌了,宁愿去看熊瞎子骑自行车,也不肯在她这里浪费时间。 苏夭闲得发呆,感觉有股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扭头一看,入门处站着个红黄相间的身影,正在给小孩们派气球。 她认得这人,是杂技团新来不到两个月的小丑。杂技团的团员基本都是由老金爹从小抚养的,从来没有外招过人。这人会一点西方的招揽手段,很受小孩子们的欢迎,加上团里收入一天赛一天的不景气,所以老金爹才把他留下来,按月给他发工资。 苏夭下班后会摘掉面具,他却永远画着油彩,几乎没有人看见过他的真面目。 刚才是他在看自己吗? 可他明明在派气球,难道出现了幻觉? “又在偷懒,你现在可是越来越嚣张了。” 尖锐的嗓音在面前响起,苏夭收回视线,发现莉莉不知何时又回到自己的舞台前。 她漫不经心地整理着台面,淡淡道:“没有人过来,我也没办法。” 莉莉跟老金爹一起过来的时候,半个字都不说,就怕惹得他不高兴。 现在老金爹不在,她有什么说什么,恶毒的话语像刀子一样戳在苏夭的耳朵里。 “你是弱智吗?没人过来不知道想办法啊,要是团里所有人都像你这样,那我们还靠什么吃饭?” “莉莉姐你身体不好,还是少操点心吧,毕竟老金爹最讨厌别人说咱们团不景气,要是被他听到,恐怕饶不了你。” 苏夭似笑非笑地说。 莉莉气得五官扭曲。 “你这人越来越不要脸了,是不是仗着自己生过孩子,就以为老金爹不会赶你走?我告诉你,别想得这么美,要是你……” 苏夭竖起手指嘘了声,指指离二人不远的村民们。 “莉莉姐,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万一老金爹被你害得去坐牢,那咱们才真是要喝西北风呢。” “你……你这个牙尖嘴利的小婊-子!”莉莉愤怒大叫,往桌子上用力一拍,吓得小兔子从帽子里跳出来,躲去桌子底下。 她指着苏夭道:“你别张狂,要是今天看你表演的人还那么少,你跟那个兔崽子都别想吃晚饭!” 苏夭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莉莉姐这是在跟我打赌吗?谁输了谁就不许吃晚饭?” 莉莉丝毫没感觉自己是被她引入陷阱,张扬地抬起头,誓要搓搓她的锐气。 “行啊。” “那赌一天的晚饭会不会太少了?咱们加点砝码吧,一个礼拜如何?你要是输了,就把晚饭都给我。我要是输了,我和尼尼的晚饭都给你。” 苏夭镇定的模样让莉莉心生困惑,怀疑她在骗自己。 苏夭看她迟疑,微笑道:“你还在犹豫什么?二比一,怎么算你都是赢的呀。” 饶是如此,莉莉还是不放心,抓起喇叭嘹亮地吹了一通,让众人放下手里的事聚集过来。 村民们看节目看得正在兴头上,见他们突然不演了,便也跟了过来。 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下,莉莉将他们的赌咒重复一遍,问苏夭:“我说得没错吧,你确定要跟我赌?” 苏夭点头。 有团员弱弱道:“莉莉姐,她不可能赢的,你随便惩罚惩罚她就行了,毕竟有个小孩,到时饿出毛病来怎么办?” 莉莉笑道:“那就是她自己的事了,大家都看见了,我没有逼她跟我赌。” 她顿了顿,看向苏夭,视线在她的面具上扫了一圈,最后化作一个挑衅的笑。 “怎样?开始么?” 苏夭平静点头,“嗯。” 莉莉把喇叭朝她桌子上一丢,扭头便走,停在一根柱子下看着她,想亲眼目睹她门庭冷落的窘迫。 过了片刻,有团员小跑到她身后,通知道:“莉莉姐,老金爹让你过去一趟。” 莉莉不甘心现在就离开,可是老金爹的话就是圣旨,不得不暂时离开这边先去帐篷里。 演员们回到各自舞台上继续表演,却有一小部分观众被二人的赌咒勾起了兴趣,留在原地想看看这个戴面具的女人会耍什么花样。 几个月了,苏夭的舞台前从来没这么热闹过。不过观众是世上最没耐性的人,要是看了一会儿发现没有让他们感兴趣的东西,绝对掉头走人。 换做今天之前,苏夭和莉莉打这个赌就是自取其辱,现在却不一样。 她早有准备,凭空抓出一大把糖果丢在地上,小孩们都拉着各自的爸爸妈妈弯腰去捡。 趁无人注意自己时,苏夭从桌子底下掏出一本书,翻到某一页,一目十行地阅览。 乾元丹不仅强化了她的体格,也让她记忆力大增,几乎可以称得上过目不忘。 短短一分钟里,苏夭就将书上的内容全部记在脑海里,从道具箱里翻出一副许久不用的扑克牌,放在手里反复切牌洗牌,对观众们问: “你们当中有没有牌技高超的人?” “牌技高超?那当然是老李啦,他可是我们村的赌神啊!” 村民们起哄,把一个看着挺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推出来。 苏夭问:“你玩扑克很厉害?” “嘿嘿,还行。” “厉害到什么程度?” “那……打十把能赢九把吧。” “那你肯定认识每一张扑克了。” “这不废话吗?不认识牌还打什么牌。” 苏夭笑而不语,继续切牌,最后将整副牌递到他面前,背朝上摊开。 “你拿一张,可以给自己看,也可以给大家看,但是不能给我看。” 村民照做。 “你们记下这张牌是什么了吗?好,现在把它放回扑克里。记住,千万不能被我看到。” …… 几分钟过去了,村民们看得眼花缭乱,却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 苏夭终于不再切牌,将其放在桌面上,摊开捏起左边第一张,微笑着问: “是这张吗?” “喔……” 村民们还没见过这种魔术,齐刷刷地发出一声惊叹。 老李更是叫道:“怎么可能呢?你是不是早就把那张牌藏起来了?” “不信?那就再来一遍吧。” 苏夭把牌摊开,大方地说:“这次你可以选两张。” 上百个气球簇拥成一团,如同彩色树冠,枝干是棉线,线的尾部打了个结,被一只关节匀称的手抓着。 魔术表演处时不时传来一声惊叹,仿佛发生了多么了不得的事情。 小丑半侧着脸,瞥着那处嘴角微微上扬,油彩画成的笑容因此变得更加灿烂。 一个小女孩牵着妈妈的手走过来,踮着脚尖指气球。 “我要那个红色的。” 小丑解下气球,弯腰递给她,摸了摸她的头发说:“想不想看神仙?” “诶,神仙?” “那边就有哦,会很多很多厉害的法术。”小丑笑着朝她鼻尖上一点,“还能把你变成小仙女。” “哇,妈妈我要看!” 小女孩拉着妈妈的手跑过去。时间流逝,魔术表演处前的观众越来越多,人声鼎沸。 苏夭继续给他们变纸牌魔术,并且趁上厕所时又学了几个新花样,令村民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天眨眼就过去了,在全团的观望下,饭前例会开始。 昏暗的黄色老式灯泡悬挂在树上,照亮树下的帐篷和空地。 老金爹穿着那件伴随了他半辈子的皮夹克,慢悠悠地走出来,往椅子上一坐,陈旧的木椅发出嘎吱声响。 “今天大家的表现都很好,但是我尤其要表扬一个人,那就是苏夭。大家都知道她之前不怎么样,当了很久的倒数。但是她愿意改变,愿意想办法,所以她今天成了留住观众最多的一位,让我们一起为她鼓掌!” 人群中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老金爹脸色一沉,喝道:“你们都没吃饭吗?” 众人吓得虎躯一震,连忙用力鼓掌,掌声响如雷鸣。 老金爹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做了个停下来的手势,话头一转说:“不过我还听说了一件事……莉莉,你跟苏夭打了个赌是不是?” 莉莉从晚会开始就一直垂着头站在老金爹身旁,一声不吭。闻言她抬起头,没精打采地嗯了声。 老金爹说:“知道改变是好事,但是跟团员们打赌就不太好了。大家身为月亮杂技团的人,就都是一家人,跟家人争什么强好什么胜?还不是斗得两败俱伤,以后见面说话都尴尬。” 众人沉默,听他训斥。 老金爹问苏夭:“你们的赌注是什么?” “一个礼拜的晚饭。” “作废,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莉莉心中松了口气,庆幸自己不用挨饿。同时认为自己在老金爹心中还是有一定分量的,否则他不会这么护着自己。 以苏夭的闷葫芦脾气,她肯定会答应。 然而事情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苏夭一反常态,当着老金爹的面提出反对。 “不行。” 老金爹错愕。 “你说什么?” “我们已经说好的,就该履行承诺,不能随便更改。”苏夭不卑不亢地抬起头,看着莉莉说:“莉莉姐是大家的好姐姐,要是这次她说话不算话,以后团里谁还会听她的呢?我不能为了自己好做人,就损坏她的名声是不是?” 老金爹混迹江湖多年,心眼比煤球还多,怎么会听不出她话里的讽刺? 可是讽刺的对象不是他,他也没理由发飙,只皱了皱眉。 莉莉的脸色极其难看,自己输了不说,还要被个19岁的小丫头片子当众羞辱…… 不对,哪个丫头会有个5岁的儿子?苏夭分明就是个不知羞耻的婊-子! “履行就履行!谁怕谁!从今天开始,往后一周我的晚饭都给他们吃。不过苏夭你也别得意,今天只是运气好,等明天你就原形毕露了,哼!” 莉莉丢下一句话,果然不等开饭,直接跑去了自己的木箱,砰的一下关上门。 团员们面面相觑,好奇地看向苏夭。本来赢了赌注该得意开心才是,可她还是那样安安静静的,仿佛这件事对她来说不值一提。 “咳咳。” 老金爹清清嗓子,站起身说:“既然你们都坚持,那我就懒得管了,不过以后绝对不能再发生这样的事。今天我不饿,晚饭大家自己吃……小莲。” 人群中站出个十五六的小姑娘,穿着紧身杂技服,模样水灵灵的。 “你的动作还有点不到位,跟我来帐篷里,我亲自教你。” 老金爹说完便自己走进帐篷。 小莲应声,跟着走进去,脚步明显有些蹒跚,像大腿受了伤似的。 苏夭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心中很清楚小莲进去以后会发生什么。因为在宿主十二岁那年,老金爹也是这样把她叫进帐篷里的。 斗转星移,时过境迁。 身边已经来来回回换了很多人,悲剧却仍然在上演,恶魔也依旧隐藏在他们身边。 莉莉不吃晚饭,苏夭拿到三份晚饭,端回木箱里后让尼尼自己吃。她则打开行李箱,从最里层翻出一个小包裹,那里面藏着一叠整整齐齐的纸币。 她抽出几张捏在手里,对尼尼叮嘱一句,便走出木箱朝东边去。 在同一棵树下,苏夭看见熟悉的红黄色身影。对方曲着一条长腿,若有所思地看着月亮,侧脸轮廓分明,鼻梁如山峰般挺拔。 “喂。” 苏夭喊了一声。 对方低下头,正是派发气球的小丑。 他脸上的油彩太浓烈了,使她几乎看不清他的长相,也无法判断他的表情。 苏夭往前走了两步,看着他说:“今天你帮我带了很多客人过来对不对?” 小丑没说话,笑容在黑暗中显得有些诡异。 苏夭说:“我能够赢莉莉多亏了你,老金爹肯定也会给我加奖金,所以……” 她举起手里的纸币,“这些给你,当做报答。” 小丑定定地看着她,很久都没有说话。 苏夭举得手都酸了,打算自己爬上树塞给他时,他摇了摇头,吐出两个字。 “不用。” 他的声音很低沉,让人想起演奏厅竖琴的琴音,声线精致,低音深沉,中音婉约。 夜风很大,他的声音很快就消散了。 苏夭的眼睛被刘海遮住,她用另一只手拨开,不确定地问:“你真的不要?” 小丑嗯了声,正过脸不再看她。 “好吧……”苏夭低下头,捏着纸币走了两步,想起一事又回过头。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维安。” 维安,中不中洋不洋,奇奇怪怪的,倒是挺好听。 苏夭将这个名字记在心里,回到大木箱。 尼尼已经吃完自己那份晚饭,正蹲在板凳前,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凳子上的另外两份晚饭,肉嘟嘟的手抱着膝盖。 苏夭进去后把钱放回原处,撸猫似的撸了把他的大脑袋。 “做什么?没有吃饱吗?” “吃饱了。” “那你看什么?” “肚子吃饱了,可是嘴巴还想吃……” 苏夭哭笑不得,捏了捏他的脸颊,“你这个小馋猫。” 尼尼让出位置道:“还是你吃吧,大人要吃多一点。” “你说反了,小孩才应该多吃一点。”苏夭将一碗推到他面前,自己端起另一碗,抓着筷子说: “只有你吃饱了,快快长大,才能保护我是不是?” “……嗯,没错!” 尼尼拿起自己的小铁勺,将第二碗吃了个精光。 二人饱餐一顿,洗漱完就准备睡觉。 尼尼突然蹭蹭蹭,蹭到她肩膀旁边,对着她的耳朵小声说:“妈妈,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111.蒙面魔术师(4) 苏夭搂着他的小肩膀, 脑袋靠在他的大脑袋上, 身心舒畅, 惬意无比。 她半闭着眼睛, 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轻的“嗯”。 尼尼说:“你每次出去表演,我都只能一个人待在家里, 真的好无聊……妈妈, 你给我买一只小狗好不好?” “小狗?” 苏夭睁开眼睛看着他, 本来想说在团里养狗不方便, 但是看他这副望眼欲穿的样子, 怎么都无法狠下心说拒绝的话。 “好吧, 不过村子里没看见卖小狗的,我们只能等去大一点的镇子上才能买哦。” “谢谢妈妈!”尼尼开心不已,搂着她的脖子亲了一大口。 苏夭走南闯北也算经历了很多, 却被他的热情弄得不大好意思,摸摸他的脑袋轻声训斥:“好了,别闹了,快点睡觉。” 尼尼马上拉高被子,盖住自己小小的胸膛,闭上眼睛睡觉。 苏夭也睡了, 木箱里安安静静的,连风都透都不进来, 只是偶尔听到一句村子里传来的犬吠。 诶, 既然有狗, 那么是不是可以自己找上门去买? 她心里正这么想着, 突然听到尼尼说:“苏夭,你真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苏夭由衷地露出一个微笑,心道人和人还真是不一样。 两人身上流着同样的血,老金爹阴郁暴戾,尼尼却这么可爱。 不知道他长大了会怎样…… 杂技团不是个适合小孩成长的地方,就算不为任务为尼尼,她也一定要尽快离开。 翌日吃完早饭,苏夭让尼尼回木箱里,自己去工作。 尼尼抱膝坐在木箱子里,孤孤单单地看着她,“你不要忘记了小狗哦。” “嗯,不会忘的。” 苏夭冲他挥挥手,正要关门,心下一动,变出几个糖果撒给他。 尼尼转眼就忘掉了小狗的事,把糖果一一捡起来,满心欢喜的同她告别。 苏夭轻轻吁了口气,把门关上。大木箱子像个小牢笼,把他囚禁在里面。 她去到自己的表演桌边,新一天的演出还没有开始,正好利用这点时间看看那本书,多学习几样新魔术。 苏夭发现相对于自己之前会的那几样传统魔术来说,近景魔术更受村民们的欢迎。一来可以让他们更好的融入其中,二来扑克也是他们熟悉的东西,农闲时节基本都是在牌桌上度过的。 为此在表演结束后,甚至有村民偷偷找到苏夭,说是想跟她学两招,这样打牌的时候就不担心会输了。 苏夭婉言拒绝,他们不肯放弃,每天杂技团一开门他们就准时来到魔术表演处,企图看出她的秘密。 苏夭因此累积起了一批忠实观众,让团里其他人嫉妒的眼睛发红。而且每天舞台前的观众比这批村民更多,至于更多的原因…… 入门处飘来一阵爆米花的香味,小丑抓着一大堆气球站在小车边,偶尔弯下腰和小朋友们说话,声音温柔,极具亲和力。 苏夭知道他叫维安后,越发对他藏在油彩底下的那张脸感到好奇。对方为什么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要顶着妆,难道和她一样,也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又为什么要到杂技团来?老金爹是个吝啬鬼,给他的酬劳远远称不上丰厚。 “抱歉,现在魔术表演处要休息十分钟,大家可以去其他地方看一看哦。” 中场休息的时间到了,苏夭竖起暂停表演的牌子,没有管不满的观众们,直接从桌子底下抽出一个小铁盒,拿在手里朝小丑走去。 小丑正在跟一个小女孩讲话。 “我的糖果好不好吃?” “好吃。” “那边的姐姐手里有比这个更好吃的糖果哦。” “真的吗?” 小女孩朝他说得方向看去,咦了一声,“可是那里没有姐姐啊。” 小丑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蹙眉回头。苏夭果然不在魔术表演处,而是站在距离他不到三米的地方。 见他回头,她举了举手中的小铁盒。 小丑塞给小女孩一个气球把她打发走,问苏夭:“有什么事吗?” 她把盒子递过去,“这个送给你。” 铁盒外面印了烫金的洋文,字体漂亮。小丑打开盖子,只见里面是一块块排列整齐的曲奇饼干,散发着诱人的甜蜜香味。 苏夭解释道:“这是我在之前演出时买的,本来想给尼尼吃,可他闹牙疼,所以就留到了现在。我看你早上没吃多少东西,用这个填填肚子吧。” 小丑垂眼看着饼干,油彩盖住他的脸,却盖不住浓密的睫毛,弧度完美,让人很想摸一摸。 “为什么这么关心我?” “因为你帮了我的忙啊。”苏夭压低了点声音,“我知道你一直在偷偷帮我引顾客过去,我没什么可报答的,就拿这盒饼干当谢礼吧。” 小丑沉默地看了会儿,摇头,将盖子盖上塞回她手里。 “拿去给尼尼吃。” “他吃太多甜的不好,你吃吧……” 苏夭想劝几句,可他已经不再理她,转身又投入工作中。 十分钟的休息时间马上就要结束了,苏夭不得不回到表演桌边将饼干放好,准备开始工作。 观众们还没来,同团的一个女杂技演员倒是先来了,状若无意地走到她面前,笑问:“今天很忙呀?” 苏夭记得这人,叫玲玲,比自己进团的时间稍微晚一些,做人比较伶俐,平时总跟着莉莉屁股后头当她的小跟班,连杂技也是跟她学的。 两人平时基本没来往,玲玲今天莫名其妙跑过来套近乎,里面必定有莉莉的意思。 苏夭只几眼就看了个通透,收回视线淡淡道:“还好吧。” “苏夭,你怎么突然能吸引到那么多人看你的表演呢?教教我们吧,不然我们也得被老金爹训了,说我们不长进。” 玲玲做出个委屈模样,仿佛忘了曾经苏夭被训斥时,他们是多么的幸灾乐祸。 苏夭懒得戳穿她,把扑克牌拿出来一副副摆放好。 “没什么可教的,就是努力表演而已。” “诶,你这样就不太好了吧,大家都是同一个团里的人,不能你吃肉让我们喝凉水啊。” 玲玲颇有点死缠烂打的意思。 苏夭不再看她,专心等待观众们回来。 玲玲心有不甘,干脆自己在桌上找秘密。偶然间瞥见桌底下露出来的书本一角,悄悄记在心里,打个招呼离开了。 当天下午,杂技团的表演都还没结束,老金爹突然派人通知苏夭,说是有事找她,要她马上去帐篷。 苏夭心中有所预料,竖起牌子走去帐篷,在门帘外喊了声:“老金爹。” “进来。” 里面传来回应,苏夭掀开帘子走进帐篷,看见老金爹躺在一张嘎吱作响的竹摇椅上,手边的小桌摆着烟灰缸和一瓶二锅头,瓶子里的酒只剩下一半。 “你过来了。”老金爹拿起二锅头喝了口,咂咂嘴,吐出一口满是酒臭味的气。 苏夭垂头站在他面前,模样乖巧。 “老金爹有什么吩咐吗?” “今天看表演的人如何?” “还行,比往日好得多。” “那就好,干咱们这一行的,有人看才有饭吃。” 苏夭嗯了声。 老金爹歇了口气,又道:“我知道你们这些小孩啊,为了吸引观众总想弄点新东西。不过这新东西,自己想出来的才能用。要是从别人那里拿,那可就是偷了。” 苏夭故作不解:“我不明白老金爹的意思。” 他笑了两声,眼神阴冷。 “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有心眼呢?非得让我点明了说吗?不说是为了给你留点面子,你真当我不知道你这两天表演的都是什么?” 苏夭犹如被他戳穿秘密,身体猛地一震,后退两步,最后仓惶地低着头。 “老金爹……我不明白,你明明还会其他魔术,为什么不能教给我。” “你从小到大都跟着我,怎么还是不懂事?不教你是因为心疼你。变戏法这活儿又轻松又安全,哪怕一个看你表演的人都没有,我也没把你赶走,还用明说吗?” 老金爹沉下脸训斥几句,伸出手道:“你别废话了,把东西交出来。” 苏夭一动不动。 老金爹低喝一声:“交出来!” 她哆嗦着从怀里掏出那本皱了皮的魔术书,递给老金爹。 他接过来翻了翻,冷声问:“你又学会了几个?” “三四个……” “以后别再让我看见这种事发生,出去。” 苏夭转身要离开,却发现帐篷的角落里跪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瘦骨伶仃衣衫褴褛,黑猴儿般胆怯地看着她。 她心中第一反应是老金爹又拐了小孩儿来,咦了一声。 “这是谁?” 老金爹随手将魔术书放在桌上,瞥了眼说:“咱们团的新人,没爹没娘在路上游荡,我就捡了来给她碗饭吃。” 苏夭仔细打量那女孩,虽然瘦,可是辫子上绑着蝴蝶结头绳,指甲修得整整齐齐,衣服脏而不破,显然不是什么孤儿。 加上女孩的神情太惶恐了,脸上还有些青紫痕迹,像是被谁警告过。 她回过头说:“原来又是个新姐妹啊,不知道老金爹想让她学什么。” “还没定呢,大家都忙得很。” “是么……那我走了。” 老金爹懒洋洋地嗯了声,苏夭走出帐篷。 杂技团在这儿表演的事传出去,十里八乡的村民都跑过来看。老金爹已经很久都没有生意这么好过了,特地让大家加夜场,一直忙到晚上九点多才收工。 苏夭自入夜后就开始担心尼尼,怕他晚上一个人待在木箱里会害怕。因此晚会一开完,她就端着晚饭匆匆往木箱跑。 “尼尼,你睡着了吗?” 苏夭照常站在木箱外询问,里面没有人回答。她以为尼尼已经睡了掏出钥匙要开门,却发现锁是挂在上面的,根本没有锁住门! 怎么回事?她早上忘锁了?不可能啊…… 苏夭心里咯噔一声,忙打开门冲进去。 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看见里面空无一人,被子凌乱的堆在角落里。 “尼尼!” 苏夭手里的碗摔在地上,惊叫了声。 团里其他人被吸引过来,她冲出去问:“你们有没有看见我的尼尼?” 众人纷纷摇头,都说没看见。 苏夭道:“他这个时间应该待在木箱里的,可是箱门被打开,肯定有人把他带走了,你们能不能帮我找一找?” 众人只有看热闹的兴趣,没有找人的精力,拿出一个个借口。 “不行啊,我还没吃饭,我得吃饭呢。” “我今天累了一天了,没力气。” “你怎么不看好他呢?现在又来麻烦大家。” …… 他们的回答让苏夭彻底打消求助的念头,准备自己一个人找。 她转过身,眼角余光瞥见帐篷外站着个熟悉的人影,是老金爹。 老金爹! 尼尼是他的儿子,虽然不受他喜爱,可是血缘无法磨灭。 他肯定会帮忙找的吧…… 苏夭正要朝他跑去,却见他收回视线,钻进了帐篷里。 尼尼的出现对于他来说是个意外,不在计划之中。他对于这个自己从没抱过的儿子也没什么感情,带在身边还是个累赘,能够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再好不过。 至于后代……团里这么姑娘,他何必担心。 老金爹沉默的表态让苏夭对他们死心,自己从箱子里翻出个手电筒,朝杂技团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喊他的名字。 月亮杂技团位处村外的荒地,后面就是连绵不决的山丘。白天看起来还好,晚上却是阴影重重。 加上马路晚上没什么车经过,别说小孩,就算大人一个人待在外面也会害怕。 “尼尼……尼尼你在哪里?” 苏夭举着手电筒在黑暗中奔跑,喊得嗓子都哑了,没留意脚下的路,差点被一块石头绊倒。 一只有力的手搂住她的腰,将她扶稳,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叮嘱:“小心点。” 苏夭虚惊一场,回过头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自己旁边。她用手电筒去照,对方涂满油彩的脸显露在眼前,眼睛被灯光刺得微微眯起。 “是你。” 苏夭吃惊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不回答,只说:“找尼尼要紧。” 所以他是来帮忙的? 一阵寒风吹来,苏夭心中却涌出股暖意,与他并肩朝前找去。 二人没有对话,只是不停叫尼尼的名字。 当他们走到距离杂技团足有一里路外的山坡时,终于听到一阵细微的哭声。 那是尼尼的声音! 苏夭心中一紧,拿出最快的速度朝那边冲,小丑维安紧随其后。 尼尼独自坐在小山坡上啜泣,周围漆黑一片。他恍惚间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可是很快又消失了,似乎只是他的幻觉。 夜风好冷,他身上只穿着睡觉的里衣,抱着胳膊不停打哆嗦,左脚还疼得厉害。 忽然间,有一道亮光照过来,从他身边的石头上划过,照向别处。 他怔怔地看着光源方向,再次听到喊声。 “尼尼,你在哪里?” 是妈妈的声音!!! 他小小的身体涌出无限的力量,站起来要跑过去,可是脚踝一用力就传来钻心刺骨的疼。 他身体一歪倒在地上,冲前方大喊:“妈妈!” 苏夭听见这个细细的声音,激动得泪流满面,忙朝山坡那边跑。 母子二人终于见了面,苏夭看见尼尼冻得嘴唇发青,心痛到不能呼吸。 尼尼的啜泣则转为嚎啕大哭,一脑袋钻进她怀中,抱着她的腰不撒手。 “呜呜……妈妈我好怕……” “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我不是让你乖乖待在家里吗?” 苏夭尽管心里舍不得训斥他,但是为了他以后的安全,不得不拿出严厉的姿态问他。 尼尼抽泣着说:“我……我下午的时候听到箱子外面有小狗的叫声,就跑到门后面看,结果门自己开了……所以我就……呜呜,我以后再也不会跑出来了……” “是小狗的叫声把你引到这里?” “嗯。” “那你为什么天黑了也不回去?” “我想回去的,可是我摔了一跤,脚好痛……” 苏夭闻言托起他的左脚,用手电筒照去,脚踝处果然一片红肿,明显是扭到了。 小狗的叫声、自己打开的门、扭伤的脚…… 让她想不联想都没办法。 “尼尼,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跟别人说过你想要小狗?” 苏夭的表情太过认真,以至于尼尼以为自己做错了事,支吾着不敢说。 她叹了口气,将他搂进自己怀里,抚摸着他幼小的肩膀轻声诱哄:“乖,不要怕。尼尼是世界上最乖的小孩对不对?把实话告诉我。” 尼尼纠结了半天,鼓起勇气点了点头。 “今天吃早饭的时候,有人问我为什么这么开心,我说你要给我买一只小狗……” 苏夭问:“是谁问你?” 他蹙着两条细细的眉,想了半天摇摇头。 “不记得了。” 苏夭没说话,在脑中梳理着这几件事的关系。 尼尼靠在她肩膀上,感觉没那么冷了,脚踝的痛感也减轻许多。 外面好冷,他不要什么小狗了,只想回到自己的被窝里睡觉。 尼尼拉拉苏夭的手指,想叫她回去,在不经意间发现两人面前原来还站着个人,手电筒的光芒照亮他衣服的一角,是红色的。 “咦?” 苏夭问:“怎么了?” “这是小丑叔叔吗?” 尼尼用手指指着她身后,苏夭回头一看,这才想起来自己不是一个人。 她忙把尼尼放下,起身对维安说:“谢谢你帮我一起找,现在时间不早了,尼尼也找到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112.蒙面魔术师(5) 维安巍然不动, “他受伤了, 你们怎么回去?” 苏夭道:“我抱他回去就好了。” “你抱得动?”维安不信任地看着她的两只细胳膊。 苏夭的身体经过乾元丹强化, 别说抱一个尼尼, 就算把维安从这里抱到杂技团都不成问题。 “没问题。” 维安不信,俯身将尼尼抱了起来, 朝前走去。 苏夭愣了两秒, 快步跟上。 尼尼躺在维安怀里, 小孩子心性使然, 没一会儿就忘掉之前的事, 对他脸上的油彩产生兴趣, 用手摸来摸去。 苏夭看着他肉乎乎的手像壁虎一样贴在维安的脸上,不好意思极了,低声训道:“尼尼, 不许调皮!” 尼尼收敛了一小会儿,看维安并无反感,肉手又贴了上去。 苏夭看得满头黑线,维安倒是不怎么在意。 三人走到木箱前,苏夭伸出手道:“谢谢你,现在把尼尼给我吧。” 维安嗯了声, 将孩子递给她拔脚就走,连个说谢谢的时间都没留。 自己又欠了他一个人情……苏夭抱着尼尼走进木箱, 将他放在被子上, 捏了捏他的鼻子说:“看看, 都怪你。” 尼尼委委屈屈地扁着嘴, “我真的听到小狗的叫声了。” 苏夭叹了口气,抬起他的脑袋,看着他的双眼说: “答应我,以后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许出去,好不好?” 尼尼抿着嘴唇,点了一下头。 苏夭摸摸他,站直身体说:“我出去打水给你洗澡,你饿不饿?他们肯定已经把晚饭吃完了,洗完澡我再去给你煮面吃。” 尼尼趴在被褥上,仰头眼巴巴地看着她。 “妈妈你真辛苦。” 苏夭又感动又无奈,只得指指他,“你呀你……” 她用小炉子烧了水给尼尼洗澡,洗完后出去倒水,看见维安朝这边走来,手中端着两个碗。 苏夭困惑地站在原地,等他走近一看,原来碗里装得是面条,上面还各自卧了一个蛋。 “你这是……” “我饿了,煮点面条吃,顺便也给你们做两碗。” “维安……” 他对她这么好,要她怎么报答? 维安道:“接着吧,我还要睡觉。” 苏夭连忙放下桶,接过他手里的面碗。他一句话都没说,走去了自己的木箱。 锁不可能自己打开,尼尼的走失显然是人为的。苏夭没有选择换锁,而是在之后上班时干脆把尼尼带在身边,当自己的小助理。 既然要当助理,那就也得穿演出服。她从行李箱里翻出一套自己的演出服,连夜改小,等儿子早上醒了就让他穿上。 尼尼本就长得可爱,穿上黄蓝相间的演出服,屁股后头拖着小燕尾,系领结,帅气得像个小王子。 他在杂技团长大,绝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木箱里。对于给她当助理一事特别期待,跟着她朝表演处走时就不停地问:“苏夭,我也可以变魔术了吗?” “你只是当个小助理哦。” “那你能教我变小白兔吗?” “唔……等你六岁时我就教你。” “苏夭苏夭,你可以一下子把我变大吗?我要变成二十岁那么大。” 苏夭哭笑不得地应付着这个小话痨,二人走到表演处,她看见桌前站着个人,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 玲玲叉着腰站在桌边,身材被紧身杂技服勾勒得细条条的,似笑非笑地看着二人。 苏夭牵着尼尼淡漠地走过去,“有什么事吗?” 玲玲弯下腰,掐了一把尼尼的脸,白嫩的脸颊顿时留下两个红指印。尼尼不吭声,怕给苏夭带来麻烦,只自己捂着脸躲到她背后去。 “我听说尼尼已经找到了,真是太好了呀……小孩子不能到处乱跑哦,很危险的,说不定哪天就小命不保啦。” 苏夭听她说得阴阳怪气的,把尼尼拉到自己身前,拍拍他的肩膀说: “尼尼,阿姨这么关心你,你是不是要说什么?” “谢谢?” “你要说阿姨,你这么关心我,为什么昨晚不帮我妈妈找一找呢?我要是回不来的话,你就没有可关心的人啦。” 尼尼睁着一双清澈见底的大眼睛,半知半解。 玲玲则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却隐忍着不想撕破脸,干笑两声道: “昨晚阿姨真的是没有空,有空一定会帮你妈妈找的啦。” “哦……” 尼尼茫然地点点头。 玲玲本是想过来给个下马威的,没想到自己的话对苏夭而言,就像棉花般不痛不痒。 正好开始演出的音乐响了,她随便找个借口离开,步伐匆匆。 “尼尼,以后不要随随便便打扰团里其他人,能和他们少说话就少说话,否则会生气的,知道吗?” 苏夭看着玲玲那心怀鬼胎的背影,低声叮嘱。 尼尼问:“那小丑叔叔呢?他脾气很好,也会生气吗?” 苏夭朝小丑瞥去一眼,对方已经站在杂技团门口等待观众,脸上永远画着那个滑稽夸张的笑,让人无法判断他此刻的表情。 “嗯,他也别打扰。” 尼尼闷闷地哦了一声。 苏夭把他牵到桌子后面,递给他一把水果糖说:“待会儿我表演的时候,你就把这些糖果……咦,你脸上怎么红了一块?” 她终究还是看见了尼尼脸上的红指印,尽管尼尼低着头不愿说,但她还是想起了刚才玲玲掐他脸的那一幕。 她们也太过分了,专挑手无缚鸡之力的尼尼下手…… 苏夭帮尼尼揉去指印,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道阴冷的光。 与此同时,玲玲被莉莉叫到无人的角落里,低头挨训。 “我不是叫你找点她的破绽吗?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她、她没有破绽啊……” 这句话令莉莉的脸色变得难看至极,用看叛徒般的眼神看着她。 “是人就会有破绽,她怎么可能没有?你别看她平时跟闷葫芦似的,她也是从小在团里长大的,比你还老练得多,身边又天天带着个小孩,没点心眼能活得下去?是你自己不用心找。” 玲玲说不过她,也不敢顶嘴,只好变着法儿的找借口。 “可是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观众们都进来了,我不能老待在她哪里吧。” “怕什么?老金爹要出来巡逻的时候我通知你就是了,等他回去这里又是我说了算,我找人顶你的位置不就是了。” 莉莉的脸色沉了沉,阴森森地说:“玲玲你给我记着,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人,能在团里混下去也多亏了我。要是敢不听我的,你就等着像苏夭那样被全团的人排挤吧。” 玲玲年纪小,至今不过十七岁,换做普通人还在念中学,她却早早开始表演和勾心斗角。 团里除了老金爹,说话最顶用的就是莉莉了,当初抱上她的大腿就是想日子过得舒服些,吃饭吃得好一些。 生活不易,与得罪莉莉比起来,还是去欺负苏夭更划算。 不过有一个问题玲玲还是很担心,怯生生地问:“莉莉姐,那小崽子毕竟是老金爹的种,要是老金爹到头来怪罪我们怎么办?” 莉莉轻蔑一笑。 “老金爹那种人怎么可能在乎这种事?告诉你吧,早在当年怀孕的时候他就压根不想要这个孩子,逼着苏夭打胎,还给她买了打胎药。结果苏夭那小婊-子偷偷把药给丢了,硬是要把孩子生下来。” “原来是这样……难怪那时候苏夭老不出来见人呢。”玲玲听得瞠目结舌。 莉莉冷冷道:“不然你以为老金爹平时为什么看都不看那小崽子一眼?他根本就不希望他存在。所以尽管放心吧,他不会因为这种事怪我们的,说不定还得感谢我们呢。” 玲玲的心彻底踏实下来,抬起头说:“那行,莉莉姐你尽管吩咐,要怎么做?” “你就给我躲在角落里监视她,有什么问题马上告诉我。”莉莉说着磨了磨牙,望向魔术表演处,“这个小婊-子越来越嚣张了,看我弄不死她。” 日上三竿,来看表演的观众越来越多。 苏夭的魔术书虽然已经被老金爹收走,却早已用超乎常人的记忆力将里面所有内容记下来,其中不乏一些能够引起轰动的大型魔术。 但是她不准备使用,还是跟村民们玩扑克。 老金爹上次收走书的时候死活都不肯说真实原因,不过苏夭心里很清楚,他是怕她翅膀硬了自立门户。 给人当师傅的难免有这种担忧,然而有些人比较无私,愿意燃烧自己推徒弟一把,有些人则恨不得永远将徒弟留在身边当跟班和佣人。 老金爹的情况比普通师徒更复杂,杂技团里有太多见不得光的事,苏夭自立门户后很可能将他曝光,因此他必须在她羽翼丰满前剪断她的翅膀,让她没有离开的机会。 “尼尼,你累不累?” 阳光正好晒在二人的脸上,没有遮挡。尼尼的脸被晒得红扑扑的,苏夭忍不住问了一句。 尼尼难得出来看见这么多的人,而且似乎大家都挺喜欢他,心里开心得很。 “不累。” 苏夭想喂他喝点水,却感觉有道奇怪的目光一直在追随自己,当她回头看时,目光又消失了。 她静静地想了会儿,心里生出个主意,问尼尼:“咱们中午吃饭的时候去一趟村里玩怎么样?” “好呀好呀。” 尼尼一口答应,心里美滋滋的。 既能出来又可以去村里玩,今天也太幸福了吧…… 魔术桌上摆着两个小盒子,一个红色一个蓝色。 苏夭蹲在尼尼面前,握着他肥肥的小肉手说:“尼尼,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尼尼累了一上午,脑门冒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却仍然一口答应。 “好啊,什么忙?” “你帮我把这两个咱们中午从村里买来的盒子搬到大木箱里去,记得一定要放好哦。这是我们用来表演魔术的道具,红色盒子里面装得是烟花,放在太热的地方会爆炸,知不知道?” 尼尼不太理解,“爆炸?” “就是像鞭炮一样。” 尼尼惊恐地看着盒子,“真的吗?” 苏夭摸着他的脑袋说:“你别怕,只要把它放在木箱最冷的地方,它就不会炸了。” 尼尼放心了些许,抱着两个盒子说:“那我走啦。” “嗯,快点回来。” 尼尼挥挥手,矮小的身影朝前走去。 大木箱距离魔术表演处有几百米的距离,其中有好几个弯,尼尼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拐角后面。 苏夭盯着那处看了会儿,突然有点后悔,觉得自己不该把他牵扯到这个计划里。 他那么小,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可是如果不是由天真的他去送盒子,对方又不大可能自己踩进陷阱里。 苏夭动了跑过去将他找回来的心思,偏偏这时杂技团开始表演的音乐响起来,没多会儿等在外面的观众就买票入场,其中十几个人一窝蜂地冲到魔术表演处,誓要拆穿苏夭魔术的奥秘。 她只好收回视线,专心表演魔术。 过了半个多小时,苏夭沉浸在魔术中。突然感觉有个软绵绵的身体来到自己脚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加快手上的动作,翻出一张牌,引得观众们发出一阵惊呼后,趁机低下头问: “尼尼,你怎么了?” 尼尼不说话,抱着膝盖缓缓蹲下去,燕尾服的下摆拖在地上,露出白白的肚皮,活像个小企鹅。 苏夭干脆把纸牌往桌上一放,让村民们自己琢磨去,蹲下身抬起他的脸。 只见他眼眶通红,里面饱含湿润的水光,两片薄薄的嘴唇紧抿着,小脸埋在膝盖里,连耳朵尖都是红的,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苏夭明知发生了什么,却得违背心意,装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她用最温柔的声音又问了一遍。 “尼尼,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尼尼摇头。 “我不敢,你会怪我的……” “怎么会?你是最乖的尼尼。” 苏夭耐心地抚摸他的脑袋,尼尼纠结了会儿,鼓起勇气说出事情。 “小盒子不见了。” 苏夭故作惊讶。 “是吗?什么时候不见的?” “我也不记得,我本来抱着它们要去大木箱的,可是半路上闻到了烤鸭的味道……烤鸭好香啊,我好想好想看看是谁在吃,就把小盒子放在地上去找他……” “然后呢?” “我没有找到吃烤鸭的人,回来以后小盒子也不见了,到处找都找不到……” 尼尼忍耐了半天的情绪终于还是爆发,哇的一声哭出来,扑进苏夭的怀抱里。 “呜呜……怎么办……我真是个大笨蛋……” 苏夭抱着他,轻轻抚摸他稚幼的肩膀,柔声说: “怎么会……那就是个道具而已,丢了就丢了,咱们改天再买,没事。” “真的吗?” 尼尼抬起头,脸上挂着两串泪珠。 苏夭微笑,“当然啦。你不要难过了,咱们还要表演呢,你继续当我的小助手好不好?” “好。” 尼尼转悲为喜,自己擦干净眼泪,拍着裤子站起来,乖巧的给她当助理。 苏夭又表演了一个魔术,竖起暂停的牌子,拉着尼尼离开,打算检查一下对方有没有中计。 杂技团里大多是穷鬼,赚得钱仅够吃饱饭。只有老金爹那里还算有些贵重东西,也只有他的命比较值钱。 她们要是想陷害她,必定会选择老金爹的帐篷下手。 两人没多会儿就走到帐篷前。 帐篷是用陈旧的帆布做成的,历经风吹雨打,已经褪成一种难以形容的颜色。最顶上有一面脏兮兮的小旗,印着弯弯的月牙,正在迎风飘荡。 这时团员们都在表演,帐篷周围几乎没人。按照老金爹的习惯,此刻应该还在睡午觉。 苏夭又往前走了些,没听见老金爹的鼾声,倒是看见帐篷后面的泥地上印着一个长长的影子。 影子主人看起来很高,而团里个高的人屈指可数,恰巧她就和其中之一有过接触。 苏夭屏住呼吸,拉着尼尼蹑手蹑脚地往前走去。绕过帐篷,看见小丑维安拿着两个盒子站在那里。 怎么回事?是他用烤鸭骗走了尼尼的盒子??? 维安看见她出现,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但是很快就恢复平静,举举盒子问: “这是你的吗?” “……是。” 苏夭还沉浸在震惊中回不过神。 “自己的东西就要收好,别弄丢了。尼尼虽然懂事,但毕竟年幼。” 维安说了一句,把盒子放在她手上。 当他移动身形时,躺在他身后的人影露出来,正是早上没事找事的玲玲,看样子像是被人打晕 了。 绕了一大圈,盒子又回到自己的手上,苏夭哭笑不得。 维安帮她拿回盒子是好意,可是计划怎么办?