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这大秦越来越强》 第1章 错乱的大秦 “王家小子又去山里玩了?” 王陆身前挎着青铜弓,背后背着只剩五六只箭矢的箭囊,双手提着两只灰黑皮的野兔和一只羽色华丽的野雉。 “这小子早过及冠了?该娶婆娘了。” “就这小子结实的后背,一看就好生养,能生男孩!” “这模样也俊俏,也不知道便宜哪家姑娘……” 王陆越听越是害羞,这些老姨们的话题逐渐劲爆,有很多东西饶是他一个小伙子都听得面红耳赤。 也难怪老爹在消失之前一直让自己别和她们搭话、接触。 匆匆从她们面前走过,回到家门前。 “娘,呃……”王陆想起娘亲的叮嘱,从小不允许自己喊她‘娘亲’,非得让自己喊‘妈’,不然她就不应答。 虽然也有问过为什么别人家孩子都可以“娘亲、娘亲”这么喊,偏偏她要自己喊“妈”。 她也只以荒诞的“那是我和孩子爸原来世界的称谓”来搪塞自己。 没办法,反正“娘亲”也好,“妈”也罢,都是一个人,她喜欢,就随她。 “妈,我回来了。” “今天打了野兔和野鸡,明儿想吃炸鸡,后天想吃红烧兔头。” “……” 屋内无人回应。 “不在?” 王陆长腿一跨,轻轻一纵,那歪歪扭扭的藤条篱笆便形同虚设。 走到院子里,踩着地上枯萎掉的杏花和杏叶,把带血的猎物丢进外置厨灶旁边的木桶里,再盖上盖子。 青铜弓悬挂在墙面之上,卸下箭囊,里头的箭矢一会也得擦拭一番,把箭头上面的血抹干净,才好下次使用。 “妈?” 门没有上锁。 王陆推门而入,往自己房间和娘亲他们的主房看了看。 “真没人?” 王陆感到有些奇怪,娘亲说自己有一种病叫“强迫症”,每次出门必定会反复检查门有没有上锁。 有时甚至会出门到一半,突然怀疑自己没有锁门就又跑回家。 可现在出门了,门却没有锁。 奇怪,真奇怪…… 王陆看了下外面的天色,已经快日落西山,街巷上扛着锄头的汉子和拎着茶壶的农妇越来越多,都朝自己的家赶去。 “先煮饭。” 王陆舀了三杯竹筒的黄色粟米,简单用水一冲洗后倒入锅中生火烧饭。 “王陆,为何独你家一日三餐,难道不知道人一日两餐便足矣?” 路过的邻居向王陆搭话。 王陆却对这位邻居不大有好感,自己五岁尿床的事,这人仍然在满大街的宣传,生怕他们杏花坊有一个人不知道。 他甚至怀疑这邻居的终极目标是让整个咸阳,乃至整个秦国都知道。 “入秋了,天气是挺好的。”王陆答非所问。 “听说今日上山打猎收获不少?” “晚上我会注意烛火的。” “……”邻居讨了个没趣,“我走了。” “走好,不送。” 邻居:“……” 锅灶里的火“噼里啪啦”地烧起来后,就不用再管它,里头的三根柴火足够把饭蒸熟。 王陆把带血的箭矢重箭囊里挑出来,因为时间长久,血液已经在上面凝固。 从锅灶旁内嵌的小水炉里舀一勺烫水,倒在石槽里泡开血水,再用干布擦干净。 也不用担心生锈问题,反正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打磨钝化的箭头。 做完这些,王陆估摸着至少过去小半个时辰,整轮太阳都已经彻底落下西山,只有一点点余光还照得人间亮堂。 但撑不住太久。 锅内的粟米熟了,散发出食物的味道,王陆却没心思觉得它香。 他跃过篱笆,在家门口前踮起脚朝街巷的两头张望,希望能看到熟悉的人影。 一盏茶的时间…… 一炷香的时间…… 即便现在是夏秋时分,夜来得迟,终究也有彻底黑的时候。 整个咸阳城被黑暗笼罩,虽然有人家的烛光点点,但基本照不清路。 “……” 王陆想到一种可能。 因为这事不是第一次发生。 是第二次。 上一次是一年前父亲消失。 王陆不再在门口待着,进院子后也不管饭好像有了一丝糊味,径直走到屋里头,先到自己房间仔细扫视一圈,没有东西;再到娘亲他们主屋扫视一圈,除了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外,也没有其他东西。 直到他进入书房。 架子上依旧堆着一扎扎竹简,书桌上摊开着一张布帛,它很昂贵,只有在记载很重要的内容时才舍得使用。 王陆走过去,拿起压在布帛右边角的一块掌心大小的正方石薄片。 这东西也不陌生,他小时候常常听到父母唤它——“系统”,而这“系统”竟然很神异地口吐人语,应答如流。 只是父母亲一直不准自己接触它,说这里面的水太深,自己把握不住。 可现在他们竟然把它留下来了…… 王陆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他掂了掂石薄片,试着喊了声, “系统?” “……” 换了个语调,“系统!” “……” 石薄片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好像它真的只是一块石片。 “没用?” 王陆将石薄片暂时放下,拿起桌上的布帛。 字很丑,是亲娘的字迹,旁人绝模仿不来。 【小虎(王陆乳名,生于虎年),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其实我在你爸爸离开的一个月后就从系统那里得知,我也马上要被遣返回自己的世界。】 【我问了系统,能不能带你一块离开。系统说,你是吃喝这片世界的物质长大的,需要归还才能离开。可你和我们不一样,我们是外来者,就算留下这十几年吃喝掉的物质,我们依旧存在,但你……会消失。】 王陆看到“消失”二字的时候手一哆嗦,这【消失】的字面意思等于【死】,甚至从某种程度上看,比单纯的【死】还可怕。 【…………,系统也受到干扰,我用它最后的能量为你算出唯一可以存活的办法——帮助历史回归正轨。】 【因为我和你爸的出现,错乱了很多时间线,一些原本应该出现的人也都没有出现,而不该在这个时代出现的人也陆续冒头。按照原本的历史,这时候的秦国早该经历“商鞅变法”,灭掉其余六国,成为大一统的秦王朝。这也是我和你爸定居咸阳的重要原因。】 【可现在的秦国没有经历变法,国力羸弱,和历史的秦王朝大相径庭……】 【系统给出的具体的办法是——在公元前207年前,务必灭掉现在的秦国!】 【只要在这个时间点前灭掉秦国,历史线就能恢复,继续按照原本的轨迹推进。你就安全了。】 【务必记住!在公元前207年(大周753年)前,灭掉秦国!】 布帛后面还写了一些,全是表达思念的语句,王陆一一看完。 …… 桌上的油灯的火焰只有豆子大小,光线昏暗。 王陆用灯具下面的铜片挑了挑灯芯,房间重新明亮起来。 “原来父母亲真的不是这片世界的人……” 虽然他们无数次提起过这事,但因事情太过匪夷所思,王陆也就一直以为他们是在逗他玩,没在意。 可如今由不得他不信了。 “让我灭掉秦国?” 王陆心里有些复杂,早年跟随父母周游列国做生意,对秦国有一定的归属感,但在父母的教育下,他始终认为自己是社会主义接班人。 对于灭掉秦国这回事……有一点负罪感,却比较有限。况且按照原本的历史,秦国在十年后灭亡,这本就是他的国运命数,也无需太过愧疚。 只是…… 王陆深深地皱起眉头,自己就一凡夫俗子,胸无大志,一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娶几个漂亮老婆生几个孩子,然后颐养天年。 多朴素的人生梦想。 现在要自己去灭掉秦国……仅凭一人之力,这怎么灭秦国? 雇佣刺客刺杀秦王?? 先不说能不能成功,有没有刺客敢接这个大单,就算是最后成功了,杀了现任秦王,人家“呜呼哀哉”一下,转头立新的秦王。 秦国依旧不灭。 王陆只觉得脑袋空空,对于灭掉秦国,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头绪。 但不行动,按母亲留下的内容,一旦秦国在大周753年前不能灭国,自己就得消失。 “……” 王陆提着油灯,去门外灶台装了碗粟米饭。人是铁,饭是钢,有再大的烦恼也不能耽误吃饭。 且娘亲在留下的布帛上说,那石片系统的大部分功能都已经无法使用,但在晒足太阳后,能激活它查询秦国的一些信息,以及还里头存着她留下的三个锦囊,需要时可以打开。 王陆认为现在就是使用锦囊的时候。 只可惜太阳已经落山,只能等明日了…… 第2章 灭掉秦国 秦国,咸阳,杏花坊。 一日之计在于晨,加上现在正是夏末秋初白日长、夜晚短的时候,王陆早早在卯时就已经起床。 此时的光线不强,他把石片摆在房顶之上,想着这样应该能晒到更多、更强的阳光。 做完这些,王陆用几段细绳绑住衣袖、裤口和头发,免得它们散开影响了他习武。 只是当他来到后院,人懵了。 “树呢?” 房屋后院原本有一颗父母亲在王陆出生时种下的杏树,叫“伴生树”,希望人能和树一样活得长久,无病无灾。 王陆小时候在它身上爬上爬下,摔过不少跤,膝盖和手肘上还留着不少疤。 可现在后院空空如也,地面平整,青色的杂草铺在地面,完全没有挖掘过的痕迹。 就算是贼,也不至于,也没能力偷走这么大一棵树。 所以……它是消失了? 嘎吱~ 隔壁邻居也起床出来。 王陆立刻喊道:“孙姨,我家院子里面的杏树呢?” 那孙姨朝他走了几步,奇怪道:“什么杏树?” 王陆手足并用,在空中勾勒出原本比屋子还高的杏树。 孙姨越看越觉得奇怪:“你这孩子是不是没睡醒?你家哪来的杏树?这不是一直空着的吗?” 王陆微微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昨晚布帛上娘亲记载的【消失】,那一段文字都远不如这棵杏树凭空消失来得震撼。 不仅是实际上的消失,更是把人们的记忆都一块抹去。 现在消失的是杏树,下一个消失的是不是就是自己了? 自己也会像这棵杏树一样凭空蒸发? 然后再也没有人记得自己存在过? “……” 王陆一个纵跃,把屋顶上的系统石片取了下来。 “能不能继续活下去,就全靠那三个锦囊了……” …… …… 等了许久,过了中午,未时至申时之间。 太阳强烈了许多,那石片系统也起了变化。 它渐渐有了一些碧绿的玉色出现,且面积越来越大。 再过了半个时辰后,石片已经完全蜕变成玉色。 “系统?” “……”没有反应。 王陆想起娘亲交代的,这系统已经没了大部分的功能,他就拿起来搓了搓。 玉面上浮现了一些文字和数字,还有三个锦囊的图画。 没多想,王陆立刻点下第一个锦囊的图画。 它弹出一行字—— 【在书屋最下层的右侧底板下面有一钥匙,拿到之后到去我们房间的床底下,里面的地窖装着我们这些年存下来的积蓄。】 王陆皱了皱眉,有钱固然好,但现在命悬一线,有再多钱也不好使。 自己急需的是一条能灭掉秦国的锦囊妙计。 还有,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消息,完全可以一块写在昨天的布帛上,何必大费周章弄进这里,神神叨叨的。 王陆退出去准备看第二锦囊。 但无论他怎么点,那第二个锦囊都没有任何反应。 试第三个,也是一样。 “这该不会是坏了?” “好好写在布帛上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 “怎么这爹娘这么让儿子操心呢?不懂事!” 王陆将目光挪到了玉片下方——占据了超过一半画面的文字和数字。 【秦国】: 国运——五万六千四百三十一() 军力——四万一千三百一十七() 财力——三万两千九百九十八() 文化——一万五千七百二十六() 王陆看了一圈就大致明白这些数字什么意思。 【国运】、【军力】、【财力】、【文化】是立国之根本,任何国家,任何时代都摆脱不了这四项。 首先是【国运】,它的衡量标准在于【民心】,如果制定的政策能让百姓感到满意,则增加国运;反之,减少。当【国运】低到一定程度时,就会发动【起义】,导致灭国。 其次是【军力】,衡量标准在于军事实力,强兵猛将都能增加这项数值。如果低到一定程度,则被其他国家灭国。 再次是【财力】,它的衡量标准取决于一国的富裕程度。如果跌到一定程度,国家崩溃,同样灭国。 最后是【文化】,它的衡量标准最多,包括国内的贤人、能人、士人、智将、文人等等。 【文化】指数跌到一定程度时,不会像前三者那样立刻使国家灭亡。但随着时间推移会使得国内的贤人、能人、士人、智将、文人相继离开本国,同时导致无法培育后辈接替者。致使【国运】、【军力】、【财力】三项同时下降。 而四者的关系又是相辅相成,【军力】强大了,可以靠掠夺增加【财力】和强壮民心增加【国运】;【财力】增加又可以增加【军力】或让利于民增加【国运】;【国运】增加,亦会影响【军力】、【财力】、【文化】;而【文化】增加,又可以反哺三者。 四者,牵一发而动全身。 王陆看着玉片上的数值陷入沉思。 按照上面的提示,自己要是想灭掉秦国似乎有很多种办法。 只是国家财力、军力自己根本接触不到;文化的影响又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至于国运……自己又不是什么大官,怎么可能影响得了国运? 王陆发现了,事情表面上有很多机会,可实际去走的时候就会发现每一条路其实都已经被堵死。 想要灭掉秦国,难于上青天。 奈何不灭不行啊…… 王陆头疼,将玉片藏入怀中,它除了查询四项数据外,没什么特异之处。 让它继续晒太阳,属实浪费阳光。 王陆进到书房,按照锦囊上的留言扒拉开埋在地里的木板,找到一条长柄钥匙。 再去主屋,摸索了一番才在被褥之下找到钥匙孔。 插入费劲一扭,床板慢慢向两侧推开,一道通往地下的入口出现。 “这巧妙的机关怕是只有墨家才能做到。” 王陆把厨灶里的火折子取来,轻轻一吹,点燃家家户户必备的火把,进入秘道。 秘道不算长,地窖也不算深,王陆没走几步就到了底。 拿着火把照了一圈,七大箱金饼,两筐珠宝首饰,以及一盒充当零钱的金叶子。 “真有钱。” 虽然王陆很早就觉察到父母的家业办置得挺大,但也没个具体概念。 现在看到这些钱,只要后代不赌、不投资,基本上可以保证五代人衣食无忧。 王陆脸色却突然一暗,当然如果秦国不灭,他这一代都没了,还哪来的后代? 先前看到这些家产后升起的好心情顿时荡然无存。 第3章 出发,赵国邯郸! 拿了几块金饼和金叶子,王陆离开了地窖。 把钥匙拔出来后,机关门又自动合上,合得特别严实,找不到一条缝。 王陆再次发出感慨:“墨家的机关术真绝了。” 他把床铺被褥重新整理好,从主屋出来,坐在院子的厨灶台上,看着街上的男人扛着锄头准备去田里劳作,思绪也渐渐发散。 想要灭掉秦国,爹娘留下的这点钱还远远不够起兵造反的。它撑死招二十个全副武装且配战马的士兵……但这二十个兵够干嘛?掺和村子与村子之间的群架都够呛,还想灭国,痴人说梦。 要说拿它去贿赂贪官,可人贪官也不傻,他会为了这么一笔钱而把秦国这个铁饭碗给砸了? 一顿饱和顿顿饱,相信他们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王陆微微摇头,有些无计可施。 “要不去酒馆瞧瞧?” 酒馆里多是来自各国的商人,他们拥有着一般人不知道的他国秘要,有时候也会有很多能人异士在那里大谈各国政治,算是鱼龙混杂。 “说不定能找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至少要比自己一个人在这苦思要好。” 王陆拿上自己存在房间里的碎银子,朝酒馆走去。 咸阳城的主干道为了方便马车通行都是特别制作过的,先让土壤混入盐碱,然后夯实,期间加入一些王陆不认识的东西。 总之最后造出来的路寸草不生,很平坦,无论多重的马车也不用担心把路面压坏。 走了一刻钟的时间,陆彦到了咸阳名气最大,价格却不是最贵的“咸宁酒肆”。 咸宁酒肆二楼的窗棂开着,有来自各国的行商居高临下地俯视咸阳街道,看着人来人往,思考发财之道。 王陆整了整衣冠,迈腿进入。 “客官,吃点啥?”店佣这点眼力还是有的,王陆没有背着行囊,肯定不会是住店。 “来条蒸鱼和酸萝卜。” “酒来点?” “不用。”王陆酒量极差,基本三杯上脸、五杯上头,七八杯的时候已经不省人事。据娘亲说,这是是遗传父亲的毛病。 “好嘞,客官稍等。” 店佣给王陆引了位置坐下,随后就到后厨催菜。 “听说了吗?齐国的王老爷都六十高龄了,还娶了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人家大孙女的年纪都比她大了。” “嗨,这算个屁!燕国的一个富商才厉害,儿子在外行商时被土匪杀了,他家那老东西把儿媳妇给娶了。” “你们说的都不够猛,我这有个大消息!秦国的大公子知道吗?” “是那个嬴政?” “对,就是他。”这人煞有其事地压低声音说道,“听说嬴政不是秦王亲生的!” “你放屁!”立刻有秦国的商人拍案而起,进行怒叱,“你听谁说的?” “一个……朋友。”秦国商人身形彪悍,谁见谁发怵,那人说话都不利索。 “政公子就是秦王亲生的,你要是敢再胡乱谣传,定割了你的舌头下酒!” “……”噤若寒蝉。 如果在他国,这番狠话也许不必当真,可在“民风淳朴”的秦国,关于剁人砍人这方面,他们一向是说到做到。 掌柜生怕他们打起来把店砸了,赶忙过来和稀泥,各赠双方一壶酒,消消气,各退一步。 王陆对这场闹剧本身没有多大兴趣,可他们提到的“嬴政”让他有了想法。 以前娘亲有说过嬴政就是秦始皇,是后来灭掉六国的祖龙皇帝。当时自己还不信,以为这就是个故事,现在看来可能确有其事。 至于嬴政如何具体灭掉六国,娘亲说她历史学的半桶水,全忘了。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嬴政管理国家的能力很强! 虽然不相信这位嬴政公子能以如今的秦国横扫六国,但想必让秦国摆脱贫困,强大起来应该不难。 “……” 那么问题来了,自己想要灭秦,而嬴政又能强大秦国…… 嬴政,岂不是自己的敌人? 王陆想起玉片上的四样信息——国运、军力、财力、文化,这四样以目前自己卑微的身份,压根接触不到,也干预不了秦国的兴灭问题。 但这嬴政不一样。 嬴政是现任秦王在赵国做质子时,与赵国一女子结合所生的孩子。 子承父业。 自从秦王继承王位以后,嬴政顺理成章替父充当在赵国的质子。 这质子可不是什么尊贵的活儿,在异国他乡当质子那可是要受辱的。甚至过得可能还不如普通平民来得自由快活。 而最近秦王的身子欠佳,距离当初秦国与赵国约定好的,嬴政公子及冠之后即可返回秦国的约定已经过去了半年。 赵国那边口风如何不清楚,王陆只知道母亲口中的【祖龙】、【始皇帝】可能马上就要回秦国了,秦国马上就要强大了——自己距离消失也更近了一步。 “……” 王陆眼眸一凝,坐以待毙不是自己的风格。既然秦国的政事自己暂时干预不了,那么至少现在自己能做的,就是阻止嬴政回秦国! 只要嬴政不回秦国,让其他公子当秦王,后续可以慢慢再想办法灭秦。 “不能让嬴政回秦!” “绝不能!” “蒸鱼和酸萝卜来喽~”店佣端着盘子过来,王陆直接从别在腰间的钱袋里取出一粒碎银子付账。 “客官,不吃了?”店佣有些懵,问道。 “不吃了,谁爱吃送谁。” 王陆急匆匆地离开咸宁酒肆,咸阳距离赵国国都邯郸有超千里,如果一路抄近道,则大概九百里远。 单骑快马一日三百里不成问题,途中算上休息,五日之内可以到达邯郸。 如今时间紧迫,嬴政不知何时就可能被赵国突然送回秦国。 一旦嬴政回秦国,进到秦王宫里,那高墙大院保护着,直接想再接触都没有任何机会。 总之,现在得以最快地速度赶到赵国邯郸,阻止嬴政回秦。 至于用什么办法阻止……没想好,走一步,算一步。 王陆奔向自己的家,所幸他时常随父母亲外出行商,这行囊包裹收拾起来轻车熟路。 “去城外马场取回寄养的马匹。” “赵国邯郸,嬴政,我来了……” 第4章 赵国王宫 赵国,邯郸,偏殿。 赵王正随意地瘫在王椅上,双腿叉开,不顾一王之仪态。 而殿下的臣子坐得毕恭毕敬,对于赵王的失礼,他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秦国又差人催寡人送嬴政回秦,几位爱卿到底讨论出结果了没?” 廉颇在左,李牧在右,两人统一了意见道:“嬴政本身于赵国丝毫不重要,重要的是大王如何想,是否有雄霸天下,横扫六国之心。” 赵王难得立起身子,一挥缩口的衣袖,手臂却差点把桌案上的笔墨纸砚全扫翻在地——行为毛躁。 “问其他六国,哪一个不想当真正的霸主,哪一个不想让其他六国君主俯首称臣?” “寡人做梦都想!” “可这和嬴政有何关系?” 李牧道:“意欲雄霸天下,必定要以武力征服。而赵国地处北方,北上的燕国不足为虑,且其有周王室宗亲在,攻他名不正言不顺,容易反惹诸侯联合讨伐;南下可次第攻打魏、韩、楚,然三者唇亡齿寒,攻一既是攻三;东侧是齐国,齐隐有霸主之冕,招惹不得;唯独西侧的秦国羸弱,容易攻下。攻下之后,赵国继续行霸主征服之路就不用再担心腹背受敌的境况。” “所以大王雄霸天下的第一步必定是灭秦!” “既然要灭秦,这嬴政自然就不能放,得一直扣留到秦国对我赵国不满,最好主动宣战,我赵国方能师出有名,堵住其他国的口,堂堂正正地灭掉秦国!” 赵王问道:“就区区一个嬴政,秦国能主动向我们宣战?” 李牧回道:“一个嬴政自然不能,但后续秦国新立国君,我赵国可以强迫秦国源源不断送千千万万个‘嬴政’这样的质子来邯郸,一直逼秦国主动宣战我赵国为止。” 赵王捋了捋胡子,“此计不错。” 这时偏殿的另一侧,廉颇和李牧的对面,郭开和赵括提出了反驳意见。 他们道:“大王,要我说,咱们直接把嬴政给咔嚓了,然后让他们再换一个过来,再咔嚓了,哪用李将军说的那么麻烦?” “庸人之见!”李牧道,“杀简单,可若秦国内有谋士与其他国暗中联合以此为由来讨伐赵国,届时赵国可有退路?赵国只扣押,不杀,万一真让秦国结盟成功,也还有把质子们送回去的斡旋机会。” “若真杀了嬴政,等秦国来讨人,你郭开去给秦王当儿子吗?” “放肆!”郭开猛一拍桌案,气势上好像要打李牧一顿,但动作很保守,脚步是一点没有离开座位,“李将军还武人呢,这胆子比女人都小!这嬴政杀了便杀了,还怕他秦国不成?” 李牧干脆白眼一翻,不搭理他。 郭开见此愈发生气,撸起袖子准备喷死他。 “好了,都别吵了!吵得寡人头疼。”赵王又瘫了回去,“杀与不杀再议,但这嬴政肯定是不能放回秦国。” “来人,传寡人命令,以后秦国的来使请求访问,一概说寡人身体不适,不见!” …… 邯郸,安寿坊。 嬴政正面无表情地翻看着竹简,这些竹简都是白日上学时学的内容,教授的是圣贤道理。 对于这些东西,嬴政一向嗤之以鼻,不是它们的道理不好,只是它们不适合自己。 咚咚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有特别的节奏。 嬴政即刻放下竹简,打开了门。 “吕叔。”嬴政接过吕不韦手中的礼品盒,在外人眼里,吕叔是一个觊觎自己娘亲美色的商贾,但这只是掩盖的身份和接近自己的理由。 秦国的公子来赵国当质子的“习俗”已久,历任秦王不可能真的让自己的孩子孤身在异国他乡,而【卫道人】就是历任秦王派出专门暗中保护质子的重要人物。 吕不韦,就是【卫道人】,同时守卫了现任秦王和如今的嬴政。 “你娘呢?”吕不韦把门关上,从门缝里往外张望。 “出去买布了。” 吕不韦确认安全后进到里屋,口头上在聊一些家长里短,实则在用指头蘸茶水于桌案上写字,和嬴政交流真正的话题。 【此次行商,我已提前在回秦的路线上安置了换乘的马车。足够我们从赵国邯郸不歇地回秦国。】 嬴政也蘸茶水写道: 【吕叔辛苦。只是近日监视我的赵国探子有增无减,想要避开他们的视线逃走,难!】 吕不韦写道:【收到一些风声,赵王欲图对公子下手。即便再难,也要寻机会离开。此次不走,恐怕……再也走不了了。】 吕不韦收回手,开口说道:“上次行商赚了不少钱,政儿和你娘想买什么尽管告诉吕叔,吕叔统统给你们买。” 嬴政用袖子抹去桌上茶水,回道:“我没有,也许娘亲有……” …… …… 四日后,王陆抵达邯郸。 马和咸阳一样,交给城外的马场照料,付一些粮草钱和看管费就行。 入了邯郸城,王陆首先去邯郸的钱铺。 虽然各国之间的金、银是通用的,但不是所有的物件价格都昂贵到用金银,更多的东西还是用各国的铸币购买。 “掌柜,兑钱。” 钱铺和客栈不同,它是绝对不会雇店佣的,能在钱铺工作的全是至亲。 “一两银子兑二百布币,实兑一百七。” 王陆道:“春时,一两银子不是能兑二百二,现在怎么就二百了?” 掌柜解释:“快秋收了,布币用的多,缺,价格自然上去了。” 王陆也只好兑了一百七布币作为在邯郸花销的零钱。 “掌柜,打听个消息。”王陆问道,“秦国质子嬴政居住在何处?” 掌柜掂了掂王陆给的银两,足称,这才边抓一把布币,边回道:“他们母子就住在安寿坊,出门沿着这条街一直走,左拐再走一段路,那看起来最破的房子就是他们家。” “给,一百七。” 王陆接过也掂了掂钱袋的重量,不数,直接道:“掌柜,少了。” 掌柜顿时会心一笑,又抓了一把布币递给王陆:“这回不少了。” 第5章 就这 无商不奸,无奸不商。 出门在外,多留个心眼总是没错。 王陆把足够分量赵国布币揣进袖中口袋,衣襟顿时往一侧偏移。 有点重,不过没关系,这是幸福的重量,再多来点也不会嫌弃。 “客官,住店?”一个眼尖的店佣上前招揽。 赵国的经济要比秦国好,这街道上的门店要比同是国度的咸阳热闹许多。 王陆犹豫了下,自己身上背着行囊,这走来走去的不方便,况且一路纵马狂奔,身上多少有些男人味。 这样邋遢的就去见人,多少有些无礼。 “给我来一间房。” “好嘞,里边请!” 王陆入住客栈,让店佣准备水桶和水,洗浴一番后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裳。 做完这些,王陆前往秦国质子居所的路上又买了些礼品。 既然是拜访,哪有空手登门的道理? …… 片刻之后,王陆左右手各拎着一堆礼品,停下脚步看着面前的居所。 小小的一间茅草屋,屋顶能不能挡雨,王陆对此表示怀疑。墙面上也打满了颜色深浅不一“补丁”,一看就是墙面破了窟窿后,人为修补的。 “……” 堂堂秦国公子竟然住这样的地方,真是遭罪了。 王陆腾出一只手,叩响木门——他都不敢太用力,生怕把门给敲倒了。 嘎吱~ 一名美妇将门开出一道宽缝,警惕地看着王陆,问道:“你谁?何事?” 王陆瞬间猜出这美妇就是嬴政的母亲,不然也不可能住在这儿。 “阿姐,嬴政公子可在?” “阿姐?”赵姬一乐,自己这年纪,人家叫“阿娘”都可以了,面前的小伙子却如此诚实。 赵姬把门彻底打开,笑道:“我政儿都和你差不多年纪了,你叫我‘阿姐’不合适。” 王陆摆出惊讶的神色:“我以为是嬴政公子的姐姐呢。” “咯咯咯~”赵姬掩嘴笑着,哪个女人不喜欢听别人夸自己年轻? 而王陆……哄女人有一手,随他爹。 “阿姐,”屋子不大,赵姬开门的时候王陆已经看到屋内没有嬴政,就问道,“政公子现在人在何处?” “这个时辰政儿在学堂念书。” 王陆即刻问道:“学堂又在何处?” 赵姬没有直答,反而道:“政儿也快下学了,你现在去学堂恐怕恰好会错过,就留在屋里等,不多久政儿就会回来的。” 王陆一琢磨自己对邯郸也不熟悉,留在这等反倒是最稳的办法。 “阿姐,那就叨扰了。” “这些是我路上随便买的一点东西,阿姐请收着。” 赵姬对懂事的王陆更加满意:“来就来嘛,还带什么礼物。快进来坐。” 王陆进入屋内,都不需要转头,狭小的屋饰一扫眼底。 除了桌床之外,就一台织布机。说他家徒四壁一点也不为过。 赵姬给王陆倒了杯茶:“还不知道你姓名。” 王陆谢过茶后回道:“王陆。” “秦国人?” “算是。”王陆有点奇怪,“阿姐怎么会觉得我是秦国人?” 如果是口音,王陆虽然会秦国的乡音,但现在用的是父母亲口中的“普通话”腔调,和各国的乡音都不同。 赵姬一笑,回道:“你的口音确实不像秦国。但认识政儿的只有秦赵两国的人,赵国人一向对政儿直呼其名,也只有秦国人才会称呼政儿为‘公子’。” 王陆点点头,露出了然的表情。他看了看四周,试图从居所中了解出嬴政是个怎么样的人。 但屋内的东西实在太干净,他根本没有线索可以推理。 于是很直接地向赵姬问:“阿姐,政公子是个怎么样的人?” “政儿啊,他是个很善良的人。”赵姬开始滔滔不绝,“从小被人欺负了,都不还手,害怕伤了别人。” 王陆:“……” ——阿姐,你对“善良”有很大的误解啊。政公子小时候挨欺负了不还手,那叫懦弱啊。 “政儿的学习虽然不好,但很努力……” 王陆:“……” ——阿姐,如果不努力,学习不好,这是可耻的;如果是努力了,学习还不好……这就有点可悲了。这说明咱政公子的天资不怎么行啊。 “还有……” 随着赵姬的详细解释,王陆开始怀疑起娘亲说的【祖龙】、【始皇帝】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这现在的政公子,也太……太不堪了? “阿姐,就说到这。” 王陆心里充满了同情,可转念一想,自己是应该高兴的。 传说中的嬴政竟然如此一般,那即便让他回了秦国也无强大秦国的可能。 自己灭秦大计的路上少了一座巨山,这不是普天同庆的大好事吗? 王陆笑了起来,这趟来赵国邯郸不算白来。 “阿姐,政公子快回来了吗?” 赵姬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回道:“马上了。” …… 嬴政拎着竹简,面无表情地在路上走着。临近家时,他看到敞开着的家门口,眉头快速一皱。 “门外没有停着马车,不是吕叔。” “有外人?” 嬴政心中好奇又有些担忧,却不敢加快脚步,就怕跟踪在他后面的赵国探子有所觉察。 “娘,我回来了。” 嬴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走进屋内,在看到王陆时表现地惊讶:“娘,家里来客人了?” 赵姬道:“政儿,他是秦国人,王陆。” 王陆起身作揖问候:“政公子。” 嬴政只是回了礼,什么都没有说。 他在观察王陆,王陆同时也在观察他。 ——这位政公子看起来真是平平无奇,除了阿姐说的问题之外,这交际能力似乎也很一般,显得木讷。到目前为止,几乎没有和自己开口说过一句话。 “好,很好!” 王陆忍不住笑着说了出来,自从娘亲回到她自己的世界后,这是收到的第一个好消息。 万事开头难,灭秦大计却得了个开门红。 等会回到客栈后,得多点几个菜好好庆祝一下这次不战而胜。 王陆越想越乐,脸上的笑容压根遮掩不住。 嬴政微微皱起眉,问道:“好,很好些什么?” 第6章 藏拙 王陆稍微收敛了笑容,道:“没什么。” 嬴政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主要是知道再追问下去,也不可能得到什么答案。 “别愣着了,政儿放下书卷,这儿有些酸枣,你拿去一块吃。”赵姬说道。 嬴政照做,拿着一碟土红色的酸枣过去,坐到王陆身边。 只是他不喜欢说话,尤其是不喜欢和一个不知底细的陌生人说话。 两人就那么坐着,一句话不说,偶尔吃个酸枣。 可两人的心思却一刻也没有停止过。 王陆看着不平整的地面,想起自己和嬴政应该不是第一次见面。 在很小的时候,大概六七岁的样子,父母就带他来过赵国邯郸。隐约记得他们把这里当成一个景点,说是要参观未来的始皇帝——嬴政。 那时就应该与嬴政有见过,只是当时大家都太小,记忆不清,模样随着成长也有了很大的不同。 “王陆……”嬴政觉得太生分,又改口道,“王兄,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面?” 王陆一愣,随即摇头否认。 稍坐了片刻,快要到人家吃饭的点,作为一个知礼节的人就应该适时离开。况且嬴政的底已经摸了个大概,没有必要继续留着。 “赵夫人,政公子,告辞。” …… “吁~吁~” 王陆前脚刚走,后脚就一辆马车缓缓停在嬴政家门前。 不一会儿,吕不韦拎着大小礼品过来,“赵姑娘,我来看你和政儿了。” 他进屋后看到嬴政正蹙眉似在思考些什么,而嬴政见到他来,就随便找了个理由支开赵姬,留他和吕不韦在屋内。 “吕叔,方才来了个自称‘王陆’的秦国人,”嬴政道,“我下学之后,他就已经在屋内和娘亲交谈甚欢。” 吕不韦顿时露出凝重神色:“赵夫人生性谨慎,对陌生人多有警惕。这叫王陆的,仅第一次见面就能让赵夫人邀请他进屋,不简单。” “他还说了些什么?” 吕不韦的表情变得不明朗。 嬴政回道:“倒也没说其他……吕叔,你说他会不会是父王派来的人?” 吕不韦摇摇头:“我才从咸阳出来不久,如果有这回事,大王肯定会提前告知我。” “……” “……” 两人都对突然出现的王陆都摸不着头绪。 “先暂时不想了,下一次再遇见,提防着些便是,只要他没有害我们的意思,就随他。”吕不韦给从袖中取出一卷羊皮地图,“我们回秦的路线有……” …… “今天是个好日子。” 王陆哼着小曲儿,心情不错。 “今晚的饭菜整丰富点。”他对落脚客栈的店佣吩咐道。 店佣接过他递来的碎银子和几枚当小费的布币,立刻顶着笑脸连连答应。 “爷,有喜事?” “算是。” 根据父母亲告诉自己的原本历史线,嬴政应该是一个杀伐果断、英明神武的人物。 在接触之前,那是真的担惊受怕,毕竟那样的大人物很可能一下子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自己的把戏,在别人眼里可能就是儿戏。 但现在呢? 实际接触后才发现赵姬口中描述的嬴政连平庸都算不上——胆小怯懦、天资愚钝,真人也平平无奇,没有所谓的大人物的“必有异相”。 而这,不就是好消息吗? 嬴政平庸,替自己灭秦的计划就讨了个开门红。 吉祥! 王陆乐呵呵地回到房间,等着店佣把饭菜端上来。 “啪嗒~” 那叫“系统”的玩意在王陆更换衣裳的时候掉了出来,跌在地上。 因为有段时间没有晒太阳,它已经变成半玉半石的状态。 出于无聊,王陆将它捡起,把玩一番。 系统被激活。 【秦国】: 国运——五万六千四百三十五() 军力——四万一千七百一十七() 财力——三万一千九百九十八() 文化——一万五千七百二十七() 数据基本没什么变化,秦国依旧羸弱。 王陆看着这些数字,自言自语道: “如果嬴政归秦,它们会有变化吗?” 玉石片听到了王陆的话,表面的数字泛起一阵阵神奇的涟漪,然后满满趋于平静,最终显示出一个数字—— 国运:【+】 原本半躺在床上的王陆立刻弹跳起来。 “这什么意思?” “嬴政归秦能加个、十、百……一万五的国运?!” 王陆抱着一丝希望,又试了一遍。 国运:【+】 “如果是隔壁王姨离开秦国呢?” 【财力】:-0000000001 【国运】:+01 “……” 王陆继续问道:“如果是我离开秦国呢?” 【国运】:??? 【军力】:??? 【财力】:??? 【文化】:??? 王陆面如死灰, 一万五【国运】! 秦国现在总和国运也才五万六,这一下的增幅就超过了四分之一。 这嬴政得多…… 王陆神情骤然一肃,发现了信息不对称的地方。 隔壁王姨的去留只对秦国造成微乎其微的影响,但嬴政一人却直接飙到了一万五。 同样是一个人,两者之间的差别大得有些夸张。 当然,一万五里面可能有一部分是因为嬴政是秦王的子嗣,会有一定的提升,但显然数值还是有问题。 在今日的拜访里,认识到嬴政是一个怯懦胆小、没有能力的佣人。 这样的人回秦国,【国运】不倒扣就已经好了,怎么还能增加这么多? 王陆琢磨了下,系统是不可能骗人的,那么唯一的合理就是就是——嬴政在藏拙! 他一直装傻充愣,营造出一种自己无能、平庸的样子。 而他之所以这么做,理由也不难解释。 一个秦国质子身在赵国邯郸,如果质子毫不收敛自己,张扬得表现自己,显示自己头角峥嵘,前途不可限量。 那么赵国还会他允许他活着回去吗? 显然不会,没有一个傻子大王会放虎归山,他们只会把这样的质子悄无声息地灭口。 嬴政现在就是如此,他为了不被盯上,就在邯郸低调生活,让自己看起来无能、无害,然后换取安全。 他一直在伪装! 第7章 你完了 王陆庆幸自己发现得及时。 原本瞧嬴政如此平庸无能,还准备早些回咸阳计划灭秦大计。 若真回了,那才完了。 “……” 王陆开始设身处地得为嬴政目下的处境。 赵国与秦国约定好的质子之归期早在半年前就已经到了,按理说嬴政要被送回秦国。 可赵国没这么做,反而装聋作哑继续困着嬴政。 赵国什么目的,王陆不知道,但他清楚,嬴政肯定不会束手就擒。 一个仅是归国就能为秦增加一万五国运的人,怎么可能一直安生待在邯郸? 王陆回忆了一下父母亲当年告诉自己的历史……隐约有一段说,一个叫“吕不韦”的商人帮助嬴政归秦。 但具体是怎么帮助的,以及什么时候开始帮助,什么时候最终逃走这些都没说——想必他们自己也忘记得差不多了。 “爷,饭菜来了。”店佣打断了王陆的思绪。 “进来。” 店佣拿着饭菜进来,旁边还有一坛酒。 “酒,就不必了,你带走。”王陆道。 “爷,这酒都打出来了,退不了。”店佣为难,还以为王陆嫌弃酒,“这酒是老酒,够烈、够香。” 王陆摆摆手:“钱不用退,这酒就送你喝了。” “好咧,爷。” 店佣拿着酒坛小心又快速地关上房门离开,似乎是怕王陆反悔,或是准备找个地方藏酒。 饭菜飘香,王陆边吃边思考。 嬴政有问题,这一点基本可以肯定;不能让嬴政归秦,这一点也毋庸置疑。 至于嬴政是否背地里有计划逃离邯郸归秦,这一点……不能确定。 不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姑且就以嬴政目前有逃亡的计划来思考对策。 逃亡的计划千变万化,王陆也不知道嬴政背后到底是怎么设计的,没办法进行精准阻止。 只是这所有的逃亡计划都有一个共同的弱点——那就是计划必须秘密执行,同时逃亡的人也必须低调,不能过于引人注目。 前者,嬴政应该是做到了,邯郸内恐怕没人知道他的计划。 攻克点在后者。 试想一个准备逃亡的人一出门就几十上百双的眼睛盯着,再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众人眼皮子底下消失,那是绝对做不到的。 所以阻止嬴政私下逃离邯郸的办法就是尽可能得让他吸引更多人,尤其是赵国人的注意。 只要赵国人无时不刻盯着嬴政,不管多完美的逃亡计划也肯定无法施展。 至于如何具体地让赵国人注意嬴政……这点没想好,等明日到了再说。 …… …… 次日一早,嬴政面无表情地拿着竹简出门,那感觉上学像是上坟。 “政公子!” 王陆突然出现,让嬴政的眼角都抽了抽。昨天事后,他已经和吕叔商讨过,对于王陆这个人……静观其变。 “王兄。” “政公子,这是去上学?”王陆问道。 “是。”嬴政有些摸不清出面前这个同龄人,他和学堂那些一眼就能洞穿的赵国笨蛋们不同,如果不是必要,最好不要多说话。 “我也和你一块去。” 嬴政眉头一皱,不明白王陆此举有什么用意。 但拒绝……还是静观其变。 嬴政不置可否,径直往前学堂走去,王陆紧跟其后。 两人路上没有任何交流,却各怀心思,满脑子想的全是对方。 …… 《琳琅居》 各国学堂分《小学》和《大学》,《小学》就是扫盲,教识一些简单的字句和基本的伦理道德;《大学》则深奥一些,涉及古人先贤留下的深奥的人生哲理。 《琳琅居》教授《大学》部分。 “全是竹子做的。” 王陆大致看了一圈嬴政上学的学堂,和普通人家的土培茅草房不同,它屋顶、前面、台阶、窗户……全部都是竹子做的。 入口摆着一块竹匾,上面的墨虽然有些掉色,但隐约能看出刻的内容——君子如竹。 “……”王陆一直盯着它看,倒是惹来路过的学生侧目,他们没见过这人。 “王兄?瞅啥?” 王陆幽幽转过头,对嬴政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你完了! 嬴政感到不妙,但来不及做什么,只见王陆一个漂亮的飞踢,【君子如竹】变成了【口子如竹】。 嘶~ 哦呼~ 众人皆惊,呆若木鸡,这块竹匾可是赵国第一大学士留下的墨宝,劝使莘莘学子能知道、做到。 可现在这么尊贵的东西竟然被人踢了! 过了很久,学生们才反应过来把王陆和嬴政团团围住。 “你是何人?!” “怎么敢踢毁李先生的墨宝?!” 王陆胸膛一挺,自豪且骄傲道:“我是政公子的书童,区区一块破竹子有何踢不得的?” 琳琅居的学生们顿时把矛头指向嬴政:“嬴政,你为何纵容书童踹毁李先生的墨宝?” “我没有……”嬴政方了,王陆的每一个动作都在他的预料之外。 “还没有?”一个穿着青衫的书生为首,愤怒地指着【口子如竹】,“铁证如山,还说没有?!你这个秦国质子敢做还不敢当了?” 琳琅居的其他学生们纷纷口诛笔伐,强烈谴责着嬴政。 嬴政百口莫辩,他现在只觉得全天下最委屈的人莫过于自己。 “嬴政,给个解释!” 书生们愤怒,他们本来就不喜欢嬴政这个秦国人,如今还做出如此荒唐的举动,不动手都已经算温文尔雅了。 嬴政沉默不语,他不是不想解释,问题是解释不了。 说王陆不是自己的书童? 谁信啊。 这口锅肯定是背定了! 王陆,害我! “嬴政,怎么不说话?” “怕了?” 王陆看情绪酝酿得差不多,再度放下大招。 “我家政公子才不和死人说话。等我家政公子回了秦国,定要起兵讨伐,把这你们这些赵狗全部杀死!” 轰! 平地惊雷! 琳琅居的学生们顿时陷入狂暴状态,一个个看着嬴政,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 那一个个握笔杆的手,像是握刀柄一样用力。 “好!好!好你个秦国质子嬴政!” “你是把邯郸当成咸阳一样放肆了吗?!” “要是让你回咸阳,我便不姓赵,跟你姓嬴!” “我也一样!” 琳琅居所有学生的头号敌人当之无愧就是嬴政。 王陆看着他们忿忿的样子,就知道后续嬴政的行踪不需要自己再多担心。 有这么一帮学生监督着,自己以后不敢说高枕无忧,至少白天是不用担心嬴政突然失踪。 第8章 李将军的兵(一) 后续几日里,王陆时不时扮演着【霸道书童爱打你】的戏码,专门挑些不怎么老实、嘴又碎的琳琅居的学生动手,给嬴政的仇恨拉满。 而这些个学生挨了打,还悄悄组成了什么【复仇联盟】。 有一次他们七八个蒙上面,埋伏在嬴政上学的途中,意图报复。 结果…… 又被揍了一顿。 至此,他们彻底放弃了武斗的想法,改成了文斗——比如向学堂先生告状。 琳琅居的老先生那自然是要为挨打的学生伸冤,多次警告嬴政。 可老先生警告的是嬴政,关王陆什么事儿? 王陆依旧以嬴政书童的身份“为非作歹”。 “王兄,可否收手?”终有一日,嬴政忍不住了,他向王陆说道。 王陆摆出高深莫测的姿态,双眸迷幻而神秘,似是在说什么了不得的话:“政公子,事到如今,你与琳琅居的学生已经是不死不休,想要收手……是断然没有可能的了。” ——不死不休?这还不是托你的福! 嬴政牙痒痒,最近他和吕叔在筹划回秦的计划,可王陆在琳琅居一折腾,让太多人的视线集中到他身上。 每逢学堂一下课,就有数不清的学生把自己团团围住,像蚊子一样“嗡嗡”说个不停。 夜里做噩梦都是这样的场景。 “王兄,你……是不是有其他的目的。”嬴政想把话挑明。 “什么?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王陆装傻充愣,演技很拙劣,只要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另有目的。 可他就是不说,嬴政一时间也拿他没办法。 只是这么继续下去……琳琅居那帮人盯着,很多事情都不方便。 …… …… 邯郸,安寿坊。 嬴政和王陆在琳琅居上学,赵姬在家中织布补贴家用。 秦国质子在邯郸本应该每月有固定银钱布币来生活,而且数额不小,足够比拟一般的小富小贵家庭。 但是邯郸的官员腐败啊,层层拨款下来,你拿一些,我讨一点,他咬一口…… 等真正拨到赵姬家时,只够每月买点主粮。 而且就这样还得看运气,运气不好的时候,那是一个布币都拿不到手。 若非【卫道人】吕不韦以赵姬追求者的身份暗中资助,嬴政和赵姬早就饿死了。 可即便吕不韦有心资助,为了不让赵国人怀疑,他也不能资助太多,只敢保证饿不死,如果想要其他的花销,还得靠赵姬自己织线卖布或买布制衣卖钱。 总之,日子过得挺清苦。 “这件衣裳卖布庄,应该能卖二十。” “王陆上次送了那么多礼,让政儿花钱请他在外面吃一顿……” 赵姬把自己缝制的衣裳举起左右看了看,挺满意的,随后小心翼翼地将它叠整齐,再用一块精布包着,免得路上被马车飞溅的泥点或是其他什么脏东西弄脏。 嘎吱~ 老旧的房门像是老人的关节,已经很不灵活了。稍微一动,声音就巨大。 “赵夫人,你要出去?” 赵姬捧着衣裳包裹愣住,看着门外十多个,可能有二十多个穿戴着铠甲的士兵包围了自己的房子。 靠内的士兵背着弓箭,中间的佩剑,最外的左手持盾、右手竖着长戈。 ——这是要打仗? “你们是什么人?”赵姬问道。 为首的士兵长道:“我们是李牧将军派来保护赵夫人和嬴政……公子的。” “保护?”赵姬奇怪,赵国的人什么时候在意过他们母子的死活? “邯郸最近起了几处命案,李将军担心歹徒会伤害到二位。”士兵长解释。 赵姬更是疑惑,她就生活在坊间,消息也算灵通,压根没听说过邯郸最近有什么命案。再说以前真的有命案发生的时候,也不见赵国派人来保护。 “那……行。”赵姬除了这么回答,也没有其他回答的可能。她拒绝,难道这些士兵就会离开?赵国什么时候在意过她的意见。 “赵夫人,你出门是要去?”士兵长问道。 “去布庄,卖衣裳。” 士兵长立刻点兵:“你、你、你,还有你,你们四个护送赵夫人去布庄。如果赵夫人路上有任何差池,你们就等着回来领军罚!” “是!”四名佩剑士兵神情一肃,从阵型中出来,两两护在赵姬左右。 “……” 赵姬能说什么? 她只好拿着衣裳包裹去布庄。 …… 琳琅居。 老先生收好竹简:“下学。” 学堂内的学生们一阵欢呼,让老先生直摇头。 “政公子,今天你先走。”王陆对嬴政说道,他和几个学生约好了“放学别走”,准备和他们来一场【物理】和【道理】亲密地碰撞。 嬴政点点头,根本不想多问。 如果可以,他希望王陆能够从自己身边消失。 嬴政拿上自己的竹简,面无表情地离开琳琅居,至于随之响起的惨叫声,他充耳不闻。 “政公子。” 嬴政抬头,露出一丝和善的笑:“吕叔。” “上马车。” 嬴政手一按,脚一蹬,轻松上马车。 马车车厢的帘子刚放下,吕不韦就面色凝重且小声地说道:“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嬴政同样压低声音问道。 吕不韦指了指帘子外的车夫,嬴政立刻心领神会。 他上马车就觉得这车夫面生得紧,现在看来他不是“自己人”。 马车行了没一会,吕不韦突然用正常语调道:“既然要见赵姑娘,哪有两手空空登门的道理。政儿你随我下马车,帮我挑挑你娘亲喜欢的东西。” 嬴政不应声。 吕不韦掀开帘子,对车夫道:“就停在这儿,你回客栈等我。” 说完,他和嬴政一块下马车,朝人多的市集走去。 市集人声鼎沸,赵国暗中的探子跟随就已不容易,想要窃听他们的谈话更是难上加难。 “政公子,赵兵包围了居所。赵夫人在外出时,更是有四名持剑士兵紧跟其后。” 嬴政脸色一沉,“娘亲有危险?” “赵夫人应该没危险,赵国想害人根本不必如此明目张胆,暗中下手就行。” “他们这次的目标不是赵夫人,而是政公子你。” 第9章 李将军的兵(二) 吕不韦详细分析:“根据各国之间对待质子的规矩,赵国没办法直接派兵跟在公子身边,所以他们只能选择用兵来控制赵夫人。” “以赵夫人作为要挟,暗中警告公子不要轻举妄动,不要试图逃离邯郸,不然赵夫人就……” 其实现在的情况对吕不韦来说,并不难处理,甚至处理的办法很简单——只要不管赵姬的死活,他还是有办法让嬴政回秦。 只是这种可能……肯定不会出现。 现任秦王在嬴政出生后不久便归秦继承了王位,只留下赵姬和嬴政在邯郸相依为命。 这些年赵姬因为嬴政吃的苦,嬴政都记在心里,想要让他抛弃自己的母亲独自逃走……这是不可能的。 思来想去,眼下赵国派兵控制住赵夫人,确实精准得打中了他们的要害,扼住了他们的喉咙。 “这帮赵狗!”嬴政这些天受王陆影响,“赵狗”的称呼是越来越顺嘴了。 “吕叔,可有解决的办法?” 吕不韦摇头:“我们在赵国有眼线,但在朝中并没有自己人。且这李牧在赵国军中的威望不小,想要调走他的兵,除非他自己收回命令,或赵王下旨” “可赵王、李牧二人……断然不可能站在我们这边。” “所以这是死局,无解。” 嬴政不甘心,问道:“要是强杀呢?” 吕不韦摇头:“埋伏好足够的人,强杀不是问题。但强杀这些士兵的同时必定会闹出大动静,引来赵国高层的注意。到时候我们即便逃出邯郸,乘坐的马车不及赵国士卒单枪匹马得快,逃不了多远就会被追上。” “还是死局。” 嬴政心烦气躁,迈步子踏地的力道都加重了不少。 “这赶也赶不走,杀也杀不得。就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吕不韦遗憾地点头:“是臣愚钝,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破局之法。” 嬴政收敛脾气:“我不是在怪吕叔。” “回秦的计划暂且搁置。”嬴政无奈道,“等什么时候这些兵退了,再议。” 吕不韦则道:“大王的身体抱恙,加上赵国的眼线透露赵国高层欲对公子不利,这归秦……耽误不得。” “……”嬴政吐一口浊气,在心里想,这些赵兵要是能被驱走便好了……也不知这世间有没有奇才能想出应对的办法…… …… 王陆收拾了下自己的衣冠。 在琳琅居的战绩快要“百战百胜”,也不知道这些人哪来的勇气,竟然敢主动和他约架。 真是茅房里打灯笼—— 他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便朝落脚的客栈走去。 客栈距离嬴政的家很近,一打开窗户就可以看到他们。 让客栈的店佣把饭菜送到房间后,王陆本能地朝窗外一看。 “咦?” “好多兵。” 王陆粗略数了下屋前、屋后统共有三十多人。各个全副武装,有规律地在附近巡逻。 “?” 其内的弓箭手感知极其敏锐,竟然发现了王陆,两方的视线碰撞在一块。 王陆也不心虚,与他们直直对视。 过了一会,弓箭手想应该不会有歹人敢如此大胆暴露自己,认定王陆是那种吃饱了撑着,爱凑热闹的路人,便不管关注他,继续警惕四周。 “这些士兵来得好啊。” “我在琳琅居再怎么吸引视线,也不如他们直接把屋子看管起来好使。” “这下他们想逃回秦国也该无计可施了?” “……” “仔细一看,三十来个兵少了……怎么也得再来十倍,要保证嬴政插翅难逃!” 正想着,赵姬和嬴政他们先后回来。 “赵姬跟着四个士兵,嬴政怎么不派人跟着?” 王陆不懂各国之间对待质子的规矩,还以为是赵国的疏忽。 “嬴政才是真正需要看管的人,你们盯着其他人干嘛?” 王陆恨不得自己去赵国讨个一官半职,然后针对嬴政。 “……” “不过这样也勉强凑活。嬴政会武功,赵姬不会,确实是赵姬比较容易看管。” “只要看住了赵姬,相信嬴政也不会轻举妄动。” “回秦计划……怕是要胎死腹中了。” 王陆心情很不错,当晚吃了整整一盆的饭。 …… …… 李将军府。 李牧正在练武,手中的长戈舞舞生风,好似很轻的样子,可实际上它很沉。正常成年男子拿起来可以,想像李牧这般如臂使指,没有十年八载如一日的练习是绝不可能达到的。 这是硬功夫。 “通儿,兵法背错了。” 李牧突然停下动作,跟在演武场角落里大声背书的孩儿说道。 李通捡起地上的竹简翻看,确实是背错了,串行了。 “爹,您真厉害。一边练武,一边还能听出孩儿的错误。” 李牧擦了把汗:“好好念兵法,将来你会比爹更厉害。” “老爷!老爷!” 府上的丫鬟急匆匆地跑进演武场, “郭开郭大人吵着要见您。” 李牧接过佣人递来的外衣,对于郭开的到来,意料之中。 “通儿,进房读书。” “请郭大人去正厅。” “不必了!”郭开大步流星地从院子里走出,“我已经到了。” 李牧悄悄叹了口气,对于郭开这人,他是讨厌却又拿他没有办法。 “郭大人,来我府上有何贵干?” 郭开冷呵一声:“我来请李将军去我府上,替我处理朝中事务。” 李牧回道:“郭大人的事,怎么来找我?” “李将军啊李将军,”郭开走到李牧面前,“既然知道是我的事,你又为何要插手?外面的军功还不够你赚的,现在连士功你也贪图,未免太贪心了?” “我何时贪图士功了?” 郭开顿时气得跳脚,手虚指嬴政居所的方向,骂骂咧咧道:“秦国质子居门口那一堆兵是谁的?!不是李将军的,难不成是我郭开的?!” 李牧穿好外衣,不急不缓道:“郭大人是说这事啊,那些兵是我派去的。现在是敏感时刻,多一道保险总归是好的,郭大人不用亲自来感谢我,都是为大王做事。” “我谢你……”郭开看到演武场五花八门的兵器和李牧投来的‘和善’眼神,顿时变得讲文明、懂礼貌,“总之,现在马上把那帮兵撤掉!” 第11章 原来如此! 赵王认可地点点头: “李将军,就把兵撤了。郭大人说的对,没必要逼着嬴政想逃离邯郸。等后续嬴政露出这方面的念头再劳烦将军出兵看押也不迟。” “……”李牧无奈,他没想到这几个谈话的功夫,自己派出的兵就只能收回来。 “臣,遵命。” 问题解决了,赵王打着呵欠,摇摇晃晃地离开偏殿。 李牧和郭开也从另一侧离开。 这路上,郭开假模假样地安慰李牧:“李将军,你可以相信我培养出来的探子,他们一定会看好嬴政的一举一动。一旦有所异常,会立刻向我汇报。” 李牧没吭声,只是加快了脚步。 郭开追上去, “李将军不信我的探子,那就是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就是不相信大王的眼光。李将军难道连大王都不相信了吗?” 这帽子一扣,李牧若虚答则恶心自己,实答又不行,总不能冒犯大王。 “嬴政的事,就麻烦郭大人。我先行一步。” 李牧甩掉郭开,匆匆上马车回府。 而郭开则哼着小曲,心情愉悦地慢慢走着。 …… 嬴政拿着竹简面无表情地从屋子里出来。 屋外的士卒视线瞬间聚在他身上。 “……” 嬴政很清楚,他们这些人的目标其实是自己,如果不是因为各国之间对于质子的约定,让他们无法跟压自己。他能保证这些士卒连自己上茅房的时候都会寸步不离。 娘亲现在其实代他受罪。 走在路上,人来人往,时不时还有马车快速吆喝着穿过。 自从这些士卒包围了房屋后,吕不韦就没办法继续来屋内商谈回秦的计划。 周围的士卒太多了。 甚至在屋子之外,他也不能和嬴政一块待太长的时间。他表面的身份是赵姬的追求者,和秦国质子待太长说不过去,容易暴露。 所以嬴政有段时间没和吕不韦联系。 …… 琳琅居。 嬴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周围全是拜王陆所赐的敌意视线。 如果不是担心会影响回秦的计划,这些人他是丝毫不在意的。 王陆骂的话,虽然没有一句是自己指使的,但其中过半确实是他的心里话。 有些时候看王陆骂人,他心里也是有些暗爽。 “嬴政,王陆人呢?” 素衫学生问道,他是写【君子如竹】的大学士的弟子的孩子,没记错的话,他好像叫‘田斯’。 “不知。”嬴政是真不知道王陆去哪了,当然,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告诉田斯。 你问,我就答,我们很熟吗? “他是你的书童,你怎会不知?”田斯继续纠缠。 “不知便是不知。” 隐隐有吵起来的趋势,这时琳琅居的先生走进学堂,咳嗽一声,田斯才回到自己的位置。 “今日抽测,以‘善恶’为题,各自写一篇文章,写完便可下学。待明日再逐一分析……” 等了一阵子, 嬴政早就胡乱写好了,但是为了不让自己太引人注目,他故意等,等到有过半的人交了文章,他才交。 走出琳琅居,一辆熟悉的马车停街道旁。 是吕叔的马车,车夫也换回了原来熟悉的那位。 “政儿。”吕不韦掀开马车帘子,朝嬴政喊道。 “吕叔。” 嬴政上马车,吕不韦迫不及道告诉分享刚收到的好消息。 “政公子,撤了!全撤了!” “撤了什么?”嬴政很少见到吕不韦如此激动失态。 “赵国的那些士卒全撤了,一个不剩。” “娘亲身后跟压的也……?” “都撤了!” 嬴政的表情这才轻松了些,道:“吕叔果然手段不凡,竟能让李牧撤兵。说出去定要被秦人传颂。” 可说着,吕不韦的表情却突然有些尴尬: “公子,李牧这些兵不是臣退的。” 嬴政一愣:“不是吕叔的手笔,那又是谁?” 吕不韦让车夫赶车前往住处,准备边走边说: “根据赵王宫内眼线的情报,午时时分,郭开和李牧在赵王前针对这兵该不该撤,进行了争论。” 嬴政微微皱起眉:“这还用论?若我是赵王,这兵非但不撤,甚至还要再加一些。” 吕不韦道:“起初赵王的意思也大致如此,但后来赵王被说服,认为政公子绝对不会逃离邯郸,这才让李牧把兵都撤回。” 嬴政更加疑惑:“赵王如此昏庸?他怎么会信我不会逃离邯郸的话?” 吕不韦笑道:“正常下,赵王自然不会相信公子没有逃离邯郸的想法。只是有人用了一计,打消了赵王的疑虑。” “谁?” “王陆!” “王陆?”嬴政眉头一皱,完全没想过会是他。 近些日子,这王陆给除了自己添麻烦,惹了全琳琅居的学子敌视外,真没看出来哪里帮了自己。 再者,他不是秦国人嘛,怎么能干预得到赵国庙堂的决策? “吕叔,你说说王陆到底用了什么计?” “打人,闹事。在琳琅居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王陆的计策。” 嬴政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反复琢磨——打人、闹事都是为了我…… 片刻后,他猛一拍手, “我懂了!” “原来如此!” “王陆假扮我书童在琳琅居飞扬跋扈,惹人瞩目,这是他故意的。” “他就是要营造出一种,我留在邯郸横行霸道,高调行事。让赵王这些人被他的计谋所欺骗,认为一个要逃离邯郸的质子绝对不会这么张扬。” “然后麻痹他们,为我们争取逃离邯郸的机会!” 嬴政佩服地鼓起掌来。 “王兄真是高瞻远瞩,深谋远虑。” “以一帮普通学子的注意来换取赵王的信任。这……这太划算了!” 琳琅居的那帮学生根本看不住自己,而赵国训练有素的士卒就不一样。前者坚持不了几天就会放弃,后者可以十年如一日地依照命令继续盯着。 以小博大,还博成功了; 心思缜密,步步皆在谋划之间。 嬴政道:“秦国有王兄在,是秦国之大幸!” 马车缓缓驶向住处。 嬴政和吕不韦下来,正巧碰见了外出买织布用的丝的赵姬。 “政儿,你们回来了。” “也奇怪,那些赵卒突然之间全部都走了。” “走了好,走了好,省的我们像是犯人一样被监视着,浑身都不自在。” 嬴政和吕不韦相似一笑。 “娘,晚上我想邀请王陆王兄来咱们家吃饭。” “这当然好,上次给你钱请他去外面吃你还不愿意。请到家里……也行,更有诚意。” 第12章 归秦(一) 嬴政去邀请王陆,但找了小半个邯郸都没有见到人。 “王兄行踪和心思一样难以揣测。” 最后,嬴政到王陆落脚的客栈,和店佣和掌柜留了跳竹简片请他们转托后,才回到家中。 …… 王陆慢悠悠地回到客栈,这几日在邯郸挺无聊的。 琳琅居的学子们又不能压迫地太紧,过犹不及。要是他们一生气,把嬴政赶出琳琅居可怎么办?谁来监视嬴政? 最幸运的还是,赵国派兵包围了嬴政的住处。 之前夜里时不时就会醒来打开窗户看看嬴政有没有逃走,如今不用这么辛苦了。 托赵国士卒的福,能一觉睡到天亮。 “客官。有人给您捎信?”店佣拦住了正准备上楼的王陆。 “男人,还是女人?”王陆有点小小的期待。 “男人。” 王陆扬起的眉毛立刻降下,恢复理智。 不过也挺好奇,自己在邯郸人生地不熟的,竟然还会有人给自己留信。 王陆等店佣从柜台账本底下取来竹简条,一看。 【王兄,今晚来家中赴宴——政】 很口语的一行话,并没有咬文嚼字,可能与嬴政“藏拙”的缘故有关。 王陆也没多想,将竹简条收好后上楼洗浴。 窗户一直关着,虽然他是男人、虽然附近也没有什么高的建筑能看见,但不关窗户总是给他一种羞耻感。 …… 日近黄昏。 王陆洗浴后没多久,晾干自己的头发便朝嬴政的居所走去。 绕过街道巷口,打满补丁的破旧茅草屋赫然出现在眼前。 “?” “赵兵呢?” 王陆快走几步,绕着茅草屋看了一圈。 一个人也没有。 “赵兵集体偷懒?” “不可能啊,一般军中的纪律都相当严明……这些兵怎么没了?” “王兄!”嬴政正巧从外头回来,便和王陆招呼。 “政公子,赵兵呢?” “撤了,全撤了。”嬴政笑道。 王陆是为数不多能见到嬴政笑容的人。 只是王陆笑不出来,他看着空空如也的茅草屋,神情哀痛,却又不敢在嬴政面前表露出。 一个人抗下了所有。 之前好好的,琳琅居帮自己盯着白天,赵兵帮盯着晚上——嬴政插翅难逃。 现在赵兵撤退了,岂不是意味着嬴政可以逃回秦国?可以强大秦国? 然后自己被消失?! “……” 王陆强忍下悲伤表情,问道:“政公子,这些兵怎么撤的?” 嬴政愣了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王兄,为什么这么问? 这不是他的手笔吗? 不是他故意闹出大动静,以此来换取赵国高层的信任的吗? “……” 嬴政快速思索—— 懂了! 王兄,这是在再试探。 故意装出不知道的样子,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发现其中蹊跷。 这是个考验。 很正常,早就听吕叔和各种史书上看到过,一个有才能的人会“良禽择木而栖”。王兄现在就是在考验自己,看看是否有价值得到他的辅佐。 嬴政一笑,回道:“王兄,你的心思我都明白了。等我归秦,定忘不了王兄的功劳!” “?” 王陆心里有太多的疑问,这赵兵为什么撤,你还没给解释呢。 还有,你这是越来越大胆了,之前归秦还和吕不韦偷偷摸摸的计划,现在直接告诉自己。 这是拿捏住了自己没办法阻止了是吗? 欺人太甚! 王陆脸色很不好,嬴政却没有在意,以为这才是王陆的真本色。 毕竟他之前一直嘻嘻哈哈的,没个正经样,现在沉下脸来,倒是和印象中的谋士形象相符。 “王兄,别想了,快进屋。” 嬴政引着王陆进屋。 赵姬忙前忙后,已经准备好了一桌菜,还准备了酒。 “王兄,我敬你一杯。等归秦后,再郑重感谢。” “?” 王陆端着酒杯,凝望着,他酒量极差,所以素来滴酒不沾。 可今天的悲伤实在太大了,喝个不省人事……未尝不是个坏决定,至少能睡个好觉。 三杯下肚。 碰~碰碰~碰~ 王陆的脑袋跟球似的有节奏地砸在桌子上,弹起又落下,又弹起…… “王兄?!” 嬴政有那么一瞬间以为酒里有毒,可自己也喝了没事,便来到王陆身边探了探气息。 还活着。 嬴政松了口气,“王兄的酒量真是差的罕见。” …… 等次日醒来,王陆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客栈。 应该是嬴政送自己回来的。 “头疼。” 王陆感觉脑袋晕晕乎乎的,昨晚才喝了三杯而已,这醉酒的反应着实夸张了些。 缓了缓,王陆到茅草屋前问道:“阿姐,政公子呢?” 赵姬回道:“上街了。” …… 嬴政和吕不韦正走在街上。 经过赵兵的折腾后,他们都意识到邯郸不再是久留之地,决定这几天内离开邯郸。 若再不走,之前的赵兵卷土重来,那可就真走不了了。 而现在,他们正在为逃离邯郸做最后一项准备——除掉探子! 各国规定,不准派人跟压质子。 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各国不会明面上派人跟压质子,却会暗中派人跟踪质子,对质子的一举一动进行监视。 当然,跟踪的探子不是越多越好,一般一至两个就已经很足够了。 不然,试想一个质子走在人烟稀少的街道上,后面黑压压一片跟着百多个探子。 那就太离谱了。 况且专业的探子训练也不容易,一般官大夫都没有能力训练。能训练的,也不会多。 不过既然有专门训练探子的部门,自然也有训练反探子的部门。 嬴政和吕不韦走在街上,他们是“蝉”,赵国的探子是“螳螂”,而秦国的反探子则是是“黄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嬴政和吕不韦每走一段路,便会停下,以便秦国的“黄雀”记忆下附近所有的人。 然后再走一段路,再让“黄雀”记忆下。 如此三至五次,“黄雀”根据场景,找到每幅场景都重复存在的人,这些人就是赵国探子,就是“螳螂”。 而赵国的探子们并没有发觉已经自己已经在网中,只要嬴政一声令下,他们的性命就任由取夺。 第13章 归秦(二) 花了两日时间,秦国的“黄雀”摸清楚赵国的“螳螂”共有六只,每次派三只来跟踪嬴政。 每日辰时一刻至二刻两班人会进行交班。 “政公子,明日辰时三刻,黑鹰会把赵国的探子暗杀,我们回秦!”吕不韦说道。 嬴政应了一声,他生在、长在邯郸,但赵人从未友善对待过他。 现在得知要离开邯郸归秦国咸阳,他没有一丝不舍,反而充满了期待。 “吕叔,咱们把王陆带上。” 吕不韦却眉头一皱,道:“臣准备的马车载三人尚可,若是再加上一名男子,马车行驶的速度会慢上许多,被赵兵追上的可能也随之增加。” “况且多一个人行动,便多一份暴露的风险。” “公子,咱们计划归秦的这段日子里连赵夫人都瞒着。” “万般努力,不可因为一时之念前功尽弃。” “公子若还是心有愧疚,等来日给王陆坟前上香,臣会买最贵的那种。” “……” 嬴政没吭声,他知道自己来到人生岔路口。 光顾着自己逃可以,但代价就是失去王陆,即便后续赵国没能追捕到王陆,王陆对于自己独自逃亡的行径必然介怀,再无为自己出谋划策的可能。 琢磨了许久。 “吕叔,王陆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我要他跟着。” “公子——” 吕不韦还想再劝,但嬴政眼眸一凝,那气势比他父亲,也就是秦王还要威严,让人不敢抗拒。 “是,公子!” …… 当天夜里,嬴政才把自己和吕不韦要逃回秦国的事情告诉赵姬。 赵姬简单惊讶了一下后,开始埋怨:“政儿,你怎么不早说。要是早说,我就把布庄欠我的酬金先讨要回来,还有家里值钱的东西也得收拾收拾,能卖掉就卖掉……” 嬴政在旁边听着,这大概就是吕叔不让他告诉娘亲的原因。 如果这么做了,赵国恐怕早就发现了自己逃亡的意图。 …… 次日,辰时。 王陆猛地睁开眼,顺手拿起床边的剑,质问闯入屋内的大汉:“你是何人?!” “公子传消息,请王兄在辰时一刻赶往东城门!” 说完这消息,大汉就走了。 王陆愣了愣,生起一个念头——嬴政他们该不会是要逃了? 把床底下装着金银盘缠的钱囊拿上,匆匆赶往邯郸东城门。 “王兄,这!” 嬴政招招手,王陆顺着他上了车厢。 人都还没站稳,当车夫的吕不韦就重重挥下马鞭,双驾马车开始快速行动。 “王兄,咱们回秦!” 王陆久久说不出话来,这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嬴政要归秦了! “政公子,这赵国怎么能这么轻松让我们逃走?”王陆试图自己安慰自己,也就是自欺欺人。 嬴政道:“王兄,不用担心。赵国的探子都已经处理干净。到明天辰时,我们至少有十二时辰的时间可以先逃走。” “……”王陆不甘心,继续问道,“琳琅居那边,不是还要上课吗?” 嬴政道:“王兄果然厉害,在得知我们即将归秦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王兄就能思虑得如此周全。” “不过王兄不用担心,秦朝黑鹰已经在老先生的饭菜里下了泻药,天内是离不得茅厕。” “琳琅居这几日都不上课。” “……”王陆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接下去,该怎么办…… …… 当夜。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人在邯郸无人的街道上行走。 因为从东街到西街走正路要绕一大圈子,打更人也没那么老实,便抄近道爬人家屋顶过去。 “这啥?有点僵,还有股腥味……” 打更人提灯笼一照,把上面的茅草扒拉开。 “死人!” “有死人!” …… 丑时。 本该是人们睡得最熟的时候。 但邯郸有太多的人睡不着。 郭开蓬头垢面,压根来不及收拾自己的面容,正跪在王宫偏殿前,等着赵王。 没一会儿,他身后传来一群人快步疾走的声音。 郭开回头,是李牧、廉颇和他的好友赵括。 “郭开!你就是这么给大王办事的?!” “嬴政人呢?!”李牧厉声道。 郭开也心烦意躁:“人跑了!” 李牧“啧”了一声,这么重要的人都看管不好,让跑了;跑了之后,竟然还敢这么理直气壮。 按照军中的律法,出现这样重大失误,直接拉出去砍头。 “我派兵围住居所,你还不愿,事到如今——” 话未说完,赵王来了。 他沉着脸,任谁睡得正熟被打扰醒,且收到一条坏消息,脸色都不可能好。 宫里的太监把殿内的灯烛点燃。 郭开从殿外跪到了殿内。 “大王,我,臣——” 哗啦~ 案桌上的所有竹简被赵王扫向郭开。 东西砸得不痛,但吓得郭开身体更伏地面。 “大……大大大……大王,息怒……” “臣已经差人快马加鞭去追嬴政了。” 赵王揉揉眉心,问道:“嬴政逃了多久?” “按……按探子尸体的僵硬程度……大概是昨日辰时……” 赵王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案桌,干脆一脚把案桌给踢翻了。 “都快过去十个时辰了!” “那嬴政怕是都出了赵国边境!” “你现在才追上去有什么用?!” “来人!把郭开押入大牢!” “大王,等等……等等,有人看到嬴政他们四人是乘坐双驾马车离开的,马车速度不快,我们追得上,追得上……” 赵王不再听郭开的话,向李牧问道:“李将军,追得上吗?” “单骑,一时辰跑一百五六十里路不成问题,双驾马车因为车厢和四人的重量,一时辰最快也不可能超过百里。且嬴政的马车的马比只乘单人的马要容易疲劳。” “即便他们先逃九个时辰,仍有很大希望追回。” 赵王的脸色才好了些,李牧却继续道: “只是嬴政逃离邯郸必定有周密计划,这途中恐怕会备着更换的马车。” “而郭大人的马长途跋涉,又无法休息,速度渐渐慢下来,最终……可能追不上。” 赵王的脸又沉了下来,看看四周,已经没有可以供他发泄的东西了。 第14章 王陆,天才也(一) “不过臣也派了府上的军中精锐,他们已经追上去,且带有臣的手令,可以在赵国内有驻军的兵营处征用军马。” 赵王:“……” 虽然……但是…… “李将军,下次说话,记得一次性全说完。” 赵王坐到王椅上,心中的石头没有完全放下,但是也不像之前那样卡着嗓子眼,无法呼吸。 那么接下来就该清算一下内部的问题。 “李将军,军中出现如此重大失误,是怎么判罚的?”赵王问道。 “斩!”李牧干净利落道。 郭开一哆嗦,他还没活够,立刻道:“大王,饶命!臣知道错了,再者臣也不是军中士卒,不能也不宜用军法处置!” 赵王问道:“那依我赵国律法,渎职之罪该如何判?” 郭开一愣,按照赵国律法,渎职者被开除官籍,没收一切财产,终身不再录用。 ——这没了官职以后,总不能真个面朝黄土,背朝天去种田? 郭开心中否决,如此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为今之计,还是想办法开脱罪责。 “大王,先听我解释。” “罪臣派了六名精锐中的精锐探子,去监视嬴政。在罪臣任职以来,这跟踪嬴政的探子是最多的。可见罪臣用心良苦。” “呵。”赵王不以为然,“寡人不看过程,只看结果。如今嬴政就是跑了!今日起,你的职务暂由赵括接替。” “大王,大王……”郭开几乎是惨叫,“大王,不是罪臣渎职,实在是背后给嬴政谋划布局的高人实在太高,罪臣才上当中计。” “大王若要罚,把李牧也带上!” 李牧一惊,就这都能扯上自己? 真是狗急了,乱咬人。 赵王显然不会轻易被蛊惑,他道:“郭开,你想找人一块抗罪也挑个合适的。李将军之前可是派兵围了嬴政的住处。你现在反倒责怨起李将军来?荒唐!” “大王,非也,非也。”郭开缓缓道,“在嬴政逃离邯郸的事件里,罪臣若是渎职,李牧就是帮凶!” “越来越荒唐了!”赵王露出不满神色,“你若说不清楚,再加构陷之罪,把你的舌头给割了!” 郭开开始解释:“大王,罪臣首先承认自己让嬴政的逃走的过错,但这不是渎职,是罪臣技不如人,是罪臣比不过嬴政背后的神鬼谋士。相信在我赵国,亦无出其右者,所以——” “直接说正题!”赵王打断郭开,这说了一堆,也没有说到点上,这深更半夜的很闲? “是,大王!” “大王,事情要从嬴政的那名书童来邯郸说起。” “罪臣起初不确定他是否是嬴政后面的高人,但现在复盘整个事件后愈发确定,那个‘王陆’便是背后的神鬼谋士。因为邯郸距离咸阳太远,消息传递不及时,可嬴政当时的反应却格外迅速,那么谋士必然在嬴政身边。” “罪臣派出的探子日日记载着嬴政与哪些人接触。除了追求他娘的行商吕不韦外,就只有那么书童。故,定然是他。” 赵王和李牧听着,就目前为止,郭开说得中规中矩,但好像和其他人没什么关系,尤其和李牧更是一点牵扯都没有。 “郭开,你是不是在拖延时间?”赵王再度质问。 郭开拱拱手,道:“大王,马上就要揭露王陆布下的局了。” “王陆从咸阳来,意图让嬴政逃离邯郸归秦。而我们赵国也明里暗里不想让嬴政归秦。” “这一点,秦赵两国的明眼人都能知晓。” “而王陆来邯郸,自然第一时间能觉察到这点。所以他知道,他带嬴政逃离邯郸的机会只有一次,一次若是失败,我赵国必定会对嬴政严加看守,再无逃亡的可能。” “因此王陆对于这次计划必然要保证万无一失。” “那他遇见的第一个问题便是——赵国究竟有多重视嬴政,暗中有多少势力在盯着嬴政。” “如果不摸清楚这点,王陆定是不会轻举妄动。” 郭开突然看向李牧,问道:“李将军,看管嬴政一向是我的职务,你当时为何突然派兵包围嬴政的住处?” 李牧回道:“琳琅居有位学子的父亲是我的好友,他转述说是嬴政要逃回秦国,还要杀了琳琅居的学子。我想近几日确实比较敏感,便派了兵。” “帮凶!”郭开立刻道,“李将军就是帮嬴政逃回秦国的帮凶!“ “嬴政要归秦,这想法本应该越少人知道越好,为何他偏偏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赵王、李牧等都是一愣。 确实,如果嬴政要逃,这种机密应该深埋肚子里,怎么可能当面告诉别人? 他们看向郭开,等他继续说下去。 “这显然就是王陆布下的一枚棋子、一个圈套。他故意放出假消息,他知道这些假消息一定会传到盯着嬴政背后的势力耳中。” “这些势力不敢轻慢,必定会有动作。” “而一旦有了动作,原本藏在暗处,王陆看不到的监视或阻止嬴政归秦的势力便浮出水面,一目了然。” 郭开看向李牧,说道:“所以李将军派兵包围嬴政住处,看似是帮赵国的忙,其实是上了王陆的当,帮他摸清楚了除赵国探子之外还有哪些人盯着嬴政。他便可针对性地一一消灭。” “李将军,你可知罪?!” “我……”李牧看了看郭开,又看向赵王,“臣……” 事情很荒唐,但郭开解释得有理有据、合情合理。如果王陆背后精心编制了帮助嬴政逃离邯郸的计划,那么郭开此刻说的,就是八九不离十。 自己堂堂赵国一员大将,被一个比通儿大几岁的年轻人给耍得团团转? 如果不是郭开后续分析解密,自己至今还蒙在鼓里? 上当而不自知,自己和以前鄙夷的那些蠢人有什么区别? 李牧跪了下去,向赵王道:“大王,臣没料想到这一切都是王陆设下的圈套,臣有罪,请大王责罚!” 赵王面容凝重,听完郭开的分析后,他也觉得李牧在嬴政逃亡的事件中有推波助澜的作用。 只是换他在李牧当时的处境,听到嬴政要跑的消息,出于谨慎,也会做出同样派兵的决定。 赵王揪了根胡子下来,不好责怪李牧粗心大意,只能怪王陆这厮心思太重,谁能料想到这么简单一件事竟然是他设下的饵。 李牧上钩……不奇怪。 第15章 王陆,天才也(二) 赵王不想责罚李牧,但不罚,郭开这头也就同样不好罚。 跪在殿下的郭开看出了赵王的犹豫,便准备再添一把火。 “大王,王陆的阴谋诡计远不止此。” 赵王“哼”了一声,“寡人不否认王陆的计谋厉害,但他仅仅做了这一个动作而已。你这是想将自己渎职之罪推到他身上。” “非也,非也……”郭开道,“大王,正是因为王陆没有后续动作才可怕。” “王陆就是清楚了暗中另一股势力是李牧,才制定的专门的动作。” “没有动作,就是王陆的动作。” 赵王眉头一紧,有些不解。 郭开解释道:“王陆心思诡谲,他知晓‘一事不烦二主’的道理,尤其是臣和李牧的关系并不好,赵国不少人都知晓。” “王陆就是拿捏住了这点,他清楚臣和李牧必定会龙虎争斗,而剩下的一方,就是他后续再对付的对手。” “所以大王,臣是无辜的。如果当时让李牧负责看管嬴政,把臣的探子撤走。” “嬴政还是会逃!” “大王,臣真的不是渎职,而是那王陆谋略太精。” 为了增加可信度,郭开更是直接向李牧问道:“李牧,你说如果让你负责看管嬴政,你有十足的把握让嬴政无法逃离邯郸?” 赵王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李牧。 李牧略思索,如果只是简单看管嬴政一人,那自然不成问题。可后面还有王陆……完全想不出他会用什么办法来助嬴政逃离邯郸。 无法预测,也就意味着防不胜防。 “臣……亦没有十足的把握。” 郭开笑了,他知道自己安全了。 赵王则面色沉重,偌大一个朝廷,竟然拿一个人没有办法,全部被他任意操控摆弄着。 奇耻大辱! 赵国的奇耻大辱! “追回嬴政!” “还有那王陆!” “两个都要活口,尤其是王陆。” 赵王起身,有些愤怒地一甩手臂,离开了偏殿。 郭开也轱辘起身,揉着自己跪得发酸、发疼的腿。 赵王没有再说怎么处罚他,那就是放过他了。 “李将军,其实这次你该感谢我。” “如果不是我帮你挡了这次灾,现在陛下该责罚的就是你了。” “李将军你又不如我聪明,说不定稀里糊涂就被大王斩了脑袋。” “到时候可真就是亲者痛,仇者快了。” “李将军,这救命之恩,你记在心里就行,不用特意感谢我。” “……”李牧无言以对,“郭大人最好还是祈祷我们能追回嬴政,不然……大王不过轻易翻过这事的。” …… …… 逃亡的路上。 吕不韦正在外头赶马车。 王陆忧心忡忡地问道:“我们在往哪逃?” 嬴政双手拿着一份舆图,边指边说道:“我们朝北出发,到晋阳,再过西河,最终到定阳就算是归秦了。” “赵国的兵马还不敢堂而皇之进秦国,更别提抓人。” 听嬴政这么一说,王陆更加担忧了。 这感觉能逃得掉…… 嬴政把舆图收起,这东西再看,马车的速度也不会变快。 “王兄,家中可有婚配?”嬴政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和王陆聊聊。 尤其是王陆的才能,他非常看好,回秦之后也需要一个助力。 而王陆现在与他的关系不够亲密,如果能有一层其他的关系,让王陆变成自己人,自然是最好的。 “尚无。” 在很久以前,娘亲给他挑了十里八乡不少娃娃亲,生怕将来他娶不上好媳妇。但在他们接连消失后,这事就不了了之。 “归秦之后,不如我为王兄牵线做媒,保证王兄满意。”嬴政道。 王陆摇摇头,拒绝了。他再有十年可能就要消失了,这和别人扯上关系不是害了人家吗?要是留下子嗣,不是在重复自己的悲剧? 这事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嬴政见王陆拒绝,也没多想,这才符合一个做大事的人的模样。 欲成大事者,儿女情长都是阻碍。 有道是,心中无女人,事业自然神! 嬴政不再提这事,车厢也又只有车轮疾速滚动的声音。 …… …… 赵国主路上。 三匹快马奔驰,马上的人贴近马背,这样一来,能减少风的阻力,给马儿省力。 他们是李牧的精锐士卒,至于郭开派出的那些府丁,早就被甩在后面了。 压根就没指望他们能追上嬴政。 “嬴政他们在路上换了马车,我们这样下去赶不上。” 有人分析道。 “我们的马累了。” 三人平级,但其中最有威望的一个大哥说道:“嬴政往北逃,前往秦国的路线只有一条。先到晋阳、再过西河,最后入秦。” “按照马车的脚程,嬴政四人必定会在晋阳更换第二趟马车。” “我们只需在嬴政之前达到晋阳,就可在晋阳守株待兔,再配合晋阳的官兵布下天罗地网,保准能捉拿嬴政!” “这想法是好,”有人担心,“只是我们连人都追不上,怎么赶到他们前头?” 大哥道:“我早年随军出征,知道有一条捷径可以直达晋阳。” “那条路很少有人走,也没办法让马车通行。我们走那条路,可以嬴政之前到达晋阳。” “大哥,带路!” …… …… 深夜。 他们不得不暂时歇息。 一来夜太深,只能凭借一点星光来照明,而地上又时常会有碎石块等异物东西存在,稍有不慎就可能使马车的车轴断裂,无法行动。 二就是,他们一行人神经紧绷,加上长途跋涉,太耗费心神,也确实需要短暂地休息。 篝火点着,驱赶山野之间的野兽。 噼里啪啦的火星子溅得到处。 王陆靠在马车的车轮上,看着对面被火光照得忽明忽暗的熟睡中的嬴政。 阻止嬴政归秦的办法其实还有一个,那就是杀了他。 杀了他,一了百了。 只是这个办法可行性为零。 以前父亲讲过一个事,当时以为是故事,现在看来是事实。 说后来有一个朝代,有一个疑似穿越者的大王叫王莽,在一次至关重要的大战中,天降陨石,让他的军队全军覆没。 命运在不断纠正。 就算自己杀了嬴政,也会有命中注定的“嬴正”、“嬴症”、“嬴镇”之类的出现。 人可以死,但那道命并没有消失。 所以与其让秦国某位公子悄悄发育,强大秦国,不如自己留在嬴政身边,用心阻止那道命比较好。 而现在,最该想的问题就是如何阻止归秦。 第16章 回邯郸 次日,凌晨。 天空乌蓝,很多东西都还只能看清楚大概的轮廓。 吕不韦熄灭并抹去篝火的痕迹。 嬴政和赵姬也相继起床。 虽然每个人都很困,但也知道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 等回秦国想怎么睡就怎么睡,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政公子,赵夫人,上马车。”吕不韦说道。 “等等!” 王陆突然喊道,让他们三人都投去疑惑的目光。 “王陆小友有事?“ 王陆尽量让自己神情严肃下来,好看上去更有说服力。 “我觉得政公子不能再逃了。” 吕不韦道:“王小友是何意?都快到晋阳,只要再过西河,政公子便安全归秦了,为何不能再淘逃?” 嬴政和赵姬也同样看着王陆,等他给出解释。 “因为……来不及,也逃不掉。”王陆经过昨晚一夜的深思,总算是想出了一个勉强可以用的理由,“我们四人乘两匹马,外加一个车厢。于马而言,太重。赵国追兵却一定是单人单骑,速度不如他们。” 吕不韦反驳道:“我们途中换乘过马车,追兵却难换马,论速度,两者相差不大。况且我们先行数个时辰,他们没那么容易追上。” 王陆则摇摇头:“不知赵国是何时发现政公子已经不在邯郸,但至多也就十二时辰,这还是最理想的情况下。可实际上,赵夫人和政公子双双离开邯郸,就算赵国的探子已经发现不了,那邯郸安寿坊的邻居呢?他们也发现不了?” 赵姬这时突然“哎呀”了一声:“我差点忘了,昨天我和隔壁老孙家的媳妇一起布庄看布,准备过年给政儿做新衣裳。” 吕不韦瞬间变得不再明朗。 如果赵姬还与人有约,虽然……不一定就去检举告发,但也说不准…… 可能给自己逃离邯郸的缓冲确实没有足十二个时辰。 王陆再道:“就算我们先走了几个时辰,但我们夜里马车无法行进,赵国的追兵只骑马却星夜奔袭。” 顿了顿,留出给他们思考的时间。 “我觉得继续逃下去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吕不韦问道:“王小友,那你的想法是?” “返身回邯郸!” “不行!”吕不韦即刻否决,“政公子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怎么好又回邯郸?!” “不行,绝对不行!” “这太荒唐了!” “现在邯郸必定满城在找政公子,此刻回去就是羊入虎口。” 王陆不再吭声,他就是看中吕不韦现在说的,邯郸城内必定在搜查嬴政行踪,只要骗嬴政回邯郸,相信他一定会被发现。 然后被赵国的士卒重新严加看管。 嬴政就归不了秦,秦国就强大不了。 自己就可以再安静地谋划灭秦大计。 嬴政在沉思一方后,向王陆问道:“王兄,你真觉得现在回邯郸是个好选择?” “这……这是自然。”王陆回道。 “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听听大家的意见。”嬴政道,“支持吕叔继续去晋阳的站在吕叔身后。支持王兄的,站在王兄身后。最终结果,少数听多数的。” “这样可有异议?” “如此甚好。”吕不韦相信他们肯定不会选择王陆那种离谱的建议。 “那就开始。”嬴政说道。 其实能投票的,就只有他和赵姬。王陆和吕不韦各自代表他们的立场,不需要站队投票。 “我……”赵姬看看吕不韦,觉得既然现在好不容易逃出邯郸,继续往晋阳去,过西河,归秦国是很不错的计划。 但看了看王陆,他的分析也没错,况且自己与孙家媳妇约好了一块去布庄,她发现人不在,肯定会上门找人。 到时发现自己与政儿都不在,很有可能会去报官。 “……” 赵姬苦恼许久后,一叹息, “选不出来,我放弃。” “赵夫人?!”吕不韦难以置信地看了赵姬一眼。 “我真的选不出来……” “……” 吕不韦和王陆同时看向嬴政,现在他是最关键的一票。 他选谁,谁便是最后的赢家。 “政公子,你可一定要三思啊。”吕不韦还试图拉票,王陆倒是没说什么。 嬴政自有思量。 吕叔说的不错,继续往前行是最理智的决定;可王兄分析的也不差,继续往前的风险也确实大。 “……” 嬴政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他站到王陆身后,说道:“我选王陆。” “政公子!”吕不韦刚想劝说,嬴政拦下了他, “吕叔,听我说。” “娘,你就和吕叔继续前往晋阳,我和王兄返回邯郸。” “如此一来,运气好,我们都能归秦。运气不好,也有一方能归秦。” “若两方都走不了,那现在选吕叔和王兄也都没有区别。” “吕叔,你看如此安排,可好?” 吕不韦琢磨一番,这个决定确实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只是他认为现在返秦依旧是个不理智的决定。 但政公子的为人他也是知道的。一旦他决定好的事,就绝对不会再更改。 “也只好这样……” 赵姬和嬴政告别,赵姬眼睛都哭红了。她也知道这次分别后的风险和代价。 只要有一方被抓住,很有可能这一辈子都没办法再见面。 “时间不容再耽搁。”嬴政推开赵姬,和王陆一块目送他们乘马车离开。 而王陆虽然努力控制着让自己不笑出声来,但弯曲的眼角还是藏不住心情。 嬴政失踪,邯郸城内必定闹得天翻地覆,掘地三尺也要把嬴政给抓回来。 这节骨眼上回邯郸,还能不被发现? “王兄,走。” 嬴政提上剑,面无表情地在前面走着。 这是一场惊险万分的赌局,赌成功了,前方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要是赌输了…… 那就是一辈子的自由或是一辈子的遗憾。 嬴政握剑的手指敲打着剑身,显得很纠结。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王陆,发现了正偷笑的王陆。 “王兄心情如此不错……想必他有十足的把握。” “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希望能安然度过这次坎……” 第17章 晋阳城(一) “大哥,到晋阳了!” 一众人风尘仆仆,衣服破成烂条,路上没有遭山贼,也没有山贼是他们几个的对手。 但山林夜路,枝条丛生,很多七横八叉的枝条上还有一些带着荆棘的植物,它们把他们的衣服勾扯得这么狼狈。 为首的大哥看了看自己的破烂衣裳,又看了看晋阳城。 “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们只用了一天就到晋阳,嬴政他们就算不是乘马车,每人一匹马从邯郸直奔晋阳,也绝对不可能比他们快。 “大哥,我们在这守着?”有人提议。 “晋阳城进城的人如此多,光靠你我几个怎么能够?”大哥准备好李牧将军给他的手令,这组手令除了可以征用军营的军马外,还可以让地方官员进行一定程度上的配合……更准确的说是帮忙。 地方官员不必理会一位将军的手令,军政不同体。但现在是秦国质子逃亡,事关整个赵国利益,地方官员看到手令,自然会出力帮忙。 他们下马进城,直奔晋阳城最近的县令府。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县令府前的看守衙役,瞧他们衣衫不整不像好人,就拦住了他们。 “我们来找县令,秦国质子逃离邯郸,晋阳乃是他归秦朝的必经之路,请县令辅以抓捕。” 大哥解释,李牧将军的手令在这样小的官吏面前不好使,不如用嘴解释来得快。 “如此啊,快请进。” 衙役领着他们来到县府大堂,县令正在和他的门客讨论什么东西,看到他们几人后,问道:“你们这是遭山贼了?” “打得可真厉害,衣裳都碎成这样。” “……”大哥亮出李牧手令,“秦国质子嬴政及其母,协同行商吕不韦、书童王陆逃离邯郸。请大人派人看守城门,抓捕嬴政!” 县令即刻从堂前的主位上下来。 手令上都是有赵国用特别手段制作出来的,造假不了。 县令接过手令看了看,基本就确定了它是真的。 再者,谎报秦国质子逃亡,谁也不能得到好处,所以这消息必然是真的。 “你们可把画卷带来了?”县令问道。他自己都只在邯郸受封的那一年见过一次秦国质子嬴政,还是他七八岁的时候。如果没有画卷,嬴政从他眼皮子底下走过,他也分辨不出来。至于其他几位,更是如此。 “带了。” 大哥把贴身包裹里面的四幅画卷取出,即便他们的衣服破破烂烂,这画卷还是完好如初。 县令打开分别看了看,嬴政和赵姬的面容五官画的最清晰,细细看都不是最近画的,可能有半年以上的旧画。另外两幅,行商吕不韦、书童王陆,墨迹有些晕开,是最近画的,但五官等远不如嬴政和赵姬的来得清晰。 仔细一瞧,县府上至少有人比较像王陆和吕不韦的。 “好,本官这就派人把画抄几份贴在城墙,再派人城门严查。” 这时,堂前的门客道:“大人,直接派人在城门处严加看守,那就是打草惊蛇。秦国质子瞧见城门前如此多的人,说不准会掉头离开。到时反而不利于抓捕。” 大哥和县令皆点点头,言之有理。 “那我们应该如何?” 门客道:“宽进严出。现在的城门处如往常一样,不增加一兵一卒。但进城之后,我们再另设关卡,对所有进城的人进行一一严查。这时候查出秦国质子,我们也可以立即关闭城门,来一个瓮中捉鳖!” “此计甚好!”县令夸了一句,将画卷交给擅长丹青绘画的门客。 …… 接近晋阳,吕不韦和赵姬的马车慢慢慢下来。 不然,任谁看到一辆狂奔的马车要进城,又很快出城都会惹人怀疑。 “政儿,他们会没事吗?”赵姬担忧道,这是她一路上问的最多的问题。 “公子会没事的……”这话吕不韦自己都不怎么信,他认为现在回邯郸绝不理智,但为了安慰赵姬,他也只能违心哄骗。 “前方三里就是晋阳城了。”吕不韦把发髻改了,面须也处理了一番,和原来的他大致只有五分相似,不是熟人估计不能认出来。 赵姬的打扮就更彻底,因为女子的妆容可以靠外物改变,赵姬简单乔装打扮了一番,让自己变成一个相对普通的妇人。 “赵夫人,马上到城门了。”为了以防万一,吕不韦道。 赵姬应了一声,声音有些紧张。 马车慢慢挪向城门。 吕不韦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只要稍有异常,他就会带赵姬逃走。 马车距离城门仅百步的距离,吕不韦捏马鞭的手都在用劲。 “快点走,都不要在城门这里堵着!” “你,你,你,还有你,靠边,不要堵人家马车。” 城门处的士兵吆喝着,在看到吕不韦驾着马车,非但没有检查,反而让其他行人让开。 直到安全进入城门, 吕不韦才松了口气,心道,邯郸的追兵果然还没有跟上来。不然这里的城门必定有一大堆兵设卡检查。 车厢内的赵姬也同样放下紧绷的神经,小声说道:“要是政儿这时候也能跟着我们便好了。” 吕不韦听到后,有些无奈。 政公子会听那王陆的糊涂话,可能是政公子在邯郸一直没有同龄的朋友,骤然蹦出个王陆。 一时兴奋而失了判断,听信了错误的决断。 吕不韦开始担心,也不知道嬴政和王陆回邯郸之后会怎么样。 眼下时节,邯郸必定全城戒严,搜查政公子。 王陆,害人不浅啊…… 吕不韦的马车入城后,准备朝着城东约定好的地方去更换马车。 但其道路上竟然有一堆士卒摆着路障拦着。 “此路不通,往另一侧入城。”士卒劝返,一些行人百姓顿时骂骂咧咧,可他们完全没有松开的打算。 就有人打关系牌,“我认识你家爹娘”、“我是你大叔、大姨……”云云,也都全部被拒绝,无人敢放行。 “……” 吕不韦坐在马车上,比行人处得高,看得远,路障之后通道一切正常,并没有出现拦路士卒口中说的“路坏了”的借口。 顿时,他心中生出不详的预感。 第18章 晋阳城(二) “赵夫人,情况有变。” 吕不韦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车厢里传来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接着就是赵姬担忧的声音:“他们发现我们了?” “暂时还没有,但晋阳的气氛很微妙。” 吕不韦想掉头离开,计划等一会后自己一个人进城摸摸情况。 只是…… 他发现自己可能出不去了。 晋阳城城门分两道,一道进的,一道出的。 进城的士卒就只有那几个,完全没有检查的意思。 可出口处摆着好多马刺,还有很多全副武装的士兵在那里认真检查要出城的人。 中计了! 吕不韦冒出这个念头,邯郸的追兵早一步先他们到了邯郸,并设下了陷阱。 进城的城门没人检查只是他们的诱饵,诱使自己进城。 现在出城门的路被堵死了,强闯关的话……自己一辆马车怎么跑得过外面的单骑? 插翅难逃。 “你们别堵在这儿,朝另一头入城。” 这里的士卒进行驱赶。 吕不韦和赵姬也只能硬着头皮顺人潮往城西走去,那里才是整整的城门关卡。 一大堆的士兵仔细检查着行人,墙上还贴着偌大的四张画像。 方便士兵检查的同时,也展示给城内的百姓看,只要发现了上面的人进行举报,便会有丰厚的奖赏。 吕不韦眼神直接沉了下来。 他想放弃马车,马车实在太大,太惹眼,想带着赵姬混入人群悄悄出城。 只是…… 晋阳城的士卒好像早就收到了消息,对于过往的马车都格外注意。 吕不韦的视线就和城墙上的弓箭手,以及下方的铠甲士兵有多次碰撞。 逃不掉的。 “赵夫人,是我害了你。” “不用这么说,只要政儿安全就好。” 随着前面人慢慢被检查完,轮到了吕不韦他们。 “双驾马车?” 士兵们互相使眼色,各自都紧了紧手中的兵器。 从邯郸出来,乘坐的自然只能是马车。 “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士卒长问道。 “我们是做买卖的,从中山来,准备到离石做生意。”吕不韦道。 士卒长再问道:“车上几个人?都下来接受检查。” 士卒长使了眼神,周围的士卒把整辆马车都包围起来。 “就一个。”吕不韦掀开车帘,“夫人,他们要检查。” 赵姬强镇定下表情,在吕不韦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士卒长暂时没搭理他们,用长戈把车帘掀开,确定里头没有藏着其他人,又俯下身子,确定车底下没藏着人。 这才看向吕不韦和赵姬。 “你们……”士卒长在画像与他们之间反复比较。 “吴长,他们这明显就是吕不啥的和姓赵的女的。快把他们抓起来!”有士卒建议道。 士卒长却没有这么做。他有顾虑,从设卡到现在,他们至少送了几十人到县府,结果都不是。 如果再继续不断送人到县府,县令该很不满了。 尤其是押送的人多了之后,总有可能会惹到一些有头有脸、有身份地位的人,这些人向上面一告状,县令挨处罚,自己也不会过得舒坦。 所以关于是否是“逃亡的秦国质子一行人”,必须谨慎。 “放他们走。”士卒长开卡,准备放行。 “吴长,他们明明长得像通缉令上的人。为什么放他们走?” 士卒长不耐烦道:“和通缉令上长得像的人很少吗?我们一上午就抓了多少?结果有一个吗?你没看通缉令上写的是秦国质子和他的娘,以及书童和行商。” “他们一行四人往晋阳这边赶来,难不成还分开跑?” “他们只有俩,肯定不是。” “接下去让兄弟们看仔细了,有马车的,同时一辆马车上有四个人的,才是重点!” “没必要在其他人身上浪费时间,明白了吗?” 被教训的士兵没办法,只好悻悻退回后方。仔细琢磨一下,士卒长说的也有道理,既然是一块逃亡的,怎么可能撇下自己的娘独自逃跑? 他们应该真的只是长得比较像通缉令上的人。 “你们快点走,别耽误后面的检查。”士卒催促。 吕不韦这才从呆愣中恢复过来,让赵姬上马车,随后快速离开。 “回秦之后,我们得好好谢谢王陆。”赵姬心有余悸道,“要不是他带着政儿回邯郸,我们怕是都要栽在这儿。” 一直反对王陆主意的吕不韦,这时候也难得没有反驳,还顺着道:“王陆确实机敏过人,陪在政公子身边定能逢凶化吉,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回秦之后,我得好好向他陪酒谢罪……” “陪酒……”赵姬想起当日王陆的酒量,“陪酒就不必了,他上次与政儿一同饮酒,三杯便倒,还是换种。” …… …… 嬴政和王陆与吕不韦他们分别后,往邯郸方向折返。 只是他们分别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靠着两条腿慢慢走。 可两辆马车全力奔走一日的路程,光靠他们两条腿,得走到猴年马月。 王陆回头一看,这走了半晌,分别时他撒过尿的石头都还可以清楚看见。 这速度走到邯郸,黄花大闺女都凉了。 “政公子,我们一边走,一边看看有没有往邯郸或其他县的马车。” “蹭一蹭,等到了有马场的地方,咱们再买两匹马,尽快赶回邯郸。” “嗯。”嬴政依旧面无表情,但回答的有些心不在焉。 一来担心自己的娘亲入晋阳后是否会遇上危险;二来,他觉得回邯郸是悬崖上走铜丝,危险重重,稍有不慎可能就死得很惨。 可是,每当他看到王陆,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担忧,却又完全找不到、看不出。 他目力过人,一个人的心思和情绪瞒不过他的眼睛——王陆是真的一点也不害怕回邯郸。 “……”嬴政始终琢磨明白王陆这个人,为何能有这么大的信心。 王陆握着剑,和嬴政并肩行着,注意到他的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但那双像是会说话的眼眸把他的心思几乎都暴露出来。 ——这嬴政,还是想逃回秦国啊。 第20章 我举报我自己 他们终于来到城门前。 嬴政手已经捏在剑柄上,随时准备出鞘。 “我们要进城。” 王陆对看守的士卒说道。 但士卒却淡淡撇了他们一眼道:“今日南城门只出不准进,进城到从东城门。” 王陆和嬴政一愣,这什么规矩? 王陆朝周围看了看,刚才只顾着自己兴奋,都没有发现具体的情况。 城门前虽然人多在、热闹,但是只有出的,没见着进的。 原本进城的道口也都被封住。 “你们别在这碍事,要是耽误了事,砍了你俩的脑袋也不够赔!” 士卒驱赶道。 王陆和嬴政只能后退,并朝东城门走去。 ——南城门不许进人,只允许出,可能是为了方便管理。 ——毕竟为了抓嬴政,一进一出同时关注的话,确实容易顾此失彼。 ——东城门就东城门,也就是多走一些路,费些力而已。 东城门距离南城门有小几里的路,这路上也有三三两两和他们一样的被赶到东城门的行人。 大约一两刻钟后,他们来到东城门。 王陆呆住了。 东城门就两个士卒,别说和南城门比,就是平时的邯郸也不止这点士卒看守。 而且这来两士卒完全就是摆设,任由行人进入。 “王兄,东城门的防守竟然如此宽松。” “我们可以安然进城!” “……”王陆实在高兴不起来,自己的计划再次落空。 他和嬴政走过东城门,又折返回来,向其中一位士卒问道:“为何东城门只有你们两个看守?” 士卒瞥了他一眼,根本懒得回答,挥手驱赶。 王陆只好掏出一粒碎子,塞到他手中。 士卒立刻变脸,笑道:“城内的士卒都被派出出去给各县传消息。” “那为何只查出口,不查入口?” 士卒不解,反问道:“难不成秦国质子从邯郸逃走了之后,还会回邯郸?” “万一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士卒坚定道。 “……” 虽然戴着斗笠,但王陆的表情可以预料的无奈。 人家不查,总不能当着嬴政的面举报嬴政? 要是嬴政独身一逃,失去了他的行踪,鬼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逃回秦国。 这不妥,只能再见机行事。 “政公子,我们走。”王陆走在前方,嬴政跟在后面。 他看着王陆的背影,只觉得格外雄伟。 “原来如此。” 起先嬴政不是特别理解王陆为什么非要带他回邯郸,不是逃得越远越好吗? 但现在明白了。 秦国质子从邯郸逃离,赵国举国必然严查。按照吕叔的计划隔一段路换马车,但赵国的士卒同样也可以用这个办法来保证马的速度。 如此一来,很有可能出现自己等人还没有赶到前方的城市,城市内就已经收到了消息,从而全城戒严。 这时候每经过一座城、每一个县都大大增加了被发现、被抓捕的可能。 王陆一定是提前发现了这点。 而赵国举国上下的城县都会仔细查秦国质子的踪影,却唯独有一处的地方是最松懈的——邯郸。 自己从邯郸逃离,这一点整个邯郸的人都知道。 他们知道,所以更加坚信自己不可能回邯郸。 相比较其他的城县,邯郸无疑是搜查程度最轻的。 王兄,定然是熟读兵法。 愈是在绝境之中,愈是藏着一线生机。 佩服!大胆又有谋! 二人轻松进城,并没有其他什么关卡。 邯郸城也和往日一样,百姓来来去去,各自作着各自的事。非要说有哪里不一样,就是出城的队伍有些拥挤,排了好长一条。 再就是百姓的墙上用黑炭画了嬴政四人的通缉令。 虽然模糊,但已经隐约神似。 王陆凑过去,看着黑炭画的通缉令。 结果,看到这个通缉令王陆气得浑身发抖,大热天的全身冷汗手脚冰凉, “为何我才五十两,政公子却有五百两?” 嬴政看了看上面的数值,回道:“这又不是什么可值得骄傲的事。王兄,入邯郸后可还有新的计划?” “没有。”王陆回道。 但嬴政却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我们在邯郸等一段时间,等风头过去了,赵国上下不再严查,我们再离开邯郸也不迟。” “……” …… 两人在邯郸走了一圈,挑了间比较干净的客栈落脚。 王陆先在自己的房内歇息了一会,刚刚这一路来他也看到不少通缉令,也有不少邯郸人盯着通缉令上的赏金发馋。 自己五十两黄金且不说,嬴政的五百两赏金的诱惑确实无人能挡。 一两白银差不多二百到五百不定的布币,一两黄金兑十两银子。这五百两黄金下去,三代之内只要不大手大脚,只简单吃穿用度,根本不用愁没钱。 邯郸人恐怕做梦都想把嬴政给检举抓了。 王陆也准备执行自己的第二计划。 之前以为在城门就能抓住嬴政,但没想到邯郸人手竟然紧缺,不查入城的人。 那只能找个机灵点的傀儡,到县府举报再逮捕嬴政。 “王兄,店佣送饭菜来了。”嬴政在外叩门。 “来了。” 这一路上两人都是吃又冷又硬的干粮,现在这口热菜真的难得。 陆彦看着嬴政优雅却又快速地吃着,心里不由得想,多吃点,等进牢里就没得这么自由了。 “我要出去一趟。” 嬴政只是点头,并没有多问。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王陆戴着斗笠出门。 关于举报的人选并不能随便,不是说任意抓个路人让他去举报,他就会去的。对方很有可能会认为自己脑子有病,想赏金想疯了,导致浪费口舌却没有收获。 所以最佳的人选还得从认识他和嬴政的人里面选。 琳琅居,里头的学子就是最合适的。 他们本身就不待见秦国人,且之前王陆那么虐待他们,这新仇加旧恨,就算没有赏金,也绝对乐意去官府举报行踪。 王陆躲在琳琅居后院的小路上,看着一帮学子拿着书简往学堂走去。 好不容易等到人越来越少,一个好像迟到了的学子一边整理衣冠,一边朝这边跑来。 “就他了!” 第21章 田斯,戎明远 田斯起晚了,一直到快上学的时辰才起来。 这要怪,就怪昨天小说家新出的野书《家丁秦大爷》太好看,一不留神就看了个通宵。 “等下学,我要给这本书投推荐票。” 推荐票是小说家制定出的一种制度,读者觉得好看,就可以去正规书铺讨一根竹简上写在自己的名号和一段推荐词。 小说家根据推荐票的回馈,便能知道自己写得好不好。 这便是小说家连“九流”都排不上号,却能在齐楚秦燕赵魏韩各国之间风靡的重要原因。 呜~ 田斯都没看清人影,身体就不受控制地朝一个隐秘的小巷摔去。 “大胆,什么人——” 待他看清来者,立刻双手抱头,并拢腿,把自己的几处要害护得严严实实。 “王兄,别打!别打!” “要打也轻点!” “别打脸,不好看!” 但他叫嚷了半天,并没有迎来想象中的拳打脚踢。 慢慢的,他抬起头,只见王陆正双手抱胸看着自己,那面无表情的样子真像嬴政。 “王……王兄,你这是何意?” 王陆开始摆出一副气愤的样子:“我和嬴政闹掰了。” 田斯眨了眨眼睛,虽然他很想问他们为什么闹掰,甚至想拍手叫好,喊“狗咬狗,一嘴毛”,但不敢啊。 王陆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王兄,那嬴政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一早就知道了。” “但我现在还急着去上学,不如之后再说。” 说着,田斯从地上爬起来准备从空隙中溜走,却被王陆一把抓了回来。 “我要你去举报嬴政!” “?”田斯看着王陆,不敢轻易回话。 “我知道现在嬴政在何处。”为了增加可信度,不让人怀疑,他道,“你去举报嬴政,五百两赏金我们五五分成。” “如何?” “这……” 田斯自问自己,能拒绝二百五十两黄金的诱惑吗? 显然不能,这么大一笔钱要是去明月楼和颖儿姑娘探讨人生哲学,那得多少次哦。 他目光看向王陆,此刻,王陆在他眼中不是人,而是足足三百两黄金。 王陆的赏金只有五十不假,但把他给举报了,就不用分嬴政的赏金,自己可以独吞! 五百五十两黄金,足够让一个人铤而走险。 “这当然没问题!”田斯拍拍胸脯,“王兄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我这就去官府举报!” “嬴政,何在?” 王陆指了指方向:“四海客栈,地字六号屋。” 田斯无比认真地记下,同时问道:“王兄,那你的屋呢?” 王陆眯起眼睛。 田斯连忙道:“王兄,别误会,我没打算举报你,真的没有,我发誓。我只是想问问王兄在哪,等领了赏金后,我也好找王兄来分。” “这个理由说得过去。” “我在四海客栈还开了另外一间屋,地字十二号,等你领了赏,把钱送过来便是。” “好咧,王兄,我这个人最言而有信了。”田斯笑道。 王陆重新戴上斗笠,消失在人群中。 而田斯在原地杵了一会,兴奋地一拳砸在墙上, 然后“嗷呜”一声跪在地上喊疼。 “五百五十两黄金!” “我要发了!” 田斯看了看面前散落的书简…… “有五百两五十黄金,还读个屁!” 田斯站起来,捂着发红的拳头,脚踩过书简朝邯郸的县府走去。 …… …… 邯郸城中心。 邯郸府。 原本空阔气派的县府,现在却显得格外拥挤。 府里头都站不下人,一个一个在府衙门外排队。 队伍的规模比起南城门出城的长队都丝毫不差,甚至隐隐有超出一头的趋势。 而这些人穿着打扮也不尽相同,有粗布麻衣,有儒衫青衣,绫罗绸缎的也不再少数。 他们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而来——举报秦国质子一行人。 嬴政五百两,赵姬二百两,王陆和吕不韦同五十两,加一块就是八百两黄金。 这数字谁能不心动? 人一辈子能干成一件大事就足矣,而举报嬴政,就是大事。 “大人,所有的门客都已经派出去,后堂只剩我一个了。”邯郸府令的门客道。 戎明远头疼地摘下官帽,里头汗和热气捂得难受。作为邯郸的县令,他的权力和地位要比其他城县的县令高上许多。 甚至府上还配有一个副县令,平时都是副县令处理府衙上的事务,他歇息着便是。 但自从嬴政逃离邯郸后,一切都变了。 生活不再悠闲,数不清的麻烦接踵而来。 究其原因,就是那八百两黄金的赏金的缘故。 “府上,还有多少报案的人?”戎明远问道。 门客看着桌案上的名册,回道:“大概八十多些。” “八十多?”戎明远松了口气,“不算太多。” “大人,府上的文书也被派出去了,还有很多人报案没有记载成册。”门客看了看屋里门外的人群,“估计还有三百多起。” “三百——”戎明远差点没背过气去,现在府衙里官差已经被调一部分去守城门,一部分借去送消息,只剩下没几个人。 为了结案,连自己的门客都全部派出去,随着这些个看见过秦国质子的证人们满邯郸地跑。 一无所获不说,还累个半死,没有时间休息就又得跟着下一个人去找压根不是嬴政一行人的人。 有些人除了性别外,长相和嬴政一行人都完全不搭边。愣是指着一个在田间工作的庄稼汉就是秦国质子,且不说质子为什么要种田,就是那年纪也不相符。 “真想把通缉令给撤了!”戎明远道。 “大人,万万使不得!”门客急忙道,“通缉令是大王下的。” “大人若是擅自阻止,惹来大王震怒。” “革职是小,掉脑袋是大!” 戎明远叹口气:“我也就随意这么一说,自然不敢擅改陛下旨意。” “但三百八十多起案子,一一去求证也太过费时费力。若再日日如此下去,秦国质子没找到,我倒是累得一只脚先进棺材里。” “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既不会让大王不悦,也能我轻松下来。” 第22章 田斯报官 门客想了想,回道:“暂时还无办法。” 戎明远也只得作罢,好点子也确实不是想要就能要的。现在只好再辛苦些…… “下一位。” 新的人走上来,手中还拿着锄头,锄头上粘着泥巴,显然是从田里劳作到一半才跑来府衙的。 “大人,俺看到秦国的孩子,就在我们坊间的田上头。”他说道。 戎明远纠正道:“那是秦国的质子,不是孩子。” “还有,前于你的一位说秦国质子就在他家门前走过。” “这秦国质子是会法术不成?满邯郸地跑?!” 那农人立刻道:“俺是真的,他是假的!” 前一个人还没走远,毕竟满堂的人,路只能靠挤,他在听到后立刻反驳:“你才是假的,你全家都是假的。” “俺是真的,你是假的……” 本来戎明远就已经很烦,现在他们还当着他面吵架。 “来人,把他们俩赶出去。” “……”府衙上已经没有可供使唤的人了。 戎明远因此更烦。 一直被折磨到中午,戎明远都能没休息片刻。 桌案上的册子有增无减,已经成了一座座小山丘,快把戎明远给埋了。 门客和府上的衙役,基本是刚回来,就得拿着一卷册子一一去地方核实。 直到田斯。 “大人,学生田斯,家住邯郸秀竹坊,师从琳琅居白老先生,赵大学士是家父的恩师……” 戎明远才不想记得这么详细,这一天写的字已经够多了,他直问道:“你所谓何事?” “学生知道嬴政及其书童的住处!”田斯声音激动。 可戎明远却早听得麻木了,不算前些天,就今日至少已经听了数十遍。 真的不想再听了,但按照流程,戎明远还是问道:“他们在何处?” “四海客栈。嬴政在地字六号,王陆在地字十二号。” 戎明远看了他一眼,不得不说,这么多人里面,他是唯一一个把情况编得这么详细的。 “目击证人是谁?” “是学生。” “你亲眼看到了嬴政和王陆住在四海客栈的屋子里?” 田斯一愣,王陆在告诉他嬴政藏身的客栈后,他根本没有打算去验证。毕竟自己不会武功,贸然行动容易打草惊蛇,让嬴政警惕而跑了可就不妙,所以才直奔邯郸府来报官。 “学生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这些消息都是王陆告知学生的,应该假不了。” 戎明远直接把笔丢到一边,身旁的门客也用特别复杂的眼神看着田斯。 “田斯,本官问你,你和书童王陆关系甚好,私交甚秘?” 田斯摇头:“那倒没有,甚至可以说不熟。” “既然不熟,他为何要出卖自家公子嬴政?把嬴政的住处告诉于你?” 田斯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捋了捋思绪后回道:“是王陆与嬴政反目成仇,所以才托学生前来举报。” 戎明远一脸不耐烦:“他二人是闹了何矛盾?能让书童反叛自家公子?” “这……这……王陆没说,学生不知。” “不知?”戎明远冷哼一声,“本官看你是没编好。” “漏洞百出,毫无逻辑。” “本官瞧你就是贪图秦国质子一行人的八百两赏金,才在这胡编乱造!” 田斯顿时急道:“学生没有撒谎!学生今天上学迟了,是王陆拉学生进小巷子里将这一切告知学生的。” “还犟?”戎明远道,“其他人举报还只说自己看见了某地有疑似秦国质子的人出现,本官判断不得,只能派人前往。” “你倒好,直接说书童王陆告知于你,你怎么不说嬴政自缚双手跪在你面前等着缉拿呢?” “荒唐至极!” 戎明远一敲惊堂木,“田斯,你快快退下,本官就不追究你给府衙添乱的罪责!” 田斯竖起上半身,用手来回比划,想要解释清楚,却一时间语塞,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证明自己的真话是真话。 “大人,我说的都是真的!大人相信我!” “嬴政和王陆真的就在四海客栈!” 戎明远“啧”了一声,越看田斯,越觉得他不知好歹,向堂外排队报官的人问道:“堂内外的百姓,你等可都是真的见过秦国质子?” 一片呼应。 几百人都承认自己是“真的”。 田斯听着声音,脸都绿了,他们这些全是骗子,只有自己才是真的。 