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我的船长大人[星际]》 1.劫持 银色飞船在浩荡星海中穿行,似一尾迅捷的鱼。 一亿千米之外有一颗正值壮年的恒星,暖光照射过来,目之所及如同白昼。 赛坦星时间早晨七点,侍女敲响主卧的房门。瑶安顺从起身,脱掉真丝睡袍换上长裙,洗脸梳发,十五分钟后坐在餐厅的桌子前,吃早餐。 戴高帽的厨师端着银质餐盘走过来,弯身行了一礼,恭敬将餐盘放在桌面上。金属与大理石碰撞,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茄汁焗豆,烤面包片,一小块香肠,还有一杯温牛奶。 侍女侍奉在身侧,温柔开口,“小姐,后天我们就能到达帝国领空了。” 瑶安端正坐着,双腿并拢斜放在一侧,拿着刀叉的手指纤细白嫩,窗外光线的照映下,几乎可以看见手背上浅青色的筋脉。她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听到,然后切一块土豆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明明是生机勃勃的早上,飞船内却只有几不可闻的引擎声。 十分钟后,瑶安放下餐具,侍女十分及时地递上漱口茶。她含了两口吐出去,用绢帕擦了擦染湿的唇角,而后,端庄矜持地起身。手指按压着裙摆,脊背挺起,姿势漂亮。 她踩着细细的鞋跟,慢慢地走向舷窗边的软椅,再扶着裙摆坐下。 现在是早报时间。 不管她对政治有多么的不敢兴趣,这都是她必须要做的。 从五岁可以勉强读报开始,一直到现在,十二年整。 十二年来,她的每一个早上几乎都是这样度过,按时起床,吃搭配好的餐点,看早就备到她手边的报纸。再然后,开始一整日的行程。读书,练琴,学习如何微笑,如何做一个真正的贵族。 今年,她十七岁。 裙摆宽大,随着她的姿势垂到脚面,布料纤滑。侍女在背后轻声问,“小姐,需要甜点吗?” 瑶安被唤回神儿,眼神中迷茫一闪而过。侍女又问了遍,她摆摆手,“不用了。” 音调柔软动听,一如她给人的感觉。纤弱而高贵的,温和没有一丝攻击力。 侍女微笑颔首,退后一步,静静侍立在侧。 瑶安端起旁边的玻璃杯喝了口水,浓郁的红枣味儿氤氲在唇齿间。她皱眉,叹了口气,终究什么也没说。 瑶安不喜欢吃与枣有关的任何东西,所有人都知道,但是没有人遵循她的意愿。因为母亲说,这种东西对女孩子更好。 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她按着母亲给她规划好的轨迹,一步步走的小心翼翼,看起来光彩照人。 许多女孩子都羡慕她,作为赛坦星外交部长凯瑟琳唯一的女儿,拥有罗斯柴尔德这样尊贵的姓氏、三位作为政要首脑的叔伯,瑶安生来就是名媛,无需努力就能达到有些人一辈子也企及不到的高度。 更何况,她就要嫁给赛坦星最大的走私商亨利伯爵的儿子。西里尔相貌俊朗,年纪轻轻就做到了上校的军衔,就连凯瑟琳也说,他的前途不可限量。 他们青梅竹马,郎才女貌,似乎生下来就是良配。 “小姐?”侍女温声唤她,“您今天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她关切地蹲下,抬头看着瑶安的眼睛,“需要给您煮一碗安神汤吗?” 瑶安捏着报纸的指尖僵了下,她深吸一口气,弯唇摇头,“谢谢,我很好。” “如果不舒服请您一定要说,夫人会担心您的。” “真的不用。”瑶安依旧笑着,“我很好。” 她终于能集中心思看报纸。从后往前,星际新闻、科技新闻、经济、体育、文化……瑶安粗略扫过,最后停在了社会新闻版面,仔细又看了一遍。 整整一个版面,只报道了一个消息。粗黑的标题跃入眼中,赫然一句隔空喊话,“VK船队遭受重创,威登上校功不可没。卡维尔,你怕了吗?”下面三张附图。 第一张是船队在北落星海领域连环爆炸的景象,冲天银光灿烂的如同万千礼花盛放,隔着图画都能闻到那股子冲鼻的硝烟味。第二张是威登上校接受记者采访时的照片,这位曾经的海盗船队二把手穿一身白色军服,笑的风和丽日,好似自己真的是个人民英雄。 最下面一张小图,漆黑一片,只有个模糊的侧影。 黑色风衣被夜风吹得鼓起,男人随意叉着腿靠在舷窗边,正低着头擦枪。宽肩窄腰长腿,一头金发嚣张跋扈,无法无天的气焰,配得上他恶名昭著的传闻。 VK海盗集团的背后掌舵者——卡维尔。 这是他留存于世的唯一一张照片,摄于他十五岁时接手船队后的第二个月。而这位年轻的卡维尔船长用他手里的那把枪,在两个小时后,爆了赛坦星大秘书长的头。 自此,一战成名。 不得不说,他用自己十年的船长生涯,生动诠释了亡命之徒的一切含义。 带领船队盘旋于北落星海,如同茫茫大海中嗜血的白鲨,被看上的猎物难逃被猎杀的命运。北落星海位置特殊,是第一星系最重要的交通关口,类似沙漏的中间细口,联通了第一星系的南北两段,易守难攻。 十年来,船队袭击各大帝国皇室航道上百次,所截获金银珠宝不可计数,稀世罕见之物也不少有。若论财富武力,只有四大帝国可与之抗衡。 各个帝国不堪其扰,也曾组成联盟,但围剿船队数十次,均遭到不计后果的反击,全部无疾而终。VK船队仍旧活跃在星海深处,搅得茫茫星系不得安宁。 ……这些,瑶安有所耳闻。 不过现在看来,那都成了史册上的事了。 瑶安没再多想,合上报纸放于旁边的小几上。现在是八点钟,该练琴了。 -- 凯瑟琳打来电话是在下午五点。飞船已经快要驶离那颗恒星的光域,光线渐暗。瑶安吃过晚餐,正捧着一杯柠檬汁坐在甲板休息。 甲板的顶端由玻璃封闭,强度能抵挡炸.弹攻击,但透光性很好,从这里能看见漫天的繁星。 侍女将通讯器递给瑶安,手指微动,凯瑟琳的影像就出现在了空中。干练短发,一身浅灰西装,似乎还在办公室。她没什么笑容,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至少不像个慈爱温柔的母亲。 瑶安端坐,浅笑着唤了声妈妈。 凯瑟琳点头,抿了口冰水,声音也染上了些凉气,“今天有好好读书练琴吗?” 她看着瑶安,话却是问的侍女。梅莎弯腰行礼,“瑶安小姐今日读了艺术通史,画了一幅油画,并且练习了三个小时的钢琴曲。” 凯瑟琳满意这个回答,总算多了些笑容,她放下手中的钢笔,专注看向显示器,“亨利伯爵在下午的时候送来了一条海珊瑚项链,来自布鲁星球的两万里深海,墨绿色,十分称你。” 瑶安“啊”的惊呼了一声,随后笑开,“谢谢妈妈,也谢谢亨利叔叔。” 她笑着,但眼中没什么神采,显然兴致缺缺。凯瑟琳有一瞬的不高兴,但想到些什么,又恢复了原来的表情,“订婚典礼在一个月后举行,礼服已经订好了,由Vince设计,光镶嵌钻石就价值过十万。瑶瑶,妈妈很为你高兴。” 瑶安没有接话。 手中柠檬汁已经被她的手心捂出了温度,空气中飘散着那股酸涩又甜蜜的味道。她看着凯瑟琳的眼睛,在心中思考,应该高兴什么呢? 因为礼服的价值吗?还是因为她即将嫁给在整个帝国也数一数二的年轻男人? 凯瑟琳难得耐心,即便瑶安还是没在她的声音里捕捉到什么温情。她说,“你不要怪西里尔对你不关心,他现在正在晋升将衔的关键期,是VK集团事件的主要负责人,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如果你真的有心的话,应该给他打个电话,他很累。” 瑶安没有注意她后面的话,全部心思都放在了“VK集团”几个字上。她想起早上的报纸,那些对威登上校的盛赞凯歌,还有对那位年轻的卡维尔船长的口诛笔伐。 瑶安开口,“妈妈,西里尔他……” 凯瑟琳似乎有什么要紧事,没等她说完便就打断,“你放心,订婚典礼不会因此事而推迟。威登上校摧毁了VK集团一半的力量,并且带兵封锁了北落星海,卡维尔带着残兵败将逃不到哪里去,战争很快会结束。”她笑了下,“到时候,你就可以被称呼为少将夫人了。” 凯瑟琳难得如此话多,她今天所说的字数,几近于以往一个月的总和。 瑶安静静看着显示屏后母亲的脸,尽管她想问的并不是这个,也没再说话。 “好了,我要去开会了。”凯瑟琳拨弄了下耳边的短发,“瑶瑶,你该为你有个如此优秀的未婚夫而骄傲。” 瑶安张了张口,再见还没说,那边便就挂断了。 眼前的显示屏猝然消失,瑶安失落垂下眼,她喝了口杯中的果汁,酸的皱起眉。 凯瑟琳从来没有说过,她为有个优秀的女儿而骄傲。 瑶安抬头凝望着星空,璀璨如同万千钻石散落在黑色绒布上。看似平静无波。 -- 九点钟,瑶安已经换上睡裙,沐浴后躺在了床上。 梅莎轻缓地移动脚步,为她拉上窗帘。梅莎笑容标准,轻声说了句晚安。 瑶安陷在软绵的枕头中,长发分成两束,从两侧肩头披下。她双手交叠放在腹上,也温声回了句晚安。 梅莎拉下床头灯,屋子随即陷入一片黑暗。门口传来轻轻声响,随后是脚步远去的声音。 瑶安闭紧眼,想尽快入睡,但辗转反侧,身体已经疲累至极,脑中仍旧清醒。 凯瑟琳对她并没有多少感情,瑶安从小就知道。或许因为她性格太过于不争不抢,没有她欣赏的那种雷厉风行。也或许因为,凯瑟琳并不爱她的父亲,连带着对她也生出几分讨厌。 瑶安只在小时候从管家口中了解过她父亲的一点点信息,据说那是个地球男人,有着黑色的眼睛和头发,不那么深刻的五官,笑起来的时候,让人如沐春风。瑶安和父亲长得很像。 许是眼不见心不烦,十二岁时起凯瑟琳就将她送入了X星的圣罗兰女子学校,五年来瑶安只回家过两次。她主修艺术与文学,今年以第二名的成绩提前一年毕业,是一众贵女中的佼佼者。可是,凯瑟琳像是看不到她的努力。 那种不咸不淡的态度,让人心寒。 瑶安用手背疲倦地遮住眼睛,她想着,或许回家后就好了呢?毕竟骨血相连,凯瑟琳从政几十年,冷血铁腕,她可能只是不善于表达。作为女儿,她合该理解。 -- 瑶安勉强入睡的时候,已经将近两点。 她睡的不好,眉头紧锁,心事重重。隐约中好像听见了走廊里纷乱的脚步声,像是沉重的皮靴踩在实木地板上,一声一声,让人心惊胆战。有人在说话,声音没多收敛,粗犷的男人声线,引起许多笑声。偶然间,还有枪声响起。 梅莎在不远处尖叫,随后是男人的骂声和一声沉闷的重击,她短促地喘了口粗气,软绵地倒在地上。再没人敢试图激怒这群人,走廊里只剩下了细碎的呜咽。 直到踹门声在隔壁响起,瑶安终于惊醒。 她惊慌地睁大眼,手撑着身后坐起来,侧耳听着周围的声响。隔壁是茶水间,自然没有人,那群男人骂骂咧咧地甩上门往这边走,走廊寂静,有人在给枪上膛。 那“咔哒”一声像是敲击在了瑶安的心上,她脸色瞬间煞白,终于明白自己不是在梦中。 有人闯入想要劫持飞船。她没想过这种从来只在新闻中出现的事情会切实出现在她的身边。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门口。几人在那里嬉笑,似乎在商量着要谁来开门。瑶安心跳到嗓子眼,她缠着手摸向床头台灯,可反复拉了几次,屋里仍是一片漆黑。 电路被切断了。 她跪坐在床上,惊慌地四处查看,想找一件趁手的东西做武器。外面忽然安静下来,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瑶安的心跳的更为猛烈,她手脚发软,强撑着滑到地上,赤着脚往舷窗边奔。 她恍惚间记得那里的茶几上有一把水果刀。 身后“砰砰”声响起,有人在踹门。 瑶安房间的门材质不同,门锁坚固,人的力量再大也撼动不了分毫。瑶安深吸了口气,摸着黑走向窗边,手在桌上胡乱地摸。刀刃锋利,轻而易举割伤她的手心,但此时此刻,疼痛反而能让人心安。 瑶安攥紧刀柄,顺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紧咬下唇盯着门口的位置。 那些人似乎也察觉到踹门不是个办法,开始商量起别的对策。瑶安肩膀颤抖,眼睛紧紧盯着门锁。她听见有人说了句“让开”,有点低的声线,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 五秒钟后,是子弹上膛,枪子扫射的声音。 门口位置火花四溅,照亮了两米内的区域。门口的白瓷花瓶因热炸裂,声音清脆,瑶安嘴唇被自己咬到出血,身后是坚硬墙壁,但她还是忍不住往后躲。 冰冷的触感顺着裸露在外的皮肤传进五脏六腑,她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一分钟后,门轰然倒塌。 瑶安闭紧眼,捏着刀把的手指已经发白。血顺着手指滴落在地上,汇成一小滩。白皙的脸颊不知怎的也染上了血,她眼泪已经涌了满眶,强忍着没流出来。 门口站着四五个高大男人,为首的那个背了把黑亮的冲锋.枪,右手拿着把强光手电筒。他在房里漫无目的地扫了一圈,最后稳稳落在她的脸上。 苍白脸颊,黑色乱发黏着汗水贴在额头上,长睫颤动,隐约坠了滴圆润泪珠。浅淡的血痕勾画在下颔位置,趁着肤色更显得楚楚可怜。却也楚楚动人。 她简直美的触目惊心。 卡维尔靠在门口,嘴角斜斜叼着根烟。见状,他眯了下眼,低骂了句,“操。” 2.威胁 走出飞船,温度低到惊人。 瑶安沉默地跟在拿着枪械的船员后面,抱着肩膀,走的缓慢。她只穿了一条水蓝色的真丝睡裙,吊带款式,几乎露出整个肩膀,在滴水成冰的飞船外部,冷入骨髓。 两艘飞船之间搭了个简便的桥,短短十米的距离,却像是走了几小时。 瑶安觉得,这应该是她活到现在为止,最狼狈的一天。 最后一个人质进入后,有个大胡子关上了门。他似乎是个头领,身材几乎能装下两个瑶安,穿一件紧身黑色背心,胸前茂盛毛发露出一截,两只肌肉遒劲的胳膊裸露在外面,提着枪绕着外围走,面色沉沉,十分唬人。 瑶安听见,其他的船员都唤他“罗杰克大副”。 她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的位置,长发披散在肩头,给她多了点暖意。走时匆忙,瑶安没穿鞋子,现在脚趾已经冻的通红。她扯了扯裙摆,将两只脚也藏进裙下取暖。 手心的伤已经感受不到疼了,瑶安现在只是惊惧,她甚至不敢闭眼,害怕黑暗。 那群绑走他们的人三三两两靠在墙壁或者柱子上说闲话,恍惚中,瑶安似乎听见他们在谈论威登。她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努力在脑中搜索,终于想起来,他曾经出现在今天的日报上,以一种英雄的姿态。 有个十五六岁的红头发少年抱着把长.枪盘腿坐在地上,嚼着口香糖,恨恨地骂,“为了名利背叛兄弟背叛船队,还装出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我呸!就是个老叛徒。”他的脸因为宣泄愤怒扭成了一团,那些人被逗笑,朝着他后脑拍了一巴掌。 红发少年余怒未消,咬牙切齿吹了个泡泡,爬起来去往另一边。 虽然并没有完全明白他们话里的意思,但瑶安可以肯定,这些人就是驰名星系的那支恶名昭著的海盗集团。VK这两个字母,让她的脸色更加苍白。 她有些担心。他们还能不能活着回到赛坦星?帝国有没有能力救他们出去? 飞船还在急速行驶着,但却是朝着他们来时相反的方向。舷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瑶安知道,她已经离家越来越远了。这一切都来的太猝不及防,她脑子昏昏沉沉的,还反应不过来。 罗杰克大副安排着船员巡逻值班,所有人质都被关押在这里。气氛死一样安静。 在全星系最好的圣罗兰学校读了五年,瑶安学过绘画、学过提琴、懂得几十个星球的艺术史和文学史。老师一直在教她在面对别人时怎样做到优雅和端庄,却没人告诉她,遇到危险时该怎样自保。 她吸了吸鼻子,听着船队的皮靴踩在地面上咔哒作响,枪械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几近绝望。 舱门忽然被拉开,冷风呼啸着侵入,瑶安后背一凛,打了个哆嗦。罗杰克大副一改刚才的凶神恶煞,脚跟碰撞,严肃敬了个礼,“船长!”一时间,刚才那些散落在整艘船里的船员都跑过来,站成了个整齐的队列,敬礼喊了句,“船长!” 周围又传来了压抑着的抽泣声。 瑶安不敢抬头,手指攥紧了裙摆,手心的伤口因为用力而破裂,血液汩汩流出,染脏了裙摆。 卡维尔点头,手指抬起挨上前额,算作是回礼。他里头是件黑色长袖衬衫,外头随意裹了件皮质风衣,扣子没系,手插在裤兜里,两唇间含着根没点着的烟。 几乎和大副一般高的个头,肩膀宽阔,没一丝多余的赘肉,也没有多夸张的肌肉,足够精壮。他就随意那么站在那,深海般蓝的眸子里神色不明,精锐像匹狼。 “没什么意外?”卡维尔侧头看向罗杰克大副,手在兜里摸了个火机出来给烟点着火。他裹着腮吸了口,烟头亮起一个猩红的点。 罗杰克回答,“报告船长,一切正常。” 卡维尔满意颔首,伸手弹了弹烟灰,目光扫视过那群或蹲或坐的人质。最后,停留在墙角。 尽管没去看,但瑶安还是能感受到他的注视。让人如芒在背。 卡维尔抬脚朝她走过去,不紧不慢的步伐,像是踩在瑶安的心上。她将膝盖抱的更紧,但他还是走了过来,在她的身前落下一片阴影。卡维尔瞧出瑶安的恐慌,这让他想起那会她独自一人坐在黑暗中,美到过分的那张脸。 就像一只瑟缩的幼小麋鹿,能同时激起一个人心中的保护欲和凌.虐.欲。 卡维尔蹲下,手扯住她脑后的头发,强迫瑶安抬头与他对视。 他动作没多粗蛮,瑶安也没觉得多疼,但是这种带些侮辱性的姿势让她觉得难堪。她咬紧下唇,本已干涸的眼睛又攒出了泪,顺着脸颊滑到下颔,冲淡了那些血迹。 卡维尔右手拿着烟,眯着眼用拇指揉搓过她的眼角,“哭什么?” 烟熏过眼睛,瑶安泪流的更凶,她咳了两声,鼻头也变得通红。因为卡维尔的动作,她不得不仰着头,唇瓣微张,样子像极了索吻。只是哭的太惨,可怜的让人心疼。 卡维尔松开手,把右手的烟狠狠按灭在地上,声音凉淡,“我给你三秒钟时间。”他抬头,对上她的眼睛,“把你的眼泪给我憋回去。” 瑶安手背抵着唇,拼命咳了两声,听见他在耳边阴冷的威胁,“老子平生最恨有人在我耳边叽叽歪歪地哭。” 瑶安不敢不听他的话,拼命忍住眼泪,手指攥紧裙角,终于是把泪咽到了肚子里。 “不错,”卡维尔挑眉,“很乖。” 他语调平和,尾音甚至带些笑意。瑶安嘴唇颤抖,摸不准眼前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心中到底作何想。过了五秒钟,或者是一世纪,面前男人终于又缓缓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瑶安舌尖动了动,想缄口不言,但还是屈服。她声音细弱,因为寒冷与惊吓显得有气无力,“瑶安。” 卡维尔不太满意,皱眉盯着她,“大声点,我不再问第三次。” 瑶安紧闭了下眼,“我叫瑶安。” 卡维尔重复了遍,倏忽笑了,“瑶安,挺好的名字。”他手撑着下巴,又问,“你姓什么?” 闻言,瑶安脊背瞬间僵硬。这个问题,她不敢回答。 她的姓氏是罗斯柴尔德,赛坦星最尊贵的三个姓氏之一。瑶安还清醒,她知道遇见这种事情,人质的价值越大,风险也就越大。 卡维尔玩味看着她,“怎么?要跟我拗?” 瑶安紧闭双唇,没有回应。 下巴忽然被人捏起,男人的脸近在咫尺,语调冷森,“劝你最好自己说,总比我查出来再找你算账要好。这样,你受的罪要少的多。” 瑶安哀求看着他,唇缝中轻轻溢出一个字,“疼……” 她眼睛染了泪水,清明澄澈,如同星光下的天鹅湖。 这是卡维尔见过的第一双黑色的眼睛。也是他见过的所有眼睛中,最漂亮的一双。 他用齿刮擦了下下唇,静默看了她良久,到底没有再用力,反而松开了手。 离开了卡维尔的钳制,瑶安如同重获新生,她往后贴在墙上,急促地喘气。 而右手攥过的裙摆,早已经被血浸透。 卡维尔站起身,冷着脸看向呆立在一旁的罗杰克大副,吩咐道,“所有人,除了她,全部留在这艘船。派人联系赛坦星外交部,告诉他们,要么将驻军撤离北落星海,交出威登,要么,就等着给这些人办后事吧。” “是,船长!”罗杰克领命敬礼,目光扫过瑶安,迟疑开口,“那她怎么办?” 卡维尔看了他一眼,“带到首船。” 罗杰克显然没从这个命令中缓过神,但卡维尔已经转身离开。在即将推开舱门的最后一瞬,他再次转身,“去找医生来,给她包扎一下。” 听到这句,罗杰克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卡维尔似乎也觉得自己闲事管的太多,但看了看墙角安静缩成一团的瑶安,舌尖动动,没说出收回命令的话。只是又添了一句,“别弄脏了我的船的地板。” 3.笼络 瑶安被囚禁在首船二层的一个小房间。以前的时候,这应该是个储酒室,即便已经没有了酒的踪迹,空起来还是散发着一股子悠远浓烈的醇香。 瑶安曾经上过品酒课,凭她的判断,这应该是保存了至少二十年的vodka。 她还记得她喝过的唯一一杯伏特加的味道,如烈火入喉,烧心灼肺。 早上八点钟的时候,门上的小窗准时开启,有人从外面递过来一个餐盘。黑麦面包刷上辣鱼子酱,配上半个烤糊了的土豆。每天的早餐都是这个。 最开始,她还以为是那位年轻船长的苛责,后来才知道,整艘船队都吃的一样。 第一天的时候,瑶安还不习惯,这菜式虽然不馊,但水准和她以往所食用的实在差太多。本来就味同嚼蜡,而被掳到陌生地方,心情低落,更让她胃口不好。 那一天送进来的餐食她几乎一口未动。 但第二天,送来的食物竟然是原封不动的同一份。 瑶安靠在床头,一夜未合眼让她脸色疲倦而憔悴。卡维尔慢悠悠地踱进来,靠在她的床头把玩他的军刀,灯光照射在刀刃上,刺眼白光晃得瑶安眼花。 他语气似笑非笑,“瑶安小姐,你最好听清我接下来的话——这份食物,如果你今天还是不吃,明天吃的仍旧是这一份。要是你明天还是不吃,那这份食物馊了,你就再也不用吃东西了。” 停顿一瞬,他又说,“而等你饿死了,就算你的帝国肯来救你,接回去的也只是份骨灰盒。并且,我会把那份食物和你一起烧掉,死了也要给我吃完。” 金发灿烂,嚣张的如同他那副欠揍的嘴脸。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吓唬人的方式既恶劣又恶心。却很管用。 在这之后,就算晚上送来的总是腻人的猪肘,瑶安也会用刀切成小块,慢慢地吃完。 来到这里已经第四天,但因为这个原因,她似乎比原来还要圆润了一点。 看守她的是那个红头发的少年,看起来好像拽的二五八万不近人情,但相处起来,倒还不是那么的难以接近。红头发叫汤森,笑起来的时候有两颗小虎牙,看起来萌萌又甜甜。 可他不怎么爱笑,大多时候都是板着脸站在她房门口,眼神里带着故作的冷冽。 汤森是船队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大多数人都不怎么待见他,或者说是下意识将他看做个“小屁孩”。 大胡子罗杰克大副每次经过他身边,都会拍下他的红脑袋,汤森觉得这是一种不受尊重的行为,总是大声抗议。这时候罗杰克就会笑的意味不明,贴近他的耳朵问一句什么,瑶安没听清那句话,但是在这之后汤森的反应都出奇的一致,脸红心跳,气的鼻孔都变大了一圈。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瑶安终于听清了那句话。 罗杰克说的是,“你的小鸡鸡长大了吗?” 那时,瑶安蜷在床铺上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小鸡鸡”到底是什么。 但她能够感受到汤森身上那股子不为人所理解的落寞与哀伤。 汤森在船队的职位是瞭望员,船队一共有两个瞭望员,作为小而不经事的那个,他总是很闲。没事的时候,汤森也会和瑶安一起聊聊天,态度很温和。但对于这艘船上的所有人,瑶安都有种恐惧感,哪怕他看起来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大部分时候,都是汤森自己一个人蹲在门口说,瑶安隔着一扇门抱着腿坐在床上听。 他说的东西天南地北,从船队去过的星球,他见过的宝贝,说到船上那些看起来凶神恶煞男人不为人知的糗事。从汤森的嘴里,瑶安知道了不少小道消息。 比如那位看起来就是一副悍匪样子的罗杰克大副最喜欢的食物是煮花生,他总是选用各种新奇的配料煮上一大锅,然后分给全船的人吃。 比如船上还有个总喜欢戴眼镜的斯文败类叫文莱,擅长各种高精尖技术,被卡维尔船长所赏识。他最喜欢的食物也是煮花生,虽然每次吃完都会吐,但第二天还是会乐此不疲地继续吃。 再比如,她是卡维尔带到首船上的第一个女人。从前有个大副的女儿想要爬上船长的床,被一脚踹断了两根肋骨,还罚了三个月的禁闭。 诸如此类……没什么大用。 一餐饭的时间,瑶安东想西想,很快就过去。 她的右手还缠着厚重的纱布,伤已经好的差不多,只是用力时还有点疼。又过十分钟,汤森推开门,红脑袋塞进来,手指勾一勾,“盘子。” 瑶安站起来,吃力地用两只手端着餐盘递给他。 汤森挑眉看了眼干净的盘子,夸赞了一句,“不错。” 他说完便就又钻出去,咔哒一声锁上门。 瑶安重新坐回床上,安静地看向窗外。她从小受到的教育是除了睡觉的时间不要碰床铺,但是这个房间实在太小,除了一张床,只剩下一条窄窄的过道,够一个人侧身通过。 舷窗也只有小小一扇,星星在外面朝她眨眼睛。 瑶安闭上眼睛,将背靠上墙壁,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母亲和西里尔能够快一些来救她。 在她的潜意识里,母亲虽然与她并不亲近,但是不会在这样的时候弃她于不顾的。 而西里尔,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当瑶安在圣罗兰读书时,他也曾乘坐数天的飞船,只为了看望她。她收到过西里尔写满了爱意的卡片与玫瑰花,收到过他的项链,也收到了他的求婚。在瑶安懵懂的感情世界中,她以为这样就是爱情。 最亲近的两个人是与VK集团事件最密切的两个人,瑶安天真地以为,她的胜算还是很大的。 -- 一个小时后,汤森去而复返,还带回来了两块口香糖。 他打开小窗,冲着瑶安比比划划,“菠萝味和凤梨味,你喜欢哪个?” 摆弄了一下,他拿了个红色包装的,把黄色那个扔在瑶安的床铺上。汤森扯了扯系得歪歪扭扭的同色系小领结,嘀嘀咕咕,“还是这个吧,比较配我的打扮。” 瑶安冲他轻声道了声谢谢,拿起那支口香糖攥在手心,但没吃。 她没跟他说,在生物学上,凤梨与菠萝是同一种水果。 汤森今天的心情不错,话也比以往稍微多些,时不时吹一个形状不很好看的泡泡,自娱自乐。刚才他在瞭望岗值班,发现了一颗即将爆炸的小行星,并且及时避开了,受到了船长大人和罗杰克大副的称赞。虽然船长的夸奖方式是给了他三颗子弹,但还是足够让汤森觉得快慰了。 他絮絮叨叨地和瑶安说了半天,得不着回应,有些不高兴,用枪托砸了砸门,“喂,你好歹也说句话吧?”汤森郁闷地看着她,“每次都是这样,我一个人说很多,你像是个木头一样。” 瑶安抬起埋在膝间的头,对上了汤森拧成一团的脸,她“啊”了一声,总算回了神。瑶安抿抿唇,犹疑着抛出了个问题,“你们什么时候会放我走?” 闻言,汤森的脸皱的更厉害了,“你还是闭嘴吧。” 每次都是这样,对待敏感话题,汤森选择的永远是闭口不谈。 来这里四天,瑶安得知的唯一信息是“威登背叛了VK,投诚赛坦星帝国,并且对船队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卡维尔震怒”。至于船队接下来要去哪里,帝国有没有对他们被劫持一事做出回应,瑶安一概不知。 又过了一会,汤森再次转回头,“你不觉得非常无聊吗?不如聊聊天?”没等瑶安开口,他现在唇边竖起一指作为警示,“别问我什么时候放你们走,乱说话会被船长毙掉的。” 瑶安转到舌尖的话生生被吞咽了回去,她眼睛盯着脚尖,过了很久,缓慢开口,“你听说过加布里埃尔马塞尔吗?” 这一长串名字,汤森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发现他连复述出来都做不到。他靠在门上挠了挠脸颊,“他是谁?” “很久前的一个人物,提出了著名的存在主义。”瑶安温柔地解释,“存在主义的主要观点是,人生活在无意义的宇宙中的,就连人的存在本身也没有意义。但人可以在原有存在的基础上进行自我塑造、自我成就,活得精彩,从而拥有意义。” 汤森迷茫地眨了眨眼睛,瑶安抬头看向他,轻声问,“那你呢?你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汤森的表情渐渐从茫然一无所知变成恍然大悟,他眯了眯眼,“你是想给我洗脑?” 瑶安沉默。 汤森哼了口气,换了个姿势抱枪,摇了摇食指“我跟你说,没什么用。”他扬了下脑袋,很骄傲的姿势,“我永远效忠于VK船队和卡维尔船长,虽死犹荣!” 瑶安看着他,无奈又挫败地叹了口气。 年纪轻轻的这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两人的谈话自此终止,汤森别扭地扛着枪去了别的地方,房间里又变得寂静无声了。 首船是船队的指挥中心,也是卡维尔的住所。理论上来说,应该是拥挤而繁忙的,至少在白天该是这样。 但是现在的情况明显相反,瑶安侧着耳朵认真地听,整艘船安安静静,几乎没有任何声音。 反常的情况让瑶安有些紧张。 但她数了数,已经有三天没见过卡维尔了。那个阴晴不定,看一眼就让人觉得汗毛直竖的男人。思及此,瑶安又有些轻松。 这四天来,汤森只在吃饭的时候会给她一杯水,瑶安每次只喝一半,剩下的攒起来,用来洗脸和漱口。但是水量有限,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长发乱乱地披在身后,水蓝色的吊带裙已经沾满了血迹和脏污。瑶安连呼吸都是轻缓的,她似乎能闻到身上不好的味道。 她现在非常想回家,也非常想洗一个澡。 -- 汤森的再次出现是在晚上七点钟,带来了一小块腌肉。他的晚餐也是这个,只不过多了半杯威士忌酒。腌肉卖相并不好,味道也很一般,肉质很柴,瑶安咬的费力,但汤森却很享受。 很快吃完晚餐,汤森满意地用手背抹了把嘴角,坐在门口的瓷白地面上抖脚,赞叹道,“路易的手艺真的是越来越好了。” 餐具只有一张面巾纸,没刀子也没叉子,瑶安用手捧着,慢慢咀嚼。她想要洗个澡,至少要换一件衣裳,而唯一能求助的途径就是汤森。瑶安有意讨好他,寻找话题与他聊天,“路易是谁?” 汤森举起枪,眯起一只眼瞄准,“船长的生活机器人,会做饭也会洗衣裳,还会给人讲笑话聊天。就是不太聪明,有些呆呆傻傻的,不过也没关系,会做饭就好了。” 做饭。这件事瑶安也会。 圣罗兰学校会开设专门的烹饪课和甜点课作为选修,瑶安的这两门课程都是满分。她是真的喜欢烹煮食物的过程,可以通过她自己的思考与辨认,做出自己所喜欢的东西,这让她很有成就感。在瑶安的世界里,能让她有成就感的事情真的很少。 她放下手,换了汤森一声,面上带笑,“我也会的。” 汤森没懂,转身看她,“你会什么?” 瑶安咬了咬下唇,“我会煎牛排,做烩饭,炸虾球,煲汤煮粥……还可以做蛋糕。” “……”汤森静静看她好一会,面无表情地转身,“你又想给我洗脑了。” “没有的。”瑶安站起来,赤着脚走到门口,她声音轻轻的,“我只是想活着。我可以给你们做更好吃的食物,我是有价值的。我很久没见到我妈妈了,我还想回去看看她。” 这一次,汤森很久没说话。 瑶安的腿都僵了,当她失望地以为汤森不会再回应的时候,他才低低开口,“我也想我妈妈了。我想和她联络,但是她是聋哑人,听不见我说话。” 他歪着脑袋看瑶安,“我十岁的时候离开我妈妈到船上,就是想给她更好的生活。但是现在我有钱了,却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她了。”汤森垂下眼睛,“你早上时候和我说的那些,我想了下。我觉得,我的价值就是努力工作,给我妈妈更多的幸福。她以前过的日子,太辛苦了。” 瑶安顿了顿,“但是你给你妈妈的幸福不能建立在其他人的痛苦上。海盗这种职业,说到底也不是多光鲜的……” 她话说了一半,汤森便就斜着眼看过来,瑶安恍然意识到自己的逾规。她拢了拢头发,说了句抱歉。 “你根本不知道船长对于第二星系来说,意味着什么。”汤森声音低低,“如果没有他,第二星系现在仍然是一片荒野,不适合人类的生存,在那里生活着的几百万人都会被饿死。” “不是所有人生下来都愿意做海盗的。”汤森瞟着瑶安,眼神里冷森森的,“万恶的资本主义者,第二星系的血都是被你们吸光的。” 瑶安怔住,她嘴唇动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对第二星系的了解有限,教科书上是不会提及这片地带的,贫穷、落后、野蛮。只知道在五十前,以赛坦星为首的帝国联盟曾经进入第二星系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屠戮,目的是获取那里唯一富有的物资——钻石。 而结果就是,第二星系的钻石资源几乎被掠夺完全,并且死伤无数。帝国联盟得到了利益后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了血流成河的第二星系原住民生活在了更加暗无天日的环境中。 VK船队就是在十五年前创建的,最开始的掠夺对象是生活在第二星系的第一星系移民。后来老船长离世,卡维尔接手,就发展到了第一星系,守住北落星海,逐渐发迹。 而威登的背叛则毁坏了第二星系来之不易的曙光。 汤森看着她迷茫的眼睛,再想了想她的身份,偏头哼了声,“我懒得和你讲。” 好不容易开启的局面再一次冷场收尾,瑶安背靠在门上,隔着小小舷窗望着外面的宇宙。 守卫在首船旁边的是护卫船,银亮的船身,从头顶上方探出一柄长而粗的炮杆,真的如同海中嗜血的白鲨。瑶安心中有一瞬的绝望。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忽然开口说了句,“其实,你也可以给你妈妈写信的。” -- 这是瑶安第一次走出那扇小门。 汤森做贼一样带着她拐进自己的值班室,那里有一张小小的桌子,杂乱无章地摆满了各种枪械零件。汤森把那些东西都装到一个盒子里,然后翻箱倒柜地找出了一张纸和半截铅笔,放到她的面前。 这里像是瑶安判断过的一样安静,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人影。 汤森心情愉悦,竟然破天荒地开口解释了句,“船长不在这里,他带着罗杰克大副和文莱大副去了别的地方,估计今晚不会回来了。” 要不是这样,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将瑶安带出那个房间。 铅笔很钝,瑶安让汤森找了把小刀来,她细细地削了一小段,磨出个尖儿。她把纸张平铺好,汤森很贴心地找来一把手.枪压住纸的边缘,黑油油的枪口对准了瑶安的脸,虽然汤森是无意,但瑶安还是打了个哆嗦。 这个地方、这些人、这几天的这段经历,实在是超出了瑶安的认知和接受程度。她拼尽全力才没有崩溃大哭。 瑶安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一张绷紧的弦儿,再稍稍有一点外力,就会折断。 她坐姿端正,即便狼狈如斯,也还是温婉娴静的。汤森蹲在她脚边,绞尽脑汁地想着要对妈妈说的话,瑶安不时低头和他交流,尽量完整地表达他的感情。 尽管也曾经拿过枪,喜欢装出一副凶悍的样子,但汤森到底只是个少年,和她差不多的年纪,鼻头和两颊还有些小雀斑。在这艘船里,汤森是唯一不会让瑶安感到极为惊惧的人。 信写的很快。 瑶安字体清秀工整,铅笔的光泽让整篇信如同铅字印刷。汤森不认字,但还是好奇又赞叹地在旁边看着。瑶安写好最后的落款,叠好交给他,笑容温柔,“希望你的妈妈看到后会高兴。” 汤森欣喜地接过,“她会的。”船上有传真机,功能强大,支持星际间的文档传输,汤森把信纸收好放进裤兜里,吹了个口哨。 瑶安仍旧盯着桌面看,屋里的小灯昏黄,这让她的脸色显得很不好。 汤森的口哨声渐渐弱下来,他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声,“嗯,你……也不用太害怕。”瑶安看过来,汤森别扭地避开眼,小声说,“船长组织这次劫持行动,目的只是为了要挟赛坦星打开北落星海的要塞,如果你的帝国愿意为你做这些的话,你会很安全的。” 瑶安睫毛颤了颤,“如果不愿意呢。” 汤森没说话。 此时的沉默让瑶安拿着铅笔的手指都在颤抖。她不去想那份可能,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妈妈和西里尔不会放弃她的,他们会来救她的。 昏暗而狭窄的小空间里,瑶安呆呆地坐着,眼神空洞。她看起来那么的脆弱和无助。 汤森挪动了下脚的位置,拳抵着下唇,“如果不愿意……也不一定会死啊。我觉得,船长对你还是有些不同的。要不然的话,凭着那天你违逆他的话,他就有足够的可能一枪毙了你。” 汤森还没发觉他已经不知不觉开始向着瑶安的利益说话,他很认真地提建议,“我说真的,你可以试着去讨好一下他。只要搞定了船长,你就有七分活下来的可能了。” 想起那天晚上男人冷冽的眼睛,瑶安打了个哆嗦。 汤森舔了下嘴唇,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瑶安打断。 她转脸面向他,柔顺的头发贴着脸侧,黑眼睛里闪烁着祈求,“汤森,我可以洗个澡吗?” 汤森愣住,他僵硬地拨弄了下自己的红头发,嘴开了又合,到底也没舍得拒绝。 4.凶恶 当温热的水流冲刷在身体上的时候,瑶安终于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长发已经黏成一缕缕,她站在水下,耐心细致地将它们拆分开。汤森的能力有限,没办法给她准备更多的清洁用品,瑶安只能用手指搓洗,尽量拭去污垢。 就在五天前,她还坐在舒适柔软的琴凳上,一遍遍练习着枯燥无味的钢琴曲。现在,却已经在生死边缘,连洗澡都成了奢侈。 浴室里的响动引来了卡维尔的生活机器人,汤森正在打着哈哈骗他去厨房烤土豆。瑶安不敢多耽误时间,草草清洗后急忙想要擦干,这才发现没有毛巾。 她手足无措地看着空荡荡的浴室,长发垂在胸前,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水。瑶安把它们攥成一束,努力地用手绞干多余的水,但是收效甚微。 外面,汤森又急慌慌地跑过来,拍着浴室的门,“上帝!你能不能快一点?再耽误下去万一来了人,你现在是死不了的,我怕是要被船长挂到舷窗外头吹冷风去了。” 瑶安呼出一口气,放弃了湿哒哒的头发,直接去穿衣服。她小声回应,“很快,很快。” 衣服是劫船的那天他们顺手掳来的,当时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打开箱子后才发现竟是满满的衣物。汤森随手拿了两件给她做换洗用,是衣服和裤子,比长裙要方便的多。 汤森现在万分后悔自己被小恩小惠迷了眼,做了这样蠢的善事。他在门外焦躁地转了个圈,又过了两分钟,没忍住刚想再催一句,却意外听见了舱门开锁的声音。 他脊背一僵,忙跑到楼梯边看过去,两扇机械门已经缓缓拉开,从他的角度甚至能看见门外人黑色的衣角。隐约有说话声传过来,听得出来,他们的情绪不算多好。 一股寒意从脚底传到脑门上,汤森抖了一下,随后夺命般地跑向浴室门口,猛拍了几下门,“天啊,你快点!船长他们已经回来了!” 瑶安也被吓了一跳。身上还有着水珠,穿衣裳本就不方便,手忙脚乱后,速度反而更慢了下来。 几秒后,舱门开到最大,发出叮的一声响。 汤森颓败地蹲下抱住自己的红脑袋。脑子里重复地飘过两个大字——完了。 卡维尔走进来的时候,明显察觉出了不对劲。空气中飘散着一种潮湿的味道,混合着浅淡的奶香气。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手.枪,上膛后对准前方,低声喊了句,“路易?” 跟在身后的文莱大副也已经拔出枪,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两人的军靴不轻不重地踩在地面上,咔哒咔哒的声音听的人头皮发麻。 厨房就在门口的位置,他话音刚落,里头就跑出了个系着黄色小围裙的机器人。正常人一样的身高,还戴了顶棕色假发,眼睛是漂亮的碧绿色。它手里端着盘烤土豆,看到卡维尔回来,有些高兴地递过去,“船长,你回来了!” 看见它还安然无恙,卡维尔的警惕心少了许多。他环顾了下四周,“有外人来过?” 路易摇头,“没有,飞船里一直都只有我和汤森。” 汤森。卡维尔眯起眼,忽然想起来那天逮回来的小奶猫。他转了个弯去向楼梯,上楼后直奔瑶安所在的房间,但门虚掩着,他心一紧,暗骂一句踹开,里面意料之中的空无一人。 卡维尔眼里怒火森森,转头冲着汤森值班室的方向开了一枪。台灯被打爆,玻璃碎片飞的到处都是,但是没有人回应。 文莱也已经跟上来,打量着四周,他推了推眼镜,“船长,那小妞儿跑了?” 看了眼大敞着的房门,他恍然大悟,又补了一句,“和那个小红毛一起跑了?” “你最好闭嘴。”卡维尔猛地侧脸看向他,枪口黑洞洞,抵在文莱的胸前,不耐地敲击了两下。 文莱投降,在嘴上做了个拉链的姿势,示意自己会安静。 卡维尔的眼神扫过周围,眸子里似是在喷火。 浴室的灯已经被关了,瑶安瑟缩着蹲在一片黑暗中。她能听见枪声和卡维尔的怒吼,心中惶惶更甚,本来想要出去,但现在双腿却像是灌了铅,动弹不得。 安静了几秒,房间里忽然又响起脚步声,冲着浴室的方向。 瑶安双手捂着唇,强忍着让自己不要哭出来。她跪坐在地上,一片黑暗中,只有浴室门上的磨砂玻璃处偷来隐隐的光亮。现在,那里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 长发黏在脸上,混着泪。死亡如此接近。 在瑶安看来,门口的那个男人好像是洪水猛兽,或者是虎豹豺狼。有着尖牙利爪,顷刻间就可以将她撕的粉碎。而她现在的行为,毫无疑问地激怒他了。 卡维尔站在浴室门口,手往下按压了下扶手,门没开。里面被反锁了。 即便内心已经暴躁到想要开枪,卡维尔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他手指动了动,然后一拳砸上那块玻璃,能抵挡子弹的强化玻璃没有碎,但发出的巨大声音震耳欲聋。