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寒门首辅的小娇媳》 第1章 自救 “砰!” “救命……呜呜呜……” 李堇被一声巨响吵醒,迷蒙中从床上爬了起来。 来不及穿鞋,跑出敞开的房门,寻找着呼救声来源。 寻到正屋时,正看到婆婆陶氏被村里的懒汉孙老二压在床上,一边惊恐的呼救,一边拼命挣扎抵抗,李堇心顿时咯噔了下。 孙老二一手捂着陶氏的嘴,另一只手正上下其手。 “臭婆娘,你嚎什么?你那死鬼男人死了八年了,我知道你熬得寂寞难耐了,我让你舒爽舒爽。” 眼里都是惊恐的泪花,陶氏不断蠕动身体躲避孙老二,两只手掰扯着孙老二捂住她嘴的手。 手指被掰疼了,孙老二放弃捂着陶氏的嘴,反手狠狠地抽了陶氏一嘴巴。 “啪。” 陶氏被打得眼冒金星,反抗的力量也弱了下来。 孙老二“嘿嘿嘿”的扯掉陶氏的腰带。 “等把你弄舒服了,我再去找你家那个童养媳,季家的男人命就是好,找的女人个个都白嫩……” 听到他要去祸害儿媳妇,陶氏神志瞬间清醒了些,更加使劲挣扎反抗,还试图要用指甲去抠孙老二的眼睛。 李堇目光在院子里搜寻,快速从柴火堆里抽出一根手臂粗细的木棍,几步跑进屋。 比孙老二更先看到李堇跑进来的陶氏一直摇头,用眼神示意她快跑快跑…… 李堇没有走,她跑出去呼救再等邻居过来救人,陶氏的衣服肯定要被扒光了,到时候她怎么活得下去? 深吸了一口气,李堇狠狠地挥起木棍,往趴在陶氏身上的孙老二后脖子砸了下去。 “啊……” 力气太小,孙老二只是被砸得痛呼了一声。 转头看到李堇,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臭娘们。” 起身两步靠近下意识后退的李堇,狠狠地一巴掌将她抽倒在地。 李堇被打蒙了,两眼发黑,倒地上起不来。 “臭娘们,老子先弄了你。” 孙老二骂骂咧咧地一脚踢到李堇肚子上,把她踹飞到屋角,扑上去撕扯起她的衣物来。 拼命抑制住眼底的慌乱害怕,李堇深吸了几口气缓了缓蓄力,突然狠狠地提起膝盖,撞向孙老二的命根子。 “嗷……” 要害受到重击,孙老二脸色扭曲,哀嚎着无力地倒在地上,身体蜷起来像一只大虾米。 李堇挣扎着爬过去捡起木棍,陶氏从她身边跑过,扑到孙老二身旁,将手中的剪刀狠狠地扎到他的眼睛里。 “嗷……我的眼睛……” 伴着孙老二痛苦地嚎叫,一向柔弱的陶氏眼里闪着决绝的光,拔出剪子,又要扎进他另一只眼睛。 孙老二翻滚着把陶氏一脚踹倒,扑上去掐住陶氏的脖子。 “臭婆娘,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们这两个臭婆娘。” 见陶氏被掐得脸色发青,李堇赶忙上前,一棍子瞄准孙老二的后脑砸了下去。 “砰。” 孙老二眼前一黑,倒在陶氏身上。 扔掉木棍,李堇用了吃奶的劲把孙老二推开,把陶氏拉了出来。 两婆媳瘫在地上,李堇重重的喘着气,陶氏用力地呼吸着。 先缓了过来的陶氏后怕了起来,六神无主地道,“堇娘,现在怎么办?” 李堇脑子也很混乱,脑子里想着对策,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他?不行不行,不敢也不能,犯法就不说了,杀了人这么大个尸体我们搬不动也埋不了。” 陶氏先被李堇的杀了他三个字吓了一跳,听到李堇说不杀松了口气。 她刚才是惊慌失措恶向胆边生才敢拿剪子扎人,现在她想想都后怕啊! “现在他昏在我们家,言安在镇上学院里读书,要再三日才休沐,还不知道回不回来。 言平在镇上,下工也没那么快,至少要傍晚才会回来,这会儿才早上。我们没有帮手,堇娘,怎么办?” 陶氏带着哭腔问李堇,李堇很无语,她也想知道怎么办,她也没经验啊! “冷静……冷静……” 思量了一会,李堇实在没想到更周全的办法,只能闹大了。 “娘,你把衣服稍微收拾下。” 陶氏听话的应道:“噢,好好。” 交代了陶氏几句,李堇起身跑到院子里拉开大门,喊了起来, “快来人啊!救命啊!鲁大叔鲁大娘救命啊!瑞大哥救命!里正伯伯救命啊!有没有人啊!” 左近右舍听到喊声都开门跑了过来。 “堇娘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你大叔下田去了。” “堇娘你怎么了?谁把你打成这样?” 李堇引着众人进了正屋,待众人看到正屋里躺在地上满脸鲜血的孙老二,都呆住了。 “陶氏,这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也被打成这样,你们两婆媳是?” “孙老二怎么跑来你们家了?” “他眼睛怎么了,血流成这样?” 陶氏呜呜呜地扑鲁大娘的身上哭了起来, “院门锁得好好的,我在院子里晾衣服,这个畜生从墙头爬了进来,捂住我嘴就往屋里拖,要不是堇娘赶过来,我就……呜呜呜……。” 众人听了陶氏的话神色莫名,大多是气愤,有的则是晦涩难明。 扫视了一圈,李堇将左邻右舍的神态收入眼底,委委屈屈地道: “我今早还在睡觉,就听到娘的呼救声,我想救娘,可是我力气太小了,打不晕他,他打我,还说要把我给……” 邻居们看着本来白净的两婆媳现在衣着狼狈,鬓发乱蓬蓬,衣服乱糟糟的,都叹了一口气。 鲁大娘安慰道:“不幸中的大幸,你们俩没事就好。” “这畜生简直不是东西……” “本来就是地痞无赖……” “那现在是要怎么弄?让他躺这里不是办法,眼睛还在流血呢!” “里正来了,里正来了。” 里正被人请了过来,一到就看到季秀才家乱糟糟一片。 待听得左邻右舍一人一句把事情一说,挑了挑眉,竟像是有几分幸灾乐祸。 “来几个人,把孙老二抬回孙家。” 里正说完转身就要走,李堇连忙出言道:“里正伯伯,孙老二要怎么处置?” 里正装傻充愣,“什么怎么处置?” 听着里正的意思是想息事宁人,李堇柳眉竖起,一字一句地往外蹦: “他入室行凶,我要报官。” 第2章 我想你了 “报什么官?”里正脸色一黑,“报官了,十里八乡不得都知道我们清河村村出了这种丑事。” “他意图欺辱我们,而且把我们打成这样,里正就这样放过他?” 里正暴跳如雷,“传出去就好听吗?你们还要不要脸?丢不丢人?” 陶氏闻言脸色一白,低头垂泪。 左邻右舍的邻居们也互相使着眼色,纷纷劝道:“里正说的有理,还是不要报官,这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可不是嘛!我家大郎刚在相看呢!这传出去谁敢把姑娘嫁我们村?” “我家四丫刚刚定亲,传出去,万一亲家说闲话,退亲了咋整?” “对啊,陶氏,你……谁让你长得这么出彩,也难怪孙老二惦记。” “我在清河村十几年了,也没见谁家被翻过墙头,陶氏,你是不是给人家孙老二抛媚眼了?” 陶氏脸色苍白得可怕,浑身颤抖着。 李堇脸色铁青,拳头紧握,视线从这些大娘大婶小媳妇身上扫过,讥讽地道: “我们好好呆家里,坏人翻墙进来,难不成还是我们的错?那按大家这么说,以后谁家男人出去干活了,还得把自家女人拴裤腰带了,不然谁家大娘婶子姐姐妹妹的在家,被坏人闯家里祸害了,还是她们自个的错了?” “今天是我们家被这个畜生盯上了,改明儿就不会是你们家?” “相看?惠婶子就不怕,新媳妇娶回来瑞大哥没用上,让孙老二用了?” “别说定亲了,只要花儿姐一天没嫁过去了,你就不怕哪天被孙老二还是何老三王老五摸进屋子?” “轻轻放过孙老二,是不是就鼓励他没事就爬你们家的墙头?” 这是山村里,家家户户男人们白天大多下田的下田,上工的上工,留在家里都是妻儿闺女。 听到李堇的话,大娘大妈们脸色也不太好,就算她们没有陶氏这样白净招人,可是毕竟谁家没个儿媳闺女的。 可是,谁也没开口帮她们说一句话,还是沉默地看着里正轻轻放过孙老二。 李堇愤怒地看着里正远去的背影,手紧紧地握成拳,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这就是异世,没有律法给她保护,她第一次体会到离开了法治社会,活得多没尊严。 村民们的自私自利和‘受害者有罪论’也让李堇狠狠地见识了人性的下限。 晚上,季言平收到消息赶了回来。 “大嫂,你脸怎么样?”看着李堇肿得跟馒头似的脸,季言平脸色不太好。 虽然原主懒惰又贪吃,但是别的方面也没啥大毛病,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在季言平眼里,李堇是他大嫂,是家人。 “都是我没用,我没护住娘,没护住大嫂。”大哥交代他要照顾好娘和大嫂,他答应得好好的,娘跟嫂子却被打成这样,还差点被祸祸了。 “说什么傻话,你又不在家里,谁也不知道他能干出那种事。”李堇安慰着小叔子,季言平今年才十二岁,身材壮实,长相精神,浓眉大眼,还是个半大少年,却早早就去镇上帮工挣家用,已经是个很不错的孩子了。 季言平眼巴巴地盯着正屋的门,他五岁后,大哥就不让他乱进娘亲和大嫂的房间了,“娘呢?娘怎么样了?” “中午有请杨大夫过来看了,开了药,内服外用都有,娘都用了,晌午吃了饭就睡着了,我刚去看了还没醒,你不用担心。” “大嫂有没有涂药?” “有的有的。” 李堇安抚了季言平,到厨房给他做了碗葱面,卧了个香喷喷的荷包蛋。 看着他脸上还是有点愤愤,李堇拍了拍他的头:“嫂子知道,你想保护娘,保护大嫂,所以你多吃点饭,快点长大,你个小身板,就算早上你在能怎么样?只是多个挨打的人罢了。” 季言平想反驳他身体很壮实,但是自小娘和兄长都教育他要尊重长嫂,所以他不敢反驳李堇,一声不吭地几口吃完面,突然说了句:“嫂子,我想习武,你能不能帮我跟大哥说说?” 季言安一向不认同弟弟不读书,无奈季言平就是看不下书,所以季言安退而求其次,在镇上帮他找了个书店帮工的活,让他可以边干活边看书。 李堇笑笑道:“可以啊!” 季言平眼睛一亮。 “不过我可不保证你大哥会答应。” 季言平闻言像只斗败的公鸡,耸拉着回房蒙头就睡。 李堇到陶氏房里再看了看,还在睡,呼吸平缓,应该是无事。出来进了厨房,点火开始煮白粥,陶氏半夜醒来肚子饿能吃。 坐在灶膛前,看着里面的柴火熊熊地燃烧着,火光一闪一闪照在李堇的脸上,把她的脸映得通红。 李堇叹了口气,摸摸肿胀的脸,还有整片淤青的肚子,她也好疼好累好困。 “季言安,我想你了。”李堇抱着膝,这一刻,无比期盼季言安能回来,穿过来一个月了,她都一个月没见着他了。 …… 次日一早,李堇起得有点晚,起来时陶氏已经煮好了饭,正在廊下绣帕子。 陶氏见到李堇跟她一样肿胀的脸,心里难受得不行,她们婆媳怎么这么倒霉? “玉米粥在灶上,堇娘去喝了粥!脸怎么样?身上可有涂药,好些了吗?” 李堇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喝了粥利索地把锅碗瓢盆刷洗干净,坐到陶氏身旁,磕磕绊绊地打起了络子。 陶氏是县里大户人家的婢女出身,一手绣活很漂亮,季家靠陶氏卖绣活的钱,生活得比一般家庭要松一些。 虽然不能大鱼大肉,但是米面是能管饱的,不像有些家庭,手头紧的,只能吃糠面糊糊,黑米糊糊,粥清的米粒都看不见。 清河村的人不是不眼红的,不过眼红的没有用,天赋很重要。 十几年前陶氏和季秀才刚回村住时,村里好多把孩子送过来学的,最后学了几个月成品虽然能看,但是却达不到陶氏这种精品的地步,卖不了大钱,最后一个个都把孩子领回家帮忙干活了。 这会儿天还早,李堇边打络子边琢磨着后院的韭菜又长了一茬,可以去揉个面,晚上做韭菜盒子。 正想着,门外传来嘈杂的呼喝声,还有妇人尖锐高亢的哭嚎声,接着是砰砰砰地拍门声。 第3章 赔医药费 “陶氏你这个狐媚子给我出来,贱人心狠手辣,把我家老二祸祸成这样!” “李堇你这个小贱人,给我把门打开。” 是孙家人。 李堇和陶氏对视一眼,踌躇着还是拉开了门。 门外,孙婆子,孙老大,孙老大的儿子孙大郎孙二郎气势汹汹地围在门口。 旁边的邻居也都被吵闹着吸引过来。 鲁大娘担忧地看了陶氏婆媳一眼,支使自家小子去请里正过来,上前挡在陶氏面前,问了一句:“孙婆子,你们这是干嘛?” 孙婆子两手一叉腰,理直气壮地道:“干嘛?当然是来要医药费。陶氏你这个贱蹄子,把我家老二的眼睛戳瞎了,赔钱。” “是你家孙老二先……” 陶氏没说几字就被孙婆子打断,“先什么先?快点的,赔钱,我还等着拿银子给老二治眼睛呢!” 陶氏被孙婆子的无耻惊呆了,涨红了脸不知道该说什么! 孙婆子以为陶氏自觉理亏,得意地上前一步,骂骂咧咧,手指头都快戳到陶氏脸上了。 李堇一巴掌拍开孙婆子的手,冷笑道:“赔钱,好啊赔钱。我跟我娘的医药费,拿来。” “你跟你娘不过是被打了一巴掌,几天就消肿了,我家老二眼睛都没了,那能一样吗?” “你家老二是爬墙行凶的恶人,我们是无辜被害的良人,本来就不一样。” “臭丫头你拽什么文呢啊?我老婆子听不懂。快点,把银子给我拿出来,十两银子。” “光天化日你想抢劫不成?我们清河村成土匪窝了?”李堇在了台阶上高了一步,正好看到鲁家小子引着里正过来。 “好啊,你进来抢啊!你们家孙老二能爬墙入室行凶,你这个老婆子再入室抢劫啊!正好让十里八村看看,我们清河村的土匪风气。” 里正闻言脸色黑沉沉的,“堇娘说什么?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难道不是吗?入室行凶的里正轻轻放过,这会恶人家的恶婆子还上门讹诈了,这不是里正的功劳吗? 您治理的清河村,在您的纵容下,出了这么厉害的土匪,谁家村里有这样的?” 里正恶狠狠地瞪了李堇一眼,这个臭丫头,嘴里没一句好话,这话传到镇上,他这个里正就干到头了。 “孙婆子,你在闹什么?”昨天放孙老二一马还不知好歹是? “我要季家赔医药费,我家老二眼睛都瞎了一只了,不赔我今天就不走了。” 孙婆子说着直接躺地上撒泼打滚嗷叫起来:“没天理啦……把我家老二眼睛都戳瞎了,没钱给老二治眼睛啊……这是要逼死我们一家啊……” 孙老大握着拳头靠近李堇,挥了挥拳头道:“十两银子,拿出来。” 看着孙老大靠近,陶氏大惊失色,但还是把李堇扒拉到她身后,“你……你想干嘛?” 李堇看着面前陶氏颤抖着身子,还想着护住她的样子,心里暖了暖。 扫视了一圈,李堇看了看目光闪烁的里正,再到周围看戏的村民,不由觉得有些心沉。 一整个村子,就鲁大娘为她们说话,其他人都是一副看戏的样子。 里正也明显地偏袒孙家,季家人缘就那么差? “钱可以给你。” 听到李堇的话,其他人都愣了愣。 孙婆子闻言大喜,拍拍屁股从地上爬起来:“快快快,十两银子拿来。” “钱可以给你,但是得签个字据,不然谁知道你花完会不会又来讹我们?” 眼珠子转了转,李堇眼风不善地扫过里正: “就写孙老大爬墙入室行凶,被我季家婆媳反抗戳伤了一只眼睛, 里正令我们季家赔偿孙家十两银子,然后要孙老二画押,里正也要落款。” “孙婆子,你把单据弄好,拿来给我,我就给你十两银子。” 单据的内容让里正脸色大变,阴恻恻地盯着李堇咬牙。 李堇这一手是把锅都栽他身上了,以后季家不发达就算了,季家若了起来了,就这张单据就能撸了他里正的帽子。 孙婆子却不管不顾,听到可以拿到十两银,哪有不配合的道理。 “好啊好啊,可是我不会写字条。” “我给你写。” 回房提笔写了字条,李堇拿出来递给孙婆子。 “喏,拿去,你让孙老二签好,再让里正签好,拿来跟我要十两银子。” 孙婆子看着纸上整齐的方正字,将信将疑。 李堇笑道:“怎么?怕我乱写?你家孙老二不识字,里正识字啊!你要是信不过里正,随便去请人看看就是。” “签好了再拿来跟我要钱,反正我们季家就在这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是不是。 我家言安今年还要考举人,难道还能为了十两银子举人都不考了?” 孙婆子想想觉得有理,季言安在县学读书,又跑不掉。 季家富裕,清河村皆知,十两银子还不至于伤筋动骨,没必要跑,于是拿着字条找人帮忙看去了。 李堇目送着孙家人离去,转头对上里正阴冷的视线,回了个冷笑,拉着陶氏回家,“嘭”都一声,关上大门。 接下来,就看孙婆子怎么让里正签字了,里正,他敢签吗? …… “堇娘。” 陶氏抱着一个小匣子敲开了李堇的房门,“这给你。” 李堇打开一看,里面放着散随的银角子大概有二十两左右,十来串铜钱,还有一些散随的铜板。 “这些先放堇娘手上,大头在娘身上,这些是家用。”陶氏解释道。 以前李堇对这个家不上心,陶氏也不敢给她,只给她一些零用。 二十两还只是家用? 李堇咋舌,对季家的富裕程度有了新的认识。 整个清河村,顶多也就里正等几家好过的家里有二十两存款。 其他不好过的,怕是两都无。而这在季家,只是家用。 看出李堇的疑惑,陶氏不紧不慢地道: “娘以前是县里徐县令家的丫鬟,是县令夫人娘家家生子,本来是夫人娘家准备的侍妾。” 李堇恍然大悟,怪不得。 陶氏长得这么好,绣花也精美,谈吐也大方,刚穿过来她就一直疑惑,陶氏一点也不像村妇。 第4章 季言安 “后来县令大人和夫人琴瑟和鸣,夫人另外安排我们,我选择了拿回身契,嫁给了你公爹。” 李堇对陶氏的眼界肃然起敬,这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知道自己要什么,知道抓什么在手里才实在,怪不得能生出言安言平那么出色的两兄弟。 “出嫁前夫人给了我一大笔嫁妆,在县里买套宅子生活都绰绰有余。 当时我婆婆故土难离,要在清河村养老,我和相公就回来清河村住了。 相公没了没几年,我婆婆也没了,我就不想走了,我想离相公近点。” “堇娘,娘先前只是想着,住哪里都是住,不如住清河村,离你公爹近点,但娘不是非住清河村不可,你明白吗?” 后知后觉的明白了陶氏的意思,李堇试探问道:“娘是说,我们搬走?” “我们季家,算是家学渊源,从公公考中童生开始,后来相公也考中了秀才,要不是因为……一些原因,他得状元不在话下。” “言安八岁就考中童生了,后来相公没了他守孝了三年,十三岁那年考中秀才,眼看要考举人了,我婆婆又没了,这才又耽误了三年。” “不然以言安不下于他爹的天资,早早就是举人了。 今年秋闱,言安必能中举,我们家,跟村里人有天然的隔阂。” 她们婆媳俩出事也没几个帮忙的,里正还心存恶意,李堇早就心存疑惑了。 原来如此,太优秀,这便是为何村里人都恨不得她们季家倒霉的原由。 “是因为我们家一直都好过,对吗?我们家总是比其他村里人过得好,所以他们又羡慕又嫉妒。” “公爹还在就罢了,公爹不在,言平还小,言安在县里离得远,家里就我们两个女人,所以他们就逮着机会恨不得我们倒霉?” 陶氏点点头道:“人,总是自私的。也许不会对我们有坏心,但是也不希望我们过的比他们好,更别说,我们好太多了。” “里正呢?里正对我们家敌意很重。” 李堇想起今晨里正阴恻恻的样子,满满的恶意。 叹了口气,陶氏缓缓道,“里正的三儿子,打小就聪明,跟言安一起考秀才,言安考中了,里正家老三落榜了。这么多年了,一直屡试不第。” 李堇悟了,就像她年幼时的发小,因为她考上了高中,发小没考上,初中毕业就去打工了,发小的妈妈每次见到她都阴阳怪气的。 “但是,不至于?顶多就是心里不舒服,怎么就?” 陶氏脸色有点莫名,带着笑意。 “那一年,本来言安是不考的,言安临时决定要考,得了榜首,里正家老三名落孙山。” 想到名落孙山的典故,李堇失笑。 孙山,位列榜末。 也就是说季言安若没去考,里正家老三就正好是最后一名上榜中秀才。 所以里正总觉得,要是那年季言安不考,他家老三就中秀才了。 特别是后面连续六年都考不中,这可真的是,仇结大了。 …… 傍晚,红霞满天。 李堇蹲在后院的菜畦边割韭菜,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李堇叫了一声。 “娘,把菜盆递给我一下。” 身后递过来一个菜盆,李堇接过,将割好的一扎韭菜放盆里。 转过身要跳回廊下,脚刚迈起,赫然发现,面前的竟是——季言安。 李堇顿住了,脚一磕巴,一头往地里栽去。 一只骨节修长的手伸了过来,一手握住李堇的手臂,轻轻一扯,李堇就落到季言安怀里。 “站住了。” 季言安声线温和清淡,提醒了李堇一句,便松开了环抱着她腰身的双手。 “言安?” 李堇傻傻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十七八岁模样,一袭青衫,眉眼温和,一双桃花眼带着些许风流,和她熟悉的季言安不大一样。 现在的他比李堇熟悉的魂体模样要年轻青涩许多,却同样气质卓绝,和这普通的民房,格格不入。 晚霞打在他身上,仿佛给季言安镀上了一层金甲。 “季言安!” 想到那句“踏着七彩祥云,身披金甲战衣”,李堇傻傻叫了一句,笑弯了眉眼。 季言安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以前见着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怎么今日这么开心? 难道,是他太久没回来,想他了? 蹲下身子,季言安将李堇洒落的韭菜收拾回盆里。 “走!” “嗯!” 两人回到前院,陶氏正提着桶衣服要出去。 “言安,娘去给你把带回来的衣服洗了,你去帮堇娘和面,堇娘要做好吃的。” 季言安应了。 在季家,没有君子远庖厨的说法,季家男人个个都是妻子做饭的好帮手,包括,但不限于,季言安他爷爷,他爹,还有他。 正往盆里倒面粉的李堇抬眼见季言安进来,笑眯眯地道:“来帮我和面?” 季言安被李堇笑得晃了晃眼,不自在地点头,撸起袖子,洗手和面。 往面盆里加了盐糖,李堇舀了一勺水站在季言安身边一点点加。 看着他修长的手指,骨节均匀,揉着面团都好看。 季言安被她盯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找了个话题,“要包饺子吗?” “不包,做韭菜盒子。” “那是什么?” “一会做好就知道,反正肯定是你想吃的。”李堇卖了个关子。 季言安看她自信满满的样子有点好笑,“我想不想吃你还能知道?” 你吃货属性我能不知道,李堇欢快地道:“我就知道。” “你会做?” 季言安觉得有点扯,她一向慵懒,没见她进过几回厨房。 “小瞧人了不是,你十日才休沐一天,那一天我没做不代表平常我也不做呀!” 原主平常还真的不做,但是李堇是不会承认的。 现在是她,她在季言安心中的形象,必须是完美完美完美。 “娘和言平可喜欢我做的吃食了。” 她穿过来快一个月了,陶氏母子两的嘴都快被她养叼了。 看着李堇自信满满的小模样,季言安觉得有点好笑,怪不得刚才娘说她要做好吃的。 “揉好了,还要我做什么?” 季言安接过李堇递过来的湿布,把面团盖上醒面。 第5章 科举路上的绊脚石 “帮我拍点葱姜蒜,我一会调个酱汁。” 李堇把手上的韭菜切好,撒上盐搅拌好放着渍水,又磕了几个鸡蛋,煎好和韭菜和在一起,调味好。 “言安。”李堇娇娇地叫道,“帮我摊面皮。” 季言安手脚麻利地摊着面皮,边叹气,还是那个懒堇娘,一点下力气的都不愿意干。 手脚麻利地包好韭菜盒子,李堇立马下油煎了起来,不一会儿,香气四溢。季言安眼神控制不住地往锅里瞄,喉结上下滚动。 李堇夹了一块喂到季言安嘴边,“来,啊……” 愣了一息,不知道是韭菜盒子扑鼻的香气还是眼前少女笑盈盈的眉眼,季言安下意识地配合着咬了一口又一口,饼皮酥脆,内陷独特韭菜香,煎蛋金黄香脆,确实好吃,很合他的胃口。 李堇眉眼弯弯地看着季言安吃,看他满足地吃着,李堇心口涩涩的,眼眶红了起来。 “怎么?”季言安吃完一个韭菜盒子,抬头发现李堇竟是要哭了,有点手忙脚乱的犹豫要不要给她拭泪,手反复抬起放下。 “你也想吃?不是还有,别哭了。” “噗嗤……” 李堇被逗得笑了起来,又哭又笑地把季言安弄得摸不着头脑。 放下碗筷,李堇上前一步,扑进季言安怀里,双手紧紧地搂住他劲瘦的腰身,听着他胸口乱了的心跳,无比满足。 这是活生生的季言安,心跳有力,有体温有呼吸,不是前世那个说想吃韭菜盒子却只能漂浮在一旁看她吃的魂体季言安。 真好啊! 一向从容的季言安有点心慌,他七年前就知道,堇娘是他的童养媳,是他未来的妻子,但是堇娘一向不喜欢他,甚至很嫌弃,今天这是怎么了? 本来季言安都想通了,他对堇娘的心态是娶也行,不娶也行,是责任也是义务,但是没有到非卿不娶的地步。 如果堇娘真的对他无感,就喜欢身材强壮,武艺过人的,他就让娘把堇娘收作义女,给她寻个中意的嫁出去。 但是,怎么一个月不见,堇娘像变个人似的,这么黏他,从他回来,她的视线就黏他身上没移开过,难道他最近,长壮了些? “堇娘……” “不松开。” “我脚酸了。” 李堇不情不愿地松开季言安,季言安连忙找了两个碗,夹了几块韭菜盒子,匆匆忙忙地出门:“我给鲁大娘家送去。” 看着季言安顶着泛红的耳朵夺门而逃,李堇嘻嘻嘻地笑了起来。 她惦记了八年的男人,终于进了她的锅了,接下来,她要把他煮熟,吃掉,装进她的肚子里,这样他就跑不掉啦! 现在的他才十八岁,没有经历未来的母丧弟亡,没有经历打压欺辱,没有经历摄政弄权,他还是青涩的少年郎,而她,是季首辅这只老狐狸用了八年手把手教出来小狐狸。 …… “言安,你一会帮堇娘看下肚子的伤,也不知道堇娘有没有乖乖涂药。” 肚子?季言安脑子有点迟钝,愣了一瞬,“娘,你帮堇娘看下……” “哎呀!淤青要揉散,娘手劲小。”陶氏把大儿子推进李堇的房间,“娘身子还是不太舒服,娘要先休息了。” 季言安这会哪还能不明白他娘的意思,还揉肚子呢,月前堇娘刚及笄,娘就张罗合房睡,他连床都没上去,就在书桌前干坐了一夜。 脚步沉重地踱步坐到他的书桌旁,季言安心烦意乱地翻着今天提回来的书,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洗完澡,李堇进房间看到季言安愣了愣,眼睛一转,想到什么,嘴角勾起,弯了弯眉眼,故意走近他,亲昵地道:“言安,帮我拧头发。” 季言安像个木头人,僵硬地接过毛巾,给李堇绞着头发,身前的少女身上有刚刚沐浴完的皂角香,黑发如瀑,小脸白嫩,季言安不由心猿意马起来。 等季言安帮她绞干了头发,李堇把药油塞季言安手中,平躺在床上,催促道:“言安,快点啊!” “什么?”不是他想的那样? 李堇娇滴滴地道:“娘说你要帮我把淤血揉散啊!” 同手同脚地走到床边,季言安犹如五雷轰顶,一时不知该如何下手。 李堇大大方方地掀起衣服下摆,露出白嫩的腰腹…… 来不及羞窘,季言安便看到李堇本该白皙的肚子上,如今布满可怕的淤青,青黑一片,触目惊心。 沉默着坐在床沿,季言安抿着嘴,脸色铁青,眼底盛满愤怒,他本来的计划,要变一下了。 倒了点药油在手心,微微用力揉着李堇滑嫩柔软的肚皮,本该旖旎的场景,此刻季言安却只剩满腔的愤怒和心疼。 李堇此时也无心撩季言安,她疼得要死要活的,泪眼汪汪,要不是怕丢形象,已经嗷上了,孙老二那一脚,直接把她踹飞三米远,估计伤到胃了,她这两天饭都吃不太下。 季言安回来了,把她所有的娇气都唤醒了。 强忍着心疼,季言安仔仔细细给李堇揉散瘀青,大概是疼麻木了还是适应了,或者哭累了,李堇不呜呜了,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给李堇拉好衣服,盖上棉被,季言安坐床沿上发了好久的呆,最后心一横,跨过李堇,往里头的枕头上一趟,很快也睡着了。 他睡得并不好,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梦见被美女蛇缠得紧紧地,天刚蒙蒙亮,就醒了过来,一看,李堇手脚并用的挂在他身上,头枕着他的手臂,手放在她胸口,脚跨在他腰上,睡得可香了。 季言安又闷又燥,把美女蛇手脚并用地拆开,下床晨读,额,还是和昨晚一样,看不下去。 重重叹了一口气揉了揉额角,季言安很确定,李堇就是他科举路上的绊脚石。 “你怎么那么早起?” 捂着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床上的少女棉被半落,黑发垂落在胸前,如上好的锦缎一般,季言安看呆了。 瞄到季言安的视线,李堇眯了眯眼睛,双手举高伸了个懒腰,露出美好的胸腹线条,跟白嫩嫩……嗯,现在青黑黑的腰肢。 第6章 言平伤人 季言安猛地从椅子上站起,书甩回桌子上,以略有些匆忙的脚步,冲出房门。 “嘻嘻嘻嘻……” 听到房中传来李堇吃吃的笑声,季言安咬了咬牙,她绝对是故意的。 季言安出了家门,冷风一吹,脸上的热度褪去,又恢复成清淡温润的模样。 路过孙家门前,里面孙婆子在叫嚷着什么,声音传出来落到季言安耳中,他微微顿了顿,眼底浮起一抹红色,继续往前走去,敲响了一扇门。 没想到季言安会上他家门,里正的心慌了一慌。 对季言安,他是不甘忿恨羡慕嫉妒又害怕,是的,害怕,他不肯承认,但他真的怕季言安似笑非笑的模样,像极了当年的季秀才。 “言安回来了啊!怎么有空上我家中来?进来坐进来坐。”里正试探地问道,季言安是来兴师问罪的?他打着腹稿,准备着话搪塞。 季言安没有进屋,站在里正家的前院中,看着五步远的里正,缓缓道:“我就说几句话就走。” “第一,我今年必中举,届时,良田若挂靠我名字,无需缴税。” “第二,安才的文章可以托人送到县学给我,我每月为他指导三篇文。” “第三,我要你将孙家撵出清河村。” “我季言安的终点,绝不会只是举人,您觉得呢?” 话毕,季言安也不等里正反应,转身踱出门,信步离去。 里正后背有点发凉,他刚才被季言安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来,看着季言安远去的背影,心头发寒,他那最后一句,威胁太明显了。 终点不是举人,那就是最低也是进士,最少也是县官,怎么都是官身,到时候,要磋磨他小小一个里正,太容易了。 里正用汗津津的手颤抖了几下才点燃了旱烟,啪嗒啪嗒地抽了两刻钟,狠狠地把烟斗一敲,喊来大儿子,“你去找几个人,把孙家撵出清河村。另外,送个讯去给老三。” 迈进家门,季言安脸上的清冷尽去,只余一脸温润,闻着香味进了厨房,眼睛一亮,果然,李堇在弄吃的。 “回来啦!” 李堇笑嘻嘻地欣赏了一下季言安看到她瞬间的不自在,没再继续逗他:“今天早上吃香菇瘦肉粥,你帮我端出去呗?” 季言安点头,眼神落在锅里,鼻翼轻微抽动,端起李堇舀好的一大锅肉粥,送到正屋饭桌上。 顶着两个女人惊奇的目光,季言安喝掉了第五碗粥,假装淡定地放下碗,回屋温书。 陶氏和李堇依旧坐廊下绣花打了一早上络子,下午,季言安还把后院的地翻了翻,和李堇协力,种了菜苗上去,他挖坑,她填苗,配合完美。 李堇狠狠欣赏了一把能读书能暖床能帮厨能揉面还能翻地种菜的五能夫君,满意极了,不愧是她李堇惦记了八年的男人。 晌午刚过,季言安就回了县学。 傍晚,季言平回了家,就嚎上了,“早知道我昨天回来了,大哥不是明日才休沐吗?怎么提前回来了?” “嫂子你有没有和我大哥说我习武的事?” 眼巴巴的样子,看得李堇想笑,虽然季言安长得像陶氏,季言平像季秀才,但言平性情上反而更像陶氏一些,一样单纯直接。 “早上说了一嘴,你大哥说回头找个时间他跟你谈。” “大哥有生气吗?”季言平有点不安,他从小就怕他哥,看着温和,实则严肃起来贼吓人。 “没有,你大哥应该是同意你习武的,你别担心。” “真的吗?”季言平两眼像灯笼一样噌地亮了起来。 “嗯,十日后,你大哥休沐回来,你再和他好好商量下呗!” 惦记的事有个眉目,季言平把碗一撂,跑出去遛弯了,毕竟还是个半大少年。 李堇摇摇头收拾了碗筷。 她来了之后,改变轨迹和前世截然不同,前世原主李堇一个月前就被白煮蛋噎死了,后来陶氏没逃过孙老二祸害,悬梁自尽,季言平怒极杀了孙老二被下了县衙大牢,季言安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费了一番手脚,才让季言平免了死刑去了边军垦荒。 季言平在边军一步步艰难地向上爬,拿命拼了足足六年,才立功恢复白身,得到一个校尉的小头衔。 哪怕后来季言安成为了首辅,总揽朝纲,季家不可同日而语,季言平后来娶了出身名门的妻子,还是经常被看不起被嗤笑。 这些都是前世闲聊时,季言安说给她听得。可惜的是,季言安说起陶氏时,可能为了生母颜面,略过她死因,不然李堇来了就能早做准备,就不用挨这顿打了,唉,要不说人算不如天算呢! …… 一早,季言平就回镇上上工,李堇趁着阳光正好,把几个房间的被褥拆下来洗洗,忙完已经午时了。 回屋把被芯抱出来,摊开晾晒,李堇拿着根木棍使劲地拍打着,院子都是“砰砰砰”地拍打声。 一阵哭嚎声传来,李堇额角一跳,又来了?这孙家,昨日说被里正驱赶出村了,怎么还在? “堇娘……”陶氏放下绣花棚子站了起来,她现在听到孙婆子嚎就慌。 “我去看看。” 李堇拉开门,又看到跟前日一样的阵仗,哭嚎的孙婆子,还有孙老大孙大郎孙二郎,嗯?还多了一个躺在门板上的孙老二,脸色煞白,出气多进气少,眼看就要不行的样子。 “孙婆子,字据签字好了?拿来,我不是答应签好就给你银子?放心,不反悔,别嗷了。” “我没字据。”孙婆子哭丧着脸,她纠缠了里正两天,里正不但不签字,昨天竟然组织村民赶他们一家出村。 “我来要赔偿,你把十两银子给我。” “你开玩笑,没字据我怎么可能给你银子?” “不只是陶氏那个贱人戳伤我家老二眼睛的银子,还有你家季言平那个小兔崽子,心狠手辣,废了我家老二命根子的赔偿银子。” “你说啥?”李堇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孙婆子,又看向门板上的孙老二,果不其然,被子下有血色。 第7章 入狱 围过来的村民目瞪口呆,废了命根子,这事……确实像季言平能做出来的,毕竟,孙老二差点祸祸了陶氏和李堇。 李堇也心虚了一下,因为前世,确实,季言平一怒之下杀了孙老二。 陶氏从屋里赶了过来,急急地说道:“不可能,不会是我家言平,我家言平是好孩子,他不会伤人的。” “你说不会就不会?我家二郎和石头他们亲眼所见,昨晚上,你家言平往我们家那边晃荡过去了。” “那只是吃完饭去散散,消食。” “我家大郎亲眼看到你家季言平从我们家墙头翻出去……”孙婆子得意洋洋地宣布证据,孙大郎眼神闪烁,低头不语。 见季家婆媳咬死不承认,孙婆子那双黄白浑浊的眼睛一闭,往地上一趟: “大家评评理,我们都说了今天就走了,季言平那个小崽子,昨夜竟然偷偷跑我们家,捅了我们老二一刀,废了我家老二的命根子啊……” 孙婆子呼天抢地地嚎着,“天杀的,心狠手辣的小崽子。” 围观的村民闻言也有点毛骨悚然,季言平这半大少年,下手这么狠辣吗? 孙婆子一把揪过刚到气还没喘匀的里正,“里正,前天我家老二翻墙,你要把我们孙家赶出村,今天季家小兔崽子也翻墙拿刀捅人,你怎么说?要么也把季家赶出村,要么我们孙家也要留下。” 里正心里暗骂,都按季言安说的驱赶孙家出村了,季家怎么还出幺蛾子? “陶氏,你怎么说?季言平呢?让他出来对质。” 陶氏瑟缩着肩膀,讷讷地道:“言平今儿一早就去镇上上工了!” “该不是伤了人跑路了?对质什么?小兔崽子肯定不承认呗!我家大郎都亲眼见的还有假?” 听着孙婆子的冷嘲热讽,里正揉了揉额角,季家是肯定不能赶走,他家十五亩地还指望挂靠在季言安名下呢! “这样,季言平伤了人,理应赔偿,陶氏你们拿点钱出来赔给孙家做医药费。孙家,孙家就先留下。”既然是季言平导致的,想来季言安也怪不到他头上。 孙婆子闻言大喜,不用被赶走了,还能拿钱,“快,陶氏,听到没,赔钱,你拿十两银子,不,二十两银子出来。” 鲁大娘哟呵一声,“二十两银子,孙婆子你怕是想钱想疯了,把你家孙老二都卖了也不值二两银。” “我不管,二十两银子,一分都不能少,少了我就去报官,对,去报官,让官老爷把你家小兔崽子抓去开荒……” 听到报官,陶氏下意识就要答应给钱,报官了有案底,季言平这辈子就废了。 李堇拉住陶氏,往前站了一步,“里正,还不知道是不是我家言平做的呢?不如这样,让人去镇上把言平叫回来,我们问清楚再说。” “以孙家人的尿性,说不定为了留在我们清河村,自导自演,诬赖我们家言平呢!” 孙老大闻言左顾右盼,孙婆子则是一僵,语速极快地嚷着:“胡说八道,你们就是不想给钱是不是?不赔偿我们就去报官。” 孙家人奇怪的反应让李堇心头一动,该不是真让她说中了,自导自演的?想了想,试探地道:“好啊,那就去报官!” 孙家人因为李堇这一句话都安静下来,里正却跳了起来,“不行,报什么官?你当县老爷像你们那么空闲,能管你们这档破事。陶氏赶紧的,拿钱出来赔给孙婆子。” “钱,我们家有,但是一毛钱也不会给孙家,要么就等言平回来对质,要么直接报官。” “堇娘,不能报官。”陶氏急急地道:“报官言平就完了。” 李堇安抚陶氏,“娘,你也觉得是言平做的?言平要做那天回来就去做了,怎么会过了两夜才动手?再说,昨夜,我刚和言平说了他大哥极大可能同意他习武的事,他开心成那样,哪有心思半夜去捅人?再说他哪来的刀?家里刀也没少。” 再说,孙家人的反应太奇怪了,李堇现在心里有八成把握。 “孙婆子,不是要报官吗?去报。” 看李堇坚决不私了,孙婆子无法,想到手里头有“证据”,底气又足了起来,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赢了有二十两还能留在清河村,值得去赌一赌。 “好,你等着,我现在就去县城报官。”孙老大大手一挥,推开坚决不同意报官的里正,让孙大郎孙二郎抬门板就要进县城。 门板一抬起,就看到下面一摊血,围观的村民看不下去,“孙婆子,你好歹去杨大夫那里止下血,不然还没到县城,孙老二就死了。” 孙婆子这才注意到孙老二奄奄一息了,“快快快,大郎二郎,先去杨大夫那。” 孙家一行人呼呼喝喝地离去,村民们也神色各异的四散开,李堇叫住了要回家的鲁大娘,“您能不能让三儿去镇上帮我知会言平一声,就把刚才这事告诉言平就行,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鲁大娘满口应下。 李堇觉得,问题应该不大,现任的县太爷他没听季言安说过有什么槽点,行事应该是中规中矩的,前世,季言安能让季言平斩首改流放,在县城里,他应该是有些门路才是。 本以为,季言平顶多被叫去问话,确认无罪就可以走了。没想到傍晚,鲁三儿带回来消息,季言平被下了大狱。 “三儿,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婶子听差了对不对?你说言平怎么了?”陶氏惊慌失措地拉着鲁三儿的手。 鲁三儿脸色也有些苍白,“捕快老爷来抓言平哥,我就跟着去看过堂了,孙婆子有证据,县老爷看了证据就判言平哥下了大狱。” 陶氏这回听了个真切,两眼一黑就昏了过去。 “娘……” 手忙脚乱接住陶氏,李堇和鲁三儿两个人,好不容易把人扶上了床。 “三儿,你有没有顺道去县学找你言安大哥?” “没有,我当时没想到,不然我现在去?” “现在天黑了,到县城也宵禁了,你先回家休息,今天奔波了一天辛苦了,谢谢三儿!” “堇娘你别这么说,我也没帮上什么忙?”鲁三儿有点不好意思,几步跑出门回了家。 李堇面上不显,心里却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来回踱步思量,她得把事情捋一捋。 孙婆子有什么证据?是真是假?看来明天,她得去趟县城。 第8章 孙家的证据 天刚蒙蒙亮,李堇就收拾了点细软,敲响了陶氏的房门。 “娘,你醒了吗?”陶氏房内毫无动静,李堇继续道,“我要去县学找言安,再去县衙问问是什么情况。娘,你那边能不能给我拿点银子?我怕需要打点。” 屋里头有了动静,陶氏拉开门,板着脸递给李堇两张二十两的银票,不等李堇接过,就松开手,银票飘飘荡荡地落在地上。 李堇整个人都僵住了,勉强安慰自己,陶氏应该不是故意的,弯腰捡起那张银票。 “啪……”陶氏猛地甩上门。 初秋的早晨秋风瑟瑟,李堇里外透心凉,低头沉默半晌,李堇眼眶有些酸涩,瘪了瘪嘴,转身出门。 李堇知道,陶氏是怨怪她昨天拦着不让给孙家那二十两,怨怪她非得激得孙家去报官,让季言平被下了大狱。 甩了甩头,把心头的委屈惆怅甩去,李堇上了村口的牛车,一个时辰就到了县城。 这个小县城叫安平县,不是什么重要县城,但是比起清河村,充满了繁华和人气。李堇给了两个铜板叫了一个小童当知客,领着她到了县学。 听到门房送来的消息,季言安有些不安,昨日他才从家里回县学,怎么今天家人就找来?肯定是出事了。 一出县学大门,就看到不远身穿单薄黄色袄裙的少女,季言安三步并做两步上前,站在李堇身侧挡住风口,“怎么这么早找过来?可是出事了?” 看到季言安,李堇情绪有些复杂,她有点委屈有点着急也有点沮丧,片刻,调整了情绪,把事情和季言安说了。 “你在这里等我!” 季言安回了县学一刻钟就疾步出来,将手中的靛青披风披到李堇身上。 “我们先去牢里看言平,问下具体情况,我再去找县太爷。” 李堇觉得自己身上不好的情绪都要被这件披风的暖和赶跑了,扯了抹笑道:“好,听你的。” “别多想,你做得很好,是我我也不会同意给孙家银子的,我也相信,言平不会去伤孙老二,这个时机不对。”要伤也是她俩人出事的那晚。 “嗯!”得到季言安的肯定,李堇稍稍开心了些。 两人到了县衙门口,季言安塞了几个铜板请小吏进去传话,不一会儿,一个身穿公服,头戴幞头,手拿横刀的捕快来到两人面前。 “季老弟,难得来找老哥哥,可有什么,需要老哥哥代劳的?” “高捕头,昨日可是有收监一个半大少年,叫季言平?” 高捕头闻言挑了挑眉,听这个名字就知道应该是季老弟的兄弟,招手叫了一旁的小吏进去查。 “季老弟里面先坐,放心,只要不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恶人,老哥哥能帮上你的不会推辞。”高捕头拍胸脯保证道,两人交情不错,季言安帮他拆解了几次案件,让他顺利地查出真凶,他惦记着这份情。 “这是……弟妹?”高捕头扫了一眼季言安紧紧牵着的少女,衣着虽然一般,但是肤色白皙,唇红齿白,容颜如玉,进了县衙见了捕快也淡定从容,这是季老弟哪里哄骗的千金小姐,看衣着不像啊? 季言安顿了顿,点头称是,李堇心花怒放。 那就是家里的那位童养媳,高捕快暧昧地笑了笑,怪不得自小养着,原来是这样的好颜色。 高捕头带着两人下了地牢,见到了季言平。 牢房还算干净,季言平情况还好,应该是没被动刑,只是神态有些憔悴。 “大哥,嫂子,我没伤孙老二。前天晚上我就是去遛弯,路过孙家而已,我没进去。” 季言安点头,拍了拍弟弟的大脑袋,“安心等着,大哥会救你出来。” “高老哥,帮我看顾点言平,我就这么一个弟弟。” “当然,案情的事有你在也不用我操心,牢里你放心,老哥哥给你保证,不会让咱小弟饿着冻着,更不会伤他一根手指头。” 把两人送到县衙门口,一个书办走了过来,附耳跟高捕头说了几句。 转头扫视了下左右,人都离得比较远,高捕头压低声音对季言安道:“孙家的证物是咱小弟的头巾,上面据说是婶子的绣工,和小弟衣角袜子上的绣工对比了,一模一样。” “下午县太爷要升堂,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季言安点头道谢。 从怀里摸出个二两重的银角子,李堇上前一步塞到高捕头手里,“烦劳高捕头了,给几位同僚打点酒喝。” 高捕头扫了季言安一眼,见他点头,便收了,脸色笑容真切了些,“弟妹真是贤内助,季兄弟好福气。” 季言安不爽地撇了李堇的手一眼,闷闷地应了一声告辞离开了衙门。 “下午才升堂,你要回县学吗?” “不回了,带你去吃饭。” 此时已经近晌午,季言安带着李堇七拐八拐到了一条小胡同里,青砖绿瓦,迎风吹来葱油的香味,李堇眼睛一亮:“小柳树儿胡同,池婆婆水面。” “你怎么知道?”季言安有点惊讶,这是李堇第一次进县城,难道? “偷偷来过?” 李堇神秘兮兮地笑,“没来过,今天第一次进城呢!俺是村里人。” 怪模怪样的语言,季言安有点头疼。 李堇上前点餐,“池婆婆,两碗水面,加肉圆,加豆芽,不加葱花要加葱油。” “好嘞!” 香喷喷的水面很快就上桌,李堇深深地吸了一口葱油香,夹起一大筷子面条。 “你怎么知道?”季言安问出口自己先愣住,这话有点耳熟,自己好像说过。 “我就知道。”李堇笑得像只小狐狸。 季言安见问不出来,索性也不问了,温和地看着李堇吃面,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脸上挂满宠溺。 “安平县城小柳树胡同的池婆婆水面,是我记忆中吃过最好吃的面,葱油香味浓郁,我虽不喜葱花却喜欢葱油,加点肉圆,加点豆芽,美味极了。” 李堇大口吃着前世季言安说过无数次的池婆婆水面,亮点是葱油很香,但是也没有到那么惊艳的程度。 季言安觉得美味的,不单纯是面条,还有他在安平县度过的简单平静的十八年! “等你休沐回家,我给你煮个好吃的。”她要占领他记忆中最好吃美食的领地,但凡以后想到好吃的,都是来自她李堇。 “好。” 第9章 谁下的手 末时初,虽然金乌高挂,但秋日的太阳温暖而不耀眼,李堇和季言安沐浴着暖阳,回到了县衙。 刚进府衙大门,就听正堂传来“威武”声。 孙婆子不似在清河村那样泼辣霸道,声调弱了很多:“县太爷,您要给我们孙家做主,这个天杀的小兔崽子,断了我家老二的子孙根。” 现任的县太爷姓吴,年四十左右,留着两撇小胡子,高额大脸。 “季言平,可是你前夜潜入孙家作案?” “冤枉啊大人,不是我。我没去。我就是路过孙家遛弯消食。” “你看看,这可是你的头巾?” “这是我的头巾,可能是前天遛弯的时候掉了……” “放屁,你说掉了就是掉了,明明是你翻墙进我家伤了我家老二时,落在我家的。”孙婆子急急地打断季言平的回话,手舞足蹈地道:“大人,你别听他狡辩,就是他,我们家大郎亲眼见到他翻墙出去的。” 吴县令皱了皱眉,乡下村妇实在不懂规矩,咆哮公堂,罢了罢了,不与愚妇计较。 “孙大郎,可有此事?” 孙大郎低着头,小声地应了一句:“有的。” 孙婆子顿时如得胜的公鸡,咯咯咯地笑起来:“县太爷,您听听,就是季言平。” “亲亲相隐,自家人作证如何能证实?”季言安带着李堇迈进正堂,躬身朝吴县令施了一礼,李堇也双手交握,右手在上,左手在下,置于腰侧,也屈膝行了一礼。 吴县令满意地点点头,他就喜欢懂规矩知进退的人。 “你二人是何人?” “回县太爷,学生季言安,丁卯年秀才,现于县学付学。这是……”季言安抿了抿嘴,脸颊微红,“这是我家娘子。” 李堇低头弯了弯眉眼。 “原是位秀才,不错不错。” “学生是季言平的长兄,请县太爷容许学生为季言平辩诉。” “可。” “禀县太爷,民女是季言平长嫂,对此案内情颇为了解,民女可否出言?” 吴县令讶异地看着李堇,这小娘子倒是好胆色。 “可。” “你方才说亲亲相隐?” 吴县令继续问案,季言安答道:“是的,孙大郎的证词做不得数!” “确实如此。” 孙婆子急忙道:“你放屁,我说大郎看见他就是看见了。” “放肆,咆哮公堂,还不跪下。”吴县令把手里的惊堂木拍得砰砰响。 孙婆子吓得跪趴在地上,孙大郎眼神闪烁,“我的证词做不得数,但我家二郎和石头也看见季言平从我孙家出来了。” “我没有从孙家出来。”季言平急的大喊,看到大哥眼神,又冷静下来。 “石头,你来说你看到什么?” “我就看到言平在孙家附近。” “没看到他从孙家出来?” “没有,我看到言平时,他就在孙家旁边,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从孙家出来。” 孙大郎急急道:“那头巾怎么说?” 李堇怼了一句,“你们孙家爬墙入室行凶都干得出来,这头巾要么是我家言平掉了被你们捡了,要么你们进我家偷的呗!” “如今证据确实不足以证明季言平行凶,你们孙家可有别的证据?” 孙家人面面相觑,他们本来以为头巾就算有力证据,怎么还不能判季家赔钱? 扫视了一圈堂上诸人,少了一位,季言安问道,“请问县太爷,被害人孙老二何在?可有衙役检验?” “昨日下午衙役已经验过,确实是一刀扎中脐下三寸。” “可否请孙老二上场,他是被害人,应该知晓谁伤的他。” 孙大郎闻言立马拒绝,“我二叔重伤在身,现在在医馆休养,不方便上堂,我二叔亲口说是季言平伤的他。” 吴县令不理孙大郎,直接命衙役去把孙老二抬来。 不一会儿,孙老二被抬进大堂,衙役噗了一口水,把他弄醒。 看到孙老二悠悠醒来,孙家老小脸色大变,季言安李堇吴县令三人都注意到了,彼此交换了眼色。 “孙老二,本官问你,是何人伤的你,你可有看见?” 孙老二没有回答,眼珠子着急地打着转。 “像是麻醉用重了,动也动不了,话也说不出来。”季言安观察了一会孙老二的状况,心里有了数,“但是能听得见。” 孙大郎眼底闪过隐晦的喜色。 “但是这也没法作证了啊!”吴县令有些发愁,正要挥手让衙役把人抬下去。 “且慢。” 李堇上前一步,问道:“孙老二,你能听见我说话吗?若是能,眨一下眼睛,若是不能,眨两下。” 孙老二眨了一下眼睛。 吴县令起身站到孙老二身旁,示意李堇继续问。 “孙老二,我们现在要找断你命根子的凶手,你想不想将他揪出来?想就眨一下。” 季言安闻言复杂地瞅了李堇一眼,什么话都能往外蹦。 孙老二眨了一下眼睛。 “是季言平吗?是一下,不是两下。” 孙老二眨了两下眼睛。 李堇唇角勾起,继续问道:“是孙老大吗?” 不是。 “是孙婆子吗?” 不是。 都不是?李堇疑惑地扫了面无人色的几人一眼,正要继续问,孙大郎突然伏地重重地磕了几个头,“县太爷不用问了,是我,是我扎的他。” 孙老二瞪大眼睛,拼命眨眼,只可以此时众人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 “这是为什么啊?他是你二叔啊?”吴县令有点费解。 恨恨地指着门板上的孙老二,孙大郎咬牙切齿地道,“他不是我二叔,他是畜生。” 貌似有内情,吴县令继续回到堂上问案:“还不速速从实招来。” “请县太爷将我爹和我祖母请到远处,我怕实情让他们伤心。” 吴县令点头同意,孙婆子和孙老大不安地被请了出去。 孙大郎原本勉强维持平静的脸色立马狰狞了起来,“这个畜生,害死了我娘,那个恶毒的老婆子还帮了把手,还有我爹,呸!他不配当我爹,他也是个畜生。” 孙大郎忿恨地讲述着,原来,孙老二自小便是个无赖混子,长到三十都娶不到媳妇,便垂涎上了他的大嫂房氏。 第10章 玉指环 五年前,孙婆子帮着孙老二糟蹋了房氏。 孙老大回来后不但不替自己媳妇讨回公道,还同意了孙婆子的建议,让房氏一女侍二夫,当兄弟俩的共妻,还威胁房氏敢说出去就说她不守妇道勾搭小叔子。 房氏不堪其辱,跳河自尽,孙家却对外说,是失足落水。孙大郎目睹了这一切,却假装不知,一直在等机会。 直到昨日,孙老二被送回孙家,头一日孙婆子不肯出银子没有治疗,只胡乱用些偏方止血。 第二日里正为了打发孙婆子给了十枚铜板,孙婆子找杨大夫给用了大量麻醉散止疼,之后孙老二动弹不得,无知无觉。 孙大郎抓住时机下手为母报仇,本来想杀了孙老二,最后还是不敢下杀手,退而求其次,扎了孙老二的命根子,废了他。 孙老二麻醉散药性没退,无知无觉,等孙婆子和孙老大发现,血都浸透了被子,眼看就不行了。 孙大郎谎称知道二叔曾经祸害了他母亲,他气不过才动手。 孙婆子正好见到孙二郎捡回来的季言平发带,孙家人便抬着孙老二过来季家,能着讹一把是一把,没讹好银子也能趁机留在清河村。 听孙大郎讲完,大堂内的众人包括捕快衙役都大为震惊,这都是一家什么人啊? 吴县令又问了凶器是什么,在哪里,孙大郎都一一答了,证据都对上了,犯人也认罪,孙婆子替孙老二表示不追究,此案便作罢,季言平也无罪释放。 但是,孙家诬告,消遣县太爷玩,一家人都被摁着各打了五十板子。 李堇恶趣味的几步外站着,欣赏完打板子,享受够了孙家三人的哀嚎,才趁着旁边无人,站到门板前,看着孙老二。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是孙二郎,对吗?” 孙老二眼里蹦出亮光。 “孙大郎是童生,他伤的你孙婆子和孙老大都会护着不追究,孙二郎伤的你,孙婆子非打死不可,对吗?” 是的是的,是二郎那个小兔崽子,孙老二激动地猛眨眼睛。 “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说出来呢?” 孙老二脸色先是僵住,复又涨红,鼻子扑哧扑哧喘着粗气。 李堇转身看着季言安和高捕头走近,高捕头手一挥,两个捕快跑过来,把孙老二抬起来。 “你们要干嘛?”被打完五十大板奄奄一息的孙婆子勉强说出一句话,孙老大想拦,却踉跄了几步趴在地上。 “孙老二入室行凶,季兄弟告官了,县老爷命我等抓捕孙老二归案。” 高捕头边说边挥手,两个捕快脚步没停直接就将孙老二抬进了县衙大牢。 孙婆子和孙老大两母子狼狈地趴着,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们背后,孙大郎冷冷地看着前面的两母子,眼底满是愤恨,留意到李堇的目光,连忙低下头去。 李堇撇了撇嘴,公堂上,孙大郎故意支开孙婆子和孙老大,他们至今都不知道孙大郎多恨他们,还指望孙大郎考中秀才给他们挣每年四两银子和五石大米的补贴呢! 呵…… “堇娘,你和言平先去外面等我。” 季言安支走了李堇,侧身靠近高捕头,递过去一锭银子:“我不希望再看见他。” 高捕头眼里浮起阴狠,娴熟地将银子推入袖口,“放心,我保证他绝对走不出县衙的大牢。” …… “言平,路上照顾好你嫂子。” “好的,大哥。” 明明往常都是这么称呼的,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是最近,季言安总是觉得莫名的别扭,怀中的荷包像是装了块炭火,有点发烫。 “那我们回家了,言安,你休沐早点回家,我给你做好吃的,比池婆婆水面要好吃。” 又要分开,李堇有点不舍,以前他们是二十四小时在一起的,她不管是害怕还是需要他,只要喊一声他立马就出现,现在十天才能见一次,怪想念的。 “嗯。”季言安终于伸手入怀,摸出荷包,递到李堇面前。 李堇疑惑地接过,“这是什么?” “一个玉环,我刻的,给你。” 看季言安极力装自己很自在很自如的样子,李堇抿唇笑了起来,打开荷包,里面是一个拇指大的玉指环,玉环光滑温润,背面刻着一个篆字——安,李堇紧紧握住,心口如沁了蜜一般甜。 时光轮转,这枚玉指环,再次回到了她的手中。 “谢谢,真好看,刻的字也好看,我很喜欢。” 那句喜欢,撞在季言安心口,他整个人都麻住了,分不清李堇说的是喜欢玉还是喜欢字还是喜欢……他。 回到家,李堇就找了根红绳,编了几个小巧的结,将玉环戴在脖子上,如同之前十二年一样。 回来之后,陶氏见到季言平喜出望外,问清楚经过,知道结果之后大大松了一口气,前前后后地忙碌着要摘柚子叶洒水给他去去晦气。 “娘,这是银票,没用上,还给你。” 李堇大大方方地把银票递还给陶氏,陶氏尴尬地扯了抹笑,收了起来。 “堇娘,你别怪娘,娘只是……”陶氏搅着手指,想开口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知道的娘,不怪你。”李堇状若不在意地拍拍陶氏的手背,“娘别怪我就好,我下回不意气用事了。” “娘,我觉得嫂子没错,要是给了孙家二十两银子,我不得被扣上心狠手辣断人命根的名头。”季言平去了一趟大牢,自我感觉长了不少见识,“县太爷都夸嫂子心思灵巧,胆色过人……” 陶氏面色更尴尬了,李堇见状打断了莫名兴奋的季言平,指了指厨房,“娘还不是太担心你了,别浑说,快去打水洗漱一下,一身太脏了。” “娘,你去给我们煮点好吃的,肚子好饿,我也去打水回房洗漱。” “好好好!” 见李堇好像把这事翻篇了,陶氏松了口气,赶紧去做吃的去了。 洗漱完,李堇慢腾腾擦着头发,其实说不介意陶氏的翻脸无情是假的。可是,她也能理解陶氏的愤怒,作为一个母亲,她只是不能承受任何失去儿子的意外,就算李堇和她相处再多,再亲近,毕竟也不是血脉至亲。 其实,李堇有点把陶氏当亲娘,所以突然发现在陶氏心里,她不过是个外人,一时有些接受不了罢了。 叹了口气,李堇给自己做了下心理建设,总比极品婆婆好,是! 正要端起刚洗过头发的脏水,盆里的水面突然泛起一圈圈波纹,很快又恢复平静。 刚才是?地震? 第11章 地裂逃生 短短的几秒震感李堇前世也遇到过很多次,都是很远的地方地震的余波。 奇怪,没听季言安提过,这一年,南离国有发生地震啊,是他没聊到还是只是轻微地震? 震感越来越强,房屋开始微微摇晃起来,厨房里传来碗筷哐哐当当的撞击声,后院的鸡窝里,鸡疯狂地咯咯叫。 “不好。” 李堇脸色大变,奔出房门,“娘,言平,快跑,是地震。” 陶氏和季言平闻言奔出房门,他们也是觉得像地动,房屋摇晃得越发厉害,桌上的案上的摆件接连砸落。 陶氏连忙跑回房间收拾贵重物品,一边喊着季言平,“去,快去把你爹和爷奶的灵位包上。” 李堇也回房把银子首饰胡乱一包,背着身上,三人在越来越剧烈的摇晃中往屋外跑去。 外面,左邻右舍也急慌慌地收拾细软往外跑,有人往东有人往西,乱糟糟一团,人心惶惶,人群里不时传来女人小孩恐惧的哭声,男人的喝骂声。 李堇大声喊了一嗓子:“往村口稻场跑,那边宽阔。” 村民们仿佛有了主心骨,目标明确地往稻场跑。 “轰”的一声巨响,清河村后的小青山突然整个缓缓下沉,不过几息就肉眼可见的矮了不少,小青山方向一条巨大的地裂往清河村这般延伸而来。 这哪里是地动,这明明是地裂,大地直接裂开一张巨口,无情且凶狠地吞噬着地面上的一切。 “跑,快跑,地裂往这般来了。” 人群又开始疯狂地往地裂相反的方向疾奔,清河村数百村民,挤做一团,冲撞,踩踏。 陶氏被狠狠地撞飞出去,身上的包袱甩飞到路边的水沟里,来不及去捡,李堇和季言平一人一手拉起陶氏继续飞奔,陶氏脚步越来越重,三人慢慢落在后头。 就在清河村被地裂吞噬的同时,南离国以福王府为终点,一条地裂如同利箭,贯穿整个南离,扎进南离国的京城上陵,箭尖位置,正是福王府。 福王府后院,郡主离倾城重生归来,睁开了双眼,恨意冲天。 …… 李堇咬了咬牙,把身上的包袱扔掉,接过季言平身上的灵位背着,季言平背起陶氏,李堇帮忙从后面托住陶氏半个身子,三人继续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地动渐渐平息,身后连绵不绝的轰轰声终于停了下来,众人回望,呆若木鸡,清河村,没了,原清河村所在的地方只有一条宽将近一公里的巨大裂缝。 “呜呜呜……” 此起彼伏的呜咽声响起,渐渐地,越来越多人哭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有的庆幸劫后余生,有的心疼家园陷落,有的是亲人没逃出来哭得撕心裂肺。 “爹……娘……” “阿爷……” “阿奶……” “囡囡……我的囡囡……” 此时天已经快黑了,四周黑压压的瘫着数百村民,有清河村的有青山村的有何家村的。失去至亲的,劫后余生的,都心空落落的。 他们的家,没了。他们的根,没了。今后,该何去何从? 李堇双脚不自觉地颤抖着,不知是累的还是吓的,在这种天灾面前,人类的力量太过渺小无力。 缓过劲来的陶氏,扑到季言平怀里嚎啕大哭,“没了,你爹的坟没了,我百年后不能和他合葬了,呜呜呜……” 李堇硬吞下这口狗粮,这关注点,真清奇了,人都差点没了,还操心合葬呢! 过了有半个时辰,远处有火把的光亮如长龙蜿蜒而来,是官兵。 原来是地裂之后,吴县令迅速组织县衙衙役和民勇来营救,最近的潭州守备府也快马先来了一支官兵。 民勇们有序地帮忙救助伤员,官兵们把一排排安置灾民的帐篷扎了起来,衙役埋锅造饭,很快,粥香四溢。 香浓的粥香安抚了灾民们心中的不安,人群渐渐有序安置了起来。 “娘……堇娘……言平……”季言安地呼喊着远远传来,带着明显的嘶哑和焦急。 漆黑无月,四周只有火堆的微光,照得人影影错错的,分不清谁是谁。少年一个个火堆找着,不复以往的从容,衣摆塞在腰上,双脚都是泥泞,脸上是没见过的惊慌失措。 李堇眼前一亮,站起来摆动双手,“言安,言安,我们在这边。” “言安……” 一头扎进季言安的怀里,李堇也控制不住地开始呜咽,一开始小声抽泣,慢慢的哭声越来越大。 “我好怕啊!小青山一下子就被吞掉了,接着是清河村,我恨不得自己长四条腿……” 搂着怀里脏兮兮的少女,看着眼前的母亲弟弟,都好好的,季言安才把悬着的心放下来,天知道这一路他有多么害怕,若失去他们,他活得有什么意义? 季言安右手紧紧搂住李堇的腰,左手扣住她的肩膀,将少女纤细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笨拙地安慰着:“没事没事,我在呢!我来找你们了。” 陶氏促狭地对懵懂的季言平道,“还以为堇娘不怕呢,原来是你大哥不在,没人给她抱着哭。” “娘你刚才哭得更惨。” 被季言平的大直白话噎了一下,陶氏有点不好意思,“我也就是有点吓到了,现在娘觉得咱们一家四口都活着,就是天大的幸运了。” “我们先进城。”季言安这么说,三人自无不可,几人互相搀扶着向外走去。 “我们以后要住哪里?县太爷应该会划地给我们重建家园?” “应该会的,就是田地没了,只能自己去开荒了。” “那还好,我们这边荒山还是蛮多的,就是山地不如田地。” “那肯定的。” “能活着就很好了,这次幸好有小青山挡了一会儿,我们几个村都来得及撤走,伤亡不大。” “不幸中的大幸。” 一路听着衙役官兵和村民们的只言片语,李堇也暗松了一口气,暗道了声,“幸好幸好。” 两兄弟一人一手扶着陶氏,季言安另一只手还牵着李堇,四周纷杂,他没听清,“什么?” 李堇抬头看了看整齐的一家四口,踮脚将唇凑近季言安的耳边,“我说,幸好我们都没事。” “嗯,幸好。”耳朵酥酥麻麻痒痒,季言安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牵住李堇的手握得更紧了。 第12章 言安教弟 几人进城找了间靠近县学的客栈住下,季言安又跑出去给买了几件成衣回来换上,几人洗漱干净了胡乱吃了点东西就休息了。 次日一早,李堇和季言安商量着,接下来的安排。 “我们是在县城赁个房子住,还是回去和其他村民一起分块地再盖房?” 陶氏闻言摇头拒绝道:“不再回村里了,你们爹和爷奶的坟都没了,咱们和清河村,彻底没了牵绊了。” 叹了一口气,陶氏也不清楚自己是惆怅多些还是不舍多些,“之前我就想着要搬出来了,趁这个时机,就搬出来。” “就是银钱都没了,我的包袱掉到沟里了,沟都被地裂吞没了,啥都没了,你爹送我簪子也没了。” 想到发簪是过世的季秀才送的,陶氏心又疼了起来,悲从中来,季言安两兄弟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安慰,一致把目光投向李堇。李堇举起食指指向自己的鼻子,“我?” “咳咳……娘,没就没了,钱我们再挣就是了,以你绣花的手艺,咱们饿不死。至于,那个,簪子,以后让言安言平送您,攒一盒子,一天丢一只都能丢到老。” “浑说什么。”陶氏被李堇颠三倒四的话逗得哭笑不得,情绪倒是好了点,“我今日去跟锦绣坊再拿点帕子回来绣,还要赔偿上批帕子的材料钱呢!” 陶氏绣艺精湛,之前锦绣坊给她的帕子都是上好的锦缎,上一批十条都丢在家里了,确实要赔不少的银钱。 “那我跟言平早上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宅子先赁下来。”季言安安慰道,“娘别担心,我手头还有些银钱。” “你那边能有多少,二十两顶天了,早知道娘多给你放点在身上。” “县城赁个宅子,赁几个月顶多五两,等多两个月,我秋闱过了,举人的贴补就有二十两银了和十石米了,娘再绣点花就够家用了。” 好家伙,还没秋闱就惦记上了举人贴补了,这就是来自天才的自信吗? 李堇想了想也道,“我回头去看看,弄点吃食摆个小摊去。” “这方法不错,大嫂的手艺好,要不是之前懒得做……”见李堇脸僵掉,季言平连忙捂住嘴换话题,“我也再去找个活计,就不去镇上了。” 说着季言平灵光一闪,觉得机会来了,“哥,我去武馆找个活计好不好?” “我们去找宅子,边走边说。” 两兄弟结伴出门去牙行,陶氏也随后出门去了锦绣坊,李堇想了想,也去了坊市。她要看看,大家都摆摊卖的什么,调查调查市场。 “大哥,我听顺义说,县城有个威远武馆,是威远镖局大当家的父亲开的,老师傅身手特别好,打起拳来虎虎生风,威风霸道极了。” 顺义是镇上书店和季言平共事的另一个伙计,和季言平一样惦记着习武,两个半大小伙子天天在书店里惦记着武馆,不可谓不奇葩了。 这会说起最爱的武艺,季言平两眼放光,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大哥,顺义说,老师傅收学徒,不用束修,还包吃,只要陪练和打杂……” 相比季言平的激动,季言安毫无情绪波动,平静地问道:“言平,你想学武?” “当然了。” “学武做什么?” “学武我就做镖师,做护院,还能保护娘和大嫂。”想到她们被打成那样,季言平心里头仿佛窝了团火,“我要是身手好,别人就不敢欺负她们了。” 半大少年言语认真炽烈,季言安眼底染上了温情,看着弟弟的眼神温和了很多,“你若了做镖师做护院,就不能陪在娘和堇娘身边,怎么保护她们?” “那我就不做镖师护院了,我护着她们。” “一辈子跟在家人身边?” 季言平愣了一下,想说是的,又觉得哪里不对。 “你就没有想过,自己要什么?未来要做什么?” “镖师护院?你千字文都没学完,给你签个单子你字都认不全,你怎么知道雇主写的什么?” “爹满腹诗文,你作为他的儿子,不说出口成章,至少也要言之有物。” “咱们家,堇娘自幼也是识字断文,颇有天赋,就连娘,那也是爹手把手教过的,你呢?给你写封家书你看得明白吗?” “大哥说那么多就是想让我去读书。” 兄弟连心,季言安一说,季言平就知道大哥要说什么的,不高兴的鼓起脸,双臂抱胸,一脸抗拒。 “我会给你找一个厉害的师傅,真正的高手。” 抛出诱饵,果然季言平立马松开抱胸的手,眼睛一亮,乖乖听季言安继续往下说。 “镖师护院?你若是要走武,至少也要给我考个武举人出来,有这个志气,你再和我说要学武。” “武举人?我?” 季言平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是他疯了还是他大哥疯了,大哥那么聪明肯定不会疯,那肯定是他疯了。 大哥那么聪明,大哥说什么都是对的。 “你觉得武举人是目不识丁的白丁吗?”季言安继续循循善诱。 “当然不是了,武考也要笔试的。” “我给你找个蒙学,你乖乖的去读书习字……”见季言平又要抗拒插嘴,季言安眼神一冷,“听我说完。” 季言安一板脸,季言平立马乖乖洗耳恭听,不敢再插嘴。 “我会帮你去武馆交束修,不用你做学徒,你每三天过去学一天,什么时候你能考中童生,我帮你去请个少尉教你。” “真的吗?大哥你说少尉?是能当将军的那种少尉吗?” 激动地吼了一嗓子,街上的人都看了过来,季言平连忙住嘴,挤眉弄眼地道:“是大哥以前说起过的赵少尉吗?” 赵少尉是潭州总兵底下的将士,季言平几年前见过一次,身手超好,几招就把一个五大三粗的匪首首级剁下,是赵少尉开启了年幼季言平心中的武侠梦。 “对,你若能考中童生,我用他欠我的那个人情去换他指教你一段时日。” 得到季言安的承诺,季言平开心得像只撒欢的大狗,不断地绕着季言安转圈圈,急吼吼动手去拽季言安,“大哥,走,我们快点去看宅子,看好就搬进去住,我要看书,我要进学堂。” 第13章 入住新家 问了店小二,根据他的指引,李堇跨过大半个县城,找到了西市。 西市这边住的大多是中下阶层的平民,所以坊市里的东西都是实用性比较强的,吃食较多,再就是卖鱼肉瓜果蔬菜的多,其他的较少。 一个摊位一个摊位看过来,大多是卖生食的,熟食只有包子馒头和面食摊子,这会儿快中午了,食客倒是挺多的。 一些大娘小媳妇急匆匆的买了些肉菜往家里赶,慢点怕赶不上家里男人回家吃饭了。 李堇心头有了一个想法,又绕到肉摊看了看,然后又去看了看菜摊,不错,需要的食材都有,价格也合适。 坊市的街道两边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摊,李堇到了一个人较少的包子摊,买了个包子,边和卖包子的大娘打听。 “大娘,这边摆摊需要交摊位费吗?” 卖包子的大娘一边手脚麻利的用筷子夹起一个包子放进荷叶中,边递给李堇答道:“要的,像我这摊位比较小的一天五文钱,面食摊位那种要放桌子的占位大,一天要二十文呢!坊长那边每天会派人过来收。” “姑娘是也想摆摊?要卖点什么?” 大娘状若不经意地打听着,李堇大大方方地回道:“想卖点熟食,就是熟的菜肉之类的。” 不是同行就好,大娘放下戒备:“菜肉大家都是买回家自己炒,买你做好的回家吃不得都凉了。” “大娘说的是。” 接过大娘递过来的包子,李堇数了两文铜钱递过去,也不辩驳,道了谢继续在坊市里逛了起来。 咬了口肉包子,李堇两腮像仓鼠一样一鼓一鼓的,肉馅偏硬,调味也很一般,就是放了点盐,但是包子皮松软,很合她的胃口。 看见一个买调味品的小店,李堇进去转了一圈,问了价格,出来又跑去锅具店那边问了问才打道回客栈。 路上看见了一间铁匠铺,李堇有了个主意。 刚回到客栈门口,李堇就碰上正好回来的陶氏,陶氏拿着一个小包裹,里面应该是绣品。 回房陶氏就开始穿针引线绣花,李堇只得帮她分线。 一直到天黑,季言安兄弟俩才回来。 “怎么样?赁好了吗?”李堇赶紧将手中的线放回篮子里,分了一下午线,她要崩了都,这种枯燥的活她真的一点都不喜欢。 看破不说破,季言安将一切看在眼里,嘴唇微微勾起,帮李堇解围,“你来看看。” “今天看了好些宅子,本来想挑间离县学近的,”这样他也好天天回家,“但是那边的宅子普遍偏贵,我们现在银钱比较不凑手,想想还是赁了一间小柳树胡同的平房。” “小柳树胡同?”有点耳熟,李堇想起来了,“是池婆婆水面那条巷子?” “对的,那边居住的人多,都是平民,比较好。” 他们本来就是底层平民,自然是跟同为平民的人比邻而居会舒服自在一些,是非也少。 “就是离县学远。” 小柳树胡同和县学一南一北,在安平县城的两侧。 “你就没法天天回家了。” 她是怎么把让他回家说得这么大方自然的? 季言安双眼呆滞地落在李堇的红唇上,脸腾地红了起来。 陶氏满脸笑意地盯着两人,李堇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微微红了脸。 她没那个意思,真是的。 端起桌上的水,李堇咕咚咕咚地灌了个空,季言安一句唉还含在嘴里,手举在半空。 喝水有问题吗? 李堇疑惑地问:“怎么了?” “我的杯子。” 季言安接过李堇手里的杯子,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你是我相公嘛!喝你杯子有啥?又不是喝到言平的。” 才反应过来自己拿错了,李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还是嘴硬,和季言安有关的她脸皮都厚的很。 季言平喝着他自己的那杯茶,不解地问:“对啊,大哥大嫂不是夫妻嘛?以前爹和娘还喝一碗鸡汤呢,哥你这么大惊小怪干嘛?” 没想到自己看戏也被亲儿子编排进去,陶氏嗔怒地瞪了季言平一眼,这臭小子,白长这么大个,一点都不开窍,看来是不用急着给他物色媳妇了。 掩唇轻咳了几声,季言安不接两人的话,继续说赁的宅子。 “这里比较合适,虽然是平房,但是好在我们家人口也不多,有个小院子,院子里也有井,生活方便些。” “那我们明早上就搬过去?” “我和言平下午已经把屋子里外打扫了一遍,窗都开着散味,明天早上我们就能搬过去。” 季言安从怀里摸出个荷包递给李堇。 “这是什么?” “二十两银子,你先拿着。你不是想摆摊弄点吃的,肯定需要置办一些锅具食材之类的,还有家里也要买几床棉被和衣服。” “你不是刚赁了房子,你哪来那么多银子?” 收到相公上交的银子某种意义上李堇还是很满足的。 “下午我回了县学一趟,跟同窗先拆借了十两银子,赁房押了五两,我身上还有留点,你不用担心。” 李堇收起荷包,对季言安这个相公更加满意了,他身上不止有前世吸引她的睿智多谋,风华绝代,也有一个男人最重要的责任感和女人最需要的细心。 一般男人根本不会意识到,家里需要什么,季言安却事事都替她们考虑好了。 这种绝好的相公苗子,一定得看紧了,可不能被外面的野花迷走了。 第二天,四人起个大早,退了房,一起去看了新家。 宅子五成新的样子,床铺桌椅都有,窗棂也是完整的,都不用修缮,直接入住就可以了,李堇和陶氏都挺满意的。 陶氏安心绣花,李堇三人来回跑了几趟,把被褥买了,成衣各买了一套,其他扯了布回来做,比较合身也比较省钱。 又把锅碗瓢盆柴米油盐买了回来,里里外外也花掉了足足五两银子。 季言安又带着季言平去了一间学堂,给先生交了束修附学,又去了一趟威远武馆,交了束修让言平学武。 “你那边银子够用吗?” 李堇有点担心,她可不希望她的心上人为了五斗米折腰。 第15章 吃醋的相公 接过陶氏手里的几大包牛棒骨,李堇拿进了厨房,装进了大盆里。 “娘,我是想用来熬个卤汤,我打算做点卤味去卖。” 帮忙打起井水洗肉,陶氏边洗边问,“卤味是什么?” 她对李堇的手艺是很信服的,有天分,做饭好吃得不得了。 堇娘这孩子懒是懒了点,但是她那样的出身不爱干活太正常了,她生来就该一呼百应。 “一种熟食,现卖就能现吃,回家下锅翻炒热一下更香,蒸一下加热也可以。” “娘倒是觉得你做的韭菜盒子跟扁食都能摆摊,更好卖。” “韭菜盒子要白面和皮,吃着解馋倒有,成本高,普通人家顶多买吃个鲜,经常买的怕是不能。” “扁食需要桌椅的位置,那么多桌椅,收摊需要个大车去装了拉回来,我一个人怕是弄不转。” 陶氏也爱莫能助,要力气的婆媳俩都不擅长。 “这个卤味不用很多东西吗?” “不用,我请木匠打了一辆车,到时候我自己就能拉过去拉回家。” 接过陶氏洗好的牛棒骨,李堇装了一锅水,扔了些姜片,放入棒骨过了一遍水,把血水和腥味焯掉。 又把洗干净的棒骨放入一锅干净的水中,加了一团香葱,一把姜片,倒入了一些白酒,烧大火炖了起来。 八角桂皮香叶等大料洗干净放入另一个锅中,按比例加了水,酱油,糖和盐,等煮开又倒入了特地打回来的芝麻油。 隔天天刚蒙蒙亮,李堇就去了菜市场,买回来好些猪下水,藕豆腐等食材,把放了一夜凝固在牛骨汤上面一层的牛油刮下来倒进卤汤里再次煮开,卤水香就出来了。 李堇把猪下水处理干净先放进去卤,过了半个时辰又放了藕和豆腐进去。 小火慢炖,卤水咕咚咕咚地冒着泡,卤香四溢,这香味极具冲击性,很快就飘到了胡同里,左邻右舍闻着卤香,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陶氏早就被卤香味勾得直咽口水,花都绣不下去,问了李堇无数遍能吃了没? 待李堇把卤味都夹起来,剪成小块,拌上香菜蒜蓉,陶氏差点没把舌头吃下去。 “娘,我给言安送点去。” 陶氏作为婆婆当然乐意看到儿媳妇想着儿子,笑骂道:“有好吃的你就惦记他,快去快去,早去早回。” 李堇把猪耳朵猪舌头跳出来,切成薄片,同样拌上蒜蓉香菜,装了起来。 又切了卤大肠卤小肠还有猪肚,足足打包了十来盒才作罢。 送去县学的,季言安定要请同窗和先生共食,带少了以言安斯文外表底下的吃货本质和饭量,怕是吃不饱。 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了县学,李堇到的时候正好快用午膳了。 县学的守门大爷上次见过李堇,知道是学子的娘子,一边使了人去告知季言安,一边摆手让李堇进门房。 “进来坐进来坐,这秋日里风大,到里面来等。” 门房不大,靠内侧拉了个帘子,里面放着两张床,外间小桌上摆着冒着热气的饭菜。 “不好意思啊大爷,打扰您用饭了。” “没事没事,你这是给相公送饭?”就是这提篮也太大了点。 掀开提篮的盖布,李堇取出一盒荤素混合的卤味,打开盖子放到桌上,“是我自己做的卤味,大爷您尝尝。” “使不得使不得。” 看着像是有肉,大爷没好意思要。 “您别客气,吃看看。” 盖子打开后,一股卤香弥漫开来,大爷终究没抗住馋虫,道了谢留下了。 “堇娘。” 听到李堇来给他送饭,季言安的肚子立马就配合地叫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出来,还没到门房,就先闻到香味。 “是什么?好香。” “是卤味。我打算卤来摆摊卖。今天试做了一些,带过来给你尝尝。” 季言安接过李堇手中的竹篮,篮子出乎意料地重。 “这么多?” “你请同窗们吃,顺便帮我做做活广告。” “你是不是怕我吃不饱。” 季言安有点不好意思,天知道他这种翩翩少年,为嘛胃那么大,饭量是别人的三倍,吃饭都没好意思跟同窗一起去饭堂。 “是啊,我希望你吃得饱饱的,每一顿。” 李堇笑嘻嘻地盯着季言安,“放心,你下半辈子的饭菜,我承包了。” 她是又示爱了是?是的? 季言安心脏急速地跳动着,砰砰砰的都快蹦出来了,下意识又想落跑。 “那,我先提进去,正好刚要开饭。” “嗯,去。” “你回去路上要小心点,别用走的,坐牛车回南城去。” “知道啦!” “那,我进去了?” “休沐早些回家。” “好。” 告别话都说完了,两个人就是谁也不动脚。 李堇眉眼带笑,上前一步,主动投入季言安怀中,感受了一下他的心跳和体温,没等季言安给反应,就快速地松开手,像只兔子一样灵巧地跑走。 “休沐早些回家,相公……” 相公两个字从李堇口中喊出,被她故意拉长了尾音,听在季言安耳中,分外撩人,像只小狐狸精。 季言安一路心跳如擂鼓地回到饭堂才平静下来,将十几盒卤味分给先生和同窗。 “言安,这是你娘子做的?太好吃了。” “这是什么啊?我从来没吃过,太香了,我今天多吃了两碗米饭。” “叫卤味吗?是你娘子做的?言安你小子命就是好,羡慕死我了。” “你以前还藏着掖着……” 听着同窗毫不吝啬地夸赞,先生也满意得直点头,季言安第一次有这种与有荣焉的心情。 “言安,你娘子手艺真好,听说上次也来过一次?下次再来让我们也见见呗?” 一个黑脸学子端着碗蹭到季言安旁边,挤眉弄眼地调侃道:“难不成你怕我们太优秀,把你风头抢走了?” 其他几人无语地看着黑脸矮个子的同窗,再看看白净修长的季言安,这是哪儿来的自信? “她不喜和陌生人打交道。” 特别是陌生男人,季言安在心里暗自强调了一句。 脑中闪过上次李堇抓着高捕头手塞荷包的画面,季言安脸黑了黑,堇娘一向喜欢体格好,武艺过人的男子。 想到高捕头和堇娘崇拜得跟什么似的好友赵少尉都是武人,季言安用力地戳了几下白米饭,配着醋劲多干了一碗饭。 第16章 摊位被砸 回家路上,李堇拐去了木匠家。 不得不说,古代手艺人的效率真的是高,木匠家祖孙三代齐上阵,真的一天就给李堇把摆摊车的框架都打好了。 过了两天,木匠师傅亲自给李堇把摆摊车拉上门了。 木材用的是南离国盛产的樟木,花纹古朴还自带着木香可以避虫,李堇挑的是黄樟木,木棕色,很是美观。 总体是按照现代摆摊小吃车的框架打造的,顶部外立面打成屋檐形状,突然下雨能挡点。 面板上挖了两个洞,李堇把事先买好的红泥炉子放进去,再把高桶身的铁锅放进去,正正好。 采购了一天,才把食材调料都备好,这天下午李堇就开始卤卤味。 等全部卤好已经月上中天了,李堇把所有卤好的卤味又重新放回汤底汤里泡着入味。 次日,李堇起了个大早,季言平帮着李堇把摆摊车推到了坊市才去学堂。 李堇摊位还没收拾好,卤味香和造型新颖的摆摊车就吸引了不少人围拢过来。 “姑娘,你这是卖什么?这么香?” 一个大娘先问了出来,其他人马上附和了起来。 “对啊,到底是什么啊?” “是卤味。” 李堇打开锅盖,浓郁百倍的香味极具冲击性地扩散开来,一时间,坊市上许多人都把视线投过来,脚步也忍不住往李堇摊位这里迈。 利索地把各样卤味都夹了一样出来,用剪刀剪成小块,加了蒜蓉香菜搅拌好,往上面插上一把竹签。 “大爷大娘,姐姐妹妹们都尝尝看,吃个鲜,好吃再跟我买。” 先来抢个前排的人拿着竹签插起一块一吃,眼里立马就亮了,砸着嘴,意犹未尽。 “小娘子,你这什么价啊?” “不贵不贵,就我手中这个碗,素菜类一碗五文,猪下水类一碗十文,猪耳朵猪皮猪舌头,这个最好吃,食材也贵,这个一碗二十文钱。” 这个价格虽然不便宜,但也不算太贵,这一碗一家六口配饭吃个一顿刚好。 毕竟这是县城,居民也都是小康水平,几十文都买得起。 “给我来一碗素菜,一碗猪耳朵。” “我要猪舌头。” “我要一碗猪下水,一碗素菜。” “姑娘,我单要一碗这个豆腐。” 李堇手脚麻利地打包好,边嘱咐到:“这个吃不完也不担心,现在这个天气,放上两三天都没问题,要吃的时候翻炒一下更好吃,嫌麻烦蒸饭一起蒸也可以。” “能放我就放心了,那给我一种一碗。” 意料之中的好卖,一早上,李堇都没时间歇手,双手不停地剪切拌,日头还不到中午,两大锅的卤味就全部售空了。 “不好意思,要没了,后面别排队了,明早上我再来。” 隔天,李堇准备了多了一倍的卤味,却比前一天还早半个时辰卖完。 不过才七八日,李堇算了算,净挣了五两银子,把摆摊车和锅具炉子的钱都挣回来了。 这一天,李堇跟平常一样,早早卖完正在收摊,一个带个瓜皮帽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不好意思,这位叔,已经卖完了。” “你的配方,五两银子,我买了。” 趾高气扬的声音传来,正忙碌收拾的李堇手一顿,瞳孔骤然一缩,缓缓抬起头对上男人的视线。 “你说什么?” “我说,你的配方,我买了,给你五两银子。” 背着手,翻着白眼,小胡子一脸不屑地重复了一遍,仿佛他说的不是五两银子是五两金子一样。 “不卖。” 把台面上装调料的碗碟一个个叠起来,李堇用力大了点,陶碗发出哐哐的脆响。 看李堇继续收拾,不再搭理,小胡子怒气升腾,“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把陶碗重重地一放,李堇冷笑连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是谁?你来问我?” “我是泰兴隆的掌柜。” 小胡子得意洋洋地报出来历后紧盯着李堇的脸色,等着她变脸震惊,没想到等来李堇回了句,“所以呢?” “泰兴隆可是安平县最好的酒楼。” “与我何干?” 李堇收拾好,不再理会小胡子,拉着摆摊车就要走。 赶忙上前走了两步,小胡子拦住盘李堇,“你可想好了,我们泰兴隆愿意买你的配方那是看得起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停住脚,李堇冷沉着一张脸,直勾勾地瞪着小胡子,一语不发。 明明是个村妇,此时板着脸的李堇,竟有种矜贵的气势,小胡子一时间有点心怯,不由自主地退开了两步。 他一退开,李堇便自顾自拉着车回家,大庭广众,小胡子也不敢动手拦她,只得眼睁睁看着李堇离去。 待莫名的胆怯褪去,小胡子看着远处消失在拐角的一人一车,脸上露出一丝狰狞。 “泰兴隆……” 一路李堇心里都有些不安,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结束,暗自琢磨着。 “最好的酒楼,看来后台怕不简单,得给言安送个信请高捕头打听一下。” 会有人买配方这个事,李堇倒是有想过,但她想的是有人感兴趣,她可以谈谈买断也可以,合作也可以。 没想到这个小胡子,是想吃白食,开价五两银子,跟打发叫花子也没区别了。 看来这人,是一开始就打着强取豪夺的主意了,是什么样的后台? 李堇有点担忧。 但她也不能让步,今天让了,明天再卖个别的吃食,对方一样能夺去,她还怎么挣钱? 好在县太爷是清明的,高捕头也交好,实在不行,她总能报个官。 想好了退路,李堇稍微松了口气,故作轻松去回了家。 隔日李堇照常出摊,早高峰刚过,突然来了四个人,一看就是地痞流氓。 打头的人恶狠狠地对李堇说了句:“小娘子自己想一想,有没有得罪什么不该得罪的人?” 说完一把把李堇推开,手一挥:“兄弟们,给我砸。” 几人气势汹汹就开始哐哐哐地打翻车上的调料配料,把一个个装着配料的陶碗往地上摔。 有一个人还要把两锅卤味往地上倒,昨夜卤了大半夜的成果,李堇哪里舍得,赶紧要去拦。 端锅的人阴狠地勾起了嘴角,直接一锅卤料往李堇手上倾倒,李堇躲闪不及,被正正烫了两只手。 “啊……”李堇疼得尖叫了起来。 第17章 如此狼狈 隔壁摊卖菜的大娘,几步赶过来,赶紧把李堇拉开。 “你们这是干嘛?还有没有王法?快去请坊市的护卫,这有人捣乱。” 他们摆摊每天都有交摊位费的,坊市也有维护治安的义务。 见坊市的护卫远远奔过来,几个地痞四散逃跑。 “快快快,我这有凉水,堇娘你快来泡一下。” 大娘提着桶水过来,拉着李堇的手往里泡,“这些煞星也不知道是哪个坏心的叫来的,堇娘你,唉,你生意惹人红眼了?” 陆续围过来的其他人也纷纷叹气,“可不是,这路数,一看就是。” 李堇来摆摊之后,时不时会送点卤味给旁边摆摊的邻居,大家都很喜欢她,卖的东西也不一样,不存在利益关系,感情就多了几分纯粹。 “咱们平民老百姓,唉……” 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撸着袖子提着把杀猪刀赶了过来,骂骂咧咧地:“这几个天杀的,亏他们跑得快,慢了我非得让他们看看我的杀猪刀。” 妇人转头看着李堇,换了一副疼惜的面孔。 “我让我家老大帮你把车拉回家,你这手得养两天,还好你火开着小,卤汁没有大沸,不然你这手皮都得掉。” 妇人是附近杀猪摊的老板娘,也是李堇住的小柳树胡同的邻居,利落直爽。 李堇点头道:“那就谢谢玉珠姐。” “跟我客气啥,你路上去药铺开点药。” 妇人摆摆手,回去继续忙了。 玉珠家大儿子熟门熟路直接就帮李堇把摆摊车拉走了,“堇娘,我帮你把车拉回家去,你先去药铺!” 李堇谢过大家,才慢吞吞地往家走。 双手疼得要命,大冬天衣袖又都泡湿了,身上沾满黑褐色的卤汁,又冷又狼狈。 她是极要面子的人,一路上强忍着不哭出声,扛着路人打量的目光,低着头,边走边咬着唇,眼泪啪嗒啪嗒地往地上砸。 路过一家药铺,李堇自己拐进去看了诊拿了药,回到家,看到摆摊车在家门口放着,李堇轻轻地推开门,就要钻进房间。 “堇娘?今天这么早回来?车呢?娘帮你一起清洗。” 陶氏正好从厨房出来,越瞅李堇越不对,几步走过来,看到李堇狼狈的模样。 “我的天,这是怎么了?是卤汁倒了?你这袖子怎么湿的?手……堇娘,你别动,手我看下,怎么这么红?” “快快快,进屋,娘给你打水,你先把湿衣服换下来,天冷了,你这样不行。快,进去,换好衣服,才好涂药。” 轻轻地给李堇双手涂药,陶氏边问:“今天怎么了?” “没事,就是不小心弄倒了……”李堇有气无力地道。 陶氏眼眶发红:“你还想骗我,摆摊车乱成那样,调料倒得到处都是,你跟娘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是,乱成那样,一看就不对。 李堇自嘲地笑了笑,没有再隐瞒,把今天的事说了。 “真是欺人太甚,我去找言安,言安认识高捕头,让高捕头把那些无法无天的地痞无赖都抓牢里去。” 不等李堇制止,陶氏就怒气冲冲地冲出了门。 手疼得厉害,李堇思维有点涣散,发了会呆,渐渐地,合上双目睡着了。 恍惚中有只热乎乎的手捧着她的手,轻柔地给她双手抹药,李堇睁开惺忪的双眼,就看到烛光下季言安的轮廓。 “言安?” 天已经大黑了,房间里燃了蜡烛,“你回来了?” 把正要起身的李堇轻按回床上,季言安温柔地哄道:“躺好,待我把药涂好。” 李堇顺从地躺了回去,“你回来啦?老是请假会不会不好?” “不会的。”季言安言语里是强大的自信,“今年秋闱我势在必得,只是差在能否得解元罢了。” “我希望你得解元。” 李堇认真地给压力,“我等着你六元及第,我要当状元夫人。” 沉默了几息后,季言安认真地承诺,“好。” “那一伙地痞,我请高捕头都抓到了,但是,那个掌柜不认账。” “掌柜?”李堇想到那日的小胡子,“泰兴隆?” “嗯,我请高捕头用了刑,招出了泰兴隆的掌柜,高捕头没法抓他。” 季言安说话声有点飘忽,似是懊恼似是无力又似是自责。 “泰兴隆东家来头很大?” “东家是申县丞的妹婿,泰兴隆的收益,大半都孝敬了申县丞。” 说到申县丞三个字,季言安咬字重了重。 李堇握住季言安的手,安抚道:“弱肉强食,本来就是常态,会有机会讨回来的,我一直都相信,现在只是过程。” “高捕头答应我,会派人警告县里的地痞们,他们不敢再去动咱们家的摊子,但是,泰兴隆那边的花招,我们只能自己应对。” 季言安紧紧握住双拳,神情阴郁,“堇娘,我很抱歉,身为你的相公,我没护住你。” 这一刻,季言安无比后悔,后悔没有早些年就去考举人,总想着沉淀沉淀,想着能六元及第,光耀门楣,不让爹蒙羞,却把家人置于险境。 “我知道的,你是想着你是公爹的孩子,公爹那样的人物,你若不能六元及第,无颜面对公爹。言安,我知道的。” 李堇起身,靠在季言安的肩头,依在他怀里,前世他低落沮丧的画面似在眼前。 …… 魂体的季言安永远一身青衣,那一天,她看着他落寞地悬浮在落地窗前,看着屋外清冷的月色发呆。 魂体明明没有眼泪,李堇却仿佛看见他在哭,嚎啕大哭。 那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悲伤。 “小堇,我好后悔,后悔为什么要那么自傲,为什么总不甘落于人下,为什么非得为了六元及第沉寂了多年才考举人?” “若是我乖乖次年秋闱就去考,早就是举人了。” “我是举人,村里人谁敢动我娘?里正又怎敢不帮衬着。” “我是举人,娘不会被……不会自尽,言平不会去杀人,不会被流放那么多年,不会目不识丁被下套,不会被一刀砍下首级。” “我成了首辅,立于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可是,我娘我弟,还有堇娘,都没了,我自己,统摄朝纲又如何?” “权倾朝野又如何?” “无人问我粥可温,无人与我立黄昏。” “生有何欢?生又何欢?” 第18章 盟誓 “言安。” “我会一直陪着你,娘和言平也会,我们一家人,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有困难我们一起面对,有挫折我们一起承受,有福,你也带着我们一起享。” “言安,只要我们还活着,受点屈辱没什么的,我相信,未来,你会帮我十倍百倍讨回来的。” 李堇安抚着季言安,季言安该是骄傲的,骄傲是季言安的脊梁。 打碎他的骄傲,就是打碎他的脊梁,她眷念了八年的男人,不该也不能是如此沮丧的模样。 季言安听话将眼底的黑暗一点点收进心里,像一只猛虎,把利爪都收起藏好,伪装出猫咪无害的模样。 “堇娘,下午,高捕快带我去拜访了坊长,他会让护卫队多留意你那边。” 并没有提出不让堇娘去摆摊,他知道,堇娘不会同意,堇娘一向倔强,自己要做的事就是要做,不喜他们反驳,也不知道这丫头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气性。 “堇娘,我现在没法给你出这口气,我只能保证好你的安全。” “堇娘,相信我,不会让你等很久。” 少年郑重地承诺着,认真又执着。 李堇点头,“嗯,我相信,我永远相信你,一如之前八年。” “八年?是七年?” 堇娘八岁祖母过世,来到他家,今年她十五。 “我说八年就是八年。” 是我李堇和季言安的八年。 屋外云被风吹散,圆月露了出来,银色的光华洒满小院,照进房内。 脸往季言安的颈窝里蹭了蹭,李堇闷闷地出声:“言安,我疼。” “嗯。” “言安,他们欺负我。” “嗯。” “言安,好丢脸,我好狼狈。” “嗯。” “言安,我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我知道。” “言安,等你权倾天下,你要护着我,再不让任何人欺辱我。” “好。” 季言安郑重地点头,用手指轻轻地梳理着李堇睡乱的长发,“堇娘,我保证,所有欺你的,我都会替你十倍百倍讨回来。” “此生,我不许任何人欺你,哪怕我自己也不行。” “当真?” 李堇百感交集,她是不是得到了很重要的承诺? “当真。” 圆月又被乌云遮住,月光渐渐隐没,季言安的眼中,却燃着熊熊怒火。 堇娘,不用等我权倾朝野,现在,我也该护着你,我决不允许,再发生此类疏忽,绝不再让你,受皮肉之疼,我季言安,对天盟誓。 …… 在家休养了几日,李堇坐不住了,把院子的摆摊车里里外外洗刷了一遍,又开始折腾炉子。 陶氏从外面买菜回来,一进家门就看见李堇在井沿上忙碌。 “手才刚好些,你这是干嘛?摆弄这些作甚?” 手上不停,李堇头也不回地应道:“我手都消肿了,我打算清洗一下,明天出去继续摆摊。” “好歹再休息几日,挣钱也不急在一时。” 说是这么说,陶氏还是把菜篮放着石桌上,蹲到李堇身边,一起洗刷起来。 李堇从小性子就倔,她决定的事情,陶氏很少反驳。 “这个天气刚好卖卤味,再等,天冷了,卤味就不好卖了。” 天太冷,提到家都冻了,还要化开,太折腾,肯定会流失一部分顾客。 “再说现在刚刚起步,我就不做了,客人养不住的。娘,你来帮我搬这炉子好不好,太重了。” 又好气又好笑地起身,陶氏抱着炉子,装进了摆摊车里。 “你啊,这怠懒的性子。好在言安有出息,以后定能让你呼奴使婢,不然,你可怎么办呀?” “那是娘不要奴婢,之前咱家的家底,买个婢子也是使得的。” 可惜银钱都被地裂吞噬了。 把另一个炉子也抱进摆摊车,陶氏喘了会气,她也很少做体力活,累得够呛。 “清河村那个地方,咱家都那么低调了还惹人红眼呢,再买个婢子,哪里还住得下去?” 看了看天色,太阳快落山了,陶氏洗了洗手,刚要进厨房做饭,门却被拍响了。 “有没有人在?堇娘是住这户吗?” 听到喊堇娘,陶氏以为是街坊,这几天陆陆续续好些个街坊邻居来探望李堇。 “来了来了。咦?您是?” 门外站着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人,“我来找堇娘。” 小胡子并不知道李堇的名字,坊市上的人都喊堇娘,他就跟着喊。 “您请进!” 听到声音,李堇就知道是小胡子了,皱了皱眉头,怎么找上门了? “就这!” 指了指院里的石桌石凳,示意小胡子在这里谈。 小胡子鼻子都快仰到天上去了,斜着眼睛瞄了下石凳,嫌弃着不肯坐下。 李堇也不管他,自顾自坐下,“掌柜的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我呢,是个大方的人,我们泰兴隆这么大的酒楼,我们东家更是出身高贵,是?” 一个县丞的妹婿,出身高贵? 李堇嗤笑了一声,翻了个白眼,可惜眼睛朝天的小胡子没看到。 “我们东家说了,看在高捕头和你相公交好的份上,给你多加几两银子,十两,你的配方我们泰兴隆买下了。” 这一刻,李堇有些糊涂了,这小胡子,难不成,真的觉得她的配方就值五两十两? 难不成,真是她误会了,人家诚意来买?只是心理价位不一样? 李堇试探性去问道:“我不过摆了七天摊,就收益了五两,你可知道?” “当然知道,不然我干嘛来买配方?” “那我七天就能挣五两,我为何要五两卖你配方?十两也不过是我半个月的收益罢了。这还是我做不过来,只卖半天的缘故。” “我们东家可是申县丞的妹婿,买你的配方,那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给你银子就不错了,你但凡懂事点,有这等配方,就该主动到泰兴隆上贡才是。” 小胡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一脸失望地看着李堇,“你们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这么好的机会,非得我主动上门要?” 现在李堇确定了,这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傻帽,在小胡子眼里,他东家不是县丞妹婿,是国舅,还上贡。 眼珠子转了转,李堇顾盼间微笑道:“这配方啊,它是我相公从古籍中翻找出来的,要卖的话,我一个女人家也做不了主。” “不然这样可好,我相公再几日休沐回来,我问问他的意见?” 第19章 夫人 打发走了小胡子,陶氏提着扫把悻悻地从厨房出来。 “堇娘,你刚才怎么不让我赶他出去。” 她听到这人是掌柜,买配方,立马就知道,这就是那个使唤人打砸摊位,烫伤李堇的元凶。 都想抓起大扫把赶他出门,李堇却摇头示意她先离开。 “今天闹掰了,也只是逼他再想阴招对付我罢了,还不如先稳住他,拖一拖。” 陶氏眼前一亮,凑近李堇,压低声音,“堇娘想到法子对付他了?” “没有。”苦笑地摇了摇头,李堇也有些发愁。 “先拖一拖,看能不能有转机,这人脑子有大病,没准过些日子就看不上我的配方了,也不是没可能。” 陶氏犹豫着劝到,“实在不行,配方就卖给他,以后咱们再把这口气讨回来。” “好,如果实在没办法了,就卖给他。” 点头答应陶氏,李堇明白,一味倔着,没有意义。 …… “夫人,就是这一家。” 小丫头清脆的嗓音仿若百灵,在嘈杂的坊市里很有辨识度。 正在忙碌的李堇闻言目光顺着声音来源搜寻,看见一个穿着粉色衣裙,梳着丫髻的婢女,大概十二三岁的模样。 婢女身边的夫人,带着白色的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 披着一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纯白狐狸毛的披风,披风底下若隐若现的紫色衣料像是上等的锦缎,上面绣着精美的刺绣。 见惯了陶氏出众的绣艺,可这位夫人身上的绣花,比陶氏绣出的还要精美七八分不止。 这位夫人,非富即贵啊!绝不是这小小安平县城能养出的人物。 听婢女说完,夫人抬头正正迎上李堇的视线,李堇这才看清,这是一双极其美丽的眼睛,双眼眼尾微微下垂,未语就带着几分楚楚可怜。 夫人先是怔了怔,然后对着李堇微微点头。 李堇有点讶异这位一看就来历不一般的夫人这么和气,也轻轻颔首回礼。 夫人顺着人群慢慢排队到李堇面前,两眼像小鹿一般,认真地看着锅中的卤味,鼻子轻轻抽动,深深吸了一口,露出无比满足的神情。 “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声音绵软,娇娇怯怯,李堇忍不住又认真端详了对方一眼。 听婢女喊夫人,她还以为年纪应该是有些的,如今听这声音,这位夫人,应该是年纪和她差不离,顶多十五六岁。 “是我做的,夫人要点什么?” 没有回答,夫人继续问道:“你这方子是哪里来的呢?” 李堇愣了一下,怎么问到方子? 这卤料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方子也就是现代网上一查都能查到的。 只是她在一个软件上收藏了一个博主分享的配方,按她方法步骤熬煮的卤汁非常香,而且是越陈越香。 这位夫人的穿着倒不像会贪图她方子的样子,李堇想了一下回道: “是我喜欢翻一些古籍,从古籍中找到些零碎配料,慢慢配比出来的。” “你也是这样配比出来的?” 夫人明显激动了起来,语气特别欢快。 第20章 苏可儿 “两位小娘子,你们买不买啊?”后面排队的客人催促着。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马上买好了。”婢女很客气地和后面的食客道歉。 有人在催,夫人没有再多说什么,“这位妹妹,我每样都要,每种一份,你帮我多放香菜,放多多的。” “好。”这么软萌可爱的少女,李堇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放了很多香菜进去拌,利索地打包好递给婢女,婢女没有接,夫人自己伸手接过了,提在手里。 “妹妹,我叫苏可儿,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堇,夫人可以叫我堇娘。” “那你别叫我夫人,叫我可儿可好?” 小鹿斑比一样的杏眼水汪汪的,声音软萌可爱,谁舍得拒绝? “自然好。” “那我走了,明天我再来。堇娘。” “夫人,额,可儿,你慢走,再见。” 目送着苏可儿主仆二人离去,李堇有点怪异,她怎么觉得,莫名收获了一个迷妹的感觉? …… 县学不远的一处茶寮里面,两个男子对坐着品茶。 “季老弟,给。” 高捕头把手中的一叠纸递到季言安面前,季言安伸手接过,低头翻阅着。 茶寮里除二人外并无旁人,两人都未再出声,只有纸张翻页的声音不时响起。 不过一盏茶时间,季言安就把手中厚厚的卷宗看完,递回给高捕头,高捕头把卷宗往怀里一塞,状若无事地继续喝茶。 良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好奇,高捕头问了一句:“季老弟,你真的要对付这位?” 高捕头边说,边用指节轻扣怀中的卷宗,意有所指。 “并无。” “你糊弄别人就算了,跟你老哥还要来这套呢?咱们合作这么多年了,你这人我还不清楚,不想动手,你会跟我要他相关的卷宗看?” 见季言安还是一声不吭地斟着茶喝着,高捕头没好气地抓起一把炸黄豆,塞进口中,咯嘣咯嘣使劲嚼着。 “知己知彼罢了。” “少来,你什么性子你老哥我还不知道?他的人伤了你娘子,你能忍得住?你是这么好性子的?” 所有人都觉得,季言安这个出身山村的少年,虽然天资聪颖,前途无量,但是性情温和,翩翩君子。 只有他这个合作者才知道,这清淡的少年,下起黑手有多狠辣。 这么多年,不是没有不长眼的想在他身上,秀点优越感,结果呢,哪个有好下场了? 别以为他不知道,是谁下的黑手。 “回去再帮我查查这几家,”季言安用手沾茶水在桌上写下几个姓,“查一下这几个受害者和他们家人现在在哪里?” 高捕头亲自帮忙查的卷宗,自然知道这几个姓指的哪家,点头应下。 “找出这几家有用吗?之前他们不敢不愿意告,现在自然也一样,除非他日你高中榜首,回来翻案,现在,怕是不成。” “你找便是,我自有用处。” 将杯中茶水喝完,季言安把一锭银子推给高捕头,出了茶寮。 高捕头收起银子,摸出几文钱放桌上,也随后离去。 合作归合作,谁有求谁给钱,一向是他们合作的基础,季言安过去从他手上挣过去的银钱也不少。 第21章 威胁 “堇娘,我来了。” 苏可儿像只出笼的金丝雀,每次李堇看到她,都能清楚地感知到她满心的欢喜。 “你也不要天天吃卤味啊!”李堇哭笑不得地劝道:“好吃是好吃,毕竟太咸了,天天吃你不腻吗?” “不腻,吃一辈子都不腻。” 皱了皱鼻子,苏可儿兴致勃勃地看着咕噜咕噜翻滚的卤味,“堇娘,我今天要吃豆腐。” “豆腐卤汁吸得多,给你一块就好,我给你加点藕片,还有今天的新品鸡爪,比较有嚼头,你可以解解馋,可好?” “好。” 苏可儿乖巧地站在一边看着李堇忙活,她的婢女菖蒲撑着伞站在风口给她挡风。 本来挺美好的画面,突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穿进来。 “哟?忙着呢?” 李堇抬头,皱了皱眉头,小胡子又来了。 “我说堇娘,你问了你相公没有?我们东家可等不及了。” 这生意红红火火的,泰兴隆的客人还过来买了卤味带酒楼去吃,整得最近点菜量都少了,东家已经很不高兴了。 “这配方,也不是卖不得。但是你们东家这价格开得可不大气,十两银子我摆个半个月就挣回来了,我还需要卖配方?” 这所谓县丞妹婿,吃相可不是一般的难看。 “你可想好了,我们东家什么身份?跟你买配方,那是你的荣幸。” 翻了翻白眼,李堇按下心口的闷气:“那可不是,你们东家好歹也是申县丞的妹婿呢,怎么可以这么上不得台面,开个十两银子买配方?” “该不是,掌柜的,你自己私吞了?” 小胡子闻言脸色僵了僵,他们东家确实说的是二十两银子,是他自己,开的五两十两。 可是五两十两和二十两有什么差别,不都是他们东家意思地给一下,真的要买,那这配方至少也值一百两的。 “十两银子,爱要不要。李堇娘,我可告诉你,我上门第三次了,给足了你家季秀才和高捕头的面子了,你不要给脸不要脸,敬酒不吃吃罚酒。” 视线扫过李堇的双手,小胡子冷嘲热讽:“这手才刚好啊!难道你想再被烫一次?” “下次可不止手了,这白嫩的小脸,要是烫毁了,啧啧!” 赤裸裸的威胁,李堇沉下脸。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把堇娘的手烫伤了?什么时候?” 娇软的声音带着点怒气,苏可儿冲到小胡子面前,气呼呼地指着小胡子的鼻子质问着。 “你谁啊?” 看着穿着明显贵重的衣饰的苏可儿,怕是谁家的小姐,小胡子吞回本来要出口的脏话,“这跟你没关系,别多管闲事。” “谁说跟我没关系,堇娘是我苏可儿的妹妹,谁允许你伤害她?” 李堇怕苏可儿吃亏,把气鼓鼓的苏可儿拉到背后,这姑娘说着叫她妹妹,实际上,行事娇憨天真,哪里像个姐姐。 “掌柜的先回去,晚上我再考虑一夜,明日我便给你答复。” 在这里闹起来没有意义,李堇想先把小胡子打发走。 “明日我过来拿配方,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小胡子恶狠狠地下着最后通牒,转身就要离去。 “你给我站住。” 第22章 恶意 苏可儿从李堇背后钻出来,气势汹汹地吼道:“堇娘的配方不会给你,不卖。” “不卖,那就试试看,我们东家不过是给坊长和高捕头点面子罢了,你们真以为申县丞大人发怒了,他们两有好下场,哼!” “县丞,一个小小的县丞,我还以为你家是什么皇亲国戚呢?” 冷哼一声,小胡子也不与苏可儿做口舌之争,背着手离去。 “气死我了这个人……他他他……” 苏可儿小脸涨得通红,颤抖着手指指着远去的小胡子,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小胡子脑子有大病,你别生气了。” 看她气成一只小河豚似的,李堇觉得有些好笑,本来被小胡子气得郁郁的心情都开朗了许多。 “你配方不许给他,这卤味不是什么人都配做的。” 这段日子下来,李堇也察觉了苏可儿对卤味有不同的情愫,点头哄道:“好好好,不给不给。” “别气了,今天谢谢可儿帮我,这样,一会收摊了你去我家,我给你煮好吃的。” 听到好吃了,苏可儿开心了起来,“好啊好啊,什么时候?” 看了一下锅里的卤味,李堇合计了一下时辰,“今天估计要卖到午后了,你下午申初左右到我家来。” 言平要酉正才回家,苏可儿可以在季家呆一个半时辰,时间充足,不会被言平冲撞到。 “我家在小柳树胡同,你到了找一间池婆婆水面,我家就在池婆婆水面斜对面,找不到就问下新搬来的季家。” 认真听好李堇的交代,苏可儿才提着卤味带着婢女离去。 …… 满脸不爽地回到泰兴隆,小胡子刚进到店面后头的厢房,迎面就飞来一个凳子,直直地往他脸上砸来。 小胡子匆忙避开,凳子砸在门上,复又滚落在地。 眼前一闪,一个身影气冲冲地到了他面前,一脚把小胡子踢倒。 “东家?” “没用的东西,让你管个酒楼,这生意一天做得比一天差。” 东家吹胡子瞪眼地抓着一本账册,又狠狠踹了小胡子一脚。 “这个月盈利不到一百两,你是怎么管的啊?刚才大舅哥的管家过来要分成,知道要多少吗?一开口就是一百两,我还得倒贴进去三两。”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我请你是吃干饭的吗?让你去弄个配方,半个月了,你弄回来了吗?啥事都办不好?” 东家越骂越疯狂,把手中账册狠狠往掌柜脸色一拍,又满屋子搜寻着能砸的东西。 抱着头蹲在地上,小胡子不敢反抗不敢跑,他卖身契在东家手上,他能跑哪里去。 他也听出来了,是申县丞那边来要酒楼的收益了。 这些年,申县丞胃口越来越大,从一开始的只要三成,慢慢五成七成八成,这次竟然十成收益都要去了,怪不得东家吹胡子瞪眼的。 这是在申县丞的人那边受了气,就把气撒他身上来了。 都怪那个臭娘们。 小胡子边抱头挨打,边愤懑地埋怨李堇,眼里凶光遍布。 第24章 救美的是萌妹子 “县衙高捕头也是我相公好友。” “这胡掌柜和他的东家,再怎么样也是一介白身,你确定为了他雇你这点钱,就要动我?” 句句在理,大汉犹豫着停住脚步。 胡掌柜恼羞成怒,破口大骂,“想什么呢啊?一个秀才一个捕头,算什么玩意,能撼得动申县丞这棵在安平县经营二十年的大树?” “申县丞是能量大,可是申县丞愿意出面保你们还是把你们交出去?哪怕那位胡掌柜,他落我相公手里,申县丞都懒得出面救他,你们说是不是?” 几个大汉对了对眼色,其中明显领头的是一个脸上一道丑陋刀疤的汉子。 刀疤脸沉思了片刻,对着几个汉子摇了摇头。 “你们什么意思?” 胡掌柜勃然大怒。 “胡掌柜,你请我们来说好是帮你拦个人的,其他可不在我们的约定里。” “刀疤,你跟我装傻大尾巴狼呢?你们接的活哪个不是脏活,在这跟我装什么圣人?” “胡掌柜也没说你要拦的是个和高捕头交好的秀才家娘子,回头被高捕头通缉的,可不是你胡掌柜。” 刀疤僵硬地扯着嘴角,露出一个丑陋吓人的笑。 “你那点钱,干这活风险大,不划算。” 胡掌柜气得跳脚,“我加钱,你给我抓住她,带到东家面前,我给你加到一两。” 李堇继续不懈地拆台:“这位刀疤大哥,你可别听他鬼扯,听着是掌柜的,体面人,实际他就是个空壳子。” “你看,买我配方,出个五两银子十两银子,不过是我摆摊七天半个月的盈利,真要出钱,他还没我钱多呢。” “到时候白得罪我相公,得罪高捕头,钱却一分没拿到。” “就像我,你看,我都答应把值一百两的配方十两银子卖他了,他连十两都要赖呢。” 论嘴皮子,胡掌柜哪有李堇利索,被李堇埋汰得毫无还口之力,气急败坏地急步上前,一巴掌就要朝李堇脸上扇下。 武力值上,李堇就是个渣渣,吓得整个人木住,紧紧闭起眼睛。 “啊……” 巴掌没有落下,一声杀猪似的惨叫却传了过来。 李堇睁开一只眼睛,再睁开一只眼睛,就看到胡掌柜摔在地上惨嚎,手腕被一把小刀扎穿钉在地上,目测就是刚才要打她的那只手。 这是?遇到英雄救美了? 一个黑色劲装的男子从天而降,一脚将胡掌柜踢闭气了,下一秒就到了几个大汉面前,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几个大汉击倒在地。 干脆利落,李堇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就见男子收拾完几人,侧身面向巷子口的方向,躬身行礼。 “夫人。” 苏可儿带着婢女菖蒲从巷口娉婷而来。 李堇目瞪口呆地观赏着这经典的救美环节,看看侍立一旁的黑衣男子,再看看苏可儿。 敢情,今天脚踏七色云彩救她的英雄是个萌妹子啊! “可儿,他……”李堇刚被吓得还在微微颤抖的手指向黑衣男子,两眼放光地问道:“是侍卫?” “对啊,是王……是我夫君给我的侍卫。”苏可儿不好意思地搅着手指。 第25章 娘的味道 “堇娘,你没事?有没有哪里受伤?还好侍卫内力强,远远就听到你的声音,不然,你就要挨打了。” 苏可儿拉着李堇的手,上下检查,“有没有哪里疼?这恶人伤你了吗?” “没有没有。” 摆摆手脚示意自己没事,伸手抓起摆摊车上一条干净的汗巾,将额角的冷汗和湿漉漉的手心擦干净。 今天遇到苏可儿就是一件很大的幸事了,要不然,不止挨打,她人都要被抓走了。 苏可儿小脸却紧紧绷着,一脸严肃道,“影十,你带上……带上夫君的令牌,去一趟县衙,问问吴县令,这安平县的县丞,是什么高贵的人,敢伤堇娘,敢强夺配方。” “是。” 男子几个提纵跃上墙头消失不见,巷子里安静了一瞬。 “可儿,你是什么来历?能说吗?那个县丞……” 指了指县衙的方向,李堇怕苏可儿踢铁板。 “没事的,小喽喽一个,堇娘不用担心,姐姐,不是,你姐夫,也不是,反正,我夫君他挺厉害的。” 夫君但是不是姐夫,李堇若有所思地看着苏可儿,这傻姑娘,不会被谁骗去当小了? 苏可儿不好意思地看着李堇,手指更用力地搅着,犹豫道,“堇娘,我的来历,我先不说,行吗?” 她怕堇娘知道她的身份,会看不起她,就不喜欢她了,这些日子她看得出来,堇娘很喜欢她的,她不想被堇娘讨厌。 堇娘是不一样的,堇娘跟娘一样,会做很多好吃的,会从古籍里找出各种好吃的配方,会做和娘一模一样味道的卤味,她很喜欢很喜欢堇娘。 被苏可儿盯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这一刻,李堇终于知道为啥每次她盯着季言安,他总会那么不自在了。 她怎么觉得,苏可儿看她的眼神,跟雏鸟看着鸟妈妈似的。 把可怕的想法拍飞,李堇安慰道:你不想说就不说,你我之间的友情,原本就跟身份无关。 “我一个摆摊卖菜的,你这一看就出身不菲的大小姐,你也没嫌弃我对?” “我不是大小姐,我……”苏可儿撅着嘴,不安地咬着唇。 “没事没事,不提这个。”李堇连忙换话题,“今天谢谢你,可儿。” 李堇不追问,苏可儿松了一口气。 “堇娘,你不用担心,申县丞,我帮你解决了,配方才不给他。不是所有人都配做这卤味的。” 这是她苏可儿记忆里,娘亲的味道。 …… 一身冷意的季言安快马赶了回来,到了捕快指引的小巷子里,只余下瘫地昏厥的五人。 “我娘子,可有受伤?”状若平静地问话,季言安屏息等着回答。 一旁的小个子捕快摇头,“没受伤。” 闻言季言安重重呼了口气,全身松弛了下来。 晚了一步的高捕头刚刚赶到,“这是怎么回事?” “属下按头儿的吩咐,暗中盯着胡掌柜,察觉他找了做脏活的人,就让人给头儿送信了。” “一开始他们只是在谈话,属下就远远盯着,后来属下看那胡掌柜似乎是要打季公子的娘子,属下刚要刚过来制止,就……” 第26章 做个交易 “就什么就,说个话还吞吞吐吐的?” 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高捕头追问道。 “就来了个高手,飞檐走壁的嗖嗖嗖就飞过去,一把飞刀把胡掌柜手射穿了,几下就把所有人撂趴下了。” “那高手的主子是个很年轻的女子,和季公子的娘子认识,两人说着话就回季家了。” 高捕头讶异地确认:“高手?” 季言安浓眉皱起:“女子?” “对。”小个子捕快点头,“很厉害的那种高手,很年轻的女子。” “季老弟,这女子怕是出身不凡,你家娘子有这等靠山,你还愁啥?” 季言安自听到捕快说李堇没事,就又恢复淡定从容的模样,扫视着地上几号人,看到刀疤脸时,眉头皱了皱,思索着什么。 一个个检查过去,到了胡掌柜这里,高捕头啧啧道:“这胡掌柜右手该是要废了,一刀扎穿,手筋怕是都断完了。” 小个子捕快听到自家头儿好像在可惜胡掌柜的样子,不满地接了句,“头儿,这胡掌柜就不是东西,该他断手。” “他竟然要抓季公子的娘子送给他东家暖床。” 话音飘落,巷子里一片安静,捕快们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 季言安紧绷着一张脸,四周空气似乎都凝滞了。 “说清楚。” 小个子捕快磕磕巴巴地把胡掌柜那几句话学给季言安听,季言安听着听着,竟扯着嘴角笑了起来。 “很好。” 目光扫过地上昏厥的刀疤脸,再落到厥过去的胡掌柜身上,在胡掌柜还在流血的手腕了顿了顿,看着那摊鲜血,季言安笑得更大了。 小个子捕快有点害怕这样的季言安,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撞上同时后退的高捕头,两人交换个眼神,心照不宣地低头不语。 “高老哥,你让人把那三个先带回县衙地牢。” 什么也没问,高捕头示意身后的几个捕快,提起三个大汉就走。 捕快们也没奇怪,毕竟那是胡掌柜,高捕头不敢抓偷偷放过是正常的,至于另外那人,谁知道,反正不关他们的事。 等人都走光,四下无人,季言安在刀疤脸面前站住,冷冷地道:“别装了,曹永。” 早醒过来在地上的装晕的刀疤脸脸色大变,快速窜起,几步后退,扭头就跑。 “想被全县通缉你就跑。” 脚打了个绊顿住,曹永转身嘲讽道:“我本来就是通缉犯,有差别吗?” “之前别人不知道你毁容了,现在我知道了。” “你在威胁我?”曹永回头几步靠近季言安,怒容满面地低吼道,“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你杀继父何老根是不得已,你并不是嗜杀的人,不是吗? 胸有成竹的季言安侃侃而谈,“你是得知你妻子被何老根强占,激愤之下错手杀了他逃走对?” “再说,杀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杀人,自然得有足够的利益,对么?” 季言安在杀人二字上,顿了顿,似有所指。 “那又如何?” 曹永满脸警惕,眼前的少年文质彬彬,看似孱弱得很,可不知为何,他有种面对一条毒蛇的错觉。 “做个交易。” 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季言安轻轻抛向曹永。 第27章 要他的命 “今日之后,不会有人通缉你,县衙你案件卷宗上的画像,会消失不见。” 以前的画像没了,他现在又毁了容,只要出了安平县,就没人认得出他了。 “我给你一张县衙的通行令,你拿着现在就能出城门离开。” 这个交易诱惑太大,曹永没法不心动。 “你要什么?” 下巴微微抬起,点了点地上的胡掌柜,季言安冰冷的言语仿佛自地狱而来:“他的命。” 巷子里不知从何处吹来一股阴风,吹动两人的衣摆,曹永打了一个冷颤。 “不会有人知道,是你下的手。” “怎么可能?” 人死了,总要有个凶手。 季言安挑了挑眉,左手抬起,右手缓缓整理左手的袖口,桃花眼半眯,眼含几分讥诮,漫不经心地道:“就不能是那位高手杀的?” 一个高手,还是一位夫人的侍卫,小个子捕快又说夫人遣侍卫去问责县令。 那这位夫人的身份,绝对是权贵家眷。 被个贵人的侍卫杀了人,申县丞敢追究?吴县令敢追究? 思索了几息,曹永终是抵不住自由的诱惑。 抽走季言安手中的通行令塞入怀中,曹永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闷闷地出声:“成交!” 季言安点头,没有回季家,步履闲适,从巷子另一头离开,回了县学。 身后,曹永抽出胡掌柜手腕的小刀,将小刀稳稳地,送入胡掌柜心口。 …… 安平县衙。 吴县令躬身送影十离去,一直到影十的身影看不见了,才缓缓直起腰身,转身脚步沉重地回到书房。 书房中,幕僚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不等吴县令坐稳,幕僚就急急上前低声道,“县尊,这是个好机会啊!” 端起茶水,吴县令喝了半碗才放下,神情平和,并不像幕僚那样激动。 “还不够。” 幕僚一腔热血被泼了盆冷水,“为何还不够?” 县令三年一轮,考评优劣的升任调任,留任的再多也是两轮六年罢了。 而县丞,自上任起,便一直在任上。 所以,县丞,才是最了解县衙事务,权势最稳固的人,新来的县令根本撼动不了县丞盘根错节的利益牵扯。 毕竟,县令总是要走的,县丞,却一直都在。所以底下的小吏,大多是向着县丞的。 县令县丞合作双赢,很多时候,县丞要给县令找点绊子,县令也要被弄得焦头烂额。 吴县令自上任开始,就一直被申县丞掣肘,他想撸掉申县丞不是一日两日了,可是,一直抓不到申县丞的把柄。 “犯事的,不过是他妹夫泰正兴店铺里的掌柜,攀扯到泰正兴都难,更别说他了。” 想到申县丞,吴县令脸色也不好看,申县丞近来胆子越来越大了,以前行事还会避开他,近来都敢公然跟他叫板了。 “那不是贵人要申斥他。” “你也说了,是申斥罢了。” 感觉心里头窝了一团火,吴县令又端起茶碗把茶水一口饮尽,讥笑道:“咱们这位申县丞,老奸巨猾,你以为他会跟贵人对着干?” “这会儿,怕是都上门负荆请罪,赔礼道歉去了。” 话刚落,门外一个捕快疾奔过来敲开书房,“县尊,有案子了。” “泰兴隆的胡掌柜被杀了。” 第28章 县令和县丞 “什么?” 吴县令和幕僚面面相觑,这是,那位贵人下的手? 不止两人这么认为,正提着礼品带着妹夫泰正兴要去季家赔礼的申县丞,接到消息也是愣了愣。 敲着桌面,沉思了良久,申县丞做了个决定。 “先别去季家,正兴,你回去,带一百两银票过来。” 泰正兴没反应过来,疑惑道:“舅哥,你说什么?” 顺了顺下巴上的山羊胡,申县丞担忧道:“看来这位贵人很看重卖卤味的那个小娘子,竟为了给她出气,杀了胡大。” “这样一来,单单这点礼,就太轻了。” “一百两,就当买了这配方了,这样赔礼,才不至于让贵人发怒。” “可是那娘们方子不卖啊!” “方子我们不买,钱还是得给。” 这话把泰正兴炸得激动地站起身,扯着嗓子喊道:“不给方子,还要给她钱,还是一百两,凭啥?” “凭啥?”申县丞也猛地一甩站起身,指着泰正兴大骂:“你说凭啥?” “就凭你不长眼去招惹她,就凭你想白得人家方子使手段,就凭胡大把人家手给烫了摊给砸了,就凭你和胡大两个不长眼的,招惹了个惹不起的。” “不把那卖卤料的小娘子安抚好,贵人会怎么对我?你以为贵人只是申斥一下那么简单?那是看我表现呢。” “我表现要是让贵人不满意,她今天能申斥我,明天就能让那侍卫杀了我,就跟今天杀了胡大一样。” 申县丞气得团团转,左右张望,都是值钱玩意,舍不得碰,只得一把抓起茶杯砸泰正兴脸上。 “你是不是盼着我倒霉?没有我,在这安平县你泰正兴算什么东西?” 眼瞅真的把大舅哥惹火了,泰正兴心里也犯虚,他能在安平县横行霸道,靠的都是申县丞的脸面。 不顾脸上的茶水茶叶,泰正兴“扑通”双膝跪下抱着申县丞的大腿。 “我错了,舅哥,你别生气。我这就回去拿,我这就回去拿。” “滚。” …… 小柳树胡同。 没在巷子里停留,影十一走,李堇就带着苏可儿主仆回到了季家。 “娘,我回来了。” 刚进家门,陶氏就迎了上来,接过李堇手中的摆摊车,拉进院子里。 “今天这么这么晚?中午有没有买点东西吃?” 李堇帮忙把车推进来,苏可儿主仆也跟着进门,好奇地东张西望。 “有,我买了馒头就卤味吃,吃得饱饱的。” “那就好,咦?这两位姑娘是?” 陶氏这才看到苏可儿二人。 “是我的朋友,叫可儿。”李堇给陶氏介绍道,“这是菖蒲。” 指了指陶氏,对二人道:“这是我婆婆,叫……叫陶大娘。” “陶大娘好。”苏可儿主仆周到地冲陶氏屈膝行了个礼。 陶氏连忙上前扶起两人,仿佛一个最淳朴的农妇一般,手足无措地摆动双手道:“使不得使不得。” “陶大娘,我和堇娘是手帕交呢!应该的。” “这……姑娘真是客气。院子里风大,堇娘快带她们进正屋里坐。” 待李堇带着苏可儿主仆进了正屋,陶氏浑身的局促尽去,平静地进了厨房,仿佛刚才的手足无措只是错觉。 第29章 被奶茶征服 屋里,苏可儿好奇的左看看右看看,不时还上手摸摸,神情带着几分缅怀。 “堇娘,你家跟我老家布局一模一样,我老家正屋也是这样的。” “老家?”这个叫法还挺现代的。 苏可儿点头,坐在李堇身边,口中喃喃道:“幼时,我们家还没发家,我们也是住在一个小镇上。” “也是像你家这样一个平房,正屋里放张方桌,四条条凳。祖母坐一条,爹坐一条,娘坐一条,哥哥和我坐一条。” 陷入回忆中,苏可儿眼眶湿润了起来,那是她永远回不去的家,因为这世上,再也没有祖母爹娘和哥哥。 拉过苏可儿的手,轻拍安慰着,李堇知道,这背后必然是有些故事的。 “也是我们安平县的小镇吗?” “对啊!可惜我太小了,不记得了哪个镇了。” “我记事的时候,我们家就发家了,爹娘挣了钱,生意越做越大,我们就搬到了安平县。” “后来,爹娘生意做更大了,他们就搬去了潭州,我和祖母在安平县住了五年。” “我最喜欢安平县了。” 陶氏的脚步声渐近,苏可儿思绪被脚步声拉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来,喝点奶茶。”陶氏将三碗奶茶放在三人面前。 端起面前的奶茶,李堇一口气闷了个精光,满足地舒了一口气,陶氏接过李堇的碗,回厨房又打了一碗给她。 “娘,你喝了没?” “喝了喝了。你们几个自己玩,厨房还有,要再叫我,我去给你们再打。” “好。” 见苏可人二人都没动碗,李堇催促道:“喝喝看,我做的哦!” 菖蒲看了自家夫人一眼,带着歉意对李堇道:“堇娘,我家夫人最怕奶腥味了。” “是怕味道还是喝了奶会不舒服会痒?”是过敏还是单纯不喜欢味道。 “不会痒,就是不爱闻这味。” 苏可儿皱了皱小鼻子,摇头道:“小时候,祖母老是给我喝羊奶,被膻味恶心过头了,现在闻到这味就怕。” 这是陶大娘的一片心意,还是堇娘做的,苏可儿不想拒绝,可是奶腥味真的好恶心。 “那菖蒲先喝喝看,这是奶茶,不腥不腻,香浓醇厚,很好喝的。” 没有勉强苏可儿,李堇一向认为,应该尊重别人的恐惧和厌恶,她不会强迫苏可儿去接受她讨厌的东西。 这边菖蒲喝了一口,眼睛立马亮了,一口又一口,很快一碗奶茶就见底了。 “太好喝了,呜呜呜……” “夫人,一点都不腥,又甜又香浓,超级好喝。” “堇娘,我能不能再要一碗。” “当然能。” 菖蒲兴冲冲跑厨房去打奶茶了,苏可儿犹豫着看了看自己碗里的奶茶,跃跃欲试。 “真的不腥吗?” “你先闻闻?”李堇鼓励道。 小巧的琼鼻凑近碗边闻了闻,“好像真的不腥。” 试探性地喝了一口,如临大敌一般慢慢咽下,“不腥。” 咕咚咕咚,很快一碗奶茶落肚,苏可儿双眼亮晶晶地喊菖蒲。 “菖蒲菖蒲,再给我打一碗。” 李堇满意地看着两位小娘子被奶茶征服,她就说,哪有女孩子不爱喝奶茶的。 “回头我再弄点芋圆进去,更好喝。” 第30章 申县丞上门 “来厨房,看我给你做好吃的。” 休息了好一会了,李堇拉着苏可儿出了正屋。 “你要给我做的好吃的不是刚刚的奶茶吗?” “不是哦!” 拿出面粉瘦肉小葱,李堇难得勤快地剁起肉来。 嘴上没说,但是今天苏可儿救她的大恩,她是记下的。 若不是苏可儿出现,不止挨打,她今天可能还会被胡掌柜抓去给他东家暖床。 李堇在某些方面上,是嘴笨的人。 她可以撩季言安,可以哄陶氏,可以怼小胡子,可以对着外人侃侃而谈。 可是,这种感激的话,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只能用行动表达对苏可儿的感谢,并把这份恩情记在心底。 两刻钟后,四碗热乎乎的扁食出炉,苏可儿主仆吃得肚子圆溜溜地扶墙出了季家。 两人走没多久,陶氏也随后带着绣品去了锦绣坊。 李堇正打算歇一会儿,季家的门就响了起来。 这个时辰,还不到言平回家的时候啊? 疑惑地上前开了门,李堇瞧了一眼门外的人,一头雾水。 门外停着一辆马车,明晃晃地昭示着来人非富即贵。 安平县这样的小县城,普通人出门都是坐牛车的,有马车的,不是富商员外就是官吏。 马夫把脚蹬放好,马车的车帘被撂开,一个三四十模样的男人先钻了出来。 男人眼睛细小,下巴宽厚,嘴巴肥大,衬得整个人猥琐极了。 猥琐男下了马车,回头低首躬身,谄媚地对着车里的人道:“舅哥,我们到了。” 车帘再次撂开,出来一个年纪更大一点的,五十模样的男人。 来个留着微微花白的山羊胡,三角眼里精光闪烁,穿着一套猪肝红圆领长袍,腰带上系着一个烟斗,指尖发黄,一身烟味,很明显,是个老烟枪。 猥琐男虚扶着老烟枪来到李堇面前,挺直身子,一手背着,一手指着李堇正要说话。 老烟枪突然发出一声警告性十足的虚咳。 像是被咳嗽声压弯了背脊,猥琐男下一秒,微微弯腰,收手拢在身前,客气地对李堇拱了拱手。 “这里可是季秀才家?” 李堇点头,大大方方地回问:“是,两位是?” “鄙人是泰正兴,泰兴隆的东家。” 指着身旁的老烟枪,泰正兴把腰压得更低。 “这是申县丞大人。” “原来是县丞大人。” 李堇面色不变,屈膝向申县丞行了礼,“不知申县丞莅临寒舍,有何贵干?” 泰正兴没想到,这娘们竟然直接略过他,当他不存在,面露尬色,极为不悦。 然而他的心情没有人在乎,申县丞脸上扯起一抹僵硬的笑,“小娘子可是李堇娘,不知我们能否进屋里详谈?” 李堇开了门,往台阶上一站,也不开口请他们进去,这会儿旁边人来人往都好奇地盯着他们,议论着。 这样跟看猴戏有什么区别,申县丞没遇过这种被堵在门前的情况,一身不自在。 “抱歉,县丞大人。” 嘴里说着抱歉,李堇还是站着不动一步没挪。 第31章 真是来赔礼的 “我家相公在县学不在家中,小叔子也还未归家,婆母又外出。” “家中就民女一人,实在不好请几位进去。不知县丞大人有何要事,可否明言。” 眯了眯眼睛,申县丞抬头仔细打量着李堇。 看着十五六年纪,穿着普通的薄棉小袄,棉布长裙。 不卑不亢,神情淡定,身板挺直,眼神冷静,嘴里叫着他县丞大人,对他,却没有几分恭敬。 果然是有贵人罩着的,底气足得很。 申县丞暗暗揣摩着,嘴上却客气地道:“堇娘子说的是。” “冒昧打扰,实在是我这个不争气的妹婿底下有个恶奴,冒犯了堇娘子,老夫带他来给堇娘子赔个礼。” 说着,狠狠地瞪了一眼泰正兴,泰正兴连忙反应过来。 “给堇娘子赔礼了,胡大这恶奴,明明我给他说得好好的,来跟堇娘子商量买配方的事,不料这恶奴自作主张,冒犯了堇娘子。” 嘴里说着赔礼,却拢着手,身板挺得笔直,哪里有赔礼的样子?再说,说泰正兴不知情,谁信? 李堇强忍着没翻白眼,小脑袋瓜转了起来,在脑中梳理了一下脉络,大概明白了眼前是什么情况。 敢情是被苏可儿吓破胆了,来给她赔礼道歉来了。 看来苏可儿的背景,没她想的那么简单。 她李堇,是遇到贵人了。 “泰东家客气了,既然是误会,那可否约束令掌柜,莫要再来为难民女,民女感激不尽。” 申县丞和泰正兴讶异地对视一眼,看来这小娘子并不知道胡大被贵人杀了。 那就是贵人偷偷为她出气,看来是颇为看重这小娘子。 申县丞给泰正兴使了个眼色。 接到暗示,不情不愿地掏出袖中的银票,泰正兴将它递到李堇面前。 李堇不解地问:“这是?” “这是一百两银票。” “这是给堇娘子的赔礼。” 泰正兴肉疼得紧,这是他一个月的盈利。 本来这个月才盈利九十七两,被他舅哥申县丞一分不剩薅走了还倒贴了三两银子。 这会又被逼着拿出一百两,泰正兴心都在滴血,无奈申县丞在旁边冷眼盯着,他也不敢表现出来。 “恶奴无状,冲撞了堇娘子,这是小小心意,赔偿堇娘子的损失,还望堇娘子不要见怪。” 申县丞习惯性提手顺了顺山羊胡,眼睛半眯,扬起下巴接口道:“咱们安平县,谁不知道,老夫最是爱民如子。” “老夫生于安平,长于安平,有幸在二十年前被委任县丞,二十年来兢兢业业,为民请命。” “无奈亲眷恶奴,在外借本官的名号为难堇娘子,本官内心愧疚得很。” “今日备薄礼,来向堇娘子赔罪,还望堇娘子海涵。” 说着作势要屈身赔礼。 他们这般站在门口,马车大大咧咧地停着,再加上申县丞在安平县城经营了二十来年,民众基本都认得他,越来越多路过的民众围拢了过来,好奇地打听着发生何事。 这会听申县丞这般说,都纷纷点头。 “县丞大人大义灭亲,真真大人大量。” “真是为民办事的好官。” “不过是妹婿家的恶奴,其实不干县丞大人的事。” “这小娘子,有些不懂事了。” 第32章 可怜的小娘子 夸申县丞的人多了,反而衬得李堇得理不饶人来。 这是古代,唾沫星子,可是会淹死人的,李堇暗道不好,姜还是老的辣,申县丞几句话,就让她落入令人不齿的境地。 李堇连忙上前,伸手虚扶了一把,“县丞大人客气了,民女岂敢。” “不瞒县丞大人,这卤味配方乃是夫君从古籍中抄录下来,民女多次调试,才最终成方。” “民女家住清河村,前些日子,清河地裂,家园尽毁。小女子和婆母幼弟有幸逃出生天,却银钱尽失,家产皆无。” “民女三人,就剩一身衣衫蔽体。好在相公身在县学,身上有几两银子,为我们租赁了这平房栖身。” “婆母日夜绣花贴补家用,民女靠着这配方,做些卤味买卖养家。” “胡掌柜要买配方给泰兴隆用,民女也是愿意卖的。无奈胡掌柜开价五两,民女置办摆摊车辆就要五两银子了,更别说其他锅碗瓢盆了,若是五两卖了胡掌柜,也不过堪堪回本。” “民女不是不愿意卖,实数无奈。民女听说,这配方,一百两也是值得的。” 众人听了都心疼起李堇骂起胡大来,家逢大变,做些营生,还这般被欺压,一百两的方子开价五两,亏他说得出口,实在是欺人太甚。 “胡掌柜找了地痞,砸了民女的摊子,还把民女手给烫了。” 围观众人一阵哗然,李堇泫然欲泣,少女娇娇弱弱,引得众人不住安慰。 “今日,胡掌柜还在巷子里堵住民女,不但要打民女,还说,还说,要抓了民女给泰东家暖床。” 李堇一开口,申县丞便觉得不好,这小娘子,给他一种不好对付的感觉。 果不其然,几句话,就引得民众对胡大和泰正兴破口大骂,甚至还隐隐影射是不是他这个县丞纵容的。 早知道刚才就不要多说那几句,好好把这事了结就得了。 怪他这么多年官场这套落井下石用得太熟练了,不知不觉就煽动了一下民心给他自己塑造好官声。 结果,节外生枝,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上了。 懊恼归懊恼,今天这事,还是要解决。 申县丞转头一巴掌甩在泰正兴脸上,疾言厉色地道:“混账东西。” “看看你养出什么样的恶奴来了?狐假虎威,欺压百姓,真真气煞我也。” 泰正兴连连摆手,强抢民女,他可不敢认。 忙不迭说道:“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是胡大这恶奴自作主张。” 申县丞挥手让车夫取出备好的礼品,客客气气放到季家门前,又将泰正兴手中的银票抽出,递到李堇手上。 “今日上门,便是向堇娘子赔礼道歉。堇娘子快快收下,本官才能稍稍弥补心中的愧疚。” 接过银票,李堇见好就收。 “多谢县丞大人为民女做主,不敢当县丞大人的道歉,让泰东家给我赔个礼便是了。” 反正不是他丢人,还能体现他大义灭亲,大公无私,百利而无一害,申县丞顺势应下来。 “杵着干什么,还不给堇娘子赔礼?” 第33章 等贵人走了 泰正兴双脚不安的交叉,松开,交叉,松开,时不时瞥一眼沉着脸盯着他的申县丞,内心天人交战。 最后,终是咬咬牙,快速的弯腰向李堇欠了欠身,唇缝里艰难地蹦出一句:“正兴给堇娘子赔礼。” 李堇站在门前的台阶上,本来就高了一截,这会儿居高临下,状若无辜地问了句:“泰东家说什么,我没听清?” 用力地咬着后槽牙,泰正兴深深地弯腰躬身,提高声音,几乎是吼出声:“正兴向堇娘子道歉。” 李堇眉眼带笑,笑靥如花道:“泰东家客气了,泰东家快快请起。” 泰正兴直起身,面无表情,同手同脚地爬回马车,申县丞终究更老道一些,戏做全套,客客气气和李堇话别才告辞离去。 上了马车,脱离民众视线之外,申县丞那张强装慈和的脸立马变得尖酸。 “臭着一张脸是给我脸色看。” “来都来了,摆这幅样子做什么?怕被人看不出你心不甘情不愿?” 本来就是心不甘情不愿。 “不过是个民妇罢了,何必对她这么客气,那臭娘们,还故意埋汰我。” 泰正兴满身愤懑,口不择言:“臭娘们别落我手上……” “闭嘴。” 又狠狠地甩了泰正兴一巴掌,申县丞恶狠狠地道:“你要作死我不管,但是泰正兴我警告你,我申世宗用了二十多年才经营出这一片家业,你要是自作主张害得我官路尽断……” “我绝对先把你给剐了。” “这段时间,给我夹起尾巴做人,别再给我惹出事来。贵人在安平不可能久呆。” 泰正兴眼前一亮,“那等贵人走了,我是不是就能收拾那个臭娘们?” “算你还不蠢。” 申县丞看着身前狼狈跪趴在地上,脸上还顶着两个巴掌印的妹夫,眼里闪过一丝不屑。 又想到那个胆敢当面煽动民心给他使绊子的李堇,申县丞更窝火了。 “才子?能考举人?哼,等贵人走了,我先设个套把你功名革了,再收拾那个小娘们。” 他申世宗走到今天,不知道敲碎了多少不听话的骨头,季言安和李堇,迟早都会落他手里,他不急。 申县丞万万没想到,他等的时机,永远都不会到来了。 这段时间,季言安拖着高捕头,走访了不少地方,找到几个重要物证和证人。 这一天,将所有资料归整成文书,季言安去了一趟县衙,和吴县令在书房谈了一个多时辰,一直到金乌落山才离去。 季言安刚走,吴县令几个心腹就带着人急匆匆出了门,四散开去。 三日后,一件惊掉人下巴的消息,传遍了安平县。 吴县令派人,将申县丞擒拿入狱。 很快,开堂公审。 吴县令命师爷当着民众的面,一一宣读申县丞的罪状。 买卖官职,受贿冤判,侵吞公款,侵占良田,罪证确凿。 字字句句,恶行罄竹难书。 申县丞丢官入狱,其妹婿泰正兴也被牵扯出来,欺行霸市,恶性竞争。 一棵矗立在安平县二十余年的大树,就这样,一点征兆没有的倒下了。 第34章 读书人的手段 后衙,书房内。 吴县令跷着脚,喝着小酒,嚼着花生米,嘴里还哼着小曲,摇头晃脑,无比惬意。 