门客见田斯还是不肯离开,一计顿时涌上心头,他悄悄道:“大人,我有一计可以解决府上如此百姓报假案的局面。” “快快说!” 门客问道:“首先容属下问大人,大人是否真的不信任这田斯说的话?” “那还用问?一百个不信。”戎明远压低声音道,“百姓也许不知,我们朝中官员可是都知道嬴政一行人早就逃出邯郸。莫说他一个田斯不信,这府上所有报案的百姓我都一个不信。若非大王在上面看着,得做出样子,根本就不想搭理这些人。” 门客点点头:“嬴政千方百计逃离邯郸,却又跑回邯郸,田斯说的,确实难以置信。” “那么大人,可还记得《易经·师》里的典故——杀鸡儆猴?” 戎明远双眸一亮,顿时明白了门客要向自己谏的计谋。 “你是说,让我在众人前狠狠打田斯一顿?” 门客点头:“田斯比起一般的百姓,家世更有分量,且我们出手惩戒师出有名,他父亲以及赵大学士就算想护犊子也没有由头。” “要怪,只能怪他们教子无方。” “而百姓看到这样的人都被打后,害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自然不敢再胡乱报官。” “如此一来,既没有违反大王的旨意,也解决了府衙上人满为患的问题。一举两得,一石二鸟。” “不错,不错。”戎明远这几日来第一次露出笑容。他看着堂下的田斯,愈发觉得他可爱。 这哪里是之前的烦人精,这就是及时雨,困时枕,来得好,来得妙啊。 田斯看着戎明远盯着自己笑,浑身上下有种说不出的不适,寒毛都根根竖立起来。 他有不祥的预感。 “田斯,本官再问你一遍。” “你确定是书童王陆亲口告诉你嬴政的落脚客栈?” “是!” “好,拖下去打!” 第23章 挨打 府衙上没人,戎明远这么一大官总不能亲自动手,就只能让出谋划策的门客好事做到底,亲自下去押田斯服刑。 而堂内的人各个都安静下来,八卦地竖起耳朵,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人,为何要打我?”田斯不理解,明明自己是来告状的,怎么就莫名其妙要被打,这不合情理。 戎明远惊堂木一敲,既然是杀鸡儆猴,那自然要“杀”的明白,同时还要让更多的“猴”看见。 其实田斯即便不问,他也会主动解释。 戎明远清了清嗓子,用威严正气又洪亮的嗓音道:“田斯,谎称自己发现秦国质子嬴政及其书童王陆,对本府的政务处理造成了恶劣影响。瞒而不报与无而虚报,都是对我赵国律法的一次挑衅。” “本官秉着公正、公平、公开的精神特此宣告——念田斯初犯,年纪也尚轻,牢狱之刑便免了,但必须接受杖刑三十,以儆效尤!” 府衙内几百人一时间噤若寒蝉,田斯被罚,是因为虚报线索,他们这些人里有很多都知道自己的线索……其实也是假的。 如果田斯被罚,那么他们自己会不会也被罚? 好多人都看着田斯不说话,各个都在思考利弊关系。 门客这时也从堂上走到堂中央,抓住田斯的胳膊。 门客的力气不大,比不过庄稼汉,但田斯就是个书生,抓只鸡都费劲,门客还算拿捏得住。 “都让让。” 门客押着田斯到府衙门外,以前这种杖刑一般就在堂内解决,不过是为了让更多的人知道,就把行刑的地方摆到街道口——那里人多。 “周先生,你这是在做什么?”一个衙役恰巧回来,身上的吏服也被汗水浸得一块一块的,隐约间好像还能看到白色的盐粒。 “你回来的正巧。”门客把行刑的水火棍递给衙役,“这人谎报线索,说秦国质子书童亲口告知他嬴政落脚的客栈,让他来府衙举报。大人戳穿了他的谎言,罚他三十杖。” “我没有撒谎!真的是王陆告诉我的!不信你们可以去四海客栈!”田斯喊着为自己辩解,但根本没人理他。 衙役道:“这么些日子来,独他的理由最特别、最大胆。” 门客拍了拍手,回头前叮嘱道:“执法必严。” “懂了。”衙役用脚一勾,田斯就重心不稳地倒在地上。 呜~! 水火棍挥下。 啪~! “啊!”田斯惨叫,只觉得屁股一阵火辣辣的疼。 而衙役有门客刚刚给的暗示,手上的力道毫不收敛。 其实没有门客的暗示,他也会用尽全力。 这些天来风吹日晒,马不停蹄地在整个邯郸城里四处穿梭,寻找根本不存在的秦国质子。 府衙的俸禄没有丝毫增加,每日饭量倒是增加了不少。 究其原因,就是像田斯这样的人谎报消息,害得他们得到处跑。 衙役一想起这几日自己几乎是没日没夜所遭受的苦,心中的无名火就“蹭蹭”往上涌。 “都是你这种人多了,府衙才这么忙!” “今天不把你打个皮开肉绽,老子便跟你姓!” 衙役运气于丹田,双脚发劲,通过腰部将全身的力气从双臂发出,顺着水火棍释放到田斯的臀上。 “啊!” “啊!” 田斯惨叫连连,引来路上越来越多人的围观。 …… 王陆自离开琳琅居后,就去邯郸有名的茶馆消遣,等田斯搬来赵国的官兵把嬴政给抓了。 至于那二百五的赏金,他根本不在意。爹娘留下的财产已经足够他花了,况且不能灭掉秦国,他就是只剩十年的寿命,要那么多钱干嘛?陪葬? 陪葬还得有具尸体,自己十年后是消失,连个坟都留不下,还贪个篮子的钱。 “好!” 茶馆内众人纷纷鼓掌,台上的说书人正好讲完一段,借着喝茶润嗓子的空暇让有钱的老爷们打赏。 王陆赏了几枚步币,起身离开,不准备再听下一段。 “算算时间,田斯应该已经报官成功了。” 王陆朝邯郸府走去。 …… “啊~!” “啊~!” “太惨了。”围观的路人们听着惨叫就感觉揪心,妇人更是捂住孩子的眼睛不让看,但就是不肯走。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为什么要被衙役打,还打得这么惨?” 热心的邯郸百姓看了看身边戴着黑色斗笠,看不清脸的人,问道:“刚来的?” 王陆点点头,他不能理解和接受眼前这一幕,明明只是让田斯来衙门举报嬴政的。 这怎么还挨上打了?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邯郸的路人百姓解释道:“这人啊,心术不正。” “嗯?” “他竟然骗大官说,秦国质子的书童告诉他嬴政就在什么什么客栈里。”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人家书童和质子关系再差,能举报自己人?质子被抓,他自己能跑得掉?就算侥幸给他跑掉了,秦国那帮人能放过他?” “铁定不能啊。这个书童会没有脑子得罪一整个国家?” “这人还死犟,打了这么久就是不松口,咬定是书童王陆亲口告诉的。” 突然间,他压低声音道, “跟你说个秘密,这人可能想钱想疯了。以前我一个邻居也是,整天胡说八道,一会听见他爷爷跟他说话,一会听见他奶奶跟他说话,明明这二老都去世了老多年。” “我估计,这人和我那邻居一样,得了癔症,总是听见一些他自己幻想出来的人的声音。” 王陆:“……” 太可怜了。 不是挨打的田斯可怜,而是王陆自己太可怜了。 只是找个人去官府举报嬴政,这有什么难度? 可就是这么简单的事,竟然还如此困难重重。 他看了看四周,除了街道上人很多之外,府衙里也站着许多人,便向旁边的人问道:“里头的人都在干嘛?” “报官啊,都说自己看到了秦国质子的踪影,都想拿走八百两黄金……” 陆彦大致数了数,堂内密密麻麻至少站着一二百人,还有一条长队伍从里面延到街上。保守估计得再加一百号人。 这么多人都是来举报秦国质子嬴政的…… 第24章 撤通缉 难怪……难怪田斯会被打。 这就好比父母亲说过的“狼来了”的故事,喊了三声之后,人们就不再信任。 看现在周围的人,怎么也得每天喊上几百遍“狼来了”。 而且这仅仅是今天,谁知道自己和嬴政没有回邯郸的那几天是不是也每天这么多人报假案。 邯郸的县衙上下肯定麻木了。 至于田斯被打,估计是运气不好,县衙里的官估计忍不住,就打了他。 王陆叹了口气,人算不如天算啊。 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天时不助自己,但也不妨碍自己。 地利失策,原本以为邯郸在嬴政逃走之后,必定是五步一戈,十步一弓,到处天罗地网的场面——结果人都被派去通知其他城县,邯郸的防守反而是最薄弱的。 人和也失算——是真的没料到会有这么多人会来县衙提供假情报,害得田斯这个真的,非但没有引起重视,反而落得这般下场。 邯郸真是一处伤心地。 挨打的田斯也后悔了。 “我早该知道摊上和他们有关的事就没有好下场。” “还说什么反目成仇,这一切都是在演我!” “王陆!嬴政!我跟你们势不两——哎呦呦,疼疼疼……” 王陆不再看下去,重新回到茶馆听书。 如今,他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 他又不能亲自去官府举报,毕竟自己后续还要灭秦。如果直接举报了嬴政,惹来秦国的敌视,对后续的灭秦会造成极大的障碍。 “唉……” …… 到了黄昏,王陆回到四海客栈,嬴政正在门外等着。 “王兄,我们换间客栈。” “为何?” “我听闻到一些消息,琳琅居的田斯发现了我们。” 王陆装出不知情地惊讶模样:“还有这事?” 嬴政点点头,“所幸无人相信,官府也并非派人来查。但我们还是谨慎些,换间落脚的客栈。” “好。” 王陆只能同意,不然容易惹来嬴政的怀疑。 王陆找到四海客栈的掌柜结算房钱,而后离开。 店内的店佣悄悄走到掌柜身边,道:“掌柜的,我觉得这两人很像秦国质子和书童。” 掌柜的在算账,随意敷衍道:“你觉得像,你就去举报。被打三十杖躺在床上不发月酬,不管吃喝。” 店佣抿了抿嘴,打消了念头。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还有勇气去官府举报关于秦国质子的行踪,皆因田斯被杖三十的消息传开了去。 …… 数日后。 邯郸,正殿。 赵王不说话,殿下的文武百官也都各个不吱声。 “大王,臣恳请撤回秦国质子人等的通缉。”蔺相如拱手道,这是他第二次重复,也是其他官员不敢喘大气的原因。 赵王正气头上。 “嬴政未抓捕回,如何撤掉通缉?”赵王这几日是饭吃着不香,睡着也不熟。嬴政逃跑除了影响国家布局外,更重要的是他私自逃走有损赵国的颜面。 这还是第二次,秦王逃一次,秦王的长子嬴政又逃一次,敢情是把邯郸当成秦国后花园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同样的亏,吃了第二次,赵王完全能想象等自己和其他几国君主聚在一块的时候会怎么嘲笑自己。 是可忍,孰不可忍? 蔺相如道:“通缉秦国质子已经七八日的时间,各城各县百姓不堪其扰,往来商贾也多受盘查,时常被关进牢中等待核验。长期以往,民怨,商贾不愿来赵,对我赵国影响甚大。” 赵王一摊手:“难不成就这么放了嬴政?” 李牧也出来帮蔺相如,道:“臣也觉得蔺大人说的在理,城内的县衙官吏负荷过重,数日没有好生休息。邯郸城内的犯罪之事都积压数日,难以解决。臣也请陛下收回通缉。” 赵王更生气了:“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们何用?” “你们也知已经过去七八日时间,这时间里你们就抓不到嬴政?他嬴政会飞不成?” “七八日的时间里,你们这些人都不能想出一个抓捕嬴政的办法?还就让他们跑了?” “寡人要你们何用?” “全回家去种田算了。寡人不如去请那王陆来助寡人治理国家,反正诸位也那他没有办法!” 蔺相如等人头低得更低了,他们也很好奇王陆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藏匿,一行四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不见任何踪影。 这在赵国数百年的历史上绝无仅有的。 “来人,拟旨,给秦国发一道文书,只要王陆肯来我赵国,爵位、官职、金钱、美人,他想要的,寡人都给!” 赵王半生气半真心地说道。 这时,最令蔺相如和李牧惊讶的人从官员的队伍中出来。 “大王息怒。嬴政走了,再向秦国要一个就行。”郭开笑道,“若是觉得一个不够,那就要两个、三个,保准大王不会在其他国君面前失了威严。” 郭开的一句话,说到了赵王心坎上,关心国家谁都会,可有人关心赵王吗? 没有。 只有郭开才最懂赵王的心思。 果然,赵王迅速恢复了冷静,觉得郭开的计策很行。 “既然是郭爱卿提的意见,后续就全权交给郭开负责。” “退朝!” 赵王离开,百官散去,蔺相如和李牧等人立刻到郭开身边,问道:“郭大人,通缉令的事……?” “撤,马上撤!” 郭开说道,毕竟走丢了秦国质子的主要责任还是在他自己,要是哪天赵王突然一个不高兴来追究责任,人可就惨了。 所以他才想尽快撤去嬴政的通缉,把这事给翻篇了。 “那便有劳郭大人了。” 蔺相如等人互相问候后离开,郭开也去撤邯郸城已经整个赵国对嬴政的通缉。 …… …… 一日后。 “王兄,一切如你计划的一样,邯郸撤去了我们的通缉令。”刚从外面回来的嬴政说道。 “?”王陆一脸懵,我有篮子计划,总共两个计划还都因为【地利】和【人和】失败了。 “王兄,我们再等一日,便可出发归秦!” 嬴政看起来微微有些激动,在邯郸熬的这几日,担惊受怕,滋味可不好受。 王陆推开窗户,朝街上正在粉刷通缉令墨画的工匠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也只能另寻他法了…… 第25章 秦国咸阳 次日修整一番,嬴政和王陆取回寄养在马场的马,开始返秦。 这一路已经顺畅无比,各城各县都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城门等进出口不再严查,只要不惹事,就随你自由通行。 七日时间,两人还是按照吕不韦之前的路线,入晋阳、过西河,再从栎阳到咸阳。 “终于回来了!” 嬴政从马上下来后,看着咸阳的城门,倍感亲切。 虽然从未见过,但早已神往多年。 做梦都想着有朝一日能回到自己的国中、自己的家中。 如果不是碍于周围的人太多,他非得用力嚎一声。 “王兄,此番能从邯郸脱困,多亏了你。” “在邯郸许下的承诺,我并未忘记。” 王陆只是作揖回礼,算是回应。现今嬴政回秦,虽然是坏事,但也没坏到底。 毕竟嬴政也是现任秦王的长子,可以凭借他的关系搭上朝中原本接触不到的大人物们。 只要想办法腐化或是干扰他们的决策,灭秦大计依然是可以正常推进。 况且嬴政现在连储君都不是,距离成为秦王应该还遥遥无期,倒是不急。 …… 二人走入咸阳城内,嬴政东张西望, “王兄,咸阳的兵器看起来就是比邯郸的要好。” “这果子也比邯郸的水灵。” “这老秦人看上去也比邯郸人雄壮……” 王陆连连称是,然后领着嬴政来到咸阳的县衙。 他们直接进宫去与秦王相认,那恐怕连门都进不去就被哄出来。指不定还要定一个“亵渎秦王”的罪给关进牢里。 整个咸阳,恐怕认识嬴政的没几个。 “敲了升堂鼓。” 咸阳府县令让他们俩进去。 “堂下二人有何冤屈?”县令问道。 这话嬴政不方便接,还得由王陆来。 “政公子归秦,还劳烦大人上去通报。” 县令一听,盯着嬴政的脸看了一会,随即笑了起来,并从堂前下来,来到嬴政身旁。 “政公子!”县令行下官之礼,按照世代之间立长为储的规矩,面前这位小祖宗就是下一任秦王,哪有不讨好的道理,“早闻政公子气宇轩昂,今日一见果然不俗。” 王陆在旁边悄悄翻白眼,这马屁拍的。原本还以为这县令会有眼不识泰山,然后出言嘲讽挑衅嬴政。 知道嬴政最后公布身份,才这位县令跪在地上求饶,演一出好戏。 结果这县令相当识时务,很快接受这个设定。 “快来人,骑上快马,把政公子归来的好消息传递传回宫去!” 县令下命令,同时也微躬着后背,想在嬴政面前留个好印象。 …… 大概半个时辰后,街上传来马车疾驰的声音。 吕不韦搀扶着赵姬下马车,她三步作两步地直奔向咸阳府内。 “政儿。” 一副母子情深的画面,王陆也有些触动,却让他愈发坚定了灭秦,然后一家团聚。 “夫人,这里不是叙旧的地方,咱们先回宫,大王还在等咱们呢。”吕不韦说道。 “对对对,大王还等着呢。”赵姬拉着嬴政的手上马车。 “政公子、赵夫人你们路上小心。”王陆告别准备回家,但赵姬却道,“你回家作甚,跟我们一块回宫,大王还等着给你赏赐呢。” “是该赏,该大赏!”嬴政在旁边附议。 吕不韦更是痛快地掀开车帘子,用眼神示意王陆也一块上。 “那边恭敬不如从命。” 王陆坐上行驶秦王宫的马车。 一路上嬴政和赵姬都在交流他们各自归秦路上遇见的危机。 “政儿,你是不知。赵国兵马快于我们,早一步在晋阳设下了关卡。” “也幸亏,王陆给把你带走,不然我们都要被赵国士卒给抓住……” 嬴政点点头,“多亏了王兄。” “娘,我们逃回邯郸,入城门时,我生怕被守城的士卒给发现。” “结果还是王兄神机妙算,那邯郸的人都被派出去,城内的守卫不足,且他们根本就没想过我们会再返回邯郸,对入城的人毫无检查……” 赵姬也点点头,望着角落里的王陆,“这一路多亏了你……” …… 吕不韦出示令牌,秦王宫外的护卫放他们通行。 马车进了秦王宫后,速度就要稍微慢些下来。 毕竟宫里不比外头,声音稍微大些,惊扰了一些宫内的大人物,便是平白给自己添麻烦。 后宫。 吕不韦把马车交给将宫里的太监去归还,他和王陆一块在外头候着。 他们无官职、无爵位,这后宫自然不能随意进出。 赵姬和嬴政步入后宫深处,吕不韦自个找了棵靠着,揉揉发酸的胳膊。 驾马车也是份体力活。 王陆同吕不韦站一处,只是他更湖面,能够将后宫一大块的景色都映入眼内。 秦王宫草木葱郁,每一颗、每一种都长得特别精致,一看就是有人专门料理。 几个穿着黑色衣袍的太监低着头,来去匆匆。 起初还以为他们有急事,但观察了片刻,宫内的每一个太监都是如此。 继续看下去, 偶尔会有一些打扮比较华丽的女人,后头跟着一群打扮朴素的宫女,大概是秦王的侍妾。 说起侍妾,王陆想起了自己很小的时候,父亲有动过给自己找二娘、三娘的心思。 但后来被娘亲一把菜刀把狗给阉了,父亲便再也没有提起过这桩事。 不过轮到自己,娘亲又没有对父亲那么严格了。 光是娃娃亲,据说就安排了五家。 当时自己也不懂这些事,只能从父亲羡慕地要死的眼神中反推出那似乎是好事。 同时父亲从小就开始给自己泡枸杞汤喝,说是以后会感谢他的…… “二位,二位……” 宫女的声音将思绪发散和微微有些困得迷糊的吕不韦惊醒, “大王有旨,请二位进殿。” “二位,请随我来。” 王陆和吕不韦起来,整理了下衣冠,跟上了宫女。 而随着后宫深入,王陆不禁打了个哆嗦。 明明也同样有太阳照晒,但就是说不出的阴森、阴冷,几乎可以和夜晚的乱葬岗媲美。 王陆搓了搓胳膊,到了殿前。 第26章 成蟜 一到殿前,王陆就闻到一股很浓的药味。 之前就有流言说过秦王的身体不佳,现在看来空穴不来风啊。 “小人王陆,见过大王。” 王陆按照刚刚宫女教的,先一直低头进去,行礼之后再等秦王反应就行。这期间最好不要抬头打量秦王,不然有可能掉脑袋。 “免礼,落座。” 王陆得到秦王的答复,这才敢抬头。 秦国尚黑,秦王的王服是玄黑色,冠顶比较比较简单,就是昂贵的珠玉雕琢的,没有冕旒之类的装饰。毕竟秦朝没有称王,不能用超出礼仪的服饰。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于黑的缘故,反衬的秦王本就不健康的脸更加惨白。 他要是躺在地上屏住呼吸,王陆一定不会怀疑他是一具尸体。 “王陆,赵姬和吕不韦说这次他们能归秦,对亏了你从中斡旋。”吕不韦也是秦王时的卫道人,但为了隐蔽身份,一直没有封官,也没有赐爵。平日的称呼也一直是直呼其名,而这恰恰说明二者的关系亲密。在整个秦国上下,除了吕不韦外,鲜少还有人有这待遇。 “大王夸错人了。”王陆回道,“那都是政公子和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与我无关。” 秦王呵笑一下,随即又带得咳嗽起来。 周围的侍人赶紧上前,端了不知道是什么的汤水让秦王服下。 之后秦王的气色就恢复了许多,脸上也有了一丝血色。 “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寡人不会视而不见。” 秦王招招手,让几个太监把早就准备好的赏赐从堂后搬到王陆身边。 王陆一瞧,一些比较罕见的绫罗绸缎,这他基本用不上,再就是两盘金银……我啊,不喜欢钱。 收回视线,王陆还得客客气气感谢秦王的赏赐。 “政儿,这些年你受苦了……你娘也陪你在邯郸吃了不苦……现在好了,回咸阳了,就不比再像以前那样担心受怕。” 秦王和赵姬,嬴政聊起了家常,其中大多是秦王了解他俩他们在邯郸的生活。 嬴政和赵姬报喜不报忧,但秦王自己本身也是在邯郸做过质子的,其中滋味他自己知晓,他们瞒也不住。 “你二人真是受苦了。” 他们继续唠嗑,王陆闲着无事往左右看了看。 秦王坐主位,他、嬴政、赵姬、吕不韦同在右侧席上。对面左侧还摆着两张小小的桌案。 起初以为它们就是空着看的,但随着宫女太监擦拭桌面,并各斟酒一杯,就能知道还有人要来。 而秦国是以左为尊的,左丞相的职权在右丞相之上。 那未来的两位客人身份应该挺尊贵的,至少在王陆等人之上。 不过王陆有些好奇,他无官职无爵位,身份比自己高贵的人在宫里自然是比比皆是。 但嬴政是秦王的长子,能比他身份还尊贵的,怕是不多。 王陆开始有些期待到底是哪两位人物会来。 …… 一盏茶的时间。 秦国的平民一般就吃两顿,但王公贵族是一日三餐。 现在的时辰也快临近晚膳,宫内膳房开始端菜上来。 也是这时,左侧尊位的两人才姗姗来迟。 一个女人和一个比王陆、嬴政小几岁的青年。 女人妆容得像是牡丹,挺艳的;衣饰也特别华丽精美,一看就知道用料不普通,价格昂贵。旁边的那青年,衣服一身黑,腰间佩着玉,看起来一片贵气。 王陆推测出他们的身份。在宫内行走的,还和女人同行,身份还比嬴政尊贵,那铁定就是秦王另外的女人和儿子。 “大王。”女人行礼。 “父王。”那青年行礼。 “坐。都不用拘谨,就是简单的一家人团聚。”秦王说道。 韩霓和赢成蟜前后落座。 “这位就是送嬴政和赵姬归秦的先生?”韩霓看着王陆道。 “是政公子和夫人自己归秦的,与我无关。”王陆说的实话,他在他们归秦的路上却是没有提供任何帮助的想法,甚至多次阻止……只是事与愿违罢了。 “不必谦虚。宫里都已经知晓你的事迹。” “你和成儿年纪相仿,趣味应该相差不大,平时可以多走动走动。” 成蟜这时也朝王陆作了个揖,态度相当谦虚。 王陆回礼,却不了料嬴政急了。 “王兄与我在邯郸同甘共苦,出生入死,回咸阳前便约定好要带我游览咸阳。” 韩霓道:“小先生能有今日本领,必定是寒窗苦读,对咸阳内的游玩之处不了解。再让大王给你派个小官领你逛一逛就行。” “成儿,明日就替大王好好感谢小先生一番。” “是。” 两方都在拉拢王陆,不过也都理解。 人才是秦国的,但秦国是谁的,全靠各自手下能有多少出谋划策的人才。 人才越多,在秦国站得便越稳。 嬴政暂时落了下风,没办法再反驳韩霓。 而韩霓显然是有备而来,并不准备就这么放过他们。 “赵夫人初来咸阳,必无准备衣物。我已派人送了些我过去穿的衣裳,想来合适。” 赵姬和嬴政的脸同时一沉,这就是羞辱,以他们的身份就算不穿锦衣华服,新衣服也丝毫不愁。 嬴政要出头,但赵姬却悄悄用手按下了他,这种意气之争,争输了,更难受;争赢了,以他们刚回咸阳的势力,只会惹来她的更多注意和针对。 不如悄悄发育。 韩霓见赵姬没什么回馈,便觉得无聊,将矛头转向了嬴政。毕竟后宫一时得意,那都是片刻的,两位公子谁能继承王位,才是真正的得意到最后。 “政公子从小在邯郸长大。读的书都是赵书,派个秦国的先生教教句读如何?” 王陆在旁边吃着小菜,就等着他们打起来。 结果嬴政在听了之后竟然没什么反应,面无表情的,就是不搭理她。 王陆倍感无趣,但想想好像又能理解。 嬴政在邯郸当质子进二十年,这等挑衅自然是习以为常,难以撩拨到他的心绪。 瞥了一眼王位上的秦王,瞧见他露出了些许欣赏的笑容。 “糟了。” “让秦王继续这么看好嬴政,到时候他把王位传给嬴政,那岂不是……“ 第27章 两位公子 王陆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 只是他人微言轻,对韩霓和成矫也不熟,不好插话。便只能期待嬴政后续自己出点什么乱子,降了秦王心中的评价。 “嬴政,秦人尚武,你我去外面切磋一场。”就在王陆一筹莫展之际,赢成矫说道。 嬴政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按血缘关系来说,这人应该是他的弟弟。但从他直呼其名的动作来看,他怕是没把两人当兄弟。 ——如此也好,免得不熟装熟的尴尬。 嬴政痛快站起来,没说话,用行动表示他答应了成矫的切磋。 “好!”成矫对宫内的太监道,“去取两把剑来。” 韩夫人得意满满,成矫的武功都是名师大家教的,嬴政一个在他国长大的质子能学到什么好的武功。 赵姬一瞧太监走向外头巡监的内卫兵,向他们借了两柄佩剑,不由担心。 她向秦王道:“大王,刀剑无眼,伤了谁都不好。换成木剑。” 秦王还未开口,韩夫人就道:“我家成儿六岁之后就开始用轻便的开锋刀剑,政公子要是喜欢耍木剑,秦王宫内可找不到六岁以下的稚童。” “……”赵姬看向秦王。 秦王缓缓开口,叮嘱嬴政和赢成矫:“你二人点到为止。” 成矫道:“大丈夫伤了就是伤了,有何可惧的?” 嬴政依旧面无表情。 稍等了一会,太监抱着两柄剑从王陆面前走过。 一柄给嬴政,一柄给成矫。 “走!” 成矫雄赳赳、气昂昂走到殿外的空地上,那感觉让人以为他已经打赢了嬴政。 韩霓、赵姬、吕不韦相继起身,王陆也跟着起来,一块到殿外的空地边。 秦王患病,不能吹风,走到宫殿临近门口的地方便停下,太监搬来临时座椅,又以肉身作人墙,防止左右两侧的风灌进来。 “准备!” 成矫拔剑后把剑鞘一丢,好像这是一次性的。 嬴政拔剑后摆好姿势,还是那面无表情。 “点到为止。”秦王又强调了一遍。 “出招!”成矫喊了一声,随即冲向嬴政。 王陆在边上看,以他经验,嬴政和成矫的胜负在三七到四六之间,嬴政是三、四。毕竟武功这东西,领进门的师傅太重要了,况且成矫可以天天习武,嬴政在赵国邯郸想要习武,恐怕不容易。 嬴政似乎也清楚自己的弱项。 于是他出招了。 厚重的青铜剑朝成矫刺去。 没有花里胡哨的招式。 就是单纯的以伤换伤的搏命招式。 成矫确定自己的剑能刺中嬴政,但刺中的瞬间,嬴政的剑也一定会刺中自己。 “……” 时间像是被慢放拉长,成矫瞧着自己的剑距离嬴政越来越近,对方的剑也一样。 ——他不要命了吗? ——我出剑招,他不应该闪避或拆招吗? ——这直挺挺地吃下招,是不怕死吗? 剑越来越近。 赵姬几乎是忘记了呼吸,秦王表情莫名。 成矫的剑距离嬴政胸口仅剩一寸,嬴政的剑亦同样。 一寸, 半寸, 三指, 两指…… ——这个疯子! 成矫怂了,他念着自己的身体金贵,胸口中上一剑,就算全秦王宫的医师此刻都在他身边候着,也不一定能救活。 ——疯子!真的是疯子! 成矫卸力回头,与嬴政拉开距离。 嬴政则从始至终就似看不见成矫的剑,现在成矫后退,他往前一追,把瞄向胸口的剑尖快速挪到成矫头顶。 “咔”一声。 成矫束发的饰器削成两半,披头散发,显得很是狼狈。 “成儿!”韩霓跑过去,到处检查成矫的身体,看看他有没有受伤。 “疯子!”成矫看着嬴政说道。 “万一弄伤了成儿,你怎么赔?”韩霓确定成矫无伤后,开始向嬴政发难。 但嬴政依旧面无表情地把剑收入剑鞘。 王陆看向秦王,只见秦王瞧嬴政的眼神满意极了。 “对别人狠,算不得厉害;对自己狠,才是难能可贵。”秦王夸道,“看似鲁莽,实则扬长避短,扭转了不利的局面。有胆识!不愧是寡人的血脉。” “善!” 韩霓、成矫和王陆的脸色同时都变得不好看起来。 嬴政获得秦王的赏识,对他们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成矫的心性是最年轻的,他很想再更嬴政比一场一雪前耻。但对方要是再用“以命博命”的招式,他便一直无可奈何,完全发挥不出师傅们教他的精妙招式。 于是,越想越难受,脸几乎是一会青色,一会红色。 “都进来。” 秦王在太监的搀扶下说了一句,所有人在他之后回到殿内。 成矫散乱的头发被宫女重新整理好,用了干净的竹箸固定着。 韩霓脸上则明晃晃摆着我很生气的表情。 “只会舞刀弄枪的蛮子,永远上不得台面。”她说道,“公子是身份尊贵的人,又不是在挑选将军。” “秦国不缺武夫,缺的是能替大王排忧解难的人。” 韩霓现在的说辞和之前的截然相反。 “说起这个,确实是寡人心中一道坎。”秦王这时候说道,“秦国贫弱,缺少人才。遇到难事,满朝上下找不到个可以善良的。” “你二人以后在人才反面可以多多注意和重视,不能再走老路了。” 秦王这时想起前不久收到的消息。 “法家公孙鞅,你们二人可认识?” 成矫一愣,他有听过这个名字,但至于他的具体身份、年龄,他都不知晓。 反倒嬴政了解:“公孙鞅,卫国人,法家弟子。十六岁时于法家辩论会上逼得当时之人哑口无言,至此名声大噪。” “后来游离列国,不断找寻各国大家进行辩论,切磋思想。” “十九岁时,法家学问小圆满,被法家内的弟子视为管仲、乐毅等同一流的代表。” 秦王点头:“说得差不多了。” “最近收到一些消息,公孙鞅开始了第二次周游。秦国是他即将游历的第三个国家,算算日子,他应该会在半个月后抵达咸阳。” 刚刚被嬴政占了风头,现在成矫问道:“这公孙鞅是准备第二次和各大家讲学问道?” 秦王微微摇头。 第28章 公孙鞅,关商鞅什么事儿 “公孙鞅的学问已经小成,没必要再向其他家的学士请教。” “他这次游历,是为了选择可以实现他抱负的国家和君主。” “魏、韩二国,他已经去过,但没有留下。” “现在轮到秦国……” 秦王也不打哑谜,看着嬴政和成矫道:“寡人希望你们两个分别代表秦国去接待这位公孙鞅。若能留他在秦国,那再好不过;若不能,也留一个秦国爱才尊才的好印象,让天下有才能的人愿意秦……咳咳……” 秦王话说得有些多了,不知是牵动了肺气还是哪里,又再次咳嗽起来。 旁边的太监和宫女一阵手忙脚乱。 赵姬和韩霓也上前关切,倒是嬴政和成矫互相看着彼此。 很显然,秦王告诉他们这个消息是有目的,是一道考验——看看谁能留下这个人才。 能做到这点的,虽说不可能马上就立为储君,但至少在朝立储的路上前进了一大步。 公孙鞅,就是嬴政和成矫第一次竞争的对象。 秦王还在咳嗽,成矫也不知道是习以为常,还是个大孝子,端起酒樽喝了一口,继续关注嬴政。 他对于公孙鞅来秦,志在必得。 能不能让公孙鞅留下,这说不准,但比起嬴政,他留下公孙鞅的可能性自认为是要高许多。 嬴政才来咸阳,对咸阳的风土人情、周围好吃好喝好看的地方一概不知。 更重要的是他没钱,人公孙鞅来咸阳,光是吃喝这一项的花销,就不是一不小数目。 当然公孙鞅可以不吃,但你作为秦国的公子,作为代表,不能不准备? 这传出去人家还指不定怎么埋汰嬴政抠门寒酸。 除了吃喝外,见面礼等也少不了,什么奇珍异宝多多少少得送点。 他嬴政也没这人脉弄到这些东西。 所以综上所有原因,哪里还有输给嬴政的道理? 而嬴政这边也觉察到了难处。 秦王出的题目确实是一样的,可两人的完全不同,难度也就相对不同。 “王兄?” 嬴政本来是向问问王陆的看法和意见,没料到王陆早就眉头紧锁,一副努力思考问题的样子。 “王兄……”——嬴政有些感动,没想到王陆已经开始在为自己想办法了。 …… 王陆没听见任何人的声音,直直盯着宫殿铺在地面的干净平整的布毯。 公孙鞅,在初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就感觉到熟悉,总感觉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公孙鞅……秦国……商鞅? 王陆将两个人联系到一块,却又在心里否决。 爹娘说得是秦国“商鞅变法”,商鞅姓商,和公孙鞅有什么关系? 他们应该不是同一个人。 不过这位公孙鞅是法家的新秀人物,如果让他来到秦国,并且成为秦国的臣子,那【国运】、【军力】、【财力】,甚至是【文化】都有可能得到大幅增加。且他是个聪明人,留在朝中,很有可能会发现、破坏自己的灭秦的计划。 公孙鞅,是灭秦路上的敌人。 另外,如果让嬴政成功留下这位公孙鞅,他在秦王的心中无疑会留下一个极佳的评价。 就目前来看,成矫的心性远不如嬴政,他若是当了秦王,秦国多半强盛不了;可若是嬴政当了秦王,自己可就危险了。 王陆摸了摸雕刻在酒樽上凹凸的纹路,下定决定阻止嬴政的同时,也阻止这位公孙鞅留下秦国任职。 …… 没多久,病恹恹的秦王就体力渐消,回殿歇息去了。 他们也分三伙散去,成矫和韩霓走,嬴政跟赵姬走。赵姬先来咸阳,已经为他在宫外寻好了住处,但刚刚殿上针锋相对,并没有吃什么东西,现在正准备去找个安静的地方填饱肚子,顺便团聚一番。 至于王陆,就被吕不韦送出宫,一路送到杏花坊,而后分别。 “我回来了。” 王陆进门前本能地喊了一句。 随即才发现根本无人回应,整间屋子和自己离开前一样。 默不作声地推开门,打开锁,因为长久不通风,屋内的味道闻起来有些沉闷。 “灭秦大计,刻不容缓!” 王陆淘米做饭,在殿上的食物分量极少,根本吃不饱。 还得回家再烧一顿。 …… 次日一早,王陆起来练武。 后院的杏树消失,倒是让整个后院看起来宽阔不少,练武时也不用束手束脚,担心撞到它。 街上的老叔、老姨陆陆续续出来,干着各家的活。 等天彻底亮了以后,大概是寅时至卯时之间,两三个仆人扛着一些用红纸包装的礼物进杏花坊。 街坊邻居都好奇地盯着看,七八岁的孩子更是直接跟在后面,看他们走到王陆家门前停下。 “王陆,王陆?” 为首的人喊道,声音挺大,而且语气相当不客气。如果后面几个仆人打扮的人拎着礼品,街坊邻居都以为他们是来找事的。 王陆出来,打开了篱笆门。 “你就是王陆?” “怎么?” 为首之人打了个手势,身后的仆人就径直进入院子,把东西留下。 “这些是我们成公子的一些心意。” “我们公子说,你最好认清楚谁才是值得追随的人。不要自误前程。” 为首之人转述完成矫说的话后,还说道:“这是我们家公子给你的机会,好好把握。” “我们走。” 王陆看着来去匆匆的的成矫派来的人,有些忍俊不禁。 不愧是我看中的公子,够昏庸无能。 就这样的水平当了秦王,去对待拥有才能的人……有才能的人还愿意来秦国辅佐他那就是脑子被驴踢了。 要是气量小一些,人觉得自己被羞辱了,指不定还会掉转矛头对付起秦国。 成矫真有“大帝之姿”。 嬴政要是能有他一般水平,自己也就不用操心了。 王陆叹了口气,把成矫送来的礼品统统拆开。那些能吃的分给在外面看热闹的孩子,绫罗绸缎之类的准备分给以前关照过他们一家的邻居。 然后就没…… 不得不说,这成矫的礼送的真的抠门,看起来大,拆开全是包装,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下面的人贪污了。 啧…… 第29章 不正经 上午。 成矫被韩霓喊到后宫。 “成儿,你一会备点礼物,亲自登门拜访王陆。”韩霓交代道。 “不必了,我已经差人给他送了不少礼。”成矫靠在椅背上,嘴里吃着韩霓亲手做的点心,说话的态度有些漫不经心。 “光是送礼怎么能够?”韩霓劝道,“你得亲自去,这样才显得你重视人家。” “不去。”成矫坚定道,又给自己连倒三杯茶水,牛饮而下化解口中的甜腻。 “我堂堂秦国公子,哪能亲自去见王陆这种平头百姓,有辱身份。” “是他王陆亲自登门拜访我才对。” “我去找他,怕他将来分不清楚谁是主,谁是仆。” 韩霓不满,抬手打开成矫继续拿点心的手,正准备再开口,反被成矫先发制人。 “娘,王陆的事之后再说。” “现在父王给我下的命令是留下公孙鞅,这才是头等大事。” “只要留下公孙鞅,父王就会对我满意,认可我的能力。这不比区区一个王陆要好?” 韩霓愣了一会,虽然感觉哪里不对劲,但又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罢了,就随你的安排来。” …… …… “王兄。” “王兄。” 嬴政在门外喊道,身边为他引路的孩子欢喜地拿着两圜钱离开。 “政公子?” 王陆看着面前的嬴政, “有事?” 嬴政将手中的见面礼,几条肉干和其他一些被包着的不知道是什么的统统递给王陆。 “政公子,客气了。” 王陆打开篱笆门,接过东西后,邀请嬴政进屋。 嬴政本来还准备问候一下王陆家中长辈,结果发现屋里就王陆一人。 “王兄,令尊令堂呢?” “他们远行了。”王陆把礼放下后,随口说道。 嬴政也就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结,问道:“王兄,我有一难题,想问问王兄有无应对的良策。” 没有——虽然王陆很想这么回答,但不行,在没有绝对把握灭秦之前,和嬴政的表面关系还得维护。 “政公子请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就多谢王兄。”嬴政开始说问题,“昨日父王交代我和成矫的差事,王兄也一定知晓了。公孙鞅这人我了解的不多,从坊间和各国士子们的口口相传来看,他是个比较难相与的人。” “说来惭愧。初来咸阳,根基尚浅,既送不出力压众人的珍宝,也办法投其所好。” “这一时间还真不是该如何。” 王陆对此早就有了谋划,等半月后公孙鞅来了咸阳,自己以嬴政的名义故意恶心他一番。 到时候非但逼走了他,还给嬴政留下一个不好的名声。 一举两得,两全其美…… “政公子,公孙鞅的事就请放心交给我。” 嬴政从座椅上起身,作揖道:“多谢王兄。有王兄在我身边,诸事都顺利许多。” 其实嬴政想具体问问王陆准备了何种办法,却又担心会惹他不悦,就没能问出口。 “王兄,还记得我们在邯郸时约定要带我逛遍咸阳。” “可有空?” 王陆显然已经不记得自己有说过这句话,但突然间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政公子,稍等一会。” 王陆拿了些之前从机关地窖里拿出来的金饼,足有六块,以及其他一些银两。 “政公子,走!” …… 月牙楼。 是咸阳最贵,也最有名气的青楼。 说起青楼,它还是名相“管仲”提出设立的。 它的出现提升了各国的财政经济,引得各国纷纷相仿。 王陆领着嬴政,目的很明确,从不左顾右盼,就直奔月牙楼。 “政公子,到了。” 王陆停在月牙楼门前,也许是因为此刻是上午,月牙楼的大门只开了一半,往里头望去,人也是寥寥无几。 毕竟正常人不会一大早来逛青楼。 “王兄,这是青楼?” “不然?” 嬴政看着王陆,脸上虽维持着面无表情,但心中大受震撼。反正他是怎么也没料到王陆会带他来这。 “走。” 王陆抬腿进去,月牙楼他也是第一次来。 毕竟他娘一直管得严,这地方平时也就看看,不进去。 月牙楼内的老姨看到客人进来,立刻就迎了上去。 “二位爷,面生的紧,可有中意的姑娘?” 王陆不含糊,主要是他也不懂嬴政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就干脆拿出一块金饼。 “把所有漂亮的姑娘都喊出来,陪陪我旁边这位公子。” “好嘞!” 月牙楼的老姨一看王陆出手这么阔绰,那脸笑得就从来没合上过。 不一会,十多个打扮艳丽的莺莺燕燕在王陆的指示下围在嬴政旁边,而王陆则在暗中观察。 他昨夜总结过邯郸行的失败,归咎原因,还是因为外界不可控的因素太大。 如果能让嬴政自己放弃掉当秦王的念头,这自然是最好的。 而想要一个人丢失上进心,玩物丧志无疑是最稳妥的办法。 王陆就计划着先用美色、再用……来腐化嬴政的意志。 至于效果嘛,还不大清楚。 “公子,奴家喂你喝酒……” “公子,奴家好热……” “公子……” 嬴政到底是年轻人,心性还无法做到不动如山。 他开始变得面红耳赤。 王陆看时间差不多了,他还得赶着下一趟,就喊来月牙楼的老姨,把两块金饼交到她手中,指着嬴政道:“记住这位公子,以后他来月牙楼,花销就从这两块金饼上扣。如不够,可以来杏花坊寻我。” 老姨看金饼看得眼睛都直了,收下之后,仔细看着嬴政,认真把他记下。 …… 从月牙楼出来,王陆带嬴政去了当地有名的酒馆。 故伎重施,也在掌柜那儿留下一块的金饼。 不过由于王陆酒量极差,这里只是短暂地停留了一会,就前往了第三处地方。 …… 斗鸡场(赌场)。 王陆和嬴政刚来到地方,就听见各处的人红着眼睛在嘶吼,给各自支持的斗鸡呐喊助威。 气氛相当浓烈。 王陆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如果是想赚钱,家中靠做生意就能赚,没必要到这种地方。 如果不是为了腐化嬴政的意志,他一辈子估计都不会踏足这种地方。 第30章 寻花问柳,竟能增加国运 王陆领着嬴政穿梭在人群中,他也看不懂哪个最好看,哪个不好看,反正哪儿人多就往哪里凑。 过了一会,王陆发现嬴政拍了拍自己的后背,示意他一块离开。 “政公子,你想赌了?”王陆乐呵呵地拿出一块金饼递过去。 毕竟这里不和青楼、酒馆一样,可以先付钱,再让人进去。 但嬴政却摇头,推回了王陆递过来的金饼。 “王兄之用心良苦,我已经感受到了。” “?” 王陆还心中一惊,以为是嬴政发现了自己的别有用心。 “政公子,你在说什么?我不是很懂。” 嬴政道:“王兄你放心。青楼、酒馆、赌场等一切玩物丧志的地方我都不会去。” “在咸阳的日子里,时刻注意修身养性。” “一定多读书,多习武,不忘自己的志向。” “???”王陆懵了,这事情的走向怎么和自己计划的不一样? 嬴政现在不应该是沉迷女色和斗鸡,然后日渐消沉、荒废学业,惹来秦王大怒,骂他烂泥扶不上墙,再然后由成矫继承王位……最终自己成功灭秦。 计划本是天衣无缝的,可嬴政怎么不走寻常路? 正常人逛青楼会想到更加努力地读书? 这不对劲! “政公子,我觉得你完全误会了我的意思。”王陆问道,“政公子难道对我安排的三处地方不满意?” “哪里不满意,我改。” 嬴政道:“王兄,你就不用再考验我了。” “考验,考验什么?”王陆茫然。 “王兄,事到如今还装傻充楞。”嬴政道,“王兄若真的只是简单带我熟悉咸阳,又怎么可能只去青楼酒馆和赌场这等地方。” “王兄就是想瞧瞧我面对各种诱惑时的的意志是否够坚定。” “如果这过程中我表现让王兄不满意,恐怕王兄就会离我而去。” “王兄,我懂,我都懂。” 你懂个屁——王陆在心里骂道。 这嬴政的问题处理起来真的相当棘手,愣是不上钩。 不上钩也就罢了,实在不行也早点说,月牙楼和酒馆的那四块金饼还可以省下来。 王陆在心里嘀嘀咕咕,替再一次失败的计划而心疼自己。 四块金饼和一堆银子下去,自己想见的没见着,反而让嬴政朝着反方向跑了。 血亏! “既然如此,政公子,我们就此分别。” “王兄,等等。”嬴政喊住王陆,“昨夜有个小说家的主笔官来寻问我们如何逃离邯郸。” “想必今天他会去找你。” 小说家? 没兴趣。 王陆作揖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嬴政。 在回杏花坊的路上,王陆走人际稀少的小路,从怀中取出系统玉石片。 【秦国】: 国运——七万一千四百三十五() 军力——四万一千七百一十七() 财力——三万一千九百九十八() 文化——一万五千七百二十七() “【国运】果然涨了!” “还涨了一千!” 自从嬴政归国之后,国运从五万六涨到了七万多。 今天,就现在,就因为自己带嬴政逛了一遍青楼、酒馆和斗鸡场,国运竟然还增加了一千? 王陆只觉太离谱。 这说出去谁信啊。 真是胡闹! 王陆很像骂人,但找来找去,事件的罪魁祸首好像是自己。 如果不是自己临时想到这么个馊主意,就不会让嬴政增加一千国运。 “……” 王陆感觉到灭秦大计道阻且跻。 …… 回到杏花坊。 一般人家并不会在正午时分做饭,但王陆跟随父母亲一直保留着三餐的习惯,就自己生火开始做饭。 没一会儿,一个打扮特别奇怪的人来到家门前。 他衣裳倒是普普通通,灰黑色的一套,但他身上背着、挂着的东西就相当奇怪。 一节节晒干发黄的竹筒。 里面装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在走路的时候会发出“咣当、咣当”的响声。 “请问,这里是王陆的家吗?”史迁问道。 王陆把手中的柴火丢进灶台里,挥了挥面前的烟雾,看向面前的人。 “你找他干嘛?” 史迁拿起他胸前的一盒竹筒,晃了晃,说道:“我是史家史迁,专门记录民间有趣或有价值的事。” 王陆想了想,在嬴政分别前,他好像有说过。 “你不是小说家的?怎么是史家?” 史迁回道:“我们小说家其实分成两部人。一部是茶馆说书人之流,专门编写故事;另一部人就是我这样,专门收集草莽间的人物真相,一般我们都自称史家。” 王陆看他在自称史家时挺自豪的,反倒对小说家这个称谓语气冷漠。 “你来找我,所谓何事?” 史迁迅速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空白竹简,又取出毛笔蘸了蘸舌头,然后往一块墨上一捣。 看得王陆直皱眉。 虽然各国之间的墨石都是用昂贵的药材制作,特殊情况下甚至可以当药用,可他这样却是埋汰了些,不讲卫生。 “我想了解一下,你和嬴政是怎么从邯郸逃回秦国的?”史迁悬着笔杆,显然在等着回答。 “我……” 王陆准备敷衍两句,打发他离开的,但一开口就意识到一种可能。 既然之前嬴政逛一下青楼都能增加国运。 为什么不能再靠面前这史家史迁来降低国运? “你这记录之后,是不是要对外公开?”王陆问道。 “这是自然。”史迁补充道,“一旦被史家笔官,也就是我,记录之后,会把这段文书送回我们的秘密中心,再由主笔官以上者进行核验担保,最终发送至各国各处,以供查阅使用。” 说着,史迁一笑, “区区在下,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就是史家主笔。笔下书写的内容无需核验,可直录史家文库。” 王陆陷入了思索。 假设自己让这个史迁把嬴政写得很坏,再借助史家/小说家在各国之间的影响力。 这不是轻而易举就把嬴政弄得臭名远扬? 到时候国运非但会大幅减少,同时也让秦王立嬴政为储君时多了一层顾虑。 王陆轻轻一拍腿,爹娘说得对,老天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也一定会打开一扇窗。 现在该考虑的就是如何让这个史迁对自己和嬴政产生恶意,或怎样才愿意写嬴政的坏话…… 第31章 史家史迁 王陆琢磨一番,嬴政且不论,想要让史迁对自己有恶感估计比较困难。 毕竟自己从小起就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很难让人讨厌自己。 唉, 我这该死的魅力。 “请进屋。”王陆打开篱笆门,拖延时间好思考出能拉满怨气的损招。 “嗯……也好。”史迁本来想要快速记录好这桩事,然后回家整理,再飞鸽传书到总部。 但既然对方邀请了,咸阳又无事,进去也无妨。 进屋之后,史迁已经开始在竹简上记录,记录王陆的居所大致样式。 “令尊令堂呢?”史迁问道,王陆的关系网也是史家需要记载的内容之一。 “你不知道?”王陆有些诧异。 史迁对他的诧异感到诧异:“难不成我应该知道?” 王陆愣了愣,解释道:“我还以为你们史家是收集全天下所有人信息的那种组织,连隔壁孙姨一天放几个屁都知道的江湖百晓生。” 史迁放下笔有些无语:“那种无聊的事情谁会记?史家记载的是‘人物’,不是‘人’。” “所以令尊和令堂呢?”史迁重新拿起笔,准备记录。 “他们远行做生意去了。” 史迁一一记下,而后瞧见桌上摆着三盘菜——一盘炒干肉,一盘野菜,和一碗蛋汤。 “现在不是一般人家的饭点。” “你一个人吃两菜一汤,看来家中比较优渥……” 史迁自己嘀嘀咕咕,从各种细节里推测王陆的信息,并将之记录。 王陆等了一会,想到一个能引起对方不满的办法。 他先跑出去,给自己盛了一碗饭,然后到史迁面前坐下。 “你吃饭了吗?”王陆问道。 史迁摇头,以为王陆是要邀请他坐下一块吃:“没有。” “饿吗?” “还行。” “那你就看着我吃。” 说完王陆拿起筷子就大快朵颐起来,虽然他自己做的饭菜味道一般,但此时此刻就必须演出吃得很香的感觉。 这样才能让史迁对自己生出怨念。 王陆在偷偷打量着史迁,他一动不动,手拿笔一个字也没有写,看起来就一副“天天底下竟然有如此荒唐之事”的表情。 换位想想,如果有人邀请自己进屋,然后也不给人吃饭,还故意让别人在边上等着,看着自己吃饭。 那可不得气得想干人。 ——史迁接下去肯定要带着个人情绪写我和嬴政的坏话了…… 史迁这边确实震惊了。 他升主笔官之前,跟随着师傅走南闯北,见过的“人物”没有一万,也有五六千。 这么多人里,就从未见过王陆这样—— 这样—— 清廉的人! 他太与众不同了! 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史迁回想自己随师傅以及自己当笔官之后拜访“人物”时的场景。 那些“人物”见到自己,一是摄于史家笔官手下的笔让他们遗臭万年,二是期望笔官能更多一些“锦上添花”的妙笔,讨一个身前生后名。 于是乎,这些“人物”在笔官记录前那是百般讨好,只要到大户人家中,就必定在城内最贵、最好的酒楼摆下酒宴,再请来最红的青楼头牌来陪酒,就只希望史官能“多美言几句”。 人人如此,无一例外。 甚至在笔官离开后,这些个人物还会强塞礼物过来。笔官要是不收,他们还会表现得惶惶不安。 对此,史迁早就无法忍受。 只是他的师傅告诉他,这世界上没有一只乌鸦是白的,加之史迁这些年的经历也不断重复着印证着这句话。 他麻木了。 渐渐接受了“人物”都是乌鸦,都是黑的。 但今天遇见王陆,一切都被推翻了! 如果是寻常人,这时必定会讨好自己,别说邀请自己吃饭,就是去咸阳月牙楼一日游,恐怕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可王陆没有! 别说讨好自己,就是连邀请自己吃他做的饭都没有。 把自己孤零零地晾在一边,然后让自己看着他吃饭。 多清廉的人啊! 多与众不同的人! 根本不会对自己谄媚讨好,刚正不阿,有骨气…… 史迁拿起竹简和笔,边写边大声念道: “王陆,善也!” “……勿以恶小而为之……” “咸阳人王陆,乃本主笔生平所遇第一清廉之人!不曾邀请本主笔同食共饮,与本主笔拉开该有之距离,懂分寸,保求记录真实可靠,不掺私人情绪……” “……八风拂面,我自岿然不动,颇有圣贤遗风,实属世间罕见……” “此等人物与秦王长子嬴政所结识,必不是因嬴政身份之高贵。乃是嬴政身上亦有过人之处……” “王陆与嬴政,同凤凰与梧桐之关系。” “感慨良多,发自肺腑……” 王陆懵了。 “?” “?” “?” 王陆听着史迁所念的内容,嘴里的饭都忘记了咀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这都可以? 一个人,看到别人故意不给饭,还要求看着他吃饭。 难道不应该生气吗?不应该吗? 就算脾气好,涵养好,不生气,那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吹自己和嬴政? 错的是我,还是这个世界? 人与人之间的参差已经大到了这样的地步吗? 王陆的世界观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开始怀疑起人生来。 “史……史迁兄弟,其实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 “你能不能把你写的东西改改?” 史迁奇怪地瞧他一眼,没急着同意或拒绝,问道:“怎么改?” 王陆搓了搓手:“你这些夸的太狠了。我不是什么好人,嬴……政公子也不是。你把我俩往坏了写,最好写到夜止小儿啼哭的程度。” “不行。”史迁摇头,坚定道,“史家规矩——落笔不改。” 接着他上下打量王陆,“别人求着我给他们‘美言’,你和嬴政倒好,美名不要,非要骂名。奇怪得很。” “迁兄,真的不能改?”王陆左右瞧了瞧,明明是在自己家中却跟做贼似的,从屋里取出几块金饼准备塞给史迁。 史迁却退后一步,忽得勃然大怒:“王陆自重!我不是这样的人!” 史迁年纪轻轻能升成史家主笔官自然有过人之处,而刚正不阿,不受诱惑、实事求是的品德就是他被史家看重的长处。 “史迁兄弟,你就拿着,一点小小心意。你不说,我不说,保准没人知道。只要你答应我,把我和嬴政往坏了写,我还有重谢!” 史迁怒气上头,在灰黑衣裳的衬托下,红的格外明显。 “史某曾经发过毒誓,只要有人向史某行贿要求枉造事实,史某一定不会如他所愿!” 说着,史迁就左手稳住竹简,右手拿起笔……正要落笔,却突然顿住……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第32章 你只管说你的 按照正常流程,有人向自己行贿——那对不起,【品行不端】这四个字肯定要被写竹简上,并且后续的内容更多是挑刺,专挑不好的记载。 但王陆塞钱故意让自己往坏了写……所以自己真要往坏了些,岂不是正好如他所愿? “如他所愿”又与自己入史家后发下的毒誓相违背。 那往好了写? 史迁眉头皱得连在一块——不如王陆所愿,就必须往好了写。可他向自己行贿,这事是不道德的,这怎么往好了写? 史迁晕了。 既不知道该不该写,也不知道该写好的,还是写坏的。 人生大难题啊。 痛苦纠结了半晌,史迁依旧走不出问题来。 他看了眼拿着金饼一脸期待的王陆—— 师傅说的对,玩筹策的谋士心都脏! “史迁兄弟,你想通了?”王陆看史迁的眉头舒展开,以为他要接受自己的提议。 “是想通了。”史迁放下竹简和笔,他意识到自己这点智商好像不是王陆的对手,那便干脆放弃思考——只要我不带脑子,你就骗不了我的脑子。 接下去的记录围绕一个【所见即所写】,看见什么就写什么,屏蔽王陆的话,就如史家的教义【真相需像生命一样重视和守护】。 史迁无视了金饼,整理好心情后开始继续寻找值得记录的东西。 “史迁兄弟,真不要?如果你嫌少,我现在可以再加点。这个数量都是可以商量的。” 史迁充耳不闻。 “……” 见贿赂失败,王陆无奈地将金饼随意丢到一边,但搞臭嬴政和自己的名声的计划依旧没有放弃。 王陆拿了只空碗出去盛饭,既然不给饭这一招已经不好使,那就没必要再继续。 况且一个人大男人直勾勾看着自己吃饭,说实话,多少有些倒胃口,不如邀请他一块吃,反正今日的饭也烧的够多。 “吃。” 王陆将一双干净的筷子递给史迁,见他不接,就摆在桌上——爱吃不吃,只要别一直盯着我吃,让人尴尬就行。 史迁可以假装听不见王陆说话的声音,可动作却难以忽视。 就比如面前这碗饭。 这碗饭真的只是简单的一碗饭吗? 显然不是,这里面蕴含着很深的学问。 史迁虽约定好自己不带脑子,不让自己被王陆的言行所干扰,但史家记录人物时就需要从种种蛛丝马迹之中揣摩出真实的人物。 不能,也不允许单靠人物自己的一面之词就往上记录,那样会失偏颇。 以史家主笔官的角度来看王陆的这碗饭,史迁隐隐约约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吃饭算贿赂吗? 算,史迁觉得吃一粒米都算受贿。 所以一开始王陆不让他上桌吃饭,他只是略微诧异,没有不满,甚至还有点欣赏这样的清廉的人。 但现在王陆又为什么突然转变,又给自己盛饭了? 这里面的变化肯定有原因。 史迁琢磨两个不同结果之间的过程——金饼!是金饼! 史迁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我在观察王陆的同时,王陆也在观察我。” “先故意不给我饭,是为了表明自己是个清廉的人,并不喜欢那些歪门邪道。” “后见自己表现不错,又用金饼试探。” “等金饼考验也通过,王陆才彻底愿意接受自己,把自己当成朋友,才给吃饭。” “毕竟金饼的贿赂都义正严词地拒绝了,就没有人会再觉得吃一碗算是贿赂。” “这测人心的手段高啊!” “环环相扣,巧夺天工,天衣无缝。如果是寻常人恐怕不能明白发现这里头的门道,也只有区区在下这样年纪轻轻二十出头就成为主笔官的青年才俊才能窥探一二。” 史迁拿出竹简和笔,边念边写道: “王陆,从善如流,非品德优异者,不与同桌共食……” “王陆,心思缜密,长于谋划,在本主笔生平所见谋士之中,前三无疑,未来可期……” “……良禽择木而栖,王陆是个品德高尚的聪慧谋士,能得他之辅佐,想必嬴政也是个明贤达,知人,擅用人的公子……” 王陆:“?” 王陆看着史迁,脑袋里就一个念头——这史迁是不是脑子有病?不给饭,你夸我和嬴政;给了饭,你还夸,我们之间有仇? “史迁兄弟,”王陆说话都有些有气无力,“求求你别写了,就放过我。你再这么写下去,秦国上下恐怕都要强制政公子登基成秦王了。” 哪知史迁根本不搭理:“史家史迁,只记录所见所闻的真相,绝不弄虚作假。” “是好的,史某一定详细记载;不好的,史某也一定一字不落。” 说完放下笔,也不需要再避嫌,拿起筷子夹了些菜就饭送入口中。 咀嚼一番后,默默拿起笔,在竹简上写道: “王陆,厨艺不精,做菜齁咸。” 王陆:“……” 史迁后续出于礼貌和不浪费粮食的节约精神,愣是干吃了一碗饭。 他揉揉肚子,莫名感觉撑得慌。 “王兄?”史迁试探地问候一下,不知道王陆是否喜欢自己这么称呼。 “昂?” “王兄,是这样的。”史迁在他身上一节节的竹筒里找了找,看竹筒外壳底下写着的人物和时间的小字,找到嬴政那一节,而后倒出十多根竹简, “昨日我已经去拜访过嬴政公子,事件来龙去脉都已经大致清楚。” “现在就还有几处细节不甚清楚,想问问王兄。” 王陆点头,又不好拒绝。谁知道拒绝后这人又会瞎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如早点回答完他的问题,早点让他离开。 “王兄,第一个问题。”史迁拿好笔准备记录,“王兄在邯郸假扮书童大闹琳琅居,以及逃亡途中折返邯郸,这两个计策我瞧了瞧,风险都相当高。不知道王兄是用了哪本书中的兵法?” 王陆谨慎思考,如果随便回答一本,对方肯定会说自己饱读诗书、熟练兵法云云,然后又吹自己和嬴政,所以得这么回答: “平时我不喜欢读书,假扮书童和折返邯郸都是我胡想的,跟兵法什么的没有一点关系。” “原来如此,”史迁点点头,要是别人这么回答,他不怎么相信,但回答的人是王陆,他就信,开始边写边念道, 第33章 公孙鞅将至 “王陆,少读兵书,却用谋如神。可知其人天赋异禀,当世罕见!” “嗯?”王陆麻了,还能这样? “王兄,第二个问题。”史迁问道,“这次逃离邯郸,你对赵国上下有和看法?” “还行,没什么特别的看法。”王陆回答得很保守,很谨慎。 史迁点点头,写下了王陆的原话:【王陆语:赵王及其臣子勉强还行,但没什么特别的。】 “……” 后续史迁还问了些问题,王陆的回答基本没有几个是按照他的意思好好记录的。 …… “王兄,今日收获颇丰。”史迁开始整理散落在桌上的竹简,等它们的墨迹干了之后,才开始一根一根收入竹筒之中。 “你开心就好。”王陆道。 “王兄,叨扰良久,你要是有什么想问的,只要是我知晓的一定告诉你。”史迁已经把王陆成了朋友,不再是单纯记录一个人物。 “还真有。”王陆有了精神,“公孙鞅认识吗?他有没有什么特别讨厌的事情或东西?” “公孙鞅?”史迁点头,“秦王、成矫公子、嬴政公子,还有秦国一些大官都有问过我几位同僚,这人的资料,我熟。” “不过……”史迁看向王陆,“他们都问公孙鞅喜欢什么,独王兄最特别,问人最讨厌什么。” 王陆干笑一声,“史兄,还是说说公孙鞅。” “公孙鞅这人,出生卫国,后在魏国定居过一段事件,也任了一些差事。” “当时公孙鞅已经年少成名,只是还没有进行第一次周游列国,所以名气没有如今的程度。” “魏王昏庸,久久不肯任用公孙鞅,于是他就辞了魏国的职务,周游列国成为现在炙手可热的公孙鞅。” 王陆打断史迁,他对于公孙鞅的生平兴趣不是很大:“史兄,你直接告诉我公孙鞅讨厌什么就行。” 史迁顿时露出为难的表情:“秦王他们问公孙鞅喜欢什么,王兄你问讨厌什么,但史家给出的答案是一样的。” “据史家记录的资料,公孙鞅这个人相当无趣、无聊。没有特别的偏爱,也没有明显的厌恶。任魏国职务前,基本就是在学堂与家之间来回。看的书也特别杂,除了法家典籍之外,诸子百家都有涉猎,不过不精。” “生活上也没有去青楼、赌场等癖好。非要说的话,他就像刚刚吃的没有配菜的饭,单调乏味。” “所以王兄你问我,公孙鞅讨厌什么。我还真说不出来。” 王陆推测道:“他会不会贪图权力?” 史迁微微皱眉:“这不好说。现在各国都抛出高官厚禄来请公孙鞅入国,但他并没有意动。恐怕对权力没什么执念。” 王陆深深叹了口气,这不要,那不要的,他是想上天? 史迁渐渐收拾好竹简,锁上最后一个竹筒,起身道:“王兄,我该回去了。” 王陆送他到屋前,两人就此分别。 …… …… “先生,前面便是函谷关,再有五日,我们就能到咸阳。”驾车的书童说道。 “嗯。”公孙鞅在车厢内,手捧着法家典籍,随意应了一声。 “先生,我们这次去咸阳,也留十日?”书童碎碎念,公孙鞅也不嫌烦,还觉得这样有人气。 “秦国荒蛮,不受教化,无需十日。” “五日足矣。” 咯噔~咔~ 一声异响之后,车轴断裂,车厢骤得颠簸,往一侧坠落。 书童翻倒在地,那脱落下来的硕大的车轮依着力道继续往前滚。 “先生!” 不等书童爬起,后头一直跟随的各国使者早就迎了上来。 这么好的表现机会,他们可不会轻易放过。 “公孙先生,有摔伤吗?”魏国使者动作最快,最先赶到公孙鞅身边。 燕国和韩国的使者也不甘示弱,一招手,又是医师上来,又是找工匠准备修车。 齐国和楚国的两位使者就更加离谱了,他们看公孙鞅身边已经没有了位置,马车也有人在修,就干脆骂起地来:“秦国这破路修得一点都不平整,差点让先生受伤。这等蛮夷之地,不来也罢!先生,跟我们回去,别去秦国浪费时间了。” 赵国的使者见动手动嘴的机会都没了,只能在旁边干瞪眼。 公孙鞅在众人的搀扶下起来,也没有受多大伤,毕竟马车行驶得很慢,只是被车厢碎下来的小木棍等砸了一下。 “多谢诸位。”公孙鞅朝各国来的使者作揖,语气客气中带着点距离。 “见外了,见外了。”各国使者纷纷笑道。 “公孙先生这还是去秦国?”使者们心不死,他们倒是不担心公孙鞅会看上区区秦国,只是想为自己国家再拉拢一下。 “秦国,自然是要去的。” …… …… 次日一早。 王陆打井水沐浴,早上习武之后练得满身汗,不洗难受。 “王兄!王兄!” 门外传来喊声,挺声音不是嬴政,嬴政不是这种会大声喊的人。 但这声音又有点熟悉,应该是身边人。 王陆快速穿好一件单衣,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开门。 “史迁?” 王陆直问道:“有事?” “公孙鞅已入函谷关,最多五日就能到咸阳。” “哦……好。”这条消息对王陆来说,其实没什么用。 “史迁?王兄?你们怎么……”嬴政也出现在杏花坊,他得知公孙鞅近日内便会抵达咸阳,这才来找王陆商量对策。却没想到史迁正拎着一包李子站在门口,两人似乎有私交。 “政公子。” 史迁向嬴政问候,嬴政也回礼。 “都进屋坐。” 王陆打开篱笆门,放他们进来,同时也接过史迁作为见面礼递来的李子。 现在农八月,正是李子成熟的时候,但味道,还是差强人意。 “史迁兄,你怎么会在王兄这儿?”嬴政挺关心这个问题,很少有听说史家的笔官会和其他人走得近。 “这个啊,”史迁解释,“我听说政公子和成矫公子有一场关于公孙鞅的竞争。将来秦王之位肯定在二位公子之间,所以这关系到未来秦王的信息,史家没理由不记录。” “而我恰好比较空闲,就准备在公孙鞅离开咸阳前,跟着王兄和政公子。好记录最真实的真相。” “当然,政公子也请放心,我以性命及史家荣誉发誓,绝对不会将政公子的任何谋划泄露出去。” 嬴政接受了史迁:“不用发誓,王兄既然都愿意相信你,我自然也相信。” 他转向王陆:“王兄,你现在可有什么能留下公孙鞅的办法?” 史迁也看向王陆。 第34章 人在城墙上 王陆摇头,就目前为止,别说留下公孙鞅的办法,就是赶走公孙鞅的办法也没有头绪。 嬴政眼睑微微垂下,有些遗憾。 “王兄,史迁兄,我准备给买点布匹绸缎之类的东西送人,但对咸阳各处的布庄优劣不熟,是否愿意陪同逛逛?”嬴政邀请道,虽然他完全可以自己一个人逛,然后买,甚至吕不韦对咸阳也还算熟悉。但这就是个由头,是为了让他能够和王陆多增进感情,防止成矫插足。 “我可以。”王陆本来就没什么事做。 “我也行。”史迁现在的重点是记录嬴政和王陆对待公孙鞅的事件,自然要跟着他俩。 “那走。” 嬴政先出屋,王陆和史迁先后跟上。 …… “鱼,新鲜抓的鱼……” “柴火,五圜钱一捆……” 散乱无序的市集有各种各样的商贩在吆喝,他们这种都是临时的,不是每一天都回来,租一个店铺或固定租一个地方显然很不划算。 按理说,坊间的衙役是要驱赶他们的,只是坊间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只要不是卖得太过分或太嚣张,基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王陆三人穿过这些散场,进到集中各种商铺的市集。 “咸阳这几日有很大的变化。”史迁道,原本他是想要记录的,但一琢磨,这点信息好像没有价值,便放弃了记录的念头。 “这应该和公孙鞅将来咸阳有很大的关系。”嬴政道。 王陆往街边的商铺看了看,之前卖书卷的铺子现在门外都挂着一块牌子——【法家典籍尽有。】 也有很多士子打扮的读书人进进出出,每个人出来,手上至少拿着一卷法家典籍。 但供应的数量显然追不上购买的量,书架之上堆积的书卷已经没剩多少,估计再有半个时辰,就会彻底售罄。 一些酒馆客栈也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他们的穿着打扮明显不是秦国人。 应该是各国学子慕名而来,来咸阳蹲公孙鞅的。 “咸阳很久没这么热闹了。”王陆道。 “三位公子请留步!”墙角突然窜出一个身材矮小的人,他看起来干瘦,但肚子却异常臃肿,能猜出衣服里肯定是藏了什么东西。 嬴政手已经按上剑柄,只要他稍有异动,露出攻击姿态,就一剑砍了。 “你拦我们,何事?”嬴政问道。 “我见三位公子气宇轩昂,风流倜傥,儒雅随和……” 王陆打断他说话:“这些实话你就不用说了,直接讲重点。” 布贩子嘴角一抽,这些天来,也就这人最臭不要脸。 不过心里这么想,脸上却不会露出一丝一毫。 “三位公子,一看就要干大事的人。小的这里有一个秘密,一般人小的都不告诉。” 布贩子揭开自己臃肿的外衣,露出许多绑在身上的粗麻布——布没有染色,还是灰不溜秋的。 “这就是你的秘密?”史迁问道,他以为遇上了患有脑疾的病人,“这几块粗麻布有何特别的?” 布贩子道:“这布自然没什么特别的。但我这有一条消息,却能让它变得特别。” “不过呢,三位公子想要知道的话,得先付点钱。”布贩子大拇指和食指不停搓着,看起来更显得贼眉鼠眼。 “我们走。”王陆压根不想搭理这种装神弄鬼的人,史迁史家出身,也不认为面前的人能知道他所不知道的秘密。 嬴政见两人要走,自然也准备走。其实他倒是挺好奇的。 “哎,三位公子留步,请留步。”布贩子急了,冲到王陆和史迁面前,“三位公子留步,秘密小的可以告诉三位,但三位听了之后如果想买布,就得到小的这买。” “你先说。”嬴政道。 布贩子把他们领到角落,左右瞧了瞧,确认没人之后才压低声音道:“公孙鞅再有几天就要到咸阳了。到时候到时候肯定有一大帮人抢着‘见面礼’。” “而这位公孙鞅最喜欢的见面礼就是小的身上的布。” “只要三位公子买了,定能从一堆人中脱颖而出!” 王陆觉得很离谱,便看向史迁。 史迁回忆了一下关于公孙鞅的资料:“公孙鞅周游列国时确实常穿着粗麻布制作的衣裳,但应该是条件不允许他穿更好的材质。和喜欢似乎不搭边。” 布贩子一看有人砸自己生意,脾气就上来了:“你懂什么。没有人比我更懂公孙鞅!” “你们还买不买?不买就赶紧走。” 王陆三人也就离开,对于布贩子,虽然他态度不怎么样,但以三人的气量还不至于专门因他而动气,更别提报复他了。 “王兄,我们是不是可以在‘见面礼’上费些心思?”嬴政若有所思道。 王陆沉吟一番,觉得在理。人与人之间的第一印象很重要,如果自己能在“见面礼”上做些文章,比如故意送一些公孙鞅特别讨厌的东西,这一下不就能结梁子了吗? “政公子,我觉得这能行。”王陆道。 “那该送些什么?”嬴政担心平常之物不能打动公孙鞅,而非平常之物,他目前也弄不来,相当为难。 “政公子,不用担心,我已经有大略的方向,就等公孙鞅来了。” “哦?是何物?” “秘密。” 王陆已然胸有成竹,陪着嬴政买了布匹之后分开,史迁也因为史家的任务离开。 …… …… 四日后。 咸阳城城门,人满为患。原本守城门的士卒早就不知道挤到哪个疙瘩里。 中心区域绝大部分是穿着学子服或各家标准服装的学子,他们有些是想要搭上公孙鞅这条关系,借他的名气也让自己在各国之间一鸣惊人。 还有一些则是各家的学子,公孙鞅第一次周游列国时也算是辩倒了不少诸子百家的高手,现在他们的弟子学生们自然想找回场子。 剩余的,也是最外围的,全是凑热闹的秦人。 “吁~吁~!” 书童停下马车,对车厢内的公孙鞅道:“先生,我们到咸阳了。” 公孙鞅收拢书卷,将它整理好,随后走下马车。 第35章 以不变应万变 “王兄,我们真不进去问候?”嬴政看着下方黑压压一片人头说道。他三人现在正站在城墙之上,几步远处就有秦卒值岗。 “不去。”王陆坚决道,他可不想第一天就让这个公孙鞅认识嬴政。 “现在去,不是能让公孙先生更能感觉到我们的诚意?”嬴政不解。 旁边的史迁却回答道:“我倒是觉得王兄这事办的有些道理。” “如何说?”嬴政正问道,就见下方一阵骚动,成矫带着几个扈从,开路到公孙鞅面前。 “公孙先生,久仰,久仰。”成矫对待公孙鞅的客气姿态,与他平时截然不同。 公孙鞅看了成矫一眼,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你是秦王次子,成矫?” 成矫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对自己直呼其名,有些不痛快,但没有表现出现。 “公孙先生认识本公子?” “不认识。”公孙鞅让书童把书箱搬下来,“成矫公子见到此刻的咸阳城门没有什么想做,或要做的吗?” 成矫给公孙鞅的问题问懵了,在思索一阵后,看到书童正在辛苦搬书,便立刻对身后的扈从道:“你们这些没长眼睛的东西,还不快去帮公孙公子搬书!” 接过没走几步,书童就拒绝道:“我家公子说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扈从:“……” 他们觉得好尴尬,这道理说起来感觉像是父母在教育孩子。 成矫也是一愣,看公孙鞅的表情,问题似乎不是这个。 “公孙先生,明人不说暗话,你给个痛快。”成矫此言很有秦人的风格。 公孙鞅瞥了他一样,指着围满城门的众人道:“城门失序,你身为秦王次子,不帮着维护‘法的纪律’,反而与他们同流合污聚众。” “是秦国不教法,还是成矫公子不知法?” “你……”成矫火气一下就涌上来,但很快又忍下去,这公孙鞅关系到他在秦王心中的评价,轻易得罪不得。 “公孙先生教训的是。”成矫摆平心态,对一众手下道,“没听见公孙先生说的话?把城门这帮人都清开!” 秦国人倒还好,毕竟土生土长在咸阳,怎么也给成矫面子,渐渐离开,至少不再堵在城门口。 可围着公孙鞅的人是各国的学子居多。 “你们算什么?” “我赵国人为何要听你秦国的话?” “就是,你秦国的法难不成还能管到我齐国子民头上?” 阻力极大。 成矫的手下想动粗,但之前跟在公孙鞅身后的各国使者,其实他们也不是正儿八经拿旌节的使者,就各国君王口头派一群人代表国家来邀请公孙鞅,以示诚意。 现在他们这些人看到自己国家的人被秦人欺负,这能忍? 当即一个一个跳出来向成矫施压。 “成矫公子,你要是不怕六国齐来讨个说法,你便继续!”六国使者挺身而出,他们的护卫也摩拳擦掌。 成矫顿时头疼,一边是公孙鞅,这次表现不好,就可能留不下他,秦王那边就说不过去。 可要是强制动手,引来秦国与六国的交恶,想必到时候秦王能砍了自己。 这前有狼,后有虎,进退维谷。 “嬴政呢?” “他人呢?” 成矫左右瞧了瞧,愣是没看到嬴政。按说公孙鞅来,他怎么也得过来表示一下自己对公孙鞅的重视。 若他一来,今日这锅就能分到一半到他身上。 “没来?” 成矫皱眉,共患难的想法恐怕是实现不了了。 “这嬴政真是运气好。” 没办法,成矫只能硬着头皮独自去处理这根本找不到解决办法的烂摊子。 …… 城墙上。 之前还想问王陆为什么的嬴政,在看了城墙下发生的一切后,彻底没了疑惑。 “王兄,高啊!” “若是刚刚我也在,恐怕免不了和成矫一样的下场。” “王兄,佩服!” 嬴政由衷说道。 史迁更是拿出挂在胸前的竹筒,取出里面的里面的竹简,用毛笔蘸了蘸舌头,写道: 【公孙鞅初入咸阳。王陆神机妙算,以不变应万变,阻嬴政入困局。】 【成矫遭六国之人威逼,无解,恐引公孙鞅不良之看法。】 【此第一局,嬴政不胜,成矫惨败。】 王陆的心情却和嬴政、史迁不同,他的悲伤有成矫那么大。 自己原本的计划就是让成矫在公孙鞅面前先刷个好印象,凭先入为主的观念,让嬴政落后成矫一等。 结果…… 谁能料想到局面会这么发展? 谁能想到公孙鞅突然会对城门外聚众看热闹的人发难? 谁又能想到六国的使者竟然全在? 这波是倒立撒尿,还遇逆风——倒霉到头了。 早知道就该让嬴政也去迎接公孙鞅的…… “王兄,你看起来好像有心事?”嬴政问道。 “没有,我很好,一点事都没有。”王陆强颜欢笑,事到如今,他只能寄托最后的希望于自己的秘密大招。 只要祭出这个大招,相信公孙鞅肯定得被嬴政气死。 就是可惜了成矫,要是成矫能获得公孙鞅的好感,倒时嬴政就是打大败,但现在……恐怕只能拿个小败。 不过这样也好,秦国两位公子都留不下公孙鞅,也免去自己的后续一些麻烦。 “公孙鞅入城,我们跟上。” 王陆三人从城墙上下来,恰好碰见了正一脸不痛快的成矫。 成矫一看到嬴政,怨气和怒气都是火上浇油:“公孙先生来,你为何不来?” “你不是来了吗?”嬴政道。 “公孙先生连父王都那般重视,你怎么可以不来?” “爱幼。将这与公孙先生拉近关系的好机会让你,你难道不高兴?” 史迁在旁边默默观察,别看嬴政平时面无表情,但这气人的本事倒是不低。 成矫的脸果然青一阵,红一阵,却又偏偏不想把自己的气愤的事说出来,因为这样只会让嬴政看他笑话。 “哼!” 成矫拂袖离开,走之前还留下一句话,“接下去,你就没那么幸运了。” 嬴政看了眼王陆,又看了看一直在记录的史迁,重新跟上公孙鞅和他的书童。 他们身后跟着一大群人,很好认。 第36章 成矫的见面礼 公孙鞅和书童选了一家平价客栈,成矫和各国使者都有劝他去他们安排好的更好的酒馆客栈。 成矫甚至提出公孙鞅可以去他咸阳的府邸落脚,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不过公孙鞅都拒绝了。 “掌柜的,一间房。”书童掏钱,先付了三天的房钱,而后扛着书箱上楼。 “掌柜的,我也要一间房,就在他旁边。” “我也要……” 客栈的房间瞬间售空,人人都想靠近公孙鞅一些。以至于后来的人愿意花五倍、十倍的价格购买他们手中的客栈的房间。 书童进屋后,开始收拾,其实也没什么东西需要收拾,客栈的店佣平时都会负责打扫,客人直接入住就行。 书童要做的,就是把书箱里的书搬运出来,方便公孙鞅阅读。 半晌之后,书童用袖子擦了把汗,说道:“先生,书都收拾好了,是不是该通知下面的人准备见面礼?” 公孙鞅并非贪财之人,从不要求收什么价值不菲的见面礼。只是他初游时发现,有太多的人拿着见面礼来拜访他。不见、不收显得孤傲,容易让一些他原本愿意见的人都不敢前来拜访;可每一个都见、每一个都收,那也不行。 拜访的人太多,一国之内能连续不重复一个月。 所以为了方便,公孙鞅就立下规矩,在初到一处地方时,会让所有人一块送见面礼。 这些见面礼最终收下,公孙鞅不会私藏。在离开前交给当地的善人,托他把这些东西典当用来救助需要帮助的人。 “嗯,你去。” 公孙鞅翻着法家典籍,心思却不全在书简上。 这一次游历列国,不再和上一次一样求学问道。 这此是为了寻找能够实现他抱负的国家。 魏国和韩国已经游历过。魏国自不用多说,就魏王那昏庸模样,多年不任用他,现在得知他出名后才想着任用。若公孙鞅留下,将来也是束之高阁,摆设欣赏的可能性远大于实用。 至于韩国,韩国国君胸无大志。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韩国的几位公子倒是不错,只可以他们的大王正当壮年,一时半活是死不了,继承不了王位。 现在这秦国…… 公孙鞅已经和成矫见过面,从能力上来看,他并没有什么长处。不过作为君王,能力与否不重要,能知人用人就行。 公孙鞅还是愿意再给成矫机会的。 …… …… 书童走下客栈,客栈的堂前聚着很多人。 “我家先生说了,开始收礼!” “哗啦”一下,一堆人冲上去,左手拿着见面礼,右手拿着拜访名帖。 才几眨眼的功夫,书童怀中就抱满了名帖。 王陆在旁边看得瞠目结舌,这么多人送礼,各国游历一圈岂不是要发大财? 书童抱着第一波名帖上去,其余的人等着下一次。 “王兄,开始送礼了。”嬴政看向王陆,突然有些担忧。他想起来这段时间和史迁三人几乎是形影不离,唯独没有见到王陆有费心准备什么见面礼。 “王兄,都这时候了,你也该告诉我们了?”史迁问道,他还等着记录呢。 王陆一笑,挥手带着不明所以的他们离开客栈。 …… 书童抱了几波名帖上去,各国的使者和成矫则暂时没有动作。 他们不是不急,而是他们的礼物贵重,和其他人混在一块,会显得廉价。 所以一直等,一直等到那些学子和各种人把见面礼送了之后,他们才开始送礼。 “金凤栖梧桐!” 楚国的使者自信取出早就给公孙鞅准备好的礼。 一块肚子大小的玉盘,中央竖立着一根两掌高的梧桐树,而梧桐树头顶,有一只淋了金漆的玉凤凰。 凤凰与梧桐,难能可贵的是它们连接成一体,本就就是一块完整的大玉,加上巧夺天工的工匠妙手雕雕刻而成。 价格相当昂贵,还属有价无市。 另外它的寓意也应景,楚国自比梧桐,公孙鞅为凤,希望他能来楚国扎根栖息。 这礼物一出,整间客栈之前那些普通的学子都开始自惭形秽,他们送的礼物价值恐怕没有它边角料贵重。 鸦雀无声,整个场面层次已经拔高到他们仰视的程度。 “区区这点东西,又不能吃,只能看,谁会稀罕。” 一向跟楚国不对付的齐国使者出面,并亮出了他们的见面礼, “千年人参,只要还有一口气,吃一根须就能吊命回魂。” “实在是在外游历疗伤的不二之选!” 齐国的千年人参也同样稀罕,在场的莫说是吃过,就是见都没有见过这么珍贵的东西。 路人反复比较着金凤栖梧桐和千年人参,根本判断不出来到底哪者更昂贵。 书童乐呵呵地看着,虽然先生从来不收这些东西,不过过过眼瘾也是舒服的。 燕、赵、魏……等国的使者后续也是各现神通,拿出的礼都是极为珍贵。 “你们都展示完了?”成矫特意等到最后一个才出现。 各国使者看向他,问道:“成矫公子的礼呢?” 他们往四周看了看,并没有看到礼的存在,不由调侃道:“成矫公子,你这该不会是拿不出手,不好意思拿了。” 其他使者纷纷哄笑,平时他们互相不对付,但在成矫面前他们又一致对外。 “就你们这些俗人只会送一些俗物。”成矫拍了拍手,一个扈从上前。 “东西运到了吗?”成矫问。 “公子,运到了,就在客栈后院。” “拉到正门!” 扈从出去一会,拉了一辆敞开的驴车,侧板上捆着两只箱子。 魏国使者表情古怪道:“这不会是两箱金子?” 其他使者回道:“如果真是金子,那笑话可就闹大了。” 成矫听到他们说话,呵一声后道:“打开。” 扈从揭开麻绳,箱子没有上锁。 “这……书简?” 六位使者围上去,准备伸手取出一卷,但被成矫一巴掌打开。 “不要用你们的蹄子弄脏公孙先生的东西!” “嘿,你这个没大没小的!” 不过各国使者依旧对书卷颇为好奇。 第37章 王陆安排的见面礼(一) 书卷本身并不值钱,值钱的是上面记载的内容。 成矫的这份礼到底值不值钱,得看过之后才好评估。 六国使者一合计,用了点小手段,一唱一和哄成矫说出了书卷上的内容。 “我就知道你们是害怕。” 成矫浑然不知自己已经上当,拍了拍箱子道,“这里面装的是我秦国这么些年来收缴的匈奴律法。” “一整套一条不落!” 六国使者面面相觑,这套礼确实送的别出心裁。谁都知道公孙鞅是法家弟子,对于各国律法有强烈的兴趣。 而这匈奴的律法倒是秦国得天独厚,其他国家平时想整理这么一套出来也没有那条件。 不得不说,这礼物挑的很有意思……但还是不够。 魏国使者嘴最碎,他说道:“你这礼一般人送的话,顶了。可你一个秦国公子就送这么点东西,没诚意。” “是,没诚意。这不就是从自己仓库里挑了一件不要的东西送别人当礼物吗?”其他使者也纷纷附和,“不够,不够,不够……” 成矫也似早就知道他这么会这么说,又从让扈从从箱子底下的一个秘密机关里取出一个古朴神秘的盒子。 这次不用六国使者激将,成矫自己就打开了它。 众使者一瞧:“就一块玉佩?” 对于他们这样身份的人来说,玉佩还不是想要就有,甚至还不如那两箱书卷贵重。 “别小看这块玉佩。”成矫看出了他们眼中的疑惑。 “这块玉佩是管仲当年的随身玉佩!” 众使者顿时露出惊讶的表现,立刻围了个过来,齐国的使者更是想要近距离接触看看。 “别乱摸,就远处看着!”成矫呵斥,但齐使却不满意,“管仲是我齐国的大人,他的随身玉佩自然该是我齐国的,有何摸不得?” “你放屁!”成矫骂道,齐使顿时有些尴尬,他也没指望真拿回玉佩,就是想看看而已。 “老齐,你看玉佩是真的吗?”魏使问道。 “据说管大人在思考问题时有用手摩玉的习惯,如果是真的,玉的正面右下角应该有一处微小的凹坑。” 众多使者视线投去,成矫也大方展示,四四方方的白玉牌有下角确实有一个弧度的凹坑。 坑形自然,且玉佩呈现一种特殊的润色,这只有长期被人把玩才能养的出来,工匠绝作不了假。 “这多半是真的。”齐使给出结论。 其他几位使者则开始默不作声。 管仲是法家的代表人物,公孙鞅又是法家后继者,这块玉佩的意义要远远超过其价值。 和他们的贵重的礼比较起来,成矫这两样见面礼确实压过了他们。 “这些东西不贵,对公孙先生的意义却不一般。” “公孙先生不会真被这秦国小子给哄了?” 他们开始担忧起来。 成矫收好玉佩,往四周瞧了瞧,这么重要的时刻自然要有人见证。 “嬴政他人呢?” 成矫问身边人,得知他们早早就走了后,还有些遗憾, “可惜了,不能亲眼看到他们此刻的表情。” 成矫走回客栈,将礼物和名帖一块交给书童,由书童一块递上去,但因为之前送的名帖的实在太多,一时半会公孙鞅也无法回复。 “你,还有你……”成矫挑了两个比较机灵的手下留在客栈,要求他们只要一有异常,就立刻来向他报告。 至于他自己,看已经到了午膳时间,就先回自己的府邸休息,让各国使者继续在这只有硬板凳的地方苦等公孙鞅。 六国使者看成矫走,他是府邸可以休息,他们则只好留在这一般,有点老旧的客栈。 …… …… 史迁和嬴政跟着王陆回到他家中。 “你们先坐,我去煮饭。”王陆给两人倒了杯茶,不急不忙地洗米做饭。 嬴政:“……” 史迁:“……” 两人琢磨了一路,也没明白王陆到底在搞什么? “史迁兄,这公孙先生的规矩每到一国,只设一日时间收礼。” “一旦过了今日,公孙先生便再也不接受任何拜访。” 史迁点点头,“是这样的。” “……” 嬴政有些头疼,史迁事外人的模样也就罢了,怎么王陆也淡定得不行。 “史迁兄,我不在王兄身边的时候,你有曾注意到王兄准备过什么礼?” 史迁专门打开记载王陆的那节竹筒,看了看里面的竹简。 “没有。” 嬴政坐不住了,站起来左右踱步,并自言自语道:“现在联系吕叔,动作快点也许还来得及……” “如果物品不够珍贵,可以用数量来顶替,只要让公孙先生感觉到我们的诚意就行……” 嬴政想好就行动,丝毫不拖泥带水,只是在出门的时候,被院子里淘洗粟米的王陆拦下。 “政公子,你去哪儿?” “找吕叔。” 王陆一下就反应过来嬴政还想搞其他动作破坏自己的计划,这怎么可能让他如愿? “政公子,我这不就在准备送公孙鞅的见面礼吗?” 嬴政看向王陆手中微黄的粟米,不禁皱起眉头:“就这?” “王兄,你没和我开玩笑?” 如果不是和王陆已经有了比较深厚的情谊,就现在心急火燎的嬴政早就一剑砍下来了。 “它就是一盆米!” 王陆纠正道:“它是一盆饭,当然不只有它。一会我还会做些菜。” “王兄,你认真的?”嬴政直直看着王陆,难以置信。 “政公子,你就安心等着。” 王陆推着嬴政回到屋子,他继续做饭。 嬴政三魂七魄像是都丢了一半:“史……史迁兄,王兄说,一会送给公孙先生的见面礼是一盆……饭……哦,还有菜。” 正在饮茶的史迁手一抖,滚热的茶水直接溅到腿上,疼得他呲牙咧嘴。 “王兄要用饭菜作为见面礼送给公孙先生?”他重复了一遍,显然有些难以置信。 嬴政却点点头,如果可以,他也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史家自周以来就一直存在,从未听说过谁拿饭菜当见面礼的。”史迁不断摇头,“这太荒唐了。” 嬴政开始自欺欺人:“会不会王兄其实有惊人的厨艺?” 史迁立刻打破嬴政不切实际的幻想:“前不久我留在这儿吃过王兄做的饭菜,齁咸。” 第38章 送 嬴政沉默不语,既然如此,王兄又为何非要以区区饭菜作见面礼? 史迁提出一种可能:“政公子,会不会王兄是故意用饭菜做见礼物好让公孙鞅讨厌公子,继而讨厌秦国。” “如此一来,公子虽留不下公孙鞅,但也能让成公子亦留不下公孙鞅。” “这是个同归于尽的招式。” 嬴政思索,史迁说的,很有可能就是王兄现在想的。 他如今钱不比成矫、势不比成矫……无一能比得过的。 用这种损招驱赶公孙鞅,对秦国无益,对他却有些作用。 只是这么做,有赶走公孙鞅的可能,但秦王归罪下来,还是免不了产生不利的看法。 嬴政叹了口气, “罢了,这也是目前能想到的损失最小的办法……” 嬴政主反复转着面前的茶杯,看着褐色的茶叶上茶汤里上下沉浮…… 过了不久, 王陆把饭菜端上,给嬴政和史迁二人准备好碗筷。 “来,吃。”王陆自己先动筷,“但是你们侯着点,一会我还得把饭菜收拾收拾给公孙鞅送去。” 嬴政和史迁呆住,过了好久才缓过来:“不做新的,就把我们吃的剩菜剩饭送过去?” “再做一次麻烦。”王陆指着桌上三菜一汤道,“我按四人的分量做的,应该够。” 嬴政和史迁面面相觑,哪有第一次见面就送人剩菜剩饭的,把人家当乞丐了吗? 他们不敢想象公孙鞅收到这些东西后,会是如何地愤怒。 说不定今夜都不留宿咸阳,直接启程去下一个国家。 他们看了看王陆,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吃得下饭的。 “你们吃啊。” 王陆也奇怪他们为什么不吃。 嬴政认命地筷子,“王兄,不怪你,要怪就怪我现在实力不够。” “?”王陆感到疑惑,这莫名其妙的话是什么意思? …… …… 来福客栈。 公孙鞅在客栈的二层,一层则挤满了人。 因拜访的名帖过多,公孙鞅的回复肯定得耗费一些时间。 六国使者在吃过客栈的粗茶淡饭后,在客栈旁的街道空地玩起了投壶。 专门用的壶没有,他们就借了客栈的花瓶,将它摆在远处。至于投壶用的柄杆倒是简单,他们各自随行都带着弓箭,把箭头一去,再用小方布装些细沙,再拿绳子一捆,便可以玩投壶了。 六国使者其乐融融地玩着,虽然各国之间互相不对付,但因为公孙鞅,他们之间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公孙鞅所处的国家,该使就是众人的敌人。 他们现在在秦国,敌人是秦人,他们六国的使者自然可以玩到一块,反正也没有多大的利益冲突。 “老齐不行啊。”嘴碎的魏使一直在吐槽,惹得成绩垫底的齐使生气一挥衣袖,“不玩了,不玩了。” “哎,说你两句就不玩了,这么大个人还耍孩童脾气。” “一边去。” 齐使走入客栈,魏使则扭头对其他使者道,“咱们继续,不管老齐。” 但他刚捡好散落一地的箭柄,就见齐使去而复返,脚步匆匆。 “秦王长子嬴政来送礼了!” 第39章 六国使者,惊了 几国使者立刻把兴趣从投壶上挪开,魏使更是箭柄丢在地上,说道:“快去看看。” 他们到来福客栈门前,嬴政的画像他们在来之前就见过,是赵使提供的。 不过就算他们没见过,也能一眼从人群中找到嬴政……以及旁边的王陆。 他们两人的气质实在突出,乍一眼看去,与旁边的人群格格不入。 魏使这时还用胳膊肘捅了捅赵使,怂恿道:“还不快把嬴政抓回赵国。” 赵使白了他一眼:“这里是咸阳,不是邯郸!” 赵王给他附带的任务也仅仅是确认一下嬴政是否已经归秦,并没有要求要他抓嬴政回邯郸——这魏使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嬴政这边也注意到六国使者,在来这里前,他还希望他们不在,这样送“见面礼”的动静就能小些。 可现在不行了,六国使者堵着客栈门口,俨然一副“不给我们看见面礼,就不准备你们进去的姿态”。 ——丢脸要丢到国外去了。 “政公子。” 六国使者客客气气作揖,“你给公孙先生准备了拜礼?” 成矫的两份见面礼已经让他们开始有些担心公孙鞅对秦国会产生好感,要是嬴政也同他一样……六国使者怕就要想些其他办法来应对了。 “都是些寻常之物。”嬴政搪塞。 六国使者瞧了瞧周围,没有马车,嬴政也双手空空,旁边身上挂着竹筒的人好认,是史家的,跟嬴政肯定没关系。倒是右边的王陆提着一个食盒……全然没有拜礼的踪影。 “政公子,你的礼呢?” 嬴政思考措辞,试图跳过这个话头,但王陆直接将他准备的食盒拿出来。 “这就是我们政公子为公孙先生准备的拜礼!” 六国使者瞧王陆自信又大方的语调,还以为是多了不起的拜礼。 可左看右看,那食盒就普普通通,平平无奇。 “恕我眼拙,看不出其中的玄妙,各位呢?”魏使向旁边使者们问道。 “这食盒看起来有些老旧,但上面的图案又比较新颖,肯定不是古代之物。” “各国名士里,也不记得谁和食盒有渊源的。总不能秦国出了管仲的玉佩,又再出谁谁的食盒?” “许是食盒中的东西珍贵。”说完他自己都不信,“哪有把宝物装到油腻食盒的道理?” 六国使者百思不得其解,对于王陆手中食盒内的东西有极大的兴趣。 “政公子,可否让打开让我们瞧瞧?” “这……不必了,”嬴政推辞,“毕竟是送给先生的——” “好,我打开给你们看。” 王陆咔嗒一下打开了食盒,爽快程度让六国使者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 “快。” 六国使者短暂一愣后,立刻把王陆团团围住,朝食盒内看去。 “……”六人沉默。 魏使道:“这块玉当真巧夺天工,瞧瞧这菜色油亮的,竟然……竟然会动?” 魏使麻了,他也好,其他几个使者也罢,都完全没有想过食盒里真的只装了菜。毕竟任一个正常人,都不会想到用饭菜做拜礼。 他们看到食盒中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东西是巧夺天工、以假乱真的雕玉。配上食盒是为了用来衬托它。 “何止汤水会动,我还闻到了饭菜油味。” “……” “这好像就是普通的饭菜!” 魏使看着王陆,不知道在问谁:“这世界上还有人用饭菜当拜礼?” “你们是和公孙先生有仇吗?所以才在这羞辱他?” 魏使只能想到这一种解释,还向同样懵状态中的赵使问道,“嬴政和公孙先生有过节?” 赵使想了想,回道:“应该没有,公孙先生常在魏国,嬴政又困于邯郸,两人都碰不着面,何来过节?” “那这……饭菜是何意?” “我怎知。” 第40章 成矫的反应 六国使者没一个理解得了面前的局面。 魏使小声道:“不管怎么样,这次我们的对手只有一个——成矫。至于嬴政……无须担心。” “倒也是,成矫的匈奴律和管仲的玉佩确实棘手。” “要是真哄公孙先生开心了,我们这段时间来的努力可全部白费了……” 他们慢慢离开,不再关注嬴政,但因为担心成矫的拜礼,他们也就没有了投壶的兴致。一个个坐回客栈,开始商谈如何对付成矫。 嬴政把食盒盖上,道:“要不我们回去?就当从来没来过。” “来都来了。”王陆主动进入客栈,六国使者围着一张角落一张桌子秘密讨论,书童则在大堂堆积拜礼的地方按照公孙鞅给的名帖反馈,把能收下的收下,太过贵重的则一一退回。 “兄弟。”王陆也看不出长途跋涉而显得风尘仆仆、黑黝黝的书童年龄到底如何,就这么称呼着。 书童转过身,看看王陆三人,问道:“有事?” 王陆将食盒递了过去,说道:“这是秦王长子嬴政所赠送公孙先生的见面礼。” 书童愣了愣,问道:“这里头装的是?” 王陆也懒的说,直接打开给他看。 书童懵了,看着因为凉下来而有些发焉饭菜,“你们是认真的吗?” 王陆把食盒盖上,从嬴政手中取过早早写好的名帖塞到书童手中。 “你只管送去便是。” 书童脑海里闪过很多念头,甚至有想过替先生直接拒绝的,但平日先生念书时也会教他两句。他也知道一个“越俎代庖”的道理。 几番犹豫之下,书童把底下的拜礼处理好,随即那着名帖上到公孙鞅的屋内。 …… …… 咸阳宫外一座大院,院门没有挂匾额,外人不清楚这大院住的什么人,但久居咸阳的老秦人都知道这是成矫公子的居所。 “嬴政给公孙鞅送礼了?”成矫问道。 他旁边的韩霓夫人更是追问:“送的是何物?” 之前留在客栈的扈从回道:“一食盒,里头装着……装着饭菜。” 韩霓细眉蹙起,一时间竟然不信:“你再说一遍。” “一食盒,里头装着饭菜。” 韩霓看了看成矫,直感觉不对劲。 “对公孙先生的拜礼怎么会如此草率?” “这么送,先生不得生气?” 韩霓再问道:“当真只是饭食?不是嬴政的障眼法?” 扈从回道:“六国使者都一一打开细看过,确实只是寻常的饭菜。” “阿娘不必怀疑,”成矫在位置上说道,“嬴政在邯郸长大,又没人教,不懂这些规矩也很正常。” 韩霓依旧觉得不对劲:“就是寻常人家也该知道这样的礼不适合,他嬴政能不知道?” 成矫不以为然:“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他有钱,有人脉吗?” “什么都没有,自然只能拿出那些磕碜的东西,这一点都不奇怪。” 韩霓想了想,也觉得成矫有些道理。即便嬴政背后有真的准备了什么东西,她也自信匈奴律法和法家管仲的玉佩能压过他。 这么一想,倒是自己杞人忧天。 “成儿,时候也不早了,你该去客栈了。” 第42章 与君同食 书童点头自己会遵守,公孙鞅也开始解释《秦风·无衣》这首诗的含义。 “《无衣》这首诗是秦国子民表示自己愿意和同胞一致对外,共同对敌的决心。” 书童摇头,表示不懂。 公孙鞅只好更加详细深入解释:“政公子是借了这首诗告诉我,他在将来的路上愿意与我同行,同仇敌忾,同进退,同生共死。” “你说这样的诚意难道还不比成公子的礼?” “可先生……空口无凭,这说出去的话虽然收不回来,但也可以不作数啊。”书童道,“我还是认为成矫公子的礼实在些,更有诚意。” “你啊,”公孙鞅指了指桌上一大堆名帖,“人无信,则不立。客栈堂下立着多少人,六国使者,秦国百姓。在这么多人面前送出礼,他们能不知?” “若是将来政公子食言,那是要遭天下人耻笑的。” “……”不管如何说,书童还是不看好嬴政,“先生念的诗,袍的、衣裳的,也和饭菜没有关系。” “你这是在胡搅蛮缠。”公孙鞅道,“与子同袍和与君共食,有何区别?读书也该知变通。” “但这饭菜就是廉价,一粒碎银子能卖上一大堆。瞧楚国送的金凤栖梧桐,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比我肚子还大的玉,齐国的千年人参也只在传说中听闻过。他们哪个不比嬴……政公子的饭菜珍贵?” “庸俗之见。”公孙鞅直摇头,“礼的昂贵与否不在于礼本身的价值,而在于礼本身对于送出者的重要性。” “玉也好、人参也罢,乃至匈奴律法,它们都很珍贵。但对于送出它们的人而言,不算什么。” “相反,政公子表看是一顿普通的饭菜,实则却是将他自己最为珍贵的未来和承诺送了过来。” 他看向书童:“你会随便把未来交到一个随便的人手里吗?” 书童没吭声。 “不回答,就是不会。” “既然政公子送出了这么珍贵的礼,我们怎么辜负他。” 书童问道:“难不成先生要留在秦国?秦国可是各国之间最野蛮和贫弱的。” “倒没那么急。”公孙鞅连嬴政的面都没有见过,虽然有了一定的兴趣结识,但要扎根秦国,还得再考虑考虑。 “你帮我回礼,背下这首诗。”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书童傻了,他压根就不是读书的料,这背诗可是一点都不擅长。 “记住了吗?” “这……当然……当然记住了。”书童想到一个好主意,只要知道诗的名字,再让他们自己去找不就主行了,“先生,这首诗的名字是?” “《诗经·卫风·木瓜》” “好,先生,我立刻下去。” “等等。”公孙鞅端起桌上茶壶,往杯中倒了一般水的水, “与君同食,与君共饮。” “这半盏茶你小心端下去送给政公子,再邀他来屋中一叙。” 书童接过茶盏,慢慢往客栈楼下走去。 第43章 邀请 成矫从豪华气派的马车上下来,虽然他不想走路劳累,但来福客栈附近街道挤满了想要拜访公孙鞅的人和不明情况凑热闹的咸阳百姓,继续乘马车不如徒步来得快。 “公子,前方就是来福客栈了。”成矫住宫中,近些年才断断续续居在宫外,对咸阳地形不多了解。若是没有扈从引路,他还真找不着地方。 成矫点点头,看着周围挤在一块的人群,眉头皱起,感到不耐烦——这附近的人太多,太碍事了。 “公子,这会该送礼的人应该都已经送完,公孙先生比较之后肯定会明白公子的礼物才是最有诚意的。”扈从讨好道。 “这还用你说。”成矫道,“六国使者的礼也贵重,但和本公子的礼比较起来,还是有不少差距的。” 扈从立刻道:“那属下就先恭喜公子。” “哼。” 成矫继续往前,心中原本的烦闷消失了不少,连拥挤在旁边的人群,他也不计较了。 …… 稍许,成矫一行人来到客栈。 成矫扫一圈客栈内的人,六国使者依旧坐在一块,但瞧不见嬴政。 “他人呢?” “难不成是知道自己送的礼太不堪,跑了?” 成矫又费劲找了一圈,终于在一处角落找到了嬴政。 他的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没有半分轻松的意思。 不过也能理解,有自己这样的对手,也是应该的。 成矫收回视线,走了几步,坐到扈从为他清出来的座位上。 六国使者各个眸子闪动,之前光顾着嘲笑嬴政,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成矫的礼对他们而言才是最大的威胁,若是这次公孙鞅留下秦国,甚至哪怕不留秦国,只是透露出一丝友善的信号。 他们的国君就会惩罚他们。耗时耗力耗财,还不如人家第一次见面,说不定一气之下直接砍了他们脑袋也不奇怪。 可现在他们能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没有再力挽狂澜的可能。 …… 噔噔~噔噔~ 来福客栈的木质底板发出响声,这个时候会在二楼出入的只有公孙鞅和他的书童。 众人抬头往上看去,瞧见书童双手端着一茶盏,嘴里嘀嘀咕咕反复念叨着什么。 “公孙先生呢?可有说些什么?”魏使最心急,立刻就上前问道。 “喊什么喊?!”书童生气,“差点被你喊忘记了!” 魏使一愣,不知道什么原因,却觉得有些委屈,但碍于公孙鞅又不好发作,只能安静退到一旁。 书童张望四周,想尽快把先生交代给他的任务完成了。 只是找了半天,没找到嬴政。 “这书童在干嘛?” “寻人?寻何人?” 六国使者在心里进行各种推测。 书童找不着躲在角落的嬴政,就喊道:“秦国公子何在?”——他本应该直喊‘政公子’,但他对嬴政送饭菜作为见面礼仍旧有偏见,所以用现在的称呼代替。 “秦国公子何在?我家先生有请。“书童端着茶盏又喊了一遍。 客栈内六国使者和一众学子纷纷看向成矫,这里的秦国公子有两位,但能被公孙鞅请上屋的,怕是只有成矫一位。 众人看他,理所当然。 第44章 原来如此 成矫面对众人的视线,整了整衣冠,起身来到书童面前,说道:“公孙先生英雄惜英雄,这茶本公子就收下了。” 说完,成矫伸出手,准备接过书童手中的茶盏。 哪知书童后退半步,躲开了成矫的手。 “这茶不是给你的。” “……”成矫手僵在空中,格外尴尬。 六国使者在短暂愣神之后,同时将目光投向书童背后角落里的嬴政。 秦国就两位公子,不是成矫,就是嬴政。 只是他们不理解,公孙鞅为什么要邀请嬴政上屋? “老赵,你说公孙先生是不是看到那些饭菜后气急败坏,所以才派书童喊嬴政上去挨骂?”魏使推测道。 “不像。”赵使回道,“据我所知,公孙先生并不是气量这么小的人。况且要骂,又为何请上屋,让书童传一句不就行了?我看是另有原因。” 书童顺着众人的目光找到嬴政,走几步到他面前,将手中茶盏递给嬴政。 “先生给你的。” 嬴政错愕,旁边的王陆更是问道:“这是给的,确定不是你家先生让你泼的?” 嬴政:“……” 书童看了王陆一眼,他倒是希望这样。 “到底要不要?不要我退回去。” “要的,自然是要的。”嬴政匆忙接过茶盏,“多谢先生。” 书童摆摆手:“要谢你一会自己上去谢,先生还让我传你一首诗。” “《诗经》里的木瓜会不会背?” 嬴政顿时看向王陆,他在邯郸时对于《诗经》这种四书五经仅仅是看过,并没有熟到背诵的程度。 然而王陆也不懂,他爹娘要求他背的都是从未听说过的《唐诗宋词》,《诗经》有买过这卷竹简,但不成看过。 二人又看向史迁。 “你们看甚,我史家的书籍都看不过来,哪有功夫去看《诗经》。”史迁道,“不过编撰《诗经》的书官和我们史家的稗官倒是一脉同出。” 好在没纠结多久,客栈内有学子朗声背诵这首诗。 “对,就是这首。”书童看向嬴政,“先生说他已经明白你的心意。你送《无衣》,先生便回《木瓜》。” “《无衣》?”嬴政虽然脸上保持着以往的面无表情,可心中却诧异万分。《木瓜》他是真不知道,但《无衣》是以前秦国军队中战歌之一,他不可能不知道。 只是《无衣》和王陆安排的那一顿剩饭剩菜有什么关联? 嬴政如何也无法将它们联想到一块。 同样不解的除了嬴政外,还有六国使者、一众学子、史迁和王陆。 “别耽误时间了,你跟我上屋。” 书童拎着嬴政上楼,留下客栈堂内一群不明所以的人。 “老赵,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是《无衣》,又是《木瓜》的,他们在打什么哑谜?”魏使问道。 赵使若有所思地捋着自己的胡子,在这几位使者中,他是唯一一个同时会背诵《无衣》和《木瓜》的人。 至于会背诵这两首诗的学子们,他们又没有赵使对于庙堂权谋之术的理解,故此,无法揣摩出背后的深意。 赵使就成了来福客栈内内外外唯一可以揣摩出这道谜题答案的人。 良久…… “我懂了!”赵使猛一拍桌子,吓得众人一哆嗦,将目光都聚到他身上。 “原来如此。”赵使看着客栈空荡荡的木梯间口,“此计甚妙,能想出送这么个见面礼的人定是有智有谋,文采过人的能人!” “这嬴政不简单啊……” 几位使者是挠得心肝痒:“老赵,说人话,说点大家都听得懂的。” 旁边学子也各个竖起耳朵听着,一些胆大的更是直接走到他们旁边。 就连王陆也不例外,他也很想知道这个公孙鞅这人的脑子是不是异于常人,所以才会不生气,反而释放出友好的信号,邀请嬴政上屋。 “咳咳,”老赵自然要好好把握这出风头的机会,仔细想想,送礼这计精妙绝伦,客栈内却只有自己能看穿、看破。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约定于那位高人? 赵使道:“在我解释前,得先让你们明白一件事。如果你们是此刻的嬴政,你们会送什么礼给公孙先生?” 魏使几乎是不动脑子就回道:“自然是奇珍异宝。” 赵使摇摇头:“嬴政刚从邯郸逃回咸阳,哪还来的人脉和财力送奇珍异宝?” “说的也是。”魏使不再吭声。 “可以送些肉干什么的。”旁边的学子回道。 赵使仍旧摇头:“你们普通人送肉干,自然可以。可嬴政是秦国公子,这肉干诸类的东西不妥。” 客栈内一大帮人立刻感到为难。 如果代入嬴政的身份,贵礼送不出手,贱礼也送不出手,确实左右为难。 真要是换成他们来面对今天这局面,他们恐怕只能举手投降。 “肉干不能送,难不成饭菜就能送了?”魏使不解问道。 他感觉【饭菜】还不如【肉干】来得体面。 “不得了,”赵使洋洋得意道,“虽然化解困境的人必定聪慧过人,也只有我这样的能理解一二。” “这饭菜在你们的眼里只是一道再普通不过的饭菜。” “可它代表的却是眼下嬴政能许诺出的最隆重的承诺。” “未来!” “他嬴政的未来!秦国的未来,以及公孙先生的未来!三者紧密联合在一起,生生相息。” “而这些,都藏在《无衣》中的三句‘与子同袍、与子同泽、与子同裳’中。” 魏使蹙眉问道:“这三者都是衣裳类,和饭菜有什么练习?” 赵使无奈回道:“你这便是死读书,诗上这么写,并非只能这么用。‘与子同食’和‘与子同袍’又有什么区别?不都是嬴政在倾诉自己将来愿意与公孙鞅共进退、同生死,齐荣辱吗?” 几位使者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其余士子各个如此。 “老赵,你这么一解释,就说的通了。”魏使在赵使的提点后,也开了窍,“一个秦国公子,无势无财,能送出这么廉价却又诚意力压我等的拜礼,这份心志不容小觑。” 第45章 得王兄,如鱼得水 魏使虽然嘴上看似夸着,但心里的想法却截然相反。 之前担心成矫,是担心公孙鞅对秦国有好感。现在成矫也被压一头,理应高兴。可对方是嬴政,仍是秦国公子。 目前的处境对于秦国而言,无非是把好处从左手换了右手,没有大区别。 此外,这次嬴政压了成矫,对他们六国而言,绝不是个好消息。 以军队作比,成矫这次派出十万士卒来攻打一万敌兵,即便赢了,大家也只会觉得理所当然,感叹他兵力雄厚。 而嬴政不同,他的条件极差,可以说是以区区一百士卒面对一万敌兵。 没人看好他。 但结果就是他以区区一百神乎其神地攻克了常人认为不可能的奇迹。 这份智谋,堪称可怕。 再试想,他以现在仅有的资源都能做出这样的成绩,等他掌握了秦国,拥有了更多的可支配的资源,那未来真是难以想象。 极有可能是六国的一次灾难! 魏使越往下想,越觉得是觉得惊骇,后背都不禁冒出一身冷汗。 送饭菜时,在场没有一个人发现,甚至纷纷嘲笑;等将来他再给六国下套,六国岂不是也茫然不知? …… 王陆和史迁回到自己的角落。 “他们都在胡说什么?” “这些人是不是脑子有病?” “我真的不是这样想的。” “什么《无衣》、《木瓜》,我只是单纯想要气走公孙鞅。” 王陆心里头闪过比所有人还多的困惑和不理解。按照他的计划,这个时候公孙鞅已经大发雷霆在骂他们,或是至少也彻底无视。 这怎么就……怎么就,怎么还邀请上嬴政了? 王陆万万想不明白,事情明明一步一步都没错,毫无偏颇,就是这个结果完全出乎自己意料。 “王兄。” 旁边的史迁突然站起来,郑重道, “王兄,我为我之前在心里骂你而道歉。没想到真正愚笨的竟然是我自己。” “王兄这招以诗交友,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乃是绝唱!” 史迁也不管王陆有没有原谅他,反正他自己原谅自己了。 他坐下拿笔开始书写,并嘴里还打着草稿。 “王兄一定熟读兵法,将兵法的计谋都完美应用与生活之中。” “这一招,就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知道自己所拥有的,了解对方所喜好的,完美地解决了嬴政公子的窘困局面……佩服,佩服。” 王陆无奈道:“史兄,你都误会了,不是你想要的这样。” 史迁停笔:“不是我想的这样?是我还有什么想遗漏的地方?” 过了片刻,史迁一拍腿,“确实有东西忘了。” “公孙鞅的《无瓜》和茶明明可以等嬴政公子上屋之后再说,现在却托书童在大庭广众之下作答复。” “这是公孙鞅在告诉嬴政公子。你敢在七国百姓面前说出你的诚意,我也同样敢在七国百姓面前答应你。” “啧。”史迁拍手叫绝, “王兄,你创造了一段佳话!后世之人都会了解到曾经有这么一段情谊。” “……”王陆的气看起来一下子就泄了,“算了,你开心就好。” “我就不应该多嘴的。” …… 嬴政在书童的带领下来到公孙鞅的屋前。 “你自己进去,我还得去下面处理先生交代的拜礼。”书童不客气说道。 “嗯。” 嬴政突然开始紧张起来,万万没想到自己能有幸被公孙鞅邀请。 “得王兄,犹如鱼得水!” 整了整衣冠,嬴政推门而入,公孙鞅正在客栈的案桌上处理着名帖。 “公孙先生。” 公孙鞅一抬头,瞧着嬴政愣了愣,没想到他的年纪竟然和自己相仿。 “政公子,请坐。”公孙鞅起身行礼之后,指着他旁边的座道。 “公孙先生客气了。” 嬴政刚坐下,公孙鞅就道,“政公子的拜礼,是鞅收到过最有诚意的。” 嬴政却突然不再说话。 这礼是王陆让他准备的,他也相信只要自己知会一声,王陆会让出这份功劳。 但心中的骄傲不要允许他这么做。 “公孙先生,”嬴政又重新站了起来,“实不相瞒,这次送拜礼的主意全是我一朋友‘王陆’出的。” “哦?”公孙鞅抬头看向嬴政。 两人不说话,屋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政公子请坐。”公孙鞅道。 嬴政摸不清公孙鞅的路数,坐下后问道:“公孙先生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没有。”公孙鞅将新一盏茶递到嬴政面前,“但我知道政公子想问什么。” 嬴政眉毛微微抬起,等着他说。 “政公子无非是顾虑我会感到欺骗,从而不愿结交。” 嬴政点点头,他确定一直在担心这个。 “不必多心。既然‘那位’能追随政公子,想必政公子身上一定有过人之处。” “且这份礼送的大胆,一般人可没有勇气决定。这也足以证明公子的勇气。” 气氛一下缓和下来,嬴政也端起茶盏大灌一口。 “既如此,公孙先生可是愿意留下秦国?” “这倒不急。”公孙鞅对嬴政,对嬴政背后的‘那位’固然有些好感,可想要凭借这点好感就让他留在秦国,那还是不能够的。 嬴政有些失望,人才果然没有那么简单能够收服。 “政公子,‘那位’今日可来客栈?能否带我见见?” “自然可以。” 嬴政直接起身,将房门推开,准备领他下去。 …… “先生你怎么下来了?” 在收拾拜礼的书童第一个发现公孙鞅,随后吵闹的客栈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公孙鞅,以往收拜礼的这一天,他都是不会露面的。 今日一反常态,一下就让六国使者紧张起来。 “公孙先生。” “公孙先生。” “先生……” 堂内不少人打招呼,公孙鞅只是微微点头回应。 “公孙先生,”成矫突得出现,拦住了公孙鞅的去路。 但公孙鞅一个巧妙的侧步绕开了他,跟上嬴政,来到了他们角落那一桌。 史迁和王陆先后起身,朝公孙鞅互相行礼。 “这位就是无衣先生?”公孙鞅道,角落里就两人,一个浑身挂满竹筒,一看就是史家的笔官,不可能跟随嬴政入仕,那只能是旁边一位。 第46章 六国相邀 “王陆。” “公孙鞅。” 两人互相作揖,算是初认识。 “王先生的拜礼,很特别,很有诚意。”公孙鞅打量着王陆,在来秦国之前,不曾听闻过有王陆这样的存在,不禁感慨这世上还有许多他不知道的人才。 “公孙先生喜欢便好。”王陆强忍着难受,还得在嬴政面前表现出自己很开心的样子,不让他有所怀疑。 如果说,此刻在他们后面咬牙切齿的成矫的痛苦是“一”,王陆的痛苦定是“二”,要翻他一倍。 “王先生,不,王兄,可以这么称呼吗?”公孙鞅倒是挺愿意和王陆交友,毕竟千金易得,知己难觅。 “公孙兄,自然可以。”王陆也很上道。 公孙鞅瞧了瞧四周,其实有挺多的话想说,但客栈内人头攒动,不是说话的地方;楼上的屋子也凌乱,且天色近黄昏,久留久聊不适合。 “王兄,政公子,鞅初来咸阳,后日可否领鞅在城中逛一逛,也好与二位畅谈一番。”明日得收拾拜礼,只有后日才有空闲。 “这自然好。”嬴政欣然答应,恨不得现在就领公孙鞅出去。 王陆则微微思索——虽然误打误撞之下给公孙鞅留下了一个好印象,但他到现在为止并没有开口说要留在秦国。 这就意味着事情还有转机。 如果后日能好好运作,给公孙鞅留一个极为糟糕的相处,想必他也不会选择留在秦国。 只要他不留在秦国,一切都好说。 想通了这些,王陆脸上浮现真心的笑容, “公孙兄来咸阳,我和政公子定要行地主之谊。保证后日让公孙兄有一个难忘的回忆。” 公孙鞅没发现王陆的深意,“那就多麻烦王兄和政公子了。” “不麻烦。”嬴政倒显得热情。 “时候也不早了,今日就先就此分别。” 公孙鞅朝二人行礼之后便走回楼上,旁边的学子们虽然蠢蠢欲动,但也没有上去纠缠,应该是知道他的规矩和脾气。 “王兄,后日你有何打算?”嬴政问道。 “暂没想好。”王陆眼下只有一个大致计划——让公孙鞅有一个极为糟糕的经历,至于具体,等会再说。 “不管怎么安排,吃食落脚休息的地方肯定得准备。”嬴政想了想,心里已经大致有了几家心仪的。 “王兄,我们走。”嬴政道,今日和公孙鞅的关系能突飞猛进多亏了王陆,他正准备一会摆宴好好感谢一番。 但迟了一步。 “王小友,王小友。”赵使脱离使者们的那一桌,小跑到王陆面前,“王小友,日近黄昏,愿意赏脸与老夫一块吃一顿?” “在邯郸时,许是多有得罪,赵王命老夫来和王小友修缮修缮关系。” 赵使作为一国非正的使者,姿态摆的很低。 而他的动作出乎其他几位使者意料。 魏使琢磨了一会,骂骂咧咧道, “这老赵阴险!” “公孙先生和他有了联系,只要和王陆搭上关系,岂不是间接和公孙先生搭上了关系。” “这老卑鄙!” 