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对他解释一下,但是休息时间已经快要结束,来不及,只得急匆匆地说: “谢谢你,不过这两个盒子还是得留在她那里,这件事你就别管了。” 他找回了盒子,她却让他别管这件事,是在嫌他多管闲事吗? 维安缓缓蹙起眉,眉心的油彩堆在一起,“为什么?” “现在来不及,总之我有我的计划,相信我好吗?” 苏夭殷切地看着他。 他沉默了几秒,耸耸肩道:“随便你。” 苏夭松了口气,想对他道谢,可他扭头就走,背影冷漠。 “小丑叔叔是不是生气了?” 尼尼观察力敏锐,拽着她的袖子问。 苏夭头一次没有耐心回答他的问题,将盒子放在玲玲身边,拉着他回去继续表演魔术。 没过多久,玲玲轻哼着醒来,揉着钝痛的后脑勺,看看周围的环境,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晕倒。 幸好盒子还在,莉莉特地交待她的,丢了就完了。 她没时间多想,趁老金爹今天外出还没回来,把盒子放进他帐篷里,还特地塞在暖炉底下,最后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113.蒙面魔术师(6) 尼尼给苏夭当了一整天的小助理, 尽管嘴上一直说不累不累, 身体却很诚实。入夜后他的眼皮就打起了架, 脑袋一点一点的。 苏夭提前收工, 把他抱到大木箱里,脱掉衣服盖上被子。 她在旁边静静地坐了会儿, 见时间差不多就关上门走出去, 直奔杂技团大门。 天色黑了, 观众们纷纷回家吃晚饭, 团员们也都结束表演, 在收拾各自的舞台。 只有一个人不用收拾, 那就是小丑维安。他的小车就在他身边,上面的爆米花糖果和气球等售卖一空。 而他还在跟每个经过面前的观众打招呼,告诉他们明天开场时间, 约定再来。 苏夭站在黑暗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色彩浓艳的面具和鲜艳的演出服,令她的身影看起来如同鬼魅一般。 维安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人。 他总是默默地帮她,却很少与她说话,见面时总是冷淡无比,平日也经常一个人独来独往。 可他面对观众时又是那么的耐心和温柔, 所有小孩都喜爱他,他也很乐意免费送他们一点糖果吃。 这到底是一个怎样分裂的人?他又是从何而来? 送走最后一个客人, 维安抹了把脑门的汗, 发现指腹上蹭下来一点油彩, 皱皱眉, 打算马上回自己的房间。 “维安。” 苏夭从黑暗中走出,看着他问:“我们能聊一聊吗?” “聊什么?” “都可以。我有点事情想问问你,相信你也一定对我有好奇,不是吗?” 维安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像是在考虑她的提议。 杂技团的音乐已经停了,悬挂在树枝上的灯光逐渐灭掉,最后仅剩下两人头顶的一盏,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好,你要去哪里聊?” 维安歪了歪脑袋,脸上滑稽的油彩并未让他显得可笑,反而因为身形挺拔,有股奇特的帅气。 苏夭转过身道:“跟我来。” 二人来到杂技团不远处的一片小山坡,此地气候干燥,山坡上也没什么树,遍地枯草。 借着月光,苏夭挑了一块相对干净的石头坐下,维安插兜站在她旁边,白手套底下露出一小块皮肤,光滑洁净。 “我知道你肯定好奇今天的事,这是我的秘密,没有告诉过别人。但是你之前救了我,所以我也想选择相信你。” 维安淡漠道:“你可以不说。” “可是我也想知道你的秘密。” “秘密?” “你……从何而来?” 苏夭的眼中倒映着弯月,脸上其他部分被面具遮挡,无从探查。 两人都戴着面具,却要分享彼此的秘密,场景有些可笑。 维安也是这么想的,轻嗤了一声,“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你的选择不是这么说的。” 苏夭经历了那么多世界的磨练,见过的人不计其数,他绝对不是城府最深的那一个。 维安吁出一口气,支着膝盖也坐了下来。 “好吧,你先说。” 苏夭既然来了就没打算后悔,借着此刻四下无人,不急不缓地将计划讲了一遍。 维安起初听得心不在焉,后面逐渐被她吸引,听完后忍不住道:“你倒是有仇必报。” 苏夭道:“我们都是无父无母的人,被人欺负了只能自己给自己出头……我已经说了我的秘密,你的呢?你从哪儿来?” 维安垂下眼帘,月光落在他的睫毛上,宛如两片漆黑的蝶翼。 “我是……为了完成一个人的愿望而来。” “愿望?” 维安抬起头,脖颈曲线修长漂亮,喉结滚动了一下。 “我是沪城人,父亲是个篾匠。他人很好,从小教我读书识字和做人的道理,并且把我供上了警校。” “我很喜欢这个职业,也期盼着自己毕业出来后能成为一名警察,保护人民的生命安全和财产。” “可是就在我毕业那一年,父亲得了重病,去世前告诉我一个秘密,说是他这辈子最悔恨的事。” “你是为了完成他的愿望而来?” 苏夭好奇地问。 维安嗯了声。 “那你父亲呢?” “在我决定出发的前一天,在医院里去世了。” 维安低沉的声音听起来像某种哀悼词,令人心情沉重,宛如压了块大石头。 苏夭没想到他的秘密居然是这样,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下去,沉默了很久。 维安则久久地看着夜空,眸光闪烁,脸上的油彩已经斑驳。 “那个……”苏夭最后还是选择转移话题,看着他问:“你整天都化妆,脸上不会难受吗?” “还行,习惯了就没问题。” 维安说出秘密后,话好像变多了些。 苏夭试探地说:“其实现在左右无人,你可以把妆先卸掉,让皮肤透透气。” “这里没有镜子,我待会儿补不起来。” “没关系,我可以帮你补。” 维安迟疑,苏夭怕他后悔,趁热打铁地问:“你的油彩在哪里?” “这里……”维安从连体服的大口袋里摸出几瓶颜料和一支笔。 苏夭道:“太好了,我现在帮你打水卸妆,你不许走啊。” 她说完不等他回答,匆匆跑去打水,又提着水匆匆跑回来。 见他还坐在原地,她松了口气,放慢脚步走到他身边,将水桶往地上一放。 “来吧。” 维安还没碰见过这么固执的人,心想秘密都被她知道了,那看见长相也无所谓,便自暴自弃地抬起脸。 苏夭打湿一条毛巾,左手托着他的下巴,右手拿着毛巾在他脸上轻轻擦拭。 他的骨骼轮廓很完美,眉骨突出鼻梁高,有个小小的驼峰,颧骨窄脸颊瘦,下颌线条清晰而流畅。 油彩太过顽固,很难擦干净。苏夭不得不多使了点力气,几乎把他的皮都擦下来。 维安吃痛皱起眉,双眼愈发显得深邃,眸光似星光。 几分钟后,油彩清洗干净,维安摸着自己干净湿润的脸,心中隐隐动容。 除了父亲,好像没有人这么关心过他。 苏夭却抓着那条脏到分不出原本颜色的毛巾陷入沉默,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 他很英俊,剑眉星目,挺鼻薄唇。 可他的长相分明与少昊有着五六分的相似。 显然,这又是一个“少昊”。 “我这个世界绝对不会爱上你了,下个世界也是,下下个世界也是!” 耳中回荡着她离开前对少昊说得话。 苏夭捏紧毛巾,苦笑一声。 真是命中注定的羁绊。 两人对视几秒,维安不大好意思地撇开脸。 卸掉油彩的他像一个稚气未脱的大男孩,明明很想看她,却欲盖弥彰地转移了话题。 “我听人说,你是从小就跟在老金爹身边的?” “嗯。” “为什么?” 苏夭吁出一口气,心不在焉地揪着毛巾,缓缓道来。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但他说我是被他捡来的孤儿……不光我,团里绝大部分人都是这种出生。” “世上哪儿有那么多流浪的孤儿可捡。” “你怀疑他骗了我们吗?” 维安道:“我只是觉得,他对团里的孩子谈不上好……昨天我就看见他在打一个女孩,下手很狠。” 苏夭耸肩。 “没办法,学本事就是这样,错一次打一次正常得很。” “苏夭……”维安忽然回过头,认真地看着她,“你对老金爹到底是怎样的感情?真的把他当父亲么?” 苏夭心道怎么可能,对方明明就是她的夺命仇人。 这时杂技团的方向传来一阵细微的声音,她心下一动,知道自己的计划快成功了,便沉默着侧耳倾听。 在维安看来,她的沉默成了默认。他紧蹙双眉,牵起她的一只手说: “老金爹不是什么好人,要是我有办法的话,你愿不愿意跟我离开这里?” 他期待而热切地看着她,她却在倾听随风传来的声音。 终于,杂技团里爆开一阵阵冲天的火光,在尖锐的呼啸声中,烟花不受控制的冲撞着,最后钻出帐篷冲上云霄,绽放出漫天的火树银花。 金色流星缓缓落下,烟花在这个漆黑的夜空表现出最极致耀眼的美。 可地上那些没冲出来的就不一样了,杂技团响起高昂的尖叫声,仿佛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苏夭扭头一看,发现有火苗在摇曳。 “着火了,去看看!” 她甩开维安的手,拔腿就朝团里跑。 维安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掌,心中莫名涌出一股失落感。这时团里的嘈杂声越来越多,火光冲天,他压下思绪也跟着跑了回去。 二人冲进团里,只见所有团员都像无头苍蝇似的乱撞,怀里抱着水盆水桶等物,打了水朝同一个方向冲,甚至还有拿杯子的。 他们跟着人群往前冲,最后来到一个熊熊燃烧的帐篷前,里面有女人在不停的尖叫哭泣,求他们救她出去。 叫声凄厉,宛如恶鬼。 苏夭距离帐篷还有个五六米,热浪却扑面而来。她轻轻侧脸,看见在东南方向,老金爹正背后站在自己的帐篷前,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边。 杂技团里只有两顶帐篷,一顶是老金爹的,一顶是莉莉的。 老金爹的帐篷大,活像一栋小房子。莉莉的帐篷小,只比木箱大一些。 入夜了,她把暖炉烧旺了些,准备舒舒服服的入睡,没成想蓝色盒子里装得是烟花,经高温一烘烤,在她的帐篷里炸开了锅,不仅横冲直撞,还引燃了所有的易燃物。 好在烟花威力远远比不上炸药,帐篷也小,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总算扑灭火苗将莉莉救了出来。 只是到了那时候,里面能烧的东西基本已经烧光,包括莉莉身上的衣服。 她裹着一床烧出洞的被子坐在外面的草地上,脸上糊满漆黑的烟灰,发尾焦灼,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燃烧后的糊味儿,幸而并未受重伤。 众人开始收拾那片狼藉,一直冷眼旁观的老金爹走了过来,垂眼问莉莉: “这是怎么回事?” 莉莉自己也被烧懵了,冷静下来细细思索,认为肯定是那蓝色盒子引发的火灾。 苏夭说红盒子里装烟花,于是玲玲把红盒子放进老金爹的帐篷里,等着他勃然大怒嫁祸给苏夭。 蓝色盒子怕被人发现,就放在了她自己的帐篷里,等找到机会再带出去扔掉。 可是现在,老金爹安然无恙,她倒被烧成了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她们被那个小婊-子给耍了! 莉莉在杂技团里混了那么多年,跟着老金爹走南闯北,早就练出无数心眼。 既然苏夭陷害她,那她也决不能束手就擒! “是苏夭害我的!” 当着众人的面,她冲正在帮忙扑灭余火的苏夭用力一指。 苏夭有所预料,丢掉手里的脸盆站起来,静静地看着他们。 “是苏夭,她偷偷从村民手里买了烟花,放在我的帐篷里害我。” 老金爹问:“有谁能证明?” “玲玲,还有尼尼,他们都看见了她买烟花!” 老金爹走到苏夭面前,表情不怒自威。 “她说得是真的吗?” 苏夭镇定自若,“我买了烟花没错,可那只是魔术道具。” “你放屁!只是道具怎么会出现在我的帐篷里?” 莉莉叫嚷起来,企图先声夺人。 苏夭轻嗤了声,走到她面前,微微俯低身体。 “盒子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帐篷里,难道不是因为你将另外一个放到了老金爹的帐篷里么?” 莉莉形貌狼狈,她浑身干干净净,谁输谁赢已经高下立判。加上居高临下的姿势带来无形的压力,竟然压得莉莉不太敢与她直视。 可她的话分明在将她往死路上推,要是老金爹信了,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莉莉恼羞成怒,抬手掀掉她的面具,蹭得一下站起来骂道: “你个丑八怪!凭什么这么污蔑我!” 苏夭只觉得脸上一凉,那块巨大的胎记便显露在众人眼中。 她平时能戴面具就戴面具,极少让人看到自己的脸。围观的团员们看清之后,不由得发出声低低的惊呼。 维安就站在她身后,看到这一幕当即要冲过去。 苏夭拦住他,冲他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无所谓自己的胎记暴露在外,坦荡荡地说:“你说我污蔑你是么?我有证据。” 老金爹眯起眼睛,“什么证据?” 苏夭抬手一指,“就在你的帐篷里。” 老金爹派人进去搜索,不一会儿果然有人抱着个红色的盒子跑出来。 苏夭解释道:“我买了两个盒子,一个里面装棉花,一个里面装烟花。让尼尼抱到木箱里去,结果半路被人给骗走了。我以为是观众们骗的,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出了内鬼。” 老金爹打开那个红色的盒子,里面果然装着棉花。 “莉莉,这是怎么回事?” 莉莉愕然地看着这一幕,心底冰凉,身体瑟瑟发起抖来。 老金爹现在虽然不表演了,可团里的所有大事还是一手抓的。 今天的火灾烧毁了一顶帐篷就算了,还扯出来这么一件勾心斗角的事,他谁也不相信,听了两人的辩解后,就把玲玲找到帐篷里单独问话。 剩下的团员们都站在外面等,时不时就听见里面传来玲玲的哭声,背脊发寒。 苏夭仍和维安站在一起,莉莉愤怒地瞪着她,她头都不低一下,因为对方在她看来,已经是一枚弃子。 过了将近半个小时,门帘终于被掀开。 老金爹率先走出来,玲玲跟在他身后,走路一拐一拐的,脸上一左一右印着两个巴掌印,捂着嘴小声啜泣。 “莉莉,你太让我失望了。” “老金爹……” “你是最早进团的人,我以为你可以成为我的左膀右臂,帮忙我把团里管理好,却用这种阴险毒辣的办法欺负团员,还陷害到我头上。” “老金爹……不是这样的老金爹……” “事已至此,我是留不住你了,你走吧。” 莉莉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难以相信他的话。 她以为老金爹会揍自己一顿,会饿她两天,或者罚她的工钱,没想到他居然赶她走…… 她从记事起就待在杂技团,唯一会的工作就是杂技,从来就没有离开团里一步过。 他让她走,她怎么活? 这不仅仅只是被开除的羞耻,更是毁天灭地的打击! 几秒之后,莉莉大哭起来,用力抱住老金爹的腿。 “老金爹……你别赶我走!我什么也不会,去外面怎么活呀……我还为咱们团摔断了腿不是吗?你不能赶我走!老金爹,求求你了……只要你肯留下我,就算当牛做马也可以啊……” 莉莉的哭声让所有团员的心情变得沉重,因为她的今天很可能就是他们的明天。 不过随即又生出庆幸——她是因为做事太恶毒,差点害了老金爹才被赶走的,只要他们乖乖听话,永远不做出和她一样愚蠢的事,老金爹就不会赶他们走。 想到这里,他们看向莉莉的眼神变成了嫌弃和厌恶,主动上前帮忙老金爹将她拽开,重重推到地上,用最恶毒的话辱骂她。 “你这个阴险的女人,快滚吧!” “我以前居然觉得你好,真是瞎了眼!” “滚啊,这里不欢迎你!” …… 114.蒙面魔术师(7) 莉莉以往在杂技团里是除了老金爹以外最受尊敬的一位。即便是最不对头的苏夭, 都得尊称她一句莉莉姐。 这才不到一夜的功夫, 那些对她鞍前马后的人就变了, 叫她滚……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变成这样? 都怪苏夭! 莉莉气红了眼, 丢开被子,浑身赤-裸地朝苏夭扑去。 苏夭不躲不避, 因为知道以自己如今的力量, 普通女人根本伤不了她。 可是就在莉莉的手即将抓到她时, 旁边横空伸出来一只手, 准确无误地抓住她的手腕。 “放开我!放开我!” 莉莉简直成了疯狗, 张嘴就要去咬那人。 维安面无表情, 将她往地上一掼,她痛得蜷缩起身体,像被烫熟了的大虾。 老金爹垂眼看着她, 冲旁人吩咐道:“把这个疯女人给丢出去。” 几个男团员走上前,抬起莉莉,任凭她哭喊、挣扎、撕咬,最终还是将她丢出大门外。 她企图从门外爬进来,马戏演员牵出他的黑瞎子守在门边,将莉莉挠出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最后她不知是累了还是放弃了, 终于不再央求,步履蹒跚地走进黑暗里。 团员们看着她的背影, 心情复杂, 老金爹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冷冷道: “别看了, 都会去睡觉,明天还要表演。” 他的话就是圣旨,没人敢不听。 团员们纷纷回到自己的木箱里休息,苏夭和维安也各自离开。 苏夭回去后第一件事是查看尼尼。他睡得真香,呼吸均匀平静,嘴角流出一点口水。 她将口水擦了,在黑暗中坐了会儿,等外面再也没有洗漱声后,就翻出自己唯一的手电筒,从杂技团后门翻了出去,悄然无声的融入黑夜中。 莉莉是个跛子,加上心情悲痛,走得十分缓慢。 苏夭没花多少工夫就追上她,在她身后喊道:“等等。” 莉莉回过头,发现来人是她,顿时打了个踉跄。 “你……你还想怎样?” 苏夭一步步靠近她,手电筒散发出来的光照亮二人的脸,夜风在她们身旁呼啸。 “你不想走,老金爹却非得赶你走,恨不恨他?” “恨他?我恨得是你!苏夭你这个贱人,是你把我害到这种地步的!分明是你把盒子里的东西换了!” “盒子的确是我设得圈套,可如果你不想害我,怎么会乖乖往里钻?” 莉莉沉默。 苏夭又走近了一点,停在距离她只有两三厘米的地方,低声道: “我们之所以斗来斗去,就是为了老金爹。可他是没有心的,无论你做什么、为他付出多少,他都觉得理所当然。” 苏夭顿了顿,紧紧盯着她,“你觉得自己离开之后没有活路了对不对?可你想想,到底是谁把你害成这个样子的?要是当初他没有把你带进月亮杂技团,你完全可以过普通人的生活,怎会有这种烦恼?” 莉莉绝望地低着头,喃喃道:“是他……害了我……” “没错。莉莉姐,谁害我们的,我们就要加倍还回去!老金爹不值得你为他保守秘密,如果你能够站出来检举他,以后会有很多孩子免遭他的毒手,世界上再也不会有我们这样的可怜人。” “不……我不想出去……我不想露面……” 莉莉疯狂摇头,她不用看自己现在的模样,也知道像极了一个笑话。 “不露面也行,你写下来,我去交给警察。” 苏夭从口袋里摸出纸笔,递到她手里。 莉莉捧着那两样东西,无法做出决定。 苏夭趁热打铁道:“你想想你因他而失去的……你本来可以正常长大,念书恋爱,有一份自己喜爱的工作,和喜欢的男人在一起,生一个小宝宝组成幸福的家庭。” 她说得那些都是莉莉十几岁时向往过的,后来莉莉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的,梦想消失心境扭曲,活成一个自己都讨厌的恶毒模样。 的确是老金爹害了她! 她咬着牙关奋笔疾书,尽管只会写一些常用字,但是已经足够她写出一封饱含血泪的控诉书。 写完之后她递给苏夭,苏夭扫了几眼,不由得皱起眉。 她以为自己已经是最可怜的,平白无故给那老男人生个儿子,没想到莉莉的经历才是堪称备受折磨。 “谢谢你,我不会让你的信白写的。” 苏夭收起信,摸出几张纸币塞给她。 “我的钱也不多,这些你拿去找家店住下,吃顿饱饭,好好思考以后的生活。” 两人之间实在没什么感情,苏夭做到这个地步已经仁至义尽,说完就打算回杂技团。 走出十多米后,她听见身后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意识到不对劲,回头一看,莉莉居然冲向悬崖边。 “我这种人还有什么未来可言?不如早死投个好胎。” 她神色绝望地说了一句,一头栽进黑暗里。 噗—— 肉体撞击到石头上,摔得骨肉尽碎的声音传进苏夭耳中,听得她头皮发麻。 她跑到悬崖边,用手电筒朝下照,只见莉莉的身体落在一块大石头上一动不动,有黑红色的血液从她身底下蔓延出来,渐渐凝成一大滩。 村庄旁边都是荒山野岭,藏着不少野狗。血腥味随风蔓延将它们引来,五六只挤在一起,把莉莉的身体撕扯得粉碎,最后只剩下一滩血。 苏夭目睹全过程,没发出一点声音,捂着嘴忍着呕吐的欲望,慢慢走回杂技团。 她烧了一大盆水,将身体和双手洗了又洗,最后钻进被窝里抱住尼尼,才勉强感觉舒服了些。 莉莉的信就压在她枕头底下,可是莉莉已经死了,要是她再傻乎乎的把信交给警察,不是摆明了告诉他们,她的死和自己有关么? 本以为终于解决一桩大事,没想到会变得更加棘手。 她实在没精力去想了,闭上眼睛逼自己入睡。 杂技团在周村外表演了一周,启程离开,奔赴往下一个表演地点。 老金爹提前做过调查,最后决定将其定在距离周村一百多里地的福德镇。 福德镇的规模比周村大了不是一星半点,光人口就多出十几倍,面积也大,镇南到镇北有公交车流通。 老金爹特意租了大卡车来帮忙搬家,打算在年前表演最后一个月。不过运气不佳,当众人抵达预定落脚的旅馆时,恰好寒流来袭,隔日便开始下雪。 在这种天气里,不光演员们表演困难,来看杂技的人也不会很多。 老金爹盘算了一下今年的收入,决定干脆在这里过个年,等天气回暖再开始表演。 团员们平白得了将近两个月的休息时间,又身处于热闹的镇子里,十分开心,一个个像脱了缰绳的野马,每天撒丫子跑。 苏夭一直记着那日在老金爹帐篷里看到的小姑娘,动身之时就对他提出请求,自己缺少一个助理,可以让她跟着她学习魔术。 那姑娘到了团里后,每日只哭哭啼啼的。老金爹恰好拿她没办法,就把她分给苏夭。 眼下苏夭带着尼尼,以及这个叫燕燕的姑娘住在同一个房间。 燕燕自然不是她的真名,乃老金爹随手给娶的贱名,说是越简单越好养活。 苏夭一直在等待机会,这一天,她见左右住着的团员都出门玩了,就把门反锁上,将燕燕和尼尼叫到床边,拉着燕燕问: “你告诉我,你真的是孤儿吗?” 燕燕本来跟尼尼玩得正开心,入团后从来没有这么放松过。可是一听到她的问题,身体就情不自禁地发起抖来。 “我……我是孤儿……” 她结结巴巴地回答,眼神仓惶。 苏夭拿出认真表情,握着她的手沉声道:“告诉我实话。” 燕燕抽泣了几声,揉着眼睛哭起来,还是不肯说。 她才六七岁,比尼尼大不了多少,尼尼起码有苏夭照顾,她却只有一个人。 苏夭知道急不来,耐心劝解她,好半天后才令她鼓起勇气,蚊子哼哼般地说了一句。 “我不是孤儿……” 苏夭心中一喜,“那你爸爸妈妈呢?” “我不知道……我跟他们到街上玩,突然就找不到他们了……” “然后老金爹把你带到团里来?” “嗯。”燕燕点头。 “你为什么不肯跟我说?” 燕燕委屈道:“他不许我跟别人说……他说要是我说了,就打我,狠狠地打我,你看我的手……” 燕燕撸起袖子,只见幼儿纤细的手臂上有着一道道淤青,还有几个圆形的丑陋伤口,已经积了脓。 苏夭怕她反感,这些天都是让她自己洗澡的,没料到她身上竟然是这么副惨状,难怪整天蔫不拉几。 “燕燕,你想不想回家?” 燕燕用力点头,“想,做梦都想。” “那你先不要跟任何人提这件事,等我的安排,过几天我会让你见几个叔叔,你一定要跟他们实话实说好不好?” 苏夭的话让燕燕有些害怕,支吾道:“可是……可是万一老金爹知道了,打我怎么办?” 苏夭看着她畏惧的样子,心里一软,把她抱进怀里。 “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绝对不会让他再碰你。” 尼尼在旁边看了半天,不大听得懂她们的话,最后一句却相当明白,当即奶声奶气地说: “我也会保护你们的!” 苏夭忍俊不禁笑出声,将他也拉到自己怀中,抱着两个小宝贝。 “嗯,我们一起保护燕燕!今天你们两个都很乖,我奖励你们吃奶油蛋糕好不好?” “奶油蛋糕!我要吃奶油蛋糕!” 尼尼开心地一蹦三尺高,燕燕也喜笑颜开。 苏夭一左一右牵扯他们下了楼,去隔壁面包店买来一块奶油蛋糕,坐在旅馆的大厅餐桌边用塑料小勺挖着吃。 杂技团有几十号人,老金爹又舍不得钱住大酒店,以至于这个小旅馆几乎都被他们的人霸占。 此刻大厅里就坐着不少团员,一边吃东西一边看挂在墙上的电视。 苏夭喂他们吃蛋糕,偶尔也朝电视上瞄一眼,意外得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亚瑟,这个身材瘦高五官深邃,留着半长头发,总是带着摄像机在街上找路人表演魔术的男人,是宿主唯一的偶像。 他正在表演节目,让路人拿出自己的手机,两只手各自握住半边,用力那么一转——手机就变成一半背面一半屏幕,宛如被拦腰截断。 路人心疼得大喊,下一秒,他把手机转回来,放开手,又是一只完好无损的手机。 大厅里的团员们看到这幕忍不住鼓掌,一是惊叹他的魔术,二是羡慕那个路人有手机。 苏夭自己就是变魔术的,知道所有神奇之象都是假象,亚瑟应该是早就在手中藏了一张贴纸或手机外壳什么的,才让路人误以为自己的手机被拧断了。 不过能当着路人的面在那么近距离的情况下表演魔术,还不被看穿,本身就有相当快的手速和判断能力,而这……正是成为顶尖魔术师的精髓。 她的任务之一是成为亚瑟那样的魔术师,正在心中思索着该如何完成任务时,隔壁桌的人悄悄讨论起老金爹。 “诶,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件事?” “什么事?” “咱们这个团啊,本来是不属于老金爹的。” 月亮杂技团本来不属于老金爹? 那属于谁? 苏夭忍不住竖起耳朵,偷听他们的谈话。 老金爹今天不在旅馆里,周围的人又都在聊自己的,大厅嘈杂喧闹,因此那两人谈得格外大胆。 “我听说老金爹年轻时本来不干杂技这行当,后面是跟一个朋友找了个杂技师父,才跨进门槛吃这碗饭。可惜他那师父命不好,表演的时候从钢丝上掉下来摔死了,两人就琢磨着自立门户。” “所以就成立月亮杂技团了?” “是啊,而且钱都是他那朋友出的,老金爹就是出力而已。所以严格来算,他朋友才是咱们的大老板。” “可是我们都是从小在团里长大的,怎么都没见过他?他朋友谁啊?” “那我就不清楚了,只知道是个男的,跟他合伙开团时还没结婚,是两条光棍。开团后没两年,就因为理念不合分道扬镳了,老金爹得到这个杂技团,他朋友则退出杂技自谋生路去。” “什么理念不合?” “不知道。” “你这些都是听谁说的啊?” “还能有谁?之前莉莉姐在的时候跟我讲得呗,她是唯一见过那男人的人。”说话者叹了口气,咂着嘴道:“你说莉莉姐怎么那么蠢,干什么不好非得害老金爹,现在也不知道饿死没。” “嘘,你小点声!” 二人的声音低了下去,之后再说什么苏夭都听不清。 不过前面听到的几句已经足够她理清来龙去脉了。 那位朋友跟老金爹的理念不合所以分开,她把老金爹的经营理念摸得很透——以最少的成本,做最大的事。 团里的演员基本都是他从儿童时期拐来的,不用供念书,一天只给三顿饭,睡觉就睡大木箱。 成年以后压榨他们一天工作十小时,却只发一点微薄的薪水。团员们因为没念过书,对于管理钱财没概念,基本到手就花完了,所以即便有了离开的能力,也还是会跟着他混饭吃,任由他压榨。 莉莉是老金爹的第一个试验品,那位朋友当年肯定是看到了迹象,所以才决定离开。 不知怎的,苏夭忽然想起维安口中的父亲。 他说他父亲是个勤劳善良的好人,做篾匠抚养他长大念书,只在死前才痛心疾首地说自己这辈子有件遗憾之事。 他的父亲……会不会就与这件事有关系? 想到这里,苏夭左右张望,企图寻找维安的身影,可惜没有看见。 “尼尼燕燕,你们先坐在这里吃,我去上个厕所,千万不许离开。” “好。” 苏夭交待一句便去一楼的卫生间上厕所,旅馆很小,厕所老旧不分男女。当她走到门口时,正好碰见一个熟悉的人打开门走出来,却不是心里记挂的维安,而是虎狼一般残忍的老金爹。 对方依旧穿着那件皮夹克,身上散发出油腻的酒臭味,右手的食中二指习惯性地夹着半截烟。 看见苏夭后,他勾唇笑了笑,五官其实长得不错,看得出年轻时是个英武的男人,可是被烟熏黄的两颗牙着实让人倒胃口。 “苏夭啊,你最近看着怎么好像漂亮了些。” 115.蒙面魔术师(8) 苏夭与他隔开距离, 站在墙角低着头, 脸上的胎记正好被阴影遮挡住, 微微上翘的鼻尖和尖下巴令她看起来像个精致的娃娃, 的确赏心悦目。 “可能因为老金爹心情好。” 变美是因为一来到这个世界就吃了颗芙蓉丸,但她不会说, 随口来了句恭维的话。 老金爹闻言又笑, 夹着烟蒂的手指了指她。 “你啊你, 要是之前就这么听话, 怎么会吃那么多苦?” 她吃得苦都来自于他, 被他一说倒像是自找的了。 苏夭在心底冷笑一声, 没有说话。 老金爹抽了口烟,看左右无人,压低声音变了副脸色。 “现在莉莉走了, 你就是团里最年长的,手底下又带着两个小鬼,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苏夭点点头,“知道。” “那就好,莉莉走了,我需要尽快培养一个助手。要是你这段时间表现足够好的话, 我绝对亏待不了你。” 老金爹在她肩膀上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扬长离去。 他人走了, 身上恶心的气味却还停留在空气中。 苏夭皱眉看着自己的肩膀, 用手掸了掸, 走进厕所。 当她上完厕所回到桌边, 发现桌上居然多出来一块完整的奶油蛋糕,上面点缀着几颗嫣红饱满的樱桃,看起来就价格不菲。 “这是谁买的?”苏夭问。 尼尼燕燕二人齐声回答:“小丑叔叔。” 小丑?维安? 苏夭急切地问:“他人呢?” 尼尼朝街对面的酒馆里一指,“他去那里啦。” “燕燕,你带着尼尼回房间吃蛋糕,记住千万不要给任何人开门,我待会儿就回来。” 苏夭叮嘱一句,匆匆跑向酒馆。 还未进门,她就已经闻到里面的乌烟瘴气。酒馆不比酒吧,能进来的人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坐在里面不是喝酒就是抽烟,要么高谈阔论,总之嘴巴不会闲着。 她屏住呼吸走进去,嘈杂声瞬间包裹了她。透过重重叠叠的人群,她看见维安独自坐在角落里,面前摆着一杯啤酒。 此刻非演出时间,他没有化妆,身上穿得是一套灰黑色的便服,略长的刘海遮住了半只眼睛,偏偏鼻尖被一缕阳光照得亮眼,另外一只眼睛如同琥珀般,静静地打量这个喧闹世界。 苏夭快步走过去,路过吧台时顺手要了杯啤酒,啪的一下放在他桌上。 “能不能拼个桌?” 维安轻轻抬起头,笑了,整张脸彻底暴露在阳光下,英俊夺目。 “当然可以。” 天生低沉的嗓音使得他无论说什么都像在说情话,苏夭在心中警告自己一千遍不许沦陷,才掐着手心,状若无事地坐在他对面。 偏偏当她抬起头看向他时,心跳速度情不自禁加快,只好灌下一大口啤酒。 “你酒量不错。”维安说。 苏夭耸肩,“生活无趣,我们一直在娱乐别人,总得给自己找点消遣。” “说得也是。”维安垂眼看着杯子里淡黄色的啤酒,并不喝,“找我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 “你不是会找人闲聊的人。” 苏夭被他一眼看穿,干笑两声,坦诚地问: “你父亲是不是老金爹当初的合伙人?” 维安帅气的脸上闪过一抹诧异。 “你怎么知道……” 苏夭没有隐瞒,将刚才听说的事复述一遍。 “所以……你的父亲就是老金爹的合伙人对不对?”末了,苏夭紧盯着他的眼睛又问了一遍。 维安没说话,神色复杂。 苏夭知道自己一定猜对了,再进一步问:“他的遗愿是什么?你以后会怎么做?” 维安依旧沉默,两条长眉微微上扬,眼神因此显得凌厉。 苏夭还要问,他终于有所动作,端起杯子喝了口酒,放回去的时候,杯底与桌面碰撞出一个沉闷的声音。 “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他的嗓音比先前还要低沉许多,透着戒备。 苏夭不甘心放弃,朝旁边扫了几眼,身体往前倾,凑近他问: “如果我告诉你,我一直在准备离开老金爹呢?” 维安错愕地看着她,她没戴面具,胎记因此显露无疑,却没有让他感到恐惧或丑陋,反而有种涅槃重生前的期待感。 来月亮杂技团已经有几个月了,他犹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形。 当时她穿着演出服蹲在地上给尼尼喂饭,有人偷偷告诉他,说他们是母子关系时,他内心惊讶,因为对方自己看起来分明还是个孩子,居然就有那么大一个儿子。 不过后面的事实告诉他,苏夭这个母亲当得比许多人都称职。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担心她会爱屋及乌,因尼尼舍不得离开老金爹。毕竟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尼尼的亲生父亲。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维安抿了下嘴唇问。 苏夭坚定道:“当然,我从几个月前就在搜集证据,等待有朝一日将其交给警察。” “你想掰倒他?”维安眯起眼睛,锐利的视线从睫毛中射出来。 “没错。” “他倒台以后,尼尼怎么办?” “我去哪里尼尼就去哪里,我永远带着他。” “可他和老金爹之间的关系……” “你错了。”苏夭摇摇头,发誓一般地说:“尼尼是我的儿子,只是我一个人的,跟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 她斩钉截铁的声音让维安戒备的心房一点点打开,在这个嘈杂的时间里二人沉默了足足几分钟,维安终于开口。 “是,我父亲的遗愿,就是希望能解散这个由他亲手建立起来的地狱。” 果然是这样…… 苏夭心中涌出一股激动,按耐着问:“那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拆毁它?” 维安想起了什么,闷声道:“我当然愿意,可是老金爹太狡猾了,做事几乎不留痕迹,团员们又 对他死心塌地。我尝试了几个月也没找到有力的证据,除了……” 他看着苏夭,欲言又止。 苏夭愕然道:“你该不会是希望我带着尼尼出来作证吧?所以你才老是帮我们?” 维安最初的想法的确是这样的,可后面不知不觉就变了,哪怕对方不愿意作证,他也希望能够帮上她的忙。 这种复杂的情绪太难解释,他干脆点头,承认苏夭的猜测。 苏夭当即道:“我不可能让尼尼出来作证。” 尼尼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她骗他说世界上有些人有爸爸,有些人没爸爸,他恰巧就是没有爸爸的那一个。 尼尼很懂事,从此没再追着她问。 然而一旦被拉出来作证,届时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会知道他的来历。 就算他现在年纪小不懂,等以后懂事了会怎么想? 痛苦的记忆,让她一个人承受就够了。 维安理解她的想法,没有强求,只说:“或许我们应该再努力一把。” 两人算是达成合作,苏夭想起个东西,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维安。 “这个你应该看看。” 那是莉莉的控诉书,上面每个字都是她饱含热泪写成的,每一件事都足以令老金爹入狱。 维安曾经只差一步就能成为警察,自然懂得这封信的分量,看完后震惊地抬起头: “这是莉莉的亲笔?” “嗯。” “你怎么得到的?” “就是那天她被赶走后,我追出去了。” 维安惊叹,“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办法……太好了,我们现在就可以去警局……” “不行。” 苏夭沉重地摇摇头。 “为什么?” “因为她已经死了。” 维安顿时陷入沉默,身体维持着要走的姿势,半晌都没动。 苏夭垂头看着桌面,闷声道:“就在我让她写下这封信之后,她跳崖自尽了。” “绝无生还可能?”维安不肯放弃地问了一句。 苏夭点头。 “所以,我们现在已经没办法利用这封信了,就算把它交给警察,他们也无从考证。万一老金爹反咬一口的话,我可能还会被牵连进莉莉的命案里。” 苏夭的声音一落下,便立刻被酒馆里的嘈杂声给覆盖。 维安看着手里的那封信,觉得无比讥讽。 这么重要的证据,他却晚来一步。 “其实……我倒是还有个主意,但是没法实施。” 维安道。 苏夭抬起头,“什么主意?” “你记得小莲吗?” 苏夭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瘦弱矮小的身影,嗯了声。 维安说:“小莲是我来到杂技团以后,确认被老金爹侵犯过的一个,老金爹应该也对其作出过警告,不许对外人透漏。不过侥幸的是,我还发现小莲在团外有一个男友,两人经常找机会见面。” 苏夭惊道:“她的男友岂不是也知道这件事?” 维安点头,低声道:“我在私底下其实和她接触过,但是她不想得罪老金爹,只想息事宁人。” 如果小莲愿意站出来指控老金爹,他们一定可以将他送进监狱,解放所有团员。 事到如今,苏夭已经无所谓能不能得到任务奖励了,只想让这个地狱彻底从世界消失。 让小莲去指控其实有点自私,她不希望尼尼的身世被人知晓,小莲就希望自己被侵犯的事被人知晓吗? 可是为了尼尼,苏夭愿意背上这个自私的骂名。 “或许我可以试一试。” 苏夭说完,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眼神坚定不移,带着股决绝。 116.蒙面魔术师(9) 小莲三岁时被老金带到月亮杂技团, 五岁开始学劈叉和下腰, 年纪稍大一些就得练习各种更高难度的动作。 她记不清自己摔过多少跤, 记不清被老金爹打骂过多少次。 本以为等她长大了, 像团里的哥哥姐姐们一样登台演出,痛苦的日子就会过去。 可是没想到, 更恶心更痛苦的事还在后面。 大概是怕她把秘密透漏给别人听, 到旅馆后老金爹就派人看着她, 不许她离开自己的房间。 小莲每日望着窗口, 外面有繁华世界, 有车水马龙, 还有她爱的人。 无需见面,她也能够想象得到对方身上朝气蓬勃的气息,还有那阳光灿烂的笑容。 这一切都是老金爹无法比拟的, 如果她有一双翅膀,一定立刻从窗户里飞出去,扑向她最爱的人。 想起男友,小莲朝紧闭的房门瞥了眼,偷偷从枕头里面抽出一张皱巴巴的信纸,缩在角落里又看了一遍。 昨晚在老金爹床上时, 她听见他和别人聊天,说是三天后要去政府申请最新版的营业执照, 期间要准备很多资料, 至少等傍晚才会回来。 这是她逃走的好机会。 男友就在镇子里等自己, 早上时她通过窗户给了他信号, 一切就等三天以后了。 小莲还未开始行动,光是想着手心就开始冒汗。她将手掌放在被子上蹭了蹭,打算把信再看一遍时,开门声响起。 她以为是老金爹来了,吓得面色苍白,连忙把信往被子里一塞,仓惶掩盖好痕迹,抱着膝盖坐在上面,惊恐地看向来人。 苏夭好不容易把看着她的人引走,一进来就看见她这副被吓破了胆的样子,不由得好奇。 “你怎么了?” 小莲看来人不是老金爹,大大松了一口气,但是仍然心有余悸,不解地问: “苏夭姐,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外面的人呢?” 苏夭朝后看了眼,关上门,顺手上了锁,边朝她走去边说: “他们有事离开了,让我过来看看你。” 看?是监视吧。 小莲没有明说,心中对她生出一点反感。 苏夭打量她和这个房间,只几眼就摸了个透彻。时间紧迫,她开门见山地问:“老金爹这段时间是不是逼你做过什么事?” 小莲心脏猛地一颤,差点窒息,面色苍白如纸。 苏夭摸摸她的脸颊,柔声道: “不用害怕,我、还有团里绝大部分的女孩,都跟你经历过同样的事情。” 小莲瞠目结舌地看着她,“真的吗?” 苏夭垂下眼帘道:“是,所以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事实上我今天过来,就是想问问你,想不想让老金爹得到应有的报应?” “报应?” 小莲不大明白,她一直以为自己只要躲过老金爹的魔掌就算是万幸了,怎么可能反过来让他得到报应? 苏夭说:“我们现在在镇子上,距离不到一千米的位置就有警察局,要是他们知道你身上发生的事,老金爹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我们真的能成功吗?”小莲陷入踌躇中,一边是从小就让她恐惧,犹如魔鬼一般的老金爹,另一边则是不可知的未来。 她究竟该往哪里走? 苏夭道:“我不能对你承诺什么,但是我们的赢面很大,而且只要成功了,就能解救全团的人不是么?” 小莲没有说话,久久的陷入沉默当中。 苏夭安静地等待她做出决定,房间里的空气宛如凝固,只有窗外不时传来车声。 “我……我还是不了。”