幕僚给两人酒杯斟满,敬了吴县令一杯:“给县尊贺喜,除一大敌。从此,在安平,可大展拳脚,再无人能给县尊添堵,坏县尊考评。” “喜,确实是喜,大喜,该浮一大白。” 把杯子里的酒一口闷了,吴县令不自觉地想到那个季言安。 “现在的读书人啊,真是了不得。” “季秀才确实才能卓越,县尊若是爱才,鄙人可代为邀请。” “不了,哈哈!”吴县令摆手拒绝,“这样的人才,我这小小的县衙哪里装得下。” “这位季秀才,说是鬼才也不为过。文才卓越就罢了,智谋亦是上上等,心机手段胆色样样不缺。” “假以时日,京城必有他立足之地。” 没想到县尊对季言安评价这么高,幕僚有些惊讶。 吴县令也不再解释,继续打着拍子哼着小曲,嘴里不清不楚地吐出一句,“读书人的手段,杀人不见血啊!” …… 县学旁的茶寮。 老位置。 两人喝完茶,简单叙话几句,季言安一如既往,推过去一锭银子,起身离去。 高捕头熟练地收起银子,目送少年离去,眼里却越发忌惮。 “还好还好,还好是友军。老子这辈子都不要站在他的对立面,当他季言安的敌人,真是嫌命太长了。” …… 隔了半个多月,一家人难得齐齐整整坐了一桌吃晚饭。 明日季言安休沐,晚上季言平也早早就回了家,半大少年自幼失去父亲,对长兄孺慕极重。 李堇使唤着两个帮厨,做出了一桌好菜,一家四口,围坐而食,其乐融融。 饭后,陶氏洗了一盘果子出来,犹豫了一下,开口说,“言安,堇娘,娘有一件事要跟你们商量。” “娘,你说。” “清河地裂,你爹,你爷奶的坟都没了,虽然牌位背出来了,可是没有坟茔,先人终究无处栖身,后人也无处祭拜。” “前日里,堇娘得了百两银子,娘就惦记着,去买块坟地,给先人起个衣冠冢可好?” 陶氏说着看向李堇,“堇娘,银子是你受了大委屈得回来了,本来该是你的私房钱,娘不该惦记。” “可是自从你公爹爷奶坟茔毁了,娘就夜夜不得眠,一闭眼,就想着,若是梦见他们,我该如何交代?” “以后,你和言安的孩子,还有言平的孩子,清明时节,总要有个祭拜的地方,祭拜先人。” 听到孩子,李堇和季言安对视一眼,各自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反倒是季言平一脸懵地听着。 “就当先挪用你的私房银子,以后娘给你补上,娘若是补不上,言安替娘补给你,可好?” “娘说什么话?我是季家的媳妇,是言安的娘子,言安的先人,自然也是我的先人。”李堇抓过陶氏的手,轻拍着安慰道。 “银子不管怎么来的,现在是我的,自然也是我们全家的,说什么私房不私房的,娘埋汰我呢?” “若是你挣的,娘也就觍着脸用了,可这银子……是你受了大委屈换来的。”陶氏还是觉得有些羞愧。 第35章 生母遗留 “我的银子,自然也是用在咱们家里。” “我无亲无故,幼时便进了季家,你们就是我的家人。我银子不花你们身上,还能花哪里去?” 听李堇说起幼时,陶氏就更沮丧了。 “本来,你亲娘还有些嫁妆留给你的,娘一直替你保管着,本想着等你性情稳重点再给你。” 之前原主实在太不靠谱了,整天就惦记吃好吃的,陶氏怕嫁妆给她,没多久就让她挥霍完了。 “那天地裂,娘还背着的,如今……”陶氏很内疚,弄丢家里银钱就算了,把堇娘亲娘备的嫁妆也都丢了。 “不过是嫁妆罢了,都是银钱对?” “对,一些珠宝首饰,还有银票,满满一匣子呢。” “银钱都是身外物,又不是她留的念想,钱可以再挣,没事的。” “念想……”陶氏想到了,“对的,言安的玉指环,就是你娘留下的。” “这个?” 李堇抽出戴在脖子上的玉指环,指环用红绳穿着,贴身戴在胸口,带着李堇的体温。 季言安看着这一幕,不知道想到什么,目光闪烁,耳尖又被染红。 “怎么在你身上?”陶氏奇怪地看了一眼季言安,郑重其事说道:“这是你娘生前就交代好的,给你未来夫婿的。” “你娘和我相公商议好你们的婚事之后,就把指环给了言安。” “定亲信物不是应该一人一个吗?我怎么没有?”李堇奇怪地问。 “你的也有,你的也是你娘准备的,你的太打眼,不好给你戴着,娘给你保管好好的,你放心。” “没丢吗?”地裂贵重物品都丢了,她的信物还在? “没,娘保管很好,绝对不会丢。”陶氏一脸严肃,一副拿命担保的模样。 “言安怎么把指环给堇娘了?” 季言安抓起一个苹果啃着,回避着李堇同样询问的目光,无奈两个女人固执地要一个答案。 “孙老二那个事,堇娘被打了,又上了公堂,我看堇娘情绪不是很高,怕她害怕委屈,想着把……把岳母大人的遗物给她带着,能让她心安几分。” 原来是这样,三人点点头,恍然大悟。 季言安没好气地瞪了季言平一眼,小破孩子掺和什么? 说到孙老二这件事,陶氏也想到她当时因为害怕言平出事迁怒堇娘,怪不得堇娘会委屈。 陶氏更内疚了,不安地看着李堇。 李堇挠了挠头,原来是个美丽的误会啊! 她不是原主,并不知道这个指环是原主亲娘遗物,还以为季言安要送她定情信物呢! 不过某种意义上,这个指环本来也是他们的定情信物,毕竟在另外那个时空,指环是李堇戴了十二年的。 是外婆传给她的,代代相传,只传女不传男。而她的季言安,魂体就栖身在指环里。 把指环从红绳上解下,抓过季言安修长的手,李堇带着某种只有她自己知道的仪式感,将指环套进季言安的无名指。 玉指环致密细润,温润晶莹,上面似乎还残留李堇胸前的体温,季言安忍不住把手紧紧握住,缩进袖中。 第36章 上山看地 “那我们明早就去买块地立衣冠冢?”李堇问季言安。 “好。” 李堇转头问陶氏:“娘,这地有什么讲究吗?” “坟地自然要请风水先生根据八字相合找出方位的。” “不过,你公爹却不听这些。他临终前,说要个高高的山岗,能看见我们家就好,他说他要看着我们娘几个,才能放心。” 陶氏边说边哽咽起来,季言平眼眶也通红。 “咱不请先生了,就让言安挑,言安书读得多,五行风水也有涉猎,他挑的地,他爹和他祖父祖母定是欢喜的。” 隔日一早,太阳刚钻出地平线,李堇就被季言安唤醒。 头还埋在季言安胸口,脚依旧挂在他的腰上,李堇眼紧紧闭着,赖着不想动。 季言安好声好气地哄着:“起来了,今日要上山看地,得早点出发。” “困。” 没好气地轻拍了几下李堇的后背,季言安满肚子怨气,她往他怀里一挂,一觉睡到天亮困啥困? 反而是他,怀里窝个睡美人,心头一百个火,又一晚上没睡好。 昨晚上约好的牙人,一早就赶着牛车到了季家,接上两人一路往城外行去。 李堇蹭到季言安身后坐着,将上半个身子侧靠在他的后背,歪着头补眠。 这段时间,一直被胡掌柜催逼着要配方,说没压力是假的,她只是一直强忍着撑着。 申县丞送来银票后,她也是提心吊胆好几天,就怕他还有后招。 一直到前日吴县令公告申县丞丢官入狱,泰东家也被捕之后,她紧绷的心弦才松了下来。 长期地精神紧张一下子松弛下来,这几日李堇都特别嗜睡,更别说昨晚季言安回来陪她睡,她心仿佛一下子找到了归处,一夜无梦,好觉到天明。 这会一边想补眠,一边靠着季言安,她就有满满的安全感。 牙人坐在车辕位置赶着车,边滔滔不绝地和两人介绍这各个山地的优劣。 季言安认真听着,边翻看着手里的地形图,最后圈定了几个地方,让牙人先带他们去看看。 看完几处山地,季言安指了处对牙人道:“就这里。” “好嘞!” 牙人拆了个单子递给季言安,“下午我约卖家过来交易,您再到牙行来,签署文契后我们三方再一起去县衙备案。” 李堇看着这一座座山头,突然一个想法浮现在脑中。 “请问,这附近,可有整座山头卖的?” 牙人思索了片刻道:“山头一般都是各村的共有产业,有的山相邻几个村子,是要几个村子合议售出的。” “这位小娘子是否诚心想买山地,若是真想要,我回去找找,再请您来看可好?” “山地贵吗?” “像我们现在这座山,算小山头,这样的一整座山头约莫是要五十两纹银左右。” “这么便宜?” 季言安接过话头,给自家娘子解惑道:“山地占地虽大,但是开垦种植困难,只能是偶尔上山打些野物,捡点柴火,不值钱的。” 牙人点点头,“像这样的小山头,基本没有野物,都是蛇虫鼠蚁。” 这么便宜李堇就放心了,买得起。 第37章 你能解毒 “那请您帮我留意一下,就这么大的小山头,最好要一整个山头的。” “好嘞!” 道了个失礼牙人就先行离去,李堇和季言安欣赏着山上的风景,慢悠悠地下山。 “怎么想买山地?” “买来种植果树,养走地鸡啊!” “你会?” 季言安纳闷,堇娘这小脑袋瓜里怎么什么都有? “看书啊!你看经义策论,我看杂书。” “只要是书,多看总是好的。”季言安自觉要给爱学习的娘子一个鼓励。 “哎哟!” 没注意脚下李堇脚尖被石头拌得踉跄了一下,季言安连忙拉住她,摇摇头,无语地牵着她下山。 李堇丢了脸就想找茬:“你是不是腹诽我来着?” “没有。” “你刚才那个表情就是有。” “走路要看脚下,别看天上,也别看我脸上。” “谁看你了?脸皮厚。” “……” “所以你就是腹诽我了?” “没有。” 两人拌着嘴,一路下山。 路过半山腰的密林时,远远见一个青年背着一个脸色乌青的老人,在林子里疾奔。 老人右脚裤脚被撸起来,露出半截小腿,上面紧紧勒着一条腰带,腰带下方,有个伤口,往外留着黑色的血。 这是被蛇咬了? 青年从李堇身边奔过,背后手下拎着的蛇也进入李堇眼帘。 “咦?那是?”李堇看到那蛇,思索了几息,脸色变了。 “喂,站住。” 青年充耳不闻,继续疾奔下山。 李堇把双手呈喇叭状放在唇边,对着渐渐跑远的青年大喊: “大个子,你站住,你那个蛇是眼镜王蛇,被咬了要马上解毒,你跑回到城里来不及了,毒入脏腑,呼吸衰竭,会死的。” “你回来,我知道哪里有药!” 远处,青年身影一顿,极快的转身,不过几息,就跑回到李堇二人面前。 季言安打量了一下青年健壮的体格,再看了看李堇,微微皱了皱眉头。 “你……能……解……毒……?” 青年喘着气,一字一句地问。 “确定是眼镜王蛇的话,可以。”李堇给了答案。 “请姑娘救治家祖,杨泓必有重谢。” “你把蛇给我看下,别别别,别递给我。” 杨泓竟然一手撑住背上的杨老先生,一手把蛇递到她面前,吓得李堇往后几步窜到季言安背后。 “兄台把蛇丢脚下便是。”季言安出言解围,又从旁边树下捡起一根三尺长的树枝递给李堇。 李堇怂不拉几的摆手,连拿树枝扒拉一下死蛇都不愿意。 “确定已经死了吗?” 见杨泓和季言安都点头,李堇站五尺远,以蛇为圆心,绕着一圈全方位观察,确定道: “确实是眼镜王蛇。” “眼镜王蛇很毒的,被咬了心脏会渐渐衰竭,所以要尽快解毒。” 杨老先生呼吸越发微弱,命在旦夕,事不宜迟,李堇直奔正题。 “你把杨老先生先放下,去被蛇咬的地方,找一种药草,叫七叶莲,也叫七叶一枝花。” 接过季言安手中的树枝,李堇在地上画了几笔,把七叶莲画给杨泓看。 “一般生长在植被茂密的地方,阴凉处。” 将杨老先生小心翼翼地靠着大树根部放好,杨泓认真记下特征后,点点头。 “烦劳两位帮在下照看下祖父,我去去便回。” 第38章 当然是相公啊 杨泓右脚在地上借力,一步迈出去五尺远,很快几个纵身消失在密林间。 “是个高手耶。”李堇感叹道。 作为现代人看到啥都淡定,唯独见到这种武艺高强的高手,有种外国人看到中国功夫的诡异感。 “应该是个武将。”季言安努力让自己不要在意李堇那满眼崇拜的模样。 堇娘喜欢武艺高强的人,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李堇蹲下身子,认真端详杨老先生的伤口。 两个米粒粗的牙洞,往外渗着黑血,整只小腿已经黑乌,腰带紧紧地勒住伤口上方,阻断了血回流,所以上半截大腿暂时看着无恙。 可事实上,这种眼镜王蛇的毒,渗透极快,在被咬伤几息内,就快速麻痹心脏肺腑。 解毒的方法是生长在眼镜王蛇附近的七叶莲。 杨泓很快就回返,手中抓着几种植物,面色焦虑,先俯身确认祖父仍有呼吸,舒了一口气。 “姑娘看看,可有七叶莲?” “有的,这个就是。” 李堇快速挑出几颗七叶莲,揪出叶芯红果子,递给杨泓。 “这个红果子捏出汁水喂老先生服下,其他剁碎,敷在伤口处。” 杨泓依言照做,李堇又指挥他换了好几次腿上外敷的药。 很快,毒血都被拔了出来,血变得鲜红,杨老先生呼吸也不再急促,面色逐渐恢复红润。 几人都松了口气。 杨泓背起祖父,三人一起结伴下山。 “还未请教,两位怎么称呼?” “在下季言安,这是我娘子堇娘。” 季言安的自我介绍来得有些急切,像是宣示主权似的,李堇奇怪起瞅了他一眼。 “季兄弟,堇娘子,我家马车就在山脚下,两位可要一道回城?” 季言安低头用目光询问李堇,李堇冲他点了点头。 “我们也正要回城,那便叨扰杨兄了。” “季兄弟客气了,你娘子救了家祖,在下感激不尽才是。” 急着就医,杨泓催着车夫把马车赶得飞快,一路到了安平县最大的医馆济民堂。 杨泓急着带祖父进医馆就医,也不忘吩咐马夫送两人回了季家,为人周全得很。 “这杨泓不像个武将。” 李堇接过季言安倒的茶,一口喝完,季言安又给续了一杯。 “怎么这么说?” “就很周全很有礼的感觉。” “堇娘觉得武将该是怎么样的?” “就直肠子,一根筋,体格好,身手好那种。”李堇疑惑地看着季言安,“难道不是吗?” “你说的那是言平。” 李堇一对比还真的是,嘻嘻笑了起来。 刚下山回来,李堇额间的碎发都被汗湿了,贴在脸上,小脸红扑扑的,笑得明媚开朗,季言安一时间,竟看得有些痴了。 “那不然武将是什么样的?” 季言安闻言才恍然回神,意识到看李堇看傻了,有点窘迫。 “为将者,自然是文武全才,兵书皆通,谋略在胸。” “你说的,叫武夫。” “言平一定会很喜欢杨公子。” “那你呢?”季言安突然嘴比脑快,蹦出这一句来。 李堇愣了愣,看了季言安半晌,随即,上半身凑近季言安,细如葱白的两只手一左一右捧起他的双颊,朱唇轻启: “我喜欢的……当然是相公啊……” 李堇永远永远永远最最最喜欢季言安。 第39章 故人 入秋了,李堇跑到厨房研究着新菜。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卤味生意渐渐不好做了,必须弄点新菜出来。 午饭后,季言安就出门到了牙行签文契,又一同去了衙门备案。 忙完回家的路上,被人喊住了。 “可是季兄弟?” 季言安闻言停住脚看向来人,有点讶异,拱了拱手,讶然道:“杨兄。” “令祖如何了?” “多谢季兄弟,我阿爷已经吃了药,大夫说了无大碍。要多谢季兄弟和堇娘子及时救我阿爷,否则……” 眼镜王蛇见血封喉,毒入心脏,呼吸急速衰竭,若不是及时服下相克的解毒草七叶莲,怕是送不到城里就断气了。 听到大夫这一席话,杨泓不由得一阵后怕。 “救命之恩,杨泓铭记于心。”杨泓郑重其事的躬身行了一礼。 “不敢当杨兄如何客气。”季言安有些汗颜,“虽说堇娘是我娘子,但救人的终是她,不敢当杨兄的谢。” “确实如此,不如季兄弟可方便,为兄上门拜访,亲自谢过堇娘子可好?” 季言安迟疑地看着杨泓,上午还觉得挺周全的人,怎么提出这么唐突的要求? 想到什么,季言安皱了皱眉,这家伙,该不是…… “不知令祖父如今何在?” “祖父在医馆,不瞒季兄弟,正是祖父想去府上拜访。” 刚才季言安怪异的神情,杨泓也注意到了,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祖父听了季兄弟姓季就那么激动? “祖父说季兄弟有可能是他故人之后,想上贵府拜访确认一下,唐突冒昧,还望季兄弟海涵。” 还有这回事? “杨兄祖孙若能光临寒舍,欢迎之至。只是,杨老先生如今身体如何?可能成行?” “能的。”杨泓点了点头,“大夫说,及时用了对症的解毒草,体内并无多少余毒,中毒时间尚短,也没有伤到根本。” “此时,我阿爷正在客栈小睡,待阿爷醒来,我们爷孙上门拜访可好?” “自然好的。” 待季言安回家将杨泓祖孙故人之事一说,屋中几人神色各有不同。 李堇奇怪地问道:“杨泓要来?他爷爷是和公爹认识还是和阿爷认识?” “我也不知。” “娘,你知道吗?” 陶氏放下手中的绣棚,迟疑地问道:“言安,你说,姓杨?” “是。” “多大年纪?” “大约天命之年。” 陶氏眉头打结,喃喃道:“不可能啊!” 如果真是那人,应该在京城才是,怎么会到安平县来? “娘想起来是谁了?” “没有。” 陶氏忙不迭摆手否认,“我不认识什么姓杨的。” “你们在家里,娘要去锦绣坊看看新来的缎子。” 说着将手中的绣棚放回竹篮里,陶氏拍了拍身上的线头起身出门,匆匆的背影,莫名有几分急切。 李堇和季言安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里的问号。 半个时辰后,街外,杨家的马车刚要拐进小柳树胡同,一个妇人突然出现在马车前方,拦住去路。 杨老先生掀开车帘,看着车前的妇人,瞪大眼睛,满脸惊喜。 “云婉?” 妇人没有喜色,确认眼前真的是自己想的人,脸色复杂,一字一句地警告道: “我不管你是什么心思,前尘往事,休要提起。” 杨老先生闻言眼眶酸涩,沉默许久。 妇人徐徐又吐出一句:“特别是……无畏的事,绝不许提。” 第40章 教我画画可好 干等着也不是个事。 李堇瞄了眼坐在院子里摇椅上安静翻着书的季言安,走到他身后,拿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肩头。 “嗯?” 俊朗的脸上满是困惑,季言安无声地问李堇:“干嘛?” “言安,你教我画画好不好?” “画画?你是说,丹青?” “嗯嗯!” 于是,李堇霸占了摇椅,右手撑着头,体态娇媚,眉眼含笑地等着。 要教她画画的季言安进进出出好几趟,将桌子和笔墨纸砚搬了出来。 “来。”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勾,李堇的魂也跟着被那个手指勾走了,呆怔怔地。 “堇娘?” 温暖有力的手轻轻握住李堇的右手,引导着她在白纸上一笔一划地涂抹。 “画要留白,不要太满……” 季言安比李堇要高一个头,站在她的身后,低头在她耳边低声轻问:“可听明白了?” 男子微哑的嗓音钻入耳膜,酥酥麻麻,李堇忍不住轻轻颤抖了下。 “怎么?” “痒。” 李堇觉得浑身不自在,季言安整个人环抱着她,周身都是他的气息,感觉到自己脸越来越热,心脏越跳越快。 习了一个时辰的画,两个人竟然额间都有薄汗。 也不知道教的有没有认真教,学的有没有用心学。 “时辰不早了,我去做饭了。”李堇先扛不住,落荒而逃。 扳回了一局,季言安心满意足地轻轻将毛笔丢入笔洗,收拾着桌上的画纸,小心翼翼地吹干卷起。 到李堇做完饭,杨家祖孙都没如约前来叩门。 季言安就要回县学了,李堇快速地给他做了一份超大份的葱油拌面,陪着他吃完。 将手中的包袱递给季言安,李堇噘着嘴,越发不舍。 看李堇有小情绪的模样,季言安无奈叹了口气,将身前的使小性子的小娘子拥入怀中。 “乖乖在家,等我回来,嗯?” “哼!” “下次休沐,我早些回家,可好?” “好。”李堇闷闷地应着。 “下次回家,我教你下棋?” “我会。”前世教过了。 “乱说。”她怎么可能会。 季言安狠狠心,轻轻放开李堇,开门离去。 李堇一整个晚上情绪都不高,巧的是,陶氏也心事重重的模样。 季言平回家,感受到了小白菜的待遇,总有一种,多说两句,他娘跟大嫂就要揍他的感觉。 季小白菜乖巧地吃完饭,借口要练字跑回了房,陶氏收拾完后脚也关了房门。 李堇神情泱泱地窝进被窝,闻着还带着季言安味道的棉被,早早入睡。 季家这一个晚上,早早就熄了灯。 离季家不远,停着辆马车,老人靠在车辕上,遥望了季家的大门,思绪万千。 “阿爷,更深露重,你今日刚刚中了蛇毒,身子还虚弱得很,回家?” 杨泓看着祖父,眼里都是担忧。 自从下午那个妇人拦下祖父说了那几句话,祖父一整个下午神色都不对劲。 下午明明来了,却半路返回了客栈。 晚上还以为祖父要休息了,结果祖父来到季家门外,又不肯让他去叩门。 这季家,跟祖父,跟他们杨家,到底有什么样的渊源? 第42章 打翻醋坛 送上门的名师教导,你要不要? 季言安自然是要的,至于杨老先生有什么算计,且走且看。 “那言安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先生。”季言安起身,躬身行礼。 “甚好。”杨老先生满意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心思沉稳,行事从容,越看越满意。“你还有个弟弟?” “是的,先生,舍弟叫言平,年十二了。” “听说在武馆学武?” “是。” “武馆能有什么好学的,你往后让他每日到我家中,我让泓儿教他。” 季言安不解地看着杨老先生,他不但要指点他功课,还要让孙子教言平习武? “你别小看泓儿,他师从镇北大将军,不止身手,兵法谋略皆是上乘。” “你若是放心,回头泓儿销假回西北,可让你弟弟跟着去。” “对了,泓儿如今是西北军少将军,不会埋没了你弟弟。” 何止不会埋没,这简直是天降馅饼给他们兄弟吃,可是,这到底是为什么? “先生,之前听杨兄说,您认识家父?抑或是,您认识家祖?” 杨老先生顿了顿,复又笑了起来,“之前我也觉得是否是故人,后来听泓儿说下你家里的情况,跟我故人并不相符。” 不是故人,却提拔他们两兄弟,这是为何?季言安还是一肚子狐疑。 “你不用想太多,在你眼里举手之劳,于老朽而言,却是救命大恩。我年纪大了,这恩情啊不还,我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 想到什么,杨老先生,眼眶微红,情真意切。 季言安不禁怀疑自己,难道真的是他小人之心? “若我要对你们不利,根本无需多做这么多,我那孙儿就够对付你们了,你说对吗?” 见季言安点头,杨老先生无声地舒了口气,这小子跟他老子似的,年纪不大却通透,不好骗不好骗啊。 听说小的那个比较单纯,他还是去找小的展现他老头子的慈爱。 “先生,学生下午还有课,得回县学了。” “嗯,你去!” 叫了先生,自然该执弟子礼,季言安扶着杨老先生一起走出茶寮。 看着扶着左手的人熟悉的脸,杨老先生有些唏嘘,这孩子,是真像他娘啊!像娘好,像娘好看。 “你回头到我家来找我?” “先生家在何处?” 杨老先生愣住,他只是得到清河地裂的消息,急吼吼地来了安平,连昔日不得打扰的诺言都不顾了。 来了这几天,他们爷孙都是住在客栈的,他家,他哪有家? “额……,回头我让杨泓去接你。”一会儿就去买个宅子。 两人出了茶寮,杨老先生四顾找孙子杨泓,孙子没看到,左手却一紧。 察觉自己太用劲了,季言安放开了杨老先生的手,眼神却没挪地方,死死地盯着几十米外墙角的马车。 车辕上,李堇和杨泓排排坐着,两人等着无聊极了,买了吃的。 此时两人都低着头,吃着手里的豆花,风挺大的,正好一缕头发飘到李堇嘴边。 李堇左手端着豆花,右手拿着勺子,对那缕沾在唇上的头发无可奈何,杨泓见着了,也没多想,帮李堇把那缕头发别到耳后。 “谢谢。” 杨泓无所谓地点点头,端起自己的豆花,呼噜噜地吃着。 茶寮门口,季言安将手背到身后,握拳,脸色冰寒。 杨老先生顺着季言安的视线看去,看到自己孙子和一个姑娘对着两碗吃食吃得忘我,根本没看到他这个祖父出来了。 “泓儿。” 听到祖父叫,杨泓几下把碗里的豆花倒嘴里,跳下车辕接祖父。 李堇急忙叫道,“诶,杨大哥,我下不来。” 别把她一个人丢在车辕上啊喂! “哦!” 杨泓闻言回身看着李堇,一时无从下手,上去可以提上去,下来他总不能抱她! 伸出大腿,屈膝,拉着李堇小臂,示意李堇垫他的大腿,下来。 李堇无语地看着杨泓,这人是有多懒,就是不愿意帮她拿下踩脚凳。 脚一伸,踩住杨泓的大腿,在手臂的借力下,跳了下来。 走过来的季言安看到这一幕,脚步顿了顿,眼眶气得有些发红。 杨老先生走近李堇,看清李堇的面容,脸色大变。 “你是何人?” “阿爷,她叫堇娘,是季兄弟的娘子。” 杨泓有些奇怪地看着祖父,怎么一副见鬼的模样? 李堇上前屈膝行礼,“老先生好,我叫李堇,是言安的娘子。” 一句话像给季言安喝了杯热水,破开了季言安冻住的脸,他缓了缓脸色。 “离堇?姓离?” “是的老先生,您叫我堇娘就好。” 杨老先生脑子有点混乱,追根究底地问道:“你们这么年轻就成亲了?堇娘看着年纪不大,是……十五岁?” “是啊!先生猜得真准。” 李堇有点惊讶,怪不得说年老成精,打个照面就能猜出她年纪。 “我是言安的童养媳呢,我们很小就定亲了。” “童养媳?”陌生的名词,杨老先生有点转不过来弯。 季言安终于缓了过来,哑着嗓子道:“堇娘幼年娘亲早逝,岳母大人临终时与家父定下我二人亲事,堇娘八岁祖母过世后,就被我娘接回家中养大。” “其实也不算童养媳,我们是正经父母之命,定下亲事的。” 杨老先生寒暄了几句和杨泓告辞先离开。 车刚赶出没多远,杨泓就听到车厢里,他祖父砸碎茶盏的声音。 车厢里,杨老先生脸色铁青,他撞破什么大秘密了? “这季无畏,真的是胆大包天,胆大包天。” 杨老先生气得脸色直哆嗦,“对,他当然不怕,亲事都定下了,两孩子都成亲了,可不是保他季家一门无忧了。” “玉面军师,好一个玉面军师,什么事都敢干。” “现在倒霉的是我,唉……我知道这事干嘛?现在说与不说都是错。” 杨老先生有多惊吓懊恼,只有他自己知道,这边,李堇目送着杨家祖孙离去,转头看向季言安。 “言安,你们终于谈完了,我们等了好久。” 季言安好不容易有点温度的脸又重新覆上寒霜,声音更加暗哑,“我们?” “对啊,我和杨泓啊。” 李堇没察觉到季言安神色不对,只觉得他嗓音不太对,正想问是不是着凉了。 “你跟他一直坐一起?” “对啊,风大,他把我弄到车辕上坐着避风了。” 弄?怎么弄?难不成是抱上去的?想到刚才,杨泓拉着她手,还把腿给她垫的场景,季言安喘气都粗了起来。 后知后觉的李堇终于察觉到季言安不太对,不安地问道:“怎么了吗?” 第43章 闹别扭了 季言安沉默不言,脸色奇臭无比地瞪着身前的女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只知道有股无名火,在他体内乱窜,窜得他都快失去理智了。 “那个,言安,你,你吃饭了吗?”李堇不安地换了个话题。 “那是茶寮,我吃什么?” “那我们去吃……” 季言安不耐地打断李堇的话,说出口的话里夹杂着他自己都说不清的委屈,“你不是跟杨泓一起吃过了吗?” “啊?” 看着李堇一副茫然不知他为何生气的模样,季言安气得脸色涨红,胸口闷得疼,一甩袖转身就走。 一头雾水的李堇,愣愣地看着季言安气呼呼地走远,终于明白过来,她被抛下了。 噘起嘴,眼眶的那泡泪还没泛起,视线范围内,季言安又气呼呼地回到她面前。 “走。” 李堇扁嘴,“去哪里?” “送你回家。” 李堇不乐意了,她也是有脾气的,季言安莫名其妙凶她。 一把捞起李堇的手,季言安也不说话,闷头拉着李堇到了车行,把她往牛车上一按,吩咐车把式把她送到小柳树胡同。 心里窝火的季言安也不理李堇,转头又走,几息后,牛车还没出发呢,他又走回到李堇面前。 “马上就要开课了,我得回县学,你自己回家,路上小心。” 他有交代,李堇气就消了些,关心道:“那你路上买点吃的垫肚子……” 说到吃的,又刺到季言安痛脚了,不待李堇话说完,冷哼一声甩头又又又走了。 李堇:“……” 想了一路也不明白季言安咋回事,李堇索性不想了,反正他跟她生气了。 现在她也生气了,哄不好那种。 美少女生气该干什么?当然是花钱。 李堇跑去牙行,找了上次帮他们买坟地的牙人,带她去看店铺去了。 天气渐冷,摆摊越发收入少了,李堇打算租个店铺卖面线糊跟扁食这类的小吃。 犹豫了许久赁不赁店铺,今天索性就赁了。 李堇回家找了陶氏帮忙,把赁下的店铺收拾了一下,晚上吃完饭,季言平也来帮忙,终于赶在宵禁之前把店铺收拾了出来。 次日,婆媳俩又忙忙碌碌地收拾了一天,李堇添置了不少锅碗瓢盆,总算可以开张了。 很小的店铺,跟池婆婆水面差不多大,说开业就开业。 天一亮,陶氏备了三牲带着李堇祭拜了财神爷,放了串鞭炮,堇娘小吃店就正式开业了。 李堇将卖卤味的摆摊车拉到老位置摆好,花了二十文钱请了隔壁卖菜的大娘看车。 只要有人来就告知老客户一声,开店了,有新品,老客户有优惠。 她自己脸皮薄不好意思吆喝,所以店铺门口也请了一个大娘吆喝。 这会儿鞭炮炸完,大娘就开始吆喝了。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瞧一瞧,看一看。” “堇娘面线糊,味好料足啦!还有卤味,对啦,就是风靡咱们南城的堇娘卤味。” “热乎乎地面线糊,再来点卤味,天凉了,大早上来一碗,全身都暖和起来。” 大娘按照李堇提前培训的口条,热情地吆喝着。 这种别开生面的宣传方式,把整条街的热情都点燃了,店里摆了六张桌子,店外的棚子底下摆了四张,很快就都坐满了。 “大叔大娘哥哥姐姐们,这面线糊里可以加卤味,大家看哈,要啥你们说,加荤菜两样一碗十文钱,加素菜两样一碗五文钱。” 面线糊这种小吃,安平人都没吃过,新鲜又暖胃,加上卤味,一下子征服了食客的味蕾。 还好都是做现成的,盛起来就能吃,今天陶氏来帮忙,才忙得转。 李堇开始考虑要请个人。 陶氏问道:“堇娘,你还记得鲁大嫂吗?” “当然啊!”那是清河村唯一对他们家保持善意的人家,帮衬了他们很多次。 “我前些日子碰到鲁大嫂了,她带着鲁大哥进城看病了。” “鲁大叔?他生病了?” 陶氏叹了口气,将鲁家的情况娓娓道来: “地裂之后,县令大人给几个遭灾的村的村民们新分了块地盖房,住的地方是有了。” “但是田地没了,今年收成也没了,虽然县令大人开了粮仓给大家分了一些粮食,不至于饿死,但是今年过得很是艰难。” “他们一家五口到山上开垦山地去了,有天干活遇上了暴雨,山路湿滑,你鲁大叔就摔了,把腿也摔断了,至少也得养个一百天。” “他们逃灾的时候,银钱倒是带着了,就是他们家底本来就薄,这次你鲁大叔断了腿,又花费了不少。” “我虽借了点银钱给鲁大姐,可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那天我看到鲁大姐去问那倒夜香的活了。” “堇娘,你要真想请人帮工,不如就请鲁大姐?” 李堇认真听着陶氏细细讲来,心里也不好受,毕竟是帮护过她的人。 “娘,你怎么没早跟我说?” “跟你说也是多一个人烦心而已,咱们之前也帮不上她不是。娘是听你说了要请人,才想到鲁大嫂身上。” “不然趁现在天还没黑,我们去找下鲁大娘说说,正好明天早上就能来帮工了。” “言平就快回来了,娘让言平陪我去就行。”陶氏拒绝了李堇同去的想法,“你今天忙了一天了,晚上还要卤卤味,明个还要早起熬面线糊,就趁现在有时间,去歪一会儿。” 李堇苦笑了一声,脸色疲惫地道:“还不能休息呢,我还得趁天还没黑去一趟北城,要去告知一下卖面线的店家,再进一些面线。” “娘,你问下鲁大娘,三儿能不能也来帮忙,跑下腿总是好的,我实在忙不过来了。” “好。” 看李堇累成那样,陶氏心里闪过愧疚,在清河村时,虽然是山村,但是她一直娇养着李堇,很少让她干活,她总觉得还算对得起她娘。 现在反而是李堇挑起了家里的重担。 请人好,钱可以少挣点,只要堇娘能轻松点,她就不会怕百年之后,无颜面对相公和那位。 第44章 在店中 “店家,白面给我称五斤。” “好嘞。堇娘子,看来你那小店生意不错啊!”店家笑眯眯地恭维道:“我也盼着你生意好,你生意好,来给我多多买米面,我生意也好。” “是啊,你好我好大家好。” 逗趣的话逗得店家哈哈大笑。 李堇临走不忘叮嘱:“别忘了捎细面回来。” “不敢忘不敢忘。”店家把李堇送到车脚店,帮她把五斤白面拎上车。“细面到了,我直接给你送店里去。” “好。” 牛车缓缓动了起来,路过县学的那条路,李堇不由得将目光投过去看了半晌。 路上没有她要见的那个人。 想到季言安莫名冲她发脾气,李堇撅起了嘴巴,喉间发出一声娇哼。 再不来找她道歉,她就不理他十天……不对,半个月。 …… 鲁大娘和鲁三儿得知李堇想雇佣他们,欣喜若狂,早早就到了小吃店,把店里里里外外收拾干净亮堂。 “鲁大娘,先不忙,我们说下月钱的事。” “没事没事,堇娘,你看着给就好。”鲁大娘边说边干活,一刻都不停下。 叹了口气,李堇将鲁大娘拉到身边做好,认真道:“哪有没谈好月钱就上工的。” 她知道,鲁大娘是怕她不要用她,根本不敢谈月钱,所以说啊,一文钱能难倒英雄汉,也能压弯一个热心肠大娘的脊背。 “我去问了,像咱们这样小吃店里帮工,一个月月钱是两百文。” “两百文?”鲁大娘吃惊地长大嘴巴,木木地道:“堇娘,你不是骗我?” “我骗你作甚?” “你是不是想接济大娘?大娘不能收,大娘……”鲁大娘手足无措地搓着腰间的围裙,眼眶通红。 “没有接济您。”李堇认真地道:“大娘可以去附近的店铺里问问,就是这个价,我没有给你加钱。” 李堇没说出口的是,像这种小店一般都是自家人在帮佣,自家亲戚难免月钱给的比较多。 “我按行情给您两百文,三儿呢,手比较生,按跑堂的月钱算,一个月给一百文。” “不行不行,三儿哪里能干啥活,他就是跑腿,不需要给月钱,就当是我的添头。” “要的,三儿不止要跑腿,还要在店里帮忙,偶尔我还会让他去给我送货上门呢!任务繁重。这一百文啊只是前期的,要是三儿干得好,没准以后月钱比大娘你还多呢” “真的吗?堇娘你……” 不等鲁大娘反驳,李堇取出来笔墨,写好了两份聘书,递给两人画押。 “好了,你们收一张,我收一张,这个聘书的意思就是,你们给我店里干活,工作内容呢,要听从我的支配。” “听听听,我们给堇娘打工,你说啥我们就干啥。三儿,你说是不是?”鲁三儿连忙点头称是。 李堇继续念道:“每个月有三天假期,每月月钱鲁大娘是两百文,三儿是一百文。” 鲁大娘嘀咕道:“这也太多了,太多了。” “你们晚上可以回家住也可以在店里打地铺,赁的平房太小,没有多余房间了,鲁大娘,你别见怪。” “怎么会,这就挺好,这就挺好的。”鲁大娘何尝不知道李堇照顾她们母子,眼眶发红,侧身用袖子抹泪。 “好啦,那我先给你们三百文,这是这个月的月钱。”李堇从钱柜里取出三串铜钱递给鲁大娘。 “堇娘,你这是做什么?我们还没上工呢,哪有发月钱的说法?” “我知道,这是预支的,大娘先用着。”李堇将铜钱装入布袋,塞到鲁大娘怀里,“鲁大叔受伤了,家里需要用钱,大娘别跟我较劲了,这是你们的工钱,拿得理所当然的,又不是我送的。” 鲁大娘拗不过李堇,收下铜钱,暗暗发誓,一定要帮李堇看好店,好好地干活,还得盯着三儿点,不能让这臭小子偷懒。 很快天色大亮了,小吃店很快有了人气,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 苏可儿晚了一天才知道李堇开店了,错过了李堇小吃店的开张日,怏怏不乐。 中午跑过来李堇店里,报复性地吃了一大碗面线糊。 “堇娘新店开业都不通知我。”苏可儿表示,她没有被李堇重视,她很不开心。 “我道歉。”李堇双手做投降状,“真的这几天我忙晕头了,忘记通知你了。” “那好!”苏可儿是个好哄的,很快接受李堇的道歉。 “那我原谅你了,不过今天我可不买单,这碗面线糊你得请我吃,当做赔罪。” “好好好。” 想到什么,李堇敲了敲脑壳,“不对啊,可儿,你有告诉我你住哪里吗?” 苏可儿愣住,苦思冥想半晌:“我没说吗?” “没说。”李堇很肯定。 “嘿嘿嘿!我忘了。” 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李堇问道:“所以你到底住哪里?” “就在东城,朝阳街,苏宅。” “东城朝阳街?”李堇咋舌,果然大小姐啊,“那是安平县的贵人区。” 西城是富人区,东城是贵人区,顾名思义,东城的宅子,有钱不一定买得到。 更别说是朝阳街,那是安平县最繁华的街道。 “我不知道啊!”苏可儿懵懵的样子,“这宅子是三年前我要回来小住时,夫君给我置办的。” “你不是长住安平吗?” “我一年就回来两个月小住,这已经很不容易啊,我求了夫君好久,他才答应的。” 苏可儿乌溜溜水晶般的眼睛,闪过几分失落,“如果可以选择,我真想一辈子都住在安平。” “你不是自小就住在安平?那你家宅子呢?” 李堇此言一出,苏可儿情绪瞬间低落了下来,“宅子没了,家里出事的时候,宅子就被抢走了。” 真想拍拍自己这张嘴,又问道苏可儿的不可开那一壶上了。 两人都不再言语,一时之间,只剩沉默。 “可儿,我很抱歉。”李堇先开口认错。 苏可儿连忙接过话头,“不怪你,堇娘,是我,到处都不能提,一提就伤心,我打扰你兴致了,我……” “可儿。”见苏可儿开始自我否定,李堇有些不赞同。 李堇想了想,开口转移话题:“那可儿,你这次住多久了?是不是很快就要走了。” 第45章 夫君来接我了 “我夏末就回来了,这几天我就得走了。” 苏可儿看着李堇满是不舍,她的出身和如今的身份,成了一道天阙。 权贵夫人们看她不起,一个眼风都懒得给她。大家小姐,官家千金,更是不屑与她来往,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 小官家眷巴结她,吃相难看,满是算计,哪有真心来往。 再低的商户之女,大多不通文墨,无法交流。再往下平民之女,见到她吓得话都说不全了。 她是真的,很孤独,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府里的婢女更不敢随意跟她谈笑,万一惹恼她,夫君非得把人大卸大块不可,谁敢拿身家性命开玩笑。 哪怕是从小跟着她的菖蒲,这几年也明显局促很多。 唯独李堇,明知道她来历可能不一般,对她也无特殊对待,一应言语,就像个普通朋友一般。 就像在李堇的眼里,身份之差,并不存在。 李堇对她,无所求无所想,心思纯粹。 细处下来,她也发现了,李堇怕是读过许多的书,言之有物,就好像没有她不懂的。 她自诩才女,可是见识却远远不如李堇。就好像,她看的是书,可是李堇,看过整个世界。 她真的,很喜欢很喜欢李堇,她是被捧在掌心的金丝雀,是攀附大树的藤蔓。 李堇呢,自己就像是一棵小树,一天天地抽枝发芽,她甚至能感觉到,李堇总有一天,自己就能撑起一片天地,不需要依附任何人。 不是,不是有一天,现在就是,现在的李堇,就已经撑起了季家。 “可儿?”李堇唤了几声,把出神的苏可儿唤了一激灵。 李堇觉得好笑,跟个小可爱似的,“怎么聊天你也能聊得魂都飞了?” “对了,可儿,你家是住在哪里?你方便的话给我地址,以后我才能联系得上你。” “我住在京城,地址……回头我去问一下,再跟堇娘说,好吗?” “自然好。” 四下寂静,人声皆无,李堇突然觉得不对。 小吃店一直都是很嘈杂的,人来人往,吆喝声,聊天声,此时,一丝声响也无。 转头扫视了一圈,店里很多人,此时都安静若禅,目光投往店门口,那里站着一个浑身散发着冷气的男人。 十数个护卫,站满了店门口,怪不得吓得其他人都不敢说话。 男人穿着一身对襟窄袖长袍,领口袖口都绣着金丝边祥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同色宽边锦带,腰带上挂着一枚水色清透的白玉和一个玄色荷包。 他就站在店门口,修长的身体挺得笔直,脸上一点表情也无,在和苏可儿视线接触那一瞬间,仿佛冰雪消融,眼里泛起暖色。 “怎么跑这种地方来?” 这种市井小店,环境……好,扫视一圈,男人不得不承认,环境还算干净,可是,这扎堆的都是什么人? “王……”苏可儿急忙捂住嘴,脚步没停,奔了出去,如乳燕还巢,扑入男子怀中,“夫君,你怎么来了?” 夫君二字让男人嘴角微微勾起,声线也不复刚才那般冷硬:“来接你回府。” “走!” 男人牵着苏可儿的左手转头就要走,苏可儿却右手覆上男人手腕,拉住他,“夫君,先别走。” 苏可儿跑回到李堇面前,杏儿眼笑得眯成了线。 “堇娘,夫君来接我了,我先回家,我晚点再来看你。” “好。” 李堇点头,下一瞬想到什么,拉住苏可人的手,低头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 苏可儿连连点头,贼兮兮地笑了起来。 门外,男人见着两人亲密的模样,不满地板起了脸,眼神锐利地投向李堇。 感受到了男人不满地瞪视,李堇抬头看了他一眼,再看看苏可儿,觉得有点好笑。 随即,李堇想到了什么,身体僵了僵。 又抬起头看了看门外的男人一眼,视线再回到苏可儿身上,自己拉住苏可儿的手,来回几次。 想到某个男人前几日的莫名其妙的行为,她好像明白了什么,李堇脸上浮起一个大大的笑,甜得沁人。 这一笑,男人还以为李堇挑衅他,气得眉头直挑。 但是根据属下送来的消息,这个女人好像是他家小兔子很看重的手帕交,深呼吸了几次,告诉自己,暂且忍她。 苏可儿哒哒哒地跑回到男人身边,男人还没拉上她手,就见那只白玉一般的小手迅速扯下他腰间的荷包,又哒哒哒跑进店里去。 从荷包里翻出一锭五两重的银子,苏可儿当众递给李堇。 “诸位,不好意思,我夫君打扰大家用餐了,这一餐,我夫君请客。” 目送一对璧人离去,李堇转头冲店里的客人道:“有贵人请客,大家敞开肚子吃哈,要不要加点肉?” “那肯定要的,堇娘,帮大叔切一盘卤肉来,我今天蹭蹭贵人的福气。” “我也加碗面线糊。” 店里的气氛又恢复热闹,大家心头的窘迫和恐惧,也被那锭银子和那句请客轻轻抹去。 “那一看就是大城来的贵人,看那气势,啧啧……” “可不是,像是来接小娘子的。” “那护卫刚才吓得我都哆嗦了,凶神恶煞的。” “贵人的护卫当然凶神恶煞,斯斯文文还叫护卫?” “……” 刚才悟出了某个男人闹别扭的原因,李堇一整天心情都很好,连日来的疲惫和心塞,仿佛都一瞬间随风而去。 天还没黑,李堇就催着曹大娘回去。 “趁天没黑,好走路,鲁大叔还要您照看,不回去看下您能安心。” 鲁大娘不肯,继续洗着手里的碗筷,“做吃食的,晚上这一顿也是热闹的,少了人怎么行?” “行行行,就你回家,三儿还是留下帮忙的,我们三个人够了,晚上这顿人不多。” 李堇拿过毛巾,擦了擦鲁大娘的手,把她拉起来,“再说,我今天给您发了月钱,您不带回家收起来,店里人来人往,不怕遭贼?” 一说这个,鲁大娘就赶紧摸摸胸口,今天她都摸无数次了,就怕掉了。 一旁鲁三儿见李堇态度坚决,也帮着劝道,“娘,你就赶紧回家,看看爹今天咋样了。我会好好做活的,不会让堇娘累着的。” “你可别偷懒,三儿,让娘知道你偷懒,我让你爹……让你大哥揍你一顿。” 第46章 娘子有点凶 群山叠嶂,连延不绝,李堇又一次来到了山上。 “堇娘子,你看中这座山头?我实话跟你说,买这山头最是划算。”牙人强力推荐道,“我也是第三次做你家生意了,不能坑你。” 李堇好奇地问道:“怎么说?” “价格上,它比其他山头要便宜了五两银子,而且你看,光照充足,土地虽然不是黑土地,也比一般山头的黄土普通山地土要肥沃很多,而且,山下有河,水源充足。” 牙人口若悬河地大力推荐道:“同等大小其他山头开价都是五十两左右,可是这个山头只需要四十五两。” “明明条件更好,怎么会反而卖的更便宜呢?” “因为人家诚心卖啊。” “这山地买卖可会有什么猫腻?买下后跟坟地一样要签文契还要到衙门备案的?”李堇问道。 “是,流程都是一样的。” 李堇纠结了半天,其他的山头都不太合适,要么离城里太远了,要么太大要么太小,各个条件也都没有这个山头好。 “这个山头是属于哪个村的?” “是刘家村和江水村共有的,两个村的里正和村民都画押了同意出售的文书,手续都是正常的。” 刘家村和江水村也没听过有什么不好的传言,李堇纠结了一路,临进城的时候,还是决定是要买下。 “堇娘子,您自己可不能去签文契,您又不是女户,这跟赁店铺不一样,您要让季公子来签。” …… 在李堇叹了不知道第几口气之后,鲁三儿终于忍不住问道:“堇娘,你回来到现在一直在叹气,是怎么了?” “说了你也不懂,半大孩子懂啥?” 半大孩子被鄙视了,气呼呼地不理李堇,干活去了。 李堇继续愁,她跟季言安闹别扭,噢,不对,是季言安跟他闹别扭呢,她主动去找他回来签文契,感觉跟吵架先让步似的,她才不干。 对,就是这样没错,山地可以不买,吵架也不能先低头,反正也是投资,没那么快看到成效。 日子很快,又到了季言安休沐的日子。 杨老先生当天就在县学附近买了个三进的宅子,送信给季言安。 每天县学下学,季言安就去杨府做几篇文章,星夜才回县学就寝,日子明明过得极为充实,心里却空落落的。 特别是经常撞见杨泓无知无觉的跟他打招呼,他就觉得自己挺蠢的。 两个让他打翻醋坛子的人,都一副不知道发生何事的样子,就他一个人干喝醋,委实又气又闷。 堇娘都不给他送吃的了,也没来看他,更更更气了。 季言安跟杨老先生告辞,说了晚上休沐回家不过来了,临出门,见了杨泓,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杨泓挠着头一脸问号:“这季兄弟是有啥大病?” 转头问便宜徒弟:“言平,你哥这是怎么的?” 站了半个时辰马步,两只腿控制不住颤抖的季言平哪有心情管他哥。 “你不知道?不知道没关系,来来,再坚持半个时辰。” 让你给我阴阳怪气,折腾不到你,我还折腾不了你亲弟弟。 傍晚,季言安回到家,没看见李堇,佯作闲逛般屋里屋外走了几圈,确定李堇不在家中。 视线落到廊下竹椅上刺绣的陶氏身上,欲言又止。 “娘。” 陶氏抬头,看着大儿子,疑惑地问道:“怎么啦?” “那个,天快黑了。” “嗯?”所以呢?陶氏不明白儿子要干啥? “那个……怎么还不做饭?” “你饿了吗?”陶氏把绣棚放下,“那娘去给你做点面你先吃。” “为何要我先吃?娘不吃吗?”季言安眼神闪烁假装不经意地问,“堇娘也要吃?” “堇娘没这么早回来,要天黑透才关店呢。娘先做碗面给你吃,娘等堇娘回来再一起吃。” 季言安皱了皱眉,心疼道:“你们每天晚上都吃那么晚吗?” “堇娘现在开了小吃店,饭点正是忙的时候,哪能按正顿吃?” “她那么辛苦在挣钱,娘也不能让她回来吃冷的剩的,索性就一起晚点吃。”陶氏理所当然地道:“你放心,娘每天都有先吃过点心了,不会饿着自己的。” 季言安沉默片刻,对陶氏道:“那娘先别做了,我去店里看看堇娘。” “也好。”陶氏坐了回去,继续绣了起来,“反正晚上言平也回来得晚,我们可以一家人一起吃。 你去店里让堇娘给你舀碗面线糊或者做碗扁食吃,对了,堇娘又出了新品了,叫肉片,酸酸的,很好吃。” 季言安听得更郁郁了,以前堇娘研究出新菜式都没落下他,现在这么多他没吃过的。 问清了店址,季言安一路寻过去,心情万分复杂,脚步忽快忽慢。 是想见还是怕见,他自己都说不上来。 远远地就看到小吃店热热闹闹地,连外面棚底下的几桌都坐满了。 少女站在雾气蒸腾的大锅前,近得好像一手能握住,又远得像在云里。 “晚上好,要吃什么啊?面线糊肉片还是扁食?” “肉片。” 李堇闻声讶异地抬头,两人隔着迷蒙的雾气望着彼此。 “言安大哥,你回来啦?”鲁三儿也看到了季言安,兴冲冲地打着招呼。 “嗯。”季言安看鲁三儿忙得脚不沾地,李堇也是看了他一眼就低头继续忙。 虽然有点不是滋味,还是接过李堇手中的两碗扁食,闷闷问道:“是哪一桌的?” “棚下六号桌。”李堇回了一句,就不理他,也不看他。 连续忙了半个时辰,店里只剩零落几桌,季言安和鲁三儿才有空坐下喝口茶休息一下。 下了两碗扁食,李堇端到两人面前,鲁三儿二话不说开吃,少年饿坏了。 “我刚才说要肉片。”季言安看着扁食,又觉得不是滋味了,堇娘一点都不重视他了。 “饿过头了肚子空空的吃什么酸的。” 李堇凶巴巴地回了一句,故意端着一碗肉片,坐季言安面前吃着。 “那你还吃?” “我刚才饭点前有先吃点垫肚子,你有吗?” 季言安第一次被李堇凶,不知怎的,有点怕怕的,偷偷撇了李堇一眼,不敢回嘴,乖乖吃着碗里的扁食。 瞄了两人一眼,鲁三儿在心里暗暗道:“原来言安大哥也怕堇娘。” 不是他一个人怕堇娘,不是他怂,言安大哥也怕的。 堇娘板着脸凶起来的气势,真的好吓人。 第47章 再多一点 几人又忙了半个时辰,把店里收拾干净,鲁三儿留下睡店里,李堇和季言安一起回家。 路上,月色撩人。 两人谁也不说话,慢慢走着,月光从身后打过来,两人的身影映在地上,交叠在一起。 一个醉汉跌跌撞撞地从对面行来,季言安连忙揽住李堇,将她送往里侧,李堇拍开他的手,一声不吭地继续向前走。 季言安心底有几分不安,快走几步追上李堇,捞起她的手握住。 李堇甩开,他又去握。 重复几次。 “堇娘,我错了,你别生气。”季言安也不知怎的,福至心灵,蹦出这句话来。 手没有再被甩开,季言安心口一松,紧紧握住。 两人踏着月光回家,言平已经回来了,浑身是汗,手软脚软,哀怨地看着他大哥。 “大哥,你能不能别气我师父了?我晚上差点被练得路都走不了了。” 懒得理倒霉弟弟,季言安现在一心只想哄小娘子。 晚上,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他们闹别扭了,陶氏早早就说要睡了,熄灯打发他们都回房。 李堇洗了头发回房,季言安眼疾手快扯过毛巾,来到她身后。 “我帮你绞。” 李堇不回话,季言安默认她同意了,轻轻给她绞着头发。 虽然他也不明白,明明是李堇给她醋吃,为什么最后还得他来哄她? 但是他缜密的逻辑已经判断出来,不好好哄,他会死得很惨。 吹熄了灯,李堇乖乖躺着,也不跟以往一样挂季言安怀里睡了。 季言安心里空落落的,侧身面向李堇躺着,李堇也随着他侧身,往里侧翻去,拿背对着季言安。 月光姣姣,洒落进来,透过月光看着李堇纤弱的背影,季言安心口酸涩得很。 好,吃醋,闹脾气,现在把娘子惹毛了,哄不好了怎么办? 季言安在脑中回想了无数年前他爹是怎么哄他娘的,没有结果。 挪动了下身子,凑近李堇,从身后轻轻地拥住她,将李堇整个人带到他怀里窝着。 “干嘛?”李堇哑着嗓子问。 “冷。” 这是什么神奇的理由,李堇撇撇嘴,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放他一马算了? “堇娘,我只是有点难受。” 身后,季言安闷闷地在她耳朵上方呢喃道:“你跟杨泓坐一起,坐那么近,还一起吃豆花。” 一说起当日情景,季言安越发委屈,“你还把手给他牵。” “那你就凶我?”李堇气呼呼地转身,和季言安面对面。 “我没凶。”季言安不承认。 “不过是坐一起而已,会怎么样?再说他只是扶我的手而已啊!” “他还撩你头发。”想起这个画面,季言安就气得眼底发红,怒气上升。 “头发吹到嘴巴上了,沾到豆花了。” “你不能自己撩开?” “我手里端着豆花,我哪有手?” “那就能随便让男人撩你头发,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有夫之妇?” 季言安听着李堇这么不以为然的样子,怒气更盛了,搂住李堇腰间的手紧紧扣着,“还是你从没把我当成相公?” “李堇,你当我季言安是死人吗?” “你是怎么上车辕的,是不是他抱你上去的?” “不是……”李堇听着季言安语气越发恶劣,有点害怕,她好像激怒他了。 透过月光,季言安看着眼前李堇微微撅起的朱唇,嘴若含丹,唇似绽桃。 那一日,她的发丝就是这样飘到唇上,被杨泓撩开挂到耳后。 想到这一幕,季言安怒火中烧,恶狠狠地低头,覆住李堇的唇。 李堇愣住了,瞪大眼睛,季言安也愣住了,他做了什么? 很快,柔软的唇瓣击溃了季言安的理智,他自诩的冷静多谋在此时全然用不上,只知道脑中有个声音,再多一点,再多一点。 …… 次日一早,陶氏看到李堇红肿的唇瓣,暧昧的视线在小两口之间来回扫视了一圈。 两人不自在的一前一后出了门。 季言安快走几步,追上李堇,拉着她的手一起走。 “今天我去店里帮忙。” “不用,白天有鲁大娘呢!” “可是,我想陪着你。” 李堇发现,她受不了季言安委屈巴巴的模样,比如现在。 “我十日才回来一天,你都不想我,你之前好几天都不去看我。” “你还敢说。”李堇吼道。 季言安桃花眼微微眯起,像个猎人,看着李堇这只他提前预定好的小狐狸。 他发现了,堇娘受不住他示弱,他似乎找到了吃定她的路数了。 “对了,言安,有个事你帮我合计一下。” 想到正事,李堇不再羞恼,恢复了冷静。 “我看中一个山头,可是……”李堇将看中的那座山头的蹊跷娓娓道来。 “堇娘一定要投资山地?”季言安安静地听她说完,琢磨了半晌。“如果不是非要不可,像这种明显有猫腻的还是不去碰为好。” “也不是非要不可,就是山地这个项目比较长久,买下来,请个人来看着,干活什么的都可以雇人,我只要把控方向就好了。” 李堇还是觉得投资山地很不错,“长期来说,收益是蛮可观的。” 看得出李堇还是很喜欢那座山头的,季言安问道:“那山,真的有那么好?” “比起其他的,好很多。” “那就买下。”季言安安抚道:“只要手续都正常,山头也踏踏实实落在我名下,其他方面,有任何意外我们再解决就是了。” “真的?”季言安同意买,李堇还是很开心的。 “嗯,我相信以你的聪慧可以应对大多数麻烦,如果你担不住,不是还有我吗?” “你?”这是他会无条件站在她身边的意思? “嗯,有我呢!” 季言安继续道:“银子本来就是你挣回来的,你想投就投,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失败了,就当没挣过这笔银子就是了。” “也是,反正是申县丞的赔礼银子,白得的。”李堇嘻嘻笑道。 “不是白得的。”季言安不认同李堇这个说法,“这是你应得的。” “堇娘。” “嗯?” 季言安郑重其事地道:“我护得住你。” “我知道。” 前世朝夕相处八年,她是他一手教出来的,他有多善谋有多睚眦必报,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孙家被驱赶出村,孙老二死在狱中,胡大死在深巷里,申县丞落马,怕都是她家亲亲相公的手笔!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永远都想不到,她有多了解他。 季言安,季首辅,从来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可是,她李堇就是喜欢这样的季言安。 更别说,他现在不大的心眼里,住着她。 第48章 我养你 将面线糊煮好,扁食和肉片的肉馅都调好,李堇将店面托给鲁大娘母子两照看,和季言安回了家。 买下坟地之后,季言安就请了人修坟,今天,是风水先生帮他们挑的日子,宜安坟。 租了辆牛车,将一应祭奠的物品搬上车,一家四口,上了山。 陶氏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一本古籍,这是季秀才生前的藏书,一直被季言安带在身边,是现存的不多的季秀才的物件了。 取出几张油纸,陶氏小心翼翼地将古籍包起来,一层又一层,将包好的古籍放入一个红棕樟木盒中,作为季秀才的衣冠葬入了坟中。 挥手让李堇几人围过来,陶氏教他们一人抓起一把土,撒在木盒上。 季言安和季言平两兄弟拿起铁锹,一锹一锹土往坟坑里填,很快将坟包堆好。 “你阿爷阿奶这边,没有留下什么了,就把盒子葬了。” 很快,两座坟包也堆了起来。 两兄弟给坟上洒满黄纸,坟边插上纸幡,供上三牲,点燃香烛,季家的三座衣冠冢算是立好了。 一家四口恭恭敬敬地祭拜完先人。 下山路上,李堇想到什么,问道:“娘,我亲娘和我祖母要不要也立个衣冠冢?” 怪她一直没把自己当成原主,所以没去想到原主的亲娘和祖母。 陶氏脚步顿了顿,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应道:“你亲娘和你祖母的坟,不在清河村?” “不在清河村?那在哪里?我们李家不是祖籍清河吗?”李堇很惊讶。 “不是的,你娘没来过清河,她是住在别的地方,她的坟茔也在那里。” 陶氏想到那个倾国倾城却红颜薄命的丽人,叹了口气,语气悠悠地道:“你娘亲临终前,送信给了相公,相公给你娘送的行,定下你们的亲事,还把你和叶嬷嬷接回了清河村。” “是那时候我太小了吗?没记住。” “堇娘。”陶氏怜爱地看着她:“你还没周岁,你娘就没了。” 这是怎么说? 李堇满腹疑惑,要是产后血崩人没了,在这古代还算常见,可是孩子都快周岁了,怎么会突然没了? 是病了还是意外? 可是陶氏却不肯再说,转移了话题,“叶嬷嬷临终有遗言,要跟你娘葬在一起,我把她火化了,托人将骨灰送到你娘坟茔旁安葬了。” 婆婆要跟儿媳妇葬一起?感情这么深吗? “我祖母她,是我祖母还是我外婆?” 陶氏仿若没听到,没有回答李堇的话。 李堇满腹狐疑,她总觉得,原主这身世,有点怪啊! 回到家,一家人都沐浴洗头。 季言安习惯性地拿毛巾,帮李堇绞着头发。 当然,这一次,他也享受到了李堇帮他绞头发的待遇,虽然李堇手里没力气,绞得不够干,他心情依旧很好。 下午,季言安约了牙人买山头,牙人却回应约不到买家,得再等等。 “暂时不管山地了,乡试马上就要到了,等你考完我们再买。” “也只能如此了。” 李堇帮季言安收拾着带回县学的衣物,季言安靠在门上,看着李堇的背影发呆。 接过李堇递过来的包袱,季言安温声交代着:“我这次回县学不过几日,乡试前我就回来。” “给。”李堇递给季言安五十两银票。“现在暂时不买山地,银子留手上也没什么用,你带着,以防不时之需。” 话是这么说,可是从娘子手上接过钱花,季言安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将银票塞进季言安手中,李堇挑了挑季言安的下巴,坏笑了一声:“娘子我养你。” “堇……堇娘……” 季言安脸色爆红,欲往后退,神思不属下,左脚拌右脚,一时失去平衡,往下趴倒去。 下意思的上前一步,李堇抱住季言安,无奈她细胳膊细腿的,不但没接住人,还被季言安压倒在地上,当他的人肉垫子。 季言安眼疾手快,两手抱住她,一手护着她头,一手护着她后背。 “噢……”李堇惊呼出声。 四目相对,季言安都能感觉到李堇呼出的热气打在他的脸上,一时僵住,心脏快速地跳动起来。 片刻,季言安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要爬起。 瞪起的脚尖踩到自己衣袍的下摆,被自己窜起的力道一带,人再度往下跌去。 怕撞到李堇,季言安硬是收住力道,猛地屈膝,跪在李堇腿间。 这单膝跪的姿势,本来应该是帅得冒光的,但是……,他现在跪在她腿间,怎么看怎么好笑。 “嘻嘻嘻……咯咯咯……哈哈哈哈……” 李堇先是闷笑,再是忍不住笑出声,最后也不管了,侧身把头往胳膊上一趴,哈哈狂笑起来。 季言安挣扎了几下站起身,看着地上狂笑的自家娘子,气得额角突突的。 小没良心的,他怕压到她怕撞疼她把自己搞这么狼狈,她倒好,还嘲笑他。 “笑完了没,快起来,地上凉。” 伸手把李堇拉起来,季言安没好气地提起包袱。 看着季言安像个红色炸药桶似的离家,李堇脸上带着几丝甜笑。 李堇把自己稍微收拾了一下,正准备要去店里,季家却迎来一个萌妹子。 “堇娘,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苏可儿万般不舍地紧紧拉着李堇的双手,“我要回京城了。” 虽然前些日子就知道苏可儿快走了,如今真的要走了,李堇竟有些不真确的感觉。 “堇娘,我的夫君……”苏可儿转头看着院子里等着他的男人,“他是睿王。” 那样的气势,不是王孙贵重也是公侯门第,李堇早有预料,并无太大惊讶。 “不是秘密吗?能说啦?”李堇促狭地打趣道。 苏可儿抓起一股发丝,在手指间缠着,一身都是不安。 “堇娘,我只是个侍妾,还是个贱妾。”苏可儿一脸不安,“我不想骗你,堇娘。” 李堇提高声音,“为什么是侍妾?他如果喜欢你,给不了你正妃之位吗?这么无能?” 她看得出来,睿王很在意苏可儿的。 “堇娘,堇娘,你小声点。”苏可儿转头偷偷看了眼院子里的睿王,“不是王爷的问题,是我,我的出身很不堪,我……” 第49章 言安重伤 “可儿。”李堇打断苏可儿的话。 聪慧如她,自然知道,有些话说出来,要揭开多厚的伤疤,而她会有多疼。 “我不管你是什么出身,现在是什么身份,我只知道,你是苏可儿,是我的手帕交,是我李堇的恩人。” 苏可儿眼泪汪汪地看着李堇,抱住她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院子里的睿王频频往屋子望。 痛快哭了一场,苏可儿不好意思地抹了把脸,梨花带雨,分外惹人怜爱。 “堇娘,这是我在京城的地址,你给我写信,送到这个铺子,掌柜是王爷的心腹,会把信带给我的。” 苏可儿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又摸出一个令牌,“这是王爷的令牌。我跟王爷说好了,给你用的。” 李堇接过,小心翼翼收好,没有拒绝萌妹子给的粗大腿。 将两人送到门口,临上车前,冷气四射的霸总睿王,丢给了李堇一个匣子,说了句话,拥着苏可儿进了车。 “你开的铺子,可以借本王的名号,本王入五成股,挂可儿名下。” 目送车马消失在胡同尽头,李堇叹了口气,穿到这里后,苏可儿是她交的唯一一个手帕交,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到。 回了屋,打开了小匣子。 就算有心理准备,也被吓了一跳。 一匣子银票,都是一百两的,足足两千两银子,果然是大佬,真是大手笔。 她的启动资金有了。 …… 季言安从杨府出来,提着灯笼,他正要回县学。 月黑风高,秋风瑟瑟,吹荡着他的衣摆,咧咧作响。 “得得得……” 身后传来飞马疾驰的声音,季言安听到声响不觉有异,下意识靠着路边一些让出路来,继续往前走着。 谁料马蹄声越来越近,竟奔着他身后而来。 季言安转身看到冲他撞过来的奔马,已经来不及了。 马头直接撞在季言安的胸口,季言安整个人被撞飞,随即重重落在地上。 捂着胸口,季言安吐了好几口鲜血,看见没有血块,松了口气。 “是谁?” 抬头看向骑在马上的人,离他有十来米,灯笼甩飞在地上,蜡烛灭了,四周很黑,看不清马上人的模样。 隐隐透过路边人家透出的些微光线,看见骑马的人控制着马退后几步,几个蓄势,对着季言安的方向疾驰过来。 对方是蓄意要伤他?或者要杀他? 季言安脸色大变,挣扎着起身,却快不过飞马,马蹄直接踩在他的腿上。 “咔嚓”一声,腿骨断裂的声响传来,季言安疼地两眼发黑,意识逐渐抽离。 “住手,贼子何人?” 杨泓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季言安模糊看见他的身影,放心地闭上眼睛,昏了过去。 …… “娘,这是谁的衣服?” 李堇刚回到家就看到陶氏又在赶制衣服,不会还是言安的? “言安的。”陶氏头也不抬,拿着把剪刀裁着布。 “怎么做这么多?”这几日,陶氏花也不绣了,一直在赶制衣服。 “薄的厚的都要准备几套,天气很难说的,谁也不知道乡试的时候是冷是热。” “油灯伤眼睛,娘早点休息,明天再做?” 李堇边劝陶氏边要关上大门,外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离她越来越近。 一阵心悸,下意识出门一看,正是赶着马车飞奔而至的杨泓。 “杨大哥?” “堇娘子,快把房间收拾出来,季兄弟受伤了。” “什么?”李堇如遭雷劈。 杨泓将浑身是血的季言安从马车中背了出来,李堇看着无知无觉脸色白得跟纸一样的季言安,浑身颤抖。 身后传来一声尖叫,李堇转头一看,陶氏软倒在地上,晕厥了过去。 李堇深吸口气,腿脚有了力气,引着杨泓将季言安背到他们的房间放下。 “大夫,要请大夫。” “有,我让言平去请了,随后就到。” 事急从权,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杨泓转身出门,将陶氏抱回她的房间躺好。 “杨大哥,帮我烧水。” “好。”杨泓几步奔入厨房。 李堇检查着季言安身上的伤口,发现胸口乌青一片,好像是受到什么重击。 再看到右腿,李堇眼前一黑,右腿血肉模糊,腿骨断裂肉眼可见。 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李堇心如刀绞,边哭,边拿着剪刀,给季言安把裤腿剪开。 大街上,季言平虎目含泪,骑着马在街上飞奔,一直到济民堂医馆门口。 “吁……” 马未打住,人就跳了下来,冲向医馆,拼命拍着门,哭着喊道:“大夫,大夫。快,快去救我大哥。” 驮着大夫,季言平策马飞奔。 此刻他无比庆幸,他坚持要习武,他拜师了杨泓,不然,今时今日,他只能背着大夫在街上狂奔。 “大夫请来了。娘,大嫂。我大哥呢?我大哥怎么样了?”一脚踢开家门,季言平拉着大夫冲了进来。 李堇两眼亮了起来,高声喊道,“言平,快,请大夫进来。” 病情危急,大夫也不啰嗦,快速地上前检查季言安的胸口,“没事,胸口问题不大吗没有伤到内脏。” 李堇闻言松了口气,“大夫,你快看下腿。” 血肉模糊的腿,大夫看着直皱眉。 就在大夫清理断腿血肉时,季言安动了动。 “言安……” 大夫解释道:“没事,疼痛刺激的,我用点麻醉散就好了。” “不……”季言安呢喃出口,眼皮子不断抖动。 李堇连忙抚摸着他的脸安抚他,“没事的,言安,大夫在帮你看腿,用点麻醉就不疼了,你再忍忍,马上就不疼了。” “不用……” “什么?” 季言安用了极大的意志力,睁开眼皮,断断续续地道:“不要……不用……” 愣了半晌,李堇才反应过来,靠近季言安问道:“言安,你是说不用麻醉散?” “是……不用……” “我还要清理断骨,还要接骨,要很久的,不用你怎么可能受得住?”大夫不解道。 “思……考……不……堇娘……”季言安努力想说什么,终是扛不住,又陷入一片混沌。 “他到底要说什么?”杨泓不解地问,“不要什么?” 第50章 那人出手了 李堇木木地转头对大夫道:“大夫,不要用麻醉散。” 她听懂了季言安的意思,麻醉散影响思考,甚至影响他身体恢复,他要参加秋闱。 尽管伤成这样,他还是坚定的要参加秋闱,所以他不肯用麻醉。 “不用怎么可能?”大夫吃惊地提高声音,“你莫不是在说笑?” “没说笑,不用麻醉散,言安说不用,那就不用。大夫,你快帮言安接腿治伤。” 见李堇语气坚决,大夫转头征求杨泓意见,杨泓给啥意见啊,他也做不来主,给了大夫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简直是胡闹。” 说是那么说,既然是病人和家属的意愿,大夫也没再强推麻醉散,拿起刀具和烈酒,开始给季言安清理伤口。 随着大夫的动作,季言安又被痛醒,疼得不断发出呻吟。 看季言安紧紧咬着牙关,李堇连忙拿了一条毛巾,塞到他的嘴里,以防他咬断自己的舌头。 不知道痛厥过去多少次,又被痛醒过来多少次,季言安紧紧咬着毛巾,手指扣扯着床单,脸色狰狞扭曲。 李堇第一次有了心疼到要窒息的感觉。 穿过来之后,她对很多事都是游刃有余的,可今时今日,此时此刻,她浑身都是满满的无力感,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痛苦哀嚎,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待大夫给季言安矫正了骨头,处理好腿上的伤口,包扎好,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 季言安彻底虚脱了过去,陷入沉沉地昏迷。 醒了过来的陶氏,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此时眼巴巴地盯着大夫问道:“大夫,我家言安怎么样?” “还不好说。”大夫洗着满是血的手,换了三盆水才把手洗干净,拿着毛巾擦拭着。 “接是接好了,夹板我也上了,要看他恢复得如何,老夫现在也没法断定。” 陶氏闻言两眼一黑,又要厥了过去。大夫连忙上前,拿出一瓶气味极冲的药油打开给陶氏闻了闻,让她勉强缓了过来。 看着陶氏是指望不上了,李堇喊过季言平,“言平,你先送大夫回医馆,杨大哥我借你马车一用可好。” “自然好,就是马车里还都是血……”都忙着,没抽出手去管马车。 “大夫,您喝杯茶,稍等片刻。言平……” 季言平快跑出门,将马车里收拾干净,李堇将几锭银子递给言平,唤了他送大夫回医馆。 回房看了看,季言安还在昏迷,陶氏在一旁垂泪,杨泓站在一旁坐立不安。 “娘,你先去把药罐找出来,回头言平抓药回来,也要给言安熬药。” “好好好。”陶氏仿佛有了主心骨,抹掉眼泪,奔着厨房去了。 “娘,您再煮点粥,一会儿要是言安醒了也能吃呢。” 陶氏连忙去抱柴火。 把陶氏支开,李堇拉过杨泓问道,“杨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泓回道:“今天,季兄弟从我家离去后……” “我祖父本来的意思是来回都让车夫过去接送,季兄弟不愿意,说是不远,他来回正好松散下身子。” “祖父不放心,每天晚上都是让我偷偷跟着季兄弟,送他回去的。” “今天我也远远缀在他后面,”杨泓有点自责,他要是靠近点就好了,“路上都没人,我也没想太多。” “那马马速虽然很快,可是街上无人,我也没想太多,等我看到时,季兄弟已经被马撞飞,那马还奔着他身上踩过去。” “我离他太远了,来不及阻止。”杨泓懊恼地抓了几把头。 李堇闻言心中一动,“那人是故意的?” “绝对是,先撞飞,然后又纵马踩断季兄弟的腿。”杨泓肯定地道。 “有抓到人吗?” “抓到了,可是……”杨泓眉头皱得紧紧的,“自尽了。” 李堇双手紧紧握住,指甲掐进肉里,微微的刺疼让她面前维持冷静。 她知道是谁了。 是那个幕后黑手。 那个一路算计季言安,阻他进京,阻他科举的幕后黑手。 前世季言安无数不幸的制造者。 是她大意了。 李堇恨不得给自己来一巴掌,她怎么把这个躲在背后算计的人给忘记了。 前世这个时候,陶氏自缢了,季言安需要守孝三年,根本不能参加秋闱,幕后之人自然没必要出手。 幕后之人第一次出手,是三年后,所以李堇一直觉得现阶段那人还没出现,没想到那人身上去。 这一世,陶氏活着,季言安再十来日就要参加秋闱了,所以那人就出手了。 李堇很确定一件事,那人不敢杀季言安,否则不会一而再再而再地算计季言安,一直到季言安成为首辅,都没揪出那个幕后黑手。 所以,那人的身份绝对不简单,要杀如今的季言安轻而易举。 可是那人只敢伤不敢杀,那就表明,有个比那人更有权势的人,不允许那人杀季言安,或者是,季言安活着就没事,死了,这个消息会被上报到某个地位更高的人手里。 迷雾重重,但是还有光亮,不能也不需要绝望。 李堇给自己打劲。 “堇娘子,我先回去了,祖父知道我每夜都去护送季兄弟的,这么久没回去,肯定担心了。我先告辞,明日我再来。” 杨泓同李堇告辞,他没把人护好,得回去跟祖父请罪。 “杨大哥慢走。”李堇将杨泓送到门口,眼见他自责甚重,出言安慰到:“今天幸亏杨大哥坠在言安身后,不然,还不知道对方意欲何为。” “是我没及时赶上……” “这人既然奔着言安来的,就算今夜杨大哥制止他了,也难保对方不会用别的手段对付言安。” 杨泓觉得奇怪,“堇娘子似乎知道幕后是谁在作恶?” “我大概有头绪。” 见李堇闭嘴不言,杨泓便明白,这是不便告知的意思。 杨泓知情知趣没再细问,牵过马,冲着李堇点头告辞。 “娘,还有热水吗?” “有的有的。” 打了一盆热水,李堇将季言安身上衣物脱下,小心翼翼地给季言安擦拭着身上的血迹。 俊朗的面容,如今面无血色,苍白如纸。 轻轻地擦拭掉季言安嘴角的血迹,李堇撑了一晚上的坚强,一瞬间崩塌。 没有出声,两行泪珠无声滑落,打在季言安的下巴上,下一秒被李堇拭去。 第51章 要错过秋闱了 “我来帮你。”陶氏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 “好。” 两婆媳合力,帮季言安换好了干净的衣物,也把沾血的床单扯下来,换了干净的上去。 “娘,你去睡,我会看顾好言安的。” “可是……”陶氏怕李堇一个人顾不来。 “两个人耗在这里也没用,您早点回去休息,明早上我要是睡过去了,您再来替我。” “这样也好。”陶氏没再纠缠,把沾血的衣物抱到院子里,打起井水,蹲下清洗了起来。 洗着洗着,泪眼迷蒙。 她刚才偷听到堇娘和杨泓说话了,她听见了,言安是被人故意害的。 她没想到,他们都躲到这么偏远的县城里来了,相公也把命交代了,那人还不放过他们。 那人,是想断了言安的科举路,让他们永远进不了京城,见不到天颜。 使劲地揉搓着衣物,陶氏眼里凶光密布,就好像她揉搓的是,某个人的血肉。 她原本想着,一家平安就好,这也是相公的意思。 “背弃誓言的人,一定会被天打雷劈的。” “既然,你不放心,不放过我们,非得赶尽杀绝,那就鱼死网破。” 推开门,季言平隐隐约约听到她娘在嘟囔着什么。 “娘,我回来了。” 陶氏眼底凶光隐没,又恢复柔弱,细声细气地道:“你来把你大哥的衣服洗干净,娘去给你大哥熬药。” 说着起身接过药包进了厨房,神色温婉地扇着蒲扇,把小炉子里的炭火吹得火苗摇曳。 方才那一幕的凶狠,仿佛是错觉。 端着碗药,陶氏推开堇娘的房门,就看到堇娘趴在床沿,手抓着儿子的手,无声垂泪。 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李堇的肩头,“堇娘。” “娘。”将脸上的泪抹去,堇娘哑着嗓子问,“是药好了?” 将药碗递给李堇,陶氏问道:“要娘帮忙吗?” “不用了。” 李堇右手拿着勺子轻轻搅动着,边吹着药汤,“娘快去睡,明早来替我就好,晚上我会守着的,娘不用担心。” “言安没用麻醉散,一会肯定会疼醒,你要是自己顾不来就大声喊娘和言平。” “好,娘去休息。” 陶氏点头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将药汤吹干,李堇自己喝了一口,俯身贴住季言安冰冷的双唇,一点点地把药渡了进去。 喂完一碗药,季言安还是无知无觉,李堇松了口气。 没一会儿,季言安动了动,脸色又开始狰狞,很快,闷声低嚎着,五只手指扣着身下的垫被。 果然疼醒了。 爬上床塌,李堇将季言安的上半身抱起,将他脑袋抱入怀中,轻拍安抚着。 这个晚上,季言安痛醒了数次,疼痛于他于她仿佛都没有止尽,端方如季言安,竟然疼到闷哭出声。 李堇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那么痛恨一个人。 “我一定会把你揪出来,碎尸万段。”李堇脸色森冷,咬牙切齿地发誓。 仿佛应和着李堇的咒誓,漆黑的夜空突然打了一个惊雷,接着电闪雷鸣,第一场秋雨,来得分外猛烈,暴雨倾盆。 一早,陶氏熬好了药,在房门外轻喊,“堇娘,你醒着吗?娘进来了?” “娘进来。”李堇声音沙哑,双眼红肿,眼里满是血丝,还是维持着蹲坐在床上的姿势,怀里搂着季言安的头。 伸手接过陶氏手里的药汤,李堇还是一样,用口给季言安渡进腹中。 “堇娘,娘来看着言安,你睡一会儿。” 陶氏接过大儿子的脑袋,轻轻放在枕头上,扶着李堇下了床。 “我先去趟店里,得把料先调好。” 李堇活动了下身体,洗了把脸,就出了门。 把料调好,跟鲁大娘和鲁三儿交代了一下,这几日就不来店里帮忙了。 “堇娘,你放心去照顾言安,店里有大娘呢,大娘会把店顾好的。” 鲁大娘听到季言安重伤念了声佛,看着李堇憔悴的模样叹了口气,催着李堇赶快回去休息。 店里的食客听着也纷纷感叹了起来。 “堇娘子的相公也太倒霉了,过几天要考举人了,这会竟然受这么重的伤。” “可不是,唉……腿都断了,人都昏迷了,伤筋动骨一百天。” “这在街上骑快马的人真是缺德。” “秋闱还七日就要举行了,堇娘子,唉……你也别太失落,三年后再考,你家相公才十八,还年轻呢。” “可不是,隔壁胡同的王秀才,都五十多了还在考呢。” “还有七日怕是来不及了,床都下不来,唉……” …… 今天是八月初七了,乡试是八月初九到八月十一三天。 季言安昏睡了三天了。 重伤那天没有用麻醉药,前几天一直不断痛醒。 一直到第四天,不知道是痛麻木了,还是缓过来了,季言安陷入了昏睡。 后天就要秋闱了,季言安还是昏昏沉沉地昏睡着。 李堇很不安,一边盼着季言安能及时清醒赶上秋闱,一边又希望他错过算了,总比他去府院号间呆三天磨掉半条命好。 不过是再等三年罢了。 可是理智上,李堇也知道,季言安重伤成那样都强撑着不用麻醉散,他定是打算要赴考的。 错过了,他定然无法接受。 “交给天意。” 李堇看着昏睡的季言安,终是没有去摇醒他。 初八一早,季言安睁开了双眸,强撑着坐了起来。 …… 杨府。 “泓儿,”杨老先生一早便将杨泓喊了过来,“阿爷昨晚思虑了一夜,还是不放心言安。” 那晚杨泓去护送季言安,久去不回,杨老先生就有不祥的预感了。 果不其然。 听到杨泓送回来的消息,杨老先生震惊异常,接着便是了然和自责。 他没想到,季无畏都死了那么多年,那人竟然还不放过他的儿子,还好,看得出来,那人不敢杀季言安。 这也侧面说明了那人有多忌惮季无畏,哪怕他已经死了,还是害怕他的儿子进京。 一方面,杨老先生也有疑虑,是不是因为他不顾当年的承诺,私自来找季家母子,才会导致那人顺藤摸瓜关注上了季言安。 杨老先生心底泛起一阵阵自责。 第52章 潭州赴考 “泓儿,以言安的性子,他既然不肯用麻醉散,想必是非要去潭州赴考不可的。” “不能,季兄弟床都下不了呢。” “你懂啥?有其父必有其子,季家人的骨子里,倔着呢。” “再倔伤成那样他哪里坐得住?别说疼了,他坐着腿都没法子伸直。” 他也是秀才,也进过号间,那小小一间,人好好的都要去掉半条命,更别说季言安伤成那样。 “他跟你不一样,”杨老先生白了自家孙子一眼,“你护送言安去潭州,一路看顾着一点,陪到他高中解元你再回来,阿爷等你回来一起回京。” 不是,这话听着不对啊! “那他要是不高中解元呢?我得陪他到三年后再考?” “说啥傻话呢?”杨老先生嫌弃地挥挥手,赶孙子出门,“区区解元,于他季言安如囊中取物,你以为都是你这榆木脑袋啊?” 杨泓晕乎乎地出门,还没迈出门槛,杨老先生又喊道:“臭小子,回来。” 接过手中的两封信,杨泓满脑门问号:“阿爷,这是什么?” “给言安。” …… “言安,把药喝了。”接过季言安吃完的粥碗,李堇又把药碗递过去。 看着李堇双目含忧的样子,季言安拍了拍她的头,将药一饮而尽,安抚道:“放心,我没事,我缓过来了。” “一定要去吗?不急在这一年,三年后再去参加乡试也是可以的。” “堇娘,你一向聪慧,想必也看出来了,有人蓄意要让我参加不了秋闱。” 季言安思及此面色冷峻,嘲弄道:“我不管是谁,竟然为了阻我科举大费周章,但是,这人越不想让我考,我越要去考。” “可是,你腿还伤得这么重,你可以吗?” “最难最痛的已经挺过去了,没事的。” “乡试要三天,在号房里你要自己吃喝拉撒,你连站立都困难……” “堇娘,三年,我等不起。我意已决。”季言安眼神很坚定,但还是耐下心解释道:“再说我大多坐着,不用怎么站立的。” 杨泓站在房门外高声问道:“季兄弟,堇娘子,可以出发了吗?” 听到肯定的答复,杨泓几步进了房中,将季言安背起,放置到马车车厢中。 李堇提着几个包裹,跟着上了车。 “堇娘,要不娘也跟去,你一个人照顾得过来吗?”陶氏殷切地看着季言安,“言安,娘也跟你们去潭州?” 季言安微笑宽慰着陶氏,“娘,不必担心,有杨大哥在呢。” “娘,店里几样小吃的配料我都写下来了,放在我房间的书桌上。” 李堇并没有把配方交给鲁大娘,防人之心不可无。 “娘每天早上去调好料,店里就交给鲁大娘母子照看便是,帮我跟鲁大娘说一声,这段时间要把店交给她照看了,月钱给鲁大娘提到五百文,给三儿提到两百文。” 陶氏点头应下,目送着三人的马车离去。 “季兄弟,给。”杨泓将杨老先生嘱咐的两封信递给季言安。 季言安拆来,看了看。 “是什么?”杨泓也很好奇。 “一封白鹤书院举荐信,在我考中举人后,荐我往书院进学的。” 好家伙,还没考呢,他祖父连考中之后做什么都安排好了,杨泓不懂这些文人的脑回路,就那么自信? “一封是请齐家老爷子容我们借宿的家信。” 这个杨泓知道,“齐老爷子是个老进士,跟我祖父同期,当时好像外放做了县令,如今告老了,在潭州定居。” “杨老先生真是走一步看三步。”李堇最是崇拜这些智珠在握的老先生,感觉天下都尽在我谋算中的感觉。 她的季言安也是这种人。 “我们这么急赶去潭州,客栈民宿应该都被赁走了,杨老先生怕我们没地方,连借宿的人家都帮我们找好了。” 李堇拍了拍额头,有点懊恼,“我都忘了这一茬了。” 轻抚李堇的额头,季言安温声道:“别什么责任都往身上揽,你们怕都觉得我醒不过来?” 闻言李堇和杨泓都沉默了。 伸出头看了看外面的日头,李堇将季言安摁倒躺好,哄劝道:“你先睡会儿,这会儿才日头偏东,到潭州怎么也要两个时辰。” 乖乖躺好,季言安眼皮一贴上,就陷入梦乡。 李堇心疼地看着躺在软被上的季言安,胡子拉碴的,这六七日都没捯饬,此时平添几分沧桑,人也消瘦许多,分外憔悴。 申时初,他们才进了潭州城。 杨泓在城门喊了个十来岁的少年上了车辕,丢过去十文钱,“带我们到夕水街齐府。” 少年眼睛一亮,打量着杨泓,衣料上等,气宇轩昂,赶车的都穿这么好,那车厢里的是什么贵人? “贵人是要去齐府?可是齐老太爷府上?”那可是潭州府顶流的贵人。 “是的。” 少年越发恭谨,一路叽叽喳喳地介绍着沿路风景。 “大爷,您看,这是……” 路过一处坊市时,喧闹着传来,看杨泓把视线瞟过去,少年极有眼色地介绍道:“那是王家村的刁民,不知道又在讹谁呢?” “王家村?” “离潭州城外十里远桃花溪旁的村子,这村子民风彪悍得紧,又不事生产,经常性地讹人要钱。” “哇,那是白鹤书院的学子,您看他们穿月白色举子服,上面绣着白色的丹鹤,特别好辨认,这可都是未来的进士老爷,我们要离远点,别冒犯他们了。” “唉,这里是人市,”说到人市,少年眼中闪过惶恐害怕,“这里面都是待售的,有的是犯官家的管事奴仆,有的是普通的穷人家孩子,还有自卖自身的。” “跟人牙子带来的人有什么不一样?”杨泓记得府里缺人了,都是让人牙子领人进府挑选的。 “人牙子领的,可以签活契,五年十年的。人市的,只能死契,一辈子都是主子的人。” 还有这个区别?杨泓挑了挑眉,随即领悟过来,普通殷实人家买奴婢是不一样的,人家未必愿意在你家干一辈子。 但是他们杨府不一样,选人进府都恨不得呆杨府一辈子,不卖死契都得不到主子重用的。 这就是大户人家和小家小户的区别。 第53章 照山小院 说话的功夫,马车拐进一条宽阔的街道,这条街道极为宽阔,足足能同时并行四辆马车。 “大爷,这就是夕水街了,齐家罗家都在这条街上,罗家就是知府老爷家。” “知府不是住府衙?” “平常知府老爷是住府衙的,这罗府是知府老爷自己置办的,罗老太太和罗家几位老爷都住这里……大爷,到了,这就是齐府。” “吁……”杨泓勒住马,停在齐府朱红大门前,又扔了十文铜钱给少年。 少年灵巧地接住铜钱,躬身道了谢,下了车辕,站住了也不走,他想看看车厢里坐着什么贵人。 车帘久久未动,里面也没人出来,那位赶车的大爷也坐着干等着,也不催,难不成这是空车,车厢里没人?少年挠挠头,转身离去。 李堇轻轻摇醒季言安,从包袱里找出刮刀,小心翼翼地帮他把胡茬刮干净,净了面,束好发,抻好衣服。 “言安,你先喝口水缓缓。”季言安默了默,还是配合地端起水喝。 李堇掀开车帘钻出车厢,身后传来季言安的唤声:“杨兄,劳烦给堇娘拿下脚凳。” 翻了翻白眼,杨泓跳下车辕,绕到车厢后头的暗格里,抽出脚凳,给李堇摆好。 “你媳妇才十五,你杨大哥我二十五了,我会吃嫩草?再说,我媳妇比你媳妇好看多了。”杨泓心里不住地腹诽着。 这些日子他也琢磨过味了,敢情季言安之前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是因为他拎他小娘子上下车了。 杨泓至今还不知道,他帮李堇拨开那缕发丝,像跟醋箭深深扎进了季言安心里。 齐家的门房早就看到这辆马车和杨泓了,这会主动走过来问道,“请问可是杨少将军和季公子?” “正是。”杨泓点头,“不知齐老爷子可在府中?” “老爷子昨日便吩咐小的留意,等候两位公子上门。”门房客客气气地行了个礼,转头示意另一位门房进去禀告主子,“杨公子请。” “堇娘子?”杨泓回头询问李堇。 “言安腿脚不便,我在这里陪言安,杨大哥先去拜见齐老爷子,待问明下榻何处,安置了言安,再去向齐老爷子请安。” 李堇是不会把季言安一人扔在门口的,更不会让杨泓背他进去见人,太过狼狈。 她的季言安,就该一直从容。 接过李堇递过来的书信,杨泓点头,“那堇娘子和季兄弟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门房诧异地看了李堇一眼,又打量着车厢,可惜看不见里面的人。 不是说来借宿的公子是要明日赶考的?怎么是个不良于行的? 杨泓不过一刻钟便回返,身边跟着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 管事瘦得过分,像只细竹竿,一件棕黑色的短褂罩在身上,松松垮垮的感觉,脸上没有多少肉,皮包着骨头,像个行走的骷髅。 “杨少将军,小的带您从角门进去,老爷子交代了,可以直接把马车赶到照山小院中。” “好,劳烦何管家。” 也没去问车厢中的人,何管家直接坐上车辕,指引着杨泓将马车从一个角门进入齐府,不一会儿就拐进一个小院子中。 “厢房昨日老爷子吩咐下来,都已经收拾好了,这个角门可以直通府外,方便少将军进出。” “老爷子有心了,杨泓感激不尽。” 也不搭理李堇二人,何管家转身离去。 “小人嘴脸,季兄弟和堇娘子不必在意。” 杨泓抚慰两人,何管家如此嘴脸,杨泓又不是真的木头人,怎么会看不出来? “自然不会,本就是借宿齐家,怎敢要人谦恭以待?”季言安言语温和,他是真的不在意,不相干的人罢了。 李堇不置可否,随意挑了一间房,打开了房间门,进去将床铺铺好。 “杨大哥,劳烦您背下言安。” “你们两夫妻别跟我那么客气。” 杨泓将季言安背到床上放好,对两人道,“言安是我祖父的学生,虽不是正式收徒,也是师生之谊,言平更是我徒弟,我们的关系是极其亲近的。” “噗嗤。”李堇失笑:“关系是够乱的。” 想想也是,季言安是杨泓祖父的学生,按理是杨泓叔叔辈,季言平幼时杨泓徒弟,这样一算季言安又成了杨泓的子侄辈。 杨泓和季言安相继发笑,一人清朗一人浑厚,中间还夹杂少女的娇笑,小院中瞬间有了人气。 院门被不轻不重地轻扣数下,杨泓看看房间内,一个不良于行,一个娇弱小娘子,好,只有他这位少将军开门去了。 一个看着四十上下的妇人,提着食蓝跟在杨泓身后进来。 “两位公子,这位小娘子好,”妇人客气地福了福,“小妇人姓许,是大厨房的厨娘,以后每餐都会给照山小院送餐食过来。贵客想吃什么跟小妇人说,老爷子吩咐下来了,按贵客的口味安排菜。” “多谢许大娘,我叫李堇,许大娘唤我堇娘子便是,往后日子,烦劳许大娘了。”话落,李堇将一个素面棉布的荷包塞入许大娘手中。 许大娘不动声色地捏了捏,应该有一两银子重,何管家还说是攀上杨少将军的破落户,怎么出手竟是这般大方? “堇娘子太客气了,那小妇人就先告退了。” “许大娘慢走。” 打开食盒,放着三碗水面,上面放着肉丸子和青菜,看着就很有食欲,最底下一层是两个小干碟,花生米,酱菜。 应该是齐老爷子吩咐厨房开火给他们做的点心,毕竟这个时候不是饭点。 “齐老爷子真是样样周到。”李堇感叹道。 从先只会门房留意来人,再到提前准备好方便角门进出的小院,再到及时出现的水面,无一不体现重视和用心。 “是先生面子大。”季言安给李堇解惑。 “与其说齐老爷子重视我们或者说重视杨兄,其实不然,他是重视先生来信的请托。” 李堇了然,毕竟这是一位帝师的请托,别说齐老爷子只是致仕的知府,就算他还在任上,也定是诚惶诚恐的。 杨泓点头表示同意,他在京中,哪怕是皇亲国戚也是给他几分面子的,毕竟他祖父是当今圣上的授业恩师。 三人吃完面,李堇催着季言安去睡会儿。 “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保养好身体,看不看书其实不差的了。” 第54章 拄拐赴考场 “我才刚睡醒半个时辰。” 季言安小声的抗议,他发现,他的堇娘最近老凶悍了,特别是关系到他的身体问题的时候,老霸道了。 “那去躺着也好,脚不要受力。” 没再反驳,季言安顺从地让杨泓背他回了房。 路上,杨泓轻声跟季言安咬舌根,“季兄弟,你家娘子看着娇弱,凶起来有点吓人。” “杨兄,君子慎言。”季言安不配合杨泓,“堇娘哪有凶?” 堇娘明明是心疼他,关心他。 你怕不是脚断了,是眼瘸了?都柳眉倒竖了还没凶? 杨泓没好气地哼了哼。 李堇将马车里的行李收拾出来,归置好。 将明日赶考需用到的书箱拿了出来,把户籍凭证,秀才文书,笔墨纸砚,一包蜡烛、烛台,手巾,都打包好放了进去。 又收拾了一套衣服出来,伤腿用的药也放入书箱。 晚上,用完晚膳,季言安又被李堇赶上榻。 “杨大哥,你帮我看顾着言安,我去趟大厨房。” “好。” 李堇沿着晚膳时跟许大娘打听出来的路线,一路往大厨房行去。 “许大娘在不在?” “在的在的。”许大娘放下手里的活,指引者李堇到了一排大灶前。 “小妇人方才托何管家去请示了老爷子,老爷子发话了,请堇娘子尽管用,往后也随时能来,不用客气,就当自己家。” 许大娘又指了指靠墙的一排木架子,上面密密麻麻都是米面粮油肉菜。 “老爷子说了,食材随您用。” “多谢许大娘,老爷子真是大方和善。”吃人嘴短,李堇好一番感谢了齐老爷子,好话也不要钱似的往外倒。 李堇在大厨房忙活了几个时辰,做个一笼包子馒头,烙了饼。 最后还煮了一锅面条,将煮好的面条折成方形放进油锅里小火炸干,一块块用油纸包起来。 又调了骨汤底,熬到膏状,一块一块舀到油纸上摁平,不一会儿就凝固了,李堇把骨汤膏也包了起来。 科考那几天是吃喝拉撒都得靠自己,李堇准备了硬炭和红泥小炉,还有一个带高盖的小锅。 到时候起了炉子,锅底煮泡面,中间蒸热包子馒头,盖子上覆上烙饼,省事不浪费时间,还能吃了热呼呼的骨汤面肉包子。 南离国地处南方,秋闱正好在流火八月,本来是极热的,所以很难熬。 但是潭州府的读书人得天独厚,潭州府地处两座山脉之间,像是位于大又宽的山谷间,每年七月底就从山脉的口子呼呼地往里灌风。 潭州的秋天就是极冷的了,冬天,寒风刺骨。 所以,潭州的秋闱幸得没有酷暑,又没有春闱那般冻人,不可谓不幸运。 回到小院,李堇有点意外,“杨大哥怎么还没休息?” 杨泓在院子里挥舞着柴刀砍削着一块木头,闻言头也不抬,“堇娘子先去休息,我再晚点。”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照山小院的三人就醒了过来。 将准备好的书箱提上马车,杨泓将一个木拐递给季言安。 “这是?”季言安接过,疑惑问道。 “拐杖,给你用。” 季言安这才发现杨泓双眼布满血丝,神情倦怠,动容道:“杨兄连夜为我做的?” 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杨泓道:“我只能送你到府衙门口,里面我进不去,不给你弄根拐杖你怎么走到号间?” “多谢杨兄。”季言安将木拐置于右腋下,挪动了两步,赞道:“杨兄手艺极好,这木拐很顺手。” 被夸得不太好意思,杨泓咧了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以前给我手底下受伤的士兵做过。” 两人相视一笑。 李堇在线吃瓜,这就是男人的友谊啊。 “我们该出发了。” 马车到了府院那条街头就开始拥挤起来,还好他们早来了一个时辰。 别人拥挤时可以步行到府院,季言安如今受伤却是不行的,定要将马车赶到府院广场上不可。 临下车时,李堇还在跟季言安交代吃的喝的用的怎么弄放在哪里。 “这一个小包袱里面是药散,药瓶外面我有注明品类,要是万一有什么不适,头疼发热伤寒的,可以服用。这个是腿伤的药,你每晚上要换。” 季言安安静地听着李堇絮絮叨叨地交代着。 “放心,堇娘,我毕竟不是真的文弱书生。” 自从父亲没了,家里的重活农活都是他做的,他并不是真的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文弱书生。 “三日罢了。” 李堇点头表示明白,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若是力有不逮,不要强求,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好。”季言安没有拍胸脯跟李堇保证他不会有问题,她的担忧和叮嘱,他都一一温和地应下。 “堇娘,潭州人生地不熟,你这几日要出门,定要找杨大哥陪你一起,莫要自己出去。” 压低声音,李堇凑近他的耳朵,小声道:“不吃醋啦?” 季言安脸上浮起几分羞窘,恼羞成怒地捏了捏李堇的脸蛋,反应过来又像被烫似的抽回手。 “好了,你们两口子,快点出来。” 杨泓等得不耐了,天天见,哪那么多话说,真是的,“季兄弟腿脚不便,最好提前进去,时间才充裕。” 李堇对着季言安吐了吐舌头,扶着他下了马车。 看杨泓弯腰要背他,季言安没有拒绝,少走几步,省点力,至于面子,他顾不上了。 周围送考的家眷和赶考的秀才,看到他们这模样都投来讶异的目光。 到处都有窃窃私语。 杨泓面色有点发黑,季言安倒是面色如常,他早有心理准备了。 将季言安在府院门口放下,杨泓拱手对府院门口负责搜身和验明正身的官吏行了个礼。 “舍弟腿脚不便,还望大人多担待。” 官吏看了看季言安的伤脚,不敢自作主张,转身进了门房。 不过几息,门房里出来一个头戴笼冠,上穿宽袖大衣,下穿曳地裳,腰间系着宽腰带,脚上穿着翘头鞋的文官,年约四十上下,神情和蔼。 “司业大人。”官吏们齐齐躬身行礼。 司业,府院院长的官称,此人定然就是此次秋闱的监考官之一。 杨泓和杜司业打了个照面,两个都愣了愣,随即各自撇开目光。 第55章 怒 杜司业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回司业大人,”季言安摁下要开口的杨泓,自己躬身回道:“学生日前不慎腿骨断裂。” “乡试一视同仁,你这包扎的绷带要拆下来检验。” “劳烦司业大人,劳烦几位大人,学生自当配合。” 李堇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大人,不敢劳烦大人动手,我替我家相公拆绷带,请大人验看可否?” 见杜司业点头,李堇示意季言安坐在书箱上,撸起他的裤脚,把绷带和夹板小心翼翼拆下,一直到现在还血肉模糊的腿。 拿着棉布,李堇轻轻擦去上面的药物,用酒精将腿消毒好,重新涂上药,拿出一卷干净的绷带,细细把伤口缠裹起来,又仔细绑上夹板固定好断骨。 杜司业和负责验明正身的官吏点头表示没有问题,官吏又搜查了季言安衣衫里外,书箱,户籍。 “没有问题。”官吏道。 “进去。”杜司业示意季言安可以进考场了,“考场里面无关人等不能进入,这位小友可能自己进去?” “可以。”季言安点头,背起书箱,接过李堇手中的木拐,杵着一步一步挪进府院。 书箱冗重,左腿不受力,季言安单脚蹦着上了台阶,艰难地在官吏帮助下迈过府院高高的门槛。 没有他平日的翩翩潇洒,只余浑身狼狈。 “啧啧。” “都伤成这样还非要考,就不怕倒在考场里被抬出来?” “我刚都看见了,那腿还血肉模糊呢,明显才刚伤不久,没这个运道就再等三年,何必非争朝夕。” “好好一个秀才,那般狼狈,真是丢人现眼。” “可不是,连个门槛都迈不过,还要人帮忙,真是会给人添麻烦。” “检验他一个用时那么长,都够我们进三个了。” “我这人啊就是善心,想想那秀才,腿伤成那样该多疼啊,疼起来哪有心思写文章?这家人真是吃人血馒头,伤成这样还逼着去考。” 一个妇人的话引得旁边人纷纷附和起来,议论声越来越大。 出言的大多是家眷和无关人等,秀才们倒是闷声排队不敢多言,杜司业在呢,引得他印象不佳就不好了。 话糙理更糙,杜司业和一些官吏都皱起了眉头,一个搜身的官吏,低低哼了声,“愚民,不知所谓。” 杨泓刚才背着季言安过来就被气了一轮了,这会更是双拳紧握,额上青筋直跳。 可是有什么办法,他也不能去打人,杨泓气的内伤。 起初,听到这些话,李堇眉头紧紧皱着,安慰自己,不听就算了。 可是,此时,听这话越来越过分了,李堇俏脸含怒。 本来柔和的眉眼,此时覆上冰霜,凤目冰冷至极,冷冷地盯着周围多嘴多舌的人。 渐渐地,议论嘈杂声仿佛被调小的音量,一点点的弱下去,一直到,偌大的府院广场,鸦雀无声。 就连排队的秀才和检验的官吏都察觉到不对,抬起头看过来。 只见少女两只眼睛黑沉沉的,她看到哪个人那个人就仿佛被捏住嗓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恐惧还是威慑? 明明是个棉布素服的少女,此时站在府院门口,却仿佛站在高高的神坛上一般,令人心悸。 无人再出言不逊,李堇再次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凡触及她的视线,都惊恐地低下头去。 “哼。” 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李堇在无数意味难明的视线跟随下,缓缓踱步离去。 杨泓微不可查地向着杜司业点头告辞,疾步跟上李堇的步伐。 等待的三个日夜,李堇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挨到第三天下午,李堇早早和杨泓到了府院门口等待。 考生出了考场,个个都像蔫了的黄瓜似的。 李堇伸长脖子焦急地往府院门口看,始终看不到季言安的身影。 过了两刻钟,府院都没几个考生出来了,还是没有季言安。 “杨大哥,没有言安,言安……”李堇两片唇瓣不可控制地抽动着,犯着哆嗦。 两人赶到府院门口,往里面张望,并没有人。 从荷包里掏出一锭五两重的银子,李堇塞到了看门的官吏手中。 “大人,烦劳您帮我进去看看,我相公季言安还未出来。” “就是腿伤了的那个?” 官吏没有收银子,将银子塞回李堇手中,“不是我不帮你,号房那边我们是不能进去的。” “大人,这几日可有听说他不好的消息,昏厥过去什么的?” “应该没有你相公,有的话,我们早就通知你们来接人了。” 李堇急得上火,却一点法子没有。 她有睿王令牌,可是她不能胡来,这是府院,是乡试重地,她不是无知少女,要是无脑乱闯,会害得言安一辈子都不能科考的。 急着团团转,却没有法子可想。 杨泓走到李堇面前,压低声音道:“我认识杜司业,要不要我让人找找他?” 李堇眼睛一亮,连忙又把银子塞到官吏手中,“大人,可能帮忙给杜司业捎句话,就说……” “就说习文在外等他。”杨泓接过话头。 官吏一听还跟他顶头上司杜司业认识的,哪敢收银子,又把银子塞回李堇手中,进去传话去了。 很快,杜司业就出来了。 “人还没出来?”杜司业转身回了府院,“我让人去找找。” 又过了两刻钟,一个士兵背着季言安出来了,另一个将书箱和木拐递给李堇。 “司业大人让我将他送出来,他晕在号房出来的通道了,因为是最后一个,没人发现,要不是去找了,还真的不知道。” “多谢军爷,多谢军爷。”李堇在心底念了声佛,接过书箱和木拐。 杨泓背起季言安,将他送回马车。 “堇娘子,季兄弟看样子是累过头了晕厥过去了,腿伤应该是有反复。你先帮季兄弟收拾一下,我去请个大夫过来给他诊诊脉。” “好,谢谢杨大哥。”李堇真心真意地道谢,杨泓真的帮了他们许多许多。 跑去大厨房打了桶热水,李堇给季言安擦了身,换了腿上的伤药。 很快,杨泓请来了大夫。 “大夫,如何?” 第56章 齐老爷子 “无妨,就是太累了,刚考完都是这样的,再加上腿伤的剧痛影响了身体,让他好好休息几日缓过来就没事了。” 他今天晚上看的晕厥的考生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 “多谢大夫。” 李堇松了口气,送走大夫,跟杨泓说了一声,回房把自己鞋袜一脱,往季言安旁边一躺,也睡得昏天暗地。 待李堇睁开眼睛已经次日中午了。 “醒了?”季言安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暗哑,还有些微的局促。 “言安,你醒了?” 李堇兴奋地扑上前,小心翼翼地摸摸他的脸。“怎么样?可有哪里不适?” “就是觉得累,其他还好。”少女温软的掌心贴在他的脸上,季言安俊脸通红,一动也不敢动。 “腿呢?”李堇又要去摸腿。 “腿也还好,没疼的前些日子那么厉害了。” 抬手拉回李堇,季言安哄道:“我有每天换药,不用担心。” 不满地抓住他的手,李堇轻拍了两下手背,“那谁知道,没准你答应好好的,结果忙起来就没换。” “不会的,我若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的身体都不爱惜,又怎么能给你给娘给言平,撑起一片天来。” 李堇闻言眉目含笑,言安行事,最得她心。 “起来吃点再睡。” 院子里静悄悄的,杨泓房门紧闭,不知是在休息还是出去了。 正厅的餐桌上放着食盒,李堇打开一看还是热乎的。 给杨泓留了一份,李堇将午膳提回房和季言安一起用。 “这齐老爷子真的好会做人,说是八面玲珑也不为过。” 将手中的鸡汤递给季言安,李堇打趣道:“知道你考完身子虚,大厨房今天送来的午膳竟然有一锅人参鸡汤。” 季言安闻言不置可否,回应道:“待我再休养两日,我们再去给老爷子请个安。” “好。” 吃完饭,李堇将碗筷收拾进食盒,将留给杨泓的饭菜放在红泥小炉上温着。 回了房,从行李里翻找出自家带来的茶叶。 “言安,我们泡茶喝好吗?”李堇摇了摇手中的茶饼问道。 季言安眉目温和,笑看着蹲在木箱边的少女,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打在她身上,无限美好,“自然好。” 季家特有的茶饼跟南离人喝惯的团茶很不一样。 团茶虽然形状也是茶饼状,但是需要煎饮,制作过程中是加了香料的,煎的时候还要加盐调味。 季家特有的茶饼却不是这样,很像现代的白茶普洱茶,制作过程不添加香料,直接冲泡就可以饮用。 李堇熟练地撬下茶叶,倒了点水洗了洗茶,再冲泡出茶香四溢的茶汤来。 “言安,给。”李堇将茶杯端给季言安,季言安屈起食指和中指,在桌面轻扣了两次。 脑中不由浮起杨老先生在他奉茶后,也屈起双指行谢茶礼的画面,季言安顿了顿。 “言安,考得怎么样,给你娘子我交个底呗?”李堇对着季言安眨了眨眼睛,卖了个萌。 古里古怪的,季言安摇头失笑,“旁人不都是考完不敢问,你倒是大大咧咧问了。” “我还不了解你?你的心理没有那么脆弱,都考完了,结局已定,为什么不能问?” “状元夫人暂时不能给你,解元夫人你马上就能叫上了。”言语间是强大的自信。 “信心满满?”李堇挑眉。 “我确定。” 乡试三年一科,分三场,第一日考四书文三篇,五言八韵诗一首,第二日是经文五篇,第三日是策问五道。 三日考完,这些卷子要封存,重兵押送往所属州郡的州郡院审阅。 南离共八州郡,潭州府率属晋安郡。 待晋安州郡院将考卷审阅完毕,十名主监察官确定无误,朱笔评等,再将乡试结果送往各府院。 乡试结果公布,中举的举子还要入府院参加大典叩拜孔子,还要去拜谢知府和司业,更有举子宴。 所以,若是季言安乡试顺利,李堇他们前后至少要在潭州府住上一月有余。 “那我们要借宿个把月,会不会不太好?” “你忘了一件事,”季言安老神在在地伸手往李堇面前的杯子里续了茶,“先生给我的荐书。” 李堇这才想起来,“白鹤书院?” “白鹤书院就在潭州城外,我中举后应酬完就要入学院进学了,一直到会试前我都会呆在潭州。” “那我们又要分开了?”李堇闷闷不乐地撇撇嘴,仿佛整个人都黯淡了。 季言安下意识伸手到李堇的头上,想揉揉她的头发,顿了顿,不好意思地抽回手。 指尖放进一个闲置的茶杯中,杯子滴溜溜地转起圈来,季言安低着头,不敢看李堇,“你……不留下来陪我吗?” 嘴角弯起,李堇眨了眨眼睛,揶揄道:“你,要我留下吗?” 手一顿,哐哐哐转动的茶杯嗡嗡震动几次,慢慢停止了动静。 屋内一片安静,季言安抬头直视李堇,双唇轻张,吐出一个字,“要。” 努力控制住不要笑得太明显,李堇却还是笑弯了眉眼,“那我们要准备去赁一套房子了。” 这是答应了? 季言安瞳孔放大,薄唇勾起,“嗯,我休养几日,去拜会了齐老爷子之后,我们再去找。” “好。” 三日后,李堇再一次借用了大厨房,做了山药糕和马蹄糕,用小碟子各装了一碟。 李堇和季言安,杨泓,三人跟着前方带路的何管家缓步走进了一个正厅。 “杨少将军,请您稍坐会儿,老爷子马上过来了。” 何管家话落躬身站在一旁候着,自始至终都拿李堇和季言安当空气。 须臾,厅外传来细密的脚步声,李堇侧身望去,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下缓步而来。 老人体态干瘦,脸上长了不少老年斑,眼白浑浊,走路也颤颤巍巍的。 这是那位周全的齐老爷子? 李堇之前在心中刻画的齐老爷子无一不是精神抖擞,精明四射的模样,倒是万万没想到,真是竟是这般垂垂老矣。 “见过齐老爷子。” 三人齐齐躬身行礼。 第57章 陆小侯爷 “不必多礼,好孩子,都坐下。” 齐老爷子端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这位可是季小友?脚伤如今如何?” 略侧身低头行了礼,季言安回道:“晚辈腿脚不适,失礼之处还望老爷子海涵。” “无妨无妨。”齐老爷子笑呵呵地摆摆手。 “晚辈正是季言安,见过齐老爷子。脚伤未愈,执拐倒是无碍行走,多谢老爷子关怀。” “不知季小友此次乡试考得如何,老夫肯定,这榜上定有小友一位。” “老爷子谬赞了。”季言安客气地回到,却不回应是否能上榜这个话题。 齐老爷子以为他是对自己实力无信心,鼓励道:“季小友莫要妄自菲薄,老太傅随意指点你几下,都够你名列前茅了。” 他可听闻,杨朔在安平那个小县城呆了将近半月之久,难不成就是为了指导这个后生? “是,晚辈能学有进益,多赖杨老先生指点。” “那便无须担心,老太傅能同意你带伤也要赴考,定是对你信心极大的。” “老爷子谬赞了。” 齐老爷子本来打算从季言安这套些话,问问他跟杨老太傅的关系,没想到这年轻人也不知道是圆滑还是蠢笨,竟是次次避开。 “此次能得齐府借宿,晚辈铭感五内,应向老爷子致一谢才是。” 说着季言安拄拐站起,李堇也跟着站起,两人对着齐老爷子客客气气行了一礼。 待二人行完礼,齐老爷子方才反应过来似的,连连摆手叫起。 “快快坐下,季小友言重了,老夫和杨老太傅昔年乃是同科进士,情谊深厚。” 听到齐老爷子这么说,杨泓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他记得祖父说的是两人是同科,虽然无多深交情,但是偶有书信往来。 祖父书信请求借宿,也是送了不少重礼过来,还附了百两银票作为三人食宿费用。 怕李堇和季言安介怀,祖父叮嘱他不能说起。 齐老爷子又和杨泓你来我往聊了几句,这时李堇的小手臂被季言安指尖轻轻碰了下。 李堇站了起来,对着齐老爷子施了一礼。 “老爷子,这些时日,劳烦您细心安排照顾,晚辈不胜感激,实在不知该如何表示才是,给您做了些糕点,还望老先生不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 上前将食盒里的两碟糕点放到齐老爷子手边的小桌上。 退后一步站定,李堇才细细介绍道:“这是马蹄糕,是荸荠所做,口感香甜细腻,能利肠通便,清肺化痰。” 指着另一盘李堇继续道:“这是山药糕,口感绵密,健脾益胃。” “都是适合老人家的糕点,甜度不高,老爷子尝尝。” 齐老爷子本来只当是季家家贫,准备不出像样的礼品才做些吃食来给他应付,毕竟用的还是他齐家大厨房的食材。 听完李堇推介,又看这糕点晶莹剔透,口中竟不由自主地分泌唾液。 咽了口口水,齐老爷子捏起一块马蹄糕,细细咀嚼,确实软糯。 “小娘子有心了,这糕点不错。” 等齐老爷子吞下糕点,喝了茶水漱口,季言安才看着齐老先生道: “晚辈这两日就去找牙人赁套房子,可能还需烦扰老爷子数日。” “要赁房子?”这是自信定能榜上有名? 齐老爷子眼睛眯起,对待季言安的态度不由慎重了些。 “是。” “何必多此一举,季小友住着便是,住到哪日都行。” 反正照山小院偏僻,一般都是用来接待老家来打秋风的乡下亲戚的。 至于吃用,杨老太傅送来的一百两银子绰绰有余。 他反正不亏银钱,还能白得老太傅的人情,何乐不为? “怎敢如此叨扰齐老先生?” 坐了片刻,三人便起身告辞离去。 就在他们三人刚离开不久,门房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老爷子,大少爷带回了一个贵人,是京城冠军侯府的小侯爷。” 齐老爷子蹭地站了起来,两眼放光,“快,快快有请。” 冠军侯陆泽可是当今圣上眼前的红人,是圣上的宠臣。 他们齐家这几日是烧了什么高香,先是得了杨老太傅请托,杨少将军借宿,又是迎来冠军侯府的小侯爷。 莫不是,他们齐家的好运道要来了? 正厅外的前庭里,男子爽朗的笑声传来。 “今日那斗鸡可真有意思,齐辉,你这家伙说的果然不错,真是令人热血沸腾。” “小侯爷这边请。” 齐辉点头哈腰地指路,态度谦卑地陪笑道:“我还知道更多有意思的物事,改日再引小侯爷去瞧瞧。” 用手中的扇子敲了敲齐辉的肩膀,陆小侯爷大笑道:“善,哈哈哈……” 齐老爷子亲自在门口迎着陆小侯爷,将他引到上座,和他并排坐着。 “小侯爷光临寒舍,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哈哈哈……” 两人来回客套话说了几轮,陆小侯爷就有些不耐了。 “咦?” 陆小侯爷双眼扫了一圈,看着桌上的两盘糕点,兴趣大增。 两指捏起,一张口塞进一整个山药糕,细细咀嚼。 奇怪,这糕点,怎么那么像他在宫里吃过的山药糕? “这是什么?” 齐老爷子回到:“这是山药糕,那个是马蹄糕。” “山药糕?马蹄糕?”陆小侯爷拿起一块马蹄糕塞进口中,果然就是他在宫里吃过的马蹄糕。 外形没有宫中那般精致的雕花印模,只是普普通通方方正正,但是口感真的一模一样。 难不成是宫里做糕点的御厨退休了?来齐府做?不能? “这糕点是哪一位师傅做的,老爷子可能割爱,将人给我可好?” “这……” 买厨子?齐老爷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陆小侯爷却以为齐老爷子不肯割爱,继续道:“我祖母爱吃这个,这两样都很适合老人家吃,老爷子将这位大厨割爱与我可好?” 祖母很爱吃这个糕点。 无奈,圣上好像对这些特殊的糕点情有独钟,极少赏赐下来。 要不是他爹极受圣上宠信,祖母那几块糕都是没有的。 可是也就是这几块糕,祖母一直惦记着,弄得他都好奇到进宫厚着脸皮跟圣上蹭了两回。 但是,给他吃可以,圣上却不许他带走,总不能让他祖母也跑去圣上那边蹭吃? “不瞒小侯爷,这糕点不是我家厨子做的,是一个小辈做来孝敬我的。” 第58章 赁房 “小辈?是你家孙女还是孙媳?” 他能不能买个丫头送过去拜师? “是借宿我家的一位客人。” 观察着陆小侯爷的脸色,齐老先生试探道:“那厨娘是一位来赶考的秀才的娘子,陆小侯爷可要……?” 听到是别人的娘子,陆小侯爷就知道不方便了,没再多言,谁知道又听到齐老爷子加了那句话,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这老头是在暗示用点手段把人抢来给他吗? 呸! 他陆世康是纨绔,但不是欺男霸女的恶棍。 陆小侯爷看向齐老爷子的眼神里不由得带着几分嫌弃,这糟老头子,坏得很啊! …… 李堇三人刚回到照山小院,就听齐家门房来报,威远镖局的人来送镖了。 “多谢小哥,我们马上出去。” “应该的应该的。” 两眼放光地接过李堇递到他手里的一串铜钱,门房小哥客客气气地道谢离去。 虽是借宿的客人,手里大方得很,每次跑个腿都能给个几十个铜板,别说那些来打秋风的穷亲戚了,哪怕府里的夫人少爷们也没这样次次给赏。 “我去。” 近些日子杨泓已经习惯把自己放在壮劳力的位置上了。 不过一刻钟,杨泓就回返,将抗在肩上的大木箱放在院子里。 撬开木箱,里面赫然就是一张椅子,轮椅。 李堇观察了一圈,上手推了推,不错,还原度很高。 这是季言安腿刚伤了那几天,李堇画了图跑去木匠家定制的。 “言安,来坐坐看。” 季言安先是小心翼翼地坐上去,后来转动几圈后,真香了,和杨泓两个人凑在一起,讨论轮椅各个配件的运行原理。 男人果然天生喜欢机械类的东西。 “一会要去看看赁个宅子,杨兄要不要一起去?” 听到季言安的问话,杨泓满脸纠结,不去,怕堇娘子一人顾不上季言安,特别是台阶下坡什么的。 去,总感觉如芒在背。 杨泓满脸不情愿地应了一声,“我去。” 本以为简单赁个宅子住的事,没想到几人转了一下午,看了十数套宅子都没有看到合适的。 “先回去,明天再看。” “比较干净安全的城区,宅子都是两进了,我们才两个人住,又贵又太大。平房那边你又说都是贩夫走卒,我自己住的话,你不放心。” 李堇嘟嘟囔囔地抱怨着,“这样很难找到合适的。” 她看几套平房都不错,但是季言安都说不行,附近人太杂了,她一个住他不放心。 “明早再看看,实在不行,就赁个两进的,你出入能安全比较重要。” 季言安安抚着李堇的情绪。 堇娘没耐心,太容易急躁了,什么事都求快,这可不行,很容易吃亏的。 “好啦!” 两人你来我往的一人一句,杨泓插不进嘴,翻了翻白眼,推着季言安的轮椅,慢悠悠地走着。 “娘……你不要拽我娘……” 少女的呼喊声传来,李堇闻声望去。 一个圆圆胖胖的丫头,看着十三四岁的模样,此时正拽着一个男人的手,张开大嘴,一口咬下去。 男人疼得嗷叫起来,放开手里拽着的妇人,拼命地要把胖丫头甩掉,无奈胖丫头吨位重,男人甩不动她,又掰不开她嘴,哀嚎得越来越大声。 妇人随着男人的放手,无力地跌落在地,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地,喘息越来越急促。 突然,手一软,趴倒在地上,晕厥了过去。 “哇……” 听到他们争执围过来的人群中有人叫了起来,“是不是死人了啊?那妇人是不是死了。” 听到死字,胖丫头松开嘴,放开哀嚎的男人,扑过去抱起妇人。 瘦弱的妇人被胖丫头轻轻一扯,就跟没重量似的落入胖丫头的怀里。 “娘……” 裂开大嘴,胖丫头嗷嗷哭了起来。 许是听到胖丫头的哭声,旁边稍远处的马车上,一个中年男人挣脱另一个人的拉扯,连滚带爬地落下马车,几步扑到胖丫头身边。 颤巍巍的手放在妇人人中,几息后,男人松了一口气。 “没事,没事,叶儿,你娘只是晕过去了。” 胖丫头的哭声戛然而止,紧紧抱着她娘,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人。 那个被胖丫头咬了的男人,气急败坏地指着中年男人大骂: “王福东,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还是何家的管事呢?你主家少爷都把家产都败光了,你也被放到我这里卖了,你还跟我拿乔什么?你们一家可是何家签死契的下人。” 王福东闻言面色愁苦,低头哈腰地对男人哀求道:“我只求我们一家能卖在一处……” “你做梦呢?也就你值点银子。你看看你那病得都快死的婆娘,买她还得贴银子,就算赵爷我做善事,白送,主家是要垫钱给她看病还是送葬?” 男人指着胖丫头继续道:“还有这个胖丫头,吃的多,人又憨,主家买她做什么?什么机灵的丫头买不到非要你家这又丑又憨笨的?” “我婆娘我自己会挣钱给她治病的,我女儿也能干点粗话,赵爷,我求求你,你帮我跟主家说说。”王福东抱着男人的腿哀求道。 “说什么说,之前我就是帮你去说了,结果黄了多少家?你们是打算住我吃垮我是不是?” “赵爷……” “你是麻溜地自己给我上车去见客人,还是把你赵爷我逼急了,打死你婆娘?” 王福东无力地松开手,他们一家三口都是死契,买卖和生死都由人,赵爷真的打死他婆娘,他又能如何? “赵爷,我会配合客人那边,能不能求您,顾着点我婆娘和我女儿,您是知道我还是有一身本事的,等我在主家站稳脚跟,我会拿钱回来买回的婆娘女儿的。” “这我可做不了主,我跟你说王福东,赵爷已经够给你面子了,陪你耗了两个月了,我不可能把人烂手里,有人买我不卖我是傻子吗?” 要不是顾忌着把他那病歪歪的婆娘给丢出去,这王福东会不听话,他怎么会容忍他们一家这么久。 第59章 可以 这王福东一身管事才能,在潭州府商圈里都是有名的。 要不是何家那败家少爷把家业都败了,人也落不到他老赵手里。 本来以为是个香饽饽,转手能卖他个百来两,慕名来的东家也有几个。 可是这个王福东就是死活不跟人走,还威胁不带他妻儿就是买了他他也不会用心做事。 好买家都给王福东气走了,他还被威胁得束手束脚。 买一拖二,哪个商铺愿意要,简直了。 “赵爷……” “闭嘴,现在给我滚上马车,去给客人看看,客人能挑中你,你妻儿还能再在我这赖几日,你再给我找麻烦,赵爷现在就把你这病歪歪的婆娘丢乱葬岗上去等死。” “请问……” 李堇围观了好一会儿了,有了个想法,上前开口问道:“这位赵爷,这个王福东,刚才听你说擅长管事?” “是,咋地?” 赵爷歪着眼睛斜着李堇,这婆娘该不是要来多管闲事? “我正好想买一个管事……” “哎哟,客人,您是要买人?” 话音未落,赵爷立马换了一副谄媚至极的嘴脸,急走几步冲到李堇面前。 “对对对,这王福东,擅长打理铺子,以前是咱潭州富户何家的管事。” “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卖呢?” “一百……不不,说错,九十,九十两银子。”见李堇皱眉,怕她不买,赵爷连忙降低价格。 地上的王福东插嘴道:“这位小娘子,你要买我,必须也把我婆娘和女儿买下……” “你给我闭嘴。” 赵爷面目狰狞地转头狠狠地瞪了一眼王福东,这个混蛋,又要坏他的生意,每次都这样。 “可以啊。”李堇点头。 “可……啊……可以?你说什么?”赵爷愣住。 “可以?” 王福东父女也猛地抬头,紧紧地盯住李堇,他们没听错? 李堇继续道:“不过我要考考他。” 问了几个店铺营业中遇到的问题,该怎么办怎么处理,王福东都对答如流。 “不错。就是……” 满意地点头,确实是个人才,李堇对期待地看着她的三双眼睛点点头:“太贵了。” “你三个都带走?”赵爷确认道。 “带走。”李堇点头。 “给我八十两,人你都领走,这可是死契,他们三这辈子都是你的人。” “可以。” 李堇干脆地给了钱,换来三人的身契。 又掏出一两银子递给赵爷,李堇指着三人道: “我明日再来领走他们可好,你帮我给他们弄点吃的,梳洗干净,晚上好好休息一晚。”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 收拾干干净净给主家,这也是应该的嘛,更何况李堇给钱了。 “多谢小娘子,多谢小娘子。” 王福东摁着女儿的头,两人拼命给李堇磕起头来。 “身契都到人手里了,不懂叫主子嘛,真是没点规矩。”赵爷呼呼喝喝地训到。 “主子,主子。”王福东连忙喊。 “叫我堇娘子,或者叫东家也行。” 李堇对王福东点点头,转头对赵爷道:“赵爷,你也说我花钱了,这是我的人了,你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呵呵,是老赵嘴瓢嘴瓢。”赵爷作势拍了几下嘴。 “那我明日来领人。” 目送李堇三人离去,何家父女喜极而泣,抱头痛哭,他们真的是遇到大善人了。 “好了好了,都起来,收拾收拾去,明天投奔新主子去了。” 赵爷喜呵呵地点着手中的银票,本来砸手里又麻烦不断地刺头,总算卖掉了,晚上得去喝杯小酒庆祝一下。 这边,李堇三人也在聊方才的事。 “堇娘,你怎么突然想买人?这一家三口的,你们也用不上啊?” 堇娘子突然站出去决定买人,季言安和他都没有阻止,他也就罢了,季言安竟是一声不吭地由着李堇去买人,杨泓很不解。 季言安也开口问了句,“堇娘是看不得他们一家分离?” “是也不是。”她哪有那么圣母。 “虽然也有日行一善的因由在里面,但是我也不会为了做善事就花了八十两银子。” “那是?” “以后我们要长住潭州的话,总要有个营生,如果没有意外,我应该会开个馆子,大一点的。” 毕竟她现在有萌妹子家的粗大腿投资。 李堇接着又道:“馆子一大,总要一个管事的,这不正好撞见了,我刚才考了他,确实对管事处事打理店铺很得心应手,是个极好的管事。” “照堇娘子这么说,你还是捡到宝了?”杨泓挤眉弄眼地打趣道。 “确实是捡到宝了。” 李堇认真地点头,“这样好的管事,一般都是主家自小便培养起的,要老掌柜一手带出来的。 要不是有这个缘故,这样的管事,我怕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请都请不到,更别说买了。” “按你这么说这管事还真的是不错,但是他那病歪歪的婆娘……” 那婆娘看着像时日无多的样子,女儿看着又粗鲁憨笨。 “就当是做善事了。”李堇无所谓地道。 季言安安静地听着两人谈论,嘴角微微勾起,双目灼灼地看着李堇。 他的堇娘,明明是心善,却不愿意承认。 次日一早,三人又约上了牙人,继续看宅子。 “我说几位,咱们昨天看了一下午了,今天也看了这么多套了,加起来起码十几套了,你们就没有哪套满意的吗?” 牙人艰难地维持着职业笑容,可是语气里还是难免埋怨。 李堇也挺懊恼的,就是找不到合适的宅子,不好意思地陪笑道:“真的都不太合适。” “实在不行,我们就赁林西坊那套两进的。”季言安出言解围。 “林西坊那套是真的不错……” 本以为这生意黄了,白跑了两次,听到季言安有看中的,牙人大喜。 “咦?” 说话间马车缓缓路过一处馆子,掀着帘子和坐在车辕的牙人说话的李堇,抬头正好看到一个饭馆面前贴着红纸出赁。 “那个馆子在出赁。” 顺着李堇手指的方向,牙人看到一幢二层的小馆子,在潭州府这样的饭楼算是中等档位的。 “这馆子也在我的手上,这位娘子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看一看。” 第60章 王家三口 馆子一层大概有一百多平的样子,后面有个后厨,也有四十平米左右。 “你看,这边进去,就是后院,有两排平房,一排有三间房,伙计可以住,另一排是仓房。” “这怎么有个角门?” “这个角门过去是一套小宅子,虽然只有一进三间房,但是前后小院都有,这馆子前任掌柜住这里。” “这个小宅子出赁吗?” 李堇对这个小宅子很满意,角门出去是后院,前门开在另一条胡同里。 “这馆子和小宅子就是配套出赁的。” 因为这一要求,所以,位置这么好的馆子才这么久没租出去。 李堇大喜,“好,就这套,我要了。” …… “可儿,见信如面,……” 李堇将准备开馆子做火锅,并且已经赁下店铺的事,一一写明,详细叙述了前期大概要用上五百两银子。 并且自己隽写了一份契书,上面条款清晰地写明五成收益归苏可儿所有。 将写好的信和契书都吹干,李堇利索地跑去驿站给金主寄信了。 寄完信李堇顺便去了趟人市,将王福东一家三口领到馆子。 “这是我赁下的馆子,筹备好就开业。” 引着三人进馆子,李堇边走边给三人介绍道,“王管事,以后这件馆子我准备交给您打理。” “不敢当东家的您,东家唤我老王便是。” 王福东有些忐忑,新东家太客气了他心里发慌。 李堇没有回他的话,引着他们进了后院,“这一排是有三间房,你们夫妻住一间,青叶住一间。以后你们就住这边。” 指了指院里的角门,李堇继续道:“那个角门过去是一套小院子,我和相公住在那边。” “我能有自己一间房?” 王青叶胖脸上小眼睛亮起,期待地看着李堇,她不是听错了?东家要给她自己一间房? “嗯,你自己一间。”她短期内应该不会再买丫头了。 “噢……哦呵呵呵……”王青叶开心地跺了跺脚,砰砰砰地跑过去拉开房门,一间间看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堇觉得地上好像晃了晃,随着王青叶的奔跑,这种震动还挺有规律挺明显的。 注意力都在东家身上的两夫妻自然留意到李堇的表情,王福东和他婆娘对视一眼,尴尬不安地笑了笑。 “叶儿她虽然看着笨拙,也不机灵,但是真的不憨傻。” 王福东小心翼翼地解释道,他很怕东家嫌弃女儿。 “东家,爹,娘,房间都很好很大,我好喜欢。” 随着王青叶跑回来,“哐哐哐”,墙角竖立着的扫把等物突然倒了下来,撞到旁边的铜盆,铜盆又落在地上,打着转。 四人不约而同僵硬地盯着那个不断转的铜盆。 青叶最先收回目光,手搓着衣角,闷闷地道:“东家,我下回不跑了,真的。” 王福东的婆娘脸色白了白,想扑过去拉李堇,又不敢地收回手。 “东家,怪我,我忘了交代她不要跑,叶儿不跑动的话动静不大的,她就是太兴奋了……” 摆了摆手,李堇表示她不介意,她就是有点没反应过来而已。 “你们先把房间收拾出来,晚上才有的睡。” 李堇从袖口掏出十两银子递给王福东,“五两银子就当你预支的月钱,你收拾完房间,出去置办一下被子跟衣服。” “另外五两是给你婆娘看病的,你回头有空带她去医馆请医生看下,开点药。银子要是不够,你跟我说。” “东家,这……这万万使不得。” 王福东没想到东家这么大气,不但给他们银子置备生活用品,还给他婆娘看诊的银子。 “那置办东西的五两是你的月钱,预支的,我回头会扣。另外的你不用多想,我既然把你们买回来了,难不成还会眼睁睁看你婆娘病死?” “我会自己攒月钱给我婆娘看病。”王福东嗫嚅地道,他本来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等你攒够钱都什么时候了?看病哪里能等?本来小病能治好都熬成大病了。” 李堇不习惯说温情的话,明明是好意,说出口却硬邦邦的,“赶紧去忙,一会记得去看,银子不够,我明天过来你跟我说。” 看李堇准备要走,王福东连忙喊住她:“东家,叶儿虽然笨拙了些,但是体格好,让叶儿送您回去!” “不用了,你婆娘身子不好,就你一个人怕收拾不出来,今天你们还有好多事呢。” “至于青叶……”李堇斟酌了一下,给王福东吃了个定心丸,“回头就跟着我,你不用担心,我就喜欢心眼不多的。” “多谢东家。” 得到允诺,王福东大喜,恭恭敬敬地打了个千,“我婆娘,她可以洗衣服……” “王婶子就先不用了,病好再说,好好休养。” “谢东家,谢谢东家。” 李堇将馆子各处的钥匙给了王管事一份,转身摆摆手,利索地离去。 “叶儿她爹,我们这是,烧高香,遇到好主家了。”王婶子抹着泪,又哭又笑的。 “东家很好,叶儿喜欢东家。” 王青叶圆圆的胖脸是满是倾慕,她真的好喜欢东家。 东家让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东家还给他们地方住,给她一个大房间,还给钱让他们买新衣服,最重要的是给钱给娘看病。 “娘能看病了,娘不会死了,叶儿不会没娘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东家。 十一岁的王青叶小小的眼睛里,神情坚定,她一定要好好伺候东家,一定要成为东家最得力的丫鬟。 “叶儿,对东家一定要恭敬,知道吗?不能恃宠生娇。”王福东交代女儿。 “知道,要听话。” 王青叶掰着指头数着,“爹昨晚上教的,先听东家的话,再听东家相公的话,再听爹和娘的话,对不对?” “好孩子。” 拍拍王青叶梳整齐但还是一眼就看出粗糙了很多的头发,王福东眼底满是慈爱。 他圆胖的女儿,病歪歪的婆娘,都是他最重要的珍宝。 他没有失去她们,这一切都是因为东家。 “快,叶儿,去打水,我们要先把房间收拾出来。” 挽起袖口,王福东提起墙角的扫把和竹扫,“阿玉,你去拿把板凳那边坐着,我们马上就好。” 王家父女埋头打扫起房间来。 第61章 各有算计 李堇刚赶回了齐家,季言安和杨泓已经把行李差不多收拾完了。 “就剩一些零碎,明早我们把那边的小宅子收拾出来,就可以搬过去了。” 给李堇倒了杯茶,季言安简单说了下他行李收拾的进度。 “累了?” “还好。” 李堇咕咚咕咚灌了两杯茶,才出言道:“我把王家三口子领到馆子去了。” 杨泓大喜,他终于不是唯一的壮劳力了。 “那人手就足了,明天我和你去收拾下宅子,明天傍晚应该就能搬家。” “那杨大哥,你抽个时间去跟齐老爷子告个别呗?” 李堇觉得,还是得杨泓去合适。 “好。” 满口应下,杨泓又问了一句,“乡试的结果应该快出来了?” “应该就是这几日了。” 次日,李堇和杨泓带上王管事和青叶,四人齐力,把小宅子打扫了出来。 三人向齐老爷子道谢告辞,当天就搬进了小宅子。 一脸慈祥的齐老爷子笑呵呵地打发下人帮他们搬家,待三人走出了正厅,齐老爷子敛去慈笑,转头吩咐一旁的何管家。 “何管家,你去跑一趟府院,就说老夫新得了一副字,请杜司业来鉴赏。” “是,老爷子。” 季言安竟然不等揭榜就去赁下宅子,这是对自己高中很有自信? 看来他之前是小瞧这小子了。 何管家朝着齐老爷子迈近了一步,压低声音道:“老爷子,那药,我买到手了。” 齐老爷子浑浊的眼底精光闪烁,“靠谱吗?” “靠谱,是京城那边馆子里流出来的,药劲十足,并且事后,大夫诊脉根本查不出异常。” “七日后,你筹备一场寿宴,对外就称,老夫六十大寿。” “是。” “别假手于人,你亲自动手。” “是。” 齐老爷子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你去夫人那里拿对牌,开了酒窖,把那坛陈年的锦江春取出来,药,就放这酒里。” “老爷子高明,二十年的陈年锦江春,谁能忍住不喝?只是……” 何管家犹犹豫豫的模样令齐老爷子眉头皱得更紧了,“有话就说,跟老夫打什么关子?” “小的是怕,小姐不同意。” 齐家小姐齐明月,是齐老爷子孙儿辈唯一的姑娘,自幼深得宠爱,性情骄纵,让她配合的可能性很低。 正厅外回廊上,路过齐夫人听到‘小姐’二字,脚步顿了顿。 “由不得她不同意。” 齐老爷子神情冰冷,话语无情,“齐家养她这么大,自幼锦衣玉食,难道她不应该为齐家做点什么?” “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小的是说怕到时候小姐不配合我们那件事?” “那天弄碗汤,加点药,让小姐昏睡一天。届时,他一晕,你就送小姐院子里去。” “老爷子,到时候那位要是不认账怎么办?”何管家总觉得不太靠谱,万一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会的,我们求的又不是正妻之位,只要一个贵妾罢了,只要生米煮成熟饭,他不认也得认。” 门外廊下,齐夫人双手交叠,紧紧捂住嘴巴,气得浑身发抖。 身旁的婢女紫珠一手捂嘴,一手扶着齐夫人,两人互相借力,放轻脚步,远离正厅。 “死老头子,贼老头子,丧良心的老东西……” 回到正院,齐夫人命紫珠关上房门,在房里疯狂地砸起东西来,边砸边低声骂。 好半晌,才冷静下来。 “紫珠。”齐夫人嗓音有点嘶哑,“你说,那老东西,他看中的是谁?” 紫珠回想了一下刚才听到的话,分析道:“老爷子看中的,按理说应该是陆小侯爷才是。” 陆小侯爷身家最显赫,杨少将军虽然是杨老太傅的亲孙子,自己又拜师镇北大将军,但是比起陆小侯爷还是不够看的。 因为,陆小侯爷,有个好爹。 冠军侯陆泽,据说是元后的长兄,称一声国舅爷都不为过。 他和元后自幼一起长大,兄妹情分极深,多年来,一直是坚定的保皇党,是圣上最信任的宠臣,南离无人不知。 “但是,那老东西又说要明月做妾,不做正妻,那会不会是有正妻了?”齐夫人觉得,杨泓也很有可能。 紫珠点头附和道:“是啊,杨少将军也是难得的青年才俊。” 照她说,杨少将军一看就靠得住,功名官职都是靠自己挣来的,陆小侯爷虽然家世好,但就是一个纨绔罢了。 但这种话,紫珠只敢心里想想,可不敢说出口,都是贵人,哪有她一个丫鬟评论的余地。 “若是为妻,不管是陆小侯爷还是杨少将军,自然都是千好万好,可是……” 齐夫人咬牙切齿地道:“那老东西竟然要我的心肝肉去做妾,他休想。” 妾通买卖,但凡母亲,为女计,哪个舍得让女儿去做妾? “夫人,那咱们怎么办?”紫珠有点不安。 “你这几日里,盯着点老东西那边,看最近有谁来,老爷子有什么吩咐,都要打听清楚,告诉我。” “是,夫人。” …… 李堇三人,刚刚安顿好。 王管事带着女儿青叶正在打扫着前面的馆子,季言安照着李堇口述,帮她写招工启事。 “只招两个伙计,一个大厨,一个帮厨,够用吗?” 一个馆子只要这点人手,怕是不行。 “自然不够用的。” 李堇纠结着道:“可是我的馆子,卖点便是新奇,若是招太多外人,就怕有心人……” “堇娘,不如往安平去封信?”季言安建议道:“鲁大叔和两个儿子不是都在开垦荒山吗?把他们请过来。” “他们一家人品自然是信得过的,就是他们都是老实人,也就鲁三儿机灵一点。”她需要几个机灵点的。 “再去买几个人,如何?” “买人?” “嗯,自己的人,厨房放一个,伙计这边放一个,再加上王管事,就不怕请来的人做手脚了。” 李堇眼睛一亮,拉住季言安的胳膊,笑嘻嘻道:“我怎么没想到,这么个好主意,我家相公脑袋瓜就是好使。” 看着她搭在他小臂的小手,季言安有些局促。 叹了口气,堇娘就是找到机会就对他动手动脚的,看来真的是喜欢惨了他,真是拿她没办法。 算了算了,反正他们是夫妻,随她去。 第62章 报喜队 “对了,我再往京城去封信,请可儿从她夫君那挖两个经验老到的管事给我。” “嗯,可以来帮你培养培养底下的人,时间一长,就不会缺人用了。” 季言安不止一次从李堇嘴里听她说起手帕交苏可儿,还有她的那个醋坛子夫君。 对于当初苏可儿先他一步救了堇娘这事,他是又庆幸又泛酸。 一方面极为感激苏可儿,一方面,又有些难言的滋味,特别是堇娘总是念叨苏可儿的时候。 看来他的步子要迈得再大一点了,不然再这样下去,就不是他护着堇娘,是堇娘护着他了。 想到那天,李堇勾着他下巴,说‘你娘子我养你啊。’那嘚瑟的小模样,季言安不由得牙根发痒。 …… “您好,请问这里是季言安季公子家吗?” 小宅子有两个门,一个角门通馆子后院,一个大门开在一条叫十三弄的胡同里。 被敲响的门,正是开在十三弄的大门。 青叶砰砰砰地跑去开门,警惕地打量着屋外的人。 “这位姑娘好,我是报喜队的,听说季言安季公子是住这边是嘛?” 正在青叶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这人的时候,李堇的声音从青叶身后传来。 “是的。” “好的好的,我记录一下,在这先预祝季公子榜上有名。” “承您吉言。” 报喜队的小伙子说了句吉祥话,也不多停留,转身去找下一个考生的住处。 “东家,这是谁啊?报喜队是什么?” “报喜队提前问好各个举子的地址,待明日乡试揭榜,他们会来报喜。” “我知道我知道,我小时候见过,后面背根红色布旗的对吗?我爹说旗上写着‘喜’字。” 青叶一拍手,恍然大悟,“明日要是有人来报喜,就是东家相公中举了对不对。那我明天就不能去捡赏钱了。” “你以前捡过?”李堇笑问道。 “捡过,捡可多了,我力气大,他们都抢不过我。”青叶拍了拍胸口,骄傲得很。 “明日你可不能去抢了,明日我们要发赏钱。” “可是爹说,要第一名叫什么圆的,才撒赏钱。”是什么圆?汤圆?还是结圆?青叶想不起来了。 “叫解元。” 李堇穿过角门,进了馆子后院,王婶子在院子里晒太阳做着针线,见到她,局促地站起来打招呼。 “王婶子不用太客气,你做你的。” 打量了一下王婶子的脸,李堇问道:“这两日身体可有好一些?看着气色好多了。” 王婶子屁股挨着竹凳,只坐了一半位置,挺直腰背。 “好多了好多了,吃了药整个人都有力气了,多亏了东家,我感觉我过两天就能上工了。” “你尽管好好养着,把身体养好了我自然要用你,你现在这样,能干啥?”李堇皱着眉,语气有点冷硬。 “好好好,我乖乖养着,我一定很快养好身子。”王婶子忙不迭地点头应道。 看着板着脸的李堇,王婶子不但没有害怕,还满眼感激。 这几年,她们一家三口,受尽了人情冷暖,很多事,他们心里门儿清。 有的人,漂亮话说尽了,事实上,啥也没为你做,还对你避之不及;有的人,言语冷硬,却什么都替你考虑到了。 东家就是这样,好心肠的小娘子。 “王婶子忙,衣服也别做太多,身子虚还是多躺躺,不够穿就先买点成衣,银子不够你跟我说,我可以先给王管事支点月钱。” “不用不用,够穿够穿,我就是闲着做一做,不累的,我一会儿就去躺着。” 王婶子连连摆手,他们可不能再让东家破费了。 李堇去了前面馆子找王管事,青叶慢了一步,被王婶子拉住。 “青叶,伺候好东家知道吗?