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命令,“瑶安。你给我滚出来。” 半分钟后,门锁被打开,门缓缓开了一条缝。热气还没完全消散,从小小的缝隙中涌出来,卡维尔完全失去耐心,冷着脸扯开门。 他力气太大,瑶安整个被甩出来,她没有鞋子,地上滑,踉跄着差点摔倒。 卡维尔气极反笑,迈步到她身前,手压着她的肩膀将她按在了墙上。肩上一阵钝痛,瑶安闭紧眼,能感受到他的气息缓慢接近,鼻息甚至已经喷洒在她耳后。她赤着脚,挨着他的军靴。 皮革冷硬,瑶安只觉得一阵寒意顺着脊背爬上,她委屈又无助,睫毛颤了颤,泪流出来。 男人冷笑着拨开她脸上的头发,低声骂,“还他妈有脸给我哭。” 瑶安上身穿着件浅色衬衫,下摆宽大,还没来得及塞进牛仔裤里。而更为关键的是,她没穿内衣。已经十七岁的少女,发育良好,胸前挺翘,那样的柔软,卡维尔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他拉开瑶安的领口,低头看了眼,眸色渐深。 瑶安被他动作吓到,仓皇挣扎,泪流的更凶,“别……” 刚洗完澡,脸上的脏污不见,露出天生细白的皮肉。瑶安有着与卡维尔所见过的女人截然不同的美,安静而纤弱的,梨花带雨,美不胜收。 她被吓坏了,卡维尔能察觉到她不断震颤的身子,像是被强风吹得摇摆的草叶儿,还挂着露珠。卡维尔手从她的衣摆下伸上去,在腰间流连。瑶安拼命躲避,嗓子里呜咽着喊他的名字,“卡维尔……别碰我。求你,别碰我。” 她犯了这样大的错,若是放在别人身上,他可能直接就开枪了。但现在,卡维尔却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胸中的怒火渐消,甚至还生出些轻松愉悦来。 瑶安不知道他为什么就笑了,只是感到身前的压制离开,那双刚才掐着她腰的手也离开,蓦的松了口气。这个男人的危险程度,比她想象中更甚。 “你最好乖乖听话。”卡维尔微弯下身,拍了拍她因为哭泣而染上红晕的脸颊,“别想着逃跑,也不要激怒我,否则,你不会想知道你的下场的。” 瑶安拼命点头,柔弱顺从的样子让卡维尔心中的愉快又多了一分。 他抬起她的下巴,用手背抹了把她的泪,笑嗤了句,“这下可好,白洗了,真脏。” 瑶安僵硬地站着,保持着仰头的姿势,眼皮发红。 “好了,别哭了。”卡维尔将手放在她头顶,胡乱揉了把,竟笑出声,“我又不吃人。”瑶安的个子只到他的肩膀,这样的高度差让卡维尔可以轻而易举地逗弄她。 他的手指缠绕着她的长发,用细碎的发尾去刮蹭瑶安的脸。 离得近了卡维尔才发现,她身上有股淡淡的奶香味,诱人犯罪。 他往后退了一步,随手脱下大衣扔进她怀里,手指向走廊尽头的地方,“拿着,去我房里。” 闻言,瑶安心尖一颤,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做。 卡维尔没等她,已经走在前面,腰被皮带勒成精细的一束,步伐不急不缓。文莱看了他一眼,而后暧昧地凑到瑶安身边,上下打量她,“你知道吗?我当时以为,船长会气到直接杀了你。” “但没想到……”文莱挤了挤眼,“你竟然活的好好的。真是奇迹。” 瑶安的后背紧紧贴着墙壁,湿发上的水珠从脖颈流下,看着面前金丝眼镜的男人,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别太慌张嘛,小奶猫。”文莱按着她的肩膀,不容分说地将她拽过来,拉着她走向卡维尔房间的方向,“船长或许真的对你有些别的心思,但绝不会在今晚付诸实践。”他揉搓了下下巴,意味深长地看向她,“没想到,那样雷厉风行的女人竟然会有一个像瓷娃娃的女儿。” 瑶安被他话中深意惊住,但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被推入了房间。 简单的布置,摆放的饰品无一例外是黑色,一面墙壁上有一个大大的玻璃柜,里面整齐的排满了枪械。而卡维尔倚靠在黑色的沙发中,手中拿着一本文件,正慢条斯理地看。 手边摆放了一瓶加冰的vodka,整个房间都被这股热辣的酒味笼罩,瑶安站在地板上,瞥见那份文件上自己的照片。卡维尔正在看的是她的情报资料。 文莱在后面轻轻关上门,微笑看着她,“罗斯柴尔德小姐,晚上好。” 5.崩溃 黑色的实木地板冷的钻心,瑶安呆呆站在那里,地上一个个湿湿的小脚印,是她踩过的地方。 文莱坐在沙发上,盯着她的眼睛,慢条斯理地说,“瑶安·罗斯柴尔德,凯瑟琳外交长的女儿,今年十七岁,半年前与亨利伯爵的儿子订婚。此次从X星回来,是因为从圣罗兰学校毕业,要回到赛坦星举办订婚典礼。你在学校时主修的课程是艺术与文学通史,喜欢烹饪,与母亲关系不穆。这个应该怎么说呢……嗯,你很爱你的母亲,但凯瑟琳女士似乎并不像你爱她那样爱你。” 他们把自己调查的清清楚楚,瑶安迷茫地眨眼,看着文莱眼镜背后那双似笑非笑的眼,他说,“唔,真抱歉。耽误你成为上将太太了。” “不过也真是奇怪,”文莱探身过去,手撑着下巴看她,“一张白纸就能数的清你的经历,瑶安小姐,你还真是单纯到过分。” 卡维尔一直安静地坐在旁边,偶尔喝口酒,听着文莱说话。 其实从头说起来,瑶安只是这件事的无辜受害者,凑巧被当做人质掳过来,作为与赛坦星帝国对峙的筹码。而她复杂的身份只是另一种凑巧罢了。威胁这个手无寸铁的姑娘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好处,但是文莱仍旧乐此不疲。 她太有趣了,恃强凌弱总是会让人有一种奇特的快感。 瑶安战战兢兢地往后退了一步,咬唇不语。 和两个深不可测的男人共处一室,她没有任何回击之力,这种身陷沼泽的感觉让瑶安浑身发抖。而比起面前这个斯文俊秀的男人,瑶安更怕的是坐在一边的卡维尔。 他盯着她的眼神,像是只豹子在看自己的猎物。 旁边,文莱再次开口,“瑶安小姐,在今天下午五点钟,我们与赛坦星帝国高层进行了一次通话,详细说明我们提出的条件,并希望他们认真考虑。”他用夹子摆弄着旁边的冰块,挑了挑眉,“但是,您的几位叔父似乎考虑的不太认真。” “他们拒绝了我们所提出的条件,你知道的,这个结果无论是于你还是于我们,都是不太乐观的。”文莱的声音沉下来,“你想要活命,我们也是。如果我们活不成,你也别想安然无恙地回到赛坦星。” 瑶安的手垂在身侧,紧张地攥起拳。尖锐的指甲扎入手心未愈的伤口,有血滴落在地板上。 文莱看着她,“所以明天的时候,我们会给你安排一次与你母亲的通话。”他笑着,“你可一定要好好表现。” 话音刚落,卡维尔忽然开口,对着文莱,“你可以回去了。” 他点了根雪茄,两只手指捏着,烟雾袅袅模糊了他的脸。文莱耸了耸肩,起身冲卡维尔笑笑,“好的,船长大人。祝您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意料之中,他得到的回应只是一个“滚”字。 门开而复合,锁舌嵌入锁孔,“哒”的一声脆响。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Vodka的味道浓烈醇香,瑶安看向杯子,已经见底。 屋子里只点了一盏台灯,卡维尔交叉双腿坐在昏暗灯光下,脸部轮廓深刻,清醒不染醉意,像是瑶安曾在书本上见过的古希腊雕塑。这位在星际诨名赫赫的卡维尔船长其实并不如传闻般凶相毕露,鼻梁高而挺直,西方人的深邃眉眼,眼珠是最深的蓝色,睫毛长到过分。 只是他身上匪气太盛,让人不敢接近。 瑶安现在没有任何想要欣赏美的欲望,她只想逃。但身上粘滞着卡维尔的目光,她手脚僵硬,几乎动不了。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倒是笑了,冲她勾了勾手指,“过来。” 瑶安抿了抿唇,心中天人交战挣扎过后,还是不敢违逆,慢慢往前挪动。 卡维尔难得耐心,手搭在扶手上,烟灰积了长长一截。等瑶安站在他面前一米远的时候,他才又吸了口,发出第二个命令,“坐过来。” 沙发的位置并没多大,他懒散坐着,已经占去大部分的地方。瑶安挪着碎步过去,在距离他最远的地方,臀悬了一半在空中,小心翼翼地坐下。 那些小心思一眼就可以被看透,卡维尔完了弯唇,并没拆穿,反倒自己往她那边挪了挪,然后抓着她的手腕放到眼下。 瑶安有一双漂亮的手,细而修长,肤若凝脂,她养尊处优,时时都被保护的很好,洁净肌肤上没有任何伤痕。只是翻过来,手心处却有一道森长的疤。本来已经快要结痂,但是今天用水一泡,又露出了粉白的皮肉,中间的地方在往外渗血。 殷红的血液衬在洁白肌肤上,鲜艳如雪中腊梅。 “你是蠢吗?”卡维尔掀了眼皮看她,“偷着洗澡也不知道把伤口包上?”他把烟拿在左手上,似笑非笑问她,“还是你想把这条疤留下来,以后每次看见,都会想起我?” 瑶安垂着眸子,双腿并拢坐的端正,没说话。 卡维尔也不想要她的回答,伸手弹了下烟灰,然后将雪茄塞进她手里,淡声吩咐,“拿好。要是落了灰烧破了我的沙发,你今晚可就不好过了。” 半截烟身上还存留着他的温度,烟雾熏到脸上,瑶安难受地用手背揉眼睛。但没揉两下,就被卡维尔给捉了下来。 他刚才起身去拿了瓶碘酒和一些纱布放在茶几上,又握着瑶安的手腕,就着那个姿势将烟重新含回了双唇间。 这举动让瑶安感到无措。 卡维尔却没解释什么,只是用棉签蘸了些碘酒,沿着那条破了的皮肉一路抹过。 他粗蛮过分,力道不知轻重,瑶安疼的吸气,下意识猛地往回抽手。但动作太大,染着碘酒的棉签在卡维尔的手背上滑过,留下来长长的濡湿的一道。 安静两秒,卡维尔缓缓抬眸看向她,眼里蒙上层阴霾,“嗯?” 仅一个单音节的词,但已经足够有震慑力。瑶安整个人缩在沙发的角落,咬着下唇不敢说话。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卡维尔缓缓启唇,“我说,过来。” 手腕上还残留着他手指粗糙的触感,那是常年摸枪而磨出的茧。手心微微刺痛,瑶安抱着膝盖,不断地往后退缩。 雪茄快要燃尽,卡维尔的耐心也已经告罄。 他把烟头碾灭在烟灰缸里,起身拽着瑶安的脚腕将她扯出来,而上身压低,整个人覆盖在她的胸前。瑶安像只受惊的小兽,剧烈惊吓后不管不顾地胡乱踢腾,她的脚因为踩在地上太久,还有丝丝的凉意,几次踢在卡维尔的小臂上,最后被发怒的男人狠狠攥住。 “我说的话你都忘了是吗?”卡维尔拇指按在她眼下的位置,而后滑落到她的脖颈处,轻轻握住,“我说,不要试图激怒我,后果不会是你想要承受的。” 瑶安瞪大眼,半干的长发凌乱的散落在脸上,几丝被含入口中。 卡维尔并没有用力,但那种被人扼住咽喉的屈辱与恐惧还是将瑶安快要逼到绝境。她无声地落泪,喃喃地对他道歉,“我很抱歉……” 那副饱受蹂.躏却又故作坚强的样子,美的让人发狂。 纵横星际十年,卡维尔见过太多的美人,但是没有一个像瑶安这样,让他有那么强烈的欲望要占为己有。他从来不是个重欲的人,对男女情.事也毫无兴趣,文莱曾不止一次地笑话他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能让他搂着睡的只有枪。 但现在……好像有了些微的不同。 瑶安穿着半袖衬衫,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抵在卡维尔的胸前,他空出另一只手,将她两只手腕合并在一起,再按向她的头顶。女孩止住泪,琉璃一样的黑眼珠盯着她,有一瞬的呆滞和不可置信。卡维尔曲起一条腿压上她的下身,大手顺着她衣摆下的空隙灵活地摸到后腰。 那块肌肤温软而滑腻,是卡维尔以前从未接触过的。 粗糙的军装裤摩擦在牛仔裤上,卡维尔顿了下,手掌覆上她的小腿。 热度隔着布料传递过来,瑶安猛地打了个哆嗦,对接下来即将发生事情的恐慌让她绝望。她吸了吸鼻子,在卡维尔的手顺着腿往上行的时候,积攒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她哭着喊,“你别碰我!” 瑶安扭动身子,拼尽全力挣开卡维尔的手,双手撑着沙发往后躲避,眼中溢满泪水,只是不断地重复着那句,“你别碰我……” 卡维尔抿唇,对她的躲闪感到不快,捉住她的脚踝想要再将她拉到身下,却激起了瑶安更加剧烈的反抗。她膝盖顶起,猛地撞向卡维尔的前胸,闷闷的一声重响。 这样的攻击,卡维尔可以轻易躲避,但鬼使神差的,他就那么凝视着她的脸,动也没动。 “你为什么这么对我?”瑶安双手环着胸,大哭出声,“你有没有想过我有多痛苦多无辜,我本来好好的,我的人生好好的,凭什么莫名其妙被你卷入这样的地方。我从来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也没害过你,我已经尽可能的乖了,你到底还想要我怎么样?你现在还要做什么?难道我就要莫名其妙地在这里等死吗,我本来可以回家的,我已经两年没见过我妈妈了……你们为什么都这么不讲道理不讲道德呢……” 卡维尔双臂撑在她身侧,蓝眸紧紧凝着她苍白的脸,忽然就很像碰碰她的脸颊。 那里已经被染湿,泪水蜿蜒着滑过下颔,惹人心疼。卡维尔回想起来,从开始到现在的这几次见面,无一例外的,他都会惹得她哭。 他很想对瑶安说一句“其实我刚才都是吓唬你的”,但是实在是拉不下那个脸。对待一个只见过寥寥数面的人质如此特殊,已经在他的掌控之外了。现在局势紧张,没有时间让他沉浸在情情爱爱中,何况是跟面前这个与他站在完全对立面的女孩子。 卡维尔已经冷静下来,本想要起身离开,但身下女孩儿低低地抽泣,那张小嘴里吐出的,全都是他不喜欢的话。 “我有未婚夫的,我就要订婚了。我的国家就快来救我了,求求你,让我回家吧。”瑶安半睁着眼,几近呢喃,“求求你,别这样,我还想回家好好生活的,我才十七岁,还要嫁人的……” 听着她一遍遍提起她的未婚夫,卡维尔怒极反笑。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反正就是觉得浑身都不畅快,就连刚才的那丝怜惜也被甩到了脑后。 “你是在跟个海盗头子讲道德伦理?”他低头凑近她耳边,声音低冷,“如果我真的在乎这些,你就不会在这里。” “宝贝儿,”卡维尔用食指抹去她眼角的泪,转而抹在她唇上,力道之大像是要揉碎那嫣红的两片花瓣,语气低而缓慢,“别对我期望太高。” 看着他幽蓝的眸子,里头毫无温度,像是淬了毒。瑶安再忍不住,拼命挥开卡维尔的钳制,将脸埋进旁边的靠垫里,嚎啕大哭。 这些天,她精神几近崩溃,是意志强撑着让自己不要倒下。她看重自尊,所以即便在惊惧到顶点,也只是默默流泪,不会失态徒惹笑话。像现在这样崩溃,是第一次。 因为卡维尔让她觉得,她从出事到现在所坚守的那些、所期盼的那些,都是毫无意义的,可以被他轻而易举地击垮。 她就是个可怜虫,是个笑话。她所有的一切都攥在他的手中,前途灰暗。 情绪崩溃后便就是无所畏惧,瑶安陷在自我的世界里,哭的昏天黑地,完全忘记了那天晚上卡维尔掐着她下巴说他最讨厌哭着的女人。 她连压在她身上的火热躯体什么时候翻身下去都不知道,衬衫下摆因为褶皱而翻起,露出细腰嫩白的一截。但瑶安对此一无所知,只顾宣泄情绪。 卡维尔站在她身后头痛地揉着额角,他心烦意乱,想直接提起那个软趴趴的女人扇两巴掌再丢出去,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以后会后悔。 整个房间里充斥着恼人的声音,卡维尔第一次如此手足无措。 过没多久,路易敲响了门。他体贴地送上来了一包纸巾,关切地看着瑶安伏在沙发上的背影,还问了句需不需要他做些夜宵,省的哭饿。 卡维尔怒火攻心,随手抓了烟灰缸就朝着路易砸了过去。玻璃猛烈撞击上金属脑壳,噼里啪啦碎了一地,路易被打懵了,愣怔看了屋内好久,才缓缓吐出句,“oh,my god!” 路易临走的时候还在想,这个女人真的是个奇迹。 在船长的屋子里这么肆无忌惮的哭,还能活的好好的,连一根毫毛都没被碰。 这个晚上,瑶安不知不觉睡着,醒来后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她坐起来,眼睛肿的睁不开,嗓子也哑了,环顾四周才发现这根本不是她熟悉的那个小屋子。 再仔细想一想之前的事,瑶安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卡维尔的房间。 她趴在沙发上,背上是一件歪扭盖着的外衣,看样子应该是被扔到她身上的。手心上的碘酒还没褪色,黄澄澄的一片,昨天的记忆潮水般回笼,瑶安隐约还能记起卡维尔摔门而去的情景。然后……她就在他的房间里像个孩子一样哭了一晚上。 瑶安艰涩咽了口唾沫,甩下肩上的外衣逃也似的冲出了门。 6.馄饨 再次见到汤森是在十点左右。 他精神萎靡不振地趿拉着鞋走进来,看到瑶安的时候,有些惊喜,“你还活着!” 瑶安跪坐在她的小床上,正无聊地看着窗外发呆,听见汤森的声音,也觉得高兴。她急忙回头,但对上汤森疲倦的眼睛,有些惊讶,“你这是怎么了?” 他的脸明显肿了一圈,红发乱糟糟的,衣裳也破破烂烂,像个乞丐。比瑶安还要狼狈的多。 “我昨晚被船长罚去擦船,擦了三艘船,一整夜,冷风吹得我头都大了。”汤森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摆摆手,“不过也算是我运气好,我觉得船长本来是想把我一脚踹出去的,但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反倒放过我了。” 他在那里歇了一会,恍然惊觉一夜之后发生的变化,“唉?这门怎么是开着的?” 汤森跳起来,把门开开合合鼓捣了好半天,眨着眼睛看向瑶安,“船长不关着你了?” 瑶安坐在脚后跟上,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她早上从卡维尔的房间里出来后,这扇门就是开着的,她走进去待了几个小时,也没有人来看守或者锁门。中间路易来给她送了一次食物,昨晚上烤糊了的土豆片,还有一杯冰豆浆。瑶安饿坏了,简单的餐点,她倒还吃的很满足。 汤森笑的露出两颗虎牙,“那就是了。”他揉了揉酸痛的脖颈,冲她挤眼睛,“你总不能指望着船长亲自对你说,‘瑶安,我不准备关着你了,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去,但要是敢逃跑我就打断你的腿!’”汤森学着卡维尔的语气,绘声绘色,逗笑了瑶安。 “所以嘛,”汤森摸了摸自己的红头发,“你得领会精神。” 两人相视一笑。经过了一次“死里逃生”,他们的关系好像更拉近了许多。 对瑶安来说,算是件高兴事,她不用像是以往那样孤立无援。 但回味了下汤森的话,瑶安又想起了昨晚和卡维尔共处的时光。那个男人脾性暴躁、喜怒无常,她本以为在劫难逃,没想到卡维尔最后竟然放过了她。 可即便如此,在瑶安的心中,对卡维尔还是没有什么好印象的。 她没有忘记,现在她所处在的两难境地,始作俑者都是他。 瑶安发呆的功夫,汤森已经跑出去找路易说了半天的话了。他饿着干了一晚上的活儿,累的胸疼,就想去吃口热的东西。但是路易是个金属脑袋,非要他吃昨晚剩下的烤土豆片儿,说是不能浪费食物。汤森好说歹说不听,最后气的眼里冒火回来了。 瑶安听了前因后果,有些想笑。前几天就听汤森抱怨说路易是个又呆又傻的机器人,今天看来,竟然固执的有些可爱。 汤森抱着头想了会,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 他抬头看着瑶安,“唉?你不是会做饭吗?” -- 瑶安和汤森商量了半天,最后决定煮碗鲜肉小馄饨。有汤有水有肉有菜,营养保暖又解饿。小红毛没听说过这道菜,但还是被瑶安的描述馋的直吞口水。 汤森最开始和路易去说的时候,遭到了坚决的反对,可一番交涉下来,路易知道了是瑶安来主厨,就有了点动摇。昨晚上的事情他还记得,这位瑶安小姐简直就是个小奇迹,能让船长大人气到猛摔烟灰缸却不敢开枪的人,她是第一个。 而脑子转转,再想起瑶安那张漂亮的脸,路易一反常态,欢快地点了点头。 作为一个十分体贴并且有礼貌的机器人,路易不仅提供了食材与工具,还为瑶安提供了它的碎花小围裙。黄色底子上白色小碎花,瑶安穿起来竟然惊人的合身。 长发碍事,她让汤森找了根绳子,把它们在脑后绾了个卷卷儿。碎发散在颊边,看起来有些可爱,比起她以往的矜持与娴静,更多了一分烟火气。 厨房里还有面粉,路易在脑中搜索了一遍,没发现“馄饨”的菜谱。他自认为自己求知欲旺盛并且非常勤劳肯干,十分殷勤地给瑶安打下手顺便学习,递碗递水递勺子,有眼色的出奇,丝毫不像他平时呆呆蠢蠢的样子。 汤森在蹲在门口看着他们,在心里默默嘲讽。他想,如果路易有尾巴,那现在一定在谄媚地对着瑶安摇。 原来机器人也是会被美色所诱惑的。 因为父亲的关系,瑶安没事的时候喜欢收集一些关于地球的菜谱。作为脱离第一星系和第二星系的古老星球,与地球有关的内容几乎不会在搜索设备中出现,她是一点点翻书查出来的。 在晴朗的午后坐下来翻看那些散发着古旧味道的书,再选一道自己喜欢的菜肴练手,作为晚餐。这是以前的瑶安最喜欢做的事情。 但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瑶安叹了口气,不再去想那些,专注于手下的事情。 先将猪腿肉切成小块,再细致地切碎成肉泥。另取生姜,切成丝后用温水浸泡,拌入猪肉馅里。再加一个鸡蛋、适量糖、盐、蚝油、生抽、葱末。取生姜水倒入肉馅中,将猪肉馅搅拌好,放在一边备用。 她耐心而仔细地做,面庞温柔,没有一丝因为事情琐碎而生出的厌烦。 而当瑶安把肉馅弄好后,那边的路易也已经笨拙地和好了面。瑶安接过来,将面揉成长条,揪成一个个的小面团儿。这边没有擀面杖,也找不到类似物代替,瑶安也不再耽误时间,直接用手指去捏,她速度快,没一会就弄出了几十张均匀的面皮。 路易在一旁看的星星眼,汤森也已经目瞪口呆。 “我没想到你竟然可以做的这么好,”汤森咂着嘴看她,“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样子,像是个落入凡间的小仙女,不食人间烟火。现在才发现,原来你是个落入凡间的小厨娘。” 瑶安被逗笑,她用叉子挑些肉馅到面皮儿的中央,手指翻动,一会就弄出个漂亮的小馄饨。她歪头用肩膀蹭去脸颊上的汗,轻声说,“我不止会做饭的,我还会折纸,种花,在海滩上堆城堡。我小时候曾经偷偷养过一只小猫,但是被妈妈发现,送给了别人。” 汤森不解地问,“为什么要把猫送走?” 瑶安继续着手里的动作,过了好一会才回答,“因为耽误练琴的时间。” 汤森惊讶,“就因为这个?” “对我妈妈来说,这个已经足够重要了。”瑶安烧开水,准备好紫菜和小虾皮,将馄饨一个个地顺着锅沿儿滑下去,“至少比我高兴不高兴要重要得多。” “我觉得你挺可怜的。”汤森吸着鼻子嗅了嗅香味儿,托着腮回忆童年,“我小时候家里穷,妈妈又生病,我们很艰难才能活下来,但是她很疼爱我,我喜欢做的事情,她都会支持。” 瑶安笑了,“你还是第一个这样说的,别人都羡慕我。”她垂着眼皮儿,用勺子搅弄锅里的汤水,馄饨挺着饱满的肚子慢慢飘上来,香味诱人。 她回忆着自己的过往,一直都充斥着迫不得已,好像人人都围着她转,但好像也没人真正地在乎过她。至少,从来没有人和她一起煮过早餐,讨论她有没有过得高兴。 似乎真的很可怜。 馄饨出锅,瑶安只吃了几个,剩下的全进了汤森的肚子。他大喇喇地盘腿坐在地上,端着碗吃的唏哩呼噜,最后还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儿。 路易眼巴巴地靠在一边,不停地问,“好吃吗?好吃吗?” 汤森开怀大笑,把自己的碗送到他的嘴边,“你自己尝尝。” 路易惊恐地捂住嘴,用力摇头,“不行!会漏电。” 屋里吵吵闹闹的,倒是很有生趣。 有流星在窗外滑过,一闪而过的灿烂白光。瑶安偏头望过去,忽然想起了某一年生日,她独自一人在异国他乡,妈妈忙于工作没有接她的电话,西里尔远赴别的星球参加军事活动,那时她坐在草坪里,茫然地望着漫天繁星,孤寂到嘴里的糖都是苦涩的。 那天,也滑过了一尾流星。她开心坏了,像所有天真烂漫的小女孩一样对着它许愿。 她说,希望以后能够过的快乐,哪怕贫穷。她还希望有一天能够嫁给一个爱着她并且她也爱的男人,相互扶持,相互关怀,偶尔也会吵架,但当牵着他的手时,便就无惧所有。 但现在,好像全都落空了。 -- 卡维尔和文莱大副回到船上时,差不多是十一点。 卡维尔察觉到厨房的异常,过去看了看,而文莱则直接到了二楼去接瑶安。他们待会要去与赛坦星帝国进行第三次联络。 厨房里,餐具已经洗净消毒,但路易还没来得及刷锅。他也没有要收拾整理的意向,正站在流理台旁边,掀开了锅盖往里头闻。路易安装有嗅觉系统,虽然机械脸看不到表情,但卡维尔能从他有节奏抖动的右脚处知道,这一定是种令人愉悦的气味。 他走到路易身后,皱着眉问他,“你在做什么?” 路易被吓了一跳,勺子险些掉进汤里。它很快镇定下来,拨弄了下里头仅剩的一个小馄饨,碧绿色的眼睛里光彩熠熠,“船长,您吃午饭了吗?” 卡维尔摇头,他指节敲了敲锅壁,看着里面漂着的坨状紫菜,不太高兴地问,“这就是你做的午饭?” “当然不是我。”路易摇头,他说,“我只会做腌肉和烤土豆片。” ……忘了它有多笨。卡维尔按了按额角,忽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瑶安做的?” “是的!”路易很高兴,他热情地给卡维尔搬来了一张凳子,还从消毒柜里拿出了碗筷,将最后漂着的那个小馄饨盛出来,递到他的手边,“据说十分美味,船长您可以尝尝。” “……”卡维尔脸色变得不太好,他看了看白瓷碗里的汤汁和团装物体,又看向路易那头张扬的假发,一字一句地问它,“你哪儿来的胆子给我吃剩饭?” 路易怔了一下,这才意识自己办了错事。他冲着卡维尔鞠了一躬,十分抱歉地说,“对不起,船长,我马上把这碗倒掉,然后准备您的午餐。” “先不急。”卡维尔靠在椅背上,裹着军裤的长腿懒散地叉开,他指了指楼上的方向,“你去看看为什么文莱大副还没有下来。” “好的,船长。”路易不敢耽搁,解下小围裙就“噔噔噔”地跑上楼。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卡维尔拨弄了两下手上的腕表,目光又落在了手中的小碗上。过了一会,低头喝了口汤。味道清淡却鲜美,混合着些许的肉香,比路易做的烤土豆片不知好了多少倍。 想起昨晚她哭的撕心裂肺的样子,卡维尔的眼神动了动,起身将碗放回流理台。 7.通话 瑶安下来的很快,沉默地跟在文莱的后面。 她还记得文莱昨晚与她说的事,吃过饭后便就在屋子内安静等候。马上就能见到母亲,她现在本该期待与激动,但不知为什么,瑶安心中极为平静。 她想起来了昨天被她刻意忽略掉的事实——她的叔父拒绝了船队的条件。 这个认知让瑶安感到难过。 她还穿着昨晚的那身衣裳,浅色的短袖衬衫,下摆被整齐地扎进牛仔裤的腰间。长发披散在身后,垂在腰上的位置,脚上踩着的是路易翻箱倒柜找出来的一双夹脚拖鞋,码数大了不少,她穿着很不舒服,走的缓慢。 瑶安扶着栏杆从楼梯处下来,舷窗外的光线洒在她身上,美的朦胧。 路易急匆匆走到前面,用密码锁将舱门打开,卡维尔深深看了瑶安一眼,手随意揣在裤兜里,迈步走出去。他表情不咸不淡的,瑶安对上他的视线,脊背僵直了一瞬。 她能感觉到,卡维尔似乎还在为她昨晚的出格举动而生气。 不过还好,他走出舱门后便就不见了身影,瑶安松了口气。 这是她五天来第一次踏出舱门,因为附近有一颗小恒星,飞船外的温度让人可以忍受。文莱陪着她在门口站了约一分钟,等来了一艘小飞艇。门被遥控打开,文莱做了个手势,示意瑶安先上。 汤森在早上的时候和她解释过,为了不暴露船队的位置,与赛坦星帝国的联络需要到远离船队的地方,并且经常更换。他们的飞船并不是沿着某条线越走越远,而是围绕着一个环状的轨迹,虽然一直在运动,但是总的来说与赛坦星的距离并没有拉开。 这次的目标地是在S星,那是颗很小的小行星,驾驶飞艇前往的话,需要两个小时。 飞艇很小,只有四个座位,瑶安坐在后排,文莱则挤上了副驾。 这时瑶安才发现,驾驶员竟然是卡维尔。他脸上戴着副黑色墨镜,懒洋洋靠在椅背上,右手握着操纵杆,左手剥了颗薄荷糖含进嘴里。 在飞艇的顶部有一面镜子,能够清楚的观察到整个船内的动静。卡维尔从后视镜内瞟了眼瑶安稍显怔愣的脸,舌尖挑着嘴里的薄荷糖翻了个面儿,随后熟练地推动操纵杆,手在面板上跳动着按了几个按钮后,飞艇的引擎发出了一声巨大的轰鸣。 他脚踩着动力板,微微用力,飞艇便就像一支离弦的箭,向前驶出。 瑶安被吓了一跳,急忙抓紧座椅,才没有被巨大的冲力甩的摔向前面。透过前面狭小的视物镜,瑶安能看清外面的景色。飞艇急速向前,无数颗星球被落在身后,速度快到甚至看不清那些星球的颜色,只剩下一闪而过的魅影。那观感简直震撼人心。 文莱挑着眉回头,“瑶安小姐,您还真是幸运。”他笑着,“由卡维尔船长做驾驶员,这样的待遇可不是谁都能享受的到的。毕竟,这是整个星系唯一一个可以驾驶飞船逼近光速的飞行员。” 逼近光速。这速度比她所知道的最优秀的飞行员的速度,快了将近两倍。 瑶安震惊。 卡维尔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话,专注地看着前方。前面是一片小行星带,他眯起眼,速度未减,手臂快速地控制着操纵杆改变方向。飞艇在如同小船在布满礁石的水面穿梭,让人胆战心惊,瑶安看见,他们离那些小行星最近的一次几乎是贴着地皮飞过,稍不注意,便就会粉身碎骨。 “够刺激的。”文莱快慰地吹了个口哨,又冲瑶安打了个响指,“好好享受吧。” -- 等飞艇终于降落在S星地表,瑶安下来的脚步都是虚的。 她是真的无福消受。 这里已经有人率先抵达接应,几个船员跑过来,挺直腰背冲着卡维尔敬了个礼。男人抬起手,食指在额头上点了下算是回应。 灿烂金发在空中飞扬,他伸手把墨镜摘下来挂在胸前,唇抿着,没什么弧度。 书本上曾经说,每颗星星都是一个未知的世界,发生着未知的故事。瑶安终于领会到其中的含义。 眼前的景色是她从未想象过的。 S星是真的小,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直径,如果忽略了地面沙土的七彩颜色的话,这里就像是一片荒漠。光线折射在上面,波光粼粼好似海面,只是不时有几只硕大而不知名的节肢动物爬过来,破坏了这份宁静。 风吹过来卷起细小的碎石扑到脸上,瑶安疼的吸了口气。卡维尔似乎听到她的动静,转身看了她一眼,神色不耐地呵斥,“跟上。” 瑶安低低应了声,小跑着往前走,她垂着头,没发现前方正有只危险的生物冲她竖起了尾部的毒刺,朝她狂奔而去。卡维尔眯着眼骂了句,“真笨。” 瑶安抬头,还没来得及惊呼,卡维尔就已经利落地给枪上膛,站立瞄准。霰.弹枪威力巨大,连发两枪就已经将那只怪物的头部穿透,形成一个巨大的血窟。 一切都发生的猝不及防。瑶安看向卡维尔,他叉着一条腿站着,手上的长.枪还在冒烟儿。那姿势野性嚣张,十足的悍匪模样。瑶安轻轻吸了口气。 “我说,”卡维尔用枪口指了指临时搭建的小屋子,又重复了一遍,“你赶紧给我跟上。” 瑶安到达的时候,船员已经和凯瑟琳成功接线。 她正襟危坐在办公桌后,看起来有些筋疲力尽,但神情中依然带着股与生俱来的矜傲。文莱在屋子里冲着瑶安招手,“过来,小宝贝儿。” 瑶安嗓子里发紧,看着显示屏里母亲的脸,她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抱紧她,埋进她怀里。但是惧怕作祟,迈开脚步之前,瑶安下意识看了眼卡维尔的脸色。 他正在环手点烟,见状竟然露出些笑,将烟叼在双唇间,伸手拍了拍瑶安的脑袋,“去吧。” 等瑶安真的坐在显示屏前的时候,她才发现凯瑟琳的脸色并不好,头发好像也白了许多。瑶安哽咽,呢喃喊了句“妈妈。” 凯瑟琳点头,到底血脉相连,她平日里再冷硬,现在也有些动容。“瑶瑶,”凯瑟琳叹了口气,问,“你过的还好吗?他们有欺负你吗?” 瑶安想起来卡维尔对她的粗蛮与无礼,这些天心惊胆战的生活,泪水涌出沾湿长睫,“不好,”她摇头,“妈妈,我过得不好,我想回家。我好想回家。” 文莱满意她的回答,肘弯撞了撞卡维尔,挤眼道,“瞧她表现的多好。” 没有得到附和,文莱疑惑地侧脸看过去,因卡维尔眼里的不悦而惊诧。 “唉?你怎么回事?”文莱用手指撑着下巴,有些苦恼,“你对这个回答不喜欢吗?我倒是觉得她很有天赋,这样的话,她母亲心疼,自然会向帝国努力争取,如果条件谈成,对咱们来说都是好事。” 卡维尔冷漠地看他一眼,将烟头用手指掐灭,转身踏出门。 瑶安哪有文莱那样的九转回肠,她脑子里单纯的很,她现在哭着对母亲说她过的不好,就是真的觉得自己过的不好。这个认知虽然在意料之中,但还是让卡维尔有些郁闷。 而短短时间里,屋子内瑶安与凯瑟琳的通话已经接近尾声。 瑶安悲伤地发现,即便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是没有办法与母亲进行更多的交流。 她觉得眼睛涩涩的发疼,凯瑟琳在屏幕中看着她,标准而公式化地对她说,“瑶瑶,你不要担心。帝国不会放弃她的任何一位公民,我们会接你回家。” 她是一位优秀的外交官,在任何情况下都能理智冷静的可怕。但她似乎不是一位合格的母亲。 凯瑟琳说,“帝国不会放弃她的任何一位公民”,而不是“我不会放弃你。” 瑶安正出神,忽然听见显示屏那里又传来声音,凯瑟琳站起来,给身后的年轻男人让出位置,“请稍等一下,让我的女儿见见她的未婚夫。” 屏幕上是一张俊美的脸,西里尔穿着帝国军装,金色肩章闪耀着,眼里温柔。瑶安与他对视,听他和缓的劝慰,语调如同记忆里一样低柔。 时间有限,他们没再说多久,三分钟后,通话被掐断。 走出简易的联络站点,瑶安没觉得轻松很多,反而更加心事重重。 S星的一天很短,他们刚到这里的时候还是午时,短短一小时不到,已经快要黄昏。 瑶安觉得西里尔好像有些异样,但是到底哪里与平常不同,她也看不出来,只是一种出于恋人的直觉,这让她感到心里烦乱无序。 飞艇就在前面不远处,瑶安侧头看了看,彩色沙漠被镀上层淡淡金光,漂亮的让人咂舌。 身后忽然传来道不紧不慢的声音—— “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是眼见为实,你看到的只是表面,但说不定内有隐情。”卡维尔擦着她的肩走过,手挡在额上遮住了刺目的光线,也挡住了眼中神情,声音凉淡,“我说的这些东西里面,包括你寄予厚望的未婚夫。” 卡维尔勾起个笑,垂眸看她,“他可不一定是什么好人。说不定,比我还要糟糕得多。” 8.卡雅 这个晚上,瑶安辗转反侧,始终睡不着。 午夜的时候,她听见楼下似乎传来了一阵动静,叮当作响,罗杰克大副在指挥着,“快点,抬进去。” 瑶安坐起来,从门口的小窗中往外看。三四个船员抬着一口黑色的长箱子,正经过走廊去往卡维尔房间的方向。汤森抱着枪看热闹,挺高兴的样子。 瑶安走过去敲了敲门,汤森回头,把门打开一条缝儿,有些惊讶,“你怎么还不睡?” 瑶安没多解释,看向走廊的尽头。卡维尔的房门打开,那些人把箱子抬进去,很快又出来。罗杰克大副敞着上衣的口子,胸前斜斜挂了个枪套,他身材魁梧,走过来的时候挡住了大半走廊的光。他走到汤森身边,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笑着说了句,“嘿,小红毛儿。” 汤森敢怒不敢言,鼓着腮帮子鞠了个躬,“您好,罗杰克大副。” 大副笑起来,摆手带着人离开。只是临走前回头看了瑶安一眼,那眼神里没有玩笑的成分,带着浓浓的警惕,看的瑶安后背发麻。 罗杰克走后,瑶安才敢从房间里出来,她背靠在墙壁上,偏头问汤森,“那个箱子里是什么?” “船长的宠物呀。”汤森笑了笑,露出两颗调皮的虎牙,“在威登叛变时的战斗中受伤了,被送去救治,今天才回来。” 瑶安讶异,“船长还会养宠物?” “养了五年了,船长对它很好。”汤森手指撑着下巴,“卡雅也很乖。” “卡雅是宠物的名字?” “是的,它很漂亮也很听话,海蓝色,和船长的眼睛颜色相近。但是攻击力也很强悍,它可以用尾巴抽破一扇钢化玻璃。”汤森打了个哈欠,“如果你遇到了,千万不要惹它。” 瑶安心凉了一瞬,一个卡维尔不够,现在又多了一个卡雅。 一个喜欢玩枪,一个喜欢抽尾巴。都是危险系数极高的生物,还都和她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 “回去睡吧,”汤森把门打开,示意她进去,“我也困了。” “哎……”瑶安有些担心,“卡雅会喜欢到处乱逛吗?” “它不常出门的,大多数时候都在船长的房间,这么多年来,好像也只自己游出来过两次。”汤森回忆了下,又笑着拍了拍瑶安的肩膀,“放轻松点,它还受着伤,哪里会那么欢实地到处跑,而且船长还在,你怕什么?如果卡雅真的游到你房间了,跑出去找船长就是了,不会出事的。” 瑶安眨了眨眼睛,重复问,“游?” “嗯?”汤森揉着眼睛,没听清,他无奈地摊摊手,搡着瑶安的肩膀将她推回去,又从兜里掏了掏,扔给她一块水蜜桃味的糖,“快点睡。”他呲了呲牙,像吓唬小孩子一样恐吓她,“要不然卡雅晚上就来找你了。” “……”瑶安乖顺地爬上床,轻声和他道了句晚安。 汤森满意点头,打着哈欠离开。 瑶安睁着眼躺了会,最后把糖纸剥开,含着糖闭上了眼。甜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瑶安眼珠动了动,也有了睡意。 直到后来,被脸上冰凉又滑腻的触感惊醒。 汤森是个乌鸦嘴,瑶安和卡雅的会面,实在来的太过迅速,并且不美妙。 9.折腾 有什么东西窝在她的怀里,长长的,比她的小腿还要粗一圈,头则枕在她肩膀的位置,看起来很乖顺。瑶安胳膊有些麻,她不敢乱动,眼皮儿掀开一条小缝偷偷观察。 飞船正经过一颗蓝色小恒星的光域,悠远的蓝色透过舷窗洒在床上,卡雅的身影有些模糊。 隐约中,瑶安看见它竖起了它漂亮的尾巴,在空中摇了摇,像是在示好。瑶安心颤了一下,脑中忽然间蹦出了汤森在几个小时前说的那些话。 “船长有只宠物,叫卡雅。很听话,海蓝色,尾巴能轻易抽碎一面钢化玻璃。” “它不常出门的,大多数时候都在船长的房间,这么多年来,好像也只自己游出来过两次。” 瑶安觉得喉咙发紧,她好像有些知道卡雅是什么生物了。而这是绝对超出她的承受范围的。 她深吸了口气,头侧了侧,歪向肩膀上的三角形脑袋。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比它鳞片颜色还要好看的眼睛,晶亮的银色,像是颗撒上了银粉的水晶球,如果那不是一双竖瞳,瑶安应该会喜欢。 “啊!”瑶安从没想象过她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尖利的像是小孩子在哭叫。眼泪在一瞬间奔涌而出,她手脚发软,强撑着站起来,从床沿跌落下去,夺门而出。 卡雅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它歪着脑袋吐了吐粉红色的信子,也饶有兴致地追了出去。 现在差不多是午夜两点,首船的一楼还有一些船员在工作,二楼则陷入了安静,只有走廊上点着一盏暗色的小灯。瑶安慌不择路,凭着感觉乱闯一气,几次撞到墙面上之后,终于摸到了一扇门,这是汤森的值班室。 屋里黑着,汤森已经睡了,要是以往,瑶安不会这样没礼貌地在夜晚去男人的房间,但今天她什么都顾不得了,猛拍着门,嗓子哑的不像话,“汤森,汤森,你出来,救救我……” 瑶安捂着脸蹲下来,“有蛇……” 里头传来按下开关的声音,汤森睡眼惺忪地拉开门,“怎么了?”刚问出口,他就看见了盘旋着坐在他面前三米处的蓝色蟒蛇,它挺直了上身,银色眸子好奇地盯着旁边哭的颤抖的女孩。汤森咽了口唾沫,“卡雅?” 瑶安后背一僵,抬头的时候,卡雅正在向她这边游过来。它速度极快,几乎一瞬间就到了瑶安的脚前,粉红色的信子眼看着要舔上她裸露的脚尖,瑶安尖叫一声,跳起来冲下楼梯。 这动静实在太大,路易也被惊动,哒哒哒地从楼下跑上来。瑶安怕极了,捂着耳朵飞奔,但她越表现的恐慌,卡雅就越兴奋,顺着她的足迹一路追过去。路易愣了一下,赶紧跑到缓步台的位置拦在瑶安身前,“瑶安小姐,您的鞋子没穿,地上很凉……” “抱歉,请让一让。”瑶安哭噎着对它说了句,绕开路易疯了一样跑下楼。 路易眨了眨眼,又看向卡雅,“卡雅小姐,您的伤还没好,不能……” 卡雅没有瑶安那样的好脾气,它不耐烦地动了动脖子,粗壮的尾巴绕过来缠住它的腰。路易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拎起来摔在了二楼的地板上。 天旋地转过后,路易扶着胸咳了两声,眼睛缓慢聚焦,它喃喃,“oh,my god!” 一楼还有几个值班的船员,本来是昏昏欲睡的时间,但现在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一前一后移动的一人一蛇。瑶安发誓,过往十七年,她没有一刻像现在跑的这样快,堪称失态,头发被眼泪黏在脸颊上,赤着脚,慌不择路。 汤森焦急地跑出来,站在栏杆边上喊瑶安,“快回来,上楼来,去船长那边!” 瑶安顿了一瞬,脑子里恍然想起卡维尔那张阴晴不定的脸,但回头看了看追逐猎物一样尾随在她身后的蓝色蟒蛇,她咽了口唾沫,又转了个弯跑回去。 卡雅被她搞得猝不及防,短暂停顿后也跟着游了过去。 路易神智终于清明,听见汤森的话,它敲了敲自己的脑壳,也弹起来去敲卡维尔的门。 整艘船都被瑶安搞得鸡飞狗跳,卡维尔也已经被惊醒,他暗骂了一句,跳下床拉开柜子,随手抽了一把Groza就踢开了门。 狭长的走廊尽头,男人提着枪站着,脸色阴冷到可怕。因为时间紧迫,他只套了条裤子,没穿上衣,结实的腹部露在外面,整齐的八块肌肉,蓬勃有张力。这个男人给人的感觉从来都是强势而凶悍的,不容拒绝。 卡维尔看了眼那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瑶安,再瞥到那条极速移动的蓝色身影,恍然便就明白过来。 