小莲羞愧地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我从小就是一个很胆小的人,别人都敢背着老金爹跑出去玩,我只敢苦苦练功……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让它过去吧,总会有平息的一天的。” 苏夭并未失落,淡淡地问:“你之所以这样回答,是因为自己还有退路吧。” 小莲诧异地看着她。 苏夭举起手,上面不知何时多出来一张信纸,正是被小莲视作珍宝的那一张。 “你什么时候拿到的……” 小莲支吾着,像是自己最隐私的秘密被人看见,无所适从。 “我不仅拿到了,我还看完了。”苏夭将信纸放回她手上,认真地说:“虽然这次我们不能一起合作,但是我希望你能记得,困难是逃避不了的,只能勇敢面对解决它。” 她抽回手,看了小莲一眼,朝外走去。 既然小莲不牺牲,那就她自己牺牲。尼尼可能会难过几年,她愿意用一生的时光温柔呵护他。 “等等!” 小莲大叫一声,抓着信跳下床跑到她身后。 “我愿意。” 苏夭惊讶地回过头,二人对视,彼此都湿了眼眶。 维安还在等待回复,苏夭一离开小莲的房间就过去找他。二人商量一番后,决定就在三天后老金爹不在时动手,另外还私底下联系了小莲的男友。 他对于老金爹侵犯小莲一事特别愤怒,本来就想报仇,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因此他们一说出自己的打算,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帮忙。 在准备好一切之后,维安和苏夭回到旅馆。苏夭想起被自己忘在房间的尼尼和燕燕,与维安道别,打算赶紧回去看看他们。 “苏夭……”维安站在楼梯下,叫了她一声。 她回过头。 “还有什么事?” 维安抿了抿嘴唇,犹豫该不该说,最后鼓起勇气轻声问:“等这件事解决了,你打算去哪里?” 苏夭眯起眼睛想了会儿,摇摇头。 “不知道,大概尼尼愿意去哪里,我就带他去哪里吧。” “其实……如果你没有地方去的话,我倒知道个好地方。” 维安说完便看着她,眼中流露期待。 苏夭笑了笑。 “不用了,以后再说吧。” 她正过脸朝楼梯上走,露给他一个疏离冷漠的背影。 说不爱上就绝对不爱上,这个世界里她再也不要受到维安的戏弄,只想安安静静地完成任务。 在忐忑的期盼中,三天时间转眼过去。 那一天早上,老金爹果然带着几个跟班离开旅馆。他们前脚一走,苏夭后脚就溜到小莲的房间,把她释放出来。 维安在旅馆一楼后门处等待他们,苏夭跑在小莲前面,紧张地问他:“有人发现了吗?” 维安摇头:“他们都趁老金爹不在时出去玩了,尼尼和燕燕我也送到小莲男友那里,现在正在等我们,快!” 苏夭点点头,回头看小莲,她昨晚被老金爹折腾的没办法睡觉,现在累得气喘吁吁嘴唇苍白,但是仍然坚持跟在他们后面跑。 维安让二人上前,自己殿后。 旅馆外面便是福德镇的一条街道,民居密布,巷道狭窄。 苏夭领头跑了会儿,忽然停下,冲二人做了个别动的手势。 二人忙屏住呼吸,集中注意力看向前方。 维安的视线正好被她们的身躯遮挡住,低声问:“怎么了?” 苏夭的声音十分小心,如临大敌。 “老金爹……好像又回来了……” 随着她的话,巷道前方响起三人都无比熟悉的声音,是老金爹在骂骂咧咧。 “你们这群光吃饭不干活的臭崽子,让拿个东西都不会拿,要是待会儿房间里也找不到,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别说话,等他们过去我们再出巷子。” 维安叮嘱二人,可老金爹就像与他们作对似的,放弃天天用的旅馆大门不走,偏偏从后门来。 三人脸色都变得很难看,苏夭眼看着他带着几个团员拐进巷道,连忙回头。 “快!往旅馆里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他们行动起来,飞也似的朝旅馆冲。 两人的行动并不受限,只要小莲回到房间里,就可以伪装成什么也没发生,尼尼和燕燕也可以说出去玩了,老金爹绝对不会怀疑。 然而上天不作美,路上横着一条瘸了腿的长板凳,不知道是哪家丢出来的。 苏夭维安没工夫扶,用力一跃就跳了过去。小莲也想跳,脚尖正好勾到凳子腿,结结实实地摔了一大跤,下巴都磕出血来。 维安想回头扶她,与此同时,老金爹听见响动,加快脚步跑过来一看,三人的模样令他大脑飞速运转,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弄清了一切。 一直以来的仁慈宽厚形象维持不住了,他咬牙切齿,太阳穴爆出青筋。 “你们这几个狗日的,竟然想跑!” 苏夭和维安对视了一眼,意见统一——他们人多,先找个借口糊弄过去。 可小莲本就是鼓起勇气才决定跟着他们逃跑的,何况天天待在离老金爹最近的地方耳熏目染,对他的惧怕已经成为本能反应。 加上摔了一跤身上痛得厉害,一看见他发火,手脚就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哆哆嗦嗦地爬向他,跪在地上哀求。 “老金爹……我们不是要逃走,真的不是啊……” “小娼妇,滚!”老金爹一脚踹开她,快步走向苏夭,揪住她的领子骂:“亏我把你从小养到大,你居然敢跑,还偷偷带上小莲……是不是想用她来告我啊?我打不死你个贱人!” 他高高扬起一只手,眼看就要落在苏夭单薄的脸上时,维安抄起地上的长凳子,气势汹汹走过来,朝他背上狠狠一敲,沉声喝道:“放开她!” 117.蒙面魔术师(10) 老金爹被打得两腿发软, 身体晃了晃倒在地上, 嘴里吐出一口血沫子, 愤然回头。 “你们这几个叛徒!来, 给我抓住他们,今天弄不死他们我就不姓金!” 团员们看着他们闹内讧, 本来心中还在犹豫该帮哪一边。现在看老金爹这么生气, 哪怕再长出十个胆子也不敢跟他作对, 便按照他的吩咐去抓三人。 小莲已经没了力气, 跪在地上束手就擒, 苏夭和维安却不想落在他们的手里。 计划已经暴露, 一旦被抓住,老金爹会给他们好果子吃?何况还有尼尼燕燕等在外面,一定得逃出去! 苏夭判断了一下双方的战斗力, 老金爹那边除了他自己以外,还有四个团员,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且非常听他的话。 自己这边只有两个人,她经过乾元丹强化,对付两个没问题, 可剩下的呢?都交给维安吗? 他毕竟只是个普通人。 硬碰硬不现实,救出小莲也没指望, 还是得先逃了再说, 与小莲男友汇合, 然后找机会回来救她。 苏夭一拳打翻一个冲到自己面前的团员, 回头望向维安,见对方也在战斗中,想过去帮忙,告诉他自己的计划。 维安的身手比她想象中好许多,几脚就将那人踹翻在地,转身时正好对上她的目光,无须开口已经判断出她的想法,冲她点了下头,同时再次捡起长凳,朝剩下的人掷去。 趁他们躲避长凳时,两人扭头就跑,一气儿穿过旅馆,来到人潮涌动的大街上,混入人群之中。 老金爹一只手揪着小莲的头发,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后腰,忍着剧痛追出来,发现已经找不到去向。 “你们这帮子废物!” 他大骂,怒气冲得胸口一痛,呕出一口红黑色的淤血。 这下可怎么办?跑了两个团员是小,可他们手里掌握的东西,却足以将他送进监狱。 老金爹怀着最后一丝期望,让人去找那两个小鬼。团员们带来的答案让他如坠冰窟——他们果然早有准备,就等着害他呢! “走!去他娘的苏夭,去他娘的小丑!咱们现在就启程!” 一声令下,在外面撒欢儿跑的团员们集中到旅馆,收拾好东西,搬上刚租来的大卡车,启程出发。 与此同时,苏夭和尼尼燕燕待在城南处的另一家小旅馆中,面前站着的是小莲男朋友,正满脸痛苦地抱着脑袋,恨不得用自己把她换出来。 笃笃。 敲门声响起,苏夭去开门,维安步履匆匆地走进来,面色严肃。 “月亮杂技团已经准备离开了,我们要是救小莲,得在这半个小时候内做决定,否则绝对追不上他们。” 小莲男友道:“可你们不是说团里人多,我们根本打不过吗?要不然向警察求助……可是用什么名头说服他们出警?绑架吗?可小莲本来就是他的人啊。” 苏夭面无表情想了会儿,忽然走向浑然无知的尼尼,在他面前蹲下来,扶着他的肩膀问: “尼尼,你不是一直想当英雄么?现在就跟妈妈出去,当一个真正的英雄怎么样?” 尼尼一早就被她送过来,对于杂技团的情况不了解,但是能够感受到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寒气,既怕又激动,想出一份力。 “好。” “不过妈妈待会儿要撒一个谎,你千万记得不要相信,好不好?” “为什么要撒谎?” “为了……不让更多的人被蒙蔽。” 苏夭清澈的眼睛里涌动着一股异样的光芒。她没戴面具,脸上胎记显眼,这股光芒却令她美丽夺目,整个人宛若新生。 维安站在旁边听着他们的对话,感到不对劲,皱眉问:“你有什么打算?” 苏夭站起身,单手牵着尼尼,另外一只手则将燕燕推到他面前。 “我要去警察局了,燕燕拜托你们照顾一下,相信他们很快就能把老金爹抓回来。” “你要带着尼尼去举报?” 维安忍不住上前一步,吃惊地问:“那尼尼怎么办?” 苏夭笑了笑,垂下眼睑摸了摸尼尼的脑袋。 “我相信他是个坚强的人,能撑得过去。困难是逃避不了的,只能面对。” 之前她把这句话送给小莲,现在送给自己和儿子。 他们要战胜困难,而不是一辈子活在其阴影之下。 维安看了看燕燕,又看看他们,最后决定道: “要去就一起去,谁也别落下。” 苏夭诧异地瞥了他一眼,没拒绝。一行五人走出旅馆,来到几百米外的警察局。 苏夭向接待自己的警察说出曾经遭遇过的事,牵着尼尼这个如山的铁证,请求他们马上派人抓已经在逃跑路上的老金爹。 对方十分震惊,难以想象世间还有如此丑恶的事情发生,经过短暂的会议后,全局警察尽数出动,开车追捕老金爹。 小莲男友太过担心她,极力要求一同前去,剩下四人则被勒令在警察局等待。 苏夭当着尼尼的面说出他的身世,悬在胸口的大石落了地,忍不住问他: “尼尼,刚才妈妈说得话你都听到了吗?” “嗯。” “你难不难受?” “不难受呀。”尼尼睁着他湖水般清澈的眼睛,“你说得都是谎话,我知道我不是老金爹的儿子。” 她扯了下嘴角,湿着眼眶揉他的脑袋。当视线往左移时,她看见维安站在功勋墙下,正仰头看着上面勋章和照片一动不动。 维安的梦想是当警察,念得也是警校,却因为父亲的遗愿放弃了梦想。 现在站在警察局,看着他们穿着自己向往的衣服,心里肯定很失落吧。 不过一切就要结束了,届时她和尼尼将彻底摆脱老金爹的控制,维安也可以申请他梦寐以求的职业。 然后,大家分道扬镳,江湖不见。 警察们的速度比苏夭预计中还要快得多,只花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成功在高速上拦截下月亮杂技团的卡车,将其押回警察局。 原本空荡的大厅顿时热闹起来,到处都充斥着团员和警察。 为了方便管理,他们将苏夭等人安排在附近的旅馆里,老金爹及几个主要嫌疑犯则暂时拘留,等候最终结果。 苏夭在旅馆里住到半个月时,老金爹被警察局提起公诉,经过审理,他和几个重要参与团员被以拐卖儿童罪、奸-淫幼女罪、虐待儿童罪判处40年有期徒刑,拒绝缓刑。 以老金爹的年纪来讲,几乎是一辈子无法重见天日。 在他被送去监狱前,苏夭曾独自看过他一次,没有带尼尼,因为不希望他长大后还记得对方丑陋的样子。 当时老金爹被关在拘留室里,萎靡不堪,再也不复曾经的威严姿态,整个人犹如将死的老狗般蜷缩在角落里。 苏夭走进去,他眼睛一亮,立刻爬到她脚下,哀求她收回起诉放过自己。 苏夭冷笑了一下,抬起他的下巴,低头俯视他。 “还记得十二岁那年,我是怎么求你放过我的吗?” 老金爹停下动作怔怔地看着她,身体寒冷彻骨。 苏夭鄙夷地看了他最后一眼,一脚踹开了他,头也不回地走出拘留室。 老金爹想追出去,可是刚爬到门边,看守人员就砰的一下关上了门,将他与世隔绝。 他靠在门上,流下两行浑浊的泪,却已经没有后悔的机会。 老金爹等人被送去监狱,剩下的人排除嫌疑,都是受害者。 考虑到他们特殊的成长环境,解散杂技团后可能没法自助生存,政府决定对他们进行资助。或安排工作,或按月领取低保金。 苏夭自有打算,两样都不需要,警察说那她要去签个字。 她把尼尼燕燕留在旅馆,自己去了警察局,正好碰上许多团员过来领取第一笔低保金。 尽管大家的关系算不得亲密,但毕竟有过同样的遭遇。苏夭冲他们笑了一下,当做打招呼,对方却回以她一个憎恨的眼神。 她正莫名其妙着,前方一个团员走过来,重重地撞了一下她的肩膀,恶毒地说: “你以为你解放了我们吗?你毁了我们的生活!现在没吃没喝的,每个月靠这点钱怎么活?要不是在警察局,我真想一耳光抽死你!” 苏夭错愕,没想到对方会抱着这种想法。 低保金只是保证生活基础的,他们有大把的时间去找份新工作,还担心没饭吃? “所以你宁愿回月亮杂技团,过被那老头侵犯的日子是吗?只要他给你一口饭吃,你就甘愿待在木箱子里,等着他来凌-辱?” 对方语塞,无法反驳,只好用最怨毒的话骂了一句,匆匆离开。 纵观其他团员,看苏夭的表情都和刚才那人差不多,仿佛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苏夭曾想过,杂技团解散后大家都要找新工作,未免麻烦。不如干脆由她组织一下,成立一个正规的新杂技团,不说发什么大财,起码保证他们衣食无忧。 现在看看他们的样子,成立杂技团的念头顿时被打消。苏夭找警察签了字,便往旅馆走,打算带着尼尼燕燕与维安道别。 118.蒙面魔术师(11) 一进旅馆大门, 她就看见燕燕站在柜台前看电视, 形单影只的一个人。 苏夭莫名感到一阵心慌, 走过去问:“燕燕, 尼尼呢?” “他在楼上睡觉。” 苏夭抱起她冲到楼上去看,却见房门敞开着。 燕燕跳到地上, 蹬蹬蹬地跑进房间里, 奇怪地咦了一声。 “尼尼刚才都在床上的, 怎么不见了……” 苏夭闻言飞奔过去, 只见床上空无一人, 被子凌乱的堆放着, 像是有人在很慌乱的情况下将其推到一边。 尼尼! 她面色大变,跑出去找人。在走廊上撞上维安,来不及解释, 只跟他说了一句尼尼不见了,就继续朝外冲去。 维安拉住她的手,“你别着急,自己都乱了分寸还怎么找他?说不定他只是自己跑出去玩了,我们现在旅馆周围找一找,实在找不到可以报警, 前提是你要冷静。” 他的话让苏夭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嘴唇小幅度地抖动, 眼睛里水光闪烁。 “听我的, 深呼吸……吸气, 吐气……” 他谆谆诱导的声音加上深呼吸起了作用,苏夭终于冷静些许,捂着脸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怎么办……他要是被人抓走了怎么办?他还那么小……我怎么这么蠢……” 维安轻轻牵住她的手。 “别怕,我帮你一起找……燕燕,你现在先到柜台阿姨那里去,无论有谁叫你都不要走,等我们回来好吗?” 燕燕没问,却也意识到出了大事,很乖巧的答应,自己跑下楼。 维安带着苏夭,在旅馆外面寻找起来。 旅馆周边没发现尼尼的身影,他们报了警,自己也没闲着,在福德镇里分头寻找。 冷静,冷静…… 苏夭急得快疯了,在心里拼命默念这两个字,一边找尼尼,一边按照维安教给的方法做深呼吸。 她手里举着刚刚复印放大出来的尼尼的照片,询问路人。 “请问你看到过这个小孩吗?他是我的儿子,他刚才走丢了……” “抱歉,没有。” “去那边看看吧。” “我还有事。” …… 路人或热情或冷漠的回答让她的希望一点点被浇灭,眼前的天空都变得黑暗起来。 最后苏夭失魂落魄地走近一家路边摊,几乎是放弃地问老板。 老板盯着照片看了几眼,惊讶地说: “这是你儿子吗?我刚才看见有个年轻姑娘抱着他跑过去,他还在哭呢。” “……真的吗?朝哪边跑了?” 老板抬手指了一条小巷子,“喏,就那里,跑过去才几分钟,你现在追应该都能追上……” 他话音刚落,苏夭已经冲进巷子,快得像一道风。 “你个臭小子,快闭嘴,别哭了!” 玲玲抱着尼尼在路上跑,他哭个不停,引来很多人侧目,急得她伸手去拧他的脸颊。 尼尼反应敏捷,张嘴就咬她的手,一排雪白的小米牙险些把她手背上的肉都咬下来。 玲玲吃痛,抬手想揍他一顿,他却看见二人身后的方向,惊喜地大喊:“妈妈!” 玲玲回头一看,只见苏夭正朝他们冲来,距离已经不到一百米。 她心中一紧,扬手打了辆出租车,拼命催司机开得快一点。 苏夭随后也拦了辆出租车,紧跟在其后面。经过一番疾驰后,玲玲的车停在福德镇唯一的一座山脚下。 下车后她随即登上缆车,冲来迟一步的苏夭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 缆车十分钟一趟,苏夭等了十分钟,立刻乘车上山,在山顶寻找玲玲的踪迹。 最后,她在一片山崖上看见了他们,玲玲抱着尼尼站在距离崖壁只有半米之处,脸上带着一种决绝。 当苏夭要迈步走过去时,她抬起手冷冷道: “别过来哦,再往前走一步,你就见不到你的儿子了。” 为了加强自己话的可信度,她特意朝尼尼的脸上狠狠一拧。 尼尼忍着痛不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被她捏过的地方迅速红肿起来。 “你要是再敢动他,我一定把你碎尸万段!” 苏夭亲眼目睹这一幕,心痛得几乎滴血,看着她恶狠狠地说。 玲玲冷笑。 “随便你啊,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你亲手毁掉了我们的生活,必须付出代价。” “你的生活?月亮杂技团么?” “我知道你不喜欢它,我也不喜欢。可是在那里我们起码活得无忧无虑,再看看现在……我们全都得从头开始,走在街上时,总有人指指点点,说我是被强-奸过的人……” “你可以换个地方重新开始生活,没有人会知道你的过去。” “凭什么?因为你的一句话,我们就要隐姓埋名?”玲玲睁着通红的眼睛,声嘶力竭地骂:“我不想活了,就算弄不死你,我也要弄死你的狗崽子!” 她掐住尼尼的脖子,拖着他就要往悬崖下跳。 千钧一发之际,苏夭捡起一块石头掷过去,石头砸中玲玲的膝盖,她右腿一弯跪在了地上。 苏夭快步冲过去,从她手中夺走尼尼。 玲玲从口袋里拔出一把早就准备好的军刀,狠狠扎向尼尼稚嫩的背脊。 苏夭劈手抢过刀,想都没想就朝她胸口一捅…… 玲玲轰然倒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眼睛里含着怨毒的光。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地上的鲜血越来越多,最后聚集成一大滩,一如那天晚上莉莉坠崖时的情景。 “妈妈,她死了吗?” 尼尼躺在苏夭怀中弱弱地问。 苏夭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点点头,抱着他朝山下走去。 不料刚转过身,背后就站着一个人。 维安英俊的脸被强烈的阳光照得苍白,失神地看着她。 “你杀人了。” 苏夭冷冷道:“没错,怎么?你的警察情结发作,要把我抓回去自首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维安没有任何准备,回答得有点慌乱。 “那就不要插手我的事。” 苏夭擦着他的肩膀走过去,带走了空气里的最后一点余温。 维安冷到呼吸都快停滞,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 她走进人群里,登上缆车,始终不曾回过头。 “妈妈,我们要去哪里?” 尼尼扒着缆车的窗户,看着越来越远的山顶,仰着头问她。 苏夭心情复杂,揉着眉心说:“去一个……不会再有人欺负你的地方,好不好?” “那会有人欺负你吗?” “也没有。” “好,我想去。”尼尼坐回她身边,脸上还挂着红印子,晃了晃腿问:“燕燕姐姐会和我们一起去吗?” 苏夭叹气,手掌轻轻盖在他的头顶上。 “她去不了,妈妈精力有限,只能照顾你一个。” “啊,那她去哪里?” 苏夭望着飞逝的风景,自己也不知道。 究竟是把燕燕送去孤儿院好,还是给她找个领养人家好? 两个办法各有利端和弊端,一旦选错很可能让燕燕的人生陷入又一个困境。 不过话说回来,谁的人生是可以预测的呢?就是因为前途未卜,才让人想要努力变强啊。 . . . L城,一场别开生面的魔术大秀正在举办,慕名而来的观众多达上万人,全都挤在舞台下,热切地看着舞台中心唯一的男人。 他穿着黑色皮质长风衣,内里只有一条长裤,结实的胸肌和腹肌裸露着,刺激着人的神经。 深刻而阴郁的五官则是女粉丝们尖叫声的来源,当绿幽幽的彩灯扫过他头顶时,令人情不自禁想起电影里的反派,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邪恶的气息。 反派因邪恶被人喜爱,他却因神奇被人崇拜。 亚瑟,这个出生于南欧,身高187CM的男人是当今世界上最有名的魔术师,一年之内登上五次玛莎封面,粉丝数量堪比顶级流量明星。 “感谢大家过来观看魔术,厌倦了那些玩纸牌玩手机的小把戏了吗?今晚,我将带领着你们成为世界级的英雄!” 亚瑟手执长杖,朝大屏幕上一指,上面正显示着监控画面。 “看,这是从南非传来的实时监控画面,侵略者们驾驶着坦克碾过牛羊和房屋,像猎杀动物一样猎杀平民。几百年前,我们的祖先也曾经历过同样的事,请问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屏幕上血腥的画面轻而易举地引起观众们的情绪,他们高举着拳头,义愤填膺地骂道: “抢走他们的枪!杀了他们!” “把他们送到狮群里去!” “把他们的坦克运走,让平民打死他们!” …… “没错,把他们的坦克运走,让他们知道知道平民的厉害。”亚瑟挑中说这句话的人,让助手把他请上舞台,是个二十岁出头,脸上还长着青春痘的年轻人。 “你想让我们把坦克运走是吗?或许我可以代表神答应你这个愿望。” 亚瑟的嘴角噙着抹狡黠的笑,幽蓝色的眼睛折射着灯光,看起来神秘又迷人。 “真的吗?”年轻人激动地口齿不清。 “当然了,现在请你对着屏幕,当着所有观众的面许下你的愿望。远在几万公里外的平民将因你获得拯救。届时你、我、以及在场观众,都将成为拯救他们的英雄。” 年轻人按照亚瑟的吩咐,走到大屏幕正中央,闭眼许愿。 亚瑟振臂高呼,“朋友们,请拿出你们的力量,在心中一起许愿,让上帝听到我们的心声。” 119.蒙面魔术师(12) 上万人闭眼许愿, 嘈杂的会场瞬间安静到诡异。一分钟后, 亚瑟让年轻人走下舞台, 助理送上来一道巨大的红色幕布。 于此同时, 屏幕上仍在播放着实时监控,坦克从一个小孩身上碾压过去, 脑浆迸裂。 表演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 亚瑟在众人的眼皮底下, 将屏幕上的坦克变到舞台上。 粉丝们激动到近乎晕厥, 简直将他奉为神袛。 魔术结束后, 亚瑟退台, 广播里响起散场提示。 粉丝们舍不得走,涌到后台入口处,要求近距离见亚瑟。 “亚瑟, 他们可还在外面等呢,你确定不出去见见吗?” 助理担心地看着眼前坐在沙发上,正在抽烟的男人。 他转动他英俊的脸,微长的刘海挡住眼睛,黑色的演出服紧紧包裹着他健美的身躯,犹如传说中的吸血鬼般, 俊美而魅惑。 掸掸烟灰,亚瑟自信地微笑。 “见什么, 魔术师本就要神秘才吸引人, 越见不到我, 他们越爱我。” “话是这么说, 可是……” 助理还想劝一下,亚瑟突然掐灭烟站起身,将皮衣脱下来朝沙发上一抛,裸着刺有圣母像的上身说: “你不是说代替茱莉亚的人已经过来了吗,在哪里?我去见见。” 助理忙领着他走到另外一个房间,里面坐着七八个女孩儿,绝大部分都是金发碧眼的西方美女,只有一个黑发黑眼的,看起来比其他人安静许多。 亚瑟一进来,众人站起身冲他打招呼,略带着点拘谨。 他的视线在这些姑娘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在黑发女孩身上打了个转儿,翘着二郎腿在沙发上坐下,抬抬漂亮的下颌。 “你们都是来应聘助理的?” “是。” “简历拿来。” 姑娘们递上简历,助理收好送到亚瑟手中。 他一目十行地看过去,几乎都是很漂亮的履历,在各大著名魔术团工作过,在高校进修,或者自己组织过演出,拿到过什么什么奖项……只有一位很特别。 她的简历简单得出奇,上面只写了年龄姓名国籍,贴了一张两寸照。工作简历那一栏则写着很简单的一行字:就职于月亮杂技团15年。 “月亮杂技团是什么?”亚瑟盯着黑发姑娘,发出提问。 对方平静地回答:“一个已经被解散的亚洲杂技团。” “解散原因?” “团长进了监狱。” 其他姑娘们看向她的眼神复杂了许多,怕传染疾病似的,纷纷后退。 亚瑟倒是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把简历随手放在茶几上,双手搭着膝盖。 “你们的经验都很丰富,但是口说无凭,当着我的面表演一下吧。” 既然来应聘世界最有名的魔术师助理,她们都早有准备,依次表演起来。 由于场地受限,表演得都是近景魔术。而亚瑟距离第一次演出已有十几年,没有哪一种近景魔 术是他没有研究过的,哪怕对方表演得再熟练,也让他觉得索然无味。 最后,轮到那个黑发姑娘了。 她穿着极简单的T恤与牛仔裤,表情与气质一样淡然,冲着亚瑟鞠了个躬,用流利的英语说道: “我是苏夭,来自亚洲。由于行程原因,我没来得及准备道具,就在外面捡了三个杯子。” 她打开自己的包,从里面拿出三个一模一样的塑料杯子放在桌面上。 众人凑过去一看,居然会场里别人喝剩下的那种,不由得爆发出一阵哄笑。 亚瑟也勾着一抹讥嘲的笑。 “怎么?表演完那些小把戏之后,现在连‘猜猜我在哪里’的儿童游戏也要玩给我看么?” 苏夭摇摇头。 “不是的,你来演,我来猜。” 房间里一时间鸦雀无声,姑娘们没说话,心里的想法却不约而同——她疯了。 魔术表演成功的要素之一,就是表演者对于表演拥有绝对的掌控权,这样才能让观众忘掉逻辑,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 而苏夭一开始就把掌控权交了出去,还是交给亚瑟这样一个厉害到不得了的前辈,那能成功才见鬼了。 退一万步说,哪怕亚瑟真的让她赢了,那岂不是打亚瑟的脸?谁都知道这位魔术师脾气和表演一样厉害,得罪了他还怎么当助理? 她们都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苏夭,唯独她自己坦然自若,将洗干净的一次性塑料杯递给亚瑟。 “开始吧,把你最重要的东西放进去,我来猜。” 亚瑟起初以为她是在开玩笑,好引起自己的注意力。现在发现她表情认真,根本不是开玩笑的样子,说挑衅也谈不上,仿佛真的要利用这个魔术展现自己的实力。 于是他的脸色也变得认真起来,摘下食指上的蓝宝石戒指往杯子之一中一丢,慢条斯理地将它们一一翻过来,口朝下的盖在桌面上,掀起眼帘说: “我给你一次反悔的机会……你真的要我来做这件事?” 苏夭点头,“没错。” “好。”亚瑟玩世不恭地歪歪头,“那就开始了。” 声音落下,他的手动起来,看着幅度并不大,三个杯子却如同被-操控的木偶一般,在他手底下转来转去。 短短几秒的功夫,房间里其他人已经忘记了放有戒指的那个杯子到底是哪一个,并且看得眼花缭乱,忍不住揉揉眼睛。 只有苏夭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仿佛胸有成竹似的。 亚瑟瞥了她一眼,见状又把速度加快了些,最后停下来问: “是哪一个?” 苏夭闭了闭眼,朝最右一指。 亚瑟掀开,蓝宝石戒指静静地躺在里面,散发着幽暗的光辉。 “有点意思……”他笑了一下,重新盖上说:“再来。” 苏夭没有拒绝,配合着又来了好几把。 第二局,左边。 第三局,右边。 第四局,中间。 …… 玩到后面,姑娘们目瞪口呆,亚瑟的的表情越来越严肃,只有苏夭还是一开始的淡然模样。 又到猜戒指的时刻了,亚瑟瞥了眼苏夭,见她的视线落在右边的杯子上,手指在杯壁上摩挲了一下,感受到里面物体的存在,心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笑吟吟地看着她。 “看好了吗?” 苏夭嗯了声,“右边。” 亚瑟掀开杯子,里面空空如也。 在看清景象的下一秒,其他人齐刷刷地鼓掌。亚瑟在掌声中微笑,摊手道: “抱歉,你猜错了。” “不是我猜错了,而是你的手快。”苏夭朝他走过去,自己把手伸进他的长裤口袋,从里面掏出来一枚戒指丢到桌上。 “亚瑟先生,您是一个伟大的魔术师。不过在应聘者面前耍这样的小把戏,还是会令人不齿的。” 掌声停止,众人脸上挂着尴尬的笑。 亚瑟倒是很坦然,放下杯子道:“你说得对,这次的助理就选你了。” 好消息来得有些突然,苏夭微讶地看着他,他冲她挤了下右眼。 其他人很失望,但是无可奈何。因为凭良心说,刚才苏夭的角色要是换了她们来,是绝对猜不中的。 落选的姑娘们遗憾离开,苏夭留下来等助理给自己办入职。亚瑟慢悠悠地站起身,似乎要走,从她身旁经过时,突然垂下脸道: “知道我为什么选你么?” 二人近在咫尺,他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苏夭敏感的耳垂上,染出一片粉红。 苏夭往旁边避了避,镇定道:“难道不是我表现得好么?” “表现好是一方面,最重要的一方面是……”亚瑟用食指挑起她的下巴,目光放肆地落在她嫣红的唇瓣上,声音极其暧昧,“你漂亮,长得很合我的胃口。” 苏夭皱了皱眉,他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声与阴郁的气质混合在一起,组成一个奇怪又神秘的他,扬长而去。 苏夭看着他的背影,竟然无法判断他的脾气秉性,只知道一定是个乖张的人。 不管怎样,她都算是在亚瑟身边落脚了,只要努力学习揣摩,一定有完成任务的机会。 助理拿着沓文件走进来,问:“你有笔么?” “有。”她掏放在口袋里的笔,不料除笔之外还摸到个小圆圈,拿出来一看,竟然是刚才亚瑟放进杯子里的绿宝石戒指。 肯定是刚才说话时,对方放进她口袋的。 这算什么?示威还是小费? 苏夭无语地把戒指塞回口袋里,跟着助理填资料去了。 面试时间是晚上,第二天她按照助理给的地址,来到L城位于市中心湖畔边一栋通体漆黑的建筑物前,墙壁上挂着一个巨大的“A”字,是亚瑟的工作室。 门外看着风景优美安静祥和,走进去才发现里面热火朝天,大家都在为晚上的演出做准备。 她现在的职位是亚瑟的魔术助理,应该和他一起在三楼的表演室排练才对。苏夭背着包沿楼梯往上走,才抵达三楼,前面就风风火火地冲过来一个人,拉着她问: “你就是苏对不对?快快,去试演出服。” 接着就不由分说地把她推到一个换衣间,塞给她一套衣服。 120.蒙面魔术师(13) 苏夭看他这么急, 自己也加快速度, 放下包拿起衣服, 正要穿时才发现……这演出服可真是省布料, 分明就是一套比基尼嘛。 不过她身经百战,倒也不害羞, 换上演出服后把自己的衣服塞进包里, 踏着十几厘米的高跟鞋走出去。 助理在外面等她, 见她出来看得眼睛发直。 苏夭晃晃手问:“我现在去哪里?” 他猛地回过神, 忙道:“来, 跟我来, 亚瑟在等你。” 苏夭跟着他走进一个巨大的排练室,里面有几十个人在忙碌,但她还是一眼就看见人群中央的亚瑟。 他穿着和昨天一样的演出服, 不同的是眼尾处用蓝色油彩画了点花纹,愈发勾魂摄魄。 “亚瑟,苏来了。” 助理喊了一声,亚瑟回过头来,看着这般打扮的苏夭目露惊艳,接着视线便放肆的在她胸前扫来扫去, 几乎是视奸。 要不是为了完成任务,苏夭估计能一拳过去。 怎么办?咽下这口闷气? 她做不到, 于是也明目张胆地看起他来, 目光在他线条分明的腹肌胸肌上扎了根。 又一场表演结束了, 接下来亚瑟将休息两天, 然后继续进行综艺录制工作。 散场后,工作室的人集体出去狂欢,苏夭是唯一缺席的一个。倒不是她不合群,而是家里还有人在等她。 苏夭换下演出服,穿回自己的T恤和牛仔裤,乘夜班公交车抵达自己租下来的一套小公寓。 公寓位处四楼,她停在门外敲了三下,指节与木门碰撞在一起,发出笃笃声响。 “睡了吗?我回来了。” 苏夭换回普通话,温柔地问。 “妈妈!” 门内传来雀跃的欢呼声,犹如一只百灵鸟朝她扑来。 她掏出钥匙打开门,尼尼扎进她的怀抱里,有点不满地说:“你今天回来得好晚。” “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苏夭关上门,牵着他走进去,一边走一边问:“你今天都做了什么?” “你走了以后我就自己在家里画画,饿了就吃你留下来的三明治、喝水,对了,我刚才还睡了一觉。” 苏夭掀开桌上的盖子,发现里面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盘子,惊讶道:“你都吃完了?撑不撑?” 尼尼捂着肚子摇头。 “不撑,你做的三明治真是太好吃了,要是燕燕姐也在就好,我想给她吃。” 苏夭听他提起燕燕,以为他寂寞了,摸摸他的大脑袋问: “在家是不是很无聊?燕燕姐已经回到她的爸爸妈妈身边去了哦。” 尼尼摇头。 “不无聊,在家里有电视有沙发还有好吃的,比在杂技团有趣多啦。” 苏夭听得心疼,又问:“那你想不想要新朋友?” “我……”尼尼答应过不在她面前撒谎,只得如实道:“想要。” “等你学会一百个单词,我就送你去上学好不好?” “好,苏夭你太棒啦!” 看着他欢天喜地的样子,苏夭心里犹如奶油融化,暖和甜蜜,只想让这一刻永远延续下去。 翌日亚瑟休息,身为助理的她也得到假期,跟尼尼一起痛痛快快地赖床到中午,饿到肚子咕咕叫时,才给彼此换上衣服,带他出去吃大餐。 尼尼第一次来这种餐厅,坐在沙发上左顾右盼,好奇地打量一切事物。 侍者走过来帮他们点单,苏夭要了自己的,问尼尼:“你想喝什么饮料?跟他说。” 尼尼想喝可乐,搜肠刮肚地搜索一切可用词汇,最后结结巴巴地说:“I、I need……Happy water……” 侍者听得一脸懵逼,苏夭笑得前俯后仰。 尼尼看着二人这天差地别的反应,知道自己出糗了,很羞涩地低下头。 “苏夭你帮我点吧。” 苏夭怕打消他积极性,忙收起笑容道:“不用,你说得很棒啊。” “真的吗?” 尼尼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苏夭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他大受鼓舞,又结结巴巴地点起菜来。 光点个菜就花了十几分钟,餐厅上菜倒是很快,没多久就把前菜沙拉端上来。 苏夭教尼尼用刀叉,看他笨拙地戳着生菜下面的苹果,普普通通的一顿饭因此变得有滋有味。 过了一会儿,大菜端上来了,尼尼用叉子戳面吃,番茄酱沾到脸颊上,成了一只小花猫。 苏夭憋笑扯出一张纸巾,要给他擦脸。 他却出神般地看着她身后,喃喃道:“苏夭,那个人……” 苏夭不解地回过头,未来得及看清身后的景象,就见一片黑影压过来,接着一只好看修长的手搭在她肩头,暗昧的笑声在耳边响起。 “这么巧,也出来吃饭?” 不用看对方的脸,她也猜得出是谁。 亚瑟简直是行走的荷尔蒙发射器,打个招呼也像是带着挑逗,身上还洒了昂贵的麝香基调香水,仿佛这里不是普通餐厅,而是诱人狂欢的Party。 尼尼就在旁边,苏夭没有跟之前似的与他比谁的眼神更强烈,故意往旁边避了避,淡淡地嗯了声。 亚瑟看了眼坐在二人对面,嘴角沾着番茄酱、造型滑稽的尼尼。 “这小子是谁?” 苏夭的视线在二人之间打转,忽然找到一个避免被他继续骚扰的好办法,无比坦诚地说:“我儿子。” 亚瑟难得正经的脸上飞快闪过一抹惊讶,难以相信眼前的女人竟然是生过孩子的。 她穿比基尼的场景就发生在昨天,纤腰细腿,皮肤紧致,脸蛋嫩得可以掐出水来。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脸上有一块极淡的青色印记,用粉底都不大能遮不住。不过在他看来,这块印记反而为她增添了一股独特的魅力。 “你的儿子……”亚瑟眯着眼睛打量尼尼,问:“那他爸爸呢?” 苏夭正要编个谎蒙混过去,不料尼尼听明白了他的话,主动说:“我没有爸爸。” 亚瑟恍然大悟,脑中闪过无数种猜测,但结果都汇聚于一点——她是个单亲妈妈。 想想她那与众不同的勾人气质,这就是女人和女孩的差别么? 亚瑟勾唇一笑,走到尼尼身边问: “小宝贝,愿不愿意让我和你们共进午餐?” 尼尼听不懂,茫然地看着他。苏夭摸不清他的套路,加之怕丢掉工作,无奈地让侍者加了一张椅子。 亚瑟为自己要了一份五分熟的牛排,切开时里面还带着鲜红的血丝。他毫不介意,塞进嘴里咀嚼下咽,而后说道: “真没想到,你居然已经有个孩子。” 苏夭说:“招聘时没有说过不能有孩子。” 他失笑,“的确没说过,所以我不是在解雇你,而是想帮你。” “帮我?” 亚瑟指尼尼。 “带着这样一个语言不通的小孩在L城生活很辛苦吧?我在市中心有一栋别墅,里面有管家有保姆有保安,也有能够照顾小孩的人。要是你住过去,生活会方便很多。” 苏夭问:“你是不是也住在里面?” 亚瑟微笑,厚颜无耻地承认了:“是。” 那他岂不是邀请她一起同居?还是带着尼尼? 开什么玩笑。 苏夭拒绝,亚瑟并不失望,让她仔细考虑,说完就抛下没吃完的牛排告别离开。 尼尼好奇地看着他的背影,发现他走到餐厅外,有一个金发长腿的美女等在外面,一见他出来就主动抱住他的腰,二人共同坐进一辆跑车,扬长离去。 “苏夭……我长大以后不想当卖烤地瓜的人了。” 他眨眨那双纯澈的眼睛,若有所思地说。 “哦?” “我想跟刚才那个叔叔一样,开大车,和长腿姐姐玩。” 尼尼清脆的声音把苏夭吓了一跳,愈发坚定不能答应亚瑟的决心。 才见一面就改了梦想,住在一起耳濡目染,那还了得? 她才不要养出一个花心的渣男。 休息时间结束,苏夭投入工作中,一边忍受亚瑟与生俱来的骚扰习惯,一边疯狂学习他的技巧。 亚瑟这人尽管看着很烂,却不得不说真是个天才,对于魔术的理解力与掌控力极强。无论是难度多高的新魔术,只要让他看一遍,就能找出其中的破绽,猜出该魔术的原理。 要是再让他试一次,他就能熟练掌握。 加上那独特的气质和外形,又经常录节目,被观众熟知,想不出名都难。 对于苏夭那天的表演,他也研究过,最后得出的答案是苏夭没有利用任何技巧、开关、错觉之类的魔术秘诀,而是仅靠视线捕捉到他的动作,从始至终就知道那个杯子被他移到哪里,根本没有忘记过,所以才轻而易举地将它找出来。 这个答案令人不敢相信,全世界都知道亚瑟的手速有多快,却快不过她的视力,几乎是超出常人的存在。 为此亚瑟特意每次表演都带着她,因为技巧经过训练后,普通人就可以熟练掌握,天赋却是永远都学不来的。 苏夭跟着他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见识过的东西比宿主曾经十多年的还多,同时还旁敲侧击地了解到亚瑟的发家史 ——他在南欧念书时就沉迷于魔术,一次在校庆上当众表演,被一个叫麦克的投资商看中,花钱让他接受专业级训练,几年后将其推进大家的视野,从此一炮而红。 121.蒙面魔术师(14) 麦克可以算是改变亚瑟人生的恩人了, 两人的关系却算不得好。原因很简单, 亚瑟表演魔术是因为喜爱, 麦克却只想赚钱。 前两天的表演令他光门票这一项就进账上百万美金, 曾经的小男孩已经成了他的聚宝盆,羽翼却越来越丰满, 渐渐变得不受控制。 苏夭只闻麦克其名, 不见其人, 对他还是很好奇的, 心想着有机会见他一见。 没想到机会来得很快, 且主动找上门来。 一次演出结束后, 苏夭穿着红蓝相间的演出服走到后台,发现那里站着一个褐色头发的中年胖子,穿西服打领带, 手上戴着一块价格不菲的表。 亚瑟的助理站在他旁边,笑容殷勤,捧着咖啡想递给他。 胖子看见苏夭,眼睛一亮,走了过来。 “苏小姐对不对?” “是,你是?” 苏夭询问地望向助理, 助理惊讶于她竟然不认识对方,忙介绍道:“这位是麦克, 咱们的老板。” 这就是麦克? 苏夭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麦克很大方地任她看, 热情地说:“我刚才在下面看了这场演出, 你的表演实在是太精彩了, 不知道之前在哪里工作?” 苏夭听他别有深意,答道:“月亮杂技团。” “月亮杂技团?我怎么没听说过……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麦克笑道:“总之你的表演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相信其他观众也是这么想的,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跟我一起吃顿饭,顺便讨论一下如何……” “如何顶替我的位置么?” 亚瑟踩着皮靴懒洋洋地从台阶上走下来,停在苏夭身后,右手胳膊肘搭在她肩头,斜斜地倚着她。 