机灵点,眼底要有活,不能东家开口你才做。东家可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青叶点头应下,砰砰砰地追到前头找李堇。 “东家,爹。” 王管事慈爱地拍拍女儿的头,转头问李堇,“东家,兑赏钱?” “嗯,要兑多少足够?” “东家的意思是,解元爷报喜时撒的?” “对。” “那个不用备着的。” 毕竟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能中解元,“待报喜的人到了,立马去换就可以了。” “提前去换,反正都要用到,省得明日匆忙。” 接过李堇递过来的银子,见多识广的王管事都有点懵,这会不会太过自信了点? 回到家中,李堇对着季言安打趣道,“我铜钱都让王管事去换了,明日要是不中解元,你娘子我可要被打脸了。” 季言安慢悠悠地看完一页书,翻了翻页,淡定从容地吐出两个字,“不会。” 第二日,潭州府城,处处都人潮涌动,无数人忐忑不安。 百来名背后插着红色喜字旗的报喜队成员,在城中穿梭着。 “州郡院送榜队进城了。” 城门口站着一人,远远见到州郡院送榜队就高声报喜,离他十丈远的另一个人闻声接着高声传话。 一声接着一声,不断传递呼喊,实时通报着。 满城都是报喜声。 “杜司业出府院到榜前了。” “罗知府到达府院榜前了。” “送榜队已到达府院。” “红榜已悬挂。” 南离科考,乡试一千取一,潭州府今天参加科举的举人共有三万人,榜单一般会取整数,也就是说今日,应有三十人榜上有名,中举。 榜单是分上中下三榜,下榜二十名,中榜九名,上榜一名。 杜司业接过送榜队队长手中的下榜,撂起下袍,亲自爬上长梯,将下榜悬挂了高达三丈的石榜右边位置。 下方一个官吏高声宣告:“开下榜。” “开下榜……” 报喜队立马一个个将喜报传出去。 “今科举人,尚春雷、石继刚、霍庆川。” “姚正宇、容子瀚、王齐放” “……” 府院的官吏一个个唱名,每报三个名字停顿几息,给众人消化,也给报喜队时间传出喜报。 这次报喜队没有再传得全城皆知了,只是小范围地喊了一声,待命的成员,立马个一组,往中举的人家报喜去。 “喜报,恭喜尚春雷尚公子高中举人。” “喜报,恭喜石继刚石公子高中举人。” “……” 第63章 高中解元 “开中榜……” “今科前十,曹吉龙、周学清、赵承峰。” “……” “开上榜……” 杜司业接过送榜队队长手中的上榜,不同于中榜和下榜整榜红色,这份上榜,有着黄色的边,更显贵重。 他和杨泓私下见过几次,杨泓告诉他,季言安是恩师亲自指导的,恩师直言,必定高中。 可是现今揭晓的榜单,并无他季言安。 季言安的名字,会被黄笔书名于手中黄榜之上吗? 一步步地爬到正中间位置,在比中榜下榜稍高的位置,挂好上榜。 杜司业轻轻扯开榜上的黄缎带,红底黄边的上榜徐徐展开,三个大字,黄笔书名,熠熠生辉。 “果然是你。” 底下,官吏先是不可置信去看着榜上的三个字,想到那个拄拐的狼狈学子,揉了揉眼睛,再看了一遍,还真的是他。 缓了几息才深深吸一口气,大声宣告: “今科解元——季言安。” “哇……” 人群像一锅煮沸的滚水,轰的沸腾起来。 “今科解元,叫季言安。” “他是谁?哪里人士?可有婚配?” “什么?是那天那个拄拐的学子,还好还好,我没出言不逊,不然今日不成了笑话了。” “完蛋了,那天我还嘴欠埋汰了几句,怎么办?” 报喜队中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听到熟悉的名字眼前一亮,低头在手中的单子上确认了一下,确实是他走访的人。 他要发了。 男子举手对同伴喊道:“是我是我,今科解元是我的。” “小徐,你走狗屎运了。” 同伴们羡慕地快速朝他围拢而来,很快组成一支十来人的喜报队,一路呼喊向着十三弄前去。 此时,十三弄的季家宅子里。 所有人都围拢在前院里,或坐或站,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外面报喜队的实时报喜。 一个个名字过去,却没有季言安三字,院子里除了季言安一如既往稳如泰山地翻着书,就属李堇最镇定了。 “东家,你不紧张吗?”青叶扑闪着小眼睛问道。 李堇有条不紊地泡着茶,“不紧张。” “没有东家相公的名字诶。”青叶不安地道。 “会有的。” 季言安和李堇相视一笑,笑容里是无比强大的自信,特别在中榜和下榜都出来后。 再差季言安总不至于掉出下榜之外,所以中下榜没有他,只有一个答案,他在上榜。 杨泓自中榜唱完名,就目光灼灼地盯着季言安看,显然他也想到了。 “行了,胖丫头,去把赏钱拖出来,那篮子红封也拿出来,王管事,爆竹可以准备起来了。”杨泓指挥着青叶去做准备。 王管事诧异地看着杨泓,再看看淡定无比的东家两口子,起身,招呼女儿去准备。 “今科解元——安平县季言安。” 喜报声传入众人耳中,王家三口子惊讶地把嘴张得老大,还真的,高中解元。 杨泓哪怕心里有准备也心肝狠狠颤动了一下,转头拍了拍王管事,“王管事,愣着干啥?” “哦哦哦……”王管事小跑去打开大门,杨泓帮着他将一大串爆竹抱出去。 小徐背后的喜报旗换成一根红底黄边的旗,这是解元报喜队专属。 他跑过的地方,大家一看就知道是去给今科解元送喜报的,纷纷跟上,人数越来越多,浩浩荡荡地涌进十三弄。 “喜报:今科解元——安平县季言安。” 小徐带着报喜队到了季家门口,面向季家大门大声报喜。 “恭喜季解元,祝季解元来日得会元状元,连中三元。” “承小哥吉言。” 人未到声先到,人群里个个都伸长脖子,看着门里即将出现的解元老爷。 李堇推着季言安的轮椅,慢慢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门外安静了一瞬,不可思议地看着轮椅上的季言安,又想到十日前传得沸沸扬扬的拄拐赴考的学子跟他凶悍吓人的娘子的传闻。 再抬头比对着台阶上的清朗温和的解元郎和他身后大气明媚的小娘子,面面相觑。 小徐也愣了一瞬,他也听过乡试那日的事。 不过他还是很快恢复了笑容,拱手微微躬身问道:“可是安平县季言安季公子。” 季言安点头,微微欠身,“是我。” “哇……”人群发出一声声惊叹。 “恭喜解元郎,贺喜解元郎。” “小哥客气了。” 季言安伸手,接过李堇递到他面前的红封,小徐连忙上前一步,接过季言安手中的沉甸甸的红封。 接过手的那一瞬,小徐瞳孔不由自主地放大,喜上眉梢。 这重量,这手感,这里面,至少也有五两银子。 老天,他一年都挣不到这么多钱。 “多谢解元郎,多谢解元夫人。” 凡高中举人,便可以被授予官爵,所以,他们的娘子,能被称一声夫人。 这声解元夫人,叫得李堇眉开眼笑,顺手又给小徐递过去一个红封,再把手中的其他红封一个个分给其他报喜队的成员。 红封里装着两钱碎银子,报喜队的人个个都眉开眼笑。 王管事点响了爆竹,青叶和杨泓拖着一整筐的铜钱,开始狂撒。 在爆竹声中,人群里,不管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赶紧低头捡铜钱,十三弄,笑声阵阵,叫声喧天。 待来沾喜气捡喜钱的人群和报喜队的人都散去,王家三口也躬身向季言安道喜。 “恭喜东家相公,高中解元。” “恭喜季兄弟。”杨泓也拱拱手。 “恭喜相公。”李堇也不落人后。 愉悦地笑了笑,季言安目光谴倦地在李堇身上停留片刻,欠身回礼,“多谢诸位。” 李堇拍拍手,宣布着:“今日大喜,我们要庆祝一下。正好试试我们家馆子的招牌锅子。” 几人都点头,他们有听李堇说过几次要卖锅子,但是一直不知道锅子是什么。 “王管事,你去趟坊市,买食材,我一会抄张单子给你。” “青叶,你去厨房,把锅碗瓢盆洗出来,还有铜锅也洗两个。” “杨大哥,你帮我支一张桌子起来。” 她定制的特制桌子昨日刚好都送来了,不是现代这种挖洞的桌子,毕竟古代也不用电磁炉,没有电。 就是单纯选用了比较耐热比较厚实的桌子,桌腿也故意定制的比较粗大,防止不小心倾倒。 火锅炉只有两个,是她许了高价,找了一个铁匠和一个陶匠一起合作,烧制出来的。 “王婶子歇着就行,言安……” 季言安接口道:“我去给家里和先生写封信。” …… 齐府。 齐老爷子和齐夫人先后也都得到了消息。 齐老爷子喊来何管家吩咐道:“何管家,三日后老夫的寿宴,也给季小友下一张帖子。” 本来他只准备了杨泓那一张。 “是,老爷子。” 另一边,齐夫人听到紫珠报来的消息,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第64章 古董羹 李堇指挥着青叶和王管事,把食材清洗干净,装盘上桌备用。 自己戴上围裙,炒了两份锅底出来。 “可惜……” 听到李堇的嘀咕,王管家不解地问,“东家,可惜什么?” “没有辣椒。” 没有辣椒的火锅总觉得少了什么,只能用花椒和姜片勉强替代一下。 “辣椒是什么?” “一种很神奇的配料。” 李堇将上好的樟木炭放入铜锅的养炭炉,再将铜锅扣上去,将两份锅底分别放入铜锅中加入提前煮好的大骨汤,很快香味就弥漫开来。 铜锅里的锅底一煮开,咕咚咕咚地冒着泡,香味飘到大家的鼻子里,他们一个个,不由自主地,被从各个房间吸引过来。 等李堇调好蘸水出来,愣了愣。 除她之外,其他人,包括季言安和王婶子都排排坐好了,桌子上碗筷都摆好,五人眼巴巴地盯着咕咚咕咚冒泡的两个铜锅。 “堇娘,能吃了没?” 看到李堇过来了,杨泓眼睛都亮了。 将蘸水分给每个人,李堇揭开了锅盖,蒸汽升腾了起来。 将盘子里的各种食材用一双明显比普通吃饭筷子要长的火锅筷拨进锅里。 “要吃什么放什么。” 李堇手把手示意大家怎么食用,“这锅红色的是番茄大骨汤底,酸甜口的。” 青叶指着面前香味挺冲的那锅问李堇,“东家,这锅呢?” “这是花椒锅,吃起来麻麻的。你们先吃吃看能接受吗?不能就吃番茄锅。” “对了,言安和王婶子不能吃花椒锅。” 李堇补了一句,转头对王管事道:“回头我们店开业之后,你要记得提前培训好伙计,点餐前问下客人,受伤生病的都不能给吃。” “好的,东家。” 几人迅速换好座位,坐到各自想吃能吃的锅底前,按照李堇教的吃法,夹起来沾点蘸水,吃了起来。 不出李堇所料,花椒锅得到了一致好评,麻辣永远是火锅人的最爱。 桌上长筷翻飞,无人出声,个个埋头苦吃。 才刚吃完,众人肚子还滚圆着,杨泓和青叶就不约而同问李堇:“明天还吃这个锅子吗?” 笑成一片。 季言安问道:“这是叫什么?” 总不能叫‘这个锅子’啊! “这叫古董羹。” 没有标新立异地用现代的‘火锅’一词,李堇沿用了前世古代的叫法。 “煮开时,锅底咕咚咕咚冒泡,所以叫‘咕咚锅’,咱们放店里售卖的,就取个谐音‘古董羹’。” “古董羹。”季言安点头,“很大气。” 王管事问道:“东家,那我们店名就叫古董羹吗?” “店名,还是得取个亮堂点的。” 季言安思索片刻,缓缓道:“叫‘一品轩’如何?” “一品轩?” “锅是一品,味亦是一品,轩取‘鲜’谐音。” 李堇乐弯了眉眼,竖起大拇指赞道:“解元爷高才,大善。” 没好气地瞪了李堇一看,季言安耳尖微红,堇娘真是的,要夸他也要看看场合,这么多人。 “那解元爷帮我写幅字,王管事拿去定制个牌匾。” “自然好。” 季言安满口应下,堇娘要让别人写他还不愿意呢! 喝完茶,聊了会儿天,众人都散去,李堇单独把王管事留下来。 至于青叶,不知道是不是王管事教了她什么,现在几乎是她走到哪跟到哪,以她的丫鬟自居。 “接下来这几天,王管事开始全力筹备我们一品轩的开业事宜。” 王管事拿了纸笔,认真记下李堇的交代。 “等言安写好字,你去定制一张匾额,黑底金字。” “定制铜锅那边你要去跟进一下,尽早完工取回来。” “招工这边贴出去,人你负责招,你看好的我再最后把关一次就行。” “这是三百两银子,你先拿着。采买也都给你负责,每旬将帐报给我即可。” 接过李堇手中的银子,王管事很不安,“东家,这么大一笔银子……” “铜锅我定制了大的三十个,小的五十个。单单铜锅就要将近两百两银子了,你手头也就百两周转而已,并不多。” 说是这么说,毕竟是这么一大笔钱,要知道他们一家的身价才八十两。 “多谢东家信任。” “按我南离律法,凡签死契,生死买卖由主家。你们一家都跟我李堇绑在一起,我不信任你们信任谁?” 话是这么说,可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得主子重用的。 王管事站起身后退一步,冲李堇深深躬身行礼。 “东家救我一家三口免于被拆散和分离,我王福东一定全心全意为东家计,绝不辜负您的信任。” 让青叶将王管家扶起来,李堇摆了摆手道:“好了,不要想太多,王管事去忙。” “好的,东家。” 青叶站到李堇面前,把李堇身旁的光线遮了泰半。 “东家,我们做什么呀?” 思索片刻,李堇有了决定,“我们去趟人市。” 听到人市,青叶下意识缩了缩肩膀,李堇注意到了,暗道自己粗心。 “要不,你就在家帮忙,把馆子里打扫打扫。” 青叶不肯,摇着头,脸上的肉跟着甩动起来,“我要跟着东家,我力气大,我可以保护东家。” 顿了顿,李堇再次发问:“青叶真的不怕?” “不怕。”青叶摇了摇头,憨憨地道:“青叶和爹娘已经进了福窝了,青叶不怕。” “傻丫头。” 捏了捏青叶肉乎乎的脸,手感甚好。 主仆两人步行出门,一路慢悠悠地往人市逛去。 李堇路上留意了下青叶的神情,倒是没有怕的模样,看来是真的不怕。 从路边小贩那里买了根糖葫芦递给青叶。 “东家,给我的?” 得到李堇肯定的点头,青叶大喜,接过慢慢啃着。 什么害不害怕的,哪里还记得,满心满眼就是手上吃的了。 这次,李堇打算挑两个人手,一个放厨房,一个放前面招待客人,都要机灵点的才行。 又要机灵又要忠心又要人品过得去,可不容易挑。 “什么破人市?连个会做点心的厨子都没有?没大厨?没大厨厨娘也没有?” 刚进了人市,李堇就听见年轻男子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 这是……? 第65章 偶遇 李堇闻声看去,是一个和季言安年龄相仿的男子。 头戴玉冠,上面戴着白玉簪,穿着白色长袍,腰间系着玉带,配着块白玉佩,外面套着一件同色薄外袍,白鞋。 这是……多喜欢白色啊? 男子手上拿着一把折扇,此时折扇收起,握在手中,满脸不爽地指着赵爷吼着。 旁边另一个年纪稍长点的男子,想拉又不敢拉,想劝又不敢劝,犹犹豫豫的样子。 李堇在五步外站定,没有靠近,也没有离去,饶有兴趣地看着。 赵爷低声嘀咕了句什么,陆小侯爷耳尖听到了,气得折扇都抖了起来。 “你说啥?给我大声点,什么叫来找心上人?我找厨子厨子……” 陆小侯爷气得眼睛发红,不由自主地背起手转起圈来。 一转头,就看到一脸吃瓜模样的李堇主仆。 “你……你是不是在笑话我?” “我?” 李堇指了指自己,见男子点头确认,赶紧摇头否认,“不是,我没有。” “糊弄谁呢?你那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此时的陆小侯爷像一只愤怒的斗鸡,一副见谁啄谁的样子。 “没呢,这位公子,您看错了。”李堇坚决地否认。 “那你在这里干嘛?”骗傻子呢? “公子误会了,我是来找赵爷的。” 顺着李堇的指尖转头,陆小侯爷点了点刚被他吼的人,“这个?” “对啊。”李堇点头,“我看赵爷跟公子您还有事没处理完,就在这里等着。” “你……” 陆小侯爷明明知道面前的女子在睁眼说瞎话,他刚转头时她脸上那看好戏神情还在呢,偏偏他这会说不过她。 “公子和赵爷尽管继续,我可以等一会儿的。”李堇一副大度的模样。 陆小侯爷气结,这什么女人啊,比老赵这孙子还气人。 几人都未再开口,场面一时有些僵住。 陆小侯爷下不来台,齐辉不敢出头怕被陆小侯爷撒气,老赵看得出来,这位爷不一般,齐大少爷齐辉都不敢惹的贵人他自然也不敢。 李堇何其聪明,这时候谁开口谁当出头鸟,她不会觉得太阳都是围着她转的,她可不想被这位一看就有来历的爷惦记。 无奈漏了一个人。 “喂……你们的事处理完没有啊,我们都站好久了,我家东家还要进去买人呢!” 憨憨的声音打破各方诡异的沉默,四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胖乎乎的青叶身上。 青叶对视线一点感觉没有,又重复问了一句,“轮到我们了吗?” 她们都在这站两刻钟了,这几人一动不动的,玩什么呢? “来买人的啊!” 陆小侯爷借着坡下了台,“那本公子就大人大量,让你们先买!” 李堇本意是等这男人走了再去找老赵的,她可不想和这种一看就不一般的人沾上关系,谁知道是福是祸? 青叶这一出声,对方都一副让出来的样子,她也不能再躲开。 上前几步,李堇对着老赵说道:“赵爷,我今天来看两个伙计。” 赵爷一看能摆脱不好搞的贵人,哪有不附和的道理? “这不是堇娘子嘛?您这是再要两个人?” “要两个机灵点的伙计,人要过得去的。” 陆小侯爷突然插进来一句话,“啧啧,买伙计还看长相啊?” 李堇转头一看,这人还跟着他们进来了。 “公子,你这是?”李堇没好气地问道。 “这是人市,你们买人我也买人,各看各的。” “那您还对我买什么人点评?” 摇着折扇,陆小侯爷一身赖皮样,“南离哪条律法还规定不让别人说话了?” 深吸口气,李堇转头不理这人,继续跟着老赵往前走。 “堇娘子先坐坐,喝点水,我去把合适的带过来给您挑。” 李堇刚落座,陆小侯爷也在她旁边落座,一人一把竹椅,不算挨着她,忍了忍,李堇没开口。 正准备好话头等着堵人的陆小侯爷等了好一会儿,没见李堇开口怼他,有种一拳把在棉花上的感觉。 气闷地挥着折扇,呼呼呼地扇风。 这会李堇忍无可忍了,满眼不耐地看着身旁的男子道:“这位公子,你的风扇到我了,很冷。” 潭州的八月底,冷风阵阵,李堇已经穿上小袄了,这位拿把扇子她本来就觉得费解,这会还扇风?有那么热? 手僵了僵,陆小侯爷囧了囧,站起换到李堇左手边落座,齐辉脑子一热跟着陆小侯爷换了座。 为了证明不是故意扇李堇的,他堂堂陆小侯爷不至于这么下作。 于是,陆小侯爷强撑着继续扇着扇子,呼呼的冷风直往自己脖颈里灌,再顺道送往身侧的齐辉。 齐辉不敢出言,缩成一朵小花,在凉风里瑟瑟发抖。 好在,老赵很快就带着一群人回返,两人暗暗松了口气。 “堇娘子,您看下。” 老赵假装看不见那边两位不好搞的爷,直奔到李堇面前。 “都是机灵有眼色的,人品也不错,都是好孩子。” 说这话的时候,老赵仿若不经意地扫过一旁的陆小侯爷。 陆小侯爷抽了抽嘴角,原来人要过得去指的是人品,不是长相,那他刚才…… 这两人,不对,就连那个憨笨的胖丫头肯定都在嘲笑他。 李堇莫名其妙地看了眼陆小侯爷,这人什么毛病,没人理他怎么又突然气成充气的河豚。 “赵爷,将他们的过往给我看看。” 接过老赵手里的册子,李堇翻看了起来。 须臾。 “谁是葛杨?” 一个长得有些秀气的男孩脸上一喜,站了出来,冲李堇拱手。 “刘宁虎?” 又一个人往前站了一步,是个身材魁梧的汉子,看着三十上下。 看着不像是机灵的样子啊? 老赵上前一步对李堇介绍道:“堇娘子,您别看这刘宁虎长得五大三粗的,心眼细,绝对是个机灵的。” 点了点,李堇问道:“你们擅长什么?” “我识字。” “我力气大。” 这是擅长?李堇有些无语。 青叶自从听刘宁虎说他力气大,就一直拿不善的眼神瞄他,她有点危机感。 “你们看下这两位公子,猜猜他们的身份,性格,爱好。” 猜得出身份性格观察力就过关,看得出爱好证明分析能力也不错。 最后,怎么措辞能既把两人信息说清楚又不得罪两人不引起两人反感,这就是机灵。 第66章 养不熟 葛杨和刘宁虎对视了一眼。 葛杨上前一步道:“我先来。” 见李堇点头,葛杨端详了陆小侯爷和齐辉两人几息,便收回视线低头道: “小的曾经在布行做过伙计,这位公子……” 葛杨指了指陆小侯爷,“他身上的布料极好,小的没见过,比布行最好的料子还要好。” “这位公子大概率不是潭州人,应该是州城或者是京城来的贵客。” 陆小侯爷不置可否,葛杨再次看了他一眼,继续道:“这位公子性格挺好的,爱好是,爱穿白衣服。” “刘宁虎,到你了。” 刘宁虎站在原地没动,拱了拱手,开口道:“这位公子是齐辉齐大少爷,是夕水街齐老爷子的爱孙,小的认得他就不猜他了。” 转头看了看齐辉,确实,仔细看有齐老爷子的影子,李堇点点头。 “这位白衣公子,应该是出身官家。” “为何?” 陆小侯爷低头打量自己身上,可没有明显的身份标记。 “因为公子您来人市,是齐大少爷作陪来的,普通富户家的公子,是劳烦不起齐大少爷作陪的。” 此话一出,陆小侯爷和齐辉都满意点头。 “这位公子为人应是不错的。” “这又是从哪里看出来的?”陆小侯爷忍不住问道。 “您出身官家,且明显家世不凡,堇娘子衣着寻常,应是普通人家商户,公子却愿意和堇娘子平等而坐,正常叙话,所以公子为人不是趾高气扬之辈。” “善。” 对刘宁虎竖起大拇指,陆小侯爷很满意,有眼色。 竞争对手刘宁虎太厉害了,把葛杨衬托得稚嫩,刘宁虎一开口,葛杨就脸色难看,他被刘宁虎比成渣渣了,怕是没机会了。 李堇本来微笑的唇角此时有些微微僵住,对刘宁虎她是极满意的,但听到这里,她也听出来了,刘宁虎怕是看不上她,他的目标是陆小侯爷。 兴致越来越高,陆小侯爷转客为主,主动提问道:“那你说说,我的爱好是什么?” “公子的爱好,应是玩乐。”刘宁虎没有思考直接回答,言语里都是自信。 “哈哈哈,大善。” 转头看着李堇,陆小侯爷喜得直夸,“喂,你是……叫堇娘子是?这人不错。” 刘宁虎看着李堇的脸上有些紧张,此时,他怕被李堇买下。 他在上一任主家是担任护卫的,上一任主家是商户,他跟着主家走南闯北地做生意,见识多了,所以眼光也毒辣。 可惜主家被山匪伤了身亡,主家太太迁怒他护主不力把他卖到这人市。 这堇娘子一看就是商户,他不想再进商户家了。 那白衣公子一看就出身名门,若是能得白衣公子另眼相看,他就飞上枝头了。 将刘宁虎的神色都看在眼里,李堇脸色冷淡了些,转头对葛杨道: “我经营了一家饭馆,不日将开业,需要一个忠心的伙计,你可愿意跟着我?” “堇娘子,您问的是我?” 葛杨不可置信地发问,他莫不是幻听了? “是,是问你。” “愿意,我当然愿意。” 狂点头,满口应下,哪有不愿意的道理? 在人市里,没有月钱,只有一点饿不死的粥水,每日都在重复被挑选跟没被选上。 如此日复一日,他们最期盼的就是赶紧被人挑中领走,干活吃饱饭挣月钱。 “葛杨,见过主子。”葛杨跪地,冲着李堇恭恭敬敬地磕头认主。 李堇站起,亲手将葛杨扶起来,道:“叫我东家便是。” “东家。” 众人都在等待李堇询问刘宁虎是否愿意,刘宁虎在腹中打着该如何拒绝的草稿。 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李堇竟是没再开口,低头又翻找起手中的册子来。 陆小侯爷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问了句,“喂,那个,堇娘子,这个刘宁虎你不要嘛?我觉得挺好的。” “是挺好的,就是不太适合我们家。” 此话一出,刘宁虎脸色难堪得紧。 虽然他也怕被李堇挑中,但是他以为的他拒绝,跟李堇根本没看中他是两回事。 深呼吸了几息,刘宁虎开口问道:“我哪里不适合?” “他哪里不适合?” 两声问同时响起,另一声是陆小侯爷。 李堇没看陆小侯爷,抬头看了眼刘宁虎:“你真的想知道?” “是。”他不甘心。 “到底是为啥?”陆小侯爷也满脑子问号。 李堇直视着刘宁虎,淡淡道:“心气太高,养不熟。” 闻言,刘宁虎脸仿佛被冻住,满脑子只有一句,“她看出来了。” 皱着眉在李堇和刘宁虎之间扫视了几个来回,视线落在自己手中的折扇上,陆小侯爷恍然大悟。 “你是还过得去,还是入我陆家,却是远远不够。” 陆小侯爷的一句话将刘宁虎冻住的脸击得粉碎。 “我们陆家不从外面买人的,得用的能用的都是家生子。” 刘宁虎面如土色,他错了。 他猜到了白衣公子出自世家,却忘了,世家从来不从外面买人,他也没优秀到让世家公子破格的地步。 在老赵的示意下,刘宁虎同手同脚木着身子回到后面的待选人群中。 其他待选的人看着他,眼里都有几分幸灾乐祸。 让你心气高,堇娘子还在看册子,我们还有机会被挑选,你却是确定出局了。 葛杨看了眼白衣公子,再看了眼努力维持着不崩溃的刘宁虎,暗示庆幸,还好他没想太多。 明明不关自己的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陆小侯爷突然觉得自己罪恶感挺重的。 “堇娘子,我觉得这刘宁虎还是不错的,人想往高处走也不算是错,人也挺有本事的,你要不考虑收下?” 没有丝毫犹豫,李堇摇头干脆的拒绝。 “为什么啊?就因为他更想跟着我?” “陆公子,我家只是开一个饭馆,我们是普通人家,我家要买人,只能要心实的。” 这公子哥不依不饶的,李堇只能把话讲白了,“心气高的,进了我家,就算勉强留住了,也用不顺手。” 指了指葛杨,李堇继续道:“他各方面能力虽然都稚嫩,远远不及刘宁虎,但是他心眼少。这样的伙计,我才用得放心。” 第67章 你看看我 李堇把话说这么清楚,陆小侯爷想想也有理,没再纠缠。 “我说……” 陆小侯爷兴致勃勃地侧过身,把两手按在扶手上,上半身趴在上面,支着脑袋问道: “你怎么看出来他心气高养不熟的?” 没理会他的问话,李堇专心地翻阅着手上的册子,又叫出两个人来考问。 “赵爷,就这两人,葛杨,李庆春。” “好嘞。” 老赵挥手让其余人都下去,抽出两张身契来,递给李堇。 “堇娘子,这两人都是五十两,我给堇娘子打个折,给我九十五两就成。” 接过身契,确认无误,李堇数出银票递给老赵,起身挥手让两人跟她走。 “喂,堇娘子,你怎么不回答我?” 陆小侯爷急了,眼巴巴地跟上李堇,亦步亦趋。 “你跟着我做什么?我要回家了。” “你先给我解个惑啊,不然我晚上都睡不着。” “陆公子怕不是说笑,你睡不着与我何干?” “你到底说不说?”陆小侯爷有些气急败坏了。 李堇无奈地停住脚,抱臂瞪着他:“你到底要我说什么?” “就刘宁虎。” “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 “你是说了,但你说的是他心气高养不熟。” “对啊。” “可你是怎么看出来他心气高养不熟?” “用眼睛看啊。” “怎么看?” 这要她怎么回答? 李堇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她能说她看的小说看的人看的电视剧太多了,她看着第一集都能分析得出来谁是凶手谁是反派? 她能说自少时起她就没被骗过了,只要是有那么点苗头出现,季言安立马跳出来给她上了堂课。 他连对方下一句要说什么?说这句要引出什么答案,目的是什么都说得明明白白。 她李堇,是被真人教学加戒指中的季首辅训练大的。 “那这样。”陆小侯爷眼珠转了转换了一个突破口,“你来看看我。” 李堇怀疑自己听错了,歪着头不解地看着他,“嗯?” “你来猜猜我的身份来历性格爱好。” “不要。”她不想陪他玩,没空。 “为什么?”陆小侯爷很不解,这个堇娘子真的是油盐不进,他遇过的这么难搞的女人除了他娘就是她了。 就算是他祖母,他也是撒撒娇就搞定。 不是?难道要对个陌生姑娘撒娇,他可丢不起那脸。 “我忙着呢。” 李堇和他说话的功夫也没耽误走路,都走过半条街了这人还不依不饶地跟着她。 “忙着干嘛?” “挣钱。”李堇没好气地回道。 “钱?” 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陆小侯爷脑中仿佛亮起了明灯,“钱,我有啊。” “哦。”他有钱关她什么事。 “我可以给你钱。” “不要,谢谢。” “你不是要挣钱吗?我给你钱挣。我出一百两,你帮我解答那个问题。” 停住脚步,李堇觉得脚有点重,被一百两砸的。 可是,“我真的答不出来。” “那你来猜猜我。” 陆小侯爷两根手指夹着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轻轻抖了抖,银票发出脆响。 这该死的银子的力量。 “拿来。” 接过银票,塞进袖口,李堇侧头对青叶道: “青叶,你带葛杨和庆春两人先回馆子,带他们去房间梳洗下,衣服什么的让你娘先安排一下。” 待几人离去,李堇看了看齐辉,有点纠结。 陆小侯爷出声道:“齐辉,你也先回!” 这是赶他离开?齐辉心里有些不舒服。 “今日劳烦你带我逛了大半圈,刚才看你有点受凉了,先回去喝点姜茶去去凉气。” 齐辉闻言立马眉飞色舞,“好的,那我先回了,明日我再陪您一起找厨子。” 等了几息,待齐辉走远一些,陆小侯爷就迫不及待催着: “人都走了,说说看呗。要不,我们找个茶楼坐坐?” 李堇拒绝,“不用了,就几句话的事。” “你可不能给我几句话打发了。” “放心,保证让你心服口服。” 屈起小拇指,陆小侯爷用指尖掏了掏耳朵,表示他洗耳恭听。 四周看了看,李堇找了个背风的地方站着,不假思索地丢出一串话: “你姓陆,以齐辉对你的恭敬程度,你家不是一般的世家。起码也是豪门。 你的口音是京城口音,京城豪门中姓陆的就只有一家,冠军侯陆泽。 陆侯爷有三个儿子,这个年纪的只有三少爷陆世康。” 陆小侯爷张大嘴,这样也行? “既然是陆小侯爷,说明这四周暗处,有你的暗卫。” “性格,有底线的纨绔。 爱玩无理取闹又不仗势欺人,证明侯府家教极严,您呢,人品也极好。 大哥从文二哥从武,你是老三,文不成武不就,没压力没动力,所以你没啥目标,处事随意由心。” “爱好呢,一身白,只配玉不配金银,说明……” “说明什么?” “你骚包。” 拍了拍手,李堇利索地转身就走,只留陆小侯爷一人在街边凌乱。 …… 季家书房中。 “你怎么看?” 杨泓翻了一下手中的两张帖子,递给季言安。 “寿宴,齐老爷子既然邀请了,参加就是了。” 打开扫了一眼,季言安随手将两张帖子置于一旁。 这是齐府刚刚送来的,离张榜不过半个时辰,反应真是迅速。 “你不必对齐家太客气,我们借宿也是付出代价的。” 杨泓怕季言安对齐老爷子心怀感激,无底线将就。 “我知道。” “你知道?你怎么知道?” “齐家态度不对。” “你是说齐老爷子还是何管家?”有什么不对,他怎么没看出来? “若是真的因为和先生有交情愿意给我们借宿,都能如此周到地提前安排好门人和院子,何管家怎么会对我态度如此不屑?” 杨泓不解,“就不能是他狗眼看人低?” “下人的态度,就是主人的态度。” 抬头看着杨泓,季言安放松身子靠在椅背上,笑道:“如果是顾念和先生的情分,当第一日就见我们一面,也当爱屋及乌,不会让下人对我和堇娘无礼。” “那……” “所以很简单,一方面顾念先生的身份,给予必要的方便,一方面也是不愿在我身上投资。” 季言安转了个话头,问杨泓:“先生应是给了齐老爷子银子?食宿费?” 第69章 休了便是 “是老夫唐突了。” 齐老爷子连忙打住话题,差点忘了,这位杜司业,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 正事还没问,别把人给气跑了。 “敢问杜司业,可知道今科解元季言安?” 持镜的手一顿,杜司业抬头望向齐老爷子,“季言安?” 这老爷子啥意思? “不瞒杜司业,言安小友日前还住在我府中呢,老夫瞧着人品还不错……” 齐老爷子说半句留半句,意有所指。 想到齐老爷子有个孙女还未嫁,杜司业成功被误导。 “这怕是不妥,据杜某所知,季解元已有妻室。” 当日赶考,那小娘子不卑不亢,向他请命给夫君拆换绷带。 后来在人群嚼舌根时那板着脸的气势,虽然他没有正面看到,只看到一抹纤细的背影。 但是,当时那满广场鸦雀无声他也能想象,那小娘子,可不一般。 “司业有所不知,据说那只是他家养的童养媳,并不是明媒正娶的正妻。” 杜司业垂下眉眼,没有接话。 “不过杜司业误会了,老夫并没有想和季小友结亲的意思。” 见杜司业脸色不佳,齐老爷子话锋一转,“只是老夫想与季小友进一步交好,想请杜司业替老夫看看季小友这人如何?” 是他误会了? 杜司业回想了一下刚才的对话,齐老爷子确实没明说有意结亲。 难道真是他理解岔了? 不过,齐老爷子想知道季言安有几斤几两,有没有潜力,来向他打听倒是正常。 这老爷子一向精明,善于钻营,可能之前并不太重视经营和季言安的情分,估计也没想到季言安能中解元。 今日请他来,应是想知道,这季言安中这解元是侥幸还是真本事,有没有可能再进一步,以此来判断,季言安是否值得他交好。 虽然对齐老爷子的为人不屑,但是毕竟今日到人家家里赏字了,他也不好太过不近人情。 “这季解元的卷子,杜某都看过,确实,是少有的经世之才。” 想到那满卷好字,那一首好诗,那一篇好文,那五篇言之有物的上佳经义,杜司业这个昔年的探花郎都惊叹连连。 “这季解元,是状元之才,并且,这日子不会太远,最多三年,定然名传南离。” 这话倒是让齐老爷子颇为讶异,这季言安,真的这般有才,竞得文采斐然的杜司业如何高评价? 最多三年,也就是杜司业认为下一科会考,季言安定能榜上有名,甚至……高中状元? 这话会不会说太满了?齐老爷子有点不认同。 不过,能有进士之姿,也是值得交好的,明日寿宴,他得对季言安客气点了。 齐夫人自窗台下悄悄撤走,满脑子疑惑地回了后院。 她走了半刻钟后,一个看门的下人捂着肚子回来,继续守在书房门口。 “紫珠,你说,老爷子问那季解元是什么意思?”齐夫人满腹疑惑。 紫珠这墙角听得也云里雾里,“难不成老爷子要将大小姐许给季解元?” “这也不是没可能,许给季解元至少能得个正妻之位,毕竟他那个只是童养媳,找门亲事给她许出去便是。” 童养媳跟冲喜的新娘子一样,可以算妻也可以不算妻,端看这家人怎么看待。 “可是季解元比起杨少将军和陆小侯爷,怕是分量不够?” 自小在齐府长大,紫珠太知道齐老爷子的性子了,无利不起早。 怎么可能放着尊贵的陆小侯爷和年少有为的杨少将军不要,选择只是未来有可能考中状元但如今只是底层出身的季解元? 颓丧地跌坐在圈椅上,齐夫人也是满脸不信。 “老爷子那种人,没得选择便罢了,现在手边有陆小侯爷在,他断断不可能放过的。” 她这几日也琢磨出味来了,老爷子的目标就是陆小侯爷。 若是杨少将军,他早来那么多日,当时借住在府里,要安排何其容易,何须等到今日他们都搬出去了? “让我的女儿为妾——绝对不行。” 紧握住拳头,尖利的指甲尖掐进肉里,齐夫人有了对策。 “紫珠,明日就是寿宴了,你现在就去把事情跟明月说清楚,记得告诉她,明早大厨房端过去的汤水,不,是所有吃食都不要碰。” “夫人,我们要怎么做?” “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 娇疼了十六年的女儿,若是给人做了妾,以后就要像家里这几个随便她磋磨的姨娘一样,给正妻端茶倒水,随意训斥打骂。 绝不能如此。 齐夫人眼神坚定,心中主意更显清晰:“更何况杜司业说了季解元是状元之才,择他为婿,来日我的明月未必不能成为一品夫人。” 怪只怪时间紧迫,如今没有更好的人选。 老爷子从投机角度出发,认为季解元并不值当他用一个孙女去拉上关系。 但是对她而言,择女婿,带个童养媳,身后又无依靠,未来还有远大前程的季言安,正是目前最好的女婿人选。 只要造成既定事实,以齐家和季家门第之间的悬殊,这童养媳,他不去也得去。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齐夫人此时眼神坚定,犹如护崽的雌虎。 见主子下定决心,紫珠也不多言,低声告退出了门,往大小姐齐明月的月牙小筑而去。 示意大小姐将贴身婢女打发出去,紫珠靠近齐明月耳语起来。 齐明月万万没想到,她娘竟然派紫珠来跟她说这么荒唐的事。 俏脸含怒,打发走了紫珠,齐明月将贴身婢女初夏叫了进来,眼底浮现着狂躁,狠狠地捏着初夏的手臂,腰腹。 初夏抱胸站着,被掐得连连痛呼,眼泪簌簌滴下却不敢哭嚎出声,只低声呜咽着。 “人人都想算计我?” 狠狠地掐着初夏腰腹的软肉,齐明月小脸扭曲,低声咒骂: “老不死的说什么我是他最疼的孙女,现在要算计我给个纨绔做妾。” 别以为她不知道陆小侯爷什么货色,天天就跟她哥齐辉去斗鸡遛狗,能是什么好东西? 陆侯爷家大儿子和二儿子,一个丞相之才,一个元帅之才,就这个三少爷不着调,文武都不沾边。 别以为她不知道,她早早就打听出来了。 她齐明月要嫁,就要嫁个文武双全家世又好的好男儿,谁要一个纨绔? “还有我娘……” 等齐明月终于平静下来,不再掐初夏,初夏才暗暗松了口气。 用袖口抹干眼泪,初夏嗫嗫嚅嚅地问着:“小姐,那明日我们要怎么办?” 齐明月嘴角扯起一抹冷笑。 是夜,齐明月敲响了齐辉的房门。 “哥,是我。” 第70章 罗知府赴寿宴 清晨,暖和的阳光洒进屋中。 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几下,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缓缓张开。 季言安低头一看,果然,李堇还是窝在他怀里睡的。 怕把李堇惊醒,季言安没有动,一手负于脑后,一手还是拥着怀中睡得香甜的少女。 半个时辰后,李堇悠悠转醒,头在季言安的胸口蹭了蹭,跟困意做着斗争。 “困就再睡会儿。”季言安低下声音,哄着。 李堇闭着眼睛,嘟嘟囔囔的出声:“还有好多事要做。” “无妨的,不差这半个时辰,再睡会儿。” “不行的,早上要去齐家赴宴呢。”上门贺寿可不能迟到。 “堇娘不去便是,又不是什么好去处。” 那些后宅的女人可不好打交道,季言安怕李堇吃亏,私心里还是希望她别去的。 “请帖上都写明请季解元携令夫人前来赴宴,我若不去,要被说道的。” 毕竟借住在齐家数日,虽然杨老先生给了钱给了礼,可是外人不知道啊。 在外人看来,齐家对他们是有相助之情的,她不去的话,就怕别人会认为季言安的夫人不知感恩。 “那我们就晚点去就是了,要近中午才开席。”齐老爷子哪能跟他的堇娘比? “我的相公最最好了。” 娇滴滴地搂着季言安的脖子,李堇双手挂上去头埋在他的脖颈间,又眯了一刻钟。 “不睡了?”季言安不解,怎么明明困得睁不开眼,还是倔着爬起来。 揉着惺忪的睡眼,李堇跪坐起来,伸着懒腰。 “不能睡了,耽误事了。” 伸出手替李堇理着凌乱的长发,季言安心疼加无奈,“你就是爱操心,跟个老太太似的。” “你才老太太。”李堇磨了磨牙,瞪了季言安一眼。 她明明是不满十六岁的美少女,就算在现代,她也才二十岁,青春年少得很。 往脸上扑水冲了把脸,李堇终于清醒了些。 季言安皱了皱眉,扯下架上的毛巾,“低头。” 李堇乖乖低头,季言安轻柔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水珠,“洗脸用毛巾,怎么用扑水的?” “我喜欢。”李堇龇牙。 少女鲜活生动,季言安只能无语,舍不得骂就算了,现在连说都被堇娘顶回来了。 他有种危机感,他可能,也许,大概,无法振夫纲了。 少顷,叫上杨泓,三人吃完早饭,一起出门了。 此时的三人,只想着走个过场就是了,谁也没想到,今天会精彩得让人一言难尽。 …… 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目的,齐家今日寿宴办得挺大。 齐老爷子将潭州府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请了来。 “罗知府,贵客临门,蓬荜生辉,蓬荜生辉,您里面请!” 宾客们听到唱名都讶异至极,罗知府是目前潭州的文官一把手,能请到罗知府,齐老爷子的脸面竟然这么大。 亲自到大门前迎了罗知府,气都没喘匀的齐老爷子一路将罗知府迎到正厅落座。 “还没恭喜齐老爷子寿诞。”嘴里说着恭喜,罗知府却头也没抬,喝着手里的上品碧螺春。 “多谢知府大人。” 齐老爷子还是笑着道谢,仿若什么都不在意,谦恭地招待着罗知府。 他本来无意请这位知府大人的,可是对方官高权重,他帖子是必然要送到位的。 以往对方都是象征性地收一收,不知今日这么,竟屈尊前来。 齐老爷子努力地开着话题,可是罗知府要么不接腔,要么几个字打发他,这天是越聊越死,很快,正厅中陷入诡异的沉默。 面上一派谦恭的齐老爷子,内心却越来越扭曲。 他当年也是官拜知府的,如今不过是告老回乡了,这罗知府竟这般看轻他,连跟他多说几句话都不愿。 等老夫和冠军侯结了亲,来日,定要你尝尝被无视的滋味。 等等。 想到什么,齐老爷子瞳孔骤然紧缩。 这罗自用该不是,也是冲着陆小侯爷来的? 今日罗知府有没有带家眷来? 该死的,他可记得,罗知府有个女儿,年方十七。 “老爷子,陆小侯爷快到了。”何管家急匆匆地冲进来回禀。 他们早早地安排人在陆小侯爷下榻的客栈外盯梢,确定陆小侯爷往齐家走,立马就奔回来报信。 这是宴客人家对贵重客人的一贯做法。 齐老爷子连忙站起,“罗知府,老夫先告退,去迎一迎陆小侯爷。” 谁知罗知府也放下茶盏站了起来,“老爷子,本府陪你一起去。” 季言安和杨泓快到齐府门口的时候,罗知府和齐老爷子已经站在门口了。 杨泓不认识罗知府,但见他戴着高山冠,穿朱红袍服,袍服上绣着白雁,心里就有数了。 这是标准的四品文官服,满潭州,就一位四品文官——潭州知府。 将马拉住,杨泓靠边先把马车停下。 “言安,堇娘,罗知府跟齐老爷子正在门口,应该是要迎哪位贵客。” 杨泓并不认为是迎自己的,他祖父来或许能让那两位亲迎,只有他自己是万万不可能的。 “那我们便稍候片刻。” 继续看着手中的书,季言安招呼杨泓进车厢歇会儿。 “不要了,里面闷,我就坐这儿,顺便看看是哪位贵人。”谁要进去看你们你亲我浓的,他又不是青叶那个胖憨憨。 不过小半刻钟,一辆马车从他们身边经过,停在了齐府门口。 陆小侯爷还是一样一身白衣,不过今天这一套白袍用金线绣着云字纹,更显贵气。 “见过陆小侯爷,小侯爷里面请。” “老爷子怎么出来迎我了?不用如此客气。”让长辈迎他,怪怪的。 “应当的应当的。” “你是……潭州知府?”陆小侯爷也是认出官服。 “下官罗自用,见过世子爷。” 罗知府仿佛换了个人,谦恭有礼,没了刚才面对齐老爷子的倨傲。 “请起。” 受了罗知府的行礼,陆小侯爷有些意兴阑珊。 虽说他爹已经向圣上请封了他为世子,可他不喜欢被叫世子,所以都称他小侯爷。 他大哥凭自己的才高八斗,早早考入了翰林院,如今是当朝副相了,据说等相爷告老,他哥就是板上钉钉的首相了。 二哥呢,才二十八岁,就已经战功赫赫,被封为征东王。 就他,作为老来子,没啥亮眼的本事只能继承他爹的候位,每次被喊世子,他都烦得慌。 不知内情的罗知府只当这位冠军侯世子本来就是如此性子,可旁边的齐老爷子却暗喜。 他看出来了,陆小侯爷不太想搭理罗知府。 “陆小侯爷,您里面请。” 陆小侯爷烦躁地扇着扇子,往旁边走了几步,顾盼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第71章 都要出招 “杨五哥?” 眨巴了几下眼睛,陆小侯爷确认了,对面街边那辆马车上的正是杨泓。 马车停的位置是府门的斜对面,所以来的那辆马车把齐老爷子和罗知府挡个严实,车上下来什么人杨泓自然也看不见。 这会听见喊声,抬头一看。 “陆小三?” 陆小侯爷几步走到杨泓面前,有点他乡遇故人的惊喜感。 “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来潭州了?” 大眼瞪小眼几息,陆小侯爷先回到,“我到晋安给姑姑上香啊,听说潭州凉快,我就来玩些日子。” 杨泓恍然。 晋安城外有个天池叫云湖,云湖边有一座山庄叫般若,般若山庄里供着元后阮夕语的灵堂,而她的长眠之地,据说就在云湖底。 冠军侯陆泽是元后阮夕语的大哥,每年都要去祭拜元后。 “元后娘娘的忌日还未到?” “还有十日,所以我先来潭州玩,我爹几日后赶到。” 陆小侯爷用嘴巴努了努眼巴巴望着他们的罗知府和齐老太爷,“杨五哥也是来参加寿宴的?” 见杨泓点头,陆小侯爷上前扯他手腕,“走,一起进,你在我就不无聊了。” “稍等。” 陆小侯爷没拉动杨泓,杨泓轻轻弗开他的手,转身掀开车帘。 “言安,堇娘,我们下车?” 季言安放下手中的书,将手伸给杨泓,右腿一蹬,借杨泓的力,单脚落地。 杨泓从车上又拿下来轮椅,季言安点头道谢后坐了上去。 陆小侯爷见鬼似的眼神在杨泓和季言安两人间来回扫荡。 “你干嘛?”杨泓不解。 “这是谁啊?” 抬头向着陆小侯爷点点头,季言安自我介绍道,“陆小侯爷好,在下季言安。” “你好,你好啊,哈哈。” 干巴巴地回应两声,陆小侯爷求知欲满满地眼神望向杨泓。 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杨泓直接道,“季兄弟是我祖父的学生。” “关门弟子?” “不是,学生。” “没拜师?” “没。” “……” 那你怎么伺候得这么周到,跟亲儿子似的,差点亮瞎我的眼,你可是敢打我陆小三的杨小五。 白衣飘飘的陆小侯爷有点凌乱。 杨泓搬了脚凳,不耐烦地看着挡在马车旁就是不走开的陆小侯爷,“陆小三,你让一下。” “什么?” “堇娘还没下车。” “啊?”堇娘?这名字有点耳熟。 一手把陆小侯爷扒拉开,杨泓将脚凳放在地上,敲了敲车厢。 “堇娘,下来。” 李堇拨开车帘,钻出马车,站在车辕上,目光有些诡异地看着底下发呆的陆小侯爷。 “真是巧,陆小侯爷。” 陆小侯爷瞪大眼睛,看着面前下了马车,站到季言安身边的少女。 “你……堇娘子?” “是啊。”吓他一跳还蛮有成就感了。 “你不是说你就普通人家,小商人,开个饭馆。”怎么会跟杨泓一道? “没错啊。” 还没错? 觉得自己被骗了,陆小侯爷向着杨泓投诉,“杨五哥,她谁啊?” “堇娘啊,言安的娘子。” “你你你,你都是别人娘子了?” 陆小侯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头有点空落落的,泛着微微微的酸。 这话说得不对啊! 三人都皱眉盯着陆小侯爷。 “看我干嘛?我就是觉得你看着年纪挺小的,有点没想到。” 轻微的失落和酸涩很快褪去,陆小侯爷拍拍胸口,不满地看着三人。 “小爷可是正人君子,不觊觎别人的娘子,再说……” 上下打量了李堇一眼,嫌弃地补了一句,“你这也就普通,嗯,就比普通好看点,又不是什么绝世大美人。” 这话李堇是接受的,前世她确实长得肤白貌美,前凸后翘。 但是穿过来的这具身体才不到十六,曲线还未玲珑,容貌也只是算好看,与绝色佳人有不远距离。 但是有人不接受。 “陆小侯爷此言差矣,我家堇娘,天生丽质,貌婉心娴,濯濯而独立,岂能与庸脂俗粉相提并论。” 满脸不认同,季言安甚至觉得,这位陆小侯爷,眼神不太好。 “不是,这位解元兄弟,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我陆世康看过的绝世美人那是没有一万也有三千,我能不知道哪种是美人?” 质疑他陆小侯爷的审美,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美人在骨不在皮,更何况,我家堇娘,既有美人骨亦有美人颜。” 这么好的堇娘,是他季言安的娘子,想想就做梦也能笑醒。 嗯,对,他经常笑醒。 “我没说她不好看,但是没有那么好好?” “好。”季言安答得万分笃定。 “你……” 被堵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不是,这季言安什么眼神?什么审美? 重点是,他还反过来质疑自己的审美,这叫什么事? 陆小侯爷气得直跳脚,“我连宫里的美人都见过不少你知道吗?” “呵呵……”没点内涵的庸脂俗粉罢了。 但那毕竟是宫里,季言安自然不会说出口,所以‘呵呵’两字,道尽一肚子不屑。 “气死我了,啊啊啊啊啊……” 这两夫妻,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是气死人不偿命。 “好了,别闹了,进去。” 杨泓出面解围,那边两位都等多久了,还在这里闹。 虽然杨泓也觉得季言安眼神有大病,上次堇娘凶成那样,他看着都发憷了,季言安还坚持说没凶时,杨泓就知道他九成眼睛不太好。 “跟个眼神不好,噢,现在腿脚也不好的读书人,你还计较个没完了是。” 杨泓训着陆小侯爷,真是的,言安双重残疾已经够可怜的了,不知道让一让? 这意思是,眼神不好的果然是这个姓季的。 在杨泓的话里得到安慰,陆小侯爷气立马就顺了,果然,这解元爷有大病。 “我没有眼神不好,杨兄,我……” 季言安不解地看向杨泓,明明是这个小侯爷分不出什么是真正的美人。 “咳咳,好了好了,回头再聊,我们先进去。” 在季言安心里美到世间难有的李堇,羞愧地打断季言安的话,制止这场幼稚又奇葩的‘聊天’。 第72章 各显身手 “夫人。” 正在招待女眷的齐夫人退到一旁,紫珠凑上前低声回话, “陆小侯爷,杨少将军,季解元和他娘子都到了。” 点点头,齐夫人吩咐道:“你去前院,就说我怕前院人手不够,特意让你去帮衬。” “你亲自盯着何管家,一定要将药酒换给季解元。”齐夫人神情很慎重。 今日的事,极为重要,不能出半点差错,否则,她女儿的一生就搭了进去了。 “是,夫人。” “小姐那边怎么样?” “婢子刚从月牙小筑回来,夫人放心,小姐没喝那碗汤。” “确定没拿错?” “没呢,婢子给来福舔了几口,来福就睡过去了。”来福是齐夫人养的猫。 “一定不能出错,明白吗?今日这事成了,我许你一门好亲,若是败了,你别怪我这个做主子的心狠手辣。” 齐夫人此时脸色颇为严肃,紫珠看了一眼,连忙低头。 “夫人放心,婢子晓得的。” …… 月牙小筑。 齐明月在房中焦急地走来走去,不时望向门口。 直到,初夏的身影出现。 一把将初夏拉进房里,齐明月心焦地问道:“如何,他可来了?” “来了来了。” “你到院门口去盯着,远远看到他们送人来了,速速来告诉我。” 她好提前装睡。 …… 一入齐府,季言安他们就和陆小侯爷一起去了前院男宾宴客厅。 李堇跟着婢女,来到后院女宾席。 婢女引着她到了一个空位上,“季夫人,您请这边坐。” 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李堇一时没反应过来。 待过了几息,季夫人三个字过了脑子,李堇才明白过来婢女是称呼她的。 转头看到那个引路的婢女已经到了主桌,正站在一个四十左右的夫人身边,低头向那夫人回话。 “夫人,丙桌穿鹅黄袄子那位,就是季解元的夫人。” 齐夫人侧头目光搜寻着丙桌,只有一位穿鹅黄的少女,她还未看清长相,那少女的目光就和她撞上。 对方愣了一瞬,嘴角提起一抹客气的笑,冲着齐夫人点点头。 “这童养媳……” 跟她想象中谨小慎微不一样,宠辱不惊,落落大方。 明明是乡村中出身,又是童养媳,可是肤色白嫩,完全没有日晒痕迹,看得出是没干过田里活计的。 坐在那里,也没有一丝一毫不自在。 跟她点头打过招呼,就自然地和一旁同桌的其他女眷交谈起来,半分局促也无。 这和她想象中好打发的童养媳,完全不同。 对自己接下来的计划,齐夫人突然有了点不自信。 目光扫过一旁的罗小姐,齐夫人有了主意。 “来人,去把季夫人请到这来,怎么没点眼色,那可是堂堂解元夫人。” 齐夫人的声音有点大,席上的宾客都齐刷刷看着主桌那边。 当然也包括李堇这一桌。 婢女来到她身边时,李堇客气地起身同桌上女眷说了句告辞。 “齐夫人。” 对着齐夫人,李堇屈膝行礼,礼数周到得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想必这什么样的客人坐哪个桌,婢女也是按夫人您提前交代来引路的,夫人倒不必责怪下人。” 不软不硬地扎了一刀回去,李堇没有半分忍气吞声的想法。 齐家而已,还没这个能量给她气受。 …… 前院。 众人纷纷落座。 因为陆小侯爷非要跟杨泓坐一起,所以本来准备的主桌无人入座,罗知府和齐老爷子都跑来杨泓这桌。 “几位尝尝老夫典藏的二十年份锦江春。” 拍开封着酒坛的黄泥,一股子浓郁的酒香味幽幽飘散,厅中诸多来客都发出一声喟叹。 “陆小侯爷,罗知府,杨少将军,季解元几位都尝尝。” 举起酒杯,齐老爷子朝着几人敬酒。 “晚辈伤脚不能饮酒,要辜负老爷子厚爱了……” 齐老爷子自无不可,反正他的目标也不是季言安。 正要让季言安身后的婢女给他换杯茶水来,不料婢女竟开口道: “季解元有所不知,这锦江春就是出了名的活络酒,对你腿伤通经活络有大好处。” 这什么场合,哪有婢女说话的份? 席上几人包括齐老爷子都皱起眉头,齐老爷子正要训斥,抬头睁眼一看,竟是紫珠。 这……儿媳的大丫头,他作为老公公不好当众训斥。 不悦地瞪了紫珠一眼,齐老爷子只能顺着她的话劝到: “不错,这锦江春通经活络极为有效,特别是老夫这窖藏二十年的锦江春,活络效果绝非寻常,季解元尽管喝,无需忌口。” 主人亲自劝酒,又是长辈,季言安不好拒绝,再说这锦江春确实是有活络效果。 只是他本来想借口换茶,不饮酒,少增意外,如今却是不能了。 “那晚辈便多谢老爷子抬爱。” 一口饮下杯中酒,醇厚幽郁,唇齿留香,果然好酒。 陆小侯爷和杨泓也各自喝下杯中的酒。 桌上推杯换盏,很快,席上几人都有了酒兴。 见时机成熟,齐老爷子冲何管家使了个眼色,何管家点头表示收到。 上前提起酒坛替陆小侯爷斟酒,借着酒坛遮挡,指尖微不可查地一弹,一小撮白色的粉末落入杯中,迅速化开。 “来来来,辉儿,难得你与陆小侯爷性情相投,快敬小侯爷一杯。” 齐辉听到祖父的话,乖乖站起,举杯敬陆小侯爷。 陆小侯爷举杯迎上,突然,‘铛铛’两声响,陆小侯爷低头一看,他的筷子竟然掉在地上。 疑惑地看着身旁穿紫衣的婢女,婢女侧头祈求地看着他。 “不好意思,我把筷子碰掉了。” 这婢女定是不小心碰掉他的筷子了,他要不认下来,这婢女定要被齐老爷子责罚,他陆小侯爷可不是这么不怜香惜玉的人。 “紫珠,愣着干嘛,还不把筷子捡起来。” 紫珠连忙蹲地捡起筷子,起身又拿着抹布擦着陆小侯爷面前的桌面。 他桌面不脏啊。 喝了酒,思绪不太清晰,陆小侯爷有点想不明白。 紫珠快手快脚地擦拭着桌面,拿起酒杯放置在一旁,连隔壁杨泓和季言安的酒杯都拿起放在一旁,擦干净桌面,又将酒杯摆放回去。 低头后退半步,紫珠松了口气。 紫珠全然不知,她的举动,全落入了一人眼中。 第73章 买卖罢了 后院女眷席。 关注着李堇和齐夫人两人过招的女眷们各自交换眼神,意味不明地看着好戏。 可不是,婢女往哪桌引人,还不是齐夫人交代下来的,这贼喊捉贼,可用的没水平。 齐夫人没想到季解元的这个童养媳竟这般硬气,她本想挫挫她的锐气,竟被她把整把刀子都踢回来了。 “是我安排不周,让季夫人受委屈了。” “齐夫人这话,我可不敢接,怎么能说我和那桌的婶子姐妹们坐在一起是委屈呢?齐夫人没喊我之前,我们聊得挺欢喜的。” 丙桌的客人们,此时脸色都不太好看,这齐夫人什么意思? 她们上不得台面吗?什么叫跟她们坐一起是委屈? “看我看我,酒一喝,话都不会说了。” 毕竟是掌家的夫人,齐夫人马上意识到说错话得罪人了,连忙找补。 “我那意思是季夫人之前毕竟借宿在我齐家数日,我还以为季夫人会想跟我坐一起亲香亲香,是我没说好,让你误会让大家误会了,我自罚一杯。” 说着将杯中酒,一口饮尽。 喝多酒说错话,也能理解的,但你借住我家中数日,竟然都不思过来感谢一下,还躲着她这个女主人,这可不太有理。 “堇娘十分感谢齐老爷子容许我们夫妻借宿,去老爷子那边道谢的时候,也就带了两样自己做的好克化小点心,还好老爷子不嫌弃。” 我们表达过谢意了,谢的是正主齐老爷子,至于齐夫人你…… 李堇低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道: “借住十来日,都未曾见过齐夫人,刚才堇娘不确定哪位是夫人,没有贸然来表达谢意,还望夫人海涵。” 都没见过你,你都没出过面,谁知道你是谁啊? 这时,丙桌一位眼睛狭长,眉尾上挑的妇人出言问道:“季夫人怎么住了那么久都没见过齐夫人,那你们吃住谁安排的?” “齐老爷子安排很用心,提前就给我们收拾了单独的小院子,还有安排大厨房的一个大娘给我们送饭,极为周到。” “哎呀,那齐夫人您从头到尾都没出过面,也没见过几个孩子,季夫人没见过你,哪敢贸然相认?” 齐夫人嘴角僵住,她能说她压根就不想见他们吗? 谁会见几个来借宿的穷亲戚,再说他们连亲戚都算不上呢! “时间太紧,匆忙没见上,倒是我不是,不过,我给你们安排的吃食你们可喜欢? 老爷子吩咐了,都要上好的。你家相公刚考完,我就立马吩咐厨房炖了只鸡汤送过去,可合口味? 那鸡可是极好的,一只就要几两银子呢。” 一开始,老爷子吩咐她好好招待,齐夫人是不太愿意的。 可能也看出了她的心思,怕齐夫人自作主张坏事,齐老爷子就把杨老先生托请的情面告知了儿媳。 当然,也包括那一百两银子。 还好她没有在吃食上克扣几人,不然今天真的被问住了。 我给你吃好喝好的,就算没见你,你也该心存感激。 “喝到了,极为好喝,多谢夫人。” 齐夫人松了口气,认了就好。 环视了一圈伸长脖子吃瓜看戏的女眷,李堇一派天真地问道: “就是不知道杨老先生送来的那一株老参和一百两银子嚼头够不够这十来日花用? 若是不够,齐夫人一定不要自己贴补,一定要跟我说明,可不能麻烦了贵府,还让你们贴银子。” 李堇斜看着齐夫人,气死人不偿命地接着吐出一句,“这样我心里可过意不去。” 借住十日,一百两银子,一株老参。 齐家这赚疯了。 这季解元家,看着不穷啊。 “我听说,那一日,你们给报喜队红封封了好多银子是吗?铜钱也洒了好几框。”有人开口问道。 “相公中举,我心里高兴,自然该跟大家伙分享分享喜气。” “看你也不缺钱啊,那你们怎么还需要借宿?” 李堇低垂眉眼,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相公脚受伤了,昏迷了好些日子,来得晚了些,客栈民房都没了。” 抬头看着齐夫人,李堇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还要多谢齐府能给我们几人借宿。” “啧啧,你给我一株老参和一百两银子,来我家我也能给你借宿,我还一天三顿天天给你炖鸡呢。买卖罢了,何必硬扯恩义?” 丙桌那位妇人,不屑地看了眼齐夫人,说着风凉话,回报着刚才被轻视的那口窝囊气。 她就来随个份子吃个席,还要被当场指桑骂槐嫌弃身份低,想想就不爽。 妇人这话,明着说李堇,实则暗指齐夫人。 收钱办事,含泪血挣一大笔,还要让别人感恩报答,不嫌脸大,笑死人了。 …… 前院宴客厅。 “辉儿。” 齐老爷子又叫了一声,齐辉连忙端起酒杯,绕到杨泓身边冲身旁的陆小侯爷举杯。 “陆小侯爷,请。” “请。” 各自喝下杯中酒。 齐老爷子亲眼目睹陆小侯爷一滴不剩把酒都喝下,低头暗喜。 罗知府若有所觉,视线在陆小侯爷和齐老爷子身上扫视了一圈,都是千年的狐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乘龙快婿,谁都想要。 “几位先喝着,本府去更衣。” 走出宴客厅,罗知府示意身旁的小厮,“去,给小姐传话,陆小侯爷今日穿白狐狸毛领的披风。” 小厮领命离去,前往后院递话要见罗小姐的婢女。 罗知府老道的脸上,浮起一抹得意地笑,“齐老头子,任你机关算尽,也要为本府做嫁衣。” …… 后院女眷席,尴尬的气氛还在延续。 女眷们各自交头接耳,低声对话,不时,就把看笑话的眼神投向主桌的齐夫人。 自嫁进齐家,齐夫人就是知府的儿媳,后来公公告老回来潭州,置办下这份家业,她相公又考中举人被授官,在知府衙门里做了书办。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在潭州地界,也算是一流的贵妇人了,一直都是体体面面的。 可是今天,一个山村里出来的童养媳,一句句把她逼到被群嘲的境地。 就连一个下九流的小吏家眷也敢指桑骂槐的出言嘲讽她。 齐夫人简直不敢相信,此时此刻,恨不得有个地洞,让她钻进去。 就在齐夫人尴尬的时候,厅外进来一个罗府的婢女。 第74章 这味道我熟悉 “老爷派人送来消息了。”婢女俯首在罗小姐耳边轻声回禀道。 “陆小侯爷穿的是白狐狸毛领的披风,今日来的宾客没有重样的,只有他这一件。” 罗小姐点头表示明白。 来齐府是做什么的,父亲昨日就跟她交代好了。 冠军侯府未来的侯夫人,这样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她不比齐明月那个书办之女有资格得多? “好了好了,不是来吃席的嘛?扯什么银子啊钱的,烦都烦死了。” 罗小姐不耐烦地拍了拍桌面,袖子带到身前的杯子,酒杯突然倾倒,撞到瓷碗上,发出一声脆响。 里面的粉红色的果酒一半流下来沾到罗小姐的裙子上,一半溅到离罗小姐三尺远的李堇身上。 李堇皱眉地看着鹅黄袄子上红色的酒渍,不悦地看着罗小姐。 罗小姐四平八稳地坐着一动没动,她的婢女正手忙脚乱地给她擦拭裙子,还有擦拭桌面。 留意到李堇不悦的目光,罗小姐不疾不徐地出言,“看什么看?我又不是故意的。” 在心里挣扎了片刻,是上前两步,端起一杯果酒,直接泼向这嚣张的姑娘,抑或是,忍她。 若是在现代,她还犹豫啥,可这是南离,李堇选择忍她。 她不能冲动树敌,她也没那个本钱盲目树敌。 这个小姐一看就出身不一般,不说衣饰较别的姑娘贵重许多,单单齐夫人将她席位安排在身侧,就知道,今日女眷里,她的尊贵定是头一份的。 再联想到刚才齐府门口见到的罗知府,这位小姐八成是罗小姐。 罗小姐见李堇退让也不再就纠缠,正事要紧,转头对着齐夫人道:“齐夫人,我要去更衣。” 酒杯倾倒,一下子缓解了席上的尴尬。 再加上,罗小姐给李堇不自在了,齐夫人心里舒服了许多,叫了个婢女给罗小姐指路。 待罗小姐走远,齐夫人笑眯眯地对李堇道:“季夫人,你要不要也去更衣,对了,你有带衣服吗?我这婢女还有套没上身的,不然先拿来给你穿上。” 佯装惊讶地瞪大眼睛,李堇歪着脑袋问道:“齐夫人怎么这么问?难道您平常出门做客都不备件衣服吗?” 齐夫人气结,这话说的,成她不知礼数了。 强撑着体面,齐夫人皮笑肉不笑地道,“那季夫人需要我叫个婢女帮你去拿衣服吗?” “那就麻烦齐夫人叫个人过去,领我家青叶过来。” 你还真是不客气,齐夫人气得眼角直抽抽。 “对了,还得再麻烦齐夫人叫个婢女领我去更衣。” 捂住嘴,李堇疑惑地问道:“齐夫人,这一下子走了三个婢女,你这边人手还够用吗?” “……够。” 从喉咙里艰难地吐出个‘够’字,齐夫人转头不再搭理李堇。 她就不该去招她,山村里出来的,牙尖嘴利,哪里懂得夫人外交?哪里懂得留脸面? 若是李堇知道齐夫人这个想法,定会说一句,我懂的。 如罗小姐那种惹不起的她自然认怂,但是,就齐夫人,还没啥资格爬到他李堇头上。 …… 前院宴客厅。 “杨少将军,季解元。”齐辉冲两人举起杯。 “多谢两位光临齐府贺我祖父寿辰。之前未能与两位多多来往,实在是怕打扰季解元秋闱,以后我们还要多多约酒才是。” “齐少爷客气了。”季言安不觉有异,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杨泓杯至唇边,轻轻抽了抽鼻子,顿了顿,脸色微变,连忙转头看季言安的酒杯,好家伙,都干了。 “杨少将军,你怎么不喝?”齐辉不解地问。 “哪有喝急酒的,我先喝完汤垫垫。” 见杨泓呼噜噜地喝着汤,齐辉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觉得杨泓不给他面子,心底有几分情绪。 “季兄弟,我去更衣,要不要一起?”杨泓问道。 “自然要的。” 他腿脚不便,去更衣都要依赖杨泓,杨泓要去,他自然和他一起。 两人一起出去更衣,紫珠连忙喊了个婢女顶上,自己回到后院女眷席向齐夫人通报好消息。 “真的喝下了?” “喝下了,奴婢亲眼所见。” “你去客房那边盯着,看看季解元被送哪个房间休息,待他进了房,立马去请小姐过去。” “是。” 杨泓推着季言安进了更衣室,关闭房门,眼底闪过几分焦急。 “季兄弟,那酒里有东西。” “什么东西?” “情人散。” 一听名字就知道是什么脏药,季言安脸色微变,他那杯酒全喝下了。 细细感应了一下身体各处,季言安也有些焦急,“我现下身上没有感觉。” “我出去借口离席,把堇娘喊出来,我们回家。” 不管下药的人算计什么,把季兄弟和堇娘送作堆肯定没错。 “好。”季言安闻言浮起几分羞窘。 他生活的环境,根本接触不到这种药,所以一点防备没有,只想着不多喝酒,不要喝醉。 他若真的喝了加料的酒,确实要赶快去找回堇娘。 别说他嫌不嫌弃别人,他敢爬上别的女人的床,他发誓,堇娘绝对会废了他。 “这是京城楼子里的秘药,也不知道齐家人怎么弄到手的?” 喵的,要不是老子以前遇过,知道情人散的特点就是有一股桂花香,就又中招了。” 骂骂咧咧的杨泓,话里有不少信息量,季言安先是关注在‘以前遇过’和‘又中招’的信息上。 接着,愣了愣。 “杨兄,我那杯酒,没有桂花香。” “你确定?”情人散的桂花香是很明显的。 一般人察觉到也以为那是锦江春特有的香味,不会觉得有异。 “我确定。” “真的假的,我闻闻。” 杨泓说着竟是要凑近季言安嘴巴闻。 没好气地一把拍开杨泓的大脑袋,季言安点头,“我前后才喝了两杯酒,我确定没有桂花香。” “我去……”杨泓睁大眼睛,指尖指向自己,“那是,毒我的?” “应该是。” 季言安点头道,“今日席上三人,最不应该被看中的应该就是我了。” 杨泓气得原地转圈圈,“我要是敢在外面睡女人,我娘子能气死,我娘子还大着肚子呢。” 要不是祖父坚持要来安平,他今年本来就是按照计划留守京都大营顺便还能陪娘子待产。 为了祖父安全,他娘子大度地让他放心陪祖父出门,要是听到他出来管不住自己爬上别人床,娘子该气成什么样? “这是哪个天杀的使的阴招,我要中招了,我娘子还有孩子出什么好歹我不得把自己剁了?” “在这齐府里,能下手的,左右逃不过齐家人。” 季言安嘴角扯过一丝冷笑,低声吩咐杨泓,“你一会回席上,将酒换给……” 第75章 该倒的不倒 两人回到席上。 杨泓主动盛了一碗汤,左手端着汤,右手端着酒杯,慢悠悠往齐辉身边凑去。 “齐少爷,来,你也喝碗汤,喝完我们再把酒补上。” 杨少将军亲手给他盛汤端到面前,齐辉再多的不满也烟消云散,更何况,杨泓说喝完汤要喝酒。 接过杨泓手中的汤,齐辉闷头喝了起来,丝毫没发现,杨泓快速地将两杯酒换了位置。 “来,齐少爷,我们碰一杯。” 齐辉哪有不同意的道理,利索地和杨泓碰了杯,饮尽杯中酒。 不一会儿,齐辉就两眼迷蒙,脸上坨红,一副饮酒醉的模样。 齐老爷子皱皱眉,不是三天两头出去喝花酒?怎么酒量这么差? 正要让小厮送孙子回房,念头一转想到罗知府带来寿宴的罗小姐,一个想法闪过。 “何管家,你送少爷回房。” 何管家愣了愣,他今天是有要事的,老爷子怎么会安排他送少爷回房? 疑惑的目光和齐老爷子撞上,再顺着齐老爷子的目光落在罗知府和宴会厅角落的那件白披风上,何管家哪还能不明白。 见何管家点头,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齐老爷子扯下腰带上系着的一枚玉佩。 “知府大人,您看看老夫这块黄玉,可能看出门道?” 老少爷们之间,彼此鉴赏玉石是常事,罗知府也没觉得不对,闻言低头仔细地端详着齐老爷子递过来的黄玉。 何管家和小厮一人一手扶着齐辉出门,临到出厅门口路过右侧放置客人披风的柜上时,眼疾手快地抽走陆小侯爷的白披风,揣在怀中。 将人送出门口脱离视线,何管家将披风披到齐辉身上。 “将少爷送回房后,你们就离开,不需要守着,明白吗?” “明白了,何管家。” 交代完,何管家就快速返回宴客厅。 齐老爷子脸上依旧泰然自若,心里却笑开了花。 “知府大人对玉石一道果真精通,分析的竟是丝毫不差,老夫佩服得紧,老夫敬您一杯。” 你那女儿若无抢人的心思便罢了,若有,自己送上门,老夫也不介意,和你结个亲家。 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亲,罗知府的女儿若嫁给他的孙子,以后在他面前就平白矮了一辈。 更别说,和知府结了亲,他齐家在这潭州府,就真的能更上一层楼了。 若是陆小侯爷这边也一切顺利,今后,他齐家也不是没机会跻身名门的。 只是,奇怪得很,这陆小侯爷喝下那杯加了料的酒那么久了,怎么还是没有反应? 眼看着酒席时间过半了,陆小侯爷虽然有些红脸,几分迷离,却是没有半点醉相的,齐老爷子心焦得很。 不是说,这个药性状和醉酒极为相似吗? “何管家,别愣着,给陆小侯爷再满上,没看杯子空了嘛?” 斟酒是婢女的活,齐老爷子喊他只可能是暗示他再下点料。 抬头果然见齐老爷子冲他点了点头,何管家将手伸入怀中,用指甲挑了点药粉。 想了想,刚才那杯没反应,可能药下轻了,又用另一只指甲再挑了点。 老手段趁倒酒时将药弹进陆小侯爷的酒中。 季言安瞳孔紧缩,这回他看见了。 回想了一下刚才似乎何管家也给陆小侯爷倒过一次酒,然后,然后是…… 那个婢女。 环视一圈,季言安没看到之前那个一直站在他们几个身后的紫衣婢女。 对了,来过他们身边的,还有齐辉。 揉揉额头,季言安有点懵,齐家这是搞什么鬼? 点了点杨泓,示意他看陆小侯爷那杯酒,杨泓立马意会。 我去,这是又来一杯加料的? 季言安在杨泓耳边耳语几句,杨泓眼睛越瞪越大,不可置信地清清耳朵,这主意也太……棒了,他喜欢。 “陆小三,你今天是不是都没敬你五哥我?” 杨泓靠近陆小侯爷,右手一揽,勾着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嫌弃地看了看肩头的手,陆小侯爷不喜欢勾肩搭背,他一向以翩翩公子自居的,才不是这些混兵营的大老粗。 正要甩掉杨泓的手,杨泓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句。 “……”不是? “罗知府,晚辈还没敬你一杯呢!” 两人配合无间地站起身迎向罗知府,陆小侯爷骚包的白色大袖一挥,杨泓眼疾手快一换,那杯加了料的酒,稳稳当当地放在罗知府的手边。 罗知府得到陆小侯爷和杨少将军敬酒,满腹欢喜,伸手端起酒杯,将杯中酒喝个一滴不剩。 杨陆二人得意互相交换个眼色,他们从小,这一套玩熟了的。 齐老爷子等啊等,不时焦灼地看向陆小侯爷,可是陆小侯爷就是没一点醉相。 何管家这蠢货,该不是买到假药了? 侍立在不远处的何管家也一直留意着陆小侯爷,见他明明干了酒还是不倒,他额头都爆汗出来了,干瘦的身体摆晃起来。 他觉得,他的腿,可能保不住了,回头非要被老爷子敲断不可。 这边,自小在京城混大了的陆小侯爷,没想那里去就罢了,如今知道了,再看齐老爷子一直关注他,哪还能不明白? 不是他迟钝,主要是,满京城,真的没哪个不要命的敢对他下点药的。 这招对别人家好使,对他们家,没用。 陆侯爷自幼承师傅教导,师门规矩就是此生只能一生一世一双人。 纳妾,在他们陆家那是不存在的。 至于失身于他就能进门,在陆家更是不存在的。 十年前,那个设计他大哥一起跌下池子的千金小姐,头都撞在他家门口石狮子上了,都没能进陆家的门。 所以这些年来,他们三兄弟再也没遇到这种事,明知无用,谁还去干,前车之鉴在那里呢。 这齐家,是头有多铁? 特别是,十日后就是姑姑的忌日,他陆世康若真的在这个节骨眼上整出这种烂事,腿都能被他爹打断。 真是,越想越气。 突然,“砰”地一声,罗知府直接趴倒在桌上。 齐老爷子大惊,何管家跑上去和罗知府的小厮一起将人扶起来一看,整张脸红彤彤的。 “这是……喝醉了?” “快快,将罗知府送往客房休息会儿。” 陆小侯爷反客为主地指挥着何管家,何管家无助地看着齐老爷子。 “看我作甚?还不快点扶知府大人去客房歇息。” 齐老爷子没好气地吼道,这叫什么事,该倒的不倒,不该倒的一个个倒下了。 第76章 得手了 陆小侯爷:“唉,不是,我怎么觉得我头也好晕。” 杨泓:“我也是。” 季言安:“我也不太舒服。” 三人一人一句,各个都捂着头眯着眼,一副醉酒的模样。 “这酒是一开始不给劲,现在后劲都上来了吗?”杨泓不解地问齐老爷子。 他哪里知道,只当是真的酒的后劲来了,反正晕得好,他差点以为今天的计划因为假药泡汤了。 “这是……得手了?”齐老爷子暗喜。 “来人,送几位公子去客房歇息。” 别桌的宾客眼见这桌人一个个都醉倒,都奉承起来,“老爷子,您家这二十年锦江春可真是劲够足,倒了半桌。” “可不是。” 可惜,这种好酒,齐老爷子是不舍得给他们喝的。 收起那份遗憾的心情,前院的宾客继续推杯换盏。 这杏花酒虽不是陈酿,也算是好酒。 后院和客院,好戏才刚刚开锣。 李堇跟着婢女到了一间客房,无论婢女怎么提出要先走,她都不同意。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小心驶得万年船,反正她绝对不一个人呆着。 一直到另一个齐府的婢女,领着青叶过来,李堇才松口。 “多谢这位姑娘陪了我许久,姑娘还有事就去忙。” 目送两个婢女离开,李堇皱了皱眉头,齐夫人不太对,罗小姐也不太对。 “东家,给。” 接过青叶手中的小包袱,李堇换上了一套青色的袄裙。 “东家,你不回席上吗?”怎么走那么慢? “回,不着急。” 李堇总觉得不安,她看得出来,罗小姐是故意推倒酒杯的,目的是借更衣离席,应该是有什么筹谋。 看得出来,罗小姐对自己,并无敌意,所以她离席要做的事应该与她无关。 反而是齐夫人,很明显的不对劲。 她跟齐夫人并无利害关系,齐夫人今日明显故意为难她,想让她难堪,甚至,想把她打到粗俗不懂礼不懂感恩那个境地。 齐夫人,到底是在图什么? 打压她,对齐夫人有什么好处? 李堇皱着眉,慢悠悠地走回女眷宴客厅,路过一个拐角时,看到远处一幕,脚步顿住了。 是罗小姐主仆,两人竟然往前院的方向而去,身边没有那个引路的婢女。 犹豫了好久,李堇还没想好跟不跟上去。 她真的不确定这件事,到底有没有关联到她身上,她又该不该插手,会不会弄巧成拙。 青叶不解地问道:“东家?” “回宴客厅。”应该是与她无关。 齐府的婢女将罗小姐带到更衣的客房,就被罗小姐打发走了。 罗小姐在自家婢女的伺候下,换上了一件特意准备的精美大红色华裙,衬得她小脸莹白如玉。 重新梳了妆,两主仆按进来的路线,一路出了后院,往前院方向而去。 等了片刻,婢女就眼尖看见那边来人了。 “小姐,人来了。” 罗小姐定睛一看,果然,两个小厮,扶着一个明显醉态的男子从远处过来。 男子身上的白披风尤其显眼。 罗小姐眼睛一亮,带着婢女,悄悄跟上。 待看到小厮将人扶进一个院子后,又在院外等了片刻,等小厮走远,罗小姐带着婢女悄悄进了院子。 “小姐,找到了,在这里。” 罗小姐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今日之后,她就能成为世子妃,来日就能成为侯夫人,冠军侯府的女主人。 手激动得直颤抖,罗小姐推开门,绕过屏风。 留了个心眼,罗小姐没有直接扑上床,而且深吸了口气,走近详细翻着屏风上搭着的白披风。 没错,确实是白狐狸毛的披风,质量上乘,这种优质的白狐狸毛潭州是没有的。 这间房间也很精致,不像一般客房,肯定是特地招待陆小侯爷这种贵客歇息的院子。 罗小姐靠近榻上的男子,红着脸,脱下衣裙,上了榻,放下帐幔。 房间里很快就传出声响,门外望风的婢女听得满脸绯红。 …… 另一边,紫珠跟齐夫人回完话,又回到前院席上准备盯着季解元,刚走到宴客厅,就看到几个公子都醉了。 紫珠连忙跟上推着季言安轮椅的小厮,“我和你一起送季解元去客院。” 靠在轮椅扶手上假寐的季言安,眼底怒火渐盛。 这个紫衣婢女的目标竟然是他! 季言安和杨泓都被小厮送入客院安歇。 陆小侯爷被何管家和另一个小厮扶着,一路往后院月牙小筑而去。 “你们齐府的客院到底有多远,小爷腿都快走断了。”陆小侯爷大着舌头嚷嚷着。 “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了,小侯爷再走几步。” 何管家好声好气地哄着这位金尊玉贵的小爷,远看计划都成了,可不能出幺蛾子。 一行人终于到了月牙小筑,推开房门,果然,床上里侧躺着昏睡的齐明月。 何管家将陆小侯爷扶进去放在床上躺好,嘿嘿嘿地笑了起来,转身出了房间还不忘把房门关上。 接下来,只要等陆小侯爷药效发作,跟大小姐成了好事,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装醉的陆小侯爷正要起身,就听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有人进来了。 “小姐,何管家走远了。” 听到初夏的声音,齐明月睁开双眼,小心地提着裙子跨过陆小侯爷的脚,下了地。 “啧啧。” 看了陆小侯爷一眼,齐明月嫌弃地撇撇嘴。 “快走。” 主仆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陆小侯爷睁开假寐的双看,满眼困惑跟不可置信。 果然跟他猜测的一样,齐老爷子是想药倒他,让他跟齐大小姐燕好。 他都想好了,敲晕齐大小姐,自己跑路。 结果,他万万没想到,人家齐明月很明显没看上他,刚才那嫌弃的声音,他耳聋了才听不出来。 他,陆小侯爷,有那么差吗? 起身下了床,陆小侯爷走近梳妆台,在铜镜上照了照。 “没问题啊,还是这般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难不成,这是个有志气的大小姐,不想为人妾室? 明明眼前空无一人,陆小侯爷还是出声吩咐,“陆十八,给小爷盯着周围,别让小爷被发现了。” “是,小侯爷。”暗处传来一声平稳的男声。 满腹疑惑的陆小侯爷悄悄缀在齐明月主仆二人身后,看着两主仆一路往客院而去。 这不像是要脱身的样子,倒像是要去……投怀送抱。 眼见着齐大小姐跟一个穿着紫衣的婢女碰了面,三人一起从角门进了客院。 陆小侯爷带着三分好奇三分委屈四分不爽,跟了上去。 第77章 清掉那个碍眼的女人 “小姐,季解元就在这间。” 紫珠领着齐明月到一间客房门口。 齐明月眼珠子来回滚了滚,状若不经意地问道:“你确定,别指错了,听说杨少将军也在这边休息。” “不会有错的,奴婢亲自看着人躺上榻的,杨少将军是在隔壁间。” “我晓得了,你先走。”齐明月挥手打发紫珠。 紫珠有点犹豫,“小姐,还是我在这里看着,免得出什么意外。” “会出什么意外,难不成你没安排好?” 此时,安置杨泓的客房内,季言安正坐在轮椅上,和杨泓一起安静地听着外面主仆几人的谈话。 “婢子绝对安排好了,婢子亲眼看着何管家下药进陆小侯爷的杯子里,也是亲手将那杯酒换到季解元这边的。” “那你亲眼看他喝了?” “是的,是少爷敬的酒,季解元全喝了。”紫珠肯定地回到。 事关她的小命,她怎么可能大意,若是出了差池,夫人非把她抽筋扒皮不可。 齐明月眼珠子转了转,“本小姐知道了,你回到娘身边去,你在这叫人看见了,说不清的。” 紫珠不明白有啥说不清的,但是小姐又一直赶她走。 见紫珠磨磨蹭蹭,齐明月窝火道:“快点滚蛋,磨磨唧唧干啥,一会时机都错过了。” 她哪敢背耽误时机的锅,紫珠无法,行礼退下,犹犹豫豫出了客院。 “杨兄,你去,把那紫衣婢女打晕扛回来。” 季言安语气低沉,带着几分凛冽。 原来他真的差点中招了,要不是齐家几人各有算计,他今日怕是得栽了。 既然有意算计他,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杨泓点头从后窗翻了出去,几个纵身出了客院,很快就追上一步三回头的紫珠。 齐明月推开房门,一看屏风后面竟然没有人,大惊失色。 她走错房间了?还是哥哥没得手? 不对啊,紫珠明明说了杨少将军醉倒在这间休息的。 是的,齐明月的目标是杨泓。 从他第一次来到齐府见她祖父,她就躲在屏风后偷偷看过他了。 后来,她去偷偷打听了他。 年少有为,凭自己的本事在军中屡立军功,一路爬到少将军的位置。 更重要的是,她听说,杨泓极为疼惜他的妻子,他妻子出身不过寻常,听说嫁入门的原因还极为不光彩。 可是杨泓这几年,还是十分爱护妻子。 那日惊鸿一瞥,后来几番打听,再后来,她竟亲眼看到杨少将军给妻子刻发簪。 简直就是她想要的完美夫君的样子,她齐明月心心念念的就是这样的好男儿。 凭出身,她也没比他妻子差多少,等她委身于他,入了杨家的门,以她齐明月的聪明才智,不出几年,定能清掉那个碍眼的女人,自己当上这少将军夫人。 “你是谁?” 一转身齐明月被门前的人影吓了一跳,定下心一看,竟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季言安?你怎么在这里?”坐轮椅的只有季言安。 季言安稳稳地坐在轮椅上,手扶在轮椅的扶手上,目光森冷地看着眼前的齐明月。 “这位小姐说笑了,是你进入我的房间。” “什么?这是你的房间?这不是……”齐明月连忙住嘴。 “不是什么?”季言安明知故问。 “我……我走错了,我马上就走。” “齐大小姐还是别走了。” “你什么意思?” “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齐大小姐不就是来投怀送抱的?既然来了,又走作甚?” “放屁。” 齐明月气得口不择言,“就凭你,一个瘸子,本小姐看得上你?” “看得上看不上,你都进来了不是吗?” 季言安言语如刀,一刀更比一刀狠地戳向齐明月,“不然齐大小姐是怎么进这都是外客的客院?” “反正跟你无关,滚开,让我出去。初夏,初夏,你是死人吗?” 门外无人应声。 “是你让婢女将我酒换了?换成加了药的酒?” “不是我。”她是让齐辉把季言安的酒换给杨泓。 “那又是何人?” “我不知道。”齐明月矢口否认。 季言安脸上并无半点急躁,带着几分嘲讽提醒道: “齐大小姐可以尽管拖时间,只是季某有必要提醒你,一会该有人来‘见证’了?” 齐明月脸色忽白忽红,季言安说得没错,一会不管是她祖父还是她娘,都会过来堵人。 “换你酒的是我娘,我娘让紫珠换的,跟我没关系。” 齐明月出卖起亲娘毫无心理负担,甚至带着几分痛快。 “这是为何?你们想做什么?” 虽然推测出七七八八,季言安还是要确认一下,毕竟他接下来的手段有点狠,尽量别伤到无辜的人。 齐明月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全盘托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等她脱身了,收拾一个没权没势的解元,她哥出马就够了。 “我祖父想把陆小侯爷药倒送我房里,我娘半路截胡了,让紫珠将陆小侯爷那杯酒换给你。” “齐夫人这操作倒令季某有些不解,难不成令堂觉得给我季言安做妾胜过给陆小侯爷做妾。” “我也想知道。”被陆十八提着蹲在屋顶的陆小侯爷暗暗道,他也是满腹不解。 齐明月不屑地看着季言安,“谁说她要我做你的妾?” 你也配? “不过是因为你的童养媳想休就休罢了,妾?你若是占了我齐明月的便宜,自然得给我正妻之位。” 荒唐。 本来虚扶的双手骤然因为季言安的用力,青筋暴起。 “你的意思是,齐夫人不愿意让你做妾,选择让你做我季言安的正妻,还要休掉我的妻子。” “什么妻子?” 说起李堇,齐明月的口气比说起季言安更不屑,“一个童养媳而已,也就是个通房的别称罢了,如何跟我齐明月相提并论?” “你这种给男人下药爬床的龌龊东西,的确不配跟我的堇娘相提并论?” 齐明月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季言安,他刚才骂她什么? 她长这么大,还没被骂这么难听过,更别说,骂她的是一个男人。 “你又算什么东西?一个瘸子,一个连府院门槛都迈不进去的废物,不过是运气好中个解元而已,真当自己是状元郎了?” 第78章 以牙还牙 一向优越感十足,自诩娇贵的齐明月,怎么可能忍受自己被鄙薄成那样,下意识反击了起来。 “我娘何其可笑,说为我着想,为我算计,为我筹谋,现在算计着让我去嫁你这么个举人?还是有童养媳的瘸子举人。” “我齐明月,堂堂千金小姐,让我去嫁你这么一个山村出来的泥腿子,休想。” “考中举人又怎么样,就你季家那门第,也供养得起本小姐?” “呸。” 季言安看着面前的齐明月,像个疯子一样跳脚辱骂,心里毫无波澜。 除了刚才辱及李堇激怒了他,其他时间他都毫无波动,压下情绪继续套着话。 “所以,你的目标是杨泓?” “不错,也就杨少将军那样的俊彦才堪堪与我齐明月相配。” 刚从后窗跳进来,无声落地的杨泓眉头一皱。 “所以是你让齐辉把我那杯加了药的酒换给了杨泓。” “不错。” 齐明月仿佛挣回了一口气,嘲讽地低看着季言安:“本小姐从来就没看上你过,给我滚开。” “杨泓也已经有了妻室。”季言安提醒道,“你就对做妾这么情有独钟?” “那又如何?他那个所谓的妻子,出身比我也好不了多少,只要本小姐进了杨家门,正妻的位置迟早是我的。” 齐明月身后,杨泓自刚才就一直冷冷地盯着齐明月,配合季言安的套话没有动弹。 这会听她说道他的娘子,杨泓再也忍不住出口道:“我的妻子只会是我娘子。” “她死了不就是我的了。”齐明月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谁在说话? 僵硬地转身,看向身后的杨泓,齐明月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胡话。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杨少将军你听我说……” “啪。” 清脆的一声响,边解释便往杨泓身上扑的齐明月被杨泓一巴掌扇飞。 “你还想对我娘子下手?嗯?” 杨泓一手掐住齐明月的脖子,将她提离地面,齐明月无力地蹬着腿,满脸惊慌,一口气喘不上来,厥了过去。 “一家子恶心玩意。” 嫌恶地将人扔在地上,扯下一旁的窗纱擦着手。 “言安,现在怎么做?” “那两个婢女呢?” “打晕了扔在隔壁。” “你这样……”季言安刚开个头,就被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 “你们打算怎么做,带我一个?” 声还没落,陆小侯爷就被一个黑色劲装的青年从后窗拎了进来,落在两人面前。 “啧啧。”看清来人,杨泓忍不住嘲讽出声。 “杨小五,你啧啥?”陆小侯爷问出口就后悔了,总觉得杨泓不会说出啥好话。 “真没用,连个小吏的女儿都勾不住,凭白惹出这一堆事来。” 果然…… “她眼瘸。”绝对不是他不好。 虽然他看不上齐明月,但是被嫌弃,他也老委屈了,他有那么差嘛? 没再埋汰陆小侯爷,杨泓转头问季言安,“言安,现在怎么弄?” “我也要一起,我家陆十八身手好,可以帮忙。” 杨泓和陆小侯爷都眼巴巴地看着季言安,等着他出主意。 “罗知府在隔壁院子里,这会应该药性已经发作了……” …… 回到席上,李堇大大方方地坐在齐夫人对面,笑眯眯地打声招呼,就开始旁若无人地吃起来。 偏偏她吃归吃,餐桌礼仪都挺好,齐夫人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她心里也有点犹豫,要不要继续给李堇找点不自在。 可是上一回合,明显她占下风,她有点不太敢再招惹牙尖嘴利的李堇。 算了算了,正事要紧,眼不见为净。 齐夫人都后悔了,刚才就不该去招李堇,让她坐丙桌好好的,这会招来面前膈应自己。 紫珠去了那么久,也没个讯传过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之前计划是紫珠将中招的季解元送到客房,就去月牙小筑接齐明月到客房去,待两人成了事,紫珠就过来告诉她,她好掐时间过去“抓”。 毕竟是亲女儿,齐夫人只想拿住季言安把柄,让他休了童养媳另娶齐明月,可没想着要让女儿成为笑柄。 现在紫珠没来送讯,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心焦得很。 前院的齐老爷子也是同样的想法。 将陆小侯爷送进月牙小筑后,何管家就亲自守在院外。 待陆小侯爷和齐明月成事了,他就会回到前院给齐老爷子报信,齐老爷子再亲自来‘见证’陆小侯爷和孙女的好事,要求陆小侯爷给个交代。 他想和冠军侯府攀上关系,不代表他要让齐家成为全潭州府的笑柄。 有些事,你知我知便是。 可是,齐老爷子左等右等,等得酒席都快进入尾声了,都没见到何管家的身影。 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再说何管家这边,将陆小侯爷送上齐明月的床,他就撤到院外,打发了小厮。 毕竟是自家的大小姐,他可不敢在房门外听动静。 所以他万万没想到,他前脚刚走,齐明月后脚就从角门出了月牙小筑,奔往前院去了。 他既怕打扰了陆小侯爷雅兴,又怕去听墙角冒犯自家小姐,还要防着陆小侯爷吃干抹净跑了,只能眼巴巴地蹲守在月牙小筑院外。 …… 扯起床上的棉被,杨泓一把将地上的齐明月裹进去,手法有种诡异的娴熟感。 “陆十八去隔壁,将那个紫衣婢女也带上。” 听到季言安的交代,陆十八没有动,看着陆小侯爷。 陆小侯爷点头,“你听季解元的。” 主子有令,陆十八才对着季言安点头,手在窗框上轻轻一撑,跃出窗外。 不一会儿,杨泓和陆十八一人扛着一卷被子,等着季言安的吩咐。 季言安清朗的脸上,缓缓扯起一抹少见的狠厉。 幼时,父亲的教导如在耳畔,“安儿,记住了,人若动你,十倍百倍还之,一时心软,后患无穷。有些人啊,不会感恩你的手下留情,只会……” 父亲脸上的懊悔依稀在眼前,父亲说,他一时心软,害了祖父,误了自己仕途,最后还赔进去了自己的命。 “对敌人,决不能心软。” 这是父亲用命换来的教训。 所以这些年,季言安行事,手段狠得令人心悸。 对待敌人,他从来,都是加倍还之,甚至百倍还之。 正午的阳光,打在几人身上,却唯独没投射到阴影里的季言安。 季言安脸色淡漠,不带任何情绪地道,“将她们,丢到罗知府的房里去。” 第79章 成全你们 “啧啧,接下来有好戏看了。”陆小侯爷笑得跟只偷了鸡的狐狸似的。 “我不能留下。” 季言安转头跟杨泓道:“找个婢女把堇娘叫出来,就说我醉了闹着要回家,我们要在事发前先离开。” 他还要在白鹤书院求学,堇娘还要在潭州府开店,他们不能让罗知府惦记上。 “不能留下看戏吗?”那很可惜的,一会肯定好精彩。 “你留下,我和杨泓带上堇娘先离开。” “为啥?你不是要留我背锅?” “你是小侯爷,以你的身份,被齐老爷子算计,你设计回去那是理所应当的,他们咬着牙也得往肚子里吞。” 毕竟要陆小侯爷背锅,季言安耐心地解释着。 “我不能留下,我和堇娘根基太浅,不能被罗知府惦记上。” 陆小侯爷想想也有道理,随即,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今天这些是我做的?” “对。” “我有那么聪明?” 这奇葩的关注点让季言安揉了揉额角。 “你可以嚣张一点,不用对齐老爷子太客气,毕竟是他算计你在先。 罗知府这边,你就装不知道,酒中下了情人散的事,你一概不知。” “明白了。” “此事算我季言安欠小侯爷一个人情,他日若有机会,我定会还上。”季言安郑重的承诺。 摆摆手,陆小侯爷不以为意,“这事咱三都是倒霉蛋,出气也是咱三都出了口恶气,又不是你一人的。” “至少陆小侯爷挡在前面,对季某庇护甚大,季某先谢过。” “是吗?我也是做了好事,帮了你吗?哈哈,不用客气。” 他陆世康就喜欢做好事,助人为乐。 不解地扫了陆小侯爷一眼,季言安怎么觉得这位小侯爷,很需要被肯定? 这是缺爱? 想到他那名传南离的父亲和两个哥哥,季言安悟了,是家人太优秀,挤压了他的存在感。 堇娘好像是这么形容的。 “时间不多了,我们先走了。” 陆小侯爷有点无措,“那我去哪里?” “回到席上,安心地吃吃喝喝,等着看戏,你注意桂华香味的酒就可以,那药只溶于酒。” 目送季言安三人离府,陆小侯爷溜溜达达地回到前院宴客厅。 一踏进厅中,齐老爷子的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 “陆小侯爷,你……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不是被药倒了吗? 大马金刀地往桌旁一坐,将面前那杯酒‘啪’地一声拍在老爷子面前,拿起筷子,漫不经心地吃了起来。 齐老爷子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那杯酒,看得他心慌。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完了完了,没得手。” 陆小侯爷身后,一身冷肃的陆十八,负剑而立,冷冷地盯着齐老爷子。 宾客们都觉察出不对劲,一个个摆手告辞。 齐老爷子被陆十八盯得冷汗直冒,却一动都不敢动。 半个时辰后,何管家从厅外奔来。 “不好了,老爷子,他们没在月牙小筑,陆小侯爷没了,小姐也没了……” 一眼看到陆小侯爷,何管家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仿佛见了鬼一般。 “找你们家小姐啊?还是找我?” 将筷子扔在桌上的汤碗里,溅起一大片汤花,陆小侯爷转身不怀好意地盯着何管家。 就是这个狗奴才,竟然给他酒里下药。 “找……找……找小姐。” “找你家小姐啊?我正好知道,要不要给你指条路?” “什么,什么路?” 何管家一直往齐老爷子那里使眼色,齐老爷子却一声不吭,脸色惨白。 “我亲眼看见你家小姐进了前院客房,不然你去客房那边找找?” “哪……哪个客房?” “比如,罗知府那里?” 齐老爷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瞪大眼睛,气得两眼发黑。 这时,院外,一个小厮奔了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老爷子,罗小姐不知怎地跑到大少爷的房间去了,现在闹将了起来,说我们齐家设计她,她要让罗知府杀了大少爷。” 罗小姐和齐辉,罗知府和齐明月。 齐老爷子脑子都要炸开了,他孙子和做女儿的睡上了,他孙女和做爹的睡上了,这叫什么事? 他齐家要成为潭州笑柄了,他这辈子还有脸出门见人吗? “砰。”一声闷响。 齐老爷子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切……” 搞了半天,是双管齐下,这边还设计孙子睡了罗知府的千金,齐老爷子真真是好算计。 这下玩脱了。 不屑地翻了个白眼,陆小侯爷拉稳了仇恨,大摇大摆地带着陆十八离开齐家。 后院女眷席。 一个个女宾被婢女叫走,每个婢女说辞都一样,男主人要回去了。 齐夫人越来越不安,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最后一个客人离开,齐夫人看着空荡荡的宴客厅,客人皆无,杯盘狼藉,心慌得都要不能呼吸。 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来人,来人,去前院问问,是什么情况?” 不安地站起,齐夫人咬咬牙,往月牙小筑奔去。 女儿的院子里空空荡荡,一人也无,床铺也算整齐。 松了口气,又转头看向前院客房。 “难不成,是前院出事了?” 还没到客房,半路就遇到惊慌的婢女。 “夫人夫人,不好了,大少爷的院子里闹起来了。” 一进院子,罗小姐色厉内荏的声音就传入齐夫人耳中。 “你们齐家,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设计本小姐,我要让我爹杀了你。” 罗小姐惊恐地缩在床角,那身华美的红衣胡乱地套在身上,发饰凌乱,妆容都花了。 她的婢女惊恐地挡在床前,双腿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齐辉裸着身子,被罗小姐踢到床下,屋里乱成一团,他还睡得呼噜震天响。 “罗小姐,这是我家辉儿的院子,可不是客院,你是如何到这里的?” “是你,是你让婢女引我来的。” 她绝不能承认,绝不能承认自己认错了,自己送上门,绝不能。 “胡说八道。” 天上飞来一口锅,齐夫人都被砸晕了。 可是罗小姐就是信誓旦旦地说是她的婢女引她来的,难不成老爷子插手了? 老爷子设计罗小姐给辉儿也不是什么坏事,反正她也不吃亏,辉儿也不吃亏。 “罗小姐,我劝你,还是别闹了,这女人啊,身子给了谁,难不成还能当做没发生?” 想定了,齐夫人不知不觉就带点婆婆的挑剔去看罗小姐: “以后还要在齐家过一辈子,何必此时弄得那么难堪?” “你说什么风凉话,要是你女儿被糟蹋,你还会这么说嘛?” “这不是你自己送上门的?我女儿可……” 齐夫人愣了愣,对了,她女儿。 她女儿此时应该是在季解元的房里,她得赶紧过去处理了,可不能让女儿像罗小姐一样成为笑话。 第80章 笑话 “夫人夫人,不好了。” 初夏哭着一脸鼻涕眼泪,脸色青白,跌跌撞撞地冲向齐夫人。 “闭嘴。有话不会好好说,嚷嚷什么?”齐夫人有种不祥的预感,下意识地吼着初夏。 “夫人。” 初夏六神无主,冲到齐夫人面前,两腿一瘫。 “小姐,小姐不知怎的跑罗知府房里去了,小姐被罗知府糟蹋了啊!呜呜呜……” 仿若晴天霹雳,炸在齐夫人耳边。 “你—说—什—么?” 齐夫人两只手扯住初夏胸前的衣领,猛地将瘦弱的初夏揪起,咬牙切齿的一字一句问道。 “小姐被罗知府糟蹋了。”初夏抽抽噎噎地又重复了一遍。 她的小命保不住了。 “紫珠呢?紫珠那个贱人呢?” “紫珠,紫珠也在罗知府床上……” “噗……” 怒急攻心,喷出一口血,齐夫人软倒在地上。 “夫人,夫人。” “她刚才说我爹睡了齐明月?”罗小姐呆愣愣地问身前的婢女。 “好像是的。”婢女也有点听呆了。 “哈哈哈哈哈。” 罗小姐不屑地看着被下人七手八脚背出去的齐夫人。 刚才还趾高气扬地讽刺她身子没了就得认命。 现在,轮到她自己亲女儿身上,吐血气昏过去了。 真是笑话。 罗小姐突然觉得自己没那么伤心绝望了。 没了身子,她好歹也会是齐辉的正妻,齐辉差是差了点,好坏也是未婚公子。 不像齐明月,失身给她爹了,还是跟一个婢女一起失身的,笑死她了。 她娘牢牢掌控着罗家的后宅。 齐明月,进了门,得当她爹的妾,伺候她娘,噢,还得和一个丫鬟平起平坐。 笑死她了。 有齐明月对比,罗小姐明显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下了床,看了眼地上的齐辉,罗小姐撇撇嘴。 “你们是死人吗?还不把你们少爷扶床上去,躺地上着凉了算你们的?” 挥手让婢女给她收拾衣饰,罗小姐眼里的惊恐都散去了。 有齐明月在她娘手底下,她即使嫁给齐辉,齐夫人也不敢给她气受。 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她没睡到陆小侯爷,齐明月也没睡到,齐明月还比她惨,罗小姐瞬间心理就平衡了。 果然,有人比自己更惨,是缓解不堪的不二法门。 客房。 罗知府那杯酒,何管家狠狠地挖了两指甲盖情人散,药量极重。 下人们发现不对之后,也不敢闯进去。 就初夏疯狂地推门进去,又尖叫着出来。 外面闹得人仰马翻,里面罗知府还未歇下。 齐老爷子和齐夫人一前一后都倒了下去,齐辉睡得天昏地暗。 何管家惨白着脸神思不属,齐夫人的大丫鬟紫珠还在罗知府的房中奋战。 偌大的齐家,竟无人掌控大局,乱成一团。 一直到天色渐晚,在衙门做书办的齐大爷下了衙,齐府才仿佛活了过来。 …… 李堇稀里糊涂地被叫出内院,一照面,就被季言安和杨泓急吼吼地带着回了家,一副逃灾的模样。 “发生了什么事?” 待杨泓把前因后果一说,李堇先是后怕,再是觉得好笑,最后,面无表情。 观察着李堇的脸色,季言安信誓旦旦地道,“我绝对没让她碰到我一根寒毛,杨兄也在场。” “对对对,绝对没碰到,那齐小姐嫌弃言安呢。”杨泓连忙作证,可不能让好兄弟后院的葡萄架倒了。 “她还嫌弃我相公?”李堇提高声音,满脸不爽。 所以你到底是在气什么? 杨泓和季言安对视一眼,从对方眼底看到同样的一片茫然。 “是杨兄打晕她,杨兄抱的人。” 季言安出卖起兄弟没有一丝心理压力,反正杨家嫂夫人也不在这里。 “你别恶心我哈,我用棉被包的。”杨泓没想到,这季言安一点都不君子。 “杨五哥,季解元,你家是在这里吗?” 十三弄那头,传来陆小侯爷的喊声。 “你怎么找来了?”杨泓疑惑地问。 “不是,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好歹刚共同合作过,合作还蛮愉快的,怎么转身就翻脸不认人了?” 他兴冲冲地跑来跟他们分享战果好不好。 “说说看……”李堇鼓励道。 得意洋洋地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陆小侯爷娓娓道来。 “后面的事你怎么知道那么清楚?”不是甩袖离开了吗? “我让陆十八带我去屋顶看戏啊,好戏怎么可能只看半截?” 李堇羡慕地道:“有武功高强的暗卫真是太方便了,又安全又方便。” “我家陆十八身手可好了,自小就被挑中,是我爹亲自训练出来的高手。” 聊了会儿天,几人都有些倦了,李堇让他们都回屋休息一下,毕竟喝了酒。 陆小侯爷眼巴巴地看着两人毫不犹豫地抛下他离去,可怜兮兮地问李堇, “不能给我安排一间客房吗?” 抱歉地摇摇头,李堇耸耸肩道,“我们家小,就两个房间,我们夫妻一个,杨大哥一个,没有空余的客房了。” 所以你只能回客栈睡了。 委屈巴巴的陆小侯爷正要起身离开,突然,腹中传来响亮的‘咕咕’声。 陆小侯爷脸腾地红了起来。 “你刚才宴席上没吃?”不是去吃席吗?怎么还饿着肚子回来? “吃了。” “那……”这咕咕声是? “后来又是看戏又是翻墙的,我体力耗得快。” “不是你的陆十八拎着你?”需要体力? “说要就是要。”陆小侯爷言语间有些恼羞成怒了。 他总不能说,席上他就顾着喝酒都没这么吃,最后回去气齐老爷子也是象征性地吃了几口。 他嘴刁的很,潭州这边的食材,很不合他胃口,来这几天,都瘦了好几斤了。 去人市想买个厨子,都买不到。 李堇犹豫了一下,问了句,“不然,我做碗葱油面给你吃?” 刚才季言安也说了,今日多亏陆小侯爷出面帮他挡住,背好了锅,免去了不少麻烦。 也不能刚用完人家就翻脸不认账。 本来陆小侯爷想说不用的,毕竟他嘴刁。 但是葱油面三个字,不知怎地,听着就让他有食欲。 “那你帮我做一碗,不用很多,我胃口……小。”万一又吃不惯吃不下硬咽下去多痛苦。 一刻钟后,陆小侯爷就后悔了,恨不得回到一刻钟前把那句话换成煮大碗一点,我胃口超级大。 几口吃完,陆小侯爷眼巴巴地看着李堇,突然,灵光一闪。 “堇娘子,之前给齐老爷子做马蹄糕和山药糕的是不是你?” 第81章 做个交易 “是啊。” 李堇挑挑眉,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 “哈,真的是你做的?”陆小侯爷眼睛大亮,得来全不费功夫。 “是啊。” “你为什么会做?” “我为什么不能会做?”这是什么脑回路? “不是,我的意思是,这个方子,你哪里学的?”她该不会是宫里那厨子的后人或者流派的。 “方子?” 李堇若有所思地看了陆小侯爷一眼,沉下了眼睑,复又抬头,从容地道:“我自己研究的啊。” “自己研究?不是学的?” 李堇不动声色地套着话,“不是,我就爱折腾美食,我自己研究出来的,怎么了吗?” “你做出来的糕点,跟宫里一个御厨做得一模一样。” “是吗?”李堇松了口气,“巧合罢了,这个糕点不难做。” “难啊,我让府里的厨子研究了很久都研究不出来。” 李堇指尖在桌面上轻扣,不徐不疾地问,“你为什么要研究糕点的做法?你很喜欢吃?” “那倒不是,是我祖母喜欢。”陆小侯爷浑然不知李堇在套话,有啥说啥。 将圣上很看重这个糕点,不肯外赐的秘事一一道来。 “你父亲冠军侯大人不是深得圣上宠幸,你的祖母应该能得圣上赏赐些才是。” “若是一般的东西,不对,哪怕贵重的,圣上对我们家都不会吝啬。 这个糕点不一样,这个糕点是昔年元后娘娘亲手做给圣上吃的。那个厨子,据说也是元后娘娘手把手教出来的。” 李堇没有再问,陆小侯爷只是单纯不是蠢,再细问下去,难保他回头不会觉得不妥。 反正,她差不多心里有数了。 “你想要这个糕点?还是这个方子?” “方子可不敢要,圣上想必是不喜这方子流传开的,知道你会做就行,来日你到京城了,做些给我祖母吃就是了。” 普通厨娘他肯定就带走了,堇娘子是人家季解元的娘子,跟他走不现实,陆小侯爷也没提过分的想法。 “那……我们做个交易好不好?”李堇眼珠子轻轻在陆小侯爷身上打了个转。 “什么交易?” “你要回京那日你来寻我,我给你做好糕点,并且给你做好保温措施,我保证,只要你在十日内能回到京城,这糕点保质保量,口感不变,你祖母一定能吃上。” “真的?”他祖母有一年没吃上这糕点了,若是他能带回去,老人家一定开心坏了。 “自然。” “那你要什么?” “你不是有个厉害的暗卫陆十八?” “陆十八不能给你。”陆小侯爷连忙道,从小一起长大,他都有感情了。 “让他帮我做件事。” “你说……”不抢他家陆十八就行。 …… 是夜,忙里忙外的齐大爷终于能歇会儿了,回到正院房中,躺在榻上,打起鼾来。 从他到家,又是请大夫,又是安抚一家老小,还要时时关注着罗知府那边。 罗知府那边三人到现在还没出房门,唉。 自己亲生女儿在里面,被年纪比他这个当爹的还大的罗知府欺辱,他们齐家老少爷们,愣是没一个敢进去坏事。 还好他爹喝了药,好转了些,倒是夫人气急攻心,还在昏睡。 也不知道夫人醒了没? 强撑着起身,齐大爷绕过屏风,走到床前,掀开帐幔,一时间,竟愣住了。 床上不止齐夫人,还有另一个人…… “何管家……” 颤抖着手指着何管家,齐大爷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也气晕过去。 到底是中年男人,体力比他爹和他夫人好多了,所以他到底也没晕过去,愣愣地看着床上的两人。 “畜生。” 齐大爷狠狠地一脚踢在何管家身上,干瘦的何管家疼醒了过来。 看到身边躺着的齐夫人,床边站着的齐大爷,何管家吓得三魂七魄都要出窍。 连滚带爬地滚下床,何管家结结巴巴地道:“不—不是—大爷,我—我没—不—不是—我……不是我爬上夫人的床的,我……” 被何管家的声音吵到,齐夫人悠悠转醒。 一醒来就听到何管家的话,又气又怒的瞪大眼睛,又一口鲜血喷出,倒回了枕上。 齐大爷气的又上前踹了两脚,他当然知道何管家没那个胆子。 再说两人都是合衣躺着,齐夫人还是昏迷之前的姿势,估计都没醒来过。 “怎么回事?”虽然心里有数了,齐大爷还是哑着嗓子问道。 “小的也不清楚,我刚送完大夫出去,回到前庭就被打晕了,醒过来就是这里了。” 何管家哭丧着脸道:“是陆小侯爷,他在报复小的,就是小的把陆小侯爷塞到小姐的床上的,他……” “闭嘴。” 齐大爷脸色阴沉地制止何管家再胡言乱语,“滚出去。” 劫后余生,何管家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看了眼床上再次昏过去,还吐得被子上都是血的齐夫人,齐大爷本来的怜惜尽去,眼底的怒火弥漫上来。 好好的日子安安稳稳地不过,他父亲和妻子各有各的小心思。 还有儿子女儿,个个都自以为自己聪明天下第一,别人都要被他们玩弄在掌心。 什么人都敢下手,什么人都敢算计。 是不是嫌命长? 那是陆小侯爷,是圣上的宠臣冠军侯的儿子。 冠军侯的师妹,是圣上的心头的白月光,是死了十五年依然能让圣上惦记她,还为了她不立继后的元后娘娘。 回到外间,将身体甩回美人榻上,齐大爷仿佛老了十岁。 别说陆小侯爷只是把何管家丢他夫人床上膈应他,就算真的让他们成事了,他又能如何? 他连罗知府房里的女儿都不敢去救出来,他能对陆小侯爷如何? 家里还有一堆烂事等着他处理,他爹和他夫人只管闯祸,闯完晕倒了事。 齐大爷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这么绝望过。 …… 陆十八回来,将事情经过说与李堇听。 李堇满意地点头,心口的那口恶气,总算是出了些。 没错,让陆十八把何管家丢到齐夫人床上,是李堇的意思。 齐夫人敢惦记她李堇的男人,李堇就敢往她床上扔个男人。 她李堇,从来都是有仇必报的性子。 陆小侯爷和陆十八都离李堇稍远些站着,这位,不好惹。 不对,这两口子都不好惹。 一个把人家女儿丢到老男人的床上,还附带一个丫鬟两女侍一夫。 一个往人家夫人的床上塞个老男人,还特意交代要让她相公看见。 齐家惹上这两口子,真是倒八辈子霉了。 第82章 一品轩开业 目送陆小侯爷离去,李堇思及他刚才提及的糕点,有点怔忪。 会做马蹄糕和山药糕的元后娘娘,她,该不是穿越者? 其实马蹄糕和山药糕都一样,没什么特别的,在现代,任何人网上搜下食谱都会。 在这里,那些顶级的御厨之所以研究不出来,不过是因为固有思维作祟罢了。 时人做糕点,都是将原材料做成浆,再做出来,比如汤圆。或者是将豆子之类的炒干磨粉,再用粉去做,比如绿豆糕。 而马蹄糕和山药糕,是要直接蒸熟压碎调味就可以了,再简单不过了。 当然,有些大厨不是没想到过,而是,他们压碎后,根本做不成型。 现代有个电器,它叫冰箱,冷藏出来就成型了。 但是在南离,谁会想到这个? 只有她们这样穿越过来的,才会想着拿冰块给糕点降温定型。 这就是为什么简单的糕点,那些厉害的大厨却做不出来。 而元后娘娘,很可能就是穿越女。 不过,这都跟她无关。 反正谁问,她都是一句自己看书自己研究自己多次反复实验做出来的。 元后的事,与她无关。 李堇这几日在忙着一品轩开业事宜。 今日,就是一品轩开业的日子。 早早培训好的广告小队,穿着李堇事先设计定做的统一的黑色店服,正面胸口绣着大大的一品轩的标志。 背面绣着古董羹三个大字。 广告小分队共二十人,是李堇聘请的之前来报喜的小徐一整队报喜队成员。 此时,他们穿着统一的服饰,穿梭在潭州的大街小巷,口中不断广而告之。 “一品轩开业大酬宾,大冷天来一口热乎乎的古董羹,快活似神仙。” “什么锅这么香?咕咚锅。咕咚锅哪里有?一品轩。” “亲朋好友聚一桌,来一锅古董羹,团团圆圆,和和美美。” “……” 一句句不曾听过的宣传语从广告小队的成员口中说出来,新奇又特别。 路过的廊下晒太阳的家里嗑瓜子的,都忍不住跑出来,问一句,什么是古董羹?哪里有古董羹? “一品轩古董羹,开业大酬宾,进店前三桌打五折,前十桌打六折,全场打七折。” “中午一品轩门口可以品尝古董羹。” “大锅小锅你想要的我们都有。” “花椒麻锅,番茄锅,清汤锅,你要的一品轩都有。” 一早,祭拜了财神,放了鞭炮,广告小队就忙活了起来。 到中午,半个潭州府的人都知道了有一家一品轩开业了,要卖神奇的古董羹,还可以试吃。 未到午时,一品轩门口就车水马龙。 “小徐,葛杨,你们去。” 两人对着李堇点点头,出了店门,站到了门口的一张长桌旁。 长桌上此时放着三个铜锅,三种不同的锅底咕咚咕咚地煮开,浓郁的香气不断气侵袭围观食客的味蕾。 小徐和葛杨一人拿着一双长筷子,将长桌上的荤菜素菜都各拣一些放进锅中。 又将烫好的菜沾上不同的蘸水放置在一旁的小碟子上。 “诸位老少爷们,大娘大姐,都来试吃看看,不好吃不要钱,你转头就走,好吃到我们店里放开肚子吃个撑。” 小徐半点也不怯场,大大方方地吆喝起来。 葛杨先是不好意思吆喝,慢慢地,也在小徐的带动下,大声招呼起客人。 总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哟,这不是福爷吗?您可是咱潭州城的老饕,来来,您来品鉴品鉴。” 福爷是个胖胖的笑呵呵的中年大爷,也不啰嗦,接过小徐手中的小碟子,筷子一夹,那一块软嫩的烫牛肉就进了福爷的嘴。 “绝了。” 竖起大拇指,福爷眼睛都亮了,真是好味,就算不收钱当托,他也是要来吃的。 “掌柜的,给我开一桌,这什么古董羹,给福爷上一锅。” “好嘞,福爷您看,你自己吃,我给你上一个小锅可好?” “自然好。” “您要什么锅底?我们有花椒锅,番茄锅,清汤锅。” “来个花椒锅。” “福爷果真是不愧是老饕,我们的花椒锅是一绝。” 王掌柜和福爷一搭一唱,不但把点单流程示意了一遍,还生生演绎了活广告出来。 有了福爷开了先例,很快,有意试吃的一个个端起了小碟子。 “小二,开一桌,我要番茄锅。” “我们是四人,要大锅,我们要什么口味好?番茄锅我想吃,花椒锅我也想吃。” “贵客,我们有鸳鸯锅,可以有两种口味,花椒锅番茄锅都给您上。” “小二,我要……” “小二……” 很快,一品轩整整二十张大桌,二十张小桌,二楼十间包厢全部客满。 一锅锅古董羹热气升腾,整间一品轩都暖和了起来,深秋的天气,暖和的古董羹,嫩滑的牛羊肉,爽脆的牛肚黄喉,香浓的蘸水,谁能不爱? 李堇满意地回到后厨,查看了下,料还很足,中午撑过去是没问题的。 下午,王掌柜临时跑了趟坊市加紧采购,果然,晚上,一品轩又爆满。 一直到亥时初,最后一桌客人才意犹未尽地离去。 伙计们将馆子收拾干净已经亥时正了。 “都累了?赵师傅,你去煮一锅面,都垫垫肚子,早些休息,等忙过这几日,我再为你们庆功发红封。” 赵师傅是聘来的大厨。 “喔……” 东家要给加月钱,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 伙计们欢呼了起来,呼噜噜地吃了面,回家的回家,葛杨和李庆春也回了后院。 “小徐,你稍等下。” 小徐收回迈出门的脚,站到李堇对面。 “别客气,你坐。” 指了指对面的条凳,让小徐坐下,李堇递过去几个荷包。 “这是那位福爷的出场银子,你帮我转交给他,就说我多谢他了。”福爷是小徐帮李堇找来的。 李堇提起另一个荷包,继续道:“这个是你们广告小队今日的佣金。” 又提起最后一个荷包递给小徐,“这个是给你的谢礼。” 小徐收起两个荷包,最后一个却摆手不肯收。 “我的佣金也在广告小队里面了,哪能另外拿佣金?” 李堇也不跟他纠缠,转头叫道,“青叶。” 第83章 离去 一把捏起那个荷包,青叶直接掰开小徐的手,将荷包放他手心。 “堇娘子,这……”小徐握着手中的荷包,有点无措。 “这是感谢你的,你为我找来的福爷和广告小队,还有你今日主持的现场试吃都是极好的,这是你应得的。” 这小徐不得了,真的是个人才。 李堇真诚地看着小徐,发出邀请,“你能不能考虑下,来帮我做事,我保证不会亏待你,你想要多少月银,可以提出来,我们可以商量。” 心脏扑通扑通地急速跳动着。 小徐从来没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的本事,加入报喜队也是朋友帮忙找的关系。 他本职是在一家米店做伙计的,在米店他也是普普通通的伙计,并没有更得东家欣赏。 可是这个解元夫人,一品轩的东家,堇娘子。 在她的眼里,他仿佛是什么了不得的人才似的。 那么真诚地邀请他。 “堇娘子,我,我没什么特别的本事的。” 小徐局促不安地搓着手,“我就是很普通的伙计。” “我就喜欢用你这样的伙计,你要不要考虑下,来我这里做事?”李堇再次发出邀请。 “我……” “这样,你晚上回去想一想,如果你愿意过来,我让王掌柜亲自带你,如何?” 这简直是天上掉下的馅饼,掌柜亲自带他,也就是培养他的意思,以后,他也能做掌柜。 “堇娘子,你不是在开玩笑?真的让王掌柜带我?” “是,王掌柜现在亲手带葛杨和李庆春,他们俩都是签了死契,这辈子都是我的人。” 喝了口水,李堇继续道,“我不能保证给你的培养会超过他们二人,毕竟他们是我的人。 但是你如果能签十年的契,我可以给你承诺,王掌柜会倾力培养你,如葛杨和庆春一样。五年后,让你当上掌柜。” 这小徐实在太有天赋了,李堇实在是见猎心喜。 “好,堇娘子,我晚上回去想一想。” 幸福来得太突然,小徐现在有极强的不真实感,他需要缓一缓。 “可以。” 次日一早,杨泓就收拾了行李,准备回安平县。 “不再多呆几日?”李堇有些舍不得。 这段日子下来,她都有种杨泓是他们兄长的错觉,处处照顾他们。 “不了。” 杨泓也有点不舍,“祖父本来的意思就是让我陪言安到中举后就回安平。” 可他还是多停留了十几日。 “我们必须回京了,祖父来安平已经月余,圣上几次问起了,我娘子也快生了,我赶回去还能亲眼迎接我长子出生。” 翻了翻白眼,李堇吐槽道:“还没生呢,你怎么知道是长子?” “太医把过脉了啊!” “噢,我给忘了老中医的神奇了。”吐了吐舌头,李堇不好意思地笑笑。 “什么老中医?”堇娘怎么尽说些听不懂的话? “没有没有。” 摆摆手,李堇将手中的锦盒递给杨泓。 “这是什么?” 季言安温和的接口道,“我和堇娘给孩子准备的诞礼。” 李堇低头看着季言安,季言安正好抬头看她,两人相视而笑。 “这怎么好意思。”杨泓满脸喜色,又有几分腼腆,收礼物有些不习惯。 “不是你老说我们把你当外人,现在是你要把我们当外人?”季言安反将一军问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自然是要的,这不是跟你们客气客气。” 将巴掌大的锦盒塞入怀中,杨泓还顺便收拢收拢腰带,怕锦盒掉下来。 “这是一些糕点,一份是给杨老先生,一份杨大哥帮我带给娘和言平。” 李堇又把手中的包裹和竹篮里装着什么,给谁,一个个给杨泓交代好。 “晓得了,你就放心。” 杨泓上前一步,弯腰熊抱了一下季言安,两人都重重拍了对方的后背。 “杨兄,保重。”季言安言语里也带出了不舍。 “保重。” 杨泓上了车辕,看着两人道,“我在京城等你们。” “好。” 马蹄声远去,只余落叶和一地寂寥。 回房继续收拾了行李,送走一个,现在又要送走一个。 刚收拾完,出来就看到季言安握着一本书,目光却没有焦距,在厅中发呆。 “言安?” 听到李堇的呼唤,季言安回神,将手中的书放下。 “堇娘,我去了书院,也是十日一休沐,你自己在家要当心。 不管去哪里一定要带上青叶,出门的话,找葛杨或者李庆春陪你去,莫要一个人外出。” 季言安絮絮叨叨去交代着,他对堇娘有一万个不放心。 “我会的,你放心。” “我怎么放心?” 季言安有点懊恼,“我有点后悔自私地把你留在潭州,又不能日日陪在你身边。” “你有你的事要做,我也有我的事要做,哪里能天天绑在一起?” 李堇的不舍都被好笑冲淡了些,“我是你的娘子,我是要和你比肩同进退的,不是要当你养在盆中欣赏的花草。” 将李堇拉到身边,季言安轻轻地揉着她的手。 “我并不是不让你做你要做的事,只是,你没在我眼前,我怕,你有什么危险或者需要,我不能及时知道,不能及时来到你身边,不能陪着你护着你。” “你每次不都给我出气了?” “你知道?”季言安有些讶异,又有些不安。 “我当然知道啊。” 季言安更不安了,“那你……” “我什么?”李堇不解地问。 “你怕不怕这样的我?”手段狠辣,睚眦必报,他季言安从来不是什么风光霁月的君子。 “那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李堇跨坐在季言安的腿上,和他面对面,手搂着他的脖子,歪着头问道。 堇娘这是干嘛? 季言安方寸大乱,又不敢乱动,怕李堇摔了,双手轻轻地扶住李堇的腰。 “你这是做什么?” “抱一下不行吗?”她当然在撩心上人啊,不然嘞? “……行。” 左看右看,季言安松了口气,虽然是在正厅,但是小宅子这边平常没什么事王管家他们都不会过来。 就青叶…… 想到青叶,季言安越发发窘,轻声哄着李堇。 “堇娘,快下来,青叶那丫头在家里呢。” “噢。” 见李堇应了还是没动,季言安有些无奈,虽然他也很喜欢这样抱着堇娘,但是,要抱也要回房,这在大厅里。 “堇娘,不然我们回房好不好?” “不好。” 李堇任性地赖着不动,季言安马上就要走了,一走又是十数日,他现在腿脚不便,不能日日回家。 能多抱就多抱一会儿。 “堇娘……回房好不好?” 第84章 挑拨 李堇低头,看季言安窘得跟着大头虾似的红彤彤的,有点好笑。 对他这个本土古人来说,在正厅里搂搂抱抱好像确实惊世骇俗了些。 不再逗他,李堇从他腿上下来,没忽略季言安眼底的几分流连。 李堇蹲在季言安脚边,将头放到他腿上,脸朝外,看着外面秋风吹拂的柳树枝,缓缓地开口。 “言安,那天我让陆十八把何管家丢齐夫人床上了。” 挑了挑眉,季言安有点惊讶,随即觉得好笑。 “怎么这么调皮?” 勾了勾唇,李堇问道:“我坏人清白呢,你就觉得我只是调皮?” “他们罪有应得。” 季言安理所当然地道,堇娘做什么都是对的。 “所以,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害怕,言安,我们是一样的人,一样睚眦必报。” “那怎么一样?” 季言安不认同,他的堇娘,做什么都那么可爱,再说不过是些无伤大雅的事罢了。 如果齐夫人知道季言安这么想,未必不会气得再吐一口血出来。 无语地起身看着季言安,李堇怎么觉得,季言安看她老带副滤镜似的,她做什么都是好的对的,她长得就是天下仅有。 “言安,你该不是见过的姑娘太少了?”总觉得审美有点扭曲。 “你希望我多去看看姑娘?”季言安不解? “想的美。”李堇眼都瞪圆了,胆肥了是? 那你还嫌我看得姑娘少? 季言安有点委屈,但是他不敢说,怕惹堇娘生气。 “东家,我爹说马车收拾好了。”青叶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李堇推着季言安出了正厅,吩咐青叶去房间里将收拾好的行李提进马车。 “葛杨说会赶车,就让他送你去白鹤书院。你腿伤没好之前,他都留着书院伺候你。” 季言安担忧地问道,“这样你人手够吗?” “没事,一直都在招人呢。再说,生意哪有你重要。” 季言安闻言先是羞窘,接着又觉得甜蜜,提唇而笑,妁妁其华。 被季言安的颜值暴击到的李堇看呆了。 “东家,东家,东家。” 青叶不解地看着李堇,“东家相公脸上都花吗?东家你怎么都看呆了?” 恼羞成怒地瞪了青叶一眼,李堇清了清嗓子,羞恼道,“青叶,你晚上不许吃肉。” “为啥呀?”被晴天惊雷劈得发懵的青叶满肚子疑惑? 她就问了一句话,怎么就失去最爱的肉肉了? …… 罗家。 今天是齐家大少爷和罗知府的千金罗小姐的大喜之日。 为了防止东窗事发,齐罗两家都决定早早完婚,免得万一肚子鼓起来了藏不住。 至于齐小姐和紫珠,当然不能大张旗鼓地办喜事,那两家岂不是都要成为潭州笑柄。 一顶小轿,两人就进了罗家后院。 本来,齐夫人是打算将紫珠卖掉了,她怎么可能会允许这个坏事的贱婢跟她的女儿平起平坐? 无奈,罗夫人的意思是,要么两个一起抬进罗家,要么一个都不要。 齐夫人无奈,只能妥协。 哭得肝肠寸断地看着爱女无名无分的被一顶小轿抬入罗家。 这一刻,她无比后悔。 是不是她不多事,女儿就算为妾也是给陆小侯爷做妾,怎么也比罗知府好啊。 齐夫人至今还是不知道女儿也插了一手。 那杯酒药量太重了,齐明月被折腾惨了,休养了好几日才缓了过来。 她不敢说她惦记上了杨泓,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季言安。 “季言安,我一定要弄死你,一定要弄死你。” 齐明月不再只是掐初夏,她忿恨得五指弓起疯狂地抠着初夏腰腹的软肉,面色扭曲疯狂,仿佛要把她的血肉生生抠下来。 良久,齐明月终于平静了下来。 拿起手帕,擦着指甲上的血迹,不理瘫在地上面色青白的初夏。 这时,一个粉衣婢女端着一碗银耳汤进来。 “小姐,喝甜汤了。” 粉衣婢女伺候着齐明月用膳,边小心翼翼问道,“今日是罗小姐出阁的日子,小姐可要去看看?” “她出阁有什么好看的?”听到出阁二字,齐明月窝火得紧。 “也是,那日罗小姐她明明是惦记着爬陆小侯爷的床,结果爬了咱们家少爷的,现在还能八抬大轿抬进齐家,真是不公。” 初夏看了眼粉衣婢女,又看了看齐明月。 她怎么觉得这粉衣婢女是在故意给齐明月拱火,可是初夏不敢多言,这婢女原先是齐夫人院里的。 这几日初夏总觉得这婢女一直在引导齐明月痛恨季言安,她觉得不妥稍微和齐明月提了一嘴,就被狠狠地掐了一把。 齐明月觉得初夏是嫉妒粉衣婢女更得她宠信。 “她也就是命好罢了。”命好齐辉未娶,不然也跟她一样,得做妾。 “都怪那个季言安,多管闲事,不然,小姐就得偿所愿了。” 初夏愣了愣,她怎么知道?小姐连这么秘密的事都告诉这婢女,看来真的很信任她。 齐明月不由得回想起那日,季言安对她的鄙薄,怒火渐生。 耳边粉衣婢女又在说,“这季言安就是欺负咱们齐家拿他没办法。” 齐明月怒气冲冲地怼到,满腹火气,“你这么说有什么用?我能怎么样?” “小姐,咱们没办法,可是有人有办法啊。” “谁?” “罗小姐啊。” 齐明月嫌弃地瞪了粉衣婢女一眼,这婢女忠心得很,她被一顶小轿抬到这罗府,都自请跟她而来,她也心领了。 但是没想到这脑子不怎么好。 “她跟季言安无冤无仇,怎么会帮我对付他?” “那如果有怨有仇了呢?” “你什么意思?” “小姐,你……”粉衣婢女低声和齐明月耳语了起来。 罗小姐正在试明日的新娘妆。 自从有了齐明月这个更惨的对比对象,再加上陆小侯爷她们两谁也没睡上,所以,罗小姐心态一直尚可。 这几日也是安心备嫁。 看着罗小姐房中红彤彤一片,那大红的嫁衣,刺痛了齐明月的眼睛。 凭什么? 凭什么同样失贞,自己无名无分被一顶小轿抬进罗家,而罗小姐却可以大红嫁衣嫁给她哥做正妻? 凭什么? “你来做什么?”罗小姐嫌弃地看着齐明月。 第85章 是季言安设计的 罗小姐毫不客气地嫌弃刺痛了齐明月的自尊心。 “你要嫁给我哥了,以后就是我嫂子了,作为妹妹,我不能来看看你?”齐明月努力平复情绪。 “切……” 不屑地翻了翻白眼,罗小姐嘲讽道,“你还是我爹的小妾呢,一个妾室,见了本小姐,不用行礼吗?” “你……”齐明月气得胸口上下起伏,“你就不怕我跟我哥说你苛待我?” “去说啊?我好害怕哦!齐明月,我跟你保证,你哥或者你娘给我一次脸色看,我就让你在我娘院子里跪上一日。” 这掷地有声的威胁让齐明月脸色煞白,这几日她就吃了罗夫人好几顿排头了。 齐明月心里越发不甘。 明明同样遭遇,为什么,为什么如今她处处要被罗小姐掣肘? 想到来找罗小姐的目的,齐明月低头隐下眼底翻腾的疯狂,低声下气地道,“我说两句话就走。” “快说,说完滚。” “你知不知道,那一日就是季言安设计让你失身给我哥的?” “胡说八道,明明是你娘故意领我去的。”内情是怎么样的罗小姐自己门儿清。 是他爹给了她错误的信息,所以她出事之后罗知府也很内疚,嫁妆都给她多添了一千两。 “你是不是觉得披白披风的就是陆小侯爷?”齐明月不理罗小姐的狡辩,继续发问。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告诉你,那陆小侯爷的白披风,是季言安故意披在我哥身上的。” “你说什么?”罗小姐脸色变了变,不是齐辉醉酒拿错了吗? “是季言安故意的,他对我齐家慢待他怀恨在心,他知道了我们家的计划,他本来是要设计我和我哥。” 齐明月编起谎话来不打草稿,她对付不了季言安,可是罗小姐可以。 “你们家什么龌龊计划,季言安这么会知道?”罗小姐将信将疑。 “他那个童养媳不是在女眷席吗?肯定是那个童养媳从我娘那里发现猫腻传话给他的。”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听不懂,滚出去,滚滚滚。”罗小姐方寸大乱,命下人将齐明月撵了出去。 可是,齐明月那句话却在她心里扎了根。 那一日,她亲眼见到李堇怎么几句话怼得齐夫人下不来台的,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 李堇发现齐夫人的算计,也是很有可能的,李堇也去换了衣服,有时间打探消息传消息出去。 是季言安设计让齐辉披上陆小侯爷的白披风的。 是李堇得知齐家的设计给季言安送的讯。 罗小姐越想,越觉得真切,心态越是失衡。 如果,如果没有这两人的插手,她此时不只是一个小小齐家的少奶奶,而是,冠军侯府未来的女主人。 如果没有这两人…… 都怪他们。 罗小姐面色阴暗,咬牙切齿地道,“季言安,李堇。” …… 杨泓要接杨老先生回京,季言安去了白鹤书院进学。 李堇全身心都在经营一品轩上头。 一品轩新颖的古董羹,别开生面的试吃,还有广告小队奇特的宣传方式,都大大冲击了潭州的食客。 一时间,慕名而来的,不知凡几。 生意如预想一般,火爆无比。 不是没有其他饭馆的人来打探,结果都是美美地饱餐一顿离去。 原因无他,锅底和蘸水,他们吃不出来,研究复刻不出来,就无法仿造。 李堇有自信,一年之内,她的锅底和蘸水应该不太会被仿造。 起码也得名厨级别的来吃个几十次才有可能品出各个调味料,并研究出配比来。 等一年后,她品牌的名声已经打出去了,有正宗的,谁去吃仿品? 再说,她这店定位本来就是中档,并不贵,没有给竞争对手留太多空间。 小徐第二天就来上工了,店里又多招了两个伙计,才忙得转。 “堇娘子,你也来吃咕咚锅?” 李堇闻声望去,有点意外,“陆小侯爷,你怎么在这里?” 陆小侯爷打开包间的门,示意堇娘子进去。 “你自己吃?” 包间里就一口小锅,菜倒是点了一大桌。 “对啊,我在潭州又没有相熟的。” 之前的狐朋狗友齐辉,自从寿宴上那事之后也不敢跑到他面前来了,这几日他都快无聊得冒泡了。 “你反正是来游玩的,这里无聊你再换个地方玩不就得了。” “我本来是要走了,没想到啊,发现这家宝藏饭馆。” 陆小侯爷说起这个就两眼放光,兴奋地指了指面前咕咚咕咚冒泡的锅子。 “这个咕咚锅绝了我跟你说,我这都来吃第三天了,我要把所有锅底都吃一遍。” “真的那么好吃?”李堇笑眯眯地看着他。 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陆小侯爷强烈推荐道,“那当然,我跟你说,我嘴可挑了,不好的,我是吃不下口的。” 陆小侯爷转头对着窗口喊了一声,“陆十八。” 黑色劲装的陆十八,从屋顶下来,从窗户跃进包间。 “你去,叫小二再送一个锅子进来。” 李堇连忙摆手,“不用了。” “你不用客气,尝尝看,真的好吃。”陆小侯爷拍着胸脯保证,就怕李堇不相信他。 李堇哭笑不得地看着陆小侯爷,她今日总算明白,什么叫盛情难却。 小二很快就进来,客气地问道,“客官,您要点什么?加个锅子是吗?” “对对,堇娘子,你要什么锅底?我跟你说,你们姑娘家,我建议你点那个番茄锅,酸酸的。” 堇娘子? 小徐眨巴眨巴眼睛,转头看身旁的姑娘,没错,确实是,“……东家?” 这不是他们家东家堇娘子嘛?这是在弄啥? “小徐,你去忙。给王掌柜说这顿记我账上。” “好的,东家。” 小徐退了出去继续忙活。 “你?东家?” 陆小侯爷掏了掏耳朵,他是不是幻听了? “对啊,这是我的店。以前我不是和你说过,我开了一个饭馆。” “是说过啊。” “你来了几次,难道没遇上王掌柜?”王掌柜一直在柜台里。 “我没注意。”他就顾着吃了,买单都是甩了银子就走。 这乌龙闹的。 刚才他还给人家东家强推自家的锅子,想想陆小侯爷就犯窘。 李堇笑眯眯地给他解围,“今日我做东,请你吃。”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你……” “砰。哐哐哐。” 闷闷的拍桌声从楼下大堂里传来,然后是碗筷摔落的声音。 “蟑螂,我去,好大一只蟑螂。” “掌柜的,掌柜的,给我滚过来,你们这什么黑店,菜里怎么会有蟑螂?” “我这锅里有头发,我都要吐了,好长一根头发。” 第86章 就是你自己放的 在一个吃饭的饭馆里,出现菜品不干净,有蟑螂有头发这种,其他桌的客人都不敢动筷了。 有的甚至反胃了起来。 王掌柜急忙从柜台后出来,几步到了叫嚷的这桌。 “抱歉,客官,让我看一下,蟑螂是在哪里?” “就在这里,你看,还在动呢。” 这一桌的客人,一个是个脸盘黑黝,手节也粗大,眼神闪烁的汉子。 另一个身材瘦高,年纪较小,皮肤偏白,像是少干粗活的样子。 “客官,你看这是不是误会?” 王掌柜看了一下盘子里还在蹬腿的蟑螂,心里就有数了。 从袖中掏出一锭约有五两重的银子,放在桌上。 “这银子赔偿两位客官可好?” 黑脸汉子扫过银子,吞了吞口水,瘦高男子却是看不都看那锭银子,嘲讽地看着王掌柜。 “想息事宁人打发我们?我们可是吃到蟑螂了,恶心得我晚上都吃不下了,拿五两银子打发叫花子呢?” 又掏出一锭五两的银子,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第一锭旁边。 王掌柜笑呵呵道,“客官你看如何?” “不如何?”瘦高男子不屑地看着王掌柜,一挥手把两锭银子打飞到地上。 “你们一品轩就是黑店脏店,锅里有蟑螂头发,还敢开店,恶心我们这些吃饭的是不是?” 瘦高男子不依不饶的样子,让王掌柜心口咯噔了一下,完了,这不是来讹钱的,这是来闹事的。 “客官言重了,我们一品轩菜品绝对干净,更不可能有蟑螂头发。” “你说没有就没有?” 拿起筷子,瘦高汉子将盘子里的蟑螂夹起来,“大家都来看看,这叫没有?这肥硕的蟑螂,大家看看,腿还在动。” 黑脸汉子也在一旁帮腔道,“对对,黑店,就这种店,就该砸了它。” “对,就该砸。”瘦高男子说着就拿起桌上的碗盘,要往地上砸。 “我劝你,放下你手中的碗盘,不然,我怕你带的银子,不够赔的。” 清淡带点冷冽的女声从二楼传来,众人抬头一看,通往二楼的楼梯上,缓缓下来了一个穿着青色短袄的姑娘。 “诸位客官好,我叫李堇,大家可以叫我堇娘子,我是这家一品轩的东家。” “唉,我认得你,你不是那个拄拐的学子,噢,现在是解元,今科季解元家的娘子。” 这是一位在府院广场上见过李堇的人。 “正是。”李堇冲对方点点头,“我相公正是今科解元,对我们这样的人家来说,声名,那是远远比挣钱重要。 我相公未来还要考进士争那状元郎,以后要授官的,我们家的饭楼岂会为了挣着几分银子乱来? 诸位说,是不是?” 那是自然。其他桌的食客都点头同意,毕竟科考是大道,开店挣钱是小道。 为了不损坏声名,影响科举,解元家的店铺,会比其他店铺更注重干净卫生才是。 “那这蟑螂和头发你怎么说?难不成还是我自己放进去的?” 瘦高男子又夹起那腿脚还在动的蟑螂,高高地举起,让其他人都看到。 “是,就是你自己放进去的。”李堇直接点头肯定道。 “你胡说八道。” 瘦高男子气冲冲七八蟑螂往盘子里一拍,指着李堇开骂: “你们就是想耍赖是不是?我们来吃饭,吃到蟑螂是我们自己放的?这就是你们开店的态度?” 这话引得其他食客心里也很不舒服,万一他们也吃到脏东西,是不是店家也要说是他们自己放的? 陆小侯爷居高临下,看着底下的冲突。 瘦弱的少女,被一群食客围在中间,还被人指着鼻子骂。 莫名的怒气在胸口升起,陆小侯爷不自觉地握紧手中的折扇。 他真想把那手指折断。 楼下,冲突还在继续。 李堇不屑地看了男子一眼,“我敢这么说,自然也要让大家心服口服的。” 拿起一双筷子,夹起那只还在动的蟑螂,李堇直接将蟑螂夹进咕咚咕咚冒泡的锅中。 “我们家的咕咚锅,都是在后厨就起了炭将锅中底料骨汤烧开,端到诸位桌上的时候,汤都是咕咚冒泡状态,是与不是?” “自然是的。”众人点头,确是这样。 “我家后厨到大堂大概也就二十息左右,诸位看看,我现在把这蟑螂烫进去也是差不多二十息。” 将蟑螂夹出来放在盘中,李堇示意大家靠近看,“这蟑螂已经不动了,彻底死了,都烂了。” 聪明的食客已经恍然大悟了。 “这位客官,您这蟑螂,刚才可是还活生生,还在动。是您倒进去沾一下就夹出来了?”李堇讥讽道。 “你……你这只能说明这蟑螂不是后厨掉进去的,那也可能是在这大堂,刚掉进去,就被我夹出来了。” “客官。”李堇冷笑着指了指盘中的蟑螂,“您带来的蟑螂太肥太大了,它要是从这两丈高的大堂梁上掉下来,这滚烫的锅底,怎么也得给它溅到您脸上。” 夹起盘中另一只蟑螂,李堇站到凳子上,手举高,松开筷子,蟑螂砸落锅中,溅起了一片滚烫的汤汁,落到一旁黑脸汉子手上。 疼得黑脸汉子跺着脚拼命甩着手,“啊啊啊啊……烫死我了。” “那样的话,我们听到就先是两位的惨嚎声了。” 瘦高汉子无话可说,心头有些不安,今天这事,好像搞砸了。 “再就是这两根头发……” 李堇转头环顾一圈,“我可以请诸位一桌出一人,到我家后厨去看看。 我们后厨的大厨和帮厨,都是裹着头巾的,这头发,它想掉也掉不下来。 