不知怎么,他竟有些想要发笑。 卡维尔挑了挑眉,放松地依靠在门边,长腿斜叉着,等着瑶安过来。 她领口都歪了,露出纤细精致的一截锁骨,巴掌大的小脸惨不忍睹,分不清是汗还是泪。身后的簌簌声越来越近,瑶安怕极了,她跑到卡维尔面前,手指哀求地捏着他小臂,哭音浓重,“救救我,求你……” 卡维尔站直了身子,眼神落在她圆润粉嫩的脚趾上。她真的是无一处不精致。 瑶安以为他还在为昨晚她放肆的哭而生气,急忙开口,“我以后再也不哭了,我再不惹怒你了,你帮帮我……” 心里那点欺负她的小心思全被她满面的泪水逼退,卡维尔眯了眯眼,右手食指和拇指并拢放在唇边,吹了个长哨。卡雅本还恣意着,听见这声音,立刻老实了下来,长脖子耷拉着挨上地面,委屈地在角落里蜷成了一个团儿。 它离瑶安实在太近,瑶安甚至能感受到它尖尖脑袋挨上脚踝的触感。她抖了下,下意识往前缩了点,鼻尖快要挨上卡维尔的胸膛。前有狼虎后有蛇,瑶安的心都要碎了。 女孩子的气息温柔,略有些急促地喷在皮肤上,卡维尔垂眸,对上她黑润的眼睛。他弯着唇笑,手臂抬起,指节抵上她鼻头,语气似笑非笑,“不是贵女吗,刚才却叫的像是春天里路边发.情的野猫。” 这比喻说不上好听,瑶安一滞,眼里又要蒙上层水雾。 “得了,”卡维尔手指触了触额头,无奈地骂,“你每天除了哭还会做别的什么吗?” 瑶安手指搅紧了自己的衣摆,偏过头不看他。来VK的这段时间,她几乎流了这十几年所有的泪,受了这十几年全部的欺负。而如今,始作俑者还一副很嫌恶地姿态对她说这样的话。 在瑶安的心中,卡维尔的恶劣程度更多了几分。他实在太过分。 卡雅安静地趴在地面上,成一个环形,脑袋挨着尾巴尖,眼巴巴看着那边相对无言的两个人。 卡维尔转动枪口指了指卡雅,“它食素的,不吃人,你不用那么害怕。” 瑶安吸了吸鼻子,偏头看向卡雅,它很聪明地看过来,讨好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脚趾。冷血动物连舌头都是没有温度的,那触感黏腻的渗人,对瑶安来说实在算不得一种好的经历。 她鼻子里哭哼了一声,在卡雅准备整条蛇都盘过来挨上她脚面的时候,抱着头跑向了自己的房间。那背影纤细柔弱,在朦胧灯光下像一只落荒而逃的小鹿。 卡维尔皱了皱眉,看向呆立在一边揉屁股的路易,冲着瑶安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明天去给她弄一双她穿的舒服的鞋子。” 进到房间里后,卡雅自知做了错事,乖顺地趴着。 卡维尔给自己开了瓶伏特加,对着瓶口喝了几口。昨晚给瑶安上药的那瓶碘酒还摆在桌面上,他眼神落在上面几秒,忽然笑起来。 “卡雅,”卡维尔倚在沙发里,脚尖点了点它的背,手腕摇晃着那瓶酒,好似心不在焉地问,“你很喜欢她?” 卡雅的眼睛亮了瞬,尾巴在空中摇了摇,算作肯定的回应。 卡维尔勾唇,玩味地说,“但是,她看起来并不太喜欢你。” 他把酒瓶重新扔回冰桶里,起身走向床边,“所以,你得再努力地讨好她一点。” -- 昨晚折腾太过,瑶安第二日早上起来的比平时晚半个钟头。 路易已经在等她好久了,手上还拎着一双漂亮的淡粉色鞋子。小巧精致的外形,上面还有两个蝴蝶结。路易穿着小围裙,笑的很良家,“瑶安小姐,船长昨晚吩咐我给您做了双鞋子,您看合不合适。” 瑶安惊讶地接过来,穿上后竟然刚刚好。鞋底柔软舒适,踩在地面上还有很脆快的哒哒声。 “谢谢。”瑶安笑着道谢,她在地上走了两圈,抬头问,“你是怎么做出来的?” 路易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围裙,“厨房里昨天还剩下些带皮牛肉。” “……”瑶安并没懂它的意思,“嗯?” 路易倒是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了,它咳了声,忽然弯腰做了一个标准的绅士礼,“瑶安小姐,船长想要邀请您共进早餐。” 瑶安脚步顿住,她嘴唇动了动,往后退几步坐在床边,“抱歉,”她并不擅长于撒谎或者给自己找借口,好半天才慢吞吞地开口,“我今天胃部有些不舒服,就不去了,谢谢船长的好意……” “不,您必须去。”路易站直身子,神色为难,“因为,船长想吃您做的早餐。” 10.蛋汤 厨房点了灯,环境明亮。 这里被路易打扫的很干净,锅碗瓢盆上似乎有金属光泽流转,流理台和地面均是一尘不染。瑶安撩了下耳边的头发,慢条斯理地将切好的黄瓜片倒进锅里,用勺子搅了搅。 比起西式餐点,瑶安更喜欢古老的中餐,和那种慢火细调出来的美味里蕴含着烟火的气息、当轻薄烟雾随着咕嘟咕嘟冒着的泡儿翻涌时,瑶安总觉得岁月静好。 当然,更重要的是,比起煎牛排,黄瓜蛋汤要简便许多。 瑶安没有多大兴致给卡维尔准备精致的吃食去满足他的胃。 卡雅很听卡维尔的话,从瑶安出门后就跟在她的身边,很亲昵的样子。她在做菜,卡雅就缩在瑶安的脚边,光滑的尾巴似有若无地撩着她的小腿,这是卡雅表示友好的方式,但瑶安一点也没觉得友好。她尽力克制着,但还是在感受到那滑腻触感的时候打了个哆嗦。 做好早餐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十点钟,但路易表示船长并没有进食,他在等着她。 瑶安没多高兴。尤其是在她把餐盘摆上桌子后,又在一边站了十分钟,卡维尔还没有出现的时候。路易的解释是,“船长在开会。” 瑶安低头想了想,轻声问,“我可以回我的房间了吗?” 她自小养尊处优,就算下厨也只是做给自己,西里尔都没尝过她的手艺。早上的时候,会有侍女将精心烹饪过的餐点放在她面前,并且在她用完餐后递上漱口水。 现在,角色却完全对调了过来。 在瑶安的事情上,路易不敢私自下决定,它用通讯器与卡维尔联络,三次后才被接通。看了眼在旁边站着的女孩子,路易斟酌着词句,“嗯……船长,早餐已经备好了。是我给您送过去,还是等您开完会,再回来用?” 路易今天的智商已经很超常了,它想,无论卡维尔选择前者还是后者,瑶安都可以回去休息,皆大欢喜。但是卡维尔沉默了一瞬,忽然问,“她呢?” “……”路易手指抓了抓脑袋,“在我身边。” 卡维尔转了下手里的笔,抬手示意会议室安静下来,“让她和我说话。” 看着被路易递过来的小型通讯器,瑶安觉得手心里像是长了刺,她又气又恼,一点也不想理,却又不得不接过。卡雅听见了卡维尔的声音,兴奋地爬上桌子,将头凑到瑶安的耳边。 瑶安更觉得浑身都不舒服了。 那边单刀直入,一点都不懂得寒暄或者照顾女孩的情绪,“你待会有事情做吗?” 卡雅的呼吸就喷在她的耳廓,瑶安咬了咬唇,很想说有,但又想不出合适的借口。卡维尔似乎有些不耐烦,他把笔扔在桌子上,掏出支烟叼在嘴里,“有也别做了。” 瑶安搓了搓衣角,“你有事情吗?” 那边停了一秒,然后是慢悠悠的两个字,“废话。” 无端被骂,瑶安没出声。她往后靠在流理台边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背,卡雅有意讨好她,顺着桌面边缘游过来,轻轻亲了下她的左侧脸颊。瑶安惊讶地侧脸,它眼里亮亮的,摇了下尾巴。 没等到她回应,卡维尔裹着腮吸了口烟,也没在意,“你带着餐点来会议船。如果卡雅醒了的话,带着它也过来。闷了那么久,也该放放风。” 后半句带着笑意,也不知是在说卡雅还是说她。 瑶安愣了一瞬,下意识说了句,“这似乎不合适。” 当然是不合适的,至少她现在的身份是人质,是威胁赛坦星帝国的唯一筹码。而会议船顾名思义就是很重要的地点,不适合她去。 瑶安并不是觉得自己身份低微并且特殊,不好意思。她是怕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给自己招来什么麻烦。对她来说,麻烦已经够多了。 但卡维尔显然没那么想,他连句回话都没有,直接掐断了这次通讯。 听着耳边的忙音,瑶安沉默。卡雅趁机绕到她脖子后面,在她右侧也亲了一口。 被一条蛇如此亲密地缠着,这滋味实在算不上多好。但是瑶安觉得,卡雅着实比卡维尔要可爱多了。 -- 这次出去,还真的是一次放风。 卡维尔派来接她的并不是飞艇,瑶安站在门边观察了一下,觉得应该叫作飞摩托更合适。汤森坐在驾驶位上,没带头盔,左脚蹬着脚蹬,右脚踩在台阶上,姿势莫名有些帅。 他很热情地招呼瑶安,“快来!” 瑶安有些为难地跨上去,手不知道放哪里好。卡雅则很自然地环住了瑶安的腰,闭着眼睛舒服地小憩。汤森递了个头盔到后面去,“戴上,然后扶住我肩膀。” 他回头笑,有些狡黠,“要是在这里掉下去了,就只有流星能接住你了。” 瑶安小声嘟囔了句,“你别咒我。” 汤森拳抵着唇咳了两声,看她准备好,手腕转动拧着油门,一声轰鸣,“走了。” 瑶安是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风驰电挚。摩托的速度比不上飞船的十分之一,但是这种感觉是在飞船里完全体会不到的。有强烈的风吹在脸上身上,钻过袖口触到皮肤,有些疼有些冷,但是刺激爽快。瑶安手指捏着汤森的肩头,忍不住好奇地张望,这是真正的在星星中穿行。 茫茫宇宙的美是语言所无法描述的,无数钻石点缀成璀璨星空,无端浪漫。 汤森回头和她聊天,他是用喊的,但还是被风声吹到破碎不清,“会开这个,还是船长手把手教我的。我刚开始不会,他特别生气,威胁着要把我踹下去,但是最后还是教我了。” 瑶安眨眼,她没想到卡维尔还会做这种事。 汤森意犹未尽,还想和瑶安说什么,迎面飞来了一小块黑色物体,像是什么东西在宇宙中爆炸而留下的碎片。他惊呼了一声,手臂往后按着瑶安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转向躲避。 瑶安下意识护住肩上卡雅的头,虽然有惊无险,还是被吓得心跳加速。 汤森咽了口口水,冲着瑶安苦脸,“我不是故意的。” “你好好看路好不好?”瑶安叹气,在汤森再一次回头的时候挪正了他的脑袋,“认真点,嗯?” 最后的尾声温柔又无奈,汤森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没再折腾。 -- 除了首船有两艘护航船,船队的剩下的飞船之间距离都很远。这也是因为导弹类武器的巨大杀伤力,如果每艘船都挨的极尽,一旦被发现攻击,就要回天无力。 这次星空航行用了差不多十分钟,时间并不长,但是脚挨着地的时候,瑶安还是觉得天旋地转,比那次乘坐卡维尔的飞艇后还要难受。 首船是船队的核心和中枢,大多数时候只有高层才能进入。而会议船则是一般的办公场所,这里要比冷清的首船热闹的多。 踏入舱门的一瞬,瑶安觉得自己进了贼窝。 这里到处都守卫着荷枪实弹的船员,每个都高大魁梧,背上是黑亮的长.枪。军靴踩在地面上的声音和那晚她被掳走的时候相差无几,记忆让瑶安觉得不舒服,她侧过脸不看他们,随着汤森去了卡维尔所在的地方。 她来的时间正好,会议刚刚结束,一群人陆续从门口走出来,看见她的时候都露出了惊诧的神情。而在瞄到她身边盘旋着的卡雅时,惊诧就成了惊惧。 无论对谁来说,这样一条粗而巨大的蟒蛇,尽管再漂亮,也还是让人恐慌的。 卡雅的好脾气只针对于特别的人,大多数时候,它看起来冷漠且极具攻击性。这点很像它的主人。 罗杰克大副仍然在会议室,汤森请示了卡维尔的意见后,向瑶安示意她可以进去。 瑶安对这个大胡子印象深刻。而大胡子对她似乎十分不友好。 会议室大而空荡,墙壁上还投映着一副硕大的星系地图,所有的装饰都是黑色的,和卡维尔的卧室保持了完全的一致性。他现在正坐在首位,低着头把手里的烟碾进烟灰缸里。 瑶安脚步停了下,但是免得他又出言不善,还是将手里的餐盒摆在了他的面前。 一碗黄瓜蛋汤,一碟酸辣土豆丝,两个白馒头。 简单粗略,打发乞丐一样,但是卡维尔看着新奇,还是很高兴。他看了眼坐在一边的罗杰克,似乎想要邀请他一起,但是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 瑶安坐立难安,往后退了几步将背抵在墙上,眼睛望着对面的星系地图发呆。地图上已经被做了许多标识,但是她看不懂,罗杰克和卡维尔也没担心她会看懂,继续商量着。 “船长,如果帝国拒绝条件,我们真的要走那条航线回第二星系?”罗杰克神色犹疑,“那里实在太危险。” D区是第一星系唯一没有被开发过的领域,那里的星球大多不适合人类居住,就算偶有存活的文明,也是野蛮的,比起第二星系更加落后。因为那里的环境实在太过未知,几百年来并没有多少人去探索过那里,仅有的几个也是有去无回。 但那里是除了北落星海外通往第二星系的另一条路,也是唯一一条路。 卡维尔用叉子插起馒头咬了口,神色轻松愉悦。“如果不走那条线,那就只能正面对战,以我们现在的装备和兵力,一旦联盟再次出动,那就无异于找死。”他搅了下蛋汤,吃掉缠绕在叉子上的蛋丝,“我会亲自掌舵,你不用太担心。” 卡维尔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抬手示意罗杰克出去,又冲瑶安勾了勾手指,要她过来。 “吃过了吗?”卡维尔看向她,在控制器上点了下,关闭了投影屏幕,顺便开了灯。 屋子里本来是暗着的,看不见他,瑶安还觉得自在些。现在灯光大亮,她瞬间就觉得有些无所遁形。不知道卡维尔是什么意思,瑶安停在离他三步远的位置,蹙着眉想了下,没说实话,而是轻轻点了点头。 卡维尔眯眼,站起来朝着她走过去。身高的优势让他的一切动作都显得轻而易举,瑶安在他抬起手臂的时候就想要逃,但还是晚了一步,被卡维尔按在桌上,又掐着下巴固定住。 他低头凑近她脸颊边嗅了下,似笑非笑地看她,“小骗子,知道撒谎了,学坏了。” 11.啤酒 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结束后瑶安觉得胃都有些疼。卡维尔倒是神色如常,吃完后也没理瑶安,直接取了搭在椅背上的衣服就出了门。 偌大的会议室空旷安静,瑶安看着面前的半个馒头,茫然无措。 走廊里不时有脚步声响起,伴随着男人间的说话与笑骂声,一切都很陌生。瑶安不敢出门,她把剩下的菜收好放进盒子里,趴在桌子上发呆。 卡雅不甘寂寞地环上她的背,嘶嘶地吐气叫个不停。瑶安最开始觉得痒,抖动挣扎想让它下来,过了好一会才想起来,从早上折腾到现在,卡雅好像还没吃饭。 她掀开盖子,试探看了它一眼,“你吃黄瓜吗?” 卡雅乖顺趴着,没什么动静。 瑶安以为她不愿意,站起来在身上摸了一圈,连块糖也没有。她想了想,还是无奈地面向卡雅,“要不,你就凑合一下吧?” 在很多方面,卡雅都聪明听话的惊人。会议室里安静又无聊,卡维尔似乎忘记了她,一时半会应该也不会有人来。瑶安干脆尽心尽力地做了个好保姆,用叉子一点一点喂给了卡雅,它看起来高兴极了,尾巴缠着她细细的腰,亲密地磨蹭。 瑶安有些想笑,她试探性地摸了摸卡雅的脑袋顶儿,得到了个甜蜜的吻。 汤森急火火地推门进来,被这情景唬的吓了一跳。他惊讶地睁大眼,“你们的感情进展的还真是够快的。” 最后一点食物也喂完了,瑶安再次把东西都收拾好,托着卡雅沉重的身子站起来,弯唇笑一下,“汤森,我们是要回去了吗?” “啊……没。”汤森摸摸鼻子,“船长的意思好像是,晚上一起回去。” 瑶安的笑僵住,“那我接下来要在哪里?” 汤森带着她去了瞭望台。 这是位于会议船最顶端的地方,像是个小小的阁楼,四周由坚硬强固的特殊材料铸成,只留几个尺径小小的窗户,每个的前面摆放着一台巨大的瞭望镜和操作台。上面的按钮密密麻麻,看的瑶安头晕。 这样的军事重地,瑶安本以为卡维尔不会同意她来,但今日他竟出奇地纵容。汤森去找他请示的时候,卡维尔只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便就点头同意了,只说了淡淡一句,“看好她,别让她闹。” 瑶安自然是不敢闹的,汤森给她找了个凳子,她就乖乖地坐在那,别的东西一概不敢碰。汤森被她的小心翼翼逗笑,推着她的椅背到了最大的瞭望镜那里,“别紧张,给你看好玩的。” 自从那次汤森表现很出彩地发现了一颗即将爆炸的小恒星,卡维尔对他提拔不少,在一些时候,甚至让他独当一面。现在瞭望台只有他们两个人,看着面前黑洞洞的长筒望远镜,瑶安忍不住好奇,还是把眼睛靠了上去。 宇宙被放大了,视野的正中央是一颗莹绿色的星球,上面是茂密的植被。汤森笑着在操作台上拨动那些复杂的按钮,将距离拉的更近一点,瑶安惊呼一声。她刚才似乎看见了一只白色的兔子从上面跑过。 “是不是很有意思?”汤森挨着她坐下,撑着腮笑。他手指再按动几下,瑶安眼前又变成了另一个世界,像是深入了星系中央,漫无边际的星海,远处有恒星闪烁。 汤森看着显示屏,指节在桌面上敲了敲,忽然问她,“你知道为什么星星会一闪一闪的吗?” 瑶安怔了一瞬,摇头,“不知道。” “因为空气层的密度和温度都会不停的变化,而这会使光可透过的程度也变得不同,通过它的光线会发生多次折射。这样,恒星发出的光传到我们眼睛里的时候就会忽前忽后,忽明忽暗,看起来像是在闪烁。这些是我刚做瞭望员的时候,船长告诉我的。”汤森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笑的有些欠揍,“你不是圣罗兰学校的优秀毕业生?怎么连这些简单的都不知道。” “我不懂这些。或许老师讲过的,但是我笨,记不住。”瑶安把散落在耳边的长发拢上去,笑着看向汤森,“但我知道些你肯定不知道的事,比如……半人马座的传说。” 汤森坐直了身子,兴味盎然,“什么?” 瑶安开口,声音温温柔柔的,“在很久很久以前,遥远的古希腊有一个王国叫作塞萨里亚国,它的国王是伊克西翁。他是战神阿瑞斯与一凡女所生,因为有神的血缘关系,竟然大胆地爱上了天后赫拉。赫拉身份尊贵,样貌姣好,伊克西翁十分喜爱她,穷追不舍,但是天后并不爱他,在躲避中摇身一变化作了天边的一朵祥云。伊克西翁悲伤过度而神情恍惚,他不顾一切地扑了进去,结果竟然在这片祥云里生下一个怪物。这个怪物的上半身和人一般无二,有口鼻眼睛、双臂与双手,但是下半身是完全的一匹马,有四条腿,和一只尾巴。在希腊语中,这个怪物的名字是肯达夫罗斯,但我们叫它半人马。” 她说这些的时候,眼睛里亮亮的,纯净而迷人。 汤森看着她呆了一会,忽然开口,“在这之前,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女孩子。” 瑶安偏头,“我怎么了?” “很柔弱,温顺但是爱哭。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颗很剔透的水晶,一眼能看得透,轻而易举就能摔碎,但是不忍伤害。”汤森想了想,“我觉得,船长也是这样想的。” 瑶安没说话。 想起卡维尔之前的那些恶劣行径,汤森搔了搔头发,没好意思再为船长开脱。他扯了扯皱巴巴的衣角,忽然想起来什么,兴致勃勃地问,“你未婚夫是什么样的?” 汤森实在想不出来,什么样的男人站在她的身边才不会黯然失色。 这几天紧张而纷乱的生活已经让瑶安很久没想起西里尔,或许也是因为对他的失望而刻意忘记,再次回忆他的脸,瑶安竟觉得陌生。她垂眸,很久才说话,“他是个很温润的人,总是笑着的,我们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十几年的时间,他几乎没对我大声说过话。” 汤森试探地问,“你爱他吗?” 瑶安愣住,她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是也来不及仔细思考,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极大的响动,两人回头,看见靠在那里的卡维尔。 他袖子挽到肘弯,右手里拿着一听啤酒,靠着门慢悠悠地喝。脸上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举止有什么异常,毕竟卡维尔一直都是那个阴晴不定的鬼样子。 瑶安紧张了一瞬,下意识站起来,嘴唇张了张,想不出要说什么。她不知道卡维尔站在那里有多久,又听到了什么,但转念一想,自己并没有说什么不利于他的话,他没有理由生气。 瑶安有些释然。 看着她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卡维尔烦躁地抹了把头发。汤森也站起来,笑眯眯叫了声“船长。”卡维尔点头算作回应,抬步朝着瑶安走过去。 她手臂垂下,手指攥着大腿旁边的布料,见状又想要往后躲,被卡维尔堵了个正着。 后背贴在墙上,高大的男人就在她面前,距离近的让瑶安呼吸急促,她觉得危险。 “温润是什么意思?”卡维尔似乎在思索,指尖在她的肩膀上敲动,“他喜欢喝酒吗?” 瑶安咬着下唇,轻轻摇头。 “那你喜欢吗?” 他金色头发在灯光下亮的刺眼,瑶安微微偏头,躲开他的视线,下一秒又被强势地掰回头,“喝过啤酒吗?” 瑶安没喝过。她以前上品酒课,大多是红酒,也都是浅尝辄止。对于酒这种有可能会让人失控的东西,她下意识回避。卡维尔身上有一种淡淡的白色龙舌兰的味道,现在又混合了麦香气,瑶安没沾酒,却已经觉得有些醉了。 卡维尔挺直腰,晃了晃右手的瓶子,“要不要试试?” 瑶安挣扎着要离开他,猛烈摇头,“我不要。” “试试,”卡维尔拽住她的胳膊,眯着眼诱哄,“就一点点。” 瑶安闭紧唇,但是卡维尔不肯放过她,左臂环着她的肩将她固定住,右手抬起将瓶口对准她的唇。瑶安又气又急,不管不顾地往后狠狠踩了他一脚,卡维尔动作僵了下,下一瞬左手却往上捏开了她的脸颊,他没用多大力,但是瑶安还是被迫张开了嘴。 啤酒刚刚被冰镇过,还带着丝丝凉气,味道有些烈。卡维尔果真像她说的那样,只喂了一点点,刚好够她半口。他往后撤了一步,冲瑶安又摇了摇瓶子,仰头一饮而尽。 瑶安被呛到,捂着唇咳得蹲在地上,眼前一阵雾气。 她察觉到卡维尔也跟着蹲了下来,还貌似善意地拍了拍她的背,无奈地叹气,“你好笨啊。” 这男人,恶劣的超出她的想象。 瑶安抹掉嘴边的污渍,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站起来走到远离他的位置。 身后传来金属瓶子被投入垃圾桶的声音,然后是卡维尔玩味地笑,“你真的觉得你对你的未婚夫很了解?”他慢慢走过去,食指在她唇上碰了下,察觉到湿润后颇有些快慰地弯起唇,“小蠢货。” -- 晚上的时候,瑶安留在会议船和船员们一起吃饭。卡维尔还算是没坏到骨子里,晚饭没用她做,烤肉烤土豆和煮玉米,味道极其一般。但气氛热烈非常。 一群船员三三两两坐在地上,几个值班的在巡逻警戒,剩下都围在一起打牌笑闹。年轻男人们一旦热烈起来,喧嚣似乎能掀开天花板。卡维尔倒是很合群,曲着一条腿坐在边缘的位置,不紧不慢地剥花生壳。 旁边是一瓶刚开了瓶的白兰地,罗杰克大副和他挨着,连杯子都懒得用,对着瓶口喝的畅快。几口之后,他把瓶子递给卡维尔,意料之外竟然被拒绝。 罗杰克耸了耸肩,没说什么,和旁边的船员撞了下杯子。 瑶安和卡雅坐在角落的位置,抱着半根玉米啃得食不知味。她回味着那会卡维尔说的话,又想起一直回避着问题的帝国,毫无音讯的母亲,心里不是滋味。 这种每天都怀抱着希望,但每天都变成失望的感觉,让人难以承受。 卡雅察觉到她的不郁,悄悄地游走。瑶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没注意到它的目标方向竟然是卡维尔。罗杰克皱了皱眉,用叉子柄敲了下它的脑袋,卡雅被激怒,冲着他咧开森森白牙。 大副的神情有一瞬的呆滞,他嚼了颗花生,嘀嘀咕咕地骂,“这翻脸不认人的样子,还真是深得你主人真传。” 卡雅没耽误时间,直奔主题地用尖脑袋顶开了卡维尔的枪套,又用牙齿叼着手.枪慢慢地挪出来。卡维尔低头看了它一眼,又瞄了瞄身后的瑶安,没阻止它的动作,反而笑了。 卡雅的心思他很清楚,给瑶安找个玩具,逗她开心。虽然这个玩具瑶安一点也不喜欢。 过了几分钟,听着那边传来意料之中的尖叫,卡维尔笑容更大。 罗杰克拿着酒杯的动作顿了顿。这样反常的船长让他觉得意外,也让他觉得不安全。作为一个人质,瑶安对卡维尔造成的精神波动,实在是太多了些。而这对船队来说,不会是件好事。 若是其他的女人也就算了,可偏偏是身份极为特殊的瑶安,如果她与赛坦星找到机会里应外合,那对船队来说绝对是灭顶之灾。作为大副,罗杰克不会允许这样的隐患出现。 -- 回到首船的时候已经十一点,瑶安筋疲力尽,难得没有失眠,很快就沉沉睡去。 但没多一会,却听见门口的敲门声。她疑惑地拉开门,对上罗杰克并不友善的眼睛。 他的脸被胡子挡住了大半,配以格外魁梧的身材,显得凶相毕露。 瑶安呆呆站着,看着罗杰克利落地给手.枪配上消音,上膛,抬臂瞄准,开火。 床头的台灯应声而碎,飞溅的玻璃落了满床。瑶安捂着唇,惊恐盯着他,没敢叫。 罗杰克垂着眼把枪收回腰间,语气凉淡,“我觉得,你最好离船长远一些。” 12.激怒 从那天之后,瑶安连着三天没见过卡维尔,也没见过罗杰克。他们似乎都很忙,瑶安为此松了一口气。这段日子,她找到了自己的生活乐趣。 早上时候帮着路易在厨房里打扫卫生,竟然意外地在橱柜里找到了一枚快要孵出壳的鸡蛋。这应该是前些时间路易不小心掉下来的,不过幸运地没有碎,更幸运的是孕育了一个小生命。 小鸡崽很快破了壳,蔫巴巴的一小团,没有瑶安的手掌大,但精力旺盛。在晒干了身上沾着的水之后,竟然就能溜溜达达地在台子上跑来跑去了。 瑶安喜欢这个生机勃勃的小东西,便也就很精心地伺弄,给它切碎了青菜做食物,按时喂水,看着卡雅不要欺负新朋友,还动手给它用毛线织了个黄颜色的小毯子。路易看着眼巴巴,瑶安心里高兴,用剩下的线给它做了件新围裙。 飞船冷冷清清的,大部分时候只有他们两个人,围绕着一蛇一鸡。汤森忙碌起来,但有时间也会回来,给瑶安带几颗糖果,再讲一些从老船员那里新听来的奇闻异事。 瑶安生活的很舒适。如果不考虑隐藏在平静后的危险的话,这似乎比她之前所过的生活要令人愉快得多。假使卡维尔永远不会回来就好了。 再次见到卡维尔,是在小鸡崽出世的第二天晚上。瑶安和路易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楼梯口,正拿着青菜叶子逗弄着它玩。听见舱门开启的声音后,瑶安下意识就想起了罗杰克那天说过的话,她和路易打了声招呼说自己忽然胃痛,没敢停留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安静地躺下。 路易不明所以,但看着她落在凳子上的发绳,很热心肠地捡起来去追。 卡雅懒洋洋地留在原地,银色眼睛盯得小鸡崽很慌乱,它左顾右盼了一会,在卡雅作弄地伸出舌要舔它脑门儿的时候终于崩溃,叽叽喳喳地拍着翅膀冲下了楼梯。 它太小了,下台阶的时候简直是连滚带爬,卡雅早忘记了瑶安要它看着鸡崽的话,乐不可支地在它屁股后面看。卡维尔站在楼梯底下,眼见着一个圆滚的黄色小绒球横冲直撞地下来,最后爬上了他的脚背,几不可闻地抖了抖眉。 他往后退了一步,但是鸡崽像是粘在了上面,抖了两下,没掉下去。 卡维尔对一只还没长大的鸡毫无兴趣,也丝毫不觉得它是什么可爱的生物,半点没有怜惜之情地抬腿甩了一下。鸡崽没粘住,被大力扔出去,撞在了第二节台阶上。 它晕头转向地站起来,叫的有些惨烈。 卡维尔觉得头痛,他烦躁地揉了揉额角,冲着楼上吼了一句,“路易,这是什么东西?” 瑶安被他吓了一跳,和路易惊恐地对视,小声问,“怎么办?” 路易搓搓手,有些为难和不知所措,“不知道。”他有些怕船长会直接一脚踩死这个小东西,或者提着它的翅膀将它扔出飞船。但是卡维尔脾气就是那样,路易不敢冲枪口。 瑶安失落地垂下眼,有些自责,“我不该只顾着自己,忘了它的。” 路易见不得她这个样子,敲着脑壳想着安慰的话,“情况或许没有那么糟,船长没那么恶劣的。你看,他还自己养了宠物不是吗?” 想着粗壮而攻击力强悍的卡雅,再想想那只柔弱可怜的小鸡崽,瑶安没觉得自己被安慰到。 她搅着被角,试探性地对路易说,“你可以去求个情吗?” 路易愣了一下,“怎么求?” 瑶安蹙眉,小心地措辞,“你就说,‘船长,它很小,不会给您造成什么麻烦,我会看好它的,这样的事情不会出现第二次。如果它给您造成了什么麻烦,希望你能原谅它这一次,毕竟它是个很可爱的小生灵,不是吗?’” 说完话,瑶安又想了想,觉得差不多了。路易还傻傻站在那,瑶安祈求看它一眼,推着它的肩膀让它出去,“你就像我说的那样就好了,试试吧,路易。” 穿着黄色毛织小围裙的机器人挠了挠脑袋,视死如归地出去了。 卡维尔已经把那只小鸡崽捏起来放在了手心上,冷着脸往楼上走。他嫌这个东西张着嘴叽叽的太吵闹,不耐烦地塞了食指卡在它的嘴间。鸡崽茫然无措地坐在男人干燥的大掌上,样子有些狼狈可怜。 见状,路易那点犹疑也被同情冲散了,它深吸了一口气,跑到卡维尔面前,弯腰行了个礼。 “船长,瑶安小姐让我对您说,‘它很小,不会给您造成什么麻烦,我会看好它的……’” 卡维尔饶有兴趣地挑起眉,而屋内的瑶安呆住,缓过神来快要哭出声。 外面,路易把瑶安教过的话都复述出来,紧张地看着卡维尔,“船长……您觉得呢?” “我觉得,她说的挺好。”卡维尔将手指从鸡崽的嘴里抽出来,又问,“她人呢?” 路易很高兴地回答,“瑶安小姐在自己的房间。” 卡维尔点头示意知道,然后拎着鸡崽的翅膀慢悠悠地往瑶安的住处走。 “oh, my god!”看着船长的背影,路易欣喜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谢天谢地。” 房间内,瑶安面向墙躺着,被子紧紧地缠在身上,呼吸轻缓,像是睡着。卡维尔推开门进来,视线落在她猛烈起伏的胸前,一眼就看出她在装睡。他今天心情不错,也没急着戳穿,在床沿坐下,右手放到脖颈后面,展了展肩做放松。 旁边下陷了一块,瑶安察觉得清清楚楚。她眼皮儿颤了下,呼吸微乱。 卡维尔凑近她耳边,声音低低,“还装?” 瑶安没出声。下一秒,旁边的男人将手上的东西扔了出去,正好摔在她脸颊附近的位置,鸡崽身上的绒毛毫无防备地蹭到瑶安的鼻尖,她被吓到,惊声尖叫。 卡维尔愉悦地笑出声,扯着她的胳膊将人拉起来,轻轻吐出两个字,“活该。” 瑶安咽了口唾沫,挣脱开他的束缚,往后挪了一点,“这么晚了,你有事吗?” 她推拒的姿态明显,卡维尔的笑渐渐敛起,“嗯?”他眯着眼,“你这是在躲我?” 瑶安想要点头,但她觉得如果她真的这么做,卡维尔下一瞬就会掐上她的脖子。 “看来是了。”卡维尔面向她,食指和中指并起,在她鼻子上似是逗弄地掐了一下,声音淡淡的,“说说为什么。” 瑶安咬着下唇,“什么为什么?” “装聋作哑可一点都不可爱,”卡维尔低着头,手掌覆上她的脚踝,那么细,轻而易举就能环住。手心里的姑娘身子在颤,他弯唇笑了一下,“怎么,几天不见,就忘了我了。远远看见就要躲起来,面对面也要装睡,或者,你想我陪你一起躲猫猫?” 瑶安皱眉,她思考了一会,轻轻的问,“我们之前的时候……不也是这样的吗?” 卡维尔的动作僵住。他对上瑶安的眼睛,似是在探查她眼里的情绪,在得知那里是完全的认真之后,手下的力道下意识地加重。“所以,”即将出口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卡维尔抬手碰了碰瑶安的下巴,“你似乎挺讨厌我的。” 屋里没开灯,再细微的肌肤之亲也让瑶安觉得暧昧,她打了个哆嗦。 “为什么这样。”卡维尔看着她,“我有虐待你吗?” 瑶安没说话。 “我打你了?” “……” “我骂你了?” 瑶安停顿了下,而后微微点了点头。 屋中静寂许久,而后传来一声轻笑。卡维尔点了点头,“行,”他站起来,手拢了一把瑶安的头发,“没想到你还挺记仇。” 瑶安往后躲了一下。卡维尔眼神渐深。 他今日的耐心似乎真的很不错,瑶安本以为他会愤怒地摔门而去,没想到他在屋里转了圈,竟然还回了头,“要吃夜宵吗。罗杰克大副煮了些花生,味道还不错。如果你愿意的话……” 听见罗杰克这个名字,瑶安觉得太阳穴隐隐胀痛,没等卡维尔把话说完,她便就打断,“谢谢。”瑶安很认真地看着他,“但是不用了。” 舷窗外微弱的光亮笼罩着她,屋子里充满了女孩子天生的甜腻味道,瑶安抱着膝盖坐着,长发散在肩头,看起来温柔的没有一点攻击力。 但是她拒绝了他。 卡维尔已经忘记了上一次被拒绝是在什么时候了,况且是在对方一再激怒他,而他仍然很好脾气地邀请她吃夜宵的时候。卡维尔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要到了尽头。 他手搭在门把手上,一字一句地问,“再说一遍?” “谢谢……但是不用了。”瑶安无措地看着他,“我有些困了,想睡了,祝您用餐愉快。” 回答她的是一声几乎震碎玻璃的摔门声,还有临走时卡维尔意味不明的眼神。 瑶安忽然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13.吵架 接下来的几天,瑶安真正知道了什么叫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卡维尔差不多每天晚上九点会回来,但是二人没了以往那么多的交流。他脾气似乎要更坏了许多,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就连路易也不敢和他多说话。若说真的责骂或者什么,倒也没有,但是那种弥漫了整个船舱的低气压着实让人不舒服。 瑶安很乖顺地躲着他,每次听见舱门开启的声音,都会带着卡雅和那只小鸡崽回房间,然后锁上门。有时候,她会听见卡维尔似乎在她门口驻留几秒,之后是更加沉重的离去的脚步声。 第四天的晚上,瑶安因为肚子痛从梦中惊醒。 她伸手到身底一摸,熟悉的濡湿感。她之前没有过痛经的经历,但这次似乎来势汹汹。眼前一阵阵发晕,瑶安抹掉额上的汗,轻手轻脚地爬起床。 脚踩在地上都是虚的。她看了眼时间,夜里十二点。 早就算好日子,瑶安已经做好了准备,她穿好鞋子,拿了件换洗的裙子打开门出去。走廊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灯,但是浴室的方向却传来水声。瑶安蹙眉,若是以往的这个时间,卡维尔是不会洗澡的,但是今天很意外。 但这个意外并不让人觉得惊喜。 还好楼下还有一个小的洗手间,虽然简单了些,但凑合着也能用。她用手捂着肚子慢慢地往楼下挪,走过缓步台的时候,听见身后开门的“咔哒”声。瑶安没敢停顿,扶着栏杆走的更快了几步。 卡维尔赤着上身站在浴室门口,视线落在那个匆匆往下走的背影上,皱了皱眉。 本想着洗完就回房间,但是往前走了几步,他又转身去了靠近窗口的位置。那里有一个小桌子,应该是路易和瑶安前几天没事的时候一起做出来的,上面还摆了瓶淡蓝色的小花。 衬着隐隐约约的星光,倒有些奇异的温馨。 卡维尔拿了杯子给自己倒了杯冰水,懒散倚进座位里,长腿交叠着,伸手捏了一片花瓣下来,百无聊赖地在指尖搓弄。 花瓣脆弱,禁不起璀璨,汁液黏在手指上,他盯着那处颜色看了看,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瑶安时,她也穿着一身水蓝色的裙子,眼里汪着泪,柔弱的没有一点反抗能力。 他顿了下,忽然有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深夜坐在这里。他也不想承认自己是因为见到她后心痒难耐。 不知过了多久,楼梯口终于传来些细碎的声音。瑶安捧着一碗糖水慢慢地走上了,她刻意放轻了脚步,垂着头走的不疾不徐。踏上最后一节台阶后,她吹了吹手里的碗,小心翼翼地喝了口水。那姿势,像一只乖巧舔着牛奶的猫。 卡维尔转回头,夹了块冰扔进杯子里,“叮”的一声。 瑶安侧头看过去,只看到他的侧脸。头发还滴着水,金发因为被浸湿而稍显柔顺,比白日里少了点嚣张的气焰,搭在椅背上的胳膊肌肉遒劲,蕴藏着勃勃力量。 他仰头喝了口水,喉结微动,有水流从下颔滑下,顺着锁骨流到胸前。 似乎是因为夜晚安静,瑶安能听见他嚼冰块的声音。小腹抽痛,她没有精力去应付,假装没有看见般往屋子里走。没走几米,身后男人懒洋洋地开口,“大半夜不睡觉,做什么去?” 瑶安往后贴在墙上,偏头小声应一句,“要睡了。” 卡维尔点了点头,起身朝着她走过去,停留在一步远的位置。糖水刚出锅,热气腾腾,混合着生姜难闻的苦味,卡维尔敛眉,敲了敲她的碗边,“跑到楼下去,就为了煮一碗这个?” 刚才折腾那么久已经是瑶安的极限,她现在脸色发白,但面前男人不依不饶,瑶安叹了口气,轻轻点了下头。 一时无话。直到半分钟后,卡维尔打破平静,“你在等汤森?” 这个联想来的毫无道理,瑶安筋疲力尽,连回应都懒得,但卡维尔似乎很执着。他眯眼,“嗯?” 瑶安说,“不是。” 卡维尔瞟向她碗里的汤汁,脸色难看,“可是你做了糖水。”他记得,小红毛最喜欢吃糖。 瑶安觉得无力,“我做给我自己喝的。” 几天没有交流之后,卡维尔今天的话多的奇怪。他沉默了一瞬,又问,“以前怎么没见你有大晚上喝糖水的情况。” 瑶安因为虚弱而将背贴在墙上,强打精神回答,“因为今天我有些意外的情况。” 卡维尔“哦”了一声,指尖跳跃着敲打她的肩膀,“因为汤森在瞭望台值夜班?” 瑶安盯着他的眼睛看,那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在街边穿着草裙跳舞的男性疯子。 卡维尔眸色渐沉,“瑶安小姐,无论你今天做的事是不是因为这个目的,但我都必须提醒你,你和我的船员亲密的似乎有些过分。” 闻言,瑶安惊诧地看向他,“你说什么?” “我觉得,”卡维尔半弯下身,几乎和她对着鼻尖,“你和汤森走的太近了。” 他的画外音让瑶安觉得倍受侮辱,她攥紧了指尖,缓慢开口,“你到底想说什么?” 卡维尔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若是瑶安现在软软地应一声好听的话,他便也就作罢了,但是瑶安的反应明显不让他满意。卡维尔挺直腰,声音渐冷,“你听不懂吗?” 瑶安摇头,“抱歉,我不懂。” 卡维尔解释不清自己为什么因为那个小红毛而想对瑶安发脾气,又对面前女孩子这副执拗的样子所激怒,说出口的话也连带着变得难听,“我说,你最好不要试图诱惑我的船员而达到你的目的。” 瑶安颤了一下,手中的碗倾斜着,糖水洒出来。她问,“我什么目的?” 卡维尔有些懊恼于自己的口不择言,眉毛扯了一下,没说话。 瑶安深吸一口气,“我可以当做今晚的对话没有发生过。”她冲着卡维尔低声说了句晚安,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但身后男人忽然攥住她的手臂,瑶安慌乱,手上的碗掉落在地上,刺耳的声响后碎成满地的瓷片。液体流的到处都是。 她回头,已经有些哭意,“你到底想做什么?” 卡维尔烦躁地用拨弄了下头发,看着遍地狼藉,心中郁郁更甚,“过来收拾好!”他侧头,话是冲着路易说的,但是瑶安垂着眼,并没察觉到他话中的对象,心中因为卡维尔的苛责而觉得分外难过。她忍着疼痛的肚子,蹲下来用手将那些碎片收好,触碰到锋利边缘的一瞬,有些疼。 卡维尔转回脸后就看见这样的场景,他心猛地缩了一下,“你在做什么?” 瑶安一向觉得自己忍耐性极好,但今晚也被卡维尔逼得濒临崩溃,她仰头,“你要我做什么?” 卡维尔吸气,他扶着额在转了一圈,而后攥住瑶安的手腕将她拉起来。他另一只手指向她房间的方向,眼里冷的可怕,“我要你给我滚进去!” 指尖被割破了一道细细的口子,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听见他的话,瑶安抹着泪,背抵在墙上抽噎。 她觉得心里难受,压抑的发慌,她其实一点也不想和卡维尔吵架,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永远离得他远远的,保得生活的平静。 莫名其妙地被掳到这个地方来,原本安逸平静的生活被打碎,她已经竭尽所能地镇定下来了,但是面前的男人似乎就是不想让她好过,一次次地欺负和试探,让瑶安觉得委屈并且愤怒。 卡维尔因她的不听话脸色更沉,他攥着瑶安的手腕抬起来,两人距离极尽,瑶安似乎能察觉到他带着微微湿冷的皮肤的触感。卡维尔一字一顿地对她说,“我让你,滚进去。” 这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瑶安剧烈挣扎躲开他的手腕,泪眼迷蒙地仰头看向他,声音里还带着浓浓哭腔,“你怎么不滚?” 她领口歪斜着,露出一截细弱的锁骨,是经历过激烈拉扯后的狼狈模样。 卡维尔动作一顿,显然被她的反抗惊住。 男人的炽烫躯体就挡在身前,若是以往,瑶安或许会觉得无措与害羞,但现在被全然的恼怒支配着,她竟然上前狠狠地推了卡维尔一把,又哭着骂了一遍,“你怎么还不滚!” 卡维尔被她推的往后撤了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小奶猫被欺负的成了只小野猫,见他还面目沉沉地站在这里,瑶安竟然也没觉得多惧怕。 卡维尔低声问,“你刚才骂谁?” 肚子疼的厉害,瑶安实在没有精力再和他纠缠,从那条缝隙中钻出去,想到楼下再煮一碗汤。 卡维尔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胸口郁郁的堵着一口气,他一拳垂在墙上,冲着瑶安背影的方向吼,“你要是下去了就永远不要回来!” 瑶安回头,不甘示弱地喊回去,“我巴不得!” 她头发绾了个松松垮垮的卷,搭在肩头,随着瑶安的动作一晃一晃。卡维尔盯着她那段细细白白的脖颈,在心里发泄般恶劣地想着,总有一天他会让她乖乖听话,要不然就咬断了她的小脖子。 这是卡维尔第一次和人吵架,吵得惊天动地但窝窝囊囊。他转身往回走,将满地碎瓷踢的到处都是,最后甩胳膊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听着那声巨响,瑶安坐在厨房的小凳子上,本想要畅快地笑一下,但是弯了唇后才发现自己一点都笑不出来。 14.危机 卡雅不知道什么时候游到了她身边,瑶安从橱柜里取了一根黄瓜,掰了一半喂给她。锅里的水咕嘟嘟地冒着泡泡,她切好了姜片扔进去,由去拿红糖。 那会的时候明明还顺顺利利的,但现在却怎么都倒不出来。