齐使最年迈,思虑最深,他说道:“事情怕不仅如此。” “老赵也许不是为了公孙先生,而就是这个王陆!” “王陆?” 剩余四位使者在短暂一愣后,立刻反应过来。 对啊,就公孙鞅是声名显赫的人才,王陆则是那种默默无闻的人才。 就凭今日这份绝妙的拜礼,就足以证明他有资格成为王的左膀右臂。 再听老赵说过他在邯郸的功绩,虽不详细,但模模糊糊之间也能管中窥豹。这人凭一己之力在赵国眼皮子底下把嬴政毫发无损地送回咸阳。 他能力不仅有,而且可能更全面。 比起公孙鞅,也许这个王陆的价值会更高…… 一想到这,他们四个互相对视一眼,随即争先恐后到王陆身边——捞不着公孙鞅,捞个王陆回国也是赚的。 “王小友,别听这老崽子的,他实在骗你。” “等你一跟他会赵国,指不定还有什么酷刑在主等着你呢。” “王小友,千万不能信啊!” 赵使怒视魏使:“你在胡说什么?!我何时说要对王小友动刑了?” “若王小友愿去邯郸,我赵国定然奉为座上宾,你不要污蔑!” 魏使睁眼说瞎话:“王小友要是不信,可以问问其他几位使者,老赵到底有没有说话这话。” 都不等王陆问,剩下四位使者立刻就道:“没错,他这一路上一直嘀咕,说是请不到公孙鞅,就王小友抓回邯郸,将功抵罪。” “没错,我们都听见了,就是这么说的……” 赵使气得心肝疼,他知道他们这些人是为了讨得王陆的好感,而自己就是上供的祭品。 这波失策,早知道就私下悄悄与王陆接触,便不会落得现在这个局面。 而旁边的史迁在记录客栈内六国使者“讨好”王陆的画面,这事可不是天天能遇见的。 嬴政这儿的喜悦冲淡了些,六国使者现在这般姿态让他有了些危机感。王陆是个人才,他早就知道,也清楚迟早会被外人发现,被觊觎,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成矫的表情更是雪上加霜,公孙鞅被嬴政拉拢也就罢了,现在王陆又有了成名的征兆,悔不该当初草率对待王陆。 应该按照母亲的交代,认真拉拢。 若是当时就拉拢过来,这时候与公孙鞅相谈甚欢的应该就是自己,愁眉苦脸的就是嬴政。 悔啊…… 王陆看着周围的几个使者,毫不动摇。他的唯一生机就是十年内灭掉秦国,去其他国家干嘛? “政公子,我们走。” 王陆快速离开,他还有后日的计划要筹备,哪有时间继续留在这里。 嬴政跟上,他看着王陆毫不犹豫的背影有些感动——王兄这是真心待我啊。都不听话旁人开什么条件就直接无视。王兄既然如此对他,将来也绝对不能亏待了他。若有朝一日,我当上了秦王,一定让王兄富贵荣华一生…… “政公子,我还有有些事,我们就此分别。”王陆一出门就对嬴政说道。 第47章 后日的准备 嬴政还想挽留,但王陆的态度坚决。 “那就不打扰王兄了,改日再约。” 两人在客栈前分别。 “王兄,我也——”史迁准备离开。 “史兄,等等。”王陆拉着史迁离开,边走边说道,“我要一份关于公孙鞅的记载,越详细越好。” 史迁眨了眨眼睛:“如果王兄想问一些东西,我可以以朋友的身份告诉。” 王陆微微摇头,他想要的东西不适合问。 “史兄,你就给我一份,我自己查查。” “五十两银。”事情一码归一码,如果要完整的记载,就需要付钱,毕竟这是史家营生的重要手段之一。 “行,明日你来我屋取。” 有了公孙鞅的详细记载,也许能在上面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保证后日给他一个很不愉快的体验。 …… …… 成矫带着扈从回到无名居,这一路上没人敢吭声。 他们跟了自家公子这么多年,他现在的状态就是暴怒状态。 只有傻子才会这时候去触霉头。 “公子,夫人还在府上等着。” 刚近府,院门旁的家仆便上来说话 成矫只是瞪了他一眼,让家仆害怕又莫名其妙。 “成儿。成儿?” 知子莫如母,韩霓一瞧成矫臭着一张脸,就清楚今日与公孙鞅的见面不顺利。 若是平时,韩霓不会再不知趣去问,但是此事不同,它事关秦国未来储君,即便再不情愿,她也必须得有了解。 “成儿,公孙鞅收了何人的拜礼?” “楚人?齐人?还是魏人?” 韩霓安慰道,“若是他们的话,倒也不用太生气。他们举国之力搜寻礼,比过我们,也能接受……” 成矫额头上青经一突一突,随后突然猛地将桌上茶盏砸向地面。 地面铺着皮毯,但碎裂瓷片仍旧溅得到处,巨大的声响还吓得韩霓一抖。 “王陆!” “嬴政!” 韩霓回过神来,惊诧道:“难不成公孙鞅相中了嬴政的拜礼?” “区区一个食盒?” 韩霓无法消化和接受这事。 “不是区区一个食盒,它还有……” 成矫把客栈里发生的一切都尽可能复述出来。 “没想到,这王陆竟然还有这般本事。”韩霓神情也充满了忧色,虽早就知道王陆是个人才,但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快就证明了这点。 失策啊。 “阿娘,再给我点钱。” “上次买管仲随身的玉佩不是花了两千两金吗?”韩霓是有点钱,但这钱是有上限的,不可能无节制给。 “这次八百两银就行。” “作甚?” “嬴政后日邀请公孙鞅游咸阳,我去把咸阳城内所有上档次的酒馆客栈都包下来,让他们没有落脚休息的地方。” “等嬴政窘况百出,无可奈何之时,我再出现,领公孙鞅去酒馆吃食。” “如此一来,纵使公孙鞅不高看我,也会对嬴政生起些许看法。” 韩霓微微点头,这办法也还行,既然成矫留下公孙鞅的期望已经不大,只要搅和了公孙鞅和嬴政,他们在大王那边就算平局,不分胜负。 “我给你两千两,除了咸阳城内上档的酒馆外,把平常人家的酒馆客店也都一块处理好。” 成矫笑道:“还是阿娘想的细。” …… 次日一早,一辆马车在王陆门前缓缓停下。 “王兄,出来接货了。” 王陆穿着习武时的黑衣劲装出来,把剑靠在墙上。 “公孙鞅的记载有这么多?” “这五十两花的值。” 史迁从马车前下来,又钻进车厢, “只有这一箱十二卷是关于公孙鞅的,其余都是咸阳其他笔官记载好的其他书卷,是要送回总部的。” “另外,五十两只是十二卷的借阅费,等你看完,还是得还回史家的。” “当然,要全套买下也行,三百两银。” 王陆接过十二卷书,挺沉的。 “我买它干嘛。” “史兄进屋坐坐。” 史迁摇头,重新做到车夫的位置,“一会,我现在得去城门交接。” “那行。” 王陆捧着书卷进屋,将桌上的油灯推开,平铺上面。 十二卷上都编着号,王陆按照顺序查看。 前三卷是乡里邻居、亲戚好友给公孙鞅的评价。王陆看了看,倒是在上面找到一些比较有价值的线索。 【公孙鞅这孩子打小就刚正不阿,多次举报身边人的不义之举】 【少时好读书,曾走过墨家、道家二路,无果,后寻法家之路。】 【幼年多聪慧,学得快……】 王陆再翻开第四卷,是公孙鞅之敌,或不喜他这个人留的言语,上面说,他完全不像一个正常人。当人们看到有人被砍头,都会悲伤难过,但公孙鞅不会。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大大小小,或真或假的批评。 王陆翻到这里,心里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 上面记载得很明确,公孙鞅就是不喜欢不法的东西。如果自己带着他去坑蒙拐骗,做些违法的事,他肯定会产生极大的不满和厌恶。 但是,作为一个遵纪守法的善良百姓,违法的事肯定不能做,做了还得把自己给搭进去,不值当。 “得找点不违法又让公孙鞅极度厌恶的。” 在后六卷里,王陆就专门搜索这点东西。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第九卷中记载了当时笔官亲眼见证的一幕。 那时的公孙鞅只是初出茅庐,还在魏国任职,名气只在熟识的官员之间流传。 有一日,公孙鞅因公外出,途中路过一无名小镇,遇见一个青楼女子。这位青楼女向公孙鞅请求救她于火海。 公孙鞅出钱了,半数的盘缠交于她。 等深夜投宿客栈时,却发现钱袋已被那青楼女窃走。 那一夜,公孙鞅无眠,执着手中剑劈砍了路边六棵树。 王陆顿住,史家的这位笔官虽然没有再评价,但从【一夜无眠】、【砍了六棵树】的动作上来看,想必他是极愤怒的。 “有没有可能在这上面做文章?” 请当初那个女窃贼来咸阳与公孙鞅“叙旧”,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了。 不过如果可以用某种手段勾起公孙鞅的这段回忆,相信他的火气一定会重新冲上来。 王陆摸了摸书简,可以再往后看看还有没有更合适的。 第48章 仙留坊 最后三卷记载的是公孙鞅第一次周游列国,求学问道的事迹。 上面的内容令王陆失望,基本上没有什么争执和冲突,就算有一些学术上的不和,但都没有出现【一夜无眠】、【砍六树】那样的愤怒程度。 “看来只能在青楼女上头做做文章。” 王陆取出玉石片,激活了它。 【秦国】: 国运——七万三千四百三十五() 军力——四万一千七百一十七() 财力——三万一千五百八十九() 文化——一万五千七百二十六() “公孙鞅对嬴政释放出友好信号,就让秦国国运增加了两千?” 王陆眉头皱起, “这要是让公孙鞅决定留下秦国,瞬间增加的国运岂不是爆炸?” “还有公孙鞅是有真本事的人,将来还会源源不断改善秦国,增强国运。” “此子断不可留。” 另外秦国【财力】也增加了五百左右,这倒能解释。公孙鞅一路来秦国,跟随他的人一路也消费不少,在咸阳这几天更是让周边市集、客栈、酒馆生意兴隆不少。 不过比起他带来的【国运】,这点财力倒是可以忽略不计。 “王兄,王兄。” 嬴政的声音从屋外传来,王陆快速将玉石片塞入里衣隐秘的口袋中。 “政公子,这马车是哪来的?” 马屁本身就不便宜,再加个车厢,没二三百两银拿不下来。 “吕叔借的。”嬴政拿起马鞭,邀请王陆一块乘,“咸阳颇大,为公孙先生找店有它方便些。” “倒也是。” 王陆有些担忧,之前想嬴政可能因为手头拮据而挑选不出好的地方,到时候有自己暗中操作的机会。 可如今嬴政有了钱……很多地方就不好糊弄了。 总不能给等嬴政选了咸阳顶有名的酒馆之后,自己再说不好? 嬴政会怀疑的。 这有点难啊。 “王兄,坐稳了!” 嬴政一鞭子抽在马腿上,马车辘辘前进。 …… …… 仙留坊。 咸阳达官贵族设宴的首选之地。 在民间和朝廷之中,有除秦王宫宴外“第一宴”的美誉。 它里头的佳肴到底有多美味,恐怕设宴的人也各个说不出所以然来,但不重要,他们看中的是体面。 能在这摆宴的,也不会真的为了吃饱而来。 “王兄,今儿尽管点。”嬴政拍了拍鼓着的钱囊,他的马车由店佣牵去仙留坊的马厩。 “这儿不便宜啊。”王陆看着比王宫还精致辉煌的仙留坊发愣,这地方选的,公孙鞅就算不喜欢,也肯定挑不出刺来。 “早该请王兄了。” 嬴政请王陆进去,里头的店佣并不是寻常小店里穿着粗布的小厮,而是穿着罗裙,走路跟飘一样的美丽女子。行动起来,阵阵香风。 “还是这些人会享受。”王陆在心里嘀咕一句。 “二位公子,吃点什么?”女侍说话声音很糯,不是秦国女子。 嬴政暗中掂了掂袖中的钱囊,虽然请王陆吃饭也是事儿,但还是得先保证明日约公孙鞅的雅间付得起钱。 “明日约一雅间,需要多少银两?” 嬴政这么问,女侍基本可以确定他是新客,不然以平时出入这里的客人而言,他们都是不问价格。哪怕最后的账让他们肉疼,也一定会在自己这些女侍面前打肿脸充胖子,假装平静。 “雅间也分东南西北四处,不同处的价格不同。” “最便宜的二百两,最贵的也有近万。” “如果公子需要,阿柔可以为公子取画布来看。” “嗯,”嬴政点头,“就先取来看看。” 女侍刚走,王陆就怂恿道:“政公子这里太贵,我还是另寻别处。” “就这。”嬴政也肉眼可见地心疼。 没等多久,那位女侍没再回来,回来了一个中年男子,手中也没有画布。 “二位公子,不赶巧,仙留坊明日的雅间都租出去了。” 王陆和嬴政都是一愣。 “这么大一间仙留坊全部都租出去了?” “是的,一间不剩。” 嬴政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咸阳哪有那么多人会同时来租用仙留坊的雅间。 这管事是在糊弄人。 王陆同时觉察到了这点,在心里默默夸奖了这位管事一番。 “真的一间都不剩,还是一间都不肯租?”嬴政问道。 “是一间都不剩。”中年管事微微躬身,“如果公子需要,今日或明日以后的时间,只要公子想来,我们一定会提前为公子留上一间。” 嬴政的脸彻底沉了下来…… 第49章 一个大胆的想法 今日可以,后日也可以,独独明日不行。 这要说没有人从中作梗,嬴政愿意发誓自己从此不再姓“嬴”。 此外,背后从中作梗的人也一目了然。有实力让仙留坊闭门谢客的人本身就不多,有这个意图的人更是仅有。略动脑子,就能推断出背后搞动作的人是成矫。 他不希望明日自己与公孙鞅有一个友好、愉快的经历。 “真卑鄙!” 嬴政骂出口,他明明知道这就是不公平,但又没办法抵抗。在如今的朝中,他孤立无援,连个认识的大官都没有。 这种无力反抗的感觉让人恼怒。 “王兄。” “王兄?” “何故发笑?” 王陆脸上的笑意快速收敛:“别胡说,我不是,我没有。” 嬴政也没继续追究下去,“王兄,我们走,换一处地方。” 两人从仙留坊出来,乘上马车往南走,那边还有一处略逊与仙留坊,但也相当不错的酒馆食店。 “二位公子真不巧,咸阳令有吩咐,明日得抓一个逃犯,让我们闭门谢客一日。”管事的说道。 嬴政默不作声,和王陆出来到街上,然后忍不住了。 “这大街上看不到一个兵丁搜查,哪里的逃兵?” “岂有此理!” “欺人太甚!” “公孙鞅是难得的人才,收入秦国只对秦国有好处,这成矫不分轻重,眼中只有个人小利,而无国家大意。” 嬴政半气半认真道:“王兄,我们去找成矫,明日由他去招待公孙先生。” 王陆看着嬴政上马车的动作,微微有些惊讶——他是认真的。 只是,嬴政放弃公孙鞅,固然好,距离成为储君的路又远了一些。 但是,自己最重要的目的是十年内灭掉秦国,而不是阻止嬴政成为储君,成为秦王。 若是嬴政这次放弃,让成矫留下了公孙鞅,不还是与自己的意愿背道而驰? 不行,得动作。 王陆拉住准备去找成矫的嬴政:“政公子,先听我说。公孙先生必须由我们来招待,绝对不能让给成矫。” 嬴政愁道:“仙留坊和此处都已经谢客,其他酒馆食店大致也是如此。明日总不能让公孙先生饿着肚子?” “罢了,罢了。王兄,你也别劝了,只要秦国能好,我个人不重要。” “非也,非也。”王陆也坐上马车,“政公子,大丈夫行于天地,最重要的就是对一切‘不公’说‘不!’” “今日政公子看似为了秦国大义而让于成矫,其实是在毒害成矫。” “一旦成矫认为用这种旁门左道就可以达到目的,将来就会一直使用这种手段,不知悔改。在罪恶的道路上渐行渐远,沉沦迷失。” “届时,无论成矫不当秦王还好,祸害有限。可他若是当了秦王,心术不正,恐怕会给秦国惹来灭顶之灾。” “所以政公子,明日我们找到公孙先生,不仅仅是为了我们自己,更是让成矫迷途知返,当一个好人。” 嬴政被王陆哄得一愣一愣的,他觉得王陆话里的每一个大道理都对,但又感觉不怎么对劲。 “是吗?” “既然如此,那也只好继续下去了。” 嬴政驭马和王陆调头,又朝西街奔去。 一个时辰后,二人无功而返,回到杏花坊。 “政公子,王兄。”史迁在门外挥手,胸前的竹筒哐当哐当响着。 嬴政下马车的情绪不佳,简单应了声后,把马车的缰绳捆在门柱上。 “何事不顺?”史迁察言观色道。 王陆简单复述一遍。 “这成矫挺狠,仙留坊这样的大店也就算了,连小客栈都封。”史迁把这事记在竹简上。 “不过你们不是非要选酒馆食店,也可以约公孙鞅去野游。” 嬴政双眸骤得一亮,“这个可行。” 王陆则心头一跳,这史迁已经好几次贴脸背刺自己了。 “我觉得不妥。”王陆指着天上几大云团道,“咸阳近日有雨,到时路途泥泞,反而扫兴。” 嬴政和史迁对望一眼,他们一个生在邯郸,一个升为史家主笔后才来秦国,对咸阳的气候不多了解。 “若是下雨,确实不适合野游。”史迁嘀咕道,“要是有一湖心亭,听雨打芭蕉、赏水面涟漪倒也很有情调——” 后面的话,就没说下去,史迁也知道嬴政的能力拿不出这些。 说了也白说,还徒增烦恼。 “泛舟如何?”嬴政突然向王陆问道。 “不行不行,”王陆道,“现雨季刚过,咸阳湖浑浊不堪,水流也凶。说是泛舟游玩,不如说是拿命冒险。不妥。” “这样不行,那也不行。“嬴政烦恼得紧。 王陆瞧时机差不多,就道:“其实我已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只是现在不能说,隔墙有耳,待明日你们就知道了。” “王兄,你——”嬴政忍住想要询问的冲动,“我信王兄!” 史迁抓了抓手,也不知道是手痒,还是心痒,史家的职业本能让他想第一时间就把真相记录下来。 “我不信,所以我可以问吗?” “等明日你们就知道了。”王陆婉言拒绝。 史迁咬住笔头,沉思状——整个咸阳的酒馆食店都已经被成矫“打点”好了,哪里还有可以歇息的地方?总不能请到家里来? 请到家里也不是不行,只是嬴政作为“主”,王陆作为“臣”,“臣”是不能越过“主”邀请公孙鞅的。这就是规矩,如今这么多人看着,肯定不能公然违反。 可作为“主”的嬴政要是邀请公孙鞅,按照礼节,只要家中长辈尚在,就必定拜访。 嬴政的长辈就是秦王。 公孙鞅都没有确定留下秦国,贸然前去拜访秦王,会给其他国的使者们一个错误的信号。 想必以公孙鞅的脑子,如果嬴政邀请他家宴,肯定会避嫌拒绝。 那么问题来了,家宴也不行,外宴也没辙,王陆还怎么安排明日公孙鞅歇息吃食等问题? 总不能再拎着食盒走来走去? 同一招只能用一次,第二次用的话非但没有效果,反而会惹来各国使者的鄙夷。 史迁看着王陆——王兄果非常人,总是能在我认为绝境的时候力挽狂澜,劈开一条生路。 就是这吊胃口,有些讨厌。 第50章 法是什么 次日一早。 嬴政、史迁驾着马车来喊王陆。 “史兄,你怎么当起车夫来了?”王陆问道。 史迁一笑:“这么重要的时候,身为史家的笔官怎么能错过?上车。” “不过王兄你现在可以告诉如何安排公孙鞅的酒馆食店了吗?” 王陆依旧摇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过了没多久,载着三人的马车到来福客栈。 他们来得早,毕竟公孙鞅是重要的客人,总不能让他等着? “王兄,看。” 王陆顺着史迁所指的方向看去,远处是六国使者那一群人,他们和当初在咸阳城门外一样,跟的不算太远,却也不近。 反倒是他们之间还停着一辆一看就很昂贵的马车。 “成矫?” 王陆认了出来,不过对于他的出现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今日主要的目的是为了赶走公孙鞅,他在与不在,对计划影响不大。 “王兄,我们去请公孙先生。”嬴政领着王陆上去,史迁则留在外面看马车。 “老魏,还记得公孙先生的问题吗?”赵使问道。 魏使直翻白眼:“这怎么可能忘?就一句【你认为法是什么?】。” 赵使道:“我的意思是你魏国的人和公孙鞅像现在这样收了拜礼之后的游会,你魏国的那位青年才俊是如何作答的。” 魏使闷不吭声,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况且自己告诉赵使,他赵国将来岂不是就不会再犯这个错了?为什么要用自己吃的亏给别人涨教训? 反正打死魏使,他也不愿意回答。 赵使见问不出东西,又转向另一个公孙鞅游历过的国家。 “老韩,你呢。” 韩使不是没魏使那么多盘算心思,实在是他们君主就没什么争劲,说与不说都可。就连这次六国齐派使者,也是韩王怕自己不合群才随便派人应付的。 “当时接待公孙鞅的也是我国的公子。他只说了一句——学法救不了韩国人,随后公孙鞅就离韩来秦。” 赵使琢磨一下韩使的回答,确实中肯。现在是大争之世,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都一定会卷到这其中。而韩国,确实不缺法家的公孙鞅,缺的是能唤醒韩国斗志的人——或者杀了韩王的人。 “听说了吗?”赵使积极道,“昨日成矫动了手脚,让嬴政租不到一间雅阁。” “兄弟阋墙?这戏码我喜欢。”魏使看热闹不嫌事大,“老赵你详细说说这怎么一回事。” “就是嬴政找不到今日让公孙先生休息吃食的地方。”他指了指前方成矫的马车,“现在人家还指望能半路截下公孙先生。” 魏使道:“跟了公孙先生这么久,他的为人我们都清楚。公孙先生对这些外在并不是太在意。只要不荒唐到选青楼这样的烟花之地就行。” 魏使道:“你们是不知道,公孙现在已经在我们魏国的时候就特别讨厌青楼。如果不是上头不允许,我估计公孙先生惠会把魏国所有的青楼都拆了。那架势……啧啧。” “嬴政不至于那么离谱。”赵使道,“哪个正常人会在这时候邀请人进青楼?有病吗?” 魏使等都呵呵一笑,也觉得自己之前的玩笑有些离谱。 第52章 无马步行 成矫原本的计划和王陆一样,都是等到正午需要歇息用食时才开始。 但王陆的突然操作,让他看到了机会。 “公孙先生,我这辆马车的双马来自匈奴最强的马种。” “一匹更比六匹强。” “公孙先生乘坐上面,不会感受到一点颠簸,只觉得如履平地。” “车厢还挂着我秦国王室才有使用的特殊熏香,味道清新自然,具有安心凝神的功效……” 公孙鞅默不作声,只是听着,不过也没打断成矫。 而王陆在旁边的听的直发笑,就成矫现在这番言语,都容易让人错以为他是想把自己的马车卖给公孙鞅。 其他的六国使者一看成矫上了,也心动了,围了上来各显神通,把自己的马车吹得天花乱坠。 “王兄,你觉得呢?”在他们激烈地介绍着自己的马车长处,公孙鞅突然问向王陆,让众人戛然而止。 “我?”王陆想都没想,“要我说,一辆都不坐。” 王陆也没什么坏心思,只要公孙鞅不高兴了,他就高兴;公孙鞅高兴了,他就不高兴。 这次咸阳游历,最好能变成“公孙鞅受苦记”;受苦记的第一步就是不坐马车,费力步行。 “王兄……”嬴政在旁边悄悄挤眉弄眼,劝王陆让公孙鞅坐他的马车。可王陆就是视而不见。 六国使者纷纷皱起眉头,除了不满意王陆没有选他们之外,更是对王陆这人感到迷惑。 这人是不是有病?——六国使者心里都这么想,好不容易得到与公孙鞅外游的机会,不好好把握,还非不让人坐马车。不知道公孙鞅是书生,不是武将吗?哪里那么多气力? 包括王陆自己,没人看好他。 就在各方重新准备措辞再邀公孙鞅上马车时,他突然朗声大笑,还不停地亲昵拍打王陆肩头。 王陆、嬴政、成矫、六国使者:“??” “鞅,自出师以来,唯王兄最懂我!”他转头道,“成矫公子和六国各位的马车很好,不过我还是步行即好。” “??” 公孙鞅主动往前走,道:“政公子,王兄,我们走。” “呃……好,好,这就走。”嬴政虽然完全不理解现在的状况,但都不重要了。只要公孙鞅高兴,管他坐不坐马车——这说回来,还是王兄有手段。 成矫脸都青红交接,他不懂,一点也不懂自己昂贵奢华的马车为什么被拒绝,并且从公孙鞅刚刚表现来看,他是真的开心——这王陆到底…… 六国使者年纪大,经历多,见识广,在琢磨一阵后。 “我懂了!”赵使拍手,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别光自己懂,说说怎么回事。”魏使催道。 赵使在解释前,不由感慨道:“王陆,此子不可小觑。” “我问各位跟随公孙鞅已经有多久?” “二月零九天。”魏使立刻道,他这一路可挂念自己家中妻子,对时间格外在意。 赵使点点头:“两个多月,公孙先生坐马车坐了足足两个月!难不成各位还以为公孙先生会再希望再乘?” “换想我是公孙先生,现在看到马车就一阵头疼。” “即便再豪华,再打扮精致,也不过是一辆受罪的玩意儿罢了。” “这王陆心思太缜密。” “秦国有他,实乃我六国不幸。”赵使知道王陆在咸阳重重的壮举,他的感触自然要比其他人更深刻。 魏使突然道:“如此说来,若是当时我们也不用马车,公孙先生是否就会留下魏国。” 赵使直翻白眼:“你魏国,公孙先生压根还没有后面两个多月的马车颠簸。他不留下,只是单纯不喜你魏国而已。” 魏使顿时脸一红,被人揭底的感觉很不好。 齐、楚两使动了心思:“之前我们还羡慕魏、韩两国,能早早得到公孙先生的拜访。现在看来,后来居上也不差。” “你们还乐?”赵使打断他们幻想,“秦国有王陆在,公孙先生会不会留下都是个大问题。若留下,你们今天记着,也无济于事。” 齐、楚使者笑容瞬间消失——赵使说得对,现在非但不是乐的时候,反而更应该担心。这次外游,仅仅出门这一小事上就讨了公孙鞅的欢心,还直呼“知己”。接下去,王陆再安排的计划,他们完全相信会收服公孙鞅。 危! 六国使者同时走出门外,跟上王陆他们。 他们不乘马车,六国使者和成矫自然也不可能坐。 …… 公孙鞅走在中央,嬴政在他的左侧,王陆在嬴政的左侧。 “公孙先生,”王陆指着已经才走了几步就已经溅了不少泥点的裤脚,“不嫌脏吗?” “王兄真是幽默,”公孙鞅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男子汉大丈夫的,怎么会因为这点东西而被左右?” “我七八岁的时候还跟着老师一块下地锄草。” “……”这一点是王陆没想到的,主要是史家记载关于公孙鞅的信息完全没有提过这一点——史家,害我! “公孙先生为何不选成矫公子的马车,那富丽堂皇的,我都想看着心痒痒。这一辈子能坐上一次,那肯定心满意足。”王陆‘循循善诱’,希望公孙鞅对于自己不让他坐马车而感到生气。 “王兄说笑,不多久,鞅能保证王兄将来只要想乘坐那样必定可以轻松坐到。”公孙鞅回道。 王陆在心里叹了口气,拿他没有办法。他好像比起坐马车,真的更喜欢步行。 “……” “也罢,既然喜欢走路,一会就多走一点。等走饿了,走渴了,也好让下一个计划的效果发挥更佳。” 第53章 细节 这一路上,公孙鞅主要还是在和王陆交谈。沿路的风景、建筑、人情等等,史迁和嬴政都来咸阳不久,不大熟悉。 虽然王陆极力避免,但嬴政为了不冷落公孙鞅,也同样极力让他招待。 “公孙先生,你平日可有厌恶的食物?”王陆决定主动出击,从他的厌恶点着手。 公孙鞅想了想,回道:“倒是没有。世代之内,粮食短缺,能填饱肚子就已不错,那还有心思嫌这嫌那的。” 王陆不甘心继续问道:“那平日最讨厌穿着何种衣裳?” 王陆想让穿着公孙鞅讨厌的衣裳的一群人整日围着他,就算烦不死,也能恶心恶心。 可公孙鞅依旧回道:“各国衣裳自有风情,没有讨厌的,但齐国的衣裳看着最儒雅舒服,许是和齐国稷下学宫学子万千的缘故……” “……” 感到有些棘手,王陆继续从不同的角度找公孙鞅不喜的点。至于旁边嬴政一直在给他使眼色,让他问点有意义、能交心的事,他也都装作没看见。 后头的六国使者跟着最后头。 “这泥脏得浑身难受。”燕使一脸嫌弃地踮着脚走路,但即便如何小心,那混着积水的泥点还是纷纷沾上他的裤脚。 其他五位使者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王陆……” 至于成矫,他比起六国使者,心中的不满绝对比他们加起来还多,但碍于时机不对,他又不能表露出来。 这憋得气上加气。 “王陆一直在和公孙先生聊些什么鸡毛蒜皮的东西?” “先生讨厌吃什么,穿什么,这些和他有很大的关系吗?” “有这时间不如早些找个干净的地方落脚。” “这就是秦国的待客之道?在湿泥巴地里无所谓地闲聊?” “赵使,你说是不是?” 赵使突然被提到,敷衍地点点头:“是是是。” “赵使,你看起来有心事?” ——是有,但我就是不说。 “我能有什么心事?没有。”赵使说道。 其他几位使者也没怀疑,以为他是在生闷气。 赵使悄悄打量身边的使者,看他们还在纠结地上泥点的问题,便不禁心生感慨。 我赵国要是能拥有王陆这样心思缜密的人就好了。 对于其他几位使者说王陆是在和公孙鞅说些鸡毛蒜皮的事——他们都把事情想简单了。 王陆自拜礼开始,展露出的手段像是一般人吗? 不像。 既然不是一般人,又怎么会做一般的无用之事。 所以王陆一直在问公孙鞅各种无聊的琐事,他都留了个心眼,琢磨里头的门道。 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给他想到了。 王陆在问公孙鞅衣食住行的喜恶问题,并非单纯没话找话聊,也不是吃饱了撑着胡说。 而是用一种绝对巧妙的办法,侧面告诉公孙鞅,他秦国想留下先生的诚意。 虽然言语之上,没有一句直言让公孙鞅留秦,但这恰恰避免了让他难以答复、难以做出保证的尴尬局面。 王陆很懂照顾人。 可字里行间,却又紧紧扣题。 问公孙鞅衣食住行,其实就是在告诉他——我秦国远离为了先生做好一切留下的准备。即便先生最终不留,秦国也不会以这些有的没的来束缚先生。先生去留自由,但只要先生留下,秦国一定把生活起居准备得妥妥帖帖。 至于为什么王陆现在只问公孙鞅讨厌之物,这同样容易解释。 无非将来准备的时候,除了公孙鞅喜欢的之外,肯定还会送其他很多东西,那么提前知道公孙鞅讨厌什么,就能有效避免,送了人家不喜欢的东西,却还让人为难谢礼。 细节! 王陆这何止技高一筹,简直是技超半盘。人家刚落第一颗棋子,他就已经算到了半盘时的局面。 细节! 赵使深吸一口气,哪怕身为对手国家,他此刻也为王陆感到敬佩。 “真不知道,他还准备了什么?“ “公孙先生的问题,他又会怎么答。” 赵使看着身边还在纠结泥巴的使者们,再叹一口气。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赵使认为公孙鞅愿意留下的秦国的可能性要远比留在他们这帮人的国家要高。 不过这样也好,能早些结束颠簸旅途。 …… “啊切~” 王陆突然打了个喷嚏,隐隐感觉有种说不上来奇怪。 “王兄,着凉了?”嬴政关心道。 “倒不是。就是感觉谁在背后嘀咕我。”王陆左右瞧了瞧,没发现可疑的对象。 “时候也不早了。”公孙鞅突然停下,遥望来福客栈的方向,他们现在走了大概四五里的路。 嬴政也随即紧张起来,望向王陆。 昨日王陆说今日他有安排,但一直不愿告诉自己等人。现在已是正午,正是用食的时辰。 “王兄?”嬴政问道。 王陆只对他打了个手势,让他安心。 “公孙先生,时候不早了,去吃午食。”王陆道。 公孙鞅跟上,来咸阳的行程安排,由着他们。 成矫在后头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又顺着他们前行的方向眺望——那边是咸阳中心,不管是大酒楼,还是来福客栈这样的小酒馆,都已经打点好了。理应不该有他们吃饭的地方,可现在王陆步伐坚定,面容上有不见任何忧色。 该不会是有人叛变,投靠了嬴政? 成矫招招手,让自己的心腹来身旁。 “你去咸阳府,让咸阳令派一队人过来。听我的指挥行事。” 心腹朝反方离开,成矫和六国使者重新跟上。 “公孙先生该问那个问题了?”赵使问道。 “魏时,就是午时问的。”魏使道。 韩使也在旁边应和:“在我国是也是。” “既然这样,公孙先生会不会留在秦国,该知晓了。” 几位使者远远看着前方公孙鞅一行人,王陆的几番操作确实拉满了公孙鞅对秦的好感,但他们也明白,那都是附加的。当两方水平差不多时,公孙鞅也许会优先选秦国。 可要是这个回答回得很糟糕,或是不能让公孙鞅满意。 那这几日种种不过是歪门邪道罢了,不值一提。 第54章 香味 走在路上,公孙鞅提起了这事。 按他的规矩,在饭食前提出“法是什么的问题”,而后在饭食结束后得到对方的回复。 如果对方对“法”的理解与自己相差甚大,那在黄昏前,就会告知宴请他的人——他要走了。 在韩、魏两国时,公孙鞅就是这么做的;在秦国,也不例外。 “政公子。” “嗯?”嬴政看着公孙鞅郑重其事地样子,他也认真起来。 “政公子,在你看来,法是什么?”公孙鞅又看向王陆,“王兄也可以一块回答。” 嬴政眨眨眼睛,这是公孙鞅问的一个正儿八经的问题。他自觉告诉自己,这个问题的回答直接决定了公孙鞅的去留。 “要谨慎。” 嬴政并未立刻回答,他得再思考思考。 王陆这边想过直接胡乱回答敷衍一下,不过介于自己对【法】基本没有什么了解。万一误打误撞回了一个正确答案怎么办? 虽然这种可能性不高,但绝不是零。 所以最保守和安全的做法就是始终不回答。 只要不回答,自己就永远不可能答对而令公孙鞅满意。 “政公子,你的答应?”公孙鞅道。 “我得再想想。”公孙鞅点头,“那王兄呢?” 王陆不回答,只是笑着。 而他这一笑,反倒让公孙鞅迷糊了。 “王兄也需要时间?” 王陆:笑 “王兄,你是认为法是什么?” 王陆:笑 “……”公孙鞅一侧头,实在理解不了王陆的哑谜。 后面六国使者中,尤以知情最多的赵使感到不安,在他看来,王陆的笑神秘莫测。但他能笑,就说明他对后续的发展有把握。如果没有,也笑不出来——他有把握,对赵国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再往前就该到地方了。”王陆避开了问题。 成矫抬头一瞧,眉头紧锁,前方范围内的大小酒馆都是自己“照顾”的重中之重,这王陆真有能耐找到酒馆?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 六国使者人老,鼻子却贼灵。 魏使抽了抽鼻子,说道:“好像闻到了很浓的胭脂水粉的味道。” “我也闻到了。”韩使附议。 他们在街边瞧了瞧,附近并没有这些东西的小摊或店铺。 这种情况只能有一种解释。 “老魏,这不会是烟花巷?”韩使道。 “十之八九。”魏使眯起眼睛,一般卖胭脂水粉的地方会远离青楼,毕竟有很多正经人家姑娘会买,因此店铺、小摊都会刻意避开这种敏感的地方。 可附近没有这种店,但四周有浓烈的香味,那只有韩使说的那一种解释。 “王陆这小子该不会是要把公孙先生往青楼里带?”韩使震惊。 “不一定,也许有什么酒馆就开在附近,先别胡乱推测。”赵使道。 “说的也对。”韩使压下心中疑窦,“哪有人大白天来青楼的。” …… …… “诸位,到了。” 王陆停在月牙楼门前,笑道。 “……” “……” 众人皆懵,他们看着到处挂着红丝绸,红灯笼,好像喜楼的月牙楼,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这会不会表面看是青楼,实则别有洞天,是正经吃饭的地方?”赵使难以接受面前的事实,开始找借口解释。 “那楼上姑娘都穿得那么凉快。哪家酒馆会这般打扮?”魏使击碎了赵使最后的幻想。 “我倒是真心好奇,王陆在搞什么名堂?”魏使继续道,“看他旁边也有史家的笔官跟着,理应知道公孙先生与青楼的渊源。怎么……还会如此?” 第55章 气了 六国使者万般不解,成矫和他们差不多。当初让咸阳令封了附近可以吃食的酒馆,确实没有考虑过月牙楼。 月牙楼虽然也可以吃,但…… “公子,咸阳府的人到了。”之前派出去的心腹扈从回来,“要不要派他们进去?” 成矫一抬手:“不必。公孙鞅厌恶这等地方,嬴政他们是弄巧成拙,我们在旁边看着就是。还有,把我马车上的那卷书简取来。” …… 公孙鞅看着月牙楼的牌匾,勾起了过去的记忆。 那时他初出茅庐,看到一个青楼女子需要帮助,便出手帮了,结果才发现自己只不过中了人家的圈套,当了一回傻子。 至此,公孙鞅对烟花之地的人没有一丝好感。 现在王陆带他来这,若非顾念拜礼时的诚意,以及马车时的善解人意,他肯定转身就走。 “呦,这不是政公子吗?” 月牙楼的老妈子看到门外聚着一堆人,凭她识人无数的毒辣眼力,一下就瞧出门外这帮人非富即贵,气质与常人完全不同。 可惜她只认识嬴政——自上次嬴政去月牙楼后,整个月牙楼上下就记下嬴政的面容。原因无他,凭他是秦王长子,光是这个身份,她们就不得不重视。 “政公子,好久没来月牙楼,姑娘们可念叨了。” “快快,里面请。” 嬴政麻了,这老妈子这么说肯定会让人错以为他经常来。可实际上,除了上次来过一次外,就再没有靠近过这里。 “我不常来。”嬴政后退一步,与老妈子拉开距离,并解释道。 “是不常来,我还以为公子是贵人多忘事,忘记留在店里的两块金饼了。” 六国使者看向嬴政的眼神顿时暧昧起来。据他们所知,嬴政从邯郸回咸阳也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这就成了月牙楼的熟客。 “到底是年轻人,血气方刚。” 嬴政听着六国使者背后窃窃私语,再看公孙鞅,那是看都不看他了。 “王兄啊王兄,你这地方选的,还不如不选!” 王陆心思没那么多,他只看到公孙鞅沉下来的脸就心满意足。 当然,仅仅在月牙楼门口肯定是不够的,还得邀请他进去。 “公孙先生,里面请。” 公孙鞅一拂衣袖,风声有些气躁,“不进!” “公孙鞅先生走了一路,不饥不渴不疲?不需要进去歇息?” “无需休息,时候也不早了。我该回客栈。”公孙鞅转身,后头的六国使者立刻让出道来。 “先生留步。”王陆前冲一步,着急拦下公孙鞅。现在他只是生气,远没有到忿然离秦的地步,所以这月牙楼无论如何要进。 “政公子一片心意,还望公孙先生不要辜负。” “哼。”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公孙鞅更生气了。 “政公子的心意,鞅无福消受。”公孙鞅往侧一挪,照样离开。 王陆情急之下,喊道:“公孙先生,你问政公子‘法是什么’,答案就在月牙楼里!” 这是胡诌的,眼下唯一能想到的,能留下公孙鞅的,也唯有这个而已。 第56章 由公子买单 公孙鞅果然停下脚步,看向王陆,又看向月牙楼——青楼能回答“法是什么”?这说法真是闻所未闻。 “你们是认真的?”公孙鞅连‘王兄’也不喊了,生疏感明显。 “当然。”王陆自信地差点以为自己是在说真话。 公孙鞅又看向嬴政。 嬴政此刻是一个脑袋两个大,原本都顺风顺水的,对留下公孙鞅有着六七成的把握。 结果现在…… 嬴政心中的叹息就没停止过,认为王陆这是“智者千虑,或有一失”的失。 至于现在公孙鞅看向他——嬴政有思量,既然留不下公孙鞅,那至少别再和王陆弄僵关系。亏一个就足够了…… “王兄……说得没错。”嬴政硬着头皮道,“答案就在里面。” 公孙鞅的表情顿时要多复杂,有多复杂。 【法是什么?】 它的答案不在庙堂之上,不在先贤书卷之间,竟然在……在青楼之内? 离谱! 不仅仅是公孙鞅觉得离谱,跟在后头一直伺机而动的成矫也觉得离谱。 但他很乐意嬴政这样,也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展示自己。 “把它藏好。”成矫把袖中的书卷塞给心腹扈从,随后从人群中走出,走到公孙鞅面前。 “公孙先生。” “嬴政荒唐,并非秦国人皆荒唐。” “先生问‘法是什么?’,成矫有解。” 公孙鞅“哦?”了一声,并没有行动,显然是等着他回答。 成矫清了清嗓子,背诵道:“法,一国之秩序。法乱,则国乱;法清,则国清……凡违法之众,必绳之以法……” 前头背的还算流畅,但后头就开始磕磕巴巴,用了成矫自己的语言描述他脑海中模糊的记忆。 和原文比较起来,遣词用句也许只有七八成相似,但原意倒是清楚表述出来。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三百多字总算是背完了。 “公孙先生,这就是我对于‘法’的理解。请先生赐教!”成矫说道。这篇文章是他在知道公孙鞅会提出这个问题后,立刻让朝中文笔好的大臣写的,书卷上的墨迹都还没完全干透。他相信这篇“回答”,不敢多说,却至少能得到公孙鞅的满意。 “尚可。”公孙鞅评了一句成矫的回答,他没兴趣知道是否是由本人亲自作答,这不重要。就好比嬴政这一路上,很多时候也是王陆借他之名在行事。这方面不重要,御人本就是他们能力的证明。 只是成矫的这篇回答,确实难以打动他。方方面面虽然俱到,但每一点都能在书卷上找到,就像是一篇东拼西凑的文章。 “谢先生。”成矫有些犯嘀咕,他不太明白公孙鞅的回答是好是坏。 “公孙先生,不如进去瞧瞧政公子的答案?”王陆依旧坚持让公孙鞅进去,毕竟强迫他和自己讨厌的东西待一块,时间越久,他产生的不满情绪就积累的越多。这对于他离秦有很好的推动效果。 “……” 公孙鞅多番思量,心中定下主意。秦国就两位公子,成矫算是深入了解过了,现今就剩下嬴政。 等一会进月牙楼,如果他给不出让自己满意的回答。那这次秦国行到此为止,明日即可起身前往下一个国家。 “好。” 公孙鞅主动进入月牙楼,一帮人才紧跟着上去。 月牙楼的老妈子算是看清楚了,今日的重中之重不是别个,就是那个板着脸的麻衣书生。 老妈子倒是挺好奇的,到底这书生什么身份,竟然让秦国公子都跟在后头。 “姑娘们,快下来!” 老妈子嗓子又尖又细,嚎一声,整个大堂就没有一处听不见的。 没多久,八九十个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莺莺燕燕扎堆下来。 还别说,在场的这些人除了六国使者外,基本都没见过这个阵势。 公孙鞅的不满都快直接写在脸上了——固然,他身体健康,也喜欢姑娘,但在他眼中,面前这些可算不上。 “政公子?先请?”老妈子向嬴政道。 嬴政脸都白了,前头是公孙鞅,后头是成矫和六国使者,旁边是王陆。这么多人面前要是敢花天酒地,那真是脑子被猪啃了。 “不必。”嬴政不愿搭话,干脆闭上眼睛装死。 老妈子又机灵地看向公孙鞅,早就觉察到他身份不一般。 “这位公子先来挑?” 公孙鞅直接无视了她。 “我来。”王陆也不知道公孙鞅讨厌什么类型的,就干脆什么类型都来一个。 “她,她,她,她,还有她们,其他人不用。” 老妈子点头,取了她们的牌子,又走到成矫和六国使者面前。 他们在公孙鞅面前自然不敢放肆,也各个冒充正人君子,目不斜视,无视老妈子。 “坐。” 王陆招呼公孙鞅坐下,他们一桌由六张一臂长的小方桌拼成,桌上嬴政和公孙鞅坐主次位,王陆和史迁对坐,至于那群姑娘则挤在中间。 成矫和六国使者在附近坐下,他们距离不过七八步。 “你们的答案呢?”公孙鞅问道。 “答案就在这。”王陆继续胡诌,根本不怕最终被揭穿。反正等公孙鞅忍不住了,就说他没发现就行。 公孙鞅环顾四周,除了看到一堆月牙楼的女人外,再没有看到其他。 这里真的有法的答案? 公孙鞅对此相当怀疑。 “公子,喝些什么?”月牙楼的姑娘们开始招呼。 “喝茶。”王陆没法喝酒,就只能这么说。 “其他公子呢?” 公孙鞅不吭声,嬴政回“随王兄”,史迁倒是想喝酒,但月牙楼的酒可不便宜,他不好意思让人破费,便也只喝茶。 ——这些人来月牙楼只喝茶? 姑娘们面面相觑,这么久以来,这样的客人可真罕见。 “公子要不上去歇息歇息?” 她们继续出招,这酒水的分成可是不小一部分的收入,想分而攻克。 只是压根就没人搭理她们。 公孙鞅造就在寻找“法的答案”,嬴政不敢轻举妄动,甚至想早点逃离这里。至于王陆自己也没那个心思,不亲眼看着公孙鞅离秦,他就吃不好,睡不香。 第57章 离谱 油盐不进。 这就是月牙楼姑娘们对这帮人的唯一看法。 以往来这的那些客人,哪有不大手大脚的,生怕自己花少了没面。 这些人倒好,来这静坐修道。 嬴政如坐针毡,他有提议要离开,但马上被王陆否决。 “已过辰时,该午食了。”嬴政喊来月牙楼老妈子,让她赶紧准备些饭菜,然后所有人吃完赶紧离开。 老妈子是觉得这些人都有病,把月牙楼当成吃饭的地方了? 月牙楼虽然也有厨子,但只会一些小菜,毕竟来这儿的,都是饱暖之人。厨子做的菜也就月牙楼内的姑娘们平时吃吃,难上席面。 老妈子又不得不让手下人到隔壁的酒馆订三桌饭菜,一会送来。 守在门外的咸阳令擅作主张地拦下这些人,并托扈从去邀功。 “公子,人被拦下了,就在门外。” 成矫小声回道:“放他们去。”事到如今,王陆把局面折腾成这个样子,已经难以收场,饭食之事倒成了无关紧要。况且不给准备饭食,公孙鞅提前离开,这出戏不就看不到了? 心腹扈从悄悄退下,饭食在不久之后也装在食盒里送来。 瞧食盒的精致程度,价格应该不便宜。 “几位,还请回去。”嬴政对桌上的姑娘们说道。 “不必回去,就在旁边再组一桌就行。”王陆补充道,这些人不能离开,但留在桌上又确实拥挤得影响吃饭,所以再摆一桌是最好的决定。 嬴政:“……” 等桌上摆好饭菜,公孙鞅又问道: “法是什么?” “法就在这儿。”王陆回道,随即招呼大家动筷。 …… …… “阿秋,这些人来月牙楼就是为了吃一顿饭?” “不知道。不管,反正该我们的分成一点也不能少就行。” “倒也是。” “阿秋姐姐,这样的……客人,在月牙楼很多吗?”另一个面容稚嫩,看起来怯生生的姑娘问道。 “几年来,就他们这一次。”阿秋回道。 “那他们没有喝酒,也没有……这钱怎么算?” 阿秋轻拍她的肩头:“不用担心。月牙楼该给的钱,不会不给。你娘治病的钱实在不够,姐姐可以先借给你。” “谢谢姐姐。” “唉,”另一个一直沉默不语,心事重重的姑娘拿起酒坛,开封给自己倒了一碗,一饮而尽后道,“都是苦命人。就因为那点医药费走上这条路。” 酒下肚,还没发作,人就自己醉了,“如果当初父亲、兄长抚恤金能如实发放,我也不必来这……” 情绪蔓延。 “那狗大户欺负我爹娘不识字,用一袋粮就把我家整整半亩良田给诓骗走了!” “你这还算好了。起码有袋粮,我家的摊子直接被当地恶霸抢走,还挨了一顿毒打,落下不能干重活的病根,唉……” …… 你一言,我一语的,虽然有刻意压低声音,但架不住公孙鞅因为在寻找“法”而一直注意四周。 她们说的话,统统被公孙鞅听个清楚。 “这……” 公孙鞅愣在原地。 她们固然不幸,但公孙鞅并不是因此而感到震撼。 人生在世,不幸占十之八九。她们苦,也有人比她们还苦。 真正令公孙鞅震撼的是——王陆。 他知道王陆不是修习法家的,可今日邀请他来月牙楼,竟给他激发了一种醍醐灌顶之感。 此时此刻,公孙鞅能感觉到自己先前所学的全部法家知识现在都在疯狂涌动,并逐渐融会贯通。 吱~ 公孙鞅骤然从垫子上起来,走到王陆身旁,双掌交叠,俯首行大礼:“王兄,鞅受教!” 王陆、嬴政、史迁:“?” 六国使者、成矫:“?” 公孙鞅胸膛平行地面,头也相同。这种大礼一般只有在学生初次拜见老师时才会行。 他现在这么一动作,着实让所有人不解。 “公孙先生,你这是在干嘛?”王陆赶紧起来,搀扶起公孙鞅。 “鞅,已经找到王兄的答案!受教。”他又看向旁边的嬴政,“若政公子不嫌弃,鞅想留在秦国。” 王陆、嬴政……成矫:“!” “这……先生能留秦,是秦国的荣幸!”嬴政喜出望外。 “公孙先生,你为什么想不开?”王陆因为太过吃惊,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随即意识到失言,又改口道,“货比三家,除秦之外的六国各有风采,为何偏选秦国。” 公孙鞅难得笑道:“因为除秦之外,六国皆没有王兄。” ——这关我什么事? 王陆自公孙鞅入秦以来,第一次愁眉不展。 和他一样的还有六国使者和成矫。 “公孙先生,我齐国一众学子还在稷下学宫翘首企盼着先生呢。” “公孙先生,是不是这饭菜有毒,下了迷药?” “公孙先生,三思啊,秦国蛮荒,不适合先生这样的有志之士。我楚国才是……” 成矫立场和他们相似,又不一样——公孙鞅留秦可以,但必须通过他之手。如果不是,那不如别留秦国。 “公孙先生,我甚是不解。”成矫问道,“为何你要对王陆行此大礼?” 公孙鞅看向他,又看向六国使者,本来他是不想多做解释。可六国使者跟随自己多日,事情结束也得有始有终,需得给他们一个解释。同时,这样算是一次宣扬法家思想的机会。 公孙鞅缓缓说道:“鞅留秦国,感王兄指教,原因有二。” “其一。王兄回答了鞅‘法是什么’?” 众人看向王陆,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他们都盯着。何时回答了? 王陆亦是不解,自己什么时候回答了?做梦呢? “公孙先生,还请细说。”成矫追问道,稀里糊涂地失败,他难以接受。 “王兄的回答,就只有八个字。”公孙鞅举起手,“取之于民,而用于民!” “法的根本就是应该从民之所需出发。民有利国家的,用法维护其权益;民有害于国家的,用法威慑其邪心,不让民触法。” “王兄和政公子今日带我来此地,想必就是希望我能够领悟这其中的深意。” 王陆:“?”——公孙鞅说的,和计划的完全不是一个走向,甚至南辕北辙。他现在不应该气急败坏,然后忿然离秦,发誓此生都不再踏入秦国。这怎么就悟上道了,还说这么一通玄玄乎乎的道理? 这和现象中的不一样! 六国使者在短暂的呆愣之后,回过神来。 他们对于法家的深奥知识不甚了解,仅仅是因为拉拢公孙鞅的关系,强行看过几本法家的书,对法家的思想有一个笼统模糊的概念。 但当他们听完公孙鞅“取之于民,而用于民”的解释后,即便是他们这些外行人,也能够感到王陆的这个回答比起成矫通篇文章不知道强上其千百倍。 鞭辟入里,言简意赅。 短短八字,微言大义。 他们甚至可以直接把“法,取之于民,而用于民”带回自己的国家,也能给自己的国家增强不少法治的理念。 王陆的这个道理,没有国家的局限,九州之内的任一国家都可适用。 这,就是道。 王陆的回答已经到了“道”的层面,六国使者相信、坚信,如果王陆投身法家,将来的建树绝不啻于管仲、乐毅。 就是可惜,他已经和嬴政绑在一块,不想公孙鞅是个自由游士……嗯,一盏茶前还是,现在好像悬了。 “取之于民,而用于民?”成矫眉头一皱,根本听不懂。 “公孙先生,王陆何时说了这些?”成矫问道,他觉得这就是公孙鞅自己在胡思乱想,王陆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王兄让我进这里时,就已经说了。”公孙鞅道,“只是我现在才明白而已。” “?”成矫看着王陆,仍旧觉得荒唐,继续问道,“第二呢?” “留秦的第二原因既有公面,也有私面。”公孙鞅看向另一桌的月牙楼姑娘们,“想必诸位应该都打听过我与青楼女之间的渊源。自从那次起,鞅便再没有和此类人接触。” “今日王兄强行带我来这,既为我解开了心结,也告诉了第二法家的思想。” “法是‘无情无义’的东西。” “在它面前,绝不应该掺杂任何私人感情,即便是之前讨厌的,也应该公平公正地审判对待。并且也无论高低贵贱,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走卒贩夫青楼女,他们在法面前都是同等的,没有任何特权。” 六国使者恍然: “原来如此,我说王陆怎么会故意戳人家不痛快的地方,原来里头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这么看来,王陆准备的真充分。” “老韩,你放屁。当初给你一国数日时间准备,有准备到今日这程度?” “老齐,你不地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我承认是王陆对法家了解太深,我韩国对法家不熟而已。” “真能扯。王陆他也不是法家的,他怎么就能?” 韩使受辱,急了:“也就公孙鞅没先去你齐国而已,不然今天也得在地上爬。你真个有本事,大可以现在滚回去睡觉,等你齐国派人来挖角不就行了?哪还有用在这干着急?” “看什么看,你们燕赵楚一个德行!” 四国使者没法还嘴,就王陆今日的表现,他们自觉国内确实难有出其右者。 …… 成矫不懂,他能听懂公孙鞅说的话,但还是没办法把那么神圣的道理和到青楼叫姑娘联系到一块。 “荒唐,实在荒唐。”成矫不停摇头,“真要是这样,还读什么书?成日去青楼不就成了?” 公孙鞅看着成矫气急败坏的样子,心中直摇头:“成矫公子,今日借王兄的局,再告诉你一个道理。” “什么?”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 这话什么意思,成矫当然知道。 就是在这么多人前被教育……感到羞恼而已。用光了自己的积蓄买了管仲的随身玉佩,又整理了整套匈奴律法,还问阿娘要了两千两打点咸阳府,结果就因为王陆这小子几个动作和几句话就沦为绿叶。 不甘心啊! 成矫胸膛剧烈起伏,显然被气得不行。 六国使者心中的苦,也是有口难言。虽然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但他们从未想过会以这么快就到。 并且在他们看来,除了丢了一个公孙鞅之外,还发现了一个价值不弱于公孙鞅的人物——王陆。 他的年纪尚轻,但功绩已经不俗。前有带质子归秦,今有留公孙鞅于秦。无论怎么看,王陆这人都让秦国渐渐强大起来。 秦国强大,对他们六国而言,自然是不欢迎的。 “政公子,三日后,若是方便,还请领鞅去面见秦王。”公孙鞅的身份,自然不能留秦后只见嬴政。而不见秦王,不然容易给人构陷嬴政要自立门户。连王陆当时,也在后宫和秦王见过面。 “好,当然好!” 全场最兴奋地当属嬴政,今日一整个心理,真是上上下下,跌宕起伏。 不过结果是好的,多亏了王陆。 史迁也在旁边记录事情始末,着重把公孙鞅后来的解释记载上去。并取出专属王陆的竹筒,把里面的评价改成了——【大才】 “各位,鞅得回客栈了。”公孙鞅既然决定留在秦国,就需要写书信告知自己的师傅、好友,在卫国的亲人,是一桩挺麻烦的事。 六国使者和成矫不好吭声,只是默默退到旁边,只有嬴政在热情相送。 公孙鞅盛情难却,就让嬴政跟着。 至于王陆,他可没那个心思,他着急回家看秦国国运增加了多少。 史迁也急着回去整理今日所记载的世间,务必要以最快的速度把整个事件传回史家总部。 至于月牙楼的消费,抹了零头,一共扣除一块金饼。 人散去,月牙楼暂时安静下来。六国使者、成矫、王陆、史迁、嬴政和公孙鞅朝不同的方向各自离开。 而月牙楼外,不少乔装打扮的路人贩夫也悄悄隐退,从人群中消失,带着他们收集到的信息回他们各自主子家中。 第58章 燽爗 燽(‘仇’)爗(‘叶’)阁。 燽爗阁是秦王请术士根据五行风水专门命名的。寓意以“日光正火”来克制魑魅魍魉,驱赶病魔。 至于效果,不得而知。 反正秦王除了上朝、就寝、面见朝中大臣之外,就基本待在这里。前不久更是让人把朝中的政务书卷往这送,他在这批改。 “大王,这火炉的温度尚可?” 赵跪坐在堂中央,面前的大火炉闷声烧着特别木料,无烟无尘。她后背和额角泌出汗,现在也才入秋不久,这火炉的温度相当烤人。 其实不仅是她,燽爗阁内的侍女和太监也受不了这温度。 闷热难受,正常人待在这,就是遭罪。 不过对于体虚身寒的秦王来说,这就是一处舒适宜人的地方。 “嗯。”秦王应了一声,“你也别看着它了,火灭不了。到位置上歇息歇息。” “谢大王。” 在秦王身侧的韩夫人满眼不痛快,完全看不惯秦王和赵姬搭话。恨不得那火炉里的火苗窜出来把她给烧了。 “大王,喜报,喜报!” 一个公公领着一个咸阳城普通百姓的探子匆匆停在燽爗阁门前。 “进来。” 得到秦王的旨意,公公才敢和探子入阁。 好热! 探子一路奔波,本就够热了,现在入阁跪在火炉旁,汗是不减反增。 “公孙鞅那边进展如何?”秦王虽虚弱,但对派出去的探子依旧了如指掌。眼前能这么快回好消息的,只有那一路。 “回大王,公孙鞅决定留秦!” “彩!”秦王动作一大,披在他身上皮毯随之滑落。 “大王,先别激动,注意身体。”韩霓将皮毯重新披回秦王肩上,“成儿为了能留下公孙鞅,可是几日不吃、几页不眠,好不容易才准备了一套别出心裁的拜礼。那管仲的玉佩花价就先不说,为了拼凑出匈奴律法,成儿更是多次下地牢,吃了不少苦头。” 秦王点头:“是辛苦了。成儿平时不成样子,关键时刻倒是能顶事。” 韩霓继续道:“这也多亏了大王的信任。如果大王多分给成儿一些差事,相信他能在大王的教导下成长得更快,变得更像大王您一样独立强大。” 秦王爽朗一笑,但嗓子里的痰又让他咳嗽起来。 左右侍从又是拿痰盂,又是端来热茶,贼儿热闹。 好一番折腾后,秦王才缓缓说道:“确实该锻炼锻炼成儿,让他为寡人分忧。” 台下跪着的探子的眉头上下左右弯曲,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公孙鞅固然留秦,但成公子没什么关系,是托政公子的福。 只是现在韩夫人和秦王谈论得其乐融融,他一个身份卑微的探子也不敢插嘴打断。 “公孙鞅现在人在何处?” “咸阳城内一家普通百姓开的客栈,叫‘来福’。” 秦王对身边的公公道:“一会传寡人旨意,让公孙鞅换间好点的落脚地。今晚在宫内设宴,让成儿带着他来。” “大王,且慢。”探子感觉事情开始有些不对劲,再这么任由其发展下去,到时候一闹乌龙,等于又羞辱了成公子一次,自己不会有好下场,“大王,公孙鞅已说两日后可能会跟着政公子一块来拜访大王。” “两日后,”秦王倒是不急,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个探子话里有话。 “公孙鞅和‘政公子’?”秦王问道,“那成矫呢?” 探子抖搂清楚:“公孙鞅是在政公子的邀请招待之下,才决定留秦的。” 潜台词便是——这次喜报和成矫没有关系。 燽爗阁一阵沉默。 韩霓和秦王都不是傻子,不可能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 “成儿那般认真准备,怎么可能不如嬴政?”韩霓的语气严厉,有责问之意。 探子也是无辜,他就是一个收集情报,关他什么事。 秦王抬手,不让韩霓干扰:“你详细说说事情始末。” “喏。” 探子从公孙鞅入咸阳,嬴政和成矫两位公子相遇时说起: “……进城前,政公子和王陆在城墙上候着,成公子挨了公孙鞅一通说……” “……送拜礼时,王陆所送食盒,让公孙鞅极为满意,邀请政公子上屋一叙……” “……今日回公孙鞅问题,王陆邀请他进月牙楼……” “……公孙鞅朝王陆行大礼,最终决定留在咸阳,追随政公子。” 韩霓气恼, “为何事事件件,全是王陆、王陆、王陆……成公子就没功劳?” 探子只是把头低得更低,没法回答。 秦王则表情奇怪,道:“如此看来,公孙鞅能留秦国,王陆功不可没。” 他想起了事,看向赵姬,问道:“这王陆是不是就是当时那个带政儿回咸阳的人?” 赵姬起身行礼:“回大王,正是。” “是个有才能的人。”秦王眼露欣赏,从探子的报信里,明眼人都能看出完全是王陆一个人在谋篇布局,一步一步让公孙鞅接受秦国,愿意留在秦国。这样的人要是不好好赏赐,那给别国挖走了,都找不到哭的地。 至于政儿,初来咸阳,但有了这份功绩,也就可以入朝廷露露面…… 韩霓眼眸也同样深邃,成儿失利,她将事件复盘。从城门处成儿挨骂开始,他就已经落了下风,之后更是一步一步越来越落于嬴政之后。 而导致这样局面的关键人物,就是——王陆。 她有些后悔,当初要是能再多花些心思到王陆身上,现在春风得意的可就是成儿。 “啧,这王陆还真不可小觑。” …… …… 杏花坊。 王陆走在接线上,坊间的玩伴围了上来。 “陆仔,好久没一块上山打猎了。现在入秋,正是野兽膘肥,明儿一块去?” 王陆叹了口气,怀念过去无忧无虑地日子。 但现在不行了,天气入秋,就说明时间过去了一季。 反观自己“灭秦自保大计”,别说有进展,反而倒退了不少。让原本四五万的国运涨到了七八万——这还没算公孙鞅公开决定留秦后的增幅。 “不去了,以后有机会再去。” 王陆散去同坊的玩伴,进到自己屋内。 唤醒玉石片。 【秦国】: 国运——七万四千四百二十六() 军力——四万一千七百二十一() 财力——三万一千五百八十九() 文化——一万五千七百二十六() “国运没增加?” 王陆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反应过来。 “应该是消息还没有传遍秦国,百姓还不知道,国运也就没怎么增加。” 王陆估算,公孙鞅留秦的程度应该和当初嬴政回咸阳差不多,甚至可能更高些。 按照这个标准算,到时候增加的国运应该在【一万到两万】之间。 “冲一冲,都能上十万了!” 王陆直摇头,想自己的聪明才智,那不是人中龙凤,也至少是麒麟啥的程度。 怎么就混的这么惨? 想困住嬴政困不住;想赶走公孙鞅赶不走…… “我可真是个废物!”王陆发自肺腑地喊道。 门外,正欲叩门的赵使动作一僵,表情一愣——是自己年纪大了,跟不上世代了吗?现在当“废物”的标准都这么高了?敢情活了几十年,自己连当“废物”的资格都没有? 赵使心里难受,重新敲响了门。 王陆开门看到赵使,没有遮掩的惊讶——他是怎么进院子的? 后看到在分钟微微摇摆的篱笆门,才想起来刚刚急着看玉石片,没有关篱笆门。 “您是哪国使者?”王陆尊老爱幼,客气问道。 “赵国。”赵使也不含糊,将手中提着的东西强行塞到王陆手中,“先生,打开看看。” 王陆打开外面的布皮,里头是一座玉像。 仔细分辨一下,是一个披着蓑衣的老翁在钓鱼,旁边还有一个分不清楚年龄的人在一旁俯首等待。 结合典故,不难推断出这玉像是在——周王遇姜太公。 “这是?”王陆不明白赵使这是什么意思。 赵使笑道:“其实这次来秦国,除了邀请公孙先生外,我还接到另外一个命令——邀请先生入赵。” “赵王一直很欣赏先生的才干,认为现在在秦国是明珠蒙尘,难以实现报复。” “尤其先生投的还是嬴政。” “嬴政在咸阳无根无脚,某相信以先生才干足以辅佐嬴政站稳,甚至任秦王,也绝非难事。” “只是赵王心疼先生白白浪费这么多时间在这些不足挂齿的事。” “先生若来赵国,赵王许诺,百石之官任选,千石之官可议。将来先生熟悉了赵国,赵王更是愿意以国相托。” 赵使开出的条件其实超过了赵王给他的权力,甚至比公孙鞅的条件还高,但他相信,这绝不会是一门亏本的生意。 “先生可有意向?赵国诚意十足。” “……” 陆彦看着赵使,赵国开出的条件相当不错,但……没用啊。 在赵国怎么灭秦? 就算后来赵国强大了,对秦国的影响也有限,鞭长莫及。 远不如继续留在秦国来得更靠谱。 “替我谢些赵王。但……不去。” 陆彦把玉像也还了回去,这东西虽然值钱。可比起自己的命,就算不上什么珍贵。 “先生……” 赵使还想再劝,陆彦已经关上了门。 赵使把玉像重新包好,走出院子。门外的车夫瞧出了他拉拢失败。 “大人,这王陆正是不知好歹。” 赵使却突然生气:“你懂个什么?这就气节!” “换成是你,恐怕早就拿着东西跑了。” “他这样的德行,才值得佩服!” 车夫:“……” 第59章 六国使者们 来福客栈。 五国使者快马加鞭把这里的情况汇报给各自的国家,他们也开始准备离开咸阳。 “老赵呢?” 他们准备分别前的最后一聚,虽说立场不同,但相遇就是缘分。 几国使者互相看了看,只有魏使道:“早上看他坐马车出去。” “他去干嘛?”其他人也就随口一问,本来也没多在意。 “大概是去买点送家人好友的礼——”魏使突然顿住,“不对劲!有事!” 其他使者立刻问道:“什么事?” 魏使会议道:“赵使的那几样宝物我们都了如指掌。他当时拿的那个布包的大小……要是没猜错,它就是姜太公像!” 韩使半玩笑,半认真道:“难不成老赵拿去偷偷卖了?胆子真肥啊。” “不可能。这么大件礼,很容易就查出去向。除非老赵不准备回赵国,也不准备要邯郸一家老小的性命。” 其实不说,也没人以为老赵会蠢到倒卖宝物。 他们只是好奇老赵一大早鬼鬼祟祟地拿着宝物离开作甚? 魏使在往二楼的空阁楼道一瞧,那些宝物都是为了公孙鞅而准备的。 现在公孙鞅还在来福客栈,老赵却拿着东西离开…… “莫非……是王陆?!” 魏使瞬间想通一切,王陆年纪不大,心情尚且不稳,更重要的是跟随嬴政的时间绝对不长。那么完全可以现在拉拢他,就算一时拉拢不了,不也立下一个好印象吗? 等将来王陆和嬴政闹掰决裂,这首选的取出岂不成了赵国? “老赵卑鄙啊!” 魏使不动声色地伸个懒腰:“回魏国路途遥远,我得回屋歇息。” 说完就在几位使者面前上楼。 “我也乏了,先撤一步。” “巧了,我也是。” “我也……” 一下子,几个心眼多的使者全部回到各自屋子。 …… 一刻钟后。 王陆家门前停着五辆马车。 各使者看到对方都心照不宣地在心里骂着他们,但脸上还笑嘻嘻地说“好巧”。 “先生,王先生。” 他们在王陆家外喊着,王陆没出来,倒是吸引了旁边的邻居们出来围观。 不久, 王陆打开门,看着篱笆外的五国使者杵在哪,彼此间一句话也不说。 “诸位这是?” “王先生,这是魏国的拜礼,还请笑纳。 “王先生,这是齐国的拜礼,将来若有机会来齐,齐定好好招待先生。” 五位使者纷纷献上自己准备的礼,价值也都在赵使的玉像之间。毕竟他们之前就已经得知赵使所送之物,要是再送差的,反而沦为他人陪衬。 王陆硬着头皮拒绝,表面上看他们是来夸奖自己的。可实际上,他们就是来伤口上撒盐的——自己没能赶走公孙鞅已经很痛苦了,这些人倒好,还敲锣打鼓地来自己者。 爹娘说的对,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并不想通。 “各位都请回,顺便把你们各自的礼也都带上……”王陆回绝,无论五位使者如何开出诱人的条件,他都不为所动。 五国使者也不会强求太久,稍微坚持一会后,都没进王陆家的院子,便带着礼重新回客栈。 在马车上,各国使者都纷纷感慨:“小小年纪,心志竟然如此坚定。完全不为财物所动。” 他们都是各国的老人精,最擅长看人,不然也当不了代表一国的代表。 可他们五个反复打量王陆,原本以为他是在矜持,但一直下来,他们没有看到那样人工的伪装。 王陆在丰厚的条件面前都直接拒绝。 这份忠心不二的精神让他们佩服。 “年轻、有才能、品性上佳,相貌也英伟……天真偏爱……” 第60章 秦王召 五国使者从王陆家前离去,第二日,他们整顿好干粮和水开始返回各自的国家。 咸阳城也渐渐恢复往日的平静。 …… …… “怎么还有四千?!” 陆彦在屋内喊道,从公孙鞅确定留秦之后,隔天国运就飙升了六千,次日五千,今天竟还有四千增幅。 按照这个规律算,国运增加的最终数目大概在两万左右,比起预估的一万五还超了一部分。 “唉。” “王兄,王兄……”门外传来熟悉的喊声,并且伴着马嘶。 “史兄……”陆彦开门一看,几日未见的史迁又坐在马车车厢前头,充当车夫。 “王兄,大王召见我们。”嬴政从车厢里边说边下来。他难得换了一身丝绸衣裳,头发和老秦人一样扎着髻,还有碧玉冠束在其上作为装饰。看起来越来越符合秦国长公子这个身份。 “王兄。”公孙鞅也从车厢上下来,他的打扮倒是没让王陆意外,仍旧士子书卷气模样,就是眸子间隐约有其他人没有的冷漠。 “秦王召见……走。”前日嬴政就已经派人通知过他,等公孙鞅安置妥当后,秦王就会召见。至于这次召见的内容,倒也好猜,无非就是个公孙鞅配个官。 毕竟把人招来,一点不用,总不合适。 三人上车厢,史迁挥鞭。 “王兄,恭喜。”史迁突然说道。 王陆掀起帘子:“何喜?” “史家给王兄在秦国列传里单独开了一册,这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待遇。” 王陆却觉得没啥可喜的,一旦十年期限到,如果秦国不灭,他的一切都会像后院那棵杏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听起来倒是很稀罕,”王陆随意道,“政公子和公孙兄,他们是不是也有?” “那是自然。”嬴政的一册是从他离开邯郸后才单独出来的,如果他不离赵,就没有资格。 “一车厢三人,三人全是。”王陆道,“这好像又没多稀罕。” 史迁有些急了:“王兄,能在史家单独一册的最低标准都是——能撼动九州者。七国之间,除了诸子百家,加起来活着能有独立一册的不过百人。” “是嘛?”王陆兴致缺缺,看向闭目养神的公孙鞅,想到一会秦王就要给他封官,得想点对策。 公孙鞅名声极大,如果让各国的王封官,一般不会太差,至少是个庙堂中流的官职。 但考虑到秦国之前一直没什么可堪大用的人才,而公孙鞅又是第一个愿意留秦的外国士子。 秦王为了有一个好名声,为了让其他的士子愿意来秦,肯定会破格封高公孙鞅的官职。 甚至直接当九卿之一……也不是没有可能,至少当副的,不算难。 而一旦公孙鞅当了这显赫的官,秦国再上下一宣传,届时,增加的国运恐怕就不止两万了。并且从六国使者不远千里追随拉拢,公孙鞅应该是个有真本事的人。 让这样有本事的人拿到权力,之后对秦国的强大肯定有诸多助力,也意味着对大大增加了自己灭秦的难度。 所以…… 王陆无意识地摸着膝盖:得想办法阻止公孙鞅当大官。 第61章 大官,当不得 能让公孙鞅当不了大官的路子有两条。 第一条,是秦王。 只要秦王不愿意给官职,他公孙鞅就当不了。 但是凭现在自己的身份,别说影响秦王,就连秦王十步之内都接近不了。 所以只好用第二条——让公孙鞅自己放弃当大官的念头。 “咳,咳咳。”王陆说道,“万事万物皆由小而育大,无一例外。” “嗯?” 车厢内的嬴政和公孙鞅都是一愣。 “王兄,你这是什么意思?”嬴政问道。 “没什么意思,就是突发感慨而已。” “。” 嬴政和公孙鞅没多想,以为他人本来就这样。 而王陆看着看他们不继续追问自己,导致后面准备好的话统统说不出来,就只能硬着头皮直接道:“这次入朝,我希望先生能给自己谋一个小差事,官职名衔不要太小……越小越好。” “王兄,你没在玩笑?”车厢外的史迁突然搭话,车上的帘子并不隔音,加上他们谈话也不避讳他,这一路上的对话他都听个清楚。 “没有,我确实在劝公孙先生别挑大官,选个小官就行。”事已至此,怂是不能怂的,反而要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为何?”史迁让马车慢下来,“别人都嫌官不够大,哪有主动选往小了选的。” “要我说,这次就挑个大的,越大越好。” 嬴政也在旁附议:“王兄。公孙先生入秦的消息已经传出去。若是只当了个小官,他国会笑话秦国不知人用人的。” “况且先生有大才,只当一个小官完全是大材小用。” “……”面对嬴政和史迁的质疑,王陆是给不出一点合理的解释,只是继续强调,“公孙先生若是信我,就选小的,小的好。” 这一下,选择权就在公孙鞅身上。 “小官?” 公孙鞅在听到这个的时候,本能想要拒绝。他在何处当不了小官? 也不是说,小官不好,而是小官无法实现他的思想。 只是小官,管的可能仅仅百户都不到的人家,管理得再好,受益也不过这点方寸之地。 可要是大官,那就可以让整个秦国都享受他争取来的好处。 两相比较,没有理由故意弃大官不做而做小官。 公孙鞅不理解。 他看向王陆,神情认真,不似开玩笑。 若是其他人让他做小官,他会怀疑对方是否是因为嫉妒,所以才弄这些歪门邪道。 但提出者是王陆,以他的才能完全不需要用这种手段。他想当大官,相信秦王一定乐意至极。 且这几日的短暂接触,他也相信王陆的品格,不会做出损人不利己的事。 他这么说,肯定有他的深意。 公孙鞅开始分析王陆的用意。 “既然王兄不想我当大官,说明大官对我有弊;让我当小官,则对我有益。” “只要能想通这两点,就能明白王兄为何非要如此。” “那我当大官能有何害处?” 公孙鞅深思推演…… 马车驶过两条街,他才突然一拍腿:“原来如此!鞅明白了!” 嬴政茫然看着公孙鞅,问道:“先生明白了什么?” “明白王兄为何要劝我弃大任小。” 第62章 公孙鞅的分析 王陆眨了眨眼睛——我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什么,您懂什么? 嬴政更是问道:“还请先生详说。” “起初我以为王兄是想让我多深入百姓,体恤民情,由小慢慢做大。” “或者从小官做起,先了解秦国的官场制度,再慢慢来。” 嬴政微微点头,这理由其实已经说得过去了,但是它们好像还不是。 公孙鞅继续道:“后来发现这想法不对。任重要官职和体恤民情并不冲突,完全可以在平时多倾听百姓的诉求,制定合理的法度。所以这些不是王兄真正的目的。” “我便又换了一条思路。” “发现王兄不让我任秦国重要官职,其实是为了我好。” 王陆:“?” 史迁则竖着耳朵听,他很好奇。 “秦国的重要职务就那么些,一人上,必有一人下。我若是占了其中一席,那么对于秦国庙堂上的势力而言,我就是一个意外。” 公孙鞅向擅长收集情报的史迁问道:“秦国庙堂上有几股势力?” 史迁没有停顿,立刻回道:“两股多一点。一股是秦王嬴氏宗亲,另一股是外戚,由韩夫人、华老夫人等楚国人士——” “最后‘那一点’,是秦王自己招来的各国士子势力,不足为道。如果是宗亲和外戚是饭桌上唯二的硬菜,‘士子’势力就是掉落在桌角的一粒粟米,不堪用。” 公孙鞅道:“情况就是如此。秦国庙堂有宗亲、外戚分而把持。鞅突然出现,占据要职,两方势力必然拉拢。” “可鞅对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毫无兴趣,只希望能安心推行自己的法制。” “而这,也是王兄顾虑,加入其中一方,另一方必定恼怒。届时推行法制,必然困难重重,进度缓慢。” 史迁对政局的了解不深,就问道:“既然选择单边不行,两边都不投靠不久行了?” 公孙鞅摇头:“宦海沉浮,身不由己。两边的下场只会比选择某一方组更惨。到时候宗亲和外戚势力都会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除之而后快。” “莫说法制,恐怕连我这个人他们都想要抹去。” “不选边是绝对不可。” 公孙鞅看了眼王陆,道:“王兄执意让鞅任小职,想必就是希望我拿到的筹码越小,越没有拉拢的价值,才不会卷入他们当中……” 其实公孙鞅还有另外一些没有在史迁面前说出来。 那就是王陆和嬴政的后续抱负和志向。 王兄不让自己卷入他们的斗争当中,可只要他们还在一天,这种斗争就必定长久存在。 躲是躲不掉的。 而王兄不让自己现今参与,难道要一直这么忍气吞声下去吗? 肯定不可能。 既然如此,唯一的解释,就是王兄和嬴政他们准备入庙堂,争取开出新一方势力来。 尤其是嬴政是秦王长子,按照身份,他是最有可能继承秦王位置的人——只要嬴政当了秦王,自己的法制就可以无视那些弯弯绕绕。 至于目前嬴政的家底跟脚基本没有,比起成矫他们弱上不少,可他有王陆啊。 公孙鞅相信,凭王陆之能,辅佐嬴政成为秦王并非什么难事。 第63章 六国暗中计划 “王兄,深谋远略。“嬴政大致明白了王陆的想法,他现在其实没有能力留下公孙鞅。如果让公孙鞅出任要职,这些时日的努力就是为徒为他人做嫁衣。 也怪近些时日太过兴奋,思虑不周,差一点……差一点就出了差错。 “王兄……” 嬴政和公孙鞅同时唤了一声,一切都在不言中。 独王陆自己没法接受——我好像又犯错了? 似乎让公孙鞅当大官的亏损要比当小官的小……固然当大官的国运增加多,可公孙鞅能被成矫霸占,他就成了成矫反嬴政最强的左膀右臂、中流砥柱…… 而现在,公孙鞅当小官,成矫就没办法再用手段威胁或其他乱七八糟的手段来强制拉拢。等后续,以公孙鞅的才能,迟早还是会爬上高位,秦国该增加的国运一点也没少,只是增加的时间延迟了而已。 这么一算下来……亏惨了啊。 失策、失策…… 王陆悔恨地捶了一下自己大腿:“公孙先生,要不,你还是去当大官?” “王兄说笑。”公孙鞅笑道,“局面与利弊都分析得如此清晰,鞅哪还有自寻苦恼的道理?” 王陆:“……”别人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己这是砸头,不想活的那种。 “前方便是王宫了。” 嬴政掀开车厢车的幕帘道。 “吁~” 史迁驭马的速度明显慢下来,虽然越靠近王宫,街上的人越少;但相对的,街上出现的人的身份也越棘手。 “前方马车止步!” 守宫的士卒用长戈拦下去路。 史迁也停下马,道:“政公子,我们约好的,别忘了!” 嬴政边从马车上下来,边回道:“史迁兄,其实你不必如此。只要你问,殿内发生的事我也都会详细说与你。” 史迁摆摆手:“一码归一码,反正我在咸阳也无其他事情,你们三快进去。” “对了,有一事忘说了。”这事本来史迁见面时就想说,但后来被王陆一打岔,他给忘了,知道现在才想起来。 “我收到史家的一些消息。六国并没有放弃公孙鞅,他们有新的动作,想要从秦国挖走公孙先生。” 嬴政立刻皱眉,确实,公孙鞅如今才留秦国,尚未扎根,是挖走的最佳时机。等日子久了,扎根秦国、与秦国同荣俱损时,想赶他走都不容易。 与嬴政相反的,王陆则微微嘴角上扬,天无绝人之路,这六国办事就是妥帖。要是让他们撬走公孙鞅,届时对秦国的影响,非但丢了可以增加的两万国运,可能还得再降低不少。 妙啊~ “史兄,六国如何动作?”王陆问道,如果可以提前知道六国的计划,自己这边可以当‘奸细’,辅助六国计划的成功执行。 史迁摇头:“这超出史家的能力范围,六国之间也不可能把这秘密计划告诉我们史家。只有等事件结束,计划没有继续保密的必要,我们史家才能套个详细。” “……” 王陆叹了口气。 “王兄不必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嬴政对王陆为自己的事这么上心而感动——他现在发愁的样子,就好像是为了自己的事在发愁。 第64章 赏赐 王陆三人和史迁分别,朝前走去。 大约四百步,宏大的章台宫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章台宫……怎么和楚国的章华宫如此相似?”公孙鞅问道,面前的建筑雕梁画栋、碧瓦飞甍真的太像、太像。 “章台宫本就是当年先王让楚国的夫人帮忙建造的,它像楚国的章华宫一点也不奇怪。”嬴政回道。 公孙鞅点点头,不知道秦国宫内还有这段故事。 “三位止步,”章台宫下横列着两排士兵,为首之长客气拦下他们,毕竟到这的,来者非富即贵,得罪不得,“还请两位把佩剑解下。” 王陆和嬴政照做,公孙鞅之前也偶尔会佩剑,但今日知道要来面见秦王,便把佩剑留在来福客栈。 “三位请。” 守卫长放行,并没有搜身,等他们三人上了九九台阶后,朝堂门外还有精锐士军在外守着,想要靠暗器或短兵器伤害秦王,那绝无近身的可能和机会。 “三位公子请在这稍等片刻。” 一位公公尖着嗓子和他们说话,在秦王没有召见他们之前,是不能进朝堂的。 “这就是朝堂……”嬴政听着仅一门之隔的骂咧声,如同市集上走卒贩夫一般,“和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样。” 公孙鞅倒是在魏国时见过世面:“各国朝堂之上都是一个样。” 闲聊了一会,朝堂内走出另外一个穿着更金贵衣裳的太监,他领着三人进朝堂。 “臣/小人/学生,见过秦王。” 三人行礼,因为身份和风俗不同,他们各自的称呼也有所不同。 “都快起来。”秦王坐在殿中央,和前几次病恹恹的状态看起来,现在倒是精神不少。 “公孙先生,久仰大名。”秦王主动搭话,“先生愿意留秦,真乃秦国之大幸。” “学生鞅能留秦国,是学生的荣幸。”公孙鞅发自肺腑道,秦国遇王陆,就是他最大的收获。 秦王也不再兜圈子,除了他之外,后续还有嬴政、王陆需要封赏。 “廷尉处有一廷尉丞职空缺,先生若是不嫌弃,今日起便是秦国的廷尉丞。” 秦国官职“三公九卿”制,廷尉丞是九卿中廷尉次一级的属官。把这样一个职务交给公孙鞅,就像在马车上分析时说的一样,秦王破格拔高了公孙鞅的官职。 朝堂之上,站着的文武百官看不出他们的心思,但没有一个出来反对这项提议。 “学生初来秦国,对秦国有诸多不了解。”公孙鞅行礼回绝,“贸然担任要职,恐有害国家。” 秦王和文武百官有点懵,入仕途,谁不想往上爬? “先生……莫不是嫌弃廷尉丞?”不怪秦王这么想,换谁来都会觉得此刻的公孙鞅大可能是嫌弃官职还不够大,想直接要再之上的“九卿”廷尉。 这么想的人不在少数,附近几个官员都不由得皱起眉头,心中骂公孙鞅贪婪、得寸进尺。 “大王,学生绝非嫌弃,只是确出于顾虑,先从小做起。等了解秦国百姓的所需所求,再为官也不迟。” 秦王思索了一会,道:“可。等朝会散,九卿稍留,任由先生挑选下属职务。不得有误!” 第65章 拉拢 封完了公孙鞅,下一个就是王陆。 秦王看着下方的王陆,瞧他在殿上的怡然自若的样子就不同与常人。 常人哪个初次见到自己国家的国君不诚惶诚恐的? 异人,果然有非常之处。 可该给他何封赏? 秦王微微发愁,外物如金银珠宝等倒还好说,如果他喜欢,大量给就是了。 问题是从现在收集到的情报上来看,王陆平日生活上对锦衣玉食、珠宝奇物都没有什么贪念。 现今还一个人自己煮饭做菜。 赐大量珍贵物,对方不喜欢,无动于衷,那这赏赐赏了等于白赏。 再就是加官进爵——这王陆的情况又不能和公孙鞅相提并论,他的身份太复杂。 在外人看来,王陆是政儿的人,公孙鞅则是外来无阵营的士子。 后者加官进爵,影响小,但要是给王陆封官……小了不行,人家的才能任中层官职绰绰有余,公孙鞅前车之鉴,他就是在魏国始终得不到重用,一直干些鸡毛蒜皮的小差事,这才有机会流到秦国。 大了也不行。 王陆身份既不是外戚、宗亲,或外士,他要是担任了要旨就意味着那个位置的人必须要下来腾出位置。 届时,三方实力联合出手,恐怕会挤走王陆,让秦国痛失人才。 所以秦王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什么给王陆什么赏赐,还偏偏不能不给。 “王陆,留下公孙先生有你的功劳。” “告诉寡人,你想要什么赏赐?” 秦王想不明白,便干脆把问题给丢出去。 “小人不要赏赐。”王陆一直对钱兴趣不大,够花就行。至于当官……秦王不可能给自己什么大官,给小官对灭秦大计也没什么正向帮助,反而耽误自己时间。 所以王陆左思右想,也同样想不出秦王能给自己什么赏赐。 “不要赏赐,要何?”秦王问道。 “小人能为秦国做贡献,是应该的,不需要赏赐。” 秦王:“……” 就在秦王为难之际,外戚芈庐突然从群臣队列中出来,禀报道:“大王,臣有话要说。” 秦王一抬手,让他说。 “臣这边缺人,如果王小兄弟不嫌弃,可以来我这。”芈庐担心王陆不知道自己的官职,还介绍道,“郎中令的大夫之职虚位以待。” 郎中令,九卿之一,掌殿中议论、宾赞、受奏事、宫廷宿卫之事。 下属官的话,没有具体的职务要求,专门封给没有差事的预备官员。 “王陆,可愿?”秦王问道,他清楚这芈庐是当着政儿的面挖他的人。如果王陆答应了这个职位,接下去他的阵营恐怕就是外戚这一派。 “不愿。”王陆直接拒绝。 芈庐深深看了王陆一眼,随即回到他原本的位置。 “大王,宗正内正缺人手。”嬴衡出来,虽没说清楚,但朝中的人都懂他什么意思。 秦王直看向王陆。 “不愿。”王陆拒绝,一点也不客气。 宫殿内的老太监看到这情况,心中惊讶万分。 他服侍了秦王这么多年,就没有见过哪个人是同时让外戚和宗亲势力同时出手抢的。这就已经很罕见了,结果这人竟然还都拒绝了。 这人到底有什么通天的本事? 第66章 及冠之礼 “既如此,等你什么想好了再赏。”秦王让嬴衡回去,将目光投向了嬴政。 嬴政作为秦国大公子,留下公孙鞅是他应该做的,可以不赏,平时夸上一句,而后在心里的功劳簿上记一笔就行。 但嬴政从邯郸回咸阳不久,作质子时受的苦该当补偿。 沉吟片刻后, “嬴政,宫外有一院子,待下朝后,让公公领你去住下。”在朝廷之上,只有君臣,秦王的语气比起后宫时要冷硬不少。 “此外,从府库拨五十万两银,作为及冠之礼。” 这个习俗,秦国已经代代相传一百余年。它不是真的从国库里拨五十万真金白银给公子,而是分批次,每次十万,然后交到公子手中,考校公子治国理财的本领。 一百年来,公子们不过三种结果—— 要么,亏到三十万极限(历任秦王都不可能,也不允许真的让公子亏到五十万); 要么,不亏不赚,上下浮动在五万之内; 要么,就是大赚,最高的一位公子翻了足足三倍……只是可惜他最终未能成为秦王。 成矫在及冠之后的一个月,也领到了这笔“及冠之礼”。 “谢大王。”嬴政拱手一拜,他对及冠之礼的事略有耳闻。 “都散。” 秦王从王椅上起来有些吃力,旁边的太监在他的警告下一直不敢上来搀扶,等到人到幕后,他们才急急忙忙扶着。 …… “政公子,公孙先生,王小兄弟留步。” 之前的嬴衡上来,笑着道, “去我府上,昨天打了只二百斤的野猪,正好一个人吃不下。” 公孙鞅和王陆对视,他们去不去都行,沾染的因果不大。没人会认为去家中一趟,就变了阵营。 可嬴政不同,他的“大公子”身份比较暧昧,任何一个动作都很容易让人产生不必要的联想。 嬴衡也看出三人的关键在于嬴政。 “政儿,按照辈分,你该喊我一声叔叔。” “叔叔。”嬴政喊道。 “可以去我府上了?”嬴衡抬了抬手,指着外头,“马车挤一挤,坐得下。” “挤什么?公孙先生和王小兄弟是什么身份的人?他们怎么能跟你挤一辆马车。”芈庐插着话题进来,但不提嬴政。他属外戚一派,不可能把嬴政拉进身边。 “我在酒楼设好的宴席,就等着二位。” 局面开始混乱,嬴政不知道该去哪儿。 “我和郎中令大人一块。”王陆突然说道。 嬴政和公孙鞅都挺诧异,眼神里充满了询问,但因为人多,又不好问出口。 甚至连芈庐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王兄,你——” “郎中令大人,我们走。”王陆甚至主动催促。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只要看嬴政不顺眼的,那就是好兄弟。 “好,”芈庐看向公孙鞅,问道,“公孙先生愿一同前往?” 公孙鞅犹豫一下,摇头谢绝。 待郎中令芈庐和王陆离开,嬴衡道:“政儿,你将来可要好好待这王小兄弟,他不一般啊。” 嬴衡看向远处二人的背影,对王陆的举动感到欣赏。 第67章 王陆的三个理由 嬴政却不能理解王陆为何要随芈庐一块离开,成矫的生母韩霓就是楚国出身的华阳夫人让秦王迎娶的,算起来外戚一脉和成矫还有一定的血缘关系。 就算王陆再厉害,也不可能让芈氏外戚倒戈到自己这? 与芈氏一族说话,那都是浪费时间。 嬴政万万不能理解。 可他不理解,又不便问嬴衡。 嬴衡是初次见面,虽说是宗亲,但嬴成矫也嬴氏一脉,谁知道他的立场。 对于不知根知底的人,至少要保持八分警戒——言多必失。 只是嬴衡也是个人精,即便嬴政面无表情,也觉察到他心底的疑惑。 “王小兄弟去的好啊,是有大智慧的人。换成我也一样会做相同的决定,但要是和他一个年纪,恐怕思虑就没这么深了。”嬴衡决定卖个人情,拉进他与嬴政的关系,“他跟芈庐去的原因大致有三。” 嬴政微微抬头,注意听着。 “第一,为了政儿你。你刚步入朝廷,跟脚全无,一点风雨都是大灾大难。更别提来自九卿之一的郎中令的针对。” “王陆在秦王面前公然拒绝芈庐,私下却有答应邀约,给对方一个去留未定的悬念。” “只要有这个悬念,芈庐就没什么功夫来针对你。” 嬴衡看向嬴政,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在所有人看来,你身边有七国争抢的大才公孙先生,又有王陆这样不凡的谋士。可是有很多人惦记着你,王陆私下与芈庐接触,那些人忌惮芈氏的势力,就不敢轻举妄动。” “王小兄弟是在保全你。” 嬴政心神一震,没想到王兄为了自己做到这个分上。 “第二,”嬴衡继续道,“王陆是聪明人,他和芈庐一块,也算是借机敲诈我们宗亲一脉。芈氏见了王陆,我们宗亲一脉不可能无动于衷,也就必须要有表示。” “这一来二去,王陆占了芈氏的便宜,还占了我们宗亲的便宜。” 嬴衡说到这时,无奈地笑了笑。 明知道自己去会吃亏,还偏偏不能不去。 果然谋士的心都脏。 “第三,应该是王陆为了未来做打算。” “芈庐到底是九卿之一的郎中令,若非今日时机,以王陆的身份恐怕难以接触到芈庐。” “如果我猜得不错,王陆此刻应该正在观察或考量芈庐是否是个可以协作,或是否是个有价值的人。” “儒家孔老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嬴衡皱眉思索。 反倒公孙鞅开口道:“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 “对对,就是这句。”嬴衡小小抬了一下,“公孙先生,学识过人,连儒家也有了解。” 公孙鞅却随便应了一声,并没有觉得高兴。 嬴衡也只好回到话题:“我知晓的就这么多了,政儿和公孙先生现在可愿一同去我府上?” “这……”事到如今,不去反而是不识抬举,“我去。只是父……大王赐下的宅子和银两还等着我去取,衡叔要不先回去,等这边收拾好了,再登门拜访。” 嬴衡见他松口,哪管这么多,直接上手拖嬴政和公孙鞅离开。 “你是堂堂秦国大公子,让宫的太监等着就是了。” “要是担心大王生不满,到我府上派个庆亲信帮你领了也行。” “走!” 第68章 奏 芈庐领着王陆到了外头一家酒楼,酒楼不比咸阳城内那些名气大的,但来这的都是咸阳城内的贵人。 在芈庐这类人眼中,外头的酒楼都是次等,唯有这里的酒楼才配得上他身份。 “王小友,请。” 芈庐走在前方,令王陆挺诧异的是这里酒楼非但没有店佣,甚至进入看了一圈后,大堂内就只有他们几人。而芈庐带来的下人在一块墙上取了一块数牌,又挂上一块信物一样的小牌子,然后就进入了厢房。 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但在这间神秘的客栈里,王陆确定就算两个剑客在内厮杀搏斗,外面也绝听不到动静。 “你们在外面候着。” 芈庐只带了一个同族的胞弟,至于叫什么名气,他介绍过,但王陆没记,不想浪费脑子记着没用的信息。 “王小友是哪里人?”芈庐扯起了话题,想拉近关系。 “我们时候干掉嬴政?” 噗~咳咳~咳咳~ 芈庐的胞弟一口茶水脱口而出,喷在地上。 芈庐也瞬间瞪圆了眼睛,若非是在这绝密隔音的厢房内,他肯定得检查四周,瞧瞧有没有“隔墙之耳”。 “王小友,真爱说笑。”芈庐强订下心神。 “说真的,我们什么时候干掉嬴政?”王陆一脸认真道,“刺杀我是不建议的,杀了的话,还会有乱七八糟的‘政’出现,但我们可以把他绑了,囚禁一辈子。” 王陆看向芈庐:“这个主意怎么样?” 芈庐根本不敢搭腔,哪怕是现在这地方不用担心秘密外泄,可这样的问题,谁敢回答? “政公子是大王的长子,更是你的朋友。”芈庐是在点王陆的身份,在外人看来,他可是嬴政阵营里的。现在说出这种话,太过匪夷所思。 “什么朋友,那都是表面的。我这个人,最讨厌嬴政了。”王陆说得不假,表情和语气都相当真挚。 “王小友,太过了。”芈庐同样认真道,“政公子是大王的长子,是秦国的公子,作为秦国的臣子,我们万万不能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今日这番言语,我就当作没听过,王小友也没说过。” “唉。” 王陆想不明白,自己都这么推心置腹,把真心话说出来了,这芈庐竟然还怀疑自己。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已经如此薄弱了吗? “我去上个茅厕。”王陆起身道,一早随着嬴政的马车上朝,到现在已有两个多时辰,确实内急。 待厢房的门关上之后,芈庐的胞弟立刻道:“这王陆也想弄嬴政?” “弄个屁!”芈庐没好气骂道,“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问你,今天约他过来是为了什么?” “拉拢。”胞弟立刻回道。 “你还知道啊,看看现在!”芈庐也在心里责怪自己,“我们俩岁数加一块都快一百了,而王陆年龄也就二十出头,这桌上的话题目前为止却一直把控在他手里,我们只能按着他的节奏走。这一点,你发现了吗?” 胞弟后知后觉地点头,“我说怎么这么奇怪。不过他不怕我们向嬴政告密,或煽风点火?” “愚蠢!” 芈庐恨铁不成钢, “你现在立刻拉来嬴政当面对质,嬴政要是信你的话,以后你来当我兄长!” 胞弟悻悻缩头。 第69章 新想目标 芈庐抚摸着茶杯,接下去的内容不能再由着王陆胡来,得拉扯回来。 等了不久,王陆推门进来,刚坐下就道:“我在茅厕时想了想,大丈夫就该有大志向。不如我们灭掉秦国,让魏国吞了秦国?” 芈庐只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角全是“早就知你如此”的得意。连胞弟都稳重了不少,不再一惊一乍。 “王小友,你是个有本事的人,也是个聪明人,”芈庐无视王陆的话题,开始劝道,“嬴政在咸阳毫无跟脚,母亲也仅是赵国平民,还生在邯郸,与秦国的宗亲完全没有联系。” “反观成矫公子,娘家是楚国王室,自小又在秦国宗亲眼下长大。” “无论从势,亦或是其他,成矫都是值得追随的人。” 王陆点头,他挺好奇成矫这样的开局,最后是怎么输给嬴政的。 “小友,可愿随我去见成公子?” “成,也不成。”王陆对成矫也无感,说实话,成矫也在他的“猎杀名单”上,只是排名稍落后嬴政而已。 芈庐见王陆拒绝自己,并不意外。倒不如说对方要是痛快答应,他才不安心,担心里头有诈。 “小友,”芈庐自还有办法,“大王在殿上给政公子的赏赐可还记得。” “一处宅子,五十万两银。” 芈庐纠正道:“应该是十万两。可知道大王为何拨这么大一笔钱给公子?” 王陆微微摇头,他在殿上听到时就没有多想,只以为是老子给儿子钱花。 “这里面有门道?” “有。“芈庐道,“秦国历来有个规矩,各有望继承王位的公子都会领这么一笔钱。说它是赏金,却也没哪个公子真会乱花,都是靠自己的本事以钱生钱。” “等到一定时候,秦王就会检查公子们的‘赏金’是增是减。以此作为一道考验。” “成公子先后领了二十万,现经营盐铁等生意,赚钱了三倍,共计六十万余。” 芈庐看向王陆,问道:“他政公子可有这本事?” 王陆:“……” 他爹娘在各国做生意时,盐铁之类的生意都是国家把持的,都是人之必需,属于出手,就肯定赚。 如果不是秦王身体病弱,这些生意哪位公子敢插手,那就是假公济私,是要砍头的。 成矫靠这些行当赚钱……一点也不稀奇。 不过…… 王陆想到一种可能:“芈大人,历任秦王在这道考验中的表现如何?” 芈庐顿了一下,他楚国人,对秦王室的事了解的不详细。 “赚大的不多,一般都是小赚或不亏。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历任秦王绝对没有在这样的考验中是亏钱的。” 王陆抓到了重点:“真的一个都没有?” 芈庐肯定道:“确实没有一个。” 王陆往后一靠,露出思索神色。 这里头有操作的空间。 秦王拿钱给公子,其实就是在模拟他们各自当了下一任秦王后,会如何管理国库的钱财。 毕竟经济一崩,国家就直接没了。 如果自己能够让嬴政在这次考验中亏得一个子儿都不剩,想来秦王在考虑继承人时会排除嬴政。 所以下一个目标就很清楚了——骗亏嬴政的钱! 第71章 虞坚 不过这难不倒他。 田巢眼骨碌一转,他本就是擅长口舌,不然齐国宗亲也不会把这差事交与他。 “虞师,公孙鞅若真能有个好前程,那自然是好的。” “可问题是公孙鞅所留之国,他确实不行,衣食住行、文化、军事……方方面面都不行。” 虞坚倒也开明,回道:“不碍事。鞅是个聪明孩子,他肯定是深思熟虑过的。” 田巢叹气,“虞师,我不怀疑公孙鞅的聪明,但他再深思熟虑也算不了秦国庙堂的变化?” “其实秦国要是能好好对待公孙鞅,我也不说什么。人各有志,我愿代齐祝福。” “可虞师不知道,公孙鞅在秦受苦啊!” “嗯?”虞坚奇怪,秦国的生活较之齐国确实差一些,但公孙鞅也不是娇气的人,这方面不算什么。 “虞师还不知道啊,公孙鞅在秦国任职了。” “这有何苦可言?” 田巢道:“虞师果真不知。” “公孙鞅在秦国仅仅被封了一个小吏!” 田巢啧啧道:“虞师不会不知道秦国小吏是什么人,连官职正爵都没有。说白点,就是街溜子。” “以公孙鞅的才能,在齐国中层官职任选,想再往上也不是不行。” “可秦国却如此轻慢人才,才给了区区一个小吏。” “莫说是公孙鞅这等人才,就连我,也是看不上眼。” “秦国这不是在羞辱人吗?!” 田巢招式尽出,虞坚情绪果然变化,脸上阴晴不定。 他对于田巢所说,不多怀疑。因为这事只要花一点银子就能向史家求证,而史家是绝对不可能为了配合齐国王室而撒谎自毁信誉。 所以田巢说公孙鞅在秦国只当了个小吏,十有八九是真的。 “……!” 虞坚呼吸变得粗重,公孙鞅若在秦国吃生活上的苦,他没有分毫意见,但现在修习得一身才能却只能当一个小吏。 这是他万万没法接受的。 “他为何不离秦?”虞坚问道,他是公孙鞅离家求学后的第一位老师,他了解公孙鞅,知道他是个有脾气的人。当初在魏国就是如此,待了一段时间,不受魏王重视,后离开了魏国。 现在在秦国,受辱更甚于魏国,鞅怎么不离开? “这要是我想知道的。”田巢道,“说不定公孙鞅在秦国受到了什么胁迫,或是什么蛊惑。所以我们才不放心,想请虞师去一趟秦国,还公孙鞅一个自由!” 虞坚看着田巢,认为他说的很有可能,公孙鞅在秦国,多半是受了胁迫或蛊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如今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好,老夫去一趟。” “学宫内的事务,待老夫交代一番——” 田巢插话道:“你这些都已经替先生安排好了,去秦的马车也在南门候着。” 虞坚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后起身拿起竹简。 去秦路途遥远,没一旬时间别想到秦国。 他走出学堂,一看外面,住七八个学子,或背、或拎着行囊, “你们怎么在这?” “师兄在秦国被骗当小吏的事我们都听说了。现在我们准备和老师您一块接回师兄!” 第72章 王陆的思量 虞坚欣然答应。 他想过,如果到时公孙鞅执意要留在秦国而不肯跟他回来,有这些年轻人在可以帮忙把他给绑回来。 免得公孙鞅中了秦国的迷魂汤,分不清好赖。 田巢见到自己的目的已经完成,就悄悄退出人群,把这个好消息往上回报。 …… …… 王陆从和芈庐聚会离开后,就一直在想如何从嬴政手中骗来钱,以及如何把这笔钱给亏损掉。 像是单纯的吃喝玩乐,花销个五十万两银确实不难,按照咸阳的消费,顶格一两个月就能耗尽五十万银。 只是嬴政不是傻子,那样的日子至多维持三天。三天之后,嬴政肯定会停止这种奢靡浪费。 王陆还想过假装借五十万两银,然后【不小心丢了】,但在入自己藏金地窖看到爹娘留下的金银财宝后,才想到五十万银都快堆成小山,实在没办法不小心丢了。 至于被强盗打劫、蟊贼偷窃——开玩笑,哪个有这么大的狗胆敢惦记王室的钱? 所以左思右想,旁门左道的办法是真的难找。 并且王陆还需要“竭泽而渔”的问题,不能一下子就让嬴政发觉自己的歹意。要是嬴政开始戒备远离自己,对于阻止嬴政最终成为秦王有莫大的阻力。 “条件越来越苛刻了……” 王陆玩转着玉石片,上面时不时闪过秦国四项数据。 “有了!” “做生意!” 做生意盈亏不定,盈利好说,亏损就说不清了,有很多复杂和莫名其妙的理由。 要是从嬴政那骗来五十万银做生意,然后……亏个血本无归,这也不好太过怨自己。 毕竟生意上的事,没人可以保证一定赚钱。 到时候五十万两银一亏,秦王别说让嬴政继承王位,恐怕都有白发人送给黑发人的打算。 王陆坐正身体,用茶壶往桌上倒了些水在桌面上——以指为笔,以水为墨。 “既然要做生意,那就挑挑做生意的项目。” 王陆爹娘本身就是行商,耳濡目染之下,对商业也是有一点点了解。 本金五十万银,这数额绝对大。 可以说,只要是九州内有的生意,这五十万本金都可以掺和。 但想要亏钱,还得要求血本无归,那限制就比较大了。 【农】 王陆写下的第一个字。 民以食为天,以农为借口去骗嬴政的钱,理由成分,合情合理,并且农事靠天吃饭,一旦天不好,颗粒无收,很容易血本无归。 “这……不行。” 王陆用手抹去水字。 天时难控,天不好时,血本无归;可要是天时好,是个丰收年,那就是稳赚不赔。 王陆自认为不是赌狗,不愿意去赌这种不受自己控制的。 【户】 客栈酒楼衣庄……简而言之就是衣食住行的直接买卖。 生意不好时,能亏钱,同样亏得下不封底,投进去多少都能给亏没。 但王陆还是担心,它和农比起来,没有不可控制的天时。 却又“人和”之患。 任何一家客栈酒楼衣庄,刚开业前几日因为新鲜是肯定能赚钱的,只有等新鲜劲过去了,才会逐渐出现亏损。 而即便王陆从中作梗,故意损坏店铺的名誉,也需要给百姓口口相传的时间。 第73章 蚕商 所以【户】也不是多好的选择。 王陆微微有些为难,现在剩下的情况已经没有多少东西供他选择的了。 另外的生意就是【国】。 兵器、铠甲、马匹、盐、铁、医药……这些东西风险大,如果走私,一旦被发现,东西会被当地所没收,生意人还有牢狱之灾。 和前两者比较起来,它这个生意倒是亏的希望更高点。 只是秦王身体病弱,成矫在掺和这些生意时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嬴政秦国大公子的身份去做这类生意……倒也难算走私。 更别提抄家没收,毕竟这世上没有老子给儿子钱,然后再抄家要回来的。 王陆叹了口气,要是嬴政没有秦国大公子这个身份就好了。 不然前脚进购这类违禁货物,后脚自己就举报自己。 别说亏区区五十万,五百万,甚至五千万都不难。 不过话说回来,嬴政要不是秦国大公子,自己也不用这么费劲算计。 “得找那种容易亏大钱的。” “容易亏大钱的,一般都赚得多,常常是奢侈品……” 王陆不断在脑海闪过各种各样的物品,然后再一一否决。 “亏损的风险度要高。” “一旦亏损,一圜都不剩的那种……” 王陆琢磨了半晌,依旧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知道他看到之前秦王赐下的礼。 “丝绸?” “丝绸!” 王陆眼前一亮,“这个生意可以。” 他所想的并非是用五十万去做丝绸生意,而是做丝绸前一步的养蚕生意。 据他的了解,蚕这东西弱不禁风,稍微一点波折就容易死,比起农田里的庄稼可要娇气不少。 且就算它们无病无灾,有自己在,同样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全军覆没”。 还有蚕每日都需要吃桑叶,这每日都是开销。只要养的量足够大,那就是每日都在亏钱。 很难想到还有比养蚕更容易让嬴政亏钱的行当了。 王陆起身,拿上一些银两就出门去考察蚕商。 从布庄问出织布织丝绸的织娘,再找到织娘,问出她们家中所养的蚕从何而来,最终找到真正的蚕商所居住之地。 家中带出来的银两,在打探消息时花了近小半。 “童麻子,童麻子。” 王陆穿过咸阳,来到一处比较偏僻的街坊。 “喊轻点!别给我把蚕吓死了!” 一个穿着粗布短褐的人开门出来,看到王陆一脸不满。除了他喊得大声之外,已经很久没有喊他“童麻子”。其他织娘看到他,好赖得叫一声“麻子哥”。 当然,童跃也不大敢放肆,尤其是看到王陆别在腰间的佩剑。 那玩意可不是吃素的。 “找我什么事儿?” “你就是童麻子?”王陆也不明白面前这人脸上也没有麻子,为什么要这么叫。 “有事直接说。” “你这有没有蚕?”王陆往院子打量了下,家的大小和自家差不多,要说养蚕,就这点地方恐怕也养不了多少。他都有点怀疑自己有没有找错人。 “要蚕?”童跃道,“那就是找对人了。是活的养,还是直接买蚕茧抽丝?” 第74章 三十万银蚕 到童跃这买蚕的无非两种。 一种是买活蚕回去,自己喂养,然后抽丝剥茧;另一种直接买蚕茧回去用纺机搓线成布。 两种比较,前者的购买时候花费最少,但后续要自己劳心劳力养,有一定风险。 后者一般都是大户人家或是布庄,他们没那个时间养,就直接购买蚕茧。 童跃看王陆的衣着打扮,言行举止,不像是贫寒之家能养出来的,那多半就是大户人家。 “公子要购多少蚕茧?” “若是购置得多,可以送货到府上。” 童跃看着王陆道。 “不要茧,要活蚕。” “五十万——”王陆一顿,五十万银不可能全部拿来买蚕,这桑叶、喂桑叶的女佣……这些钱得提前空出来一些,不然今天买,明天就饿死,太明显了。 “大概三十万银的蚕。”王陆看向童跃,“你笔生意,你吃不吃得下?” “三十万银?”童跃第一反应就是王陆在拿他寻开心,三十万的蚕茧也许只够供咸阳的几个大布庄用月,可三十万银的活蚕——莫说整个咸阳,大半个秦国加一块恐怕都没有这么多。 一条普通的活蚕,一两银子五十条至二百条,不同年份,不同的蚕价格也是不同的,浮动比较大。 像今年,童跃的底线就是一两银一百条或五百粒蚕卵,大概能织出半尺到一尺之间的丝绸,看织娘的技艺。 所以现在三十万银的蚕,圆满的无病无灾的理想情况下能大概能做出二十万尺的丝绸。 这个数量相当惊人。 丝绸本就昂贵,不是一般人家穿的,王陆要的量快够六国的大户和王室使用一段时间了。 童跃静静看着王陆,开始反思自己这几日是不是得罪了谁?所以派来这么个年轻人折腾自己。 王陆见他不说话,又问了一遍:“掌柜的,到底吃不吃得下这笔生意?” “要是吃不下,我可就去别家了。” “……”童跃打量一番王陆,小心谨慎道,“我祖上三代都是养蚕的,但要三十万银的蚕,单靠我一个是吃不下的。” 王陆皱眉,来之前倒是有想过这回事,自己要的量可能太大,一般的商贩接不下。没想到果然出现这种情况了。 “但——”童跃一个字,把正准备离开的王陆又喊了回来。 “但也不是不行。”童跃道,“我祖父辈认识不少同行,可以联系他们一块出力。再给一段时间,一般一个月内就能吃下。” 童跃算过,活蚕肯定是不便长途跋涉,只有在秦国境内,离咸阳不远的地方还行,要是远了,就只能蚕卵。 三十万银联合秦国这么多蚕商,吃得下。 “只是公子得……”童跃搓了搓手指头,“蚕这东西不比其他,特别容易死。且这不是我一家人能给的,所以需要预付一定的钱。” 童跃做生意这多年,一些该有的谨慎还是需要的。像这么大一笔生意,肯定是要先付定金的。他的底线是是王陆至少先后付成本价,哪怕最后生意崩了,他可以百忙活,但不能也不允许自己亏钱。 第75章 说个数 “要多少?”王陆问道。 “十万两。” “十万两?”王陆一声疑惑,他这个报价问题太大了。等嬴政过来问,一听只要付十万两定金,后续想消费坑掉剩下的四十万就不容易了。 “公子嫌贵?”童跃掰着指头准备算笔账,“蚕的——” “蚕的成本怎么可以只要十万?”王陆抢先道,“蚕的运费要钱,蚕的这一路上吃吃喝喝要钱?身体不舒服还得找药师按按脚?这存蚕的地方要租金?这么多蚕需要照顾,要是照顾的人怕蚕虫,得补偿? “所以十万怎么能够?” 王陆一挥手,豪气道, “我说一个数。” “二十万!” 童跃是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恍惚间忘记了自己才是卖蚕的。 他一辈子,加他爹、他爷爷足足三辈子,对于反向加价,是闻所未闻。 “这……”童跃愣了半晌,王陆完全打乱了他做生意时的谈判节奏。 “是不是要先付钱?”王陆自顾自道,“应该的。你们这么多商户联合在一块,这二十万应该先支付。” “少一圜都不行。” 童跃:“……” 不知为何,童跃此刻荒诞地生出了自己被强买强卖的错觉。 “过几日,我让人把钱送送来,顺便写个契约。” 王陆已经自己把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 “现在我们去挑挑蚕。” 童跃这才开口:“挑蚕种是应该的。但在去之前,能否多问一句,公子在咸阳的门户是?” 迄今为止,童跃只知道王陆的姓名,其他一概不知。贸然做了三十万的生意,没有多少实感。 “嬴政。”王陆介绍自己,“我只是替他办事。” 童跃只觉得这名字熟悉,尤其是“嬴”姓在咸阳一般只有王室。 “此嬴政是不是从邯郸逃回来的大公子?” “你认识?”王陆没想到竟然普通人家竟也认识嬴政。 “能不认识吗?从赵国邯郸逃回来,最近又收服了一个很有名气的士子。不少人都盼着他未来能当秦王呢。” 王陆心一沉,没想到嬴政在民间这么有声望。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位公子,问个消息,据说大公子身后有一个聪明绝顶的谋士,大公子从邯郸逃回咸阳,以及收服士子都是他在背后出谋划策。这消息属实吗?坊间传的可玄乎了,还有说梦里的神仙教大公子——” “没有,”王陆强硬道,“嬴政旁边根本没有什么谋士。” “带我去看蚕种!” 童跃张了张嘴,没觉得王陆打断自己有什么奇怪。毕竟都是王室机密,自己一个老百姓确实不应该知道那么多。 “公子,养蚕的地距离这半个时辰的路,我这只有驴车,恐怕要委屈公子一下了。” 王陆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没关系。 “你快些准备就是。” 童跃带王陆离开自家院子,走了几条街到一处棚子里拉来一辆驴板车。 板车上堆着快到王陆胸口高的桑叶。 “公子委屈,坐。”童跃把板车上的桑叶推了推,清出一个空角来。 王陆挥上桑叶残留下的水珠,也不讲究地坐下,跟着驴车慢慢朝童跃养蚕的山庄去。 第76章 蚕种 驴车行在路上惹人注目,行人倒还好,略微看一下后就收回视线,但那些街边无事的孩童看到驴车是倍感新鲜。 因为都是街坊邻居,童跃有时也会分蚕给他们,这关系一来二去就算是认识了。 “童叔,你去给蚕送吃的?”一群孩子中年纪最大,却也只有六七岁的问道。 驴车本就行驶得慢,还运了那么多桑叶,孩童快步走就就可以和驴车并行。 “是。”若是在平时童跃会邀请他们上驴车一块去他养蚕的山庄玩玩,可今日有重要的生意,就没多说。 “送吃的……”那孩子露出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重,“我就知道,蚕会吃人!” 其他几个小孩也都一副吓一跳的表情。 “蚕怎么会吃人?”童跃奇怪道,“蚕只吃桑叶。” “童叔别骗我了。”他指了指王陆,“你把人和叶子堆一块,肯定是拿人喂蚕!” 童跃:“……” 王陆在板车上莞尔一笑,非但没有解释,反而吓唬道:“你们说的没错,我们要养吃人的蚕,它们最喜欢吃你们这样的小孩——” 话都没说完,那些小孩就一哄而散,跑了。 童跃看着小孩跑走的背影,只认为这是王陆的恶趣味。 可王陆却全然不是这样想的,他悄悄拿出玉石片瞥了眼,上面的国运似乎降低了一点。 另外,嬴政养蚕的事也需要有人在民间进行传播。 之前从童跃口中听到嬴政在民间的口碑不差,那么这次养蚕失败的消息也得托人到处传,以抵消嬴政先前的声望。 细节,这就是干大事的细节。 这些孩童将来都是很好证明嬴政亏五十万的最好证人。 …… 随着驴车前行,因为山庄在比较偏僻的地方,所以街上的房屋越来越少,人也基本看不到。 王陆闭目养神,凭借平时习武的敏锐,倒是不用太过担心会有什么危险。况且他一个平平无奇的人,能被谁惦记。 许久后—— 驴车敢停下,王陆随之睁开眼睛。 咸阳城除了城墙之外,其余的地方都是靠着山脉等天然屏障作为掩护。 这些地方军队是绝无法正常通行的,秦王也就没有派人把守。 而地面的土壤干硬,比寸草不生好些,就只能长生命力顽强些的野草,其他绿色在地面上根本看不到。 “公子到地方了。” 童跃说完后吹了个响哨,声音在对面的山上回荡。 随后就看到看到两名和王陆差不多年纪的男人从稀疏的林间走出来。 仔细看他们的模样,跟童跃有五六分相似。尤其是他们三的眼睛,几乎是复制的程度。 “爹,不是说明儿才送吗?”童跃的长子童渤问道。 “今天不一样。”童跃把桑叶交给两个儿子搬运,领着王陆朝山上走去。 他们在山脚,山脚和地面差不多,仅长了些野草。不过再往上,就能看到间隔较大的林木错落在山腰上。虽然还是比较稀,但足够挡住人们的直视,不至于显得光秃秃。 “公子,就是这。” 走了一会,童跃就停下指着面前一处无墙的巨大带顶棚子道。 第77章 蚕种 棚子和咸阳城外的马棚差不多,都是木制的,唯一多了点的是棚子释放都有卷着丝布帘子,估计是用来遮阳挡雨的。 “这地方这么通透?冬天不会冻死吗?”王陆好奇道。 “蚕就只有春夏秋三季会结茧,冬日蚕也得冬眠。不好养,也没人养。”童跃道,“所以公子要养蚕只有收秋蚕这一波了。想要再收蚕茧,只能等来年开春。” 王陆轻轻点头,只有收秋蚕这一点还行,只要把五十万银全砸在这里,蚕冬眠等于银两冬眠。 无论从什么角度看,养蚕确实是个亏钱的好主意。 “公子稍等,我去取蚕和丝来。” 童跃转身取东西,他的两个孩子依旧在搬运桑叶,对于王陆这个陌生人他们更多是好奇。 但因为腼腆,并没有主动搭话。 稍一会后,童跃左臂挂着蚕,右臂挂着一条条丝绸。因为没有染色,它们都还是素布。 “公子,给你介绍一下这些蚕种。” “这条头最大的,叫乌桕蚕,秋收四十日左右。”童跃取出对应的丝布,“公子可以摸摸,是不是很滑?” “它在九州内虽然不是最好的,但确实卖的最好的。” “吐出来的丝,颜色纯正,即便不染色,也可以直接制衣。” 王陆对于童跃的介绍只听到几个字——卖的最好。 卖的最好就意味着畅销,畅销就意味着赚钱。 与自己的目的相反,所以—— “这种卖的多,不要,再看看其他的。” 童跃组把白色乌桕蚕和丝布一块取下,然后挑了挑,认为王陆是要那种稀有的,昂贵的蚕种。 “公子看这,柳蚕。”童跃指着纯青色的蚕道,“它的丝做出来的布,比所有蚕的都要细,但比起其他蚕种的都要有韧性,冬天穿一件,否管多冷的风,它都没法钻进衣裳里。” 王陆能感觉到童跃有些夸大其词,但想要确实要比其他蚕种好些。 “它有没有什么缺点?”王陆不好直接明说自己要最差的那种蚕,就希望从其中挑选出一种相对最差的,最难卖,也最不好穿、不好养的蚕。 “有。”童跃道,“它还有真有一个不好的地方。” “那就是贵。它的蚕种一两银只有不到十条。” 王陆眼前一亮,出丝少,蚕种价格贵这些都是不可多得的有点。 只是在王陆准备拍板时,童跃后面说的话又让他打消了念头。 “这柳蚕种虽然贵,但它织出来的布价格也不便宜。” “一般只有九州各国的王室才舍得穿它。” 童跃突然想起王陆的身份, “公子既然代表大公子,有王室的人脉,那么柳蚕绝对是不二之选。” “像我们这些老百姓,就算做出柳蚕丝布,也没得联系王室……” 王陆即刻否决柳蚕种,同时也庆幸童跃多说了一些。不然到时候柳蚕丝布制出来后,秦王室一收购,不说赚钱,想要亏得血本无归是不可能了。 “再介绍介绍其他的。” 