顺便大家也能参观一下,我们后厨的环境。” 王掌柜领着有兴趣的客人去后厨绕了一圈回来。 “确实,这后厨比我家厨房还干净。” “厨师都是带着白帽子包着头,还穿着白衣服,看着就干净卫生。” “我去看了料底和菜品,都很干净,没有异物。” 李堇睨着两人,似笑非笑地问道,“你们要不要也进去看看?” 黑脸汉子和瘦高男子两眼对视交换了下眼神,转身就想离开。 “小徐,庆春,小许,小张,拦着他们。” 王掌柜话音一落,几个伙计就把两人围在中间。 李堇笑着问道,“两位客官,还没买单?” 瘦高男子脸色青白地掏出二两银子放在桌上。 李堇扫了一眼,“不够。” “什么不够?我都问过了,你们这吃一顿不就是一二两银子?” “普通客人是这样没错,但是你,坏了我店里客人的兴致,还来讹人找事,算普通客人吗?” “那,你要多少?” “十两银子。” “你抢钱啊?”黑脸汉子惊叫。 “是啊。”李堇点头。 “两条路你们选,放下十两银子,走人。我去报官,我们公堂见,顺便,我也好看看你们身后的主家。” 第87章 真是同行 瘦高男子脸色青一下白一下,报官,他可不怕,但是,他背后的主家可不能被牵扯出来。 他事没办好,还给东家找事,东家可不会放过他。 “我给钱。”瘦高男子咬咬牙,“但是我身上没有那么多,我要回去拿。” “你留下,我找个伙计,去你家里拿,什么时候,你钱到了,人再走。” “我兄弟可以留下等我。”瘦高男子指了指黑脸汉子,“我家里没人,我自己回家拿。” 黑脸汉子有些不解,但是没出声。 “按我说的选。” 当她看不出来,这黑脸汉子是找来凑数的? 瘦高男子最终还是选择告知地址,让伙计去他家拿钱赎他。 李堇不再理他,吩咐人将这桌菜都倒了,清理干净。 转身对一众食客道,“诸位,开门做生意,总免不了别人眼红来找事。” “我们一品轩的食材,环境,都是经得起考验的。” “打扰诸位的兴致,每一桌都送一道菜给大家赔礼,想吃什么跟小二说,这道菜就当是那两位……” 指了指被伙计看着蹲在角落的两人,李堇继续道,“就当是他们打扰大家,出银子给各位送菜赔礼了。” “作为东家,诸位被打扰了兴致也是我的不是,我给每一桌都送一盘果盘可好?” “自然好,店家大气。” “不愧是解元夫人。” “小二,我要牛肚。” “我们桌要一盘牛肉。” “……” 大堂里又恢复热闹,不时还夹杂着埋汰那两人的声音。 都是经常出来吃饭的人,这种看别人店生意好来讹钱来捣乱的见多了。 “一品轩这生意太新奇红火了,难怪惹人眼红。” “可不是。” “别家也没这么好吃的咕咚锅和蘸水,这蘸水真是绝了。” “花椒锅也是一绝。” “这铜锅的样式,别家也没有啊,这是那解元夫人订制的?” “人家读书人家,脑子就是灵活,这东西别人可想不到。” 及时将麻烦解决,李堇松了口气。 这种讹钱闹事的,在现代其实很少,毕竟,那是法治社会。 在南离不一样,这里,是靠权势说话的。 要不是她身上有睿王令牌,她都不敢说要去官府。 还好,最后总算是息事宁人了,客人也没太大反弹。 “堇娘子……” 一身白衣的陆小侯爷,从楼上下来,大袖翻飞,身上似披着寒霜,走到大堂中间,板着脸站在李堇身边。 “你这店,我入一股如何?” 入股?李堇不解地看着陆小侯爷。 “这么好吃的古董羹,总不能老是被一堆恶心人的苍蝇败坏了兴致。” 陆小侯爷拆下腰间的荷包,丢到李堇怀中,李堇手忙脚乱地接住。 “本世子入一股,诸位也记住了。 本世子是冠军侯府三公子,未来的冠军侯。我爹是冠军侯,我娘是清河郡主,我大哥是当朝右相,我二哥是征东王。 谁头够铁就在本世子入股的店中闹事看看。” 店中一片哗然,墙角,黑脸汉子和瘦高男子,如遭雷劈。 完了完了,好像踢到铁板了,不对,是一定踢到铁板了,得赶紧回去告知东家一声。 将陆小侯爷送到店外,李堇深深地施了一礼,“多谢小侯爷。” “你别这么客气。”陆小侯爷没有了刚才‘我爹是谁谁’的霸气,寒意消融,又恢复咋咋呼呼的痞模样。 “我跟杨五哥也算一起长大,跟你家季言安也是合作过的,你我也算不吵不相识是,我们也算是朋友,对?” “自然算。”只是,她什么时候跟他吵过? 算就好。 “那你回头多做点好吃的给我吃呗,你做的菜真的是绝了,新颖又好吃,我跟你说,我吃遍京城各大馆子,南离好多地方我也吃过,就你的菜,我从没吃过。” 现代的菜色,没吃过才正常,李堇点头应下,“好。” “小侯爷,谢谢。”将手中的荷包递回给陆小侯爷,李堇又郑重地道了谢。 “哎呀,要谢几次,真是的。” 抽回荷包,陆小侯爷不自在地落荒而逃。 陆十八从天而降,瞄了傻笑的陆小侯爷几眼。 “小侯爷,那堇娘子是有相公的。” 陆十八觉得他有必要提醒下自家傻公子。 “我知道啊,季言安啊。”他看起来像傻子吗? “那你还……” 自家小侯爷虽然喜欢做好事,生性也善良,但是刚才,他明明从自家爷身上看到少见的怒气和心疼。 他发誓他没看错,看到堇娘子被一群人围着,被那瘦高男子指着鼻子骂的时候,自家爷怒气升腾得厉害。 “我没那个心思,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看到堇娘子,就有种熟悉感,就好像,她是我妹妹似的,想护着她。” 陆小侯爷喃喃自语,“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似的。” 陆家就三位公子,你哪来的妹妹?你知道妹妹是啥感觉? 翻了翻白眼,陆十八一点都不信,那堇娘子从未出过潭州,陆小侯爷也是第一次来潭州,不可能见过。 伙计带回了十两银子,李堇看着那两人如释重负地逃离。 皱了皱眉,李堇还是觉得不太安心。 “小徐。” “东家?” “你悄悄跟上他们。”李堇指了指离去的两人。 两刻钟后,小徐回返。 “那两人出了我们这条街就分开了,我跟着那个瘦高个的,他进了清风楼。” 李堇挑眉,“是饭馆?” “对,潭州最大的饭馆,东家叫周百山,是咱们知府老爷的小舅子。” “清风楼跟我们一品轩应该没多大冲突?” 李堇不解,清风楼既然是高档酒楼,目标客户就都是那些官家贵人,举人学子,千金小姐。 她家一品轩吃的是火锅,客人一般都是老饕,老少爷们,中高阶层的。 不冲突啊。 清风楼针对她大大不合理。 满腹不解。 “你们后面多留心一点,别让人钻空子了。”只能先防备着了。 “好的,东家。” …… 夕水街罗府。 罗小姐一回到娘家,就气鼓鼓地奔往舅舅周百山的院子。 “老舅,你今天没收拾得了李堇是不是? 第88章 来点狠的 “李堇是谁?” 周百山坐在厅中用餐,一手拿着油乎乎的猪肘子,一手端着酒杯,满嘴都是肉,含糊不清地发问。 她这老舅怎么又在吃?罗小姐嫌弃的啧啧嘴,在稍远一点地方站定。 “就是那个一品轩的东家,季解元那个童养媳。” 狠狠地扯下一口烤得油滋滋的肉,周百山将猪肘子扔到盘子里,拿起桌上的湿毛巾擦了擦油乎乎的手。 漫不经心地道,“你不用急,老舅有办法。” 没好气地撇撇嘴,罗小姐双手叉腰,满肚子火气,“我能不急吗?看她一天不倒霉我就一天气得睡不着。” “不用气,交给老舅,从小到大,欺负你的,惹你生气的,哪个老舅放过了?” “那我怎么听说你今天无功而返?” “是老舅大意了,没想到那个小娘们那么机灵。” 这一招,周百山对其他饭馆用过很多次了,百试百灵,总能搅和得对方好些日子没生意做。 更有甚者,直接就扛不住关店的也不少家。 谁能想到,竟然在一品轩折了戟。 更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还有贵人撑腰。 “那老舅,你要再让人去砸次场子?”罗小姐不解,一次没用,多次就有用吗? 多次当然有用,毕竟没人喜欢去整天有人闹事的饭馆用餐。 但是,这招却是不能用了。 “今日,陆小侯爷出现在一品轩,当场入了股,放话罩着那店,这种手段,以后不能用了。” “陆小侯爷?”罗小姐瞪大眼睛。 见周百山点头,罗小姐气得直转圈。 陆小侯爷怎么会去李堇的店里?他们什么关系? 那一天,那一天是不是他们联合起来算计她?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此时的罗小姐已经忘了,是罗知府和她想攀上冠军侯府这棵大树,是罗知府告知她陆小侯爷穿白色披风,是她自己认错人爬错床。 此时此刻的罗小姐,将所有的不幸和不甘,都一股脑儿扣在李堇身上。 “老舅,从小到大,你最疼我了,我受了这么大委屈,我赔进去了一辈子。” 罗小姐本来清秀的脸蛋逐渐扭曲了起来,“你一定要帮我,讨回这口气。” “放心,交给老舅。” 拍了拍外甥女的手臂,周百山满眼心疼,陆小侯爷是贵人,但是一品轩不是,李堇不是。 敢欺负他的外甥女,他有的是办法收拾她。 周百山没注意到的是,罗小姐微微后退了半步,嫌弃地低眉垂眼偷偷瞪着他的手。 离开周百山的院子,罗小姐拍了拍手臂,仿佛上面沾上油脂似的。 从小到大,周百山对她有求必应,但是她打从心底就嫌弃这个老是用手抓东西吃的舅舅。 要不是需要周百山帮忙,她是一步都不会踏入他的院子的。 去一趟都觉得满身油腻腻的。 …… 季家。 红樟木的书桌靠着窗放着,桌角,放着一个圆形广口的蓝白釉莲花盆,里面种着六颗白胖的水仙花头,旁边堆砌着白色圆滑的鹅卵石。 水仙虽然还未开花,绿叶却已经有半尺来长。 桌上,铺着一张信纸。 李堇研好墨,提笔给远在京城的苏可儿写信。 闲聊之后,详细讲述了开业这几日的情况,算是跟合作伙伴报告下生意近况。 吹干信纸装入信封,想了想,李堇又提笔书写了一封信给陶氏。 季言平跟着杨泓去了京城,安平只剩下陶氏一人。 李堇想让陶氏结了小吃店的生意,来潭州和她团聚。 信末,李堇托陶氏询问鲁大娘一家,可愿意跟着来到潭州,李堇打算买下一座山头,种植果树养鸡,交给鲁大叔父子管理。 将墨吹干,李堇滴了滴蜡油封口。 “东家东家,不好了,昨天那人又来闹事了。” 青叶惊恐的呼喊声,伴着吨吨吨的奔跑声从角门而来。 将信放下,李堇起身迎了出去。 不对劲,不是一般的闹事,不然青叶这样迟钝的性子不会这么惊慌失措。 “怎么回事?” 青叶满脸惧色,还带着哭腔,“东家,不好了,死人了。” 死人? 李堇脸色发白,咬了咬唇,跑出角门,往一品轩而去。 刚进大堂,就听到大堂中乒乒乓乓的打砸声,接着是外面传来的震天的哭声。 十数个人在厅中疯狂地打砸,瓷盘碎了一地,荤的素的菜品满地都是,锅底和蘸水更是倾倒得到处湿漉漉的。 王掌柜和五六个伙计,拦住了这个,拦不住那个,大堂里乱成一团。 食客都躲到门口观望着。 “就是那个臭娘们,她就是这黑店的东家。” 熟悉的声音响起,李堇定睛看去,正是昨天那个瘦高男子。 打砸的十几人都朝李堇围拢过来,王掌柜一看不好,连忙喊着伙计护住李堇。 伙计们围成人墙将李堇护在身后,前面瘦高男子骂骂咧咧地道: “臭娘们,你开的黑心店,用的什么毒锅底,将我兄弟毒死了,今天老子不但要砸了你这破店,还要你给我兄弟偿命。” 没有回应,李堇知道今天这事没法善了了。 “小徐。” “东家?” 小徐身上沾着不知道是蘸料还是锅底,半片衣衫湿漉漉的。 “你去东来客栈找陆小侯爷搬救兵,要是不在客栈,就去酒楼饭馆找找。” “好。” “从后门出去,先回家换换衣服,对了,你有没有烫伤?” “衣服穿得厚,没事的东家,我会速去速回。”小徐看着一团乱的大堂满面忧色。 “不用担心,没什么过不去的。” 在一品轩中毒,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现在就看看,对方准备了多少,足不足以扳倒她。 陆小侯爷开口罩着,对方都敢进一步陷害,所图,绝对不只是一品轩而已。 场面一瞬间僵持住了,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呼喝声。 “让开,都让开,捕快来了。” 外面的人群分开,一队五六个捕快进入店中。 为首的捕快三十上下,体格强壮,留着络腮胡子,眼含厉色,喝道:“都让开,谁是李堇,出来。” 瘦高男子带着人一溜烟散开,店里的伙计在眼神接触到为首的捕快时,也急忙让开。 王掌柜和李庆春挡在李堇面前,犹豫地转头看着她。 第89章 得罪了谁 李堇摇头,“无妨,你们先让开。” 王掌柜和李庆春退往两边,络腮胡捕快这才看见李堇。 没想到这一品轩的东家是个年纪这么小的姑娘,络腮胡捕快眼露得色,看来,此行成功率挺高的。 “你就是李堇,有人吃了你家的咕咚锅,被毒死了,现在怀疑你在咕咚锅中下毒,告上了府衙,你跟我们走一趟。” 话毕,竟是要上来拉李堇。 “放肆。” 李堇沉下脸,一声冷喝,“我是解元夫人,你敢用你的脏手碰我一下试试?” 络腮胡捕快狠狠地瞪了李堇一眼,终是慢慢收回手,不敢拉扯她。 “听到没,让你跟我们去府衙。” 李堇闭上眼睛,深吸口气,缓缓呼出。 几息后,双眼睁开,满目冷色。 “有人在府衙告了我,我自然该应诉。不过,这位捕快,案件未明,我顶多是个嫌疑人,谁允许你摆出一副抓捕的姿态?” 络腮胡捕快被质问的心悸了下,终是在府衙混迹多年,不过眨眼间就恢复厉色。 “倒是我唐突了,那么,季夫人,请跟我走一趟府衙。” “府衙,我自然是去应诉的。不过,现下,这位捕快……”李堇瞟了他一眼。 络腮胡捕快抽了抽嘴角,硬邦邦地道:“我姓伍,是潭州府衙的捕头。” “这位伍捕头,是否应该先处理一下眼前这桩入室打砸案?” 提起右臂,李堇右手虚握成拳,食指伸出,将周围十数个先前打砸的人点了一遍。 最后,食指停留在瘦高男子的位置。 瘦高男子不屑地道:“什么入室打砸,明明是你们这黑店害死我兄弟,砸你难道不应该?” “季夫人,你也听到了,是你害死他兄弟在先,他才……”伍捕头耸耸肩,一副本该如此的神色。 “伍捕头莫不是今日才入职府衙?别说这人的死与我无关,我也还未应诉,就算人是因我们店而死,罗知府真的判我偿命,这人也没资格打砸我的店?” 确实是两码事,但是伍捕头可不打算和李堇讲理,“这种事,你们回头再自己协商理赔就是了,跟我们捕快不相干。” “伍捕头若是不来,自然与您不相干。但你不是来了吗?现在我这个苦主当着你的面报案,你是不是该将这些打砸的人拿下?” 听了李堇的话,其他打砸的人脸上都有些不安,唯独瘦高男子依旧满脸不屑,仿佛有什么依仗。 伍捕头扯出一抹虚假的笑,硬装出满身无奈。 “可惜我此时有公务在身,府尊有命,要请你这一品轩的东家去公堂应诉,无法抽出手处理这等打砸的小事。” 瘦高男子露出一抹早知如此的笑。 李堇将一切都收在眼底,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局,可不好脱身了。 这伍捕头一进门,第一句就是‘李堇’,她就知道这人十成是和瘦高男子一路的了。 若是伍捕头没倾向,问的应该是‘一品轩的东家’而不是‘李堇’。 这人,包括背后的人,都是冲她来的。 根本不是因为一品轩的生意竞争。 她,这段时间,有得罪谁吗? 口舌之争的唯有齐夫人罢了,可齐夫人,有这个能耐?有那么大仇? 明知道陆小侯爷罩着她,还义无反顾出手,是觉得只要人命案够大,即使陆小侯爷,也护不住她吗? 对方,到底有什么依仗? “那可真是遗憾,有人告我,我本该配合伍捕头前去府衙应诉,无奈店中被打砸,我还要处理善后事宜,就让我家掌柜代我前去应诉。” “你……” 伍捕头没想到李堇会有这种说辞,她要让掌柜代她应诉,有毛病吗?没毛病。 大户人家若牵扯什么案子,哪有主人家上府衙应诉的?自然都是派府中管家前去应诉的。 除非府衙有直接证据表明,对方真的就是杀人凶手。 可是这个案子,是吃食中毒案。 要强制李堇去府衙,除非有强力证据证明,李堇故意投毒杀黑脸大汉付大强。 李堇跟对方无冤无仇,倘若是诉店中食物有毒,吃了中毒还能说得过去。 要诉李堇故意杀人,那手眼通天也做不出那样的证据来。 人家,毕竟是有陆小侯爷撑腰的。 要拿她,就要有理有据才行。 这可是周爷交代过来的,伍捕头可不想办砸了。 昨夜周爷明确跟他说了,不止要一品轩关门,还要这个李堇吃上官司,受点苦头。 现在她人不去,周爷准备羞辱她的后手就没法施行了。 “不知道季夫人要什么时候才能亲自前去应诉,毕竟这一品轩你可是东家。人,也是吃完你店里的吃食,才被毒死的。” “我店里的一切都是王掌柜在操办,他都清楚,甚至比我还清楚。” 李堇似笑非笑地睨着伍捕头,这人,一心要她去府衙。 “不如,我先帮季夫人把店铺被打砸的事处理好,这样季夫人总能有空跟我去府衙应诉?” 伍捕头选择让步,只要李堇能亲自去府衙,收拾一下几个人也没什么。 这话一出,瘦高男子脸刷地变了,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好像有听到,熟悉的荷包碎裂的声音。 “那是自然。”李堇痛快给了允诺。 她没想着逃避,对方能杀人来逼她去府衙,她躲在店里,对方一样有后招。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来人,把这些个刁民扣起来。” 方才参与打砸的十数人满脸惊愕,齐刷刷地转头看向瘦高男子。 瘦高男子最早听出了伍捕头的意思,悄悄地往店外撤,已经到了店门口。 “伍捕头,可别放过贼首。” 李堇的纤纤玉指,遥遥指向瘦高男子。 瘦高男子没有反抗,也不敢反抗,乖乖束手就擒。 “我会把他们都抓进牢里,这样季夫人满意了吗?” 伍捕头瞪着李堇,好似她只要说个不满意,他就会对她不客气一样。 “庆春,给你东家我搬把椅子来。”李堇没有直接回答伍捕头的问话,转头吩咐起来。 不待庆春动作,青叶就吨吨吨跑过去搬了把椅子放在李堇身后。 “东家,你坐。” “乖。” 捏捏青叶的小胖脸,李堇懒洋洋地坐在圈椅上,玉腿轻抬,跷着二郎腿。 右手抬到眼前,认真地端详着,研究着指甲上的纹路。 伍捕头咬牙,“季,夫,人。” 第90章 狠辣的算计 “何事?”李堇漫不经心地问道。 “人我抓了,我们是不是该去府衙了。” 深吸口气,伍捕头尽量保持语调的稳定,压抑着想揍这臭娘们几拳的想法。 明明是十五六少女,偏偏难搞又不好解决,烦都烦死了。 “伍捕头说笑了,你抓他们是公事公办,可是他们打砸我店铺这事还没解决呢。” 气,气死你最好。 “我会把他们投到牢里去。”这样够了没? “他们自然该被投到牢里,不过,在那之前,是不是该先赔偿我的损失?” 把她的店砸成这样,抓人,抓人有什么用? 抓回去放走吗? 银子才最实际。 “人都抓回去,等府尊大人审案,自然会判赔给你的。” 伍捕头好声好气地解释着,他没有撒谎,这确实是正常的办案流程。 流程确实是这样,李堇自然知道。 但她不打算走流程。 “我这人啊,辛辛苦苦开个店,还没挣几两银子回来,这一砸,就得给我填进去多少损失?我可等不起府尊判赔。” “你想如何?”伍捕头双拳紧紧握住,圆眼怒瞪着,几次松开拳头想去握腰侧的刀柄。 他干了十几年捕快,当上捕头也五六年了,极少遇上这种事主。 碰,碰不得。吓,吓不住。 好言好语,她也不吃这套。 真是令人无比窝火。 狠狠地转身,一脚踢飞脚边的铜锅,铜锅一路滚动,发出清脆的哐哐声。 又几脚踢飞脚边的散落的菜品。 勉强发泄了些心中的怒火,伍捕头咬着后槽牙,恶狠狠地发问。 “你,到底想要如何?” 李堇端过青叶递过来的温水,悠哉悠哉地喝了半杯,“我不是说得很清楚,赔偿我损失。” 看着圈椅上的李堇,伍捕头竟有种不真切感,仿佛此刻,他才是苦主,对方才是掌握生杀大权的那个人。 “周德,你过来,把银子赔给她。” 伍捕头冲着瘦高男子大声怒喝,将那股子窝囊气都撒在对方身上。 瘦高男子,也就是周德,期期艾艾地来到伍捕头身旁。 “伍捕头……”周德侧过身朝着伍捕头挤眉弄眼使眼色,咱们可是一路的。 没好气地瞪了周德一眼,伍捕头怒喝道,“让你赔银子,耳朵聋了。” 周德傻眼,咱们是一路的,都是听周爷的吩咐来一品轩找茬的。 咱们现在自己人内斗起来? 以为是靠山的伍捕头,还逼着他掏钱? 周德一肚子疑问,傻愣愣不动。 看这周德这不上道的样,伍捕头隐晦地扫了李堇一眼,一把揪住周德的领子,将他扯远了些。 “周爷在府衙那边准备了大戏等着这娘们过去好开罗,你丫的赶紧把银子掏出来,赔给她。” “我……”店是他砸的,现在他砸完还要他出钱赔,这叫什么事? 不是说好是来找一品轩不痛快的? “你不掏钱,她不松口,周爷的戏没法开罗,可不赖我。我警告你,周爷问起来,你可别怪我实话实说。”伍捕头威胁道。 说什么实话实说,不就是打算把锅扣他头上。 “我掏哪有那么容易,上次一桌就要了我十两银子,现在几十桌,我还把锅碗瓢盆砸了那么多,她起码要我百两银,我哪有那么多银子?” 伍捕头也无语了,可不是,这一屋子,没个一百两,可打发不了那娘们。 转身回到李堇面前,伍捕头问道:“不知道季夫人要多少赔偿银子?” “三百两。” “三百两???”周德跳脚尖嚎了起来,“你讹人呢你?三百两?” 李堇慢条斯理地抬眸问:“难道不是你送上门让我讹?” 场面一时有点僵住。 伍捕头在心头过了几遍。 现在就是周爷在衙门那边安排了一场大戏等着收拾李堇,周爷让他来抓李堇,他不能抓不能碰,吓不倒说不过,又怕李堇真的让掌柜代她去应诉。 李堇要得到赔偿才肯去,赔偿又是狮子大开口,周德这没用的砸人家店会,兜里自然掏不出银子来。 一时间竟成了死局。 “头……” 一个捕快碰了碰伍捕头,提醒他看向一品轩大门口。 那里聚集着不少刚才用餐被赶出去的食客,还有围拢过来看热闹的人。 看向门口,没有看到熟悉的面孔,伍捕头有点不解。 捕快靠近伍捕头附耳低声说了句什么。 李堇看着伍捕头走向门口人群前方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那女子的帷帽上缀的纱挺长的,一直到小腿,让人看不清身形。 那女子将几张银票递给伍捕头。 这是何人……? 李堇皱眉深思,实在没有人对上号,齐夫人? 齐夫人是她穿到这里后唯一有矛盾的女性。 “这是三百两,季夫人看好了。”伍捕头将几张银票递给李堇。 李堇示意王掌柜接过。 “现在季夫人能去衙门应诉了吗?” 伍捕头定定地看着李堇,这娘们可别再给他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自然要去的,只是……” “只是什么?”伍捕头不耐烦地问道。 …… 潭州城外,宝华寺。 周百山梳着油光水滑的头发,精致的丝绸长袍有点兜不住他沉甸甸的肚腹,一晃一晃的。 “小侯爷,您这边请。” 陆小侯爷穿着招牌的白色锦袍,兴致极高地跟着周百山进了宝华寺。 “周掌柜,你说的好吃的寒潭鱼就是在这里?” “正是。” 周百山努力地弯着腰,恭敬地道:“这宝华寺后山有一口寒潭,每年秋冬都有寒潭鱼可以垂钓。” “怪不得你七早八早就催我出发。” 陆小侯爷打着哈欠,困都困死了,好久都没这么早起了。 昨夜出去吃饭,意外碰上这周掌柜说起宝华寺后山的寒潭一摆,当场他就跟周掌柜约好,今日来吃鱼。 “是的,您看,幸好我们来得早,这才不到正午。正午是垂钓寒潭鱼的最佳时辰,这寒潭鱼可了不得,肉质清甜细嫩,待你我钓上几条,往那锅底一炖,到时候,轻轻提起鱼尾,这肉就都掉下来了,俗称寒潭一摆,不可谓不绝。” 听着周百山的描述,陆小侯爷口水都要掉下来了。 “快快快,走快点,本公子等不及要吃鱼了。” 有兴趣就好,待你钓好鱼,再吃完,回到潭州。 呵呵,该收拾的人,早就收拾完了。 第91章 千夫所指 “这店里满地狼藉,这些人,是不是该给我收拾收拾?” 果然又有幺蛾子。 满腹火气,伍捕头脸涨得通红,转头吼道:“周德,耳朵聋了吗?还不快点收拾。” 坐在圈椅上的李堇,看似慵懒,实则心底焦灼得很。 小徐都出去小半个时辰了,到现在,陆小侯爷还无影无踪。 她这边拖不下去了。 正常来说,这个时辰,陆小侯爷要么在客栈要么在别的饭馆吃饭。 不管是哪个,最多两刻钟应该就能找到了。 可现在都近半个时辰了,小徐还是音讯全无。 除非…… 李堇脸色大变。 除非,陆小侯爷被引走了,此时根本不在潭州。 也对,昨日陆小侯爷刚放话罩着她,对方还肆无忌惮找她麻烦,那必然是有自信,让陆小侯爷护不了她。 毒死人,这种人命案子,一旦她被判决,陆小侯爷即使回来了也无力回天。 可是,对方如何能保证她会被判决? 是有铁证? 还是,罗知府…… 要是罗知府也向着对方呢? 李堇越想,脸色越是难看。 究竟是何人在算计她? 如此老道,如何狠辣? 很快,大堂就被收拾干净了。 伍捕头的耐性也到了极限。 “季夫人,你能去应诉了吗?” “自然。” 李堇起身,她没有理由再拖延,她也知道,再拖下去,把伍捕头激到失去理智,对她动粗,可没好处。 所以说啊,她最羡慕陆小侯爷的,是她有个陆十八。 要是她也有这么个武艺高强的暗卫,就像苏可儿一样,怕啥啊。 “伍捕头稍后片刻,我回屋换件衣服便来。” 回到一品轩后院,王掌柜和李庆春都围了过来。 “东家。” 李堇点头,交代道,“把店里收拾好,该做什么做什么,在我回来之前,一切照旧就是,不用慌。” 见李堇如此镇定,王掌柜几人也冷静下来,听着李堇继续交代。 “庆春一会也出去找找陆小侯爷,顺便找找小徐,通个气,把最近的情况送到府衙给我知道。” 李庆春点头称是。 回小宅子,李堇换了套衣服,从小匣子里摸出令牌,小心翼翼地揣进袖袋,很快就回到了一品轩大堂。 “走。” 愿意走就好,伍捕头不再多说,在前方带路。 李堇走到门口,环视了一圈围拢的人群。 之前哭嚎的人已经不见踪迹,只余看热闹的人。 “诸位,我向大家保证,这人的死绝对跟我们一品轩没有关系,我这就前去府衙应诉,我相信罗知府定会还我清白。” 围观的人眼光闪烁,纷纷避开李堇的视线。 在心里叹了口气,李堇知道,今天这关就算能过去,一品轩也要生意惨淡了。 出了这种事,哪有几个人还敢来用餐? 唉…… “让诸位用餐不愉快,李堇在这里先向诸位赔个礼。” 说完,李堇屈膝,向着众人施了一礼。 随即,目不斜视,上了马车。 路上,马车停了一下,小徐跳上了车辕。 “东家,我找遍了,都找不到陆小侯爷的踪迹。” 小徐边说边喘气,“客栈,各酒馆都没有,我请报喜队的兄弟帮忙找了。” 取出五两银子,塞到小徐手里,李堇吩咐道,“这是给你结报喜队的辛苦费。” “东家,这太多了。” “无妨,你看着给,多余的你回头再给我。你继续去找找,能找到就找到,找不到也无妨,随时把消息报给我知晓便好。” “好的,东家。” 小徐跳下车离去。 李堇深深叹了口气。 “季夫人,府衙到了。” 马车刚停稳,外面,伍捕头就迫不及待要李堇下车。 李堇没有异议,利落地下车。 脚刚落地,一个人影就扑了过来,李堇瞪大眼睛,心里说了一万遍快散开,身子却一动不动。 身边的青叶伸出手一推,那个人影在撞到李堇前就倒飞了出去,一个屁蹲摔在地上。 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 很瘦,脸上颧骨高高鼓起,脸颊下凹。 妇人被青叶推了一下摔懵了,缓了几息又爬起来冲向李堇,嘴里骂骂咧咧道: “你这个黑店的黑心商人,黑心娘们,你害死了我家男人,我要你给我男人赔命。啊——” 再一次扑过来的妇人又被青叶一掌推飞。 远处的一个年纪和李堇差不多的瘦瘦的黑脸少年跑了过来,看了看青叶,对比一下自己和青叶,不敢上前,扶起妇人,稍稍退后了两步。 李堇观察了半晌,见对方没有刚才那么冲动,才开口解释。 “你家男人不是因为吃了我们店的东西死亡的……” “你放屁,你这黑心娘们,害死我男人,还不承认。你这黑心娘们,我诅咒你……” 妇人滔滔不绝地骂着各种难以入耳的脏话。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们一品轩的古董羹才没毒,跟我们没关系……” 青叶辩驳了几句,都被妇人滔滔不绝的咒骂打断。 本就嘴笨的青叶再也根本插不进嘴,只能被动站着,和李堇一起被动听着对方的辱骂。 一开始,李堇觉得,毕竟对方死了男人,情绪激动也能理解,没有多计较。 慢慢地,李堇觉得不对了。 妇人激动至极,破口大骂,但是,只有愤怒,没有悲伤。 李堇觉得很不对劲。 视线落到妇人身侧的黑脸少年身上,少年看着歇斯底里的妇人,眼底是诡异的平静。 刚才从远处跑来,明明是担心的样子,可是跑到近前,发现妇人没吃亏后,这少年,就一副淡漠的样子。 不对劲,很不对劲。 一个男人意外死亡,妻子儿子都无一丝伤心? 伍捕头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着李堇被辱骂,大概是李堇反应太平静,伍捕头看得没意思,才出言道: “季夫人,请。” 府衙这边围观的人更多,而且在李堇没来之前就已经听了苦主母子哭诉了个把时辰了。 心里早就偏向死者了。 这回见李堇款款而来,四周议论纷纷。 “真是黑心商家。” “可不是,为了挣钱,良心都不要了。” “这顶梁柱没了,叫这孤儿寡母怎么办?” “这黑心娘们那婢女真是狠毒,把那位大娘都推倒了好几次。” “可不是。” 怪不得要在离府衙十数米便让她停下马车,原来是要她受一受这千夫所指的滋味。 李堇心头沉甸甸的。 第92章 举目皆敌 进了府衙,不过片刻,罗知府便开堂了。 “知府老爷,您可要替民妇做主,这黑心奸商,为了挣钱,不知道用了什么毒物做那古董羹锅底,毒死了我男人。” 罗知府威严地瞪视着李堇,“李堇,你可知罪?还不跪下?” 让她跪下?门都没有。 “回知府大人,吾夫乃是今科解元季言安,夫贵妻荣,吾当有上堂不跪之权。” 别说她是解元的娘子,秀才娘子上堂都无需下跪。 罗知府比起那日齐府初见,脸色差了许多,显得有些老态,“本府听说,你只是童养媳。” “不知知府大人从何处听说?”李堇反将一军。 “难道不是。” “自然不是。” 李堇好整以暇地道,“我与相公,是父母之命,有婚书有定礼。” 齐明月不是说季言安这小娘子是童养媳吗? 自知理亏,罗知府不在童养媳上纠缠,转口就一拍惊堂木,问道: “大胆季李氏,现有苦主蔡家母子诉你一品轩毒害死蔡六根,你可知罪?” “回知府大人,民妇冤枉。蔡六根妻儿实乃诬告,他的死与我一品轩并无半点关系。” “你放屁……” 听李堇一开口就把责任撇清,蔡妻气不过直接起身指着李堇的鼻子骂了起来。 本来是怜惜对方失夫,李堇方才在外才一再忍让。 如今,思及这母子的猫腻,李堇可不想再委屈自己。 “青叶,愣着干嘛?没听见你东家被骂了?” 青叶本来在外面就被骂得火起,怕给东家招祸一直忍着,这会东家吩咐了,哪里还忍得住。 欺身上前,一个清脆的巴掌‘啪’的一声甩在蔡妻脸上。 蔡妻被青叶打得眼冒金星,直接瘫倒在地上。 “简直猖狂。” 围观的民众一阵哗然。 “放肆。” 罗知府重重地一拍惊堂木,怒斥道:“公堂之上,你竟敢教唆恶奴伤人?季李氏,你可知罪?” “我何罪之有?” 李堇不解反问,“知府大人难道不是该治这恶妇咆哮公堂之罪?” “纵使这妇人不知礼数,你也不该让婢女动手。” “是,知府大人,只要知府大人不让人咆哮公堂,我定不让婢女再替大人出手治这咆哮公堂之人。” 罗知府脸色泛青,这娘们,是一点都没把他这个父母官放在眼里。 是的,李堇就是没打算给罗知府面子了。 这罗知府,一来案都不审,第一句就让她认罪。 这说明什么? 说明,对方要么跟算计她的人是一路的,要么,就是被人打点过了。 她客气不客气都改变不了对方的立场。 今日这公堂内外,除了青叶,举目皆敌。 “谁若再扰乱公堂秩序,别怪本官不顾念尔等女子之身,棍棒相加。” 罗知府警告了一句给自己找了台阶下。 “咳咳。” 一声轻咳从罗知府身侧的屏风后传来。 李堇对声音极为敏感,这声寻常人听不见的女子轻咳,她听到了。 屏风后,依稀有道人影。 罗知府听到轻咳,没好气地瞪了瞪屏风后的女子。 “季李氏,这蔡六根昨日去你的店铺一品轩中用膳,是与不是?” 李堇没有顺从地回答,不解地问道:“敢问知府大人,蔡六根是何人?” 罗知府指了指蔡妻身侧盖着白布的尸体,不怀好意地对李堇道,“就是此人,你可要见见?” “自然要认一认。” 寻常女子谁敢看尸体,偏偏李堇一副理所当然要认尸的模样,让想看她惊慌求饶的罗知府大失所望。 李堇几步走到尸体旁,示意蔡家少年,将白布揭开。 黑脸少年充耳不闻。 “知府大人,蔡家不让认尸。”李堇立马告状。 罗知府能怎么样,不让认,李堇一句不知道,他怎么往下审? “让你揭开,耳聋了吗?”罗知府拍着惊堂木。 蔡家少年满脸不乐意地捏住白布一角,将底下的尸体脸部露了出来。 少年的嫌弃让李堇抽了抽眼角,这是怕她看不出,他有多不待见他爹吗? “整张都掀开。” 李堇看了眼尸体的面容,确实是昨日那个和瘦高男子一起来一品轩的黑脸汉子。 脸虽然黑,看不太清脸色。 但是嘴唇发紫,口鼻流血,很明显的中毒的症状。 李堇又仔细看了看,尸体的手,指甲也是黑紫色,看来确实不是死后灌毒,是真切中毒而死。 “如何?看清楚了没?可认得?”罗知府不耐烦地催促。 “认得。” 李堇直言道:“是昨日和另一人来我店中捣乱讹人的混子,被当场识破,赶了出去。” 外面的围观民众哗然,没想到还有这样一个内情,竟然是讹人的混子? 蔡妻连忙道:“知府大人啊,我家老蔡没有讹人,是这黑心娘们诬赖我家老蔡。” “你家男人是钱多还是人长得好,值得我堂堂解元夫人去诬赖他?” “你……”蔡妻手指着李堇,一时间竟有些语塞。 可不是嘛?人家能图她家男人啥? “那……那定是我家老蔡扰你生意了,你心存怨恨,毒死我家老蔡。” “两个人去我店里闹事,我就毒死你男人,放过另一个?” 李堇怼了蔡妻一句,懒得再理她了,转头问道:“知府大人,这堂上,是您在问案,还是这妇人在问案?” …… 此时,潭州城中。 小徐和李庆春还有十几个报喜队的成员穿梭在大街小巷,酒楼饭馆,戏院青楼,都找不到陆小侯爷的身影。 在一个街角,小徐和李庆春碰了头。 “如何?” “没找到。” “庆春,你说东家,会不会有事?”小徐一身焦灼。 东家是他长这么大,唯一一个赏识他、重用他、培养他的贵人。 这么好的东家,他一点都不希望她出事。 “不知道。” 李庆春也不懂。 他也不希望东家有事,东家为人大方又和善。 买下他之后,给他房间住,给他吃肉吃白米饭,顿顿吃饱,还有月钱。 李庆春很喜欢现在的日子。 他好日子才过了半个月,一点都不想东家出事。 小徐烦躁地刨刨头发。 “我往城外去寻寻,你继续仔细城中找找。没准是被灌醉在哪里也有可能。” “好。” 第93章 他的死与我无关 罗知府自然不能承认公堂被别人主导。 继续问李堇:“这蔡六根从你店里吃完古董羹,昨夜回家就毒发身亡,你们一品轩是重点怀疑对象。” “大人说的是,如此说来,我们一品轩确实有嫌疑,不知大人,可查明蔡六根死因为何?”李堇追问。 “自然是中毒身亡。” “中的什么毒?毒发是什么时辰?身亡是什么时辰?” 罗知府没回答上来,这些他都不知道。 “知府大人没有查明死因吗?” 李堇不解地问道:“没有查明死因,知府大人就宣我上堂应诉,是要诉我一品轩什么?” 堂上一时陷入诡异的安静。 “这蔡六根才是中砒霜之毒而死。” 良久,罗知府才吐出这一句。 “不知仵作验尸文书何在,可否借我一观?” “什么仵作验尸文书?” “知府大人说笑了,衙门确定死者死因,难道不经过仵作验尸?经过仵作验尸,自然就有验尸文书不是吗?” 罗知府板着脸,凝眉看着堂下的李堇。 这女子对断案流程熟悉至极,他竟吓唬不住。 “是本府疏忽了,这样,本府让仵作给这死者验尸。” “大人英明,不知道大人是打断现在直接验,还是改日?” “自然是现在。” 今日小舅子费了好大劲才将陆小侯爷引出了潭州。 若是改日,陆小侯爷回来了,要定李堇的罪就没那么容易了。 仵作开始验尸,李堇被衙役送到后堂休息。 期间,小徐和李庆春都先后送来消息,还是没找到陆小侯爷。 李堇不再抱希望了,今日,陆小侯爷怕是指望不上了。 抹了抹袖袋中的‘睿王令’,李堇心才稳了下来。 关键时刻,外来的男人靠不住。 还是萌妹子大腿粗。 不过半个时辰,再次升堂。 “季李氏,经仵作检验,这蔡六根乃是中了砒霜之毒而死,真真是令人惊诧。” 令人惊诧的难道不是知府大人你还没验尸就知道蔡六根死于砒霜中毒吗? 李堇撇撇嘴,隐下一脸不屑,回道:“不知仵作判断的中毒时辰是?” “中毒时辰无从判断,但是死亡时间是戌时。” “那不就证明蔡六根的死跟我一品轩无关了?” “怎么就跟你一品轩无关?” 李堇脸上的不屑更重了,这是知府,四品官,怎地,如此无知? “回知府大人,砒霜食用后,毒发时间为半个时辰左右。这蔡六根是戌时身亡,那么他中毒时间应该是酉正两刻左右。” 李堇转头面向公堂外围观的民众道:“但是,这蔡六根是午时到我一品轩用膳,午正他和同伙讹人之后被我识破,让伙计看守于店中大堂角落。” “蔡六根和同伙被我伙计看守在店中等赔偿银子到的时间,就有两刻钟,之前吃完古董羹后闹事讹人被识破这中间大概也经历了两刻钟。” “也就是说,蔡六根若是吃了我店中的古董羹导致中毒身亡,他应该在还没出我店门,或者是刚出店门还没到家就身亡了。” “现在仵作验尸得出,他是戌时身亡,离他末时离店足足隔了两个时辰。” “这难道不足以证明,蔡六根的死,与我一品轩无关?” 罗知府沉默了,围观众人也沉默了,黑脸少年也沉默了。 蔡妻不安地看看众人,又要闹将起来。 李堇冷冷地丢出一句,“你若敢再出言不逊,你骂一句我就让我家青叶打你两巴掌。” 蔡妻僵住不敢动,不安地眼神直往屏风那边瞟去。 顺着蔡妻的目光,李堇也看向屏风后明显躁动不安的身影。 案情发展到这里,本是铁板钉钉的。 谁知罗知府又拍下惊堂木,休堂。 两刻钟后,第三次重新开始审案。 罗知府一上来就道:“虽然从推论上看,蔡六根中毒与一品轩关系不大,但是这只是推论,并不算直接证据。” “知府大人,蔡六根死了推论是吃了一品轩的古董羹中毒,本身不就是推论,这也不算直接证据,是?” 罗知府愣了一瞬,没想到李堇反应这么快,第一句就抓住他言语的漏洞。 “不错,但是你一日不能证明自己清白,虽然本府不能定你的罪,但你仍是有嫌疑,一品轩也有。” 李堇闻言身子紧绷,心中怒火升腾,直视罗知府。 这一招不可谓不狠毒。 一品轩不能算有罪,但只要不能自证无罪,哪怕有嫌疑,也无法正常开业。 这是威胁,赤裸裸地威胁。 “那不知罗知府打算如何继续审理此案?是打算将这案子挂到知府大人您任期到了,考评的时候?” 官员每三年一任期,任期到了根据考评,吏部会做出该官员下一任是留任还是升迁、贬黜的决定。 一个普通的中毒身亡案件,罗知府若是任它拖下去,一直拖到任期到了都不解决。 他这一任的考评,至少也要给个中下。 罗知府不可思议地看着李堇,按照他得到的消息,此女不过是养在季家的童养媳。 自小便长在山村里。 怎么会连仵作验尸,官员考评都知道? 更别说行事如此有条理,推断如此有逻辑,抓他的痛脚一抓一个准。 哪里像一个山村出来的女子。 今日站在堂上侃侃而谈的若是她的相公,解元季言安,那罗知府不奇怪。 可偏偏是一介妇孺,竟然,学识如此渊博? “此案,本官自然要继续审问。” 罗知府端起手边的茶盏,喝了口茶,稳了稳心神,才继续问道。 “现如今,因为你一品轩是重大嫌疑人,所以你需要继续举证证明自己的清白。” 真是离谱。 “知府大人说错了,我一品轩怎么就是重大嫌疑人了?” 李堇反问,“一个人死亡,重大嫌疑人难道不是跟他有仇有怨有债务关系的人,哪怕昨日跟他一起来我店中吃饭的周德,嫌疑也比我们一品轩大?” “本府如何审案,需要向你一个妇人交代?” …… 潭州城外。 两辆自京城而来的马车缓缓驶近。 车辕上,是两个虎背熊腰的青年。 车厢里,坐着四个人。 两个四十上下的中年掌柜,一个十几岁的小厮。 最后一个,是个大肚便便的中年人,面白无须。 第94章 押入女牢 罗知府不满地拍着惊堂木,该死的,这解元娘子连如何断案都懂吗? “大人当然需要向我交代,不止我,还有这公堂外的百姓,还有您头上的‘正大光明’牌匾,都需要大人给出交代。” 李堇掷地有声地反驳道。 公堂外围观的百姓眼神听闻此言,眼神越发诡异地看着堂上的罗知府。 从刚才仵作验尸,死亡时间和一品轩吃饭对不上,就很明显此案与一品轩关系不大了。 偏偏知府大人咬着一品轩不放,这是什么道理? “放肆,季李氏,你敢威胁本官?”罗知府脸色铁青,怒斥道。 “大人息怒。” 李堇睨了一眼地上的蔡妻,才将视线投送道罗知府身上。 “明明此案与我一品轩关系不大,大人却如此不依不饶,难不成,是与这蔡妻有私?特意相护?” “胡说八道。” 蔡妻这长相,比他罗府的婆子还不如,他能看得上,简直无稽之谈。 “那不然诸位看看,丈夫身亡,这蔡妻干嚎没眼泪,儿子,也是眼睛都没红一下,谁杀的,说不定他们母子更清楚呢。” “你这黑心娘们,你敢冤枉我和我儿杀人?” 蔡妻气冲冲地爬起来,往李堇扑来。 李堇连忙躲避,她身子灵巧,在公堂上绕着捕快衙役转圈,蔡妻追不上她。 几圈后,蔡妻气喘呼呼地无奈停下。 她追不上这臭嘴的黑心娘们。 撩拨完蔡妻,李堇没有快意。 反而,有些不解。 原来她还以为,是蔡六根的妻儿联手谋害他。 可她说出他们谋害蔡六根时,两母子身上有气愤,却没有不安,没有惊恐。 这很不对。 难道,蔡六根的死跟她两母子没关系? 那是? 李堇视线扫到人群中某个人身上,恍然大悟。 是他? 如果真是那人的话。 蔡六根被杀,还真的是与她有关。 对方,是为了拖她下水,为了让她背负杀人之名,甚至为了让她遭牢狱之灾,才毒杀蔡六根。 那屏风后的女子,究竟是何人? “肃静肃静。” 罗知府气得连连拍惊堂木,这两人,是当这府衙大堂是菜市场吗? “季李氏,你若再口不择言,本官当定你个藐视公堂之罪。” “大人硬将这人命案子,往我一品轩上套,我问几句大实话,怎么就口不择言了?”李堇气死人不偿命地回到。 “如何审案,如何断案,是本官的事。” 明知道李堇不好糊弄,罗知府也懒得在摆清官的嘴脸。 “现在本官要求你提供自证清白的证据,不然,你们一品轩就依然有毒害蔡六根的嫌疑。” 不只是围观百姓,连苦主蔡家母子也觉得不对了。 他们两母子也听明白,蔡六根的死应该是和一品轩无关。 但是,知府大人,好像并不打算放过一品轩。 小人物也有小心思,反正知府大人要针对一品轩,她就等赔偿就好了。 自始至终,蔡妻要的,从来不是替她那天天殴打她的死鬼男人讨公道,她要的是赔偿,是银子。 李堇从善如流地问出罗知府一直等着的问题,“知府大人希望我一品轩如何自证清白?” 罗知府重复开口几次要她自证清白,这很不对。 他们要的究竟是什么? “你说蔡六根不是在你家吃古董羹中的毒,那你就把古董羹锅底的配方呈一份上来。” 罗知府此言,倒是有点出乎李堇的意料。 此番算计来势汹汹,又是引走陆小侯爷,又是毒杀了蔡六根。 到头来,竟只是为了要古董羹配方? 这,未免有些儿戏。 我都准备好听听看,是什么生死大仇了,你给我整个生意竞争? “知府大人说笑了,配方怎能公开?” “没有配方,本府如何知道,你这方中是否有配料冲突造成类似砒霜的中毒效果?若是症状类似,但其实不是砒霜,这毒发时间就做不得准了。” 李堇都无语了,堂堂四品官,一州知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仵作验尸结果表明了死者死于砒霜,这罗知府倒好,直接就说也许是类似砒霜的毒。 无奈,李堇只能配合着继续出演。 谁让她没有掀翻棋盘的权势呢? “配方自然可以给大人辨别,只是,大人需给我签一份担保书才是。” “什么担保书?” “自然是担保我家配方不会泄漏,但凡泄漏,大人要拿下仿制我配方的店家,还要封了他的店,另外还有赔偿给我。” “荒唐。”你咋不说,让老夫当你的保护伞算了。 罗知府气得吹胡子瞪眼。 “我请大人担保不泄露我家方子荒唐,还是大人要求我出示自家秘方荒唐?”李堇忍不住又怼到。 “季李氏,本府最后一次警告你,你若再出言不逊,别怪本府不顾念你身为解元夫人,直接罚你掌嘴。” 李堇故作惊讶地问道:“大人,我是上堂应诉,不让我说话?” 罗知府哑然。 “季李氏,本官不欲与你做口舌之争,你听好了,上交古董羹配方查明是否有毒,不然本官就将你作为毒杀蔡六根的嫌疑人拿下。” 罗知府咄咄逼人地问道:“这方子,你交是不交?” “我交。” 李堇毫不犹豫地同意给配方,直接刷刷刷大笔写了一张所谓的方子,呈交给罗知府。 至于能不能熬出一样的锅底,天知道,一样配料也要有一样炒制程序不是。 “此方子,本官还要详细请大夫来推断是否有可能产生类似砒霜的毒术,今日就先休堂。” 罗知府冷笑着看向李堇,“季李氏,就先行收押,等改日审清此案,再行释放。” 收押? 原来在这里等着她。 青叶不安地抱住李堇的手,“东家。” 普通人谁不怕坐牢? 轻拍了拍青叶的小胖手,李堇也有几分惊慌。 她绝不能进牢房。 大庭广众,不管是罗知府,还是那屏风后的女子,都无法对她如何。 一旦进了不见天日的牢房,她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来人,将季夫人请入女牢。” 罗知府一声令下,衙役逼近李堇。 “季夫人,你自己请,让我们大老爷们动粗不太好。”衙役道。 李堇推开前方的衙役,抬头目视上方的罗知府。 “知府大人,你怕是不能拘我。” 摸出袖中的黑底金字的‘睿王令’,李堇将它对着罗知府,高高举起。 第95章 不认令牌 李堇手上,执着古朴厚重的‘睿王令’。 睿王是先帝的幼子,是当今圣上的幼弟。 生于先帝薨逝那一年,出生不久,生母就过世了,再过不久,先帝薨了。 当今圣上继位后,睿王虽名是弟弟,实际却是圣上亲手抚养长大的,深得圣上信任。 不同于一般王爷,睿王是一位实权王爷。 参政议政,还掌了一支近卫军。 没有人敢无视睿王的威信。 罗知府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堇手中的令牌。 怎么可能? 一个山村女子,怎么会,拥有权倾朝野的睿王的令牌? “你这令牌,是真是假?”罗知府头皮发麻,胡子都炸开了些许,警惕地发问。 李堇将令牌递往罗知府方向,“知府大人尽管检验便是。” 罗知府哪里敢接过去检验。 “师爷,快,将王爷的印信找出来。” 师爷连忙奔去找卷宗,罗知府起身来回踱步,屏风后的女子也站了起来。 公堂门口,围观的百姓兴奋异常。 “你们听到没有,是叫什么王?” “是睿王,是当今的弟弟。” “是位位高权重的王爷。” “这季解元的娘子怎么会有‘睿王令’?” “贵人的事你问我我问谁?” 议论声一直细细碎碎,大家都太兴奋了,毕竟是传说中的王爷,皇亲国戚。 很快,师爷拿了卷宗回来,恭恭敬敬地接过李堇手中的印信。 “府尊,没错,是‘睿王令’。”师爷低声道。 罗知府脸色不断变换,眼神复杂的看着堂上的李堇。 他没想到这个山村出来的小娘子,后台竟然这么硬。 那可是睿王啊。 就在罗知府打算认怂的时候,屏风后面,带着帷帽的女子走了出来。 按住了罗知府的手。 女子隔着帷帽上的薄纱,遥遥望着李堇。 李堇也看着女子。 明明看不见对方的脸,李堇却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戾气和恨意。 “这令牌和预留的卷宗上的不太对得上,知府大人要回头再仔细比对比对,在没有确定令牌为真之前,季夫人还是按普通案犯拘押。” 女子一出口,李堇眼神就变了。 这声音她记得。 罗小姐。 李堇有些无措,她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胆大,连‘睿王令’都不认。 她知道罗小姐的意思,也不否定令牌,只是拖几日。 罗小姐是定要拘她入狱,以方便对付她。 只要她进了女牢,那就是罗小姐的后花园,别说几日,一个晚上,罗小姐就能收拾她无数遍。 可是,为什么? 李堇满腹惊疑。 她跟罗小姐无冤无仇,为什么罗小姐要对付她? “愣着干嘛?还不把她拖下去?”罗小姐恶狠狠地呵斥着一众衙役。 伍捕头知道她是知府千金,二话不说就听令上来就要去拉扯李堇。 “放肆。” 然而,这次有知府千金背书,伍捕头不再顾忌,拉住李堇的小臂,将她扯得一个不慎差点摔倒。 青叶伸出手要去掰扯伍捕头握住李堇小臂的手,无奈伍捕头也是练家子,青叶的力大没了用处,掰不开。 伍捕头眼底的不屑和李堇的痛呼,刺激得青叶眼睛一红。 她猛地扑到伍捕头的手臂上,狠狠地咬了下去。 “嗷——” 伍捕头被咬得痛呼出声,松开了李堇,李堇失去重心,摔在地上。 青叶狠狠地咬住伍捕头,伍捕头气急败坏地用左手扣住青叶的头,一把抓起青叶的头发,将她扯离。 头皮吃痛,青叶松开了嘴,下一秒,伍捕头一巴掌将青叶扇倒在地。 “青叶——” 李堇扑过去抱住青叶,青叶被打得狠了,嘴里都是血。 脑袋里轰地一下子炸开,李堇又气又怒。 她以为睿王令牌是她的底牌,没想到,强龙不压地头蛇,罗知府说不认就不认。 她又一次感受到了无力,强烈的无力。 上方,罗小姐见几人僵持住了,一把抓起手边的惊堂木,砰砰砰猛拍数次。 “还等着做什么,我说将她押入女牢,你们耳聋了吗?” 伍捕头上前一把将李堇扯起,李堇眼里都是红丝,怒视着他。 “伍捕头,你最好在能保证我李堇百分百翻不了身的情况下,再把事做绝。” 眼前的季夫人年纪虽小,但是此时双目含怒瞪着他,伍捕头竟有些心悸。 李堇转头看着堂上的罗知府和罗小姐,冷然道:“你们最好想想,我为何会有睿王令?睿王和我是什么关系?今日把事做绝,伤了我的后果,你们承不承受得起?罗知府你的官帽戴得稳不稳?” 是啊,这李堇,和睿王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们承受得起睿王的怒火吗? 罗知府理智回笼,喝道:“伍捕头,还不放……” “爹——” 罗小姐打断了罗知府的话,凑近低声道:“不管怎么样,今日都悬她上堂了,她肯定怀恨在心,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到时候编个由头就是了。” 听到女儿的主意,罗知府心头一紧,她这女儿,果然骨子跟她娘一样,都是心狠手辣之辈。 女儿说的也没错,反正都得罪了,再犹犹豫豫,反而没必要。 “季夫人,你看你,要是好好配合本府查案,本府何至于……” 罗知府一副不得已而为之的样子,摆摆手道:“将季夫人押入女牢。” “季夫人,请。” 没有再动手去拉扯李堇,伍捕头毕竟在衙门混了十几年了,有些道理,他还是懂得。 留一线。 李堇底牌用尽,都胳膊又不过大腿,如今,已无法可想。 只能期盼小徐和李庆春能尽快找到陆小侯爷,能及时来救她。 伍捕头带着李堇刚要出大堂,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 “你这捕快,要带堇娘子去往何处?” 伍捕头下意识地回到:“自然是女牢。” “女牢,好一个女牢。” “你,你谁啊?”伍捕头看着眼前白面无须的中年男子,竟有一丝心虚。 “哼,你自然认不出咱家。” 白面无须的中年男子无视伍捕头,从他身边经过,停在李堇身侧,面对着堂上的罗知府。 “罗自用,你来说说咱家是谁?” 第96章 父女相残 自此人出声,罗知府便如遭雷击,此时看着这人的脸,罗知府更是吓得站都站不稳。 勉力扶着桌子一步步挪到堂下,罗知府恭恭敬敬地弯腰行了礼,口称: “福公公。” 福公公‘哟’了一声。 “倒没想到罗知府竟认得出咱家,咱家还以为你认不出我家王爷亲手送出的‘睿王令’,自然也认不出我这睿王府的小小管事。” 罗知府不敢反驳,满头冷汗直冒。 什么小小管事,眼前这福公公,是睿王生母留下来的公公。 负责睿王的产业。 他昔年有幸经中人牵线认识,有了些许交情。 如今,如今,这交情怕是要打水漂了。 “自用不敢。”罗知府低眉顺眼地挨训。 不再搭理罗知府,福公公转身对着李堇点了点头。 “可是堇娘子?” 李堇礼数周全地行了礼,“回公公,正是李堇。” “堇娘子无须多礼,咱家是王爷赐给苏夫人的管事,临行前,夫人还交代咱家向堇娘子问好。” “多谢公公。” “堇娘子这是遇到了什么不平事,连王爷的令牌都不管用。” 福公公明着是问李堇,可是那眼刀直勾勾地往罗知府身上戳。 他进了潭州府就直奔一品轩,那掌柜的告诉他,他家苏夫人的手帕交被抓到府衙去了。 福公公是又气又急。 王爷有多宠爱夫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不然王爷也不会将他给了夫人。 夫人很看重李堇这个手帕交,书信来往不断。 自从夫人收到李堇寄去的信件,请他参谋后,他便见猎心喜。 他负责打理王府的产业,这种新奇的营销手法,实在是让福公公太动心。 李堇信中描述的古董羹太过新奇,还有那些闻所未闻的广告试吃的创意。 此次,李堇需要借两个管事,福公公便也仗着自己和潭州知府相识,正好可以请罗知府照顾李堇生意为由得了同行的差事。 好家伙,现在呢? 罗自用这没用的东西,本来要让他护持着夫人的产业。 现在倒好。 “罗知府是真真让咱家大开眼界,王府的产业,不指望你护持,你还包庇刁民讹我们是?” 罗知府茫然地看着福公公,“王府的产业?” “这一品轩,我们王府占了五成股,不是王府产业,是你家产业?” 是夫人参了股,不过王爷说了,他的产业都给夫人,王府都是夫人的,夫人的自然也是王府的,这么说也没错。 “……” 罗知府一句话也吐不出来,他只是想帮女儿出个气。 怎么就,怎么就招惹上了睿王府的产业? “你,是你,是你害了我。” 罗知府指着李堇,上下牙齿不自控地打颤着,“你为什么不说是睿王府的产业,为什么?” 李堇翻了个白眼,提醒道:“罗知府,我连王爷令牌都拿出来了,是你不认。” 是啊,是他不认。 他怎么就昏了头,听女儿的,他刚才好好的认下令牌,好声好气把人送走就行。 为什么? 为什么他刚才不认? 对,都是红霞这个逆女。 没有知道罗知府有多懊悔。 福公公继续喝问道:“皇亲国戚,大官要员的印信,是每个府衙必备的卷宗。” 福公公身边那个清秀的小厮,到桌上将几个刚才在核对的卷宗抽出。 小厮重重地拍开罗小姐罗红霞的手,将睿王令取走,和卷宗一起呈到福公公面前。 点了点小厮左手的令牌,和右手卷宗上的图样。 “这叫认不出?” 福公公有今日的尊荣,都是睿王给的。 哪怕今日罗知府不小心冒犯了夫人参股的一品轩,他都不会如此愤怒,没准还会居中调解一下。 可是,罗自用,一个区区四品知府,一个地方官员,竟然无视王爷的令牌。 这厮,将睿王府置于何地,将王爷置于何地? 若是南离的地方官人人如此,他家王爷的威信何存? “咱家本来念着京城和你相识一场,你对咱家也算恭敬,正巧堇娘子把店开在潭州,你能照拂到,也在王爷面前记一功。” 福公公边说边气得一挥袖,将双手别在身后,来回踱步,“你倒好,好得很。冒犯皇亲国戚,无视皇室威严。 罗自用,今日之事,咱家会如实上报给宗人府和吏部,我倒要看看,你脖子够不够硬,能砍几刀。” 罗知府脸如死灰,他怎么就头脑发热,怎么就觉得拖几天没事? 怎么就闲着非得去接这摊子,惹上睿王府? 罗知府猛地转头,瞪着上方呆愣住的女儿罗红霞。 是的,就是因为这个逆女,都是因为这个逆女。 罗知府几步冲上去,一巴掌就对着女儿扇了过去。 “啊——” 罗红霞的帷帽被罗知府打落在地,还未反应过来,罗知府又扑上去,狠狠地抽了她两巴掌。 “爹,爹,你打我?爹——” 罗红霞先是不敢相信,再是惊怒,接着是痛呼。 因为罗知府打完,直接上脚踹。 “你这个逆女,你这个招祸的逆女,若不是你,我好好的当我的官,配合你跟你那个没用的老舅作甚?” “什么叫为了我?” 罗红霞自幼被她母亲教导得极为骄傲,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性子。 挨了罗知府打,也激起了她心头的恨意。 她爹怎么能打她? 从小到大,爹都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今日,她爹竟然在大庭广众下打她,让她如何接受? 她猛地挣脱最近身体大不如前的罗知府,跑到堂下。 “如果不是你让我去爬陆小侯爷的床,如果不是你告诉我陆小侯爷披着白色披风,我会弄错人,会摊上齐辉那么没用的男人吗?” 还有这等艳事,围观的人群发出阵阵惊叹声。 闻讯赶来的潭州府百姓越来越多,今天的新鲜事,真是比往常几年都多。 罗知府没想到这逆女竟然如此不要脸面,当着大庭广众,将那种事说出来。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你这个逆女,不知廉耻。” 罗红霞也豁出去了,她不笨,她看出来了。 因为她起意要对付李堇,害得她爹得罪睿王府的福公公,甚至,得罪睿王了。 她爹不会放过她的。 第97章 恨错人了 爹让她爬陆小侯爷床,她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爹给了错误消息,害她把清白身子给了齐辉那种货色,她也没怪她爹。 如今,因为她招惹错了人,罗知府便丝毫不顾父女之情,当堂掌掴踢打她。 罗红霞长这么大,从来没觉得这么崩溃过,连那天身子没了都没她爹动手打她来的令她崩溃。 “我不知廉耻?那你呢?你还睡了齐辉他妹跟他娘的侍女,跟你比起来,我这算什么?” 围观的百姓都目瞪口呆,这是怎样的大瓜自天而降了? “我去……” “太劲爆了。” 这可不是菜市场,这是公堂,是潭州府衙。 知府大人两父女在潭州府衙上大打出手,罗知府香艳事还经他女儿嘴说出来,简直了…… 罗知府万万没想到这个逆女,竟然敢将那事抖出来。 他环视着周遭的人,不管是公堂外的百姓,还是堂上的捕快衙役,甚至是地上跪着的蔡妻母子,抑或是他本来要对付的李堇主仆。 个个都看着他,是讶异,是嘲笑,是不解,是不屑。 罗知府感觉心口的血都奔涌向头颅,砰的一声在脑中炸开。 他双眼血红,瞪着眼前的亲生女儿罗红霞。 “你这个畜生……”罗知府颤抖着双唇,额角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畜生——” “噗——” 骂出最后一声,罗知府喷出一口血,直直地栽倒在地。 罗红霞看着晕倒在地上的罗知府,眼底有一瞬间的茫然。 “我没错,我没错,都怪你,如果不是配合你的计划,我不会被季言安算计,不会将披白披风的齐辉认作陆小侯爷。都怪你……” “我听你的话,我连自己都输出去,我不就想报复一下季言安的娘子,我有什么错,如果不是他们,我怎么会弄错?” “我就想报复下她而已,我知道闯祸了,可是爹,难道我不是你最疼的女儿吗?你为什么要打我?为什么要打我?” 罗红霞一副半疯魔的模样,一句又一句,喃喃自语着。 李堇却越听越不对。 “罗小姐,是谁告诉你让齐辉披上白披风是我家相公设计的?” 罗红霞闻言,忿恨地瞪着李堇:“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可是罗小姐,齐辉身上的白披风是齐府的何管家给他披上的。” “什么?什么何管家?”罗红霞愣住。 “你和齐辉的事,自始至终,不管是陆小侯爷还是我相公和我,我们都没插手。” 李堇有些不解,是罗红霞自己误会还是有人故意将她的恨意引向自己。 “不可能,明明是季言安设计的。” “罗小姐,您觉得我相公设计你是图什么?我们素未谋面,无冤无仇更无利益牵扯。” 李堇不太理解罗红霞的脑回路,继续问道:“你和齐辉成事,怎么看都是齐家受益,毕竟齐家和罗知府成了姻亲。但这对我相公,有任何好处吗?” 罗红霞混乱了,对啊,季言安有什么好处吗? 那日齐明月是怎么说的? “是你们对齐家怀恨在心,你们本来是要设计齐明月跟齐辉出丑,结果,害了我。”那日齐明月就是这么跟她说的。 李堇看着罗红霞,眼里带着几分怜悯。 “罗小姐,齐家虽然收了一百两银子和重礼,但是收留我们寄宿,对我们食宿都极为周到。我们感激都来不及,为何要对齐家怀恨在心?何恨之有?” “那那日你还给齐夫人难堪?” “我们是给了银子的,齐夫人把我们说成打秋风的穷亲戚,我肯定要反驳回去的啊!” “那那那……”罗红霞语塞。 李堇强调道:“至于设计齐家兄妹更是无稽之谈,我们哪怕知道齐明月有意陆小侯爷,我们又何苦插进去?这跟我相公何干?” 事实上,若不是齐夫人算计季言安,齐明月算计杨泓,杨泓和季言安都不会被激怒出手。 是啊,与他们何干? 罗红霞缓缓蹲下身子,看着地上晕倒的父亲,愣愣地确认道:“你说,白披风是何管家给齐辉披上的?” “是啊。当日齐辉醉酒,是何管家将他送出去的,当时,我相公他们都在席上呢。” “是齐家设计我?”罗红霞问。 这让她怎么回答。 李堇沉默地注视着罗红霞。 罗红霞看着被她气吐血的罗知府,再看看李堇,哈哈哈地疯笑出声。 “我就是个蠢货,被耍得团团转。齐家,齐明月,齐明月这个贱人。” 罗红霞看了看福公公,眼前一亮。 转头对李堇说,“是齐明月,是她激我对付你。” 皱皱眉,李堇还是不解,“可是,我跟齐明月也无冤无仇啊?” 下一瞬,李堇明白了过来。 齐明月跟她是没仇,可是跟季言安有仇。 是季言安,设计将齐明月丢到罗知府的床上的。 李堇目光闪烁,齐明月,倒是好算计,知道自己拿她没办法,竟然编造谎话撺掇罗红霞对付她。 矮下身子,李堇靠近罗红霞,“罗小姐,可要借一步说话?” 罗红霞心如死灰,“我跟你无话可说。” “难道,你不想救你爹?” 罗红霞定定地看着李堇片刻,起身让伍捕头将罗知府送往后衙。 李堇又对着福公公施了一礼,“福公公,您先请回一品轩歇歇脚,顺道看看咱们家的产业,尝尝古董羹。我稍后便回可好。” “自然好。”福公公自无不可。 “公公,您借一位侍卫大哥给我可好?”李堇实在太需要武力保障了。 “哈哈,咱家还以为堇娘子天不怕地不怕。奎木,你留下。” 屏风后。 罗小姐直挺挺地坐着,目光落在地上,呆愣愣的。 “所以,我家一品轩出事,包括蔡六根的死,我今日要被拘押,都是你的算计。” 没有多余的话,李堇直接开口就问。 “是。” “我可以告诉你,齐明月为何激你对付言安。” 罗红霞眼珠这才动了动,看着李堇。 “齐老爷子看中了陆小侯爷,但是齐夫人不欲女儿做妾,看中了我相公,打算让齐明月跟我相公有了首尾,休了我,让齐明月为正妻。” 第98章 一个都不会放过 李堇轻描淡写简单讲述了一下,其他细节都隐去不谈。 “所以,齐明月没成功算计你相公,反而怨恨上了你们?自己对付不了你们,激我出面?” 齐明月这个贱人,借刀杀人。 而她罗红霞,就是那把愚蠢至极的刀。 更可怕的是这把刀是双刃的,她本想砍伤敌人,现在砍伤了自己,连累了她爹。 明明一切跟她无关。 结果,她被激得冲锋陷阵,现在弄得父女相残,还成为全潭州的笑柄。 她爹还得罪了睿王,官职很可能都不保。 而齐明月,躲在罗府后院,什么也没损失。 想到这一切,罗红霞眼底闪过懊悔,很快又被疯狂弥漫。 “我可以请王爷不要从重处罚罗知府。” 李堇的一句话,似仍在罗红霞的脚下,炸得她从椅子上蹦起。 “你,此言当真?” “当真。” 因为李堇没有抬头,罗红霞站着看不清她的脸色。 罗红霞一急,扑到李堇脚边,跪了下来,抬头看着李堇的脸。 李堇吓了一跳,急忙站起身,罗红霞却紧紧搂住她的腿,抬头再次确认。 “你给我句准话,是不是真的?你真的能让王爷放过我爹?”罗红霞急切的需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你先放开我。” “你先回答我。” 李堇想到睿王对苏可儿的宠爱,再到福公公敬屋及屋对她的以礼相待。 “我不敢百分百保证,但是我会去说说看,我有一半把握,你爹的乌纱帽还能戴着。但是……” “但是什么?”罗红霞满目希翼。 “你爹必须自己把福公公哄好了。” 李堇直白地道:“说白了就是我帮忙说项,要银子要重礼,你爹要去张罗。” “可以。好的,没有问题。” 罗红霞一口应下,随即反应过来,放开李堇的腿,“你为何愿意放我们一马?” “本质上来说,如果不是你先出手,我们无冤无仇,不是吗?” 抻直了小腿裙摆的褶皱,李堇继续道:“再说,我放你一马,你会不会去收拾齐明月?” “我会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罗红霞将牙根咬得紧紧地。 “记得每次折腾完她把细节送来给我过过瘾。”李堇促狭地道。 “可以。” 听完李堇的请求,福公公沉吟了半晌。 “咱家以为,你是希望看着他们父女倒霉的。” 毕竟李堇店被砸了,人还被宣到堂上去受辱,如果不是他赶到,李堇被抓到牢里,会被折磨成什么样都可以预想到。 难不成,这李堇竟跟他家夫人一般,单纯善良过了头? 此时,一品轩大门紧闭,里面开了十几桌,福公公带来的人还有一品轩的掌柜伙计们都吃上了火锅。 是给福公公一行人洗尘,也是庆祝一品轩过了这一劫。 李堇将手中汆烫得刚刚好的鸭肠放到碗中,和蘸水一起推到福公公面前,示意福公公尝尝看。 “若是没有内情,我这人,向来都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我李堇从来不是什么烂好人。” “那你还让我放罗知府一马?”福公公不解。 若是李堇有求,他甚至能将罗知府的脑袋砍下来,无视王令,罪名可大可小。 “福公公有所不知。” 李堇将那个齐府寿宴发生的事说予福公公听,“毕竟是我相公将罗知府牵扯进来,于私,我对罗知府确实有愧在先。” “这次罗小姐算计我,也是受了人蒙骗。本来就无冤无仇,我又何苦非要赶尽杀绝,留着罗小姐对付齐明月,不是更好吗?” 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齐明月会借刀杀人,她李堇也会。 并且,罗红霞还心甘情愿当她的刀。 这样多好。 “堇娘子和我家夫人大不相同。”福公公摇头感叹道。 来之前,他还以为,夫人那么喜欢的手帕交,定是和她性情相投之人。 没想到这位堇娘子,手段心机一样不缺,偏偏心胸还开阔,不拘泥于一时得失。 这样的眼界和格局,世上罕有。 这真是一个山村女子? 傍晚,罗知府醒来,听到女儿说李堇愿意放他一马。 本来病恹恹的罗知府愣是喜得爬了起来,顶着苍白的脸,拉着几车重礼,送到了福公公下榻的客栈。 李堇这边也没落下,送了一车厚礼过来,罗红霞亲自上门赔了罪。 目送罗红霞离去,李堇回了房。 不管是伙计们还是王掌柜青叶两父女,都在暗暗道,东家就是太善良了。 善良吗? 李堇笑的讳莫如深。 明明是权衡利弊之后的取舍。 弄倒了罗知府,再来个不知底细的父母官,何必呢? 经此一事,往后她在潭州府的产业,罗知府自然会关照,有何不可? 若不是福公公是来跟她谈合作的,她必须要让福公公看到她的棱角,她甚至都不会透露齐府的内情和借刀杀人的后续。 这样,是不是,福公公也会觉得她李堇是个善心人? 以德报怨,呵! …… 白鹤书院。 听着李庆春将昨日的凶险一一道来,季言安的脸上始终温和,不见一丝情绪。 甚至,还扯起了一抹笑。 只是,李庆春和葛杨看着看着,都觉得后背有点发寒。 季言安放下手中的书,问着李庆春,“那蔡六根的妻儿回去了?不找杀人凶手了?” “那罗小姐好像给了些银子,那两母子就抬着蔡六根的尸体回家了。” “陆小侯爷是去哪里了?” “被周百山一早就带到宝华寺去钓寒潭鱼了,到昨天天黑了才回到客栈。” 说起这个李庆春就暗恨,他跟小徐差点就把潭州城翻过来了都没找到人,原来被周百山带到城外去了。 天知道他当时听到东家要被押入大牢吓成什么样了。 “周百山——”季言安薄唇紧紧地抿着,唇缝间吐出三个字。 “你说那蔡六根的老妻,还几次要扑打堇娘?” “是啊,还好有青叶。” “呵呵——”季言安又扯出一抹笑,示意李庆春靠近他,“你找到那对母子,然后……” 李庆春反复确认细节无误,回了潭州府。 季言安在书桌上铺了一张白纸,提笔写下了一个‘周’字,用换了一只羊毫笔,沾了红色的朱砂墨,在周字上画了个圈,再画了个x。 “堇娘,我虽无法时时伴在你身边,替你遮风挡雨。但是对你心怀恶意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第99章 般总管 潭州府最近很热闹。 先是出了中毒致死案,接着在提审一品轩时又在公堂上出现了‘睿王令’,京城王府还来了一位公公给一品轩撑腰。 罗知府父女在公堂上互掐,罗小姐爆出的香艳内幕,给了潭州府百姓茶余饭后无数谈资。 女儿嫁给了人家哥哥,父亲把女儿的小姑子纳了,真真是笑掉了众人的大牙。 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则艳事。 次日一早,又爆出陆小侯爷上门,将周百山狠狠打了一顿,砸了半个店的消息。 更绝的是,今日又爆出了一个大消息,将潭州百姓的目光再一次吸引到了清风楼。 “东家,不好了。” 清风楼的一个伙计着急忙慌地敲开了夕水街罗府的门,冲进了舅爷周百山的院子里。 “蔡六根那婆娘带着儿子抬了尸首,堵在了咱们饭馆门前。” 鼻青脸肿的周百山正抱着一只烤鸡啃着,闻言烤鸡都不香了。 “红霞不是给她银子了吗?咱们还来闹?” 他那日回到家罗知府和罗红霞已经分别去赔礼道歉回来了。 知道了经过,周百山也有点后怕。 差点他姐夫的乌纱帽都没了。 第二次,陆小侯爷上门揍他,他也低眉顺眼地认错,领了揍。 本来以为这事算圆过去了,怎么今天蔡家那婆娘又蹦了出来? “那婆娘嚎得震天响,说是,说是——” “说什么了?”周百山催问道。 “说是周德故意毒死蔡六根陷害一品轩,要周德赔命。还说,是你唆使的周德。”伙计始终低着头回禀,不敢抬头看周百山的脸色。 周百山用跟体型极不相称的速度冲出了门,赶到了清风楼。 阴冷地瞪视着蔡妻,周百山低声威胁道:“想要银子,就闭上嘴跟我进来。你再闹,我保准你一文铜钱都得不到。别告诉我,你真的不要钱,要为你男人讨公道。” 蔡妻快速地爬了起来,和儿子进了清风楼。 她当然不是要为那个整天打她的蔡六根讨公道,他死了,她高兴来来不及呢。 她本来拿了罗小姐的五两银子,已经很满足了。 昨日,听到别人在闲聊,才发现自己差点错过了一条财路。 那聊天的人说起公堂的事,说到一品轩是无辜的,那蔡六根会中毒,肯定是被周德毒来陷害一品轩的。 蔡妻听了就两眼放光。 既然凶手是周德,那怎么也得赔她点银子才可以。 哭嚎几声就能拿到钱,这么划算的事,傻瓜才不做。 “周二爷,你得给我十两银子,不然我就——”蔡妻得意地威胁着周百山。 清风楼包间里。 挥手让伙计退出去,周百山看着厅中的母子二人,无比厌烦。 姐夫那边好不容易过了那一劫,让这母子两再总嚷嚷他故意杀人陷害一品轩,岂不是,撩拨起那李堇对他的忿恨。 一品轩是王府的产业,如今满潭州谁敢惹? 可是,这个蔡家婆娘贪得无厌。 那日明明红霞都给了银子,今日竟然还抬着尸体来捣乱威胁。 有一有二就有三。 胃口这么大,可是会被撑死的。 蔡妻还在得意洋洋地威胁,并且狮子大开口要着银子,丝毫没发现周百山眼底的恶意。 周百山不动声色地扯下腰间的腰带,慢慢靠近唾沫横飞的蔡妻。 “啊——你——” 蔡家的少年本来低着头站在门口不远处,等着他娘威胁好人拿到银子。 听到她娘的叫声侧头一看,竟有些呆住了。 他娘被周百山的腰带套住脖子,周百山两手用力,狠狠地扯紧腰带。 眼看着蔡妻两个眼珠子凸了出来,脸色发青。 少年随手拿起身侧矮架上摆着的一尺半高的梅瓶,冲上前,狠狠地砸在周百山脑后。 “杀人啦,杀人啦。” 伙计听到声响,推开门,看到血泊中的周百山,放声大叫。 “儿子,跑,快跑。” 蔡妻边咳嗽边催着少年跑。 少年从后窗跳出清风楼,消失在大街小巷。 …… 一品轩的生意非常好。 这可是睿王府投资的产业。 这个消息经公堂上福公公的口中说出,围观的百姓口耳相传。 一时间,潭州府的食客,都对一品轩趋之若鹜。 福公公细细关注了数日一品轩的经营模式,和李堇又探讨了数次,才一脸不舍地离了潭州回京城。 福公公送来的两个掌柜,李堇在附近赁了宅子给他们住下,开始广招人手。 “庆春,小徐,你们空闲可以去找王府来的两位掌柜指导指导。” “多谢东家。” “王掌柜,你若愿意去探讨探讨,也可以去。另外,我让梁掌柜来接你的手,照看一段时间一品轩,你这段时间,去帮我物色一个新的饭楼,再去帮我买一座山。” “是,东家。” 王掌柜也满脸喜色,李堇竟是有点把他当管家用的意思,再忙他也甘之如饴。 李堇又给店里的伙计多发了一份月钱,作为福利。 一品轩,士气空前高涨。 回房取出那封前几日写好的信,让庆春去把信寄回安平。 想了想,又把王掌柜喊过来。 “王掌柜,你去帮我买一套三进的宅子。” 前些日子罗知府给的礼很厚,单银票就足足放了一千两。 现代人的李堇,有钱了,第一想法就是买房买地。 既然准备要接陶氏来,自然要买套大一点的宅子。 以后就当是他们季家的老宅了。 …… 晋安城外,云湖,般若山庄。 中年男子肩宽腰细,面色白皙,下巴蓄着一指长的胡子,端是儒雅。 可男子一出声,声如玉石,掷地有声。 “般总管派人替本候跑一趟潭州府,将正康那臭小子拘回来可好?” 三妹的忌日在即,这臭小子竟然还未到般若山庄,简直胡闹。 “侯爷有令,自无不可。”般总管痛快地应下。 陆泽有点讶异与一向油盐不进的般总管这次竟如此好说话。 转念一想,找个人,也不算大事,般总管应下也没什么。 般总管面色微微急切地行走在般若山庄的回廊间,一路上,见到他的婢女太监无不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 直到进了一个院子,般总管终于再也克制不住心头的狂喜。 “快,让般可和般乐来见我。” 第100章 小主子 一男一女很快进了般总管的院子。 两人都十七八岁模样,是一对姐弟。 “义父。”般可和般乐躬身行礼。 “刚陆侯爷让我派个人去潭州帮他找到陆小侯爷,请回来。” 般可眼睛一亮,“潭州府,那我们岂不是可以正好顺道去看看安平到底发生何事?” “不错。”般总管点头 “自从两个月前开始,般百就失联了,安平的消息我们都不知道,正好借这次机会,去趟安平,看看般百发生了什么意外,最重要的是看看小主子可安好?” “是。” “你们记住,万事小心,宁可不去看小主子,也绝不能让小主子的踪迹泄露。” “是。” 般可道:“放心,义父,我们知道的。主子最后的遗愿就是要小主子平平安安地过一生,我们一定会万事小心,绝不会让那位察觉到小主子的存在的。” 般总管满意地点头。 那位太聪明了,他要瞒着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就连般百都是送出去两年后,才悄悄潜到小主子那边守护的。 除了心腹,他谁都不信。 般乐笑嘻嘻地道:“不知道小主子是怎样的性子?” 般总管拍了拍般乐的脑袋,不复陆侯爷面前冷硬的样子,此时,一脸慈爱。 “小主子怎么样都是好的。” “那是自然。我和姐姐都是主子捡回来,是义父养大的。般乐一生使命便是守护小主子。 不管小主子是怎么样的,般乐拼死都会听小主子的话。” 般乐收敛嬉笑,认真地许诺。 般总管交代了些此行该注意的事项,又将手边的几幅画卷打开让两姐弟认清楚。 画卷中是不同年纪的女孩。从一岁左右,一直到十五岁少女。 “小主子越长大和主子越来越像。” 般可低头看着手中十五岁的少女,再抬头看看墙上挂着的宫装女子。 般可和般乐出发了两刻钟了,般总管还是呆呆看着手中的画。 这两年,般百送回来的消息,让般总管越来越揪心。 般百说,小主子虽识字却不爱读书。 般百说,小主子喜欢一个武艺高强的少尉,不喜欢主子定下的姑爷。 般百说,小主子贪吃无度。 般百说,小主子无甚大志。 般百说,…… 每收到一条消息,般总管心都揪得疼。 主子临终前将一切安排得很好。 有德容言功礼仪规矩皆通熟的桂嬷嬷充当小主子的祖母教养小主子。 有才学冠绝南离,计谋天下无双的二爷教导小主子。 有女红上佳的季夫人。 有自小便聪颖多智的季大少爷为夫婿。 还有他和阿战亲自教养出来的般百他们几个主子收养的孩子为侍卫。 般百和般事年纪大点,稳重。 般可和般乐较小,活泼。 主子把什么都安排好了。 无论是小主子选择哪一条路,是在民间安稳过一生,还是回京城去争取属于她的尊荣,都能顺遂安乐。 偏偏,天意弄人。 桂嬷嬷意外染病去世,季秀才也莫名英年早逝。 季夫人温柔有余,魄力不足。 小主子竟然越长大越平庸,不复幼时的灵气。 偏偏主子的遗愿,是不愿将小主子送入那一座华丽的牢笼。 主子担心她不在了,小主子一个人生活在那吃人的地方,会移了心性。 临终前,主子将一切安排妥当,将小主子托付给了她最放心的二哥。 谁能料到,世事无常。 “唉——” 长长叹了口气,般总管轻手轻脚地将一幅幅画像卷起,慢慢系上,又一卷卷小心翼翼地放入一个古朴的木箱中,锁好。 般可和般乐都不够稳重,此番前去潭州,般总管也是挂着心。 无奈般百失联,生死未知。 般事又主要负责牵掣那位的人手,不能分身。 这些年,他一直让般事死守云湖,绝不让那位派眼线或者手下进入云湖。 主子对那位,有怨亦有恨,临终遗愿,不愿那位脏了她轮回的路。 唯一能进入云湖,祭拜主子的,只有身为主子长兄的陆泽陆侯爷一家。 可是云湖之外,却被那位牢牢把控。 “糟了。” 想到什么,般总管失态的一拍额头。 他是不是忘了跟般可般乐说,不能和小主子表露身份? …… 潭州府的热闹还在持续。 比如,齐辉被一个新认识的友人赠了一个貌美娇弱的外室。 比如,罗知府家天天都有女人惨叫声传出,罗夫人天天不是收拾这个妾就是那个妾。 再比如,清风楼的东家周百山被砸伤了脑子,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糊里糊涂的周百山,竟将周德送到了衙门,认下了毒死蔡六根这一桩。 周德当堂指认周百山指使的,就在罗知府犹豫不决是否要放过小舅子时,蔡妻竟然主动表示不追究了。 潭州百姓整得是一头雾水。 “庆春?你打扮成这样作甚?” 这天,李堇刚从角门到了一品轩后院,就看到穿着一身长袍摇着扇子的庆春。 这身公子打扮,差点让他认不出来。 “大爷让我出去办事了。” 庆春只说了一句,再问就笑嘻嘻地道:“大爷不让说。” 李堇脑子一转想到什么。 “大爷是不是还去蔡家母子那边了?” “嘿嘿。”庆春挠了挠头,东家就是厉害,大爷干啥她都知道。 看庆春这模样,李堇还有什么不明白了。 嘴角勾起,心口发酸又发甜。 季言安一直都在尽他最大的能力,守护她。 得夫如此,妾复何求? “庆春——” “哎。” “我去做点糯米团子,你回头给大爷送去书院。” 不送点吃的过去,这醋坛子看到别人家人有送,又泛酸了。 天天的,要搞事业,还要哄相公。 唉,真是甜蜜的烦恼。 …… 陆小侯爷自从次日回来知道了一品轩的遭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冲到清风楼把周百山捶了一顿,跑来跟李堇道歉。 虽然李堇没有生他气的意思,也表明了错不在他,但是陆小侯爷心头还是不得劲。 正想着怎么收拾周百山和罗家父女,他们就一个个接连出事了。 再想想李堇那个腹黑的相公,这是连描补的机会都没轮上。 离姑姑忌日只剩两日了,他晚上要连夜赶回云湖。 辞别了李堇,陆小侯爷上了马车,启程前往晋安郡。 车辕上,陆十八驾着马车,看着错身而过的一男一女,面露异色。 第101章 审问粉蝶 “公子,我好像看到了般可和般乐。” 要不要叫住他们? “可能是般总管让他们出来办事的。” 当然不叫住啊。 开什么玩笑。 般可和般乐到潭州还能干啥? 姑姑的人,无要事都是不出云湖的。 无非就是他爹看他迟迟未至,怕他误了姑姑的忌日,让他们来逮他的。 自己回云湖和让般可般乐押送回去能一样? 指了指远去的马车,般乐戳了戳身侧的般可。 “姐,那是不是陆十八?” “是。” 般乐闻言愣了愣,转身就要去追马车。 “诶,姐,你揪我干啥?” 般可一手揪住般乐的后脖领子,将他扯回。 “你要干嘛?” “追上陆三公子啊。” “追他干嘛?” “不是要拘陆三公子回云湖?” “我们是来拘他的?”般可捂着额头,满脸无语。 “是啊,义父不是让我们——”般乐卡住。 般可见缺根筋的弟弟终于反应过来,没好气去拍了拍他的额头。 “东城门出去是往晋安郡的方向,陆三公子应该是要赶回云湖了,你要追上马车一起回云湖吗?” “当然不啊。我们要去安平的。” 找到般百,再见一见小主子。 “那你还要去追马车?” 般可就是远远看到陆十八,故意拉着般乐避开的。 义父虽然不说,但是般百大哥无故失联,绝对不正常。 她知道义父这两个月越来越煎熬,好几次她都看义父在犹豫要不要冒着被那位发现的风险去找小主子。 义父怕般百和小主子都出事了。 “那我们直接去安平?”般乐问。 “当然不行了。我们是出来找陆三公子的你忘了?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位的人追踪我们,我们就当做找陆三公子,一定要不经意的去安平。” “嗯嗯。”般乐点头,“姐,那我们现在干啥去?” “先找个地方吃饭,我肚子好饿。” “我也是。” …… “罗小姐?” 李堇讶异地看着大中午跑过来找她的罗红霞。 “这么吃惊作甚?” 罗红霞自顾自地进了正厅,指了指跟着她进来的人。 “给你送个人来。” 跟着罗红霞的是伍捕头,伍捕头抓着一个双手被反剪绑着的女子。 “你的婢女?”李堇认了下,并不认识。 “齐明月的婢女。” “齐明月的婢女,你送来我这是?” 青叶上了茶,罗红霞端起喝了一口茶水,“你家这茶还挺特别的。” 放下茶杯,罗红霞才入了正题。 “这几日我不是天天找齐明月晦气吗?昨日齐明月被我命人抽了十几鞭子,她那个叫初夏的婢女心疼主子,才供出了这一个。” “这个怎么了?” “这个叫粉蝶的婢女,一直在鼓动齐明月怨恨对付你家季言安。” 初夏招供的时候,差点没把罗红霞的鼻子气歪。 原来,不止鼓动齐明月怨愤季言安的是这个叫粉蝶的婢女,鼓动齐明月来找她罗红霞借刀杀人的,也是这个粉蝶。 “她是什么来路?”李堇问道。 一个婢女如何能有这般胆子?这是听了谁的吩咐? “跟齐明月之前,是齐夫人院里的二等丫鬟。” 齐夫人? 齐夫人不至于要个心机叵测的丫鬟到女儿身边才是。 “人我给你了,我去前面吃古董羹,你自己能不能审出来看你的本事。” 李堇古怪地看了眼罗红霞,前些日子还陷害她锅底有毒毒死人,这会自己上赶着要吃。 地上,粉蝶瘫着,垂着头,也不看李堇,无声对抗着。 青叶站到粉蝶背后,虎视眈眈地盯着粉蝶。 “说说。” 粉蝶还是保持那个姿势,不言不语。 “东家叫你说你没听到吗?” 青叶一手揪起粉蝶的耳朵,竟把粉蝶提了起来。 “嘶——”粉蝶痛呼了一声。 李堇抽了抽嘴角,面色古怪地看了青叶一眼。 她见过几次,王婶就是这样揪青叶耳朵的。 但是王婶只是轻轻捏着,青叶却是下死劲扯着,而且她使蛮力竟直接将人提了起来。 李堇真怕青叶生生把粉蝶的耳朵揪下来。 “没什么好说的。”粉蝶疼地龇牙咧嘴。 “听说,齐明月现在日子不太好过?”李堇也不急,转口闲聊一般地提起齐明月。 “被罗家母女天天收拾,她能好过才怪。”粉蝶满面嘲讽。 “你家小姐被折腾,你似乎不太有所谓?” 粉蝶嗤笑了一声,不肯回答。 李堇继续道:“看样子你是不在乎齐明月的,那你又为何从齐夫人身边自请给齐明月陪嫁?” 粉蝶还是不语,李堇没有强求,情绪更无波动,继续推导着。 “除非你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比如,教唆齐明月对付言安或者我?” 粉蝶梗着鼻子道:“是又如何?” “你挺有恃无恐的?”李堇不解,底气从何而来? “不就是卖了我。”粉蝶冷笑着。 “卖你?你好像很无所谓?卖到什么地方你都无所谓吗?” 粉蝶有些不安,“你什么意思?” “你的卖身契在哪?齐夫人手上还是齐明月手上,不管在谁手上,你觉得,通过罗红霞,我要得到它,难吗?” “不难。”粉蝶心悸了一下。 “那你觉得,比起卖了你,我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收拾你?” 李堇轻描淡写着一步步地打击着粉蝶的笃定。 “反正从你嘴里也问不出我要的东西,那我自然也不会让你好过。你说,我是把你卖到秦楼楚馆?啧啧,这姿色可能不太够。那暗街?” 粉蝶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少女,听到青楼和暗街,整个人头皮发麻。 “你,你不能这么做。你自己也是个姑娘,你怎么能……” “我能。” 李堇笃定的语气,冷漠的神情,令粉蝶后背发寒。 “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你唆使齐明月让罗红霞对付我的时候,就没想过,我若是那日被罗知府下了大牢,在牢里会如何被罗红霞折辱?” “我……” 粉蝶确实没想过,她只是想着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就算想到了,她也不会感同身受,说不定还会耻笑李堇惹了不该惹的人。 “所以说,你要我以德报怨吗?不可能的,我李堇,不是那么佛性的人。” 第102章 相见 不耐烦再跟粉蝶多说,李堇下最后通牒。 “愿意说就交代清楚,我可以考虑,放你一马。不愿意说,那就算了,守着你的秘密,带到暗街去。” 粉蝶还是咬牙不言。 李堇补了一句,“我会让人交代好,盯着你,不会让任何人赎你出去。” “你,好狠。” 粉蝶满眼绝望,以李堇现如今在潭州的声望,睿王产业东家这名头,她交代的这种小事,何愁不成。 “快点,饭点了,我还要到一品轩去看看,没空跟你这耗。” “我说。”粉蝶咬着唇,终是服了软。 “一月前,有人找到我,给了我二十两银子,让我为他办事。” “办何事?” “给书房的小厮茶水里下药跑肚,再将夫人引去老爷书房。还有就是挑唆齐明月和罗红霞对付你。” 李堇问道:“不过是拿钱办事,你方才这么忠心做什么?” 粉蝶脸色涨红,闷闷地回道:“那人说事成之后,再给我三十两。” 这还真是要钱不要命。 “那人是谁?” “我也不知道,是他找到我的。” 拿到二十两的时候她都惊呆了,咬了好久,回去又拿着剪子将银子都绞开才确定是真的。 粉蝶是齐夫人院子里的二等丫鬟,一个月月钱不过五百个大钱。 二十两,是她整整三年多的月钱。 更别说,对方承诺事成之后,哪怕她被揪出来,只要不供出对方存在就能再拿到三十两。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五十两的巨款足够粉蝶不顾一切了。 她打算得好好的,哪怕她被发卖,不过是换一户主家继续干活罢了。 粉蝶万万没想到的是,李堇竟然那么狠毒,直言要把她卖到暗街去,还要交代不许赎身。 那她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 “他有什么体貌特征?”李堇追问道。 粉蝶没有再利索地回答,期期艾艾地问:“你会不会放过我?” “如果你给的信息,能让我抓到这个人,审问出有效的消息来,我可以把你卖身契要来,放你自由。” “当真。” 粉蝶激动地膝行靠近李堇,被青叶挡了回去,但还是伸头问道,“你真的把卖身契要来给我。” “自然。”李堇勾唇微笑,无比良善的模样。 “我说我说。” 粉蝶将那人的特征一一说来,李堇铺开一张纸,细细记录了下来。 “你不知道他长相?” “不知道,只知道他声音有些尖细。” 又隽写了一份,李堇叫来庆春。 “将这封信送去白鹤书院给大爷。”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店中的掌柜伙计现在都称呼季言安为大爷。 “是。” “青叶,你先看着她。” “是,东家。” 李堇穿过角门,进了一品轩,上了二楼。 负责二楼的小徐看到护着扶手一步步踩着楼梯上来的李堇,连忙上前问好。 “东家,是找那罗小姐?”罗小姐刚才是从后院那边进一品轩的。 “嗯,她在哪一间?” “在二号包间。”小徐回到。 二号? “一号有贵客?” 一般像罗小姐这样的客户,都会安排在采光比较好的一号包间。 “是的,正好早罗小姐一刻钟来的,是两位外地的贵客。” 李堇点头表示明白,小徐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说是贵客,那定不是一般客人。 敲了敲二号间的门,李堇轻声道:“罗小姐,我是李堇,我能进来吗?” “姐,你听到没?李堇?” 般乐支起耳朵听着包间外的动静,可惜可能是进了包间关上了门,没有再听到外面那个‘李堇’再出声。 “可能是同名姓。” 般可听到也是呆了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们一心想着小主子,对名字太敏感了些罢了。 般乐点头,认同姐姐的意见,继续埋头苦吃了起来。 他们在山庄里,其实吃喝都是极好的,可是这么新奇的古董羹还是第一次吃,特别是花椒锅,特别够劲。 二号间。 李堇和罗红霞大体将粉蝶的事说了下。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还把她带走?”罗红霞觉得不可思议,这李堇脸皮也太厚了。 “我这边没地方关她。”李堇也有点不好意思。 “我家就有?” “罗府家大业大,要个空屋子跟看守的人手还是有的,你看我这里,没地方关人,也抽不出人手看守她。” “你就不怕我把人看跑了?” 怕。 那个人没找出来前,粉蝶还是有用处的。 “这样,你把她丢到女牢如何?”李堇觉得自己这主意太妙了。 女牢不怕粉蝶越狱,看守的人多看她一个也不费劲。 罗红霞闻言复杂地看了李堇一眼。 粉蝶让齐明月激她出手对付李堇,她想了个主意要把李堇弄牢里收拾。 好家伙,李堇没进去成,这两句话功夫就要把粉蝶这个始作俑者关进去了。 “可以。”怕李堇想起旧事记恨她,罗红霞忙不迭应下来。 “那你慢慢吃,我先走了,今天这顿记我账上,就当粉蝶这事的谢礼。” “你这礼可真是省钱。” 罗红霞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挥手示意李堇赶快出去,别妨碍她吃咕咚锅。 “小二,我要加菜。”一品轩的东家请客,不吃白不吃。 小徐连忙抱着菜单进了二号间。 二号间门刚关上,一号间的门打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伸出头来。 “小二,买单。” “好嘞,马上来。” 李堇应和着几步走往二楼的小柜台,拿下上面写着‘一号间’的点菜单。 “客人,您好,总共是三两银子。”这两位客人吃得可真是不少。 一号间里寂静无声。 李堇疑惑地从点菜单上收回视线,看向面前的一男一女两位客人。 不怪小徐判断这二人是贵客。 一男一女长相都很精神,体态匀称,气血很足的样子。 身上衣服料子一看就不一般,两人都穿着麂皮的袄子,轻便保暖性还极好,是她身上这种笨重的棉袄不能比的。 此时,两人都呆怔怔地看着她。 “两位客人?” 两人的视线从呆怔慢慢变得火热,李堇不自在地伸手摸了摸脸。 般可和般乐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强烈的喜意。 第103章 要钱没人,要人给你 “这位姑娘,您看着有些眼熟,是不是去过安平县?”般可试探道。 若是般总管在这里定会老怀大慰,般可行事还是挺稳重的。 般可自然要确定眼前这跟画像上长一模一样的女子是不是她的小主子。 “我老家就是在安平县。”李堇有些惊讶,“我们以前见过?” 难不成是小吃店的客人? 这样出色的两人,她见过没道理不记得啊? “我以前在安平县一个叫清河村的地方,见过一个人跟你长得好像。”般可继续试探问着。 “我的确是来自清河村。”难不成真的见过? “可是季家?”般可追问。 “是的。但是我不记得你们,我们是什么时候见过吗?” 李堇回想了一下,很确定没见过他们。 般可目光灼灼地盯着李堇,圆着谎,“去年的事了,我就是路过正好看到你了,你可能都没注意我。” 李堇了然,他们见的可能是原主。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谁都没说话。 李堇是进来买单的,现在客人不主动掏出银子,她也不好催,更别说是还是有一面之缘的。 般可和般乐互相交换着眼色。 般可牙一咬,“那个,我们没钱。” 小徐替罗小姐点完餐,把餐单送往厨房,刚刚回返就听到这一句。 “啥,没钱?你们吃霸王餐啊?”小徐眼睛都瞪大了。 他们一品轩开业至今还未出过吃霸王餐的,这第一例竟然出在他这里。 般可不好意思地搓搓手 般乐不解地看着他姐,伸入怀中的手握着一包银子,一时间竟不如该不该拿出来。 “我们没钱,不过我们不吃霸王餐。” “那没事,你们回家拿了银子再来结也可以。”李堇宽慰道。 “我们家离潭州太远了。” “那你们……” 李堇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吃霸王餐的。 要是地痞流氓,她有一百个法子收拾他们。 可是这俩年纪不大,明显穿着也不差的,不像故意来闹事的。 “我们姐弟可以以工代酬,我们打工。” 般可说出早就准备好的打算。 一旁般乐崇拜地看着他姐,这样就可以留在小主子身边了,老姐真聪明,老姐威武。 小徐不满地道:“东家,我们不缺人。” 本来还是缺人的。 但之前公堂一事,爆出他们一品轩乃是睿王府入股的产业。 多的是跳槽来他们一品轩应聘的,一天就把人招满了。 般乐瞄了小徐几眼,看他站在李堇身边,莫名心口有些不爽。 几步上前,将小徐挤开,对着李堇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 “小……,唉不是,那个……”般乐求助地对着他姐猛使眼色,怎么称呼啊? “东家。”般可想到刚才小徐的称呼。 “对对,东家,我和我姐力气都很大的,我们可以劈柴。” “不用了,这餐就当我请你们吃,毕竟咱们去年还有一面之缘,你们又正好来我店中也是缘分。”李堇笑道。 般可和般乐都急了,“我们不吃霸王餐。” “不是霸王餐,以后你们有再经过将银子补上就行,我相信你们。” “不行不行。我们要打工。”般乐坚决摇头。 般可一看李堇防备心重,不随便收人。 一方面觉得她家小主子就是聪颖,一眼就看出他们不怀好意。 一方面,又觉得头疼,怎么名正言顺留在小主子身边? 李堇要是知道般可这么美化她,一定会说:“我主要是相信你们这一身行头。” 试问,穿着一身百两银子麂皮袄子的人,她能收来当伙计吗? “我们店目前真的不需要伙计。”李堇坚决不收。 “您不缺伙计,那您缺不缺护卫?”般乐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护卫?你们会武?”李堇眼前一亮。 般可和般乐大喜,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会会会。” 在看到两姐弟不分吹灰之力,将李堇跟罗红霞借的伍捕头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之后,李堇如获珍宝。 武艺高强的护卫,她啥都不缺就缺这个。 至于这姐弟来历不明,留下的方式还奇葩,且走且看。 这种得到高手护卫的日子,天知道她惦记多久了,瞌睡送枕头,不要白不要。 “主子,我们会好好保护你的。” 般可般乐斗志昂扬。 “叫我东家就好。” “好的,主子。” 两姐弟说什么都听话,就是称呼上面,开口闭口就是主子,怎么纠正就是不听。 李堇转手就将一脸幽怨的般乐送去了白鹤书院。 “言安是我相公,夫妻一体,他的安危就拜托给般乐了。” 李堇郑重其事的托付,立马把般乐捋顺毛了。 “我会好好护卫姑爷的。” 怎么就是姑爷了?李堇被两姐弟的称呼弄得一头雾水。 …… 夜。 云湖,般若山庄。 临湖的凉亭,八个角各悬挂着一串铃铛。 山风吹过铃铛,叮当作响,仿若故去之人在呢喃细语。 凉亭中的石桌上,东倒西歪着几个空酒壶。 陆侯爷依靠着一根梁柱,将手中的那壶酒狠狠倾灌入口中。 须臾,壶中无酒再倒出,陆侯爷将酒壶摇了摇,随手丢到地上。 “啪。” 酒壶落地即碎。 掌力轻卷,桌上又一个酒壶落入陆侯爷手中。 随着山风轻拂,云湖上波光粼粼。 醉眼朦胧中,陆侯爷仿佛见一宫装女子,在湖面轻舞。 “三妹……” “你是不是怪大哥?明知道他负了你,大哥还替他效命,还替他守江山。” “三妹,你说得没错,大哥是不如你二哥疼你。” “你二哥连功名利禄都不屑要,他负了你,你二哥便也不愿再为他出谋划策。” “可是,三妹,正因为你二哥也走了,大哥才不能走。” “大哥在朝堂一日,这晋安才是净土。” “你和无畏的胆子太大了,无畏这不肯吃亏的性子,连他的血脉都敢藏下。” “等闲易变故人心,那是帝王,不是情圣,你不就是看透了才心碎离去?” “娘要我们三兄妹要相互扶持,如今,你和无畏都不在了,就剩大哥了。” “娘,阿泽会护好二弟和三妹的孩子,阿泽一定会做到。” 远处,般总管看着亭子中涕泪满面的陆侯爷,深深叹了一口气。 “主子并不怪您,不然也不会许您进云湖,侯爷,你怎么总是看不透呢?” 第104章 婆媳有隙 王掌柜带着几个伙计,将新买的宅子收拾了出来。 李堇跑了几趟坊市,将一应用品置办好。 这天傍晚,伴着晚霞,陶氏在威远镖局的护送下到了潭州府。 傍晚,季言安也休沐回了城。 “言安。” 李堇看着轮椅上的季言安,十日不见,仿若隔世。 两人一时间相顾无言。 “这些时日,你受委屈了。” 季言安看着身前的少女,温言轻哄着。 “不委屈。”李堇摇摇头。 “堇娘,你来。” 李堇听话凑近季言安,刚一凑近,手就被季言安温热带点薄茧子的手握住。 季言安轻轻一扯,将李堇上半身拉低,轻轻抱了抱。 “后续的事交给我,我会处理好。” “好。” “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季言安等了好久,都没听到他想听的话。 “什么?”李堇一副不解的样子。 季言安感觉心头闷闷的,十日不见,堇娘竟一点都不想念他吗? “这宅子怎么不挂个牌匾?”门口光秃秃一片。 “这不等你回来题字再去定制嘛。”李堇笑嘻嘻地道。 季言安莫名开怀了些,算你有良心。 “娘呢?” “就早你半个时辰到,舟车劳顿,先去睡了,再半个时辰再叫她起来用膳。” “小宅子那边的东西都搬过来了吗?” “还未,时间太紧了,不过这边的房间都收拾好了,直接就可以入住了。” 季言安试探着问道:“房间你怎么安排的?” 李堇大体把宅子的安排说予季言安听。 “……这第三进就算是后院了。娘的房间在东小院,我们的在正院,西院暂时就当女客院。” ‘我们的。’ 听到了想要的答案,季言安心头地郁闷去了不少。 “给你做了好吃的,先吃点垫垫要不要?” 季言安情不自禁吞了吞口水,“自然要的。” 小半刻钟后,季言安不爽地看着同桌的葛杨和般乐,原来不是只做给他一个人吃的。 “大爷,怎么了?” 葛杨不解地问道,大爷瞅了他好几眼了。 “没事。”赶紧吃,吃完给我消失。 般乐边扒饭边问,“姑爷,你怎么不吃?” ‘姑爷’两个字像有魔力,每次季言安听到都心花怒放,看着般乐的眼神不自觉带着几分宠溺。 “吃,你也多吃点,还在长身体。” 葛杨撅了撅嘴,狠狠地闷了半碗汤,大爷这明晃晃的偏心。 自从般乐这小子到了白鹤书院之后,葛杨就体会到了什么叫世界的参差。 这么明显的差别李堇自然也留意到了,般乐这小子这么讨喜吗? 般乐也就小季言安两岁,她怎么在季言安的脸上看出老父亲的宠溺来了? 晚上用完膳,一家人坐在一起闲聊。 陶氏两月有余没有见到两人了,把生活琐碎事无巨细问了问。 李堇和季言安都下意识地略过那些不好的没讲,只讲些大概的。 “娘,言平跟杨大哥走了吗?”李堇问道。 “跟杨老先生和杨少爷一起进京了。”说起季言平陶氏就想得慌。 “娘不必担心,杨兄定会看顾好言平的。”季言安安抚着陶氏。 陶氏擦拭着眼角的泪花,点点头,孩子大了,总要让他去闯了闯。 季言安看着陶氏还是挂心的样子,便也继续道:“前些日子,我收到杨兄的来信了。” “可有说到言平?”陶氏连忙问。 李堇也关注地瞪着季言安回答。 季言安点点头,“言平被杨兄送往京都大营了。 他毕竟是新兵,训练之类自然比较多也比较苦。 但是兵营吃食上都是极好的,每旬休沐就回杨家,杨老先生亲自给他讲书。” “是在兵营?” “是的,京都大营是拱卫京师的,如无意外,京都大营没有上边境打仗,娘不必担忧。” 陶氏这才放下担忧。 李堇想到日前心中让鲁大娘一家前来,可是这次来的只有陶氏一人。 “娘,鲁大娘他们不愿意来吗?” 陶氏点点头。 “故土难离,他们不愿意背井离乡来潭州。还好我将那小吃店转给了你鲁大娘,小吃方子也教了她,这样他们一家有个营生,不至于太难过。” 李堇脸色微变,店铺转给鲁大娘就算了,连配方也给了? 她没想到陶氏竟然将配方教了鲁大娘,配方是她的,陶氏都没征得她同意,就做主给了人。 季言安敏锐地察觉李堇情绪不太对,思及刚才的谈话内容也想明白了问题所在。 晚上,季言安敲开了东小院的门。 “娘,你休息了吗?儿子想和您聊聊。” 两母子在厅中落座,季言安示意葛杨将食盒中李堇做的几样小点心拿出来摆在桌上。 “葛杨,你两刻钟后再来接我。” 待葛杨出了院子,季言安给陶氏斟了茶。 陶氏笑眯眯地端起喝着,“怎么突然想来和娘闲聊?” 季言安问了些这段时日陶氏在安平的日常。 几杯茶落肚后,季言安转了话题,“娘,你怎么将堇娘的配方给了鲁大娘?” 陶氏不觉有错,“没有配方她那小吃店哪里开得下去?” 季言安幽幽地道:“那几个配方最少值三、四百两银子,我们这三进大宅子也不过五百两。” “三、三百两?值那么多?”陶氏有点吓到。 “当时那卤味配方,不就值一百两了吗?你还不止给了卤味配方,还给了扁食和面线糊还有肉片的,可能都不止三百两。”季言安接口道。 “那怎么办?” 陶氏脸色变了,她没想到那几个配方值那么多钱。 你都给了,能怎么办? “娘,你下次要将堇娘的东西给出去,还是问堇娘一声比较好。” 季言安此话一出,陶氏脸色更难看了,儿子这是在指责她吗? “娘,配方是堇娘翻阅了无数书籍,自己又试验多次才出来了,那是堇娘的心血。” “我自然知道那是她的功劳。”陶氏硬邦邦地道。 “堇娘将配方给了您,是信任您,您做主给了人,堇娘敬重您,自然不会怪您。 但那,毕竟是堇娘的心血。娘,堇娘一介女流,开店挣钱不易。” 思及这几个月来堇娘四处奔波,陶氏隐隐有些内疚。 “我知道难为她了。” 第105章 生母忌日 季言安将李堇开店后,遇到闹事和被诬陷杀人的事跟陶氏讲了一遍。 “娘,儿子无用,之前让娘刺绣养家,如今还让堇娘开店养我们母子。” “你别这么说,娘刺绣也就是打发下日子,之前你爹留的银子,够养我们四人一辈子了。” “爹养我们天经地义,但是堇娘养我们却不是,您说对吗?” “我也知道堇娘不容易。” 陶氏讷讷地道:“我只是没想那么多。” 季言安见陶氏态度松动,加了把火道:“娘是觉得那不过是几个方子,鲁大娘又于我们有旧情,给了就给了,能帮衬就帮衬对吗?” “对对,我只是没想到那方子那么值钱。”陶氏点头道。 “娘一向不理这些生意上的事,不懂也是正常的。所以,以后,娘要做决定之前,跟我跟堇娘商量一下可好?” 季言安见陶氏点头同意,便不再多说。 他何其聪慧。 自然看得出,他娘不是不知道配方值钱。 陶氏这辈子没有短过银钱,地裂银钱丢失,也因为他和堇娘及时将难关过了,没让陶氏吃到苦。 他娘是觉得,不过是配方而已,没有鲁大娘一家的情分重。 这么多年,就鲁大娘一家一直帮衬陶氏,陶氏感念恩情,想用配方帮衬鲁家。 可娘忘了,那配方是堇娘的,不是她的,她不能自己做主。 毕竟是亲娘,季言安不能把话说重了,说重伤了娘的心,反而更让她们婆媳离心了。 只能点到即止。 “这是什么?” 李堇接过季言安手中荷包,捏了捏,里面装着硬硬方方的一小块物件,挺有分量的。 “你看看。” 期待地等着李堇拆礼物,季言安就是不说里面是什么。 李堇打开荷包,取出其中一指长的石条。 “这是……印章?” 握手出打磨得极为光滑圆润,微黄的石体。 底部刻着‘李堇印’,三个字。 “送我的。” “自然是。” 季言安看李堇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印章,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是我刻的。” “啊?”李堇瞪大眼睛看着季言安。 “你什么时候会石刻了?” “学了一段时间了。” “自学?” “嗯。” “这么厉害。” 李堇又崇拜又嫉妒,这世上就是有些人,天生就学啥会啥。 被李堇的表情逗乐了,季言安低低闷笑了起来。 “季言安,你嘲笑我呢?”李堇挑眉。 季言安仿佛看到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猫爪子伸过来捏着他的脸颊,狠狠地揉着。 被李堇揉着做出各种怪模怪样的表情,季言安也不反抗,一副任卿采劼的模样。 将印章放回荷包,李堇将荷包收好,才又爬回床上。 “睡,明日还要祭奠岳母大人。” 明日是李堇生母的忌日。 李堇点头,钻到季言安怀中躺好,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季言安看看怀中的美人,再怒视一下不争气的右腿,叹了口气,继续他每十日一次的不眠之夜。 “这腿,起码还要月余才能好,唉……” “言安,你说什么?”李堇迷迷糊糊听到什么。 “没事,睡。” 轻轻拍着李堇肩头,哄着怀中少女继续入眠。 次日两人起了个大早。 “咦?” 李堇伸了伸懒腰,凑近季言安的脸,仔细端详着。 “怎么?” “你有黑眼圈了?” 伸出手,轻轻沿着季言安眼睛的轮廓描着。 睡前还没有的,怎么睡一觉竟长起了黑眼圈? “你昨夜没睡吗?” 见李堇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季言安有些微恼。 他总不能说,抱李堇抱着满腹火气,憋得睡不着。 伸手按住李堇的后脑勺,将人按向自己,季言安张嘴轻碰李堇的樱唇,一触即分。 李堇霞飞双颊,愣了一息,低头看着身下的季言安。 嗯,是亲相公,可以亲。 那我就不客气了。 俯下身子,这次换李堇占据上风。 但是很快,东风压倒西风,两人上下颠倒。 良久,两人唇分。 明明没占到上风,李堇还是嘴上逞英雄。 “今天我娘忌日,暂且放你一把。” 转身蹦下床,飞速逃离。 季言安痛苦地呻吟了几声,趴在床上。 缓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挪下床。 他得赶快把腿养好,能受力才行,这日子真不是男人过的。 宅子第二进的西厢房,最靠西边的一间作为季家的祠堂。 里面正中供奉着季家老爷子和老太太还有季秀才的灵位。 李堇娘和祖母的灵位不在这里。 在清河村的季家祠堂那屋,也是没有她们的灵位。 不知道这忌日是如何祭拜的。 李堇穿成原主后,并没有原主生前的记忆。 陶氏在第一进正厅前庭,也就是季家刚进大门,绕过石壁这里。 摆设了一张条案。 上面置放着瓜果牲畜,纸金香烛。 陶氏叫过堇娘,让她自己先给她娘磕头。 李堇接过陶氏手中的香,高举过头顶,心中默念。 “堇娘的亲娘在上,我有缘入了您女儿的肉身,圆了我与心上人相守的梦,得此遗惠,万分感激。 吾定好好爱护这具肉身,爱惜声名,定不让您女儿之名蒙羞。” “堇娘,得您遗惠,借您肉身还阳圆梦,李堇叩谢。您若香魂未远,但有遗愿,可托梦于吾。” 在季言安也跟着规规矩矩叩拜完李堇生母之后,出乎她意料的,陶氏竟下跪叩拜。 季言安面上并无异色,可见这是年年如此。 可是,陶氏和堇娘的生母,不应该是同辈吗? 为何要下跪叩拜? 陶氏起身后,般可和般乐上前,直挺挺地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起身之后,两姐弟眼眶竟都有些发红。 不只是李堇,季言安也诧异地扫视两人几眼。 上完香,陶氏要求季言安和李堇一起亲手将一筐纸金一张张焚烧,待纸金烧完,才收了桌案。 左厅中,人数不多,一家主仆都一起用餐。 如今这季家,住的也不过李堇季言安和陶氏三个主子。 王掌柜和王婶子住在一品轩后院,等李堇搬完家,打算让他们夫妻和葛杨庆春都搬到小宅子里住。 一品轩后院空出来给不方便回家的伙计住。 青叶和般可般乐跟着住在季家大宅这边。 今日王掌柜过来帮忙主理祭祀事宜,所以一桌主仆也不过七人。 七人一起吃了一顿素膳,王掌柜便告辞离去。 李堇和陶氏旧事重提,又提到生母和祖母灵位之事。 “娘,我想替我亲娘和祖母立个牌位,放在祠堂里供奉可好?” 第106章 又有人闹事 “不行。” 陶氏毫不犹豫地拒绝。 看到李堇满目疑惑地望来,陶氏沉吟了一会还是打算透露一些情况。 免得堇娘误会。 “你娘和祖母有灵位的,我们不能再立。” “有灵位,在哪里?” “在一座山上,那里有间宅子,你娘以前就住在那里,你也是在那出生的。” “我娘过世后就葬在那山上?我祖母也是送过去那山上安葬?” “是的。” “那灵位也供奉在那边?” “对。” “可是谁在供奉我娘的灵位?” 陶氏哽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 “肯定是您娘亲的忠仆啊。” “对。”陶氏点头。 李堇和季言安一起回头看着插话的般乐。 李堇不解地问:“你怎么知道?” 般乐捂住嘴,眼珠子咕噜咕噜转动着,过了几息灵光一闪。 “话本里写了啊,供奉主子,给主子守墓的,不都是生前的忠仆,对。” 李堇点点头,确实。 季言安若有所思地睨了两姐弟几眼,看得两人都局促了才收回目光。 这边,李堇还是不依不饶地继续发问,她对原主的身世实在太好奇了,特别是陶氏还总是遮遮掩掩的。 “我娘的家人都不在了吗?为何要忠仆供奉?” 陶氏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回答,“你娘的亲人不多,在世的除了我们家,就只剩你大舅舅一家了。” “大舅舅,在哪里?”李堇追问。 我们家?季家算是生母的姻亲,也算亲人吗?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言安爹生前给我说了几嘴,我跟你娘也不太熟悉,你公爹跟她比较熟。” 陶氏无力招架,不肯再开口。 李堇再发问,她都一概回答不知,推到已逝的季秀才身上。 李堇无法,只能再问道:“那座山在哪里?我能去给我娘和祖母上炷香吗?” “我不能告诉你。” 陶氏不再逃避,认真地看着李堇道:“很多事,都是你娘和你舅……不是,你娘和你公爹筹谋的,我并不知道细节。 我知道那山在哪,但是堇娘,我记得你娘的意思,是不希望你跟那边有太多接触,不然也不会把你送到清河村了。 你公爹去得急,很多事没有交代,我也不知全貌,但是多做多错。 你不要再追问你娘那边的事,你安安稳稳地活着,过好日子,就是你娘的遗愿。”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李堇也不再强求。 “娘,我懂了,我不问了。” …… 云湖,般若山庄。 山庄内处处挂着白幡。 临湖的平台上,摆着香烛祭品。 陆侯爷带着陆小侯爷,也正在祭拜。 山下,黑衣劲装的般事跟在一个满身酒味的人身后,和前方的侍卫对峙着。 满身酒味的人,看不清大概年纪。 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发着油打着结,脸上都是凌乱的胡茬,遮掩着底下的面容。 “阿战,你年年都要阻我。” 沉稳有力的音色带着几分无奈,从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中传出。 “别叫我,你不配。” 阿战嫌恶的开口,音色干净,竟有几分青年的声线,年纪不太大的样子。 车帘撩开,一个带着玉冠,穿着黑色蟒袍的中年男人站在车辕上,面色难辨地端详着不修边幅地阿战几眼。 不再多言,越下马车,跳上了一块巨石,遥望着山上云湖的方向,沉默不言。 最早几年,他年年要冲上云湖,年年跟阿战打到鲜血四溅。 再后来,他让步了。 他在山脚设祭,但只要他祭桌摆出来,阿战便发疯似的掀翻。 再后来,他便不争了。 年年在这巨石上,遥望山上云湖底沉眠的那对母女。 他有千军万马,有武堪化境的高手。 可他,不能也不敢杀了阿战。 阿战是她的护卫,是她捡回家的小尾巴,是她半是儿子半当弟弟一般养大的。 他若敢杀了阿战,她该气成什么样? 是他负了她。 所以,他连她最后一面,连女儿最后一面,都不能看到。 就连祭拜,她也留下遗言。 “不要来我坟前哭,脏了我轮回的路。” 十四个字,是她留给他最后的倔强。 她该有多恨他,多怨他? …… 李堇吩咐了王掌柜,放弃买山地的计划。 “物色一间新的店铺,我打算再开一家饭楼。” 李堇从未忘记鲁大娘对季家的帮扶,考虑到鲁大叔父子几个都擅长种地。 早在安平李堇就有了买山地的想法,后来事情太多搁置了。 再后来,到了潭州,李堇送信回安平之前,心里是自信鲁大娘他们会跟陶氏一起来的。 她也有心帮扶他们一把,所以早早就吩咐了王掌柜留意山地。 现在计划有变,她就没买山地的必要了。 “可是东家,山地我已经买下了。” “买下了?在哪里?”王掌柜办事效率真是不能小看。 “在东城门出去五里地左右,毗邻王家村,土地肥沃,上下有河流,山上还有引自天池的水可供灌溉。” 条件极好,所以他毫不犹豫地下手了。 “天池是晋安郡城外的那片山脉上的天池?” “是的。” “那不是元后娘娘的别庄所在吗?那里的水能被引出来?” 事关晋安郡天池那边,详情王掌柜也不知道。 “待我去打听打听,再来回禀东家可好?” 李堇还未答话,旁边的般可便出言道,“这个我知道。” “天池位于九座山中间的盆地,因为有一个泉眼,积年累月就形成了天池。天池范围极广,元后娘娘的山庄所在的那一片叫云湖。” “也就是说云湖是天池的一部分?” 般乐点头,“确切地说,云湖是天池的源头,中心。” “东家,买下的那座山头该如何是好?再将它挂至牙行转手可好?”王掌柜询问道。 李堇点头同意,“就挂到牙行转卖,如今也没有管理山地的人手。” 继续翻着一品轩这个月的账册,前面大堂,传来一阵极大的喧哗声。 这是又出事了,李堇连忙就要上前去。 跑了几步,顿了顿,回头见般乐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李堇才放心。 般乐愣了愣,小主子这模样,竟像是怕被打。 一股心疼加愤怒从心里升腾,有人动手伤过小主子? 就在般百大哥失联的这两个月,竟让小主子受到伤害了? 第107章 儿子和夫君,选谁 一品轩大堂里,喧哗声阵阵。 今日堂中多是白鹤书院的学子,几个包间里大堂中都有。 以前这些举子一般都是去清风楼用餐的。 自从周百山被打坏了脑子,清风楼就关掉了。 再加上一品轩有睿王府入股的事传开去,这些举子慢慢也都跑来一品轩了。 “高兄,此话当真,裴大儒要收关门弟子了?” “真得不能再真,我刚收到小厮送来的信。” “落霞山裴大儒,当世第一大儒,能入他门下,定能高中头榜。” “裴大儒一声收了六个弟子,个个都是头榜。” “能得大儒看中,本身也是状元之才,一般人哪能进裴大儒门下?” “张兄所言甚是。” “你们说,此次我们白鹤书院谁能前去落霞山。” “高兄的信件中不是说明,我白鹤书院能荐一人前去参加落霞文会。” “不知何人能力压我等,夺得这一名额?” “回风兄当有名字。” “新来的今科举人季言安也是劲敌。” “……” 李堇站在暗处,细细聆听了半晌,大概都听明白了。 般乐问道:“主子,咱家姑爷可要争争这书院魁首?” “以他的性子,定是要争的,不止要争,这魁首,他当势在必得。”无需思虑,李堇无比确定。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堇娘也。” 李堇转身,身后,葛杨推着季言安,季言安言笑晏晏地看着她。 刚夸完自家相公,人就出现了,李堇微微不自在。 “你怎么来了?” “本是想来看看你忙完了没有,正好听到前面喧哗。”他怕她出事。 “这书院大比是怎么回事?裴大儒是谁啊?” 一行人从角门离开了一品轩回了季家。 “裴大儒全名裴焕之,南离当世第一大儒,学识渊博。 他一生收了六个弟子,个个都是人中龙凤,朝堂砥柱。 现今国子监监正就是裴大儒的大弟子。” 也就是说,这位大儒,不止自己学富五车,他还擅长教书育人。 要知道,很多人自己文绝天下,却不会教徒弟。 “书院大比是怎么回事?” 季言安接过葛杨手中的信件,递给李堇。 “这是?” “我一个同窗好友葛士会送来的,他家行商,消息较一般人灵通些。落霞山那边消息刚出来,他就给我信了。” 葛士会是季言安白鹤书院的同窗,祖籍也是安平人,两人在安平县学就相识,早季言安三年考中了举人。 细细将信件读完,李堇这才恍然大悟。 “言安,这裴大儒的关门弟子,你得争一争。” “那是自然。” 季言安一如既往,言语中是强大的自信。 “这几日你的腿感觉如何?” 季言安拍了拍左腿,在李堇紧张的眼神中促狭地笑了笑。 “外伤已经痊愈,过两日再让大夫复诊下,若无意外,很快就可以站起来了。” 在轮椅上坐了两个月,他也是腻烦得不行。 行动不能自如,做什么都不方便。 明知道她担心他还故意吓她,没好气得白了季言安几眼,李堇跑到厨房去研究新饭馆的菜色了。 季言安目送少女灵动的身姿消失在月亮门之后,还失神的凝望许久。 般乐和葛杨相视一眼,挤眉弄眼。 “般乐,让你去查的人如何了?” 般乐到他身边,季言安是心怀戒备的。 但他毕竟心计颇深,时日一久就观察出来了,这两姐弟怕是跟堇娘的生母那边有关。 这两姐弟对堇娘对他都极为恭敬。 既然娘说追寻堇娘生母并非好事,那就暂且搁置。 不管岳母大人那边有何牵扯,只要他季言安站得够高,就能护得住堇娘,让她去追寻她要的一切真相。 现下,只要这姐弟无外心,他用的是极为称手的。 特别是这几日吩咐般乐和葛杨办事,差距就很明显了。 般乐很明显有受过类似的训练,不管是找人还是搜查还是查证,都极为熟练。 “找到了,原本寄宿在客栈中,那叫粉蝶的婢女被扣下后,他可能也觉得不对,租了个宅子躲着。” “躲着?”怎么个躲法? “在人市买了个下人,平常一应吃食都是那个下人打理,他原本带着的那个小厮十日前就失去了踪迹,很大概率是离开了潭州。” 季言安脸色冷峻,离开了潭州,也就是说,那人幕后的主子不在潭州。 什么样的人要到潭州设计对付他和堇娘? 想到安平那个晚上,纵马踩断他腿骨的人。 轻轻抚弄着左脚的伤腿处,季言安脸色越发泛青。 什么样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设计对付他? 不杀他却一再给他找麻烦,倒像是,要绊住他的脚步。 科举的脚步。 这人,不让他进京,或者说,怕他进京。 一步步地下手,到最后,会不会狗急跳墙,直接下杀手? 东小院。 “娘,我爹生前,可有树敌?不死不休的那种?” 听到季言安的问话,陶氏脸色青白。 “没……没有。” 季言安追问道:“娘,不能说吗?” “你怎么会这么觉得?”陶氏反问道。 “我总觉得,有人在幕后设计对付我们。不管是上次纵马踩断我腿骨,还是月前齐府设计我休堇娘,抑或者此次陷害堇娘杀人入狱。” 季言安摊牌,他要逼一逼陶氏。 陶氏脸色越发灰白,手指攒在一起搅着,呼吸越发急促。 “言安,有,你爹他有仇敌。那人杀了你爹,还要阻你进京。” 陶氏脸色带着几分无奈,“你爹的死太过意外,没有留下什么交代。娘不知道那人是谁,为何下杀手?只知道是京中的旧人。” “娘既然知道京城有人不想我进京,为何不阻我科考?” 季言安不解地问道:“我们若在清河,在安平过一辈子,庸庸碌碌,自然那人就不会对我们动手。” 陶氏闻言眼眶通红,带着几分愧疚和狠绝。 “对不起,言安。是娘的错。 娘不甘心,娘想让你给你爹报仇,娘不想,你爹死得这么无声无息。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 当年的事,有太多谜团,娘看不透,但是娘知道,你跟你爹一样聪明,只要爬得够高,你一定能找出凶手,为你爹报仇。” 是她自私,在让儿子安稳过一辈子和给夫君报仇中,选择了让儿子冒着危险,给夫君报仇。 “所以娘,你一直都知道,若是我继续科举,那人,不会放过我,对吗?” 第108章 京城里有什么 “般乐,将那个人弄回来。” 出了陶氏的院子,季言安眼底酝酿着风暴。 心口涨得难受。 葛杨小心翼翼地看了主子几眼,不敢多言。 他不知道大爷母子谈了什么,但是大爷出了东小院,那么明显的一身阴沉,再明显不过了。 见般乐扛了一个麻袋套着的人回来,葛杨寻机往厨房而去。 两刻钟后,季言安看着地上一身血污的人一眼,对般乐刮目相看。 他倒没想到,般乐连用刑审问都会。 “我是不会说的,你杀了我。” 地上的人看着年纪也近中年,却面白无须,明明细皮嫩肉没吃过苦头的样子,可是般乐几次折腾他,他都牙关紧得很。 季言安皱眉看着地上的人,这人是存着死志的。 明明不想死,却存死志,只有一种可能。 他说了,一样要死。 “般乐,你敢杀人吗?” “那有什么?”般乐不解地问。 明明天真不谙世事的少年,却潜藏一股子说不出来对生命漠视的残忍。 季言安心动了动,般乐,是一个很合格的心腹。 这样的人,是他岳母大人留给堇娘的人手? “这人……” 季言安低头俯视地上的人,极力压下愤懑的杀意。 “丢回他的宅子里。” 此时夜已黑,这人一身重伤,待到明日,血早就冷了。 “让你姐去一趟府衙地牢,将那个叫粉蝶的婢女提出来,打晕丢到宅子里,明早,让伍捕头去抓人。” …… 陶氏说了什么? 葛杨送来的消息,让李堇有些不解。 季言安的性格,对外狠辣,对家人却是极其宽容温和的。 更何况,陶氏是季言安的亲生母亲。 李堇叹了口气,苦命啊。 研究新菜研究这一下午,腰都要断了,这会还要哄她家男人。 心情不好吃什么呢? 甜食。 “般可,你来,帮我搅打牛乳。” 李堇舀出一碗糯米粉,加了水和糖,搅匀了放上了蒸笼。 待般可将牛乳搅出奶油,李堇取出一部分,让她继续搅打。 出了黄油,才取出和蒸熟的糯米团和匀了。 包入水果块和奶油,团了起来。 “主子,这是什么?” 般可揉着酸疼的胳膊,这打奶油的活,高手也受不了了。 拿起一颗糯米团子,李堇示意般可张嘴,先犒劳了大功臣。 …… 李堇端着瓷盘进了书房,就见季言安坐在圈椅上发怔。 “言安。” 季言安抬头,李堇已经到了身前。 手里捧着的白色的瓷盘上,放着数颗圆滚滚的青色糯米团子,软软糯糯的,极为馋人。 季言安等着李堇开口,却见他的堇娘往圆凳上一坐,两只圆润的手指轻轻地捏起一个团子,咬了一口,鼓着腮帮子使劲地嚼着。 眼见李堇吃得香甜,季言安不自觉的推着轮椅靠近她。 李堇脚尖点地,推着凳子后退一步躲开季言安伸过来抢团子的爪子。 “别动,不给,不分。” 右手故意伸到盘子里,又捏了一个咬了一口,准备馋馋这个生闷气的芝麻馅夫君。 下一息,手腕就被季言安握住,轻轻一带,李堇被迫松开团子,被拉着起身,直到上半身贴他怀里。 美人入怀,季言安松开李堇的手腕,两只手落下抱住她的腰,防止她跌落。 这男女臂力未免也太悬殊了。 李堇索性一手揽住季言安的脖子,臀部轻移往上蹭了蹭。 “堇娘……” 季言安脸爆红,一半羞的,一半躁的。 看着李堇叼着团子还要做弄他的样子,季言安喉间溢出一声闷哼,右手抬高扣住李堇的后脑勺,低头咬住她嘴里的青团,几下拽进口中。 李堇青团被抢,贴着季言安的唇,贴住他下嘴唇,微微用力咬了一口。 “呜呜……” “哼!” 季言安几口把团子咽下,没好气地轻捏李堇的脸颊。 “放了什么?” “奶油。”黎堇气哼哼道。 又捏起几个团子,一个个喂给季言安吃光才将空瓷盘放回桌上。 “还要。” 季言安求投喂,他一向饭量大,这几个小团子也就垫个肚子。 “毕竟是糯米做的,吃多了不克化。” 李堇两只手捏上季言安的脸,揉揉捏捏,报复腹黑夫君。 季言安笑吟吟地任她揉着,视线一直落在她气鼓鼓的小脸上。 嗯,他的堇娘,气鼓鼓都明媚动人。 看着这样美好的李堇,季言安方才的阴霾尽去。 轻轻将李堇的头按在肩窝,安静地拥抱着她。 “堇娘,我不开心。” “嗯?” 季言安将东小院中,他也陶氏的对话说予李堇知晓。 “为人母亲,不应该是最疼爱自己的孩子吗?她为何能无视我被伤害?”季言安满腹不解。 “为人妻子,最爱自己夫君,也没有错啊。” “可是,我心里难受。” “言安,若是没有娘,你知道了公爹的死不寻常,你也一样会寻求真凶,为公爹复仇的,对吗?” “是,我会。可是,这和娘她……不一样。”季言安还是难受。 “娘先是公爹的妻子,再才是你的母亲,对吗?她选择寻求杀夫真凶,可以理解的。” “她就不怕,失去我吗?” “幕后的人,不敢下杀手,我们看出来了,娘想必也是知道的。虽然不知道有谁在庇佑我们,但是那人,不敢下杀手,是事实。” “嗯。” “娘也是知道你没有生命危险,才会选择寻求真凶。若是真的危及到你的生命,娘定是舍不得的。” “她会舍不得?” “会的,上回你腿伤了,娘厥过去了两次呢。天下哪有不爱孩子的父母?” 有的。 但是此时此刻,季言安没有去反驳李堇。 他知道,李堇是在宽慰他。 冷静下来,他也明白,陶氏确实是知道那人不敢害他性命。 “那幕后庇佑我们的,究竟是谁?堇娘,你说,娘知不知道?” 李堇分析着陶氏的言行,“娘她,应该是心里有数的。” “会是谁?” 无从推断,两人都陷入沉默。 “先进京,没有进京,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只能任人宰割。” 望向京城的方向,季言安情绪难明,所有的谜底,都在京城。 他要加快脚步了,落霞文会的名额,他势在必得。 第109章 受邀游船 白鹤书院。 经过七日的文斗,举子们分别历经四书文、五言八韵诗、五经文以及策问的比试,决出了前三名举子。 分别是今科解元季言安,三年前的解元林回风,还有一个也是三年前中举的举子。 宽袍大袖的书院教习柳先生挥手示意众举子安静。 “这七日辛苦诸位举子了,暂且休息一日。 后日,你们三人再进行一场对策文斗。 赢者,得到我白鹤书院的举荐名额,前往落霞山参加落霞文会,与其他书院的学子争夺裴大儒关门弟子的拜师机会。” 三人点头称好,各自散去。 教习卓先生迎向柳先生,拱了拱手。 “柳兄,一起走一走?” 柳先生从善如流,“自无不可。” “柳兄观这三人,何人能脱颖而出,得这举荐名额?” “季言安文才胜另二人多矣。” 卓先生颔首同意。 “要说季言安此子来日文才会胜林回风,我是信的。但如今来说,还是林回风更胜一筹。” “卓兄此言何解?” “林回风毕竟沉淀了三年,三年前,不参加春闱,也是期望一举名列一甲。他明年春闱,我观之,高中的可能性极大。” 殿试之中,圣上主考策问。 一甲,赐进士及第;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一甲只有三名,状元,榜眼,探花。 林回风意在一甲,志气颇盛。 柳先生点头表示赞同,“卓兄此言有理,季言安此子,今秋刚中举,若是参加明年初的春闱,确实底蕴不足。不过……” “不过?” “不过,若是他能拜入裴大儒门下,蒙大儒指点,明年初的春闱,也不是不能名列前榜。” “柳兄对季言安倒是颇为看中。” “此子确实才情惊人。” 卓先生和柳先生渐行渐远,假山后,林回风露出身形。 …… 王掌柜办事效率挺高的。 才两日,就将那块山地出手了。 新的饭馆也盘了下来了。 李堇从王府管事教导第一批十来个伙计,全都抽调了过来。 将饭馆里外翻新,重新按李堇的要求,翻修了。 “王掌柜。” 李堇指着新饭馆隔壁的那套宅子,“这宅子似乎也在出赁?” “东家可有打算?” “去问看看,若是在出赁,你把它赁下来,把大门拆除,门头拓宽,门前的台阶打掉,铺平。” “好的,东家。” 王掌柜满腹疑惑,东家这是要做啥。 进了新饭馆,李堇上下前后巡视了一遍,满意地点头。 “不错。” “王掌柜,你把一品轩的事务都移交给薛管事。” 薛管事就是王府来的两位管事之一。 “这间新饭馆,你来负责。” 拍了拍王掌柜的间,李堇笑道:“交给你,我才放心。” “东家放心。” “这一批的十来个伙计,你去问问,有没有人愿意跟我签死契,还有一品轩那边的伙计,你也去问问。” 这是南离,在这里,只有真正签了死契,卖身给她的人,她才能放心用。 王掌柜点头应下,“前几日,小徐有找到我敲边鼓,似乎是想卖身给东家。” “当真?”李堇一喜。 人才,没有哪个当老板的不喜欢。 “确实有那个想法。他是机灵人,知道东家您此时正是需要人的时候,这个时候,上了东家的船,乘风而起,来日可少不得东家重用。” 王掌柜惊叹地看着面前不足十六的少女,小小年纪,经商天赋惊人。 权势上更有厉害的靠山。 更别说大爷惊才绝绝,来日科考出仕。 他们一家,是命好,才搭上了东家这艘船。 “小徐若是愿意卖身于我,你告诉他,我重点培养他,不计时间,只要他能独当一面,我就给他独掌一间店铺。” “东家很看重小徐这孩子。” “确实是个办事能力强的。” “第二批招的伙计,丁管事教习了小半个月了,可要再招收一批。” “间隔个把月,暂时先不急。小徐若是肯签卖身契,你让薛管事把他先带出来。到时候,两位管事回王府了,小徐就能派上用场了。” 两人一同出了新饭馆的门,王掌柜问道: “东家是要回家,还是去一品轩看看?” 李堇思虑了下,“今日无事,我先回家研究研究新菜。” …… 白鹤书院。 季言安轻轻站起,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趟,锻炼着快康复的腿脚。 “大爷,葛举人送了信过来。”葛杨将手中的信件递给季言安。 季言安拆开,里面是一张红色的请柬,和一纸书信。 “是葛兄邀我晚上参加他的生辰宴。” “大爷要去吗?” 季言安私心里是不太想去的,一是脚没好全,坐轮椅行动不便。 二是,葛士会邀请地点是一艘游船上,去了,就得到宴会结束才能下船,中间都不能先告辞,太耽误时间。 再就是般乐不在。 般乐下午刚被他派出去办事,怕是要明早才回。 但是葛士会跟他交情还算不错,本就是安平县院的旧同窗,如今又同在白鹤书院求学。 日前,落霞裴大儒收徒的消息也是葛士会先送信给他。 他于情于理都不好拒绝。 “葛杨,你替我回家让堇娘为我准备一份寿礼。” 是夜。 潭州府西城,有一片方圆千来亩的淡水湖泊,叫西城湖。 西城多是游乐饮酒的所在,这西城湖上,除了游湖的游船,还有秦楼楚馆的画舫林立。 游船大多安静,高声谈论,引经据典,对饮居多。 画舫则是,琴声缭绕,莺莺燕燕,分外香艳。 区别甚大。 季言安车马直接到了西城湖边,就被热情的葛士会迎上了游船。 游船驶离湖岸,徜徉在湖面上。 席上,葛士会频频敬酒,推杯换盏间,季言安有些不胜酒力。 “葛兄,可有准备厢房,容季某先去歇歇醒醒酒。” “自然有的,来人,领季兄回房歇息。” 葛杨推着季言安,进了游船二楼的厢房中,伺候着季言安用了茶。 西城湖畔,林回风脸上挂满恭敬,躬身在一旁,引着柳先生和卓先生还有数位白鹤书院的举子上船。 “这段时日,先生辛苦了,学生们带先生游游湖,解解乏。” “你们有心了。” 卓先生满意地捋了捋山羊胡,率先上了船。 “先生给我开开小灶,指导我等几句,学生就百赚不赔了。”林回风谦逊地道。 柳先生哈哈大笑,“今晚明月姣姣,正好我师生数人,对月共饮,谈诗论赋,岂不妙哉?” 第110章 游船变画舫 一品轩,三号间。 几名举子吃着咕咚锅,一边畅聊着。 “恭喜邱兄,此次书院大比,摘获第三名。” “唉,你这不是埋汰我吗?” 被称作邱兄的举子摇摇头,“我这第三,和第一第二差的何止是一个名次。邱某才学远不如季兄林兄多矣。” “邱兄也无需妄自菲薄,入了前三,便在先生面前记了名,往后指点还能少了你去?” “这倒也是。”邱雄饮尽杯中酒,竟有几分洒脱之感。 “看来此次推举名额,定是落在季言安和林回风之间了。” 邱雄点点头,“定是他二人之一。” “不知邱兄看好何人?” “两人都远胜于我,只是我更看好季言安此人。” 三号包间外,小徐听到季大爷的名讳,下意识靠近几步,细细听着。 “邱兄怕是要看走眼了,这次推举名额,非林回风莫属。” 此话一出,其他几人都停下话头,齐刷刷将视线转向说话的人。 “姚兄,此话怎讲?” “不可说不可说。”姚姓举人摇摇头,后悔自己一时口快。 “姚兄,咱们五人相交数载,你莫不是对我们不放心?” “当然不是。唉,好。今日这些话,出自我口,入你们耳,可不能往外传了。” “那是自然。” 姚姓举人压低声音,“昨夜,我看到林回风约见了葛士会。” “葛士会,他不是季言安的县学同窗,两人私交不错?” “没错就是他,今早我就见那季言安的小厮买了贺礼,据说是给葛士会的。” “这……” “这中间的猫腻,你们想想。” “我们要不要提醒季言安一声?”邱雄不安地道。 “浑说,我们只管作不知便是,提醒季言安,不是得罪了林回风?” 包间外,小徐听到这里脸色大变,急急地下楼跟王掌柜交代了一声,往季家大宅而去。 “他们真的这么说?”李堇闻言脸色剧变。 “是。”小徐也有些不安。 “主子,您放心,般乐有经验的,他会护好姑爷的。”般可安慰道。 “般乐,下午葛杨回来的时候,是不是说了,般乐被言安派回安平办事了?” 般可也想到了,“好像是。” 她还暗示般乐趁机去寻寻般百。 完了完了,姑爷那边没人护着。 李堇让小徐将那几人的对话反复重复了几遍,静下心细细推敲着。 葛士会。 下午葛杨回来请她给他准备了一份寿礼,应是言安要去贺葛士会的寿辰。 “小徐,你去查查看,葛士会今日在哪里设宴?是在葛家还是在哪个酒楼饭馆?” “般可,你有没有法子找到姑爷?” 般可摇摇头,“若是般乐在姑爷身边,我能找到,但是……” 她和般乐有独门联系方式。 李堇面色焦急地等着小徐的回音。 关系到推举名额,对方要使的手段绝对不一般。 李堇极度不安。 怎么会这么巧,偏偏今日言安使了般乐出去办事,就出事了? 两刻钟过去了,小徐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 “般可,你去一品轩……” …… 一品轩,李庆春穿着上次那个公子哥的长袍从角门绕出去,从一品轩的大门进去。 “敢问诸位,葛士会葛举人可是在这里举办寿宴?” 王掌柜上前,“这位公子,我们店中并无人在过寿辰?” “不是这里吗?难道我找错了?”李庆春自言自语,但声音颇大。 之前三号包间的几位举子已经结完账离去,此时大厅中只有两桌举子在用餐。 其中一人起身回道:“这位兄台弄错了,我听说,今日葛兄是在西城湖那边游船,应是在那边过寿辰。” 李庆春躬身道谢,“多谢这位兄台,我这就过去。” 后院,李堇立马吩咐般可。 “你脚程快,你去西城湖那边打听看看。我坐马车随后前往。” 李堇马车刚到半路,般可就回返。 “确实是在西城湖,我打听了,有人看到坐着轮椅的人被推上了船。” 季言安座下的轮椅,是李堇亲自画图,请了安平县的木匠打造后,通过镖局押送到潭州的。 只有这一个。绝不会错。 “般可,你先去,一艘艘船搜寻过去,务必找到言安。” “是,主子。” …… 厢房中。 季言安揉着额角,眼露厉色。 这酒,不对劲。 他才喝了几杯,口感也是薄酒,可是他却头痛欲裂。 “葛杨,把门闩上,你盯着,不要开门,不管外面什么动静,你人都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葛杨闻言脸色一变,这是要出事了? 拴好了门,葛杨正要靠近季言安听吩咐。 门外,突然响起了丝竹声。 接着舞乐声,姑娘的娇笑声,男子孟浪的笑声四起。 季言安脸色铁青,他被算计了。 这一艘刚才还是普通的游船,现在与画舫何异? 白鹤书院,学子不可狎妓。 “葛士会……” 季言安咬牙。 没想到,他也有看人看走眼的一天。 “葛杨,你会不会泅水?” 葛杨哭丧着脸:“大爷,我,我不会啊。” 季言安本想跳入湖中,他会泅水。 但他一人无法带上葛杨和一个轮椅。 这都是代表他季言安身份的人和物,他一人逃离不难,但留下轮椅和葛杨,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 头疼欲裂,季言安很难集中思绪。 这局,如何破是好? 甲板上,刚才饮宴的地方,出现了好几位经常流连青楼的公子哥。 还有花娘们陪酒划拳,好不热闹。 葛士会坐在主桌,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狠狠灌下。 季兄,莫怪葛某。 林回风和你不同,林家乃是望族,林回风的祖父和伯父,都在京中任要职。 若不是林家祖宅在潭州,林回风想争个三元及第,也不会在潭州赴考。 林家的能量,不是你我能抵挡的。 季兄,莫要怪我,要怪只怪,你挡了别人的路。 远处,一曲笛音响起,葛士会支起耳朵,细细聆听。 是约定好的曲子无误。 “来人……” 和葛士会的游船相向的方向,一艘游船缓缓驶近。 林回风一曲奏罢,满席掌声。 柳先生目含赞赏,“回风这笛曲吹得极好,悠扬飘荡,绵延回响。” “先生谬赞。” 