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底是卿卿[娱乐圈]》 1.一 《眼底是卿卿》 我此生饮过最烈的酒, 是你动情时低头浅笑的温柔。 2018/5/2 /// 温辞走出办公室,一路下到地下停车场取车,电梯门打开,她将手机扔到包里,再抬起头,眼前滑过几张满是愠怒的脸。 停车场光线不佳,只有顶层悬挂的白炽灯因老旧失修明明灭灭落下细碎的光。 原本人际寥寥的停车场被这群手拉横幅像是要来宣战的姑娘们占据,她们在看清温辞的脸之后扔出手中紧握的物什。 破碎、溅开。 空气也随之停止流动,每一口呼吸都变得清晰拥挤,鼻腔中充斥的是一股难以言明的腥味儿。 温辞垂眸看了眼湿哒哒不停滴落蛋清的衣服,情绪忽然躁动起来,这种愠色让她寡然的脸终于有了几分生气。 迷妹A摇旗呐喊:“就是你,号称什么‘青年新闻人代表’,新闻人就可以随意诬陷造谣生事吗?” 迷妹B咄咄逼问:“如果不是你的手笔,秦煜就不会背上艹粉的臭名声,你的职业道德是不是太偏颇了些,没用弄清事实真相前急于把新闻曝光,这与狗仔有什么区别。” 她们的话语成功燃爆寂静冷清的停车场。 秦煜,又是秦煜。 温辞蹙眉,早些天因为他的原因自己被调离社会版,今天又是因为他变得狼狈不堪。 如果现在说自己没有诬陷这位影帝分毫,估计又会被这几位小迷妹当众嘲笑一番:泼完脏水就跑路、装无辜的大白莲——净是粉丝们惯用的嘲讽说辞。 她沉吟片刻,尽量保持微笑:“如果你们没有看过最初报道,就不要以讹传讹,某浪的娱乐大V习惯改编我们的稿子博取热度,你们维护偶像的名声我可以理解,但不要借此侮辱新闻人这个名号。” 几位粉丝已经失去理智,将她所有的辩驳视为躲避灾祸的说辞,甚至有人又从包里掏出鸡蛋和水瓶。 温辞早已料到她们的举动,却来不及躲闪,以为要挨上时,突然被人牢牢的遮蔽起来。 耳畔是鸡蛋破碎的声音,她几乎整个人僵住。 眼前的男人微微弓起身子,抬起头,缓缓开口:“傻站着等挨打啊?” 他说话带着南城当地的儿化音,尾调上扬,满满的调侃戏谑。 男人的速度太快,等他闪身挡在温辞面前,粉丝无法阻止扔出去的物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鸡蛋与他坚硬的脊背碰撞、继而破碎,滑腻的蛋清与蛋黄混杂起来的颜色实在称不上好看,粘在他灰色卫衣上,更是突兀的要命。 Tico没拦住秦煜,直接倒车来到他们面前,从半落的车窗呵斥出声:“狗仔马上到现场,我们得快离开。” 温辞没动,掀了眼帘瞧他。 她实在弄不明白,造成她一身狼狈的是他,救她的也是他。 自相矛盾的两件事让这位影帝做起来,没有丝毫不妥,反倒又从粉丝心中树立起“善良、宽容”的好形象。 挣开他的手,绕过他们走到自己车前,拉开车门坐进去的同时,秦煜也拉开副驾的门躬身而入。 温辞手搭在方向盘上,淡声道:“下车。” 秦煜扣好安全带,轻飘飘的瞥她一眼,“Tico的车狗仔们都认得,不安全。” “你会怕这个?”她嗤笑,当是还他人情没有再赶他下车,挂挡启动离开车位。 秦煜没应答,搭在膝盖上的手轻敲几下。 他身形高,坐在车里遮住半盏厢顶灯,垂下来的光线跃过发顶削减了原有亮度。 忽的,他敏锐的捕捉到由右前方闪过的微光,菲薄的唇因警觉紧紧抿起,眉宇间的倦怠与漫不经心一扫而空。 “停车,换位置。”言罢,秦煜伸手解开安全带,不等温辞反应过来推开车门。 温辞猛踩刹车,“车没有停稳——” 然而,话语未落,身侧的男人就极快的躬身下车。他一边掩住脸,一边用那双漆黑的眸子梭巡。 十点钟方向、三点钟方向。 藏在两辆面包车里约莫共六人。 他散漫的挑起眉头,绕到驾驶座拉开车门,言简意赅道:“下车。” 温辞下意识环视四周,没发现任何不妥,“理由呢?” “你想和我一起上花边新闻?”他轻靠在车门旁,不动声色的以颀长的身姿遮挡住面包车伸出来的长镜头,“三秒钟,不下车我抱你下来。” 他的语气颇有种说到做到的郑重。 温辞抿下唇角,利索的解开安全带,要从车前头绕到另一侧时,被他抓住手臂。 “走后面。” 温热的指腹间有轻薄的茧子,按在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触感分明。 温辞微愣,目光触及他认真的神情,不自觉点头答应。 车厢里白松木的清新剂夹杂鸡蛋的腥味,称不上好闻。 秦煜打方向盘的姿势不像是开过车的人,温辞不由得认为他是不是想带她一起送死。 远处面包车里的人察觉到他们的动向,不依不舍的追上来,秦煜低咒一声,将方向盘打到最大的角度,车尾顺势甩出去—— 温辞没抓住扶手,身子甩到车门,撞得五脏六腑跟着晃荡。 “你会不会开车?!”她恼怒的喊出声。 他余光瞥她,狭长的眼眯起,口吻稍显抱歉,“好久没开车了。” 她的情绪缓和下来,揉着撞疼的肩膀嗤声:“您刚才那架势我还以为是开飞机呢。” 秦煜确定甩掉那群难缠的人之后,放慢车速,饶有兴致的侧目,“还真是,我开飞机比开车稳当的多。” 温辞怔愣片刻,撇撇嘴,飞机是你想开就能开的吗,好大的口气。 进入滨海大道,秦煜极有目的性的从主干道驶离,绕到通往城西的干道,一路向西。 直到他把车停到温辞的小区门口,才慢悠悠的开口:“我家回不去了,那些人追不上我们估计是到楼底下蹲点等我回去。” 她自动接上他的后话,“所以来我这避难?” 指挥他停靠到车位,解开安全带,温辞后知后觉的睨他,“你怎么知道我家的地址,调查我啊?” 秦煜不置可否,似笑非笑道:“我这人有个毛病,遇到感兴趣的人就喜欢查一查。” 他说得直白,她问的也直白,“查出来什么了吗?” 秦煜拉住车门的手顿住,笑了笑,“暂时没有。” /// 侧卧室内,仅开一盏昏黄的壁灯,光影低垂,细碎的光揉搓着他线条深刻的侧脸,使原本的棱角顷刻转为朦胧的柔和。 他伸手捻住衣领,利落的脱下粘有污渍的上衣。 温辞垂眸看他,目光依次梭巡过他的胸肌、纹理分明的腹部,以及隐隐没入长裤里的人鱼线。 秦煜抚上裤腰,轻佻意味十足,“还要脱吗?” 她警告性的斜他一眼,却没有收回视线。 男人健硕的腰腹处有一方伤疤,狭长的延伸,隐没于裤腰处。 三寸的长度,刀伤。 她从地上拾起他的上衣,试探地问:“没进娱乐圈之前是街边的小混混?” 秦煜哪能听不明她话里的讽意,“干架从没输过。” “德行。”她嗤笑。 温辞走到盥洗室,把两人的衣服一并扔到洗衣机里。 靠在琉璃台上,倾身拧开水闸。 待注满水,她转身离开,经过侧卧没见到秦煜的人影,狐疑的走到客厅,闯入眼帘的裸着上身的男人站在露台抽烟的身影。 推拉门没有关严,秦煜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过身唇边涌现出笑意,脸上的表情格外耐人寻味。 他无声的念叨两个重叠的字眼,连续不断,像是要逼迫她承认什么。 是轻轻、清清还是—— 卿卿。 2.二 Tico临到午夜才来接这尊大佛。 他敲门,看到来开门的人是裸着上身的秦煜,满脸不可思议,“睡过了?” “睡了。” Tico傻愣住,哭丧着脸,凭什么他满世界给这佛爷跑腿消灾解难,对方倒是幸福的躺在温柔乡里流连忘返。 秦煜环胸退开几步,嘲笑他,“想哪去了,单纯的睡觉而已。” 客厅开着壁灯,昏黄的光线落满角落一隅,毛毯是他刚叠的,板正的四方块。 几面上放着温辞临睡觉前留下的录音笔,红色微光一闪一闪,他就坐在贵妃榻里,拿眼瞅,漆黑的眸底映衬红光,诡异又神秘。 “报道那事真不是这位温小姐做的。”Tico从他对面坐下,掏出好不容易收集起来的初稿,不知道秦煜得罪了谁,黑料铺天盖地,对方似乎还不想露面,把脏水全泼到《Moon》头上。 好在秦煜不是新人,早先树立起的好形象,公关团队没有非太大劲就压住扩散的势头。 “我知道。”他淡声答,寻了个舒适姿势往后仰,“她给我看了手稿。” Tico不信,声音拔高几个度,“手稿?这年头谁写东西还用手啊,你确定不是故意唬你的?” 秦煜搁置在膝盖上的手以不疾不徐的频率轻敲,目光拉远,面色看不出喜怒,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他话语笃定地说:“她就是,一直习惯写手稿。” 没见秦煜对哪个姑娘有这种熟稔的态度,Tico若有所思地盯着他,“前女友啊?” “不是。” 秦煜赤脚走到阳台收起晾干的衣服套身上,袖口还有些潮湿,他慢条斯理叠起衣袖,走回去复又问:“让你继续查的那个人呢,有信儿了吗?” Tico闻言,从背包里掏出一沓文件,叹口气,“除了稿子还是稿子,本人资料是一点都查不到。” “喏,这不,几内亚、库里、车臣、太平洋不知名小岛布威特——” 说实话他是真佩服这个女记者,哪里最乱往哪钻。 “诶,她倒和温辞一样,都喜欢写手稿。” 昏黄的灯光忽然一暗,秦煜沉默地坐下,眸光落到文件的扉页上,虚淡没有焦点。 卿卿。 战地新闻组织“微光”创始人之一,个人微博累计超过三百万,从不夸张,从不虚张声势,声称自己仅是为战争发声的普通人。 她消失之际,才不过二十三岁。 —— 温辞晨起,偌大的房间只剩她一人,临时起意藏在盆景里的录音笔,现在安静地躺在桌面上,红灯依旧闪亮,秦煜甚至还怕没电给它好心的插上充电器。 她略微抿起唇角,拨通助手谢媛的电话,通知她周五的会议提前到今天早上。 对方软糯应声,声音中掺杂几分可闻的倦意。 昨晚主编派了个大任务给温辞,解放.军制片场联合娱光娱乐推出的国防教育节目《英雄集结》将于南城特种部队15军大队进行拍摄。 作为南城新闻社旗下第一刊,《Moon》需要跟进报道。 温辞临时接手娱乐版,有许多地方难以理顺,虽说不是隔行如隔山,但娱乐新闻她的确不是很擅长。 谢媛是之前娱乐版组长的助手,业务能力很强,察人观色的本事也不小。 她看到温辞皱眉,开口解释:“《英雄集结》是今年最受人关注的真人秀之一。主编交给组长,应该是考虑到军事类的撰稿需要合理的考究用词,希望您能带一带我们。” 温辞了然颔首,翻开策划案,目光停在受邀嘉宾一栏上。 谢媛翘首望向她看的地方,笑道:“这也是受人关注的原因之一啦,毕竟秦影帝从来不会上综艺节目,这算是他的真人首秀。” 温辞眼皮跳了跳,但还是面不改色的应答:“我知道了。” 温辞临时调任,威信不够,到规定时间会议室里才零零散散几个人。 谢媛摸不透这新上司的脾气,压低声音说:“组长,我们的例会一直是九点。” 言下之意,现在才八点半,人到不齐情有可原。 她拢起眉峰,面色看不出喜怒。 又等了一刻钟,不少小姑娘踩着慢悠悠的步子荡进来。 九点十分,全员到齐。 会议室里的气氛霎时冷寂下来,众人面面相觑。 “我有没有通知过开会时间?”温辞转着笔,视线一个个人扫过去,“要是照你们这速度,还没到现场,新闻当事人早等得不耐烦回家了吧?” “是不比有人抓不到新闻造谣生事。”有人嘲讽,话一出引起室内的躁动,叽叽喳喳吵得人耳朵疼。 温辞哪能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别人不懂行情规定,你也不懂?” 那人双唇翕合半晌,被她气场压得没敢再说话。 “《英雄集结》这个案子谁想跟进?”她的目光从个别人身上收回,手指放在文件夹的扉页轻点几下。 在场的姑娘们噤声,谁想去跟这个案子,典型的要钱不要命啊。 现在外面三十多度的大太阳,晒一会儿鼻尖止不停的冒汗,跟着新兵蛋子晒一个多月,再白的豆腐都要蔫巴。 “我去吧。”谢媛踌躇良久,又重复一遍,“我和你去,组长。” 温辞端着清浅的视线审视她,笑了,“好,明天是发布会,请务必守时。” —— 《英雄集结》发布会选定于T.K旗下酒店举行,温辞带着谢媛到现场。 主编神通广大约到秦煜的独家专访,这就意味着发布会结束温辞还要和这位秦影帝共处一室完成任务。 受邀而来的五位艺人入场,落在最后的秦煜眉眼间满是倦意,浑身裹挟着风尘仆仆的气息。 三男两女,咖位最大的是一位老牌男港星,陈旭东。 虽然人气渐减,比不上秦煜和两位小花,好在名声在那,没人敢驳他什么。 自始至终全是他独自握着一个麦克,其他人轮用两麦。 秦煜站在陈旭东的左侧,没有刻意逢迎和寒暄,神色稍显冷淡。 倒是身旁的沈瑜不停地和他说话,故意营造出低声私语的亲昵模样。 温辞站的位置比较靠前,又是她精挑细选的角度,能够清晰看到秦煜紧紧蹙起的眉头以及绅士听她讲话时避开的手臂。 谢媛低头摆弄摄像机,拍不出温辞想要的庄重感,颇为苦恼地耷拉着眼。 温辞挪了挪位置,朝身侧的人伸手,“相机给我。” 谢媛刚调好镜头,忙不迭的把烫手山芋扔掉。 温辞极为熟练的将设备固定好,微微俯身,从镜头中观察秦煜的举动。忽的,他凛冽的视线扫视过来,眯起眼,黑眸浓的像是要滴出墨来。 她看准时机,按下快门,摄像机发出的微光混杂在成片的镁光灯里,并不是很扎眼。 谢媛忍不住赞叹:“辞姐,你扛相机的样子太有范了,从来没见过哪个女人那么威风凛凛——” 马屁拍得太响亮,有点浮夸。 温辞面无表情调焦距,再抬头,发现秦煜仍在看她。 她被他那种似笑非笑的视线盯的很不爽。 发布会临到半场,后面内容不是很重要,她把剩下的活儿交给谢媛,步子轻快地绕过围堵的人群溜出大厅。 半路遇到秦煜的经纪人Tico,他正靠在走廊尽处抽烟,看到温辞连忙拦截,“温小姐,上次那篇报道我们已经核实,您的原稿的确不是像网上传播的那样。” 她略微挑眉,“所以呢?” “是我们错了。”他没料到她的反应如此云淡风轻。 温辞释然笑道:“那就请娱光高抬贵手放过我社,法院传票接得我手都软了。” Tico汗涔涔,这要他怎么答? 秦煜的资料在网上多是虚构,没有经过本人证实,在他进入娱乐圈之前的所有讯息仿佛是有人故意阻挠大家查询,将过往的一切全部遮掩住。 温辞忽然起了兴致,随口问:“你们家影帝把以前的经历捂得严严实实,难不成真的是街头小混混?” Tico心虚的撇开视线,不敢和她直视,“这个……” 她掩下眼帘,要离开时,身后传来低沉的男声,“想知道的话,可以亲自问我。” 正是秦煜。 他穿着那件深蓝色的西服,逃脱镁光灯的渲染,面容愈发沉静清隽。身后是陆陆续续由大厅走出来的人,他清癯颀长的身姿恍然出现在她面前,有几分不真实感。 温辞稍稍侧目,“秦先生,我们可以开始专访了吗?” 秦煜垂眸睇她一眼,“是你亲自采访吗?” “不是。”她言简意赅的答。 “如果我只想接受你一人的采访呢?” 温辞正色,“我怕会出和上次一样的纰漏,被其他人拿来大做文章,所以这次带了助手,请秦先生理解我。” “我不介意。”他轻描淡写道,“如果怕有纰漏,可以用录音笔,放个大活人在旁边,很多话我说不出口。” 他是铁了心要和她单独谈,温辞觉得再硬拗下去也不会有好处,索性同意。 乘电梯直达酒店顶层,仅有三间房,所有的声音顷刻消湮,就连走步声也被隐没于柔软的地毯中。 Tico和谢媛没有跟上来。 温辞走在他身后,攥紧手里的录音笔。 停在房间门前,他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房卡,腕子不似男性那般硬,柔软的旋转,表情亦是玩味。 “怕我啊?”他淡淡开口问。 温辞抿唇,冷眼瞧他:“为什么要怕你?” “你的声音在颤。”他笑着拆穿她,倾身上前与她四目相对。 温辞忍住想打人的冲动,嘴角紧紧绷着,“请你开门,不要再浪费时间。” 秦煜没有再逗弄她,生怕脾气不好的温小姐下一秒会出拳头——他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 刷卡开门,室内阴暗可怖,枣红色曳地窗帘随风荡起,几缕轻快明黄的光线跃进来,给整间屋子添了几分生气。 秦煜缓步走到窗前,刷的一声拉开帘布,温暖的光线霎时泻入,刺得温辞眯起眼来。 “喝点什么?”他走到冰箱,拿出一瓶纯净水,有点自问自答的语气,“只剩下水了,喝么?” 她未开口时,他已经扬手扔过来,正落入她怀里。 “学生时代篮球打得不错吧?”她面色平静的拧开瓶盖,试图从平常的谈话里套取些关键信息——比如,篮球打得不错,会有女孩子送水吧?像你这样的男生,会受到很多女生的青睐,那你喜欢哪种女生? 诸如此类,随便一个答案便能让万千迷妹疯狂。 温辞的如意算盘打得当当响。 秦煜仰头喝了几口水,喉结滚动,起初沙哑的声音被温润的水抚平。 “没打过篮球,但我射击玩的不错。”他话锋转太快,瞬间把她打好的稿推翻。 “……”失策了。 饶是她一个没有少女心的生物,也实在想象不到自己喜欢的人拿一把实打实的枪对准自己的场景。 温辞敛神,按开录音笔,询问:“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他颔首,双腿交叠坐到她对面的单人沙发里,姿态懒散,紫格的领带松垮的挂在脖颈上。 谢媛准备的全是些套路性的问题,她并不想从上面浪费时间,询问完他近期可以透漏的行程后,她单枪直入,“秦先生,当初为什么决定参加《英雄集结》?” “因为想体验保卫国家的英雄们日常训练的生活。”他的回答滴水不漏。 温辞笑了笑,简单从书页上勾画几笔,“看起来您很有信心做好这档节目了?” 他斟酌片刻,配合的笑了,“的确。” …… 温辞收拾完所有东西准备告辞,秦煜送她到门口,轻靠着门栏似笑非笑,“我以为你不会再想和我见面。” “我的确想这么做。”温辞皱了下眉,脸上不见怒色,满脸无奈的说,“可是我的职业道德不允许我这么做。” 秦煜自动把她的话翻译并理解为他的所作所为还不值得让她跳脚。 他低垂着眼,打量她倔强扬起的脸,皮肤很白,一看就是经不起晒的样子。 “我听Tico说,录制的时候你也会到军营?” 温辞没料到他话题转的如此快,愣了片刻,“对,我会去。” “记得做好防晒,”他略顿,伸出手指轻抚了几下她的脸颊,“晒伤后不是很好修复。” 他的指腹传来让人难以忽视的温热感,激得她往后猛地退后一步,高跟鞋跟纠缠住红色的地毯,险些绊倒。 好在秦煜眼疾手快,伸手揽住她的腰,“你的反应过激了,还是说——我的触碰会让你有触电般的感觉?” 温辞从他怀里挣脱,脸颊的热度烧起来,她是有病吗,还触电般的感觉。 怕不是台词念得太多。 温辞慌不择路的拎紧手提包离开,背影稍显狼狈。 秦煜微歪头,饶有兴致的摸了摸下巴。 谢媛在停车场等温辞,看到她面色不善的从电梯里冲出来,十分惶恐回忆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她噎了噎,胆战心惊,“组长……你看起来不是很开心。” 温辞沉口气,接过谢媛递来的水猛灌两口,堪堪拾回冷静,“录音笔里是采访的所有内容,你整理出来邮箱发给我,稿子务必今晚赶出来——” 话音刚落,电梯门再次打开,身姿颀长的男人缓步走出。 秦煜停在她们车前,屈指敲了敲副驾驶的玻璃。 温辞顿时警铃大作。 就在她发愣之际,他又敲了几下,唤回她绵长的思绪。 她怕他做什么。 温辞扯了扯嘴角,神色淡然的落下车窗,“秦先生,还有事?” 秦煜摊开掌心,一枚精致的珍珠耳环静静的躺在里面,“刚才你落下的,太粗心了。” 是个聪明人都会想到,什么样的激烈场面,女人才会掉落耳环。 孤男寡女,干柴烈火。 这种想法一旦产生,谢媛看他们俩的眼神瞬间变了。 3.三 地下停车场光线不佳。 秦煜手抄在西装裤兜中,垂眸与她四目相对,“我捡到了你的耳环,作为报答不应该请我吃顿饭吗?” 温辞愣了愣,吃饭?——头一次听到有人讨赏能如此自然。 但她现在只想快点搪塞过去,秦煜这号人物,她真心不值如何应对。 “……好,到时候我会联系Tico。” 他掀了掀眼帘,声音淡淡却不容置喙,“那今天我请你吃饭,算是给前几天的事配个不是。” 说完,不由分说拉开车后门坐进来。 说白了,他的意思不就是今天想和她吃顿饭吗,绕那么多圈子。 温辞撇撇嘴,让死机中的谢媛开车。 . 车厢内的气氛委实称不上好。 谢媛打方向盘的手臂都有些僵硬,小心翼翼经由后视镜打量后座的人,脑袋当机——秦大影帝正气定神闲的当她的乘客。 他坐得很板正,脊背挺直几乎和座椅靠背平行,不是刻意端着,姿态轻松一看就是长时间养成的习惯。 温辞手里攥着那枚耳环,耳针刺得指腹稍微有些疼。 面如死灰的又回忆了遍刚才他们的对话,她一个搞新闻的人,竟然辩不过他。 她轻咳一声,转头看后座的男人,故作自然问:“你想吃点什么?” 秦煜清浅的眸中浮上笑意,“你定。” 他低沉的嗓音中缱绻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两个字眼落到她耳朵里,生生多了几分撩拨感。 “……”那敢情好。 温辞平复好心绪,转头看向窗外。 经过闹市区,古巷子里的小吃街人头攒动,她眸中闪过一丝光。 挥手让谢媛停车,下巴努了努远处排队的火锅店,“吃这个吧,热闹。” 谢媛脑袋彻底死机,但还是按照她的指示靠边停下,用眼神询问温辞确定不是开玩笑吗。 秦煜出来匆忙,来不及换下发布会时的西装,听到温辞的话眼皮跳了跳。 温辞上下打量他,突发善心从包里掏出黑色鸭舌帽递给他,面无表情道:“女士的,凑活用。” 秦煜没接,拿漆黑的眼睛瞅她。 温辞眨眨眼,无辜脸:你瞅我干啥? 她这副模样落到秦煜眼里别有一番风情。以前见他,温辞总是神色寡然,眼尾眉梢吊着一股疏远劲。 秦煜沉默了片刻,把黑色帽子扣头上,妥协地推开门:“走吧。” 他这身装扮落到温辞眼底,倒让她有几分难为情。 起初只是想借机一逞心中不快,没想到他思忖半晌竟答应了。 谢媛没敢跟上去,紧紧扒住方向盘。 温辞瞪了她一眼。 她哭丧着脸,“组长,我不想上娱乐头条啊。” 温辞欲言又止,狠话说不出来一句,硬邦邦的从嗓子眼里蹦出两个字眼:“怂包。” 秦煜等在车外,端着清浅的姿势站在路灯旁,彼时夜幕将至,大片火烧云将天际染得绯红。 温辞推门而下,顺道打量他一眼,站得怪好看的。 来到他身畔,笑弯一双眼,“谢媛不喜辣,就不跟我们一块了。” “好。”他颔首,双手抄在兜里,一到人多的地方自觉敛起神色,减少话语。 温辞笑意盎然,伸手勾绕了下耳畔的碎发别到耳后,若有所指道:“之前我以为只有那些年轻刚出道的明星有偶像包袱。” 秦煜扬眉,轻易听懂她话里的深意,她是嫌他老? 温辞上大学那会儿挺喜欢和宿舍里的几个姐妹出来吃火锅,四个人点重辣度的锅底,吃到最后用手扇风试图给自己降温。 吃的不顾形象却尽兴而归。 但今天她可真没准备和影帝凑一桌吃火锅,慢吞吞的跟在他身后,目光紧盯住他的后背。 难道他还没察觉出来,她只是想戏弄一下他么,好好低个头,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多安逸。 眼见两人就要走到人最多的地方,温辞叫住他,“我去买饮料,你稍等。” 来得晚,店里只剩下可乐和橙汁,温辞闹不准秦煜的喜好,索性按大众的口味买了可乐。 七点刚过,商业街的气氛逐渐调动起来。 街边路灯顺次亮起,站在灯下的男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伸手抬起遮挡视线的帽檐,露出一双黑眸。 这双好看的眼睛似乎蕴着与生俱来的淡漠与疏离,双眼皮弧度上翘,给他整个人添了几分高高在上的骄矜。 温辞不动声色收回视线,拧开可乐的瓶盖递给他,“冰的,消暑。” “温辞,”他咬字清晰地念她的名字,继而问道,“你知道可乐有什么功效吗?” 她吞下嘴里的橙汁,念书时舍友给讲得段子浮现在脑海里,“刷、刷厕所?” 他淡睨她,嘴角顽劣的勾起一道弧,“杀精。” 温辞呛红了脸,不停咳嗽,这她上哪知道去—— 秦煜笑开,拿可乐瓶和她手里的瓶子碰了碰,“不过我还年轻,受得住。” 言罢,仰头灌了一口,喉结滚动几下,像是示威。 温辞咬咬牙,又被他摆了一道。 秦煜这身装扮太另类奇特,吸引了不少人侧目而视,温辞也不敢带他到人潮拥挤的火锅店,最后回到车里。 饭没吃成,Tico半路截车,逮住逃了通告的秦煜就一顿数落。 “我说你可真是老大,节目组天天围着你转悠,这露脸的娱乐节目您不上,好不容易答应个夜间广播,这是又想放鸽子?” 秦煜抬起手腕看了眼腕表,“抱歉,忘记时间了。” 他一脸云淡风轻把人气死的本事见长。 Tico瞅了眼前座的温辞,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看在今天你是和温小姐出来,我就不和你计较了,要是放往常……”他小声嘀咕。 秦煜气定神闲的整理衣袖口,“若是往常,你能怎么样?” Tico嘴角僵了僵,若是往常,他也不敢怎么样啊! 秦煜离开时冲温辞扬了扬手里的可乐。 温辞眼皮跳了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似笑非笑,“多谢款待。” “……” 细长的手指搭在半落的玻璃窗上,秦煜微微前倾身子,低沉的声音混杂在晚风里,尾音带着慵懒的调子。 “FM98.3,十一点钟,若是无聊,可以听听。” 下车的地方距离广播大厦不远,Tico放慢行驶速度,脸上不悦的情绪消失大半,“阿煜,你怎么缠上姓温的这姑娘了?” 秦煜睨了他一眼,薄唇紧抿着,没说话。 Tico和个人精似的,不挖到底不罢休,戏谑吹了声口哨,“对上眼了啊?” 他被吵得有些恼,索性闭上眼假寐,睡前不忘捋一下老虎的胡子,“刘建国你闭嘴吧。” Tico气急:“敲里大爷啊秦煜。”说了多少次别叫他本名。 本该是睡着的人睁开一双眼,眸底清明毫无睡意,他静静凝视他片刻,弯唇笑了,“那我回去问问我大爷有没有这方面的取向。” Tico翻了白眼瞅他。 今晚秦大影帝心情好到爆,开起玩笑分分钟想让人爆他头。 —— 十点四十五分,独家专访的稿件撰写完毕,发送至主编邮箱大功告成。 温辞起身活动了下僵硬的脖颈,还没有睡意。 忽然想起秦煜今晚留下的话,坐到落地窗边的懒人沙发里。 找了好半天才找到手机自带的收音机功能,嗤了声,这种夜间广播,要是放在那些个风头正盛的年轻明星身上,才懒得接通告。 听Tico话里的意思,好像还是秦煜千挑万选留下来的。 她看过《丽尙》之前的报道,说秦煜除却电影宣传,其余娱乐节目一概不接。 各路迷妹纷纷表示自己饭了个山顶洞人,除了影视剧可舔屏,别说自拍,连路宣照流出来的都极少数。他消失一阵子,非得让微博博主贴出来寻人启事,出百金寻失踪爱豆,Tico才会喊他上线拔草。 温辞挂上耳机调频。 没有到时间,耳机里传出来的仅有主持人甜美声音。 “今天我们的收听率是真的爆掉了呢,偷偷说一句哦,梦梦刚才在休息室见到影帝本人了,可以说相当帅气了。” 温辞无意听她讲述,打算冲个澡再回来聆听秦影帝的午夜鸡汤。 …… 十一点整,秦煜上麦。 这档名为《你睡得好吗》的官微评论区被迷妹迅速占领。 “大家好,我是秦煜,很高兴与大家在夜间相遇。”他皱眉看手里的台本,把冗长的开场白打乱重新编写,一百多字被缩成寥寥几句。 Tico在播映室外听得捶胸顿足,那可是他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写出来的啊! 温辞踩着点从浴室走出来。 扩音器里传来两人的交谈声。 女主持:“秦影帝进娱乐圈真的只是为了找一个人吗?” 他思忖片刻,声音掺杂几分可闻的笑意:“我记得她之前和我说过,只有站在最亮的地方,才能被人轻易的找到。” 女主持小声赞叹:“哇哦,听起来你们有段很精彩的故事。” 碍于节目组的安排,这个话题不能继续深究。 了解秦煜的人都知道,他一直在找一个人。 这在圈子里也不是新鲜事。 女主持:“今天我看到你拿了瓶可乐来演播室,平常很喜欢喝吗?” 实际上自从来到演播室,秦煜一口没喝过。 他长久没回复,女主持面子有些挂不住。 半晌,温辞听到女主持尴尬的笑声,就要自己圆过去时,他才漫不经心开口:“有人觉得我喜欢,那就勉强装作我很喜欢吧。” 他话尾上扬,满满的宠溺与妥协,直教人怀疑他口中那个“TA”是谁。 温辞差点捏爆手里的玻璃杯,长舒一口气告诫自己——不气不气,佛系做人。 到了听众互动的环节。 温辞点了几下手机键盘,捧个人场。 迷妹A:“阿煜请你不要使用美色让我投降;)” 秦煜随口笑回:“我会善待俘虏的。” 温辞刚咽下去的水差点喷出来,呛得脸通红,抽出纸巾擦了擦嘴角,心跳却依旧强烈有力。 这话听得她都抓心挠肝,到迷妹耳朵里指不定掀起一阵怎样的腥风血雨。 迷妹B:“很期待您的《英雄集结》,你是我们心里的英熊。” 他反复看了几遍这句话:“我知道你打错字了,没关系。” …… “为什么要找她?” 一夜星河枕,皎洁月光落满演播室。 秦煜看这句话看出神,想要点进她的主页,无奈刷屏太快,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 —— 刘主编看完稿子返给温辞消息时已到凌晨一点钟,要求她通篇改稿。 温辞反反复复把消息看了五遍,才明确了一件事——她的稿子被主编委婉的毙了。 工作三年,不说她写过几篇引起社会反响的稿子,单说这“一遍过”的帽子,她真没打算让给别人。 就算工作热情,写作激情在主编无休止的压榨下马上消失殆尽,但她实在没想到自己连初稿都过不了。 不行,受不了这委屈。 她爬起来连接电脑端,把稿子从头到尾读了几遍。 主编发来的邮件里插入一张秦煜的照片。 一袭深蓝色正装衬得他身姿愈发颀长,额前的碎发梳上去,露出挺阔的额头,那双长眉清晰暴露于视野内,不需要灯光渲染,他的轮廓好看的非同常人。 温辞一直觉得,这个男人无论是摆拍还是抓拍,黝黑的眼瞳全是深邃有神。 比如前些天偷拍他的时候。 湖色礼苍蓝色墙壁作幕布,他靠墙站在那,低垂着眉眼极有耐心的听对面粉丝讲话。 女生娇怯的声音隐没于摇滚乐里,他为了听得更清晰微微倾身。 无意间展现出的细致体贴,与举手投足中的绅士气息,随时随地让迷妹心跳爆表。 一切都非常完美——如果没有犯偷拍忘记关闪光灯这种无大脑的失误,温辞甚至觉得自己天生适合娱记这职业。 他转过头,缓步朝她走过来,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她片刻,长眉拧起,颇为不悦的问:“怎么干起娱记这行了?” 这般熟稔的搭讪口吻,差点叫她以为自己和这位红透半边天的影帝相识。 偷拍被发现,秦煜却没为难她。 于是好心写了篇有关他的正面新闻,没想到让某娱乐大V杜撰成与粉丝有不法勾当。 糟心。 …… 温辞回神,试图把秦煜的脸从脑海中驱赶出去。 什么体贴细致,绅士气息,全是唬小女孩儿玩的。 4.四 记者的工作时间很不固定,平常除了在办公室写稿子,其他时间全出去跑新闻。 温辞顺着某网络大V的线索摸到新消息,驱车来到茶色。 夜色已深,人来人往全是衣着光鲜的上层人群,重鼓点摇滚乐打破夜的寂静,哄笑声不绝于耳。 听说今晚小花陆皖会与男友来此相聚,不知是真是假,碍于最近圈内无人出轨无人离婚,平淡如一汪死水,她不得不来此一探究竟。 泊车小哥稳妥的接过她抛过去的钥匙,把车驶离。 温辞拽了拽堪堪遮住半个大腿的裙子,随人群入内。 茶色的保密工作做的极好,不少圈内人士喜欢到此来寻欢作乐。 温辞梭巡着周围,频闪灯打在神态各异的人脸上,却独独缺了陆皖那明艳的容颜。 “温辞?”身后传来不确定的询问,话尾淹没于摇滚乐中,两人离得近,不妨碍她听到。 男人手里掐着烟,越过人群编织的罅隙走近。 温辞抬起下颌,有些意外从这遇到他,“哟,这不是小宋总么?” 城南宋家家教甚严,老爷子管他们这些小辈完全按照军队里的标准,没想到这位小的,还敢老虎屁股上拔毛。 宋擎掐灭手里的烟,笑意未散,“你回南城了?” 温辞掀了掀眼帘,口吻懒散又不正经,“回来三年了,小宋总贵人多忘事,前年我们还见过。” “还是一如既往不给人留情面啊。”他喟叹,熟稔的搭上她的肩,“怎么着我们也算是同门师兄弟啊。” 温辞忙不迭躲开他搭上的手臂,语气奚落:“我哪敢和小宋总称兄道弟,现在您是商界大佬,我呢,说好听点叫娱记,说不好听点叫狗仔。” 正如他所言,这位小宋总没接管公司前和他们一起学新闻,没想到毕了业,急匆匆回南城接管老爷子的公司,美名其曰跑新闻不符合他优雅高尚的气质。 既然不是同路人,不如早早分道扬镳。 真正让他们两人有交集的是前年宋氏地皮上的案子,有工人失足从手脚架上摔下来,没救回来,宋氏按照劳动合同需要给赔偿。赔款一拖再拖,家属闹到宋氏楼底,却被告知管事儿的小宋总出国旅游不在公司,没法批示文件。 宋老爷子临阵出山,赔款翻一倍,飞到马来西亚活捉他。 酒店里闹得很大,小宋总软玉在怀,当场被掀了被子,怀中美人大惊失色,来不及顾懵逼的小宋总,抱起床单灰溜溜跑路。 这一幕恰好让临场的记者拍下来—— 很巧,记者就是他口中的同门师兄弟温辞。 须臾,宋擎深知温辞的性子,话锋忽转,“你这个时间来茶色做什么?” “你觉得呢?这个时间我不待家里睡觉,跑这来玩?”温辞话里夹枪带棒,眼神捎带蔑意,“我可不像小宋总活的滋润。” 宋擎平时也是被众人捧着的,他忍一时,到最后实在受不了温辞的态度,面色沉下去,“温辞,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师兄。” 温辞听闻,轻轻抬起头,眼神不带丝毫情绪,“宋擎,我心里认定的师兄有且只有一人,你知道是谁。” 宋擎薄唇抿成一道紧绷的线,“温辞,你不要那么倔。” 她没搭理他,抿了口柠檬水,目光越过他定格在远处的人群中,眸光忽然一亮。 这漫不经心懒散的态度彻底惹恼宋擎。 他不悦皱眉,沉声唤她:“温辞!” 温辞看到今天的目标,奈何宋擎一直阻挡她的去路,她往右走,他就随她往右移动。 她没耐心的拔高声调,“没听说过什么不挡道吗?” 他眯了眯眼,“……你说我是狗?” “我可没说。”她撇撇嘴,刚绕过他,陆皖那张明艳的脸就跃入眼底。 陆皖娉娉婷婷走过来,攀上宋擎的臂弯,半个身子依靠在男人怀里。大红色裙衫的V领开到胸线,纤细的脖颈线条美好诱人。她不着声色的掀开眼帘打量温辞,姿色一流,就是面无表情太不讨喜。 不足以构成威胁。 她抱着男人的手臂,声音娇软,“擎哥,不是让你在原地等我吗?” 宋擎下意识的看了眼温辞,“遇到了熟人,来打声招呼。” 都说陆皖走红,身后必有后台,很长时间幕后老板不出面,也没人挖,原来是宋擎一手遮掩住怕老爷子知道。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温辞勾唇笑:“小宋总最近有进军娱乐圈的打算?” 宋擎面色微沉,轻易猜中她的意图,“你今天是来拍皖皖的?” 温辞背靠吧台,目光冷淡的落到他们身上,“显而易见。” 陆皖眉心收紧,“你是记者?” 明星一向对新闻从业者有抵抗情绪。 温辞从手包里掏出手机,“需要证实一下吗?” 她恍神,下意识的松开挽住宋擎的手,“不要曝光我们,你要多少封口费可以联系我经纪人。” 温辞摊手:“我不缺钱,缺的是新闻。” 陆皖不常处理这种事,没耐住性子上前几步,眉眼间添了恼意,“你到底想怎么样?” 宋擎抓住她的手腕,“皖皖,温辞不会曝光我们。” 他是哪来的自信? 温辞没打算和他再周旋下去,接过酒保递来的酒转身离开。 陆皖不放心,挡住她的去路,压低声线道:“秦煜在我们的包厢,如果你想,我可以带你进去。” 难不成这姑娘觉得把影帝搬出山,就能转移她的注意了? 温辞兴致寥寥的停下脚步,怎么今天,一个两个都喜欢挡她的路。 陆皖着急补充:“他身边还有茶色的jerry。” 她说的隐晦,却不妨碍温辞听懂。茶色前身是一家男同光顾的酒吧,前些年才改头换面,但依旧经营旧时的业务。 Jerry是茶色的头牌,他和秦煜在一起的原因,让人想入非非。 温辞眸光微亮,攥住手机的手加紧力道,“你确定?” 陆皖不自觉松口气,“是,就是他。” 温辞话语中难以掩住捕捉到新闻的兴奋,“好啊,你带我进去看看。” 绕过舞池,步入红毯铺就的廊道,鼻腔内充斥着玫瑰花的香。透过金色雕花的玻璃门,能大致看清里面的景象。 她打开手机的摄像功能,回头见陆皖停在那,推门的动作略顿住,不解的拧眉。 “我就不进去了。”陆皖眼神躲闪,“我的手包在里面,你可以装成我助理……” 温辞淡睨她,面无表情的问:“你耍我?” 这几个字眼像是被她精心加工过,从她嘴里说出来,带着生生的压迫感。 陆皖咬下唇,支支吾吾:“我、我惹不了秦煜。” 温辞收敛起神色,旋开门把,推门而入—— 漆黑的包厢在她进入的那刻,灯光瞬间点亮。 众人的视线移过来,对于牌局被打断颇为不耐。坐在正中的男人懒散的靠在椅背上,握牌的手指修长,目光从牌面移到众人聚焦的地方。 “什么人啊,真没眼色。”坐在秦煜身旁的男人勾手,不耐烦的把手里的牌扔掉。 秦煜习惯性夹烟的手指抵住薄唇,也把牌扔到桌上,眉宇间是轻描淡写,不经意间与她的目光在空中撞上。 温辞下意识的别开视线,清了清嗓子开口,“我是陆皖的助理,来给她拿包。” “陆皖?我们包厢今天没请她啊。”Jerry把纸牌叠起,扣了扣桌几面,似笑非笑的瞅着门口的姑娘,“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她抿下唇角,垂直身侧的手攥成拳,眉眼间多了被算计后才有的恼意。 有人打量温辞片刻,认出她的脸,“哟呵,这不是《Moon》的温记者吗?我当是谁呢。” 一语激起千层浪。 说话的人上前,作势要搜她的身,温辞当然不会就范,往后退几步,没想到肩膀被人给拧住。 秦煜依旧稳稳的坐在那,没有一丝半毫要帮忙的意思。 她倔强的仰起头,挣扎几番无果,选择最无用的言辞相激,“别碰我!” Jerry瞥他一眼,“扬子你太没用,手机在她手里呢。” 温辞见藏不住,索性使出全力摆脱身后人的钳制,扬起手机故意晃了晃,“不是想要手机么,来拿啊。” 那男人真上手抢,但在碰到的前一秒,温辞挑衅般的把手里的物什顺着衣领滑下去。 “卧槽这女人!” Jerry也惊讶的睁大眼。 包厢喧闹起来,离门口近的几个男人把温辞团团围住,从没见过这么倔的女人,把手机一交,何苦难为彼此。 不知怎的,起初脊背发凉,现在高悬的心却霎时落下。 清晰的触感停在胸前柔软处,她每一口呼吸都抵住它,强硬的,不肯服输的与他们对视。 “别闹了。” 清朗的男声由人群外传来,温辞奇异的松了一口气。 男人双手抄兜,绕过地上杂乱摆放的酒瓶往她这走来,围住她的人自觉让开宽阔的路。 他今天穿黑色衬衫,衣领处别一枚胸针,刚才话音半落,这会儿走到她面前,秦煜才懒散的接上后话:“我的人,你们也敢动?” 温辞皱眉,想反驳他,“什么你的……” 话音被迫收回,压在她肩膀上的手臂用了几分力道,全是他给出的警示。 上□□东西的男人诧异,瞪大虎眼,“我靠,你什么情况?” 秦煜没答,垂眸睇她,“这人当兵的,免不了粗鲁些,你没事吧?” 他在替她解围。 温辞长睫微耷,语气不自觉放缓,“没事,谢谢你。” 插曲翻篇,众人瞧着原来和刺猬一样的女人遇到秦煜忽然收起浑身的刺,乖顺的任他牵着往包厢内侧走去。 挨着秦煜坐,温辞觉得自己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火坑。 他修长的手指纠缠住她,不停的摆弄她带着尾戒的小拇指,动作缱绻温柔,最后干脆十指交握放置到他膝盖上。 自动带入角色,很好。 温辞却没有入戏的本事,挣了几下被他紧握的手,身心俱疲。 秦煜扫了眼她的胸口,话中带笑,“手机还不打算拿出来吗?” 温辞没力气和他斗嘴,“秦大影帝,您好心松松手。” 秦煜理直气壮的回复:“怕你挠人。” “……”感觉到他松了力道,温辞轻轻一挣就抽出手,当着他的面,把滑到腰际的手机抽出来。 “看到我出丑满意了?” “算是惩罚。”秦煜目光灼灼凝视她,“那个宋擎,我很不喜欢他。” 包厢是透明墙,能看见舞池旁发生的每一幕。他又坐在沙发中央,稍一歪头就能看到刚才他们谈话的地方。 温辞和他对视良久,清澈的眸底波澜微荡,“真巧,我也不喜欢他。” /// 最后新闻没拍到,还把自己搭进去,赔了夫人又折兵这种事温辞第一次经历。 今晚秦煜喝了点酒,没开车,Jerry闲来无事担下司机这活儿送他回家。 三人来到地下车库,又见宋擎和陆皖迎面而来。 温辞没好气翻了个白眼,径直走到自己车旁边躬身而入。 没几秒,流线型车身缓缓滑出车位,车上的女人吝啬的不分给他们一个眼风。 Jerry摸了摸下巴,老神在在:“这姑娘气性够大呀。” “被耍了,你会开心?”秦煜哼笑,拍了拍他的肩,“走吧,宋擎这号人不惹为妙。” Jerry嗤声,握拳时手指关节咯嘣响,“看起来就和他哥一样,不是好货。” 无奈对方没有眼色,偏要上来打招呼。 宋擎唤住将要转身离去的两人,笑意满怀,“秦先生,好久不见。” 秦煜脚步顿住,淡淡掀了眼帘瞧他,“小宋总,有事?” 宋擎没料到他这般不给情面,嘴角笑意略僵,本想引荐陆皖给秦煜认识,这会儿拉不下脸面。 倒是身旁的姑娘,巧笑倩兮的走上前,眼角眉梢流淌出艳丽风情,“秦先生,我是陆皖。” 两道视线在空中交汇。 他长眉扬起,等她后话。 陆皖逢场作戏的本事很强,伸出纤纤玉手,“很早之前就想和影帝认识,但一直没有机会。” Jerry目光落到她脸上,最看不惯这种装腔作势的女人,“咖位不够,能见到的机会少,怎么可能认识。” 陆皖羞愤欲绝,脸红得快烧起来,“我……” 宋擎递来烟替自己女人解围,“皖皖她不太喜欢圈内的交际,两位请见谅。” Jerry嗤声,不喜欢圈内交际?骗谁呢。 这种逢场作戏练出来的微笑,他可见多了。 秦煜冷淡的扫他一眼,黑眸深沉,“抱歉,抽不惯这种烟。” 车缓缓驶出停车场,Jerry瞅了眼后视镜,发现他们仍站在原地,瞥向身旁一言不发的男人,经过一番慎重思考,他问出口:“哥,小宋总递来的烟你不也经常抽么?” 秦煜翻开置物架,从里面掏出铁质烟盒,熟练的抽出一支烟叼在薄唇里,等点燃后才缓缓开口:“你成心埋汰我啊,明知道我不喜欢宋家那伙人。” 他语气很随意,但Jerry却透过他的云淡风轻,摸到难以言说的苦涩。 宋家大少爷,宋擎的大哥,秦煜曾经最信任的兄弟。 到穷途末路,还是免不了俗。 那年布威特,宋大少爷给秦煜的那一刀,差点让他死在异国他乡。 这仇连本带利都记在他们心里,忘不掉。 思及此,Jerry话锋一转,“那女记者呢,真上心了?不是一直在找布威特的那姑娘吗,时间一长没找到就放弃,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秦煜轻阖上眼帘,由窗外灌进来的风吹散他吐出的烟圈,烟草香从车厢蔓延开来。 “我找到她了。”他话语略顿,侧目看向猩红的烟蒂,面色看不出喜怒,“但她不记得我了。” Jerry猛踩刹车,消化完他话里的意思,“你是说,这姓温的就是当年那姑娘?” 秦煜淡睨他一眼,“有问题?” Jerry满脸不可思议,“这姑娘值得你惦记那么久?” 虽然温辞长得是漂亮,但那性子实在不讨喜,再说前几天她一篇报道给秦煜惹来多少麻烦,即便她不是有意的。 秦煜没耐心听他絮絮叨叨,在绿灯来之前躬身下车。把烟蒂碾灭在垃圾桶盖上,黑眸渐沉。 他找了她许多年,早已没有所谓的值得与否。 只是,卿卿,你可知我心意? 5.五 一周后,气温升至极点,《英雄集结》开拍。 温辞和谢媛作为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一并来到军营,到大门口,有警务员例行检查,再换乘军方车驶入。 温辞躬身下车,等他们例查的空隙,打量周边的环境。 建筑有些古老,瓦白色的墙面上布着斑驳的土黄色漆痕。风很静,给整个营地平添几分肃穆庄严。 大门距宿舍楼车程不过五分钟,一辆军区越野车堪堪坐下他们一行人。 还未到休息时间,寂静的廊道里仅存匆促的脚步声。 房间四人间,温辞她们与两个跟拍组人员同住。 屋里的姑娘年纪相仿,很快打成一片。 温辞对于人际交往这方面出奇的温吞,幸好有急性子的姑娘,能带她热络的聊起来。 负责跟拍秦煜的小姑娘叫王倩茜,长着一张娃娃脸,资历却很深,做这一行也有六年的时间。 “听说这次带队的班长很帅,从前线退下来的。” 另一个姑娘附和:“肯定有腹肌啦,八块还是六块,我们赌一把?” 谢媛皱皱鼻子,捡起洗发露丢到盆里,“八块也太多了,和巧克力板一样,我受不了。” “那样才好看啊!” 王倩茜把话茬丢给缄默不语的温辞,“辞姐,你喜欢什么样的?” 温辞收拾衣物的手顿住,思索片刻,神色认真道:“我喜欢胸大的。” “噗——温辞姐,你是来搞笑的吗?” 温辞但笑不语,用指尖探了探鞋柜,触碰到一层积聚的尘土,不由得蹙眉。来的匆忙没拿抹布,她和众人打了个招呼,准备到营里的商店买毛巾凑合用。 彼时军队训练刚结束,林荫路上全是一袭军装飒飒英姿的士兵军官,口号喊得极其响亮,众人一路往食堂走去。 不远处两个人站在树荫下谈话。 温辞定睛一看,认出中年男人是《英雄集结》的刘导,他身旁站着穿军绿纯色T恤的人,背对她,紧绷的布料勾勒出后背的倒三角。 一时摸不清年龄。 “辞姐,我忘拿牙刷,得和你一块去趟超市了。”王倩茜从宿舍楼狂奔出来,原以为温辞早就消失不见,没想到一出大厅,就看到她笔直的站在那。 温辞拿下巴点了点远处的男人,“那是参与拍摄的军官?” 王倩茜随她指的方向看去,仔细端详片刻,“我也不知道呢,等下午嘉宾们都来了,应该会介绍。” 温辞收回目光,“我们走吧。” —— 正午气温高,温辞躺在床上翻了好几个身也没睡着。平常呆惯了空调房,这会儿真不适应,轻手轻脚起身走到阳台吹风,试图消解难耐的躁意。 六层楼,能看到不远处的军营大门。 两点钟后有车陆陆续续的驶入,先来到的是陈旭东,三辆车,但都被拦住。节目组规定嘉宾不能带助理,经纪人也只能送到门口。 副导演亲自出门迎接,陪着笑脸和他解释。 半晌,陈旭东摘下墨镜,脸上没有笑意。 男人不是很显老,再加上平时的保养,四十岁出头的人,乍一看倒像三十岁左右。 圈内的人几乎都知道陈旭东脾气不好,最近想往内地发展,但早些年传出他的丑闻,内地对他的风评不如当红的几位男明星,所以经纪人想出这个能快速塑形的办法,来参加《英雄集结》。 秦煜第二个来,没见Tico,也没有助理,孑然一身。 看到陈旭东,微微颔首打过招呼,提着行李包并肩往宿舍楼走。 嘉宾们住宿舍五层,从进入宿舍门的那刻开始录像。王倩茜她们早早的扛着摄像机等在大厅,一路跟着两人近距离拍摄。 秦煜走到楼梯口,脚步略顿住,抬眼看到斜前方的姑娘。白色T恤,牛仔热裤,及腰的长发扎成高马尾,露出纤细的颈部线条,四肢是一折就断的细长。 他扫了眼正处于休息期间满是新兵蛋子的走廊,深深皱起眉头。 男女都能合宿?什么破规定。 温辞觉察到他不悦的视线,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衣着打扮,好像挺合乎规矩的,其他小姑娘都这么穿。 她往后一靠,微微扬起下颌,借着所处的地方高,居高临下睨他。 “哼。” …… 温辞这声轻哼,有种娇软的赌气成分在里面。 秦煜失笑,转过头,跟在陈旭东身后走进宿舍。 王倩茜不明所以,秦影帝这脸变得太快了,刚才还乌云密布,这会儿多云转晴? 和温辞对视一眼,接受到对方无辜的眼神。 稍不留神秦煜的身影马上消失在镜头中,她忙不迭的追赶上去。 嘉宾换完衣服,到楼下大厅集合。一众人换上长袖迷彩服,帽子遮脸,有序的站成一排。 温辞站在人群外围,端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记录。本子压在胳膊上,写出来的字笔顺弯折,不是很好看。 两点三十分,营长和几个士兵走近,立定冲他们敬了个礼,“同志们好,我是南城特种兵部队15军营营长。” 沈瑜和另一个女嘉宾刘亦清被他中气十足的声音镇住,怯生生回礼,喊了句:“营长好。” 谢媛看了眼八风不动站在排头的秦影帝,不由自主的感慨:“辞姐,我怎么觉得秦大影帝一点也不怕这些人呢。” 温辞记录的笔尖顿住,抬眼望过去。 军装穿在他身上,说不出的合身,军用腰带一扎紧,立刻显出他宽肩窄腰。帽檐遮脸,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紧抿的薄唇和凌厉的下颌线,说不清哪里好看。 “可能秦大影帝天生会一项本领,睁着眼睡觉。”她把原子笔往本子上一夹,刚准备回楼上清闲片刻,就听到营长介绍带兵班长。 营长:“这位是刘孜,接下来你们在军营里的训练指导,全部由他负责。” 男人往前一步走,军鞋“啪”的一声响定住,“我是刘孜,服役于部队八年,从现在开始,我是你们的教官。” 瘤子? 沈瑜没忍住笑出声,清脆的笑声于空旷的大厅回荡。 刘亦清小心翼翼打量教官的神情,拽了拽她的袖子。 笑声戛然而止。 碍于是女同志,又是明星,第一次犯错,教官仅是警告性的扫她一眼。 营长交代完毕,离开后,刘教官环视他们,下第一个口令:“现在依次自我介绍,左排头女兵开始!” 刘亦清没反应过来,见教官凌厉的黑眸与自己对上,后知后觉:“我是刘亦清,和教官是同姓,希望教官能善待自家人。” 沈瑜“噗”笑出声,这关系攀的,真心服气。 她一笑,所有人都跟着笑起来,连秦煜也嘴角微微上翘。 温辞脚尖抵住台阶边沿,没急于收回目光。 舔了舔干涩的下唇,暗自想,这男人笑起来挺好看的。 刘教官没追究刘亦清,倒是站到沈瑜面前,“我让你笑了吗?” 沈瑜自知理亏,压制住笑意,一板一眼的道歉:“抱歉,下次不会了。” 轮到秦煜。 温辞饶有兴致的环胸,准备洗耳恭听。 其他四个人全部是字斟句酌,没想到他却寥寥一句:“我是秦煜。” 教官站在他面前,身高不及他,得抬起头,“没有其他想说的了?” 秦煜淡淡垂眸,和他对视,“还需要说什么吗?” 他声音四平八稳,不显凌厉,却带着丝丝压迫感。 教官的气场压不住他,轻轻点了点头,退到三步之外。 “今天下午我们先来学规范,学制度,学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军人——”他拉长尾调,气势磅礴。 本以为他们五人会应声,没想到回应他的却是面面相觑、寂静沉默。 两个女嘉宾被吓怕了,不敢说话。 三个男嘉宾习惯性沉默。 好家伙,气得教官不轻。 “在军队,上方下达指令,需要回复:明白,听清楚了吗?!” 众人懒洋洋拖着尾音,神情倦怠,“听清楚了……” 教官面部线条紧绷,没说话,神情有些吓人。 陈旭东反应过来,带头高呵一声:“明白!” 略带港音的男声回荡在耳畔,勉强唤回午后众人绵长的思绪。 温辞皱眉,她明明看到秦煜的口形,他第一遍就说的“明白”,只不过没有喊出声。 他到底在隐藏什么。 如果说是故意隐匿锋芒,不想抢人眼球,那他实在没有这个必要——放眼整支嘉宾队伍,他是最瞩目的存在。 她有些看不透这个男人。 教官带嘉宾到指定教室,空间小,其他无关人员禁止入内。 秦煜离开前,侧头看了眼站在台阶上的姑娘,她正垂头摆弄手机,嘴角噙着一抹笑,侧脸恬静温柔。 不说话的时候没有任何攻击性。 站在他身后的人出声提醒:“煜哥,要走了。” 这会儿,秦煜才收回视线,提起脚边的马夹抬步离开。 —— 温辞和谢媛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准备晚上的采访问题。 炙热的阳光透过树叶编织成的罅隙于地面落下游动的光斑,视野明明灭灭。温辞拿笔记本遮住头,微眯起眼交代:“你准备一下采访沈瑜、刘亦清和沈浩的问题,不用太突出谁,套路性的就行。” 谢媛:“好,我知道了。” 顿了几秒,她又问:“辞姐,要不要给陈旭东做个专访?前几天他经纪人暗里打听过,主编没说死,让我们到现场看着来。” 温辞垂眸在笔记本上写下问题,摇头:“不了,《Moon》虽然比不过《丽尙》,但起码的诚信还是有的。之前说只专访秦煜,现在要是再冒出个别人来,指不定会被业界群嘲。” 谢媛把她的话仔细斟酌三番,赞同道:“不写也好。” . 七点半结束晚训,节目组安排了房间留给温辞采访,同时摄影师将录下现场采访片段,剪辑后放到正片中。 温辞到房间时,还没有人来。地上铺了地板,她坐下换鞋。 给她引路的士兵打声招呼,转身离开,笔挺走步的样子让她不经意间想起那个男人。 他的双肩打开,脊背挺得很直,甚至要比这些新兵站姿还要标准。 她垂眸想着,手里的动作也停住。 下一秒,视野内出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手指灵巧的解开她系成死结的鞋带。 他的手法很熟练,轻易将弯弯绕绕成一团的线拉直,动作快到让温辞反应不过来。 “诶——”她几乎看呆,“你是怎么做到的?” 抬头,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 温辞一怔。 眼前的男人正含笑看着她。 秦煜换下作训服,只穿一件纯色的军绿色T恤,随着他这个单膝蹲下的动作,衣衫包裹住他健硕的上身,脊背弯成一道隐忍的弓,有种箭在弦上的紧绷感。 “以后的鞋带不要系太紧,不然又要解不开了。” 6.六 室内悬挂的灯泡钨丝老旧,落下的灯光一晃一晃,他俊朗的面容隐在淡薄的光线里,晦暗不明,唯独一双漆黑的眼睛是亮的。 温辞站起身,垂至身侧的手心沁出汗。 她想起自媒体对秦煜的评价:他对女人没有兴趣,却总能以浑身不经意散发出的强烈荷尔蒙勾起女性的欲/望。 他谁都瞧不上,甚至懒得抬眼去看送上门的是谁。 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能保持自身不容易,想保持自身又妄图登上金字塔顶端,更是难上加难。 但秦煜却做到了。 ——“煜哥啊,他有点不解风趣,很闷。有次我们剧组到湖色礼玩,大家都敞开了,又是喝酒又是打牌,到最后导演叫来几个刚出道的嫩模,他看都不看一眼,自己坐在角落喝酒。”沈瑜和某家媒体娇嗔的抱怨。 …… 秦煜看她缩起的脚尖,兀自一笑。 这低沉的笑声唤回温辞的思绪,热度止不住在脸颊蔓延开来。 什么不解风趣,很闷—— 这男人发起骚来谁都阻止不了。 温辞轻咳一声,不自在的撇开视线:“谢谢。” 