蒸汽里带着热辣的姜味儿,熏得瑶安眼前发花,她歪头用肩膀上的布料蹭去眼泪,忽然觉得很烦躁,双手将糖袋子扯开。结块的红糖像是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地洒到锅里,溅起的热水烫红了她的手背。 空气中的味道甜的发苦。 似是寻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瑶安将膝盖蜷起来,哭的接不上气。 路易从旁边的小房间走出来,看着她缩成一团的背影,手足无措地看着卡雅。刚才的声音他都听见了,但是卡维尔震怒,他不敢出门。现在瑶安哭的这么惨,他有心想安慰,又不只从何开口。 卡雅黄瓜也不吃了,缠到瑶安的腰上,用舌尖轻轻舔着她烫伤的手背。 路易理了理自己乱成一团的假发,蹲到瑶安的面前,尽量温柔地劝说,“瑶安小姐,您别哭了,船长他就是那样的脾气,他不是故意为难您的,您别生气。” “怎么不是故意的?”瑶安瘪着嘴,“他就是故意找我的麻烦,我做什么都是错的,他从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看我不顺眼。他处处针对我,明明是他将我掳过来的,但是却没有一点的愧疚和负罪感……” 路易没见过这样的瑶安,它急的恨不得捂住她的嘴,“瑶安小姐,您别说了,万一船长听见了,那情况不是更糟?” “不会再糟糕了。”瑶安紧紧闭着眼,“我连能不能活到明天都不知道,我好怕,如果帝国不肯妥协,他会不会杀了我。”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瑶安哽咽着,“我想见我妈妈了。” 路易叹气,它坐在地上,看了眼时间,“零点三十五了,”它问瑶安,“瑶安小姐,您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我做给你。” 瑶安摇头,但是想起了什么,又点头。 路易有些高兴,“想吃什么呢?” 瑶安说,“樱桃罐头。” “……首船上没有这个。”路易为难地搓搓手,两秒后眼睛又亮起来,“但是护航船上好像有,前段时间买了一些罐头食品,船长不喜欢,就没有运到首船上。”路易把通讯器拿出来,“我给您问问。” 瑶安被它吓了一跳,缓过神来急忙摆手,“别麻烦了,我就是说说。” “您现在很伤心。”路易认真地看着她说,转而又低头拨弄着它的通讯器,小声嘟囔,“要吃点甜的东西,说不定会高兴起来。” 三分钟后,舱门处传来敲门的声音。路易跳起来冲瑶安挤了挤眼睛,“我去给你拿。” 瞧着它匆匆的背影,瑶安有些想笑。樱桃罐头是她妈妈亲手喂给她的唯一一种食物,那次她发烧,哭的很厉害,嗓子眼都是苦的。凯瑟琳瞧她实在很可怜,就从侍女的手中接过了瓷碗,给她喂了一颗樱桃。对于一个从小就缺失母亲关爱的女孩子来说,那颗樱桃让心都变得很甜。 但在那之后,凯瑟琳再也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路易的通讯器还放在旁边,瑶安捡起来,手指划过按键,几乎是下意识地按下家中的号码。她真的很想听听妈妈的声音。 路易很快回来,抱着三个色彩漂亮的铁罐子,喊瑶安的名字。瑶安被吓了一跳,游移在拨通键上的手指力道稍重,屏幕上立刻显示出来通话发出的字样。 她慌乱地挂断,听着那串忙音,有些怅然若失。 樱桃罐头甜蜜依旧,却没了记忆中的那种滋味儿,但被人关心的感觉还是让瑶安觉得高兴,她和路易道了晚安后,回了自己的房间。 似乎是太累,这一晚她睡的很好。 -- 第二天一早,瑶安是被刺耳的警报声惊醒的。 她睁开眼坐起来,透过门口的小窗上看见外面繁忙的景象。 在她印象当中,首船从来没有这么繁忙过。每个人都神情严肃,步履匆匆,罗杰克大副拿着通讯器几乎是用吼的在讲话,“不要回来支援!对方有二十艘武装飞船,回来就是送死!船长命令,除了护航船外所有飞船全部急速飞往肯度星安全区域,不可以耽误一秒钟!” 话音落下,所有船员的脸上似乎都蒙上了层灰败。 瑶安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她站起来打开门,去楼下寻找路易。它在厨房忙碌地烤土豆,看见瑶安后惊喜了一瞬,“瑶安小姐,你好些了吗?” 路易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跑去旁边的小锅里盛了一碗汤,用湿布包裹着碗沿递给她,“我看了看昨天你剩下的汤,按着一样的配方煮的,希望您喝了后能感觉好些。” 瑶安笑着说了声谢谢,坐在它的身边喝了口,抬头问,“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唔,我是生活机器人,没有人会对我说这些。”路易给土豆翻了个面,碧绿的眼睛里染上了一丝愁苦,“但是从船员和大副的对话中,大概知道了现在的情况很糟糕。” 瑶安的心中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而接下来路易的话更证实了她的直觉并没有错误。 “首船快要被赛坦星的帝国军队包围了。” 瑶安的手抖了下,碗里的生姜水洒出来,弄脏了她的裙子。上面污黄一片,刺眼至极。她极力镇定,问,“是今天早上的事情?” “是的。”土豆片已经烤好,路易用大盘子将它们都盛出来,“据说差不多有二十艘飞船,从五个方向围过来,大副说,最多有半个小时就要进行面对面的接触了。帝国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围剿首船,船长已经下令让其余船只寻找安全地区躲避。” 瑶安眼睛盯着它,有些迷茫,“为什么要躲避?” 路易神色落寞,“对方有二十艘全副武装的飞船,就算我们召集船队做抵抗,也是没办法打得过的。而如果逃跑的话,三艘船要比十馊船的胜算大得多。” 帝国的这个决定,无疑将瑶安推向万丈深渊。之前那么长时间的期盼和祈祷全都破灭,瑶安手指紧紧捏着碗沿儿,连呼吸都觉得吃力。她知道,做出这个决定的,都是她最亲近的人。 赛坦星政府从来都呐喊着“不放弃任何一个公民”的宣言,但是在近在眼前的巨大利益下,抛弃她的公民却毫不留情。 瑶安喝掉最后一口姜汤,热气扑上眼睫,让她以为自己没有流泪。她从路易手里接过一碟子土豆片,轻轻笑了下,“我帮你送吧。” 走上二楼的时候,卡维尔正在和文莱大副说话。 文莱依旧戴着那副文质彬彬的金丝眼镜,但是镜片底下却没了瑶安那日见他时的笑容。他拨弄了手里的文件纸,冲着卡维尔说,“已经查清楚了,帝国忽然发现我们位置的原因是首船在今早零点四十分左右的时候,向赛坦星发出了一个微弱的信号。” 他沉吟了一瞬,又开口,“经过解码,首船发出的信号来自于路易的通讯器。” 路易是不会向赛坦星发送信号的,而剩下的人只有一个。 罗杰克大副气的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桌子,上面的花瓶碎了一地,残破的橘黄色小花跌在碎瓷片上,划破了一道口子。他抽出腰间的手.枪,利落地上膛,“船长,我……” 卡维尔抬手打断了罗杰克的话,他转头看向楼梯口的位置,罗杰克和文莱这才发现那里站着的瑶安。 她并没有掉泪,但眼圈红的可怜,似是忍着极大的难过。 瑶安捧着那碟土豆片,冲着他们鞠了一躬,声音几乎破碎,“对不起。” 卡维尔没有回答,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抬步向着她走过去,但是并没有停留,只是和瑶安擦肩离开。瑶安盯着脚尖前的一寸土地,喉头酸的说不出话。 罗杰克的通讯器忽然响起,对面传来船员焦急的声音,“报告大副,一号护航船受到攻击!” 15.决裂 情况远比想象的更糟。 炮弹袭击了一号船的驾驶舱,舷窗玻璃出现了波纹状的碎裂,驾驶员无法视物,慌乱之下做出了错误判断,竟然加速冲向了敌方飞船。 两艘急速行驶的飞船在空中碰撞,所产生的能量极为巨大。惊天巨响之后,刺眼白光灿烂如同礼花绽放,破碎的残片飞向四面八方以两艘飞船撞击地点为中心,受波及范围直径远达数十千米。几艘试图一起围剿一号船的敌军飞船被冲击波推远,其中一艘甚至因引擎失灵而盘旋下落坠毁。 以一艘护航船的代价击毁了两艘敌军飞船,但这并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因为这意味着剩下的两艘飞船要与十八艘敌军飞船战斗,以一敌九,几乎毫无胜算。 卡维尔疾步下楼,右手将耳后的烟拿下来,环手点上。罗杰克大副在于文莱大副通话,那边似乎出了什么问题,两人俱都是语气急躁。卡维尔目光沉沉,走到驾驶舱门口用肩膀撞开舱门,而后拎着驾驶员的衣领将人甩开,自己倚了进去。 加速,转向,动作一气呵成。卡维尔的手覆在操纵杆上,拼尽全力往后拉,小臂上青筋崩起,他唇间含着的烟已经被咬出了深深齿痕,深蓝色的眸子里寒光一片。 飞船的尾部喷出了两条火龙,速度逼近光速,舷窗外的一切都模糊不清。 似乎只是一瞬间,首船便与敌军飞船呈头碰头的姿势,眼瞧着就要不顾一切地相撞。对方驾驶员方寸大乱,急停后摆尾欲要离开。就在它的船身与首船的船头垂直的毫秒之内,首船忽然开火,飞船底部轰鸣着发射出炮弹,直接击中敌方飞船的中间部位,飞船应声而断。 卡维尔转动操纵杆推向右侧,首船因巨大阻力而勉强变向,在即将扑向对方残骸时终于成功,两者擦身而过。船身因为巨大的热量几乎变得赤红,即便相隔厚厚墙壁,瑶安还是察觉到了背抵着的部位那灼烫的温度。 旁边的船员一直紧盯着舷窗外的变化,眼睛因极度紧张而充血,在首船完美地旋尾离开后,他如释重负,低吼了句,“干的漂亮!” 在飞船全速向前时企图改变方向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操纵杆的移动会受到巨大的阻力,罗杰克冲进驾驶舱的时候,卡维尔手下的那根金属杆已经微微弯曲。 他眼睛依旧紧盯着舷窗外,从探测仪的显示器中可以看见,身后的飞船已经被甩开很长一段距离。罗杰克大副声音沉沉,“船长,瞭望员发现飞船前进方向也出现敌船,约有二十艘,全副武装。” “妈的。”卡维尔眯着眼低骂了句,拳头捶上仪表盘,随即再次垂直转向,飞往侧翼方向。 但为时已晚,敌方援军在三分钟后出现在视野中,并向首船发射了炮弹。卡维尔敏捷地驾驶飞船侧身躲避,没有受到直接攻击,但炮弹尾部还是与二楼的舷窗擦过,玻璃在一瞬间炸裂,冷风裹挟着碎片呼啸而进。瑶安正在窗底,被震天声响震的有片刻的耳鸣,缓过神来才发现二楼已经一片狼藉,而她裸露在外的小臂上出现了一条巴掌长的划痕。 卡雅挡在她的身前,用身体抵御了大部分的攻击,瑶安这才没有受到更大的伤害。 她哆嗦着站起来,抱着浑身是血的卡雅冲下楼梯。 驾驶舱里,卡维尔启动了紧急防御装置,齿轮转动声响起,五秒钟后,飞船外周覆盖上了一层更加坚固的铠甲,但燃油消耗加速了两倍。又一颗炮弹袭击向船身,闷闷一声撞击后垂直坠落到茫茫宇宙中,首船的航向因为大力而偏移了一部分,卡维尔踩下动力装置,随后转动操纵杆利落地甩尾,避开了另一颗驶来的炮弹。 罗杰克指挥着护航船二的进攻方向,刚下达了指令,忽然听见旁边男人的怒吼,“瑶安呢?” 这问话突如其来,罗杰克愣住,是副驾驶位的船员及时反应过来,与外面船员进行快速交流后回答,“二楼被毁,瑶安小姐受了点轻伤,但现在已经安全,就在外面。” 卡维尔似乎松了一口气,将手里的烟头扔在地上,过了好一会才又开口,“让她进来。” 半分钟后,舱门开启,瑶安走进来。卡雅正在接受救治,还好只是轻伤,并无性命之忧。 罗杰克大副的脸色依旧不好,极力隐忍着出去,与瑶安对视时的视线里像是藏了刀子。 “你现在最好乖乖给我听话。”卡维尔偏头,定定地看着她,“我一会儿再收拾你。” 瑶安的手臂上缠着厚厚白纱,她脸色憔悴至极,但这里并没有她坐的地方,卡维尔也并不开口要她出去,她只能无措地站在原地。 驾驶舱空间狭小,容纳卡维尔和副驾驶员两个男人已经显得拥挤,不时有船员进出向卡维尔汇报最新情况,瑶安觉得自己站在这里简直多余。文莱冲进来的时候,两人差点迎面撞上,瑶安往后退了一步,寻了个小角落坐下。 文莱没有心思去想她为什么在这里,急急冲着卡维尔开口,“船长,飞船的减压系统出现了问题,空气流的出口被炮弹的碎片堵住,如果不及时疏通的话,最多能撑十分钟,在这之后飞船随时有可能坠毁。” 卡维尔的脸色更阴沉了一分,转头看他,“修复机器人呢?” “全都在工作的时候被袭击毁掉了。”文莱握住他的椅背,“船长,我们只有不到十分钟了,如果这片碎片不能取出来,所有人都得死!” 他深吸了一口气,“到减压舱的通路是一扇只有二十公分长宽的小门,而且内部的空间也极为狭小,咱们根本没有船员能进去。” 情况棘手,唯一的方法是使用护航船二的修复机器人,但两者距离遥远,在有限时间内能冲过重重关卡会合的几率渺茫,而就算会合了,护航船二上也不一定有完好的修复机器人。 卡维尔低头看了下腕表,还剩八分三十秒。 文莱看着手上的控制面板,神情严肃,“我们的燃油也要告罄,而如果减压舱的问题不解决,飞船没有办法加速前进,防御系统抵挡不了再多余三次的攻击。”他看着卡维尔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船长,之前的所有努力都会白费,我们都会死。” 空气有一瞬的安静。 瑶安从臂中抬起头,看向他们的方向,轻轻开口,“文莱大副,我进的去减压舱吗?” -- 减压舱入口窄但却极深,瑶安在腰上拴了条绳子,坐在边缘处准备下落。她头发束起来,侧脸洁白莹润,看起来温婉又羸弱。文莱大副蹲在她身边,不敢相信刚才做出那个决定的人是面前的女孩,他捏了捏鼻梁,低声告诉她,“这下面很危险,你知不知道?” 瑶安看着下面黑漆漆的洞口,“上面也挺危险的。” 文莱滞了一瞬,竟然没想出话来反驳。 时间紧迫,瑶安不能再犹豫,她微微呼了口气,松手让自己自由坠落。绳子的长度刚好够她到达底部,瑶安伸手抓住不断震动着的机器的一角才没有摔倒。她的帽子上带着一盏小灯,基本能将整个减压舱看的清楚,这里布满灰尘,而出口被堵住的减压器已经达到了将近二百度。只是贴近,瑶安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热气。 她根据文莱的指示趴下,用手指触摸着地面寻找一块凸起。她额发散落下来,黏在脸上,文莱的声音从上面传来,“还有六分钟。” 瑶告诉自己不要慌,汗水进入眼睛里,涩的发疼,她用手背抹了把,继续找。三十秒后,瑶安终于摸到了箱门的位置,她用右手食指按住锁眼,左手到身上去摸刚才文莱给她的钥匙。常年不被触碰,这里已经有些生锈,当瑶安终于把箱门打开的时候,时间又过去了一分半。 热气从底下疯狂涌出,瑶安睁不开眼,她咳了几声,但面前一片白茫茫,什么也看不清。 文莱趴在入口和她对话,“别怕,手伸进去,就在左下角的位置。碎片大约十厘米见方,你摸一摸。”他呼吸急促,又看了眼表,只剩下三分半。 瑶安用手臂挡住眼睛,另一只手伸进去到文莱说的方向,两三下后,果真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只是卡的太死,她力气小,根本拔不出来。 见她迟迟没有动作,文莱朝里面吼,“发生什么了?” 瑶安吃力回答,“我弄不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减压舱的故障不能排除导致了飞船动力下降,速度已经掉下了一节,本已被甩在身后的敌方飞船又隐隐能看见了影子。而首船已经不能再承受又一波的攻击。 瑶安用双手抓住那块碎片,冲着文莱说,“你拉着绳子让我上去,咱们一起用力试试。” 文莱顿了一下,小声嘀咕了句,“我怎么比这小奶猫还笨了。” 幸运的是,在还剩最后一分钟的时候,碎片被取出,减压装置终于恢复正常。瑶安被文莱拽出来,精疲力竭地瘫坐在地上。她的裙子已经脏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手指因为用力而充血变红。卡雅从远处游过来扑进她怀里,瑶安怔怔的坐在地面,眼睛盯着对面的舷窗,直到卡雅的舌舔上她手背才回过神。 其实,最让她感到折磨的不是身体的疼痛和难受,而是被曾经最爱最相信的人放弃,又不得不站到和他们对立的一面。印着赛坦星帝国标志的飞船已经行至首船周围,从窗户看出去,代表着赛坦星的四角星旗闪亮而刺眼。 船员忙碌地在她身周穿行,瑶安缓慢地将头埋进膝盖,眼睛涩涩的,喉咙也涩涩的。 两分钟后,汤森从瞭望台发来消息,235度方向有一个缺口,五秒钟内敌方没有飞船能达到这个方向,可以突围。 卡维尔调转船头,加速飞往那条缝隙。有飞船从身后包抄过来,罗杰克大副按下开火键,将最后一枚炮弹发射出去,一声巨响过后,那艘印着四角星旗的飞船炸毁,向下沉入黑暗宇宙中。护卫船二伤痕累累地追上,两艘船急速向前,转瞬消失。 危机终于解除。所有船员都在击掌欢呼,但瑶安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小臂上未愈的划痕因为用力而崩开,她用膝盖蹭了蹭脸颊,泪终于决堤。 船员感受到她的崩溃与悲伤,渐渐安静下来。 看着蜷缩在那里的小小一团,罗杰克觉得嗓子眼有点噎,嘴张张合合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话。 文莱走过去站在他身边,把他身上的军服扒下来披在了瑶安肩上。女孩子稍微仰起头,脸上乱七八糟混合着泪水和尘土,脏的可怜又可爱,小声说了句,“谢谢。” 罗杰克咽了口唾沫,忽然撞了下文莱的肩膀,“我们……”他皱了皱眉,“是不是对她有些过分。” 文莱正色看着他的眼睛,比了个错误的手势,不怀好意地笑,“只是你自己而已,我可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 驾驶舱的门口,卡维尔看了瑶安很久,直到她不得不在意这道注视,抬起脑袋看了过去。 汤森被他们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惊住,往瑶安方向走去的脚步停住,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卡维尔勾了勾手指要他过来,汤森小心翼翼过去,随即就被按在门板上,有只手伸进他裤兜一阵乱摸。 汤森又惊又痒,扭动着挣扎,还有些脸红,“船长,你别碰我……” 三秒后,卡维尔终于停住,指尖捏着两颗还带着包装纸的粉红色草莓糖。 他也没解释什么,沉默低着头朝着瑶安走过去,笨拙地剥开一颗糖纸,蹲下把糖果塞进她的嘴里。 舌尖的甜腻慢慢化开,瑶安惊诧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卡维尔皱眉,把另一颗也剥开,不顾瑶安的挣扎全都喂给她。 “糖都给你。”卡维尔伸手拨了拨她沾满灰尘的头发,声音低低的,“就别哭了。” 16.雨天 两个小时后,卡维尔将首船降落肯度星球,与船队会和。 这里的生态环境和大部分星球都很相似,只是地形以丘陵为主,放眼望去都是起伏的山坡,几乎没有一块平地。植被茂密,最高的草快要到瑶安的胸前,远处是大片的树林,里面的树瑶安以前从没见过,有的开了花,粉□□白的,香气顺着风传过来,漫山遍野都是甜腻的气味,有点像水果奶油蛋糕。 飞船停落在一片低矮的草地上,早有船员动手弄出了一片空地,正焦急地等待他们回来。首船安然着陆后,不免又是一阵欢呼,有人开了香槟,挥着瓶子将酒液洒的到处都是。卡维尔也没有阻止,任由他们玩闹。 瑶安抱着卡雅从台阶上慢慢走下来,坡度陡峭,她有些吃力。罗杰克大副这次倒是很热心肠,一言不发地接过卡雅,等她走到平地上时,又默默还给了她。 文莱站在一边,调笑地冲他吹了个口哨,恼怒的罗杰克掏出枪在他脚边开了一枪,文莱瞬间立正站好,再也不敢嘴欠。 肯度星球有着繁茂的植被,也有着数量众多的动物。这里的动物没有见过人,也不怕人,瑶安坐在地上,只不到半小时的时间,已经有两只大兔子带着八只小兔子从她面前跑了过去,还有一只刺猬一样的东西,在地上滚来滚去,最后停在她的脚边,被卡维尔捏着鼻子扔远了。 她没感到害怕,反而觉得新奇有趣。这个世界是她从没接触过的,充满了未知的吸引力,而和这些所拥有的东西除了头发最多就是枪的男人们在一起,危险性似乎也下降了不少。 首船需要修缮,飞船的燃料也需要补足,文莱预估了下,这至少需要两天的时间。不过幸运的是,肯度星球本身就有着丰富的矿产资源,就在落脚地的不远处。 安全了之后,第一件被想到的事就是吃饭。 飞船上的食物大部分是派一艘船到有人类生活的星球上购买到的,但肯度星球地处偏远,短时间内是买不到的。距离上次购买已经过去了三天,船员们整合了下剩余的物资,肉类所剩无几,青菜也只有耐储存的豆子、白菜、胡萝卜和洋葱。 大家商量了一会,最后决定就地取材,一众船员们由罗杰克带领着去旁边森林里抓兔子。 Kar 98K狙击.枪装上消.音器,打兔子一打一个准,文莱大副跟着去凑热闹,很意外地徒手捉了一只野山鸡。 他很高兴,提着两只鸡爪提前跑回来,很显摆地绕着营地转了一圈儿。 只是身子就有半米长的山鸡,身上的毛是锃亮的粉红色,翘起的高尾巴却黑黝黝的,看起来很酷。 瑶安觉得,这只山鸡的模样很像她之前在圣罗兰读书时的小太妹同学。 路易和她主厨,负责一百来号船员的全部伙食。卡维尔拿着打火机给他们点了堆火,然后就曲着一条腿坐在火堆旁边抽烟,半点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看着他亮灿灿的金发,瑶安怎么样都觉得很别扭,干脆背着身子过去剥豆子。 杀鸡的事情她不会做,路易也没做过,两个人对着那只鸡研究了半天,实在没找出解决途径。路易瞟了眼卡维尔慢悠悠吐烟圈的样子,壮了下胆子,还是没敢开那个口。 好在没多一会汤森就提着两只兔子回来了,见到这情景,很勇敢地提出要帮忙。 路易留下来准备青菜和刷锅洗碗,瑶安把卡雅安顿好,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也跟了上去。 鸡被藤蔓缠着一条腿拴在了树上,汤森围着它转了一圈,站定后从裤腰里掏出了一把三.棱军.刺。瑶安本来想去帮一把手的,但看着那把亮闪闪发着光的利器,往后退了两步。 汤森冲她很地痞地摆了摆脑袋,“瞧什么,过来啊?” 瑶安忽然想起一句话,叫“杀鸡焉用宰牛刀”。她咬着唇,思考着这该是多么危险的禽类才需要用军刺去制服。 旁边,汤森捡了块石头,正霍霍的磨刀。瑶安看的心里发凉,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和他打商量,“要不,我们不要吃这个了吧?” “为什么?你看它多壮实,烤了后肯定油滋滋香喷喷的。”汤森很自信,抛起军刺在空中翻了个圈儿后稳稳接在手里,“你这样的女孩子怕也是正常的,我理解。你就在旁边站着看吧,没有你我也可以的,咱们今晚伙食肯定很丰盛。” 看他那么胸有成竹的样子,瑶安的疑虑散了些,也有些期待。 汤森准备工作做得很足,他把裤脚挽起来,先是原地跳了两下热身,而后弯着腰冲着山鸡挑衅地打了个响指。后者脾气急躁,显然被激怒,腾空而起做了个展翅。 硕大的野鸡翅膀完全伸开后将近两米,地上的砂石翻腾起来,一时间尘土飞扬。瑶安捂着鼻子站在离他五米远的距离,有些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汤森倒是很镇定,他往手上吐了口唾沫,敏捷地做了个向左的假动作,山鸡迎着他冲上去。而汤森聪明地趁着那只鸡不注意的时候扑向它的右侧。 瑶安惊呼着睁大眼,看着汤森举起手中的军刺,狠狠刺向山鸡的背部。 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叫之后,尘土好像更大了。 瑶安咳了两声,恍惚间看见一个黑色的影子在眼前掠过,扑向火堆的方向。她吓了一跳,赶紧看向树下,藤蔓已经断成了两截,哪里还有那只鸡的影子。 “汤森!”瑶安扇了扇眼前的灰尘,冲着呆愣在原地的小红毛喊,“它飞走啦!” 汤森这才缓过神来,连忙撒腿往卡维尔的方向飞奔,但还是晚了一步。等两个人到了火堆旁的时候,山鸡正在转圈地围着卡维尔边转边叫,脖子扬的高高的,气焰嚣张的可怕。男人眼皮都没撩,不紧不慢地吸完最后一口烟,随后扬手将烟头扔进篝火里。 瑶安局促地扯了扯衣角,尴尬地和汤森对视,“现在怎么办呀?” 汤森苦着脸,嘴巴张开还没说半个字,卡维尔便就侧头看了过来,双唇动了动。 瑶安听见,他说的是“废物”。 山鸡仍旧很高傲的样子,长长的喙快要碰到卡维尔的脸。下一秒,男人头往后稍偏,手臂抬起迅捷地掐住它的脖子,再用力往下压到地面,瑶安还没看清他的动作,就见到卡维尔不知从哪里摸了把刀出来,锋利刀刃斜着切入山鸡的脖颈,血瞬间洒了一地。 卡维尔把已经僵硬的山鸡扔到一边,皱着眉揪了把草叶子,擦净短刀上的血迹。 路易被溅了一脸的鸡血,但仍旧很高兴。它抹了把脸,然后回头冲着瑶安招手,“瑶安小姐,您觉得烤这只鸡需要放多少调味料呢?” -- 两个小时后,丰盛的食物终于准备好。利用现有的食材,瑶安充分地发挥了她的才能,花样繁多。鸡肉被分成三份,孜然辣炒、清味炖汤以及碳火烧烤,每人每样都分一点。 船员们奋勇争先地给她带回了四十只兔子,瑶安教着路易烤了一只,剩下的都交给他照猫画虎地做,自己则去旁边摘了点野菜和野果子,做成了杂菜沙拉。再加上剩下的一些面粉蒸了小馒头,倒是也够了。 那片森林里飘着奶油香的树叶吃起来竟然真的有一种奶油的味道,滑腻腻的,入口即化,还带着些甘甜。汤森给她采了一小篮子做零食,瑶安和卡雅一人一片地坐在地上慢慢吃。 整个过程中唯一出现差错的就是杀兔子的时候,汤森拿着刀左看右看下不去手,很痛苦地问瑶安,“我们真的要吃掉这么可爱的兔子吗?” 瑶安蹙着眉,犹疑地回答,“吃的吧?” 做出来之后,汤森啃的最香。 酒足饭饱后,瑶安带着卡雅去附近的一条小河边吹风。路易和汤森召集了十几个船员,自告奋勇地洗碗,卡维尔也被罗杰克拉着去试了试,连着打碎了三个后,面无表情地甩掉手上的水离开。路易憋着笑又不敢笑,假发都在颤。 瑶安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嘈杂热闹的营地,心中生出些异样。这种氛围,她以往从未感受过。很热烈的,充满烟火气,像是一个大家庭。 肯度星的自转周期很短,只是一顿饭的功夫,光线便就只剩下一点点了。河面反射着霞光,有长脖子长着四只眼睛的丑水鸟掠过,叼起了一尾大鱼。瑶安喂给卡雅一片叶子,自己也含了一片,盘腿坐着望天。 这里幽静安然,瑶安呆的忘了时间,直到忽然下起雨。 冰凉的雨滴落在脸上,她低呼了一声,连忙抱着卡雅站起来。但刚转身,却意外地撞上了一具温热的身体,带着淡淡的烟草味。瑶安的鼻尖抵在那人的胸前,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他是谁。 卡维尔将视线从河面上转回来,落在她的脸上。 她头发散着,很柔软地披在身后,长至腰际,面庞温柔白净,清澈淡雅的一如初见。他抬手,点了点挨着她脸颊的卡雅的头,漫不经心地问,“卡雅有没有不乖?” 瑶安轻轻摇头。 卡维尔弯唇笑,“乖些的很好。” 瑶安不知道他在说卡雅还是在说自己。 天已经完全黑了,雨越下越大,打在脸上已经有些疼。卡雅缠在她的身上,瑶安尽量用手护住它的伤口,身上已经有些湿。 身旁忽然传来阵窸窣的声响,瑶安偏头,还没等看清什么,视线已经被遮挡住。男人把外衣脱下来,抬臂盖在她的头上,声音低低,“下次别这么贪玩,云那么重,要下雨了看不出来?” 雨幕被阻隔在外面,听得不甚真切。 瑶安呆呆站在原地,惊诧于他突然的亲密举动。 卡维尔皱眉,隔着衣服按着她后脑往前轻轻带了下,“你傻什么?回去啊。” 瑶安有些不知所措,一手扶着头顶的衣服,一手按着卡雅的头更加贴近自己,走的慢慢。卡维尔在她前面两步远的位置,黑色短衫已经被淋湿,包裹着形状分明的背肌,肩膀宽阔。 又走了几步,他有些不耐烦地回头,“快点,嗯?” 瑶安抬头,对上他深蓝的眸子,唇抿着,轻轻点了点头。 卡维尔停住脚,忽然笑了起来,斜着身子站着,“我觉得,某些方面,你真的该学学卡雅。” 瑶安迷茫地眨眼,“嗯?” 卡维尔眯眼,手指勾了勾她的下巴,语调低沉,“听话的姑娘才有糖吃,懂?” 估摸着下周一会入v,努力一下争取更2w,分成六章左右,希望到时候大家要来啊!!! 仙女们七夕快乐!单身狗李寂v5祝你们有男朋友的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没男朋友的早日脱单然后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17.玩闹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温度宜人,风吹过来扑鼻都是青草气。 瑶安难得贪睡,快到中午才醒,走出门才发现营地里几乎没有几个人了。路易支了口锅坐在地上煮玉米,见到她笑眯眯地打招呼,“瑶安小姐早上好。” 瑶安弯眼笑着也到了句早安,环视了一圈后问它,“船员们都去哪里了?” “去找燃料了,船长临走前说不要打扰您,我给您留了早餐。”路易用夹子夹出一根玉米,淋了豆瓣酱后递给她,“他们已经出去两个小时了,估计用不多久就会回来。” 瑶安接过这根奇怪烹饪方法的玉米,咬了一小口,倒是很香糯。 昨晚窝在睡袋里,瑶安迷迷糊糊地想了很多。她甚至想到,如果现在帝国决定同意船队的条件将她接回去,或者要求她配合帝国里应外合地消灭船队,她会怎么做。 瑶安想,她应该会拒绝。 哀莫大于心死,在极度的绝望过后,她已经对所谓的帝国或者母亲再也产生不起归属感,她只觉得心寒。或许,在她过往的十七年中,并没有人真正地爱过她,像是她爱着他们那样。这个认知让瑶安觉得难过,但是却不得不接受。 不过也还好,在离开了束缚后,她反倒快乐许多。 在即将入睡的时候,瑶安想到了未来的路。她没什么本事,会的也都只是那些看起来让人羡慕但若是落在实处一文不值的技艺,如果可以的话,瑶安希望到哪个生活平淡安逸的星球,开一个小花店。玫瑰、桔梗和鸢尾,与它们生活在一起的日子,应该会很惬意。 -- 在这肯度星球的时间过的很快,因为有趣的东西太多。 卡雅的伤口多但是不深,涂了药后好的很快,它是植食性动物,对这个到处都是植被的星球很喜爱,游来游去地到处乱走。瑶安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一边,新奇地拿着路易采来的花瓣涂指甲。 这种小姑娘喜欢的事情瑶安一直喜欢,但是以前的时候凯瑟琳制止她给指甲染色,因为看起来不端庄,不过现在却没人管她了。小心翼翼地涂好后吹干,瑶安对着光线的位置看了看,粉盈盈的,她满意的不得了。 小鸡崽在旁边又蹦又跳地啄蚂蚱,卡雅坏心地从它身下穿过,小鸡崽不得不骑在了它的脖子上,吓得乱叫。 瑶安无奈地看过去,朝着卡雅扔了个玉米粒,叹气责怪,“你不要总是这么坏。” 卡维尔带着人回来的时候,瑶安正和路易一起围着一只三角羊转圈圈。 那只羊有着三只像是鹿一样的角,颜色七彩斑斓,远远看过去好像是脑袋开了花。它身上的毛是乳白色,软绵绵好像云朵,高度差不多在瑶安的胸前。她有些害怕,但是忍不住好奇,躲在路易身后用手指点了点三角羊的鼻子,对方性格温顺,冲着她咩咩咩的叫了一声。 瑶安看起来很欢欣。 本来想去飞船里的脚步转了个弯,卡维尔将手上搭着的外套甩在肩上,右手插在裤兜里,眯着眼往她的方向走。是卡雅最先发现他,仰着脖子游到他面前,脑袋上还顶着那只快要吓呆的小鸡崽。卡维尔神色愉悦,抬手搔了搔它的下巴。 瑶安也看到他,眨了眨眼,瞬间就没了想玩的心思,琢磨着要找什么借口和路易一起离开。 卡维尔看穿她的小心思,伸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刚才干什么呢?” 瑶安的手背在身后,低头看脚尖,“没做什么。” 卡维尔像是没听见,视线转向旁边用蹄子蹭着地的三角羊,问,“逗它玩儿?” 瑶安嗯啊地应了声,没有要多和他说几句话的意思。 卡维尔用齿咬了咬下唇,忽然朝她勾了勾手指,“过来。” 瑶安警惕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你不是想玩儿,”卡维尔把肩上的外套甩给路易,挽了衬衫的袖子到肘弯,干脆自己冲着她走过去,“我带着你玩。” 他明明没什么表情,但瑶安还是觉得那眼里的神色不坏好意,转头就想逃,被卡维尔敏捷地拽住胳膊。下一秒,他掐着她的腰,轻轻松松将瑶安给放在了羊背上。 这样的高度,他们正好可以对视。 瑶安的小腿有些抖,她想抓着羊毛不让自己掉下来,但又怕弄疼了它反倒将自己摔在地上,急的泪汪汪。 “这有什么好怕的,”卡维尔的手掌覆盖在羊头上,拇指搓了搓它双眼中间的位置,笑着骂了句,“小废物。” 卡维尔今天的兴致很好,很愿意花费时间陪着瑶安玩玩闹闹。他让路易去找了副嚼头和缰绳,给那只羊带着,牵着绳子带着瑶安绕着草地转悠。刚开始的时候她还会怕,但后来习惯了,便也觉得没什么了,只剩下新鲜有意思。 身下的羊很乖,夹一夹肚子能跑的很快,扯一扯脖子上的毛又会停下来,瑶安沉浸在自己新发现的世界中,连卡维尔什么时候松开手的都不知道。 等再回过神来,她已经自己走出很远了。回头看,那个男人正斜靠在树下抽烟,对上她的视线后,招招手让她回来。瑶安小心翼翼地操纵着三角羊调整方向,小碎步地朝着卡维尔的方向移动。终于到达大叶子树下,她鼻尖上都浸了汗,小口地倒着气。 卡维尔吐了个烟圈,白蒙蒙中瑶安看不清他的脸,只听见他问,“是不是挺有意思?” 瑶安捂着鼻子,轻轻点了点头,说了句谢谢。 那边看出她的不适,将烟头按灭在树上,伸手挥了挥眼前的烟雾。 视线再次变得清晰后,第一个吸引卡维尔注意力的是她的手指。他皱眉将瑶安的手腕拿下来放在眼下看了半晌,终于发现与众不同。指甲染成了浅淡又温柔的粉色,形状圆润,不算特别长,看起来很干净,与她的气质十分相称。 卡维尔微微弯唇,忽然开口夸了句,“挺好看的。” 瑶安不适应他这样的样子,很不自在地“嗯”了声,眼睛落在身下的羊背上,看着几只小虫子在它卷曲着的毛里穿行,不看他。 瑶安还记得卡维尔对她曾经有多恶劣,这是即便他现在改变了态度也弥补不了的。有种奇怪的心思在她心里作祟,有些惧怕也有些嫌弃,这让她对卡维尔下意识地躲避。 但卡维尔不知道瑶安心里弯弯绕绕在骂他,反倒很乐在其中地把她的小手在掌心中掂了掂。她哪里都是很纤细的,脆弱的指骨,卡维尔甚至觉得他稍微用力就会折断。 手上的力道下意识地放轻,他抬眼看她,“你们女孩子是不是都很喜欢这些无聊的小玩意?” 瑶安滞了瞬,“很无聊吗?” 卡维尔“唔”了声,改口道,“其实也还好。” 脚边的草丛里开着些野花,都是明艳艳的橘红色,最大的那朵有半个巴掌般大。卡维尔弯腰采了一朵,正过瑶安的脸端详了半晌,然后斜着插在她的右侧鬓边,用她发上的小夹子固定住。他似乎很满意,用两指捏了捏她的耳垂,往后退了几步,转身走远了。 瑶安茫然地坐在羊背上,觉得刚才简直诡异的像一场梦。 -- 到了晚上的时候,首船已经被修的差不多,燃油也补足了大半。根据文莱大副的预估,船队明天下午就可以正常起航,通过新订的航线返回第二星系。 瑶安不想和他们一起回去,她的打算是沿途寻找一个有生命的星球,在那里居住下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卡维尔在中午之后就变得很忙,瑶安没有机会和他说话,也还没鼓足勇气。做晚餐的时候她和路易提起这件事,路易的表情很惊讶,“瑶安小姐,您为什么要离开船队?” 瑶安蹙着眉拌沙拉,声音轻轻的,“我本来也不属于这里呀。” “但是这段日子我们一起生活的很好,不是吗?”路易放下锅铲,很语重心长地和她讲道理,“船队里的每个人其实都很好的,船长也有好脾气的时候,罗杰克大副温柔起来甚至会给兔子喂花生,文莱大副除了嘴贱外还很会夸人……” “但是,我并没有理由留下来。”瑶安打断它的话,把发丝拢到耳后,垂下头,“我也不想要留下来。” 路易好像有些难过,它叹了口气,话题最后无疾而终。 很快又到了睡觉的时间,瑶安跪坐在床上铺被子。她正用手将床单细致地抚平,门口传来了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回头看过去,汤森正鬼鬼祟祟地蹲在那,小红毛灿烂如火。 瑶安被吓了一跳,跌坐回去,扔了个枕头在他头上,“你做什么呢?” 汤森抱着枕头冲她挤挤眼,语气神秘,“快起床,带你去看好东西。” 18.惊险 汤森带她去了白天里远远望见的那片奶油小树林。看起来似乎不远,但走起来也要小半个小时。 两个人绕开在门口和罗杰克大副喝酒的卡维尔,一路猫着腰疾跑,到了目的地后已经气喘吁吁。瑶安觉得这种感觉就像是个瞒着大人出去淘气的小孩子,她拄着膝盖换气,眼里亮晶晶的。 汤森给她剥了一块巧克力,拍了拍旁边的草地,很大方地说,“坐!” 巧克力夹着酒心,舌尖上甜甜蜜蜜,瑶安扶着裙摆坐下,歪头看向汤森,笑盈盈,“你现在总该告诉我跑这么远是为了什么事情了吧?” 她坐姿乖巧,双腿并拢斜向一侧,两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上,汤森看的笑出声。他垂着颈拨弄了下头发,眼皮瞟向她,嬉笑着说,“总在营地里多闷,这里好看,带你来玩。” 瑶安仰头,阔叶密集,空隙中能看见漫天繁星,安谧美好,是很好看。远处的天空中闪烁着莹绿色的光芒,忽远忽近在飞,像是群小虫子,瑶安歪了头,好奇地盯着它们瞧。 旁边,汤森已经站起来,在后面拍了拍她的肩,“你在这里坐着,不要乱走,我很快就回来。” 瑶安“呀”了一声,回头看他,“你去哪儿啊?” “秘密。”汤森已经走了好几步,冲她摆了摆手,“你就在那好好待着就是了,等我回来。” 瑶安也不再问,转回身子继续看天,手指缠绕着旁边的一缕草叶,拉拉扯扯地玩。十分钟后,汤森的脚步声在远处响起,瑶安站起来想要去找他,还没转身却被阻止,“哎!你别动!” 他的语气很急,还有些懊恼,“忘了扯块布把你眼睛蒙上了。” 瑶安笑起来,“说的好像你要做什么坏事一样。” “不是坏事,”汤森很认真,“我说了要带你出来玩的。”他小跑过来,已经站在了瑶安背后,汤森今年十五岁,个子却比瑶安要高许多,差不多一个额头。 瑶安很配合地抬手挡住眼睛,“那好吧,我不看。” 汤森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把藏在身后的手拿出来,不忘叮嘱,“我让你把手放下才可以,知道了吗?”他手里是一个白纱做成的小袋子,里面是飞舞着的萤火虫,快要一百只。 绿色的荧光照亮了脚边的一块草地,汤森把袋口解开,抖了抖底部,让小虫子们都能飞出来。 瑶安能听见身边细碎的声响,指缝中传过来的微弱光线让她更加好奇,“汤森,好了吗?” 汤森紧张地看着它们飞散开,手插在裤兜内,抓紧了内层的布料,过了好一会才轻轻说,“嗯,好了。” 瑶安放下手,睁开眼后,眼前的景色让她说不出话。 天地之间都笼罩了温柔光芒,如同璀璨星星坠落在人间,萤火森林美的几乎无法用语言描述,这是一场流动在空气中的浪漫,让人沉迷。 瑶安食指抵在唇上,怔怔立在原地,她仰头,喃喃地问,“你怎么想到这些的……” “我想让你开心啊。”汤森上前抱了抱她的肩,声音温柔地哄劝,“瑶安姐姐,你别走了吧。” 他眨着眼,祈求的样子,“留下来好不好?” -- 回去的路上,瑶安一直很沉默,汤森却停不下来,并且执着地将她的沉默视作为默许。他面对着瑶安,倒退着往后走路,很仗义地对她说,“你放心,要是以后船长再欺负你,我帮着你。” 瑶安被逗笑,她问,“你怎么帮我?” 汤森迟疑了一下,“我可以往他的餐盘里偷偷放苍蝇。” 瑶安笑的眼睛都弯起来,“你这样是不对的,”顿了顿,她又说,“但听起来不错。” 汤森挠头,难得露出些像他这个年龄的少年模样,“我是真的很想你留下来,我觉得,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很自然、很开心。你做的菜很好吃,还会帮我给妈妈写信,陪我聊天,我觉得你对于我来说,嗯……就像是一个很重要的小姐姐,虽然你总是特别幼稚,并且胆小,大部分时候还很爱哭。” 瑶安蹙眉看着他,“你真的是在夸我吗?” “我在夸你呢,”汤森猛点头,“如果你离开了,我会很孤单的。你也会很孤单的。”他重复着,“所以,留在船队吧。” 被一个人这样关心和惦念,瑶安觉得触动。小红毛是她在这里的第一个朋友,他帮过她许多,是个很可爱的男孩子,还有傻傻的但是很善良的路易,看起来凶巴巴却能在危难时候保护她的卡雅,以前老是威胁她现在见到她都躲着走的罗杰克……以及那个蓝眼睛金头发的卡维尔。 看着汤森的眼睛,瑶安咬了咬唇,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背后突然传来的一阵拨开矮树丛的声音打断。皮鞋踩在草地上几乎没有声音,有人拿着剪子剪掉挡路的树枝,一个男人“嚯”了一声,皱着眉说,“这里怎么这么多发绿光的小虫子?” 汤森本以为不小心遇到了其他在航行中来这里歇脚的人,想领着瑶安悄悄走掉,但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却猛地顿住了脚。 他回头看过去,在男人旁边手电筒的光照下,瞧清楚了他的脸——威登。 不是冤家不聚头,人倒霉了的时候,碰见的苍蝇都是三条腿的。 瑶安感受到汤森明显的情绪变化,扯了扯他的衣角,“怎么了?” “嘘——”汤森带着她绕到一块大石头后面蹲下,危险地眯着眼,“等会儿。” 威登身边只带了三个人,走到了石头前面的小块空地上,站定。他似乎在等人,看着表,有些着急和不耐烦。而三分钟后,他等的人终于来了,身材高瘦,穿着板正的西装,一身黝黑皮肤,是非裔星球人种的长相。 见到他的一瞬,瑶安倒吸了一口气,“他怎么会跑来这里……” “你认识?”汤森面向她,小声问。 瑶安说,“他是赛坦星的财政部长,基努。” 