童跃有些奇怪,问道:“柳蚕种应该是最适合大公子养的蚕种了。” “再看看,再看看……” 第78章 蛮蚕 童跃又为王陆介绍其他几种蚕和丝布,但王陆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过。 “公子,你是想要什么蚕种?”童跃还剩下最后两种蚕没介绍,他也觉得没必要再介绍,干脆直接问道。 王陆沉吟一番,暗示道:“有没有什么蚕种,它是不好养,容易亏钱的?” 童跃奇怪道:“不赚钱,亏钱的蚕种谁会去养?没有。” 王陆心里叹了口气,计划里,人为的痕迹越少,越不容易被人发现。如果实在没有容易亏本的蚕种,那—— 也只好自己暗中动手脚,让它们活不到结蚕时。 只希望不要被嬴政发现…… “童掌柜,这蚕平时最怕什么?遇上什么东西容易死?”这个问题在养蚕人中是个很正常的问题。 “蚕比较娇贵,平时喂的桑叶注意干燥就行,像今日拉来的那车,需要在阴凉处晾干了再喂蚕。” “其他的……”养蚕的学问三言两语说不清,童跃就干脆跳过,等回头送本养蚕的书给他就行,“其他的都好说,最需要注意的就是蚕的疫情病。” “一旦出现一条,往往会意味着整个蚕场的蚕都害了病。” “几千条、几万条蚕可能一夜之间全死,损失惨重。” 童跃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在我还是小时候,九州各国就爆发了僵蚕疫。那一年,甚至往后几年的各地几乎不再产出丝绸。更有寸丝寸金的说法。” “僵蚕疫?”王陆对这个颇感兴趣,“还请详细说说。” 童跃似乎比较信风水一说,并没有在蚕场说太细。 “僵蚕疫,它的难点除了传染性极强烈之外,它最可怕的地方在于难以发现。” “它没有病状,只有等最后蚕僵死,无法结茧才知道它们害病。” 童跃跺三次脚,似乎是在驱赶病疫,不再提晦气的名字。 王陆倒是觉得这疫病符合自己的要求,但这种情况都是可遇不可求,远不如直接下毒来得方便。 “这蚕种就……”王陆就准备随便选一个自己不顺眼的,这样下毒的时候心理负担小些。 “爹,桑叶都搬好了。” 童渤两兄弟进入蚕房,实际上周围荒山野岭,他们也只有这一去处。 童跃收敛了和王陆时的和善表情,变得严厉起来。 “那就去看好你们各自的蚕。” 童渤两兄弟就来到蚕房角落,拉出两盘灰色的蚕。它们比起童跃介绍的要肥壮,也更难看,远没有其他蚕种的秀气。 “它们是什么?”王陆问道。 童跃顺着王陆的视线看去。 “他们是犬子,大哥单名‘渤’——” “不是他们,”王陆走过去,“是这些蚕。” 童跃这才了然:“是它们啊。” “这些是蛮蚕,从匈奴那边来的种。” “三十万银就买它们!”王陆拍板。 “公子,这蛮蚕也不兴买啊。”童跃使眼色,赶紧让童渤带着弟弟和蛮蚕离开,却被王陆伸手拦下。 “人可以走,蚕留下。” “这都是蚕,为何不能卖?”王陆就看中它们,足够丑,吃桑叶的速度也猛,估计成本会不少。 第79章 难题 童跃回道:“倒不是不能卖,而是不值得卖。” “它们从匈奴地域来,并不像九州的蚕种一样经过多代的培育。” “这些蛮蚕和匈奴一般德行,结出来的茧丝粗糙如麻,用它们做出来的布在丝绸中是属下下层。” “而本身买丝绸的人非富即贵,这种蛮蚕织出来丝布根本没人穿。” “穿出来都容易让人耻笑。” 童跃可谓苦口婆心,真心劝王陆这个外行三思。 可他越说,王陆越满意,——这介绍的哪里是缺点,全是优点。蛮蚕结茧织出来的丝布没人买,就意味着自己不需要从中作梗,不需要下毒动手就能让嬴政亏本的血本无归。 三十万两银换一堆卖不出去的丝布,且丝布也是有寿命的,曾经家中爹娘就有几件专门用来大场合穿的丝绸衣裳,买来三年,就因为某一日保存不当淋了雨,之后这丝绸衣就开始发腐松烂,不再能穿。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在交易达成之前,不能让嬴政知道这蛮蚕的真相。 王陆摸摸自己下巴,回头得想个办法。 “决定了。” “三十万两全买蛮蚕种!” 童渤人直接傻了,他年纪小,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有钱的傻子。 蛮蚕种仅是他老爹让他们养着练手的,如果连最好养的蛮蚕都养不活、养不好,自然不能糟蹋其他蚕种。 而它织出来的布——现在正在棚子顶上卷着,四道卷帘就是用蛮蚕种的丝布缝织的。 “公子,你这人怎么不听劝。”童跃恨王陆不是自己儿,不然非得吊起来打,把进脑子的水都给打出来,看他敢不敢继续做这样的糊涂事。 “不用说了”王陆取出之前准备的一小袋银两,“这钱算是掌柜联络其他养蚕人的辛苦费,待我送来三十万银后,务必把蛮蚕速备到位。” 童跃麻木地接过强塞过来的银袋,上头还带着温度。 “公子……” 童跃刚喊,王陆已经挥衣袖离开棚子。 “爹,这傻子是哪来的?”童渤凑上前问道。 童跃立刻瞪了他一眼,却很难说不对。 “爹,真要准备三十万的蛮蚕?万一他是骗我们的呢?” 童跃摇头:“他说必须钱到账之后再准备购蚕,并且愿意付二十万的定金。” “二十万?”童渤诧异,“这个数,我们已经不亏了。这人到底什么企图?” “少问多做,你们回家给你们娘说,今儿不回家吃饭,去老刘头哪儿……” …… …… 王陆日日习武,脚力要比那慢吞吞的驴车快多了,要是不知道童跃的蚕场在何处,他至少能省下一半的时间来。 待回家时,日落西山。 杏花坊炊烟袅袅,不少婶婶满大街喊自己的孩子吃饭。 王陆叹了口气,把门紧锁,随后把心思都放在【讨钱】和【封口】两件事上。 前者,王陆自认为凭自己与嬴政的关系,借来三十万不难。 难在后者,以嬴政在邯郸生活的经历,关于蛮蚕的事,肯定是要亲自来调查的。 既然要调查,要是让嬴政知晓蛮蚕结茧织出的布根本没人买,恐怕三十万借不成不说,将来他还会提防自己。 这是个难处…… 第80章 温居 次日。 王陆上街买了些礼品,嬴政得了新居,按礼他得送礼过去祝贺乔迁之喜。 秦王赐下的宅子和赐给成矫的地方上看,没有远近、优劣之分,距离秦王宫都不远。 不过成矫有母亲韩霓以及一众外戚势力,给原来的宅子拆了重建,比起嬴政的原宅要崭新和气派不少。 “政公子。” 王陆到宅子门前,没想到还挺热闹的。除了熟面公孙鞅、史迁之外,还有吕不韦之类,但更多的还是机灵的文武百官派来的府内下人。 “王兄!” 嬴政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宅子也被妆点像嫁人的新娘子。 “里面请……坐。” 嬴政本想邀请王陆进去一块喝酒,但想起他不胜酒力,便没有再强求。 “政公子客气了。” 因为外头确实有不少人来拜访,嬴政和王陆说话间的功夫,又来了一群人在旁边候着。 王陆也知道现在不是谈三十万银的事,就随着公孙鞅他们先入府。 不过入府后,王陆还瞧见了嬴衡等一波人。 相比较百官,他们宗亲的身份即便来嬴政府上温居庆贺,也不会被人挂上站队或阵营的事。 “王小友,公孙先生,好巧。” 嬴衡主动与他们搭话,并招呼来宗亲中的后辈来认识他们两位。 一番寒暄客套之后,王陆找借口脱身,公孙鞅则被留下来询问那个小职位是否干的不如意。 如果腻了,随时可以联络他们,他们愿意帮忙跟秦王说一声。 王陆在不远处,嬴政的这套宅邸,他也不熟,在人家家中乱逛显然是无礼的。 他看着嬴衡,一边在想如何要钱的事外,也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石二鸟之策。 宗亲与嬴政暧昧不清,并且双方都有向彼此靠近的意思。 若是任由他们这么发展下去,说不定真给他们搞上了。 一旦嬴政搭上宗亲这条大船,就像刺客手上有了武器,变得危险。 而王陆想到的办法,能离间两者的关系。 三十万银——并不是极限,如果能以嬴政的名义向这些宗亲借上一笔数目不算小的账,到时候再亏本。 如此一来,嬴政和宗亲之间的关系可想而知。 不说其他,将来想要辅佐嬴政,这亏掉的钱就是一道心坎。 并且钱要是亏的越多,这道心坎也就越深,没那么容易放下。 就是宗亲势力人多,出谋划策的人自然也多。就是不知道自己以养蛮蚕的名义是否祝能骗到他们的钱。 这是个大难点。 嬴政是一人,想要忽悠尚且困难,面对一堆人,这情况就更加难说了…… “各位大人,请上席。” 嬴政府上一个管家打扮的人招呼各位,算是温居时的一个必要流程。 …… …… 等席后,其实也没有多少人,除了宗亲人多点外,就没有其他什么人了。 对于嬴政,他们还是持这观望的态度。 “政公子,等会有要事相谈。”王陆道。 “王兄,恰好我也有事找你。”嬴政回道。 和公孙鞅、宗亲等分别后,嬴政让人秦王配下来的佣仆把门关上,随后和王陆一块来到后院。 第83章 “计划自然是有的。” “蚕种我已挑好,三十万两银的蚕种。” “只要公子这边银两凑齐,不日即可交付。” 嬴政对这数目微微发愁,问道:“三十万银的蚕,可先付十万?” 如果是十万,嬴政手头上就有,不必入宫向秦王讨要。 “不行,蚕商定要三十万两。” “定要三十万?”按照嬴政的脾气,若是当面面对这蚕商,肯定调头就走。 “不肯商量?” 王陆道:“公子有所不知,我要购置的蚕种来自九州之外,那里的蚕商非九州之民,这点规矩也是入乡随俗。” “何域外蚕种?” “一种很强的蚕。”王陆含糊其辞,虽然知道嬴政、吕不韦之流对这些养蚕肯定毫无了解,但是架不住意外。万一他们去了解就容易出事。所以在三十万银两确定付出前,还是不要让知道“蛮蚕”的真名为好。 嬴政眉头微微抖动,对王陆要养的蚕依旧没了解,但他相信王陆。 “既然王兄有主意,那这三十万两银,我去找大王。” “事不宜迟,公子明日就可上王宫。”王陆道,“今年还可收获一批秋蚕茧。” …… …… 翌日。 秦王宫。 秦王在燽爗殿处理公文,一位公公低着头走进殿内。 “大王,大公子向府库要取二十万两银。” “库府侍拿不住主意,特向大王禀报。” “政儿?”秦王放下公文,这笔钱的用途吕不韦肯定有交代过,“他可有说要这二十万作甚?” “说是做生意。” “寡人前些天不是给过他十万了吗?” 公公低头不敢应答,他又不是嬴政,他怎么知道。 秦王也没指望公工能回答,但历代先祖给的极限就是三十万,现嬴政想直接要三十万……这是肯定不可能答应的。 只是……嬴政不像成矫那样从小就在自己身边,在邯郸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太过严苛也不好。 “拨十万给他,再无其他。” “喏。” 公公倒退而出,将秦王的命令传递过去。 …… …… “王兄,只拿到了十万两。”嬴政回府邸后,跟一直在等的王陆说道。 只有二十万? 这个数字超出了王陆的预料,本来觉得五十万不好拿,三十万应该还行。 没想到只有这个数。 看来自己还是高看了秦国。 “要不就以二十万作为本金。”嬴政对三十万银没什么执念,其实秦王今日不给这十万,他也接受用自己手头上十万开始做生意的事实。 但王陆不能接受。 “公子,生意要做就做最大的。赚十次小钱,不如赚一大的,一劳永逸。” “可——” “公子莫开口,我懂。”王陆道,“只要公子愿意,剩下十万我可以再筹措。” “如何筹?” “借。” “向谁借?” “宗亲、官员,数不胜数。” “这不合适。”嬴政头次正面反对,“非亲非故的,钱借不合适,担心与结怨;可借也不是,这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王陆道:“公子,我们是借钱挣钱,将来按照盈利分与他们。这是好事,这是拉进关系的好机会。更是摸清楚朝中官员对公子的态度的一次机会。” 嬴政有些动摇。 王陆继续哄骗:“哪怕将来亏了,我们也可以把钱先还与他们。解不了怨。” 实际上等亏的时候就会发现,一圜都不剩,拿什么还? 以蛮蚕茧织出的丝布抵债? 这东西就是本身没价值才卖不出去,拿它抵资,这不是明摆着坑人嘛。 第84章 代政借钱 一旦借了,就还不了。 一旦换不了,这恩怨就算结下了。 嬴政在片刻后,同意了王陆以他的名义去借钱。 “王兄,尽量……少借。我去找吕叔问问。”嬴政多少不情愿。 “一定,一定……” 王陆从嬴政府上离开,向史迁讨要了一份秦国重要大员的住址名录。 这些信息也不涉及机密,朝中每一个人都可以知道。 史迁就只小小收了十两银子算作劳费。 不过因为人多,整理需要不少时间,史迁得等明日才能将这些信息整理成册。 …… …… 第二日一早,王陆拿到史迁熬夜编写整理好的名册。 “史兄,辛苦。” “收钱办事而已。”史迁拜拜手,脚步有些踉跄地回住处歇息,他熬了一个夜才整理它的。 “史兄真的记载得真详细。”王陆开始翻看名单,上面的名单除了他要求的地址等必要的之外,还在后面添加了不少本人及府上妻妾子嗣、好恶等信息。 这东西只收十两银子,是王陆占便宜了。 “先来看看第一家。” 朝中官员不下百名,但有些住的太远,职位也相对比较低,对嬴政本身关系就不大——这一类排除。 此外,成矫势力一脉的,郎中令之类的官员也不必自讨没趣,他们不可能掏钱给嬴政的。 剩下的两批,一批就是宗亲,一批是没明显阵营归属的大臣。这些人才是重点人物。 …… “嬴政公子属下王陆求见。” 王陆走到嬴衡的府邸前,这一条街,这一整片区住的都是“嬴”族人。路上走的,王陆还能看到昨日来过嬴政府上的几张熟面孔。 至于外头的建筑,比起杏花精致了些,其他倒是和普通的居民区没大区别。 过了一会,一个穿着华丽丝服,年纪和王陆差不多的人来迎接王陆。 王陆打量着这人,估计着这人的身份十之八九是嬴族某位小辈。 “王公子,家父在雪松堂等着。” 他指着前方最大一间的屋子道, “剩下的路就请王公子自己前进。” 他看起来像是见了猫的老鼠,不愿意再靠近“雪松堂”。 “多劳。” 王陆行礼送别之后,迈步向雪松堂。 雪松堂应该就是嬴衡府专门会见访客的地方。 王陆瞧见堂内已经有两人坐着,一个头发花白,只见偶尔灰点,已经瞧不见一点黑色。他估计是嬴衡老爹,甚至可能也爷爷之类的人。 另外一个人,不仅年龄和嬴衡差不多,那张严肃不苟的脸有七八分相似……嬴政面无表情时,也和他们有几分相似。 “王小友。” 嬴衡先开口,并为互相不认识对方的两波人彼此介绍。 “昨日才见过,今日来府上是政公子遇上了事?” “是有点事,”王陆没有一点不好意思,也没有委婉和铺垫,“想向衡大人借十万两银。” 雪松堂内的三人如出一辙地端起茶杯,慢悠悠地抿一口,以此来给自己争取思考应答的时间。 “十万两银?”嬴衡放下手中杯,“这不是一个小数目。” 官场混久了,就有话说半句、藏半句,绝对不给准主意的毛病。 第85章 此事绝没那么简单 “咸阳城内的百姓一家一辈子也远远挣不到这数。” “所以王小友……是政公子做何事需要十万两?” 雪松堂三双眼睛直勾勾看着王陆,如果不给一个合理的解释,别说借银两,他们都会起身下逐客令。 “做生意。”王陆主动交代,“政公子近日发现了一门养蚕的生意,但缺十万本金。” “大王不是给了十万两吗?” “不够。政公子养蚕需三十万,已向大王再讨了十万,还差最后十万。” 嬴衡和胞弟、族叔面面相觑,良久才道:“政公子真是雄心壮志,他在邯郸养过蚕?” “大概……没有。”王陆记得赵姬是有养,嬴政好赖是个质子身份,不至于干这事。 “既然没有,为何草率决定?三十万两不是小数目,放在朝廷上,说破了嘴皮子恐怕也要不来这么一大笔款。”嬴衡似乎有了决定,“你回去劝劝政公子,三思后行。” “政公子就是三思之后,才派我来找衡大人的。”王陆扮出可怜模样,“政公子在咸阳并无多少人脉,能仰仗的,只有衡大人而已。” 嬴衡:“……” 王陆知道他们几个肯定得商量商量,就主动起身道:“许是吃错了东西,府上沃头(茅厕)在何处?可借用?” 嬴衡喊来府上佣仆,让带王陆去。 而在王陆走后,嬴衡的胞弟立刻道:“大哥,这嬴政在搞什么名堂?” “我怎么知道?”嬴衡看向族叔,“二叔,您怎么看?” 族叔沉吟一声,所知的信息太少,他都未曾亲眼见过嬴政,只在嬴衡这些后辈口中听过。 “不知。” 嬴衡又问道:“那这十万两银是借,还是不借?” 族叔顿时为难,十万两对他们而言也不是随意能拿的出手的,至少要两三家凑凑才能在短时间内拿出来。 这借,他们养蚕,蚕这门生意他们不知道,但肯定不是稳赚不赔的生意,有风险。 可不借,盈利不盈利是一码事,这雪中送炭的恩情要比将来锦上添花好得多。 借行,也不行;不借行,不借也不行。 族叔直皱眉,问道:“刚刚走的那孩子和嬴政是何关系?” “亲信谋士,大概也是好友。” “这么年轻的谋士?”族叔有些诧异,“他和你家最小的孩子差不多年纪?” 嬴衡注意到族叔的神情变化:“二叔,这人不能小觑。年纪虽小,干的全是大事。” “嬴政从邯郸回来,还有前不久闹得沸沸扬扬的公孙鞅也是他留下的,并两人也结为好友。” “以公孙鞅这样的人物,定然不会和一般人结友。” “倒是年少有为,”族叔道,“既然是这样的人物,那近日这十万银恐怕不是单纯的借,里头肯定藏着门道!” 嬴衡和胞弟都点点头:“二叔,我也是这样想的。” “只是想不明白这里头到底藏着什么玄机?” 三人苦思,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头绪。 胞弟道:“会不会他们只是单纯来借这十万?” 嬴衡直摇头:“不可能,既然都是欠人情,他们大可以托我们安排一个官商生意,何必借十万?” “以王陆的聪慧,不会不懂这些。” “既然他放着更好的决定不选,那就说明现在他做的这个决定也许……要更好。” “只是我琢磨不透……” 第86章 正经养蚕生意 官场之上的厮杀搏斗和战场其实一样,比的无非是谁知道对方更多的信息。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就是这个理。 可现在嬴衡等人是完全不清楚王陆此刻是要干些什么。 不知道他的意图,不知道他的最终目的……若是他没有什么歹念倒也罢了,若是有,岂不是双眼一抹黑给撞进陷阱里? 官场一失足,那轻者掉自己性命;重则三族尽遭牵连。 虽说王陆身份尚且卑微,可嬴政的秦国大公子身份不容小觑,是王室正统。 要是将来嬴政成为秦王,王陆好赖有个九卿,甚至是丞相之职。 这关系该不该拉拢,值不值得,都是令人头疼的问题。 冥思良久,嬴衡发现王陆出去的时间明显过长。 “此人倒是办事妥帖,知道我们需要商议,故意留出这么多时间。” 嬴衡向族叔道:“二叔,我欲出五万,不论亏损与否,权当是交好的资费了。” 胞弟道:“五万银也不是小数目。大哥要是掏了,恐怕近两年内都得拮据过日。” “近年关,大嫂给家中老小准备衣裳行头、来年开春小侄子也差不多该请名师辅导,这种种都是花销。” 嬴衡颇有些无奈道:“说不准,王陆真能给我挣出钱来呢?至少不亏,或者别亏太多。” 胞弟直皱眉:“看他们年纪,毛估计都没长齐估计。” “你这话说的,有志不在毛多。你我在这个年纪不也没王陆搅动咸阳风雨的本事吗?” “可大哥,我还是觉得不靠谱。” “养蚕真没听说是个可以稳当挣钱的。你瞧城内那些富商,有倒腾衣裳织布的,有卖马的,卖酒的……就是没听说过有养蚕的。” 嬴衡摆摆手,让胞弟别扰乱自己的决心。 再给他这么分析下去,自己怕是收回这五万的决定。 …… 再过了一会。 王陆从外头回来,瞧他们的神色和雪松堂内的气氛就能猜出他们大致是已经商量好了。 “王小友,十万着实太多。我即便有心,也拿不出来。” “倾尽所有,至多拿出五万两银来资助政公子生意。” 王陆不信,都是九卿之一,又是秦王的宗亲,这十万……还真不好说,想想嬴政去向秦王讨要银两,不也抠抠搜搜的吗? 这五万就算不掏空家底,至少也算是肉疼一阵子。 “也行。”王陆点头答案,那一刻嬴衡不禁生出一种错觉,那就是对方的态度一点也不想借钱的。 比起他,反倒自己客客气气像个借钱的。 但越是如此,嬴衡越是坚定了一个念头。 对方如此不客气,说明了啥? 说明对方肯定有计划,只是这计划自己不知道。 或许,他们的“养蚕”只是一次行动的代号。 大王不是也养育了一批“黑鹰”吗? 他们又不是真的黑鹰,是一批刺探消息的战士。 嬴衡觉得自己是揣测出了一点关于他们的计划。 不过这十万两,不,是三十万两银的用途,他仍旧想不到什么什么可能的计划。 “王小友,既然我决定投五万,是否可以向我透露一二你们的计划。” “什么计划?”王陆这边还得计算在别处地方搞余下五万的亏空。 “就是……你懂的。”嬴衡道,“这三十万的去处。” “养蚕啊?不早跟你说了吗?”王陆觉得奇怪,“我们这可是正经的养蚕。不懂你想问什么。” 嬴衡:“……”——难不成真的是我多想了? 不可能。 第87章 养蚕风波 王陆从嬴衡府上空手而出。 五万两嬴衡答应了近日筹备好后会送往嬴政处,不必麻烦王陆现在辛苦拿着。 “下一家,典客。” 从官职最高的九卿们开始,再慢慢往下。 王陆花了三个时辰,直到黄昏才结束一日的行动。 除嬴衡之外,其他大小官员一共筹了五千两银。 “抠搜啊。” 王陆有些遗憾,后续这么多户人家,很多拿出来的数目不过百十左右。以他们的官职而言,多少有些不痛不痒。 “就先这样。反正能坑到嬴衡这冤大头也行。” “有他在,相信将来有点脑子的百官都会对嬴政敬而远之。” 回到嬴政新宅。 “政公子,一共筹到五万五千两银。”王陆取出一份名单,上头详细记载着每人官职及银两数目。 “我从吕叔那儿借来一万,阿娘五千,”嬴政算了下,“一共二十七万,王兄可行?” 王陆点头,二十七万就二十七万,不差这三万亏。 “公子尽快将银两兑现,我好去蚕商订下蚕种……” …… …… 三日后,王陆向蚕商童跃支付了第一笔十万,全部用来购置秋日即可结茧的蛮蚕成虫。 但在准备订购第二批的时候,出了问题。 王陆购蚕、养蚕的动作引起咸阳城内不少人的注意。 宗亲派嬴衡心疼自己的五万,外戚派成矫则素来注意嬴政的一举一动,还有秦王和一些没有阵营的士子官员们也都好奇嬴政的表现。 因此整个咸阳城内,当下最应引人瞩目的便是这桩养蚕生意。 在王陆购来第一批蛮蚕后,各方势力都用各种手段来调查蛮蚕这桩生意。 而调查之后,各方的反应迥异。 嬴政新宅。 吕不韦站在嬴衡身旁,而嬴衡则骂骂咧咧: “王陆这小王八蛋被人骗了!” “那蛮蚕哪里是桩好生意,完全就是亏本送钱的!” “蛮蚕织出来的布,压根就没人要!” “我去布庄一问,人家根本就不收蛮蚕布!” 嬴政到这时才知道情况,之前虽有心打探,但因为王陆隐瞒不说,他也无从知晓。 “衡叔,你说的都是真的?” “这他娘还能有假?”嬴衡心疼自己的五万两银,可不想到时候换来一堆没用的废布,“赶紧把那小子喊来!这桩生意立刻终止!” …… 约一刻钟后,王陆从马车上下来,马车是嬴衡出门前就派出的,为的就是尽快让他前来对质。 “果然还是事发了。”王陆心中担忧,这要怪还得怪童跃这蚕商。要不是他非说一次性搞不来二十七万的蛮蚕种,必须分批……这不就分出事儿来吗? 如果能二十七万一次性解决,生米煮成糊米花,哪还有反悔的机会。 王陆叹了口气,计划赶不上变化,后续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公子,我来了。” 王陆进屋后,瞧见嬴政、嬴衡、吕不韦,史迁都在,还挺齐的,瞧那些严肃的表情和气氛,和爹娘口中的三堂会审差不多。 “衡大人,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嬴衡冷哼一声, “昨日我们才在街上碰见过。” “别套近乎,自个说说蛮蚕是怎么回事?” 第88章 布庄 “什么怎么回事?”王陆装傻充愣。 “蛮蚕!”嬴衡声音有些大,“蛮蚕织出来的布根本不值钱!” “哦。” “哦?”嬴衡平时看不出来,一旦生气,老秦人那股子蛮劲就体现出来了。脖子涨了一圈,唇下的胡子也被粗重的鼻息吹得一抖一抖。 嬴政这时问道:“王兄,你知道蛮蚕布不值钱?” 王陆这时肯定不能承认,一旦承认,前功尽弃。 “我不知道,这蛮蚕也是蚕,怎么它织出的布就不值钱了?” 嬴政果然又看向嬴衡,比起这个空有血缘的宗亲长辈,他更愿意相信共患难过的王陆。 “衡叔,你确定这蛮蚕茧织出来的布不值钱?” 嬴衡愣住了,他收到的情况确实如此。 可瞧着王陆的无辜的样子,他都开始怀疑起自己来——是不是我搞错了? “这蛮蚕布,我也是托人打听的消息,应该错不来了……” “去布庄打听打听便可知晓。”嬴政提议出去。 嬴衡同意,并且道:“百闻不如一见。到时候不如让王陆拿些蛮蚕布来进行售卖。” “便可知道蛮蚕布到底是如何无人问津,售卖不了。” “如此甚好,即刻去附近的布庄。” 新宅位于王宫外侧最近,是最热闹的地方,也是最繁华的地方。 不到七八里路,载着他们这群人的马车停在天衣布庄前。 布庄在朝中有些关系,参加过朝中不少高管们之间的私会。而嬴衡这人,他见过,远远地见过并牢牢急着的贵人。 只是布庄掌柜认识嬴衡,可嬴衡却完全不认识这么个人。 王陆从马车上下来,看着近百步宽阔的店门,天衣布庄的招牌挂在头顶,不少穿着华丽服饰的男男女女在下头来来往往,很热闹,正好与王陆此刻的心情相反。 “掌柜的,问你个事。” 嬴衡刚进店,布庄掌柜扒拉开店佣,自己抓住机会上前讨好。 对于这布庄掌柜的热情,嬴衡稍稍有些诧异,但很快就能理解。以他身份,有几个这样的讨好的人才正常。 就自己也就是和嬴政、王陆他们待久了,才忘了自己可是九卿之一,身份可尊贵了。 “蛮蚕布,你们布庄上可有?” 掌柜直摇头,并热情道:“庄上还真没有,不过大人要是需要,在下可以送到大人府上。” “我要它干嘛。”嬴衡问道,“为何布庄上没有蛮蚕布,他和其他蚕种的丝布有何区别?” 掌柜不明所以,但老实回道:“蛮蚕这个蚕种和我们九州的蚕种不同。它没有经过多代培育,结成的茧成色不纯,织出来的布不好看。柔顺程度也不及九州之内的任一蚕种。” “而养育蛮蚕的成本并不比其他蚕种低,稍有些脑子的商户都不会去养蛮蚕。” “话说回来,最近咸阳出了一个远近闻名的大傻子。” “他竟然愿意花三十万两银去购买蛮蚕,据说这第一批的十万蛮蚕已经交易完成。” “这钱再多,也不能如此胡来。” “要是在下买了三十万的蛮蚕,怕是上吊的心都有了。” 第89章 三千尺之约 王陆有些尴尬,头一次有人骂自己“大傻子”还不好反驳。 嬴衡有意无意地看向王陆,对布庄掌柜道:“这里暂时没你什么事,先去忙。” “好咧。”布庄对于自己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没有任何不满,甚至都不问原因就退到布庄角落,保证距离够远,听不见谈话。 “布庄掌柜的话也都听见了,”嬴衡道,“趁只亏了十万两,赶紧收手。” 嬴政也首次开口:“王兄,衡叔说得不差。” 王陆:“……” 仅仅亏十万,按照嬴政嬴政的性格,嬴衡的五万肯定是分文不少还回去的,二人的关系也就没有崩。且手头上还有秦王新讨来的十万,仍旧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换言之,不亏足三十万,王陆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寝食难安,魂不守舍…… 得想一个办法,说服他们继续往里投资。 “!” 一个主意瞬间奔入脑海。 “政公子,你想岔了。”钱在嬴政手上,只要说服他,嬴衡就算满地打滚也无济于事。 “掌柜的都那么说了,你还想狡辩?”嬴衡插话道,没想到王陆这么顽固。 只见王陆摇头:“大人,时代变了。” “过去蛮蚕种确实不值钱,但如今,蛮蚕布价格已然不菲。” “你放——”嬴衡顾及到周围人多,“胡说八道,难不成你能比布庄掌柜还了解市价?” “掌柜的不自己说咸阳城内多年没有蛮蚕布在市买卖,他知道的不过是老黄历而已。”王陆再对嬴政道,“明知挣钱的生意谁都会做,恐轮不到咱们就已经无处下手。公子要做,自然要做别人发现不了的生意。” “这……”嬴政又从坚定到犹豫,他觉得嬴衡说得对,但王陆也没错。生意想要赚钱不就是先发现别人没发现的生意,而后赚钱吗? 嬴衡也有些迷糊,虽然直觉告诉自己王陆是在胡搅蛮缠,但偏偏胡搅蛮缠得有几分道理。 “那就先养下那十万蛮蚕,之后的再说。” “不可。”王陆道,“时不我待。今年秋蚕收最后一波,若是等明年其他蚕商也发现蛮蚕布的价值,余下二十万便只能买一半,甚至更少的蚕种。” 嬴政微微点头,说得对。 “……” 嬴衡沉默片刻,在想对策时,王陆主动道:“不如这样。既然衡大人不看好蛮蚕布,后日我让蚕商准备百尺蛮蚕布于布庄上卖,若是全卖出了,不就证明它是一桩可以进行的生意。” 嬴衡看了看布庄挂着的价牌,道:“也不为难你,一般蚕布十两到百两一尺不等,你这蛮蚕布定价十两。但只卖百尺不够,需……三千尺!” 一件单薄些的外衣需五尺左右的布,三千尺蛮蚕布能做六百件衣裳。 “衡叔,三千尺是不是多了些?”托赵姬的福,嬴政也知道一件成衣需要大概多少尺布。 “不多。”嬴衡道,“蛮蚕布若有王陆说得这般稀罕值钱,它自然能卖出去。如果卖不出去,它和其他蚕布有什么区别?” 嬴政点头,说得对。 “王兄,你怎么看?” “我看行。” 第90章 冤大头 王陆痛快答应反倒让嬴衡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按他的想法,王陆这时候应该与他讨价还价,然后把数量压到五百尺到一千尺之间。 可现今…… 嬴衡不禁自我怀疑起来,莫不是这蛮蚕布真是什么抢手的东西不成? 那可是三千尺啊,整个咸阳城贵族在同一日来扯布做衣裳恐怕也比这多不了多少。 “要不再少些?”嬴政替王陆开口。 “可——”嬴衡也不想要刻意刁难,但王陆回的实在太快了。 “不必,三千尺就三千尺。”王陆对自己的计划有把握,再者也不是自己出钱,别说三千尺,就是再加两千也没问题。 “三千尺,定十日时间。”嬴衡清楚规则,不然人家拖个一二十年卖三千尺不是胡闹嘛。 “七日!”王陆道。 “……” 嬴衡眯起眼睛,此刻他已经完全分不清面前的王陆到底是在虚张声势,还是胸有成竹。 若是前者,将来自己与嬴政接触,此子不能留;若是后者……前途不可限量。 “就这么说定。” 赌约成立,等王陆筹到三千尺蛮蚕布那一日开始计时。 布庄分别,王陆先去找童跃筹三千尺蛮蚕布。 也得亏童跃因为大量购买蛮蚕种,和贩卖蛮蚕种的蚕商联络甚密,这三千尺蛮蚕布,对方保证三日内运送到咸阳。 “该去找冤大头了。” 王陆朝某个方向走去。 一尺蛮蚕布十两银,三千尺便是三万两银。 其实单论这钱,藏在自家地窖之下的金银可以轻松兑出这个数目,但有两个问题。 第一,心疼。 第二,自己在咸阳城没有势力,没有人脉,这购买的钱容易出,可要购买就容易露出破绽。自己一人一次性买了,别说官至九卿的嬴衡,就是平头老百姓都能发现其中的蹊跷。 赌约无法作数。 且三千尺蛮蚕布,量极大,就算花钱找了一堆人购买,也无地方存储。而花钱请来的人口风不严,极易把信息泄露出去。 所以这事不能亲自来操办,得找人——找一个有权有钱的冤大头。 无名府。 亥时。 无风、乌云遮蔽星月。 咸阳城像是泡在墨汁里,两臂之外的地方漆黑一片,不可视。 一般人人家可舍不得点油灯至通宵,但成矫身为秦王室的公子,自然不缺钱。那府挂着的两盏灯笼不是油灯,而是身份、面子。 锵! “有刺客!” 原本昏昏欲睡的门守,被破空而来钉在门柱上来回左右摇晃的箭矢箭羽给惊得睡意全消,后辈湿了一片。 箭再往左侧偏一寸,钉的可就他脑门了。 “抓刺客,抓刺客!” “保护公子!” 成矫府上刹那灯火通明,无数人边穿衣裳,边奔跑。 藏在暗处的护卫也抖擞起来,眸内藏着精光扫视四周,不过不敢离府,担心是歹人调虎离山。 成矫醒来,抽开床侧的宝剑,到府上吼叫:“宵小之徒,可敢出来一战?” 秦人尚武,成矫又有王室给他安排的剑术大家传授武功,遇上一般刺客,恐还真不知道谁杀谁。 “公子,歹人射来的箭上缠着一卷丝布,上面红线写着字。”护卫禀报道。 “取来。” 第91章 上钩 成矫拿过箭矢,将上面的封泥扯开,摊出来一块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布片。 “油灯。” 天色昏暗,加上布上的字极小,看起来费劲。 “英明神武、举世无双的成矫公子敬上——” 成矫神情顿时古怪。 “我是一位敬仰公子的卑微小人。一直希望公子能成为我大秦秦王……” 成矫脸色一肃,自己取过油灯,同时呵退身边所有佣人,让自己到角落里继续看下去。 “今得知嬴政小儿欲做蛮蚕生意,公子可知蛮蚕结茧织出的丝布于市无人问津……” 成矫微微点头,在嬴政第一批十万两蛮蚕入府之后,他派人调查过。在得知蛮蚕布一圜不值时,他可是小小庆祝了一番。 不过这消息已经落后,如果只是为了通报,那真是白费工夫。 “小人猜公子也许小小庆祝一番,然嬴政手上仍有近二十万本金。若能得公子辅助,可以将嬴政所有本金亏本殆尽……” “今日,王陆与嬴衡立下赌约,若七日内能卖三千尺蛮蚕布,嬴政便会继续购置蛮蚕种……” “成矫公子,机不可失!” 因为篇幅有限,信上的内容匆匆截止。 不过凭借成矫的才智,已经足够了解信上透露出的深意。 成矫将丝布攥入手心,回身对府上忙上忙下的护卫和佣人们道:“都别找了。” 管家兼护卫总领小声问道:“公子,那可是刺客。现在夜深人静,派几个脚力、眼力好的武士可抓得住。” “抓什么抓?”成矫将油灯塞到管家手中,“明日一早备去王宫的马车。” 成矫回屋歇息,管家也敏锐地猜到一些东西,毕竟真要是刺客,这箭矢没理由只是射在大门上。 “都回去睡觉,今晚发生的事谁要是敢说出去,呵……” …… …… 次日天一亮,成矫就乘着马车到后宫,把箭矢上的丝布递给韩霓看。 “阿娘,你觉得如何?” 韩霓反复看了看,问道:“这赌约的消息准否?” “现在还不知,但天再亮些派人一打听就能知晓。十之八九假不了。” “若不假……”韩霓道,“我们要花钱买下三千尺的蛮蚕布也是亏本的买卖。” 成矫点头:“我们小损。却能以区区几万换嬴政大亏近三十万。血本无归,嬴政在父王给的考验里就做出了最差的成绩。” “这笔买卖值!”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做。” 可成矫突然露出讨好笑容,搓了搓手指:“阿娘,丝布价不便宜。三千尺算下去就得万,还得算上其他人的好处费……” 成矫在昨夜收到丝布就拿定了主意,之所以来宫内找韩霓,无非是来讨钱而已。 “盐铁生意不是赚了不少吗?从那里头拨。” “那笔钱怎么能动?”成矫道,“那钱可是关系到未来谁能当储君,我还嫌少呢,怎么能花它。” 韩霓无奈地叹口气,到自己随身的小金库里取出一整个钱袋, “这里头的东西典当一下值个一万,等明儿你再来取。要是忙,我差人给你送到府上。” “好嘞!” 成矫已经想到了嬴政跪在自己面前喊“大王”的场景。 第94章 虞坚入咸阳 七日时间未到,三千尺蛮蚕布已经售卖干净。 嬴衡那边自然无话可说,同意王陆继续购蛮蚕,也没有拿回自己的五万两银。 此外,王陆拍了拍装进实木箱子里的银两: “除了三千尺卖了三万两,去掉本金一万,赚了两万。” 这赚的两万倒没什么,照样投入购买蛮蚕。 不过咸阳城内一些官员看到蛮蚕布的生意这么好,眼馋了,心动了,也行动了。 若是一般人,这笔生意恐怕被各种人咬上一大口,可主事人是嬴政,他们没这个胆子。 所以陆陆续续来嬴政府上或是直接找王陆,愿意投一笔钱进入。 “五十六位咸阳官员,抹去零头,整好一万两。” “就是可惜,来得都是小虾米,每人也就一二百两、不成气候。” “要是全像嬴衡九卿之位的大官就好了。” “这坑起来直接断了嬴政的储君之路。” 王陆安慰自己, “也别贪心,阎王易过,小鬼难缠。真要坑那些大人物,人家也许不把这几万两银子在眼里。可这五十六位,一看就五行缺钱,坑了他们惹来的怒火肯定比坑九卿时要高。” “没了基层官员的支持,嬴政的路照样不好走。” …… …… 接下去的日子就简单了,王陆这边付钱,童跃负责把蛮蚕运送入府。 但因为三十万银的蚕茧实在太多,并且即将结秋茧的那一批蛮蚕位置必须要足够空阔,占地也就相对大了不少。 童跃在城边山林的棚子也借给王陆存放蛮蚕卵,将未准备孵化的存放妥当,等着来年开春。 王宫内,成矫和韩霓则等着看嬴政他们的笑话。 …… …… “先生,我们到咸阳了!” 风尘仆仆的学生掀开车帘,对车厢内的虞坚说道。 虞坚从车厢上下来,瞥了一眼城墙上偌大的黑字,无心顾及其他。 “快入城,我们要找到公孙鞅!” 虞坚这一路来,几乎每到秦国一座城池,就会打听关于公孙鞅的消息。 但是不知为何,秦国的百姓对咸阳城内发生的这些事似乎并不关心,反而缠着他们问了许多齐国和其他几国的事。 “先生,你们先去找落脚的地方,我这去问问师兄在何处。” 虞坚回车厢,车帘子却没有再放下,就挂在一边,方面里头的人寻找公孙鞅的身影。 约一整个时辰。 虞坚的学生气喘吁吁找到落脚的客栈,他当时心急,忘了约好碰面的地方,这一个时辰里反倒大半时间在找虞坚一行。 “先生,找到师兄了!” “他就在文安坊。” 虞坚不曾来过咸阳:“文安坊,可远?” “不远,至多两盏茶时间。” “快去!”虞坚在学生的搀扶下起来,他身体不算羸弱,是学生弟子们非要这么做。 “快!” 一行七八人匆匆朝文安坊去。 …… “茶庄的生意如何?”公孙鞅拿着笔和竹简,问道。 “差滴很。”茶庄老板招呼店佣奉茶,讨好之色。 公孙鞅却不吃这一套:“过秋入冬的第一个月是缴税的时间。” 茶庄老板点头,瞧着公孙鞅通知完即走,又赶紧拿出准备好的“礼物”。 “大人,小小心意。” 公孙鞅只是瞥了一眼,“若是再有这样的行径,来年这地契便不再租你。” “这……” 第95章 虞坚心疼 茶庄掌柜看着公孙鞅离去,喃喃道: “人虽然看起来不近人情,但……要是这样的人能更多点就好了……” 公孙鞅从当日在朝廷上封职之后,就一直在街上干着小吏的工作。 像是对商户通知年赋、小摊摆在不该拜的地方,以及诸多种种鸡毛蒜皮的事。 事情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多而繁杂,可越是这样接近百姓,公孙鞅才越是发现书上的法和现世的法其实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而这差距的变化,让公孙鞅感到自己对法的理解越来越深刻。 “幸亏遇上了王兄。”公孙鞅道,“要是没有王兄,我恐怕这一辈子都发现不了法原来可以这样……” …… …… “老师,你看师兄!” 有弟子对虞坚喊道,大概在半个时辰前,他们就已经找到了公孙鞅。 但没有马上相认,而是在角落里暗中观察,看看公孙鞅是否同传闻中一般坐着小吏的工作。 “老师!在稷下学宫时,其他个先生也都不敢对师兄如此呼来喝去,却没想到被秦国一个刁妇给这般对待。” 此时的公孙鞅正在劝阻一个卖自己种的菜的小贩,市集是秦国重要的库府收入,是需要教赋税的。 而她这么做,并且不加之管理,那么将来谁还愿意来来租赁市集? 其实公孙鞅也算可以了,按照秦国律法,对于这一些东西,都是要连人和东西一块送到官府判罪的。 现在只是驱赶,已经算是放人一马。 可知道内情的实在稀少,随着妇人一声吆喝,一些早就对秦国这些官员小吏怨恨已久的秦人慢慢围过来。 秦国民风彪悍,既然他们这么做了,肯定是有动手的想法。 “我看你们谁敢!” 虞坚一行人终于不再隐藏,从人群中出来,将包围公孙鞅的人群冲开一个缺口,随后进入保护公孙鞅。 那些想要打他的人,立刻放弃了念头。 之前是他们敢针对公孙鞅,是因为他们人数有优势,现在一看双方人差不多,并且手中都佩着剑,没有一个脑子不聪明地会再去激怒他们。 等他们散去,虞坚的弟子们向公孙鞅行礼。 他们有一些已经拜入虞坚门下,一些则是最近招的。 互相通了姓名之后,在后面的虞坚开门见山道:“你跟我们回去。” “回去?”公孙鞅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需要他回去处理,“回哪里去?是家中来信件了直接托人给我不久行了吗?” “不是家中来信。”虞坚出面,“是因为老夫远在齐国稷下学宫就听到你来秦国之后的遭遇。” “当初在魏国不得中用之时,愤然离开;怎么到秦国,你却不离开?” 虞坚和公孙鞅相处的时间机会最长,所以也是最了解他的人。 只要他认为的不公平的,他都没办法接受,可现在却选择留下来。 “你就当个区区小吏,官职和魏国时都没法比。” “那时候你离开,是为了……” 虞坚后面长话短说,直接告诉公孙鞅,“现在的你干的活,对不起你的才能。继续留在这,仅仅让你一事无成……” 第96章 绑了! “老师,那是我以前不懂,现在我明白了,这样就挺好的。”公孙鞅道。 “你,你……”虞坚气得心肝疼,自己说了这么多,他竟然无动于衷。 “大丈夫志在‘法天下’,在这‘法市井’算个什么出息?” “法天下者不多,算你公孙鞅一个。法市井的人比比皆是,你何必还在这浪费时间?” 公孙鞅摇头,回道:“天下也是由一个一个市井组成的,市井不法,何以法天下?” “你,你……你当真不回去?”虞坚再问道,态度可严厉了许多。 “学未成,不会。” 虞坚直拍自己大腿:“秦国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老师别生气,身体要紧。” “别管那些,你当真不和我们回去?” 其他几个门下师弟劝道:“师兄,你就跟着我们回去。在秦国当个小吏有什么出息?” “师兄,就算想要惩恶扬善,那也该当个重要的官职才好推广,秦国给的这个差事着实不地道了些。” “是啊,师兄,就跟我们回去。” “不会!”任凭他们怎么劝说,公孙鞅都意志坚定。 虞坚沉下心来,他一个老江湖,吃过的盐比公孙鞅……吃得多。 “你要当小吏也不是不行。”虞坚道,“你和我们回去,在稷下学宫或是其他地方都行,让你个小吏,只要离开秦国就行。”——你既然要修习“法之道”,那不一定非得再秦国,其他国也行。 这一招叫做——以退为进。 “……”公孙鞅陷入了犹豫,确实,除了秦国的小吏,其他国家的百姓也是一样可以砥砺修行。 但王陆只有秦国有,稷下学宫或是其他地方可没有这等人物。 所以…… “不回。老师我仍然要留在秦国。” “到底是什么让你非留在秦国?”虞坚胡子都飞起来了,“秦国到底有什么长处?九州末端的粗鲁秦国,他到底那点吸引你?” “……”公孙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时候要是说出王陆的名字,总感觉……很容易让人误会。 可虞坚见他不回答,就更生气了,直接对学生道:“你们把他绑了!今晚我们就带他会齐国!” 弟子们立刻上前抓住公孙鞅的手脚,准备抬他走。 公孙鞅不主习武,身手功夫恐怕还没有王陆一半的一半,且现在这局面,就算绝世武功,也不好大动干戈。 一边是师弟们,一边是授业恩师,哪边都打不得。 “放开我!”公孙鞅嚷嚷,也朝秦国百姓求救。 只是公孙鞅在小吏的身份在市集间也不是一个讨喜的人,他们这些秦人看到他被人绑架,莫说是来阻止,不来搭把手就算仁至义尽了。 虞坚见此松了口气,同时道:“你看,你在秦国一片丹心,人家秦人根本不领情。早早和我们回去,重新找份好差事才要紧。” 公孙鞅已经被抬离地面,眼看就要消失在这条市集,一旦出了市集,认识他的人就更少了,将来谁看到了,也不认识,自然也就不会施以援手来救。 “老师,老师,放我下来!” 第97章 论道大会 虞坚充耳不闻,反而让弟子们加快动作。 客栈的房钱也不退了,直接装上马车回稷下学宫。 “再去买条麻绳来,结实点!”虞坚对手脚快的弟子说道。 公孙鞅无奈,看来靠自己是说服不了虞坚了。 他看向抬自己左臂的师弟,在这些人里,他就认识这一个人,都是很早就跟随虞坚。 “师弟,师弟,帮我!” “我——”师弟为难,一边是老师,一边又是相处多年的师兄。以他的身份,说的话也不好使。 “师弟!” 师弟一咬牙,松开左臂,众人失衡踉跄和公孙鞅一块摔倒在地。 “怎么回事?”虞坚回头质问。 师弟道:“老师,我们用这样的手段只能带走师兄的身体,却带不走师兄的心。” “等回临淄后,难不成老师也要像对待囚犯一样日日夜夜把师兄囚禁着?” “老师,我觉得这样是不对的。不如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 为了让自己的言语更有说服力,师弟必须让自己的立场公正而不偏袒某一方。 “师兄,你也要和老师好好商量,共同商议出一个可行的策子出来。” “师兄,你觉得呢?” 公孙鞅略一犹豫,随即点头同意。 虞坚见状,不好再用强硬手段,但想要带公孙鞅的决心仍旧没有松懈一点。 “公孙鞅,你如何才肯离秦?” “……”公孙鞅答不出来,他还想问虞坚——‘如何才能让自己留秦?’ 双方僵持不下,可事情总得解决。 虞坚问道:“你说你在秦国是为了法之学问?” 公孙鞅点头。 “既如此,老夫主只要证明秦国的‘法学’根本不值一提、不值一学,你是否肯随我们回齐?” “如何证明?” 虞坚挥挥手,让其他弟子们不再戒备公孙鞅逃走,并取出一块随身玉佩。 “借它向秦国所有法学之士发出邀请,三日后举行论道大会。” “若秦国有能辩过老夫者,许你继续留秦。” 公孙鞅非但没答应,反而不满道:“老师沉浸法学多年,在人才辈出的稷下学宫都有一席之地,在秦国这么做,着实有些欺负人。” “那你说,怎么才能让你心甘情愿跟我们回去?” 公孙鞅打量一下几位风尘仆仆的师弟们,道:“论道大会可以举办,但论道者不能是老师这样的长辈,应该是我与师兄弟们这样的小辈。” “老师出题,小辈们答题。要是秦国无一小辈入老师法眼,鞅,甘回临淄。” 虞坚顿时笑了,拍了拍身边一位弟子的肩膀:“你是离学宫太久,不知道你这位孙朔师弟可是在学宫小有名气。与你固然有些差距,但在同辈之中,也是极为优秀,鲜有对手。” “你这,还不如让秦国那帮老东西和我来比。” 虞坚信心十足,可公孙鞅也有底气,他信王陆,王陆从始至终都给他一种深不可测、神秘莫测的感觉。 两人虽然没有进行“法道”上的切磋,但他相信王陆不是随便一人就能够比拟的。 “老师,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双方达成共识,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也顿消,回复了正常恩师于得意弟子异乡重逢其乐融融的画面。 “老师和各位师弟在哪家客栈落脚?” “着急找你,没看。” “哈哈哈,走,我做东,去吃酒……” …… …… 秦王宫。 成矫乐得嘴上就没合拢过。 “阿娘,公孙鞅师傅来咸阳了!” 韩霓从宫内走出来,道:“这事早在宫里传遍了。听说那位先生还要举办论道大会?” “可不,”成矫坐下,“我已经派人星夜兼程,去请法学得意门生前来助阵。” “只要他发挥得当,这留下公孙鞅的功绩就得从嬴政上挪到我这。” “虞坚这人,我都略有耳闻,更是公孙鞅的第一任老师,想来水平是有的。你请的人稳妥吗?” “稳妥得不能再稳妥。”成矫道,“先前让嬴政和王陆钻了空子,侥幸让他们留下公孙鞅。” “现在需要动真才实学,那王陆还不得原形毕露。” “大王就会知道谁才是真正适合当储君的公子!” “哎!”韩霓佯怒,“在宫内这些话不兴说,以后莫要说了。” “论道大会在何处举办,”韩霓想着若是地方合适,想亲自去凑凑热闹。 “百谷场。” “这是何地?” “就是咸阳百姓晒粮食的地方,那儿地大空阔。” “在王宫外啊……”韩霓有些遗憾,在那等人多的地方,她肯定是不便出现的。 “今日也别闲着,去打探打探嬴政他们有什么动作。” “这个自然……” …… …… 咸阳城边郊。 王陆正在清点第三批蛮蚕种。 他不担心对方给少了,就怕对方多给了。 他是个道德的人,这种便宜是坚决不占的。 “把这多出来的二十斤送回去。” 蛮蚕数目大,不可能一条一条数,就按照某一筐一百条称重,而后以此为标准,称量其他批次的蛮蚕种是否缺斤少两。 但很遗憾,从来没少过。 “公子,这二十斤也就千来条,送回去给马车吃的草料都比它值钱。”童跃无奈道,“公子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收下。” “胡闹!”王陆义正严词,目光炯炯,“你贪心一丝,我贪一点,这天下还有没有玩王法,有没有秩序?”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以后切莫再说!” 童跃大受震撼,什么叫刚正不阿,这就是;什么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就是;什么叫举世皆浊,我独清,这就是。 将来就要把王陆写进族谱训诫里,让后世子孙以他为榜样,砥砺修行。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王陆公子对于多出来的部分一点不要,而对于少了的部分却绝口不提。 这是为何? 还不是体谅他们这些老百姓做生意不容易,对于少的部分,王陆公子从不要求他们补偿。也没有为了数斤、或数十斤蛮蚕而斤斤计较,非要他们送回来,让马车多耗费一趟的粮草。 这是何等宽阔伟大的胸襟。 童跃隐隐在王陆身上见到某种闪耀的光辉,那是——仁慈。 “公子,虽然我只见过大公子一次,但既然大公子能有公子这样的人追随。”童跃道,“我相信大公子一定也是个仁慈的人。” “我希望将来大公子能继承秦国大统,成为我秦国的王!” “?”王陆看着激动的童跃,实不能理解。 我和你做生意,让你挣钱,你就这么报答我的? 恩将仇报? “政公子还配不少秦王之位。”王陆道,“这一点你要牢记。刚刚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配不上?” 童跃一琢磨——懂了! 所谓“配不上”,意思就是大公子对自己还有很高的要求,哪怕现在他看来已经很完美,但大公子仍然要求自己孜孜不倦的学习进步。 温、良、恭、俭、让…… 大公子真乃人中龙凤! 不知怎么的,童跃就认为下一任秦王就该由嬴政来做,别人做,他就不痛快。 “王兄,王兄!” 山脚下传来呼唤声,是史迁。 王陆和童跃交待一番后下山。 “王兄,出事了!” 史迁拉着王陆上马,飞奔向嬴政府邸,这一路上也不知道是风声太大导致史迁没听见,还是其他怎么的,一直没有回应王陆。 到了府邸。 王陆揉了揉有些犯恶心的胸口,自己骑马不碍事,乘他人的马倒是令人难受。 “王兄,快来。” 嬴政在门口就急切地拉着王陆进入府邸。 “公孙鞅的师傅来了。” “好……”王陆意识到自己是在嬴政面前,赶忙改口,“好危险啊。” “是挺危险的。”嬴政道,“这位师傅要举行论道大会,若是众人的回答不能让他满意,他就要带公孙鞅离秦。” 王陆深思,自己这两天在童跃那儿忙的太久,竟然没能第一时间知道这好消息,白白少开心好几天。 “哎~” 嬴政这边却误会了王陆唉声叹气的意思,还安慰道:“王兄也不需太愁,至少公孙先生他自己是不想离秦的。” 王陆点点头,反倒希望公孙鞅不要不识抬举:“公子,这次参加论道大会的有哪些人?” 既然是论道大会,王陆自然是希望参加的人越烂越好,最好败得一塌糊涂,然后公孙鞅的师傅带着人离开,双双皆大欢喜。 “朝中的士子,还有成矫请来的一位法家弟子‘严嵩”,被尊为小严子,在法家学问上颇有建树。”说到这时,嬴政眉头微皱,“另外就是王兄你。” “我?”王陆本想拒绝,可一想自己去行,总比什么乱七八糟的不世天才背刺自己好。自己去论道大会,来个一言不发,或者故意背道而驰,也算是稳定发挥,好赶走公孙鞅。 “论道大会何时何地举行?” “明日,百谷场。” 第98章 出题 秋日和煦,风不冷不热,舒适怡人。 加上百谷场前不久一直在晒各种粮食,脚下的土地无时不刻散发着丰收的香气。 论道大会消息传出只有两三天的时间,即便快马加鞭,也传不了多远,然前来观望者仍旧不计其数。 咸阳府咸阳令为了让论道大会如期举行,派衙役将百谷场团团围住,允许人进入里头观看,但要求识字、会写字,至于不识字的则被拦在外头,不得进入。 虞坚和他的弟子早早在百谷场候着,当事人公孙鞅也在。 另外成矫一行人也在场,站在一旁,先前已经客客气气和虞坚等人打了招呼。 嬴政也在,他有些焦急地张望四周。 “王兄怎么还不来?” 史迁摇摇头,他也不知道。 杏花坊。 王陆吃饱喝足,才悠哉悠哉地朝百谷场走去,如果可以真希望那边论道大会已经结束,自己过去“哀嚎”两声,然后欢送公孙鞅。 但显然没那么如意,走到半道,就给史迁快马运到了百谷场。 “既人已齐,那就准备开始。” 王陆茫茫然看着周围,在他之前,成矫请来的严嵩和虞坚的弟子孙朔,还有朝廷的士子,彼此之间已经互通姓名。 然而他来得太迟,被省略了这个礼仪。 “第一题,一子为救其母,夺人十两银,判刑否?从宽否?” 虞坚给出的题是标准的法家法学,在稷下学宫授课时,他也是抛出这样一个问题,先让弟子们各抒己见,然后进行一一评析。有时候也会遇见一些连他都没有想到过的更加完美的答案。 王陆听完题目,忍不住了打了个呵欠,太困了。 人一吃饱,力气都跑去消化食物,加上现在秋日的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春困、夏乏、秋疲、冬眠,每一个季节都是睡觉的好时节。 而他这一幕被台上、台下不少读书人瞧见。 “王陆为何昏昏欲睡?对于虞坚这样的前辈还如此轻慢,真是好大的胆子。” “消极!公孙鞅留秦是秦国一大事,竟然这么不上心,还迟迟不来。等今日结束,非得执笔痛骂他一通。” 虞坚看到王陆这般模样,心中也是不悦,但没有表现出来。 而师弟则悄悄拉着公孙鞅说话:“师兄,这就是你赞不绝口的人?这般瞌睡模样,很难让人相信他有真本事。” “也许……”公孙鞅推测道,“也许是王兄觉得这题目太过简单,不值得费心神,所以才故意这般表现的。” 师弟看了看王陆,直摇头:“我觉得不像。” 孙朔心中已经有了明确答案,只是在为自己的答案找论证,偶尔想到什么,还会用笔记在竹简上免得一会开口就忘。 严嵩这边给成矫投去一个“放心,一切有我”的眼神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子,是九州对学业达者的尊称,像是孔子、老子之类。 严嵩能得到一个“子”的尊号,固然高兴,然而因为方方面面的原因,他还得了一个“小”的号,“小严子”,他做梦都想把“小”去掉。 而去掉的办法就是参加类似这样的论道大会,不断提高自己的名气。 就是可惜,如果这次的对手只有孙朔一人还算有些名气,压他一头也算是小小增加自己的功绩。 至于这另外一位,听说是叫“王陆”,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而已,不值一提。 为今之计,还是严防死守孙朔这人。 “王兄,你怎么不写?” 别人不说奋笔疾书,也时常在竹简上记载要点,唯独王陆东张西望,像是在等开饭,也不难怪嬴政有这么一问。 “题是啥来着?” “……” 嬴政一时间闪过很多念头,以为王陆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可瞧着他神情真挚,不似骗人。 “题是【一子为救其母,夺人十两银,判否?从宽否?】” 王陆这才点头,刚刚他确实走神没听见。 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王陆不敢轻易下断,主要是自己也不是法家弟子,要是胡乱选,有五五之数答对,风险极大。 所以最优解就是“抄答案”。 只要他们先回答,自己反行而答之,应该就稳。 王陆看向右侧,孙朔和严嵩有两人,为了防止倒时出现两人答案不同的情况,现在得提前选择好目标。 风尘仆仆穿着灰衣的应该是嬴政口中公孙鞅的师弟,实力不详,但既然与公孙鞅同门,名气却不如,这实力应该比较一般。 而那位穿着紧绷华府,胡子也肉眼可见地精致打理过的人应该是成矫请来的。 以成矫秦国公子的势力和财力,请来的人物应该挺厉害的? 至少比起虞坚的弟子应该要强一些。 决定了,两人答案相同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他们冲突,优先选择严嵩。 …… 大致一刻钟的时间过去,孙朔和严嵩都慢慢不再写字,显然是答好了。 虞坚见状,也不含糊,从弟子孙朔开始:“说说自己的答案。” “私以为不判……” “……为救母,情非得已。出自内心,乃善举。又无恶念,判了则寒了孝子之心……” “……这一桩美谈更是要记录县志当中。” 百谷场上有一半人在鼓掌,虞坚等人看不出表情。 “下一位。” 严嵩起身,道:“判而不罚。” “此人并非为一己私欲而害人,但毕竟所行触法,而法外可容情……” “……罪当中,十两银子不多,可轻判;念首次犯,可轻判;所行为孝,可轻判……” 百谷场上的人鼓掌的比起孙朔要更多,严嵩表情也有了一些变化。 王陆观察所有人的表现,孙朔说不判,严嵩是轻判,但他这个轻判等同于不判。 也就是说两人的态度虽然看似有些差异,实则大同小异,都是支持【不判】。 那么自己的答案就很明显了。 “你的回答。” 虞坚等一众人的视线都投向王陆,实万众瞩目。 “我的答案是——”王陆生怕虞坚年纪大耳背,就喊得特别大声,“判!不仅要判,而且要重判!罪加一等地判!” 论调一出,全场哗然。 “这人是没有娘亲的吗?他怎么忍心?” “现在的年轻人啊,没有孝心,所以没有善心。” “那人也不是故意的,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判也就罢了,还要重判?” 成矫闭上眼睛,稳了,这三人的答案就虞坚听起来更全面,更靠谱。 孙朔的回答次了些,而王陆的回答——简直错的离谱。 他一个生活在宫里,也知道什么叫百姓情绪,这样的人还判,还重判,不激起民怨才怪。 嬴政也着急地对史迁道:“王兄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要故意选错?” “我也不能理解。” 第99章 题 王陆看着无数指着自己的手指头,瞧他们愤懑的样子,要不是没有鸡蛋和烂菜叶,他现在能肯定自己没有一处衣服是干净的。 并且不愧是读书人,这骂起人来就是比坊间那些跳脚的只会问候先人的泼妇要入魂三分。 差点把人给骂自闭。 “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们骂的越狠,越是说明我错得离谱。” “至少我是在为赶走公孙鞅贡献一分力量。” “就是不知道成矫的人答得如何,如果他也不能让公孙鞅的先生满意,这便算是开门红……” 虞坚往百谷场台下一扫,对公孙鞅道:“老夫就说,秦国是无法之地。” 急着出名的严嵩催道:“虞先生请快评析!” 虞坚开腔,百谷场下骂王陆的人也停止。 “你们三人中,有一个错,有一个半对半错,还有一个——对。” 意料之中,严嵩自认为自己是“对”,孙朔是“半对半错”,王陆则是“错”。 这答案昭然若揭,是台下绝大部分人的想法。 王陆也是这样想的。 “首先老夫先说半对半错者。” 虞坚很懂如何吸引旁听生的注意力,故意先从中间开始,这样一来最后的悬念就更加让人期待。 “严嵩,判刑判轻刑者为中。” 如遭雷击。 严嵩表情一下就沉下来,虞坚的评析和他自己的预估差了整整一位! 这总共才三人而已。 “徇私舞弊!”严嵩拍案而起,这好家伙,来咸阳参加论道大会,非但没有增长自己的名声,还被人请来捧人! “小严子”落败于虞坚弟子……这个事件传出去,这辈子都别想把“小”字给摘取。 他现在算是发现了,整个论道大会就是一个骗局! 虞坚反问道:“老夫何处做的不对?” 严嵩指着孙朔道:“以一己之私,判自己的弟子优胜,而判我为负!” 百谷场下的学子士子们议论纷纷,虽然没有完全表明支持严嵩,但这种肯可能性并不小。 虞坚却没管旁人,只是回道:“我何时说孙朔的答案优与你了?” “恩?”严嵩一愣,按照基本的情况,不应该是自己想的那样吗? 难不成…… 严嵩看向王陆,难不成他才是正解? 虞坚道:“你的答在孙朔之上,孙朔是错的,而你是半对半错。” “这不可能!”在后面的成矫呵斥,先前严嵩落后孙朔,他只是不满,现在落后于王陆,他无法接受。 “这虞坚是不是老糊涂了?把别人的答案都记混了?” “那王陆的答案才是对的?荒谬!” 王陆也加入抱怨虞坚的阵营,如果不是确定自己真的不曾认识和见过此人,他都怀疑这人是不是和谁串通好来折腾自己的。 这题,两位法家弟子都给了答案,自己故意背着选,竟然还对了? 这不可能,一定是他老糊涂了! 百谷场众说纷纭,很显然,对于这个评析,他们是有诸多不满,只有虞坚给出合理的解释,才能服众。 虞坚也明白这点,便缓缓说道: “法,是人之底线。触了底线,就要受法约束。” “夺人财物,触底线,必须受罚。” “论迹不论心。” “孙朔说不判,那与被夺财物的人来说,法对他是不公允的,是偏袒的。法之公正威严尽数扫地。” 严嵩质问道:“判对,那为何不能轻判?难不成这小子说的‘重判’是对的?” “对。”虞坚道,“王陆他说得一点没错。” “法存在的意义除了犯罪发生时进行审判,更有在犯罪未发生时以约束作用。” “今日轻判此人,无疑给大众一个极不良的表率——只要有值得同情的理由,即可侵害他人。” “人间多苦,人间多惨,人人都以这样的理由去行凶,人间还不乱乎?” “王陆言重判,看似不和情理,却恰恰符合法理。此人重判,除了禁绝此番事故再发生外,还有此人执法犯法,铤而走险,行违法之事而抱有侥幸心理。” “重判他,即是在挽救他……” 虞坚的评析给出,王陆观察到百谷场上有两种声音,一种是恍然大悟的理解,另一种则是不理解,不接受,觉得这样的判定过分。 只是王陆很快就发现其中原由,那些支持的,模样看起来全部一丝不苟,一看就知道是法家弟子,而其他不支持的有穿着儒服、道服,或是其他学派的标志性的衣裳。 这些不支持的人似乎进行反驳虞坚的论点,王陆本来还对他们抱有一丝丝希望。 但很快就放弃了。 这里是法家的论道大会,一些言论都从法家出发,管你其他学派什么事? 就连刚刚一直不服气的严嵩现在都不再吭声,显然是接受了虞坚的说法。 “完了,完了……要出事!” 王陆看台上,公孙鞅露出“果然不出所料我所料”的神情,并和身边的师弟在小声交谈些什么,时不时还朝着自己这边点头。 孙朔则起身到王陆桌边:“王陆兄,受教。” “不敢,不敢。”王陆有苦难言。 “不知王陆兄习法多少时日?”孙朔瞧王陆和自己年纪差不多,自然升起比较之心。 “没学过。”书到用时方恨少,要是自己学过法学,这时候的回答不是就可以避开正确答案了。 而孙朔在听了王陆的回答后,丝毫不怀疑所言为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口的,鲜少是假,一般人没这样的胆子。 “没学过法学,就能回答得如此符合法理。”孙朔由衷道,“王陆兄,你也许是天才。” “呵,”王陆没有一点高兴,只觉得格外痛苦。 孙朔看着王陆近乎扭曲的表情,突然悟了,自己在稷下学宫时,常常因为别人一点夸奖而沾沾自喜、洋洋得意。 瞧面前的王陆,被自己夸成天才,非以为喜,反以痛苦。 这是何等的境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孙朔慢慢退回位置,开始有些理解公孙师兄。 秦国无法,是真的,但只要王陆在,秦国便有法! 公孙师兄留在秦国,未尝不是一个好决定。 甚至等学有所成,到自己游历时,可以考虑也来秦国…… 史迁没管旁边一向拉扯他的嬴政,正快速用史家的秘法进行速记,将第一问的对答和众人的表情统统记录上去。 这一环节很重要,像严嵩想去掉“小”字,就需要史家这样的记录来佐证。 严嵩不再看孙朔,他知道自己走眼了,今日这场最大的对手不是虞坚的弟子,而是这个……这个什么人来着? 严嵩没关注过王陆,导致现在他都不清楚身份。 “严嵩。” 就在这时,成矫喊了一声。 严嵩看着成矫的眼睛,不言语,却也读出了他的意味。 ——让自己认真回答。 实际上他不说,接下去严嵩也会提起十二分精神。 此刻,百谷场上的胜负已经和“小”字无关了,他即便胜了,凭旁人的名气,也难算一次功绩。 可要是输了…… 那事就大了。 一旦输给这个不知名的小子,自己苦心经营数年的名气将白白为他人作嫁衣。 比起成矫,他严嵩自己更怕输。 “虞先生,请出题!”严嵩抖擞起精神,准备拿下第二题挽回局面。 虞坚也不拖延,出题:“有一国君,欲立新法,有一仁德善心之士,有一熟读律法之士同参与立法,问谁为主,谁为次?” 题目一出,王陆不再和第一题时那般松散懈怠。 原因无他,就是严嵩和孙朔两人不靠谱。 上一题明明那么简单……大概,也许……总之,就是二人难孚自己期望。 靠他们的答案,鬼知道这次还会不会再答错。 他已经答对了一题,真的不能再答对了。 再答下去,公孙鞅留下都是小事,倒时消息一出去,秦国得增加多少国运值。 并且自己表面的阵营还属嬴政,这笔功劳是记在嬴政头上,岂不是让嬴政又离储君之位近了一步? 若嬴政按照历史当了秦王,秦国强大,十年不灭,消失的就是自己了…… 说什么!也不能答对第二题。 史迁:“王兄好像燃起来了。” 王陆折断一根竹简,将两段小竹片一左一右,分别代表仁德之人/熟法之人。 “如果我是国君,我会选……” ——选个篮子。我又没当过国君,我怎么知道国君要顾虑哪些? 要不选熟法之人? 毕竟立法的法文及各种条条框框肯定需要专业的人来写,就像不知道谁说的,术业专攻。 王陆拿起右侧代表熟法之人的断竹片,却又很快放下。 仁德之人,这个选项看似离谱,但既然放在选择中,肯定有几分道理。 公孙鞅的老师看起来也不像吃饱了撑着胡乱编题的人,所以……选仁德之人? 王陆放下手中短竹片,拿起住左侧的。 福临心志。 一刹那间王陆想起了上一题,上一题的题目就是核心内容就是“法容不容情”。 虞坚的回答是不容情,那么由此可以推理出,他不希望法的公正因为人的善心而影响。 也就是法,无须仁德! 懂了! 就选它! 王陆坚定地拿起左侧竹简,等着严嵩和孙朔想好自己的答案。 又是一刻钟,闭上眼在脑海中模拟辩论的严嵩睁开眼,他有了自己的答案。 “三位都好了吗?”虞坚问道。 三人齐齐点头。 “那就一块给出答案。” “熟法之士!” “熟法之士!” “仁德之士!” “?”虽说已经不再信任他们两人,可在知道的答案和他们都不同时,王陆心里有些发毛担忧。 总不至于再答对? 不会?不会? “呵呵……”虞坚捋胡笑道,让王陆不寒而栗,让严嵩如坐针毡。 “虞先生,快快评析。”严嵩手摆在腿上,腿上的布都湿了一块。 “这第二题,说难也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若你有辅佐国君治国之能,即‘大法’,这题一目了然;若无,哪怕研学了再多的律法,也是‘小法’,可用,却不堪大用。” “所以这题……” “最终答对者……” “是……” 也不知是虞坚的恶趣味,还是恶趣味,急得严嵩想冲上去扇大耳巴子。 “是王陆!” “王陆再对一题!” 一瞬间, 王陆和严嵩都面无血色,一个觉得天崩地裂,一个觉得天旋地转。 王陆、严嵩:“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这怎么又对了? 王陆不能接受,我明明已经努力想过了,它怎么还能答对? 难不成,我真是只能答对题的废物?这辈子都没办法答错题? 王陆一向不信风水,可在接连打击下,不禁有了祛祛邪……呃,祛祛神的想法。 严嵩一反常态地不言不语,呆呆坐在位置上回溯自己的人生。 数年的拼搏,无数日夜的寒窗苦读,竟然全部输给了一个……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 他看到史家装扮的人在一脸兴奋地记着什么东西。 不用想,肯定是在记录这人击败自己,还是接连两次。 这辈子“小”怕是去不掉了,“子”恐怕也保留不久,要让给这人了。 哎…… 早知今日,就不该来答应成矫,就不该来咸阳的。 “小严子”,这称呼其实也挺好的…… 孙朔尚未出师入世,所以对名气并不算特别看中,但对于问题仍旧有探究精神。 “老师,可以告诉我为什么选仁德而不选熟法之人吗?” 虞坚回道:“不如你去请教王陆,他一定知道。” 孙朔看向王陆,作揖行礼:“王兄,请赐教。” ——我能知道个篮子。 王陆回道:“不知道。” 孙朔表情一僵,还以为是王陆不愿意教自己。 他又看向虞坚,“老师,王兄不愿告诉我。” 虞坚却诧异道:“他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不知‘道’。” “熟读律法之人,法学上的成就毋庸置疑,可各国国法条例各不相同。在我齐国临海的小镇,是允许自由买卖盐铁,可在其他国,这是砍头灭族的罪过。此谓‘法不同’。” “而仁德属道,天下之人可不同法,却必然同道。以仁德之人主立法,以熟法之人为辅,立的是百姓认可的法。若仅是由熟法之人按照自己的经验去立新法,法不一定适合这个国家。” “尧舜周王姜伯等,都是以仁德立法的最好例子。” 第100章 空白的艺术 孙朔认真听讲,他尚且还停留在学的层面上。 而严嵩则有些悔恨,是他着急了,如果再多给一炷香的时间,他确信自己肯定能绕过弯来。 只是当时身旁两人都早早答完,他也不好再拖延。 “哎……” 虞坚目光注视在王陆身上,这两题的妙答已经足够说服他同意公孙鞅留在秦国。 甚至出于长辈对晚辈的期望,哪怕现在王陆要赶他们走,他都要公孙鞅留在王陆身边。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与王陆长久相处,绝不是坏事。 虞坚咳嗽一声,道:“最后一题,请各位在竹简上简略写下自己对的法的理想、期待或理解。” 虽然心中已有断绝,但论道大会既然已经开始,那么就要有始有终。 孙朔看着台面的竹简,拿起笔却迟迟没有落下,旁边的严嵩干脆就没动笔。 严嵩已经败了两题,这一题无论答的如何都挽回不了。 况且就以右侧这人的实力,这一题他也没把握赢过对方。 既如此,丢脸两次总归要比丢脸三次要好的。 严嵩双手拢在腹前,这题,不做了。 王陆倒是拿着笔在指尖绕着,墨点甩了台下人一脸,但这些人也不生气,甚至还准备拿这事回去吹嘘一番。毕竟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一个新秀即将诞生,他们能结识自然是荣幸。 “我到底写点啥?” 王陆琢磨一番,本想写些大逆不道的话,但左思右想,发现娘亲曾经说过考满分和考零分是一样难的,就自己这点浅薄水平,实在找不出法家的雷区,也不知道该怎么写。 胡写,肯定是不行的。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严嵩和孙朔。 “?” “他们怎么不写?” “是写好了?” “这么快?” 这时公孙鞅来到王陆身边,问道:“王兄写好了?” “……”反正也挽回不了局面,王陆干脆一字不写,“给。” “空白?” 公孙鞅眼眸一凝,露出思索神色。 王兄是何人,那可是当之无愧的天才,对法有着常人所没有的理解。 所以这空白肯定不是简单的空白。 公孙鞅思前想后,猛然道:“懂了!” “王兄你这是在暗示秦国同这空白一样无法!而后以立新法!” “虽和题目不怎相匹,但也答得相当妙!” 王陆:“?” 这都可以? 王陆赶紧把空白竹简拿回来,按公孙鞅这么脑补,秦国的国运值是要出事的。 “王兄你?” “奇怪,这笔写到一半没墨了,我再写一遍。” 王陆提笔,脑海中闪过爹娘教自己的学问,好像叫什么九年……义务什么的,里头似乎有提起过关于法的评说。 蘸墨,写下十六字。 成矫在后头看着,在看到王陆的字迹时,突然有些奇怪:“这字迹好像在哪见过?” 王陆写着,公孙鞅就去收严嵩和孙朔的竹简。 “师兄,我没写。” “嗯。” “我也没动。” “恩。” “嗯?”王陆给气乐了,同样都是交白卷,凭什么脑补自己,不脑补他们? 这是偏见! 赤果果的偏见! 王陆写好的竹简也不麻烦公孙鞅,自己起身交到虞坚手上。 第101章 十六字真言 虞坚拿着王陆的竹简,还没看,但充满了期待。 言语,是体现一个人胸襟的最好的表现。 心有多大,其言的气魄也就大,而这言的大,并不是街边随便一个人喊“要一统九州”就可以证明他心大的。 这两者不是一种东西。 类似于“道可道,非常道……”或是,“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这些都是站在极高的地方提出的言论。 现在王陆提交上来的对法的期望或理解,也能展露出王陆其内心究竟修炼到了何种地步。 “非常人,必有非常之语。” “可不要让我失望。” 虞坚转动竹简,将它摆正,上面就只有寥寥十六字。 “有法可依。” “有法必依。” “执法必严。” “违法必究。” 震撼! 虞坚难以置信地看向王陆,万万想不到一个公孙鞅这样年轻的人竟然能说出有这般思想深度的话来。 不客气地说,就凭这十六字,王陆去稷下学宫都可以横着走,别管年龄,即便是比自己还要老的老东西们,见到王陆也得客客气气喊一声“小先生”。 十六字里没有一个字是多余无用的,每一个字都高度概括了法家的思想学问。 对一国之法的诞生,执行……每一个环节都有鞭辟入里的解析。 臻至完美。 虞坚想要挑刺往里头加一句,或是减一句,都做不到。 它们就是这么浑然一体,不可更改。 这就是道! 是凡夫俗子可望而不可及也的存在。 秦国有王陆,将来再也不会是他国耻笑的无法之地,甚至……可能成为法中圣地。 “老师?” “老师?” 公孙鞅和其他弟子喊了虞坚多次,都没有任何回应,这便让他们担心起来。 “师兄,你离得近,念念老师在看些什么。” 公孙鞅瞥了一眼,一字一顿道:“有法可依……” 十六字念完,公孙鞅心中同样大受震撼。 这四段话,越是接近法理的人的触动越是大。 甚至直接在公孙鞅心中烙下“执法必严……执法必严……”的烙印。 “妙啊!” 虞坚的弟子们摆手叫绝, “这十六字我要刻在桌案上,时时勉励自己……” “师兄说的没错,这王陆果然是个奇人。” “何止是奇人,简直就是天人!人间难得几回识!” 孙朔反复念着十六字,陷入深思中,而在旁边的严嵩却一反常态地拍案狂笑。 桌案上的墨汁都溅了满地,还沾上他的裤脚,却一点不为所动。 “阁下学问,惊世骇俗!” 严嵩突然对王陆道,对于之前接连败给王陆的事释怀了。 就凭王陆这十六字,将来他在法家必定能有难以想象的建树,而自己输给他这样的人不丢人。 不客气地说,在座的,还是在站的,都是…… 反而自己能成为王陆出名的第一块“辅石”,这份荣耀也不是谁都能有的。 此人的第一次,我严嵩拿下来! 等会到家乡后,自己非得把今日的所见所闻记录下来,写他五六七八本书。 “阁下姓名?” “王陆。” 那么书名就叫《我与王陆王兄难忘的一天》、《我与王陆王兄不得不说的故事》、“我与王陆王兄的第一次》…… “王兄,不知为何,你这住十六字真言给我一阵感觉。”严嵩道,“它不仅是现在适用,就算是两千多年后,人们仍然会遵守这个道理。” “王兄,你的思想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王陆:“……” 王陆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吹捧自己。 这本应该是高兴的是,可现在真的高兴不起来。 自己这十六字是爹娘在十多岁时教自己的,据说也是爹娘十多岁时学的,这个年纪的人能学什么大道理。 怎么随口一说,各个都这般模样? 不理解。 同样不理解的还有百谷场台下的士子学生们。 “这是做什么,怎么不评了?一个一个愣住,还有疯了一样大笑是怎么回事?” 有法家弟子给出解释, “你们这些不习法的自然不知道那十六字的分量。” “评?怎么评?谁敢评那十六字。” 有其他学派的弟子问道:“这有那么厉害?” 法家弟子回道:“就凭这十六字,此人就可以开宗立派,成为法家新祖。” “秦国无法的局面要变了……” 台上台下不少人看王陆的眼神都开始变得炽热,因为论道大会已经结束,一些心眼灵活的人上台拉拢王陆。 称兄道弟者无数,甚至还有不少人想把自己的姊妹介绍给他的。 王陆的痛苦没有人知晓,明明自己伤心难过的不行,偏偏在这么多人前,还得强颜欢笑,强忍下悲伤的泪水,一个人承担了所有…… 比起人群中的热闹,孙朔变得愈发崇拜起王陆。 先前答对两题,显得低调,可在说出这样的真言之后,仍然云淡风轻的模样,甚至仔细看能看到王陆笑容之下有淡淡的忧伤。 有这么多人敬仰崇拜,竟然还忧伤? “……” 懂了! 王陆他一定是因为心疼秦国百姓这么迟才能得到法理而愧疚,他一定是在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出现,这样才能让秦国的百姓更早过上好日子。 悲天悯人,王陆王兄的情怀真非我们这些常人可以比拟。 第102章 九州震动 王陆已经瞧着周围的人,自知无力回天,并且今日的事情传出去,将来肯定还有不小的影响。 “成矫人呢?” 事到如今,自己是靠不住了,只能瞧瞧嬴政的死对头有没有办法。他定然不乐意见到所属嬴政的自己出风头。 “所以人呢?” 王陆穿过一个一个的人头缝隙,始终没有找到成矫。 “连护卫都不在,看来是真走了。” “岂有此理!” “这里要点名批评成矫,遇见小小的挫折就放弃,就逃避,将来怎么当秦王?” “坚韧不拔、百折不挠,宁可打死也不认输的老秦人精神到哪去了?” “作为觊觎王位的公子,这时候应该绞尽脑汁地破坏,而不是见势不妙就走了。” “成矫的思想品德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啊……” “王小友,”虞坚说话打断了王陆的思绪,“世间能出王小友这样的人物是秦国之幸,也是法家之幸。” “公孙鞅能留在你身边,是他的幸运。” “老夫为之前不识王小友而小觑以致歉,王小友,多有冒犯。” “别别别,”现在的情况已经够糟糕了,他再这么搞,弄出一桩“老少论道不论年纪,其乐融融”的美谈,指不定还得秦国增加多少国运。 “公孙鞅能留秦国,才是秦国的幸运。”王陆几乎是咬牙切齿。 “哪里,哪里……”虞坚大笑一番后,邀请王陆及众人一块去酒楼一聚,他还有好多问题想和王陆切磋或请教。 “酒,就罢了。”王陆随便找了个借口,“时候不早了,我要睡了。” 虞坚等人看着正笔直悬在天穹的秋日和地上短短的影子,不理解这时候睡什么觉。 “懂了!”嬴政恍然大悟,王陆这是在为他铺路引荐,让自己去结交这些人脉,如果王陆在,他们关注力只会在王陆身上,而王陆自行退开,就有了他说话的分量。 “王兄!” “大恩不言谢!今日这情,没齿难忘。” 于是,王陆回杏花坊,嬴政作为东家,宴请虞坚等师兄弟一块去吃席。 本来嬴政挺想宴请他们上自己府邸,毕竟家宴的规格最高,只是府邸上都摆满了王陆的蛮蚕,只能作罢。 …… 待王陆回到自己屋子,取出玉石片: 【秦国】: 国运——九万四千四百二十六() 军力——四万一千九百二十一() 财力——两万八千五百八十九() 文化——三万四千七百二十六() “果然涨了!” 国运涨了两万,文化也涨了一万五! 王陆不能接受,当初嬴政从邯郸逃回来,以及后续一些动作那都算比较费时费力,尤其是留下公孙鞅,更是准备了数天时间。 它们涨,也就罢了。 今日去参加论道大会,只是简单嘴皮子上下一把拉,涨幅比当时两件大事还要多。 服,肯定是不服的。 但也诉苦无门,也不清楚这玉石片到底是个怎么计算方式。 不过不全是坏事,因为最近废了三十万银购置蛮蚕,秦国的财力明显下降了。 下降的不多,好像只有数千,却也足够勉励自己,是对自己行为的一种肯定。 只是有些可惜,故伎难重施,这次用三十万银买了没用的蛮蚕,下一次想要再搞钱可就不容易了…… 如果有必要,可以考虑抛弃已经没有储君之位可能性的嬴政,转投成矫,再这般那般操作,整垮秦国。 王陆重振精神,对未来又有了一番清晰的规划。 “煮饭,顺便想想怎么向成矫投诚……” 翌日。 王陆在家中,蛮蚕的事由童跃管着,出不了什么岔子。 倒不如说,自己期望他出岔子。 “王兄,王兄。接口谕!” 嬴政领着一个面上白白净净,看到一根胡须的人,应该是宫内的太监。 “政公子。”王陆出来,那公公直道,“王陆,听旨!” “小民听旨。” “念王陆有功,许官爵预侍郎。” 就一句话,没了。 王陆也不知道这赏赐是个啥。 嬴政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王兄也算是有官爵的人,每月可以领俸禄五两银,并且官府之后再抓人,不能直接下牢,需要送到廷尉直属才能进行审判。” “原来如此。”就是一点用没有喽,爹娘留的钱足够丰厚,还真瞧不上每月五银的钱,另外不用直接坐牢的福利也属实摆设。像自己这样遵纪守法的五星好百姓,哪有用这项权力的机会。 所以这赏赐赏了个寂寞。 “政公子你呢?有何赏赐?” “此事归功于王兄,我哪来的赏赐?” 王陆眉头微皱,没有赏赐?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这说明秦王把嬴政的这笔功绩记在心中那本小簿子上,也就是在嬴政成为储君的秤上加了一块秤砣。 还不如直接赏点金银珠宝给他,一别两清。 “大王的口谕已经带到,咱也该回去了。”公公转身离开,因不熟悉杏花坊的路,嬴政还得亲自领他出去。 …… …… 自论道大会已过去整整五日。 会上发生的事情已经托史家史迁的福,让九州凡有史家驻扎的国度都知晓了这件事。 齐国,齐王宫。 “田巢你可知罪?!”齐王在王位上怒目而视,两侧群臣眼观鼻,鼻观心,生怕自己被牵连进去。 “臣冤枉,臣也没想到事情会成这样!” 齐王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你事前为何不亲自去调查王陆?此人在史家的评是——乃世间不可多得之人才。” “你若是早点调查清楚,就不会丢了公孙鞅,又搭虞坚进去。” “现今虞坚传书回邯郸,让法家弟子有闲暇便去咸阳问法家之道。” “从书信寄回齐国才区区三日功夫,学宫已离百余名弟子!” “这么大的罪过,你田巢依据‘冤枉’就像蒙混过关?” “臣,臣……”田巢欲哭,“臣真不知道那王陆有如此厉害。试想一个少年英雄有这般才能,怎么可能幼时不显,为人所不知?但没想到王陆这人心性如此坚韧,始终不曾展露一点。” “大王,实在不是臣的过错,是那王陆心机歹毒。” “你还往外开罪?!”齐王愈发生气,“王陆能让秦国质子嬴政毫发无损从邯郸回咸阳,就凭这份功绩,你就应该见微知着,小心谨慎!” “可你呢,并未将此事告知寡人,还诱使寡人听了你的谗言派虞坚出去……” 听到齐王这么说,田巢是明白了,今日这口锅不是他背,就是大王背。 可大王能背吗? 不能。 所以,田巢猛地朝地面一磕,“大王,臣知罪!” “是臣低估了王陆的聪慧,请给臣一个机会,一定让虞坚、公孙鞅等人回归齐国!” “还去住?”齐王阴阳怪气,“你是想把整个稷下学宫都送到王陆手上才甘心不成?” “好在我齐国对法家不算太看重,去留问题不大。” “今日罚罪于你,是希望你,还有其他诸位大臣其不可再掉以轻心犯第二次这样的罪过。” “臣等明白。”一直装死的大臣们这时候才有反馈。 田巢再问道:“那王陆……可如何处置?” 齐王有些好笑:“田大人真是好大的口气,是打算亲自去咸阳会会他?” 田巢急忙摇头,除了不舍临淄的锦衣玉食外,对王陆这次还是有些还害怕。 虞坚那小老头,他都忽悠不了,人家王陆给忽悠的家都不要了,自己若是去了,恐怕被吃个骨头都不剩。 “此事暂且为止,虞坚的书信近日找个理由给消了,不要再影响学宫内其他学子……” …… 赵国。 自称“赵国第一猛将”的郭开急匆匆拿着最新的探子送回来的情报进殿。 赵国距秦可要比秦距齐近得多了,早齐国三天前,他们就收到了论道大会的消息。 只是对于史家给的情报,他们不是太能相信,所以就自己派人去咸阳打探一番。 “大王,臣早就说王陆是个不世天才,世间罕见。”自从王陆带着嬴政逃回咸阳后,郭开在赵王廷中的声望是每况愈下,谁看他不爽,都能踩他一脚。 任何时候一句“你放走了嬴政”,就将郭开想要反击的话给憋的说不出来。 饭量也从三碗锐减到两碗半,人都瘦了。 而王陆也成了他的阴影。 不过现在好了,王陆出息了,足够成为整个赵国大臣的阴影。 谁也别想逃! “王陆在论道大会上压得虞坚说不出话来,甚至连‘小严子’严嵩也甘拜下风,还专门出了书,以便让九州士子们认识一下王陆。” 赵王看不出表情,不知道是恼,还是不恼,但肯定不会开心。 “严嵩写了什么,念来听听。” 郭开按照记忆中的内容背诵道:“王陆,身长八尺,容貌俊于吾一丝……初次相识,人如龙也,叹为观止……” “够了,”赵王向左侧头排的人道,“艾大人,你觉得此人如何?” “垃圾。”掌管赵国典法的艾廷尉直言道。 “寡人不是说郭开,是那王陆。” 郭开:“嗯?!” “可怕!”艾廷尉不捧高,也不贬低,“单凭那十六字,可冠绝同代。” 赵王陷入沉思,郭开这个赖皮,说话没准信,听与不听没差。可艾廷尉是个稳重的人,因为常年接触犯人,练得为人一丝不苟,不会说轻浮无准的话。 在这些年里,他不曾拍过自己马屁,更没有夸过朝中谁谁。 能得到他如此高的评价,这王陆,确实不俗。 “来人,”赵王想到这差事交给别人不行,交给郭开最宜,反正他不要脸。 “郭开,寡人命你即刻启程,前往咸阳拉拢王陆。” 郭开一愣,虽然赵王重用自己是好事,但不能这么用和这么重。 “大王,万一秦人砍了臣怎么办?” “你有什么值得砍的?”赵王道,“就算真被砍了,寡人替你报仇。” 郭开还是不想接下这差事,但赵王突然冷下脸来,“你要是不去,不用秦人砍,寡人砍先砍你。” “……”郭开谄笑,“大王真爱说笑,臣是想说臣已经迫不及待前去咸阳,现在就走……” 第104章 郭开赴咸阳 郭开来到咸阳。 他是以平民的身份来到的,身上的装扮也和普通老百姓差不多,就是稍稍华贵了一些。 “到咸阳你可得悠着点,马车要慢,要稳。”郭开对车夫再三叮嘱,他可是一直听说秦国的百姓不论男女老少各个嗜血好斗,一个月不砍个人就浑身不舒坦,而赵国和秦国的关系素来不好,他生怕秦国人把他“咔咔”砍喽。 “大人你放心。”车夫无奈,才出邯郸时就听郭开这么念叨,现在到了咸阳病症还加重了。 “别喊我‘大人’,叫‘先生’。” “是是是,先生。” 车夫按照郭开的要求,慢悠悠行在街上。 “这是哪家的傻子?马车行这么慢堵路呢?” “谁家还没有马车似的,隔这里玩呢?” “快点走也不知道,人都堵到城门口了……” 郭开扒开车厢帘子往外偷窥,瞧见从马车旁边过去的秦人无一例外地凶狠地盯着马车。 ——我就知道,秦人各个都不是善茬! ——我在车里无缘无故的,这些人竟然还想打我! “马车再慢点,别惹着秦人了!” 车夫:“……” …… …… 王陆在咸阳大小也算是个人物了,尤其是论道大会之后,不少陌生的士子都会问“王陆家住何处”这样的问题,久而久之,原本不知道王陆住在哪儿的秦人百姓也被迫知道。 郭开安顿好落脚的酒楼,便提着买好的礼物来到杏花坊。 “王公子?” “王公子?” 隔壁一个露着屁兜的小孩在旁边道:“你把手上的东西给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郭开猜出这孩子应该是王陆的邻居,爱屋及乌,他也是客客气气对待:“叔只想知道王陆公子在哪儿。” 小孩依旧指着郭开左手上的红色礼盒道:“把它给我,我告诉你他在哪。” 郭开看了看手中的东西:“这是人参,小孩子吃不了。” “别管我,我可以长大了再吃。” 也不是特别贵的物件,五十两银的人参,要是能问到王陆在哪,也不算太吃亏。 “给。” 小孩接过,回道:“王陆他不在家。” “那在何处?”郭开问道。 “这是另外一个问题,得加钱。” “……”郭开笑了,很和善,堂堂赵国第一猛将竟然给一个小孩给骗了。 “把东西还我!” 郭开伸手去抢,但小孩仗着自己身形娇小,灵活躲开了。 “把他拦住。”郭开指唤随行的护卫一块逮住小孩。 偏偏这时,小孩喊道:“王陆来了!” 郭开不为所动,径直将小孩手中的人参礼抢了回来,结果一回头,真看见一人堵在自己面前。 “您……就是王陆王先生?” 王陆点头,以为郭开又是法家那帮人。 有点烦。 如果不是爹娘的地窖里的金银财宝不方便挪,他早就搬家了。 郭开眼睛一瞪,赶紧让护卫把小孩给放了,然后搓着手:“逗小孩玩呢。” “他抢我东西!”小孩见到王陆回来,就以为自己有了靠山。 郭开为了不让王陆留下坏印象,干脆把五十两的人参给小孩,让他赶紧闭嘴。 小孩拿到东西转身就跑。 王陆却道:“这小东西在附近骗了不少人。我看那礼盒精致,应当不便宜,你就这么放了?” “我……”郭开的脸几番变换颜色,感情人家也不喜欢这小孩,自己还……亏大发了。 “算了,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礼。”郭开只好故作大方。 “王先生,这是我的拜礼。”王陆没收,最近太多人给他送拜礼,他一个人生活要这么些东西干嘛。 “拜礼就不必了,有什么事直说。” 郭开看了眼手下,开门见山道:“王先生,我其实是奉赵王之命特来邀请你去赵国。” “去赵国干嘛?” “赵王特别赏识公子的才干,并坚信王先生将必定有一番大作为。” “只是秦国并不是一处施展抱负的好地方,所以希望王先生能来赵国。赵王虚位以待,重礼重金重职,就等着王先生点头,便唾手可得。” “不去。”王陆推门进入庭院,又把门关上,将郭开拦在外头。他真是有病才去赵国。 “郭大人,这……”护卫关心道。 “说了多少遍,别喊我‘大人’,叫我‘先生’。” “是,先生。我们现在回邯郸?” 郭开倒是想,反正人家都拒绝了,还纠缠干嘛?这秦国他是一天都不想待。 可不行,就这么回去,赵王肯定会惩罚自己。 为了免除惩罚,这王陆怎么骗,也得骗回赵国。 “今日先回酒楼,你去找咸阳史家的人,买一份关于王陆的情报,价格不是问题,越详细越好。” “是,大……先生。” …… …… 到了深夜,郭开摊开厚厚一卷《王陆传》。 “《巧救嬴政回咸阳》、《推心置腹留公孙鞅》、《经天纬地撼虞坚住》……” 郭开翻到竹简的首根,确定上面是史家独门的标记后,才小声道:“要不是史家写的,我还以为这些都是王陆自己给自己编的。” 翻过生平事迹,郭开重点放在王陆的为人上。 世间的人爱好无非财、权、色。 而投其所好,正是郭开的强项。 【外戚芈庐以官职诱王陆投靠成矫,未果……】 看来对官职兴趣不大。 郭开不太意外,毕竟王陆还很年轻,不太清楚权力的美妙和魅力,对权力没执念也算正常。 【多次去月牙楼(咸阳当时第一青楼)……】 好色? 年轻人血气方刚,好色倒是不奇怪。 但郭开看下去,这两次去月牙楼,都是去办正事,压根就没提发生了什么羞羞的事。 郭开大失所望。 如果王陆好色,这是最好办的事,赵国的姑娘不敢说如何水灵,但比起秦国野蛮泼辣的女人,应该是更讨喜的。 男人嘛,都好这口。 只是郭开在这一篇反复看了看,确定没有看漏什么字后,才暂时跳过它。 没有确凿的证据,这美人计是不能乱用的,容易适得其反。 所以再看看…… 继续往下翻,只剩下最近一部分。 【花费三十万银养蚕(注:蛮蚕种,非九州蚕)……】 这怎么还做上生意了? 该不会史家哪个笨蛋给记混了? 郭开第一时间怀疑,这篇记载给任何人看,估计能信的人都不超过一只手。 王陆也算是有名望的人,是国之栋梁,怎么会自降身份去生意。 而且还是养蚕的生意? 在郭开看来,养蚕和田里种田的农民是一样的,完全不符合他的认知。 该不是王陆有什么癖好? 郭开在赵国也认识几位大人在家中养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就那李牧,在邯郸府上的时候就喜欢养鸡,不过是斗鸡。 只是,王陆养了三十万银,还有宗亲和朝中大官员们的一部分钱。 这规模可不像兴趣。 还有这蛮蚕是什么蚕种,自己怎么没听说过? 郭开又让护卫找来车夫,车夫走南闯北,见识多些。 “蛮蚕是什么蚕?很特殊吗?” 车夫嘴角还挂着一些湿润,眼睛也不完全睁开:“蛮蚕就是蚕,不值钱,没什么人养。好像织出来的布也没人要。” “大……先生,小人可以回去睡了吗?” 郭开挥手让他和护卫离开,随即想了一会。 拍案叫绝! 不愧是聪明人,妙啊! 先要求宗亲和百官给自己投钱,然后再用根本没人买的蚕布“强买强卖”给咸阳的官员或是富商。 这一来一回,能收不少钱。 这捞钱的办法我怎么就想不出来! 郭开惊叹王陆的智慧,靠着一招就能收两次钱,每次还有合情合理,没有可以挑毛病的地方。 等回邯郸,我也得这么试试。 郭开将史家竹简合拢,既然找到了王陆的爱好,也就找到了王陆的弱点。 他喜欢钱,那就想办法给他送钱。 郭开连夜在一小块丝布上写下向赵王的申请,然后自己到马车车厢上取出一只鸽笼子,将信塞入密封的竹筒后,让鸽子飞回邯郸王宫。 …… …… 范元等蚕商披星戴月,总算是感到了咸阳。 他们不愧是老辣的蚕商,到了咸阳后直接去找当地的蚕商头子——童跃。 本来童跃不是咸阳的蚕商头子,但在王陆三十万蚕种的巨量之下,负责联合提供蛮蚕的童跃自然而然成为了秦国蚕商代表。 “童掌柜,你地的蚕种损失几何?”范元问道。 童跃看着已经自报家门,却因为人多而没能记住人名的各国蚕商,不解他们的来意。 “你们怎么知道的?” “咸阳确实有不少蚕种没能结茧。”童跃蚕庄上一批的蚕种全僵死了,不过因为这段时间都在帮王陆搞蛮蚕,所养的九州蚕其实没那么多。 而且这些九州蚕僵死,童跃他们也没有放在心上。 原本这些九州蚕都是细的九州桑叶,但因为蛮蚕种实在太能吃,把九州桑叶都给吃了个干净。 不得已,他们又是从靠近秦国的一些部落购买桑叶。 至于九州蚕接连死亡,他们把原因归咎到因为换了桑叶,九州蚕种吃得不习惯所以死了。 毕竟蚕本来就很娇气,一下子变化太大确实会出现这种情况。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各蚕商在秋天靠王陆的蛮蚕赚了不少钱,自己那些九州蚕虽然心疼,但价格比较一下,他们觉得挺赚的。 所以整个咸阳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僵蚕疫的事。 就在昨天,最后一批九州蚕死,童跃还对两个儿子骂骂咧咧,说是九州蚕难伺候,吃个九州外的桑叶就把吃撑死了。 “等等!” 童跃看着面前一群人,突然感觉不对劲。 咸阳的蚕种因为换了桑叶死亡能理解,但远在另一边的齐国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们又不可能同时也换匈奴那边的桑叶。 “你们的蚕种也都死了?”童跃后知后觉问道。 范元等人点点头。 “僵蚕疫!”童跃喊出蚕商忌讳的名字。 范元再点头。 童跃这才彻底明白,之前是知道的信息太少,加上蛮蚕种也都在正常结茧孵化,他根本没往僵蚕疫这事上想。 “童掌柜,我们想做笔生意。”范元切入此行目的,其他几个上蚕商怕他抢先,赶忙也说道,“我们想购买一批蛮蚕种,越多越好。” 童跃摇摇头:“那恐怕你们要白来一趟。” “为何?”范元道,“价格的事好说。” 来秦的路上,范元就做好了被秦国蚕商狠狠赚上一笔的准备。 “不是价格的问题,而是蛮蚕种都被一个人买下了。” “何人?” “王陆王公子,是我们秦国大公子的人。” 范元不以为然,僵蚕疫被发现才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他能买走多少蛮蚕种。 “童掌柜,不碍事。那位王公子要的蛮蚕能多少,我们吃掉剩下的。” “当然,童掌柜给自己留的,我们也绝对不贪。” 童跃无奈一笑:“你们来迟了,早一个半月前来,咸阳的蛮蚕你们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二十万银就能买下整个咸阳全部的蛮蚕种。” “但现在,你们空拿二十万银,恐怕也拿不到一条蚕。” 这话能信? 反正范元不信,“童掌柜,这么大的生意一个人独占不地道。” “之前我不说,是想给彼此留一些颜面。” “你借秦国大公子的名义来压我们,我们同意。可要说一条都都不剩,你问问在场的人谁信?” “僵蚕疫没爆发前,蛮蚕布根本不值钱,谁会买这么多?” 各国蚕商纷纷同意,显然都不认为哪个脑子有病会花三十万银买蛮蚕种。 童跃之前也不信,可事实就是如此。 “诸位不信,请便!” “爱找谁买找谁买。” 童跃端茶送客,范元等一众蚕商也只好离开。 “他不卖给我们,我们还不能自己找了?” “就是,我们自己去找到蚕商。” 范元等人在咸阳整顿,准备到秦国边界去购蚕种。 秦国边界和羌族、匈奴紧邻,但生活在边界上的其实有部分是秦人,就算其他匈奴的人也有些同化,不至于见人就杀。 “各位,明日我们雇些护卫,同去边界,这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第105章 议价 范元一行雇佣护卫的第二日,赵国的蚕商回来。 他距离秦国近,也没有当作代表去临淄,而是去秦国边界购买蛮蚕种。 “外面的情况如何?” 回来的赵国蚕商和本国的蚕商秘议。 “童跃说得不错,边界一种范围内的蛮蚕种全部都够空,就连蚕卵也只有留了育种的部分。一年之内恐怕难成大批。” “还真有人会买那么多蛮蚕种?” “我也不信,但事实就是如此。现在的蛮蚕种都在那个叫王陆的人手上。” “……”一思量,“行,这事不要和任何人说,我们找时间和王陆私下谈谈。” …… 范元等蚕商行动地热火朝天,赵国蚕商也是,他巴不得快点把这些人给到秦国边界,自己好趁着这段时间谈下王陆手中的一部分蛮蚕。 只是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不知是谁发现了赵国租的护卫仅付了一日的酬劳,这天数绝对异常。 心细的其他人一试探,给他们摸出了消息。 ——赵国蚕商已去过边界,空手而归。 这就意味着童跃说的没错,所有的蚕种都在一人手上。 范元等再深入“询问”,终于是将边界的情况摸了清楚。 一条都没了,边界的蛮蚕商看王陆出手那么大方,再加上蛮蚕本身不值多少钱,现在有大买主来,焉有还留的可能。 边界尽空,连野外的蛮蚕都被人抓来卖给王陆。 范元他们要是还想要蛮蚕,就只能越过边界,更深入匈奴或羌族部落。 可真要深入,怕是蛮蚕抓不到一条,自己等人被匈奴杀个干净。 “看来九州未来一段时间的蚕业都要看这姓王的人的脸色了。” 先前租来的护卫统统遣散,并由范元再次发起会议,让各国蚕商与他商量,讨论出一个共同购蚕的计划。 …… …… 郭开收到赵王的回复。 允他支配十万两银,只要能邀请王陆入赵。 至于这十万两,由一直安插在咸阳的赵国探子负责送来。 郭开看着赵王回信,心里琢磨着自己在这次行动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留下一半不过分? 这十万两银的负担这么大,王陆还小,他把握不住。 “走,去杏花坊。” 郭开到杏花坊,问出王陆在嬴政的居所,又折返而行。 稍一会后。 “进去通报,就说王陆的好友前来拜访。”郭开道。 嬴政府门的仆役听他这么说,自然不敢怠慢,充满进府通报。 “我的好友?”王陆一愣,他在咸阳的好友只有杏花坊那些打猎时的同伴,他们是绝对不会嬴政府上的,要找也是去杏花坊,不然就是在门上留字。另外如公孙鞅、史迁等,他们都任何嬴政,入府压根不需要通报。 所以此人是谁,他还真猜不出来。 “既然是王兄好友,那就快快请进来。”嬴政道。 “王先生,王公子,王小友,是我。”郭开一个人进来,护卫和仆从留在门外。 “是你?”王陆微微皱眉,顾及嬴政在身边,他没多说关于赵国的事。 “王公子,我来找你做笔生意。”郭开也猜出王陆身旁的人的身份,不会当面挖人,“听说公子的蛮蚕已经出了一批布。我欲按照市面上的标价,十两一尺,购一万两!” 王陆心里立刻给了个大白眼,蛮蚕购买时的价格极为便宜,按照桑叶以及织娘等等成本,也就一两一尺左右。 自己必须做到一两银子一尺的价格才能亏本。 并且价格越远一两银子才亏的越多,要是卖五十圜(秦国基础货币)一尺,最后三十万两的成本只能亏十五万。 五十圜都嫌贵,现在还十两一尺买十万两……这比让自己去赵国还不靠谱。 “王兄,既然是朋友,价格可以再便宜些。不如算九两银子一尺,同样购一千尺,能省下一千两。”嬴政提议道,也是到了这一时刻,他才彻底安心,之前内内外外都有说蛮蚕布是根本卖不出去的货,他虽然相信王陆,但是……还是有一点点担心。 不过现在担心彻底消失了。 这才多久过去就有人来买蛮蚕布,将来何愁蛮蚕布卖不出去? 王兄,是不会骗我的。 “九两银子也不卖。”王陆开始下逐客令,“天色不早了,你该回家休息了。” 郭开回头看了眼被日光照得亮堂的有些刺眼的府邸,这时辰说“天色不早”,真是太过牵强。 郭开想了下,王陆要这么冷漠对待自己,无非就是觉得价钱不够。 “十五两一尺,我买两万两银。” “去去去,大门在左边。”王陆直呼晦气,蛮蚕布才刚出来就遇到这事。他想贿赂自己去赵国其实也能理解,但偏偏用这种方式。 这足以说明自己和赵国五行不宜,八字不合。 “二十两,三万!” 王陆已经在找自己的佩剑,准备赶走这人。 “五万!”郭开一幅痛苦的表情,“真的不能再多了!” 嬴政似乎觉察到些什么,郭开的状态看上去确实不怎么像是那种专门买蚕布的人。 就在这时,仆役又进到堂前。 “公子,外面又来了一群自称‘蚕商’的人,他们求见。” 嬴政和拿着剑的王陆面面相觑。 “你请来的?”2 “不是我。”2 “哪是谁?”2 两人异口同声,却不知道这些不请自来的人是谁。 如果是童跃,因为之前有几次来府邸搬运蛮蚕,仆役应该认识。 那不是童跃,这咸阳还有哪些蚕商,他们来自己这干嘛? “让他们进来。”嬴政道,而王陆对于郭开,在客人面前动剑是不适宜的,加上郭开死皮赖脸地不走,他暂时也没办法。 片刻。 仆役领着一群人入堂。 王陆和嬴政看着他们八九人,一直到最后,还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史迁兄?” “你怎么……?”嬴政问道。 范元却诧异道:“你们互相认识?” 不等嬴政点头,史迁先解释道:“范掌柜请放心,我以史家名义起誓,不会因私交而影响公正。” “……”范元沉默不语,似乎是无奈接受了。 “王兄,政公子。”史迁在问候后,也同他们解释,“范掌柜他们想和王兄作笔交易,特别命我来当公证人,证实这桩生意。” “你史家的业务还真广。”王陆道,“所以范掌柜想要和我做什么生意?” “蛮蚕。” “?”王陆直皱眉,堂内还有一个想要买蛮蚕的人没赶走,这又来了一群。 莫不是成矫的人? 没道理啊,都已经结茧抽丝了,这时候来买不是在帮嬴政吗? “先进来。” 王陆并不打算买,但得弄清楚这些人为什么要买蛮蚕,然后从源头解决掉他们。 郭开侧着耳朵偷听,隐隐约约听说这帮人也要买蛮蚕。 “这玩意还能有人买?” “我看多半是跟我一样的人。” 他凑过去,到范元身边小声道:“哪路人?” 范元以为郭开是王陆府上的人,虽不喜他的无礼,但还是客气回道:“齐国,范元。” “齐国人也……”郭开发觉事情有些棘手起来,没想到齐国也盯上了王陆,并且也用了‘买蛮蚕’这个理由。 英雄所见略同啊。 没想到和自己一样聪明的竟然还有这么一群。 “贵兄又尊姓大名?” “你问我,我就说?”郭开要隐藏身份,让范元神情一僵。 好在对方是老江湖,很快就抚平情绪——今日是来谈生意的,不是来斗气的。 等一群人入堂,嬴政让众人坐下,知道现在他也不是特别明白目前是个什么情况。 “哪位是王陆王掌柜。” 范元直入主题,虽然注意到嬴政坐在堂主位,身份尊贵,但他一个齐国人,不管这些,只要做好生意。 “何事?”王陆应声。 “王掌柜,我等想要购蛮蚕种、蛮蚕卵、以及最近新织的蛮蚕布!” “为何你们想买?”王陆问道。 范元呵呵一笑:“王掌柜,你懂的。” “我不懂。” 范元不笑了:“王掌柜,你应该懂的。” “我真不懂。”王陆不知道这范元什么毛病,还跟自己打哑谜。 范元和其他蚕商对视一眼,收起之前因为王陆年轻而生起的轻视。 这年轻人了不得,故意装作不知道僵蚕疫的事,逼自己等人说出他们面临的窘境。 生意场上主次关系一下子就被他挑明。 弄得自己接下去根本不敢说硬气的话。 高啊! 范元整了整衣裳,坐正身体,他知道接下去和这小狐狸的谈判必定是一场恶战。 “王掌柜,范某佩服!” “?”王陆一头雾水,只觉得莫名其妙。他佩服个啥? “王掌柜,明人不说暗话,开个价,蚕布、蚕卵或尚未结茧的蚕种,都需多少钱。” “你们认真的?”竟然还有人要买蛮蚕种?它不是最劣等的丝布吗? 这句话在范元听来等于——你们要是认真有诚意的话,价格给我出高点。 是威胁,是敲诈,也是无可奈何…… “王掌柜,我自千里外的齐国临淄而来,诚意自然是足的,还希望王掌柜高抬贵手。” “……”王陆想轰走他们,但身旁嬴政‘虎视眈眈’,没有正当理由是不行的,“你们先报价。” 一会无论他们什么报价,都挑刺拒绝。 “蛮蚕布十五两一尺,蛮蚕种二十条三两,蛮蚕卵一斗二两。”这个价格是范元和一众蚕商共同讨论出来的起步价,如果王陆能答应,自然皆大欢喜。要是不答应,也给一定的涨幅额度。 郭开在旁边默默比较:“齐国果然富有,开价就比我高五两,啧啧……” “王兄,这个价格倒算不错。” 史迁作为公证人,来之前已经做过功课,一般丝布十两一尺,蚕种十条一两,蚕卵一斗一两,这个价格可以出手。 “……” 王陆沉着脸,看着范元,还是不明白这帮人到底是受了谁的指使来折腾自己。 “!” 范元则心里发怵,瞧王掌柜这般生气地瞧自己,肯定是对价格不满意。 想想也是,换成自己,僵蚕疫都已经侵害了九州,只剩下蛮蚕种侥幸存活。 而自己开的价仅仅比平时高一点点,确实说不过去,确实要生气。 “送客!”王陆让范元先离开,之后再忽悠嬴政就是。 王掌柜果然生气了! 范元赶忙道:“王掌柜,别急!好商量!蚕布三十两一尺!蚕种二十条五两!蚕卵一斗三两!” 出价直接翻倍。 史迁麻了,他决定闭嘴。想到自己刚刚竟然还劝王陆接受对方的价格就一阵脸红。 自己这样的外行人,还是别掺和进去了,对谁都不好。 王陆也直接麻了,想着范元脑子是不是有坑,家里有银矿也别到自己这显摆,有本事去填海啊,到自己这儿送银两干嘛? “咳,”王陆道,“范掌柜,我想你完全误解了我的意思。” “是你们的价格出的太高了,蛮蚕布不值这个价。” “呵……”范元干笑,王掌柜这阴阳怪气的,不就是嫌自己的出价低,还想再涨点吗?至于这么恶心人吗? “三十五两一尺,十条三两,蚕卵一斗五两!” 这个价格真的让范元手心发汗。 要是这价格都不接受…… “范掌柜,你是真的误会我了。”王陆由衷道。 接着又看了看嬴政,对范元小声道:“你给的太多了,你出价十圜,我立刻答应。” 范元旁边的蚕商不顾形象地到他身边,俯身偷听。 “好啊,范掌柜答应他!” 只是范掌柜却冷冷瞥了他一眼,根本没有答应。 而这位蚕商也立刻反应过来,怎么可能这么便宜。 这就是个圈套,如果真的答应了,恐怕人家直接翻脸。 “王掌柜,十圜太便宜了,再涨点。” 王陆为难:“十一圜。” “这有什么区别?” “那就二十圜,真的不能再多了。”王陆想卖点一部分,留几百两银子下来以打消嬴政的怀疑,未尝不是个好决定。 “王掌柜,算我求求你了。太便宜了!再卖贵一点!” 作为公证人的史迁听着他们对话,只觉得新鲜,长这么大,什么时间见过买家求着卖家涨价卖的。 遇见王兄之后,这世间无论多荒唐的事似乎都有可能发生。 第106章 交易完成,风波不止 “五十圜,我给你一批。”这是王陆最后的让步,亏一半,总归比赚要好。大不了从他身上赚的钱花在织娘身上……是正经地涨酬劳;或是让将来孵化的蛮蚕体验一下蚕种贵族,吃一张,扔一张的奢靡日子。 “……”范元来气了,见过贪的,没见过比自己还贪的。 他也不小声了,用力道:“三十五两一尺,王掌柜,这个价位是我的诚心价,也请你拿出自己的诚意!” 我这诚意还不足?都只收你五十圜,你还不要,非要涨价买? 你个败家玩意儿这么做生意,你爹知道吗? 王陆搞不懂面前的范元肩膀上长的玩意儿是不是摆来看的。 “我开的价格,你答应,我现在就给你去备货!”王陆不想再谈下去,他已经注意到嬴政这边蠢蠢欲动,似乎想参与进来。 “……” 范元刚硬气不到一息时,又软了下来——这小狐狸好生歹毒,竟然拿货物来要挟我们!偏偏……还没办法。 “王掌柜,”范元语气之柔更甚过年轻时哄媳妇,“一切都好商量,我们坐下来慢慢谈。” 王陆:“我们一直坐着。” “……”范元尴尬咳嗽一声,“这不重要,重要的三十五两一尺,它确实不便宜了。” “是相当不便宜。”王陆认可地点头。 “所以能不能请王掌柜高抬贵手,就用这个价?” 王陆:“我——” “我不同意!”在一侧的郭开突然喊道,“我出四十两,六万!” 郭开看着范元一直开价,有些坐不住了。 他“辛苦费”拿五万,能请王陆回赵,倒也没什么。可要是王陆不回赵,这十万两他一粒碎银子都别想拿。 如今齐国派人来抢夺王陆,还出价三十五两,这能忍? 宁可自己少拿一万,总比空手好。 “四十两?”范元抽一口凉气,不仅是价格吓到了他,这数量也是,“六万尺布?” “此人是何方神圣?这价格得付二百四十万两银,已经比韩国这样小国的蚕商总储银还多。” “他是哪国的?” “怎么这么不懂事?” 范元静静谋算,这么大的数量和金额,绝对不是个人是吃下的。此人背后肯定代表着某一国的蚕商。 人心不齐,队伍不好带啊。 自己明明已经统筹六国蚕商,竟然还有人有独立的想法,想绕过自己,单独和王陆谈判。 其心昭然若揭,他肯定是打定主意吃下大量的蚕布、蚕种、蚕卵,然后再以更高昂的价格卖给自己等人。 这样一来,他赚多少不知道,但绝对不会亏。反正再高昂的成本也有自己等人帮他兜底。 歹毒! 范元狠狠剜了郭开一眼。 而郭开一看,乐了,齐国人他急了,这说明对方的筹码也不太高,这六万两银指不定能吓住他们。 “王掌柜,可否容我们这些蚕商小小商议一会儿?”范元道。 “随意。”最好是直接走了。 范元七八人走出堂外,围成一个圈。 “抬价的那人是不是王陆他自己安排的? 范元摇头:“我们来得突然,他王陆怎么知晓?” “那会不会是秦商?毕竟我们和秦商没有联络。” “童掌柜就是秦商,他也养了一部分蛮蚕种。他是脑子有病才高价自己花钱买自己的货?” 接着范元扫视周围人一圈:“说实话,这人的身份我相信我们当中一定有人心知肚明,是谁我就不追究了。现下最重要的各位是否愿意再加筹码?” “若是不加,蛮蚕等就得从堂内那人手上进货,届时的价格起步都不止四十两。” 一众蚕商点头,同意范元说法,也没人敢说不,只要一说,就会被怀疑成堂内那人的同伙。 稍许。 范元重新回到堂内。 “商量好了?”王陆问道。 “四十五两一尺蛮蚕布,五条蚕种一两,一斗蛮蚕卵十两!” 郭开:“四十七两,七万!” 范元牙关一紧,浑身都有些哆嗦:“四十八两一尺……” “四十九两!九万!”郭开也有些豁出去了,要是让赵王知道对方只用八万多两就能拉拢王陆,而自己没这么做。恐怕邯郸城外的坟头得多一座姓郭的。 “五十两!”范元说完就对王陆道,“王掌柜,到顶了,真的到顶了,真不行了。” 王陆面无表情地看了郭开一眼,然后四下张望。 我的剑呢? 今天非砍死这人不可。 竟然哄抬物价! 他今日要是能囫囵离开这里,明日我就跟他姓! 三十五两给我抬到五十两,呵! 我倒是要看看他的皮肉是不是他的嘴一样有劲。 而期间,王陆也注意着嬴政的表情。蛮蚕生意归根结底是用嬴政的钱,也就是说比起自己,其实嬴政才有更高的决策权。自己是个打理生意的属下而已。 一会自己假装舞剑,把郭开、范元一行人赶走,然后骗嬴政说他们是骗子,如此一来,问题不大。 王陆看了眼嬴政,希望他没那么大的疑心。 …… “嗯?” “为何王兄频频看我?” 嬴政觉得蹊跷,从堂内两人开始争价始,一直到五十两为止,王兄几乎是每隔几息就瞥自己一眼。 偷偷摸摸,倒有些做贼心虚之感。 但嬴政确定王陆不会做对不起自己的事,他这么做,肯定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所以用这种方式暗示自己。 可在暗示什么? 嬴政看着王陆拿起剑,出鞘…… 出鞘? 出? 懂了! 原来如此。 王兄是在暗示自己“五十两”这个价格可以“出”了,所以拿剑暗示自己。 也怪自己愚钝,这么迟才明白王兄的用意。 不过王兄本可以自行决定是否出售蚕种的,没必要询问自己…… 懂了! 王兄这是恪守君臣之礼,没有自己的同意,王兄是不会擅作主张的。 嬴政看向王陆,眼神柔和了许多。 除了吕叔之外,王陆是最亲近和值得信赖的人。 “王兄。” 正在挥剑的王陆一愣,回过头茫然看着嬴政。 “王兄,我都懂,不过你不必如此。这点小事,你完全可以自己做主。” 王陆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只见嬴政对范元道:“就按照五十两的价格进行交易。” 范元也不跑了,“当真?” “自然。” 嬴政取出随身印章,“可拟契约。” “不用,这我们早准备好了。” 范元从怀中取出包好的三段绸布,上面写着三份相同的文字。 大致内容无非就是买卖违约后的代价,已经空着的价格、货量。 “借公子府上笔一用。” 范元把蚕布、蚕种、蚕卵的价格填上,并把双方违约的条件念出来给嬴政判定,如果不同意,还可以修改。 “就按你说的办。” 契约还算公平,范元主要是约束嬴政、王陆将来反悔不卖,至于范元他们,其实没有多大的约束,和其他生意比较起来,就是范元一方银两先到账,王陆一方后运蚕种。剩下的林林总总条文,基本用不上。 “这位公子,货量准备出多少?”范元问道。 嬴政看向王陆,想听听他的意见。 王陆直接摇头——不要卖。 嬴政点点头,懂了,不要剩。 其实王兄想的也对,不管养蚕生意多赚钱,他们将来都不会再这一行业深入。 耗费心力的还得是在朝廷上。 蛮蚕这桩生意,自己有赚过就行了。说到底只是大王的一道考验,过于执着,反而舍本逐末。 “全都卖了。” 几声惊诧。 