秦煜却不为所动,没有承下她的道谢,静静站在门口没有铺就地板的那一隅,拿穿军靴的脚尖碾着水泥地,垂眸凝视她,毫不掩饰自己审视的目光。 温辞按捺住心绪,启唇询问:“我们现在开始……” 话音未落。 他突然上前一步,双手按住她身后桌子的两侧,两人的距离近到呼吸相抵,他几乎一低头,下巴就能碰到她的发顶。 清浅的气息铺落到她鼻尖。 温辞下意识往后退,微凉的桌沿抵住她的腰,前面是男人的胸膛。 进退为难的局面。 她咬了咬唇,眉眼捎带愠怒,抬眼看他,“你这是做什么?” 秦煜刻意压低声线,漆黑的眼中是她缩小的影,眸底平静毫无波澜,“三年前,你在哪里?” 三年前? 她二十二岁毕业于A大新传学院,之后待在京州报社,从事社会新闻撰写。今年虚岁二十六,三年前,自然在京州。 温辞皱眉,“秦先生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不想回答啊。”他轻飘飘吹了声口哨,“该不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说吧?” “……”温辞长吸一口气,尽量保持微笑,诚实道,“在京州。” 秦煜沉吟片刻,收回禁锢她的手,曲腿半靠在她旁边的桌沿上,“京州报社?” 温辞紧绷的肩线霎时松懈,语调轻快了不少,“嗯,三年前来的《Moon》。” 门外传来嗡嗡呀呀的喧闹声,温辞猜测应该是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采访需要录像。 她抬步往房间里侧走去,搬了把椅子放到单人沙发对面。 不可否认,是为了避嫌。 秦煜望着她忙碌的背影,目光悠远绵长,仿佛要跨过时间与空间,望到记忆深处某个难以忘怀的节点。 . 布威特位于赤道附近,属于热带雨林气候。 天空有一半的时间是在下雨,乌云在雨里走走停停,透过云层编织的罅隙,却能望到更高处的阳光,照亮另一侧的岛屿。 闷热的空气简直能将裂开的伤口再次灼伤。 战火暂时平息,整座小岛出奇的宁静。 土里湿气蒸腾,热带绿植经过雨水冲刷更加鲜绿。 他本以为要死在这,却在半梦半醒间听到清脆的声音。 ——“哎,又来晚了。” 四处蒸腾起的水雾缭绕,她缓缓转过身,双手叉腰,不忿的哀叹。 那时,他体力不支跪倒在沙滩上,汗水和泥土混杂在一起,灰头土脸看不出原有的容貌。 最后一丝力气即将溜走前,一只手覆上他的手背。 指尖滚烫,声线因为担忧紧紧绷着。 “诶,你没事吧?” 平淡无奇的一句话,却把鬼门关前的人一把拉回。 —— 秦煜扯了下嘴角,突然想吸根烟。思绪乍起,烟瘾就再也克制不住,他脚尖一旋,往门口走。 门外的人纷纷让开路,沈瑜叼着偷买来的冰棍,打了声招呼:“煜哥,马上采访了,你去哪啊?” 他脚步顿住,紧抿的唇终于松开一道缝隙,出于礼貌回复:“随便走走。” 沈瑜点点头:“那快点回来啊。” 找了处隐秘的角落,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熟练的划开盖子,反手摸向口袋,却没有寻到打火机。 仰起头压制住心里的躁意,收起烟盒,掏出手机拨通Jerry的电话,忙音响了四下,那端接起。 “哥,大晚上什么事儿啊?” 听他疲惫的语气,秦煜挑眉:“刚接完客?” Jerry愣了愣,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那可不,今天有个煤老板专好这口,非要重金砸我出台。” 秦煜沉默片刻,Jerry不安的复又问:“到底什么事啊,你现在不是在营里么?” 他吐字含糊不清,一听就是叼着烟,尼古丁的气息仿佛能透过电话传来,让他勉强压住的烟瘾又顷刻袭来。 秦煜揉了揉太阳穴,口吻有些疲惫,“再帮我查查,三年前温辞是不是在京州报社就职。” “……我能拒绝吗?” 他略一沉吟,吐字清晰道:“可以啊。” 那拉长的尾调,怎么听怎么意味深长。 Jerry从不敢干老虎屁股上拔毛的事,忙不迭应下。 “等有消息我再通知你。对了,你现在不是在季老的队里么,我要不要给他捎个话,让带兵的狗蛋温柔点?” “不用,”秦煜不放心,沉下声音交代他,“之前的事情,一概不能提。我是谁,我曾经是谁,都给我埋在嗓子眼里。” 那端哼了几声,没说话。 秦煜知道他听进去了,说了句再见挂断收线。 —— 夜里十一点,温辞趴在床上整理今天的问题。跟拍组的两个人还没回来,据说夜间有紧急结合。 谢媛整理完初稿,小幅度伸了个懒腰,“辞姐,我整理好了。” 她没抬眼,随手接过递来的稿子,“你睡吧,夜间集合我去跟。” 谢媛眨眨眼,没想到有意隐藏的倦意被她一眼看穿。她实在困得不行,试探地问:“辞姐你自己可以吗?” 温辞拿原子笔敲了敲桌面,抬头,偏棕色的眸子在暖黄色灯光的映衬下澄澈透亮。 “你去睡吧,我自己可以。” 谢媛爬上床,没一会就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温辞改完稿子,收进档案单标记好日期,等了许久没听到警铃,索性阖上眼帘等。不一会儿睡意缠上来,一级警报却乍响。 她一向浅眠,听到声音立刻睁开眼帘,套上鞋拎起床头的摄像机往楼下走。 五楼的新兵已经套上轻装,一边提腰带一边往下冲。温辞被堵在楼梯口,抬头望天,正准备往前挤,忽然有人拉住她的手腕。 “别挤了,新兵今天晚上训练到很晚,挺多都没来得及洗澡。” 秦煜站在光影交替界,手指的温度稍微有些凉。 温辞看到他前额耷落的碎发,湿漉漉残留水渍,“那你……?” 他走近几步,身上携带的凉意袭来,虽然没说话,温辞却晓得了。 洗的凉水澡。 她抬起腕表,指着精致的蓝宝石表盘语气稍显严肃,“三分钟集合,现在一分钟过去了,你不急吗?” 秦煜垂眸看了眼不停移动的秒针,语气依旧漫不经心,“不急。” “……”但是她很急。 等人散的差不多之后,秦煜歪头,示意她可以走了。 温辞挣了挣他依旧握着的手,无果。 秦煜气定神闲勾起嘴角,另一只手抄在口袋里,往前走了几步,发现她仍怔在原地,唇畔泛开的弧度有些顽劣,“还不走吗?我马上迟到了。” 温辞瞪他一眼。 说不急的是他,现在着急的也是他。 秦煜目光轻盈,掠过她抿起的唇角以及不悦皱起的眉心。 他轻挑起眉峰,笑的坦荡:“心里在编排我呢?都说我什么——不妨说出来让我听听。” “我哪敢啊,还指望秦大影帝给我拉业务,供我养家糊口呢。”她咬字清晰,故意尖着嗓子回。 秦煜当然知道她唬他。 温家在京州,怎么说也是红色门第,温老爷子当年雄风威名至今还有人提起。 “养家糊口”这词放到其他女性身上,没多大问题,但一从她嘴里说出来,违和感立马来了。撇开家庭背景不说,A大新传学院捧在手心上的才女,实习期间便斩获国内的新闻大奖,再加上长相极佳,美女新闻人的噱头叫A大宣扬了好一阵子。 生来骄傲的女人,是需要被男人供在神龛里的。 /// 第二天上午轻装训练,没什么好写的地方,温辞窝在房间里,把手稿转换成电子稿,又将摄像机里的照片导入电脑。 她是个极挑剔的人。 插入新闻稿中的照片,需要配合环绕的文字选择,无论是抓拍角度亦或是光线亮度,都需要细究一番。 滑到一张近景照,她轻点鼠标放大。 忽然想到昨晚秦煜漫不经心带她晃到集合场地,被刘教官一顿训斥的场景。 他悄悄松开握着她手腕的手,立正站好,深邃的眼睛古井无波,紧身质地的T恤包裹住他健硕的上身,与其他新兵邋遢的模样比起来,显目又性感。 他身上有刚柔两股至极端的气质。 不过,既刚又柔有什么用。 还不是被罚负重跑三公里。 温辞握笔的力道忽然加重几分,内心升腾起一股子难以消解的烦闷。 三秒钟后,她扔下笔,往训练操场走去。 7.七 其他嘉宾听教官讲打靶,秦煜自己负重二十五公斤跑三公里。 军队里合格新兵五公里负重优秀时间为十九分钟,教官考虑到秦煜的身体素质,减少公里数,却按规定给他负重二十五斤。 八月中旬,南城气温有增无减,阳光照在皮肤上,有种夹枪带棒的狠厉感。 沈瑜的余光越过教官定格在不停移动的男人身上,和身旁的刘亦清窃窃私语:“煜哥太拼了吧,昨天服个软不就好了。” 刘亦清不敢抬头,心虚的要命,“我觉得煜哥比这教官还硬,让他服软,下辈子吧。” 沈瑜无奈摇头,就差迷妹捧心状顶礼膜拜了。 “怎么办,就喜欢这种硬汉。” 沈浩耳朵尖竖起来,深觉教官讲话无趣,女生聊天他插一脚,“什么硬?哪里硬?” 他和两个女生年纪相仿,有很多共同话题,三个人聊天,陈旭东基本插不上话。他悻悻听着,同样把视线投去不远处的男人身上。 来之前经纪人再三叮嘱他,要和秦煜打好关系,在内地娱乐圈,这人独分一席地。 秦煜此人有骄傲的资本,年轻、俊朗,几乎完美的身形,每一处都让他嫉妒。 沈瑜滴溜溜的眸子转了几圈,“就是你们男人引以为豪的地方呗。” 他闻言,忍不住爆粗:“卧槽。真带劲,你们当教官面谈这个话题。” 沈瑜撇嘴,斜着眼瞅他,“想哪去了,我说的是肌肉。” “……”沈浩噎了噎。 刘教官视线移过来,手里握着训练用的模具枪,“沈瑜,你来演示一遍对等三角射击姿势。” 沈瑜懵逼,刚才只顾着聊天,吝啬的没分给他一个眼神,连余光也留给了秦大影帝。 什么对等三角? 她碰了碰身侧的沈浩,求救的小眼神看得对方心都软了。 奈何刘教官面不改色八风不动。 最后硬着头皮出列。 模具枪比真□□质地轻,握在手里依旧沉甸甸。 沈瑜从教官手里接过枪,对准远处的靶心,凭着直觉,两手臂与肩膀呈等三角,小心翼翼瞥了眼教官的脸色,没有让她停下来的意思。 索性眼一闭,腿一撑,手指扣动扳机—— 下一秒,教官面无表情挡到她面前。 “枪还没上膛,你射的哪家靶子?” “……”你家的。 刘孜收拢下颌,刻意拔高声调,“这不是真的枪,下午你们要是摸到真枪,岂不要吓到屁滚尿流了?!” 沈瑜被吼得抖了抖,舔了下嘴唇,“刘教官,你好凶啊。” 她委委屈屈的口吻落到刚正不阿不近人情的军人耳中,没有起到好作用,反倒多了几分狡辩意味。 刘孜眸中的情绪有些煞人,“原地俯卧撑,二十个。” 其他人以为沈瑜撒个娇服个软,这事儿就算了。没想到刘教官软硬不吃,纷纷朝沈瑜投去同情的目光。 沈瑜知道自己躲不过,于是讨价还价:“能少几个吗?” 刘教官负手站在她正前方,正色道:“沈瑜,这里是军营,你现在是一个军人,完成上方交代的任务,是你的责任。” 啧,帽子扣得怪大。 沈瑜撇撇嘴,任命匍匐到地上,没做五个,手臂的力气被抽光,开始力不从心。之后实在起不来,教官扫了眼她身后的一行人,“你们谁愿意替她完成?!” 寂静片刻,由人群后方响起低沉的声音。 平静不带一丝起伏,仿佛在叙述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 “我来吧。” 秦煜放下肩上背着的包,拽起T恤下摆将脖颈渗出的汗珠擦干净,随着他这个动作,腰腹处紧绷的肌肉线条显露于众人视野内,胸膛一起一伏。 正午炙热的光线擦过他的身形轮廓,霎时消减了浑身的凌厉。 教官紧绷的神色松懈下来,“剩下十五个,由秦煜替沈瑜完成。” “收到。”秦煜就地准备,四个俯卧撑连贯做完,期间军帽从头顶掉落,露出被汗打湿的黑发。 沈瑜咬着下唇,有种负罪感自心底开始升腾。 他刚负重跑完三公里…… 教官眼底浮现出动容,等秦煜做完五个,立刻喊了声“起立”,端着审视的目光打量眼前的男人,“为什么要帮她?” 秦煜缓缓勾了勾唇角,高耸的眉峰平荡开来。 随后底气十足的回复:“我不想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我吃饭的时间。” “……” 陈旭东轻笑一声,以为他能说出什么豪言壮志来。 教官重新交代了一遍下午实枪打靶的要点,紧接着下令暂时解散,十一点半到食堂集合。 秦煜收拾好负重物品,拎起包往回走。 沈瑜紧忙跟上,翁里翁气的声音传来,“煜哥,刚才谢谢你。” 他匆促的脚步略顿,微微侧目,嗓音绷的很紧,“不谢。”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肯定不是为了吃饭。 秦煜眯了眯眼,紧抿的薄唇松开一道线,目光落至蹲在场边不停摆弄自己手指的姑娘身上,继而缓缓笑开。 的确不是为了吃饭。 而是,有人等他很久了。 —— 温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冲动就跑过来了。 想回去时,正巧他们解散,秦煜和沈瑜低头说了会儿话,之后径直的朝她走来。 她跑不了,定定站在原地看他由远及近。 秦煜在她面前站定,静静垂眸凝视她,没笑,也没别的举动。 温辞清了清嗓子,胡乱皱了个说辞,“我来拍照片。” “用手机拍?”他扬起眉,没立刻戳穿她。 “……” 温辞抬眼打量他,内心腹诽这男人的体力就是好,负重跑了三公里,外加十五个俯卧撑,现在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和她闲聊。 秦煜没靠她太近,怕汗味熏到她,不过逗弄她的心思没有消减,轻轻翘起嘴角笑,“担心我啊?” 温辞抿紧嘴角,“我是来和你约一下昨天翘掉的采访。” “那今天晚上吧。”他反手把沉重的包扛到肩膀上,笑的恣意坦荡,“现在我需要去冲个澡,温小姐要一起吗?” 她嘴角抽动几下,冷言拒绝他的盛情邀请,“容我拒绝。” . 混娱乐圈的没几个摸过真枪实弹,下午一行人格外兴奋。沈瑜兴致不高,兴许是上午刚被惩罚过,无奈要面对镜头,堪堪维持姣好的笑容。 “今天下午有前线部队的队长来检验新兵训练成果,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别给我丢脸!” …… 谢媛扛着摄像机,听到教官的话皱起眉,“这个导演可没和我们说啊,临阵突击叫我们怎么准备。” 温辞握着笔,一声不吭,全神贯注盯着嘉宾的举动。 良久,她收回视线。 “突发事件有我,你只管拍好照片。” 声音沁凉,却意外让人心窝发暖。 温辞和她之前跟的组长不一样,虽然平常性子冷了些,让人觉得难以接近,但相处久了,会发现她的冷漠与高傲,全是拢在别人看她的轻薄面纱之下。 警铃声乍响,唤回她的思绪,调准角度对准嘉宾,缓缓吐出一口气。 —— “枪口不能朝向人,上膛之后通过准心间,瞄准靶心。” 教官持枪,给他们做示范,他半弯腰,姿势端正,对正靶心后扣动扳机—— 打枪有很强的后坐力,他的肩膀往后一震,随即“砰”的一声响。 安静半秒,众人惊呼一声,纷纷翘头望向枪靶。 “九环,太厉害了!” 刘教官收枪,原地返回,脊背板的很直,听到他们的赞美话语更是中气十足,“刘孜射击完毕!” 军绿色迷彩服,配上一杆枪,才让人有身在军营的真实感。 秦煜垂至身侧的手攥紧,指尖陷入皮肤里,刺痛感勉强让他回过神来。 远处走来一行人,放眼望去全是迷彩绿,开拍时露过面的营长在前面引路。与其他人恭谨的态度相比,最前方的男人姿态闲适,寸头,深麦色的皮肤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很粗犷。 温辞最先发现他,眯起眼,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乍一想,没想起来,仔细思忖片刻,脑海中浮现出初来那天,导演和不知名男人站在树荫下聊天的景象,顿时了然。 是他。 刘孜借余光瞧见他们,立马出声下指示:“新兵班,模拟射击演习,开始!” 正步走至队伍前方,“第一位,秦煜,出列。” 被点到名,秦煜收敛神色,稍扬起下颌,走到教官面前接过弹匣。 他眸光深沉,攥紧手里的物什,四颗子弹,握在手心里莫名的沉重。 刘孜:“秦煜,射击准备——” “是!” “啪”的一声装上弹匣,双肩合拢,准备动作迅速而准确。 直叫其他人看呆——今天上午,他明明没有听教官的细节教学。 那群人走近,刘孜以为他们巡视完毕下一秒要离开时,前面的男人突然止住脚步。 同时,秦煜举起手里的枪。 而枪口,正对准那男人。 温辞不自觉屏住呼吸,睁大双眼,脊背下意识的绷起。 他疯了吗?! 秦煜唇角弯出一道不明显的弧度,笑容讥讽。 场地呼啸的风竟也默契配合,喧闹声全部平歇下来。 刘孜被他意外的举动骇到,顿了半晌厉声道:“枪口不能对人!” “——如果,我偏不呢?” 8.八 远处的男人遥遥望过来,与秦煜的目光在空中撞上。 “宋队,这是电视台拍节目的,不太了解军营规矩。”营长汗涔涔冲刘孜识眼色让他赶紧处理,生怕一不小心惹恼了这位脾气不太好的队长。 宋靖煊肩扛四道杠,所受功勋无数,只身独闯枪林弹雨的场面见得多,必然不会和一个男明星计较。 然而,他却绕开挡在身前的老头步步靠近打靶场。 刘孜上前握住枪杆,命令道:“秦煜,放下枪!” 秦煜依旧不为所动,黑眸眯起,透过准心间看到由远及近的人,目光触及男人额角处一道明显的疤痕时,枪杆一转别开教官的手,拎着枪开始射击。 砰砰砰几声,连续的后坐力没有使他的肩线松懈分毫。 弹壳掉落在地发出叮当响声,最后一声枪响消湮,众人目瞪口呆。 对面负责记靶数的新兵缓过神来,走上前,沉默了半晌。 经过反复确认后,从本子上勾了一个圆圈,口吻略带蔑意,“一号射击总成绩,零环,全部脱靶。” 言罢,嗤声笑,不会打靶还要逞能耍帅,甚至把枪口对准保卫国家的军官,不知道谁给他的胆子。 周围异常寂静,众人将灼热的视线投掷到秦煜身上,焦灼的眼神简直要把他灼烧。 温辞暗地捏了捏指腹,抬眼盯着宋靖煊,十分确定他和秦煜相识,只不过打招呼的方式分外特别。 她记得秦煜说他射击玩的不错,状似无意的“哎”了一声,“是不是看错靶子了?” 宋靖煊扬眉,扭头看了她一眼。 虽然这姑娘用的询问语句,但他却摸到话里句外的笃定。 他抬了抬下巴,话中带笑对她说:“你去看看。” “……” 温辞清澈的眸底波澜微动,与他对视几秒,才晓得这人是认真的,也不扭捏,把本子塞到谢媛手里,往训练场内侧走去。 她站到小兵记录成绩的靶子前,转头目测秦煜射击的起点。 相隔太远,又加上午后太阳晃眼,一打眼看,还真觉得秦煜是瞄准这个靶子。 温辞用脚尖划出一道线,径直指向前方,顺着线往前到终点,秦煜的脚已然偏离四十五度。 小兵不知道她搞什么花样,也不敢出声。 温辞仰起头,淡薄的日光落满她的眉梢额角,但丝毫消减不了眉目间深藏的冷意。 她嘴角徒生出一抹笑,语气极淡,“如果处于风力微弱的情况下,子弹会拐弯吗?” 小兵撇撇嘴,“不会,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 温辞起身,拂去手掌沾染的泥土,拿下巴点了点旁边的靶子:“你自己看看旁边的靶子。” 他木讷住,愣愣的转头顺着她指示的方向看过去,目光猛然顿住。 “什么?——” 三十九环。 红色靶心被子弹洞穿,只余下一个边缘。 温辞拍了拍小士兵的肩膀,话语是善意的调侃:“同志,你眼神不太好,视线有点飘啊。” “……” 他脸色酱紫,手腕僵硬地把记分本上的鸭蛋划掉,填了个三十九分上去。 温辞眉眼弯弯,笑起来的模样毫无攻击性,小兵黝黑的脸庞泛起两团红晕,就是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她心情不错,想再调侃他几句,但转念想到现在是录节目,插曲占用时间太多,后期剪辑得废导演不少脑细胞,最后心思作罢。 从温辞步入打靶场的那刻,秦煜的视线一直不离她身。 最后小兵宣布正确靶数,他兴致缺缺地听沈瑜她们的恭维。 脑海里循环往复的全是刚才的场景。 她碰了碰那新兵蛋子的肩膀。 还对他笑,眉眼弯起、笑意盈盈眼底秋波浓。 一共说了不下二十字,字字戳他心窝子。 操。真糟心。 比看见差点送他到地狱的人还糟心。 —— 今天晚上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各个面露苦色,经过宿舍门口全是一阵又一阵叹息。 晚训已经结束,今晚没有个人采访,谢媛早早上床休息。明明二十多岁的姑娘,生活作息像极了老年养生人群。 温辞窝在上铺看完一本书,想起和秦煜约好的采访,轻手轻脚下床,绑了个高马尾拿着笔记本出门。 中途碰到沈瑜,温辞叫住她,“秦煜他回来了吗?” “啊,煜哥啊,”她打了个呵欠,累到不想说话,“我看见他往夜间集合场地那边走了。” 温辞了然颔首:“好,谢谢。” 军营位于山谷,到夜间谷风偏凉,消解了难耐的暑意。 温辞下午回得早,仔细冲了澡,换下被汗浸湿的衣服,鼻尖还依稀残留着沐浴露的清香。经过的士兵不免歪头看,甚至有人吹了声口哨。 她视若无睹,耳若未闻,大步往前走。绕过绿意浓郁的小树林,特意从辟出的石子路抄近道往集合场地走。 大概是身为新闻人的自觉以及从业许久锻炼出的敏锐感,温辞还未走出石子路,便听到打斗声。 光听这声音,就能知道双方挥拳有多凶狠。 路尽头被层层树荫掩映,透过叶片编织的罅隙,她看到场地上近身搏斗的两人。 月光皎洁,柔和的光线擦过他们赤.裸的上身,给周身轮廓镀上一层光晕。然而,狠厉的出拳扫腿,将光幕划破,委实浪费这温柔月色。 宋靖煊挥拳的动作快准狠,落到秦煜肩胛骨上,发出闷哼一声响,“现在看见我是不是特别不得劲,想把我弄死报仇?” 秦煜啐声,挨他一下,刚准备还击,余光扫到站在场边环胸看戏的女人,拳头在最后一秒收住。 宋靖煊瞅准时机上前攥住他的衣领,“你不是特别想弄死我么,给你机会别不珍惜。” 秦煜淡淡垂眸,拂开他的手,“我还想保留点形象,咱们的账,以后慢慢算。” 温辞见他们停战,颇为惊奇,等秦煜走过来,她面色平静的问:“怎么不打了?” 秦煜淡淡睨她一眼,习惯性的勾唇,没想到牵扯到伤口。 宋靖煊这小子下手一如既往的狠。 他问:“大半夜你怎么跑这来了?” 温辞扬了扬手里的本子,“采访啊,再说我要是不来,怎么能看到堪比打斗片的现场格斗?” 秦煜眼睫微动,掀了眼帘瞧她,“看得很带劲?” 温辞心跟明镜似的,没问他们俩的关系,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不加任何特效,看得很带感。” 他摸了摸下巴,老神在在道:“门票钱是不是得支付一下?” “……” 她缄默不语,待了良久,才问:“我们什么时候开始采访?” 秦煜眼帘翕合数下,神色淡淡:“温辞,我现在状态不太好。” 她仔细品了品他话里的意思,眨眨眼,“然后呢?” “我需要安慰。”他回答的理直气壮。 温辞笑意未散,耐下性子问:“你想怎么安慰啊?” 秦煜反手捂住肩胛骨,装作疼痛的阖上眼,“怎么办,好疼啊。” 宋靖煊没走多远,听到堂堂七尺男儿矫情的声音,捏得手指骨节咯嘣响。 刚才怎么没打死他呢。 温辞舔了舔干涩的唇,抿起嘴角,“需要亲亲抱抱举高高吗?” 秦煜没料到她这么好说话,楞了一下,面部表情控制得很好,不亏是新晋影帝。 戏很足。 “你举不动我。”他恢复正常神色,十分平静道,“现在医务室关门了,Tico没给我准备应急药箱。” 言下之意,想让她帮忙处理伤口。 温辞挑眉,装成没听懂,“Tico这经纪人怎么当的啊,连药箱都不准备。” 秦煜忽地一笑,眸光极亮,“他觉得没人能打得过我。” 她轻嗤出声:“可拉到吧,脸都破相了。” “对啊,我明天是要上镜的人。”秦煜就坡下驴,又把温辞带进圈套里,“所以温记者你忍心吗?” 温辞无语望天,深感自己的专业素养有所下降,连一个演戏的都辩驳不过。 她抬步往回路走,等了半晌,秦煜没跟上来。 一回头,视线交织,瞬间陷入他漆黑的眸中。 男人站在夜幕下,浑身裹着深沉的夜色,柔和的月光为他的侧脸镀上一层似有若无的光晕,顿时柔和了他坚毅的轮廓。 他突然立正站好,并脚时,军靴“啪”的一声,惊醒了草丛中的蛐蛐。 右手手指并拢,无名指指向太阳穴。 军人最高的致敬。 他的表情,虔诚又认真。 温辞脑海中不知为何,忽然闪现出一幅画面。 战火平息后的废墟前,男人缓缓直起身,朝向东方,虔诚一敬礼。 他的眸中似有光,也有火。 记忆深处尘封的匣子被人轻轻掀开一个角,温辞恍神,嘴唇翕合数下终于问出声: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9.九 【10】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淡薄的霞光倾落于窗台,天蒙蒙亮,温辞失眠一整晚。 那帧忽闪过的画面没有像flash一样继续播放,反倒是卡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昨晚秦煜情绪难明,收回敬礼的手,没吭声。 “……又或者说,你曾经演过军旅题材的影视剧?”她恰好看过? “没有。” 他淡淡撇开嘴角,抬脚离开,几步越过她的肩膀,余音沉重且哑。 没有。 是没有见过,还是没有演过。 他没有说清楚。 把疑问扔还给她,温辞有些无奈。 秦煜这个人真的难以形容,他身上藏着许多秘密,抛给你诱饵,却别扭的不想上钩。 谢媛洗漱完,抱着盆子和用具回来,“辞姐你去洗漱吧,一会儿人就多了。” 碍于跟拍组的两个小姑娘昨晚忙到很晚,到现在还睡着,温辞眼神示意了她一下,谢媛连忙噤声。 温辞从床底拖出脸盆,擦过谢媛肩膀时,压低声音交代一句:“今天我回趟市里,《盛宠山河》的导演非要资历深的记者采访。” 谢媛点点头:“行,这边有我。” . 温辞收拾好东西走出宿舍楼,正赶上早训,新兵们精神抖擞抓着单杠做引体向上。 晨光熹微,披着柳枝绿外皮的军需车由门外缓缓驶入。 她俯下腰登记出入信息,一抬眼,发现面前是昨天记靶数的小兵。 “哟,是你呀。”温辞把笔投回笔筒,挑起细长的眉,“怎么换工作了?” 小兵憨笑:“昨天的事儿让刘班长狠狠揍了一顿,发配来看大门了。” 温辞笑意未散,上下打量他,“揍哪了,没看见伤啊。” 他挠了挠头发,有些不好意思,“温记者,这你就别知道了。” “行吧,不强迫你。”她挥挥手,提起装摄像机的包,偌大的包裹抗在肩上没见她变脸色,脚步轻快地闪过拦门,走得很快,留给他一个浅淡的背影。 小兵挺直的腿忽然打弯,扶着桌沿,脸部线条绷得极其隐忍。 昨晚差点乘飞机上天,今天蛋疼得厉害。 好在温记者没继续问,不然他这个脸哟。 —— 《盛宠山河》作为今年娱光娱乐大制投的一部历史古装剧,广受业界期待,陆皖等当红小花的加入,更是带来不少流量。 如果说编导界也要分个三六九等,那执导这部片子的导演当真能称得上金字塔顶端的人物。 不然也不会特意找每个杂志社有资历的记者跟采访。 温辞打车到发布会现场,她提早来了十五分钟,没想到酒店大堂早已人满为患。好位置被别家杂志占据,她坐到最后一排,翻开笔记本准备问题。 “请问你是温记者吗?”尖细的女声入耳,打断温辞堪堪铺就好的思路。 她皱眉,略抬起下颌,“你是?” 女人笑了笑,“我是陆皖的经纪人,今早她特意嘱咐我给你安排个好位置。” 想必是上次心底觉得过意不去,陆皖这马后炮倒是挺响亮。 温辞没接话,原子笔从纸张上阴出墨。 “当然,也希望等会儿发布会开始,你能多提问我们家陆皖。” 呵,一举两得,果真是能红火起来的人。 温辞收回目光,懒得再抬头多看她一眼。 “温记者?”经纪人不死心又唤道。 早上陆皖嘱咐她,对这位温记者不能耍横。 之前开罪过她一次,从宋擎口中也摸过温辞的底,家境好,在新闻界被誉为青年新闻人代表,随手一篇稿子就能引来娱乐大V的关注,惹不起。 所以只能赔笑脸,自降身份。 “我远视,坐近处看不清,谢谢你们的好意。” 温辞不领情,语气淡淡,一时让经纪人难以摸透喜怒。 她长时间挡在那,身形挡住一大片光,阴影落满笔记本,影影绰绰怪是恼人。 温辞索性停住笔,“等会儿我会多问你们家陆皖几个问题,现在,你可以离开了吗?” 没见过这么不知好歹的人。 经纪人面露恼色,但一想起陆皖嘱托的话,匀了匀气息,“那就谢谢你了。” 发布会开始,程序与以往大致相同。 陆皖是古装登场,一袭清代盘花旗袍,衬得整个人愈发娇俏。 黄训导演说了一番客套话,把麦递给主演,转来绕去无非是请大家多多支持,票房大卖。 轮到记者提问环节,首位来自《丽尙》娱乐版的大手。 “请问黄导,最近古装剧市场稍显窄缩,您这时候迎头赶上,是出于兴趣还是想打破这个僵局?” 黄训面不改色,开玩笑的语气回应她:“你都说是迎头赶上了,不管是迎头一棒槌还是扎进金钱堆,这要看观众们是不是买账了。” …… 《Moon》轮到第四位。 温辞起身,接过话筒,“黄导,请问您对于《盛宠山河》原著涉嫌抄袭此事是怎么看的?” 场内静了片刻,开始喧闹,其他记者与身侧的人低声交谈,场面一时变得难控。 负责场控的人出言:“请大家安静。” 黄训皱眉凝视远处的女人。 白色小西服套穿掐腰设计,勾出女人纤细袅娜的腰身,她表情淡然,丝毫不觉得自己提到令人忌讳的话题。 他长时间没有回应,温辞便耐心等,端着良好的微笑,静静回视他的打量。 其他记者纷纷拿出摄像机,对这个话题也是无比的好奇。 只不过,在场众人里,唯有温辞敢问出口。 黄训见躲不过,清了清嗓子开口:“原著涉嫌抄袭,与剧本无关,我们只负责将剧本拍好。” “……” 这算是什么回答?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剧本根据原著改编,怎么能撇干净。 黄训面部表情微僵,忙不迭转移话题:“请问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温辞放下笔记本,笑了笑,“有啊。” “请说。” “当时电影选角,影后孙佳英却不敌二线小花陆皖,作为导演,您是不是该给个合理的解释?” 黄训喉咙发紧,有种被逼上梁山的感觉。 这女记者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尖锐,让人无法作答,稍不谨慎就能被人拿来大做文章。 温辞见他不答,不急不慢补充:“网络选票,陆皖屈居第三,孙佳英票选为最适合原著女主,而您却以形象不符为由择选陆皖,莫非您的剧本改动较大,连女主形象也换掉了?” 黄训进退维谷,若是回答“是”,将会失去以原著为基础的大众书粉,若回答“不是”,就是自打脸。 到最后,他毫无办法,干脆破罐子破摔: “陆皖适合这个角色,没有为什么。” 陆皖紧锁眉头,一直盯着温辞,原来她说会多提自己,是这个意思。 —— 发布会结束在七点钟,温辞收起设备往正门走,陆皖从走廊另一侧怒气冲冲走来。 “温记者请留步。” 闻言,温辞顿住脚步,“陆小姐有事?” 陆皖嘴角绷得很紧,“今天的问题你是不是特意针对我的?” “你多虑了。”温辞神色淡淡,“我的问题没有针对任何一个人,新闻的目的就是传达大家想知道的,满足大众好奇。” 她不信,“真的没有有意报复我前几天……” 话语顿住,她瘪嘴,没继续说下去。 温辞意兴盎然,她还真有胆量提前几天的事。 开场找过她的经纪人急匆匆地跟上来,“皖皖,小宋总找你,给你电话你也不接!” 陆皖掏出手包里电量耗尽的手机,懊恼地垂下眉,“没电了,他现在在哪?” “五分钟前给我的电话,现在应该到门口了。” 言罢,门外骤然闪过车前灯,温辞正对大门,被刺眼的光线照得眯起眼,不自觉抬起手臂去挡。 宋擎从副驾驶躬身下车,快步跑过来,看到温辞先是一愣。 陆皖娇嗔,自然挽上来人的手臂,“擎哥你怎么来了?” 宋擎收回落在温辞身上的目光,“我路过这,想来看看你,没想到结束了。” “下次你可早点来啊,光送束花来我可不开心。” 温辞没兴致看他们打情骂俏,绕过他们,走下几级台阶。 经过车前时,大灯又亮了亮。 驾驶座上的人握着方向盘,微微歪头,手里夹着一支燃着的烟。 夜色里,最亮的是烟蒂,其次是他如鹰隼般的眼。 “回军营么,我顺道送你回去。”宋靖煊落下车窗,侧脸朝向她。 从见他第一面开始,温辞莫名觉得他很危险。可能是身在军营,又奔赴前线,浑身练就遇佛杀佛的慑人气场与她相抵触。 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拒绝的话语:“不必,谢谢。” 宋靖煊把车往前开了几步,“这不好打车,而且打上车也不一定能送你到营地。” 他坚持,温辞仔细思忖片刻,没再拒绝。 等她系好安全带,宋靖煊朝宋擎使了个手势。 “你是宋擎的大哥?” 宋靖煊扬眉,“怎么,不像?” 温辞点点头,“长相不像,脾气也不像。” 她记得当年老教授编排宋擎不学无术,总会拿他那个争气的大哥教训他。 听爷爷常念叨起,老战友家里的孙子辈,第一提及的是秦家的秦穆阳,第二便是这位。 不过,听说第一位失踪数年。 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逃了,至于哪是真,哪是假,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清楚。 10.十 车程一个半小时,等军营大门跃入眼帘,已是深夜十点钟。 温辞解开安全带,道谢后准备下车,宋靖煊却伸手拦住她。 “怎么了?”她不解,收回要推门的手。 宋靖煊拿下巴点了点军营里面,树荫遮蔽处隐隐露出柳枝绿衣袂,温辞还未看清楚,他突然又发动车子,从警卫员才开到一半的铁门冲进去。 温辞没抓稳,差点撞到车窗上。 他打几圈方向盘,车停至树下,那人身旁。 这样急剧加速,让温辞的胃痉挛起来,有很大原因是一整天没进食。她皱眉,连忙推开车门,夜晚沁凉的风灌进来,纾解了胃部的不适。 视野内步入一双穿军靴的脚,习惯性拿脚尖碾磨水泥地发出轻微响动,好像这种声音能令他冷静下来。 温辞微抿唇,抬头对上秦煜由高处垂落的视线。 宋靖煊从落下的车窗探出头,手臂支在车窗框上,“温记者我就送到这了,你回宿舍楼当心点,别遇到狼。” 他话里有话,军营虽地处偏僻,但治安管辖严格,哪来的狼。 温辞直起身,“宋队长说笑了,军营重地哪会有狼。” 宋擎“嗯”了一声,意味深长道:“此狼非彼狼,一到夜里眼放光。” 浓稠的天空中挂着一弯弦月,凌厉的尾端自厚重云层中扎出。 而此刻,秦煜站在路灯下,双手叉腰,清癯的身躯挺得笔直,薄唇紧抿成一道线,低头时,额前湿漉漉的发落下来几根,面容显得极其冷峻。 “你话真多。”他说。 宋靖煊笑:“行吧,不打扰你们了。” 温辞:“……”为什么说得就好像他们两个之间有什么似的。 宋靖煊驱车离开,秦煜紧绷的神色才堪堪松懈下来。 痉挛阵痛,胃像是绞在一块。温辞半蹲下,试图缓解疼痛。 秦煜站到她面前,拧起长眉,“一天没吃饭?” 温辞咬着下唇,没吭声,小脸煞白。 他放柔语气,屈膝蹲在她面前,“还走得动么?” 温辞摇头,眸中盈了一层水光,泪含在眼角,就是倔强地憋着。 “——都疼成这样了,还逞什么能。” 温辞没多余的力气和他打嘴仗,想缓一会儿回宿舍,没想到痛感越来越强烈。 秦煜转身,将宽阔的背朝向她,“上来。” 温辞说不用,“我缓一会儿能自己走。” 秦煜没起身,也没别的动作,“现在十点多,一会儿巡逻的士兵来,说不准会把你赶出去。” 温辞眼睫颤了颤,没再驳他,手搭上他的肩,半个身子靠上去。 秦煜侧目,咬字有些重:“你搂紧一点,不然一会儿掉下去我可不管。” 温辞正烦,一巴掌拍上去,“还走不走了?” “走啊,你可搂紧了。”他话里是胜券在握的笑意,手虚虚揽住她的腿弯,一个大活人扛在肩上,还没之前负重训练背过的包裹重。 也就九十斤? 不过,温辞长手长腿,怎么着也得一米六八。 这个体重过于轻了。 深夜大道上静谧万分,温辞原本拘谨的姿势实在太累,最后索性贴在他身上,夏季衣料薄,能清晰感受到男人温热的体温。 她紧了紧揽住他的手,下巴擦过他的脖颈。 秦煜脚步忽然顿住。 “你怎么了?”温辞手臂僵住,不自然舔了舔下唇,心绪乱了拍数。 他驻足,忧心忡忡:“温记者,最近还是好好休息吧,我感觉你心跳频率比平常人快好多。” 温辞愣怔片刻,晃过神来后挣扎着要下来,“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秦煜见好就收,“不逗你了,别乱动。” 他走的方向不是通往宿舍的路。 温辞打量前方几眼,医护队不在附近,最后没能摸透他心思,径自开口问:“这是往哪走?” 他言简意赅:“食堂。” 路灯是昏黄色,树影婆娑,投下影影绰绰的光。 食堂晚七点熄灯,从路边望进去,里面黑漆漆一片。 温辞不放心地问:“随意进去是不是违反制度?” 秦煜满不在乎,脚步笃定地往里走,“制度重要还是人命重要?” “命重要。”她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那就乖乖闭嘴跟我进去。” 门是锁住的,秦煜先放下温辞,独自走到窗户边,弯腰端详几秒,动作麻溜地搞小动作,“哗”的一声,半扇窗户打开,他转身冲温辞扬了扬下巴。 “你是要让我爬进去?”温辞不敢置信,这窗沿及她腰,怎么可能爬得进去。 秦煜勾唇,“这不还有我么?”说完,双手扶住她的腰,稍用力,便把她整个人举起来,稳稳地放到窗沿上。 温辞吓了一跳,惊慌失措按住身侧的墙。 这人是抱她上瘾了吗? 秦煜双手按在温辞身侧,微微逼近几分,看到她耳尖泛红才满意的收敛起神色。 “跳下去吧,里面地基高。” 温辞瞪他一眼,忙不迭抬起脚,翻过身一跃而下。 “你怎么进来啊?” “迈进去啊。”他漫不经心比量着窗沿高度。 温辞“哦”了一声,当真退开到一旁,拭目以待他所谓的“迈”进来。 秦煜助跑几步,身影如风,左脚蹬到墙壁上,稳稳跃上窗沿。 居高临下俯视她。 暗色中,他那双漆黑的眸子澄亮,簇地燃起一团火,烧灼她投过去的视线。 …… 军营食堂不比大学,每天余留下的残羹剩饭不多,秦煜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捡起菜篮里剩下的一棵蔫坏的西芹,嫌弃地看了几眼放下。 “没什么能吃的了,要不现做?” 温辞斟酌三番:“偷偷溜进来还要偷偷开火,被抓住了怎么办?” 秦煜捻起一把面条,侧目看她:“之前没见你顾虑那么多啊,装成助理闯包厢偷拍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被抓住?” 温辞噎了噎,“性质不一样。” 他又摸出两个鸡蛋,把手机递给温辞,“帮我照着点。” “……你会做饭?”她试探地问。 秦煜磕开鸡蛋,手上没停,嘴里解释:“前几年赶片场把胃弄坏了,外卖吃了不舒服,索性自己学着做。” 温辞摸了摸鼻尖,没说话。借着灯光从壁橱里拿出两副碗筷,刚想洗刷一下,就听到身后的男人说:“你自己吃,我不饿。” 于是,她又默默放回去一副,打开水龙头,沉默寂静中多了水流流动的声响。 . 温辞自从上大学,胃开始变得不好,她贪睡,早晨起不来,赶专业课来不及吃早餐,常常饿着肚子熬过一上午的课,到中午狼吞虎咽一顿,下午需要跟学院新闻节的采访,又错过饭食。 一天不要紧,这么持续了一个多月,病根就种下了。 秦煜盛的面汤很多,她垂头喝了几口暖胃。 她不是吃饭喜欢说话的人,因为从小被爷爷教导“食不言寝不语”,久而久之养成习惯。秦煜也不开口,坐在对面摆弄手机,屏幕荧光落满他英挺的眉目,忽然,手机铃声乍响。 他起身走到窗户旁接听。 温辞收回视线,静静吃面。 兴许是饿坏了,等秦煜接完电话回来,碗里的面见了底。 他问:“吃完了?” “嗯,谢谢你。” 怎么来怎么出去,这次温辞有准备,但他扶住她腰的那刻,凉意还是忍不住从尾椎骨开始蔓延。 秦煜察觉到她肢体僵硬,停住动作,语气揶揄道:“怎么吃完饭就笨手笨脚的了?” 温辞不自然撇开视线,“刚才没准备好。” 他妥协,“行吧,那你什么时候准备好?” 温辞长舒一口气,“再给我三分……”钟。 话音未落,他猛地把她举起,“三分钟时间太长,三秒钟可以接受。” 靠。狠心的男人。 “跳下去的时候小心点,有点高。”他嘱托道。 温辞哼声,没应他,转身跃下窗沿,脚踝落地时传来钝痛,好在只是一阵。 秦煜身手敏捷,不出一分钟站到她身旁。 温辞看到厨房的灯还亮着,“灯忘记关了。” 秦煜刚想说什么,一束光乍现,落到温辞身上。 不同于车灯一系列常见灯光,军队巡逻兵随身携带的手电筒光线穿透力极强。 “什么人——” “你们在那做什么的?” 温辞转过头,明晃晃的光线径直射入眼底,刺得她不得不眯起眼。 秦煜长眉紧拧,拽过她的手往走廊另一处跑。 夜晚的风在耳畔猎猎作响。 她挽起的发髻在奔跑中散乱,黑发铺散开,眸子如星。 秦煜勾唇笑了。 他喜欢的姑娘,跑起来不输给男人半点。 11.十一 温辞把上学时候体测八百米的速度都给拿出来,才甩掉那群紧追不舍的巡逻兵。 “跑得挺快啊。”秦煜气息平稳,微扬眉打趣她。 温辞匀了匀气息,吃完饭就跑,搁谁身上都受不住。 “让我缓一会儿。” “是该缓一会儿,免得再添上胃下垂的毛病。”他静静噙着笑站着,慢踱至宿舍门口探查情况,没见人追上来,慢悠悠走回来。 “……” 温辞默然,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碍于欠他个人情,话噎在嗓子眼里没说出来。 回到宿舍,屋里漆黑一片,温辞摸黑上床,期间不免发出“吱嘎”响声。 下铺的谢媛醒来,眯着眼看了她许久,“辞姐你怎么才回来啊?” “没打上车,耽误了一会儿。”温辞嗓子眼有些干,上床后拿起床头搁置的水杯灌了几口,“睡吧,今天辛苦你了。” 谢媛不疑有他,翻了个身,“那你也早点睡。” “晚安。” 温辞脱了外套挂在床头,准备躺下时,目光触及门外一闪而过的影,神色顿时警惕起来。 盛夏,三十九度高温,光是风扇根本驱散不去浑身的燥热难耐。夜晚有谷风穿堂而过,所以这些天都是敞着门睡。 身处军营重地,几个姑娘压根没有考虑过会有思想不正的人靠近。 是小偷,还是……偷窥者? 温辞紧抿住唇角,没有动。 从她的角度仅能看到影子尾端锋利地折断于墙壁之上,随着镭射灯由窗外照入,一瞬间湮灭于强光之中。 等灯光消失,走廊余留沉重的脚步声。 温辞掏出手机记录时间。 11:15PM。 屏幕暗下去没三秒,再次亮起,微信对话框弹出界面。 [你说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后天我会到营里当心理辅导师,届时我们再详谈。] 发信人:戎涯。 一个心理医生。 温辞按灭手机,凌厉的线条轮廓映照在屏幕上,她抿起嘴角,深深凝视其中的人。 最近总有莫名其妙的场景于她脑海中循环往复。 梦里的枪声很真实,在午夜梦回间炸开,让她无法入眠。 11:30PM。 温辞轻手轻脚下床,打开手机手电筒照亮走廊与宿舍门拐角处,透明塑料袋里装着两盒药,她蹲下解开袋子,看到是胃药后紧拧的眉头忽然松开。 . 拍摄第五天,气温攀到一个月以来的高峰。 远处训练场上的新兵裹着长袖作训服,汗止不住从额头流淌下。 今天作训内容是俯卧射击,为保持持枪动作规范,枪杆上摆放一颗空弹壳,掉一次,十个俯卧撑。 沈瑜眼睫毛轻颤,汗卷着晒伤药涌入眼角,最后实在忍不住拿手碰,被刘孜逮个正着。 “我让你动了吗?” 她眯着眼,神情稍显痛苦,“报告,眼睛不舒服。” 刘孜不退让,“不能坚持吗?” 沈瑜咬牙回应:“睁不开眼了。” “现在是不是特别想放弃?”他抬脚踢了踢颤抖的枪杆,上面立着的空弹壳掉落下来。 刘亦清拿余光撇了一眼,忍不住替好友出声辩解:“教官,沈瑜的眼睛有旧疾。” 刘孜视线移过来,话却是对沈瑜说的,“原地调整。” 沈瑜递给刘亦清一个感激的眼神,连忙起身掏出纸巾擦拭。 “你们刚入营的时候,还不懂什么叫团结,当战友浑身无力,除了秦煜没人站出来替她完成任务。”刘孜一板一眼道,“但今天,你敢于给队友说话,虽然破坏规矩,但我很欣慰。” 刘亦清脸颊泛红,“这算是夸奖吗?” 一向铁面无私的教官嘴角难得泛出笑意:“算。” …… 训练到半截,小兵跑来附耳给教官说了什么。 刘孜立刻正色,整队带到宿舍楼下的集合地点。 秦煜摘下帽子把前额的碎发往上一拢,露出挺阔的额头,眯起眼看到温辞和一个男人谈笑风生。 “介绍一下,这是请来的心理辅导员。” 男人穿米色薄西装,里面是白T恤,面容俊朗。 刘亦清忍不住感慨:“果然帅哥在民间。” 沈浩反驳: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 男人话中带笑,开口介绍:“我叫戎涯,剩下的时间我会定期对你们进行心理测试。” 剩下一个小时,五位嘉宾单独与心理辅导员谈话,他将根据嘉宾回答做出心理评估。 沈瑜和刘亦清先进去,时间不过十分钟,出来连连摇头:“我被这人套出去很多秘密。” 陈旭东尖着耳朵,装成过来人笑道:“嘴要严实点啊。” 沈瑜瞥他一眼,无奈摊手:“东哥啊,我们嘴可严实着呢,但谈着谈着你就进他设好的套里了。” 秦煜最后一个进去。 戎涯坐在圆桌对面,手里拿着他的资料,“秦煜?” 他嗯了声。 “我看了节目组给的详细资料,你的过去就像一张白纸,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秦煜眼里深沉,淡淡道:“既然是一张白纸,又何必解释太多。” 戎涯微怔,清浅的目光审视他片刻,笑了,“好,我们继续下一个问题。心理学上有一种深度催眠叫记忆封锁,用这种方法能够让人潜意识忘掉想忘记的事情。现在给你这个机会,你会选择忘记些什么?” 秦煜黑眸骤缩,“——真的存在这种催眠术?” 不是疑问的语气,平静,带着一种质问的意味。 他的反应有些过激,戎涯不免多看几眼,“的确存在,它现在作为一种心理暗示法广泛应用于心理治疗。” 广泛应用?秦煜紧抿起薄唇,脑海中浮现出前天晚上Jerry电话中所说的: “温辞的确在京州报社工作过,但实习期未过,她就辞职离开。” “因为她太过出色,主编挽留没想到被婉拒。至于她之后去了哪,做什么工作,报社主编不清楚。” …… 秦煜敛眸,语气缓和下来:“我会拒绝这个机会。” 过去的一切,他珍视无比,所以难能忘记。 . 温辞等在室外,路过的人身上携带浓重的汗味,风吹不散。 木门自里打开,秦煜走出来,他垂眸注视她,许久未言。 “节目组先去吃饭了,你的followPD也跟着去了。”温辞开口解释,歪头越过他看到里面的人,开口叫他,“戎医生,你现在有时间吗?” 秦煜半落下眼帘,“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温辞狐疑瞅他,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不过还是诚实答:“是朋友,也是医患关系。” 他收回视线,抬步往大门走。 昨天她一直忙《盛宠山河》的稿子,没跟节目日常,自然也没机会见他。 想起抽屉里两盒药,温辞出声唤住他:“谢谢你的药。” “不谢。”秦煜略侧过头,阳光将他侧脸线条渲染得柔和了些,“那天晚上看你们熄灯,就放到门口了。” 嗯,差点被她当成思想不正的人。 温辞在心里默默补充。 戎涯双手交叉放置桌面上,一双漆黑的眸子透过镜片凝视她。 “那些画面很真实,就像是亲身经历过一样,”温辞顿了顿,仔细回忆那些画面,“枪林弹雨之类的血腥场面,我确定没有经历过。哦,我还记得有一帧画面特别清晰,秦煜,就是刚才出去的那位,他站在断壁残垣前敬礼。” 戎涯搭在桌沿边的手指动了动,“所以你觉得自己得了臆想症?” 温辞和他描述时的确有夸大的嫌疑,顿时汗涔涔:“你不是说,没确定前不要找你么。” “对啊,我出诊费很高的。” “我可以支付你两倍费用。”她觉得自己现在的口吻像是大款一样挥金如土毫不在意。 戎涯无奈,越过圆几揉了揉她的发顶:“不要想太多。” 温辞无辜眨眼:“我没有刻意去想,是那些画面闯入我脑海里。” “那就当成故事来看。” 温辞微微低头,试图接受他的提议。 - 秦煜没有去吃饭,他站在楼后抽了一支烟。 温辞独身离开后他闪身再次进入大楼,返回心理咨询室。里面的人正俯身整理文件,听到响声抬起头,早已料到般:“进来吧。” “你知道我会回来找你?”他问。 戎涯收拾东西的动作没停,悻悻然道:“心理学上有一种说法,先预设一个立场,然后根据这个立场去寻找答案或认同。你现在就处于这种心理陷阱中。” 秦煜不在乎他有意隐瞒,径直问道:“记忆一旦苏醒,会有什么后果?” “被催眠方会想起那段令她悲痛不已的事情,甚至再度换上心理疾病。” 他的话叫秦煜心头一凛。 12.十二 单独采访与心理测试时间冲突,节目组不得已将剩下几天的采访整合成一晚上,导演吩咐下来时,谢媛脸上写着明显的三个大字:不开心。 “他明显是觉得采访这个环节可有可无嘛,我们又不是他们节目组里的人,肯定削减我们的时间。” 温辞翻看导演给的训练表,靠在椅子上,“抱怨没有用。” 谢媛气到没脾气:“抱导演有用吗?” 温辞弯了弯唇角,轻声答:“抱他也没用,剩下这三个小时把问题准备出来才是关键。” “组长你怎么能沉得住气……”谢媛压下心中的不耐,凑上前一起看日程表,连连啧声,“最后这两天的安排相当有爆点啊,就是不知道刘亦清和沈瑜两位大小姐捱不捱得住。” 剩下的训练分为两个部分,俘虏与反被俘。 两位女嘉宾被养得精致水灵,爬泥潭翻墙这种事想想就不符合她们的形象。 不过,这些并不是温辞她们该担心的。 所谓的真人秀,不管以何种题材为噱头,最终都要归于“利”与“名”。军队训练如果真像前几期那样水,任谁都不敢轻易让经过这种训练的人去保家卫国。 …… 临近日落,原本寂静无人的走廊突然传来匆促的脚步声。 王倩茜冲入房间开始翻箱倒柜。 谢媛停下笔看她一眼:“你找什么呢?” “出入证。”王倩茜急火火地爬上床,“秦煜受伤了,其他人暂时抽不开身,导演让我先陪他去医院。” 温辞抬起眼,没听清楚,“你说谁受伤了?” 王倩茜急得快哭出来,“秦影帝啊,我不记得把出入证放哪了,哨兵那边不放行。” 她顿了顿,犹豫地看向温辞,“辞姐,我能用你的出入证吗?导演已经联系秦煜的经纪人了,我只需要陪同他到医院。” “出入证上面有名字啊。”谢媛转过身提醒,“出入证你放哪了,仔细想想。” 导演又打来电话催促,声音焦急通过听筒能明显察觉到秦煜伤得不轻。 温辞敛眉,微微攥紧手指,从抽屉里掏出证件,垂眸凝视片刻。 谢媛正安慰着王倩茜,回头看见温辞一言不吭往门口走,“辞姐,你去哪啊?” “我陪他去,要麻烦你整理晚上的采访问题了。” 她声音平静,眸底波澜微荡,侧脸线条绷得有些紧。 王倩茜略怔,“这太麻烦你了……” 温辞挑起眉梢,问:“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没、没有。” 预料之中的答案。 温辞到训练场时,救护车停在出口,军医院的医生训练有素抬起担架往场地内跑去。 黄昏时刻,天边余留残红余晖,淡薄的日光落到眼皮上传来轻微的灼热感。 她沉吸一口气,跟在急救队后俯身越过警戒线。 秦煜被人团团围住,他拧着眉,却不吭声。手紧紧捂住肩胛处,表情流露出些许隐忍。 温辞站到他身旁,蹲下身,“你怎么样?” 秦煜凝视她几秒,眼中有点儿诧异,随后硬邦邦吐出一个字眼:“疼。”他还真不说废话。 今天训练项目是高台降落,索引绳绑得不是很紧,秦煜落到离地面两米处,绳索突然断裂。幸好他迅速调整姿势,长腿蹬墙减轻惯性,落地之际将自身伤害降到最小。 医护人员熟练指挥:“先把他抬上去,其他人散开点。” 温辞闻言后退,却被秦煜抓住手腕。 他眼睛很亮,口吻极其理所当然:“既然都来了,就陪我一起。” 众人视线移过来,准确来说是聚焦在秦大影帝毫不示弱地握住姑娘的手上,纷纷倒吸一口气。 卧槽,这什么情况?? 这男人好像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现在受伤。 温辞淡淡地看他:“看来是不够疼。” 秦煜微笑,没有反驳,的确,看到她之后,那种久违的裂骨之痛忽然消减不少。 . 救护车停至南城军区第二医院门前,正赶上人流较多的时候,温辞侧头问他:“需要戴口罩吗?” 秦煜额角渗出汗,薄唇紧抿成一道隐忍的弧度,单纯从喉咙中溢出一个鼻音。 温辞和他隔了一张床的距离,撕开一次性口罩的包装,往前倾身才碰到他。 秦煜的下颌线绷得很紧,听到她复又问:“这样可以吗?” 口罩遮住半边脸,只余下一双黑眸。鼻梁骨撑起口罩上方,勾出一道弧。 他哑声道:“谢谢。” 先到骨科门诊做临床症状检测,温辞一行人被挡在门外不让进入。她索性靠在墙上,仰起头耐心等。 门是开着的,医生上手检查,碰触到秦煜的伤口,他闷哼一声,另一只手紧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骤显,他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医院走廊永远充斥一股消毒水味,混杂夏季飘散各处的汗味涌入鼻腔,长时间闻,嗓子眼泛干。 Tico赶来,看到温辞站在那,急火火想往诊室里钻,“卧槽啊,我才不跟你几天就给我受伤了?” 温辞拽住他衣领拉出门外,“医生让在外面等。” Tico哭丧脸:“温记者还是你好,陪着我家秦煜,”说着,脸色一沉,“明天我就去找导演算账,不知道秦煜这一身都是代言,金贵着。” “闭嘴。” 屋内传来平静的制止声,秦煜视线扫过来,Tico立刻把嘴拉上拉链。 一刻钟后,医生填完单子交代:“去拍个X光片,初步诊断是骨折。” Tico进去接过医生递过来的病历单,颇为心疼:“怎么就突然骨折了?” 秦煜淡淡睨他一眼,“我不是你手底下的女艺人,你不用这么……安慰我。” “但你是我最看好的,最能让我发财的金主。” “呵,终于说实话了。”他不咸不淡地回应,走出诊室,看到温辞站在门外,考虑到X光辐射,垂下眼睑说,“我想喝水。” 这支开她的理由太蹩脚。 温辞抿下嘴角,“好。” 军区医院不比中心医院所处地域,周围荒凉一片,买东西需要跑到楼底拐角处的小卖店。 买完水再回到五楼骨科,秦煜他们还没回来。 等了约莫二十分钟,男人颀长的身影出现于走廊尽头。 他额头上全是汗,一双眼睛被水浸得澄亮。 “刚才医生把骨头正位然后打上石膏,这三天得留院观察。”Tico手里提着X光片的袋子,忧心忡忡对温辞说,“我和阿煜商量好了,后面几天拍摄就不去了。” 她嗯了声:“不去也好。” —— 将夜未夜,导演组来探视秦煜,刘孜班长也跟着一起来,温辞起身,自觉走出病房。 却意外发现一个止步于门外的人。 宋靖煊今天没穿军装,普通的黑衣长裤,抬头和她相视,眉峰一扬。 “温记者你也在啊。” 温辞走近几步,“真巧,一个艺人出事,能劳烦宋队长前来探视。” 宋靖煊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坦然道:“我和里面那位是老朋友了,他从我地盘上出事儿了,不来看看说不过去。” “老朋友也分很多种啊,不知道你说的是哪种。”她微扬嘴角,笑意很淡。 宋靖煊这次没答,话锋一转:“等会儿我送你回去?” “不必麻烦了,”她淡声拒绝,“我随导演组的车回去,就不劳烦你了。” 言罢,温辞越过他往走廊另一侧走。 宋靖煊看着那道背影消失的方向皱起眉,恰时导演组一行人走出来,和他打完招呼,又开始小声嘀咕:“看来这次Tico不准备松口了,一大笔赔偿费肯定得拿出来,早知道当初就不打这副牌了。” 宋靖煊思忖片刻,上前拦住他们,“这是你们故意安排的?” 导演噤声,面面相觑。 长久的沉默像是无言证实了他的话,宋靖煊撇开视线不再看他们一眼。 “滚。”他咬字清晰道,“趁我没改变主意前。” Tico接到女艺人打来的电话,有个通告需要他亲自跟,但秦煜这边也不能没人照顾,他左右为难。 这纠结的模样落到秦煜眼里,不轻不重捻起他好不容易压下的不耐烦。 “你有事就先走。” Tico摸不透他话里的喜怒,试探地问:“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秦煜余光撇过门外黑色衣角,沉声说:“把门外的人叫进来。” “得嘞。” 宋靖煊没等Tico开口,径直绕过他走到病床边。 秦煜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坐。” 他扬眉,用脚勾过单人座椅,挑了个舒适的姿势窝进去,“什么时候蠢到能被这种人算计了?” 秦煜眼色渐浓,视线上下来回打量他,“导演只不过是想制造良好的节目效应,”顿了顿,他话中带笑,“不比你宋靖煊会打一手好牌,把自己同生死过的兄弟算计进去。” 13.十三 温辞搭剧组的车回军营,她坐在后排,落下半扇窗。 将夜未夜,最后的余晖隐藏在厚重的云层中,盛夏季节里再普通不过的某个黄昏日落。 车厢里冷气开得很足,与窗外涌入的热气交杂,让平静的心绪忽然躁动起来。 导演组没有刻意避开温辞谈今天下午的事,或许根本没有想起车内还有她这个人。 “我也没想让他伤得这么严重啊。” 助理抚慰:“Tico不是个省油的灯,我们还是想想怎么将赔款降到最低。” …… 温辞抬了抬眼帘,瞅了他们一眼。 与她想得大差不离,军队上防护设施一等一安全,高空降落训练发生意外事故却独独叫秦煜给碰上了。 其中没猫腻,谁会相信。 助理从后视镜中注意到温辞冷下来的表情,立刻噤声。 导演顺着助理的视线看过去,神色突变,清咳几声掩饰自己的不安。 “温记者啊,今天怎么是你陪秦煜来医院呢?” 温辞抬头看着他,平静又淡漠的表情。 “followPD是我们屋里的姑娘,没找到出入证,我帮她个忙。” 她口吻太冷硬,一时让导演不知如何接话。 . 好在没有错过采访时间,温辞回来直接来到教室。 彼时嘉宾们正接受测试,她侧身站到门外,从微敞开的门缝中看见戎涯的身影。 他毫不避讳摄像机镜头垂头玩手机。 “戎医生,微光是个什么样的组织?我之前不太了解。”刘亦清遇到看不懂的题举手发问。 沈瑜停下笔侧头望过去:“你也有这道题啊。之前我听新闻界的朋友提起过,说是一个战地新闻组织,隶属于国际新闻社,创始人叫陈素然,不过在几年前的一场战争中失踪。” “几年前就失踪,现在该判定死亡了吧?”刘亦清惋惜。 戎涯略下压嘴角,“失踪不等于死亡。” 沈瑜托着下颌笑道:“其实我挺佩服这些战地记者的,哪里最乱往哪钻。” 陈旭东常年居于香港,内地新闻界的名人他一个没有听说过,索性掏出手机上网搜索,毫不顾及现在是录节目。 网络上仅存一张当事人的侧影。 手持Sony 190摄像机,身穿媒体防爆服。颀长的身影被朝阳拉的很长,像一棵孤立疯长的树。 沈瑜凑过来瞧了一眼:“长得蛮秀气的,一点也看不出来是干这一行的。” 微光——照亮世界里的光。 创始人,陈素然,信奉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信条。 三年前赴布威特,不料遭遇不测。 战争结束后,组织内人员在断壁残垣中发现了他最心爱的摄像机与一条压断的腿。 温辞敲响了门。 戎涯视线移过来,与她极淡的目光在空中撞上。 他摸不透温辞脸上的表情。 她眼中的温度淡了几分,“时间到了啊,该让给我们开始采访了吧?” 戎涯眼神闪烁,垂至身侧的手紧紧蜷起,“好。” 剩下四位嘉宾分成两组,温辞负责陈旭东和沈浩。 沈浩脾气好,不过是一根筋,和他聊天算是愉快。半个小时结束采访,温辞起身喝了几口水,顺便让他把陈旭东请来。 沈浩遗憾道:“这样就采访完了啊,我还没说够呢。” 温辞但笑不语,俯身翻弄谢媛准备的问题。但等她翻完第三遍,转头看向门口,陈旭东依旧没有来。 等了一刻钟,他才姗姗来迟。 “抱歉啊温记者,刚才导演找我说了会儿话。” “没事,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温辞声音很低,丝毫不具攻击性, 陈旭东笑了笑,没表态。 温辞将他的沉默视作默认,打开录音笔放至桌上。 “温记者,今天秦影帝对你的态度让我有点惊讶。”他微倾身拿过录音笔,不停的旋转把玩,语气中亦是玩味。 温辞耐下性子:“你想说什么?” “——《Moon》在内地算是数一数二的杂志,但你却拒绝为我写专访。”陈旭东视线上下来回打量眼前的女人,淡妆,眉梢上挑,白色衬衣与咖色短裤,没有表情的时候也漂亮夺目。 温辞微怔,没想到他这时候来算账,收拾好外漏的神情轻声答:“因为之前我们策划《英雄集结》只给秦煜做专访,先到者先得。如果陈先生你觉得我们失礼,那我在这里说句抱歉。” 陈旭东嘴角笑意讥讽,“秦煜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能让你处处维护他。” 维护? 温辞微微一怔。 她自认为做新闻这么多年对得起良心,未经确凿的消息绝不公开以求哗众取宠。业内不少新闻人刻意制造新闻,她见怪不怪。 所以,他何出此言。 “哎,温记者,我好像不小心按错了。”陈旭东故作惊奇皱起眉,红色灯光乍停,“你看看有没有弄坏。” 温辞长吁一口气,目光瞥向他手指仍按着的按钮上。 Delete,格式化所有存储文件。 □□裸的报复。 她忍住把水泼到他头上的冲动,仍是好脾气说了句“没事”。 温辞憋了一肚子气回宿舍收拾行李,准备明天离开这鸟不拉屎的地儿。 手机叮咚一声亮起。 发信人是一串陌生号码,不过在短信尾处备注了姓名。 【怎么没打声招呼就走了?】 她皱眉习惯性思忖他话外的意思,没看出来什么,干脆回复:【看到病房里有人,就没进去打扰。】 发完,按灭屏幕扔到床头抱着脸盆去洗漱。 临睡前,屏幕又亮了亮。 这次不是秦煜,而是戎涯,主动发短信来了解她的情况。 怎么突然积极了。 温辞没回,翻到另一页短信界面,看完秦煜的消息,忍不住勾起嘴角,这话要是让宋队长瞧见,指不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人?他还算是个人?” 嗯……有待考究。 . 主编亲自派车来接她们两人,一路送回杂志社,连逃跑的机会都不给她们。 谢媛暗戳戳埋汰这位活人压榨机,敲键盘的力道格外凶狠。 同事忍不住打探消息:“小媛啊,秦影帝真受伤了?” 从事八卦行业依旧摆脱不了女人八卦的天性,况且近水楼台先得月,有这么好的资源干嘛浪费不用。 回社里已经有三四天,《英雄集结》拍摄临近末尾,温辞早先把稿子整理出来投到主编邮箱等他审批。军事类稿件不比其他,需要认真斟酌说辞,谢媛桌子上放着一本军事用词大全,这几天页脚都被摩擦出毛糙。 剩一份秦煜的采访,温辞打内线交代谢媛下午跟她去趟医院。 谢媛受不了连轴转,欲哭无泪:“组长,我能休天假么,我马上就要死掉了。” 温辞沉默半晌,越过透明玻璃墙瞧见小姑娘恹恹趴在桌上的身影,“行,等会儿我给你开假条。” 空着手去看病人总归不太好,温辞从楼下花店订了一束花,俯身写好地址递给服务员:“两点前送到吧。” “好,您放心。” 服务员接过,迅速开始包装花束。 温辞没多待,驱车回家换衣服。 今早走得匆忙,空调没关,一进门冷气袭来,顿时冲散午后的倦怠。 —— 花是一点半送到的,派送员敲响病房门,Tico警铃大作,生怕是狗仔找上门。 “请问谁是刘先生?” 闻言,Tico长舒一口气,“我是。”看到他怀里的捧花,压下嘴角,“谁送的?” 经常有人送花给秦煜,但不方便透露姓名,于是填经纪人的联系方式。Tico对这种事司空见惯,若是搁在平常,懒得多问一句。 “里面有卡片。”派送员职业道德满分,递上单子签完,转身就离开。 Tico狐疑地捧着花走进病房,拆开卡片嘟囔:“谁送的花啊……” 秦煜懒得抬眼帘,动了动手指:“帮我拿下眼镜。” “呀,是温记者送的花。” 秦煜抬眸看了眼他,没听清,“你说谁送的花?” Tico嘚瑟扬眉,怀里一束清新百合,“温记者哟。” 他“呵”了一声,“确定是送给你的?” 这笑声有点森冷,Tico作势抖了抖身上泛起的鸡皮疙瘩,壮着胆欺负他这个病号:“上面写着刘先生收。” 秦煜最后的耐性消失,把摊开的剧本扔到不停作妖的人脚底下:“刘建国。” 声音低得吓人。 以为这位佛爷会怒,没想到下一秒秦煜笑眯眯道:“给我发条短信,问问温记者,花到了,人怎么还不到?” 14.十四【新加一千五百字】 南方城市道路规划惯用的法桐树种,去年冬天移植,时过半年郁郁葱葱。微风拂过,叶片不停颤动,幽绿色罅隙中落下斑驳日光,树影在柏油路上游走。 置物柜里的手机嗡嗡作响,温辞趁红灯期间摸出来,垂眸看了一眼。 【花到了,人怎么还没到?】 她扯了下嘴角,眼前似是浮现出男人轻挑眉梢戏谑打趣时的模样。 轻嗤一声,手都折了还不老实,按灭屏幕把手机放回原处。 拐过弯就到军区医院大门,实在没必要回复。 住院部走廊寂静无人,高跟鞋与地面碰撞发出清脆响动,一声又一声极有频率。 温辞停至病房门前,正准备敲门,却扑了个空。 Tico由内侧旋开门把,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瞧见她,咧开嘴笑:“是温记者啊,刚才阿煜还说你马上到了。” “秦影帝真是料事如神,连我到没到都算得一清二楚。”温辞打趣,侧开身子让Tico出门。 秦煜脸色微沉,轻咳一声,试图掩盖住眉宇间外露的情绪。 Tico转身交代:“阿煜我先走了,等明天你出院我来接你。” “好。”秦煜表情寡淡又沉静,目光定到不远处女人的身上,“进来坐。” 军区医院的病房装潢中规中矩,单人间算是宽敞,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光影被打得细碎,柔和明亮。 那捧花束被人细心插好,琉璃净瓶泛着淡淡光辉,其上雕刻的藤蔓花纹,与百合呼应,倒是相得益彰。 温辞定睛看了几秒,缓步走进房间内侧,顺手拉过椅子坐到床边,拿出录音笔等一系列惯用设备,“明天就出院,怎么不趁这个机会休息一阵子?” 秦煜无奈揉着眉角,“通告积攒成山了,有些推不掉。” 温辞了然颔首,澄澈的眼眸凝视他打着石膏的手臂,“什么时候可以拆石膏?” “下周。” 温辞与他相视几秒,接道:“娱乐大赏需要出席?” 秦煜不置可否,“温记者消息真是灵通啊。” 娱乐大赏,顾名思义。 每年八月末举办,届时将邀请国内艺人及著名娱乐杂志主编,评选出年度最佳新闻报道、最受瞩目艺人等一系列奖项。 秦煜登顶影帝却一次未出席,前两年因为正在剧组挤不出时间,今年若是再不去,实在说不过去。 温辞作为《Moon》娱乐版组长,自然极其重视这次大赏。 《丽尙》连续五年抱得奖杯归,今年《Moon》迎头赶上,不知能不能与老牌杂志博个彩头。 “不过我听说主办方只发给你们主编邀请函,”秦煜顿了顿,打量她的表情,“你不想到现场看看吗?” 他现在的模样像极了引诱小绵羊的大尾巴狼。 娱乐大赏规定邀请人员,有钱难求一张邀请函。 温辞托关系走后门没要到票,秦煜这么说,定是有办法带她进去。 “不过我有个要求。”他将后话补充上,嘴角微掀,弯了弯嘴角,“后天和我飞京州,我缺个生活助理。” “……”原来在这挖坑等她跳呢。 温辞不气也不恼,气定神闲道:“京州我挺熟的。” 言下之意,这事儿还难不倒她。 不过是照顾他几天,换来期待已久的入场券,何乐不为。 “我今天来找你是补一下采访。”温辞一板一眼,按开录音笔放到桌上,微微倾身靠近他几分,“请问现在可以开始吗?” 秦煜点点头,坐直身子:“你问。” “参加《英雄集结》期间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他垂眸思忖片刻,手指蜷起,似乎在回忆握枪时的触感,半晌才缓缓说:“见到了老朋友。” “是宋队长?”温辞目光略滞。 秦煜浑身上下散发一股难以言明的晦暗感,“算是。” 那就不止宋靖煊一个老朋友了。 温辞没继续追问。 . 南城的夏季,天气多变,来时还是风和日丽,到黄昏乌云漫上来,凉风夹杂雨丝拂面,鼻腔内全是湿润的雨气。 “我先走了。”温辞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转过身脚步顿住,不忘道谢,“谢谢你。” 秦煜沉默,从床上起身,伸手去碰床头柜。他半个身子探出床,脊背绷成一道隐忍的弓。 温辞静静看了看,脚尖一旋走过去。 “你找什么?”帮忙的手碰到他微凉的指尖,两人的动作停住。 一秒。 耳畔淅沥雨声乍然变得清晰响亮。 两秒。 温辞蜷起手指,他指尖的温度牵扯着她全身敏锐的神经末梢一并紧绷。 ……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脑海不设防地浮现出午夜梦回时常出现的画面——男人从灌木丛编织的罅隙中伸进手,皮肤被荆棘划破,鲜血淋漓。 “我救你回去。” 秦煜先回过神收回手,微偏头就能看清她的脸。 皮肤很白,睫毛颤巍巍掩住她的愕然。 她想起了什么? “雨下大了,拿伞走。”他索性下床,怀抱虚揽住她,未受伤的手越过她去拉开抽屉。 身后温热的气息传来,男人清浅的呼吸铺落到她耳侧,勾绕间惹得她耳尖泛红。 秦煜又往前靠了几寸,鼻尖擦过她泛红的耳廓。 温辞猛地往后一退,直接坐在了地上。 “哎——” 秦煜没料到她反应那么激烈,怔了怔,轻笑出声。 “温记者,腿脚不太好使了啊。” ——不太好使个X。 温辞愤愤站起身,“我不用伞了,你自个留着用吧。” 言罢,挎上包准备离开。 秦煜抓住她的手,沉声唤她:“温辞。” 温记者压下嘴角,“还有什么事吗?” 他的目光落至温辞今天穿的咖色套裙上,随即下移。 她有一双笔直且细的腿。 并且有个习惯,优雅交叠双腿时,脚尖略上翘,小腿线条收紧,显得很警惕。 秦煜收回视线:“裙子皱了。” 温辞下意识反手捂住,被他这句话生生钉在原地,“你……闭上眼啊。” 秦煜依言,嘴角忍不住上翘。 看都看过了。 脸皮薄的毛病一点也没改。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秦煜等了许久,没听到温辞叫他睁眼,懒洋洋掀开眼皮刚准备埋怨她动作慢时,身后的姑娘却。 跑了。 —— Jerry来探视秦煜,开一辆改装过的越野车,没想到被门卫拦在大门口,非得让他说明来意。 来意?除了看病号,谁愿意来这地方。 “我呢,是里面一位明星的助理。”Jerry挑着他那双桃花眼笑,“大爷你放我进去吧。” Jerry口中的“大爷”横他一眼,“不像好人。” Jerry:“……”长得太好看是他的错?? 最后不得已打通秦煜的私人电话,转接给门卫,大爷依旧没好气瞅他,不忿地打开横杆引他入内。 Jerry从半降的车窗吹了声口哨:“为人民服务。” 秦煜靠着窗台抽烟,听到Jerry大张旗鼓闯进来,淡淡别开视线,弹了弹烟灰,“怎么这时候来了?” 他瞪眼:“我靠,大哥你现在骨折不能抽烟啊。” 说着,拿出手机想给秦煜转院,“这医院不能呆了,护士都不管着病号?” 秦煜深吸一口,尼古丁的香味从口腔里蔓延,吐出来烟雾迷眼。 “我想抽,谁能管得了我。我明天就出院了,不是什么大事儿。” 格外漫不经心的语气。 “大哥,我听说宋靖煊回南城了。”他忧心忡忡,边说边端详秦煜的神色,见他面无表情,心脏一抽,毫不犹豫补充上,“他还有脸回来,活得和条狗一样。” 秦煜垂头掐灭烟,神情依旧辨不清喜怒,宋靖煊为了所谓的名利,在战场上捅他一刀,这是事实。但有时候转念一想,要是没有这背后一刀,他又怎能遇到温辞。 算来算去,宋靖煊赚了名利,他遇到个喜欢的姑娘。 不亏。 “你不会不打算报仇了吧?”Jerry不依不饶,“要是没有他,现在你怎么会进这脏圈子?大哥你清醒清醒。” 秦煜转过身,看着远处连绵被雨冲刷过的青山,没吭声。 …… 车库一下雨潮湿的很。 凉意顺着脚后跟往小腿爬,温辞下车跺了跺脚,往楼梯口走。 顶层悬挂的灯忽闪忽灭,落下淡薄的灯光,给整个停车场平添几分森冷。 温辞和京州的朋友联系上,问好所有注意事项。 秦煜短信进来时,电梯门恰好打开。 【Tico只订了一间房。】 她敛神,指尖飞快打出一行字,意兴盎然挑眉。 ——秦影帝似乎忘记了,我家在京州。 ** 温辞和谢媛办完皎洁嘱托她暂时管理娱乐版的事宜,谢媛狐疑的凑到她耳畔,贼兮兮地问:“辞姐你这半个月的假是准备去做什么?” 把遗落在抽匣里的小物件一并收入收纳盒,温辞转头看她,眼底是很淡的笑意:“当壮丁,做苦力。” 顺便和一个男人斗智斗勇。 她在心底补充到。 谢媛黑人问号脸,“这是脑力改体力支出了?” “我先走了,这半个多月,娱乐版全权交给你,别让我失望。”温辞抱起纸质收纳箱嘱托道。 谢媛顿时斯巴达,小声嘀咕:“辞姐,我怕被主编骂,刘主编骂起人来嘴太难听。” 温辞闻言,上下打量了几眼她故意装出来的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模样,匀开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怕,怼回去就行。” ……有这么安慰人的吗? Tico把车停在楼下,见温辞走出旋转门,立刻下车迎面跑来,“温记者,航班是下午三点钟的,你还有什么需要收拾的么?” 后座的车窗半落下,秦煜半托着下颌睨过来,“她家是京州的,你指望她带什么行李?” Tico恍然大悟,拍了下脑门,“温记者你快上车吧。” “谢谢。” 温辞走到副驾驶想拉开车门,身影僵了僵,拉了三次车门丝毫不动。 秦煜抬起英挺的眉,“坐后面来吧。” 他说的理所当然,好像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温辞笑意不减,存心膈应他。 不气不气,佛系做人。 车厢内流淌着轻扬的蓝调,法国男人用低哑的声线哼唱抒情的调子,仿佛不轻不重地揉起岁月残旧的页脚。 温辞习惯睡午觉,这刚坐上车,睡意便紧随其后缠上来,开始强撑着眼皮,到最后实在撑不住,半垂着脑袋睡过去。 Tico没注意到,依旧踩油门超车,温辞不停小鸡啄米地点头,秦煜伸手托住她的下巴避免她头撞上车玻璃,皱眉交代充当司机的人:“开稳点。” Tico没听清,高声问了句,“你大点声说,我听不见。” 秦煜但笑不语,眼风却是凌厉想杀人。 “温记者睡了啊。”他后知后觉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不由自主感慨,“干娱记这行也挺不容易的啊。” Tico虽是这么说,却还是借由后视镜观察两人的动作,随车流往前行驶,看准秦煜放开保护温辞的手,坏心的踩刹车——后座两人随惯性往前扑。 秦煜警觉性高,一把捞住温辞的腰,抬头不悦的盯着他。 许是接收到他过于凌厉的视线,Tico悻悻摸了下鼻子。 这不是给你制造机会么,你瞪我干啥。 温辞最后残存的睡意顷刻被吓没,清明着一双眼从秦煜怀里挣脱,又不着声色坐得离他更远,几乎要贴上车门。 怀里瞬间空落,秦煜习惯性夹烟的手指抵住下唇,与Tico的视线从空中撞上,偷鸡不成蚀把米,等会儿找你算账。 . 飞行时间两个小时,由南到北,落地时夕阳敛去最后一抹光辉,夜幕逐渐拉下。 不知是谁透漏了秦煜的航班行程,再加上他因伤退出《英雄集结》拍摄,众多粉丝拥堵在出口纷纷表示要亲眼看到自家偶像无事才肯罢休。 秦煜眉间一折,不着痕迹虚揽过温辞的身子,引她往前走。 Tico负责开路,把行李箱扔给温辞:“温记者你帮我拿一下。” “秦煜,秦煜!” 呐喊声迭起,一波接一波不见消停。 温辞暗叹这些少女们的战斗力够持久。 身侧的男人早已习惯,除了刚才眉间一折后松开,面色看不出喜怒,浑身裹着夜色的清冷。 “不打招呼……不太好吧?”温辞问。 秦煜歪头看她一眼,声线慵懒沉静,“如果回应,她们会更疯狂。” 温辞没作声,随着他的脚步往人流散开的地方走。如果只有两个人,脱身速度快,但拉着行李箱,从人挤人的缝隙中穿过就困难了。 走了近一刻钟,避不开京州狂热的粉丝。 温辞踩着高跟鞋逐渐力不从心。 前面的人步子顿住,她没来得及刹车,直直撞到他背上。 秦煜没受伤的手放到拉杆上,避无可避与温辞的手交叠在一起,眸光扫过她泛红的额头,“撞疼了?” 男人的手很大,温热的掌心包裹住她的手,温辞愣了愣,回过神后抽出手,“嗯,是有点疼。” 何止是有点疼。 这男人的背和石头一样硬。 娱光派来的助理等在门外,黑色轿车车身隐在暗夜里像只蛰伏已久的豹子。 秦煜几乎是上车就带上眼罩补眠,临睡前不悦的提醒Tico:“给我查查是谁暴露了航班信息。” Tico应下,递给温辞一个自我领悟的眼神。 温辞解读成功——又是一个倒霉的。 15.十五(V章) 车驶入市中心, 温辞侧目看了眼路况,从这到京州大院路程比较近, “放我下来吧, 我先回趟家。” Tico坐副驾驶,转身问:“温记者不如我们送你去吧?” “不用了,我家离这挺近的。” 一直假寐的秦煜睁开眼, 压低声音只用两人能听清的音量说:“你确定京州大院离这很近?” 温辞抿下唇角, 他到底知道她多少底细。 秦煜端详她吃瘪的模样,忽然笑了,交代助理:“先送她回家。” 温辞报上地址,重新调整坐姿。 京州大院原先在市中心, 但随着城市化改造,搬到半山腰新建别墅区。山风急, 从半落的窗户里涌进来, 吹散她耳畔的碎发。 温辞有许久没有回来过。 虽然逢年过节爷爷会催她,但不挨到最后一刻绝不回来。 她的世界观在爷爷的教育下,从小到大都是简单直接,她不喜欢的,拼命抵触。 比如“大院子弟”这个名号,沉甸甸压在她头上,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 令人厌烦至极。 车停在山下, 门口有哨兵巡逻。Tico愕然, 经由后视镜打量后座的女人——他真的没有想到, 温记者的出身门第如此显赫。 温辞和他们告别,察觉到Tico表情僵硬,笑吟吟打趣:“哥,别忘了把下榻酒店地址发给我。” 回应她的是Tico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京州夏季雨水颇多,前几天连续下过雨,台阶上的青苔蔓延开来。小时候在这摔过,她又恨又怕,步子踩得小心翼翼,走到门前时负责温老爷子生活起居的吴阿姨刚巧要关门,见到半年才露脸的姑娘,立刻迎出来。 “阿辞你可算回来了!” 温辞小跑几步,上前和她拥抱,目光落至半开的廊门上,里面是精心布置的茶室。站上玄关,她启唇问:“爷爷又在下棋呢?” 温老爷子闻声走出来,手里捧着茶杯,“哟我看这是谁回来了?” 温辞垂下眉眼,乖巧地上前揽住老人的臂弯,“爷爷,是我回来了呀。” “哼,还知道回来。” 吴姨接过温辞手上的包挂好,也止不住笑起来:“你不知道温老天天念叨这孙女,什么时候才能想起他来。” 温辞此刻的心情,有些难以言喻。 “爷爷,你跟我去南城好不好?”她再一次提及这个话题。 温老爷子抿紧唇,骁勇善战一辈子的老将军,这会儿别扭像个孩子。明明心底想念膝下唯一的孙女,但又像扎根的树,不舍得离去。 京州是他们温家扎根的地方。 温辞走到酒柜,猫着腰蹲下,没找到钥匙,抬声问:“爷爷,阁楼钥匙怎么没有了?” 温老爷子闻言一顿,脸上情绪难明,“你找它做什么?” “前几天有个老同学联系我,但我想不起他叫什么了,没好意思当面问,打算找出毕业照看看。”她挠挠头,伸手摸向柜子最底层,结果摸到一手灰。 “你让小吴给你找,我上去睡一会。” 他舒一口气,背影变得佝偻,脚步也慢下来了。 温辞眼角酸涩,“嗯”了一声。 从市中心搬过来时,吴姨整理了不少陈年旧物一并堆放到阁楼。平常没人喜欢上去,温辞费尽打开锈迹斑斑的锁,推门之际,落下一层呛鼻灰尘。 刚才是随口诌的理由糊弄爷爷,她一个做新闻的人,哪能犯忘记人脸这种毛病。 温辞小时候用过的书橱立在窗边,她探手去拉,却发现还有一把锁。 奇怪,谁会锁书橱。 之前小时候院里的伙伴交过撬锁,温辞从口袋里摸出一字夹,凑上去干这不道德事儿。 小时候学了没处发挥,到二十多岁,倒是让她拎出来检验学习成果。 她皱了皱鼻尖,忍住想打喷嚏的念头。 灰尘吸入鼻腔难受的要命。 十分钟,锁被撬开。 温辞丢掉手里弯折的夹子,踮脚去拿最顶层的相册。 扉页是十年前的经典款,港台明星略带矫情的脸被灰尘刮花。 她走到窗边,借着余晖翻看相册,里面大多是父亲生前的照片。 温辞一直觉得,她遗传了温家人的坚韧,出身于乌砖墙内,天之骄女,到最后却做了娱记。 是不是很讽刺。 她扯了扯嘴角,翻弄纸张的手力道加重,稍不留神几张夹在其中的纸张脱落。 照片背面朝她。 “第二战,车臣,平安归来。” 爸爸的照片?她思忖几秒,又自我否定。 他没有拍照的习惯,自然也不会拿照片记录行程。蹲下身捡起,目光却就此顿住—— . 秦煜去温泉村参加品牌代言发布会,正巧碰到《盛宠山河》剧组在此拍摄。 黄训一直想邀请秦煜加入该剧,奈何他眼界高看不上。 迎面相撞,黄导免不得尴尬。 秦煜略颔首打过招呼,圈内交际他无意去经营。 本来进入这个圈子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找人,既然找到了,又何必兜转消磨时间。 他无意,别人却有心,黄训叫住他:“是秦煜啊,要不要到我们包厢坐坐?” Tico离开前特意嘱托他,遇到圈内人不要驳面子。 秦煜压住心里的不耐,淡声拒绝:“今天就不坐了,我还有点事,等黄导有空,我再单独约您。” 够给他面子了。 秦煜没等他应声,擦肩离开。 Tico提车等在正门,看到秦煜的身影,亮了亮前灯唤来他的注意。 粉丝们热情不减,不敢靠近怕拥挤起来再加重秦煜的伤情。 目送他躬身进入车厢,才放下手中举着的应援牌。 “京州的人真是有钱啊,从这追星的小年轻身上就能看出来。” 静默了几秒。 秦煜倾身拿过置物柜里的打火机,点燃一支烟。 Tico欲言又止,话到嗓子眼不问出口实在难受,纠结了几秒钟最后吐出来:“阿煜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温记者的出身了?” 他言简意赅:“知道。” 把天聊死了。 一路无语到下榻酒店。 Tico办好入住手续,拉过秦煜的行李箱跟上去,房间在二十楼,中途没有别人进入电梯。 二十楼套房设施齐全,两人一天没吃饭,Tico准备讹诈秦煜一笔。 这世道做饭好吃的男性不多见。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通道明晃晃的光线铺落而下。 “今晚上吃面吧,我觉得你手艺应该进步了。” “嗯。” …… 谈话间,走到房间口,秦煜脚步顿住,看见缩在门前的女人。 光线被他宽大的身影抵挡大半。 温辞动了动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抬头看他。 她的情绪很不对劲。 秦煜抿唇凝视她半晌,转头对Tico说:“你先回去。” “面呢?——我现在很饿。” 他不耐地从钱夹里抽出几张红色钞票一股脑拍到Tico怀里,“自己找地方吃。”说着,刷卡开门。 温辞起身,腿发麻,扶着墙勉强站稳。丢下一脸懵逼的Tico进屋,顺便阖上门。 秦煜吊着一根胳膊,半褪下西装,回头看她站在原地,挑起嘴角:“怎么,光看着不来帮把手?” 温辞沉默地上前,给他解开固定用的绳子,帮他脱下西装挂到衣架上。 这一长串连贯的动作,让她看起来像上了发条的娃娃。 他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温辞抚平西装上的褶皱,转过身:“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秦煜靠近她几步,两人几乎贴在一起。 “发生什么事了?”他问。 “秦煜。”温辞眸光里的温度愈发炙热,“你告诉我,认识你的时候,我是谁?” 她手里握着三张照片,分别是作为战地组织“微光”成员之一来到的三个战场。 “第四张照片,是不是在你手里?” 秦煜默认似的颔首,侧脸轮廓瞬间紧绷起来。 温辞用手背掩住肿胀的双目,顿时感觉浑身疲乏无力。 “——秦穆阳,如果我没有记起你来,你会不会怪我?” ** 三年前。 布威特位于太平洋中,作为船队途径东南亚的食物及燃料补给地,突发战争引起全世界的关注。 彼时该国封锁一切空中轨道,“微光”一行人只能从东南亚转船上岸。 这是第四站。 成员们早已迫不及待想要登岛。 “西岸检测到雷达信号——”负责侦探的组员从内厢冲出来,“副组长,你看。” 站在甲板上的女人放下望远镜,西边传来轰鸣,随即一颗□□爆开,隔着很远,空气中却逐渐弥漫开硝烟和鲜血的味道。 “直接去。”她毫不犹豫道。 组员怔了怔,半晌过后,很用力点了下头。 天空有一半时间在下雨,乌云走走停停,透过云层编织的罅隙,却能望见更高处的阳光,照亮东岸的岛屿。 “没赶上?” 温辞没套防弹衣直接跳下船,黑色裤子很吸热,光线仿佛都被吸纳到身上。 “卿卿,那边有人。” “哪?”她转身,穿柳绿色军装的身影映入眼帘。 那人半跪在地上,身下积了一滩血。 “你没事吧?” 刚凑近,他身上带着辛辣的□□味传入鼻腔,应该是经历过一番浴血奋战,他眼睛中迷蒙着血。 男人逆光的侧脸稍显凌厉,黑眸骤缩一下,反手按住她的手腕。 军人训练出的警觉性,即使濒临死亡,依旧形成反抗本能。 温辞被他钳制的有些疼,皱眉怒道:“别不知好歹,想不想活了?”她掏出证件递到他面前,对上他的视线,不自觉放软语气,“我不会害你。” 女人的手指温凉而柔软,他脑海中绵延一大片虚空,浑身的力气霎时被抽走,声音因为长时间失语变得嘶哑难听。 “华人记者?” “是。” 温辞冲身后几个男性组员招手,“带他到船上。” 男人手里还握着枪,不肯松开。 温辞覆上他的手背,慢慢蹲下身,“松开枪,我们保你安全。” . 他睡了一天一夜,是被进来送饭的组员吵醒的。 他突然坐起来,眼眸盛着光,短发漆黑,很短,尾端尖锐。 组员被吓了一跳,“你、你醒了啊。” “这是哪?” 温辞随后走进来,旋开灯擎,长时间陷入黑暗,这乍来的光线让他不得不眯上眼。视野清明开来,女人纤细的身影靠近。 是一种脆弱纤薄的美,像是株栀子花迎风开在雨里。 这是他对温辞的第一感觉。 “你叫秦穆阳?”温辞环胸靠在桌沿上,挑起细长的眉看他。 “……” “不想说话啊,没事儿,给你换衣服的时候你所有装备都被我们收缴了。”她顿了顿,淡淡地说,“除了依赖我们,信任我们,你没有别的办法活下去。” 伤口突如其来一阵痉挛,疼痛感牵扯住神经让战栗传至身体各处。 温辞走到柜子前,拿出药箱,“你身上没致命伤,最严重的是腰腹处被人捅了一刀。” 他的目光有些沉重,终于开口说了话。 “你学过急救护理?” “学过啊,干这行不学点急救知识不找死么。” 他坐起身,勉强遮体的薄被立刻滑落下去,露出精壮的胸膛,下腹颤着圈圈绷带,实在有失美感。 “你叫什么?”他失去意识前,听到别人叫她qing、qing。 温辞沉默,没说话。 组织里普遍叫笔名,她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她的真实姓名。 踌躇片刻,最后还是算了。 “卿卿,卿本佳人。” 她俯下身去解又渗出血的绷带。 “卿本佳人,怎么想起到战场蹚浑水?”他嗤笑一声。 温辞手劲故意加大,满意地听到由上方传来的吸气声后,才放柔手里的动作。 这人的性格实在让人想动手打他。 “卿卿,学长来电话找你。” 温辞快速收拾好药箱,不温不火回道:“他知道我们来这了?” 组员犹豫了片刻,“听说他已经往这赶了。” “……”她会意,一阵静默迅速挤占房间各处,转头把口服药递给来送饭的姑娘,“这个吃三片,这个一片,一会兑温水让他吃了。” 秦穆阳漆黑的眼睛移过来,在她身上徘徊。 听她不自觉软下的语气,是很怕这个学长? 他低笑,略带一丝玩味。 温辞走到门口,脚步定住,“你笑什么?” “没什么。” 听到这三个字,她眉峰更陡,没琢磨出他话里的意思,撇撇嘴离开房间。 耳畔突然消湮所有声响。 偌大的房间内仅存他一人。 秦穆阳压制住自己起伏的情绪,想起前不久经历的种种,胸膛不断伏动。 自己最好的兄弟,为了所谓的名利给他一刀,现在胸腔疼得撕心裂肺。 用他正常的推算能力,大致能猜测到不久后的事情。 解救成功,按例授予军衔—— 宋靖煊当选队长,此后步步高升平步青云。 而他,失踪,不久后,将宣布死亡。 ** 陈素然两天之后到达布威特,温辞站在甲板上眺望,看到他的身影招了招手:“学长!” 秦穆阳坐在她身后晒太阳,是被她强硬拖出来的。 他眯了眯眼,不期然与迎面而来的男人目光撞上,弯了下嘴角,笑容充满深意。 陈素然于他们面前站定,视线上下来回打量她,确定毫发无损后沉下脸问:“卿卿,我们组织第一条规定还记得吗?” 嘁,一来就算账。 温辞撇嘴,“除非全部成员同意,不得私自组织活动。” 她小心翼翼打量他的神色,“学长我错了。” 秦穆阳嘴角略微提起,看到姑娘吃瘪,表情很愉悦。 陈素然视线投向他,“第三条规定呢?” “不得收容未经调查的人进入组织。”温辞掐了掐指腹,决定反驳,“他是军人。” 陈素然突然找不到合适的言辞答复她。 他的沉默,落入温辞眼底,显得有些冷漠寡然,甚至是不近人情。 “他是中国军人,我不能见死不救。”温辞咬着干涩的唇,半晌缄默继而说,“就算不是军人,我也会救他。” “卿卿,别任性。”陈素然沉吟片刻,尾音悠长,“你的心情我何尝不知。” 组员一听陈素然回来,立刻请他到内厅看这次的战地报道。 “等会儿来找我一下。”他离开前交代。 温辞兴致不高,闷闷应了一句,“好。” 等陈素然离开,她靠在船栏上,半个身子探出去。甲板应着融金落日,波光依次迭动。 忽然一片阴影压下来。 “喝点?”一瓶伏特加,她上船从家里带来的。 秦穆阳轻挑起的眉目被金色光线描摹的柔软细腻,像是一幅中古时期色彩鲜艳的油画。 “我不喝。”温辞心情酸楚,有种被误解后的不悦。 她崇拜的学长怎么能误解她…… 越想越心塞,最后索性提起装摄像机的包,准备上岛寻点乐趣。 秦穆阳仍保持拿酒的姿势,脚步不动,目光追随她,“马上入夜了。” 温辞眼帘往上抬,担心她啊。 “那你跟我去?” 他眉梢稍稍一动,话中带笑: “好啊。” 战争平息,这座小岛安静地守着一方断壁残垣。救护队在人群中穿梭,担架上抬着表情痛苦、被炮火炸掉双臂的小孩。路过的人打量他们,温辞很清楚,这种战后紧绷的气氛,让每个布威特人变成时刻盯着入侵人的兽。 或许是从事新闻业许久,她能敏锐细腻的顾及到多数人的感受。 如何说话让人受用。 怎么措辞让人愉悦。 …… 道路两侧随处可见乞讨的妇人,她们怀里抱着没有吃食而奄奄一息的孩子。 温辞把换来的外币放到她面前的碗里。 一沓钞票,数量多到让妇人惊异。 温辞不会说当地语言,于是选择通用语:“我能拍张照吗?” 妇人神色警惕起来,她抱紧怀里的孩子,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不停地往后退。 “你刺激到她了。” 秦穆阳蹲下,选择当地话语,语句流畅和她交流。说话间手势示意温辞,让她一并蹲下来。 劝了几句,妇人终于放下紧绷的姿态。 “她同意了。”秦穆阳站起身,颀长高大的身影轮廓被虚化了边缘,整个人浸在安静的光影中,“并且让我传达她的谢意。” 温辞选择角度拍了几张,垂眸看效果图,转身走到他身边,低声问:“你可以帮我问问她的故事吗?” 她当然知道这无异于揭人伤疤。 “——我可以给酬劳。”她补充道。 秦穆阳凝视她几眼,“有些故事,用钱是买不到的。” “是要用心来交换的。”他眼神平稳专注,“比如,用你的惨痛来弥补她们心里的创伤。” 温辞一怔,低垂下眉眼,街边淡薄的光线一路遮到她的鼻梁。 “请你来当翻译,可以吗?” 她的目光在挣扎,却说出了她的答案。 “我的父亲是一名军人,他为国而生,最终为国而死。” 温辞语气加重,声音控制不住转调,“我爷爷六十七岁寿辰刚过没几天,他接到秘密任务,不知去向。而后一个月,我们家每个人忧心忡忡,直到有一天,一队人隆重地,抬回来一方木盒子……他们说,那是爸爸。” 她眸中的泪珠积聚到溢满眼眶,颤巍巍地挂在长睫上。 “因为秘密任务执行地气温炎热,尸体很难保存。我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很多人问她,一个女孩子拼了命往最乱的地方钻,到底是为了什么。 只有她自己懂。 她想要去看看父亲经历过的场面。 她敬佩陈素然,因为他亲自带她到血淋淋的战场,狠狠撕碎了她年轻时幻想的薄衫。她将世界看得太美好,直到,用镜头捕捉到黑焦的尸体,红色的残阳,不经过任何刻意渲染就能成为摄影师最悲痛的题材——死亡。 河两侧的教堂前,白鸽乍然飞起,将一阵沉默打断。 秦穆阳眼也不眨,话音落下,余光里,温辞的神色有些异样。 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攥紧,脊背绷成道隐忍的弓。 妇人仔细听完他的话,眼里流露出一丝愧疚。 回去的路上,秦穆阳淡声传达妇人的经历: “她的丈夫死于布威特内战,被当做俘虏抓到营里,经历很多折磨,到死也不肯交代出敌方想要的秘密。” 温辞没说话,一直垂着头走路。 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身侧的男人不知何时停住步子。 转过身,看到他突然挺直脊背,悬在上空的是零散的光,今夜的星星很零碎。 他没穿军装,却依旧像个军人。 右手手指并拢,指向太阳穴。 “我敬佩每一位军人。” —— 船停靠的第四天夜晚,当众人都在睡梦中时,温辞正固定发通告,电波遭到切断,她开门想去看看什么情况,船身突然剧烈摇晃起来。 对面屋里的人亦是敏锐探出身来。 “是布威特的反军?”她不确定地问。 秦穆阳眉头紧锁,把枪上膛,没说话。廊道传来匆促的脚步声,其他成员也被惊醒。 “你们都回屋里。”温辞拼命镇静下来,收敛气息跟着秦穆阳继续前进,拐入另一道走廊,尽处是甲板。 秦穆阳盯着远处的人影,突然松了口气。 “是匪。”总比训练有素的敌军好对付。 他伸手拦住她的肩,紧接着把她揽入怀中。 “你相信我吗?” “什么?”温辞身后是他的胸膛,坚实温热,她晃了晃神,声音微颤。 “如果想让他们平安,就听我的话。”他伸手摸了摸她前额的碎发,夜风偏凉,卷起海面上的波涛。 秦穆阳又拿出前几日淘到的那瓶伏特加,揽着她坐到走廊台阶间。 “能喝酒吗?” 他黑眸中酝酿着情绪,口吻中有意思不清不楚的味道。 温辞不明他话里的意思,但还是点头:“可以喝一点。” 话音刚落。秦穆阳微倾身,伸手拦住她腰两侧,下一秒,温辞整个人被他抱起来放到腿上。 她没坐稳,手抓住他衣襟,“哎——” 她脸红了,话语断断续续,“救人需要这样吗?” 秦穆阳拔开酒塞,仰头喝了一口酒,目光定睛到她眼睛,薄唇微抿起。 那群来路不明的人下了船舱,镭射手电筒的灯光扫过来。 温辞眯了眯眼,视野还未清晰开来,嘴唇忽然被堵住。 然后有酒香溢进来。 夜空低垂,她微微垂眸,就落入他深邃的眸中。 温辞抵住他的胸膛,有些不适的挣扎。 秦穆阳松开她,下巴抵住她的肩窝,声音极轻的附耳说:“听说布威特的匪徒比较喜欢抓情侣。” 他离得很近,把她全部圈在怀里。 温辞怔了怔,这是什么毛病,只抓情侣。 领头的人手里拿着枪,说出来的话温辞一句听不懂。 秦穆阳手搭在她肩膀上,眼底闪过几分愕然,用当地语言与他们交流。 “&%……%%……” 一番交谈下来,几个人上前要抓温辞,但无奈秦穆阳抱得太紧。 他拼命护着,领头的人直接拿脚踹他的肩膀。 动作一牵扯,腹部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又泛出血色,逐渐染红白色衬衫。 温辞挣扎,马上反应过来这是他的套路。 两人戏很足,这副难舍难分、生死相随的模样落到领头人眼里,十足挑衅。 一行人把他们扔上车,温辞被晃得头晕眼花,缓过神来问:“你还好吗?” “不太好。”秦穆阳肤色有些白,“没想到他们那么用力。” 车开得飞快,耳畔的风声有些嘈杂。 “你刚才和他们说的什么……?” 的确如他所料,这群人没有继续搜擦其他房间。 秦穆阳别有意味眨眨眼,“我说我和未婚妻自驾环球旅行,刚才想做一些事情,却被他们打断了。” 温辞紧扶着车栏的手心渗出汗。 “……哪些事情?” 他喉间溢出低笑,眼里堆满笑意,“自然是亲密的人才会做的事情。” 温辞噎了噎,闭眼装死。 . 匪徒的根据地昏暗,空气十分潮湿,温辞和秦穆阳被绑在一根柱子上。她试着动了动,手腕被绑得很疼。 门外是一群人交谈的声音,秦穆阳能听的懂。 “他说,一对中国小情侣做/爱被我们打断了。” 温辞舔了舔干涩的唇:“他们会不会恶趣味到让我们现场表演?” “……”秦穆阳着实被她的话惊到。 门外的人撞开门,领头的脸上有寸刀疤,狰狞地横亘在左脸颊上。他蹲下身,用潮湿的手摸了摸她的脸,温辞嫌恶别开脸,情急下喊了句英语出来。 刀疤脸笑了笑,没再碰她。 布威特教众有个传统,男人都和贞.洁烈女一样,只碰结婚对象。 他们一群人嬉笑,温辞一个字听不懂。 秦穆阳脸上状似没有太大反应,但反手擒住她的手腕。 “他们说了什么?” 他沉下声音,声音绷得很紧:“……你猜对了。” 16.十六 “匪徒绑架无非是要钱, 给他们便是。”温辞抿唇,尾音颤抖, “布威特的人不是信奉教义吗, 怎么口味这么重,喜欢看人……” 那群人又推门而入,她的声音顷刻止住。 刀疤脸上前解开束缚他们的绳子, 手下上前按住两人的肩膀强制性往另一侧屋子里拖去。 秦穆阳十分顺从地跟随他们的脚步, 眸光借机打量周围环境。 温辞无声地往他身边靠近,借着月色能见他脸部轮廓清晰,他微微敛起下颌,眼睛一眨不眨。 根据地外是一小片茂密的热带季雨林, 远处有座教堂,尖顶泛着森冷白光。 隔壁的房间里有床, 对面墙壁上挂着用当地语言画成的符, 地砖凹凸不平,踩在上面些许硌脚。 温辞现在可没心情担心这些,心里咒骂了这群人千百遍,自己不能破戒就看别人上演活体.春宫。 有人上手扒温辞的衣服,她不设防地被扯开衣襟,原本包裹严实只露出白皙的脖颈,这会儿平直的锁骨连带大片胸前风景暴露于众人面前。 “——滚开。”她紧紧攥住被撕开的衣服, 拼命往后退。 身后压来一片阴影, 温热的胸膛靠上来。 男人的手掌覆到她手背上, 霎时抚平她焦躁皱起的眉头。 “有我。” 温辞先是一顿, 有些难受,“我长这么大没被什么人占过便宜。” 秦穆阳垂下眼,喉头滚动几下,细长的手指拂过她侧脸,“我也觉得,没谁敢占你的便宜。” “我会让他断子绝孙。”她转过身,双手揽住他的脖颈,“不过演这场戏能救我们俩的命,也不亏。” 秦穆阳扶住她侧脸的手往下滑,手心温热的热度时刻提醒她现在情况是多么紧急。 然而,他却谈及无关紧要的话题。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温辞单手支住床沿,听到他略带戏谑的话语,眼底有光微不可察地闪动。 “你是夸我好看?” 匪徒们兴致极高,甚至有人吹起了口哨。 他们口中谈论的无非是反讽东方自诩的保守。 秦穆阳鼻尖抵住她,眼底迷蒙着深夜深林里的雾,其中装着什么情绪,温辞看不真切。 “会解皮带吗?”他牵着她的手放至腰腹处,金属扣表面传来温凉触感。 温辞手不自觉往回缩,“我们停下吧,或者再想想其他办法逃出去。” 他伸手将她散乱的头发别至耳后,发梢柔软的触感的确令人流连忘返。 秦穆阳侧过脸,发痒的舌尖舔了舔干燥的上颚。 “遇见你这几天,我的确对你存有莫名好感。” “不过,这并不足以让一个经过艰苦训练的军人动情动欲。” …… 温辞自动把这句话理解为她的魅力还不够大。 浑身强绷起的感官正时刻提醒她,有一个男人在进犯她的领域。 不管是出于保命,有意,抑或无意。 她都难以适从。 温辞的呼吸变得急促,恍然听到金属扣蹦开的声音—— 这清脆的响声将那群恶劣匪徒的兴趣带到制高点。 直到,木门被嘎吱一声推开,外头传来清晰的脚步声。匪徒们止住声,纷纷将目光投向站在最前排的刀疤脸。 秦穆阳拥住温辞的手松了力道。 “得救了……?”她窝在他怀里,浑身粘腻的全是汗。 光影交错低垂,来人站在门前,月光下看不清她的表情。 只知道,在她出现的那刻,屋里的声音全部消湮。 温辞悄悄探出头,目光猛然顿住。 妇人裹着长袍,手里端着一根细长的蜡,柔和的烛光一下又一下揉搓着她的面容。 秦穆阳松开温辞,给她整理好衣服,好在由他主导,没有弄破还能遮体。 他转身看到那妇人,也是一惊。 她好像与前几日见到的不太一样,脸上没有表情,就连些许愧疚也不存。她冷眼看着一群匪,快步上前抽了刀疤脸一掌,紧接着示意其他人。 温辞透过她的表情,依稀猜到她话里的意思。 是放他们离开吗? 那些匪徒无动于衷,站在原地没有别的动作,也没有听妇人的话。 最后,刀疤脸挥了挥手,夹着烟卷含进嘴里,有种妥协的意味在他狰狞的表情中。 “跟我来。”她说的英语,咬字不是很清晰,却不妨碍温辞听懂。 月亮不知何时隐没于厚重的乌云中,黑压压漫上来,明天又是暴雨天。 秦穆阳一字一句把妇人说的话翻译给温辞听。 “刀疤脸是她丈夫的弟弟,自从她丈夫出事后就开始做这一行,平常抢些钱财,但抓人回来是第一次。至于……强迫发生关系,也是仿照其他匪徒。” 温辞静默地听着,半晌后才说:“哥哥为国效忠,弟弟却做起匪徒,当真为她丈夫感到不齿。” 他们需要徒步穿越这片森林,秦穆阳早早告辞了妇人,踩着湿润的土地为温辞引路。 她跟在他身后,用手电筒给他照亮前路:“为什么要走这么急?” “我看那刀疤脸不是很服气,估计会再追上来。” 温辞眉头紧皱,“他们有车,我们徒步肯定会被追上。” 秦穆阳停住脚步,侧目看她:“你带联络手机了吗?” “带了,不过是卫星信号。”温辞掏出对讲机模样的设备,按亮屏幕。 “联系你学长,让他来接应。” 他用脚踢了下身边的绿植,浑身散发出的戾气隔着老远,温辞就能感受到。 “我试试。” 森林里信号不稳定,传出数据断断续续。温辞往树荫散开的地方走了几步,电话信号变强,那端传来陈素然沉稳的声音。 她刚准备开口,突然被人揽住肩膀往反方向一扯。 温辞站定脚步,问:“怎么了?” 秦穆阳轻扯嘴角,下颌抬起点了点树枝上缠绕的某绿色生物,“被这种蛇咬了后不出三分钟就会死。” “……”她舌尖有些涩,起初没有波动的心率突然失去原有的分寸。 陈素然大致了解情况,压住心里的疑惑:“你们现在在哪?” “以教堂为参照,西北方向偏三十度,从海滩直行能看到树林。”秦穆阳嗓音压低,表情淡淡。 镭射灯光突然径直射入,他的表情豁然变换,英挺的眉宇间终于流露出几分张皇与不甘。 “快走,他们追来了。” 言罢,轮胎滚动摩擦湿润土地发出的声响清晰传入耳中。 秦穆阳拽过她的手,步履生风地往前跑。 女人的体力天生不及男人,更何况是经历被劫持逃出后,没跑一公里温辞渐渐力不从心。目光触及秦穆阳腰腹处弥漫开的血污,他好像对痛觉不是很敏感。 她心一横,下定决心的说:“你放开我吧,放开我你可以活下去。” “你救我一命,我必以命相保。” 温辞怔忪,干涩地叫了他名字,“秦穆阳。” “嗯。”他依旧不放手。 将满口劝慰吞回去,温辞咬牙忍到齿根酸痛,“我们先躲一躲,这么跑下去不是办法。” 秦穆阳思忖片刻,最后点头。 —— 森林北侧靠近湖泊的一处洞穴,杂草掩映充当天然屏障。手电筒灯光驱散周身黑暗,秦穆阳半靠着石墙,呼吸沉重。温辞一言不发,上前蹲在他身旁,鼻梁与嘴唇隐在暗色中,唯有一双眼睛是亮的。 她伸手开始解他脖颈处的衬衫衣扣。 秦穆阳的手抵在半途,她顿住动作,“手拿开,我看看你伤口。” “别看了,”他并不在意,反倒是姿态闲适又随意往后一仰,“不是什么大事。” 她静默半晌,“你是我救回来的,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死。” 秦穆阳抬头望向她,话里听不出情绪,“如果我不是军人,你还会救吗?” 不是军人……温辞略一恍神,目光触及他漆黑的眼瞳,不着痕迹地别开视线。 “不会。”她说。 秦穆阳闻言,没有多惊讶,预料之中的答案。 他的伤势情况实在不可观。 温辞解开带血的纱布,原本逐渐愈合的撕裂口重新裂开,血污随他的呼吸往外涌动。 她长舒口气,鼻尖有些酸涩。 “别看了。”秦穆阳伸手拉扯过衣服遮住,又说了这句话。 不同于前几分钟的强硬,这次,话语低沉,带着几分软,可能是顾及到温辞快要崩溃的情绪。 “秦穆阳,生与死对于你们来说,究竟算什么?”她说话的同时,侧身坐到他身边,长腿伸展开,表情些许惆怅。 这是个让人难以回答的问题。 她曾经问过爷爷,生与死对于军人,究竟算什么?是大事,还是置之度外的小事。 当时爷爷并没有回答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巨大悲恸把他暂时压垮了。 所以,她想问问这个同为军人的男人,同样濒临死亡站在鬼门关前差点回不来的人。 生与死,算是什么。 秦穆阳手臂垂在地上,深长呼出一口气,声音平静道:“生是国家的,死是自己的。” 她捏了捏指腹,声音艰涩:“那爱呢?——倘若有一天,你爱上一个人,那活着对你来说,又算什么?” “爱?” 暗色中,他无声地笑起来。 恕他没有体会,难能作答。 . 陈素然找到他们时天光乍破,洞穴里空气较为湿润,一晚没有进水没有多大问题。 温辞被呼喊声吵醒,身旁的秦穆阳紧锁眉头仍困在梦里。 天际线仍是暗色,淡薄的阳光经由厚重的云层折射,落到眼皮上传来温热清晰的暖。 “……醒醒。”她晃了晃他的肩膀,站起身活动几下发麻的脚。 秦穆阳睁开眼,眸底残存朦胧睡意,“有人找来了?”他低声说,嗓音又沉又哑。 “是学长他们。” 他们走出山洞,看到陈素然和另一个组员跑过来,“卿卿,你怎么样?” “我没事,就是他伤口又裂开了。” 陈素然侧目看了眼面色苍白的男人,“我们租了辆车,让宋浩他们先送他去当地救诊所。” 说着,组员上前帮忙,温辞却没有松开扶住秦穆阳肩膀的手。 她静静与陈素然对视,长久静默仿佛要从他眼中看出点什么。 直到。 陈素然冷不防开口:“你不信我?” 他将视线移向默然不语的秦穆阳身上,“为了一个认识没几天的人,你不愿意相信我?” 温辞抿下唇角,与陈素然的目光在空中擦过。 他说送秦穆阳去救诊所的那刻,她内心的确开始挣扎。 为什么不是送回船上治疗。 学长话里的意思,明显送他到该去的地方,我们不必再理会。 “我们没有专业的医疗设备,没有办法保证伤口是否会发炎,从而引发更难以治愈的病症。”陈素然将温辞的所有表情看在眼里,感受到自己心中难以抑制的不适与失望。 她之前,从未用那样不信任的眼神看过自己。 最后,他叹口气,皱眉说:“如果你不放心,我允许你每天探望。” 温辞强打起精神,点点头,这才放心把人交给宋浩他们,最后不忘交代:“伤口在腰腹处,三寸刀伤。” 言罢,抬步跟着陈素然离开。 “我们走吧。”组员上前架住秦穆阳的肩膀,不免嘟囔,“这人看起来瘦,怎么那么沉。” 本该是闭着眼睛的男人突然抬起眼帘,望见女人纤瘦的背影,隐在晨间的薄雾中,格外柔和曼妙。 她刚才竭力护他的模样,尖刺得要命。 “诶,你醒得真是时候。”组员扶着他往租来的搭篷车走,“是不是觉得我们副组长又美心又善?你刚认识她没几天,之前我们到车臣,有处孤儿院要强拆,她二话不说把浑身上下所有卢布都给砸出来直接扔到当地官员面前——”他没说完,余韵留给听者自己品味。 秦穆阳无奈笑了笑,还真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 组员扶他上车后绕到副驾驶,刚驱动车上路几步,透过后视镜看到模糊的身影朝他们这跑,不确定从车窗探出头去,“是我眼花了吗,副组长又回来了?” 另一个人转身,“没眼花,快停车。” 秦穆阳微微直起身子。 温辞气喘吁吁停到车前,弯下腰喘着粗气。 她抬起头,肩颈处的皮肤在淡薄日光的映衬下能够看清蓝紫色的脉管。 “……我还是不放心。”她声音那么轻,却让他心脏最柔软的一隅忽然凹陷下去。 他想, 这就是心动了吧。 17.