汤森皱眉,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奇怪。 而那边,两个人已经开始了交流。基努拍掉飞向自己衣袖的小虫子,神色不好,“你为什么选择这种地方碰面,脏的要死。” “您知道的,咱们的通话内容都受到帝国的监控,不得不到这里。”威登笑吟吟的,环顾了下四周,“而且肯度星球燃气资源丰富,如果开采得当,说不定还会多赚一大笔。” 提到钱,基努看起来高兴了许多。他挑着眉伸出手,“东西呢?” “在这里。”威登冲手下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即从衣兜里拿出了一个项链模样的东西,挂着一个十字架形状的坠子,提在手里,却没有落入基努的手心,“这枚芯片里面是我画了五年的第二星系地图,里面有数十条安全航线,都能够避开危险的星球和隐藏的黑洞。并且,里面有着VK的总部标记点,以及五十年前剩余的十几座没有开采的钻石矿。” 威登只有四十岁出头,样貌也称得上是英俊,但那勾起的笑容实在让人不舒服。他晃了晃手腕,“基努部长,您应该能预估的出这枚芯片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 基努哈哈地笑出声,拍了拍他的肩头,“我们会合作愉快的。” 威登也道了一句“合作愉快”,松开手指,让那枚芯片自由坠落在基努的手心。 十字架碰上他的腕表,叮的一声响,在寂静的黑夜里十分刺耳。代表着黑暗交易的达成。 石头后面,汤森狠狠地攥着拳头,砸上地面,咬牙切齿地骂,“王八蛋。” 瑶安惊呼一声,抓着他的手看了看,有的地方已经破皮渗血,他是真的用了很大的力气。 “毁了船队还不够,现在又想要染指第二星系,那也是他的家啊,怎么能下得去手。”汤森抿唇,“那枚芯片绝对不能落在那个黑佬儿的手里,要不然就完蛋了,如果第二星系真的成为赛坦星的殖民地,那里的人们就更加活不下去了。” 他的眼睛紧盯着威登弯起的唇角,一字一句地说,“我一定得把它夺回来。” 瑶安点头,“我帮你。” 汤森转头看着她,好一会忽然轻轻笑了下,嘟囔着,“没白费我给你抓了那么多萤火虫。” “……”瑶安想,这个小红毛真的是很会毁气氛。 那边,威登和基努仍旧没有走,抽着烟聊天。 威登状似调笑,“如果不是帝国对我仍然不放心,这么好的财路我是不会和你们分的。” “你也不亏。”基努挑眉,“若是你不找到我们,就算帝国不监视你,你也没有那个财力和物力去第二星系,有地图又有什么用。现在却好了,既有了军队,也有了足够的资金。”他比了个手势,“很完美。” 威登看了看表,“看时间,他也快来了。” “那小子还真不错,前途无量。”基努弹了弹烟灰,“听说在他的小未婚妻被绑走后,就成了你的乘龙快婿?你的运气不错啊。” 两人俱都是大笑起来。 瑶安盯着他们看,想不出他们为什么可以做到这样无耻。 汤森拿着她摘下来的皮筋做了个小弹弓,正挑顺手的石子练手。 他歪头和瑶安商量,“待会我绕到他身后去用这个石子打他的手腕,让芯片飞落在他身前三米远的地上,你拿上了就下山,跑到坡下的石头洞穴里躲起来,我把他们引开,你再回营地。我出门时随身带了一把信号枪,你拿到芯片后我立刻就开枪,这样的距离船长他们七分钟就能赶到,你只要坚持七分钟就好。” 瑶安在心里把这段话又过了一遍,小声说了句好。 汤森冲她笑,“回去了给你糖吃。”想了想,他又说,“以后我所有的糖都给你吃。” 瑶安撇撇嘴,“我才不要。” 汤森捏着弹弓悄悄绕到他们的后面,寻找合适的地点。威登带了三个人,基努身边只有两个人,现在都是放松的姿态,如果动作迅速,他们的胜算很大。 三分钟后,汤森就位,抬手冲着瑶安比了个手势,收到回应后立刻将石子弹出。 基努只觉得手腕猛的一疼,痛呼后下意识将手中的芯片扔了出去,正好落在瑶安身前两米的位置。她迅速冲出去,拾起芯片后准备离开,但抬头的一瞬间,却撞进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西里尔站在离她十米远的位置,同样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而他的臂弯上,挂着另一个妖妖艳艳女人的手臂。那是威登大副的女儿,米娅。 瑶安保持着那个姿势,呆呆地看着他们。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身后,汤森冲她吼,“愣什么?跑啊!” 随即,他冲着天发射了一枚信号枪。红色的小点笔直往上,最后在高空中炸成一朵绚烂的烟花。 19.暴怒 听到汤森声音的一瞬, 瑶安终于缓过神。前面的路走不了了,她转了个身,疯了一样跑向树林深处。 这里的空气潮湿, 脚下总是有突出于地面的树根,泥土黏泞。瑶安没有照明设备,只能凭着感觉胡闯一气, 杂乱的树枝划的她裸露在外面的皮肤生疼, 她用胳膊护着头脸, 不要命地往前冲。 鞋子踩进泥里让速度变慢,她回头看了眼与她的距离逐渐缩短的西里尔一行人, 干脆脱了鞋子, 赤脚狂奔。 身后传来男人的哄劝,“瑶瑶,别闹了, 快出来。”明明是熟悉的音调和语气,现在却只让她觉得陌生,瑶安没想到, 心死之后还有更深的心疼, 是被挚爱之人亲手将心脏烧成灰。 她没想过西里尔对她的抛弃是因为背叛, 这比单纯的为了国家让她更加难以接受的多。 而另一面, 基努和威登带着五个手下在围堵汤森。 威登面色沉沉,“小红毛, 你还记得我吗?” 汤森冷笑, “你化成灰, 我也能闻着你骨灰的味儿朝你泼一盆凉水。”他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老王八蛋。” 基努神色阴晴不定,指着汤森问,“这是你认识的人?”他眯着眼,“威登上校,您可别是故意设了个圈套骗着我来跳,这样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 威登已经没有心思去理会基努的冷言冷语,他抬头看了眼信号枪,那团红色已经快要消散,他不知道船队的营地在哪里,但是凭着卡维尔的速度,肯度星球这么小的地方,他不需要多长的时间就能够赶到。而如果不捉住这个小红毛,一旦他的计划败露,以前的所有努力都会化为乌有,他的结局只有身败名裂。 基努被他的冷淡激怒,扯着威登的衣领想要讨一个说法,被粗暴地挥开。汤森见势不妙,拔腿狂奔,几个黑衣人挡在他前面,汤森踩着旁边的树干腾空跃起,踹到了一个后,踩着另一个肩膀跃下地面,直接冲向停在几百米外的摩托车。 威登是真的心思缜密,他没有选择在飞船停泊的地方进行交易,而是又往附近走了几千米。 没被打倒的那个黑衣人联合着另外两个基努的手下围上来,汤森助跑着抬腿跨上摩托,取下头盔砸向冲在最前头的那个人,然后轰动油门,转弯向前。他没有立刻奔向营地的方向,而是上了山,现在的情况和预算的出入太多,他怕瑶安有危险。 那里还剩着四辆摩托,威登和三个黑衣人骑上,紧紧尾随在后。 简直是山林版本的生死时速。 而在另一个方向的营地中,罗杰克大副仰头看见了闪烁在夜空中的信号枪,直接摔了手上的酒瓶子。卡维尔弹跳起身,去枪械库拎了一把Groza后带着人上了停在周边的越野车。 船员们配合默契,几句简单的指挥后就已经做好分工,留下一小部分看守营地,剩下的乘上其余的车,向着信号发出的地点飞驰。走到一半的时候,卡维尔命令其中一半的车走其他的方向,在二十分钟内做到占领整个肯度星球。 他一手搭着方向盘,脚下油门轰动,左手搭在床沿上,掐着根烟,“查出来没有?谁开的枪。” “汤森。”罗杰克收到了文莱在营地发来的讯息,皱着眉道,“这小子大半夜跑去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难不成遇着狼了,不然怎么会发射信号枪。” 卡维尔把烟头弹走,两只手都搭上方向盘,车子已经开上山坡,山脚石块密布,极为难走,但速度不减。他声音淡淡,“狼来了汤森不至于应付不了。” 所以一定是比野兽更为可怖的事情。 车子大灯亮着,在夜空中形成一道灰白的光束,无数小虫子在其中飞舞。卡维尔挂了提速挡,眉心忽然敛起,低声问,“瑶安在船上吗?” 罗杰克怔了一瞬,连忙拨通路易的通讯器。半分钟后,对面传来否定的答案。 罗杰克看向卡维尔,被他眼底的怒意惊住。卡维尔的手指紧紧捏着方向盘,指尖都成了泛白的青色,“她要是赶逃跑,我就敢直接做了她。” 罗杰克抱着枪坐在座椅里,一时间没明白卡维尔口中的“做”是什么意思。但是他明显感觉到,车子的速度又快了一截,在颠簸的路段几乎要飞起。 而到了信号枪发出的位置,空无一人。 地面上有深深的摩托车车辙,相互交错,去往的是同样一个方向。卡维尔神色一凛,忽然觉得情况并不如他想象的那样简单。 罗杰克大副问,“船长,现在怎么办?” 卡维尔深吸一口气,挂挡踩下油门,“按着车轮印去追。” 他们昨天来过这一片,对着地形极为熟悉,通过车轮的走向基本可以判断摩托车的目的地。卡维尔通过通讯器要求剩余车队按着原本方向继续前进,他则打了转向到与摩托车相向的方向进行拦截。如果他的判断没有错误的话,可以与汤森迎头碰上。 漂移的过程中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刺耳,一阵尘土飞扬过后,车尾部喷出两道火,随即迅速消失在黑夜中。 -- 汤森始终没有找到瑶安,身后的摩托车越追越紧,他咬了咬牙,开向位于山林西侧。那里有一条两米宽的断崖,深不可测,如果摔下去绝对会粉身碎骨。汤森没有把握能飞跃那处断崖,但他可以将追着他的人甩下去,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 他不敢耽搁下去,每拖延一分钟,瑶安就多了一份危险 摩托车一路疾驰,凭借对周围树木的判断,汤森能估测到车头距离悬崖的距离。 在还剩二十米的时候,他的手心里已经浸满了汗,生与死就在他手上,这种感觉就像是死神在身侧挥舞着镰刀,而他骑着车躲避刀刃。 身后的发动机轰鸣声从未消失,汤森深深吸了口气,最后一刻捏紧刹车将车子的方向转向右侧。切割人心的摩擦声过后,摩托车几乎被强大的惯性扔出去,最后堪堪停在离悬崖两寸的地方,汤森伏在车头上,红发已经被汗水浸湿。 身后追捕的四辆摩托车中有三辆不受控制地飞下悬崖,只剩威登驾驶的那辆挨着崖边停下,身后是因为紧急制动而留下的深深车辙。听见声响,汤森猛地抬头,对上威登因为濒死的压力而变得血红的眼。 对方冲他弯了弯唇,甚至敬了个礼,“小红毛,这一个月来,你长进不少啊。” 两人还跨在摩托上,相隔只有五米,汤森恨恨地咬了咬牙。 而就在他准备下车直接和威登决一死战的时候,悬崖对面忽然传来了响亮的喇叭声。汤森偏头,看着一辆黑色越野急速从对面冲来。卡维尔掌着方向盘,在车头距离悬崖还有三米的时候猛打转向撞向一边的硕大圆石,车身在空中跃起一个漂亮的弧度,车轮飞快转动。 几乎只是一瞬间,但看在眼里,却被放慢成了数秒钟,越野车以一种几近于不可能的姿势越过了悬崖,滑行了几十米后,稳稳停住。 车门开启又被甩上的声音震耳欲聋,卡维尔和罗杰克带着两个船员从车上下来,每人的手上都是一把漆黑的枪。盯着正走近的卡维尔,威登慢慢地下了车,手摸上了腰间的手.枪,悄无声息地上膛。 两人面对面之际,威登咧出一个笑,“卡维尔船长,好久不见。” 罗杰克大副已经带着人将他围住,面色严肃地站着。再次遇见,卡维尔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但眼里的寒意还是能看出他的愤怒,他眼睛微微眯起,看着威登,话却是冲着汤森说的,“怎么回事?” “他拿了第二星系的地图想要和赛坦星的财政部长合谋开采第二星系的钻石,还有,他在地图中标出的VK的总部,我和瑶安看见了他们的交易,出手拿走了包含地图的芯片。”汤森低着头,想起了什么,忽然又抬起,“他们的人还在追瑶安!” “那个人看着很眼熟,好像是……”汤森在原地转了两圈,脑子里灵光一现,“西里尔!” 闻言,卡维尔的眼神瞬间就变了,他偏头,突然抬起一脚踹上了汤森的腰。他的力道没收,汤森几乎是飞出去,好半天才爬起来,他自知有错,没敢辩驳。 罗杰克用枪抵着威登的腰,拧眉问,“船长,他怎么办?” 卡维尔这才想起这还有个亟待解决的大麻烦,他转回身,看了威登两秒,给手中的枪换了个弹夹。 威登眼里闪过一丝恐惧,他咽了口唾沫,试图与卡维尔讲和,“其实,我也并不是有意要这样做的,帝国用我女儿的性命威胁我,我没有别的办法。如果你愿意的话,第二星系那些钻石矿我可以全都送给你,开采的钱由我来出。咱们好歹也一起共事过十年,如果论起辈分,你还要叫我一声叔叔……” 威登语无伦次,但拿着手.枪的手臂却偷偷抬起,迅速对上卡维尔的面门。 在他就要扣动扳机的前一瞬,卡维尔用枪口抵上他的额,一枪爆头。罗杰克与他配合多年,默契非常,在威登中弹时就立刻带着剩下的两个船员退后,果不其然,下一秒卡维尔就对着威登软倒的身体进行了扫射,五十发子弹弹无虚发,等枪声停止后,地面上硝烟一片。 卡维尔没有停留,甚至没有再看地上的尸体一眼,拎着枪口还冒着热气的Groza转身上了车。剩余人不敢耽误,很快坐好,车子发动,离弦的箭一般驶向了瑶安消失的那一片树林。 汤森拽着车顶的扶手,看着周围飞速倒退的景色,刚想开口说句话,就对上了后视镜里卡维尔的眼睛。他轻缓地开口,“如果瑶安出了什么事的话……” 后半句卡维尔没有说出口,但看着他森冷的深蓝色眸子,汤森打了个哆嗦。 在经过又一棵高大的橄榄树后,远处传来了一声女孩子的尖叫。 20.解决 车子骤然停住, 汤森身子猛地前倾,看见卡维尔几乎于铁青的脸色。 “罗杰克,你来开, ”他利落地打开车门跳下,给枪换了个新的弹夹,“开到树林的后面去, 听声音他们现在应该在接近与树林边缘的位置。” 罗杰克撑着座椅跃到驾驶位, 隔着车窗冲着卡维尔喊, “船长,你去哪里?” 意料之中没有得到回答, 黑色的身影很快隐入茂密树木中, 不见踪迹。 罗杰克呼气,偏头冲着汤森的后脑打了一巴掌,随后踩下油门顺着定好的路线驶向前方。 林子深处, 瑶安背靠着树站着,面前是一身笔挺军装的西里尔。他绷着唇在她面前站定,挥了下手, 身后的卫兵得到指令, 绕到瑶安身后将她包围。星光透过繁茂的树叶, 落在地上的光亮少的可怜, 西里尔手里拿着一支强光手电,但电量快要耗尽, 光芒惨淡。 在这样的环境下, 瑶安的脸色更显得苍白到可怕。 西里尔皱了皱眉, 上前一步,试图要碰碰她的脸颊,被瑶安躲开。他叹气,“瑶瑶,你这又是何必?这样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你心里清楚的。把芯片交给我,我不会伤害你,咱们一起回家,你妈妈很想念你,我知道,你也很想念家里。” 瑶安本以为自己的眼泪已经干涸,但看着这样的西里尔,她曾经认为会和她牵手共度一生的男人,心中的失望和绝望还是让她觉得鼻尖酸涩。瑶安将手中的项链握的更紧,往后退了一步,和树干密切贴合。 面前的男人让她觉得陌生至极,虚伪、卑劣、可笑。 西里尔对她的抗拒感到意外,他揉了揉眉心,白手套看起来洁净无瑕,“瑶瑶,你现在是什么意思。”他“嗯”了一声,问,“你是想要和帝国站在对立面?” 瑶安只是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西里尔想了想,又开口,“你因为我和米娅在一起而感到不开心?” 他似乎有些无奈,“瑶瑶,你要理解我,我要保护好你,所以我需要权势。父亲可以给我金钱,但是我在军队,军功需要我自己去争取,我爬的越高,你嫁给我之后才会过的越好,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瑶安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我们在一起十几年,你就不曾了解我是怎样的人吗?我会因为你的军衔高而感到快乐,或者因为你不能在军队里出类拔萃就离开你吗?” “但我在意这些。”西里尔低吼,“男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是什么?名誉、权势、金钱!” 瑶安低着头,忽然有些想笑,“我不能怪你不了解我了,毕竟我也没有了解过最真实的你。” 西里尔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往前一步,半弯下腰对上她的眼睛,“瑶瑶,你或许不明白如果我消灭了VK,这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从道义上来讲,我铲除了第一星系的最大毒瘤,给了所有居民一个稳定安全的环境,从仕途上来讲,我会立下特等功,成为上将。” 瑶安闭上眼,泪水沾在长睫上,颤颤的还没滴落。她唇抿着,显而易见的痛苦,因为他的这些话。但西里尔没有停下的意思,他继续阐述着自己的选择。 “米娅是威登唯一的女儿,我和她在一起,是达到目的的最快捷径。如果VK被销毁,威登作为背叛者,就算功勋再大也没有什么好结果的,我不会娶米娅,我的妻子自始至终都只有你,你明白吗?” 瑶安终于崩溃,她抬手甩了西里尔一巴掌,满面泪水,“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我为曾经即将与你订婚而感到羞耻。” 她用了全力,清脆的巴掌声在树林里回响,身后的卫兵已经傻了眼。 西里尔歪着头,手指慢慢抚上已经肿起的脸颊,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子。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瑶安会动手打人,对象还是他。她一直都是温婉娴静的,不会发火,没有脾气,像是个乖巧的瓷娃娃,所以他才更有底气肆无忌惮,因为笃定她会忍气吞声。 瑶安咬着牙,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本以为卡维尔用掠夺的方式来达到自己目的已经够没有底线了,但没想到你竟然糟糕到这个地步。他至少是为了第二星系的几百万人,但你却连个看似伟大出发点都没有,完全为了自己的利益,还要寻找冠冕堂皇的借口。”说这些的时候,瑶安嘴唇都在颤,“但请你不要把我当作你的借口之一好吗,我只觉得恶心。” 西里尔眸色深沉地看着她,“你说我恶心?” “恶心透了。”瑶安扬着下巴,眼底晕红一片,“你和那些卖身求荣的卑贱女人有什么区别?亏得你还接受过帝国最好的教育,亏你还好意思穿这身衣服,你是我见过的最让人觉得不可理喻的男人,我每看到你一眼,都会为过往十七年的有眼无珠而感到脸红。” 西里尔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顶点,他一拳砸上瑶安身后的树,垂着头,声音低低,“瑶瑶,你最好不要再说下去。”他眯着眼,一把扯上她的手腕,“和我回家。” “我没有家!”瑶安拼命想要挣开西里尔的手,但是男人力道强劲,她毫无办法,绝望悲愤之下,瑶安狠狠咬上他的手腕,牙齿割破皮肤,血瞬间涌出。 西里尔喉咙溢出疼痛的低吼,掐着她的下巴逼她抬头,“你疯了?” 瑶安抹了把唇上沾着的血,倔强地抬头,攥在身侧的拳头已经用力到颤抖。 西里尔甩开她,掏出手帕覆上伤口,冲着她身后的卫兵吼,“愣着做什么?带着她走啊!” 瑶安痛苦地闭上眼,而在下一瞬,眼前突然一片大亮。伴随着轰鸣的引擎,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又远驶近,刺目的灯光晃的人眼花。再三秒后,身后传来了沉闷的两声枪响,紧接着是身体倒地的声音,连句多余的哀嚎都没有。 瑶安心里蓦的一紧,想要回头,却被卡维尔制止。他很快到她的身边,干燥的手掌蒙上她的眼睛,“乖些,”他哄着,“别看。” 尽管以往再讨厌他,但在这样的情况下,瑶安还是觉得心里被触动到想哭。 是这些人将她从平静的生活中剥离,带到了无边际的危险之中,但是也是这些人在绝望中将她救出,给她温暖与爱。瑶安将手覆在卡维尔的手背上,崩溃大哭。 身后的男人叹了口气,拦腰将她抱起来捧在怀里,一步步往车里走。 坐在驾驶位的罗杰克大副懊恼地看着他,“船长,那个人跑了。他很聪明,看见我们的车灯后就走了,我们开了几枪,只打中了他的肩膀,最后还是没拦住。” 卡维尔淡淡“嗯”了声,将后座上的两个船员赶下车,抱着瑶安坐进去。极度紧绷后骤然放松,她现在几乎筋疲力尽,卡维尔将带这血的外套扔下车,汤森很有眼力地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递给他,被冷眼拒绝,甚至连人一起赶下了车。 小红毛吹着冷风站在外面,被车屁股喷了一脸的尾气,只听见卡维尔冷冰冰的一句“自己跑回去。”他抬头看了看漫天星辰,估摸了一下这里与营地的距离,有些绝望。 没多久后又驶来了几辆车,将落单的两个船员接走,他们很高兴地冲他吹口哨并且打响指,汤森抿着唇踢走脚尖前的石子,嘀嘀咕咕地骂,“说好出生入死的兄弟呢?兄弟不如狗!” 回到营地是在半小时后,本来只需要不到二十分钟的车程,但是瑶安睡着了,卡维尔示意罗杰克开的慢一点,便就耽误了下来。她睡着的样子安静乖巧,头枕在卡维尔的大腿上,小腿蜷着,身上是罗杰克大副的军大衣。 卡维尔摸摸她的鼻尖,觉得湿润有趣,忍不住又捏了捏耳垂。 罗杰克转了把方向盘,回头小声和卡维尔说,“真是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关键时刻倒是挺有骨气。” 卡维尔背靠在座椅上,鼻音里“嗯”了声。 他放在心里没说的那句话是,“身柔而骨不柔的女孩子,格外招人疼。” 而这样的话对着罗杰克这种榆木脑袋来说,毫无意义。 剩余的人早就返回了营地,路易也做好了夜宵。卡维尔试着叫了瑶安几次,但是她不肯醒,顶多嘤咛几声,卡维尔没舍得再吵她,吩咐路易留下一碗粥后就裹着瑶安去了她的房间。 等开了灯,将她放在床上的时候,卡维尔才发现她面颊不自然的红。他拧着眉触上她的额头,热的简直烫手,本来总是嫣红水润的唇瓣干裂着,呼吸灼热。 瑶安发烧了。 21.生病 路易在用通讯器和约翰医生联络, 卡维尔站在它的旁边听它说话,手里拿着根叶子烟。 这是罗杰克在昨天的时候发现的,说有种薄荷的味道, 尼古丁的含量并不多,不损害身体健康并且提神醒脑。重度烟瘾症患者总是这样安慰自己,卡维尔已经习惯了罗杰克的自我欺骗。 路易很快和对方讲完, 和卡维尔打了个招呼, 跑到楼下厨房去炖蘑菇汤。瑶安喜欢吃蘑菇, 生病后食欲不振,这个她或许会吃一点。路易总是体贴又温柔。 瑶安在睡, 卡维尔本想抽完这根烟去看她, 但只吸了几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细碎的声响。她好像起身了,还撞到了什么东西,卡维尔拧眉将烟头扔在地上踩熄, 推门进去。 被子堆叠着,瑶安正半跪在床上,身子探低在床底寻找着什么, 长发快要落在地上。 卡维尔不满地呵斥住她, 过去扳正她的肩膀, “在折腾什么?” 瑶安不在状态, 脸色苍白,但是眼珠却格外黑亮, 她有些委屈, “我在找我的鞋子。”地上空无一物, 瑶安有些失落,“我想去厨房。” 她憔悴起来也很好看,原来像是朵沾了露水的小白花,现在则成了被霜打过的小百花,蔫蔫的样子惹人心疼。卡维尔难得心软,扯着膝盖处的布料往上提了提,蹲在她的面前,“去厨房做什么?” 瑶安声音轻轻的,“我想喝水。” “好。”卡维尔点点头,食指碰了碰她的额头,“那你躺在这里,乖些,我很快回来。” 他很利落地起身,出去的时候甚至轻手轻脚地带上了门。瑶安看着这样陌生的卡维尔,迷茫地眨了眨眼,她觉得浑身发冷,头痛欲裂,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他今天的反常,又重新躺下蜷缩成一团,抱着被子昏昏沉沉地睡。 再次被吵醒是约翰医生提着箱子坐在她旁边,卡维尔扶着她的背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把杯子塞进她手心,看着她小口地抿水。温度很合适,加了一点糖和盐,瑶安舒服得直叹气。 卡维尔捏着约翰带来的退烧药片在她眼前晃了晃,“张嘴。” 瑶安没听清,捧着温热的水杯动也不动。 卡维尔耐心不足,直接用两指撬开她的唇瓣,整个塞了进去,又抬着杯底给她喂了口水。瑶安被苦到,瘪着嘴,想吐出来但被卡维尔按住,迷迷糊糊的样子搞笑又可怜。 卡维尔被她逗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脸颊,“闹闹就得了,路易做了蘑菇汤,一会喝了就不苦了。”他把沾着药末儿的手指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真的那么难吃吗?” 约翰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身上很有一股医者的儒雅风度,一直忙活自己手里的事情,没有打扰他们。瑶安烧的没力气,还没搞清楚自己所处的情况,只知道往有温度的地方钻,卡维尔被她蹭的浑身都痒,伸手掐了她的腰一下,“都说了不要闹。” 约翰医生无奈,“船长,您别那么凶,哄一哄就好了。” 卡维尔眉心拧的成个结,迷惑地抬头,“怎么哄?” 约翰摊了摊手,“您就当我没说。”他戴上眼镜,拿出瑶安腋下的体温计冲着灯光看了看,“39度8,烧的有些狠了,不过也没什么太大状况,按时吃药,再吊几针水就行了。不过她体质可能不太好,今晚或许会有些难过。” 卡维尔把瑶安放下,扯了被子包裹住她,偏头看向约翰,“什么意思?” 那边在调配针剂,但回答很认真,“烧可能一时半会儿退不下来,如果有必要的话,试一试物理降温。如果出现喉咙痛或者头晕的情况也不用慌,过了今晚会缓解的,也可以给她吃一点甘草片。” 约翰“唔”了一声,“那个东西有些甜,我看这个女孩子挺爱吃糖的,应该会喜欢。” 卡维尔笑了下,垂眼看了看安静陷在枕头里的瑶安,伸出手指抹掉她唇角的水渍。 约翰找了个架子挂上盐水瓶,冲着卡维尔点头示意,“可以了,把她左手拿出来。” 瑶安听见了他们小声说话的响动,睁开眼盯着灯光下的那两瓶盐水瞧。卡维尔伸进被子里抓住她手腕,她怔了下,忽然反应过来即将发生什么,往后猛地一抽,“我不要。” “你不要什么?” 瑶安嘟囔,“我什么都不要。” 卡维尔揉了揉眉心,指节敲击旁边的桌面,“瑶安,你得听话。” 被子底下闷闷又轻轻的一声,“我不要。” 她生病之后要比清醒时候难缠的多,有些肆无忌惮。卡维尔觉得头痛,和约翰对视一眼,掀了被子逮着她按在腿上。瑶安挣脱不开,手腕被卡维尔紧紧攥着,眼睛眨了眨,忽然开始轻轻地啜泣。她哭的让旁边的两个大男人都措手不及。 约翰常年给船队里的男人们看诊,船员们一个比一个糙,胳膊上被打了个洞也能扛着枪飞奔十几里,没见过这样娇弱弱的小姑娘。做医生的本见惯生死,但现在对着这样弱不禁风的女孩子默默流泪,拿在手里的针却怎么都下不去了。 他很无奈地看着卡维尔,“船长,现在怎么办?” 卡维尔盯着她良久,终于受不住,拇指揉搓过她眼角,恨恨地骂,“金豆豆掉一掉就得了,别没完没了,惯的你那臭脾气。” 瑶安动了动胳膊,把手腕抽出来,“可是我疼。” 卡维尔低头,这才发现指尖上已经沾了血,他翻过瑶安的手一看,她腕上有道一厘米长的伤口。不长也不深,本来快要愈合,但是被他接近粗蛮地一碰,又破皮流血。 约翰拿着针头站在一边,一副事不关己看好戏的模样。 卡维尔自知没理,也没了那嚣张的气焰,碰碰她脸蛋。话说的虽狠,语气却轻柔许多,带些诱哄,“我这不是松开了,你见好就收。” 瑶安抿唇,侧头望着他,没说话。 卡维尔停顿一秒,又开口,“是我不小心,我不是有意惹你哭。”说完,他自己也觉得很没面子,站起来在原地转了个圈,叉腰看她,“现在行了吧?” 瑶安咬唇轻轻笑了下。卡维尔忽然间就觉得心里舒服许多,就连刚才伏低做小都好像不是那么的不能忍受了。 约翰医生小心避开瑶安的伤口,仔细地将细细针尖插进她的血管里,在心里默默地夸了句卡维尔,刚才还说不会哄,现在不也学的挺快。 他也相信了船队里流传着的那句话,“船长对待那个漂亮的小姑娘十分与众不同”。现在看来,哪里是十分不同,约翰能预见,在以后的时光里,能让船长低声下气的机会还有很多。 刚才一通折腾,瑶安也累了,瓶子里的液体冰冰凉地流入体内,她觉得舒服不少,晕晕的快要睡着。约翰医生在旁边观察了一会,觉得没什么意外了,也准备起身回去。 卡维尔坐在床头转动着打火机,嘴里含了根烟,但是一直也没点。 临走时,约翰医生很有医德地叮嘱卡维尔最好收敛一些脾气,如果可以的话,最好给她身上涂一点酒精降温。还有就是,她脚上的细碎划痕也应该消毒。 瑶安在逃跑的时候脱了鞋子,山林里碎石不多,但还是避免不了地受了点小伤。卡维尔刚才一直注意着她发烧,倒是忘了那双脏兮兮的小脚。 他按了下火机,火苗殷红地跳跃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 屋子里很快又恢复安静,只有瑶安浅浅的呼吸声。卡雅带着那只小鸡崽来探过一次班,被卡维尔给赶出去,他蹲到床尾部,掀开被子看了看她的脚,本来想叫路易来帮忙,但后来想了想,路易虽然是个机器人没有性别,却一直以“可爱的小厨男”作为自己的定位点,又觉得心里分外膈应。 冷气从缝隙里钻进去,瑶安难受地蜷了蜷脚趾,卡维尔把被子掖好,最后还是认命地自己去打了一盆洗脚水。半路遇见了系着小围裙给卡雅和鸡崽喂夜宵的路易,被问及要做什么,他没回答,冷着脸反手关上门。 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卡维尔很生疏。但过了最开始的几分钟,习惯了倒也做的不错,水温有些高,瑶安总是不自觉地往后缩,又被握着脚腕给拽出来,拉拉扯扯好几次,卡维尔溅的上半身都是湿的,就连脸上也没落着好。他也从最开始的暴躁变成最后的麻木。 直到后来给她涂碘酒,瑶安的动作太大,一整瓶全洒在卡维尔的裤子上,他实在气不过,狠狠打了她脚背一巴掌。白皙的皮肤瞬间变红,瑶安迷迷糊糊醒过来,湿润的眼睛委屈又难过地盯着他瞧,卡维尔手扶着额,过了好半天,还是服了软,给她揉了揉。 给她洗了次脚,卡维尔却觉得比打了场仗还要累的多。 腿蹲的发麻,他站起来动了动腰,忽然听见瑶安嘟囔着说了句话。卡维尔凑过去又听了一遍,这次听得清清楚楚,她说的是,“卡维尔是个大坏蛋”。 卡维尔唇抿成一条线,盯着地上那盆水出神。气到极点已经不觉得自己在生气了,他长长舒了口气,抹了把汗湿的头发,端着盆出门。 路过小厅里的时候,路易还和卡雅在一起,这次似乎在给它们讲睡前故事,内容还是和以前瑶安聊天的时候道听途说来的。路易问,“你们知道在很久以前,很远的地球上有个金色的和尚吗?”停顿了一下,路易又说,“不知道也没关系,我告诉你们,他就是如来佛祖。” “佛祖说,做过的孽,都是要还的。” ……卡维尔看着它们三个热热闹闹聚成一团的背影,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这是许多年来卡维尔过的最累的一个晚上。 瑶安发热经久不退,卡维尔按着约翰教他的方法再给她量了体温,还是在38摄氏度左右,深夜十二点,他到楼下开了酒柜,选了瓶年份最长的威士忌,又洗了块手巾,任劳任怨地给她擦拭身体。 瑶安还穿着那身裙子,脏的快看不出本色,卡维尔又去给她找了身新的衣裳,关了灯摸黑给换上。期间身体接触不可避免地让他觉得如火在身,但是卡维尔想起那天晚上瑶安在他屋子里哭的撕心裂肺的样子,又不敢再做出什么事搞得历史重演。 以前的时候,卡维尔觉得瑶安哭起来的样子可怜又可爱,忍不住想要逗弄。 现在,他一步雷池也不敢越过,实在是怕了她。 -- 第二天早上,卡维尔醒来时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他揉着额坐起来,这才想起来他是挤在瑶安床上过了一夜。衬衫已经皱的不成样子,扣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两颗,卡维尔按了按太阳穴,直接扯了剩下的口子,把衣服甩在旁边地上,打赤膊。 他正面对着舷窗揉着僵硬的脖子,忽然察觉到身后的注视。 回过头,那个他劳心劳力伺候了一整晚的小祖宗正跪坐在床上,那泫然欲泣的表情好像他犯了什么弥天大错。 卡维尔恍然觉得,情况似乎不妙。 22.蛋糕 卡维尔甚至不清楚他是怎么被赶出来的, 再次回过神来,脚前面横七竖八两只枕头,路易端着盘子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瑶安赤着脚跑下床, 在他面前“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卡维尔是第一次受到如此待遇,彻底知道了什么是“狗咬吕洞宾”。 路易不敢说话,也不敢离开, 很尴尬地站在那里, 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地和卡雅打招呼。卡维尔脸色铁青, 定定站在那里盯着门看了两秒,转身离开。 又过了两分钟, 他已经穿戴整齐, 挎着枪下了楼。 引擎的声音由近至远,卡维尔已经走了。 路易松了一口气,这才敢上前敲开瑶安的门。她还带着些病态, 披着件小外套安静地坐在床尾,睫毛扇动。 瑶安平时也是很安静的,但现在的状态明显区别于平时, 手指搅在一起, 指尖已经有些泛白。 路易觉得很无辜。这个鸡飞狗跳的早上实在是对它不太友好。 好在瑶安很快调整好, 喝了一碗蘑菇汤又吃了半个小馒头, 她看起来好了很多。约翰在中午的时候又来了一次,给她量了体温又说了些别的, 不久就走了。 汤森不在船上, 据路易说, 是被卡维尔分配到其他船上做些别的工作历练,还会再回来。瑶安没有多想,还为他高兴了一会。 而还有件更让人感到愉快的事情——卡维尔直到晚上也没有回来。 瑶安没那么傻,早上时候看见卡维尔睡在她床上,赶他出去是因为意外和恼怒让她克服了对他的恐惧。但是后来仔细想一想,事情似乎不是她第一时间脑子里闪过的那样,卡维尔有些无辜。而又根据路易三三两两的信息推断,昨晚他似乎对她照顾颇多。 他们之间的情况实在太复杂,再次见面难免尴尬。瑶安就事论事地想,卡维尔这次确实是对她很好的,她应该为她的无礼向他道歉。但是卡维尔在之前的时间又实在对她冒犯颇多,他好像忘记了,但是瑶安却还都记得。这样一中和,她便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而不和卡维尔碰面却是一种不错的解决方式。 在接下来的三天,他一直都没有回来。 发烧本就不是什么大病,约翰的医术很不错,路易的照顾也精心,还有卡雅围着她转来转去地解闷儿,瑶安恢复的很快,脸色也已经红润如常。 经过了夺回芯片以及把卡维尔船长赶出门这两件事,瑶安在船队的威望大幅度升高,船员们见到她都会很热情地喊一句“瑶安小姐”,有的自来熟,更热情一点,还会叫她“瑶安小妹妹”。 被一群总是扛着枪一身军装笔挺的男人们亲热地喊“妹妹”,瑶安有些受宠若惊。 但在船队的另一端,卡维尔的生活却不怎么顺心。 文莱靠在门口,无奈地看着一个人占了大半个沙发的卡维尔,快要哭出声,“船长大人,您到底什么时候才肯回去?” 卡维尔靠在沙发背上,双腿大开,懒洋洋地看地图。闻言,他偏头看过去,“我很碍事?” “……”文莱不敢直言,话在舌尖转了个圈,出口成了“还行吧。” 瞬间冷场。 文莱抱着保温杯期期艾艾地靠在他身边的扶手上,没敢多坐,屁股只搭了个沿儿,很小心翼翼地开口,“船长,您不回去,是因为,嗯……”话说到这,文莱更为斟酌,“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卡维尔撩了眼皮看他,食指曲起抵着下巴。 “其实故事也挺简单的。”文莱抿了口水,“就是,很久前,有个山大王掳了个小姑娘,山大王就很坏呀,总是欺负人家小姑娘,小姑娘这个人比较好欺负,忍气吞声地受着。但是后来山大王发现了自己做的事情其实特别无聊并且不正确,他想悔过,但是脸皮很薄,就不好意思。有一天,小姑娘生病了,山大王就觉得,唉呀,好心疼,他就去颠颠地去照顾人家,做这做那的,连洗脚水都给端了……” 文莱越来越得意忘形,说到最后已经忘记观察卡维尔的脸色,直到后腰被冰冷的枪口抵住。他穿的是一件真丝睡衣,手.枪从衣摆底部钻上去,直接抵住他脊梁骨。 文莱艰涩地咽了口口水,急忙告饶,“船长,我没有想要暗讽你的意思,您别误会。” 卡维尔面色沉沉,“这件事多少人知道?” 文莱懵了一瞬,“什么事?” 卡维尔的眼神更冷了一分,文莱抖了下,终于回过味儿来,“洗脚水?” 卡维尔利落地给枪上了膛。 “这事和我没关系啊,船长。”文莱抱着杯子的手都是抖的,“就不知怎么就传出来了,现在估计,连船上的鸡都知道了。”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过了不知道多久,保温杯里的水都有些凉了,文莱终于感觉到腰后的压力消失。卡维尔把枪扔在茶几上,转身走进卧室。那背影阴森森的,文莱上下齿碰了一下,打了个哆嗦。 这个晚上,文莱大副在沙发上睡的很不好,他翻来覆去的,最后还是悄悄地去书房的柜子里翻出了一本薄皮书,从卧室的门缝底下塞了进去。 卡维尔也没睡,他喝了两杯白兰地,神智反倒更加清醒,无事可做,干脆伏在地板上做俯卧撑。在第三十四分钟的时候,门口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随即滑进来了一本书。他拧着眉拿起来翻了翻,开了灯扫了眼名字——《爱上了一个不爱我的人》。 卡维尔盯着封面上的拥吻的一对男女好久,终于动了手指翻了翻。 这是一本被翻的很旧的小说,内容很俗套,大概就是霸道总裁爱上灰姑娘,始乱终弃又破镜重圆的故事。卡维尔没想到,文莱的一堆专业书下竟然有这么一股清流,而他温文尔雅的外表下还有着一颗蠢蠢欲动的心。 卡维尔只穿了件黑色背心,被汗水染湿,他把书随手扔在地上,抹了把头发,又拿了件换洗衣服出去洗澡。但走了两步后,却退了回来,在原地站了一会,还是捡起了那本书。 他是这样对自己说的——毕竟在荒无人烟的航线上很无聊。 -- 第二天早上,瑶安醒的很早,给卡雅和小鸡崽准备好食物后,坐在舷窗旁边吃早餐。 路易的厨艺长进不少,也不局限于烤土豆和腌肉了,今天竟然包了水饺。羊肉馅的,切了葱末和姜末在里头,又鲜又香。瑶安慢慢吃掉最后一个,又喝了半碗汤。刚放下碗,路易便就捧着一只油亮亮火红红的母鸡跑了过来,很欣喜地叫她,“瑶安小姐,这是罗杰克大副送给您的。” 瑶安看着那只母鸡,母鸡也歪头看着她。瑶安迷惑地眨眨眼,“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罗杰克大副说,可以给那只小鸡崽作伴。”路易把母鸡递给瑶安,让她抱着,绿眼睛晶晶亮,“他说希望您会喜欢。” 瑶安是第一次抱一只已经成年的母鸡,它尖利的喙就碰在她的脸颊边,冰冰凉,瑶安甚至不敢动。路易察觉到她的害怕,又上前一步接过来,抱着它跑到小鸡崽的位置放下。 卡雅惊讶地看着它们,脖子竖的直挺挺。 小鸡崽和母鸡相处很和睦,甚至中午的时候还在它的翅膀下睡了一觉,母鸡好像也很高兴,睡醒了竟然还下了个蛋。虽然不是亲生的,但这一家子也算是齐全了。 瑶安搬着小凳子坐在一边,有些欣慰。 她还和路易颇有兴致地给它们起了名字,母鸡叫老咪咕,小鸡崽叫小咪咕。 到了晚上的时候,老咪咕很争气地又下了一个蛋。 瑶安一手握着一个,忽然灵光一现,歪头问路易,“你有试过做奶油吗?” 路易怔了一瞬,摇摇头,“没做过,船上喜欢吃这种东西的人似乎不多,也没有人要求过。”他看着瑶安手上的鸡蛋,“但我知道步骤。” 三个小时后,一桌子的奶油小蛋糕新鲜出炉。 鲜美浓香,是那种闻着就想吃的甜甜味道,但入口即化,只余下清甜,不觉得腻。 路易趴在桌子边上嗅来嗅去,很认真地说了句,“我觉得其他人应该也很爱吃。” 瑶安很高兴地忙前忙后,找了漂亮的纸盒子按着每艘船里的人数将蛋糕装好,又要路易联系他们派一个人来取。船员们都很有礼貌,都凑了礼物送给瑶安,精致漂亮,有的还绑了个蝴蝶结。首船的二楼忽然间就热闹了起来。 卡维尔正在会议船里做航行日记,本来写的好好的,门口却忽然嘈杂了起来。他听见了舱门打开的声音,然后是一阵欢呼,再然后,就是一阵阵顺着门缝飘进来的奶油味儿。 文莱和罗杰克每个人手里都捏着一个,说笑着打开门,对上的是卡维尔面无表情的脸。 他将钢笔在手指上转了一圈,然后扔在桌上,手背在颈后,凉凉问,“你们在做什么?” 文莱心一颤,刚想说句什么岔开话题,罗杰克便就朗声笑着回答了句,“船长,我们在吃蛋糕啊。”他咬了口,胡子上都沾了点白奶油,“以前没发现,这种甜腻腻的东西味道竟然这么不错,瑶安小姐还真是个行走的小精灵。” 卡维尔眯眼,“瑶安?” 罗杰克点头,“瑶安小姐和路易一起做了许多小蛋糕,每个人都有。”他顿了顿,“嗯?船长,你不知道吗?” 瑶安小姐把蛋糕分给了全世界,除了卡维尔。 文莱看着罗杰克那藏在棕黄色胡子下的那张脸,觉得天都成了绝望的灰色。 而当卡维尔终于回到首船上时,瑶安正拿着最后一块小蛋糕喂鸡。 23.星光 卡维尔环视了下原本冷清的连只虫子都觉得多余的首船二楼。茶几的花瓶里插着一簇满天星, 椅子里多了个又白又软的靠垫,连桌布都成了蓝底白色小碎花。 再加上满地乱走的鸡和蛇,像是个农家动物园。 他觉得有些头痛, 却并不感到厌烦。 见到他回来,瑶安显然感到惊讶,她跳起来, 手有些尴尬地背在身后, 挺不好意思地低着头。看到她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一丝的愧疚, 卡维尔觉得有些欣慰,下一秒, 她转身抱起了那两只鸡, 冲他低低说了句,“抱歉,我这就带它们回房间。” 卡维尔还没回过神, 她就已经扭着小腰跑远了。房门被咔哒一声关上,瞬间就成了两个世界。 他紧赶慢赶地回来,最后什么也捞着。