第111章 取消推举资格 月光下的云城湖,波光潋滟。 湖上,游船画舫翩翩来去间,相邻的船只,总不免听到邻船的谈论声。 离前头那艘画舫有一段距离,柳先生就听到那艘画舫上传来的女妓娇笑声。 画舫的甲板上,乐妓起舞翩跹,舞姿曼妙,体态妖娆。 “哼。” 柳先生不悦地甩袖转头,眼不见为净。 未料,一个熟悉的名字传入耳中。 “季解元,你躲在哪里?倒叫奴家好找。” “季解元,奴家来找你了。” “言安兄,别躲了,这局算你赢了,今晚翩翩姑娘是你的了。” 抬手清了清耳朵,柳先生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去侧耳听着。 “葛兄,今日你生辰,来来,我敬你一杯。” “老夫可有听错,是季言安在那艘画舫上?” 柳先生转头寻求解答,私心里,希望谁来反驳他,他应是听错了才是。 “先生,好像真是叫季言安,我也听见了。”一个举子言之凿凿地道。 “季解元满潭州不就那一个吗?” “我听着还有叫葛兄的,是不是那葛士会,季言安的县学同窗,这两人是约好来……” “那就没错了。” 卓先生气得嘴直哆嗦,狠狠地拍了拍茶几。 “竖子尔敢?举子狎妓,简直荒唐,我定回书院上告院长,取消他的推举名额。” 柳先生也是满眼痛心,但仍存一丝侥幸。 “许是误会,还是要眼见为实才是。” “先生说的是,学生这是这么认为。”林回风接口,一派君子气度。 “走,让船夫快快将船靠岸,我要去亲眼看看。” “是,先生。” 厢房外的声响,自然也落入了季言安的耳中。 “他究竟有何算计?” 为何要设计我狎妓? 狎妓是白鹤举子大忌,但凡学子狎妓,重则被赶出书院,轻也要受藤鞭之苦。 堂堂举人,被当众鞭打,颜面尽失,不亚于被赶出书院。 是幕后的那人吗? 要让他声名尽失,文名蒙羞? “不对,还有一个人。” 季言安想到此次的书院大比,上一科解元林回风。 是他就说得过去了。 据说家中都是高官,在京中也算名门。 也就林回风这样的底蕴,才能让葛士会不顾一切,也要背刺他。 相比起得罪林回风的后果,对葛士会来说,背叛他季言安就不足为奇了。 “既然是设计让我狎妓,那林回风必定引书院教习来抓脏。” “糟了。” 他在船上,上天入地无门,堵他一个堵一个准。 “可惜般乐不在。” “咚咚。” 厢房的木窗被从外叩响。 …… 柳卓两位教习怒气冲冲地领着林回风等五六个学子,在码头上等着葛士会那条画舫靠岸。 眼看着一个个人下了船,始终不见季言安,柳先生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一点。 林回风斜睨了身侧的举子一眼,那举子立马开口道:“该不是躲船上不下来?” 声如洪钟,震得柳先生耳朵都疼了。 柳先生瞪了开口的举子一眼,正要说什么,眼角余光看到画舫上葛士会的脸一闪而过。 卓先生显然也看到了,大袖一甩,等那些女妓和公子哥儿走光了,才愤愤地上了船。 “葛士会,给我滚出来,老夫看到你了还躲?” 葛士会愁眉苦脸地上前,不待两位教习开口,就先丧着脸认起错来。 “先生,我错了。我一时犯糊涂,违背了书院的规矩,士会愿意随先生回书院领罚。” 见葛士会认错态度尚可,卓先生的脸色稍稍缓了缓。 葛士会下一瞬却双膝落地,抱住卓先生的腿哭嚎道: “先生,请您原谅季兄,都怪我糊涂,竟请堂堂解元到这画舫上来狎妓。” 两位教习正在气头上,再听着葛士会言语间特意加重的‘狎妓’和‘解元’两个词。 卓先生更怒火冲天了。 “季言安呢?还不给我滚出来。难不成还要留下过夜不成?” 厢房那边静悄悄。 “季解元该不会以为躲着就能当没事发生?这事办得,可真没担当。” 举子的添油加醋,使得本来较为好脾气的柳先生也面布乌云。 做错事就算了,还这般没担当,连葛士会都不如。 “回风,你们进去,把季言安给叫出来。” 林回风一脸为难,“这,柳先生,这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让你去就去,七尺男儿怎地婆婆妈妈的?”卓先生叱喝道。 林回风被申斥得有点下不来台,缓了几息,扯起抹笑继续假意劝解,推辞了几番,才往厢房而去。 一副拗不过教习不得不将同窗揪出来的良善模样。 “这老东西,总有一日……” 背对着众人,林回风低下头,眼里淬着毒。 一小会儿后,林回风无功而返。 “先生,只有一间厢房门锁着,学生唤了季兄,他却始终不愿开门。” “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不是?” 卓先生气得胡子都压不住,“你们去,给我把门砸开,多少银子,老夫赔。” 几个举子上前去砸门。 卓柳两位教习跟在后面。 卓先生怒气越来越盛,柳先生一脸痛心不解。 裴大儒收徒的推举名额,多好的机会啊,季言安这小子怎么就不知道珍惜? “砰。” 一声巨响,房门应声落地,砸起一地浮尘。 “季言安,还不快出来……” “季言安,你……” 浮尘飘飘扬扬落回地面,厢房内一个人影都无。 “这……” 林回风细细地将衣柜床底等地找了一圈,并无人影。 阴冷的眼神直直射向葛士会。 葛士会心头发苦。 他很确定,季言安进了房,这船一路也没靠岸,季言安他不可能跑得掉啊? “葛士会,你不是说季言安在厢房?”卓先生厉色问道。 “是啊,他一直都在。” 葛士会不安地道,可是看在卓先生眼里,却像是辩解。 林回风挂上一张君子谦谦的笑脸,对卓先生道:“该不会意外落水了?” 说者有心,听者自然也有意。 卓先生心想,季言安这个混账,该不会听到他和柳兄来了,跳窗逃脱? “我们可要去请人来打捞打捞看看,万一真的落水,可如何是好?” 第112章 不甘 要不要打捞? 林回风此话一出,柳先生也担心了起来。 年轻人犯错不可怕,但是万一为了脱罪,跳了窗,被水淹了,丢了命,可怎么得了。 那样的人才,他日定是国之栋梁。 做错事纠正过来就好,可不能一竿子打死。 “快快,请人来打捞看看。” 一群人下了船,柳先生便急急奔向岸边,盯着黑黝黝的水面,着急地寻找着。 “可是柳先生?” 清朗的声音传来,柳先生疑惑地抬头,就见有一艘小一点的游船缓缓驶入码头。 船头上,坐在轮椅上的,可不就是季言安。 “季言安,你怎么会在哪里?” 林回风和葛士会异口同声,质问出口。 游船靠岸,葛杨让船老大搭好艞板,倒推着季言安下了船。 “林兄和葛兄说笑了,我自然该在这里,不然,季某该在哪里?” “你,你刚刚明明在我的船上。”葛士会指着自己的船。 “葛兄莫不是在跟季某开玩笑?” 季言安风轻云淡的模样刺疼了葛士会,今日他赌上了前途,舍了面子,舍了良心。 若是一无所得,还让季言安脱身,那之前林回风许给他的回报,他一样都拿不到。 “季言安,你送我的生辰礼还在船上。” 葛士会脸红涨红,梗着脖子急切地证明自己并没有撒谎。 “葛兄说笑了,季某不是同你说,今夜有事,不能赴会,命葛杨将生辰礼予了你,自然礼是在你船上。” 眼见三两句,葛士会就被堵得说不出话,季言安这条鱼眼看就要钻出了他今夜精心设置的局。 林回风心下,也不免焦急了起来。 “柳先生,卓先生。今夜如此巧,两位先生和诸位同窗也来游湖?” 季言安冲着两位教习拱拱手,一派从容地打着招呼。 卓先生和柳先生对视一眼,满腹疑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季言安这一派从容的模样,不像从画舫上逃离的样子? 再说逃离那画舫,除非跳湖,不然他们不可能看不见。 若是跳湖,季言安不可能衣服头发都是干的。 难道真是葛士会栽赃陷害季言安? 但是,葛士会陷害季言安能得到什么? 此时,正是决出推举名额的关键时候,两位教习也不是蠢人,将怀疑的眼神投向远处的林回风。 林回风见状暗道不好。 趁两位教习没再注意他们这边,林回风凑近葛士会,轻声交代了几句。 “季兄好手段,将葛某约到画舫上,竟自己看见先生来就逃离,让葛某一人受罚。”葛士会悲愤地控诉着。 原来如此。 柳先生和卓先生恍然大悟。 这葛士会并不是陷害季言安,而是两人共同狎妓,季言安自己逃离,剩他一人被他们两抓住。 难怪心生不平,要拉着季言安一起受罚。 这么说,此事,倒是与林回风无关了。 柳先生看了看轮椅上闲适的季言安,再看看远处和几位学子凑在一起的林回风。 最后,将视线落在身前面色扭曲,浑身不安的葛士会身上。 “好了好了,既然是误会,此事就作罢。” 什么误会? 柳先生这是要盖棺定论了? 葛士会和远处的林回风都僵了僵。 柳先生按住还要追根问底的卓先生,对一众学子道: “夜深了,今日就都别回家了,都一起回书院。” “且慢。” 止住了学子们,卓先生反手将柳先生扯到一旁。 “柳兄,这事情不对,哪有这么正好,季言安就在后头的船上,今晚这事颇有蹊跷。” “我何尝不知?但如今真假难辨,在口舌之争下去并无益处。” “那也不能就放他过去,才刚入学月余,就敢无视书院规矩狎妓,私德不休,简直是荒唐。” “卓兄,毕竟没有现场拿脏,耳听为虚。” “那反锁的厢房无人,本就不对劲,你当我教书教糊涂了?” 卓先生毕竟也是同进士出身,能在名声显赫的白鹤书院教习,岂是糊涂人。 “卓兄,就算季言安当时真的在那厢房,想必也是受了算计,毕竟,明日是要决出落霞文会的推举名额。” 柳先生暗示性地下巴朝向林回风那边点点。 卓先生愣了愣,“这……何至于?” “至于,怎么不至于?” 事关能否拜得裴大儒为师,事关能否春闱高中,做什么都不奇怪。 “罢了罢了,柳兄一心护着那季言安,我总不能拆你的台。” 卓先生气愤地一甩袖子,将双手背在身后,终是顺了柳先生,同意放季言安一马。 季言安看着避开他们商谈的两位教习,再看向另一边聚在一起议论纷纷的同窗。 掠过愤愤然瞪着他的葛士会。 最后视线落在用隐晦的神色扫着他的林回风身上。 视线相交,林回风勉力扯出一个端方的笑。 季言安冷眼对看,并无粉饰太平装一切没发生过的打算。 若不是般可及时找到他,武艺又过人,来回飞掠了几趟,将他和葛杨轮椅,都拎了出来。 今日被堵在那厢房中,就算他再有辩才,也百口莫辩。 堂堂今科解元郎,画舫狎妓,他若不想被赶出书院,就得当众被藤鞭五十。 不止文名有损,体面也会皆无。 林回风和葛士会,不可谓不狠辣。 就算是般可及时找到他们,可是,湖面靠岸码头这边教习带人堵着,般可总不能飞越偌大个湖面到对岸,时间来不及。 葛杨和轮椅都不能留在船上。 最后还是季言安急中生智,重金包下后面那艘小游船。 但是,这明显的不合理,众人都心知肚明。 哪有那么刚好,这边船上找不到人,那边他就出现在后船。 就看,教习肯不肯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只是,就算今日能顺利过关,也是让他不背负狎妓之名罢。 这推举名额,十成是没了。 真是,不甘心。 季言安冷眼看着林回风,十指青筋暴起。 若是当真文才不如此人输了也就罢了,偏偏是中了这种算计,不可谓不气愤。 柳先生和卓先生商议完,回到众人面前。 “好了,夜深了,回风去安排一下车马,都一起回书院。” 一行人正要离去,方才季言安下来的小游船上。 有人出了船舱,上了甲板。 第113章 我输了你也没赢 “相公。” 女子娇软的叫声自船上传来。 无论是书院学子,还是两位教习,就连季言安,都惊讶地转头望去。 船头处,出现一个大气明媚的小娘子。 虽年十五六模样,却挽着妇人髻,小脸含笑,一身鹅黄小袄,衬得人分外柔和。 般可小心扶着李堇踩着艞板上了码头。 李堇在众人的注视下徐徐走近,站到季言安身侧,冲着两位教习施了一礼。 卓先生和柳先生满腹不解地对视一眼,也抱拳回了一礼。 给先生行过礼,李堇才侧身问着季言安。 “相公,你今夜也要回书院吗?今日不是休沐吗?不回家吗?”李堇娇娇怯怯地询问着。 季言安愣了一息,就回过神来,抓住李堇的手,触手冰凉冻人。 轻轻地揉搓着李堇的双手,给她暖着,季言安配合的出演。 “先生有命,今夜大家都回书院。我让葛杨送你回家可好?” “相公,堇娘都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 李堇泫然欲泣,指着般可手上的画卷道: “你今日回来,也就陪我游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湖,你看,船上你为我做的那幅画都还未画完。” “待我下次休沐,回家替你画完可好?” 什么画? 是堇娘又想到什么鬼主意? 季言安其实也摸不着头脑,但是不妨碍他对李堇的信任。 李堇说什么,他都配合的演出。 一众书院师生,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季言安在那温言哄着自家娘子。 “季言安,你今夜,是陪你娘子在游湖?”柳先生出言问道。 “是的,先生。” 季言安大体揣摩出来李堇的路数了,她是要帮他洗清狎妓这一个怀疑。 “先生,他胡说,他刚刚还在我船上。”葛士会大声反驳。 葛士会不知道季言安两夫妻要做什么,但是下意识就知道,定是对自己的不利的。 反正阻止和反驳就对了。 季言安一副无奈的模样,“葛兄,季某不是同你说了,今夜不能参加你的生辰礼,因为季某应了我家娘子要带她游湖。” 卓先生一想,前面季言安确实有说,今夜有事,没法参加葛士会的寿宴,只是送了寿礼。 这季言安娘子都在这里,两人身后还婢女小厮的,怎么也不像出来狎妓的模样。 谁狎妓还带着娘子? 难不成真的像柳兄所说,葛士会故意抹黑陷害季言安,是为了,落霞文会的推举名额? 卓先生将怀疑的视线投向林回风。 “柳兄,今日这事,还是得问明白好。好像与季言安确实无关。” 柳先生点头同意。 “季夫人。” 李堇连忙羞涩地摆手,“先生莫要这般称呼,折煞妾身了,若是先生不嫌弃,唤妾身堇娘便是。” 看着面前羞怯单纯的小娘子,仿佛见到自家的闺女,卓先生不自禁也放缓了声调。 “堇娘子莫慌,老夫只问你几句。” “先生请问便是。”李堇低头不好意思地笑笑。 季言安看着这样的李堇,差点把眼眶里的眼珠子瞪出来。 见了鬼了这是。 衣裳下的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要不是此时时机不对,季言安都要去抓挠几下。 “今夜,你们小夫妻是相约一起游湖?” “是呀,相公说带我来吹吹湖风,还陪妾身赏月,替妾身作画。” 李堇一派天真地打开般可手中的画卷,一幅月夜美人图跃然纸上。 码头灯光虽然昏暗,但是画上的美人还是很明显可以看出就是眼前的堇娘。 卓先生和柳先生上前几步,仔细观察画卷。 确实是季言安的画风,旁边提着两句小诗也是季言安的笔迹。 只是画是黑白色居多,很多部分都没上色,所以才说这画未画好。 这样一幅画,一个时辰能画出来,都算笔快了。 这也侧面说明,季言安确实一直在这艘游船中和娘子赏月游湖,谈情作画。 也就是说葛士会在撒谎陷害季言安。 简直是令人发指。 “敢问这位先生,方才可是从这艘船上下来的?” 李堇指着葛士会的船,问卓先生,准备再加一把火。 “老夫姓卓,我们并没有从这船上下来,不知堇娘因何发问?” 李堇一副弄错了,很不安的样子,急急地解释道: “是这样的卓先生,方才我与相公在船上作画,我们的船和这艘船相离的不远,就听到这船上有好多声音在喊季解元季言安。” 李堇一副想破脑袋都不理解的模样,垂眸看着季言安。 季言安从善如流,接过娘子踢来的皮球,心下不免有些好笑。 堇娘将自己伪装成天真单纯羞怯的小娘子,不适合说出太有内容的话坏人设。 只能他来了。 “这满潭州城叫季言安又是解元的,当只有我一个而已。 后来这船上又传出‘葛兄’的称呼,学生心下生疑,想说是不是有人冒充学生之名行骗,就让船老大跟上这艘船了。” 柳先生恍然大悟,“怪不得你的船正好跟在后面。” 他还当刚才是季言安撒谎,原是他误会了自家书院学生,真是惭愧。 “我们还未游完湖呢。”李堇小声嘀咕道。 将一个不满意好不容易和相公相聚,却被琐事打断的小幽怨样,体现得淋漓尽致。 卓柳两位教习却深以为然,可不是,一般游湖至少也要两个时辰。 今日要不是听见这‘季言安’在画舫上,他们也不会急匆匆停泊。 虽然不知道这葛士会在设计什么,细节是怎样的,但是,此时明显和季言安无关。 “葛兄,您是不是觉得,不管季某有没有在这艘船上,都有口难言身上屈。” 季言安一身庆幸的姿态,“还好,我并未告诉你我今夜约的是我娘子,不然,你这一招,确实,让我防不胜防。” 可不是。 卓柳两位教习嫌恶地瞪了葛士会一眼,“满腹算计,卑鄙姿态,老夫定让院长逐你出书院。” 葛士会哑口无言,他说什么,先生都不信。 “言安,你便和你家娘子继续游湖,明日再回书院。” 自刚才李堇的一句‘相公’,林回风便神情萎靡,一句话都未插嘴。 娘子在身侧,谁能说他季言安狎妓? 别说他们在游船上,哪怕他们在画舫上,那也是夫妻逛青楼的情趣。 他没有像葛士会那样还要挣扎,他出身名门,如葛士会那般,不是他贵公子的体面。 林回风沉默地接受了,这一局,他输了。 但是,季言安也没赢。 在推举名额尘埃落定前,他林回风,还有机会。 视线阴冷地扫过李堇,落在季言安身上。 季言安抬头,视线相交。 两人都冷冷一笑。 第114章 都要抢 “堇娘,这是你画的?这字,你写的?” 季言安满腹疑问。 堇娘能出现在船上不奇怪,定是般可将她偷偷送了上来。 但是,这刚画好的美人图,跟他如出一辙的画风,八九成像的字迹。 这是,出自堇娘之手? “你猜。” 李堇歪着头,调皮地眨眨眼睛,就是不说。 季言安也不恼,转头吩咐船老大开船继续游湖。 “般可,你帮你家主子弄一个炭盆过来暖手。” 李堇闻言心头一暖,一个人有没有把你放在心上,你绝对能感觉得出来。 如果你感觉不到,那就是没有。 一个男人心里有你,你一定能感觉得到。 因为你的每一个举动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底。 听话地将画递给季言安,李堇坐着烤起火来。 “般可,你也坐下一起烤。” 般可没有拒绝,坐在李堇身旁烤起火来。 “今夜多亏了般可,不然相公定要栽个大跟头了。” 李堇笑盈盈地弯腰向般可道谢。 “确实如此。不止是般可,也多亏了娘子,赶来救为夫。” 季言安扶着扶手,慢慢站起,郑重地弯腰对着两人行了一礼。 “多谢堇娘和般可。” 般可连忙要站起,被李堇按着受了季言安这一礼。 “你们是般可的主子和姑爷,无比对属下这般客气的。” 般可不好意思地玩着剑上的流苏。 “自从有了般可和般乐,我这心里就觉得有底气多了。”李堇感叹道。 穿到南离,李堇一直都没什么安全感。 她的力量太弱了,保证不了自己的安全。 动不动就要挨打受伤被威胁被抓,还要被下大牢。 有了般可,有种拿到金手指的安全感。 般可见到这样的李堇,眼底划过满满的懊恼。 都怪她,没有早点到主子身边。 若是般百大哥一失联,她就出云湖来找主子,主子肯定不会被欺负。 主子这样的天之骄女,身份尊贵,本该天生就一呼万应的。 般可不明白,为什么之前般百大哥和义父会判定主子的脾性较适合在山村生活? 主子有勇有谋,聪慧异常,她的终点,怎么可能是一个小山村? 季言安让葛杨将画铺平,自己挽起袖子,提笔润色了起来。 “你站着可以吗?”李堇有些担忧。 “无妨的,我用右脚受力。” “画一会儿就休息。” “好。” 季言安看了看李堇,摇头失笑。 他家堇娘,真真是一副霸道的性子,关心他都话都能说得这般硬邦邦。 想到刚才在先生面前,李堇装出的那般无害的样子。 季言安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家堇娘还是这般霸道的样子比较可人。 仔细地观察着桌上的画卷,若不是他很清楚,这不是他书写他画的。 乍一看到,他都觉得出自他笔下。 “堇娘,刚才时间那么短,你怎么就能画出这样一幅画来?” 堇娘能模仿他的画风和字迹,季言安并不奇怪。 肯定是堇娘太喜欢他了,经常临摹他的书画。 脑中浮现出,堇娘思念他,伏案临摹他的字画的场景。 季言安不禁耳根烧了起来。 “这幅画,我临摹过很多次,这次再画就快了许多。” 这幅画,是季言安画的。 那是她十八岁生日那日,季言安突然说要送她一个礼物。 那是他第一次魂体跟她的肉身重合,他控着她的手,画出这一幅月夜美人图。 后来,她临摹了无数遍这幅画,所以铺开画纸,她画起来,行云流水。 再加上这上面,她用了现代素描的技法打底,当然就画得快了。 功臣,也就是她自制的眉笔就在她的头上当着簪子。 只是后来黑墨覆盖,看不出来了而已。 季言安古怪地睨了李堇一眼,堇娘还有画自画像的爱好? 还是用他的画风,画她自己的画像? 堇娘这也…… 季言安脸慢慢涨红,不想让李堇看出来,低下头,认真作画。 怪他,都没想过,给堇娘画一幅画,作为相公,真是失职。 …… 次日,季言安刚回到书院,林回风就找上了门。 “季兄移步,你我聊聊可好?” 没有拒绝,两人寻了一处假山的凉亭落座。 “你这小厮……”林回风点了点葛杨。 季言安没有配合他让葛杨离去,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林兄有话直言便是。” 林回风也不再纠结,反正他今日也没有要对季言安动手的想法。 昨日,那是阴谋。 今日,他来找季言安,是阳谋。 “我林回风十岁考中童生,次年秀才,十五便中了解元。”林回风自得地叙述着他的过往。 “我祖父官居二品,我伯父也是三品大员。我林回风,是我林家的麒麟儿,旁人都言,我来日成就,定不下于祖父。” “明年春闱,名列一甲,如探囊取物。” “林兄说这些,和季某有何干系?”季言安挑眉等着他的下文。 “这落霞文会的推举名额,我非常需要,这是我唯一能拜师裴大儒的机会。季兄若能想让,来日到了京城,我林家,愿意给季兄一些方便。” 林回风抛出诱饵。 “这难道不也是我季言安唯一能拜师裴大儒的机会?” 要他让出名师? 简直可笑。 “季兄文才不下于林某,三年后的春闱,你必然在一甲,何苦非得跟我争着拜师机会?” 在林回风看来,季言安明明三年后才进京赶考,何必和他相争。 他们二人,一个争明年的一甲,一个争三年后的一甲。 皆大欢喜,不是挺好的? 季言安似笑非笑地看着林回风,出言反问道,“林兄何不争三年后的一甲?也许再经三年打磨,你可一举夺魁首呢?” “你难不成也要参加明年的春闱?”林回风以为自己听错了。 季言安反问道:“有何不可?” “你再有文才,不沉淀三年,就想参加会考,你就不怕名落孙山,成为笑柄?” 不屑地看着季言安,林回风觉得,他这么忌惮季言安真是可笑,这人,眼高手低。 “若只凭我自己目前的才学,确实会试堪忧。但是,我若成功拜师了裴大儒呢?” 若拜师了裴大儒,再得裴大儒用心指导两个月,季言安绝对高中有望。 “你……” 第142章 风雨欲来 薄薄一封信。 信封上无字,信没有封口。 可以看得出,一方面,季无畏对陶氏极为信任。另一方面,季无畏对这封信的内容很有自信。 他并不怕别人看到。 信封里只有一张四折的信纸。 李堇徐徐打开,里面是几组短词,全都是用拼音写的。 只有最底下一组汉字。 学海,二,汉语言文学,hy1123-7。 李堇回到小书房,季言安已经等了许久。 李堇进来,季言安才放下手中的书。 “是跟我爹有关,还是跟岳母大人有关?” 李堇在他身旁落座,将发簪和那封信都递给季言安。 季言安先是看了信,那些拼音字符他并不认识,最下面那行汉字倒是不难理解。 “学海楼,二楼,汉语言文学书柜,这一组符号,应该是书的编号。” 季言安明白他爹的意思,“这是要我们去找某一本特定的书来解这组字符。” “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书。” 季言安不解,“什么书?” “新华字典。” 季言安:那是什么? “那我们回落霞山,堇娘,现在就走。” 自季言安十岁,他爹过世,他就察觉不对了。 前一日,他爹还跟他说,次日带他去小青山下的河里钓鱼。 次日,他爹无声无息就死在小青山中。 虽然村里人都说爹是被山中的猛兽攻击的,因为他身上都是撕裂的伤口。 但是季言安怎么看都不对。 小青山哪来的猛兽,最多就是野猪。 再说,他爹就是一介书生,体力一般,最不喜欢的就是爬山。 季无畏带季言安到小青河钓了两年的鱼,一次都没上过小青山。 八年来,他一直在查。 没有人亲眼见过他爹自己上山。 再后来,三年满除了服,他正庆幸能赶上府试,结果,他祖母去洗衣裳,意外跌进小青河,溺毙了。 再三年,他年满十六,才去考了秀才。 考秀才之前,陶氏突然上吐下泻,床都爬不起来。 季言平无缘无故高烧不退。 季言安不眠不休地照顾母亲和弟弟,考府试前一日还通宵未眠。 再之后,就是去年秋闱前,孙老二翻墙意图欺辱陶氏和李堇,季言安被人恶意纵马踩断了腿。 有一双看不见的手,一直在阻挠他走出山村。 他一直想知道为什么,都无处可以下手。 一直到般乐到他身边,才帮他揪出了那个太监。 现在终于有了爹留下的线索。 “言安,不用去了,这个拼音,我看得懂。” 季言安低头看了看心中的字符,再抬头看了看李堇。 他很确定,这些字符,他从未见过。 那堇娘,怎么会懂? 堇娘可是和他一起长大的。 堇娘看的书,都是他的。 “学海楼是不是和岳母大人有关?” 不然堇娘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和学海楼有关的事,特别是那些又刁钻又诡异的题目,闻所未闻,却丝毫不影响堇娘登楼。 “可以这么说。” 李堇没有否认。 她不想谈穿越和前生的事,因为没必要,但是如果季言安想知道,她也不会瞒着他。 “能说?” 季言安问完,认真盯着李堇的双眼,不落下她任何一个情绪。 李堇点头。 “知道你的身世了?和昨夜般乐带来的人有关?” 昨夜小书房来人,季言安当时虽然不知道,但是般乐离去太久了,他问了一句,般乐没有瞒他。 “确实有事,但是我不能说。姑爷想知道要自己问主子。” 般乐这么说,季言安便不强求。 堇娘觉得可以告知他的时候,自然会说。 堇娘不说,那也说明,他知道并无益处。 李堇没有犹豫,将身世全盘托出。 “你是什么打算?” 季言安揉了揉眉心。 是,他之前是大概知道,岳母大人不简单。 毕竟般可般乐身手太好,般乐办事还特别利索,一看就是经过高人培训的。 但是,万万没想到,岳母大人,竟是一国之母。 而他的堇娘,是堂堂嫡公主。 而他…… “堇娘,我的麻烦,怕是不小。” 他的父亲,身为国舅爷,竟然死得不明不白。 那他的仇人,就只能是京城皇城里有数的那几个人了。 季言安头疼了会儿,冷静了下来。 至少,堇娘这边应该没问题。 “南离上下都知道,圣上挚爱元后娘娘,娘娘离去十五载,后位依旧空悬。而陆侯爷,是圣上左膀右臂,是圣上宠臣,简在帝心。如果没有意外,娘娘和那位,应该是有很深的情分。” 李堇也这么觉得。 “她做出这样的安排,一切的前提都是,她自信,那位不会亏待太子,不会亏待她大哥二哥,不会舍下女儿。” 这就表明,元后娘娘很自信,她和那位的情分。 “也不能大意。不是还有娴妃。” 娴妃就是那位和元后娘娘有龃龉的妃子。 娴妃进宫不久,元后娘娘就离了宫,住进了云湖般若山庄。 一直到死,她都没离开过云湖。 “言安,你觉得,那位一直针对你的人,是娴妃吗?” “不太像。” 季言安摇头,“这么多年,从未听说过陆侯爷府上三位公子有任何意外发生。” 如果娴妃针对的是元后娘娘的兄弟,没道理揪着隐居乡下的季无畏不放,却对在京城呼风唤雨的陆侯爷视而不见。 “娴妃应该也不知道我的身世。” 如果知道,她最优的做法,是将李堇身世公开来。 届时,宗室皇亲都会要去圣上召她回宫,她自然就落入娴妃手里。 “那就表示,还有一个人,这个人,也不知道你的身世,和陆侯爷没有利益关系,只和我爹有关。” “有可能是私仇,也有可能是公爹知道是什么隐秘,被灭口。” 推到这里,李堇瞪大眼睛,和猛地抬起头的季言安四目相接。 “隐秘,灭口。” 两人异口同声地道。 “我爹毕竟是国舅爷,什么样的隐秘,非杀他不可?” 季言安脸色一瞬青,一瞬白。 “堇娘,我若查下去,怕是要牵扯进天大的事情里去了。” 他怕他会连累堇娘。 “那你想放弃吗?” 季言安摇头,他不会放弃的。 “那就查,只要这幕后真凶不是那位,我的身世,足够保住我们的命。” 语毕,李堇隐晦地瞄了季言安一眼。 如果幕后真的是那位,她和他,就是隔着杀父之仇了。 初二,李堇和季言安,带着般可般乐,去了云湖。 般若山下。 驻扎着一支军队。 他们来自鹰卫。 鹰卫是圣上的利刃,共分十部众。 自从十七年前,元后娘娘回了般若山庄,当今圣上就遣了三部来拱卫云湖。 元后娘娘过世后,圣上调回了两部,还是留下一部众。 十五年来,鹰卫十部轮岗拱卫云湖。 今年是星部轮岗。 大年初二,蓬头垢面的阿战,带着般事和十数名侍卫,冲入了星部驻地,见谁打谁。 张翼看着战力惊人的阿战,气得肝疼。 云湖的人,每次见着他们鹰卫,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阿战大人每次心情不好,也会冲入他们星部驻地找茬。 但是从没有一次,是这样带一群人过来。 他们星部千部众,只有阿战大人,他们轮流上去挨揍,拼个五百来人,也能让他把气消了。 今日带了一队人过来,还打得没完没了的。 张翼无奈,抽调了一些巡逻的人手回来,不然这队人都要把驻地打穿了。 鹰卫的任务是拱卫云湖。 圣上明令,他们不可以上云湖的人。 十七年来,他们都是挨打还不能还手的命。 十五年前,娘娘刚过世不久,阿战大人几乎天天来打人。 那时候日月星三部都在这里,日部主攻伐,部首含斗性情比较暴躁,命令日部用军阵围困阿战大人,将阿战的手都折了。 圣上大怒,断了含斗一只手,若不是知道含斗忠心耿耿,脑袋都能被圣上拧下来。 那次之后,鹰卫上下都明白了,圣上爱屋及乌,娘娘的人不能伤。 来拱卫云湖,就是来找揍的。 鹰卫十部人人避之不及,最后就只能轮换。 好在阿战大人虽然经常来找茬,都是只打人,不杀人。 一部千人,轮换一下,一般人挨完揍,他应该就累趴了。 忍忍就过去了。 之前每次都是自己来,今日,竟连那狡诈的般事也带来了。 嘴里还没人干净话,一直挑衅,把他手底下部众的火都勾起来了,打得难解难分。 “小六,去再抽调两队人回来。” 般若山脚,星部的人刚被叫回驻地不久,般乐就驾着马车上了山。 留守的人看了一眼般乐,打了声招呼,目送马车上山。 一个时辰后,般乐驾着马车,离开了云湖。 阿战才带着人,回了般若山庄。 张翼看着遍地哀嚎的部下,青筋直跳。 他的右手挨了阿战大人一拳,不自然地打着颤。 “这酒疯子。” 张翼骂骂咧咧地回营,将今日的事,报往京城。 春天的落霞山,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连续十多日,日日雨幕笼罩。 季言安和李堇,窝在学海楼,半个多月没挪窝了。 正月十五,天放晴了。 晚上,一家人吃完元宵,李堇给下人发了红封,顺便给他们放了假,去城中看灯。 这段时日,许是知道,李堇和季言安接过了给季无畏报仇的重担。 她整个人放松了很多。 陶氏已经十来天没看灯了,今夜竟主动提出要出去看灯。 王婶被陶氏说的心动,也说要去。 李堇索性让王掌柜和青叶跟上。 家中,只剩下李堇和季言安两人。 “堇娘不去?” 李堇摇头,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不喜欢人挤人。 “你等我会。” 季言安走开了两刻钟,才回来。 “堇娘,你来。” 季言安在小书房外面唤着。 李堇放下手中的书,出了小书房。 季言安牵着她的手,领她出了院子。 院子外,灯火通明。 李堇抬头一看,廊下每隔三米,挂着一只灯笼。 院子里的矮树上,也挂了好多。 各种造型、不同颜色的灯笼,发出一样温暖的烛光来。 “这是?” 李堇有点惊讶,“你做的?” 季言安眉眼温和,专注地看着李堇。 “我买的。” 白日里,堇娘和他说起晚上的安排,并无要出去看灯的意思。 思及每次人多嘈杂的时候,堇娘就皱眉闭眼,季言安大概也拆出她不喜欢热闹。 可是,元宵节怎么能无灯赏呢? 季言安跑去买了百来个造型各异灯笼,将它们一个个挂好。 “一起赏灯吗?堇娘?” 季言安伸出手,手心向上,放到李堇面前。 李堇弯眉轻笑,将手放到季言安的大手中。 李堇饶有兴趣地一个个灯笼赏过去,不时还点评一下这个美哪个丑。 季言安也不说话,唇角带笑亦步亦趋跟着她。 “怎么买这么多小兔子?” 又不是八月十五。 “因为堇娘属兔子。” 这么说,这一屋子孔明灯,是她专门买给她的。 “谢谢,言安,我很喜欢。” 网上说,对象要多夸夸,才容易进步。 果然,季言安被鼓励到了。 “堇娘,来。” 院子正中的空地上,忙着一个纸状物。 “孔明灯?” “知我者堇娘。” 季言安本来是想给他家堇娘一个惊喜的,没想到,被堇娘一眼叫破。 “我在学海楼中看到一本书中有记载这种灯笼,就试着复原了出来。” 季言安让般可般乐按住灯笼下方的竹篾边,点起火来。 热气升腾,灯笼鼓了起来。 李堇跑回房拿了毛笔,沾了墨水,在灯笼上写下几行字。 “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季言安一字一句读出,目光灼灼,落在李堇被热气熏得红彤彤的脸上。 李堇抬头,迎上季言安的目光,浅浅一笑。 般可般乐手一松,孔明灯徐徐上升,飞上夜空。 今夕月圆,孔明灯扶摇直上,与圆月交映生辉。 三日后,正月十八。 葛杨和青叶坐在车辕,随着葛杨一声‘驾’,马车离开了晋安郡城。 般可般乐骑马护卫在马车两侧。 出了城,等候许久的般百领着十数名侍卫,默默跟上。 车内,李堇和季言安脸色都有些肃穆。 此行进京赶考,才刚出发,就隐隐风雨欲来。 第143章 倾城郡主 官道。 一队护卫护送着一辆华丽的马车,朝着晋安郡城前进。 车上,一个窈窕的女子侧坐在矮榻上,傲气娇贵。 女子眉目如画,瓜子脸,丹凤眼,脸上妆容细致,远山眉红樱唇,头上戴着红宝石头面。 阳光斜照进车厢内,打在红宝石上,折射出一车霞光,把女子衬得更是矜贵。 “郡主,可是坐得难受?要不休息会儿,奴婢扶您下车散散?” 跪坐在女子身旁的紫衣丫鬟,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不许停,继续赶路。”离倾城不耐烦地回到。 她要去见他,迫不及待立刻马上就要见到他。 紫衣偷偷看着自家郡主,这半年来,郡主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京都何人不知,汾阳侯世子自幼就喜欢他的表妹,偏偏自家郡主,偶然见得世子一面,就惦记上了,哭死哭活非得要嫁他。 荣王妃早逝,荣王娇宠独女,要啥给啥。 上汾阳侯府提亲被拒后,荣王一转头,就进了宫,求到了夏太后面前。 一道懿旨,送到汾阳侯府,定下了汾阳侯世子任随风和荣王府郡主离倾城的婚事。 有了婚约,离倾城更是日日往汾阳侯府,追着汾阳侯世子跑。 任随风到哪,离倾城就跟到哪里。 京城谁不知道,离倾城爱慕任随风,爱慕到发疯。 私下里没少嘲笑她有失体统,没脸没皮。 就连紫衣,也很看不上自家郡主,这般作践自己。 可就是半年前,郡主不小心跌入后院荷花池,高烧数日之后,她突然变了。 离倾城先是出手对付了府里的管家,接着又把荣王看中的侧妃推进了池子里。 再之后,闹着要荣王去退了和汾阳侯世子的亲事。 荣王再疼女儿,也不能这样打自己的脸。 可谁知,离倾城竟然跑到汾阳侯府,骂任随风不是喜欢表妹,怎地不敢退了和她的亲事? 汾阳侯大怒,进宫求了圣上。 圣上将荣王召进宫申斥了一顿,亲自去找了夏太后。 夏太后将离倾城召进宫,跪在慈安宫外一早上,才让她回去。 但也收回了赐婚的懿旨。 得知婚事作罢,离倾城像个疯子一样狂喜狂笑。 那一刻,紫衣从先前的不屑,变得有些害怕了。 自家郡主,一定是疯了,从花痴变成了疯婆子。 花痴不会怎么样,疯婆子可就不一样了,被疯婆子发疯打死,她就亏大了。 从那以后,紫衣对离倾城越发小心,郡主说一,她绝不说二。 离倾城对紫衣的心理状态全然不知,只以为是她立起来了,连上一世不太得用的紫衣,都变得恭恭敬敬了。 是的,离倾城是重生的。 半年前,南离地裂那日,离倾城被府中的侧妃算计,被管家推进了荷花池。 上一世,她在池水中泡了太久,起来后伤了身子。 后来嫁给任随风后,无法受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心爱的表妹抬进府,成了贵妾。 眼睁睁看着她生儿育女,看着自己的夫君和表妹琴瑟和鸣。 这一世,她极快的爬出荷花池,之后更是疯狂喝姜汤吃红枣,还请了太医开方调养身子。 避过了宫寒无法生育这个劫。 接着,她又将管家和侧妃捅到父王面前。 荣王一向爱女如命,对于伤害女儿的人,宁可杀错,绝不放过。 就这样,毫无难度地扳倒了管家和侧妃。 接着,离倾城又疯狂哭闹,解除了和任随风的婚约。 她才不嫁那个眼里只有表妹的男人。 她要嫁守护她半生,为她而死的季言安季首辅。 想到季言安,离倾城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脸甜蜜。 她要嫁,就要嫁季言安那样,一手遮天,力压群臣的男子。 就连小皇帝,对季首辅都要客客气气的。 她前世就是瞎了眼,才会追着任随风跑。 “紫衣,传令下去,加快脚程。” 她迫不及待要去见他。 “郡主有令,加快脚程。” 听到紫衣的传话,侍卫们都暗暗翻了白眼。 主子坐马车里,能躺能坐,可以不带歇息的。 可他们在马上,一路颠簸,都不给休息的,别说人肠子要颠出来了,马也要喂水吃草。 但是他们能怎么办? 谁让车里那是郡主。 荣王府的车马加速前进,和前方对向而来的人马擦肩而过。 风乍起,吹起两辆马车的车帘。 离倾城转头望出去,正好看到擦肩而过的另一辆马车里同样转头往外望的女子。 两人四目交接。 窗帘复又遮上,阻断了两人的视线。 离倾城皱了皱眉,那马车上的女子,莫名有些眼熟。 随即,又把心思丢开。 那女子长相不如她貌美,无须在意。 李堇保持转头的姿势没有动,若有所思。 “怎么了?” 季言安跪坐在蒲团,伏案作文,没有看到窗外的车马。 “刚才有辆马车,好像是要去晋安的。” “嗯?”那又怎么了? “车里有个女子,看着很眼熟。” 但是李堇很确定,没有见过此人。 毕竟,她穿越到南离,不过半年光景,见过的人都是有数的。 那女子,头面贵重,衣饰华丽,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千金。 季言安没有忽略李堇的疑惑。 “会不会是跟岳母大人有关的人?” “她最亲的不是两位养兄吗?” 并没听说元后娘娘有血缘至亲。 “到京城,我们再多留意,堇娘,你最好带上面纱。” 季言安不太放心,堇娘的身世牵扯的人都位高权重,万一有谁认出她,心怀不轨,就要命了。 李堇点头,让青叶翻找出面纱来。 季言安撩开车帘,看了看外面,般乐纵马靠了过来。 “姑爷,就要出晋安地界了。” 季言安看了看外面宽阔的官道,“吩咐大家,打起精神来。” “是,姑爷。” 很快,他进京的消息就会传到幕后之人的耳中。 那人,一直意在阻他科举入仕和进京,绝不会放任他赶考的。 “这次提早了十日出发,做足了准备,带足了人手,我就不信,还能落入那人的套中。” 李堇安抚着季言安。 季言安点头,勉强扯出一抹笑。 就要进京了,离爹被杀的真相越来越近,他心底,很难平静。 …… 一处灯火通明的殿中。 主座上的人,不怒自威。 下方,一个年近五十,头发斑白的人,低头恭恭敬敬地立着。 “主子,收到晋安来的消息,狐狸崽子上京了,已经出发两日了,此时怕是出了晋安地界了。” 一只掐金丝的琉璃杯被上方的人重重砸下来,落在老太监身上,又滚落在铺了厚厚地毯的地上。 竟是没有碎裂开来。 “告诉你那义子,那小崽子要是进京,让他提头来见。” “主子息怒。” 老太监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滚出去。” 老太监退到殿门口,上方的人又出声道:“不能杀他。” “老奴记住了。” 老太监出了大殿,绕过了几条阴暗的甬道,到了另一处殿中。 “崔诉,要么提着那人的右手来见,要么你提头来见,自己选一个。” “义父放心,孩儿不会失手。”不就是一介书生。 “多带点人,别大意。”老太监不放心地交代道。 之前明明那狐狸崽子一直在掌控中,这半年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屡屡让他钻了空子,竟有些直上青云的架势。 他能理解主子的顾虑,当初弄死季无畏是天时地利,就这样,还是惹来许多怀疑。 季无畏那样的狐狸,绝不会甘心赴死,很可能将主子的隐秘,留给他儿子。 绝不能让他进京,他若进京,很多瞒下的陈年旧事,就会被揭开在阳光下。 届时,第一个晒死的一定是他,下一个,就是他主子。 …… “主子,我们就在前方的县城宿夜可好?” 般百驱马靠近,隔着车窗问李堇。 “日头还未西斜,怎么这么快就入住?” 李堇看了看外头的天光,此时顶多下午三点钟的模样。 般百道:“过了前面的县城,再到下一个县城就太晚了,不安全。” “那就在前方的县城,找个客栈入住。” 安全第一。 马车刚进了城不久,李堇就听见外面一阵喧闹,那车也停了下来。 “青叶,怎么回事?” “东家,我去看看。” 青叶也不知道前方怎么了,利索的下了车辕,挤到前方。 很快,就转身回来,对着李堇道:“有个不要脸的碰瓷,非说我们的马撞了她弟弟,要我们赔钱。” “我去看看。” 季言安一把按住正欲起身的李堇,“我去。” “你看,这点小事,我去处理就行。” “看了一路,眼睛都累了,放心,我去处理,你呆着。” 哪能什么事都让媳妇出头,这样,他这个夫君一点用武之地都没有。 季言安下了车,看到般百带来的侍卫们,将马车团团为主。 见到季言安下了马车,般可立马钻进车厢,守在李堇身边。 季言安这才放心来到了前方。 人群围拢着指指点点,地上,一个粗衣麻布的女子嘤嘤哭泣。 她怀里有个七八岁的孩子,双目紧闭,看像是晕厥了过去。 孩子的手上,沾满血。 “怎么回事?” “姑爷。” 般百走近季言安,禀告刚才发生的事。 “我们的人在前方开路,这孩子突然窜了出来。” “撞到还是踩到?” 般百摇头,“没有撞到也没有踩到。” 他带来的人,都是好手,入了城,马只是慢慢走,并没有奔驰,不至于会控不住撞上孩子。 “你们伤了人还不承认,我弟弟还这么小,呜呜呜……” 少女的控诉,点燃了围观人的怒火。 “对啊,你们谁啊?哪来的外地人?伤了人还想赖怎么地?” “可不是,心怎么那么狠,这孩子看着才六七岁。” “看着好马好车的,也不像没钱的样子,伤了人还不承认。” 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似乎是给了少女的信心。 她放下手中的孩子,猛地往季言安的方向一扑,想抱住他的大腿。 般百腿比脑快,一脚将少女踢飞。 虽然留了力,但是少女也被踹飞出去五六米,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般百暗道不好,“抱歉,姑爷,我下意识就……” 般百这一脚激起了众怒。 “简直是强盗,怎么能当街伤人?” “快,谁脚程快,快去报案。” “简直无法无天,大庭广日的,简直目无王法。” 少女不断咳血,稚童双眼紧闭生死不知。 而季言安等人,被围着指责。 “来个人,把他们带上,找个医馆医治。” 听到季言安的吩咐,两个侍卫上前,将两姐弟提上了马。 “诸位,还请让出道来,我们要送这两姐弟去医治,若是迟了,耽误了性命,诸位可都是杀人凶手了。” 季言安不软不硬的一句话,前方立马让出道来。 反正大家也不认识那两姐弟,附和两句就罢了,真的耽误救治了,他们可不想惹得一身骚。 “姑爷,图灵会医。” 这次出来,般总管特地让他把神医图辛亲孙女图灵带上。 “那就先找客栈,安置了再让图灵给他们看看。” 季言安刚才看了一下那孩子,手中的血,应该不是人血,是鸡血鸭血之类的。 这两姐弟,是故意来找麻烦的。 倒是那女子被般百踢了一脚比较重,但般百明显留了手,应该问题不大。 待他们一行人离开,旁边的酒楼上,二楼临窗一位年约四十许,蓄着一把胡子的儒雅男子,冷冷地哼了一声。 “当街伤人,真是跋扈得很。” “老爷,您说啥?” 刚推门进来的随从不明所以。 “没事,去把单买了,我们加快赶路回京。” “是,老爷。” …… 李堇听着季言安说了下前头发生的事,沉思了片刻。 “你说,这两姐弟,是哪一路的?” “暂时还不知,再看看。” “嗯。” 一行人找了个客栈安置下来,李堇刚要用饭,青叶就敲门进来。 “东家,图灵姐姐来了。” “让她进来。” 图灵身穿苗族服饰,年约十五六模样,大眼圆脸,灵动可人。 “主子,那两姐弟我看过了。” 李堇见图灵一进来,就盯着她桌上盘子里的雪花酥好几眼,有点好笑。 “如何?” 第144章 饵料石小满 李堇取了一颗糖,剥开油纸,喂到图灵口中,像喂一只小宠物。 “谢谢主子。” 图灵嚼着雪花酥,两个脸颊鼓成了小仓鼠。 “那姐姐只是被踹狠了,有一些伤了肺,吃点药就没事,倒是那个弟弟……” “那孩子真的受伤了?” 图灵摇头,偷偷把手伸向装雪花酥的盘子。 “没受伤,他手上是鸡血。身上也没撞或者踩到的伤口。主子,我们的人是不会说谎的。” 不至于。 李堇点头。 “那他怎么昏迷不醒。” “好像是渴睡症。” “渴睡症?” 李堇把盘子往图灵面前推了推,图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但是小手无比诚实,伸向盘子,抓走一颗,利索地扒开油纸,将雪花酥塞进口中。 “渴睡症不难治,就是要用百年红参入药。” 李堇取出自己的帕子,将盘中的雪花酥包起来递给图灵。 “我大致知道他们要干嘛了,你去药铺买点红参治那孩子。” “要治?” “治,但是先不要让那个姐姐知道,图灵,你跟般百说一声,把那两姐弟给开,盯紧了。” “是,主子。” 图灵揣着一手帕的雪花酥离去。 季言安后脚就进了房。 “忙完了?” 他们一到客栈,县衙的捕快就到了,季言安刚把人打发走。 “给了几两银子打发走了。” 捕快看了两姐弟确实有个苗医在看,还在吃药,拿了钱就走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图灵怎么说?” 李堇将图灵的诊断结果告知了季言安。 季言安一转念,就知道这两姐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冷冷一笑,眼神冰冷。 “小小年纪,心思倒是阴得很。” 两人用完了膳,侍卫过来回话,那姐姐醒了。 “我去探探她口风。” 季言安这回没有拦她,夜深了,他去那女子房间不方便。 石小满醒过来发现自己在床上,立马惊坐起来。 两手慌乱地摸摸身上的衣服,才松了一口气。 眯着眼睛打量着房内的布置,石小满有些疑惑。 她没看出来这是哪里。 屋外,脚步声传来。 一男一女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主子,就是这间。” “青叶,开门。” 门吱呀一声推开,石小满先是被屋外的光亮照得眯起了眼睛,接着才看到端着烛台的胖丫头。 青叶眼神都没给石小满一眼,吨吨吨地进去,点亮了桌上的油灯,又把手中的烛台放在一旁的花架上,并没有熄灭。 东家喜欢亮堂,平常屋里都要点好几个烛台的。 青叶搬了把凳子放在床边,才把李堇扶进去落座。 “姑娘叫什么名字?” “跟你有关吗?” 石小满没有配合,相反,一脸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青叶火起,向前站了一步,死死地盯着石小满。 李堇没有再开口,青叶也不出声,屋里一片寂静。 石小满不自觉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青叶,去斟茶。” 青叶这才转身,出去泡了一杯茶,端到李堇面前。 石小满得意地伸出手,正要接茶杯,青叶一把把她的手拍掉,将茶水送到李堇面前。 “呀。” 石小满捂着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胖丫头的手劲太大,她的手背肉眼可见的红肿了起来。 李堇好整以暇地喝着茶,要不是这房里灯光不够亮,她还可以顺道看看书。 石小满眼珠子咕噜咕噜转着,她胸口虽然隐隐作疼,但是好在还能忍受。 她石小满可不是吓大的,在市井里混迹这么久,她什么人没见过,可不会屈服在这个有钱人家大小姐的淫威下。 李·有钱人家大小姐·堇:呵呵…… 掀开被子,石小满下了床,三两步跑上前,拉开房门就要跑。 一脚刚迈出去,石小满整个人仿佛冻住了,一动不敢动。 一把锋利闪着寒光的剑架在她的脖子上。 石小满高举双手,慢慢地后退,一把关上房门。 转头就看到青叶讥诮地看着她,双目毫不掩饰地慢慢嘲讽。 “碰瓷的时候,难道你没看到我家那些侍卫?” 青叶一直觉得自己是靠力大无穷在东家身边立住脚的,她不但不聪明,还比一般人要憨笨些。 但是此时此刻,青叶感觉,和眼前这女子碰瓷女相比,她青叶的智商,毫无悬念占领了高地。 石小满是真的没看到。 当时在前面的开路的两名侍卫,和后方护卫马车的侍卫,离了有四五丈距离。 石小满就看到两个年约二十的男子骑着油光发亮的马,身穿一看就价格不菲的服饰,只以为是哪家的公子。 这种二十来岁的富家公子,面皮薄,银钱多,是最好下手的目标。 这是她研究了好多天的结论。 石小满在城门这条大道上,蹲守了很多日了。 这两人是最合适的目标。 所以她狠狠心,把往昏昏欲睡的弟弟手上倒了鸡血,往前方一推。 谁知骑马的两位‘公子’竟然反应奇快,她弟弟摔出去那两就立马拉紧了缰绳。 骏马的前提高高扬起,在离她弟弟一丈外停住。 石小满当机立断,扑上去抱住弟弟,那他手上的鸡血蹭得身上都是,还滚了两滚,往‘公子’方向蹭了两尺。 当知道后方是十几匹马都是一伙的时候,石小满是绝望的。 所以,看到那个脸白唇红斯斯文文的公子出来主事,石小满把弟弟放下,准备扑上去哭闹。 届时,不管是嫌弃她把她弄开,还是甩银子摆平她,石小满都很满意。 万万没料到,她大腿没抱到,却被一只大长腿踹飞了。 门外明晃晃的利剑,提醒这石小满,她招惹上了要命的人了。 “大小姐您好,我叫石小满,我年纪小不懂事,您别见怪。” 石小满往李堇面前一跪,态度说要多好,就有多好。 李堇眉心皱起,“起来。” “啊?”石小满不解,她都跪下了,怎么这位大小姐还不爽? “青叶,给她一把凳子。” 李堇不喜欢这人眼底的小心翼翼,更不喜欢她跪在自己面前。 “石小满?” “是的,大小姐。” “我夫家姓季,你可以叫我季夫人。”她不是什么大小姐。 石小满愣了愣,没想到这位有钱人家的夫人,这么年轻就嫁人了,看着年纪比她小啊,难不成是有钱人家吃得好,显得年轻? “季夫人好。” “说说,为什么碰瓷我家侍卫?” 侍卫? 她石小满看中的金主是侍卫? 李堇看明白了石小满眼底的震惊。 般百带来的这群侍卫,可是护卫当今国母阮夕语的。 不管精气神还是穿戴,都是上上乘。 可不是看着个个都像公子吗? 一般公子还比不上他们。 石小满更小心翼翼了。 她出身底层,混迹市场,见过的人太多了,知道见什么人要说什么话。 没有半点隐瞒,石小满将自己的算计一一道来。 “所以,你是寄希望让‘公子’救你弟弟?” “是。” 石小满打算装不知道弟弟有渴睡症,反正就闹着要弟弟醒过来。 这样冤大头要摆脱她,就得治好她弟弟。 “你就不怕,你弟弟被马踩死踩残?” “死马当活马医,不赌一赌,我弟也完了。” 石小满脸上带着不甘和决绝,像个濒临绝境的赌徒,拿命赌未来。 她弟弟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大夫说,再不治,没准那天就彻底睡过去了。 “季夫人,您能不能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自然可以,不过……” 石小满的话若是实情,李堇也能理解她的不择手段。 若是没有别的麻烦,李堇不介意放她一马,但是…… 李堇眼神幽幽,淡淡地道: “你可是害我夫君被人当街指责,那些人还叫来了捕快,为了打发捕快,用了五两银子。噢,对了,还给你看了病,吃了药。” 李堇掰着指头,一笔一笔掐算着。 “还有你们姐弟,一人用了客栈一间房。我算算,嗯,差不多用了我十两银子。” 李堇每算一笔,是石小满的脸就白一分,等李堇说完十两银,石小满满脸生无可恋。 “我还不起。” “我知道。” 石小满燃起一丝希望,“季夫人,您能不能高抬贵手?” 这季夫人,侍卫都跟行动的金元宝似的,她应该很有钱? 十两银子,能不能当打发她这个叫花子? 李堇无情地碾碎石小满的希冀。 “若是石姑娘好好上来跟我求助,我这十两银自然可以舍给姑娘。可是石姑娘,你碰瓷我,我若是不计较,那我也未免太好说话了。” 石小满本来黝黑的脸,泛着青白。 “那季夫人,要怎么对付我?” 李堇笑道,“我会放了你。” 这是什么意思? 这季夫人一会一个说法,把石小满搞晕了。 “你走。” 石小满看看李堇,再看看紧闭的房门,那门外,有个持剑的侍卫,刚才那把剑还横在她脖子旁。 “不会有人拦你,你走。” 石小满不安地确认道:“你真的放我走?” 见李堇点头,石小满咬咬牙,起身施了一礼。 “石小满多谢夫人大人大量,请问夫人,我弟弟在哪间房?” “你弟弟,就暂时跟着我。” 李堇轻飘飘丢出的炸弹,把石小满炸得摇摇欲坠。 她就说,哪有什么好心人,这些有钱人,都是看着她的痛苦取乐,果然,果然…… “夫人,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别……” 李堇摆摆手,打断石小满的话。 “我帮你治好你弟弟。” 石小满瞪大眼睛,上一秒极悲,下一秒极喜,一时脸上精彩纷呈。 “夫人,您,当真?”真的遇上好心人了? “你不是说,你弟弟的再不治就醒不过来了?” “对对。” 石小满如小鸡啄米,疯狂点头。 她今日,是不是遇上大善人了,天啊,她石小满是不是福来运转了。 “我帮你治好弟弟,那十两也不跟你要了,你弟弟的医药费也我出。” 石小满不可置信地看了李堇,不相信有这种天上掉下馅饼的好事。 果然,就听李堇继续道:“但你要帮我做件事。” “您说。” “你正常离开客栈,回家去。平日怎么样,今日还是怎么样。” 石小满疑惑,就这么简单。 “好。” 石小满起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后方,李堇的话传来,“我也不骗你,你可能会有危险,我会让人跟着你。” “什么,什么意思?” 李堇看着石小满,眼底露出几分怜悯。 怪只怪,你一头撞上来。 “般百,你带两个轻功好的,跟着她。” …… 不过两个时辰,般百就回来了。 几人都身上带血,后面,还跟着脚步虚浮,魂不守舍,面无血色的石小满。 “石姑娘先去梳洗下,好好睡一觉。” 石小满跟没听到似的,茫然地站着,李堇叹了口气,又交代道: “石姑娘若是求活,我奉劝你,不要试图逃离我们。在我身边,你们姐弟还有活路,离开了,哪天脖子上的人头就落地了。” 石小满这时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恨不得狠狠打自己几巴掌,怎么就瞎了眼挑上了一个有仇家的‘金主’讹。 刚回到家,就有个凶神恶煞的黑衣人要杀她。 要不是季夫人那几个侍卫及时跳出来,打落了那匕首,此时她已经魂归九幽了。 李堇叹了口气,这石小满还真是的意外撞上来的。 不然今夜,也钓不到鱼了。 今日当街发生那样的冲突,众目睽睽,幕后那人只要是盯着季言安,一定会知道。 届时,只要把这姐弟俩弄死,他们就成了第一悬疑人,把季言安往牢里一送,下月的春闱,妥妥就赶不上了。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保住这两姐弟的性命,李石小满姐弟都只能跟在她身边。 “青叶,你去陪她说说话,别吓傻了。” 青叶点头,跟上了石小满。 “般百,怎么说?” 般百行了礼,将方才的事一一道来。 “属下顺藤摸瓜,找到了一个应该是头,是个太监,不会武。那些小鱼虾看来都不怎么知情,身手也一般。那领头的太监,口风很紧,用了刑,还是不张嘴。” “让般乐去再审审,要还是审不出来,就作罢。” “是。” “还有其他蛛丝马迹吗?” 第145章 上陵城 “属下到的时候,那太监刚收了一只鸽子,还没来得及看。” 般百将一个小竹筒取出,没有递给李堇。 “主子,以防万一,得让图灵看看。” 李堇知道般百是怕有毒,让人唤来了图灵。 图灵细细检查了,确认没问题,才递给李堇。 “诉不日将至,原地待命,不得轻举妄动,追踪为主。一切行动,听诉安排。” 李堇看着手中的密信,再回顾了一下之前的事。 “上次在潭州抓到的那太监,也不会武。他在潭州经营了八年,应该和般百所杀的那个高手是一路的。” 也就是说,会有个太监负责下套,有个高手负责动手。 “这次我们抓到了太监,那来的人,应该是个高手。” “我们进京之路,不会太太平。我们要小心一点,难保对方下套不成,来硬的。” 般百闻言出声道:“下套属下可能防不住,但是硬来的,云卫不惧任何人。” 他们云湖的云卫,不会逊色于圣上的鹰卫。 这还是娘娘过世后,阿战师傅颓废不管事,疏于管理云卫,不然…… 说到这个,李堇就奇怪了。 “我上次去云湖,怎么没见到你这位阿战师傅?” 般百挠挠头,“属下也不知晓。” 娘娘过世后,阿战师傅的脾气越发古怪了。 “罢了,先不管这些了,吩咐大家好好休息,后面的路,不会太好走。” 般百点头,离去安排了。 …… 一颗拇指小的青果子从高处落下,打在下方路过的图灵身上。 “哎哟。” 图灵摸摸后脑勺,抬头看着树上的般乐。 “般乐,你找揍啊?”拿果子丢她。 “那找茬的女的,什么来路?” 般乐问的是石小满。 图灵冷哼一句,转头就要走,她干嘛要告诉他? “这青枣不错,霜冻过,特别甜。” 般乐说着,随手摘下一颗青枣,在衣摆上蹭蹭,塞入口中,咬下一大口,咔嚓咔嚓吃了起来,还使劲吸着汁水,发出啧啧声。 图灵顿时走不动路了。 “喂,你吃什么?” “青枣。”般乐扬了扬手中青色的,婴儿拳头大的果子。 图灵吞了吞口水,“好吃吗?” “甜,汁水还多。”般乐继续诱惑。 “我要一,额,我要五个,不是,不是,一筐。” 图灵两眼亮晶晶地盯着枣树,虽然夜晚,她啥也看不见。 “没问题。” 般乐将下摆提起,很快摘了一兜青枣,纵身落在图灵面前。 “给我,给我。” 图灵急吼吼伸出手去捞果子,被般乐灵巧地避开。 “急啥,说下,那女的啥情况?” 图灵有了吃了,哪里还记得刚才的事。 “主子把她留下跟着我们了。” “她存心讹我们主子还留她作甚?” 般乐没再躲避,张开,让图灵取青枣。 图灵咬着枣子,幸福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青叶说,主子想保她两姐弟,离开我们,怕他们被刀了嫁祸姑爷。” 原来是这样。 般乐撂起图灵裙摆,将青枣倒她裙子上兜着,转身就跑回去给姑爷复命了。 图灵愣愣地看着手中的裙摆,这是刚才般乐塞她手中的。 “啊啊啊,般乐,你要死啊?” 图灵气得脸色涨红,般乐竟然撩她裙子,她是姑娘家诶。 “姑爷,问到了。” 般乐像只猴儿似的,从窗口跳进季言安房中。 待般乐禀告完,正要离去,就听季言安道:“去再摘两筐青枣。” “啊?” 他刚摘了一兜,再摘那枣树都要被他撸光了。 “还不去?” 季言安皱皱眉看着般乐,哄姑娘就利索,怎地他这个姑爷吩咐的就磨磨蹭蹭的。 “喔。” 差点忘了他家姑爷也是吃货,有吃了落下他可不行。 般乐转身又跳出窗外上了枣树。 李堇回房的时候,季言安已经啃完一篮子青枣了。 接过季言安递过来的青枣,李堇看着那一小捧的枣核,有些无语。 “大晚上,怎么吃那么多青枣?” 不怕一会要一直起夜吗? 季言安嗯了声,怕李堇再问,躲到屏风后,脱下了外袍,上了床。 “你要留下那对姐弟?” “嗯,放走他们对我们不利,对他们也太危险。” “留下就留下,春闱过了,再让他们走人。但是,你别跟那丫头走太近,小小年纪,心眼颇多。” 季言安怕李堇被那野丫头哄骗。 堇娘自幼由叶嬷嬷谎称祖母养大,后来又进了季家,生活环境相对单纯,一直没接触那些在底层讨生活的人。 那野丫头敢讹人,敢使诈,心眼太多,心也够狠。 季言安怕他家堇娘吃亏。 李堇知道,季言安作为读书人,不喜欢石小满那种市井气。 但是,李堇其实对石小满印象还不错。 有时候,人被逼到绝境,有赌一赌拼一把的勇气的人,总比躺着等死的人,来的让人钦佩。 不过他是关心她,李堇自然不会唱反调,温驯的应下。 …… “这是澜江,过了澜江,就是京城地界了。” 这一路走来,大约用了七八日。 从五日前开始,每日都有人来伏击,还一次比一次来的人多,身手也更好。 好在,只要进了城打尖,对方就不敢动手。 “总算要到了。对了,图灵,昨日那两个侍卫伤得怎么样?” 图灵吃着李堇给的糖葫芦,含糊不清地道,“一个没事,是轻伤。另一个伤到手筋了,估计要养伤一年半载,才能重新拿剑。” 李堇不禁有些自责,“尽管用好药。” “对方也许一开始小看了我们,但是昨日那次袭杀,来的人,身手都算上乘,今日又要进入京城地界了,要格外小心。” 季言安叮嘱完般百,又叫李堇回到车厢里面。 “般可,你也进去,陪在堇娘身边。” 般乐和般百都拱卫在车厢两侧。 一行人刚要过桥,季言安突然叫停了马车。 “般乐,你去仔细看下绳桥。” 般乐去了片刻就回来了,“姑爷,您猜中了,绳桥不对,总共18股绳,被绞断了半数。” 李堇看了看前方的绳桥。 底下了奔涌的澜江,很高很险,绳桥有将近二十丈远,除非他们放弃车马,让般百他们几个身手好的把他们一个个拎过去。 “不能没有车马,过桥离京城还有两日路程。” 更别说,这些都是好马,行李也在后面那辆马车上。 “能不能绕路。” 李堇问般百。 “能,往这边走是永宁县,有石桥。但是离得远,要多绕两天路。” “那就绕。” 季言安做了决定,般百自无不可,一行人转头,绕道而行。 “还好这次提前了半月出发。” 季言安安抚道:“时间来得及的。” 马车刚走了几步,李堇突然想到那绳桥。 “般可,你去把那绳桥砍断。” 他们现在没有材料,没法修那座绳桥,但也不能放任被动了手脚的绳桥在那。 万一谁路过,正好断了,不得魂断澜江。 砍断了,别人就不会上去了。 …… “诉爷,不好了,目标没入套,好像是发现了绳桥被咱们动手脚,绕道永宁县石桥了。” “砰。” 崔诉一脚将属下踢飞,浑身躁火。 本以为简单的任务,轻而易举就能收拾的书生,没想到,竟然身边高手成群。 他都把暗卫出动了,还铩羽而归。 “把人都点上,这次,你诉爷我亲自出马。” 马上就要入京城地界了,再磨蹭,他项上人头就不保了。 “突然绕道,就来不及天黑之前到达附近的城镇打尖了。今夜,他们必定要露宿野外。这可是天赐的机会。” 崔诉咬咬牙,双眼阴狠发红。 “不过拿你一只手,就能保下诉爷我一条命,你不给,诉爷我就亲自来要。” …… 天黑压压的,好在,今夜天气晴朗。 般百他们忙着扎营,生火,青叶和般可忙着折腾吃的。 他们一行人,偏偏没几个会做饭,一时间有些愁眉不展。 “不用太精细,把馕烤热果腹,再烧点水喝便好。” 不过一夜罢了,将就一下就好,明日住客栈再修整便好。 “是,主子。” 季言安看各自都忙开了,把般百般乐都叫到身边。 “去把前几日我让你们准备的东西拿出来,布置好了。” 前几日,路过一个州府打尖,季言安吩咐他们去采购了好多陷阱。 李堇那日见季言安打算设陷阱,也按夏夫人书房中找出的配方,配了两种毒药出来。 般百带着人将营地周围布满陷阱,在箭尖上涂上了剧毒‘牵机’。 季言安看着箭尖和陷阱底部刀阵上,泛着幽蓝冷光的‘牵机’,俊美的脸上满是森冷。 ‘牵机’,见血封喉。 今夜,他要让那群人,全部埋葬在这里。 午夜,除了篝火边两个守夜的侍卫,营地好似都陷入了梦乡。 崔诉蒙着黑布的脸上,可见的狰狞。 “除了目标,全部,杀无赦。” 后方,同样蒙面的一群人,配合地点头。 “上。” 崔诉手一挥,一行五十余人,分作五个方向,慢慢靠近营地。 夜深人静,黑衣人手中的刀,发着幽幽的光。 “啊……” “噗……” “这是什么?” “救命……” “诉爷,有陷阱……”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在寂静的山林中响起。 小心翼翼靠近营地的崔诉,突然脚下一空,地面带着他下陷。 崔诉脸色大变,一把扯过身旁的下属,一脚将他踩下陷阱,自己脚尖借力轻点,提气飞上树干。 看着坑里幽冷的刀头,和属下被刀扎穿的模样,崔诉一脸后怕。 “放箭。” 营地内,一声命令传来。 接着,无数利箭飞射而来。 “噗噗噗……” 箭尖刺入肉身的声响,在半夜的山林中,十分清晰地传入崔诉耳朵。 崔诉躲在一棵大树背后,心中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季言安的右手,他怕是拿不到了。 “诉爷,怎么办?撤不撤?” 身边的属下,焦急地询问着。 撤?他怎么撤? 拿不到季言安的右手,他也保不住他的头。 主子是什么样的性子,他身为主子贴身太监的义子,可太清楚了。 杀他,是不会眨眼的。 箭停了,崔诉牙一咬,观察着四周的地形,还是打算再搏一搏。 突然,眼前寒光一闪,一把利剑迎面刺来,崔诉连忙就地一滚,躲开来去。 般百见崔诉竟然躲过了他必杀的一剑,不爽地啧了一声,一脚将崔诉踢飞到般乐脚下。 带着特制手套的般乐,一把捏住崔诉的脖子,将人提了起来。 “你好啊,说说,你是硬骨头还是软骨头,愿不愿意谈谈你背后的主子?愿意咱就继续,不愿意你吱一声,也别浪费我时间,我直接扭断你脖子可好?” 崔诉脖子被捏住,满脸绝望。 他哪里敢说出他主子是谁? 左右都是要死的,不说,义父还能保他妹妹无恙。 说了,他一样要死,妹妹也活不了。 选择哪个,还用说嘛? 崔诉咬碎牙中的毒药,选了死。 般乐道了声晦气,将崔诉扔在地上。 毒药发作,一缕血丝从崔诉嘴角流出。 他真的好不甘心,他连目标季言安在哪都没见到,就命断黄泉。 崔诉的眼睛慢慢合上了。 “如何?” “这个应该是打头的,是死士。” 般乐踢了踢脚下崔诉的尸体,死士的嘴里,是不可能问出东西的。 “埋了。” 可不能招来官府查案。 般乐点头,提起崔诉的尸体,扔进了那个他刚刚逃出生天的陷阱坑里。 其他侍卫也配合着将尸体都扔进坑中掩埋。 今夜这一战,倒是比昨日轻松许多。 两日后。 李堇挑开车帘,看着面前高大巍峨的城门,一时竟有些失神。 真是,壮观啊。 后世游览的那些城墙,故宫,遗迹,哪怕有工作人员在维护,也难掩破败的气息。 李堇小时候经常听外婆讲,房子是需要人气养着的。 你会发现,有人住的房子,有人气,就显得生机勃勃。 可同样那套房子,一两年没住,就破败了起来。 放在城墙也是通的。 李堇面前这城墙,生机勃勃,如同一只盘踞的雄狮,威严,雄壮,血气勃发。 身旁,季言安也看着城墙,缓缓吐出一句:“上陵城,我,季言安,来了。” 第147章 李堇护夫 “有监正和副监正共同盖印,才能上藏书阁顶层翻阅科举试卷。这是我国子监第一任监正定下的规矩,目的便是,防止一人私心独占。” 这话没错,徐监正无法反驳。 但话虽如此,自梁永之升任副监正以来,彼此提名的人员,都没有被对方否决过。 今日,是第一次。 梁永之说完,冲徐监正拱拱手,转身就要离去。 “梁先生且慢。” 季言安站起身,不解地问道:“梁先生是否对学生有误会?” 梁永之冷哼一声,他亲眼所见,这季言安的护卫当街伤人,飞马把那小儿撞出血,还威胁民众,把那两姐弟带走。 行径跋扈至极。 就这种人,还想让他梁永之开方便之门。 休想。 徐监正看着梁永之离去的身影,眉头深深皱起。 “言安,你之前可见过永之,和他有冲突?” “回徐先生,学生不曾见过梁先生,今日是初见,怎可能有冲突?” 季言安也满腹不解,这梁副监正,对他一脸不屑,浑身排斥,意见颇大的样子。 徐监正也不知道梁永之今日发什么疯。 “言安,这藏书阁的规矩,是第一任监正定下来的。他梁永之一天是副监正,只要他不同意加盖印信,老夫也无法让你借阅卷宗。” 季言安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插曲。 “既然规矩如此,那也无法,言安多谢徐先生。” 徐监正摆摆手,“没帮上你,老夫有愧。” “不知学生可能前来请徐先生指导文章。” “额……” 徐监正平常忙得很,就连他国子监的学子,他也很少指导。 但是,好友拜托的事没有办成,徐监正也有些愧疚,此时,季言安求教,徐监正一句拒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那你,便来。” 反正离春闱也就十几日了。 出了国子监,季言安脸色发沉。 本来万无一失的事,没想到竟然错失了。 “般乐,云卫在京城情报上有人手吗?” 般乐也看出了自家姑爷的火气,姑爷很少生气,能让他上火,除了主子和母亲弟弟,便是阻他科举了。 “好像是没有。我们不擅长情报。” 阮夕语也不需要情报。 “二老爷好像就擅长情报。” 季言安愣住,“你是说,我爹?” “对,我听义父说过几句。” 季言安倒是没想到,他爹不是文人吗?怎么…… “你去打听打听,京城有没有卖消息的地方。查查这梁永之的底。” 季言安实在不明白,梁永之怎么对他成见那么大? …… “般乐,主子找你。” 刚用过晚饭,季言安在书房用功。 般乐躺在书房窗户对面的屋顶上,右手枕在脑袋下面,跷着二郎腿,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 般可自天而降,衣袍翻飞,脚正好落在亲弟弟脑袋旁。 般乐被亲姐吓了一跳,猛然窜起,脚尖点地,飞出去三丈远。 “嘘……” 食指在唇上比个噤声的姿势,般可狠狠瞪了般乐几眼。 还好书房那边,季言安没注意两人的动静。 “今日去国子监,发生了什么事?” 季言安一回来,李堇就留意到,他情绪不太对。 问了,季言安又不肯说,只笑着安慰她说无事,只是累了。 “主子,姑爷交代了,不让告诉您。” 般乐挠挠头,一脸为难。 “是吗?” 李堇歪着头,上下打量着般乐。 “主子你干嘛?” 被李堇打量得,般乐后背发毛。 “看看我家般乐,真是不错,听姑爷话,是好孩子。” 般乐颤巍巍地道:“主子把属下给了姑爷,在不伤害主子的前提下,属下得听姑爷的吩咐。” 做属下的,要有原则。 “嗯,不错。” 李堇反思了一下,确实,她背着言安,从般乐身上问话,确实不对。 “那这样,我不问了。你就告诉我,今天姑爷去国子监要办的事成没成?” 般乐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不肯出声。 他可不能被主子套了话去。 李堇再次上下打量着般乐,眼含幽光。 “主子,您干嘛呢?” 别这样,我怕,呜呜呜…… “看看你这身板,禁不禁用。” 般乐愣愣地问:“用啥?” “图灵研究了新药,正跟我要一个身体好的人去试试药,我看般乐你就不错。” “我不去。” 般乐疯狂摇头,他以前在云湖,就帮图灵试过一次药,简直是比要命还要命。 后来,只要图灵研制新药,他都躲着走。 “每日半个时辰,就从今日开始。” 般乐苦兮兮杵着不走,般可没好气地揪住他耳朵。 “姐姐姐……疼。” “闭嘴,滚蛋。” “看来是没办成。” 李堇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是借阅下科考答卷,不是什么很难的要求。 每年,国子监让人上顶层翻阅的人数,没有二十也有十几人次。 季言安还手持着裴大儒的书信,怎么会,这些小事都不顺利? 叹了口气。 季言安不肯说,她也不能罔顾他的意愿。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她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叫上般百,我们去一趟国子监。” …… 国子监。 徐监正看着手中,带有学海楼印鉴拜帖,心脏怦怦的跳。 学海楼,只是对普通学子封锁消息。 他们这些朝廷重臣,各书院院长,都知道学海楼的存在。 学海楼这样一座收藏了无数珍贵典籍,就连帝王书都有的地方,这世上谁不觊觎。 可是,夏夫人当年临终,就留下话,楼中藏有机关,一旦有人强夺学海,她留下的守门人,就会引动机关,毁掉整栋塔楼。 那可是南离乃至这座大陆,珍贵的隗宝。 谁也不会允许它被毁掉。 当时南离百来座书院与先皇,共同签署了守楼协议。 共同承诺,所有人都会遵守学海楼的规矩。 谁若违反,私自对学海楼下手,造成学海自毁,天下读书人,将共伐之。 落霞山下,常年驻守着一支军队,拱卫落霞山,事实上,是拱卫学海楼。 二十年来,学海楼为南离朝堂,输送了无数人才。 这也造就是学海楼在读书人心中,如若神坛。 昔年,贵为学海楼的管理人,是元后娘娘阮夕语得到朝臣拥护的一大原因。 自从十五年前,元后薨逝。 学海楼一直是裴信裴大儒代管,这自然也成就了裴大儒在南离地位斐然。 这次登学海,学子们虽然吃了药,被守门人心理暗示,忘记了学海楼。 但是作为代理人,裴信已经将学海楼迎来它的第二位管理人的消息,放了出去。 一时间,南离众书院,都人心惶惶。 新的管理人,会不会改规矩? 管理人对学海楼的左右是怎么样,除了守门人,外人都不知全貌。 只是,单纯的害怕,规矩更改,对自己不利。 二十年来,南离上下,承惠了学海楼太多。 作为国子监的监正,徐名徐监正自然也知道。 他万万没想到,他会收到第二任学海楼管理人的拜帖。 “徐刚,快去,把梁副监正请过来。” 指着等着他的门房,徐监正急吼吼道:“快,把贵客请进来。等等,回来,我,我亲自去迎。” 门房这会脸色已经变了。 回想了一下,方才对那女贵客,一直客客气气,并无僭越,还好还好,还好他平时为人就谨慎,对客人从不跋扈。 要知道,满京城,能让国子监监正徐名亲迎的,虽然不少。 但是,能让徐监正惊慌失措,手足失措的,绝对不出一手之数。 李堇没有在门房等。 她今日,是以学海楼管理人的身份来国子监的。 她作为李堇,可以随和,作为学海楼管理人,可不能太降低身段,平白叫人看轻了去。 所以,李堇让般可上前送拜帖。 今日,李堇没有带辨识度高的青叶,而是带了较少在人前出现的般百般可。 徐监正气喘呼呼到国子监大门前时,只看着门房里的般可。 “敢问姑娘是?” 般可冲徐监正点点头,没有正面回答,“可是徐监正?” 得到徐监正肯定的答复,般可几步下了台阶,从马车里扶出了自家主子。 李堇面覆面纱,徐监正看不出她的年岁。 但从李堇的穿着,徐监正大致可看出她年岁不大。 “徐监正?” 声音清淡婉转,徐监正这回确定了,这姑娘确实年纪不大。 大门前车来人往,徐监正没有多言,将李堇请入正厅。 “姑娘请。” 李堇到的时候,梁永之已经在正厅恭候。 徐监正将李堇迎至上座,李堇也没拒绝。 见此,徐监正脸色正了正,和梁永之交换了一下眼神。 若只是新任管理人派来的属下,断不敢如此理所当然,坐他国子监正厅的上座。 那么说,这位姑娘竟是…… 李堇没有故作玄虚,从袖中取出一枚五角星形状的令牌。 令牌是纯金的,巴掌大,上书‘夏’字。 将令牌递给般百,般百小心双掌接过,送到徐监正面前。 徐监正不敢上手去摸,梁永之也上前两步,两人都伸长了脖子,细细端详。 没错,这就是学海楼管理人的令牌,昔年,这块令牌,在元后娘娘阮夕语的手中。 这星夏令已经十五年不曾出世,元后薨逝之后,守门人将它放回了学海楼六楼。 今日,它又出世了,它的主人,还是一样,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 裴信用了二十年,都上不了六楼,没想到…… 学海楼,莫非,更青睐女子。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李堇没有立刻回答,她暂时还不想暴露学海楼管理人,就是季言安的妻子。 毕竟,言安还未春闱,不能出幺蛾子。 “我姓阮。” 李堇此话一出,不止徐监正和梁副监正讶异,就连般百般可都下意识看向她。 这个阮,是阮夕语的阮吗? 众所周知,元后是被夏夫人养大的,只有两个养兄。 “阮姑娘好。” 徐监正收起讶异,客气地奉茶上茶点。 李堇一打开茶杯盖,就闻到呛人的香料味,强压住翻白眼干呕的生理反应,假意喝了一口,实则,唇都没沾湿。 加了料的茶,现代人的她,完全喝不来。 “前些日子,收到落霞传讯,学海楼迎来第二位管理人,老夫还猜是那位隐士高人,不想,姑娘竟如此年少。” 徐监正看着李堇,一脸赞叹。 “徐监正客气了,不过是因缘际会。” “敢问阮姑娘,这学海楼登楼,规矩可有改变。” 徐监正迫不及待地问出,天下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暂时无甚太大变动。”李堇不介意给颗定心丸。 徐监正松了口气,“那不知,阮姑娘今日到我国子监,可是有何指教?” 李堇微微欠身,对年纪颇大的徐监正,她倒是愿意给起码的尊重。 “徐监正客气了。实不相瞒,今日前来,想跟徐监正讨个,上藏书阁翻阅历年上榜进士卷宗的许可。” 徐监正情不自禁地摸摸耳朵,只是这样? “阮姑娘客气了,阮姑娘愿意前往藏书阁,是国子监的荣幸。” 李堇摇头,“徐监正误会了,这个机会,我是替别人要的。” 徐监正和梁永之面面相觑。 两人不由得想到昨日被拒的季言安,不会那么巧? “不知阮姑娘是为何人要的?” “季言安。” 李堇没有遮遮掩掩,没必要。 果然。 徐监正没想到,季言安竟有这么大面子,能让学海楼的管理人为他出面。 他本意也是希望季言安能上藏书楼的,自然乐见其成,将球抛给了梁永之。 “不瞒阮姑娘,我国子监的规矩,上藏书楼需要老夫和梁副监正两人的印信才可,老夫这边,自无问题。” 梁永之皱皱眉,对徐监正把球踢给他的行为并不意外。 他没想到,那个品德有失,为人跋扈,欺男霸女的季言安,竟然能请到靠山来帮他要这印信。 “阮姑娘不知为何,要为那竖子出面?” 竖子? 李堇眉头皱起,冷冷地撇了梁永之一眼。 这位梁副监正,对言安意见很大啊! 反倒是徐监正,自自己说出是为言安要的,便不再多言。 也就是说,季言安没得到上藏书阁的机会,是因为这个梁永之。 梁永之意识到了李堇对他的不喜。 上方的女子,明明年纪尚小,轻纱覆面。 可是此时,板着脸,露出的双目含怒,竟隐隐风华天成。 “落霞山,裴信裴大儒的六弟子,到你梁永之口中,竟敢称‘竖子’。梁永之,你怎敢?” 第149章 妹妹 这还是大街上。 察觉到了自己太过激动,离遇迟深吸了口气,又恢复那副懒洋洋,一点力气没有的病娇状态。 精神却是高度集中。 离堇是?山村,是哪个村? 陆正康翻了翻白眼,“我哪知道她是哪个村的啊?太子表哥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还以为,你看中了谁家姑娘?” 离遇迟轻描淡写。 方才那女子带着面纱,那熟悉的眉眼,和他密室里无数母后的画像重叠在一起。 “般可随侍在旁,妹妹,是你吗?” 本来离遇迟是没有留意到般可的,他并不认识她。 跟随者陆正康的视线,离遇迟一眼就落在那带着面纱的女子身上。 母后也是常年带着面纱,她的画像,有许多都是带着面纱的。 那女子的眉眼,和画像里的母后高度重合。 是妹妹来京了,还是,有人别有用心。 离遇迟拇指和食指指腹,无意识地揉搓着。 养一个神似母后的人,送入宫中侍奉父皇,这些年,又不是没人做过。 眼底划过一丝薄凉,离遇迟无意识地冷哼出声。 和陆正康分开,离遇迟上了马车,立马唤了贴身侍女进来。 “若水,你去查一查那女子。” 叫若水的女子,长相乖巧,杏眼琼鼻,一眼看去犹如扶风弱柳。 “是,主子。” …… “你去哪儿了?怎么弄成这样?” 季言安伏案苦读了半天的书,出了书房在院子里活动着手脚。 远远就见,般乐面色苍白,手软脚软,无精打采的回来。 “姑爷。” 般乐就差抱住季言安大腿了,哭唧唧地道:“您能不能和主子说说情,我再也不想去帮图灵试药了。” 重复中毒,毒发,吃解药,然后再服毒,还不如一刀杀了他算了。 “实在不行,你花钱雇点人回来给图灵试试。”季言安帮忙出主意。 “图灵说不行,要习过武,体质强的。” 般乐不由想起,图灵一抹小鼻子,拍着手中的毒药,信誓旦旦地道:“需要我下药的对象,哪个不是武艺高强,我要普通人试药做什么?” 季言安耸耸肩,那他也爱莫能助。 “你怎么被图灵逮住的?” 图灵是普通人,并不会武艺,要制服般乐不太可能。 好好待在他这,还会有这事? “我这几日都躲着图灵了,还不是主子她……” 般乐连忙打住话头,眼珠子乱转,嘴里嘿嘿傻笑。 “堇娘让你去的?” 季言安若有所思地盯着般乐,“你做什么惹堇娘生气了?” 般乐一副哥俩好义气重的架势,傲娇的道:“主子要知道昨日国子监的事,我可没说。” 季言安苦笑。 他小看的堇娘的敏锐度。 “什么都没说?” “那可不。我们身为侍卫,也是有原则的,主子把我给姑爷,只要姑爷不伤害主子,我般乐肯定不会两面三刀的。” “你把你和堇娘说什么,复述一遍,我听听。” 季言安可不认为,般乐的小聪明,能在堇娘面前讨得好去。 般乐把和李堇的对话,大致复述了一遍。 季言安叹了口气,般乐死咬着不说的样子,不就是再告诉堇娘,昨日国子监之行不顺利,没成功吗? 唉…… 季言安到偏厅和刚到家的李堇一起用餐。 “今日堇娘怎么没让青叶来喊我用膳?” 该不是生气了? 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李堇的脸色,还好的样子。 “我也刚回来。” 李堇给季言安盛了饭,季言安也帮李堇打好了汤。 李堇饭前习惯先喝半碗汤,和她一起用膳了几次,季言安就记下了,每次吃饭,都会给她打好。 喝着汤,李堇笑看着对面季言安埋头扒饭。 她先喝汤,是怕胖,先喝点汤垫垫肚子。 季言安相反,他天生饭量大,一顿饭要吃掉四五碗米饭,但是身材却一如既往地修长无赘肉。 真是,不公平。 揉了揉鼻子,李堇化悲愤为食欲,干了一碗鸡汤。 饭桌上,两人谁也没提起昨日国子监的事,也没提起今晨李堇叫走般乐问话的事。 不需要。 季言安知道,李堇问般乐,是因为关心他。 李堇也知道,季言安不让她知道,是怕她担心。 “你下午有什么安排?” “去趟国子监,早上做了一篇文,有个命题不好破,我去请徐监正指点一下。” 下午去,这可不好。 李堇猜得没错的话,梁永之不敢拖延,就算他要拖,徐监正也不会放任他。 下午,梁永之八成就会找上门来。 季言安要是去国子监,让梁永之连登门都不用,就把这事过了可不行。 “明日再去好吗?”李堇揉着丝帕,娇娇怯怯地道:“刚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我害怕。” 堇娘这模样,依稀什么时候见过。 季言安抽了抽嘴角,自家娘子要作他能怎么办,陪着演呗。 “你在家里,莫出去就不怕了,等我得空了,陪你出去转转。” 李堇那丝帕擦擦眼角,极其做作,“可是,这宅子我是第一,喔,不是,是第二天住,你不在,我害怕。” 指了指屋外的般可,般可本来酷酷的抱剑靠着梁柱,现在正在拼命清耳朵揉眼睛。 季言安抽了抽嘴角,“般可和般百他们都在呢。” 李堇转头白了般可一眼,饭点了不去吃饭,杵柱子旁摆造型干嘛? 不得不承认,般可一身窄袖束腰的白衣红裙,倚柱而立的身姿,是真的又飒又美。 但是…… 李堇咬牙切齿:“般可,快去用膳,有般乐在呢。” 般可快步离去,李堇立马变脸,娇弱地道:“可是,我希望你陪我嘛!” ‘娇弱’的娘子,让季言安手臂上爬满了鸡皮疙瘩。 “堇娘,我在家也是看书,恐怕不能陪在你身边。” “没事啊,我知道你在,就好安心。” 明明知道李堇在作怪,但是这话还是让季言安心砰砰地急跳了起来。 “那我下午呆家里便是。” 宠溺地拍了拍李堇的头,只要堇娘需要,他自然会好好配合她。 反正,下午就知道了。 下午,徐监正带着梁永之,找到了季家。 昨日,徐监正顺嘴问起过,季言安家住何处。 本来是怕他初到京城没有地方居住,想让他借住国子监的舍院中。 没想到,季言安直言,他住在梧桐街。 梧桐街,住的可都是贵人,有钱没权,休想买到梧桐街的宅子。 徐监正只以为,季言安是借住在谁家。 不说裴信桃李满天下,就说季言安五个师兄,就有三个在京城。 在见到这套雕栏玉砌的门楣上,挂的季家牌匾时,徐监正都不敢确定。 但是这‘季’字,确实是季言安的字迹,和昨日他看的文章署名字迹一模一样。 进了门,两人又被宅子的恢弘大气吓了一跳。 这季言安,不是据说出身潭州一个小山村,怎地,如此阔绰? 睿王的宅子,就算他二十年才来住过两次,它又能朴素到哪里去? 梁永之也收敛了几分不忿。 他已经察觉到了,季言安背后,恐怕不止那位学海楼新任管理人。 一定还是位京城有权有势的大人物。 钱管家过来禀报来人的时候,季言安正在写大字放松一下思绪。 “国子监的徐监正和梁副监正?” “是的,大爷。” 钱春来也是一脸惊奇。 昨日主家才刚到京城,今日就有国子监的两位监正上门拜访。 连宅子都是睿王府的福公公张罗的。 主家这人脉,钱春来直呼看不懂。 “请到正厅,上好茶,再使个人把这两位来的事,告知夫人一声。” 堇娘不让他出门,就是知道这两位监正会来? 季言安将笔放好,把手上卷起的袖子徐徐放下,撸平褶皱。 堇娘她,该不会是,替他出头了? 徐监正一进门,就盯着博古架上的一个瓷瓶不错眼。 已经落座,他也不好起身扑到瓷瓶旁边细细端详,他毕竟是国子监监正,堂堂三品大员,要脸的。 但是,那个瓷瓶…… “永之,永之。” 梁永之本来就神色不好,五味杂陈,想到一会要跟季言安那厮道歉,他心里头就揪着紧。 他真的无心理徐监正。 但胳膊被徐监正拍打着,梁永之怀疑,再不理他,胳膊都要被拍肿了。 “我在,徐大人有何事?” 梁永之语气不太好,很明显的不耐烦。 徐监正此时却无心计较,“永之,你看那博古架上的瓷瓶,像不像三年前西巽送来的国礼,那尊缸豆红釉柳叶瓶。” “贡品?贡品怎么可能出现在小小季家?”梁永之下意识就不屑地贬低道。 “小?哪里小?你梁家,我徐家,都没他季家大。这是小,那我那是什么?你那又是什么?” 梁永之阴阳怪气的模样,惹得一心和他探讨瓷瓶的徐监正很不爽。 忍不住出言怼道:“你看看这院子,这装潢,这摆件,睁大眼睛看看。” 梁永之这才环视一圈,就算他想挑刺,也挑不出来。 这宅子的后花园,有座很美很大的湖,湖上种满了荷花。 三年前睿王在荷花湖畔举办过一次宴会。 当时负责布置的睿王府大管家寿公公,从库房里拉了一批藏品来布置这房子。 那圣上赏赐给睿王的豇豆红釉菊柳叶瓶,就是那时候被寿公公取来布置的。 宅子卖给李堇,是福公公的主意,睿王亲自点的头。 明知李堇来京,直接就要入住,自然不至于把宅子搬空。 但是这贡品,肯定是不能给季家的。 现在也就是李堇和季言安不识货,福公公不知道,寿公公没想起,睿王不在意。 阴差阳错,这瓷瓶才会摆在季家的正厅里。 梁永之看了那瓷瓶几眼,他没见过三年前西巽的国礼,说不出所以然来。 季言安穿着家常的衣服,袖角还沾了点墨水。 想了想,来的两位都是国子监的先生,应该不会太在意这墨汁,他也没换衣服,直接就到了正厅。 看到昨日对他万般不屑的梁副监正,季言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茶过一巡,临近春闱,季言安时间紧迫,也不多聊,直接发问:“不知两位先生,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徐监正看了看柳叶瓶,再看了看季言安。 这还寒舍,哼,有钱有势的人,真讨厌! 梁永之本想让徐监正帮他起个话头,没想到他打了几次眉眼官司,徐监正还是痴痴的盯着对面博古架看。 只能自己硬着头皮出言: “昨日是我误会季公子,今日特意来跟季公子致歉,这盖了我和徐监正印鉴的通行令,我也给你带来了,你随时可以上藏书楼翻阅历年科考卷宗。” 梁永之手上拿着通行令,示意季言安过去拿。 两人是师长,季言安没有坐主位,陪坐在两人对面。 季言安敏锐异常,他自然看出了梁永之的不情不愿,特别是他眼底对自己的不满。 但还是出言致歉了。 堇娘,是怎么做到的? 搬出睿王? 不会,堇娘为人不爱张扬,除非生死攸关,平常她做生意之外,不会拿睿王名头做事。 难道是嫡公主的身份? 也不至于。 小小国子监,区区卷宗,哪里值当堇娘暴露身世。 那就只可能是学海楼了。 以堇娘的聪慧,当不会让人将学海楼管理人和他季言安联系起来才是。 所以,堇娘,定是没暴露身份。 季言安扶额,堇娘这促狭的性子,也不跟他通通气,他要猜错可怎么好? “那就多谢徐监正,多谢梁副监正。” 对梁副监正的致歉,季言安没有给予任何回复。 毕竟这致歉,是他应得的。 任谁被说一通人品不佳,无品无德,为人跋扈,都不可能不生气。 但是,季言安也没有亲自上前接通行令。 既然是堇娘出面才得来的,他对梁永之再多礼也是多余。 “葛杨。” 侍立在季言安身后的葛杨,客气地上前,接过梁永之手中的通行令,递到季言安手中。 这一天。 徐监正是带着一肚子疑惑离开季家的。 梁永之是憋着一肚子气出了季家的。 …… 官道。 荣王府的侍卫个个都瘦了一大圈。 马车里,离倾城也无须婢女紫衣代她出言了。 自己掀开车帘,阴着脸催促加快脚程。 “快点,都没吃饭吗?” 第150章 再见 离倾城本是一心见情郎,万万没想到,竟然在落霞山扑个空。 季言安竟然那么早就去了京城。 难不成是因为她重生,引发了许多事,脱离了前世的轨道。 离倾城有些不安。 “公主,马要休息会儿,再跑下去,马要不行的。” “那就去驿站换马,不许歇,不许停。” 怒气冲冲地甩下车帘,离倾城思及前世的季首辅。 她的季首辅,为她冷落自己的妻子,为她闯深宫,为她赴死。 她今生,不会再满脑子都是那个心里没她的任随风,她只要她的季言安,谁敢跟她抢,她就活剐了那人。 …… 还是那个大殿中。 殿中点满了烛火,风吹动,纱幔和烛光都摇曳了起来。 上方的人,发丝未动,就连呼吸都没错乱一分。 “这么多年,花了无数银钱,养出来的人手,竟然如此废物。” 老太监跪伏在地。 这段时间,他都习惯了。 每次只要狐狸崽子那边的消息一传来,他的上半身就得和这铺在地上的木红地团花栽绒毯,相拥相贴,亲密异常。 “老奴无能,请主子再给老奴一次机会。” “那狐狸崽子如今什么情况?” 老太监这才起身,恭敬地回道:“昨日去了国子监,应该是求上藏书阁看历年卷宗。” “卷宗,呵呵!” 主子的笑太过阴冷,老太监又趴下身子。 “冬季干冷,这天干物燥的,失火想来也是常事。” 纵火? 老太监大吃一惊。 “主子,那藏书阁里藏着二十年来,无数三甲答卷,被举国上下的赶考的举人,视为瑰宝,把它们烧掉……” 未免太过暴殄天物。 “嗯?” “主子息怒,老奴这就去办。” 老太监哆哆嗦嗦地退了出去。 上座,一只带着金色镂空珐琅材质指套的手,缓缓端起一旁的茶杯。 抿了一口茶,那人红唇勾起,发出一声冷笑。 “举子的瑰宝,那又如何?” …… “堇娘。” 苏可儿从进门开始,就一路疾奔。 李堇得知苏可儿过来的消息,还没迎到前院,苏可儿就两眼飙着泪花,扑到她怀里。 “堇娘,呜呜呜……你总算来京城了,呜呜……” 李堇哭笑不得地安抚着怀中的美人,轻轻拍着苏可儿的后背安抚着她。 明明苏可儿比她还大一岁,可是只要她和苏可儿在一起,总有一种当妈的诡异感。 这样一个单纯如小鹿一般的少女,她身为女子都忍不住疼惜几分。 怪不得身娇体弱易推倒的女子,向来多得男子怜惜。 “你怎么来了?” 牵着苏可儿冰凉的手,李堇带着她往后院暖阁方向而去。 “苏德忠,就是苏丝绸缎铺的掌柜,将你的拜帖送到我手上了。堇娘,你来那日我就知道,福公公告知我了。我怕你舟车劳顿,需要更衣休息,就没来打扰你。” 苏可儿急急地解释,当然也有那日天太冷,睿王不让她出门的原因,不过事关睿王,苏可儿不好意思说。 今日太阳大了些,晒在身上有些微暖和,但还是不敌冷冽的寒风,所以李堇还是放弃带苏可儿游湖的想法,一路直奔暖阁。 叫青叶给苏可儿准备了好几样快手的点心,苏可儿狼吞虎咽吃得像只小兔子。 饱了口福,苏可儿满足地喟叹一声,“我突然好羡慕季公子,有你天天给他做好吃的。” “羡慕啥,你要什么好吃的没有?” 睿王多珍视苏可儿,从福公公帮李堇置办的这套宅子,就能看出一二了。 堂堂睿王府,哪里会少了她吃的。 再说,睿王若不是看在苏可儿的面上,哪能这般帮她。 “我还没谢谢你,若不是你,我哪能有这么称心的宅子住。” 李堇喜欢,苏可儿很开心。 “福公公找了几套,我去看了,都不好。后来累极了,福公公带我来这里歇脚,我一眼就瞧中了这宅子。” 问清并无大用,苏可儿就放心地缠着睿王,将这宅子转让给了李堇。 “你还亲自替我看宅子。” 李堇握住苏可儿的手,心口涨涨的。 苏可儿是她穿越后,第一个,也是唯一闺蜜。 两人相处不久,相知不多,苏可儿却这般用心待她,实在令李堇汗颜。 “当然要我来看了,咱们都是安平来的,喜好应该相似才是。万一福公公相中的宅子,不合咱喜好,那以后住着,也糟心不是。” “我要谢你的其实还有很多。” 李堇起身,后退了一步,郑重其事地冲着苏可儿施了一礼。 “堇娘,你这般认真做什么?” 苏可儿急得直跺脚。 “可儿,你是我李堇的贵人。在安平,是你在胡大手中救了我。在潭州,也是仰仗你的脸面,福公公救我免了牢狱之灾。我的一品轩和和合楼,也是多亏了你送来的两位掌柜,替我看店培训伙计。不管在潭州,还是在晋安,都是因为你,因为睿王的令牌,我的店,才能那么顺利开着。” 李堇是感恩的人,苏可儿帮她的,她都深深地记在心里。 苏可儿被李堇说得眼角又湿了。 “堇娘,你别这么说。王爷当日说了,是和你合作生意。你无论是开那个店,都给了我五成的利。堇娘,当日王爷给了你三千两,这半年,你每月送到我手中的分红,都是这个数了。堇娘,我爹娘也是做生意的,这些我都懂。生意是要入股的,王爷用三千两的和睿王府的保驾护航,替我入了股。我收着盈利,怎么能担你这一份感谢?” 李堇固执地摇头,“就是于我有恩。” 见李堇如此固执,苏可儿也无奈,她本就不擅长做口舌之争。 “好好好,那你就多送些好吃的去王府给我,就当是报恩。” 李堇暗道,可儿,有朝一日,我一定会回报于你。 但是口中,还是笑道,“好好好,给你送。” 李堇坐回苏可儿身旁,细细端详着她,气色红润,身上衣物,穿戴,都是极好的。 看来是过得不错,这样她就放心了。 “送吃的给你,还是往绸缎庄送吗?” “堇娘直接让人送到王府,交给苏嬷嬷就是。” “苏嬷嬷?” 苏可儿点头,“是我的奶嬷嬷。” 那就是自己人,李堇点头应下。 “堇娘,有件事,我要提前告知你。” 苏可儿揉着袖角,扭捏了半晌,吞吞吐吐地道:“你最好不要上睿王府找我。” “这是为何?”李堇奇道。 她知道,苏可儿不是势力的人,不至于不让她上门。 “我在京城,名声并不好。你若上门找我,被人知道了,那些官家夫人会不喜你的。以后季公子要在京城为官,你肯定要和别的夫人来往。若是和我扯上关系,那些夫人,就会排挤你了。” 苏可儿脸色有些发白,有些自弃,“堇娘,我在睿王府,虽然被称一声夫人。但是,我连妾都不是,严格来说,我只是王爷的一个通房丫头。” 李堇再追问,苏可儿就摇头不肯继续说,只是僵持着,要她应下不上睿王府找她。 无奈,只得放弃。 “好,我听你的,我不去便是。” 苏可儿这才松了一口气,“若是有事,可以让季公子上门找王爷的。就是你不要找我。” “好好好,我记下了。” 记下了,回头要让般百派人去查查看,苏可儿这事实在太奇怪了。 …… “季公子,您来了。” 国子监门口,门房远远看见季言安下了马车,就迎了上来。 他虽然只是一个门房,但是眼色方面,可远超一般人。 他们国子监的徐监正和梁副监正,对这位季公子,都是客客气气的。 季言安对着门房轻轻颔首,率先进了国子监。 落后季言安一步的般乐,将马车交给了门房,丢过去一两银子。 门房眉开眼笑地收起银子,驾着马车去马房吃草喂水。 他这么客气,跟季公子家侍卫,出手实在大方,很明显有很大关系。 未免麻烦,季言安这两天都是错开国子监学子的上下学时间。 所以,这两日,他上藏书阁都如入无人之境。 除了藏书阁一楼的老叟和顶楼的看守卷宗的先生之外,并无遇见过其他人。 今日,行至三楼,他竟然听到远远书架后面,传来翻书的声音。 没想到,这个时辰,藏书阁竟然有人在? 瞥了一眼,季言安并无停留,上了顶楼,也就是四楼。 听到脚步声,书架后面的男子,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 透过书架的缝隙,男子清楚地看清了季言安的脸。 “啪。” 手一松,一本厚重的书,重重砸在了地上。 季言安也听到了身后书籍落地的声响,微微顿了顿,就继续上了顶楼。 他不是好奇心重的人。 和前两日一样,季言安找了一卷卷子,在窗旁的桌案前落座。 般乐找了个顺眼的书架,跃上去,躺好。 翻阅着从家里带来的一本话本。 三楼。 男子伸手欲捡起地上的书,手腕处,一道疤痕,触目惊心。 书很厚重,男子的右手捡不起来,只得换左手拿起。 男子脸色扭曲,双眼通红,咬着牙。 “季言安。” 良久。 林回风才缓了过来。 他没想到,他会在国子监的藏书阁遇到季言安。 手指移到右手腕上,指腹底下,手腕疤痕处凹凸不平。 当日,他被快马送回了京。 祖父亲自出面,求了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又去求了太后出面,请了太医院的院正亲自出手,替他缝合接手。 朱院正曾得夏夫人教授,习得一身奇特的开颅剖腹接断肢的神奇本领。 幸甚,他的断手被冰镇着,并没有腐坏,接手非常顺利,恢复也很好。 养了一百多日,他的手终于康复了。 就是还不能受力太重。 提笔写字也虚浮无力。 祖父和他彻夜长谈,林回风也只能接受现实,将养三年,争取三年后的春闱,他的手能大体恢复如初。 林回风在林老爷子的安排下,进了国子监。 他的水平远远高于国子监学子,按部就班听夫子授课并无太大用处,所以时常会来藏书阁阅书。 林回风万万没想到,他会在这里,见到死对头季言安。 就算当日没有证据,但是林回风出于对对手的了解,他知道,一定是季言安下的手。 他想杀季言安,季言安断他手报复他罢了。 林回风隔着袖袋,抹着其中的火折子,目光呆滞地望着上四楼的楼梯,眼底满是挣扎。 没有人知道,当裴大儒收徒季言安的消息传到京城,林回风有多崩溃。 他甚至不顾右手要精心养护,狠狠地把房间砸得一片狼藉,就连博古架上那些珍贵的摆件,都没躲过他的愤怒。 如果,如果白鹤书院大比,胜出的是他。 如果,去参加落霞文会的是他。 那么,会不会,成为裴大儒六弟子的,也会是他林回风。 要知道,他的文采,并无弱于季言安多少。 他们二人,伯仲之间。 季言安能得的,他林回风自然也能得。 今日,竟然再见到季言安。 奔涌的愤怒和不甘,几乎要把林回风淹没。 凭什么? 凭什么是你? 愤怒就像一只失了智的野兽,蚕食了林回风仅剩的理智。 “林西。” 低低的轻唤,离几步远的人都听不见。 但是,林西却听见了。 从暗处现身,跪在林回风身前。 “公子。” “你上楼,拿下那两人。有个应该是护卫,别轻敌。” “是,公子。” 林西几步上了楼,击晕了先生,轻手轻脚地寻找那护卫的藏身处。 在书架间轻巧的穿梭着的林西没有发现,上方,般乐俯视着他,眼里满是戏谑。 藏书阁外,两个蒙面人躲在一处假山后,观察着。 “三哥,我们不等晚上吗?” 右边那个矮个子的蒙面人,低声问道。 三哥不耐烦地扫了矮个子一眼,“这可是国子监藏书阁,晚上有护卫巡夜的,要是晚上来烧,火光一起,老远都看得清楚,没烧几本书,火就被灭了。” 义父的命令是,烧光整个顶楼,不是烧几本书意思一下。 “三哥的意思是,反倒是白天,火烧起来,反而护卫不能及时注意到。” 第151章 故人仇人 崔三此话一出,矮个子也是个机灵的,一点就通。 “不愧是三哥,只要把那个看守顶层的先生,杀了就完事了。说不定顶楼都烧完了,一楼那个老家伙,还没发现呢。” 崔三对自己的判断很有自信,矮个子信服崇拜的眼神,大大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可是三哥,白天,藏书阁会不会有学子去看书?” 碰到了怎么办? “蠢货,碰一个杀一个。” 崔三的身手,在他们这群死士里也是数得上前五的,和深得义父欢喜的崔诉,也不相上下。 最近针对季言安的出手,屡次失败,老太监也是不再小看狐狸崽子,派出了身手颇高的崔三,还有轻功出神入化的矮个子。 “那个季言安,会不会也在楼上。” “肯定在。” 崔三狰狞地笑,眼底野心勃勃,“进国子监藏书阁,不可能让他带很多人,顶多就是一两个书童,或者有个护卫。” 崔诉被杀的消息传来,崔三也去查了季言安,知道他进京,有将近二十个武艺高强的护卫。 怪不得崔诉栽了。 但是,今日,只能带一两个人。 只要他崔三能拿下季言安,假借失火,烧他半边脸,毁他一双手,呵呵…… 不能杀他又如何,让一个人生不如死的方法多了去了。 届时,他定能得义父另眼相看,为他赐名。 崔三,他听够了。 两人敲晕了一楼的老先生,将他放倒了桌案上,弄成睡着的模样。 一楼怕有人随时会过来,杀这老头,风险太大。 两人极快的上了三楼,正好撞上了满脸阴狠盯着楼梯上方的林回风。 崔三给矮个子使了个眼色。 矮个子想起之前,三个的吩咐。 遇到一个杀一个。 点头表示明白。 从袖中摸出匕首,矮个子一点点靠近,一直到整个人贴在林回风身后,对方都没发觉。 眼底闪过凶光,矮个子举着匕首,往林回风的脖子上一送。 也不知道是不是林回风命不该绝,彼此,林回风下意识地转头,正好看见高举的匕首。 “啊……” 生死关头,林回风的潜力激发,硬生生地扭了下身子。 匕首还是从他脖子上划过,溅起一片血花,好在并不致命。 双手捂住脖子上的伤口,跌坐在地上的林回风,这才发现,除了一个要杀他的人,几步远的地方,还站着一个蒙面人。 我命休矣。 “林西……” 四楼。 般乐知道,底下这人是冲自家姑爷来的。 四楼可只有季言安一人。 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一个一个书架里穿梭找人,眼看就要找到姑爷那边了,般乐也不再猫逗老鼠,正要出手。 三楼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底下的那人,脸色一变,极快地窜下楼去。 季言安也听到了那声惨叫。 两人靠近楼梯口,往下方张望。 崔三听到林回风出声,暗道糟了。 他不怕别人听到,毕竟一楼的老叟,已经被他们敲晕了。 四楼的那位教书先生,也下不去。 他怕的是,楼上的季言安,今日带的若是武艺高强的护卫,带着他从窗户跑了怎么办? “速战速决。” 矮个子连忙对着林回风欲要补刀,崔三也欺身上前。 说时迟,那时快。 两把匕首,眼看就要送入林回风的脖子和心口。 林西一个飞跃,将两人踢了出去,挡在了林回风面前。 崔三不以为怒反以为喜。 季言安派护卫下来多管闲事了,那他就在楼上,跑不了了。 现在,只要把这个护卫解决了。 “小八,上,不要留手。” 崔三和崔八,两人合力强攻,林西很快就落入了下风。 林西的身手,一对一对付擅长轻功的崔八,还能取胜,对上崔三,远远不如。 更别说,此时,两人联手。 林西眼看不敌,只得出言道: “你们是什么人?知不知道,这可是林阁老家的嫡长孙林回风少爷,你们知道,要付出什么后果吗?” 此话一出,崔八攻势缓了些,转头用眼神询问崔三。 崔三狞笑道:“林阁老,就是他本人,三爷我都红刀子进白刀子出,更何况,他的孙子。” 此言一出,崔八就懂了,出手又狠了起来。 林回风和林西都脸色大变。 林西本就不敌二人,此时还要护住林回风,更是力有未逮。 眼看崔八放弃了进攻他,对着他身后的林回风出手。 “噗……” 情急之下,林西只能用身体将林回风撞开,崔八一匕首,扎在了林西的肩头。 林西闷哼了一声。 眼底满是绝望。 林回风在生死关头,几次来回,也知道再这么下去,他的小命就保不住了。 眼角的余光看到,通往四楼的楼梯。 “季言安,我知道你在观望,让你的人,救我一命。你我恩怨,一笔勾销。” 季言安带着般乐下了楼,在楼梯中断站住,俯视着楼下四人。 “林兄说笑了,你我有何恩怨?” 林回风看着比数月前,身型更显挺拔,面容还是那般俊朗的季言安,在对比这数月,他受病痛折磨,憔悴得深陷的眼眶,和皮贴着骨头的脸。 更显不忿。 只是,此时有求于人。 “季兄,我这断手,难道跟你无关?明人不说暗话,何必装傻?” 季言安看着林回风已然接上的断掌,有些诧异。 没想到,断手还能接回去? “林兄说的是,林兄使人杀我在先,我断你一掌,还算仁慈,确实无需装傻。” 林回风被季言安怼得哑口无言,眼看林西又被崔三一刀划开了前胸…… “季言安,你的人,出不出手?” 季言安回问道:“刚才,你的人上四楼,击晕了先生,意欲何为?” 林回风脸僵住。 可不是。 他刚才才要对季言安出手,如今,让季言安救他? 崔三这边,听到两人对话,才明白,眼前这护卫,竟是林家少爷的。 不过,季言安也没有要跑的意思,崔三也就不急,准备先弄死这林家主仆。 崔三一直留意着,季言安的动向。 几次视线扫过来,自然躲不过般乐的感应。 “姑爷,那两个,好像是冲着您来的。” 季言安也发现了,那两人不对劲。 “般乐,你说,他们,像不像进京路上袭击我们的那伙人?” 季言安不懂武艺,但是,他记性好。 这两人的夜行衣的布料,款式,和当日那一伙人,一模一样。 般乐仔细观察了两人半晌,“姑爷,是一伙人的,武功路数一样。” 果然。 季言安看着林回风那护卫,已无还手之力,只是靠意志力支撑,护着林回风。 林回风身上,也被戳了好几个洞。 这还是因为,崔三怕季言安跑了,一半注意力放在季言安两人身上。 再加上,林回风躲在一个倾倒的书架底下,护卫死死地挡住缺口,用肉身护着自家少爷的缘故。 “般乐,你有几分把握?” 般乐抱着臂,一脸桀骜,“一只菜鸡,一只稍微能扑腾几下的斗鸡。” 总之,都是鸡。 季言安这才道:“拿下,别让他们死,小心他们服毒自尽。” “是,姑爷。” 不过几个回合,崔三和崔八,就被般乐给摁了。 怕牙齿藏毒,般乐直接将两人下巴卸了。 又把两人身上的东西都搜罗了出来。 看着地上的火折子,还有一小罐火油,季言安眼底黑沉沉的,怒气翻涌。 果然是那伙人,这是要烧了顶楼的卷宗? 又或者,还顺便,对他下手? 不然不会选择白天来。 很好。 真是,见缝插针,一点也不放过,对他下手的机会。 季言安哂笑。 脸上是愤怒和压抑的疯狂。 一步步地走近林回风,季言安没有去动昏过去的护卫林西。 隔着护卫,蹲下身子,黑黝黝的目光直视里面一身血的林回风。 “林兄觉得,我家护卫,身手如何?” 林回风看着奄奄一息的自家护卫,再看看自己一身的刀口,最后,看到那边提着崔三脖子审问的般乐。 这还用说嘛? 季言安也没有等林回风的回答,自顾自继续道:“你说,我要是让他杀你,成功率多大?” 林回风脸色剧变,“我爷爷是当朝阁老……” 摆了摆手,季言安点了点那边的崔三和崔八,又指了指自己。 “林阁老的名头,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用的,比如对那两人,又比如对我。人死了,什么都没了,林兄,你说对吗?” 林回风没有话说,毕竟,他报出了爷爷的名字,那两个蒙面人,还是一脸不屑要杀他。 “你想怎么样?” 形势比人强,林回风没有再挣扎。 “那两个贼人,试图焚烧藏书阁。恰巧林兄碰上,带着护卫抵死反抗,将贼人拿下。林兄,你看如何?” 林回风也不是笨的,他也回过味来了。 “这两人明明是冲着你来的,你怕被国子监排斥,被学子指责,失了阅卷的机会,就把我林某人推出去?我凭什么要帮你?” “帮我?难道,不是救你自己?拿命换的,换不换?” 林回风可没有那么轻易妥协。 “大不了,我就不出林家了,你能让人冲进我林家重重护卫,杀我?就不怕栽了?” 季言安站起身,俯视着书架底下的林回风,这样的居高临下,让林回风感觉极度耻辱。 “又或者,我弄死你们主仆,和那两个贼人,点燃这藏书阁。届时,故事就变成,林公子和贼人同归于尽,你觉得如何?” 看着脸色阴沉的季言安,林回风心脏怦怦的跳起来。 若今日,他和季言安换位,他绝对选择第二条路。 不,他不想死,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他林回风,堂堂阁老嫡孙,前途无量,他哪怕吃老本都能逍遥一生,凭啥在这里拼出命去。 “是我,是我护卫拼死拿下那两人,今日,林某不曾见过季兄。” 季言安点头,“记住了,你听那两人说,不怕你爷爷林阁老,因为他们的主子,是皇亲国戚,是个位高权重的公公。” 林回风顿时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要杀季言安的人,竟然来自后宫,真的假的。 他可不想得罪宫里的贵人,先把季言安忽悠过去,等他二人走了,国子监护卫队来了,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季言安转过身,背对着林回风,淡淡地道: “你若按约定,往后你我恩怨俱消,你不主动对我动手,我就不会对付你。你若不遵守约定,林回风,般乐这样身手的护卫,我家里,还有两个。躲在林家,重重护卫,也保不住你的小命。” 身后,林回风,面如死灰。 还有两个? 般乐将崔三崔八两人,扭断了脖子,扔到林回风那护卫旁边,又将火折子塞回两人怀中,火油丢在一旁的地上。 营造一种,两个贼人被林回风撞破带有火油,意图杀他灭口,被林回风的护卫拼死击杀的战场。 九真一假,完美。 两个下了藏书阁。 “姑爷,我去封那门房的口。” 门房知道他们今日来了国子监,没去藏书阁说不过去。 “不必。” 季言安摇头拒绝了,“若是用银子,难保他不会反水。若是杀了他,无冤无仇,没必要。” 般乐愣了愣,在他看来,姑爷不是这样善心的人啊。 “姑爷,刚才你没有选择烧楼和杀了林回风主仆,是不是,也是……” 季言安眼底闪过一丝无奈,“般乐,以我的性子,也不至于烧楼,那些藏书,特别是二十年来的卷宗,功在千秋,作为人的底线,我都不会去烧。顶多是做成烧了一些,被发现,他们同归于尽。” “那姑爷怎么没有那么做?” “那护卫,一片忠心,临死还要护主,这样的人,死了太多可惜。林回风活着,也比死了有用。至于门房,他毕竟是无辜的人,杀他,你家主子心善,知道会不高兴的。” 他的堇娘,和他不一样,行事,有底线。 他不能犯堇娘的忌讳,惹她厌恶。 般乐似懂非懂,不过大概知道,姑爷不希望主子不高兴。 嗯,姑爷听主子话,很好,般乐很满意。 “姑爷,那我们现在怎么做?” “避着人,去找梁副监正。” 般乐瞪大眼睛,姑爷这是,可着一个人造啊! 突然,有点可怜那梁永之了。 第152章 驱狼逐虎 “咦?” 藏书阁外,路过的杂役,看到地上散落的几本书。 “这,这上面怎么有血?” 杂役连忙冲进一楼,一眼就看到趴倒在桌上的丁老先生。 “丁先生,丁先生。”丁老先生怎么都摇晃不醒。 杂役只得冲出门去,大喊了起来。 “快来人啊,藏书阁出事了……” 徐监正和护卫队队长陈士骏带着人同时赶到。 “丁先生还活着,只是被敲晕了过去。”陈士骏试了试丁老先生的呼吸,松了口气。 只是后脖颈可见的红肿得老高,丁先生年事已高,只怕要休养许久。 徐监正想到顶楼的季言安,心咚咚地狂跳,不会出事了? 那,那位阮姑娘,就又要来找茬了。 “快,士骏,上去看看。” 陈士骏带着护卫,一层层上楼,每层留下两人巡查,而他自己,在徐监正的示意下,直奔顶楼。 一上三楼,陈士骏就看到,翻倒在地的书架,地上凌乱的书籍,还有血。 “来人,快上来,三楼。” 楼下的人闻言,都涌了上来。 两个黑衣人,成了尸体,护卫搬动的时候,火折子掉了出来,还有地上的火油。 上来的先生和学子都脸色铁青,“贼人,贼人竟然要烧我藏书阁。” 徐监正指着角落的血人,颤抖着手催陈士骏,“快,看看,还活着没?” 地上的血淋淋的林西被小心地扶开,露出里面的林回风。 陈士骏试了试林回风的鼻息,“监正大人,是林公子,还有气。” 一个见过林西的学子连忙道:“那好像是林兄的护卫。” 陈士骏这才示意护卫将林西扛下去救治。 徐监正没见到季言安,不放心。 “快,上楼再看看。” 一行人上楼,只看到被敲晕的先生,四楼再无他人。 不对啊,季言安今日难道没来? 刚转身,就看到梁永之上了楼。 “永之,你来了,怎么这么晚?” “小厮来报的时候,季小友正好在我那里研讨文章,我先把他送走才赶来。” 梁永之说这句话的时候,咬牙切齿,就差明晃晃告诉徐监正,他说的不是真的。 徐监正没好气地瞪了梁永之一眼。 季言安找你研讨文章,还季小友,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看来今日之事,要么和季言安有关,要么就是季言安不欲参与进来,借故脱身了。 不管哪个原因,徐监正都没必要和季言安过不去。 “把林回风主仆送回林家,再将事情跟林阁老说一声。等林公子醒了,我们再去问问,发生了何事?士骏,这两黑衣人,你查查看有何线索?我堂堂国子监,竟然被人潜入欲纵火,还伤了我国子监学子,简直是荒唐至极。” 思及此,徐监正也满腹愤怒。 南离国立国五百余载,国子监建立了五百余年,这藏书阁的藏书,虽然比不上书山学海两楼,但也能排个第三位。 更别提顶层,这二十年来的春闱三甲卷宗,更是无数科考举子的瑰宝。 什么样的仇怨,都不该动烧藏书阁的念头,简直是祸国殃民之举。 夜晚,林家来人请徐监正,称是林回风醒了。 “我在三楼,那两个蒙面人与学生撞上,竟拔刀欲杀我灭口。要不是我福自心来,正好侧过头,堪堪避过那一刀,我那一下就见了阎王了。” 说到这,林回风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他也后怕啊! 林老夫人,看着遍体鳞伤的嫡长孙,心疼得直掉眼泪。 她家回风真是流年不利,几个月前刚被贼子断了手,如今,又差点没了命。 “我正好躲开了,但也没完全躲开,脖子还是被划了一道,连忙喊林西。那两个贼人的匕首快刺到我身上了,幸好林西及时赶到,将两人踢开。” 说到这里都是实话,所以林回风说起来也飞快。 “林西抗住了厉害的那个,另一个就想先杀我,林西把我藏在了书架底下,自己堵住缺口,护住了我。” 林回风还是对林西心怀感激的,今日要不是有林西,他都不知道死几次了。 至于后面林西力竭,季言安让般乐出手救他的事,被林回风选择性地忽略了。 “林西拼死了那两个蒙面人,自己也倒下去了。” 众人听后,都一阵唏嘘。 林阁老问过大夫,孙儿身上还有五六道伤口,护卫林西身上更是无一块好肉,基本和孙儿所述相符。 自己的孙儿林回风,林阁老再了解不过。 他可不是什么大善人,也是那两贼人非杀他灭口不可,才激起他不得不为了保命拼死反抗,这才合理。 “还有吗?”林阁老问道。 林回风低下头,犹豫着要不要按季言安的意思去说,思考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不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有的。当时林西发现自己落了下风,不欲与贼人纠缠,打算吓走他们。曾报出孙儿是您的孙子,还报出您老的名号。没想到,那两个贼人,极度狂妄,竟说,竟说,就是爷爷你本人,他们也杀得,更别说只是孙儿。” “什么贼人,竟如此狂妄?” 林老夫人怒急,“老爷身为当朝阁老,他们也不放在眼里,还敢杀我乖孙,简直是目无王法。” 林回风低着头,假做在回忆早上的画面。 “当时,那人体态比较壮硕的蒙面人说,他们的主子,是位皇亲国戚,他们是听命于一位公公。” 林阁老眼中精光四射,紧紧盯着亲孙子,“此话当真?” 林回风点头,“阿爷,孙儿说的是真的。” 徐监正皱着眉头,今日这事,可真是棘手,竟然牵扯到了皇亲国戚。 “林阁老,可否移步,你我商谈一番?” 林阁老正有此意,引着徐监正去了书房,一直到月半时分,徐监正才回了家。 次日,徐监正和林阁老,一人一封奏疏,将昨日之事,上报了离帝。 “请圣上,替国子监做主。” “请圣上,替老臣孙儿做主。” 金銮殿上,龙椅上的天子,居高临下,俯视着诸臣。 当今圣上,丰功伟业,登基二十余载,对南离,对朝堂的掌控,都非普通天子可比。 皇座上的离帝看起来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但这位圣上,不好骗,也不好糊弄。 一朝帝王一朝臣。 这位明君底下的臣子,面对帝王,都战战兢兢的。 离帝不开口,底下的诸臣也不敢出言。 良久,离帝才出言问道:“刑部尚书何在?” 一位穿着枣红色官袍的文官出列。“臣在。” “交给你们刑部侦查,朕倒要看看,哪位皇亲国戚,可以随意焚烧朕的国子监藏书阁,可以随意击杀,朕的臣子。”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不管是藏书阁,还是林阁老,都是他离天阔的。 离帝此话一出,刑部尚书心里就有了底。 圣上这意思,不管是哪位皇亲国戚,都尽管查。 “臣,遵旨。” 御书房。 刑部尚书将这两日调查好的结果呈上御览。 偌大的御书房寂静无声,唯有离帝翻阅奏折的纸页响。 “这些日子,可有谁在藏书阁顶楼?” 要烧藏书阁,没道理路过一二楼不点火,一路目标明确直上三楼。 “回圣上,前几日,徐监正和梁副监正给开了通行令,这张通行令给的是季言安。” “季言安?哪个季?”离帝追问道。 “四季变换的季,他是落霞山裴大儒新收的六弟子。” 离帝指尖轻敲桌案,眼射寒星,双眉浓密,人至中年,却依旧没有蓄须的他,看上去,比同龄人要年轻许多。 圣上不言,刑部尚书只得继续禀道:“季言安平日都在顶楼阅卷,就事发那一天早上,正好去找了梁副监正研讨文章,没有去。” 离帝眼底精光四射,天天在,正好那天不在,哪来这么巧的事? “你重点追查那两个黑衣人身份,和他们背后的主子。” 侍立在一侧,存在感极低的小太监将刑部尚书送出御书房。 看着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的小太监,刑部尚书却客客气气地弯腰相询。 “何公公,您看,圣上的意思是,这季言安,我查不查?” 小盒子面色白皙,眯着眼睛笑得像个人畜无害的少年。 “圣上没提,你多此一举作甚?” 刑部尚书懂了,躬身施了一礼,道了谢,才转身离去。 “圣上,您有何吩咐?” 离帝这才出言道:“你去查查季言安。查清楚点。” 小盒子疑惑地问道:“陛下的意思是?” 离帝扯起嘴角,学着某位故人的作态,嘴里却咬牙切齿道:“查他个底朝天。” 林府。 林回风这几日也不断派人出去,暗查那两个黑衣人的背景。 他想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样的贵人,意图杀季言安。 他可以顺势,把季言安摁到泥里去。 虽然那日,季言安变相地救了他,但是林回风觉得,那两人明明就是冲着季言安去的。 他纯粹是遭了无妄之灾。 至于之前,他派林西上四楼做什么?他想干什么? 林回风都下意识地回避了。 这世上,哪来的冰释前嫌,结仇那一刻起,就只有你死我活。 端看,有没有机会罢了。 林回风一觉醒来,只觉得阳光晃眼。 待理智回笼,才发觉不对。 冬天的窗户,都是遮着厚厚的棉帘。 屋里烧着炭,暖烘烘的。 那刺眼的光,从哪里来的? 从枕边的匕首上来的。 没错,林回风的枕边,插着一把匕首。 林回风吓得就要跑,但是身上都是伤,他裹得跟木乃伊似的,根本动不了。 “来人,来人。” 林东听见声响,快速开门进来,迅速查看了一眼四周,没有人。 “公子?” 林回风歪着头示意旁边的匕首,林东将匕首拔起,下面扎着一张白纸。 纸上写着两个字,“重重”。 “公子,这匕首?” 林回风努力撑起头,问道:“有没有人进来?” 林东摇头,“公子,没有啊。” 放任自己摔回床上,林回风看着林东手里的白纸,‘重重’两字,像把匕首,悬在林回风的脖子上。 “出去。” 林回风双眼无神地盯着床顶的纱幔。 是季言安,他在威胁自己,他在恐吓自己。 他在告诉自己,林府所谓的重重护卫,护不住自己。 可不是嘛? 人都摸到自己床边,还扎了一把匕首,还从容离去,护卫自己的林东都没发现。 自己能指望上谁? 林回风认命了,他不跟季言安作对了,他不想死。 …… 季府。 李堇正在给王掌柜去信。 要求王掌柜提拔底下可用的人,来负责潭州和晋安的店面。 她准备抽调一批精兵良将,来开拓京城的市场。 钱管家敲门进来。 “夫人,杨家那边回了一张帖子。” 李堇翻开手中的帖子,上面是娟秀的女子字迹,邀请她明日到杨家做客。 来京城次日,李堇就往杨老先生府上送了帖子,她打算去拜访下杨老先生,并且和杨泓商议下,能否让在京都大营的季言平回家几日。 距言平随杨泓进京,已经有小半年。 那个半大少年,如今不知如何了? “钱管家,你去打听下,杨家现有什么人,把礼品备齐了,按上礼准备。” 送礼按所往来的亲疏远近不同,分为上中下礼,这样方便管家安排。 杨老先生对言安有半师之谊,杨泓又护佑他们秋闱,更是季言平的师傅。 杨家对言安和她,都情深义重。 “对了,打听下,近几月,杨家五少夫人可有临盆,产下的可是公子,再去金楼,按我的式样,打一对金镯子来。” 李堇记得,当初杨泓临离去时,曾说过,太医为他娘子把过脉,是儿子。 提笔细细地画了一张金镯子的草图,上面缀着胖乎乎的q版金如意。 钱管家接过草图,出去准备拜礼了。 李堇也离开了自己的小书房,去了前院,季言安的书房。 她打算问问季言安,明日可要一起去杨府。 刚走到书房外面,就听见里面般乐和季言安在谈话。 “……我把那磨得发光的匕首,往林回风床头一扎,保证他今晨醒过来,绝对吓疯。” 般乐恶趣味的发出‘嘿嘿’笑。 下一刻,般乐察觉到外面有两道呼吸,正要变脸,随即又缓下神色。 是主子和他老姐。 季言安头也没抬,一边写着大字,一边继续问道:“还有什么消息吗?” 第153章 心术不正 书房中。 般乐知道外面是主子和他老姐,就没打断姑爷,还在认真回事。 “自前两日,徐监正和林阁老进宫,圣上让刑部尚书调查藏书阁纵火一案,刑部尚书就四处查访。今晨,那位尚书大人就进宫了,八成是案子有了进展。” “再盯着点,我怕他会查到我身上。” 季言安知道自己破绽太大了。 “姑爷,您的身份,让圣上知道也没啥,反而是好事呢!” “那可未必,当年的事,我们都还不清楚,不要轻易暴露底牌。有一个追着我不放的人,就已经够麻烦的了。” “是,姑爷。” 书房外,李堇听着两人的对话,望着廊下摇曳的灯笼发呆。 那幕后之人,又对言安出手了。 意料之中,不是吗? 毕竟是前世,季言安位极人臣后,都揪不出来的人。 可是,她又能做什么呢? 不,她可以做的有很多。 她已经足够幸运,原主和夏夫人给她留下的太多底牌,再输,那就只能怪自己不争气。 前世,季言安身为魂体,都能守护她一个年仅12岁的孤女长大。 今生,换她来守护他。 “吱呀……” 门被般乐拉开。 李堇转头,思绪从二十九岁的季言安抽离,落到即将十九岁的季言安身上。 “明日,要不要一起去杨府?” 季言安从书桌后起身,几步来到李堇面前,和她并肩向外走。 “杨府回帖了?自然要去。” 冬风猎猎,吹落漫天黄叶。 季言安和李堇并肩前行,背影美得像一幅画。 两人身后十步远,般可般乐两姐弟,无声随行。 —— 季家后院的一处小院子中,石小满两姐弟住在这里。 从李堇那里得知,她的对手不介意杀了这两姐弟,以此来对付她之后。 石小满就乖觉地,不再提出要走。 石小满的弟弟石小蛰的渴睡症,这些日子图灵常来治疗,如今日日服用红参入药,已经差不多快痊愈了。 每天的入睡时间,虽然仍要五个时辰,比常人稍微多点,但是比起之前,一天要睡十一个时辰,已经无限趋于正常人了。 在季宅,他们两姐弟吃喝不愁,只是被要求在季大爷春闱之前,不能离开这个院子。 也就还十来日的样子。 “侍卫大哥,我们在院子里也没什么事,可不可以问问季夫人,我们能帮府里干点什么活?” 石小满的想法,很简单。 住在这院子里,他们就是客人,待那位季大爷科举完,他们肯定就要被赶走了。 但是,如果她能帮忙干活,干着干着,也许就能借机留下来了。 这样一座大宅子,肯定需要不少的下人。 她石小满若是能留下,就咸鱼翻身了。 “不需要,你们二月十二之前,都别离开这院子,乖乖呆着就行。” 这小院,十二时辰,都有侍卫轮岗。 被拒的石小满脸都僵了。 回到房间里,石小满的视线还时不时地落在侍卫身上。 那样好的人,穿得好,长得好,身形也好。 却只是那位季夫人的一名侍卫而已。 而她当时,还以为,他们是哪家的公子。 她石小满若能留下,当那位夫人的婢女,届时,婢女配侍卫,不是绝配嘛? 这样好条件的男子,她石小满以后,都未必能遇到了。 可是,她现在要怎么办,才能成功成为那位夫人的婢女。 不,第一步,要先留在季家。 “侍卫大哥,你能不能帮我跟季夫人说一声,就说我有事要找她。” “什么事?” 星五看了一眼石小满,努力压抑住眼底的厌烦。 这女的,讹他们就算了,主子好心,治好她弟弟,还救了她一命。 这会儿,还带在身边护着她,好吃好喝养着,一个小院子给他们姐弟住着。 偏偏这女的就是不安分,一肚子算计。 当她那小心思,他们看不出来? 他们又不傻,也不瞎。 “我要见着了季夫人才说。” 石小满侧着身子,将自己比较好看的左脸对着星五。 星五在心底翻了翻白眼,冷硬地吐出两个字。 “等着。” 星五将剑尖在地上有节奏地敲击了几下后,才转身离去。 石小满眼见星五走了,露出了一抹贪婪的笑。 她一定要说服季夫人,让她留在季家。 看了看院外,石小满没有私自出去的打算。 不守规矩,得罪了季夫人,被她关起来就不好了。 小人物对危险是最敏感的。 弟弟还没醒,石小满回到了自己房间,她要收拾一下自己,让季夫人更怜悯她一些,好让自己能顺利留下来。 刚回到房间,关好门,还未转身,石小满就脸色一白。 一把匕首,架在她的脖子上,离她的脖子,很近很近。 近到身后的人轻轻一用力,她的脖子就会被划开。 一刻钟后。 星五给她带了口讯,下午,季夫人会过来。 用午膳时。 “姐,姐,你怎么不吃?” 石小蛰左手抓着鸡腿,右手拿着筷子扒饭。 对石小蛰来说,这里简直就是仙境。 吃饱还吃得好,穿得暖暖的,他的病还快治好了。 季夫人,简直就是大善人。 都不怪姐姐骗他们。 石小蛰年纪还小,不懂什么叫讹,只知道,他姐拿他骗人了。 “噢,好,吃饭。” 石小满眼神放空,右手机械地挖着饭。 “姐,我们是不是要给季夫人立个长生牌位,我听大胖他阿奶说,对恩人,就要立个长生牌位供着。” “啊?” 石小蛰起了几个话题,他姐都跟失了魂似的,他也觉得好没意思,索性认真低头扫荡碗盘里的饭菜。 直到,李堇过来了。 “季夫人。” 在院子玩石子的石小蛰,一眼就看到了李堇。 朝她冲了过来,实打实地往地上一跪,磕了个响头。 “这是干什么?” “您是恩人,要给恩人磕头的。” “谁教的啊?”这孩子,跟他姐姐,可真不一样。 “大胖的阿奶啊。” “那可真是个睿智的老太太。起来,你在院子里玩,我跟你姐姐说事。” 将手中的陀螺递给石小蛰,让青叶教他玩。 李堇进入厅中,在主位左边落了座。 石小满想在主位右座坐下,般可却挡在她面前,示意她在左边客座落座。 “不是要找主子说事,坐这边近点。” 石小满脸色有些不好看,她觉得般可看不起她。 “季夫人,您要喝茶吗?我这边茶叶不好,您别嫌弃。” 李堇扫了石小满一眼,这话是无心还是有意,是脑子不好,还是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她来了南离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石小满这种类型的人。 “你找我?什么事?” 石小满见李堇连客套话都不说,一时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 明明刚才在院子里,季夫人和她弟弟说话,都是很温和的。 怎么到她这里,就一点面子都不给她? 将耳边的乱发塞回脑后,石小满的唇有些干裂,脸上也很苍白。 所以,她这小院是缺水了,还是没梳子,还是粉不值钱。 李堇不禁有些怀疑,她是不是待客之道太好了,还给客人准备了些粉饼面脂,让她拿来做戏给她看? 石小满将整张脸扭过去,面对着李堇,努力让她看见她的狼狈,好激发这位有钱夫人的善心,将她留下来。 “夫人,是这样的,我,我们姐弟在这边白住着也不好,我想说,我能帮家里干点活,您看,能不能给我安排点活计,不然,我住着也不安心。” 感情找她过来就说这事? “石姑娘既然有心,那后面这十几天,这院子里,我就不让下人过来打理了。石姑娘自己收拾自己住的院子,这样能让你心安,也不无不可。” “啊?” 石小满不是这个意思,她是想…… “石姑娘,你看,你出了这院子也不安全,我也不能让人一整天跟着你四处‘干活’,您想干活,就干院子里的活,这不是皆大欢喜?” 你这院子里,也不安全好不好。 石小满噘着嘴,实在没法反驳,她说不过这位季夫人。 “那,石姑娘,我就先走了。” “等,等等。我想再请问一下季夫人,那个,十几天后,季夫人打算怎么安排我们?” 李堇如实将原本的打算告诉石小满。 “我会让人将你们送回镇上,此事一过,你们对我的仇家来说没有价值,他们不会特地去对付你们。” 当然,以李堇的性子,应该会再给上几两银子,但是李堇没说。 果然,季夫人打算事后把他们姐弟送走。 石小满咬着唇,提出要求,“夫人,小满想留在宅子里做活,小满可以卖身。” 李堇拒绝的意思很明显,“我这宅子,来的那日,你也看到了,已经有那么多下人,我又带来了几十号人,家里就我和大爷两个主子,用不了太多人。” 其实留下他们姐弟,也可以。 但是,这个石小满,明显心术不正,李堇不会给自己找这么麻烦因子放家里。 待李堇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石小满将拳头紧紧握住。 有钱人,都不是好人,哪里能理解她这种底层人家女子的艰难。 明明从指缝里漏出一点,就能让她改变命运,偏偏还如此吝啬。 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姐,姐,你看我的陀螺,是季夫人送给我的。” 石小蛰将陀螺献宝似的举到石小满面前。 “啪。” 石小满阴沉着脸,一把拍开弟弟的手,陀螺落在地上,滴溜溜的旋转。 …… 杨府。 杨老太傅出身寻常,只因自身学识过人,科举入仕。 夫人也是糟糠之妻,出身小户人家。 所以,杨家并无太复杂的人脉网。 杨老太傅不擅长为官之道,青年时期一直在翰林院钻研学问,修书,立着。 后来,先帝钦点他入宫,教导皇子学问。 圣上少时,便是杨老太傅教导。 圣上立储后,杨老太傅也被钦点为太子太傅,辅佐太子。 圣上登基后,封了他为太傅。 后来,杨太傅年纪大了,致仕了,世人便称一句杨老太傅。 杨老太傅共有三子四女。 长子官拜四品,在外任知府。 次子天赋平平,回了老家,任了族长,管理家族。 三子自幼体质好,长得五大三粗,像他的母亲杨老夫人。 走的武路子,在城门任了八品小把总。 四个女儿都已经出嫁多年。 再到杨泓这一辈,共有五位少爷。 除了一位三少爷颇有天赋,考了榜眼,现在外放任上。 其他四子,竟然都走的武路子,要么在京都大营,要么在边境大军中。 杨泓的天赋极好,拜了镇北大将军为师,十五从军,年仅二十,就凭军功,被圣上封为少将军,在西北军中,颇有威望。 杨泓的妻子叶七娘,虽出身尚书府,却只是一个庶女,父亲也不过是个八品官。 但却深得杨泓爱重。 “杨老夫人已经过世十余年,如今杨家,由杨三夫人和杨五少夫人共同掌家。” 钱管家将打听来的杨家情况,禀告给季言安和李堇知晓,方便他们明日上门不出错。 “共同掌家?” “是的,夫人。按说是应该杨大夫人掌家,但是杨大夫人随夫君在任上。杨大少爷夭折了,二房的杨三少爷和杨三少夫人也在任上。” “大少爷、五少爷,是出自长房?” “是的,夫人。” “那不是应该由杨五少夫人掌家?” 钱管家笑道:“夫人,大户人家,谁当家主母,就能私下里多照顾自己这一房一些。杨五少夫人毕竟刚嫁入杨家不过两年,在这之前,是杨三夫人掌的家。” 哪里就肯将掌家的权利交出去,自然就得争一争了。 “大户人家也是麻烦。” 李堇撇撇嘴,还好季家人员简单。 “其实杨家,已经算是人员简单了,毕竟杨家都没有纳妾,子嗣都是嫡出。” 对呵。 李堇都忘了,这里三妻四妾是常态了。 把钱管家打发出去,李堇看着季言安,笑得他头皮发麻。 “堇娘,有话你就说。”并这样看为夫,有点渗人。 “我都忘了,你们男子,可以三妻四妾的。” 第154章 太子驾到 季言安正襟危坐,态度非常端正。 “堇娘,你忘了,咱家钱都是你挣的,我也是靠你养着。我没银子养小的。” “你的意思的,你要是有银子的话……”李堇挖坑。 季言安后背都发毛了。 “堇娘,你忘了,你的身份了。” 嫡公主啊。 他敢招花引蝶吗? “对呵,果然,自身硬才是硬道理。” 原主威武。 季言安抹抹汗,你硬啥啊?你能硬吗? 再说,以他家堇娘的霸道性子,就算她不是嫡公主,就算她是普通女子,他敢纳妾吗? 又不是不要命了,非得作死。 杨府。 刚用完早膳,老爷子便催着一家大小,赶紧准备迎客。 就连午膳的菜单,都把孙媳喊过来,细细问了。 “爹,您放心,这菜单,是我们家五少夫人拟的,出不了错。” 叶七娘扫了杨三夫人曹氏一眼,有些无奈。 她这位三婶,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给自己挖个坑。 “你还敢说,要不是你,季家送来的拜帖会拖到昨日七娘才看到,你知道你有多失礼吗?” 杨老太傅看着这三儿媳就头疼,明明他给老三相中了好友的女儿,一位满腹诗书的女子为妻。 偏偏,老三死活闹着要娶自己的婢女为妻。 现在好了,摊上这么一个,头发长见识短,天天就琢磨怎么往自己兜里划拉银子的儿媳妇,杨家就没一天安生。 好在七娘入了门,虽然是庶女出身,但是格局大,掌起家来条理清晰,御下也是赏罚分明。 将杨家交到这个孙媳的手里,杨老太傅是放心的。 偏偏老三家的不省心的,时不时跳出来搅和一把。 趁着七娘生子,又折腾着要一起理事。 李堇送上的拜帖,愣是在三房压了五六日。 要不是七娘问起怎么十余日没见着拜帖上门,那蠢妇都没想起来。 真真是,不省心的。 老三怎么就在城门供职,要是外任多好,把这蠢妇打包带走,省得天天气他。 “阿爷,您放心,菜单都是按夫君说的安平的菜色拟的,昨日晚膳试做了几道,夫君说味道差不离的。” 听到叶七娘说杨泓试过菜了,杨老太傅眉眼才松了些。 “阿爷知道,你是心细的。” 他杨家的男儿,选媳妇的眼光都不错。 唯独老三…… 看了一眼杨三夫人,杨老太傅顿觉糟心。 “你们都记住了,今天的客人身份无比尊贵,我不管你们心里怎么想,待客都给我打起精神,客客气气的。谁敢给我出什么漏子,使什么性子,捅出什么篓子,明日我就把你们一房都给分出去,自己过去。” 杨老太傅目光落在杨三夫人身上,警告的意味很明显。 杨三夫人不满地嘟囔,“不就是一个普通出身的举人嘛?也就拜师大儒,沾了点光,怎么就无比尊贵了?” 抱怨归抱怨,杨三夫人也不敢找事,她家三爷不争气,若是分出去了,她也就是区区一个把总夫人。 她是打定主意,要在杨府沾杨老太傅杨大爷,还有几位公子的光。 “三婶说笑了,我们杨家,算是京城最不看出身的人家了,不然便也没有三婶了,对不?” 杨三夫人被叶七娘堵了一嘴,脸色难堪极了。 叶七娘嘲讽了杨三夫人一句,扭身辞了杨老太傅出了正厅。 叶七娘是庶女出身,自小谨小慎微,看着嫡母和嫡姐的脸色过活。 最看不上杨三夫人这种不识时务,认不清自己身份的蠢货。 也就是老爷子心善,不欲跟蠢妇计较,才容得她不知所谓。 等她养好了身子,非得把三房的气焰狠狠压下去不可。 夫君在军中拿命拼出来的荣光和声名,可不能被这个蠢妇抹黑,进而连累杨家上下。 “五少夫人,季家贵客已经出发了,一刻钟就能到我们府上了。” “快,去通知五公子,我们到门口去迎一迎。” 叶七娘很聪慧,不说夫君和季公子的情谊很好,就说老爷子那不同寻常的看重程度,她也知道,季家贵客的分量。 “七娘。” 杨老太傅的急急赶了出来。 “吩咐下去,大开中门。” 叶七娘见老爷子几步追上她,竟是要跟她一起迎出去。 落后杨老太傅一步,叶七娘一脸骇色。 冠军侯府。 百无聊赖地离遇迟,懒洋洋地趴在暖阁的阁栏上。 “陆小三,你们家越来越不好玩了,太无聊了。” 