十七 因为伤口感染无法避免引起炎症, 秦穆阳一直高烧,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 当地护工给他清理完伤口, 留下单独空间给温辞。 她沉默站在床边, 把输液速度调缓。 已入夜,四周漆黑一片。 偌大的病房里没有照明设备,吊扇因为老旧失修也无法使用。 温辞脊背处的衣衫被汗浸湿, 秦穆阳却畏寒地缩起身。 陈素然给她打过三次电话催她回去, 组员等在门口,烟瘾犯了,不停搓着手焦急地等她。 “副组长,我们该走了, 一会儿就封路了。” “……我知道了。”温辞把椅子放回原位,离开时脚步轻而缓, 阖上门前又透过门缝看了眼床上的男人。 ——你救我性命, 我必护你周全。 他们这些人,是不是太会说这些豪言壮志了? 她闭了闭眼,跟在组员身后往救诊所正门走。廊道中满是无钱但希望护工开恩救治的战后伤员,走廊尽头的急救室逼仄简陋,白炽灯煞白,光线毫无温度。 “副组长,你……是不是喜欢这个人?”组员挠了下头, 瞧着她的脸色问。 温辞抱胸淡淡睨他一眼, “我记得今天的稿子是你写吧?有头绪了?” 组员悻悻地摸了摸鼻梁, “没有啊。” “那还有闲工夫关心我的私人情感问题?”她不恼, 也没别的情绪,仅是淡淡地回复。 他一急,把心里话说出来,“不是啊,咱们组里可都在传你喜欢组长的呀。” 温辞怔住,半晌没缓过神来。 组员后知后觉捂住嘴,“我啥都没说……” 她沉声,目光紧锁住他,“组里的成员都这么想的?” “……”组员没敢再吱声。 温辞撇撇嘴,“怂包。” 组员爱干老虎屁股拔毛的事儿,发动车子后,他和另一个人面面相觑良久,忍不住复又问:“副组长你是不喜欢组长?” 昨晚经历的事儿太磨人心性,温辞强打起精神送秦穆阳来医院,刚才机缘巧合知道组里流传的谣言,她虽然不放在心上,但耐不住他们一遍遍地磨,现在身心俱疲。 “我喜欢你,信么?” 她一本正经盯着他的眼睛,眉角挑了挑,话语中戏谑意味十足。 组员脸乍红,“副组长你别开玩笑了。” 温辞往后靠,长腿别扭的搭在一起,却丝毫不影响美感。 “你也说是玩笑了,以后就别说这种话了。” .宋浩他们把温辞放到外滩后去还车,她道谢后兴致不高,准备回房间补觉。登上甲板,看到陈素然倚在栏杆上抽烟,眉眼笼罩在海雾里,看不真切。 温辞脚步顿住,踌躇了一会儿上前,“学长。” 他今天紧锁的眉头似乎没有松开过,声音绷得很紧,“卿卿,你今天让我很失望。” “……抱歉。” “只有道歉?” 还需要说什么吗? 温辞捏了捏指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但目光触及他的表情,脑海中不由自主盘旋着组员刚才的话。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对陈素然仅是敬佩。 就像他敬佩Mary Colvin一样,那位为报道而生,为田野而死,直至在战火中得到永生的美国籍女记者。 她默不作声,终于惹恼了陈素然。 他上前钳制住她的手腕,神情是温辞从未见过的狠厉。 “在你决定和他一起被俘前,有没有想过我?” “……” 波涛汹涌间,船身轻颤,陈素然指尖夹着的烟蒂燃尽,烟灰落满木质板面。 温辞盯着脚尖发了会儿呆。 最终,她轻启唇,说了两个字: “没有。” * 正值午后,温辞抱着洗漱从船舱公共浴室走出来,长发湿漉漉披在背后,她身体一向很凉,就算用温水洗,不一会儿又变回原来的温度。 吹风机设在盥洗盆旁,温辞微俯身看了眼镜子,正打算伸手拿吹风机时,身后突然有人靠上来,胸膛是温热的,她微愣,出于自我保护抬起腿往他下盘攻去,但这人极其有预见性地用腿钳住她,然后双手从后环抱住她细长的腰身。 “卿卿。” 温辞更是愣住了。 良久,伸手推了他一下,“学长?” 陈素然抱得更紧了。 紧挨着浴室,狭小的盥洗间满是溢出来的水雾,温辞挣了挣他的手,没挣开。 她很抗拒男性的亲近,不管是否相熟。 “学长,你先放开我好吗?” “为什么他碰你就可以?!”陈素然突然暴躁,环住她的手臂借力转个弯,把她抵在洗手台上,两人之间相隔不过几寸距离,他清浅的呼吸近乎铺洒在她脸庞上。 温辞穿着浴袍,前领开到胸口,她单手护住拉扯间滑至肩部的衣襟,不停抵住陈素然逼近的胸膛。 “那天,他是不是还吻你了?” 他目光炙热,微垂头,紧紧凝视她。 温辞蓦然顿住,“你都看见了?” 陈素然紧抿薄唇,神情不置可否。 所以,他对匪徒掳走他们置之不理。 所以,他选择和其他组员一起旁观。 温辞裹紧浴袍,笑容略带讽意,“学长,谢谢你对我的失望,让我看清了一些事情。” 陈素然一顿,眼中几种复杂的情愫纠缠在一块,手捏住温辞的下巴让她被迫仰起头,他清晰地看到她眼底浮现出的水光。 就在他的唇齿要压下来时,温辞抬手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动作太快太狠,他几乎被打得偏过头去。 她抗拒他的靠近,抗拒他的拥抱,他的吻。 陈素然双眼猩红。 “卿卿,你难道不喜欢我吗?我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微光成立,无人加入,你辞去京州报社的工作陪我一起……” “陈素然,”过了良久,温辞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加入微光,不是因为你。” —— 温辞从餐厅带了些饭菜到救诊所。 昨晚住进来另一个伤患,两张床之前用布帘隔开,护工引她进来,隔着床帘能听到隔壁的人因麻醉消退发出的强烈呻.吟。 秦穆阳听到声响抬起头,上半身裸着,腰腹处缝合了五针,布威特气温高,缠上绷带反而会加重病情,现在仅用纱布裹着。 “好些了吗?”温辞撩开帘子走进来,把饭盒放到桌上,声音听起来很低落。 秦穆阳敏锐地发觉,迟了几秒才问:“不开心?” 温辞本来绷得很紧的神经忽然松懈,所有糟心的事堵在心里像是找到一个突破口一股脑倾泻出来。 仅是低落的声音现在掺杂几分鼻音,怯怯地,不轻不重地揉捏他的心口。 “遇到些糟心事。”她勾来一把椅子坐到床边。 “和我说说,嗯?” 她坐下,椅子很低,他偏偏身子伸手能碰到她的发顶。 秦穆阳手指动了动,有了这个念头就很难收回去。 温辞不是个喜欢倾诉心扉的人,习惯性地拒绝道:“不了。” 话音刚落,温热的掌心触碰到她的发顶,她愣在那。 他的动作很轻柔,所有的安慰都在这举动里。 “我不是很会安慰别人。”秦穆阳低声道,“我有个弟弟,小时候受了欺负总喜欢找我抱怨,当时弄得我手足无措,还是看到爷爷这样安慰他,才学会的。” 长时间静默后,温辞吸了吸鼻子,“虽然很老套,但还挺受用的。” “说吧,因为什么?——我猜猜,是你那个学长误会你了?” 温辞低低“嗯”了一声,“陈素然是我们学院捧出来的才子,很多人崇拜的偶像,我也不例外。他创办微光,我因为爸爸的原因支持他。这一年我们天天相处,我以为自己很了解他,直到今天我才觉得我多么自以为是。” 秦穆阳听完,嗤地笑了声,侧目打量她几眼,话语有些玩味,“你今年有多大?” “二十三。”她不明白他笑的原因,皱眉问,“你笑什么?” “等你再过几年,遇到更多的人,会发现这种不了解根本不算什么。” 温辞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几分道理,不自觉撇开视线,“你别装老成。” 秦穆阳收回手,掀开被角,黑眸一眨不眨,“这个伤口是我最好的兄弟在战火中留给我的。” 他前半生为“义”而活,到头来换得的却是致命一刀。 温辞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短暂寂静后,她开口:“——最好的兄弟?” 秦穆阳颔首,伸手抬起她的下颌,目光定格在她泛红的眼眶上。 微微屏息道:“这样有没有安慰到你?” 温辞仰起头,双唇紧抿着,嗓子发涩。 她伸手抚上他的手腕,垂头亲了下他的手背。 “谢谢你。” 淡薄的阳光透过窗纱折射进来,声息漫长而温柔,一如战火消湮后的布威特。 18.十八 按例开组内会议, 每个成员将近期写过的文稿交换阅读。 陈素然坐在单人沙发里,一沓文稿放在膝上, 垂下眼帘看, 但他的姿态和神情给人的感觉却是兴致寥寥。 温辞手里是他们拍摄的照片。 陈素然最擅长抓拍战地感人瞬间,她一向都知道。比如面前这张,以将夜未夜时湛蓝色夜幕作背景, 星野低垂, 抱着无弹枪的小孩以一种笨拙的姿态防御所有靠近对象。 危机与宁静对视静默,唯独战火背后那群无辜人们最显凄楚。 “副组长?”坐在她身边的人出声唤回她的思绪,小声提醒道,“组长刚才叫你……” 温辞收回投掷到照片上的视线, 看向静默着的陈素然,开口问:“怎么了?” “你果然没有在听。”他揉着发涨的眉心, “卿卿, 开会时喜欢走神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温辞面色没有多大变化,清了清嗓子,“抱歉,改不了。” 其他人想笑不敢笑,严肃的交流会上能让他们放轻松的唯有两位组长别具一格的谈话风格。 最后选定温辞的文稿和陈素然的相片,交代宋浩传至新闻社。 会议结束,正赶上午时, 餐厅准备了布威特当地的饭菜, 看起来美味可口, 谁知一入口齁咸。 温辞本想着每天从餐厅带点饭菜给秦穆阳送去, 今天怕是打水漂。 吃这么咸的饭菜,刚有起色的伤口估计又要溃烂。 陈素然见她不怎么吃,皱了皱眉,“多吃点,本来就瘦。” 温辞没当回事,用筷子捻起一根菜丢到清水里涮了涮,“不瘦,衣服衬得。” 她今天穿一件军绿色衣衫裙,衣摆下方是一双笔直纤长的腿,有点弱不禁风,但说出来的话的确有把人噎死的本事。 陈素然以为她还在生他的气,“昨天的事是我不对。” 他还想说什么,结果温辞一心布菜,最后干脆端着盘子往内置厨房走。 宋浩见组长吃瘪,忍不住提醒:“小姑娘家都有点脾气,副组长看起来也是娇生惯养,组长你再去哄哄。” 从东南亚带来的食材快用完,冰箱里仅剩几根西芹和不熟的西红柿。 温辞嫌弃地掏出两颗鸡蛋,顺手捡来那色彩不是很艳丽的柿子,准备做西红柿炒鸡蛋——她会做,且唯一能吃的菜。 陈素然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后,故作语调轻快打趣:“洗手做汤羹这种事不适合你来做。” “……”温辞沉默,熟练地磕开鸡蛋,等火候温到合适的地步将油浇上。 “卿卿。” 片刻之后,他又开口,强迫自己摆出一副“我有罪”的模样,“昨天是我不好,没有经过你的同意随便抱你,是我轻浮了。” 油下锅后发出滋滋响声,温辞淡淡抬起眉,“学长,如果到现在为止你觉得我是为这件事与你生气,那你真的是太不了解我了。” 陈素然愣了愣,原来不是他道歉不诚恳,而是没有摸准人家小姑娘气从何来? “那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好啊。” 温辞立刻回答,口吻不明意味,声音绷得很尖,锋利且刺骨,像是刀刃划在皮肤上。 “在你的眼里,最重要的是新闻事业,而不是伙伴们的安危。我在想,如果那晚没有秦穆阳在场,我们这群人会不会都被你当成弃子,一并被匪徒掳走,性命不保?陈素然,是我之前高看你了。” 他听完嗤笑一声,把她这通说辞完全当做因为气急而无理取闹,抓住她话语里明显突出的几个字眼,反问道:“所以你觉得他保护了大家?” 温辞哪能没看清他眼中流露出的讥讽神情。 “他以命护我,而你,做不到。” 她甚至没有怒意,仅是淡淡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陈素然感到喉咙发紧,到现在,他终于晓得温辞并非无理取闹,她眼底的平静与淡然,让他惶恐又不知所措。 已经许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 他舔了舔干涩的牙床,垂直身侧的手心突然濡湿。 —— 救诊所又收容一部分战后伤员进来,狭窄的走廊两侧搭上简易的床具,温辞踩着小心翼翼的步子,生怕踩到病人伸到路中央的脚。 还没到门口,她被一个当地女童拦住。小姑娘穿着上等布料质地的连衣裙,出口是英语,一看便是受过良好教育。 温辞回了她一句,问她是不是需要帮助。 小姑娘摇摇头,神秘兮兮地把背在身后的手递出来,一枝鲜红的玫瑰落入眼帘。 “You are beautiful。”她说完,冲温辞眨眨眼,接着转身离开。 一蹦一跳的身影弄得温辞有些摸不着头脑。 护工正在为秦穆阳包扎伤口,两人有说有笑,温辞还是头一次见冷漠的战地医生笑起来的模样。 秦穆阳看到她,招手让她进来。 温辞没说话,径直走到床头柜前拆开饭盒,把玫瑰花暂时插.到矿泉水瓶里,却忍不住用余光打量他们。 护工细心地把绷带缠好,尾端还打了个漂亮的结。 秦穆阳说当地话语,凭她的主观臆断,应该是亲切的道谢。 谁允许你对战地医生笑了—— 护工离开后,温辞也不说话。 秦穆阳半靠在床头,歪了歪头,“今天的饭菜好像有点酸啊。” “那你别吃了。”温辞作势收拾起刚摆好的碗筷,“我让刚才那位漂亮的小姐姐给你做?” 秦穆阳不说话了,拿那双漆黑的眸子径直望向她。 温辞被他看得心底发慌。 “你看我干什……” 话音未落,他突然抓住她的胳膊往他的方向一拉,温辞没料到他的动作,让他得逞。 步子没稳住跌倒床上,准确的来说,是他怀里。 “酸味有点大啊。” 他慢慢垂头,轻声说,语气旖旎,“花不喜欢么?” 温辞脊背僵住,一动不动靠在他怀里。 花是他送的,话也是他说的。 这个男人说你很漂亮,却转头和另一个护工暧昧作妖。 渣男。 看错他了。 “刚才丽莎问我你的小女朋友怎么还没来,平常这个点早就到了。”秦穆阳话中带笑,平常紧绷起的侧脸线条被笑意划破裂缝,“我说我也不知道,她可能收到花太感动了。” 温辞手肘抵住床撑起身,反驳道:“一枝花还不至于让我感动,说的话也太老套,你估计没有追过女孩子吧?” 秦穆阳当真思索片刻,“还真是,被你看出来了。” “……” 温辞抿了抿唇,没应对过这种情况,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半晌,秦穆阳手落到她后脑勺,慢慢贴近她,鼻尖近到几乎与她相抵,话语从喉咙中酝酿了许久才缓缓说出: “卿卿,我可以喜欢你吗?” 温辞握紧手心,心跳变得失去原有频率。 他没有说追,而是喜欢。 她摸不透这是不是他习以为常的套路。 秦穆阳抿紧薄唇等她的答复,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段不长不短的沉默有多熬人。 半晌,温辞眼帘翕合数下,舔了舔干涩的唇问: “你还是处.男吗?” 秦穆阳思绪断了一下。 温辞看他眼色渐深,焦急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我有点精神洁癖,真的接受不了……” 她耳尖泛上淡淡的红,逐渐蔓延到脸颊,余下的话堵在嗓子眼里,硬是说不出口。 随风荡起的布帘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温辞止住呼吸,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秦穆阳忽然靠近她,薄唇与她耳畔离得很紧,清浅的呼吸铺洒在她耳尖上,“我是。” 几乎是“腾”的一下,温辞往后退去,险些跌落下床,幸好秦穆阳揽住她的腰。 男人手掌滚烫落到她腰际,她敛去外漏的神色,却依旧平息不了乱掉分寸的呼吸声。 “你不用立刻给我答复,我给你时间考虑。”他松开手,重新靠回床头,“一天时间,可以吗?” 节奏完全掌握在他手里。 温辞抬头看他一眼,点点头。 吃过饭后,温辞陪秦穆阳到救诊所后面的花园逛了一圈。花圃中种植当地绿植,雨水冲刷后更显嫩绿,处于背阴处,花依旧盛开。 正午已过,热度逐渐消减,温辞垂眸注意到他虚揽住衣衫的手。 修长有力,指腹间有肉眼可见的薄茧,应该是用枪落下的。 她记得爸爸手上也有,虽然不细腻,却给人安全感。 “平常喜欢自己发呆?”秦穆阳侧目,一眼识破她的习惯,“会不会中途撞到树上或者电线杆上?” 温辞“哼”了一声,心底忍不住承认的确有过这类事件发生。 “以后发呆的时候记得牵住别人——” 他轻抬起手臂,蓝格子衣袖挽起堆叠在手肘处,“比如我。” 19.十九 赤道地区, 深夜无星,夜空低垂仿佛伸手就能触及。 船舱内空气闷热, 温辞索性搬了折叠床到甲板, 去冰柜里拿出冷藏好的威士忌试图消暑,没想到越喝越燥热。 半瓶烈酒入喉,温辞醉意缠上来, 窝在床上看夜空发起呆来。 明天需要给他答复——这个认识不过半月有余, 不知他家在何处,不知他是否如她想象一般,仅凭着一点动心,就答应他, 这实在太不符合她理性为上的生存准则了。 可能是新闻人固有的理智占了上风,使得她大学期间频频拒绝示好的男性, 这导致的结果便是, 面对秦穆阳时,被他掌控节奏。 这种感觉,有点糟糕。 她一手拿着酒瓶往嘴边送,眯着眼突然看到船舱口浮现出一个颀长身影。 他的脸映着皎洁月光,显得有些惨白。 是谁呀。 温辞托着下巴瞅他,笑了笑,眉弯勾起的模样像只狐狸。 陈素然负手站在那, 面对她意兴盎然的注视稍稍失神。 “像鬼一样。”她撇嘴, 翻了个身面朝上不再看他。 —— 温辞醒来身处船舱的房间里, 是被船身摇晃吵醒的。 海风卷起波涛拍打在玻璃上, 又是一个暴雨天。 趿着拖鞋走到门口,却猛然听到一阵炮火声,虽远隔万里,传入耳中依旧震耳欲聋。 她怔了怔,仅存的睡意被驱散,跑到隔壁房间,平常在此工作的组员不见踪影。 能让兢兢业业的新闻人放弃手头工作的原因仅有一个—— 战争再次爆发,硝烟卷土重来。 不同于地震等自然灾害,这样种族间争夺与伐掠造成的死伤是出于敌对、出于不同路,他们见鬼杀鬼,遇佛杀佛。 不论你无辜与否,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回屋套上媒体防爆衣,温辞系扣的手指不自觉颤抖。 拎起桌上放置的相机,她冲出船舱,喧嚣声从舷门溢出来,其中夹杂当地人尖锐的呐喊声,远处卷起一团烟雾,紧接着传来吃痛惨叫,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 火.药味冲入鼻腔,窒息感扼住喉咙,一点点将温辞的神志拉扯回现实中。 雨水浇不灭的火光从视野尽头开始蔓延,有几个人影冲出来,浑身裹着风沙,带头的人瞧见她停住脚步,“副组长。” 是宋浩。 温辞看清了他的脸,“组长呢?” “他潜进暴乱中心,不过已经开始撤回。” “暴乱中心是哪?”她敏锐地不放过任何一个字眼。 宋浩沉默了几秒,“是、是凯西教堂。” 温辞握住相机的手一顿,“救诊所是否安全?” 他垂着头,听到回复嘴角一僵。 就这一秒迟疑,几乎让她可以断定,凯西教堂旁当地唯一的救诊所被反军占领。 “我去接应组长。”温辞一出声,立刻被宋浩他们制止。 三个人上前堵住她的去路:“组长让我们阻止你去中心!” 温辞声音忍不住颤抖,忍痛的表情在清澈的眼底逗留,她的神情坚忍让人动容。 “我他妈是去救人!” 她和秦穆阳还有个约定。 雨水顺着她侧脸轮廓滑落,宋浩垂至身侧的手攥紧,双肩脱力地垮下。 温辞瞅准时机,趁他这一秒钟失神,动作迅速地绕开他们往市中心跑。 一路上,在战火夹缝中生存的人们慌乱逃窜,有爆炸带来的气浪迎面涌来,温辞被迫止住步子。 凯西教堂顶端的十字架摇摇欲坠,甚至还有虔诚的信徒朝它参拜。 温辞没有等气浪硝烟,用衣袖捂住口鼻继续前行。 她心里没有神明存在,她只信自己。 或者,可以再添一条,她信军人永守承诺,不管战火纷飞,命悬一刻,誓言永久作数。 * 陈素然烦闷地摘掉夜视镜,猫身在一处断壁残垣中。 对面凯西教堂顶端的十字架轰然坍塌,带起一股烟尘冲入口鼻呛得人嗓子眼发痒。 他拼命忍住,用舌尖顶了顶干涩的上颚。 出口有人把守,大道走不通。 火线延伸地很长,包围整个市中心,看来这群人是真不打算要命。 思及此,他勾起唇角笑了。 可是他惜命。 正打算硬闯时,视野尽处闯入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还是来了么? 陈素然视线紧抓住她,目光触及她脸上毫无惧色,眼中讽刺意味更是浓厚。 为了一个认识不过半月的人,连命都可以不要,这就是她口中所谓的“以命相保”? 思绪恰收回,一颗子弹穿越半个市中心公园,打穿街道边摆放地油桶,暗黄色的液体流淌出来蔓延至火线上方。 这群人太他妈狠毒。 陈素然啐一口,拎着相机找温辞回合。 密集的枪声自四面八方传来,温辞避在教堂后的小巷里梭巡着周围藏雷的情况。 布威特反军多用松发式地雷,他们享受闯入围猎场的猎物自己送命时的快感。 身旁有人靠近,她反手准备出击,来人既有目的性地钳住她的手腕。 “是我。” 陈素然抿下唇角,不悦道:“不是不让你来的么?” 他一定要听她亲自说,到底是为什么而来。 温辞眸光闪烁,“抱歉。” “……不怕死吗?” 他的指腹温度很凉,不知怎么手臂划伤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狼狈至极。 “学长,”她垂下眼帘,下意识挣开手腕,郑重道:“请让我去救他。” 陈素然低声道:“我不准。” 三个字眼像是被精心打磨过,由他这么温和儒雅的男性说出来,实在太不适合。 “对不起,”温辞站起身,侧影在昏暗的天幕下略显孤决。 不远处又传来巨响,火星溅到地面上,燃着火线,硝烟冲击过来,连墙壁都开始颤动。 陈素然快步上前攥住她的肩,在雷区爆炸前的一刻,凯西教堂的墙壁轰然坍塌—— . 脖颈处突如其来一阵痉挛,逐渐蔓延到脊背尾椎,这种撕裂般的疼痛让温辞睁开眼。 视野依旧漆黑,她把压在石缝里的手艰难地拔出来,抹了把眼帘,触到更温热湿润的液体。 鲜血不停地滴落到她眼窝,她抽一口气,胸口闷闷发胀。 “你说的以命相保,做起来好像并不难。” 他的声音细微,几次濒死,唯独这次离鬼门关最近。 “卿卿,我……” —— “再醒来我已经回到中国,世界好像依旧平静,但它的确天翻地覆让我无法相认。”温辞坐到单人沙发里,拿手遮住眼帘。 她不去想布威特那场战争。 不去想秦穆阳。 不去想学长。 不去理会那些谩骂她任性造次的声音。 但,有些事情的的确确发生了。 比如在她二十三岁那年经历一场战争,她遇到一个男人,还缺一句答复,她为了这句承诺让自己与学长遭难。 宋浩来看望她,满眼净是失望,他说,组长失踪,在废墟里找到你的时候他的相机落到你身旁。 现在陈素然用过的那台相机已沦为时代淘汰的旧品,却依旧被她锁在阁楼的抽屉里,连同那些年的记忆,一并锁紧木匣。 “我撑不下去的时候遇到戎涯,他问我想要忘记吗——” 温辞抬眼看向对面的男人,“我说,想忘记。” 秦煜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薄唇抿成一道紧绷的线,半晌没有接话。 温辞说完想说的,算是给当年一个不美好的结尾。 她能怎么办,该怎么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的确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顶多算是烂好人,喜欢事后弥补自己的不足。 手覆上门把,要旋开时,肩膀被人抓住然后抵在木质门板上。 秦煜握住她的手腕从后面抱住她,“卿卿,我等你很久了。” 他胸膛很硬,温度有些高,透过夏季轻薄的布料传至皮肤,温辞怔愣住。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不然怎么会没有一丝惊讶。 秦煜微微抬起下巴,清浅的呼吸落到她肩窝处,“不久前猜到的。” 准确来说是在军营,遇到戎涯后。 温辞咬咬牙,试图把回忆压制住,“我现在是温辞,世界上再也没有卿卿这个人的存在了。” “名字只是个代号。”他不加迟疑,话语笃定,“就像秦穆阳与秦煜,不管哪个人都是我。” 稍微停了停,他复又说,“或者我们以新身份再认识一遍,但这些都不妨碍我对你钟心依旧的事实。” 秦煜目光灼热,扳过她的身子垂眸凝视她。 自从再次相遇的那刻起,他无时无刻不在克制自己对她的念想。 像是失了魂丢了魄,被狐狸精迷得七荤八素。 有些人,认定了就是一生。 20.二十 秦煜来京州参加《解脱》的发布会, 女主角温辞不陌生,是前几天《英雄集结》里的沈瑜, 他们搭档过很多部口碑剧, 算是很有默契的搭档。 娱光这次指派的导演是留洋派顾狄,今年刚回国发展,三十二岁斩获国外影坛多项大奖, 一路顺风顺水被称作编导界的“秦煜”。 发布会上有记者问及这个称呼, 弄得现场很尴尬。 顾狄长相阴柔,看人的目光也冷。 “我从没有听到过这种话。”他好像并不在意会怼到记者,“希望以后也不要在我面前说这种无聊的话。” 记者不肯放弃,把话筒对准秦煜, “请问秦老师您是怎么看的?” 秦煜淡淡睨她一眼,“看什么?” “……”合着从刚开始就没有听。 众人汗颜。 自从找回记忆, 温辞一直不太理解, 明明一个当兵的硬汉,怎么会如此擅长钻研角色,甚至短短三年一跃登上金字塔顶。 《丽尙》娱乐版副组长坐在她身边,亦是静默没有提问。 “温组长也没有问题?”他可听说了这位新上岗的温记者是如何刁难黄训那个老顽固的。 温辞莞尔,“您还没有提问,哪能轮到我?” “在这个圈子里谦虚可不是好习惯啊。”他思忖片刻,复又说, “我是真不敢提问, 怕得罪这位顾导, 听说他身后势力不小。” 他一方面表明自己的立场, 另一方面以前辈的身份告诫温辞要警惕。 这样的前辈在业界不多,单手就能数过来。 温辞自然是感激的。 其他纸媒见《Moon》与《丽尙》自动放弃提问机会,纷纷觉得自己机会来了,提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犀利,甚至直怼顾狄私生活。 许是留洋作风深入骨髓,顾狄自从回国便被爆料私生活混乱,先是与几个三线小明星共度良宵,接着又是亲自下令替换演员。 “顾导您是不是比较倾向于欧美审美?” 顾狄笑了笑,目光瞥向一旁的沈瑜,“这又是谁说的?我个人比较喜欢沈小姐这样的长相。” 别人当玩笑话一听就过,但只有台上的几个人能清晰感受到男人如冰刺般的目光紧紧捕捉住沈瑜,让人头皮发麻。 发布会结束后吴组长想约温辞一起吃饭,但匆匆接到一个电话要赶回社里。温辞表示自己不介意,等有空会主动联系他。 秦煜的车停在门口,见她出来亮了亮前灯。 不是Tico开车,温辞走到车门前俯下身,“你有什么私人活动?” 他手肘抵住车窗,歪头冲她笑:“上车,去吃饭。” 温辞眉心一折,提醒道:“刚才Tico不是特意交代你要赏脸去给顾狄接风么?” “不去。”他语气有些执拗,对于不喜欢的人是真的一点情面也不留,“他给我的感觉很不舒服。” “……”她压下眉峰,更是怀疑他这种性格是怎么从圈内立足的。 坐上副驾驶,扯过安全带系上,温辞认真地审视他几秒,“你没有要退圈的打算吗?” 车缓缓驶动,秦煜单手控制方向盘,仔细思忖她话里的意思后开口:“虽然我进圈的初衷是为了找你,但还有其他原因,等这些事情解决了我自然会……” 他挑起眉梢,意兴盎然地与她相视,不急不缓将后句补充上:“娶妻生子,乖乖在家当个称职的花瓶。” 温辞脸颊微热,不自觉撇开视线,“那我就祝你早日达成所愿。” 秦煜屈指轻敲方向盘,明显不想放过她,“也要看对方能不能如我所愿了。” 他话里意味不明。 温辞捏了捏指腹,语气故作轻快:“你加油。” 秦煜闻言,不气也不恼,应承下来:“好。” - 秦煜订的餐厅保密性极好,之前温辞跟几位哥哥来过。 每个雅间用珠帘隔开,柔和的顶灯落下来,侍者从正门引路,把他们带到秦煜惯常来的包厢。 “秦先生,还是按老样子?” 秦煜侧目看了眼温辞,“除了不喜欢吃醋,还有什么忌口吗?” 侍者从没见秦煜带女性来过这,不免多看温辞两眼,不是圈内明星,长相却比艺人精致三分。 不过……看起来脾气不太好? 温辞:“我什么时候说不喜欢吃醋了?”她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太酸的东西。 秦煜扬眉,“好啊,那来一份番茄炒蛋。” 如果换作前两天,温辞估计摸不透他说这句话的意图,但现在轻易探到记忆深处,她曾经用不熟的番茄给他做菜——诚心让她良心不安啊。 不知道要和他说些什么,温辞索性掏出手机处理谢媛远程发来的工作。 陆皖经纪人想和《Moon》合作并强烈要求将下期杂志封面敲定她家陆皖,不过主编前些天有意邀请模特Ladia来撑场子,这会儿是左右为难谁都得罪不起。 有宋擎撑腰,陆皖倒真是越来越红火。 滑开界面准备给谢媛回复她的意向,没打两个字手机被抽走,温辞手里一空,下意识伸手就夺,但都让秦煜动作灵敏地躲过。 他一手撑着下颌,身体微微前倾,轻声道:“手机比我好看?” 包厢顶灯柔和的光线打在他脸上,衬得眉眼更加深刻立体。 温辞抿唇打量他片刻,这男人的确有令人着迷的资本。 “自恋狂。”她兴致寥寥,也不再和他抢手机,“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有这属性?” 秦煜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手机机身,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相遇的时间不对,仅此而已。” 温辞垂头轻呷一口清茶,对他说的话不置可否。 包厢门被人推开,走进来一个娉娉婷婷的姑娘,看到秦煜就惊讶的捂住嘴。 这是什么情况啊? 温辞乍没反应过来,但又仔细想了想,像秦煜这种身价的,哪能没有小明星往上扑呢。 秦煜拧眉,阴沉着脸问:“谁让你进来的?” 小姑娘被他强硬的气场骇住,支支吾吾回道:“我……我听服务员说秦先生来了。” 茶杯里的水见底,温辞拉过紫砂壶斟满,抬头懒洋洋扫了眼小姑娘,“别紧张,秦先生不吃人。” 有她这句安慰,小姑娘仿佛有了底气,“我是《解脱》的女二号,想请秦老师多多关照。” 说完还恭恭敬敬鞠了个躬。 女二号啊。 温辞递给秦煜一个调笑的眼神,这次《解脱》除却主角全部启用新人,其中不免有家底厚或者和某位制片人或顾导有裙带关系的小明星上位。 不知道眼前这位是千金大小姐还是顾导的小情.人。 秦煜视若未闻,屈指不耐的敲了几下琉璃桌面。 “请你出去,我和女朋友吃饭时不喜欢有别人打扰。” 温辞一口茶堵在嗓子眼里,被呛得满脸通红,余光处是男人缓缓勾起唇角笑的模样,顿时让她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悔意。 秦煜单手给温辞顺气,看小姑娘还愣在那,冷声道:“还不走?” 小姑娘缓过神来,匆忙逃离现场:“抱歉!” 温辞平息下来不停起伏的喘息声,横他一眼。 秦煜伸手拭去她眼角泛出来的水光,喉咙一紧,这姑娘好像一点都没有意识到刚才她那一眼,娇嗔到让男人心软。 温辞反手握住他手腕,“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了?” “你没有答应过我吗?”秦煜作势回想,眉宇间的狡黠意味颇浓,“哦,好像真的没有。” 温辞不准备和他讲道理,最后跳过这个话题,“什么时候回南城?” “后天。” 她“哦”了一声,想起谢媛嘱托的第二件事,问:“下期杂志封面你打算什么时候拍?” 秦煜换了个姿势,懒洋洋靠在沙发靠背上,手臂搭在她身后,是一种半拥住她的姿态。 “我让Tico去安排。” 温辞抿下唇角,倒挺好说话的。 回到下榻酒店,秦煜送她到房间后准备去赶夜场,Tico发来十多条信息求他赏个脸。 整个剧组都去给顾狄接风,就他一个男主角不去,实在不好看。 “顾导在湖色礼续夜场,我得过去看看,你早点休息。” 他伸手揉了揉眉心,但掩饰不住面色中的倦意。 温辞点点头,“不想在那呆就早点回来。” 秦煜揽过她,下巴抵在她肩窝处,声音低沉微哑,“让我抱一会儿。” 温辞没动,手不知道放哪僵在半空,许久后才缓缓放到他腰际。 * 湖色礼B座门前,Tico站在路灯下等秦煜。 刚出车门,摇滚乐的震动旋律立刻冲入耳中。 “您真沉得住气,吃完饭又上哪逍遥快活去了?”Tico忍不住数落。 秦煜换了身休闲服,深蓝色衬得他身姿愈发颀长,额前的碎发被他捋上去,露出挺阔的额头,长眉舒展,看起来心情不错。 去哪逍遥快活也抵不过他家姑娘一个拥抱啊。 21.二十一 推门而入, 摇曳迷幻的频闪灯停下,仅留盏暖黄色的追光。室内流淌着舒缓的蓝调, 正流行的法国男歌手嘶嘶哑哑的声音由音响传出来。 坐在英伦式单人沙发上的男人起身, 接过话筒简单说了几句话。 秦煜站在二楼廊道上,垂眸看他。 从艺术角度来看,顾狄的确是个优秀的导演, 所指导的影片均列评分榜首。 但就他这个人来说, 实在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Tico推了推他手臂,“下去打声招呼?” “顺便再陪顾导喝几杯?”秦煜挑起眉峰嗤笑。 Tico心思被他轻易戳破,实诚道:“不用几杯,一杯就够了。” …… 秦煜走旋转楼梯下去, 一路上众人的视线就像追光一样随着他的身影移动。 顾狄抄兜站在吧台,对于这种被抢风头的事儿见怪不怪。 “哟, 秦先生能赏脸来真是顾某的荣幸。” 秦煜但笑不语, 接过酒保递来的酒杯,虚虚一抬腕敬他。 众人落座,加上主演和几个配角,正好凑一桌牌局。 顾狄抬起下巴数了数人,男女凑对唯独秦煜独身,“秦先生没带女伴?”说着,扬手招来身后的侍从, 递给他个眼神, 对方立刻会意。 沈瑜坐在顾狄身旁, 虽然面上情绪坦然, 但她话里绷紧的情绪生生泄露了她的不安。 “不如我和煜哥一对吧。” 顾狄夹烟的手指一顿,斜了眼瞧她,“沈小姐这是不给我面子?” 沈瑜怔住,半晌恢复巧笑倩兮的模样,“我牌打得不是很好,怕拖顾导后腿。” 顾狄扬眉,伸手揽过她的肩,手绕过她的肩胛掐住她的后颈,烟雾吞吐到她脸上,“你尽管输,我都赔得起。” “……”沈瑜脊背僵住,颤巍巍点头。 秦煜接收到她递过来的求助视线,往后一靠,“顾导何苦为难一个女人?” 沈瑜的不情愿都表现地如此明显,他这么做,的确有失风度了。 顾狄却毫不在意,叠起双腿慵懒地夹着烟,“你如果没有女伴,我等会儿给你找几个来。” “我消受不起,还是顾导自己留用吧。”秦煜笑了笑,“沈瑜牌技的确不怎么样,不如让其他人替她?“ 顾狄没耐心,直接把纸牌甩到桌子上:“Blackjack,一局定输赢。” 他顿了顿,复又说:“谁赢了,今晚沈小姐归谁——” 沈瑜闻言屏住呼吸,面色如死灰。 Blackjack也称作21点,起源于法国,靠概率取胜,所以玩家当运用一切算牌技巧,避免超过21点爆炸,又要做到比对手点数大,取得21整点,即Blackjack。 顾狄周旋国外多年,这种牌几乎闭着眼就能取胜。 秦煜挑眉,眸色深沉了些,“开牌。” 拿牌后,顾狄是牌局的庄家,他嘴角上扬看秦煜的目光捎带蔑意,“Double,赌约翻倍。” 秦煜仍是面色平静。 他指腹习惯性摩擦牌面,首先叫了Stand停牌。 顾狄没在意,继续拿牌,他的手法和国外人玩牌大差无几,都是赌上一切不肯服输。 然而他却不晓得中国有句古语叫以假乱真,诱敌深入。 秦煜静等开牌的那瞬间—— 沈瑜算好秦煜的点数,十九点。 紧接着,众人目光投掷到顾狄手中,他依旧不紧不慢将手中的牌全部反扣在桌面上,放置到沈瑜腰际的手不停作妖,“沈小姐今晚你必定属于我。” 沈瑜不着痕迹侧过身,翻牌的手指不停颤抖。 她很怕这个人。 像是被毒蛇盯上,凉意由他触碰过的腰侧不停向上蔓延。 她没有翻开最后一张牌。 现在顾狄的点数是十八,只要最后点数超过一…… 秦煜微微歪头,兴意盎然地欣赏顾狄志在必得的表情。 顾狄伸手掀开最后一张牌面,视线定格在梅花K上,嘴角的笑容乍然消失。 “Bush——爆炸。” 以顾狄的性格,这样的bet肯定不会放手,他假装临近bush,缓一步,再缓一步,慢慢把顾狄诱进圈套。 秦煜抽出纸巾擦了擦指腹,“沈小姐我就带走了,顾导您尽兴。” 顾狄隐忍地握紧拳头,狠狠砸上身侧的沙发扶手。 ** Tico开车,先送沈瑜回酒店,只剩下秦煜他们两人后,开始不停数落:“大哥你怎么又当众驳了顾导的面子?” “有问题?”他眯了眯眼,“单纯看不惯他的行为做派。” “……”无fuck说。 本以为这就是插曲,过去一切顺利,没想到隔日“秦影帝亲自护送沈瑜回酒店——英雄救美“的消息就被爆出来。 彼时温辞正在专心致志敲电脑做策划案,谢媛窗口抖动直接飞上来个链接。 她没多想,点开。 看完之后兴致寥寥,回复:“想转行?” “辞姐,现在热搜就是这条新闻啊,不管真假我们都得关注一下不是?” 温辞摸了摸下巴,倒是挺有道理的。 正思忖着,身后压下一片阴影,男人从后圈住她,双手撑在两侧的桌面微微垂头,“看什么呢?笑成这样。” 今早上笔记本出现BUG,她在的房间是之前Tico订的标间,没有台式电脑。最后没有办法索性来敲秦煜的房门。 他刚洗完澡,浑身裹着沐浴露清冽的香气,温辞心虚乍然紊乱,面色却仍旧平静。 “秦先生你上头条了。” 秦煜不是很在意,“这不是正常的事情吗?” 温辞淡淡地笑开,“你和沈瑜一起上的头条,听说昨晚秦先生英雄救美了?” 他习惯性屈指敲桌的动作顿住,直接覆上她手背调出刚才的网页,越往下看越是拧紧眉头。 “这都写得什么乱七八糟。”说完,退出网页。 秦大爷口气不是很好,温辞估计他一会就去找人算账。 “顾狄不知道对沈瑜存的什么心,昨晚上21点明码标价沈瑜一晚,虽然说得很隐晦,但圈内人都能听出来什么意思。” 温辞轻声“哦”了一句,“最后你赢了?” 秦煜薄唇抿成一道紧绷的线,倾身逼近她几分,“对啊,赢了。” 她默了下,语气轻快:“顺理成章和沈小姐共度一夜?” “……” 静默横陈,温辞忍不住抬头看他。 秦煜顺势钳住她小巧的下巴,“昨晚上我自己睡的,但是梦见了个姑娘。” 他清浅的呼吸铺洒下来,让她忍不住红了耳尖。 秦煜似乎很享受她的妥协与示弱,把温辞又往自己方向拉近几分,从她耳畔轻声说了句话,接着偷腥地吻了吻她嘴角。 温辞听完他说的话,脸颊腾地烧红。 秦煜吹了声口哨,拿起挂在椅背上的毛巾踩着慢悠悠的步子往盥洗室走。 …… 谢媛打来电话时,温辞的眼皮还不停地再跳。 “辞姐明天中午一点钟约得陆皖的拍摄,三点钟是秦煜的杂志封面……” “别和我提他!”温辞揉着眉心,说话没经过大脑,觉察到谢媛静默,后知后觉补充,“没事,我刚才在发疯。” 谢媛:“???” 温辞挂断电话,打算去洗把脸清醒清醒,拉开琉璃门,男人只裹一条浴巾的身影映入眼帘。 秦煜听到响动转头望过来,下巴上全是剃须水,有水珠顺着流畅的下颌线一直下滑。 温辞怔了怔,反应过来后恨不得自戳双目。 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狂跳的心绪又不由自主地乱了节拍。 ——“她在我身.下一遍又一遍的求饶。” 什么好男人形象,这他妈就活脱脱一痞子!! ** 早八点二十三分的航班,温辞先进安检,等Tico和秦煜顺利通过粉丝们的围堵。 助理又收了一麻袋礼物,秦煜只挑出来了信件放到随身携带的包里。 温辞瞧见,差点被圈粉。 秦煜觉察到她的视线,捻起一封粉色信笺晃了晃,“什么时候给我写一封?” 她口不对心嗤笑:“你这都一麻袋了,还缺我一封信?” 虽然是这么说,但还是从包里掏出随身携带的本子,抽出钢笔俯身在折叠桌上写了几行字。 妥帖叠成四方块拍到他手里:“回去看。” 说完,侧身不再看他,朝另一侧补眠。 秦煜失笑,他之前怎么没发现她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薄薄的纸张握在手里,一直挑战他的忍耐力。 实在太想知道她写的什么,像是初谈恋爱的少年,迫不及待拆开喜欢的姑娘递来的情书。 他沉了口气,将纸拆开。 白色纸张上娟秀的笔迹跃入眼底—— 爱你,就想吃蘸盐的面包,像在夜里狂热的疾走。 爱你,就像第一次飞越大海,像薄暮轻轻落在伊斯坦布尔。 爱你,就像说, 我活着。 22.二十二 十一点半到达南城, 没有粉丝围堵,很顺利离开机场。 Tico取车送温辞回杂志社, “温记者不休息一天再上岗?” 温辞正回复谢媛催促的短信, 一时没听清Tico说的话,手肘怼了下秦煜的腰腹,“Tico说什么?” “刚下飞机就回去工作, 身体吃得消吗?”他反手握住她胳膊, 皱眉问。 温辞不甚在意,“不是大问题。” Tico实在受不住他们你侬我侬,清咳几声,“阿煜你有空上线拔拔草, 您的女友粉们都要发寻人启事了。” 温辞一听,乐呵呵地爬上微博, 搜索框里输进去他的名字, 下面相关搜索立刻蹦出来粉丝们联合转载的“寻人启事”。 现在处于热搜榜第十位。 不得不说这些小姑娘是真有才。 秦煜偏头瞧了眼她个人主页,“关注我了吗?” 温辞没多想,言简意赅回道:“工作号关注了。” “我们只存在工作上的关系?”秦煜不悦拧眉,搭在她身后靠背上的手臂收紧揽住她的肩,“温小姐你这句话太让我伤心了。” 温辞噎住,抬眼看他,偏棕色的眸子清澈分明, “……你粉丝那么多, 不缺我一个。” 秦煜摸了摸下巴, 眼色深沉格外意味深长:“粉丝千千万, 我只要你一个。” “……”谁能救救她,秦大影帝的土味情话让她头大。 车停到南城新闻社大门前,秦煜放温辞离开前交代:“早上你没吃饭,一会儿记得吃点,我下午会早到半个小时。” 他握住她手腕的手掌温热,话语格外怔忪。 温辞目光定格在他修长的手指上,半晌点点头应道:“我知道了。” 言罢,待秦煜松开手,她提起包往楼内跑,五厘米高跟鞋踩在脚上和穿平底鞋一样。 Tico拖着下巴望过去,只见平常高冷沉静的秦影帝现在和块石头似的望着温记者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啧嘴,“该回去了吧,人家都没影了。” 秦煜收回视线,拉上车门,“去茶色。” Tico挂挡启动车子,狐疑地问:“大中午怎么想起来去酒吧了?” “和沈瑜的绯闻记得和公关那打声招呼压下去。”他答非所问,按了按发涨的眉心索性闭目假寐。 “最近上新戏借这机会宣传不更省事吗?” “我不需要这种机会。”秦煜微眯起眼瞅他,“还是你觉得光凭我现在的身价不足以撑起一部戏来?” Tico汗涔涔,他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谁不希望火上加火呢。 沉吟片刻,他复又说,“而且,我不想让她多想。” ** 茶色是一家夜间开放的酒吧,秦煜到时大门紧闭,打电话给Jerry叫他下来。 等了五分钟,Jerry绕后门出来,神色奇怪拉过秦煜往对面的咖啡厅走。 平常Jerry鲜少表露出这样焦急的神情。 迎客铃响起,老板娘翘头望过来,发现是Jerry微微一笑起身迎他们进去。 被景观树遮掩住的双人卡座,老板娘按例端上两杯蓝山后离开。 Jerry手握成拳放至桌上,抿唇看着秦煜,“茶色的太子爷回来了,据说他比他老子还不好对付。” 秦煜淡淡睨他一眼,“我还以为是什么事,他们本家在南城迟早得回来。” “Ares之前在美国法国等地区学习影视制投与拍摄,这次回来肯定是要进军娱乐圈。”Jerry担忧道,“说不准,你们两个以后就会碰上。” “已经碰上了。”秦煜双腿交叠,漫不经心挑着眉梢冲他笑,“他的中文名叫顾狄,你这情报员退伍之后接收消息的速度变慢了不少啊。” Jerry大脑当机,“已经碰上了?” 他颔首,执起咖啡杯轻呷一口,不急不缓道:“这次《解脱》的导演原本选定黄训,半路被顾狄截胡,演员遭洗牌,只剩下我和沈瑜。” “有备而来?” 秦煜沉吟片刻,“至少在我的角度来看,他不换掉我是因为国内市场紧俏,需要靠人气带流量。至于沈瑜……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她紧追不舍。” “有过节?不会吧,我见过那位沈小姐几次,不像是喜欢与人结仇的。”Jerry一边回忆一边说。 对比Jerry的忧心忡忡,秦煜眉目淡然地起身到柜台前挑蛋糕,服务员少女捧心掐着极细的嗓音说:“我们店新出了一种草莓慕斯,如果喜甜的话可以尝尝。” Jerry靠着收银台,实在不明白这都快火烧屁股了,老大怎么还有心情买蛋糕。 秦煜礼貌地笑了笑,“可以送货吗?” 小迷妹点头如啄米:“可以的,您填一下地址就好。” Jerry别有深意垂眸看着俯身写字的男人,果然是栽进去了。 温记者是个深坑,让这么冷静自持的男人跳进去就不想出来了。 ** 《Moon》娱乐版位于杂志社十三楼,温辞的办公室又是一扇落地窗,她工作闲暇时喜欢站在窗前放空,可以俯瞰南城城西一串古老建筑,但今天却没有这个机会。 自从中午回来,摄影部那些人火急火燎安排陆皖的杂志封面拍摄。 主编还特地抽空来了趟十三楼。 “我说啊你怎么能给自己放半个月的假期?假条直接扔我桌上,我一看还以为是辞职信。” 刘主编不停数落她,温辞权当耳旁风,起身到书架前拿文件。 年近四十岁的男人想跟屁虫一样跟在她身后,不逼到她开口不罢休。 “你回京州是吧,我记得秦煜他们也去了,温记者这次有用你灵巧且善于发现新闻的眼睛给我们带回来好消息吗?” 温辞抽出上次安排好的拍摄策划坐回办公桌前,语气是轻描淡写,被他一连串问题逼问得无奈,“主编您当我眼睛是侦探摄像头呢?” 对方乐呵呵回道:“温组长您的眼睛可比摄像头有感情啊!” “……”姜还是老的辣,每次打嘴仗被堵住的永远是她。 陆皖只带了一个助理来,经纪人也没跟来,对比以往的架势算是消停不少。怕是被媒体怼怕了,明明身居二线,却比一线一姐还大牌。 “谁让人家身后有人呢。” “就是不知道是谁,愿意出钱捧个花瓶。” …… 温辞端着茶杯到开水间泡茶,听到如此讨论,心里平静毫无波澜。 可不就是那个宋家的小少爷,没脑子但人家有钱啊。 宋少爷可不就喜欢花瓶么,大学时期换得女朋友一个比一个好看。 谢媛负责这次的封面拍摄,害怕自己出错,犹豫地走到温辞身边,“辞姐,你要不要去棚里看看?” 温辞轻易猜透她的心思,抿唇一笑,“我就不去了。” “……”谢媛眨眨眼,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萌一点,“去呗?” 温辞刚准备答应,服务台的人提着包装精致的礼盒走过来,“温组长签下字吧?楼下还有冷饮,一会儿我帮你提上来。” 谢媛:“辞姐你订下午茶了?” 说完自己都不相信,抬起腕表,“这才一点多啊,下午茶订得太早了吧?” 温辞接过订单,看到买家落款处,勾唇笑了。 谢媛想凑过来看,却让温辞一转身躲过。 “帮大家把冷饮拿上来,分完一起去摄影棚。” 本来蔫巴巴的谢媛听到这句话立刻打起精神,“好嘞,我现在下去拿。” 放置在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响了几下,温辞懒怠地垂下眼帘,年轻人果然是活力满满。 翻开手机页面,手指顿了顿。 ——知道你不会听话。 她笑,饶有兴致翻开下一条短信。 ——先凑合吃,下午拍完带你去吃好吃的。 完全是哄小孩子的语气啊。 谢媛把冷饮提上来,看到温辞含笑看手机的模样微微怔愣。 她从没有否认过这个组长漂亮又有气质,除了初见时浑身有种难以接近的冷,完全是她心目中的女神形象。 不过,女神这是恋爱了?? 陆皖今天不在状态,没有丝毫镜头感,偏头时白眼太多,直视镜头又死气沉沉。 摄影师颓唐的抓了抓头发,有怒不敢言。 陆皖这态度实在有些敷衍。 温辞坐到控制台,翻看了几张保存下来的照片,屈指敲了敲桌面,“你确定这些可以当封面?” 摄影师汗涔涔,压低声音说:“……今天陆皖不太在状态。” 温辞冷静地瞥她一眼,“不在状态你可以警告她,不拍直接换人。” 这句话正巧落入陆皖助理耳中,摄影师抿下唇角,没敢回话。 “温组长,刚才陆皖的助理经过……” 话音刚落,马上有高跟鞋“哒哒”声响传来,想必是陆皖来兴师问罪。 温辞背对灯光棚,意兴阑珊耷了耷眼帘,“经过又如何?就算她在这,我也会这么说。” 陆皖环胸停下,嗤笑:“温组长,背后嚼舌根实在有失风度了吧。” 温辞不气也不恼,旋转椅转了九十度正对她的眼,眉目淡然毫无怒意,“如果这有失风度的话能让你找回所剩无几的职业道德,我也不亏。” 思及宋擎交代的话,陆皖忍下一口气,“照片拍摄效果不好肯定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一个巴掌拍不响,温组长也该找找自己团队的问题。” 温辞豁然笑了,那我要不给你一个巴掌看看响不响? 她生性护短,最容不得别人说自己护着的人一点不好。 更何况错误不是出在摄影师身上。 “我要求换摄影师。”陆皖敛起慌乱的表情,“不然我们也别合作了。” 温辞怒极反笑,神色沉着,“你想换哪种摄影师啊,说出来我给你挑。” “至少得过奖的吧,这种刚从象牙塔里出来的小姑娘能容许她拍几张练练手算我心地好。” 被戳到软肋,摄影师瘪嘴。 温辞歪了歪头,“要拿过奖的?” 言罢,起身从摄影师手里拿过设备,下巴点了点灯光棚,“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陆皖懵然,这是是什么意思? 谢媛好心旁白解释:“我们组长获过WPP摄影奖。” 陆皖不敢置信,“不可能。” 温辞不想多费口舌,“还拍不拍?” …… * Tico手底下一个女明星出了点幺蛾子,下午没和秦煜一起到《Moon》。 娱乐组的人领他到摄影棚,一进门就看到身影纤细的姑娘扛着摄影设备笔直的站在灯光棚前。 秦煜目光往下,定格在她穿五厘米高跟鞋的脚上,小腿线条绷的格外紧。 像是料到什么,他拧起眉。 整个摄影棚在秦煜进来的那刻喧闹起来,陆皖刚进入状态,就被这阵声音吸引过去视线。 看到秦煜先是一愣。 温辞最后的耐性消磨殆尽,动了动僵硬的腿,招手让谢媛把摄像机递还。 谢媛见她面色不对,担忧问:“组长你看起来不太好。” “没事。”就是站的时间太长,姿势又别扭,小腿抽筋了。 温辞嘴角笑容有些凝滞,正准备转身,整个人被带入一个怀抱。 下一秒被人稳稳地拦腰抱起。 温辞匆忙间手臂勾住男人的肩膀,挂在脚尖上的高跟鞋掉落在地。 整个摄影棚里,一片寂静。 温辞越过男人的肩看到不远处的陆皖表情错愕,内心突然怜悯起她来。 本性不坏的姑娘却被这个圈子沾染成这副模样。 隔壁休息室,秦煜把怀里的人放到沙发里,随后蹲下抬起她的腿。 温辞皱眉,忍住小腿肌肉牵扯的痛感。 “活该。”他冷言冷语,但手指是温热的,单手握住她的脚腕,抬头与她的目光在空中撞上,没弄清她眼底的意思,“你看我做什么?” 温辞嘴角噙着笑意,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秦先生,三年前欠你的答复,我想好了。” 23.二十三 秦煜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 “我觉得我们挺合适的, 不管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温辞抬了抬脚,没想到他握着脚腕的力道很大, 一时没挣开, 敛去多余的神色笑吟吟问道,“您这是对我不太满意?” 他面色没有太大变化,淡淡说:“抓紧你一点, 怕一松手你就跑了。” 漆黑的眸中平静一如以往, 温辞与他四目相对,笑了。 ** 秦煜打电话让Tico带双女士平底鞋过来,Tico也没多问,他可是有脑子的人, 现在自己手底下最红火的艺人突然想谈恋爱,捎双平底鞋算什么, 这位大哥哪天来了兴致微博一公布, 那架势把他头发一把火烧了都有可能。 陆皖之后还有公告,但看到秦煜来现场,打电话给经纪人取消今天余下的活动。 初见面时秦影帝对她态度不冷不热,这让她很恼火。 本以为他生性冷淡不爱与别人接触,今天看到他当众抱起温辞,才发现是她看错了这个男人。 什么不近女色,生性寡然, 只是没有遇到看上眼的人罢了。 Tic需要处理完手下女艺人的要幺蛾子再赶来, 让秦煜耐心等待。 午后两点钟, 从窗外铺落的阳光落到眼皮上让人昏昏欲睡。 温辞枕着秦煜的腿小憩, 冷气吹得她难受,最后爬起来关小,想再眯一会儿,歪头看到要把脸伸进门缝里的谢媛,叹口气认命地起身。 “不睡了?”秦煜掀开眼帘,清明的眸中毫无睡意。 “陆小姐被晾在那估计要发脾气了。” 秦煜和陆皖没有接触,听她无奈的口气,最后没拦她,随她走出休息室。 谢媛看到两人齐齐往门口走,挺直脊背立正站好,姿势有点僵硬,眼睛不自觉瞄向温辞身后的男人。 温辞用手扭过她的脸,“她不肯配合摄影师?” 谢媛忙不迭收回落到秦煜身上的视线,妈呀,近看秦影帝贼鸡儿帅啊! 听到声响,陆皖阖住摊在膝盖上的杂志,巧笑倩兮地迎过来。 “秦老师。” 陆皖今天穿一身白色收腰连衣裙,腰身掐的极细,她掐腰站在那,有种静若处.子的美。 不过,秦煜不吃这套,吝啬的不分给她一个眼神。 “既然秦老师来了,不如带带我?” 秦煜是拍广告出道,镜头感极强,陆皖此时提及,无非是想借此机会和他亲近。 手段太老套,温辞都能看出来,更何况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三年有余的人。 谢媛推了推眼镜,看了眼温辞的脸色,“陆小姐我们签的合约是单人封面。” 陆皖瘪嘴,“可以裁掉啊……” 说完觉得不妥当,紧忙收回尾音。 裁掉?裁掉一个咖位比你大不知道几级的男艺人? 真有脸说出口。 