范元立刻乐得胡子乱颤,他从童跃那里得知王陆收购的蛮蚕种可巨量,之前能吃到三分之一,或是四分之一,就心满意足了,能吃到全部,属实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公子真是个爽快人!” 范元赶紧写下契约,生怕嬴政反悔。 “公子,请签字按印。” 嬴政用随身的印章按了三次,随后又写下名字。 生意就算完成了。 范元将三份契约,一份给嬴政,一份自己留着,还有一份交给史迁,并且当场拿出一块玉牌。 “一千两银一年,一会差人给史家送去。” “收到之后,请将玉牌归还。” 史迁答应,将那丝布好贴身保管。 嬴政简单扫了眼契约,随后将它递给王陆。 “王兄,这东西放你这。” 王陆一看价格,五十两一尺布……平常丝布才十两一尺,直接翻了五倍。 等等! 不是这么算的。 蛮蚕布的成本是一两一尺,现在卖五十两一尺,所以不是翻了五倍,而是直接翻了五十倍! 足足五十倍啊! 另外契约上的蛮蚕种和蛮蚕卵的价格和成本比较起来,分别涨了四十倍和六十倍。 也就是说,想要亏钱只能靠做梦了。 三十万两砸下去,瞬间翻了五十倍,粗略一算…… 一千五百万两银! 王陆一个屁墩瘫在椅子上,这么大一笔钱,怎么搞哦…… 嬴政看见王陆动作,倍感心疼,王兄这些时日为了蛮蚕着实辛苦,这次的功劳全在王兄一人! “今晚设宴,庆祝王兄!”嬴政都打算入宫找秦王借几个厨子来府上。 但王陆却摆摆手:“何喜之有?” 他在堂内张望,准备给郭开来几剑。谁说不能完全怪他,但他也确实逃不了干系。 “人呢?” 堂内早没了郭开的身影,在范元喊出五十两时,他就感受到对方那种势在必得的决心。凭赵王的十万肯定是不够的,便提前离开,免得尴尬。 范元和一众蚕商反复看着契约,既然生意谈妥了,后续的份额则……各凭本事。 谁能把钱更快送到赵国,谁便能吃到更多。 他们有约,各国都占一定比例,可现在蛮蚕尽数卖给他们,数量超出了计划,而超出的部分,就是他们各凭本事的部分。 “二位公子就别送了,银两不日送达,告辞。” 一行人风风火火离开,并且从马车上扑腾出不少飞向东方的信鸽。 …… 范元等人离开,但他们来过的消息不胫而走。 嬴氏宗亲。 府邸。 嬴衡坐在宗亲会议的次座,主位是他二叔,宗亲里的话事人。 “衡子,赚了那么多钱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嬴衡看了他一眼:“五叔,我这个悔啊,怎么才投王陆五万两!” “要是再投一些,也不至于才赚二百多万两。” “这都快赶上嬴氏一整族一半的收入。” “我这个悔啊……” 然而不仅是嬴衡,同族其他的人也恼得不行。 “这王陆怎么不来联系我呢?我肯定慷慨解囊。” “二哥,你可要带我认识认识王陆。” “二哥,我也要。” “我们也要……” 这种能赚钱的好事,谁会嫌弃? 投了五万,回二百多万。 还区区一两个月的时间。 这种香饽饽谁能拒绝? 嬴衡压压手:“我答应各位,一定介绍王陆给大家认识。但也别忘了,嬴政才是我们族亲。” “嬴政啊,那自然也是要认识的。” …… 杏花坊。 王陆住处的客人再次络绎不绝,只是这次来的人由法家士子变成秦廷官员。 碍于身份,先前投了蛮蚕业的官员乔装打扮前来,但到了杏花坊一瞧,全是熟脸,也就干脆不遮掩地闲聊起来。 “你投了多少?” “一百两。” “能赚五千两,省一点十年花销不愁。” “哈哈,你都投了多少?” “一百二十两,哈哈……”一顿,“你怎么不笑了?” “……” 杏花坊都在议论各自的消息,甚至有一些官暗搓搓地说,“我就算是贪污,几年都贪不了这个数目。” “政公子一两个月能赚钱这么,佩服!” “还当啥官啊,辞了去当政公子的幕僚……” 大多人都是在开玩笑,可言语中透露一些信息。 嬴政给他们钱,他们没有理由不支持嬴政。 至于王陆,则是他们与嬴政之间的重要枢纽。毕竟他们有官职,公然和现在的嬴政走得太近,有些不合适。 “王侍郎,王侍郎。” 先前王陆被秦王封了一个“预侍郎”的闲职,他们这么喊,倒也没错。 王陆扒门缝往外瞧了许久,叹了口气。 “看来一会得从溜出去,不然假装没人在家的计策就要穿帮了……” 第107章 成矫的秘密队友 农十月初二,立冬。 秋季算彻底过去。 咸阳各处都冷了下来,唯独嬴政府前格外热闹。 “这银两是我先送到的!理应先后收我的!”赵国蚕商骂骂咧咧道,他因离秦近,就多运送了银两,结果因为银两太重,反而让齐国这些距离老远的蚕商也同他一块到达咸阳。 独吞的计划落空。 “你是想背弃盟约?”齐国蚕商不甘示弱,能拿下多少蛮蚕,等于稳赚多少钱,这要不争,还做篮子的生意。 “先来后到,等我买完再轮到你们。” 齐商看了眼赵商的马车,四辆八大箱,再看车轮下沉和磨损的程度不难推测出三车白银,一车黄金,总价在一百万两左右。 已知成品的蛮蚕布也就四百万的量,他赵国一下吞一百万,剩下三百万给其余五国分? 能同意真是有鬼了。 “今日有我在,你就别想如意。”齐商使了个眼色,游侠、军卒组成的护卫队把往前一步,试图威吓。 “还怕你?”赵商同样有备而来,一百万两在路上运着,护送的力量自然不能少。除了齐商眼前看到的外,随着赵商一声口哨,四五十人乔装打扮的暗卫将齐商团团围住。 “你……”齐商自知不敌,就在准备暂且退却时,韩商、魏商又分别赶到。 局面变得胡乱起来。 刀剑在手,恶从胆边生。 没一会就打了起来。 “杀人了!” “杀人了!” “快去咸阳府报官!” 咸阳府的差役赶到现场,第一时间就放弃参与。 那乌泱泱一片人,比他们官府的人还多数倍,且各个身手不凡。 尤其还不是秦国本人,对秦法本就藐视,真个掺和进去,恐怕得负伤不少。 “他们为何打起来?”差役询问旁边知道内情的百姓。 “为了送钱,好像是怕人家不收。” 差役直摇头,关于蛮蚕的生意,他也算略有耳闻,但像现在这样为了抢着给人送钱做生意的,还是头一遭见。 “你们几个赶紧去找政公子,告知他这边的状况。” 解铃还需系铃人,差役准备把烂摊子丢回给嬴政。 …… 王陆走在街上,就见嬴政府上一个仆佣急匆匆找到他。 “王公子,出事了。” “那些蚕商打起来了。” “都打死了没?”王陆眼眸一闪一闪的,好像很…… 仆佣一愣:“有躺下的,不清楚死了没。” 王陆叹了口气,跟着仆佣来到府门前。 “政公子人呢?” “大公子入宫了。” 乱成一团的蚕商一看到王陆出现,齐齐收手,生怕人家一个不乐意不卖或少卖他们。 ——看来五十两一尺的蛮蚕布仍然有赚头。 ——不然也不会大打出手。 ——也幸好嬴政不在,要是这些蚕商分裂开来,提出再涨价可怎么办? “咳咳,”王陆清了清嗓子,“各位和气生财,蛮蚕布、蛮蚕种结的茧、蛮蚕卵都已备好,各位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便是。” “我们出五十五两一尺!”赵商喊道。 其他蚕商立刻指责:“你背契?” 赵商则不以为然:“契约只说好五成的货六国平分,剩下五成各凭本事。多出五两就是我的本事,如何?” 其他蚕商面上阴晴不定,赵商这么抬价属实蛮横无理,但也没有办法。 谁会和钱过不去? 可这时,王陆一声义正严词,让众人一惊。 “你,别看,就是你。”王陆指着赵商,“人不信,则不立。做生意尤是如此!你把我和政公子当成什么人了?以为多出五两就会让我们偏袒你?” “告诉你,痴人说梦!” “今天就是你赵王亲自过来要求涨价,我也绝不松口!” “说好的五十两就是五十两,不变。” 短暂安静之后。 蚕商和他们护卫一个接着一个鼓掌,随后蔓延秦国百姓。 他们齐齐高呼:“政公子!王公子……” “王掌柜的为人令人敬佩,其品德更是一等一的存在。” “先前我认为王掌柜是个市侩小人,看来是我愚见。” “王掌柜,不说虚的。我等联名写一封书信递交秦王,让秦王知道二位公子的德行。” 他国的商人都可以写书信给当地的国君,指正或感激当地的生意政策。 而国君根据书信的内容或奖,或罚。 所以王陆傻眼了,当时只想着别再挣钱,给忘记了这茬。 “别,千万别。”王陆在心里骂这些人恩将仇报,早知道就加价……呃,不,不能加价,早知道就……就不来了,“都是不值得一提的事,你们不是急着买蛮蚕吗?快。” “不急了。”蚕商们笑道,“有王掌柜在,必然公允,我等放心。” “王掌柜谦虚不求褒奖,我们也会一起写上去。相信秦王肯定会赏赐你和政公子。” 王陆:“……” 之后便是各国蚕商搬银两入府,由账房先生记录,再一一分配蛮蚕布。 因为这是第一批,各国蚕商收的主要还是还是蛮蚕布和结茧的蛮蚕种,至于蛮蚕卵,反正入冬也无法孵化,待下一批之后再取。 “各位,快瞧瞧这布。” 一蚕商惊呼,一群人凑过去一瞧。 “这蛮蚕布这么厚实,每丝至少得七八头?” “我觉得不止,至少……十头。” “王掌柜做生意实在!” “这信我今日就写。” “我也写……” …… 等嬴政从宫里回来,知道府上发生的事后,拍了拍王陆的肩膀:“王兄,真有你的。做生意还能让对方对自己感恩戴德。” “呵。” 王陆心神俱疲,找了个理由回家。 将家门闩好,窗台合上,取出玉石片。 【秦国】: 国运——九万四千四百二十六() 军力——四万一千九百二十一() 财力——五万九千五百七十九() 文化——三万四千七百二十六() 这次赵商送来一百万,齐、魏各六七十万,余下三国差不多三十万左右。 统共三百三十万两左右。 财力增加了三万多,也不知道是不是每一百万就增加一万数值,还是其他的计算方式。 王陆想不明白,唯一清楚的就是在自己精心布局之下,计划没有如期地前进。 其实计划也没出偏差,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万万没想到会有僵蚕疫的灾难。 这人倒霉起来,真是闭着眼睛都捡到银两。 那帮外人指不定还以为自己现在有多乐呢,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痛苦。 “……” 王陆将玉石片收好,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茶水和心一样凉。 不行! 我命由我不由天! 小小的天灾是打不到意志顽强的王陆的。 王陆瞥见就摞着夜行衣的衣箱,一计上心头。 子曰:有困难,找成矫。 眼下局面糟糕,但并非死局。 或者说,可以死的没那么惨。 和六国蚕商的契约肯定是没法改了,秦国增加的财力也倒退不回去。 但仍有转机的地方就在于嬴政和嬴成矫二人之上。 生意算是嬴政谈下的,可不一定非要一直让嬴政谈下去。 只要让成矫出手,把第一批外的蛮蚕卵和已经茧化的蛮蚕种都给扣押,到时蚕商的钱就送不到嬴政这儿。 再凭借成矫在咸阳的势力,稍微运作一番,功劳不就全归成矫? 王陆佩服自己,虽然身体在嬴政这儿,但心从始至终都是成矫的。 有自己这么个卧底潜伏在嬴政身边,默默为成矫作贡献,他得偷着乐。 王陆换上夜行服,等夜深。 …… “有刺客!” 成矫府上再度热闹起来。 不过一回生,两回熟,府上的人惊慌程度远远小于第一次。 “公子,箭上有信。” 成矫打开,上面笔迹和上次相同。 “这崽子还敢给送信。” 成矫有些咬牙切齿,上次怂恿自己花钱去买蛮蚕布的事还没清算呢。 若是当时不帮忙,嬴政就卖不出三千尺蛮蚕布;卖不出那些布,他压根就没后头的福气。 他打开信,上面的字同样不多。 几息之后,成矫揉起小布条。 夺蛮蚕? 成矫还真没想过,之前全在生气,也就忽略了这点。 可是真要夺,成矫还是有些犹豫。 现在他与嬴政敌对,但还隔着一层遮羞布,一旦夺了蛮蚕,二人就算是真撕破脸。 成矫得考虑值不值得。 第108章 收 这事值不值得做,就是事情的利弊哪边大,哪边小。 利大,即可行;反之,不行。 争夺蛮蚕种,其弊端……与嬴政彻底对立,二人的关系势同水火,除此之外,要说其他的麻烦,好像还真没有。 储君之位只有一个,他与嬴政迟早是要出决裂的。 而好处,是破坏了嬴政原本的计划。若事情任由他这么发展下去,那么嬴政的这道“回答”将会是嬴氏所有人里巅峰的存在。 据说是以三十万本金,直翻五十倍,一千五百万之数。 这个数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不打断,对于储君之位的争夺是一项强大的威胁。 但等抢夺之后,这份功绩反而到了自己身上。 此消彼长。 如何算,这也只有好处,而无坏处。 “其他人都退下。”成矫回到自己屋中,既然决定了,那就事不宜迟,尽早筹划好如何夺走嬴政的蛮蚕生意。 …… …… 农十月初四。 童跃急匆匆跑到嬴政府上,一个踉跄连滚带爬进入府内。 “王公子,大公子,出事了!” 在堂内坐着的王陆眉头微微一动,终于有动作了。 前日他将箭送到成矫府门上,但等了一日没有任何动作,嬴政府上的蚕布也几乎快被各国蚕商运完。 再不出手,就真没机会了。 “出了何事,如此慌张?”嬴政问道。 “蛮蚕茧和蛮蚕卵全被官府查封了!”童跃说话间特别不能理解,大公子是秦王是的长子,咸阳府又是秦王的手下,这查封起来不是左手打右手——疼得不是一个人吗? 嬴政神情一肃,咸阳府,老熟人了,上次咸阳城被他们禁的不允许开业,害得王兄兵行险招去月牙楼宴客,没想到现在又来。 “备马车,去城郊!” 嬴政在马车上面无表情,自从邯郸归来,王陆已经很久没看到这样的状态,而童跃则着急地抖着腿。 被咸阳府查封的除了王陆的货外,也有他自己的份。 现在蛮蚕布五十两一尺,还是成本,被收去的那些蛮蚕卵和茧,可都是大把大把的银子。 心中的着急一点不比嬴政小。 一会后,三人到了城郊。 以往这里基本没什么人,现在却挤满了运货的牛车、马车。 不少咸阳府差役正在一箱一箱往车上搬蛮蚕卵。 “公子,快想想办法。” 嬴政沉默,凭自己的身份,开口劝阻咸阳府,无异于自取其辱。他们背后有城郊撑腰,自己无可奈何。 “我入宫一趟。” 王陆心一颤,问道:“政公子是打算找秦王主持公道?” “自然。”嬴政能想到压住成矫的,唯有秦王而已。 “万万不可!”王陆急忙劝阻,这让秦王插手维护了公平,前日的箭岂不是白射了? “为何?” 王陆思考,突然向童跃问道:“咸阳府的人用什么借口查抄?” 童跃心不在焉道:“僵蚕疫。他们说为了保护秦国的蚕种,要把染病的蚕种全部集中毁灭。” “可蛮蚕种明明不会感染僵蚕疫,他们就是故意想霸占我们的蛮蚕!” 第109章 成矫,好兄弟 童跃忿忿不平,王陆则心中对成矫赞赏有加。 他能做的事已经做到,接下去就该由自己来阻止嬴政去求助秦王。只要秦王不下场,相信以成矫的势力,肯定能吃下这桩买卖。 王陆调整了一番表情,竟然让自己看起来严肃些:“公子,咸阳府以‘僵蚕疫’这个由头来查封蛮蚕,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如果公子想要阻止,咸阳府只要将事情公之于众,秦国的蚕商都会记恨你。” “民心失,可要比财失严重的多。” 嬴政不甘心道:“就算如此,那快百位官员投入的银两,还有衡叔,他们不也同样重要?” 说得很有道理,王陆差点接上来。 得亏看到了童跃那双儿子。 “公子啊,其实这事归根结底是你和成矫公子的一次较量。秦王作为父亲,自然会帮助受了欺负的一方;可作为大王呢?将来的储君怎么可以一有问题就跑去找父亲求助,这成何体统?” “公子若是进宫求助,也许不仅讨不回蛮蚕,反而在秦王心中留下一个无能的影响。所以,万万不可。” 嬴政若有所思,一会后:“王兄说得不错,不能向大王求助。” “可我们该如何应对此间局面?” “王兄,可有良策?“ 王陆沉吟,先不说真想不出来,就算真有,也绝对不会告诉他。 但为了防止嬴政胡思乱想,意外找到什么解决的办法,他必须得伪装。 “公子,此间计策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嬴政尚未说,童跃就急道:“再不变,蛮蚕卵都被人卖了。” 王陆一副云淡风轻,再强调了一遍:“公子万万不可擅作主张。该以不变应万变。” “王兄,虽然我不懂,但瞧你这般模样,倒也安心。” “就按王兄说的做……” …… …… 蛮蚕被缴的消息同样传遍咸阳。 先前那些投入银两的官员们以及出资五万两的嬴衡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但没有任何人动作,都在观望局势如何发展。 嬴政府邸。 王陆拉着府上的账房先生和嬴政在堂内计算这段时间的收入。 “蛮蚕布售得二百六十五万零三百两,蛮蚕茧售得……” 王陆摆摆手:“直接报总数。” “三百五十万一千三百两。” ——这么多? 王陆直皱眉,本金当初才三十万两,现在的数目仍翻了十倍余。 这个成绩在历任秦国公子当中恐怕都是一个差的数字。 不管如何,肯定得把这三百多万全部给弄走。 “公子,和你商量件事。” “说。” 王陆拿过账房手中的账簿,道:“城郊的蛮蚕卵和部分蚕茧被咸阳府扣下,但先前向我们投银两的百官,还有公子的宗亲衡叔不可辜负。” “王兄是什么意思?” “我们将他们的钱如数奉还。” 嬴政道:“如数,是不是少了些?百官不说,衡叔只投了五万,就还五万……” “公子误会我的意思了,”王陆摇头,后道,“是按照各国蚕商购买后的价格如数奉还。” “?!” “王兄,你当初说六国翻了五十倍购买,我们若是也按五十倍,衡叔二百五十万;百官先后两次共计三万,就是一百五十万。” “要是如此返还,我们非但一圜不赚,反而把自己的三十万贴进去都不够赔。” 王陆就是想让嬴政手上一圜不剩。 “公子,人不信,则不立。在商时,在商外都是一样。公子若是不赔,将来这百官和宗亲会如何看到公子?” “难道公子愿意当一个言而不信的人?” 嬴政为难:“这自然是不愿。可否留下三十万两,余下的再分给他们?” “公子,切莫因小失大!”王陆摆出痛心疾首的模样,“若我们一圜不剩,那些百官和宗亲都无法指摘我们。我们将来在他们面前依旧可以坦荡,但若留下三十万,百官也好,宗亲也罢,他们都会惦记这这笔银两。认为这三十万两是从原本他们的利益上克扣下来的……” 嬴政越听越沉默:“王兄,果然还是你深谙人心。” “你说的不错,这三十万两不必留了。”嬴政之所以想开,除了王陆的说服外,其实更加重要的是他本人。 既然王兄这次能以三十万两博取一千五百万两,那为何下次不行? 哪怕下次不行,下下次、下下下次呢…… 他信王陆。 “王兄,既然都拿出去,我有个小提议。不如先取二百五十万两把衡叔的钱还干净,余下的再分给百官。” “万万不可!”这个提议王陆其实有想过,故意制造出不同态度,让宗亲和百官之间生出间隙,认为嬴政有所偏袒。 但仔细想不靠谱。全付了嬴政,宗亲会亲近嬴政,百官到底官职小,用处一般;若付足了百官,宗亲亏,可嬴衡这人的肚量未知,像他这样的人眼界比较长远,不一定会为了几十万而撕破脸。 所以百官和嬴衡都欠着,赌一把双方中有没有气量小的。 只要有一个就不算亏。 第110章 瓜分 嬴政被说服,让账房把账簿交给王陆,府上的那些银两统统交给他支配。 “事不宜迟。” 王陆差人去准备马车,按照账簿上的数额开始一个一个送钱。 先是嬴衡府上。 嬴衡府邸住在嬴氏一族的中央地方,入口处都有人把守,寻常人是进入不得的,连史家给的地址也比较笼统,就说住在这儿。 不过王陆和护卫一说是来送钱的,也打开箱子给他们检查,这些护卫也不敢阻挠嬴衡的银两。 甚至护卫头子还派出一人专门领王陆一行人去嬴衡府上。 只可惜嬴衡还在宫内,他府上只有夫人和孩子。 “政公子说了,衡叔投五万,按盈利应返二百五十万。然事多有波折,这一百五十万两已是极限,余下的一百万亏空,实在无能为力,还望衡夫人告知衡大人。” 衡夫人听嬴衡说起过成矫和嬴政的恩怨。 “这事不怪你们。” “进来喝杯热茶再走。” “不了。”王陆行礼,“我还得给其他人银两。衡夫人,告辞。” …… 嬴衡还完,王陆调头去最近的官员住处。 “钱大人,这三十万两是约定好的本和利,欠下的二十万政公子和我无法再偿还。” “哎呀,这……进来喝杯热茶……” “李大人,这十万两是约定好的……剩下七千多两……” “白大人,这二十万……” 来时的马车队伍浩浩荡荡,排成一条长龙,等回嬴政府邸的时候只剩下王陆乘坐的一架马车。 晚膳,是在嬴政府上用的。 嬴政在桌上伸筷子的次数还没叹息多。 “王兄,全部都没了?” “一圜不剩。” “王兄,为何你还笑?” 王陆一慌,“天色昏暗,公子看错了。” 嬴政摇摇头:“王兄不必安慰我。即便是笑,也定然是苦笑,王兄的心思,我都懂……” …… 成矫收了蛮蚕之后,按照他的计划便是接替嬴政继续和六国蚕商进行生意。 只是等蛮蚕真的收下之后,成矫发现出事了。 “矫儿,二舅找你有点事。” “舅舅请说。” “蛮蚕生意那么大,舅舅担心你管不来,帮忙你打理打理。不多,就要三分之一。” “……”成矫表情瞬变,他拿过嬴政的生意是为了增加自己的功绩。赚钱的银两如果不入府库,哪怕赚再多,秦王也不会算成功绩。 可要是不答应,恐怕不行。 咸阳府的调令是看在外戚的面子上,自己所仰仗的就是外戚这一部分的势力。 换言之,这位二舅来询问意见完全是给自己面子,如果不,他大可以任由取夺。 “既然舅舅开口了,就这么办。” “矫儿真是好孩子。” 等成矫送客出去,立马召唤手下到跟前,那批蛮蚕得尽快售出,再拖延下去,还不知道会是给谁忙活。 “公子,韩大人到了。” “公子,另一个韩大人也到了。” “公子……” 府门的护卫统共才外六内二,现在一下来了七个。 成矫眯起眼睛,满脸不悦:“还是迟了一步。” 开了二舅的头,剩下的不可又不行,容易说是偏袒而生间隙。 这蛮蚕生意哪是香饽饽,就一烫手芋头…… 第111章 衡夫人 嬴氏宗府。 在嬴衡下朝之后,刚从马车下来,就被自家夫人拖着点数一百五十万两银。 “今年手头宽裕,一人给做两套衣裳。”衡夫人笑道。 嬴衡倒是颇为诧异,看着摆成一列的钱箱:“这些都是嬴政送来的?” “那倒不是,是一个叫‘王陆’的。” “一样,他们是一伙的。” 嬴衡上前抓了一把银子,沉甸甸的。 “他们的蛮蚕不是都被成矫给缴了吗?这些银两……还以为他们会收着。” 衡夫人却不管这么多,道:“当初你投了五万,现今该得二百五十万,这余下的一百万两你准备何时去取?” 嬴衡放下银两:“嬴政不是给了一百五十万,再去要一百万不像话。” “谁说去找嬴政,”衡夫人道,“蛮蚕都在成矫那儿,自然找成矫要一百万两。” 嬴衡不说话,因为事情有些微妙,目下情况还是静观其变。 “别不吭声,这一百万两什么时候去拿?”衡夫人追问道。 “此事再议。蛮蚕在成矫手上,不像嬴政时那样简单。” 衡夫人哼了一声:“是不简单。成矫这孩子也姓秦,但从来不跟咱们宗亲玩,素来对他娘和那一帮外戚言听计从。现在这么大一笔生意,我就不信那帮崽子会眼馋!” 嬴衡沉默,道理他都懂。 “我再问一遍,这一百万两什么时候嬴成矫给像王陆一样痛快送来?” “……” 衡夫人初时的喜悦已经彻底消散不见,面若冰霜:“或者说,这一百万两,咱们还拿不拿得到?” “……” 嬴衡的继续沉默,不回答,其实就是回答。 如果他有把握,早就说成矫会拿回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那就是拿不会来喽?” “哪可是一百万两!”衡夫人很难不激动,“足足一百万两啊!你一辈子在朝廷干到休官都挣不了这个数!” “这桩生意也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都已经到你家门前了,你还不好好把握?” 衡夫人刺道:“你衡大人财大气粗,区区一百万两不放在眼里。我一个妇道人家小肚鸡肠,可没办法说丢就丢一百万两。” “我不管,你必须得给我从嬴成矫手上拿回咱们就属咱们的一百万两!” “不然……你就别睡家里!” 嬴衡砸下嘴,无奈却还得安抚道:“一百万两,谁丢了不心疼。但对方不是成矫一人,是整个外戚。况且这钱只是咱们一家之事,叔伯这些宗亲是不会动用力量来助我的。” “那也就是说,这一百万两要不回来了?” “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嬴衡道,“宗亲不帮,还会有其他人帮咱们。” “据说所知,这次蛮蚕生意还有朝中官员参与。” “你去嬴政府上讨一份名册来,一一去找这些人的夫人,让他们先出头,咱们才可以入场。” 衡夫人白了嬴衡一眼:“有对策早说不久行了,磨磨唧唧的。” …… …… 次日,衡夫人到嬴政府上要了一份名册,并夸奖他言而有信,将来有什么事只管去找她。 之后便顺着名单按照数额大小,依次寻人。 “钱夫人,成矫霸占了嬴政的蛮蚕,此事可知?” 钱夫人突然一脸怒容:“想起这事就上火,好好端的几十万两银子就这么没了!” “谁说不是呢。”衡夫人道,“可怜嬴政这孩子在咸阳没有跟脚,好不容易做笔生意,连本都赔个干净。” “政公子的为人,我夫君也评价甚高,有一代贤主之风。” 衡夫人进入正题:“所以夫人想不想帮政公子讨回公道,随便取回自己该取的东西?” 钱夫人对后半句话的意趣更大。 “可以?” “只要钱夫人让钱大人联合其余人联名上书,再由咱家嬴衡做最后的推动,大王不会坐视不理。” 钱夫人一琢磨,几十万两值得她冒险,哪怕这官不做了,这银两要是能讨回来都可衣食无忧一辈子。 若非要做官,大不了去其他国。 “好,这事我会和夫君好好谈的。” 入府、出府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衡夫人继续前下,那些夫人本就意动,加上还有那么多人也同意,便各个答应爽快。 日未黄昏,她就将事情全部办妥。 …… …… 范元,从齐国远道而来,身后的银两由齐国卸甲的士卒以及游侠护卫。 这一路上,遇见过个别不开眼的山匪强盗。 结果…… 还别说,这些强盗脑子虽然不好,但洗衣做饭、给马洗涮的活倒是心灵手巧。 尤其是那地地道道的各国家乡菜,馋得他们开始期待起强盗来。 “王掌柜,政公子,我带齐国的特产来了,它们……” 刚入府不久,嬴政就这些时日发生的事告诉给了他。 范元沉默一顿,随机去往成矫府邸。 对于他而言,秦国内政与他无关,只要不影响他做生意,哪怕秦国让一只鸡做大王,他也懒得管。 “公子,我来买蛮蚕了。” “蛮蚕可以卖,但这价格不再和嬴政时一样。”成矫及外戚一脉在得知僵蚕疫的事故后,知道了蛮蚕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价值,便开始奇货可居,“蛮蚕卵一斗三十两,蛮蚕茧七两一只。” 这个价位换算下来,等于由契约上五十两一尺蛮蚕布提升到了六十五两一尺,足足涨了十五两。 “公子,我们之前可是有签过契约的。”范元亮出契约。 成矫却道:“契约是嬴政签的,你去找他。如果要和我做生意,得重新定契约,不能再是这个价。”蛮蚕生意被外戚瓜分不少,成矫为了自己的成绩好看,只能选择提价来增收。 范元不语。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骂人。 当初王掌柜面对赵商提价五两一尺,当街训斥,就定好了五十两一尺,决不二价。现在换了人,竟要涨价十五两一尺。 范元肯定不会答应,他得了解一下自己不再秦国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112章 秦王的一日 范元从成矫府上离开,回到客栈后发现同病相怜的其他蚕商都在等着自己。 也对,他们距离秦国近,自己齐国是最远的,理应先到咸阳。 “范掌柜,你同意涨价了?”一帮蚕商聚在一块道。 “怎么可能?”范元道,“五十两一尺已经不便宜,怎么还涨?” 范元心中有气:“想来还是王掌柜和嬴政公子体恤百姓。试想这蛮蚕价格飞涨,岂不是让那些官大人和富商们得花更多的银两购买?这买的钱不还是从百姓间搜刮而来。” “价格无节制的疯涨,最终还是苦了百姓。我看这嬴成矫的为人远不如嬴政,将来要是嬴成矫当了秦王,秦国的百姓恐怕要大祸临头。” 其他蚕商道:“别管秦国人死活,眼下是咱们该怎么办?六十五两一尺是万万不可能答应的。范掌柜,你给定个主意。” 其他蚕商纷纷提出自己的主张,不过每个办法都有些瑕疵。 范元琢磨一会,说道:“有了。成矫终究只是秦国的一位公子,还有能稳压住他一头的人。” “谁?”众蚕商问道。 “秦王。” …… …… 入冬。 对于所有身体虚弱的人来说,这是道大坎,熬过去了,看明年春暖花开;熬不过去,别人看你坟头长草。 秦王搬到了新的宫殿,宫殿下有巨大的炕,时时刻刻生着火,烤得铺在地上松软的兽皮毛都温暖宜人,同活着一般。另外屋顶除了正常的防雨、之外,还铺了三层牛皮,一层阻挡屋内的热气逃出,一层铺垫,最外层则将外头的寒气阻拦在外面。 可饶是这样,秦王仍是被寒气折磨着难受,像是发自自身肺腑。 “大王,奏折到了。” 秦王身体再不适也得上朝,作为一国之君,不能展现出软弱姿态。 群臣体量秦王不易,上朝时也基本长话短说,将需要请旨的事情都写在竹简卷上,交给审阅,次日再从公公手中取回。 “呈上来。” 健壮些的公公一左一右捧着两盘竹简进来。 每卷竹简上都绑着丝带,分红色或蓝色。 红色代表影响秦国百姓的政务,若使事情紧急可多加一根或至多两根的红丝。 蓝色就是朝廷官员之间的像是弹劾之类的。 “今日有蓝卷?”秦王还挺诧异,朝廷最近没什么纷争,竟然还有人弹劾。 秦王先处理红卷,里面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一些乱七八糟的申请。 没多久,秦王放下最后的红卷,拿起两份的其中之一。 “臣等不满成矫公子以权谋私,霸占他人利益。” 整卷卷轴上就短短一句话,可话约短,事越大。 这句话下面全是朝廷中官员的签名,知道秦王不可能认识每个人,他们还在各自的名字下面写了官职。 官职着实不大,但数量大啊。 百位官里面,大致有四五名的官职到了可以上朝的程度,他们的联名书不算小事。 不过就这一句话,秦王也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讲些什么。 自从成矫抢了嬴政的蛮蚕后,韩霓就在宫中运作,绝不让外界的一些传入秦王耳中。 第114章 成矫的心腹,王陆 这桩生意,不是生意,而是一个局。 王陆和政儿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弄出挣钱的生意容易,但守住它不容易。 因此在最初就拉拢宗亲嬴衡和百官之众,将大家的利益捆绑到一块。 谁在其中吃了亏,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有谁可以袖手旁观。 等事情发生,王陆和政儿都高枕无忧,完全让“宗亲和百官”充当打手,让他们之力抗衡原本他们无法抵抗的外戚。 “也不对。” 秦王摇头,觉得自己想得还不够全面。 王陆他们的计划是谋而后动,料敌机先,可计划失败的风险仍旧在五成之上。 首先,就是所赚的数目够不够大。若数目不够大,宗亲和百官绝对不会为了区区几百、几千两而惹矫儿这位公子的不悦。——此是生意之能。 其次,矫儿抢了政儿的蛮蚕,若是按照契约上的价格继续卖给六国蚕商,也许寡人不会出面。宗亲和百官的信,寡人可以挡回去,反正于秦国无害,就让两个孩子继续争个胜负,作为王,是不会出手的。 可矫儿贪了,涨价激怒了六国蚕商,导致史家也牵扯进来,便不能再由损害秦国威严。 不过蛮蚕奇货可居,再涨价些倒也不足为奇,怎么六国蚕商会如此激动? 这里面估计有寡人不知情的动作,而这些都是——人心推测之能。 年纪轻轻,这心机深得不比那些老狐狸差。 最后,还得是政儿的勇气值得特别褒奖,不愧是寡人的血脉。 这计划也许是王陆的智慧,可要是政儿不同意,他能施展吗? 绝对不能。 而作为一国之君,并不要要求有如何逆天的智慧,只要能用拥有像王陆这样才能的人,就是顶好的国君。 “你过来。”秦王招招手,旁边的公公俯身过来。 “明日让成矫、嬴政一同上朝。”秦王末了补了一句,“让那个王陆也一块来。” …… 当日。 成矫将公公送上马车,挥了挥面前扬起的尘土。 “明日上朝?” “还和嬴政一块?” 平日他们这些公子是没机会上朝的,但一旦上朝就是大事。 “莫非是蛮蚕那桩事?” 成矫有些拿不准,刚刚问公公大王是个什么反应,也一直推辞说没听见。 这多半……有事。 不过也无妨,有韩氏和芈氏在,相信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 杏花坊。 嬴政收到公公的消息后,立刻就来找王陆。 “大王找我们?”王陆问道,“何事?” “不知。”嬴政道,“王兄明日穿得体面点,一早我来接你。” “好。” 嬴政匆匆离开,去准备衣裳。 王陆关上门后,挠了挠有些痒的下巴。 “懂了。” “明日上朝肯定是要求嬴政和嬴成矫在众人面前和解。” “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秦王出面让嬴政别再记恨成矫,然后又对成矫说下次不要再这么干。” 王陆松了口气,事应该跟蛮蚕有关,十有八九就是自己推测的这样。 “只是秦王喊我作甚?” “我又不是他儿子。” “该不会是担心我记恨成矫?” “整个咸阳,再没有比我更加支持成矫公子的人了……” 第115章 外戚 次日,嬴政乘着马车从蓝黑色的街巷缓缓出现。 现已入冬,天明迟,天黑早。 另外王陆好奇的是这车夫的眼睛是怎么长的? 这么漆黑的地方,也不打火把,还没给他开进沟里,确实有些本事。 “王兄,暖炉。” 秦国地方偏寒,富贵人家都会备个烧碳取暖的炉子,至于到底有多富贵,那就看有多早用它。 王陆双手拢在袖子里,脚踩在暖炉上,盯着时不时飘起的羊皮帘布发愣。 这一千多万两银子不经过嬴政之手,但通过成矫,其实还是给秦国增加了【财力】。 自己最终的目标还是要灭掉秦国,这多出来的钱还是得把它败掉…… …… “王兄,到了。”嬴政伸手晃醒了王陆。 二人跳下马车,好巧不巧的成矫就他们前头一辆,三人碰了个面。 但谁也没说话,各自顺着人群入殿。 入殿有规矩,像是成矫、嬴政在没有特别宣请时,只能在殿门外等着。 足半个时辰,直到王陆分不清自己脚是冻麻了,还是站麻了,才有以为公公请他们进店。 王陆跺跺脚进去,刚到殿门口,一股热浪扑面涌来。 顿时舒坦不少。 “都免礼。”秦王看向三人,也不含糊,“矫儿,你把蛮蚕还给政儿。” 成矫和王陆双双猛地抬头,眼里都是不可思议。 反倒旁边的嬴政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记得王兄说过,这次事就该以不变应万变,他也确实没有做其他事,王兄也没有。 至于事情为何突然有转机,想必是王兄深谋远虑,在不知道的地方藏了一手。 “大王,臣以为不妥。” 韩碑从队伍中出来,他便是当日第一个找成矫讨要蛮蚕的, “僵蚕疫尚在,为了秦国蚕商将来的生意,不得不谨慎行事。” “韩大人还会治蚕病?”秦王一句,语气难辨。 九卿之一的芈庐也同出面,蛮蚕生意所挣的银两他不感兴趣,但为了巩固成矫地位,让他出面打压嬴政还是愿意的。 “大王,僵蚕疫是顽疾害病,稍有不慎,对我国的百姓生意有着难以想象的打击。” 秦王面无表情,王陆这才发现嬴政那副样子竟是血脉传承来的。 整个大殿沉默了一会,格外压抑。 “臣倒是有不同的意见,”嬴衡从队伍里出来,“政公子和王陆为了做蛮蚕生意,从年秋到年冬,期间更是有咸阳老蚕商在侧。要说当廷之内谁最了解蛮蚕,恐怕还是他二人。” 芈庐和韩碑瞥了他一眼,老对头了,习惯了,现在就看谁能说服陛下。 芈庐回头,其他外戚势力顿时明白过来,纷纷请求将蛮蚕留在咸阳府。 而嬴政这边,宗亲没人出头。 宗亲的力量只是为了维护一族的利益,各人的利益得靠自己。 于是,这朝廷之上支持成矫的是一面倒。 王陆见此,松了口气,虚惊一场,还好当时只认识嬴衡一人,要是把嬴氏一脉都牵扯进来,恐怕今日还真不好说。 秦王仍旧面无表情,不置可否,倒似乎在等些什么。 因为即便是一国之君,如果大部分的臣子都反对,他的决定恐怕很难颁布下去。 第116章 新的势力 秦王良久才说道:“既如此,那就让成矫前处理着,但要妥当……” 从始至终,他二人的争斗都不反对,只要成矫把价格变回六国蚕商契约上的数目,这事就翻篇了。 至于嬴政这边,事情权当一一次教训,希望他能明白这条路并不一帆风顺。 就在秦王说话间,殿末几位官员彼此对视,不断用手势交流着,最终一咬牙挺身而出。 他们官职远不如成矫的外戚一派,端不好就会砸了自己饭碗。因此现在出来也是经过深思熟虑。 同样是两位公子,一边连自己的本金都赔贴出来,一边霸占自己等人的银两,绝口不提分利之事。 将来成矫做了秦王,能有他们什么好日子? 反之,嬴政做了秦王,他们确定要比成矫更能善待自己等人。 而秦王之前的明显停顿,赫然就是希望嬴衡身后的宗亲能替嬴政说话,形成一个分庭抗礼的局面。 结果,宗亲一个没出来。 现在自己等人出去,于政公子而言是雪中送炭,不管最终秦王听不听意见,这份恩情就算是送出去了。 不过也得罪了成矫。 从此往后,他们就是明面上,背地都是嬴政的人。 至于草率与否,回家会不会被妻儿埋怨自毁前程——完全不在意。 入了庙堂,谁不想往上爬? 谁不想体验一个之下,万人之上的荣耀? 而面前就是他们下注赌的一个机会。 成,功不一定记史书上,但会记在未来秦王的心里;败了……再议…… “臣等,决定政公子做事稳重,行而有序,蛮蚕疫之事交给政公子更为住稳妥。” “臣附议。” “臣附议……” 百官之中并非人人有资格上朝,然凡上朝者,一个不剩地站了出来。 他们没解释原因,没必要,直接了当地表示支持嬴政。 下注,就没有留后手的说法。 王陆回头,眸子里蹭出怒气,这是真背刺——带你们挣钱,你们还想搞我? 他们站出来表态之后,王陆就知道事情不仅仅限于蛮蚕这桩生意了。 事件恶化了。 公然表态就意味着他们彻底站在了嬴政阵营里,为了前程,也为了自保,他们会强迫嬴政往前冲,绝对不会给他停下的机会。 哪怕嬴政自己不想当秦王,他们这些人也会逼着他当。 自己好不容易才忽悠住嬴政,这一下来了快百个的官场人精,以后可怎么骗? 灭秦大业,是起落落落落……命运怎么总逮着我一个人折腾? 几位官员与前方回首的王陆对上视线,他们还轻轻点头示意——表示不用感谢。 王陆转过头,还是看成矫、芈庐等同道好友顺眼。 这偌大的宫殿,只有他们懂我。 …… 局面开始变得混乱,秦王居高临下扫视众人,最终目光落在王陆身上。 说到底,九卿芈庐、九卿嬴衡,以及两位公子,都是被这人搅动的。 一桩蛮蚕生意,牵动了整个朝廷,还凭一己之力扭转了嬴政在咸阳的弱势。 虽说殿外的那几位都不知姓名,估计官职不高,但回咸阳仅三月不到的时间就能有这般成绩,已然不易。 要是再给他三个月,六个月……秦王不敢确定那时的局势会如何。 第117章 赏赐 “大王,臣觉得——”韩碑再想争取,但秦王打断了他, “就把蛮蚕交还给回去。” 韩碑看向芈庐,想请他帮腔,却被无视了。 芈庐清楚,大王是在用权衡之术。成矫比起嬴政在咸阳的势力要强上太多,不利于考验储君之能。 此事,要是殿末那些官不出来,尚且有回旋余地。 可一旦出来了,局面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简而言之,蛮蚕的生意是不要妄想了。 “此事就止——” “大王,等等!”王陆一咬牙,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不如搏一搏,万一呢? “大王,小人、臣,我……总之我们不要蛮蚕。”银两只要不从嬴政手上交出去,便不算功绩。 只是王陆这么一说,整个殿内近百双眼睛都直勾勾看着他。 ——他这事要做什么? ——为何要拒绝?大王不都圣裁了吗? ——此子何心思? 王陆固然年轻,但殿内无人认为他是在胡言乱语,其必有深意。 殿末支持嬴政的官员们有些急,这白花花的银子眼看都到手回来了,您老不要? 嬴政也好奇地看着王陆,不懂,不明白,不过支持王兄。 秦王眯起眼睛,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不要本属于自己的银两? 这可能吗? 显然世间不存在这样的傻子,就算真有,他王陆也绝对不是。 那么他依旧要拒绝,这里面的原因恐怕是要为他自己出一口气。 想想也是,突然蛮蚕生意被尽数霸占,如今又怎么能轻易返还? 换寡人自身也做不到。 “王陆,你想要什么?” “回大王,我什么都不想要。”王陆挺奇怪秦王的,自己都说了不要,怎么还问? 秦王得到这个回答却变得愈发深沉,什么都不要,才说明要得大。 “王陆,你要什么赏赐?” “不要任何赏赐。”王陆皱着眉。 秦王再一番沉思,想到了唯一的可能——既然不要外物的赏赐,那就是一些虚的,比如要成矫低头认错。 但成矫是王室的人,不可能向他低头。 哪怕秦王不介意,恐怕成矫自己也不愿意。 “……” “王陆,赐你一套宅子。政儿今后可以自由初入王宫,无须再禀。” 说完,秦王就赶紧离开,不想要再牵扯。 王陆傻了,蛮蚕生意没送出去,竟然还被送了一套宅子? 这宅子有个什么用,自己家中的地窖藏着积蓄,另外万一,万一爹娘回来,总得找到自己是不。 这宅子就是累赘,还不好卖——就算自己大胆卖出去,谁敢买啊。 成矫、芈庐、韩碑,他们三人径直从嬴政身边路过,视线稍稍停留在王陆身上。 自此,他们便是撕开脸皮的对手。 储君之位只能有一人获得,不死不休。 …… “王小友恭喜,一套宅子可不便宜。” “王小友真会做生意,当时你说‘不要’,还把我给吓了一跳。没想到这是生意上的‘讨价还价’。” “不过话说回来,也就王小友有这样的胆子,其他人要是敢这么想,恐怕早就被拖出去砍了。”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确实不假。” 第118章 神秘人 “不过最该祝贺的还是政公子。” 百官纷纷向嬴政祝贺,让王陆有些懵。 不过区区自由出入后宫,又不是多大的事,有什么可庆祝的。 “政公子,何喜之有?”王陆问道。 百官则一脸诧异,“王小友,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秦王历朝历代,有诸多公子,但能自由初入王宫的自由未来储君的竞争者。” “王小友故意不要蛮蚕,不就是在逼大王额外补偿些赏赐吗?” 另一位道:“还是王小友胆子大,要是不提这事,大王赐下这等恩赏至少需还需要一两件功劳考察。” 说到这,嬴政深以为然,立刻向王兄抬手:“多谢王兄。” “这……这不能怪我。” “这怎么会怪王兄?” 王陆闭嘴,说出心里话了。 感情自己怎么做,横竖都是错? 返回蛮蚕就已经足够痛苦了,现在竟然还伤口撒盐,打出了重伤。 做人,好难啊。 “各位,由我做东,庆贺咱们政公子取回自己的生意。”一位年长些的官说道。 嬴政他们也正有此意,不过他原先是想自己出钱宴请,奈何之前的银两都被赔完了,实在囊中羞涩。 “各位,走。” …… 从酒楼出来后,王陆回到家中,发现史迁守在自家门前。 “王兄,你可来了。” “我这有一个秘密。” 王陆抬起似是疲惫的眼皮,问道:“何秘密?” 他现在的心,和隔壁杀了十年猪的屠夫手上的刀一样冷。 史迁左右张望,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进屋再说。” 待进屋之后,史迁突然打开门,再三确定无人窃听后才关门道:“王兄,这个秘密其实不应该告诉你的。” “至少不能白告诉你。” “要花钱?”王陆摇头,“那就不必了。” “王兄听我说完,”史迁道,“银两自是不必了。实际上是我有一困惑不解,想请王兄指教。毕竟在咸阳认识的人里,我就认王兄兼具智慧和英俊。” “呵,”王陆态度冷漠,“你以为你说实话就行了?” “你问。” 史迁笑道:“王兄也直到我史家的工作,就是收集各种情报,然后共同着书进行人物列传。” “昨日我去成矫府上,得知了一个秘密。” 此时史迁压低声音:“据说成矫背后有高人指点。王兄此次蛮蚕生意,都是这位高人射了两箭,带了两封信才让王兄和政公子的生意几多波折。” “不过可惜,箭上面的内容只有成矫一人看过。” “今日我寻王兄,就是想问问王兄可否逆推出箭上的内容,也好让我记在史家书上。” 王陆:“……” 史迁可找对人了,那两封信上的内容除了成矫,再没有人知道。 但要自己说出来,肯定不可能。 “这我怎能知晓。不过想必一定是箭上妙计。” 史迁却微微皱起了眉头:“王兄,实不相瞒,我认为此人出的主意许是昏招。至少在王兄面前是昏招。” “我得知今日秦王在朝上箭蛮蚕返还给政公子,” “这就意味着成矫府上那位神秘人定然不如王兄。” 第119章 财力与国运 “……”我不如我自己,王陆也是第一次听说。 史迁继续道:“我们史家训诫一向是大胆推测,小心求证。” “抛开事实不谈,会不会这神秘人其实是站在王兄和政公子这边的。” “然后故意想出两条特别看似聪慧实则愚蠢的计策来迷惑成矫。” 史迁说完点头,为自己的推论表示肯定。 “我说的好有道理。” “……” 王陆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蛮蚕”的一切消息。 “史迁兄,我累了,今日就先到此为止。” “也好,王兄告辞。” …… 等王陆走后不久,六国蚕商又寻到了杏花坊。 他们即将离开咸阳,去之前想单独感谢一番。 “王掌柜好像不在。” “我们把谢礼就摆在这,再雇个咸阳人看着。” “可惜啊,我还想请教一下王掌柜的《生意经》。按理说,王掌柜不应该知道僵蚕疫的事,怎地恰好揽下所有蛮蚕。” “许是气运,我初看王掌柜就觉得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哎,我也有这样的感觉。当时一瞧王掌柜,都怀疑他不是我九州土生土长的百姓……” “好了,在人家家门口前胡说些什么。人王掌柜不是九州子民,还能是哪儿的?你们一个燕国,一个魏国,和秦国隔着老远,这辈子都见过多少秦人,还非说王掌柜不像秦人,胡闹。” 几个蚕商顿时不再好意思说话,整顿一番后,各自回到客栈领着货物返国。 …… 王陆近些日子难得空闲下来,隔三差五去嬴政府上进行监视。 监视的这些时日,有一个坏消息,那就是没有任何好消息;有一个好消息,就是没有任何坏消息。 挺麻烦的就是那些个百官来找嬴政变得更光明正大,不像之前那样乔装打扮。 除此之外,倒是无他。 成矫吃了大亏之后,似乎是痛定思痛,闭门思过,听史迁说,成矫已经有一旬时日没有出过府门。 王陆碍于自己的身份,也只好在心中默默为成矫祈祷,千万不要一颓不振。 玉石片。 【秦国】: 国运——九万五千四百二十六() 军力——四万二千九百二十一() 财力——六万九千九百七十九() 文化——三万五千七百二十六() 关于玉石片的数据,王陆在对比之后,也了解到一个规则。 六国蚕商的银两送到嬴政府上后,【财力】只增加了很小一部分,但等嬴政清点好数量送入王宫国库内之后,【财力】就有了明显的提升。 王陆此后试过以嬴政的名义将银两转赠给公孙鞅,其数字没有变化,但当这笔钱重新进入府库后,【财力】仍旧明显增幅。 由此,可得知百姓富裕会一定程度上增加财力,但不如直接让国家府库丰盈起来提升的数值更高。 如此便伸出了两条灭国方针。 第一条,假借丰盈府库,大量向百姓征税,虽然【财力】大量增加,但【国运】也必然降低,触发【暴乱】,甚至是【起义】,直至【灭国】都是必然。 第二条,将府库里的钱全部散出去,散到秦国百姓或他国百姓手上,【财力】必降,至于【国运】可能的增长,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世间还有很多事是花钱不讨好的。比如花钱把每家每户的茅厕修一修,修的格外豪华,然后主屋不管;再比如把每家每户的锄头都镶金边,并不准他们扣下卖,每月还进行检查。 如此计划,【国运】恐怕非但不涨,还会降低不少。 就是可惜,这些方针以他目前预侍郎的身份肯定是做不到的,只待将来另寻时机。 第120章 新的国运 王陆抚挲玉石片,上面的数值显示地有些模糊,便搬了块木墩到后院,一边晒太阳,一边享受这短暂的安宁。 【秦国】: 国运——九万五千四百二十六()( ? 王陆在玉石片上找到一点污垢,用手扣了扣,抹不去,也就不再在意。 闭目养神,顺便琢磨琢磨如何灭掉秦国。 说不定什么时候灵感就突然蹦了出来。 不知道多久,王陆脸被晒得热热的,顺手拿起玉石片。 秦国: 国运——(……26)(+4580成矫)(+1361嬴政2命定之人) 这是什么? 之前都没有。 王陆皱着眉,回想上一次带玉石片晒太阳好像是上上个月的事。 会不会很早之前玉石片就已经变化了? 王陆琢磨不明白,但这个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他好像明白了一些东西。 成矫名字和嬴政的名字同时出现在上面,却并没有直接并入总数值内。 王陆试问玉石片,它只能回答简单的“是”与“否”。 几个问题之后,王陆长叹一口气:“果然如此。” 这两项数值是作为秦国储君竞争的公子的专属气运。 一旦其中一位成为秦王,公子期间积累的气运将会直接加入国运之中。 这也好理解,一个国家的公子在未登基时就深得百姓爱戴,一旦正式登记,国运自然应该增加。 它合了百姓的期望。 在弄清楚这个之后,王陆知道重新看向成矫和嬴政的数据。 成矫四千多,倒是合情合理,毕竟人家在咸阳土生土长,这点数值不奇怪。 再就是嬴政,一千多点,看似比成矫低了三千多,但后面有【命定之人】乘以二的加倍效果。 爹娘说,嬴政是祖龙,这片世界在恢复秩序,那让嬴政当秦王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到了那时,自己恐怕已经消失了…… 王陆从木墩上起来,现在不是偷闲的时候。 刀还架在脖子上,得尽快进行新的行动,并且接下去还得注意嬴政,他现在积累的名望可是要加到国运上去的。 收好玉石片,王陆看向早没了伴生杏花树的后院。 这次,上次,还有上上次,每次任务失败归根结底还在自己。 不是自己不聪明,而是自己读的书太少。 因为读的书太少,见识就少;见识一少,事情的发展就变得难以预测。 爹娘说的对,邪恶需要力量破坏,正义也需要力量守护。 知识,就是力量。 所以现在该去读书,只要我读的书够多,灭秦大计还不是手到拈来。 简单收拾一番后,王陆离开杏花坊。 他家中是有不少竹简,不过都是王陆爹娘按照自己的喜好卖的,里头绝大部分王陆都已经阅过,对于灭秦的作用不大,不足以启发。 约一刻钟。 王陆来到公孙鞅老师虞坚落脚的客栈。 “王师兄,你怎么来了?!”客栈内的弟子们瞧见王陆一脸惊喜,他们有很多问题想向王陆请教,但虞坚说王陆有自己的事,命令他们不准去打扰。 如今主动送上门来,他们高兴是意料之中。 “虞师可在客栈内?” “老师就在楼上,”弟子们殷切道,“王师兄需要我们去请老师?” 王陆忙摆手,长幼有序,哪有长辈来见自己的道理。 “我自己上去便是。” 第121章 求书 王陆到虞坚房前,叩门。 “虞师,是我,王陆。” 门即刻打开,虞坚看着王陆,和善笑道:“快进屋。” “王小友是来为我们送行的?” 王陆一愣,反问道:“你们要走?” 虞坚他们在咸阳,公孙鞅每每处理完差事之后,都会来这读书,自己也不用担心他会背刺自己。 现在他们一走,指不定公孙鞅一个人就开始整什么幺蛾子。 “为何不再多留一段时间?” “若是住宿问题,我在咸阳新得了一处宅子,空着也是空着,虞师和楼下各位都可以搬去住。” “王小友有心了,”虞坚乐道,“只是我们这次出来,本就没打算长留,家中亲人都在挂念,加之再过一月恐要下雪。” “雪封道,路难行。总不能留在秦国过年?” 王陆也就不好再劝,“虞师过冬之后可要来咸阳常住。” “哈哈哈……好。” “虞师,您这有没有书简。”王陆记得爹娘说秦国大抵是靠法家翻身的,既如此,自己就应该多了解和学习法家的知识,之后才好针对打压。 “书简,自然有。” 虞坚转身拖出一只大箱子,几乎有膝盖高,比起嬴政送入国库的钱箱还大。 “王小友随心挑,看中哪些便送了你,权当作这些时日的谢礼。” 王陆谢过虞师,就近拿起一卷。 卷无名,不是坊间流传的读本。 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字,没有句读,王陆越看越是皱眉——别说里面深奥的道理,就是十个字里面,也有三四个字认识,却不解其在文中的意思。 这样的书卷带回去,除了折磨自己之外,没可能增加智慧。 “虞师,还有没有更简单些的?” 虞坚翻了翻,取出新的一册:“这卷如何?” 王陆简单一扫,直摇头。 虞坚又换了一卷,王陆继续摇头。 “王小友,你是要给家中小辈挑书?”自上次论道,他已经完全被王陆折服,也认为他应该读高深的书简,不应该是过于浅显简单的。 “不,就是我自个要看。”王陆大大方方承认,毕竟将来还少不得问虞师和公孙鞅一些问题,没必要寻借口。 “王小友看那种书?”虞坚紧蹙眉,“不浪费时间吗?” 王陆回望虞坚,不理解,“我只能看懂那些简单的。” “王小友真是说笑了。”虞坚万万不信,“不过王小友非要如此,我这倒还真有几卷初入门的弟子读的。” 虞坚从床头取来一个小箱子,打开,里面大致有十数卷。 “这些是年轻时初入法家读的书,现在已经用不上了。放在身边也就纪念之用。” “王小友需要,就赠给你了。” 王陆挑了五卷,这书简需要细细研读,一月一卷已算快速。 全部拿走没必要,等看完了,再换其他的。 “我有这些就够了。” “多谢虞师,今日就先告辞。” 待送离王陆,虞坚坐在床上,边整理书简,边说道:“王小友怎么还会读这样的书,对学识能有多少提升。” 虞坚顺手打开一卷快三十年没再碰过的书简。 【法理明行,行随其心,故而法理明心……】 第122章 说点啥 说点啥。 这本书开书是八月中旬,到现在十二月快四个月了。 当初八月的试水推,一周下去涨的收藏还没我一天掉的头发多(41)。 后续就佛了,也不是说心态崩了,就是随缘了,晚上游戏一下,然后码个四十来分钟,上传睡觉。 错别字和一些细节都比较随意(这个要自我批评),但那时纯单机,评论区连个骂我的人都没有。 久而久之,书就这么一口气不死不活地吊着。 后来承蒙拂尘大的厚爱,让我又吃了三个推荐(受宠若惊,诚惶诚恐)。 结果…… 四个推荐下去,总收藏三百零一…… 这不是铁废物是啥? 纯纯的辣鸡作者,却又得益于“佛了”的心态,没有把它太监。 上周和这周又吃到了推荐,作家后台的通知我都是这周才点开看到。 感激不尽,能有现在的读者喜欢这本书,还看到这里。 再次表示感谢。 书的评论区,我也是今天都看了一遍,很感激大家的支持。另外也有指正,我看到了,类似“坏心办好事,重复多次/数据增幅不爽……”,这些我会在后续改进。 还有关于“小白文”的争论,可能开头写的确实比较生硬,情节看上去强制性痕迹比较明显,这些其实我也想改,但能力也确实有限,后续只能提升自己的能力,让情节发展地更加润滑些。 再就是听我解(jiao)释(bian),其实我对小白文没什么负面看法,倒不如说如果我能写出【好的小白文】也是可喜可贺的事。至于挨骂,无非是我个人写得不那么如意,【小白文】不必替我背锅。 《为何这大秦越来越强》主调还是【轻松】,从开头到结尾的风格肯定是保持一致的,不大会出现太过正经严肃的情节。至于是否套路到腻,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只能等我写下去,等大家看下去才知道。 后续更新每日4000字,期间大家有啥想说的,都可以直接说出来(骂我都没事,只要别带户口本),我有能力的,且我认为确实对小说后续发展有益的会认真采纳。 最后感谢大家给我投的推荐票。 下面是月票和打赏,不知道有没有遗漏,我是按照pc页面上的名单列的: 青儿1234公主/时间总是静静的流淌/书友/哈哈oo/栗花花/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阿斯巴克莱 谢谢各位的打赏以及各位的推荐票。 以上,祝大家晚安。 猛男么么哒。 第125章 李斯 进屋等了稍许时间,嬴政让府上仆佣把火炉生得旺一些,并把堂内的座椅挪开,多塞些椅子。 之后又让人去外面买些简单的吃食,虽然仲昂等人可能不会碰,但礼数是不能少的。 “政公子,我们来了。” 仲昂领头,身后跟着二三十人,都是有见过面的老熟人。 “王小……王大人也在啊。”仲昂并没有像过去那样喊王陆为“王小友”,随着嬴政步入朝堂,一些规矩也要竖立起来。 王陆跟随嬴政最久,是心腹,同时能力也强,他们心服口服。在类似人多的正式场合,他们还是用更稳重些的称呼。 至于不好意思之类的脸面问题,根本不存在,即便没有王陆,朝廷之中其实也有不少比他们年纪小,官职比他们高的人存在,不会有啥心理过不去的。 “各位大人。”王陆回礼,数了数人头,发现来的人不足他们这一群人的二分之一。 嬴政发现了这个问题,便问道:“还有其他人呢?” 仲昂回道:“有一些没来。要是都来,浩浩荡荡地闹出的动静太大,容易遭人口舌,就挑了些。另外还有几位请人去了。” “请何人?”嬴政问道。 “不急。”仲昂用眼神点了点大堂,“公子先让我们进屋里,这街边大门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嬴政哑然一笑:“是我怠慢了,快,各位请进。” 鱼贯入大堂,发现提前准备的座位根本坐不满,连一半都没有。 仆佣一个一个奉上热茶,之后才开始他们的商议。 “各位大人,十万两的案子来龙去脉想必已经知晓,我想问问各位是否有法子证明账房的清白。”嬴政开口道。 “政公子,”仲昂坐在嬴政的右侧,是除了左侧王陆之外最靠近的人,这个位置也是其他人让出来了,大有他们之代表的意思,“在此事之前,还有另外一件相关而不得不说的事需要政公子先知晓。” 嬴政一脸严肃:“仲大人请说。” “自从蛮蚕从咸阳府送回之后,我们这帮人一直想为政公子多拉一些支持者……” 嬴政表情缓和了许多,但王陆却变得愈发严肃起来。 果然啊,早就知道这些人不安分,没想到背着自己悄悄壮大嬴政的势力。 不得不防。 仲昂继续道:“只是路途困难重重。公子固然有了自由出入后宫的权力,但还不够,朝廷中那些老狐狸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他们必须得亲眼见秦王释放出一个明确的消息,承认政公子是未来储君的候选之一,他们才愿意跟随公子。” “那该如何确定大王的心意?” 仲昂看向王陆:“本来我们还打算等府上忙完蛮蚕生意,再和王大人一同商量,但现在出了这档子事,我们就想机会可能来了。” “觐王宴,九州各国的国君会带着一名子嗣去参加,以往几年大王都带的成矫,可今年有了政公子这个变数,大王迟迟没有下发到底带何人去参加觐王宴的旨意。” “想必大王也在为政公子和成矫公子之间而为难。” 嬴政微微点头,关于觐王宴的重要性,不必仲昂告知,他也知晓。 觐王宴上面对的是各国国君,唯一的子嗣之位定然不会带一些无关紧要的人。 据嬴政从史迁那里求证,九州各国的公子参加过觐王宴的,不一定当成了国君;但继承国君之位的公子一定去过觐王宴。 之前到现在,嬴政都一直在寻找擅长诗词歌赋的文人,为的就是随大王去参加觐王宴。 “所以各位是有什么妙计?”嬴政问道。 “不算妙计,”仲昂回道,“是我们几个在来时路上的一番推论。” “下月便是觐王宴,车队和护送的士兵都已开始挑选准备。既然大王还不宣布随行公子,那么可知大王有考虑让政公子同去,只是有些顾虑。” “我们几个顺着大王的顾虑想了一些解忧的办法,最终将答案锁在公子府上账房先生的事上。” “这是何故?”嬴政不明白账房被冤枉偷窃十万两银和自己参加觐王宴能有什么联系。 仲昂道:“公子来咸阳不久,不清楚王宫之事也不奇怪。” “大致在五年前,府库也曾发生过类似的事,丢了一万两银。” “当时秦王派出九卿中的四位,廷尉、治粟内史、卫尉、郎中令联合侦办,几乎将王宫掘地三尺,终是将罪犯揪了出来。” “而这次府库丢了十万两,大王没有下旨让任何人负责主审此事,甚至据我打听出来的消息,咸阳令也只是奉命扣押了一些相关之人,并没有得到大王审讯的命令。” “所以我们几个推测,大王不是不管这十万两银的去向,而是恰好准备拿这事来考验政公子。” “若政公子能找到罪犯,大王许是会选公子同去觐王宴;不然,则选成矫公子。” 嬴政恍然,一切都说得通了。 难怪事情发生之后,除了抓走账房一人之外,其余都风平浪静,原来是在等自己处理。 他旁边的王陆也大受启发,一副震惊模样。 王陆想起来了五年前的那次案子,咸阳城内立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卒,并且出入的城门都被严格限制,不准进,不准出,直到找到犯人为止。 而现在丢了十倍当时的数目,咸阳城却几乎没什么动作。 由此看来,仲昂的推论不是空穴来风,而是确有其事。 秦王真的把这次案子当成了一次考验。 不行,不行……必须让嬴政远离储君之位,另外这案子的侦破不出意外肯定会加他的个人声望。 待公子登基之时,个人声望是要直接并入国运当中。 嬴政还有【命定之人】2的效果在,属实危险。 这么一想,先前赶走公孙鞅成了一个明智到不能再明智的决定。 绝不能让嬴政去觐王宴,绝不能让嬴政侦破这起案子,至少这一个月内不行。 …… 嬴政这边说道:“此事的重要,我已知晓。然而该如何侦破这起案子?” “诸位大人中,可有法家出身,或是擅长此事的?” “公子莫急,”仲昂道,“我们这些人确实没侦破案子的本事,但总归有人有。” “白大人说之前他认识一个朋友,学过法家学术,有一定的能力,也许他能助我们侦破案子。” 嬴政起身,准备亲自去拜访。 “公子不必亲躬,”仲昂道,“我已让白大人去请来那位朋友,至于到底能不能助我们,还得再瞧瞧。” “老仲,政公子,我回来了。”白大人和几位同僚在前方,后面跟着一个年轻人,打扮挺朴素的,年纪比王陆大致相仿,难分辨谁更年长。 “政公子,久等了。”白大人一侧身,让身后之后露面。 “快,向政公子介绍介绍自己。”白大人应该是此人相熟的长辈,关系看起来比较亲近。 “李斯,楚国上蔡人,生平三大爱好——做官、做官和做官。” 堂内安静了片刻,嬴政眼神深处有些困惑,他所见过的人才如王陆、公孙鞅等,都相当谦逊,没见过李斯这样的。 不禁让嬴政有些怀疑此人是不是白大人托关系、走后门,想给自家亲戚或朋友安排个职务。 “你,就是王陆?”在嬴政打量李斯时,李斯突然对左侧的王陆问道。 “你认识我?”听对方不大客气的语气,王陆可不记得自己有得罪过这样的人。 “算是认识。”李斯回道,“你和虞坚的论道,以及公孙鞅的推崇,让你在法家很有声望。连我都是慕名而来。” “一般,一般。”王陆敷衍一番,不想再提往事。 嬴政这时问道:“李斯,你是法家弟子?” “算是,也不是。我只是学了我认为有用的而已,跟是不是法家无关。” “那可有断案之能?” “白叔来时就已经告诉过事情的大致脉络,抓住犯人,不难。” “是吗?”嬴政将信将疑,怎么看李斯也不大靠谱。 “王兄,你怎么看?”比起突然冒出来的李斯,嬴政当然还是更信赖王陆。 “容我问问。” 王陆看向李斯:“你很喜欢做官?” “世间极乐不过于此。” 呦,官瘾还挺大。 这样的人,王陆本身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若平时遇见,也就点头之交,不得罪,不亲近。 但是此人有官瘾,肯定不会只想做小官。要做官,肯定得往大了挑,而想要当大官,他来投靠嬴政就必然会推嬴政上位——只有嬴政位置越高,他当的官才能越大。 至于此人的能力不详,不过这么大的执念,这么强烈的上进心,对于自己灭秦是有害无力。 还是赶走比较合适。 “既然你想当官,就该投成矫门下,他那里的官职多,我们这一个没有。”王陆给李斯一条明路,若是需要,王陆还愿意亲笔一封引荐信推给成矫。 “那王陆你,又为何不去成矫门下?”李斯冷哼一声,“还不是和我一样,看中了政公子现在势单力薄。在这里的功劳会被清楚记下,到了成矫那儿,自己的功劳算在别人头上。” “成矫还有外戚一脉支持,里面的人多而混杂,要升官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 王陆明白了,这李斯不仅仅想当官,他还想取代自己在嬴政心中的份量。 其实自己对嬴政如何看待自己不太在意,但李斯为了让嬴政对他刮目相看,必定会殚精竭虑,为其解决烦恼。 不利灭秦啊。 “你对账房丢失十万两的案子有几分把握?”王陆问出关键,李斯有野心是一回事,关键在于他有没有能力。没能力的野心是痴人说梦,自己不惧不忧;反之,则危险大喽。 “若得配合,十成十!” 好大的口气,仲昂在旁边的眉头都听得直皱,白大人更是不断扯着李斯衣袖,让他收敛一些。 然而人家根本不听。 王陆在心中保留评价,是马是骡子,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 第126章 开审 “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前去咸阳府。” 因咸阳府位置敏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同去。 嬴政、王陆、仲昂、李斯以及随行两位大人,一共六人分两驾马车前去。 咸阳府距离倒是不远,没多久便到。 王陆作为关系人去于咸阳府门的护卫沟通,原本还以为会费一番功夫,毕竟这块属成矫阵营的人,恶心恶心嬴政也很正常。 但出人意料的是他们没有阻挠,特别痛快地放行。 对此,王陆更加担忧——咸阳府就听成矫和秦王的话,成矫不下令阻扰,那就是秦王暗示过咸阳府。 看来秦王真的拿这个案子来考验嬴政是否能去觐王宴。 “几位现在后堂稍等。”护卫好像早就知道他们要来,将他们领到咸阳令平日休息的屋子,里头点着宁神清香,四周摞满书简,分不清它们是书,还是卷宗。 随后一个护卫还端来了六杯热茶,让他们稍候,说是咸阳令还有几件案子要审。 “咸阳令是成矫的人?”李斯突然一句,让众人投去视线。这本不是什么秘密,但李斯才来咸阳,未入仕途不应该知晓这个情况。 嬴政问道:“你何以得知?” 李斯一笑,好似这简单得不行:“第一,咸阳令这个职位的官在九州各国都不必亲自升堂断案,想必秦国也不例外。第二,我们从入府到速送六杯热茶,显然咸阳府早就知道我们要来。既然我们要来,咸阳令还故作公务繁忙,此间关系不是一目了然?” “若我猜的不错,此宗案子不仅仅关乎十万两银,还有其他什么李某不知晓的利害关系。” 仲昂带头鼓掌:“白大人,你这小辈了不得啊。这么一会功夫就能推断出这么多东西,有真本事。” 嬴政看向李斯的眼神也缓和了许多,只要有能力,脾气怪不怪,坏不坏,都可以商量。 唯独王陆暗叫糟糕,不会今天就破案? 不会?不会? 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众人朝门口望去,还以为是咸阳令来了。 “蔺洪?”王陆看到这人还挺诧异。 “此人是谁?”仲昂等人问道,他们并未去过宫内,不认识他。 “王宫内管理府库的主事。” 按照五年前,这王主事虽然不至于被抓进大牢关着,但不会给他乱跑出宫的权力。 “政公子找到犯人了?”蔺洪问道,这群人里他就跟政公子熟。 “尚未,正等咸阳令来。” “那可得快些找到,不然我这寝食难安。”蔺洪当真一副着急模样,看起来不像是骗人。 只是一旁的李斯却怀疑道:“你何故紧张?” 蔺洪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事情发生在宫内,我是府库主事,案子一日不查清楚,大王的刀就一日悬在我头颈之上。换作你是我,你能不寝食难安?” 李斯这才收回视线,他说得不假,出了这么大的事,蔺洪现在还能站在他们面前说话,没有被“连坐”就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若是事情迟迟不得解决,说不准秦王翻起旧账来还真会找他倒霉。 “政公子可一定要抓住犯人。”蔺洪又说了一句。 在堂内等了一会,估计是咸阳令熬不住了,派了个护卫请他们去审犯人的正堂。 咸阳府的正堂不大,毕竟是为了审讯犯人,不要求气派和华贵,凑得过去就行。 “哎呀,让政公子久等了,实在是府上案子太多抽不出身。”咸阳令说着场面话,嬴政也应和着,两人彼此心知肚明,却不拆穿,维持着最后一丝体面。 而咸阳令故意拖延到现在,除了恶心一下嬴政外,真正的目的还是为了阻止或说是拖延嬴政破案,从而获得去觐王宴的资格。 五年前,他还不是咸阳令,只是咸阳城内一个不上不下的小官。当时的案件他虽然没参与,但很清楚知道四位大人以及当时的咸阳令不眠不休费了多大功夫才抓到人。 现今嬴政没有四卿的力量,想要单靠他自己的那点势力……啧,反正他不看好。 不过成矫有叮嘱要小心王陆,所以他就用了些手段,估计将时间拖得这么迟,一来距离咸阳府关门的时辰不远,审讯的时间所剩不多;二来也不给他们困在咸阳府内,也不利于他们去寻找证据。 “来人,把那三个犯人押上来。” 说完,咸阳令让出主位,从堂前下来,让差役给自己端一杯热茶来,然后老神在在坐一旁等着看戏。 “李斯。” 李斯走上,倒让咸阳令多看了一眼——这应该不是公孙鞅?不像。不过管他呢,反正都找不出犯人。 堂外“咣当、哐当”的声音响起,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 直到三人出现。 桎梏镣铐格外齐全,手脚都被锁得坚固,刚刚的响声就是他们女子手臂粗的铁索在地面拖动发出的。 三人跪在地上,上躯也伏在地面。 锁手和脖子的刑具实在太沉了,趴在地上还能偷懒省力。 “政公子,你是想直接抓出犯人,还是先证明账房清白?” “那自然是抓住犯人最优。”嬴政不大理解,抓住犯人不久证明了账房清白吗?何必多此一问。 “政公子不知,抓住犯人也许今日时间不够。但若是想证明账房清白,日落之前可行。” 嬴政一琢磨,回道:“既如此,那就先证账房清白,后抓犯人。” 第127章 犯人减一 “堂下三位,自左往右,依次介绍自己。” 李斯在堂前说道,其实三人的身份相当好辨认。一个宫女;至于王宫的护卫,总不能选一个比自己爹年纪还大的老人?这谁守卫谁都有待商榷。 那么谁是护卫,谁是账房便一目了然。 “这位大人,我是政公子请来的账房孙元成。” “我没有偷那十万两,真的,真的没有。” “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要铤而走险作——” 李斯毫不留情地打断他说话,无关线索的求情之词都是废话。 “下一个。” “翠珠。”与话多的账房不同的是宫女,披头散发,脸平行地面,到目前为止李斯等人都不敢确定她脸上是不是只有两只眼睛。 “下一个。”李斯继续道。 “回大人的话,小人朱大,今年二十又八,入宫当护卫已经五年时间。” “小人当值那日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小人和翠珠也决不可能和那丢失的十万两银有丝毫关系。” 李斯伸手让他停下说话,犯人是谁之后再议,他答应了嬴政要先还账房清白。 “孙账房我问你,你往宫中送的那批是三十万两银,还是值三十万两银的金子?” 孙账房立刻回道:“是三十万两银。齐国、楚国、燕国送来的多是金子,他们的银两不多,大都是金子,现在府上剩下的都是赵国、韩国这些距离咱们秦国近的,送的也多是银子。” 孙账房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一股脑把自己所知道全盘托出,以便李斯求证。 李斯转身一拍桌子,“叭”一声脆响让人心肝一颤。 “孙账房是否清白,已经明了。” 众人小小的脑袋上浮现大大的疑惑。 “?” 只问了一个问题,一个在任何人看来都无关紧要的问题。 这案子,呃,不,这孙账房就被证明清白了? 真是离谱敲门,离谱到家了。 白大人脸上露出浓浓担忧,人是他引荐的,有功,他沾光;有过,他也得挨骂。 “这位大人,你是不是过于荒唐了些?”蔺洪开口道,“就问了他运送的是不是三十万两银,就证明了孙账房清白?” “这般胡闹,到了大王可糊弄不过去。” 李斯看着蔺洪,反问道:“我何时说孙账房清白了?” “嗯?你这?”蔺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语气渐渐不悦起来,“这位大人在公堂之上最好不好如此孟浪,一言一行都必须要有依据!” 李斯“啧”了一声,毫不掩饰地对蔺洪表示鄙夷:“我是说‘孙账房的清白可以被证明’,而证明的手段其实不难。” “三十万两银所装的钱箱必是固定的,只需要问问咸阳街边的百姓或是王宫途径的护卫,推个大致钱箱数目,即可知晓是否在出政公子府门前就少了十万两。” 蔺洪皱眉,这回答漏洞百出。 “那若是足箱数,然而箱子中不少是空的,岂不是掩人耳目?” 蔺洪这么一说,得到包括咸阳令的肯定,李斯刚刚的说法有些站不住脚。 “哎,”李斯叹了口气,“未曾想能听到如此愚蠢的问题。” 蔺洪脸一红,却依旧不服气。 “我看你就是在胡编乱造,蒙骗政公子和诸位。” 李斯道:“三十万两银的钱箱,空了十万两银,那些空箱子宫中护卫在搬运的时候难道会不知晓?” “况且我没记错,你作为主事理应开验每一钱箱,不求立即核对重量,但也不会出现空箱或是什么以石充银的荒唐事?” 蔺洪顿时有些难堪,但很快就找到了新的漏洞:“可孙账房要是将二十万两匀分到每只钱箱中,而后谎报三十万银又是如何?” 此言一出,蔺洪都觉得李斯已经必败无疑。 “这位大人想要在政公子面前表现,心思可以理解。” “只是这没真本事就贸然出头,危险啊。” “我看就是这孙账房中饱私囊,现在伪装一副无辜模样。” “我请大人快快将真正的犯人绳之以法!”蔺洪向一边吃茶的咸阳令请求。 “此事……”就目前的辩论,咸阳令站在蔺洪这边,李斯的答案实在不充分,只是,这事大王有交代,交给嬴政处置,自己只能在边上干些抓人关人的差事。 “蠢呐。”李斯直摇头,对蔺洪一副没救的惋惜,“我原以为经过我这么点拨,你该明白了。没想到还迟迟不知晓。” “看来秦王身边能用的人实属不多。” 蔺洪也来了火气:“再如何不堪,也比这位大人随口问一个不知所云的问题好!” “何来不知所云?” 李斯不再卖关子,或者说认为没人能参透他的破案法门。 “各位可有喂养过鱼?”李斯扫视堂内所有人一圈。 蔺洪直道:“现在在讨论案子,你扯鱼作甚?” 李斯不搭理,只见众人摇头。 想想也对,堂内的诸位都是有官职的人,身份最低的就是王陆。可王陆一家因经商需要在各国之间奔波,家里是不可能喂养任何活物的。 如此一来,堂内十数人里还真没有一个养过鱼。 “小人养过。”朱大突然道,“十多岁时养过几条鲫鱼,不大好吃,刺多。” 李斯点点头,要是堂内一个都没养过,解释起来就少了几分力道。 “朱大我问你,如果我一直不停地给鱼喂食会如何?” “会撑死。” 李斯点头,看向众人:“鱼,是不知饥饱的东西;然而马,它知饥饱,一旦吃饱了就不会再进食。” “在来的路上,我问过政公子。政公子的府邸距离王宫深处的府库近乎二十里。” “王宫运银的马匹已多次往返,每日喂养的草料都会有司马派下的马倌或马夫严格记录消耗。” “拉三十万两银往返二十里,和拉二十万两银,对马匹的体力消耗是完全不同的。” “我们只需要取来马倌记载的草料录本,和过往同重量的天数草料进行比较。很容易就能判断出马队当时运的到底是三十万两,还是二十万两。” 堂内短暂沉默。 “彩!” 嬴政连拍手掌,李斯的分析合情合理,他怎么没想到呢。 孙账房也像是回复了精力,从堂下挺直了腰板,带着厚厚的桎梏起来。 咸阳令此时放下茶盏,出事了,不能再小觑此人。按照他这样的破案速度,恐怕在日落之前就能把犯人揪出来。 同他一样担心的就是王陆,王陆看着李斯,万万没想到他的手段会如此干净利落。 一刀就砍在了要害之上。 至于故意和蔺洪废话,应该是在向嬴政展示的自己的能力,毕竟他官瘾那么大,也能理解。 危险啊。 王陆看着面前跪着的三人,统共才三人疑犯,这么点功夫就排除掉一个。 再给他排除掉一个岂不是危险? 不对,再排除一个是找到真犯人了。 案子一结,秦王一乐,带嬴政往外一溜,仲昂人一拉,秦王人一没,嬴政王位一坐……前功尽弃,未来将会是可以预见的悲惨。 王陆搓了搓手指,接下去必须得干扰李斯断案。 …… “空口无凭,”蔺洪出宫时跟着几个护卫,交代其中一个到宫内马厩处找马倌讨要草料录本。 “时候也不早了,与其在这干等,不如我做东宴请各位,顺便让这位大能人给我讲讲断案的思路。”咸阳令姿态放得很低,他已经改变了应对之策。只要能骗他们出去,就算成功干扰断案。 “哈哈哈,好,我们一定不醉不归!”王陆立刻应和,人甚至都站了起来,显得极为主动。 有那么一瞬间,咸阳令都以为王陆是自己这边的人。 “王兄,”嬴政依旧坐着,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你不是酒量极差吗?上次就喝了两杯,在我府上睡了快一天。” 王陆有些难自圆其说:“这不是……这不是突然想喝了吗?我听人家说酒量好像可以练出来,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 “对对对,”咸阳令道,“咸阳府距离王宫往返至少也得半个时辰,空等着也无趣,不如随着我出去,边吃喝边等,岂不美哉?” 王陆:“对对对,咸阳令言之有理。” “王兄,你今日好奇怪,是饿了吗?”嬴政不怀疑王陆,只是奇怪他现在的反应有些异常。 “送上门的白食,不吃白不吃。”李斯突然道。 他这么一说,嬴政等人也只好准备答应前去。 “但是在去之前,给我一刻钟时间,将犯人给抓出来。” 王陆:“……” 咸阳令:“……” 咸阳令尤为生气,给你找到了犯人,老爷我还花钱给请你吃饭?做梦去。 “案子错综复杂,短时间恐难解决,今日就先到此为止。” 李斯摇头:“不算太难,就以这个犯人做餐前小菜。” “我想若是能抓住犯人,政公子和各位大人的胃口应该能好上许多。” 嬴政、仲昂等人笑道:“不假。” 王陆、咸阳令:“……” 事已至此,单靠二人之力,恐怕是挽回不了了。 能做的,只有祈祷李斯抓不住真犯。 第128章 疑犯 “李斯,开始断案。”白大人道,他特别期待李斯接下去的表现。 李斯也不故弄玄虚,按照他的断案法子推理犯人。 “各位,在找出犯人之前,我有必要给各位说说如何断定一个犯人。” “因为法家从学者众多,也许会有些差异,”这话是专门说给咸阳令和王陆说的,他认为他二人跟法家有关联,有自己的一套理论,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先解释为好。 “不过大致源头还是一脉。” “一个犯人的推理,讲究三点——天时、地利、人和。” “所谓天时,乃时机。” “用庄周的话来说就是‘今日适越,昨日何由至哉?’” 李斯说得很细,其理由很好推测,孔雀开屏,向嬴政展示自己的能力。 “今天到越国,昨天却已经到了。这是不可能的,这就是天时不和。” “地利,想要偷走十万两银,即便是天下最厉害的盗拓也做不到,必定有不为人知的秘道方便运送银两。这就是地利。” “人和,也便是动机。就好比当日秦王若也去过库房,却没任何人会以为秦王偷窃府库的十万两银。这就是人和。” “天时、地利、人和,三项同指一人,那么此人定然是犯人无疑。” “大胆!”咸阳令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点子来干扰李斯断案,就无脑戴帽子,“大王是何等人也,岂容你一个编排诋毁?” 李斯神色微微一动,咸阳令的攻击点完全出乎他意料。 “我口中的秦王不一定是当今的大王,可以是曾经的,倒是大人你口中的秦王是哪位?我是楚国人,不甚了解。” “你……”咸阳令吃了一瘪,他也就试着攻了一下,对面还把问题给反带了回来。 这问题如何回答都容易被人抓住把柄,尤其是场合之内的人全是敌对阵营的,这不是纯纯自找没趣吗? “哼!”咸阳令气愤一挥袖,没法再管理李斯。 李斯往前走了一步,来到三位疑犯面前,目光只落在宫女翠珠和护卫朱大身上。 在他心里,孙账房基本已经可以排除嫌疑,天时、地利、人和,基本他都不沾边,等宫里的草料录本一到,今日就可以回家了。 “宫女翠珠,我听闻你时常鬼鬼祟祟出现在府库附近,丢银当日你也曾出现过。”李斯先向自己心中怀疑的对象发问,“你当日做了些什么?详细说来。” 翠珠:“……” 听完问题的翠珠只是抬了下头,然后又低了回去,一声不吭。 “当日,你为何去府库?”李斯又重复了一遍。 “……” “你说话啊,是不是偷银子去了?”蔺洪在旁边道,若不是没有这么人在场,他肯定要对她严刑拷打。 仲昂小声道:“要不再等等?” 仲昂其实也倾向动刑这个主意,不听话的,打到她听话。咸阳府的刑具可是让不少英雄好汉和硬骨头都变得“有问必答”。 一个区区宫女,还能撑多久? “粗鲁。” 李斯清楚这样的办法又快又狠,但它是下下策,“不战而战”是最好的兵法,“不刑而审”才是最好的法家弟子。 他转向翠珠:“你不说话也无妨,证据会告诉我们一切。” 翠珠身体一颤,铁索发出“啷当”的摩擦声。 “天时、地利、人和,我们一样一样分析。” “天时。宫女翠珠确实出现在府库附近,有作案的时机。” “所以三者中确定一者。” “地利。十万两银并不小,想要从偷偷携带出去,绝无可能。” “其中必定有不为人知的秘道。” “秘道又非一日可建成。宫女翠珠在此前就常常出现在府库附近,行踪可疑。” “若我猜得不假,府库之内必有一条暗道。” 李斯看向蔺洪:“府库可仔细找寻过?是否有异常?” “这……”蔺洪道,“只是核对了府库丢失之物,倒还没搜过府库。” “那就去搜,一直搜到暗道为止。” “好好好,我这就派人。”蔺洪到堂外嘀嘀咕咕交代一番,宫内的护卫抱怨李斯太事儿,有话不能一次性说清楚,刚刚让取草料录本的兄弟一块去不就行了。 堂上的断案继续。 “剩下最后的人和,也便是宫女的动机。” “试问世间谁不爱银两?” “我不爱。”王陆突然插话,没什么别的目的,就是单纯杠一下,打乱一下李斯的断案节奏。 咸阳府上短暂沉默。 其他人说这话,仲昂高低要反驳一下,可问题是说话的人是王陆。 王陆当初把钱分给他们,且大王赐下的宅子压根没有去住,平日衣食也平平无奇,还真难反驳。 李斯道:“就算你不爱,总需要?这世间没人不需要银两。” 为了防止王陆再扯犊子,李斯不给他接话茬的机会,对翠珠道:“你是不是急需钱?” 翠珠:“……” 沉默,意料之中。 李斯向蔺洪问道:“你们可有搜过她的私人之物?” “这是自然。”蔺洪道,“我们不仅搜了,还把她所有的东西都扣在一起,如果需要,我可再派人去宫中取。” “倒也不必取来。”李斯问道,“秦王宫的宫女是如何入宫的?” “据说是从民间挑选模样周正的处子,而后签下卖身契入宫,未得允许,终身不得再出宫。”蔺洪补充道,“但那毕竟是后宫的事,我也不敢完全确定。” “差不多了。”李斯像是确定了什么,“你们在翠珠的私人之物中有没有收到宫外寄来的信?如竹简之类。” “没有。”蔺洪道,“她一个宫女,大字不识,就算有书简,她也不认识。” 九州百姓能读书的十人中都不见得有一个,大部分从出生至死,也就堪堪会写自己的名字而已。加之一些观念,能识字的女子更是凤毛麟角。 李斯的眉头微微皱起,却让王陆的眉头渐渐舒展开。 虽然不知道案子推理到什么程度,但李斯好像遇见困难了。 这是好事。 只是没来得及乐太久,李斯就继续对蔺洪道:“再去搜翠珠的私人之物,去询问与翠珠交好的,并且识字的宫女。” “这一条线索很重要,万万不可怠慢。” “好!”蔺洪再出堂外,让剩下最后一人赶去后宫。 再回来时,蔺洪道:“府库和后宫相邻却不相通,我的人是没办法进后宫搜寻,只能转交后宫的公公代为处理。” “以他们的速度,恐怕今日日落之前是得不到答复了。” “还有关于府库的暗道,恐也难找到。”府库远远没有后宫那么大,但里面的东西份量各个不轻。就像一百万两堆在一面墙前,若是想要搜寻,就必须把一百万两银搬开,是个辛苦活儿。 “无碍,明日便明日。”李斯确实不差这一两天,“今日先证了孙账房的清白即可。” 第129章 不对劲 堂内无言。 大多人脸上都有思索神色,就是不知道所思的是不是同一件事。 倒是那府库主事蔺洪,屁股跟烧了火似的坐不住,隔三差五就往咸阳府外的街巷张望,看看护卫们何时归来。 跪着的翠珠和朱大估计是闲着无聊,偶尔对望,王陆也觉得没啥。 以他们的面向角度,也只能看左右两人,不看彼此,总不能看孙账房这糟老头子。 约二十里的路,快马不出半个时辰就能折返,但王宫禁地非是提前打了招呼,必须下马而行,全靠府库护卫自身的脚力。 约申时末,酉时初,日早早落了西山。 天一片漆黑,咸阳府的差役给堂内外点上油灯,昏黄的光线让整个咸阳府变得同地府一样阴森。 孙账房到底年纪大了精力不佳,还是阅历大了心大,背弓着,梏卡着地面,人已经睡着了。 街边传来马蹄声,蔺洪立刻起身,朝府门外跑去:“来了,来了。” 护卫还没有下马,蔺洪就从他手上抢过草料录本,而后急匆匆交给李斯。 李斯翻看: 【十一月廿一(农),成马三十匹,幼马十匹,甘草七石,精粮三石。】 笔墨还是湿润的,是马倌今日喂完草料之后新记载上去的。 “宫内今日可有用马之事?”李斯问道。 “应当没有。” 李斯继续翻看: 【十一月十九,成马三十匹,幼马十匹,甘草十石,精粮五石。】 这天就是丢失十万两银的日子,草料和精粮都明显增加。 “十一月十五,府库收入银两多少?”李斯问蔺洪,这天的草料量和十九日相同,都是甘草十石,精粮五石。 蔺洪回忆了下,作为府库的主事,这些数值都是必须背下的,不然秦王心血来潮一问,总不能说等自己去翻账本查? 真要回答“不知道”,轻则渎职之罪,重则原地投胎。 “十一月十五,入库三十两金。” “十一月七日,入库几何?” “白银十五万,金二十万。” 李斯点头,数据都对上了,七日那天是甘草十二石,精粮七石。 “咸阳令,有这草料录本,足以证明孙账房送出的银两足三十万了?” “啧,”咸阳令只觉得这人太嚣张,竟然直喊自己的官职,没一点敬意。 但是有草料录本这样的铁证,确实可以证明孙账房与丢失的十万银两无关。 他摆摆手,“放了。” 一名差役就拿着一大串长相差不多的长柄钥匙,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区分的,精准掏出其中一枚,打开了孙账房的桎梏。 “嗯,天亮了?” 孙账房迷迷糊糊醒来,喃了这么一句。 “你可以回家了。” 孙账房这才完全清醒过来,一骨碌跪在地上, “谢政公子和这位……这位大人还我清白……” 嬴政让孙账房先回去好好歇息几日,等这边的案子处理完,还得继续把府上柴房里的银两给清了。 “时候也不早了,咸阳府明日还有公务要处理,就不送各位了。” 咸阳令起身送客。 嬴政和李斯等没有强留,按照他们的计划,今晚也就到证明孙账房清白为止。 待明日李斯要的府库暗道和翠珠书信查出证据之后,才能继续。 “李先生的断案手段还真是干净利落。”走出咸阳府后,嬴政不吝褒奖,还期待他明日的表现。 这一点上,王陆也相当期待李斯,期待李斯翻车找不到凶手,而后抓耳挠腮。 “政公子过奖,”李斯满眼得意,“断案之能,小术而已,小术而已……” 之后嬴政邀请一众人去酒楼一聚,不过王陆拒绝了这种饭局。 他得回去看看从虞坚那儿要来的书简中有没有破坏别人断案的法子。 如果没有,就自己琢磨。 想要李斯顺顺利利破案,让嬴政平平稳稳去参加觐王宴,最后还给仲昂招揽支持嬴政的其他官员,这些都是万万不可以的。 …… …… 次日,王陆躲躲藏藏来到咸阳府,看到仲昂那一行人中有几个守在咸阳府门前,估计是知道昨日咸阳令刷的把戏,特地过来踩点。 现在咸阳令不忙,别一会等嬴政他们一来,就莫名其妙多了一些不得不处理的案子。 这招很损,咸阳令从差役那里得知门外的消息后,气得让给今日所有的犯人都加了一个档的刑罚。 不过这是无能狂怒,阻止不了李斯的断案。 王陆侦查到这些后,可心疼咸阳令了。 …… 大约到下午,宫里终于有了结果。 蔺洪自个一人快马加鞭到嬴政府上,通知护卫找到了结果,并且搜到了罪证。 自此,十万两银再度升堂审判。 堂内的人和昨日相同,就是少了一个孙账房。 咸阳令仍坐左侧,嬴政坐右侧,李斯的胆子大了些,站到了桌案之后,惊堂木就在手边,只是不敢坐下。 那不合规矩,一旦坐下,咸阳令按下一个藐视公堂罪过,李斯怎么也得进牢里蹲一二个月。 人齐,差役都一一奉好茶,李斯一敲惊堂木,开审。 蔺洪面血红,似很兴奋。 人刚安静下来,他就指着翠珠道:“好一个小小宫女,胆子比谁都大,府库的银钱都刚偷窃!” “今日定让你人头落地!” “翠珠不是贼!”旁边的朱大突然喊道,不知是不是在牢里一块蹲出了友谊。 “滚,哪有你说话的份!”蔺洪骂道。 李斯在堂上再敲惊堂木:“是你断案,还是我断?” “把昨日交代给你的事都详细说来。” 蔺洪转身,道:“李大人推测的不假,我们在库房的一块地砖之下找到了一条暗道,洞口约二尺五,长十尺,通一墙之外的一处院子。” “那院子是以前宫内造殿堆积房梁的地方,平日无人,肯定是这贱婢心生歹念,偷窃了十万两银。” 王陆这时道:“三十万两银,政公子府上都雇五六力夫来搬卸,她一个宫女给她搬十万两银,就是两日也搬不完?” “肯定有宫外的同伙里应外合。”蔺洪坚定道。 李斯不评,只是让蔺洪继续交代下一件事。 “宫女翠珠的私物都已查了一遍,但依旧无所获。”话锋一转,“不过多亏了大人的指点,让公公还真问出了一个消息。” “她平日会和一名识字的老宫女往来,后经公公的审讯,那老宫女吐露出消息,翠珠偶尔会拿着写着字的布片来请她念。” 说到这,翠珠罕见地抬起头,狠狠地盯着蔺洪。 虽一字未发,但怨念强烈可见。 “看甚!”蔺洪瞪回去,“都自身难保了,还有省心思管别人。” “那些写着字的布呢。” “在这。”蔺洪从身后的包裹取出一团布,一抖搂。 “这不是百家被褥吗?”仲昂道,百家被褥就是用不同颜色、不同材质的碎布块拼凑出的,同类的还有百家衣,是穷人家中常见之物。 “是百家被褥。”蔺洪将它一翻,里面的字都显露出来。 密密麻麻一片,块数也不少,估计有二十往上。 “请李大人过目。” 李斯接过,布块的缝制有心,隔着层,不用担心墨迹显露,并且颇为心灵手巧,缝制的女红功夫规整有序。 上面的纸条按照笔墨新旧,以及上面字中提起的嘘寒问暖之语,对上了时间和日期。 总之,它不可能被人一夜之间伪造出来。 李斯找到最后一篇,它的墨迹最清晰。 笔迹和最前几篇不同,但能理解,一般人家哪能读书识字,书信由坊间先生代笔再正常不过。 它和上一篇字迹相同即可。 简单扫了一眼,李斯将这团布交给嬴政。 嬴政是没李斯那么清晰的头绪,把所有的内容都快速扫了一遍,王陆、仲昂等人也围过去瞧。 最后交给咸阳令手上。 “家中母亲突然病重,弟弟又摔断了腿,两人都要费不少钱呐。” 李斯道,就目前看来,天时、地利、人和都已经凑齐,同同指向翠珠。 “宫女翠珠,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 “宫女翠珠,再问你一遍,你去常去府库作甚?是否为了踩点和挖掘暗道?” “……” 李斯的好脾气也没有了。 “翠珠,莫要以为不答就能逃过审判!” “若另有隐情,现在即刻说;若无,便视作默认!” 翠珠抬头,欲言又止,最终又闷不吭声地低头。 李斯被气乐了,惊堂木一敲,他身份不好断案,就走下到嬴政身边,道:“政公子,案子已大致明了。余下重点无非问出丢失的十万两行踪何在。” 蔺洪这时冷哼一声,道:“我估计她的同伙早带着银两跑逃出了咸阳。问不出什么东西,要我看,直接砍了,让案子早点结。” “你好像特别着急结案?”王陆提了一句,心存不满。 “哪……哪有,这不是想早点让王宫恢复平静吗?”蔺洪道,“各位是不知道宫内关于这件事是闹得多沸沸扬扬。” 咸阳令看着手中布团出神,出于内心,他不希望案子两日就结。 至少要拖延一段时间,超过一月。 一月时间断不了一桩案子也不稀奇。 总之,两日时间太快了。 但话又说回来,就算自己有心,也得要这宫女自己知趣。 李斯折腾出来的暗道其实压根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就是翠珠挖的,或是与她有什么关系。 但她一直不吭声,不回答去府库附近作甚,这原本有理也会变得无理。 此刻,哪怕她说一句,随便找个借口说自己去府库都行,李斯的推理就站不住脚,至少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而那就需要耗费更多的时间来证明。 咸阳令有些不甘心,问道:“翠珠,本官问你,你这些书信是托何人送于你的?” 翠珠:“……” 她就跟哑巴了似的。 咸阳令的火气顿时也有上头,只要翠珠说出助她与宫外书信往来的人,再把那人抓住,一讯问,不能证明任何东西,但那时自己可以借助新的口供来搅浑局面。 让李斯对翠珠的怀疑无法成立。 他咸阳令当了五年,懂得如何寻找真相,自然而然也就懂得如何隐瞒或迷惑真相。 就是翠珠一字不说,他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无中生有。 “翠珠,本官可告诉你,今日你再不说,将来可就真没有机会说了。” “案子一结,呈到大王面前。万事休矣!” “你现在有什么要说的,尽快说,本官一定为你秉公办理。” 翠珠:“……” “砍了,砍了!”蔺洪在旁边道,“从没见过你这样偷了银子还如此理直气壮的,你蔑视朝堂,蔑视秦法!理应该死!” 王陆在旁边真想脱下自己三天没洗的袜子塞进蔺洪嘴里,这人不说话能死啊。 他看了眼李斯,人正志得意满站在旁边,似乎在幻想自己将来平步青云,加官进爵的场面。 王陆暗暗叹了口气。 目前为止,他是分辨不出来到底谁是真正的犯人。 但按照李斯提供的三条线索,全和宫女翠珠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偏偏这翠珠还死不说话。 公堂之上,不言语既为默认。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被吓傻了,还是怎么地。 眼下的案子重点就同李斯说得,是找到银两,按他的理解,接下去就是对翠珠进行严刑逼供。 可这个过程不会持续太久,没人能顶住一个月的折磨。 到时候人一死,银两固然是找不回来了,但犯人翠珠已伏罪,算是结案,只是不完美而已。 秦王考校的是能力,至于十万两银的事,可能在意,但可能也不那么在意,毕竟这些银两本就是嬴政自己挣来的,找不到就找不到。 带去觐王宴的可能性还是相当高的。 王陆摇头,两日断案实在太快了,快得离谱。 自己要是还想力挽狂澜,阻拦结案,只有……只有…… 灵光一闪,闪过今日看的书上的一句话。 其原文大意是:“作为上者,只需要把持方向;剩下费力前进的事交给属下即可。” 这个道理和现在的情况可以通用。 李斯为何能这么快破案? 还不是因为他找到了正确的方向,然后凭自身过人的能力迅速前进。 但如果自己误导李斯,给他一个完全错误的方向。 他不就一直跟自己较劲? 以他这样的傲气的人,不把自己或南墙二者之一撞出一个窟窿来,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这一点毋庸置疑。 并且还不用担心他会将错就错,毕竟李斯的断案能力有目共睹,不存在随意编造证据或胡口真相的情况出现。 李斯的长处,此刻恰恰成了困住他的力量。 为今之计,就是琢磨如何误导李斯,让他心甘情愿又浑然不知走错方向。 砰! 王陆想到一个铤而走险的主意,不知道能不能成,但差役已经上前来抓翠珠了,再不说,可就来不及了。 “荒唐!” “太荒唐了!” 众人之前先是一惊,尤其是年纪大的仲昂,他们天天这么一吓一吓的,真怕哪天人就突然给吓没了。 “何事,何故荒唐?”李斯率先问道,他看到王陆直直看着自己,属实没办法装作没不知。 “李斯,莫非你就案子到此了结?”什么叫装腔作势,王陆都认为现在自己的表演可以记载进史书里。明明啥都不懂,却装得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什么意思?”李斯皱起了眉。 “难道你以为犯人真是翠珠?”开始误导了,不管翠珠是不是真的,先把这个选项给遮住,让李斯在其他地方费劲。不贪心,只求拖一个月。 “难道你认为她不是?”李斯道,“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兼具。” “哼,哼!”王陆连续哼了两下,主要是不知道该说啥,秉着说的越少,错的越少,留下两个音调让他们自己琢磨领悟。 而李斯真的开始琢磨了。 只是琢磨一会,没想明白,直接问道:“你觉得我的推理如何?” “漏洞百出。”王陆认为李斯的推理很完美,至少他找不到任何突破点,但不能承认,就必须抬一下杠。 李斯这种人,抬杠、激将的效果使用起来都是效果拔群。 一说一个准。 李斯果然自闭了,不吭声,反复推衍自己的理论,非要找到王陆说得漏洞。 “王兄,你不是说你不会断案吗?”嬴政在旁问道,昨日王陆可是亲口说自己不会断案,还不让自己找公孙鞅。 “嗯……”王陆音调都充满模棱两可。 “哎。” 嬴政突然发现不对劲的地方,面前的咸阳令也好,以往的咸阳令也罢,基本都是法家出身。 法家出身的弟子不应该不会断案,况且公孙先生是法家顶有名的新锐,按理说断案的能力不差。 尤其是昨日酒肆之间,李斯说过,法家弟子必会断案,无一例外,只不过能力有强弱而已。 当时喝酒有些上头,没反应过来,现在一想,倒是王兄当时有刻意阻扰自己找公孙先生。 所以,王兄为何阻挠自己? 莫不是不想要断案? 不对啊,早些断案没有坏处,反而能得到大王的赏识带去觐王宴,百利而无一害,无理由要阻挠。 可王兄那日所言所行,确实有些异常。 为何? 这是为何? 嬴政顺手拿起茶盏,却碰到了已经走下堂的李斯。 这一瞬间,嬴政悟了。 “原来如此!” “王兄好算计!” 嬴政为自己刚刚心里生出的千分之一的质疑而愧疚。 他竟然怀疑王兄,真是太太过分了! 王兄阻挠自己找公孙鞅之事不假,甚至自己也不愿出手解决,但这只是表面。 其真相就在眼前——就是这个李斯。 试想这次的案子交给公孙鞅或王兄自己解决,会如何? 会被解决,然后呢? 一切如常,自己感激公孙先生或王兄,便再无其他。 可现今呢? 王兄把这次立功的机会腾出来,不让自己和公孙先生参与,让仲昂等人有机会引荐人才到自己这儿。 李斯有才,他的断案之能,思路之清晰令人折服。 如果王兄或公孙先生破了案,那么自己与李斯之间便再无联系的可能。 白白错失一个如此人才,若是知晓,可要扼腕叹息的! 王兄的胸襟真同海一样广博无量。 历朝历代的权臣,恨不得控制所属国君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连生几个孩子,娶几个夫人都事无巨细地管着。 恨不得国君依赖到无他不行。 然而王兄呢,是真的为了自己好。 像这样出风头的事,直接让了,让给新来的人,让新的人才有展示的机会。 哪怕这次砸了,相信王兄和公孙先生后续也可以出来兜底。 为的,还是发掘人才,壮大自己的势力。 王兄,高风亮节,美德如斯! 第130章 漏洞百出 李斯这边也注意着王陆。 与嬴政不同的是,李斯对于法家的了解更深入。 他很清楚每一个法家弟子都会断案,之前看王陆不出头,以为是断案的能力弱。 可现在他突然明白,这怎么可能。 法家断案的能力与法家学术是直接联系的。 王陆说自己不会断案才可疑。 在法家之中,王陆是没有太多的成绩来证明自己,就只有论道大会一次,以及公孙鞅和稷下学宫的虞坚对他多加褒扬。 人算是横空出世。 李斯对王陆是不了解,但对于虞坚和公孙鞅,他是熟识的,能得到此二人的评价,李斯是把王陆当成对手的。 别看现在二人之间不对付,可李斯这样的人会去针对随随便便一个人吗? 绝对不会,李斯是视王陆为自己的对手,这才在嬴政面前针锋相对,想要一较高下。 所以王陆提出自己“漏洞百出”,李斯并没有忽视,反而开始认真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有所疏漏。 李斯开始重新梳理案情。 他破案的方法已经是天时、地利、人和,这三点并不会变。 其中“人和”是三者中最容易攻破的点,“天时”和“地利”往往会因为犯人自己的遮掩或是其他怎样而无法勘察或被误导。 唯独“人和”一旦确定,再按照自己的节奏走下去,素来无往不利。 宫女翠珠她到底有没有动机。 王陆说漏洞百出,那么作为最重要、最关键 的推论点,显然是一样的看法。 难不成王陆认为翠珠没有盗窃的动机? 可信上明明写得那般清晰,母病重,弟腿折,再没有钱,母可能会病故,弟弟的腿没钱医治说不得落下残疾,无论哪个都需要钱。 翠珠的动机应该相当强烈。 “我再看看那些书信。”李斯径直从咸阳令手中夺过布团,仔细看最后一封书信。 向翠珠问道:“这封信是何时收到的?” “……”又是沉默,相当不配合判案。 李斯不急,他知道翠珠的软肋:“你不回答也无妨,大不了让人再去宫里一趟,让那些公公再问问她是什么时候给你念这一封信的。” “只是我怕你那位好友会撑不住,那些公公手段可比咸阳府牢里的差役凶狠许多。” 翠珠抬头,怒视李斯,不得不承认李斯的威胁奏效了。 “五日前。” “五日前,也就是十八号。”李斯沉思,发现有些问题对不上,“丢银子是廿一日,就三天功夫,想要三天时间找到同伙,并且挖出一个洞口二尺五,长十尺余的暗道。” “没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行下去。” “时间太紧了,不管翠珠是不是真的犯人,或是早有计划,都与面前最近一封书信无关。” 自己的“人和”推论站不住脚了,没办法说翠珠是因为家中境况窘迫而心生歹念。 可翠珠时常去府库附近也成了迷。 说是要挖暗道,与城外的匪徒合谋,就有一些问题,他们怎么联系? “翠珠,据我所知,你卖身入宫之后就不得再与宫外的亲人联络。”(这条规矩不仅秦国有,九州各国都同样。不然你一个生活在王宫里的侍女、公公可疑随时随地和外人联络。那宫内发生的一些秘密或是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会被闹得满城尽知?王室不要面子的吗?),“轻则斩首,重则抄家连坐。” “可如果你配合,将给你传递书信的人供出来,我可以让政公子保证你不死。” 嬴政被突然提到一愣,随后反应道:“说得不错,只要你配合,说出李斯……李大人要的问题答案,我可以保下你。至少不会牵连你的家人。” 翠珠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眼神,但能感觉出她的纠结。 这让李斯奇怪,为了一个外人何必这么坚持? 但翠珠不答,李斯也办法。 暂时先跳过“送信人”,就假设宫外确有匪徒。 这些匪徒想要府库的银两,却为何要找翠珠? 翠珠一个宫女,生活在后宫,让她到府库的区域,定然是格外显眼和引人注意。 这两者对秘密计划没有任何好处。 找翠珠作为内应,无疑是计划中最大的败笔。 还不如直接找人看守的护卫合作来得行而有效。 这就是“天时”不合。 再若往下深究,暗道定然多在深夜挖掘,翠珠睡在后宫,与其他宫女同住,一夜或多夜夜不归宿,恐怕早就事情败露了。 怎么想,翠珠好像都难和暗道联系在一块。 这是“地利”不合。 李斯草草总结一番,发现前一会还站得住脚的“天时、地利、人和”,现在又一个都不稳了。 还真像王陆说的那般“漏洞百出”。 李斯看向王陆,眼神颇为复杂。 盛名之下无虚士,此言不假。 在自己推理快要结束时就给出不同看法,看来是胸中早有答案。 既然早有答案,不说出来,还非看自己笑话? 李斯这一下对王陆的看法又下降了好几档。 “王陆的才能固然厉害,但这为人不行,小矣。” “你们怎么了?”蔺洪道,他不知道为何那个年轻人突然骂人了一通,然后就都不说话了。 “李大人,既然证据已经指向翠珠,还不快些把她砍了,好结案,好让大家都能心安。”现在给把蔺洪砍刀,他都自愿当咸阳府的刽子手。 “事情没那么简单。”李斯开口,不单是回答蔺洪,也是暗示王陆,你说的话虽然不中听,但我现在想明白了。 “这不铁证如山了吗?”蔺洪指着咸阳令桌边的布团,“动机,时机,还有暗道……” 仲昂和白大人也投来好奇询问的视线,这反转得有些快。 为何王陆喊了一句“漏洞百出”之后,李斯自己也推翻了自己的理论? 李斯便将自己新的想法说出来,将翠珠重新摆回普通嫌疑的位置。 “李大人断案不凡,王大人也慧眼独具。” “王大人既然有如此本事,为何不早早出手?” “王大人,按你的意思,到底谁是真犯?” 王陆迎着众人期待视线,很想告诉他们真相。 自己篮子都不懂,只是在瞎扯胡咧而已。 还有听完李斯新的分析之后,才发现这宫女翠珠其实也是个迷惑选项,自己误打误撞之下反而帮李斯摘除了一个选项。 要命。 得改变策略了。 当初不然公孙鞅来,就是怕他破案,现在这李斯没比公孙鞅差到哪去,都是麻烦。 看来最靠谱和稳妥的办法还是让自己上。 “此案的凶手,我已知晓。” “谁?是谁?”蔺洪和李斯几乎是同时问道。 “暂时还不能说,得等我收集好证据。”王陆道。 第131章 王陆说得对 全是拖延之词,王陆准备回去问问公孙鞅,旁敲侧击将这起案子的线索告知他,请他推理,然后找到犯人。 自己之后再“包庇”犯人一个月的时间,尽可能地误导李斯走向其他错误的方向。 今日的推理不能让李斯再继续下去。 …… “他竟然已经知道凶手了?”李斯诧异却不奇怪,毕竟是被自己视为对手的男人。 只是九州各国之中,最看好的是秦国,有发光发热的地方,而秦国的公子之中又属嬴政最能看中自己的份量。 既然要加入势力,那自然要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不然一生被人呼来喝去,别管其他人愿不愿意,反正自己不答应。 他要做嬴政最信赖的谋士。 眼前的王陆就成了最大的阻碍,想要取而代之,只能在各事件中展示远超他的智慧,嬴政的心思才会渐渐放到自己这边。 可如今王陆都已自称找到犯人,而自己的推理却刚刚被推翻,对真正的犯人还有什么头绪。 总不能为嬴政做的第一件事就办不好? 李斯暗暗鼓励自己,他王陆不是说了“知道犯人,但需要证据”,自己只需要先他一步找到证据,确定犯人,这场争锋,胜者依旧还是自己…… 李斯目光里重新恢复了初时的锋芒,盯着组跪着的朱大好一会儿,而后又看向宫女翠珠。 先前的“天时、地利、人和”的理论被推翻,但并不是意味着翠珠就已经没有嫌疑。 她只是从“重大嫌疑”降低到“普通嫌疑”而已,和朱大一样,仍然还需要缜密的调查,看看会不会有新线索。 “这位宫内的组主事,”李斯对着蔺洪道,“能够带我入宫调查?” 蔺洪断然摇头,府库存着秦国的绝大部分可以立刻使用的家当,旁边还是后宫,无论哪一个都不能轻易松懈。 蔺洪只是一个府库主事,管的仅仅是每日当值护卫的人,以及定期检查府库的数量,都没有正儿八经的官职。 在朝廷的明面上,这府库是由当朝丞相管的。 朱大是看门的,他只是负责管理看门的人而已。 所以李斯让蔺洪带他入宫,他哪有这么大的权力。 至于偷偷带是想都别想,王宫的守卫层层森严,加上王宫内的人往来就那么些个,他们都眼熟,一下就能分辨出哪些人是可以入宫的,哪些人是违背规矩准备偷进的。 “我倒是想李大人进王宫,只是碍于规矩。”蔺洪一副痛心模样,“李大人恐怕是没办法入宫检查了。” 李斯感到棘手,人不能进王宫,占据不好找。要找秦王批准进入王宫,自己恐怕得等许久,并且还不一定秦王就准自己入宫。 “政公子,你可否带我入王宫?” 李斯将希望寄托在嬴政身上。 “这个……我试试。”嬴政是拿到自己自由出入后宫的资格,但带人进后宫,还真次数少得可怜。 就初来咸阳,有赵姬在宫内,他和王陆才有进入后宫的资格。 “那王兄呢?你是不是也一块入宫?” “不必。”王陆又不懂破案,入了王宫,找证据还得演戏,太麻烦了。 第132章 拜访公孙鞅 “你们这就准备走了?”蔺洪拽住李斯的衣袖,不让他们离开,“案子还没断清楚呢。” 李斯用力扯了扯,奈何力气没蔺洪大,袖子纹丝不动。 “这不是要出去找证据吗?” “你放手!” 蔺洪不情不愿松开,咸阳令坐回主位,案子重新陷入混沌,他自然乐见。 “蔺主事,凡事都要讲证据,不能空口无凭。” “本官是遵法之人,若是想早些破案,就尽快找到确凿证据。” “你不要耽误李斯,现速速回宫,不得妨碍。” “来人,把堂下两个押回大牢。” 嬴政一行出到咸阳府门口,李斯让嬴政试着带他去王宫,估计要问过秦王,事情恐怕会相当繁琐。 “王兄,你真不随我们同去?”一个去王宫是去,两个去也是去,与其到时候多麻烦秦王一次,不如两人一块申请,干脆利落。 “不必了。” 李斯奇怪地看了王陆一眼,案子发生在宫内,证据铁定也在宫内。他说自己知道真犯,但不去王宫如何证明? 难不成他还有我不知道的手段? 王陆也注意到李斯的视线,同样望去。对于他,应该放弃幻想,以他组能找到证据的最糟糕前提去准备。 以自己在嬴政及众人心中的分量,只要解释合理,以假乱真一个月的时间不算太难。 “政公子,诸位大人,告辞。” 王陆告别众人之后,即刻去寻公孙鞅。 公孙鞅白日有差事,事不大,但是特别繁琐,地点也不固定,几乎小半个咸阳都需要他走一遍。 去街上寻人太累,太麻烦,直接蹲在公孙鞅租在咸阳的房屋前,等他回来。 话说咸阳的租金并不便宜,光靠他现在那点俸禄,一年攒下来都不够租一月的。 不过九州的读书人基本就很少没有钱的,没钱书简十多两一份,哪家读得起。 王陆之前还有想过公孙鞅生活困顿,然后又不愿接受嬴政的施舍,最终灰溜溜离开咸阳。 但显然这是王陆一厢情愿,人虞坚那般师弟们口中得知,公孙鞅家里不仅有钱,在当地还有些势力—— “王兄?”公孙鞅突然一声让王陆回神。 王陆看了看天色,午时估计都未到。 “今日回来得很早。” “是熟悉了秦国的风土人情,办起事来快了不少,”公孙鞅开门,“王兄找我何事?” “进屋说。” 王陆走进屋子,眼角确认没有什么人跟踪自己后,才道:“我有一个朋友,他家里遭贼了。” “王兄是想报官?”公孙鞅端来两杯茶,“此事政公子应该比我更适合。” 王陆连忙摇头:“我这个朋友能确定是家贼。家丑不可外扬,他不想报官,也请公孙先……公孙兄保密,不要对任何说我来问过你有关此事。” “鞅定守口如瓶。” 王陆便开始说起问题,将宫女翠珠和护卫朱大比作“一家人”,而后将案件转换成普通人家的一件事。 公孙鞅听后果然没有怀疑,还真以为王陆的朋友遇见了这样的麻烦事。 略一思索后,公孙鞅微微摇头,说道:“王兄,此事恐怕我无能为力。” 第135章 自首 “史迁?” “为何如此慌张?” 史迁站定之后,也赶忙去搀扶李斯。王陆家来惯了,平时也没什么人,今个突然有人冲出来,难免撞上。 “实在对不住,是咸阳府那边有了消息。” “朱大认罪了!” 李斯不再整理自己的衣冠,看向史迁道:“怎么会如此突然?” 史迁道:“是府库的主事,叫蔺洪的那位,他找到丢失的十万两银。” “就在王宫府库废弃的院子底下埋着。” “朱大一看,就立马承认了自己盗窃。” 事过于突然,必须要亲去咸阳府问个究竟。 “去咸阳府,快!” 案子比较急,上午朱大认罪,下午就可以安排斩首。 去的迟了,朱大恐就真伏罪成尸。 一行人奔向咸阳府,先出门的李斯因为不习武,反而落于众人之后。 嬴政为了照顾他,还特意慢放了速度。 “驾!” 刚到咸阳府,王陆等人就看到五辆双驾马车正在府门前调头,朝王宫方向前行。 府门的差役也多少有些衣衫不整,脸上的须发都被汗黏在脸上,各个如此,似是做了干了费力气的差事。 在没有瞧见嬴政之前,王陆隐约还听到他们亲切问候咸阳令娘亲的肺腑之言。 “快……进去。” 身后的李斯和他们比较起来也没好到哪去,上气不接下气的。 入堂。 堂内跪着朱大和翠珠,和前些日子不同的是朱大身上桎梏依旧,翠珠就只剩下一个脚镣,双手竟放了自由。 旁边的蔺洪,王陆从没在一个及冠之后的人脸上见过那么夸张的笑容。 喜过捡到金子。 王陆走到前几日自己的座位,待靠近了翠珠后才发现她竟然在啜泣。 且听声音嘶哑,应当是史迁来寻自己等人时已经大哭了一场。 现在哭的没力气了,还在哭。 王陆不禁摇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才是伏罪之人。 到底是女人,这才证明了清白,就喜极而泣到这般程度。 对比一下旁边的朱大,人都伏罪了,面上看起来除了一些悲伤之外,并没有其他异常。 “各位到齐了。”咸阳令姗姗来迟,坐回了他的主位。之前李斯断案,可将主位让出,但今日要给伏罪的朱大下罚,还得他自己来。 “事情的过往可都知晓了?” 李斯道:“知晓却不清晰,还望详述。” 咸阳令点了下蔺洪:“让他来。” “是,大人。”蔺洪得到命令后便开始复述,“就昨夜,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为大王排忧解难,抓住真犯。” “然后思索了一夜,就在东方第一束光照进我屋子时,刹那想到了一处地方,朱大时常回去府库后院的废弃宅子里,就上次暗道旁边。” “在案子发生之前,我们这群护卫之间就有一些流言。说是朱大时常背人去无人的院子,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于是我就带了一批人,去那里掘地三尺,还真给我找到了埋着的十万两银。” 李斯听完思索,咸阳令也不急,他继续审着。 “朱大,你可认罪?” “大人,这十万两银确实是我偷的。地道是早早就挖好,就等着这一天。”