陆世康在一旁投着壶,手中明明还剩五六支箭,他直接一把投过去了。 不出意料,一支没进。 “我也知道无聊啊?这大冬天的,能有啥有意思的玩儿的?” 他倒是能去溜鸡逗狗,逛青楼和花酒逗小姑娘,但是这位是太子爷啊,他能带太子去干这些? 他又不是嫌命长。 “不如,我们去京都大营那边猎鹿?” 京都大营驻扎在京城西门外的西山山脚下,西山上圈养了许多动物,供王孙公子狩猎。 “您去西山?不好?” 这大冷天的,太子表哥这身子,受得住? “我就骑个温驯的母马慢慢走,没事的。” 那肯定不行啊,有个万一,他可护不住这位太子爷。 脑子转了转,陆世康实在也对狩猎也有些心动。 西山可不是一般人想去就能去的,毕竟是皇家猎场,如今能跟着太子表哥去玩玩,陆世康心就跟猫爪子挠似的。 “不然这样,我们去找杨泓一起去?” 有杨泓在,太子表哥的安危才有保障。 离遇迟看着这傻表弟,他就没想过,自己有暗卫,真不差一个杨泓。 不过,傻得好,上道。 懒洋洋地起身,一旁的侍女若水赶紧过来,替主子整理好衣服和头发。 和陆世康擦肩而过,离遇迟轻轻踢了他一脚。 “走,愣着做啥?” 季家的马车一到杨府门前,杨府的门房就立马端着脚凳放上去,比般乐的速度还快。 季言安率先下了马车,伸出手,将李堇牵了下来。 “言安兄弟,堇娘,小半年不见,你们终于入京了。” 还未迈步,季言安就被杨泓一个熊抱抱住。 “走走走,到我家就是自己家,莫拘束。” 李堇一抬头,见杨老太傅竟然亲自在大门处等着,诧异地和季言安交换了一个眼神。 “先生。” 季言安恭恭敬敬地醒了一礼。 “好好好。” 杨老太傅满脸笑意,拍了拍季言安的肩膀,视线却落在李堇带着面纱的脸上,不由怔住。 “杨老先生万福。” 李堇躬身正要行礼,谁料杨老太傅竟然急走上前一步,隔着衣袖,一把抓住她的小臂。 这一下,大门处所有人,都一脸莫名地盯着杨老太傅的手。 杨老太傅知道自己孟浪了。 但是,他总不能让李堇跟自己行礼,别人不知道就算了,他明明知道,他能受这一礼嘛? 再说他都爷爷辈了,隔着衣服,不算占便宜? “堇娘子莫多礼,来,到府里坐。” 杨老太傅若无其事地放开李堇的手,转身进了门,众人只得跟上。 反正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你们。 李堇跟在季言安身旁,转头看着大开的中门,视线再落在自己的小臂上,最后投向杨老太傅的后背上。 了然地笑了笑。 杨泓虽然觉得他阿爷今日行事不太对,但也没想太多,毕竟是自家人。 倒是叶七娘,走在李堇身旁,脚步微微落后她一步,隐晦地打量着。 “七娘,来。” 一众人刚落座,杨泓就招手让叶七娘过去。 “言安,堇娘,这是我的娘子,你们唤她七娘便是。” “杨大哥客气。见过嫂夫人。” “见过嫂子,嫂子唤我堇娘便是。” 几人见过礼,杨老太傅便问起了季言安的学业。 “老夫虽知,这解元定是你囊中之物,倒未想,言安竟如此大才,能拜得裴大儒为师。” 男人们在聊学业,叶七娘便凑到李堇面前解释了一下拜帖五六日没回音的事。 “堇娘,还未向你致歉。家中事务繁杂,那帖子被我那三婶压了五六日,昨日我才看到,实在是过意不去。” 视线扫过专心吃果盘的杨三夫人,李堇昨日就听钱管事说过这位,自然知道她的作风。 见堇娘不在意的样子,叶七娘舒了口气。 “堇娘,还未多谢你,你给我家润儿准备的长命锁,当真是精致。” “嫂子喜欢便好。” 那长命锁的款式,是她亲手设计,自然款式新颖。 “我既唤你堇娘,你便莫太见外,唤我七娘便是。” 这时,一个丰腴的妇人抱着一个穿得圆滚滚的婴孩进来。 叶七娘接过孩子,“堇娘,这便是我儿润吉。” 杨润吉看着不过四五个月大,胖乎乎,肉团团的,煞是可爱。 脖子上带着的,正是当日杨泓辞别时,李堇二人送上的锦盒里装的长命锁。 李堇接过胖团子,抱在怀中,示意青叶将她准备的那对金镯子取出来。 李堇取过金镯子,逗着胖团子玩。 “堇娘,你怎么这么客气。” 叶七娘见李堇给孩子提前备好了礼,心下妥帖。 “小玩意,给孩子玩儿的,要的。” 那对镯子一样特别精致,上面缀着指头大圆滚滚地镶金玉如意。 摇摇晃晃,分外吸睛。 胖团子也不客气,一把抓过镯子,在手中甩弄。 杨老太傅见李堇抱着自家曾孙,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臭小子,真有福气。 自家儿子敦实,叶七娘怕李堇抱久了累,将孩子接过,送回奶娘怀中。 那边杨泓喊着抱过去,他要跟言安兄弟炫耀下他的大胖儿子。 季言安笑着取出一块玉佩,将它系在胖团子那胖得极为显眼的腰上。 屋子里其乐融融,外面,管家来报,太子殿下和陆小侯爷到了。 太子? 一屋子人都怔住了。 陆小侯爷倒是经常来他们杨家,但是太子殿下怎么会? 太子殿下,从未来过杨家,杨家孙辈也与太子无甚交集。 怎么会那么刚好? 杨老太傅下意识把视线落在李堇身上。 李堇和季言安交换了一个眼色,屋外,般可和般乐也眼神交汇。 季言安并未开口,他在等李堇做决定。 李堇抿了抿唇,她还未做好,见这位同胞嫡嫡亲的兄长的准备。 “杨老先生,我和夫君先回避一下。” 杨老太傅不知道,李堇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他也不确定,太子殿下,可记得元后的容貌。 但是,李堇主动说要避开,他也松了口气。 他也没做好准备。 “老三家的,七娘,你带言安和堇娘去暖阁坐坐。” 杨三夫人当了半天吃瓜背景板,本来就无聊头顶了。 听闻太子殿下来了,正兴奋着能见贵人,没想到就被老爷子撵出去了。 看着杨三夫人一脸不甘,杨老太傅揉了揉额角。 季言安毕竟是年轻公子,就算堇娘在身旁,单七娘去作陪肯定不好,她毕竟是长辈,杨老太傅才点她去。 这蠢妇,他就没指望她明白,唉。 看杨三夫人赖着不动,叶七娘只得一把把她拉起,带了出去。 陆世康看着杨府大开的中门,啧啧生奇。 “杨泓这厮,还能提前算好您要来?” 离遇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苍白的脸上,一对黑眸,精光四射。 没想到,杨老太傅竟然也见过母后真容。 只是,这打开中门…… 还好他今日来了。 离遇迟脚步带着几分急切,陆世康竟有些赶不上。 待到了正厅,没有他心心念念的人,离遇迟美得雌雄莫辨的脸,沉了沉。 杨老太傅和杨泓,一人一句,把能聊的话题都聊没了,太子殿下他还是不走。 一会要看杨家的后花园,一会要看杨家的藏书,一会还要去杨家的练武场参观参观。 陆世康提了几次,不是要去西山狩猎,都被离遇迟打岔了。 这一天,太子殿下在杨家,吃了一顿中饭,又用了一顿晚膳,才青着脸离去。 李堇两人在暖阁坐了一会,就跟七娘辞别。 在太子殿下参观后花园时,悄悄离开了杨家。 “言安,我总觉得,我的身世,瞒不住太久。” 李堇叹了口气,“今日杨老太傅大开中门迎我,我总觉得,他是有意的。” 第155章 遍地横尸 “确实是有意的。”季言安肯定到。 “这是为何?” “杨老太傅知道你身世是一定的,可能是因为你的长相和岳母大人,太像了。他应该在安平初见你,就知道了。” 季言安一说,李堇不由得想起安平初见杨太傅。 那时,他的神态,很明显就不对了。 当时他怎么问她的? “你可是姓李?” “对啊,您老怎么知道,我姓李?” 杨老太傅初见的那句问,彼时,她只觉得神奇,他老人家竟知道她姓李。 现在回想起来,杨老太傅问的应该是,“你可是姓离?” 李堇肯定地点点头,“杨老太傅知道我的身份,十成十。所以,今日他才会大开中门迎我。” “不止。” 季言安想得要比李堇要多。 “堇娘,你想想,他身为臣子,知道你的身份,半年了,他都没有告诉圣上。这是为何?” 的确,若是在安平,杨老太傅就知道她的身份,为何至今都未告知圣上。 “是因为,他猜到,隐瞒我的身世,是元后的主意?” “堇娘,你怎么还叫元后?”季言安不解地问。 他们二人都去过云湖,祭拜过岳母大人了,怎么那么生疏? 李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顺嘴,我有些不习惯。” 其实是她总觉得那是原主的娘,没有那种代入感,说话就嘴瓢了。 季言安只以为他的堇娘自幼就不曾见过生母,一时不习惯,心疼地摸了摸李堇的头,安抚着她。 “杨老太傅一方面不敢做那个掀翻岳母大人棋盘的人,一面又不敢隐瞒圣上。所以,便把当日见你,当做未发生过。” “今日,我们到府拜访,他便顺水推舟,用大开中门,暗示圣上。” 李堇这会也明白过来了。 杨老太傅是在提醒圣上。 他既不想拆穿元后的布局,又不能欺君,所以只得出这一招。 对杨老太傅的所为,李堇倒是没有什么被冒犯的感觉。 她能理解杨老太傅他老人家的为难。 毕竟欺君一事,可大可小,万一连累满门,或者连累九族,该如何? 但是,杨老太傅的所为,又很不对。 就好像,他觉得和欺君比起来,掀翻元后布局,对他对杨家,下场会更糟糕。 这到底是为什么? 李堇满腹不解,她以为到了京城,就可以解开很多谜团。 可是如今到了京城,反而陷入更多的迷惘。 李堇暗暗叹了口气,就听得季言安安慰道:“此事暂时不必担忧,今日,正好太子过去了。” 正好破了杨老太傅这暗示。 大开中门迎太子,便不奇怪了。 “言安,你说,太子他,知不知道?” 这也太巧了。 季言安苦笑着摇头,“我推断不出来。” “元,额,我娘她离开京城,去般若的时候,太子应当才五六岁大小。就算他知道有个妹妹,应该也不知道妹妹还活着才是。” “未必。” 李堇不解地歪着头,示意季言安为她解惑。 “堇娘,你想想,你的身边,岳母大人做了如此多安排。太子一样是岳母大人的孩子,他的身边,后手定当不少。般若的人和太子的人,这些年,未必没有通气。” 李堇揉了揉额角,深深地又叹了口气。 “不管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多想也无用。” 安抚了李堇,季言安低下头,遮住满眼的担忧。 区区一个宠妃,怎么可能逼得当今元后退避别庄? 当年长辈们的旧事,怕是有隐情。 他爹和岳母大人两兄妹,万一,对手根本不是什么宠妃,而是——当今圣上呢? 怕就怕,不只是感情纠葛。 而是,掺杂更可怕的…… 若真是那样,血缘关系又算什么? 最是无情帝王家,堇娘说不定还会首当其冲。 不行,不能急。 季言安,冷静。 你要护着堇娘,护好堇娘。 不能急。 越是看不清,越不能急。 …… 杨府回来次日,季言平就回了一趟家。 半年不见,半大少年长高了长壮了。 身高直逼长兄,体格却不似季言安一样修长,而是显得敦实健壮。 除了刚到家那会儿,那一口的公鸭嗓,让季言安和李堇稍显陌生。 其他,还是一如往日。 李堇叫来了全家的下人,让下人把二爷认了,又带着他挑了喜欢的院子,顺便附赠上一把银票。 “咱家现在不缺钱了,言平,放开花。” 呆愣愣的季言平,恍恍惚惚地捂着胸口一叠银票,带着一车好吃的,还附带一个人回了京都大营。 李堇找了杨泓,将云二放到了季言平身边。 云湖送来了八名侍女八名管事。 般可将般木的信拆给了李堇过目,“义父说,都是自小为主子准备的,主子放心用。” 般木信中将几人的信息,清楚陈列。 李堇很快将八名侍女安排好,管理她房中的钱、账、衣饰、织绣等。 管事也放了一个到账房,一个到管家的位置上。 “井字辈都是负责管事的?” “是的,主子。”井玄恭恭敬敬地回到。 磨剑十五载,他们终于能为主子做事了。 “那你以后,就负责家中所有对外的大小事。” “是,主子。” “井洪就负责账房,其他六位管事,正好,我准备在京城开新的店铺,你们可以立刻行动起来,一部分人去看铺子装潢店面,一般人去晋安郡城和潭州观摩下我店铺的营运模式。” 正好这样她就不用抽调两地的管事了,解了燃眉之急。 “主子,般总管让属下将咱们家娘娘留给您的产业都带来了。” 井宇将怀中的文契奉到李堇面前,“这些铺子,十几年来一直租赁了出去,都是京城好地段的商铺,直接收回来经营即可。” 接过厚厚一沓文契,李堇不禁咋舌,这起码也要十几间? “这些商铺没有签契约吗?” “回主子,签了。” “你打算怎么收回来?” 井宇先是不解地看着李堇,接着恍然大悟,主子这是在考他? “回主子,属下原先的打算,一是,好位置的店铺没到期也要收回来,按契约给予租户十倍赔偿即可。二是,先收回临期的店铺经营,再慢慢收回其他。请主子示下。” 井宇的处理方式,李堇很满意。 “如今不可太张扬,后者。” “是,主子。” 井宇继续道:“主子放心,三年前,般总管就提前做好了准备,赁出去的铺子约,都是一年期的,以备主子需要能立马收回。” 有人替她把路都铺平得感觉,真是,顺风顺水啊。 “井洪尽快接手账房,你们都去先支银子,把宅子买了,安顿下来,再做事。以后,我们就在京城安家了。” “是,主子。” 李堇这话一出,管事和侍女们都不禁泪目。 这一刻,李堇突然能感同身受了。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当日般可般乐赖也要赖在她身边。 为什么般百般事和那些云卫,来到她身边时,两眼放光。 为什么般总管见过她后,一脸欣慰。 这一群人,十五年来,个个都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日复一日的训练。 他们都在准备着,主子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能派上用场。 十数年如一日的准备着。 他们比谁都希望,自己一身技艺能派上用场。 让他们十几年的等候,不成空。 他们最期待的,就是自己需要他们。 李堇不禁想到,前世,那个没有她的前世。 原主十五岁,就香消玉殒。 她无法想象,这群专为原主服务的属下,该有多绝望。 十几年的等候,随着原主的离去,成了空。 …… 前世。 般百两个月没有消息传来,般可和般乐出了云湖,拐着弯,绕到了清河村。 般百没有找到,却得到是小主子身亡的噩耗。 季家陶夫人被辱自尽身亡;季家二爷杀了孙老二为母报仇,被发配边军;姑爷不知所踪,季家人去楼空。 找到小主子的墓地时,孙家老大带着几个清河村的懒汉,竟然正在掘墓。 “季家一向富裕,这童养媳下葬,肯定有陪葬品,最不济,也有个金镯子玉坠子。” “这小娘子长得好啊,白嫩得很。早没想到,早想到的话还能……” “嘿嘿嘿……”几人意会地笑起来。 “可惜了。” 自从知道小主子死讯,两姐弟失魂落魄的。 眼前丧尽天良的一幕,激得般乐凶性大发。 “你们,都该死。” 横七竖八的尸体躺在墓旁,般可般乐沉默地挖着坟。 他们要把小主子,带回云湖,葬到主子身旁。 孙老大等人的惨叫,引来了清河村村民。 “不就是挖坟,罪不至死?” “他们也就是口中说说而已,怎么就杀人呢?” “快去县里报案,让捕快把他们抓起来。” “季家的人,果然不是好东西,当娘的勾人,当儿子的杀人,当儿媳的这会死了还害死人。” “人死了就是死了,还计较这些做什么?” “就是,死人哪有活人重要。” 村民们每说一句,般乐眼底的红就多一分。 一直到,双目红得要滴出血来。 “你们,该死,全都该死。” 般乐疯狂地屠杀着,他不需要讲道理,不需要去怜悯生命。 他要这群脏了他家小主子坟前土的渣滓,全部下地狱。 般乐疯狂的屠杀,般可沉默地挖着坟。 将木棺挖出,般可扯下两个袖子,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棺上的泥土。 她家小主子是小姑娘,要漂漂亮亮的。 般可没有骑马,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坚持,她一路背着木棺,往云湖而来。 “小主子,般可背你回家。” 般乐一身血跟在姐姐身后,看着路人惊慌尖叫,看着捕快踌躇着不敢上前。 他们走了三天三夜,才回到了云湖。 山脚下的鹰卫,让开了一条路。 张翼看着失魂落魄的两姐弟,再看着那具木棺,心脏扑通狂跳。 他有种预感,有很可怕的事,发生了。 “义父。” 般可脸上衣服上都是泥污,头发湿答答的,打着缕。 她的嘴唇干裂,双目无神。 后背,负着一具木棺。 棺木上很干净,看得出,被人细心的擦拭过。 旁边的般乐,一身的血污。 看着这样的场景,般总管想到什么,又下意识的不敢面对。 “是,是般百没了吗?” 可是那木棺,怎么看都不想装得下成年人的样子? 不会的,不会的。 偌大的云湖,遍地白幡。 这样的场景,十四年前经历了一次,十四年后又经历了一次。 云湖的人,心空了。 “小主子,呜呜呜……” 听着山上的呜咽声,看着那些白,张翼心都停止跳动了。 “快,禀告圣上……” 怎么会这样? 公主不是十四年前跟娘娘一起没了? 怎么会? 张翼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敏锐地预感到,天要塌了。 京城。 离遇迟喷出一口血,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心急如焚的夏太后抽调了太医院九成的太医,亲身前往东宫看护嫡孙。 当天,离帝带着鹰卫,赶往云湖。 鹰卫冲上云湖,失主的云卫心无斗志,节节败退。 “连主子都护不住,留你们有何用?” 离帝手持利剑,步步皆血。 蓬头垢面的阿战,十四年来,第一次洗干净脸,刮干净胡子,将头发仔仔细细束好。 张翼和阿战交手了十多年,今日才知道,阿战不过是个二十五六的青年。 阿战举剑直奔离天阔,剑剑致命,招招见血。 “若不是你,夕语姐姐怎么会死?” “若不是你,小主子何须送至山村?” “若不是你,我们怎会不敢派太多人守护小主子。” “你该死,离天阔,你该死。” “你该去黄泉,给主子和小主子请罪。” 离帝闻言剑一顿,阿战一剑,刺入离帝心口。 张翼大惊,“来人,护驾。” 三日后,云湖遍地横尸,无一生还。 半月后,撑着赶至的离遇迟,一把火,烧了尸首,烧了般若山庄。 云湖的火,烧了很久很久。 …… 时间过得很快,今日已经是二月初六了。 南离春闱是初八入场,初九初十十一共考三日,十二出场。 自几日前从杨府回来,李堇便让般百带着云卫跟着季言安。 临近春闱,要最大限度地保证,不能出意外。 李堇忙着给季言安准备春闱要用的衣食用品。 还好经过一次秋闱,李堇也有了经验,没有第一次那样手忙脚乱。 远远地,云七飞奔而至。 “主子,不好了,京兆尹派人,将姑爷请去了衙门。” 第157章 反咬一口 因为公审,京兆尹府门大开。 围观的百姓都进入了府衙前庭,等候府尹大人开堂断案。 今日这案子并不稀奇,也就是个强抢民女的小案子。 平民不知大儒,只当是普通举人和民女的案子。 这样的案子,要不是事发在京城,都进不得京兆尹衙门。 所以,感兴趣的百姓并没有很多。 只是一些有闲暇的大爷大娘,带着小娃看个逗趣。 府衙前庭,聊天抬杠,孩子嬉笑,叽叽喳喳的,给平常冷肃的衙门,添了一丝人气。 府衙大堂那边,府尹王大人已经宣布升堂。 季言安和石小满堂叔堂婶都上了堂。 堂审进行得很快,可却在关键人物石小满时卡住了。 “回大人,属下到季家时,并无见到石小满姐弟。季夫人称,两姐弟无故失踪。” 王捕头一回来,就把院子被炸的事,告知了王大人。 两人协商之后,决定隐下这炸药一事,不公布给民众。 毕竟,炸药是军中配方。 这案子目前看不明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什么?王小满姐弟失踪了?” 堂下,王小满的堂婶娘黄氏,突然哭嚎了起来。 “大人了,您要为我家小满姐弟做主。哪有那么刚好,捕头到他们家要人,人就正好没了?肯定是他们季家将小满姐弟藏起来了,就是不肯放人。” 黄氏一句话,引得围观百姓有了兴趣,打起了精神,议论纷纷。 但是,王大人却没搭理黄氏。 猜测而已,在公堂没有任何意义。 季家这边,一口咬定,王小满姐弟不知所踪,这案子就进行不下去了。 “今日这案子,就先这样,既然王小满姐弟失踪,那本官就替你们立案,让捕快替你们找找。季公子,就先回家。” 黄氏傻眼了,就这样? 这时,围观的人群里,有人出声了。 “大人,明明季家暗藏人家小娘子,大人怎能听任季家说什么就是什么?没准这王小满姐弟,就被关押在季家什么地方呢?” 王捕头闻声看去,跟一个书生模样打扮的青年男子对了眼。 男子不闪不躲,对着王捕头露出一个笑,竟是一点惧色没有。 王捕头皱了皱眉。 书生这一句话,倒是引起了人群中热心大娘的共鸣。 “对啊,大人,咱也不能只听着举人家的一面之词。” 虽然那举人老爷长得挺俊的,但能做出这种当街伤人,还强掳民女这种事,可见内里也不是好的。 这能帮句腔,让无辜的姑娘有一丝得救的机会,也是好的。 人性本善,人群中这么想的,不止一人。 一人一句帮腔下,王大人才一副不得不遵照民意的架势。 “季公子,您看,群情汹涌,本官只得搜一搜你家中,你觉得如何?” 季言安自然知道王大人的小九九。 今日这案子,简单得蹊跷。 府尹王大人很明显,既不想得罪他,也不想得罪对付他的人,更不想官声被抓住把柄。 说白了,谁也不想得罪,自己也不想倒霉。 “既是办案需要,季某自当配合。只是,家中娘子年纪尚小,请大人命捕头捕快们搜查的时候,莫吓着我家娘子。” 王大人闻琴而知雅意,连忙应下。 “王捕头,你带人前去季家搜查一番,可记住了,约束手下捕快,莫冲撞了季夫人。” 王捕头再次带人前去季家,王大人也宣布,先休堂。 黄氏拉着自家男人,往书生的身边凑去。 书生却一反之前的态度,对她爱答不理的。 接下来,自有另外唱戏的人。 黄氏这开胃菜,没用了。 …… 季家。 李堇刚要出门,就听得一声有节奏的猫叫。 般可停住脚,细细听了会儿。 “主子,后院有人闯进来了。” 季家四周,都有云五布置的机关。 有人闯入,被云卫发现了,发出暗号通知其他人。 “盯着。” 李堇回到正厅,她倒要看看,背后那人,要整出啥把戏来。 后院。 前几日那人,再次闯入季府的时候,云七正好回来报讯不久。 此起彼伏的猫叫声响起,云卫都侧耳倾听了起来。 云大赶至的时候,那两个黑衣人,各提着两姐弟离去。 按照原计划,云大没有打草惊蛇,带着轻功较好的云十一,缀了上去。 他没想到的是,前脚刚离开季家,后面就传来巨响。 云大不由面色铁青。 两人冷着脸,追踪着前方的两名黑衣人。 两个黑衣人拐七扭八地绕着弯,最后,落入一个外表毫不起眼的民宅里。 云大不敢跟得太近,毕竟,对方也是高手。 远远的,云大只能瞧见,昏迷的石小蛰被扔在地上。 石小满跟黑衣人在争执着什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 石小满眼见,弟弟被粗暴地扔在地上,连忙扑过去将石小蛰的上半身抱了起来。 之前怕石小蛰坏了她的计划,自三日前,石小满就把石小蛰的药给停了。 石小蛰每天睡的时间越来越长。 昨夜,石小满故意拉着石小蛰,不让他去睡觉。 一直将他熬到半夜三更,才放他去睡。 果然,早上黑衣人来接她们时,石小蛰还在沉睡。 石小满眼见那黑衣人,掏出一个一个个密封的竹筒捆在一起的物件,又接了一条长长的棉线样的东西,绕了好几圈。 临走的时候,石小满眼见着那黑衣人点燃了那条棉线。 “没什么意思。” 面对石小满的质问,黑衣人满不在乎地回到。 “那你为什么把我弟丢在地上?你这房间在哪里?” 黑衣人闻言笑了起来,他是真没见过,这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蠢丫头。 “我丢了,你能怎么样?” 石小满气愤地道:“说好我们合作对付季言安的,你这是对待合作伙伴的态度?” “合作伙伴?” 黑衣人哈哈大笑。 一颗棋子跑来跟他说合作伙伴。 黑衣人的不屑,伤了石小满的自尊心。 “你就不怕,我反悔,不和你们配合指控季言安了?” 石小满自信满满地威胁道。 按计划,今日能不能扳倒季言安,靠的可是她。 黑衣人带着面巾,看不清楚表情,但是那双眼,满是讥诮。 “我当然怕,不然我为何带你到这宅子里来?” “你这话什么意思?”石小满觉得不太对劲,对方好像没有她认为的那么看重她。 黑衣人狞笑着上前,一把捏开石小满的下颚,从怀中取出一颗丸药,丢了进去。 丸药入口即化。 石小满干呕了好一会儿,都吐不出什么来。 “你给我吃了什么?” 黑衣人不搭理她,石小满慢慢地,腹中开始绞痛。 渐渐地,那份痛,拓展到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石小满痛苦地嚎叫了起来。 “你,你,一会,还,还要我上堂,你……” 黑衣人冷笑,就是因为,要你上堂,才要把你收拾服了。 石小满心眼太多,黑衣人早看出来了。 可不能让她坏了卓公子的计策。 仿佛千万只蚂蚁,在骨头,在肉里啃咬。 石小满疼得发疯。 “救我,救我……” “哐。” 一声清脆的响,一把闪着银光的匕首,被丢在了地上。 黑衣人再次俯身,凑近石小满的耳边,吐出一句话。 石小满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黑衣人。 密密麻麻的疼,再一次淹没石小满。 这人是恶鬼,是恶鬼。 石小满后悔了,她为什么要答应他,为什么要跟他出来? 此时此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本可以好好的呆在季府,吃喝穿用,都是这辈子从来没有过的好。 就算季夫人,把他们姐弟送回家,她也没损失什么。 弟弟的病还被治好了。 她本来拦马讹人的目的都达到了。 为什么? 为什么她要脑子发昏,跟恶鬼合作。 不,这不是合作,这人在利用她…… 石小满真的,好后悔好后悔。 疼,好似有把钝刀子,不断在割她的肉。 理智一点点地离她而去。 “我不想死,我不要死。” 石小满一点点的,爬向那把匕首。 屋外,云大看着屋里,大致能看出来,石小满被黑衣人喂了毒。 待石小满捡起那匕首,黑衣人又往她嘴里塞了一颗药。 然后两人,又像原先一样,提着两姐弟,出了宅子。 云大二人,连忙跟上。 待看到前方熟悉的季宅时,云大微微讶异。 季家五进大宅子,院子无数。 后院有好几个院子,都不曾住人。 黑衣人似乎对这个消息了如指掌,找了个空院子,将两姐弟提了进去。 屋内,看到石小满举起匕首,刺向石小蛰时,云大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 不是他想的那样? 云大转过头,和云十一的视线交汇,两人四眼,都是不敢相信。 事情发生得太快,云大二人离得太远,待反应过来,石小满手中的匕首,已经刺入了亲弟弟石小蛰的心口。 沉睡中的石小蛰,连眼皮都没睁开,就断了气。 王捕头再次敲开了季家的大门。 这次,季家的门房有点诧异,但还是将他请了进去。 “夫人,奉府尹大人之命,在下需要搜一下贵府。” 李堇闻言瞳孔骤然紧缩。 “王捕头,可有搜捕文书?” 王捕头将怀中的文书,送到李堇手中,李堇细细看了,确实没错。 “既是府尹大人的批文,我季家自当配合。只是有个不情之请,这位捕快大哥分开搜的时候,请让我派下人随行,可否?” 王捕头脸色有点不太好看,这是什么意思?怕他的人偷东西。 李堇留意到王捕头的脸色,知道他误会了。 “王捕头,我也怕您的人,谁把什么不属于我家的东西放在我家了,您说是吗?” 王捕头看了看他身后的捕快,凭心而论,他的确说不出,他的人不会被收买这种话,毕竟,财帛动人心。 “自然可以。” 王捕快带着人,四散开去找人。 李堇安排好盯着的人,还是在厅中等候。 不一会儿,云大无声无息地进入厅中。 “主子……” 李堇听着云大一一道来,脸色越来越难看。 那孩子,还那么小。 石小满,真是,该死。 低声交代了几句,云大领命出去。 很快,后院传来消息,王捕头找到了石小满姐弟。 王捕头带着石小满离开季家的时候,李堇站在正厅廊下,和捕快护着的石小满视线交汇。 石小满双目似淬了毒,恶狠狠地盯着李堇,嘴巴一张一合。 “我,要,你,死。” …… 京兆尹府衙。 王捕头带着一身血的石小满姐弟到的时候,众人都知道情况不对了。 待胸口插着一把匕首的石小蛰尸体,被平放在地上的时候,更是引起了一阵喧哗。 “青天大老爷,请你为民女做主。” 王大人一拍惊堂木,“有何冤情,还不快快道来。” “民女要告季言安季解元,十余日前,这人纵容护卫,当街纵马踩踏伤了我弟弟石小蛰,踢伤民女……” 石小满口中,事情变了个样。 成了季家护卫,伤了无辜的两姐弟,因围观民众指责报案,因怕捕快追责,将两姐弟强行带走,谎称医治。 两姐弟被囚禁在季家。 因今日堂叔堂婶报案,捕快上门要人。 季夫人担心影响季言安后日春闱,竟然要杀姐弟二人灭口。 “这也太……” 众人一阵咋舌,这样一出好戏,还是公审,实在太精彩了。 不少大爷大娘,跑出衙门,喊亲朋友人来一起围观。 衙门外,一个书生义愤填膺地骂道:“堂堂解元,竟然杀一个稚童,真是令人发指。” 这话又引得路过的人一阵好奇。 待听说是公审,就都进了府衙听审。 府衙前庭的人,围得越来越多。 上方,王大人沉默了许久,才继续问案。 “王捕头,说说。” “属下到季家的时候,季夫人在正厅接待了属下,并未阻拦属下搜宅子。” 王捕头没有说季夫人让人跟着他的人的事,捕快被人怀疑,可不是什么好听的事。 “属下在一座小院子搜到了石小满姐弟,当时,有名黑衣人刚要刺杀石小满。属下无能,被那黑衣人逃脱了。” “大人大人。” 石小满激愤地接口道:“那黑衣人我认识,那是……” 第158章 全捞回来 “那黑衣人我认识。” 石小满激动地起身,扑向正在向王大人回话的王捕头。 王捕头强忍住一脚把人踹飞的冲动,额角直抽抽。 这娘们,把身上的血,蹭他一身。 石小满对王捕头的嫌弃浑然未觉。 季言安就站在石小满的身边,他的身上,不知道熏的什么香,那香味,闻的她烦躁极了。 石小满,对季言安的厌恨,顿时上了一个台阶。 她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她要季言安死,要季夫人死。 如果不是他们,她怎么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都怪季夫人。 如果不是她,一点希望都不给她,连留她在季家都不同意,她怎么会选择和那黑衣人合作? 怎么会落到被喂了毒药,还亲手杀了小蛰? 都怪季夫人,都怪她? 她给了她好吃的,好穿的,好住的,好用的,等她都习惯这种日子了,季夫人还要把她送回镇上过原本的苦日子。 季夫人她,凭什么可以这样做? 她要让她死。 “那黑衣人,是季夫人的手下,我认得他的声音。” 石小满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自石小满进来,季言安是第一次正眼看她。 薄唇勾起,季言安笑得瘆人。 原来,这便是你的目的。 府衙对面的酒楼包间,卓公子满意地准备离去。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前脚出了酒楼,后方,两个人影抬脚迅速跟上。 季言安立在堂下,听得外面议论纷纷。 无非就是,举子强掳民女,举子杀人灭口。 这件案子,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下手的黑衣人是季家的人。 石小满的指控,自然不能定案。 卓公子,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把季言安推上风口浪尖。 公审,杀石小蛰,目的就在于此。 石小满没有证据,证明杀人的是季家人。 季家也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没有马撞石小蛰,没有抓石小满姐弟,没有杀石小蛰。 无法证明自己清白,自然双方都无罪释放。 但是,公审之下就不一样了。 季言安没法证明自己,另一种角度,已经被围观的人,定了罪。 毕竟,人言可畏。 一个有杀人嫌疑,只因证据不足而被释放的举人,他还能参加后日的科举吗? 就算能参加,他高中之后,在朝堂也立不住脚。 京都的百姓,不会接受一个杀人凶手。 这一手,不可谓不狠。 季言安双眸泛着冷。 还好,堇娘早有准备。 不然今日,他非被坑惨不可。 季言安轻轻拨弄腰间的香囊,加速气流,让里面的味道挥发,这是刚过来给他送讯的云卫交给他的。 这香囊里的药粉,出自图灵之手。 作用嘛,自然是,让狗,跳墙啊。 府尹王大人,啪啪啪地连拍了三下惊堂木,外面的喧哗声才稍止。 他甚至都没有去问季言安怎么说。 大家都是读书人,没必要在对方面前秀智商下限。 “石小满,本官问你,你指控季夫人手下杀你弟弟石小蛰,你可有证据?” 石小满指着王捕头,“青天大老爷,这捕头大人,他亲眼见到,那黑衣人要杀我。” “本官是问你,可有证据证明,要杀你的黑衣人是季夫人的手下。” “我啊,我就是证人啊,我见过那个黑衣人,他就是季夫人的手下。” 王大人忍无可忍地直白说道:“你的话,做不了证。” “为什么?”石小满愣愣地问。 石小满一直认为,在今天这场状告季言安的官司中,她是作为很重要的证人出场的。 不然黑衣人也不会找她了。 “你是当事人,你一面之词,并无力度。公堂上,是将就证据的,本官不能只听你一面之词。” 你说人家要派人杀你,人家也能说我没有。 你说我认得,人家也能说,你乱说。 “可是我弟死了啊。” “没有人证看见,是谁杀了你弟?” 也就是说,她的话没有用? 她弟弟白死啦? 她白白中了毒? 外面观审的民众一阵哗然。 王大人也怕引发民众不满,说他没有秉公办案,只得向石小满细细解释起来。 实则,是解释给外面的百姓听的。 “比如你说季家强掳你进府,人家季公子说了,是你自愿进府。更何况,你没证人证明你是被强掳进去的,但是季公子有无数下人证明,你是自个好好走进去的,没人胁迫你。按说,我还该判你污蔑季公子。” “杀人一事也是如此。你指证那黑衣人是季家的下人,你又没证据,本官也不能让你说是就是,是?” “你弟弟的死,连个证人都没,一样道理,不能你说谁杀的,本官就判谁?” “公堂断案,要讲究证据。本官若是听这石小满一面之词,那往后,岂不是,谁空口白话,都可以诬赖别人杀人夺物了?” 王大人有理有据的一段话,听着围观百姓,都连连称是。 可不是嘛,万一哪天被诬赖的是自己怎么整? 那她,来这府衙的意义在哪里? 石小满一脸茫然。 环顾四周,没看到熟悉的面孔。 黄氏从书生那拿了钱,一听说没她事,不等堂审结束,就拉着男人跑回了镇上。 石小满,突然有些心慌。 那黑衣人,她日后要到哪里去找他? 她的毒,她中的毒怎么办? 季言安身上那香味,越来越重了。 石小满,头都疼了,额角的平均砰砰砰地跳着。 四脚并用,石小满从地上爬起来,往后方观审的人群里钻。 “这是干嘛?还不快来人,把她拉回来。” 石小满被拉了回来,跪在季言安身侧。 季言安是举人,见官可以站着不跪。 此时,他站着,石小满跪着。 腰间的熏香,正好往她鼻子里钻。 “不是的,不该是这样的。” 那黑衣人要是不在,谁给她解药? 那死去活来的感觉,她再也不想要再来一次。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我要出去,我要找人。” “你要找何人?” 王捕头不爽极了,这是府衙大堂,这娘们当这是她家呢? “放开我,我要找人。我不告了,我要走了。” 王大人那意思,石小满听明白了。 她没证据,指证不了季言安和季夫人,她弄不死他们。 并且,她快要死了。 石小满感觉,心口又开始泛起疼来。 她是不是又要毒发了? 毒发的痛苦,她不要再经历一遍了。 解药,她要解药。 她该找谁去拿解药? 黑衣人,黑衣人在哪里? 几个衙役一起摁着石小满,石小满挣脱不开,眼里的红血丝越来越多。 “放开我,放开我。” 那股子甜香味,直往石小满的鼻尖钻。 一点点的,挑动她狂躁起来。 “我要去找黑衣人,找黑衣人。我要解药,我要解药。” 此话一出,府衙大堂一片寂静。 “什么解药?”王捕头小声地问道。 “解药,解药,我要解药。我要毒发了,我又要毒发了。” 石小满疯狂地挣扎着,心口越来越堵,身上开始微微刺痛。 是毒发了,是毒发了。 “黑衣人黑衣人,我要解药。我们明明说好的,让我上公堂指证完季言安和季夫人,就给我解药的。” 石小满眼神开始泛散。 “骗我,他在骗我。啊啊啊,他骗我。我都帮他对付季家了,为什么骗我?” 季言安冷眼看着,虽然石小满因为药性的原因,理智几近于无。 但还是下意识的,不敢吐露,亲手杀了石小蛰的事。 毕竟,杀人,是要偿命的。 季言安出言激道:“没有解药了,你都没用了,那人何必给你解药。” “我有用,我有用,我可以指证季言安,我可以让他考不了状元,我能帮你们毁了他。说好了,说好了,事后会给我一千两银子的,说好的。” “所以,为了得到一千两,你亲手杀了你弟弟?” 石小满猛然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季言安。 “我没杀,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是他逼我的,我不愿意的。他给我喂了毒药,我毒发了啊,我要痛死了啊。他说,不杀了小蛰,就不给我解药。我没办法。” “我去……” 这句话,又把安静如鸡的府衙,炸成了一锅粥。 “杀亲弟弟?” “这娘们,真是狠啊!” “他不死,我就要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小蛰本来就快死了。要不是我,要不是我,把他推到季家的马下,季家怎么会为了息事宁人,治好他的渴睡症?是我,是我救了他。他把命还给我,还给我而已。” 疯癫发狂的石小满,一句句的吐露出事情。 这一案,成了一出彻头彻尾的恩将仇报的戏码。 “这娘们,真不是东西啊!敢情是去讹人家季家,还说人纵马踩踏幼童。” “可不是,明明带走他们救治,治好她弟弟的怪病,还说是被季家掳走。” “季家好吃好喝的养着他们姐弟,这娘们,恩将仇报。” “小小年纪,竟然杀了亲弟弟,简直丧心病狂。” “你们听到没,她说什么黑衣人,是谁啊?” “这还看不出来,有人要对付那季公子,借这恩将仇报的娘们的手呗。” “我就说,那位季公子,长得那么俊俏的后生,怎么能做这种事?” “你们听到没,她是不是说要害季公子考不了春闱?” “可不是,后日春闱就进场了,今日还设计害人。真是心黑得很。” “那黑衣人到底是谁啊?” “你问我我问谁啊?管那么多做什么?这京城的水啊,可深着呢?” “还好那娘们提前毒发,这才忍不住吐露真相。” 围观的百姓,一人一句,聊得热火朝天。 堂上,始终不言的王大人,眼角扫过季言安腰上的香囊。 他明明记得,休堂前,还没有这香囊的。 视线转到发疯的石小满身上。 王大人并未多言。 看样子,是刺激人失智的药。 让那娘们说出实情的。 王大人迅速的宣布结案,让王捕头将石小满关押到大牢。 待明日,仵作验完尸,确认无误,秋后问斩。 百姓三三两两地出了府衙,一路还热火朝天地探讨着刚才的案件。 门外留下等消息的书生,越听越不对劲。 这事,好像,搞砸了? 书生脸色大变,急忙离去。 他要快点把消息告知崔八大人。 身后,一道身影,缀了上去。 季言安回到家,刚下马车,就见到李堇。 “等我?” “嗯。” “别担心,我应付得来。” 堇娘都把脉络派人告知他了,连图灵配好的香囊都送到他手中了。 对上那样一个愚蠢的人,季言安觉得堇娘担心他,也太侮辱他了些。 “我是担心你的安全。” 案子的事,李堇自然不担心。 她怕硬来的。 后日就要进场了,可不能负伤。 秋闱那样,带伤进场的事,她可不希望再来一次。 季言安反应过来,是断腿那次,把他的堇娘吓坏了。 “莫怕,般百和般乐都在我身边呢。” 府中三大高手,两个在他身边,堇娘还是不放心。 “小心无大错。” 季言安牵着李堇,既然堇娘这么担心,这两日就不去国子监了。 就在家中。 “青叶,你去荷花湖,给我这些莲蓬,我晚上要吃莲子粥。” 打发了青叶,两人一路到了前院一处偏僻的院子。 云五守在门旁,见两人过来,把院门推开。 厅中,并没有放置家具,一片空旷。 数人被套着头,手脚捆绑着,扔在地上。 两名云卫,提着两把椅子,放在厅中。 李堇落座后,叫过云大。 “都到手了?” 云大道:“苟员外,那两名黑衣人,那民宅里还有一人都在这了。还有两个,一个叫崔八。” 话音刚落,外面,几名云卫陆续回来了。 “主子,有个护卫,身手不错,属下没法拿活口,只能杀了。这卓公子,应该是主谋。还有那个书生。” “看来这一网,打着不少鱼啊。”李堇这才舒了口气。 这笔买卖,不亏。 季言安扫视了堂下一眼,“摘了他们头套,让他们彼此认认。” 卓公子扫视一圈。 他的人,一个不落,除了死的,活口全在这屋子里了。 本来白的脸上,更添了几分,再有没有在酒楼包间的得意洋洋。 第159章 娇蛮郡主 “看完了?看来是都认全了。” 季言安用力握了握肘下的扶手,强忍心中翻腾的思绪。 就要接触到他一直追寻的幕后黑手了,终于,到了这一天了。 “认全了就带下去,云大,带人去分开审。” “是,姑爷。” 云大带人,将厅中数只捆得严实的粽子提溜了下去,只留下,卓公子一人。 “这位卓公子,我想,我们可以先聊聊。” 方才头套被摘下来,光线刺激得卓公子的双目,不自禁地流下几滴泪来。 此时,泪珠挂在卓公子的眼角,竟有几分楚楚可怜。 嗯…… 如果,忽略他越发青白的脸色的话。 卓公子头发有些散乱,那个精致的金冠金簪,松垮垮地戴在他头上,要掉不掉的样子。 身上的锦袍,好几处污渍,特别的后臀部位,跟前胸部位,大大的脚印,清晰可见。 唯独那条翡翠腰带,依然保持着完整,牢牢扣在他的腰上。 卓公子有些恍惚,有多少年,没有这么狼狈过了? 自十岁那年,他将一个欺负他的小太监,推落到枯井里,正好被主子撞上。主子喜欢他的狠劲,将他交给了义父调教,他的日子,就越过越好了。 十五岁那年,为主子出谋划策,指出要小心那狐狸崽子,更是得到主子的另眼相看。 八年来,噢不,快九年了。 他一直,都是主子面前的红人。 他义父已经年迈,他是最有可能的接棒人。 他将会成为,主子身边,最得用的大太监。 最近,在季言安处屡屡失手,义父将重任交给了他。 今日这一出戏,他布局了多日了,环环相扣,用心险恶,将民心算到了极致。 可是,为什么,莫名其妙,他就栽了? 他都已经在回宫的路上了。 再过一条街,就是皇宫西门。 万万没想到,一刻钟后,他竟到了季家,像一只死狗,被丢在地上,苟延残喘。 前方,那季夫人,突然从椅子上站起,吓了卓公公一跳。 她并没有搭理他,而是走到一旁,下人刚搬来的桌椅前,坐下。 般百将书房取来的笔墨纸砚,一一摆好。 般可挽起袖子,露出细白的手腕和小半截小臂,接过他手中的墨锭,研起磨来。 般百被那抹白烫了下眼睛,连忙转过头。 刚要提步离去,想了想,站在般可侧前方,背对着她,瞪着地上的卓公公。 那位置,很刁钻,正好挡住季言安和卓公公的看向般可的视线。 李堇铺好画纸,用纸镇压好,抬头见般百杵在面前。 “般百?你挡住我了?” 她都看不见卓公公了。 般百尴尬地笑了笑,眼角的余光见般可研好磨,放下袖子,这才快步走回季言安身后。 李堇盯着卓公公瞧了好一会儿,才提笔在纸上画了起来。 她作画的速度很快,借鉴着现代素描的手法,寥寥几笔,卓公公的相貌就跃然纸上。 意识到季夫人,竟是在画他的画像,卓公公瞪大眼睛,想了什么,又缓缓放松下来。 就在这时,季言安不带任何情绪的一句话,丢到他耳边。 “两条路,选死路,还是活路?” 卓公公抿了抿干裂的唇,直起上半身,看着前方的季言安。 “死路是如何?活路又是如何?” “我要什么,你难道不知?” 季言安的反问,让卓公公的心,咯噔了一下。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 求活,就得出卖主子,出卖义父。 求死,自然就是死咬着不开口。 但是对卓公公来说,这两条路没区别,都是死路。 他今日落入季言安手中,就算他活着出季家的门,主子也不会让他见明天的太阳。 “或者说,好死和不得好死,你选哪条?” 季言安从不认为,这卓公公是什么死士忠仆。 在云卫告知他,卓公公胯下无物,是太监的时候,季言安就知道。 端看,卓公公和他的主子,是靠什么牵扯在一起,是恩情亲情还是利益? 是利益。 卓公公挣扎了好一会儿了。 他的双手被绑住,双脚也被捆紧,他借不了力,怎么也站不起来。 他不想下跪了。 跪了一辈子了,谁临死还要跪着? 起是起不来了,卓公公索性放松上半身,直直地往后,倒在地上。 平躺着,望着屋顶的横梁,卓公公吃吃地笑了起来。 “我活不了。季言安,我的主子,可没那么心软。我们这些手下,哪个体内没服点毒?” 身为主子,哪个没点控制底下人的手段? “来人,让图灵过来一趟。” 李堇吩咐完,轻拍了拍季言安的手,他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 “主子,是断肠红。这种药很多世家都在用。由九十九种配药,炼药时,严格按一定的顺序。解药,也必须对应毒药的顺序配。” 也就是说,除了炼药的人,没人知道解药的顺序。 季言安靠近卓公公,俯视着他。 “反正都要死,为何一定要守口如瓶?” 难道是有什么牵制,在他主子手里? 卓公公嘻嘻地笑了笑。 “我孤身一身,没什么牵制,但是我不会说的。” “既然体体面面离去,卓公公不想要,那我也不介意对你用刑。” 始终问不出来,季言安满脸戾气。 好不容易抓到一条不算小的鱼,却问不出一点线索。 “我就不信,你那么能挨,受刑也不怕。” 般乐靠近卓公公,一脸狞笑。 “别……” 卓公公吓了一跳,他可不想受刑。 他这养得白嫩的肉,可不想受疼。 那就小疼一下好了。 唉…… 一缕黑血,从卓公公嘴角流下。 般乐急忙扑了上去。 “主子,姑爷,人没了。” 明明嘴里的毒牙都拔了,没想到,这卓公公指甲上,竟然涂了无色无味的剧毒,掐破掌心,见血封喉。 傍晚,般乐将问到的信息,都归整了过来。 “目前只知道,他们有个地方,是专门养打手的,那些崔姓护卫,就出自那里。这些公公的来历,那些打手都不知道。” “万梅山庄?” “在上陵城西门出去,二十里外的拓林山上。” “那画像,也去查一查。” “是,姑爷。” 般百卷起画面,面露难色。 “万梅山庄好查,就是这公公的来历,怕不好查。” 无论是皇宫内院,还是王侯府邸,都是侍卫林立,暗卫重重。 动不动就能给你拉出一支私军来。 “尽力。” 那里,是他们力所不能及之处,除非…… 季言安转头,和李堇的视线交汇。 两人心照不宣。 将人都打发出去,两人在床前的矮榻上落座。 旁边小红炉上,烧着一壶水,咕咚咕咚地冒着热气。 季言安伸手提起,冲泡了起茶来。 “当务之急,先是你春闱一事。查那凶手之事,不急在这一两日。” 李堇委婉地相劝,季言安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只以为,这次离真相很近,没想到,竟是连边都没摸到。是我心急了。” “也不算没收获。” 那万梅山庄,也是一大收获。 李堇翻找出棋盘,放在小桌上,执黑先落了一子。 “也对。” 季言安接过端起白子,抱着怀中,抓起了一把,徐徐张开了五指。 白子啪啪啪地陆续落回白瓷瓮中。 突地,季言安收拢十指,一只白子留在其手心。 就算那人再能耐,他一次捞起一子,总有一日,能把这瓮中的白子,都捞出来。 “这万梅山庄,既然是那人培养打手的地方,只要能把它打落,那可不只是一颗子,至少,也是断‘他’一臂。” 武力,在任何时候,都很重要。 两人你一子,我一子,下起了棋来。 很快,黑棋就被围困住,左突右奔,都无力回天。 “不玩了不玩了,我要去研究研究新菜,我的店,很快就能开业了。” 李堇耍赖,抓散了棋盘。 季言安笑了笑,曲起食指和中指,轻敲了两下李堇雪白的手背。 然后,一颗颗将棋子捡回瓮中。 临出书房,李堇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 “言安,其实我不介意让那位知道我身份,但是我觉得,最好是在你高中,我们完婚之后。” 李堇怕生变。 “我明白。” 季言安更怕。 “我是想着,其实,我们可以找杨府遇到的那位帮忙,你觉得呢?” 这几日,季府周围有暗卫来盯梢。 云卫跟来人交过手。 云大说,那路数,跟他们的像又不像。 如果李堇猜得没错,那应该是,太子的人。 他八成知道她的身份。 现在就是,不知道彼此怎么想。 她本来觉得,各自安好挺好的。 “堇娘有什么打算?” “我想,见见他。” 这偌大的上陵城,乃是南离京城。 这里,藏龙卧虎。 她不透露身份的话,后面,一不小心,栽了都不知道。 强权能压死人。 睿王跟她的合作关系,太单薄了。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找亲哥哥的大腿抱。 “如今,最要紧的,自然是春闱。” 季言安点头,喝完了杯中的茶水,回到了书桌旁。 没有人喜欢,总是依靠别人。 季言安,自然也不喜欢。 …… 风尘仆仆,荣王府的车队,刚刚到了京城城。 马车上,离倾城一肚子火。 本来催着侍卫加快行程,结果驿站换的马,远不如荣王府的马品种好。 赶起路来,比原先累瘫的马匹还慢。 回来一路,竟比过去还要多上几日。 明日春闱就入场了。 离倾城是万万不敢在这个时候,去偶遇季言安的。 季言安能走到首辅,金榜题名,一甲魁首,是很重要的一步。 她下半辈子,能不能成为风光无两的首辅夫人,可就系于季言安一身了。 回到荣王府,离倾城立马打发人出去,打听季言安的消息。 很快,就知道了他在来京第二日,在国子监求阅卷,被梁副监正拒绝的事。 虽然不知道,后来梁副监正为何又同意了,但是,他竟敢拒绝季言安,简直找死。 不过区区一个副监正。 还有,那个叫石小满的贱婢,竟敢污蔑季言安,还敢上府衙告他,简直找死。 季言安的为人,没有人比离倾城更清楚。 他是女色上,并不看重。 前世,他虽然娶了薛家小姐,但是,离倾城知道,薛小姐到死,还是处子。 这都是为了她。 思及此,离倾城满脸甜蜜。 “父王,这些日子,太子哥哥有没有来看我?” 荣王宠溺地看着爱女,她和她的母亲,荣王妃阮氏长得极为相似。 “太子这十来日都没来过,可能是知道你不在,就没过来了。” “那我明日去东宫,找太子哥哥玩。” 自己的女儿,从小就很得圣上和太子喜爱,这也是荣王为何那么疼女儿的原因之一。 “刚回来,你要去哪里?” 看离倾城换了骑装要出门,荣王不由生奇,不是说明日才去东宫? “女儿出去一趟,晚些就回来。” 见离倾城不肯说,荣王也未多管,由着她去。 女儿有圣上和太子的另眼相看,在这京城中,没几个人敢惹她。 就连几位公主,都不愿意跟离倾城冲突。 离倾城带着侍卫,提着鞭子,上了马,一路直奔京兆尹衙门。 “大人,不好了。倾城郡主去了女牢。” 王大人‘噗’一声,将嘴里的茶水喷出。 “怎么没……?” 王大人想问王捕头,怎么没拦住倾城郡主? 可是话没问完,自己就打住了。 谁敢拦啊? 他敢吗?他也不敢。 很快,衙役又来报,郡主走了。 “但是……” 王大人不耐烦地一翻白眼,“但是什么?” “石小满死了。” 被郡主拿鞭子,活活抽死了。 “这……” 王大人和王捕头面面相觑,郡主这也,太过无法无天了一些。 但是,他们能怎么样? “就……说,毒发身亡了。今日女牢的人,都让她们把嘴咬紧了,不想死的话。” 国子监举子泰半明日要入场科举,都在家中自习,所以,国子监中,有几分冷清。 但离倾城到国子监的时候,正值中午,举子们刚用完饭,三三两两在散步消食。 离倾城风风火火地闯进国子监,引得一番瞩目。 梁副监正在他自己的公房。 小厮送来的饭菜,只吃了几口,就放在一旁。 第160章 李堇不能活 梁副监正心里,很不好受。 他昨夜才听到,季言安和那叫石小满的女子,在京兆尹的那场公审。 原来,是他,一直误会季言安。 那日他来求阅卷,自己还先入为主,恶语伤人。 现在回想起来,实在羞愧得紧。 挥手让小厮将午膳撤了下去,梁副监正犹豫着,等春闱结束,自己是否要上门,同季言安道个歉。 毕竟,那日,自己那些话,实在不好听。 “砰。” 公房的门,被狠狠踹开。 提着鞭子的离倾城,大步走了进来。 “你是何人?怎地如此无礼?” 梁副监正看着离倾城,满脸嫌恶。 作为教书先生,他最不喜无礼数的人。 “放肆,张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荣王府倾城郡主。” 离倾城自顾自的,在梁副监正的公房中梭巡了一番,最后,在客厅主位落座。 郡主找他作甚? 虽然满腹不解,梁副监正还是上前躬身行礼。 “见过郡主,不知郡主为何闯我公房?” 离倾城不屑地白了梁副监正一眼,居高临下地质问道:“我听说,那日,季言安上门求阅卷,是你拒了他?” 梁副监正面露异色,怎么又一个女子,为季言安而来? “那日是误会。” “误会?误会你就可以拒了他?” 离倾城可不是来跟梁副监正讲理的,她是来为心上人出气的。 “咻——” 手中的鞭子,突然甩出,重重地在地上,抽出一记。 梁副监正脸色一白,脚尖不由自主地后退,这倾城郡主的样子,竟是要打他? 简直是荒唐。 “郡主,臣乃是圣上任命的国子监副监正,从五品。” 离倾城娇蛮地道:“那又如何?本郡主这鞭子底下,三品官都抽过。” 梁副监正暗道不好,徐监正在三日前,就入了贡院,协助筹备此次的春闱。 徐监正不在,这偌大的国子监,谁还护得住他? 他梁永之为官二十载,难不成今日,要被一个女子鞭笞。 那他往后,还有何面目在人前立足? 万分焦急之下,梁副监正突然问出一句,“敢问郡主,你跟季言安是何关系?” “与你何干?” “臣这几日,予季言安指导过几篇文章,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不知郡主,今日来国子监一事,季言安可知晓?” 离倾城皱了皱眉,这人,和季言安交好了? 这怎么可能? 季言安的为人,她最知道不过了。 他一向心狠手辣,像梁永之这种得罪过他的人,季言安一定是会把他算计得丢官没命都是可能的。 唯独,不计前嫌这四字,不可能是季言安身上出现。 昔年,满朝文武,暗地里恨他的不知道有多少,却没人敢当面找他不自在。 梁永之敢说谎骗她? 简直找死。 离倾城鞭子抽起,重重地抽在梁副监正的肩上。 “嘶——” 梁副监正一介书生,那禁得起这一鞭子。 被击倒在地,疼得眼前发黑。 门外,他的小厮尖叫出声。 “老爷——” 这一声叫,将本就好奇,追着离倾城过来的举子们吸引了过来。 读书人的血是热的,虽然不乏怕事的,但也有不怕事的,毕竟,国子监学子,出身大多不凡。 “敢问郡主,为何鞭打我国子监先生?” 梁副监正也带教学子,出声的严鼎就是他的学生。 离倾城不耐地抬头,认出了严鼎。 严鼎是随国公府的七少爷,他的父亲是现任随国公世子。 “严鼎,不关你事,滚出去。” “什么叫不甘我事?倾城郡主,你打的是我的先生。” 离倾城自幼骄纵,哪里听得进去严鼎的话? 今日若是严鼎的父亲,随国公世子在这里,她还能给几分面子。 严鼎,身上无官无爵,算什么东西? 她倒是不至于无脑去打严鼎,被随国公那个护短的老东西进宫告一状,她又被禁足怎么办? 离倾城手中鞭子一甩,又往梁副监正身上抽去。 严鼎大怒,“来人。” 严鼎身后窜出一道影子,拉住了离倾城手中的鞭子。 “唰——” 荣王府的四名侍卫,齐齐出刀,架在来人的脖子上。 一时间,场中竟僵持了起来。 离倾城握着鞭子,鞭尾在严鼎的侍卫手中,而严家侍卫的脖子上,架着荣王府四名侍卫的刀。 “离倾城,你虽贵为郡主,但是你虽敢杀我随国公府的侍卫,我必让我爷爷进宫告御状。” 严鼎脸上气得通红。 这离倾城,简直无法无天。 不就仗着圣上和太子的另眼相看。 …… 倾城郡主,为了一名叫季言安的举子,闯入国子监,鞭打梁副监正。 这一消息,很快就传到各家各府耳中。 云七将消息报进来的时候,季言安和李堇面面相觑。 “你认得这倾城郡主?” 季言安摇头。 “我的事,哪样你不知道?” 他们二人,即使不在一起,过几日也要互通一下消息。 更何况,自落霞以来,两人几乎都在一起。 “那——” 那那位倾城郡主,是怎么回事? “云七,你去查一查这位郡主。” 季言安吩咐完云七,又叫来了钱管家,让他去准备探望病人的礼品。 “我去探望下梁副监正,顺便,问问是怎么回事?” 这事情,既然是把他扯进去了,他就不能坐视不管。 “可是明日就入场了,我怕,这又是什么伎俩?” 李堇也担心,临入场,又出幺蛾子。 “我让般百般乐都跟着我,堇娘若是不放心,我再带两名云卫,出去,我也不吃外面的东西。” 季言安也不是不知道,如今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是, “既然传言,梁副监正挨打是因我而起,我若躲着不出现,往后难免为人招人诟病。” 李堇思索半晌,点头应下了。 季言安说得有理,往后,要在京城立足,如今就必须爱惜羽毛。 毕竟,流言蜚语,也会影响他人对他的认知。 “让图灵随你去一趟梁府,若此事真是冲着我们来的,那梁副监正也是因我们遭受无妄之灾。” …… 季言安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将黑。 “梁副监正说,倾城郡主说是为我出气,理由是当日他拒了我上藏书阁。” “这么说传闻是真的?” 李堇接过季言安的斗篷,递给一旁的青叶。 将他拉至一旁的矮榻上,沏了一杯热茶递到他手中。 季言安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以防万一,他一下午在梁府,都没喝水。 “是真的。” 提起茶壶,季言安给自己续了一杯茶,“可是,我并不认识这位郡主。” “云七下午送回的消息,这位郡主,是荣王嫡女,自幼深受荣王宠爱,除此之外,当今圣上和太子,据说也对她另眼相看。” 京城女纨绔一般的存在。 “去年初的时候,闹死闹活,非要嫁给汾阳侯世子任随风。半年前,又突然闹着要解除婚约。这事,当时在京城闹得很大。” “还有吗?”季言安问道。 “她在半月前,突然去了晋安郡城,今早才回京城。” 李堇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云七说到这里的时候,李堇就觉得不得劲,此时,自己复述给季言安,又从心中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 季言安也觉得不太对,“晋安?” 李堇点头。 “堇娘,你传封信给晋安的小徐,让他打听打听。我也给老师去封信,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你也觉得不对?”原来不是她一人的错觉。 季言安满腹疑惑,“荣王府的郡主,照理说,和我们应无交集才是。” “言安,你说,那人,会不会是荣王?” 王府也是有太监当值的。 “有可能,堇娘,这水越来越浑了,你行事也要小心点,我春闱结束前这几日,你都尽量呆家里,出门护卫多带些。” …… 二月初八。 李堇将季言安送至贡院门前,将手中的书箱和一个大行李箱递给他。 行李箱是李堇让木工仿造现代打造的,带着轮子,内容量也大,正好适合这时候用。 如今天寒陡峭,要比秋闱多带好些棉服披风,另外又带了一套棉被,还有炭炉。 那古怪的行李箱引起了其他的人好奇,不过春闱当前,大多举子和家人都没什么猎奇的心思。 侍卫细细搜查了行李箱和书箱,季言安也去旁边小房子里验明了正身,查看了身上无夹带。 最后,检验了他的户籍和身份信息,确认无误,才让他进入贡院。 目送季言安入了场,李堇视线余光,发现前方有一辆,华丽的马车。 此时,那马车上的女子也正收回视线,和李堇四目交接,神情凶狠。 马车外面,般乐驱马靠近,“主子,那就是倾城郡主。” 般乐昨夜,在荣王府的墙头,蹲了一夜。 “回家。” 李堇见过这位郡主,在刚出晋安郡城百里的官道上。 那辆和他们相向而行的马车,还有那个,她莫名觉得眼熟的女子。 刚才,收回视线前,那位郡主,目送的,是季言安。 李堇将右手,轻轻覆于左手上方,五指屈起,右手使劲,紧紧握住。 右手上,血色顿失,青筋微浮。 出于女子的第六感,李堇敏感地感受到,那位郡主,是冲季言安来的。 那眼神,是势在必得。 “切——”李堇口中发出一句冷嘲。 想从她盘里划拉吃的,那就是宣战。 她李堇,一手好牌,要是还打输,未免也太无用了些。 “般百。” “主子。” 马车外,般百纵马,靠近马车,俯下身子,听候李堇的指令。 “送封信回云湖,告诉木叔,我要万梅山庄。” 般百双眼一闪,兴奋得全身战栗,“是。” “鹰卫那边,能瞒就瞒,瞒不住也无妨。动手的时候,封锁万梅山庄,不能让消息传出去。拿下万梅山庄后,让云卫入驻,我要用。” 这话一出,不知般百喘气发粗,连般可般乐都两眼放光。 “是,主子。”般百咧着嘴应下。 “告诉木叔,无须强攻,云卫我还有用,每一个都很宝贵。” “是。” “般乐。” 自己也有任务? 般乐一喜,欢脱地上前,“主子,属下在。” “送封信给东宫,我想见他一面。” “是。” 李堇一路再无话,享受着,难得的安静。 此后,怕是再也没有这么清闲的日子了。 …… 离倾城早早就起床,画着完美的桃花妆,梳着京城最流行的流云髻。 到了贡院门口,霸占最好的位置。 哪怕惊鸿一瞥,她也要惊艳季言安。 季家的马车一到,侍卫就提醒了她。 所以,离倾城亲眼见到,季言安亲手牵着一个女子下了车。 也见到,他温和地跟那女子告别。 那女子系着面纱,她看不清楚她的模样,但是那双和她交汇的眼睛,犹如天上的星子。 “她是谁?” 紫衣被离倾城冒火的双眼吓到,吞了口口水,声音细若蚊蝇。 “郡主,奴婢,不知道。” “去查,还不快去查。” 待侍卫的消息,送到离倾城的手中时,她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张嘴瞪眼。 未婚妻。 怎么可能? 是,季言安是有一个未婚妻。 毕竟她的灵位就摆在季言安的爹娘旁边,这在前世并不是秘密。 但是,季言安的未婚妻,明明在那个山村里的时候,就过世了。 怎么会? 怎么会还活生生地陪在季言安的身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因为自己? 离倾城重生之后,曾听荣王说起过,那一日南离地裂。 她重生引发那么大的天地变故,因为她,导致李堇没死,也未可知。 离倾城不知道,前世李堇身亡,是在她重生之前,还是重生之后。 季言安对这位未婚妻,一直很少谈及。 她能看出,季言安对李堇,应该只是亲人的情分。 可今日看他对她,总觉得,太过温柔了些。 离倾城转念一想,昔年,季言安也是很护着季言平的。 若不是因为二皇子要杀季言平,季言安也不会转而辅佐年幼的四皇子上位。 这么一说,季言安确实,很看重家人。 但是,李堇不是一般的家人。 若是妹妹也就罢了,李堇是季言安的未婚妻。 她只要在一日,自己就没法名正言顺地嫁给季言安。 离倾城莫名的烦躁起来。 本以为重生得到先机,她能赶在薛如意之前,就和季言安相识相爱。 这样,她就能名正言顺,嫁他为妻。 要知道,前世的薛如意,虽然不得季言安喜爱,但是首辅夫人该有的荣光,她样样都有。 即使是容太后,对薛如意都要客客气气的。 而这一切,在今生都会成为她离倾城的。 可是为何,为何李堇还活着? 有她挡路,岂不是又一个薛如意? 不对,李堇比薛如意,对季言安而言,情分更重。 不行,不行。 她要想个法子。 李堇不能活着。 第162章 西山之行 “杨少将军。” “臣在。” 离遇迟挑开窗帘,懒洋洋地开口道:“孤体弱,就咱们几个去西山狩猎,太过危险。你去京都大营,调一队将士,护卫本宫。” 杨泓先是大喜,太子肯让多带一队人,那可不就安全多了。 他杨家满门应该能保住了。 随即,他心底又隐隐有那么几分不安,总觉得这趟西山之行,不会太顺利。 …… 带有‘迟’字的东宫御令。 李堇很惊喜。 太子这位同胞哥哥,敌我不明,李堇本来是抱着暂不接触的态度。 那日杨府遇上太子,他们避开先走了。 次日杨泓带着叶七娘上季家拜访,席间,季言安从杨泓那里得知,太子竟是从未去过杨府,那日,是第一次。 要说巧合,也未免太过牵强。 唯有一个可能,就是冲着她去的。 李堇在太子是发觉她长得像元后,还是太子根本就是知道她还活着之间,无法确定。 那日之后,季宅来了几拨盯梢的。 云卫和他们交过手,后来般百也去确认了,确实武学同出一脉。 那自然而然,就是太子的人,并且是云湖派系的属下。 这些人,都是在季宅之外盯梢,并无侵入季宅。 云卫几次和他们交手,他们还是未撤走。 李堇这才确定,太子,应该是一直知道,妹妹还活着。 并且,已经确定了,是她李堇。 甚至,太子对言安的存在都知道。 身为亲妹妹的未婚夫,太子并未追踪过季言安,也没有任何举动。 这只有一个可能,太子知道,季言安是谁? 更进一步,他也知道,她和言安是有婚约的,并且还是元后定下的。 所以,太子才会默认。 到这时,李堇已经确定,太子于她,应该是友非敌。 但就算是同胞兄妹,两人从未见面,李堇不确定,太子对这个妹妹,有几分情分。 离倾城的恶意,让李堇生出了紧迫性。 堂堂郡主,要对付她,太容易了。 李堇只得,给自己找个大腿抱,最好的选择,自然是太子。 所以,李堇派出了般乐,也是有意试探,索要令牌,不过是一个由头。 没想到,太子竟然真的给她了,还给的是他的私令。 能调动一百东宫禁卫,这个令牌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夫人,荣王府的人,将这封信送到门房。” 钱管家手中的信封,还未打开,就让李堇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拆开信纸,将几行字读完,李堇眉头深深皱起,怒意升腾。 离倾城。 “钱管家,这西山在何处?” “回夫人,二爷所在的京都大营就扎在西山脚下,这西山,是公侯王孙狩猎的地方。” 怪不得,能点在京都大营当兵的季言平护驾。 “般可,让般百和般乐点几名云卫随我去西山,云大留守家中。” “主子,您不是说这几日以防万一,要呆在家中不出门。” “不去不行。” 李堇苦笑,将手中的信递给般可。 般可看完,怒骂出声。 “这位郡主是不是有毛病?我们都不认识她?也没交集。干嘛要抓咱们家二爷?还说您不去,就要故意派二爷去送死。” “这不叫抓。她是郡主,点了京都大营的士兵护驾,天经地义。” 兵士在保护郡主的过程中,断手断脚,意外身亡也是常事。 离倾城,真是抓住她的七寸了。 李堇不可能无视季言平的安危,毕竟他是言安的亲弟弟。 “云大,留意西山方向,若有意外,我会放信号弹,届时,你去东宫搬救兵。” 般乐将自己那枚东宫御令给了云大。 …… “前方车马止步。” 李堇刚到西山千里外,就被兵士拦下。 负责守关的小队长,远远就看到了季家一行车马,明明人强马壮,却到处都没有家徽。 没有家徽,他就辨别不出来,这是谁家的车马,自然要拦下。 “此路通往京都大营,西山猎场,闲人止步。” 般百上前交涉。 “是离倾城郡主,邀请我家主子前来。” “可有信物?”小队长问道。 狩猎自然不可能自己一个人打,王侯公子一般都会邀请京城的公子小姐来。 但,都会给个信物,皇家猎场,那是谁想进就能进的? 离倾城并没有给李堇留信物。 见般百拿不出信物,小队长脸色有些古怪。 他也不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死皮赖脸贴上来,想讨好贵人的千金小姐了。 “没有信物,就速速离去。西山不是什么人想进就能进的。” 小队长此话一出,其他士兵都意会地嬉笑起来。 看来这又是一个,认不清自己身份,想巴上贵人的女子。 般百何曾如此被奚落,脸色铁青。 一抬头就见到关卡不远处,有一辆马车。 一个婢女打扮的女子,一脸嘲讽地看着他们一行人被拦在关卡处。 般百回到马车旁,将此事告知了李堇。 李堇指尖微微挑开车帘,看了看不远处的侍女。 看来,离倾城是想先给她一个下马威。 如她所料不错,这侍女等她丢完脸,自然会来领她过关卡。 这时,身后一辆马车也要进西山。 “前面的,没有信物就让开,没资格进,就别挡着路。” 青叶怒极。 扯开车帘站到车辕上。 “说什么呢?会不会说话?有没有先来后到?” “还先来后到呢,连信物都没有,都被拦下来了还不滚?丢人现眼。” 侧后方的马车也钻出一个婢女,和青叶对骂起来。 不远处,那荣王府的婢女,捂着嘴,笑得前俯后仰。 这一幕,回头说给郡主听,郡主肯定要乐。 待闹得差不多了,婢女就要上前让小队长放人。 这李堇,是郡主指定要的人,肯定要带进去的,后面还一堆好戏等着她,自然不会让她被赶走。 马车内,李堇不屑地撇撇嘴。 堂堂一个郡主,整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招数。 李堇可不想如了离倾城的意。 “今日倾城郡主邀我而来,却并未给我信物。郡主的信物,我没有。不过,我身上却另有一信物,你看能是不能过?” 李堇将一物递到般百手中,般百接过令牌,出示给小队长。 小队长瞪大眼睛,看着般百手中的‘睿王令’。 睿王爷,可是南离最尊贵的王爷,他的令牌,除了皇宫和兵营,哪里去不得? “能过能过,请。” 小队长示意手下拉开拦马桩,想了想,靠近马车找补道:“这位贵客莫怪。过关卡需持信物,是上头定的规矩。” “不怪,尔等尽忠职守罢了。” 李堇淡淡道。 她是真的不怪。 李堇一行车马,缓缓过了西山的关卡。 小队长实在看不透这行人是哪家的,竟然有睿王爷的令牌。 不过,这位小姐的气度真是好。 相比之下,郡主邀请别人来狩猎,还不给信物,行事反而相形见绌。 还有后方的那辆马车。 也不知道谁家的,还有脸嘲笑别人。 人家至少带着十来个护卫,个个一看就是好手,那良种宝马更是让他两眼放光。 这位倒好,光秃秃一辆马车来,还矫情上了。 李堇一行车和荣王府的婢女蓝衣擦肩而过,一丝眼风都没给她。 方才还满脸得意的蓝衣,目瞪口呆。 后侧方,和青叶起争执的婢女,脸疼得厉害。 “小姐。” “闭嘴,还不快滚进来,嫌不够丢人现眼。” 车厢里,一个女子气急败坏的声音传了出来。 婢女委屈地瘪瘪嘴。 明明就是自家小姐先嘲笑人家的,她出去帮小姐吵架了,还不落好。 …… 天色将黑,西山大营点起了一簇簇篝火。 大帐方向,二皇子带着十数个公子小姐正在举行宴会。 蓝衣引着李堇,在离倾城后方落座。 离倾城挑了挑嘴角,眼底盛满得意。 方才她让李堇过来,李堇竟然还敢推辞。 她祭出季言平,李堇这不是得乖乖过来? 离倾城自然不敢伤害季言平,可李堇不知道啊,还不是凭她拿捏。 没错,她不敢。 季言平是季言安的逆鳞。 她不止不会伤季言平,她还要示好季言平,最好能让季言平成为她的助力,帮她成为他的大嫂。 想到大嫂这两个字,离倾城就兴奋得直颤栗。 前世,圣上重伤暴毙后,太子旧疾复发没熬多久也过世了。 荣王府也不复往日的荣光,她没了盛宠,汾阳侯府就更不拿她当回事了。 任随风和那个贱人,更是肆无忌惮地在她面前亲亲我我。 汾阳侯府上下,更不拿她当一回事。 和离倾城相反,薛如意那时候,风光一时无两。 不过,没事,这些,今生,都会是她离倾城的。 “倾城,发什么呆?是本宫这宴会,没举办好?还是酒不好喝?抑或是本宫亲手猎的这鹿肉,不好吃?” 离倾城坐在上座,一直在二皇子的视线范围之内,她神不思蜀的样子,自然也落入二皇子眼中。 离倾城自小就得父皇和太子看重,二皇子不敢针对她,但也不喜她。 至于理由? 太子喜欢的,他就讨厌,不需要理由。 从小到大,离倾城被二皇子挤兑了无数次了,后来她都躲着二皇子。 没想到这次,他组织西山狩猎,离倾城还敢来。 “回二皇子,酒好喝鹿肉也好吃。”离倾城万分不耐地回到。 “我看倾城你心不在焉的,莫不是,不乐意参加本宫的宴会?”二皇子没打算放过离倾城。 离倾城暗暗翻着白眼,眼底盛满不屑。 不过是个短命鬼,太子临终前就先把二皇子送去奈何桥开道了,在自己面前嚣张什么? 且忍你一时。 “回二皇子,倾城并没有不乐意。” 离倾城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可是,二皇子却瞧得清楚。 本来见到他跟老鼠见到猫似的,这会儿,敢跟他翻白眼了。 自己好歹也是皇子,这离倾城,莫不是有几分圣眷,就不把他放眼里了? “乐意就好。” 二皇子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摔,“没有歌舞助兴,这晚宴确实是无趣。不若,倾城歌舞一曲,替本宫助兴?” 离倾城脸色铁青,她堂堂郡主之尊,怎能跳舞替人助兴?她又不是教坊司的卖唱女。 别说她是郡主了,就算是普通官家千金,也不能献歌献舞。 她堂堂郡主,扭腰摆臀,简直贻笑大方。 “回二皇子,倾城不会歌舞。” “可本宫觉得,你会。” 二皇子面色阴寒,冷冷地瞪着离倾城。 这两位,一位是皇子,一位是得圣眷的郡主。 哪个都得罪不起。 一群人,眼观鼻鼻观心,全都沉默不语。 二皇子和离倾城一时间,竟僵持住了。 虽然不知道,离倾城今日让她来这宴会,是准备怎么对付她,反正,绝对没好事就是了。 所以离倾城倒霉,那绝对是李堇乐意看到的。 “会什么?” 大帐外,一声懒洋洋的声音响了起来。 明明来人声音没有很大,声线也低沉。 但是,这三个字,就像往油锅里滴了滴水,整个帐中,瞬间滚了起来。 “太子。” “是太子。” 就算原本不知道的,也被其他人提醒了。 一时间,帐中人人都站起身来。 来人身材修长,稍显瘦弱,脸色稍显苍白的,但这些都掩盖不住他身上的光华。 因为,那张脸,实在是,太招人了。 剑眉星目,丰神俊朗,灼灼似画中仙。 这就是南离太子,离遇迟。 “见过太子殿下。” 上方,二皇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是脚下却不敢怠慢,快步下了台阶,弯腰行礼。 “见过太子殿下。” 离遇迟温和地摆手示意二皇子起身,“二皇兄无须多礼。” 二皇子愤愤地想,我不多礼,父皇就得罚我抄三纲五常了。 太子在上方原先二皇子的主位上落座,又叫起了下方诸人。 “诸位不必多礼。” 金多多摆手,让小太监把原先二皇子吃了一半的桌子清理干净。 又重新上了酒肉瓜果。 二皇子,虽然一脸不爽,但也在右方上座落了座,正坐在离倾城的正对面。 其他公子小姐,则目光灼灼地看着上方的太子殿下。 太子自出生,便是太子。 没错,离遇迟出生那日,圣上就下旨,册封离遇迟为储君。 嫡长子,名正言顺。 二十年来,太子一向简在帝心。 就是,身体太差了些。 但这并不妨碍,太子妃这个位置,对小姐们的吸引力。 只要成了婚,生下嫡子。 那时,管他太子弱不弱。 “太子哥哥。” 离倾城娇娇地呼唤出声,眼底盛满委屈。 第164章 太子殿下吃醋日常 太子这一手操作,不管是被拖出去的离倾城,还是三天两头打擂台的二皇子,再到杨泓,最后是对太子最熟悉的陆正康。 全都一头雾水。 噢,还包括金多多。 金多多虽然刚入东宫不过两年,可这两年来,他多次看到殿下对倾城郡主的纵容和偏爱。 今日,怎地,跟变个人似的。 那位戴面纱的娘子,究竟有何魔力? 千人千面,此时,全都汇总到一个疑问上。 帐中视线,全都落在李堇身上。 位于视线的焦点,李堇皱了皱眉。 她不喜欢这些打量的视线。 妹妹又皱眉了? 离遇迟环视一圈,立马明白了。 “陆小三自幼伴孤长大,只要孤在一天,这南离,就没人能给他脸色看。不论是谁。陆小三要护着好友的夫人,孤自然也会护着。” 迟选之子陆正康:这奇奇怪怪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原来,太子表哥,这么看重他们之间的亲情和兄弟之情吗? 陆正康眼眶红了红,喉咙有点哽咽。 “太子表哥——” 明宠弟实宠妹的太子:“你放心,有孤在,谁都不能越到你头上去。” 离遇迟说这句话的时候,视线却若有似无地在李堇身上绕了一圈。 李堇心口涨涨的。 她以为对上郡主之尊,她不亮出身世的话,怕是要任人宰割,才会让般乐去试探太子。 但是,李堇万万没想到的是,撇开知道她是妹妹的太子不说。 今日,她只是李堇,同样有两个人,毫不犹豫地护着她。 视线落在对面的杨泓和陆小侯爷身上。 李堇双目渐渐湿润了起来。 原来,她不用一直都自己扛。 作为言安的娘子,作为李堇,一样有好友,愿意护着她。 被妹妹忽略的太子:…… 摁下心头的百感交集,李堇突然想到季言平。 离倾城是被若风直接押送回京的,不能再去狩猎,回京自然也不能调用京都大营的兵将护卫。 所以,季言平,应该是无事了。 宴会结束之后,李堇见到外面等她的杨泓和陆小侯爷。 两人也想知道,她为何会在西山? 李堇将离倾城胁迫她来西山的事说了。 “杨大哥,言平毕竟是你的徒弟,也率属你管辖,你帮我留意他一些。” 杨泓点头应下。 “我会交代好,不会再让离倾城把言平调走。” 正事说完,陆正康唧唧咋咋地抱怨起来。 “堇娘,你跟言安来京,怎么不告诉我一声?你们也不来找我,是不是,不把我当朋友?你的一品轩,我可是也参着一股呢?都不来看我?” “言安要赶考,日子太紧张了,到京城后,一些乱七八糟的事绊住了脚,陆小侯爷莫怪。” 陆正康不满地道:“你喊杨小五杨大哥,叫我就叫陆小侯爷?” 李堇笑得眉眼弯弯,“陆三哥。” 再次看到陆小侯爷,李堇多了几分亲切。 陆正康,也是原主的表哥呢。 “哎。” 响亮的应下,陆正康眉开眼笑。 “这西山不是久留之地,堇娘,我让人护送你回京。” 堇娘在这里,杨泓是一万个不放心。 “我立刻就回京。杨大哥不用派人送我,我带了护卫,都是好手。” 一直跟在李堇身边的般可,确实,是好手。 杨泓和陆正康,亲自将李堇送出了西山关卡,直到看不见李堇的马车,两人才回转。 “杨小五,你有没有觉得,堇娘身边这些护卫不太对头?” 那精气神,绝对不是寻常护卫。 “确实不一般。” 不管是马的品种,还是护卫的身手。 杨泓不明白,李堇从哪里找来这么些一看就不一般的护卫? “太子表哥,也不太对。” 陆正康承认,一开始他是又被太子表哥‘独宠’晕了头,但后来,越想越不对。 “太子表哥对其他几位公主都淡淡的,唯独这位倾城郡主,入了他的眼。可是,怎么,说罚就罚,说骂就骂了?” 杨泓没有回答,他对太子并不了解。 只要堇娘没事,他这做大哥的,就放心了。 王帐。 正牌哥哥太子殿下很郁闷。 他知道妹妹要走了,他却不能名正言顺送她。 杨泓身手不错,离遇迟连跟在暗处偷看都不敢。 他软软萌萌的妹妹,他都还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她身边有陆正康和杨泓两个哥哥护着,还有一个未婚夫季言安,他这个正牌哥哥,一点用场都派不上。 宴会上,他可看得真真的。 妹妹对陆杨二人护着她,有多感动。 妹妹都没拿正眼瞧他。 太子殿下很愁,很愁。 “主子,明日的事,按原计划来?” “明日啥事?” 若水无语地看着自家主子,我们来西山做什么的,您忘了? “咳咳,按原计划来。” 收起惆怅,离遇迟打起精神干正事。 他要做好这个储君,来日,才能当好帝王。 才能,替妹妹撑起一片天,保她一世无忧。 …… 次日,西山传来噩耗。 太子落马昏迷,二皇子坠马,伤了腿。 消息传入京中,前朝炸开了锅。 夏太后斥令太医院诸太医,前往东宫会诊。 至于二皇子处,只凄凄惨惨,来了一个擅长骨伤的太医。 经过救治,太子醒了过来。 第一件事,就是打发了泰半太医,前往二皇子府,救治二皇子,连人称外伤圣手的太医院院正,都被太子遣了去。 人人皆称,太子仁心,友爱弟兄,国之大幸。 那一天,寿安宫,砸碎了好多瓶瓶罐罐。 宫女来来回回,清了好几回才收拾干净。 …… 二月十三。 今日,春闱的举子出场。 南离的春闱,定于二月初九到二月十二三天,初八进场,十三离场。 贡院门口。 熙熙攘攘。 贡院所在的京南大街上,车水马龙。 马车一辆辆地轮流前行,轮到季家的马车上前,般乐报出了季言安的名字,贡院的护卫往里面喊人。 般百上前接过季言安手中的被褥、行李箱和书箱。 般乐扶着季言安上车。 一撩开车帘,季言安就撞上李堇关切的眼神。 一把握住季言安的手,李堇将他扶到身边落座。 目光在季言安的脸上身上巡视,倒是没发觉瘦了,只是憔悴了些。 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即,抽了抽鼻子。 “听说,号间里可憋闷了,考完人都发馊发臭了,你怎么没臭?” 李堇促狭的样子,逗乐了季言安。 “大冬天的,不至于。就是不通气了些,被褥那些确实有些不好的味道,衣服自然也有。但我今晨离开时,换了衣服。” 他也是要面子的,总不能在自家堇娘面前邋里邋遢的。 “如何?这几日可还顺利?” “安心。并无意外。堇娘准备的炭火很足,无烟还耐烧。吃的东西也好,我的面条香味,可是馋坏了不少人。” 自己的精心准备,得到季言安的肯定,李堇笑眯了眼。 “走,我们回家。” 季言安握着李堇的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指腹。 “堇娘,春闱不同秋闱,后面还有殿试,我并无把握,自己能夺魁首。但我有自信,定能名列一甲。” 季言安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李堇的下巴,将她的头挑起。 四目相接,李堇眼里盛满疑问? “堇娘,殿试结束,我们便成亲可好?回家我便送封信去潭州,将娘接过来。” 成亲? 李堇不由得想起前几日,西山夜宴,离倾城的那句无媒苟合。 本来,照安平的规矩,她虽然和季言安有婚约,但因为8岁就被接入季家养大,其实也与童养媳无异了。 童养媳成年,并无什么婚礼,就是及笄之后,搬入同一间房,住在一起,圆了房,对外就以夫妻相称了。 所以,李堇和季言安一直是以夫妇自居的。 直到,季言安知道了李堇的身世。 他才惊觉,必须按照三书六聘给李堇一场完整的婚礼,这样才能断绝李堇往后让人诟病的苗头。 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从那以后,两人虽然同塌而眠,却各盖各的被子。 数月而已,季言安等得起。 他要给堇娘,最好的。 最好的自己,和最好的婚礼。 “好。” 李堇毫不扭捏,满口应下。 她的身世,应该瞒不了太久。 为防止到时生变,赶紧完婚,才是正理。 回到家,李堇让季言安泡了热水澡,绞干了头发,又吃了一碗热腾腾的面,就赶他去睡了。 这一觉,季言安睡得很沉。 一直到十四日中午,他才睡醒。 吃完饭,季言安问了他不在这几日的事。 “这几日如何?说予我听听。” 这是他们的习惯,彼此互通有无,毕竟,家,是两个人的。 李堇将西山和离倾城的事告知了季言安。 季言安神色莫名。 原来,他不在的几日,堇娘竟摊上这么大的坎。 “改日,我上门和杨大哥、陆小侯爷致谢。” 多亏了他们,才护得堇娘无恙。 “言安,你再仔细想想,真的不曾见过离倾城?” 季言安很确定的摇头。 李堇将裴大儒和小徐的回信,递给了他。 “小徐说,晋安郡城,并无倾城郡主的消息,她到晋安,并没入城,直奔落霞而去。裴大儒说,倾城郡主拜访,直言要见你。知道你已经进京,就离开了。” “她是专门去找我的?”季言安思索了半晌,还是没有见过离倾城的记忆。 “不错。” “可我,真的不认识她。”季言安满腹不解。 李堇继续道:“那日西山夜宴,她听到杨大哥说你我同房时,脸色很难看,还说,你我是‘无媒苟合’。” 虽然此‘同房’非彼‘同房’。 但是离倾城的愤怒太明显了,不然也不会在那样王孙公子齐聚的场合,口不择言。 “堇娘,你信我,我知道她表现得很奇怪,但我真的不认识她。” 季言安也觉得诡异,杀了诬告他的石小满,鞭了拒绝他的梁副监正,这会还针对他的娘子,简直是奇了怪了。 “我自然信你。” 李堇笑道:“可能是我家相公太过俊秀,那位郡主不知何时见过你,就把你记心上了。” 季言安目光闪动,轻轻将李堇拥入怀中。 自他中举后,人人皆称堇娘为夫人,她在人前也唤他夫君,倒是好久,不曾叫他相公了。 “娘子。” “嗯?” “无事。”他就是想唤一下。 …… 二月十五,京城的和合楼、一品轩、桃夭阁,同日开业。 和合楼和一品轩,李堇还是一如既往,给了苏可儿五成股,陆正康一成股,并将契书送到。 开业前一日,睿王府送来改过的契书,新的契书里,苏可儿将自己的分成,改为了二成。 “昔日王爷并不知道,你的店铺这般盈利,才说了分半成股。如今不过半年,当初给堇娘的三千两,已经翻了三倍。当初我想帮堇娘,而不是想占堇娘的便宜,这样,我于心不安。往后再有分店,堇娘只管给我一成股便是。” 李堇拗不过苏可儿,只得应下。 她知道,苏可儿,不想占她的便宜,那是个善良到,如同白纸的小娘子。 开业前一晚,东宫送来了一份契书和一匣子银票。 李堇粗粗看了看,约莫有十万两。 “主子说,他养兵买马的,手头紧得很,请殿下帮主子搂点钱。” 兵器兵士马匹,都是圣上的私库里,替主子拨的款。 主子能不要脸哭穷,要妹妹养,若风也是觉得辣眼睛。 “一品轩和和合楼,我给他三成股,桃夭阁可以给他五成。不过我可是要打他的名号了。” “主子定当欢喜得很。” 主子不就是醋睿王和陆小侯爷入股殿下的店,才非得哭穷分一份嘛! 此时的太子殿下,只是单纯想争宠。 他也没想到,后来,他真的被妹妹养出了肥肥的私库。 开业这天,炮声阵阵,锣鼓喧天。 太子殿下给妹妹请了舞狮表演热场子,并且,亲自到一品轩吃陆正康炫耀很久的咕咚锅。 睿王带着苏可儿,光顾了和合楼。 清河郡主和杨五少夫人,在桃夭阁抢购脂粉,陆正康和杨泓在一旁给亲娘和夫人压阵。 这一天,京城之中,无人不知,太子殿下、睿王爷和陆小侯爷,共同入股了这几家店铺。 名人效应的直接效果就是,三家店铺,成为京城新宠,客源络绎不绝。 十日一晃而过,京城终于迎来了,三年一度的,揭榜之时。 第165章 妹妹会不高兴的 “揭金榜咯——” 今日的上陵城,人头攒动,万人空巷。 三年一次的春闱,又将有一批举子,成为贡士,踏上仕途,从此,鲤鱼跃龙门,成为人上人。 贡院门口,黑压压地拥挤着各家各户的小厮,等着看金榜。 此次春闱,考生一万,只取百名贡士,个个皆是人中龙凤。 金榜通体红纸黄边,收录一百名贡士,姓名书写其上。 其他都是黑字记名。 唯独第一名,也就是会元,是用金字记名。 因各地考生颇多,历来金榜为了避免混淆,都会带上籍贯。 今日,这金榜上,第一名,会元,赫然就是:会元,晋安潭州,季言安。 这是季言安,第一次,进入京城高门大户的视野。 “不愧是裴大儒,这眼光,当真卓绝。收徒六子,个个一甲传胪之才。” “来日殿试,只怕又是一个一甲。” “去查查这季言安,可有内眷。” “据说才年仅十八,可惜,已有妻室。” …… 季家。 “般乐,你去看榜。” 季家今日也是喜气洋洋的。 钱管家是个会来事的,不用李堇提醒,就兑了两大箩筐的铜钱,有备无患。 般乐回来报喜。 钱管家喜气洋洋地撒完铜钱,又放了鞭炮。 李堇也不吝啬地给家里所有下人、护卫,发了红封。 一个红封,递到了李堇面前。 “这是?” “你也要有。”季言安笑道。 李堇莞尔一笑,将红封收入袖袋,“那便多谢会元郎了。” 晚间,钱管家将一沓拜帖和礼单,送到李堇书房。 李堇翻了翻,太子、睿王、陆小侯爷、杨泓,这些亲友团,都送了重礼过来。 其他的,就是有意结交的人家。 几乎没有公侯豪门。 都是一些四五品官员家的贺礼。 除此之外,有几份贺礼,不同寻常。 陆相、刑尚书,各送了一份重礼。 还有两家,应是家中女眷代为备下的,但是礼也不轻。 “是几位师兄。”季言安道。 他有五个师兄,一位意外亡故,家眷迁回了老家度日,并不在京中。 另外两位外放为官,只有陆相和邢尚书在京城。 “可要回礼?”毕竟这礼不轻。 “不必,收下便是。待殿试结束,我再登门拜访。” 这几位师兄,都是他的人脉,他们毕竟都是落霞一脉,师出同门。 但是,刚到京城,季言安却没有去找他们。 哪怕是师兄弟,也要有本事,才能平等对话。 他季言安,可不愿意当个被师兄训诫的小师弟。 待殿试结束,再去拜访便是。 他可有好些事情要做,好些债要去讨回来,比如,荣王府那位郡主…… “来看看这些。” 季言安将手中的箱子,放到李堇面前的桌案上。 “这是什么?” 季言安拖过一把椅子,在李堇身侧落座。 “云卫刚送到家的,万梅山庄那边抄出来的。” 李堇大喜,“拿下万梅山庄了?” “是的。”季言安也不禁感叹,云湖的根基,可真是非同一般。 箱子打开,最上方是一封般事的信。 李堇拆开看了看,大致是说了一下万梅山庄已经被云湖拿下,云卫会陆续入驻。 鹰卫那边,这几日被阿战师傅打得鸡飞狗跳,暂时还不知他们偷渡出去了,但估计隐瞒不了太久。 “般事说,万梅山庄内,有用的东西并不多。” 李堇怕季言安失望。 “放心,我有心理准备。” 毕竟那是一处培养打手和死士的山庄,自然不会有太多他要的东西。 但是,至少,能让他摸出一些眉目也是好的。 “庄主负隅顽抗,已经被般事杀了。倒是留了一个副庄主和几个管事,等般事审一审。” 也许会有些眉目。 季言安温声应下,带着几分急切,翻看起箱中的信件。 两人翻看了许久,将一封封密信拆开组合。 “并无特别的指向。” 季言安有些许沮丧,他预料到不会有太多消息,没想到,竟是什么都没有得到。 好在,李堇这边有收获。 “我这本账簿不太对。” 账簿上大多是记录,收到款项,用这些款项买吃穿用,兵器和马匹并不在这上面。 这只是养打手,不是养兵,万梅山庄也不过百人之数,马和兵器,偷偷从别的渠道送去,无需采购。 但是收到款项这里,有猫腻。 “言安,你看,这个。” 季言安随着李堇的指尖,看到苟员外三个字。 “是那一次去申请公审的大善苟员外。” 这人那日也落在他们手上,但是并无审出多少消息。 “还有这几家商铺。” 季言安一看,有酒楼有青楼。 “你的意思是?” 季言安眼睛一亮,和李堇异口同声地道:“靠山。” 就如同李堇的铺子,每开到一个地方,都得跟当地父母官通个气,亮出她的靠山睿王和陆小侯爷来。 一来父母官知道是贵人入股的店铺,自然会帮忙挡去一部分不怀好意的人。 二来,有任何冲突之下,父母官也不会自己动心思想分一杯羹。 但凡能长久经营的店铺,哪家后面不站着几个大人物。 “我让般百去查。”有了眉目,李堇多了几分欢欣雀跃。 季言安握住李堇的手,将她拉了回来,“不急。京城的先不去查,以免打草惊蛇。” “那先查哪边?” 季言安修长的指节,落在账簿上,轻敲了敲‘客来居’三个字。 “这家客来居,在南离分店颇多,我们先从各地分店入手。” “会不会引起那人警觉?” 季言安自信地摇头,“堇娘,你忘了,万梅山庄被拿下了。那人不管是在皇宫还是在王府,收到京城的消息不难,外地的,却是难了。” 李堇笑了笑,倒没想到,她气急胡乱走的一步棋,拿下万梅山庄,倒是发挥妙用了。 正事说完,两人絮絮叨叨,说起了家事。 “我让钱管家,去筹备婚礼需要的东西了。娘再十来日,就能入京。” 很快就能和堇娘完婚了。 季言安不禁心跳快了许多,很快他就能如愿以偿了。 自入了京,不知为何,季言安总是觉得很不安。 他想快点和堇娘完婚。 …… 御书房。 “晋安郡潭州府安平县清河村,季言安。” 楚帝看着今科会元的籍贯,神色有些恍惚。 “圣上,这季言安,是那个季言安?” 上次国子监藏书阁失火,圣上让他去查了季言安。 自然也知道了,季言安身旁跟着的那个护卫,身手惊人。 那一日,那两个黑衣人要杀的,恐怕就是季言安。 何公公派出大内侍卫,追查这两个黑衣人,一直到了万梅山庄。 可前些日子,万梅山庄,竟然被灭了,灭万梅山庄的那股势力,一时竟查不出是谁? 万梅山庄那边,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切~狐狸崽子。” 离帝的一脸不爽,脸上,却满是怀念。 他的儿子,完成了他一生的夙愿,他应是开心的? 不止是季无畏的心愿,这也是他们季家世世代代的夙愿。 季无畏啊季无畏,你是不是算准了,朕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成全你。 哼! 若不是看在你是夕语的二哥的份上,朕岂会容你,将计就计。 “万梅山庄那边怎么样?” 何公公心咯噔一下,圣上果然问起了。 “奴才无能,派出了几拨人手,还是混不进去。整个万梅山庄,围得跟铁桶一般,我们的人,束手无策。” 离帝不满地道:“强攻呢?” “强攻不下。” 何公公也很无奈。 大内侍卫毕竟是擅长追踪调查,强攻并不擅长,除非调鹰卫出击。 “这南离,竟还有一支势力,如此之强?”都当他是死人不成,私兵养成这样? “小盒子,你说,这是谁的人马?” 何公公把头一缩,一声不吭。 他哪敢肆意揣测? 不过…… “圣上,后来灭了万梅山庄这股势力,太过神秘,无处可查。倒是原来万梅山庄那群人,倒是有些眉目。” “哦?”离帝挑眉,不怒自威。 何公公上前,低声在离帝身侧,回禀了数句。 “呵。” 离帝侧头,看向某个方向,那里有一座雕金刻凤的宫殿。 “不奇怪,她杀了无畏,自然害怕狐狸崽子将她的脑袋咬下来。” “季公子,倒是好运道。” 十年折腾都不减凌云志,依然一步步走到上陵城。 “不是那小子运道好,是季无畏当年找死前,做了太多布置。有朕在,有陆泽在,她不敢杀那小子。其他一切手段,不过是成为那小子的磨刀石罢了。” 她自以为是在阻狐狸崽子的路,殊不知,她不过是中了季无畏临死前的布局,成了他儿子的磨刀石。 能一手辅佐他从不受宠的皇子,到君临天下的帝王,季无畏之才,岂是她一个困于后宅的女子能料得到的。 若非困于先祖誓言,季家哪个不是庙堂之才? 也无怪,季无畏豁出命去,也要让儿子脱身。 季家世世代代的不甘,若能止于季言安这一辈,那只狐狸,也能死得其所了? “小盒子,你说,朕要不要,赐个公主郡主给那小子?” 何公公笑道:“圣上,大公主二公主已经成婚,三公主定给了薛相家的孙少爷,未婚的也就剩下四公主了。要说郡主,较合适的也就倾城郡主。” “别跟朕提倾城那丫头,听她名字我就头疼。” “看小盒子这嘴,该打。” 何公公作势轻轻打了打自己的脸,但是却不会把离帝的话当真。 他自幼跟着圣上,哪里不明白圣上对倾城郡主的另眼相看。 别的郡主,哪能要嫁谁就嫁谁,要退婚就退婚。 还不是圣上偏宠。 “小盒子,倾城那丫头,是不是有些时日没进宫了?” 何公公自然知道离帝的意思,是想招倾城郡主进宫。 “圣上……”何公公一脸为难。 “怎么?那丫头出事了?”离帝眼底划过不悦,谁欺负那丫头不成? 何公公讷讷地道:“回圣上,太子殿下下的令,要郡主禁足一月,还跟太后娘娘要了教养嬷嬷,送到荣王府去了。” “什么?太子?” 离帝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太子有多疼那丫头,离帝是知道的,太子罚倾城,怎么可能? …… 东宫。 太子殿下自坠马昏迷之后,这十余日一直卧病在床。 离帝到寝殿,就见他儿子,病恹恹地躺在榻上。 何公公挥退了殿中的侍女公公,只余下若水侍立在旁。 离帝龙行虎步,到了榻前,一脚踹在榻上。 “臭小子,起来。” 榻上脸色蜡黄的离遇迟,双眼睁开,利索地爬了起来,下床活动着筋骨。 “父皇,你来做甚?” 离帝大马金刀的一座,没好气地问道:“朕听说,你罚了倾城?” 听说? 听谁说? 那还用说吗? 离遇迟冷飕飕的眼刀,刮过何公公。 何公公只觉脖子一凉,可怜兮兮地缩着,跟只鹌鹑似的躲在一旁。 “嗯。” 看离遇迟没型的两腿张开,倒坐在太师椅上,两只手还搭在椅背,把头放在手上,懒洋洋的模样,离帝没好气地又踹了椅子一脚。 “嗯什么嗯?你罚倾城作甚?多大的事?” “就罚了。” “罚什么罚?把你的禁足撤了,让朕开口,你这太子脸面可挂不住了。” 要不是为了维护这臭小子太子的体面,离帝何必跑这一趟。 “不撤。” 离帝不解地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 太子有多优秀,只有离帝和陆泽知晓。 这孩子,完美的继承了他的脸他的谋略和皇后的狡黠多智,又得陆泽亲自教导,每年都要上书海楼五楼,呆上数月,无论是身手,还是帝王心术,都青出于蓝。 离帝对自己的儿子很满意,不愧是他和夕语的孩子,来日将南离交到他手上,自己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离遇迟一向行事周全,今日,这臭小子竟然为了撤禁令这么小的事,跟他倔上了? “倾城那丫头,就那狗脾气,你这当哥哥的,跟她计较做什么?她从小就爱往外跑,你给她禁足一月,她哪里受得了?还有,你怎么还让教养嬷嬷过去了?她堂堂郡主,不需要那些东西。” 肆意地活着便是,他又不是护不住她。 “父皇,我不是离倾城的哥哥,她也不是我妹妹。” 离遇迟突然抬起头,认真地看着离帝,“您这般疼倾城,妹妹会不高兴的。” “什,什么?”离帝有些没反应过来。 第166章 来惹事的 天还黑着,季家就满府点上了灯笼,衬得恍若白昼。 今日是二月十八,是殿试的日子。 除会元季言安之外,余九十九名贡士,在十六那日,就入宫复试。 唯有复试前三十二名,加上会元,共三十三人,可以进殿试,受圣上策问,当廷奏对。 余六十七人,三甲的名次已定。 殿试应黎明前入宫,在保南殿中点名、散卷、赞拜完毕,等待圣上亲临,行完礼,才由圣上亲口出策题。 这也是最大限度地保证,南离科举取士没有营私舞弊。 因为,除了圣上,谁都不知道策题是什么。 也就是说,若是会试复试,成绩皆名列前茅的贡士,在殿试,却做出一张四五不通的答卷来,那猫腻就大了。 …… 李堇坚持将季言安送到了宫门前。 “言安。” 取过一根红线,李堇摘下季言安手上的玉指环,将它戴在他的脖子上。 “木叔告诉我,玉指环和金簪,这对信物,那位是知道的。今日一行,若无意外便罢了。若是有需要,你可用玉指环换些转机。” “放心,今日,陆相和邢尚书都在殿上。” 两位同门师兄,怎么也不至于让他这个小师弟被坑。 “你若是去正常殿试,我自然不担心,可你是吗?” 李堇嗔怒的脸让季言安心虚了下。 “你怎么知道?” 堇娘知道他想做什么不奇怪,可她怎么知道他今日就要惹事? “哼。” 若是好好去殿试,带她那封信作甚? 娘子太聪慧,季言安危机感更重了。 手扶着李堇的后腰,将人拉进怀中,季言安将下巴抵在李堇的肩头。 “安心回家,等着我。这一仗,你相公我一定要赢得漂漂亮亮的。” 今日若是得偿所愿,他季言安,在朝臣眼中,就不会只是个还未成长,需放在翰林院磨一磨的年轻人。 他要杀只老虎,给那群人看看。 …… “殿下,您怎么来了?” 太极殿。 朝臣们早早就聚集到此,意外迎来了他们的太子殿下。 “薛相这话说的,今日殿试,有百名士子将文才托于我南离朝堂,孤岂能不来?” 离遇迟是被侍卫抬进来的,若水和金多多合力,将他扶到一旁落座。 薛相紧张兮兮地看着太子,确认面色虽显蜡黄,身形稍显瘦弱,精神头倒是还好的样子。 舒了一口气。 “殿下,您可要多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 薛相絮絮叨叨地道:“若是让太后她老人家,知道您伤还未养好,就跑来这太极殿,得多担心?” 离遇迟目光低垂,谁也看不清他的神色,再抬头时,还是一如既往的温良。 “那薛相,可别让太后知道。” 薛相苦笑,老夫哪里敢做这个保证? 后宫可不归他薛相管。 薛相和太子叙话,其他朝臣都识相地侍立在旁,不敢吵嚷,也没有无趣到上前打扰两人。 一直到,太极殿门口,又进来了两人。 “陆相来了。” “邢尚书也来了。” 陆相和邢尚书两人,板着脸,互相不搭理对方,谁也不让对方一步,齐齐地迈脚进了太极殿。 然后,两人都目不斜视,一左一右,站到各自的位置。 殿上诸臣,对这见怪不怪。 这两人虽是师兄弟,但是入仕之后,政见不同,各自代表一个派系,哪天不别个苗头,他们都以为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拜见太子殿下。” 陆相和邢尚书见到太子在此,也很意外。 以往的殿试,这位太子爷也就八岁那年,好奇来围观了一次,后面几次殿试,都没见他来过。 此次,倒是难得。 不一会儿,荣王和二皇子也到了。 “荣王叔,今日莫不是,要为倾城榜下捉婿?” 撞上离遇迟似笑非笑的眼神,荣王心咯噔一下。 荣王并不是先帝的血脉。 他的父王老荣王和先帝才是兄弟,荣王和圣上是堂兄弟。 实际上,他本应该是荣郡王。 荣王的荣宠,有很大一部分,来自圣上和太子对女儿离倾城的另眼相看。 离倾城还很小的时候,一次偶然入宫,竞得圣上喜爱,破例被赐封了郡主。 离倾城十五岁及笄的时候,圣上看着她的脸愣了半晌,竟许诺,应她一件事。 当时还是荣王世子的他大喜,让离倾城跟圣上要了,不降爵。 圣上虽然不太愿意,但是不舍离倾城失望,还是答应了。 所以,老荣王过世后,本该是荣郡王的荣世子成了荣王。 那时候起,荣王就知道,荣王府的荣辱,系于离倾城一身。 别人不知道为什么,荣王却是知道的。 因为他,娶了一个好世子妃。 更因为他,果断的,让他的世子妃‘病故’了。 让荣王万万没想到的是,倾城竟然被太子罚了。 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被太子罚了。 这是,被太子厌弃了吗? 本来有圣上和太子,现任帝王和下任帝王的疼宠,他荣王府百年无忧。 可如果,太子不喜倾城了,那他这个隔壁堂叔,在太子眼里,又算什么? “太子殿下说笑了,倾城还小。” 离遇迟并不打算放过荣王。 “小吗?这不是订过亲又退过婚,当时怎么不觉得小?还是荣王叔认为,今科进士,配不得你荣王府的郡主?” 荣王哪里敢说配不上,谁知道那里面会出几个未来的相爷尚书大学士? “配得上,自然配得上。” “那孤回头帮荣王叔留意下,替倾城择个佳婿。” 若是往常,太子愿意亲自替倾城择婿,荣王自然是千好万好。 但今日,总觉得,不是好事。 太子殿下这一番连消带打,自然落入了其他大臣眼中。 陆相和邢尚书,对视一眼,又很快错开。 倒是二皇子,来回打量着两人,最后视线落在荣王的背上。 太子和荣王翻脸,对二皇子而言,可是好事。 若是能将荣王拉到他的船上来,那可是一大助力。 太极殿外,有公公过来宣旨,命重臣前往保南殿。 今科殿试,要开始了。 …… 离帝站在高高的龙椅上,目光在下方贡士间游移。 不过几息,就精准地投在季言安身上。 “季言安,抬头,让朕瞧瞧会元郎的风采。” 没想到圣上会叫他,季言安心跳得快了些。 深吸了口气,上前一步,抬头直视殿上的离帝。 “草民,季言安,拜见圣上。” 还未跪下,就听离帝叫起。 “草民什么草民,都是会元郎了,上了这保南殿,难道没有摘状元的决心?你该自称臣。” 离帝这话一出,不止其他三十二位贡士,连诸位大臣都面面相觑。 圣上这是不是,明晃晃的内定状元郎? 这也太,太偏心了? “臣,有此决心。” 出乎众人意料,季言安竟然大言不惭应下了,还真的自称臣,连半点推辞都没有。 这可真是,不把其他贡士放在眼里。 排名在季言安之后的几名贡士,一脸不善地盯着季言安的后脑。 保南殿左右两侧,数十重臣,瞪着季言安。 这小子,可真是,太狂妄了。 陆相勾唇,笑得一脸满意。 邢尚书负手,高抬下巴,颇为骄傲。 离帝瞧了瞧他的左膀右臂,又看了看底下的季言安,很是欣慰。 裴信收的徒弟,确实都是治国之才。 还是岳母大人眼光好,一个记名弟子都如此有才,为他南离培育了如此多的良才。 季言安并不在意朝臣和其他贡士的看法,他们怎么看待他重要吗? 不重要。 他老丈人怎么看他才重要。 本来还没把握的季言安,得离帝那一句问,心底已有十成十的底气了。 另一方面,季言安也松了口气。 他之前,一直不确定,他爹和圣上,究竟是不是君臣相得。 他只怕,他们君臣反目。 那自己登庙堂的夙愿就凉了。 他和堇娘的婚事也悬了。 好在,好在。 压在心口的一颗大石,瞬间落了下去。 “圣上策问诸贡士,请听策题。”何公公拉长了嗓子喊了一声,宣告殿试开始。 离帝看着殿下三十三位贡士,开口出题。 “今,西巽、东乾、北艮三国,各送公主一名,欲与我南离太子为妃。问:朕该许哪国公主为太子妃?” 四大国世代交好,五百年来并无战事。 四国在一定程度上达成了默契,比如,先灭了其他几个小国。 为了保持这份默契,更是经常通婚。 离帝这一道策题,令诸位大臣眼皮子跟抽筋似的,彼此疯狂打着眼色。 看来,圣上是打算为太子择太子妃了。 那可是太子妃啊,未来的国母。 他们都悄摸摸盯上这个位置多少年了,几次进言圣上,让储君纳妃,都被圣上以太子体弱为由打回了。 如今,难不成,要被异国公主摘了桃子不成? 这让他们怎么甘心? 其中,尤以世家出身的几名大臣,最为不满。 圣上一意孤行,娶了孤女出身的阮夕语为后,断了他们的外戚梦。 无奈,元后虽为孤女,但她养母是夏夫人,长兄还手握兵权。 还有当年圣上的一位宠臣相护,他们刚不过,只能认栽。 再后来,元后亡故,圣上无心后宫,再没纳过新人。 他们连奋斗一下的希望都破灭了。 如今盼啊盼,太子终于成人了。 又来个异国公主。 难不成,他们世家望族,又要与皇室联姻失败? 这样一代代下去,皇室和世家望族,哪里还有半点牵绊? 他们世家,如何长盛不衰? 不行,绝对不行。 圣上这题,只是随意出的? 还是真的,三国有意送公主来联姻? 大臣们将求解的目光,纷纷投向老神在在的薛陆双相。 无奈,薛相年事已高,视力不佳,大臣们的媚眼如同抛给了瞎子。 陆相倒是年轻,视力也好,但他双目专注地投在前方,他那个狂妄的六师弟季言安身上。 彼此信号不通,徒留一片哀叹。 二皇子眼里又起了波澜,若是,他能娶到一位公主,有此依靠,就能解了他母族不显的弱势。 有三位公主,他若是跟父皇求一个,父皇说不定会答应。 哪怕,那是太子挑不要的。 …… 一个时辰后,何公公鸣锣收卷。 薛相,陆相,邢尚书,还有两位翰林院大学士一同在小桌前落座。 当殿阅卷。 五人一目三行,阅卷速度极快,时不时在卷首用朱笔画下圈叉。 陆相极快的阅卷速度,在拿到手中这份卷子时,戛然而止。 他一遍又一遍,整整看了三遍,眼中异彩连连。 “陆相,是不是那个字识不得,竟看了这么久?为兄可以给你解解惑。” 邢尚书等了好一会儿了,桌上都没有卷子了,他这死对头还不传给他。 陆相嗤了一声,从鼻子里冒出一个冷哼,朱笔画了圈,传递给邢尚书。 然后,又变成薛相催邢尚书了。 再接着是两位大学士,他们不敢催薛相,只是百无聊赖地等着卷子。 离帝和大臣们自然也留意到了这一幕。 “看来,是有惊世文章了。” 离帝语毕,目光在季言安身上停留了几息。 他让小盒子去调阅了季言安的会试的答卷,季言安的水平,离帝心中早已有数。 不然,也不会说出,该取状元这话,他堂堂帝王,能打自己脸? 半个时辰后,五位大臣阅卷完毕。 何公公将八份五个圈的卷子,呈到离帝面前。 五位阅卷大臣再从四个圈的卷子里,合议出五份来,这便是,二甲后五名了。 其余二十份,便自动入三甲。 “季言安,陈旭阳,方定海,……” 何公公点了八个名字留下。 余下二十五人,黯然退出保南殿外。 他们只剩最后一丝希冀,名字能在最后五份卷子上,那便是二甲。 离帝将八份答卷一一看完,最后,放下了几份,拿起了几份。 “方定海。” “学生在。” 方才圣上不喜自称草民,但他又不能同季言安一样,狂妄自称臣,所以,他便自称学生。 他们,都是天子门生。 离帝勾了勾唇,看样子是个书呆子,实际,是个滑头的。 有意思。 离帝叫了几个人上前,针对卷中的论述发问,让他们当廷答对,这也是殿试又称廷对的由来。 离帝手中,就剩最后一份卷子,有几人眼中,光芒渐渐黯淡。 那张卷子,属于谁,还用说吗? “季言安。” “臣在。” 离帝玩味地看着下方那张年轻的脸。 明明长得不太像那只狐狸,但是,给他的感觉,却一模一样地难缠。 “你的卷子,在朕手中。你说,凭它,你可能戴上那状元郎的顶戴花翎。” 季言安挺直背脊,眼神坚定,底气十足。 “回圣上,臣能。” 第167章 质询荣王 “这八份满圈的答卷,你觉得,有何共同点?” 离帝点了点桌上的策题答卷,问下方的季言安。 “回圣上,八份应当所答皆是,三国公主,皆不可为太子妃。” 这题出的,就是挖坑。 问,该选哪国公主为太子妃? 可实际上,只要答了选哪个,不管理由多么天花乱坠,在陆相这关,都会被画叉。 季言安留意五位大臣判卷,陆相居首位。 他只往卷上扫一眼,便给了叉,卷子直接传到邢尚书手中。 陆相真正阅的,只有这八份。 “为何?”离帝追问。 季言安从容地吐出八个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五百年来,南离帝位更迭百来次,有十二位储君,是异国公主所生。 但这十二位储君,无一例外,没有任何人登上帝位。 “八人之中,有人提议太子迎娶世家望族之女,有人提议太子迎娶书香门第之女,更有人提议太子迎娶大臣王侯之女。” 离帝玩味地笑了笑,“可唯独季爱卿,你提议,不同他人。” 若是平常,太子迎娶何人,谁都不敢提议。 但这是策题。 所谓策论,解题之后,提出论点,之后,有理有据论证,最后,是要给出解决方案的。 你说这三国公主都不好,那谁好? 你必须给出答案。 陈旭阳提议娶世家之女,因他出身出家,代表的是世家望族的利益。 方定海提议娶书香门第之女,因他出身平民,天生和权贵不在一个针线。 而高官之家出身的,自然也建议娶大臣之女。 甚至,有个贡士,还走偏门,建议太子娶小户之女,无利益牵扯。 “言安提议,孤娶何人?”太子不免好奇地问道。 太子出声,引来了离帝意味深长的一瞥。 那日,太子突然提了妹妹,离帝被震懵了。 那个孩子,一直是他们父子之间的禁忌。 十五年来,两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不去提,不去触碰。 哪怕父子俩人不约而同地偏宠离倾城,但谁都没有把窗户纸戳破。 让离帝万万没想到的是,那日,太子竟然提了,很认真地提了。 离帝想问,却问不出口。 那一日,他是从东宫落荒而逃的。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这么狼狈过了。 回来之后,离帝越想越不甘心。 他甚至觉得,太子背叛了他们的默契。 太子走出来了,不怕提及了,不怕触碰了。 这臭小子,是不是,不惦记他妹妹了。 本来两父子一直都不敢触及的痛,他这当爹的还痛着,太子,竟然走出来了吗? 这几天,离帝心情很诡异。 他看不得太子心情好,就想折腾折腾他。 所以,今日,才会出太子娶妃的题。 离帝是在警告儿子,你这么逍遥,是你父皇我帮你挡着的。 惹我不高兴,我就不挡了。 对离帝幼稚又任性的报复手段,太子殿下,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转念一想,他知道妹妹还活着,知道妹妹来了京城,他还见过妹妹了。 而父皇,啥都不知道呢! 母后和妹妹,都不待见他。 这么一想,太子殿下看向离帝的目光里,半是可怜,半是优越。 没错,太子殿下觉得,在妹妹的眼里,他这个哥哥,胜过了离帝。 这种诡异的优越感,让太子殿下这几天心情都很好。 连带着,看季言安这个即将或者已经拱走妹妹的猪,也带了几分好脸色。 “太子愿意娶的,自然就是最合适的太子妃人选。” 管她是世家望族,还是公侯之女,又或者是温柔娴淑,出身清贵,什么都好,千好万好有何用? 太子愿意娶,才有用。 一句太子愿意,包含太多的东西。 未来太子妃的家世,人品,性格,容貌,身段,不管是哪样,只要太子愿意娶,必然是综合考量过,最合适的。 “哈哈哈,言安这话,孤喜欢。” 太子的笑声,离帝觉得有点碍耳。 “朕觉得,朕愿意也很重要。”太子愿意有啥用? 殿中诸臣,包括二皇子,都默契的不发一言,暗暗在心底翻白眼。 二十年了,太子愿意的,哪样您不愿意过? 太子说明日要继位,您都能宣布退位养老? 南离皇室,历任帝王,痴情的也有,但儿子奴的,唯您而已。 二十年来,离帝从未在太子身上,用过帝王手段。 他们就像,最普通的爷俩。 这一切,都归功于那位元后娘娘。 那位狡黠多谋的娘娘,一个退步,远离了深宫,看似避居云湖,实则,人是走了,却也住进了帝王的心头。 最后再用一死,将帝王的心门焊死。 留下爷俩互相取暖。 后位至今虚悬,看样子,会一直虚悬下去。 阮夕语的手段,可见一斑。 但凡脑子清楚的,谁敢小看元后。 大臣们,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言。 最后,离帝自己打破了沉默。 “薛相。” “老臣在。” “拟金榜。” 薛丞相应下,“敢问陛下,您钦点的榜眼和探花郎是哪位贡士?” 不是,薛相,您都不问状元郎是谁吗? 大臣们觉得牙酸。 离帝板起脸,不再做玩闹姿态。 “今科状元,季言安。” “今科榜眼,方定海。” “今科探花,陈旭阳。” 陈旭阳策题答的较方定海要好些,但他长得好,探花郎非他莫属。 其余五人,自然就是二甲头五名。 薛陆双相合议出名次,令两位大学士执笔,当殿书写金榜。 待两位大学士手持金榜,出了保南殿,离帝挥手示意今日到此为止。 “圣上,臣有个不情之请。” 季言安上前一步,下摆一撂,双膝落地,低头行了个大礼。 离帝眉头一跳。 “知道是不情之请,就莫请了。” 刚摘得状元郎的桂冠,你小子就要给我闹事是? “圣上,臣请陛下,容臣质询一位贵人。” 季言安见离帝把梯子拆了,自己厚着脸皮又给架上了。 “质询?你既知是贵人,就该知道,你没资格质询。” 别说今科三甲还未给封,就算赐封了,也最多是五品修撰,哪个贵人,不比他位高权重? 刚刚踏入仕途,这小子就要作死不成? 离帝不由得想起,以前他三天两头帮季无畏收拾烂摊子的往事,额角直抽抽。 太子懒洋洋地道:“父皇,儿臣记得,我南离的规矩,六元及第能得父皇您给开个荣恩。” 不错,季言安是六元及第。 太子殿下不提,众人都忽略了这一茬。 离帝板起脸来,“这么说,季爱卿要用这荣恩换这一次质询的机会?” 季言安还未出言,薛相就抢在前提醒道:“这份荣恩,可是能向圣上请封令堂的,再不然也可为令夫人求封,也可为令弟恩封入禁卫。” 堂堂会员郎的家世,早已摆在京中贵人们的家中,殿上多数大臣都知道,季言安有母亲在世,还有一个夫人,一个弟弟。 “多谢薛相指点。” 薛相抚须点头,以为季言安听进去了自己的指点,孺子可教。 没想到,下一瞬,季言安就打翻了薛相的认定。 “舍弟今供职于京都大营,往后如何,端看他自身努力。家母的荫封日后还有机会。” 待他官至三品,娘自然可以受封宜人。 至于堇娘,她根本无需什么封号,她出生即巅峰。 “哦?所以,你是铁了心,要换这质询的机会?”离帝似笑非笑。 “是,请圣上成全。” …… 太极殿。 离帝高居庙堂之巅,太子殿下在离帝左下侧落座。 诸臣分列两侧,一旁以二皇子为首,荣王次之,邢尚书再次之。 另一列以薛相为首,陆相次之。 “季言安。” 离帝不再戏谑地称爱卿,自入了太极殿,离帝便多了几分肃穆。 这是南离的庙堂,这里商议的是事关南离国运的大事,容不得玩戏。 “臣在。” “你要质询何人?” “臣要质询……” 季言安立于殿中,视线扫过诸位大臣,他视线所过之处,大臣们都有些目光闪烁。 状元爷当殿质询,此事必入史书。 今日不论是谁,哪怕是二皇子,被他质询都不会是好事。 季言安抬起手臂,指向二皇子身后的那人。 “荣王。” “哇哦……” 殿中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有感叹,也有松了口气,只除了一人。 这屎盆子竟然扣在了自己头上,荣王脸色难看,冷笑。 “状元爷要质询本王何事?本王可从未见过你。” 季言安没有回答,拱手弯腰低头,等着上方离帝的旨意。 “可。” 季言安面对荣王,正要开口质询,却被人打断。 “状元郎,你可要知道,你这荣恩只是换取质询荣王的机会。但,你若无理取闹,还是要因冲撞荣王被治罪。” 是邢尚书。 明是警告,实则提醒。 “臣知晓,多谢邢尚书。” 离帝看着这两师兄弟打机锋,没有搭理。 他对季言安的目的,很感兴趣。 在今日惹事,可不像好棋的样子。 上方,太子爷饶有兴趣地看着季言安。 他知道,这是二舅舅的孩子,是他的表弟。 同时,他也是母后挑中的女婿,他妹妹的意中人,拱走他家妹妹的猪。 他倒要看看,季言安有多少斤两,配不配得上妹妹,又护不护得住妹妹。 他,可看不上徒有才名的草包。 荣王一脸愠怒,他很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季言安,也同他无牵扯。 是谁? 季言安是谁的人? 谁要对付他? 靠近大殿门口的地方,七位进士集齐于此。 此时,他们竟有种期盼,期盼季言安质询失败,被圣上严惩,甚至,被摘了状元的桂冠。 那样,他们都有机会,更进一步。 陆相的视线落在季言安的身上,接着又看了看荣王,了然地笑了笑。 这位小师弟,是个妙人儿。 跟他,是一路人,要啃,就要啃口硬的。 总比,邢尚书那个傻大个好。 跟聪明人合作,才不累。 “臣季言安,拜见王爷。” 季言安躬身行礼,行事有礼有节,一点尾巴都不欲被人抓到。 “别跟我来这套,不是要质询本王吗?说。” 真的对他恭敬,哪里敢质询他? 假模假样。 荣王宽袖一甩,一脸不屑。 季言安不以为意,直奔主题。 “臣禀圣上、太子殿下,臣入京之后,于国子监求学一段时日。十余日前,荣王府的倾城郡主,闯入国子监,鞭伤了国子监副监正梁永之,当时,郡主称,是为之前梁副监正拒我一事报复于他。” 季言安此话一出,引来几声倒抽气。 季言安,竟然将矛头,指向倾城郡主,那可是圣上和太子殿下心尖尖护着的小郡主。 真是疯了。 之前还对季言安质询一事,有几分信心的大臣,都纷纷闭上了眼睛,摇头晃脑。 邢尚书急得跺脚。 就连陆相,也皱了皱眉头。 对这些明显不正常的反应,季言安恍若未觉。 “臣季言安质询荣王爷,为何您的郡主要鞭打梁永之副监正?为何郡主可以目无王法,鞭伤堂堂五品官员?为何郡主伤我梁先生还要嫁祸于我,称为我出气?” 荣王爷先是愣了愣,接着一脸嘲讽。 针对他可能还有赢面,在圣上面前针对倾城,你怕是要完。 为何打人? 当然是因为他家郡主有圣上护着,在京城横着走。 打就打了,谁能拿倾城怎么样? 京兆尹敢上荣王府抓人吗? 至于,声称是为了季言安? 荣王也搞不懂。 难不成,倾城又看上这小白脸了? 荣王没有回答,但是众人都从他表情中知晓了答案,暗暗将视线,落在上方的圣上身上。 “请荣王爷回应臣的质询。” 季言安不依不饶。 “小姑娘任性妄为罢了,荣王,明日你亲自去看看梁永之,领个太医过去。”离帝轻飘飘地道。 季言安瞳孔收缩。 他没想到,圣上会出言接茬,更没想到,圣上会直接揽过去,将之归之为任性两字。 这不在他预想之中。 不过,他也不是没有备用方案。 “倾城郡主能亲自上门致歉,梁先生定是会原谅小姑娘的任性妄为。” 离帝也没说倾城郡主邀上门致歉,没想到,季言安竟敢当面歪曲圣上的旨意。 离帝脸色也有些不好,他觉得季言安不知好歹。 “让堂堂郡主给梁永之道歉?他也配?” 第169章 见‘挚爱\’ 恍惚间。 离帝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季无畏天天给他找麻烦的日子。 真是,令人窝火。 在身边时,烦得让离帝恨不得给他踢到海角天涯去。 不在了,又时常惦念。 俗称,又爱又恨。 季言安并不知道离帝的惆怅,他低头忖度了好一会儿。 他并不知道离帝对离倾城的偏宠。 但是,他看得出来,离帝对离倾城的维护。 让荣王替离倾城去上门致歉,已经说明了很多东西了。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可惜,季言安,从未见过离倾城。 他并不知道她的长相。 若是他见过,大抵就能猜出为何了。 “圣上,离倾城身为郡主,将护卫她的将士性命当做儿戏,是为不仁。 趁微臣赴考,用舍弟威胁吾妻赴险,是为不义。 明知吾妻是举人夫人,有夫之妇,还当众逼她给不知情的二皇子献舞,陷二皇子于不义,是为不忠。 身为女儿,自己犯错,却要荣王替她去致歉,是为不孝。” 季言安似笑非笑地睨了荣王一眼,再把视线落到听到‘不知情’三字,点头表示很满意的二皇子身上。 最后,轻飘飘地路过太子,落在上方的离帝身上。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配不上皇室郡主的封号。” 赵尚书目瞪口呆。 他身后的几个武官,更是头皮发麻。 上朝的武官本就不多,今日是殿试,来的就更少了。 但现在,他们庆幸今日来了。 不来的话,怎么能知道,文官里即将又多出一个嘴皮子就能杀人的状元郎。 “娘希匹,这比陆相那笑面虎,下嘴还狠哩。” 一个五大三粗的大汉,挠挠头,跟赵郢嘀嘀咕咕。 无奈,底子在那里,他再小声,也声如洪钟。 左前方,陆相转头,笑眯眯地看了大汉一眼。 大汉背心发凉,挺胸收腹夹紧双股,对着陆相,讨好地笑,笑成了一朵菊花。 陆相从容的笑僵在脸上,迅速转身。 简直,令人不忍直视。 赵尚书看着前方的季言安,眼底满是忌惮。 南离的朝堂,又来了狠角色了。 都是混官场的,大臣们哪个会傻? 倾城郡主这些作为,放在她一个郡主身上,过了吗? 按礼法,过了。 可是,谁会跟堂堂郡主去计较礼法? 就算是他们自家的孩子,过分的,欺男霸女的多了去了。 说白了,民不举官不究罢了。 这就是特权。 不搞特权,他们在老家种地得了,辛辛苦苦科考当官干嘛?当兵卖命做什么? 人,就是如此。 于公,他们心系家国,有理想有抱负。 于私,他们也要特权,也要子孙后辈做人上人。 只要把握好度,不过分,不管是帝王还是百姓,都能容忍。 倾城郡主错就错在,她惹错了人。 有人,把她的作为,捅到了明面上,放到了百官面前,推到了离帝案上。 今日,是六元及第的状元爷,当殿质询,就必须,按国法处置。 离帝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 如果,季言安不是踩着倾城,他一定笑眯眯地坐在殿上,看他立威。 可是,他偏偏,要动倾城。 离帝,万分纠结。 这一刻,他甚至想,他是昏君就好了,不用讲理。 太子坐在他储君的宝座上,因为重伤未愈,他有了靠垫,软枕。 要不是这是太极殿,要尊重祖宗礼法,他肯定就躺倒了。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父皇的纠结。 父皇想护着倾城,可是倾城,毕竟只是个替代品,寄托离帝惦念的替代品而已。 若今日,换做是母后或者妹妹,离帝根本无需纠结,季言安早死透透的了。 可是,离倾城,说她重要,她本人实在不重要。 说她不重要,她那张脸又跟妹妹有几分相似,让相似的脸受委屈,离帝就会有种,他家小公主受委屈的错觉。 但是。 国家社稷,礼法国法,自然是凌驾离倾城之上的。 谁让父皇,是明君呢? “父皇,有错就罚,只是夺了封号,又没让她吃皮肉之苦,您心疼啥劲?” 两父子高坐殿上,太子小声说话,下方百官根本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更何况,下方也讨论得热火朝天。 “你之前可不是这样的。”离帝幽幽地瞪着太子。 太子脸上绽放出一个夺人心魄的笑来,那张和离帝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脸,俊宇非凡,仿若神明。 可惜,对方是离帝。 这张脸,铜镜里天天见,晃花不了离帝的眼。 离帝不由得想起,太子在东宫那句意有所指的话。 “妹妹会不高兴的。” 他的小公主若是活着,得知他偏宠另一个郡主,会不高兴吗? 离帝自主带入元后的性格,然后一头冷汗。 会的。 夕语外表柔弱,性情霸道得紧。 不然也不会,明知他纳柳妃只是当个摆设,还把柳妃丢出了宫。 女儿,要是性格像她母后,一定也是个小霸道。 离帝看着懒洋洋的儿子,再想想霸道的心上人。 一个慵懒又霸道的少女形象,在他脑中渐渐丰满了起来。 离帝摸了摸鼻子,他的小公主,可不会允许,有人代替她存在。 虽然,自己从未将倾城那丫头,当替代品。 他的夕语和堇儿,哪是别人能替代的,笑话。 对离倾城,离帝和太子,都是一种,看纪念品的心情。 因为他们挚爱的,已经永远失去。 所以,看到几分相似的脸,难免偏疼几分。 离帝若有所思地看着太子。 太子的心情很好。 从半个多月前开始,太子的心情就一直很好。 诡异的,不同寻常的好。 离帝的心,忍不住,悸动了一下。 殿下百官,自季言安提出,要褫夺郡主封号伊始,就各抒己见,吵闹不休。 离帝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们说什么,不重要。 重要的是,季言安要什么,而离帝,给不给他。 “薛相。” “老臣在。” “你觉得呢?” 薛相已经习惯了,替离帝出言了。 “老臣觉得,郡主确实有错。” “陆相,你呢?”离帝又问道。 陆相并不多言,这不是他的战场,“臣附议。” 邢尚书:“臣附议。” 赵尚书:“臣附议。” 其他人:…… 得嘞,四大金刚都表态了,他们啥意见,一点都不重要。 “太子,你来决定。” 离帝将决策权,交给太子。 他要,再确定一件事。 太子眸光一动,若有所感。 “郡主离倾城,跋扈无状,不堪为皇室郡主,褫夺其郡主封号……” 太子沉默了几息,毕竟是从小疼到大的堂妹,放她一马。 “改封为县主。” 若是不给离倾城封号,往后,她只是荣王的女儿,荣王府的大小姐。 王爷的女儿,不是生来的就是郡主的,郡主是封号,是皇家赐封的。 终是不忍自小疼宠的堂妹,落到那般不堪的境地,还是改封了离倾城为县主。 季言安并无异议。 此次质询,对离倾城,季言安的目的是警告。 别以为你是皇室,就能随意动堇娘和言平。 今日,我能褫夺你郡主封号,明日,我一样能褫夺你县主封号。 而对南离百官。 季言安也向他们亮出了自己的利爪。 这是立威。 别挡我的青云路,不然,鱼死网破。 …… “他说什么?” 离倾城指着刚刚离去的宣旨太监,一脸崩溃。 “紫衣,那死太监说什么?啊?褫夺封号?我不是郡主了?啊?” 侍女紫衣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外面,荣王刚刚回王府。 紫衣犹如看见救星。 “郡主,王爷回来了。” 荣王铁青着脸,看着自己的女儿,极力掩去一身的火气。 “还叫什么郡主,以后叫县主,不要犯了忌讳。” 离倾城悲愤欲绝,“我不要当县主,我是郡主,是郡主。” 她成了县主,该怎么出门见人? 此时,会不会平常来往的那些王孙公子小姐们,都在听她的笑话。 就在前几日,离倾城还想着,把离帝哄好了,没准出嫁前能挣来一个公主封号。 结果,公主没捞着,郡主也丢了。 现在她是县主了,跟宝月乡君那个恶心人的娘一样,都是县主。 “父王,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荣王气不打一处来,“你还问我?你好好的,跑去国子监打人做什么?招惹季言安做什么?” 国子监打人,离倾城听懂了。 可是,招惹季言安是什么意思? “父王,你的意思是,我被褫夺封号,是季言安做的?” “不然呢?好好的,你干嘛逼他夫人给二皇子献舞?现在人家高中状元了,你知道吗?你父王我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被他指着鼻子质询,本王什么脸都丢尽了。” 今日一过,他都要成上陵城茶余饭后的笑话了。 不止如此。 更可怕的是,六元及第的状元恩荣,用来质询他,这是要被史官载入史册的。 遗臭万年。 荣王越想越气,手松握几次,强忍下收拾这个蠢女儿的冲动。 今日,太子改封倾城为县主,证明,那对天家父子,对倾城,还是有情分了。 他不能急着把倾城当弃子。 “父王,您说季言安高中了?他高中状元了?” 离倾城脸上眼底都是喜色。 荣王说今日被褫夺封号是拜季言安所赐,离倾城一点都没听进去。 她满心想的都是,季言安又高中了,虽然早了三年,但还是同前世一样,六元及第。 所以,季言安肯定也会如前世一样,满心满眼只有她。 前世季言安不是一样娶了薛如意,可薛如意直到病故,还是处子。 这李堇,说不定也是如此。 离倾城风风火火地喊上教养嬷嬷,出府去。 至于禁足,只要她不出去抛头露面,偷偷来去,别人又不知道。 这嬷嬷是太后宫里出来的,太后一向疼她,她才不怕。 “走,去宫门。” 紫衣有点害怕,“郡、额,县、县主,去宫门被太子发现你没有乖乖禁足怎么办?” 离倾城摆了摆手,“本郡主不下车。” 话落,意识到自己不是郡主了,离倾城咬牙。 不就是郡主封号吗? 等她成为首辅夫人,郡主又如何?县主又如何? 太后都要对她客客气气的。 “县主,你要去宫门做什么?” 离倾城没回应紫衣。 她要做什么,她没法说。 离倾城是想到,前世薛如意到死都是处子,会不会,李堇也是。 今日殿试,李堇一定会来接季言安。 到了宫门口,果不其然,季家的马车,停在一旁。 “紫衣,你去,把李堇引出来。” 一刻钟后。 “县主,那位夫人,还是处子。” 教养嬷嬷的话,让离倾城两眼放光。 “当真?” “她眉间稚气未散,并无破瓜女子的风情,八成还是处子。县主若想确定,设法看下她的守宫砂最为稳妥。” “不必了。” 离倾城忍不住笑了起来,果然,季言安,注定只会挚爱她一个。 前世,她嫁给了任随风,季言安都始终如一地对她好。 最后,更是为了护着她,送了命。 她对自己,有足够的自信。 李堇,不过是下一个薛如意罢了。 …… “这位郡主,在搞什么鬼?” 般可不明白,那位郡主,派个侍女,过来找茬是什么意思? 青叶也一脸懵。 她正要跟那叫紫衣的侍女吵一架,那侍女就被叫回去了。 李堇看向不远处,荣王府的马车。 她知道,离倾城定然在里面。 对方刚才突然过来,闹着要她去给郡主请安,李堇刚走到荣王府的马车前,离倾城又说不必了。 这是做什么? “般可,刚才,那侍女,是说郡主还是县主?” 般可用剑柄敲了敲额头,“主子,好像是县主。” “那我就没听错。可是,不是郡主吗?怎么成县主了?” 李堇看着前方巍峨的宫门。 难不成,是言安做的? 李堇知道今日言安要找离倾城麻烦,但她不知道,季言安要如何做? “主子,是姑爷,姑爷出宫了。” 季言安刚出宫门,就左顾右盼,找李堇。 他知道,堇娘一定会在这里等他。 “言安,这里。” 看到李堇,季言安清淡的脸上,露出一抹笑,灼灼风华,晃花了离倾城的眼。 “季言安。” 季言安闻声望去,透过被撩开窗帘的马车的小窗,和里面的离倾城,打了照面。 笑僵在了脸上。 第170章 太子看上了有夫之妇 马车车厢里外,季言安和离倾城,隔着一个小窗口,四目相接。 离倾城双目放光,脸颊激动得涨红。 她微微侧着身子,将右脸侧向季言安。 前世,季言安最喜欢看这个角度的她,常常看着就发起呆来。 初次见面,她要给季言安留下美好的第一印象。 马车外,季言安先了愣了下,在看清车厢里人的侧脸后,脸色突变。 转过身,认真仔细地端详自家车辕上带着面纱,只露出双眼的堇娘,再转头审视着马车里的女子。 季言安之前的疑惑,皆豁然开朗。 嘲讽地一笑,收回落在离倾城脸上的注视,季言安头也不回地奔着他的堇娘而去。 “言安?” 季言安方才的失态,自然也落入李堇眼中。 他没解释,上了马车,将李堇带入车厢。 “回家。” …… “和我很像?” 李堇吃了一惊,“我在西山也见过她,没觉得像啊?” “旁观者清。倒不是长相真的多像,就是某个角度,很像你。” “所以,你的意思是,圣上对她的回护,可能是因为,离倾城长得像我母后?” 季言安所料不错的话,应该不是。 “她应该不像岳母大人,她像你。” 可自己就是像元后啊! 李堇绕了几个弯,才明白。 她像元后,但她是元后和离帝的女儿,五官上还是带点离帝的影子的。 而离倾城的父王荣王,也是离帝的堂兄,荣王和离帝是有几分相似的。 离倾城五官上,带点元后的影子,又带点荣王的。 所以,离倾城并不像元后,更多的是,像她? “那位,是把离倾城,当做我的替身?” 李堇有些不是滋味。 季言安回想今日太极殿,离帝的所作所为,否定了李堇的结论。 “不是替身,若是替身,今日倒霉的就是我了。应该是因为长得几分像女儿,所以,偏疼了几分。” 这么一说,李堇的心里才好受了点。 …… “砰——” 一声巨响自后院传来。 “我让人在收拾那座被炸掉的小院子。”李堇解释道。 那小院子,就是原先石小满住的那一间。 季言安目光闪动,“我总觉得不太对,带走石小满就是了,他们为何要炸掉那个院子?炸完了,又没有达到什么目的,反而曝出对方有军用火药,意欲为何?” “我也想不通,但总觉得不安,所以还是吩咐钱管家找人过来收拾。收拾出来看一看,不然总觉得不对劲。” 李堇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一步棋,图什么? “不好了,大爷,夫人,兵部来人了。”钱管家面色有些惊慌。 季府被团团围住,兵部校尉刘广名气势汹汹地,进了季家门。 一身护甲的刘广名,走动间护甲撞击出声响,平添了几分气势。 “兵部接到京兆尹呈报,半月前,你们季家后院,有军用火药爆炸。本官奉兵部侍郎林大人之命,前来搜查。” 话毕,不带季言安和李堇出言,就示意侍卫冲进后院搜查。 李堇微不可查地摇摇头,示意云卫不要正面对上。 两人被看守在正厅,刘广名既不让他们离去,他们说什么刘广名都爱答不理。 一个时辰后,刘广名带来的侍卫,将在小院清理的杂役,押送了过来。 “季言安,为何命人破坏现场?说,你们火药从何而来?盗用军用火药,可是要满门抄斩的。” 这人,来者不善,竟然直接就给他们扣大帽子。 “刘校尉,京兆尹移交的卷宗里,难道没记录,这炸药是黑衣人投放的,我们季家是受害者。” 季言安深深地凝视咄咄逼人的刘广名。 “是不是受害者,我们兵部自然会查。本校尉怎么知道,是不是你们贼喊抓贼?” 刘广名满脸横肉,一身倨傲。 “那刘校尉就去查,拘押我家杂役作甚?” 季言安话语里没有半分忍让,甚至可以说,是一点也不客气。 刘广名很不爽,他堂堂校尉,带着一百兵士而来,本来就是抱着倚势欺人的目的。 结果,这季言安不但不服软,还敢跟他硬刚。 莫不是,要见点血,才知道,在他刘广名面前,该怎么说话? 接到刘广名的眼色,一人狞笑着抽出腰间的佩刀,直奔一名被押着的杂役身上刺去。 “锵——” 刀兵相接的声音响起,佩刀被击飞,落在地上。 “谁?” 几名士兵如临大敌,他们都没发现,是谁出手的。 “刘校尉,你的人,刚才是想,杀人灭口?”季言安眼里满是阴骜。 “放屁,明明是这杂役反抗,我的人教训教训他。”刘广名一口否认。 “刚才袭击我兵部士兵的,是你家护卫,把人给我交出来。” “什么袭击?什么护卫?刘校尉,刚才不是你的兵,没握住刀,落在地上吗?” 季言安反将一军。 李堇观察着刘广名,这人,是典型的不带脑子的莽夫。 自带兵进来,一路咋咋乎乎,毫不在意落人口实,行事乖张,也没打算跟他们讲理。 这种人,很适合当刀。 那人,倒是换了路数了。 知道直接动用武力,使点小计谋,对付不了言安,现在,开始走强权压人的路子了。 “来人,把这个主谋季言安,跟那些企图破坏爆炸现场的杂役,都给我带回兵部大牢。” 嘴皮子扯不过这书生,刘广名也没打算再墨迹,反正,他就是来走一趟,就把人提走完事。 “刘校尉,你要抓我,还要带走我府上雇佣的衙役?你可有兵部的搜捕文书?” 季言安已经意识到了,跟这莽夫讲理是讲不通的。 他现在,只要拖下时间,等般乐回来。 “文书?没有那东西。你有本事,去兵部要去。” “既然没有,那今日,季某就不能跟刘校尉走了,我家的杂役,你也带不走。” 刘广名嚣张地狂笑,“我说季言安,你怕不是读书把脑子读坏了,你走不走,是你能决定的?来人,把这小白脸给我带回去。” 刘广名视线落在季言安身侧的李堇身上。 可惜了,兵部不能关押女眷,不然…… 不过,没事,等季言安死在兵部大牢,这娇滴滴的小娘子,独守这大宅子,不正好缺他这么个新男主人嘛! 刘广名不怀好意的双目,色眯眯地在李堇身上流连。 季言安眼底怒火闪动,嘴角扯起,露出一抹瘆人的笑来。 李堇双目幽暗,不怒自威。 刘广名的视线和李堇对上,竟有些怕。 反应过来,自己不该有这种怂的情绪,刘广名上前一步,蒲扇大的巴掌挥起。 竟是要掌括李堇。 眼前一花,有人一脚踢在他的胸口。 巨大的力道,让刘广名蹭蹭蹭直往后退了十数步,才止住身形。 五脏六腑仿佛移了位,一口血雾,喷了出来。 “刘校尉,您没事?” 两人连忙上前,一左一右,扶起了刘广名。 刘广名缓了好一会儿,眼前的黑才褪去。 抬眼一看,那季家的小娘子身旁,站着一个负剑的女子。 女子身形高挑,英姿飒爽。 