苏夭有种被抓包的惊慌感,但随即一想自己什么也没说,就任由他靠着。 俊男美女的画面很赏心悦目,可惜那俊男太讨厌,脾气倔得跟铁棍似的。 麦克为了自己的荷包,不得不打哈哈。 “亚瑟你别开玩笑了,这世界上有谁能顶替得了你的位置?怕是还没出生吧。” 亚瑟掀了掀眼皮,语调慵懒。 “我有什么大不了的,一个小小的魔术师而已,赚再多的钱都是为公司服务。苏夭,你可得牢记我的教训,想赚钱就自己当老板,别信什么前途啊梦想啊,都是狗屁。” 他的话让麦克有点挂不住脸,笑容干巴巴地僵在嘴角。 幸而亚瑟并没有长聊的欲望,说完就走了,只留给苏夭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苏夭收回视线看向麦克,麦克尴尬地笑了下,脸上的肥肉像是缩了水,僵硬得都不带颤。 “看来今天是不方便了,没关系,咱们改天再谈。” 他说完离开表演场地,苏夭看着他的背影有点失望。 她要是想出名,必定得借助谁的资本。麦克是最合适的一个,二人的第一次见面却这样无疾而终,着实可惜。 下班回到公寓,时间还早,苏夭懒得做饭,带尼尼出去吃。 来到L城半个多月,她做饭的次数屈指可数,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带尼尼到这家餐厅吃,以至于餐厅老板已经认识他,经常送冰淇淋给尼尼。 这天的晚餐也是如此,吃完饭后尼尼还在吃冰淇淋,苏夭让他在这吃着,自己去上个厕所。 厕所离餐桌不过十多米的距离,哪知她开门出来,桌边已经没了人影,只剩下个吃了一半的冰淇淋球。 尼尼呢?难道又被人带走了? 苏夭心急如焚地往外冲,还没出门就看见尼尼抱着桶快有他半个人大的爆米花走进来,脸上笑嘻嘻的,像是发生了什么开心的事。 “尼尼!”苏夭叫了声抱住他,急切地问:“你去哪儿了?我不是说过让你不要乱走吗?” 尼尼这才想起她的叮嘱,支吾道:“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我看见了小丑叔叔啊。” 小丑……维安??? 苏夭吓了一大跳,四面八方地看了一圈,企图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尼尼说:“你别看啦,他已经走啦。” “这桶爆米花是他买给你的?”苏夭看着金灿灿的爆米花问。 尼尼点头,“我说想让你一起吃,所以他给买了大桶的呢。” “……我不是说过,不能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吗?尤其是当我不在场的时候。” 尼尼眨了眨眼睛,不太理解她的意思。 “可他是小丑叔叔啊。” 苏夭看着他茫然的脸,涌出一股无力感。又怕维安突然出现,便赶紧收拾东西,带他回了家。 一路上都没有看见维安的踪影,平安到家。苏夭以为对方没有追来,松了口气,匆匆洗漱睡下。 L城陷入沉睡,公寓里一片漆黑,安静得落针可闻。 苏夭一向睡眠很好,今天却噩梦不断,还有种被人注视的错觉。 不……这不是错觉! 她猛然睁开眼,只见一个高大的人影静坐于黑暗中,一动不动,雕像般凝视着她。 睡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人有着轮廓分明的脸,高鼻薄唇,眼窝深陷,只看得见两层浓密的睫毛。 他离她有三米远,静到连呼吸声都听不见。要不是睁开了眼睛,她甚至无法确定他的存在。 可他的气场早已悄然无声的蔓延开来,如同曾经在杂技团的无数个日夜般,使人无法忽视他。 “维安。”苏夭坐在床上轻声问:“你来做什么?” 维安依旧没动作,略显沙哑的声音传进她耳朵。 “你杀人了。” 苏夭闻言心脏一沉,不愿与他交谈,把脸瞥向一边冷冷道: “不用你提醒我这件事。” 维安没有接她的话,而是自顾自地说:“福德镇那边的警方经过调查,将嫌疑人确定为你,已经派出警力过来抓你。” 苏夭嗤笑一声。 “他们抓我,那你呢?是给我通风报信,还是……他们的探路兵?” 维安没说话。 苏夭抬了抬头,冷傲道:“我早就听说了,你已经成为了一名警察对不对?恭喜啊。” 她的恭祝在维安听来更像嘲讽,沉默无声。 苏夭话头一转又道:“不过我是绝对不会主动跟你们走的。你们说我杀人可以,拿出证据来。” 维安终于动了,眉心肉眼可见地皱出一个川字。 “你不肯走,是因为担心尼尼么?如果是的话,我可以帮你照顾他。” “不必了。”苏夭一口回绝,“你堂堂一个警察,怎么能照顾杀人犯的儿子呢?我的儿子我自己养。” “苏夭。”维安沉重地喊了她一声,“我知道你杀她的原因,回去之后我可以帮你请律师辩护,法院不会判太重的,顶多几年而已。” “几年……人生有几个几年?”苏夭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淡淡道:“你们还有时间,我的时间却不多了。我要成为顶级魔术师,我要天天和尼尼在一起……你不用再劝了,要么你就当做没看见我,要么你就强行把我抓回去。” 维安忧伤地看着她,她没有戴面具,白皙的面庞被月光照成银白色,睡衣领口下露出两块纤细精致的锁骨。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脸上的胎记已经淡到看不见。 “你变了。”维安说。 苏夭冷笑,“我一直是这样,你没有看清我而已。” “既然这样,如你所愿。” 维安站起身朝窗户走,苏夭这才发现他穿了一件黑色的风衣,与亚瑟的那件很像。 亚瑟穿着风衣是勾人的魔鬼,一旦靠近便会沦陷进他的纸醉金迷里。 维安则完全不同,他宽阔的双肩把风衣撑得挺括,迈步很大,走路时衣袂翻飞,身周隐隐透着股凌厉的气势。 当他走到窗边时,回头朝她望来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单手撑着窗台往下一跃,身影便消失在夜色中。 苏夭在他面前冷漠无比,这时却忍不住跑到窗边看,只见他已经平安落地,快步钻进停在街对面的一辆黑色面包车里。 车后灯闪了闪,朝远处开去。 他果然是奉命来抓她的…… 苏夭抬起一只手,抓住敞开的玻璃窗想将它关上,目光却一直停留在远去的车影上收不回来。 她不会爱上他的,爱了就输了。 狠狠心,苏夭逼自己抬起头,关上窗户。 与此同时,车厢里,开车的年长警官侧着脸问: “那女人真的不在屋子里?” 维安漠然地看着车窗飞快闪过的霓虹灯,嗯了声。 警官疑惑道:“不应该啊,明明得到的消息说她就带着小孩住在里面的,难道已经搬家了?” 维安按着眉心,闭上眼睛疲惫地说:“我先睡一会儿。” 警官道:“行,一路来都是你在调查,肯定累了,你睡吧,我直接开车回酒店。” 维安已经没精力去客套,满脑子都是苏夭刚才说得话。 要么装作没看见她,要么强行把她带回去。 这无疑是让他在警察的身份和她之间做选择。 警察是他向往了二十多年的职业,而他特意向上级申请逮捕她的命令,千里迢迢跑到国外见她,可不是为了和她恩断义绝的。 两个选择都是那么艰难,维安深深吸了一口气,竟然有些怀念在杂技团的日子。虽然身边有老金爹这样恶心的人,却可以天天见到她。 维安走后不久,苏夭把尼尼推醒了,轻声说:“尼尼,快起来,咱们要出门。” 122.蒙面魔术师(15) 尼尼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发现窗外还是黑夜, 而苏夭站在床前, 脚边摆着两个大行李箱, 已然将所有的东西收拾好,一副要搬家的模样。 “我们为什么要出门呀?”尼尼茫然地问。 苏夭道:“有人知道我们住得地方, 我们得跟他来玩一场捉迷藏, 被他抓到就输了。” “是吗?我喜欢捉迷藏。” 尼尼一听是要玩游戏, 意识刹那间清醒了, 很开心的自己穿衣服穿鞋。 苏夭看他动作笨拙而缓慢, 怕维安后悔了杀个回马枪, 走过去帮忙他穿,然后拎起箱子说: “走,帮我开门。” “好。” 尼尼弯腰躬身地走在前面, 开门前探头探脑地观察了一番,确认外面没有人守着,才放心地打开门。 二人在路上拦了辆出租车,司机问他们要去哪儿,尼尼也问:“我们去哪儿?” 苏夭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她在L城无亲无故,搬家的话只能再去找新公寓, 可是普通公寓保密性低,很容易被人找到。 要是有个安全的地方可以住下就好了…… 她忽然想起亚瑟曾经跟她说过的话, 从包里掏出一张险些丢掉的小纸片, 递给司机道:“去这儿。” 司机似乎知道那地方, 颇为诧异地瞥了她一眼。 苏夭把围巾往上拉了拉, 单手搂着尼尼的肩。 尼尼扬着脸,还在等她的答案。 她在他的大脑袋上蹭了下,轻声说:“我们去你喜欢的开大车的叔叔那儿。” 尼尼欣喜地笑起来:“真的吗?太好啦。” 苏夭也笑,只是笑容勉强,还藏着股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遗憾。 出租车停在别墅门口,二人拖着行李下了车,走到紧闭的大门外按下门铃。 有佣人过来开门,看他们这一大一小的造型,问他们有什么事。 苏夭说自己找亚瑟。 佣人朝楼上灯光明亮、还时不时传出呻-吟的房间看了眼,歉意道:“抱歉,亚瑟先生正忙呢。” 苏夭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过来的,何况也没其他地方去,不肯轻易离开,站在门外说:“我可以等他忙完。” 佣人颇为难地看着她,她主动递出自己的名片,坦然地说:“或者你可以现在去通知他,让他决定要不要见我。” 佣人扫了眼名片上的字,有些惊讶。 “原来你就是苏助理……好的,我现在就去通知亚瑟先生,请您和……这位小先生坐在沙发上等一等吧。” 苏夭点点头,拖着行李和尼尼走进客厅,在沙发上坐下。 佣人则从螺旋式的楼梯上了楼,拿着名片去找亚瑟。 尼尼趴在苏夭的膝盖上,好奇地打量这个宽敞豪华的客厅,指着头顶的水晶吊灯说: “这个真好看。” 苏夭摸摸他的头发。 “以后妈妈也给你买这种灯。” 尼尼却摇头。 “不要,等我长大赚钱了,我来给你买。” 苏夭那颗因被维安找到悬在嗓子眼的心,被这句话安抚,踏踏实实地落回胸腔里。 就算被抓到,就算任务失败,起码尼尼是永远爱她的。 没过多久,亚瑟和佣人下楼了。佣人为二人端来咖啡,给尼尼一杯牛奶就退了下去,将客厅留给他们。 亚瑟身上只穿了一件深蓝色的浴袍,腰带松松垮垮地系着,大片雪白的胸膛露出来,半长的头发有些凌乱,浑身散发出一种性感而慵懒的气息,隐约还可以闻到一股奇特的味道。 “听玛莲达说你来找我时,我吓了一跳。”亚瑟站在苏夭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噙着抹意味深长地笑,“怎么半夜来我家,想我了?” 尼尼睁着大眼睛看他们,无法理解他为什么用这么奇怪的语气跟自己妈妈说话。 苏夭想起他上次说想成为亚瑟这样的人,忙用身体挡住他的视线,冷漠道:“我只是怀念你曾经说过的话,不知道还算不算数。” 亚瑟似笑非笑,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喝了口咖啡。 “我这人嘴比较快,一辈子说过太多话。究竟算不算数,那得看对方讨不讨我的喜欢。” 苏夭额头上挂满黑线,要不是尼尼还站在身后,她非得火力全开喷死这个妖艳贱货不可。 既然亚瑟装傻,她只好把他当初的话重复一遍。 “你说如果我有困难的话,可以在你的别墅里暂住一段时间,这话还算数么?” 亚瑟掀起眼皮打量她,眼瞳被灯光照成幽幽的深蓝色,如同一汪看不见底的潭水,又冷又神秘。 “你确定你要留下来住?在主人家住,那可就要遵守主人家的规矩。” 苏夭冷冷地抬起下巴,眼尾挂着抹挑衅。 “行啊,咱们白天要一起演出,晚上正好切磋切磋。” 亚瑟单手撑着脑袋,漂亮的下颌线条显露无疑。 “有意思……玛莲达。” 之前的佣人走出来,他对她吩咐道:“你上楼把那位小姐请走吧,就说我今晚没兴趣陪她了。” 玛莲达硬着头皮上了楼,不一会儿楼上风风火火地冲下来一个只穿薄纱睡衣的高挑人影,金发碧眼雪肤,傲人的波涛在近乎透明的睡衣里涌动,赤脚踩在实木楼梯上的长腿纤细迷人,化得妆也精致到无可挑剔。 唯一遗憾的是,她满脸怒容,气得五官狰狞。 “亚瑟你这个混蛋!我特意从法国跑回来陪你,你居然叫我走!” 亚瑟镇定自若地承受着美人的怒骂,喝了一口咖啡。 金发美人骂不动他,将脸转向苏夭,上上下下地打量一圈,怒道: “难道你就是为了这个女人赶我走?为了这个东方婊-子?” 接着她又看到了被苏夭挡在身后的尼尼,忽然想到什么,顿时怒发冲冠。 “这是你们的孩子对不对?你居然都背着我有孩子了……你这个混蛋,我杀了你!” 她抄起茶几上的玻璃花瓶朝亚瑟砸去,亚瑟的左手轻轻一抬握住她的手腕,变戏法一般将花瓶夺走,端端正正地放回茶几上,微笑着对她说: “宝贝儿,这可是我从凡尔赛宫买来的古董,用来砸人太可惜了吧。” 金发美人把眉梢一挑,美得嚣张耀眼。 “再贵的古董也就是个破花瓶而已,能跟我比?” 亚瑟轻轻点头,仿佛在附和她的话。 “没错,你跟花瓶怎么比呢……”他说着话头突然一转,嘲道:“你根本不配跟它比啊,它好歹是个真花瓶,你却是个假的。” 金发美人得意的表情瞬时凝固,嘴角往下一撇,捂着脸哭了起来。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她跪伏在他脚边,近乎赤-裸的身躯狼狈不堪,脸埋在他的膝盖上哭泣着,希望能换回他的欢心。 亚瑟咂着嘴,轻轻抚摸她缎子般的金发。 “宝贝儿,我早说过我喜欢听话的女人。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金发美人抬起头,鼻尖和眼眶微微发红,看起来可怜极了。 她想让对方回心转意,然而他的心仿佛是石头做的,说翻脸就翻脸,一点不留情面。 最后她示弱了,双臂交叉挡住胸口,慢慢站起身。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走,只是……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一定要再找我?” 亚瑟笑而不语,英俊神秘。 金发美人彻底放下自尊,卑微地说:“求求你了,答应我好不好……” 亚瑟干脆收回视线,自顾自地喝起咖啡来。 金发美人最后一丝希望破碎,失魂落魄地接过玛莲达拿来的外套和包,走出别墅。 亚瑟放下咖啡杯,笑吟吟地看着苏夭,摊开手道: “现在这里属于你了,新女主人。” 苏夭直到那女人走出门后,才松开捂着尼尼眼睛的手。 她目睹了亚瑟赶人的全过程,没有任何愉悦感,因为知道要是自己爱上他,那么金发美人的下场将是她未来的写照。 “你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她淡漠地说。 亚瑟不以为然。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她们爱的就是我的绝情……时间不早了,玛莲达,带我们的新客人去挑选房间吧。” 他站起身,当着几人的面坦然自若地伸了个懒腰,然后一步一步走上了楼梯,修长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苏夭和尼尼就此在别墅住下来,亚瑟履行了他当初说得话,不但给二人借住的权利,还专门派了人一天二十四小时的照顾尼尼,让苏夭专心于工作。 苏夭白天同他一起去工作室演出,晚上又一起回来。尽管已经尽量避免引人耳目,但工作室里还是有很多人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变化。于是流言四起,纷纷猜测他们已经处在恋爱中。 亚瑟对于流言视而不见,苏夭就也没放在心上,专心学习他的魔术。 跟着亚瑟不过一个月的功夫,她的进步比前几年加起来都要大,也逐渐知道该如何才能打响自己的名气,但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脱离出来。 尼尼在别墅里过得挺惬意,不但天天有人陪他玩,不用再忍受孤单,亚瑟还老是给他买礼物,有许多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越发崇拜这个开大车搂长腿姐姐的叔叔。 123.蒙面魔术师(16) 苏夭借助在别墅是迫不得已, 等躲过这阵风头, 就会另找合适的地方搬出去, 并不想永远接受他的施舍。 尼尼年纪小, 很多事情与他说不明白。为此她特地找了一天,提着一个大包去敲亚瑟的房门, 包里装着的全是他买给尼尼的礼物。 亚瑟似乎在里面打电话, 说话声伴随着脚步声, 打开门后略感惊讶地看着她, 对手机里说了句什么, 将其挂断, 然后看了眼时间,抬起头问: “怎么半夜十一点来找我?是这里的生活让你感到寂寞么?” 苏夭一看见他就黑了脸,因为他又没有穿上衣, 腹肌和人鱼线大方的裸露在外,往下是一条柔软顺滑的蓝色丝质睡裤,布料极其贴合轮廓,将他挺翘的臀部勾勒得一览无遗。 感到寂寞? 这男人一天不发情会死么? 苏夭懒得搭理他,直接把包丢到他脚下,严肃地说:“以后不许送东西给尼尼了。” 亚瑟讶然, “为什么?” “我有赚钱的能力,他想要什么我会自己买给他。” “可是我也有对他好的权力, 他叫我叔叔, 还说长大了要变成和我一样的人, 难道我不该送点东西表示感谢么?”亚瑟咂咂嘴, 摇着头说:“这样小孩子会伤心的。” 苏夭无语至极,沉下声道:“总之你以后不许接近他。” “苏夭……”亚瑟用他浓重的南欧口音温柔地念着她的名字,走近了几步,轻轻抬起她的下颌。 她脸上脂粉未施,为了方便待会儿睡觉,还把头发都解散了,此刻柔顺的披在肩膀上。身上穿得是很保守的长袖睡衣,不过宽松的衣服仍然遮盖不住她窈窕的曲线,亚瑟即便闭着眼睛,也能想象出衣服底下美妙的风光。 “你是个美丽的女人,怎么不懂得让自己变得柔软呢?男人可不喜欢硬邦邦的女人。” 苏夭冷笑。 “我不是不柔软,是不想对你柔软。” 亚瑟叹息道:“那说明你还不了解我,等你看透我的内心后,一定会义无反顾的爱上我。” 苏夭似笑非笑地问:“爱上你哪一点?” 亚瑟眼睛半开半阖,慵懒的气息愈发浓烈。他轻轻抚摸苏夭的脸,指尖划过她的唇瓣,轻声道:“很多很多……” 苏夭微微一笑,将自己睡衣的纽扣解开两颗,抱着双臂倚在门框上,扬着脸欲语还羞地看着他。 “你是想让我变成这种样子吗?” 她精致的锁骨就在他眼前,往下是一道致命的诱人沟壑。浓密的黑发衬托着一张漂亮的瓜子脸,眉眼舒展,嘴唇微微翘起,美得像一个从黑夜里走出来的精灵。 亚瑟见过无数女人,几乎都以美丽而闻名。 他却直到今天,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美。 他咽了口唾沫,伸手搂向她的腰,因为即将得到她的缘故,手指激动到有些颤抖。 下一秒,苏夭的笑容突然消失,恢复冷漠表情,推开他的手拉拢衣领说: “如果是的话,那么还是别想了,我永远不会的。” 她转身就走,留下一大袋礼物。亚瑟愕然地看着她的背影,几秒后不甘心地说: “我会让你回心转意的。” 苏夭回过头,冲他扬起唇角。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她嚣张一笑,走进了房间。 亚瑟这辈子,无论在事业方面还是女人方面,一向都是顺风顺水的,还从未感受到过这样强烈的挫败感。 真是该死!这个女人明明是他的助理,还寄人篱下地住在他的房子里,怎么能这样猖狂? 偏偏他又爱死了她的冷漠和猖狂,上瘾一样,只想时时刻刻看着她。 所以还是只能骂一句——真是该死! 苏夭成功把礼物还回去,也算是跟亚瑟清清楚楚地交待了自己的态度,满以为可以过几天安生日子,没想到一夜过后,他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再瞎撩胡撩,而是对她好到让她都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睡觉时脑子进了水。 吃早饭时,他穿西服打领带,坐在椅子上如绅士般冲她微笑。 “早上好,你们想吃点什么?今天的早餐可是很丰富哦。” 苏夭:“……面包就行。” 亚瑟拿起一片她最常吃的牛油包,另一只手拿着小勺。 “想要什么果酱呢?” “……樱桃。” 他一勺一勺地把果酱涂平,将它递到苏夭的嘴边,柔声道:“来,张嘴。” 苏夭张嘴咬了一口,机械地咀嚼着。 亚瑟拿来餐巾擦了擦她的嘴角,怜爱地说:“瞧瞧你这个小花猫。” 尼尼牵着苏夭的手,站在旁边见鬼一般看着他俩。 亚瑟摸了一下他的脑袋,微笑道:“小宝贝儿,你昨天不是说喜欢海盗吗?我让吉尔叔叔买了海盗游乐园的票,今天我和妈妈上班时,你就跟他去游乐园玩好不好?” 尼尼一听说可以去游乐园,点头如捣蒜。 亚瑟道:“你现在该说什么?” “谢谢。” “真乖。” 看着二人相处和谐的样子,苏夭又忍不住怀疑脑子进水的那个人可能是自己。 穿西服打领结的亚瑟走入工作室后,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以为发生什么大事。 他很慈祥地挥挥手,让大家不用管他,自己工作。 而他温柔又诡异的举动持续到了舞台上,当他俯身捡起苏夭表演时掉落在地的蝴蝶结,为她系回衣襟上时,台下的粉丝们发出长达一分钟的尖叫。 苏夭实在承受不来他的变化,演出一结束就落荒而逃,站在后台的角落里穿外套,打算自己先回去。 一个穿黑衣带黑色棒球帽的男人无声无息地朝她走来,叫出她的名字: “苏夭。” 苏夭抓着拉链的手停在半空,惊愕地抬起头。 棒球帽下露出半张瘦削的脸,嘴唇的线条像是用雕刻刀一点点精心打磨出来似的,再往上是高挺的鼻尖。 他的眼睛完全被帽檐遮挡住,但苏夭还是立马就认出他。 “维安……”她把拉链拉到锁骨处,冷淡地问:“你来做什么?” “我马上要回去了,有点话想跟你说。” 维安的声音听起来特别低沉,夹着一丝不确定,仿佛下了决心才来的。 苏夭嘲道:“回去?不抓我了吗?” “上面认为我们之间关系特殊,不适合由我来执行这个任务。” “那是他们多虑了。” 苏夭用最冷漠的表情说着最决绝的话,还有点不耐烦,似乎不愿搭理他。 维安抿了一下嘴唇,摘掉帽子上前一步,如墨般漆黑的眼睛盯着她。 “你用不着这样赶我走,我这次过来,是想专门问你一件事情。如果你……” 他的声音充斥着不安和期待,表情和少年人一样直白,让苏夭恍惚以为自己即将被告白。 她也紧张起来,想打断他的话离开这里时,背后突然伸来一只手,绅士却亲密地搂住了她的腰。 下一秒,亚瑟温柔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宝贝儿,今晚想吃点什么?我让吉尔准备。” 在这一刻之前,苏夭对于亚瑟都是避之不及的,尤其是他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搂住她的腰,堪称骚扰。换做以前,不一巴掌抽过去都算好的了。 不过当着维安的面,她改变主意,右手轻轻盖在亚瑟的手背上,回以一笑。 “都可以,你们看着办好了。” “你今天可真乖,要是以后天天都这样,我会爱死你的。” 她难得配合,亚瑟哪里舍得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变本加厉地说情话,甜得快要腻死人,甚至还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苏夭身体一紧,差点没克制住自己推开他的冲动。 亚瑟很有先见之明地放开了她,好似才发现站在前方的维安一样,抬了抬眉梢问: “宝贝儿,这是你朋友?” 苏夭用力蹭着被他亲过的地方,没好气道:“算是吧。” “你好。”亚瑟仿佛看不见维安铁青的脸色,对他绽放出一个堪比太阳的灿烂微笑,龇着一口雪白的牙走过去,伸手道:“我叫亚瑟,是苏夭现在的合作伙伴,也是她的同居人。” 同居人? 孤男寡女的住在一起,直接说恋人不就好了,还来什么同居人! 难怪苏夭搬家搬得这么快,原来早就找好了下家! 维安想到自己千里迢迢跑到L城,甚至违背责任感向同事隐瞒她所在的举动,简直蠢得像猪一样。 他刚才甚至还差点就问她,如果他放弃警察身份的话,二人能不能回到从前。 幸好没有问出来,否则她会把他笑话死吧。 心中那点可怜的希望顿时化作灰烬,维安无视亚瑟伸到自己面前的手,看着苏夭道: “原来是我想多了。” 他们是用普通话交谈的,亚瑟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但他心细如针,光看表情就猜出了大概的关系。 他未必能得到苏夭,可是眼前这个男人……一定是个失败者。 雄性的本能就是一争高下,看着面前这陌生的男人,亚瑟丝毫没有因为他忽视自己而生气,反而还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回过头冲苏夭说: “既然是朋友,那就好好聊聊吧,我不打扰你们了……宝贝儿,咱们晚上见。” 他挤了下眼睛,理理领带,扬长而去。 124.蒙面魔术师(17) 苏夭还在擦脸, 那一小块皮肤已经被她擦得有点发红。 其实和亚瑟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 他英俊多金, 天赋非凡, 除了滥情一点,似乎没有其他的大毛病。 与他成为恋人的话, 她想要当顶级魔术师的愿望肯定也能得到帮助, 从而更快的完成任务。 可她就是无法违背自己的心意。 无论是亚瑟还是其他人, 她就算不和维安在一起, 也绝对做不到和他们在一起。 有个理由她想都不愿意去想——总觉得维安的眼睛是一扇窗户, 而少昊就站在窗户后面, 沉默无声地看着她。 后台永远是嘈杂繁乱的,很多工作人员拿着东西从不远处经过,只有他们这里始终陷在沉默中, 被昏暗的光线笼罩着。 维安的眼神让人很不舒服,像一个被人遗弃的小孩,一看他就会情不自禁的内疚。 苏夭放下手,冷淡地问他:“你还有什么事吗?” 维安问:“你现在过得开心吗?” “很开心,不过这跟你无关。” 他点点头,沉默地转过身, 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演播厅的门很大,从左到右有十多米, 高度与宽相当。 维安在苏夭心中一向是高大强壮的形象, 然而这一刻她突然发现, 对方好像瘦了很多, 连同背影看起来都脆弱了,与周围健壮的西方男人比起来格格不入。 心脏隐隐作痛,苏夭按着胸口深吸了口气,魂不守舍地朝另外的方向走去。 当天晚上,三人同桌吃饭。尼尼给他们讲述今天在海盗公园发生的事,开心得手舞足蹈。 苏夭叉起一块披萨塞到他嘴里,“别说话,吃饭。” 披萨很大,上面满满都是芝士和馅料。尼尼一口吃不下,不得不用两只手捧着,十分苦逼地说:“我已经吃饱了,回来的时候吉尔叔叔给我买了汉堡。” “我给你买的时候你怎么不吃?” “因为你买的不好吃啊。” 苏夭放下叉子,平静颔首。 “好,你以后吃饭都去找吉尔叔叔吧。” 尼尼:“???” 他感觉到妈妈今天不对劲,又不敢问她为什么,求助地看向亚瑟。 亚瑟穿着西服,半长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小揪,动作绅士地切着牛排。 接受到尼尼投来的目光,他笑了笑,温柔地说: “尼尼啊,你跟吉尔叔叔去房间玩吧,我和苏夭有点话要说。” 尼尼大松一口气,把披萨丢回盘子里,跳下椅子跟吉尔上楼去了。 苏夭没有管他,自顾自地用餐刀戳着盘子里的牛排,心情差到极点。 亚瑟掀着眼皮看她,蔚蓝如深海的眼睛里透出揶揄。 “牛死后要被我们用来果腹,已经很可怜了,你不要再虐待它的尸体,它会哭的。” 苏夭今天自打维安离开后,心里就好似窝着一团火,而亚瑟正好撞到枪口上。 她放下餐刀讥讽道:“真没看出来,你是个这么关爱动物的人。” 亚瑟的脸皮厚到能够无视嘲讽,并且很得意地微笑道:“我还有很多你没发现过的优点,比如说……” 他没有再说下去,挑逗地比了个手势。 苏夭深吸了口气,站起身说: “你的优点的确很多,我这么普通的人是不配和你一起用餐的,自己慢慢吃吧。” 她说完就朝楼梯走,亚瑟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两下嘴角,瞥着她的背影问: “你是因为今天那个男人才这样的?看来你们关系不简单啊。” 苏夭转过身道:“我不是因为他,但我们的关系跟你没关系。” 亚瑟似笑非笑,深深地凝视着她。 “没关系?你别忘了,你是我的人。” 苏夭道:“我只是你的助理而已,你可以指责我工作不努力不积极,但是不能指责我跟谁交朋友。” 亚瑟挑眉问:“助理会随随便便住在同事的家里?” 苏夭忽然觉得自己当初来别墅的决定真是愚蠢透顶,冷笑了一下说: “多谢你的提醒,我现在就带尼尼搬出去。” 她迈步往楼梯上走,亚瑟神出鬼没的来到她身后,从后面抱住她的腰,低声道: “苏夭,别这么见外好不好?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夭掰开他的手。 “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请你也别自作多情。” “你是爱上了那个男人,所以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亚瑟干脆坦白地问。 苏夭愣了愣,旋即沉下脸道:“你别乱说。” “你根本就是被我说中了,才会有这种反应。”亚瑟轻轻叹了口气,走到她面前,柔软的指腹划过她的脸颊。 “苏夭,你知道该怎样做才能彻底忘掉一个人么?” “怎样做?” “爱上另外一个人,只有爱,才能抹去爱。” 亚瑟托起她的下巴,在她樱色的唇瓣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蓝色的双眸因柔情变得有些朦胧,连带着气质仿佛也没那么阴郁了。 他的吻就像棉花糖,刚刚品尝到一点甜蜜的滋味,口中就已经找不到痕迹,勾得人想要再来一口。 苏夭微微抬着脸,自下往上地看着他。他狭窄深邃的脸几乎占据她所有视线,连睫毛都清晰可见。 苏夭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女人,明知亚瑟是个花心渣男,还要前赴后继地扑向他。 这时终于知道了,他的确有这样强烈的魅力,让人足以忽略他所有的缺点。 有些人的魅力来自于外貌,有些人的魅力来自于金钱。 而亚瑟本身就是诱惑的源泉,眼神、笑容、言行举止……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令人脸红心跳。 如果她再年轻五岁,一定会成为他征服大军中的一员。 然而世界上没有如果,苏夭也早就过了为男人心动的年纪。 她推开他,淡淡道: “实话告诉你吧,我接近你只要一个目的……那就是成为和你一样的顶级魔术师。” 她是头一次坦白自己的心意,亚瑟却一点也不意外。 平日工作时,他早就把她的努力看在眼里。如果不是真正想要成为魔术师的人,不会那么拼命的。 他想得到她,而他正好是她想成为的人,这世界可真奇妙。 亚瑟轻笑道:“既然如此,那你更应该与我好好亲近,让我带着你开开眼界了。” 苏夭问:“你愿意帮我?” 亚瑟不肯直接回答,只意味深长地说:“明晚这个时间,我带你看点好东西。” 他又摸了下她的脸,仿佛那是个珍贵的艺术品般。 苏夭往后避了避,亚瑟勾唇一笑,走去了自己的房间。 苏夭有点摸不透他的心思,困惑地站在楼梯上。 没过多久,一个妆容艳丽身材如蛇妖般的女人踩着高跟鞋走进别墅,路过她身边时,嚣张地撞了一下苏夭的肩膀,然后才进了亚瑟的房间。 她是金发碧眼,却不是上次那个金发碧眼。 雪白的皮肤被晒成小麦色,是个性感的妖精。 苏夭回想起亚瑟之前温柔的模样,没来由的感到滑稽。 他只是胡言乱语说多了,找地方发情而已。自己居然当了真,还站在这里想半天,真是可笑。 苏夭嗤笑一声,把他的话抛之脑后,自己吃饭去了。 小麦色的女人只在别墅里待了一夜就离开,并且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第二天晚餐开始前,苏夭去尼尼的房间,叫他下楼吃饭。 尼尼打开门,怀中抱着个色彩斑斓的大盒子,摇摇头说:“我今晚不能和你们一起吃。” 苏夭惊讶地问:“为什么?” “我答应了维安,他给我买变形金刚,我就让他今天跟你单独吃晚饭。” 苏夭:“……尼尼你这个小叛徒!” 尼尼以为她生气了,要发火,忙把变形金刚的盒子顶在大脑袋上,准备用来抵挡她的攻击。 苏夭看着他这副可怜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板着脸说:“就算不跟我们在一桌吃饭,你也不许挑食,必须把蔬菜吃掉,知道吗?” 尼尼诶了一声,悄悄的把大眼睛探出来,“你不打我吗?” “我什么时候打过你?” 苏夭翻了个白眼,无语地走下楼。 亚瑟已经坐在餐厅,没有穿西装打领带,恢复正常衣着。上身是一件丝质黑衬衫,领口的三颗纽扣永远不扣,胸肌不要钱似的让人免费参观。 餐厅里没开灯,桌上摆放着一个精致的烛台,烛火将这个空间照成了暖黄色,旁边还摆着饱满的玫瑰花,暧昧同幽香一起在空气里蔓延。 看见苏夭下楼,亚瑟摊开手笑道: “早在我看见你的第一眼时就想到,我们一定会共进烛光晚餐。” 苏夭嘲道:“那你这辈子都不用一个人吃晚饭了。” 亚瑟混迹情场多年,怎会听不懂她的意思,苦笑说:“你可别当着其他人的面这样笑话我,他们会以为我分分秒秒都在发情的。” 难道他觉得自己不是吗? 苏夭想起曾经读书时,生物老师曾讲过,自然界有一种叫倭黑猩猩的动物,性格温和,习惯用很频繁很随便的性生活和双性-性-交来处理冲突和解决社会问题。 亚瑟如果不当人的话,倒可以成为一只很合格的倭黑猩猩。 她这样想着,忍不住将亚瑟多打量几眼。 对方面色古怪地问:“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125.蒙面魔术师(18) “没什么, 突然觉得你挺帅的。” 苏夭憋着笑意在他对面坐下, 佣人马上为她端来餐前酒。 淡金色的酒液装在透明的水晶杯里, 看起来像某种珍贵的宝石, 令人赏心悦目。 苏夭喝了一口酒,亚瑟看着她问:“你在心里嘲笑我是不是?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这个小坏蛋。” 听着他对自己的新称呼, 苏夭差点没把酒喷出来, 擦擦嘴角问:“能不能快点开饭?我饿了。” 平常让她多吃一口都费尽, 今天怎么跟饿死鬼投胎一样? 亚瑟认定她是故意的, “你真扫兴。” 苏夭道:“你可以选择不跟我吃。” “为什么?我就喜欢你扫兴的模样, 你越坏我越喜欢。”亚瑟暗昧地笑了一下,拍拍手掌,让人开始上菜。 苏夭撇撇嘴, 等牛排端上来后,便埋头吃东西。 亚瑟面前的牛排是从阿根廷空运来的,厨师按照他的喜好做成了三分熟,切开后肉眼可见新鲜的红色,甚至有血丝渗出来。 他平时最喜欢这样吃,今天却心不在此。漫不经心地切着牛排, 他看了苏夭一眼。 “知道么?你是我第一个主动邀请吃饭的女人。” 苏夭连抬头的兴趣都没有。 “别开玩笑了,那些女人总不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们总是喜欢约我吃饭。”亚瑟耸耸肩, 好似颇为无奈, “男人都喜欢女 人讨好自己, 我也不例外。” “所以呢?”苏夭问:“你是在暗示我,要知道自己此刻有多么荣幸么?” 她的表情很平静,然而讽刺的意味溢于言表。 亚瑟道:“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对于我来说和她们是不同的。” 苏夭手中的刀叉终于停下,抬起头扯了一下嘴角。 “所以我还是该感到荣幸?” 亚瑟叹了口气。 “我真是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他宠溺的语气让苏夭感觉不自在极了,仿佛身上有蚂蚁在爬,抖了抖肩膀。 “我吃饱了,你慢慢吃吧,想叫别人来陪你也没问题,我不会介意的。” 苏夭说完就打算回房间,亚瑟走到她身边,摇摇头道:“你忘记我们今天还有什么事要做了吗?这就走?” “还有事?” “开开眼界。” 亚瑟措辞简洁地提示她,苏夭恍然大悟,不解地问:“怎么开眼界?” “跟我来。” 亚瑟轻轻牵住她的手,如同中欧时期的贵族那般,领着她走上楼梯。 苏夭有点想甩开他,不过想想粉丝们为了跟他握个手,可以连续一周不远千里来看他的演出,自己随随便便就能牵到,是赚了,于是任由他牵着。 亚瑟的别墅有三层,一层是餐厅客厅和公共区域,二层是六个房间。 三层苏夭还没去过,听说是个储物间,因此脑海中一直是乱七八糟积满灰尘的印象。 走上楼梯,迎面而来的就是两扇金色大门,上面点缀着各色宝石和水晶,甚至还有一副华丽的油画,镶嵌于金色门框内,用一层玻璃盖着,旁边有湿度显示,显然时时受到监控。 别墅里竟然藏着这么繁丽的东西,苏夭吃惊地看了眼亚瑟,怀疑他是不是偷偷把博物馆搬回了家。 亚瑟注意到她的眼神,什么也没说,只笑了一下,便推开那两扇门。 门后本是黑暗的,但是在打开的瞬间,灯光自动亮起,从穹顶撒落,将这个巨大的储物间照得如同白昼。 苏夭走进去,环视四周,被里面储物之多给震撼,咽了口唾沫。 这里的确堪称博物馆,然而又不是普通的博物馆。很多东西看起来奇怪又神秘,若她不是行业里的人,绝对猜不出它们的作用。 亚瑟走在她前面,步伐轻盈,如同国王巡视自己的领地。 最后他停在一个巨大的正方形玻璃罩外,回头看向苏夭,笑道: “我一直打算为这里取个名字,你说就叫魔术天堂如何?” 苏夭忍不住问:“这些魔术道具,都是你自己收集的吗?” 亚瑟道:“那当然。” 他看了看,走到一个矮柜旁,拉开抽屉拿出一个金色的小盒子,打开盖子说:“这是我五岁第一次看人表演魔术时,央求他送给我的纪念品。” 苏夭凑过去一看,是张扑克牌,红桃J。 “从那时开始我就爱上魔术,我甚至把自己的艺名取为红桃J。”亚瑟捏着那张扑克,自嘲地笑了笑,“不过麦克认为这个名字不够好,让我遵从他的建议,叫亚瑟。” “你不叫亚瑟?那你原来叫什么?”苏夭问。 他撇撇嘴,把扑克放回盒子里,随口道:“谁在乎呢?总之我现在已经成功了,有足够的金钱和能力为自己收集世上所有值得留下的魔术道具。” 苏夭早在进来时就看见了好几个著名魔术师使用过的道具,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和历史价值,对他生出几分敬佩。 亚瑟说:“这个房间里的道具囊括了魔术诞生至今所有的类型,很多道具后面甚至还有着神秘的传说……” 他拿起一只通体透明的高脚杯,递到苏夭手中,问道:“你知道这个吗?” 苏夭眯起眼睛在记忆中搜索,摇头。 “它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英国顶级魔术师杰克的道具之一。一生只使用过一次,那就是在向他的妻子求婚时。” 亚瑟别有深意地看着她,修长的食指在杯壁上敲了下。 只听得当啷一声响,杯中粉光一闪。苏夭低头看去,发现杯子里多出一条钻石项链,吊坠上是一颗粉色钻石,足有五六克拉,璀璨美丽。 亚瑟用两根手指捏起那根项链,低声问:“喜欢么?” 粉钻有无数个切割面,折射出来的光芒耀眼又温柔,如同一个小小的漩涡,把她的意识吸入其中。 亚瑟勾着嘴角,将项链戴在她的脖子上,吊坠正好落在那诱人的沟壑上方,与雪白的肌肤相映生辉。 他抬起苏夭的下巴,薄唇贴了上去,眼中闪过一抹志得意满的光芒。 没有女人能抗拒他,这是不变的真理。 “英俊的男人很迷人,但滥情的恰巧相反。” 就在亚瑟即将成功时,苏夭忽然从沉沦中清醒过来,挑着他的下巴,张扬地笑着,说出这句话。 亚瑟惊讶。 “你刚才是装的?” “亚瑟,你是个伟大的魔术师不假。可是连十岁的小孩都知道,魔术师并不会魔法,你自己怎么却不清楚呢?” 苏夭的唇角很尖,让人想起狡猾的狐狸。 亚瑟本来只是想征服她,却因这个笑容心痒起来,迫不及待地想得到她。 他清清嗓子,换了一种说法。 “你可能对我有一点误会,我女人是多,可是从来没爱过谁。” “是么?”苏夭手指灵活地伸到脖子后面,不费吹灰之力就解下那条项链,拎在他面前问:“你用这种把戏骗过多少女人?我想我肯定不会是第一个吧。” 亚瑟平日里巧舌如簧,今天不知怎的,竟连“不是”两个字都说不出,甘拜下风地站在她面前。 “苏夭,你是个聪明美丽的女人……如果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让你对我改观。” 苏夭表面嗤之以鼻,心里却很清楚,自己远没有装出来的那么坚定。 这个男人是迷人的,要是再这么聊下去,难保自己不会真的中计。 她干脆走开,假装看藏品,用后脑勺对着他。 亚瑟颇为无奈,看出她是铁了心的不想聊这方面,只好收起话题,给她介绍感兴趣的东西。 