谢媛心底嗤笑,但仍面带笑意,“秦老师等会儿有通告,不如我们先拍完,您有空再请他指教?” 陆皖瞧了眼秦煜的脸色,不情愿点头往灯光棚走。 温辞招手让摄影师过来,交代了注意事项后坐到控制台。 秦煜手机铃声乍响,Tico来电,估计没找到地方,他打了个手势示意温辞自己先离开一下。 陆皖动作很僵硬,明明很正常的掐腰扭头,硬让她凹成搔首弄姿。 温辞用手机随便拍了几张照片给宋擎发过去,顺便附文:“宋少爷口味真糟糕。” 看到最后兴致寥寥,她起身打算回办公室,嘱咐谢媛等秦煜回来后让他到十三楼找她。 谢媛欲言又止,扯了扯她的袖子,“辞姐……今天的下午茶是秦老师请的?” 温辞点头,话里没多大情绪,“好吃吗?” “很甜。”她意味深长道,“甜到发腻。” 温辞知道她打趣自己,伸手弹了她脑门,“好好监工。” “得令!” 《解脱》线上公开定妆照,广大网友疯狂转载,其中秦煜民国时期的军官装扮让迷妹们纷纷疯狂舔屏。 “13:14”官网发布,说是顾导特意交代。 温辞扯了扯嘴角,没想到国外回来的会喜欢土味告白。 手边的手机震了震,她滑开屏幕匆匆掠了一眼。 宋擎:我弟弟的眼光的确不怎么样。 温辞:???? 宋小少爷的手机被上缴国家了? * Tico没来过杂志社,不知道需要从十楼转乘电梯,秦煜武装严实下楼寻他。 十楼为《南城晨报》工作间,平时记者们同样喜欢浑水摸鱼,不少人聚在一起讨论《解脱》定妆照。 “莫名感觉秦煜和沈瑜配一脸,没有为什么。” “同感!” …… 从他们身后经过的男人脚步略顿住,拧眉望过去,不是说下周发布么,顾狄怎么突然沉不住气? Tico绕过格子间只找到安全出口,推门一看里面是楼梯,自从当了经纪人他从来不爬楼梯,每天累心费神,能少走一步就少走。 于是脚尖一旋又拐回去,正好和迎面走来的秦煜撞上。 他往后退了两步堪堪稳住步子。 “里面不就是楼梯么,怎么不上去?”他微微抬起下颌,神情骄矜又淡漠。 Tico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一层二十个台阶,三层就六十个,我不是累吗?” 秦煜垂下视线打量他片刻,“再不减肥你今年的年终奖又要上交给嫂子了吧?” “哪壶不开提哪壶!” 秦煜饶有兴致摸着下巴,“我记得你不是要减肥完抱儿子么?怎么,突然又不想了?” Tico呵呵笑,“您可别说话了,真该让温记者见识见识你毒舌的本领。” 秦煜话锋突转,“《解脱》什么时候进组?” Tico见他正色,收起脸上的不正经,“下周一,拍摄地点在S市。” “不是选在南城吗?”他记得《盛宠山河》下周也会到S市。 “顾导临时改的……三十分钟前给我发的消息。” 秦煜眸光深沉,按了电梯按钮,自动门滑开前,Tico吞吞吐吐道:“而且顾导不允许临时离组。” 他的本意是想告诉秦煜,珍惜和温记者相聚的日子。 听闻顾导要求严格,一个镜头拍十年也极有可能。 感觉秦煜和顾狄不对盘,说不准会两人怼起来。 秦煜闻言,忍了,喉结滚动几下给他吃下定心丸:“我不会跑。” Tico差点喜极而泣。 下一秒,他又不急不缓说:“我让她和我一起去。” Tico:“.......”??? * 温辞听完秦煜的话,转着手里的钢笔思忖片刻:“有没有出差费?” Tico没忍住笑出声:“这应该算是私人行程吧?” 温辞“哦”了一声,“那不去。” 秦煜单手抄在兜里,微微垂着头,“出差费你想要多少?” 温辞没料到他回答,挑眉笑:“怎么着也得是业内的价钱啊。” “可以。”他轻声应下。 他如此干脆,温辞也不拖泥带水,“我和你去。” Tico木在原地,谁能告诉他秦煜怎么变得那么好说话了? “晚上想吃点什么?” Tico撮着手,“晚上不是有个广告要拍?” 秦煜撇他一眼,“不是七点开始吗,急什么?” 温辞放下笔,话中带笑:“今天中午的蛋糕太甜了,腻的慌。” “去吃点清淡的?” “楼下开了家不错的小店,一直没机会去呢。”她颔首,习惯性收拾好桌面,“Tico一起吗?” “好....”啊。 被点到名,Tico脱口而出,感觉到身侧冷飕飕的目光,默默改口:“我就不去了,中午吃的有点撑。” 要换做之前,温辞会笑着骂他句“怂包”。 不过现在,好像有点希望不被其他人打扰了?jiiiii 24.二十四 接收到秦煜赶人的眼神, Tico一秒钟也没多呆,抱拳一句英雄请了, 我先撤退。 秦煜冷飕飕睨他, 平常不见他话多,怎么今天不仅嘴皮子利索,连戏也多了。 临近下班时间, 再加上新营业餐厅推出优惠活动, 温辞打电话预约被告知直到今晚八点都没有座位。 她道谢收线,冲秦煜摊手:“没有位置,只好下次了。” “嗯,”他点头, 提起挂在座椅扶手上的外套,“我们换个地方。” 温辞坐在办公桌后, 上身往前倾了倾, 饶有兴致勾起唇,“去哪?” 秦煜臂弯里挂着衣服,只着白色休闲款T恤,紧身设计勾勒出他流畅的肌肉线条,男人不说话时表情冷,眼底没有情绪。 但一开口,对上她的眼, 话中的笑意流露出来: “我家。” 温辞眨眨眼, 下颌线绷的很紧, 听到他的话忽然笑了。 “我以为你会说五星级酒店任你挑, 米其林餐厅随你选,兜里黑卡随你刷。” 秦煜脚尖一旋,径直朝她走过来,停止办公桌前俯下身,“温小姐,你觉得你榜上大款了?” 手指钳住她下巴,指尖习惯性勾挠她下巴上柔软的肌肤,像是逗弄小猫似的,动作轻柔。 温辞索性把下巴往前一伸抵住他手掌,抬头对上他漆黑的眸,“金主大人太吝啬了锕,我这是一丁点酬劳都得不到,还要洗手给你做汤羹。” 秦煜嘴角抿起弯出道好看的弧度,“你付出什么了,需要我给酬劳?” 自认为对付这个男人游刃有余的温小姐没绷住,脑海中浮现出中学时代和同桌偷着摸着看的那些小黄文,霸总强取豪夺,甩下五六张卡作为女主卖/身契的戏码让人脸红心跳。 她瞪他一眼,把下巴缩回去,“酬劳先攒着,等年终给我。” 又恢复一贯的职场作风。 秦煜手里忽然空落,他垂眸睨她,“什么时候能下班?” “十五分钟,”温辞下巴点了点桌几上的磁卡,“准时打卡,不然刘主编会冲下来数落我三个小时。” 秦煜抬起手腕看了眼表。 五点十五。 “之前我见你都是晚上,自己跑湖色礼跟新闻,你们主编给加班费吗?” “呵,”温记者冷笑,手指骨节捏得咯嘣响,“不扣工资就算他仁慈,指望那丁点加班费,我倒不如偷偷发给《丽尙》几篇稿子。” 《丽尙》稿费业界最高,设有读者投票专栏,每期的人气篇章另算奖金。虽然是这么说,但她生活宽裕,没到揭不开锅的地步,自然不会胳膊肘往外拐,充其量是气气那一毛不拔的主编太太。 温辞走出办公室,外面的组员各个抱着手机等待到点下班,看见她出来,匆忙扔掉手机,有几个甚至关了电脑,慌乱拾起抽匣里的文件装模作样翻看起来。 秦煜将这一切收入眼帘,“他们挺怕你,平时没少发火吧?” 温辞清清嗓子,“都下班吧,今天辛苦了。” “组长也辛苦!” “我们先走了~” …… 不等她话音落下,小姑娘们拎起包往门口蜂拥,速度快到令人咋舌。 平常跑新闻没见有人这么积极。 * 暮色低垂,九月中旬南城风大,一出大门,风鼓起薄质风衣,勾勒出温辞纤细的腰身。 秦煜去提车,从地下停车场驶过来,透过挡风玻璃看到门前静立着的姑娘。 风一阵一阵的,她披在肩后的长发扬起温柔的弧度,橘黄色余晖落满她精致的眉眼,温柔尽显。 三年,季节十二次轮换,春夏秋冬交迭而成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足够让一个女人收敛起所有的锋芒棱角,不再冒险,不再孤注一掷。 但闭上眼,他似乎还能看到之前那个有点嚣张有点偏执的姑娘站在甲板上,问他—— 秦穆阳,生与死对于你们来说,究竟算什么? 那爱呢,倘若有一天,你爱上一个人,那活着对你来说,又算什么。 温辞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来,想起之前的经历不由得笑着打趣:“开稳点,我不想上天。” 秦煜低低沉沉“呵”了一声,“先去超市。” “现在?”她皱眉,上下打量他一眼,“想上头条吗?” “不想,”顿了顿,他意兴盎然侧目,“但如果和你一起,我也无所谓。” “……” 超市停车场露天,秦煜带好装备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温辞伸手掀了掀他帽檐,“热吗?” 黑色口罩遮掩住他所有表情,只有一双眸子露在外面。 秦煜敛睫无声笑了一下,把她作怪的手拉住往内场走。 有时候越想掩饰,越容易暴露,到了人潮拥挤的地方,秦煜摘下口罩顺便把帽檐压下来。 “你想好今天晚上做什么了吗?”温辞拿着两包汤料,漫不经心开口。 秦煜垂眸,“左边的味道不错。” 他们身边一对小情侣正为选择争执不休,温辞眉峰稍扬,点头附和:“好啊那就选这个。” 男生教育意味十足的看了眼温辞,“你听我的话就那么难吗?” 女生哼声:“女性有资格反抗,有些女人就是被压迫习惯了。” 温辞眼皮痉挛似的跳了跳,她看起来很像受.虐狂吗? 离开这个调味料区域,她扯了扯秦煜的衣袖,没来由地说:“我不是。” 幸好秦先生了解温辞的脑回路,想笑,但忍住了。 揽过姑娘的肩,薄唇贴到她耳廓说:“我等你压迫我。” 温辞脑子轰的一声炸了。 拼命控制住自己不要往限制级香艳十足的画面想—— 什么皮鞭play,蜡烛加捆绑,大学时期室友们夜聊埋在记忆深处的话题全部破土而出。 于是一向自恃口才不错的温记者舌头打结,“谁、谁要压迫你。” 秦煜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她吃囧的模样实在太可爱了。 一路风平浪静,直到结账完的时候,温辞掏出纸巾擦汗。 头一次觉得买个菜那么难,做艺人实在是太难了。 不过还是心疼地抱抱和艺人逛超市的自己。 秦煜双手提着购物袋,眼神暗示意味十足。 温辞舔了舔下唇:“我给你擦擦?”说着抽出新的纸巾上前抬起他的帽檐。 还没碰到他额头,身后突然传来小姑娘惊诧的叫喊声。 “秦煜啊!!我是不是看错了?!!” 温辞:“???”这就被认出来了? 秦煜眼中懒洋洋的肆意乍然敛起,“被认出来了。” 她点点头:“跑吗?” 两人极快的对视一眼,温辞扒了扒长发遮住自己的脸往人群多的地方走。 秦煜压下帽檐,对那姑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在没有人聚集起来前快速脱身。 * 到秦煜在南城的住处时夜幕已经落下。 一处隐蔽性极好的公寓,不过是前几年的建筑,形式跟不上时代变化,瓦白色楼墙被风蚀后略显漆黄。 公寓在十六楼。 “这是我弟上学时住的地方。”他解释道。 温辞了然颔首,坐在玄关翘首打量屋里的装潢,“翻新过吧?这个设计我在Design看见过。” “聪明。” 客厅茶几上放着《解脱》的剧本,应该是Tico找人来收拾房间的时候放下的。 温辞托着下巴看扉页上写的字。 剧名:《解脱》 导演:顾狄。 主演:秦煜,沈瑜。 …… “你说我以后是叫你秦煜还是秦穆阳?”她突发奇想地问。 秦煜正在换鞋,闻言也是一顿。 半晌,他偏头与她目光撞上,声音微哑,带着几分引诱:“不如……再换个称呼?” 温辞装作没听懂的样子,咬字清晰,尾调绵软,“那叫什么呀?” “……”秦煜没说话。 她不依不饶,拖长调子问:“你不会有特殊癖好吧,喜欢别人叫你爸爸?” 秦煜脸一黑,作势要上来逮她。 温辞身子一闪,敏捷躲过他的长臂,“不是爸爸啊?那是……乖儿子?” 他气得直磨牙,趁她打趣的时机越过茶几捉住她衣领。 见躲不开,又处于劣势,装疯卖傻的姑娘变精明,搂住他的腰。 “你饶了我吧。” 秦煜抬起她下巴,“知道错了?” 温辞忙不迭点头:“我真的错了。” 男人逆光而立,白炽灯落下的光线擦过他的身影轮廓,隐在暗色中的眉眼俊朗无比。 他垂眸,睫毛覆盖下来,双眼皮弯起的弧度骄矜漂亮。 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眼眶,“真好看啊。” “……” 看来是不能如愿以偿从她嘴里听到那个称呼了。 秦先生郁闷的转身往厨房走。 温辞笑了一声,握住他手腕:“秦先生,你太可爱了。” 特别是吃瘪、拿她毫无办法的时候。 秦煜这会儿脸色才舒缓几分,“会切菜吗?” 她点头:“勉强可以给你打下手。” 25.二十五 秦煜习惯性回家先冲澡, 温辞就趁这期间参观他的临时住所。玄关正对的墙壁上挂着兄弟两人的照片,弟弟长相偏柔和一点, 没有秦煜给人的冲击力强。 她端着牛奶抿了一小口, 往客厅走时路过一排浅色系书架,其上零零散散放了几本杂志。 目光顺势落到杂志扉页,脚步猛然顿住。 ——《微光》 发刊日期是从布威特回来后的一个月。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秦煜拧眉站到她身旁, 看清楚她在看什么后伸手夺过杂志随手扔回书架上。 “走了,去做饭。” 温辞哂笑,他是多害怕她情绪会不稳定。 “阿煜,我已经走出来了。” 他偏头, 静静等她后话,漆黑的眸中蒙着一层朦胧水光, 身上还遗留着浴室的腾腾热气。 温辞抬眼看了他一眼, 又垂下眸,“你别不信我。” 秦煜摸了摸她的发顶,疏朗的眸子又清又亮。 “我信你,所以现在,我等到你了。” 我信你能有足够的力气抵抗外界施加的黑暗。 不论是三年前抑或三年后,我都信你。 温辞鼻尖有些酸涩,自从遇到他以来, 自己的泪腺明显发达了。 三年前在布威特面临困境, 他强健的手臂环着她对她说, 别怕, 相信我。 从父亲去世后,那种天生的庇护突然消失,她要变强,变得不需要人来庇护,但她终究是个女孩子。 只有他一眼看穿她努力隐藏起的脆弱与无助。 “怎么能那么煽情……”她吸了吸鼻子,往他怀里靠,清冽的沐浴露香气冲入鼻腔。 深深吸了一口,温辞从他怀里仰起头,“你身上有股烧焦的味道。” 秦煜无奈的揉着眉头,“是我洗澡前煮上的粥,你再不放开我锅底就要烂掉了。” “……” 哦。 ** 《解脱》月底进组,正赶上《Moon》最忙的截稿日期,这次组员交上来的稿子毙了一半,谢媛挠破头请各位大小姐用心写稿子。 近来文稿全是由谢媛负责,温辞仅需要敲定刊载终稿即可,有看不过去的组员环胸翘着下巴问:“谢媛你累不累啊,看看咱们组长喝着上好的龙井,有人疼着,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谢媛闻言,皮笑肉不笑,“倩倩姐,组长需要终审咱们的稿子,也不是轻快活儿。” 刘倩是娱乐组的老人,比谢媛进组早,但一直是个组员,之前被前娱乐组组长压着,等人家怀孕离组,以为自己终于熬出头了,谁知临空调过来个温辞。 脾气差,谁的面子也不给,就连刘主编也要跟在她身后兜圈圈。 真不知道谁给她的脸。 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很长时间,不久前才有了答案。 她们的温组长啊,背后有靠山,有男人养着,怪不得主编都看她面子行事。 像是感知到什么似的,温辞透过玻璃墙望过来,歪了歪头,笑容姣好良善。 谢媛“嘶”了一口气,暗叹大事不好。 果不其然,内线打过来,她颤巍巍接通:“组长?” “让刘倩来找我。” “这个……”谢媛瞄着趾高气扬涂口红的女人,咽了口口水,“行,我告诉她。” 刘倩仍旧喋喋不休,抬眼瞧她,“组长又有什么吩咐让你去干?” 谢媛抿下唇角,犹豫三番,“倩倩姐,辞姐让你去趟办公室。” 听到这句话,原本底气很足的女人忽然怂了。 “只叫我?” 谢媛点头,“快去吧。” “……” 刘倩头皮发麻,内心十分忐忑地走到办公室门前,还没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清朗的女声让她进去。 合着是盯住她了。 “组长,您找我?” 温辞靠着椅背,手里转着笔望过来,“坐。” 刘倩挪了挪脚,刚想坐下,对上温辞那双似笑非笑的眼,把曲起的膝盖打直,“我站着就行。” 温辞没再强求,打开文件夹放到她面前,“陆皖的专访写的不错,但稍微还欠点火候。” 刘倩不为所动,装成不懂的模样,“组长……您的意思是?” 温辞也不藏着掖着,托着下巴径直说:“我们《Moon》的风格是真实向,现实向,不需要花哨的衬托,陆皖出道不足两年,因为一则广告出名,拍过几次杂志封面,这样的人设可以捧成‘广告女王’吗?” 刘倩一噎,手指不自觉攥紧裙角,“抱歉,这次是我想不周到。” 温辞定定看着她,眼神淡然冷漠:“收了陆皖经纪人多少钱?” 刘倩猛地抬头,“我没有。” “我们杂志社地下停车场虽然老旧失修,但摄像头是新装的,你该不会忘了吧?”她十分不理解刘倩这时候的负隅顽抗到底有什么用。 温辞的连连追问让她喉咙发干,刘倩尽量保持住正常的神色,“组长你知道的,入职前我们签过合同,不能私自接受第三方的要求修改稿件……不然会被扣工资的,我怎么可能这么做?!” “呀,”温辞眯了眯眼,“你倒是提醒我了,入职合同里这条是该修改一下了。” “……?” “直接改成开除好了。”她往前倾了倾身子,口吻淡漠,“你觉得呢?” 刘倩霎时面如死灰,牙齿开始打颤,“温辞你别得寸进尺!” 临近午时的阳光正盛,透过百叶窗铺洒而落,女人清秀的眉眼笼罩在一层薄纱里,轮廓柔软且不具丝毫攻击性。 但她的眼神是冷的,像是刀刃。 “需要我调出来监控吗?” 刘倩见她不为所动,料定她有证据在手,嘴一瘪,“你没资格开除我。” 哟,承认了啊。 温辞笑了笑,放个套她就钻,“陆皖给你了多少钱?” 刘倩已经是豁出去的姿态,“业内价格,只高不低。” “你倒是挺硬气啊。”温辞直起身来,歪了下头,“是不是觉得我肯定会开除你?” 她怔忪片刻:“难道不是吗?” 温辞摊手,懒洋洋白她一眼,“我没证据给刘主编。” “你不是说有监控……”尾音吞到嗓子眼里,刘倩反应过来后咬牙切齿,“你耍我?” “不是耍你,是给你个警示。上次陆皖驳了我面子,算我大度不和她计较,但我不能容忍我的组里有和她沆瀣一气的人,懂吗?” “懂。” 这时候低头能保住饭碗,刘倩乖乖垂下脑袋自甘认输,不再呈口舌之快。 “我和主编申请了,你去跟《盛宠山河》的稿子,后天你和谢媛一趟航班到S市,之后的事情谢媛会通知你,算是将功补过。” 刘倩知道温辞有意难为她,一时面露苦色,去跟这个稿子肯定会遇到陆皖,这次稿子乌龙了,她肯定不会提供什么有益新闻。 …… 秦煜这两天很闲,推掉所有通告专心陪温辞,甚至上下班亲自接送。 温记者表示自己很无奈。 身旁坐着个大新闻主角,自己却无能为力,不能动笔,真憋屈。 秦煜打方向盘倒车的空隙,抬眼看她,“是不是觉得我们还是泾渭分明点儿好?” 按理说,正常人都会说不是。 然而温辞认真思忖片刻,点点头,“我丢失了许许多多的新闻。” 秦煜眼皮抽了抽,“你很棒。” 温辞欣然接受他的夸奖,正要说什么时他放置到置物架上的手机响起,是他的私人号码,他眼神示意她开扩音。 温辞没接收到他的眼神,按开接通建放到他耳畔,嘀咕了一句,“万一是什么小妖精约你呢。” 秦煜无奈失笑,电话那端是Jerry,想着又有段时间见不到秦煜,哥几个聚聚。 “我今天不太方便。” 一个粗犷的声音压过Jerry,喊道:“你有什么不方便的?有人把你锁床上要榨干你?” Jerry哼了哼,还真有。 温辞听出这声音是谁,想起初次见面的场景,挑眉往秦煜那靠,“带我去好不好?” 清浅的气息铺洒到他耳廓上,敏锐的神经末梢立刻将这柔软的触感传至身体各处。 秦煜压下心头的燥热,眼睫微微抬了抬,仍旧一副柳下惠坐怀不乱的镇静。 “想去?” 温辞哎了一声,意兴寥寥坐回去,“第一次见面太尴尬了,我都没形象了。” 秦煜仔细回忆了良久,笑出声。 她为了躲避扬子的动作直接把手机扔到衣服里,当时他是诧异又想笑。 温辞当然知道他想起什么,板着脸说:“不准笑。” “好,”秦煜依她,下句话是对手机那端的人说的,“等我们半个小时。” 扬子不知道秦煜和温辞的事儿,一脸诧异的转头看Jerry:“老大要带别人来?” Jerry挑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你见过的一姑娘。” “哪个?” “彪悍,凶猛,爱作妖。” ……噢。 26.二十六 温辞到包厢前拐到卫生间补妆, 秦煜站在门口等她,路过的女服务员频频回首看, 眼中的红心怎么也遮不住。 秦煜视若无睹, 微微垂眸,这几天休息时间足,眼底的黑眼圈逐渐淡去, 一双眼愈发清亮。 固定的包厢, 透过半扇玻璃门将屋内的情形大致收入眼底。 Jerry正对大门,坐像一副大爷样子,和扬子赌牌,眼神里多是志在必得。 温辞挽上秦煜的臂弯, 佯装无辜:“他们再欺负我怎么办?” 秦煜垂眸睇她,“你会吃亏吗?” 她扬眉, 反问:“你会让我吃亏?”是吃准了他不敢拿她怎么样的语气。 秦煜揽住她纤细的腰身, 手上的力道微微加重,凑到她耳畔吹了口气,“算你聪明。” 言罢,推门进去,扬子粗犷的声音正入耳中:“我看咱们煜哥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以后准是妻管严” Jerry扫了眼门口的两人,坏心没提醒他, 还继续引他入套, “怎么说?” “你看那温小姐多彪悍啊, 面对咱几个五大三粗的老男人, 面不改色把手机藏衣服里。”扬子思及初见温辞的情景连连啧声。 Jerry一个抱枕扔过去,“谁和你似的五大三粗,我和老大精细着呢。” 扬子嗤声,转身拾掉落在地的抱枕时,视野内多了双脚,他心中顿时一咯噔,顺着笔直的休闲款西装裤往上,对上秦煜似笑非笑的眸子,动作顿住。 这种笑容,他们是熟悉的。 往常在部队,秦煜被惹毛发火前,就是这副似笑不笑的脸。 他们一群人戏称为暴风雨前的宁静,乌云密布前的阳光。 “你说谁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秦煜半蹲下,边说话边整理自己的袖口。 扬子咽了口口水,瞅了瞅站在不远处的温辞,“今天嫂子也来啦?” 这大腿抱得。 Jerry实在看不下去,把另一个抱枕狠狠的砸过去,“咱要点脸啊。” 秦煜面色看不出喜怒,仍旧垂头整理他的衬衫袖口。 这半晌沉默让扬子摸不着头脑,是他抱错大腿了? Jerry跟秦煜混迹在一块的时间比较多,看懂了他的意思,“扬子你赶紧去开瓶好酒,不贵就别拿上来了。” 秦煜轻笑,挥挥手让他走了。 温辞安静的站在他身后,长发挽起,与下午不同的唇彩色号,黑发红唇,于在场的包厢陪酒小姐的衬托下,浑身那股子清淡的劲儿让人移不开视线。 包厢里零零散散坐着七八个人,不过主桌区只有Jerry他们一伙。 “其他人不必打招呼,你对他们笑就算是抬举他们了。”秦煜坐下,手指转动着铁制烟盒,侧目看她一眼,“受得了烟味吗?” 他话说完,温辞才发现原先见他都是手指夹着根烟,今天一下午,是在克制自己? “只能抽一根。”她伸手夺过他手里的盒子,摆弄了半天没打开,“这玩意怎么玩?” 秦煜就着她的手,手指按到侧面凸起的地方,“现在开始管我抽烟,要是以后指不定真成扬子说的妻管严了。” 温辞弯起眉眼,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递到他嘴边,“那就要看秦先生服不服管了。” Jerry双手掩目,受不住轻咳一声,恕他见识少,真心没见过秦煜这副乖巧的样子。 扬子取酒回来,战战兢兢给在座的人斟酒,到温辞,秦煜伸手挡了,“她不喝。” 温辞眨眨眼,她喝的呀,这酒平常可见不到的! “酒品不好,喝多了爱闹腾。”话中满满是宠溺的意味。 扬子大胆,挥开秦煜的手,教导意味颇浓:“喝醉了哥你才有机会啊!” “……” 桌上谈论的都是温辞不关心的,趁秦煜拧眉想应对方式的时候,她瞅准机会把爪子摸向那瓶酒,碰到瓶身,心虚的抬头看了看身旁的男人,没动静,喜滋滋地进行下一步。 一不留神喝了半瓶,后劲上来,温辞抵不住酒劲趴在桌上缓神。 “顾家老大干的这些事,瞒着上面偷鸡摸狗,胆子够大啊。” “煜哥你啥时候回家看看你老子,这时候父子一条心比较容易对付顾老狼啊。” …… 什么? 酒劲没缓解,反倒是弄得浑身燥热难耐。 温辞拽了拽秦煜的衣角,“阿煜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难受,想洗澡。” 她哼哼唧唧的往他怀里凑,脸离他很近,前额柔软的发滑过他的嘴角,然后不安分的埋首在他胸前。 秦煜按住她的头,避免磕碰到桌角。 “这些等我回来再谈,你们帮我盯好顾家那帮人。”他静静交代,“至于我爸那里……等有时间我再去解释。” ** S市近来不知触了哪位龙王爷的眉头,夜雨来的急,一直持续到翌日清晨,打开窗满世界都是潮湿的雨气。 温辞早已习惯醒来时的这股味道。 她动了动脚,却发现双腿被人桎梏住。 睁开眼,男人的面容猝不及防出现在视野里,轻阖着双眼,安安静静躺在她身旁。 谁能想到被子底下,他桎梏住她,那么霸道。 伸手去拿床头的水瓶,半路被截住,秦煜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的,长臂越过她,“那是隔夜的水。” 随着他的动作,温辞看清他被子底下泛起褶皱的衬衫,长久凝视他,缓缓吐出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字眼:“……哦。” 温辞想起什么,猛地坐起来,赤着脚往卫生间冲去,哀嚎了一声:“昨晚上没有卸妆!!!” 秦煜:“……” 下午三点钟的航班,温辞再一次见证了女粉丝们的实力。这次行程是公开的,Tico特意交代秦煜好好“打扮”’一下。 结果被一个白眼秒杀。 剧组派车等在停车场,据说是顾狄亲自安排来接主演的。秦煜听闻连连冷笑,“沈瑜进组了吗?” Tico:“沈瑜经纪人和我说她身体不适,晚来几天。” 秦煜颔首,哪是身体不适,分明是故意躲避顾狄。只不过躲得了一时,戏总是要拍。 快到酒店,温辞从假寐中醒来,事先没通知秦煜她这次算是公务,“我住的地方在你们对面。” 秦煜阖上摊开的剧本:“我知道。” 温辞仅存的睡意顿时被驱散,“我告诉你过?” “没有。” 她试探地问:“那你……有没有偷偷改我的预约?’ 秦煜侧目,语气淡淡的,“怕你生气,忍住了。” 温辞心满意足,凑上前吻了吻他下巴,“师傅,拐角停一下。” 秦煜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剧组的工作人员证件递给她,“进出方便些,你拿着。” 温辞接过来打量片刻,“啊,我也是有证的人了。” 他失笑,“下车注意点,到了房间给我报平安。” 剧组新换的车,没几个狗仔知道,温辞没加掩饰直接下车,从后备箱拖出行李,径直朝对面的酒店走去。 地处城西,古城墙围绕起影视城大部,温辞顺着城墙往前走,在路尽口看到等在那的谢媛。 手里拿着两支糖葫芦,瞧见她的身影招手:“辞姐!” 说完,作势往她身后看,小声问:“秦影帝没送你来?” 温辞轻咳一声,神色有些不自然,“他直接去剧组了。” 谢媛拉长声调“哦”了一声,从她手里接过行李箱,小身板力气倒是不小,“辞姐你这行李箱太轻了,你是没见刘倩,恨不能把家里的衣柜搬过来。” 温辞但笑不语,她平常就不是个喜欢买衣服的人,除了换季会应时采购几套衣服。 酒店门口停了辆黑色轿车,谢媛路过时留心看了一眼,从半落的车窗望进去,惊讶的睁大双眼。 拉了拉温辞的手,“辞姐你看……那是不是沈瑜?” 温辞把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收回,拧眉,Tico不是说沈瑜过些天才会来么? “里面还有个男人,看不清脸。” 说着,温辞目光落到男人的手腕上,定制款的蓝宝石机械表与窗外日光辉映。 是顾狄。 沈瑜坐在副驾驶,紧紧抿着唇,眼角泛红,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 温辞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瞧见一副美人受难图,心一软,抬脚往那走。 谢媛紧忙拉住她:“辞姐,这事我们管不着。” 顾狄不好惹,被他看上的女人若是得不到手,怕是会用更卑劣的手段强而夺之。 温辞平生最看不惯这种男人,伸手撩了下头发:“我去和顾导打个招呼,让他多多照应我一些。” 谢媛顿时斯巴达,“辞姐你认真的吗....?” “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是开玩笑吗?” 言罢,继续往那走,一步一笃定,绕到副驾驶,微弯下腰笑道:“沈小姐好巧。” 顾狄握住方向盘的手加大力道,抬眸看到温辞巧笑倩兮站在车外,澄澈的眸子有种看破一切的了然。 27.二十七 沈瑜恍神, 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可察的愕然,“温记者?” 温辞视线越过她落到男人脸上, “顾导也在啊, 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两个了?”说的话听起来像是满含歉意,但落到顾狄耳中娇软的女声全是挑衅。 他眯了眯眼,“是有点打扰。” 嘁, 真没绅士风度。 温辞撇撇嘴, 面上仍保持浅笑,“我和沈小姐约了个专访,不知道顾导你要谈到什么时候?” 顾狄清透的眸子落到她脸上,端着审视的姿态凝视她许久, 忽然笑了。 “既然有约,我也不好强求。”说着, 微微俯身凑近沈瑜, “沈小姐我们改天约。” 沈瑜敛神,悄无声息往后靠,紧绷的肩线霎时松懈下来。 顾狄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极为细心的给她解开安全带,“沈小姐请吧。” 语毕,沈瑜沉吸一口气慌忙推开车门,途中被长裙裙摆绊了一脚, 好在温辞眼疾手快扶住她的手肘。 “小心点。”温辞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不着声色以身避住顾狄略带侵略性的目光。 顾狄似笑非笑地扬眉, 缓缓升上车窗, 最后深刻的侧脸隐于暗色玻璃中,只余下一个浅淡的剪影。 车没入车流,温辞缓缓吐出一口气,好在有惊无险。 沈瑜扶住一旁的电线杆,声音略颤,“温记者,谢谢你。” “没事,”温辞递过去手机,“给助理打个电话吧。” 自始至终温辞没有多问一句,沈瑜的助理到场把人接走后谢媛才走过来,欲言又止:“辞姐,平常这种事你都不管啊……” 她的意思温辞当然知道。 顾狄从美国归来,势不可挡进军娱乐圈,身后必然有强大势力有所支撑。 但,她偏偏不是怕事儿的人。 温辞侧目笑了笑,“可能是沈美人太好看了吧?” “……”谢媛心头滑下几道黑线,组长你还能再敷衍一点吗? ** 《解脱》是以民国时期架空军阀为背景,秦煜饰演最具实力军阀家的少爷,表面光鲜亮丽,实则天生失聪。 这个角色对于演员来说是个挑战。 进入十月下旬,当地气温骤降,秦煜仅穿一件单薄的戏服站在风里,站姿不动像棵迎风而立的松。 这剧过于悲情,温辞草草翻了遍剧本却赚足了她的眼泪。 晚上十点收工,秦煜给她发消息,本来约好吃夜宵的行程因为私生饭围堵不得不取消。 温辞躺在窗边的躺椅里,看到短信时没多少表情。 从进组到今天,温辞一共见过他三面,算是聚少离多。 昨天收工早,温辞临场采访女二号,完事儿之后站在影棚外等秦大影帝。 结果,秦煜换下戏服,还没走到温辞面前就被副导演急急忙忙拉走,说是要改剧本,顾导不满意。 Tico告知温辞后,立刻觉察到周身温度骤降至零下,温记者那笑容啊,冷飕飕地,怪吓人。 顾狄哪是改剧本,明显是公报私仇,把温辞那天的所作所为,记得门清。 “走吧,出去吃夜宵。”温辞招呼谢媛,“算是加班费。” 谢媛从电脑屏幕上拔出头,秀气的脸一垮,“我不想当电灯泡啊……” 温辞垂眸睨她,“他今天来不了,被私生盯上了。” “最近私生饭有点猖狂,让你家秦先生注意点。” 古城墙旁的小吃街一如夜格外热闹,红灯笼挂了满街,乍一看真有种误入旧时代的错觉。 挑了间茶楼,谢媛对茶点比较有讲究,做主给温辞推荐了几款。 一壶雨前龙井,入口香气袭来,温辞却品的心不在焉,捻了口茶点就着吃,心情勉强好起来。 “昨天主编给我打电话,说稿子不过关,我他喵真想把电脑隔空砸他脸上,明明是他规定这不能写那不能写,整个人不能提那个人不能提,现在有脸和我说稿子不过关?”谢媛不忿地吐槽那位整天在办公室喝茶的领导。 温辞笑了笑,“你来得晚,当时我在他手底下做社会版时,第一个稿子来来回回改过十遍。” 谢媛差点一口水喷出来,“原因呢?” “他觉得我不服管,想磨磨我性子。”温辞无辜摊手,“现在应该是故技重施。” 说着,放置在桌几上的手机开始振动,来电显示人是秦煜的助理。 她拧眉,拿起手机往廊道上走,待到无人的拐角停下接通。 还未等她开口,那端急匆匆道:“温记者,煜哥的车撞了……” 后面的话温辞一句话没有听清,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现在的情况呢?” “在、在市中心医院。” “我知道了。” 温辞直接走紧急通道,后知后觉撂了谢媛一个人在茶楼,给她发了条消息招来出租车,“去市中心医院。”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望了眼她,被她苍白的脸色吓住,安慰的话堵在嗓子眼里,硬是被温辞的气场逼得不知如何吐出口。 夜晚道路畅通无阻,十五分钟到市中心医院,刚踏入急诊楼,Tico的电话打进来。 温辞已经做好所有准备,但接起来,声音忍不住颤抖,“他、怎么样?” Tico“哎”了声,“都怪徐浩那臭小子,煜哥没事儿,除了头破了点皮,刚拍了片子也没什么大问题,现在在三楼包扎。” 温辞按亮电梯,听完他的话高悬的心终于落下。 如Tico所说,秦煜没有大碍,正坐在诊疗室的座椅上包扎伤口,她到时,护士做完收尾工作,端着药盘离开。 秦煜单手扶着下颌,微微拧眉,不过这动作牵扯到伤口。 Tico看到温辞,轻声唤道:“温记者。” 秦煜闻言转过身,额角贴着一块纱布,还有血迹露在外面。 瞧见温辞,紧皱的眉头松开,朝她伸出手:“过来。” 温辞隐忍了许久,从听到他被私生紧追不舍时的惴惴不安,到预感实现,她做好所有的准备,不管结果是好是坏。 反正,最坏也不过,再经历一遍三年前布威特的那种分别。 好在,他每一次,都能完完好好的出现在她面前。 对她说,我还在。 私生饭追车导致秦煜撞车的消息一度被顶到热搜第一,不少死忠粉谴责这种行为。 温辞大刀阔斧临时写了篇新闻稿以《Moon》的名义发在微博公众平台,半小时突破万条评论。 #秦煜 《Moon》#登上热搜前三,刘主编睡醒一觉,被公关叫醒,一瞧微博顿时炸了。 温辞有预料性的将手机开到飞行模式。 打不通。 谢媛的手机也关机。 彼时酒店套房客厅,谢媛最后瞅了眼被收缴的手机,“辞姐,我真的可以去睡觉?” “去吧,我再观望一会儿。” “……” 入夜十一点三分,有人按响门铃,温辞透过猫眼看见Tico颇为不安的大脸,打开门让他进来。 “怎么了?” Tico没进门,往旁边一闪,示意温辞看门侧。 她狐疑的走出来,本该躺在酒店好好休息的男人现在正轻靠着墙,侧目与她四目相对。 “我看不住他,温记者煜哥就交给你了。”Tico忏悔几秒钟,碍于两人强大的气场立刻选择溜之大吉。 脱了高跟鞋,温辞比秦煜矮大半头,此刻清亮的眸子紧凝着他,依稀透漏出几分不悦。 他垂了垂头,用额前的发遮住伤口,眼瞳很深,有种病娇美人的既视感。 相视三秒钟,他往前几步直接把她扣怀里,“想你了。” 温辞抿了抿嘴,怀里纳着的所有不悦顿时消散,“外面有监控,我们去里面说?” 秦煜也没动,眼睛很亮,“里面有别人。” “……?” 引着她的手放到卫衣的口袋里,硬质卡片的触感清晰传来,温辞脸颊一热,“几层?” “隔壁房间。” 有备而来。 灯光点亮,温辞到自己房间抱来电脑,坐在地毯上,抬头问秦煜,“报警了吗?” 他单手放在沙发扶手上,微微倾身,“交给Tico处理了。” “事件发生的具体情况和我说一下。”她一板一眼道。 秦煜伸手揉了揉发涨的眉心,“温辞,我来不是交代案情的。” 她若有所悟,“我知道啊,但事情紧急我得为你发声。” 静默横陈,秦煜眸中敛了几分沉静,弯腰揽住她的腰,直接提起来把她纳入怀抱。 温辞坐在他腿上,努嘴,“你真粗鲁。” 秦煜哼了哼声,捏住她的下巴,“不这么做,你会把视线从电脑上转移到我身上?” 温辞仔细想了想,摇头又点头,“那是工作。” 今天的私生饭是新成立的站子,没有组织,有两三个狂热的私生粉当炮头,开车太猛,秦煜没躲开,直接撞到路边的防护栏上。 28.二十八 Tico联系上娱光法务部的律师, 具体解决办法需要联系上私生的总站。 护士交代五个小时后换药,温辞掐着点, “你坐那边去, 我给你换药。” 秦煜没动,把她的手指握住裹在掌心里。 “你快点。”她另一只手推了推他肩膀,“这伤在额头上, 破了相看你不掉粉。” 秦煜依言起身, 声音不疾不徐道:“没关系啊,我粉丝看的是内涵不是脸。” 温辞啧声,“得了吧。” 他盘腿坐在地毯上,温辞坐在单人沙发里, 比他稍微高一点,微微俯身撩开他额前的头发, 不放心的问:“确定没有潜在的病症?” 秦煜叹了口气, “卿卿,你要相信医学诊断。” 温辞没再说话,打开药箱收拾工具。 忽然想起什么,状似无意和他提及,“你说这事儿顾导会不会出面啊?” 秦煜神情沉着,眸中像是无意泼洒开浓墨般漆黑,他下颌线绷的有些紧, 半晌才回道:“不会。” “如果换成沈小姐, 他估计就会出面?”温辞话里有话, 扯下一块酒精纱布给伤口消炎。 “我也不太清楚他对沈瑜是什么态度, ”秦煜往后仰头,手肘搁到她腿上,“过于暧昧不是好事。” 纱布碰触到伤口,温辞垂眸观察他的脸色。 从小她就怕疼,但生来是个男孩子性格,爬墙这种事儿没少做,伤自然也没少受。 每次爷爷逮她回来上药,疼得她鼻子眉毛全皱起来。 没想到秦煜挺能忍的。 “疼吗?”她清理完伤口边缘,看着缝合处隐约渗出来的血色停住手中动作。 他弯起眉眼,眉峰霎时柔和起来,“我也是当过兵的人。” 温辞“哦”了一声,“可我不是当过护士的人。” …… 翌日,不少闻风而来的狗仔黄牛堵在剧组搭好的棚子前。 秦煜受伤,没法拿化妆品遮盖,顾狄又不想拖延进度,于是把外景和远景提到最近几天。 谢媛连连啧声,“果真是从吸血鬼国家回来的人,努力榨干每个人的剩余价值。” 温辞垂头调整镜头,对她说的话不置可否。 秦煜今早回酒店换衣服时,她还没醒,等睁开眼只看到他留的一张纸条,说是顾导不给假,需要配合剧组赶进度。 当时她真有把顾狄手撕掉的冲动。 现在网上谴责私生的话题依旧占据热搜榜第一,不少忠粉转向倒戈,要秦煜工作室的人给个合理的解决办法。 Tico忙成狗,公关团队给的解决办法总是有漏洞,走法律程序牵涉太广,私下解决又会被粉丝们诟病。 秦煜从转场的车里下来,一身藏蓝色西装,还配一副复古圆框眼镜,活脱脱民国时期的文人装扮。 与女主角相遇的第一场戏,女主错将军阀少爷当成穷文人,交换情报时把他牵涉进来,算是误打误撞的开端。 秦煜配枪,别在裤腰里,用衣摆一遮,坐在露天木椅上微微仰起头看沈瑜。 沈瑜垂眸,目光触及他有意遮挡的手眼帘微掀,“抱歉,打扰您了。” …… 两人的台词功底好,眼里也有戏,搭过两三次剧本形成的默契。 然而顾狄坐在主控台前,单手拿着耳麦,“休息一会儿,我们再来一条。” 说完,助理们上前给他们裹上外衣。 昨夜气温突降,本来穿一件毛呢就能御寒,今天逼得温辞裹上了小羽绒服还套上了秋裤。 今天采访男二号,不是个熟脸,应该是关系户。 简单问了准备的几个问题,结束后时间还早,Tico转场时瞧见温辞站在寒风里,连忙跑过去,“温记者,你上车等吧?” 温辞笑笑,鼻尖被风吹的泛红,声音却是清朗,“现在不是特殊时期么,为了你们好,我也得避嫌。” Tico搓了搓手,也无可奈何,“这场戏马上过了,煜哥今天就没什么事儿了,不如你回酒店等?”说着,掏出兜里的房卡,“819号。” 温辞饶有兴致凝视他几秒,眸中影影绰绰藏着狡黠的光,“这么信得过我呀?” 两根手指捻住房卡一角,不轻不重叩了叩Tico的手心。 Tico笑容略僵硬,他咋觉得温记者话里有话呢。 温辞收好房卡,转身准备叫谢媛收工打道回府,却不料远远地对上秦煜那双漆黑的眼。 他站在人群簇拥处,任化妆师拿刷子在脸上涂涂画画。 沈瑜则站在他身旁,惧寒似的裹着长款羽绒服。 突然想起什么,温辞转头问Tico:“这剧有吻戏么?” “啊……”对方吞吞吐吐,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温辞和善一笑,“我之前一直觉得秦煜拍吻戏很有感觉,想临场观摩下是怎么拍的,到那天记得通知我。” Tico顿时瞪大眼,“温记者你是认真的吗?” “我觉得我表情很认真啊。” “……好。” 再通知你之前,我会先告知煜哥以免不必要的罪责。 ** 温辞没有回酒店,经过影视城让谢媛停下,后知后觉想起还有个刘倩在跟《盛宠山河》,陆皖那脾气她领教过,就算刘倩和她不对盘,怎么也算是《Moon》的一份子,可容不得外人欺负。 正赶上休息,陆皖和饰演男主的流量小生对戏,编剧在一旁耐心的讲戏。 没见刘倩的人影。 温辞皱眉走过去,正打算开口就看到刘倩提着饮品从后门走进来。 陆皖对戏对的认真,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偏偏忽视掉温辞在场。 助理拽了下她的衣摆,示意她旁边有人。 这会儿,陆皖才懒洋洋抬起头,“哟,这不是温记者吗?” 温辞笑意不减,下巴点了下由远及近的刘倩,“不知道陆小姐什么时候新聘了个助理。” 陆皖依旧是一种无所谓的态度,“现场就她一个闲人。” 温辞进门时当然没能忽略停靠在门口那辆标志金灿灿的车,除了宋小少爷,没人敢那么招摇不怕惹狗仔一身腥。 原来是有人撑腰才那么无所谓啊。 宋擎和导演打完招呼回来,看到温辞有些讶异,脸上不自觉闪过几分尬色。 没能逃过温辞的眼睛。 她往后靠在桌沿上,双腿懒散的交叠在一起,她还没觉得尴尬,他倒是先不自在起来了。 宋擎恢复一贯的云淡风轻和健谈,“皖皖,你们在说什么?” “温记者在生气,”陆皖先下个定论,后又不急不缓道来,“我用了她手下的小记者去买杯咖啡,但她好像……” 说半截,藏半截,娱乐圈女星接受采访时惯用的招数。 温辞笑容夹杂几分讽意,“你问过她的意愿了么?” 陆皖眼睛瞥向不发一言的刘倩,“她自己答应的。” “你答应了?”温辞不信。 刘倩咬着唇,碍于温辞强大的气场,默默摇头。 陆皖没有被戳破的窘迫,依旧仰着骄傲的小下巴。 谢媛下意识地瞅了眼自家这脾气不好总是炸毛的组长,为陆小姐点了一排蜡烛。 半晌,温辞才抬起头。 “之后这个组我会亲自跟进,希望陆小姐能早日找到称职的助理,”她顿了顿,话中意味深长,“虽然我也不介意帮你买咖啡。” “阿辞,”宋擎与温辞相熟,自然摸得透她的性子,“这事儿是皖皖的错,你别记在心上。” 温辞表情没什么变化,“宋师兄,你知道我们私下给你取过一个外号么?”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了。 宋擎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白莲兄。”她眼中平静无波,静静直视他,“每次组里出了错误,你都站在道德制高点为我们道歉,在导师眼里你是乖巧无比了,但落到我们眼里,像极了跳梁小丑。” “我和陆皖的事情,什么时候有你插嘴的余地了?” 温辞离开倚靠的桌沿,定定凝视他,剧组里常用的打光灯乍然亮起,光线霎时擦过她的身缘,给她镀了一层白晃晃的边。 “宋师兄,陆皖她惹我不爽了,我让她不开心了,再怎么闹也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但你一旦插足进来,这账我们就算不清了。” 她话说的坦荡,没有陆皖藏一半的习惯。 但,也是这份坦然,直叫宋擎感到羞愧。 ** 秦煜回来时是下午四点钟。 温辞看了会儿电视,困意缠上来,拉上窗帘睡了一会儿。 一向浅眠,听到刷卡开门声她就醒了。 厚重的枣红色窗帘遮挡住日暮黄昏的光,她一时没缓过神来,“现在几点了?” “四点多。” 秦煜开了中档灯,转身脱掉外衣仅着其中的墨绿色针织衫,收腰设计完美的勾勒出他的窄腰。 温辞揉着眼睛下床,鼻音有些重,见他在看一团糟乱的书桌,勾着眼笑:“不好意思给你弄乱了。” “我看你一点不好意思也没有。”他垂头低声笑了,眼尾翘出好看的弧度,“稿子都写完了?” 温辞凑过去,头一偏径直对上他的眼,“写完了。” 秦煜眯着眼,没说话。 直觉她嘴角的笑意慵懒又勾人,挠的他心底发痒。 29.二十九 秦煜拉开椅子坐下, 眼帘低垂着,房间里安静了片刻。 温辞轻轻抿了下唇, 继而说:“你在调查顾狄?” 他没否认, 往后寻了个舒适的姿势靠着椅背,表情很是坦荡,“看到文件了?” “你故意的?” 温辞有些愕然, 不过转念一想, 若不是他有意把资料放到桌上,按他深沉的性格不想给别人知道的事儿,掘地三尺也让人挖不出来。 “目前为止Jerry能提供的资料就只有这些,总得来看这位顾导城府极深, 不易招惹。”秦煜伸手扣住她的腰将她拉向自己,“和他接触, 你要小心。” “我以为你会说让我躲得他远远的。” 他极淡地笑了笑, “如果我这么说,你会按我说的做?” 温辞仔细思忖几秒钟,甚是笃定的摇头,“不会。” 那不得了。 他实在太了解她的脾性了,越让她躲,她就越是招惹。 ** S市气温降得快,来时才是深秋, 一场雨过后已然进入冬季。 顾狄要求严格, 一个简单的镜头都要重复许多次, 原定九十天的档期被无限拉长, 隔壁《盛宠山河》进入收尾阶段,顾导依旧不紧不慢磨刀展现他的匠心独运。 今天的戏结束的早,温辞从隔壁结束最后的采访来串场,刚下车就看到顾狄倚在临时搭的棚子前抽烟。 他的五官很精致,可能是混血的原因。 然而一双温润似水的眸子盯着你,偏生的冷情摄人。 “顾导今天挺清闲呀。”温辞买来咖啡,顺手递给他一杯,“美式,不加糖。” 顾狄似乎是笑了一下,“把我的喜好弄得倒是清楚。” 她扬了扬下巴,“不讨好讨好您,我怎么有机会采访你啊。” “一杯咖啡换独家专访,温记者的算盘打得可真响亮。” 温辞欣然承下,“顾导的中文长进也很快。” 阿浩出来接温辞,看见她和顾导肆意的侃大山,顿时默了。 组里的女演员一个个把顾狄看成活阎王,差点磕头上香请求早日收工回家睡觉,圈里评价“拼命三郎”的男二号也表示,接了顾导的一部戏,他得空窗三个月才能缓过劲来。 温记者竟然毫不在意和他侃天侃地,你说可怕不可怕。 温辞和秦煜虽然没对外公开,但秦大影帝自从入圈以来,身边哪会有女性的身影。 顾狄明面上让她三分,实则摸不透秦煜的脾性,暂时以礼相待。 休息室里只有沈瑜和秦煜在,化妆师在给两人卸妆。 “你们今天那么早就收场?”温辞拉了把椅子坐到秦煜身边,打开咖啡放到他面前,转身看身边的人,“沈小姐,我不知道你的喜好就买了和阿煜一样的,不介意吧?” “不介意的。”沈瑜微倾身接过纸杯,“今天晚上阿米安排了场生日party,温记者一起来?” 温辞习惯性看了眼秦煜,这个小动作没逃过在场人的眼。 沈瑜敛眉一笑,“煜哥说,你去他就去。” 温辞狐疑,“他真这么说的?” 化妆师正给秦煜擦脸,他眼睛紧凝着她,黑眸中看不出情绪。 温辞伸手揉了把他头发,“乖啦,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阿浩没忍住笑出声,头一次见有人敢摸煜哥的头。 沈瑜今天的妆很日常,补了个妆就能离开,“我先去包厢了,等会儿你和煜哥直接过来就行。” 温辞颔首,冲她挥了挥手。 再转头发现秦煜依旧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温辞不自觉别开视线,“你今天的发型蛮不错的。” 他被气笑了,止不住嘴角上扬,“之前不是嫌弃我头发长吗?” 温辞眨眨眼,一脸不解,“你难道不知道女人都是善变的吗?” …… …… 沈瑜的生日派对没有邀请其他圈内人,整个剧组里相熟的演员聚到一块玩票唱歌。 秦煜牌技不错,但这次有意让着沈瑜,五局二胜,被按着喝了不少酒。 德州扑克温辞不擅长,只能眼睁睁看着秦煜一杯接一杯,面不改色替她受惩罚。 顾狄临到半场才来,推门进来时包厢里的人霎时噤声,男二号不轻不重说了句,“没想到顾导也喜欢这种场合。” 来者是客,没有赶人的道理,沈瑜面色微僵,但还是笑着迎上去,“顾导来晚了,罚酒三杯吧?” 顾狄垂眸看着她执杯的手,一笑,“不如喝交杯?” 组里其他人只当这是顾导的打趣,拍着手迎合起来,“交杯酒交杯酒!” 沈瑜笑意僵在嘴角,求助意味的望向一旁的经纪人。 阿米摇头,暗示十足。 温辞扣住纸牌的边缘,小声问秦煜:“顾导这算是开玩笑还是玩真的?” “半真半假。”他从她手里拿过那耷纸牌扔到桌面中央,“下局别玩了,我都要醉了。” 温辞原先半蹲在桌前,听见他这句话,讶异地坐起身,“我印象里你酒量挺好的呀。” 秦煜埋首在她脖颈,清浅的气息夹杂着酒的清香,“是真的,要醉了。” 包厢中的频闪灯不停变换光亮,幽蓝色的光没入他眼底,愈发显得眸光清澈动人。 温辞轻易摸透他话中的意思,“你是不是想借口离开?” 秦煜蹭了蹭她脖颈间的皮肤,歪头笑了,“那你要不要陪我演这出戏?” “……我,”她舔了下嘴唇,默默点头,“我演技不好啊,别人戳穿了我可不管。” “没关系,有我。” 事实证明,秦影帝的演技不是盖的。醉眼迷蒙的模样落到这些演员眼里,没有一点破绽。 沈瑜关心地送他们出门,“需不需要让助理送一下?” “没事儿,离得近走回去就行。” 温辞指了指身侧极力展现自己已经醉了的男人,“正好让他醒醒酒。” 秦煜今天内搭了件连帽的卫衣,温辞出酒吧门时给他戴上,来的匆忙没准备口罩,只能保佑路上不会有粉丝认出来。 自从离开大家的视线,秦煜一睁眼,眸底的醉意全部敛去,手臂却依旧挂在温辞肩膀上,像个大爷似的拥着她。 晚风凛冽,不一会就吹红了温辞的鼻尖。 她搓了搓手,放到嘴边呵出一口热气捂住口鼻。 今年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 秦煜叹了口气,拉开大衣拉链,停住脚步。 温辞跟着顿住,不解地凝视他。 “过来。”他上前几步,敞开怀抱把她纳入其中,顺势拿大衣一裹,“暖和了?” 低沉的嗓音自发顶落下,温辞没缓过神来,扑面而来的全是他惯用的沐浴露清香。 冻得通红的鼻尖遇到热源,先是酸涩一阵,她仰起头亲了亲他下巴,心满意足道:“超级暖和。” …… …… 温辞给沈瑜补了礼物,今年Design新出的限量款女香,托谢媛送到酒店,她去《盛宠山河》采访收尾。 谢媛一口答应,吃完饭就出门了。 黄训的采访有意拖到今天,有种敷衍《Moon》的感觉,温辞不喜欢他的态度,既然他想轻易了事,她偏不如他所愿。 发布会开罪过他,温辞早已料想过他背后议论她时的嘴脸有多丑陋。 昨天陆皖杀青离组,对温辞来说可谓喜事一桩,没有蚊子在身边嗡嗡嗡嗡响,耳根子清净不少。 采访刚开始黄导和和气气以礼相待,谈到创作原本的含义时,却开始遮遮掩掩。 《盛宠山河》是今年爆出最大抄袭案例之一,何能谈上“创作”一词。 “我不知道为什么,从发布会开始温记者就百般为难,这部剧虽然网评不好,但不关乎你的事,难不成……”他拖长音调,讽刺一笑,“作者是剽窃的你的作品,至于让温记者如此愤世嫉俗?” 终于忍不住跳脚了。 温辞不甚在意一笑,“这个问题是所有人都关注的,采访时问一问好像没什么不妥?” 黄训弹了下烟蒂,斜着嘴角回笑:“温记者入行也有些年头了,该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的道理。” 温辞不置可否,“请黄导指教了,这个问题我的确没想过。” 他皱眉,正准备说什么之际,温辞搁置在桌几上的手机开始振动。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走到门外,有意掩住门缝,她接通,“怎么了?” 谢媛声音止不住颤抖,“辞姐……我好像抓住了个大新闻。” 温辞蹙眉,“说清楚。” “是顾导和沈瑜……他们之间有那种关系。” 黄训装作无意看过来,温辞与他的目光在空中撞上,沉吸一口气交代:“你先回来,再详细和我说。” 谢媛讷讷的应下,“我知道了。” 温辞不想再和黄训打嘴仗,不管他如何看待自己的创作,都是他自己的事。 匆促收尾后,温辞告别他回酒店。 路上碰到Tico,他落下车窗喊了她一声,结果被无视,温记者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凝重,在考虑会发生什么事之前,手已经下意识拨通了秦煜的电话。 30.三十 温辞回酒店等了许久不见谢媛回来, 她拧眉拨通谢媛的电话,但无人应答。 刚收线, 还未等想出个所以然来, 手机铃声乍响。 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区是当地。 温辞一接通,那段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温记者, 新闻搞到我头上, 不太好吧?” 她屏息片刻,继而缓缓笑开:“我手底下的人不懂事。” “我看你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女人。” 对面很安静,只有轻盈的钢琴曲静静流淌。 