此时瞪着他,柳眉倒竖,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 “你,你们,竟然敢袭击兵部校尉,你们该死。来人……” 一句杀了他们,就要脱口而出,刘广名突然想起,林大人的交代。 不能伤他性命。 “把那小白脸的手脚给我卸了,那两个臭娘们给我扣起来,敢伤你刘爷,欠收拾的娘们。” 刘广名骂骂咧咧,抽出腰间的佩刀,唤着属下的兵士上前。 季言安笑得越发瘆人,双拳青筋暴起,缓缓开口。 “不用留活口。” 本想让他们活着,不把事情闹大,后续才会好处理。 既然这玩意儿嫌命太长,敢亵渎他的堇娘,那就下地狱去。 “言安。” 李堇拉住季言安的手,季言安立马收住力道,将紧握的手松开。 “无事,不就是闹大一点而已,那就闹大一点。” 门外,围着季府的兵卫,听到里面打起来了,正要闯进去支援,远处,急促整齐的马蹄声响起。 “禁卫?” “是东宫禁卫?” “禁卫出动,这是要抓什么人?” 般乐和自告奋勇非要跟来的若雪,位于禁卫之首。 “里面,好像打起来了,殿下不会被伤着?” 若雪还未见过殿下,这次殿下有麻烦,主子又还在宫中,她立马主动跟来了。 在京城,殿下还被人伤了,那简直不可忍。 “拿下。” 若雪命禁卫拿下外面的兵士,又急吼吼地冲入季府。 兵部所属的那支兵卫,是再普通不过的兵丁。 这些普通兵丁,对平民百姓来说威慑力足够。 对上云卫,完全不堪一击。 不过一刻钟,就躺倒了一地。 若雪一进门,就看到满地哀嚎。 殿下身边的云卫,战斗力不差嘛,跟自己一样靠谱。 “殿下,这些没眼力见的大头兵,要怎么处置?” 李堇打量着若雪,身形娇小,却一身痞气。 军营混过的,就是不一样。 “这群人,你帮我看着,让兵部过来赎人。价码开高一点,正好请禁卫军们喝茶。这刘广名,先留着。” 若雪恭恭敬敬地应下。 主子早有交代,殿下有吩咐,务必要尽心。 谁敢在殿下面前不给力,影响了主子在殿下心中的哥哥力,是要被发配到边军去喝西北风的。 若雪的性格,跟她的名字,完全不搭嘎,是个闯祸头子。 半年前,刚闯祸,被主子扔到西北军,近日才回来。 这表现的机会,可得抓住了。 怒刷殿下的好感,下次再闯祸,还能央求殿下跟主子求求情。 她才不要再去西北吃土。 京城不香吗? 李堇看着这混乱的场面,一阵头疼。 “言安,现在怎么做?” 季言安怒气褪去,恢复一身清淡从容。 “再等等。” …… “圣上。” 打发走了来报信的小太监,何公公回到离帝身旁,欲言又止。 离帝下了一子,没好气地道:“有事就说,还得朕求着你说?” 何公公对着和离帝正对弈的太子殿下,讨好地笑笑。 “东宫出动了百名禁卫,直奔状元爷的府上。” 话音刚落,太子脸色大变。 妹妹调动了禁卫,出事了? “父皇,儿臣先行告退。” 不待离帝出声,太子就消失在门外。 离帝脸上的笑止住,将手中的黑子扔回棋篓。 “仔细说说。” 太子不对劲。 父子二十年,离帝从未见太子如此失态。 唯一一次还是幼时,夕语和堇儿故去,他失态地嚎哭。 十五年了,太子一向都是懒散从容的。 “状元爷刚回到府上不久,兵部一个校尉,领了一百兵卫,包围了季府。” “什么理由?” “说是季家私藏军用火药。” “季言安一个文人,他藏火药炸鱼吗?”离帝似笑非笑。 何公公没有说话,他知道离帝不需要他回答。 “太子的禁卫怎么回事?季言安和太子混一起去了?” 太子人在他这里,东宫禁卫怎么会无声无息地出动? 离帝起初想,难不成太子招揽了季言安? 转念一想又不对。 太子的性子,可不是什么单纯良善的傻子。 他再看中季言安,也不可能给他调动东宫禁卫的权利。 …… “崔扈。” “老奴在。” 长长的甲套,刮在光滑的杯子上,殿中,一阵阵让人牙酸的剐蹭声。 “人,不用留了。还有,将消息放出去。” 叫崔扈的老太监,出了大殿。 殿中,那只带着甲套的手,微微曲起,抻了抻下裙摆。 然后,慢慢地端起一杯茶,送入口中。 不听话的小崽子,就该从高台上下来,滚落到尘埃里,卑贱到泥里,才会知道,什么叫恭顺。 …… 二月的上陵城,因为春闱,本就聚集了万名举人。 这是三年里,京城最热闹的时候。 先是倾城郡主伤了国子监副监正,再是会试,接着又是殿试。 热闹是一桩接着一桩。 今日是殿试的日子,今天的热闹本应该是金榜公布。 好多家里有适龄女子的高官名门,都摩拳擦掌,等着榜下捉婿。 皇榜还未张贴出来,就听闻,兵部出动,围了一户人家。 这是又有人要倒霉? 若说兵部出动围捕,京城民众们还能吃吃瓜,那接着,东宫禁卫的出动,则让京城的地,震了三震。 有一家姓季的人家,被兵部围了。 东宫禁卫出动,把兵部的人马剿了。 好家伙,皇榜张贴出来了。 今科状元郎,六元及第,季言安。 季言安是谁? 就是那户被兵部围捕的季家。 傍晚。 有一个消息,传遍了京城大街小巷。 “你们知道东宫禁卫为何出动吗?因为太子殿下,看上了状元郎季言安的夫人。” 第171章 代夫应诉 季言安身穿状元吉服,头戴顶戴花翎。 还没来得及游街,就先进了大理寺。 “你带我去可好?” 季言安被带入大理寺,太子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可他没想到,妹妹也要去。 太子的车驾前,站着一身绯色袄裙的女子。 即使她戴着白色的面纱,身子裹在身披同色的狐狸毛披风里,太子还是一眼就认出,眼前和母后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少女。 “堇儿,大理寺那种地方,血腥气重,又阴冷。你一个姑娘家去那里不好。” 李堇闻言,皱了皱眉头。 “我不怕。” 太子轻声哄道:“我知道堇儿不怕,堇儿最勇敢。堇儿先回家,你放心,为兄会把言安全须全尾的送回家。” 李堇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了太子好几眼。 他这说话口气,怎么跟哄五岁的小儿似的? “我不放心。你带我去,我就跟在你身边。难不成你我手下,这么多护卫,还能让别人伤了我?” 自称为兄,又亲昵地叫妹妹堇儿,没有被驳回,太子眼底都是喜意。 妹妹,并不排斥他。 “为兄自然不会让任何人伤堇儿,只是,大理寺那边,囚徒凶恶,大堂血腥,你毕竟是姑娘家。” 娇娇软软的妹妹,怎么能去那种脏地方? 李堇投向太子的眼神,越发的诡异。 在这位太子殿下的眼中,自己,跟小白花也没区别了? “太子殿下,我本就出身乡野,不是娇养的千金小姐。不瞒你说,公堂我都上过两次了。” 出身乡野,不是千金小姐,公堂上两次。 李堇陈述事实的一句话,却刺伤了太子的心。 太子低下头,心疼得无以复加。 明明她该出身皇室,生来就一呼万应。 还有,公堂,妹妹竟然上过公堂。 太子不是不懂民情,哪怕寻常百姓,也对公堂畏之如虎,是什么样的情况,让妹妹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出现在公堂之上? 该死。 李堇自出现在太子面前,便是仆役成群,穿着贵重。 太子便以为,妹妹便是这般长大的。 虽然太子知道,二舅舅隐居乡野,可是有云卫护着,二舅舅家财万万贯都不止。 他从没想过,妹妹会吃苦。 可是,妹妹一句出身乡野,一句上过公堂,还有那一脸不以为然的态度,都刺伤了太子的心。 他得去查查,妹妹到底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隐下复杂的心情,太子示意李堇上他的马车。 “堇儿,你别叫我太子殿下,你唤我兄长可好?” 那张漂亮的仿佛雕刻一般的脸凑近,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挑,一脸希翼地看着李堇。 像只,待投食的边牧。 李堇目光闪了闪。 “你的倾城妹妹,也唤你兄长么?” 太子的脸僵住,小心翼翼地偷看着李堇的脸色。 他就知道,偏宠离倾城,妹妹会不高兴的。 李堇怼完太子,狡黠地笑了笑。 她不喜欢那种替身的戏码,不管是被替代的原主,还是被当成替代品的离倾城,谁都不会乐意的。 李堇在现代没有亲人。 她自小跟着外婆长大,十二岁,外婆过世,从那以后,就是季言安的魂体陪着她长大。 若是没有季言安教导她,护着她,李堇也不知道,自己会长成啥样? 虽然亲人不多,但是代入想一想,她失去了外婆,也不会去找个很像的老太太亲近。 原主,她也不愿意被自己替代? 就算,自己顶着的是原主的皮囊。 李堇到来时,原主已经死去,她对用这具身体,心安理得。 原主和季言安对彼此都无意,她和季言安在一起,也心安理得。 但是,对于享用原主嫡公主的身份,得到本该属于她的金钱,属下,兄长和父皇,李堇,是不安的。 出于自保,她必须得到这些,她没有风光霁月到,皇权放在她手边她都不要。 但是,她不能对这些,心安理得。 自己承惠了原主,很多很多。 此时的李堇,只以为她是单纯的穿越到同名同姓的原主身上。 一直到后来,梦回前世,她才知道,她现在拥有的这些,本来就属于她。 她,就是她。 …… 女子从季家的马车下来,上了太子的车驾。 这一幕,落在了一个留着山羊胡,一脸正气的老者眼中。 今日,是同僚请他来此吃茶,没想到,竟正好看到这一幕。 老者想到,昨日听到的传言,本来他只当那是谣传。 没想到,今日,竟让他目睹了。 堂堂太子,竟然如此不避讳的和有夫之妇同处车厢,简直是荒唐。 …… 大理寺。 平民案件,官民纠纷,是在京兆尹审案。 而官员犯案,三司的案子或者有伤国本的重案,则会让大理寺主理。 此案交由大理寺,不是因为季言安高中状元,毕竟他还未赐封。 之所以交由大理寺主理,是因为此案和军用火药有关,当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兵部兵卫和东宫禁卫军的出动。 大理寺的主理官员,是大理寺卿郭书放。 今日堂上的协理官员是兵部侍郎林复生。 郭大人和林侍郎刚刚落座,宣了季言安上堂,就听外面来报,太子殿下驾到。 “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千秋。” 太子挥手叫起了二人,带着李堇,在一侧落座。 “起来。郭书放,让你的人搬把椅子过来。” 带着面纱的女子,在太子的身侧落座。 郭大人有些奇怪,那椅子,和太子并排,实在放肆,太子倒也不在意的样子。 “都愣着干嘛?不是审案?快点审。” 这破地方,堇儿能少待一会是一会儿。 季言安和李堇目光交汇,轻轻地颔首,他明白了李堇为何而来。 “季言安,对于兵部控诉你私藏军用火药一事,你怎么说?” 季言安反问道:“郭大人,不知兵部可有证据,证明季某私藏火药?” 他还未赐封,并无自称下官。 一旁,林侍郎将一份卷宗举起。 “这是京兆尹转呈过来的卷宗,上面详细记录了,初六那日,王捕头到达你季家,在正厅时,听到后院爆炸声响,赶去查看,整座小院都被军用火药炸毁。白纸黑字,人证物证俱全,季言安,你还要狡辩不成?” “这自然是事实。但是,这里面,可没说,是火药是我季家的。” 林侍郎冷笑,“不是你季家的,怎么会在你季家爆炸?它怎么不在我林家爆炸?” “林侍郎这话好笑得紧,我季家藏炸药,炸自家院子玩?这话说出去,五岁稚童都要发笑。这话竟然还是出自堂堂兵部侍郎的口中,简直贻笑大方。” 女子平缓的嗓音,却带着浓浓的嘲讽。 季言安看了李堇一眼,眼神温柔而纵容。 他知道,堇娘为何今日要来? 他高中之后,半只脚入仕,往后,要和堂上的两位同朝为官。 今日,他们在堂上审问,他在堂下受审。 不管结果如何,往后,同朝为官,他都低二人一头。 再者,他若是诡辩,传出去,也影响他的官声。 所以,堇娘,才会来。 她是,为了他的一身羽毛。 季言安收回视线,低下头,眼眶有些酸涩。 他何德何能,一路皆得佳人如此维护? 哪怕是娘,明知道他一路艰险,为了查清爹的死因,还是将他推了出来。 唯独堇娘,一路伴他同行。 明明是娇气的小娘子,却总妄想当他的保护伞。 偏偏,她还总能做到。 季言安扯出一抹笑,涩涩的。 接着,笑僵住了。 他什么时候,才能反过来护着她? 唉…… 夫纲不振。 “这位小姐,公堂之上,不容你胡言乱语。” 毕竟是太子带过来的人,林侍郎不敢呵斥。 “那可真是遗憾,我夫君今日嗓子不适,不能多言,以免影响他明日进宫受封。太子殿下,体恤臣子,特地将本夫人带过来,代我夫君应诉。林侍郎不想听本夫人说话,这堂也就没法审了。” 太子一脸懵逼地看着李堇。 为兄说过这话? 李堇笑盈盈地侧过头,睨了太子一眼。 太子一激灵,连忙点头。 “就是这样。” 堇儿说啥是啥。 林侍郎听着李堇,睁着眼睛说瞎话。 刚刚季言安还好好的说话呢,什么嗓子不适? “来人,给我夫君搬把椅子过来。” 李堇转头对季言安眨眨眼,“夫君且在一旁休息,我替你应诉。” 郭大人见那边竟真的跑去搬椅子给季言安,想阻止,又看季言安坐上去了,想想便罢了。 林侍郎却不打算放过季言安。 “大理寺审案,案犯怎么能坐着?嗓子不好,难不成腿脚也不好?” 季言安没搭理林侍郎,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 接下来,是堇娘的主场。 “林侍郎莫不是在说笑?我夫君只是过来配合调查火药一案,怎么就成了案犯?难不成这案子都不需要审了,林侍郎自己就拍板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主审的大理寺卿呢?” 郭大人在办案上,一向认真。 案子没有审问清楚,他不会轻易给任何人定罪。 “季言安自然不是案犯,林侍郎,请慎言。” “既不是案犯,那我夫君身为今科状元,来协助审案,配合大理寺的调查,敢问林侍郎,他怎么就坐不得?” 李堇不屑地看了林侍郎一眼,虽然蒙着脸,只露出两只眼睛和光洁的额头。 但是那翻着白眼睨他的小模样,嘲讽简直扑面而来。 林侍郎忍了又忍,还是气得直喘气。 但也没在季言安就坐一事上,再出言刁难。 等等,夫君? “你是季言安的夫人?” “林侍郎这话问的,不是我夫君的夫人,我能替他开口?” 林侍郎自然不是那个意思。 他是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昨日坊间流传的,太子和季言安的夫人有染一事。 看两人并排而坐,毫不避讳的模样,难不成,这是真的? 但若是太子当真看上这季夫人,季言安倒霉丢官丢命,太子不该是喜闻乐见吗? 郭大人不满地扫了林侍郎一眼,问案就问案,扯些别的做什么? 郭大人浸淫观察多年,掌了十年的大理寺,深得离帝的信任。 昨日季言安质询荣王,他也在殿上。 对于今日,季夫人代夫应诉的原由,他一转念,就想明白了。 这样也好。 不然的话,今日高高在上审问季言安,日后,季言安不得势也就罢了。 若是得势,怕是不会放过自己。 思及昨日季言安的所作所为,很大可能是后者。 “林侍郎,莫扯别的,认真问案。” 林侍郎被郭大人训得一阵心梗。 因为摸不清太子对季言安是什么心思,林侍郎也不再多想,将注意力放回到火药一事上。 “季夫人,那你说说,在你家后院爆炸的军用火药,从何而来?” “是掳走石小满的黑衣人放置引爆的。” “你有何证据,证明是黑衣人带来的火药,而不是你季家原有的?”林侍郎步步紧逼。 李堇却不肯被他牵着鼻子走。 “今日,又不是我要告黑衣人私藏火药,我需要什么证据?是林侍郎你怀疑我季家私藏,难道不是,你该出示证据?” “你……”林侍郎气绝。 这小娘子牙酸嘴利,当真气死人不偿命。 “那黑衣人是何人?”郭大人问道。 “我不知道。” 黑衣人这条线,般百他们只摸索出万梅山庄来。 万梅山庄如今是她的,李堇怎么可能搬石头砸自己脚? “你东也不知,西也不知,我看你就是不配合本官审案。” 林侍郎见折腾半天,案子还是不往他要的方向推进,有些恼怒。 “我这个无辜的受害人不知道,不是很正常吗?” 李堇调整了一下坐姿,本来是规规矩矩平放的双腿,现在双腿交叠,侧坐着。 “林侍郎,是你手下的校尉,没有任何证据,就带兵围我季家,还意图抓我夫君和我家杂役。林侍郎若是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火药一事,和我季家有关。似乎,该给交代的,是你。” 好一张利嘴。 林侍郎拍案而起。 “季夫人,季言安哪怕受赐封,论品级,也不过五品修撰。你身为他的夫人,连诰命都无。无品无级的你,有什么资格,称本官为‘你’?简直目无尊卑上下。” 目无尊卑上下的,是你。 太子收回看呆了妹妹的双眼,冷冷地直视林侍郎,一字一句地道:“孤特许她,她便代表孤,林复生,你待如何?” 第173章 被逼入宫 太极殿。 今日的朝会,气氛格外沉重。 连平时不上朝的睿王和大皇子,今日都在。 无他。 昨日,林侍郎那封血书,激起了千层浪。 大臣们一上朝,就为此事,纷纷出言,几个不同派系的大臣都快吵出真火了。 末了,睿王出了列。 “圣上,臣弟觉得,应当让郭大人彻查诏狱。” 二十五六的睿王,有着远超同龄人的镇定,“是什么人,竟然能在诏狱杀了林复生?又是什么人,将他那封不知所谓的血书,传得人尽皆知。” 林侍郎是被人用碎碗片,割了喉。 睿王替刚才的一众请奏做了归纳,睿王这话,正好合了离帝的心意。 离帝正要拍板,下方,大皇子出声了。 “皇叔,依本宫看来,这也未必是有心人传出的。” 大皇子坐在轮椅上,他今年二十五,和睿王同龄。 但从面相看,却显得大上五六岁的模样。 “太子和那位状元郎的夫人,同进同出,异常亲昵,这事,连侄儿这种长居家中的人,都有所耳闻。” 大皇子亲自跳出来将矛头指向太子,这让一众朝臣,打起了眉眼官司。 “没有的事,大皇兄莫听这些谣言。” 上方,太子懒洋洋轻飘飘的四个字,将大皇子这段话,打了回去。 毕竟只是传言,只要没有现场所见,抓奸成双,太子不承认,大皇子还能跟太子吵不成? 就在这时。 文官队列,一个年约五旬,须发皆白的御史出了列。 “敢问太子殿下,可有和季夫人言行过密?” 太子否认得干干净净,“并无。” “可是,臣亲眼所见,东大街泰安酒楼附近,您让季夫人上了您的马车。” 有人证,就不一样了。 大皇子可不是没准备的。 “是孤疏忽了,当时车厢孤的婢女若水,季夫人的婢女都在场,孤以为,这不算孤男寡女?” 太子扫了于御史一眼,倒没想到,竟这么巧有人亲眼瞧见,堇儿上了他的马车。 还正好是个御史。 “这车厢狭小封闭,季夫人又是他人之妇……”于御史就是觉得不妥。 他话没说话,太子就打断他,“孤以为我东宫的马车,比一间屋子大小也不遑多让,原来在于御史眼中,这还是狭小之地。 不过,这却是孤疏忽了。等下了朝,孤就让人送份厚礼,去给季修撰和季夫人赔礼。” 于御史忖度片刻,觉得确实,青天白日的,虽同上一车,但婢女都在,虽说过了些,还也不能硬说他们有染。 再说,太子认错态度又良好,一身坦荡,季言安那边也不发一语。 对比得于御史和大皇子,跟个少见多怪的长舌妇似的。 “是臣多思了。”于御史败退。 他也不希望,太子当真失节。 大皇子没想到,太子三言两语就把一向能言善道的于御史击退了。 他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腿,眼底闪过隐藏极深的恨意。 他还有后手,这只是开胃菜,在朝臣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罢了。 等这种子开花结出毒果子,太子,还能这般淡然地坐在他头上吗? …… 季府。 李堇和季言安,并没有把谣言放在心上。 毕竟,她的身世,就是最大反击的底牌。 但是看太子好像老神在在,稳坐钓鱼台的样子,季言安知道他有算计。 虽然如此,但两人都明白,李堇的身世,应该藏不了太久了。 “堇娘,我怕,我们赶不及先完婚了。” 如今娘迟迟未到,堇娘的嫁妆都未置办,身世眼看就要瞒不住了。 “我们可以一切从简,我不介意。”李堇笑嘻嘻的,提及自己的婚事,也不羞怯。 季言安在堇娘白嫩的脸颊上轻轻地捏了捏。 “我介意。” 他的堇娘,值得八抬大轿,十里红妆。 他之前,怕出意外,怕失去堇娘,所以想着赶快高中完婚。 如今,见过离帝,季言安改主意了。 他看得出,离帝和爹,是有情分的,所以离帝对他,多了几分纵容。 既然爹和离帝,从前并未交恶。 那他身为元后的娘家侄儿,又有元后亲自定下的亲事,他和堇娘,名正言顺。 既如此,他就不能不顾堇娘。 她堂堂嫡公主,南离最尊贵的小娘子,若是草草嫁给自己,往后,她恢复身份,该如何自处? 季言安把自己说服了。 他不能,太自私。 再说了,季言安也是有自信的。 堇娘心里有他,满心满眼都是他,堇娘的偏爱,给了季言安足够的自信。 思及此,季言安勾了勾唇,轻轻将李堇拥至怀中,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磨蹭着柔软的发丝。 “堇娘。” “嗯?” “我很开心。” 很开心,爹和老丈人,并无仇怨。 刚过午,门房迎来了一位公公。 来人年纪不大,眼底的傲气却不少。 “遵太后娘娘懿旨,宣季修撰之妻李氏,三月初三入宫,参加游园春会。” 公公一走,李堇才进了正厅。 “怎么把我支开了?” 她不在,这旨意还是宣给她的。 “堇娘如今身上并无诰命,没必要和这宫里的小太监打照面。” 李堇转了一圈才明白,独属于自己的季言安的温柔。 她无诰命,就得下跪接旨,不像季言安,只需躬身行个礼。 “太后怎么会邀我进宫?” “我们初来乍到,对京城并不熟悉。太后宣旨,消息定然会传到东宫。太子应该会派人过来。” 不出季言安所料,半个时辰后,金多多就到了。 “外面传成那样,太子还敢让你登我家的门?” 李堇瞪大眼睛,看着才十二岁的金多多。 金多多不像季言平那样壮实,他骨架小,长得也嫩,就真真是一团孩子气。 “我家殿下说,正好给有心人添把火,烧得旺点,一盆水浇下去,这烟才大。” 金多多说话的时候,脸颊上的肉,一抖一抖的,还挺喜人的。 明明看着不胖,怎么脸上都是肉? 李堇拿指尖戳了戳,手感还挺好的。 金多多瞪大眼睛,僵住了。 季言安眯起眼睛,视线落在李堇那根手指上,强压下,那帕子给她擦洗的冲动。 金多多鼓了鼓脸颊,眨巴眨巴眼睛,才找回声音,将上巳节御花园游园春会的大致情况,跟李堇介绍清楚。 “殿下,宫里您不能带侍卫进去,我家殿下说,您最好也不要让他们暗自跟着,免得跟宫里的大内侍卫起冲突,被当成刺客就闹大了。” 季言安从刚才开始,也是一直在烦这个问题,没有人在堇娘身边,实在太过危险。 太后为何,会突然宣堇娘进宫? 季言安思路一转,“金多多,离倾城这几日可有进宫看太后?” 金多多点头,没想到准驸马爷这么聪明。 太子殿下,一收到太后宣殿下,参加三月三上巳节游园春会的消息,就派人去查了。 “倾城县主,昨日进了宫,先去了见了圣上,接着在寿康宫呆到宫门快下钥了才出宫。” “离倾城——” 季言安眼底闪过一丝嫌恶,还有一丝疑惑。 他至今还是想不明白,他明明和离倾城并无交集,为何对方会对他起意,还进而不断对付堇娘。 “殿下,我家太子殿下说了,请您不用担心,届时,太子殿下会让若风若雪寸步不离,跟在您身边。” 季言安这才松了一口气。 …… 三月初三,是上巳节。 每年这个时候,太后都是邀请各家命妇和小姐,参加游园春会。 这也是变相的相亲宴。 据说,大皇子妃就是在游园春会上,被大皇子相中的。 离帝共有三子,大皇子已经成婚,二皇子和太子殿下,都还未婚配。 这一场游园春会,有心的夫人小姐,不知凡几。 毕竟,大皇子残疾,这皇位不是落在太子殿下身上,就是落在二皇子身上。 只要能婚配二人,未来,那可是国母。 李堇带着般可和若风若雪,另外还把图灵带上,以防万一。 不出所料,她只被允许带一个婢女。 若风心细,主动请缨,跟着李堇。 自进了御花园,李堇便往人少偏僻处去。 离倾城遣了几个寿康宫的宫女,满园子寻找李堇的踪迹。 无奈御花园太大了,李堇又有意地躲开,足足一个时辰,宫女都没能寻到李堇。 寿康宫。 夏太后一身牡丹花纹正蓝色宫服,纯正的蓝色锦缎质地中,夹杂着金线绣出了一枚枚如意暗纹。 精心保养的手,肤如凝脂,修长的指尖,带着长长的甲套。 崔扈将刚来请安的薛太夫人送出殿外,挥退了殿中宫女,躬身候在夏太后身旁。 “如何?” 夏太后的声质清亮,芙蓉面,柳叶眉。 “来了,在御花园里。县主遣了宫女找了一个时辰了,没找到。” “倒是会躲。” 夏太后冷冷一笑,红唇勾出一抹妩媚,可惜,她面对的是一个老太监。 “主子,可要咱家使使劲?”崔扈躬身侍立,头都不敢抬。 “这是宫中,你是怕太极殿那位,不砍掉你的老爪子?” “是老奴糊涂了。” “嘱咐底下的人,可以听倾城调遣。后续的事,我寿康殿一概不知,明不明白?” 这是她的地盘,她有无数的手段可以达成目的,可是她却只敢牵引着离倾城那个没脑子的蠢货去冲锋陷阵。 她不能出手。 一旦被离帝抓到把柄,他会把她挫骨扬灰的。 夏太后满脸不甘。 几息后,又一脸自得。 离帝想杀她,已经二十多年了。 可是,那又如何? 他还不是只能容忍她,还不是得乖乖地躬身叫她一声母后? 她已经容忍了太子二十年了。 早在二十年前,他就该死了。 当年,让阮夕语捡回了一条命,还保住了太子这条小命,让他苟活了二十年。 现在,她要让太子尝尝,什么叫千夫所指? “楚天阔,长得跟阮夕语几分像的离倾城,害了你心尖尖疼了二十年的儿子,你会如何?会不会,比我当年还要痛苦?” 夏太后翻开了床头暗格,取出一个小匣子,小心翼翼地打开,取出一块小小的枕头。 枕头就巴掌大点。 夏太后轻柔地抚摸着小枕头,满眼都是温柔。 “仔仔——” 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什么,温柔的脸,变得扭曲,脸上青筋暴起,带着几分痴狂。 “娘亲会替你报仇,会替你父王报仇,他们一个个的,娘亲都不会放过。” …… “太后驾到——” 雍容的夏太后,下了步辇,在凤座上落座。 头上的九尾凤冠,在春阳下,熠熠生辉。 “哀家听说,新科状元季家的夫人也来了,到哀家面前,让哀家瞧瞧,是什么样的妙人儿?” 园中一众命妇面面相觑,人群里,都左顾右盼。 大家对这位,据说跟太子有染的季夫人,那可是抱着十二万分的好奇的。 人群之外,假山后面,李堇带着几分无奈露面。 太后宣见,她不得不见。 娇小的小娘子自远处而来,带着面纱,身姿轻盈,步履从容。 “季李氏拜见太后娘娘。” 李堇有几分不爽。 她穿越过来,还未叩拜过任何人,今日,是第一次下跪磕头。 膝盖微屈,刚要下跪,前方,有人出声。 “这便是新科状元的夫人?” 李堇抬头,寻着声源处而去,对上一个面若银盘,温柔慈和的脸庞。 “怎么?清河好奇心也这么足?” 清河郡主轻轻笑了笑,“三年才得一个状元,怎么能不好奇?” “哀家倒是忘了,清河未出阁之前,也是才女一个。” 夏太后和清河郡主一人一句,聊起闲话。 李堇知机地退到一旁。 清河郡主这一打岔,她这头,正好省了,没磕下去。 夏太后目的也不是折辱李堇,李堇这样的角色,都不值得夏太后正眼相看。 不过是帮着离倾城,将人找出来罢了。 随意地扫过李堇的脸,戴着面纱,双眼眉目间也平平。 夏太后转头,应付起几位命妇来。 李堇后退几步,无视许多意味深长的目光,脱离了人群之外。 “清河郡主是何人?” 方才,好似是有意帮她? “是国舅爷的夫人,冠军侯府的侯夫人,是殿下您的舅母。” 后半句,若风压低了声音,细若蚊蝇。 第174章 落入敌手 “是她?她怎会知道我是谁?” 她眉眼和元后太像了,进宫实在不安全。 这不只是身份泄露的问题,而是,元后在后宫绝对是有仇人的。 不然当初也不会避居云湖,太子也无需装药罐子。 临出发前,她可是好一番化妆的。 亚洲四大神术之一的化妆术的威力,让李堇的眉眼,和原来完全不搭噶。 这也是夏太后认不出她的原由。 可是,同理,清河郡主也不该认出她才是。 “您是状元郎的夫人,不管坊间传言如何,众人皆知,新科状元是我家殿下的人。 无需知道您的身份,清河郡主自然会回护我家殿下的人。” 国舅爷的夫人,自然是天生的太子党。 维护同为太子党的季言安的夫人,对清河郡主来说,是自然而然的。 原来如此。 李堇带着若风,避开人群,顺着假山的小径,绕到的镜湖的背面。 湖风轻抚。 李堇眼前一亮。 下方是一个小石台,两侧的假山伸入湖中,将左右视线挡得严严实实。 “真是个躲清静的好地方。” 李堇下到小平台,在石栏杆旁的长石条凳上落座。 若风折了一支柳枝,李堇接过,有一搭没一搭地逗弄着湖里的锦鲤。 一刻钟后。 “殿下,有人过来了。” 若风压低声音提醒李堇,视线警惕地落在,对面假山底下的石道尽头。 那石道延伸入假山的山腹中。 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被一个小公公推着缓缓而来。 李堇扫了四周一圈,她想避开对方,只能从刚才下来的小径回返。 虽然对方已经看到她了,但是李堇不是那种会因为顾忌‘离去恐怕不好’,而明知道会有麻烦,还留下来的人。 二话没说,李堇起身,带着若风沿着小径上了假山。 大皇子看着李堇毫不犹豫,提裙就跑,也有点愣住了。 他人都还没到平台,戏还没开唱,对方已经快跑没影了。 他腿脚不便,想追也追不上。 再说,他堂堂大皇子,能去追一个见到他就跑的女子? 他的计策恐怕得胎死腹中了。 大皇子气的,拍了拍轮椅的扶手撒气。 眼看对面假山小径上,那季夫人的背影都看不到了。 这时,突然惊生变故。 “啊——” 轮椅突然不受控的向石栏杆上滑过去,后面的小太监憋红了脸还是拉不住。 “砰——” 明明是石质的栏杆,却被轮椅直接撞碎,大皇子连人带轮椅摔进了镜湖。 “啊——快救本宫上来,本宫不会泅水……” 轮椅落水就沉下去,大皇子双腿残疾,一动不能动,只能用两只手,拼命地扑腾。 “救命——” 小太监就跟惊呆了似的,扒着一旁的石栏杆,看着水里的大皇子。 “大皇子,奴才,奴才不会泅水……” 小太监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冲着对面假山上的李堇喊道:“季夫人,您身旁这个,是太子殿下的心腹侍卫若风小姐?她的水性极好,请您让若风小姐救救大皇子。” 水里的大皇子,听到小太监的话,燃起了希望。 “若风,若风,快点救本宫。” 李堇和若风也被大皇子这突如其来的落水,弄得一头雾水。 “殿下,这……”救不救啊? 李堇也犹豫着。 大皇子刚从假山洞中露面,若风边告知是李堇,他是大皇子。 这也是李堇毫不犹豫,起身避开的原因。 可是,这突如其来的落水,总让人觉得诡异。 大皇子总不能拿自己落水来陷害她? 对大皇子而言,自己只是状元郎的夫人,也许再加个太子有兴趣的女子。 他设计对付自己,无非就是用男女那些手段。 像这样,豁出命,让自己落湖,怎么都不至于。 如今不过才开春,春寒陡峭,这湖水虽然冰化了,但也是冰寒刺骨。 掉下去泡一会儿,命都去掉半条了。 正当李堇心头拐八百个弯,始终下不定决心时,对面的小太监,喊出的这一席话,成功让李堇脸色大变。 “殿下?怎么办?救不救?” “救。” 李堇话音一落,若风就奔了过去。 ‘扑通’一声,若风入了水,将大皇子背在后背,一只手固定大皇子,一只手奋力向湖边游去。 要下湖,随便找个地方跳就行,要上去,可是要游到台阶处的。 “大皇子,大皇子,这可怎么是好?” 小太监哭哭啼啼地道:“若风小姐,奴才背不动大皇子。” 若风拧着身上湿漉漉的衣服,眉头打结。 大皇子脸都冻乌青了,再不快点医治,怕是要不成了。 这里很偏僻,闹出这么大声响,都没人来。 “若风,你跟这位公公一起,将大皇子送去医治!” 李堇将目光落在,闻言大喜的小太监身上,细细地端详小太监的样貌。 感觉到了李堇的视线,小太监连忙低下头,和若风一起,扶着大皇子起身。 “殿、季、季夫人,您一个人,别留在这里,找个地方窝着,或者索性,回到人群中去。” 若风不笨,她也看出情况不对了,有人故意要将她支开。 李堇知道,若风也知道。 可是,大皇子一条命,放在这里,这是大阳谋,她们明知道被算计,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去。我会找清河郡主去。”李堇低声道。 清河郡主会看在太子的面上,护着她。 若风一听,可行。 “我速去速回,您要小心。” 李堇转身加快脚步,离开假山。 她要尽快赶回。 这边偏僻,若风不在,她若是遇到什么硬来的,毫不反抗之力。 直到听到小姐们的娇笑声,夫人们的说话声,李堇才松了口气。 她悄悄在人群外,找个背人的地方坐下,收拾了一下散乱的发髻和衣裙。 又过了小半刻钟,待气喘匀了,脸上的坨红下去了,才走进团花丛中。 今日是游园春会,满园都是一盆盆争奇斗艳的名花。 人走在其中,目之所及,只是两丈之地。 李堇走了几圈,没有看到清河郡主。 距离若风离去,也有半个时辰了,却始终没有回来。 李堇找了个亭子坐下,回想了方才那一幕,到底是打算,怎么对付她? 真的是一点思绪都无。 明知道危险就藏在暗处,偏偏,始终抓不到关键。 李堇禁不住,有几分烦躁。 …… 李堇一进宫,季言安始终不安心,找上了东宫。 “言安。” 季言安刚到东宫,就遇到正要出门的太子。 “太子殿下。” “你也不放心?”看来担心的不止他一个。 季言安点头,眉间都是不安。 “没有护卫在她身边,她如今又无身份依仗,区区一个五品修撰的夫人,在宫里、在那些贵人中间,怕是不必一只蚂蚁有分量。” 太子冷笑,招手示意季言安跟上。 “你现在知道她没分量了?那为何不早些劝着她回到皇室? 作为兄长,我不曾护她长大,没有资格开这个口。 你呢? 身为堇儿的表哥加未婚夫,从小又一起长大的情分,你在堇儿眼中是何分量自己不清楚? 为何不劝着她,享受本属于她的尊贵? 这是京城,在这里,身份和品级,才是一个女子的立身之本。” 太子一席话,毫不留情地砸在季言安脸上,季言安脸色越发铁青。 自有了云卫和般可四人,李堇身边的人手很足,无论她做什么,去哪里,她的安全都是有保障的。 这给了季言安一种错觉,做不做公主,对李堇并没有差别。 反而,不回皇室,还可以躲开那些元后往日的敌人。 他从没想到,离开了护卫,放到皇宫那个地方去,堇娘就跟一只羊进了狼群一样。 “是我的错。” 季言安嘴唇泛白,是他太过自私,担心他爹和离帝,万一昔年有隙,他和堇娘的婚事就会横生波折。 也怕,自己没有高中,区区一个举人,配不上天之骄女。 归根到底,都是他自私。 季言安脸色实在是太差了,双目都是血丝,眼底无神,嘴唇泛白。 太子看着也有几分不忍。 “昔年,母后将堇儿藏在山村,也是怕京城这边,包藏祸心的人太多。 孤年纪尚小,护不住堇儿,陆侯又顾及不到后宫。你担心未知的敌人,也没错。” 季言安扯了扯嘴角,脸色还是很差。 “我们去哪里?” “太后在御花园办游春会,这游春会,也是变相的相亲会,孤过去,她也不能说什么。不过你不方便过去。” 那里面都是别人的夫人,未嫁的小姐,季言安这样一个外男,不好闯进去。 “我在外面等。” “孤去逛一圈,将堇儿带走。” 太子抿了抿嘴,夏太后不至于对一个状元之妻出手,堇儿如今身份未明,敌对她的,应该也就离倾城。 不对。 太子突然顿住脚。 想起那则,他君夺臣妻的谣言。 他之前一直以为是大皇子做的,可如果,是太后做的呢? 太后…… 太后要对他下手? 不对,太后并不敢明着对付他,她也怕父皇鱼死网破。 万一鼓动大皇子设计堇儿,他们可是兄妹…… 不好。 “言安,麻烦了,孤去御花园,你去御书房请父皇。” …… 李堇天性比较不爱热闹,就算是到了春会花丛间,也下意识地往无人的亭子里休息。 这点,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刚在亭子中落座,就有一人跟着进来。 “倾城县主?” 离倾城听到县主二字,积累一天的怒气,快压不住了。 想到自己的计划,离倾城强压下愤怒。 李堇留意着四周。 离倾城带着四个宫女,一个婢女。 四个宫女分站几个角,将亭子四周团团围住,再加上花丛林立,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 “县主意欲何为?”李堇觉得有些不妙。 离倾城一身的恶意,半点都没掩饰。 李堇当机立断,就要出声叫人,那婢女迅速欺身靠近,一根细针扎在李堇的脖子上。 清河郡主在花丛间流连,转头正好离倾城带着一群人离去。 几个宫女前前后后围着,遮挡了视线,清河郡主并未察觉到不妥,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将昏迷的李堇,送入一间房中。 离倾城满眼兴奋。 “大皇子呢?” “县主,大皇子那边出了点意外,落入湖中了,现在太医在救治,怕是,来不了了。” “你在开什么玩笑?” 离倾城和大皇子,说好了合作。 离倾城想对付李堇,大皇子想睡太子看重的女子。 这一箭双雕,两人拍板即合。 如今李堇到手了,大皇子却躺下了。 “太子进宫了,县主,不然……” 李堇昏昏沉沉,手脚无力。 奋力地睁开眼睛,正好看到,和离倾城说话的小太监。 正是那个推着大皇子的公公。 那一针,应该是非常强的麻醉药剂。 本来,图灵给她准备了解毒药丸,来之前就提前服下了。 腰间更是带着驱虫的香囊。 谁知道,千算万算,没料到,离倾城竟然用的是强力麻醉类的药。 麻沸散不算毒,她提前服下的解毒散,没有起作用。 她现在,意识有几分清醒,但是,全身都动不了。 眼皮更是逐渐沉重。 南离的麻醉散,同现代不同,应该还有让人昏睡的效果。 李堇强大的意志力,终是在药力下溃败下来。 陷入沉睡。 太子? 离倾城闻言眼前一亮。 反正只要李堇失节,不管是哪个男的都可以。 这是后宫,哪来的男子? 就只能对太子下手了。 离倾城眼底划过阴狠。 谁让太子无情无义,废了她的郡主之位。 前世,太子跟圣上可都是今年薨的。 早晚要死的人,她也不怕得罪他们。 他们无情,就别怪她无义。 “去,将太子引过来。” …… “主子,找过了,没有见到殿下。” 若水若雪在花丛间找了一圈,没看到李堇的人影。 “若风,你确定堇娘会在这里?” 太子往御花园的路上,正好遇到被大皇子府的公公,胡搅蛮缠,缠着不放的若风。 “是的,临走前,殿下说会在这里等属下。” 若风也很着急,她被那小太监缠着说有谋害大皇子的嫌疑,非得让她等到大皇子醒来才可以走。 要不是碰上太子,她也脱不了身。 一来一回,都一个时辰了。 第174章 落入敌手 “是她?她怎会知道我是谁?” 她眉眼和元后太像了,进宫实在不安全。 这不只是身份泄露的问题,而是,元后在后宫绝对是有仇人的。 不然当初也不会避居云湖,太子也无需装药罐子。 临出发前,她可是好一番化妆的。 亚洲四大神术之一的化妆术的威力,让李堇的眉眼,和原来完全不搭噶。 这也是夏太后认不出她的原由。 可是,同理,清河郡主也不该认出她才是。 “您是状元郎的夫人,不管坊间传言如何,众人皆知,新科状元是我家殿下的人。 无需知道您的身份,清河郡主自然会回护我家殿下的人。” 国舅爷的夫人,自然是天生的太子党。 维护同为太子党的季言安的夫人,对清河郡主来说,是自然而然的。 原来如此。 李堇带着若风,避开人群,顺着假山的小径,绕到的镜湖的背面。 湖风轻抚。 李堇眼前一亮。 下方是一个小石台,两侧的假山伸入湖中,将左右视线挡得严严实实。 “真是个躲清静的好地方。” 李堇下到小平台,在石栏杆旁的长石条凳上落座。 若风折了一支柳枝,李堇接过,有一搭没一搭地逗弄着湖里的锦鲤。 一刻钟后。 “殿下,有人过来了。” 若风压低声音提醒李堇,视线警惕地落在,对面假山底下的石道尽头。 那石道延伸入假山的山腹中。 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被一个小公公推着缓缓而来。 李堇扫了四周一圈,她想避开对方,只能从刚才下来的小径回返。 虽然对方已经看到她了,但是李堇不是那种会因为顾忌‘离去恐怕不好’,而明知道会有麻烦,还留下来的人。 二话没说,李堇起身,带着若风沿着小径上了假山。 大皇子看着李堇毫不犹豫,提裙就跑,也有点愣住了。 他人都还没到平台,戏还没开唱,对方已经快跑没影了。 他腿脚不便,想追也追不上。 再说,他堂堂大皇子,能去追一个见到他就跑的女子? 他的计策恐怕得胎死腹中了。 大皇子气的,拍了拍轮椅的扶手撒气。 眼看对面假山小径上,那季夫人的背影都看不到了。 这时,突然惊生变故。 “啊——” 轮椅突然不受控的向石栏杆上滑过去,后面的小太监憋红了脸还是拉不住。 “砰——” 明明是石质的栏杆,却被轮椅直接撞碎,大皇子连人带轮椅摔进了镜湖。 “啊——快救本宫上来,本宫不会泅水……” 轮椅落水就沉下去,大皇子双腿残疾,一动不能动,只能用两只手,拼命地扑腾。 “救命——” 小太监就跟惊呆了似的,扒着一旁的石栏杆,看着水里的大皇子。 “大皇子,奴才,奴才不会泅水……” 小太监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冲着对面假山上的李堇喊道:“季夫人,您身旁这个,是太子殿下的心腹侍卫若风小姐?她的水性极好,请您让若风小姐救救大皇子。” 水里的大皇子,听到小太监的话,燃起了希望。 “若风,若风,快点救本宫。” 李堇和若风也被大皇子这突如其来的落水,弄得一头雾水。 “殿下,这……”救不救啊? 李堇也犹豫着。 大皇子刚从假山洞中露面,若风边告知是李堇,他是大皇子。 这也是李堇毫不犹豫,起身避开的原因。 可是,这突如其来的落水,总让人觉得诡异。 大皇子总不能拿自己落水来陷害她? 对大皇子而言,自己只是状元郎的夫人,也许再加个太子有兴趣的女子。 他设计对付自己,无非就是用男女那些手段。 像这样,豁出命,让自己落湖,怎么都不至于。 如今不过才开春,春寒陡峭,这湖水虽然冰化了,但也是冰寒刺骨。 掉下去泡一会儿,命都去掉半条了。 正当李堇心头拐八百个弯,始终下不定决心时,对面的小太监,喊出的这一席话,成功让李堇脸色大变。 “殿下?怎么办?救不救?” “救。” 李堇话音一落,若风就奔了过去。 ‘扑通’一声,若风入了水,将大皇子背在后背,一只手固定大皇子,一只手奋力向湖边游去。 要下湖,随便找个地方跳就行,要上去,可是要游到台阶处的。 “大皇子,大皇子,这可怎么是好?” 小太监哭哭啼啼地道:“若风小姐,奴才背不动大皇子。” 若风拧着身上湿漉漉的衣服,眉头打结。 大皇子脸都冻乌青了,再不快点医治,怕是要不成了。 这里很偏僻,闹出这么大声响,都没人来。 “若风,你跟这位公公一起,将大皇子送去医治!” 李堇将目光落在,闻言大喜的小太监身上,细细地端详小太监的样貌。 感觉到了李堇的视线,小太监连忙低下头,和若风一起,扶着大皇子起身。 “殿、季、季夫人,您一个人,别留在这里,找个地方窝着,或者索性,回到人群中去。” 若风不笨,她也看出情况不对了,有人故意要将她支开。 李堇知道,若风也知道。 可是,大皇子一条命,放在这里,这是大阳谋,她们明知道被算计,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去。我会找清河郡主去。”李堇低声道。 清河郡主会看在太子的面上,护着她。 若风一听,可行。 “我速去速回,您要小心。” 李堇转身加快脚步,离开假山。 她要尽快赶回。 这边偏僻,若风不在,她若是遇到什么硬来的,毫不反抗之力。 直到听到小姐们的娇笑声,夫人们的说话声,李堇才松了口气。 她悄悄在人群外,找个背人的地方坐下,收拾了一下散乱的发髻和衣裙。 又过了小半刻钟,待气喘匀了,脸上的坨红下去了,才走进团花丛中。 今日是游园春会,满园都是一盆盆争奇斗艳的名花。 人走在其中,目之所及,只是两丈之地。 李堇走了几圈,没有看到清河郡主。 距离若风离去,也有半个时辰了,却始终没有回来。 李堇找了个亭子坐下,回想了方才那一幕,到底是打算,怎么对付她? 真的是一点思绪都无。 明知道危险就藏在暗处,偏偏,始终抓不到关键。 李堇禁不住,有几分烦躁。 …… 李堇一进宫,季言安始终不安心,找上了东宫。 “言安。” 季言安刚到东宫,就遇到正要出门的太子。 “太子殿下。” “你也不放心?”看来担心的不止他一个。 季言安点头,眉间都是不安。 “没有护卫在她身边,她如今又无身份依仗,区区一个五品修撰的夫人,在宫里、在那些贵人中间,怕是不必一只蚂蚁有分量。” 太子冷笑,招手示意季言安跟上。 “你现在知道她没分量了?那为何不早些劝着她回到皇室? 作为兄长,我不曾护她长大,没有资格开这个口。 你呢? 身为堇儿的表哥加未婚夫,从小又一起长大的情分,你在堇儿眼中是何分量自己不清楚? 为何不劝着她,享受本属于她的尊贵? 这是京城,在这里,身份和品级,才是一个女子的立身之本。” 太子一席话,毫不留情地砸在季言安脸上,季言安脸色越发铁青。 自有了云卫和般可四人,李堇身边的人手很足,无论她做什么,去哪里,她的安全都是有保障的。 这给了季言安一种错觉,做不做公主,对李堇并没有差别。 反而,不回皇室,还可以躲开那些元后往日的敌人。 他从没想到,离开了护卫,放到皇宫那个地方去,堇娘就跟一只羊进了狼群一样。 “是我的错。” 季言安嘴唇泛白,是他太过自私,担心他爹和离帝,万一昔年有隙,他和堇娘的婚事就会横生波折。 也怕,自己没有高中,区区一个举人,配不上天之骄女。 归根到底,都是他自私。 季言安脸色实在是太差了,双目都是血丝,眼底无神,嘴唇泛白。 太子看着也有几分不忍。 “昔年,母后将堇儿藏在山村,也是怕京城这边,包藏祸心的人太多。 孤年纪尚小,护不住堇儿,陆侯又顾及不到后宫。你担心未知的敌人,也没错。” 季言安扯了扯嘴角,脸色还是很差。 “我们去哪里?” “太后在御花园办游春会,这游春会,也是变相的相亲会,孤过去,她也不能说什么。不过你不方便过去。” 那里面都是别人的夫人,未嫁的小姐,季言安这样一个外男,不好闯进去。 “我在外面等。” “孤去逛一圈,将堇儿带走。” 太子抿了抿嘴,夏太后不至于对一个状元之妻出手,堇儿如今身份未明,敌对她的,应该也就离倾城。 不对。 太子突然顿住脚。 想起那则,他君夺臣妻的谣言。 他之前一直以为是大皇子做的,可如果,是太后做的呢? 太后…… 太后要对他下手? 不对,太后并不敢明着对付他,她也怕父皇鱼死网破。 万一鼓动大皇子设计堇儿,他们可是兄妹…… 不好。 “言安,麻烦了,孤去御花园,你去御书房请父皇。” …… 李堇天性比较不爱热闹,就算是到了春会花丛间,也下意识地往无人的亭子里休息。 这点,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刚在亭子中落座,就有一人跟着进来。 “倾城县主?” 离倾城听到县主二字,积累一天的怒气,快压不住了。 想到自己的计划,离倾城强压下愤怒。 李堇留意着四周。 离倾城带着四个宫女,一个婢女。 四个宫女分站几个角,将亭子四周团团围住,再加上花丛林立,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 “县主意欲何为?”李堇觉得有些不妙。 离倾城一身的恶意,半点都没掩饰。 李堇当机立断,就要出声叫人,那婢女迅速欺身靠近,一根细针扎在李堇的脖子上。 清河郡主在花丛间流连,转头正好离倾城带着一群人离去。 几个宫女前前后后围着,遮挡了视线,清河郡主并未察觉到不妥,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将昏迷的李堇,送入一间房中。 离倾城满眼兴奋。 “大皇子呢?” “县主,大皇子那边出了点意外,落入湖中了,现在太医在救治,怕是,来不了了。” “你在开什么玩笑?” 离倾城和大皇子,说好了合作。 离倾城想对付李堇,大皇子想睡太子看重的女子。 这一箭双雕,两人拍板即合。 如今李堇到手了,大皇子却躺下了。 “太子进宫了,县主,不然……” 李堇昏昏沉沉,手脚无力。 奋力地睁开眼睛,正好看到,和离倾城说话的小太监。 正是那个推着大皇子的公公。 那一针,应该是非常强的麻醉药剂。 本来,图灵给她准备了解毒药丸,来之前就提前服下了。 腰间更是带着驱虫的香囊。 谁知道,千算万算,没料到,离倾城竟然用的是强力麻醉类的药。 麻沸散不算毒,她提前服下的解毒散,没有起作用。 她现在,意识有几分清醒,但是,全身都动不了。 眼皮更是逐渐沉重。 南离的麻醉散,同现代不同,应该还有让人昏睡的效果。 李堇强大的意志力,终是在药力下溃败下来。 陷入沉睡。 太子? 离倾城闻言眼前一亮。 反正只要李堇失节,不管是哪个男的都可以。 这是后宫,哪来的男子? 就只能对太子下手了。 离倾城眼底划过阴狠。 谁让太子无情无义,废了她的郡主之位。 前世,太子跟圣上可都是今年薨的。 早晚要死的人,她也不怕得罪他们。 他们无情,就别怪她无义。 “去,将太子引过来。” …… “主子,找过了,没有见到殿下。” 若水若雪在花丛间找了一圈,没看到李堇的人影。 “若风,你确定堇娘会在这里?” 太子往御花园的路上,正好遇到被大皇子府的公公,胡搅蛮缠,缠着不放的若风。 “是的,临走前,殿下说会在这里等属下。” 若风也很着急,她被那小太监缠着说有谋害大皇子的嫌疑,非得让她等到大皇子醒来才可以走。 要不是碰上太子,她也脱不了身。 一来一回,都一个时辰了。 第175章 中计坠湖 “堇儿不是任性的人,她不会乱走的。以她的聪慧,自然知道,呆在人群中,最是安全。她不在这里,只能是,被人强行带走。” 太子和李堇相处不久,但自那日大理寺,妹妹那嘴皮子溜得飞起,加气场两米八的样,太子自然明白,妹妹可不是什么傻姑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御花园都快翻遍了,还是没有李堇的踪迹。 太子眼眶越来越红。 “若风,拿着我的令牌,调动大内侍卫,给我找。” 想不闹大,是不可能了。 “留意大皇子,二皇子,离倾城,还有——太后,留意他们的踪迹。” “主子,让大内侍卫留意太后……”恐怕不好。 太子深吸了口气,知道是自己太急了。 “若雪,你去查寿康宫,盯着太后。若风,让大内侍卫,搜查他们三的踪迹。” …… 香山水榭。 毗邻御花园的明湖。 一般都是作为来客更衣之用。 御花园共明镜双湖,湖水相通,被香山隔开。 香山是虽是假山,占地却极大,隔开了明湖和镜湖,也分割了御花园内外园。 镜湖之地,是后宫。 明湖,却不是。 离倾城将李堇带到香山水榭,这一点,是太子没有想到的。 他此时,还在翻找后宫各处。 二皇子正要前往御花园。 他来之前,特意去了御书房,找了离帝磨磨蹭蹭,试探了一下二皇子妃的人选。 二皇子看中了薛相的孙女,薛如意。 离帝并未反对。 只说,要薛相同意。 二皇子一身掩不住的喜意,他要去和薛如意先接触接触,培养下好感。 只要薛如意看上他,薛相自然会答应。 二皇子自认,三位皇子里,他无疑是最完美的。 大皇子残疾,太子脸是长得好,但是药罐子一枚,那瘦弱的身体,仿佛风一吹就倒。 唯独自己,要脸有脸,要体格有体格。 只要娶了薛相的孙女,半朝的文官,还不是轻易囊括麾下。 二皇子借道香山,进了镜湖。 路过香山水榭时,竟见到里面有人。 “倾城县主?” 她怎么在这里? 二皇子眼珠子转了转,悄悄靠近。 离倾城自小就是太子党,又深得离帝喜欢,从小到大,到离帝面前,告二皇子无数黑状了。 二皇子这二十几年挨的揍,一半是离倾城害的,一半是他犯傻去对付太子招来的。 他拿太子没办法,但是离倾城嘛,现在失了太子的喜欢,嘿嘿…… “县主,我们不好留在这里,最好赶紧回到园子里去。” “那你好好盯着这里,太子进去了,给本县主送消息。” 离倾城一脸兴奋。 今日这一箭双雕,李堇就完了。 离倾城太了解离帝了,离帝对太子的期盼有多高,就会多恨毁了太子的人。 君通臣妻。 李堇非死不可。 李堇死了,季夫人的位置,不就空出来了吗? 届时,她再请圣上赐婚。 离倾城前脚刚走,二皇子就能暗处现身。 “来人。” “殿下。” 暗卫自暗处现身。 “去,把那个婢女制住。” 香山水榭有两层,建筑类型有点类似江南水乡的吊脚楼。 水榭底下是波光粼粼的湖水。 二皇子带着随从,里外翻找了几遍,没看到什么可疑的。 “殿下,应该在二楼。” “走,上去看看。” 刚才离倾城那句‘太子’,二皇子可是听得真真切切的。 推开房门,看到榻上双目紧闭的李堇。 “小印子,你认下,这是谁?” 李堇带着面纱,眉目间又改过妆,二皇子只见过一次,带着面纱的李堇,对如今这张脸,并无印象。 “殿下,奴才没见过这位小姐。” 小印子将李堇的面纱解下,露出的那张脸,全然陌生。 “离倾城要将太子带来,你说,她是帮太子找姘头,还是……” 还是要对付太子。 对付太子? 圣上和太子对离倾城的几分偏爱,可是离倾城的立身之本。 她会那么蠢,蠢到自毁长城? 难不成,是帮太子找姘头? 可是榻上这个女子,容颜不过清秀罢了。 这样姿色的女子,京城一抓一大把。 视线落在一旁的面纱上,二皇子福至心灵。 “这是?季夫人?” 二皇子满眼兴奋。 太子若是私通季言安之妻,那他的储君之位,还坐得稳吗? “殿下,您是打算,先下手为强?” 小印子双眼都是隐晦的暧昧。 “呀——” 小印子惨叫一声,捂住额头,又连忙捂住嘴。 “你是不是蠢的?本宫若私通季夫人,是嫌二皇子当得太舒服,要去宗人府蹲几天?” “那,殿下,您的意思是?” 二皇子踌躇了好一会儿。 他也在判断,究竟是太子想私通季夫人,让离倾城帮忙? 还是离倾城想陷害太子? 而自己,该站哪一边? 二皇子犹豫间,房门被推开,重重打在一旁。 他的暗卫面露急色,闯了进来。 “殿下,魏国公夫人带着一众夫人小姐往这边来了。” 二皇子脸色铁青,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被算计了。 “快走。” “走不了了,镜湖那头魏国公夫人带着人过来,明湖那头,圣驾从那边过来了。” 这是两头堵。 二皇子一口老血差点呕出来。 他以为他是看戏的,还思忖着站哪一边? 好家伙,原来小丑是他自己。 “离倾城这个贱货……”二皇子骂骂咧咧的。 塌上,昏睡的李堇,被门扇拍打的重击声惊醒。 麻醉药附带的昏睡效果,渐渐褪去,但是四肢但是一点力气没有。 二皇子和属下的对话,也落入李堇耳中。 “二皇子……” “你醒了?喂,醒了你就快走,不然我们都得玩完。” 李堇醒来,也合了二皇子的意。 最好能引走一拨人,他正好脱身。 “走不了,我中了强力的麻沸散,动不了。” “那怎么办?” 水榭外,莺莺燕燕的娇笑声,越发近了。 二皇子心急如焚。 李堇,自然比他更急。 若她是单纯的季夫人,她还不怕,顶多是人言可畏。 反正季言安一定会信任她。 可她和二皇子,是亲兄妹。 除非她一辈子,身世都不暴露。 不然,兄妹同处一室,私通,那可是皇室之耻。 “二皇子,你给我说下,这是什么地方,是内外宫的交汇处对吗?现在是后宫有人要过来,另一头,圣上从那边过来?” 二皇子根本无心搭理李堇,在那转圈圈,愁得直挠头。 “二皇子,我有办法,可以脱身。你快点,把大致情况跟我说说。” “你有办法?” 二皇子凑近,榻上的季夫人,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帐顶。 李堇眼珠子往右转,却看不见另外两人,只能看见靠近床榻的二皇子。 “有,快说,不然就来不及了。” 人声越发近了,来的人绝对不少,该不会春会上的夫人小姐都过来了? “有就好,我跟你说,这是香山水榭……” 二皇子三言两语,将所出的香山水榭的大致情况,给李堇介绍了一下。 “你是说,这水榭,是建在明镜两湖交界处?” 也就是说,屋外就是湖。 “对啊,你有什么办法?快说。” “你听着,待人群走近,你将我……” 二皇子闻言,双眼放光,这倒不失为好办法,对他也毫无损失,就是,对她的话…… “这么冷的天,我跟你说,你要是死了,可别赖我,活着,也别赖我。” “知道了,快点,别磨叽。”李堇没好气地道。 豁出命的是她,又不是他。 …… “主子,没有找到。” 若风几乎想后宫都翻了一遍,还是没看到殿下的踪迹。 “奇怪。” 到底会在哪里? 是不是他遗漏了什么? 太子站在一栋三层的小楼上,这里俯瞰了泰半后宫,却是一点堇儿的踪迹都没发现。 “咦?” 下方,女眷们成群结队,沿着御花园,往明湖方向而去。 “不对。” 夏太后早已经回了寿康宫,下方,是谁领着女眷在游湖赏春? 怎么会把女眷都带着走? 那条路,前进的方向…… 太子举目远眺,视线定格在香山水榭。 “走。” 没有追着女眷而去,太子不再掩饰自己会武,提气在镜湖旁的假山间飞跃。 女眷沿着镜湖右侧,已经行进了泰半,离香山水榭很近了。 太子带着若水等人,从左侧,在山石间飞跃。 他必须赶在女眷之前到水榭,带走堇儿。 …… “季言安,你催着朕来后宫,意欲何为?” 离帝端坐在御辇上,将下方季言安的心急如焚看在眼中。 这小子,一到御书房,直接上手拽他,要他起驾去御花园救他夫人。 “姑父。” 这两个字,砸得本来要上脚踹飞季言安的离帝,一阵心酸。 夕语一向护短,这是夕语的侄儿。 “谁要害你夫人?需要朕亲自去救?你找太子不就得了,这宫里,还没人敢违逆他的意思。” 离帝和太子的关系,不似一般皇家父子那般,父子相疑。 他给了太子很大的权利,这后宫,除了太后的寿康宫,还有几处嫔妃的宫殿,其他地方,太子都是来去自如的。 不止如此,连只听离帝号令的大内侍卫,他都丢给了太子掌管。 若不是夏太后虎视眈眈,离帝早就把皇位也丢给太子了。 他想去云湖陪夕语,想了很多年很多年了。 “是太子命臣来请圣上的。” 太子权限如此大,竟然还让他去找圣上驾临。 这也侧面说明,堇娘很危险。 离帝挑了挑眉,没有再追问。 难不成,是夏太后对太子动手? 除了夏太后,哪怕对上柳妃,太子也无需找他帮忙。 寿康宫的手,伸得这么明目张胆吗? 帝冕下,离帝的眉眼,一片冷然。 离帝周身,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季言安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御辇里的离帝,很快又收回视线。 他只想堇娘无事,其他的,他顾不上了。 …… 以香山水榭为中心。 魏国公夫人带着一群女眷,太子带着几名近卫,圣上带着季言安,都在一步步逼近。 眼前再拐过一条小径,就能上水榭了。 太子松了口气。 他的脚程,比魏国公夫人一群人,要快一些。 就在这时,太子眼角余光,看到水榭二楼一个厢房的窗户打开。 紧接着,一个女子,被推了下来。 二皇子的手,还保持着将李堇扔出去的姿势。 也不知道,这位季夫人什么毛病,难不成是爱慕他? 不让暗卫抱,不让小印子抱,非得点名要他抱她。 毕竟她要卖命给两人解围,二皇子只得配合她,将她抱到窗边,丢下湖。 刚松手,怀中的女子就直直往下坠落,二皇子还未松口气,就和底下不远处,湖边的太子四目交接。 二皇子和太子,从小一起长大。 他从没见过,太子那样的脸色。 仿若恶鬼。 “扑通——” “堇儿——” 落水声,和太子撕心裂肺的叫声,同时响起。 湖的另一侧,女眷们看不到窗户边的二皇子,但也同时看见了落水的女子身影。 “啊——” “有人落水了……” “太子,那是太子。” “太子跳下去了。” 晚来一步的圣上和季言安,听到声音,未看到水榭另一边。 季言安脸色大变,顾不及圣上,奔至女眷身旁,看不见落水的堇娘,只见到太子奋力地朝着某处游着。 “扑通——” “扑通——” 又是两声落水声。 一个是太子身后,晚一步赶至的若风。 一个是女眷身侧的季言安。 “都围着做什么?谁落水了?” 离帝等不及落辇,自顾跳下了御辇。 方才是太子的叫声,他从未听过太子叫得那般悲愤。 “圣上?” 魏国公夫人大惊失色,怎么圣上也到了? “拜见圣上,圣上万福金安。” 夫人小姐们,纷纷跪落在地。 “我问你们,怎么回事?” 魏国公夫人讷讷不知如何回答,一旁的清河郡主上前一步。 “我们也是刚到。好像有个女子从水榭那边落了水,太子从对岸跳下去救人了。” 女子? 什么样的女子能让太子不顾自身安危,跳下湖救人? 季言安也跳下去了。 是,季夫人? 太子,他,该不是真的,动心了? 离帝额角青筋直跳。 “小盒子,愣着干嘛,还不让人下水救人?要让你家太子沉尸湖底?” 第175章 中计坠湖 “堇儿不是任性的人,她不会乱走的。以她的聪慧,自然知道,呆在人群中,最是安全。她不在这里,只能是,被人强行带走。” 太子和李堇相处不久,但自那日大理寺,妹妹那嘴皮子溜得飞起,加气场两米八的样,太子自然明白,妹妹可不是什么傻姑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御花园都快翻遍了,还是没有李堇的踪迹。 太子眼眶越来越红。 “若风,拿着我的令牌,调动大内侍卫,给我找。” 想不闹大,是不可能了。 “留意大皇子,二皇子,离倾城,还有——太后,留意他们的踪迹。” “主子,让大内侍卫留意太后……”恐怕不好。 太子深吸了口气,知道是自己太急了。 “若雪,你去查寿康宫,盯着太后。若风,让大内侍卫,搜查他们三的踪迹。” …… 香山水榭。 毗邻御花园的明湖。 一般都是作为来客更衣之用。 御花园共明镜双湖,湖水相通,被香山隔开。 香山是虽是假山,占地却极大,隔开了明湖和镜湖,也分割了御花园内外园。 镜湖之地,是后宫。 明湖,却不是。 离倾城将李堇带到香山水榭,这一点,是太子没有想到的。 他此时,还在翻找后宫各处。 二皇子正要前往御花园。 他来之前,特意去了御书房,找了离帝磨磨蹭蹭,试探了一下二皇子妃的人选。 二皇子看中了薛相的孙女,薛如意。 离帝并未反对。 只说,要薛相同意。 二皇子一身掩不住的喜意,他要去和薛如意先接触接触,培养下好感。 只要薛如意看上他,薛相自然会答应。 二皇子自认,三位皇子里,他无疑是最完美的。 大皇子残疾,太子脸是长得好,但是药罐子一枚,那瘦弱的身体,仿佛风一吹就倒。 唯独自己,要脸有脸,要体格有体格。 只要娶了薛相的孙女,半朝的文官,还不是轻易囊括麾下。 二皇子借道香山,进了镜湖。 路过香山水榭时,竟见到里面有人。 “倾城县主?” 她怎么在这里? 二皇子眼珠子转了转,悄悄靠近。 离倾城自小就是太子党,又深得离帝喜欢,从小到大,到离帝面前,告二皇子无数黑状了。 二皇子这二十几年挨的揍,一半是离倾城害的,一半是他犯傻去对付太子招来的。 他拿太子没办法,但是离倾城嘛,现在失了太子的喜欢,嘿嘿…… “县主,我们不好留在这里,最好赶紧回到园子里去。” “那你好好盯着这里,太子进去了,给本县主送消息。” 离倾城一脸兴奋。 今日这一箭双雕,李堇就完了。 离倾城太了解离帝了,离帝对太子的期盼有多高,就会多恨毁了太子的人。 君通臣妻。 李堇非死不可。 李堇死了,季夫人的位置,不就空出来了吗? 届时,她再请圣上赐婚。 离倾城前脚刚走,二皇子就能暗处现身。 “来人。” “殿下。” 暗卫自暗处现身。 “去,把那个婢女制住。” 香山水榭有两层,建筑类型有点类似江南水乡的吊脚楼。 水榭底下是波光粼粼的湖水。 二皇子带着随从,里外翻找了几遍,没看到什么可疑的。 “殿下,应该在二楼。” “走,上去看看。” 刚才离倾城那句‘太子’,二皇子可是听得真真切切的。 推开房门,看到榻上双目紧闭的李堇。 “小印子,你认下,这是谁?” 李堇带着面纱,眉目间又改过妆,二皇子只见过一次,带着面纱的李堇,对如今这张脸,并无印象。 “殿下,奴才没见过这位小姐。” 小印子将李堇的面纱解下,露出的那张脸,全然陌生。 “离倾城要将太子带来,你说,她是帮太子找姘头,还是……” 还是要对付太子。 对付太子? 圣上和太子对离倾城的几分偏爱,可是离倾城的立身之本。 她会那么蠢,蠢到自毁长城? 难不成,是帮太子找姘头? 可是榻上这个女子,容颜不过清秀罢了。 这样姿色的女子,京城一抓一大把。 视线落在一旁的面纱上,二皇子福至心灵。 “这是?季夫人?” 二皇子满眼兴奋。 太子若是私通季言安之妻,那他的储君之位,还坐得稳吗? “殿下,您是打算,先下手为强?” 小印子双眼都是隐晦的暧昧。 “呀——” 小印子惨叫一声,捂住额头,又连忙捂住嘴。 “你是不是蠢的?本宫若私通季夫人,是嫌二皇子当得太舒服,要去宗人府蹲几天?” “那,殿下,您的意思是?” 二皇子踌躇了好一会儿。 他也在判断,究竟是太子想私通季夫人,让离倾城帮忙? 还是离倾城想陷害太子? 而自己,该站哪一边? 二皇子犹豫间,房门被推开,重重打在一旁。 他的暗卫面露急色,闯了进来。 “殿下,魏国公夫人带着一众夫人小姐往这边来了。” 二皇子脸色铁青,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被算计了。 “快走。” “走不了了,镜湖那头魏国公夫人带着人过来,明湖那头,圣驾从那边过来了。” 这是两头堵。 二皇子一口老血差点呕出来。 他以为他是看戏的,还思忖着站哪一边? 好家伙,原来小丑是他自己。 “离倾城这个贱货……”二皇子骂骂咧咧的。 塌上,昏睡的李堇,被门扇拍打的重击声惊醒。 麻醉药附带的昏睡效果,渐渐褪去,但是四肢但是一点力气没有。 二皇子和属下的对话,也落入李堇耳中。 “二皇子……” “你醒了?喂,醒了你就快走,不然我们都得玩完。” 李堇醒来,也合了二皇子的意。 最好能引走一拨人,他正好脱身。 “走不了,我中了强力的麻沸散,动不了。” “那怎么办?” 水榭外,莺莺燕燕的娇笑声,越发近了。 二皇子心急如焚。 李堇,自然比他更急。 若她是单纯的季夫人,她还不怕,顶多是人言可畏。 反正季言安一定会信任她。 可她和二皇子,是亲兄妹。 除非她一辈子,身世都不暴露。 不然,兄妹同处一室,私通,那可是皇室之耻。 “二皇子,你给我说下,这是什么地方,是内外宫的交汇处对吗?现在是后宫有人要过来,另一头,圣上从那边过来?” 二皇子根本无心搭理李堇,在那转圈圈,愁得直挠头。 “二皇子,我有办法,可以脱身。你快点,把大致情况跟我说说。” “你有办法?” 二皇子凑近,榻上的季夫人,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帐顶。 李堇眼珠子往右转,却看不见另外两人,只能看见靠近床榻的二皇子。 “有,快说,不然就来不及了。” 人声越发近了,来的人绝对不少,该不会春会上的夫人小姐都过来了? “有就好,我跟你说,这是香山水榭……” 二皇子三言两语,将所出的香山水榭的大致情况,给李堇介绍了一下。 “你是说,这水榭,是建在明镜两湖交界处?” 也就是说,屋外就是湖。 “对啊,你有什么办法?快说。” “你听着,待人群走近,你将我……” 二皇子闻言,双眼放光,这倒不失为好办法,对他也毫无损失,就是,对她的话…… “这么冷的天,我跟你说,你要是死了,可别赖我,活着,也别赖我。” “知道了,快点,别磨叽。”李堇没好气地道。 豁出命的是她,又不是他。 …… “主子,没有找到。” 若风几乎想后宫都翻了一遍,还是没看到殿下的踪迹。 “奇怪。” 到底会在哪里? 是不是他遗漏了什么? 太子站在一栋三层的小楼上,这里俯瞰了泰半后宫,却是一点堇儿的踪迹都没发现。 “咦?” 下方,女眷们成群结队,沿着御花园,往明湖方向而去。 “不对。” 夏太后早已经回了寿康宫,下方,是谁领着女眷在游湖赏春? 怎么会把女眷都带着走? 那条路,前进的方向…… 太子举目远眺,视线定格在香山水榭。 “走。” 没有追着女眷而去,太子不再掩饰自己会武,提气在镜湖旁的假山间飞跃。 女眷沿着镜湖右侧,已经行进了泰半,离香山水榭很近了。 太子带着若水等人,从左侧,在山石间飞跃。 他必须赶在女眷之前到水榭,带走堇儿。 …… “季言安,你催着朕来后宫,意欲何为?” 离帝端坐在御辇上,将下方季言安的心急如焚看在眼中。 这小子,一到御书房,直接上手拽他,要他起驾去御花园救他夫人。 “姑父。” 这两个字,砸得本来要上脚踹飞季言安的离帝,一阵心酸。 夕语一向护短,这是夕语的侄儿。 “谁要害你夫人?需要朕亲自去救?你找太子不就得了,这宫里,还没人敢违逆他的意思。” 离帝和太子的关系,不似一般皇家父子那般,父子相疑。 他给了太子很大的权利,这后宫,除了太后的寿康宫,还有几处嫔妃的宫殿,其他地方,太子都是来去自如的。 不止如此,连只听离帝号令的大内侍卫,他都丢给了太子掌管。 若不是夏太后虎视眈眈,离帝早就把皇位也丢给太子了。 他想去云湖陪夕语,想了很多年很多年了。 “是太子命臣来请圣上的。” 太子权限如此大,竟然还让他去找圣上驾临。 这也侧面说明,堇娘很危险。 离帝挑了挑眉,没有再追问。 难不成,是夏太后对太子动手? 除了夏太后,哪怕对上柳妃,太子也无需找他帮忙。 寿康宫的手,伸得这么明目张胆吗? 帝冕下,离帝的眉眼,一片冷然。 离帝周身,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季言安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御辇里的离帝,很快又收回视线。 他只想堇娘无事,其他的,他顾不上了。 …… 以香山水榭为中心。 魏国公夫人带着一群女眷,太子带着几名近卫,圣上带着季言安,都在一步步逼近。 眼前再拐过一条小径,就能上水榭了。 太子松了口气。 他的脚程,比魏国公夫人一群人,要快一些。 就在这时,太子眼角余光,看到水榭二楼一个厢房的窗户打开。 紧接着,一个女子,被推了下来。 二皇子的手,还保持着将李堇扔出去的姿势。 也不知道,这位季夫人什么毛病,难不成是爱慕他? 不让暗卫抱,不让小印子抱,非得点名要他抱她。 毕竟她要卖命给两人解围,二皇子只得配合她,将她抱到窗边,丢下湖。 刚松手,怀中的女子就直直往下坠落,二皇子还未松口气,就和底下不远处,湖边的太子四目交接。 二皇子和太子,从小一起长大。 他从没见过,太子那样的脸色。 仿若恶鬼。 “扑通——” “堇儿——” 落水声,和太子撕心裂肺的叫声,同时响起。 湖的另一侧,女眷们看不到窗户边的二皇子,但也同时看见了落水的女子身影。 “啊——” “有人落水了……” “太子,那是太子。” “太子跳下去了。” 晚来一步的圣上和季言安,听到声音,未看到水榭另一边。 季言安脸色大变,顾不及圣上,奔至女眷身旁,看不见落水的堇娘,只见到太子奋力地朝着某处游着。 “扑通——” “扑通——” 又是两声落水声。 一个是太子身后,晚一步赶至的若风。 一个是女眷身侧的季言安。 “都围着做什么?谁落水了?” 离帝等不及落辇,自顾跳下了御辇。 方才是太子的叫声,他从未听过太子叫得那般悲愤。 “圣上?” 魏国公夫人大惊失色,怎么圣上也到了? “拜见圣上,圣上万福金安。” 夫人小姐们,纷纷跪落在地。 “我问你们,怎么回事?” 魏国公夫人讷讷不知如何回答,一旁的清河郡主上前一步。 “我们也是刚到。好像有个女子从水榭那边落了水,太子从对岸跳下去救人了。” 女子? 什么样的女子能让太子不顾自身安危,跳下湖救人? 季言安也跳下去了。 是,季夫人? 太子,他,该不是真的,动心了? 离帝额角青筋直跳。 “小盒子,愣着干嘛,还不让人下水救人?要让你家太子沉尸湖底?” 第176章 前世今生 镜湖畔。 乱成一团。 陆续赶至的大内侍卫,一个个跳入镜湖。 “主子,主子,您身体受不住的,属下水性好,属下去救殿下。” 湖畔游到水榭底下,有一大段距离。 不管若风怎么叫,太子都充耳不闻。 另一头,季言安也跟疯了似的,泅水游至。 深吸了一口气,季言安放松身体,往湖底沉去。 太子和若风,也纷纷放松,任身体沉落。 …… 疼。 原来,冰到刺骨,是疼。 浑身仿佛针扎似的,密密麻麻的疼。 李堇听到了太子的叫声,松了一口气。 太子在,她应该小命保得住了。 随着李堇落入冰湖,麻沸散的药水褪去她的手脚渐渐能动了。 可是,李堇不会游泳。 意识一点点地抽离开去。 朦胧中一个身影靠近她,将她拥入怀中。 及时赶至的大内侍卫,将脱力的三人,和李堇,一起救上了岸。 离帝龙行虎步赶至。 他的身后,魏国公夫人和清河郡主,领着一众女眷,也随后跟上。 虽然和计划不一样,但是那季夫人落水,太子发疯的跳入冰湖营救,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 太子荒淫,私通臣妻的名头,再也摘不去了。 魏国公夫人,废了好大劲,才压住拼命往上翘的嘴角。 同她相反,一旁的清河郡主,一脸铁青。 今日这事一出,不管离帝再怎么宠太子,朝臣的不满,宗室的规矩,御史的弹劾,恐怕都能把朝堂炸了。 太子之位,不至于保不住,毕竟有离帝和侯爷在。 可是,太子的声望,彻底毁了。 清河郡主都知道的道理,离帝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他都快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出窍了。 “都愣着干嘛?快点送到水榭就近安置,太医呢,怎么还没到?” 季言安已经昏过去了,双手还紧紧地搂着李堇,李堇上半身都被他搂在怀里。 一旁的太子,一直死死的抓住李堇的左手,不肯松开。 太子虽然习武,但是早先中过奇毒,身体根本受不住寒,这会儿,脸色青白得,意识都快没了。 眼见侍卫过来扶几人,一旁的若水看自家主子,实在是意识泛散,没法开口了。 只得他来了。 “主子,您放心,殿下救回来了,太医马上就到了,殿下一定会没事的。您先把殿下的手松开。” 殿下,什么殿下? 若水一句话,足足把‘殿下’一词,重复了三次,他们要听不见都难。 什么殿下? 殿下的手? 殿下,是那位季修撰怀里抱着的那女子? 那不是季夫人吗? 满南离,能被称作殿下的女子,也就大公主和二公主。 太子这女婢,莫不是,说胡话。 “若水,你说什么‘殿下’” 离帝心中隐晦的有一个念头划过,随即又摇了摇头。 若水能怎么说? 他转身试图掰开季言安的手。 “姑爷,您快把手松开,让太医救殿下。”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要救李堇,季言安缓缓松开了手。 李堇那张脸,才露了出来。 湖水将她的妆容冲刷掉,露出了真容。 虽然被冻的青紫,但是那张和元后九成像的眉眼,一下就落入了众人眼中。 “元后娘娘?” 魏国公夫人和清河郡主,异口同声,惊呼出声。 离帝将双眼瞪得如同铜铃,视线黏在李堇那张小脸上。 怪不得太子要发疯。 “堇、堇儿……” 反应过来的离帝,扑过去,一把将李堇搂入怀中。 “太医,太医,人呢?堇儿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朕要杀了你们,杀光你们……” 离帝抱起李堇,往水榭冲去。 身后,侍卫抱起太子和季言安,疾步跟上。 清河郡主和魏国公夫人面面相觑,两脸震惊。 一群女眷,噤若寒蝉。 良久,清河郡主哑着嗓子道:“都散了。今日之事,圣上没有明旨,你们都把嘴闭牢了,别给自家招祸。” 女眷慢慢散去。 湖畔空无一人。 假山洞中,二皇子带着暗卫现身。 “那是,我三妹?” 二皇子恨不得骂一千句脏话,还好,还好,他有脑子,没起龌龊心思。 不然下辈子就要在宗人府度过了。 不,不对。 父皇可能会把他削成人棍。 是谁? 到底是谁在算计他? 太恶毒了。 …… 李堇再次睁开眼睛,位于一片缥缈中。 她身体轻飘飘的,脚下一片虚无。 这是哪里? 眼前的白雾渐渐散去,外面的景象传入眼中。 “主子,您再加把劲,小主子的头出来了。” “主子,太好了,是小公主。” 那个刚出生的女婴,身上缓缓地飘出一个魂魄,下一息,女婴的魂魄,出现在了李堇身边。 女婴的魂魄,闭着眼睛,无知无觉。 …… “阿颜,堇儿不太对。” 阮夕语毕竟生育过太子,她知道健全的孩子是怎么样的。 堇儿明显不太对。 “阿颜,你将堇儿带上,送到清河村,交给二哥。堇儿,就,就定给言安。” 阮夕语的眼底,都是愧疚。 解下脖子上戴着的玉指环,再拔下发间的金簪。 “这两物,就当两个孩子的定亲信物。” “主子,这是宝物,不留一个给太子吗?” “给言安,就当,补偿。” …… 李堇跟着叫阿颜的女官,到了清河村。 看着襁褓里的女婴一天天长大。 再后来,叶颜突染重病,将女婴送到了一个和季言平极为相似的男子怀中。 那枚玉指环,也穿着红线,戴到了季言安的脖子上。 女婴一天天长大,明显智力不太足,显得娇憨。 明明季家不缺吃喝,偏偏整天饿得到处找吃的。 女婴十四岁之后,频频有人要对她下手,都被般百化解。 一直到,般百再也没回来。 脑子一根筋的李堇娘,将整颗白煮蛋,塞进了口中。 窒息而亡。 一个懵懵懂懂的魂,进入了玉指环,融入了女婴魂中,合为一体。 接着是,孙老二翻墙,欺辱了陶氏,陶氏自缢身亡,季言平杀孙老二流放边塞。 季言安奔波周旋在安平县官吏之间。 再接着又一路被暗害,最后还是金榜题名,高中状元。 李堇看到了,那些前世在季言安口中,轻描淡写地只言片语,无法描述全的前世。 一直到,季言安中计身亡。 魂魄入了玉指环内。 季言安看不见她,但是他看得见,那个襁褓里的女婴魂魄。 不知是何契机,玉指环穿越,流落到了另一个时空。 李堇熟知的现代。 然后,她看见那个女婴的魂魄,进入到了一个熟悉的女人腹中。 同时看见这一切的,还有季言安。 一直到,十二岁那场意外,外婆身亡,玉指环戴在了李堇的脖子上。 玉指环空间中,季言安的魂魄,竟因为她的血,能自由进出。 他伴她长大,陪她八年,一直到,她的死亡。 那一天,李堇坐在室友的小电动后座。 眼见一个四五岁的小童,冲入了车流。 她从后座跳下,拉回了那个孩子,自己转身走回时,却被另一辆车高高抛起。 她死后,魂魄离体,进入到了玉指环,而季言安的魂魄,却化为虚无,仿佛是一种祭献,她又回到了南离。 魂魄进到了那个窒息而亡的身体里,缓缓醒来。 李堇,泪如雨下。 原来,她就是她。 原来,前世,是季言安燃烧了自己的魂体,祭献了自己,才让她穿越回了南离。 原来如此。 他将改变一切的希望,寄托于她吗? 身体很沉很沉,李堇不再任由自己浮沉。 她要醒过来。 离帝和太子,是死于这一年。 她不能让这一切,再如前世一般。 言安不能再惨死在二十八岁。 她要醒过来,一定要醒过来。 …… 塌上的李堇,两张眼皮不断抖动,就是醒不过来。 离三月三落水,已经过去了五六日了。 季言安和太子陆陆续续醒了过来。 唯独李堇,一直无知无觉。 就算有参汤吊着,也挡不住身子一直消瘦下去。 落水次日,离帝就让李堇住进了长安宫。 自建成就一直空置了十六年的宫殿,终于迎来了它的主人。 寝殿中,李堇躺在榻上,殿中烧起了暖和的地龙。 几道帘幔之外,坐着死活不愿意离开的三个男人。 “离遇迟,你出息了啊?堇儿还活着的事,你瞒了我十五年?” 离帝怒气勃发。 “父皇,这是母后的意思。” 你要算账,找母后去,你敢吗? 屋子里烧着暖暖的地龙,太子还是披着厚厚的大氅,那冰湖,对他的身体,伤害极大。 “你又拿你母后压我?” “咳咳咳——” 太子的咳嗽声,仿佛给离帝按了暂停键。 看着去了半条命的太子,离帝终是不舍得骂。 “那堇儿入京的事,你为何瞒着朕?” 太子无奈地道:“堇儿还没决定,要不要当这公主呢!” 他哪能自作主张。 “当公主有什么不好?呸,什么当公主?堇儿生来就是公主,她本来就是真的小公主。” 离帝提起女儿,浑身的刺,仿佛都没了。 一转头,离帝又把炮火轰向了准女婿。 “言安,你说,你为什么要瞒着朕?你可知道欺君之罪?” 季言安同样披着厚厚的大氅,脸上的血色,五六日了都没回来。 他不像太子,可以不搭理离帝,随便扔几句忽悠他。 “当年,姑姑毕竟是因故避出宫的,又是姑姑做主,将堇娘养在山村。臣怕宫中有人对堇娘不利……” “那你可以悄悄告诉朕。”离帝没好气地道。 “可是,臣不知,圣上是否会疼爱堇娘……” 这话什么意思? 离帝怒气再度上涌,这是埋汰他是后爹? “毕竟云湖那边,姑姑留下话,不让您去,臣也怕,有什么因由……” 绝杀。 离帝憋了一肚子气,偏偏两个小崽子,各有各的原由,反正都觉得不该告诉他。 离帝很生气,可他能怎么办? 两个病号,在那动不动就咳咳咳。 “你们没事就滚出去,不要吵到堇儿。” “我们不是希望堇儿早些醒来吗?”太子反问道。 能吵醒也是好的。 离帝不说话了,倒霉孩子,气人的玩意儿。 扭头看向帐幔,那里面,躺着他乖乖娇娇的小公主。 他的小公主还活着,并且长大成人了。 他和夕语的小公主。 离帝单是想着,心就软成了一滩水。 “父皇,那日的事,你又没让人去查?” 宫里的事,只要离帝愿意查,就没有查不到的。 “是寿康宫伸的手。将堇儿带到水榭的是离倾城,但她应该也只是棋子。这局,无疑是寿康宫做的。但是她应该不知道堇儿的身份。” 太子冷笑,“所以她要对付我?” “你都弱冠了,她对付你,早该有料到才是。” “圣上打算,如何处置?” 季言安只想知道,算计堇娘的人,能不能收拾得了。 离帝面露恨色,挣扎良久,最后,化为了隐忍。 “寿康宫朕暂时动不了。倾城和老大,朕会收拾。” “人,留给我。” 沙哑的嗓音,自帐幔后传来。 三人争先恐后,冲入帐中。 榻上的少女,眼若繁星。 “堇娘。” “堇儿。” 季言安和太子扑上前的身子,顿住。 离帝一手一个,揪住两个后脖颈的衣领,往后一甩,占据了床边的黄金位置。 “堇儿,朕,朕是父皇,堇儿,我的小公主。” 离帝说着,眼眶渐渐泛红,虎目含泪,鼻子发酸。 李堇扯出一抹笑,“父皇。” “哎,哎,哎。” 离帝响亮的应了三声,眼泪刷刷地往下趟,接着,忍不住嚎啕大哭。 他的小公主,他的小闺女,他和夕语的孩子。 呜呜呜…… 李堇看着不顾形象,猛男哭泣的离帝,心头也有几分酸涩。 造化弄人,他们一家,都没有被上苍眷顾。 不过,这一世,再也不会了。 她会护住他们,每一个。 “言安——” 李堇伸出手,季言安连忙上前握住,跪在她的床头,将那只冰冷的手,贴在脸颊上。 “我在,堇娘,我在。” “大傻瓜。” “什么?”季言安不解。 李堇双眼,泪珠滑落。 季言安大傻瓜,只为了离倾城两分和她相似的眉眼,就护了她那么多次。 季言安大傻瓜,只因为她是未婚妻投胎,就护了她整整八年。 季言安大傻瓜,她都死了,他还要祭献魂体,让玉指环带她回南离。 季言安,大傻瓜。 第176章 前世今生 镜湖畔。 乱成一团。 陆续赶至的大内侍卫,一个个跳入镜湖。 “主子,主子,您身体受不住的,属下水性好,属下去救殿下。” 湖畔游到水榭底下,有一大段距离。 不管若风怎么叫,太子都充耳不闻。 另一头,季言安也跟疯了似的,泅水游至。 深吸了一口气,季言安放松身体,往湖底沉去。 太子和若风,也纷纷放松,任身体沉落。 …… 疼。 原来,冰到刺骨,是疼。 浑身仿佛针扎似的,密密麻麻的疼。 李堇听到了太子的叫声,松了一口气。 太子在,她应该小命保得住了。 随着李堇落入冰湖,麻沸散的药水褪去她的手脚渐渐能动了。 可是,李堇不会游泳。 意识一点点地抽离开去。 朦胧中一个身影靠近她,将她拥入怀中。 及时赶至的大内侍卫,将脱力的三人,和李堇,一起救上了岸。 离帝龙行虎步赶至。 他的身后,魏国公夫人和清河郡主,领着一众女眷,也随后跟上。 虽然和计划不一样,但是那季夫人落水,太子发疯的跳入冰湖营救,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 太子荒淫,私通臣妻的名头,再也摘不去了。 魏国公夫人,废了好大劲,才压住拼命往上翘的嘴角。 同她相反,一旁的清河郡主,一脸铁青。 今日这事一出,不管离帝再怎么宠太子,朝臣的不满,宗室的规矩,御史的弹劾,恐怕都能把朝堂炸了。 太子之位,不至于保不住,毕竟有离帝和侯爷在。 可是,太子的声望,彻底毁了。 清河郡主都知道的道理,离帝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他都快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出窍了。 “都愣着干嘛?快点送到水榭就近安置,太医呢,怎么还没到?” 季言安已经昏过去了,双手还紧紧地搂着李堇,李堇上半身都被他搂在怀里。 一旁的太子,一直死死的抓住李堇的左手,不肯松开。 太子虽然习武,但是早先中过奇毒,身体根本受不住寒,这会儿,脸色青白得,意识都快没了。 眼见侍卫过来扶几人,一旁的若水看自家主子,实在是意识泛散,没法开口了。 只得他来了。 “主子,您放心,殿下救回来了,太医马上就到了,殿下一定会没事的。您先把殿下的手松开。” 殿下,什么殿下? 若水一句话,足足把‘殿下’一词,重复了三次,他们要听不见都难。 什么殿下? 殿下的手? 殿下,是那位季修撰怀里抱着的那女子? 那不是季夫人吗? 满南离,能被称作殿下的女子,也就大公主和二公主。 太子这女婢,莫不是,说胡话。 “若水,你说什么‘殿下’” 离帝心中隐晦的有一个念头划过,随即又摇了摇头。 若水能怎么说? 他转身试图掰开季言安的手。 “姑爷,您快把手松开,让太医救殿下。”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要救李堇,季言安缓缓松开了手。 李堇那张脸,才露了出来。 湖水将她的妆容冲刷掉,露出了真容。 虽然被冻的青紫,但是那张和元后九成像的眉眼,一下就落入了众人眼中。 “元后娘娘?” 魏国公夫人和清河郡主,异口同声,惊呼出声。 离帝将双眼瞪得如同铜铃,视线黏在李堇那张小脸上。 怪不得太子要发疯。 “堇、堇儿……” 反应过来的离帝,扑过去,一把将李堇搂入怀中。 “太医,太医,人呢?堇儿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朕要杀了你们,杀光你们……” 离帝抱起李堇,往水榭冲去。 身后,侍卫抱起太子和季言安,疾步跟上。 清河郡主和魏国公夫人面面相觑,两脸震惊。 一群女眷,噤若寒蝉。 良久,清河郡主哑着嗓子道:“都散了。今日之事,圣上没有明旨,你们都把嘴闭牢了,别给自家招祸。” 女眷慢慢散去。 湖畔空无一人。 假山洞中,二皇子带着暗卫现身。 “那是,我三妹?” 二皇子恨不得骂一千句脏话,还好,还好,他有脑子,没起龌龊心思。 不然下辈子就要在宗人府度过了。 不,不对。 父皇可能会把他削成人棍。 是谁? 到底是谁在算计他? 太恶毒了。 …… 李堇再次睁开眼睛,位于一片缥缈中。 她身体轻飘飘的,脚下一片虚无。 这是哪里? 眼前的白雾渐渐散去,外面的景象传入眼中。 “主子,您再加把劲,小主子的头出来了。” “主子,太好了,是小公主。” 那个刚出生的女婴,身上缓缓地飘出一个魂魄,下一息,女婴的魂魄,出现在了李堇身边。 女婴的魂魄,闭着眼睛,无知无觉。 …… “阿颜,堇儿不太对。” 阮夕语毕竟生育过太子,她知道健全的孩子是怎么样的。 堇儿明显不太对。 “阿颜,你将堇儿带上,送到清河村,交给二哥。堇儿,就,就定给言安。” 阮夕语的眼底,都是愧疚。 解下脖子上戴着的玉指环,再拔下发间的金簪。 “这两物,就当两个孩子的定亲信物。” “主子,这是宝物,不留一个给太子吗?” “给言安,就当,补偿。” …… 李堇跟着叫阿颜的女官,到了清河村。 看着襁褓里的女婴一天天长大。 再后来,叶颜突染重病,将女婴送到了一个和季言平极为相似的男子怀中。 那枚玉指环,也穿着红线,戴到了季言安的脖子上。 女婴一天天长大,明显智力不太足,显得娇憨。 明明季家不缺吃喝,偏偏整天饿得到处找吃的。 女婴十四岁之后,频频有人要对她下手,都被般百化解。 一直到,般百再也没回来。 脑子一根筋的李堇娘,将整颗白煮蛋,塞进了口中。 窒息而亡。 一个懵懵懂懂的魂,进入了玉指环,融入了女婴魂中,合为一体。 接着是,孙老二翻墙,欺辱了陶氏,陶氏自缢身亡,季言平杀孙老二流放边塞。 季言安奔波周旋在安平县官吏之间。 再接着又一路被暗害,最后还是金榜题名,高中状元。 李堇看到了,那些前世在季言安口中,轻描淡写地只言片语,无法描述全的前世。 一直到,季言安中计身亡。 魂魄入了玉指环内。 季言安看不见她,但是他看得见,那个襁褓里的女婴魂魄。 不知是何契机,玉指环穿越,流落到了另一个时空。 李堇熟知的现代。 然后,她看见那个女婴的魂魄,进入到了一个熟悉的女人腹中。 同时看见这一切的,还有季言安。 一直到,十二岁那场意外,外婆身亡,玉指环戴在了李堇的脖子上。 玉指环空间中,季言安的魂魄,竟因为她的血,能自由进出。 他伴她长大,陪她八年,一直到,她的死亡。 那一天,李堇坐在室友的小电动后座。 眼见一个四五岁的小童,冲入了车流。 她从后座跳下,拉回了那个孩子,自己转身走回时,却被另一辆车高高抛起。 她死后,魂魄离体,进入到了玉指环,而季言安的魂魄,却化为虚无,仿佛是一种祭献,她又回到了南离。 魂魄进到了那个窒息而亡的身体里,缓缓醒来。 李堇,泪如雨下。 原来,她就是她。 原来,前世,是季言安燃烧了自己的魂体,祭献了自己,才让她穿越回了南离。 原来如此。 他将改变一切的希望,寄托于她吗? 身体很沉很沉,李堇不再任由自己浮沉。 她要醒过来。 离帝和太子,是死于这一年。 她不能让这一切,再如前世一般。 言安不能再惨死在二十八岁。 她要醒过来,一定要醒过来。 …… 塌上的李堇,两张眼皮不断抖动,就是醒不过来。 离三月三落水,已经过去了五六日了。 季言安和太子陆陆续续醒了过来。 唯独李堇,一直无知无觉。 就算有参汤吊着,也挡不住身子一直消瘦下去。 落水次日,离帝就让李堇住进了长安宫。 自建成就一直空置了十六年的宫殿,终于迎来了它的主人。 寝殿中,李堇躺在榻上,殿中烧起了暖和的地龙。 几道帘幔之外,坐着死活不愿意离开的三个男人。 “离遇迟,你出息了啊?堇儿还活着的事,你瞒了我十五年?” 离帝怒气勃发。 “父皇,这是母后的意思。” 你要算账,找母后去,你敢吗? 屋子里烧着暖暖的地龙,太子还是披着厚厚的大氅,那冰湖,对他的身体,伤害极大。 “你又拿你母后压我?” “咳咳咳——” 太子的咳嗽声,仿佛给离帝按了暂停键。 看着去了半条命的太子,离帝终是不舍得骂。 “那堇儿入京的事,你为何瞒着朕?” 太子无奈地道:“堇儿还没决定,要不要当这公主呢!” 他哪能自作主张。 “当公主有什么不好?呸,什么当公主?堇儿生来就是公主,她本来就是真的小公主。” 离帝提起女儿,浑身的刺,仿佛都没了。 一转头,离帝又把炮火轰向了准女婿。 “言安,你说,你为什么要瞒着朕?你可知道欺君之罪?” 季言安同样披着厚厚的大氅,脸上的血色,五六日了都没回来。 他不像太子,可以不搭理离帝,随便扔几句忽悠他。 “当年,姑姑毕竟是因故避出宫的,又是姑姑做主,将堇娘养在山村。臣怕宫中有人对堇娘不利……” “那你可以悄悄告诉朕。”离帝没好气地道。 “可是,臣不知,圣上是否会疼爱堇娘……” 这话什么意思? 离帝怒气再度上涌,这是埋汰他是后爹? “毕竟云湖那边,姑姑留下话,不让您去,臣也怕,有什么因由……” 绝杀。 离帝憋了一肚子气,偏偏两个小崽子,各有各的原由,反正都觉得不该告诉他。 离帝很生气,可他能怎么办? 两个病号,在那动不动就咳咳咳。 “你们没事就滚出去,不要吵到堇儿。” “我们不是希望堇儿早些醒来吗?”太子反问道。 能吵醒也是好的。 离帝不说话了,倒霉孩子,气人的玩意儿。 扭头看向帐幔,那里面,躺着他乖乖娇娇的小公主。 他的小公主还活着,并且长大成人了。 他和夕语的小公主。 离帝单是想着,心就软成了一滩水。 “父皇,那日的事,你又没让人去查?” 宫里的事,只要离帝愿意查,就没有查不到的。 “是寿康宫伸的手。将堇儿带到水榭的是离倾城,但她应该也只是棋子。这局,无疑是寿康宫做的。但是她应该不知道堇儿的身份。” 太子冷笑,“所以她要对付我?” “你都弱冠了,她对付你,早该有料到才是。” “圣上打算,如何处置?” 季言安只想知道,算计堇娘的人,能不能收拾得了。 离帝面露恨色,挣扎良久,最后,化为了隐忍。 “寿康宫朕暂时动不了。倾城和老大,朕会收拾。” “人,留给我。” 沙哑的嗓音,自帐幔后传来。 三人争先恐后,冲入帐中。 榻上的少女,眼若繁星。 “堇娘。” “堇儿。” 季言安和太子扑上前的身子,顿住。 离帝一手一个,揪住两个后脖颈的衣领,往后一甩,占据了床边的黄金位置。 “堇儿,朕,朕是父皇,堇儿,我的小公主。” 离帝说着,眼眶渐渐泛红,虎目含泪,鼻子发酸。 李堇扯出一抹笑,“父皇。” “哎,哎,哎。” 离帝响亮的应了三声,眼泪刷刷地往下趟,接着,忍不住嚎啕大哭。 他的小公主,他的小闺女,他和夕语的孩子。 呜呜呜…… 李堇看着不顾形象,猛男哭泣的离帝,心头也有几分酸涩。 造化弄人,他们一家,都没有被上苍眷顾。 不过,这一世,再也不会了。 她会护住他们,每一个。 “言安——” 李堇伸出手,季言安连忙上前握住,跪在她的床头,将那只冰冷的手,贴在脸颊上。 “我在,堇娘,我在。” “大傻瓜。” “什么?”季言安不解。 李堇双眼,泪珠滑落。 季言安大傻瓜,只为了离倾城两分和她相似的眉眼,就护了她那么多次。 季言安大傻瓜,只因为她是未婚妻投胎,就护了她整整八年。 季言安大傻瓜,她都死了,他还要祭献魂体,让玉指环带她回南离。 季言安,大傻瓜。 第177章 嫡公主离堇 离堇。 帝之嫡女。 南离唯一的嫡公主。 与太子离遇迟一母同胞。 三月初九,一道圣令,将京城震了三震。 一直长在云湖的嫡公主离堇,回京了。 住在那座离帝亲自督建的长安宫中。 三月十五,嫡公主将参拜太庙。 五品之上的朝臣和诰命夫人,皇亲国戚,王孙贵族,都须入宫观礼,参拜嫡公主。 “让他们都进宫参拜我?”李堇有些惊讶。 “认认脸,省得你日后遇到一群眼瘸的,白白生气。”离帝哄着李堇,一脸满足。 李堇垂着头,若有所思。 “怎么了?堇儿,你哪里不喜欢,跟父皇说,父皇让他们改去。” 离帝以为李堇不高兴,一脸紧张,身子不自觉地前倾。 “没有不喜欢。我只是想问父皇,我这个嫡公主,该如何行事?” 李堇歪头,试探问到:“说好了,我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我若是哪里行事不对不好,怎么办?” 离帝安抚地拍了拍李堇的肩头,他的小公主,是不是就是担心皇宫多束缚,才不愿意认他? “堇儿,你只管按你喜欢的方式,去过。这宫中一切规矩束缚,都与你无关。” 离帝不由得想起阮夕语,当年,他还不像如今这般,朝政皇权,都握在手中。 夕语行事,颇受束缚。 他知道,她过得很累,可他,却给不了她随心所欲。 如今,不一样了。 这南离尽入他手。 皇权,皆在他控。 他已经,有足够的能力,让他的小公主,自在地活着了。 “堇儿只管随心即可,不管你做什么,父皇都兜得住。” 李堇狡黠地笑了笑,“我闯祸也行?” “行。” “那我像离倾城一样打官员,在京营祸祸呢?”李堇继续试探离帝的底线。 “你尽管去,万事有父皇。父皇给你兜着。” “那我会不会像离倾城一样,被削爵?” “她哪能跟你比?云泥之别。堇儿尽管随心,放心,就连太子,你都可以抽。有父皇呢!” 太子刚进暖阁,就见这几日化身女儿奴,加小公主挂件的离帝,又巴巴地哄着李堇。 脚还没迈进来,就说要抽他? 父皇为了哄堇儿开心,亲儿子都卖。 唉。 “堇儿尽管随心即可,父皇和为兄,都是你的靠山。” “那我一直闯祸,你们会不会不喜欢我了?” 李堇刚冻过一场,小脸上的皮肤,白得都看见血管了。 这一垂头,楚楚可怜。 离帝和太子的心,都要碎了。 “不会不会,父皇永远疼你,太子不疼你,父皇打断他的腿。” 来不及表忠心的太子,无奈地看着离帝。 他发现,在堇儿面前,他很难有表现机会。 上次在西山,杨泓和陆小三,也是一点机会都不给他。 如今,遇上父皇,也是如此。 “太子殿下,言安呢?” 李堇有好几日没见到言安了。 “堇儿,叫孤阿兄。”太子期盼地看着李堇。 “阿兄。”李堇从善如流。 自从知道自己就是原主,这本来就是她的父皇和兄长,李堇心里的芥蒂尽去。 前世,没有兄弟姐妹。 很小的时候,爸妈就离婚了,再分别成家。 她一直,跟着外婆过。 这也是她第一次,体会到亲爹和兄长的疼爱。 “堇儿,你也可以唤阿爹。” 离帝小心翼翼地征求改口。 “阿爹。” “哎。” 离帝虎目一涩,又想哭了。 忍住,不能让他的小公主觉得,他是爱哭鬼,影响他这个做阿爹的高大形象。 可是,长得像她娘的,软软糯糯的小闺女,呜呜呜—— 李堇无语地看了眼离帝。 明明高大俊美的中年大叔,怎么这么爱哭? 而且,他还把她当小女孩。 这几天疯狂往她这边送各种奇珍异宝,珍珠首饰就算了,他还送了一堆拨浪鼓风筝等小物件,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五岁。 “阿兄,你还没回答我,言安呢?我都几天没见到他了。” 太子自己搬了把凳子,在李堇的美人榻旁落座。 “言安不是任翰林修撰,他每天都要去翰林院点卯。等他能走了,宫门也下钥了。” 所以就不能进来。 “不能给言安一个特权吗?” “后宫毕竟都是女眷。” 李堇皱了皱眉,转头质问离帝,“阿爹,后宫嫔妃很多?” 不是很爱她母后,难不成离帝是个一边说爱一边睡女人的渣男? “没有很多,你别听太子胡说八道。你母后去了云湖,阿爹就住在御书房旁的侧殿,这十五年,都是住在这边。” 离帝一边解释,一边转头瞪太子。 太子赶紧跟着澄清,“父皇自从和母后大婚后,就没有选过秀了。” “那柳妃是什么时候进宫的?”李堇记得,母后就是因为离帝纳了柳妃,才气得避居云湖的。 “不是这样的。是有缘由的。” 离帝疯狂摆手,“那柳妃不过是个摆设。” “那我能欺负她吗?” 离帝想都不想,“可以。” 太子笑看着李堇,换作旁人,肯定是问,她会欺负我吗? 堇儿问的是,我能欺负她吗? 他父皇,什么时候才会意识到,他家堇儿,可不是菟丝花。 “堇儿,寿康宫那边,你不能过了,其他地方,随你。” 太子交代道。 “寿康宫?” “夏太后的地方。” “夏太后?她是敌?” 太子提到夏太后,很忌惮的样子。 “嗯,她那边,现在还不是时候。” 离帝也低声叮嘱了好几句,“不过你也不用怕她。” 李堇明白了,就是敬着,不撕破脸,但也不用太把她当回事。 “对了,阿爹,言安……” 李堇发现,她一提言安,总是有意无意地被他们把话题带开。 “毕竟是后宫,他是外男,不方便下钥了还进宫,有祖宗规矩的。”太子哄道。 “阿爹、阿兄,言安是夫君,是母后替我定下的,我,很喜欢他,他待我也极好。” 李堇怕。 离帝听着李堇夸季言安,哼哼了两声。 他的小公主,还没疼够,怎么能让季家小狐狸叼走? 没门。 “堇儿放心,母后定的亲事,谁都不能不认。父皇也不行。” 太子这话说的…… 离帝没好气地转头,不想搭理这糟心的儿子。 有小公主后,本来心肝的太子,也不宝贝了。 “我能出宫吗?”李堇又问道。 “当然可以,南离之地,没有你离堇去不得的。”离帝正色道。 李堇愣了愣,随即,绽开一个大大的笑。 从今往后,她,就是离堇了。 南离离帝和元后之女,南离唯一的嫡公主,离堇。 而她要做的,除了最早的心愿,和季言安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现在,又多了让离帝和太子,避过今年的死劫。 找出一直对付季言安的幕后真凶。 还有,前世,害死季言安的小皇帝母子。 …… 离堇端坐在朱红色的檐子上,檐子四周,垂有珠帘,附有彩绣在上面,窗间是白藤编饰。 檐子前后按李堇的喜好,缀了青色的罗纱。 檐子有四根金铜色的骨架,上面各缀着一根抬竿。 这是正正经经的八抬大轿。 “那个,不用这么隆重?” 她就是想回趟季府。 她好几日没见到季言安了。 “要的,堇儿是朕的公主,这些年,朕亏欠堇儿良多,以后堇儿出行,都要用仪仗。” 要把十几年错过的都补回来。 离堇没有再拒绝。 她知道离帝的意思,他是在告诉那些观望的名门世家,朝臣武将。 她是最尊贵的公主。 不长眼的,就凑上来试试。 “堇儿,你尽管闯点祸出来无妨,阿爹正等着有人来撞刀口。” 既然这么说,那她就不客气了。 公主全副依仗,自东城门出宫。 离帝亲自下令,大开中门。 这一消息,迅速传往各家各府。 …… 翰林院门口。 离堇没有进去。 可是翰林院数百官员,大大小小,却尽数迎了出来。 “公主万福金安。” “诸位大人请起,我来接我夫君。”离堇笑盈盈地道。 夫君? 之前就有传言,新科状元季言安的夫人,就是这位嫡公主。 本来以为,只是传言。 可是,公主竟然,毫不避讳? 翰林院掌管大学士,姓丁,正是之前殿试阅卷的那位大学士。 丁大学士犹豫地道:“公主殿下,季修撰正当值,还未到散值时辰。” 离堇并不打算为难丁大学士,“您看,我替他请半天假,或者说本宫在院外等他散值,都是可以的。” 这…… 公主今天可是全副依仗,接头一直到街尾。 她等在这里,这条街都堵住了。 再说,让一位公主殿下,在门口等着,他们哪里还有心思当值? “那就给季修撰休沐半日。” “多谢丁大学士。”离堇恭谨道谢。 “公主殿下客气了。” 丁大学士满意地颔首,公主温柔谦恭,知礼数,懂进退,不愧是元后亲生,圣上嫡出。 季言安自人群后而来,先是拱手向丁大学士道谢,才靠近离堇。 眼前的女子,一袭青衫,外面套着同色的广袖纱衣,纱衣上绣着七翟详云花纹。 头上挽着高髻,簪着那根熟悉的金簪。 小脸上,两只杏眼,里面是星光点点,看到他的瞬间,喜意盈出,勾唇弯眉。 几日不见,恍如隔世。 “见过公主殿下。”季言安恍惚了一瞬,才意识到要行礼。 “夫君请起。”离堇笑眯眯地道。 丁大学士不认同地道:“公主殿下,应该称季修撰为仪宾。” “好的,丁大学士。” 离堇一手拉过季言安,将自己的小手塞入他干燥温暖的大手中。 “丁大学士,告辞。” “公主慢走。” “夫君,我们走,来看看我的公主依仗,这檐子特别好看……” 丁大学士呐呐地张口,离堇的背影已经远去。 罢了罢了。 一转头,丁大学士又拍了拍脑门。 不是,公主出嫁了吗? …… “言安,这几日那么忙吗?” 季言安轻轻弹了弹离堇的眉心,“放心,确实是因为散值宫门就落钥了,圣上和太子,都没为难我。” “那我就放心了。” 离堇拍拍胸口。 “我怎么说,也是姑姑的侄儿,这亲事是姑姑定下的,放心。” “我才没有担心。”离堇吃吃地笑。 她只是怕,言安受委屈。 “走,我们回家。” 季府朱门大开,府中上下,都恭侍在旁。 云卫早就知道离堇的身份,并无异样。 但是,季府的下人,都快要喜疯了,其中以钱管家为最。 他们的男主子,是新科状元郎。 他们的女主子,是公主殿下,还是尊贵的嫡公主殿下。 他们季家上下,那不是要鸡犬升天了吗? 他钱春来,以后,在这京城管事圈,可以横着走了,说不定,还能和睿王府的大管家同桌喝茶。 “般可你和青叶,还有如意和吉祥,都收拾一下,一会随我进宫。” 如意吉祥是云湖后来送来的侍女,被离堇分到管衣服首饰,进出银钱。 季言安还是不太放心,“云卫要不要也带几个?” 离堇摇头。 “至少从目前看来,阿爹和兄长,都是真心疼我。” 这对南离权力最大的父子,若是真心疼她,她哪怕一个人不带,皇宫上下,侍卫宫女,太监禁卫,哪个不是随叫随到? 季言安揉着离堇的小手,眼底都是笑意。 堇娘自己都没发觉吗? 她最信任的不是亲爹亲哥,而是,他。 意识到这一点,季言安这几日的郁闷,都化作飞灰。 自离堇身份挑明后,离帝看他,就跟老丈人看女婿似的,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见到他,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完了,还把他丢给丁大学士亲自带,话里话外,都是让丁大学士好好打磨他。 一方面,季言安苦不堪言。 一方面,又喜不自胜。 离帝对他不满,让丁大学士打磨他,都是因为把他当女婿,所以,才希望他更优秀,才能放心,把来之不易的小公主,交到他手上。 只是,大婚之日,怕是遥遥无期了。 “怎么有黑眼圈了?在翰林院很累吗?” 季言安一向自律,很少熬夜。 “没有堇娘在身旁,睡不着。”季言安苦笑。 明明他们才同床共枕不过半年多,可是,离开了堇娘,他竟整夜整夜,瞪着眼睛,到天亮。 离堇心虚地笑了笑,高床软枕,安神熏香,调养的补药,她倒是好吃好睡。 “言安,我打算去找离倾城麻烦。” 一来,她要报当日被暗算之仇。 二来,魂游玉指环,所见所闻,更让她对离倾城,起了疑心,离堇要去探探离倾城的底。 是不是,她想的那样。 第177章 嫡公主离堇 离堇。 帝之嫡女。 南离唯一的嫡公主。 与太子离遇迟一母同胞。 三月初九,一道圣令,将京城震了三震。 一直长在云湖的嫡公主离堇,回京了。 住在那座离帝亲自督建的长安宫中。 三月十五,嫡公主将参拜太庙。 五品之上的朝臣和诰命夫人,皇亲国戚,王孙贵族,都须入宫观礼,参拜嫡公主。 “让他们都进宫参拜我?”李堇有些惊讶。 “认认脸,省得你日后遇到一群眼瘸的,白白生气。”离帝哄着李堇,一脸满足。 李堇垂着头,若有所思。 “怎么了?堇儿,你哪里不喜欢,跟父皇说,父皇让他们改去。” 离帝以为李堇不高兴,一脸紧张,身子不自觉地前倾。 “没有不喜欢。我只是想问父皇,我这个嫡公主,该如何行事?” 李堇歪头,试探问到:“说好了,我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我若是哪里行事不对不好,怎么办?” 离帝安抚地拍了拍李堇的肩头,他的小公主,是不是就是担心皇宫多束缚,才不愿意认他? “堇儿,你只管按你喜欢的方式,去过。这宫中一切规矩束缚,都与你无关。” 离帝不由得想起阮夕语,当年,他还不像如今这般,朝政皇权,都握在手中。 夕语行事,颇受束缚。 他知道,她过得很累,可他,却给不了她随心所欲。 如今,不一样了。 这南离尽入他手。 皇权,皆在他控。 他已经,有足够的能力,让他的小公主,自在地活着了。 “堇儿只管随心即可,不管你做什么,父皇都兜得住。” 李堇狡黠地笑了笑,“我闯祸也行?” “行。” “那我像离倾城一样打官员,在京营祸祸呢?”李堇继续试探离帝的底线。 “你尽管去,万事有父皇。父皇给你兜着。” “那我会不会像离倾城一样,被削爵?” “她哪能跟你比?云泥之别。堇儿尽管随心,放心,就连太子,你都可以抽。有父皇呢!” 太子刚进暖阁,就见这几日化身女儿奴,加小公主挂件的离帝,又巴巴地哄着李堇。 脚还没迈进来,就说要抽他? 父皇为了哄堇儿开心,亲儿子都卖。 唉。 “堇儿尽管随心即可,父皇和为兄,都是你的靠山。” “那我一直闯祸,你们会不会不喜欢我了?” 李堇刚冻过一场,小脸上的皮肤,白得都看见血管了。 这一垂头,楚楚可怜。 离帝和太子的心,都要碎了。 “不会不会,父皇永远疼你,太子不疼你,父皇打断他的腿。” 来不及表忠心的太子,无奈地看着离帝。 他发现,在堇儿面前,他很难有表现机会。 上次在西山,杨泓和陆小三,也是一点机会都不给他。 如今,遇上父皇,也是如此。 “太子殿下,言安呢?” 李堇有好几日没见到言安了。 “堇儿,叫孤阿兄。”太子期盼地看着李堇。 “阿兄。”李堇从善如流。 自从知道自己就是原主,这本来就是她的父皇和兄长,李堇心里的芥蒂尽去。 前世,没有兄弟姐妹。 很小的时候,爸妈就离婚了,再分别成家。 她一直,跟着外婆过。 这也是她第一次,体会到亲爹和兄长的疼爱。 “堇儿,你也可以唤阿爹。” 离帝小心翼翼地征求改口。 “阿爹。” “哎。” 离帝虎目一涩,又想哭了。 忍住,不能让他的小公主觉得,他是爱哭鬼,影响他这个做阿爹的高大形象。 可是,长得像她娘的,软软糯糯的小闺女,呜呜呜—— 李堇无语地看了眼离帝。 明明高大俊美的中年大叔,怎么这么爱哭? 而且,他还把她当小女孩。 这几天疯狂往她这边送各种奇珍异宝,珍珠首饰就算了,他还送了一堆拨浪鼓风筝等小物件,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五岁。 “阿兄,你还没回答我,言安呢?我都几天没见到他了。” 太子自己搬了把凳子,在李堇的美人榻旁落座。 “言安不是任翰林修撰,他每天都要去翰林院点卯。等他能走了,宫门也下钥了。” 所以就不能进来。 “不能给言安一个特权吗?” “后宫毕竟都是女眷。” 李堇皱了皱眉,转头质问离帝,“阿爹,后宫嫔妃很多?” 不是很爱她母后,难不成离帝是个一边说爱一边睡女人的渣男? “没有很多,你别听太子胡说八道。你母后去了云湖,阿爹就住在御书房旁的侧殿,这十五年,都是住在这边。” 离帝一边解释,一边转头瞪太子。 太子赶紧跟着澄清,“父皇自从和母后大婚后,就没有选过秀了。” “那柳妃是什么时候进宫的?”李堇记得,母后就是因为离帝纳了柳妃,才气得避居云湖的。 “不是这样的。是有缘由的。” 离帝疯狂摆手,“那柳妃不过是个摆设。” “那我能欺负她吗?” 离帝想都不想,“可以。” 太子笑看着李堇,换作旁人,肯定是问,她会欺负我吗? 堇儿问的是,我能欺负她吗? 他父皇,什么时候才会意识到,他家堇儿,可不是菟丝花。 “堇儿,寿康宫那边,你不能过了,其他地方,随你。” 太子交代道。 “寿康宫?” “夏太后的地方。” “夏太后?她是敌?” 太子提到夏太后,很忌惮的样子。 “嗯,她那边,现在还不是时候。” 离帝也低声叮嘱了好几句,“不过你也不用怕她。” 李堇明白了,就是敬着,不撕破脸,但也不用太把她当回事。 “对了,阿爹,言安……” 李堇发现,她一提言安,总是有意无意地被他们把话题带开。 “毕竟是后宫,他是外男,不方便下钥了还进宫,有祖宗规矩的。”太子哄道。 “阿爹、阿兄,言安是夫君,是母后替我定下的,我,很喜欢他,他待我也极好。” 李堇怕。 离帝听着李堇夸季言安,哼哼了两声。 他的小公主,还没疼够,怎么能让季家小狐狸叼走? 没门。 “堇儿放心,母后定的亲事,谁都不能不认。父皇也不行。” 太子这话说的…… 离帝没好气地转头,不想搭理这糟心的儿子。 有小公主后,本来心肝的太子,也不宝贝了。 “我能出宫吗?”李堇又问道。 “当然可以,南离之地,没有你离堇去不得的。”离帝正色道。 李堇愣了愣,随即,绽开一个大大的笑。 从今往后,她,就是离堇了。 南离离帝和元后之女,南离唯一的嫡公主,离堇。 而她要做的,除了最早的心愿,和季言安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现在,又多了让离帝和太子,避过今年的死劫。 找出一直对付季言安的幕后真凶。 还有,前世,害死季言安的小皇帝母子。 …… 离堇端坐在朱红色的檐子上,檐子四周,垂有珠帘,附有彩绣在上面,窗间是白藤编饰。 檐子前后按李堇的喜好,缀了青色的罗纱。 檐子有四根金铜色的骨架,上面各缀着一根抬竿。 这是正正经经的八抬大轿。 “那个,不用这么隆重?” 她就是想回趟季府。 她好几日没见到季言安了。 “要的,堇儿是朕的公主,这些年,朕亏欠堇儿良多,以后堇儿出行,都要用仪仗。” 要把十几年错过的都补回来。 离堇没有再拒绝。 她知道离帝的意思,他是在告诉那些观望的名门世家,朝臣武将。 她是最尊贵的公主。 不长眼的,就凑上来试试。 “堇儿,你尽管闯点祸出来无妨,阿爹正等着有人来撞刀口。” 既然这么说,那她就不客气了。 公主全副依仗,自东城门出宫。 离帝亲自下令,大开中门。 这一消息,迅速传往各家各府。 …… 翰林院门口。 离堇没有进去。 可是翰林院数百官员,大大小小,却尽数迎了出来。 “公主万福金安。” “诸位大人请起,我来接我夫君。”离堇笑盈盈地道。 夫君? 之前就有传言,新科状元季言安的夫人,就是这位嫡公主。 本来以为,只是传言。 可是,公主竟然,毫不避讳? 翰林院掌管大学士,姓丁,正是之前殿试阅卷的那位大学士。 丁大学士犹豫地道:“公主殿下,季修撰正当值,还未到散值时辰。” 离堇并不打算为难丁大学士,“您看,我替他请半天假,或者说本宫在院外等他散值,都是可以的。” 这…… 公主今天可是全副依仗,接头一直到街尾。 她等在这里,这条街都堵住了。 再说,让一位公主殿下,在门口等着,他们哪里还有心思当值? “那就给季修撰休沐半日。” “多谢丁大学士。”离堇恭谨道谢。 “公主殿下客气了。” 丁大学士满意地颔首,公主温柔谦恭,知礼数,懂进退,不愧是元后亲生,圣上嫡出。 季言安自人群后而来,先是拱手向丁大学士道谢,才靠近离堇。 眼前的女子,一袭青衫,外面套着同色的广袖纱衣,纱衣上绣着七翟详云花纹。 头上挽着高髻,簪着那根熟悉的金簪。 小脸上,两只杏眼,里面是星光点点,看到他的瞬间,喜意盈出,勾唇弯眉。 几日不见,恍如隔世。 “见过公主殿下。”季言安恍惚了一瞬,才意识到要行礼。 “夫君请起。”离堇笑眯眯地道。 丁大学士不认同地道:“公主殿下,应该称季修撰为仪宾。” “好的,丁大学士。” 离堇一手拉过季言安,将自己的小手塞入他干燥温暖的大手中。 “丁大学士,告辞。” “公主慢走。” “夫君,我们走,来看看我的公主依仗,这檐子特别好看……” 丁大学士呐呐地张口,离堇的背影已经远去。 罢了罢了。 一转头,丁大学士又拍了拍脑门。 不是,公主出嫁了吗? …… “言安,这几日那么忙吗?” 季言安轻轻弹了弹离堇的眉心,“放心,确实是因为散值宫门就落钥了,圣上和太子,都没为难我。” “那我就放心了。” 离堇拍拍胸口。 “我怎么说,也是姑姑的侄儿,这亲事是姑姑定下的,放心。” “我才没有担心。”离堇吃吃地笑。 她只是怕,言安受委屈。 “走,我们回家。” 季府朱门大开,府中上下,都恭侍在旁。 云卫早就知道离堇的身份,并无异样。 但是,季府的下人,都快要喜疯了,其中以钱管家为最。 他们的男主子,是新科状元郎。 他们的女主子,是公主殿下,还是尊贵的嫡公主殿下。 他们季家上下,那不是要鸡犬升天了吗? 他钱春来,以后,在这京城管事圈,可以横着走了,说不定,还能和睿王府的大管家同桌喝茶。 “般可你和青叶,还有如意和吉祥,都收拾一下,一会随我进宫。” 如意吉祥是云湖后来送来的侍女,被离堇分到管衣服首饰,进出银钱。 季言安还是不太放心,“云卫要不要也带几个?” 离堇摇头。 “至少从目前看来,阿爹和兄长,都是真心疼我。” 这对南离权力最大的父子,若是真心疼她,她哪怕一个人不带,皇宫上下,侍卫宫女,太监禁卫,哪个不是随叫随到? 季言安揉着离堇的小手,眼底都是笑意。 堇娘自己都没发觉吗? 她最信任的不是亲爹亲哥,而是,他。 意识到这一点,季言安这几日的郁闷,都化作飞灰。 自离堇身份挑明后,离帝看他,就跟老丈人看女婿似的,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见到他,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完了,还把他丢给丁大学士亲自带,话里话外,都是让丁大学士好好打磨他。 一方面,季言安苦不堪言。 一方面,又喜不自胜。 离帝对他不满,让丁大学士打磨他,都是因为把他当女婿,所以,才希望他更优秀,才能放心,把来之不易的小公主,交到他手上。 只是,大婚之日,怕是遥遥无期了。 “怎么有黑眼圈了?在翰林院很累吗?” 季言安一向自律,很少熬夜。 “没有堇娘在身旁,睡不着。”季言安苦笑。 明明他们才同床共枕不过半年多,可是,离开了堇娘,他竟整夜整夜,瞪着眼睛,到天亮。 离堇心虚地笑了笑,高床软枕,安神熏香,调养的补药,她倒是好吃好睡。 “言安,我打算去找离倾城麻烦。” 一来,她要报当日被暗算之仇。 二来,魂游玉指环,所见所闻,更让她对离倾城,起了疑心,离堇要去探探离倾城的底。 是不是,她想的那样。 第178章 不曾心悦 荣王府。 自从嫡公主回京的消息传出,荣王和倾城县主,就处于惶惶不安中。 荣王太清楚,今日荣王府的繁华,是依靠什么得来的。 元后所出的那位小公主,不是死在云湖了吗? 不然,这十五年来,怎么会一无所踪? 荣王并不相信,公主一直养在云湖的传闻。 难不成,这位季夫人,是因为长相比倾城更像元后? 所以,离帝就将她作为公主的替代品? 可是,这也说不通。 圣喻三月十五,嫡公主将参拜太庙。 若不是亲生的,离帝也不敢这么做,宗室礼法不是摆设,任何人都不能混淆皇室血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荣王府后院,一处雕栏画栋的阁楼。 “乓乓乓——” 接二连三,瓷器碎裂的清脆声音。 阁楼里,离倾城像个疯子。 宫装大袖被她弄得卷成了一团。 头发散乱。 眼底是疯狂和阴狠。 “不可能,不可能,她怎么可能是嫡公主?” “她明明是童养媳。” “她是清河村的村姑。” “她早就该死了。” “该死。” 离倾城不是多智的人,但是她也不是蠢得彻底。 季言安的夫人李堇,她若是南离的嫡公主离堇,那她离倾城,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 “是我把她放倒带到香山水榭的,她不会放过我的,她不会放过我的。” 离倾城状若癫狂。 眼底,是害怕。 若是大公主和二公主,她还有赢面,毕竟她有离帝的圣眷。 可是,离堇,是元后所出。 前世离帝和太子前后脚薨逝,离倾城的待遇瞬间一落千丈,人人都想睬她一脚。 就连她父王荣王,也把她当做弃子。 她在汾阳侯府,被汾阳侯夫人磋磨的要崩溃,那个任随风的表妹,明明是个妾侍,却踩着她,耀武扬威。 她冲回到荣王府,要荣王替她讨公道。 荣王是怎么说的呢? “滚。” “若不是你长得有几分像元后所出的那位小公主,得到离帝和太子的另眼相看,本王怎会容你,在王府耀武扬威这么多年?” “你那没用的母妃,若不是和元后七拐八拐的血缘关系,长得几分相似,本王怎么会给她正妃之位?” “要不是她出身阮家,她也配?” “明明元后厌弃阮家,阮家还欺骗本王,让本王娶阮家女。” “要不是本王当机立断,一碗药送她归西,荣王府都要被她连累的被圣上厌弃。” “还有你……” 荣王指着狼狈地离倾城,阴狠地道:“若不是你长得有几分像元后,得了圣上的疼爱,当年,本王就掐死你了。” …… “县主,县主,宫里来了旨意,嫡公主宣您进宫。” 紫衣尖细的嗓音,将离倾城从回忆中抽离。 一听到进宫,离倾城不自觉地颤抖了几下。 “我不去。” “县主说笑了,您不去,咱家可就扶着您走了。” 宣旨的公公,满脸不耐,在‘扶’字上意味深长地停留了一息。 离帝有多疼嫡公主,这十余日下来,皇宫之内谁不清楚? 那可是离帝的心尖尖,连太子都靠后了。 这是公主殿下,第一次宣喻旨。 姜公公可是凭借和何公公多年的交情,才抢到这个差事。 长安宫中,大太监空悬。 宫中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就算公主要出嫁,那未来也是公主府的大总管。 公主是元后所出,圣上唯一的嫡女,太子殿下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出生即巅峰。 不管是如今的离帝,还是未来太子登基,嫡公主的尊荣,都是头一份的。 此时不努力在公主殿下面前刷好感,要等到何时? “我父王呢?” 离倾城抓着紫衣的手腕,“父王在哪里?” “王爷身体不适,在卧床静养。”紫衣唯唯诺诺地道。 什么身体不适? 不过是看她闯了大祸,要放弃她了。 她父王,还是如同前世一般,绝情。 一身狼狈的离倾城,连更衣梳妆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姜公公硬逼着入了宫。 …… 长安宫。 离倾城一路走来,被晃花了眼。 她经常进宫,但是她见过的宫殿,没有一座,能和长安宫相比。 也许,只有那座被离帝封闭的霓凰宫,才能媲美? 身穿青蓝色宫装的离堇,高坐其上。 离倾城杵在下方,不肯跪下。 离堇挑了挑眉,视线落在狼狈离倾城身上。 这位县主,不太圆滑啊。 “公主殿下,奴才幸不辱命,将倾城县主带到。” 姜公公脸上笑得,像开了朵菊花。 “有劳姜公公。” “不敢不敢。” 姜公公告退之际,见离倾城还是梗着不行礼,眼底闪过几分狠色。 他犹豫着,要不要踢一脚。 算了,公主殿下应该不喜欢自作主张的奴才。 离堇喝着茶,细细打量着离倾城。 这是她第一次,认真地看对方的模样。 虽然脸上妆容花了,还是眉眼间,确实有三分她的影子。 离堇对离倾城的观感,很复杂。 前世她早亡,也离倾城并无交集。 今生,离倾城做了几件事。 一是杀了石小满,二是鞭打梁监正。 这两件事,看样子都是为了给季言安出气。 再之后,就是宣自己去西山营地,逼自己给二皇子献舞,当然,没有成功。 最后便是,这次三月三,她将自己麻醉,送到香山水榭,意图设计自己失身。 若是前面几样,便罢了。 可是,三月三,离倾城,是真的,要她身败名裂,甚至要她的命。 一个修撰的夫人,竟然同皇子苟且,不管离倾城当日是打算设计太子,还是设计二皇子。 离堇都断没有活命的道理。 若她不是离堇,如今,早已横尸数日。 就算她躲过了算计,坠入冰湖,泡了那么久,她的身子,也伤得厉害。 从小到大,她身体都是极好的。 不管是叶颜嬷嬷,还是陶氏,都不曾在吃食亏待过她。 陶氏纵然有私心,也是好好把她养大的。 她并未吃过什么苦。 三月三之后,不止自己,太子和季言安,也伤了底子。 不知道要何时才能养回来。 手不自觉地捂在小腹。 自从醒来,她都乖乖地配合吃药,穿着厚厚的大毛衣服,天天窝在暖阁里。 离堇很怕,万一导致宫寒,不能孕育子嗣,她怎么对得起季言安? 下方。 离倾城一脸不服,梗着脖子,僵里在殿中。 她的视线,落在离堇捂着小腹的手上。 想到什么,瞪大了眼睛。 “你有孕了?” “什么?” 离倾城咬牙切齿地道:“你有孕了是不是?言安的?你这个贱人,啊……” 这是发哪门子疯? 般可刚迈出去的腿,顿了顿。 她刚要踹人,旁边一个嬷嬷,比她动作还快,直接冲上前,狠狠地呼了离倾城一巴掌。 “你敢打我?”离倾城嘴角血丝滑落,五官扭曲。 “为何不敢?县主,老奴是圣上指给公主殿下的嬷嬷。圣上有令,不管是谁,敢对公主殿下不敬,尽管打。” 恭嬷嬷扬着脖子,板着脸,不屑地看着地上的离倾城。 不过是个替代品都不是的宗室之女,仗着和公主殿下几分相似,在京城耀武扬威了多少年。 恭嬷嬷之前在御书房伺候圣上,不过是奉上来的茶不合离倾城的意,这位倾城县主,就劈头盖脸将茶水倒她头上,最后,还让圣上出言斥责她。 让她成了笑话。 她等今日,很久了。 圣上要给公主殿下指派有经验的嬷嬷,恭嬷嬷费了老鼻子劲,才争取到这个机会。 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这脸呼的,神清气爽。 “恭嬷嬷,先退下,你们都先退出大殿,般可留下便好。” “是,殿下。” 恭嬷嬷带着宫女太监鱼贯而出,还贴心地关上殿门。 “般可,你守在门口。” 般可犹豫道:“主子。” 她怕离倾城暴起,伤了主子。 但是离堇坚持,她便不再多言。 想了想,上前,给离倾城塞了一颗药,才退了出去。 “你让她给我吃了什么?是不是毒药?离堇,你这个毒妇。” 离倾城干呕了好一会儿,可是那药入嘴即化,早已入了腹中。 “离倾城,我要杀你,直接一刀劈了你,也不会如何,你觉得呢?” 离堇不耐烦跟离倾城周旋,指着一旁的凳子,“坐下,我们谈谈。” 离倾城一动不动。 离堇翻了翻白眼,“难不成倾城县主喜欢趴地上?喜欢你就继续趴着。” 地上的离倾城突然窜起,往离堇身前扑,右手高高抬起,竟是打算掌括离堇。 离堇动都没动,看着离倾城下一息摔在地上,起都起不来。 “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应该是软骨散一类的。” 还是般可想得周到。 自己疏忽了,这位倾城县主,可是能抽鞭子的角色,不像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挑。 不耐烦跟离倾城继续磨叽,离堇出言问道:“你跟言安从未见过,怎么突然就对她感兴趣了?” 离倾城冷笑,不肯回答。 她有自己的骄傲,再落魄,也不会轻易服输。 离堇再次翻了白眼,这货,是不是忘了,她们之间,自己才是受害人,跟她摆一副宁死不屈,是什么鬼? “离倾城,去年,你怎么会突然要和汾阳侯世子退婚,这婚事,不是你巴巴求来的吗?” “关你屁事。” 离堇深呼吸,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先收拾离倾城一顿,这样问话会比较容易。 不过是顾虑到,同为女子,她不愿意去折辱她罢了。 “是因为,你知道他有青梅竹马的表妹,两心相许,打算成全他们?” “你放屁,本郡主才不会成全他们,那对不要脸的奸夫。” 气怒之下,离倾城俨然忘了自己,不是郡主了。 离堇继续试探道:“那位卓小姐,据说性情挺好的,柔弱知礼。” “胡说,她就是一个毒妇,她害死了我的……”离倾城硬生生地止住话头。 “嗯?” 嘴还挺严的。 “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卓小姐的性情,可能是真的和传言有误。不过,县主都说,这位卓小姐不好,怎么还将喜爱的世子拱手相让?” “他也不是好东西。” 他负了她,还误了她一生。 “看得出,县主对汾阳侯世子,是倾心相待的。不过,既然他负了你,重来一世,你及时止损,远离他,是极其明智的。” “那是自然。” 离倾城一脸得意,接着,脸色渐渐僵住,发白。 “你,你说什么?” 她说重来一世,是不是?她有没有听错? 离堇没有回答,而是又问了起来:“可是,我不理解。县主都有勇气离开负心汉,为何不去找个真心对你好的公子,而是要一门心思,磕在言安身上?” 她知道?她真的知道?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离倾城咬死了,听不懂,就是不肯配合。 “县主,你不觉得奇怪吗?在你的前世,我应该已经死了。” 离堇这一句话,想炸弹一样,把离倾城炸懵了。 “你,你也是?你也重生了?是不是?所以你才没死,所以你才多次坏我的事。” 离倾城爬到离堇身旁,拽着她的裙摆。 “县主,是你要谋夺我的夫婿。不然,你我,本无冲突。” “什么你的夫婿,季言安是心悦我的,前世,我虽嫁做人妻,他还是一门心思护着我,他是为我死的,为了救我。” “县主误会了。他并不曾心悦于你。” “你胡说,你早早就死了,你什么都不知道。” 离堇魂入玉指环,一直跟着季言安,她很清楚,季言安,并无动心。 前世的他,爹死娘缢妻亡,弟弟还被流放,满心满眼,只有找出凶手,报仇。 几次出手护着离倾城,也是因为她那跟自己几分相似的容颜,顺手而为罢了。 “我是早死,但是我的魂体,一直跟在言安身旁。你初见言安,是……” 离堇将前世只有季言安和离倾城知道的事,说了好几件。 “不,我不信,我不信。有人爱我的,我是有人爱的,他都愿意为我死,你在骗我。” “他没有为你死,那日入宫,也不是为了救你,而是另外的缘由。你爱信不信。” 第178章 不曾心悦 荣王府。 自从嫡公主回京的消息传出,荣王和倾城县主,就处于惶惶不安中。 荣王太清楚,今日荣王府的繁华,是依靠什么得来的。 元后所出的那位小公主,不是死在云湖了吗? 不然,这十五年来,怎么会一无所踪? 荣王并不相信,公主一直养在云湖的传闻。 难不成,这位季夫人,是因为长相比倾城更像元后? 所以,离帝就将她作为公主的替代品? 可是,这也说不通。 圣喻三月十五,嫡公主将参拜太庙。 若不是亲生的,离帝也不敢这么做,宗室礼法不是摆设,任何人都不能混淆皇室血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荣王府后院,一处雕栏画栋的阁楼。 “乓乓乓——” 接二连三,瓷器碎裂的清脆声音。 阁楼里,离倾城像个疯子。 宫装大袖被她弄得卷成了一团。 头发散乱。 眼底是疯狂和阴狠。 “不可能,不可能,她怎么可能是嫡公主?” “她明明是童养媳。” “她是清河村的村姑。” “她早就该死了。” “该死。” 离倾城不是多智的人,但是她也不是蠢得彻底。 季言安的夫人李堇,她若是南离的嫡公主离堇,那她离倾城,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 “是我把她放倒带到香山水榭的,她不会放过我的,她不会放过我的。” 离倾城状若癫狂。 眼底,是害怕。 若是大公主和二公主,她还有赢面,毕竟她有离帝的圣眷。 可是,离堇,是元后所出。 前世离帝和太子前后脚薨逝,离倾城的待遇瞬间一落千丈,人人都想睬她一脚。 就连她父王荣王,也把她当做弃子。 她在汾阳侯府,被汾阳侯夫人磋磨的要崩溃,那个任随风的表妹,明明是个妾侍,却踩着她,耀武扬威。 她冲回到荣王府,要荣王替她讨公道。 荣王是怎么说的呢? “滚。” “若不是你长得有几分像元后所出的那位小公主,得到离帝和太子的另眼相看,本王怎会容你,在王府耀武扬威这么多年?” “你那没用的母妃,若不是和元后七拐八拐的血缘关系,长得几分相似,本王怎么会给她正妃之位?” “要不是她出身阮家,她也配?” “明明元后厌弃阮家,阮家还欺骗本王,让本王娶阮家女。” “要不是本王当机立断,一碗药送她归西,荣王府都要被她连累的被圣上厌弃。” “还有你……” 荣王指着狼狈地离倾城,阴狠地道:“若不是你长得有几分像元后,得了圣上的疼爱,当年,本王就掐死你了。” …… “县主,县主,宫里来了旨意,嫡公主宣您进宫。” 紫衣尖细的嗓音,将离倾城从回忆中抽离。 一听到进宫,离倾城不自觉地颤抖了几下。 “我不去。” “县主说笑了,您不去,咱家可就扶着您走了。” 宣旨的公公,满脸不耐,在‘扶’字上意味深长地停留了一息。 离帝有多疼嫡公主,这十余日下来,皇宫之内谁不清楚? 那可是离帝的心尖尖,连太子都靠后了。 这是公主殿下,第一次宣喻旨。 姜公公可是凭借和何公公多年的交情,才抢到这个差事。 长安宫中,大太监空悬。 宫中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就算公主要出嫁,那未来也是公主府的大总管。 公主是元后所出,圣上唯一的嫡女,太子殿下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出生即巅峰。 不管是如今的离帝,还是未来太子登基,嫡公主的尊荣,都是头一份的。 此时不努力在公主殿下面前刷好感,要等到何时? “我父王呢?” 离倾城抓着紫衣的手腕,“父王在哪里?” “王爷身体不适,在卧床静养。”紫衣唯唯诺诺地道。 什么身体不适? 不过是看她闯了大祸,要放弃她了。 她父王,还是如同前世一般,绝情。 一身狼狈的离倾城,连更衣梳妆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姜公公硬逼着入了宫。 …… 长安宫。 离倾城一路走来,被晃花了眼。 她经常进宫,但是她见过的宫殿,没有一座,能和长安宫相比。 也许,只有那座被离帝封闭的霓凰宫,才能媲美? 身穿青蓝色宫装的离堇,高坐其上。 离倾城杵在下方,不肯跪下。 离堇挑了挑眉,视线落在狼狈离倾城身上。 这位县主,不太圆滑啊。 “公主殿下,奴才幸不辱命,将倾城县主带到。” 姜公公脸上笑得,像开了朵菊花。 “有劳姜公公。” “不敢不敢。” 姜公公告退之际,见离倾城还是梗着不行礼,眼底闪过几分狠色。 他犹豫着,要不要踢一脚。 算了,公主殿下应该不喜欢自作主张的奴才。 离堇喝着茶,细细打量着离倾城。 这是她第一次,认真地看对方的模样。 虽然脸上妆容花了,还是眉眼间,确实有三分她的影子。 离堇对离倾城的观感,很复杂。 前世她早亡,也离倾城并无交集。 今生,离倾城做了几件事。 一是杀了石小满,二是鞭打梁监正。 这两件事,看样子都是为了给季言安出气。 再之后,就是宣自己去西山营地,逼自己给二皇子献舞,当然,没有成功。 最后便是,这次三月三,她将自己麻醉,送到香山水榭,意图设计自己失身。 若是前面几样,便罢了。 可是,三月三,离倾城,是真的,要她身败名裂,甚至要她的命。 一个修撰的夫人,竟然同皇子苟且,不管离倾城当日是打算设计太子,还是设计二皇子。 离堇都断没有活命的道理。 若她不是离堇,如今,早已横尸数日。 就算她躲过了算计,坠入冰湖,泡了那么久,她的身子,也伤得厉害。 从小到大,她身体都是极好的。 不管是叶颜嬷嬷,还是陶氏,都不曾在吃食亏待过她。 陶氏纵然有私心,也是好好把她养大的。 她并未吃过什么苦。 三月三之后,不止自己,太子和季言安,也伤了底子。 不知道要何时才能养回来。 手不自觉地捂在小腹。 自从醒来,她都乖乖地配合吃药,穿着厚厚的大毛衣服,天天窝在暖阁里。 离堇很怕,万一导致宫寒,不能孕育子嗣,她怎么对得起季言安? 下方。 离倾城一脸不服,梗着脖子,僵里在殿中。 她的视线,落在离堇捂着小腹的手上。 想到什么,瞪大了眼睛。 “你有孕了?” “什么?” 离倾城咬牙切齿地道:“你有孕了是不是?言安的?你这个贱人,啊……” 这是发哪门子疯? 般可刚迈出去的腿,顿了顿。 她刚要踹人,旁边一个嬷嬷,比她动作还快,直接冲上前,狠狠地呼了离倾城一巴掌。 “你敢打我?”离倾城嘴角血丝滑落,五官扭曲。 “为何不敢?县主,老奴是圣上指给公主殿下的嬷嬷。圣上有令,不管是谁,敢对公主殿下不敬,尽管打。” 恭嬷嬷扬着脖子,板着脸,不屑地看着地上的离倾城。 不过是个替代品都不是的宗室之女,仗着和公主殿下几分相似,在京城耀武扬威了多少年。 恭嬷嬷之前在御书房伺候圣上,不过是奉上来的茶不合离倾城的意,这位倾城县主,就劈头盖脸将茶水倒她头上,最后,还让圣上出言斥责她。 让她成了笑话。 她等今日,很久了。 圣上要给公主殿下指派有经验的嬷嬷,恭嬷嬷费了老鼻子劲,才争取到这个机会。 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这脸呼的,神清气爽。 “恭嬷嬷,先退下,你们都先退出大殿,般可留下便好。” “是,殿下。” 恭嬷嬷带着宫女太监鱼贯而出,还贴心地关上殿门。 “般可,你守在门口。” 般可犹豫道:“主子。” 她怕离倾城暴起,伤了主子。 但是离堇坚持,她便不再多言。 想了想,上前,给离倾城塞了一颗药,才退了出去。 “你让她给我吃了什么?是不是毒药?离堇,你这个毒妇。” 离倾城干呕了好一会儿,可是那药入嘴即化,早已入了腹中。 “离倾城,我要杀你,直接一刀劈了你,也不会如何,你觉得呢?” 离堇不耐烦跟离倾城周旋,指着一旁的凳子,“坐下,我们谈谈。” 离倾城一动不动。 离堇翻了翻白眼,“难不成倾城县主喜欢趴地上?喜欢你就继续趴着。” 地上的离倾城突然窜起,往离堇身前扑,右手高高抬起,竟是打算掌括离堇。 离堇动都没动,看着离倾城下一息摔在地上,起都起不来。 “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应该是软骨散一类的。” 还是般可想得周到。 自己疏忽了,这位倾城县主,可是能抽鞭子的角色,不像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挑。 不耐烦跟离倾城继续磨叽,离堇出言问道:“你跟言安从未见过,怎么突然就对她感兴趣了?” 离倾城冷笑,不肯回答。 她有自己的骄傲,再落魄,也不会轻易服输。 离堇再次翻了白眼,这货,是不是忘了,她们之间,自己才是受害人,跟她摆一副宁死不屈,是什么鬼? “离倾城,去年,你怎么会突然要和汾阳侯世子退婚,这婚事,不是你巴巴求来的吗?” “关你屁事。” 离堇深呼吸,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先收拾离倾城一顿,这样问话会比较容易。 不过是顾虑到,同为女子,她不愿意去折辱她罢了。 “是因为,你知道他有青梅竹马的表妹,两心相许,打算成全他们?” “你放屁,本郡主才不会成全他们,那对不要脸的奸夫。” 气怒之下,离倾城俨然忘了自己,不是郡主了。 离堇继续试探道:“那位卓小姐,据说性情挺好的,柔弱知礼。” “胡说,她就是一个毒妇,她害死了我的……”离倾城硬生生地止住话头。 “嗯?” 嘴还挺严的。 “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卓小姐的性情,可能是真的和传言有误。不过,县主都说,这位卓小姐不好,怎么还将喜爱的世子拱手相让?” “他也不是好东西。” 他负了她,还误了她一生。 “看得出,县主对汾阳侯世子,是倾心相待的。不过,既然他负了你,重来一世,你及时止损,远离他,是极其明智的。” “那是自然。” 离倾城一脸得意,接着,脸色渐渐僵住,发白。 “你,你说什么?” 