地上是被啄的只剩一半的小蛋糕, 卡维尔走过去捡起来, 凑在鼻端闻了闻, 然后抬手扔进了垃圾桶。 路易在底下厨房忙碌, 卡雅和他也不像是以前那么亲密了,只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 而后就游到了瑶安的门口, 头往上抵着舷窗的位置往里看。 卡维尔站在原地看了圈, 觉得整个世界似乎都在和他对着干。 他挽了挽袖子,觉得自己不能白白回来这一趟,虽然有些别扭,但还是走到了瑶安的门前。当然,他是拉不下脸去解释那天早上的事情的,也不会问为什么今天她这么区别对待。 卡维尔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他是要去告诉瑶安,其实他并不十分介意她在船上养鸡,如果她觉得高兴的话。 卡雅就在他脚边,似乎又长胖了一圈,几乎有他的拳头那样粗,冲着他嘶嘶吐了下舌,又用头敲了两下门。里头传来一声轻轻的应和,过没多一会,门开了一条小缝儿。 瑶安跪在床上,上身前倾。从那条缝隙里,卡维尔能看见包裹在吊带抹胸裙里的鼓起,挺翘而优美的弧度,颈上戴着一颗鸡血石,嫣红地垂在沟壑之间。他眼神稍暗。 而屋里的人自然也察觉到了他的存在,迟疑了两秒后,还是关了门。 现在好了,吃了一碗闭门羹,二楼里又只剩他自己了,连条蛇都没有了。 身后传来路易的声音,“船长?”卡维尔回头,它正托着一碟金黄灿烂的土豆,冲他很有礼貌地笑笑,“您吃土豆片吗?” 静默两秒后,它又从背后掏出一袋子盐水花生,问,“那您吃花生吗?” 卡维尔能从路易的表情中读出来,它口不对心,它一点也不希望他的回答是肯定的。 不给小蛋糕就算了,连花生都不给了。卡维尔抬手碰了碰额头,很想一枪打漏路易的头。 它眼神躲闪着,一只手背在身后,扭扭捏捏地说,“不吃就算了。”连一句多余的挽留都没有,路易端着土豆片和花生,毫不留恋地跑下了楼。 卡维尔瞧见了它藏在身后的手上拿着的东西,是一盒子电影芯片。 他越来越觉得太阳穴涨得发疼,手插在兜里在原地站了一会,转身离开。 踏出舱门的一瞬,骤降的温度更让卡维尔觉得烦躁。他背抵着门待了会,想抽根烟,但含进唇间之后才想起火已经没了。心里带着些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的期待,卡维尔想了会,回身又输入密码打开了门,从楼梯口往上望过去,才过了几分钟而已,但二楼已经一片黑暗。 隐约中,能听见瑶安轻轻软软的声音,“路易,他真的走了吗?” 白眼狼路易很高兴地回答,“瑶安小姐,是的!” 伴随着几声同样欢快的鸡叫。 透过漆黑,卡维尔能清晰地听见瑶安在地面上跑过去的声音,飞船里暖气足够,她总是喜欢赤脚,有了鞋子也不爱穿。卡维尔鬼使神差地走上楼梯,在拐弯处瞧见瑶安的背影,白色裙子底下是粉红的荷叶边,飘飘荡荡地蹭过栏杆,底下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腕,白的似乎会发光。 卡维尔用手指夹着烟,舔了舔卷皱的烟身,忽然觉得口干舌燥。 那边,瑶安搬了个小凳子在路易身边坐下,拿着那些芯片光盘一个个地翻,“我们看些什么呢?”她偏头,“你喜欢什么?” 路易的坐姿乖巧的像个小学生,“我喜欢动画片。” 瑶安咬唇看了看两只手里的芯片,最后还是有些不舍地放下了《伟大钢琴师》,将《神奇小飞猪》放进了映像机里。当片头曲响起来的时候,卡雅带着两只咪咕一摆一摆地游到了她的脚边,瑶安把小咪咕抱起来,嘴唇轻轻亲了下它的头顶。 荧幕的灯光下,姑娘的头发柔顺地披在背上,背影温柔的像是带领一群小孩子玩耍的幼儿园老师。卡维尔单手插着兜,眼睛不悦地眯起。这情景,好像他们才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而他这个真正的主人则成了个不受待见的大坏蛋。 路易丝毫不知道卡维尔已经默默看了它很久了,它现在觉得大脑高度兴奋,快乐地想要欢呼。“瑶安小姐!”路易很热情地递过去一颗剥好的咸水花生,绿眼睛睁的大大的,“我从被制造出来开始,就没有过今天这么奇妙的经历!给船员们做香香甜甜的小蛋糕,听他们对我说谢谢,还学会了织毛衣,现在又能看电影!” “真是奇妙又开心啊。”他双手合十抵在下唇上,“船长不在,真的是太好了!” 瑶安的眼睛弯起来,肯定又配合地点点头,“是的呀!” 过了十秒钟,嘈杂的背景音乐没有遮挡住那声震天响的摔门声。 路易和瑶安疑惑地回头张望,空无一人。 而舱门口,卡维尔咬牙切齿地把烟头用指尖碾碎,随着风扬走,然后骑着摩托飞驰而去。 “两个狼崽子。” -- 五分钟之后,罗杰克大副喜迎贵客。 他生活随性,邋遢糙汉子没有那么多拘束,正盘腿坐在地板上边擦枪边喝酒,面前摆了一盘花生。对于卡维尔的到来,罗杰克的惊还是大于喜的,他从文莱的口中得知了自己干了什么蠢事,很怕卡维尔恼羞成怒,这次来是找他麻烦。 但转念一想,卡维尔这种提着两把枪就敢单闯人家的物资船的男人,应该不会有那种恼羞成怒的情绪。 罗杰克只穿了条肥肥大大的短裤,胸前体毛旺盛,嘴里还含着两颗花生。被这样一个男人自上而下带着怀疑目光地打量,卡维尔觉得心里那股邪火似乎更胜了一些,很想脱了上衣去找人打一架。而这种幼稚的想法上一次出现是在十年前。 心里想着瑶安那张清秀恬淡的小脸,卡维尔把外套扯下来甩在地上,踏着靴子去罗杰克的抽屉里翻出了一盒子雪茄。尼古丁的气息冲进鼻腔,卡维尔终于觉得心情缓和了许多。 自他当任VK的船长以来,已经很少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和他对着干了。上一个是威登,再上一个是联盟军队的副元帅,两个人的死法都不怎么好看。 至于瑶安……卡维尔沉默着吸了口烟,他想了想,他连一根手指头也舍不得动她。 刚开始的时候,罗杰克大副没敢说什么,仍旧沉默地在那里擦枪。 一把VSS,从头拆到尾,再一点点装回去,重复了三次之后,卡维尔仍旧在那里安静地抽烟。 气氛诡异非常。 罗杰克抿了口酒,终于壮了壮胆子,回头问了句,“船长,来杯吗,百加得。”他摇了摇杯子,“嗯,味道不错。” 卡维尔没说话,烟头按进玻璃烟灰缸里,头微微垂着。阴影下,面部轮廓更显得深刻。 罗杰克喊卫兵来新拿了一个杯子,给他满上,又殷勤地把花生盘子往他那里推了推。卡维尔仰头喝完一杯,用手背把嘴角的酒渍抹去,直接抬手将杯子给扔了。 罗杰克看着那个骨碌碌滚了好远的大号杯,又看了看那瓶65度的百加得,本来含在舌尖上的话也咽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卡维尔终于低低开口,嗓音带着点烟熏过后的沙哑,“你说,以后要是有个女人,爬到你头上耀武扬威,怎么办?” 罗杰克皱眉,“会有女人愿意爬到我头上耀武扬威吗?” 卡维尔闭着眼,左膝曲着,手腕懒洋洋搭在膝盖上面,闻言,掀了眼皮凉凉看他。 罗杰克“唔”了一声,想了想,又说,“瑶安小姐也没有您说的那样啊。”他扔了颗花生到自己嘴里,鼓着腮帮子嚼,“她多可爱。”过了会,又补了句,“并且善良。” 卡维尔想,对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瑶安确实是担得起这两个词的。 而对他呢?躲避,推拒,爱答不理,连笑都吝啬。 在她的眼中,似乎连一只会下蛋的母鸡都比他的地位要高的多。 长久的沉默过后,罗杰克犹疑着开口,“船长,其实,您不能怪瑶安小姐的。” 三十岁的、长着络腮胡子的、身材魁梧像只熊的、没摸过女人小手的罗杰克大副正襟危坐,而说出的话竟然很有道理,他说,“您忘记您之前对她做过的那些事了吗?如果不是斯德哥尔摩患者,女孩子躲着你是正常的。毕竟你无礼又过分。” 卡维尔指尖搓了搓,抿唇道,“你干的事也不漂亮。”但是你得到了小蛋糕。 “我有给她送小礼物哄她高兴啊。船长,文莱大副都告诉我了,女孩子是要哄的。”罗杰克对自己的事迹引以为傲,“你瞧见瑶安小姐的那只母鸡了吗,我送的。” 卡维尔似笑非笑地“哦”了声。原来,罗杰克也为他船上的动物园出了一分力。 不过他现在没时间去算这笔账。 卡维尔站起身,拎起地上的外套出了门。百加得的后劲极大,他又喝的太猛,现在已经觉得酒气上涌,浑身燥热。罗杰克趿拉着人字拖不放心地跟出了门,嘴里还含着东西,含糊不清地嘱咐,“船长,您别那么凶了,您好好说话,瑶安小姐会听的,她的性格真的特别好……” 话说了一半,卡维尔已经戴上头盔,投来冷冰冰一瞥。 罗杰克瞬间噤声,他站直身子敬了个礼,“船长,再见!” 回首船的路上,卡维尔想起了前几天和文莱的对话。他问文莱,为什么忽然对她改观。 文莱说,因为但并不止因为她救过船队,两次。仅凭着她这两次的无私,瑶安就有足够的理由得到所有人的尊重和爱护,更何况,她本身就是个吸引其他人关注与喜爱的人。 后来,文莱又问,“船长,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对她这么不同吗?” “因为,你所没有的东西,她都有。” 远处有两颗星球在相互环绕着转动,速度不缓不慢,只有一颗会发光,淡蓝色的光晕,像是只柔和的眼睛。而另一颗,本处于无尽的黑暗中,却因此被照亮。 卡维尔转回视线,忽然觉得心中轻快许多,有什么决定已经慢慢清晰。 以前的时候,瑶安总是和路易或者汤森在一起,温温地讲一些她所知道的那些语言和文字。卡维尔偶尔听到一两句,本来没往心里去,但现在却蓦的就想了起来。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趁着酒劲儿,他似乎该做些什么了。 24.黑夜 深夜两点的时候, 瑶安忽然惊醒。卡雅就乖顺蜷在她枕边,被她的动作吓到,挺起了脖子。 瑶安坐起来, 呆呆地平复了一会呼吸,再抹了下额头,已经浸满了汗。她转过头安抚卡雅, 把它又哄睡后, 赤脚下了地。凉气接触皮肤, 她蜷了蜷脚趾,终于觉得舒服许多。 ……这不是她第一次梦见以前的事了, 帝国, 母亲,还有西里尔。 在船队太久,从前的十七年恍然间像是一场不多美妙的梦, 但回忆起来还是觉得伤感。 瑶安趴在舷窗边看了会漆黑的夜空,转身出去想喝杯水。 房门处到窗边小几,一共十五步。 水已经凉了, 本来泡了茉莉花, 花瓣也分散开, 瑶安抿了口, 清香还在。整艘首船都安安静静的,她甚至能听见玻璃杯轻轻碰上牙齿的声音, 卡维尔来的悄无声息。手中的杯子忽然被抽走, 瑶安愣了一瞬, 下一秒就被拥进一个火烫的怀里,酒气浓重。 “你喝冰水?”耳边是道低低的嗓音,他似乎皱了皱眉,不太满意地又开口,“而且不穿鞋子。” 瑶安惊讶回头,“卡维尔?” 那边轻哼了声,唇贴的离她耳垂更近,“除了我,还有谁敢?” 这话说的暧昧不清,动作更是过于亲密,瑶安脸颊绯红,往后狠狠踩了他一脚,转而就想跑。卡维尔手长脚长,轻松将她拽过来,托着瑶安的腋下将她放在小几上坐好,“又躲,嗯?” 即便坐到高出,两人之间的差距也是显而易见的,瑶安要努力地扬起下巴才能对上他的眼睛。屋里没开灯,但卡维尔被酒气晕染过的蓝眼睛还是亮的惊人,瑶安手撑在背后,惊慌无措。 卡维尔掐着她下巴晃了晃,“我问你,”他顿了瞬,眉心敛起,“为什么见着我就要跑?我看起来就那么可怕,会吃人?” 瑶安急促地呼吸,身子往后缩,落在桌面下的腿也抬了上来。她整个人坐在不大的小桌上,背后就是墙壁,终于无处可藏。卡维尔耐心不错,低声诱哄着,“说话。” 瑶安蹙眉,被他逼的没办法,扭过头说,“因为你危险。” “因为我以前对你不好?”卡维尔双臂撑在她身侧,神色认真,“那我改,总行了吧。” 瑶安垂眼,指尖蜷缩着,额头与他相抵,好半天闷闷憋出一句,“不行。” 卡维尔眯眼,“瑶安,你用有色眼镜看我。”他语调缓缓,“你读了这么多年书,老师就是这么教你的?就算是罪犯,也该有悔过自新的机会,你不能因为我的曾经就否定了我的现在。” 瑶安没说话。她的脚抵在卡维尔的肚腹处,那里肌肉结实,触感温热,让她心颤。 男人蹭了蹭她的鼻尖,又问,“你说对不对?” 瑶安躲开,“可你现在也不怎么样。”她用一只手推开他挡在面前的胸膛,“你现在的举动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是极为无礼的。”停顿一瞬,瑶安又补充了一句,“并且无耻。” 卡维尔倒没觉得生气,他点点头,却是承认了。 “我不太喜欢绕着弯子说话。”卡维尔直起身,和她隔开一段距离,“就这么和你说吧,前几天听路易口风,你似乎想走,到个什么偏僻的地方,开个什么花店。我现在把话和你撂在这,我不允许,你想也别想,你要是敢跑我就敢把你锁起来,你哭也好叫也好什么都没有用。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大可以试试,但后果自负。” 他本就一身匪气,喝醉酒后更是气势凌人,眼角眉梢写着的都是不容拒绝。 “不过,我并不限制你其他的自由,你愿意做什么都可以,前提是留下来,在这里,”瑶安盯着他,听他慢慢吐出最后三个字,“我身边。” 瑶安小口地倒着气,好半天才喃喃了句,“疯子。” “如果我真疯的话,你现在就不会安然无恙地在这里了。”卡维尔捏捏她的脸颊,唇角勾起个细微的弧度,“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来我房间的时候吗,要不是你哭的我心疼,你那时候就完蛋了。” “我早就不想放过你。”他再靠近了一点,“我是强盗。我只信强取豪夺这一套,该是我的插了翅膀也逃不掉。” 瑶安喘着气,扭动挣扎着要跳下来,被掐着腰拦住,听他在耳边低声,“但我也护食。我认定的东西,谁要是敢碰,我就要了他的命。” 一片黑暗中,卡维尔的蓝色眸子显得格外漂亮,像是大海的漩涡,诱人深入。 “所以,你最好乖乖的。”他啄了下瑶安的唇瓣,很轻的,一触即离,“你听我的话。你要的,我有的,全都给你。” 瑶安吸了口气,她现在腿都是软的,是背抵靠着的墙壁沁给她丝丝凉气,才能保持理智。“卡维尔,”瑶安唤着他的名字,抿唇道,“你喝醉了。” 过很久,他才“嗯”了一声。卡维尔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可能吓到她,但也不后悔。他把脸埋在瑶安的颈窝,声音低低,总归是放的轻柔了点,“只一点点醉。” 顿了下,卡维尔忽然动了动鼻子,“你身上为什么总是一股子奶味儿?” 瑶安没说话。 卡维尔点了点头,“不过挺好闻的。” 他今晚的话格外多,并且语无伦次。瑶安推了推他的肩膀,“你让我下来。”卡维尔没有动作,她又在后面加了句,“我有些疼。” 对面的男人似乎思考了一下,松开手,瑶安终于落地。 他们身高差距悬殊,瑶安掂了脚,头顶也只到卡维尔下巴的位置。屋子里很安静,只有舷窗外透过来的一点星光。他身上混合着酒精与烟草混合的味道,间杂着些薄荷气,并不让人觉得难闻。 长久的沉寂后,卡维尔终于开口打破,微微带着些沙哑的嗓音,“下次做蛋糕,给我留一份,嗯?” 25.安安 第二天早上, 瑶安在床上坐到确定卡维尔已经走了之后才出门,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浅黄色的羊绒地毯铺满了地面,就连延伸下去的楼梯也被覆盖, 路易正在蹦蹦跳跳地测试柔软度。卡雅不习惯这样的改变,爬上了玻璃桌面汲取一丝凉意。 瑶安微张着唇,慢慢探出脚, 踩了下又缩回来, 觉得像是做梦。 Aus星球精选的羊毛, 柔软舒适,很厚实, 颜色素净淡雅, 小咪咕在地上转圈圈,它的毛色几乎与地毯融为一体。路易折腾够了,回头看到她, 很高兴地打招呼,“瑶安小姐,您早餐想吃红豆粥还是绿豆粥呢?” 瑶安还没从诧异之中回过神来, 她赤着脚踏在上面, 踩了几下, 疑惑地看向路易, “这个是什么时候铺好的?” “今天早上。”路易把小咪咕抱起来放在卡雅身边,笑眯眯的, “船长突然说要换上, 正好以前有买过一些, 罗杰克大副带着人手过来,很快就弄好了。” 瑶安抿唇,潜意识觉得卡维尔这是刻意为她,但这样的想法似乎太过于异想天开。可再回忆到昨晚卡维尔喝醉后拦着她说的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话,瑶安又有些茫然。 她蜷了蜷脚趾,轻轻问,“为什么突然这么做?” “谁知道呢。”路易摇头,“船长并没有提及原因。”高兴劲儿过了,它看了看两只咪咕,又有些烦恼,“但是铺了毛毯,咪咕们的生理问题该怎么解决,总不能每天跟在它们屁股后面擦来擦去吧?” 思考的问题被打断,瑶安也没再去执着地弄清楚,她把脸颊边的碎发拨到后面,想了想,“咱们给它们做几个袋子套在尾巴尖上吧,或许有用。” 汤森回来的时候,瑶安正靠在窗边的凳子里喝蜂蜜水,两只鸡拖着屁股后面的乳胶袋在地上欢快地跑来跑去。他被路易拦下在脚上套了俩编织袋,又用酒精消了毒,才沉着脸慢吞吞上了楼梯。 几日不见,汤森高了一点,却瘦了一大圈,小红毛软趴趴的,没了以往的张扬样子,像只斗败的公鸡。 瑶安很惊讶,她前倾身子看他,“你不是被派去新的工作地点历练了吗,怎么变成了这样?” 整个二楼都干干净净,有股子温馨又甜蜜的味道,汤森看了看自己还沾着鸭血的衣服领子,没好意思找个地方坐下。他低着头拨弄了下头顶的灰,嘟囔着说,“是啊,船长让我去物资船搬了五天的土豆,我觉得我都要长出芽儿了。” 瑶安跳下来,手指点了点他身上的血,“那这是怎么回事?” “白天搬土豆,晚上去帮厨师杀鸭子。”汤森呲着牙,“哎哟我好久没洗澡了,头好痒。” “……”瑶安蹙眉,打量了下他的狼狈样子,“可是,你明明为船队做出了很大的贡献,船长为什么这么对你?” “船长说,功是功,过是过,功过不能相抵。破坏威登的计划拯救船队是功劳,应该奖赏,但是偷偷带着你在晚上溜出去,还遇到危险,就要惩罚。”汤森苦着脸,“我觉得他说的不对,如果我不带着你出去,就遇不到威登了,但是我不敢和船长这么说。” 瑶安叹了口气,看他脏兮兮的脸,有些无奈。 汤森说,“你没见过船长工作时候的样子,又凶残又冷漠,罗杰克大副都插不上嘴。” 过了会,汤森忽然问,“你说,船长是不是在故意为难我?” “他为难你做什么,”瑶安制止住还要再说话的小红毛,掰着他的头看向他的房间,“汤森,听话,去洗个澡吧。” -- 晚餐的时候,为了庆祝汤森的回归,瑶安亲自下厨煮了菜。很家常的小菜,青椒土豆丝,笋片汤,西红柿炖牛腩,还有一道酸黄瓜块。本来开开心心的,吃到一半,卡维尔忽然回来。 瑶安正给汤森盛汤,听见楼梯口的声音后抬眼望过去,四目相对,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好在他并没多说些什么,径直去卧室里换了身衣服,又走回来,大喇喇坐在瑶安身边。 卡维尔这次没再穿军装或者衬衫,就一件纯白色的连帽T恤和一条休闲裤,光着脚,在桌上看了一圈,又下楼去拿了两罐冰啤酒,丢给汤森一瓶。他手搭在椅背上,瞟了对面坐立不安的小红毛一眼,淡淡开口,“这几天过的怎么样?” 笋片汤鲜香清亮,汤森本来津津有味,卡维尔一来,他咽都咽不下去,好半天才吐出句,“还行。” “还行?”卡维尔启开拉环,重复了遍他的话,似笑非笑地抬眼,“那就是不够。” 汤森一口饭呛在嗓子眼,又不敢咳,憋得脸都红了。瑶安觉得心疼,看了看对面的红毛少年,又瞧瞧旁边的金发男人,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她捏着筷子,眼看着卡维尔眼一眯还要再说点什么,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开口说了句,“安静吃饭好不好?” 卡维尔的话在舌尖上转了圈儿,最终还是没出口。 瑶安松了口气。 卡维尔没有再做出什么让瑶安觉得头痛的事,他不会用筷子,拧着眉毛做的笨拙,但也还是吃净了一碗。中途的时候,路易又拿上来了几听啤酒,卡维尔和汤森对饮了一会,气氛活跃了不少,本来二十分钟就能结束的晚餐,两个人说这说那的倒是扯到了一小时,瑶安本来还认真听一听,到了最后也昏昏欲睡。 不过她能感觉的出,卡维尔是有意提拔汤森的,有时汤森提出些幼稚的问题,他也耐心地解答。 卡维尔给她倒了一小杯冰啤酒,被瑶安拒绝,他也没生气,只是探身过去拨弄了下她的珍珠耳坠,勾唇笑了笑。气息贴近,瑶安背抵在椅背上,瞬间就红了脸,又被恶趣味地挠了挠下巴,逗弄小猫一样的姿态。 汤森不敢乱看,咬着一块牛肉鼓着腮帮子嚼,眼睛闭得紧紧。 瑶安恼羞成怒,躲也躲不开,抬腿就踹了他一脚。卡维尔捏住她的脚腕,觉得她眼里莹莹带水的样子太有意思,又去掐她的脚趾。瑶安被气急了,猛地把腿抽回来,跳下凳子跑回房间,路过卡维尔的时候顿了下,对上他含着笑意的眼睛,咬着唇骂了句不要脸。 汤森耳朵竖的尖尖的,听见这句不要脸,实在忍不住好奇把眼皮儿掀开一条缝,卡维尔正侧着身子目送瑶安回房。她今天的裙子只到膝盖上方,脚腕纤细,一双腿又白又直,腰被束成细细一小条,长发飘飘荡荡垂在腰上,女孩子的柔和美在她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汤森直勾勾看着瑶安把门甩上,没注意到卡维尔投来的危险视线,直到名字被唤起。 “汤森,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别再存着偷偷带着她溜出去玩的小心思。”卡维尔食指敲了敲桌面,“她不会有事,但是你,下场会很惨。” 十点钟,瑶安洗了澡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卡维尔正站在窗口,似乎在和谁通话。他右手捏着根燃了一半的烟,眉眼沉沉,语气低而冷。瑶安擦了擦头发,想装作没看见,直接回房,只走了两步,被身后叫住。 卡维尔掐断通话,把剩下的烟头也扔进垃圾桶,转身冲着她走过去。 手上骤然一轻,瑶安抬头,毛巾已经被卡维尔拿走,他拧着眉,动作生疏地拿着毛巾在她头上乱搓一气。他力道控制不好,瑶安站都站不稳,扯着他衣角才没摔倒,头发被扯断好几根。 一通蹂.躏下来,卡维尔手指触了触她的额发,不解地问,“怎么还没干?” 瑶安懒得理他,抢了毛巾就要回房。 卡维尔站在原地看她背影,忽然喊了句“安安”。 这两个字来的太突然,瑶安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是在叫她。手已经摸上门把手,瑶安垂着头,还是问了句,“什么事?” 卡维尔慢慢走过阿里,一手插着兜,一手按在她肩膀,低头与她额头相抵,“我觉得,你似乎对我有些偏见。” 瑶安没否认。 “我承认我以前对你很过分,不过来日方长,以后你讨要的回来。”卡维尔低声哄着她,“嗯?你说对不对。” 瑶安偏头,“不只是这个。” “还有什么?” 她想了好半天,最后还是壮了胆子,抬头看他,“你太粗鲁,咱们不合适。” 卡维尔怔了一瞬,“什么?” 瑶安说,“粗鲁,野蛮,脾气太差。” “……” “你还又抽烟又喝酒。” 卡维尔捏了捏鼻梁,有些烦躁,“这个也算错?” 瑶安抿唇,低头看脚尖,“我以前没遇见过你这样的。” 卡维尔掐她耳垂,“你现在不是遇见了?” 瑶安往后一缩,避开他的触碰,利落地开门躲进房间。 卡维尔这次没再阻拦,他靠在门边,想抽根烟,但想到瑶安刚才的话,摸到了烟盒的手又抽了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半个小时后,瑶安以为卡维尔早已经走了,她铺好被子,关了灯正准备睡觉,门外的声音却意外地响起。 “安安,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三天后,我想要你的答案。” 顿了一瞬,那边又说,“我不接受否定的回应。” 一片黑暗中,瑶安将被子拉到鼻尖,在心里暗暗地骂着门外的男人。粗鲁、野蛮、无礼、知错不改、傲慢又嚣张。 过了很久她才沉沉睡去,但两个小时后却被刺耳的警报声惊醒。 瑶安坐起身,舷窗外亮如白昼。几十艘印着赛坦星四角旗的飞船从远方缓缓驶来,像是大海中的食人鱼,亮出森森白牙。 26.芯片 赛坦星帝国这次来势汹汹, 所派来的几乎是清一色的军舰, 全副武装。 嘈杂的脚步声打破了黑夜的平静, 罗杰克大副站在楼梯口用通讯器指挥各个岗位的工作,没有人有多余的抱怨, 所有工作都做的一丝不苟。瑶安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这经历似曾相识,却又有着些许的不同, 似乎是直觉, 瑶安觉得,这次的袭击比上次要严重的多。 而接下来的事情发展显然验证了她的猜想。首船急速向前,但是身后的追兵却像是黏在了尾后,无论如何也甩不掉,就算拐了弯后已经不见身影,但是过不了多久又会从近道绕过来,行踪诡异如同开了天眼。 一艘深绿色的军舰紧随其后,几乎从没消失在首船的视线之内超过两分钟。 驾驶舱内, 卡维尔再次试图通过转弯甩掉身后的军舰, 一分钟后还是被追上, 他拧着眉,终于察觉到似乎有些不对。文莱大副也已经缓过神,带领人手进行排查。 无限电的沙沙声忽然响起,副驾驶员查看了信号来源, 看向卡维尔, “是身后的那艘绿色军舰。” 停顿两秒, 卡维尔命令,“接通。” 下一瞬,对面传来西里尔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润,“您好,卡维尔先生,”他态度友好,“我的未婚妻还好吗?” “抱歉,这里没有你的未婚妻。”卡维尔冷笑一声,“那是我的。” 对面静默了一会,随即便笑了,很和缓的样子,“您开玩笑了,船长先生。”西里尔盯着屏幕上的红色小点,那是追踪芯片的定位,对应的正是首船的位置,“您最好停止反抗,不要再白费力气,帝国既然准备了这么长时间,就说明会有绝对的把握,你们是逃不掉的。” 卡维尔按下操纵杆,再次提速,目光沉静,没有回答。 “我不想伤害到她,所以给您一条生路。请尽快将飞船降速,否则,我可能会下令进行火力攻击。”西里尔扯了扯白手套的腕口,肩上军衔晕开了淡淡的金色光芒,“卡维尔船长,如果你现在按照我说的这么做的话,帝国或许会网开一面。毕竟像您这么优秀的飞行员实在是罕有,帝国惜才,您投诚了,咱们皆大欢喜。” 这些话实在是让人讨厌。卡维尔调整方向驶向侧翼,随后掐断通话。 而另一侧,文莱大副的速度很快,他派人来告知卡维尔,船上有定位芯片。 利用专业的探测设备能探测到芯片发出的微弱信号,也只有这种说法才能解释的通身后军舰的紧随不舍。但是芯片到底位于哪里,这却是个难题。文莱组装出几个强度探测器,在船上到处摸索着信号最强的点,可是找遍了也还是一无所获。 从理论上来讲,首船在修缮之后没有再与帝国有过接触,不应该有间谍设备的出现,但是芯片的信号确实实实在在的存在的。至于其他的可能,文莱不想去思考。 不久后,汤森从瞭望台下来,也帮着一起寻找,瑶安靠在门边看了会,也提出想要帮忙,却在靠近汤森只有半米的时候,触发了探测器的警报。 船上所有人的视线都投了过来,瑶安僵在原地,她看着红灯闪烁的仪器,喃喃地指向自己,“是我?” 定位芯片在她的左手手腕。 卡维尔被惊动,也从驾驶室走了出来,文莱向他报告了最后的结果,最后又懊恼地偏头,“船长,我是不是判断错了?不该是她。” 瑶安没有辩解,她也不知从何辩解,只能安静地坐在那,甚至有种遗世独立的错觉,似乎全世界都与她无关。汤森站在她身边,试探地碰了碰她的肩,小声说,“别哭,没有人怀疑你的。” 瑶安摇头,“我没哭。”她只是觉得心里堵得发疼。 命运似乎对她太过戏弄。 卡维尔在原地呆了一会,忽然抬步走过来,牵起她左手,指尖碰触到一道已经结痂脱落的伤疤。淡粉色,月牙形,如果不注意,它几乎融于肤色中,根本看不出来。 他点了点那道旧伤口,很轻的力道。卡维尔认得出来,这是在肯度星球的那个晚上,她发烧后说手腕疼,那时候就有了的一道伤痕。但是那时,他只以为是被树枝划到,没想到竟然会藏了一颗芯片。 听到这个消息,瑶安滞了一瞬,心中却平静的连自己都觉得害怕。她没觉得西里尔做出这样的事情有什么不可置信的地方,他能为了自己抛弃她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只是觉得有些悲凉。 “芯片必须要取出来,”文莱皱眉,转身往外走,“我去找约翰医生。” “那就太迟了。”瑶安低着头,声音轻轻,“我记得那道划痕并不深,我自己来吧。” 文莱抬了抬手,似是不忍,但是通讯器里瞭望员的声音愈发焦急,实在无路可走。 瑶安去拿了一把水果刀。 水果刀边缘锋利,割破手腕皮肤的时候,瑶安觉得心都在颤。做出伤害自己的决定太过于艰辛,哪怕这并不危及生命,她到底还是怕的。下一瞬,有个温暖的怀抱从后搂住她,卡维尔接过她手中的刀,用另一只手盖住她的眼睛。瑶安听见他说,“永远不会痛下一次了。” 在遇见他之后,她似乎总是在受伤。 卡维尔的动作轻而迅速,芯片只有三分之一的米粒大小,位置不深,取出的很快。文莱用酒精洗去上面的血迹,连接到光脑上破解密码。军舰没有再次攻击,西里尔一直在通过电波连接驾驶舱的通讯器,试图劝降,但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又过了一会,他提出新的要求,想要见见瑶安。 驾驶员不敢私自做决定,去禀报了罗杰克大副,成功激怒了后者。罗杰克往地上啐了口,棕红色的大胡子让他看起来凶神恶煞,咬牙切齿地回应,“让他滚去死吧!” 驾驶员原话回应,那边安静许久,最后传来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似是无奈。 首船的大厅里,卡维尔已经用纱布将瑶安的手腕缠好,她从开始到结束没有发出过声音,乖巧的让人心疼。卡维尔一直拥着她,沉默着抵着她的额,过了好半天,才将唇下移,亲亲她的眼皮。瑶安睫毛颤了颤,没有躲。 旁边的水果刀上还卷着殷红的血,卡维尔的视线落在上面,几秒后,松开了怀里的姑娘,转而捏起刀柄,毫不犹豫地冲着自己的手腕划了一刀。看着他的动作,瑶安震惊地瞪大眼,“你做什么?” “今天的事我有错,”卡维尔镇定地给自己消毒包扎,声音低低,“不能只让你一个人疼。” 瑶安手指在身侧攥紧,定定望着他,一时失了言语。 情况棘手,没有太多时间留给卡维尔与她亲昵儿女情长,文莱很快破解了芯片,通过篡改内部程序而改变了远程监控的定位。飞船仍旧极速向前,一些尾随在后的军舰因为追踪了错的定位,改变方向后很快丢失,又过了一段时间,首船身后只剩下三艘。 西里尔也意识到异常,但是为时已晚,那些走失的军舰短时间内已经无法召回。他捏紧了拳头,短暂的沉默后,下令剩下的三艘军舰“开火”。 首船已经开启防御模式,但是如此强烈的炮火袭击很快就能摧毁外部装甲,经过商讨后,卡维尔不得不做出抛弃首船的决定。敌方军舰的目标明确,就是摧毁首船,船队的剩余船只也受到袭击,但是伤亡不重,已经逃脱。 罗杰克看着眼前的星际地图,眉心敛起。他沉声道,“船长,飞船再往前方行驶就进入了第一星系和第二星系的交界地带,那地方久无人烟,环境如何根本没人去探测过,危机四伏也说不定。而弃掉首船之后只能转乘飞艇,飞艇上的物资和燃料都是极为有限的,不可能撑太久的时间,咱们不得不迫降于其中的某个星球等待救援。” “话是不错,但是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文莱也有些焦躁,“以现在的炮火强度和飞船的防御能力,最多再撑五分钟。” 卡维尔手中拿着触笔,视线在地图上扫过,抬手打断了他们的讨论,“通知所有船员,准备飞艇,即刻出发。”说完,他用笔在其中的某颗星球上画了个圈,“就去这里。” 文莱调出那颗星球的资料,只有一个名字——失落大陆。 27.终结 三分钟后, 飞船肚腹部的隐蔽舱门缓缓开启, 五艘飞艇像五条灵活的银鱼急射而出, 而首船则以一种毁灭的姿态撞向了正前方的两艘敌方军舰。巨大的冲击波让战场的中央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空场,飞艇早已开足马力, 在被冲向侧方后很快调整方向,朝着缺口飞驰。 军舰武器装备齐全,体积庞大, 但却缺少比它体积少了几百倍的飞艇的灵活性。五艘小飞艇在数十艘军舰中横冲直撞, 几乎是皮贴着皮行驶,擦出刺眼的火花,但军舰却无可奈何。 最前方的浅灰色梭形飞艇中,瑶安闭着眼靠在椅背上,因为过快的速度而觉得不适。卡维尔右手握着操纵杆,再次升速转弯避开一艘迎面撞来的军舰后,探身过去擦了擦她额上的汗。指尖触感微凉而濡湿,瑶安蹙着眉, 闷闷哼了声。 见她不舒服, 卡维尔也觉得难受, 但现在情况紧迫,没有别的安慰法子,只能揉揉她的头发。 瑶安终于睁眼,她偏头, 呆呆地瞧着握在操纵杆上的手。他的手掌比她的要大的多, 手指长而直, 指尖和掌心都有常年握枪磨出来的硬茧,大多时候干燥温暖。 卡维尔知道她在想什么,低声劝哄,“别怕,会安全的,你该相信我。” 一路走来,瑶安心中酸的发疼,但一滴眼泪都没有掉。现在听见他的话,却莫名想哭。 如果不是卡维尔,她不会经历这段日子的死里逃生、惊心动魄,但她也看不到这样的希望,感受不到还会有许多人真心实意地在意她、喜欢和她在一起,她也是讨人喜欢,值得被爱的。 瑶安觉得,她从前就像是生活在一个透明的橱窗里,隔着玻璃触摸世界,努力扮演一个最好的瓷娃娃。而在船队后,才终于逃离那个牢笼,被风沙吹打过,却也见到了阳光。 卡维尔听到她的低泣,心中软的发麻,他用左手勾了勾酸涩的眼眶,忽然开口,“安安,会开飞船吗?” 瑶安含泪看他,缓缓摇头。 卡维尔说,“我教你。” “现在吗?” “对,”卡维尔点头,拿着她的手背覆在操纵杆上,回身取出一把近一米的长枪,垂着眼皮装上弹夹,拉动枪机上膛,“我得去办点事。” 子弹进入枪膛的声音清脆,手底下的触感粗糙而坚硬,瑶安心脏紧缩了一下,隐约间似乎觉察出了他要做什么。卡维尔用拇指摩挲着她的耳垂,声音轻轻,“很简单的,前面都由我来做,你只需要在我下命令的时候按动一个按钮就可以了。” 瑶安喉咙发紧,她盯着他的眼睛,缓慢地摇了摇头,“太危险了。” “你得相信我。”卡维尔握着她的手一起向后推动操纵杆,飞艇的速度逐渐下降,面板上的指针摇摇晃晃地向后退,眼看就要低于光速的一半。瑶安吸了口气,想说些什么阻拦他的疯狂,但还没开口,就被卡维尔打断。他眼睛紧盯着舷窗外,海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安安,我和你说过的,谁要是敢碰我的姑娘,我就要了他的命。以前没实践过,现在,从他开始。” 本已消失在了茫茫宇宙中的浅灰色飞艇再次进入众人视线范围内,罗杰克大副甚至怀疑自己眼花。他命令驾驶员再次提升速度,而后快速拨通卡维尔飞艇内的通讯器,三秒后被挂断,再次拨通,仍旧被挂断。 罗杰克急的破口大骂,他呼吸沉重,而在第四次的时候,通讯器终于连接正常,对面是卡维尔一向没什么起伏的声音,“给我一分钟。” 在战场上,瞬息万变,一秒钟的时间飞船就可以跨越数以千计的星球,而一分钟的时间所带来的变幻莫测是无法预估的。 “不可以!”罗杰克顾不得身份等级,面色因为紧张和焦急而变红,“船长,船队需要您,您不可以做这样肆意妄为的事情,这是一种极度的不负责任!” “我死不了。”西里尔所乘坐的军舰就在身后不远处,已经快要追上来,卡维尔操纵飞艇改变方向,再次加速朝着那艘军舰疾驰而去,语调不疾不徐,“我既然这样做,就说明这件事非做不可,并且我有足够的把握。”顿了一瞬,他又开口,“罗杰克,你可以放心,我不会赔上船队和瑶安去冒险。” “可是船长……”罗杰克还想要试图劝说,但那边已经掐断了通讯。听着耳边传来的忙音,他泄气地将通信器扔在一边,但却也因为卡维尔的话而渐渐平静。 确实一直如此,船长总是在做旁人看起来不可能的事,但他没有让任何人失望过。 他摘下头顶的帽子,在脸边扇了扇,又拿起通讯器,“三号四号听命,放缓速度,注意一号船动向,随时准备火力支援。五号船按原速度行驶,及时汇报沿途异常……” 银灰色的飞艇和硕大的帝国战舰擦肩而过,舱内的温度因摩擦而急剧升高。卡维尔操纵飞艇行驶到战舰头部向下的位置,保持两者的速度同一,那是战舰的盲区。瑶安的手心已经有些湿,她觉得紧张,卡维尔被她逗笑,抓起她手腕在自己衣摆上擦了擦,“怂不怂?” “我没做过这样的事……”瑶安艰涩地咽了口唾沫,“我怕我出乱子。” 这样生死关头,卡维尔还有心思和她开玩笑,“没事,你尽管出,我兜得住。” 瑶安抿唇,没答话,视线落上他手中的长.枪。卡维尔的AWM是深暗的棕橘色,线条流畅,比大多数狙击枪更加漂亮,而威力也更为巨大。在舷窗的下方有一个被遮住的小孔,卡维尔单指启开锁壳,将长长的枪管插进去。 “安安,在我数到三的时候,按下面板上最下方的红色按钮。”他眯起一只眼,手指按在扳机上,给了她三秒的过渡,又问,“准备好了吗?” 瑶安小口呼了一口气,轻轻点头。 给他们用来射击的机会只有一次,西里尔不是傻子,如果这次打偏,飞艇没有再次逃脱的机会。引擎轰鸣,卡维尔的声音在一片噪杂中响起,让人奇异地感到安心。瑶安专注地看着那颗红色的按钮,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一。” “二。” “三。” 只短短一瞬,飞艇蓦的拔地而起,从军舰的底部上升,两者的距离极近,一切都发生在半秒之内。眼前的景色几近模糊,卡维尔盯着瞄准镜里的红点,在飞艇升至军舰驾驶室舷窗底部的一刹那扣动扳机,马格南子弹旋转着飞速向前,弹道因为飞艇向上的速度形成一道漂亮的弧线,最后刺入坚硬的玻璃,如同钢针入板,声响沉闷。 瑶安的耳边还回响着卡维尔开枪时巨大的“砰”的一声,连什么时候被他搂着腰抱进怀里的都不知道。她的脸颊贴着卡维尔的,鼻端都是属于他的独特味道,混合着烟草与薄荷的香气,还有着几不可闻的一丝火药味。 过好久,她被轻轻地啄了下耳垂,听到他的叹息,“都过去了,安安乖。” 当危险来临时,西里尔坐在副驾驶位上,正在拿着通讯器与走失方向的军舰对话,语气急躁,丝毫没有注意到前方的异常,直到旁边的驾驶员失声惊叫。 而下一瞬,他只看到一颗子弹从前方突然飞来,枪速加上飞船相对行驶的速度,巨大的力量瞬间击碎舷窗上的玻璃,一声惊天巨响后,嵌入他的眉心。毫无准备的一枪爆头。 西里尔连出声都没来得及,喉咙像是被一只巨大的手掌钳制住,猩红而温热的液体从颊边流下,手上的通讯器重重跌落。人在最后时刻所看到的事情似乎放慢了帧数,逐渐朦胧的视线中,他看见一艘银灰色的飞艇忽的拔高飞起,甩尾不见。 通过那面小小的舷窗,西里尔似乎看见了瑶安的脸。 最高指挥官被袭击毙命,驾驶员颤抖着手捡起通讯器向各只军舰传达了这一情况,军心震动,任凭副指挥使再怎么威胁命令都再也无法凝聚。 以前VK鼎盛之时,盘旋于北落星海,联盟军队多次出动围剿但未果,第一星系便就一直流传着VK无法战胜的神话。而后来威登背叛船队,赛坦星有机可乘损毁了VK几近一半的力量,并占领了北落星海的基底,这个神话似乎破灭。 敌我力量悬殊,本来是胜利在握的一场战争,但随着威登和西里尔的先后毙命,帝国的战士们又开始觉得恐慌。 28.水潭 水池约有三米深, 飞艇垂直下落后头部着底, 剩一点尾巴翘在空中。瑶安会水, 但是她体力不支, 潭水过冷,勉强钻出来露头在水面上, 便就再也动不得了, 只能趴在飞艇的残骸上喘粗气。卡雅和他们乘坐一艘, 它从后排的箱子里钻出来, 也浮到瑶安身边, 没有离开。 瑶安抱着卡雅尽力蜷缩成一团, 呼出的气在空中形成白色的水雾,每一分一秒都过的困难。 这里现在是清晨,放眼望去, 密林高耸,掩映在雾霭重重里,看起来神秘而危险。不时有鸟类冲天而起,翅膀扇动使得树叶沙沙作响,更让人汗毛站立。瑶安紧了紧手指,往上又爬了一点, 借着卡雅的力道坐在飞艇上,四处张望着寻找卡维尔。 按理说, 他们应该同时浮出水面的, 瑶安已经等了两分钟, 心中已有不安。 “卡维尔?”她弯腰冲着水面拨了拨, 喊他的名字,两声过后,仍旧没得到回应。瑶安心急,跳下水面去寻找,却在身子刚被水埋没的时候落入了个宽阔的怀抱。男人金发湿透,顺着脸颊往下淌着水,掐着她的腰把瑶安给托出水面,恶狠狠地骂,“你疯了吗?好不容易爬上来,要去找死?” 瑶安觉得委屈,但还是被他平安无事的惊喜冲散,她乖顺地抓着飞艇的尾翼再爬上去,手还攥着卡维尔的手腕,低着头没说话。看她这幅样子,卡维尔的心也软了,捏了捏她的指肚,“你自己想一想,你是不是错的。就算我有危险,你跳下来,救得了我吗?再何况,连你都能平安逃生,我怎么会殒命于此。” 瑶安用手臂环着肩膀,打了个哆嗦,“可是你突然就不见了。” “我在检查通信器是否失灵。”卡维尔为她的关切觉得安慰,反倒弯唇笑了,“虽然你犯傻,但我很高兴,因为我的安安足够勇敢。” 瑶安抿唇,她抬手抹掉眼睫上的水珠,想要岔开这个话题,“那通讯器还好吗?” “不能用了,飞艇坠落的时候损坏了它的密闭系统,电池已经因为浸水而短路了。而且,就算通讯器完好无损,这里也用不了,失落大陆远离人类文明所覆盖的区域,这里是没有信号的。”卡维尔把湿重的外套脱下放在瑶安的手里,又从水底拿出了工具箱,一边和她解释一边拆卸飞艇的底板,“你先别想那么多,离开水潭要紧,这块板子材料坚硬但是质量很轻,面积也足够,应该能支持你坐在上面不会沉下去。待会我带着你去那边的山上,那边有个洞穴,可以避风,再弄点吃的充饥,最主要的是你不能生病,其他的可以再商量。” 瑶安顺着卡维尔指的方向看过去,隐藏在山林间的确实隐约有个狭窄的洞穴。他们落在水潭的正中央,离边缘差不多有一千米的距离,卡维尔或许可以游过去,但若凭一己之力,她连一半都做不到。 卡维尔把卸下来的螺丝揣在兜里,见她呆呆望着远处的样子,“啧”了一声,抬手捏住她鼻子,“听懂了没?” 瑶安因为他冰凉的手指打了个哆嗦,反应过来后,下意识冲着他的手吹了口热气。卡维尔被逗笑,“别耍乖,”他指了指瑶安手上的外套,“自己把头发弄干,别着凉。” 瑶安听话地拧干衣服,歪着头绞干自己的头发,弄了半天终于不再滴水,总算舒服一些。她坐在那儿想了想,又拧了一次,去擦卡维尔的。他最开始的时候躲了一下,但回过神来她在做什么,便就没再动作,任她搓弄,温顺的像一只被驯服的雄狮。 瑶安咬着下唇,指尖已经冻的发白,关节屈伸都觉得僵硬。这里的温度估计只有十一二摄氏度,水里则更冷。