温辞透过这份宁静,清楚的听到谢媛低声啜泣的声音。 “劳烦您放人, 我们绝对守口如瓶。” 她蹙眉,握住手机机身的力道下意识加大几分。 男人沉默良久, 笑了笑, “湖色礼B区108包厢,温小姐记得一定要自己,来要人。” 他咬字清晰地说,一字一顿莫名威慑人。 “等着,我就来。” *** 昼时的湖色礼,没有夜间人来人往的热闹繁华,甚至连大门都紧锁。温辞下来出租车, 谨慎地环视四周, 目光定在不远处穿黑衣带墨镜的男人身上。 她走近, 上下打量他一眼, “等我的?” 黑衣男人闭嘴不言,做了个请的姿势。 湖色礼包厢设计很巧妙,温辞初次到时甚至以为他家老板是按照太极八卦阵做的包厢分布。停在108门前,黑衣男人不给温辞反悔的机会,立刻推开雕花玻璃门。 “先生,人到了。” 黑衣男人说的唯一一句话。 108不是大包厢,几乎一眼就能概览屋内全景。 谢媛被绑在单人沙发上,嘴上封着胶带。 看见推门进来的是谁后,反抗动作愈发猛烈。 独自玩牌的男人似乎被她吵烦了,伸手抓住她的头发,“别叫了。” “放开她。” 温辞确定谢媛毫发未损后,心底微微松了口气。 男人席地而坐,白衬衫衣扣尽数散开,没穿鞋,赤脚踩在羊毛地毯上,没有丝毫邋遢颓唐之意,这股子慵懒散漫生在他身上,偏有种与生俱来的蔑视与高高在上。 “温记者也别站着了,坐下一起喝杯酒?”他拿起桌上的高脚杯,手腕微抬,见温辞没有动作,起身步步紧逼,最后和她贴面而视。 温辞没有退步,与他四目相对。 瞳孔清澈乌黑,却像是含着冷冰冰的刺。 面前的这个人,不是她认识的顾狄。 她甚至不知道如何和他谈判。 “温小姐看到我,很惊讶?” 她不置可否,“看到顾导的另一面,确实很惊讶。” 好在看过秦煜整理的资料,上面如数写着顾狄曾在十七岁时因心理疾病被顾家送出国治疗。 顾狄微微俯身,皮肤在白炽灯的映衬下愈发苍白。 他毫不在意的一笑,手滑下,触碰到她的手腕,“你可是秦煜心心念念的女人啊,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说着,头一偏,唇瓣落到她脸颊。 温辞像是触电一样往后退,抬手就要挥上去,无奈他早有动作,钳住她的手愈发用力。 “放开。” 顾狄不恼,反倒很享受她的挣扎,“你知道吗,昨天沈瑜在我面前,表现的比你出色的多。” “……”温辞抿紧唇,这人怕是疯了。 “来陪我喝几杯,喝完就放你们走。” 他拉着她的手往内侧的吧台走,侧目对那黑衣男人说,“看好她。” 顾狄将倒扣的高脚杯掀起,另一手持刚开封的红酒,姿势优雅,像个从中世纪走来的翩翩贵公子。 “温记者不想问我什么?” 温辞瞥他一眼,声音冷清,“我问了,你会答?” “看我心情。” 他趴在桌上,单手撑着下巴,过长的睫毛轻颤,“秦煜他有什么好的?” 温辞没答,她根本不想和他探讨无关紧要的话题。 “比我好看?”顾狄不放弃,疑惑地拧眉,“还是,比我活好?” 温辞受不住他的臆想,索性答道:“他不会强迫我。” 顾狄沉默了。 眼神落到她身上,但没有焦点。 “你觉得,我强迫沈瑜?” 温辞轻轻抿了下唇,表情依旧淡淡的,“难道不是吗?” 顾狄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可她,不管八年前还是现在,唯一想做的,是从我身边逃离。” 他的声音变了,表情也变了。 在刚才的顾狄眼中,根本不可能出现名为“落寞”的情愫。 “你……”她嘴唇动了动,觉得自己的话说重了,她丝毫不了解他们之间所发生的事情就妄自定夺,实在不太符合新闻人的职业道德。 一直垂着头的顾狄突然抬起脸,笑容有些狰狞,“既然她想逃走,我强迫她又有什么不对?” 温辞登时怔住。 “我觉得我们没有聊下去的必要了。”她起身,快步走到谢媛身旁,“放开她。” 顾狄没有拦她,依旧懒散地靠在吧台上,表情漫不经心,“在救别人前,不如先担心担心自己?” 温辞给谢媛解绑的动作顿住,“你什么意思……?” “温记者觉得我不是正人君子,如果我不做点下流的事,还真对不起你给我带的这个帽子。” 他缓步走过来,杯中的红酒随他的步伐上下浮动。 最后,在目睹温辞表情变化后,他开始大笑,“你是不是又想说,下药这种事,都是小人才会做的?” 视野霎时变得模糊起来,浑身的力气方法瞬间被抽光,温辞单手撑着地,努力撑住最后未消散的意识。 顾狄止住笑,上手拽她的衣襟。 温辞挣扎过程中打翻了他手中的酒杯,猩红色的液体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线条滑落至裸露的胸膛上。 “你,找死?”他一把抓住温辞的长发,使足了力气往一旁甩去。 谢媛急红了眼,扑上去咬住他的手腕。 “疯子,都他妈是疯子!”顾狄甩开谢媛,几步跨到温辞面前,伸手扯烂她的衣襟,漏出平直诱人的锁骨线条,“你说,如果我碰了你,秦煜还会要你吗?” “你他妈才是疯子!”温辞眼眶发红,刚才摔倒的痛感勉强唤回她的意识,“顾狄你可真悲哀!” 顾狄先是停滞住,不停地斟酌她话中的含义,最后弄清楚她的意思,整个人都疯狂了。 温辞知道,她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顾狄扬起手,笑容阴恻恻的。 就在巴掌落下的前一刻,温辞依旧不服输的和他对视。 “就凭这一点,秦煜比你好一万倍。” 她想了想,忽然笑了,“我说错了,你有什么资格能和他相提并论?” “你们都去死吧——” 他狰狞着面孔,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挥出去拳头。 温辞都准备自认倒霉挨上他这一巴掌时,头顶悬挂的吊灯突然熄灭。 紧接着是肉体碰撞的声音,压在身上的男人被人提起,狠狠地甩到另一侧。 温辞沉吸一口气,紧绷的肩线霎时松懈。 黑暗中,顾狄的闷哼声一直在耳畔响起。 她什么也看不清,却知道,她等的人,已经来了。 *** 温辞醒来是在秦煜的房间,手上挂着点滴,胳膊上几处划伤的痕迹已经被包扎过。 “阿煜。” 坐在沙发上垂头假寐的人抬起头,眸光微敛,声音无比温柔,“醒了?” 温辞吸了吸鼻子,“疼。” 秦煜握住她的手放到嘴边细吻,眸子极其黑亮,“抱歉,我来晚了。” “一定是Tico给你打电话了。”她眼前依旧模模糊糊的,“又给你惹了个仇家。” 他清隽的眉宇间添了几分笑意,“本来就不是朋友,别多想了。” 温辞闻言,心头大定,“谢媛呢?” “她没事,给你换完衣服就回去了。”他顿了顿,从床头柜上拿出录音笔,“她留下的。” 温辞不动声色凝视着他手里的东西,半晌才接过来,按开后放到一边。 “昨晚上你不很热情吗?一直让我轻点。” “沈瑜,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全是报复你当年的所作所为。” “卑鄙?我告诉你,昨晚上我真想把你做死在床上。” …… 温辞嘴唇动了动,看向秦煜,她不知道怎么开口。 “别听了。”他关闭录音笔,声音平静,“昨天发生的事更加佐证了顾狄有双面人格,换言之他的精神疾病在国外这些年根本没有治愈,反倒是加剧了不少。” “你的意思是,”她安静地望着他,坐起身,“这件事我不管了?” “我不想让你再受伤害。”他收起录音笔,沉默片刻,声音柔了几分,“况且,不是还有我吗?” 温辞怔忪,诺诺点头,“我想休息了。” 秦煜颔首,给她掖好被角,转身离开后眼角眉梢的柔情一敛即散。 上辈人的恩怨,终究无法避免的,波及到他们。 顾狄的手段有多恶劣,他勉强知悉一二。 只不过,等对方出手再做应急准备,太不符合他的性格了。 站在窗前点燃一支烟,秦煜边把玩打火机边等待Jerry的来电。 期间走过三五个房客,看到秦煜的身影,皆是迷妹捧心。 他冲她们笑了笑,继而转身走到安全通道。 31.三十一 温辞养好身上的伤是一周后, 顾狄看起来纤瘦,但手下的力道极重, 她被他甩出去腰侧直接撞上茶几, 到现在淤青还没消下去。 谢媛边叹气边给她上药,“你说他怎么下手那么重啊?” 温辞撩着衣服,默默翻白眼, 她上哪知道去。 谢媛把红花油倒手上来回搓了几下, 瞧着温辞纤细的腰肢上明显可见的淤青印子,闭了闭眼按上去。 温辞打小伤惯了,没吭一声,只不过忍得眼角泛红。 “辞姐, 你腰真细。”谢媛感慨,收拾起药箱准备回自己屋, 没想到和秦煜碰个正着。 他垂眸看了眼她手里提的药箱, 再抬起头,微微一笑,“谢谢。” 谢媛登时脸颊发热,连说话都磕绊了,“没、没事。” 说完灰溜溜的从门缝里逃了,秦影帝一笑真的没有哪个女孩子能受得住哇,希望辞姐别打她, 委屈脸。 温辞还在揉着自己的腰, 落在平板上的视线自始至终没有移开。 她是习惯性专注, 一旦投入其中就算天大的事也没法让她出神, 但今天她却望着屏幕上男人的脸迷糊了好一阵。 是秦煜早些年拍摄的写真。 男人背对光线而立,肩线落拓,一袭千鸟格的大衣半披在身上,黑色衬衫的纽扣系到最上面一粒,这种奇特的禁欲感让人分分钟想去扒掉他身上这层严谨的皮。 那时候的灯光渲染不如近年出色,又或者说团队经验不足,使得他原本线条分明棱角深刻的侧脸在暖光的映衬下变得柔和,眼神竟也是温柔的。 “是不是在想,这个男人当时在看什么?”秦煜从后搂住她的腰,声音不疾不徐。 温辞似是认真的想了半刻,然后点头,“你当时在看什么?” “这是两年前在南城杂志社拍的封面写真。”他适时提醒,下巴搁在她发顶上,故意将地址放慢半拍,容她想想。 “南城?” 温辞嘴角拉长一道上扬的弧线,好像真的想起了什么。 那是她刚来《MOON》的第一年,在刘主编手底下的社会版做助理,有次接了紧急任务,到一块新开发的地皮报道一桩工人因欠款差点跳楼的新闻。 她没多想,冲上顶层和工人谈判,在千钧一刻之际抓住他半倾的身子上了《南城日报》的新闻头条。 次日上班,她本着不和刘主编相遇的原则,一天都绕着他走。 没想到被同事拉去看一个明星的拍摄,正巧在摄影棚前叫主编给逮住。 “一个做新闻的,倒成了别人家新闻的头条,温辞你真厉害啊。” 刘主编当着大众的面就一顿奚落,偏偏温辞不是软柿子,说话自带三分笑意,“那还是刘主编教的好。” …… 她斜睨他一眼,“所以,你就是那明星?” “当时你背对我,一堆人挡在你们跟前,我只听到了你们的谈话声,”秦煜顿了顿,话中有些懊恼,“如果当初能再坚定一点点……” 温辞挑了挑眉,“如果你当初能再坚定一点点,说不定我就一天之内上两次头条了。” 秦煜默然,搂着她的手加重几分力道。 “好在现在也不晚。” 温辞话中带笑,往他怀里蹭,光裸的小腿攀上他的腰,脚露在外面稍微有些冷,缩了缩脚趾,不经意间触碰到他紧绷的脊背。 秦煜抱住她的手臂霎时僵住,“温辞。” 他字正腔圆吐字清晰的叫她的名字。 好正经啊,一点也不亲昵。 温辞从他怀里抬起头,也吝啬的给了一个鼻音,“嗯?” 秦煜声线压得很低,像从嗓子眼里绷出来的,“坐好。” “不。”她笑得得意又张扬,“除非你给我个理由。” “需要理由,嗯?” 他掴住她没受伤的腰侧往自己这边又拉了一寸,眸底酝酿着深沉化不开的浓墨,“这个理由怎么样?” 温辞顿时愣在那,有个东西顶在她大腿内侧。 在反应过来是什么之后,一向自诩宠辱不惊心绪不乱的温小姐,红了脸颊。 ** 十二月十日秦煜杀青,后期顾狄没有露面,全权交给执行导演负责。 提及这事,秦煜不紧不慢整理袖扣,“那天出手有点狠,估计还在医院躺着呢。” 温辞皮笑肉不笑收拾行李,“秦先生好厉害哦。” 其实后期温辞完全是打着工作的名义陪秦煜拍戏,刘主编估计也晓得顾狄完美主义的性格,一直没打电话催温辞回来,即便社里压了一堆破事亟待解决。 “你明天回南城?” “嗯,今天下午还有点事。” 温辞费劲合上行李箱,起身拽过秦煜的领带,似是警告:“别挑衅,要忍耐。” 他无奈笑开,顺势俯身轻啄了下她的嘴唇,“遵命。” …… 十二月的南城,寒气逼人,与S市不同,即便位处中国南方,那股寒风一刮,只穿一条毛裤根本受不了它携带的寒意。 谢媛和刘倩前些天就回来了,因为是晚上凌晨的航班落地,怕打不到车,温辞把车钥匙扔给他俩。 但是她忘了。 围着机场的停车区绕了三圈没找到车,拖着行李箱站到出口正准备让保全查位置,恍然想起来这码子事儿。 哀叹一声往反方向走,没注意到前行车辆,她抱歉退到一旁让人家先走。 黑色越野车却停在了她跟前。 车窗落下,露出张久违的面孔,男人扯下墨镜,寸短的发好像更短了。 温辞一时不知怎么称呼他,僵持在这也不好,索性用最妥当的方法,叫了他一声“宋大少”。 宋靖煊明显是愕然的。 毕竟机场遇佳人这种事从来不会落到他头上。 “温记者去哪?” 后面又陆陆续续开来几辆车,没时间搭讪,他直接开门见山,“我送你。” 温辞犹豫地看了眼后面想鸣笛但不敢的其他车,“那麻烦了。” 越野车底盘高,温辞今天穿的高跟鞋和羊毛裙,她脱了高跟鞋提在手里,丝毫不顾及形象钻入车厢。 等坐好后才看到宋靖煊落在半空的手。 “我野惯了,宋少你也不是不知道。” 他闻言大笑,“温首长教出来的姑娘就是和别人不同。” 不扭捏,不矫揉做作。 温辞穿上高跟鞋,笑着对他说:“我爷爷倒希望我淑女点。” 行至半路,车厢里静默横陈。 宋靖煊侧目看了温辞许久,但她都刻意无视,一个劲垂头摆弄指甲。 “听说,你这次跟的是顾狄的剧组?” 他措辞了许久才问出口。 温辞点头,反问:“是啊,你认识顾大导演?” “算是认识,有过几面之缘。”宋靖煊长指轻敲着方向盘,话语警告,“温辞,别离他太近,也别试图招惹,顾狄这个人太阴沉。” 她仔细琢磨着他话中的意思。 最后露出乖巧无比的微笑,“谢谢宋少爷指示。” 宋靖煊余光瞥到她嘴角的弧度,耷下长眉,虽然他与温辞相处时间不多,但从第一次见到这姑娘,他就知道她性格虽坚韧,却也是实打实的肆意妄为。 不过,配秦煜那厮,绰绰有余。 到温辞公寓楼下,宋靖煊打开中控锁,透过后视镜观察温辞下车后的一举一动。 是常年形成的习惯,一时难能改掉。 落下车窗叫住她,“温辞。” 她顿住脚步,回头等他的后话。 长款大衣及膝,露出细长的小腿。迎风站在那,有种纤弱的美。 宋靖煊收回目光,淡淡说:“既然不能劝服你趁早收手,那我就给你再指条明路。对付顾狄,一切要引而不发,让他先出手,直到逼他抛出所有的筹码。” 温辞拢紧外衣,半晌没说话。 “宋靖煊,”她抬起头来,黑眸清澈,在与他目光相撞的那刻,眉梢蕴着的笑意又加重几分,“你还把阿煜当兄弟,对吧?” “……” 呵。 他升上车窗,没回答,就这么走了。 温辞知道他会通过后视镜看她,其实一开始她就察觉了。 于是冲远去的越野车招手作别,那模样,格外得意。 宋靖煊笑斜了嘴角。 温辞,温辞。 只有这样的姑娘才能让他视作一生兄弟的秦煜动心,且念之不忘。 ** S大附属医院VIP病房,窗帘关的很紧,遮蔽住冬日稀疏的日光。 沈瑜坐在离病床很远的地方,双手紧紧交握,面色发白。 剧组听闻顾狄出了车祸,一并来探视。唯有她和秦煜两个知情人装成担忧的模样。 床上的男人一根腿吊着,越过层层遮掩的人群望过来。 目光径直落到她脸上。 沈瑜恍神,匆匆别开视线。 “放心,现在不是那个顾狄。”秦煜出声提醒,“不具有杀伤力。” 沈瑜恍惚片刻,点头,“我知道了。” 她感觉到了,这种注视,不该出现在顾狄妖孽的脸上。 一想起他,脑海中就不断回放那晚的一幕幕,他把她抱紧房间,只开一盏壁灯,他背对她解领带,褪去少年时的稚嫩青涩,他站在她面前。 以最强势的姿态占有她。 仿佛在报复她过往对他做的种种。 “你是不是神经病——” 她曾经这样问他。 32.三十二 秦煜是个大忙人。 就算手上没有剧本, 人不在剧组,每天也总会有品牌代言需要跑, 个人写真需要拍。 好在温辞不是粘人的性子, 每天呆在办公室琢磨下一个采访对象,希望能赶在对手杂志发现新热点前约到爆红的艺人偶像。 最近选秀节目输送出一批小鲜肉,谢媛已经着手去联系。 经纪人那边没有给出确切答复, 一切要按照艺人的行程表来安排。 温辞一听, 得,没戏。 估计又让《丽尙》抢先了。 谢媛挂断电话停不住地开始翻白眼:“再找不到人来拍封面,我们这期又要空窗飞机了。” “没事,”她安慰, 随手列出几个最近通告不是很多,且勉强够咖位的男艺人, “你去联系看看, 如果再不行……” 谢媛眼冒星星,“再不行就找秦老师来?” “他最近摸不着人影,别打他主意了。”温辞哼笑,把纸递给她,“你说我一个女朋友活得失败不失败,连男朋友的影都不知道在哪。” 谢媛忍不住将心里话说出来,这哪是失败啊, 明明是辞姐不会撒个娇卖个萌, 不然煜哥早就服服帖帖被拴在床上等宠幸了好不好? 下午Tico联系温辞, 交代了秦煜接下来一周的行程。 她觉得好笑, 清了清喉咙问:“告诉我干什么?你不是他经纪人么。” Tico应该是身在拍摄棚,周围乱糟糟的,声音听起来也不是很真切。 “煜哥交代的,每周的行程都要让你知悉。” 温辞虽然嘴上这么说,其实已经打开“日程”拉了一个秦煜休息时间的表格。 “帮我问问他,晚上一起吃宵夜吗?”她不紧不慢地转了下座椅,笑道,“秦老师今天十点收工,应该有时间吧?” Tico话里有些为难:“晚上煜哥可能要和下部戏的制片人……” “算了。” 如果说之前没有体会到什么叫聚少离多,现在温辞是真真体会到了想见面却见不到的苦楚,就算见到了,还要防着有些人的摄像头。 那边Tico看着黑下去的手机屏幕。 啊。 他内疚了一会儿,抬眼瞧见秦煜走过来,“嫂子催你回家?” “没,刚和温记者交代完你的下周行程。” “她说什么?” “她约你吃夜宵,”Tico默默往后退了两步,下意识观察他的神情,咽了口吐沫才敢开口,“但是我给推了。” 秦煜整理衣服的手顿住,站在两米开外的地方抬头凝视他,俊朗的脸上没有表情。 在大家的认知里,没有表情的秦煜才是最骇人的。 半晌,他脚尖一旋正对穿衣镜,俯身继续整理衣领。 最后留下一句,“我知道了。” 话语里听不出喜怒,重新回到摄影棚,留下Tico一个人站在原地抓耳挠腮。 他好像两边都得罪了?? * 谢媛打听到出炉小鲜肉今晚上会在湖色礼开party,于是想前去碰碰运气。 和温辞打声招呼后,被叫住,回头发现一向不爱出外勤的组长收拾东西,“我和你一块。” “辞姐你也去?” 温辞没做声,继续收拾东西。 谢媛敏锐地感觉到她心情down到谷底,默默收敛了声音,“那我去外面等你。” “ST-FUTURE”是今年举办的超级造型节目,前十位将签约娱光娱乐,从此星途璀璨。 起初业界人士并不看好选秀节目,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确实火了。 《解脱》的男二号就是其中的成员之一,而且并非最为出挑的,却拿到这样一等一的资源。 谢媛碰了碰温辞的肩膀,下巴点着远处舞池里的人,“那个人是首位。” “哪个?穿黑色衬衫的?”温辞兴致寥寥,顺着她的指向望过去,“现在娱光签约的标准那么低了?” “刘主编有意下周采访他。”谢媛递过来手机,上面是总选时的单人solo。 温辞心不在焉“嗯”了声,“看起来瘦瘦小小,没想到跳起舞来爆发力很强。” “嗯嗯,长得也挺好的。”谢媛无意识的接话。 温辞面无表情地掀起眼皮看了远处一眼,“凑合。” “……”果然,一见秦煜误终身,从此美色皆路人。 谢媛打算等到他的经纪人来面谈,温辞没这耐心,“我先回去了,这个月给你提薪。” 大致猜出来她心情不好,谢媛没强留,“路上开车小心。” “嗯。” 入夜,气温降得很低,偏偏温辞不喜欢穿棉服,一整个冬天都是走OL知性风,大衣下露出一双细长的小腿,就算穿了御寒的打底裤,也丝毫掩饰不了腿部流畅的线条。 湖色礼距她住的公寓近,十分钟的车程,熟练的把车倒进车库,乘电梯上楼。 电梯停下的时候声控灯没及时亮起,她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又往前走了两步,看到门前站着一个一米八多瘦高的男人,她停下。 “回来了?” 他的脸色不太好,不知道在这等了多久。看起来穿的也很淡薄,一点都不御寒。 温辞点点头,拿出钥匙开门。 秦煜察觉到她心情不好,视线移过来,“对不起。” “……嗯?” 他空出来的手摸了摸她发顶,漆黑的眸中浮现出内疚的情绪,“没有留出充裕的时间陪你。” 温辞低声说:“没事。” 然后,沉默的打开门,任气氛僵持到冰点。 秦煜抓住她的手腕,目光隐忍,“卿卿,你有权利要求我陪你。” 温辞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缓过神来后笑了笑,“我真的没事,一个人习惯了。” 他还想说什么,嘴唇翕合半刻,松开手,“等着。” 说完从兜里掏出口罩带上,露出黑漆漆的眼,转身走了几步侧目发现温辞真的乖乖站在原地,也不关房门,就站在那看他。 于是脚步一转走回来,“大冬天晚上要关好门。” 温辞对着紧闭的屋门眨眨眼,绕到客厅坐下,心里有些内疚。 明知道不是他的问题,但还是忍不住希望他能抽出一丁点时间陪自己。 刚刚说话是不是太凶了。 他看她的眼神也好凶啊。 温辞自言自语好半晌,扒了扒头发回房间洗澡,最好坏情绪都能一并冲走。 门铃响起时,她恰好从浴室走出来,发尾还滴着水,打开门冷风灌进来,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秦煜的鼻尖冻得有些红,不过早年练过,军队生活又苦又累,这些算不了什么。 温辞让开路,“请”他进来,“欢迎秦老师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 秦煜视线落在她脸上,被她的阴阳怪气给刺激笑了。 这应该算是两人在一起后的第一次夜谈。 温辞盘腿坐在地毯上,翻开手里的杂志。 秦煜也不说话,双手放在腿上,神情有些不安。 偌大的房间内仅存指针咔咔的转动声,直到—— “温辞。” 他舔了下干涩的唇角,静静说道,“我之前是个当兵的,没有读过几年有用的书,虽然高中时候收到不少女孩写的信,但酸话一句也没有学到。这些你应该都清楚……后来在布威特遇到你,我……” 温辞抬起头,眼睛很亮,听完他笨拙的检讨,心里窝的火突然消了。 这是她喜欢的人啊,明明是那么聪明、从小被捧到高处受同辈嫉妒羡慕的人。 现在却在检讨自己。 一贯心硬的她现在心软的一塌糊涂。 “秦老师,”她嗓子眼发干,眉眼却弯了起来,“你要多哄哄我啊。” 秦煜声音涩然,前额细碎的发被他随意撩起来,“不生气了?” 温辞轻轻抿了下唇,“还需要哄。” 他抬起长眉,手伸进口袋摸索了一会儿, “看到你生气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一个念头闪过我就当救命稻草似的抓住。” 他拿出口袋里的东西,“可能是我打扮太怪异了,一进店门,保安就过来了。” 他摊开手,一枚素戒躺在掌心里,“我说我要买戒指,根本来不及挑,在其他人怪异的注视中刷卡然后连包装的时间都等不及,拿过盒子就跑回来了。” 温辞表情愕然,声带像是被人不轻不重的捏住,致使她无法发声。 “到了门口,我怕我打开盒子的时候你会直接掉头走掉,所以为了避免这种场景的发生,我把戒指拿出来,就算你转身就走,我也有时机拉住你。” 秦煜垂着头,睫毛安静的覆盖在下眼睑处,说完这些,他轻轻一笑,抬起眼来,黑眸中光华流转。 “好在,你没走。” 温辞鼻尖酸涩,险些掉下泪来。 一同经历过生死的人,让她如何狠下心离开。 33.三十三 《解脱》杀青后, 顾狄一直没有发布宣传的消息,也没通知Tico需要秦煜配合营业, 这不太符合业内常规。 温辞托人打听, 才知道顾狄出院后就回了美国,原因不明。 网上的剧粉等到头大,纷纷表示要拿定妆照舔屏渡过余下的日子。 温辞顺着粉丝们的@秦煜直接翻到他的微博, 最近一条的动态还停留在《解脱》拍摄过程中, 他被迫发的自拍照。 半边脸,迎着光,瞳孔很深,戏服露着锁骨, 有种莫名的性感。 底下的跟帖临近九万,却不见他的回复, 温辞撇撇嘴, 还真是不给其他人肖想的余地。 谢媛出外勤回来,手里拿着大包袱小行李,没来得及放下就来办公室找她。 “辞姐,《解脱》路宣定在圣诞节那天,地点是S市。” 温辞关上网页,沉默了半晌,“不凑巧啊, 和我们的社庆撞到一起了。” 这正是谢媛忧心的地方。 南城新闻社有个规矩, 凡是不参加社庆的员工一律失去评优评先的资格, 组长以上职位的人更是不允许请假。 谢媛摸不清温辞的情绪。 秦老师平常很忙, 忙到几乎见不到人影,但辞姐好像并不生气,越是气定神闲就越是引人担忧。 “辞姐,”她舔了舔唇,斟酌三番措辞好,“你和秦老师是不是……?” “我们很好。”温辞手指微微垂下,落到自己的手肘畔,轻轻敲了几下,“礼服挑好了吗?” 谢媛摇摇头,最近没有假,周六周日主编一声令下要准备圣诞节的特刊,更是没日没夜的约稿,约图。 “今天的活不多,下午你把余下的事情交给刘倩,好好休息休息。” “……?”谢媛没动,直直地看她。 温辞表情淡淡,声音听不出喜怒,“每天带着天然的烟熏妆来上班,要是让别的组看见,还以为我压榨劳动人民呢。” 谢媛撇撇嘴,小声嘀咕:“嘴硬心软。” 稳坐在办公桌前的人抬起头,眼刀子飞过来,“还想不想休息?” “想!”于是连忙打住,提起地上搁着的设备往门口走,生怕下一秒温辞就变了主意,“谢谢组长垂爱~” 开例会的时候,秦煜发来短信,一贯的言简意赅。 ——晚上飞S市宣传《解脱》,中午一起吃饭? 温辞瞅了眼正座上依旧滔滔不绝的刘主编,把桌面上的手机偷偷拿到文件夹下面,颇有种上学时候趁老师不备玩手机的心虚感。 只不过,刘主编比那些秃顶老头精明的多,看到温辞的动作,眼刀子“嗖嗖”飞过来。 “温组长,这件事你怎么看?” 她打字的手顿住,慢慢抬起头,屋里人的视线全部聚焦到她身上,格外灼人。 偏偏温辞不是怕事儿的主,眉梢一扬,嘴角也配合着弯出弧度,“我觉得主编您说的就挺好的。” 室内沉默了片刻,对面社会版相熟的同事先笑出声。 谢媛坐在后面,拽了拽她衣角,“辞姐,主编没说话。” 温辞嘴角的笑意微僵,依旧面不改色:“抱歉,我没听。” “……”刘主编的脸青成猪肝色,是发火的前兆。 “主编你也别气,现在都十二点多了,该收拾收拾吃饭了。”她放软声音,不疾不徐道,“人上了年纪就不能和小年轻的比,每日三餐都要按时,注意养生啊。” 刘主编顺了顺气,不气不气,佛系做人。 自打温辞这姑娘在他手底下做事,没少给他添堵,但人家业务能力强,给你一个巴掌后立刻送上一颗甜枣,让人不能多说半句。 在社里,他即是她的上司,也算她的半个老师。 私底下,他当然知道“臭屁刘”这个名号是从谁嘴里传出去的。 无奈,温辞招人喜欢。 “你一个三餐比我还不定时的人说我注意养生?”他哼笑,挥了挥手,“都去吃饭吧。” 众人松了口气,暗暗朝温辞竖大拇指,要是她不打断,刘主编估计能说到下午。 就在温辞收拾好东西站起身之际,刘主编漫不经心望过来,“温组长留一下。” 众人:“……”果然主编是记仇的。 温辞翻了个白眼,认命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副好学生听训话的模样,“主编你不会生气了吧?” 他的视线落到她身上,神情淡淡,“你和秦煜是怎么回事?” 温辞眨眨眼,表情无辜:“没怎么回事啊,我们就是普通的恋爱关系。” “什么叫‘就是普通的恋爱关系’?”刘主编掏出手机翻开邮箱递给她,“内部有人举报你和客户发生非正常关系,我记得入职条例也有写,禁止与乙方发生除却工作外的关系,以职务之便去接近客户。” 温辞垂眸看完,敛去多余的神情,没多作辩解,“我和秦煜三年前就认识,喜欢也是水到渠成,没有刻意接近,请您知悉。” 他恨铁不成钢,差点把手机摔到地上,“你让我知悉,可别人不知道啊。如果这个乙方是别人,过几天事情凉了,没人关注了,我就不管你了。可他是秦煜,里面外面有多少人盯着,你知道么?” 午时淡薄的光线经由百叶窗落到木质桌几上,将原本该属于冬日的寂寥冷清全部驱散。 南城多日有雪,今日终于初霁。 温辞垂下眼帘,攥紧了手,“我知道。” 因为他是秦煜,微博粉丝数以千万计,身后狗仔跟着,不管是光鲜面抑或阴暗面,都有人试图发掘出可以成为爆点的新闻。 自从进入这个圈子,可想而知他活得有多谨慎。 “就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我不想退缩。”她抬起头直视主编的眼睛,话语笃定。 他本不属于这个圈子,退出也是迟早的事情。 未来,辉煌也好,颓败也罢。 但只要他存在于这个圈子,哪怕只一秒在,她温辞,定将奉陪到底。 车停在楼下,温辞打开车门,没看到秦煜的影,转头问:“他人呢?” Tico挠头,“煜哥暂时被一个广告拍摄绊住了,让我先来接你。” 她了然“哦”了一声,“什么广告?” “功能饮料。”他笑道,从前排抽了一瓶递给她,“煜哥车库里屯着好几箱,现在看见就头大。” 塑料瓶中装着浅蓝色的液体,不停随车的晃动起起伏伏。 温辞接过来没喝,握在手里,淡声道:“我能去看看吗?” Tico略微思索片刻,“可以啊,正好我也不用再跑一趟接煜哥了。” 外景拍摄,其他两个艺人的部分已经拍完,只剩下秦煜。 广告方似乎并不满意之前的拍摄,来来回回重复,温辞从车里下来,目光立刻锁定到白色桌案上空掉的五六瓶空罐上。 外围围了隔离带,有不少路过的粉丝认出是秦煜在拍广告,纷纷拿出手机拍摄,甚至有小姑娘想越线进来,但被保全拦截。 Tico带温辞进去,走到离拍摄棚三四米的地方停下,“温记者你先在这等一下。” 助理阿浩扶着秦煜,看到Tico的身影发出求救信号。 执行导演问秦煜和其他群演准备好了吗,阿浩让他再等等,半晌,背对他们的男人终于转过身来。 面色不是很好看,眉宇间埋了几分苍白。 他一手按着胃,微微弓起身。 温辞垂眸看着手里的饮料,渐渐拧眉。 拉住Tico说:“他可能不太舒服。” “我过去看看。” Tico跑到内区,挨着阿浩停住,手扶住秦煜的肩膀,“不舒服吗?” “没事,”他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眼远处的温辞,“再拍一次。” Tico:“撑得住吗?” 秦煜扬起一边的嘴角,状似无意地看着执行导演,“没那么脆弱。” 助理往秦煜脸上撒了点水。 再次开拍。 接近零度的气温,他只穿一件很薄的针织衫,握着饮料的手看出来用力极大。 走到相应位置,拧开瓶盖,稍微有些迟疑,却还是仰起头灌了进去。 拍摄到中途临近结束的时候,秦煜不知为何僵在那,从温辞的角度看,他的侧脸线条绷得很紧,水珠顺着轮廓滑入脖颈。 导演喊了暂停,Tico立刻上前询问,“我们改天再拍。” 温辞之前不确定,但刚才问了阿浩上午秦煜是不是喝了酒,才敢确定。 “导演开始非要拉住煜哥去吃饭,喝了一点酒吧,没有太多。” 这款运动饮料里的添加元素容易和酒精产生反应,没有胃病的人还好说,但秦煜胃不好人尽皆知。 饶是好脾气的人都被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逼得爆粗口。 温辞绕后场跟着人群往室内走,饶了一大圈才到卫生间。 Tico也被拒之门外。 “阿煜不让我进。” 温辞侧目看了眼跟来的执行导演,掩住脸对Tico说:“有口罩吗?” 阿浩站在一旁,套着口袋,“有,男士的。” 温辞接过道谢,武装好后敲了敲卫生间的门:“阿煜,开门。” 敲了良久,没人回应。 温辞差点踹门了,腿刚伸出去,门从里面打开。她措不及防没稳住身子,随惯性往一侧倒。 秦煜空出的手及时揽住她的腰,把另一只手里的矿泉水递给助理。 温辞抬头看他,眼角很红,连鼻尖也是红的。 黑眸中萦着一层水雾,白眼球因为隐忍泛出红血丝。 这一看,她心疼极了。 “我没事,”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最近饮食不太规律,平常哪有这么娇气。” 温辞扶着秦煜,突然想到什么,让阿浩扶着人,她拉过Tico说:“你让这导演喝一口饮料。” Tico疑惑,“为啥啊?” 她眼神威吓道:“快去。” Tico装作去和广告方商谈要不改日再拍。 负责人翻看了前几条片子,觉得可以用,玩笑似的指责执行导演,“你就是太追求完美了,我看这三条就挺好的。” 转而又对Tico说:“秦煜是我见过最认真的明星啊,我们以后还要继续合作的。” 执行导演一边附和,一边和Tico握手:“是我太大意了。” Tico瞄了眼装成助理站在一旁的温辞,沉吸一口气递上运动饮料,“李导,今天辛苦了。” 导演突然变了脸色,推拒说:“我平时不喝饮料的。” 呵,虚伪。 温辞心里有了答案,出声提醒:“Tico哥,我们该走了。” 回到秦煜南城的住处,两人一前一后上楼。 猜到他胃痛,吃不下什么东西,温辞从冰箱里找了米熬成粥。 卧室的门半掩,她推开,轻手轻脚走过去,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温辞蹲下身,扯过被子给他盖好。 从没见过他这么虚弱的时候。 长眉不舒服的拧在一起,就连眼尾下垂的弧度看起来也是难受的。 可能是心理作用。 她轻叹一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正要收回手时,他缓缓睁开眼,眸底还依稀残留着睡意。 “我给你煮了粥,喝完再睡。”她轻声说,“明明不舒服还逞强。” 秦煜坐起身,手从她的脸颊移到脖颈,动作轻柔似试探,“没能陪你吃饭。” “不怪你。”温辞声音有些涩,鼻尖酸的要命,“你等会儿睡,我去给你拿粥。” 言罢,匆匆转过身,忙不迭的往门口跑。 秦煜望着她的身影,淡淡掩下眼帘。 她转身那刻,擦眼泪的动作,落在眼底,引来一阵又一阵的刺痛感。 ** 秦煜的公寓离南城杂志社有些远,打车也要二十分钟。 温辞看他把粥喝完才安心离开,出门碰到Tico和助理来给他收拾行李,匆匆打了声招呼,并拜托他们盯住秦煜的一日三餐。 Tico连连保证,等从S市回来,讲给她看到健康无比、白白胖胖的秦煜。 阿浩忍不住说:“真的要把煜哥养的白白胖胖吗?上镜会不会不好看?” Tico一个凌厉的眼风扫过去:“闭嘴!” “白白胖胖就不用了,健康就好。”温辞憋住笑,“我先回社里了,拜托你们了。” Tico叫住她,目光犹豫,“那啥,温记者你记得补一下口红。” 温辞闻言,背影一僵,没转过身,用舌尖顶了顶上颚,“我谢谢你啊。” “……” 依照惯例,今天下午开例会,温辞来晚了十分钟,屋里的人纷纷猜测一向准时的组长为什么会迟到! 谢媛作为娱乐组的二把手,自然成为众人采访的对象。 “路上堵车吧……”谢媛摸着自己的良心说假话,“一定是这样!” “我觉得组长最近恋爱了。”不知情人士捧脸说,“感觉对待我们也温柔了好多。” 谢媛继续捧着良心说假话:“组长一直很温柔。” 刘倩:“??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她可是见过温辞怒怼陆皖的人。 谢媛瞧见站在门前的人,轻咳几声。 温辞似笑非笑,“你们当我不存在的?” 其他人笑着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该翻电脑的翻电脑,该抠指甲的抠指甲。 温辞哼了哼,“特刊的封面想好找谁了吗?” 负责封面的姑娘面露难色,“谢媛给我的名单我都去联系了,但都被推了。” “那你有什么好人选吗?”她问。 “最近热度最大的电影《解脱》开始宣传,如果能请到秦煜这期特刊销售额一定能再创新高。” 温辞思忖许久,嗯了声,“还有别的理由吗?” “单人采访我们约到了沈瑜,两人的CP感很强,相互配合应该会不错。” 谢媛适时提醒:“我问过秦煜的经纪人,最近几天他没有空出来的时间,已经被各大报社的记者采访占满了。” “请《解脱》的男二怎样,现在微博打榜最热的就是他们家的粉。”温辞转着原子笔,环视一圈问,“我在剧组的时候,采访过这孩子,虽然现在才十八岁,但心理年龄不亚于我们这些人,低调、谦虚,剧上了之后会更爆。”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同意她的方法。 “这件事刘倩你着手去联系。”温辞最后交代。 散会后,谢媛到温辞办公室拿假条,没忍住心底的疑惑,“联系艺人这件事不是一直我在做吗?” 温辞停下收拾文件的动作,“你现在可以尝试接手其他有难度的程序了,联系艺人这种事太浪费时间。” 谢媛踟蹰半晌,“辞姐,你不会离开《Moon》吧?” 她这样说,总给别人一种,要找好接班人,然后放手离开的感觉。 “暂时不会。”温辞淡笑,“毕竟,我离开之后,也不知道要去做什么。” 不知道去干什么,想做的,又做不了。 年轻时候的那份执着,突然遇到了阻塞。 好像所有的动力与期待,都随着那年布威特的战争消湮。 毕业时踌躇满志的她,可没想过会做自己最不想接触的娱记职业。 到头来尝试过,努力过,也算不白浪费这一年。 “辞姐,你知道卿卿吗?”谢媛突然有感而发,拉开椅子坐到她对面,“我是A大新闻系的,当年教我公共课的老师有个得意门生,笔名卿卿,我把她当成信仰一样供着。” 温辞恍然,握住笔身的手微微用力,“知道。” 因为她,也曾是我的信仰。 她有多羡慕过去的自己。 34.三十四 平安夜那日, 温辞下了班回家,从楼底下看到辆眼熟的车, 绕到后面看了眼车牌号, 之后走上前敲窗户。 车窗落下来,老人精神矍铄的脸露出来,温辞默默叹口气, “爷爷你来之前也不说一声。” 温老爷子哼声, “说一声给你留机会卷铺盖跑路?” 温辞吐了吐舌头,搀扶着他下车,“我可没这么说。” 温老爷子不是第一次来南城,却是第一次专程绕道来看温辞的。 在她的印象里, 自从父亲离世后,爷爷就对南城抱有躲避的心里, 兴许是因为自己的儿子在南城驻守多年, 身临其境,总是难以避免的触景伤怀。 “你就住这种小区?”他站定,眉毛皱在一起,“是不是不太安全?连个像样的保卫都没有。” 温辞接过司机递来的公文包,笑吟吟的回复他:“挺安全的,有保卫的地方住的太拘谨。” 老爷子狐疑地瞅着她,“也就你能糊弄我吧。” 温辞苦恼地皱着鼻尖, “可是爷爷信我啊, 我能有什么办法。” 温老爷子这次来是拜访老战友的, 南城秦家的二少爷订婚, 顺道来送贺礼。 温辞斟茶的手一抖,“秦家?” “你秦叔叔这几年都被外派,”他顿了顿,若有所思,“你小时候见过,可能没印象了。” 老爷子手指轻点着膝盖,仰头算着年岁,从记忆里摸索到什么,突然笑出声来,“秦家老二和他家老大不一样,我带过秦穆阳两年,铁血的汉子,天生当兵的料。这个老二,看起来弱不禁风点,被人当少爷养大的。” “爷爷你喝茶。”温辞乖乖奉上茶盏,舔着干涩的唇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你口中铁血的汉子现在正为了讨生计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而且找了你家孙女当对象。 犹豫了片刻,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的表情,她选择缄默。 “今天见到宋家的那孩子,他说认识你?” “宋擎?他是我同系的师哥。”她答。 老爷子斜睨她一眼,漫不经心的说:“是他哥哥。” 温辞默然,想搪塞过去,但瞒不过他的法眼,“年前节目里认识的。” 怕他打歪主意,添上一句,“几面之缘,不熟。” 哟,这两人的口径出奇的一致。 老爷子想起订婚宴上宋靖煊的神情,明显是想隐瞒什么。 也罢,小年轻喜欢玩地下工作,他一个上时代的人,虽不懂他们的情.趣,但也不好扫了他们的兴致。 晚上司机来接老爷子回S市,温辞送他到楼下,一直目送车尾消失在视野外。 垂直身侧的手攥紧,又松开,最后转身上楼。 ** 秦煜一行人入住酒店,安排妥当后已经是凌晨。 路宣分了三个地点,首站是S市的大学城,顾狄的助理挨个房间通知完,最后到秦煜这里,带来一份附加合同。 《解脱》开拍前,秦煜这边提出的要求是不负责营业和炒作CP,制作方也同意了他的要求。 毕竟不是靠流量红火的新一代小生,秦煜的带粉能力有目共睹。 没想到顾狄截胡后,不满男主角不配合营业,非要娱光法务组重新草拟附加合同。 “这份合同我不会签,回去告诉顾导,票房不会糊,不需要搞暧昧炒作。” 助理似乎早已料到他的态度,又或许是顾狄早有预料,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照片递上:“顾导请您三思而后行。” 这是顾狄的原话。 阴恻,饱含深意。 秦煜甚至想象到他亲自说这句话时的神情。 他垂眸睇了那沓照片一眼,“什么时候顾导也喜欢用这些小伎俩了?” 翻开第一张照片,上面印着初到S市那天,他扶着温辞下车,镜头正对他们两人,画面很清晰。 这个方向是…… 驾驶座。 秦煜讥讽一笑,怪不得他会好心派车来机场接,原来是挖坑在这等着。 “顾导说,温小姐身份特殊,上了热搜必定会引来有心人的深挖,请秦老师你深思熟虑再做决定。” 他闻言,猛地抬头,鹰隼般的眼瞳紧紧攥住她的视线,像是被冰凌打磨过的目光一寸寸的移过来。 不管是他的表情,亦或是举动。 都被暴力因子紧紧包围。 他在忍耐,他很不爽。 “回去告诉他,这次我忍,如果再有下次,别怪我秦煜不顾忌他顾狄的颜面。” 钢笔笔尖划破质地较厚的纸张,墨水渗透到红木桌几上。 拼命忍住把合同连同照片一并扔到助理身上的冲动,他紧绷着唇线,咬字清晰道:“请你出去。” 起初底气十足的女助理在发觉秦煜的怒火后,突然没了底,他刚才那模样,像极了从地狱爬上来的冷面罗刹。 那眼神仿佛在警告所有人。 我的人,你们都不许动。 平安夜下起了小雪,S市的气氛被调动到极点。 秦煜站在落地窗前给温辞打电话,刚结束一场路宣,粉丝们的热情让他招架不住。 忙音响了四五次,那端才接起。 “平安夜快乐啊,秦先生。” 温辞正在办公室里加班,特刊的选稿出了几处披露,声音里夹杂着浓浓的倦意。 起身走到窗前,拉开百叶窗,玻璃上凝了一层雾。 她想起今早的天气预报,说是S市今年的雪比较多,下的也应时应景,于是问:“你那边下雪了吗?” 秦煜看了眼窗外,回应她;“小雪,不算大。” “南城高速都封路了,”她淡淡叹口气,“我车技不好,没敢玩漂移,早上坐地铁来的。” 他迟钝了几秒,话语里隐着笑,“算你有自知之明。” 温辞沉默半刻,用手指在蒙着水雾的玻璃上写了几个字,发觉自己在干什么之后,蓦然笑出声来。 秦煜正奇怪着她不说话,听到她娇软的笑声,心中的疑惑立刻消失。 继而,手机中穿来她的话语,心软的一塌糊涂。 “秦先生,我想你了。” 秦煜斜靠在落地窗上,喟叹出声,“卿卿,明年开春,我们结婚吧。” 温辞顿住,诧异地“哎”了一声。 Tico推门进来,轻手轻脚生怕吵到他们煲电话粥,准备拿了文件就走。 秦煜敏锐地投过去目光,“怎么了?” “法务部的人要合同备份。”他扬了扬手里的文件,“按程序走的。” 秦煜挥了挥手让他离开。 Tico关上门,忽然想起还有事儿要交代,又推门而入,“阿煜,等会儿有个采访。” “我知道了。” 温辞攥了攥手指,“都凌晨了啊,你工作还没结束?” 秦煜也颇为苦恼的感慨,“等明天路宣结束我再打给你,好好休息。” “好,晚安。” 两人利落收线,Tico站在门口,目瞪口呆。 秦煜抄兜走过去,“采访什么时候开始?” 他心虚地抹了把汗:“半个小时……” 说完,立刻接收到独属于秦煜的眼刀子,解释道:“小情侣打电话拖泥带水的,说个再见也得磨蹭十五分钟,我怕你收不住……” 秦煜垂眸睨他,皮笑肉不笑:“呵呵。” Tico:“喵喵喵??” ** 圣诞节当日,刘主编好心放了大家一上午的假,“都回去好好准备准备,社里的活动一定要重视起来,该化妆的化妆,别一个个糙的和我们男人似的。” 温辞靠着桌沿,把玩自己的指甲,“主编你可不糙,每天喷香画眉毛,精致着呢。” “去你的!”他作势挥过来文件要打她,但被躲过了,“嘿,你还躲?” 温辞装成怨妇模样:“主编我是在夸你啊!” “……” 众人哄笑散开,这是组长会议,大家共事一年多,早熟悉了彼此的性格。 温组长喜欢调侃主编不是一天两天了。 刘主编走前警告:“这次社庆请了合作伙伴来,你别给我出幺蛾子,好好当《Moon》的门面站着。” 温辞耐下性子听完,“我一定好好站台。” 这才把主编哄得服服帖帖。 下午五点钟,天黑的早,夜幕已经完全落下来。 温辞今天穿了一袭浅蓝色的曳地长礼服,高挑的身材撑得住这裙子的长度。 谢媛看见她入场,连忙招手,“辞姐,这里!” 途中遇到送酒的侍者,温辞随手拿了杯香槟,碰到熟悉的人微抬起手腕,略一颔首打过招呼。 她不喜欢这种场合,但并不代表她不会应付。 谢媛悄咪咪拉过温辞,“这次来了挺多合作方,你看那个男人——眼熟不?” 温辞顺着她指的地方看过去,照实说:“是挺眼熟的。” “没想到宋长官背景那么强硬啊。” 她翻了个白眼,“说的就好像你之前不知道他是宋擎的大哥一样。” 谢媛嘿嘿一笑,“谁让我比较喜欢猛男呢。” 宋靖煊今天是代表宋擎过来的,在场不少人不认识这张生面孔。 他站在人群外显得有些拘谨,利落的短发,一袭黑色正装,没有表情的脸与这现场格格不入。 温辞实在看不下去,走向他。 “你别绷着个脸啊,其他小姑娘都被你吓怕了。” 宋靖煊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我不太习惯这种场合。” 温辞表示理解,从经过的侍者手里拿过酒递给他,“看出来了,你呢,比较适合行兵带队,这些应酬啊笼络人心的龌龊事就让宋擎来,他再适合不过了。” 他深以为然,“宋擎开罪你了?” “哪能啊,宋擎不仅是我学长,还是杂志社的合作方。”她仰头小酌一口酒,笑容明艳又动人,“我一个小记者可不敢得罪小宋总。” 宋靖煊不置可否,和温辞碰了碰杯,爽快的干了。 “主编找我,我先过去了。” 温辞接收到主编传唤的眼神,把空杯子放到桌上快步走过去。 刘主编面色不太好看,“你没拿手机?” 温辞点头,“手包落在办公室了。” 他四处看了看,没人注意才问:“秦煜进娱乐圈前是做什么的?” 她挑眉,有一瞬间的错愕,“……圈内都要扒人底裤了?” 刘主编掏出手机,屏幕正对他,“你自己看。” 微博热搜首位,#秦煜 逃兵#的标题后标着一个红色的“爆”字。 温辞嘴唇翕合数下,“假的。” “——现在不管消息真还是假,爆料人有铁证,改名,诈死,南城秦家的大少爷。”他收起手机,思忖良久给出建议,“我们《Moon》不会掺和这件事。” 温辞神色慌张,听到有人叫她名字,回头看到谢媛匆匆跑过来,“辞姐,网上……” “我知道了。”她掩下眼帘,垂至身侧的手握成拳,浑身的力气顿时被人抽走,从没有过的无力感袭来,差点将她击垮。 连带着拍摄《英雄集结》时的片花曝光,“爆料人”称没有听过教官训话,就能做出标准规范性动作,射击四发三十九环,定不是常人能做出来的。 水军引战,舆论一边倒,娱光公关部甚至想不出任何对策来应付。 “现在能抗衡的办法是找几个有话语权的人担保,暂时稳住网络上的舆论。”谢媛实在想不出圈内有谁和秦煜关系好,纠结地望着温辞,“这时候真的要看人脉圈了……” 温辞半靠在墙上,沉吸一口气,“我用下你的手机。” “哦,好。” 她匆匆翻完热门评论,全是嘲讽一个军人为了名利涉足娱乐圈,感到不齿。 谢媛迟疑地问:“秦老师……曾经当过兵?” 温辞抬眸看着她,眼神清澈无比,不曾迟疑地颔首,“他是一个军人,他曾为祖国同胞赴汤蹈火,绝对不是逃兵。” 她眼中的郑重与笃定,让谢媛恍神。 温辞安静地打完一行字,退出,将手机还给她。 “我现在去S市,主编那边,拜托你了。” “好,你放心。”谢媛把手机握在手里,机身表面似乎还存留温辞因为紧张手心泛出来的冷汗。 到底是有多深爱,才敢义无反顾的相信他。 待温辞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她翻开微博继续观望,措不及防地,一条新的消息被刷到前列。 “我信你的澎湃热血,信你的执着坚定,你值得拥有无上殊荣,而非逃兵。” ——卿卿。 ** 地面积雪早已融化,夜晚气温一降低,冰晶封路,寸步难行。 温辞招来计程车,司机师傅问难地表示去机场的路太远,路上不安全。 她没换衣服,手指冻得发紫,缩起肩膀继续等空车来,半晌,越野车停到她面前。 驾驶座上的男人下车,手里提着厚大衣,军绿色,从身后披在她身上。 温辞猛地转过身,原本光亮的眼睛在看清是谁后,稍显暗淡。 宋靖煊扬了扬嘴角,没戳破,“走,我送你。” 温辞却迟疑了。 他走向车前的步履顿住,只是侧头,声音很凉,“我欠秦煜的太多,现在想赎罪。” 顿了顿,他似乎笑了一声,“你那天问我,是不是还把他当兄弟,我没回答,是因为我自认为,我不配和他做兄弟了。” 温辞抿唇不语,她现在可不想和他算陈年旧账,幸好手包里东西够全,拿手机查询了最早一班到S市的机票,但也要明早落地。 用卿卿的身份发的那条微博,被顶到热搜第二。 她曾以为,这个号再也没有用处了,其他时间,她甚至没有勇气登入。 有很多喜欢她的人,会锲而不舍的发私信,有知情的内部人,会指责她如当年一般。 但今天,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根本没有顾虑太多,如果要站街,她奉陪。 秦煜工作室的员工慌作一团,娱光总部好久没有出过这种紧急状况,如果是咖位小的明星,直接雪藏,但无奈这次出事儿的是秦煜。 Tico想询问秦煜的详细信息,但被他一句“我曾是军人,但不是逃兵”堵住所有的说辞。 放置在桌几上的手机铃声乍响,收入新的短信消息。 “这份礼物,你还喜欢吗?” S市当地的号码,他几乎可以断定是顾狄所为。 Jerry联系了不少网警兄弟,查封了水军的账号,但起不到根本作用,舆论一旦被引导起来,大众们的视线也聚焦在其上。 “根本压不住,”他刷新网页,突然看到温辞发的新微博,仅仅三分钟,转发量超过两千余次,评论刷到两万,“哥……温记者发微博了。” 秦煜拧眉,走到电脑前,先到温辞的工作账号,没看到新消息。 Jerry瞄了眼他的脸色,“是以卿卿的名义。” “……”秦煜的薄唇紧抿成一道线,握紧的拳头“咚”的一声响砸到桌面上,“顾狄真是好计策啊。” 他眼眶泛红,怒极反笑,“以为这样就可以击垮我吗?” Jerry翻开自己的手机页面,犹豫了良久,“哥,我们要不要提前计划?宋靖煊会配合我们。” 秦煜点燃一支烟,没抽,光拿眼看着。 当年顾老爷子因为升迁,手里握着宋家偷税的证据,威胁他们投票给自己,宋靖煊顾惜自己老子的命,在布威特给了他一刀,若不是遇到温辞,现在估计就没有秦煜这个人了。 顾家名利双收,他秦煜却背负一个“逃兵”的名号。 这个亏,他吃不下。 啪嗒一声。 火焰自打火机中燃起,没有开灯的屋子里,最亮的,却是男人深邃的眼。 35.三十五 飞机落地后, 温辞马上赶到秦煜下榻的酒店,没想到迎头碰到Jerry, “秦煜呢?” Jerry扒了扒凌乱的头发, 挥手让她安心,“被他老子接走了。” 温辞高悬在空中的心堪堪落地,“你们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若说之前, Jerry绝对可能将计划和盘托出, 但经历这一遭,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温辞对秦煜的用心,说的话句句戳心窝子。 “引蛇出洞,”他轻靠在墙上, 习惯性摸向口袋,猛然想起昨晚上把身上带来的烟都抽净了, “温记者你进去就行, 我下去买包烟。” 秦穆阳以秦煜这个身份生存的事情,他弟弟秦砚和一众兄弟知道。 娱乐圈和他们政圈不重合,只要有意瞒着,秦父绝对不会把消失的秦穆阳往一个娱乐明星身上想。 晨光驱走残留的夜色,月钩渐隐,天边生出一层熹光。 秦父的助手敲响酒店的门,看到来开门的Jerry, 微笑说:“请秦先生出门一叙。” Jerry狐疑地望着来人, “这里没有什么。”秦先生。 没说完, 秦煜从房间里走出来, 换了一身看起来比较正式的衣裳,黑白条纹的衬衫,扣子板正的系到最顶上一粒。 “抱歉,让您久等了。” 助手默不作声拿视线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了许多遍。 最后好声提醒,“秦少爷,您这身装扮可能不太合适。” 秦煜整理衬衣衣摆的动作顿住,扬眉望过去,“怎么不合适?” “你父亲更想看到的,是秦穆阳,而不是秦煜。” 他说完,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里面是军用衬衫,不知道你的尺码,就按普通男士的尺码拿的。” 秦煜接过纸袋,垂眸淡睨了一眼其中装着的柳枝绿的日常作训衬衫,薄唇抿成一道紧绷的线,漆黑的眼瞳似凝了墨,叫旁人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绪。 片刻,他随手把袋子放到单人沙发上,继续整理衬衫衣角,直到没有一丝褶皱为止,他才停手。 “走吧。” 他往前迈了几个大步,于助手面前站定。 不知是身高优势还是早些年蓬勃惯了,从军队里训练出来的气场,这股浓重的压迫感以至于助手没再询问他原因。 秦父早些天就过来了S市,昨天刚开完会准备回南城时,网上爆出新闻,上级联系他询问情况,没想到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是被蒙在鼓子里。 助手领秦煜来下榻酒店,门是虚掩的,秦煜停在门前,手握住门把,停顿了数秒。 他暂时不知道要以何种身份去面对里面的人。 于公,他是部下,是军人。 