她说重来一世,是不是?她有没有听错? 离堇没有回答,而是又问了起来:“可是,我不理解。县主都有勇气离开负心汉,为何不去找个真心对你好的公子,而是要一门心思,磕在言安身上?” 她知道?她真的知道?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离倾城咬死了,听不懂,就是不肯配合。 “县主,你不觉得奇怪吗?在你的前世,我应该已经死了。” 离堇这一句话,想炸弹一样,把离倾城炸懵了。 “你,你也是?你也重生了?是不是?所以你才没死,所以你才多次坏我的事。” 离倾城爬到离堇身旁,拽着她的裙摆。 “县主,是你要谋夺我的夫婿。不然,你我,本无冲突。” “什么你的夫婿,季言安是心悦我的,前世,我虽嫁做人妻,他还是一门心思护着我,他是为我死的,为了救我。” “县主误会了。他并不曾心悦于你。” “你胡说,你早早就死了,你什么都不知道。” 离堇魂入玉指环,一直跟着季言安,她很清楚,季言安,并无动心。 前世的他,爹死娘缢妻亡,弟弟还被流放,满心满眼,只有找出凶手,报仇。 几次出手护着离倾城,也是因为她那跟自己几分相似的容颜,顺手而为罢了。 “我是早死,但是我的魂体,一直跟在言安身旁。你初见言安,是……” 离堇将前世只有季言安和离倾城知道的事,说了好几件。 “不,我不信,我不信。有人爱我的,我是有人爱的,他都愿意为我死,你在骗我。” “他没有为你死,那日入宫,也不是为了救你,而是另外的缘由。你爱信不信。” 第179章 我要杀了‘他\’ 看着离倾城崩溃的样子,离堇眼底带着几分怜悯。 “他若当真心悦于你,我又岂会眷念于他?他若心悦于你,我又岂会留你性命?我要什么样的驸马没有?我要取你的命,难吗?” 离倾城知道季言安对离堇不一般,都要设计杀离堇。同理,离堇若知道季言安心悦她,自然不会留她性命。 难不成,真的是她误会? 季言安当真不成心悦过她? 是了,以季言安的手段,若当真心悦她,明知道她在汾阳侯府受苦,怎么会不救她离开? 若当真心悦于她,季言安当时权倾朝野,要逼汾阳侯府与她合离,要纳她都不难。 原来,都是自己自我感动吗? 离倾城呜呜咽咽地抽泣着,不甘又绝望。 她并不爱季言安。 她真心相许的是汾阳侯世子,任随风,那个负心汉。 今生,她想嫁给季言安,一是一直觉得季言安痴心守护她。再是,前世薛如意的地位超然,让她羡慕又嫉妒。 可是,如今,她季言安没捞到,父王依旧视她如弃子,她还得罪了离堇。 离堇耐心等她发泄完毕,才道:“我问你一件事,你如实告诉我,我可以放你一马。” “你想知道什么?” “前世,我父皇和太子,为何会在今年相继身亡?” 前世此时,季言安还在安平。 她的魂体跟着他,只知道离帝和太子,在今年相继身亡。 接着,二皇子登基。 七年后,季言安总揽朝纲,架空了二皇子,扶持小皇帝登基。 “原来,是你有求于我。” 离倾城一改方才的颓废,眉目张扬,“你的风光,不过是镜花水月,圣上和太子一死,你这个公主,什么都不是。” “即使二皇子登基,我也是南离的三公主。就如同如今的大公主和二公主,即使她们不得帝宠,但也远比你一个宗室之女尊贵。” 离堇的话,让离倾城面色越发难看。 明明是她有求于自己,凭什么还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但是我有条件。” “说。” “我要嫁给季言安。” 离堇从喉间发出一个冷笑,“不可能。” “不可能吗?一边是父皇和兄长,一边是季言安。看来,你是宁愿牺牲父兄,也不肯让出季言安了?” “离倾城,你怕是认不清楚现实。” 离堇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的离倾城,“你若是说便罢了,本宫还可以许你些便利。你若是不说,本宫不介意对你用刑。” 不同于方才,此时的离堇,浑身盛满杀气。 离倾城毫不怀疑,对方杀她入土狗。 “你对我用刑,就能保证我说的是真话,你就不怕我说的是假的。” “确实。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谁知道是真是假。 是本宫糊涂了,就该直接对你用刑,一遍遍的审,一遍遍地核对,审个百八十遍,真话,不就出来了。 就是不知道,县主你这身板,受不受得住?” “离堇,你敢?我是县主,是荣王之女。” 离倾城面露惧色,色厉荏苒。 “你可以试试,本宫敢不敢?” 离倾城不敢试。 她不过仗着和离堇三分相似,圣上就对她那么喜爱,还因为喜爱她,给了她父王亲王之爵。 没有人,比离倾城更知道,离堇在离帝心中的分量。 “我说,我愿意说。” “说。” 离倾城咬咬牙,慢慢地道:“就不知道为什么,前世去岁的七月底,圣上突然带着鹰卫出了京,重伤而回。 然后太子也出了京,回来时也是一身重病。 再之后,圣上的身体就差了很多,老了十岁似的。 太子的病拖了半年,就撑不住去了。 太子去了之后,圣上就老得更厉害了,撑了不到半年,连年关都没过就去了。” “就这样?” “我都说了,爱信不信。” “那段时间南离还有什么大事发生?” 离倾城回想了好一会儿,那对她来说,毕竟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你母后的云湖,被一把火烧光,算吗?” “云湖,被烧光?那云湖的人呢?” “好像都死了。” 离堇眼含厉色,直视离倾城半晌。 离倾城头皮发麻,“该说的我都说了,你爱信不信。你不是说,要放我一马。” “本来是该放你一马的,但你,知道了我的事,我怎么可能放你离开?” 万一离倾城出去,宣扬她是重生的,平白惹来风波。 “你,你要杀我?” 离倾城将双手撑在地上,挪动着后退。 她不想死。 她后悔了。 她干嘛非要季言安不可。 她找个好人,嫁了不好吗? 就不会跟离堇对上了。 般可无声靠近,一个手刀劈晕了离倾城。 “喂点药,让云卫将她送到云湖。软禁着!等一切尘埃落定,再放她自由。” “主子,杀了更好,以绝后患。” 般可就站在门边,主子和离倾城惊世骇俗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其实,主子也不该让我知道的。” 离堇捏了捏般可的脸,“对离倾城而言,这是大秘密。对我而言,这不算什么!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这边有一堆事要烦,别让她给我找麻烦罢了。” 至于杀离倾城,离堇没想过。 她毕竟在现代过了二十年。 从小,在法治社会长大。 能不杀人解决的,就没必要非得杀人。 主要是,离倾城没有踩她的底线。 若那日离倾城算计的是她身边的人,是季言安、太子、离帝,离堇不把她挫骨扬灰才怪。 离堇对离倾城,也有几分怜悯。 “毕竟也是我的堂姐,饶她一次。” “去岁七月……” 离堇总觉得,这个时间点,很巧妙。 她就是去岁七月初穿越而来。 前世,自己也是七月初噎死的。 云湖覆灭也不对劲。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 …… “阿爹,堇儿有话问你。” 离帝骄傲地看着,他的小公主,娉娉婷婷进了御书房。 少女风华天成,气度雍容。 不愧是他和夕语的孩子。 “来,到这里来。” 扔下手中的奏折,离帝将离堇带到朝东的矮榻上落座。 离堇沐浴在东方升起的暖阳中,巧笑嫣兮。 何公公端着几色点心放到了离堇面前。 “公主殿下尝尝看,这几样都是以前娘娘爱吃的,您吃吃看喜不喜欢?” 盘子里是荸荠糕和山药糕,不同于她做的简单切成方块,御膳房出品的,有着精致的造型。 捏起一块山药糕放入口中,比她自己做的更甜一些,一样好吃。。 怪不得,陆小侯爷当时会因为她送齐老爷子的两样糕点,就如获至宝。 “阿爹,什么情况下,您会率鹰卫前往云湖?” 离帝愣了一下,“怎么这么问?” “我就想知道。” “好好好,堇儿想知道,阿爹想想。如果知道堇儿在云湖,阿爹就会去的。” “会带所有鹰卫出动?” “应该不会,护卫阿爹一支鹰卫就够了,阿爹可不是你二舅舅那种文弱书生。” 离帝抬高自己的同时,也不忘踩季无畏一脚,还顺带影射了一下季言安。 “那什么情况,您会带全部鹰卫出动?” “全部?”离帝一时答不上来。 鹰卫是他一手打造的,不管什么情况,他都不会全部带走才是。 离堇垂下头,幽幽地道:“阿爹,如果,您知道,我死了呢?” “噤声。” 离帝着急地吼了一声,“小孩子胡言乱语什么?” “阿爹,若是您知道,当年我没死,然后,现在我死了。您……” “般木胆敢瞒下你的消息十五年,若不是你好好的,若是你有三长两短,朕非屠了云湖不可。” 离帝说这话的时候,眼底都是猩红。 刚知道夕语给他生的小堇儿还活着,接着就是堇儿死了,这样的噩耗,他绝对无法接受。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离堇呆住。 双眼涩疼。 两行清泪,无声落下。 前世,她死了,离帝带着鹰卫屠了云湖,然后太子和离帝相继去世,是不是也是因为屠戮云湖而起? 云卫的身手,还有那位她没见过的阿战,据说武艺超群。 离帝带着鹰卫,和阿战云卫对上,定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所以,太子和离帝的相继身亡,是不是,和屠杀云湖有关? 原来,前世她的死,引发了这么多悲剧。 “堇儿,你怎么了?是不是阿爹吓到你?别哭,别哭,阿爹的小堇儿。” 离帝惊慌失措,心都要碎了。 “阿爹,阿爹。” 离堇扑到离帝怀中,放声嚎啕大哭。 “阿爹在,阿爹在,堇儿,堇儿,怎么啦?啊?” 离帝又急又心疼,一时间,竟也要跟着落泪了。 …… “殿下,姑爷来了。” 青叶吨吨吨地跑了进来,跟离堇报告这个好消息。 这两日,殿下情绪都不佳,姑爷来了,殿下肯定能开心点。 “让他进来。” 季言安随着青叶,直接进了长安宫的寝殿。 恭嬷嬷立在殿外,恍若未见,并不多言。 “堇娘。” 床榻上的离堇,脸色白得发青,脸色很差,双眼红肿。 季言安脸色一沉。 “怎么弄成这样?发生什么事了?”谁欺负堇娘了?该死。 怪不得离帝会宣他入宫看堇娘。 “言安。” 离堇扑到季言安怀中,将头埋在他的胸前,眼泪控制不住,又落了下来。 “发生什么事了?宫里若是不开心,我接你回家。你是我的夫人,我要接你回家,天经地义。” 季言安脑中,闪过如何逼离帝同意的办法,怎么造势,拉拢谁替他说话。 “言安,我要查出那个幕后黑手,我要杀了‘他’,我要把‘他’挫骨扬灰,我要‘他’生不如死。” 离堇双目凌厉,眼珠子黑得厉害,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若不是那人一直对她下手,引走了般百,前世,她不会死,陶氏不会被强占,不会自缢,言平不会流放。 她阿爹和兄长,也不会相继离世。 云湖更不会无一生还,成为焦土。 二皇子也不会有机会上位,看上言平的夫人,逼死了言平夫妻,逼季言安不得不扶持小皇子将二皇子拉下马。 季言安也不会,被小皇帝过河拆桥,用杀父凶手的消息引入宫,死于乱箭之下。 “我要杀了‘他’。” 离堇嘶哑怒嚎,血液冲上脑中,两眼发黑,晕倒在季言安怀中。 …… “究竟是怎么回事?” 寝宫外,季言安逼问着般可。 般可从来见过这样的姑爷。 明明是个文弱书生,可是双眼似藏着野兽,脚下似淌着鲜血。 让她觉得心悸。 “姑爷,我知道。但是,主子没同意,我不能告诉您。” 般可旁听了离倾城那席话,又听离堇询问离帝,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主子怎么了。 可是,事关主子不同寻常的际遇,她不能说。 季言安定定地看着般可,周遭的气温,似乎都下降了几度。 “和圣上、太子有关吗?” 般可知道季言安的意思,“无关的。圣上和太子殿下,都很疼主子。” 不是他们就好,季言安松了口气。 “宫里安全吗?” “安全的。” “下人听不听话?” “都巴着主子呢!” 季言安沉思。 那就跟这座皇宫没有关系。 堇娘这么激动崩溃,只能是有人伤了她在意的人。 堇娘虽然娇懒霸道,但是心底很善良,离倾城差点害死了她,她都要给离倾城一条活路。 能让堇娘说出那样的狠话,那么,那个人,难不成,和元后之死有关? 堇娘在意的,无非是自己,离帝和太子,元后,云湖。 是哪个? …… 季言安出了宫,上了马车,没有再赶去翰林院当值,而是直接回了季家。 将般乐般百都叫进了书房。 “万梅山庄银钱来源的那几家商号,都查出什么没有?” “有几家很散乱,指向京中的一些大臣。” 般百报了几个名字出来,季言安叹了口气,这几人没有什么关联,也不是一个派系。 “还有吗?” “有,生意比较大的几家,一家指向荣王府,一家指向睿王府。” 季言安顿住,缓缓抬起头来,一字一句地道: “睿、王、府?” 第179章 我要杀了‘他\’ 看着离倾城崩溃的样子,离堇眼底带着几分怜悯。 “他若当真心悦于你,我又岂会眷念于他?他若心悦于你,我又岂会留你性命?我要什么样的驸马没有?我要取你的命,难吗?” 离倾城知道季言安对离堇不一般,都要设计杀离堇。同理,离堇若知道季言安心悦她,自然不会留她性命。 难不成,真的是她误会? 季言安当真不成心悦过她? 是了,以季言安的手段,若当真心悦她,明知道她在汾阳侯府受苦,怎么会不救她离开? 若当真心悦于她,季言安当时权倾朝野,要逼汾阳侯府与她合离,要纳她都不难。 原来,都是自己自我感动吗? 离倾城呜呜咽咽地抽泣着,不甘又绝望。 她并不爱季言安。 她真心相许的是汾阳侯世子,任随风,那个负心汉。 今生,她想嫁给季言安,一是一直觉得季言安痴心守护她。再是,前世薛如意的地位超然,让她羡慕又嫉妒。 可是,如今,她季言安没捞到,父王依旧视她如弃子,她还得罪了离堇。 离堇耐心等她发泄完毕,才道:“我问你一件事,你如实告诉我,我可以放你一马。” “你想知道什么?” “前世,我父皇和太子,为何会在今年相继身亡?” 前世此时,季言安还在安平。 她的魂体跟着他,只知道离帝和太子,在今年相继身亡。 接着,二皇子登基。 七年后,季言安总揽朝纲,架空了二皇子,扶持小皇帝登基。 “原来,是你有求于我。” 离倾城一改方才的颓废,眉目张扬,“你的风光,不过是镜花水月,圣上和太子一死,你这个公主,什么都不是。” “即使二皇子登基,我也是南离的三公主。就如同如今的大公主和二公主,即使她们不得帝宠,但也远比你一个宗室之女尊贵。” 离堇的话,让离倾城面色越发难看。 明明是她有求于自己,凭什么还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但是我有条件。” “说。” “我要嫁给季言安。” 离堇从喉间发出一个冷笑,“不可能。” “不可能吗?一边是父皇和兄长,一边是季言安。看来,你是宁愿牺牲父兄,也不肯让出季言安了?” “离倾城,你怕是认不清楚现实。” 离堇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的离倾城,“你若是说便罢了,本宫还可以许你些便利。你若是不说,本宫不介意对你用刑。” 不同于方才,此时的离堇,浑身盛满杀气。 离倾城毫不怀疑,对方杀她入土狗。 “你对我用刑,就能保证我说的是真话,你就不怕我说的是假的。” “确实。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谁知道是真是假。 是本宫糊涂了,就该直接对你用刑,一遍遍的审,一遍遍地核对,审个百八十遍,真话,不就出来了。 就是不知道,县主你这身板,受不受得住?” “离堇,你敢?我是县主,是荣王之女。” 离倾城面露惧色,色厉荏苒。 “你可以试试,本宫敢不敢?” 离倾城不敢试。 她不过仗着和离堇三分相似,圣上就对她那么喜爱,还因为喜爱她,给了她父王亲王之爵。 没有人,比离倾城更知道,离堇在离帝心中的分量。 “我说,我愿意说。” “说。” 离倾城咬咬牙,慢慢地道:“就不知道为什么,前世去岁的七月底,圣上突然带着鹰卫出了京,重伤而回。 然后太子也出了京,回来时也是一身重病。 再之后,圣上的身体就差了很多,老了十岁似的。 太子的病拖了半年,就撑不住去了。 太子去了之后,圣上就老得更厉害了,撑了不到半年,连年关都没过就去了。” “就这样?” “我都说了,爱信不信。” “那段时间南离还有什么大事发生?” 离倾城回想了好一会儿,那对她来说,毕竟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你母后的云湖,被一把火烧光,算吗?” “云湖,被烧光?那云湖的人呢?” “好像都死了。” 离堇眼含厉色,直视离倾城半晌。 离倾城头皮发麻,“该说的我都说了,你爱信不信。你不是说,要放我一马。” “本来是该放你一马的,但你,知道了我的事,我怎么可能放你离开?” 万一离倾城出去,宣扬她是重生的,平白惹来风波。 “你,你要杀我?” 离倾城将双手撑在地上,挪动着后退。 她不想死。 她后悔了。 她干嘛非要季言安不可。 她找个好人,嫁了不好吗? 就不会跟离堇对上了。 般可无声靠近,一个手刀劈晕了离倾城。 “喂点药,让云卫将她送到云湖。软禁着!等一切尘埃落定,再放她自由。” “主子,杀了更好,以绝后患。” 般可就站在门边,主子和离倾城惊世骇俗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其实,主子也不该让我知道的。” 离堇捏了捏般可的脸,“对离倾城而言,这是大秘密。对我而言,这不算什么!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这边有一堆事要烦,别让她给我找麻烦罢了。” 至于杀离倾城,离堇没想过。 她毕竟在现代过了二十年。 从小,在法治社会长大。 能不杀人解决的,就没必要非得杀人。 主要是,离倾城没有踩她的底线。 若那日离倾城算计的是她身边的人,是季言安、太子、离帝,离堇不把她挫骨扬灰才怪。 离堇对离倾城,也有几分怜悯。 “毕竟也是我的堂姐,饶她一次。” “去岁七月……” 离堇总觉得,这个时间点,很巧妙。 她就是去岁七月初穿越而来。 前世,自己也是七月初噎死的。 云湖覆灭也不对劲。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 …… “阿爹,堇儿有话问你。” 离帝骄傲地看着,他的小公主,娉娉婷婷进了御书房。 少女风华天成,气度雍容。 不愧是他和夕语的孩子。 “来,到这里来。” 扔下手中的奏折,离帝将离堇带到朝东的矮榻上落座。 离堇沐浴在东方升起的暖阳中,巧笑嫣兮。 何公公端着几色点心放到了离堇面前。 “公主殿下尝尝看,这几样都是以前娘娘爱吃的,您吃吃看喜不喜欢?” 盘子里是荸荠糕和山药糕,不同于她做的简单切成方块,御膳房出品的,有着精致的造型。 捏起一块山药糕放入口中,比她自己做的更甜一些,一样好吃。。 怪不得,陆小侯爷当时会因为她送齐老爷子的两样糕点,就如获至宝。 “阿爹,什么情况下,您会率鹰卫前往云湖?” 离帝愣了一下,“怎么这么问?” “我就想知道。” “好好好,堇儿想知道,阿爹想想。如果知道堇儿在云湖,阿爹就会去的。” “会带所有鹰卫出动?” “应该不会,护卫阿爹一支鹰卫就够了,阿爹可不是你二舅舅那种文弱书生。” 离帝抬高自己的同时,也不忘踩季无畏一脚,还顺带影射了一下季言安。 “那什么情况,您会带全部鹰卫出动?” “全部?”离帝一时答不上来。 鹰卫是他一手打造的,不管什么情况,他都不会全部带走才是。 离堇垂下头,幽幽地道:“阿爹,如果,您知道,我死了呢?” “噤声。” 离帝着急地吼了一声,“小孩子胡言乱语什么?” “阿爹,若是您知道,当年我没死,然后,现在我死了。您……” “般木胆敢瞒下你的消息十五年,若不是你好好的,若是你有三长两短,朕非屠了云湖不可。” 离帝说这话的时候,眼底都是猩红。 刚知道夕语给他生的小堇儿还活着,接着就是堇儿死了,这样的噩耗,他绝对无法接受。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离堇呆住。 双眼涩疼。 两行清泪,无声落下。 前世,她死了,离帝带着鹰卫屠了云湖,然后太子和离帝相继去世,是不是也是因为屠戮云湖而起? 云卫的身手,还有那位她没见过的阿战,据说武艺超群。 离帝带着鹰卫,和阿战云卫对上,定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所以,太子和离帝的相继身亡,是不是,和屠杀云湖有关? 原来,前世她的死,引发了这么多悲剧。 “堇儿,你怎么了?是不是阿爹吓到你?别哭,别哭,阿爹的小堇儿。” 离帝惊慌失措,心都要碎了。 “阿爹,阿爹。” 离堇扑到离帝怀中,放声嚎啕大哭。 “阿爹在,阿爹在,堇儿,堇儿,怎么啦?啊?” 离帝又急又心疼,一时间,竟也要跟着落泪了。 …… “殿下,姑爷来了。” 青叶吨吨吨地跑了进来,跟离堇报告这个好消息。 这两日,殿下情绪都不佳,姑爷来了,殿下肯定能开心点。 “让他进来。” 季言安随着青叶,直接进了长安宫的寝殿。 恭嬷嬷立在殿外,恍若未见,并不多言。 “堇娘。” 床榻上的离堇,脸色白得发青,脸色很差,双眼红肿。 季言安脸色一沉。 “怎么弄成这样?发生什么事了?”谁欺负堇娘了?该死。 怪不得离帝会宣他入宫看堇娘。 “言安。” 离堇扑到季言安怀中,将头埋在他的胸前,眼泪控制不住,又落了下来。 “发生什么事了?宫里若是不开心,我接你回家。你是我的夫人,我要接你回家,天经地义。” 季言安脑中,闪过如何逼离帝同意的办法,怎么造势,拉拢谁替他说话。 “言安,我要查出那个幕后黑手,我要杀了‘他’,我要把‘他’挫骨扬灰,我要‘他’生不如死。” 离堇双目凌厉,眼珠子黑得厉害,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若不是那人一直对她下手,引走了般百,前世,她不会死,陶氏不会被强占,不会自缢,言平不会流放。 她阿爹和兄长,也不会相继离世。 云湖更不会无一生还,成为焦土。 二皇子也不会有机会上位,看上言平的夫人,逼死了言平夫妻,逼季言安不得不扶持小皇子将二皇子拉下马。 季言安也不会,被小皇帝过河拆桥,用杀父凶手的消息引入宫,死于乱箭之下。 “我要杀了‘他’。” 离堇嘶哑怒嚎,血液冲上脑中,两眼发黑,晕倒在季言安怀中。 …… “究竟是怎么回事?” 寝宫外,季言安逼问着般可。 般可从来见过这样的姑爷。 明明是个文弱书生,可是双眼似藏着野兽,脚下似淌着鲜血。 让她觉得心悸。 “姑爷,我知道。但是,主子没同意,我不能告诉您。” 般可旁听了离倾城那席话,又听离堇询问离帝,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主子怎么了。 可是,事关主子不同寻常的际遇,她不能说。 季言安定定地看着般可,周遭的气温,似乎都下降了几度。 “和圣上、太子有关吗?” 般可知道季言安的意思,“无关的。圣上和太子殿下,都很疼主子。” 不是他们就好,季言安松了口气。 “宫里安全吗?” “安全的。” “下人听不听话?” “都巴着主子呢!” 季言安沉思。 那就跟这座皇宫没有关系。 堇娘这么激动崩溃,只能是有人伤了她在意的人。 堇娘虽然娇懒霸道,但是心底很善良,离倾城差点害死了她,她都要给离倾城一条活路。 能让堇娘说出那样的狠话,那么,那个人,难不成,和元后之死有关? 堇娘在意的,无非是自己,离帝和太子,元后,云湖。 是哪个? …… 季言安出了宫,上了马车,没有再赶去翰林院当值,而是直接回了季家。 将般乐般百都叫进了书房。 “万梅山庄银钱来源的那几家商号,都查出什么没有?” “有几家很散乱,指向京中的一些大臣。” 般百报了几个名字出来,季言安叹了口气,这几人没有什么关联,也不是一个派系。 “还有吗?” “有,生意比较大的几家,一家指向荣王府,一家指向睿王府。” 季言安顿住,缓缓抬起头来,一字一句地道: “睿、王、府?” 第180章 救救夫人 睿王府? 季言安眉梢微挑? 睿王吗? 昔日在安平见到,睿王并不认得他,对他和堇娘也不像有恶意的样子。 不然,也不会留下令牌,还几次解围。 可以说,没有睿王,没有苏可儿,他和堇娘未必能撑到云湖来人。 然而,偏偏银钱支持万梅山庄,养那些袭杀他们的杀手,就是出自荣王府和睿王府。 他得去探探睿王府了。 …… “不是睿王。” 离堇的寝殿前,是个很大的院子。 种着一棵高大的玉兰树。 树上开满一簇簇的黄玉兰,见花不见叶。 春风微拂。 片片黄色的玉兰花瓣,飘落而下。 季言安伸手拂去离堇发间的花瓣,他的堇娘躺在树下的软塌上,脸色白的让他心慌。 “青叶,再抱一床被子出来。” 将离堇的双手握入手心,“手太凉了。” 接过青叶手中的蚕丝被,季言安将离堇裹成了一只蚕。 “我也觉得不是睿王,年纪对不上。” 离帝登基那年,睿王才出生,他也就比太子大一岁。 他爹季无畏死于八年前,那时候,睿王不过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养出万梅山庄? “我问过兄长,睿王同兄长,都是阿爹一手带大。虽然阿爹待睿王不如兄长这般放在心尖上疼,却也远胜大皇子和二皇子。” 睿王的生身母亲当初有孕,封了美人位份。 死因也无猫腻,纯粹是因为年纪太小了,身体还未发育完全,生产时,血崩去了。 “我想去探探睿王府。” “一起去。” 有她在,睿王也会给几分面子。 季言安不太放心,“你的身子骨,可撑得住?” 离堇起身,伸出手臂,握了握拳。 “我手凉是因为上次落水,身子还未养回来罢了,我身体没那么差。” 不过是前几天,怒急攻心,精气神都差了些。 季言安犹豫不决,一直到离堇说,可以让下人抬肩舆,才松了口。 …… 睿王府。 睿王看着占满了一条街的公主仪仗,有些无语。 他家王府门前这条街,是上陵城最宽最大的一条。 这条街上住的,都是皇亲国戚,公侯王府。 所以,街道尤其宽,可以同行两辆六匹马拉的马车。 但是,离堇的公主仪仗,依旧把这条街占满了。 “堇儿见过睿皇叔。” “微臣拜见王爷。” 睿王挥手将两人叫起,眼神复杂地投在离堇身上。 “当日安平几面之缘,竟没想到,你我竟是血脉至亲。” 离堇笑问:“皇叔没见过我母后。” “我幼年时,皇嫂便一直戴着面纱,我虽住在宫中,但也只是偶尔去拜见皇嫂。” 皇嫂只要一抱他,皇兄那脸就酸成一缸酱菜,再后来,他就被禁止入霓凰宫了。 “怎么想到要过来?” “到京城,就想来找可儿了。可是,那时候,可儿怕我被夫人们忌惮,不同意让我上门。” “如今,你倒是无需顾忌了。”别人上赶着巴着她还来不及。 “我本来就不在乎,只是怕可儿心里就负担。” 进了正厅,还没见到想见的人,“皇叔,可儿呢?” “她这几日身子有些不适,在院中静养。” 说到苏可儿,睿王身上冷冽的气息,顿时柔和了起来。 “怎么回事?” “肠胃有些不适,已经请了太医给她诊过脉了。” “太医怎么说?” 睿王领着离堇和季言安往后院走。 “说是有些贪凉,春季容易引发肠胃不适,服药休养几日便好。” 苏可儿贪嘴,明明他都严令厨房不许给她做冰酪吃,还敢自己支丫鬟偷偷出去买。 睿王又心疼,又生气。 “本王让人带堇儿去后院,季修撰与我去书房坐坐?” 季言安是男子,不便去后院。 “如此甚好。” 季言安也正好借这个机会,探探睿王这边的猫腻。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 “奴才拜见公主殿下。” 白胖的太监,笑得一脸和气,腰弯了有九十度,恭敬异常。 离堇弯眉勾唇,竟然是熟人,“福公公,请起。” 福公公笑见牙不见眼,“殿下,您这边请。” 万万没想到,当初只是想着,苏夫人的手帕交开的那咕咚锅店,经营模式甚是新颖。 他常年负责王府的产业经营,对此见猎心喜,不但应苏夫人的要求,送了两个管事去潭州。 自己也亲自前往,更帮了她一次,结了善缘。 本来只是想着,看在苏夫人的份上。 万万没想到,这一份善缘,竟然结到了最尊贵的嫡公主身上。 自从季夫人竟然是嫡公主的消息传出来,满王府,最开心的除了苏夫人,就是福公公了。 …… 馨院。 “夫人,您没事?” 菖蒲拍着苏可儿的后背,端过一杯水,给她漱口。 “没事,就是反胃得厉害。” “夫人,你这一天三顿地吐,吃进去的,都吐出来了,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 苏可儿小鹿斑比一眼的无辜大眼睛,因为这几日的不适,有些没精神。 “王爷不是请太医来给我看过了,太医都说了,吃了药,就好了。” “可是……” 菖蒲还是很担心。 那药都吃了三天了,夫人这呕吐的样子,也没见好一点,反而还越发厉害。 “菖蒲,你说,这次王爷离京办事,要多久才会回来啊?” “王爷要去凉州,凉州地处偏远,没个个把月,怕是无法回来。夫人,王爷刚走,您就想他啦?” “坏丫头,就会浑说。”苏可儿俏脸涨红。 吱呀~ 苏可儿转头一看,房门被推开,一个年约四十的妇人,趾高气扬地进来。 “秦老夫人。” 苏可儿瑟缩了一下,菖蒲赶紧将她挡在身后。 秦老夫人一进门,不屑地扫了畏畏缩缩的两主仆一眼,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我给你炖了补汤,喝了!” 秦老夫人话语一落,她身旁的寇嬷嬷就上前,将手里端着的药碗端到苏可儿面前。 “苏夫人,请。” “这是什么?”苏可儿讷讷地问道。 秦老夫人一向不喜欢她,每次见到她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还总是偷偷趁着王爷不在,就使唤她做这做那,处处挑她的毛病,找茬惩罚她。 思及此,苏可儿的两条腿又酸疼了起来。 菖蒲担心地看着自家夫人,夫人性格绵软,秦老夫人又太奸滑,每次罚夫人跪,都是给她软垫跪着。 这样膝盖不会有外伤。 但夫人被要求几个时辰直挺挺地跪着,两双腿血液不畅,每次要都酸疼很久。 偏偏外表看不出来,想找王爷告状都没证据。 夫人又单纯,怕影响秦老夫人和王爷的母子情分,不敢捅到王爷面前去。 “这是什么汤?” 再单纯,苏可儿也不敢轻易地喝秦老夫人给的汤。 秦老夫人给她炖汤,那是从来没有过的。 “还不是你这胃病一直好不起来,我担心你伺候不了王爷。趁着王爷出京,好好把身子养好,才好伺候王爷。” 秦老夫人这话说得,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多么担心。 可是每次,罚得她卧倒在床的,不也是秦老夫人吗? “我,我有喝太医开的药。” “太医的药见效慢,我这是偏方,见效快。” 苏可儿一直推脱不肯乖乖喝,秦老夫人不耐烦再哄她,朝寇嬷嬷使了个眼色。 寇嬷嬷阴沉着脸,一手端着药,一手将苏可儿拉到身前,竟是要直接给她灌进去。 “寇嬷嬷,你做什么?” 菖蒲急忙要把寇嬷嬷的手掰开,被寇嬷嬷一脚踢开。 苏可儿和菖蒲都偏瘦弱,特别是苏可儿,被寇嬷嬷拉得一个趔趄,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无。 寇嬷嬷将手里的碗,往苏可儿的嘴边怼,苏可儿就算不知道这是什么药,也知道它一定不是什么补药。 拼命地扭头挣扎。 “来人,来人啊。” 菖蒲实在撕扯不动寇嬷嬷,转头拉开了房门,“影十七,快来救夫人。” 影十七闻声而至,刚进房中,就被秦老夫人喝住。 “影十七,谁给你的胆子,敢管我的事,给我滚出去。” 影十七将房中情景看在眼中,纠结着要不要去救苏夫人。 王爷给她的任务是保护苏夫人,但是,这是秦老夫人和苏夫人的矛盾冲突,她若是插手,就是得罪了秦老夫人。 见吓住了影十七,秦老夫人一脸得色。 “还不滚出去,不然,我到王爷面前告你一状,就说你顶撞老夫人。” 寇嬷嬷狐假虎威,一起训斥影十七。 “十七,救我。” 苏可儿大大的眼睛,哭得通红,身上因为挣扎,头发散乱,很是狼狈。 影十七看了苏可儿一眼,“抱歉,苏夫人,我不能顶撞秦老夫人,毕竟,秦老夫人,是王爷的姨母。” 眼睁睁地看着影十七退了出去,苏可儿眼底一片绝望。 “秦老夫人,至少,你告诉我这是什么药?” 也许,是她想错了,这真的是补药。 “呵~” 秦老夫人冷笑一声,没有回答。 什么药? 当然是要命的药。 要苏可儿腹中那条小命。 “影十七,你不能走。你快救夫人。王爷有命,你必须保护夫人。” 菖蒲扑上去,抱住影十七的脚,不让她走。 影十七眉间都是烦躁,右脚运气,将菖蒲踢飞,狠狠摔在院子里。 …… 离堇未到,就听到前方院子传来争执哭闹声。 接着,是一声熟悉的惨叫。 “菖蒲。” 离堇脸色一变,是菖蒲的声音。 “般可。” 般可飞身上前,一个起落,就落在院子里。 将地上吐血的婢女揪了起来。 菖蒲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 “般可姐姐,救夫人,快救夫人。” 般可就要进屋,影十七竟然脚步一动,挡在她面前。 “你是谁?竟然闯王府后院……” 不待影十七把话说完,般可便毫不犹豫,一剑击向影十七。 剑柄撞击在影十七的胸口,将她击飞,重重撞在院墙上,又落回地上。 “切~” 般可一个眼风都懒得给影十七,冲进房间,就见苏可儿被一个嬷嬷压在身下。 那嬷嬷将膝盖顶在苏可儿小腹,将她压在地上。 一手捏着苏可儿的下巴,一手端着药碗灌着。 般可欺身上前,一脚将那嬷嬷踢开,将地上的苏可儿提了起来。 “般可,我,呕~” 苏可儿扑到痰盂旁,吐得昏天暗地。 “你是谁?竟敢闯我们睿王府?” 秦老夫人指着般可,破口大骂,仿若市井妇人。 寇嬷嬷起身,凶神恶煞地扑向般可。 “啪。” 清脆的一巴掌,将寇嬷嬷扇倒在地,一脑门磕在床前脚踏的尖角上。 寇嬷嬷一抹额头,一手的血,拉着嗓子,嚎了起来。 “血,血。老夫人,您快点救老奴,这女的要杀人……” 秦老夫人也被寇嬷嬷那一脑门血吓了一跳,“你,你究竟是谁?你是不是搞不清楚状况,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你是谁?本宫也想知道。” 屋里一暗。 青叶扶着离堇,进了门。 福公公随后进入了房门,见到里面一片狼藉,脸皮子都抖了起来。 两只胖腿用前所未有的速度,奔向苏可儿。 “夫人,您没事?” 今时不同往日。 苏可儿如今不止是睿王爷的心头宠,她更是嫡公主离堇的手帕交。 吐得昏天暗地的苏可儿,根本顾不上福公公。 福公公焦急地跑去倒了杯水,又拿了毛巾,在一旁候着苏可儿吐完。 那些秽物的难闻气味,他仿佛闻不到似的。 “你,你是谁?” 离堇一身鹅黄窄袖宫装,宫装上,金线绣着鸾鸟的暗纹,臂上披着丈许长的青色披帛,用只镂空金环固在上臂处。 头上,是象征她嫡公主身份的七翟金凤冠。 “大胆,你是何人?见到公主殿下,不知道要参拜吗?” 青叶一手掐腰,一手指着秦老夫人的鼻子斥喝。 公主? 公主! 秦老夫人终于反应了过来。 可不是,金凤冠,非皇室贵女不可佩戴。 七条尾巴的金凤冠,那是比公主还尊贵的嫡公主! 秦老夫人不由得想到,这段时间,让京城沸沸扬扬的嫡公主。 秦老夫人连忙躬身请安,“给公主殿下请安,公主万福。” “呵呵~” 离堇面无表情,落座之后,冷冷地看着秦老夫人。 第181章 堕胎药 “你,无品无级,有何资格,给本宫请安?” 青叶闻琴而知雅意,上前按住秦老夫人的肩膀,将她按在地上。 双膝重重地摔在地上,秦老夫人发出一声惨呼。 “嘶~” 秦老夫人疼得倒抽一口凉气,有多久了,有多久没受过这样的皮肉之疼了? 自从睿王十岁,就住到了睿王府。 她悄悄地跟睿王认了亲,住进了王府中。 除了那位圣上亲自指派的大总管,这府中,谁都不敢给她脸色看。 慢慢地,她虽无名分,却实打实成为这睿王府的老夫人。 等睿王渐渐长大,权柄日益加重,大总管也慢慢唯睿王马首是瞻之后,面上对自己客气几分。 这还是十一年来,第一次被人按跪在地上。 “我是王爷的姨母,公主,王爷也是你的长辈……” “放肆,竟敢直呼本宫为‘你’,目无尊卑,青叶,掌嘴。” 离堇脸色冰冷,丝毫没有任何给睿王爷面子的意思。 自进屋开始,注意力就集中在那边呕吐的苏可儿身上。 这会儿,苏可儿总算止了吐,被福公公扶着,瘫倒在美人榻上。 “可儿。” 急促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 睿王一进门,就在屋里找着苏可儿的身影。 “王爷——” 秦老夫人拉长了调子,哭嚎了起来。 睿王无暇顾及她,奔到苏可儿身旁,将她抱入怀中。 “怎么回事?” 他和季言安刚到书房,茶都还没用上,就听侍卫来报,馨园打起来了。 福公公悄悄将手指向那边的离堇和秦老夫人,对着睿王摆摆手。 他算是苏夫人的人,也站在公主殿下那头。 但也不能当着睿王的面,说他姨母的不是。 秦老夫人可是睚眦必报,事后找他麻烦,他也应接不暇。 “可儿,怎么了?菖蒲那丫头呢?怎么不在?” 苏可儿这才想到刚才恍惚间,听到菖蒲的那声惨叫。 “菖蒲,菖蒲怎么样了?” 苏可儿挣脱睿王的怀抱,问另一头的离堇,“堇娘,菖蒲怎么样了?” “躺着别动。菖蒲受了伤,无性命之忧,送隔壁安置了,我方才就命人回季府叫医女过来了。” 离堇没好气地瞪了苏可儿一眼,苏可儿立马怂了,乖乖地窝回被窝。 “菖蒲受伤了?怎么回事?本王王府中,也有大夫。来人……” “切~”离堇毫不掩饰眼底的嘲讽。 “皇叔府中的大夫,可不一定靠得住,还是用我的人,妥帖一些。” 睿王被离堇怼得有些发懵,他活到二十一岁,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毫不客气地怼。 他是亲王爵,比荣王还要高一品,是超品。 又是皇兄养大的。 满南离,除了皇兄,还真没人敢在他面前放肆。 就算是太子,因为是小辈,一向也是对他这位皇叔客客气气的。 “堇儿,你——” 对于这个新认回来的小侄女,睿王容忍度还是很高的。 离堇却不理他,扭头吩咐福公公,“去找个信得过的人,给可儿熬一盅稠稠的白粥来。” “是,殿下。” 福公公连忙应下,退出房中,逃也似的离去。 “堇娘,我吃不下。” 苏可儿弱弱地道,“我胃难受得紧。” “吃不下也要吃,不吃一会吐什么?” 这话说得,苏可儿没法反驳。 “太医的药,没有按时吃吗?怎么胃还是难受?”睿王担心地询问道。 苏可儿皱了皱小鼻子,“有喝,但还是想吐。” “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苏可儿垂头不语。 她也想告状,可是,秦老夫人,毕竟是王爷的姨母。 苏可儿没有那个自信,王爷会不会向着她。 万一…… 徒增心酸。 又一个不肯说的。 睿王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姨母,这是怎么回事?” 秦老夫人指着自己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音。 方才睿王一进来,秦老夫人就一直嚎,般可嫌她吵着主子了,把她哑穴给点了。 “影三,把姨母哑穴解了。” 一个穿着和影十七差不多的女子,出现在房中,朝秦老夫人移步过去。 “锵~” 利剑出鞘的声音,分外清晰。 般可的剑,指着前方的影三,影三戒备地抽出腰间的匕首。 ‘唰唰唰’几道影卫的身影,出现在房中。 “退出去。”睿王摆手叫退了影卫,“堇儿,你这是做什么?” 离堇面无表情地道,“皇叔且等等,等我的人到了,告诉我答案,再说。” 睿王还要再追问,被苏可儿拉住了衣袖。 …… 一盏茶后。 “主子,图灵来了。” 穿着苗族衣裳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进了房,笑嘻嘻地在离堇面前落座,手不自觉地伸向桌上的点心。 离堇也不喝止,还示意图灵将每种点心各吃一个。 “怎么样,可有问题?” 图灵摇头。 “去,给可儿诊个脉,再试试那碗药。” 寇嬷嬷灌苏可儿的那碗药,就剩小半碗,被般可随手放在一旁博古架上。 图灵咽下嘴里的糕点,又喝了一杯水,取出一枚帕子,给自己擦擦手,才过去找苏可儿。 “王爷,你让开点。”图灵毫不客气。 睿王脸色一僵,今天是不是流年不利,刚被堇儿怼了,这会又来个无法无天的小姑娘。 碍于这是堇儿的人,睿王没有发火,让开身子,背着双手站到一旁。 “图灵自小长在云湖,一心学医,心思单纯,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皇叔大人大量,别见怪。” 离堇替图灵道了歉。 自己顶撞睿王,对方看在她是小侄女的份上,不会与她计较。 图灵这般对睿王,却是不行。 睿王点点头,表示不会跟小姑娘计较。 只是,这样年纪小的医女,医术能有多好? 堇儿信不过他府中的大夫,非要找自己人,也是太淘气了。 地上,秦老夫人可不管图灵年纪小不小,医术精不精湛,毕竟,只要有点底子,就不会把不出滑脉。 她口不能言,只能拼命挣扎要扑过去,青叶一时间都有点压不住她。 一旁的般可可不会跟她客气,剑刃出鞘,横在秦老夫人脖子上,秦老夫人顿时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一旁,睿王看不下去了。 “堇儿,她毕竟是我姨母。” 离堇扯出一抹古怪的笑,“等一会儿,我也想知道,皇叔还姨母不姨母?” 睿王不解其意,但也没有和离堇再多言。 在他心底,只以为是姨母跋扈,得罪了堇儿。 不管怎么说,姨母一个无品无级的普通妇人,冒犯了尊贵的嫡公主,被堇儿惩罚一下,也说得过去。 睿王毕竟自幼生长在皇室,对离家,对皇室,对皇权,有着与生俱来的荣誉感和天然的维护。 那边,图灵给苏可儿把完脉,又端过博古架的药汤闻了闻。 一脸恶心嫌弃。 “主子,是堕胎药,加了分量极大的红花。” 除了离堇有所准备,秦老夫人和寇嬷嬷早已知晓,屋中其他人,不管主子下属,都差点把下巴惊掉。 “什么?” 睿王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三个字什么意思。 美人榻上的苏可儿也是呆呆地,然后轻轻将手,护在小腹上,圆滚滚的大眼睛,眼泪如珍珠一般滚落。 下一瞬,想到了什么。 “图灵,你快给我开药,我被灌了那药,我被灌了半碗……” 苏可儿吓得脸色铁青。 “没事没事,你别激动。”脉象尚可。 “怎么会没事?我喝了堕胎药。”苏可儿不相信,更崩溃了,她觉得图灵在安慰她。 “可儿,冷静。” 离堇冷喝了一声,等苏可儿安静下来,才安慰到:“你刚才不是全吐出来了。你这般激动,才对保胎不利。” 苏可儿这才反应过来,她刚被灌完药,就吐了好久,连苦胆水都吐出来了,应该确实是吐干净了。 松了一口气,苏可儿还是拉着图灵,“图灵,你快给我开药,保胎药。” “你们在说什么?” 睿王木木地问,全身僵硬得不像话。 他觉得自己幻听了。 他好像听他们说什么胎? “皇叔,您要当爹了,怎么?不高兴吗?”李堇歪头问道。 睿王这会听明白了,他要当爹了,可儿有他的孩子了。 脸上浮起喜色,一下子,冰山消融,露出一个傻笑。 然后,就被离堇下一句话,打成了冰棍。 “噢,这也没啥值得高兴的,毕竟,可儿刚被灌了堕胎药,你差点就当不成爹了。” 睿王脖子梗住,低头看着捂着小腹的苏可儿,然后,又落在那半碗药汤上面,最后,头咔咔地转向地上跪着的秦老夫人,还有一脑门血的寇嬷嬷身上。 “姨母,你今日来此作甚?” 秦老夫人低头不语。 “寇嬷嬷,你说。” 寇嬷嬷哪敢说。 屋中一片寂静,呼吸可闻。 “都不敢说是不是?我来说。” 不知何时过来的菖蒲,踉踉跄跄地扑进房中,跪倒在睿王面前。 “秦老夫人,带着寇嬷嬷,端着那晚堕胎药过来,说是补药,非要夫人喝。夫人不肯喝,寇嬷嬷就强押着夫人灌。还把奴婢踢开。” 菖蒲气得双眼通红,“奴婢奔出去找影十七,她不但不救夫人,还把奴婢打伤。” 睿王急速地喘着气,连续深呼吸了十几次,才压住一身的怒火。 “姨母,你来说说,你要干什么?啊?” 秦老夫人拼命地摆手。 影三上前,解了她的哑穴,这回,般可没有再阻止。 “王爷,您别听这小贱蹄子浑说,我这是补药,我看可儿身体一直不适,姨母好心给她炖的补汤。” “噢,原来是补汤自己变成了堕胎药。”离堇嗤笑。 “我不知道它怎么变成了堕胎药,肯定是有恶人要陷害我。” 秦老夫人抵赖着,打死不肯认。 “这补药可真是珍贵。” 离堇继续毒舌输出,“本宫刚进来的时候,看着你身旁这老东西,膝盖顶在可儿肚子上,捏着可儿下巴灌药。皇叔,你们王府表达好心的方式,真是特别。” 想到那会儿的绝望,苏可儿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王爷,我求着十七救我,十七就是不肯救我。” 离堇在心里给苏可儿点了个赞。 苏可儿性情善良柔弱,但却不是没脑子缺心眼的傻白甜。 纯粹的小白莲怎么可能成为她离堇的朋友。 “你别激动,可儿,我会给你和我们的孩子,一个交代。” 睿王冷冷地看了眼,房门口狼狈的影十七。 “王爷,那是您的姨母,属下不敢冒犯她。”影十七捂着胸口,她被般可那剑伤得很重。 “本王记得,给你的任务是保护可儿?” “王爷,我……” 影十七咬着唇,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在心底,是看不起苏可儿的,也不满那样卑贱出身的苏可儿,能得到她家英明神武的王爷的全心呵护。 方才那一瞬间,她确实是很乐意看到秦老夫人收拾苏可儿的。 什么怕冒犯秦老夫人,不过是掩盖她私心的借口罢了。 影三在一旁道:“王爷,十七确实有错,不过也是脑子没捋清楚,她对王爷忠心耿耿,可否轻罚一些。” 离堇扫了般可一眼,般可心领神会。 “那可真是忠心耿耿得很,自己不救主子,本姑娘要救,还出来拦本姑娘。” 影三和影十七都神色大变,主动出来阻止别人救苏可儿,那意思可不一样了。 “这位姑娘,切莫信口雌黄。”影三不满地冲般可低吼。 般可毫不避讳,哈哈哈大笑起来,笑弯了腰。 “不然,你以为,她身上伤哪里来的?当然是本姑娘揍的。那不然你说说,本姑娘,为何救人途中,还非要对她出手?” 除非影十七挡路。 影三被堵得无话可说,转头发现影十七竟然都不辩驳,那就是她真的故意挡路? 影十七她竟然? “十七,你,罔顾我的信任。”影三气绝,退到一旁,不再多言。 睿王这会的眼神,已经能淬出毒来了。 “影一,送回营地,按叛徒处置。” “王爷,饶属下一次,属下知道错了,属下再也不敢了,属下只是看不得,她那样出身卑贱的人,凭什么呆在王爷身旁?王爷,属下是为了您好。” 简直是荒谬,睿王气极反笑。 影一一丝情绪也无,直接将影十七击晕,扛了下去。 “姨母,现在,你来说说,你是为了什么?” 第181章 堕胎药 “你,无品无级,有何资格,给本宫请安?” 青叶闻琴而知雅意,上前按住秦老夫人的肩膀,将她按在地上。 双膝重重地摔在地上,秦老夫人发出一声惨呼。 “嘶~” 秦老夫人疼得倒抽一口凉气,有多久了,有多久没受过这样的皮肉之疼了? 自从睿王十岁,就住到了睿王府。 她悄悄地跟睿王认了亲,住进了王府中。 除了那位圣上亲自指派的大总管,这府中,谁都不敢给她脸色看。 慢慢地,她虽无名分,却实打实成为这睿王府的老夫人。 等睿王渐渐长大,权柄日益加重,大总管也慢慢唯睿王马首是瞻之后,面上对自己客气几分。 这还是十一年来,第一次被人按跪在地上。 “我是王爷的姨母,公主,王爷也是你的长辈……” “放肆,竟敢直呼本宫为‘你’,目无尊卑,青叶,掌嘴。” 离堇脸色冰冷,丝毫没有任何给睿王爷面子的意思。 自进屋开始,注意力就集中在那边呕吐的苏可儿身上。 这会儿,苏可儿总算止了吐,被福公公扶着,瘫倒在美人榻上。 “可儿。” 急促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 睿王一进门,就在屋里找着苏可儿的身影。 “王爷——” 秦老夫人拉长了调子,哭嚎了起来。 睿王无暇顾及她,奔到苏可儿身旁,将她抱入怀中。 “怎么回事?” 他和季言安刚到书房,茶都还没用上,就听侍卫来报,馨园打起来了。 福公公悄悄将手指向那边的离堇和秦老夫人,对着睿王摆摆手。 他算是苏夫人的人,也站在公主殿下那头。 但也不能当着睿王的面,说他姨母的不是。 秦老夫人可是睚眦必报,事后找他麻烦,他也应接不暇。 “可儿,怎么了?菖蒲那丫头呢?怎么不在?” 苏可儿这才想到刚才恍惚间,听到菖蒲的那声惨叫。 “菖蒲,菖蒲怎么样了?” 苏可儿挣脱睿王的怀抱,问另一头的离堇,“堇娘,菖蒲怎么样了?” “躺着别动。菖蒲受了伤,无性命之忧,送隔壁安置了,我方才就命人回季府叫医女过来了。” 离堇没好气地瞪了苏可儿一眼,苏可儿立马怂了,乖乖地窝回被窝。 “菖蒲受伤了?怎么回事?本王王府中,也有大夫。来人……” “切~”离堇毫不掩饰眼底的嘲讽。 “皇叔府中的大夫,可不一定靠得住,还是用我的人,妥帖一些。” 睿王被离堇怼得有些发懵,他活到二十一岁,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毫不客气地怼。 他是亲王爵,比荣王还要高一品,是超品。 又是皇兄养大的。 满南离,除了皇兄,还真没人敢在他面前放肆。 就算是太子,因为是小辈,一向也是对他这位皇叔客客气气的。 “堇儿,你——” 对于这个新认回来的小侄女,睿王容忍度还是很高的。 离堇却不理他,扭头吩咐福公公,“去找个信得过的人,给可儿熬一盅稠稠的白粥来。” “是,殿下。” 福公公连忙应下,退出房中,逃也似的离去。 “堇娘,我吃不下。” 苏可儿弱弱地道,“我胃难受得紧。” “吃不下也要吃,不吃一会吐什么?” 这话说得,苏可儿没法反驳。 “太医的药,没有按时吃吗?怎么胃还是难受?”睿王担心地询问道。 苏可儿皱了皱小鼻子,“有喝,但还是想吐。” “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苏可儿垂头不语。 她也想告状,可是,秦老夫人,毕竟是王爷的姨母。 苏可儿没有那个自信,王爷会不会向着她。 万一…… 徒增心酸。 又一个不肯说的。 睿王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姨母,这是怎么回事?” 秦老夫人指着自己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音。 方才睿王一进来,秦老夫人就一直嚎,般可嫌她吵着主子了,把她哑穴给点了。 “影三,把姨母哑穴解了。” 一个穿着和影十七差不多的女子,出现在房中,朝秦老夫人移步过去。 “锵~” 利剑出鞘的声音,分外清晰。 般可的剑,指着前方的影三,影三戒备地抽出腰间的匕首。 ‘唰唰唰’几道影卫的身影,出现在房中。 “退出去。”睿王摆手叫退了影卫,“堇儿,你这是做什么?” 离堇面无表情地道,“皇叔且等等,等我的人到了,告诉我答案,再说。” 睿王还要再追问,被苏可儿拉住了衣袖。 …… 一盏茶后。 “主子,图灵来了。” 穿着苗族衣裳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进了房,笑嘻嘻地在离堇面前落座,手不自觉地伸向桌上的点心。 离堇也不喝止,还示意图灵将每种点心各吃一个。 “怎么样,可有问题?” 图灵摇头。 “去,给可儿诊个脉,再试试那碗药。” 寇嬷嬷灌苏可儿的那碗药,就剩小半碗,被般可随手放在一旁博古架上。 图灵咽下嘴里的糕点,又喝了一杯水,取出一枚帕子,给自己擦擦手,才过去找苏可儿。 “王爷,你让开点。”图灵毫不客气。 睿王脸色一僵,今天是不是流年不利,刚被堇儿怼了,这会又来个无法无天的小姑娘。 碍于这是堇儿的人,睿王没有发火,让开身子,背着双手站到一旁。 “图灵自小长在云湖,一心学医,心思单纯,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皇叔大人大量,别见怪。” 离堇替图灵道了歉。 自己顶撞睿王,对方看在她是小侄女的份上,不会与她计较。 图灵这般对睿王,却是不行。 睿王点点头,表示不会跟小姑娘计较。 只是,这样年纪小的医女,医术能有多好? 堇儿信不过他府中的大夫,非要找自己人,也是太淘气了。 地上,秦老夫人可不管图灵年纪小不小,医术精不精湛,毕竟,只要有点底子,就不会把不出滑脉。 她口不能言,只能拼命挣扎要扑过去,青叶一时间都有点压不住她。 一旁的般可可不会跟她客气,剑刃出鞘,横在秦老夫人脖子上,秦老夫人顿时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一旁,睿王看不下去了。 “堇儿,她毕竟是我姨母。” 离堇扯出一抹古怪的笑,“等一会儿,我也想知道,皇叔还姨母不姨母?” 睿王不解其意,但也没有和离堇再多言。 在他心底,只以为是姨母跋扈,得罪了堇儿。 不管怎么说,姨母一个无品无级的普通妇人,冒犯了尊贵的嫡公主,被堇儿惩罚一下,也说得过去。 睿王毕竟自幼生长在皇室,对离家,对皇室,对皇权,有着与生俱来的荣誉感和天然的维护。 那边,图灵给苏可儿把完脉,又端过博古架的药汤闻了闻。 一脸恶心嫌弃。 “主子,是堕胎药,加了分量极大的红花。” 除了离堇有所准备,秦老夫人和寇嬷嬷早已知晓,屋中其他人,不管主子下属,都差点把下巴惊掉。 “什么?” 睿王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三个字什么意思。 美人榻上的苏可儿也是呆呆地,然后轻轻将手,护在小腹上,圆滚滚的大眼睛,眼泪如珍珠一般滚落。 下一瞬,想到了什么。 “图灵,你快给我开药,我被灌了那药,我被灌了半碗……” 苏可儿吓得脸色铁青。 “没事没事,你别激动。”脉象尚可。 “怎么会没事?我喝了堕胎药。”苏可儿不相信,更崩溃了,她觉得图灵在安慰她。 “可儿,冷静。” 离堇冷喝了一声,等苏可儿安静下来,才安慰到:“你刚才不是全吐出来了。你这般激动,才对保胎不利。” 苏可儿这才反应过来,她刚被灌完药,就吐了好久,连苦胆水都吐出来了,应该确实是吐干净了。 松了一口气,苏可儿还是拉着图灵,“图灵,你快给我开药,保胎药。” “你们在说什么?” 睿王木木地问,全身僵硬得不像话。 他觉得自己幻听了。 他好像听他们说什么胎? “皇叔,您要当爹了,怎么?不高兴吗?”李堇歪头问道。 睿王这会听明白了,他要当爹了,可儿有他的孩子了。 脸上浮起喜色,一下子,冰山消融,露出一个傻笑。 然后,就被离堇下一句话,打成了冰棍。 “噢,这也没啥值得高兴的,毕竟,可儿刚被灌了堕胎药,你差点就当不成爹了。” 睿王脖子梗住,低头看着捂着小腹的苏可儿,然后,又落在那半碗药汤上面,最后,头咔咔地转向地上跪着的秦老夫人,还有一脑门血的寇嬷嬷身上。 “姨母,你今日来此作甚?” 秦老夫人低头不语。 “寇嬷嬷,你说。” 寇嬷嬷哪敢说。 屋中一片寂静,呼吸可闻。 “都不敢说是不是?我来说。” 不知何时过来的菖蒲,踉踉跄跄地扑进房中,跪倒在睿王面前。 “秦老夫人,带着寇嬷嬷,端着那晚堕胎药过来,说是补药,非要夫人喝。夫人不肯喝,寇嬷嬷就强押着夫人灌。还把奴婢踢开。” 菖蒲气得双眼通红,“奴婢奔出去找影十七,她不但不救夫人,还把奴婢打伤。” 睿王急速地喘着气,连续深呼吸了十几次,才压住一身的怒火。 “姨母,你来说说,你要干什么?啊?” 秦老夫人拼命地摆手。 影三上前,解了她的哑穴,这回,般可没有再阻止。 “王爷,您别听这小贱蹄子浑说,我这是补药,我看可儿身体一直不适,姨母好心给她炖的补汤。” “噢,原来是补汤自己变成了堕胎药。”离堇嗤笑。 “我不知道它怎么变成了堕胎药,肯定是有恶人要陷害我。” 秦老夫人抵赖着,打死不肯认。 “这补药可真是珍贵。” 离堇继续毒舌输出,“本宫刚进来的时候,看着你身旁这老东西,膝盖顶在可儿肚子上,捏着可儿下巴灌药。皇叔,你们王府表达好心的方式,真是特别。” 想到那会儿的绝望,苏可儿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王爷,我求着十七救我,十七就是不肯救我。” 离堇在心里给苏可儿点了个赞。 苏可儿性情善良柔弱,但却不是没脑子缺心眼的傻白甜。 纯粹的小白莲怎么可能成为她离堇的朋友。 “你别激动,可儿,我会给你和我们的孩子,一个交代。” 睿王冷冷地看了眼,房门口狼狈的影十七。 “王爷,那是您的姨母,属下不敢冒犯她。”影十七捂着胸口,她被般可那剑伤得很重。 “本王记得,给你的任务是保护可儿?” “王爷,我……” 影十七咬着唇,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在心底,是看不起苏可儿的,也不满那样卑贱出身的苏可儿,能得到她家英明神武的王爷的全心呵护。 方才那一瞬间,她确实是很乐意看到秦老夫人收拾苏可儿的。 什么怕冒犯秦老夫人,不过是掩盖她私心的借口罢了。 影三在一旁道:“王爷,十七确实有错,不过也是脑子没捋清楚,她对王爷忠心耿耿,可否轻罚一些。” 离堇扫了般可一眼,般可心领神会。 “那可真是忠心耿耿得很,自己不救主子,本姑娘要救,还出来拦本姑娘。” 影三和影十七都神色大变,主动出来阻止别人救苏可儿,那意思可不一样了。 “这位姑娘,切莫信口雌黄。”影三不满地冲般可低吼。 般可毫不避讳,哈哈哈大笑起来,笑弯了腰。 “不然,你以为,她身上伤哪里来的?当然是本姑娘揍的。那不然你说说,本姑娘,为何救人途中,还非要对她出手?” 除非影十七挡路。 影三被堵得无话可说,转头发现影十七竟然都不辩驳,那就是她真的故意挡路? 影十七她竟然? “十七,你,罔顾我的信任。”影三气绝,退到一旁,不再多言。 睿王这会的眼神,已经能淬出毒来了。 “影一,送回营地,按叛徒处置。” “王爷,饶属下一次,属下知道错了,属下再也不敢了,属下只是看不得,她那样出身卑贱的人,凭什么呆在王爷身旁?王爷,属下是为了您好。” 简直是荒谬,睿王气极反笑。 影一一丝情绪也无,直接将影十七击晕,扛了下去。 “姨母,现在,你来说说,你是为了什么?” 第182章 内鬼是谁 “为了什么?” 秦老夫人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反问睿王,又像是在问自己。 “王爷,我是您的姨母,是您的娘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王爷,我们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您为何不信我?要信外人?” “外人?” 睿王表情一向不多,是南离出了名的冰山王爷,但听的秦老夫人这一番言论,却忍不住想笑。 “姨母,堇儿才是我的血脉亲人,我们身体里才流着一样的血。真的论起来,姨母才是外人。” 秦老夫人如遭雷劈,“王爷,我是您的姨母啊!” 睿王又恢复冰山脸,冷冷地道,“本王十岁出宫立府,不久后,你便寻了来。本王的睿王府,不差你一口饭吃,但是不代表,你可以在我的王府里指手画脚。” 更别说,伤他最爱的女人。 秦老夫人眼底闪过一半惊愕,一半愤恨。 她一直以为,王爷是拿她当她那短命妹妹的化身,将她看做娘亲。 原来,在王爷眼里,她只是他收留的远亲,是来打秋风的亲戚? 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王爷,就算我这个姨母,在您眼里,比不过您的生母,您也不能诬赖我。我只是好心,熬了补药。” 什么叫比不过生母? 敢情,这位秦老夫人,还想替代亲妹妹在睿王心中的地位? 离堇不由失笑。 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睿王眉头打结。 秦老夫人死活不认,她毕竟是他亡母的亲姐姐,自己总不能给她上刑。 “皇叔,你们王府的大夫是不是该审一审,满王府才几个主子,大夫每个月请平安脉,怎么会连可儿有孕都不知晓?” 睿王这才明白,为何离堇非要等自家的医女过来,原来是信不过王府的大夫。 “来人。” 须臾。 睿王府的大总管寿公公,提着一个山羊胡的半百老头过来。 “高平,还不从实招来。” 老头就是高平,也是王府的大夫。 高平脸色发苦,“王爷,在下初一确实就诊出了滑脉,但是当时月份尚浅,老夫也不确定,只想着下月确定了再说。 后来,秦老夫人派人来问,在下也是如实告知,并无隐瞒。王爷,您给在下几个胆子,也不敢谋害王府子嗣。” 月初的时候,苏可儿还没有孕吐反应。 也就几日前,才突然吐了起来。 一直关注馨园的秦老夫人,自然就知道了,苏可儿有孕。 秦老夫人没让高大夫来诊脉,而是跳过高大夫,请了宫里的太医过来。 “王爷,夫人反胃之后,奴婢就要去寻高大夫来看,是秦老夫人,说她正好要进宫陪太后,可以请太医过来。” 菖蒲的一句话,让秦老夫人的居心,暴露在众人眼前。 “王爷,我是好心,那太医,是宫里的太医,是太后的人。太医怎么可能诊错?” 离堇这时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是啊,太医怎么可能诊错?” 秦老夫人脸色一僵。 苏可儿确实有孕了,也就是说太医确实诊错了。 “本王倒不知道,姨母竟然还能使得动太医?” 睿王打量着秦老夫人,眼底都是探究。 “姨母已经十余年没有回过秦家,明日,本王派人送姨母回滨州。” “您要赶我走?” 秦老夫人不可置信,气急败坏地指着美人榻上的苏可儿质问道: “就为了这样一个出身卑贱的青楼女子?我可是您的亲姨母。” 青楼女子。 此话一出,苏可儿瞪大了眼睛,先是羞愧,接着,害怕地抬头看那边的离堇。 离堇也有些吃惊。 怪不得,可儿总是那般自怜,又三到四次嘱咐自己,不要明面上同她来往。 原来是沦落风尘过。 所以,哪怕睿王那般喜爱她,她都只能是个夫人。 王爷的正妻,叫王妃。 按照皇室规矩,王爷还能有两个侧妃。 然后才是如夫人。 如夫人,也只是妾侍。 但也必须是身世清白的人家。 怎么也不会是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 怪不得,苏可儿曾说过,她连夫人都不是,只是一个通房。 离堇眼底都是心疼,转头对上苏可儿惴惴不安的脸。 勾唇弯眉,离堇给了苏可儿一个安抚的笑。 堇娘没有嫌弃她? 苏可儿确认了好一会儿,确定离堇眼底,没有嫌弃,没有愤怒,只有满满的心疼。 提起的心,落回了肚子里,接着红了眼眶。 睿王未料到,秦老夫人竟然敢当着堇儿和可儿的面,口不择言。 “来人,将秦老夫人送回宜兰苑。” “王爷,王爷,姨母都是为了您好。” 秦老夫人扑到睿王脚下,拽着他的袍子。 “王爷,苏可儿毕竟出身卑贱,她哪里配孕育您的子嗣?若是您的长子长女,出自她的腹中,岂不是一辈子要被嘲笑?王爷,姨母只是疼您,怕您成为京城的笑柄。” “你是怕可儿有孕,皇叔头脑一晕,非要纳她,引宗室震怒,削了皇叔的超品亲王爵,影响你这位王爷姨母的好日子?” 离堇对秦老夫人说话,自进屋起,就不曾客气过。 在发现秦老夫人欺负苏可儿后,离堇就自动将她列入了敌人的阵营。 秦老夫人想反驳,但是,对王爷她还敢胡搅蛮缠,对离堇,她却不敢。 王爷念在她那短命妹妹的份上,还会给她几分情面。 这位嫡公主,自始至终,对她都极不客气,她怕顶嘴会被掌嘴。 寇嬷嬷被打成猪头样,到现在都不敢吭一声。 “王爷,您相信姨母,姨母是为你好。” 离堇没有再多言,毕竟是睿王的姨母,他有心偏袒,自己怎么搅都没用。 反正,今日睿王处理得让她不满意,她回头再让人来收拾秦老夫人就可以了。 当面还是得给亲皇叔一点面子。 “王爷,你这姨母这副药,红花分量非常重,要不是可儿及时吐出来了,就这半碗药汤,就能让她大出血,一尸两命。” 图灵看着,这位睿王爷竟然有要原谅那恶妇的倾向,一脑袋不解。 睿王心中一阵后怕,原来,他差点失去可儿。 他不禁有点后悔。 为什么不早点去给可儿争取名分,皇兄看在兄弟的情面上,不至于不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是他太自负了。 觉得自己可以护住可儿。 “可儿。” 睿王一套踢开秦老夫人,俯身,屈膝蹲在美人榻前,将苏可儿的手,握入他的大手中。 “本王以为,本王护得住你,名分于你,有和没有都不影响。因为这睿王府,不会有除你以外的女子。” 睿王难得的浮现,几丝懊悔。 “本王不娶王妃,不纳妾侍,想着,反正,王府后院只有你一位女主人,名分一事,能避免就避免。” 是他想得太简单了。 宗室那几个倔老头,很难搞。 为了一个没用的名分,要跟他们纠缠,还要让皇兄替他出面,睿王于心不安。 只想着,王府反正只有可儿一人,他又没有别的女人。 “可儿,是本王错了。” 苏可儿泪盈盈地听着,这个尊贵的男人,矮身在跟她认错。 她以为,王爷不愿意给她名分,是嫌弃她。 原来,是王爷觉得没必要。 原来,在王爷心中,自己是要伴他一生的。 原来,自己是王爷的唯一。 苏可儿,又哭又笑,又甜蜜又心酸。 离堇啧啧嘴,觉得牙酸,吃了一嘴狗粮这是。 不过,她心底还是很满意的。 至少,自己的亲皇叔,不是渣男。 至少,自己的手帕交,没有将痴情和身子错付。 嗯,满意。 睿王起身,俯视着地上狼狈不堪的秦老夫人。 “姨母的手,伸得太长了,竟分不清,自己客居的身份,管起了主人的事来。明日,你便回秦家。” 睿王言语如冰。 所有人都料错了。 秦老夫人,包括睿王府的下人,睿王的影卫,他们都以为,秦老夫人是睿王心中类似生母的存在,再不济也是姨母。 未料,在睿王眼中,秦老夫人,只是一个客人。 因为不缺一口吃的,被睿王收留的客人。 怪不得,所有人,都说睿王冷心冷情。 所以,人啊,别把自己看太重。 免得有一天,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的时候,如小丑一般可笑。 “我不信,我不信,王爷,我是您的姨母啊……” 影卫认清了秦老夫人在王爷心中的地位,这回,毫不客气,将秦老夫人提了出去。 秦老夫人不断地挣扎。 “王爷,王爷……” 渐渐面色扭曲。 “你这个白眼狼,白眼狼……” 眼见要被拖出馨园的大门,秦老夫人福至心灵,喊了一句: “你不能把我送走,我是太后的座上宾,太后过几日还要召见我,你不能将我送走……” 睿王眼神闪动。 太后,在睿王眼里,没有那么不可忤逆。 届时,随便说句,秦老夫人自己想夫家,要回滨州,太后还能非不让他送人回去? “可儿,你好好休养,我找皇叔,有要紧事要谈。你莫担心,我让图灵留下来,照顾你几日。” 离堇看着苏可儿,心底做了一个决定。 …… 季言安在书房等了半个时辰,离堇和睿王,才姗姗来迟。 “苏夫人没事?” 离堇摇头,“有惊无险。” “今日还好堇儿过来,不然,本王后悔莫及。” 睿王本来今日是要出京办差的,临行进宫和皇兄告别,就被告知,外差取消了。 “阿阎别去了,十五堇儿要参拜太庙,你这个亲皇叔怎么能不在?” 睿王虽然不解皇兄为何不早点通知他,但是确实,自己侄女参拜太庙,自己怎么能不在? 离帝不会承认是天天惦记女儿,压根没想起来皇弟还有个外差。 “皇叔要不是有这个外差,秦老夫人可未必会在今日动手。” 离堇冷笑。 季言安问了离堇大致的经过,几番思索,还是想不通。 “按说,这秦老夫人是王爷的姨母,她何必要插手王爷房中事?只要她不出格,她这个亲王的姨母,这辈子不是风风光光的?” 离堇也想不通,“她说不愿意看王爷眷念可儿那样出身不好的女子,我虽说嘲讽了她,但是也总觉得不该如此简单才是?” 秦老夫人不可能不知道皇叔在阿爹心中的地位,就算硬要纳可儿,阿爹也护得住皇叔。 睿王没有出言,他心中有个隐晦的猜想,如今还未证实。 “皇叔,你知道?” “嗯,这事回头再说。” 睿王不愿意多谈,他觉得家中的琐事,和堇儿无关。 “堇儿,你们今日上门,只是来看可儿?” “当然不是。” 季言安也不拐弯,直接将那份万梅山庄的账簿,还有睿王的商号,指给他看。 睿王先是漫不经心,慢慢地,脸色越来越难看。 “本王的商号,一直在养万梅山庄?” “应该是的。” “这账簿,怎么会在你们手里?” 前段时间,皇兄还让他去查,是什么人端了万梅山庄,派出去的探子,一个个有去无回。 “把万梅山庄拿下,账簿就到手了呗。”离堇促狭地道。 睿王愕然,“是你们拿下了万梅山庄?” 离堇点头。 “哪来的人手?” “云湖的云卫。”离堇并未隐瞒。 睿王恍然。 差点忘了皇嫂那支云卫了。 噢,现在是堇儿的云卫了。 原来万梅山庄是堇儿拿下的。 想起那几批送人头的探子,睿王苦笑。 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堇儿,你不怀疑本王?” “怀疑。”离堇坦然地承认。 她毕竟不了解睿王,仅有的合作,也是几家店铺。 “那你为何不暗中查查看?”而是直接将证据怼到他面前。 离堇端起茶杯,一口闷光,又将一旁季言安的端过来喝光。 “我问了阿爹,阿爹说,皇叔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 睿王的脸,仿若寒冰消融,竟露出一抹浅笑。 离堇捂眼睛,有点不习惯。 季言安叩了叩离堇搞怪的手,将空茶杯拿回来,补充道: “王爷的年纪也对不上,万梅山庄,十年前就开始出手了。” 睿王一脸赞许,“你们两都不糊涂,没白白浪费时间,试探自家人。” 在睿王的心底,皇兄一家,都是家人。 “我大概知道是谁做的。” 季言安和离堇对视一眼,两脸惊喜,“是谁?” 第182章 内鬼是谁 “为了什么?” 秦老夫人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反问睿王,又像是在问自己。 “王爷,我是您的姨母,是您的娘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王爷,我们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您为何不信我?要信外人?” “外人?” 睿王表情一向不多,是南离出了名的冰山王爷,但听的秦老夫人这一番言论,却忍不住想笑。 “姨母,堇儿才是我的血脉亲人,我们身体里才流着一样的血。真的论起来,姨母才是外人。” 秦老夫人如遭雷劈,“王爷,我是您的姨母啊!” 睿王又恢复冰山脸,冷冷地道,“本王十岁出宫立府,不久后,你便寻了来。本王的睿王府,不差你一口饭吃,但是不代表,你可以在我的王府里指手画脚。” 更别说,伤他最爱的女人。 秦老夫人眼底闪过一半惊愕,一半愤恨。 她一直以为,王爷是拿她当她那短命妹妹的化身,将她看做娘亲。 原来,在王爷眼里,她只是他收留的远亲,是来打秋风的亲戚? 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王爷,就算我这个姨母,在您眼里,比不过您的生母,您也不能诬赖我。我只是好心,熬了补药。” 什么叫比不过生母? 敢情,这位秦老夫人,还想替代亲妹妹在睿王心中的地位? 离堇不由失笑。 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睿王眉头打结。 秦老夫人死活不认,她毕竟是他亡母的亲姐姐,自己总不能给她上刑。 “皇叔,你们王府的大夫是不是该审一审,满王府才几个主子,大夫每个月请平安脉,怎么会连可儿有孕都不知晓?” 睿王这才明白,为何离堇非要等自家的医女过来,原来是信不过王府的大夫。 “来人。” 须臾。 睿王府的大总管寿公公,提着一个山羊胡的半百老头过来。 “高平,还不从实招来。” 老头就是高平,也是王府的大夫。 高平脸色发苦,“王爷,在下初一确实就诊出了滑脉,但是当时月份尚浅,老夫也不确定,只想着下月确定了再说。 后来,秦老夫人派人来问,在下也是如实告知,并无隐瞒。王爷,您给在下几个胆子,也不敢谋害王府子嗣。” 月初的时候,苏可儿还没有孕吐反应。 也就几日前,才突然吐了起来。 一直关注馨园的秦老夫人,自然就知道了,苏可儿有孕。 秦老夫人没让高大夫来诊脉,而是跳过高大夫,请了宫里的太医过来。 “王爷,夫人反胃之后,奴婢就要去寻高大夫来看,是秦老夫人,说她正好要进宫陪太后,可以请太医过来。” 菖蒲的一句话,让秦老夫人的居心,暴露在众人眼前。 “王爷,我是好心,那太医,是宫里的太医,是太后的人。太医怎么可能诊错?” 离堇这时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是啊,太医怎么可能诊错?” 秦老夫人脸色一僵。 苏可儿确实有孕了,也就是说太医确实诊错了。 “本王倒不知道,姨母竟然还能使得动太医?” 睿王打量着秦老夫人,眼底都是探究。 “姨母已经十余年没有回过秦家,明日,本王派人送姨母回滨州。” “您要赶我走?” 秦老夫人不可置信,气急败坏地指着美人榻上的苏可儿质问道: “就为了这样一个出身卑贱的青楼女子?我可是您的亲姨母。” 青楼女子。 此话一出,苏可儿瞪大了眼睛,先是羞愧,接着,害怕地抬头看那边的离堇。 离堇也有些吃惊。 怪不得,可儿总是那般自怜,又三到四次嘱咐自己,不要明面上同她来往。 原来是沦落风尘过。 所以,哪怕睿王那般喜爱她,她都只能是个夫人。 王爷的正妻,叫王妃。 按照皇室规矩,王爷还能有两个侧妃。 然后才是如夫人。 如夫人,也只是妾侍。 但也必须是身世清白的人家。 怎么也不会是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 怪不得,苏可儿曾说过,她连夫人都不是,只是一个通房。 离堇眼底都是心疼,转头对上苏可儿惴惴不安的脸。 勾唇弯眉,离堇给了苏可儿一个安抚的笑。 堇娘没有嫌弃她? 苏可儿确认了好一会儿,确定离堇眼底,没有嫌弃,没有愤怒,只有满满的心疼。 提起的心,落回了肚子里,接着红了眼眶。 睿王未料到,秦老夫人竟然敢当着堇儿和可儿的面,口不择言。 “来人,将秦老夫人送回宜兰苑。” “王爷,王爷,姨母都是为了您好。” 秦老夫人扑到睿王脚下,拽着他的袍子。 “王爷,苏可儿毕竟出身卑贱,她哪里配孕育您的子嗣?若是您的长子长女,出自她的腹中,岂不是一辈子要被嘲笑?王爷,姨母只是疼您,怕您成为京城的笑柄。” “你是怕可儿有孕,皇叔头脑一晕,非要纳她,引宗室震怒,削了皇叔的超品亲王爵,影响你这位王爷姨母的好日子?” 离堇对秦老夫人说话,自进屋起,就不曾客气过。 在发现秦老夫人欺负苏可儿后,离堇就自动将她列入了敌人的阵营。 秦老夫人想反驳,但是,对王爷她还敢胡搅蛮缠,对离堇,她却不敢。 王爷念在她那短命妹妹的份上,还会给她几分情面。 这位嫡公主,自始至终,对她都极不客气,她怕顶嘴会被掌嘴。 寇嬷嬷被打成猪头样,到现在都不敢吭一声。 “王爷,您相信姨母,姨母是为你好。” 离堇没有再多言,毕竟是睿王的姨母,他有心偏袒,自己怎么搅都没用。 反正,今日睿王处理得让她不满意,她回头再让人来收拾秦老夫人就可以了。 当面还是得给亲皇叔一点面子。 “王爷,你这姨母这副药,红花分量非常重,要不是可儿及时吐出来了,就这半碗药汤,就能让她大出血,一尸两命。” 图灵看着,这位睿王爷竟然有要原谅那恶妇的倾向,一脑袋不解。 睿王心中一阵后怕,原来,他差点失去可儿。 他不禁有点后悔。 为什么不早点去给可儿争取名分,皇兄看在兄弟的情面上,不至于不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是他太自负了。 觉得自己可以护住可儿。 “可儿。” 睿王一套踢开秦老夫人,俯身,屈膝蹲在美人榻前,将苏可儿的手,握入他的大手中。 “本王以为,本王护得住你,名分于你,有和没有都不影响。因为这睿王府,不会有除你以外的女子。” 睿王难得的浮现,几丝懊悔。 “本王不娶王妃,不纳妾侍,想着,反正,王府后院只有你一位女主人,名分一事,能避免就避免。” 是他想得太简单了。 宗室那几个倔老头,很难搞。 为了一个没用的名分,要跟他们纠缠,还要让皇兄替他出面,睿王于心不安。 只想着,王府反正只有可儿一人,他又没有别的女人。 “可儿,是本王错了。” 苏可儿泪盈盈地听着,这个尊贵的男人,矮身在跟她认错。 她以为,王爷不愿意给她名分,是嫌弃她。 原来,是王爷觉得没必要。 原来,在王爷心中,自己是要伴他一生的。 原来,自己是王爷的唯一。 苏可儿,又哭又笑,又甜蜜又心酸。 离堇啧啧嘴,觉得牙酸,吃了一嘴狗粮这是。 不过,她心底还是很满意的。 至少,自己的亲皇叔,不是渣男。 至少,自己的手帕交,没有将痴情和身子错付。 嗯,满意。 睿王起身,俯视着地上狼狈不堪的秦老夫人。 “姨母的手,伸得太长了,竟分不清,自己客居的身份,管起了主人的事来。明日,你便回秦家。” 睿王言语如冰。 所有人都料错了。 秦老夫人,包括睿王府的下人,睿王的影卫,他们都以为,秦老夫人是睿王心中类似生母的存在,再不济也是姨母。 未料,在睿王眼中,秦老夫人,只是一个客人。 因为不缺一口吃的,被睿王收留的客人。 怪不得,所有人,都说睿王冷心冷情。 所以,人啊,别把自己看太重。 免得有一天,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的时候,如小丑一般可笑。 “我不信,我不信,王爷,我是您的姨母啊……” 影卫认清了秦老夫人在王爷心中的地位,这回,毫不客气,将秦老夫人提了出去。 秦老夫人不断地挣扎。 “王爷,王爷……” 渐渐面色扭曲。 “你这个白眼狼,白眼狼……” 眼见要被拖出馨园的大门,秦老夫人福至心灵,喊了一句: “你不能把我送走,我是太后的座上宾,太后过几日还要召见我,你不能将我送走……” 睿王眼神闪动。 太后,在睿王眼里,没有那么不可忤逆。 届时,随便说句,秦老夫人自己想夫家,要回滨州,太后还能非不让他送人回去? “可儿,你好好休养,我找皇叔,有要紧事要谈。你莫担心,我让图灵留下来,照顾你几日。” 离堇看着苏可儿,心底做了一个决定。 …… 季言安在书房等了半个时辰,离堇和睿王,才姗姗来迟。 “苏夫人没事?” 离堇摇头,“有惊无险。” “今日还好堇儿过来,不然,本王后悔莫及。” 睿王本来今日是要出京办差的,临行进宫和皇兄告别,就被告知,外差取消了。 “阿阎别去了,十五堇儿要参拜太庙,你这个亲皇叔怎么能不在?” 睿王虽然不解皇兄为何不早点通知他,但是确实,自己侄女参拜太庙,自己怎么能不在? 离帝不会承认是天天惦记女儿,压根没想起来皇弟还有个外差。 “皇叔要不是有这个外差,秦老夫人可未必会在今日动手。” 离堇冷笑。 季言安问了离堇大致的经过,几番思索,还是想不通。 “按说,这秦老夫人是王爷的姨母,她何必要插手王爷房中事?只要她不出格,她这个亲王的姨母,这辈子不是风风光光的?” 离堇也想不通,“她说不愿意看王爷眷念可儿那样出身不好的女子,我虽说嘲讽了她,但是也总觉得不该如此简单才是?” 秦老夫人不可能不知道皇叔在阿爹心中的地位,就算硬要纳可儿,阿爹也护得住皇叔。 睿王没有出言,他心中有个隐晦的猜想,如今还未证实。 “皇叔,你知道?” “嗯,这事回头再说。” 睿王不愿意多谈,他觉得家中的琐事,和堇儿无关。 “堇儿,你们今日上门,只是来看可儿?” “当然不是。” 季言安也不拐弯,直接将那份万梅山庄的账簿,还有睿王的商号,指给他看。 睿王先是漫不经心,慢慢地,脸色越来越难看。 “本王的商号,一直在养万梅山庄?” “应该是的。” “这账簿,怎么会在你们手里?” 前段时间,皇兄还让他去查,是什么人端了万梅山庄,派出去的探子,一个个有去无回。 “把万梅山庄拿下,账簿就到手了呗。”离堇促狭地道。 睿王愕然,“是你们拿下了万梅山庄?” 离堇点头。 “哪来的人手?” “云湖的云卫。”离堇并未隐瞒。 睿王恍然。 差点忘了皇嫂那支云卫了。 噢,现在是堇儿的云卫了。 原来万梅山庄是堇儿拿下的。 想起那几批送人头的探子,睿王苦笑。 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堇儿,你不怀疑本王?” “怀疑。”离堇坦然地承认。 她毕竟不了解睿王,仅有的合作,也是几家店铺。 “那你为何不暗中查查看?”而是直接将证据怼到他面前。 离堇端起茶杯,一口闷光,又将一旁季言安的端过来喝光。 “我问了阿爹,阿爹说,皇叔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 睿王的脸,仿若寒冰消融,竟露出一抹浅笑。 离堇捂眼睛,有点不习惯。 季言安叩了叩离堇搞怪的手,将空茶杯拿回来,补充道: “王爷的年纪也对不上,万梅山庄,十年前就开始出手了。” 睿王一脸赞许,“你们两都不糊涂,没白白浪费时间,试探自家人。” 在睿王的心底,皇兄一家,都是家人。 “我大概知道是谁做的。” 季言安和离堇对视一眼,两脸惊喜,“是谁?” 第183章 无畏后手 三月十五。 上陵城中,家家户户挂上过年才挂的红灯笼。 嫡公主回朝,国之大喜。 太子自掏腰包,在上陵城大街小巷,摆下流水宴。 只要诚心诚意地为嫡公主送上祝福,人人皆可赴宴。 季家的马车,穿过梧桐街,上了皇城大街。 一路上,万民诚心祈愿,嫡公主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季言安示意般乐放慢马速,他要多听听,将这些祝福,带到堇娘身旁。 惟愿堇娘,一世安康。 …… 长安宫。 堇娘穿好七尾红底金边的金凤朝服,带上朝珠,头顶七翟金凤冠,鬓边插着点翠凤鸟。 厚重的公主朝服,贵重的头面,这一身行头,离堇估摸着,怎么也有将近二十斤。 姜嬷嬷将腰弯得很低,“公主殿下,今日,老奴伺候您完成祭祖诸礼, 可好?” “今日便交给姜嬷嬷了。” 姜嬷嬷熟知参拜流程, 她怎么可能无脑将之拒之门外? 姜嬷嬷闻言大喜,恭敬地过来, 将手支起,“公主殿下,请您扶着老奴。” 离堇从善如流,将手覆于姜嬷嬷的小臂上, 由对方扶着她, 出了寝宫,上了肩与。 般可和青叶,跟在轿后,亦步亦趋。 …… 太庙。 太庙位于皇城的西北方, 西北为乾, 为首,为祖。 太庙正前方,离帝端坐在御辇中。 离帝身前, 太子立于侧方。 再往前是宗室皇亲,王爷公主。 再是文武百官,后是诰命夫人。 “请公主殿下下轿。” 姜嬷嬷迎下离堇,伸手扶着她,领她进了太庙广场。 脚下是延伸至太庙前的红色地衣,身前是南离最尊贵的一群人。 而今日,他们都要向她弯腰行礼,俯首称臣。 背心一阵战栗。 莲步轻移。 离堇一路目不斜视, 直到, 看到一个熟人。 清河郡主立于众诰命之首,交手躬身行礼。 “臣清河郡主, 领三百诰命夫人, 叩见公主殿下。” “臣妇叩见公主殿下。” 离堇目不斜视,一路向前。 “臣薛川, 领三百文武官, 叩见公主殿下。” “臣叩见公主殿下。” 再往前, 是皇室宗亲。 大公主和二公主看着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离堇, 神情复杂,却不敢放肆。 一个年约五十许, 穿着蟒袍的男人,上前一步, 双手虚握成礼。 “楚湘王离天闻,领宗室皇亲,为三公主贺。” “为三公主贺。” 离堇继续前行,迎向离帝和太子,在两人前方站定,跪伏在绣着金色福字的红蒲团上。 “臣妹离堇,叩见太子殿下。” “皇妹请起。” 太子含笑,眼底都是骄傲,他的妹妹, 真是压得住场子。 “臣女离堇,叩拜父皇。” “吾儿快快起来。”离帝慈爱得, 两眼都要滴出泪来。 离堇这才起身,对着众人道:“诸位请起。” “谢公主殿下。” 离帝挥手,示意何公公宣旨。 “奉天承运, 圣上诏曰:三公主离堇,知书达理,贵而能俭, 无怠遵循,克佐壶仪,轨度端和,敦睦嘉仁,着即册封为长安公主,赐封地长安郡。钦此!” “谢父皇。” 离帝挥挥手,示意离堇进太庙,“去,堇儿,参拜我离家先祖,给你母后,上炷香。” 宗正楚湘王离天闻上前, 领着离堇参拜完祖先,将她的名字, 添到族谱中。 合上族谱, 楚湘王按规矩, 训诫离堇。 “长安公主, 往后当牢记,身为南离公主,享皇室供奉,得百姓爱戴。当知维护家国,爱惜羽毛,宽宥子民。” “是,皇叔。” 楚湘王满意地点头,领着离堇出了太庙。 大礼已经结束。 离帝正要挥手,示意众人退朝,下一息,气息下沉,两眼眯起,看向远处。 一台凤辇,徐徐而至。 “臣等,拜见太后娘娘。” 那封圣旨一出,底下就议论纷纷起来。 命妇们感叹着长安公主的受宠。 “那可是咱们南离头一份的恩宠。” 文武百官,诧异离帝光明正大的偏宠。 邢尚书冲着陆相,挤眉弄眼,“看来,咱们这位长安公主,是圣上真正的心尖尖没跑了。” 陆相懒得搭理邢尚书,转头对薛相道:“我那便宜师弟,可要娶座金山咯。” 薛相掀了掀眼皮,瞅了陆相一眼,再次闭目养神。 陆侯家奸猾的大崽子,旁敲侧击老夫作甚,想为小师弟定下婚事,自己找圣上去。 反正你们是一家人。 想撩拨老夫出头,没门。 大公主和二公主对视一眼,眼底满满的嫉妒和不甘。 同样是父皇的女儿,同样是公主,她们和离堇的待遇,简直是天壤之别。 别说封地了,她们连封号都没有。 不就是出自元后的肚子,都是亲娘的庇佑,有什么了不起的。 一边,又暗恨。 自己的母妃,怎么就那么不争气? 若是能得父皇爱重,今日这封号封地,她们没准也有。 离堇进太庙参拜,外面到处都是窃窃私语。 离帝并不阻止,他就是要告诉众人,自己对堇儿有多偏爱。 只有这样,一些蠢货,才不会乱伸手。 本来以为,今日大礼,就要完美收官了。 谁知,夏太后竟然过来了。 离帝暗道一声晦气。 “见过太后。” “拜见太后。” 宫女撩开凤辇,夏太后雍容地下来。 …… 这是离堇第一次见到太后。 入宫之后,离帝和太子亲自带着她,去了一趟寿康宫。 当时,太后称身体不适,怕给离堇过了病气,让她在寝殿外磕个头,就回去。 然后,离帝转头,就拉着离堇离开了。 没错,别说磕头了,连弯个腰都没有。 离帝一再交代,让她无需去寿康宫请安。 离堇不知道太后和离帝的猫腻,但是她反正听阿爹的就是了。 今日,是离堇第一次,见到太后真颜。 那张艳如桃李的面容,让离堇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 眼前的太后,肯本不是她想像中,年近甲子的老妇人。 相反,太后看着,竟比离帝还要年轻,顶多不多三十五六的样子。 这一看,就不是她亲皇祖母。 怪不得…… 离帝和太子快速地拱手行礼,直挺挺的站着,未等太后叫起,就自己收手,快的其他人,根本没看清。 夏太后嘴角一僵,随即露出一个冷笑。 收拾不了老的,还收拾不了小的了? “这,便是堇儿?你入宫都小半月了,这还是哀家第一次见你。” 这话说的,暗指离堇不知礼数,不敬太后。 离帝脸色一沉。 太子担忧地看着离堇。 他们两父子都知道,今日夏太后就是过来找他们不自在的。 当着皇室宗亲、文武百官的面,他们两再不屑,明面上也必须做足了礼数。 夏太后就是吃定这一点,怪不得,不请自来。 可是,堇儿并不知道。 离堇不知道吗? 自家阿爹和兄长,都表现得那么明显,她怎么可能不明白,太后是敌非友。 “回太后娘娘,我是堇儿。您贵人多忘事,上回,阿爹和兄长,就带堇儿去寿康宫给您请安,您都不让我们进去,在寝宫门外就让我们走了,您忘了?” 离堇状若无辜,满脸不解的样子。 陆相后方,季言安透过人群的缝隙,看着狡黠的堇娘,一脸与有荣焉。 她的堇娘,可不是谁都能踩一脚的,太后,也不行。 夏太后没料到,离堇竟然狠狠地,给她来了一闷棍。 眼尾一挑,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看起来不过十六的女子。 是哀家小瞧你了,贱人的女儿,果然,是个一肚子心眼的小贱人。 离堇对视线异常敏感,夏太后满是恶意的打量,她自然感受到了。 “阿爹,太后娘娘好凶,她瞪堇儿,堇儿害怕。” 女儿娇滴滴的声音,让离帝心都要碎了。 一把将离堇揽到身后,安抚道:“堇儿莫怕。太后娘娘在后宫,沉浮了二十几载,自然是煞气颇重。太后并没有瞪堇儿,是,太后?” 夏太后猝不及防,又被离帝捅了一刀。 她要怎么说? 说她瞪了,那就是她煞气重,欺负小辈。 说她没瞪,那就是如了离帝的意。 简直可恶。 夏太后阴冷地睨了离帝一眼,她能和离帝分庭抗礼二十年,又怎么可能没几分能耐? “别怕,堇儿。你这孩子,见哀家的面少。这样,你回头,每日都到寿康宫来,哀家教你抄佛经。既能修身养性,又能增进咱们祖孙的感情。” 离帝闻言脸色铁青,虎目瞪着夏太后,毫不掩饰一身杀气。 身旁,太子殿下碰了碰离帝的手,示意离帝收敛一点。 人都在看着呢! 离帝垂首,尽力敛去一身冷意。 夏太后挑衅地对着离帝笑了笑,拿着帕子,作势拭了拭额角。 这后宫啊,是女人的天下。 好使的,当然的女人的手段。 要不然,为何二十年来,离帝都不能耐她何? 夏太后不请自来,又袅娜离去。 今日这一仗,赢的是她。 女子之身又如何,她一样能,为她的王爷报仇。 她除不掉楚天阔,但是她可以,一个个除掉楚天阔在意的人。 从前的元后阮夕语,后来的太子,今日的离堇。 不会有例外。 这后宫,从来都是女人的战场。 阮夕语太过无用。 这个小贱人,看着倒是有几分心机。 这样也好,这样收拾起来,她才痛快。 …… 离帝和太后不睦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 但是那几个聪明人,都看得出来。 当然,以为他们母慈子孝,太后偏疼太子殿下的人,占大多数。 季言安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太后。 寥寥数语,他就判断出了,太后,要对堇儿下手。 回到季家,季言安一路直奔之华院。 “娘,我有事问您。” …… 陶氏三日前,就到了京城。 这一次,她将所有家当,都带了过来。 季言安说日后,要在京城定居,陶氏足足收拾了几大车,慢慢悠悠地上了京。 “什么事?” 今日不是去参加堇儿的朝拜大礼,怎么急吼吼地就冲她这里来了? 陶氏有些不安,“可是出了什么事?” “是和爹有关的事。” “和你爹有关?什么事?” 季言安正襟危坐,面色带着几分肃穆。 “娘,您如实告诉我,我爹是否有东西留给我?” 这段日子,季言安进宫的次数不少,和离帝下棋就有好几次。 离帝几次给他谈及他爹季无畏。 在离帝的口中,那是一个智谋无双,算无遗策,狡猾若狐的能人,是离帝至今都佩服不已的兄弟。 更是一手,将离帝辅佐上储君之位,继而登基为帝的大功臣。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就死了? 一无所知,一点后手都不留下? 这不可能。 陶氏沉默不语。 季言安越发确定,他爹确实给他留了东西。 “娘,您以前是不是觉得,我羽翼未丰,无法守住爹留下的东西?所以您才瞒着我,对吗?” 陶氏眉头动了动。 “可是娘,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我高中状元,六元及第,赐封翰林修撰。娘,我需要爹留给我的东西。” 陶氏脸上都是挣扎,指尖不安地揉着袖口。 季言安见状,再接再厉地劝到:“爹留下这些东西,就是给我用的,对?” 陶氏并没有否认,夫君确实留下了东西。但是,她还是不敢将它给儿子。 “言安,不是娘不把你爹留下的东西给你,娘是觉得,现在为时过早。你才五品修撰……” 果然有。 “娘是怕,我保不住爹留下的东西。” “不错。” 陶氏一脸坚决,“那是你爹留下的,我不能容忍,你保不住它。” 那是她敬爱的夫君,最后的遗留。 言安不过五品修攒,在这京城,五品官多得,天上掉下一块砖头,都能砸到几个。 她不能容忍这个风险。 季言安面对固执的陶氏,无计可施。 若是别人,他有一万种方法,能把话逼出来。 可,这是他亲娘。 深吸了口气。 季言安缓缓道:“娘,你知道吗?今日堇娘被封为长安公主,不止有封号,还有封地,她的封地是富饶的长安郡。” “真的,这真是太好了。”陶氏满脸喜意。 长安郡的富饶,世人皆知。 那可是南离的粮仓。 封地的税赋,都是公主的。 也就是说,单单长安郡的税收,就够离堇一世无忧了。 “可是娘,我才五品修撰,圣上似乎,看不上我。” 第184章 他会怎么选 “看不上?”陶氏愕然。 几息后。 一向柔弱的陶氏,突然面色狰狞,怒目圆瞪。 “圣上他,想悔婚?我不允许,我绝不允许。这是娘娘和夫君定下的亲事,是夫君定下的。” 她若是眼睁睁看着夫君给言安定下的亲事丢了,来日,有何面目去地下见夫君? 绝对不行。 季言安被陶氏吓了一跳。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娘。 随即,扯出一抹苦笑。 是因为爹? 也只有爹,才能让娘失态。 陶氏一把将季言安从圈椅上扯起来,瘦弱的身体里,爆发出超常的力气。 “言安,走,娘带你去取你爹留下的信物。” 季言安跟着陶氏,再一次来到了祠堂,再一次拿起季无畏的灵位,再一次打开了那个底座。 底座是个小抽屉,原来里面,放着堇娘的金簪和一封信。 如今,已经取出,抽屉里空空如也。 陶氏拔下头上的簪子,用簪尾挑开抽屉的底部,一个小隔层又出现了。 季言安一头冷汗。 他爹,可真是人才。 谁能想到,藏宝的小抽屉, 底下, 还有薄薄一层。 薄是真的薄,堪堪只放下一张纸。 季言安将信纸打开, 里面是一个地址。 “上陵北城,九曲巷,田家。” …… “太后娘娘宣公主殿下。” 寿康宫的荣嬷嬷,太阳还未升起, 就到了长安宫。 “荣嬷嬷这是锦衣夜行啊!” 姜嬷嬷一点都没有要去请离堇的意思, “我家殿下,又不是像荣嬷嬷你我这样的奴才,哪有当主子的天不亮就起身的。” “可是,太后娘娘宣……” 姜嬷嬷不待荣嬷嬷把话说完, 就打断道: “我说, 荣嬷嬷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怎么竟假传起太后口谕来了? 现在才什么时辰? 从寿康宫到我长安宫,途经了大半个后宫, 怎么也得走上半个时辰。 也就说,半夜三更,太后娘娘就起身,吩咐你荣嬷嬷过来请我家殿下? 太后娘娘能是这般不体恤殿下的人? 荣嬷嬷,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姜嬷嬷一段话,连消带打的,荣嬷嬷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能怎么说? 昨夜, 太后娘娘就吩咐她, 今天天不亮就要将长安公主请过去。 长安公主到了寿康宫,不代表太后娘娘就必须起身了对! 太后娘娘如今还在睡呢。 姜嬷嬷满眼讽刺地看着荣嬷嬷, 顺道也有点看不上寿康宫那位。 就这点手段, 早被她家殿下料准了。 一直到太阳西升,离堇才睡饱饱地抻个懒腰下榻。 青叶和如意, 替她更衣梳妆。 青叶笑嘻嘻地道:“殿下料的真准, 果然寿康宫一早就派了人来。奴婢一当值, 就看到姜嬷嬷和寿康宫来的那位荣嬷嬷在偏殿那里坐着打瞌睡。” 那场面, 可别提多好笑了。 离堇端坐在铜镜前,由着如意替她绾发。 “青叶, 你让恭嬷嬷去替一下,让姜嬷嬷去睡个回笼觉。” “是, 主子。” 梳完妆,离堇慢条斯理地用完早膳,才出发去寿康宫。 一路上,荣嬷嬷心急如焚,那肩舆慢腾腾地行进着。 “你们几个,是不是没吃饭?” 四个太监抬得肩舆,竟然行进速度比她腿脚都慢。 “荣嬷嬷这话说的,太快了颠着我们家殿下,圣上要心疼的。” 半路上, 离堇还非要去御花园摘花,这段平常半个时辰的脚程, 离堇一行,愣是足足用了一个半时辰。 …… 夏太后梳妆完毕,用完早膳, 都没见到离堇的人影。 一早上,等得夏太后坐立不安、心浮气躁。 等离堇终于到寿康宫,已经日上中天了。 离堇是和来传午膳的御膳房太监, 一起到的。 “太后娘娘,正好,堇儿陪您用午膳。” 离堇毫不客气地往夏太后对面一坐。 青叶毫不客气地指着一旁的宫女到:“你,对,就是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伺候我家殿下净手?没点眼力界。” 夏太后沉下脸,阴冷地睨了青叶一眼。 这胖丫头,是指桑骂槐? “还不快过来,伺候我家殿下用膳。” 见青叶又指挥起另一个宫女,夏太后忍无可忍道:“堇儿,不是哀家说你。这御下之道,得多学学。一个下人,宠得这般不知礼数。该罚罚。” 离堇眨了眨眼睛,犹犹豫豫地道:“太后娘娘,虽然这两个宫女手脚笨了些,人也不伶俐?但是怎么也是伺候您的,堇儿出面罚她们, 不好?” 夏太后气绝。 她说的是她寿康宫的宫女吗? “堇儿, 哀家一大早就让荣嬷嬷地宣你,怎么到这会儿才过来?倒叫哀家好等。” 离堇甜甜地笑道:“堇儿要来寿康宫,怎么能空手而来?正好路上路过御花园,亲自摘了一束花,送给太后娘娘。” 言下之意,她之所以晚来,都是因为孝心,亲自跑去摘花了。 顶多就是摘得久了一点。 不过,谁规定,摘花必须摘多久。 扎出去的箭,一支又一支被拨了回来,夏太后有些烦躁。 “哀家怎么听荣嬷嬷说,你起得晚了?” 离堇闻言沉下脸,“太后娘娘,这荣嬷嬷也太没有规矩了,本公主的作息,也是她一个奴才能编排的。青叶,掌嘴。” 青叶半点没有犹豫,两步冲向一旁的荣嬷嬷,左右开弓,啪啪啪…… “放肆。” 夏太后脸色铁青,一掌拍在桌上,碗筷滑落,发出清脆的瓷器碰撞声。 “确实放肆。”离堇跟着意味不明地附和道。 “那奴婢多赏这老东西几耳光。”本来停手的青叶,又补了几巴掌。 “离堇。” 夏太后气得眼底泛红,“你简直放肆。” 离堇捂着嘴,不解地问道:“太后娘娘在说什么?该不是被这多嘴多舌的老奴气糊涂了?” 离堇这装到极致就是白的模样,恶心到了夏太后。 夏太后朝暗处的老太监一点头,老太监迈脚伸手,一掌击向青叶后心。 竟是打算当场击毙青叶。 般可冷笑,莲步轻移,两人掌对掌交手了好几招。 毕竟是在偏厅。 面前还摆着一整桌菜,还有一屋子伺候的宫女太监嬷嬷,挤满了半个屋子。 两人施展不开,都有意的收手。 纠缠的两人,一触即分。 般可落入下风了。 离堇见那老太监只退了一步,便稳稳站住,反倒是般可,退了三四步,一直到抵到门槛,才站稳了。 落入下风,那可不成。 “这是刺客?” 离堇这话一出,夏太后便暗道不好。 果然,下一句,离堇就对外喊道:“来人,护驾,有刺客。” 唰唰唰。 屋子里更挤了。 几名大内侍卫,将离堇护在身后,剩下的,竟然要去拿下老太监。 “住手。” 夏太后的呵斥,大内侍卫恍若未闻。 “你们耳朵聋了吗?我让你们住手。你们是不是要造反?离堇,你要造反吗?” 离堇勾唇浅笑,“太后娘娘别怪他们,阿爹将他们给我时,就下了令,只听我一人吩咐。 再说了,这天下,是我离家的天下,是我阿爹的天下。 造反一说,可不妥当。” 又不是你夏若雪的天下。 夏太后被离堇噎得火气直冒,偏偏,她无法反驳。 眼看着老太监就要被制住了,夏太后不得不服软道:“这都是误会,他是哀家这寿康宫的大总管崔公公。” “这样啊。” 离堇捂唇浅笑,“云大,还不住手。” 穿着大内侍卫服的,正是云大。 云大一脚将崔公公踢到一旁的博古架上,才收住脚,带人退了出去。 “哗-啦-哐-当。” 一阵嘈杂的碎裂声。 博古架上的花瓶摆件,碎了一地。 “啧啧,崔公公真是太不小心了。” 满地的珍贵古董瓷器,还有离堇的风凉话,激得夏太后两眼发黑。 “离堇——” 夏太后拍桌而起,指着离堇,正要喝骂,余光瞥见离堇嘴角的笑,如一盆凉水,浇灭了她满腹的火气。 今日,离堇一直在激怒她。 她在激她犯错。 夏太后打了一个激灵。 是她轻敌了,小看这个小贱人了。 差点,就落入她的套中。 她堂堂太后,占了大义名分,这也是这二十年来,她在后宫屹立不倒的优势。 可她若是不慈、失态、发疯呢? 深呼吸了十来次,夏太后压下一身的愤怒。 “太后娘娘,唤堇儿做什么?” 夏太后扯起一抹笑。 “菜快凉了,堇儿快用膳。” “好呀。” 离堇一拿起筷子,一旁抖若筛糠的宫女,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赶紧上前,执起公筷,替离堇布菜。 这个长安公主,太可怕了。 竟然让太后娘娘吃了暗亏。 她可不想像荣嬷嬷和崔公公一样,被长安公主收拾了。 离堇第一次进寿康宫,就对寿康宫最得势的崔公公和荣嬷嬷下手,偏偏,太后娘娘还拿她没办法。 其他宫女太监们,谁敢伸手动嘴? 夏太后也想到了这一点,放在桌子底下的手,狠狠地掐住腰上的禁步,仿佛,那是对面离堇纤细的脖子。 这顿午膳,吃得非常的和谐。 就是环境复杂了点。 比如,跪在一旁脸肿得跟猪头一样的荣嬷嬷。 还有趴在地上,喘得如老狗的崔公公。 还有,倒在地上的博古架,和那一地的碎瓷片。 用完午膳,离堇揉了揉肚子,等着夏太后继续出招。 “长安公主先回去。哀家乏了,要睡会儿。” 就这样? 离堇不屑地撇撇嘴。 还以为是多厉害的人物呢! 如鲠在喉膈应了离帝二十年。 离堇对离帝的英明神武,产生深深地怀疑。 …… 寿康宫送灾星一般的送走离堇不久,消息就传到了后宫各处。 春喜楼。 柳妃惊掉了下巴。 御书房。 早早就过来的太子殿下,和离帝,四目不解。 “是我们太弱了,还是堇儿,太强了?”离帝喃喃自语。 太子殿下知道离堇的厉害,但是不想承认,自己被亲妹妹碾压成了渣渣。 “那个,可能,这些后宫手段,女人的手段,是,我们男子,不好应对。堇儿她,也许,大概,歪打正着。” 离帝毫不费力地接受了太子这个说法。 他也不想承认自己弱。 “圣上。” 何公公躬身进了御书房,“刚收到消息,季修撰去了九曲巷。” 离帝有些恍惚。 “迟儿,你说,他会怎么选择?” 太子捏着下巴,沉思了好一会儿。 “凌霄阁,他肯定是要接手的。父皇,您给他太大压力了。” 离帝冷哼了一声。 “不然呢?就让他轻易地娶了堇儿去?” “毕竟是母后和二舅舅,亲自敲定的婚事。” 太子补充到:“父皇您也是同意的。” 离堇是在云湖出生的,出生不久,阮夕语就送过一封信,言明欲与二兄结亲。 当然了,那封信是告知,不是商量。 但是,离帝默认了。 离帝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夕语的决定,他也不敢不同意。 “那,那个呢?” 太子叹了口气,“父皇,您觉得呢?” “朕不知道。” “儿臣觉得,他不会要。” “哦?是吗?” …… 北城。 九曲巷。 “姑爷,到了。” 季言安看到‘田家’,一阵无语。 般乐揉了揉鼻子。 他在这九曲巷来来回回找‘田家’。 本来以为会是一座宅子,一处人家,后来想说,也是商铺。 可来回了几趟,怎么都找不到。 他好几次都要问出口,是不是姑爷给的这信息有误。 但是,看姑爷脸越来越黑,他也没敢问出口。 一直到…… ‘卖稻田家鸡家鸭’。 七个字歪歪扭扭地写在一块破布上,破布招牌就挂在一根扁担上,扁担插在鸡笼上。 “这?” 般乐挠了挠头,“姑爷,我来来回回、认认真真找了无数遍了,真的,就这一个‘田家’了。” 卖鸡鸭的摊子,咯咯嘎嘎的,吵吵嚷嚷。 小贩是个光头肥肚的中年男人,胡子拉碴的,一张脸,根本看不清相貌。 “罗大,我要两只鸡,一只鸭,给我挑肥一点的。” “保准给你挑几只肥的,连鸡屁股都冒油的够不够?” “够够够。唉,罗大,老客户了,算便宜点。” “要的,要的。” “咯咯咯……” “嘎嘎嘎……” 第184章 他会怎么选 “看不上?”陶氏愕然。 几息后。 一向柔弱的陶氏,突然面色狰狞,怒目圆瞪。 “圣上他,想悔婚?我不允许,我绝不允许。这是娘娘和夫君定下的亲事,是夫君定下的。” 她若是眼睁睁看着夫君给言安定下的亲事丢了,来日,有何面目去地下见夫君? 绝对不行。 季言安被陶氏吓了一跳。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娘。 随即,扯出一抹苦笑。 是因为爹? 也只有爹,才能让娘失态。 陶氏一把将季言安从圈椅上扯起来,瘦弱的身体里,爆发出超常的力气。 “言安,走,娘带你去取你爹留下的信物。” 季言安跟着陶氏,再一次来到了祠堂,再一次拿起季无畏的灵位,再一次打开了那个底座。 底座是个小抽屉,原来里面,放着堇娘的金簪和一封信。 如今,已经取出,抽屉里空空如也。 陶氏拔下头上的簪子,用簪尾挑开抽屉的底部,一个小隔层又出现了。 季言安一头冷汗。 他爹,可真是人才。 谁能想到,藏宝的小抽屉, 底下, 还有薄薄一层。 薄是真的薄,堪堪只放下一张纸。 季言安将信纸打开, 里面是一个地址。 “上陵北城,九曲巷,田家。” …… “太后娘娘宣公主殿下。” 寿康宫的荣嬷嬷,太阳还未升起, 就到了长安宫。 “荣嬷嬷这是锦衣夜行啊!” 姜嬷嬷一点都没有要去请离堇的意思, “我家殿下,又不是像荣嬷嬷你我这样的奴才,哪有当主子的天不亮就起身的。” “可是,太后娘娘宣……” 姜嬷嬷不待荣嬷嬷把话说完, 就打断道: “我说, 荣嬷嬷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怎么竟假传起太后口谕来了? 现在才什么时辰? 从寿康宫到我长安宫,途经了大半个后宫, 怎么也得走上半个时辰。 也就说,半夜三更,太后娘娘就起身,吩咐你荣嬷嬷过来请我家殿下? 太后娘娘能是这般不体恤殿下的人? 荣嬷嬷,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姜嬷嬷一段话,连消带打的,荣嬷嬷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能怎么说? 昨夜, 太后娘娘就吩咐她, 今天天不亮就要将长安公主请过去。 长安公主到了寿康宫,不代表太后娘娘就必须起身了对! 太后娘娘如今还在睡呢。 姜嬷嬷满眼讽刺地看着荣嬷嬷, 顺道也有点看不上寿康宫那位。 就这点手段, 早被她家殿下料准了。 一直到太阳西升,离堇才睡饱饱地抻个懒腰下榻。 青叶和如意, 替她更衣梳妆。 青叶笑嘻嘻地道:“殿下料的真准, 果然寿康宫一早就派了人来。奴婢一当值, 就看到姜嬷嬷和寿康宫来的那位荣嬷嬷在偏殿那里坐着打瞌睡。” 那场面, 可别提多好笑了。 离堇端坐在铜镜前,由着如意替她绾发。 “青叶, 你让恭嬷嬷去替一下,让姜嬷嬷去睡个回笼觉。” “是, 主子。” 梳完妆,离堇慢条斯理地用完早膳,才出发去寿康宫。 一路上,荣嬷嬷心急如焚,那肩舆慢腾腾地行进着。 “你们几个,是不是没吃饭?” 四个太监抬得肩舆,竟然行进速度比她腿脚都慢。 “荣嬷嬷这话说的,太快了颠着我们家殿下,圣上要心疼的。” 半路上, 离堇还非要去御花园摘花,这段平常半个时辰的脚程, 离堇一行,愣是足足用了一个半时辰。 …… 夏太后梳妆完毕,用完早膳, 都没见到离堇的人影。 一早上,等得夏太后坐立不安、心浮气躁。 等离堇终于到寿康宫,已经日上中天了。 离堇是和来传午膳的御膳房太监, 一起到的。 “太后娘娘,正好,堇儿陪您用午膳。” 离堇毫不客气地往夏太后对面一坐。 青叶毫不客气地指着一旁的宫女到:“你,对,就是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伺候我家殿下净手?没点眼力界。” 夏太后沉下脸,阴冷地睨了青叶一眼。 这胖丫头,是指桑骂槐? “还不快过来,伺候我家殿下用膳。” 见青叶又指挥起另一个宫女,夏太后忍无可忍道:“堇儿,不是哀家说你。这御下之道,得多学学。一个下人,宠得这般不知礼数。该罚罚。” 离堇眨了眨眼睛,犹犹豫豫地道:“太后娘娘,虽然这两个宫女手脚笨了些,人也不伶俐?但是怎么也是伺候您的,堇儿出面罚她们, 不好?” 夏太后气绝。 她说的是她寿康宫的宫女吗? “堇儿, 哀家一大早就让荣嬷嬷地宣你,怎么到这会儿才过来?倒叫哀家好等。” 离堇甜甜地笑道:“堇儿要来寿康宫,怎么能空手而来?正好路上路过御花园,亲自摘了一束花,送给太后娘娘。” 言下之意,她之所以晚来,都是因为孝心,亲自跑去摘花了。 顶多就是摘得久了一点。 不过,谁规定,摘花必须摘多久。 扎出去的箭,一支又一支被拨了回来,夏太后有些烦躁。 “哀家怎么听荣嬷嬷说,你起得晚了?” 离堇闻言沉下脸,“太后娘娘,这荣嬷嬷也太没有规矩了,本公主的作息,也是她一个奴才能编排的。青叶,掌嘴。” 青叶半点没有犹豫,两步冲向一旁的荣嬷嬷,左右开弓,啪啪啪…… “放肆。” 夏太后脸色铁青,一掌拍在桌上,碗筷滑落,发出清脆的瓷器碰撞声。 “确实放肆。”离堇跟着意味不明地附和道。 “那奴婢多赏这老东西几耳光。”本来停手的青叶,又补了几巴掌。 “离堇。” 夏太后气得眼底泛红,“你简直放肆。” 离堇捂着嘴,不解地问道:“太后娘娘在说什么?该不是被这多嘴多舌的老奴气糊涂了?” 离堇这装到极致就是白的模样,恶心到了夏太后。 夏太后朝暗处的老太监一点头,老太监迈脚伸手,一掌击向青叶后心。 竟是打算当场击毙青叶。 般可冷笑,莲步轻移,两人掌对掌交手了好几招。 毕竟是在偏厅。 面前还摆着一整桌菜,还有一屋子伺候的宫女太监嬷嬷,挤满了半个屋子。 两人施展不开,都有意的收手。 纠缠的两人,一触即分。 般可落入下风了。 离堇见那老太监只退了一步,便稳稳站住,反倒是般可,退了三四步,一直到抵到门槛,才站稳了。 落入下风,那可不成。 “这是刺客?” 离堇这话一出,夏太后便暗道不好。 果然,下一句,离堇就对外喊道:“来人,护驾,有刺客。” 唰唰唰。 屋子里更挤了。 几名大内侍卫,将离堇护在身后,剩下的,竟然要去拿下老太监。 “住手。” 夏太后的呵斥,大内侍卫恍若未闻。 “你们耳朵聋了吗?我让你们住手。你们是不是要造反?离堇,你要造反吗?” 离堇勾唇浅笑,“太后娘娘别怪他们,阿爹将他们给我时,就下了令,只听我一人吩咐。 再说了,这天下,是我离家的天下,是我阿爹的天下。 造反一说,可不妥当。” 又不是你夏若雪的天下。 夏太后被离堇噎得火气直冒,偏偏,她无法反驳。 眼看着老太监就要被制住了,夏太后不得不服软道:“这都是误会,他是哀家这寿康宫的大总管崔公公。” “这样啊。” 离堇捂唇浅笑,“云大,还不住手。” 穿着大内侍卫服的,正是云大。 云大一脚将崔公公踢到一旁的博古架上,才收住脚,带人退了出去。 “哗-啦-哐-当。” 一阵嘈杂的碎裂声。 博古架上的花瓶摆件,碎了一地。 “啧啧,崔公公真是太不小心了。” 满地的珍贵古董瓷器,还有离堇的风凉话,激得夏太后两眼发黑。 “离堇——” 夏太后拍桌而起,指着离堇,正要喝骂,余光瞥见离堇嘴角的笑,如一盆凉水,浇灭了她满腹的火气。 今日,离堇一直在激怒她。 她在激她犯错。 夏太后打了一个激灵。 是她轻敌了,小看这个小贱人了。 差点,就落入她的套中。 她堂堂太后,占了大义名分,这也是这二十年来,她在后宫屹立不倒的优势。 可她若是不慈、失态、发疯呢? 深呼吸了十来次,夏太后压下一身的愤怒。 “太后娘娘,唤堇儿做什么?” 夏太后扯起一抹笑。 “菜快凉了,堇儿快用膳。” “好呀。” 离堇一拿起筷子,一旁抖若筛糠的宫女,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赶紧上前,执起公筷,替离堇布菜。 这个长安公主,太可怕了。 竟然让太后娘娘吃了暗亏。 她可不想像荣嬷嬷和崔公公一样,被长安公主收拾了。 离堇第一次进寿康宫,就对寿康宫最得势的崔公公和荣嬷嬷下手,偏偏,太后娘娘还拿她没办法。 其他宫女太监们,谁敢伸手动嘴? 夏太后也想到了这一点,放在桌子底下的手,狠狠地掐住腰上的禁步,仿佛,那是对面离堇纤细的脖子。 这顿午膳,吃得非常的和谐。 就是环境复杂了点。 比如,跪在一旁脸肿得跟猪头一样的荣嬷嬷。 还有趴在地上,喘得如老狗的崔公公。 还有,倒在地上的博古架,和那一地的碎瓷片。 用完午膳,离堇揉了揉肚子,等着夏太后继续出招。 “长安公主先回去。哀家乏了,要睡会儿。” 就这样? 离堇不屑地撇撇嘴。 还以为是多厉害的人物呢! 如鲠在喉膈应了离帝二十年。 离堇对离帝的英明神武,产生深深地怀疑。 …… 寿康宫送灾星一般的送走离堇不久,消息就传到了后宫各处。 春喜楼。 柳妃惊掉了下巴。 御书房。 早早就过来的太子殿下,和离帝,四目不解。 “是我们太弱了,还是堇儿,太强了?”离帝喃喃自语。 太子殿下知道离堇的厉害,但是不想承认,自己被亲妹妹碾压成了渣渣。 “那个,可能,这些后宫手段,女人的手段,是,我们男子,不好应对。堇儿她,也许,大概,歪打正着。” 离帝毫不费力地接受了太子这个说法。 他也不想承认自己弱。 “圣上。” 何公公躬身进了御书房,“刚收到消息,季修撰去了九曲巷。” 离帝有些恍惚。 “迟儿,你说,他会怎么选择?” 太子捏着下巴,沉思了好一会儿。 “凌霄阁,他肯定是要接手的。父皇,您给他太大压力了。” 离帝冷哼了一声。 “不然呢?就让他轻易地娶了堇儿去?” “毕竟是母后和二舅舅,亲自敲定的婚事。” 太子补充到:“父皇您也是同意的。” 离堇是在云湖出生的,出生不久,阮夕语就送过一封信,言明欲与二兄结亲。 当然了,那封信是告知,不是商量。 但是,离帝默认了。 离帝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夕语的决定,他也不敢不同意。 “那,那个呢?” 太子叹了口气,“父皇,您觉得呢?” “朕不知道。” “儿臣觉得,他不会要。” “哦?是吗?” …… 北城。 九曲巷。 “姑爷,到了。” 季言安看到‘田家’,一阵无语。 般乐揉了揉鼻子。 他在这九曲巷来来回回找‘田家’。 本来以为会是一座宅子,一处人家,后来想说,也是商铺。 可来回了几趟,怎么都找不到。 他好几次都要问出口,是不是姑爷给的这信息有误。 但是,看姑爷脸越来越黑,他也没敢问出口。 一直到…… ‘卖稻田家鸡家鸭’。 七个字歪歪扭扭地写在一块破布上,破布招牌就挂在一根扁担上,扁担插在鸡笼上。 “这?” 般乐挠了挠头,“姑爷,我来来回回、认认真真找了无数遍了,真的,就这一个‘田家’了。” 卖鸡鸭的摊子,咯咯嘎嘎的,吵吵嚷嚷。 小贩是个光头肥肚的中年男人,胡子拉碴的,一张脸,根本看不清相貌。 “罗大,我要两只鸡,一只鸭,给我挑肥一点的。” “保准给你挑几只肥的,连鸡屁股都冒油的够不够?” “够够够。唉,罗大,老客户了,算便宜点。” “要的,要的。” “咯咯咯……” “嘎嘎嘎……” 第185章 是好事 罗大送走客人,转头看到季言安和般乐,愣了一息。 满是络腮胡的脸上,精光四射。 “两位公子,要买鸡鸭?” 季言安点头,“请问,是‘田家’的鸡鸭吗?” 罗大伸手要抓鸡的手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抓起一只鸡。 “公子看看,我这鸡,腿脚有劲,身上精瘦,屁股肥嫩,煮汤清蒸都绝对好吃。” 雄赳赳气昂昂的公鸡,被罗大怼到般乐面前半尺处,两只绿豆眼,和般乐深情对视。 般乐嘴角抽了抽。 “老板贵姓?” “公子客气了,叫我罗大就成。”罗大憨厚地笑了笑。 不是姓田? 般乐心里有些没底。 “罗大哥,请问这九曲巷,可有‘田家’?” 罗大眼中暗芒一闪而过。 “什么‘田家’?没听过。” 般乐叹了口气,看来是找错了。 “姑爷,好像不对,不然我们再去找找。” 季言安看着罗大,若有所思。 “公子,鸡鸭还要吗?”罗大并不回避, 和季言安四目相接。 季言安总觉得, 这个罗大,不太对。 “要, 给我各挑两只。” “好嘞。”罗大低头打开鸡笼,一把薅起了一只鸡。 “罗大,你在这里摆摊多久了?” “好几年了。” “这旗子看着很是老旧。” 季言安凑近那做招牌的旗子,细细研究了起来。 招牌旗的颜色, 如今是发黄发黑, 但是原色,如无意外,应该是纯白的。 把纯白的一块旗子,嚯嚯成这黄黑色, 起码也要十五年往上。 再则这旗子, 有点像是一件什么衣服上裁下来的。 不对。 季言安伸手,揉搓了一下。 季言安细细研究着招牌旗,罗大捆绑好鸡鸭, 丢在地上,也不出言,也不催促,两手抱胸,似乎在等着什么? 手中的旗子,布料的质感,很熟悉很熟悉。 到底是什么? 季言安就是想不起来。 他一定摸过类似的布料。 两指无意识地继续揉搓,质地较硬, 不像是衣服, 倒像是——披风? 披风? 类似手感的披风? 季言安的思绪,回到了幼时。 他记得, 爹是他三岁左右, 记事了,才从外地回来。 爹有个锦盒, 锦盒里, 放着一件披风。 “爹, 这是什么衣服?好漂亮。” 五岁的季言安, 还是个萌萌哒的小包子,两只脸颊, 肉肉鼓鼓的。 季无畏含笑捏了捏,又拍了拍他的小屁股, 才将挂在桌上的小男孩抱上桌。 “这是披风。是你祖母做给爹爹的。” “祖母?” 小季言安看着窗外喂鸡的季王氏,两眼放光。 他也要让祖母给他做一件,这么漂亮的披风。 季无畏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不是这个祖母噢!” “那是哪个?” “是爹爹的师父。言安见不到她了,爹爹也见不到她了。” 小季言安耷拉着脑袋,他没有小披风了。 “爹爹,等我长大,你把披风送给我好嘛?”长得和爹爹一样高,就可以穿爹爹的披风了。 季无畏低声轻笑。 “不行喔, 爹爹已经答应别人了,要把它送给爹爹的老伙计们。” 小季言安闻言, 像一只被扎破了肚子的河豚,瞬间无精打采。 “不过……”季无畏又道。 “不过什么?”小季言安噘噘嘴,不太乐意。 “不过, 你长大后,可以去要回来。” “我一定去要回来。”小季言安握着拳头,小胸脯挺得高高的。 季无畏促狭地想, 到时你别嫌弃就好。 “言安,记住了,这披风的材质,叫凌绡。” …… 季言安双目微湿。 转身细细地打量着罗大。 这,就是爹的老伙计吗? “公子看很久了,看出什么了吗?” 罗大一个大老粗,被季言安那‘含情脉脉’的眼神,看得起一身鸡皮疙瘩。 “这是凌绡,是我爹的白狐狸毛披风裁的。罗大叔,您,就是我爹的老伙计吗?” 小时候,他可讨厌了好久, 这位抢了他披风的爹的老伙计。 闻言。 罗大身上气息一凝。 两眼如铜铃,在季言安的脸上来回扫, 吐出两个字:“不像。” 季言安松了一口气,看来对了。 “罗大叔没见过我娘嘛?”季言安长得像陶氏。 罗大撇撇嘴,“谁没事盯着嫂子看?像话?” “小六子。” 罗大招来一个十三四的少年,塞给他一把铜钱,“给罗叔把这些鸡鸭送回家。” 一把抽起那根扁担,将上面的旗子一把扯下来,跟围裙一样,系在腰上。 季言安,眼尾抽了抽。 “狐狸崽子,愣着干啥?跟上。” …… 离堇一早,就到了睿王府。 “皇叔找我来,是秦老夫人的事,有进展了?” 睿王点头,摆手示意离堇跟上。 地牢里。 几日不见,秦老夫人老了许多。 原本她年纪应该是四十上下,如今看着竟有几分老态,本来乌黑的发鬓,如今丝丝斑白。 离堇挑了挑眉。 倒没想到,睿王对这位亲姨母,也没手软。 “她背叛了王府。” 睿王解释了一句。 对叛徒,他向来,并不容忍。 “背叛?” 秦老夫人躺在冰冷的青砖上,满是不忿。 “我不过是挪走了一些银钱罢了,我是你的亲姨母,花你这点钱,你都容不得?你也配当王爷?” 睿王没有反驳,只是神情越发冰冷。 一旁的寿公公连忙道:“公主莫听这恩将仇报的小人胡扯,她偷偷复刻了王爷的私印,这些年,以王爷的名义,偷偷从睿王府名下的各地产业上,抽调了将近三百万两的银子。” 离堇咋舌。 秦老夫人可真是敢。 秦老夫人扑到牢房手臂粗的木栏杆上,一脸不以为然,“我还不是为了王爷好?我拿这些银子交好太后娘娘,还不是为了王府。” 睿王冷冷地道:“我有今天,靠的是皇兄,不是太后。” “那还不是因为有我?要不是我拿这些银子给太后花,太后说不定早找你麻烦了。” 秦老夫人觉得,睿王府能平平安安的,都是她的功劳。 这么一想,越发觉得睿王是个白眼狼。 睿王跟秦老夫人这种蠢妇说不清,懒得再搭理她,转头对离堇道:“我对银钱不太在意,下面的人不敢来问,她仗着是我姨母,提走了不少银钱,有一些兑成银票给了夏太后,有一些,直接划入了万梅山庄的账下。” 离堇顿了顿,“所以,万梅山庄的主子,是太后?” 睿王点头,喉音有些沙哑,“不止如此,堇娘,太子之所以会中毒,也是因为她。” 自从知道真相,睿王一直觉得无颜面对皇兄和太子。 “太后通过她的手,以我的名义,送了泡过“阎罗”的里衣,给年幼的太子穿。” ‘阎罗’是一种罕见的慢性奇毒。 所以太子才会得弱症,才会自幼体弱。 十几年来,皇兄和他,将后宫查翻了天,都查不出,太子究竟是怎么中毒的? 万万没想到,竟是每月一次来他的睿王府小住的那几天着了道。 太子自幼,就有好几个先生。 他的太子太傅是薛相,兵法师从陆侯,一身诡道,却是睿王教的。 每月,太子都会来睿王府求学数日。 而秦老夫人,每月都将泡过阎罗的里衣,送给太子置换。 “我还不是为了王爷,王爷的年纪和太子差不多,太子没了,王爷以后就可以坐拥这天下,我都是为了王爷……” 秦老夫人振振有词,她觉得自己的一腔慈母之心,被睿王无视了。 她明明都是为了王爷的大业打算。 离堇面无表情,淡淡地问,“这是太后跟你说的?” “不错,我和太后,是合作伙伴,我们的路是一致的,我……” 秦老夫人还在喋喋不休,离堇却听不下去了。 怪不得,睿王要把秦老夫人丢到这里。 “我阿爹和兄长,他们知道吗?” 睿王点头,昨夜审出来,他就连夜进宫了。 皇兄和太子都没怪他,还反过来安慰他,这让睿王越发难受。 中了‘阎罗’的人,不能大喜大悲。 离堇咬了咬唇,所以,前世,兄长会怒急攻心吐血身亡,是因为,身体一直被‘阎罗’侵袭? 再加上她的死,云湖的浮尸千里,刺激得他毒性发作,药石罔效。 夏太后,竟然是夏太后。 毒害母后,毒杀兄长,还杀了二舅舅,阻言安科举,害死自己,追杀言安…… 这一切一切,竟然都是她? 就在阿爹的眼皮子底下,她身处后宫,却能做这一切? 离堇总觉得不对劲。 她那些浅薄的小把戏,都能让夏太后吃那么大亏,她怎么可能能在离帝和睿王这样精明的两兄弟眼皮子底下,做这些? “可儿这事,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太后的示意?” 秦老夫人满眼不甘,“是我,怎么样?” “为何?” “为何?当然是因为,她太好运了。” “她一个出身青楼的贱人,凭啥能得到堂堂超品亲王的另眼相看?这府里明里暗里,把她当女主人,凭啥?” “凭啥她运气那么好?流落青楼,还能被超品亲王救回来当宝?就跟我那个懦弱无用的妹妹一样……” 秦老夫人不知想到什么,神态越发癫狂。 “我这般汲汲营营,却熬到二十五岁被遣送出宫,配了个年近四十死了原配的鳏夫。她呢?明明那般无用,却能爬上龙床,封美人,还能生出一个王爷来?” “哈哈哈,还好,上天是公平的,不然她怎么会血崩而亡?命薄的贱人,享不了这天大的富贵。” “睿王府的老夫人尊荣,她王爷儿子花不完的银钱,高高在上的权势,她一点都受用不到,最后,还不是我享了,哈哈哈……” 睿王浑身散发着冷气,脸色铁青,这恶妇,享用着她生母留下的恩泽,受着他的孝敬,还敢这般诋毁? 秦老夫人一番话,将睿王最后一点心软磨光。 “寿公公。” 寿公公一把将秦老夫人扯近,反手用小臂夹住她的脖子。 “啊啊啊……” 喉间逸散出痛苦绝望的吼叫,秦老夫人,慢慢地,两眼翻白,咽了气。 “不留着?”离堇问道。 睿王摇头,示意离堇跟着他出去。 “不过是个蠢妇。” 睿王苦笑。 就是这样一个蠢妇,他却被她阴成这样? 枉费他一世英名。 权势滔天的睿亲王,被这样一个蠢妇,玩弄在股掌间。 夏太后,该有多得意? 前方的睿王,仿佛被漆黑环绕,一身阴冷。 离堇暗暗叹了口气。 她知道阿爹和兄长为何不怪睿王? 睿王虽是她的皇叔辈,可也不过二十一,十年前,他不过十一岁。 他,也是个渴望母爱的少年公子罢了。 从来,都是最亲近的人,伤自己最深。 “堇儿,我知你和夏太后交锋中占了一次上风,但是你也莫要小看她。她也许不够聪明,但是她,将女人的优势和后宅的伎俩,用得炉火纯青。” 他的后宅都被夏太后钻了空子,别的大臣的后宅呢? …… 一回宫,离堇就去了一趟御书房。 “堇儿,回来了?” 离帝知道离堇去了睿王府。 “堇儿,莫怪你皇叔,他毕竟也是个刚刚弱冠的少年罢了。” 离堇点头,“不会的,阿爹。” “过来找阿爹,有事?” 这几日相处下来,离帝也知道,他的小公主,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想让她出长安宫,可不容易。 “阿爹,堇儿想向您求一份册封,还有一份赐婚圣旨。” 听到前半句,离帝正要点头,待听到后半句,离帝打了个激灵。 “不行,阿爹不同意。堇儿,你还小,再陪阿爹几年,你外祖母当年说过,女子不能太过早婚早育,对身体不好。” 他可是足足等了六年,眼巴巴等到夕语十八岁,才将人娶进太子府当他的太子妃的。 离堇失笑。 “不是的,阿爹,我是替别人求的。” “?” …… 睿王府。 “圣旨到——” 何公公亲自来宣旨? 寿公公心咯噔了一下,一把将何公公扯到一旁。 “小盒子,你可是咱家带出来的,念着这份旧情,你告诉我,是不是,圣上是不是要罚我们王爷?” 都怪秦老夫人那个恩将仇报的恶妇。 害了圣上和王爷的兄弟情,还害得王爷…… 圣上他该不是要削爵? 想啥呢? 何公公看着自家老师傅这哆哆嗦嗦的样,有些好笑。 “寿爷爷,您放心,是好事。” 第185章 是好事 罗大送走客人,转头看到季言安和般乐,愣了一息。 满是络腮胡的脸上,精光四射。 “两位公子,要买鸡鸭?” 季言安点头,“请问,是‘田家’的鸡鸭吗?” 罗大伸手要抓鸡的手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抓起一只鸡。 “公子看看,我这鸡,腿脚有劲,身上精瘦,屁股肥嫩,煮汤清蒸都绝对好吃。” 雄赳赳气昂昂的公鸡,被罗大怼到般乐面前半尺处,两只绿豆眼,和般乐深情对视。 般乐嘴角抽了抽。 “老板贵姓?” “公子客气了,叫我罗大就成。”罗大憨厚地笑了笑。 不是姓田? 般乐心里有些没底。 “罗大哥,请问这九曲巷,可有‘田家’?” 罗大眼中暗芒一闪而过。 “什么‘田家’?没听过。” 般乐叹了口气,看来是找错了。 “姑爷,好像不对,不然我们再去找找。” 季言安看着罗大,若有所思。 “公子,鸡鸭还要吗?”罗大并不回避, 和季言安四目相接。 季言安总觉得, 这个罗大,不太对。 “要, 给我各挑两只。” “好嘞。”罗大低头打开鸡笼,一把薅起了一只鸡。 “罗大,你在这里摆摊多久了?” “好几年了。” “这旗子看着很是老旧。” 季言安凑近那做招牌的旗子,细细研究了起来。 招牌旗的颜色, 如今是发黄发黑, 但是原色,如无意外,应该是纯白的。 把纯白的一块旗子,嚯嚯成这黄黑色, 起码也要十五年往上。 再则这旗子, 有点像是一件什么衣服上裁下来的。 不对。 季言安伸手,揉搓了一下。 季言安细细研究着招牌旗,罗大捆绑好鸡鸭, 丢在地上,也不出言,也不催促,两手抱胸,似乎在等着什么? 手中的旗子,布料的质感,很熟悉很熟悉。 到底是什么? 季言安就是想不起来。 他一定摸过类似的布料。 两指无意识地继续揉搓,质地较硬, 不像是衣服, 倒像是——披风? 披风? 类似手感的披风? 季言安的思绪,回到了幼时。 他记得, 爹是他三岁左右, 记事了,才从外地回来。 爹有个锦盒, 锦盒里, 放着一件披风。 “爹, 这是什么衣服?好漂亮。” 五岁的季言安, 还是个萌萌哒的小包子,两只脸颊, 肉肉鼓鼓的。 季无畏含笑捏了捏,又拍了拍他的小屁股, 才将挂在桌上的小男孩抱上桌。 “这是披风。是你祖母做给爹爹的。” “祖母?” 小季言安看着窗外喂鸡的季王氏,两眼放光。 他也要让祖母给他做一件,这么漂亮的披风。 季无畏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不是这个祖母噢!” “那是哪个?” “是爹爹的师父。言安见不到她了,爹爹也见不到她了。” 小季言安耷拉着脑袋,他没有小披风了。 “爹爹,等我长大,你把披风送给我好嘛?”长得和爹爹一样高,就可以穿爹爹的披风了。 季无畏低声轻笑。 “不行喔, 爹爹已经答应别人了,要把它送给爹爹的老伙计们。” 小季言安闻言, 像一只被扎破了肚子的河豚,瞬间无精打采。 “不过……”季无畏又道。 “不过什么?”小季言安噘噘嘴,不太乐意。 “不过, 你长大后,可以去要回来。” “我一定去要回来。”小季言安握着拳头,小胸脯挺得高高的。 季无畏促狭地想, 到时你别嫌弃就好。 “言安,记住了,这披风的材质,叫凌绡。” …… 季言安双目微湿。 转身细细地打量着罗大。 这,就是爹的老伙计吗? “公子看很久了,看出什么了吗?” 罗大一个大老粗,被季言安那‘含情脉脉’的眼神,看得起一身鸡皮疙瘩。 “这是凌绡,是我爹的白狐狸毛披风裁的。罗大叔,您,就是我爹的老伙计吗?” 小时候,他可讨厌了好久, 这位抢了他披风的爹的老伙计。 闻言。 罗大身上气息一凝。 两眼如铜铃,在季言安的脸上来回扫, 吐出两个字:“不像。” 季言安松了一口气,看来对了。 “罗大叔没见过我娘嘛?”季言安长得像陶氏。 罗大撇撇嘴,“谁没事盯着嫂子看?像话?” “小六子。” 罗大招来一个十三四的少年,塞给他一把铜钱,“给罗叔把这些鸡鸭送回家。” 一把抽起那根扁担,将上面的旗子一把扯下来,跟围裙一样,系在腰上。 季言安,眼尾抽了抽。 “狐狸崽子,愣着干啥?跟上。” …… 离堇一早,就到了睿王府。 “皇叔找我来,是秦老夫人的事,有进展了?” 睿王点头,摆手示意离堇跟上。 地牢里。 几日不见,秦老夫人老了许多。 原本她年纪应该是四十上下,如今看着竟有几分老态,本来乌黑的发鬓,如今丝丝斑白。 离堇挑了挑眉。 倒没想到,睿王对这位亲姨母,也没手软。 “她背叛了王府。” 睿王解释了一句。 对叛徒,他向来,并不容忍。 “背叛?” 秦老夫人躺在冰冷的青砖上,满是不忿。 “我不过是挪走了一些银钱罢了,我是你的亲姨母,花你这点钱,你都容不得?你也配当王爷?” 睿王没有反驳,只是神情越发冰冷。 一旁的寿公公连忙道:“公主莫听这恩将仇报的小人胡扯,她偷偷复刻了王爷的私印,这些年,以王爷的名义,偷偷从睿王府名下的各地产业上,抽调了将近三百万两的银子。” 离堇咋舌。 秦老夫人可真是敢。 秦老夫人扑到牢房手臂粗的木栏杆上,一脸不以为然,“我还不是为了王爷好?我拿这些银子交好太后娘娘,还不是为了王府。” 睿王冷冷地道:“我有今天,靠的是皇兄,不是太后。” “那还不是因为有我?要不是我拿这些银子给太后花,太后说不定早找你麻烦了。” 秦老夫人觉得,睿王府能平平安安的,都是她的功劳。 这么一想,越发觉得睿王是个白眼狼。 睿王跟秦老夫人这种蠢妇说不清,懒得再搭理她,转头对离堇道:“我对银钱不太在意,下面的人不敢来问,她仗着是我姨母,提走了不少银钱,有一些兑成银票给了夏太后,有一些,直接划入了万梅山庄的账下。” 离堇顿了顿,“所以,万梅山庄的主子,是太后?” 睿王点头,喉音有些沙哑,“不止如此,堇娘,太子之所以会中毒,也是因为她。” 自从知道真相,睿王一直觉得无颜面对皇兄和太子。 “太后通过她的手,以我的名义,送了泡过“阎罗”的里衣,给年幼的太子穿。” ‘阎罗’是一种罕见的慢性奇毒。 所以太子才会得弱症,才会自幼体弱。 十几年来,皇兄和他,将后宫查翻了天,都查不出,太子究竟是怎么中毒的? 万万没想到,竟是每月一次来他的睿王府小住的那几天着了道。 太子自幼,就有好几个先生。 他的太子太傅是薛相,兵法师从陆侯,一身诡道,却是睿王教的。 每月,太子都会来睿王府求学数日。 而秦老夫人,每月都将泡过阎罗的里衣,送给太子置换。 “我还不是为了王爷,王爷的年纪和太子差不多,太子没了,王爷以后就可以坐拥这天下,我都是为了王爷……” 秦老夫人振振有词,她觉得自己的一腔慈母之心,被睿王无视了。 她明明都是为了王爷的大业打算。 离堇面无表情,淡淡地问,“这是太后跟你说的?” “不错,我和太后,是合作伙伴,我们的路是一致的,我……” 秦老夫人还在喋喋不休,离堇却听不下去了。 怪不得,睿王要把秦老夫人丢到这里。 “我阿爹和兄长,他们知道吗?” 睿王点头,昨夜审出来,他就连夜进宫了。 皇兄和太子都没怪他,还反过来安慰他,这让睿王越发难受。 中了‘阎罗’的人,不能大喜大悲。 离堇咬了咬唇,所以,前世,兄长会怒急攻心吐血身亡,是因为,身体一直被‘阎罗’侵袭? 再加上她的死,云湖的浮尸千里,刺激得他毒性发作,药石罔效。 夏太后,竟然是夏太后。 毒害母后,毒杀兄长,还杀了二舅舅,阻言安科举,害死自己,追杀言安…… 这一切一切,竟然都是她? 就在阿爹的眼皮子底下,她身处后宫,却能做这一切? 离堇总觉得不对劲。 她那些浅薄的小把戏,都能让夏太后吃那么大亏,她怎么可能能在离帝和睿王这样精明的两兄弟眼皮子底下,做这些? “可儿这事,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太后的示意?” 秦老夫人满眼不甘,“是我,怎么样?” “为何?” “为何?当然是因为,她太好运了。” “她一个出身青楼的贱人,凭啥能得到堂堂超品亲王的另眼相看?这府里明里暗里,把她当女主人,凭啥?” “凭啥她运气那么好?流落青楼,还能被超品亲王救回来当宝?就跟我那个懦弱无用的妹妹一样……” 秦老夫人不知想到什么,神态越发癫狂。 “我这般汲汲营营,却熬到二十五岁被遣送出宫,配了个年近四十死了原配的鳏夫。她呢?明明那般无用,却能爬上龙床,封美人,还能生出一个王爷来?” “哈哈哈,还好,上天是公平的,不然她怎么会血崩而亡?命薄的贱人,享不了这天大的富贵。” “睿王府的老夫人尊荣,她王爷儿子花不完的银钱,高高在上的权势,她一点都受用不到,最后,还不是我享了,哈哈哈……” 睿王浑身散发着冷气,脸色铁青,这恶妇,享用着她生母留下的恩泽,受着他的孝敬,还敢这般诋毁? 秦老夫人一番话,将睿王最后一点心软磨光。 “寿公公。” 寿公公一把将秦老夫人扯近,反手用小臂夹住她的脖子。 “啊啊啊……” 喉间逸散出痛苦绝望的吼叫,秦老夫人,慢慢地,两眼翻白,咽了气。 “不留着?”离堇问道。 睿王摇头,示意离堇跟着他出去。 “不过是个蠢妇。” 睿王苦笑。 就是这样一个蠢妇,他却被她阴成这样? 枉费他一世英名。 权势滔天的睿亲王,被这样一个蠢妇,玩弄在股掌间。 夏太后,该有多得意? 前方的睿王,仿佛被漆黑环绕,一身阴冷。 离堇暗暗叹了口气。 她知道阿爹和兄长为何不怪睿王? 睿王虽是她的皇叔辈,可也不过二十一,十年前,他不过十一岁。 他,也是个渴望母爱的少年公子罢了。 从来,都是最亲近的人,伤自己最深。 “堇儿,我知你和夏太后交锋中占了一次上风,但是你也莫要小看她。她也许不够聪明,但是她,将女人的优势和后宅的伎俩,用得炉火纯青。” 他的后宅都被夏太后钻了空子,别的大臣的后宅呢? …… 一回宫,离堇就去了一趟御书房。 “堇儿,回来了?” 离帝知道离堇去了睿王府。 “堇儿,莫怪你皇叔,他毕竟也是个刚刚弱冠的少年罢了。” 离堇点头,“不会的,阿爹。” “过来找阿爹,有事?” 这几日相处下来,离帝也知道,他的小公主,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想让她出长安宫,可不容易。 “阿爹,堇儿想向您求一份册封,还有一份赐婚圣旨。” 听到前半句,离帝正要点头,待听到后半句,离帝打了个激灵。 “不行,阿爹不同意。堇儿,你还小,再陪阿爹几年,你外祖母当年说过,女子不能太过早婚早育,对身体不好。” 他可是足足等了六年,眼巴巴等到夕语十八岁,才将人娶进太子府当他的太子妃的。 离堇失笑。 “不是的,阿爹,我是替别人求的。” “?” …… 睿王府。 “圣旨到——” 何公公亲自来宣旨? 寿公公心咯噔了一下,一把将何公公扯到一旁。 “小盒子,你可是咱家带出来的,念着这份旧情,你告诉我,是不是,圣上是不是要罚我们王爷?” 都怪秦老夫人那个恩将仇报的恶妇。 害了圣上和王爷的兄弟情,还害得王爷…… 圣上他该不是要削爵? 想啥呢? 何公公看着自家老师傅这哆哆嗦嗦的样,有些好笑。 “寿爷爷,您放心,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