苏夭在这里看见许许多多神奇而伟大的魔术道具,最后在一个火钉箱旁边发现一个奇奇怪怪的小盒子,打开来一看,是颗淡绿色,约手掌大小的石头珠子。 “这是什么?”她绞尽脑汁也没想出这枚珠子的作用,只觉得它看起来十分眼熟,好奇地问亚瑟。 亚瑟道:“你不认识吗?这可是我从亚洲一个老人手里买来的。” 苏夭摇头。 亚瑟笑道:“你等等,我马上让你知道它的作用。” 话音未落,他已走向大门,站在墙边不知按下了什么开关。 只听得一声“哒”的轻响,几乎是同一时间的,苏夭手中的珠子散发出绿莹莹的光芒,犹如有人拿着手电筒从潭水里朝上照,半个储藏室都被照成了荧光绿色,极其梦幻。 苏夭低下头,盯着这颗珠子看直了眼。 在幽暗的荧光中,亚瑟悄然无声地走到她面前,握住她捧有夜明珠的那只手,如梦呓般呢喃。 “那个老人用你们的话来讲,是个祖辈变戏法的。他告诉我,这枚珠子有神奇的力量,一旦它认谁做主人,对方便能通过它看见自己的前世今生。” 苏夭微微抬起头。 “你看见过?” 亚瑟耸肩。 “显然它并不愿意接受一个语言不通的主人。” 苏夭道:“你应该是被人给骗了,这世界上哪儿有什么……” 说到一半时她忽然闭上嘴,因为想起自己奇特的经历,相比之下,前世今生倒算不了什么。 亚瑟见她表情复杂,变来变去,好奇地看着她。 不知是不是荧光的缘故,这颗珠子美是美,可是看到苏夭头晕脑胀。 她正要叫亚瑟开灯,将珠子放回去时,突然感到荧光大盛,接着眼前便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126.蒙面魔术师(19) 苏夭面前的墙壁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地。绿草如茵, 点缀着几朵颜色各异的野花, 风景十分优美, 仿佛都能闻到清风带来的花香。 草地上蹲着一个身着白色长裙的女子,乌发如瀑, 挽了一个简洁的发髻, 上面插着一根奇怪的木簪。 木簪尾端嵌了颗不知名的宝石, 比苏夭这辈子见过的都要美。 女子背对着她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她似乎听到耳边有人在担忧地叫自己的名字, 可是意识就是抽不出来, 只想绕到那人面前,看看她的长相。 “苏夭……苏夭你醒醒……” 亚瑟眼睁睁地看着她如同灵魂出窍似的朝门外走,怎么喊都喊不醒她, 急得想要报警。 另一边尼尼玩了会儿变形金刚,对自己的决定后悔了。跟妈妈比起来,变形金刚算什么? 他把玩具装回盒子里,打算找亚瑟取消这个约定,让他把苏夭还给自己。 谁知道一走上三楼,正好看见苏夭打开门走出来, 双目无神地看着前方,手中捧着一个圆乎乎绿油油的珠子, 奇怪得很。 她没有看路, 前面不远就是栏杆。 尼尼怕她摔下去, 大叫了声:“妈妈!” “瑶姬……” 苏夭与女子同时听到这声熟悉的呼唤, 一起转过头,只见一团金红色的火光从天而降,竟然是只凤凰。 凤凰背上还立着个人,身穿月白色的长袍,腰间系了一根金色缎带,一头红发披在脑后。 落地后他对那女子温柔一笑,堪称美如冠玉,艳绝天下。 苏夭看着他的脸,喃喃道:“少昊……” 女子也是这般称呼他的,欢欣雀跃地跑到他面前,举起手里的东西问:“看,好不好看?” 那是一个简陋的花环,只用草茎编成,没有任何技巧,只点缀了几朵彩色的野花。 花环虽然简单,颜色却搭配得恰到好处,一股清丽气息扑面而来。尤其是当女子把它戴到自己头上时,花环配着她精致秀美的脸,干净得不染尘埃,宛如仙人下凡。 她的美毋庸置疑,苏夭却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片刻后她猛地抽了口冷气,知道自己奇怪的原因……那个人的脸,和她一模一样! 不是与这个世界的宿主,而是与她自己的脸一样。 可她分明又比自己漂亮许多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再看少昊,尽管与她认识的那个少昊长着同一张脸,有着同一个名字,但是无论相貌还是眼神,都比他要单纯天真许多。简而言之,他是一个年轻版的他。 更加奇怪的是,两人能看到彼此,却看不见站在几米之外的苏夭。 他们相拥在一起,少昊微笑地看着那个花环,对于怀中人的怜爱之情无需言语。 “好看……瑶姬,论美这个字,天下人没有比你更精通的了。” 瑶姬……瑶姬…… 苏夭反复念着这个名字,脑中一片空白。 瑶姬天真烂漫地靠着少昊的肩膀,得意地看了半天花环,忽然叹口气,柳眉微蹙。 少昊问:“怎么了?” 她惋惜地说:“可惜这地上的花太少了,不然我多做几个送人去。一个送给我母后,一个送给女娲娘娘,再送几个给织女姐姐、碧霄姐姐……” “这有何难?” 少昊放开她,朝右手边淡粉色的花一指,只见原本稀稀拉拉的花朵瞬时变得茂密,如同彩霞般蔓延开来,一眨眼的功夫就铺满了半片草地。 瑶姬吃惊地看着他,嫣红小嘴半张着。 “你、你什么时候学会的仙术?” 少昊颇为得意地扬着眉梢。 “父皇之前不是带我去了趟穷桑么,就是他在路上教我的。” “呜呜,我也想学……” “等你成年也能学了。”少昊摸摸她的头发,很温柔地安慰她,又问:“这么多花够了吗?” 瑶姬定睛看野花。 “只有一种颜色呀,不好不好,我要多一点……” 少昊打了个响指,野花继续蔓延生长,且颜色各异。 “再多一点……” 野花蓬勃的延伸向远方。 “再多……更多……” 野花遮天蔽日,整片土地变得五彩缤纷。 瑶姬开心极了,在草地上欢呼,雪白的裙角随着她的动作翻飞。 少昊站在原地,眼神宠溺地看着她。 瑶姬用草叶编了个小篮子,采了许多花放在里面,抱着朝少昊走过来,将新编好的花环往他脑袋上一套。 少昊躲了一下没躲开,取下来说:“不许顽皮。” 两人一起长大,瑶姬从来不怕他,靠在他肩上出神地问:“你说等我成年后,他们会教我什么法术啊?我最喜欢织女姐姐的织云术了,把整片天空都变得美极了……不过玄女姐姐那样也很厉害,还可以领兵打仗,大战邪魔,别提多厉害。” 少昊垂眼看着她,忽然侧了侧身,把她搂进自己怀中。 瑶姬挣扎了一下,脸颊红扑扑的,不好意思地问:“你做什么呀?” 少昊深深地看着她,轻声道:“不管你以后学会什么法术,等你成年之后,我一定要做一件事。” “嗯?” “向王母娘娘提亲。” 瑶姬从小被众人捧在手心里长大,堪称天不怕地不怕,此时却羞涩地低下头,在他肩膀上轻轻捶了一下,嘴唇微张,欲语还羞,最后化作一个甜蜜的笑。 苏夭不是她,却能由衷地体会到她发自内心的快乐。 可是接下来画面一变,草地变成洁白的云雾,山坡变成恢弘壮丽的宫殿,宫殿中站着无数衣着华贵的人影。 瑶姬依旧穿着那身白裙,躲在一根柱子后面,眼眶通红,仿佛哭了好几天,正狼狈地窥向殿堂中央。 少昊呢? 苏夭极目远望,从重重叠叠的人影中,找到两个金色的身影,其中一个正是少昊。 他仿佛把阳光扯来披在身上,浑身上下金光灿烂,头发用金冠束着,英俊的脸因此显露无疑。 周围的人都很好看,可他无论在哪里都是最好看的那个,很多人都在偷偷看他,包括站在他身边,穿着嫁衣的羞涩新娘。 瑶姬把嘴唇咬得发青,无声的流泪。 苏夭莫名也感受到强烈的心痛,像是被人夺走了什么,又像是被最爱的人抛弃。 宫殿中传来欢呼,隔着云雾,她听见人们恭贺这对新人,祝他们永世恩爱,早生贵子。 少昊一直面无表情,仿佛那些话是说给别人听的。 忽然他注意到什么,视线略过重重人影,略过苏夭,望向石柱。 可那里已是一片空荡,瑶姬早就在他们对皇天后土行礼时,痛苦地逃走了。 二人之间明明隔了很远,苏夭却觉得自己看见少昊的眼眶湿润,像是想起什么悲伤的回忆。 心中的痛意变得强烈,她渐渐看不清宫殿和人群。一阵接近撕裂的刺痛过后,苏夭终于回到现实中,用力眨了眨眼睛。 “苏夭……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亚瑟担心地不得了,已经把手机拿在手上,想打电话叫救护车。 苏夭疲惫地按着眉心,嗯了声。 亚瑟看她恢复正常,大大地松了口气,拿走那颗夜明珠说: “这个东西可真邪门,看来我得尽快把它处理才行。你刚才真是让我担心死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一反平时从容优雅的姿态,不像是装的。 苏夭回头看了眼夜明珠,越想越觉得刚才的幻觉诡异,加之身体疲累,打算回房间躺着仔细琢磨一下,不料一迈步,就看见站在门边的尼尼。 他抱着装有变形金刚的大纸盒,双眸明亮如宝石,表情十分紧张。 “妈妈,你没事吧?” 苏夭刚想回答,少昊的脸莫名其妙又在脑中晃荡起来,使她脑仁儿疼痛无比。最后只摸了一下他的头,就匆匆离开。 尼尼企图追上她,然而人矮腿短,速度实在有限,很勉强地才能跟在她身后。 好不容易追到她门前,苏夭已经把门关上。尼尼抬起手,要敲门,想想还是收回来。背脊贴着墙壁,抱着盒子在她门外坐下,静静地守了半个多小时,见里面没有什么异常声音传出,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突如其来的闹剧结束,别墅安静下来。亚瑟今天被苏夭吓了一跳,没心情再去找别的女人,早早的就睡了。 尼尼往日入睡很快速,今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足有小半夜,怎么都睡不着。 他还是担心苏丫,于是提起床头柜上充电的小台灯,踩着拖鞋啪嗒啪嗒走到她房门前,打算蹲一夜。 谁知房门竟然是虚掩着的,他轻轻一推就开了,走进去用小台灯照了照,床上空空如也。 “苏夭?妈妈?” 尼尼小心地喊了几声,得不到回应。巨大而黑暗的房子宛如一只怪兽冲他张开血盆大口,他情不自禁地害怕起来,腿肚子有点发软。 “妈妈……” 他不肯放弃,拿着台灯在走廊上寻找,忽见楼上有绿光隐现,想起那个古怪的圆球,连忙跑上三楼。 127.蒙面魔术师(20) 储物间金门大开, 幽暗的绿光照在大门与墙壁上, 各种折射的光芒混合在一起, 绮丽又诡异。 尼尼壮着胆子走过去, 看清眼前的景象后,台灯啪的一下掉在地上, 他捂着耳朵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啊!!!” 别墅被尖叫声吵醒, 亚瑟穿着睡裤领头跑上来, 问尼尼。 “怎么了?” 尼尼哭着转过头, 指着前方不说话。 亚瑟面容严肃地走过去, 只见苏夭躺在地上, 昏迷不醒。 凌晨三点,救护车闪着红灯,从别墅开出去。 不远处的一条小巷子里, 黑色面包车停在阴影中,盯梢的便衣警察看着远去的救护车,咦了一声。 维安躺在后座打盹,听到声音坐起来问:“怎么了?” 警察道:“苏夭好像受伤了,我看那个魔术师带着她的儿子跟救护车去医院来着……你留在这里吧,我也得去看看。” 维安闻言面色一紧, 按住他的肩膀说:“我来。” “你来?” “我过几天就要走了,今晚通个宵没什么。你好好休息, 方便明天继续盯梢。” 警察一想也是, 便感激道:“那就有劳你了, 等这次回去以后, 我一定好好向上面夸夸你的表现。” 维安笑笑,跳下面包车,随手拦了一辆出租,尾随救护车来到医院。 他晚了一步,进医院时苏夭已经被送入病房。维安压低帽檐朝护士询问,说自己是她的朋友,接到电话赶来的。 护士告诉他病房号,他小心翼翼地找过去,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户朝里看,果真看见苏夭面色苍白地躺在一张病床上。 床位处站着亚瑟、尼尼,以及别墅的管家吉尔,医生为苏夭做了检查,对他们交待情况。 他们用的是英文,又隔了一扇门。维安听得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大概的意思是苏夭身体没受伤,晕倒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经过充分的休息就能醒来。 他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踏实下来。继而想到自己是来抓她的,不禁自嘲地笑了一下。 亚瑟和尼尼守在病房里等苏夭醒转,维安在外面等。看见他们出来就赶紧找地方躲避,等他们进去再出现。 可是转眼三天过去了,苏夭不但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身体还渐渐变得虚弱,苍白地躺在被子里面,小脸还不足巴掌大,让人担心她随时会断气。 维安不方便露面,只能干着急。亚瑟和他一样担心,把医生找来问了一遍又一遍,期间还请来其他医院的专家,都没有找出让苏夭醒来的办法。 他每天沉着脸,像活阎王一样。以前看见他就面红心跳的女医生女护士,现在对他避之不及,根本不敢出现在他面前。 管家吉尔劝他回家休息一下,这边让别人守着,他理也不理,甚至无视助理催促他参加演出排练的电话,一心守在医院里。 吉尔拿他无可奈何,公司却不然。几个电话催不动他,麦克就找了过来,把合同摔在他面前,气势汹汹地问:“你忘记自己当初是怎么跟我承诺的吗?还是你觉得自己有足够的钱用来赔违约金?” 亚瑟冷冷地看着他,嘲讽道:“你不是说很欣赏她么?现在她躺在你面前,说不定下一秒就会死去,你却无动于衷?” 麦克不以为然。 “我欣赏的是一个有价值的成熟魔术师,她现在晕倒了,什么也做不了,自然不值得被我欣赏。” 亚瑟说:“你可真是自私到理直气壮。” “商人逐利,全世界都是这样。”麦克拿出手机看了眼日历,斩钉截铁地说:“如果今天晚上我还没有收到你去参加排练的消息,并且导致明天表演无法进行的话,你就等着倾家荡产吧。” “没必要等今天晚上。”亚瑟耸耸肩,拿起外套披上,脸上仿佛覆盖了一层无形的冰霜,“如你所愿,我现在就去。” 麦克脸色缓和。 “这还差不多……要是明天的门票收入再创新高,我就把你的分红提高一倍,怎么样?” 亚瑟嗤笑一声,擦着他臃肿的肩膀走出病房。 尼尼目睹全程,被遗忘在角落里。 当二人离开后,他跳下沙发走到床边,小手伸进被窝里,轻轻握住苏夭的手。 苏夭虽然不能醒来,手上温度却依然是他熟悉的。他忍不住将其贴在脸上,闷闷不乐地说:“我已经学会一百个单词了,好想跟你一起去吃冰淇淋啊……” 夜深,尼尼蜷缩在苏夭的身边,翻来覆去都睡不着,直到把她的手拉出来,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才闭上眼睛重新入睡。 医院外面似乎有野猫,他一直听到喵喵的叫声。 忽然又有人轻声呼唤:“尼尼……尼尼?” 尼尼揉着眼睛坐起来,发现病房里不知何时多了个高大的黑影。 月光从窗外斜斜地照进来,将那人的半边脸照亮。 尼尼盯着他看了会儿,困惑地问:“小丑叔叔?” 维安低声问:“你想不想回去?” “回去?” “回燕燕姐住得地方,我和你,还有苏夭,一起回去怎么样?” 尼尼睁大眼睛问:“真的可以吗?” 维安坚定不移地说:“只要你答应,我现在就带你们走。” 尼尼有点犹豫。 燕燕姐是很好,可吉尔也很好。不仅天天陪他玩,还教他说英文,他现在每次去餐厅都是自己点菜。 在那边住得是大木箱,在这里他却拥有自己的小床和房间。亚瑟有时会说奇奇怪怪的话,还爱不穿衣服走来走去,不过勉强算得上是个好人。 维安没有催促,静静地等着他的答案。目光落在苏夭脸上,她的皮肤白成了半透明,如同瓷娃娃般脆弱。 过了几分钟,尼尼痛下决心,用力点点头。 “回去!” 维安掀开被子抱起苏夭,用外套温柔地裹住她,迈步走出去。 尼尼拿来自己的小书包,乖巧地跟在他身后。 等亚瑟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他穿着黑色的演出服站在后台,看着舞台底下疯狂尖叫着的粉丝们,没有觉得愤怒,只是突然间开始怀疑,自己从小就开始坚持的梦想,是否真的有意义。 如果有的话,他为什么连一个自己喜欢的人都留不住? 魔术,这种神奇的技巧,能够带给所有人惊喜,唯独除了他。 “燕燕姐,你知道牛奶用英文怎么说吗?” 尼尼趴在一张板凳上,边玩皮球边问燕燕。 燕燕摇头。 “我知道,Milk。你知道皮球怎么说吗?” 燕燕又摇头。 “我知道,Ball。我用am你用are,单数is复数are……” “跟你说话真没意思,我去找我妈妈啦。” 燕燕拿走小皮球,拍拍自己的裙摆,踩着小皮鞋啪嗒啪嗒跑远了。 尼尼闷闷不乐地看着她的背影,站了会儿,也往家走。 他的家是一栋两层小楼,看起来挺破旧,里面却收拾得很干净。 里面绝大部分地方都是维安收拾的,但是他也扫了卧室的地,因此他特别希望苏夭能够醒来,这样他就能炫耀自己会干家务活了。 尼尼沿着楼梯跑到二楼的卧室前,很轻很轻地推开门,脱了鞋走进去。 “妈妈……你怎么还不醒呀?” 握着苏夭越来越瘦的手,尼尼眨巴着眼睛问。 苏夭没办法回答他,她已经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哪怕上飞机都没有醒。将她带回国后,维安来到燕燕的老家——一个很偏僻的小镇子,在里面安顿下来。同时自己到处找办法治疗她,可惜一无所获。 “维安叔叔说要是你不醒,他就养我到大,供我读书……他人是很好啦,可是我不想让他养。你快点醒好不好?我可以自己捡水瓶赚钱的,我都偷偷捡了二十个了,就放在一楼的杂物间里,等你醒来我带你看。” 床就在窗边,维安特地摆放的位置。天气好时他会把窗帘拉上去,此刻阳光便洒在苏夭的脸上,把她的睫毛与发梢都照成金棕色,皮肤光滑细腻,胎记早已无影无踪。 “苏夭,吉尔教过我说一句英文,我一直想说给你听。” 尼尼踮起脚尖,凑到她耳边轻声道:“I love you。” 苏夭的睫毛似乎抖了一下,像是被风吹动。尼尼一点也不失望,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转身跑出房间。 天快黑了,维安背着一个很大的包走进镇子里,脚上的皮靴沾有泥土,眉宇间隐有疲惫感,但更多的是希望。 回到家后,他洗了个澡,换上轻便衣服,吃完晚饭后就带着尼尼走进苏夭的房间,一手端着水杯,一手拿着药盒。 尼尼拿过药盒,翻来覆去地看,可惜一个字也看不懂。 他抬起头问:“吃了这个药,妈妈就能醒吗?” 维安摸摸他的脑袋,手掌宽大,声音温柔。 “吃了不一定,但不吃就没可能。” “要是她一辈子都醒不了怎么办?” 维安心中刺痛,像被针扎了一下,强撑着微笑。 “那我就养你们一辈子。” “用不着一辈子。”尼尼说:“等我长大了,我可以自己养苏夭,还可以还你的钱。” 维安扯着嘴角刚想说话,就听到旁边传来个熟悉的声音。 “我说……你们争着要养我,是不是该先问问我的意见?” 床上,苏夭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128.蒙面魔术师(21) “妈妈你醒啦!!!” 尼尼欣喜若狂, 一个猛子扎进她怀抱里。 苏夭险些被他的这股蛮劲儿撞到, 幸好背后有床沿挡着, 摸着他的脑袋道:“你现在力气可真大。” 尼尼没说话, 只是紧紧抱着她的腰。苏夭觉得不对劲,伸手一摸, 竟是哭了。 “我还以为永远都不能和你说话了……” 尼尼抽泣着抬起一张小脸, 眼眶已然变得通红, 两颗泪珠正顺着脸颊往下滚。 苏夭看得心疼, 抱着他说:“不会的, 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尼尼如同一只小猫, 留恋的在她怀中蹭来蹭去。 苏夭的脸贴着他的脑袋,一抬头,就看见近在咫尺的维安。 他瘦了, 疲惫了,以前梳理得干净整齐的头发现在有些凌乱,眼眶底下带着点淤青,似乎很长时间都没有睡过好觉。 看着醒来后的苏夭,他也很开心,眼眶有点湿润, 却无法像尼尼一样抱住她。 “谢谢你。” 苏夭低声说了一句。 维安抿着嘴唇笑了笑,没说什么。 苏夭晕倒期间没吃过饭, 都是靠营养液维持生命, 因此身体十分虚弱。她醒来后, 维安立即去为她煮粥。 晚上十点, 这栋小楼里开了第二顿晚饭。 尼尼把苏夭按在椅子上,像模像样地端起碗,朝里面吹气。 “你别动,我来喂你吃。” 苏夭哭笑不得,脸上不好意思,心里却挺受用。 这傻小子还算有良心,不枉她之前对他那么好。 维安坐在二人对面,等她吃下小半碗后才问:“你那天究竟遇到了什么?为什么会晕倒?听尼尼说,你晕倒的时候手上拿着一颗绿色的珠子是吗?” 苏夭已经从他们口中得知自己晕倒后发生的事情,然而关于晕倒时的记忆,却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第一次看到夜明珠时产生的幻象她倒是记得。 幻象里有个男人叫少昊,会法术。有个女人叫瑶姬,与她长得一模一样。 苏夭端详着维安的脸,都说好看的人千篇一律,于是她越看越觉得维安和少昊长得像。 他会是少昊的转世么?幻象里的事情是真是假? 还不等她想明白,脑袋就剧烈的痛起来,像是把几千万年的记忆糅合在一起,堵得她脑袋都快爆炸了。 “啊……” 苏夭痛苦地轻哼着,从椅子上倒下去。尼尼吓了一跳,连忙放下碗去扶她。 维安几步跨到她面前,抢先一步搂住她,沉声问:“你怎么了?” 苏夭拼命摇头,细眉紧蹙,肤色霎时间变得苍白如纸。 她嘴唇微微动着,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声音,像是在说什么。 维安把头低下去,静心倾听,发现她是在反复念叨着几个词。 “报仇……回去……报仇……” “我们先把她弄回房间里去。”维安对尼尼说了一句,抱着苏夭站起身,快步上楼。 把苏夭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她已经平静了很多,只是脑袋上冒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嘴唇还在不停动着,声音轻到听不见。 尼尼手足无措地站在床边,看看苏夭又看看维安,忍不住问:“她还会醒吗?” 维安坐在床沿上,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话。 能不能醒,他也不知道。 夜深,尼尼蜷缩在苏夭身边睡着了,维安站在阳台,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的脸,深邃的眉眼变得若隐若现。 他心烦意乱,眼睛盯着远处的一盏路灯,以至于没有听到身后轻微的脚步声。 “你还不睡觉吗?” 沙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猛地回头,由于太过震惊,差点被烟蒂烫到手。 “你……你醒了。”维安丢掉抽了一半的烟,错愕地看着前方。 苏夭就站在阳台门边,身上的白色睡衣还是他给换的。睡衣宽松,纤细的身躯被包裹在其中,衬着一张苍白的脸,看起来愈发脆弱,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 她垂下眼帘,视线从地上未熄灭的烟头上扫过,轻轻嗯了声,又问:“你怎么还不睡?” 维安如实道:“我睡不着。” “那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你说。” “我想吃披萨,现在就想。” “可是镇上没有披萨店。” “你开车去外面帮我买好不好?”苏夭认真地看着他,“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 维安觉得有些奇怪,苏夭从来就不是一个持宠而娇的人,怎么会半夜指使人开车出去给她买吃的? 然而只要是她的请求,他都愿意无条件帮忙完成。 维安毫不犹豫地摸出车钥匙,冲她说:“等我回来。” 苏夭张开双臂抱了下他,微笑道:“认识你这么好的人真开心。” 她嘴里说开心,却笑得像在哭,声音里也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维安盯着她看了几眼,身上仿佛还能感觉到她怀抱的温度。但是并未看出什么异常,只好转身离去。 距离此地三十里之外的一个繁华镇子上有一家披萨店,路上畅通无阻,没有问题的话,他应该能在天亮时回来。 维安开着车,脑中又想起临走时她脸上的笑容,心里仍然觉得奇怪,打算摸根烟出来抽。 他习惯性的把烟放在右边口袋,可是今天不知怎的,摸了好几次都没摸到。前方还有辆车东倒西歪地开过来,擦着他的车门险险驶过。 维安不得不停下车,感到一股强烈的心慌,仿佛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通过后视镜朝镇子里看,那里隐约显现出房屋的轮廓,安静祥和,月朗星稀。 维安怀疑是自己想多了,深吸一口气,打算继续开车。 忽然,天空出现一片火红色的光晕,像是哪里着了火。 维安跳下车,盯着那处仔细看了一会儿,脸色骤然大变,钻进车里不顾一切地往回开。 等他回到二层小楼前时,那里已是火光冲天。火苗如同魔鬼,疯狂的燃烧这栋建筑,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 小楼前的空地上还坐着个小小的身影,正对着火光哭得声嘶力竭。听到车声后,他回过头,白嫩的脸上挂满泪痕。 “妈妈……妈妈……” 尼尼朝小楼爬去,被维安一把搂住。 苏夭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隔着火光望着窗外的两个人。 火是从一楼开始烧的,现在已经蔓延到楼梯与二楼的外墙。空气被烧得滚烫,浓烟渐渐充满整个房间。 她已经熏得快要睁不开眼睛了,脸上一片湿润,不知道是哭了还是被熏得。 对此她毫不在意,用手背擦了擦脸,依旧平静地坐着。 任务世界是复制过来的,简而言之是假的。尼尼与维安,无论再怎么生动,反映再怎么强烈,都是系统控制的而已。 幻象却不同。 少昊反复出现在她梦中,两人之间必定有某种联系。 只要在任务世界里死去,她就能回到系统世界,问清少昊两人到底有什么关系。 苏夭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灼热的空气烫得她呼吸道发疼。 尼尼的哭喊声透过火苗传进她耳中,她笑了一下,等待死亡的来临。 预料中的一刻迟迟没有到来,苏夭忍不住睁开眼睛,看见楼外红光一闪,火苗就仿佛凝固似的,突然不再摇曳。浓烟则停留在空气中,用手都能拨得动。 楼梯处有声音,她避开那些静止的火焰站起身,看见一个高大的黑色人影从熊熊烈焰中走出来。 跟着亚瑟,她几乎学会了世界上每一种类型的魔术,却无法做到像他一样——无视火焰的温度与伤害力,径直从其中穿过。 当他停在她面前时,只肩膀上留下了一些焦灼的痕迹,眼神冷漠如冰,薄削的嘴唇让人感到寒意。 “维安……”苏夭喃喃地念出名字,随即就感到不对劲。 维安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警察,可以抓小偷斗绑匪,甚至可以为了百姓出生入死,但是绝对没有这样神奇的,能够让火焰静止的魔法。 拥有如此能力的人,她只能想到一个。 “少昊。” 少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可知故意损坏任务世界,是会受到惩罚的?” 苏夭根本不理,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问:“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是执行者,我是指引人。” “不可能!”苏夭冷声道:“我都看见了,那个叫瑶姬的女人到底是谁?是我吗?” 少昊避而不答,只说:“因为你的原因,现在系统快要崩塌了,如果不能尽快阻止,你、我、还有这个系统世界,会一起消失。” 苏夭道:“你又在骗我对不对?你到底说过多少谎?” 少昊紧紧蹙着眉,脸色肃穆,近乎低吼。 “你以为我会拿你的命来开玩笑?” 苏夭被他吼得噤了声,不得不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阻止崩塌只有一个办法。”少昊看着她的脸,一字一顿道:“抽走你的记忆,让一切恢复初始模样?” “也就是说……从头再来?” 129.蒙面魔术师(22)完 少昊点头, “没错。” 苏夭低下头, 小脸被垂落的头发挡住大半, 只看见尖尖的下颌。 从头再来, 一切都将回到最初,那些任务她白做了, 积分白得了……最关键的是, 少昊还会给她发现这些的机会吗? 不可能的, 她将永远被瞒在鼓里, 像被-操控的木偶一样做任务, 攒够积分, 回到现实世界里。 可问题是,到底哪个世界才是真正的现实世界? 谁知道她身为造型师的那个人生,会不会也是被复制出来的一场梦呢? 苏夭背脊发凉, 难以决定。 少昊垂眸看着她,眼睛里带着一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心疼。 “快点决定吧,时间不多了。” 他声音沙哑地说。 苏夭红着眼睛抬起头,发狠般地说:“反正我答应后是要被抽走记忆的,你不如现在把答案告诉我,我们曾经相爱过对吗?” 少昊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眸光闪烁。 他抿了下嘴唇,低低地说:“对。” 苏夭沉默了几秒, 忽然开始笑, 笑声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显得格外凄凉。 烈焰将她的脸照得发红, 连眼睛里都倒影着红光, 她咬牙切齿地说:“你真是一个狠心的人。” 少昊没说话,抬起手,手掌轻轻盖在她额头上,带着点刺骨的寒意。 苏夭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像是要把他看出一个洞。 她的目光太过强烈,逼得他微微移开脸,红光在手掌底下蔓延,涌向她的太阳穴。 苏夭晕倒在地,等她醒来时,二层小楼成了废墟,她则躺在小楼外的空地上,身边是同样晕倒的维安,与盘腿而坐的尼尼。 火灾……小楼……晕倒…… 苏夭忙爬向维安,用力推他。 “快醒醒!” 维安好似从梦中醒来,茫然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废墟问:“怎么回事?” 苏夭道:“醒来后我一直觉得很难受,迷迷糊糊的就把房子给点了,幸好你及时赶到,冲进去把我救出来,不过我们两个都被烟给熏晕了。” “是吗?” 维安单手撑着草地站起身,望着那一片狼藉的废墟困惑道:“房子都烧没了,周围的人怎么没被吵醒……” 苏夭摇头,走到尼尼身边,帮他拍掉裤子上的灰。 “妈妈,刚才那个叔叔是谁?”尼尼抱着她的脖子问。 “叔叔?”苏夭面露困惑,想了想说:“你看错了吧。” 尼尼也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看见,如果是假的,那他的梦也太真实了些。 可要是真的,怎么会有人那么厉害,连火都不怕? 第二天天亮,邻居们出来发现隔壁的房子居然无声无息的烧没了,纷纷大惊失色,既同情三人,又庆幸火灾没有蔓延到自家屋子里。 维安怕被苏夭被警察找到,没有找保险公司,而是另外换了一个偏僻镇子住下。 饶是如此,一个月后,苏夭还是带着尼尼,向维安提出离开。 “你一定要走吗?”维安坐在椅子上,手边放着刚刚为她买来的葡萄,每一颗都那么晶莹剔透。 苏夭一只手牵着尼尼,一只手提着个很小的行李包,平静地说:“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可我们的相遇不是偶然。你还不明白吗?我爱你。” 维安鼓起勇气,终于将这句话说出口。 “我很感谢你对我的帮助,但是你注定不会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 当初维安说起自己的梦想时,苏夭很清楚地看见他眼中的向往。 维安却嗤笑了声。 “天底下有什么是一定注定的事情吗?梦想不是人生的全部,我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但是在这一刻,它告诉我……” 他用力按着自己的心脏,无比坚定地说:“它想和你在一起。” 三人站在这不大的客厅里,维安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尼尼不安地抓紧了苏夭的手,感觉气氛不大对劲。 维安是舍不得妈妈走吧?一定是的,他也舍不得维安和这个舒服的房子。但是比较一下,还是跟在妈妈身边最好。 苏夭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没有改变主意。 “你有你的路要走,我有我的路要走,大家的方向不同,谁也没必要为谁妥协。” 维安往椅背上一靠,单手按着额头,笑容凄凉。 “我就知道我留不住你。” “不,我只是离开,并不会消失。” 苏夭突然伸出手,在空中轻轻拂过。 手对于魔术师来说,无疑是最重要的东西。同亚瑟一样,她的手也保养得非常好,白皙细腻,皮肤柔软。 当她挥动双手时,就像两只精灵在他面前舞蹈。 终于,她停下了,原本空空如也的双手中凭空多出一个小丑玩偶,造型与他在月亮杂技团里时一模一样。 苏夭低头看了一眼,美丽的脸上挂着一丝温柔。 她走上前,将玩偶递向维安。 维安迟疑了一下,接过来。 苏夭道:“你不会失去我的,我会在舞台上看着你。” 维安垂眼看着玩偶,很久都没有说话。 苏夭退回原地,拎起箱子,轻声说了句再见,便带着尼尼走出了屋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屋中的空气宛若凝固,维安长久地保持着一个姿势,仿佛是个俊美的雕像。 不知过了多久,他想起什么似的,拿着玩偶缓缓走向卧室,用遥控器打开正对着床的电视。 “厌倦了千篇一律的魔术吗?这个夏天,麦克公司将推出一位新人魔术师,与亚瑟组成搭档,为您带来不一样的魔术体验,让我们一起期待吧!” 屏幕上,穿花西装的主持人眉飞色舞地说着话,在他的介绍下,屏幕上出现两个人的照片。其中之一是早已闻名世界的亚瑟,另外一个则是位女人。 身材高挑腰肢纤细,一套黑色皮衣将她的身材完美的展露出来。她脸上戴着一个猫女面具,灯光自头顶洒落,面具上的碎钻与亮片闪闪发光,同她的黑发黑眼一样迷人。 Elves。 这是她的名字。 维安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仿佛要穿透面具看清她的面容。 一个月后,Elves与亚瑟在L城举办第一场合作演出,入场票在开售三天内销售一空,高价难求。 据亲临现场的记者报道,当天场面极其火爆,远赴而来的观众足足有上万之多。要不是麦克公司提前聘请了足够的安保人手,恐怕会发生踩踏事故。 那天的表演更是激动人心,Elves与亚瑟在舞台上搭出一个上千平米的游泳池,将一条长达三十米的蓝鲸变到游泳池里,引得人啧啧称奇。 表演结束后,麦克公司将演出视频上传到Facebook,一周内点击率便飙升至2亿,不仅引发许多话题,甚至还得到了时代杂志的访谈邀约。 然而两人却拒绝了那个邀请,只是默默地准备下一次演出。 半年之后,Elves经由亚瑟推荐,进入国际魔术联盟组织,年底则拿下由好莱坞魔术艺术学院颁发的年度魔术师奖项,一跃成名,将自己名字永远的刻在了魔术世界的里程碑上。 让人觉得奇怪的是,Elves自从第一场表演开始,每一场演出都会佩戴面具,有时是猫女,有时是小丑,有时是威尼斯式。总之直到她闻名于世界,都没有对外展露过真面目。 有对她身份感到好奇的人开出了天价,想买到她的真实身份和照片,可惜无人能接。 对此有人猜测,Elves一定长得很丑,为了守住自己神秘的形象所以才不让照片泄露。 也有人说她是某个黑帮大佬的女儿,表演魔术纯粹是为了兴趣。也正是因为她的背景非同凡响,所以风流浪荡的亚瑟才对她那么好,处处照顾有加不说,自从与她合作后,就再也没有绯闻传出。 各种传言纷纷扰扰,落叶般漫天飞舞。 任凭网络上吵成什么样,苏夭始终无动于衷,自己做自己的事。 演出、录节目、拍广告,最后……辞职。 “你是不是跟亚瑟那个神经病在一起待久了,也变成了疯子?” 麦克接到辞职信,难以置信地把它往办公桌上狠狠一丢,大喝道:“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捧得这么火,现在就离开?想都别想!” 苏夭站在他面前,承受着唾沫星子的攻击,不卑不亢。 “我知道你一直在寻找新人魔术师,上次表演时我的那个助理不就是么?等我走后你完全可以把她推出来,照样能赚得盆满钵满。” “你……原来你知道……”麦克还以为自己把这件事做得密不透风,尴尬地摸了摸脸,放软态度。 “Elves啊,成功来之不易的,你又有天分又有实力,为什么不珍惜?多少人对你现在的知名度羡慕不来。” “我知道,但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去做。” 麦克苦口婆心地劝说了半天,见她毫无改变主意的意思,只得把脸又一沉。 “随便你了,是福是祸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以后你怎样都跟我没关系。不过在走之前,还麻烦你把违约金付一付,公司捧你不是白捧的。” 苏夭还未开口,门外传来两人都很熟悉的慵懒嗓音。 “你每次都是这么遵守合约啊,不过既然如此,是不是能把税先交一交?” 亚瑟穿着件黑色衬衫从外面走进来,将一份文件丢在桌上。 麦克拿起来一看,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亚瑟微微压低身体,嘴角勾着抹狡黠的笑,“你追求你的金钱,我们追求我们的生活,谁也别阻挠谁。” 麦克面色铁青地看着他的脸,不得不咬着牙做出让步。 “既然想走,那就都给我滚。我就不信了!铁打的舞台流水的演员,我会找到比你们更合适的人!” “祝你心想事成。” 亚瑟做了个很漂亮的祝福手势,站直身体后牵住苏夭的手,带着她走出公司。 一进停车场,苏夭就将手抽出来。 亚瑟苦笑:“你真是一如既往的绝情。” “谢谢你的帮助,你想要什么报答?”苏夭问完补充道:“为了避免尴尬,我先提醒你,以身相许就算了。” 亚瑟单手撑着他的法拉利,懒洋洋地瞥着她,“在你心中,我是这么色-情的一个人吗?” 苏夭没说话,答案溢于言表。 亚瑟自嘲地笑了一声,一向阴郁俊美的脸此时看起来竟有些伤感。 他站直身体,清了清嗓子,难得认真地说: “我不要报答,只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你说。” “你要走对不对?我也要离开了,我在法国买了个庄园,里面有很大一片葡萄园,风景特别优美。”亚瑟道:“我知道你不会同意跟我一起去,但是在你以后有空的时候,能不能过去看看我?把你家那小子也带来,就当做度假,他肯定很喜欢酒窖。” 对方真诚的眼神令人难以忽视,他一向喜欢诱人入陷阱,可当他认真起来时,却比之前还迷人百倍。 苏夭很想答应他,却做不到。 一来对维安不公平,二来……她的时间不多了。 倒计时昨晚就开始,现在只剩下二十几个小时。 “抱歉。”她掐着掌心,摇了摇头。 “我知道了。” 亚瑟低头笑笑,一抹遗憾飞逝而过。 他冲她挥挥手,坐进法拉利,车门贴着她开过去,一直都没有回头。 自从进入系统世界,苏夭已经记不清自己经历过多少次离别。 神经本该早就变得麻木,实际上却是每一次都在她心中留下深深的烙印。平时感受不到,偶然回想,会弥漫出针扎般绵延不绝的痛感。 她深吸了口气,决定将他们遗忘。走出公司大楼,她从助理手中接过尼尼。 对方背着小书包,一脸兴奋和期待。 “我们今天是不是可以去坐摩天轮了?” “嗯。” “咦,你怎么不戴口罩?不怕被人认出来了吗?我们会被警察叔叔抓走的。” “不怕。”苏夭帮尼尼系好安全带,摸摸他的脑袋说:“我们现在就出发。” 尼尼懵懂地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就不用怕警察了。 不过既然她都这么说,显然已经没有担心的必要。毕竟……苏夭从来不会骗他的。 如此一想,他舒舒服服地躺在椅子上,期待待会儿的摩天轮之旅。 “哇,好高啊……比我在电视里看到的还要高……” 尼尼扒着窗户,无比兴奋的朝四周看,又指着某处说:“妈妈快看!那里有鸽子,好多好多鸽子!” 苏夭微笑地看着他,眼眶突然湿润了。 “尼尼。” “嗯?” “我想跟你说一句话,你要永远记得好不好?” “好啊。”尼尼乖乖坐下来,端端正正地听她讲话。 苏夭捧起他的脸,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极轻的吻。 “我爱你。” 白光如同潮水一样包裹住二人,暖意在身周涌动着。当光芒散尽以后,她回到这个纯白的世界,眼前飘着个火红色的身影。 “恭喜你完成任务。”少昊表情平淡,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问:“你能下来一点吗?