于私,他是儿子,是亲人。 助理在旁边出声提醒:“进去吧。” 秦煜回过神来,道谢后推门而入。 秦父负手站在窗前,如多年前一般挺直无二的脊背,他静静站在那,听到声音,淡淡问:“来了?” 就如同少年时候,他与院里其他孩子打完架心虚地回家,然后按照惯例去书房挨训时的语气。 不怒自威,大致如此。 秦煜停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声音涩然,“嗯,来了。” 秦父缓缓转过身,视线落到秦煜的脸上,“果然是改头换面的人,气质也不一样了。” 秦煜哪会听不懂话里的嘲讽,抬起眼,两道视线在空中碰上,没立刻答话。 “从娱乐圈这圈子里摸爬滚打那么久,连句像样的应酬话都不会说了?” 秦煜嘴唇翕合数下,笑了,“爸,好久不见。” 不知是他平淡的话语,还是不见起伏的神情,霎时间惹恼了秦父。 “秦穆阳,你的良心呢?!”他指责着他,声音拔高到顶而变得沙哑,“你知不知道我……你母亲,知道你消失了多担心吗?你一声不吭换个身份,就让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垂直身侧的手渐渐握成拳,秦煜认罪俯首似的,吐出几个字眼,“我还活着。” ** 头顶有大片大片的云浮动,淡薄的日光从云层编织的罅隙中倾泻下来,落到眼皮上的触感终于唤回他的神智。 天空很蓝,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血腥味。 不同于布威特的天空,这里的风干燥无比。 他以为自己死了,拼命跑出救诊所后,力气耗尽,意识消失前眼前的最后一幕是远处凯西教堂爆炸窜上天的漫天火光。 但现在看来,他还活着。 周围的草野上搭着临时的草棚,有穿着军装的人用通讯设备联系外界。 护工看到他醒了,连忙跑去叫人。 手指骨节处残留着血污,是冲越爆破点弄伤的。 他动了动,胸口处立刻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痛感。 “你肋骨断了两根,现在最好别动。” 中文,偏带一股南方的腔调。 他抬头看了眼报信回来的护工,“中国人?” 小姑娘笑着点头,扶着他重新躺下,“救援军队已经进入布威特解救了当地华侨华人,你也是被救助的一员。” 身后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穿军官作训服的中年男人蹲下身查看他的伤情,挥手让护工离开后席地而坐。 开口便说:“秦穆阳。” 周围寂静的可怕,耳畔仅留风过耳的沙沙声,他抬头望着天,耳畔不停地回旋那几句话。 “这里有份秘密任务。” “只能由你这个活死人来完成。” “你将以新的身份回国,帮助我方铲除一颗镶嵌在心脏上的毒瘤。” …… 这些,他都不能对别人说。 Jerry进入茶色,他走入娱乐圈,做那些自己平生最不擅长的曲意迎合。 为的,就是等那一天的到来。 温辞一晚上没有合眼,在等秦煜回来的时候,抱着抱枕躺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Jerry还有别的任务,买完烟回来,拿着笔记本电脑准备回自己的房间继续工作。 顾家老爷子自从退休后,一直没有踪迹,但他的劣迹早已被警方扒的一干二净。 秦煜隐身娱乐圈多年,手里掌握的顾老爷子包/养女明星的证据铁板钉钉,只差到合适的时候呈交上去。 听到响动,一向浅眠的温辞迷迷糊糊醒过来,房间里的空调到时间自动关闭,现在有点冷,她蜷起脚尖缩在沙发一隅。 “你回来了啊。” 她揉着眼睛,试图驱散残留的睡意,但无果,脑袋依旧昏昏沉沉的。 偌大的房间内仅开一盏壁灯,暖黄色的光线铺落到她的脸颊,温柔了每一寸轮廓。 秦煜脱下大衣走过去,单膝跪在沙发上抱住她,下巴抵住她的发顶,将她整个人拥在怀里。 温辞被他突如其来的旖旎举动弄得怔在那,落在空中的手,慢慢放到他的背上。 乍响的敲门声打破这份旖旎气氛。 秦煜面不改色的放开她,起身去开门,发现外面站的是沈瑜,微微一惊。 “我找温记者,”她没有多提别的,依旧面带笑意,扬了扬手机苦恼道,“打电话她关机了,我猜在你这。煜哥把温记者借我一个小时?” 温辞收拾好表情走过来,“沈小姐。” 沈瑜歪头一笑,伸手指了指正对房间的摄像头,“来我房间吧,这里不太好说话。” “好。”温辞颔首,站在秦煜身侧,藏在背后的手悄悄地碰了碰他的手指,用口型说,“等我。” 酒店是剧组统一订的,沈瑜的房间在同一层,她刷卡开门,把房卡插.进卡槽,满室的灯亮起。 “喝点什么?”她走到小型冰箱前,给自己拿了一瓶酒,“温记者要来一瓶吗?” 温辞稍愣,继而摇头,“我酒量不是很好。” 沈瑜递给她一瓶常温的水,随即坐到她对面,打开灌装的酒仰头灌了一口,“温记者这次的采访想问点什么?” 温辞轻抿了口水,淡淡说:“《Moon》的冬日特辑,一般是有关时尚方面的。” 她闻言,往后靠了靠身子,漫不经心的说:“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标题可以取‘双面人格导演强/暴当红女演员背后的二三事儿’。” 温辞面露怔忪,“沈小姐,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我没有开玩笑啊。”沈瑜捏紧手里的易拉罐,笑容略显苍白,“顾狄那种人,不逼他到绝境,他根本不会悔悟的。” 她顿了顿,复又说,“而且,我想帮煜哥。” 温辞舔了舔干涩的唇,“谢谢你。” 沈瑜付之一笑,“我也是在帮我自己。” 帮我认清自己的心。 ** 酒店门口围了不少狗仔,温辞下楼时还看到京州报社的几个同事。 Tico帮秦煜想了一套应付媒体的说辞,具体应对方法还要过几天。 温辞到对面的咖啡厅等,一刻钟后秦煜带着鸭舌帽走出酒店大厅,媒体们立刻蜂拥而上,将旋转门口挤得水泄不通。这种场合上一次出现,是在秦煜爆红的时候,各路私生狗仔窥伺他私下的生活。 粉丝们拼命想了解过去的秦煜是何种模样,但扒到最底下也没发现他的一丁点黑料。 Tico给出的方法就是否认到底。 网络上的键盘侠打着道义的名号,谴责秦煜之前作为“逃兵”的所作所为。 明明没有的事儿,经过水军的扩散,两天就编纂出一个看起来没有任何毛病的故事。 温辞看完后真是又气又笑,有这脑洞怎么不去写小说呢,真是浪费了人才。 谢媛昨晚上用匿名号发布了一篇文章,其中含沙射影指认某留洋导演曾患有精神病,与圈内多名女性有染。 没有指名道姓,但导演圈留过洋的导演,真不多。 顾狄马上被划入了名单之内。 这篇文章越炒越热,网友评论希望博主给实锤答复。 谢媛打来电话询问,要不要把沈瑜的采访登出去。 温辞握着手机思忖良久,“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但是……如果登出去,暂时能分散秦老师那边的热度。” 她当然知道这消息放出去会引来多少人的关注,丝毫不亚于现在媒体对秦煜的关注。 但她不忍心。 不忍心毁了沈瑜的未来,她还可以更好,她值得更好。 下午回南城,四点十分落地,这次的行程保密性很严,为了防止有不理智的粉丝来接机。 走VIP通道,娱光公司的车停在门口,见到秦煜,立刻请他上车。 秦煜离开前转头看了温辞一眼,叮嘱她回家注意安全。 网络上的舆论控制全是由粉丝会的站长来控制的,温辞回家的路上登录卿卿的账号查看,秦煜的粉丝发了不少私信表示感谢。 她轻轻抿了一下唇,退出登录前,翻到热搜榜,目光触及第一条消息时,目光顿住。 #沈瑜 顾狄#压过秦煜,她点进去,第一条是沈瑜发表的一篇文章。 —— 《Moon》的冬日特刊开了天窗,杂志社的高层不分青红皂白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刘主编和和气气受着,谁知一回办公室就变成了黑脸包公。 这次只有时尚版和娱乐版的事儿,其他两个版面都没有波及到。 温辞和另一个组长乖乖低着头受着刘主编的气。 距离上周的娱乐圈爆炸性时间过去了五天,所有的消息仿佛都消减了热度,娱光官方提供了一份说明,秦煜并不是逃兵,他之前服役于特种官兵部队,因为伤病退役。 因为这份说明有军区的人盖章通过,网上的人不好再质疑什么。 于是热度大量倾倒向沈瑜和顾狄,时光娱乐那边的公关团队不给力,沈瑜这事件的解决办法到现在也没有给出。 按理说网上热度褪去,秦煜就该被公司解绑了。 但今天还没有消息。 谢媛发现温辞心不在焉,去茶水间给她泡了杯咖啡,“组长,你要不要请假休息几天?” 温辞摇头,翻开文件夹准备工作,“现在请假,主编估计会把我的头削掉。” 这几天失眠,精神状态不好,于是联系了戎涯,希望他能给开副安眠药。 谁知他一听,炸毛了,“我不知道你的病情就给开药?你下午来咨询室一趟。开不开药,另说。” “……”就知道是这种结果。 戎涯的心理咨询室在南城地价最贵的市中心,面积二百余平米,但上门咨询的患者不见有多少,若不是他有家底撑着,怕早已经倒闭了七八回了。 温辞停好车看了眼时间,早到了半小时。 咨询室在十七楼,一路乘电梯上去,他的助手听到声音迎出来,“温小姐?戎医生现在正招待朋友,您可能得等一会儿。” 温辞点头坐到主厅的沙发上,掀起一旁的心理杂志翻阅。 半晌,里面的会客室门打开,听到响动,温辞抬头看过去。 霎时,目光顿住。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微歪头和戎涯谈话,还没有看过来,直到戎涯的话语半落,他察觉到几分不对劲后转头。 两道视线从空中撞上,静默横陈。 戎涯先回过神来,低头问:“要不要推你过去打个招呼?” 男人仔细辨别他说的话,缓缓点头。 他们一步一步的走近,温辞放下手中的杂志站起身。 “他听力恢复了四成,需要大点声说话他才能听见。”戎涯不安地搓手,察觉到温辞的情绪变化,指了指诊疗室,“你们两个聊。” 说完,脚下生烟溜了。 陈素然微微抬起头,下颌线处隐隐残留着疤痕,他弯唇一笑,一如初见时的温煦。 温辞鼻尖有些酸,拼命抬起头忍住眼眶里泛起的湿意。 不可否认,如果没有他,自己早已死在三年前的布威特。 意气风发,别人眼里的青年才俊,现在却落得坐在轮椅里,听力受损,或许身上还有别的伤痕,她看不到。 陈素然放轻声音问:“卿卿,看到我活着,你不开心吗?” 温辞不停地摇头,喉咙发涩,“不,没有。”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装作不经意的说,“听戎涯说,你现在是娱乐记者?” “嗯,”她轻轻抿了下唇,笑着回复,“没想到吧,其实放到三年前,我也想不到自己会从事这行。” “微光现在……”他顿住,苦涩地耷下眉梢,“明明之前那么辉煌,现在,全散了。” 温辞被他这句话不轻不重戳中心窝子,急忙说:“学长你回来了,他们都会回来的。” 陈素然斟酌着她话里的意思,抬起头,深邃的眸子攥住她的目光,语气稍带质问:“那你呢?” 温辞嘴唇翕合数下,不知道该回答他什么。 他没有顾忌她的情绪,复又说,“卿卿这个名字,你不要了吗?” …… 温辞驱车回家,在路上接到秦煜的电话,他说前几天在应付家里的人,断绝了外界一切联系,今天才拿到手机。 温辞知道他现况,终于安下心来。 “阿煜,”她松开方向盘,仰头靠在靠背上,“你喜欢的,是卿卿还是温辞?” 是那个拥有满腔热血奔赴战争前线,令人敬佩无比的战地记者,卿卿。 还是现在这个每天为了娱乐稿件挠破头皮,甚至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的温辞。 绿灯亮起,后面的车不耐地按响喇叭。 刺耳的鸣笛声传到另一端,混杂着温辞低喃的询问,秦煜有些恍然。 “卿卿是你,温辞也是你。” 36.三十六 雪白的云雀为我退避三舍, 只因为我胸间怀着一盏长明灯。 —— 《Moon》年终最热门的两件事,莫过于冬日特刊线下销售额超过业界首登榜首以及, 亲爱的刘主编将要结婚了。 周末放假, 温辞和谢媛结伴到国贸给顶头上司挑选贺礼,据说新娘是《丽尙》的员工,两人因为一次合作case相识, 也算是同行。 “听刘主编的意思, 他结婚之后可能要休息一段时间。”谢媛状似无意地提及。 温辞笑了笑,附和道:“刘主编这婚假请的时间也太长了。” 谢媛怔忪片刻,没再兜圈子直接问:“辞姐,你难道不考虑一下刘主编的提议吗?” 开年会时, 社里的高层表态,将从《Moon》剩下的四个组长中调任一人暂时接替主编的职位, 其他三个版面的组长是铆足了劲要拿下这次机会。 反观温辞的态度, 和往常一样做事,不紧不慢的。 丝毫没把高层的话当会儿事。 社里闲谈八卦,有不少人押注,温组长和隔壁社会版的那位,一定会争个你死我活。 谁知道,娱乐版出奇的安静。 甚至连刘主编都坐不住,周五下班前把温辞叫到办公室, 好言相劝了半晌, 最后口干舌燥, 以为能调动温辞半点积极性。 然而, 这姑娘弯起眉眼,问他,老师你想要什么结婚礼物? 刘主编刚吞到嗓子眼里的水,一下子噎住了。 温辞打马虎眼的功力实打实,让人弄不清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谢媛受娱乐版组内之托,来探探她的口风。 毕竟,如果温辞暂代主编,未来一年,或更长时间,他们娱乐版的日子会过得比较安生快活。 温辞早些天从店里定制了一对娃娃,今天过来取,顺带帮谢媛挑礼物。 早上起床,她打开手机瞧了眼时间,还早,又窝了一会儿,就要下车时,被身后的男人一把搂住。 秦煜最近都在挑剧本,不忙,从京州宣传广告回来后,拖着行李箱入住了温辞的公寓。 刚开始的确是好好睡在隔壁侧卧,但后来几天…… 温辞思及此,不停皱眉,目光落在柜台放置的香薰灯上。 是不是需要买一盏试试能不能缓解她失眠的状况。 不然每天早晨,都要被他锁在怀里磨蹭好半晌。 谢媛最后挑了一套茶具,结账后发现温辞手里提着礼盒,她促狭地笑,“怎么,给秦老师买的东西?” 温辞睨她一眼,“你确定那么糙的男人用得了香薰灯?” 谢媛对此深表疑惑,不管是私下还是工作,秦煜的衣着打扮根本和“糙”这字挂不上钩。 “秦老师不糙啊!!看起来就感觉很精致!” “假象。” …… …… 一月份,南城步入隆冬,天像是被撕开一个大口子,不停有寒气灌进来。 虽然这种说法不科学,但温辞每每在室外被冻得瑟瑟发抖,无时无刻不在期待冬天快点过去。 婚礼定在周末,说是请先生算了许久,才挑出来的大吉日子。 主编今年临近四十岁,家里人都以为他要孤独终老,猝不及防收到婚讯,老两口心里高悬的心终于落下。 温辞掏出钥匙开门,推门而入之际,一股浓浓的饭菜香冲入鼻腔,她怔在门口好半晌,才弯下腰换鞋。 秦煜听到声音,走出厨房,居家服外套着围裙,粉红色,还带蕾丝边。 他好像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的形象有多不合常规,反倒是分外自在地迎出来,“回来晚了啊,你可答应我说是五点前回来的。” 温辞吸了吸鼻子,被楼道里的过堂风吹得发涩,声音越发翁里翁气,“遇到沈瑜了,聊了一会儿。” 秦煜解开围裙放到一旁的置物架上,摸了摸她的发顶,“怎么了?” “她说下半年就息影退出娱乐圈了。” 温辞想起沈瑜说这句话时的神态,美目中掺着几分不舍,又妥协不得已为之。 “我做这些不是想让你同情我,或者让全国人民同情我,”她顿了顿,复又说,“我想让煜哥好好的,他帮了我很多。” 冬日稀薄无比的日光铺洒在她侧脸上,光线似乎要穿过她白皙可见青色脉管的皮肤径直闯入最底层冒昧地窥探她的心思。 沈瑜往前倾了倾身子,将放置到桌几上的墨镜重新戴上。 “你原谅他了吗?” “顾狄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过去的事,我不想再计较了。”她扬起脸,眼睛躲在镜片后面止不住的泛湿,“谁让我,曾经那么喜欢他呢。” 温辞上前一步,搂住秦煜的腰,“突然觉得,命运还是善待了我们。” 能被一个那么多人喜欢的人喜欢,是件很幸运的事情。 ** 电视里正播放顾家老爷子因贪污受贿等一系列案子被处以无期徒刑的新闻,顾狄等子女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息事宁人。 茶色作为顾老爷子开设进行不法勾当的场所,一并关停。 Jerry卧底多年,被嘲笑是最美的男公关的日子终于解放了。 秦煜被他们叫出去开庆功宴。 温辞赶稿子没能去,嘱咐他别喝太多,本来胃就不太好。 谁想到凌晨一点,最后一个字符敲下,门口传来响动。 秦煜扶着玄关处的置物架换鞋,再抬起头时,温辞站在离他不远处,他眯了眯眼,笑了。 “抱歉,回来晚了。” 还挺自觉的。 温辞看到他醉眼迷蒙的样子,裹了一肚子的气突然消了,“不是让你少喝点吗?” 秦煜半靠在她身上,但怕压倒她,一只手撑着墙,“我以为只有扬子Jerry那群人的,但陈部长也去了,我拒绝不了。” 温辞哼声,“还有你压不住的人。” “嗯……还真有。”他单手揽住她的腰,手臂一拐,把人直接顺势抵在墙上,“你啊,我一直没压住过。” 玄关处灯光暗,秦煜又逆光而立,温辞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知道不经意间四目相对,他眼中漆黑如墨,色彩浓得骇人。 温辞舔了下唇,不确定地问:“你真的醉了吗?”她可记得很清,眼前这位仁兄,演起戏来,满屋子里的演员都看不穿。 秦煜没说话,下颌微低,薄唇印到她眉心,继而下移到小巧的鼻尖。 吻得旖旎又缱绻。 他清浅的呼吸中夹杂着清冽的酒香,步步紧逼,唇落到她嘴角,却停下了。 “卿卿,给我吗?” 温辞认真地凝视他的眼睛,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气氛微妙难以言明,黑夜中,静默横陈。 秦煜突然放开了挡在墙壁上的手,按了按眉心,觉得醉意上头,眼眶涨得难受。 这举动落到温辞眼里,让她以为自己这沉默是拒绝。 但—— “科学证明,喝醉后海绵体不会发挥它应有的作用。”她抬眼和他对视,表情认真又无辜,“所以,就算我给,你也要不起。” 秦煜几不可查的眯了眯眼,这世界上能在这个时候讲起科学道理的女人,除了温辞,没别人。 温辞直起身,拽了拽毛衣下摆,一副得了便宜卖乖的样子。 “我把定下的稿子发给印厂,你先洗洗睡。”走之前还不忘摸一把待炸毛男人的头发,“乖。” 秦煜:“……” 怎么能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 温辞无意当代行主编,最后这个职位被隔壁社会版的组长拿下,一众组员为自己未来的生活感到担忧。 社会版的人做事严谨是出了名的,这位组长平时看起来和和气气,但实际上比外刚内柔的温辞手段要强硬几分。 南城杂志社召开人事会议,温辞带组员到场,能容纳千人的汇报厅座无虚席,甚至还有电视台的人搭建设备。 来之前温辞只以为是宣布人事变动情况,但这场面实在不符合想象中的场面。 找到指定的位置落座,谢媛习惯性的开始爬杂志社的千人大群,无奈刷新的速度太快,翻了十分钟也不见消息散播源头。 五分钟后,设备搭建完毕,社里负责总人事的高层上台讲话。 温辞昨晚处理完定稿发给印厂,两点多才睡得,现在困意缠上来,她垂着头小憩。 直到,高层的讲话渐入正轨。 “众所周知,《微光》作为战地报刊备受关注,其组织创始人,陈素然先生已与我社达成共识,接下来的两年时间内,‘微光’作为南城新闻社的成员,继续活跃在新闻界。” …… 温辞猛然抬起头,从侧门被人推扶进来的男人,暴露在镁光灯下,他安然的笑着,直到来到台中央。 “大家好,我是陈素然。” 他吐字清晰,丝毫没有受到在场人的影响,瞬间变嘈杂的场内,依旧能听闻他笃定的声音。 陈素然,这个在新闻界曾经掀起水花的年轻人。 又重新回到了大家的视野内。 “在我决定重新组建‘微光’时,我的老朋友对我说了这么两句话,‘你现在这副模样,怎么能再去战场’,‘你去了,就等于找死’。” 他学着戎涯的说话方式,面部表情很生动。 这两句话,却让全场安静下来了。 “但我觉得,人这一生之所以短暂,是因为理想太重。”他摸了摸下巴,目光遥远悠长,“我刚毕业那会儿,自己单枪匹马,怀着一腔热血创建微光,别的同学以为我疯了,只有卿卿和我说,师哥,我陪你一起。现在回想起来,真觉得罪孽深重,把好端端一个姑娘拉进了组织……之后有更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加入,我们一起走过很多地方,看过不同的天空,始终坚信着,如果你没法阻止战争,那你就把真相告诉世界的格言,就这样,我们走过了一年半的时间。” 温辞始终垂头,试图摆弄手指去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想因为他的这一席话牵动她好不容易平稳的心绪。 然而,然而。 就在陈素然谈及,他们共同的理想时,心底最柔软的一隅忽然被不轻不重的捏住。 轮到现场提问环节,坐在前列其他杂志的姑娘抢过话筒。 “陈先生,据我所知,您三年前在布威特那场战争中失踪,今天能出现在这里实属捡回了一条命,请问,再次为你口中的理想奔赴战争一线,值得吗?” 陈素然盯着她的嘴型,反应了好久。 才缓缓笑开,“抱歉,我听力还没有恢复到正常水平。”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他们只看到陈素然现在需要依靠轮椅生活,但内在的伤疤,无法探知。 为所谓的理想付出那么多,他的答案,依旧是值得。 提问的姑娘也没料到,后知后觉道歉,“是语速太快,没有顾及到您。” “没关系。”他环视一周后,目光突然定格在中间的最后排,停顿了许久,趁大家没有发觉异样前移开。 后面几个人显然是迷妹,滔滔不绝讲了许多对微光的喜爱,陈素然静静地听完,“谢谢你的喜欢,我们会继续努力。” 最后一个问题。 “请问陈先生,对于前些日子,著名战地记者卿卿,为了帮娱乐圈内某演员引导舆论而做出的声明,您是怎么看的?” 谢媛一愣,下意识转头看温辞。 她不认为那是个巧合,温辞在借还她的手机后,消失许久的卿卿突然上线。 陈素然眸光淡淡,似是不经意间瞥到温辞微露波澜的表情,“每个人都有说真话的权利,这和职业并没有多大关系。” 那人又问,“由此看来,卿卿也会继续服务于微光?” 温辞放置在膝盖上的手默不作声握成拳,这个问题,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承认,她害怕了。 但不是惧怕战争可怖,硝烟骇人,而是,生离死别,以命换命。 陈素然目光触及由后门离开的身影,不自觉加大音量,声音可传至大厅的每个角落。 他说,她会回来的。 温辞开门的手顿住,没再回头看一眼。 37.三十七 沈瑜息影宣布退出娱乐圈的发布会召开, 现场拥挤了一大堆人,除却正经记者, 还有不少混进来喜欢搬弄是非的新浪娱乐博主。 安保部门派出全部职工守在公司门口, 仍被许多人钻了空子。 温辞带着谢媛来现场,位置在前排,折叠椅上贴了《Moon》的名牌。 自从微光宣布加入南城新闻社之后, 谢媛就发现只要能出外勤, 温辞绝不会坐在办公室里。 谁能想到这么积极的人是最讨厌出外勤的榜首。 “辞姐,微光和我们做了邻居,你是不是挺不舒服的?” 温辞正俯身在笔记本上勾画着什么,闻言, 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啊。” 谢媛踌躇着还想说什么, 最后被台上的话筒声打断。 沈瑜近年来跻身90后小花, 在事业能更上一层时宣布退圈,若将原因全部归于顾狄顾导做的那些事儿上,实在说不过去。 发布会开场,时光娱乐搞了比较煽情的一个环节,把沈瑜出道至今所出演的所有角色剪辑成一个VCR,结束之际,是粉丝们听闻消息后临时组织起来为她拍摄的祝福画面。 ——希望我们最爱的沈瑜能一直走花路。 看到最后, 沈瑜背过身去, 抬手擦了一下眼眶。 转而, 立刻回过身来道谢。 “谢谢你们。”她冲台下弯腰鞠躬, 再直起身来,表情管理妥当,“昨天晚上挺多粉丝给我留言,问我退出娱乐圈的真实原因是什么,现在我给你们一个答案。” “我出道六年,被黑过,被嘲笑过,也曾因你们的喜爱而闪耀过一阵子,我很感谢我的粉丝,如果没有你们,可能沈瑜早就不在大家的视野里了。” 沈瑜握住麦克的手略颤,在室内灯光的映衬下眸中氤氲的那一层水光清晰可见。 “但人总会累啊,”她仰头,试图把眼泪逼回眼眶里,“我也想休息了,可能以后我不会那么频繁的出现在荧幕里,渐渐地,你们会忘记有个叫沈瑜的女艺人……” 混进场内的粉丝终于按捺不住,不知谁先带头喊了一句“我们永远支持你”,现场的气氛被调动到煽情的极点。 粉丝会的会长上台拥抱沈瑜,一切都是按照程序走下来的。 直到最后,沈瑜犹豫地看了一眼坐在下面的经纪人。 沉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声音有些哑。 “最后,我想告诉大家一个消息,本来是答应阿米不公开的。”她伸出手,正对着镜头,无名指上套着的戒指被灯光映衬的熠熠生辉,“果然,还是想得到你们的祝福,我要结婚了。” 阿米无奈地摇头,其实她早就猜到了。 手底下最省心的艺人到头来,最让她放不下。 …… …… 回社里的路上,谢媛感慨万千,“沈小姐竟然会当众宣布结婚,那以后反悔想复出,后路都被堵死了啊。” “她从开始就没有给自己留后路,”温辞不紧不慢睨过来,“换做是你,会把自己的遭遇公布于众吗?” 谢媛摇头,“我可不如沈瑜,人美心善。” 来到新闻社楼下,谢媛推门下车,从半落的车窗望进去,看到温辞又启动车子,连忙上前扒住窗户,“辞姐你又翘班?” 温辞哼了两声,“还剩半个小时,帮我顶一下。” 谢媛欲哭无泪,最近组长浪到飞起啊。 新官上任三把火,新任主编每天下午都状似无意来盯梢,从前天开始,她用了不下四个不同理由忽悠走了不好对付的女主编,心里开始期盼刘主编回归。 还是刘主编好哇,不查岗不作妖QAQ。 温辞拨给秦煜电话,他立刻接起,那端不是很安静,应该没在家。 “在忙?”她按了免提,把手机扔到副驾驶座上。 他轻轻应了一声,“在公司,新戏开始选角试镜了。” “你也需要试镜?”温辞讶异,经过娱光公司门前,停下了。 “秦导定的规矩,想上他的戏都得试镜,哪怕你是走个过场。”秦煜声音里听起来有些倦意,尾音收敛起,片刻他又说,“你要上来看看吗?” 温辞呼吸微顿,下意识抬头往上看去,全是反色玻璃她根本看不到秦煜现在在哪。 那端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好不容易收敛起来,“我让阿浩下去接你了。” 温辞:“……”她可没说要上去啊。 等阿浩帮温辞在地下停车场泊好车,乘电梯上到相应楼层时,秦煜正准备进试镜的房间。看到她,推门的动作停住了,然后径直朝她走过来。 几乎是一瞬间,四目相对的一刻,他就察觉到了她情绪低落。 场控人员又出来叫人,“秦老师到你了。” 秦煜礼貌地回复,“抱歉,我现在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场控很为难,后面排着一大队想要试镜的人,秦导特别嘱咐,不能特别关照。 温辞站在阿浩身边,看他从人群中步步走来,目光转移间,从远处的高楼林立陷入他漆黑深邃的眼。 Tico今天有事,让阿浩负责秦煜这次的试镜,没处理过这种情况,他有点慌。 “煜哥,我先带辞姐到休息室,你先去试镜?” 闻言,温辞回过神来,连忙劝阻,“秦导不喜欢迟到,我去休息室等你。” 秦煜站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垂头看她,视线仔仔细细扫过她面部的每个地方,连最细小的表情变化也不放过。 最后,安心了,才说,“我很快的。” 温辞有些哭笑不得,“秦老师真是自信啊,那你快去快回。” 没再多说,秦煜敛起多余的表情往试镜的房间走,经过场控人员身旁言简意赅道谢。 休息室,冷气开的很足。 临近年关,每个行业似乎都很忙碌,娱光这种大型的娱乐公司更是典例。 需要准备每个演员工作室的年礼,需要策划年关活动,需要在放假前赶制出之后一年的工作计划。 阿浩给温辞倒了杯水,然后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里玩手机。 突然想起来什么,他凑过来和她打商量,“辞姐,这部戏的人设需要壮实一点,在家的时候你能不能帮我们劝劝煜哥多吃点饭,不然上镜棱角太厉不太好看。” 在家里…… 所以现在你们都知道他住在我家了是吗? 温辞望了望天,“你哥身上有多少块肌肉你能不知道吗?” 阿浩频频点头:“我知道啊,煜哥身上肌肉是多,但看起来——” 他停住,抬头看见温辞似笑非笑的表情,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转念一想,他是哥的助理,看过裸身应该没毛病啊。 被温辞这眼神盯得,阿浩脸发热,“煜哥没有这方面的兴趣。” 温辞无辜地眨眼,“我知道啊,不然我是什么?” 阿浩:“……” 温辞憋笑憋得难受,阿浩平时看起来木讷,动不动就脸红,秦煜不知多少次担心过这孩子孤独终老。 秦煜推门进来,是十分钟后,余晖从半落的百叶窗下透进来,给他周身镀上一层白晃晃的晕。 温辞抱着抱枕看娱光内部放映的预告片,听到声响,堪堪回神。 他面色沉重,好像还没出戏,眸底凝着墨,没有情感浸在其中。 阿浩刚才出去买咖啡,还没回来。 一时间房间里安静地过分。 秦煜走过来坐到她身旁,手习惯性的搭到她身后,敛眉沉静了好半晌,才从人物的性格里走出来。 “为什么不开心?” 温辞摇摇头,突然想开了,躲着陈素然实在太小家子气了。 说出来觉得矫情,索性憋在心里。 秦煜睨她一眼,笑了,“因为新同事是老熟人?” 温辞猛地坐直身子,“你怎么知道?” “猜的。” 她干笑几声,信了你的鬼。 两人之间已经形成了某种默契,她决定自己解决的事情,他便不再过问。 “秦导让你演的是什么样的戏份?你刚才进来的时候,就差脸上写着别惹我几个字了。” 秦煜揉着眉心,这都被她看出来了。 “这次的角色戾气很重,没能及时出来。” 温辞对他们所谓的入戏啊不是很懂,“哦”了一声,“这部戏大概要拍多久?” “两个月。”他一歪头,嘴唇贴到她额角上,声音很轻,像是哄人,“在京州拍,我想趁这时间去拜访一下温老。” “两个月啊……也不是很久。” 嗯?嗯??! 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拜访我爷爷?” “嗯,想快点带你回家。”秦煜转而握住温辞的手,平静地向她交代自己的所有计划,“温老可能不太喜欢我现在的工作,所以我打算拍完这部戏就退出娱乐圈。然后,想给我们一个安稳的家,将来的孩子能够不避人耳目,生活不被人打扰……当然,最重要的是,你是只属于我的秦太太,将来的路,我们一起走。” 温辞眼眶止不住的湿润,仰头亲了下他的嘴角,“温记者当腻了,想赖在家只当秦太太,不知道你养不养我。” 秦煜没立刻回答。 温辞撒开抱住他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还说你要娶我,养我都不肯嘤嘤嘤。” 秦煜哼声,“我还真想把你栓家里,但是你肯吗?” 温辞从指缝里瞧他,没想到被抓住,收敛起做戏的矫情表情,无奈地摊手,“还是算了。” 阿浩买回来咖啡,“煜哥,你的角色稳了。我听他们说,你没收住,直接把准备的道具给砸了?” 温辞刚喝进去一口咖啡,被呛到,怪不得进来浑身都不爽呢。 38.三十八 秦导这部戏定下了男一号, 女一还在斟酌。 网上不少娱乐博主透露出陆皖带资进组,秦导奈何不了, 于是一直在与制片方打太极, 迟迟不给官宣。 平心而论,陆皖的演技的确不如同期其他女艺人,光长一张花瓶的脸, 镜头前的表情只有微抬嘴角笑, 出道多年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角色,本人包袱又重,放在剧组里和定时炸弹没两样。 温辞没事干,翻了半天秦煜的剧本。 夜幕渐垂, 天色暗淡下来,窗外远处的霓虹亮起, 绵延连缀。 秦煜坐在书桌前翻着原著, 温辞放下剧本走过去,有意放轻脚步不打扰到他。 可能是前半生练出来的警觉,没等她走到跟前,秦煜便阖上书,旋转椅一转,身子正对着她。 温辞想偷窥被抓包,扒了扒头发, “你听力真好。” 他没说话, 垂眸看到她赤着的脚, 踩在木地板上, 脚趾不安地蜷起来。 “地上凉,把鞋穿好。” 温辞瘪嘴,走到沙发边穿好鞋。 突然想起刚才想问的事儿,微歪头,试探性地问道:“如果和你搭戏的是陆皖,你怎么办?” 秦煜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大拇指合在一起,伴随着他的思考,最后轻轻触碰了几下又分开。 这是他惯常做的小动作,某篇杂志还问过是不是有意这么做的。 当时他笑了笑,回应她,没有刻意作秀,是好几年前形成的习惯。 温辞当然知道,圈子里的人就是这样,你火了,你挡住别人的路了,于是,你不经意间做出来的动作都会被有心人拿放大镜来观察。 可他却不以为意,你们看你们的,我继续做好我自己,不存在什么艹人设,如果你们非要说,那我也没办法。 她当时就在想啊,如果能早两年遇到,早在从布维特回来,早在她刚做娱乐记者的时候,和他再遇。沉寂与荣光,两人一同经历。 该多好。 “进了组就是同事,演得不好可以迁就一两次,如果NG次数太多,拖延了拍摄进度,我想不用我说,秦导那脾气,陆小姐也受不了。”秦煜似乎察觉到了温辞的视线,起身从书桌前走过来,半蹲在她身前,“不喜欢陆皖?” 她哼笑一声,“必须先有可相处的余地,才有喜欢与不喜欢之别。” 对于陆皖,没有可相处的余地。 哪来的不喜欢。 “刚才我翻了剧本,里面有三段激情戏。”温辞拖着下颌,垂着头凝视他,“我稍微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怎么想怎么辣眼睛,你能不能让编剧删掉?” 秦煜眉峰扬起,对上她的眼睛,略一抿唇,笑了。 温辞意识到自己话里有多酸,硬着头皮回视他,“你现在不需要用激情戏博眼球了,我想编剧也不会说什么。” “嗯,答应你。”秦煜的手指摩擦着她的唇瓣,暗示意味很浓,“不过,我有个条件。” “嗯……?”温辞轻轻抿着唇,一不小心,碰到他没有收回的手指,呼吸霎时顿住,她没敢动,一直等到他慢慢站起身,单腿跪到她身侧,身子很慢地压下来。 从最开始的唇瓣相碰,到给她足够的时候喘息,一步步侵占她的每一寸气息。 他唇舌间似乎还存留着烟草的清冽味,席卷而来时带着迷惑心智的温热。 温辞不太敢睁开眼。 手里一直拽着他的衬衫,质地柔软的布料起了褶皱,从她手心里滑落。 她像要溺水的人一般,拼命要抓住浮木,伸手胡乱抓了几下,碰到他的衣襟,没有控制好力度,顶端的镶花纽扣被拽掉。 “哎……” 秦煜终于松开她,附在她脖颈处,低低地笑出声。 温辞面子薄,经不起闹,连忙转移话题:“你快给编剧发消息。” 秦煜收敛住笑声,乖乖递上手机,有条简讯是发给编剧的,里面请他删掉激情戏,小论文洋洋洒洒二百多字分析男主性格,来佐证有激情戏是突兀难以理解的。 时间显示的是上午十点钟。 温辞:“……”又被摆了一道。 工作日,三个采访,温辞分别交给组里的人,等她们结束后一起交到主编那里。 近来娱乐组效率高,得到新任主编的口头表扬,这就意味着年终奖有望。组员更是再加一把力,希望能把飘在头顶的奖金实实在在地握在手里。 下午到楼上交明年的策划,等电梯的途中,温辞听到身后的响动,没回头,直到有人叫她。 “副组长。” 声音很耳熟,她转头,看到来人时顿在那。 那人以为温辞没认出他来,又往前几步,“是我啊,宋浩。” 温辞下意识地往看向他身后,果不其然,陈素然正自己摇着轮椅往这来。 “卿卿。” 温辞动了动嘴角,默然不语地转过身,一直沉默到电梯到达,才开口:“你们先进。” 宋浩楞了一下,连忙陈素然进去,半刻,不见温辞有动作,电梯门自动合上。 他正要按下按钮,却被陈素然制止。 宋浩愕然,“组长……” 陈素然拧眉,随后撇开视线,“我们先走吧。” 温辞看着逐渐关闭的电梯门,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电梯重新回到这一楼层,她停在门前许久才走进去。 ** 《寒夜与雪》官宣,秦煜一番男主,陆皖女一号。 这部戏虽然是大男主的戏,但女主角戏份也多,角色人设吃香,圈内不少女演员都想争一争,没想到最后还是落到陆皖手里。 秦导最看好的女主人选被迫出演女配角,两家的粉直接在微博广场撕起来,连往些年的陈年旧料也被扒出来说事儿。 比如陆皖抱了金大腿才能带资进组,指不定哪天宋小少爷玩腻了,她就没戏糊了。 比如女配角垫过鼻子,曾下场和黑粉互掐。 …… 选角这一程序耽误的时间太多,影响到了整个电影制作周期。 秦煜明天飞京州,先定妆,然后下周一进组开始拍摄。 温辞今年还有年假没有用,打算直接请下来,陪他一起回京州。没想到主编不给假,说是年末各大刊物都出增刊别刊,《Moon》也不能落后。 因此,她的探班计划,全部泡汤。 闻此,秦煜放下勾画剧本的笔,声音格外冷静,“不如,辞职吧?” “……”还指望他能提出什么可塑性意见。 温辞睨了眼他手里广告页,以为自己看错了,疑惑地凑上前,发现自己没看错,愈发疑惑地问:“想转行搞房地产?” 他没藏掖着,把广告页正面朝上,是南城御河山庄二期,已竣工。 “买套房子,我弟给我找了一处,我觉得环境不错。”他顿了顿,复又说,“我让他等等再办手续,因为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觉得挺好啊。”温辞仔细看了户型和所处地域,后知后觉,“为什么要问我的意见?” 秦煜表情一本正经,心里却存了逗弄她的念头,“是婚房啊。” 温辞大脑当机,眨眨眼,视线从他太漂亮的眼睛移回广告页面。 秦煜明显不想轻易放过她,“后期装修可能需要你监工了,喜欢什么样的风格,和设计师讲一下。” 温辞微微颔首:“哦。” 秦煜勾唇笑了,手覆上她的手背,“可能下半辈子就要住在那了,一定要好好选。” “……”谢谢你的提醒噢。 隔日,中午约了戎涯,温辞下班打卡直接去了诊疗室。 到了楼层,不光楼道,连路过的休息室里都是一片黑,她心里悚然,以为几天不见,戎大少爷的事业撑不下去了,走到会客厅,听到一阵尖锐的嘶吼,护士拿着托盘冲进去,把人按在椅子上注射了镇定剂。 戎涯走出来,手臂被划伤了一个口子。 “你来了啊,”他无所谓的笑了笑,“坐。” 温辞依言坐在单人沙发上,“看起来挺严重的,要不要去医院包扎一下?” “没事,小伤。” 他挽起衣袖尽量不让布料覆盖到伤口上,拿药箱简单处理了几下,包上一层纱布,最后让温辞帮忙打个结。 吩咐助手将窗帘都打开,他嫌太暗,“囡囡睡过去了,现在可以打开了。” 言罢,戎涯往沙发里窝进去,“还是失眠?” 温辞摇头,简单说明了情况后,犹豫地补充一句:“见到学长之后,这种惴惴不安越发明显。” 戎涯思忖半晌,漆黑的眸子紧紧凝视着她,“温辞,你到底在怕什么?” “陈素然已经平安回来了,你们现在都很好,未来会更好。你不必记得过去的那些生死离别,你们谁都不欠谁,你为什么要给自己套上一个无形的枷锁?”他没有等温辞回答,语气变得急促,“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你都希望能和微光一起战斗,不是吗?” 39.三十九 秦煜乘夜航抵京, 工作室安排的车停在街口。 刚入圈那段时间,不太擅长应付各路粉丝, 对于爆红, 秦煜也显得谨慎小心,所以每次飞机尽量选在夜间,但红了之后, 公司那边希望他能多出现在大众视野内, 明里暗里交代工作人员不要放过任何一次机场秀。 明早有场综艺要录制,来到酒店阿浩打点完一切后就离开让秦煜休息。 陆皖不知从哪要到他的联系方式,发了条简讯过来希望明天能合作愉快。 她的消息可真灵通,正巧掐着下飞机的点发来短信。 秦煜漫不经心地转着手机机身, 半晌觉得乏味扔掉手机往浴室方向走。 头发被顶灯染成褐色,头发末梢柔和的弯成一道弧。 为了贴近这部戏的人设, 他蓄了一个多月的头发, 长度堪堪及脖颈,睡觉的时候会无意间碰到温辞的耳尖,然后两人的头发纠缠在一起。 前些天,实在不太方便,温辞买来很细的发箍把脑袋后面过长的头发扎成一个小揪。 “虽然不是很喜欢留长头发的男生,但这么看起来,还挺好看的。” 她从背后搂住他的脖颈, 温热的气息铺洒在他的耳后, 声音很软, 没有一点“温辞”的干练劲。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 她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卿卿。 ** 温辞请了五天的假期回京州。 飞机落地后不想直接回家,询问了Tico秦煜下榻酒店的具体位置,招来计程车直接过去。 酒店大厅已经有许多站姐等在那,像是摸清了秦煜今天的动向,她被堵在门口,手扶着行李箱的拉杆,神色有些懊恼。 Tico前些天发给她的日程表存在电脑上,现在她不知道秦煜的行程。 口袋里的手机短促的振动一下,温辞掏出来打开屏幕,秦煜发来的短讯,让她在楼下稍微等一会儿。 下意识地往楼上看去,视线却被阻隔在暗色玻璃前。 不到五分钟,一共有八片雪花落到她手背上。 温辞百无聊赖地垂着头摆弄脚边未融的冰碴,顺便感慨京州要冻死人的温度,等会儿到了房间一定要再贴两个暖宝宝。 秦煜走的酒店侧门,等温辞发现他时,白衣黑裤的男人就站在自己面前。 “诶,他们没发现你?”温辞伸手碰了一下他的帽檐,笑弯一双眼,“真不知道是他们业务能力太弱,还是你伪装技术太强。” 酒店的旋转门隔绝了大厅内的所有喧闹,秦煜分外无辜地看了一眼拥趸的人群,“可能是我技术太强。” “信了你的邪。”她搓着冻僵的手,等两人走出大众视线后,把手塞进他口袋里,“你从房间里看到我了?” “希望我看到的时候,你没有等很久。”秦煜单手拉着行李箱,另一只手放入冲锋衣口袋里,掌心包裹住她的手,“我让阿浩准备了姜茶,上去喝两口驱驱寒。” 电梯中途停下,温辞轻轻挣了挣手,怕有别人进来,万一被拍了传出什么不好的消息来。 秦煜却面不改色,把她掩在自己身后,微微抬起头,看到上来的人是谁,眸底毫无波澜。 “秦老师,好巧啊。” 秦煜动了动嘴角,出于礼貌回应她,“你好。” 女演员似乎还不过瘾,往前凑了凑,身上喷的香氛量太浓,前调又刺鼻,不一会儿整个电梯里全是浓郁的香水味。 “我去请导演给我讲讲戏,要不一起吧?” 温辞兴致寥寥地听着,抬眼看了看秦煜的神情,眉宇间的不耐藏得很好,只不过这人不识眼色。 秦煜觉察到她的目光,略一低头,无声的询问她,怎么了。 这时女演员才分了眼神给温辞,四目相对之际,视线碰撞出极浓的火.药味。 温辞打量了她很久,先撇开眼。 女演员这才注意到他们的动作,神情皆是愕然。 一向不近女色的秦煜竟然亲自给别人暖手。 电梯到达相应楼层,温辞用指尖挠了下秦煜的手心,捏着嗓子娇滴滴的说:“亲爱的,我们该走了。” 走出电梯门,她用余光扫了一眼电梯内,女演员正咬着下唇,没再跟上来。 温辞哼了哼声,“什么时候惹得烂桃花啊?” 秦煜刷卡开门,闻言,漫不经心地应道,“温小姐折花的本事倒是挺厉害。” “天下情敌三千万,我能怎么办?” 她分外无辜地瞅他,捧着一颗西子心,表情倒是一副我见犹怜,委屈巴巴。 秦煜无奈地笑出声,刚准备绕过她往前走,却被抓住胳膊。 “你倒是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温辞显然还没玩够,捏着一把娇俏的嗓子,“郎君,你可懂我的心意?” 秦煜:“……” 媳妇疯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 陆皖是综艺节目的常客,毕竟花瓶也分三六九等,她会接梗又漂亮,路人好感很不错。 反观秦煜,倒是让节目组的导演捏一把汗。 这次宣传是配合新剧组,秦煜签了合同,需要配合营业,但综艺经验不足,性格偏内向,MC不敢闹他,却也不能忽视他。 此档综艺节目的MC是主持界的老人,情商高,和不少艺人交好,人品人人称赞,Tico临离开前交代秦煜一定要和他打好关系。 下午三点钟开始彩排,杂志社里临时出了点事情,温辞没跟他们到现场,自己窝在酒店房间里敲键盘。 屋里没开灯,电脑屏幕暗下去,映出她姣好的容颜。 她晃动几下鼠标,接着埋下头去整理这几天的手稿。 印厂那里催得紧,本来打算假期过后送稿,没想到现在需要加班加点。 谢媛帮忙处理组里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她不好意思再丢活儿给人家干,索性自己处理。 忙完已近六点钟,站起身活动了几下僵硬的肩膀,拾起丢在一旁的手机却发现没电自动关机了。 怪不得没有接到秦煜的电话。 爬到床头充好电,门铃响起,打开门瞧见Tico堆着笑意的脸。 “温记者,咱出发吧?” 她点点头,不忘问一句,“阿煜让你回来接我的?” Tico没跟进去,就站在屋门外面,“我是没见过他对谁那么上心,嘱咐了我好几遍让我来接你。” 温辞不禁笑开,微扬眉,拔出房卡出门。 京州广电距酒店不远,但赶上下班高峰,车子被堵在路上,Tico无奈地和温辞聊天,气氛有些尴尬。 三句话的主题绕不开秦煜,从他刚出道聊到上部戏,“说实话我得感谢他,要是当初没签下秦煜,现在哪有我Tico的名声。” 温辞笑意更浓,拖着下颌睨过去,打着官腔,“阿煜也得亏是Tico哥你带,不然谁受得了他的性子。” 距开场五分钟时他们到达现场,门口查票的人认得Tico,直接放他们进去。 走后门,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正站在设备仪器后认真工作,温辞经过录像机的时候停顿了几秒。 Tico顺着她的视线看过来,啧声,“他光在台上坐着,不说话也压得住场子。” 温辞回神,颔首应和道:“像尊佛似的。” Tico:“……”这个比喻挺合适的。 台上作为的顺序是按照戏里的角色安排的,秦煜自然和陆皖坐在一起。 MC按流程让他们依次介绍,话筒递到秦煜面前,他极其自然地推到另一边,示意陆皖先来。 这一绅士举动落到在场粉丝眼中,无意像给待燃的鞭.炮一丝火星。 他们喜欢的人,哪里都好。 越来越响亮的尖叫声从身后传来,温辞侧身看了眼后面临近疯狂的粉丝,默默地转过身子。 不行不行,她们太疯狂了。 如果某天公开,她几乎能想象到网上声讨她的粉丝群体有多么壮观。 “大家好,我是陆皖,今天很高兴能见到大家。” 她言简意赅,没有过分赘述,不像是她以往的风格。 话筒递到秦煜面前。 舞台灯落到他身上,给他周身轮廓镀上一层清冷的光晕。 下颌微敛,脖颈线条修长,就连眉眼垂下的弧度都像是刻意为之的恰到好处。 “大家好,我是秦煜。” 他抬起头,前额的刘海有些长,稍微遮住半边眉目,视线却是笔直的,往观众台投去。 几乎一瞬间,温辞就感觉到他的视线精准的落到自己的身上。 掌声响起,粉丝团的应援口号喊的极其响亮。 MC打了个手势请粉丝们安静下来,让其他人开始介绍。 上半场镜头明显cue男女主角,奈何男主角根本无意接梗,全是陆皖制造笑料,MC笑称请她来做主持一定比现在效果好。 温辞不否认陆皖在这一方面业务能力强,但..... 能不能不要继续往秦煜身上靠了? 40.四十 到了正经的访谈环节。 秦煜握着话筒, 前几个问题轻松应对,素问这档节目访谈问题不饶人, 没想到导演组会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放水。 “煜哥平常私下里也是这么高冷吗?”MC笑着问剧组里的其他人。 女配角和秦煜合作过一部戏, 其他人自动把目光投过去,她没推脱,大大方方接过话筒, “秦老师气场两米一, 我们在组里根本不敢闹他。当时拍戏桑拿天,棚里气温到了四十度,但他一出现就自动带了冷气效果……” 主持人继续cue秦煜,“那煜哥有没有感受到自己一出现, 棚里冷飕飕的感觉?” 秦煜闻言,习惯性地往右下看, 最后摇头, 语气还有点无辜,“我真的没有感觉到。” 不知是不是他态度积极给了主持人信心,话锋一转,抛出大家关心的问题。 “前段时间大家都知道煜哥因伤退伍,后来才进入影视圈发光发热,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能够回到过去,你会选择直接当演员吗?” “会不会直接当演员?”他重复一句, 眉头无意识间皱起。 在场的粉丝屏息等待答案, 期间, 温辞凝神听着, 手指不知不觉扣在一起。 心有点慌,也有点乱。 明明问的秦煜,她却想借此寻求一个答案。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珍惜当军人的每一秒。” 镜头一闪而过,温辞从大屏幕上看到他脸部的特写。 下颌敛起,嘴角绷的很紧,清隽的脸上没有其他表情。 他认真了。 “我记得我拍的第一部戏里有一句台词是说,”他略顿,抬起头直视镜头,咬字清晰地念出来。 “我所热爱的,为之付出,为之守望,即便最后丢失了,我也要拼命巡回。” MC没有接话,一时失语。 半晌,有粉丝陆陆续续回过神来,场内的掌声不知从哪个角落先传出来,最后如雷鸣般响起。 掌声逐渐消湮,场内的所有灯光霎时熄灭,在场的粉丝像是有预谋一般,将藏在身后的灯牌举起。 舞台上除了秦煜和MC,其他嘉宾全部下台。 大屏幕开始放映粉丝团给秦煜剪辑的视频,从出道到现在,一共四年的时间。 MC走到舞台一侧,放轻声音说:“四年前的今天,他正式出道,至今为止拿下影帝桂冠,却依然不忘初衷……” MV放至最后一幕,是去年《英雄集结》拍摄的硬照,他持枪站在训练场上,脊背挺直,连落在身后的影子也是棱角分明。 屏幕中央缓缓浮现出这样一句话—— “你所热爱的,将为你等待。 你所失去的,将等你寻回。” …… 温辞没有等到最后,满脑子里全是秦煜说这句话时认真的神情。 五点钟,夜幕逐渐垂下来,雪夜无星,天边显得很空荡。 京州的城市规划与南城不同,贯穿全市的交通网为了避免拥堵,采取国外的单行道方式。 这就意味着,你只要踏上了这条路,必须要走到尾才能转弯。 温辞坐在街道旁的咖啡厅,点了一杯美式,苦涩的味道让舌尖上的每一个味蕾都不满叫嚣。 晚七点录制完毕,Tico开车送秦煜回酒店,路上接到温辞的电话,他敲了敲驾驶座,“回去。” 阿浩转头看他,“回去?忘东西了?” 他没说话,闭着眼睛休息。 Tico极有眼色地让阿浩闭嘴,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他从下台开始就察觉到秦煜的情绪不对劲,黑眸里浮着一层愠色,不想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别人索性隐而不发。 车开到出广电的直行马路。 秦煜睁开眼,“停车,你们先回去。” 说完,掏出黑色口罩带上,下车前压了压帽檐。 阿浩“哎”了一声,环视周围闹哄哄的人群,“这不是自找麻烦吗……来这么闹的地方。” Tico再次启动车,“他心情不好,让他静静吧。” 温辞用手机文档编辑好文件,反复检查了三四遍后按了发送键。 忽地,面前掩下一片影。 视野里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她端详了片刻,莫名有些心虚。 刚才走得急,没给他消息,十分钟前后知后觉想起来,给他发了个定位,没想到这么早就赶过来了。 秦煜曲起手指扣住吧台桌沿,往前倾了倾身子,“忙完了?” 温辞连忙点头,“我走的时候忘了和Tico说。” 他垂眸,视线落到她微红的鼻尖上,抿唇没说话。 温辞觉察到目光,撇开视线,“那个,你接下来没有通告了吗?” “没了,来接你回去。”秦煜牵住她的手,借由这个姿势把她整个人轻松的拽到怀里,“不过我让Tico先回去了,我们得打车。” 温辞被他一拽,步子没稳住,落到他怀里,鼻尖撞到坚硬的胸膛。 “哎,鼻子都撞红了。” 秦煜淡睨她一眼,没戳破,“走吧。” 雪夜不容易打车,他们在路口站了十分钟,经过的出租车全是有人乘坐。 好不容易拦下一辆,司机表示需要拼车,温辞下意识瞧了瞧秦煜的装扮,应该不会被认出来吧? 另外两个拼车的是附近大学城的小姑娘,刚看完现场综艺,手里还拿着应援牌。 自从上车开始,她们便开始探讨自己正主的感情问题,三十岁的人了,若说没有女朋友实在说不过去。 “我是女友粉啊,要是哪天秦煜被爆出隐婚或者有女朋友,我给你表演原地脱粉。” “你确定是原地脱粉不是原地爆炸?” 温辞递给身侧的男人一个眼神。 秦煜漫不经心撇过来,和她对上视线,“你不打算和温老提前说一声吗?” “这个……”不是她不想说啊,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啊。 “算了,到时候再说。”他轻易放过她,肯定有更大的坑在后面等着,温辞不太放心,握住他的手说,“我没打算藏着你,得让我措辞一下,不然爷爷不让我进门了怎么办?” 