朱大道,他直视咸阳令,“原本就是想要栽赃给外人,让政公子府上的账房代我受死。” “但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快暴露。” 咸阳令瞧见王陆欲言又止,便点他:“王陆,你好像有问题要问。” “还真有。”王陆问道,“十万两银并不轻,府上力夫都需几位,你是如何搬的,可有同伙?” 只要朱大承认还有同伙,然后不供出,案子又可以往下衍生,变得更复杂,从而拖延错过觐王宴。 “没有其他人。”朱大动了动手臂,原本是想要展示粗壮的胳膊,但被禁锢着,只得放弃,“若不是他们力气不如我,就是故作柔弱,拖延工期来挣更多的银两。” 说得是有些道理,王陆好几次去府上,那些个力夫确实连汗都流得很吝啬。 但不能被他说服。 “就算你气力够,十万两银搬起来一夜时间可够?这么大的动静,其他护卫难道一概不知?” 这一点可疑,咸阳府内的人也纷纷点头。 朱大却祝回道:“一夜时间多吃力搬些,时间足够。至于其他人,我以小统领的职务请他们喝下了迷药的酒,他们不敢不喝。” “待药效发挥,就是在他们耳侧敲锣也唤不醒。” “……” 王陆住嘴了,越是问下去,越是做实了犯人就是朱大。 第136章 秦银 “既然案子已经水落石出,犯人也已经认罪,还请咸阳令尽快结案。”仲昂催道,距离觐王宴剩下的时间不多,除去政公子要准备之外,他们这帮人也需要借势拉拢。争取在年前完成一个小目标——拉他一百人。 “这个嘛……不急。”咸阳令扯道,“让我们再看看那十万两银。” “银两有什么好看的?”仲昂不解又不满,“咸阳令你该不会是在故意包庇犯人?” “可不敢,可不敢。”咸阳令摆手,“只是此事事关重大,不可不慎重。各处细节都不能出纰漏,不然大王怪罪下来,罚的可是本官。” “再有你们来得急,那银两才刚送到咸阳府上。” “本官就算要结案,这失而复得的银两之数总得详细记载于卷宗之上,好呈给大王查阅。” “你这般急,莫不是案子中另有隐情?” “该不会你才是包庇真正的犯人?” 咸阳令不愧是成矫阵营里的一员大将,口舌如剑。仲昂用秦王压他,一番言语之间,反将仲昂一军,同样用秦王压了回去。 “那便随你。”仲昂辩不过,只得作罢。 咸阳令招手让差役把银两搬起来,脸上却无多少得意。辩赢仲昂无用于案子,至多也就拖延一两个时辰而已。 时辰一过,案子该判的还得判。 只能祈祷自己在这段时间里能再想出什么解围的法子。 …… 王陆看着十箱银两搬上来。 它们是四四方方、平平整整的箱子。与自家地窖顶盖的圆弧拱形宝箱不同,自家那宝箱的圆拱是防止其他重物压在上面,压碎美玉珠宝;而府库的银箱讲究堆放,自然要造的平整以便往上堆积。 十个差役分两次搬运完毕,再一一打开。 银光闪闪,在喜欢财的人眼力,它们就是闪着光的。 王陆大致瞧了瞧,各国的钱币不同,对于官银的形状也有不同的喜好。 齐国喜欢圆润的银饼,楚国喜欢长条……秦国就喜欢正方形。 凡是秦国的官银都是正方的,历朝历代没有变过。 “面无表情”和“喜欢正方”都在嬴氏血脉里代代传承。 “应该足十万两。” “就算差点,相差不会超过五百。” 在场的谁都能看得出来,然而咸阳令还是让人一箱一箱清点,美其名曰,“为大王办事,就应当同本官一样仔细。” 半个时辰。 仲昂等人后来也加入了点银行列,带上差役,三十多人点十箱,哪怕其中有王陆在摸鱼并且暗中捣乱,还是撑不下去。 毕竟都是秦制官官银,每块的重量基本相同,他们检查就是数数块数,以及鉴别一下是否有假银两而已。 “会大人,银子自己足十万两。” “这样啊……”咸阳令说话的速度都慢了下来,“本官的茶凉了,重新上一杯热的,茶叶要新,水要刚烧的。” 为了防止仲昂等人对自己不满,他提前道:“这是本官结案前的癖好,各位不会有意见?” 众人:“……” 差役去烧水,李斯闲着也是闲着,就公开道:“王陆,我在你屋里时就说朱大的行踪最为可疑,现在犯人果真是朱大。” “不知你有何高见?是否也一开始就发现了朱大,还有对此的证据何在?” 李斯就是想显摆显摆自己。 王陆在心里叹口气,不是因为李斯的挑衅,是因为案子一破,影响太大了,嬴政能撑此机会让自己的羽翼更丰。 所以是否还有翻盘的机会? 王陆看向堂下跪着的朱大,他已经认罪,已经是定好的事实。 还有什么能推翻事实不谈,扭转黑白。 李斯还盯着王陆,不过王陆却向嬴政问道:“政公子觉得呢?” 嬴政愣住:“案子的事,我不懂,自然要靠咸阳令裁定。” 咸阳令? 王陆看向扭头往堂前一看,咸阳令正和自己一样焦急。 “对啊!” “我怎么没想到咸阳令其实与我是同心同德,他也不想这么早破案。” “那么只要自己跳出来表达异议,咸阳令打个配合,死死咬住案子还有疑点,就不肯结案。” “甚至嬴政也会信任自己,就同上次一样,自己在他心中的信誉是要高于李斯的。” “严格来说,这起案子真正的裁定不是看咸阳令或嬴政,看的还得是自己。只要自己提出意见,无论是嬴政,还是咸阳令,他们都不会拒绝。” 王陆又活了过来。 “所以现在该选哪个背锅?” “翠珠已经用过一次了,再用就是反复横跳,不合适;朱大都自首了,肯定不能是他;孙账房已经被李斯证明清白;还剩下哪些人与这起案子有关?” 王陆扫视堂内众人…… ——就是你了! 他清了清嗓子,手指一伸:“真正的犯人就是你,蔺洪!” 第137章 假如我是王陆 王陆庆幸咸阳府内还有蔺洪这个救星,要是没他,这口黑锅还真难甩出去。 只是为难了他,一心一意想要破案,还忙前忙后的,甚至找到了十万两银的证据——这大概就是典型的好人没好报。 “你你你……在胡说什么!”蔺洪指回王陆,“我怎么可能偷拿大王的银两?” “我堂堂一个‘小司徒’,怎么会贪图十万两?” “你这是在污蔑,无中生有!” “我要是拿了,就不得好死。” “你这人无凭无据何故冤枉好人……” 蔺洪这时急着对咸阳令道:“大人,你若是不信,可以再问朱大,这银两是不是他偷的,他藏的。” 没等咸阳令开口,堂下的朱大主动道:“是我偷的,我认罪,与其他人无关。” 咸阳令却跟聋了一样没听见,脑海里就只有王陆的声音。 他一敲惊堂木:“案子竟然还有这么大的疑点,查,必须查清楚。” “本官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仲昂来到王陆身旁,揪了揪他的袖子,悄声说话时,总感觉有些咬牙切齿:“王大人!结案就在眼前,为何横生枝节?是嫌政公子还不够麻烦吗?!” “他朱大都已经认罪,银两也已经找到,为何还扯上旁人?” “王大人,现在立刻告知咸阳令你是胡言,然后赶紧结案。” 王陆也装聋了,不搭理仲昂。 咸阳令将目光转向王陆:“既然你对案子有新的看法,就尤你来负责后续的审问。” “不过务必讲究证据,不可胡乱口语。” 咸阳令招招手,几个差役上前, “把穿蓝衣的也给绑了,押入大牢。” 蔺洪试图挣扎,但无用,只能眼睁睁看着几指粗的铁索捆住自己。 仲昂这时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后悔倒退肯定是不行了,只能往前走。 “王大人,既然你此刻指认他,想必一定是有了确凿的证据。” “那么证据呢?” 仲昂对谁是犯人真不在意,他只希望案子尽快结。 如果不是朱大,王陆能在今日之内证明真犯是蔺洪,其实问题也不大,无非回家回得晚些而已。 “对呀王大人,此前你一言不发,现在想必是有的放矢就别卖关子了,赶紧告诉大家。”白大人和其他随行官员附和道。 而王陆人麻了。 他忽略了阻挠之后,仲昂等人肯定会朝自己讨要结果。 想拖延说“等证据”,可这个理由上一次已经用过。 再用,恐怕不能服众。 蔺洪盯着自己,咸阳令看着,嬴政和仲昂等人也都一个不落地看着。 “完了,完了,真翻车了。” “瞧他们的架势,自己今天不说出个所以然来,肯定不会就此罢休。” “这还不能逃,一逃,咸阳府的局面自己就无法掌控,案子照样结,还白白亏损嬴政等人心中对自己的信任。” “可不逃……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掌控局面。连从长计议的机会都没有……完了,完了……” …… 李斯在旁边冷眼旁观,他觉察到王陆在指出凶手之后,就又恢复了沉默。 这整起案子,从始至终就没见他说过什么话。 但不得不说,他一开口就点在问题关键上。 就像上次证明翠珠,让自己避开了误区。 那么现在突然指认蔺洪,必定有他的深意……闭口不言,也必定有他的深意。 所以王陆他到底想告诉谁,又想说些什么? 李斯渐渐皱起眉头,看到王陆时不时投来的视线,总觉得别有深意。 为什么知晓了真犯,却不肯告知众人? 难不成他在胡说? 不可能,这种场合之下,王陆怎么会胡说。一言一行必然是深思熟虑。 可……为何就是迟迟不说。 李斯将堂内众人一个一个瞧过去,并没有发现异常。 直到他意识还剩下最后一个自己。 “难不成王陆是因为我?” 李斯一琢磨, “我好像明白了。” “先前自己对王陆态度不善,言语间多有冲突。他王陆不是不记仇,而是将这些都积累到一块,到现在于公堂报复和羞辱自己。” ‘我即便告知你真犯是谁,你李斯也分析不出过程。’——这就是李斯猜的王陆要说的话。 李斯一腔热血被点燃,虽然翠珠和朱大两次断案方向走错,但不意味着自己就真的无能。 他王陆想要这样羞辱自己,怕是期望注定要落空。 李斯站起来,走了几步,面对着王陆道:“莫要张狂,你能知晓的,我也能。” 王陆眨了眨眼睛,不明白状况。 仲昂干脆问道:“你们都在打什么哑谜?现在最重要的是快些结案。” “这案子不是只有王陆能破,我也能。”李斯回道。 仲昂短暂愣了下后,“别管谁是谁,都快点。” 王陆再眨了眨眼睛,虽然……但是……嗯……这大概就是好人有好报。反正李斯他自己跳出来当接盘,自己感激不尽。至于其中缘由……管他呢,人生难得糊涂。 “我是冤枉的!李大人你要相信我……”比起王陆的指认,蔺洪看到李斯出现,反应变得更加激烈,大冬天的,额头冒汗。 而李斯却根本不听,在蔺洪与王陆之间选择,他铁定选后者。 现在出手,不是为了证明蔺洪清白,是为了揭露蔺洪的犯罪过程。 李斯走到堂中央,不自觉地踱步。 蔺洪是他之前从未怀疑过的对象,所以一切线索都没有往他身上靠。 现在从头开始收集……不是不行,是太费时间。 而且还击王陆的最好方式不是用自己的办法证明蔺洪有罪,是要自己用王陆的方式推理,以此来告诉王陆——你的思路,我也可以轻松掌握,而我的,你却不一定。 李斯缓缓比上眼睛,排除杂念,将自己想象成王陆,然后推理。 王陆在上次说“等证据”,但期间足不出户,压根就没有收集过什么证据。 可今日在堂上却指认蔺洪,显然是掌握了足以定罪的证据。 那么王陆找到的证据到底是什么? 只要找到了它,破案的思路就将一目了然。 第138章 我好害怕 李斯扫视堂内,王陆不曾出去收集,那么此刻证据一定在堂内。 他先看人,都是熟悉的老面孔,并没有多什么人,唯独多了十箱银两。 银两…… 秦银? ! 李斯恍然,如阳光破开清晨的迷雾,一切都变得清晰明朗。 “原来如此。” “犯人正是蔺洪!” 李斯一说出来,仲昂等人就纷纷投去视线。在他们看来,蔺洪同他们一样,只是有些牵扯的局外人而已。况且朱大已经认罪,难不成还有不怕死,故意顶罪玩儿的? “李斯,说说清楚。” 李斯瞥了王陆一眼,指着十箱银两道:“答案就是它们。” “这不就是找回来的银两吗?”仲昂道,怎么看它们也平平无奇,不像藏有什么证据。 李斯看向蔺洪,问道:“这十万两银是你在宫中找到的?” “是……”蔺洪道,“是手底下的人发现的。” 李斯摇摇头:“现在才害怕,太迟了。” “你犯下一个致命的失误。” “什么失误?”蔺洪意识到自己不该怎么回应,连忙改口道,“这银两难不成不该被找出来?” “银两若是真能找到,那自然最好。” “可你找到的这十万两根本不是丢失的十万。” “或者说,政公子派人送到府库的银两其实根本没有少。” 旁边的仲昂直皱眉:“你越说,我越糊涂。这怎么又银两根本没丢十万两?” 李斯拿起箱子中一块正方秦银,向众人问道:“这是何物?” “秦银,”仲昂追问,“它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在平时自然没有。”李斯道,“可大家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政公子这次做的生意是和六国,所收到的银两尽是六国的官银。” “那为何丢十万两六国官银,回来的却是十万两秦银?” 李斯看向蔺洪,问道:“这是为何?” “这……这……”蔺洪道,“你怎么确定六国不会用秦银?说不定他们也准备了一些,恰好就是这批。” “早料到你会如此狡辩。”李斯看着堂门外的差役,“此事简单,让人把孙账房喊来,或者更麻烦些,把府库里所有的官银都将给调取出来,一一核对。查查府库到底丢失的是哪些银子。” 蔺洪喉结滚动,却怎么也消除不了口干舌燥之感。 李斯推理的没错,那十万两秦银就是自己添补的,与嬴政送来的六国银两根本没有关系。 府库的账簿上一直存在一笔数额高达五十余万两银的空洞,自己一时心动,就想让嬴政手底下的人分摊一些。毕竟当时的嬴政看来,身边没有势力,这样的亏吃了,也只当是哑巴亏。 可后来没想到这个李斯步步推理,让自己有了很强烈的危机感。害怕自己被查出,所以才出此下策,咬牙凑出了十万两银子,希望事件尽快翻篇。 奈何这李斯……不,不对! 蔺洪看向安静坐在嬴政旁边,浑身散发着异常气场的“王大人”。 是他,他才是这起案子中最可怕的人。 这“王大人”几乎不语,但每次开口就是一鸣惊人,一针见血。 如果不是他,李斯还会纠结于翠珠,按照翠珠的隐情,她肯定不敢开口,真犯的罪名就会带在她头上。 然而“王大人”指了出来,让李斯走出弯路。 再就是朱大,明明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咸阳令都快拍惊堂木结案了。 这位“王大人”又跳出来指认自己,之后才有李斯分析推理。 “王大人你真是该死。”蔺洪一脸凶相,“如果没有你这人,事情就可以过去了……” 蔺洪看向秦银,猛然想起上次堂上王大人说——“等证据”。 难不成……他在上一次就已经发现是我?故意在等我犯错? 这不可能? 他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初次见面就认出是我;又怎么可能预料到我会拿十万两银来填平。 这不……大概……也许……不可能。 蔺洪试着说服自己相信王大人身上的一切都是巧合,可接二连三的巧合看上去更像是精心编织的计划。 世上真有这样智近于妖的人? 蔺洪打了个寒颤,发自内心对“王大人”产生了恐惧之感。 在他面前,自己身上的衣服穿和没穿一样,一切秘密都被迫坦诚相待。 甚至蔺洪怀疑除秦银之外,这位沉默的王大人还有其他的方法可以证明是自己。 至于迟迟不说,大抵是一种猫捉耗子后的戏耍,看看能折腾出什么新花样。 十足的恶趣味。 第139章 王陆的人才计划 咸阳令一看情况不对劲,尤其是蔺洪那惨白无血色的脸,以他断案多年的经验,这人是真犯无疑。 但不行,不能让他这么快就认罪。 惊堂木一敲,众人的注意从蔺洪身上挪到他那。 众人此刻都以为咸阳令是要结案了。 “李斯断案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这巧了不是。” “本官断案讲究认证,物证,二者缺一不可。” “毕竟单一者,是很容易被人捏造的,各位说是不是?” ——是你娘个头。 仲昂等人要不是碍于自己官职远低于咸阳令,不敢以下犯上,早就破口大骂了。 白大人更是小声嘀咕道:“这咸阳令的花样和把戏比月牙楼的娘们还多……” 敢怒不敢言。 虽说秦王的意思是让他们来断案,但结案就必须由咸阳令来。 若是不从,那就是罔顾秦法,按理是砍头的。 要是别有用人之人再拱一拱火,顶天还有一个“造反”罪名,够灭三族了。 所以仲昂等人只能憋着一张红脸,向李斯问道:“今日能解否?” “无碍。”李斯给了仲昂一个让安心的眼神,“物证在,人证自然也在。” 李斯走了几步,到朱大面前:“是不是蔺洪要挟你顶罪?” “没有!”朱大声音坚定,颇有慷慨赴死的气概,“这十万两银就是我偷的,与其他人无关!” “对对对,就是他,与我无关,我是清白的。”蔺洪见缝插针道。 李斯都不带搭理,看着朱大,又看看翠珠:“事已至此,你,你们俩的事是瞒不住的。” “你们俩一个宫女,一个护卫,暗通款曲,以宫里的罪名,应该是以私通之罪砍你二人的脑袋。 “蔺洪就是拿这个威胁你。 “他答应你,只要你肯顶罪,你们俩的事就不会被暴露,翠珠也就不用死。” “朱大,我说的对不对?” 朱大的脸变得比蔺洪还白。 宫里出了丢十万两银这么大的案子,真要彻查下去,他和翠珠都要死。 横竖都是死,不如顶窃银之罪,还能护翠珠周全。 “你说的全不对,这十万两银就是我偷的。” 李斯微微摇头,没想到人会这么固执。 “我去过王宫,府库和后宫虽挨着,但距离不近,来去相当麻烦。” “至于翠珠神神秘秘去府库附近,又不肯言说自己去那作甚。” “我想她应该是借你护卫能自由出入王宫与坊间,让你托送家书。” “上次百家被中缝制的家书不少,得有二三十封。” “在这么多次往来中,你二人暗生情愫。” 朱大咽了口唾沫,李斯说得太准了,就好像每日都在他们身边看着一样。 咸阳令觉察到不对劲,在局面糟糕之前,出声道:“公堂之上讲究证据,不是让你推理讲故事。” “你刚讲的,全是臆想,本官要证据。” “要证据还不简单?” 李斯看向翠珠,“之前我以为朱大是偷了银两才有钱还赌坊的债,如今看来,这笔钱应该是你出的。” 咸阳令问道:“这和案子有什么关系?” 李斯继续道:“还赌债和十万两银丢失的案子确实无关,但能证明二人关系不浅。” “既然翠珠能大方将百两的银子交你还赌债,想必朱大你在宫外一定有多照顾翠珠的卧病的母亲和腿折了的弟弟。” “朱大,你再不承认,咸阳府可就派人把他们也抓来审问。” “他们二人的身体,恐怕经不起这么的折——” “你的没错!我们承认!求你们放过我娘和我弟弟。”李斯的威胁被打断,翠珠坦白了。 “翠珠,你……”朱大叹了口气,他是想保住翠珠的,但现在好像做不到了。 “朱大,我再问你,是不是蔺洪以你们二人之事要挟你顶罪?”李斯问道。 朱大认命地点点头,都是死,就不必再背锅了——他又不喜欢蔺洪。 “我确实是被蔺洪告发我和珠珠之间的事威胁,才顶罪的。” 李斯看向咸阳令,问道:“咸阳令大人,如今人证、物证具齐,你看可以结案了吗?” 咸阳令脸色难看的好像盗窃银两有他一份似的。 “知晓了,知晓了……”咸阳令皱着眉,“本官会在卷宗之上记好你的功劳,替你向大王讨赏,别催了。” “不,”李斯阻拦咸阳令,“实乃遗憾,我的‘天时、地利、人和’在这次案子中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 “咸阳令大人要记功,还请记到正主身上。他人之功,李斯断然不会贪图一点。” “何正主?”咸阳令指着瘫软在地的,三魂七魄各走了一半的蔺洪,“刚刚不是你推理出来的?” 李斯摇头:“刚刚的一切举动,无非是在模仿王陆而已。” “那并不是我的断案路数,是王陆的。” “所以这功劳该记在他身上,而不是我。” 咸阳令“啧”了一声,最开始好像确实是王陆直接指认的蔺洪。 接着突然用力一拍大腿,暗骂自己疏忽了。 案子刚开审的时候,李斯的推理可谓精彩绝伦,哪怕不和自己同一个阵营,以咸阳令在府上工作这么多年,也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材。 后续的目光也就多放在他身上。 王陆只出手了上一次和这一次,都只差不多说了一句话,也没有多在意。 但现在看来,这完全是一个惊天大阴谋,准确地说,也算是阳谋。 他王陆能断清这桩案子吗? 肯定能,记得在开审的当天,他就说自己已经知晓真犯,在等证据而已。 可后来为何不再出手。 显然就是为了嬴政势力的新人——李斯。 他王陆一人总归会出现分身乏术的情况,这时候就需要另一个或一群的人扛起大梁。 这起案子里,王陆出手两次拨冗,让李斯重回正轨。 看起来好像没啥,可仔细想想,这完全就是培养李斯。 他之所以自己不断案,就是把案子让给李斯来锻炼,以类似的实战来促进成长。 要说效果,那是显而易见,如今的李斯甚至已经能理解王陆的思路,能按照王陆的提示,反推理出真犯。 咸阳令脑仁隐隐发疼,一个王陆就已经足够成矫公子麻烦的了,这又来半个“王陆”,可要怎么解决? 第140章 我在第三层,王兄在…… 就在咸阳令头疼之际,仲昂突然道:“王大人既早早知晓真犯是那蔺洪,为何当日不说,非得拖至今日。” 仲昂佩服王陆的本事,可一码归一码,这案子拖到今日压根没什么好处。不如早些断清楚,好让他们这帮人散开去拉拢,还省去了这几日内的担心。 王陆:“……” 嬴政这时出来解围,道:“王兄是个心善之人,之所以前些日不说,恐怕是为了护住朱大和翠珠。不想他们因此丢了性命。” (李斯在一旁微微摇头否定,王陆他是为了考验我。不过政公子要这么理解,倒也无妨。) 仲昂看了朱大和翠珠一眼,对王陆道:“王大人这是妇人之仁,他们坏了规矩,本就该死。” 言至此,点到为止。 仲昂只是发个牢骚。 但王陆渐渐委屈起来,自己好冤枉啊。 来咸阳府这两日,只是喝了三杯茶,呼吸千百来次,除此之外就没了…… 撑死也就是在说了两句话拖延了一下断案的速度。 结果……这案子莫名其妙地就算上自己头上? 案子全程不都是李斯一个人在分析吗? 王陆看了一圈附近——你们为什么都在看我?嬴政你这欣慰的眼神是作甚?李斯,你的眼神也好复杂,之前那瞧不起天下人的傲气怎么没了?年轻人的冲劲怎么能这么短? 再看咸阳令戒备异常的眼神。 王陆心里就更难受了——我本一心向成矫。多想让他继续参加觐王宴,但是…… 事情到底错在哪儿? 你们说出来,我以后改还不行吗? 求求了…… 王陆瘫坐椅子上,论心境不比朱大和翠珠好上多少。 咸阳令拿起惊堂木一敲,都没能把王陆唤回神来。 案子的真犯彻底揭晓,接下去咸阳令就开始定罪处罚,至于犯了私通之罪的朱大和翠珠需转交到王宫内的人处理。 咸阳令是无法直接定罪宫内的人,蔺洪除外,他是有秦王特比交代过的罪罚,可以处决。 案子开始走最后的流程,大约明日一早,秦王就能收到他上的完整卷宗。 嬴政一行人也一同离开咸阳府。 “王兄,不用太过伤怀。”嬴政看王陆从咸阳府出来后,一副闷闷不乐模样,还以为他是为了朱大和翠珠,“此事交由我。” 说完就又准备摆宴席邀请仲昂等人去庆贺。。 王陆自是拒绝,仲昂等人一看破案的功臣都不在,他们还去庆祝什么? 便在咸阳府门口前各自散去。 史迁一直默默在旁边不说话,没什么存在感。 见到大家分别,史迁才跟在王陆后面,道:“王兄,这起案子里我还有好多不懂的地方。” “就比如这秦银证据,还有人证朱大。” “要是蔺洪不画蛇添足,似乎今日就无法结案。” “但我按照王兄的思路逆推了一下。” “王兄当时故意说‘自己已经知道犯人,只等待证据’其实就是在诈蔺洪,让他自乱阵脚,主动露出破绽。” “王兄,你看我推理得对不对?” ——这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当时完全不是这样想的。”王陆回道。 史迁却点点头,自言自语道:“果然我还是琢磨不透王兄的思路,想必一定还有更深的计划。” 王陆:“……” 第141章 文铮 史迁继续纠缠王陆,不过看得出来他不是很情愿。 “王兄,这样。我这里有些消息,虽然不是很重要的,但也值个十来两银。” “王兄你再让我问些问题,我把那些消息告诉你。” “不,我现在就可以说。” 为了体现自己的诚意,史迁主动先说:“史家收到消息,齐王、赵王点名王兄你去参加觐王宴。” “其实这次秦王不论带成矫公子还是政公子,王兄你都会被带上。” 王陆觉得古怪:“齐王和赵王都不曾见过面,点我名作甚?” “不去,不去。” 王陆计划留在咸阳暗中作梗,妨碍仲昂等人拉拢新人到嬴政麾下。 要让他去参加觐王宴,来回至少一个月,这期间指不定仲昂他们怎么发展势力呢。 “王兄真非一般人。”史迁说着好话,“常人听到双王召见,惊喜交加是再正常不过,同王兄这样冷淡的,着实少见。” “只是这次觐王宴,王兄去得去,不去也得去。” 王陆“啧”了一声:“他朝天子难不成还能号令我朝臣子?” “不去就是不去,齐王找赵王就是来我家门口求我,我都不去。” “王兄,齐王和赵王自然管不了你。可秦王一定会管你的。” “双王请求,秦王肯定得答应。若王兄不去,岂不是让双王以为秦王连小小一个秦人都差遣不了。” “觐王宴上的诸王会如何笑话秦王?” “不过……”史迁神神秘秘道,“如果真有那心思,今日便可以收拾行李跑……” 史迁看热闹不嫌事大,多多少少有拱火起哄的成分。 “跑倒是不必。”王陆琢磨了下,按照史迁说的,自己这次不去也得去……至于原因,赵王找自己,估摸着是因为邯郸带跑嬴政的事,可能要找自己清算,或是刁难之类的;但这齐王……不熟,是真不熟,不知道有什么渊源…… 史迁趁此期间连问了关于案子的好些问题——颇为要命的是史迁的问题不是开放的,他是抛出问题,紧接着给出一个自己的分析理解,然后问王陆“是不是,或对不对?” 王陆只需点头或摇头,史迁就写出了一篇满满是水,没有一点干货的记载——街摊上随手卖的小说都比它真实、靠谱。 “问完了。” 史迁心满意足地收起竹简,一条条地放入衣袖前的竹筒中。 他看了眼王陆,能觉察出对方似乎对觐王宴不怎么感兴趣。 “王兄,多往好处想。” “虽然秦国每年去参加都是垫底,但说不准今年就进了一步,成了倒数第二呢。” “人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你等等,觐王宴上还有比赛?”王陆一直以为所谓的觐王宴就跟过年走亲戚似的,长途跋涉去吃一顿饭,然后各自回家,没想到还有比试。 这比试一旦垫底,秦国丢人,秦国的百姓也会随之觉得丢脸,从而让国运下降。 如此一分析,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王兄到现在都不知道觐王宴的事宜?”史迁诧异。 “我应该知道?”王陆反问。 史迁想起王陆出身商贾家庭,常年奔波在外,不会在秦国常住,加上觐王宴对秦国来说是耻辱,铁定不会大肆宣传。 他不知道,也能理解。 “简单说,觐王宴就三大项。” “第一项,天子狩,各国国君陪同周主去狩猎。根据猎物多少来获得周主不同的奖赏。” 王陆评道:“就秦王现在这病躯,不倒数都没天理。” 史迁却摇头:“在史家的记载里,之前身体强健,甚至善于弓技的秦先王也从未拿过前几的赏赐。” “这天子狩,不是真的比谁猎得多,而是在狩猎之前,就已根据各国的强大与否,定好了名次。” “然后呢。”王陆认为这项不大会掉国运,秦王的身体不好,秦人早就知道,要掉也早掉了。 “第二项,武搏。由各国派出的将军进行弓、骑、矛枪、力、刀剑、武棋这五项进行比试。” 王陆道:“这‘武搏’难不成也和‘天子狩’一样早就内定了?” “没有。”史迁回道,“除了天子狩之外,后续的武搏和文铮都是各凭本事。” “只是秦王的民风虽然好斗,但要说拿的上台面的武将着实不多。” 王陆问道:“王翦将军不是正当中年,他去——” 史迁打断,给王陆详细说起觐王宴的事由:“王翦将军确实厉害,但觐王宴耗时近一月余,秦王怎么敢把他从边防调回来去参加这样近乎儿戏的比试?” “不仅是秦王,参加觐王宴的所有大王都不会调来国内真正的强兵悍将。” “一般参加武搏的都是将门之后,同你我这般的年轻人,出来见见世面而已。” “要说觐王宴上真正的重头戏,还得看‘文铮’。” “这个我知道一二,”王陆接道,“政公子来问我过是否认识善文的读书人,所以文铮应该就是当场写诗之类的。” 史迁看了王陆一眼,十分不解:“好诗或好文章怎么可能在一次宴会上就仓促写出?” “觐王宴的‘文铮’是指从上次结束到这次开始期间一整年的时间里,新作出来诗或文章都可以参加择评。” “其中众人最为认可的诗会连它的主人名一起留在洛邑的文碑林以及我史家的名册之中。文铮魁首,可以在史家竹简中单独列一册,是相当荣耀。” 王陆无感,什么文铮魁首对于灭秦没用。 而在听完史迁介绍觐王宴,感觉它对国运的影响不大。 天子狩是有内幕的,百姓早已知晓;武搏又都是年轻人进行武技比试,成绩不算太高,也不算太低,是三项中最好的,秦国百姓恐也不会在意;至于文铮,呵,对于好斗的老秦人来说,竹简的存在等于一种竹制武器或是烧火的,他们自身都不爱读书,文铮魁首的头衔去向何处,他们压根不在意。 觐王宴对于秦国百姓,对于自己,都是可有可无。 …… “王兄,趁我记忆尚新,就先回去整理竹简。若有事,到老地方来找我便是。”史迁说道。 “好。” 二人客气分别后,王陆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拿起玉石片,查看结案之后的数据是否有变化。 玉石片。 【秦国】: 国运——九万六千四百二十六() -(+4580成矫)(+1561嬴政2命定之人) 军力——四万一千九百二十一() 财力——六万九千九百七十九() 文化——三万五千七百二十六() 第142章 治粟内史,左黎与左娄 “嬴政的个人声望涨了两百,估计是结案的消息还没有传开。” “等一段时日再瞧。” “不过这案子结得真是莫名其妙……” …… 次日正午。 一架陌生的马车停在王陆家门前。 “王大人。” “王大人。” 王陆从屋里探出脑袋一瞧,仲昂人在车厢内,往外探出半个身子,手捏着车帘。 “仲大人,你这是?” “王大人快上来,车上说。” 王陆合上窗户出门,登上马车,瞧仲昂的神情似乎有些焦急,便不由喜道:“莫不是银两案子出了差池?真犯其实另有其人?” 仲昂一皱眉:“王大人在胡说些什么,案子已经结了。咸阳令的案宗今早就已呈上,估计最快明日就会砍了蔺洪的头。” 王陆大失所望,眼睛都没光了。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益丰酒肆。” 王陆微微有些嫌弃,还以为又是庆宴:“大中午的喝酒,我看我还是不去好。” 说着王陆就要起身,但被仲昂拉住。 “政公子知道王大人不胜酒力,所以到现在才派我来接。” “现在过去和左娄碰碰面就行了,反正都已经是自己人。” 王陆坐回马车,马夫也开始挥鞭加速。 “左娄是何人?” 仲昂有些得意,这人可是他拉来的。 “左娄可是治粟内史左黎的人,如果最终能让左黎入政公子麾下,将来对政公子的路途有莫大助益。” 治粟内史是九卿之一,专门管理谷物和金玉等物,蔺洪的顶头官员就是他。 “左娄,左黎,一家人?”王陆相当担忧,如今宗亲嬴衡已经在明面上亲近嬴政,这要再来一个……得够麻烦的。 他们这些九卿的能量可要比仲昂大得多,他们若是打定主意推嬴政继承王位,自己灭秦的阻力将会平白多出几座大山。 “这倒不是,”仲昂道,“左,是秦国大姓,人多,他二人没血缘关系。不过左娄是左黎大人的学生,既然能拉来左娄,就是一个好兆头,起码左黎大人没有阻挠……” “我问一句,这左黎有多少学生?” “不多,不到一百个。” “一百个?”王陆之前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他还以为左娄是左黎独门弟子,是那种虽非亲生,却赛过亲生,传承衣钵的人选。 结果人只是百分之一…… 左黎还记不记得左娄这号人都是个问题。 …… 一阵子后,马车渐渐慢下来,直到停下。 “王大人,你自个去。” “仲大人不去?” 仲昂摇头:“人多就吵闹,左娄也不希望有太的动静,酒肆就只有他和政公子。” “不说了,他们该等不耐烦了。王大人快些进去。” 跃下马车后,王陆整了整衣冠。益丰酒肆如常营业,偶有人进进出出。 王陆刚进去,店家就迎上来,领他上二楼雅间。 和楼下的酒味浓郁不同,二楼的走道上闻起来更多的是草木花茶的香气。 作为酒肆来说,这家多多少少有点不正经。 店家推开最里头的一间屋,屋内有屏风挡着,让外人不能第一时间窥到屋内的人。 待王陆越过屏风,嬴政和一穿着玄中带红色衣裳的人对坐。 那人应当就是左娄。 “政公子,左大人。” 左娄起身道:“你我年纪上下不超十岁,算同辈,直呼我名就行。” (在秦国,没有太文绉绉的规矩。关系还一般或凑活的,都可以直呼其名,这在其他齐楚等国是决然不会出现的。但一方水土,一方人,老秦人对称谓大都随意。王陆先前在秦王面前自称不合礼制,也无一人搭理在意。) “左娄。” “王陆。” 两人相视一笑,就算是认识了。 “久仰大名,我家老师偶尔会提起你,说我们这帮弟子能有你一半,秦国当兴。” “哪里,哪里。”说心里话,秦国上下官员真要是都同自己这样没一点本事,恐怕早就亡国了。 “老师还托我给你带句话——他看好你。” 王陆顿了一下,如果不细想,还以为左黎是在夸自己。 但仔细琢磨,话里有话。 左黎看好的根本不是自己,而是“看好嬴政的王陆”,约去其中的复杂,直白说就是左黎看好嬴政。 左黎竟然看好嬴政?! 这可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你家老师还有说什么吗?”王陆问道。 “没了。”左娄道,“如果你有什么想问的,我可以带你去见老师。” “可别。” 王陆边坐下,边摆手,要是给旁人打探到,还以为治粟内史和嬴政又勾搭上了。 到时候消息传的满城风雨,左黎就是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楚,被迫成为嬴政这边的人。 “你家老师和我还远远没到见面的时候。” 左娄盯向王陆:“巧了,我家老师当时也是这样说的。” “……” 接下去是一番浅谈,聊些有的没的,约半个时辰后才分别。 等把左娄送上马车,嬴政让王陆一同去南市,解解酒的同时,也顺便为觐王宴做些准备。 第145章 天子狩 在收拾好屋子,把行李的衣服摆放妥当,王陆决定去洛邑逛逛,倒不是为了游览风景,而是为了收集情报。 在秦国,自己对于清鹤的了解仅限于嬴政一人之言。 万一嬴政故意诓骗自己,其实清鹤是文坛大佬……虽然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但小心谨慎总不会错。 “政公子,我去洛邑走走。” “那王兄只能一人独去了。”嬴政得留在客栈,不知道秦王会不会召见他,不便离开。 “无妨。”嬴政不在,王陆打探消息时也方便一些。 出了客栈门,门外执长戟护卫目送王陆离开,并牢牢记住他的面孔。等各国臣子到齐,这间客栈就不允许闲杂人等随意进出。 …… 走在洛邑街上,身边的周人看上去比秦人更润,更水灵。 “该说不说,史迁还是有那么点点用处。”王陆开始念想,要是史迁还在,只需要花点银子就能知晓情报,不必像自己现在这样大费周章。 “到哪去打探情报?”王陆停下脚步,最好和快速的办法是找史家。问题是洛邑人生地不熟的,史家的据点不好找,并且关系不如史迁,这价格恐怕不低。 得想其他法子。 王陆走到路边,往四处瞧了瞧,一般人定然没有那么了解各国派来参加文铮之人。 若非要说还有什么人关心文铮比试,除了各国国君和臣子之外,倒还有一帮人会格外关注。 他们是——赌狗。 赌狗剁手都戒不掉赌瘾,斗鸡、骰子、单双棋子都是常规项目,像这样的九州盛事,没理由不设赌局。 只要找到赌坊,十有八九就会有自己想要的信息。 王陆随便拦下一位拎着菜的大娘,一看她就是地地道道生活在洛邑的周人。 “阿姐,附近可有赌坊?” 大娘上下打量王陆,嫌弃地摇摇头:“小小年纪不学好,大白天去赌坊,我不知道!” 王陆信口一编:“阿姐是不知道,我爹抛妻弃子,嗜赌成性,我这是来抓我爹来了。” “这样啊,”大娘的态度瞬间判若两人,“苦了你了。你沿着这条街一直走,往右边看,就能看到赌坊。” “好好劝你爹,千万别再赌了。” “谢阿姐。” 王陆按照大娘的方向前进,真找到一座赌坊。 赌坊没有匾额,也不需要匾额。就算它不宣传,赌坊也不会缺赌狗。 王陆进入赌坊,乌烟瘴气,里面最不缺的就是赌红眼的人和亏得倾家荡产假意痛苦悔恨,实则后悔赌输的赌狗。 “这位公子远道而来?是为了觐王宴?” 赌坊的小厮眼力刁钻,瞧王陆衣着不俗,就迎上来准备拉客。 王陆不搭理。 小厮也不急,进赌门前别管多清高冷漠,只要开了头,最终下场都是一样的。 “公子觉得一楼不好,可去二楼,二楼有雅坊。” 王陆按着小厮所指的木梯上二楼。 到了二楼,周遭环境变化甚大,没有乌泱泱的人群,也没有乱七八糟的吼声,空气都特别清新。 越过屏风,里头的人各个都书生打扮,或执扇,或捧着书卷……要不是屋中央那同人一样大的“赌”字,王陆还以为这些人在搞什么学术交流。 “武搏魁首当属楚国,楚国的项迪号称‘小霸王’,力大无穷,有虎门之后美誉……” “力大无穷那叫莽夫,武搏还得看战术。在下首推齐国稷下学宫孙垚,其战术推衍同辈无敌。我押十两……” “项迪二十两!” 王陆听了一会,离开这里,武搏并不是他想了解的。 旁边还有一个局,围着的人更多。 挤进去之后,桌子上铺着布,布上写着按照高低写着七国国号和人名。 楚国(屈景)一付一分齐国(褚胥)一付一分—(并列) 赵国(赵霄)一付二分 …… 秦国(清斟)一付五分。 王陆看不懂这“一付一分”是什么意思,但根据上下信息,大致能推测出是一种赔付率。 清斟,也就是清鹤先生,赔得多,但对他本身却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没人看好他,不认为他能得好名次,所以才赔的多。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细分的赌局。 比如屈景和褚胥谁能夺得魁首;以及每一个名次都会单独延出一个赌局……连秦国是否还会获得倒数第一,都开了局。 王陆在人群中走了一圈,对众人的评价以及赌局进行一个综合评判。 稳了。 清鹤稳定发挥应该在第七名次,垫底;要是发挥超常,或是韩国发挥不利,能升至第六。 总之,自己是不必再担心嬴政以文强国的计划会成功。至少这次不会。 王陆松了口气,退出赌坊。 “觐王宴,文铮应该是出不了岔子了。” “这次觐王宴权当来洛邑游玩。” “周王室包吃包住,还能近距离见各国国君,机会难得……” …… 后两日,齐、楚、秦、燕、赵、魏、韩七国俱到。 农十二月二十日。 天子狩始。 周天子先带着七王对先祖和天地进行祭祀行礼,而后拿上强弓入林狩猎。 “好无趣啊。” 王陆道,天子狩的成绩早已确定知晓,没有悬念。 且这林子虽是周天子圈起来御用,但附近没有遮风挡雨的屋子。 王陆有习武基础,气血稍强些,也还是冷地哆嗦。 “秦王出来了,一只狐狸,两只野雉!” 周王室的公公尖着嗓子喊道。 大冬天的哪来那么多猎物,还不是周王室提前将豢养的禽兽投到这片林子里。不然秦王没一时辰别想狩猎到一只野雉。 王陆之前可是时常上山打猎的。 “政公子,我能否出去走走?”王陆道,现在秦王回来了,让他在风雪里干等着其他国君,是一万个不愿意。 “这……合适吗?”嬴政拿不下注意,他也觉得天子狩特别无聊,但要说遁走,还是担心坏了礼。 “我堂堂秦国行事,还需要看他人的脸色不成?”王陆一激,嬴政果然上头。 “王兄说得对。只管离开,有什么我兜着。” “劳烦。” 王陆一拱手,慢慢退居人后,一直到秦国的护队边,讨了一匹马,骑上后往回走。 马嘶声让留在那儿的人侧目,好奇离去的王陆。 而王陆在跑出不到一刻钟就勒马停下。 “完了,迷路了。” 第146章 文碑林的秘密 大雪封天,厚实的云层像一块不透光的黑布遮天蔽日。 王陆判别方向的法子全部失效。 而洛邑人生地不熟的,只是随着大队来这猎场一次,现在想要笔直返回洛邑城都,几乎不可能。 王陆试着折返,按雪地上的马蹄印回嬴政那边。 但没走几步,不得不放弃。 雪下得太猛了,比过去任何一年的雪都要大且疾,雪地上的马蹄印已经相当浅。 并且还有不少干扰,估计是周天子之前安排在猎场外围的暗卫。 “要出事啊。” 王陆往四周看去,能见的距离不过丈,还相当勉强。 “该不会栽在这里?” 王陆记得自己第一次上山时,爹娘有交代过,迷路最正确的办法就是留在原地——因为对的路只有一条,错的路却有千万条。 这法子在山上是好用,但现在下这么大的雪,持续几个时辰在外面,说不定人直接冻没了。 “东南西北,洛邑在东,猎场在西,二分之一的运气,总不是这么倒霉?” 王陆一咬牙,选了顺眼的方向闷头前进。 马喘出的白气不断打到王陆脸上,其长长的睫毛还时不时掉落碎雪冰渣。 没有日光的参考,王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前面有火光!” 王陆松了口气,有火就有人家,有人家就可以避避风雪,等雪小些,出太阳了,再离开。 “说到底,这天子狩是真的能折腾人。” 王陆抱怨了几句,人和马来到火光之处。 “有人吗?” 王陆下马张望,面前是一个小庄园,搭着童越在咸阳城郊外养蛮蚕那样的棚子,四方四根柱子,四面挂着厚厚的绒毯。 “这应该周王室的手笔。” 那么多的、毛色相同的绒毯缝成四面大布,要说洛邑谁有这财力和能力,只有这一种可能。 “有人吗?” 王陆喊了几声,无人回应后,掀开绒毯一角。 轰~ 宜人的暖气一下让毛孔展开,身体的寒意被逼到四肢末端,而后慢慢消失。 “我生死之交的马兄,有福同享。” 王陆把马也给拉进来,暖得马打了几个哆嗦。 “有人吗?” 王陆再确定无人之后,越进深处,看看这大雪天烧着不便宜的柴火也要保暖的地方到底有什么玄妙。 走了几步, “” “这是王室坟地!” 一块一块四四方方,几乎和人一样高的石碑竖立在那。 王陆转身就走。 王室墓陵,是禁地。要是给周王室的人瞧见自己出现在这,指定要自己下去给他们先祖赔罪。 没跑多远,王陆又突然顿住。 “不对啊,我们坊间的山坟都没这么挤,堂堂周王室能这么多人挤着?” “这不能啊。” 王陆大起胆子绕到最近一块石碑,往上面一瞧。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再往旁边看,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诗经》。” “这是文碑林?” 王陆彻底安心,之前就听说洛邑有这么个地方,会把九州写得优的诗歌拓在碑上,以供九州百姓瞻仰。 能入文碑林,是一个文人至高的荣誉,没有之一。 连历来文铮魁首,也不是篇篇都能上的,得优中择优。 王陆逛了逛,他对于文学没什么造诣,也就一般般会背爹娘教的那百来首诗而已。 “那两块是什么?” 王陆瞧见文碑林中有两块相当特别的,所有的石碑都是黑石白字,唯独那两块藏在最深处,同时石料也似石非玉,倒是和怀中玉石片有十分之一的相似。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王陆念完后,不禁疑惑, “这诗咋只写了一半?” 再看旁边,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这个也只写了一半。” 王陆绕着两块石碑转了一圈,石碑后面也没有写下联。 “……” “有点想他们了……” 王陆还记得小时候默写不出这些诗,是要挨手板的。 现在天人永隔……大概是这么说…… “也不知道他们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王陆哀叹一声,拿起放在石碑下准备着的笔,点墨在石碑上准备写出下联。 “哦,得用周文。” 文碑林上的字迹都是周文拓的,他得注意。 …… …… 风声小了,雪也停了。 王陆将烤干的皮袄穿回身上。 “该离开了。” 骑上马,出了文碑林搭好的巨大棚子。 “外面好像没那么冷了。” “天子狩应当已经结束,回客栈也行,但得自己去找吃食。” 王陆比较一番,还是觉得周王室准备的饭菜会更豪华美味,所以决定回去。 …… 王陆回到猎场,同样迎来不少人侧目。 而他根本不在意,这些人越是讨厌他,越是认为秦国蛮横无理,他就越高兴。 灭秦大计在乎点点滴滴。 “王兄回来了?” “嗯,这边准备开饭了吗?” “齐王和楚王还在僵持,不过估计也快了。” 说话间,公公同时报齐王和楚王的猎物数,同列第一。 之后周天子又和七王祭祀祷告一番,还是繁琐异常。 “福兽已交庖厨烹煮,诸王随予一人去文碑林赐章。”周天子说道。其实不说,每次觐王宴也都是这些固定行程。天子狩后,七王去文碑林,给新入文碑林的诗歌按照诸王的各自的喜好赐下印章,以示荣耀。 他们先行,武搏和文铮以及各公子们次之,最后是那些随行公公、宫女、护卫之流。 “在下吴丘,见过各位公子。”周王室派一名学士出来,行礼问候。 王陆、嬴政、清鹤、屈景、褚胥二十余人同回礼,但武搏的将门之后和文铮的士子礼节不同。 “下一行程中,由在下为各位公子详细介绍。” “想必有些公子已经知道我们将要去的是九州独一份,天下文人莫不以能入其中为荣的文碑林。” “说起这文碑林的渊源,要从两百年前说起。当时儒家的孔子着手修缮《诗经》,我周朝便将其延续下来,每每有惊九州的诗文都被摘录其中,供九州百姓欣赏和后人敬仰……” 吴丘啰啰嗦嗦了一大堆,直到: “文碑林中还有两处特别的石碑,通体白色,诗也只有上联,而无下联,是两首残诗。” “它们的来历可不简单。” 楚国武搏的将门之后项迪听得相当认真,还互动:“你不是说文碑林只收录惊九州的诗,凭什么这两首能入?是不是你们弄虚作假?” “项某生平最恨这样的人。” 吴丘笑了一声,正想要解释,却被同楚国的屈景伸手拦下。 他压低声音道:“来时你是怎么答应我的?少说话。你问出这个,只让人觉得你读书少。” 项迪也不恼,摊手近乎耍无赖道:“我读书确实少啊。” 屈景:“……” 吴丘出来打圆场,介绍道:“这两首残诗大有来历。大周七百一十八年,也就二十五年前。九州横空出世两位文坛奇才,分一男一女。名讳便不直言了,若有兴趣可私下再问。” “时人称他们为王文首和陆文后。他二人写的每一首诗都可惊九州,为世人叹。” “不过这二位古怪得很,各国君拉拢邀他们参加文铮,硬是一个没答应。并且也不许自己的诗文入文碑林。” “后来还是欠了周王室一个大人情,才分别留下两首残诗。特不署名,说是将来谁能接上下联服众,他们这两首残诗就算赠与有缘人。” 吴丘哈了一口白气:“二十五年了,多少人栽在两首残诗上面。许多文人,不乏已入文碑林的文士去填补下联,结果都无疾而终。” “时常会想,这两首残诗大概只有王文首和陆文后他们自己能续上。” 吴丘又一笑:“不过各位不要气馁,一会去文碑林,大家大可以续写试试。真要是能续上,后日的文铮也不必比了,文魁首的名号今日就可拿去,无人敢不服。” “王兄,王兄?你怎么了?”嬴政觉察到王陆的异常,他的脸更地上的雪一样白。 “没……没事。” ——出大事了! 家中那二老根本没和自己说过这么一段,还以为他们就是平平无奇地来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而已。 没想到他们在洛邑还有这么一段。 二十五年前,自己都还没出生。 哎,这些也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二十五年前挖的坑,坑到他们亲儿子了! 当时入文碑林,因为思念之情占据了太多的情绪,让自己没办法思考其他的事。 而到如今,才明白过来自己这是犯下了多大一个错。 说是把天捅了个窟窿都不为过。 一旦他们发现那两首残诗被自己补写好了下联…… 听到吴丘说的了吗? 文铮都不用比了,直接文魁首。 那秦国……那嬴政的计划都不需要等两三年,毕竟两三个一般名次,远不如文魁首来得有噱头。 到时候秦国法治、通商、结盟……越来越强。 王陆惊得心直发慌。 生死存亡在乎这一刻! 如今众人还未到文碑林,还有扭转的机会…… 第147章 计划失败 只要先于众人赶到文碑林,即可抹去碑上的下联。 至于方法,其实有很多。 比如隐身狂奔过去,比如遁地狂奔过去,比如一个念头人直接飞过去…… 如果王陆会仙术的话,可以这么做。 问题是王陆不会,他入文碑林的办法就只能靠两条腿。 周天子和七王的车辇在前,他要是冲到前方,问都不问,直接乱箭射死。 命与下联,孰轻孰重,王陆还是分得清楚的。 犹豫之间,第二次见的文碑林赫然出现眼前。 “迟了,得见机行事。” 一堆人浩浩荡荡停在文碑林前,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进入。 除了周天子和七王之外,就是周王室的一派人和武搏、文铮以及各位公子们。王陆占用的是秦国仅可随行的唯一的名额。 人也不算多,三十多,不到五十。 “随予一人赐章。” 今年新入文碑林的共有三篇诗文,秦楚秦燕赵魏韩等王自个慢慢赏析,觉得好就在该碑上用私章按一下,后续周王室的工匠会专门给石碑刻下国号,以示认可。 王陆伺机而动,眼下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新诗上,只要自己悄悄退出人群,仍有抹除下联的机会。 “王兄,这首写得不错。” “啊,对对对……”王陆答得心不在焉,脚掌跟抹了油似的慢慢往后滑着。 诸王开始讨论三篇诗,各国臣子莫不认真听着——别管说得对不对,在不在理,做臣子的得拿出态度。 王陆趁嬴政的视线不在自己这,一个旋转,溜到人后,刚要往文碑林深处冲…… 就看到一身素白衣的屈景杵在那两块残诗面前。 “好一个叛逆小子。” “你家大王说话都不听了?” 王陆想不明白屈景他怎么敢?自己不听秦王,那是真不在意,毕竟心怀灭秦大计,可屈景凭什么不听楚王讲话? 胆子这么肥? 将其视为对手的褚胥也注意到这点,问向旁边的项迪。 “屈景平日也这般目中无人?” 项迪瞧都不瞧,回道:“屈景平时就这么勇。和他们屈氏一族一样,一根筋,拎不清。他们不听大王的,大王也不听他们的。这事你别管。” 褚胥收回视线,对楚国的内政感到离奇。 三篇新诗,总共也就百来个字,七王肚子里的墨水也有限,差不多就结束了话题,转而讨论起如何治国来。 这些话题便不是其他人可以听得了,周天子使了个眼色,让吴丘领着众人散去。 “各位公子可以欣赏每块碑上的诗文。” “若是看腻了,可去深处白玉石碑瞧瞧残诗,说不准福灵心至得一首绝妙下联。” 吴丘开始在原地为人介绍石碑上每一首诗文及诗人的来历,像清鹤或是其他同项迪这样的,也是第一次听,听得还算认真,反正无其他事可做。 褚胥整了整衣冠,朝屈景走去。 整个文碑林里,也就他算个对手,同其他人没话讲。 不过这屈景在残诗碑文前瞧了许久,难不成他想写出下联? 多多少少有些不自量力了啊,这两首残诗他们初学文时就已有所耳闻。 真要能续上下联,早就续了,哪还需要等到现在…… 屈景背后鬼鬼祟祟的,又是何人? 第148章 这诗…… 褚胥走向屈景,也没其他什么特别目的,就是单纯过去冷嘲热讽一下,说些“就你也妄想续写残诗”之类的话语。 打压一下对方虽然不能让自己得到什么,但……爽啊。 “屈景,”他们二人十年前就曾见过面,只是不熟,加上关系敌对,彼此间素来直呼其名,“为何不去欣赏文碑林里的诗,那些可都是惊九州的存在。” “不必。”屈景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文碑林中三百零一首,我都记着。” “我不信。”褚胥听说过屈景的背书很厉害,只是两人一个楚国、一个齐国,隔着数百里,有些言过其实的传闻也不稀奇。 “第十篇是何?” “《汝坟》” “遵彼汝坟,伐其条枚……”屈景还真一字不落地背了出来。 令褚胥为难的是,他就是随口一说,自己压根不知道第十篇是不是屈景背的这篇。 “是不是自己也不知道?”屈景调侃道,“你走两步,数数第十块碑上的诗是不是我背的。” “哼。”褚胥才会真去看,那纯属自找难堪。不过是记忆好些,有什么用?不会作诗的话,也就一吃饭的书架子而已。 “各位大王在那里评诗文,你也不理。一人在这里看着残诗,莫不是想续上下联?” “别为难自己了。” “你我在伯仲之间,你要是能写出,我立刻拜你为师。” 屈景没吭声,只是退让一步,把之前被他身形挡住的白玉石碑露出来。 “春花秋月何时,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褚胥脸色猛然一变,再往旁边看,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褚胥面如土色。 这两段下联接的何止是好啊,简直妙极了! 上下一体,浑然天成。 若不是早就知晓这两首是残诗,任谁来看眼前的两首诗都不可能觉察出是来自不同二人之手。 再念一遍,褚胥同样觉得惊艳无比。 只是眼角余光瞥见屈景,心中的震撼被麻烦所替代。 君子言而有信,一口吐沫,一个钉。 刚说了屈景要是能接出下联,自己就尊他为师。 虽说这“师”的年纪可比自己大,也可比自己小,闻道有先后,但对方是屈景。这就让褚胥万万接受不了。 就好比平日交往的一个朋友,骤然之间变成了自己爹,辈分原地飞升,是可忍,孰不可忍? 褚胥天人交战,在道德与颜面之间进行激烈交锋。 “这诗是你……续上的?“ “你猜。” 褚胥:“……”楚国屈氏多多少少有点不正常。 “这两首下联不是我写的。”屈景看出了褚胥的纠结,实话实说道。 “不是你?!”褚胥有一瞬间的惊喜,庆幸自己在屈景面前保护好了名节。 但很快惊喜不见踪影,反而被浓浓的担忧所取代。 “这两下联当真都不是你些的?” “很想承认,不过确实不是。” 褚胥凝重道:“也就是说这次文铮里有人比我们厉害。” “还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写的。”屈景分析道,“来文碑林后,我看了几眼三篇新诗,之后便立刻来这。” “而我来时,碑上已经写着下联。” “莫不是周王室的手笔?”褚胥推测,因觐王宴有文铮以后,周王室的文人是没办法参与到其中的。无法排名就意味着无法名动九州。 如今续上下联来给七国士子文人一个下马威,实在合情合理。 “应当不是。”屈景摇头,“依周王室那帮人,出了这样的人物,他连你齐国街边的一条狗都得告知一遍。” “不会是周王室……” 王陆就在二人后面安安静静地听着,目露凶光。 理论上只要把他们敲晕,敲到失忆的程度,再把碑上的字抹去即可。 就是附近人多眼杂,不好下手,其次也没办法解释他们为什么会突然晕倒。 有点麻烦…… “我们也去那边看看。”项迪这一群人说道,文铮里的两位最有力成为文魁首的人聚在一块,他们就是中心焦点,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而王陆看到人群走来,只能慢慢退后。 第149章 真相只有一个 “二位在这里——”吴丘话说一半,目光就被碑上歪歪扭扭,算不上好看的下联给吸住。 “这下联是二位接的?”吴丘问道,嘴都张着,忘了闭拢。 “不是我们,我们来时碑上已有字。”屈景这次没有调皮,老实回道。 “这两首诗……”吴丘左手做托状,右手捏拳捶掌心上,“续得当真好!” 因为他的惊呼,七王和周天子往他们这边瞧去。 瞧他们一群人围聚一块,心生好奇,也走了过来。 “何事喧闹?” 吴丘行礼后道:“王文首和陆文后的残诗被人续上了!” 周天子和七王上前一步,除了屈景不知趣仍挡在石碑前,其他人都让开身。 “是不错。”周天子一句,算是夸奖了。 项迪不知道是不是跟屈景待久了,近墨者黑,他左看右看,道:“这除了字数续得挺齐的,其他好像挺一般的。” 屈景恨自己不能塞住项迪的嘴,压低声音道:“我说了多少次,觐王宴上让你别说话!” 吴丘直接转身死死盯项迪诘问:“你管这两个下联叫一般?” 吴丘指着前一首,道:“王文首的上联以自然永恒对比人生无常引尖锐矛盾,下联则需要后人续上抒发胸意的句子。” “上联开题甚大,下联的回响也必不能小。” “二十五年来续写人无数,其中偶有绝妙的句子出现。” “但不够悲怆,不够绝望。” “传闻王文首写出上联是因为见了一位亡国之君,才有感而发。” “亡国之痛,应当贯穿上下联。” “而碑上新写的句子不仅合了主题,更是顺了文风脉络。” “以风月对故景,以过去照现实,以怀念衬悲思。” “一字一句,无不藏着强烈的哀伤之情。” “尤其末尾这一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自问自答,何其无奈。” “还有这第二首,它是陆文后所留。单论诗的品性,不如王文首这篇悲怆。但诗里蕴藏女子细腻心思,这不是想读多少书就能续上的。” “九州文士屡试屡败,续的下联终归有太多男子的豪放,少了柔情,难配上联。” “九州文士一致认为大概只有女子才能续上。而九州只能识文的女子勉强有些,可要作诗,恐无希望。” “今眼前的下联,承上了诗中婉约柔情,甚至末尾和续王文首的下联相同,句末都是点睛之笔,可传千古的单句。” 吴丘瞪着项迪, “你这小子说它接得一般,不是侮辱今日续写之人,而是在侮辱这二十五年来每一位试图续写的文士!” 项迪识时务,一看风向不对,立刻行大礼认错。 但很快又问道:“啦啦,说这么多,这人是谁?” 楚王都看不下去了,假装咳嗽让项迪收敛些。 吴丘听到了,说道:“我乃周朝大学士,是世子之师,同时也是后日文铮主评。” 项迪:“那没事了,我只去武搏的。” 吴丘及众人:“……” 屈景为了防止项迪继续丢人,从而影响到他,就道:“吴师,文碑林在我们来前,还有什么人能来?” 吴丘这才反应过来,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续诗之人。 “文碑林及王猎场半月前就已派人封锁。闲杂人等一概不准进入。” “自从这棚子搭建好后,就只有宫女和公公偶尔回来。” “她们我都认识,大字不识几个,不会是她们。” 吴丘看向屈景和褚胥,再问道:“当真不是你们中的某人续的?” “若是,大可承认,这次文铮魁首毫今日便可定下。” “这是骄傲,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干嘛不承认?” 吴丘大半怀疑续诗之人就是屈景或褚胥,亦或是他们两个。 就昨日,他作为文铮主评,还专门盯着宫女把这两块擦拭干净,绝对不会再次之前就被人留下诗。 肯定是他们这帮人来之后续写的。 屈景和褚胥摇头否认。 王陆双眸快速摆动,同他内心一样动摇。 一见局面浑浊,他就知道自己必须出来说点什么。 “那个……我觉得有没有这种可能。”王陆道,“既然这人藏身不露,他可能就是不希望自己被人所知道。” “既然这样,不如我们尊重他?各位意下如何?” “我觉得……”屈景道,“不怎么样。我们必须要知道这个人!” “我是这样想的。”褚胥附议。 他们俩都是抱着夺文铮魁首来的,现在倒好,出现了这个插曲,直接被人拿了魁首称号。 今日要是找不出人,他们夜里都睡不着;就算睡着了,也一定是噩梦缠身。 “是该找出来。”吴丘的目的很单纯,就是找到这个人和他秉烛夜谈,弥补当年不能和王文首及陆文后切磋文技的遗憾。 “这……好。” 王陆退回人群,文碑林有大小三四十人,想要找到自己,他们也得有那本事。 总不至于随身带李斯那样的人物? 觐王宴就只有武搏和文铮,可没法斗…… 第150章 字 不过最终的决定权不在吴丘和屈景等人手上,在于周天子和七王。 只有他们想查了,才可以查。 七王和周天子不言语,各怀心思地看着彼此。按说历来觐王宴的规矩,闲杂人等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进入文碑林的,那么碑上的诗一定是由在场这些人中的某一位的手笔。 觐王宴的目的一开始不就是为了显摆,让自己的国家人才力压同辈。 现在文碑林出了这么个准文铮魁首,虽然只有八分之一的可能性,但万一呢? 只要找到这人是自己国家的,那接下去可是能爽足足两天! 以往文铮是觐王宴最末,得了魁首之后没法显摆就各自散去,根本没办法把“喜悦”传递给其他每一位诸侯。 所以……必须查,立刻查! “吴丘,此事交由你调查。”周天子说道,七王无一反驳。 “臣遵命。” 吴丘非法家,没那么多推理法子,他看着碑上下联道:“人的字迹是很难变的——” (九州之上有能人异士可以复刻他人字迹,难辨真假,但这样的技能需要长达数年的不断练习。在学业中还属于没什么用的旁门左道,众人都相信一个能拥有那般才情的人不会闲着去干有弊无利的事。) “所以我们只需要每人写一遍碑上文字,根据笔迹,到底是何人所写都一目了然。” 吴丘对周天子身后唯一随行的宫女道:“你去取空竹简和墨笔来。” 王陆瞧着一扭一扭离开的宫女,心打算着:一会我说自己是左撇子,只要注意避开嬴政就行。 吴丘这时又想起了什么,对宫女喊道:“多拿些空竹简,每个人双手都需写一遍。” “……” 王陆的计划胎死腹中。 文碑林不算小,宫女一来一去估计会废些时间,吴丘又回到碑前细细赏析两首下联。 “咦?” “这‘花’字并非官文。”吴丘突然道。 屈景和褚胥立刻围上前,他们对周文只是略懂,所以屈景看了那么久也没发觉不对劲,还以为周文就是那样的。 “这不是齐文。” “也不是楚文。”褚胥接着道。 其他各国的士子也纷纷表示不是这文字不来自他们那儿。 “这是秦国的文字。”清鹤说道。 王陆虽清楚这事瞒不住,但在心里还是忍不住骂了清鹤几句。 “是你写的?”屈景问道。秦国一帮人里,就他打扮得书卷气最重。 清鹤摇头,“我哪有那本事。” 宫女这时也将东西取了过来,一大包空竹简和笔墨。 吴丘道:“既然是秦国的文字,那就请秦国诸位想来。” “也不难,两首随意选一首,分别用左右各写一次即可。” 清鹤首先拿了笔和空竹简,将袖子一挽,便利索抄下诗句。 “王兄,你这是?”嬴政不明白王陆为何推了自己一把,还排在自己后面。秦国除了秦王,算上武搏的将门之后一共才四人,谁先谁后也没什么区别。 为了不让嬴政继续起疑心,王陆道:“我字丑,不好意思,需要酝酿一下感情。” “这……好。”反正迟早要写,嬴政也没多想,“那就我先来。” 第151章 你看我编 嬴政和清鹤过后,是秦国的将门之后,不熟,但写字干脆利落,几个眨眼就把笔交到王陆手中。 “这个男人好快……” 王陆心中吐槽一句,随后接过沉重的笔。 “写。”吴丘在一旁催道。 王陆左手先执笔,一笔一划,几乎和刚读书识字的孩童一样写得慢悠悠。 性子比较急的项迪道:“能快些?看你写字跟挨折磨似的。” 王陆停下笔,扯道:“我不认识官文,得看一个才能写一个。” “……”项迪不好再责怪,因为他也不会书周文,一会估计得和这人一样看一字,写一字,就是他这个速度着实慢了些。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 王陆才写好半句,吴丘就打断道:“好了,换只手。” 竹简上歪歪扭扭的字和碑上是有那么一两丝相似,但能肯定不是这只左手写的。 王陆眨着眼睛,不情不愿将笔转到右手,又磨磨蹭蹭去沾墨。 可这些都是缓兵之计,只能拖延片刻。 一旦自己右手写下字,哪怕刻意写丑,笔迹必然还有七八分相似。 所以一个字都不能写下去,必须得停下,到此为止。 “快写,”项迪再次催道,“砚台都快给你戳出窟窿了。” 王陆心头一震,想到一个主意。 他将笔一甩,笔落地面,不写了。 “我明白了!”王陆喊道。 “你明白什么?”吴丘微皱着眉,对于王陆丢笔的事有些意见。 王陆指着白石碑,道:“你们想,这人既然想隐瞒自己的身份,那行事必然谨慎小心。” “而两首下联才不过百来个字,他要是有心,定然一字不差。” “可偏偏‘花’这个字用的是秦文,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项迪最是配合,主动问道。 “说明这人是故意写错字,将大家的注意力误导至秦国之上,他就好继续藏匿在人群后。” 吴丘、屈景等人没什么大反应,倒是项迪深以为然地点头。 “说的确实有些道理。” 只是在王陆刚有些得意时,他又说道:“不过不重要,秦国就差你这最后一人。你快点写完,然后让其他人再一个一个快些来,总是能找到的。” 说着,项迪还主动捡起地上的笔交给王陆,“快,写。” “……” 此时此刻王陆心中,难以言表。 费了这么大口舌,一点用都没有? 王陆拿过笔,仍旧不准备写,将目标转向屈景和褚胥。 “你们二位可知为何这人要隐藏自己的身份?”王陆瞧他们是读书人,想法应该会多。自己不知道扯什么原因,就诱使他们自己编。 屈景和褚胥果然摆出思考状。 稍许后,屈景道:“大致是低调。” 褚胥立刻反驳:“就他还低调?” “真要低调就不会挑这个时候来写。” “说的也是。” 王陆收到灵感,顺着这个说法继续道:“这人也许为了这两首残诗准备许久,占了时间的便宜,所以不愿表露。” “说不定等文铮比试时,他会再次出现,真正一较高下。” “好像也在理。”屈景道。文铮比试是有要求的,需得上一次文铮到现今为止所作的诗文,时间超了不行。 褚胥这时却道:“哪管那么多,只要找到他,文铮魁首我可以让出。” 王陆看着褚胥,先前还以为屈景会更难缠,没想到这守规矩的褚胥才是麻烦。 再看看吴丘,他看起来更支持褚胥,说服他们单靠这点东西好像还不够。 “啧。” “读书人确实不好糊弄。” 王陆只得将目标放在最后,分量也最重的周天子和七王身上。 只要让他们定下主意不找人,什么吴丘、褚胥都得靠边站。 “予一人,诸位大王。”王陆躬着身子道,“我有话要说。” (言语多少有些唐突,但王陆不求仕途,不在意他们的看法。) “说。” “诸位觉得这续诗之人是否算得上人才?” “这不是人才,什么样的才算?”周天子以问作答。 “既然是人才,是不是应当拉拢?” “既然要拉拢,是不是不应当得罪?” “既然要不得罪,是不是不应当冒犯?” “既然要不冒犯,是不是不应当违背那人不愿露真身的意向?” 王陆连发四问,让周天子和七王都愣了下。 ——说的没错,对方既然不愿意现身,自己非要强求,岂不是徒增困扰。加之,有大才的人常有怪癖,要是一惹不高兴,不愿意为国效力,甚至跑到其他国去。岂不是花自家的聘礼,给其他家小子娶媳妇,纯胡闹吗。 其他大王和周天子也有想法。 先前八分之一的荣耀多少有些上头,冷静下来后被埋汰的可能性是八分之七,还得持续整整两日,觐王宴又不能逃。 “要不……还是算了。”秦王率先开口,他秦国的人都已经全部被测过了,巴不得不继续找下去。 周天子也首肯,但大权还得看其他诸侯。 “罢了,不查了。”齐王有稷下学宫,最懂那些有才的人的犟脾气,顺着捋,不能逆着来。 其他诸侯不管心里怎么想,人秦王、齐王、周天子都这么“大度”了,他们非不知趣要找人,不是白吸引仇恨嘛。 “此事暂且到此为止。” “回宫。” 第152章 吾与……孰强 王陆如释重负,说到底自己其实还挺聪明的,能在这样的困境之下寻找到新的生机。 吴丘在一旁连叹几口气,文碑林一别,他与“那位”就再无秉烛夜谈的机会。 他要是周朝人倒好,要是七国的人,年关将至,是铁定要回国的。想要再见,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 周天子和七王的车辇开始行动,众人按来时的次序排好。 “王陆。”屈景和褚胥不知何时来到身边。 “在文碑林,你为何百般阻挠我们寻续诗之人?” “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王陆沉默片刻,说道,“各位知道我与法家的渊源吗?” 屈景不知,但在稷下学宫的褚胥知道。 “王陆,虞师口中提起过你,据说你在法家名气同公孙鞅,未来可以在法家称宗做祖,自成一派。” 屈景颇有些诧异,没看出来王陆有这般成绩,起初他还以为就是嬴政公子身边随行的奴仆或是幕僚。 “没错,我生平所追求就是洞晓真相。”王陆扯法家做大旗,反正他们又不懂,“所以在我推理出那人的用意之后,才说出来,让大家明白。” 屈景相当感兴趣,问道:“所以你知道‘那人’到底是谁?” “这……这是秘密,不可言说。” 后王陆掰扯几句,总算是抚平屈景和褚胥的疑惑。 …… …… 农十二月二十三日。 武搏开始。 切磋武艺,较量战术。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原本最被众人看好的项迪和孙垚并未获得武魁首,反而赵国赵括纸上谈兵,天下无敌,得了武魁首。 这事在觐王宴上也算引起了一定的风波。 齐王和楚王在知道结果后再没有笑过,独赵王一位人逢喜事精神爽,看谁都乐呵呵的。 …… 农十二月二十四日。 与正午开始的武搏不同,文铮开始的时间是日落西山,黄昏尽头。 周王室的侍女们点油灯,燃取暖的火炉,把殿内照的不比白日暗多少。 周天子端坐中央主位,七王左右落座,秦王和嬴政一帮人坐在最末,距离周天子最远。 殿内的人与去文碑林时差不多,就是多了一个和史迁差不多打扮,身上挂着竹筒的史家笔官。 “予一人敬酒一杯。”周天子在主位上道。 七王及众人自然举杯住同饮。 王陆酒量极差,一杯下去就上头,两杯神志不清,三杯不省人事。 不过办法要比困难多,王陆在咸阳时就从童越手上拿了一块特别能吸水的丝布缝在袖子中。 只要喝酒时,酒杯离得远些,大部分的酒都会被丝布所吸收。 “王兄,你酒量见长啊。”在旁侧的嬴政看穿了把戏,还故意调侃道。 “还行。” 说着,站在人群最末的宫女便上前来,为每一桌的贵客斟满酒。 杯酒之后,吴丘作为文铮的主事出来文绉绉说了许多。王陆离得远,加之那些文学上的书也不常看,好多听得模糊,只知道一会之后韩国的文士出来念诗。 诗歌颂的是田间地头的老百姓,题材算相当老了,写得人多,不容易出好诗。 但因为题材的缘故,即便吴丘也不敢冒着悠悠众口把这首诗贬得太低,他怕出门被农夫埋了做肥料。 “好!写得真好!” 大殿内就只听见王陆一人在鼓掌,其他人都闷不吭声。连他韩国自己人都没王陆热情捧场。 吴丘看了王陆一眼,道:“各位开始。” 众人桌案之上除了酒水佳肴之外,最左侧还有摆着三块玉玦,最右侧有一个漆着红漆的高脚酒碟。若是遇上了自己中意的诗文,可以投一块玉玦入空酒碟中。 算是最后选出最终文魁首的手段之一。 哐当。 王陆首位将玉玦投入碟中。 而后零零散散二三人也不知道是真觉得诗好,还是其他原因,也投了。 负责斟酒的宫女将玉玦收拢到吴丘那儿。 “四块。下一位谁愿来?” 魏国的文士出…… 念诗完后,王陆照旧捧场活跃气氛。 直到玉玦耗尽,王陆才对嬴政道:“政公子,你这玉玦不用,不如给我?” 嬴政无奈,将玉玦递给王陆后道:“王兄,你今日好反常,每一首都夸得天花乱坠。” “有吗?” “那是他们确实写得好。” 王陆将玉玦接过后,心也沉了下来。 之前还以为众人随着各国文士念诗之后会慢慢忘记文碑林的事,没想到从文铮开始起,殿内就弥漫着一种咸阳府断案时的凝重。 诗不诗的,他们倒是反应平平。 这气氛反正王陆是真活跃不起来。 四人过去,吴丘先是给诸位敬酒,再进行一个简单的点评。 再又敬酒一杯,说是“不当莫要介怀”。 王陆脸有些发红,周王室的酒盏也不小,里头盛的酒至少有半个拳头那么多。即便有袖中布吸酒,但终究要喝小部分。 几杯下去,王陆也几乎等于喝了整杯。 …… “最后由我来。” 屈景起身到殿前,酝酿一番情绪后念道: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置彼周行。 陟彼崔嵬,我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我仆痡矣,云何吁矣。” 诗念完,殿内唯一一次王陆还没捧场,吴丘就不断点头,那将他手中的玉玦首次投出。 先屈景念完诗的褚胥腰背垮了下来。 他的诗和屈景这首比起来,有着鲜明的差距。 自愧不如。 吴丘举杯敬屈景,殿内除了七王和周天子之外,按礼仪也举杯庆贺。 “篇章匠心独构,怀人咏志。可是在外游学时所作?” “吴师猜得没错,正是在下半年前游魏,思念故国,情到浓时,挥墨而作。” “不差了,可入文碑林。” 说到文碑林,殿内众人又想起了那位神秘人。 “吴师,在下和那位比较,如何?” 吴丘没能第一时间回答,显得有些纠结。 文碑林那位确实不凡,能接两首。但毕竟有了开头,只是续残诗,和完成作一首比起来……还是差了些。 如果将屈景这首诗视作乙等,续残诗也只能算乙等。 除非那位重新再作一整首文碑林中王文首或陆文后档次的诗,不然不好比较。 第155章 火桌 王陆悠悠走到文铮殿,心里盘算着明日的事。 今天这般醉,明天估计不好起来。 距离年关又近,秦王及诸侯都急着走。 就拜托嬴政把自己塞上马车,然后运送回咸阳。 还有今年这年只能一个人过,多少有些孤单……可以找公孙鞅,史迁他们一块…… “到了。” 王陆依旧沿着文铮殿的墙角走,不打算打扰任何人。在这觐王宴上,他就是个小透明。 “嗯?” 安静得有些过分。 王陆从宫女身后走出,瞧见殿内一双双眼睛都盯着自己。 难不成是去太久惹他们不悦了? 不是,这么小气? “我拉大的。”王陆丢一句解释,五谷轮回乃人之常情,总不至于严苛到连这都管? “王兄,你可瞒我瞒得好苦啊。” 到位置上坐下,嬴政就这么说道。 “嗯?” 王陆头还是有些沉,自己瞒嬴政的东西不是一个两个,有点多了。他指的是哪一个,还真猜不出来。 吴丘这时在殿中央笑道:“你的诗很好,可入文碑林。” “来殿前,请予一人为你赐赏。” “?”王陆茫然,“什么诗?你在说什么?” 吴丘一笑,“真调皮,都这时候还藏拙。” 接着,他看向屈景,让屈景来揭穿王陆的真面目。 “在雪地时,你念的诗,我念给他们听了。” “焯。”王陆喊出他爹被发现私房钱时的惨叫,不懂什么意思,但情绪很饱满。 茅厕妖怪竟然是他?! 难怪当时还觉得声音有些些熟悉。 啧! 当时他念的不就是他的诗吗? 只怪当时醉酒,意识迟钝,加上在文铮殿时距离颇远,楚国口音等等一切让他没能第一时间警觉。 喝酒误事啊! 以后再喝酒,我就是狗。 “那首诗不是你作的?为何不敢承认?”屈景再道。 “我……你……这……”王陆看四周,周天子、七王及众人,他们眼神都还是半信半疑,等待自己的回答。 那么…… 如果…… 如果自己死不认账,他屈景能找到证人吗? 茅厕附近又没人看守,当时就只有自己和屈景两人。 只要自己不承认,谁能奈我何? 打定主意后,王陆挺直腰板,字正腔圆道:“别信口雌黄!这诗明明是你自己作的,可不要栽赃到我这清白人身上。” “我从出生起就不撒谎的。” 殿内的气氛顿时古怪起来。 这要是坏事,互相推诿,还说得过去。 可这是名动九州,光耀祖宗的大好事,怎么一个个如避蛇蝎。 不对劲。 吴丘道:“文魁首之事马虎不得,必须要告诉我,诗到底是何人所作。” 王陆立刻伸手指认屈景:“是他!我发誓。” 屈景又是摇头,又是皱眉,他不理解。但作为读书人的自傲,不属于自己的荣耀,是绝对不会染指的。 屈景转身拿过楚王桌案上的一盏小酒碟。 “啪”一声摔在地上。 惊吓。 楚王心里是痛骂屈景狗崽子,一点面子都不给。 其他人则是惊,不明白屈景想干嘛,该不会打架? 王陆大半意识被酒晕,而剩下的意识都被摔杯所吸引。 “王陆!”屈景大喝一声。 “昂?”王陆本能一应。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下一句!” “奔流到海不复回。” “……”王陆脸瞬间僵下来,上大当了! 殿内的目光再次集中到王陆身上。 一切都不言而明了。 这首诗是在王陆不在场时屈景念的,若不是他亲作,又怎么可能接的上? 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屈景那般的记忆力,能过耳不忘。 “哈哈~”周天子笑道,“今年的文魁首是予一人生平见过最有意思的一位。” “去请画师来。” 文魁首的奖赏是一尊玉人,其五官未雕琢。 待由画师画好之后,再交给工匠雕琢打磨。 等雕成之后,将会派出专门的仪队游街而送至该国居所,是荣耀。 吴丘在旁边念祝词,庆贺王陆成为文魁首,名动九州云云的话。 只是这一切,王陆都听不见,看不见,人直接麻木了。脑袋“嗡嗡嗡~”响个不停。 “王兄此刻肯定开心极了。” “之前不说自己会写诗,大抵是低调,不希望因为才情而遮掩了自己的政治才能。” “学而优则仕,王兄学问可真深。”嬴政推测道。 屈景坐回位置,褚胥端着酒在他面前。 “嗯?” “我懂你。”褚胥道,“和这样的怪物生在同一时代,是我们的不幸。” “之前我还觉得自己惨,现在看来你才是。差一点就能诗入文碑林,结果却被王陆给打了下来。真惨。” 屈景瞪了他一眼,自己要说不介怀,那就是放屁。 “有没有可能,王陆是知道了自己的诗必然反响不同,所以从文碑林续残诗起,他就根本没有把我们当成对手。” “还有所谓的文魁首,也许人家根本不屑一顾,所以才会像刚刚那样百般否认。” 褚胥沉吟片刻:“有这可能。我要是有他那样的才情,恨不得让你楚国街边的一条狗都背我的诗。” “可王陆,却……如此宽广的胸襟,视虚名如浮云。” “我不如也。” 屈景饮酒一杯:“大概只有他那样的心境,才配写出那样不凡的诗。” “这次之后,我就不写诗了,从政。” 褚胥看了楚王,道:“那你还真不如继续写诗靠谱。” …… 众人的狂欢,一个人的悲凉。 王陆差点“哇”一下哭出来,但没胆。他确信自己就算哭出来了,也没有人懂他,这些人只会说自己是喜极而泣。 终究还是一个人默默抗下了所有。 赵王拿了武魁首,不虚此行。秦王对于这意外之喜,是难以形容的满意,在心里想了很多赏赐,连嬴政都有份。 秦国能扬眉吐气,就靠他王陆。 可造之材,国家栋梁! 至于其他诸侯,齐王、魏王他们的心情倒是和王陆有异曲同工之妙。 今年的觐王宴全毁在王陆一人身上。 “予一人期待来年再见诸位。”周天子说散场词,明日一早诸侯们就该急着回国过年。 “王陆,来年你虽不能再代秦国文士,但可提早来洛邑,做下一轮文铮主事。” “予一人很好看你。” 第156章 三句话让…… 农十二月二十五日。 洛邑街头发生骚乱,规模不大,但动静不小。 无字赌坊大门紧闭着,上面坑坑洼洼的凹点无数,还有乱七八糟的黏糊糊的秽物。 “退钱!” “退钱!” 倾家荡产的赌狗在外面喊,赌坊里无人回应。后有人取来斧头将门劈开,在里面找到了一个小庄家。 “退钱!” “不退就把你砍了!”赌狗红着眼,小庄家丝毫不怀疑他说到做到。只是他委屈啊,赌坊里的大头被上面的人赚了,人此刻还不知道在哪逍遥,就剩他一可怜人在这里挨打、挨骂。 “各位冷静点。” “愿赌服输。” “咱们输了钱,不能再输人品。” “去你娘的,退钱!” “这真退不了。”小庄家见装孙子无效,便以退为进,“你们就是把我杀了,除了让自己坐牢也拿不回这钱。” “我们赌坊是讲诚信,没有暗中左右结果。” “那秦国的王陆本都不再文士之列上,谁能想到他会得了文魁首。” “要退,你们找秦国去退,反正我们这儿是没有。” 小庄家滚刀肉状,眼角余光还偷偷瞥着。 “悔不该赌啊!” “我就赚点钱让年过得更舒服些。” “现在倒好,一家人要吃西北风了……” …… 洛邑的另一街头。 机灵的商贩们挂着新出来的年画——【秦·文魁首·王陆(限定)】 一幅画售价五两,售罄。 而另一边的商贩苦着脸,将本次觐王宴所有文士的画像集成一套,售价一两,还没人买。 但他们也聪明,既然来不及画人像,就干脆把三首诗裱在一起,也同售卖。 洛邑一些达官显贵,书读不读不重要,但要让人感觉自己是个饱读诗书的人,就可爱买这些东西。 简而言之,整个洛邑因为王陆赚了大钱,也有亏的。 相当热闹。 …… …… 王陆醒来,入眼的是嬴政车厢顶。 “周王的酒,后劲比秦酒还大。”秦国的酒烈,但醉倒后第二日可无恙,这儿的酒不行。 王陆感觉脑袋还是很胀。 “王兄,你醒了。”嬴政坐在一侧,另一侧竟然是清鹤。 王陆撑手起来,掀开身上的绒毯。 “我昨夜做了个很可怕的梦。” “哦?”嬴政颇感兴趣的样子。 “我梦见我……”王陆光是想想就打了个哆嗦,“我梦见我夺了文魁首。” 清鹤和嬴政相视一笑,还以为什么呢。 “王兄,那不是梦,王兄真是文魁首。” 嬴政从座下屉格中拿出一个一卷布帛,“这是周王室发来的邀函,请王兄明年任文铮主事。” “王兄昨夜醉倒,我就擅自先手收下了。” 王陆那卷布帛打开,一开上面的字…… 噩梦变成现实。 王陆将布帛还给嬴政。 “王兄,这是给你的——” 嬴政一看王陆反应, “放在我这也行,我会存好的。” 清鹤一直在旁边乖乖等着,绝不插嘴。 等到嬴政和王陆说完,他才道:“王师,我读《诗经》有一处不解。在秦国也无伴可探讨解决,还望王师不吝赐教。” 清鹤将一只捏在手中的竹简打开,用手指着其中一首。 “……” 王陆先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个年纪比自己大的人喊自己“王师”,一般人真受不了。 另外他所指的那首诗,王陆有“一二三,四五……”九个字不认识,哪能指教别人? 不纯纯误人子弟吗? “不知道。还有别叫我那啥,直接喊我名字就行。” “……” 清鹤将竹简收拢,并没有因为王陆的拒绝而有什么情绪。 王师不让自己喊王师,那还不是因为谦逊,认为自己还有许多要学习的地方,所以才不好意思被人称为“师”。 相比较自己游学时遇见的那些人,王师的胸襟大他们一片天。 至于拒绝…… 清鹤心中叹息,大抵还是自己太笨了。王师不肯告诉自己,是不是在暗示自己在这方面的天赋不行,所以才不肯说。 想想自己的年纪,还有文铮上的屈景、褚胥……都差了一辈,连他们都比不过。 要不还是去开个私塾,平日教教孩童读书认字。 至于这诗……就当个兴趣。 清鹤朝王陆拱手行礼:“王师,我悟了。多些指教。” “?” 王陆一阵莫名其妙,这马车上就没个正常人。 …… 马车行驶半日后,全队休整。 清鹤回到他自己的马车,嬴政去伺候秦王,让王陆有机会查看玉石片。 “我不贪心。” “只要不超三万就行。” 【秦国】: 国运——九万六千四百二十六() 军力——三万四千八百二十一() 财力——六万两千九百七十九() 文化——十三万六千七百二十六() -(+4580成矫)(+1861嬴政2命定之人) 王陆咽了口唾沫。 “如果我没记错,文化……涨了十万!” “十万?!” 以前从来没有涨幅这么巨大过,一般也就是一二万左右。 这么涨得这么猛,完全出乎意料。 王陆心中的数字是三万以下都能接受,结果直接超了三倍。 “……” 王陆嘲笑自己。 “三杯酒让秦国文运翻三倍。” “我是一个很善于灭秦的男人。” “前两天,我与一个嬴姓的朋友去吃饭。” “当我坐下来的时候直接吹了一句,哇塞,你们的诗都好漂亮。” “他们哈哈大笑,一时半伙都没有缓过神来。” “这种就是典型的文士。” “然后我坐下来继续问,我们玩个猜谜游戏。” “他们说,你问我答。” “我说,你们知道文碑林的残诗是谁续的吗?” “他们说,我不知道。” “所以文士很无趣。” “普通人会说,验笔迹查人。” “但是我说什么呢?” “神秘人有脾气,诸侯和周天子不要惹他生气。” “诸侯和周天子又是一顿意想不到的狂喜。” “接下来的全程我什么都不用干,他们还屁颠屁颠在猜人。” “吃到最后,齐王和赵王灌我酒,说与天下少见的能人一起吃饭是他们的荣庆,还邀请我去他们家。” “他们很开心地把酒喝下了。” “这一顿饭我喝了三杯酒,然后去茅厕消醉……” “等我回到文铮殿后,周天子转给我价值一万八千八百八十八的文魁首玉人。” “还说了一句和你在一起真开心。” “一个灭秦志士洁身自好,拒绝饮酒很重要,醉后不说话更重要。” 第157章 新的国策 玩笑归玩笑,王陆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正事——灭秦。 他看向嬴政,还是那副面无表情,但眼神眺望,视线焦点不在当下,在未来。 王陆记起觐王宴前嬴政的交代,说是连续两三代取得文铮前三的名次,秦国便可民风教化、各国通商、与国结盟,还可吸引九州的能人异士放下偏见,共赴老秦,强大秦国。 而自己这一代文魁首,祸害足够抵得过人家三代。 王陆认真分析一番后得出结论——万万没想到,灭秦的最大阻力竟然是自己?! 也打击人了。 马车颠簸,嬴政的坚定且充满信心的眼神令王陆害怕。 鬼知道他在想什么阴谋诡计让秦国强大。 作为正义的伙伴,王陆深感重担,必须肩负起灭秦的宏大伟业…… “老爹说的对,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是有利必有弊,反之亦然。” “虽然自己得了文魁首,但不是没有改变的机会。” 文化文运同财力、军力不一样,不会增加了,就直接体现出来。 它的影响是缓慢的,循序渐进的,和国运差不多。 现在文运暴增,嬴政口中的教化、通商、结盟……会出现,但没有马上出现。 只要自己能想出什么对策,在文运产生正向影响之前,把它给“咔嚓”截断,料一个文魁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但想要截断文运的影响,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最粗暴的下策就是把这文魁首给暗杀了,永绝后患。秦国痛失文魁首,文运也随之消弭。 可是……我杀我自己,胡闹! 中策就是自己背叛秦国,并且公开诋毁秦国是个蛮夷之地。以自己文魁首的影响,秦国得把蛮夷之地这块招牌带进坟里,生生世世都摘不掉。 可是……那样秦国的文运确实会暴跌,连原本的三万估计都保不住。但自己成了秦国公敌,就意味着自己在秦国之前的耕耘都将付诸东流。并且未来秦国的一切国策或行动,自己无法第一时间知晓,更别提参与干扰了。 因小失大,得不偿失。不算好计策。 上策…… 王陆琢磨了许久,跳出文运文魁首这件事,直击事件本源——如何让秦国无法教化、无法通商、无法结盟…… 这么思考,王陆豁然开朗。 “国策!” 能同时影响国运、财力、军力的只有国策。 国策若能制定得到,那么完全可以阻挠文魁首带来的负面影响。 就比如通商,只要自己能让秦国定下一条【禁与各国通商】的国策,文魁首就等于白拿。 就是,上策的效果是最好的,难度也是最高的。 秦王只是体质有些残,不是脑子。 像直接禁商这种国策,自己上午奏下去,下午就人头落地。 太离谱、太明显弱秦的国策很难说服秦王同意。 再就是这样的国策负面效果是藏不住的,总有一天会爆发。 一旦爆发,自己还是会成为罪魁祸首,伏罪伏法,难逃一劫。 最好的办法是找一个人,让他制定看似合理靠谱,其实不然的政策呈给秦王。 让秦王去颁布,等东窗事发,秦国抓的人就是那位替死鬼,自己两袖清风,干干净净。 “此计甚好。” “该找个人做那傀儡。” “再想想有什么看似华丽,实则危险无比的伪国策。” …… 农十二月三十一日,除夕。 秦王一行人如期返回。 咸阳城门外,彩旗招展,锣鼓喧天…… 秦王、嬴政、王陆等下马车。 荣归故里,不显摆一下,犹如锦衣夜行。 秦王看着城墙上偌大的“咸阳”二字。 文魁首,终于出现在秦国了! 地下的列祖列宗,该好好看着秦国出息,护秦国安危…… 秦王不顾风寒,披着兽皮大衣在马车前的站台上,激励秦国百姓。 “王陆!” “王陆!” “文魁首!” “文魁首!” 入城之后,百姓箪食壶浆,还有月牙楼的姑娘租下高台,不断朝王陆抛媚眼,更大胆的将贴身衣物裹上杏子干甩到面前。 群众里坏人,拿这些个考验文魁首。 王陆没大心思,月牙楼的姑娘馋人不假,终归得有命才能享受。 他又不是一个及时享乐的人,忧心忧国之下,儿女情长只能靠边。 但这样冷淡的表现,更激起了月牙楼姑娘们的斗志,纷纷发誓要给王陆生个十胎、八胎的。 靠近杏花坊,车队直接停下。 嬴政道:“既然王兄不愿一块进宫,只好就此分别。” “明年见。”嬴政难得开了玩笑。 “哈。”王陆拜别秦王,目送车队缓缓驶向前方。 一直到看不见秦王的车辇,他才松了口气,揉揉发僵的胳膊。 “明明才去一月左右,恍若隔年。” 王陆还没到自己家,就瞧见一帮人围在自己家门前,那叫一个水泄不通。 他王陆本人都挤不进去。 “王兄!” 史迁仗着自己关系亲密,就站在院子的篱笆上,长得高,看得远,就找到了王陆。 哗啦啦一片声响,众人齐齐转身。 “王师,收我为弟子!” “王师,这是我的拜礼……” 一大堆人抢着送礼,希望王陆,希望文魁首能记着自己。 王陆疲于应付,但这事躲不掉,花了近一个时辰后才打发掉所有人。 回到屋里,也不管是不是积灰了,直接靠在椅子上。 纵使他习武之躯,体力也消耗殆尽。 原本还打算做顿年夜饭,现在别想了。 “王兄,礼物我都帮你清点了。” “单子,我就放在这儿。” 王陆摆摆手,累得不想说话。 “王兄,真没瞧出来,你写诗的本事这么厉害。” “我问过专门的人了,他们评王兄你这三首……应该算一首和两半首往前推一百年都没能比肩的。” “王兄的资料也给史家赚了不少,还专门给我提了月俸。” “史家还托我问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史家帮助的,只要不违反原则,史家愿意帮忙。” “没有。”王陆一顿,“给我做顿饭。” 史迁笑道:“公孙兄已经做好了,一会让你过去。” “公孙鞅?” 王陆恢复了一些精神, “他倒是执行上策的不二人选。” 第158章 叛军(一) 农十二月三十一日。 同天。 羌族领土。 临洮外百里远的金氏部落。 一名穿戴铠甲的九州将军很突兀得出现在这儿,他被解释的马缰绳捆着,惹来部落不少汉子、妇孺围观。 指指点点,嘴里说着杨力听不懂的话。 “带他进来!” 帐篷里传来的洪亮声音压根不需要人传递,在外面就能听得清清楚楚。 杨力被两个金氏部落的勇士一左一右架着入帐,身上的兵器都已经被卸下——其实这是多此一举,就算不卸,他被绑得这么解释也没办法抽出手来用兵器。 “你……是秦将?”金黎熹打量杨力,他身上的秦制铠甲不陌生,在军中算是小有地位。 “昨天是,今天已经不是了。” 金黎熹看了他一眼,旁边刚成年的次子金沅翼道:“阿大,秦国的军士直接杀了就是。” “嗯……再看看,不急着杀。”要是在平时遇到秦国军士,直接砍了。可面前这人是自己把自己给绑了,然后骑着一匹马从临洮直冲这里。 无论怎么想,这里都有蹊跷,在解开之前,确实不着急杀。 “你为什么来我部族的领地?” “说实话,不然活着喂狼。” 金黎熹说得习以为常,显然不是第一次做。 杨力倒也没被吓着,说道:“我来请头王派兵攻打秦国,攻打临洮!” “?” 金黎熹指着自己,反问道:“你一个秦将竟然要我派人攻打秦国?” 金沅翼插话道:“阿大,说那么多干嘛,直接把他铠甲脱了,埋到土里。明天的草能长得更茂盛,部落里的牛马能吃的更饱。” “你先闭嘴,不用你来教你阿大怎么做事。” 金沅翼这才安静下来,但那眼神显然还是不服的。 “你秦国人,回答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自然是因为我与头王同仇敌忾,所以才会求头王出兵。” 金黎熹短暂思索了下,就算杨力不来,他们部落也准备派军队去抢临洮。金氏部落以游牧为生,这到了冬天,草少了,其他吃食又没有。 这时候金氏部落,或者说整个羌族就需要去抢夺粮食以渡过冬天。 所以杨力跑过来劝自己出兵攻临洮,纯属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埋了,埋了…… 金黎熹为自己白白浪费这么些时间而感到恼怒,让部落的勇士准备带他下去喂狼。 “且慢!” “我能让头王、金氏部落夺到过去任何一年都远不及的粮食和财宝!” 金黎熹顿时让勇士先停下。 “你倒是先说说。” “如果不能让我满意,我先割了你的舌头,再把部落里最残酷的惩罚都用在你身上。” 杨力自信道:“头王听完我的计划,定会给我松绑,视为座上宾。” “我的计划几乎就是头王召集附近大小部落,凑出五万兵马,攻占下临洮,然后——” 金黎熹抬手示意部落勇士可以动手了。 “且慢,且慢!”杨力额头微微冒汗,虽然早就知道羌族野蛮,但没想到野蛮不讲理到这个程度,动不动就是喂狼、惩罚,都不听人把话说完。 “头王,只要五万兵马攻占下临洮,我保证金氏部落三年不愁吃喝!” 金黎熹直接摇头:“你们中原人有个词,叫夸夸其谈,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临洮什么情况,我们比你更清楚。” “花五万兵马攻下一个没用城池干什么?” “城里抢来的东西都不够调动五万兵马。” “你这么个人,怎么敢来我们部落?” 金黎熹是气乐了,他知道整个羌族被中原所鄙夷,但不至于连这样的货色随便说一句,自己一大帮人都会听之任之? 这中原人欺人太甚! “错了!头王大错特错!”杨力道,“头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临洮作为秦国的边防城,城内并无其他城那样有耕地,有大量的百姓。” “有的只是在这边城做些生意的小商贾,或是一些流落至此的人。” “如果让五万兵马单靠掠夺,确实亏本。可一旦占据临洮,则一切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占据临洮?”金黎熹道,“瞧你军装也是边防守军,临洮是个什么地方你应该更加清楚。” “临洮的田地都是荒地,不长草,我们部落占来没用。” “等秦国派大军来,五万兵马根本守不住,最后白白折损我部落勇士。” “费这么大功夫占临洮,我图什么?” “你该不会是秦国派来的奸细?” “也不对,这奸细哪有那么蠢的。” “埋了,埋了。” “头王!”杨力被勇士往外拖去,他仍旧不放弃喊道,“头王不动秦国,但我懂!” “头王占据临洮后,秦国势必派大军反击夺回,而在此之前,我们只要开出一个条件,让秦国为了部落送钱送粮,部落返还临洮,秦国一定会答应的!” “先带回来。”金黎熹又喊道,他隐隐开始感觉这个杨力……也许没自己想的那么不堪。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说。 杨力又走回帐内,气势壮上了几分。 “临洮对头王和其他部落来说,是可有可无的地方,但对于秦国来说,临洮就是西方防守最重要的战缓区。” “有临洮,战事第一时间就不会威胁到陇西腹地,给咸阳有充足的时间调兵遣将。” “如果没了临洮,秦国就像脱去了铠甲的士兵,以肉体直面弓矢,危险横生。” “就是因为临洮如此重要,所以秦国必会从头王手中拿回它。” “而这时的调兵遣将,难度大不说,这军马和人以及武器装备的磨损,通通都是一笔巨大的消耗。” “想从五万兵马的头王手上拿回临洮,秦王怎么也得排出七八万军士,至少也得同五万之数。” “可这时头王派个人过去,说是只要秦国将调动五万兵马的军饷的一半或是更多的一部分交给头王,头王就愿意离开临洮。” “秦王权衡利弊与得失,相信不会拒绝这样诱人的条件。” “只要秦王最终答应,头王及五万兵马定然各个满载而归!” 第159章 叛军(二) 金黎熹愣住了。 这操作是他完全没有想过的,部落里的任何人都没有想过。 他们一致认为临洮只是一处适合比较掠夺的地方。至于其他价值基本没有。 总不能违背祖宗放弃游牧,去农耕? 就算部落有人肯,那也不行。 辛辛苦苦在临洮开荒地种田,等秦国派兵一攻,这些地不是白种了吗? 可按这秦将说言,临洮虽然城不富,但价值不低。让秦王交出一笔钱赎城,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能行! “松绑!” 金黎熹吼道。 部落勇士拔出腰间的匕首,往上一割。 外层是金氏部落用马缰绳绑的,里头麻布条才是他自己绑的。 杨力活动活动发麻的双臂关节,瞧着金黎熹对自己的态度改变,他就知道事情多半要成了。 金黎熹接下去却只字不提临洮,而是问起了杨力他的私事。 他一个秦国的将士,不至于饿死,没什么理由叛逃到自己部落这儿。 游牧民族天生的谨慎。 “你为什么要叛逃秦国?” “你在秦国没有亲人吗?” 杨力摇头:“我孤身一人,爹娘还有一个哥哥都在战乱中死了,就剩下我一个。” “至于叛秦……呵。” 杨力看起来极愤怒,双拳都捏得发抖,不知道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头王可知秦国每年会论功封赏?” “嗯。”金黎熹点头,实际上他压根不知道秦国的制度。 杨力道:“军官结成一派一派,仗着他们在朝堂有人,就瓜分我用血换来的军功。” “就算想找到其他人,也诉苦无门。” “秦国烂了,从根子里烂了。” “所以我叛秦,离开那种不公平的地方。” “并且要让他们好看!” 杨力说这么些话时,恨意浓郁道几乎肉眼可见。 金黎熹盘算着应该不会假,并且他定下的计划也没错,不存在什么心眼的地方。 可行,值得谋划。 “先一块喝点酒,之后我们再慢慢谈……” …… …… 史迁离开,他要和在咸阳的史家弟子们一块过除夕。 王陆这时候也去了公孙鞅家。 李斯那小子在他们去洛邑参加觐王宴的第二天就回自己母国,估计是陪亲人。 “公孙兄。” 王陆上门,今年这样特殊的日子,咸阳城内几乎绝大部分都会煮上平时舍不得吃的肉,街上走着,肉香特别浓郁。 而公孙鞅家门前,尤其浓烈。 “王兄,进来。”公孙鞅开门又返身准备饭菜。 “史迁他人呢?” “他们史家笔官一块。” “也罢,就我们俩。” 稍一会后,公孙鞅和王陆坐在一桌饭菜前面,因为知道不饮酒,也就没有准备那东西。 而王陆也开始将目标打在公孙鞅身上。 “国策”的最佳人选就是他。 一来公孙鞅的名气极大,在法家,在九州各国之间都有相当不错的名气。由他提出的“国策”一般人不敢无视。 秦王肯定会认真了解,朝堂之上的其他官员也不大会一股脑反驳。 二来还是因为公孙鞅名气大。只要自己能影响他这一个人制定出他想要的那种国策,那么后续背黑锅就不会是自己。 一举两得。 “公孙兄,你来秦国也有段时间了?” 王陆准备循循善诱,让他自己“悟”出那种国策,将自己置身事外。 “是有段时间了。”公孙鞅感慨,“来秦大约有三四个月,这段时间托王兄的福,获益匪浅。” “对秦国可有不满的地方?” “那可有些多了。” 王陆很满意这个回答。 “有没有想过去改变?” 公孙鞅突然盯着王陆不动,瞅得他直发怵——该不会是觉察出什么了?李斯都那么敏锐,想来公孙鞅应该也差不到哪去。 “生我者,父母也;知我者,王兄也!” “昂?”王陆摸不清状况,就见公孙鞅起身从书箱里期取出一卷竹简,竹简的成色比较新,应该是新出的。 “这是什么?” “我写的国策。”公孙鞅道,“王兄你让我不接受秦王封的高官,而在市井之间历练,确实让我学到了许多。” ——不,我只是单纯不想让你当官而已,没别的意思。 “在秦国坊间三月时间里,我感慨颇多。在王兄前往洛邑时,我草拟这卷国策。” “本来还想再等等,既然王兄主动提起了,就请王兄指点。” “看看。”王陆接过竹简,不算多字,大约二三百,整个面上还有不少空余。 【帝王之道,无不以尧舜为楷模。实行无为而治,休养生息,让百姓安居乐业,以富强秦国。三皇五帝草创文明,其皆以生始,鲜有规矩……】 王陆这边看着,公孙鞅还在那边同声背诵。 可说实话,王陆没想到小小二三百字竟然有这样大的魔力,竟然几次差点让自己入睡。 也不知道是不是觐王宴一行太累,才导致这样。 “王兄,我这帝道国策如何?” “这个啊……”王陆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对于公孙鞅的“帝道”,该如何评价呢。 如果公孙鞅拿着他去呈给秦王,他绝对不拦着,因为上面的内容多少有些“假大空”。 或说是过于凝练,或说是不适合如今这个大争之世。 秦王想要的是让秦国强大的具体国策,而公孙鞅所谓的“帝道”除了开头有个【无为之治】提到之外,其余大部分都是在描述‘帝道’施行后带来的种种好处。 这些好处还是数百年前的。 这样的政策提上去,秦王指不定要生气。 而秦王生气之后,将来势必不会再看重公孙鞅,自己假借抓公孙鞅之后制定灭秦国策的计划就只能落空。 所以公孙鞅这所谓的“帝道”——不行。 完全没有掺杂自己阴谋的空间。 “公孙兄啊,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兄,请说。务必言无不尽。” 王陆卷起书简还给公孙鞅。 “这国策不行。有没有更加实用一点。” “你这‘帝道’他大了。” “三皇五帝之所以是三皇五帝,不是因为他们用了‘帝道’而成为。是因为他们成了三皇五帝,所以‘帝道’才声名显赫。” “总之,不行。” 第160章 临洮之事(一) 换作一般人被这么全面否决,指不定心态就崩了。 但公孙鞅没有,他在认真思考后,将“帝道”国策丢在一边。 “王兄在秦国、在咸阳的时间比我久,比我更了解秦国的腐朽之处。” “倒说的也没错,今时不同往日,秦国百姓不如与三皇五帝时的百姓淳朴,再用古法帝道,确实难用。” 公孙鞅突然朝王陆行礼。 “王兄,受教。” “啊,这……”王陆无言语以对。不过经过公孙鞅这条帝道,也给自己摸清了一定的方向。 纯坏的国策,自己满意,却在秦王那儿通不过;纯好的国策,秦王能过,自己肯定不让;最佳的,还是让公孙鞅写出一个大概不错的国策,然后自己偷偷摸摸掺几条看似好的,实则有助于灭秦的国策。 如此一来,灭秦,指日可待。 “国策之事,不急——”王陆突然想起年后嬴政及秦王肯定会拿文魁首这事大做文章,就又改口,“公孙兄,秦国百姓水深火热,强国之策刻不容缓,务必尽快写出新的国策!” “秦国子民能有王兄这样的爱国志士,是他们的福气组。”公孙鞅颇为感动。 “……” …… 除夕不夜。 咸阳坊间,有钱的点油灯,没钱的也烧柴火,让屋子照得亮堂,驱赶年兽。 王陆和咸阳百姓一样,一夜未眠,通宵看书。 甚至将《道德经》倒过来念,成《不道德经》,寻找灭秦的良方。 …… 正月初一。 咸阳街上几乎看不到人。 一辆马车打破宁静,踏雪疾驰,停在王陆家门前。 “王大人。” 仲昂和左娄披着皮衣立着。 王陆一开门,瞧见两丧门星就在心里直呼晦气。 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 新年第一天就遇上他们,预示着今年从头开始就不顺。 “二位怎么来我家?” 仲昂和左娄没觉察到不对劲的地方,今天是所有人与家人团聚休息的日子,被人打扰有些怨气再正常不过。 “恭喜王大人力压九州文才,夺魁首之称。” “天下的读书人怕是再少有不知道王大人的。” 仲昂的拍马屁本事炉火纯青,要是换个人说不定就给哄高兴了。 可王陆注定不会。 “去年的事就别提了,说说你们找我作甚。” 仲昂踩了踩雪,道:“王大人,借一步说话?” 王陆叹口气,“进来,屋里说。” 即便不情愿,王陆还是给他们二人倒了热茶。 左娄一坐下,直入主题:“初五一早,王大人得一块上朝。” “嗯。”这事早有预料,好赖自己得了文魁首,秦王理应封赏。只不过恰逢新年,就顺延至初五。 “还有事吗?” 王陆瞧着左娄突然不说话,还时不时瞥向仲昂,手来回摩着热茶杯。 “……” 仲昂一咬牙,道:“罢了,这恶人我来做。” 他看向王陆,目光诚恳:“王大人觉得秦国个怎样的国?” 王陆有些摸不着头脑,这问题问得好大。 “秦国是……是一个国家。” “……” 仲昂见暗示这条路走不通,只好更直白些。 “秦国是个尚武的国。秦国的军人、秦国的百姓,他们都只认能打仗,能打胜仗的王。” “所以……王大人明白我意思了吗?” “不明白。” 仲昂表情明显抽搐一下,拿不准王陆是不是在故意装不懂。 “既然如此,我也就说开了,反正都是为了政公子。” “政公子将来想当秦王,出了朝廷这些官员的支持和大王的意见外,还有一个条件是让军队和百姓认可。” “而想要得到他们的认可,就必须有军功,有战绩。” “成矫公子从及冠之后,大大小小参与了三次战役,全胜。” “在军中威望,他要比政公子更高。” “所以这一道坎是政公子必须要跨越过去的。” 王陆点头表示认可。到目前为止,他就只有一个想法——就是阻止嬴政获得出征的机会,就算有时候拦不住,也得从中作梗,让嬴政吃败仗。 “王大人,眼前就一个机会能政公子多一笔军功战绩。” 仲昂中怀中取出准备好的舆图,摊开,指着水墨线的一处道:“临洮。位于我国西部,接壤羌族。” “每年这个时候,最早初三,最晚初十,羌族的零星部落会联合起来攻城掠夺。” “兵数每次都在三千至五千之间。” “政公子若是能把握住这次机会,成为掌兵,一份白白的军功即可收入囊中。” “对政公子培养军中亲信或是追随者都是一个极好的开始。” 王陆避开仲昂的视线,指着舆图道:“既然羌族每年都要来侵略,大王就不能多派点兵驻守?每年打这么一场玩儿呢?” 左娄接过话题:“王大人是有所不知。非秦国存亡之际,举国上下常驻军数不过二十五万余。北抗匈奴,南抵楚魏韩,东拒赵国,西边的羌族想防也实在有心无力。” “调兵从往临洮,路途遥远,费时费力费财,后援战线来得太长。” “所以历来秦国的方策都是将临洮城作为战缓区,而后陇西才是西边真正的防御重地。” 王陆摇头:“听不懂。”——倒不是完全听不懂,能明白个大概。但军事和做学问一样,最忌讳一知半解。要是一个不小心灭秦计划整成了强秦计划怎么办? 左娄沉思片刻后道:“王大人,假设此刻你所立之地为咸阳,那么屋内门即为陇西,而院子外的大门篱笆则是临洮。” “外敌来犯,必先攻篱笆大门,院子就是战缓区。若不幸大门被攻破,王大人所在的咸阳即可调兵过去,与敌在院子之间战斗。” “院子内无贵重之物,无论怎么折腾,也不会让王大人家中伤筋动骨。” “且援军从王大人处至院子要近于至大门篱笆,兵贵神速,粮草后勤等都可以提快一档,于战有利。” “临洮于秦国的关系,王大人可懂了?” “懂了。”说白了,临洮就是秦国第一道防线,有战略意义,但对秦国强大又没什么用处。 “这羌族占了临洮,他们就不能好好守着?”王陆又有了新想法,羌族由西往东慢慢蚕食秦国地盘,那灭秦的方法之一。 第161章 临洮之事(二) 左娄回道:“羌族和九州各国不同。九州各国若占了城池,哪怕是一座空城,他们也可调百姓过去繁衍成一座新城。” “但羌族是由无数个大小部落组合,彼此之间谈不上谁是君、谁是臣,没有调度的能力。” “攻城之后若是占城,就意味着要守城。羌族各部落之间的利益并不同,谁也不肯白白牺牲自己氏族的人。如此一来,羌族自然不会去占城。” 王陆对羌族很失望,灭秦的期望是不能放在他们身上了。 “事情我都知晓了,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瞧仲昂和左娄一副欲言又止,就知道他们的真正的目的还没说出来。 “临洮是一个再好不过攒军功的地方。” “所以这竞争难免有些激烈。” “不仅是政公子,还有成矫公子也盯着。” “而眼下政公子势单力薄,单靠我们这些人的实力是拿不下这桩事的。” 懂了,王陆明白了左娄和仲昂大年初一就来自己家的目的。 “你们是希望我帮政公子拿下这次临洮驱羌族的差事?” 仲昂起身,低头心里行礼,一副恳求姿态,连左娄之后也很快跟着这么做。 王陆急忙去扶起他们,“二位这是在做什么。不是我不愿帮,实在我也想不出法子帮政公子拿到这差事。” “我也是爱莫能助,你们快起来。” “不,王大人。”仲昂道,“我和左娄商议许久,唯独王大人能帮政公子讨下这桩差事。” “我怎么可能。”王陆笑道,“我又不是神仙,还能控制秦王不成?” 仲昂咬着牙,道:“我知道这么说有绑架王大人之嫌,也很清楚这么做,王大人会牺牲多少。” “但时不可失。不仅是临洮驱羌这样的事难遇见,王大人这样的条件也是可遇不可求。” “要说就说,铺垫得够多了。”王陆这才反应过来,从见面起这两个的态度就不对劲。尤其是自己问临洮时,那介绍得一个详细。 “还请王大人……以文魁首之赏求秦王将临洮之事交由政公子处理!” 仲昂一口气说完,就等着王陆回应。 “我竟然忘记了这茬。”王陆一开始就不希望得到文魁首,也不愿多想关于这方面的事。 现在冷静下来,才想起秦王封赏自己的事。 仲昂他们分析得一点灭错,如果自己以文魁首的名义向秦王讨要,秦王铁定给,其他文武百官都每一个敢开口反对的。 就算是成矫,他也不敢这时候来触犯文魁首的眉头。 九州的文士可都盯着文魁首,要是说点什么风言风语,那一下就传遍九州,对于成矫立储有着莫大的阻碍。 他犯不着因为一次军功,而犯下这么大的失误。 但是……自己对于什么文魁首的赏赐没有任何期待,除非是秦王当场宣布秦国解散,不然他的心和市集上杀了十年鱼的阿叔一样冰冷,不为所动。 只是这幻想恐怕只能在梦里实现。 然而自己不在乎文魁首的封赏是一回事,拿自己的封赏给嬴政攒军功,那又是另外一件事了。 灭秦之心与天上耀日,不死不熄。 帮嬴政靠近储君之位,是断然不可能的。 仲昂和左娄的提议,肯定不能答应。 …… 仲昂等了许久,见王陆迟迟没有回答,理所当然地以为他是在为了封赏为难。 想想也是,换做他是名动九州的文魁首,恐怕他也不会轻易就这样浪费掉如此难得的机会。 秦国首位文魁首,要是有心加官进爵,金银珠宝、车辇美人等等,只要开口不太过分,秦王能满足的一定都能满足。 而这样多的东西去换政公子的一次军功。 太不值了。 人生的豪赌,不过如此。 他们也试图想过两全其美的计策,让王陆一边能领封赏,一边又能让政公子得到这次临洮的军功。 但是成矫一定会从中作梗。 有他在,如果王大人一边不舍封赏,临洮之事很难落到政公子身上。 “王大人,我们知道这很令人为难,是我们唐突了。” “也许还有其他的办法。” 仲昂得不到回答,以为王陆是在用沉默拒绝自己。 “这事政公子知道吗?”王陆问道。 “政公子不知。”仲昂道,“若是政公子知道,他肯定不会允许我们这么做的。” “是我们擅作主张,与政公子无关。” 王陆只是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然后道:“这事,我会再考虑的。” “既然这样,”仲昂和左娄只能起身,“我们就先离开。” “王大人好好想,不论结果如何,我们都不会介怀。” “毕竟换做我们,也实在拒绝不了文魁首的封赏。” “待我们出了这道门后,就当我们今日从未来过。” “王大人,告辞。” 仲昂和左娄坐上了没有身份标识的马车,离开杏花坊。 王陆关门之后,对临洮之事于嬴政的关系再次进行复盘。 “好像也不是不行。” “但答应,好像又不太行。” “算了,等之后再说。” “先休息一二里再说。” 觐王宴安排得很急,乘了一路马车到洛邑,第二日就是天子狩,第四日文铮宴结束,第五日就赶路回来。 接近一个月的时间住在马车上,饶是年轻体壮,也多少扛不住。 王陆休整了足足两日,几乎醒来就是吃饭,之后都在休息。 正月初四。 秦国好多人会走亲访友,王陆的爹娘没这层关系,但还是免不了有些应酬。 嬴政、公孙鞅,童越也都以亲友的身份过来串串门,聊些有的没的。 下午,仲昂一人独自来过,关于明日文魁首的封赏和临洮的军功,他一字没提。 直到仲昂离开,这事才重新钻入脑袋。 “这两天是真睡糊涂了。” “临洮这事还得细细盘算。” 回屋,将门锁上。取来墨笔和一卷写字的布帛。 “临洮这事,我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把各方结果利弊都详细罗列出来,选择对灭秦有用的。” 【不帮嬴政拿下临洮差事。】 【帮嬴政拿下临洮差事。】 第162章 分析 先看不帮嬴政有何利弊。 若是不帮,自己文魁首能得不少封赏,加官进爵,奇珍异宝不在话下。 可财宝自己不在意,封下的官也大多是虚职,真要能左右国策,还得靠阵营派系的力量。 换言之,成矫麾下无品无阶的谋士对国策的影响都比文魁首封的官要大,要有用。 因此关于自己的封赏,不算弊,却也算不上利,可有可无。 而临洮之事依旧被成矫夺取,攒了军功,嬴政只能在旁干瞪眼——这算是一条利。 王陆在布帛上最终写下,【有一利而无害】,便接着看下一个。 若是帮嬴政…… 文魁首的金银官职不算利弊,丢了也无妨。但成矫痛失一次攒军功的机会,算一害。 嬴政拿了临洮之事后,攒了军功,算第二害。 左娄和仲昂好像准备为嬴政在军中“发展下线”,算第三害。 拿了军功,打了胜仗,虽然战势规模不大,但在秦王和百官之中竖立能战的良好形象,益于立储,算四害。 王陆想到这里就直摇头,“四害与一利比较,任谁都知道该怎么选。” 笔墨点在字上,准备用墨迹盖去这些不能为人所指的隐秘。 但就在笔尖触到字眼时,一个新的想法浮现脑海。 “还漏了一个角度。” “兵家无常胜。” “帮嬴政拿下临洮除了胜利,还是大败的可能。” “如果嬴政拿下临洮,还大败……” 王陆开始列出好处: 嬴政大败,军功非但不攒,反而在耻辱柱上写下浓墨重彩一笔。毕竟成矫过去常常主临洮战事,从未大败过,两相对比,高下立判。此算一益。 一旦大败,军中将士必然鄙夷嬴政,不屑同伍,仲昂和左娄的计划将无法开展。没人会追随一个败军之将。此算第二益。 首战即败,在秦王和朝中官员的心中竖下无能印象。对于后续立储,有大害。算第三益。 且首战即败后,秦王将难以再信任,嬴政得到下次攒军功的难度直接翻一番。将来军功之路必然坎坷异常,算第四益。 还有,战胜会涨国运、军力、财力等,而一旦战败,百姓哀怨国运下降,损兵折将军力下降,战事之后一无所获,说不定还得割地赔款,财力下降。此能算第五益。 王陆看着布帛上列出来的密密麻麻的字。 “临洮之事,若战败,则大助于灭秦啊。” “至少能抵过文魁首一半的影响。” 要说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王陆仍旧有顾虑。 军无常胜,亦无常败。 所谓兵事,就同姑娘的心一样不可捉摸、难以预测,胜负之数总判在莫名其妙的“细节”。 王陆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不是兵法大家,保不准临洮之战一定胜或一定败。 从成矫十几岁就能带兵到临洮,还打了胜仗来看,这兵事的难度恐怕高不到哪去。 败,要比胜难。 王陆暂时放下笔,如今的症结就在于如何让嬴政打一场败仗。 正常打,肯定是不行的,十之八九会胜。 最好的情况就是……自己夺了嬴政的兵权,然后按照自己的准备策划一场大败。 至于如何夺嬴政的兵权…… 王陆看向布帛前的茶壶。 “用酒!” “等到临洮,自己去弄一坛所谓的‘羌族的酒’,在里面下迷药,晕了嬴政。” “之后兵马由自己假嬴政之名调度。” “如此一来,败仗可期。” “待秦王事追责,嬴政军中饮酒致使兵事打败,他定会受处罚。玉石片上的数值还会随之下跌。” “一举多得,啧啧,”王陆笑着摇头,“智慧,只是我的优点之一。” 取来火炉子,王陆把那份布帛丢进其中燃毁。 …… …… 正月初五。 嬴政的马车停在王陆门前,这次嬴政一直没喊,是王陆出来才发现的。 “政公子,”王陆还有良心,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坑他,他还这么对待自己,良心上有那么一丢丢的不好意思,“久等了。” “没来多久,上朝。” 嬴政和王陆都穿着新衣,上车厢后,里头的都是也都是新的。 “王兄,想好要什么封赏了吗?” “文魁首于秦国而言,十分重要,这次的封赏可以大胆点讨。” 嬴政还准备为王陆的封赏出谋划策。 “想好了,到殿上政公子便知晓了。”王陆都不好意思对上嬴政的眼睛。 半道上,仲昂和左娄来蹭马车。 以他们的家底,自然不是买不起马车。只是上朝的官这么多,要是人人乘马车来王宫,百十乘的闹哄哄不成体统。 久而久之,约定成俗,没到一定品阶的官员只能选择步行上朝。 而这个标准并不具体,像比仲昂官职还低的,非要乘马车上朝,也没人会阻止,但是给不给你穿小鞋,暗中整一下,那可就说不准了。 官场最忌讳出头招风。 秦国庙堂之上不是没有这样的愣头青,而是这样不受规矩的愣头青,早都被排挤到旮沓角落当小地方官去了。 “真希望政公子以后能天天上朝。”仲昂说道,他把手塞进胸口捂着,驱寒。 而关于让王陆用文魁首的封赏换嬴政军功的事确实只字未提,那日从家门出去后,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似的。 到了王宫。 他们从马车上下来,原本嬴政和王陆还在门外等着宣召,结果一公公过来,告诉他们可以入殿。 殿内的文武百官已经站定,是那位公公领着他们到队伍最前。 颇为意外的是成矫也在,嬴衡还跟他们打了招呼。 没一会儿,秦王到。 简单行礼后,秦王开始说话,内容无非两大部分:一是过去一年的国事总结,谁啊哪啊该奖奖、该骂骂;二是对新一年的期望和简单的计划。 王陆无聊地发困——看来我是真不适合当官。这要是天天上朝,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说起这事,我秦国出了了不得的人才。”秦王终于点题,王陆也一瞬间能感觉到众人视线集中到他身上,“为秦国招揽了公孙鞅那样的人才,又靠蛮蚕生意充实了府库,还有才情更是力压同辈,名动九州。” “秦国自觐王宴始,文铮名次最好不过第三,还是一百多年前。” “王陆,你想要什么赏赐?” 第163章 封赏 仲昂和左娄前后交换了下眼神,哪怕装得再云淡风轻,他们在心底也没办法真的无动于衷。 他们知道文魁首的封赏相当诱人,相比较起来,政公子的军功就显得有些单薄。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仲昂和左娄清楚换成自己也不一定舍得,也就强忍住不提。 王陆从队列里出来,一拱手道:“臣,不要任何赏赐。” 秦王和部分官员并不惊讶,读书人嘛,懂的都懂,脸皮薄。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让他说出要什么,那不是显得太贪图名利,怎么也得来回推辞一二回合。 “文魁首到九州各国都能得封赏,秦国自然也不能少。” “除了金银财宝等物外,还想要什么,你说,寡人能给的,都给。” “臣确实不要封赏,臣只要大王答应一件事。” “说。” “臣之前托外域做了蛮蚕生意,这年关时节想和政公子一同去临洮看看那边的人。” 此言一出,仲昂和左娄再次前后对视,彼此都看到眼中的敬佩——真不愧是王大人,这般气魄与胸襟,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 “去临洮?” 秦王再清楚不过那是处什么地方,兵荒马乱的,根本不适宜人长久居住,去那里游玩跟寻死没区别。 所以只能是王陆在替嬴政讨要差事。 “你确定要和政儿去临洮?”秦王问道。 “臣确定!”王陆还道,“臣可以不要其他任何封赏,只此一条。” 芈庐这时走出队伍:“臣以为不妥,文魁首不仅仅是秦国,更是九州文士共同的荣耀。如此怠慢,恐怕不妥。” “临洮不太平,文魁首要是出了什么差池,九州各国口诛笔伐,秦国可吃不消。” 接着,成矫一派的官员纷纷附议,表示要给王陆更好的封赏。 “臣倒是以为文魁首如此节俭,是秦国大幸,”嬴衡也出来道,“政公子从邯郸归来后,就不曾离开咸阳。乘此机会,去临洮瞧瞧秦国各处风情也是极好。” “臣等附议。” 仲昂和左娄也跳出来,虽然他们位置不比芈庐那帮人靠前,但数量上,差距不大。 王陆回头看他们一眼,心里充满嫌弃,想当初几个月前,整个殿内就嬴政独身一人,现在都有人帮他说话了。 这成矫是真不懂事,就不知道花钱或是送礼物,把人给“釜底抽薪”吗? 嬴衡抽不了,仲昂和左娄这样的狗腿子还不是随便拿捏。 傲慢,就会败北。 恨铁不成钢啊。 “衡大人说得对,”芈庐道,“政公子刚回咸阳,确实该好好游赏一下秦国。” “栎阳景色怡人,风土人情更具秦国代表。” “是政公子了解秦国的不二去处。” “临洮太危险了,还是让成矫公子去,他熟。” 嬴衡顶道:“成矫公子去临洮的次数够多了,应该腻了。” “庐大人推荐的栎阳是一处新的好去处,就请成矫公子今年去栎阳,顺便拜访一下在那儿的长姑姑。” “政公子才会咸阳,那位长姑姑应该没见过。比起成矫公子,还是政公子更人值得去。” 朝中事不关己的官员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回味年夜饭。 嬴衡和芈庐打嘴仗都习以为常了,他们只要乖乖等结果就行。 秦王看着他们两派斗,等差不多时才出面,却不问他们,而是问王陆。 “你当真要和政儿去临洮?” “文魁首的其他封赏真不要了?” 芈庐和嬴衡则将视线锁在王陆身上。 这场争辩和他们过去不同。 这次的决定不是秦王做主,他们说服秦王无用。 还得看王陆。 如果铁了心什么都不要,就要和嬴政一起去临洮,那么以文魁首的稀罕,还真没人能拒绝。 芈庐就期望着王陆能现实点,贪婪点,选择自己的封赏。 “王陆,文魁首可不是街边的烂菜叶,想要什么时候都能有的。” “它来之不易,你可要好好珍惜。” 芈庐诱惑着。 “臣千真万确不要任何东西,只要和政公子去临洮。”王陆坚定道。芈庐他不懂,这文魁首对他而言,还真不如街边烂菜叶稀罕。 秦王看向众官,已然有了注意。 “既然文魁首如此,那临洮之事就交给政儿和你了。” “不过今年,”秦王顿了顿后道,“临洮并没有发来情报,眼下一片平和。” “没准没有文魁首想要看的风景。” “不过寡人说定,只要临洮送了军报过来,便让你们去,君无戏言。” 王陆一愣,回头看仲昂和左娄一眼,这俩老小子该不会是在诓自己? 现在还没军情? 难不成今年羌族不来了? 而秦王这么说之后,嬴衡也皱起眉头,羌族入侵临洮几乎是秦国每年必有的节目,按惯例来说,这时候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 他也有些担心。 要是临洮无事发生,王陆的奖励就白白丢了? 芈庐和成矫却没有多大轻松,只是恨王陆竟然这么舍得。 “没其他事,就散了。“秦王道。 …… …… 临洮外,金氏部落。 杨力看着金黎熹入账之后,竟然没有坐主位,而是坐到了侧面。 这就让杨力有些奇怪。他在临洮多年,清楚知道这一代最强的部落就是金氏。 难不成是他爷爷来了? 杨力看着金黎熹的容貌,这岁数别说是爷爷,就是父亲辈恐怕都没活着了。 可见这来者身份不一般。 “头王,咱们在等谁。” “羌疑。” “他是谁?”光说一个名字,杨力又不认识人家。 “羌族最大部落的四王子。” 杨力理解一下,这来者的身份大概就是和秦国公子差不多的。 只是这样的身份的人来金氏部落干嘛? 在疑惑中,羌疑从账内进来,金黎熹立刻起身相迎。 杨力瞧他后一愣,这位四王子除了穿着不像,这面容须髯也太像中原人了,尤其是这五官轮廓,要是换一套衣服,伪装成中原人绝对没有一丝破绽。 就是这人老了些,不知道具体年岁,但从容貌上来看,这位的年纪恐怕不小,感觉年龄比自己还大,至少三十五上下。 这老王子也真是……一言难尽。 第164章 羌疑的谋划 老王子坐下后,望向杨力:“是你提的占城之策?” “是我。”如今兵马都凑齐五万,摆明了支持自己的计划,大大方方承认,没什么好怕的。 “是条不错的计策。” “我原以为是部落里谁开了窍,没想到还是中原人。” 杨力不管羌疑的恩怨,道:“既然兵马已经凑齐,事不宜迟,今日即可攻城。” “不急。”杨力总是一副智珠在握,一切尽在他掌控住的神态和语气。 “还不急?”杨力已经开始觉得羌疑碍眼,要换做金黎熹,此刻早就拔帐行军,哪还需要这样磨磨唧唧。 “五万军马,什么都不干,吃吃喝喝也都要不少粮草。” “还在等什么?” 金黎熹在旁边道:“不可对四王子无礼。” “无妨。”羌疑道,“既然你看出来我在等,猜猜我在等什么。” “不知。”杨力回道,总觉得羌疑这人脑子有点不灵清。 “倒是高估你了。”羌疑道,“这次调动五万众,除了要拿到你口中秦国的割赔的钱粮外,我还要吃掉秦王的军队。” 杨力皱眉,听他意思是要打,可一旦开打,还怎么讨钱粮? “是不是想不明白?”羌疑笑着问道。 杨力没吭声,算默认。 “还是兵书读少了。” “若现在开打,临洮守军也就区区二千,五万勇士可攻城夺下。之后再由你所说的,与秦国庙堂进行商议,讨要钱粮。” “可问题在于,秦国凭什么信我们?” “凭什么会信我们拿了钱粮之后就乖乖离开?” “如果秦国不信,或是干脆暂时不管临洮,以‘拖’应对。” “你觉得羌族五万勇士真要守着这没用的临洮数旬、数月?最终一无所获而归?” 杨力面容肃然,此时此刻才真正看重这位四王子。 是他一时莽撞,单以军士的角度去看,认定了丢失的地方就必须夺回来。 可实际上,临洮只是秦国的一道防线,即便丢失一时也并非不能忍受。等有空再腾出手夺回来就是。 而羌族占临洮完全是自找累赘。临洮对秦尚且有军事意义,羌族若不计划入主中原,这座空城就完全没有任何用处。且看守期间得养成五万兵马,到时都不用秦军来攻,羌族就支撑不下去自行瓦解。 杨力心服口服地抱拳:“杨某懂了。敢问四王子在等什么。” “金氏部落与我的部落饮食不同,这些天肚子一直不舒服……” “……”杨力没想到理由会是这个,有点儿戏。 “死板,不懂玩笑。”羌疑道,“五万勇士,三万来自百余个部落,两万由我亲自带来。军中素质良莠不齐,这些天只是在打磨军队,让他们知道该怎么行军打仗。” 这个理由就令人信服多了。 金黎熹的儿子金沅翼瞧着二人话藏机锋,从不说清楚明白,没有读过一本兵书的他根本不理解他们。 但他有好习惯,不懂就问。 “你们怎么又聊到练兵,秦国不愿意给我们割钱粮怎么办?” “这么重要的问题你们都没解决。” 羌疑闭口长吐一阵鼻息,对部落的未来表示担忧。 ——罢了,都是一个部落。谁家还没个蠢亲戚。 “临洮每年守城,秦国都会派公子率军队来攒军功,刷威望。” “从以往几年来看,这次来的公子仍是那位嬴成矫,是秦王的次子,更是秦国外戚势力唯一的仰仗。关系和分量不清。” “明日,我会先派出四千的勇士攻城,余下勇士隐匿。让秦国以为今年和往年一样,派出嬴成矫和数千军队迎击。” “等他们人到,余下的四万勇士将速破临洮,将嬴成矫拿下。” “有了这么大一筹码,秦国庙堂绝对会答应我们的任何要求。” “到那时,我们得到的钱粮绝对比现在就派五万勇士攻城要多得多。” “如此解释,你明白了吗?” 金沅翼点头……看起来还得再消化消化。 “算了,”羌疑道,“杨力,知道你对秦国有怨,但这第一次佯攻,你不能出现。待嬴成矫到临洮,委你五百精锐,突进捉拿嬴成矫。” “亲自抓下秦国的公子,这一口恶气多少算出了些。” “多些四王子!将来杨某必以四王子马首是瞻,肝脑涂地。”杨力大为感动,不管是不是羌疑在用什么手段拉拢,但……真的痛快。 “好了,金头王,去挑四千勇士。” “记住不要挑羌族。不是我不舍,实在是我部落勇士纪律严明,容易被秦国有识之士给认出,发现蹊跷……” …… …… 下朝之后,嬴衡领着仲昂和左娄离开。不得不说,让人胆子变大的除了酒之外,还有咸阳的冬天。 堂堂九卿的座驾,这俩老小子也敢蹭。 王陆和嬴政上马车后,一阵沉默。 突然间嬴政伸手拍了拍王陆的肩臂,却一字未说。那含情脉脉的眼神让王陆不寒而栗。 “公子,有事说事。” “王兄今日牺牲,嬴政铭记在心。大恩不言谢,将来若幸得大王赏识成秦王,定不忘王兄!” “呵。”——你要是真感谢我,就快放弃这不成熟的想法,别当秦王,如此一来,你好我好大家好。 嬴政看王陆一副轻蔑中夹杂着不以为然和云淡风轻……愈发敬佩,文魁首的封赏九州都没有几人能拒绝。王兄却轻飘飘一字“呵”,体现了王兄广博无垠,浩瀚包容天地的志向,还有视眼前名利如浮云…… “王兄,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秦王的位置,我无论如何也要坐上!”嬴政在心里发下重誓。 “公子,就在这停停。”王陆揭开车帘,确认到地方后喊道。 嬴政让马夫停下,往外看了一眼道:“这离杏花坊还有不少距离。” “先不回家,我去找公孙鞅。” “天寒地冻的,还是上马车一块去。” 王陆已经跃下马车,摆摆手,留给嬴政一个背影。 不是他不想乘马车去,只是咸阳的坊间不是处处都同杏花坊。 杏花坊的路是王陆爹娘为了方便自家马车通行专门修建拓宽的,而公孙鞅所租住的地方,马车是能进,然后就卡着别想出来了。 与其那么麻烦折腾,还不如自己步行。 第166章 我会腹语 王陆从公孙鞅家中出来后,径直返回自己家。 不得不说,这天气是真的冷。 那寒风就跟流氓似的,哪露出一丝缝,它就往哪里钻。 贼冷。 “史迁?”一回家就看到有人堵着门口。 “王兄,好巧,这都能碰上。” “这是我家,能不巧吗?” 王陆让人进屋,还准备了热茶,比起公孙鞅,他可太懂待客之道。 “有事?”在王陆眼中,史迁和乌鸦一样不吉祥,每次出现总是带来不好的消息。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点事想请王兄帮忙。” “你先说。” “我听说秦王让政公子去临洮了,还是用王兄你的文魁首封赏换来了的?有点可惜啊。” “你这消息还真灵通。”上午才决定的事情,都没过一个时辰,他一个秦国官场之外的人就已经知晓。这史家有点东西。 “所以你有什么事?” “想请王兄去临洮时帮忙打探一个人的消息。” 王陆多少有些不情愿帮史迁,“去临洮又不只我一人,况且我得跟在政公子身边,不方便行动,你还是找别人。” “王兄别啊,咱们关系好,没有中间商赚差价。只要王兄得到这人的情报,史家顶格价求购。” “我不喜欢钱。”王陆说出某句经典。 “王兄,算我求你。这事不是钱不钱的,是除了王兄外,实在找到其他人。” “这人的身份比较特殊。俘虏一般的羌族人无用,说不准都不认识这位。只有一些部落的头王或是稍大些部落的首领才有机会了解。” “而首领或头王被俘虏后,又只有王兄这样的身份才有资格提审,求其他人真没用。” 王陆开始有些好奇,“这人是谁?” “羌疑,羌族部落的四王子。” “羌族的四王子和你史家有什么关系?你们有点闲啊。” 史迁“啧”了一声,道:“那王兄可孤陋寡闻了。大约在五年前,这个‘羌疑’化名‘孙疑’到中原,入稷下学宫修习兵家战术。上十年,下十年,学宫内无人是他的对手。” “后来‘孙疑’就代齐国去参加觐王宴,那年的武魁首便是他。” “然后呢?”王陆问道。 “‘孙疑’夺了武魁首后,在觐王宴上,七位诸侯和周天子面前揭露自己羌族人的身份,并放出豪言说,‘九州未来三十年的将军都不会有他的对手。’” “周天子以及七位诸侯当时的表情可想而知,恨我不在场,错过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这羌疑都自曝了,直接拖下去砍了不是一了百了。”王陆道,他不懂这羌疑是怎么活过觐王宴的。 “他带了所谓的‘使节凭令’,按照中原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还真不好斩他。” “哪怕周天子和七位诸侯想,也没人愿意去犯这个忌讳。” “穷讲究。”王陆摇头,换做他,早就不讲武德给“咔咔”了,“所以史家要他的消息干嘛?” “王兄,纠正一点,不是史家要。而是九州各国兵家子弟要,一个外族人拿了武魁首之称,谁能忍?” “兵家子弟就指望着有朝一日再与他光明正大较量一场,夺回武魁首之称。” “可要是被俘虏的部落首领他不愿意说咋办。”王陆还是不情愿帮忙。 “简单。”史迁做了个割喉的动作,“用刑,终归有熬不住的时候。” “要是熬住了呢?” “那就杀了换一个。” “……” 最终王陆还是应了下来,并且还收到史迁预订的五十两银子。 …… 正月初六、正月初七。 天下太平。 正月初八,王陆有种上了大当的感觉,临洮那边没有一点军情。 “王兄。”嬴政又换了一套新衣裳出现在家门外。 “宫中设宴,王兄同去。” 王陆没什么心思,到王宫后还看到了成矫、芈庐和嬴衡他们。 是一场与臣同乐的宴会。 会上没什么特别的,唯一让王陆感兴趣的就是民间杂技表演,说是要让秦王也了解了解百姓的乐子。 只是在全部看完后, “也就一般。” “还不如我说腹语,甚至还能模仿别人的声音。” “我要是上去表演,这些人都该没饭吃……” …… 正月初九,子时。 一骑快马冲突王宫。 刚睡下的王陆又被人喊了起来。 来者是嬴政府上的仆佣,这还是嬴政第一次没有本人亲来。 乘马车到嬴政府上,灯火通明,府里上上下下都在忙活。 穿着一身轻铠的嬴政从府出来,还真有模有样。 “王兄,临洮战事起。” “换上战甲,连夜启程。” 两名仆佣过来帮忙解开王陆的雪蓑衣,然后帮着把战甲穿上。 “兵马怎么快就能调起?”王陆问道。 “大王早就准备好了,就等情报过来。” 嬴政将兵符揣进兜里,等王陆穿戴好后,骑马在咸阳西城门处汇合。 就一百骑兵。 王陆看着人数有些发愣,不是说临洮史四千敌袭,算上自己二人,一百零二人支援临洮——秦王已经想嬴政到这般明目张胆了吗? 就这么点人,去临洮都不需自己演,铁定输。 但为了白开心,王陆还是确定道:“大王就真的只派了这么点人让我们去临洮?” “自然不是。”嬴政挺诧异的,“大王的军令已经发至陇西,三千军士先去临洮。我们从咸阳尽快赶路,争取路上汇合。” “如此啊。” 王陆多少有些失望,咸阳距离陇西可要比当初咸阳到洛邑还远,若是为了求速度而快速行军。等到临洮,三千军都已经累得毫无战力。 可从陇西出发,距离临洮才一百多里的路,以士卒的体能,算是相当轻松。 “看来还是迷药靠谱。” …… 骑兵的马匹在守城战中毫无作用,总不能叫马上城墙,用马蹄拉弓射箭。 嬴政一行人不比顾及存留战马的体力,只求最快速前往临洮。 路过驿站,分批次更换力竭的战马。 “政公子,此次去临洮,除却击退羌族来犯外,还有一事需要处理。”骑兵长说道。 “何事?” “临洮军中出了一个叛将杨力,按大秦律,需将他抓回,在军中斩首示众。” “已知晓。” 第167章 来者嬴政 王陆跟在嬴政后面,盘算着到临洮后的计划。 原守城二千,陇西调去三千,嬴政可调配的便是五千军。 羌族区区四千,还身占攻城之劣,别说破城门,能囫囵回去两千就足够回去吹嘘了。 想要让嬴政败北,就必须要从几个方面入手。 下迷药只是第一步。 更重要的是自己后面假借嬴政之名发下的军令。 不能过于离谱,比如让五千军直接自刎之类的。 敢这么下,他们直接就反了。 要颁布下那种不合理中又带着合理的军令,所谓“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王陆之前就已经想过几种方案,其中最优的一条是“开城门迎战”。 按原本的任务,嬴政驱走入侵的羌族就行,但“嬴政”因为首次掌军,一时贪功,想要剿灭四千羌族,就这么“选择”了。 一旦开战,王陆是不知道羌族的战力如何,可四千人,又不是猪,打起来必然会造成秦军大量伤亡。 一边是靠城池地利,以极小的损失驱赶羌族;一边也算是驱赶羌族,却造成了大量士卒伤亡。 秦国庙堂的人任谁看了也知道“嬴政”开城门迎战是多蠢的主意。 如此一来,最想要的“战败”求不到,可退而求其次有个“惨胜”也是极好的。 还能在军中士卒中落一个“以士卒性命堆砌自己军功”的恶名。 众口铄金,消息传出去后,嬴政想要在军中再有建树,可就难了。 “还有多久到临洮?”王陆有些迫不及待了,问向骑兵长。 “出陇西已有段时间,四个时辰后能到。” …… …… 羌疑在军帐中看战形图,不过目光不在临洮上。 临洮两面加山,一面城外对本族,一面对内陇西、咸阳,一目了然,没什么看的。 他的目光是整个秦国、楚国、赵国……全部的中原之地。 “有个坏消息!” 杨力急匆匆进入军帐,他换了一身羌族部落的皮甲和大毡盔帽, “嬴成矫没来临洮。” 羌疑眼神一颤,看向杨力。 这次的计划全部关键点全在嬴成矫身上,他这个主角不来,五万勇士的戏还怎么唱得下去? “真不来了?” “没来。” 羌疑天叹了口气,准备取消所有计划。 既然嬴成矫不来,占了临洮也无用,还白白牺牲部落族人。 “不过来了另一位公子政。” “这人是谁?”羌疑露出思索状,“秦国还有这号人物?我怎么不知?” “四王子不知不奇怪,这嬴政是秦王长子,之前一直在邯郸做质子,今年秋天才逃回咸阳。” “质子?”羌疑拿捏不准嬴政的分量够不够,按说成为他国质子,在其他国家就不大会被重视,但秦国的秦王是也做过质子,这方面恐怕不会太讲究。 但嬴成矫朝中有偌大一个外戚势力保他,嬴政可有这样的底蕴? 要是牺牲大量部落族人,抓来一个可有可无的秦国公子,秦国庙堂还真不一定会管。类似嬴成矫的外戚势力,恐怕还巴不得借自己的刀把这些可能的阻碍统统杀干净。 如此一来,我羌族被人当刀使,还没有任何好处,这事怎么能干? 羌疑犹豫再三,问道:“嬴政在秦国可还算重要?秦王可重视?” 他的这出戏,分量不够的角儿,撑不起。 “这我得想想……”在杨力看来,秦国任何一个公子的分量都不小,无法领略到羌疑的格局。 “罢了,”羌疑可不信面前这呆子的脑子,“你且将你知道的关于嬴政的一切说来。” 杨力缓缓道:“我守在临洮,知道的也不多。只听说嬴政和一位谋士不费一兵一卒将整个赵国朝堂刷得团团转,然后还带着嬴政生母安然归咸阳。” “传得可邪乎了。” “尤其是哪个谋士,给他们吹得跟天上神仙一样无所不知。” “还有呢?” “没了。” “……” 羌疑也不好表示不满,只是单靠这点流言,实在难以判断嬴政的价值。 “赵国之后可向秦国谴责质子私逃之事?” “没有。”杨力能肯定,因为当时有谣言说秦赵将要因此事打仗,结果屁点事情都没有。 羌疑心道,家丑不可外扬,空穴不来风,这赵国怕是真被耍了。 “赵国之后可有再向秦国讨要回那名质子,或是新的质子?” “没有。”送质子可是国家大事,秦国每一个子民都会知晓。这一段时间来,确实没有任何消息。 羌疑胸中有了大概,能让偌大一国吃了个哑巴亏,之后还不好意思说,甚至还担心再被耍一次而不敢再要质子。 这背后的谋士有点意思。 “最后一问,这位谋士后续可再传出什么消息?比如投靠谁谁之类的。” 杨力不明白羌疑怎么从秦国公子问到一个无关紧要的谋士身上,不过还是有问必答:“没听说投靠谁。就是听说这谋士和嬴政一起去觐王宴,还得了文魁首。” “唉,没什么用,就是一写写诗的文人,我一个能打十个,不带换气儿。” ——粗鲁又愚昧。 羌疑对杨力的评价。 而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谋士,羌疑对他比较看好。 按理说这样的人才在秦国应该被嬴成矫拉拢收服,但似乎没有。 觐王宴他也参加过,很清楚能随行的公子意味着什么。 区区一个逃回咸阳的质子公子,短短几月内就混到和秦王同行出席觐王宴这样的盛会,颇有手段。 那么就有趣了。 嬴政这人此刻在秦国恐怕还是“不值钱、不够分量”,但没关系,等自己抓了他们之后。将那位谋士放回去,他会帮忙自己在秦国的庙堂运转,让秦王愿意花重金把公子政给赎回去。 这出戏还是能唱下去。 有意思。 这文魁首怕是想在临洮给公子政攒军功。 我都有些好奇,他到底是用什么手段从嬴成矫的口中抢下这桩差事。 佩服归佩服,就是运气不好了些。 如果不是遇上杨力旁边,恰好自己也需要一次战争来巩固一些东西。这一切怕都要顺着他的计划发展。 待抓了他之后,定要把酒言欢,问个清楚。 第168章 开战(一) “四王子,这仗能打了没?”杨力急着出恶气。 “本来是可以,但现在不行了。”羌疑道,“你在临洮的眼线可有联络?” “有。”杨力在临洮多年,自然有自己的关系人脉,再说被上层剥削的又不止他一人,很容易找到同仇敌忾的人。 “等公子政到临洮后,你让军中的眼线把他的面容画下,送到你手上,再和五百勇士好好记住画上的人。记住,不要记衣裳、发饰,这些可以伪装,就记五官。” 羌疑操碎了心,在他眼中杨力这类人和部落的牛羊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就是一个会说人话,一个不会说人话。 如果自己不安排,杨力和部落的五百人十之八九会捉不住嬴政。 当然,羌疑不是真的指望他们,于暗中,他还悄悄藏了一百自己亲手带出来的精锐。他们才是羌疑真正的杀招。 …… …… 嬴政等白骑在临洮五里外的地方碰面汇合,在验明兵符后,嬴政顺利接管三千军。 抵达临洮,守军主将樊怀仁出城迎接,迎的不是嬴政,是三千军。 他对于这些来边关游一圈,把士兵们死生看成数字的人,还用别人的血肉构筑自己军功的世公子们没有任何好感。 “城外战况如何?”嬴政没注意到樊怀仁的脸色,只以为是在担心战况而显得有些不善。 “羌族四千兵马只简单攻了一次,之后就散在城外。与往年有些不一样,好像是在等什么。” 不满归不满,情报是提供得丝毫不漏。 ——怎么不攻呢?王陆不理解羌族,难不成召集四千人专门来临洮表演节目? 最理想的,临洮二千军死的死,伤的伤并没有出现。 “如此便好,”嬴政道,“等新来的兄弟休息好,再安排守城。” “我们上城墙瞧瞧。” 樊怀仁领着嬴政和王陆上城头,十步一兵看守着,大部分的人背弓拿刀剑,只有小部分的人拿着长戈。 王陆眺望,城墙外是片砂石地,估计是平日走得多了,所以寸草不生。 偶尔能看见一群群的黑点忽隐忽现,应该都是羌族的人。 …… 金氏部落军帐。 “四王子,人已经到了。这是画像。”杨力展开一卷画给羌疑看。 羌疑只是扫了几眼便记下,“他旁边的谋士的画像有无?” “这……没说啊,”杨力道,“若是需要,可以再画。” “罢了,你拓一份给我,之后你们牢记。” 羌疑看天色,白日时短,临洮两侧的山峰地势复杂,深夜入林除了不便寻路之外,还得防着山林野兽。 “等明日天一亮,你们五百人入右侧山林。” “左右分各分一半不是更好吗?”杨力问道。 “去做。”左侧的山林是羌疑留给自己本族部落的,不想和他们这些人扯上关系。 “明日午时,攻城!” …… 嬴政从城墙上下来后,总算明白王兄为什么要给自己争去这桩差事。 太轻松了。 秦军五千,羌族部落才区区四千,又凭这固若金汤的城墙,这军功不是捡的,而是它自己跳进来的。 也难怪嬴成矫及冠之后每年来这。 “王兄,大恩不言谢。”嬴政感激道。 “择日不如撞日,听闻羌族的酒很特别。来都来了,不如尝尝。” 嬴政面露为难:“在军中怎可饮酒。” “我的政公子,你在胡说什么呢。”王陆一字一顿道,“在羌族,它是过期粮食经过发酵后留出的水。是水,不是其他坏东西。” 不等嬴政拒绝,王陆已经找樊怀仁要酒坛子去了。 “胡闹!临洮城内哪来的酒?”樊怀仁义正言辞地拒绝,并称要不是王陆不是他手下的兵,现在指定掉起来抽打一顿。 没办法,王陆只好靠自己在城内找了一只空罐,随便打了点井水,再把准备好的迷药撒进去,使劲摇晃。 “就是五百斤的牛也得趴下。” 到了嬴政的军帐,他正研究着舆图。 “政公子,喝……水。” 嬴政看着空罐,凑近闻了闻,一点酒味也没有。 “这就是羌族的酒?”嬴政还以为王陆要用什么典故来教育自己,没多想,大饮一碗后等着说法。 药效强劲。 “王兄,我怎么感觉有点晕……” 哐当一声,嬴政在桌上磕了响头。 王陆赶紧去摸兵符。 “政公子,有紧急军情!” 外面同时传来铠甲与剑鞘碰撞的响声,越来越清晰。 “偏偏这个时候!” 王陆将兵符拿出,塞进袖中,又赶紧把嬴政拉起来,用走撑着脑袋,面垂桌案,让人看不清表情。 “政公子,有紧急军情!” 樊怀仁重复了一遍,又看向王陆,似乎觉得他不应该在这。 “无妨,你只管讲。”王陆头一次感谢爹娘教了自己一堆乱七八糟没用的技能,关键时刻还是能救命的。 樊怀仁和嬴政也是初次见面,哪怕王陆模仿的还比较拙劣,他也认不出来。 一拱手后道:“斥候回报。羌族有异动,有四万余兵马朝临洮而来。” “此事我已知晓,你出去。”王陆还是担心这人在自己身边待久了,容易被拆穿。 “这……”樊怀仁对嬴政的不满更加明显,甚至认为他还不如之前来的另一位公子。 正常来说,知道四万余敌军将兵临城下,怎么没有一点反应。 就算不知道行军打仗,随便说点加固城墙,进入备战状态,这些不难啊。 出了军帐后,樊怀仁摇摇头,不指望这咸阳来的公子能派上什么用场,别添乱就行。 “樊将军,一切准备妥当!” “速速将此地情报送往咸阳,尽快援兵。快!” …… 王陆静立了一会,确定军帐外附近再没有人后,才松了口气坐回椅子上。 “羌族派出四万余众?” “关自己什么事。” “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这口锅嬴政背定了!” …… 临洮派出送情报的人和马的体力都是一等一的存在。 但与嬴政当初长途奔袭不同,这次的情报十万火急,送信的兵卒不需要担心驿站的战马不够更换,每匹战马都牺牲路程换取速度。 第169章 开战(二) 咸阳王宫内的钟声响起。 一座接着一座。 仲昂从梦中惊慌而起,点灯在媳妇骂骂咧咧中穿上朝服,顶着大雪往王宫跑去。 路上还有能看到三三两两的同行者,偶尔还有人脚一滑,摔个脸朝地的。 王宫。 秦王坐在将王位上,手中是七个时辰前送来的临洮急报。 “羌族出兵近五万。”秦王言简意赅。 嬴衡脸色一变,嬴政才领着三千军过去,算上临洮常驻守军也远不足一万。 这次稳拿的军功没了,还白白赔上王陆文魁首的封赏。 且大有可能还要为这次战败摊上责任。 嬴政年初一是不是没给老祖宗上香,怎么运气这么差。 另一边的芈庐就在心里偷乐,幸亏成矫没接这回差事。 “陇西有多少兵?”秦王问道。 “回大王,陇西原驻四万,抗匈奴调了三万出去,就剩一万。” 咸阳城附近有近卫军队驻扎,但从咸阳调过去太慢,可除了陇西,其他地方调兵还不如从咸阳派兵。 “即刻调出五万人去临洮,多久能到?” “三日。”一位武将回道。 偏偏这时芈庐道:“政公子就在临洮,掌握着五千精锐。凭借城墙地势之利,相比能撑住三天。” 嬴衡道:“五千怎么防五万?芈庐你不要太过分。” 哪知芈庐一反常态没有争辩,而是顺着他道:“那就别守了。让羌族夺了临洮,让城墙成为羌族的防御。反正也就多死些秦军而已。” “芈庐,你!” 秦王沉着脸,平日临洮被几千的羌族占据,倒是可以调兵夺回。可一旦五万士卒攻城驻守,哪怕同样派出五万秦军,也必然损失惨重。 “再传寡人军令,务必死守临洮三日,不得有误!” …… …… 正月十四。 杨力带着五百人从右侧入山林,一百羌族本部勇士从左侧入山林。 羌疑和金黎熹率五万军在临洮城门五里远的地方静候,必须等杨力他们截断了公子政的退路才行。 “四王子,距离午时还剩下最后一个时辰。” 羌疑闭目养神,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临洮城内。 樊怀仁带着咸阳新送回来的军令就要闯嬴政的军帐。 “等等,政公子染了风寒,不方便见人。” 樊怀仁动武强闯,但被王陆硬接了下来。 只要不分生死,王陆有自信挡下樊怀仁。 樊怀仁瞪了王陆一眼,最终将已经看过的急件丢他怀中。 王陆装模作样地入账,还和“政公子”对话,实则自己打开了急件。 急件上的内容不多,就一句话——严守临洮三日,五万援军已在路上。 “守什么守。” “还不是开城门……” 王陆顿住。 他毕竟不是视人命如草芥的魔头,面对让五千秦军对四千羌族敌人,尚且可以说保家卫国。 可五千秦军去面对五万敌人,恐怕连面都见不着,就被几波乱箭射死。 白白让五千人去送死,王陆自认为自己还是做不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 “既然军令已经从‘驱敌’变成了‘守城三日’。” “只要自己三日内丢城,结果还是一样的,没必要让人牺牲性命……” 打定好主意后,王陆拿着兵符到出帐。 “政公子说,将城门打开,所有士卒收拾好行装,一旦羌族人攻入城内,即刻逃跑,不可恋战。”其实王陆原本是打算让所有人都退出临洮的,但是嬴政现在晕着,实在不方便等出现在众人面前。等羌族人一入城,兵荒马乱的,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嬴政的异样。 樊怀仁却直接抽剑劈向王陆,王陆以兵符顶了上去。当然,膝盖也微微弯曲,双腿蓄力。若是真劈下,王陆也会侧身躲开。 毕竟小命只有一条,不得不爱惜。 “大胆樊怀仁!”好在他收剑了,“军令如山!政公子手执兵符,他的命令就是军令,也是国君之令,难不成你也要学那杨力叛国?!” “我没有,只是……”樊怀仁也是看过咸阳送来的急件,靠五千人守三日,他也不看好,但这样一箭都不放就投降,他实在难以接受。 “军人的命令是服从!” 王陆最后这一吼,让樊怀仁久久不语,最后收起佩剑,低落道:“领命……” 午时前一刻。 羌疑的五万部落勇士已经缓缓接近临洮。 他本也可以令全军快速前进,但没那么做。 他最喜欢的就是用压力一点一点逼近对手,让对手饱受折磨。 可这时,羌疑脸上的愉悦顷刻消失。 因为——临洮的城门突然打开了。 打开了? 一名前锋掉马回来禀报异况。 “不用你说,我看见了。”羌疑犹豫一番后,让全军在距离临洮仅数百步的地方停下。 躲在山林中的两波人也不得不继续隐藏,他们收到的命令是以攻城为号,再开始行动。 一旁的金沅翼发出草原上最豪爽的笑声,“他们怕了,他们投降了!” 只是笑了一会,发现没人跟着笑,他又只好尴尬地收声。 羌疑这时才道:“城门开着,但没有人出来受降,城墙上的秦国战旗也竖着,哪一点能看出他们要投降了?” “可要是不投降,又为何开城门?”金沅翼年轻气盛,知道羌疑说得对,但还是要顶两句,挽回一下自己颜面。 羌疑没回应,因为他也不懂(至少现在不懂)两军交战,为何守城一方突然会把城门打开。 这在他读过的兵书里,或是任何一场记载过的战事里都不曾见过。 “此中必有蹊跷!” 羌疑,人如其名,对于一切事物都抱着最大的疑心。他人生第一次起疑心,是怀疑自己是不是羌族本部的首领亲生的,他感觉两人的智慧都不在一个种族之内,更别提父子了。 不过也多亏疑心的毛病,在兵家成了谨慎、谋而后动的天赋。 在化身“孙疑”在九州游历的日子里,能力压同辈,夺了武魁首之称。 羌疑面前,哪怕一百杯酒中只有一杯有毒,在没有找到那杯毒酒之前,他是绝对不赌其中任何一杯的。 现今城门洞开,无数个念头和疑惑充斥在他脑海。 不琢磨明白,他绝不会行动。 第170章 开战(三) 距离午时已经过去足足一个时辰。 王陆的心绪由期待到兴奋,由兴奋到疑惑,由疑惑到气愤,很有层次。 就这? 就这? 门都给你打开了,等于饭都做好上桌了,难不成还等着有人喂你们? 羌族,可不要得寸进尺啊。 樊怀仁的心绪也很有层次,从气愤到疑惑,从疑惑到兴奋,从兴奋到期待。 他兴奋的是羌族竟然真的没攻进来,期待的是政公子和他谋士还有什么御敌妙策。 不过这期待中,掺了一半的担忧。 总还是担心羌族会攻进来。 “王……”樊怀仁犹豫该怎么称呼王陆,他是政公子的幕僚,没有军职,但又拿着兵符,像这类人该喊…… “王军师,大王让我们守三日等援军。” “王军师觉得这条妙策能撑多久?” “你问我,我问谁?”王陆没好气道。 樊怀仁却一点不恼,想自己之前对王陆的态度,还抽剑砍人,挨骂都算轻的。 “王军师,坦白说城内五千士卒,若是面对四千,甚至是一万、一万五羌族人攻城,只要后勤得以保障,守数月都不成问题。” “但面临五万……五千士卒拼死也只能至多守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城必破。” 王陆一愣,旋即骂骂咧咧道:“你怎么不早说。” 原本以为羌族人十倍于秦军,但秦军凭借城墙之固,死守能撑到三天,结果……现在搁这跟我说,只有守一个时辰? 早知如此,何必画蛇添足,老老实实等着城破不久行了嘛。 “我常听闻某国某将靠一万人干翻十万人,要不就是数千人守住了七八万敌军足一月余,还有离谱的数十人拖垮数十万大军的战绩。” “这些我可都是从书上看来的。” “我读书多,你别想骗我。” “怎么到你这就五千人对五万人只能撑一个时辰?” 樊怀仁有些羞赧,“王军师说的那些战役皆不假,只是每场都军中经典,数十数百年也就那么些人能做到而已。” “一般来说,五千人守城抵御五万人,撑一个时辰已经算不错了。” “……” 王陆还能说什么,要怪就就怪自己书读得不上不下。哪怕少读一本,不知道关于军战的事,就不会盲目自以为五千人能守五万人三天;或是多读一本,更清楚军战中真正的情况,九州之地不是人均战神,大部分人是没办法做到五千人防五万人的。 这个悔啊。 王陆在心里狠狠批评了自己一顿。 作为真男人,自己造成的局面,还得靠自己来解决。 “要不现在把城门关上,然后当一切都没发生过,重新来?” 仔细想想又感觉不大妥。 一是对性命的怜悯,王陆还是不忍五千秦军一个时辰内死尽;二是对人性的自信,这城门洞开,羌族能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不进,难不成还能忍一天、两天、三天? 羌族总没这么蠢。 “吩咐下去,按原先的计划,一旦羌族入城,不得交战,立刻遁走!” 说着,王陆军帐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好像是嬴政醒了。 “樊将军,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回去。” 樊怀仁一抱拳,“王军师,之前多有得罪,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我也是一时——” “行了,行了,快走。” 王陆催道,他已经听到嬴政的脚步声。 待人远去后,王陆赶紧入军帐,瞧见嬴政腰间的系带都散着,头发凌乱杂碎。 “王兄,这羌族的酒……好猛,现在都还头晕。” “临洮的战事如何?” 王陆倒了碗水,再悄悄加点料: “政公子,喝药了。” 嬴政眉头大皱:“什么药?” “解酒药。” …… …… 午时过后两个时辰,申时。 冬日白昼短,天黑得快。 天一黑,仗就没法打。 先不说大部分人都患有夜盲,就算不夜盲,这黑灯瞎火的,敌友不分,砍了半天,发现是战友,岂不是离谱? 痛击队友的事,可不是人该干的。 羌疑下令五万部落勇士就在临洮城门前一二里的地方驻扎。 金沅翼有很多话想说,但被金黎熹统统拦住了。 自家这个小崽子不知道天高地厚,他可是对羌疑的名声如雷贯耳。 部落最聪明的人,在拿武魁首后续几年,中原的人不服前来挑战,那可都是输的灰头土脸,还有不少人输了之后把命都留在部落地下,供养绿草。 所以对于羌疑,最聪明的决定就是不动脑子,听之任之。 “别不服了,去让那些首领都老实些,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金黎熹打发金沅翼去干事,避免祸从口出。 金黎熹在旁边打量着羌疑。 早八年前,羌疑还未得中原武魁首之称时就已经相识。 准确地说,是自己认识羌疑,羌疑不一定认识自己。 只记得当时有几个部落招惹了他,一月之间,没有动用本部的一个族人,数千人的部落却在草原上消失得干干净净。 金黎熹见过其中一个部落,所以对羌疑的智慧是发自内心的敬畏,甚至还有点点的恐惧。 这也是羌疑来临洮,要主事这场战役,他二话不说就答应,还把部落军帐的头王主位让出给他的重要原因。 他太聪明了,像个妖怪。 金黎熹不敢招惹。 只是这个聪明人今天好像也遇见了大难题。 金黎熹第一次看到在这个男人脸上有“疑惑”这样的表情,匪夷所思,难以置信…… 静下心来,还能听到他在神神叨叨说些什么:很好,你成功引起我的注意……云云的话。 羌疑大致是感受到了金黎熹的视线,猛一抬头,慌得金黎熹下意识地避开视线。 他知道这样丢人,但没办法,身体是很诚实的。 “金头王,你有事吗?过来陪我再推演推演战局。”羌疑道。 “我,我有事,马儿的草还没喂。” “坐这。”羌疑指了指篝火旁与他相对的一个小木墩。 “……”金黎熹挺难受的,既然这么强迫,还问自己有没有事干嘛,多此一举。 “从现在起,你就是秦军头领。” 金黎熹吓得直接战起来:“四王子莫要胡说,我又不是杨力那样的小畜生,生是羌族人,死是羌族魂。” 羌疑却不满道:“让你推演战局,说这些话作甚?” “快坐下,别耽误事。” “额,好,好……” 第171章 开战(四) 羌疑折了一截小木枝,在地上画了一条沟壑。 “它就是临洮城墙。” 接着又画了五个圈,“这是我族五万勇士。” 再在沟壑另一侧画上半圆,“这是五千秦军。” 待画好阵图后,羌疑问道:“金头王,面对十倍于自己的兵力,你会怎么守?” 金黎熹腰板一挺,豪气冲云天道:“死战,哪怕剩下最后一口气,流尽最后一滴血,也绝不投降。” 羌疑不以为然道:“庸人之策,一个时辰必破城。” 金黎熹有些难堪,羌疑却继续自言自语道:“相信这一点,‘那位’也是知道的。” “既然这样的法子不行……” 金黎熹道:“四王子,会不会城内根本没有任何危险或埋伏,只是你多虑了。秦军在那故弄玄虚。” 羌疑道:“战略之谋分上下,下者同你说的故弄玄虚,拖延得了一时,却终将溃败;上者,故意让你以为故弄玄虚,草率入城,而后发动隐藏的陷阱,来个瓮中捉鳖。” 羌疑眺望与黑暗融为一体的临洮城。 “真要是有陷阱,可入城容易,出城难。” “金头王,你想想,我们五万勇士兵临城下,临洮的城门迅速洞开,几乎没有迟疑。” “金头王,问你,要是城内没有陷阱。你是秦国的头领,你敢草率把城门打开?” 金黎熹设身处地一想,战败丢城或许只是挨罚,可主动开了城门还战败,作为边境的头领,必死无疑。 “四王子,按你这么一说,是好像有些道理。” “换我,城内要是没有一点准备,是不敢开门的。” 羌疑点点头,对金黎熹的智力认可从牛羊提高到了牧羊犬的程度,好赖能听懂人话。 “只是……”金黎熹有些疑惑,问道,“五万勇士埋伏多日,骤然出现,他五千秦军能有什么准备?我建议还是强攻。” 羌疑的眼神快速冷下来,终究还是看错了。金黎熹的智力仍旧属牛羊。 “你怎么知秦军当真只有五千军?” “你怎么知道秦军在城内没有设下埋伏?” 金黎熹开玩笑道:“秦军发现咱们的勇士就区区几个时辰,难不成一帮男人还能原地生孩子不成?” 冷到篝火都暗了。 “不好笑啊,那我以后不好说了……” 羌疑无奈地摇摇头,多少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金头领,仔细想想,我们为什么会发起这次战役。” “还不是杨——”金黎熹双眸一闪,“四王子的意思是杨力是内鬼,他假叛变?” 羌疑不置可否,只是分析道:“杨力叛国的时间太暧昧。不偏不倚,恰好是你等部落准备掠夺临洮的季节。” “此为疑一。” “疑二,你等可知自己掠夺临洮在秦国被视为攒军功的手段?” 金黎熹叹了口气,点点头,生活嘛,生下来,活下去。谁愿意拿命去给人当军功,不还是迫于生活嘛。 “既然知道,便该明白一点。” “过去数年都是秦国公子嬴成矫来临洮攒军功,今年换成了嬴政。” “他也是来攒军功的。”金黎熹道。 “对。但别忘了杨力口中泄露出来的那人。” “谁?” “将嬴政从邯郸毫发无损带回咸阳,让赵国只字不提的文魁首谋士。” “此人很清楚就算接下今年临洮的差事,所积累的军功也必然远远比不过嬴成矫。” “所以此人很有可能在暗中进行谋划,派出杨力这样的诱饵,故意给出一个看起来相当不错,利于你们洮河附近部落的战役。” “待你们将部落的勇士汇聚,他秦国好一举歼灭从而一劳永逸。” “如此军功,一年可抵嬴成矫数年!” 金黎熹寒毛竖起,比起独身一人在草原上听到饥饿的狼群还令人害怕。 因为那只会死一人,而后者是死尽部落的勇士。 太可怕了。 金黎熹咽着唾沫,羌疑没来之前,他还打算让金沅翼去战场练练胆,这要真去了,恐怕父子就得天人永隔。 金黎熹立刻单臂搭于胸前,用部落最高的礼礼向羌疑。 “四王子救了洮河附近所有的部落!” 羌疑坦然接受,他来临洮,也是被杨力给出那个占城割钱粮的战略所打动,但在来之后,发现是中原人提的。 当时没深究细想,现在临洮的城门一开,把他的思绪也都打开了。 他再度眺望临洮,黑洞洞的城门像是隐藏着獠牙的巨口,待择人而噬。 “嬴政身边的那位谋士啊,你千算万算,没想到会碰见羌族最聪明的人?” “这就是中原人说的,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金黎熹突然摸出别在腰间的刀,锵一下抽出来。 “你要作甚?”羌疑丝毫不惧,只是疑惑。 “我去砍了杨力!” “不急。”羌疑让金黎熹坐下,“刚刚我所言,不过是推演而已,虽八九不离十,但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不可打草惊蛇。” “这还不够证据?”金黎熹十分不解,“四王子你分析得已经足够清楚了。你是羌族最聪明的人,我肯定信,可要留着杨力。指不定泄露我们的秘密,或是暗中伤害四王子你。” “总之,留着他太危险了。” 羌疑笑道(不是笑金黎熹关心自己,而是笑他笨):“杨力是城内那位的棋子,为何不能成为我的?金头王难不成还要砍杀我的棋子?” 虽语气戏谑,但金黎熹再感受到了如芒在背的感觉——和知道城中那位的谋划时一样。他们是同一类人,不能轻易得罪。 “不敢。”金黎熹刀入鞘,像个小媳妇第一次坐在婆婆面前一样,笔直端正。 “至于刺杀。”羌疑笑着(人丑,笑得很难看),眼里是认可,是欣赏,“高处不胜寒,像我们这样的人在九州很少很少……虽阵营不同,但比起羌族的任何一人,我更希望他能活得和我一样长久。” “如此,我才会不寂寞,不无聊。” “用中原的话来说,是知己,也是对手,更是英雄惜英雄。” “他不会下作地刺杀我,就向我从未想过刺杀他一样。” 金黎熹不懂,他认为敌人中有比自己强大的,聪明的,就应该死——可能这就是独属于聪明人的领域。 “四王子,那明天之后,我们是进城,还是不进?” “不急,我还得再等一些东西。” 第172章 开战(五) 约一刻钟后,一个黑影靠近篝火。 “小主,我们回来了。”是之前左侧入山的羌族本部精锐。 “城内的情况如何?嬴政他人在哪?”羌疑问道。 “小主,临洮城内秦军步阵相当棘手。” “五千军全部挤在城尾,每个士卒非戒备,而在戒严,四处张望,我等不敢下山现身。” “就好像五千早就知道我们要来……” 羌疑瞥了他一眼,“不意外,城内的那位未必算不到我的举动。” “明日一早,仍旧入山林,以战角为号。“ “一旦开战,务必抓住嬴政。” “反之,听不见号角,不得轻举妄动。下去。” 金黎熹这时道:“肯定是杨力那小畜生通风报信!” 羌疑闭上眼睛,只道:“再等。” 金黎熹往篝火添了两根柴,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缓缓出现。 待走进后,火光亮照清楚杨力,浑身破破烂烂的,一缕一缕估计是野林的树枝荆棘之类的刮破,十分狼狈。 “四王子,我们五百人等了这么久,怎么不攻进去?!” “临洮的城门开了。” “开了不是更好吗?”杨力靠近火焰取暖,“直接打进去,五千秦军哪是对手。” 金黎熹在旁边眯眼看着杨力,一副“我早看穿你,就看你演”的神情。 “今日你辛苦了,就先去休息,明日再入山林,同样一战角为号。” 羌疑打发走杨力,金黎熹立刻道:“四王子,我不知道你的谋划,但秦国的援军两三日内必到,一直等下去恐怕不妥。” “无碍。秦军长途奔袭,我们以逸待劳,真要战也无惧。何况只要抓住嬴政,这仗也打不起来。” “明日城内那位一定会再出招。” “只要出招,就必定有破绽。” …… …… 次日天明。 王陆在军帐内来回踱步,当真是心急如焚,一宿都没睡,就盼着羌族入城的好消息。 但一夜平安无事。 “这羌族的主帅指定有点毛病。” 支援的秦军此刻已经在路上,要是再等下去,援军一到,胜负难料。 倒时嬴政吃不了败绩,还落一个拖延有功的奖励,这才麻烦。 必须得引诱羌族人入城。 王陆走到军帐外,招来樊怀仁。 “军师,找我?” “羌族人可有什么弱点?” 樊怀仁想了一下,回道:“羌族的兵器铠甲不如我秦国,但厮杀血性上,羌族更像野兽。” “单对单,秦卒虽勇却难胜。可一旦集成军队,他们零散无序的部落,容易被我军化整为零,逐个歼灭。” “羌族不合?”王陆抓住关键点。 “羌族大小部落林立,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的头领。不是不合,只是不如秦军一体。” “这便够了。”王陆再问道,“羌族人最讨厌和最憎恨些什么?” 这问题把樊怀仁问住了,思索半天道:“大致最忌讳骂他们不是爷们。以往他们在城下叫阵,骂得最多的就是这个。” 王陆已有方略。 羌族的头领彼此间谁也不服谁,一盘散沙。 就算现在负责指挥的头领能沉得住气,那总有沉不住的。 只要自己能挑起那一小部分,让他们攻入城内。 等他们瞧见城内压根没有防御,自然而然就会让余下的人入城。 这种战术就叫“以点破面”。 “樊将军,替我找把琴和几个老妪来。” “做什么?”樊怀仁忍不住好奇,大军当头,找琴也就罢了,说是抚琴平心绪,可这老妪……军师的口味总不能这么……火辣。 “你寻就是,少问。” 一会后,樊怀仁找来了一把琴,和几个留在临洮的老妪。 这些老妪多随着羌族商人扎根城内,会说一口羌族土语,就算羌族真攻入城内,凭这土语口音,也不会受到伤害。甚至说不定还沾亲带故,都是一家人。 “军师,人找来了。” “还有这琴。” “琴给我抱到城墙上,再她们穿上秦军甲装,送到城门守城。” 樊怀仁一愣,试探道:“军师难不成是打算用她们的性命来威胁羌族?” “真要打起来,羌族可不会管这些。” “照做就是。” 王陆跟在抱琴的士卒后面,走几步又突然回头,亮出兵符道:“除我之外,任何不得入政公子军帐,违者,斩!” …… “四王子,城门来人了。” 金黎熹指着城门道。 “终于出招了。”羌疑出来,瞧见三四个踉踉跄跄的秦军连兵器都拿不稳,长戈要么拖着地,要么直接倒在地上捡不起来。还有秦军摔倒后,竟然磨蹭半天才站起来了。 “这又是什么招?” 羌疑抬眼,再看到城墙上几个士兵在来回捣鼓什么,之后一个穿着青衣的人影坐下。 “这又是……?” …… 王陆在城墙之上,面前是一把琴。他爹娘交了他很多旁门左道技能,唯独这琴没教,理由是“在秦国不好就业”。 王陆不懂他们的意思,但少学就意味着多玩,他才不会傻到主动去学。 而现在在城墙之上抚琴,完全是谋略所需。 既然要挑衅羌族的头领,自然要足够惹人生气。 你正儿八经,我嬉皮笑脸,能不生气? 至于城下老妪,得配合自己刚写好的信,才能起到挑衅之效。 …… “四王子,有一骑秦军朝我们奔来。” 羌疑让弓箭手都把弓放下,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中原规矩,他还是懂的。 “你等主帅何在?”秦兵高举着一块布帛,“奉王军师之令,送信一封!” 金黎熹主动拿过信,呈到羌疑面前。 字是秦文,羌疑通周文,倒也能读个七八成,余下字眼靠猜,不难了解全意。 “秦国之威,派妇人足拒尔等。” “五万之婢,勿自取其辱,速速退去,归家采桑织布……” “岂有此理!” 金沅翼站在羌疑身侧,虽然看不懂,但羌疑还是体贴地念了出来。 他听懂了,也气极了。 “我们羌族男儿,各个勇猛如虎,就没有怕过任何人!” 金沅翼振臂一呼:“金氏部落的男儿何在?” 有二三百人呼应,这些都是平时和金沅翼有往来的。 “随我入城,可敢?” “敢!” 金沅翼翻身上马,招呼这群人便朝城内冲去。 第173章 开战(六) 金黎熹赶忙起身阻拦,但他的吼声被上头的金沅翼甩在马后,连其他部落的年轻人都跃跃欲试,想要一块冲城。 “四王子,这……这可……” “死不了。”羌疑道,“罟,中原的渔网。渔网的孔有大小,小鱼进进出出不阻碍,大鱼进去则出不来。” “城内那位王军师是看不上这几百人的。” 金黎熹还是担心,但羌疑这么说,他也只能先强压下。 “不过缺胳膊少腿可能还是会发生的。” 金黎熹的心又“唰”一下提起。 …… 王陆瞧见有人朝城内冲锋,在城墙上往下边喊,让那些老妪靠边。 之后继续随心所欲地弹琴。 至于他们会不会冲上城墙来抓自己。 无妨,城墙之上颇为狭窄,真要动手,人多不见得施展得开。 况且脚边捆成一根绳,实在打不过,可以借绳滑下城墙。 …… 金沅翼一入城,城边的老妪会说羌族土语,他们就没管。 “去把城墙上的那人抓下来。” “谁也不准动他。”一个反对的声音从金沅翼身后传来。 金沅翼回身一瞧,立刻认出这人是一直跟在羌疑旁边的护卫。 “你怎么来了?” “奉四王子的命,不准羌族任何人伤害城墙的那位。” “他可是秦人!” “四王子的命令,你们都要听从!” “……” 金沅翼终究还是服软,领着继续余下人继续冲。 结果一瞧,来时二三百人,现在只剩一半跟自己 “一两百也够了。” 金沅翼冲入到临洮城中心,路上没有遇见任何一个秦军。 一直到城尾,他才看到了一片秦军。 …… 樊怀仁看着羌族人出现,本想责怪斥候情报延误,但一想人腿怎么跑得过马腿,就作罢。 “全军撤退!” 王军师说过,看见羌族人就跑出城。 …… “他们怕了!” “他们才是没胆的娘们。” “冲!” 他逃,他追,他们插翅难飞。 尽管秦军撤退有序,可城门口就那么大。 若是从金沅翼初入城门起就撤,恰好时间足够。 可看到金沅翼时,他们已经近在眼前。 而如今他们一百多人还朝自己五千军冲锋。 王军师固然说过不准备反抗、恋战,可也不能真的啥都不干,给羌族百来人个“咔咔”乱杀? “就反抗一下,就一下,一小小下……” 秦军转尾为首,盾甲兵一顶,没有支援的骑兵很快就各个摔倒。 几乎靠战斗本能,金沅翼等人摔倒之后,秦军后续的长戈将他们团团围住。 战斗不过数息,就以完胜告终。 “出事了,”樊怀仁和身旁几个关系要好的小统领,脸色都相当不好看,“我们好像闯祸了。军师千叮咛,万嘱咐我们不准出手……现在……” “那也不能白给人砍呐,去跟军师说说,他会谅解的。” 樊怀仁派人骑马到城墙,去将这里的情况告知王陆。 …… 金黎熹担心地看着临洮城墙,他不知道城内发生了什么,只希望一切平安。 “金头王,你听到城墙上王陆弹的琴音了吗?” “听见了。”金黎熹道,只是他没心思听。 “觉得如何?” “……”金黎熹只得认真听一会,然后很认真道,“从未听过这么难听的声音。” “要不是亲眼所见,还以为是哪家在锯木。” 羌疑摇头,“说的不对。” “在你耳中是难听,在我眼中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四王子,这琴音是真的难听。” 羌疑不悦,“难不成你以为他在城墙上只是单纯表演琴技?” “用点心,仔细听。” “音乐是不会骗人的。凶者音厉,散者音靡,志者音雄,贤者音清……” “王陆今日弹奏的秦调中,充满了轻松、闲适,一副怡然自得,胸有成竹之感。” “又有那么一丝丝的期待,或是着急。” “他在期待我们入城,却看着我们不入城而有些着急。” “金头王,若是城内没有埋伏,他藏匿在琴音中的情绪就不应当是惊慌、是恐惧、亦或是担忧发愁。” “绝对弹不出这样的音色。” 金黎熹忧心孩儿,对羌疑的敬意和惧意都削减不少。 “难听就是难听,都不成曲调。” “看来金头王是没办法和王陆成为知己了。” “中原有一对至交好友,伯牙与钟子期。每每伯牙鼓琴,钟子期总是能听出他蕴含在琴音中的情绪。” “王陆今日鼓琴,不成曲调。恰恰是向我诉说他是一个不守规矩,至少不愿遵守别人定下的规矩的人。” “他要当定规矩的人。” “他要弹的琴,别人只能说‘好听’,凡是说‘不好’的,皆是忤逆他的敌人。” “如此雄心壮志,你简单‘难听’二字怎么可以概括?” “那是对王陆和我的侮辱。” ——中原,中原,又是中原。才来几天嘴里都冒出多少次“中原”了?那么喜欢中原,去当中原人好了,还当什么四王子。 这些心里话,金黎熹到死也不会说出。 “四王子说得对。” …… 王陆看着秦军斥候从角落里钻出来。 “军师,樊将军那边出了点事,还请你快些过去。” “出什么事?”王陆已经在嬴政军帐中布置好伪装,特地收集了好几个酒坛子散在地上,还撒了酒在军帐中。 如此一来,即便樊怀仁进去送嬴政出城,也只会以为是醉倒,而不是迷倒。 “这……我也不知。”斥候不敢说,说了就得挨骂。这事还是让樊将军自己一人享受。 “罢了,去看看。”王陆隐约猜到和刚刚冲进城内的那帮人有关系。 该不会樊怀仁把他们都给杀了? 真要杀了,打草惊蛇,吓得羌族不敢进来怎么办? 王陆准备沿梯下城墙。 斥候在旁边喊道:“军师,城墙下有人围着,走不了。跟我来。” 斥候精通暗道,就没有他们走不了的路。 王陆钻入城墙边的林子,绕了几绕到城尾。 看到秦还在,就是好像卡在了城门处。 附近能看到百来匹马被拴着,但上面的人一个都不见踪影。 第174章 开战(七) “军师,这儿呢。” 樊怀仁朝他招手,神情微微有些不安。 “进城那帮羌族人呢?” “在这。” 樊怀仁让开身,百来号人被卸去兵甲,跟捆柴似的十多个一堆用绳绑着。 “军师,我们是不打算动手的,但他们傻愣愣的这么点人也敢向我们冲。” “不得已,才出手自保。” “军师,我们没坏你的计划?” 王陆开口道:“第一,这是政公子的计划,与我无关。我只是负责行事。” “第二,事已至此,你们的问题之后再追究。” 也不能怪别人,王陆主要高估了这帮羌族人的智力。 一百多人怎么敢冲杀五千人的军队。 这脑袋不是被驴踢了,是直接被驴夺舍了。 “你们中哪个是头?”王陆朝他们问道。 一帮羌族小子倒是硬气得很, “要杀要剐,羌族的勇士要是皱一下眉头,我们就娘们!” 王陆“呵”一声,道:“来人,给说话这人眼睛喷盐水。” 没一会,就听到撕心裂肺的惨叫,别说皱眉了,五官都皱巴在一块。 得给这些人一些教训,按照计划冲城是好事,可就不会在旁边乖乖看着秦军逃出城吗? 这口怨气,都在盐水里。 “歹毒的中原人,有什么事冲我来!”金沅翼开口,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 “你……”王陆打量一下他的衣着,这些人中的里衣或多或少缝着补丁,此人的衣裳则完完整整,一看就非富即贵,“你就是他们的头儿?” “邪恶的中原人,你想怎样?”金沅翼心底十分之一的后悔,当初他是有想过停下的,可不知道后头哪个小崽子拱火,说是停下就是怕了秦军,然后他就继续冲了……再然后,就这样被俘虏了。 王陆盯着他,有一些问题要问,但不适合让樊怀仁他们听见。 “樊将军,还麻烦你派人把此人单独拎出来,我有些问题要审。” 本来这事不比樊怀仁亲自动手,但为了弥补之前犯下的过错,他主动拿绳将金沅翼绑个结实。 “其他人先退下。”王陆拖着金沅翼到附近一处军帐的背面。 “城门大开,你们怎么不攻击来?” 金沅翼“哼”一声不言语。 “看来你在羌族的地位很低,连这个都不知道。” “啧,我还以为你挺厉害的呢。” “谁说我不知道,”金沅翼最受不了别人说他不行,“你们城内设下埋伏,故意引诱我们入城。” “狡猾的中原人。” ——原来如此。 难怪这帮人迟迟不攻入城内,原来有这么大的误会。 只要解除了,澄清和证明临洮城内无埋伏,羌族总该来占城了。 至于证明的办法,简单。 “你在羌族的地位如何?”王陆问道,既然要把这消息传回去,那么送信的身份就很重要。不够分量,羌族恐怕不信。 “中原人不必知道。” ——姑且就当他身份不低,也没其他二傻子给自己选。别挑了。 “对了,你可认识羌族一个叫‘羌疑’的人?”之前没想过开仗,没指望有俘虏,现在送来这么一个,得问问。 当然,这消息不是白给史迁的,要做一个交易。 史家的钱,自己不在意,但等要大力宣传嬴政临洮之败的事迹,削减嬴政在秦国的威望。 史迁,也不全是没用。 “你在你们部落,认不认识一个叫‘羌疑’的人?他拿了觐王宴上的武魁首,应该相当出名。” “你问这个做什么?”金沅翼记得四王子指挥这次战役并没有告诉所有人,按理说一个中原人不应该突然提起。 难不成? 真和父亲说的那样,杨力其实是内鬼? 好像也只有这个说法能解释面前的中原人为什么会这么问。 “看来是认识。” “这个羌疑他……”王陆想起史迁并没有嘱咐自己要问关于羌疑的什么问题。 那就随便了,挑杏花坊那些大娘都喜欢听的家长里短。 “他成家了吗?有几个孩子?孩子名字都叫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让金沅翼有些发懵,他还以为会问关于军队的事。 结果就这些。 “四王子还是孤身一人,没有婚配。” 金沅翼突然警惕道,“丑陋的中原人,你们是不是在暗中诋毁四王子?” “羌疑是四王子?哪三王子、二王子……他们分别都叫什么,关系好不好……” 金沅翼又不吭声了,总觉得自己随便说的话会泄露羌族秘密。 “……” 不吭声? 王陆也没再强求,史迁既然托自己来要羌疑的信息,那就说明他没法自己靠自己要到。 既然没办法要到,那还不是由自己来。就算编造了,他也办法求证。 到时候随便给点差不多的信息,哄哄史迁就行。 王陆拖着金沅翼出来。 “备马。” 王陆拿兵符再次强调:“第一不要进嬴政军帐。第二,五千军调三…调四千到城外,余下一千守在附近不动。” 樊怀仁犹豫道:“军师,咱们的计划就这样说给羌族人听,能行吗?” “无碍,一切都在…都在政公子的计划中。” 王陆上马,将金沅翼也丢了上去,挂在马背上 “军师,这是要?”樊怀仁问道。 “别多问,问就是政公子的计划。” 驾马出去,金沅翼有些不安:“你要带我去哪?” “你不是说城内有埋伏,我这带你住去逛遍整个临洮。” 王陆跑到城首的城墙下,“城墙是实心的,里面没藏兵,附近的军帐都不在,几座没拆走的民帐也藏不了兵。” “还有哪些地方你觉得能设下埋伏,今天我们都找一遍……” …… …… “四王子,都过去了这么久,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该不会被扣押了?” 金黎熹道。 “也可能是死了。”羌疑随口一句,让金黎熹心灵遭到重击。在他的计算里,金沅翼这条小鱼是绝对不会动的。 一旦“小鱼”死了,“大鱼”便更加不会入城,所以想钓大鱼的人,绝对不会动小鱼。 可这入城的时间确实久了些,不太正常。 第176章 开战(九) 除了自己这边,他王陆同样占了天大的便宜。 自己不再攻城,那就意味着这次王陆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击退五万羌族。 这是一笔极大的军功,足以一战而名垂青史,万古流芳。 非要比较起来,他王陆占的便宜更大,自己略逊一筹。 但这不意味这自己不如王陆,只是王陆先进行的谋划,自己偶然切入,吃了后手之亏。 若将来再有机会切磋,同时出手布置,羌疑自信不弱于人。 至于这次嘛……姑且就算平局。 …… 王陆又上城头,他亲眼看着金沅翼一队人回到羌族营地。 可之后整个羌族却仍旧没有任何动静。 也没有看出要动兵的趋势。 一切平静如水面。 金沅翼这块石头砸下去,愣是没有溅起一点水花。 “整个临洮城内都被他看光了,是人就负点责打进来啊。” “这羌族人到底来干嘛的?” “今日再不打,明日恐怕秦军就要到了。到时候真就没有一点机会了!” 王陆愤然离开城头,再写了一封布帛给羌族。 …… “四王子,秦军又派人送来一块布。”羌族士卒将东西呈上。 【最迟明日,五万秦军恐将抵达。】 羌疑看后,不由佩服道:“还是他细心,竟然如此贴心提醒自己退兵。之前,倒是自己疏忽了这点。” 原本羌疑准备即刻离开临洮,但王陆提醒得对。今日就回去,这五万勇士并未见过秦军,空口无凭,自己的二哥和阿大恐怕会怀疑。 可要是再等一日,五万秦军出现,自己可以称他们就是藏不下去的秦军。 不管其他人熹他们信不信,反正在羌族的地位,自己比他们更高,普通士卒会更相信自己说的“城内有埋伏,只是因为我们迟迟不上当,所以他们才主动暴露。” 羌族的人无法去临洮求证事实,还不全靠自己编。 “来人,”羌疑到帐内写了个字,“把它送到临洮城内王陆手中。” …… 王陆听到樊怀仁在军帐外喊自己,便出去。 “军师,羌族送来的信。” “?”王陆心中期待这是开战前的挑战书或是打击士气的劝降书。 结果等接过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单层布,翻开一看。 【懂】 “?” 懂? 什么意思? 懂什么了? 王陆回想自己送过去的信,上面只提醒明日秦军将到。 他既然懂了,那就打进来啊。 给自己发个【懂】是什么毛病? 王陆眺望,又仔细倾听。城首既不见远处尘土飞扬,也不闻马踏大地的声音。 这明明就没懂自己的意思,搁这装什么懂王呢。 “军师,厉害啊。”樊怀仁由衷道,“军师连一支箭都没有射出,凭一人之力就防下五万大军,护住临洮城。” “回咸阳后,大王肯定要大加褒奖。” “但军师,我还是琢磨不明白为何在开了城门之后,羌族就是不愿意攻进来?” 王陆心中翻了个白眼,你问我,我问谁,我都不知道这羌族什么毛病,愣是不打。 明明自己都这样了,天下古往今来,叛国贼做到自己这份上,也是独一人了。 “羌族有病。”王陆骂了一句,算是回应樊怀仁的问题。 “有病?”樊怀仁第一时间还以为羌族军队真患了什么病,但一琢磨不对,斥候的情报里没听说过这情况。再联想到军师还有文魁首的身份,就…… 懂了。 军师这个“有病”,并非真病,而是“缺陷”的另一种说法。 羌族有缺陷,这句话就对头了。 可羌族五万大军的缺陷在哪? 樊怀仁又琢磨不明白——说来也惭愧,自己在临洮打了羌族十三年,还不如军师来这里两天看得透彻。 “军师,敢问羌族何处有缺……有病?” “脑子呗。”王陆没好气道。 这个“脑子”肯定不是真脑子,已经破解军师说话风格的樊怀仁很快就明白——士卒如四肢,主动;士官如经络骨脊,主行;而这脑子,主谋。 军师的意思,就是说羌族制定谋略的人出了问题。 至于到底出了问题,樊怀仁还想再问,但看军师一脸不痛快。 就把心中的问题给憋了回去,反正这次的羌族“脑子”,下次自己也不一定会再碰上;再就是军师那么厉害,一眼能看穿羌族的“脑子”出了问题,自己又学不来这本事。 问了也是白问,反而容易气着自己。 难得糊涂…… 人间像军师这样智近如妖的也没几个,不必对标,纯属给自己找不痛快。 “军师,我懂了。” “你也懂了?!” 王陆气乐了,他算是明白了,羌族也好,秦军也罢,都他娘的一个个在演自己! 这帮狗崽子…… …… 出陇西城十里远。 王翦一队轻骑与成矫率领的五万秦军汇合。 秦王求速战,便把更擅战的王翦从匈奴边关掉过来作为主将。 至于成矫,秦王差了外戚一派的一位武将点兵五万出发临洮,他成矫只算个挂名。 不过将来算军功,这里面就能算一笔。 成矫这几天骑马颠簸,但心情好,胃口好,认愣是发了一点点腮,连腰间系带都微微有些发紧。 “恭喜公子,这次不仅赚了军功,还打压了嬴政。” “等回咸阳,小的派人去找小说家写点故事,专门夸公子率五万秦军赴边关救愚兄。” “保准这个故事荡气回肠,脍炙人口。让整个咸阳,整个秦国都知道此事。” 成矫虽然没应答,但嘴角的弧度表明他很满意。 王翦在大军之前,隐隐约约听到这些谈话,却装聋作哑,他很聪明,不该自己管的事绝对不要参与,尤其是公子之间的夺储之争。 “王将军,此番对抗羌族五万大军,全仰仗您了。” 王翦因为常年在外,在咸阳时日鲜少,所以并无阵营。 成矫难得碰面接触,想要拉拢也不奇怪。 “全靠大王。没有大王,哪来五万秦军。”王翦油得很,不得罪,也不亲近。 只是成矫并不放过,他继续道:“王将军若在临洮,以五千对五万羌族,能坚守多久?” “防,一个时辰;死守,两个时辰。”王翦很认真道,他此刻已经默认临已丢,这一路上已经想了多种夺回城池的战术。 第177章 开战(十) “王将军都只能一个时辰,想必嬴政也就只能守半个时辰。” 成矫心道,这小说家的开头不久来了嘛——某日,嬴政带兵防守临洮,半个时辰即被攻破城池……寻常百姓又不懂战事,他们听到只能守半个时辰,就肯定会以为嬴政不堪……之后再由秦王次子成矫公子临危受命,扶大厦之将倾……夺回城池,挽救了边关,拯救了秦国…… 成矫已有小说腹稿。 而他的两边嘴角,再也藏不住得上扬。 真的,成矫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快乐过了。 至少有半年的时间。 自从嬴政,还有那万恶的王陆回咸阳后,一切都变了。 自己做任何事,都诸事不顺,不是失败,就是失败,还有失败…… 在父王面前就好像失宠爱了一般,已经多久没听父王喊自己“矫儿”了? 近些日子来全是“政儿、政儿”的。 连觐王宴都不愿意带自己去了。 更过分的还是那王陆,成矫确定自己人生百分之一的痛苦来自于命运,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九就来自这个男人。 他是一切痛快、罪恶……的源头。 但现在这源头出事了! 以那么珍贵的文魁首封赏换了临洮之事。 原以为是军功一件,却没想到是祸事一桩。 五万羌族集结攻城,这样的事他在有生之年还是第一次听说。宫内的记载最严重的一次也就一万五到两万。 他这个直接翻倍。 可翻倍得好啊! 如果不是王陆抢走了这差事,现在挨羌族打而瑟瑟发抖、痛哭流涕、哭爹喊娘……的人就该是自己了。 成矫想起今年念初祭祖,特别差人把贡品翻倍。 说不定就是祖宗在天之灵暗中保佑自己。 今年,是个好年。 我成矫,要开始转运了! 等回咸阳,再好好供奉列祖列宗。 …… …… 当晚。 嬴政苏醒。 直到嬴政拍打王陆的肩膀,吓得他猛一哆嗦,比遇见鬼还恐怖吓人。 “政公子,你醒了?” “我晕了多久?” “晕?”王陆摇头,纠正道,“公子是醉了两日。” “王兄,这不对。”嬴政疑心大起,“我酒量不差,就饮一杯,怎么可能醉倒?” “还有……我记得王兄给我喂了解酒药,为何非但无效,反而又晕了。” 王陆庆幸,要不是早就想好了借口,这两个问题短时间内还真不好扯。 “政公子是这样的。” “羌族的酒和中原的酒不同。” “据说羌族的酒里泡了毒蛇,所以这酒的烈性就很猛。” “一杯就倒不奇怪。” 嬴政眨了眨眼,疑心瞬间消大半:“此事我确实有听闻,可那解酒药又是如何?” “一样,羌族认为公鸡日日早起打鸣,主醒,就专门找几天吃鸡长大的蜈蚣做醒酒药。” “其药性估计是太猛烈,公子整体一时难以消受,就继续晕着。” “说来怪我,事先不知道这些害了公子。” “哎,王兄不必介怀,谁能知道这些。”嬴政疑惑彻底消失,羌族和中原人习俗不同,有毒蛇酒和毒虫药都不奇怪。 “王兄,夜深了,你怎么不回军帐?” 恰好这时,嬴政看到军帐旁边的两床被褥,上头还摆着王陆的衣裳。 莫非王兄这几日都一直守在这儿,寸步不离? 嬴政一时间极为感动,现在这大冬天的,好好的军帐卧榻不睡,睡在地上寒气入骨,老了可要遭罪。 “王兄!” 一切情绪都在这声呼唤中。 早有牺牲文魁首的封赏,现有守着晕迷的自己。 王兄之心,天地可鉴! “王兄,回军帐。” “也好。”王陆痛快答应,事已至此,嬴政没有再必要晕了,他回军帐,也好一个人偷偷难过。 看着王陆抱被褥离开,嬴政感动之余又想起了正事,赶忙问道:“王兄,城外的羌族如何?” “大概都死了,只是在等着埋。”王陆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句,随后离开。 嬴政招来樊怀仁。 樊怀仁这是第二次见嬴政。 “政公子,你终于出来了。” 嬴政瞧樊怀仁恭敬的态度不免有些惊讶,才来临洮时,他对自己可是一副爱答不理的姿态。 “樊将军,这两日临洮之事如何?” 这回轮到樊怀仁惊讶了,不是说那些对策都是王军师和政公子一同商量出来的吗? 樊将军嗅了嗅鼻子,空中有酒味,地上堆着几个酒坛子。 懂了。 原来如此。 “临洮之患,已经被王军师解决。” “解决了?”嬴政佩服王陆不假,但说话也得切合实际,五千人怎么解决五万人? “还请樊将军把这两日发生的一切都复说一遍。” “好咧,”提起这两天的事,樊怀仁可就不困了,“当日军师……” 花了半个时辰。 直到油灯没油,火焰骤然熄灭,他们才缓过神来。 嬴政在听小说似的,一样神奇。 “这开城门反而能吓得五万羌族不敢入城。” “兵行险着,却有奇效。” “王兄真非凡人!” …… …… 五万秦军半个时辰后即将到临洮。 先锋斥候将这个消息传入城内。 杨力在得到这个情报后,第一时间来到羌疑和金黎熹的帐中。 “四王子,还有半个时辰!” “秦军没有守城门,这半个时辰足够占据临洮!” “金头王,我们快些出兵!” 金黎熹不言语,羌疑看着杨力,以为是王陆派他来通知的。 “秦军来了,确实该动身了。” “全军拔营,后撤!” 接着羌疑又看向杨力,按说这人毫无价值,直接杀了就是。可他是王陆手下的一粒棋子,杀了反而显得自己格局小,容不下了。 倒不如直接把他绑了送回去。 毕竟能替王陆在这次战场中来回奔波,也应该有些实力。 “来了,把他给绑了,送回临洮。” 杨力一慌:“四王子,不要!回秦国还不如现在就死了。” “那你死,我不拦着。”四王子示意让人把杨力快些拖出去,免得一会乱按乱叫扰他亲近。 就是好奇王陆,他是哪找来这么个宝贝,都这个时刻了,还演。 有头有尾的,倒是敬业。 第178章 退兵 在帐外捆杨力时,羌疑决定留书一封,一起送去。 毕竟知己难觅,遇上了自然要好好认识一番。 奈何两军对峙,只能靠文字寄托欣赏。 “将这一人一信,务必交到王陆手中。” …… …… 五万秦军已达临洮。 成矫看见一片一片的秦军驻扎在城外,心中安定。 ——嬴政果然没守住城。秦军都被赶出城了。等回咸阳,找两个会写文的,狠狠挑他毛病…… 王翦也看到秦军驻扎,与成矫不同的事,他心中生疑。 有些古怪。 凡大小战争,免不了伤亡。一旦造成百人以上的死伤,战场上必然会充斥着血气和一种只有军中将士才能感受到的不详之气。 可临洮城外,没有。 非但没有,还炊烟袅袅,有不守规矩的士卒偷偷烤野味。 王翦路上想过无数中可能,比如五千秦军尸积如山,血液将临洮附近的溪流染红,千百只食腐的乌鸦盘旋空中,遮天蔽日…… 就是没想过面前这样的场景。 且看军帐之数,二十人一帐,有二百多顶,约四千人。 与羌族五万人死战三日,还剩四千人就很不对劲。 “成矫公子,全军暂停前行。” “我怀疑是羌族人扒了秦军的行甲,故意在此伪装,引诱我们入城。” 王翦大可以直接下决定,不必过问成矫之意。 但做人嘛,这种不要银两的面子,他从不吝啬。 “依王将军的。” 王翦调出百骑,又派出自己机灵的亲信,去验证秦军的同时,也顺便看看临洮城内情况如何。 耗时三刻。 百骑安然回来,同时还带来了樊怀仁。 “王将军。”樊怀仁主动打招呼,王翦在军中享有相当的声望,是值得尊敬的前辈。 “这位是成矫公子。”王翦坚持贯彻战场之外不出头的人生理念。 “末将见过成矫公子。”樊怀仁去年才见过成矫,怎么会不认识。无非是不想搭理。 都说货比货得扔,人比人气死人。 成矫每年要牺牲三百到五百的兄弟才能抵御羌族掠夺。王军师一支箭都不射,击退五万羌族大军。 是个人都知道该跟谁。 “城内的情况如何?”成矫问道。 “一切安好。” “一切安好?”成矫表情瞬间阴沉下来,“五万羌族大军进攻,如何安好?” “这多亏了王军师。” “王陆他还没死?”成矫有些遗憾。 樊怀仁眉头也微皱:“王军师、政公子和所有秦军兄弟都活得好好的。城内非但没事,就刚刚斥候传来情报,羌族五万大军正在拔营离开。” 王翦这时才搭话:“军中无戏言。” 樊怀仁扭头道:“王军师设下妙计,开城门,布疑局,整两日不见羌族大军入城。期间倒是有百骑入城,不过都被王军师给安排了。羌族最终也没有攻进来。” “匪夷所思。” 王翦调一万军入城,余下四万在候着。 …… “王军师,政公子,王翦将军带五万秦军到了!” 樊怀仁边走边喊,引得两人出来。 嬴政向王翦问候,姿态比起成矫可要低了许多。王陆则热情跟成矫打着招呼,只是他冷哼一声,不做应答。 “五万羌族当真撤退了?”王翦问道。 “正在撤,将军有意,可现在奔向城头。”樊怀仁帮着回道。 “……”王翦看向嬴政和王陆,城内没有战后的痕迹,应该是没发生战事。 可这一切都是真的话,就实在太……难以置信。 五千人能死守住五万人,就已是军中神话。他这不费一兵一卒,不仅守住临洮,还击退了羌族五万人。 神话之上是什么,王翦不知道,就同他无法评价这个本家后辈。 “王陆,你可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王陆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 “就凭此战,你将名扬天下,为一切军中、兵家的典范。” “整个天下的将士未来都只能仰望你今日的战绩。” “甚至秦国都将因你而荣。” 王陆心情和表情一样复杂,尽可能地推托:“羌族退兵,大抵是因为知晓了将军已经领兵至临洮。闻将军大名,望而生畏,羌族这才惶恐退兵。” 总而言之,与我无关。 “王陆说得对。”成矫道,“王将军声名赫赫,羌族定是闻风丧胆才逃离的。” 比起嬴政,这个功劳让王翦占了,无害于自己。 王翦却觉得有意思,他从未来过陇西一带打仗,羌族都不认识自己,怎么个“望而生畏”? 这本家小子有点意思。 这么大的功劳,换作自己年轻时拿了,那尾巴早就翘到天上去了,哪还会这样耍皮子。 后生宠辱不惊,心性甚佳啊。 “是你的,就是你的。”王翦可没瓜分小辈军功的兴趣。 “王将军莫要谦虚。”成矫道,“待会咸阳,定会为将军向大王表功。” “今天的风儿好是喧嚣……”王翦顾左右而言它,实在不希望参与到二位公子的争斗中。 “王军师何在?” “王军师何在?!” 羌族打扮的骑兵奔驰而来。 王翦有那么一瞬间怀疑,嬴政和这位王军师是不是和羌族串通好了,这敌人在自家地盘如此来去自由。 但转念一想,不可能。 嬴政是半年前才从邯郸逃回来,之前一直被扣在邯郸,不得离开,怎么来得羌族人脉。 况且五万大军聚而不攻,浪费粮草、消磨士气,嬴政能给出什么好处让羌族人愿意配合演这出戏? 所以……王翦百思不得其解,王陆到底是怎么解决仅用“妙策”击退五万大军。 兵法中“不战而战”永远是上上策,他王陆难不成是领悟了兵法的最终奥义? 念着二人的年龄差距,王翦又做不到“不耻下问”,成矫压根不想知道,无人开口问,他只能靠自己推理。 而这个羌族骑兵,也许会是线索。 王翦微微眯起眼睛,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些。 那骑兵的背后好像还驮着……一个人,还用绳捆着。 “王军师何在?” 樊怀仁挺身道:“你寻王军师何事?” “四王子送来一人一信,需王军师亲领。” 第179章 说书人等于吹人 众人看向王陆。 有秦军众人在,也不必担心这个骑兵使诈。 王陆组走上前,骑兵将信交出,至于马背上蒙着头套的人,他粗鲁一推,丢到地上,之后迅速折返。 樊怀仁听声音熟悉,就掀开头套。 “叛将杨力!” 樊怀仁又惊又怒,恨不得一刀砍了这叛徒。 就是没想到,羌族人竟然会他送回来。 “王军师,快看看信上说了什么。” 王陆摊开布帛,上面龙飞凤舞用周文写着—— 【天下武运十斗,孙武占七斗,天下武将共分一斗,唯我与王陆各一斗!——羌疑】 翻了翻布帛背面,没了,就这一句话。 “好狂的人。”王翦道,他听过这个羌疑,是个角色。好像拿了武魁首,但他的武魁首与将门之后的小子们不同,是真的有杀性。 听说九州各国都有百战之将去挑战他,不过去时声势浩荡,却从未听过有结果。 估计都败给了他。 能得到这样的人认可,相比王陆的能力不在他之下。 “有了这句话,临洮的军功我怕是分不到了。”王翦开玩笑道,他是在说给成矫听,这敌人送来的信里可只字未提自己,不要把自己卷进去。 ——原来这狗崽子就是羌疑。 ——要走你就走,干净利落的。现在人走都走得了,还留一封信背刺自己。 就在这封信之前,王陆看到王翦,还想到一个好主意推卸掉自己的“功劳”,比如说是告知了羌族人,王翦将军即将来,如果他们攻城,王翦将军从此以后就会驻守临洮…… 然后羌族就被吓得不敢进攻了。 自己一安排,嬴政这边的军功就大幅削减,变成了王翦的威名才是这次守城的大功臣。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这羌疑,我之大敌啊! 成矫看着布帛上的墨字,久久说不出话。 太难了。 五千对五万的战事都发生了,必败的局。 这王陆还能绝处逢生。 真的太难了。 路上的小说腹稿只能烂在自己的肚子里,原本还想要个救援的军功,现在好了,临洮七日游,来这里眼睁睁看着嬴政“小人得志”。 痛苦,太痛苦了,世上没有比这更痛苦的了。 “政公子,我们回咸阳。”王陆道,他也累了,想回家休息。 “军师不再留留?”樊怀仁道,“军中可有好多士卒想见见军师。” “在临洮待的已经够久了,以后再说。” “回咸阳也好。”王翦道,“我迟些给大王送情报,你们先自己去,这样大王高兴,说不定能得更多赏。” 成矫就像个局外人,听着他们说话。 …… 收拾好行装,王陆和嬴政领从咸阳出来的百骑返回。 成矫也想回,反正临洮都他什么事了,但因不想和嬴政同路,就暂留了几日。 王翦领五万兵入驻临洮,防止羌族杀个回马枪。 …… 咸阳。 嬴政直奔王宫,迫不及待将好消息告知秦王。 王陆借故推辞,无非就是领赏,反正自己不在乎。 他回到家中,因缺点粮食,就出门购买,在路过一家酒馆时,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往那一瞧,招牌匾额上写着《我与王兄不得不说的故事(柒)》火热售卖中。 “什么玩意儿?” 王陆走进酒馆,招来小厮,指着街上匾额道:“那上面买的什么东西?” “书啊。”小厮道,“你要是想买,得等下个月了。” “这个‘王兄’,他指的是谁?难不成是王翦?” 小厮嫌弃地看着王陆,觉得他孤陋寡闻,“连大名鼎鼎的王陆都不知道,你可别跟其他人说自己生活在咸阳。” “……” “他有什么了不起的。”王陆道,他记得秦国应该是不崇文,自己得文魁首,应该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 小厮一脸生气道:“文魁首可是从整个九州的青年才俊聚于一堂,还能脱颖而出的。岂是你这种凡夫俗子能理解的?” “……” 王陆无语,看向酒馆中央聚着的一圈人,其中高座立着说书的小说家。 人名,就是从他口中传出的。 王陆绕开小厮,随便找了个稍远的空位坐下,仔细听: “书接上回,那王军师立于临城头,一指劲风,三百石重的厚实城门应声洞开,随后朝羌族蛮人大喝一声,“我看哪厮敢入城门?”。只见五万羌族大军无一敢应,无一敢大声喘气……” “就这样守了足足三日,直到王翦将军率众而来,瞧见王军师英姿绝伦,也不禁感叹道,此子不凡……” “众位可知,号称羌族最聪明的羌疑四王子在落荒而逃前说了什么?” 都没等说书人自己说,酒馆内的百姓齐齐喊道: “天下武运十斗,孙武占七斗,天下武将共分一斗,唯我与王陆各一斗!” 说得这么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听了。 王陆在旁边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整个故事除了自己的人名是真的外,其他都假得离谱。 还有他们是怎么知道临洮那边的战事?自己和嬴政都还没向秦王禀报。 一番琢磨,想起小说家和史家之间的关系。 懂了。 是史家把消息先送回秦国,然后小说家就编了这么个故事。 不得不说,真离谱。 “这么厉害的人物怎么不直接找秦王要个一官半职,何必只是当个小小军师。” 酒馆人问道。 可台上说书人应对如流,丝毫不慌。 “还不是王陆他看出了政公子身上的大气运。” “也只有政公子这样的人才能收服。” “不然以王陆这样的聪明人,怎么不去投靠其他公子,比如成矫公子。” “我看呐,将来嬴政才是真命天子。” 说书人很敢,反正吃他这口饭的,在咸阳待不下去就换个地方,甚至在秦国待不住,他也可以去其他诸侯国。 史家和小说家的关系人脉都是通用的。 王陆听到后头就听不下去了,反手就去咸阳府举报有人妖言惑众。 相信站队成矫的咸阳令肯定愿意去抓这人。 再任由他说下去,自己倒也罢,嬴政的声望越来越好,才是大麻烦。 第180章 国论 王陆看着咸阳府的官差来酒肆,闹哄哄一阵后抓了几人离开。 但好像没有那个说书人。 不过没关系,这么一闹,这些人就该老实下来,不会再传什么“嬴政是下一任秦王”这样的荒诞的言论。 出酒肆,王陆扛着一袋粮食回家。 回家之后,立刻将门锁紧,取出玉石片。 原本王陆是等嬴政将军情报上去,传开之后再查看。 现在好了,托史家的“福”,已经满城尽知。 【秦国】: 国运——十万三千四百二十六() 军力——三万四千八百二十一() 财力——六万两千九百七十九() 文化——十三万六千七百二十六() -(+4580成矫)(+2961嬴政2命定之人) 嗯…… 好消息是军力基本没有增加。毕竟临洮之事没有攻城略地,只是防守,于军队而言,其实没什么收益。 所以军力不增加也能理解。 然而坏消息就糟糕多了,临洮退羌族五万,于秦国百姓而言,是一件振奋人心的战事。国运增加了一万多。 再就是嬴政,他的个人声望涨了大概一千五,距离成矫也只有差不多一千五的程度。 也就是说,再来临洮这样的战事,嬴政在咸阳的地位就要和成矫平起平坐了。 “今年,不好过啊。” 王陆收回玉石片,默默生火做饭。 眼下能想到的削弱秦国的,就只有公孙鞅的国策。 不知道他的国策准备得怎么样…… …… …… 次日,史迁和嬴政在路上碰见,便一块来到王陆家门前。 “王兄,是我。” 两人进门后,史迁立刻取出单枚的竹简,记录关于羌疑的情报。 他通过史家的眼线已经得到一部分,但王陆与羌疑之间的关系,是那些人探知不到的。 “王兄,羌疑将你放在与他同平的位置,在九州中,你还是第一位。” “算起来,王兄这次觐王宴同时得了文魁首和武魁首。” “这等荣耀,九州百年来只有王兄。” 史迁晾着竹简,等墨迹干。 “不过王兄,名气这么大并不一定是好事。” “树大招风,文魁首倒还好,估计也不会怎样;兵家那些人可就不好说话了,他们早就对羌疑有诸多不满。” “这次羌疑留下那样的句子,九州内怕是挑战者无数。” 王陆应了一声,人生已经够烦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就别提了。 只要有人找自己比试,开局就投降,反正丢脸的又不仅仅是自己。 拒绝得多了,九州人人都会以为自己空有其名,徒有其表,只是个大草包。 然后秦国得一个“弄虚作假”的骂名,这次“无冕武魁首”的影响可以由此消解,就是需要长久的时间。 “王兄,最后一事,还请王兄一定答应。” “说。”让九州传出自己“名不符实”的流言,倒时还得史家大力相助,现在让史迁欠自己人情,正好有用。 “王兄,在国论时能否替我留一个靠前的位置?” 王陆一愣,“什么国论?” “就是二月末,三月初为期七天的国论,王兄不知?” “不知道啊,我也没说要参加这个国论。”自己的事都一堆,还去篮子国论。 “秦王或其他人没跟你说吗?”史迁道,“每年出文魁首之后,次年开春都会举行一次盛大文会,邀请九州文士同聚一地。” “届时会有诸子百家的弟子来,进行切磋比试,看看谁能提出强国之策。“ 王陆不解:“文魁首不就写写诗吗?要聚也是清鹤这样的纯文人来,怎么还搞出诸子百家?” “九州各国争夺文魁首,就是指望这次国论邀请天下有识之士给本国提出有用的国策,而文士也希望借此盛会一举成名。期间无人作诗,论诗。” “不过王兄,你非要的话,也不是不行。七天后再加一天论诗也是行的。” “若有需要,史家可以帮忙。” 王陆想着秦国没人通知自己恐怕是秦国知道这回事的人压根就不多,其次就是自己去临洮,人不在咸阳。 但这国论……自己要是再聪明一点,其实可以推出来。 九州各国君王和百姓都有诸多困扰,哪有时间只关注诗词歌赋这类东西,更多的注意应该还是在放在富国强民上。 “如此看来,文魁首带来的灭秦阻力要比先前想的还大。” “秦国因名声不好,素来人才匮乏,这国论一开,那些有治国之能人便会‘自投罗网’入秦。秦王至少稍稍得求贤若渴,说不定就有人留下来。” “而留下来的想要做出一番事业就必然想强国,又将成为自己灭秦的直接阻力。” “看来得尽快推进公孙鞅的国策……” 王陆已经有了大略的应对方法, “位置的事,好说。” “政公子,你来找我又是何事?” 嬴政将一块令牌递给王陆,正面刻着“右”,背面刻着“铁”。 “这是?” 嬴政道:“大王早就知晓了临洮之事。封赏的金银就在我府上。王兄若是找到了合适且安全的存放之地,可自行去取,或我差人送来。” “至于这块令牌是大王将你从预侍郎升到了‘右采铁’。” 王陆瞧了瞧铁制令牌:“这‘采铁’听起来还不如‘侍郎’气派。” “可月俸翻了足五倍多。且还不是什么操劳的活,不必像咸阳令那样每日都得去咸阳府当值。” “是个不少人眼馋的肥差。” 王陆心里嘀咕,要给个咸阳令当当也是相当不错,天内就把咸阳整得乌烟瘴气,民怨载道。 而这右采铁……该不会是让自己去当什么矿工头子? “我和史迁就不打扰王兄了,先告辞,明日王兄记得去铸坊认认脸。” “好,我送送二位……” …… 王陆送走他们两人后,稍等了一会,前去公孙鞅家。 国策的事不能再等了,最好早点制定出来,说服秦王推行。 考虑到国策也许会因三月初的国论改变,但无妨。 新国策出来不过短短数十天就朝令夕改,秦国的国运就必然受损,再者国论只持续七日,待结束之后,自己再去蛊惑公孙鞅便可再改。 第181章 新策 “王兄,你终于来了。” 公孙鞅拉着王陆进屋,这次他的坐塌之上堆积的竹简少了许多。 “王兄,快看看我的新策!” 王陆接过竹简,上面用墨笔写着“壹”,应该是国策的第一卷。 【废除井田制,百姓可各得土地,允许土地买卖……】 第一句话就是一卷总纲,后续都在详细举例如何实行此法,以及出现矛盾该如何判决,写得格外详细。 王陆看完一遍,视线固定在第一卷第一条。 “废除井田制。” “妙啊。” “盛名之下无虚士,公孙鞅有点本事。” “现今秦国的土地绝大掌握在朝中贵族手上,百姓想要种地,还得花银两去借田种。”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些田都是贵族的财产,公孙鞅这条国策一出,直接与整个咸阳城内的所有贵族为敌。” “若以嬴政支持这条国策,岂不是说,像嬴衡、治粟内史左黎这样的贵族都得重新审视他们之间的关系。” “说不定就此彻底决裂,反目成仇,都不是不可能的。” “嬴衡除了所谓的宗亲血缘外,与嬴政交好,还是因为利益。” “因利而结,因利而崩。” 全部都在情理之中。 并且原本就中立的朝中贵族也立刻对嬴政有了恶感,所谓断人财路无异于杀人父母,如此深仇大恨,嬴政再想当秦王必然是朝中一派反对。 什么挣银千万,什么文铮魁首,什么临洮战事,通通都不好使。 举目望去,满朝皆敌,光是想想就有点小激动。 “公孙兄,仅此一条新国策,就足够为秦国开天辟地!” “王兄也觉得可行,那便好。”公孙鞅道,“只是我有些担心这条国策难以被采纳,哪怕被采纳,执行起来恐怕也困难重重。” “不碍事。”王陆安慰道。 他确实不碍事,这新国策执行与否根本不重要,只要以嬴政身份支持这条新国策,那么咸阳所有的贵族都等于头上悬着一把剑,为了防止剑真的落下伤了自己,他们必然会阻止嬴政成为秦王。 自己的目的同样还是能达成。 “难不成王兄有应对之策?” “算有。”王陆搪塞,“后续国策可在?” 王陆准备把所有新策都看一遍,万一公孙鞅龙头狗尾,就只有开头让自己满意怎么办? 他得保证新国策去掉这一条,余下的大部分仍然有害于秦,或有害于嬴政。 “王兄都在这。”公孙鞅挑挑拣拣,后续新策按数排好。 王陆拿起第二卷—— 【劳者多赏。生长粮食、布帛多者,免除徭役……】 关于这第二条,王陆就皱起了眉头。 它算是强国之策,但得配合第一卷。如果不配合第一卷,粮食、布帛都被贵族收缴,百姓能交上的,其实不多。 再就是一亩田产量就那么大,再怎么折腾也就那么些。能不能免除徭役,无非靠天时。 总结来说,这条政策凑活,对灭秦好像没什么帮助,但是对强秦也没什么帮助。 第三卷—— 【怯私勇,鼓军勇。军中斩敌累积功勋,赐爵位、宅、田……】 “这一条不大行。” 后者军功封赏是老生常谈,九州各国都有一定士卒激励国策,没什么特别的。 但前者“怯私勇”,也就是禁止秦国百姓互相斗殴。 这条改了可不行。 秦国想要民风就是“不服就干”,有没有理不重要,全看谁能打。 这打起来恩怨越结越深,秦国百姓的精力都放在这事上,强国这样的念头就不会滋生。 “公孙兄,这条新策,有点问题。” “何问题?”公孙鞅一副组虚心求教的神情。 “军功这事还好,问题在于‘私勇’。” “公孙兄不是秦人,不明白秦人的风俗。这其实就是一种很……很健康的交流方式,不必挨处罚,还闹上官府。” “当然至于!”公孙鞅厉声道,“私斗,无害而无一利,哪怕已深入秦人心中,我们也要移风易俗。” “这就是新策出世的意义。” “……” 看着公孙鞅灼灼目光,王陆意识到一个问题——公孙鞅并不是随意自己摆弄的人偶,他有自己的想法,而且相当坚定。 想要他删去这条禁私勇,怕是难了。 但不是没有办法。 如果不能删去,那就以另外一种方式损害秦国。 王陆笑道:“公孙兄,我刚刚是在考验你。” 公孙鞅微微一怔后,明白过来,新国策在颁布或是公开后就必然会有人阻挠。 而王兄就是在提前考验自己,让自己有个准备。 王兄,果然挂念秦国。 “这条新策相当好,但美中不足的是军勇杀敌奖励写得清楚,但罚只轻飘飘一个‘罚’字,有些不妥。” “所以我建议写明处罚,并且处罚必须严厉、严苛,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教化秦人。” “老秦人皮糙肉厚,一般般的毒打是不够的,要让他恐惧到自身不敢再犯;身边的朋友听说后,也同样不愿重蹈覆辙。只有这样新策才好彻底执行,从根本上改变秦国。” 王陆说完看向公孙鞅,等着他反应。要是他没异议,那就好说了。直接把私斗的处罚拉到满格,并且新策再加刑法。 罚上加罚,导致本来一点的小罪,却领了远远超出理应的处罚。 势必会造成受罚者的大量不满,从而厌恶秦国。 再想想老秦人在咸阳的数量,那么多人全部都要受处罚,还都受了新策的“监督”,肯定会造成民怨载道。 “王兄当真我知己!” 公孙鞅取来才写到一半的竹简,上面的记载就是《罚》。 【私斗无人伤亡,各杖二十;有伤,同伤负上;有亡,则行凶则判处充军……】 王陆看着都“啧啧”佩服,太残暴了。 一点小错都能领到他身边从未看过的严厉刑法。 在脸上刻墨字、或是削不会致死的五官等等。 王陆很确定这样的新策出台后,嬴政除了丢失咸阳贵族的支持外,普通老百姓都对他怨气满满。 果然,灭秦还得靠公孙鞅这样的专业。 第182章 孟西白 “明日我们便上朝献策。”王陆道。 “如此急?”公孙鞅看着书写到一半的竹简,“再过两日,等新策全部整理妥当再面见秦王也可。” 王陆摇头:“我瞧新策已经完成大半,余下不过是一些细枝末节而已。” “况且秦王必有自己的主见,与其冲突修改,不如一块讨论。” “王兄说的是。” 王陆指着一堆竹简道:“公孙兄今日列个总纲,明日一块上朝。” 之后便不打扰公孙鞅,王陆起身去嬴政府上,简单说了下献策的事,他欣然答应。 虽有追问下去,但王陆不答,只说明日上朝便可知道。 …… …… 一月二十五。 王陆乘坐着嬴政的马车停在公孙鞅家门前,将一箱书简搬上,而公孙鞅手中拿着的是浓缩后的新策总纲。 “公孙兄,能否让我看看?” “自然可以。” 王陆有心阻止,却苦于没有借口。 稍许后,嬴政又打开书箱,取出新策的第一卷翻阅。 “这新策……彩!” “尤其这分田于民,大大激励了百姓耕种的热情。为自己而种,总要比为他人种地更用心,还有……” 嬴政对公孙鞅的政策赞不绝口,王陆则在一旁微微松口气。至少他不讨厌,没有立刻取消献策的打算。 “只是……”嬴政突然停下夸奖,犹豫道,“这新策想变成新政必然阻力不小。” 王陆心又提起来,生怕嬴政考虑之后觉得弊大于利,调转马车不去上朝了。 “政公子,强国就必然困难重重。若政公子作为主推人都犹豫不决,这新策就更难落实。” 嬴政神情一肃:“于秦国有益的,自然该大加推崇。” “我以后不会了。” “如此便好。” …… 和平常一般无二的上朝。 公孙鞅要献策的消息在他们等候时,已经传遍文武百官。 而听着众官员窃窃私语,公孙鞅道:“我觉得今日上朝献策莽撞了些,应该私下面见秦王。” “那可不行。”真要私下偷偷摸摸地献策,那些贵族只会怨恨一人,而上朝,嬴政在大庭广众之下支持公孙鞅,那这口锅就得一起抗。 “公孙兄,集思广益,参与的人越多,这新策就能越完善。”王陆哄道。 “倒说的也对。” 秦王到,听身边的公公说公孙鞅等三人在门外候着,就先将他们召了进来。 “你们三人有新策要献?”秦王道,朝中最近也无大事,先听他们的新策未尝不可。 公孙鞅毕恭毕敬将总纲呈上,秦王接过。 殿下所有人都静静候着,等着秦王开口。 约一盏茶的时间。 秦王慢慢放下书简,是嬴氏一脉独有的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他的态度。 “公孙鞅,你拿回去念给大家听听。” 公孙鞅重新拿回,清了清嗓子,将新策总纲一字一句念出。 一共二百多点的字。 惊得堂下一些如芈庐等贵族一脸不满。 屡次想要开口打断,但又忍了下来。 王陆看他们这般,就知道自己这把,稳了! “以上便是新策总纲所有。”公孙鞅道。 “臣以为相当不妥!”芈氏下的一个有贵族身份的官道,“废除井田制无异于违背祖宗的决定。” “秦国自建国以来,一直沿用此法,从未出过问题。” “凭何一才来秦国数月的人,就敢献上这样的新策?” “臣以为其心可诛!” 另一人,是秦国传统贵族“孟西白”中的孟氏,他也道:“臣也以为不妥。公孙鞅年轻气盛,急于立功可以理解。但国策是一国根基,稍稍变动,影响得是秦国上下的百姓。不可不慎重。” 其他人没表态,反正没有一个人支持新策。 秦王听完这些,又看向嬴政:“政儿,你觉得新策如何?” ——问得好。王陆没想到秦王能与自己这般默契,就该问嬴政,让殿下那些贵族好好看清楚了,嬴政是站在他们对面的。 “彩!”嬴政就答一字,气势铿锵。 “臣以为兹事体大,还是容后再议。”仲昂知道自己位卑言轻,可现在这关头,不说不行。再继续下去,政公子的敌人就从成矫一派变成了整个秦国贵族。 “臣也以为此事牵连秦国百姓福祉,不是一日就能定下的。”左娄也出来帮腔。他都想好等下朝后狠狠骂嬴政一通。 “这就是诸位的意见?”秦王开口,殿内所有人安静下来。 “寡人倒是觉得这新策未尝不可。” “大王三思!” “大王三思……” “大王英明!”王陆喊得贼大声,愣是盖住百人之音。分田于民得罪贵族,讨好百姓;但后面还有酷刑得罪百姓。只要秦王推行此条新策,必然一边不讨好。 说不定,贵族和百姓同时暴起,愣是推翻了秦王室,成立新的“赵钱孙李……”国。 灭秦,灭秦,又不是说把秦国上上下下杀个鸡犬不留,只要秦国的国号没了,秦国不再叫秦国,按史书的记法,秦国也算灭了。 仔细想想,公孙鞅这条新策说不定真能助自己一步登天。 秦王让众人安静下来,随后道:“一月后就是国论。不如这样,将此新策放在国论上让诸子百家来评析,若是不妥,则就此作罢。若是过了,则推行新策为新政。” “如何?” 秦王都这么说了,谁还敢直接反对。 也就都答应下来。 “大王,国论由王陆主持,而今他又支持公孙鞅。届时恐怕会有徇私舞弊的可能。” “说的不无道理,”秦王道,“既然这样,那就提前定下规矩,国论之上,王陆可主持,却不准亲自下场辩论,也不许借他人之口,如何?” “大王英明。” 而王陆人呆住,新策的第一个目标——拉开嬴政与秦国贵族们之间的关系,已经达到;但这第二目标——激怒秦国贵族和秦国百姓,引发暴动,哪怕不能直接灭国,也至少会使整个秦国元气大伤,国运折损。 可第二目标的前提是必须新策推行下去,成为新政。 只有切实地损害贵族与百姓的利益,他们才能团结起来反抗。 第183章 右采铁 而如今国论不让自己上场唇枪舌战,岂不是强迫自己放弃第二目标? 灭秦的希望从未离自己这么近过。 王陆觉得自己得争取。 “臣以为不妥,既然是国论。只要有益于秦国的,都有权利谏言。” “这次国论,我也得参与,为秦国贡献一份力量!” “就这样,下朝。”秦王起身离开,不给任何人辩解的机会。 他有自己的打算,新策这事就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旋涡,政儿身边的人本就不多。这次新策已经有一个公孙鞅在推动,王陆就不必再掺和进去。 万一新策出了问题,也就亏个公孙鞅,还剩下王陆,将来还有翻盘的机会。 只是这些心思,王陆不懂。 下朝,往日会打招呼的嬴衡此刻也有意避开他们。 废除井田制,收回贵族手中的良田给百姓,也会损害到他的利益。 “政公子,你们怎么这么糊涂?!”仲昂走过来,急得直拍大腿,“按我们的计划,凭王大人文魁首,临洮退羌族的功绩,我们已经与孟西白三大贵族有了联系。” “他们或多或少表示支持政公子你!” “现在倒好,关系非但陌生不说,还直接敌对!” 仲昂那是真的气得手发颤。 左娄不是贵族,他的老师治粟内史左黎倒是贵族,只是没有封田,对于嬴政和公孙鞅的新策,影响不大。 “政公子,是有些莽撞。”左娄道,“能感受到三位对秦国百姓的关怀,可政公子只要再忍忍,等当……之后,再推行新策也行。” “如此一来,不说将朝中的人推向成矫公子,至少推离了政公子你自己。” 王陆喜上眉梢,这纯纯的意外之喜。要是新策不出,再给他们拉到“孟西白”三族,嬴政的班底和成矫硬碰硬,虽仍战下风,但已经有一战之力。 这新策来的真的太是时候! 王陆道:“仲大人,左大人,一切有我,有公孙兄,还有政公子自己,无碍的。” 仲昂和左娄齐齐叹气一口,接下去一段时间估计得闲着了。 朝中贵族一家都无法笼络,其他官员顾及引火上身,也会和他们拉开距离。 难啊…… 之后二人并未和嬴政同乘马车离开,结伴喝闷酒去了。 公孙鞅中途下马车,回家补写新策。 “王兄,今日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送你去铸坊。”嬴政道,“右采铁是个闲职,但人也得露个面。” “好,不过身份令牌还在家中。” “那就先取了令牌再去铸坊。” …… …… 铸坊。 秦国制造皮甲、金甲、刀剑弓弩戈戟……的地方。 听起来相当重要,但实际只有开启大战时,铸坊才会忙起来。 因为兵器制造出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生锈腐坏,铸坊不可能提前一年铸造一堆刀剑堆积着,然后白白腐坏。 哪怕用手段保养,其成本也是不菲。 加上各处驻军处都独立设一个小型铸坊,有补甲、利刃……这些小事,都不必麻烦咸阳的铸坊,当地即可解决。 唯有筹备大战,咸阳的铸坊才会日夜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到了。” 嬴政和王陆下马车,也许是因为铸坊常年生火,导致附近的地面没有积雪,只有一洼洼的小水坑。 王陆瞧着铸坊四处都沾着黑灰,一副脏兮兮的样子。 “政公子,此处污秽,还是我一人进去就行。” 嬴政倒是没那么讲究,“无碍,铸坊为我秦国铸造兵器,哪有嫌弃的道理。” “政公子,你该去看看公孙鞅。新策惹来贵族不满,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用什么肮脏的手段,比如刺杀。” 嬴政明白过来:“王兄说的对,我这就安排公孙兄住到我府上。” “王兄,要不你也一块?” “我有文魁首,还有临洮战事的功绩在,他们不敢。” “在理。” 王陆看着嬴政急匆匆离开,看不到马车后,他才快速拿出玉石片—— (+2451嬴政2命定之人) “果然掉了!” “新策的影响立竿见影。”才刚刚提出新策,嬴政的声望就掉了五百。这是过去数月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若是新策真的成为新政……啧,想想都美。 王陆第一次笑着收回玉石片,骂自己这几月也挺傻的,真正的瑰宝就在身边而不自知,还上下折腾,吃苦不讨好。 下一次……没有下一次了,说不定到这就可以大结局了。 王陆顺着压实的小径往铸坊里走,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清脆却不急躁,还隐隐有些悦耳。 大抵是心情好,所以听啥都顺眼。 “站住,什么人?” 一个打着赤膊的汉子,古铜色的皮肤,双臂上的石头……呃,看上去像石头一样结实的肌肉。 王陆确定,这一拳下去,哪怕自己练过武,也得晕上一阵子。 “我是新来的右采铁。” 王陆亮出身份牌,但这汉子却皱起眉头,道:“采铁大人怎么会是你这样的瘦猴?” “你这人。”要不是今天心情好,高低得摇人过来,“罢了,不跟你计较。去喊你们主事的出来。” 那汉子也是过过嘴瘾,还是进铸坊找人去了。 没一会,一个同样打着赤膊的人,领着一群打赤膊的汉子过来。 那满眼都是光溜溜的男人。 “你就是新来的?” “你是主事?”王陆问道,他可不想介绍多遍自己的身份。 “左采铁,田子劲。” 王陆一拱手:“右采铁,王陆。” 田子劲那厚实的手一推,将王陆的礼打开:“这里不要文绉绉的,容易被锤。” “……” “进去看看?”铸坊铁打的左采铁,流水的右采铁,每一任左采铁都知道右采铁就是挂名的,没用。 但听说这次右采铁在边境打了一次很精彩的仗,这才让他稍微看得顺眼些。 比起过去那些纯吃粮食,拉屎的人形饭桶,他对于王陆还是有那么一丝好感,但也仅限一丝。 他那身板看起来就不像打铁的。 “那自然好。” 王陆权当这一次是参观秦国最后的铸坊,毕竟两三个月后,这里可能就要改朝换代。 第184章 兵家弟子 “这是淬房。”田子劲介绍,“将铜与恶金捶打成块,以备铸造。” 王陆进来不久,看着一座座“火焰山”,总算是明白在铸坊里的汉子为何一个个都打着赤膊。 十数座燃着的火炉不仅灼着铜铁,也烧着整个淬房的人。 这里的温度与冬天没有一丝联系,甚至比夏天最酷热的正午还烤人。 王陆没走几步,就能感到浑身上下,连最不容易出汗的小腿都湿漉漉的。 “田大人,今日——” “别那么文,直接喊名字。” “好。田子劲,今日就先看到这里,改日再来,告辞。” “不送。” 田子劲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这里酷热且肮脏,以往所有的右采铁都扛不住。这个新的年轻人不嫌脏,愿意走进淬房,就算是其中佼佼者了。 …… 王陆裹着一身热气出来,站在雪中,脚下的积雪肉眼可见地融化成水。 “舒服多了。” 王陆离开铸坊,返回杏花坊。 “王陆可在?” “王陆何在?” “这儿真是王陆的住处吗?” “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你有本事胜过羌疑,怎么没本事开门啊……” 一群人挤在王陆家门前,与过去法家或其他学士不同,这些个膀大腰粗,身上都带着兵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地痞流氓来这儿聚众闹事。 “让让~麻烦让让~” 王陆从人群中挤过,推门而入。 “站住!” “你就是王陆?” “与我来一盘推演!” 王陆合上门,确定了这帮人是兵家的弟子。 自己在临洮得到羌疑【天下武运……】的评价,这帮人找不到羌疑比试,就跑咸阳找自己来了。 要说啊,这羌疑还真有点本事。他是唯一一个能当面背刺自己两次的人。 一次不攻城,一次给自己留了这么大的麻烦。 “你别走,与我们切磋!” “我们倒要瞧瞧你有什么本事力压同辈。” 面对门外兵家弟子的叫嚣,王陆倍感无奈,自己什么话都没说,莫名其妙就被人开了“嘲讽”。 “罢了,懒得理他们。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堵了,像上次被法家弟子堵门一样,晾他们几日自然会散。” 王陆不是没想过和他们比,然后输。 但这人一波一波地来,要是每一波都搭理,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开过一次口,这些人就会打蛇上棍,一次还要一次。 与其那么麻烦,冷处理才是最好的决定。 王陆开始生火做饭,灶台在院子里也无妨,出去时候当自己是个睁眼瞎就行。 他们叫他们的,自己烧自己的,不耽误。 等吃过饭,天色阴沉下来,原以为人会少一些,结果附近的兵家弟子越聚越多,不知道的老头老太也跟着掺和排队,以为这里发银两。 王陆推开一点点门缝,扫视四周,不得不说兵家弟子的身体素质要比法家弟子高好几档,这天都下雪了,也各个不怕冷聚在门外。 他们这是想熬死自己啊! 合上门,王陆往屋内的火炉添一根柴,上床睡觉,明日一早起来溜出去找公孙鞅。 新策的事还有些细节需要敲定。 …… 次日。 王陆趁天没亮,早起从窗户爬出,想从院子后头溜出去。上次面对法家弟子就是这样逃走的。 “咔嚓!” 一夜积雪,王陆走上面再小心翼翼也会走出一些声音。 而这声音一响,附近立刻窸窸窣窣一片回应。 噌!噌!噌! 一圈的火把一个接着一个亮起,每一个火把下面都站着一两个兵家弟子。 “你们这是守了一宿,还是刚来?”王陆问道,人开始有些崩溃。 “与我们比试推演。” “输了我们自然会离开。” 王陆看着后院一群人,怎么也得二三十个,瞧他们的站位,应该不是一拨人。如果要比试,岂不是每一拨都要比? “我认输,你们赢了。别比了,放我走好不?” “输赢,只有比过才知道。”其中一名兵家弟子解开随身的包裹,里面就是一包沙。 “我真的认输。羌疑说的话,你们找羌疑啊,我也是受害人。” 无论王陆怎么解释,兵家弟子都一根筋地要他与他们比试沙盘推演。 并且听到这边的动静,越来越多的人朝后院聚来。 “你们这些人!”王陆退回屋子,他们愿意等就等,自己在屋内有吃有喝的,还有暖炉,看谁能熬得过谁! 王陆将屋门紧闭,庆幸自己不久前才买了粮食,有足够本钱跟他们熬。 …… …… 赵括和郭开也来到咸阳。 郭开纯是因为赵王的命令,来试试能不能忽悠走王陆。 至于赵括,他则是为了复仇而来。 复武魁首的仇。 要论觐王宴历来的武魁首,没有一个有自己这么惨的。 才刚刚拿到武魁首,还没显摆几天,咸阳就出了王陆这一档事。 羌疑在九州中是一个极特殊的存在,他很强,九州兵家的任意一名弟子都以击败此人为毕生目标。 只是一般人接触不到,能接触到的,要么输给羌疑,要么人直接消失在羌族的草原。 现在王陆得到羌疑那等的评价,知道在兵家弟子间以及了解此事的人口中是如何流传的吗? 他们喊王陆是“无冕武魁首”! 还有说人如果王陆不争文魁首的话,武魁首就是他的。自己这个武魁首只是“第二”。 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是可忍,孰不可忍? 赵括在多次听到这样的流言后,从邯郸动身,亲自来咸阳“复仇”,向天下人重新证明,本年的武魁首只有一人,只是自己! “这位大伯,可知王陆家住何处?”赵括随便拉了个秦人问道。而旁边的郭开虽去王陆家拜访过,但压根记不住,不用指望他。 “邪了门了,”那被拦下的秦人直挠头,“从去年起,每月都有人找王陆。” “你一直直走,看到第三个巷口,问问是不是杏花坊。是,就再继续直走,王陆家现在很热闹,一眼就能找到的。” “多些大伯。” “别光用嘴谢啊,大伯不玩虚的,来点实际的。” 赵括、郭开:“……” 第185章 沙盘天道 王陆困在家中,吃了睡,睡了吃,偶尔拉,再偶尔看会爹娘留下的《狼道》、《教你如何领导团队》。 “这么都什么玩意儿。” “鬼都不看。” 王陆要不是顾及它们是爹娘所留,它们的下场只有进火炉。 小心扒开一点门缝,门外的人一点没有散去,还一天比一天多。 “今天打开是第三天了?” “我该夸兵家弟子性子坚韧,还是骂他们脑子轴?” “看不出来自己不想比吗?” “羌疑误我啊!” 嘎~嘎~嘎~ 院子外突然传来不详的乌鸦叫声。 “王兄,是我,史迁!” 王陆打开门,让史迁进来。 该说不说,这兵家弟子脑子轴,但起码讲规矩,自己不让他们进来,他们也从未试图没有强闯。 就凭这一点,王陆还愿意把他们当人。 “王兄,我这有个好消息。” “说,”王陆已经准备好听到坏消息的打算。 “公孙鞅被秦王召进王宫,据说针对新策聊了三天三夜。” “据我收到的消息,秦王在三天里拍案叫绝六次,鼓掌二十八次,夸‘公孙先生大才’三十五次……最后还是宫里的夫人强行拖着秦王去休息,这才不得不结束谈话。” “王兄,若我猜得没错,新策恐怕要推行了。” “……” 史迁,果然没送来好消息。 