我有话要跟你说。” 少昊略有不解,但还是落在了地上。 她飞快上前两步,勾住他的脖子,奋不顾身地吻了上去。 130.姑瑶有山鬼(1) 梦寐以求的柔软嘴唇主动贴了上来, 少昊却是惊得后退了一步, 错开她的脸问: “你在做什么?” “做你一直想做的事啊。” 瑶姬抬着头, 修长的脖颈扬起一道优雅而流畅的线条, 面孔精致,皮肤吹弹可破, 犹如待人采撷的玫瑰。 少昊听到自己心脏狂跳, 这是千万年来也不曾有过的。他怕自己失控, 压低嗓音道:“别开玩笑。” “我不是在开玩笑。既然每个世界跟我相爱的都是你的转世, 难道身为本体的你不想试一试吗?” 瑶姬朝前走了一步, 抬起手想碰他的脸。 少昊再次闪开。 她扬唇微笑, 神态慵懒。 “少昊大人,您在害怕什么呢?鱼水之欢、天伦之乐,本来就是这世间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啊。” 少昊蹙眉。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是因为以前的我太蠢, 总以为爱上一个人就得和他地老天荒,否则就是背叛。”瑶姬抬手变化出一张沙发,懒洋洋地靠了上去,望着雪白的云雾,轻轻吐出一口气。 “实际上,这世界上哪儿有什么地老天荒?都是逢场作戏而已。” 她的记忆不是已经被他拿走了吗?怎么会仍然发出这样的感慨? 少昊心中闷闷的, 低声说:“我相信是有的。” “真看不出来,伟大的您居然是这么纯真的人。不过……”瑶姬抿着鲜红的唇瓣, 垂下眼帘, 睫毛浓密得像把小扇子, “难道你从没辜负过谁么?” 少昊不确定她是故意还是无意, 但无论哪一种他都不想回答,拧着眉道:“你今天状态不好,咱们改天再聊。” 他说完就要走,瑶姬快步冲上去,从后面抱住他的腰。 少昊的身躯顿时变得僵硬,大气都不敢出。 瑶姬则将脸贴在他的背上,两只柔嫩的手伸入他衣襟中,从结实的胸膛慢慢摸向腰腹。她宛如诱人的魔鬼,每一次移动都给他带来颤栗的快感,最后停在那致命的一点。 瑶姬温热的呼吸洒在他的后背上,声音柔媚。 “快乐无罪啊,少昊大人,你难道不想试一试吗?” 深爱的女人如此引诱自己,少昊那引以为豪的定力瞬时土崩瓦解,猛地按住她的双手,沉声道:“我给过你放弃的机会了。” 瑶姬没说话,露出一点小小的牙尖,踮起脚尖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咬了一口。 皮肤传来酥麻的痛感,一股热血从那处流向大脑,接着蔓延到全身。 少昊的体温明显升高,再也忍不住,转过身搂住她,唇瓣重重地压了下去。 瑶姬从未感受过如此疯狂的亲吻,像是隔了成千上万年才得到一次机会一样。少昊用力吸吮着她的唇瓣,舌尖在她嘴里攻城掠地,横冲直撞,夺取她的气息。 他近乎粗暴的亲吻令她感到害怕,有点后悔自己的决定,微微往后退了一步。 然而少昊不肯给她离开的机会,牢牢地抱住她的腰,托起她的臀,将她丢到沙发上。 瑶姬好不容易重新获得自由呼吸的机会,不舒服地动了动脖子。 “这里太小。” 少昊随即就压了过去,狭长的眼眸里染着浓重的情-欲。他指尖一点,红光笼罩住沙发。面积狭窄的沙发转眼就变成一张无比宽阔的大床,足以容纳十人在上面休息。 瑶姬再也没有借口可以找,眼睁睁地看着少昊解开自己胸前的扣子,把脑袋埋了下去。 致命的快感席卷她全身,她感觉自己就像飘在大海里的一叶孤舟,任由波浪拍打着自己,毫无抵抗能力。 她轻吟着,难耐地抬起头,眼睛由于身上强烈的感觉微微失神,瞳孔散开,茫然地看着上方雪白的云层。 少昊忽然停下,大掌托住她的脸,逼她正过脸。 “别分心,看着我。” 瑶姬定睛看着他,额头渗出一层薄薄的细密汗珠。 少昊仿佛根本没有受到影响,气息依旧平稳,只是红发会随着动作在背后飞扬,如同燃烧的火焰,焚烧她的全身。 目不转睛地看了几秒,瑶姬勾住他的脖子,用嘴唇堵住他的薄唇。 系统空间里没有日夜之分,也没有外人与街景,让人难以察觉时间的流逝。 瑶姬不知道过去了有多久,只知道累了以后他们便相拥而眠。少昊将她抱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顶,肌肉结实的胳膊拥着她,用身体构建出一道最温暖安全的港湾。 “那些人不是你的转世吧?你一定就在他们身体里。”瑶姬枕着他的臂膀,一抬眼就能看见他形状漂亮的下颌。 “如果不是的话,你根本不可能这么娴熟。” 只要是两人合作,那么所有事情都是需要磨合的。可他们从一开始就无比融洽,不得不让人怀疑。 他娴熟的原因,可不是因为那些转世。 少昊垂眸看着她,没说话,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瑶姬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身体有些疲倦,大脑却一点也不想休息。 少昊火红色的长发缠绕着两人的身躯,她随手拾起一缕,放在鼻尖轻嗅,又用发梢去戳少昊的脸颊。 “别闹了。”少昊按住她的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乖,睡觉。” 两人明明赤-裸相拥,他的某物甚至抵在她的腰上,画面色情到可以去当春宫图。 怎么说起话来这么纯真?仿佛他们只是玩了一场捉迷藏似的。 瑶姬不服气地看着他,忽然翻身坐起,跨坐在他的腰上。 少昊错愕地睁开眼睛,“你要做什么?” 瑶姬什么话也没说,只狡黠地笑了一下,便弯下腰去。 一天……两天…… 除了洗澡他们几乎没有离开过床,哪怕是瑶姬饿了,少昊也会变出一张小桌子,然后将变出的食物放在上面,就这么抱着彼此吃。 “明天你就要去下个世界了……”少昊秉着责任感,要对她介绍任务完成情况。 瑶姬却用一个鸡蛋堵住他的嘴。 “扫兴。” 少昊一愣,随即恍然,没有再提任务的事。 吃完饭,瑶姬擦干净嘴角,抬起头对着少昊就是一个吻。 少昊搂住她的腰,下巴压在她的肩膀上。 “重死了。”她抱怨。 少昊将她抱到身前,笑容暧昧,“那这样呢?” 两人相拥在一起,结束后少昊睡着了,瑶姬却撑着疲惫的身躯醒过来,从他的衣物里翻出一条项链。 链条非金非银,是很漂亮的一种金属。吊坠则是玻璃的,里面有一株很小很小的青草。 在第一次见面时,她就注意到少昊一直戴着这条项链,如今终于拿到手。 青草仿佛是活的,瑶姬将它举起来细看,想琢磨出是个什么东西。项链像长了刺似的,冷不丁扎她一下。 她情不自禁松开手,吊坠落地摔了个粉碎,窜出一团绿色烟雾。 同一时间,少昊惊醒,冲她大吼:“瑶姬!” 而瑶姬已经被烟雾包裹,身体感到撕裂般的痛苦,只来得及看他一眼,就被拽入虚空之中。 下沉。 下沉。 下沉。 …… 身体碰到坚硬的地面,瑶姬的意识瞬间从混沌中清醒,睁开眼睛缓缓坐起来,发现眼前已经不是系统空间,而是一个阴森黑暗,青苔密布的洞穴。 这是哪里?一个新的世界吗? 她似乎听到水声,竖起耳朵仔细倾听,跟随着声音向前走去,最后来到一片林立的钟乳石之间。 钟乳石长得奇形怪状,颜色各异,加上周围光线昏暗,看起来简直就是张扬舞爪的鬼影。 石头下方积攒出一个小小的水潭。 瑶姬从水潭上跨过去,觉得不对劲,又退回来,蹲在潭边仔细看。 可是光线太暗了,她只能隐约看见水面上倒映着的白色人影。 要是有光就好了…… 仿佛是上天听见了她的话,阴暗的洞穴半空出现一团白色光球,将周围照亮。 瑶姬伸出手,光球随心动,落在她手中,传来一阵暖意。 借着这道明亮的白色光芒,瑶姬终于看清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她身着白衣,身体羸弱,锁骨极其凸显。脸上无肉,以至于脸颊凹陷,眼睛底下挂着难以遮挡的淤青,如同一个病入膏肓的人。 但是即便如此,她的美丽依旧无法遮挡。五官精致秀丽,皮肤柔嫩细腻。衣服的白色布料非纱非棉,轻得像一团云雾,头发乌黑柔顺,简单地挽了一个髻,发梢垂落至臀部。 这是她,但这又不是她。 瑶姬若有所思地站起身,怀疑自己误打误撞的进入了一个新的任务世界。 现在该怎么办?按照以前的规矩,只要完成任务就能回去,可她连自己的任务究竟是什么都不知道。 身份、背景、位置……所有的信息她都一无所知,眼前只有这个陌生的山洞。 瑶姬单手托着那团光,朝前走去。山洞如同迷宫,她在里面拐了拐去,忘记自己拐了多少个弯,终于看见出口处传来的光亮,就把手上的光团扔了,快步朝那处跑去。 131.姑瑶有山鬼(2) 一出洞口, 绿意扑面而来。山、水、鸟、树, 风景一派生机勃勃。 瑶姬往下看, 看到耸立的山峰与遥远的村落, 一道白练从高空中落下,激起层层水雾, 最后融入那绿水青山中, 化作一条小溪流往山外。 她往上看, 天空蔚蓝, 一碧如洗, 有只苍鹰在高空翱翔, 翅膀大大的伸展开来,借助气流盘旋,偶尔发出一声鹰唳, 惊空遏云。 她竟然处在一片深山老林里。 看那村落的位置,离她可不是一点半点远,几乎是与世隔绝。 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的世界……古代?现代?还是国外? 瑶姬在心中幻想着,身体突然悬空,缓缓升高。 她吓得尖叫一声,继而发现身体原来是可以由自己控制的, 同刚才那个光球一样。 于是她镇定情绪,深深呼吸, 用意识操控着自己升空, 来到万米高空之上。 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 瀑布成了一条白线, 村落小得快看不清,苍鹰倒是来到她身边,羽翼擦过她的胳膊,好奇地打量她。 她微微一笑,俯瞰大地,忍不住感叹……太神奇了! 难道她和少昊一样,也拥有法术了吗? 那她岂不是可以吧自己变到少昊面前,或者把少昊变到自己面前? 瑶姬闭上眼睛,在脑中想象着少昊的模样,借着满怀期待地睁开眼睛,看见的却仍是那片山景。 她想再试试,法力受到思绪影响产生波动,竟然从空中直直的跌落下来。幸好在落地之前她重新掌控身体,才勉强平稳落地。 瑶姬后怕,不敢再飞那么高,在周围转了一圈后就回到山洞里。 山洞应该就是她的家,她可不想活得像野人一样,得布置一下。 她找了一块相对平坦干燥的地方,移来大石堵住风口,准备变出一张床的时候,听到背后有野兽粗重的呼吸声。 深山老林里难免有大型野兽,要是被它们伤到,自己连治伤的地方都难找。 瑶姬身体紧绷,僵硬地转过头,看见一条身长近三米的黑色豹子站在她身后,几乎一抬爪就能抓到她。 豹子有着荧色双瞳,眼中冒着幽光,四肢与身躯上的肌肉强壮到无法忽视,皮毛光滑油亮,宛如一个艺术品。 它灼热的呼吸喷洒在瑶姬身上,她看着那两颗尖锐的犬齿,几乎能够想象被它利齿撕咬的剧痛,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她一动,它也动了,甩着长尾朝她走来。 瑶姬身体紧绷,打起十二分的戒备,随时预备着反击。 事情的发展出乎预料,黑豹并未伤害她,反而把脑袋靠向她的手掌,像是在央求她的抚摸。 瑶姬知道自己有法术,心中也有了些底气,壮着胆子摸了摸。 她养过猫狗,可现在的感觉和抚摸它们时完全不同。 黑豹的体积比她还大,脑袋也沉甸甸的,分量十足。当她抚摸它时,完全无法把它当做宠物,更像是一个充满野性与危险的同伴。 黑豹似乎很享受这种抚摸,鼻间发出惬意的呼噜声,半闭着眼睛躺在她身边,动作娴熟且自然,显然与她有过无数次接触。 瑶姬看着它宽阔的背,心中生出一计,变化出一块还带着血的牛肉,抓在手里晃了晃。 微风将血腥味送进黑豹的鼻子,它缓缓睁开眼睛,盯着牛肉舔了下牙齿。 瑶姬把牛肉朝他嘴里一丢,看着它吃完,问:“我们下山去如何?” 黑豹应该能够听懂她的话,闻言就走到她前方,将背脊展露在她眼前。 瑶姬轻巧地跃了上去,双腿并在一起单边坐着,双手则抱住它的脖子。 一人一豹就这么下了山。 黑豹流畅的身形使得它在山林中穿梭无阻,不知经过多少棵树,她听到有人叫自己。 “瑶姬仙子。” 那声音很清脆,像童音。瑶姬望了一圈,没找到小孩的身影。 对方蹦跳到她面前,站在黑豹的脑袋上。 “瑶姬仙子,是我啊,你不记得我了?” 她定睛一看,居然是个长了眼睛和嘴巴的人参。 法术、听懂人话的黑豹、会说话会走路的人参精……这是一个多么神奇的世界。 一路下山,瑶姬碰到许多妖精,很和善地过来向她打招呼,似乎都很喜欢她。 黑豹速度挺快,然而山峰太高,走了很久他们都没有下到山脚。 瑶姬看风景看到有些疲倦,忽见一个人影从山崖跌落,想都没想便伸出手,用法力将其救了回来。 那人头破血流,看见她后激动地跪下,大喊:“山鬼娘娘!” 山鬼娘娘? 妖精们不是叫她瑶姬仙子么? 瑶姬一时间弄不清楚其中缘由,就没有说话,静观其变。 那人衣着简朴,背着竹篓,篓中有绳索柴刀等物,像是上山砍柴的村民。 “山鬼娘娘,您果然住在这姑瑶山里,多谢您救命之恩,小人回家后就算省吃俭用,也一定要去您的庙里烧香。” 瑶姬道:“没关系,举手之劳而已。你已经受了伤,就别干活了,尽快下山去吧。” 村民见她关心自己,愈发激动,对着她千恩万谢一番,背着篓子下山去。 黑豹也要走,瑶姬却拦住他,手中托出一个小小的光球,送进村民的背篓中,融入空气里消失不见。 “行了,我们不用下山了,回去吧。” 瑶姬找到个探听的好手段,知道村民见到自己后,回去必定会跟家人朋友讨论一番。就没有再下山,而是与黑豹回到山洞里,趁天黑之前把山洞布置好。 黑豹对于布置没兴趣,送她回洞后就自己出去捕食吃。等它回来,原本简陋粗糙的洞穴已经焕然一新。 石壁上悬挂着许多灯笼,地上长满了颜色清新的野花。瑶姬不知用什么手段弄出一扇窗户,玻璃是曲型的,一缕暖黄色的霞光从外面照进来,被放大无数倍,充斥满整个山洞,美不胜收。 黑豹呆呆地看着洞穴墙壁上旖旎的光,忽然有个花环罩下来,戴在它的脑袋上。 它抬起头,看见瑶姬抱着胳膊对自己笑。 “怎么样?很漂亮吧?” 她受不了不好看的东西,受不了未经修饰的瑕疵。 大自然有很多鬼斧神工之物,然而也有很多蒙尘的美玉,需要人用双手耐心发掘。 黑豹已经很久没看到她露出这么灿烂的笑容了,不由得失了神。瑶姬则往床上一趟,天黑后不久,她听到了村民们的交谈声。 “告诉你们一件事,我今天啊,碰到山鬼娘娘了!” “你吹牛吧,明明回来的时候摔得头破血流。” “那是碰见她之前摔的,要不是她啊,我恐怕就回不来了。” “难道姑瑶山上真的有山鬼吗?都说她是王母娘娘的女儿,犯了天条被贬下凡的,到底是真是假啊。” “谁知道呢,不过”她长得可真是漂亮啊,大概也只有天上的神仙才能长成这个样子了……” 后面都是对于她的感叹,瑶姬没有再听,琢磨着话里的信息。 瑶姬仙子,山鬼娘娘,王母女儿,被贬下凡…… 她到底有多少身份?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被贬下凡? 村民们显然无法回答她,她又无人可供询问,想了会儿觉得累了,打着哈欠站起身,垂眼瞥向躺在床脚的黑豹。 “你会变人吗?” 黑豹点头。 瑶姬说:“那你变个人给我看看。” 黑豹晃了晃尾巴,闭上眼睛。黑光从它身上溢出,很快蔓延至全身。 当光芒褪去后,一个小麦肤色,浑身赤-裸的年轻男子趴在地上,抬起头冲瑶姬笑了一下。 他的眉骨很高,眼睛深陷在眼窝里,看人的时候眼神显得十分锐利,宛如把对方当做猎物。 瑶姬赞赏道:“哟,还挺好看的。” 黑豹青年四肢着地,爬到她脚边,脑袋在她大腿上蹭了蹭。 他没穿衣服,脑袋上却还戴着她给的花环。清新的花朵与他性感的身躯形成鲜明对比,散发出最原始的诱惑。 瑶姬摸摸他的脑袋,他顺势起身,在她身上轻蹭,嗅着她衣袂上的淡淡芳香。 “才变成人,就想占姑娘便宜么?” 瑶姬不轻不重的一句话,让黑豹再也不敢动弹,僵硬地停在她身旁。 瑶姬冲着洞口一指,抬抬下巴,“去那里蹲着。” 黑豹心有不甘,但还是依言走了过去。用两条腿走路的姿势使他很不习惯,一到洞口就蹲下来,坦荡赤-裸,毫不介意自己的身体在瑶姬面前展露无疑。 “我要去洗澡了,你帮我守着门,要是有人过来……就赶走他。” 黑豹点头。 瑶姬走向洞后的水潭,脱了衣服走下去,浸没全身。 潭水清澈见底,温度冰凉,她却非常享受,这能使她保持清醒与警惕,不会在日复一日的麻木生活中沉沦。 洗到一半时,她的眼角余光扫到有黑影一闪而过。想起那个又性感又单纯的伙伴,瑶姬叹了口气,抬手设立出一道结界,在里面把澡洗完。 从水潭里出来,瑶姬变化出一面镜子,赤裸的站在前方欣赏自己。 132.姑瑶有山鬼(3) 镜中人的身材玲珑有致, 肌肤白皙胜雪, 四肢修长且腰肢纤细, 该有肉的地方一点都不少。 这的确是神仙才能拥有的极致完美, 遗憾的是面容依然有些枯槁,眉眼藏着一抹散不去的忧愁, 不知宿主经历了什么。 她对镜梳理头发, 让其长长的披在脑后。没有再穿那件白色裙子, 而是变出一条火红色的长裙。 红色, 代表热情、自信、重生。 对了, 也代表少昊。 瑶姬脚步一顿, 晃晃脑袋忽略这件事,快步走了出去。 黑豹很听话的守在洞口,正百无聊赖地舔舐掌心。 听到她的脚步声, 他回头望去,看着那个张扬的身影久久回不过神。 瑶姬微微一笑,走过去弹了下他的脑门。 “怎么?看傻了?” 黑豹坐在地上抬着脑袋,仰望信仰般的仰望她。 瑶姬挺喜欢这个新伙伴,摸摸他的黑发问:“你会说话吗?” “嗯。” “你想说什么?” “你真美。” “噗嗤……”瑶姬忍俊不禁笑出声,“你倒是嘴甜。” 黑豹有点不高兴, 强调说:“我说得是实话。” “唔……那好吧,我信了。”瑶姬觉得该礼尚往来, 补充一句:“你也很好看。” 黑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小麦色的脸上肉眼可见的浮出两抹红霞。 瑶姬回到床上睡觉, 用一块柔软的白色毛毯盖住胸口。 黑豹平日都是睡在床脚下的, 今天不知怎么忍不住,总想着蹿到床上去。 瑶姬翻白眼。 “你这么高,怎么躺得下?” “我可以变小。” “床底下不宽敞吗?” “那里冷。” “我可以给你一床毯子。” 黑豹忽然嘴巴一扁,委屈地看着她,“你就是歧视我,觉得我不配跟你睡一床是不是?” 瑶姬扫了一眼他的身下,叹气道: “不是我歧视你,而是……哪个姑娘会让你带着这样一根大棒槌上她的床?” 黑豹低头看去,自己也无可奈何,气得变回豹形,缩到床脚去了。 天一黑,山洞里就嗖嗖的冒凉气,像冰窟似的。瑶姬怕他冷,丢了一床毛毯给他,他只打个呼噜,并不理。 瑶姬懒得再管他,闭眼睡觉。翌日醒来,什么都还没见着,就先看见一双硕大的荧光猫眼近得快要贴上她的脸了,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吸了口凉气,往后一退发现是黑豹,变成人形趴在床上,没好气地说:“你要吓死我啊。” 黑豹无视她的训斥,自顾自地问:“我们今天去哪儿?” 瑶姬说:“哪儿也不去。” “啊?” “如果你还继续这样裸奔的话,我们就一直呆在山洞里。” 黑豹用手捂着自己的胯-下,挺冤枉地说:“我从来就没穿过衣服。” “你要是想跟我呆在一起,那就得先学会做个人。” 瑶姬挥挥手,变出一套黑色的衣物和鞋,递给他。 黑豹接在手中,看着她问:“你真的要我穿吗?穿上你就不能骑我了哦。” “骑……”瑶姬想起某事,脸上发烫,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别废话,让你穿就穿。” “真凶……” 黑豹嘀咕了一句抖开衣服,笨手笨脚地往自己身上套。 瑶姬毫不羞涩地欣赏他穿衣服的画面。 好看的人真是做什么都好看,黑豹身材线条流畅,手脚格外修长,骨骼被肌肉匀称的包裹着。 当他穿鞋子时,胳膊上的肱二头肌微微隆起,皮肤折射着健康的光泽。 “怎么样?现在可以下山了吧。” 黑豹穿好衣服,摇身一变,成了个表情乖张的黑衣青年,全身上下都像人了,只有眼睛还是荧光竖瞳,为他增添几分诡异又奇特的美感。 “急什么,还没吃饭呢。” 瑶姬站在地上伸了个懒腰,袖子滑落,露出雪白的手腕。 黑豹体内兽性涌动,忍不住冲过去抓住她的手腕,在那细腻的皮肉上舔了一口。 他的舌头上带着倒刺,变成人后倒刺缩小了许多,不让人觉得痛,只有一种酥麻感,痒痒的。 瑶姬挺享受这种感觉,却还是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柔软的手掌轻轻落在他脸上,黑豹睁着漂亮的大眼睛,嘴角可怜兮兮地下垂。 “你打我,打人不打脸。” “你是人么?” “我……你……” “瞧瞧你这德性。”瑶姬瞥着他说:“既然要当人,就别把野兽那套拿出来用,看见喜欢的就扑上去舔,把我当什么?糖葫芦么?” 黑豹不知道什么是糖葫芦,咕哝着说:“要不是因为你,我才不变人。” 瑶姬没听见,叮嘱了几句,吃两颗野果当早饭,就与他下山。 她得尽快了解这个世界,找到任务,完成回去。 黑豹跟着她走到半山坡,忍不住停下来扯衣领。 “太难受了,做人为什么要穿衣服?” 瑶姬道:“那你就回洞里去。” 黑豹一把抱住她,在她脖子上蹭来蹭去,霸道地说:“我不,我就要跟着你。” “跟着我就学着当人,别老抱怨。” “可是当人真的好无趣,你也跟我一起当豹子怎么样?特别快乐,想怎么跑就怎么跑,想怎么跳就怎么跳。还有一身顶好的皮毛,哪里用得着这些破玩意儿。” 他说着说着爪子就显露出来,往领子上一爪,衣服与皮肤同时被抓破,留下几道深刻的痕迹。 皮肤肉眼可见的复原了,恢复光滑平整。衣服却变得破破烂烂,半个肩膀都露在了外面。 瑶姬无语。 “你是狗吗?一件衣服都穿不住。” 黑豹见衣服破了,干脆把上衣整个撕掉,赤着上身抱住她,死皮赖脸的撒娇。 “我们别下山了,回洞里好不好?我可以抓兔子狐狸给你玩……” 小妖精们从旁边路过,都停下来看热闹。 瑶姬被他弄得尴尬不已,刚想教训他两句,就听到半空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说你怎么能在这荒山野岭里呆得住,原来是给自己养了个这么野的玩意儿。” 那声音非常轻柔,如夏夜笛音。瑶姬觉得挺耳熟,但是一听到就难以自抑地涌出强烈的反感,恨不得将声音的主人千刀万剐。 她抬起头,看见空中有朵云,形状与其他的云格格不入。 声音就从云上传来,她用法术升上半空,终于得以窥见对方的真容。 那是一个身着锦衣的女人,容貌美丽,但是脸型与五官有点小家子气,而且眼神异常尖锐,看得人很不舒服。 这人是谁?既然会法术,看来也是神仙? 瑶姬听出她刚才话里带着讽刺,猜测两人应该有什么不愉快的渊源,淡淡道:“你来做什么?” “少昊整天腻着我,我烦了,就回一趟昆仑娘家。正好路过此地,就过来看看你咯。” “多谢关心,我没什么好看的。” “嗷呜!” 瑶姬声音未落,天空中传来一声吼叫,犹如惊雷似的,吓得小妖精们四处逃窜,只有黑豹还站在原地,紧紧盯着那团云。 瑶姬闻声望去,只见一个体型庞大,长着翅膀与獠牙的红色猛虎从天而降,落在那女人身边,化作一个神色暴躁的红发少年。 长红发的人,她至今只见过一个。 那女人说什么少昊和娘家,再加上这个红发小子,让瑶姬涌出一股不妙的感觉,不动声色地问:“这是谁?” “你不知道么?”女人摸着少年的红发,炫耀地说:“这是我和少昊的儿子,穷奇呀。” 她和少昊的儿子? 瑶姬仔细回忆,不记得少昊提起过自己的家庭,心中一痛,脸上却仍是面无表情。 “原来你们已经有了孩子,恭喜。” 女人切了声。 “装什么大度,我看你心里早就嫉妒得滴血了吧,可怜的女人啊……不过人生就是这么奇妙,咱们身为姐妹,你曾是瑶姬仙子,我是玉卮仙子,可现在呢?我是穷桑王后,你却成了个连神位都没有的野仙。” 瑶姬捕捉到她话里的信息,模模糊糊的组合出一段记忆。 黑豹在下面等得不耐烦,又没有翅膀,冲他们喊道:“你们究竟是何人?来扰姑瑶山的清净。” “没规矩的野小子。” 玉卮冲穷奇使了个眼色,穷奇勾起个狰狞的笑,一跃而下,于半空变成兽形,挥着翅膀冲下去,将黑豹扑倒在地。 黑豹毫不示弱,翻身与他打斗起来。 一红一黑两个身影在草地上打得热闹,躲在暗处的小妖精们吓得瑟瑟发抖。 瑶姬看着实在不像话,一挥手,从山洞里引出一汪冷冽的清泉水,哗啦啦的浇在二人头顶。 两人猝不及防,被淋了个透心凉,打着哆嗦分开。 黑豹英姿飒爽地抖抖水,走到瑶姬身边。玉卮则扑向自己的儿子,心疼地帮他擦干净脸上的水,冲瑶姬骂道:“居然敢打客人,你们也太过分了些。” 瑶姬摸着黑豹的头,扬唇笑道: “真是不好意思,我家豹子就是这么野,谁敢跟他不客气,他就敢跟谁不客气。” “你……”玉卮气不打一处来,单手掐诀,也要施法。 瑶姬抢先一步道:“姑瑶山不欢迎惹事的客人,玉卮仙子要是觉得这里不好,还请速速离开吧,我就不送了。” 133.姑瑶有山鬼(4) 玉卮看她拿出赶人的架势, 深吸一口气, 把怒气压回心底, 搂着穷奇站起身, 冷笑道: “谁说我们觉得不好了,姑瑶山风景秀美, 我倒是想多参观参观呢, 不知妹妹可否做个陪?” 黑豹压低声音, 冲瑶姬使眼色。 “赶紧让他们走, 两个讨厌的混蛋。” 瑶姬却笑。 “不急, 我正好摸摸来头。” 她抬起脸, 冲玉卮母子如沐春风地笑着。 “当然可以,不知仙子想从哪里看起?” 玉卮看着她那张虽然带着憔悴,却依旧美丽动人的面庞, 久违的嫉妒心再次涌出,憋着怒意随手一指。 “那儿吧。” 瑶姬骑上黑豹,玉卮腾云,穷奇扇翅,朝她所指的那处飞去。 来到任务世界就是为了完成任务的,昨晚她还在发愁该如何了解这个世界, 今天仇人就自动找上门来,岂不是个顶好的机会。 瑶姬心里打着算盘, 带玉卮参观姑瑶山, 对她一路上的冷嘲热讽毫不在意, 都四两拨千斤的挡了回去。 最后一行人来到山顶的小溪边, 正是那条白练的发源处。 看着清澈的溪水,玉卮蹲下身拨了拨水,忽然一改之前刻薄的态度,展颜笑道:“妹妹能够被发配到此处,也算是得尝所愿了吧。” 瑶姬蹙眉。 “你什么意思?” “你还不懂吗?当初你损坏王母赐予大禹的九卷治水天书,大家都说你是水神转世,所以才宁愿冒着触犯天条的危险,也要不惜代价的毁坏天书。如今你住的地方不仅有山还有水,又能整日闲云野鹤不受束缚,倒是比天宫都要快活不少呢。” 玉卮微笑着说出这番话,要不是瑶姬对她早有防备,必然都听不出她话里的讥讽。 然而这些话也让她明白了自己被贬的原因,只是,那真是她能做出的事? 瑶姬道:“我为何要损坏九卷天书?” 玉卮轻笑。 “莫非妹妹在这里一待就是上千年,已经把脑袋待坏了不成?连自己做过的事情也不记得了。你为何要损坏天书除了你自己以外没人知晓,我倒是为了收拾你留下的烂摊子,花了不少功夫呢。” “你做了什么?” “修复九卷天书啊。”玉卮掩盖不住的得意,“要不是因为这个,我和少昊还指不定什么时候能成亲呢。所以……还得多谢你,你是我们半个媒人啊。” 瑶姬差不多明白了三人的关系。她和少昊必定有过一段渊源,并且是在玉卮之前。最后玉卮得到了少昊,心里却不甘,因此才想着法儿的耀武扬威,显示自己现在过得多么好。 被贬下凡,对于神仙来说的确是耻辱。 然而她只是来做任务的,赶紧变强大才是真,何必在乎那些勾心斗角的事? 她处变不惊,不仅没有因玉卮的话捶胸顿足,反而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不用客气,你配他不正是天生一对么?” 玉卮觉得她话里有话,冷着脸问:“你什么意思?” “你听着是什么意思,那我就是什么意思。” 玉卮感觉自己讽刺不成反被嘲,眼珠子一转,又改口了。 “不过你也别当真,我客气客气而已。毕竟整个天宫都知道,少昊爱我爱得有多深。” 她缓缓走到瑶姬面前,用湿润的手掌捧住她的脸颊,轻声问:“你知道他是怎样跟我提出成亲的吗?他给我变出了漫山遍野的花,告诉我我是天宫最美丽的仙子。” 瑶姬听着她的话,想起自己在水晶球里看到的景象。莫非……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已经感应到这个世界的信息了? 还是说……她就是瑶姬? 心脏因这个猜测狂跳起来,瑶姬后退一步,擦掉脸上的水渍。 “你们这么恩爱,那就多多待在穷桑吧,没必要出来显摆。” “你……”玉卮憋了这么久,终于显出怒容,“哼!你别装模作样了,我看你现在心里早就气得不行吧,很嫉妒我是不是?以为少昊该属于你是不是?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她正说着话,山崖边传来一声惊叫。瑶姬以为黑豹和穷奇又打起来了,扭头一看,黑豹分明就在身边,穷奇倒是飞在半空,一脸狞笑,不知道做了什么事。 她快速飞到那处,看见一个樵夫两手抓着树枝在空中晃荡,脚下是万丈深渊。 樵夫平日走得路离那山崖远得很,草丛里有一条很长的划痕,不像是人力能弄出来的,显然是穷奇在搞恶作剧。 樵夫已经吓得面无人死,濒临生死一线,只要山崖的风再大一些,就能把他吹下去。 穷奇看得非常开心,甚至张开长满獠牙的嘴,企图冲他吹气。 谁知还不等他呼出气,一块巨石就飞进他的嘴里,差点磕碎他一口牙。 他气得浑身红毛直立,吐掉石头去看始作俑者,发现瑶姬已经将樵夫救了上来。 恶作剧失败了,这是在穷桑从未发生过的,穷奇怒极,张嘴就要咬她。 黑豹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看了许久,见到他扑向瑶姬,一个健步窜到他身后,咬住他的大腿根,一个大耳刮子扇在他屁股上,低吼道: “你个小混账,住手!” 穷奇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阻挠,顿时炸毛,与他打斗起来。 玉卮见不得儿子受欺负,也要帮忙。 瑶姬站在吓晕的樵夫旁边,冷声道:“谁要是再敢在姑瑶山闹事,都给我滚出去!” 穷奇不知怎的有点怕她,听她一说就停了手。玉卮嘲道:“你区区一个地仙,也敢威胁我们?” 瑶姬面不改色。 “我是地仙,然而王母命我驻守姑瑶山,那姑瑶山就是我说了算。而且你们两个上神跑到地仙的地盘上横行霸道,就不怕传出去名声不好么?” 玉卮脸色铁青,再也没有刚露面时的端庄,咬牙切齿地说:“别以为离了天宫我就拿你没办法,给我走着瞧。” 她说完就要带穷奇走,不料晕倒的樵夫苏醒了,茫然地看着瑶姬,片刻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爬起来朝她跪下,拼命磕头。 “谢谢山鬼娘娘救命大恩……谢谢山鬼娘娘……我下山后一定买香去庙里供奉您,山鬼娘娘万岁……” 瑶姬救他只是随手之举,受到这么大的礼不太好意思,带着黑豹隐去身形。 玉卮和穷奇从一开始就没现身,临走前看到这一幕,恨得直磨牙。 以前被贬下凡的神仙,哪一个不是狼狈不堪惨不忍睹的?就她,活得自由不说,还被这些瞎了眼的凡人当成什么娘娘,建庙供奉,比许多神仙待遇都好? 这算是贬吗?帮她才对吧。 “娘,咱们是不是该回穷桑了?这里抓个人都不行,无趣得很。” 穷奇拖着她的手,要拉她走。 玉卮铁了心要替天行道,摸着他的头发说:“别急,咱们等一等,娘给你看个好玩的。” “好玩的?”穷奇面露不解。 玉卮心中已经想出了个计划,见瑶姬没有管自己,就带着穷奇去到山下的村庄中。 村子贫穷落后,村民各个都是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里面最为显眼的是一座庙,匾额书“山鬼”二字,香火极其旺盛,甚至还有人乘车远道而来,只为了上柱香许个愿。 玉卮面无表情地看了会儿,让穷奇多开点,开始掐诀念咒。 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翻滚,云层里电光闪烁,隐约传出雷声。 玉卮身周笼罩着一层阴影,空气一到她身边就变成疾风,裹挟着她的头发狂舞。 她念完咒语,右手食中二指并成剑指,笔直地指向云层。 砰—— 一声惊雷炸开,电光耀眼,天空噼里啪啦地下起大雨。 正在上香的村民们猝不及防,抱头鼠窜逃回家。 山洞里,瑶姬在帮黑豹处理伤口。 黑豹体格强壮,但穷奇也不是吃素的,并且天生的带有一点神力。当他爪子划过黑豹的背脊时,就在他漂亮的小麦色皮肤上留下三条血痕。 瑶姬蹲在旁边帮他治伤,小心翼翼地避开皮毛。黑豹嫌费劲,干脆变化成人形,用赤-裸的背脊对着她。 “这样方便多了吧。” 瑶姬看着那三条皮肉外翻的伤口,知道他是为了维护自己才受伤的,下手不禁轻了许多,低声说:“你这个傻子。” 黑豹不服气。 “我哪里傻了?” “那孩子看起来就是个顽劣不堪,他娘都不管他,你跟他斗什么?” “可是我受了伤,你就会帮我上药,这不是很划算?” 黑豹振振有词。 瑶姬哭笑不得,“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好?” 好到连上个药都像享受似的。 黑豹单手撑着下巴,侧脸看她,眉宇间带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你不是好……你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瑶姬噗嗤笑出声,捏了一把他腰上的肉。 “你嘴真甜。” 黑豹狡猾一笑,把脸凑到她面前。 “我这么讨人喜欢,你是不是该亲亲我?” 134.姑瑶有山鬼(5) 瑶姬对于完美的东西总是没有抵抗力, 黑豹显然也能归于那类。 他长相邪气, 竖瞳诡异, 然而身上散发着蓬勃的少年气息, 如同阳光下肆意生长的小树,挺拔青翠, 令她无法移开视线。 她怔怔地看着他荧色的双眸, 黑豹的舌尖舔过嘴唇, 呼吸变得粗重, 鼓起勇气自己凑过去。 就在这时, 天空炸开一道惊雷。瑶姬猛然清醒了, 拔脚走到山洞外面。 黑豹低声咒骂了一句,也跟过去。 他们看到一副很诡异的画面。 山顶上晴空万里,山脚下却乌云密布, 正下着瓢泼大雨。 刚才的雷声,想必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这场雨怎么看怎么奇怪,瑶姬定睛细看,发现云层里有红色的翅膀一闪而过,心脏一沉,脸色变了。 黑豹问:“怎么了?” “这场雨像是那两个人弄的。”瑶姬说话时已经做出决定, 冲向山下:“我得去看看。” 黑豹想跟过去,可是两条腿跑得慢, 又不会腾云的法术, 于是变回兽形, 几个纵身追上了她。 一人一豹跑到山脚下, 那里的水已经泛滥成灾,淹进村民家中,水深已至膝盖。 村民们尽可能的往高处跑,可是往日熟悉的村庄像被人罩了一个透明大碗,怎么跑也跑不出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雨倾斜,积水越来越高。 凡人看不见神仙,瑶姬却一眼就看见站在云层中不停念咒的玉卮。 黑豹也看见了穷奇,他很喜欢这种疯狂的时刻,在云层中钻来钻去,与雷电共舞。 黑豹要抓他下来,瑶姬却伸手拦住他,趁着他们还没发现时躲去一块大石后面。 黑豹不解。 “不阻止他们吗?村民们都会淹死的。” 瑶姬紧紧盯着那处说:“我要看看他们到底想搞什么花样。” 说话时,百姓们已经走投无路,在村长的带领下跪在地上,冲着高耸入云的姑瑶山磕头。 “山鬼娘娘,求您现身救救我们吧,求求您了……” 瑶姬忍着冲出去的欲望,按耐不动。 玉卮却停止念咒,大雨随即消失,乌云还未散去。 村民们大喜,以为是山鬼显灵了,抱头痛哭。 “你们可知这场大雨为何出现?” 云层中传来女人柔美的声音,众人怔怔地抬起头,只见乌云朝四周散开,中心洒落一道金光,一个身着锦衣的美丽女子脚踩祥云缓缓落下,最后悬浮于半空。 “这、这是神仙下凡啊!”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鸦雀无声了许久,村长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喊一声。 一石激起千层浪,村民们跪地朝玉卮叩拜,称呼她为神仙娘娘。 玉卮心中不屑于和他们交谈,但是对于顶礼膜拜还是很享受的,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愈发显得圣光笼罩。 等村民们叩拜了半天,她才开口打断,朗声说道: “我今日前来,是要洗清你们被蒙蔽的双眼。” 百姓不明所以,困惑地看着她。 她抿唇一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词。 “你们一直供奉的山鬼娘娘,并非真正的山神,而是被天条逐出轮回的恶鬼。生前作恶多端,罪无可恕,本该接受天雷焚身之刑,然而半路逃脱,埋伏于姑瑶山。还冒名顶替山鬼,享受你们的感激与香火。” 村民们听到恶鬼二字,已是吓得魂飞魄散。继而又听什么埋伏在姑瑶山,还跟他们有接触,胆小的抖似筛糠,胆大的则小心翼翼地问:“她既是恶鬼,又被天条通缉,为何不赶快逃走,还在我们面前现身?” 玉卮不耐烦地拧着眉,见所有人都在看着她,眼中藏着同样的疑惑,只好耐着性子解释。 “你们有所不知,神仙无需吃喝,却得靠凡人的香火延续寿命。香火越强,他的法力就越强,也越能活得久……这下你们知道她为何要冒名顶替山神了吧。” 村民们骂道:“原来如此,那恶鬼竟然是在骗我们……亏得我们还给她建庙烧香……不过你又是谁?” “我?”玉卮沐浴在金光下,扬首笑道:“我乃黄帝亲口封的山神,只是去天宫赴个宴席而已,没想到回来就有恶鬼顶替,苦了大家。” “那这场大雨又是怎么回事?” “你们供奉恶鬼的事传上天宫,被神仙们知道了。这是天宫对你们的惩罚,如若还无表示,下次必定直接火烧村庄。” 玉卮冷冷地说。 村民们大惊,跪着问:“山神娘娘,我们不是自愿供奉她的啊,实在是被她给骗了……您知道实情的,求求您帮我们和神仙们说说,千万别怪到我们头上。” 玉卮叹气。 “事已至此,他们怎么可能因为我的三言两语就相信你们。” “那该怎么办?” “后悔已经于事无补,你们得拿出点诚意来。让神仙们相信,以后再也不会供奉那邪祟。” 玉卮意味深长地说着,有机敏的村民反应过来,提议道:“那我们就先把山鬼庙给拆了吧,把她的神像也砸掉,再请法师作法驱鬼,神仙们一定会原谅我们的。” 他的话成为众人心中唯一的稻草,纷纷响应,操起家伙就要去砸庙。 玉卮看着他们义愤填膺的模样,一边骂了声蠢货,一边扬起得意的微笑。 这时,天空再次降下一个红色的人影,静静立在玉卮对面,淡淡道: “玉卮仙子,我知道你一向看我不顺眼。不过凡人都是天宫的子民,他们是无辜的。你私自引来暴雨淹毁村庄,还怂恿他们拆掉我的神庙,恐怕做得有点过分吧。” 村民们再次被吸引住,拿着柴刀锄头等物停下脚步,仰头看着那个美艳绝伦的红色身影。 有人喃喃道:“这不是……山鬼娘娘么?” 随即就有人拍了他一下。 “呸,什么山鬼娘娘?是恶鬼!” 那人不敢再吱声,同村民一起仰望空中的两个人影。 玉卮看见瑶姬凭空出现,有一瞬间的慌乱,但是很快就镇定下来,故作无辜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没关系,我来问问你该懂的事吧。”瑶姬笑吟吟地看着她,发出第一个提问:“你当年第一次来姑瑶山,山下可否有村庄?” 玉卮眼神惊惶,强行镇定情绪,揣测着回答。 “当、当然有。” 瑶姬笑道:“你错了,王母贬山神下凡是在一千年前,山下的村子最早也只是在三百年前出现。山神娘娘,看来神仙活久了,记性一样不好啊。” 玉卮面不改色,“我忘了而已。” “那再问一个吧。”瑶姬问:“你第一次出手救人又是谁?救得是哪一个?” 玉卮答不上来。 “山鬼庙是何时建立的?” 玉卮语塞。 “是有大家一起出资,还是私人建造?” 玉卮沉默。 瑶姬冷声问:“你什么都不知道,为何要污蔑我是恶鬼,冒充山神?” 玉卮一直不开口,村民们目睹全过程,惊得目瞪口呆。 村长带头叩拜瑶姬,歉疚地说:“山鬼娘娘,都怪我们见识少,险些被奸人迷惑,求您原谅我们……” 瑶姬并不看他们,始终盯着玉卮。 “我虽然已经不是天上的神仙,然而自从被贬来姑瑶山后,奉命守护这片土地,兢兢业业从未懈怠。他们建立神庙是自己的意思,并非我胁迫。我知道你们高高在上,看不上这点功德,可是也没必要跑到凡人面前来装神弄鬼吧?” 她看着头顶的乌云和金光,嗤笑一声,挥了下手就将其驱散,重新露出青天白日,村庄周围的透明屏障也跟着消失。 积攒的洪水倾泻而出,流入溪河。 玉卮被她抓了个现行,难堪得要命,脸色铁青。 穷奇不肯她受辱,大吼一声,扑向村民们,企图将他们一口吞下。 黑豹早有准备,跃上半空截住他,与他打作一团。 瑶姬不再旁观,主动施法协助黑豹,转眼就将穷奇击退。 穷奇受伤落在玉卮旁边,恢复人形。玉卮抱着自己的儿子痛不欲生,愤愤骂道:“你竟然敢打少昊之子,等着瞧吧你,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母子二人腾云离开,村民们看着他们狼狈的背影,发出一阵欢呼。 黑豹还要追,瑶姬拦住他,摇了摇头。 玉卮到底是神仙,还是穷桑的王后,她要是把人扣下,恐怕天兵天将们晚上就会堵住她的山洞,不划算。 她现在大致了解了过往发生的事,但是对其中的隐情还是一无所知,必须先做准备,再来迎接。 闹剧告一段落,瑶姬打算回山洞,村民们却从各自家中搬出米面鸡鸭,要供奉给她。 她已经辟了五谷,吃不吃东西都无所谓,于是推脱,让他们自己留着。 村民们自觉愧对于她,既然她不收,就都抬到神庙里去,香火立刻旺盛起来。 