卡维尔肤色本就偏白,在水里冻的久了,手背上的筋脉都已经鼓起,随着用力而呈现出淡淡的青色。 这里的一天很长,瑶安觉得他们已经在这里弄了近半小时,但太阳却只升高了一点点。等卡雅在她怀里快要睡着的时候,那块底板终于被成功地拆下来,漂浮在水面上。 卡维尔抱着瑶安坐在上面,又牵了根绳子系在前方,带着她往前走。瑶安静静坐着,不敢乱动再给他添累赘。 若在以往,她一定会觉得这是件不可能的事情,没有人可以在冰冷的池水中浸泡那么久,又要拖着一个沉重的负累□□近千米。但如果做这件事的是卡维尔,瑶安下意识地便就不会怀疑,只觉得心安。 更重要的是,即便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卡维尔也没有抛下她,而她也没有对这种可能性的恐惧。似乎在潜意识里两人已经达成一种共识,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愿意生死与共。 这种感觉极为陌生,但很奇妙。 等这艘简易的小阀到达水边,时间已经又过去了近二十分钟。卡维尔干脆把仅剩的上衣也脱掉,赤着膊将瑶安抱在怀里,带着她往那个山洞走。卡雅游在最前面,排除可能的危险,给他们俩开出一条安全的路。 一切似乎都很平静。 29.山洞 山洞看起来很近, 但是真的走起来, 却用了近半个小时。 山上蚊虫众多, 有的甚至有半个巴掌那么大, 因为没见过人,所以根本不怕, 盘旋着往下冲, 瑶安最开始时被吓得尖叫, 后来鼓起勇气赶走了一个后, 胆子便就大了许多。高大的乔木挡住了本就微弱的晨光, 从树杈的间隙里, 甚至能看见几双闪着亮光的圆眼睛。 瑶安把头枕在卡维尔的肩窝里,戳着他往后看,“那是什么?” 卡维尔一手托着她的臀, 空着的手拎着瑶安已经湿哒哒的鞋子,抬眼扫过去,逗她,“狼。” 他明显感觉到怀里的姑娘往后缩了下。 下一秒,从那丛树中呼啦啦地飞出了三只小猫头鹰样子的鸟儿,差不多只有二十厘米的高度, 黄褐色的羽毛,围着他们飞来飞去。瑶安惊慌失措, 手攥着卡维尔的头发, 拼命把头往下低要埋进他胸前, 以躲避近在咫尺的翅尖儿。 男人被抓的疼, 又哄又骂也躲不开,稍用力拍了她的背两下才让瑶安松开手。卡维尔无奈地叹气,转而将姿势改为手掌护在瑶安的头顶,才让她安静下来。又过了一会,两只稍大些的鸟飞来,把三只小雏带走,总算又回归平静。 瑶安试探地抬起头,小声问,“走了?” 卡雅绕到背后来盯着她的眼睛,脑袋歪着,似是嘲笑。 瑶安拨了拨半干的头发,忽然有些脸红。 顿了一会,她才又想起来之前的事,吸着气锤了下卡维尔的肩膀,“骗子,狼在哪儿?” 卡维尔“嘶”了一声,手往上掐了掐她的腰,“我为了你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你为了一句话就打我?有没有点良心。”他眯着眼,挤着牙缝骂她,“狼不就是你,小白眼儿狼。” 瑶安眼睛亮亮的,不敢看他,到处闪躲,嘟囔着说,“我没有的。” “没有?”卡维尔垂眼看她,伸手拨开前面交错的树枝,鼻子里哼了一声,“撒谎包。” 瑶安自知理亏,只顾着摆手赶走恼人的蚊虫,不再说话了。 卡维尔也不多逗弄她,把她再往上提了提换成个更舒服的姿势,安静地往前走。 瑶安看着身后的风景,因为被薄薄的雾霭笼罩,森林成为一片苍茫的深绿色。她轻轻呼了一口气,把下巴枕在卡维尔的肩上,视线摇摇晃晃,不知不觉就生出了几分倦意。昨晚本就没睡好,又在短短时间内经历了许多的惊心动魄,现在闻着熟悉的味道,恍然安心。 连瑶安自己都没察觉到,和卡维尔在一起的感觉,已经从抗拒躲避,变成了顺从和肆无忌惮。 卡维尔停住脚步,抖了抖已经干了的外衣,披在她的肩上,“睡会,很快就到。” -- 瑶安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 有阳光从洞穴的入口照射进来,一小块的亮光。卡维尔在地上扑了干草,简单做了个地铺,曲起一条腿坐在地上,正漫不经心地想事情。一丛篝火照亮洞壁,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打火机,偶尔拿着木棍拨一拨火苗,添几根柴。上面搭了个简易的架子,碗状的石头里咕嘟嘟地熬着车前草和蒲公英。 苦涩的味道蔓延在空气中,瑶安吸了吸鼻子,差点吐出来。 卡雅听到她的声音,很高兴地游过去,昂着脑袋给她摸。瑶安抱着它坐在地上,腿上盖着卡维尔的外套,好奇地往那边看,“你在做什么?” “煮点野草,清热去火,省得你再生病。”卡维尔招手要她过来,“饿不饿?刚捉了条鱼,烤熟了,你来尝尝。还有点野果子,味道不怎么好,但也能吃。” 瑶安仔细分辨,这才隐约闻到淡淡的鱼鲜味道,她小跑过去挨着卡维尔坐好,这才见到了芭蕉叶上的那条烤鱼。焦黑的颜色,没去鳞片,没清理内脏,离近了便就透着一股浓浓的焦糊气。卡维尔用木枝拨弄了下,抬眼看她,“我第一次做,你试一试?” 瑶安“啊”了一声,有些为难地搓手,“哪来的鱼?” “就旁边的那条小河里。”卡维尔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山洞深处,瑶安这才发现,这里还有一条暗河。她实在不想碰那条烤鱼,捏了个小果子塞进嘴里,被酸的眯起眼。 她把剩下的果肉吐出来,连牙齿都觉得疼。 卡维尔把石碗里的汤水盛出来一点,连着烤鱼和果子一起推到瑶安的面前,“你先垫垫肚子。” 瑶安抱着膝盖看他,样子委屈又为难,过了好一会才说,“现在不饿。” “别闹脾气,现在条件是差了点,但营养总要跟上的,要不你又要瘦了。”卡维尔以为她刚睡醒厌食,难得耐心地哄了几句,把鱼肉剥出来,喂到她嘴边,“多少吃一些。” 瑶安没办法,把肉含在舌尖上,不敢吐出来,又狠不下心咽下去,愁的不行。 卡维尔眯眼看着她,伸手点了下她的额头,“不情不愿?” 瑶安不知道她该说点什么好。 勉强咽下口中的东西,她探身过去,又摘了一小块肉,塞进卡维尔嘴里,“你自己尝尝好不好?” 过了好一会,瑶安终于听到卡维尔的回应。 “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嫌弃我?” 30.亲吻 最后的午餐还是瑶安主厨。卡维尔去那条河里又捞了两条鱼, 瑶安带着卡雅到洞口处采了几颗酸果子, 又摘了些带着香味的草叶, 搅在一起炖了一锅鱼汤。酸甜可口,很开胃。 睡的饱了,吃的满足,烤在火边也不觉得冷,瑶安忽然觉得在这里也不错。她把鞋子脱掉放在一边, 学着卡维尔的样子盘腿坐着,抱着卡雅玩自己的手指, 轻声问,“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呢?没有通讯器, 联系不到别的人,林子这么密,飞船也找不到我们。” “情况没那么糟,毕竟这里的食物很丰富, 我们至少不会饿死, 而且不会再有人来搜寻我们,没有敌人。”卡维尔拿了块木炭,在地上画了个简易的地图, 指给瑶安看,“我们不能乱走,这里有许多未知的物种, 危险性不可预估, 而且我们只有二十发子弹。再休息一会, 然后我们出去,在附近走一走,开一条路出来,做些标记,如果有其他人见到这些人为的痕迹,我们就有机会碰面。但是如果在傍晚没有找到新的居所,我们必须得回来。” 从卡维尔画的地图来看,他们现在所处的是一个低洼地带,有一条河流贯穿其间。顺着河流往上走是一个小山坡,山上有一条瀑布。这里临近深水潭,树木相对而言比较稀疏,越往山上走乔木越高大,并且缠绕着层层的藤蔓。这里出现大型生物的可能性较小,更多的是鸟类和有毒的蚊虫蛇蚁。 瑶安穿的长袖长裤,卡维尔看了看,还算满意,伸手扯了扯她的领子,弄得更严密一点,“我待会牵着你走,不要松开我的手,如果累了就告诉我,不能逞强,懂了吗?” 瑶安乖巧地点头,卡维尔弯唇,捧着她的脸啄了下眼皮,“很乖。” 温热的触感让瑶安下意识地闭眼,她咬着唇,低头不说话。 “安安,你记住,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可以相信我,因为我不会骗你,也不会抛下你。”卡维尔叹息着搂紧她的腰,没有再一步的亲密,“这是身为一个男人对待自己女人的底线。” 瑶安没有躲避,下巴枕在他的肩膀上,面对面环抱着的姿势。 卡维尔拍着她的背,声音难得低柔,“等我们走出去了,我会学着做饭。” 瑶安沉默很久,低低开口,“可是……我不喜欢吃鱼。” 这答案实在出人意料,但是让人惊喜。卡维尔沉沉看着她,面上并没有什么不同的表情,但眼里的神情却逐渐变化,愈发澄亮的蓝色,如同大海中溺人的漩涡。 “这样可不行,”他笑着,拇指搓了搓她唇角,“挑食不长肉,你太瘦了,抱起来轻飘飘,能扔出十米远。” 瑶安对这个表述不满意,蹙着眉头想反驳,却被先一步捧住脸。卡维尔试探性地含了下她的唇,见她并不反抗,深入更多。瑶安闭着眼,能感受到他睫毛触在眼睑上的酥痒,唇上传来的感觉极为陌生,但含着熟悉的味道,不让人觉得讨厌。 停顿几秒,卡维尔微微侧过头,抱着瑶安的身子塞进自己怀里,按着她的后脑贴向自己。这个吻他等太久,本就不是多有耐心的人,在她身上所花费的心思已经太多,终于得偿所愿,卡维尔掠夺的几近疯狂,转眼化身一匹危险的狼。 瑶安完全被禁锢在他的怀里,动弹不得,不得不仰着头被迫承受。等卡维尔终于肯离开,将深吻变成轻轻的触碰,瑶安已经软成一汪水,手脚都是软的,呼吸急促,胸前猛烈起伏。卡维尔垂眼,盯着她绯红的脸颊看,她睫毛上还沾染着细碎的水珠,颤巍巍的,我见犹怜。 卡维尔并不觉得“认栽”这个词适合他,但此时此刻,再也没有比这更为形象贴切的词汇可以表述。但如果对象是瑶安,一滴眼泪也足够让他怦然心动,缴械投降。 -- 后来上山的路,是卡维尔背着她。 瑶安从未想过,真的会有一个人如同钢铁般强悍,怀抱坚韧到无论怎样用力地去靠都不会担心他垮掉。 正午刚过不久,路面没有早上来时那样潮湿,但是树根盘根错节地突出地面,给行走带来了许多困难。瑶安折了一根粗长的树枝拿在手里,帮着卡维尔一起清理掉那些缠绕在一起的藤蔓。 树枝坚硬粗大,但是并不好用,卡维尔扯了一段藤蔓下来将军.刀绑在顶端,让她拿着护身。 瑶安觉得新奇,在手心里颠了颠,倒是有些顺手。忽然就觉得自己像是巾帼英雄。 越往前走越艰难,卡维尔把瑶安放在地上,免得层叠的树枝碰到她的头。他走在前面清理路障,瑶安拽着他的衣角在后面,不时帮个忙,卡雅断后,警惕地望着四周。 这样的搭配很合理,中途遇到过几次袭击的肉食鸟类,都被及时地发现射杀。子弹有限,卡维尔用有弹性的藤蔓搭配树枝做了一把弓,尖利些的枝杈做箭,解决这些只被羽毛包被的生物没有问题。一个下午的时间,断断续续,估计走了五公里。 这里地势高耸些,瑶安甚至能听到瀑布垂直流下的哗哗水声,就连吹到脸上的山风都带了些清凉气息。她累坏了,找了一个空地坐下,卡维尔陪着她靠在一边,手上闲不住,扯了根草叶子卷了卷,含在唇间。 瑶安侧头看他,“烟瘾犯了?” 卡维尔“嗯”了声,舌尖含着草梗转了圈,又吐出来,捏在指尖撕碎后扔在一边。 看他的动作,瑶安想起什么,站起来在兜里四处乱翻,折腾半天,掏出一块巧克力。密封袋包装的,指甲盖那么大,没有进水。她撕开糖纸,蹲下来递给卡维尔,“你吃这个。” 这里是块空地,卡维尔半躺着,手肘往后撑着地面,懒懒回答,“我不吃甜的。” 瑶安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不很甜。”她又往前递了递,“现在没烟,你吃这个好些。” 女孩子的手指又香又软,不经意地滑过唇角,她无心之举,但是暧昧又撩拨。卡维尔低头看着那只手,指甲有些长了,前不久染上的颜色也掉的差不多,露出粉色的肉来。他心思动了动,忽然探头一口含住,冲着她指尖轻轻咬一下。 瑶安惊叫着抽回手,又羞又恼看着他,过了会,反被他大喇喇的不知羞惭弄得无话可说。 身边忽然传来他带些笑意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你以后得多准备点这个。” 瑶安不爱理他,揪着他的衣角蹭手指。卡维尔抬手弹了下她额头,又说,“准备戒烟。” 瑶安有些惊讶,“为什么?” “这玩意对身体不好,”卡维尔坐起来,揽过她的肩,挑逗地勾她的下巴,“我现在想长命百岁。” 瑶安抖了下肩膀,“那你愿望肯定会实现的,”她小声嘀咕,“祸害遗千年。” 卡维尔听见,眯了眼,想要去捉她,瑶安难得机灵,跳起来躲开。但卡维尔手长脚长,稍微侧了身子就又逮回来,按在腿上一通搓圆捏扁,闹了好一会,瑶安累的小口倒气,忽的发现卡维尔神色不对。 她坐起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里有好大一个脚印,足有成年男性的三个巴掌那样大,像是某种野兽的足迹。那脚印并不陈旧,周围的泥土还未干的彻底,这说明那只野兽在不久前刚刚来过。 瑶安怔住,缓过神来赶紧跳起来,正准备拉着卡维尔原路返回,便就听见了一声几乎响彻云霄的嚎叫。它似乎正朝着这边走过来,脚步沉重,几乎地动山摇。 31.野兽 瑶安记得, 上一次这样不要命地逃跑,是在肯度星球遇见威登。而这一次,情况显然更糟。 他们从上山时开辟的路返回, 藤蔓和树枝已经被清理过,走的不算艰难,但是,身后那只野兽速度却更快。瑶安拉着卡维尔的手往前跑,回头看了眼,被它的身形吓住。那只野兽的高度甚至不亚于大部分的乔木,脖子极长,外皮被坚硬的鳞片覆盖,一双灰色竖瞳。 它穿过树林, 与叶子摩擦发出沙沙的响声,有些好奇地与瑶安对视。 它的样子似曾相识,有些像是瑶安以前所了解到的长颈恐龙。那是一种已经灭绝了六千五百万年的生物,属于古老的史前文明,瑶安觉得心中发凉,她似乎有些明白这个星球为什么取名为失落大陆了, 这确实是一段失落在历史长河中的文明的再现。 只是, 这只生物不像是长颈腕龙一样食宿,瑶安眼睁睁看着它叼住了一只掠过树冠的野鸟,然后利落地用牙齿撕碎吞咽。那只鸟不过二十厘米长, 不够它塞牙缝, 血迹从它的下颔流下, 滴在瑶安的鼻尖上,湿而咸腥。 她恐惧地想要尖叫,但嗓子却无力地发不出声音。卡维尔注意到她的异常,回身将她一把背在身上,速度更快地奔跑,“安安,别看。” 瑶安听话地闭眼,将额头贴在他的背上,轻轻地呼气。 卡维尔没有再走原来的路,稍稍偏了个方向,弯腰钻过一道低矮而粗大的树杈。身后那只野兽停顿一秒,也跟着转移方向,却被拦住,它恼怒地吼叫,用力地抬脚去踩,但它体型庞大,脚的大小却不足以支撑这样的体重,失去平衡地往侧边倒,压断了一颗桉树。 树慢慢倾倒,横亘在它的面前,彻底挡住了它前行的路。 瑶安听见那只野兽愤怒的嘶吼,爬起来后在原地焦躁地踏步,但没有再追上来。 卡维尔也察觉到,停下了脚步。野兽的眼睛像是拳头那样大,眼睑是白色,随着眨眼的动作覆盖眼珠,看起来有些渗人。随后,它扬起脖子,发出了与以往不同的叫声,短促而激烈,像是某种信号,没几秒,从山林的不同位置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回响,差不多有五只。 卡维尔眯眼,把身后的枪拿出来,上膛瞄准后,对上它的眼睛。 这只野兽身上的皮甲太厚,而且心脏的位置难以判断,子弹有限的情况下,攻击脆弱的眼睛是最好的选择。卡维尔有意要将枪声传播出去,卸下了枪口的消音,瑶安捂住耳朵,在三秒钟后听到了一声巨大的枪响,随即是野兽震耳欲聋的嚎叫。 它受伤后情绪失控,在林子里横冲直撞,眼看就要撞倒那一小片的树木,卡维尔拉着瑶安往后退,在躲避到一块岩石后时再次开枪。那只野兽失去了视力,再次发出那样信号一样的叫声,卡维尔没有停留,牵着瑶安的手朝着洞口的方向疾跑。 在即将踏入洞口的前一瞬,刚才的那两声枪响似乎发出了作用,瑶安清楚地听见了有人在对面的山上大叫,虽然因为回声而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但嗓音熟悉。 卡维尔将手搭在额上往声音的来源望去,看见了那片山顶的空地上燃着了一片火光,有个人影在上面挥着双手跳来蹦去。 “是汤森。” 瑶安惊喜地捂住唇,也呼喊着回答他,那边似乎听到,高兴地大笑。 这种感觉,像是绝处逢生,心中的欣喜是无法用语言描绘的。 但瑶安还清醒,他们之间的距离虽然在目之所及,可实际却远超出他们的想象。从深水潭的位置能清楚地看到洞口,走起来却要半个多小时,而且还是在道路并不艰难的情况下。而现在他们与汤森的距离,约是深水潭到洞口的几倍,再加上更为复杂的林间情况,危险性急剧升高。更何况,这附近还有一只愤怒的野兽,和它正在赶来的同伴。 这样想来,瑶安又觉得热情渐冷,她抱着手臂,茫然地看着远处的山林。 天已经快黑了,而且乌云密布,像是即将迎来一场暴雨。 “我们现在不能去找他,至少今晚不能,夜间在这里行走,太危险。”卡维尔揽着她的肩走向洞穴里面,“你今天也累坏了,休息一晚,咱们明天等天亮后再出发。不要担心,情况会越来越好,而且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瑶安有些担忧,“但是汤森……” “他没那么傻,自然也知道夜间行动无异于找死。”卡维尔半蹲着,与她视线平齐,探头亲了亲她的唇,“小红毛比你经验丰富的多,他够聪明,你不用惦念。” 瑶安点头,她心里空落落的,上前一步抱住卡维尔的肩膀,想要汲取些温暖。卡维尔知道她已经快到极限,回抱住她,走向上午时铺好的草垫。篝火已经燃尽,他拿了些干燥的木枝,又点燃了一团。火苗跳跃,给了黑暗的洞穴一点微弱的亮光。 晚饭吃的是一只在洞口附近打来的兔子,还有一点野菜汤。这里的植被丰富,寻寻觅觅的,调味料也能找到几种,一顿饭虽然简单,但也算是美味。咬着嘴里的肉,瑶安又想起了汤森,他在厨艺方面的能力甚至不如卡维尔,不知道这一天的时间他是怎么过的,瑶安叹气。 洞口大敞着,不时有风裹挟着雨点吹进来。卡维尔靠墙坐着,双腿支起,把瑶安放在大腿和肚腹之间的空隙里,她个子小,这么蜷缩着倒也不觉得难受,反而暖和许多。 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后,她被洞穴中涌动的河流声音惊醒。 睁开眼后才发现,雨已经越下越大,几近瓢泼。 32.雨幕 卡维尔从洞穴外走进来, 上身被斜飞的雨水淋湿。他把外套脱下来蒙在瑶安的头上, 直接将她抱起来, “雨势有些收不住,按这样的程度,不出一个小时洞里的暗河就会涨满, 到时候整个洞穴都会被淹没。咱们得趁着现在赶紧走,去地势高的地方。” 瑶安往外看, 雨幕将天地织成了一张大网,铺天盖地, 似能食人骨肉。 她攀着卡维尔的肩膀,扯了一半的外套覆在他的头顶,与他紧贴着取暖。夜晚的时候气温本就骤降, 瑶安觉得凉气从袖口钻进来, 冷的打颤。她问, “咱们是去汤森的那座山上吗?” “对。”卡维尔用摘来的藤蔓绑紧两个人的衣袖和裤脚,再用柔韧的叶片缠绕好裸露在外的皮肤, “夜间的风险不可预估,如果看到了什么, 别叫,有的东西会循着声源地来攻击, 听好了吗?” 瑶安点头,迟疑地说, “可是, 我们什么都看不见。”若是平时, 可以用火把照明,但是雨夜中,连这个都行不通。 “我们跟着卡雅走,它能夜视,会为我们选择相对安全的道路。”卡维尔又检查一遍,将她的脸用衣袖遮好,确定没有了可以被蚊虫侵咬的部位,终于安心。 顿了一会,他忽然叹了口气,低头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安安,我好像总是让你陷入危险。” 瑶安仰头看着他,篝火晕黄,眉眼不甚清晰,前路未知,但现在气氛却异常缱绻,连他的面庞都被柔化不少。卡维尔与她鼻尖相抵,似是叹息,“以后不会了。” -- 洞口的前面是一片洼地,几个小时的降雨过后已经成了及膝的深度。卡维尔带着瑶安从尾部饶出,那是个狭窄的缝隙,漆黑的看不见一丝光线,地上碎石密布,卡维尔不敢让瑶安自己走动,改为将她背在背上。瑶安能听见清晰的脚步声,还有什么东西扇动翅膀飞过的声音。 有一只掠过她的脸颊,虽然隔着布料,但那凉润的触感还是让人心惊。 她睁开眼仔细分辨,觉得那东西像是蝙蝠,肚毛发白,身毛黝黑,似是在盯着他们瞧。 “别害怕,”卡维尔按着她的头贴在自己肩上,“那种东西小时候其实很可爱,像是小猫崽儿,你要是喜欢的话,出去后我弄一只给你养。” 瑶安的注意力被他转移,想了想那些小蝙蝠的样子,实在和猫崽联系不到一起。 卡维尔看了看她,“真的,毛茸茸的,看起来还有些憨厚,会舔爪子给自己洗脸,我觉得你或许会喜欢。” “我不喜欢。”瑶安掐他一把,“别说话,看路。” 终于走出去是在十五分钟后,离洞口还有百米的时候就能听见水声淋漓,等真的迈出去,瞬间就被淋得透心凉。偶尔有闪电划破天空,更给苍茫雨幕添了一份诡色。 卡维尔怕她在背后太冷,转为抱着她在身前,两腿缠在腰间。 不过幸运的是,上山路上,瑶安又看见了在肯度星球出现过的那片奶油味树林。她伸手扯了一把叶子,在怀里蹭去表面的污垢,和卡维尔你一片我一片地吃。 吃到最后,她藏了两片在手心里,趴在卡维尔肩上不动了。 “怎么不吃了,觉得难受?”卡维尔摸了摸她脑后,“现在不能睡,听话。” 瑶安摇头,“我想给汤森留一点。” 卡维尔皱眉,“我一直很奇怪,他都十五岁了,怎么还那么嗜好甜食。” 瑶安偏头看着他的脸,也跟着蹙眉,“喜欢吃糖和年纪有什么关系。” “可他是个男人。” “为什么男人不可以吃糖?” 卡维尔被这个问题难住,他拨开前面的树枝,低声问她,“为什么你今天这么话多?” 瑶安滞了一下,扭头过去,不再和他说话了。 卡维尔弯唇冲着她笑,手往上托了托她的臀,“以前不知道你还这么有脾气。” 瑶安抿唇,小声说,“我没有。” 卡维尔“嗯”了声,“你说的都对。” “……”瑶安把头埋进他的肩窝,真的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这一路风平浪静,卡维尔所担忧的危险全都没有发生。走了差不多两个小时,终于到了半山腰的位置,这里有一块凸出的岩石可以避雨,底下是倾斜的山坡,最靠近岩壁的地方几乎是完全干燥的。卡维尔没有再往上走,而是带着瑶安到底下休息了一会。 他让瑶安在岩石底下等他,自己去查看了下附近的植被,有明显的为人破坏过的痕迹,这说明汤森有很大的可能会在这附近。 瑶安的手指已经被冻的冰凉,卡维尔回去坐在她身边,擦干手给她取暖。卡雅独自蜷缩在一旁,很识相地没有打扰。这里安全许多,而且找到汤森的希望更大,一切似乎真的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她闭着眼,下意识地寻找温暖的地方,靠在卡维尔的臂上。 卡维尔揉了揉瑶安湿掉的头发,绞干一部分水,然后便将搂她在怀里,轻轻拍着背。 几乎一天一夜没合眼,但他也不觉得多累,眯着眼看远方的树林。 只过了几分钟,不远处忽然传来汤森的声音,发泄一样的吼叫,“别再咬我了!我好饿!” 33.幼兽 等他们冒着雨爬到汤森所在的地方的时候, 小红毛头顶了片大叶子, 正气急败坏地冲着一只到他膝盖高的小兽吼。瑶安和他隔了十米远,盯着那只脖子比腿还长的小兽,愣了很久也不敢过去。 下午时被那只长颈腕龙追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现在看着这个种群的幼崽, 瑶安觉得腿都有些软。这情形似乎比第一次见到卡雅还让她觉得害怕。 卡维尔捏了捏鼻梁,低声叫了句, “汤森。” 小红毛瞬间转头,看到他们后眼睛都被点亮了。他跳起来冲着瑶安跑过去,身后那只小兽摇摇摆摆地追上来,学着他的样子抱了下瑶安的肩膀。那只尖牙利嘴的小东西丑的可怕,因为脚小走路还不稳, 但跳的却极高, 瑶安惊叫着往卡维尔的背后躲,卡雅竖起脖子警告,小东西终于有些安静。 卡维尔皱着眉看它跳进汤森的怀里, “这怎么回事?” “我中午的时候太饿, 去林子里废了好大劲才抓了只鸡。但我又不会做饭,只能点了堆火拎着爪子在上面烤, 烤到一半的时候它循着味就追来了, ”说到这,汤森咬牙切齿, “然后, 它两口下去, 我手里拎着的就剩下鸡爪子了,肉全进了它的肚子,连屁股都没给我留下!” 瑶安讶异,“那你今天什么都没吃?” 汤森郁闷地抓了抓头发,“我吃了剩下的鸡爪,还吃了几把草。” 这里的一天约有三十六小时,现在天已经灰蒙蒙的快要亮了,这么算来,汤森差不多有三十个小时没吃过饭。而且那只小兽精力旺盛的很,一直缠着他又跳又蹦,汤森现在脸色灰败,几乎在暴怒的边缘。 瑶安无措地看着卡维尔,“现在怎么办?”那只小兽就像是个定时炸.弹,虽然只是幼兽,但是嗜血的天性如此,谁也不能保证它能够一直不攻击人,再者,如果成年的长颈腕龙被吸引过来,那将是一场灾难。 “甩掉它。”卡维尔搂着她的肩膀将她贴在自己怀里,手掌覆着她头顶,沉声道,“从下午时那只腕龙的叫声判断,这只幼兽走失时这附近只有那一只腕龙,这应该是它的幼崽。那只腕龙视力被毁,只能依靠听觉和嗅觉,而这些在雨天都会受到干扰,一旦雨停,情况会更危险。” 瑶安有些忧愁,“可是它好像黏上了汤森。” 似乎在印证这句话,小兽踩着一块光滑的石头扑向了汤森的脸,差点亲到,被愤怒的小红毛一巴掌甩上脑门,拍在了地上。小兽有些委屈,仰着脖子站着,呲开牙,像只要咬人的狗。 瑶安心一紧,拉住卡维尔的衣袖,“不对,它好像要叫……” 下一秒,幼兽伸长脖子凄厉大喊,原本栖息在林上的鸟都被振飞。 汤森眼里像是要喷火,抓了一根树枝就要揍它,“你还要不要脸?你再叫一声……”话没说完,便被卡维尔捂住了嘴,他睁大了眼,听着隐藏在雨幕中若有似无的回应,那是由成年的腕龙发出的,类似大象的叫声,有些焦急和恼怒。紧接着,那只野兽似乎奔跑了起来,由于体重太大,他们站在距离遥远的地方都感到了微微的震颤。 再经过几秒的仔细分辨,瑶安便就察觉到这震颤并不是因为那只成年腕龙的奔跑,而是因为四面八方的腕龙全都被叫声吸引过来,共同的跑动引起的颤抖。 雨势已经收敛,像是来时一样的猝不及防,很快就已经只是中雨级别。 汤森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眼神迷茫,卡维尔迅速抓着那只腕龙的脖子将它扔下了山坡,而后拉着瑶安的手冲向了密林深处,回头冲汤森吼,“快走!” 这场逃亡比以前的每次都要漫长并且艰辛。 离那些野兽最近的一次,瑶安回头,隔着蓬蓬树影对上了它的眼睛。 雨停了,道路泥泞,让行走也变得艰难。五只大型野兽聚集在一起,制造出的响动近乎地动山摇,跑了差不多二十分钟,终于到了山顶,不远处有一道悬崖,肉眼观测约有一道三米宽的裂缝,通向另一侧的悬崖。 崖边向外伸展,只有二十厘米的厚度,随着腕龙奔跑时引起的震颤向下掉着土块。 这样的地形对人类来说是可以承受的,但是远远无法承载一头几十吨重的野兽。机会来了。 卡维尔牵着瑶安的手,低声道,“待会汤森先过去,然后我扔你过去,他会接住你,别怕。” 瑶安的手心已经沁出了汗,她咬唇点头,“好。” 然而,就在离悬崖还有十米的时候,卡维尔却骤然止住了脚步。汤森正往前冲,被扯着衣领向后提,没收住力道摔在地上,他抬头,来不及痛呼,便就看见在脚尖前方的位置,本是一片看似并无异样的平地,有一颗被他脚步带起的石子落入其中,却被泥浆包围,缓缓沉没。 沼泽。 34.重逢 身前的路被阻断, 身后的追赶声却越来越近,卡维尔捏紧了瑶安的手, 拇指滑过她的手背, 示意不要慌。那只小兽身形灵活,比成年的腕龙速度快的多, 很快追上来, 甩着尾巴站在汤森的面前, 神情无辜又委屈。 汤森气的脑子疼,抬手就想揍它, 但是看着那尖利的牙齿到底没下去手。一晃神的功夫, 身后的五只巨兽就已经出现在了视野之内,那只瞎了的腕龙鼻子动了动, 似是闻到了幼崽的方向,扬起脖子一阵嘶吼,汤森脊背猛地一挺, 乖乖将手藏在了背后。 山顶处树木相对稀疏很多, 沼泽地旁是一颗高大的乔木, 腕龙的高度也只达到它的一半。几头巨兽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慢慢走来,汤森急的冷汗涔涔而下, 一次次地推着那只幼崽让它回去,却被撒娇痴缠腻在身边。瑶安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指尖在一点点变凉, 卡维尔攥紧她的手指, 察觉她的颤抖, 将她搂过来抱在怀里, 轻轻吻了吻额头。 气氛接近凝固,只有幼兽的叫声,和腕龙脚掌踩在地面带来的剧烈响动。 卡维尔用一只手臂揽着瑶安,目光在四周搜寻,试图找到能够帮助他们跨过沼泽的物件。他还能保持镇定,指节抹过她的眼角,低低道,“别哭。” 瑶安摇头,她深吸口气,也转身帮助卡维尔出主意。 就在最前方的腕龙离他们只有十米的时候,近到能感受到它们呼吸时鼻孔里吹出来的热风,卡维尔和瑶安的视线同时落在了那颗乔木所垂下来的藤蔓上。那藤蔓约有三指粗细,看起来坚韧非常,只是布满倒刺,长度垂至地面,拉成水平足够跨越沼泽到达悬崖的另一边。 那只腕龙再次仰头嘶吼,幼兽感受到母亲的召唤,跳跃着跑到它的身边。 “汤森,跟上!” 卡维尔瞧准时机,一手抓住那根藤蔓,另一只将瑶安紧紧环在怀里,瑶安会意,双手勾住他的脖子,腿缠上他的腰。蹬地之后,藤蔓携带着两个人荡在空中,迅速地越过沼泽和悬崖到达另一边。 汤森滞了一瞬,那只幼兽看到情况不对,又跑跳着过来,瑶安急切地喊他的名字,半秒后汤森终于回过神,抱起卡雅抓着藤蔓悠荡过去,踉跄落地后狼狈地坐在地上。 对面,那只幼兽茫然地看着这边,前脚往前一步踩进沼泽差点摔倒,还好很快反应过来,又跳出。那几只成年腕龙知道已经追不上,恼怒地吼叫,但没多停留,只过几分钟便就又扭头走了。幼兽在母亲的身下跑跳,不时回头看一眼,叫的惨兮兮。 汤森盘着腿抹了把脸上的汗,看着它的背影,竟有些不忍心。他低着头嘟囔,“明明都是你的错的,干什么这么装可怜……” 瑶安没空管他,急急展开卡维尔的手。倒刺深入掌心,有殷红的血液渗出,两个人的重量让手承受的力更大,有的地方甚至血肉模糊。她眨了眨眼,有泪流出,“你疼不疼?”瑶安抹了下鼻子,“我去找些药草来消毒,再把刺拔出来。” “没事,而且现在没有那个时间。”卡维尔按着她的头贴在自己胸前,食指弯曲滑过她脸颊,声音很轻,安抚哄劝,“这片地方也不安全,咱们去找个山洞,看天色说不定还要下雨。” 瑶安点头,不敢再拉着他的手,转为握着手腕,招呼着汤森朝着另一边走。 正是清晨,山林间空气清新,吸一口都是神清气爽,只是寒凉太过。行至一颗细蕊木莲下方,瑶安忽然被一朵落在地上花吸引了注意,这朵花明显不是自然凋落的,它颜色鲜妍,花瓣还没有脱水,仍旧嫩着。她弯腰将花朵捡起来,瞧见了根部被指甲掐过的痕迹。 如果这座山上没有猴子,那就是其他船员曾在不久前经过了此处。 瑶安和卡维尔对视一眼,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 地面泥泞,长满杂草和突起的树根,但是仔细分辨的话,能找到交错的脚印,藤蔓被砍断也有痕迹,用心留意之下,船员的下落并不难找。三个人小心翼翼地按着线索往前走,终于在两个小时后找到了位于半山腰处的一片开阔地。 这里的顶部被岩石遮挡,零零散散点了好几团篝火,显然是个小型营地,但只有几个人驻守,围着火苗有一句每一句地说闲话。 有人回头拿东西,正看见了卡维尔和瑶安,愣了一瞬,随即欢呼着跳起来,将近一米九的大个子,又哭又笑,哽咽着说不出话,最后只憋出了两个字,“船长……” 剩下的人都围过来,又惊又喜,有的甚至跑过来拥抱。 罗杰克大副正巧带着剩下的人回来,骂骂咧咧地提着只肥兔子,后面的路易还抱着一颗大蘑菇。他看见手下人疯疯癫癫地围在不远处,眼睛一眯刚想发飙,却对上了卡维尔的眼睛。 他嘴张了张,没说出话,手里的兔子趁着他不注意挣脱着跳下去,罗杰克也没心思管。 他上前一步,刚想说句什么,却被身后的路易抢了先。“oh, my god!”路易扔掉蘑菇,用手在胸前画了个十字,闭着眼喃喃,“船长,瑶安小姐……噢,谢天谢地。” 卡维尔难得露出笑,他抬起右手用指尖点了点额,冲着罗杰克大副敬了个礼,“好久不见。” 35.溪边 早饭吃的是鲜奶蘑菇浓汤配兔子肉。 将那种奶油味道的树叶加一点水,放在石锅里慢慢熬, 是能浸出乳白色的奶味汁液的。蘑菇切片后放在里面煮到发软, 再加一些动物脂肪, 半个小时后出锅, 味道馋的汤森蹲在一边流口水。 其他船员没有他过的那么惨,但时隔这么久后再吃到这样的美味, 心情也是难以言说的激动。 吃过饭后又下了一场小雨,而后便就慢慢放晴。暖融的光线透过沾水的树叶照射在地面, 露珠被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晃得人眼花。卡维尔靠着树坐着,瑶安又困又乏, 枕在他腿上小憩,船员们很默契地保持安静, 走动时也尽量不发出声音。气氛安静温柔。 首船被袭击之后,船员们分乘了五艘飞艇离开, 降落在失落大陆后则成了三组。卡维尔独自行动, 自成一组,罗杰克和三号船一起坠落在附近的山上,因为听见腕龙的叫声而选择到达现在的营地, 文莱大副和四号船降落的位置更远些,但好在他们的通讯器没有受损,虽然信号微弱, 也联系得上, 正在往营地这边赶来。 这样算来, 很快就能聚齐全员,然后召唤飞船离开。 罗杰克随身携带了一把信号枪,在无遮挡物的地方发射到天空,很容易被在附近搜寻的飞船识别。因为在决定离开首船前已经定好了降落地点,剩余的船只早已赶到,只是失落大陆危险且丛林茂密,不易搜寻。 卡维尔低声和罗杰克交谈,手掌挡在瑶安的眼睛上,替她遮住光线。瑶安睡的很快,腿蜷缩着,身上盖着件干燥的外套。 说完正事,罗杰克也放松下来,盘着腿坐在一边,看着卡维尔的眼里意味深长,一副我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神情。卡维尔皱眉,“你做什么?” 罗杰克笑得很高兴,“船长,什么时候结婚?” 卡维尔顿了一瞬,指头下意识地揉了揉瑶安眼角的肌肤,触感细腻温热,让人流连。自从第一次拥抱过后,这种身体接触就越来越让人觉得渴望和贪恋,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忍不住想要更亲近几分。 罗杰克摸了摸腰间的枪,又问了遍,“总要结婚的吧?” “等与赛坦星帝国的事件平息了后,回到第二星系再说。”卡维尔眼皮微垂,盯着瑶安露出的纤白下巴,她瘦了一圈,本就弱不禁风的样子,现在更是柔弱的过分。卡维尔把盖着的外套往上拉了拉,遮住她的锁骨,又说,“这种事情不能草率地在途中解决。” 罗杰克点头,“是这样的。” 安静了两分钟后,卡维尔又抬头,看向罗杰克的眼睛,“所以,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罗杰克“唔”了一声,“船长,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卡维尔眯眼,“那就闭嘴。” “可是这句话代表了所有船员的心声。”罗杰克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把长.枪提起背在背上,“船长,其实,在过去的十年里,我们都一直以为你会孤独终老。” 卡维尔沉沉看着他,眼神不善。 “但是现在看来,您却是在爱情路上最顺利的那个。” 罗杰克有些无奈地转身走开,抬手在眉前,挡住刺眼光线,声音留在背后,“不过我们早就看出来了,因为在瑶安小姐的面前,您像是变了个人,从始至终都和原本的你是不一样的。” 话音落下后不久,卡维尔听见他又嘀嘀咕咕地说了句,“我也想找个姑娘。” 气温逐渐升高,空气也从雨后的清爽变成了黏腻而潮湿,森林苏醒,四面八方响起来各种虫鸣与鸟叫。瑶安打着小哈欠翻了个身,卡维尔忙将手放在她背后怕她摔下去,可弄得瑶安痒,反倒被扭动着躲开。 卡维尔摸了摸她的耳垂,视线黏在她的脸上,很久后才移开。 他向后靠在树干上,微闭起眼,心中想的却是,罗杰克说的对。他对瑶安从来都是不同的,似乎从第一眼看到她开始,就注定了要沦陷。 这种柔如无骨却坚韧如松的女孩子,纯白的像是晨光下绽放的茉莉,天生就是他的克星。 -- 文莱大副带着人长途跋涉地赶来,预计在晚上到达。瑶安中午后迷糊醒来,卡维尔见她懵懵懂懂的样子,带着她到溪边洗脸。 靠近营地的不远处就有一条小河,很浅很清澈,能见到河底随波飘荡的水草,还有五颜六色的鱼。河边是片低矮的草地,泥土湿软,踩上去的时候有种下陷感,舒服地让人叹气。 瑶安把鞋子脱掉,赤着脚踩在草地上面,冰凉的触感使得她瞬间清醒许多。卡维尔懒洋洋走在她身后,手上提着她的鞋子,随她慢悠悠地走。溪水叮咚,午间风温暖,来这里这么久,瑶安第一次感受到全然的放松与安宁。 有小蚂蚱一样的昆虫蹦到她的脚背,瑶安抬脚将它甩出去,被痒的直笑。卡维尔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弯唇问,“这么开心?” “啊?”瑶安回头,侧脸光洁莹白,瞳仁是璀璨的黑,缓过神来乐着点点头,“是很开心。” 卡维尔也笑,“为什么?” 瑶安已经走到河边,踩进河滩处的水里,堪堪没过脚踝,她沉吟了一下,“劫后余生?” 卡维尔“嗯”了一声,看了她一会,忽然开口,“其实还有另一种说法。” 瑶安偏头,“什么?” 卡维尔走到她身后,单手环着她的腰,将下巴抵在瑶安的发旋上,声音低而温柔,“开始新生。” “欢迎来到完全属于你的新世界,我亲爱的瑶安姑娘。” 他的气息喷洒在耳边,瑶安清晰地感觉到内心深处在一点点地塌陷,酥麻从脊背传到全身,连指尖都觉得发软。瑶安回头,对上他的眼睛,下一秒,唇被攥住,轻轻地啃咬。这个吻不同于在山洞时那个的强势与不容拒绝,轻柔的不像他。 风吹起瑶安脸颊的碎发,刮擦的痒痒,她眯起眼,乖顺地仰头。 36.梭哈 文莱大副赶到, 全体顺利登上飞船的时候,已经夜半。 但也无所谓时间,瑶安终于知道什么叫彻夜狂欢。 西里尔死后, 他生前与基努和威登的录音被曝出, 牵连政客无数, 军队的骨干几乎被抽空,赛坦星陷入内乱之中, 疲于应战。 平安会合, 后无追兵, 且已经临近第一星系的边缘,船队终于能够松一口气。 空气里弥漫着香槟酒的甜味儿和炸鸡的香气。 瑶安白日里睡的足了, 现在吵吵闹闹的,倒也精神。她去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裙子,抱着卡雅坐在窗边喝牛奶。 汤森酒量不够,被人按着头喝了半瓶,走路已经摇摇晃晃的, 红毛乱糟糟,眼神迷蒙, 看起来张牙舞爪。人家看他醉醺醺的,也不逗他了,赶他下桌子去一边醒酒, 汤森不高兴, 梗着脖子和打头的罗杰克吵了几句, 最后捧着一堆花生屁颠屁颠跑到瑶安身边,可怜巴巴蹲下。 卡维尔不在,汤森胆子大了很多,啰里啰嗦和瑶安说话,但含糊不清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到了情绪激动处还打了个嗝儿。 卡雅嫌他又烦又臭,扭了脖子不搭理,瑶安有耐心,还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 汤森毛被抚顺,乖巧下来,又重复了好几遍,瑶安才懂他的意思。 他说,“等回到家后,我妈妈看见我一定很高兴,她看见你也会很高兴。我妈妈会做很好吃的蔬菜沙拉,生菜里有牛肉的味道,到时候你一定要到我家来吃。” 瑶安点头说好,汤森兴高采烈,抓着她的手背轻轻亲了一下,正好被进来的卡维尔逮到。 他松了松袖口,大步走过去,脸色不善。汤森感受到背后传来的低气压,回头一瞧后险些吓破胆,跳起来钻进盥洗室。瑶安笑起来,耳朵上坠着的珍珠荡荡地抖。 她今晚很漂亮,鹅黄色的裙子,长发编起来垂在左肩,坐的规规整整,还涂了口红。 卡维尔到她身边抓着她的手背用拇指搓了搓,垂眼看她,过了半晌,也勾唇。 瑶安把手抽回来,看他一眼,“笑什么?” 卡维尔半蹲着,指节敲着她膝盖,慢悠悠说,“你现在这样子,像是要去结婚。” 瑶安滞了一下,瞪他一眼,小声说,“你这样子,像是要去讨饭。” 卡维尔皱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脏的看不出底色的裤子,扣子崩掉的上衣,裸露的小臂还有横七竖八的划痕。和光鲜亮丽的瑶安看起来不像是在一个世界的人。 他眯眼,抬起她的手指放在唇间,含吮着咬了下,“你还有没有良心?” 湿润的唇肉包裹着纤细的食指,神经将颤酥传递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瑶安抖了一下,没说话。卡维尔眼睛盯着她的,又用牙齿摩擦几下,终于肯松口,改为啄吻她的指肚。 这里光线昏暗,气氛暧昧非常。 瑶安坐的地方偏僻,但是两人这样亲密地待了许久,也引来了许多人的注目。罗杰克正敞着扣子打牌,一条腿踩在椅子上,喊了几次牌得不到回应。他抬头,见对面的文莱不专心,有些恼火地踹了他凳子一脚,“打不赢就想赖账?” 文莱趔趄一下,回过神后看了眼他的牌面,泄气地扔掉手里的牌,“我认输。” 罗杰克冲着充当荷官的船员使了个眼色,一张张将文莱压下的筹码都收进自己的口袋里,面色愉悦。文莱依旧盯着先前看着的方向,罗杰克扫了他一眼,“你瞧什么?” 文莱挑眉,“船里怕是要迎来喜事了。” 罗杰克看过去,只瞧到卡维尔半跪着的背影,瑶安被遮挡的严严实实,卡雅正识相地往下爬。 周围吵吵嚷嚷的,灯只开了一半,还有人手挽手肩搭肩地在一边跳舞,气氛热烈的像是迪厅。罗杰克手撑着下巴摸了摸胡子,问,“你才知道?” “嘿,兄弟。”文莱冲着他打了个响指,“你似乎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罗杰克坐下来,背靠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抱臂看着他,“那你说说,有多严重。” “你还记得两年前吗,威登那个叫米娅的女儿半夜跑到船长房里去,结果床边都没碰到就被甩过来的凳子砸断了腿,还差点一枪给崩了头。”文莱看着他微笑,“当初你是怎么说的来着,你还记得吗?” 罗杰克后背慢慢挺直,听着文莱绘声绘色地描述。 “像米娅那样胸大屁股大腰还细的女人,船长竟然看不上,还动手,这样的男人怕是这辈子都娶不到姑娘了。