秦煜语气依旧不紧不慢,“让我进门就好。” “……” 不知道什么时候,车厢内突然安静下来,以至于秦煜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楚。 温辞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转过头去,果不其然看到两个迷妹疑惑的脸。 秦煜的声线太有辨识度,如果让资深粉听到…… 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吧? 温辞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往秦煜那靠,遮住他露出来的眉眼。 好不容易撑到车停在酒店门口,秦煜推门下车,习惯性地摘下帽子撩起前额细碎的发。 这一撩不要紧,温辞却措不及防,没来得及关上车门。 小迷妹瞅见秦煜,忙拿出手机拍照:“是煜哥啊!!!!我的妈呀!!刚才就觉得像。” 温辞翻了个白眼,用力关上车门,扯住他的袖子往前走。 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犹豫地问:“是不是得给封口费?” 秦煜脸偏过去,视线从她的额头落到嘴唇,直到温辞手指微微曲起才唤回他的理智。 “我从没有想过要藏着谈恋爱,”他又握住她的手,手指交错,“我喜欢你,是希望得到所有人祝福的。” 温辞嘴唇翕合数下,微乎其微地应了声,“我知道了。” “不过,这种事情还是我们自己说出来比较好,” 他从口袋里掏出来Tico塞给他的签名照原路走回车跟前,微弯下腰和那两个粉丝交谈片刻,最后谈拢了。 温辞有点好奇秦煜说的什么,怎么那位粉丝一脸惊恐呢。 “我和她说,不用原地自爆,谢谢你的喜欢。” 温辞:“……”这算是警告呢还是警告呢。 真的怀疑他是怎么从娱乐圈生存下来的。 ** 隔日一大早,温辞是被一阵接一阵的电话铃吵醒的。 她起床气不算严重,但一到冬天早上血压低,头很晕,手从被子里伸出去摸索了一会儿,最后在床头柜上摸到手机。 接通。 那端传来谢媛焦急的询问声,“组长你申请辞职是真的吗!?” 被她这一吼,温辞算是清醒了,小心翼翼拿开搭在腰侧上的手,从床上起身。 压低声音走到卧室外接听,谢媛一直不停的问:“组长你真的要离开《Moon》了吗?” 温辞“嗯”了一声,“不是辞职,是转调。” 谢媛正要哭诉出口的话一下子堵在嗓子里,“什么……转调?” 温辞仰起头,拉开落地窗的窗帘,雪后初霁,清晨的阳光泄进来,残留的睡意被驱散。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转过身,看到裸着上身的秦煜走出卧室。 她笑了笑,轻声道: “是啊,我要回《微光》了。” 41.四十一 秦煜离得远, 没有听清她说的话,微微皱眉走过来, 温辞扬了扬手机示意他, “是谢媛。” 他点头,转身走进卫生间洗漱。 这酒店房间隔音效果不好,浴室连着盥洗室全是玻璃墙隔住的, 不一会儿水声哗啦响起, 给寂静的空间平添几丝暧昧。 谢媛耳朵尖,叫出声,“啊!是秦老师在洗澡吗?” 温辞无奈,“谢媛同志你到底还想不想要我的推荐信了?” “要!当然要!”谢媛表现出“职位第一, 偶像第二”的敬业精神,没有再多说便挂了电话, 生怕下一秒温辞反悔, 没了前任组长的推荐信,她估计还得在助理的位置上做好几年。 阿浩买来早餐,敲门时贼兮兮地望着屋里,温辞让开身子请他进来。 “煜哥还没醒?” 温辞下巴点了点浴室,这会儿水流停住,秦煜恰好从里面走出来。 阿浩走上前,“Tico哥把工作餐给你推了, 等会儿品牌推广拍完今天就没有别的工作了。” 秦煜擦着头发, 侧目看他一眼, “你哆嗦什么?” 阿浩一惊, 下意识往后退几步,“没有……啊。” 尾调拉的格外长,明显是心虚。 温辞去洗漱,清晰的水声响起后,秦煜追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阿浩茫茫然收回视线,“煜哥你们昨晚上被狗仔拍了,照片发到工作室的邮箱,威胁我们如果不撤诉他们就要曝光。” 秦煜很平静的叠起衬衫衣袖,看了眼时间,“今天是不是只有一个品牌推广要拍?” 阿浩愣住,连忙点头,“定在十点钟,快到了。” 他起身,把搁到桌上的菜一份份拿出来摆好,目光很平和,感觉不到丝毫怒意。 阿浩谨慎地问:“煜哥,我们怎么办?” “咔嚓”一声,一次性筷子从中间劈开,秦煜摆好碗筷,语气更是平静,“吃了吗?一起吃点吧。” 阿浩摆摆手,往常木讷的神情终于有了几丝破绽,“我吃过了,就先回去了。” 言罢,忙不迭跑出门,温辞走出浴室,阿浩神似抱头鼠窜的背影落到眼中,转头看到秦煜镇定自如,不免摸不到头脑。 “你欺负他了?” 秦煜没抬头,手里的动作有条不紊,修长的手指掀起保鲜盒盖子,四个摞到一起扔到垃圾桶中。 “吃饭。” 温辞沉默,坐到向阳的一侧,在南城是雪天,到了京州,总算能好好晒个太阳。 秦煜喝了口咖啡,状似无意提及,“温老今天有空吗?” “爷爷啊,退休了整天待在家里,”她略顿,夹菜的动作停住,“怎么了?”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去拜访吧。”他双手交握在一起放到膝上,微微往后仰了头,整个人浸在初晨的阳光中,身形轮廓柔和的不像话。 温辞捏了捏手心,格外认真地凝视他几秒钟,“阿煜,你已经这么迫不及待想娶我回家了吗?” 秦煜歪着头,笑意很浓,“我的确是迫不及待,就是不知道温小姐有没有准备好当秦太太。” 温辞放下筷子,指腹摩擦着小瓷碗边缘,眉梢向上勾着,笑起来像只算计人的小狐狸。 两人对视半晌,谁也没说话,直到秦煜静静地低下头自动认输。 温辞火速解决面前的粥,“我去给爷爷打电话。” 起身经过他身侧,却被握住手腕,她不解地停下脚步,“怎么了?” 秦煜坐着,用上目线看她,眸子是浓郁的黑,隐隐藏着笑意。 “别急,吃完再去。” 温辞被迫一屁股又坐回去,捧着他再次盛上粥的小瓷碗,“我怕爷爷打我啊!!你知不知道这位首长的脾气,平常看起来和和气气,但谁要是瞒着他什么,等他知道了肯定变成笑面狐狸!” 她当然指的是认识秦煜,并且和秦煜谈恋爱的事情。 上次爷爷到南城看望她,明明提及秦穆阳,她却装傻充愣混过去,现在想想恨不能抽自己一巴掌。 十点钟左右,阿浩带着一群人到房间里,“煜哥,我们现在开始吧?” 彼时温辞正窝在沙发里看影碟,瞧见那么多不熟的人,默默低下头。 广告方派来的人进来没多说话,眼睛也不瞟,看见秦煜房中有个女人更是没表现出多大的惊愕。 说到底是职业素质高。 温辞拿起果盘里的苹果咬了一口,措辞好应对爷爷的话,揣着手机往卧室走。 化妆师按照广告方的要求整理秦煜的妆发,幸好没进组,头发没接长,不然凭她的本事,真搞不出人家想要的效果。 秦煜不好动弹,给阿浩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会意。 “Tico哥的意思是先不回复,看看他们还有没有别的损招。” 秦煜略垂眸,将狗仔发来的照片一一看完,把手机递回去,趁化妆师捣腾瓶瓶罐罐的时候说:“回复他们,就说‘劳您费心’。” 劳您费心? 阿浩心里不由得想,这算是挑衅吧?” 秦煜用舌尖顶了顶上颚,瞥他一眼,“快去。” 阿浩犹豫地看他,“不用和Tico说一声?” 化妆师回来,嫌阿浩碍手碍脚不利于她的发挥,毫不留情把他驱逐到五米开外的地方。 摄像师来得晚,秦煜化好妆等了一刻钟,年轻男人急匆匆赶过来,“不好意思,路上太堵了。” 广告方的人舒一口气,他们初次和秦煜合作,除了客套话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拍摄时间不长,临近十一点收工。 一旦工作起来,众人都很难分神,秦煜也不例外。 等到摄像师请他过去看成果时,他才发现温辞不知何时重新坐回电视机跟前。 “妆发和情绪都很好,我觉得没必要再拍一次了。” 摄像师如是道。 秦煜抿唇盯着屏幕半晌,缓缓点头,“挺好的。” 广告方亦表示满意,“辛苦秦老师了。” 阿浩送一众人出去,完事儿后回来收拾自己的东西,“煜哥,下午不需要给你叫餐了?” “不需要,你回去休息吧。” 这次化的妆不浓,秦煜自己可以卸掉,把沾上粉底液的化妆棉扔到垃圾桶里,转身到卫生间洗脸。 温辞打开电视音效,正看到男主送女主结绳准备告白的地方,她激动地不得了。 本以为自己对日系小清晰无感,但今天看完,觉得甜甜蜜蜜的剧情似乎也很好? 秦煜洗完脸坐到她身边,看到她沉溺在情绪里,没开口打扰她。 温辞随手递给他一个抱枕,头也没转,直勾勾盯着屏幕上男主一步步接近女主,嘴唇即将贴上的场景…… “砰”的一声。 烟花绽开,女主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别开了头。 男主的吻落到她的侧脸上。 温辞同样回神,连连啧声,看到这没有意思了,索性按了终止键。 周围顿时消了声,秦煜放下手里的书,“怎么不看了?” “那什么,”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答非所问,“我给爷爷打电话了,他让我们下午过去。” 秦煜颔首,从书页里找到夹着的一张纸,“你看,列出来的这些还差什么?” 温辞看看他,又垂眸看看那张纸,“你比我都清楚爷爷的喜好啊。” “可能是在他手底下干过一年,听人提起的比较多。” 哦。 听爷爷提起过,在他还是秦穆阳的那几年。 思及此还分外伤感,过几天就到了父亲的忌日,京州的规矩,白发人可不准给黑发人祭扫。 秦煜本来打算和温辞一起去附近的国贸买东西,但无奈楼下围堵的粉丝太多,好像每天就是那几波人,丝毫不嫌累的日夜蹲守。 阿浩主动请缨,秦煜便没再坚持。 到了晌午饭点,有人来敲门。 秦煜在里屋看剧本,温辞继续看碟,听到敲门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西装革履的商务人士,怎么看怎么不像送外卖的。 “您是……?”温辞愣了愣,碍于不知道对方身份,没立刻请他进门。 男人笑了笑,递上手里的东西,“这是秦部长让我送过来的。” 他手里提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单从外表看,实在不知道是什么。 不过,既然是秦煜他爸那边的人,还是得请进屋里的。 “您先请进,我去找秦煜,”温辞顿了顿,叫这个名字叫习惯了,一时难以改口,“啊,就是秦穆阳。” “我还有工作在身,就不叨扰了。”男人坚持,把盒子递到温辞手上,“温小姐再见。” 温辞摸不清头脑,手里的东西有些重。 敲了敲卧室的门,她探进头叫他,“阿煜,你父亲托人送来了东西。” 秦煜似乎也没有想到,迟疑了一下,“是什么?” “你过来看。” 他刚起身,放到手旁的手机闪了几下。 发信人是秦砚,他弟弟。 “我和爸说了,这次他跟我们站一队,还交代你拐不到媳妇就别回来了。” 他稍愣,直到打开那四方的盒子看到里面装着什么时,没忍住笑了。 秦部长把自己最珍贵的一套围棋都拿出来送礼了,看起来他列出来要买的东西都是白买了。 42.四十二 秦煜不太清楚到新建别墅区的路, 用手机开导航,机械女声传出来, 一板一眼的声音听得不太舒服。 从下榻酒店到那显示半个小时的路程, 温辞在车上眯了一会儿。 快到地方的时候吴阿姨打来电话询问他们到哪了,语气很轻,像是生怕别人听见一样。 温辞收线后看了眼屏幕。 离约定时间差十分钟, 勾起唇笑了笑, 怪不得吴姨那么小心翼翼,原来是怕他们迟到挨老爷子训。 秦煜仿佛感知到什么,下了高速路开始加速,到别墅区堪堪赶上。 把车停至临时车位, 温辞帮他一件件拿礼物,听到汽车声音吴姨出门迎过来, “你们可算来了, 温老念叨了一下午呢。” 说着帮忙接过东西,顺便上下打量秦煜的模样,最后甚是满意地冲温辞使了个眼色。 温辞当然晓得她眼中的深意。 “爷爷呢?”她装作看不懂,先往里屋走着,但半途被吴姨拉住,“怎么了?” 吴姨放开拉住她的手,“等等秦先生啊。” 恰时秦煜合上后备箱, 转身走过来, “阿姨, 叫我秦煜就好。” 吴姨愣了愣, “这不合规矩。” 温辞看了看秦煜,拉住吴姨的手,小声嘀咕道:“他这是在和你套近乎,等到爷爷跟前,一定得给他说几句好话。” 吴姨的视线移到温辞脸上,立刻了然,拍了拍她的手背让她安心。 一进屋门,没看到老爷子身影,温辞换好鞋先走进里屋,瞧见暖房里正给花草浇水的老人,轻手轻脚走过去,本打算给爷爷来个猝不及防,谁料还离三步之遥时,温老转过身。 锐利的目光径直投到温辞身后面,半晌没有移开。 被抓包,温辞定住,软着声音说:“我和阿煜来的,算准时吧?” 温老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表,哼声,“路上没少闯红灯吧?” 温辞一听,笑了,眉眼弯弯,“哪能啊,我们俩可是好市民。” 秦煜上前几步,与温辞并肩站着,坦然承下老爷子的打量,眼神也没闪躲一分一毫。 “温爷爷,好久不见。” 温老嘴唇抿着,没说话,霎时间花房里仅留下水流的声音。 温辞瞧着自家爷爷的架势,颇有种当年上阵杀敌的严肃感,于是上前挽着他的臂弯,拿出小时候撒娇的本事,“爷爷你别那么严肃,现在又不是检阅部队。” 边说边冲吴姨使眼色,自家老头固执,秦煜当年又是他看好的兵,现在就算不为国家效力,也不能在娱乐圈干有违初心的事儿。 吴姨还没开口,温老先开口道:“去客厅谈,小吴你去沏壶茶。” 言罢,伸出手指恶狠狠点了下温辞的脑门,“你啊你!” 温辞抿唇,往后躲了,“再戳就秃了。” 温老走出花房,温辞随后跟上,经过秦煜身边悄悄牵住他手指。 她太了解爷爷的脾性,刚才他看秦煜,绝对不是检阅未来孙女婿的眼神。 秦煜接收到她鼓励的信号,微微一笑,快速回握住她的手,待温老回过身前松开。 有种上学时候在老师眼皮子底下谈恋爱的既视感。 “你去帮你吴姨沏茶。”老爷子吩咐。 有意支开她,哼。 温辞瘪嘴,还没坐下重新站起身,一步一犹豫地往厨房走。 这时候开始埋怨大房子的坏处,客厅里谈话,厨房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偌大的客厅仅剩下他们二人,温老既没有让秦煜坐下,也没让他有开口解释的机会。 先掌握住话语的主动权,“这次你来,是替你父亲来看望我的?” 秦煜舌尖顶了顶上颚,上前几步将手里的礼盒放下。 温老垂眸睇了一下,“俗物。” 秦煜淡淡笑道:“我父亲素闻温首长喜欢博弈,特地将这珍藏的东西拿出来,是我找不到东西包装,临时用这大红大绿的盒子唐突一下,免不了俗的是我,不是这物件。” 他打开盒子,象牙棋子在顶灯的映衬下泛着剔透的光泽。 温老为了保持好不容易端出来的威严架势,也仅是将视线停留几秒。 秦煜依旧站着,脊背挺直,“不过,这次来是我自己的意思。” “你自己的意思?”温老不疾不徐问道。 “是,”他颔首,眼里没有情绪,话语却笃定,“我想娶温辞,自然要来见您。” 他何尝不知道,温老所说的一切全是给他的下马威。 温辞打电话说要来拜访,又怎么不会将他的一切意图阐述清楚。 温老想要的,仅仅是亲口听他说,让他自己承认,他今天来的目的是为何。 所以,他说,自己免不了俗,终究是被世间情爱迷昏了头,他想娶温辞。 温老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我不求将来娶我孙女的人有多么显赫富贵,但愿他能将温辞保护好,稳妥一生,秦穆阳,不,秦煜,你可以吗?” 秦煜笑容没变,略垂下头,“进入娱乐圈不是我的意愿,而是我的任务,现在任务完成,我自然会退出这个圈子。” 他的声音淡,轻,意外的稳。 听得出是经过慎重思考后做出的决定。 人生在世,难能清醒。 年轻人决定的事情,他怎么能多加干涉,当那打鸳鸯的棒子。 温老叹气,余光处瞥到温辞端着茶杯忙不迭回来的身影,神情又严肃了。 “多大的人了,急匆匆的学不会稳重,”末了,不忘补充上,“我又不会吃人,你急什么?” 温辞鼓着脸,好声好气把茶摆到他面前,“爷爷您喝茶。” 温老抬起杯子轻呷一口,从始至终保持着的严肃面孔终于有了裂痕,“你们两个坐吧。” 温辞长吁一口气,碰了碰秦煜的手,还没握住,就被温老爷子捉住。 “不想坐就站着。” 温辞啧声,放弃了牵手的念头。 吃完晚饭,下起了大雪,屋里拉着窗帘,等温辞发现时积雪已经三厘米厚,从窗户望出去,满世界都是白茫茫一片。 爷爷非要拉着秦煜手谈一局,温辞只好看着电视等他们结束。 八点钟,两人笑着走出茶室。 温辞等不及地拉过秦煜往门外走,“下雪了,我们出去踏雪吧。” 秦煜稳住她的身子,“有没有手套?” “我没关系,不用戴!” 温辞出门前不忘说:“爷爷,你休息就好,不用管我们。” 温老哼声,在他面前秀恩爱,还是松口太快。 半山间台阶窄,温辞没踩稳,差点滑到,好在秦煜眼疾手快揽住她的腰,“慢点。” 温辞抿唇,笑得不怀好意,扬起手想把随手抓的一把雪塞到他脖颈里。 秦煜眯起眼,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动作太慢。” “……” 温辞用力甩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到了空旷的广场,已经有不少大院里认识的小孩出来玩,最先碰见的一少年,瞧见她没敢立刻认,仔细凝视了她许久才唤了一句。 “辞姐?” 隔壁家的孩子。 长相俊秀,听说是高中的校草。 温辞颔首应了,“长高了不少啊。” 他不好意思地挠着头,欲言,又止。 半刻吞吞吐吐问:“辞姐,你这几年都不常回京州啊,我感觉好久没见过你了。” 温辞扬起眉,嘴角漾着笑,“怎么,想我了啊。” 少年白皙的脸颊泛红,“也不是……” “哦,”她拖长语调,尾音上扬带着浓重的戏谑,“那就是不想了?” 秦煜本来不想打断他们,听到温辞不带收敛似撩非撩,实在忍不住上前,暗示性地搂住她的肩膀。 温辞收言。 “我还有点事,等过年的时候我去拜访颜爷爷。” 少年还想说什么,但碍于秦煜占有性极强的眼神和动作,默默怂了。 两人走到没有人影的角落,秦煜停住步子,伸手钳住温辞的下巴。 力道不大,但也让她挣不开,带着隐隐地威胁。 “你生气了啊。”她问。 秦煜略垂眸,眸光里的温度逐渐变得炙热,滚烫地仿佛能融化这满天冰雪。 温辞见他没有说话的念头,往前逼近他几分,“但我有想说的。” 言罢,踮起脚,唇碾向他的唇瓣,忍不住想,风雪载途的一生,若有他在,该很好。 “我听到你想娶我的时候,就忍不住这么做了。” ** 翌日,雪后初霁,阳光的温度却赶不上网络上的热度。 — —秦煜v:你是我的久旱逢甘霖,极贫得珍宝@卿卿。[图片] 长夜有灯,茫茫雪色中依稀可见有个倩影。 温辞看到这条微博后,有些懵。 翻开底下的评论,娱乐圈内和秦煜熟识的人纷纷送上祝福。 一部分女友粉虽然不能接受,但也没有恶语相加。热评前列只有一个素人,她附上了一张图,是温辞和秦煜相携离开的背影。 玉米配秦妈:嘤嘤嘤,看图告诉我谁是第一个知道的!!这几天宝宝真的好难受,明明是个女友粉却熬成了老婆婆。[大哭] 温辞草草翻了翻评论,草草洗漱完跑下楼。 秦煜住的客房里没人,绕到客厅,隔着落地窗看到他弯腰铲雪的背影,温老负手站在跟前认真监督。 温老指着没有铲好的地方:“这,干的什么活?要是在部队,你早挨罚了!” 秦煜受着他的训斥,没说话。 老爷子的威严得到重新树立,他满意地转过身子,温辞没来得及跑,被叫住。 “丫头,来扫雪,你对象都铲好了。” 温辞:“……”能装没看见吗。 43.四十三 自从秦煜公布恋情后, 关注卿卿微博的人数每日剧增,以前不太关注新闻媒体圈的, 现在都知道秦煜毫不费力打破了娱乐圈和媒体圈辛苦垒砌的墙壁。 卿卿微博本就有五十万粉丝, 这几天翻了一番,让温辞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半只脚踏进娱乐圈成了中级流量小花了。 五天的假期过得很快,昨天还和秦老师腻歪甜蜜, 今天就回社里办转调手续。 仿佛只是眨眼间的事儿。 温辞乘夜航, 在飞机上失眠睡不着,今早上下飞机睡了两个小时,现在犯迷糊看不清路。 上电梯时不小心撞到人,她也懒得抬眼皮看是谁, 匆匆说了句抱歉就往后走。 “辞姐。”谢媛幽怨地飘过来,“是不是秦老师太厉害了, 夜夜难眠?” 温辞被吓了一跳, 勉强清醒,“脑细胞还没被稿子榨干?有功夫八卦我。” 电梯到相应楼层,温辞习惯性出门右转。 谢媛拉住她,“辞姐,《微光》在左边。” 温辞停住步子,机械地转过身,“……丢人啊。” 谢媛好心送她到主编办公室, 也就是陈素然的办公室。 “陈主编在里面, 辞姐我先走了。” 温辞站在门前, “嗯”了一声, 等谢媛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另一尽头才屈指敲门。 里面传来清朗的男声,微哑,隐隐与记忆中重合。 “请进。” 温辞应声而入,有意放轻脚步。 陈素然坐在办公桌后,没抬眼,拖着额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温辞清了清嗓子说;“师哥,我来办手续。” 他闻言,先是一顿,缓缓抬起头来,“卿卿?” “是我,”她点头,垂直身侧的手握成拳,“我回来了。” 陈素然张张嘴,半晌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以为,你只是说说。” 温辞轻轻抿了下唇,“抱歉,让你久等了。” 陈素然摇摇头,想要立刻起身走到她跟前,无奈被未痊愈的腿绊住手脚,他失笑,“差点忘了,还想站起来欢迎你。” 温辞嗓子眼有些涩,声音全被堵住,一句话没说出口,最后以熟悉工作环境为由离开办公室。 等出了门,她懊恼地敲了下脑袋,熟悉什么环境啊……又不是新单位,往右一拐是她工作多年的《Moon》,闭着眼都能知道往哪走,简直蠢到家了。 宋浩同之前微光的合作方接洽,回到办公室,经过新辟出来的一方格子间时觉得不太对,脚步顿住又拐回去。 看到正在翻阅《微光》往年刊的身影,大跌眼镜 “……副组长?!” 温辞指腹习惯性摩擦着页脚,抬起头笑吟吟地回他:“你不是副组长吗?” 宋浩讪讪地摸着鼻子:“卿卿你要是回来了,我实在没脸继续当这个副组长啊。” 她表情十分无所谓,晃了晃手里的杂志,“我不干这一行三年多了,不管是文笔或者是用词等方面都生疏了,和你这个一直工作在一线的人比起来,肯定自愧弗如。不过既然我选择回来,就从新开始吧。” 这句话,对宋浩来说,无疑是一纸战术。 温辞要凭自己的本事,再次回到原来的位置上来。 不管时间多久,笔尖如何生涩,这一刻,他真实地感受到了她话语中的敌意。 不,与其说是敌意,不如说是志在必得。 宋浩唇畔的笑容僵住,心里却忍不住承认,眼前这个人依旧是三年前的卿卿,她眼中的光亮从未熄灭。 ** 大年二十八,南城新闻社开始放假。 最近南城没有雪,空气中干燥地仿佛能一撮起火。 温辞收拾好书架,紧赶慢赶,终于将《微光》创刊以来发行的一百零八刊在年前看完。 温老爷子催了很久,今年说什么也不准她在南城自己过年,放下狠话年三十若是见不到她,就派车亲自绑她回来。 温辞无奈,只能应下。 秦煜今天下午的飞机,两点钟落地,和Tico要了航班号,她驱车到机场接机。 想给他个惊喜,便没打电话通知他,到地方门外守着后援会的粉丝,人数多,秩序却井然有序。 负责分发应援物的女孩瞧见温辞往这走,连忙问:“是来接机的吗?领了东西往后走。” 温辞手里被她塞进来卡片,没回过神来,垂眸看着手里的物什。 身后的粉丝脾气不太好,往前把她挤到一旁,“傻站着干什么,后面的人那么多……不知道让道啊。” 温辞瞥她一眼,没计较。 快到两点十五的时候,秦煜和Tico先出来,这次没走VIP通道,大概是公司安排的。 今天造型师没跟来,估计秦煜的头发没人搭理,索性压上帽子,口罩挂在下巴上,看了后援会一眼,随即移开视线。 温辞兴致寥寥摆弄手机,听到尖叫呐喊声,忍不住往后退。 身后的粉丝往前挤,不知谁踢了她小腿一脚,没稳住往前倾倒的身子。 这时秦煜已经走到车前,机场保安冷着脸控场,温辞措不及防摔倒,膝盖撞到地面上,一时间没法站起身。 保安要求粉丝往后退,“有人摔倒了,为避免踩踏事故发生,请大家按要求退到线后!” 另一个工作人员走过来,“你没事吧?” 温辞摇摇头,“麻烦扶我一下,脚崴到了。” 工作人员没立即行动,只听到粉丝们的声音愈发响亮。 温辞疑惑抬头,看到原本应该坐上车离开的人又走回来。 秦煜半蹲下,拧眉问:“怎么回事?” “没站稳。”温辞避重就轻,如果说是被哪个粉丝推了一把,这事儿可能就闹大了。 他端着审视的视线凝视她片刻,弯下腰揽住她的腿弯,“把脸埋起来。” 温辞顺势窝进他怀里,自动过滤掉其他粉丝的尖叫声。 上了车,秦煜拿出药箱,“腿抬起来。” 温辞瞅着他的脸色,决定先讨好:“我就是想给你个惊喜,不小心才摔倒的……你别生气好不好?” 秦煜没说话,前倾身子抬起她的腿搭在这边的沙发上。 “我今天穿的打底袜很厚……其实不怎么……” 她放轻声音说,但最后让他直接打断: “脱了。” “啥?”温辞大脑当机,是摔出毛病了? 耳朵也不灵便了。 秦煜上手解她的鞋带,“我看看伤到骨头了吗。” 看他这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温辞把腿“嗖”的收回去,瞧了眼前座装死的Tico和阿浩,搪塞他:“这还有人呢。” Tico咳嗽一声,格外识眼色,绝不做替罪羊和电灯泡,“没事没事,有隔板。” 说着,便按下按钮将隔板升起来。 温辞:“……” 十分钟后,车停下,车厢里充斥着红花油的味道。 温辞皱着鼻子落下车窗,“这是哪?” 秦煜不疾不徐整理好药箱,随口答:“御河山庄。” 她有些懵,“不是啊,新房子不是这里啊。” “这是一期工程。” 秦煜从另一侧下车,扶着温辞,“还要抱吗?” 温辞转了转眼珠,脆生生应道:“要!” Tico无眼看,吩咐阿浩开车,他也要回家陪老婆孩子了。 走到一半,温辞后知后觉,“我们来这做什么?” 秦煜垂眸凝视她,言简意赅:“吃饭。” 吃饭?有必要来住宅区? 越想越不对劲,直到他停在一栋白色洋房前,温辞才想起不久他说过,秦父秦母住在这院里…… “靠,秦煜你坑我?!” “没有,是你自己忘记了。”他轻轻勾唇,没能掩住眉眼中溢出来的笑意,“现在想逃也来不及了。” 温辞挣扎着从他怀里下来,拽着他的衣袖:“我没给叔叔阿姨买礼物。” 秦煜笑意不改,半搂住她的腰,“秦部长工作原因,不适合收礼物,我们就省了。” 温辞:“……你别骗我了好吗?” 秦煜没说话,倒是自另一侧传来一声轻笑,是个女人。 温辞收敛好表情望过去,看到院里站着的人,目光稍顿。 该怎么形容这个人呢。 仿佛是朵玫瑰,绽放在雪夜里。 精致,漂亮,畏寒却有自己的风骨。 “他没骗你,秦部长最近真的不收礼物。”她打开门,微微侧身,“听阿砚说有好戏看,我们俩从S市飞回来的。” 秦煜扶着温辞走进去,闻言略一抬眉,“他最近不忙?” “忙啊,都忙到没空给我打电话了。”女人抱怨,勾着眉梢笑,“但一听到他马上有嫂子了,扔掉手里的活非要回来。” 莫名被cue到的温辞装成听不懂的样子。 暂时还没缓过劲来。 “这是司浅,是个舞者。”秦煜适时开口介绍。 温辞伸出手,礼貌性的回以微笑:“你好,我是温辞。” 44.四十四 听到响动, 屋内的人走出来,“让我看看是谁回来了?” 尾调上扬, 带着浓重的揶揄感, 温辞抬头打量这个与秦煜眉眼有着八分像的男人,心中了然,立刻挂上招牌微笑上前寒暄:“没想到T.K的秦总竟然是阿煜的兄弟, 之前温辞多有冒犯, 还请秦总见谅。” 司浅饶有兴致地扬眉,刚才对她的态度,可不是这样的啊。 于是启唇问身旁的秦砚,“你开罪过温小姐?” 秦砚若有所思, 轻飘飘将视线由温辞身上收回来,敛眉轻笑。 温辞亦是付之一笑, 省去前因后果, 直截了当地同司浅解释:“那时候刚入职场,不知道哪些人该得罪,哪些人不该得罪,写了篇秦总的报道,给秦总的感情经历添了一笔。” 对方似乎想起来什么,怔忪了片刻,“原来阿砚和伊莉雅那篇报道是你写的啊?” 温辞没摸清她话里的情绪, 抿唇未答。 不出半刻, 司浅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说实话, 如果不是我和伊莉雅是同事,彼此熟悉,光看你那篇报道,我还真以为他和伊莉雅有过那么一段。” 秦砚冷不防添上一句:“不止是你啊,那篇报道我都记忆犹新。” 全程秦煜只是站在温辞身边,不发一语,仅是敛眉笑着。 秦砚从小熟悉他这兄长的脾性,表面正直,实际上腹黑又善于谋算。 若搁平常,指不定早出头几次了,现在还压抑着自己,肯定是想让温辞主动求助于他。 和司浅互换了个眼神,夫妻一唱一和,上至道德伦理下至夫妻感情不睦,丝毫没将温辞当成第一次来拜访的未来嫂子。 秦家的人是不是都善于诡辩论? 直到最后,温辞有些辩不过他俩,扯了扯秦煜的袖子。 秦煜垂眸,眼瞳漆黑,其中蕴着几分笑意,清晰的闪现出来,丝毫不加掩饰。 温辞咬着下唇,就差脸上写上“算你狠”几个大字了。 虚揽过她的肩,秦煜憋笑望向那两人,“我们进去吧,等会儿爸妈该等急了。” 点到为止,再闹也没意思,秦砚当然不会无故背个锅,状似无意喟叹道:“如果我有这撩妹技能,说不准你就不会跑路那么多年了……” 温辞后知后觉,越发觉得不对劲,走到玄关处小声责问:“你算计我啊?” 秦煜无辜眨眼,“最后不是我帮你解围的吗?” 温辞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余光看到秦父秦母迎出来,马上变了副乖巧模样,“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是温辞。” 秦母是典型的江南女子,温婉贤淑,说话细声细气,一下子消减了温辞心头的紧张,“外面冷,快进来暖和暖和。” 一进门,所有人坐下聊天,不过半小时,秦煜被秦部长叫到书房单独说话。 秦母叹了口气,也是无可奈何,“他们父子俩啊,见了面不是打就是训。” 秦砚端起茶杯轻呷口茶,“还是我比较听话。” 司浅哼声,“也不知道当年上学的时候,是谁被打的那么惨。” 秦砚眉毛抽了几下,将杯中的水一口饮尽,被堵得没话说。 秦母笑吟吟扫了他们俩一眼,“平常没见你俩回来的那么快,今天是吹得那阵风呀?” 司浅看了眼秦砚,明显是想把锅推给他,但秦砚权当没看见,依旧云淡风轻执茶杯品茶。 温辞捏了捏手指,不疾不徐说:“今天吹西风,挺冷的。” 秦母端茶的手微颤,敛眉笑起来。 温辞故作惊讶“哎”了一声,“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司浅同秦砚对视,轻易明了温辞话中的意思。 他们这长嫂,可聪明着呢。 若放旁人身上,在门口他俩那顿似是而非的抱怨熟练,心里肯定有气,哪能出言解围,还如此云淡风轻。 快到开饭的时候秦部长和秦煜才从书房出来,温辞在秦部长严肃的脸上捕捉到几丝没有来得及收起来的笑意。 秦煜走过来握住她的手,无声传递消息。 温辞心里紧绷的一根线突然松懈,好在不是对她不满意。 秦煜领她到洗手间,先洗好手便靠在门框上看她。 “卿卿,你很紧张。” 温辞关上水龙头,压出几滴洗手液,听到他说话,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秦煜走过来,从后面抱住她,“好像我也没资格说你。” 他到底想说什么。温辞心想。 “去见温老的时候,我比你还要紧张。” “……” 温辞沉默良久,拧上水龙头,转身用没擦干的手捧住他的脸,语气似玩味似认真:“那你要好好夸夸我。” “你想我怎么夸你?”他问。 温辞依旧没松开手,迫于她的动作,秦煜的声音有些闷,还有些哑,尾调上扬带着浓浓的试探。 她没说话,仅是松了几分力道,却被他反占先机抱起来放在琉璃台上。 紧接着,清冽的唇舌压下来,和她的一并交缠。 温辞轻轻低呼一声,突然想起来现在处于什么地方,微微皱眉用力推开他,“会有、别人进来的。” 秦煜的目光被她红着眼角和脸颊的容颜吸引住,再强的意志力现在全都轻易瓦解。 吃完饭,秦砚把秦煜叫到后院说话,两人抽着烟,司浅拉过温辞的手一并站在房间的落地窗前。 漫长夜色里,指间燃着的烟蒂最为亮眼。 况且,冬夜无星。 阿浩八点钟来接他们,明天秦煜还有个娱光年会的通告,御河山庄离公司太远,只能今天回市里。 上了车,睡意缠上来,温辞靠着窗打盹。 半道上,车颠簸了几下,她醒过来,侧目瞧见轻阖双眼的男人。 习惯性伸手去揉困顿的眼睛,指间多余出来的异样感让她不得不停住动作。 车厢里暗淡无光,借着由窗外一闪而过的霓虹看清手指上的戒指。 秦煜不知何时醒来的。 “这是婚戒,戴上了,就不准反悔了。” 温辞点点头,眼中闪着微光,“好。” —— 温辞捱到大年三十才回的京州,当天机场里人很多,秦煜依旧送她,直到取完票托运好行李。 办完手续后,临近登机,温辞没敢耽误,拥抱了一下他,仪式性的安抚:“乖,等我回来。” 语气怎么听怎么像和宠物告别。 过安检,温辞从长长的队伍里探出头,发现他仍然站在那。 即便带着口罩帽子,站在人群中依旧亮眼。 听到广播声响起催促乘客登机,遥遥朝他挥了挥手后拐弯,背影消失。 一路睡到京州,温老派司机来接她。 行李搬上后备箱,温辞随口问:“今年大伯二伯他们回来吗?” 司机笑着回:“他们已经到了。” 温辞拉开车门坐进去,有些头疼她那些个表弟妹。 半山别墅前积雪扫清,但车仍旧开不上去,温辞索性拉着行李箱慢慢往上走,好在不远,不然高跟鞋能折腾到她怀疑人生。 说起来,也没必要非要穿高跟,早晨起来秦煜还建议她,不如穿运动鞋。 她思考了好半天,最后否了。 原因却是曾经那个上小学的表弟嘲笑她不像个女生。 推门进去时,温辞正巧和那位小表弟对上眼,算起来,现在该上高中了。 小表弟看了她几秒,突然别开视线。 温辞饶有兴致的挑眉,换上鞋走进屋。 温老和各家亲戚凑了牌局,打得不亦乐乎。 温辞站在他身后清了清嗓子,想吸引他的注意力,谁想温老吝啬的没分给她一个眼色,“噢噢,你回来了啊,赶紧到厨房帮你吴姨准备年夜饭。” “……还是不是亲孙女了?”她吐槽,爷爷是新手,没跟上他们的牌,她看不下去了,上前抽出三张扔到桌上,“老人家还是好好下棋吧。” 温老这边用来游戏的票子被输的差不多,连忙把温辞按住,牌递到她手上:“来,乖孙女给爷爷都赢回来。” 二婶和几位邻居笑出声,“温辞你可得好好打啊,不然温家要破产咯。” 打了三局,温辞没兴趣了,把牌扔给爷爷跑到客厅,电视上放着今天娱光年会的直播。 看样子是刚开始。 表妹有十五岁,快考高中,大伯平时管的那么严,没想到也会追星。 红毯按咖位排,秦煜自然在前面。 温辞听到声音,抬头去看。 镜头停留在男人脸上一秒,却像是被无限拉长。 站到台中央,主持人聊的话题百无禁忌,毕竟是公司内部已经公开过的,cue到秦煜的感情状况上,“秦老师公布恋情后,不知有多少少女碎了心,秦老师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安慰安慰你的女友粉们?” 他闻言,淡淡一笑,“谢谢你们的喜欢。” MC有些无奈,“除了这些呢?” 秦煜垂眸仔细想了想,再抬头,镜头对准他的脸。 话筒将他所说的每一个字扩音至场内外全能听到的程度—— “婚礼定在今年五月份,谢谢大家的支持和祝福。 45.四十五 按照惯例, 温老如今是家里年长一辈,其他小辈需要登门拜年, 这也省了温辞每个亲戚家转悠的尴尬。 谁让她天生脸盲, 后天又不常在家,没记住几个亲戚的相貌,自然不知道该称呼什么。 初一早上, 被鞭炮声乱醒, 温老爷子负手站在花园里,对小表弟说:“来个双响炮把你赖床的表姐给我轰起来。” 温辞心头滑下数道黑线,慢吞吞洗漱起床,昨晚守岁, 临近四点钟才睡下,手机没充电, 现在一打开蹦进来不少拜年简讯。 谢媛是今早发的。 “辞姐, 好好珍惜最后一次的单身新年!昨天秦老师宣布婚讯简直攻爆了!!” 温辞:“……” 回复后,滑到最下面瞧见秦煜的消息。 新年快乐,卿卿。 编辑好回复短信,还没发送,他直接打来电话。 温辞手没稳住,手机直接落下,砸在鼻梁骨上疼得她嗷嗷叫唤。 不懈响起的铃声勉强扯回她的意识, 接通后那端没立即说话。 温辞边揉着鼻梁边往外屋走, “你电话来得可真及时啊, 我短信都没回复呢。” 秦煜低声笑了笑, “既然没来得及回复,不如现在念给我听听?” 她极其自然的说了句:“好啊。”随后又想起来什么,脸颊有些热,“那什么,我突然忘了……” 怕他追问,连忙转移话题,“你怎么想起来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了?” “今早秦部长催促我给温老打个电话问好,怕不是时候,先给你打一个探探风。” 秦煜倒是坦然,顿了顿,复又说,“顺便向你讨新年的祝福。” 温辞抿了一下嘴唇,“爷爷在外面看表弟放鞭炮。” “好,那我挂了。” 他的语气真像是特意打电话来探口风的,温辞低呼一声,“秦煜,你第二个意图还没达成,不能挂。” “啊……”那端传来喟叹,语速放慢少许,“抱歉,我忘记了。” 温辞稍显气恼,“那你就别听了。” 秦煜显然算好她的反应,就在愤怒值临近顶峰时,淡声道:“卿卿,我想你了。” 一句话轻而易举把温辞乖乖降服。 经过厨房,吴阿姨从里面探出头来,温辞收敛好外漏的情绪,打了个招呼。 于落地窗前站定,阳光清澈,从窗外倾泻而落,温老瞧见她的身影,招手让她过去。 温辞用口型回复“就来”,笑吟吟地对电话那端的人回应:“阿煜,新年快乐。” 往后余生,你我同行。 最好的一生,该是如此。 ** 正月初三,布威特再次爆发战争,三年前余留下的祸根绵延至今,打破当地的祥和安宁。 新闻社急忙召开会议,选派组织赴战场前线进行实时报道。 “微光”三年后重组,成为大家眼中最为期待的一支队伍。 温辞接到陈素然的电话时刚从机场出来,秦煜站在她身边,察觉到她表情变化,眼神询问发生了什么。 “布威特再次爆发战争,学长问我要不要跟。” 秦煜眸色微沉,“上车再说。” 她点头,拉开车门躬身而入。 驶入高速路,温辞放下不停作响的手机,抿了抿唇,心中有些忐忑。 她摸不清现在秦煜的情绪,自听闻这消息以来,他闭口不言,只是眉心微微蹙着,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你不希望我去吗?” “你想去吗?”秦煜看着她,话语坚定,“你喜欢这份事业,所以会不顾一切回到微光,既然如此,我又何必阻拦?” 猝不及防,温辞被他漆黑的眸子攥住视线,嘴唇翕合数下,不知如何回复他。 是,她的确想去,因为她想念卿卿,想念过去的自己。 这几年她试图通过多种方式,忘掉过去,即便毫无理想地生存过活。 但她失败了。 “卿卿,你想做的一切我都毫无条件的支持。”秦煜移开视线,握住方向盘的手加了几分力道,“但我们要约好,一定要平安归来。” 温辞突然感觉鼻尖酸涩,拼命将眼泪逼回去,一字一顿地回复道:“一定。” —— 夜色融融,皎洁的月光从窗外洒进来,柔和的光晕将床边染亮。 温辞从梦魇中惊醒,她看到了一团火光朝她扑来,额角渗出冷汗,梦境里的硝烟味真实的像是要冲出来一般。 下床穿鞋,打算喝杯水冷静。 十二点一刻,客厅没开灯,唯有阳台那一隅有淡淡的光亮着。 秦煜站在那抽烟,以整座城市的霓虹光亮为背景,他站在那,表情是前所未见的默然沉静。 她几乎不能从其中找到一丝一毫的起伏。 温辞径直地朝他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 冬夜寂寥寒冷,他却只穿一件针织衫,但身上比她还要暖。 “你怎么在外面啊。” “突然想抽烟了。”他声音似乎沾染了冬夜的冷冽,碾灭烟蒂,转过身正对她,“乖,回去睡觉。” “阿煜,其实你并不想让我去。”温辞抬头看眼前的人,眸光清润明朗,“我想做的一切,不管你如何不看好,但出于爱,你便一切都任由我。” 秦煜淡淡扬起眉梢,笑容平和细致,“只要你喜欢就好。” 温辞放下环抱住他的手,“你可以生气,可以骂我,可以说我不惜命……可是你的纵容任由,温情脉脉,让我不知道怎么办……” 她没有说完,尾音就全被吞下,秦煜一手握住她的手腕,反身将她压在栏杆上。 冰凉的触感从家居服舒服妥帖的布料下传来。 她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不同于之前旖旎缠绵的吻,今夜,男人的唇舌掠夺意味十足。 不停地攻城略地,处处点火,势必要夺走她全部的气息才肯罢休。 “温辞,我放你走,是因为我爱你,”他伏在她的肩窝,清浅的气息铺落于她的耳后,染起大片大片的绯红,“同样的,希望这份爱,能让你时刻记住,有个人一直在等你。” —— Tico来时,温辞已经离开了,留下一张字条写着怎么联络她,秦煜扫了一眼将其放入床头柜。 微微叹气,还是昨晚不够用力,不然她怎么有力气今早起来赶去社里。 昨晚扔的满地都是的衣服,幸好温辞有前瞻性的目光,全部扔进洗衣篓。 Tico直接将广告商提供的衣服带来,“在哪化妆?” 秦煜睨他一眼,掀开被子,随手拾起浴巾围住,“随你。” Tico摸到JQ的味道,“昨晚温记者也在?” 已经走到浴室的男人停住脚步,眼神锐利,“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一并说完。” Tico拉住嘴上的拉链:“没了。” . 温辞乘组织好的飞机离开南城那天,秦煜在京州拍戏,登机前温辞打给他电话,但是没人接。 宋浩来催了三次,再不走就会耽误,温辞只好放弃。 秦煜下戏后翻手机,看到通讯录的两则未接来电,叫来隔壁的助理。 阿浩请了婚假,Tico临时招来的人,小姑娘哭哭啼啼说自己不知道那是嫂子,声音惹得秦煜心烦,挥挥手让她离开。 Tico照顾完手底下的女艺人来酒店,一进门看到秦煜不善的脸色。 “那小助理又闯祸了?” 秦煜:“给她安排别的活,再换个熟悉的人来。” Tico无奈摇头:“阿浩过几天就回来了,你先凑合着。” 结果秦煜一个眼刀飞过去,Tico默默怂了。 “我让晓娟来替她。” “嗯。”他揉着眉头,打开电视机拨到中央台,“下场戏是什么时候?” “晚上九点,不急,吃完饭再去。”Tico把盒饭拿出来,依次摆好,瞅了眼正在播放新闻的屏幕,“怎么开始关心国家大事了?” 秦煜没搭理他,踱步到窗边给秦部长打电话。 …… …… 晚上拍开车上路的戏份,剧组借来一辆大货车,将打光设备布置好,场务把相应工作人员安排妥当后才打电话给Tico。 “哥,让秦老师现在下来吧。” 秦煜化完妆正闭目养神,没睡,听到交谈声抬眼望过来,“该走了?” Tico收线挂断:“那边催了。” 他边揉眉心边站起身,“好。” 忽然想起什么,默算了下时间,这个点新闻社应该到了布威特当地。 掏出温辞留下的纸条递给Tico,“如果有这个地方的号码拨过来,立刻给我手机。” Tico点点头:“我等会儿知会晓娟一声。” 秦煜到现场时,陆皖已经在路边等。 因为剧里是夏天,她只穿一件薄群,裹上及踝的羽绒服,脸冻得泛红。 陆皖冲他招手:“秦老师。” 出于礼貌,秦煜略一颔首:“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陆皖不在意的摇头,“没有等很久,我们也是刚到。” 秦煜抿唇淡笑,目光放至远处的大货车上,这种戏拍起来不仅为难打光师,而且货车司机也很难做,通常能过就过,导演不会让来第二条。 陆皖的助理递给她剧本,“皖姐,我要不要去买咖啡?我看你不太精神啊。” “行啊,顺便给组里的所有人带一份吧。”她说的大方又毫无顾忌。 小助理有些为难,在场的工作人员不说有上百人,她一个人哪能拿得了那么多。 踟蹰之际,晓娟从计程车上下来,秦煜招手让她过来,“麻烦你去帮陆皖的助理拿点东西。” 晓娟稍微怔愣,快速反应过来:“我知道了。” 46.结局 戏开拍, 陆皖上到副驾驶座先拍特写镜头,执行导演打了个手势示意秦煜上车。 镜头拉远, 载着轿车的大货车缓缓驶动。 秦煜单手搭在方向盘上, 微微侧目,说着剧本上的台词。 陆皖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愣。 导演喊了卡, “陆皖你怎么呆住了?” 她不好意思笑了笑:“抱歉, 再来一条。” …… 本来可以一条过的片段,因为陆皖的台词、表情等失误,硬生生拖到十条还没过。 临时找来的货车司机不干了,下车与剧组的人交涉。 场务又拿了一个小时的钱让他续时, “您见谅。” 司机快速数了钱,对数目较为满意就没再说什么。 趁这段时间, 陆皖的经纪人把她叫到一边询问原因。 陆皖瘪瘪嘴, “我今天统共睡了不到四个小时,还要拍夜戏,要困死了。” 经纪人敲了敲她脑袋:“秦老师没说什么,你倒抱怨起来了。” 恰时晓娟提着饮品回来,放到剧组临时搭的台子上。 秦煜不习惯喝咖啡,换成常温的柠檬水。 陆皖捧着咖啡喝了几口,坐在椅子上休息。 经纪人:“你倒是挺悠闲啊。” 看到秦煜坐在远处小口喝果汁, 碰了下陆皖的肩, 顺手拿过她手里的纸杯, “秦老师正有空, 你咖啡也喝了就找他对对戏,别耽误剧组时间不然又要被媒体大肆宣扬你没职业道德。” “哦,”她掏出手机回复宋擎的短信,“等会儿擎哥过来,你领他到酒店哦。” 秦煜正在翻从布威特传回来的报道,每一篇新闻后都是用手写的一个名字。 ——卿卿。 他仰头望着无垠星空,今夜极北之地仿佛没有黑夜。 星辰明亮一如她的眼眸。 “秦老师,该过去了。” 晓娟在一旁出声提醒。 他叹口气,把手机递给她,“有电话,一定要及时通知我。” . 布威特当地的干季,一连三天没有降水,内陆供水的河道干涸,救援队和新闻组织已经近一天没有进食进水。 营帐是分开的,温辞与随救援队一同来的女护工住在一起。 入夜已深,将今日的新闻稿传回南城新闻社,钟表表盘显示夜里十点钟。 当地的无线通讯被切断,今天下午刚刚接好,信号不算稳定,发了三次那边勉强接收到。 许是叮叮咚咚的声音把身侧的人吵醒。 女护工挣扎片刻,从睡袋里探出头,“温记者你还没睡啊。” 温辞点点头,“抱歉,吵到你了。” “没事,我刚好也不太困。” 女护工坐起身凑过来,瞧见温辞正收拾一桌子的手稿,“你一直习惯用手写东西?” 温辞:“是啊。” 她扬了扬手中的一沓纸,轻轻勾起嘴角,“笔握在手里才有写东西的感觉。” 帐篷里仅开了一盏顶灯,光线从头顶铺洒下来,映衬着她手指间的戒指,那颗钻石在暗色中愈发耀眼。 女护工略显惊讶,“温记者……结婚了?” “快了。”她不太习惯和不熟悉的人谈及情感状况。 护工察觉到她有意避之,没再追问。 远处突然传来爆炸声,猝不及防吓到正酣眠的所有人。 温辞刚睡下不久,掀开帐篷帘布,视野近处火光漫天,硝烟味传至鼻中,呛人的很。 驻扎在旁的救援队接到指令,说暴/乱中心是当地的唐人街,这就意味着受到损害的百分之八十为华侨华人。 温辞皱眉,放下帘子开始换衣服。 媒体防爆服一直放在一旁,半个月前的战争因为波及太广,军方没让媒体人至前线。 终于来机会了。 女护工瑟缩在一旁,惊恐之中拉住温辞的手,“温记者,你……难道不怕吗?” 温辞动作顿住,侧目望过去,“怕什么?” “当然是死!” 穿好防爆服,温辞看着自己的手思忖半晌,摘下戒指放到护工手心里,“等我回来找你讨。” 护工一时错愕,“什么意思?” 温辞背上设备,走出门前侧过身子。 火光散出来的灿红光线擦过她的身形轮廓,削弱了她浑身的凌厉感。 “你不是问我怕不怕死吗?” “你手里的,是我的命,不管我此去是吉是凶,它都会指引着我回到安全地带——回到中国——回到他身边。” . 春分那日,半月未传回报道的前线,终于有了消息。 经过救援军队的极力援救,当地华侨死亡二十五人,共有三十余名赴险军人及相关工作人员消息,名单公布如下。 秦煜正在拍单人戏份,镜头一闪而过正要捕捉他的特写表情时,他看到Tico举着手机向他示意。 自从Tico开始带他,秦煜从未见过他有过如此惊惧的神情。 “抱歉,我休息一下。”他对导演打了个手势,匆匆离场。 “阿煜。”Tico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温记者失踪了。” . 这些日子秦煜给人的感觉很微妙。 似乎变了,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更加难以接近。 但也好像没变,每日的通告和戏份完成的完美无缺,任凭媒体再如何挖掘都没法看出他有意敛起的心绪。 直到四月份,《解脱》上线,首映式上记者问起秦煜,结婚后会不会减少出现的次数。 他低头笑了笑,坦然道,“我想退出娱乐圈了。” 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引爆全场,守在微博直播的粉丝开始疯狂刷屏试图挽回他的决意。 记者继续问:“秦先生退出娱乐圈是不是与未婚妻失踪一事有关?” 至今日,卿卿失踪半月有余。 即使秦煜再如何不动声色、不漏于表,被问及这个问题,全场皆是默契的安静下来。 不找死的记者问,“如果卿卿回不来……” 秦煜原本柔和的眼神立刻变得锐利,像只匕首一般直直飞过去,刀光剑影间全是他的威慑与警告。 他不再想以前那般和媒体打太极,面对镁光灯和镜头,他淡淡道:“她会回来的。” Tico出面截住记者们的问题,“请大家问一些关于电影的问题,谢谢。” 后来的一周内,失踪的救援人员陆续被找到,同时生还的几率也逐渐降低。 《寒夜与雪》杀青,秦煜借故推掉了杀青宴,一个人坐在漆黑的屋子里看新闻,从温辞离开的那日开始,一直到今日,试图从一闪而过的模糊影像中寻到些什么。 终了,Tico递给他一瓶酒:“温记者会回来的。” “我要去找她。” 秦煜握着酒瓶,语气轻描淡写,威力却堪比□□。 “阿煜,你现在已经不是军人了。”Tico皱眉,“况且,即便你有办法去,根本不能插手救援。” 半夜,秦煜接到一通电话。 来电显示区不明。 “喂?”他从来没有过心跳在嗓子眼处的紧张感。 那端沉默了片刻,“秦穆阳,你等得起吗?” 是谁,秦煜已然知晓。 “兄弟一场,你又问了多余的话。” 那人又笑,声音裹在风里,听不太清晰,“既然是兄弟,我一定带她回去。” . 四月底,最后一支救援队将于近日回归。 秦煜是个行动派,说要退出娱乐圈,绝对不会食言。 发布会定在下午三点,届时将邀请所有有意参与的媒体入场。 上台前,秦煜在休息室接到电话,是婚纱设计公司的设计师打来的。 前不久,他订购了一套价格不菲的婚纱。 工作人员询问何时婚期,以便他们将婚纱运送过来。 “五月十八日。” 他记得这个日子是母亲和温辞商定良久定下的。 宜嫁娶。 三点整,Tico敲门问他有没有准备好。 秦煜起身,扣好西装的扣子,跟在他身后步入会场。 期间不免有人问及退出娱乐圈的原因是不是因为忧思过度。 秦煜只是抬头看眼前的记者,眸光清澈干净,“不是,之前答应过太太,结婚后就会退居幕后。” 场内又安静了。 好像提及卿卿,他们都莫名的选择沉默。 秦煜微敛眉,算了,他们不相信她会回来。 那有什么关系。 三点二十分发布会结束,秦煜正要登台作别时,Tico悄无声息走到他跟前,语气郑重:“阿煜,最后一支救援队回来了。” 秦煜上台的动作停住,黯淡了许多日的眸子突然亮了。 他在媒体簇拥,镁光灯拥挤的地方,拉开会场的门,消失的干脆利落。 . 救援直升机在南城第一人民医院的顶层停机坪降落。 现场围了很多医者与正规媒体。 秦煜乘电梯一路登顶,被警方拦在警戒线外。 周围是失踪者的家属,听闻喜讯来接家人回家。 警察拿着军方公布的最后一批获救者的名单,请到场家属确认签字。 轮到秦煜。 他接过笔,视线一路向下,停至最后一个名字上,不敢相信地重新再看一遍。 警察似乎觉察到什么,拍了拍他的肩。 “人生有命。” 飞机落地之际,周围荡起大风,沙尘掀起,秦煜却不肯闭眼。 砂砾进入眼眶,牵扯着整个眼睛都通红吓人,他仍是睁着眼,看从机舱里走出来的每一个人…… 周围的人越来越少,所有的获救人员全部离开。 秦煜翻过警戒线,一步步往飞机处走去。 几位警察上前拦截,但触及他的眼神,皆默默退回去—— 救援队的军人武装齐备离开。 秦煜握拳站在那,抬头,看到由远及近的男人,寸头,穿着柳枝绿的作战服。 他也是偶然得知,这次的救援队队长,是宋靖煊。 秦煜眯着眼,与他对视良久。 宋靖煊突然往后退了一步,像多年前在部队里那般,冲他敬了个礼。 ——“报告队长,任务完成。” 男人近乎吼出来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场地上,经过四周建筑的反弹,又重重的回到他耳朵中。 宋靖煊侧过身,恰时机舱门关闭。 秦煜越过他的背脊,看到站在远处的姑娘。 “温记者很聪明,在被布威特当地的反军绑架后逃出来去了救诊所,伪装成当地的护工。”宋靖煊无奈叹口气,“所以救出所有被绑人员后,唯独没有她。” 温辞一步步的走过来,秦煜的眼神一点点的变了。 由起初充满戾气,到如今柔情万分。 “阿煜,我回来了。” 以后,我将是你一个人的卿卿。 —— 爱你,就像吃蘸盐的面包,像在夜里狂热的疾走; 爱你,就像第一次飞越大海,像薄暮轻轻落在伊斯坦布尔; 爱你,就像说, 我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