瑶姬同黑豹返回姑瑶山,黑豹眺望下方袅袅升起的青烟,回想刚才那一幕,夸赞道:“你刚才真漂亮。” 瑶姬勾唇:“只是刚才么?” “当然是永远都漂亮。”黑豹变作人形,从后面搂着她说:“不过要是你肯亲亲我,那你就是天上地下最好看的人了。” 135.姑瑶有山鬼(6) 瑶姬简直对这个死皮赖脸的青年毫无办法, 然而要解决的事情太多, 她实在没有精力陪他闹, 摸摸他的脑袋就进洞去了。 黑豹不满足地舔着掌心, 竖瞳盯着她的背影,活像是已经将她当成自己的所有物。 瑶姬休息了一晚, 翌日醒来后, 决定找人打听打听天宫的情况。 她是被贬下凡的, 说是什么毁坏九卷天书, 尽管她并未亲身经历那件事, 可是心里却坚信——宿主不会干那种事, 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退一万步说,哪怕没有隐情,她也得想办法回天宫去, 这是变强的必经之路。 然而凡事想起来简单做起来难,瑶姬走出洞口,看见的除了山就是树,往哪儿去打听天宫的消息? 她尝试着问那些小妖精们,他们果然一无所知,连去天宫的路该怎么走都不知道。 瑶姬累了一天, 一无所获。疲惫的回到山洞里休息,不知什么时候, 一股冰冷的黑色烟雾缓缓来到床前。 她于梦中感到寒冷, 睁开眼睛, 看见烟雾立即摆出防备姿态。 烟雾中隐约可见人形, 传出桀桀的沙哑笑声,宛如大人看着出糗的小孩。 瑶姬瞥向洞口,黑豹趴在那里呼呼大睡,竟然对这烟雾毫无感应。 她心脏一沉,知道对方来者不善,且不可小觑。 “你是谁?要做什么?” 烟雾中的人道:“我要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恢复神位?” “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别这么见外嘛,我只是想给你点帮助而已,说不定将来你还会感谢我。” “你会有这么好的心?”瑶姬狐疑地看着他。 那人影哈哈大笑:“你们在天宫待久了,都不相信世间有好人。” 瑶姬听他的意思似乎对天宫颇有怨念。心中大概的有了底,抬起头说:“你既然要帮我,那么准备如何帮?” “听说你想去天宫不是么?按照规矩,野仙是不得擅自出入天宫的,不过啊,我正好知道一个顶好的办法。” “什么办法?” 那人不说话,从烟雾中伸出一只枯槁苍老的手,抚摸瑶姬的面颊。 他的手很粗糙,且温度极低,摸得人背脊发凉。瑶姬忍着避开的欲望,沉声问:“现在可以说了吗?” “年轻就是好啊,王母是瞎了眼,这么美的人儿也舍得贬下凡来。”那人话头一转,又说:“我当然可以告诉你,不过一旦说了,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瑶姬就知道他必定有所求,毫不意外地问:“什么事?” 烟雾里的眼睛阴森森地看着她。 “当你重归神位时,上面必须写我的名字。” 瑶姬错愕了几秒,随即嗤笑:“你这是想坐享其成啊。” “你先别急着笑,在你恢复神位的路上,有的是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瑶姬似笑非笑,“看来你很有底气。” 对方也笑,“底气这种东西,向来是来自于实力的。” 瑶姬沉吟片刻,还是不准备答应。她可不想还未成功,就先招来豺狼为伍。 对方一看就不是善茬,沾惹上了未必能够甩得掉。 她准备拒绝,那烟雾却抢先一步,挡住她道:“我知道你不会马上答应我,没关系,我可以先表示表示我的诚意。” “哦?” 烟雾凑到她耳边,对着她这般那般的一说。待他说完后,瑶姬疑惑地问:“这样就能到天宫了?” 对方摊手:“不信你大可以去试试。” 瑶姬打量了他几眼,颔首道:“行,我会记得你的话的。” 对方微微一笑,烟雾消散前留下一句话。 “我会一直看着你。” 他走了,洞里重归宁静,只能听得到黑豹均匀的呼吸声。 瑶姬站了会儿,走到黑豹旁边,蹲下身抚摸他。 黑豹在睡眠中,不知不觉的变回兽形。这是最能让他放松的形态,尾巴微卷,四肢惬意舒展,大脑袋搁在爪子上,耳朵偶尔扇动。 瑶姬十分羡慕他,羡慕这姑瑶山中所有的妖精。能力越小责任越小,什么也不知道代表什么都不需要操心,每天吃吃喝喝,无忧无虑。 黑豹被她的抚摸弄醒,睁开眼睛的瞬间自觉变成人形,盘腿坐起来,挠着凌乱的短发问:“你怎么还不睡?” 他的嗓音里带着沙哑的睡意,很是迷人。 瑶姬笑道:“被你的呼噜声吵醒了。” “啊?”黑豹顿时羞愧得无地自容,捂着口鼻瓮声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待会儿堵着鼻子睡行不行?” 瑶姬笑笑,没说话,站起身道:“明天我要出趟远门,你留在这里好好看家。” 黑豹跟着站起来,视线不离她左右。 “你要去哪里?” “你没必要知道。” “我不能一起去吗?” “不能。” 瑶姬意简言骇的回答让黑豹格外失望,他天性单纯,不高兴了就耸拉嘴角,绝对不会强颜欢笑。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怎么会。” “那你不带着我。” “那个地方不适合你去,而且……”瑶姬托起他的脸,在那光滑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要是你也去了,谁给我看家?” 黑豹被这个亲吻弄得像打了鸡血,拍着胸脯道:“你放心好了,我会保护好姑瑶山的,绝对不让人来捣乱!” “嗯,睡觉吧。” 瑶姬回到床上,黑豹趴在床脚,却罕见的失了眠,摸着自己的脸怎么也睡不着。 他一夜未眠,天亮后顶着两个乌黑的眼圈,送瑶姬出门。 瑶姬体验到做神仙的方便,出门什么也不用带,两手空空的跳上一朵云,挥挥手就走了。 黑豹恋恋不舍地看着她,直到云朵远到看不见,才变成兽形,纵身跃进林海中。 昆仑瑶池,云雾缭绕,乐声缥缈。 各路神仙们应王母的邀约,前来赴宴,坐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中举杯共饮。 王母穿一身华丽金袍,高坐主位,神态雍容地看着下方。 有侍女走到她身后,低声禀告什么。 她面色微变,压低声音问:“你确定是她?” 侍女点头。 她拧着眉一拂袖,站起身对众神仙说:“宫中有点小事,我得先回去一趟,大家且先吃着,稍后再来作陪。” 众神仙恭送她,她快步走出瑶池,乘凤凰拉的车回到宫殿中,一进门,就看见站在大厅中,那个红色的美丽身影。 王母脸色沉了沉,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瑶姬回过头,看见背后站着一个衣着华丽,头戴金光,雍容端庄的女人,心知这应该就是王母了,对着她盈盈一拜,尽量客气地说:“听闻母后下个月寿辰,我知道自己不宜露面,因此特意提前过来恭贺。” 王母对自己这个养女并没有太多的感情,在她说话时自行坐去了椅子上,冷冷道: “你既然知道寿辰上不宜露面,可知你被贬为地仙,本就不该进天宫?” 瑶姬此番前来就是为了这事,抓住机会道:“我也不想打破规矩,可是我已经在姑瑶山待了千年……母后,您难道从未想过让我回来吗?” 王母冷着脸道:“你当初毁坏九卷天书,延误大禹治水,以至于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这份罪孽,岂是一千年就能还得清的?” “那您不妨给我一个期限,好让我有个盼头。”瑶姬看着她头上的金步摇,低声问:“还是说……您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回来?” 王母被她如此质问,脸上有些挂不住,声音变得不耐烦。 “让不让你回来得按照天条,不是我一人说了算的。我今日还有事,你尽快下凡去,否则要是被人看见,还得多罚你几百年。” 她说完便站起身,招来侍女,让她们送自己回瑶池。 瑶姬追了几步,见她没有回头的意思,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坐上凤车,腾云离去。 看样子,王母与她关系算不得好。难得来一次天宫,她不甘心就这么离去,决定再找找其他能说得上话的人。 瑶姬走出宫殿,沿着偏僻的回廊前行,避免碰见不该碰见的人。 然而天意难料,拐过一个弯后,迎面来了一群人。为首的相当眼熟,正是少昊和玉卮,后面则是他们的随行。 两人穿着同色的衣服,玉卮小鸟依人地搀着少昊的胳膊,少昊看起来则有点心不在焉,但是表现的还算温柔。 两人成亲已经上千年,由于神仙不老,他们的面容毫无变化,乍眼一看,依旧是对恩爱的小夫妻。 瑶姬一点也不想看见他们,后退两步,打算换路离开。 穷奇突然从空中冲下,落在队伍前面,指着她响亮地说:“看,是那天的坏女人!” 高亢的童声在走廊里回荡,众人同时看了过来,将瑶姬抓个正着。 她见已经无路可躲,干脆坦荡荡的挺直腰板,不落下风地看着他们。 136.姑瑶有山鬼(7) 玉卮看见她的瞬间便皱起眉, 偏偏当着这么多人, 尤其是少昊的面, 她必须装得温柔大方, 否则这么多年的伪装就白费了。 于是她心里暗骂着,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招呼。 “居然是瑶姬妹妹呀, 你怎么有空上天宫走一遭?” 瑶姬无意与她纠缠, 随口敷衍了一句, 就打算离开。 玉卮最怕她同少昊见面, 因此没有阻拦。 谁知瑶姬转身还未走出几步, 就听到后面有人说:“站住。” 她扭头, 看见少昊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朝她走来。 “你怎么了?”玉卮惊慌地抓住他,不肯他去。 他抽出手示意无事, 固执地走到瑶姬身前,垂眼看着她的脸。 他那么高大,投落的阴影彻底将她覆盖,华丽的外衣衬得他英姿勃发,深情的双眼中却带着几分困惑,仿佛是第一次见到她。 “你是谁?”少昊开口问道。 瑶姬忐忑地等了许久, 竟然只等来这样一句问话,诧异地看了他几眼, 忍不住嗤笑。 “少昊大人, 您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即便记忆残缺如她, 也知道二人关系匪浅, 少昊居然问她是谁? 玉卮有点犯迷糊,走到少昊身后低声说:“这是瑶姬啊,你不记得了吗?” 少昊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 他没说话,因为自己也说不清。他知道这个人叫瑶姬,是王母的养女,玉卮的妹妹。 可是除了这几个信息之外,对她的记忆一片空白。 很不应该不是么?玉卮说他们从小便相恋,因为他处理穷桑事物太过劳累,所以总是忘记很多事,包括他们相爱的过程。 他对此没有太在意,毕竟像玉卮这么温柔的妻子,怎么可能会骗他? 但是当他刚才看见瑶姬,身体里压抑的许多感情骤然涌现,冲击着他的大脑。 他和玉卮一直相敬如宾,甚至很少同床共枕。却对眼前这个女人产生一股难以言喻的欲望。 他想抱她,想吻她,想狠狠宠爱她,直到她在自己怀中哭泣,发誓永远不会离开他。 多变态的人才会对自己妻子的妹妹产生这种想法? 少昊呼吸颤抖,想离开,身体却本能地抬起手,伸向那人柔软美丽的脸。 “你在做什么?” 耳边似乎听到玉卮的惊呼,他停不下来,当指尖触碰到对方皮肤的那一刻,悬着的心脏落了地,有一种宿命般的踏实感。 瑶姬以为她做了完全的准备,没什么可怕的。谁知他会做出如此诡异的举动,令她方寸大乱,踉跄着后退一步,想逃。 又有一群人乌泱泱地从西边走来,看见他们后,有人指着瑶姬惊讶地说: “咦,这不是瑶姬仙子么?她已经不用守护姑瑶山了?” 瑶姬正欲解释,就听到王母冷声说:“没有,她今日前来,只是与我叙旧而已。” 有神仙问:“瑶姬仙子从小便聪明漂亮,法力在同龄人中算得上出众。被贬姑瑶山实在可惜,不知在那里待了多久?” 瑶姬见居然有人为自己说话,忙答道:“已经千年有余了。” 那神仙看向王母。 “当年毁坏天书,她也是无意为之。既然已经处罚千年,是否该召回天宫,恢复神位了?” 王母道:“毁坏天书是小事,耽误治水却是大事。当年的天洪淹死那么多人,就算她是我的女儿也不能护短,下凡千年算不得什么。” 神仙们见她说得这么坚决,不好与她作对,没再劝了。 瑶姬心中失望,抬起头,却见一个绿色身影从天而降,落在众仙面前。 神仙们看清来人,大喜过望,纷纷叩拜。 “女娲娘娘。” 王母屈膝行李,好奇地问:“不知娘娘今日怎有空出关?” 女娲人身蛇尾,容貌秀丽,身上只穿着一件浅绿色的薄衫,比众神们朴素许多,却有一种不容小觑的天生气场。 她笑容温和,“我今日去南海办事,路过此处看见这么多人,就下来凑个热闹,可是有什么喜事?” 王母瞥了眼众神,恭敬答道: “近日瑶池的蟠桃快熟了,我请大家过来帮忙参考参考,该怎么处理。” “蟠桃吃一颗长三千年寿命,是个好东西,的确该好好商量商量。”女娲说着,朝旁边扫了一眼,看着三人道:“这不是那几个小后生么?瑶姬,我可还等着喝你跟少昊的喜酒呢。” 众人面面相觑,女娲毫无察觉。 王母清清嗓子,尴尬地说:“娘娘,少昊早在千年前就跟玉卮成亲了。” 女娲惊讶道:“是吗?” “嗯,他们还生了一个孩子,叫穷奇,现今都住在穷桑。” 女娲掩嘴笑道:“看来我真是成了一个老古董啊,这么久没出来,连他们成亲了都不知道。玉卮少昊,你们可别嫌我说话蠢。” 二人忙道:“不敢不敢,娘娘补天辛苦,该多休息才是。” 女娲又看向瑶姬。 “他们住在穷桑,你住在哪里?还在天宫么?既然不嫁人了,那就来跟我做个伴吧,教我编花环。” 瑶姬低着头,自嘲地扯了下嘴角。 “我在姑瑶山,恐怕没有这个福分了。” 女娲蹙眉,“姑瑶山是在哪里?” 王母见两人越聊越深,怕惹出事,忙插话将瑶姬曾经的失误说了一通。 女娲颔首。 “原来如此,不过这种小事罚个千年也够了,你要是怕人家说你偏袒女儿,就给她定个任务,完成了再让她回来。” 王母迟疑,“这……” 女娲笑道:“瑶姬可是咱们天宫最漂亮的姑娘,你难道忍心她在山里变成老姑娘?还是被哪个野仙勾了去,以后可是求都求不回来了。” 瑶姬看女娲如此关照自己,心生感激,又见王母迟疑,决定来个趁热打铁。 “娘娘,您如此慈悲,瑶姬感激不尽。不过当年的事的确是我做错了,我也不想让母后为难,还是回那姑瑶山去吧。” 她说着转身要走,王母咬咬牙关,叫停她。 “慢着,既然女娲娘娘都帮你求情了,天宫也不好太过绝情。就按照她说得做,给你定个任务吧。” 瑶姬心中欣喜,按耐不动地问:“什么任务?” 王母沉吟片刻,抬起头道:“距离姑瑶山三百里处有个恶人村,里面村民皆为恶鬼投胎转世,从不肯信奉神明,在下届胡作非为,令人头疼。你这次下凡,只要能够让他们弃恶从善,且让他们诚心供奉神位,我便让你重回神女之位。” 瑶姬将她的每一个字都仔仔细细听进心里,细细思量,很有压力。 劝恶人从善已是不易,何况还要让他们诚心供奉神位,相比之下,将他们抓起来打一顿或许还容易许多。 但是王母让步至此,心中肯定已有不满,她再得寸进尺的话,说不定她会翻脸不认人。 衡量了一番,瑶姬抬起头说:“好,我一定不负母后的托付,尽快回宫。” 女娲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既然大家都有事要忙,那我该回去了,望你们各遵其职,好好打理这个天下。” 她不腾云也不驾雾,无须掐诀念咒,身体直接飘上半空,消失在神仙们眼前。 神仙们纷纷感叹她法力高强,瑶姬脑中还在想着任务的事,一低头就对上少昊的目光。 那么沉重,仿佛已经这样看了她千年。 瑶姬心中隐隐刺痛,避开他的视线,又看见玉卮眼神怨毒的盯着自己。 自己这次获得回天宫的机会,她肯定很不甘心吧。 如此想着,瑶姬心情大好,对着她勾唇一笑。 玉卮气得快爆炸,又不能当着这么多神仙的面发作,只得用力咬着嘴唇,舌尖尝到血腥味。 穷奇对他们之间的勾心斗角不太关心,一个劲儿地盯着天空,自言自语。 “那人的尾巴真好玩,要是把它切下来就好。” 玉卮一听面色大变,用力掐了他一把。 “闭嘴,少给我胡说八道。” 穷奇不知道一向对她百依百顺的娘怎么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心中气得要命,甩开她的手飞走了。 神仙们随王母回瑶池,玉卮少昊跟上。 瑶姬没有参加宴会的资格,加上有任务在身,打算即刻回姑瑶山。 她走到一半,身后急急地追来两个侍女,对她说:“瑶姬仙子,王母让您去她宫中等候,有话要跟您说。” 王母还有话要说?该不会是女娲一走,她就反悔了吧。 瑶姬满心疑惑地随他们回到宫殿中,在那里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王母的到来。 天宫是没有日夜之分的,光线永远明亮,天上飘得是云雾,脚下踩得也是云雾,倒与系统空间颇为相似。 只是这里比空荡荡的系统空间繁华许多,到处雕梁画柱,华丽宏伟。 瑶姬走到窗边,外面有棵很大的桂花树,散发着浓郁的香味。 王母怎么还不来? 她想出去看看,一转身就看见王母从门外走进来。 瑶姬行了个礼,“母后。” 王母让人关上门,将侍女们都赶了出去,回过头来,脸上恢复冷淡表情。 “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偷偷去找女娲娘娘了?” 137.姑瑶有山鬼(8) 瑶姬道:“没有。” “没有她怎么会突然出现?” 瑶姬笑道:“我现在人微言轻, 上个天宫都要经历艰难险阻, 哪里有办法去见她?我知道母后心里不高兴, 可是也不能加罪与我吧。” 王母知道她说得有道理, 然而有道理也改变不了她今日憋屈的实情。 女娲是上古大神,神力无限, 随随便便就能毁天灭地, 她是不敢动的, 只能来找瑶姬出出气。 “当初答应去姑瑶山的是你, 现在要回来的也是你, 你就怕我太清闲是不是?” 瑶姬眨眨眼睛。 “我不明白, 怎么说我也是母后的养女,您难道希望我在姑瑶山待一辈子?” “瑶姬……”王母突然喊了她的名字,沉声说:“玉卮和少昊连孩子都有了, 在穷桑过得很好,你难道还不肯死心?” 瑶姬心中一凉,同时意识到,王母为何要死心塌地的把她往姑瑶山赶。 一边是亲女儿,一边是养女,孰轻孰重, 无需言说。 “我知道你不甘心,可是人各有命, 这就是你的命。”王母缓缓走到她面前, 捏着她的下巴问:“你能不能别跟我作对了?我不想对你下手。” “娘娘……”许多记忆涌进大脑, 瑶姬鼻子发酸, 改了个称呼:“当初遇见您时,我只是一株仙草,修炼千年得以化成人形。要不是被您收做养女,我至今都是个妖精,怎会与您作对呢?” 王母看着她湿润的双眼,胸口像被人扎了一刀似的,松开手往后退。 “你能这样想,再好不过。” “但是我被罚下凡千年,您的恩情也算是还完了。以后玉卮再有什么事,是不是都与我无关?” 瑶姬拭去眼角的湿意,面无表情地问。 王母愕然,继而嘲道: “原来在这儿等着我,你这个白眼狼。” 瑶姬笑笑。 “我不求您网开一面,只求恢复自由。” “行啊,那你就去完成任务吧,等你回来,我会给你想要的自由。” 王母冷笑一声,冲门外喊道:“送客。” 瑶姬被侍女送回宫殿,腾云回姑瑶山。 去时还好好的,回来时脑袋却疼得厉害。在天宫遇见的那些人,说过的那些话,仿佛触动她大脑中某些隐藏的东西,无数记忆涌现出来,冲击着神经。 她不得不停下来,靠着树干歇一歇,抬头看天空。只有晴天白云,朗朗乾坤,哪里看得见半点天宫的痕迹。 这数万米的距离,将凡人与神仙牢牢分开,隔成永远不可能融合的两个世界。 一个天,一个地。 记忆终于不再翻滚,慢慢平息下去。瑶姬深吸一口气,飘上云端,继续往姑瑶山赶。 “你回来了!” 刚一落地,黑豹就窜到她眼前,两只大爪子搭在她肩膀上,将她扑倒在地。 瑶姬摔得龇牙咧嘴,踹了他一脚。 “走开,我腰都被你压折了。” 黑豹既心疼她又委屈,蹲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我想你嘛。” “就去了一天而已,至于那么想吗?”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我都等了十二个月了,何止一天?” 瑶姬这才反应过来,两地之间有着时间差。只是姑瑶山渺无人烟,别说过一年,就算过十年百年,估计也还是这个模样,所以她才没察觉。 再看黑豹,还是那副野性满满的模样,爪子上还粘着点兔毛,不知是不是刚捕猎完。 “黑豹。” “嗯?” “变回人给我看看。” 黑豹很听她的话,说变就变。黑色烟雾褪去后,小麦肤色的赤-裸少年再次出现在她眼前。 他爬到她身边,用脑袋蹭她的大腿,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瑶姬摸着他的短发,叹气道:“都一年了,你怎么长不大。” “豹子三百岁化人,五百岁拥有法力,八百岁才能彻底成人,我还早着呢。” 瑶姬咂舌:“原来要这么久。” 黑豹连五百岁都不到,而她已经活了千万年,简直是个老妖婆。 黑豹仰起头问:“咱们现在去洞里吗?你种得花都死了,但是我又种了很多,带你去看看。” 瑶姬摇头,“不行,我现在还有事。” “什么事?” 她想着王母对那些人的形容,不愿意让黑豹掺和此事,遂道:“一件小事而已,你先去洞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黑豹问:“你该不是又一去一年吧。” 瑶姬笑道:“当然不是。” “那我回去等你哦,不许骗我。”黑豹变回兽形,朝山上跑去。 瑶姬略松口气,招出云朵,乘其下山。 她来这个世界不久,对周围不大了解。据王母所说,那个恶人村在姑瑶山三百里外,不知是哪个方向,得一点点找过去。 幸好瑶姬想起姑瑶山上数不清的小妖精,将他们召集过来询问。 妖精们一听恶人村三个字便瑟瑟发抖,齐齐地指向北边。 瑶姬看见他们这副反应,愈发知道任务艰难,但还是调整好状态,腾云而去。 三百里对于神仙来说,只是眨个眼的事,她很快看见目的地。 村庄坐落在一个山坳里,房屋不多,只有十来栋,并且模样破败,看起来像个废弃的村庄,不像住人的。 风从那边吹,飘来一阵血腥味。瑶姬忍者呕吐的欲望屏住呼吸,打算进村,却听到村外树林里传出一阵哭喊声。 她好奇地飞过去,降落在地,躲在一棵树后朝前看。 只见几个彪形大汉围在一起,惨叫正是从他们的包围圈中传出。 “救命……救命……别杀我……” 一条纤细雪白的腿伸出,被大汉之一握住,抬手一扯,竟然直接将那条腿连皮带肉的拽了下来。 鲜血喷溅,少女的惨叫震得人头皮发麻。 瑶姬难以相信自己刚才看见了什么,正要上前阻止,就发现大汉们已经放开那人,朝她这边走来。 她得以看清他们的相貌,却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 斜眼歪嘴,满脸脓疮,头上长满丑陋的疤痕,有人只有两根手指,有人却长出十七八根,要多恶心有多恶心,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这就是恶鬼投胎转世变成的人吗? 瑶姬闻到一股让人作呕的臭味,像是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再看他们之前站着的地方,一个断了腿的少女正从那里往外爬,浑身赤-裸,密布着淤青痕迹,鲜血从她身下往外流,沾湿大片泥土,形状惨不忍睹。 少女的眼睛被挖掉了,看不见路,如同刚出生的小兽,笨拙地撞到树上。 有个恶人回头看了眼,一脚踩上她单薄的手掌,用力拧了拧。 少女一阵抽搐,晕了过去。瑶姬亲耳听到骨骼碎裂声,一股怒火油然升起。 她来这恶人村,只是奉王母的命令劝他们从善。可是看到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她不仅不想劝他们,还想自己化身恶人,把他们全都杀了! 恶人们肉体凡胎,并未看见树后的她。瑶姬在心中念咒积蓄力量,即将出手时,一只沉重的手掌搭上她的肩膀。 背后有个低哑的声音响起。 “美人儿为何如此乖巧,竟然自己送上门来。” 她身体猛地一震,回过头,看见一个身材伟岸的男人站在那里,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正冷冷地看着她。 与恶人们相比,他的身材相貌如天神下凡,没有半点丑陋之处。可是他的眼神……简直是从地狱里投来的邪魔之眼,漆黑的眼瞳里暗藏红光,尖尖的嘴角让人想起致命的毒蛇。 “你是谁?”她屏住呼吸,沉声问。 那人笑道:“这话该我问你才对,此地乃恶人村,方圆百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看你不是个蠢到不要命的,怎么冒冒失失,跑到村外树林呢?” 瑶姬说:“你既然知道这里是恶人村,那你一定是村中一员了?” 那人笑而不语,恶人们终于看见他们,走过来冲那人一拜,眼睛却瞥着瑶姬。 “共工大人,这个女人是……” 共工道:“不知从哪儿跑来的小兔子。” 恶人们一听,阴测测地笑起来,淫-荡的笑容配着他们丑陋的脸,看得瑶姬阵阵作呕。 他们称呼那男人为共工大人,看来他在村里颇有威望。 瑶姬强迫自己忽视他们丑陋的脸,沉声问道:“你们在此地作恶多端,难道心中就没有半点愧疚吗?” 恶人们哈哈大笑。 “你管我们愧不愧疚,怎么?还想替天行道不成?” 瑶姬道:“你们自己也是肉体凡胎,可曾想过有朝一日,若是那些折磨加在你们身上,会是一种多么痛苦的感觉?” 恶人们笑不出来了,眼神凶狠地盯着她。 “你这女人,好大的口气,看来是不想活着走出去了……共工大人,您看要如何处置她?” 共工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悠然地说:“随你们便。” 恶人们得到允许,摩拳擦掌地走向瑶姬。 瑶姬一步步往后退,他们一步步往前逼,最后把她逼退到树杆前,挡住去路,退无可退。 恶人们已经能够想象到将她扒干净,肆意凌-辱的爽快场面,狞笑着冲她伸出手。 陡然间白光大盛,刺得人睁不开眼睛。一股巨大的力量从眼前这具柔弱的身体里冲出来,将恶人们撞得平地飞起三丈高,重重落地,摔得口鼻流血。 138.姑瑶有山鬼(9) 在他们的惨叫声中, 瑶姬从包围圈中走出来, 面无表情地看着共工, 长发无风自舞。 “我乃王母派来的使者, 天宫已经注意到你们的恶行,倘若还不悔改, 别怪我不客气。” 共工并未因恶人们受伤而变得慌乱, 依旧镇定自若, 似乎他们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当瑶姬表明身份时, 他甚至嗤笑道:“你明明是姑瑶山的山鬼, 当个哪门子的使者?” 对方居然认得她? 对敌人了解得越多越容易获胜, 瑶姬感觉自己落了下风,不免增加几分警惕,面色肃穆。 “我与天宫的关系与你无关, 但是我敢发誓,今日所言没有半句是假话,你们要是继续胡作非为,迟早遭到惩罚。” 共工道:“我明白了,这一年都说姑瑶山的山鬼失踪,原来你就是去了天宫。可惜啊, 你不过是王母的一条走狗罢了,被她蒙蔽双眼, 以为她真是什么慈悲为怀的神仙……这天底下哪儿有什么慈悲的好人?我们恶在外面, 想怎么活就怎么活。她的恶却是藏在心里, 想靠你们这帮被蒙骗的蠢货, 统治这个世界而已。” 瑶姬往天宫走了一趟,恢复不少记忆,可惜还是没有想起来当年毁坏天书的事。但是看王母那么维护玉卮,并且不肯她回天宫,想来一定有什么隐情。 共工的话让她想起王母警告她时的模样,有短暂的失神。 共工趁机走到她面前,拭去恶人们洒在她脸上的一滴血,将殷红的手指放在舌尖舔了舔,眼神冷酷又邪恶。 “别再想着那些负担了,人生短暂,就该快活啊,和我们一起当个恶人不好吗?” 他侧了侧身体,让出挡在背后的村庄。 原本破破烂烂的村子不知何时变得金碧辉煌,美酒佳肴,莺歌燕舞,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诱惑着瑶姬朝那边走。 “去吧。”共工推了下她的肩膀,在她耳畔低喃:“天宫只会压迫你,我却可以带你上极乐。” 鬼使神差般的,瑶姬迈出了第一步,但是大脑很快便开始剧痛,使她骤然清醒。 她闭着眼睛深吸了口气,等睁开眼时,意识已经恢复清明。 “做善事是为自己积福德,供奉神明是为众生做造化。你们想活得自由自在没问题,可别人也想活着。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这种自由,我不需要。” 共工没想到她居然能摆脱自己的控制,先是诧异地端详她,继而又变为赞赏。 “别人都说你是王母的女儿,第一次见你时我就觉得不像……如此灵动如此美丽,哪里是那些死气沉沉的老神仙可比得的,只可惜,我们见面太晚了……倘若在幼时便认识你,我们定然能成为神仙眷侣,双宿双飞。” 他歪头看着瑶姬,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瑶姬无法想象自己同一个十世恶鬼恩恩爱爱的画面,淡漠道:“请别自作多情。” 共工嗤了声,不知从哪儿抓出一颗淡绿色的珠子,有手掌那么大小,丢到瑶姬面前说: “你既然如此相信他们,不妨亲眼看看曾经经历过的事,到时再开口也不迟。” 瑶姬看那珠子,怎么看怎么眼熟,分明就是在亚瑟家中见到的那枚。 但是任务世界都不同,东西的作用会一样么?她不敢肯定,将珠子捡起来问:“这是什么?” 共工说:“此乃未了珠,无论前世或今生,只要你有未了的心愿,看着此珠,就能想起当年发送的事。” 瑶姬对他半信半疑。 “当真如此神奇?” 共工耸肩,长眉舒展。 “不信你就试试好了。” 瑶姬盯着他看了片刻,抬手在身周划出一道结界,这才将视线移向手中的珠子。 她左看右看,看不出端倪。打算抬眸时,绿光暴涨将她吞没。 共工、恶人、晕倒的少女……什么都没有了,她再次回到那片绿油油的青草地,清新的野花肆意生长着,美丽的少年少女趴在草地上,四目相望,眼中只看得到彼此。 “明天我就要学习法术了,好害怕……”瑶姬拨弄着一朵野花,脸上不施脂粉,却美丽动人。 少昊的模样比成年后要随和许多,永远挂着淡淡的笑,很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 “不用怕,由玄女仙子亲自教你,不会有事的。” “他们为什么要我学那么厉害的法术呢?我只是想变变花变变草而已。” “因为你法力充沛,再说了,难道你不想变强吗?” 瑶姬认真地想了想,摇头。 “不想,我就想一直跟你待在一起。” “笨蛋。”少昊宠溺地笑了下,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就算我们永远待在一起,你也要学会变强大。” “为什么?难道你不会保护我吗?” “我当然会,可是……”少昊的语气有些沉重,看着远方说:“我以后也会成为和父亲一样的帝王,统治国土。未来不可预测,父亲都曾经在大战中九死一生,谁知道我会不会经历同样的事?一边是苍生,一边是你。我希望即便有朝一日我为守护苍生而死,你依旧可以平安快乐。” “我不!” “嗯?” 瑶姬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 “我要努力学习法术,学习最厉害最厉害的法术,然后和你一起守护苍生!打倒所有妖魔鬼怪!” 少女的眼中含着满满的自信与爱意,少昊心中动容,托起她的下巴,在那嫣红的唇瓣上落下一个吻。 瑶姬马上红了脸,背过身去。 “我才三千岁呢,你欺负小孩。” 少昊知道自己冲动了,却一点也不后悔,蹲在她后面说:“我会对你负责的。” 瑶姬一点一点扭过头,对上他的目光,那颗因羞涩而封闭起来的心,渐渐的化开了。 山坡底下,面容稚嫩的玉卮兴冲冲地跑上来,正好撞见二人抱在一起的画面,立即停下脚步,躲在树后偷看。 “对了,玉卮姐姐约了我们今天一起下凡玩。” “不用管她,待会儿再去。” 二人的对话传进她耳中,玉卮咬紧牙关,嫉妒地看着瑶姬,眼中闪过一抹狠毒的光。 画面一转,近千年过去了,瑶姬学有所成,取得神位。 王母掌管天宫所有女神仙,交代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九卷天书送去给大禹,助其治理水灾。 瑶姬拿到九卷天书,很激动地跑去同少昊道别。半路上遇到玉卮,说少昊不在宫中,被黄帝找去谈话。 瑶姬想去找他,带着天书不方便,玉卮提出可以帮她照看。 她欣然同意,去皇帝宫中找少昊,却没有见到人,得知他已被派往穷桑。 她黯然折返,从玉卮手中拿回天书,道谢后便腾云下凡,找到大禹。 大禹打开装有天书的盒子,却见书页七零八落,破碎到无法拼接,将其禀告给王母。 王母大发雷霆,召集众神审判瑶姬。 瑶姬无法证明天书是被谁损坏的,王母以疏忽职守为由,要将她关禁闭。 这时玉卮私底下找到她,提出自己有办法让天书复原。王母惊讶,因为玉卮天生法力微弱,也从未学习任何修补之术,怎会掌握这样的能力? 在她的一再逼问下,玉卮终于吐露真言。原来天书并未损坏,而是她从一个奇人手中学来的障眼法,天宫至今无人识破。 而她只想通过这个机会,求王母与四方天帝赐婚于她和少昊。 王母虽恨铁不成钢,却无法对亲生女儿的事情视而不管,借助这个机会帮她打掩护。把瑶姬贬去姑瑶山后,让玉卮出面修复九卷天书,帮助大禹治理洪水。 最后再以奖赏为名,召回远在穷桑的少昊,命二人成亲。 少昊难以接受这个命令,然而天命难违,若要抵抗,那么整个世界都将没有他的立足之处。 他企图拖延时间,尽快见到瑶姬。 玉卮怕二人见面后想出办法,再次铤而走险,找到那个奇人,从他手中得到一种神奇的迷药。 她把药偷偷给少昊喂下,对他施法,用自己的相貌代替他记忆中瑶姬的模样,渐渐的让他相信,与他相爱数千年的人不是瑶姬,而是她。 少昊处理公务时没事,一想起他们的爱情,记忆就变得格外模糊,如同被冲淡的墨迹。 不过能够和相爱的人成亲是多少人羡慕的事? 他答应成亲,黄帝为了喜上加喜,将穷桑封给他。于是夫妻二人婚后便去了穷桑,少昊管理得当,没过多久就升为白帝,成为五方天帝之一。 玉卮始终陪伴在他身边,不离左右,去穷桑后不久就生下一个男婴,正是之后的穷奇。 二人成婚时,瑶姬提前得到消息,却不肯相信少昊会爱上别人。 为了验证这一点,她不惜花了近三年时间,绕远路从偏门进入天宫,目睹他们成亲。 娶妻封帝,多么风光热闹。 少昊的婚服是由织女亲自织的,取用了凡间三个月的晚霞,每一寸的颜色都恰到好处。 他如她梦想中的一样,是世间最英俊的良人,可他身边的人不是她。 瑶姬狼狈地离开了天宫,从此再未踏入一步。 139.姑瑶有山鬼(10) 记忆宛如煮沸的水, 在胸腔里汹涌的翻滚着, 一刻也不肯停歇。 瑶姬的意识从未了珠中抽出, 看着前方的恶人村, 双目失神。 共工仍然站在她面前,脸上挂着残忍的笑意, 挑眉问道: “如何?你现在还愿意听那老女人的话么?” 瑶姬没说话, 将珠子还给他, 说了声谢谢。 共工接珠子时顺便握住她的手腕, 手指在她娇嫩的皮肤上摩挲着。 “天条只是他们制定出来限制你们的枷锁, 那男人对你的爱也脆弱不堪。要是你和我在一起, 曾经他不能给你的,我都能给。” 瑶姬面无表情地抽出手,腾云回山。 共工仰头看着空中远去的红色身影, 想起几千年前被自己踏过的那一株姑瑶草,眼中流露出志在必得的自信。 瑶姬回到山洞,黑豹迫不及待地扑上来,蹭着她的大腿问:“你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吗?现在是不是可以陪我玩?” 瑶姬拨开他的脑袋,抬手变化出一只鸽子,写出一封信交给它。 鸽子扑棱着翅膀, 转眼就飞没了影。 黑豹好奇地问:“你写信给谁?” 瑶姬望着穷桑的方向,冷冷道:“玉卮。” 黑豹吃惊地啊了一声。 瑶姬没有解释, 回到山洞里, 静坐着等待。 黑豹一会儿变人一会儿变豹子, 就是想引起她的注意力, 可她目不斜视,看都不看。 黑豹按耐不住,赤着双脚走到她面前,蹲下,两只手搭在她膝盖上,仰头望着她。 “你不开心吗?我去捉只兔子给你玩好不好?” “你不喜欢兔子,那狐狸呢?” “老虎也行,不过它们有点凶,会抓破你的衣服的。” 黑豹说了半天,口干舌燥,没有办法,委屈地托着下巴。 “求求你了,跟我说会儿话吧。” 瑶姬终于低下头,看着他问:“你这辈子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黑豹眨了眨眼睛,看着她精致秀气的鼻尖,以及画像般完美的眉眼,毫不犹豫地说:“想娶你当媳妇儿。” 他知道自己说得是蠢话,不过往日他一说瑶姬就会笑,因此宁愿蠢些。 可是今天她没有,听了他的话后,她脸上毫无波澜,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你有没有想过,这并不是我想做的事。” 黑豹涌出一股奇怪的感觉,鼻子发酸,眼眶涩涩的,喉咙里像卡了骨头一样痛苦。 他揉揉鼻尖,眼睛红红地问:“你喜欢上别人了?” 瑶姬没说话。 黑豹不敢停下,怕自己一闭嘴她就会赶他走,于是自问自答。 “是那个共工对不对?他又高又帅,看起来还那么厉害,你肯定会喜欢他的……还是说你喜欢上天宫里的人了?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啊,你等我几百年好不好?三百年!最多三百年,我一定可以变成大人,学会法术,和他们一样厉害的。” 瑶姬看着他,仿佛看见幻象中的自己。 少年时期总是会患得患失,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做得到,又很清楚自己什么都没有。 哪怕连爱情这样的东西,也只能靠祈求得来。害怕自己说错一句话,爱的人就会走掉。 然而有时又倔强到极点,明知前方不是正确的路,还要闷头走到黑。 她真的很喜欢黑豹,真想守护他直到他长大。 但是她还有太多事要做。 瑶姬扬首望着前方,淡淡道:“我困了,你走吧。” 黑豹最后一丝希望破灭,无比眷恋地看着她,荧色竖瞳闪烁着泪光。 瑶姬不忍心看,一直抬着头,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洞口。 年少的自己会长大,年少的他也会长大。 等他长大后就会明白,恨比爱沉重得多。 等了三天,鸽子回来,带来玉卮的回复。 “有人跟我说过姑瑶不欢迎外来客,因此我以后不打算去那个破地方。穷桑近日快过年了,街上热闹得很呢,我准备同少昊穷奇出去逛逛,穷桑的老百姓最喜欢看到我们一家三口出行了。” 阅读完后信纸自动烧毁,变为一堆灰烬。 瑶姬几乎能够想象到玉卮写下这几句话时得意的模样,思索了一番,决定亲自前往穷桑。 穷桑是少昊的封地。年少时少昊曾经说过,等自己和父亲一样封帝后,就让她成为他的王后,两人一起统治那片国土。 少年时的许诺如同烟雾,风一吹就散了,只有听过的人还耿耿于怀。 瑶姬升上半空,透过云层朝下望,姑瑶山顶站着一个黑色的身影,执着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 她咬着嘴唇,终究没有回头,义无反顾地奔赴穷桑。 抵达穷桑后,瑶姬没有马上进去,而是在外潜伏了两天。当看见少昊坐在马车上,在侍卫们的簇拥下离开穷桑,她这才潜入王宫,找到玉卮的住处。 凡间到底比不得天宫,玉卮极力将它建造得华丽宽敞,比天宫还是差了许多。 瑶姬见到她时,她身着新衣,坐在梳妆镜前让侍女帮自己梳头发,嘴中叮嘱:“今日大王心情不错,你们帮我梳好头发,就去准备酒水和饭菜。待晚上他回来,我与他用膳时一定不许打扰。” 侍女们应声,帮她梳妆打扮好就退下去, 玉卮独自坐在宫殿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美若娇花,喜不自禁,自言自语道: “天生长得美有什么用?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瑶姬显出身形,从帷幔后面走出去,讥笑道:“你今天确实笑得很漂亮,只是不知道,准备饭菜酒水之余,迷药是不是也准备好了呢?” 玉卮回头看见她,吸了口冷气。 “居然是你……你敢孤身闯穷桑,想做什么?” 瑶姬道:“穷桑是少昊的封地,我从小与你们一起长大,过来看看不过分吧。” “看看?这里可不欢迎你。” 玉卮说着就要朝外走,喊侍卫。 瑶姬挥手,一道白光从她袖中飞出,准确无误地打在玉卮身前,将铜制门框打得粉碎。 玉卮惊得连连后退,扶着桌子堪堪站稳,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你是想在王宫里和我大打出手吗?我看你是不要命了……穷奇!” 她用力拍了下桌子,喊出儿子的名字。 穷奇和她似乎有心灵感应,即刻扇着翅膀飞进宫殿,落地后问:“什么事?” 不等玉卮回答,他就自行看见身旁的人,舔着獠牙道:“又是你这个女人……上次欺负我娘的帐还没找你算呢!” 瑶姬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地拉开架势,冲他们招招手。 “行啊,那就新账旧账一起算吧。” 玉卮冲穷奇使了个眼色,二人同时攻向瑶姬。 