要是有一天船长能结婚,我就拿一千万出来做礼金送他,话撂在这,说谎的不是男人。” 文莱推了推眼镜,话说的慢条斯理,“罗杰克大副,您的钱攒够了吗?” 两分钟后,荷官小哥被逼着去请卡维尔过来打牌。 他眼神闪躲,看起来很不自在,但被身后两道迫人的目光盯着,不得不硬着头皮把话说完。 卡维尔问,“打什么牌?” 船员立正站好,“报告船长,是梭哈。大副说今天高兴,赌注下的大一点,一局一百万。” 卡维尔点点头,揽着瑶安站起来往那边走,手搭在她肩膀上,“带你去玩两局。” 瑶安犹豫,“我不会这个。” “没关系,你随便打,输得起。” 瑶安有些苦恼,“但这注也太大了。” “是有些大。”卡维尔动了动手指,拨弄她的耳坠,“罗杰克穷的叮当响,文莱精明算计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要搞这种事情。” 瑶安停住脚步,仰头看他,“那你还陪他们疯?” “事若反常必有妖。”卡维尔贴着她的耳朵,说的慢慢,“文莱那儿有一架仿真的飞船模型,几乎全钻石打造,漂亮的不像话。”他笑,“过几天就是你生日了,赢过来送你做礼物。” 而那边,罗杰克和文莱一人在口袋里藏了一副同花顺。罗杰克冲着文莱挤了挤眼,“放聪明点,待会赢了钱,哥哥请你喝酒。” 37.稳赢 一张圆桌, 三足鼎立, 船员们都乐滋滋地跑来看热闹, 就连汤森也从盥洗室探出了脑袋, 冲着瑶安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瑶安回了个笑。 那时候, 她还没想到她会输的这么惨。 传统梭.哈的规则其实非常简单,各家会有一张底牌, 也成为暗牌,要到最后决定胜负的时候才可以翻开。从荷官给每人发第二张牌开始, 每发一张牌后,就会以牌面大者为先,进行下注。有人下注后,想继续玩下去的人可以选择跟注、加注, 如果觉得牌况不妙继续跟注会血本无归,也可以放弃。放弃的牌家任赔等待牌局结束, 但先前跟过的筹码无法取回。 卡维尔闲闲靠在一边喝酒,任着瑶安去玩,没有插手的意思。 最开始的时候,瑶安还是笑着的, 直到她接连输到第三局。底注是一百万, 每局跟注四次,第一局输掉四百万, 后来两局局她怯了, 跟了次底牌后就放弃, 及时收手后只输掉两百万。 威登和文莱也有些措手不及, 两人对视一眼,没想到这钱赢的这么容易。 看着桌上那堆筹码,瑶安眨眨眼,手心都渗出了汗。 她自小家教良好,没沾过这样的赌.博习气,就算以往和好友无聊时打桥牌,也只是输者罚水一杯。而现在分分钟输掉几百万,瑶安心惊肉跳,觉得有点像做梦。 她拢了拢颊边的头发,无助地看向卡维尔,用口型问,“怎么办?” 卡维尔倒是神色如常,走过去安慰摸摸瑶安头发,哄慰道,“没关系,让他们赢。” 他说话时眼神状似不经意扫过威登放在桌上按着底牌的手,看的文莱脊背发凉。威登心里也咯噔一声,这牌局和想象中一点都不一样,就算赢了心里也堵得发慌。 在卡维尔面前瞒天过海的事还没有人成功过,威登摸了下放在袖口处的老千牌,十分害怕计谋被识破然后遭到卡维尔的打击报复。 可他都准备好打哈哈说这是场玩笑然后把钱都双手奉还了,对方却轻飘飘移开了眼睛。 哗啦啦洗牌声响起,又一局很快结束,而结局意料之中。 瑶安盯着桌上被荷官移到对面的筹码,一共九百万了,她心疼的移不开眼。 威登和文莱面面相觑,当成功来的太快时,总会让人觉得心慌。 威登偏头,和文莱使眼色,“咱们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文莱沉默一瞬,点点头。 威登靠在椅背上,又示意道,“要不然,找个借口把钱还回去吧,看瑶安小姐的样子,都要哭了?” 文莱眼里闪过一丝心疼,但过了会,还是点了点头。他跟威登比划着,“船长有钱,你别全还,留一点下来,你说要请我喝酒的。” 威登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同意。 而那边,卡维尔把腕表摘下放到一边,忽然问了句,“还来吗?” 文莱正把眼镜摘下来在衬衣衣角上擦了擦,沉吟一瞬,回答道,“今晚就算了吧,也尽兴了……” 话没说完,便就被卡维尔打断,“怎么就尽兴了。”他挥挥手把做荷官的船员赶走,自己到了牌桌的侧面,漂亮地洗了一次牌,又抬头,“玩都玩了,不如赢个整数再走,是不是?” 威登斜坐着,和文莱对视一眼,恍然觉得卡维尔刚才一闪而过的表情是似笑非笑,心底一阵发毛。理智告诉他今晚已经是天大的运气,要及时收手,但是一番天人挣扎后,威登犹豫地开口,“嗯……那就最后一局吧。” 他的想法是,之前作弊赢来的钱都还回去,但这次他凭真本事,赢多赢少都是他自己的,也算这晚上没白忙活。显然,文莱和他所想的相同。 他们忘记了一句话——贪婪的人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而瑶安已经麻木了,她想着,反正输的全是卡维尔,她又没钱可以赔。 这么一思考,倒是减轻了不少的心理压力。 卡维尔代替洗牌发牌,动作行云流水,声音也清脆好听。很快,下一局也接近尾声,双方都只剩下底牌。瑶安头一次运气这么好,10、J、Q、K,她看了眼威登的,和她相同,最后的结果只等着底牌翻开。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看了眼,是9。所以说,只要威登和文莱手里不是A,她都能赢。 瑶安猛地抬头,看向卡维尔的眼中有些兴奋,也有些担忧。 她表情全露在脸上,威登轻易就看了出来。他翻看了下自己的底牌,红桃A,凑成的是同花大顺,稳赢。这让他松了口气。 威登很后悔之前做的事。瑶安在这方面几乎是白纸一张,他根本不需要花费什么别的心思就能赢,而刚才这么一通折腾下来,他既对自己所作所为觉得可耻,还舍不得真的骗瑶安那么多钱,简直吃力不讨好。 文莱又把眼镜摘下来,哈了口气,擦了擦。 他和威登想的一样。 正悔不当初的时候,卡维尔却不知不觉站到他旁边,将手搭在他肩上,很关切地问,“怎么脸色不好?” 威登尴尬地笑了两声,两指捏着底牌按在桌上成了个弧度,摇头道,“没什么。” 他深感亏心事实在是做不得,轻咳了两声,又说,“船长,今晚的事真是不好意思,瑶安小姐不会玩这个,我们也没放水,赢了这么多。这样吧,等您婚礼那天,现在的筹码全都作为给您的礼金。” 闻言,卡维尔好像挺高兴,还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说了句,“好兄弟,谢谢你了。” 威登只觉得手心痒了一瞬,但神经绷紧,也没多心,只是再哈哈干笑了两声。 旁边,文莱看着他们的互动,咽了口唾沫,心里忽的有些发凉。 周围船员被这变幻莫测的氛围搞得云里雾里,窃窃私语还没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听见卡维尔扬了扬下巴指挥瑶安道,“梭.哈。” 所谓梭.哈,即是压上同桌玩家所能给出的最大筹码,等所有人都对下注进行表态后,掀开底牌一决胜负,而这时,牌面最大的人就可以赢得桌上的所有筹码。 可现在,瑶安穷的只剩下一百万,但是威登有九百万。 她苦着脸,眼巴巴看向卡维尔,试探问,“别了吧?” “没关系,难得玩一场,尽兴最重要,押九百万,剩下的我来添。”卡维尔心情看起来不错,并没有输钱失面子后的阴霾,还转头看向了文莱,“听说,你前不久做了架飞船模型?要不要一起押上。”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再添一架S686做注。” 这让文莱有些动心。毕竟卡维尔的S686是红色品质镀金版,整个星系只此一件,价值连城。 五秒钟后,文莱便就忘了刚才自己心里的不好预感,做了一个让自己后悔了很久的决定,他点了点头说,痛快地答,“好。” 十秒钟后,底牌被掀开,文莱和威登都傻了眼。 文莱本来就是没想赢的,毕竟赢家只有一个,他的作用就是陪玩然后分掉最后的一杯羹。现在看着威登被翻开的那张“4”,两人都有些蒙。 好端端的同花大顺成了一堆散牌,刚赢来没捂热乎的九百万输了回去,还搭上了一架飞船模型。赌桌上风云莫测,前一瞬盆满钵满,下一秒就能输到底朝天。 威登吸了口气,不可置信地看向卡维尔。 他可以保证他的底牌是红桃A,成了现在这样子,一定是被人换掉的,但什么时候被换掉的,他竟然一点知觉都没有。 卡维尔凉飕飕看了他一眼,威登干张着嘴,什么都没敢说,打了个寒颤。 与之相对比的则是对面欣喜的瑶安,她站起来,惊喜地问,“我赢了?” 卡维尔含笑点头,伸手将所有筹码都揽过来推到她面前,“都归你。” 瑶安也笑起来,她倒是不贪图这些钱,但是这种大起大落峰回路转的心境实在是太过刺激。汤森风一样地冲过来,语无伦次冲着她一通夸,船员们见风使舵地恭维,有人又开了一瓶香槟,用指头堵着瓶口将酒液喷的到处都是。 瑶安越听越高兴,和卡维尔打了个招呼,跑去角落里和汤森一起烤鱿鱼串喝啤酒。 整个大厅里,就剩下威登和文莱绝望地沉思,周围热闹喧嚣似乎都与他们无关。 沉默许久,文莱忽然说,“其实,米娅事件过后,你说要给船长一千万礼金的那件事,只有我知道。” 威登偏头,“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不给也不会有人知道,而且就算知道了,也只会以为你那时说的是句玩笑话。”文莱拍拍衬衣上的褶皱站起来,又说,“但现在,你不给可是不行了。” 威登盯着他的背影,恨不得在他脊背上烧出一个洞。闷闷地点了根烟放到唇间夹着,点火时下意识往地上瞟了眼,却见到了一张卷曲的红桃A。那是他最后一局的底牌。 什么叫多行不义必自毙,威登总算是领会到了。 -- 这个晚上,直到两点多才消停下来。 瑶安了无睡意,点着灯对着那只飞船模型瞧瞧看看,爱不释手。 卡雅困得睁不开眼,瑶安揉揉它的脑袋,也准备熄灯睡觉了,敲门声却忽然响起。 她惊讶看过去,跪坐着,问了句,“谁呀?” 卡维尔斜倚在门口,伸手拨弄了下还沾着水珠的头发,低低唤了句,“安安。” 瑶安认出他的声音,愣了瞬,正准备下去开门,又听他说,“三天前我问你的事,想好没有?” 38.夜晚 三天前,瑶安还记得。那时候西里尔还没死, 首船也还在, 船队在飞往第二星系的航线上航行,卡维尔堵在她的门口和她说, 给她三天的时间考虑他们之间的事。 这段日子过的太快, 波澜起伏,以至于瑶安都忘了那个约定, 没想到他还记得。 短暂的沉默后,卡维尔不想再等,手按下门把手,咔哒一声,便就倾身挤进来。 他刚洗完澡,穿着休闲随意, 扑面一股沐浴露的味道, 到让人觉得亲切,没那么遥不可及。 这房间是特意给瑶安空出来的船员宿舍, 比她以前的房间更大一些, 只留了一张床铺,其余都被搬走, 也不显得拥挤。可即便如此, 多了个高大男人共处一室, 瑶安还是觉得呼吸紧窒。 卡雅精神起来, 竖着脖子看他们, 卡维尔冲它吹了个口哨, 又拉开门。卡雅聪明地会意,迅速爬出去,瑶安“哎”了一声,手伸出去挥了挥,却没叫住它。 卡维尔背靠在墙上,看着她笑,“你慌什么?” 瑶安跌坐回去,手揪着被角,慢吞吞说,“你有事,不如明天再说,现在大半夜的,让人看见了也不好。” 卡维尔捏了捏鼻梁,问她,“怎么不好?” 瑶安憋了半天,最后吐出一句,“……毁你清誉。” “清誉?”卡维尔被逗笑,走过去坐在她床边,捧着她脸揉了揉,“早就没了,从你在肯度星球回来后生病的那天就没了。所有人都知道低声下气去哄一个姑娘,结果第二天早上就被赶出来,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干净。”他低头,凑近瑶安的脸颊,气息温暖,“拜你所赐。” 瑶安往后退,正撞进他怀里,卡维尔盘腿坐到床上,手环在她腰前,从后面贴住她耳垂,“安安,我认真的。现在整个船队都知道我对你上心,你要是给我没脸,我还怎么在这里待。” 瑶安脸都红了,她本就不善言辞,现在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嘴巴张张合合,最后还是闭住。 这姿势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在失落大陆的时候,夜晚严寒,为了取暖,卡维尔经常一夜一夜地这样抱着她。可现在不一样,头顶光线刺眼,他气息温柔,瑶安觉得心跳如擂鼓。 “我做过海盗,但不是人渣。”卡维尔将她提起来转了个圈,额头相抵,“你可以相信我,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让你失望。” 瑶安闭着眼,过了好久,才开口,“可是,你前科太多。” “以前犯过的错,以后慢慢还。”卡维尔用拇指抚着她眼角,“重生的机会还是要给的,要不然我岂不是太可怜,你就真的不记旧情?” 瑶安握住他手腕不让他动,蹙着眉低低道,“谁和你有旧情。” 卡维尔挑眉,勾了勾她的下巴,“你说没有便就没有吧,随你。”他并不执着于让她改口,瑶安生性害羞,来不及习惯也可以理解。但是其他的福利,卡维尔却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他伸手蒙住瑶安的眼睛,再一抬手关上灯,室内便就陷入一片黑暗。 瑶安惊叫,下一秒便就被堵住唇。她睁大眼,扭动着想要躲出去,卡维尔不肯放手,瑶安咬了他一口,又将手滑下去掐他的腰。这几下都用了狠劲,嘴里很快就见了血腥味,只是他腰间肌肉紧实,瑶安捏不动。 卡维尔被她闹的受不了,眯着眼抬起身,掐着她耳垂摇了摇,“你谋杀亲夫?” 瑶安抹了下唇,推着他肩膀将人弄下去,“你大半夜不睡觉耍流氓!” 卡维尔皱眉,“怎么就耍流氓了?” 瑶安不回答,坐起来,用枕头拍他的脸。 卡维尔抬臂挡住,“啧”了一声,“亲一下就耍流氓?” 瑶安抿着唇坐在那,舷窗外透进来一点的星光,她长发披散在背后,颈部的线条格外优美。卡维尔看了她一会,一点气都生不起来,只想笑。 瑶安瞪他,卡维尔这才缓过神,问,“你以为我想要做什么?” 他手撑在身后,两条腿交叠着,就那么肆无忌惮地瞧她。瑶安呼吸急促,被他盯得浑身难受,又拿着枕头甩了他几下。卡维尔无可奈何,干脆迎着她的力道上去,一把勾住她的腰倒下,拍拍背。 夜深了,他也不想再吵她,只是贴着锁骨啄了下,“别闹,睡了。” 39.习惯 第二天瑶安起来的时候, 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她裹着被子缩成一团,睁着眼看天花板。身边还残存着卡维尔的气息, 旁边桌上是他的腕表,瑶安伸出手抓过来看了眼时间, 快要中午。飞船在一望无际的宇宙荒野中航行,房间还昏暗着,门外传来路易的声音,似乎在和汤森说话。 “船长今天起得好晚。”路易呆呆笨笨的,“他是不是生病了,要叫约翰医生来看看吗?” 小红毛蹲在一边逗弄卡雅, 嫌弃地看着路易,“咸吃萝卜淡操心。” 路易因为他的眼神有些受伤,它低头看了看脚尖, 过了会,但还是担忧地开口,“可是, 这是十年来船长起得最晚的一次。” 汤森觉得自己和他说不明白, 也懒得说了,嗯嗯啊啊地应了几句, 扯着它的围裙将路易拉走, “我们男人的事情,你不懂, 别乱问。” 路易说, “罗杰克大副说了, 你还不是男人。” 汤森顿住脚,“为什么?” 路易笑了,很高兴的样子,“因为你的小鸡鸡没有长大。” “……”汤森瞬间暴躁,跳起来捶路易的头,两人噼里啪啦追着打了一路,没多一会就走远的听不见了。 瑶安坐起来拨弄了下乱乱的头发,羞的脖颈都是红的。她本以为卡维尔会早早就离开,没想到他这么不知羞耻正大光明,现在好了,整个船队都知道他们昨晚在一起过夜,路易嘴快又无脑,不知道又要瞎说些什么东西,瑶安想了想,觉得头都痛了。 她叹了口气,拿了换洗衣服去浴室,推开门后一股雾气扑面而来,水晕蒸腾,卡维尔站在镜子前面,正在刮胡子。他赤着上身,下巴沾满泡沫,剃刀滑过,流畅清洁的一条。 瑶安没想到他在这里,愣了一瞬,转身就想出去,刚动一下,便就被叫住。 “怎么又走了?”卡维尔从镜子里看她,一侧眉梢自然挑起,眼里含笑,“醒的够晚的。” 瑶安不好意思看他,但浴室就那么大点,她视线也落不到别处,只能四处飘忽,“我不知道你在这儿。” 卡维尔也没追问,低头捧了把水洗脸,又直起腰扯了块毛巾擦干,“换你。” 瑶安仰脸看他,“我得洗澡的,你出去。” 卡维尔眯眼,低声逗她,“怕什么,早晚要看到的。” 瑶安咬唇,偏头小声骂了句,“烦人。” 卡维尔哼笑一声,展臂穿上上衣,走过去俯身啄吻下她额头,“快一点,路易已经做好了午餐,煎鸡蛋和土豆饼,还有一份鸡丝面汤,你喜欢的。” 瑶安点头,听见身后轻轻带上门的声响,她把衣物挂好,又去调整水温。动作时不经意瞥到洗漱台上的物品,卡维尔的和她的,整齐放成一排,看起来竟奇怪地默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 -- 吃过午餐后,汤森带着她到会议船去闲逛。船员们见到她都很热情,敬礼后恭恭敬敬地喊了声瑶安小姐好,还忙前忙后地给她递茶递点心。 汤森今天休班,闲的没事到处乱晃,瑶安被他搞得头晕,抱着卡雅坐在一边,不愿意理他。正无所事事时,见到了从会议室出来的文莱。 再次和这个赢走了他呕心沥血造出来的飞船的姑娘,文莱心情复杂,瑶安倒没觉得什么,笑着朝他挥手,“文莱大副,你们开完会了吗?” “没有,”文莱摸摸鼻子走过去,“我是出来找人煮些咖啡送进去。” 瑶安站起来,“我去吧。” 文莱哈哈笑了两声,“那就麻烦你了。” “没事,”瑶安拿了发绳将头发束起来,轻快地朝着茶水间走,走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叫了文莱一声,“文莱大副,您的飞船真的很精致,您很厉害。” “……”文莱觉得心狠狠疼了一瞬,但是他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勉强回了个笑,“谢谢瑶安小姐夸奖。我,继续努力。” 瑶安动作很快,咖啡送进去的时候,罗杰克正在前面指着屏幕上的地图讲话,内容大概就是接下来的计划,返回第二星系,重整旗鼓之类。剩下的专业用语瑶安听不懂,地图上乱七八糟标记了许多点,瑶安看的眼花,只大概知道了行程已经快要过半,还剩十天左右。 卡维尔没让她走,招手要她过来,文莱很有眼色地将自己的位置让出来,瑶安局促地坐下,觉得周围人似乎都看了过来。卡维尔神色如常,手伸进衣袋里掏了掏,拿出了两颗糖,剥了一粒给她,剩下的含进自己嘴里。 等舌尖上的草莓糖完全融化了之后,会议终于结束。船员都陆陆续续走出去,屋子里很快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卡维尔低头看会议记录,两指捏着笔在指节上转圈,偶尔写写画画。 瑶安看着他的侧脸,犹豫很久,终于说出了那个她一直想问却不敢的问题,“卡维尔,你……” “嗯?” “如果,嗯……如果VK再次恢复鼎盛时期,你还会回到第一星系来吗?……做海盗。” 40.调.教 卡维尔停下笔,过了好一会才偏头看她, “怎么想起问这个?” 瑶安趴在桌子上, 下巴抵着小臂, 眼睛盯着前面的一小块地方, “我想问很久了。” 卡维尔问, “你希望我回去吗?” 闻言, 瑶安直起腰,缓缓摇头。 “为什么?” “因为……这并不是个好职业。”瑶安蹙眉, “危险,并且有违伦常。” 卡维尔定定看着她,忽然笑了, 抬手抚了下她的头顶,“你还真是傻的一如既往。” 瑶安难得严肃, 定定看着他的眼睛,“我没开玩笑。” 卡维尔点头, “安安,我知道你的意思, 但我想和你说的是, 我不后悔我过去十年所做的一切。你知道第一星系联盟对待第二星系的态度的,他们将这里当做是矿场和屠宰场,人民是无辜的, 但是由于他们无止境地掠夺, 第二星系几乎血流成河。而我们所做的, 不及他们万千分之一。基于生存, 我们不得不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这样总是行不通的,VK的实力再强大,不过也只是几百几千人,几十条飞船而已,可第一星系是一个联盟。谁也不能保证威登的事情会不会再发生第二次,如果那天在肯度星球,我们没有发现芯片的那件事,你知道后果的。”瑶安第一次主动去握他的手,声音轻轻,“总有别的生存途径的,我们不必一定以身犯险。何况,你有没有想过,第二星系的居民受到的是无妄之灾,对于第一星系的普通人呢,他们也是无辜的。” 卡维尔停顿数秒,终于开口,“我没对第一星系的普通航线做过什么,也没杀过手无寸铁的人。” “所以呢,”瑶安抿唇,“你还要再回去吗?” 她样子太过紧张,睫毛颤颤,像是个等待老师发卷子的小孩子,卡维尔被逗笑,叹气提着她的腰将人放进怀里,“我记得你说,想找个风和日丽的地方开个花店。” 瑶安仰头,“嗯?” “我觉得你这个想法行不太通,”卡维尔皱眉捏她的鼻子,“第二星系居民甚少,大多星球还是自然的原始环境,花朵遍地都是,随便采还不要钱,应该不会有人去买你的花。” 瑶安愣了一瞬,恍然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眼睛亮了起来。 “不买就不买,我可以卖别的东西。”她弯唇,很认真地打算,“汤森和我说了那里的情况,我觉得我可以带人一起种稻米和小麦,然后开一个粮油铺。” 卡维尔只是看着她,笑着不说话,瑶安掰着手指头,慢悠悠数着自己以后的计划,从开粮油公司说到了组织星际福利院把流浪的小孩子都聚集在一起,但不停不休地说了二十分钟,等不到卡维尔的半点回应。 她咬唇,胳膊肘戳他一下,“你倒是说一句话呀。” “没什么想说的,随你去做就是了。”卡维尔将瑶安放在桌子上坐着,伸手捏她柔软的指肚,声音放软不少,“我刚才一直在想的是……安安,你说,如果我从现在开始积善行德,我们的孩子会不会像你一样漂亮?” -- 晚餐吃的是瑶安和路易一起包的汤圆,黑芝麻和五仁馅,还用菠菜汁和南瓜汁调了皮的颜色,看上去五颜六色好看的不行。 卡维尔从会议船回来的时候,瑶安正和汤森因为淋蜂蜜还是蘸白糖而争执不休,他把外套搭在椅背上,轻飘飘朝着汤森扫过去一眼,小红毛条件反射般的缩了下肩膀,抱着碗蔫哒哒地跑远了。 吃过饭后,卡维尔难得空闲,还有兴致带着瑶安看地图。瑶安刚开始还对这种东西有些兴趣,过了会便就觉得提不起劲,心不在焉地啃苹果。 卡维尔对她这种不求甚解的态度有些头痛,但也无可奈何,自己靠在墙壁上翻翻看看。他在昨天晚上就已经强制性地搬了进来,瑶安委婉地提过几次要他走,卡维尔浑不在意,明摆着一副老赖样子,瑶安也就只能作罢。 现在窄窄一张床,半躺半坐地挤了两个人,瑶安缩在一边看书,觉得整个人都不怎么舒服。 苹果红润润,又小又甜,她咬了几口就只剩下了一个核儿,瑶安意犹未尽,伸手戳了卡维尔几下,“去再洗一个苹果过来。” 卡维尔盘腿坐着,拒绝的很干脆,“不去。” 瑶安把项链摘下来放到床边的抽屉里,听他这么说,不死心又踹了踹他,“去吧?” 卡维尔“嘶”了一声,抬头瞪她,瑶安也不害怕,无辜看回去。对视两秒后,卡维尔把地图甩到一边,沉默地下床,赤着脚下楼给她洗了个苹果扔到怀里,又不发一言地坐回原处。 瑶安看着手里的青色果子,拇指搓了两下,小声嘀咕,“不要绿的。” 卡维尔直起腰,冷眼看着她,“那你是吃,还是不吃。” 瑶安被他的态度气到,抿唇塞还给他,“不吃。” “……”卡维尔深吸一口气,“我再问你一遍,你是吃还是不吃?” 瑶安揪着自己的裙摆,扭过头不想搭理他。卡维尔按了按额角,声音低低,“得寸进尺是吧?” 瑶安没回答,而下一瞬就听见“扑通”一声,她循着声源看过去,垃圾桶里赫然一个绿莹莹的苹果。卡维尔抱着臂坐着,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掀了眼皮瞧她。 瑶安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但是他这一套动作下来,一股怒气直冲上来,她把书合上放在旁边,起身穿了鞋子噔噔噔地跑出去。开门的时候卡维尔显然始料未及,探身叫了她一声,“干什么去?” “懒得看你。”瑶安回头,狠狠剜他一眼,砰的甩上门。 这力道不小,卡维尔觉得手里的地图都颤了颤,他闭着眼刮了下眼眶,有些烦躁地躺下,支起一条腿。反思了五分钟后,卡维尔认命地坐起来,把垃圾桶里的苹果捞出来拿出去洗净 外面,瑶安和汤森一起鼓捣着做水果沙拉,加了冰块,又淋了酸奶,用小叉子慢悠悠地吃。汤森听瑶安讲了刚才的事情,愤愤不平地替她出主意,“船长一直都是这样子,脾气又直又冲,烦人还讨厌,你做的对,就不该这么惯着他,要不然愈演愈烈,以后就改不回来了。” 瑶安坐在小凳子上,一边咬橙子一边看他,汤森表现的像是个哲学大师,背对着瑶安的房间门口侃侃而谈,丝毫没有注意到瑶安渐渐变为凝重的表情。 “我跟你说,男人就像是小孩子一样,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教出来的是什么样子,以后就很难改过来了。比如说这次,如果你就纵由着船长的坏脾气,以后再遇见这样的事他肯定也不会有好态度,就该像你这么做,给他一点教训!”汤森兴奋的红头发一抖一抖的,“船长横行霸道惯了,就没有人敢逆着他来,错了也没人敢说,我看你就很有前途。” 汤森伸手拍了拍瑶安的肩膀,“咱们VK以后的未来就靠你了!” 瑶安冲着他挤眼睛,小声告诉,“汤森,你别说啦。” “船长又不在,说说又怎么样。”汤森不以为意,还乐滋滋地继续,“你们俩本就是癞蛤蟆和天鹅肉的关系,无论哪个方面差别都很大,需要磨合。如果以后还遇到这样的矛盾,你也不要怕,船长嘴上厉害但是不敢和你怎么样的,就怼回去就是了,我看好你,定然会制服他的。” 瑶安端着玻璃碗,看着站在门口的卡维尔,他手里捏着个苹果,看向汤森的眼神意味不明,但绝对没有什么友好的意思。 汤森对身后的危险一无所知,把冰块嚼的咯吱咯吱,拍着胸脯和瑶安保证,“再说了,你还有我呢,如果船长真的对你动粗,我帮你揍他。” 瑶安笑了下,“可是,你又打不过。” “谁说的?”汤森不以为然,“你知道什么是智取吗?” 瑶安不做声,低头叉着桃子肉送到嘴里,装作没听见。 汤森兴致勃勃地和她演示了一遍欲擒故纵和声东击西,敲碗打盆的搞得风生水起,直到卡维尔冷冷开口,“你到底闹够了没有?” 舌尖上还剩着半块冰,汤森一紧张,咕噜噜整个吞了进去,卡在嗓子眼憋得脸都红了。他不敢回头,蹭的一下站起来,左右看了看,冲着楼梯狂奔了过去,然后夺门而出。 卡维尔按了按鼻梁,也没管他,朝着瑶安走过去,握着她的手腕吃了块柚子。 瑶安闷闷瞟他一眼,懒得理会。卡维尔坐下,问,“汤森除了说我是癞蛤蟆,还要智取我之外,有没有说别的?” 瑶安不紧不慢开口,“有啊。” “什么?” “他说,虽然你又蛮又横,但我不能受欺负。”瑶安把叉子放下,扬下巴看着他,“卡维尔,你现在去给我洗个苹果过来,要红的,不甜重新洗。” 她拿捏做乔的样子实在逗人发笑,卡维尔弯唇,俯身亲了下她额头,“好的,船长夫人。” 41.联系 第二天的时候, 飞船降落到麦提星球采集接下来的物资。这里已经是第二星系的周边,像是个属于落后文明的小镇,生活在这的人们交通主要还是靠着骑驴。建筑物并不高大, 风吹过时有着黄土和沙尘,整个天气看起来都黄蒙蒙的。 瑶安在飞船里憋闷的太久了, 卡维尔给她裹了件厚重的棉衣,带她出去吃饭。罗杰克领着一众船员去港口采购物资,汤森不敢跟着瑶安乱晃,只能去跟着大副干苦力背食材。 现在不是饭点儿, 小饭馆就成了瑶安和卡维尔的二人世界, 还有一条凑热闹的卡雅,安静地吃着自己面前盘子里的黄瓜条。 小店面积虽然小但是收拾的却很干净,菜单上是瑶安看不懂的文字,和服务人员也交流不通, 她随手瞎点了份什么, 又要了两杯温开水。卡维尔自然没意见, 背靠在椅子上无聊地看着吧台架子上的电视屏幕, 里头讲的是星际新闻。 因为年久失修,屏幕是黑白色的, 还密布着刺啦作响的雪花状东西,看不太清,只是听个大概打发时间。瑶安只是瞟了一眼, 并没在意。 东西上来的很快, 是盘切成八块的酱香饼, 上面还撒着驴肉碎和芝麻,香气四溢,色泽诱人。卡维尔拿了双筷子交叉搓着去掉浮起的木屑,递给瑶安。简单的一餐,但味道出奇的不错。 吃了几口后,卡维尔又要了两杯酒,用热水烫过的,酒精的辣味淡了很多,入口温柔。他用干净的筷子沾了一点喂给瑶安,看她受骗了一样地眯起眼,低低地笑。 这里温度偏低,小店设施简陋没有取暖设备,瑶安裹紧了领口,指头从袖口露出,小口小口慢慢吃。服务员无所事事地坐在一边凳子上,按来按去地调整频道,不知按到了什么按钮,屏幕上忽然跃出了个清晰的画面,卡顿了两秒,传出了一道板正而清晰的女性嗓音。 “对于这次毁灭性的打击,我们感到歉疚与自责,会严惩涉事人员,也会竭尽所能保证星球居民的生活恢复正常。根据国会决定……” 这声音陌生又熟悉,是瑶安想要尽力忘掉却不能的,周围的一切杂音都消失,耳朵里反复响着的都是那句话。 瑶安咬着饼的动作滞住,她机械地转头,对上了屏幕中凯瑟琳的脸。 她还是老样子,利落短发,笔挺西装,只是头发中也掺进了少许灰白,脸色显得憔悴许多。她坐在发布会的礼台后面,对着麦克风沉稳地回答记者的提问,像是瑶安以往见过的许多次一样,是个合格的外交官。 卡维尔也注意到屏幕里的情况,抬头看她,“安安?”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去,搓搓她的脸,“别看了,咱们回去。” 瑶安喃喃,“等一会……”她轻呼了口气,“赛坦星好像出了一些事。” 新闻发布会一直持续了半个钟头,服务员似乎也对这极感兴趣,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屏幕。瑶安认真从头看到了尾,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财政部长基努因为贪污了几近一半的拨给光能电站的款项,导致电站的防护资金短缺,工作人员上报财政部没有得到及时的回应,便也将错就错,用了劣质的材料,却没想到导致了光能电站发生连环爆炸,让赛坦星陷入巨大危机。百姓流离失所,首都维萨几乎成为一座死城。 而这次事故最可怕的地方并不是爆炸直接导致的财产和人员伤亡,是它所造成的残余结果,高强度的辐射让维萨在以后几十甚至上百年来都会处于阴影之下,在这里生活着的人类甚至动植物都存在高度的变异可能。 换言之,赛坦星已经不适合人类的生存。 凯瑟琳在发布会上说出了对基努的枪决决定,这不只是因为他贪污公款导致了不可挽回的后果,还有他先前参与过的谋反罪。 在基努被捕入狱后,警察搜查了他的住所,查出了大量他和威登以及西里尔的谈话录音,也知道了威登背叛VK的真相以及西里尔君子外表下的所作所为。 两位民族英雄在一瞬间跌落神坛,成为众矢之的,遗臭万年。事情的发展极具戏剧性。 凯瑟琳全程都保持着冷静与理智,她与来自各个星球的记者周旋,游刃有余,没有愧对她的专业素养,直到发布会即将结束时,有一个记者拦住她,问了一个私人问题。 “凯瑟琳女士,请问,您对您的女儿瑶安小姐有什么想说的吗?” 话音落后,凯瑟琳有一瞬的僵硬,旁边的警卫听到后立刻上前制止,却被她抬手阻止,“没关系,我可以回答。”她低了下头,再抬起时眼角似乎有泪痕,“作为一名外交官,我没有尽好我的职责,屡屡交涉失败,让我的女儿陷入危难之中,这是我职业上的的失职。作为一位母亲,我没有保护好她,也没有照顾好她,这是我作为母亲的失职。” 场地里一片静默,所有人都在看着台上那位以冷硬著称的女强人,她很努力地在保持情绪上的稳定,但字里行间的颤音还是泄露了她的内心。 “国家有愧于她,我也有愧于她,”凯瑟琳抬眼对着镜头,眼里的脆弱一闪而过,她说,“如果我的女儿能看到这个采访,我想对她说,瑶瑶,很抱歉我识人不清,而更抱歉的是,我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选择了放弃。如果有再一次的机会,我一定会选择给你一个更好的童年和人生经历,但很遗憾,世事无重来的可能,我所有的歉疚与悔恨只能藏在心底。希望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过的好,而如果你需要的话,这里永远是你的家,而我是你的母亲,我很爱你。” 记者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要问些什么,小店内的屏幕却有白光一闪而过,瞬间就成了一片雪花状的模糊。服务员扔了手里的豆子跳下凳子调整天线杆,嘴里念念叨叨,“又收不到信号了?这鬼地方,挂了好几块猪肉也不管用啊……” 瑶安一直没有说话,卡维尔单手搂着她,等她平复心情,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桌上没吃完的饼已经凉的发硬了,瑶安终于回过神。她眼角红红的,像是哭过,但眼里却又没有泪,拽着卡维尔的衣袖小声说,“我想给我妈妈打个电话。” 她脸蛋因为寒冷和情绪波动已经成了粉红色,包裹在白色的兔毛下,显得格外可怜,楚楚动人。卡维尔贴贴她的脸,低声回应,“好。” 中午的时候,文莱回到飞船,在他的帮助下,瑶安终于拨通了凯瑟琳的电话。 赛坦星是真的受到了重创,本来可以联通的几个信号都已经失联被毁,只剩下最后一个,通话质量并不好,断断续续,让声音变得更加沙哑。 接起通讯器的是凯瑟琳的办公室秘书,却不是瑶安以前熟悉的那个声音,秘书的耐心并没有多好,说了几句话没得到回应后就挂断。听着对面传来的忙音,瑶安的眼里有一瞬的不知所措。 “别慌,你想说什么就说,她到底是你妈妈。”卡维尔走到她身边,鼓励地捏捏她的手腕,“再打一次吧,如果今天就这么算了,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安安。” 瑶安仰脸看他,得到了一个温柔的吻,卡维尔帮着她拨通了通讯器,又递到她的手边,颔首示意。 秘书的声音再次响起,“您好,这里是赛坦星外交部秘书处,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 “您好,”瑶安沉默一瞬,似是下了很大决心才开口,“我是瑶安。” 凯瑟琳来的很快,比瑶安以往每一次找她时都要快得多。淡蓝色的空中屏幕竖在空气中,凯瑟琳站在对面,定定看着她,瑶安注意到,这里并不是以往的行政大楼,反而像是个临时办事处。而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下,凯瑟琳比在电视上看起来要更憔悴一些。 两人相对无言,最后还是凯瑟琳率先打破沉默,“瑶瑶,我没想到你还会再和我联系。” 瑶安看着她,缓缓说,“我也没想到,我本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见面的。” 凯瑟琳垂下眼睛,“瑶瑶,我很抱歉。” 瑶安抿唇,“妈妈,您今天说了太多次道歉的话。” “你都知道了?”凯瑟琳有些讶异,顿了瞬,又恍然苦笑,“怪不得。” 她叹了口气,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她,“瑶瑶,你现在过的还好吗?” “很好。”瑶安点头,“我很幸福。” “你留在了VK吗?” 瑶安回头看了看卡维尔,再次点头,“是的。” 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凯瑟琳笑了下,“生活是真的很奇妙,我为你感到高兴。或许,离开我是个正确的选择。” 瑶安没有说话,过了会,凯瑟琳忽然又问,“瑶瑶,站在你后面的,是你男朋友吗?” 42.正文完 瑶安顿了顿, 回答说, “是的。” 凯瑟琳的眼神有一瞬的放空,而后又笑了下,说, “你们看起来很般配。” 冷场了很久后,她喉头动动,终于又开口,“瑶瑶,我有一些话想对你讲, 我……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 我以前那么做对你的伤害究竟有多大。不止有一个人和我说, 像我性格这样的女人就不该有孩子, 因为这对我们都是痛苦, 我把太多的精力放在我的事业上, 我吹毛求疵、自私自利、追求完美, 我以为凭我自己就可以决定你的一切, 我会把未来的路给你铺的平平坦坦的,只要你按着我说的那样走, 就会顺遂。可我忘记了,你也有思想的, 不是个布偶娃娃,你的生活中除了富足还需要一些别的东西, 比如关怀和爱。我很抱歉, 我懂得的太晚。” 凯瑟琳第一次说这么长的一段话, 瑶安静静地聆听,并没有什么别的表情。 凯瑟琳叹气,“瑶瑶,我也不奢求你原谅我,但是我想告诉你,这件事从头至尾,我都希望你平安归来的。我是外交官,但我没有办法左右帝国的决定,而到后来,我甚至连西里尔的决定都无法干涉了。将你所托非人,是我的错。当我知道西里尔袭击失败,VK的首船坠毁之后,我很痛苦,我真的很痛苦,并且感到深深的内疚。瑶瑶,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这是我作为母亲的遗憾。” 冗长的沉默后,凯瑟琳情绪几乎失控,她垂下眼,用食指抵住眼角的位置,很久没有再抬头。 “我很感激您这些年的养育之恩,也感谢帝国曾让我稳定平安地长大,但至于其他的……妈妈,您就当做我已经死掉了吧。”瑶安的声音轻轻的,平静地说着,“我想,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通话了。作为女儿,我也希望您可以幸福平安,您没有必要在意我的原谅与否,毕竟那些都过去了,我现在很好,以后也会很好。” 凯瑟琳怔怔盯着她,半晌才喃喃道,“没有别的机会了吗?” 瑶安笑了下,缓缓摇头。 凯瑟琳呼了口气,嗓音中已经带上哽咽,“好吧,如果你觉得这样可以的话,那就好吧。” 瑶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忽然觉得酸涩。凯瑟琳第一次认真地聆听她内心的想法,尊重她的意见,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在一切都不可挽回后才想起要珍惜,多么讽刺。 “那就这样吧,”瑶安语调温柔平和,一如既往,“再见。” 凯瑟琳没有回应,眼里情绪错综复杂,眼眶渐湿。瑶安没有等她,直接掐断了通话。 看着消失在空中的蓝色屏幕,她蓦的觉得轻松许多。像是有一件事终于了断,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开始新生活。 卡维尔上前搂住她肩膀,轻轻揉了揉,没说别的,只是倾身吻了下她的唇。 -- 回到第二星系是在半个月后,走走停停,去了几个好玩的地方,也看了不少风景。 在这个过程中,也收到了不少关于赛坦星的消息,这个曾经居于第一星系前列的强大星球现在已经满面疮痍,而并没有哪个国家愿意收容这些可能已经被辐射的居民。帝国也试图扩展到其他星球进行移民,却都遭到了星系其他联盟的一致拒绝,双方甚至发生了大大小小数十次的武力冲突,赛坦星终究寡不敌众,无可奈何。 所谓落井下石,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当一个强大的对手即将走向灭亡,自然没有人愿意给它再一次生的机会。 汤森说了一句让瑶安印象极为深刻的话,“原来,发达的科技不一定会孕育出同样发达的文明,聪明的人不一定会有同等的善良。” 时间一天天过去,赛坦星上的环境也越来越糟,不少人因病死去,也有很多人绝望自杀,这里的几百万人似乎已经能看见灰暗的人生终点。 看着屏幕里放映出来的惨烈景象,瑶安觉得难过。那些人民毕竟是无辜的受害者,像是曾经的她一样无辜,却没有她那样幸运。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被卡维尔看在了眼里。 回到第二星系的那个晚上,卡维尔在和船队高层商讨后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将所有体检通过后的赛坦星居民转移到第二星系居住,并在这里划出一片隔离区。这样,既可以保障这些人的生命安全,也不会让万一爆发的疾病或灾害影响到第二星系的原住民。 卡维尔做出这个决定不只是为了得到赛坦星发达的科技生产力,最重要的是动了恻隐之心。在遇见瑶安以前,他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卡维尔承认,瑶安是真的改变了他很多。 而这样做的最直接结果就是,第二星系的科技力量至少进步了五十年。赛坦星的居民心怀感激,都愿意为星系的繁荣与发展尽自己的一份力,而VK的声望也水涨船高,在群龙无首的第二星系逐渐成为最有影响力的政治集团,这是卡维尔所没想到的。 卡维尔和瑶安的婚礼举行是在三年后,这时候的第二星系已经不同于以往,农业发达,科学进步,并且又发现了十几座新的钻石矿,开采后与第一星系进行交易获得了不菲的资金。 凯瑟琳在组织赛坦星移民结束后宣布退出政坛,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再一次收到她的消息时瑶安正坐在椅子上仰脸等化妆师为她描新娘妆,汤森急匆匆进来,塞到她手里一张卡片,封面上面是凯瑟琳的亲笔签名。 里头的内容很简单——“你是我们所有人的骄傲。” 她盯着那寥寥几个字,不知不觉间,眼眶竟有些湿。 婚礼极为盛大,位置在第二星系新培育出的玫瑰星球,这里漫山遍野都是鲜艳艳的玫瑰花,各种颜色,真正的花海。汤森对玫瑰花过敏,从飞船降落后就一直在打喷嚏,带了口罩后还是停不下来,但又不愿意走,卡维尔觉得他又烦又有趣,找人给他装了个呼吸机。 瑶安穿着一身白色长裙,头纱遮面,看着卡维尔半跪下来,为她戴上戒指,轻轻亲吻她的手背。那天天气晴好,微风卷着发丝滑过脸颊的触感有些痒,而他在她的耳边说的情话瑶安一辈子也忘不掉。 “从此让你做公主,吃糖不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