一时间,宫殿中碎屑纷飞,法术光芒如同闪电一般,时而闪现,时而消失。 侍卫们听见动静,企图进去帮忙。却被一层结界挡住,无论如何都冲不破。 瑶姬幼时就被检测出神力远超常人,这也是王母将她收为养女的原因之一,准备让她接替玄女的职位,成为天宫里的新女将。 玉卮法力一般,会得法术也不多。穷奇遗传少昊的能力,相当厉害,但是毕竟年纪小。 二者携手,与瑶姬大战上百回合,最后败下阵来,双双被擒。 玉卮自小心高气傲,长大后变本加厉,被抓后不仅不悔改,反而破口大骂。 “你要是敢在穷桑杀我们,少昊和百姓绝对不会放过你!” 瑶姬冷冷一笑,美丽的脸庞因此显得冷艳。 “谁说我要在穷桑杀你们了。” “那你想……” 瑶姬用实际行动回答她——趁着侍卫们都在攻击结界,她把二人带去了姑瑶山。 黑豹自从瑶姬离开后,便在姑瑶山中漫无目的地游荡。 他捕猎也不想捕了,睡觉也不想睡了,原本看着生机勃勃趣味盎然的姑瑶山,如今怎么看怎么无趣。 他停在一座山峰上,扬着豹头,竖瞳望向远方。 白云之上,是否有她的曼妙身影? 正想着,有小妖精跑过来,叽叽喳喳地说:“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黑豹蹙眉,嫌他打扰自己的清净。 “吵什么吵?” “瑶、瑶姬仙子回来了!” “你说什么?” 黑豹猛地转过头,双眼紧紧等着他,瞳孔紧缩成两条黑线。 小妖精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地重复:“我说……瑶姬仙子回来了。” 黑豹一听,当即起身跑向山洞。 姑瑶山面积辽阔树木繁多,但是挡不住他想立即见到瑶姬的心。黑豹在树林里狂奔着,快成了一道黑色闪电,终于抵达山洞外。 他气喘吁吁地停下来,调整呼吸,放轻脚步慢慢走进山洞。 黑豹有着敏锐的嗅觉,一进去他就闻到那股熟悉的芳香,使他大喜过望浑身舒畅。 可是这股芳香里,似乎夹杂着不一样的味道。 黑豹正要进去看看,就听到怒骂声传出。 “瑶姬你这个贱人!居然敢把我们抓到这鬼地方来,是想找死吗?还不快放了我!” 黑豹扇了扇耳朵,听这声音很耳熟,仔细一想就想起来了,是上次那个讨厌鬼。 看来瑶姬是去把她给抓了回来,真厉害,不愧是他喜欢的人…… 黑豹想了想,心中生出一条妙计,悄无声息地从巷道里绕了过去。 140.姑瑶有山鬼(11) 山洞中, 瑶姬一身如火红衣, 坐在石椅上泰然自得地喝着茶, 姿态优雅。 玉卮被她捆了丢在地上, 锦衣华服沾染灰尘,脸上被尖锐的山石刮出一道血口子, 乃生平最为狼狈的时刻。 穷奇则被瑶姬锁在了结界中, 不停冲撞却无法逃脱, 累得精疲力竭。 “贱人……我要杀了你……你敢动我们母子俩, 少昊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玉卮骂得口干舌燥, 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 忽然感到背后有低沉的喘息声, 心中发毛,扭头看去,只见一个巨大的豹子头就在她脑后, 张开血淋淋的大嘴对着她。 “啊!!!” 玉卮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终是吓晕了过去。 穷奇在结界里目睹这一切,气得浑身红毛竖起,龇牙咧嘴,越发用力的撞结界。 黑豹看也没看他,说了声无趣, 便走向瑶姬。 走到一半的时候,他起身变成人形, 拭去嘴角的鲜血, 浑身赤-裸地匍匐在她脚边, 两只手与脑袋搭在她膝盖上。 “你回来了。” 瑶姬嗯了声, 放下杯子瞥向晕倒的玉卮,食指轻轻一点,空中出现一汪冰凉的水,哗啦啦浇在她头上身上,将她激醒。 玉卮哆嗦着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看四周,视线移到她身上后,顿时想起晕倒前发生的事,目光变得恶毒。 “你还是嫉妒我跟少昊成亲,与他生儿育女是不是?实话告诉你,就算没有我,你也不可能成为穷桑王后。区区一棵野草成了精,就妄想和炎帝的儿子婚配?呸!要是识相的话,我劝你尽早放了我,我可是有神位的人,天宫不会放纵你弑神的!” 瑶姬怜悯地看着她,摇着头轻笑。 玉卮的脸色难看极了,“你笑什么?” “我笑你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 瑶姬的话令她如遭雷劈,愣了片刻后,愈发激动,企图挣脱束缚找她拼命。 洞口处传来一个男人的笑声。 “堂堂王母之女、穷桑王后你都敢抓来,真是胆大包天,不过……我喜欢。” 瑶姬闻声望去,看见共工从外面走进来,一套黑色衣裳包裹着他修长伟岸的身躯,露出来的脖颈和手腕结实又性感,成熟英俊的脸上挂着抹邪恶的笑意,眼神玩味,看她时宛如看自己的所有物。 黑豹看见共工,立即变为兽形,身体紧绷,摆出攻击姿态。 共工走过去摸摸他的头。 “小猫咪,你只要讨人喜爱就够了,主人的事情可不能插手呢。” 黑豹龇着牙,张嘴就咬。 共工躲开他的攻击,面色一沉,抓住他的一颗犬牙狠狠拔下,随手丢出洞外。 黑豹痛得低吼,没有管嘴角流出来的血,眼睛通红露出锋利的爪子,要与他决斗。 瑶姬见状走过去,挡开二人,手背在身后轻轻挠着黑豹的头,安抚他,脸则对着共工,平静地说:“打狗也要看主人,你拔他的牙,是想灭我的威风么?” 共工乖张笑道:“怎么会?” 他抬手轻触她如花瓣般粉嫩的面颊,声音宠溺,“我心疼你都来不及。” “多谢了,用不着。” 瑶姬冷笑一声,回到座位上。 黑豹可怜兮兮地张着嘴,把脑袋伸过去。她没推开,在他的伤口上吹了吹,轻轻抚摸他的脑袋。 黑豹心满意足,不再看共工,专心享受她的碰触。 共工看向地上的玉卮和穷奇,走到结界前,抬手往里戳。 两人之间隔着结界,他戳不着他,却还是把穷奇气得火冒三丈,张开长满獠牙的大嘴,冲着他喷出一团火。 共工收回手,嗤道:“野小子。” 玉卮一开始没认出他,盯着看了很久,才恍然大悟。 “这不就是恶人村的共工么?瑶姬啊瑶姬,你果真大胆,天宫要你去收服恶人村的恶人,你倒是和他们的头勾搭上了。” 瑶姬没说话,共工正过脸。 “我说……你至于留在天宫受这种人的侮辱吗?别当什么恶心的神了,让我来保护你吧,跟我一起当恶人。” 瑶姬淡淡地说:“你出去。” 共工怔了怔,笑问:“你说什么?” 瑶姬重复了一遍:“我的事与你无关,出去。” 共工有些难堪,但是想了想,还是走出山洞,留下一句话。 “你以后一定会离不开我的。” 他的背影消失在洞口,瑶姬收回视线,推开黑豹,走到玉卮面前。 玉卮恶狠狠地瞪着她。 “你想做什么?” “处置你。” 这三个字让玉卮变得惊惶,她极力让自己镇定,可是眼前陌生的环境时刻提醒着她——她在别人的地盘上,任人宰割。 “你……要杀了我吗?”玉卮颤声问。 瑶姬垂眸看着她,五官格外冷艳美丽,如同覆上了一层冰霜。 “杀你?那未免也太仁慈了……你害我失去神位这么重要的东西,我自然也要让你付出同样的代价。” 玉卮对上她冷酷的眼神,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你……你到底准备怎么做……” “当初你用障眼法,害得我以毁坏天书之名被贬下姑瑶山。奇怪的是,你并不会如此高明的障眼法,这个法术究竟是从哪里的来的呢?”瑶姬冷笑道:“我顺着蛛丝马迹去查了,猜猜我发现了什么?” 玉卮忽然沉默,半个字也不肯说。 瑶姬无所谓地撇撇嘴,自顾自道:“我发现了原来有个神秘人去过你的寝宫,他来时像一阵烟,走时也像一阵烟,住在大荒西海之外,名叫阿傍婆,乃万年前犯天条被逐出天宫的神仙,如今自己修炼成魔,卷土重来。” 玉卮震惊地看着她。 “你……你是怎么查到这些的……” 瑶姬微微一笑。 “怎么查到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阿傍婆告诉我,当年她教你障眼法,是因为你和她做了一个约定,只要帮助你完成这件事,你就助她重回天宫。”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现在一千多年过去了,你可有履行这个约定?” 玉卮怒道:“她犯了天条被逐出天宫是理所应当,怎么还能想着回来?” “真希望她跟你有一样的想法,可惜不是呢……”瑶姬看着她说:“她被人戏弄了,怒气千年都未消散,于是找到我,让我帮她报仇。” 她朝着玉卮摊开手,掌心多出一个小巧玲珑的黑色瓷瓶,蹲下身道:“此乃阿傍婆用了千年光阴研制出来的剧毒,一旦喝下一滴,你的容颜与神力就会渐渐烟消云散,最后变成一个连路都走不动的老太婆。” 神仙是不会老的,即便寿命枯竭,他们也只是在千年万年后一夜间满头白发,然后消失于这个世间。 玉卮从未想过自己会同凡人一样老去,这对她来说比死还痛苦。 惊恐中,她向瑶姬道出一个秘密。 “我的身体早就和穷桑绑在一起了,要是我神力衰竭,穷桑这片国土也将衰竭!你要是喂我喝下这瓶毒药,穷桑百姓将因你家破人亡,无处可归,甚至饿死在土地上,你将成为整个天下的罪人!” 瑶姬的手停在了半空,严肃地问:“你说得是真的?” 玉卮得意起来。 “你怕了吧,这可是当年成亲时少昊送我的礼物。穷桑发展得越好我神力就越强,假如你杀了我,他必定会带全穷桑的士兵来给我报仇。” 瑶姬道:“他要是真的这么爱你,怎么现在还不来救你?” 洞外传来天兵天将的喊声,玉卮抬眼一扫,心中有了底,从狼狈恢复从容。 “这不是来了吗?” 山洞外面,乌云密布,上万天兵天将站在云层中,把洞口团团围住。 在他们前方,有两艘由凤凰拉得车,一辆上面站着白衣红发的少昊,一辆上面是王母与她的侍女。 “罪女瑶姬,还不快快交出玉卮仙子,出来受罚!” 有神仙领命冲洞口喊话,没过多久,两个身影出现在洞口外的平地上。 一是瑶姬,一是玉卮。 穷奇仍被关在结界里,黑豹则被瑶姬关去另外一个结界,在里面暴躁的抓挠着,想冲出来与她并肩奋战。 “瑶姬,你可知罪?”王母高高坐于凤车上,垂眸俯瞰姑瑶山,庄严肃穆。 瑶姬单手掐着玉卮的脖子,一出洞口,率先看见的便是人群中最英俊的那个身影。 少昊静静站立在车上,凤凰的翅膀折射出斑斓的光。他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宛如失去灵魂的木偶。 玉卮看见他们后大喊: “母后,少昊,救我!这个女人已经疯了,她和阿傍婆达成交易,要毁灭整个天庭!” 少昊张开薄唇,冷冷地说:“放开她。” 瑶姬被玉卮辱骂时没有感觉,被王母命令时没有感觉,一听到这三个字,顿时心如刀绞,痛到无法呼吸。 然而她早就不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痛苦,心脏痛着痛着就麻木了。 收回视线抬起头,她对着王母和天兵天将说: “放她可以,但是你们要恢复我的清白。” 141.姑瑶有山鬼(12) 王母面沉如水, “什么清白?” 瑶姬朗声道:“当年我被贬下姑瑶山, 是因为疏忽职守, 毁坏九卷天书。且不论这个惩罚过不过分, 单说我在收服恶人村时,发现了一个与当年之事有关的秘密。” 王母意识到她想说什么, 心脏骤然一沉, 声音里带上了威胁。 “当年之事已经过去千年, 大家都忘了, 你现在翻出来, 只会对你自己不利, 可有想清楚?” 瑶姬道:“大家都忘了,我却仍在为此承担责罚,这岂不是太不公平?” 玉卮趁她说话时拼命挣扎, 无法挣脱,朝她啐了一口。 “你差点害得全天下的人都死于洪灾之中,哪儿来脸要什么公平?” 瑶姬掐着她的手加重了点力气,痛得她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王母不忍见女儿受痛,冷声道:“你要解释便解释,何必刁难她?” 瑶姬嘴角一勾。 “巧了, 当年的事正好与她有关。” 天兵天将们没想到出来抓个人,也能听到秘辛, 纷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王母和玉卮对视了一眼, 玉卮害怕, 王母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瑶姬将自己在未了珠中所见之事说了出来。 王母听完后并未有什么反应, 沉默了几秒后才问:“你是如何得知这些事的?” 瑶姬道:“恶人村有个共工,共工有颗未了珠,可观清世上所有未了事。” 王母颔首。 “你被他骗了。” 瑶姬皱眉。 王母道:“共工乃十世恶人投胎,在世间活了数万年,杀过的人不计其数,他说得话能信么?总之这事是真是假还不一定呢,你先把人放了,回天宫再说。” 瑶姬终于知道她在听完往事后怎么如此镇定,原来是根本就不打算承认。 回天宫?回天宫她还有解释的机会吗? 她掐着玉卮的脖子,将她推到自己身前,头发被凛冽的山风吹得高高扬起。 “我现在就要一个解释!” 王母拍了一下椅子扶手,脸色铁青。 “瑶姬,我看在你是我养女的份上一再忍让,你却无视天规,如此冥顽不灵!是想再让我动用天条吗?” 瑶姬孤身站在上万天兵天将前,身躯显得格外柔弱,但是眼神坚定,脸色冰冷。 “所以你们是铁了心,不能给我公道了?” 有神仙得了王母的眼色,主动站出来打圆场。 “瑶姬仙子,不是不给你公道,而是千年前的事实在太过遥远,咱们先把人放了,回天宫慢慢谈不行吗?你们是母女,何必伤了和气。” 母女?和气? 偏袒到如此地步还谈这两个字,多可笑。 瑶姬懒得再看他们,对着从说完那三个字就不层开口过的少昊问:“这是你的王后,你希望我怎么做?” 她在百米高空之下仰望他,面容洁白如玉。阳光落在她年轻美丽的脸上,在他心中落下深深的印记,仿佛曾经看过无数次。 可她是瑶姬啊,是玉卮的妹妹,也是如今要亲手杀了玉卮的人。 为什么看着她,心会这么痛? 身居高位,越高越孤独。 少昊习惯了在穷桑的臣民们面前面无表情,于是此刻也面无表情地说:“放开她。” “我知道了……” 瑶姬忍着心痛,含泪点点头,“你们的意思我都明白了……不过,我被贬了一千多年,明白了一个道理。” 王母看着她,“什么道理?你别装神弄鬼。” “宁我负人,毋人负我!” 瑶姬一字一顿地说完,变化出一柄锋利的剑,狠狠刺向玉卮。 玉卮于危急关头爆发出一阵力量,拼了命的挣脱她,冲向王母寻求庇护。 王母命天兵天将们帮忙,然而玉卮的速度终究是慢了一筹,还不等她冲上半空,就再次被瑶姬逮住。 瑶姬单手持剑,红色的身影宛如在空中涌动的一团火,手中利剑反射着寒光,再度刺向玉卮。 当剑刃刺穿玉卮胸脯的皮肉,瑶姬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一股无法反抗的力量挡住,抬头一看,少昊不知何时来到他们身边,正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放开她。”他又重复了一遍,手上使力,拉开了瑶姬的手。 剑刃从玉卮胸膛中抽出,挂着鲜红的血迹。 玉卮捂着被刺破的伤口倒在少昊怀里,梨花带雨地说:“快杀了她……她疯了,快杀她!” 少昊握着瑶姬的手,始终无法遵照玉卮的话。 不知为什么,他觉得瑶姬现在看起来很悲伤,明明眼睛睁得很大,却像下一秒就要落泪。 他看见她的眼眶红了。 玉卮见他不动,并且态度犹豫,怕他想起往事,决定自己动手。 她松开伤口,劈手抢过瑶姬手中的长剑,对着她近在咫尺的胸口狠狠一捅! 噗的一声,剑身尽数没入骨肉中,带着鲜血从单薄的后背戳出来。 玉卮怕还不够,暗念咒语,剑身上寒光乍现,瑶姬难以自抑地发出一声惨叫。 玉卮满意地闭上嘴,将她轻轻往前一推。 火红色的身影自云端跌落,摔在洞外的空地上。 她如同涅槃的凤凰,还未来得及新生,便再次走向衰亡。 黑豹在结界中眼睁睁地看着她掉下来,自己却什么也做不到,气得朝地上狠狠拍去,爪尖碎裂。 几乎是同一时间,少昊放开玉卮,冲到山洞外,抱起瑶姬。 玉卮大喊一声:“少昊!你回来!” 他不回头,拧着两条长眉看着瑶姬,近乎悲痛地问:“你到底是谁?” 她叫瑶姬,是玉卮的妹妹。 可他为什么总是觉得,自己曾经刻骨铭心地爱过她? 瑶姬躺在他怀中,咳嗽两声吐出一口血。红衣看不出变化,倒是将少昊的白衣染红了一大片。 对方熟悉的英俊面庞就在眼前,距离她不到十公分。 她抬起手,想要摸摸,最后却收了回来。 “我是……你爱的人啊……你爱的人是我……” 瑶姬说着鼻子发酸,一边吐着血,一边哭了起来,宛如被人抛弃的小孩,分外委屈。 少昊怔怔地抱着她,忽然间脑袋剧痛无比,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里面抓挠。 他痛得用脑袋撞地,火红的长发上粘了草屑与泥土。但即便这样,他仍然不肯放开瑶姬。 瑶姬吐出最后一口血,晕了过去,脸颊上挂着晶莹的泪。 玉卮不顾自己的伤口与王母的呵斥,也飞到洞外,在少昊痛苦时推开瑶姬的身躯,拉着他问:“你怎么了?别吓我,快告诉我!” 少昊无法诉说,太阳穴上爆出青筋,一声低喝过后,发尾竟然起了火,逼得玉卮不得不退开,满面惊骇地看着他。 王母道:“少昊乃穷桑之主,身体里流淌着凤凰的血液,当其神智剧烈波动或者身体受到重伤时便会自燃。不过无需担心,等火熄灭就没事了。” 玉卮听她这么说,仍然忧心忡忡。 “真的会没事吗?” 王母没回答,直接吩咐天兵天将们,将已经燃成一团大火的少昊弄到车上去。 少昊的火是天火,神仙也会被烧伤。当众人想尽办法终于成功,打算回头去搬瑶姬的尸首时,却发现她原本躺着的地方空空如也,只剩下一片被染红的土地。 王母不信,飞下来亲自看,难以置信地问:“人呢?” 众将士面面相觑,摇头不知。 她怒喝道:“还不去找!” 众人分头寻找,最后只找到被关在结界里的穷奇,其它一无所获。 王母心有不甘,但是没有办法,时间拖得越久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多,她的威名越会受损。 朝巍峨壮丽的姑瑶山看了眼,王母下令,众人打道回府,离开凡间。 他们走后半个多时辰,黑豹从树林里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朝天上盯了会儿,抽抽鼻子,顺着淡到难以察觉的血腥味朝前找去。 入夜,姑瑶山上漆黑一片,偶尔传出一声狼嚎,阴森绵长。 往北三百里处,村庄里亮着灯。共工坐在床边,垂眼看着躺在眼前毫无防备的美丽女子。 她受了重伤,脸色苍白,皮肤宛如细腻的白瓷,使他情不自禁抬起手,从眉毛摸到了嘴唇,最后停在那柔软的唇瓣上。 瑶姬仙子……传说中天宫这一代最美丽的仙子…… 共工想起初见她时,那脆弱到风大一点都会吹折的姑瑶草,忍不住笑了声。 “共工大人,您要的药已经准备好了……”一个恶人走进来,一改对常人凶狠的态度,说话时极其恭敬。 共工皱眉:“不是说了不许进来么?你长得这么丑,吓到她怎么办?以后有什么话在外面说。” 恶人很委屈的应了声,走出屋子。 屋子重新剩下两人,油灯里的火苗轻轻摇曳,为屋内所有事物笼罩上一层淡黄色的暖光。 共工摩挲着她的嘴唇,冰封了近万年的心脏开始跳跃,不由自主地俯下身。 在二人的嘴唇即将碰到一起时,屋外传来一声低吼,紧接着一道黑影如闪电般蹿了进来,挡在他们中间。 共工险些抬手就打,定睛一看是那只整天跟在瑶姬屁股后头的豹子,不由得讥笑道:“哟,来找你主子了?” 黑豹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不肯挪动分毫。 142.姑瑶有山鬼(13) 共工抬起自己的手, 他身材高大, 手掌也大, 手指长得一看就很有力量, 让人不敢小觑。 瞥着自己的手指,他笑着问:“是不是另外一颗牙也痒痒了?” 黑豹想起自己被他硬生生拔掉的那颗牙, 怒意升起, 对着他吼了一声。 “不识趣的小东西, 看在你主人的份上, 我懒得跟你计较。” 共工放下手, 去查看瑶姬。 黑豹变成人形趴在她身上, 戒备满满地说:“你别碰她!” 共工道:“我碰不碰她你管不着大,倒是你,再不起来的话你主子就被你压死了。” 黑豹闻言低头看去, 瑶姬胸口果然又有渗血的架势,忙站起身,心疼地看着她。 共工瞥他一眼,“想哭?” 黑豹张嘴就骂:“滚!” 共工冷哼了声,抱着胳膊道:“你最好别惹我,如今能救她并且愿意救她的, 恐怕只有我了。” 黑豹虽然讨厌这个人,却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很对。 天宫如今是绝对不会帮她的了, 不追杀她都算是万幸, 而瑶姬平日习惯了独来独往, 除山里的一众小妖精外基本不和外人来往, 小妖精们又除了嚷嚷什么都不会…… 堂堂一个仙子,到头来竟然只能等这个十世恶人救,他想想都心塞。 “你救她可以,但是不许碰她,否则……”黑豹想威胁威胁他,却找不到威胁的办法。 共工活了成千上万年,他才区区几百年,实在不够看。 “呵呵……我可没有奸尸的兴趣。” 共工站起身,走出屋子。 黑豹盯着他的背影,想跟出去看看,怕他耍什么花招。但是舍不得瑶姬,于是留在床边,忧心忡忡地握着她的手,竖瞳里涌动着泪光。 “你怎么这么傻……不要死好不好?等我有法术了,让我保护你。” 瑶姬自然无法回应,她静静地躺在床上,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美丽中带着死气沉沉,如同一个假人。 恶人村乃三不管之地,天不管地不管,阴曹地府也不管。 共工得以将瑶姬留在这里疗伤,可惜他用尽一切办法,也没能够让她醒来。 她似乎陷入一个凝固的空间,不死、不老、不醒,永远安静的沉睡着。 黑豹每日守在床前,不肯离开一步。共工看得心烦意乱,忽然想起一个人,派出恶人将她请了来。 那人永远是一阵烟,飘进来飘进去,在瑶姬身上笼罩了很长时间。久到共工都有点想赶她走了,她才缓缓落地,黑色烟雾中传出八十老妪般的声音。 “她的神力被人抽光了,除非补充神力,否则永远不可能醒来。” “神力?如何补充?” “瑶池有仙水,由王母掌管,只要得到一勺,便能让她恢复如初。” 共工当了成千上万年的恶人,向来都是随心所欲,头一次感觉自己落于下风,沉着脸问:“你确定有这般神奇之物?” 阿傍婆桀桀的笑着,声音诡异刺耳。 “你信不信……不都只有这一个办法了么?桀桀桀……” 共工眼神一冷,猛然出手,五指抓向她心脏的位置。 阿傍婆不慌不忙往旁边一飘,躲开他的攻击,黑色烟雾在空中缭绕、盘旋,如邪魔之手。 “你要是试试,就得尽快啊,她的时间可不多了……” 说完这一句,黑色烟雾聚成的人形飘向屋外,隐没于漆黑的夜色中,任凭共工怎么抓也留不住。 王母的仙水……瑶姬就是被那帮人害成这样的,身上还背负着罪名,他们能答应救人吗? 共工低头沉思,黑豹看着他,突然抱起瑶姬就跑。 共工身形一闪挡住他的去路,低声喝道:“你要做什么?” 黑豹紧紧抱着瑶姬,竖瞳反射着银色的光。 “你不能把她交给那些人,他们不是好东西!如果非要这样,我宁愿她一辈子都不醒。” 共工面无表情,“我看你是整天抓兔子抓傻了,我有说要把她交给他们吗?” “你刚才明明在琢磨……” “我是在想办法,你个蠢货。” 共工敲了下他的脑袋,把瑶姬抢回来,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黑豹蹲在床边摸脑袋,没有吭声。 共工想了一夜,于日出之时给天宫发去消息,要求他们用仙水救人。 王母自然不允,但是提出要求,把瑶姬送回天宫,他们会自行处置。 共工视若无睹,想别的办法。天宫按耐不住,主动派人来说,这件事也不是不可商量。倘若恶人村愿意回归人界,恶人们全都弃恶从善,并且修建王母庙,供奉她的神位,即刻换得一勺仙水。 恶人们自然不允,共工为救瑶姬,强力镇压他们,逼迫所有人遵从自己的命令,从此再也不做恶事,修建王母庙。 庙宇落成那日,王母亲自下凡查看,对于成果十分满意。 共工问道:“现在总可以把仙水交给我?” 王母冷笑。 “不急,你们今天不做恶事,不代表明天不做恶事,得先观察观察一阵子。” “观察多久?”共工耐着性子问。 “千八百年总是要的。” 话音未落,一头黑豹横空飞出,张着血盆大口扑向她。 王母法力高强,闪身躲开他的攻击,并且将他击飞。 可是即便如此,头上精心梳好的发髻还是被他给抓乱了,弄得狼狈不堪。 黑豹落地后,目光如炬,浑身黑毛竖起,冲着她低吼。 王母冲共工骂道:“你要是还想救她,就管管这只畜生。” 共工点点头,走向黑豹。黑豹朝后退了一步,却没有等到他出手,反而被他摸了脑袋。 黑豹不解地抬起头,共工笑道: “干得好。” 这句话落在王母耳朵,令她勃然大怒。 “你在说什么?” 共工抬起头,坦荡荡地注视着王母与她的天兵天将。 “你们这帮出尔反尔的狗神仙,也配让人建庙供奉?” 他握紧双拳低声念咒,本就高大的身躯陡然拔高数十丈,变成一座小山似的巨人,一脚踩下,将恶人村与新建好的王母庙踏个粉碎。 “好啊,你敢公然挑衅天宫威严……”王母袖中飞出一只凤凰,急速赶往天宫。看着凤凰远去的身影,王母冷冷道:“三界容纳你上万年,这笔账,该算清了。” 她招来数以万计的天兵天将,要求他们围捕共工。 共工不用法术,只靠肉搏,一次比一次变大,最后与姑瑶山同样高,顶天立地的站在将士们面前,宛如盘古复苏。 他每跨出一步,大地就跟着一齐震动,又有无数村落人家在他脚下化作粉尘。 他一挥手,打断一座山峰,将其拾起来当做武器,重重地朝王母掷去。 将士们为她挡下,王母愤怒到失态,不顾自己身上被溅到的泥灰,用力指着共工,声嘶力竭地喊:“给我拿下他!” “你们当初怪她延误治水是么?”看着铺天盖地的敌人,共工扯了扯嘴角,眼中的神采偏执而疯狂,“既然如此,就尝尝洪水的力量吧。” 他的声音如同雷鸣,等云层中的众人听清后,就感觉到一阵地动山摇,共工竟然朝西北方向跑去。 巨大的脚掌踏出尘土,气流被他的身体带动形成飓风。 狂风席卷树林,在城镇里肆虐,天崩地裂般的震动使得房屋倒塌,鸟兽逃窜。 凡人们站都站不住,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能跪在地上朝天磕头,央求神明结束这场灾难。 “他要往哪里去?莫不是害怕了,想逃跑?”天兵天将看得莫名其妙。 王母紧盯了他一会儿,明白他的意图后,大惊失色。 “快!拦住那孽畜!” “啊?” “他要去不周山!” 不周山由盘古骨骼所化,又称天柱。将天宫与凡间分为两个部分,维持整个世界的平衡。 一旦不周山受到影响,整片大地都会偏斜,届时倒霉的不仅是凡间,天宫同样会受到牵连。 自从盘古以肉身化作大地后,还没人敢打不周山的注意,这共工莫不是铁了心要毁天灭地? 王母隐约感到后悔,不该为了一个小小的瑶姬,将事情越弄越大。 可惜世间没有后悔药吃,神仙也一样。她只得将天宫中所有能调动的人手全都调过来,齐心协力拦截共工。 共工万年来积蓄的力量,在这一刻爆发,于奔跑中越长越高越变越大。 有神将们高举武器从左边攻来,他挥出手臂,全部击飞。 又有神将们带着神兽从右侧攻来,他抬起脚,一脚踹出去,把他们踹了个人仰马翻。 几万神将竟然拿他毫无办法,眼看着他穿过轩辕寒荒等一众国家,最后停在不周山前方。 王母心脏揪紧,终于决定出手,召出漫天玄鸟,命其攻击共工。 然而晚了一步。 共工脚踏大地,脑袋在云层之上,远远地投来一眼,嘴角永远挂着那抹冷酷的讥笑。后退数步,微微弯腰,使力撞向不周山,笔直的山峰拦腰折断。 刹那间,天地震荡,风起云涌。 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地不满东南。天池水从云层倾泻,五湖四海的水涌向陆地,洪灾瞬间便蔓延开来,淹没一切可淹没的事物。 共工处在天水倾泻处,抬起头,还未看清眼前的景象,就被姗姗来迟的凤凰啄去脑袋。 失去头颅的巨大身体轰然倒地,引得洪水激起无数旋涡,将牛羊野兽及凡人拽进水底。 143.姑瑶有山鬼(14)完 王母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半晌后才反应过来, 大喊: “快!去把天池水堵住!把不周山扶起来!” 天兵天将们硬着头皮飞向洪水发源处, 顶着瀑布般的水流, 竭力将折断的不周山残骸抬起来。 谁知一张血本大口从地下张开,将所有人吞吃入腹。 王母看着那么多将士被一张大嘴吞没, 而那大嘴的主人速度极快, 在不周山下一闪而过, 让人无法捕捉。 “刚才是什么东西……”她喃喃地问。 身边的侍女答不上来, 片刻后, 有人指着西北方向惊叫道:“快看!” 王母顺着她指得方向望过去, 只见一个奇怪的人影立于洪水之中。 他太高,几乎顶天而立。却又太怪,手在, 脚在,只有头不在。 “共工……” 所有神仙脑海中同时冒出这个名字,心中凉的宛若一潭寒冰。 他们亲眼看着那个怪异的无头身躯朝这边走来,简直快疯了。 “怎么可能呢?都没有头,怎么还站得起来……” 有人呆呆地抬起手,指着他道: “谁说没有头, 你们看……” 众仙望去,发现共工走近后, 赤-裸的上身清晰起来, 胸膛上赫然长着一双眼, 腹部长着一张嘴, 正看着他们冷冽又讥嘲地笑。 所有人毛骨悚然,哪里还敢迎仗?只想逃! 王母一时间弄不清他的本事,不敢擅自应对,在他抵达之前草草收兵,带着一席残兵败将回天庭。 共工扑了个空,也不生气,再次走回不周山,镇守宝物似的守着它。 王母自收兵后,就派人在天宫朝下看,监视他。 他在不周山守了三年,监视的人便在天宫看了三天。 三天后实在心慌,跑到瑶池问王母。 “娘娘,这下该如何是好?” 王母从未想过事情会发展到难以收拾的地步。 回天宫后,四方天帝皆派来使者,询问她巨变的原因。她无法详细回答,含含糊糊地打发了回去。 幸好大家都在忙着转移领地上即将被水淹死的百姓,无暇顾及。因此直到现在,除了那日参与围捕的天兵天将以外,还没有人知道共工撞到不周山的真相。 可是不知道有怎样?瞒得了一时,瞒不过一世。 王母听了禀报,亲自去看,从堕天台朝下望,正好能看见被撞断的不周山残骸,以及站在山边,没有头颅的巨大身躯。 他是在守护它,要赶走所有企图制止洪水的人,决心让这个世界和他一起毁灭。 究竟要怎样才能让他收手? 大地上已经一片哀嚎声了,经过这一遭,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多多少枉死鬼。 王母难以想象到时的局面,狠狠心,召集众仙家,于瑶池开会,想办法解决这个棘手的共工。 然而往日云淡风轻的仙家们,仿佛都被那一日共工的表现吓破了胆,听到她说要找能人赶走共工后,全都缩着脑袋,不敢吭声。 王母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只要能解决这个问题,让她做什么都行。 “你们就算自己没本事驱赶,总该帮着想点办法。” 有神仙弱弱地开了口:“其实……” 王母大喜,“你说!” “共工邪气太重,又攒着极强的怨恨,普通神将难以为敌。除非……” 他欲言又止,把王母急个半死,催促道:“除非什么?你快说啊!” 那人硬着头皮道:“除非请来五方天帝之一出马,才有赢过他的可能。” “五方天帝……” 王母踉跄着跌在金椅上,失神落魄地看着前方。 要是能请动他们出手,她何必如此为难? 穷桑,往日繁华热闹的都城已然成了一片湖泊。 玉卮与少昊站在一艘大船上,底下是士兵们在救溺水的百姓,场面混乱。 少昊自从那日回来后,就不曾开过口,让玉卮非常担心。 她瞥了眼在天空盘旋的穷奇,清清嗓子,柔声问道:“你饿不饿?我让人做点吃的来。” 少昊盯着水面,一动不动,像是根本听不见她说话。 玉卮已经顾不上尴尬,继续追问:“你不饿是吗?那你总该困了吧,都这么长时间没休息过了,我扶你去睡觉。” 少昊仍是一声不吭,看都不看她。 玉卮看着他俊美绝伦的侧脸,心中酸楚。 这时,有神兵从天而降,落在二人面前,递上王母的手信。 少昊总算有了动作,打开信封查看,面无表情地看着上面龙飞凤舞的字。 玉卮凑脑袋过去。 “母后都说了什么?” 少昊没说话,把信纸递给她。 玉卮一行一行地看下去,越看越心惊,最后叫出声:“不行!” 她叫完才意识到旁边有人,压低了声音,拉着少昊背过身说:“你不能去,答应我。” 少昊抬眸看了她一眼。 她解释道:“共工那么厉害,虽然你也厉害,可是制服他后必定元气大伤……穷奇才一千多岁,我也受了伤,你不能抛下我们不管啊。” 少昊静静到看着她,等她说完才道:“你带穷奇去大言山,那里会有人照顾你们。” “我们去大言山,那你呢?” 少昊没解释,自顾自地说:“穷奇性子暴躁,不适合当帝王,我会让父亲另外选人,你不要插手这件事。” 玉卮惊愕,“你在说什么?” “在我走后,你可以找爱你的人在一起,我不会责怪。” 玉卮惊慌失措,打断他问:“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要走?” 少昊转过头,冲将士招手。 几个士兵走过来,站在他面前问:“大人,有何吩咐?” “把她和穷奇带去大言山。” “是。” 士兵们架起玉卮就要走,玉卮大怒。 “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动我?穷奇!” 穷奇听见她的传唤,飞到船上,看见士兵们就要咬。 少昊朝他一点,指尖射出一道红光。穷奇顿时瘫软倒地,变成人形。 玉卮难以相信地看着他。 “你居然对你的儿子下手?穷奇可是你的亲儿子!” 少昊转过身,随那神兵一起离开。 二人腾云驾雾回天宫,王母得知他来了,感激不尽,亲自出来迎接,对他描述不周山的情况。 少昊全程没说一个字,只在听完后说:“你们要我出征没问题,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你说。”王母笑道:“别说一个,十个百个也行。” 少昊道:“找回瑶姬,救醒她。” 王母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褪去,最后冷漠如冰。 “你可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 “穷桑白帝。” “你是玉卮的丈夫!居然为了另外一个女人提要求,还有没有一点良心?” 少昊很多年都没有过表情的脸上,突然扬起一抹嘲意。 “所以你宁愿天下大乱,洪灾肆虐,也不肯救醒她?” 王母僵住,半晌后恶狠狠地点头。 “行,我就答应你,等你打败共工我就救醒瑶姬。” 少昊亲眼目睹共工是如何被哄骗的,早有准备地问:“要是你食言呢?” 王母指着自己头上的金冠。 “如果我不救瑶姬,就罚我遭九雷轰顶之灾。” 少昊瞥了她一眼,红光从指尖射出,令脚下云层散开,露出一个洞。 他纵身一跃,跳入凡间。 王母想要追上去看,可是云层已经开始收拢。她命人备车,朝堕天台赶。 才抵达堕天台,还未下车,就见驻守在那里的侍卫匆匆跑出来,看见她欣喜叫道:“娘娘!打起来了!” 王母闻言,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知道事情该结束了。 少昊与共工在洪水中展开战斗,你来我往,大战九天九夜。最后少昊集中所有的法力,终于将共工压在不周山下,将折断部分重新接了回去,平衡天地。 自己却因为精疲力竭,陷入虚弱状态,跌入洪水之中。 王母派出人手,于青丘找到昏迷不醒的他,将其带回天宫。 经人救治后,少昊醒来,看着眼前的神仙们,发出虚弱沙哑的声音。 “瑶姬呢?” 神仙们面面相觑,没有人开口,视线统一地落在王母身上,王母不得不站了出来。 “瑶姬呢?”少昊又问了一遍。 王母顾左右而言他,笑吟吟地说:“这次制服共工多亏了你,天宫一定好好嘉奖,我也会在四方天帝前为你美言,以后穷桑必定会在你的统治下,越来越强盛。” 少昊眼睛都不眨,咬着牙大喝一声:“瑶姬呢!” 王母无法逃避,只得如实道:“瑶姬在你之前就被找回来了,但是伤势过重,已经回天无力。我们只能让她重入轮回之中,依靠投胎转世积蓄神力,休养千年后方能重归神位。” 少昊道:“所以你们骗了我?” 王母面露尴尬,有神仙出来劝解道: “怎么能说骗呢?娘娘的确尽心尽力的救治了瑶姬仙子,只是无能为力而已。这种结果谁也不想看到的,再说了,轮回千年算不了太长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到时你们不是还能重新见面嘛。” 少昊没说话,漆黑的瞳孔里摇曳着暗红色的光。 王母生出一计,让人把玉卮叫来,推到他面前。 “如今你醒了,也该回穷桑治理朝政了。玉卮这段时间一直都很担心你,快点回家去吧。” 玉卮那日被他当众抛弃,心里还有些别扭,但是一想瑶姬都投胎去了,再也没法跟她抢少昊,于是心情好了起来,笑眯眯地搀着他的胳膊说:“你还难受吗?穷桑已经退水了,我正好让人将王宫收拾好,等你回去呢。” 少昊抽出手,捂着被共工砸了一拳的胸口缓缓朝外走。 玉卮又被他无视,闷闷不乐地站在原地。 王母推了她一把。 “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跟上,现在是你们的家事了。” 玉卮忙追上去,少昊走得很慢,但是不曾停下过。她又怕自己凑上去会热脸贴冷屁股,于是一路都跟在后头。 不知过了多久,少昊终于停下来,玉卮抬头一看,竟是堕天台。 天宫建筑大多以华丽为主,只有这堕天台,以一块粗糙的巨大山石雕刻而成,刻工粗糙简陋,匾额上的字如刀劈斧砍,看得人从心底敬畏。 玉卮很不喜欢这里的气氛,平日都是绕道走。今天猝然一看,涌出一股极其不妙的感觉。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她快走几步追上少昊。 少昊头也不回地走上了堕天台。 玉卮站在台下,和他之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到的屏障,祈求地说:“求求你了,下来吧……不要站在那里……” 少昊朝前方看去,天地浩荡,日月争辉。生灵们忙忙碌碌,繁衍生息。 “你难道要去找瑶姬吗?我不许!不许!”玉卮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地喊:“你是我的,我们都有孩子了!我不许你走!” 少昊道:“按照天宫的规矩,只要一个神仙失去神位,堕入凡尘,他以前的父母、兄弟、配偶、子孙……都将自动断绝关系。即便之后他重归神位,也不会复原。” “你别这样……求求你别这样……” 玉卮几乎能够预料到他接下来将做的事,胸口痛如刀绞,满脸泪痕。 “她到底有什么好……我哪里比不上她?你就不能回头看看我吗……” 少昊终于回头,却说出一句她这辈子也不想听到的话。 “当初你对我施法时,早该想到有这一天。” 玉卮愣住,目光透过泪水,错愕地看着他。 “你已经知道了,是什么时候的事?” 少昊道:“好自为之吧。” “不要……回来……” 玉卮奋不顾身地扑过去,可还是晚了一步。 少昊当着她的面跳下堕天台,坠入转世轮回中,寻觅他真正的爱人。 瑶姬初次投胎是在一户农家,乃那户人家的三女。 少昊晚了些,成为她家隔壁人的小儿子。两人相差三十岁,瑶姬又被父母强行嫁给一个莽汉,夜夜遭殴打,含恨而终。 第二次是一个大家闺秀,少昊是同县县丞之子。可惜二人还是没缘分,瑶姬十六岁时就嫁往外地,丈夫是个爱玩乐的,让她在空闺中独守一生。 第三世……第四世…… 转眼间过去数百年。 少昊进入轮回时尚有法力,很快恢复,黄帝发来命令,要求他回去管理穷桑。 他不得不离开轮回之道,但是仍然观察着瑶姬的每一世。 千年过去了,瑶姬明明早该到了苏醒的阶段,却迟迟不肯醒来。依旧如同孤魂野鬼般,在轮回之路上穿梭。 少昊为此找了很多人询问,都说不知道原因。最后一天晚上,女娲偶然出关路过穷桑,听他说完后笑道: “神和人的区别,并非只是辟谷升天,真正的区别在于能够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当你的肉体感受到痛时,会凝出结界保护自己。当心受到伤害,自然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她不是醒不来,她是不想醒。” 少昊喃喃地问:“那我该怎么办?” “陶破了要用泥去补,她被你伤了心,自然该用爱弥补。” 女娲离开,少昊静坐一夜。 翌日天亮后,他找人暂时管理穷桑,自己则耗费数月时间,构建出一个系统空间。找到又一次完成轮回的瑶姬,引入空间内。 千年光阴,转瞬即逝。人生如梦,梦如人生。 瑶姬一梦醒来,没有什么车祸,没有什么天宫,看见的只有坐在床边,殷切看着她的少昊。 白衣,红发。 多少年的光阴,多少次轮回,他依旧未变。 “你醒了……”少昊的眼睛里藏着疲倦,然而眼神是喜悦的,又带着点小心翼翼。 瑶姬抿了下嘴唇,说:“你过来。” “嗯?” 她不说话,少昊只好把头凑过去,被她勾住脖子,深深亲吻。 他惊讶,但是很快掌握主动权,加深这个吻。 二人难分难舍,忽略时间空间,眼中只看得到对方。 不知过了多久,瑶姬气喘吁吁地放开手,少昊还要亲,她捂住他的嘴,温柔地笑着:“你带我去看看穷桑,好不好?” 少昊怔住,凝视着她的眼睛,仿佛看见数千年前那个美丽少女的身影。 一切尽在不言中,她回来了。 “好。”少昊扬唇一笑,展开双臂抱住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