什么叫聊三天三夜,如果秦王全盘同意公孙鞅的新策,那还用三天? 一个下午就能交代清楚,甚至都不用本人亲临,那箱书简送到王宫,他不会自己看嘛? 能聊三天,就说明秦王肯定提出了不少意见,比如要求公孙鞅改动某些条例。 而眼下能想到的,秦王最可能提出的改动就自己寄予厚望的两条——分了贵族的田和对百姓用重典。 公孙的新策精华就此两条,要是改动了,灭秦国策就变味了。说不定真成了强国之策。 不行,说什么自己也得去看看! 既然秦王是被宫里的夫人打断的,那就意味着还没聊完,还有自己斡旋的余地。 “走,找公孙鞅去。” 王陆刚走两步,想到门外黑压压一片兵家弟子,顿时头疼。 在家中,他们是守规矩的不会闯入;在外头,兵家弟子可就没了规矩束缚,保不准就有人绑架自己。 “王兄,还有一个消息。” “不少兵家弟子都扬言要来挑战你。” “……” 王陆没好气看着史迁,“你以为现在门外的那帮人是谁?” 史迁则一诧异:“他们就是兵家弟子?我还以为是国论提前了,都是文士。” “哪有各个佩剑的文士。” “王兄,那你为何不答应他们?只是切磋而已。” 不等王陆解释,史迁自问自答道:“懂了。王兄高啊!” “嗯?” “王兄之所以迟迟不答应和这些兵家弟子比试,还让他们在寒冬中等着。为的就是给秦国女子创造机会。” “天寒地冻,眉来眼去、暗送秋波、干柴烈火,你情我愿……生二胎。” “这些兵家弟子都是各国精锐,未来国之栋梁,可一旦成家,说不准就留在了秦国。” “还有什么比招揽一大帮兵家弟子更能强大秦国的?” “王兄的智慧果然非一般人所能理解。” “这一条得记上。”史迁拿出竹简书写。 虽然……但是…… 史迁的话看似离谱,可回忆这几天扒门缝看到的情景,一切都好像对上了。 难怪最近好几次看到杏花坊的老头老太出没,原来是搁自己这里进货挑女婿来了。 也难怪好多兵家弟子的衣物突然增厚,还有离谱裹着被褥的,喝着热汤的。 秦国的女子本就比九州他国的女子更大胆,这要继续给她们机会,还真说不定“为国捐躯”,引来无双猛将。 危! 这帮兵家弟子和法家弟子不一样,不能再等下去了。 王陆推门出去,刹那间,所有人兵家弟子都身形一震,紧绷如弦,一副备战状态。 “陆啊,快进屋,甭出来。好事成了,请你吃酒。”一大娘拉着一名兵家弟子道。 “……” 王陆惊得一身冷汗,险些酿成大祸。 引以为鉴,国论之时,自己一定好好招待,避免这种大型非法聚众相亲的状况再出现。 “我答应你们进行沙盘推演。” 王陆计划先挑他们十个代表出来,之后来个十连跪,让他们知道自己有多菜。 之后他们必然索然无味,离开咸阳,而自己也好赶紧去找公孙鞅,防止最有可能一朝灭秦的国策出意外。 “你们当中谁比较厉害,我一个打十——” 王陆骤然停下,他看到人群中摘下雪斗篷的人是两张熟面孔。 赵括和郭……那啥,想不起来。 “赵括,武魁首。” 王陆琢磨着,这帮兵家弟子想要挑战自己,无非就是想要瞧瞧自己于所谓的“武魁首”差在哪儿,差多少。 若自己挑了赵括,然后输给他。 岂不是只需比一把,就足够证明羌疑口中的“无冕武魁首”其实远不如本年的武魁首。 一众兵家弟子就不会再对自己感兴趣。 如今的困境岂不是迎刃而解? 王陆打定主意后,伸手指向赵括,生怕其他人不认识:“赵国,赵括,本年新武魁首,可敢一战?” 赵括走到人前:“正合我意。” “那就屋内比,一局定胜负。”王陆可不想来三局两胜、五局三胜,太费时间。 “‘天道’由何人来当?”赵括问道。 院子外一众兵家弟子齐刷刷举手,没有落下一个。 新武魁首和无冕武魁首比试,这辈子恐怕都只有这一次亲眼见证的机会。 “我来,我来。”史迁自荐,提了提衣袋外的竹简筒,“我史家身份,诚信是立身根本。” 赵括问道:“你可知道兵家沙盘推演的规则?” “能不知道吗?我亲笔就记了不下五个兵家身份的贵人,这沙盘我懂。” 赵括随之进屋,郭开想要跟进,却被其他兵家弟子抓了回来。 “我是他们的自己人。” “你是亲爹也不管用。”兵家弟子道,“两人沙盘对决,除了‘天道’外,方圆百步内不得站人,这是规矩。” 郭开拗不过兵家弟子:“那岂不是要干等着?” “谁让这天气不好。若是不下雪,他们在院子中比试,我等可在百步外瞧。” “可惜了,错过这罕见一战……” 第188章 不想赢 “何提议?” “连坐。” 王陆还是头次听说这两个字,“详细说说。” “五户为一伍,十户为一什,凡伍什内有一人犯罪。犯小罪,伍内瞒而不报,五户全罚;犯大罪,什内瞒而不报,十户全罚。” 王陆问道:“要是其余人确实不知道呢?怎么判定人是瞒而不报?” “不愧是王兄,直戳要点。”公孙鞅道,“我和秦王商讨过,眼下初定是,罚。” “王兄觉得这可行?” ——王兄觉得不行,完全不行。 这左邻右舍的,自己又不可能挨家挨户天天去了解,且犯罪这事一般很少长久谋划,都是偶然有了作案条件,一时恶从胆边生才犯下的。 谁能预料一个平时老老实实的人会突然犯罪? 不冤吗? 简直冤死了,天下最大的冤枉也不过如此。 试想一下自己,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安分守己,突然有一天官差说隔壁老王犯事了,把莫名其妙的自己也给关进牢里。 这能忍? 这不得怨气冲天,高举灭秦大旗? 哪怕不能灭秦,经过这么一动荡,国策被推翻,秦国的百姓也对秦王室彻底失去了信念。将来与他国交战,秦国的百姓说不定在路边捧着水和食物迎接敌国的军队。 毕竟这样离谱的秦国,不要也罢。 “公孙兄,这条国策当真是你和大王一块想的?” “自然。” ——秦王,才是真正志同道合的好道友啊。 想自己极限也不过是用重典压百姓,还是秦王奇思妙想,给公孙鞅了一个这么……妙的主意。 果然能坐上王座的都不是一般人。 “可惜当日王兄没去,不然大王也定然能和王兄相谈甚欢,相见恨晚。” 王陆点头,深以为然,他都开始后悔自己没有早点接触秦王。 有秦王这个灭秦好手在,自己哪还需要这么麻烦找嬴政。 秦国在去年说不定都已经成为史家书上的历史。 王陆看了看屋内的书简,铺得满地。 “公孙兄,既然如此,我就不多打扰了。” “公孙兄记得休息,国论上我们还得再打一场硬仗。” “嗯,王兄,恕不远送。” 从公孙鞅屋里出来,王兄心中两件大事都解决了,顿时感觉身轻如燕,有一种飘飘然的愉悦。 前两天挂念着新国策的事情以及一般兵家弟子守在门外,他很难睡得香,但今天不一样,“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了。” …… …… “好强。” “好可怕的对手。” 赵括落脚的客栈不断有兵家弟子发出感慨。 赵括借了客栈的后院,一种兵家弟子在堂内,或在客栈楼上打开窗往下观望,没有破坏百步之内不得有人的规矩。 短短一个时辰,赵括速攻之下,对面的兵家弟子如同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现在败于他手下的,已经超过三十人,且时间大多是对手磨磨蹭蹭浪费的。都要按照赵括的速度,一个时辰足够百人斩。 “好强!” “他都不用思考的吗?每一步不仅快,又准又狠,短短几日功夫就灭了我主力。” “这就是武魁首的本事吗?” “当真不可小觑。” 正在对局的兵家弟子将空竹简弃在沙盘上,寓意自己放弃对局,认输。 毕竟在这么多人面前亲口说出“我输了”,实在是一件很要勇气的事。 “下一位!” 赵括身旁的“天道”是郭开,他现在有尾巴的话,肯定已经翘在天上。 赵括连胜三十三场,他是赵国人,自己也是赵国人,四舍五入一下等于自己也连胜三十三场。 郭开潜意识里就是这么想的。 “让让。” 史迁从人群中挤出来,将三卷竹简如约送上。 “老郭,先等等。” 赵括连战三十三场,哪怕对手不堪,也是一件相当耗体力、精力的事。现在他与王陆的对局记载送到,正好边复盘边休息。 赵括将三卷中写有自己名字的那一卷挪开,没必要看自己的动作。 “王陆:【将帅点】乾九坤三,【粮仓】乾八坤三?” 这么激进? 赵括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将两个能决定胜负的关键点放在一块,还放的这么前面。 他不怕被打吗? 这是艺高人胆大,还是……不想赢? “王陆:一万士卒于乾九坤三出发,进乾九坤四、进乾九坤五……” 笔直冲锋? 赵括眉头皱起,换做任何一人这么调遣,他都怀疑对方的脑子是不是出了问题。 “这人的脑子是不是出了问题?”在一旁的‘天道’郭开看了对局后评道,他还不知道史迁送来的是王陆的对局。 “不可胡说。”赵括不悦道,他对当时王陆施加的压迫感可记忆犹新。 固然现在看起来很蠢,但这是复盘。在知道所有地形,双方全部动作下才会那般错觉,真要未知,王陆带来的压力比起刚刚败在自己手上的三三人累加一块还要大。 “这明明就很蠢。”郭开身为赵国上将,对沙盘推演有自己的理解。 “这是王陆下的。” “原来如此,”郭开脸也不红道,“难道定睛一看,简单中带着玄妙,柔和中暗藏机锋,朴素中蕴含华丽。” “好招!妙啊!” “……” 赵括习以为常,郭开是什么人,他也不是第一天认识。 “咦,王陆为什么不用辎重?” 郭开快速扫一眼竹简,上面没有记载任何相关的动作。 “你们的辎重选的是随机?”郭开啧啧道,“这么看来,王陆的运气不怎么好啊。估计过年上坟没用心。” “不,我们是同辎重开局。” “嗯?”郭开再翻开天道卷,“上面也没有记载王陆使用。” “难不成王陆是故意不用?” “让你,还是压根不想赢?” 赵括也觉察到不对劲,这局好像没那么简单。 “让我?”赵括想到,这种可能性基本没有。 自己好歹是堂堂新武魁首,和王陆年轻一般,绝对没有理由让自己。 再说从邯郸的传闻,以及到咸阳短暂的接触,这王陆并不是狂傲的人,不会做出“让自己”这样的举动。 那么……只能是“不想赢”…… 第189章 人生导师—王陆 赵括乍一开始,觉得“王陆不想赢”比起“让自己”更离谱,更不可信。 事关自己的名誉,要知道战胜自己,战胜武魁首就等于成为同辈翘楚,受万人敬仰。 怎么可能不想赢? 现在客栈内密密麻麻围着的兵家弟子就是最好的证明,他们不都全指望着战胜自己,然后一举成名。 “不可能,不可能不想——” 赵括再翻看对局,如果当时王陆一万大军带了辎重,哪怕是担心粮食消耗不带重盾铠甲,光是弓弩和骑兵两者。 在当时,自己恐怕都拦不下。 骑兵一冲,自己留在【将帅点】的防守根本不多,按照沙盘推演规矩,哪怕一个骑兵攻入【将帅点】便是获胜。 这一点自己知道,王陆也应该很清楚。 可为何明明清楚,还非不这么做? 难不成真不想赢? 赵括还是觉得这不可能,可排除了一切的不可能,剩下的就是真相。 “王陆真不想赢?” 赵括以此为基础,开始推理线索。 “就对局来说,王陆有赢的机会,可却主动放弃了。” “而且现在看【将帅点】和【粮仓】的布点很可疑,明显就是故意让自己进攻。” 越来越多的疑点指向王陆不想赢。 “可王陆不想赢,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赵括百思不得其解,从未听说过输了还能有好处的。 “赵括,别愣着了,快和我们比试!” “你这磨磨蹭蹭的,是不是怕了咱们?” 兵家弟子叫嚷着,赵括正想回嘴,却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他抬头看了一圈,周边全是等着和他切磋的兵家弟子。 “原来如此!” “王陆不想赢的原因是这个。” 虚名。 王陆得到羌疑的评语,引得九州兵家弟子震动,渴望来咸阳与他切磋的人如过江之鲫。 可王陆从始至终都没有选择一个进行切磋,一直都是避而不见。 这自然不是他害怕,而是他压根不在意。 回想过去一个时辰,自己除了击败三十三个连名字都喊不出来的兵家弟子外,还获得了什么? 一无所获,有个时间还不如多看两本兵书。 和远不如自己的人切磋兵法,是不会有任何长进的。 王陆他就是知道了这些,所以才选择无视这些没有意义的事。 且兵家与其他家不同,其他家的弟子名气越高,修行算越好,而兵家不是。 兵家讲究韬光养晦,想对战一个名扬天下的名将和另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将,面对前者必然引得全军严阵以待,上下齐心;后者容易生草率之心,露出破绽。 对于行军打仗的将军而言,名气,真不如一场场胜利来得实在。 王陆不想赢,故意输给自己,为的就是给众人伪造一个自己弱小、远不如其他人的形象。 等真正战场上见,王陆定然露出獠牙,死死咬住胜利。 赵括“哼”了一声,“王陆啊王陆,你的计谋已经被我看穿,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什么九州第一的武魁首,都是虚名。” “你王陆都可以不要这虚名,我赵括岂会被纠结?” 赵括放下手中记载,对方的意图已经被自己看穿。 一场不想赢的对局没有复盘的意义,不过……即便王陆不想赢,那对局时施加的压力却没有减少一点。 真是可怕的对手…… “老赵,你干嘛?”郭开喊道,他不知道赵括为何突然踩着椅子站在了桌子上。 “诸位听我一言!”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整个客栈安静得不像是有那么多人。 “我与王陆的对战,我未胜,他未败。” “至于羌疑所说的,我虽不认可,但我愿意承认王陆不弱于一般人。” 客栈顷刻哗然,议论声比烧爆竹还吵闹。 “这是怎么回事?你俩打假赛?” “不对啊,你们一个赵国,一个秦国,都不对付,怎么会……” “王陆不是承认他败给你了吗?还说你是武运八斗,同辈第一。” “天道呢,把那场天道找出来。” 赵括开口,客栈又瞬间安静下来。 “各位听我说,王陆从一开始就不想赢。” “对于这场比试,无非是争一个虚名而已。” “王陆早早就走在了我们所有同辈人前面。” 赵括声音变得洪亮,“敢问在座各位,哪一个有本事去边境以不损一兵一卒为代价,击退外族五万大军?!” “我问你们,谁可以?” “谁若可以,我头上的武魁首请君自取!” 客栈鸦雀无声,不少人都露出了思索神色。 “各位,你我同为兵家弟子。武魁首称号固然重要,可它再重要也抵不过为各自国家斩获一次胜仗。” “他王陆就做到了。” “他今天故意败于我,是想告诉我不要再执着于小小的沙盘推演,我们的目标应该是为君上、百姓带来一场场的胜利。” “王陆教我的,我今日也教各位。” “所谓沙盘模拟,终归只是为了往后行军打仗做准备,切勿本末倒置。” 振聋发聩,无地自容。 一众兵家弟子心情相当复杂,赵括的一番话就像一双巨手,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展露出一条真正的康庄大道。 回想数息之前急着要和赵括,和王陆切磋来证明,就觉得难堪。 他们中有些年纪还比王陆大,可人家已经领军打战了,一打还是直接入兵书、史书的经典战役。 再自己,不远千里来咸阳,不请教带兵打仗的事,却非要在沙盘推演上百般纠察。 有眼无珠! “嘿!” 不知道是谁先将背后的沙包从二楼丢在,紧接着就像灯油遇见火焰,猛得蔓延开来。 无数的沙发被砸在地上,有人不解气的还踩上几脚。 “赵公子点拨之恩,我等念着。将来若在阵上遇见,我必主动后退五里!” 赵括摆摆手:“莫要谢我,是那王陆。” “要不是他故意输给我,以此暗示,我也会一直执迷不悟。” “是,王公子果然有大智慧!” “当之无愧的无冕武魁首!” “差了,王公子已经不需要再用武魁首标榜自己了。” “说的也是……” 第190章 国论(一) 王陆回到家中,远远就瞧见一帮人又围住自己的家。 看那些行头装扮,还是兵家那帮人。 “怎么又来找自己?” 王陆硬着头皮往前走,做好了实在不行就输他一百把的准备。 “王公子。” “王师。” 他们称呼不一,但比起一开始王陆王陆叫的,已经相当客气。 “你们这是?”王陆瞧见他们手中大都提着肉干。 “多些王公子指点,为我们解开人生迷津。” “这些肉干,是我们的谢礼。本来想买更好的,但咸阳的市集没什么好货,就这肉干还算拿的出手。” “顺便也好借儒家的拜师规矩,以肉干表示自己的敬意。还望王公子不要嫌弃。” 兵家弟子客客气气地说着,王陆反而搞不清楚他们的目的。 “你们这是做什么?” “不比沙盘推演了?” 兵家弟子互相一笑:“王公子都已经教得这么通透了,我们怎么还会执意于那些东西。” 王陆左看右看,着实不明白他们的态度怎么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你们能不找我再比试就好。” “王公子的教导,我们都懂,会铭记在心。” 王陆眯起眼睛,现在也不是山上毒蘑菇生长的季节,这些人怎么集体脑子不灵清了? 自己教了啥?他们又懂? “既然,嗯,既然如此,你们就快散去。”王陆已经瞥见那些个大爷大娘蠢蠢欲动。 “王公子收下我们的肉干,我们即刻就走。” 兵家弟子不下百位,也幸亏他们没有真按儒家的标准十条去购置,不然上千块肉干能直接把王陆家门口给堵了。 可即便如此,王陆院子里还是出现了两座肉干堆成的小山。 王陆看着,不禁想咸阳城内二分之一的肉干都在自家这儿了? 按自己的口味和食量,这些肉干吃到死也吃不完。 “王公子,我等告辞。” “下一次再见,希望是两军阵前,届时我们再来一场真正的较量!” “好好好,快走,快走……” 等人群散去,最后两道身影出现,是郭开与赵括。 郭开放弃了说服王陆去邯郸的想法,除了知道说服不了外,还有一些私心。他怕王陆来邯郸后自己赵国上将的名头就坐不稳。 不管别人如何想,反正郭开是不会自找没趣,找一个比自己强的人入赵压自己一头。他王陆在咸阳好好的。 “王陆,”赵括喊着,“你很强,但未来还不一定。我会视你为九州内最强劲的对手,待有朝一日,我会在战场上真正挫败你!” “没别的事你们就快点离开。”王陆催道,这一个个都神神叨叨的。 “王陆,后会有期。” …… 等所有人离开后,王陆开始收拾两堆肉干。 将它们搬进屋,屋内其实也没有那么大地方,而且肉干一直散发着味道,他不是很喜欢。 最好的方法还是暂时堆在外面,先找皮布盖着,之后再分给熟人,像左邻右舍的挨家挨户一分,就差不多了。 “吁~” 一辆马车停下,王陆还以为又是哪个兵家弟子。 结果从车厢内出来的人竟然是史迁。 “王兄,出大事了!” “家里遭贼了,值钱的东西都被偷干净了。” “那报官啊。”王陆道。 “报了,但以我对咸阳府的了解,这贼多半是抓不到,钱也讨不回来了。” “我们只能等史家上头再给我们拨资。” “那就等呗。” 史迁突然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不是还得等一顿时间吗?” “所以我打算到王兄家借住几日。” 王陆看着史迁,问道:“政公子、公孙兄,两处不都可借嘛,怎么找我家来了。” “我身为史家笔官自然要与政公子这样身份的人保持一定距离。” “至于公孙兄,我去过,但他家全是铺开的竹简,好像都是什么新国策。我也不好打扰,就只能来投靠王兄。” 王陆叹了口气,“罢了,进来。” “王兄等等,马车的钱还没付。” “……” 王陆不仅付了钱,还帮史迁把车厢上一箱箱竹简搬到屋内,等到黄昏,还得烧火做饭。 “桌子上的竹简收收。” 史迁将史家零散的竹简收拢一块,其中最上一条让王陆无意间瞧见。 “杨力逃了?” 史迁接过碗筷,应了一声。 “这样的叛将不是直接就斩了吗?” “杨力在临洮当了这么多年的军士,军中大概有人不忍。” “据说他们是打算押杨力来咸阳,在吃最后一顿的时候被人下了迷药,晕了一片,才给杨力逃跑的机会。” “迷药?”王陆心中咯噔一声,“临洮那种地方哪来这种东西。” 史迁不在意回道,“在后来的灶台上找到一瓶装着迷药的小盐瓶,估计是羌族人调换的。” 王陆眉头一颤,如果猜得没错。那个小盐瓶正是自己的。 九州人游历在外,都会随身带一枚小盐瓶,当时自己为了不让人发现,就把迷药灌进盐瓶里。 后来应该是骑马时颠落,因已经不需要迷晕嬴政,自己也就没再找。 没想到被秦军士卒捡去,闯下这样的祸。 说到底,还会秦军伙头兵有问题,怎么地上随便捡起的东西也敢吃。 “王兄看你样子,是不是知道什么?” “怎……怎么可能,我怎么会知道这些东西,我当然什么都不知道。” 史迁也没深究,杨力逃跑时,王陆和嬴政早回咸阳了,两者不可能有关系。 “王兄,我有个小小的建议……将来这菜能不能淡一点,有点齁。” “多喝水就不齁了。” …… …… 三月一日,初春第一日。 咸阳城多了许多陌生面孔,各个穿着都和普通老百姓不同。 至于是哪家弟子,一目了然。 墨家的弟子喜黑,主要是黑色耐脏,他们中一部分都有研究机关术的喜好,穿不了别的色。 道家弟子衣服颜色以素淡为主,但衣服往往会比本人身形宽大一号,显得松松垮垮。 腰带、发冠……一丝不苟,腰间别着“禁步”玉佩的就是儒家弟子。 法家弟子衣服不讲究,主要靠表情,看谁都看犯人似的就是法家弟子。 第191章 国论(二) 除此之外,咸阳还来了其他许多大大小小的学术流派。 王陆对他们大多无感,可受其父母影响,对农家尤为不喜。 农家的思想主要有“顺民心、爱民、以及上下君臣尽皆耕种”等等。 爱民,倒也能理解,诸子百家中墨家“兼爱”、儒家“仁爱”都有提及。 至于所谓“顺民心”则相当有待商榷。 民心皆己私,若对民心百依百顺,譬如以身饲虎,私欲将大到难以控制的地步,国必亡;若国君需考量,择其民之善心而从,择其民之恶心而不从,关于善恶之辩,农家不曾给出解释,只强调“顺民心”。 颇有空谈之疑。 君臣同耕,看似将上下拉于一体面,实则自损羽翼。 各国百姓不需要一个会耕种的国君和一群会耕种的臣子,他们需要的是能使国家富强安定的明君贤臣,区区耕种如何筛选得出贤明? 人患病求医,都知寻医术高明的;行军打仗,都知寻熟读兵书、身经百战的将军;人之疑惑,都知寻博览群书、达者智者解惑。 这些都是各司其职而已,为何非要强加耕种以证医术、统帅、智慧? 王陆觉得爹娘说得很对,这农家收揽民心,却难有治国之用。 用了,反而是祸患。 王陆之前有考虑过用农家来误国灭秦,但农家的收揽民心的本事实在太大,短时间内可以让秦国的国运暴增,至于祸患,则需要数年之后才能见弊端。 还是不如公孙鞅的新国策来的见效快。 而今需要的考虑的是如何在国论上力排众议,让新国策推行到整个秦国。 “王兄,国论你想何时开始?”史迁问道,这几日他推开史家一切事物,就等着王陆定好日子,他能去记载。 “就明日。” 诸子百家留咸阳太危险了,说不定就被留下当了女婿。 说到这事,王陆准备去取嬴政府上秦王赐下的金银财宝。 为的就是以“招待”之名,将他们软禁在一处,防止与秦人接触,以免意外怀孕。 不过话说回来,这帮人进城后好像就失踪了,街上的陌生面孔越来越少,只有靠近城墙的街巷还能偶尔看见一些。 甚至也没有来堵自己家门。 古来怪哉。 “史迁,你消息灵通,哪家客栈住的文士最多?” “成矫府邸。” 王陆一愣,“我说的是客栈。” “客栈哪有成矫府邸住得多。据我得到的可靠消息,成矫早早将自家府邸收拾好,还列了一个名单,将名单上有名的人物统统邀请到他府邸上休息。” “那待遇老好了,琼浆佳肴,应有尽有。” “我看政公子不行动,还以为是王兄不稀罕这种下作手段。” “是吗?”王陆表面平静,内心却对成矫赞不绝口。他出钱替自己“软禁”文士,同时防止嬴政与他们结识,建交人脉。 不得不说,整个咸阳,只有成矫与自己志同道合。 果然秦国最好的公子还是成矫。 “史迁,成矫公子除了招待文士外,可还有其他动作?”若有需要,王陆可以给成矫暗中打配合。 “没有,但我猜成矫这人老精了。”史迁推测道,“他估计是在等,等国论进行到第七天,快出最后结果时再狠狠拉拢。” “王兄,你得去跟政公子提醒提醒。” 王陆一笑,他去提醒嬴政? 那真是有鬼了。 …… 三月二日。 代表国论开始的大钟敲响。 他们在秦王专门给建造的一栋双层大殿内,呈筒形,正中心摆着圆台,上面的两个蒲团其中之一是王陆的位置。 “繁文缛节就不必了,国论就这样开始。” 王陆绕着圈行礼,大殿内上上下下的文士也回礼。 “这次国论的题是——”王陆很想说出‘如何灭秦’,但这话要是说出,恐怕这帮人不敢回答,回答得越好,死得越早。况且真有灭秦良策,现在说出来不是让秦人提前知道了吗? 在敌人眼皮子底下密谋的蠢事,他可干不出来。 “如何让秦国变强。” ——说,你们只管说,以后我提防着点就是。 一身黑衣的墨家弟子上来朝王陆一行礼。 “墨家,墨暄。” 王陆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诸子百家中唯独墨家与道家杨朱学派算显学,第一人不是他,就是另一位。 “我以为秦国之所以弱小,在于秦国的君臣之间不够‘相爱’,上行下效,使得秦人百姓之间也不‘相爱’,因此秦国百姓之间多有斗殴发生。” “而斗殴产生更多的矛盾,矛盾日积月累变成仇恨。秦人之间彼此仇恨,如何强国?” “若秦国国君愿推行墨家‘兼爱’,爱护别人就同爱护自己一样,如此秦国无怨无恨,彼此之间因收获而同喜悦,因损失而同悲伤。君民一心,何愁秦国不强?” “不然。”另一个穿着宽松袍子的人出现,一看就是道家的。 “秦人好斗,无非贪图从他人身上之利,取之不得,故而殴之。” “若人人贵己,损一毫而利天下,不为也;悉天下奉一身,不为也。” “秦国可治!” “不然!” 又是一个家的弟子出来。 他们争论,唇枪舌战,每一字、每一句都对的。 这就好比“对”并不是一个狭窄的点,它不是唯一的,而是一个范围的圆。 圆内的道理统统是对的,但每个道理代表一个方向,有很多时候两个对的道理都在圆内,却方向截然相反。 史迁喘着粗气,面红耳赤,相当兴奋。 这种种的思想的碰撞,这等大场面,是多少史家弟子梦寐以求的。 要不是史家不擅长这些,他也恨不得冲进去加入他们。 史迁趁空档,往王陆那儿瞥了一眼,瞧见他也在记载诸子百家的言论,不由得心生敬佩。 “不愧是王兄,心胸广博,没有门户之见。只要对秦国有益的,都会记下来。” “秦国有王兄这样的人,哪里还有不强大的道理?” 而王陆看着自己手上的竹简,心里默默急着哪人说得最多,说的最多,获得掌声最多的人,他肯定要优先安排,定不能让他留下秦国。 再就是眼下这些人确实有真才实学,也不知第七日的公孙鞅能不能辩得过…… 第192章 新国策的计谋 三月八日。 国论第七天。 墨暄凭借自己的本事,在与其他家的弟子辩论中取长补短,凝练出了一套崭新的国策。 不管这套国策到底如何,反正能压得其他家弟子哑口无言。 “此子断不可留。” 王陆这六日作壁上观,没他掺和的地方。而成矫和其他贵族都渐渐摆明立场,支持墨暄,他们觉得反正秦国国策变化是肯定,为何不选这个不会损害他们自身利益的国策? “要是秦王也看好他,这新国策灭秦的计划怕是施展不下去。” 王陆分析眼下情况,甚至就算秦王支持公孙鞅的新国策,可面对朝中这么大的压力,未必能如愿。 “以防万一,还是该做好新国策无法推行的窘境。” 辰时,公孙鞅和秦王一块到。秦王坐在主位,公孙鞅入大殿后则坐在王陆递过去的蒲团上。 公孙鞅是王陆支持的,算是东道主,可以免于前六日的争辩,直接与最后脱颖而出的文士进行学术交流。 这两条规矩是王陆定下的,其他人再有意见也得憋着。要是不服气,大可自己拿文魁首,下次国论的规矩就能自己定。 “所谓兼爱,荒唐至极!人有私心,有邪念,用刑法则威吓百姓,让他们即便有邪念也不敢付出行动……”法家的思想和墨家的思想从核心就截然相反,两家在平时就争得激烈,现在更是。 “人有私心、有邪念,亦有良心,有善念。我之新策可循循善诱,让秦人于无形之中叫消除劣性,明荣辱,知廉耻……” 之后又是各种引经据典。 一方攻击,一方防守,之后再攻守交换,如此往复。 王陆在旁边听着,对公孙鞅的口才有了新的认知,但从整个大殿内众人的反应来开,绝大部分的对新国策里的“重典、连坐,偶尔还有废除井田制”等要点不满。 可这些都是灭秦的精华所在,要是没了它们,还变个头的国策。 “这个人太顽固。”墨暄说出最后一句,他把能吵的都已经吵了,却没有说服对方半点。 “彼此彼此。”公孙鞅也不理解这人的脑子怎么长的,这么轴。 双方争执不下,这时候就需要秦王来做最后的断决,王陆在这时也没作用。 “你们觉得如何?”秦王道,看似没有对着谁说,实则听到的人都知道这是在点谁。 新国策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无人关注,尤其还事关自身利益。 成矫、芈庐、嬴衡等纷纷穿着常服混在人群里。 秦王问的,自然是他们这些人。 “臣以为墨暄先生提的国策更符合我秦国。”成矫道,“墨暄先生还是墨家钜子的亲传弟子,在九州素有声望。若大王采用,在九州内还能落个知人用人的好名声。” 秦王只是点点头。 王陆找到人群中的嬴政,走到他身边,为了强化嬴政与秦国贵族之间的矛盾,这时候必须公开出来支持新国策。 “政公子,现在出去,支持公孙兄的新国策。” “正有此意。” 嬴政往前数步,来到成矫身旁,道:“公孙兄来秦数月,潜伏于百姓之间,了解秦国民情,知道怎么的新国策才最利于秦。” “当然,也不是说墨暄先生不对,只是各国之间国情不同,不能以一概论。” 秦王同样只是点头,但脸上的表情要更柔和,浑浊的双眸也明显有着欣赏。 他是支持新国策的,现在两个儿子,一个支持自己,一个不支持自己,难免心生亲疏之别。 ——成矫这孩子在咸阳娇生惯养,跟他母亲一脉的人走的甚近。 ——政儿这孩子和自己一样苦,都在邯郸做过质子,想法也和寡人一样。虽说终年不见,但秦王室的血脉却继承得很好。随寡人…… 做父亲的,总是对像自己的孩子更有好感。 “成矫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成矫又开始搬出各种大人物,证明墨暄是对的。 等他说完,秦王又看向嬴政, “政儿,你呢?” 嬴政只道:“一切听大王安排。” 秦王捋捋胡子,在思考如何开口,毕竟新国策事关秦国国运,草率不得。 …… “这王陆要比想象中的更棘手。” “不好对付啊……” 伴君如伴虎,芈庐跟在秦王身边这么多年,哪还能不知道秦王的心思。 他现在喊成矫公子都已经直呼其名,可见其不满;反观嬴政,仍旧父子情深。 成矫公子惹大王不满了啊。 芈庐盯向王陆,瞧他脸上得意的神情,就知道一切都在他的谋划当中,并且现在谋划全部得逞。 芈庐不知道王陆是不是真的铁了心要推这条新国策,但此刻哪怕双方敌对,也不禁佩服王陆这次的新国策妙不可言。 王陆他提出的新国策,就算一开始打算虚晃一招,他们这些贵族也没办法视而不见。 毕竟要是来真的,他们的利益可要被大大分割。 因此王陆搭好的戏台,不管成矫公子这边愿不愿意,都得强迫陪唱。 这是新国策的计谋之一。 其二,公孙鞅当初带着新国策入宫,与大王讨论了三天三夜,可见这新国策里有不少大王自己的心血在。 成矫公子顾及贵族,就必须反对这条新国策推行,等于直接反对大王。 而嬴政支持新国策,等于支持大王。 此消彼长,成矫和嬴政在大王心中的地位恐怕不再是一条平线。 其三,新国策中废除井田制,将田地分给农户,还允许自己买卖。这条消息一出,一夜之间,咸阳城内家家户户都知道嬴政之名,并且希望他能让新国策真正推行下来。 王陆帮嬴政夺了民心,并且作为反对的成矫公子则得到了百姓的厌恶。 最终无论新国策是否可以推行,他王陆和嬴政根本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也就是说这王陆老狐狸只是动了动嘴皮子,就让嬴政获得了秦王的宠爱和百姓的爱戴。 只是区区一条新国策,就能获得常人积年累月才能得到的珍物。 就这么一条短短计策而已…… 第193章 王陆入狱 此外,这条计策唯一的损失就是暂时和嬴衡拉开了距离。 其他人之前有庆祝此事,但仔细分析,这样的局面仅仅是暂时而已。 嬴衡和嬴政的关系尚未完全联成一体,利益不完全相同。 可一旦新国策失败,无法推行,以嬴衡的性子,他肯定不会投靠成矫,会继续回到嬴政一方的阵营。 这王陆对人心的算计已经远远超出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水平。 他既然有这样的新国策,在当初嬴政刚回咸阳时不用,偏偏等和嬴衡建立了一定的关系之后再用,让嬴衡身上背上嬴政的标签,使得成矫公子不敢轻易收入麾下,最终还得回去。 并且这段时间内也没有拉拢其他的贵族,要拉也只拉了九卿之中的贵族左黎,还偏偏这个贵族没有封地。 仔细想想王陆和左黎搭上关系是数个月前的事了。 也就是说,王陆数月前就盘算好了“新国策”这条计谋? 这年轻人当真……厉害。 要是当初成矫公子能收下他,这秦王之位还不是手到擒来? 真是可惜。 王陆感到有人在看自己,就顺着自觉瞧去,看到了芈庐。 芈庐是成矫公子身边的人,那是队友的队友,王陆便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芈庐注意到王陆投来的笑,却脸色刷一下阴沉——他王陆是什么意思?笑着嘲讽自己,是认定了自己就算看穿了一切,也没有能力改变任何东西? 这王陆…… 芈庐很想还击,被一个比自己长子还小的小辈玩弄股掌之间,明明看清楚一切,却挣脱和改变不了,这种滋味相当不好受。 可王陆……他笑得没错,自己也好,成矫公子这边的所有人也罢,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成为他的棋子,被他摆弄。 芈庐怒而挥袖,新国策推行与否对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反正成矫公子已经亏了,嬴政已经大赚了。 这空手套白狼,一箭多雕的本事今日算是领教了! “哎,怎么走了?”王陆觉得可惜,并猜测到——大概他是觉得这次成矫公子稳赢了,没必要再看下去。不亏是常在成矫公子身边的人,有大智慧! “但是这新国策……” 王陆眉头微微皱起,眼下情况不容乐观。 墨暄有朝中一大帮人支持,秦王不可能真的无视他们反对推行新国策。 最终,恐怕还是推行无望。 “可惜了。” …… 秦王在沉思后,终于开口:“所谓国策终究是为国为民,既然有两种新国策,不如共同推行,让百姓自己选。” “将咸阳分东西南北四方,南北依旧策,东依公孙鞅之策,西依墨暄之策。” “待一月后,于咸阳府,东西二方各择民二十户,商贾工匠十户,由他们来决定到底推行何新策。” “一切听大王安排。”嬴政道,他对公孙鞅,对王陆有信心。 成矫则多少不情愿,觉得这是多此一举,可在众人面前,他又不好驳了秦王面子。 “听大王的。” “如此甚好。” 王陆听到这个消息喜忧参半,忧的是国策只推行了咸阳四分之一的地方,压根灭不了秦,这新国策只能等将来的机会;喜的是,灭秦的胜利果实固然吃不到,但可以舔一口,先开心开心。 “王兄,大王召我入宫,一起去?”公孙鞅身边站着一位没有胡子的男人。 “去王宫作甚?” “大概是推行新策时的一些修改,如果只是小块地方推行,废除井田制这样的新策恐怕没办法使用。” 王陆担心起来,感觉刚刚白开心了。 “重典和连坐难不成也会修改?” “这倒不会。”公孙鞅道,“只是少了这第一条,束手束脚的,对我们不利。” “公孙兄,哪怕这次不行,我们等下次。千万不要气馁。” 安慰完公孙鞅,王陆被诸子百家的弟子留下来,说是最后一聚,需要他主持。 …… 三月十日。 公孙鞅的新策贴在咸阳之东公示。 王陆所在的杏花坊不能说完全在东边,它是整个咸阳最大的民坊,西边墨暄的新策其实也有重叠。 但因为王陆住在杏花坊,双方没有交流,却达成共识——墨暄不入杏花坊,公孙鞅也派人将整个杏花坊的的街边角落都打上了记号。 今天,就是公孙鞅和秦王调整后的新国策推行的第一天。 “开门!开门!” 王陆听到砸门声,不禁有些生气。 打小这篱笆门跟着自己一家就没挨这么大力气捶过。 “何——”王陆出门就看到穿着官服的差役,以及在后头笑盈盈的咸阳令。 “将犯人王陆拿下!” 咸阳令看起来真的很开心,他连佯装严肃都做不到,声音腔调里可听闻的喜悦。 估计娶新媳妇都没现在这状态。 差役拿着桎梏上前,扣住手脚。 王陆没反抗,这一反抗,没罪也得生出罪来。 “咸阳令,这是?”王陆直呼官名,不大客气。 咸阳令也不计较,道:“犯人王陆,还不知自己犯了何罪?” 王陆认真道:“现在长得英俊也是犯罪?” “……”咸阳令脸色一僵,“事到临头还有心说笑,去牢里好好反省!” “咸阳令你不说出罪名,我是不会走的。”王陆将镣铐往柱子上一捆,还真不怕咸阳令硬来。 咸阳令果然没有强来,毕竟他身上顶着文魁首、无冕武魁首的称号,在大王面前也说得上话。 “王陆,你可知杏花坊已经推行新策?” 王陆点头,昨儿公孙鞅还特地来自己家里过。 “既然知道,那就应该知道‘连坐’?” 王陆点头,隐隐猜到一种可能。 “五户为伍,十户为什,一户犯罪,连坐处之。”咸阳令念完新策后道,“有人举报你家邻居赵老三偷窃你院中的肉干,你们五户无一向本府举报,故同罪。” “念赃物已经缴回,只需关押一旬即可。” “委屈王大人了。”咸阳令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他堂堂一府令,哪里需要专门出来抓人,派手下的差役就行。 可在得知王陆也受牵连后,他就迫不及待想要看到王陆被抓捕时的表情。 其他的案子常有,王陆被抓恐怕仅此一回,错过了,恐怕就再也没机会看了。 第194章 狱友 离天下之大谱。 王陆心中有好多想吐槽的,但一时间又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院子里的肉干本来自己就准备分给街坊,只是当时忙于国论就没有动手分。 这赵老三哪怕再等一天,就一天…… 还有公孙鞅和秦王折腾出来的新国策真执行起来可比自己想的要离谱多了。 别人拿了我家的东西,我反而要坐牢? 古往今来就没听说过这么荒唐的事。 偏偏他发生了,里面还有自己的身影。 真要算起来,可以说是“我立法抓我自己”。 “王陆,你是走,还是不走?”咸阳令问道。 “走走走。”王陆主动离开柱子,跟上差役。 成功的道路必定是充满磨难的,这回自己就忍了,将来把它推行到整个秦国,秦国的百姓肯定暴动。 这么一想,王陆心里的负担少了一些。 到了咸阳府,王陆被关在最靠近出口的牢房里,就他一人。 当然,这不是咸阳令对他的特别优待,只是方便咸阳令一进牢房就能快速看到王陆。 他这一旬时间内最快乐的事恐怕就是每日来牢里探望探望王陆。 “阴冷。” “潮湿。” “肮脏……” 王陆想找个地方坐下,可地上铺的稻草脚一踩,感觉都能泚出水来。 墙上也长着白白的霉毛,没病的正常人常住在这,恐怕不出一月就能染病。 “这一旬时间不好熬啊……” 王陆撕下一块袖布垫在身下,刚坐不久,咸阳府的差役就押着新人进来。 “李二叔?” “钱四叔?” “孙五叔?” “你们怎么也进来了?”王陆问道,眼里都是惊讶。他们住杏花坊,但距离自己已经超过五户、十户。 “俺也不知道,一早醒来,他们就把俺抓进来了。” “哎,你小子怎么也进来了?” “叔,我……一言难尽。” “我又没犯事,你们凭什么关我?”孙五叔是杏花坊的工匠,跟火炉子待久了,脾性也跟火炉靠近。他这一路可没少骂骂咧咧。 “迟早把你们丢进俺家火炉子里!” “你们这帮崽子,就算要抓人,也得说清楚俺们到底犯什么罪?” 差役忍了一路,要是换成以前,他们压根不会给人叫嚷的机会。但这一月,秦王和不少大人物都会盯着这边的情况。 若是哪个上前出指告他,这差役还能不能继续干下去都是个大问题。 “你们的邻居偷了别人的东西。”因为要抓的人太多,一堆的名字,一堆差不多的破事,他们不看卷宗都不知道自己为啥要抓他们。 “别人偷东西,你们抓偷的人。抓俺们干什么?”差役不说还好,这一说孙五叔就更加生气了。 差役将他们押入牢房,边锁门,边说道:“新国策就是这样定的,你们有意见自己去找上面的人。” 孙五叔一直骂骂咧咧:“还有没有天理公道了,这别人偷东西抓俺们一个无辜的人干嘛?” “到底是哪个缺心眼想出的法?” “别让俺遇见,遇见了非得把他塞进火炉子里炼炼!” “这马上就是春耕时候,把俺们抓进来,这田里的农活叫谁去干?” “这秦王是不是病得老糊涂了?” “这种丧尽天良的法是怎么定出来的?” 三位叔叔从入牢房的那一刻起就停下过。 真要犯事被抓也就罢了,可这别人犯事来抓自己,想想都冤。 “周叔?余叔?李二娘?” 也就前后脚的功夫,新的差役送一批人进来。 还都是老熟人,就算叫不出名字的,王陆在杏花坊也有数面之缘。 他们同样情绪愤怒,在听到差役给出的理由后,愤怒如同火上浇油,越来越旺。 整个牢房就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连狱卒都不堪其扰,站到门外去了。 而王陆自入牢房后第一次露出笑容。 “此情此景,将会是秦国的灭亡之兆。” “只要自己能把公孙鞅的新国策推行下去,像眼下这样的情况绝对不是第一处。” 秦国这么大,每一处的百姓都怨念如此深重。 到时只需振臂一呼,推翻秦国,易如反掌! “各位叔叔婶婶,听我一言。”王陆让他们安静下来。 “这次国策由秦王和一谋士专门商讨给定出的。” “既然现在能定出这样的东西,那么只说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王陆的故意停顿,果然让他们主动问起。 “秦王根本不体恤我们百姓,他高高在上的,觉得我们这一群人无关紧要。” “他不在乎我们的想法,不在乎我们的生活。” “这样的秦王,这样的秦国是不值得我们留恋的!” “所以我们要——” 王陆诱导他们自己说出“灭秦”。 虽说以他们的实力聚集在一块也没法轻易做到,但提前在他们心里埋下种子也是好的。 但…… 牢内鸦雀无声,每个人心里都有想法,都有想说的话,可没有一个人敢说出。 王陆没办法,毕竟他们这些人都拖家带口的,不敢出头可以理解。 “此外,我还要告诉你们,嬴政他是支持新策的。” “如果让嬴政当上秦王,秦国的未来将可怖!” …… 公孙鞅在牢房外的脚步一顿,对身旁的嬴政道:“王兄真是为政公子操碎了心。” “进了牢房还不忘宣扬政公子的好,夸政公子当上秦王,秦国未来可期。” 嬴政隐隐感觉哪里不对,他听到的好像不是这样的,但又感觉差不多。 不过王陆是自己人,公孙鞅说的应该不差。 “王兄,我们来找你了。” 公孙鞅喊道,瞬间惊得王陆一身冷汗。 “他们应该没听到自己刚刚说的?” “公,公孙兄,政公子,你,你们怎么来了?” 公孙鞅收敛了笑容,打量着王陆所在的牢房,问道:“王兄,没想到你会被牵连其中。” “我在想,这一条‘连坐’是不是有些过分?” “该不该再改改它,或是干脆取消。” 公孙鞅听到王陆抓入牢房后,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如果确实要改,他都准备一会进宫,找秦王商量修改。 第195章 国运下降 “公孙兄,万万不可!” 比起刚刚,王陆这次受到的惊讶更大。 新国策的精华本就不多,且“连坐”的效果有目共睹,几乎进来的每一个人都充满了怨气。 这还是第一次,将来肯定时常会因为各种奇奇怪怪的理由再被抓进来。 一次复一次,就算再没脾气的人也必定会生出反心。 现在公孙鞅要修改,还要抹去“连坐”,这是万万不行的。 “王兄为何不可?”公孙鞅指着王陆的牢房,“连王兄都被抓进牢里,可见此法有些不妥。” “不对,不对。”王陆忽悠道,“秦国不是一朝一夕建成的,秦人也不会一朝一夕就改变。” “现在百姓不理解,只是因为他们没看到后面的好处。” “一月也许不够,但等将来秦国必定会因此强大。” “公孙兄,你要记住自己有自己的路要走。如果轻易因所谓的民心而变动,岂不是成了和墨暄一样的学问?” “公孙兄,我们要坚持自己,坚持就是胜利。” 王陆哄着,让公孙鞅眼中的迷惑渐渐变成了坚定。 “王兄,鞅受教。” 王陆看着街坊瞧自己的眼神也慢慢变得疏远,这才想起关于自己没和他们说起过自己在朝廷上的事。 “政公子,公孙兄,此地不宜久留,容易遭人口舌。” “要是没什么事,就离开。” …… “好消息!” “好消息!” 成矫迫不及待地带着好消息到墨暄及其他墨家弟子下榻的客栈。 墨暄想要推行新国策,免不了要接触秦国的权贵。 而眼下,墨暄能接触到的,只有主动送上门的成矫。 “王陆被抓了!” 正抄写新国策的墨暄一顿,“是文魁首?” “没错,他和公孙鞅折腾出新国策,第一天就把自己给送到牢里。” “这样情况也是世间罕见,哈哈~” 墨暄却一声不吭,其他的墨家刚入门不久的弟子跟着笑,却很快受到呵斥。 “你们笑什么?!” 虽然不是针对成矫,可这种情况,成矫也笑不下去。 “墨先生是觉得哪里不对?”成矫小心翼翼问道。 “成矫公子,在下问你,若你犯了新国策,需要入狱,你可会老实下狱?” “当然。”成矫回答得模棱两可,因为他真怕自己什么时候不小心犯了墨暄定下的新国策。 “当然不会。”墨暄却戳穿成矫的面目,直言不讳。 成矫尴尬得咳嗽几声,转移话题:“可这和王陆入狱有什么关系?” 墨暄遥东方,问道:“文魁首和公孙鞅一同参与了新国策?” “据说是,公孙鞅多次在大王面前提起过他的新国策能出现,王陆功不可没。” 墨暄点头:“这就明了了。” “王陆入狱,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都透露出一个很重要的信息。” “在他们的新国策面前,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无一例外。” “即便王陆是草创新国策的人,也一样认罪伏法。” “等咸阳之东的差役抓人时,将有更加正直坚定,无需担心有权贵从中阻挠。” “在下虽不认可他们的新国策,但就凭这次入狱,他王陆当得起‘君子之称’!” 墨暄瞪着墨家弟子,道:“即便是敌人,也有值得学习的长处。王陆今天这舍生取义的精神,就值得你们学习。” 墨家弟子纷纷点头。 成矫脸上已经彻底看不到一点喜色,他高高兴兴来这里分享快乐;快乐没分出,反而听人夸了他死对头一顿。 “不过墨暄说的也在理,昨日芈叔也再三强调自己,遇见王陆的事要多思考,不能轻易就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他身上。” “看来这王陆入狱真别有一番别的计划。” …… 咸阳城内一处角落。 几个贼人聚在一块。 “书上那句话说的多,一年之计在于春。” “家里的男人要去种地,家里的女人去送水送饭,家里空档无人守。” “是我们动手的好时机!” 说话人往附近一瞧,问道:“老六和老七呢?” “老大你不知道,他俩去了东边给抓了。” “给抓了?” “失手了?” “老六是失手被抓的。” “用刀威胁啊,这点小事还教?就那些农人能有什么本事。” “老大,时代变了。” “东边换了一条新国策。看到有人犯罪不制止,不举报,同罪。” “老六要是不拿刀出来,只是偷个东西,关的时间短。” “现在刀一出,老六都不知道哪年春天才能出来。” “老七呢?” “老七更可怜,据说他是被亲爹押入咸阳府的。” “老七他老爹不是个赌鬼吗?管都不管老七,还能这样?” “老七他爹不是为了方便赌,就搬到了一家赌坊旁边。但现在新的规矩出来了。如果邻居出现了不干净的人,必须上报官府。” “赌坊怕惹事,就逼老七他爹亲手把老七押进咸阳府。” “赔了银两,估计年底就能出来。” 贼人头子更是不解, “那赌坊上头不是有人罩着吗?” “以往哪次出事了不都有人摆平,他们会怕这?” “老大,不一样,据说这次一个很厉害的任务犯了事,当天就被抓进牢里。” “赌坊上头的人官职好像都没这人高,罩不住,就干脆不管了。” 老吸一口凉气,沉思一会后回答:“这次的事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在结束之前,叫兄弟们暂时都别去东边。” …… 入狱的第三天。 王陆已经看到了几乎整个杏花坊的街坊邻居,从街坊好友变成了牢内狱友。 一群人都积在一块,差点没有坐下的空间,唯独王陆还是单人一间。 而独自一间倒是方便了他偷看玉石片。 咸阳府关押犯人一般都要搜身,以防人逃走。 可咸阳令压根不怕王陆逃,不如说还期待他逃,也就下令没有收他任何东西。 王陆的玉石片也就一直揣在兜里。 这几天,他每天都会在黄昏时取出来查看,将每日的数据与前一日比较。 “下降了。” “以往上下波动十数,或是数十,且增幅不定。” “现在倒好,国运每日下降百余。” 第196章 冷清 以动辄成千上万的国运而言,区区百来上下不值一提。 可公孙鞅的新国策只在咸阳四分之一的地方推行。 这点地方、这点人就能引起近百的国运波动,要是将来放大百倍,推广到整个秦国。 每日国运还不得翻一百倍,一万一万的往下跌。 依秦国现在的国运,十多天就能跌到负数。 想到这,王陆叹了口气,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这么好的灭秦国策只能困在小小的咸阳之东,出不去。 在与墨暄的这次比试中,公孙鞅的国策显然要落败。 “只能等将来走一步,算一步……” …… 王陆后面几日就没再看玉石片,反正每日下跌百余已经是事实,且牢内的人越来越多,人多眼杂,玉石片这样的东西就不再适合拿出来。 “曲大娘?” “童掌柜?!”王陆不断看到牢里进来熟人,但在看到童越时,他还是忍不住惊讶, “你不是住城北的吗?” “怎么也被抓来了?” 童越一脸无辜和委屈:“我去城东送布,路上看到有人打架,我就凑过去看了眼。” “然后他们就把我抓进来了。” “王掌柜,你呢?犯什么事进来的?” “我家肉干被人偷了……然后我就进来了。” “这也太荒唐了!”童越道,“你东西被偷,你还被抓进来。” “早就听说东边出了很古怪的国策,如今看来,确实有问题。” “别聊了,走!”后头的差役推了童越一把,他们看王陆的身份上愿意稍等一会,但后面还有好多人等着他们抓,没工夫在这浪费时间。 差役没走多久,另一读书人打扮的青年进入牢房。 他手上拿着一卷名单。 “李伯牛、钱桑叶、孙大头……你们这些人出来。” 差役打开门,让喊到名字的人出牢房,而同牢房内的人则一脸惊恐。 “该不会拉去砍头?” “不是,这别人犯罪抓咱们也就罢了,现在怎么还要砍头?” 牢内恐慌蔓延,连王陆也有点担心。 连坐是公孙鞅和秦王搞出来的,重典是自己提的。 他公孙鞅该不会真“杀、杀、杀”从小罪杀到底? 同样担心的人不少,拿着竹简的青年避免出现其他乱子,就解释道:“这些人是春耕名单的农人。白天让他们去种地,晚上再回来。” 王陆顿时松了口气,想想自己白天辛辛苦苦种田,就指望晚上好好休息一番。 结果晚上还得和一大帮人挤在一块坐牢。 这是虐待啊! 给人干活,还不给人休息。 公孙鞅好坏……但我好喜欢…… 王陆目送街坊邻居出去,瞧着牢里又有人说自己也要耕种,要求放他出去。 然而青年道:“你们每家每户的情况,咸阳府都有记载。平日就不是农户,也无租田过往就老老实实待着,别妄想出去。” 差役放李伯牛离开咸阳府后就不再跟踪,让他们自行活动。 至于逃亡不归,他们根本不担心。 这些人一家都在咸阳,除非举家逃离。 而一般种田为营生的农户哪来的钱支持他们一大家子离开咸阳? 况且根据新国策,他们逃了,就去抓他们的邻居。 想必杏花坊内的左邻右舍都已经知道了新国策的威力,相信他们会替咸阳府盯着的。 …… …… 一旬十五日。 王陆重见天日。 嬴政、公孙鞅、史迁都在咸阳府外等着。 “为推行新国策,王兄受苦了。” 王陆摆摆手,此刻只想快点回家洗个热水澡。也幸亏现在才出冬不久,天气没那么热,不然整个人都该馊了。 “咱们有空再见。” 王陆匆匆跑回家中,烧水洗漱沐浴,之后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一夜。 次日正午。 王陆首次没有早起练武。毕竟在牢里的日子太煎熬了,昨晚睡得跟尸体一样沉。 “新国策推行了半月,看看国运降了多少。” 王陆穿戴好后,从桌上的水盆中捞出玉石片。牢里一身秽气,所有的东西都该洗洗。 【秦国】: 国运——十万三千四百二十六() 军力——三万四千八百二十一() 财力——六万两千九百七十九() 文化——十三万六千七百二十六() -(+5080成矫)(+1861嬴政2命定之人) “这数据……不对劲啊。” 王陆甩了甩玉石片,甩干上面的水。 “每天跌一百,现在国运不该是这个数。” “和最初比较起来,非但没有下降,反而涨了。” “该不会泡坏了?” 王陆捣鼓玉石片半天,但这玩意的好坏如何判断他也不知道,总之一切功能如常。 突然间,王陆顿悟。 “懂了。前几天墨暄的新国策还在整理,尚未推行。” “之后他们也推了新国策,这国运自然而然就涨上去了。” “就是这涨幅有点猛啊。” “公孙鞅每天向下拉一百,墨暄得每天向上提二百多才能涨到今天这数。” “难搞。” 要是让秦国推行了墨家的国策,每日国运增幅岂不是要上天? 王陆神情凝重。 “得去看看。” 王陆出门,走在杏花坊的街上,格外冷清。 只有三三两两的行商在街上悠悠走着。 人都哪儿了? 人都去牢里了。 王陆满意地往西走,没一会就听到了人群的喧闹声。 说来也怪,这杏花坊的街上原本还有人呦呵叫卖的,现在竟一个也没了。 步入咸阳之西。 人来人往,一派繁荣景象。 “比起平时,墨暄的新国策确实让这里更热闹了。” 王陆穿行几条街,还瞧见了杏花坊的邻居。 “大娘,你怎么在这卖菜?” “人都给抓干净了,不来了这儿,还能去哪?” “也对。” “王家小子,不买点大娘的菜?” “不爱吃。” “那就一边去,别挡着生意。” “好嘞。” 王陆离开市集后,将咸阳除了东边外的三处都逛了个遍。 三块地方的差别不大,反正比起杏花坊一块是要热闹。 不过对于这种情况,还是喜忧掺半。 知道公孙鞅的新国策不行是好事,但也没办法将它推行。 第197章 选择 王陆有想过专门花钱打点,但这个数额就是一个无底的旋涡,以他的财力还填不上。 秦王当日是随机抽二十农户和十商户,现场打点肯定来不及,很容易谈不拢。 现在打点,整个东城少说几百户,每家用五十两,这都一二十万数,加上商户的胃口更大,还得再翻。 没个几百万,别想买通。 王陆只能放弃,如今剩下能做的这也就是等。 …… 四月一日,距离一月之期其实差点,但也差的不多。 秦王携九卿及一众拥有实权,切实参与秦国运作的官员前往咸阳府。 这一路上,秦王面无表情像座泥像似的不动,不细细观察,都不知道他有没有眨眼。 “不知王陆和政儿准备得怎么样了。”秦王想到。 国之新策,事关秦国国运,怎么可能真的靠双方加起来六十个普通老百姓来断决。 再昏庸无能的君王,也不会这么草率。 而他之所以在国论最后一天这么安排,就是为了帮势弱的嬴政。 秦王庙堂不是秦王的一言堂,他的权力来自于臣下。如果过于直白、强硬跟所有掌握权利的臣下对着干,哪怕他是秦王,也有危险。 他当时再想支持公孙鞅的新策也无济于事。 所以想要打败这些抱团的臣下,就必须给他们创造一个无法后退和返回的局面。 被他选中的这六十人,并不仅仅意味六十人,更代表着它是“民心”。 民心选择哪个新国策,无论是谁,都不能反对,更不能倒行逆施。 不然百姓将会不满,同时墨暄是来自显赫的墨家,他的名望在九州之间不低。这次两国策切磋,既让他参加,也有请他成为公证人的意思。 只要王陆能让公孙鞅的新国策赢下这次,那么秦国在‘民心’与九州之间“言而有信”的道德压迫下,即便群臣抱团,自己也可以继续强硬推行新国策。 新国策最开的是开头,至于之后的难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着急。 但这一切都建立在一个前提——王陆他们必须保证公孙鞅的新国策能压过墨暄的新国策。 不然,反受其害的就是秦王自己。 在这一月内,秦王常常召见嬴政和公孙鞅,多次旁敲侧击询问他们需不需要帮助。虽然明面上肯定不能出手,但暗中送些金银圜钱的,他还是可以轻松安排。 可无论嬴政还是公孙鞅,他们都没提起这事。 更为棘手的是,王陆还被关在牢中一旬,更难商议。 到后续,朝中也好,宫内也好,秦王直觉告诉自己有不少人正盯着他。 这些人不阻止嬴政和公孙鞅入宫,但提起王陆,他们的反应就相当之大。 直到今日,秦王也没能和王陆见上一面。 对于今日的结果,秦王也不拿准。 “大王,到咸阳府了。” 宫内的阉人将秦王搀到咸阳府内,一旁的咸阳令则站在最末。 今天来的都是大人物,每一个身份地位都比他高。 成矫、嬴政两派人早就到底,毕竟只有他们等秦王,没有秦王等他们的道理。 秦王瞥了王陆一眼,看不出表情。 “尽快开始。” 几位差役拿着两只箱子,一只写着“东”,一只写着“西”,每只箱子都装了一户一签供秦王抽。 至于商户,实际记载在籍的其实占比不高,两地还需要硬凑,把那种上街边卖过菜的人也算进去,才勉强凑出十户之数。 “大王,请。” 秦王将手伸进“西”箱,利落地抓了一把。 这动作让在场所有人都一愣,他们以为秦王怎么也会有点仪式感,一根一根抽。 这突然一把的……还真有老秦人的豪爽之风。 “咸阳令,派人把他们请来。” 将竹简递给咸阳令,每户人家都有一个“户头”,把户头请来就行了。 接着,秦王伸入“东箱”,在众人以为他会再次豪爽拿出时,又磨蹭起来。 秦王感受这冰凉光滑的竹简:这箱子怎么没动手脚? 王陆一顿,他不明白秦王怎么突然看向自己。 那眼神好像是在问话。 至于问什么……不知道。 秦王摸了半天,终于还是两三根、两三根的凑齐了二十户。 ——秦王是不是有毛病,怎么又看过来? 王陆微微后退一步,借助嬴政还算壮实的身躯阻挡视线。 咸阳府内暂时安静,双方都等着农户和商户到。 “墨先生,这次我们肯定能赢。”成矫提前恭喜。 “成矫公子,国策不是为了争输赢,而是为了让秦国百姓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成矫吃瘪,“是是是,莫先生说得对,是我浅薄了。” 墨暄看向对面,自从王陆出狱之后,关于王陆的消息就基本听不到。 有时候有心打听,也只听说王陆在整理肉干,足不出户。 但墨暄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 约半个时辰,东西双方的二十农户和十商户聚到咸阳府门口。 “都进来。”秦王道。 在街口的六十人才得以许可进入,不过不是进堂内。堂内已经站了秦王等一大帮人,实在塞不下了。 他们就在堂外和府门之间的院子里,一般差役杖刑就是在这儿。 “寡人问你们,可知道今日到此的目的?” 六十人连连点头,不怎敢抬头与秦王对视。 光是左右阵仗,就把他们吓得不轻。 “既然都知道,那就选。” “咸阳东站左,咸阳西站右,支持各自新国策的,往前走一步。” 秦王说完,咸阳西的三十人齐刷刷站出一步,反观咸阳东的三十人左右互相打量,似乎在等谁迈出第一步。 王陆后脑勺又感受到了秦王的视线。 “……” 没一会儿,咸阳东的农户站出了一人,受其影响,又带出了“一二三……十二人” “竟然有十二人?!” 王陆心中大受震撼,这十二人里有一个自己还在牢里见过。就这样,竟然还支持新国策? 是不是这牢房一关,把他关出什么奇奇怪怪的癖好来了? 王陆又压低声音问向身旁的嬴政:“政公子,你花钱了?” 嬴政一脸迷惑:“花什么钱?” “雇他们支持新国策。” “我哪来的钱。最近常常被大王召进宫,也没那功夫。” ——那真是邪门了。 第200章 输了 综合眼下所有能收集到的信息,多半能确定商鞅的新国策能强大秦国国运。 究其原因,大概是公孙鞅和秦王谈了三天三夜这个变数,让国策有了微妙的变化。 而新国策有了变化,自己的对策也要随之变动。 再继续推行公孙鞅的新国策肯定是不行了,得将它暂且搁置,待日后研究一番再决定它的去留。 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帮墨暄推行他的新国策,只有这样,嬴政才能得罪秦国贵族的同时,也没有切实给秦国百姓任何好处。 嗯,天无绝人之路。 王陆抬头正想开口,却对上了无数双眼睛。 嬴政、公孙鞅、成矫、墨暄……几乎整个堂内的人都盯着他。 ——王陆办事,寡人放心。 ——就知道他还有后招。 ——这后招的时机还拿捏得刚刚好。早一点不行,晚一点无效。 偏偏在成矫慷慨陈词,大义凛然说完要“顺民心”后再出来。 真是妙啊! 瞧南北的农人和商户,少说二三十人。这些人算进去,墨暄的三十人就不够看了。 公孙鞅与寡人商量出来的新国策势必推行! 成矫看王陆的眼神相当幽怨——要是早有这手段,早亮出不就行了吗? 那样带给自己的痛苦还少点。 现在倒好,原以为自己胜利在即,结果“唧”一下从云上摔进坑里,这种落差,这种痛苦,是只有亲自体会过的人才会明白。 更为难受的是,自己这么惨,还偏偏不能站起来反抗。 因为地下这坑不是别人挖的,是自己当时满脸兴奋,一点一点亲手挖的。 王陆一句话都不用说,只要自己反驳,他就可以搬出自己刚刚说的“顺民心”的言论来压自己。 自己打自己的脸,比别人打的要更狠、更难受。 成矫看向王陆,心中冷不丁冒出一句足以记上家谱的哲理—— 不要靠近王陆,他会让你变得不幸。 堂内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在想下一步该怎么办。 墨暄骤然起身,他觉得这一切都过于巧合,咸阳南北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 他到堂口前,对童越等人道:“你们可是自愿到这支持新国策?” “当然。” 墨暄目光锐利,扫过所有人,有些人紧张,但也奇怪。 “既然你们说是自愿,一会便派人去你们家中。如果搜出来历不明的大额财物,哼!” 墨暄恐吓之意明显,但童越他们只是互相看了看,并不畏惧。 墨暄见效果不佳,再道:“莫要抱着侥幸,新国策事关重大,容不得半点疏忽。” “你们此刻承认,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既往不咎,甚至收到财物也不会追回。” “若是一会差役从你等家中搜出,单是欺君之罪,就足够灭你们满户!” 墨暄大抵真的杀过人,说话时的冰冷,配合咸阳府内一步一卒的压抑气氛,确实骇人。 童越倒还好,他身后没见过世面的农人已经有些哆哆嗦嗦。 “这位大人,你说的都是真的?” “真的不抓我们?” “还不收回东西?” 墨暄看着说话之人,表情…… “君子一言。” 那人噗通一下跪下,“大人,我承认自己收了东西。” 之后就如雪崩一般,引起了反应。 一个接着一个的人跪下,俯首地上认错。 墨暄脸彻底僵了。 王陆在后面也看呆了,他还指望墨暄能问出点什么。现在倒好,咸阳之西的三十人全跪下了。 芈庐看向成矫,眼神是在质问。 “我……我只是想稳妥一些。”成矫弱弱说道。 墨暄看着咸阳之西的百姓,一步不动,一句话也说不出。 “输了。” 咸阳之西的三十人都跪着,虽不知道他们其中有多少是真的支持自己,但就算一切没变,就凭南北城新来的这些人数也都压过自己。 他转身回位置,目光落在王陆身上。 凭现在的局面,墨暄无法破局。 墨家的道是“顺民心”。 若要遵循,那就得顺民心支持王陆的新国策;若要继续推行自己的新国策,他其实还是有手段的,只是这样等于主动违背了墨家的道。 作为墨家钜子的亲传弟子,怎么可能允许自己明知而故意去违背墨家的道? 进也不行,退也不行,王陆给自己布下的局,根本没有破解之道。 无论怎么选,最终都会违背墨家的“道理”。 不做任何事,接受现实才是唯一的王陆给自己的选择。 “……” 墨暄向王陆问道:“门外那些人是真的?” “我怎么知道?”王陆回道。 墨暄心里应了一声,他这么回答,显然是没什么问题,比起坚定认为外面都是真的,反而可疑。 “是我输了。” 墨暄开腔, “但不是墨家不如法家,而是我墨暄不如你王陆而已。” “法家从未胜过墨家,过去没有,未来不会,这次也不是!” “是我墨暄技不如人。” 墨暄不想因自己给墨家抹黑,便一个人顶了罪。 可面对墨暄的肺腑之言,王陆却觉着离谱。 自己是清白的。 天地可鉴,自己蹲了一旬的大牢,什么事都没做,但现在什么事都怪到自己身上。 秦王欣慰的视线,公孙鞅若有所思的视线,嬴政满意的视线……都是折磨。 秦王咳嗽一声,拉回所有人注意。 “既然局面已经这样,对于秦国变法选用法家公孙鞅的新国策,谁还有意见?” 堂内沉默。都这时候了,成矫被自己的豪言壮语给困住,墨暄被墨家的道给困住,其他贵族是不满,但也不敢出头,生怕被秦王当成典型,杀鸡儆猴。 如此一来,新国策再没有人能阻拦。 “公孙鞅,一会再入宫,商定好新策的细枝末节。” “王陆,你也来。” 秦王笑着起身,至于那些表情不好看的贵族,就是视而不见。 有秦国民心和九州名望监督,他们不敢明面使绊子。 至于暗地,呵,秦王完全不怕,有王陆在,他们用什么手段都必然迎刃而解,不足为虑。 外头的咸阳百姓先安排离开,之后府内的各自散去。 第201章 落地尘埃 进王宫后,秦王邀请公孙鞅和王陆一块商讨关于新国策的细节。 而这期间,王陆一言不发。 直到王陆借口身体不适离开王宫后,秦王才问向公孙鞅。 “王陆,他是不是对咱们刚刚的讨论十分不满,怎么一言不发?” 公孙鞅解释道:“大王,这就是有所不知了。王兄这人平时稳重,不太爱说话,更不愿显摆。只有在出现问题时,他才会出手解决。” “就像今日一样,王兄不也一开始什么都没说,但其实该做的,他都已经做了。” “王兄不说,并且提前离开,这就说明王兄对大王和我很信任,觉得没有问题。” 秦王认可地点头:“在理。” …… 王陆回家后隔了一天,几乎每一刻钟就会拿出玉石片查看。 “墨暄的新国策已经停了。” “国运还在上升,看来问题真的出在公孙鞅的新国策上。” 墨暄在昨日来家中拜访过他,为墨家进行最后的辩解。 他说,他已经拜访过咸阳城不少的百姓人家,包括东城。 其实有小半人还是不支持新国策的,这从东城三十人中,只有十二人支持就能看出。至于后来的南北城百姓,仅仅是因为他们支持,所以才行动。 如果真要比较,墨家的新国策不会弱于法家的新国策。 可墨暄也再度承认,是他墨暄技不如人,输了便是输了,他不日就离开咸阳。 而最后,墨暄还问: “王陆,我听人说你和法家有渊源,但并不是法家弟子。要不要来我墨家?我为你引荐墨家钜子。” 王陆当然拒绝了,加入墨家对灭秦没啥帮助。 …… 嬴氏宗府。 嬴氏的大长老,以及嬴衡等等都聚在一块。 各个面色凝重。 “新国策实行势在必行,我们已经改不了了。” “那么咱们宗亲一脉该如何随之变化?” 嬴衡做主持:“是交出田,还是不交?” “当然不交。” 有族人反对,他们收入的来源不多,这田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只是这样反对的人不多,就两三个,余下的都沉默没有说自己的想法。 嬴衡道:“我倒是觉得交出田,未尝不是眼下最好的决定。” 族内大长老问道:“此话怎说?” “新国策推行的阻力无非两者。一者贵族,同我们这般;二者成矫,他们无论怎么选择都彼此反对。” “就眼下的情况来看,贵族在新国策之间的作用不大。” “甚至说,这次新国策的博弈不仅仅是国策,而是一次对未来储君之位的争夺。” “很显然,嬴政嬴了。” 先前不满交出田的人质疑道:“他赢了一次,就要让出我们的利益?” 嬴衡微微摇头:“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各位不觉得新国策里有蹊跷吗?” “换做任何一个谋士都不会制定出直接损害贵族,得罪贵族的国策。” “若想在朝中得到支持,贵族是断然不可以得罪的。” “偏偏王陆干了。” 族人道:“这新国策不是公孙鞅和大王定出来的?和王陆有什么关系?” 嬴衡反问:“要是王陆不同意,你觉得公孙鞅能献策?那里咸阳府你不在,能告诉你的是没有王陆,今天新国策就是墨家的。” 大长老敲了敲桌面,让众人安静下来。 “听你的意思,是要交出田支持新国策?” 嬴衡纠正道:“不是支持新国策,而是支持王陆,支持他支持的嬴政。” “而这次新国策,王陆故意得罪贵族,也许是在释放一个信号——他在筛选谁支持嬴政,谁是自己人,谁又不是。” “新国策除本身作用外,恐怕还有投石问路的作用。” “说句不敬的话,王陆就是在为嬴政当了秦王之后,挑选可用之人。” 族人:“这说的有些远了。储君之位的事,还说不准。” “别人也许不一定。” “但王陆……”后面的话比较忌讳,嬴衡不便说出口。 “王陆和嬴政来咸阳该有半年时日。” “这半年来你们自己看看王陆的所作所为。从蛮蚕生意,到文武魁首,还在临洮立下那等奇功。” “区区半年的时间是多少人穷尽一生都积攒不了的功劳。” “还有最近的新国策,他也是推手。” “这种种,还不足以证明一些东西吗?” 大长老这时问道:“芈庐他们这半年有什么动作?” “没有。” 一番思量后,大长老做出了决定。 “投名状,要递就第一个递。” “只有这样人家才记得牢。” 嬴衡道:“您的意思是支持新国策?” “不,宗亲上下需要记明白,我们不是支持新国策,也不是支持嬴政,我们支持的是王陆!” …… 四月五日。 王陆拉去上朝,对于这次上朝是意料之中。 无非就是新国策制定好了,秦王宣布一下。 “秦国新法就此,先从整个咸阳开始,待一月后再推至整个秦国。” “咸阳治,秦国治;秦国治,则九州治!” 王陆听着整个殿内的喊声,不得不佩服秦王的本事,这一下就感染了这么多人。 “大王,臣有事。” 待音落之后,嬴衡突然说道。 “何事?” “臣及族内兄弟愿配合新国策,献出田地。” “?” 王陆、成矫、芈庐,乃至秦王都有不惊讶。 嬴衡一族的田地可不是小数目,在咸阳城内哪怕不种地,直接将田地置办出去,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主动放弃,真是大舍得。 ——这嬴衡怎么还左右横跳? 新国策的弊端如今只剩下让嬴政远离秦国贵族了。 现在倒好,嬴衡又回来了? 不仅回来了,还带了他们一族的人。 这不就是典型的塞翁失马吗? 在新国策前,只是嬴衡一人支持嬴政,现在这田一捐,是让宗亲绑上了嬴政这条船。 整个宗亲势力啊,嬴政的底蕴得一下增加多少? 还有秦王最近召见嬴政愈发频繁,两人的关系想必有极大的提升,反观成矫,应该是被冷落了。 如此看来,新国策百害而无一利,对于灭秦、阻止嬴政成为秦王,它都没有发挥半点作用。 第202章 看我星火燎原 朝会一直持续到中午,秦王才不得不停下。 关于新国策,还有许多没有讲清楚,只能等明日了。 “政公子,王大人。” 嬴衡喊道,他身后还跟着宗亲一脉的人。 “家中设宴,政公子和王大人可愿同去?” “就是可惜公孙大人被大王喊走了,不然正好一块。” 嬴政欣然答应,倒是王陆在沉默片刻后拒绝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都快过去一年了,距离灭秦是越跑越远……真是烦死了。 “我还有事,告辞。” “政公子,王大人该不会是在生我们的气?” “新国策兹事体大,我——” 嬴政安慰道:“王兄只是不喜热闹,对衡叔没有其他意见。” “有时常常在我面前骂一个叫‘史迁’的好友,对成矫却是异常客气。” “衡叔不必多心,况且王兄不擅饮酒,即便我也时常请不到他。” “这样我便放心了……”嬴衡还是打算等之后派族内的小辈送点东西过去,礼多人不怪。既然选了王陆,这关系就要搞好。 …… 王陆乘的是嬴政的马车,嬴政跟嬴衡走了,正好空出这一架。 “王大人,回杏花坊?”马夫已经在府邸快半年时间,对于王陆相当熟悉。 “不回杏花坊,去南市。” 马夫不会再多问下去,让王陆坐好后,便调头朝向南市。 下马车时,马夫提醒道:“王大人,南市后面有个赌坊,那里太乱,要是没事最好别去那儿。前些天还闹出了人命。” “嗯。” 王陆点头,等确定无人跟踪自己后,王陆闪进南市买了蓑衣、斗笠,再扯一块黑布蒙住自己的脸。 新国策推行在即,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以现在的身份直接去提醒成矫公子,恐有不妥,估计他也不会信。 夜中射箭送信,一次两次还行,三次四次说不定成矫府外早有埋伏,万万不能暴露自己。 王陆南市的赌坊走去,蓑衣内的手按在剑柄上,随时准备出鞘。 那日墨暄来找自己,他说的对,法家新国策能推行有一定的运气在。 百姓当中,其实有不小的一部分反对法家新国策。 只要自己能挑起这部分人的怒气和不满,让他们去抗议、去争斗……之后再让成矫公子幕后的谋士以此做文章,想必新国策就算不被阻挠中断,也会推行困难。 ——啧,整个咸阳,唯独我有好事还念着成矫公子。 王陆紧了紧蓑衣,进入赌坊。 在咸阳居住多年,一些有名的地痞流氓他还是认识的。 不过对方不认识他。 王陆找了找,原以为自己这身打扮会引人瞩目,结果除了一开始有人瞥了几眼外,后面根本没人管。 “小六?” “哪个娘皮儿喊爷爷小名?” 王陆确定人之后,单手掐住小六的脖子,凭多年练武的底子,小六只挣扎了一会,就乖乖跟着。 他在道上混这么多年,最清楚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至少不能当面惹。 “这位大侠,找小六有什么指教?”这是今年来,他说过最文明的一句。 “识字吗?”王陆用腹语变声问道。 “不多,就一点点,会写自己的名字。” “……” “明早去南城墙墙角的从南往北数第三棵树,树顶挂着钱袋,你拿去。” “大侠要找我办什么事?” “去找些人,从明早起一起反对法家新国策推行。” “人越多,我给的钱也越多。” 王陆将身上仅有的一块金子塞给他。 “大侠,不是秦国人?”小六接过金子,习惯地用牙齿一咬。 “这不关你的事。” “大侠你有所不知,我从小在咸阳长大,秦国是我的母国。新国策的事我不懂,但肯定是好事。既然是好事,我去阻止,这不合适,良心上过不去。” “所以……” 小六谄笑,“得价钱。” 王陆将剑往下一震,铜头的剑鞘将一块拳头大的石块击裂。 “我可以拿着你的头去找下一个没有良心的。” 小六一怔,立刻改口:“大侠怎么还真生气了,我这开玩笑呢,开玩笑,别当真。” “明儿,我找他一百、一千个,保证大侠满意。” 王陆转身离开,不用担心小六跑。 其实这种不上不下的地痞流氓也就在本地欺负欺负好说话的人家,真要有事,他们根本没本事跑。 他们没有勇气,也没有本事去全新的地方欺负人。 出了南市,王陆走进暗巷,将身上的蓑衣等遮掩之物丢在别人家的空缸里。 就等着明日看小六和他的人能闹出多大的动静。 …… 深夜,王陆拎着一袋金子攀到树上,将它捆在树干上。 里面有二十块金子,分量不轻,足够小六找百来号人持续一月。 天明。 锵! 锵! 小六整来一块铜锣,一捶一响,一响一喊。 “打到法家!” “推翻新国策!” “公孙鞅滚出秦国!” 小六和一帮人卖力喊着,除了王陆给丰厚报酬外。小六昨日问了问新国策,发现这国策专门针对他们这样的人。 要是让新国策推行下去,下半生要么从良,要么把牢坐穿。 其实王陆只给一半的一半,小六也会接这活。 “还我自由!” “王陆居心叵测、居心不良,居、居……安思危……” “总之,他王陆就是个王八蛋!” 在人群中的王陆一脸黑线,小六能这么卖力自然好,但是……要是不骂自己就更好了。 咸阳城热闹起来,人约聚越多。 真同墨暄说的,其实咸阳百姓并不是每个支持法家新国策,小六的队伍也慢慢壮大。 “不好,有人来抓咱们了!” 小六像个将军,一挥手豪气道:“怕啥,不就是咸阳府那几条癞皮狗。看我怎么对付他们。” “六哥,不是咸阳府的差役,是军卒!” “穿铠甲,带弩的!” “哎,六哥等等我!” 王陆随着惊慌的人群隐去身影,第一天就出动军卒,连他都有些意外。 不过这样恰恰说明自己戳到了痛点。 接下去让小六化整为零,分散多地点、少人群地进行抗议。 …… 与此同时,秦王宫。 “去把嬴成矫给寡人喊来!” 第203章 我好委屈 成矫茫茫然坐上前往王宫的马车。 一刻钟前,他还在吃府上精心准备的吃食。 嘴里的咸味还浓郁着。 “公公,大王这么急找我,是有什么急事?” 秦王贴身内侍眼神闪躲,避而不谈:“公子去王宫就知晓了。” …… 到王宫。 成矫整了整衣冠,迈步入殿。 “矫儿见过父王。”成矫试图激活父爱。 “嬴成矫!” 秦王抓起桌案上竹简,狠狠掷向成矫。 一卷没砸中,于是更生气了。 站起来砸! 秦王再猛扔三次,分别命中头胸腹。 胸腹倒还好,有衣物阻隔,只是痛。 砸头上那卷可惨,竹简不锋利,但架不住大力出奇迹,愣是将成矫的额头蹭破一大块皮。 血,乌泱乌泱顺着脸流下。 成矫惊恐,也顾不得血了,直接跪在地上。 在人生认知里,成矫还第一次见到大王这般动怒。 “父王息怒,息怒!” “嬴成矫,你也别等了。就今天,就现在,你来当秦王!” “矫、矫儿……不敢。” “还有你嬴成矫不敢的?” “你都敢挑唆百姓跟寡人对着干,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嬴成矫茫然:“矫儿没挑唆百姓啊。” 如果是指咸阳府当日自己收买百姓选择墨暄的事,这事都过去好几日,要打要骂早干了,不至于现在才生气。 所以秦王现在为何对自己生气,成矫完全不明白。 “还装糊涂!” “街上那一帮人怎么喊的?让公孙鞅滚出秦国,让寡人杀了王陆……” “寡人真要那么做,是不是才能哄你嬴成矫开心?啊!” 嬴成矫抬起头,一只眼因为血污而无法睁开:“父王,我真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今早才吃点米粥,就……就来王宫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秦王怒极反笑,诘问道:“你不知道,难不成咸阳街上那些是政儿、是公孙鞅,还是王陆他自己请来的?” “这……这……”嬴成矫百口莫辩,“我真不知道。” “韩夫人到。”殿外传来报声。 一个急匆匆的身影冲入殿内,二话不说跪在地上。 “大王,矫儿还小,不懂事。这有错,也是我没教好。” “大王要罚,就罚我。” 秦王怒视,道:“你知道他干了什么好事?新国策已经得到满朝文武的允可,他干出这事,是要忤逆寡人?!” 韩霓显然在来时就已经打探出事情过往。 “大王,念在矫儿还小,入仕不久,就姑且绕过他一次。” 韩霓看着半脸血的成矫,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矫儿,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快和你父王认错。” 成矫嘴唇颤抖着,说道:“娘,我真没有,我到现在为止还什么都不知道。” “还犟嘴!” 韩霓忍痛扇了成矫一巴掌,她知道只有她出手,大王才不会出手。这时候小不忍,则乱大谋。 “快跟父王认错!” “娘,连你也……”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泪混着血一颗一颗淌下。 “娘,我头好痛,脸好痛,心也……好痛……” “娘,我好委屈……” 韩霓也眼角含泪,心疼得不行,但她必须忍。 “快和你父王认错,保证以后不再刚这种荒唐的事!” “娘……” 成矫仅能睁开的一只眼也因泪水而视线模糊,他真的好难受。 整个大殿就没有一个人相信他。 他真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口大黑锅到底是丢给他的?! 让他知道了,非得将他碎尸万段再碎尸万段! 咚! 成矫头磕地,血沾殿内绒毯一片。 “父王,矫儿……错了!再也不敢了。” “大王,矫儿已经知道错了,就绕过他。” 秦王叹口气,气劲已经过去了,他们母子这样求,也并非铁石心肠。 “罢了,此事不要再提。” “嬴成矫在府上将新国策好好读一月。” “谢大王恩典。矫儿,还不快谢过父王。”禁足一月的惩罚,韩霓可以接受。 “谢父王。” “下去,把血处理处理……” …… 成矫到韩霓宫殿内请来宫内医师包扎伤口,之后温存一会,才离开王宫。 而半道上,芈庐竟然在等着。 “上马车。”芈庐沉着脸,刚坐下,马车都还没动,他就指责道,“成矫公子为何如此草莽?” “即便再不想推行新国策,也不能这般明着来。” “成矫公子可以和我们聊,我们幕后还有很多应对的法子。” “像今天这样挑唆百姓,只会激怒秦王,使新国策推行得更加顺利。” “接下去新国策再出现任何问题,哪怕本与我们无关,现在也会被秦王怪罪在我们头上。” “此打草惊蛇,百弊而无一利!” 芈庐心里也有气,气成矫背着自己行动;气自己行动还干出这么蠢的事。 成矫只是深深叹了口气,眼睛里已经没有光了。 “此事,当真、当真不是我做的。” 芈庐盯着成矫,也更生气了,说话的语气开始变冲:“成矫公子,知错认错改错,善莫大焉;可要是不知错不认错不该错,前途危矣!” “再说一遍,我嬴成矫对天发誓,这事我真的没干!” “唉。”芈庐也叹了口气,“成矫公子,你变了。” “那么大规模的抗议,不是随便一般人就能组织出来的。” “整个咸阳有这样能力的不少,甚至连公孙鞅、王陆他们都可以做到。” “可他们会这么做吗?” “显然不会。” “而有动机,又有能力的,只有我们。” “我问了手下人,他们没我的命令不敢擅自行动,那么……只剩下成矫公子了。” “我真没——” 芈庐打断成矫:“公子,事情已经发生,再追究也没用了。我只是希望公子以后三思后行。” “大王给了公子何惩戒?” “禁足一月。” “可惜了,可惜了。”芈庐遗憾道,“新国策初推行一月的这段时间,本该是我们动手的好机会。” “现在公子送上把柄,我们难再行动。” “白白便宜了王陆和嬴政!” “公子,我这就下马车了。将来切记,凡事与我们商量后再行。”芈庐想,要是成矫身边有个王陆那样的谋士,也就做不出这么荒唐的事。 “唉……” 第204章 好兄弟杨力 四月七日。 王陆去赌坊找小六,昨天闹得动静太大,他有新的计划。 “别来问了,我是开赌坊的,又不是生小六的。你们这些人都四次来问了!” “要赌你就留,再问小六,你就出去。” 王陆走出赌坊,小六失踪了。 可能是见了今天这样的大场面,害怕逃了;也有可能人已经被抓了。 不过挺好奇前面三波人都是哪些身份。 秦王一派,可以肯定;嬴政应该没这个手段,但嬴衡再次选择投靠,那多半可以确定也有他一份。 至于这第三波,属于哪个势力还真推不出。 罢了,事情闹得这么大,成矫公子肯定已经知道,相信他会有动作。 次日。 王陆从嬴政口中得知成矫被秦王禁足一月,至于理由则没说。 “不愧是成矫公子,有谋略!” “通过故意激怒秦王,让自己被禁足一月。将来暗地搞小动作,他就能摆脱嫌疑。” “啧,成矫公子,秦王之姿!” “等将来成矫公子当了秦王,我在背后默默做的功劳要是给他知道了,可不得感动到哭。” “谋略方面不敢和那些人比较,但论对成矫公子的忠心,所有人加一块都不如自己。” …… 新国策正式推行,咸阳城内每隔一段距离就站着一个“德高望重”的乡老。 他们专门负责给不识字的百姓介绍新国策的规矩。 还有公孙鞅,他被秦王封了“左庶长”,官阶不低,但在王陆看来,没什么变化。唯一不同的就是公孙鞅有了一座自己的官邸。 深夜。 粗重的喘息声响在杏花坊,紧接着就是一通砸门声。 “这深更半夜的。”王陆点了油灯开门。 门外的壮汉穿得很凉快,上身就披着一件薄衫,看得出它是经过自家人缝制的,与街上的卖的完全不同。 “右采铁,速速去铸坊!” 转汉说完就转身离开,起步掀起的风直接将油灯吹灭。 周围陷入黑暗。 杏花坊距离铸坊有段距离,这深更半夜也没有马车。 “铸坊出了什么事?” 王陆朝汉子喊道,如果不是特别紧急的事,就天亮了再说。 “总之就是出事,你去了铸坊就知道!” “……” 王陆只好抹黑回屋,穿上衣物去铸坊。 “不是说好右采铁是闲职的吗?” “哪有这样的闲职……” …… 连走带跑,来到铸坊王陆气息已乱。 不知道那壮汉哪来的这么好耐力,见自己时还不大喘气。 叮叮当当~ 往铸坊的天空上看,被漏出的火光烧红,空气有浓烈的铸铁和煤火燃烧后的气味。 “左采铁在哪?”王陆随便问一人。 “什么左采铁?我刚来的不认识。” “田子劲呢?” “老田啊,你早说。他就在直走右拐的磨坊里。” 王陆谢过后直奔磨坊。 到目前为止,他还是不明白铸坊到底发什么急事。 况且他一个又不会铸造的人,来铸坊也帮不上忙啊。 “田大人?” 一进磨坊,里头都是光溜溜的汉子。 里面没有铸房那么多火炉,但隔壁的火热还是将这间房烤得火热。 “右采铁来了?” “田大人有急事?” “是有急事,王翦将军需要五百架弩。” “羌族又打过来了?” “什么羌族,王翦将军早回北边了。” “北边要打仗了?赵国终于要攻打秦国了?” 田子劲停下手中的活,质问道:“怎么听起来你好像很希望秦国和赵国开战?” “错觉。”王陆转移话题,“北面不是赵国,就是匈奴。” “王翦将军之前不是一直守得好好吗?有些年没听匈奴来犯的消息了。” “这突然来犯,莫不是受了羌族的刺激?” 田子劲突然捶了一击石桌面:“你去临洮,认识杨力这崽子?” “见过,不算认识。他不是跑了吗?” “这崽子跑了之后贼心仍旧不死,非但没有隐姓埋名,反而跑到北边关。凭他入伍多年的经验给混入军营,一把火将边关的弩机尽数焚毁。” “弩机是对付匈奴的利器。王翦将军担心匈奴知道消息后会立刻入侵。” “让我们尽快打造好新的弩机送过去。” 王陆道:“从其他地方调五百架过去不就好了。” 田子劲一副说不来的表情看着王陆,“弩机打造不易,各方军自身也需要弩。已调了三百过去,算多了。这大头还得靠铸坊铸造。” 王陆点点头,大致明白了事情过往。 “可田大人,我又不会铸铁,这深更半夜的喊我过来作甚?” “大王给整个铸坊下了紧令,要求整个铸坊所有人都要到齐。你是右采铁,难道不该叫你吗?” “是该……”要不是王陆瞧出田子劲眼中毫无掩藏的戏谑,他就真的信了。 “我能做些什么?” “这里没你什么事,别添乱,回家去。” “……” 这晚上叫自己过来,什么事都不干,这不是有病吗? 夜路不好走,王陆也有些累了,便不打算再回杏花坊。 等天亮,等力气再恢复些再说。现在就随便找个地方眯一会。 所幸铸坊的人也都需要休息,不缺躺下睡觉的地方。 王陆躺着,耳边都是叮叮当当的响声。 对于田子劲半夜耍自己的气渐渐退去,而在冷静下来后,王陆困意彻底不在。 “临洮战事,自己‘惨败’,没能让秦国遭受任何损失。” “但这次北境匈奴来犯,不是又一次使秦国军力下降的机会?” “秦国军队要是在匈奴这边吃了大亏,损兵折将,其他国家肯定会惦记秦国。” 在九州,原本有林林总总不少的国家,现在不都七大国慢慢吞并了吗? 只要秦国军力弱小到一定身程度,其他国家肯定会惦记的。 那句话咋说来着——弱小,就会挨打。 想要灭秦不一定一根筋非要从内部崩溃,也可以借助外力。 眼下北境匈奴就是一次不错的机会。 “要说啊,杨力可真是我命中的贵人。小小一个人竟然能提供出两次灭秦的契机。” “若有机会,一定要把奶言欢……” 第205章 弩机与弩箭 长久以来,秦国对于匈奴的利器除了高明的战术外,就是弩机。 弩机单论威力、射程其实不如弓兵。 但弓兵在九州任何一国都是稀缺且珍贵的兵种。 一把弓单是来开就需要数石的气力,且一次射上数支,对于气力的组要求极高。 一般士卒是成为不了弓兵的。 而弩机的出现,让即便是普通士兵也能达到近弓兵的效果。 匈奴生活在平原之上,对于炼铁、冶铜的工匠技术特别低端。 他们制造出来的皮夹可以轻易被弩机穿透,造成重伤。 王翦和杨力都如此看重弩机的原因除了它的地形之外,更有北境的地形原因。 临洮城两面夹山,筑城墙后可以形成关口,易守难攻。 北境的地形却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没办法筑城墙。 而平原是匈奴最为擅长的地形,如果没有弩机的武器之利,北境难守。 …… 王陆发现此中利弊后,从躺着到起来,开始在铸坊里到处观察踩点。 “田大人。” “说了多少次,喊我名字。” “田子劲,我问问你,五百架弩机要造多久?” “你问这个干嘛?”这回答倒不是什么机密,只是田子劲单纯不喜欢王陆,觉得他是吃秦国粮食的人形蛀虫。 “要是你们造不出来,秦王怪罪下来,整个铸坊都要领罪。你觉得我这个右采铁能幸免?” 田子劲一琢磨,说的也是。 “和你说也无妨。”田子劲眉目愁色,“大王只给了我们十天的时间。” “我不是认为大王无理要求,强人所难。王翦将军在北境以性命守护边境,这弩机的需求自然能理解。” “但铸坊共一百三十一工匠和六条狗——” “狗也能铸造?”王陆忍不住插话问道。 “当然不能,只是相处久了,把它们当成铸坊里的老家伙。” “说起来你到铸坊的时间还没它们长。” “……”王陆是发现了,这田子劲一有功夫就拐着弯骂自己。 “田子劲,你还是直接说你们一百多人十天能造多少。” “少眠少休,十天下来勉强能造四五百架。” 王陆不高兴了,“这不是差不多嘛。” “差多了。”田子劲的担忧没和铸坊的铸师们提起过,不想让他们因为这些解决不了的问题而烦恼担忧,王陆却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毕竟出事了,他也跑不了。 “十天时间要是只造弩机倒也罢了,可弩机还得配每架一百只弩箭,一共五万只弩箭。” “十天就彻底不够用了。” 王陆问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有,”田子劲道,“再调一百工匠来,让他们专门造弩箭,十天的时间足够。” “只是派人从咸阳到各地找这些工匠,光是往返的路途就得花费七八日,再算上去当地找人,还得耗一段时间。” “并且一般的工匠也没有制造过弩箭的经验,至少需要一日或半日的时间去了解弩箭大招规格。” “除了铸坊本身这些一百多人外,想要其他工匠来支援,几乎不可能。” 田子劲越说越愁,但手中的“叮叮当当”却没停下。 “田子劲,也就是说,这次秦王交代的任务很有可能完成不了?” 王陆现在有点怕了,好多时候都是自己画蛇添足才导致灭秦计划失败。 如果这次必输,自己还是在旁边看着比较好。 “我打算先造二百五十架和两万五只弩箭,空造五百弩机或五万弩箭都没有用。” “……” 王陆开始在心里计算,弩机配弩箭,两万五千发算它十支杀一人,也能杀两千五百人。 一般冲锋的算是勇士,如果不是特殊安排,冲锋破阵的先锋一般是精锐。 想想也是,匈奴骑马,那马不是精锐,它都跑不到人前。 一下斩杀两千五百精锐,无疑大挫匈奴士气。 更为重要的是,匈奴要是更因为杨力说的“弩机被他烧毁”,结果看到两万只弩箭射倾盆而来。 他们肯定会怀疑杨力,从而放弃进攻的打算。 最好就是一架弩机、一只弩箭也不要被造出。 王陆看看四周,弩机的机括部分是铜铁之类的金属,但大部分是一种木材。 如果自己学杨力放火,是不是毁掉它们? “田子劲,这弩机和弩箭造好后,存在哪里?” 田子劲顿时警惕,“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这不是担心嘛,杨力能从临洮跑出来,说明有同伙。” “既然北境的弩机被烧了,他们知道新的弩机肯定会从咸阳再运出。” “我得防着点,要是再被烧了,你我都要被问罪的。” “有点道理。”田子劲点头,“你提醒得对,一会我就去找上面的人,让他们重兵把守库房。” “这……” 王陆道,“我的意思,这只是一种可能,它,它不是一定会发生。” “你告诉我存放的地方在哪,剩下的交给我。” “你有这份心就行了。”田子劲道,“等天明你找人去挖两三车细沙过来,到时我带你去府库。免得杨力再浇油放火。” “……” 王陆有苦难言,早知道就不提了,自己偷偷调查,终归能找到的。 甚至连纵火的背锅侠都想好了,就是杨力的同伙。 现在倒好,白费劲,还得去运沙。 “我有点困了。” 王陆离开磨房,带着目的逛起铸坊各处。 想要一架弩机和一只弩箭都不出,颇有难度。 铜铁的原材料不怕火烧,至于木头部分,王陆想放火,但得知这种木材附近一座山上要多少有多少,烧了这里,还有好几座山得烧。 于是放弃了这不成熟的想法。 …… “田子劲?” “你怎么还在逛?不是说困了吗?”田子劲手中抱着一捆圆棍,应该是箭的主躯,还没安转箭头。 “这吵得睡不着。”王陆问道,“倒是你,怎么也在各个坊间到处转,又是打铁、又是磨的,现在还做木匠?”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懂铸造之术。”田子劲当面道,“你还不如上一个右采铁知道的多。” “每人造一架弩机,就得再自行铸造一百只弩箭。” “好了,今天被你打扰的足够久了。让开。” 第206章 挑人 王陆离开田子劲身边,转身来到隔壁。 所谓最坚固的堡垒一定是从内部先瓦解。 自己只有先了解铸坊,才好从中作梗。 “大哥,我来帮你锤。”王陆殷勤地迎上去,几乎是抢过锤子。 “去去去,别妨碍老子。”工匠又夺回锤子。 王陆见这个不成,就换一个。 “老大哥,放着我来。” 王陆再次主动,但那人像是聋了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该不会是“叮叮当当”的声音听久了,听觉退化了? 然而这名工匠很快就和旁边的人要新材料,听力如常,只是单纯不搭理王陆。 ——邪了门。 王陆换个作坊,但受到的待遇都差不多,完全没有人搭理他。 直到最后一个。 “你就别在这添乱,每把弩机和弩箭都工匠的心血,只有他们本人一起铸造,才能将威力完美发挥。” “老田也真是的,怎么把你给喊过来……”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王陆隐约摸到了灵感。 “别在这添乱。” “上一句。” “我说了,你是不是就能离开?” 王陆点头。 “我上一句说,弩机和弩箭都是相匹的。” “对,就是这句。”王陆问道,“如果田子劲造的弩箭是不是无法在你的弩机上击发?” “能是能,弩机和弩箭到底是按照图纸打造的,只是难免有些误差。” “要是误差大,箭矢可能安不进箭膛,即便强行安上,威力也会大打折扣……我跟你说这些干嘛,现在你可以走了。” 王陆这次痛快离开,他已经想到了如何阻挠。 为了求证,王陆顺手“借”了不同人的弩箭又到不同的人的弩机上比对一下。 果然和那人说的一样,有些弩箭和弩机不一样。 那么主意就出来了。 这些工匠之所有拒绝自己帮忙,倒不是针对,而是他们除了一张图纸是统一的外,其他部件其实都或多或少有些不准。 沿用的是自己标准。 所以如果自己找一堆人强行塞入他们当中,这些人无疑会彻底打乱铸坊这些工匠的节奏。 哪怕最终真的造出五百架弩机和两万五千支弩箭,也难以使用。 并且这理由还足够冠冕堂皇——铸坊忙不过来,我给你安排新的人手。 听听,多天衣无缝。庙堂上那些连个锤子都不懂的人,肯定会支持。 王陆不禁摇头, “真是越来越佩服自己了。” “经过这么多次失败,灭秦的谋划当真是越来越完美。” 王陆去找田子劲,跟他说起了这事。 “怪我,真的。”田子劲道,“原本是让你知道铸坊此刻的麻烦,没想到你本身就是麻烦之一。” “我不该请你的。” “你现在就回去,别再给我添乱了。” “这怎么是添乱呢?” “你不是说人手不够,我去给你找人。” “一百个够不够?不够就上二百。” 田子劲道:“要是一二百专门的弩机工匠,自然是越多越好。可像你一样的人来一二百个没有一点用。” “胡说,人多力量大。”王陆死缠烂打,“况且铸坊要是出了问题,我堂堂右采铁怎能袖手旁观?” “愿为铸坊,愿为秦国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 “你回家,就真的是对铸坊最大的帮助,千万别想着找人来。” “你这人说不听?”王陆佯怒,“我都说了我是为了帮铸坊。” 田子劲是真怒道:“我都说了不需要你出手,你就老实待着,别给铸坊添乱。” “我是右采铁吗,在铸坊里也有我说话的份。” 田子劲冷呵一声,“右采铁只是闲职。在铸坊内,所有工匠都听我的调遣。你想塞人,等你做了左采铁再说。” 田子劲喊来两人架着王陆出去。 在铸坊门口的王陆没再纠缠, “区区左采铁而已。” 王陆前去嬴政府上,让他帮忙去宫里,请秦王把他升为左采铁。 …… 王宫内。 “政儿,你说王陆要升官?” 嬴政点头。 “但右采铁和左采铁的俸禄相同。况且采铁一职不过是工匠之首,他要当士人的文官,或是兵卒的将军都可理解。” “为何偏偏是左采铁?他有说什么是何缘故吗?” 嬴政回道:“大致是听说王兄在铸坊和左采铁闹了矛盾,但具体的,没细说。” 秦王想起铸坊最近有铸造弩机和弩箭的任务,王陆多半是因为这个。 至于动机,虽然不明晰,但不要紧,王陆已经多次为秦国做了贡献。 想必这次先隐瞒着,是有他一番考量。 “寡人会亲自派人去的,告诉王陆,最迟明天就能升为主左采铁。” “替王兄谢过……” …… 隔天,王陆家门前就出现了田子劲。 田子劲在门外杵了许久,经过了长久的思想斗争才说服自己。 昨日,来告诉自己王陆升为作左采铁的公公是秦王身边的人,据说是承了秦王的口谕。 一个小小的采铁官竟然惊动了秦王,越过这么多级来直接任命。 王陆在朝中的后台令他惊讶。 且那位公公言语中隐隐有威胁之意。 秦国如此偏袒,让田子劲动容。 他是不惧怕威胁,可秦国最近的新国策有了“连坐”。 如果犯了错,他的家人都要受到牵连。 制造弩机和弩箭是军中大事,要是因此延误军机,是要砍头的。 田子劲思前想后,也希望公公能回去跟秦王好好说说,希望重新考虑。 可公公的态度冷硬,不容质疑。田子劲也就明白了,一个传话的公公态度都如此坚决,可想而知秦王的态度。 一直到现在,田子劲亲自到王陆家门前,准备告诉他自己的决定。 “田子劲?” 王陆开门看到人,就明白了嬴政和秦王办事很靠谱的。 “铸坊的事,由你来。” “但我还是要再提醒一句,如果耽误了弩机和弩箭的制造,使得北境受匈奴侵扰,你是要担责的。” “事关秦国安危,不能草率。” 王陆频频点头,在心里道:借你吉言。 “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我最后还是劝一句,不要塞人进铸坊。” 第207章 原来如此 王陆一直“嗯嗯”,表面认可,但看上去根本没往心里去。 田子劲自知无趣,黯然离开。 王陆随即出门,去找公孙鞅。 就眼下,他计划是塞一百五十人进铸坊打乱工匠的铸造节奏。 至于这一百五十人,王陆本可以直接花钱雇人。 不过还有更好的主意。 因新国策的推行,咸阳府里抓了不少人,自己可以从中调取一百五十人到铸坊。 铸坊无论是锤铁,还是打磨都是相当费力气的事;再加上任务急,铸坊本来的工匠都需要通宵达旦,让这些普通老百姓也尝尝这个苦头。 坐牢比平常更加辛苦。 等他们出狱后,对秦国、对新国策有更深的怨念。 再就是省钱。 用这办法实在一举多得。 “公孙兄,领我到咸阳府的大牢里领一百五十人。”公孙鞅升了左庶长,职权相对咸阳令来说,变得更广。 公孙鞅在简单问了情况后答应下来,陪王陆去大牢里挑人。 “会铸造的,不管铁匠,还是木匠,这些都先站到牢门前面,其他人后退。” 王陆喊道,数十间牢房人群一通移动。 公孙鞅大致看了看,道:“王兄,这人数好像都不足一百。” 王陆看了他一眼,道:“这些人不要,我只要其他人。” “王兄?”公孙鞅先是一愣,他都听说了王陆要挑人去铸坊,这些有经验的不要,反而要没有经验的。 多少有些离谱了。 “真要这么选?不是说工期只剩下没几天吗?” “你你你你,还有你,都出来。”王陆专门挑一些不好惹、看起来脾气大的,这些人闹起来比一般人劲大。 至于公孙鞅的问题, “公孙兄有所不知,他们才适合这次差事。” 王陆深入牢房挑人,其实他还想挑些女的,相信以她们乐于八卦的天性,对于传播秦国不好的消息要比一般人快。并且能枕边风吹丈夫,教孩子厌秦,有两代之遗。 但是,王陆又有其他考虑。 铸坊里都是汉子,可以说终年看不到女人。 自己要是带人进去,触发了“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让那些工匠打了鸡血一样亢奋咋办? 为了防止这种不可控的因素出现,王陆还是放弃这个有风险的决定。 “你,你们几个一起出来。”王陆继续走,身边跟着拿卷宗的差役。如果是关押三年五载的,这种压根影响不到新国策的,就重新送回牢,专门挑选关十天半个月的人。 公孙鞅站在一旁看着,看着被挑出来的人越来越多,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悟了。 “我好像明白了。” “我虽然不懂铸造,但王兄之所以不挑有经验的工匠,正是因为他们有经验。” “就比如一块黏土,有经验的工匠是已经定型的,而其他人则还是空白,有很强的可塑性。” “王兄挑选出这些,就是为了快速培养他们。” “真不愧是王兄,想法总是如此与众不同。” 一会后,王陆挑好一百五十人。 “公孙兄,多谢。” “哪里的话,都是为了秦国。” 王陆让这一百五十人跟自己去铸坊,并用了新国策的“连坐”制度。 每个人都需要注意好前面一个人,如果前面的人不见了,负责注意的人将会受到重罚。 并且根据新国策,他们要是逃了回家;要是家里人不把他押送回来,还继续藏匿,那么一家老小全给抓进牢。 因此,王陆没有让他们带镣铐,甚至也没有用绳子之类的东西捆住他们。 …… 到铸坊,王陆先安排他们在一边。 田子劲算是解决了,但铸坊里的那些工匠,显然不会轻易答应。 加上他们这些工匠浑身的肌肉那么多,十有八九已经长到脑子里,自己说话恐怕不容易。 入铸坊内部,一路来没怎么听到密集的叮叮当当。 等转身进入锤铁的炼坊,发现田子劲和一帮工匠杵着。 他们正在以停工来抗议王陆成为左采铁的决定。 “让老田继续当我们的左采铁!不然我们就不干!” “不要让无能之辈影响了咱们铸坊。” “王陆他懂个锤子!” 见此情此景,王陆暗中捏着大腿,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大家有这份心就好,不过是虚名而已——” 恰巧这时田子劲瞧见了王陆,看到了他的表情。 ——他在笑? ——不,这不是单纯的笑。他的笑里还有几分痛苦。 ——有古怪…… 明白了! 他这是在嘲笑,嘲笑我们这些工匠不知事情缓急轻重。 北境战事恐在即,我等却在为左右采铁的虚名而争夺。那份痛苦,大概是为了可能亡故的百姓……也可能是因为我们在这里不争气。 田子劲突然间像是猜到一种可能。 王陆在军中,在各处都干了不少利于秦国的事。 就后续自己调查的结果来看,他似乎不该是个荒唐的人。 要说他贪慕权利,一个左采铁……恐怕算不上权利的欲望? 但他非要当,还不惜找秦王。 这里面好像有点说不清的问题。 下面的工匠还在叫嚷,但田子劲没有再听。 事出反常必有妖。 王陆在铸坊强出头,将一切都大包大揽……几乎想不到任何好处,并且还有祸患,容易——! 田子劲彻底醒悟, “原来如此。” 一切只有这一个说法。 王陆故意揽下铸坊的活,其实为的就是护住他们铸坊的人。 十天时间铸造五百架弩机和两万五支弩箭,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而期后北境发生战乱,一定得有人背锅负责。 王翦将军神勇,秦国百姓周知,秦王也不会怪罪道他们身上,那只能由铸坊背锅了。 谁让咱们不能按期交出弩机和弩箭。 如果北境的战乱比较严重,受到的处罚也就相对严重。 可王陆现在大包大揽,将所有的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扛,还故意给秦王知道。为的就是将来秦王处罚会碍于他王陆文武魁首以及其他一些功绩,从而减轻、甚至干脆不处罚。 如此一来,铸坊所有人都能安然无恙。 这“左采铁”此刻根本不是好东西,王陆他主动领下,就是为了帮助咱们。 第208章 新国策的漏洞 如此深明大义、仁德,体恤工匠的人实在不多。 偏偏做了这么多,面对自己等人的不理解,他也没有试图辩解一句来自证清白。 这样的“怪人”不说在秦国,就是在整个天下,恐怕都独一份。 田子劲越想越觉得自己狭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够了,你们以后都不准再说王大人的不是。” 工匠们面面相觑,就看着他来到王陆面前,一抱拳。 “王大人,以后铸坊听你安排。” 田子劲的性格并不擅于表达的自己的情绪,他能这么说,就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王陆听田子劲的称呼从直呼其名到“王大人”,也只以为田子劲是被秦王给吓着了,所以才不得不服软。 “这样自然最好。” “那就先让他们进来,外头怪凉快的,不如里头难熬。” 等人进来后,王陆道:“每人领一个……呃,先等等。” 如何安排这些人,让他们最大程度影响铸坊的运作是一个大问题。 分散开来,每名工匠领一个不妥。这一百五十人心意并不和自己相通,不会主动去干扰工匠铸造。 倒时安排这一百五十人负责端茶倒水,非但影响不了铸造,说不定还小小提高了效率。 “王大人,他们这些人你有什么打算?”田子劲问道,铸造的任务重,需争分夺秒。之前已经浪费不少时间,不能再耽误了。 “他们……这些人……”王陆边想边道,“第一,他们必须参与铸造。” 田子劲看着他们的双臂和双手,压根没有工匠的痕迹,显然和王陆一样,不懂铸造。 但田子劲暂时没开口,他瞧王陆后续还有话要说。 “第二,弩机和弩箭每一铸造环节都需要掌握。” “第三嘛,暂时没想好。等想好了再说。” “王大人,这恐怕不妥。”田子劲开始劝道,“单是民间铸锄头镰刀的工匠学艺都至少一年才算入门,三年精通。弩机和弩箭铸造复杂,更是要精锐中的精锐。” “王大人,不是我不配合。但他们……实在帮不上忙。” 王陆拍了拍田子劲的胳膊:“不抛弃,不放弃,才是老秦人的精神。” “有难题,我们要迎难而上;没有难题,我们也要制造难题迎难而上。” “别看我安排这一百多人进铸坊匪夷所思,我只想说懂得都懂,不懂的我也不多说了。说了你也不明白,不如不说,细细品。你也别来问我怎么回事,这里面利益牵扯太大了,说了对你我都没有好处,你就当不知道就行了。其余的我只能说这里水很深,牵扯到很多东西……” 田子劲听得一愣一愣的,“王大人,虽然我听不懂,但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嗯,听不懂就对了。”王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总之,这一百五十人交给你了。” “未来几天我会时不时过来检查,务必遵守那两项规矩。” “王大人不在铸坊?” “当然。”这铸坊又热又闷,在这里和在咸阳府坐牢有什么区别? 田子劲则因此更加确定了自己之前的想法——王大人果然只是为了护住铸坊的工匠,让他们免于处罚。 “田子劲,请务必记住,你的一小步,是秦国的一大步。” “我公务繁忙,不能久留。” “也不必送我,先安排了这些人再说。” 田子劲看向傻傻愣愣又茫然的一百五十人,有些头疼。 要说王大人是在胡闹,感觉也不像。 他的每次行动看起来荒唐,但事后都证明了是别有深意。 偏偏问了他,他又不正面回答。 听起来像是涉及秦国机密。 说起机密,弩机的制造就是头等机密,他们铸坊的工匠一生都在铸坊里,不会有外流的机会。 可一百五十人就来十天,王大人还要让自己等人教会他们整架弩机。 岂不是秘密外泄? 虽说弩机这东西九州各国都有,匈奴外族知道了也造不出,但并不妨碍它是机密。 万一有人想乱秦国,得到这些机密造反怎么办?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先按王大人说的做。” 田子劲将一百五十人分成五批,之后每批派一名工匠跟着。 至于能不能把他们教会,不抱任何期望。 …… 王陆回家之后不久,公孙鞅拿着新国策卷宗过来,说是有一些细节商讨。 在新国策完全推行后,还是出了一些问题。 “公孙兄,以后再有这种好消息记得一定来找我。” 公孙鞅在片刻的犹豫后,夸道:“王兄这闻过则喜的精神真是令人佩服。” “呃……” “最近新国策的有两处比较大的问题。” “第一处是贵族的田,即便有嬴衡这样的宗亲作表率,下面的人推行起来还是有不小的阻力。”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消息,孟西白三大贵族中,白氏选择支持政公子。主动将田交了出来。” “还有这回事?”王陆问道,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缺心眼儿? “说起来还多亏了衡大人,是在白氏内当说客,才说服他们的。” “王兄要是不嫌麻烦,明日可跟政公子一块去白氏府邸拜访。” “不去。”王陆果断拒绝。 “我和政公子就猜到王兄不喜欢这样的场面,所以就没打算来打扰王兄。” “这嬴衡……”王陆尾音拖得老长,这人迟早得给安排掉。 “除了贵族外,还有其他什么问题?”王陆急需一个好消息冲冲喜。 “就是咸阳百姓对新国策颇有微词,上次还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 “背后一定有人在暗中操控。” “我担心再这么任由他们,接下去新国策恐怕会……” “不知道王兄有没有什么应对之策。” “你这问的这么突然,我得考虑考虑。” 这次的情况和在咸阳府时一样,当时是支持的人跑去咸阳府,余下人不说;而现在是支持的人不说,余下的人闹了起来。 走在街上,偶尔能听到有人骂新国策,但人数不算多。 至少远没有一半。 这点人数想要阻止秦王铁了心决定的事,难。 第209章 自古以来,摸鱼是天性 “我倒是想到一种办法,也许可以缓解。” “王兄快说!” “我记得新国策里有军中杀敌累积军功,可以兑换财物或是官职爵位?” 公孙鞅道:“准确地说,没有官职,只有爵位。” “所以王兄的意思是让我在非咸阳的地方开始执行这条?” “细细一想,这主意还真不错。” “百姓再乱,却也有限。若是先将新国策的好处分给士卒,将来他们就绝不会因此而受人蛊惑,引起兵变。” “且士卒退伍之后,会将新国策得到的好处带给家人。” “甚至要是杀敌多,选择的爵位,咸阳一方就可以直接让其家人享受到爵位带来的好处。” “王兄,还是你眼界广。” 王陆尴尬地笑了笑,他的目的很简单,新国策交给成矫公子去对付。 他现在是在利用新国策自身存在的漏洞拖垮秦国。 自从左娄投靠嬴政后,自己这边和管理府库的治粟内史搭上线,从嬴政口中秦国“囊中羞涩”,上次嬴政上缴的千万银两让秦国解决了燃眉之急,让国政没那么大压力。 这也是治粟内史后来暗中授意左娄接近嬴政的本因之一。 所以公孙鞅真的听信自己,早早就开启奖赏军功的制度,那么秦国的府库以及玉石片上的财力指数都会极速下降。 这种奖赏一开就是秦国各处军卒统一开启,不可能存在只针对某一地。 真要是那样,王陆倒也开心,人不患贫,而患不均。 在众军士卒中得知某地的士兵能杀敌领财物,甚至可以获得爵位。必然会心里不平衡。 这样一来,秦国距离兵变就不远了。 到时候就算秦王和公孙鞅取消了,原本领了财物和已经积累了军功的士卒又会不满。 届时,秦王室里外不是人,一碗水绝对别想端平。 只是公孙鞅没那么傻,王陆知道他肯定会考虑到这点。 “王兄,这条国策的情况比较特殊。若是推行,则举国上下的士卒都要享受到。” “秦国目前的府库支撑得住吗?” “因为是刚出来,士卒肯定将信将疑,不会选择积累军功攒爵位,大都是兑钱。” “秦国常驻军我是不知,但推测一番至少有一二十万。再小的赏赐翻上一二十万倍,都是一个很可怕的数目。” 王陆听公孙鞅的分析,惊出一身冷汗——自己的目的这么快就被看穿。 “公孙兄,不是这么算的。”王陆开始编理由说服公孙鞅, “新国策的推行走得急,也必须走得急。现在这种情况最重要的就是让新国策推行到整个秦国。” “至于这点小钱钱,不用太担心。” “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没必要因为还没有出现的问题就畏手畏脚。” “变法除了能力外,坚定一道走到黑的坚毅和无所畏惧的勇气也很重要。” “没有谁能一直算到自己会遇上什么问题。” “公孙兄,你明白了吗?” 公孙鞅受到鼓舞,作揖:“听王兄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鞅受教。这就去王宫和大王商量。” 公孙鞅是跑着出去的,可想而知他有多想推行新国策,完成变法。 王陆看着他的背影:“秦国要是发不出钱来,或取消了这条国策。士卒对秦王室的信仰将会彻底崩塌,国运会有大幅下降。” “那时君民离心,距离灭国也就不远了。” …… …… 铸坊已经过去三天。 王陆在这天来铸坊监督,看看田子劲有没有对自己阳奉阴违。 看了之后,确定田子劲是在按照他的要求指挥那一百五十人。 但有一点让王陆相当不满,并严厉提出。 那就是铸坊的工台数量是有限的,之前一百多工匠因为进行的步骤不同,一部分先造弩机,一部分先造弩箭,弩机和弩箭的每一部分还可以细分,彼此错开。整个铸坊倒也差不多能消化掉人数,不会出现两人争一工台的情况。 可现在多了一百五十人,还各个都没有铸造经验,无法主动调整锻造的顺序。 如此一来,铸坊就有诸多冲突。 不过冲突的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原本的工匠们霸道地占了几乎所有工台,只有剩下很少的不需要的工台。 这些工台根本满足不了一百五十人的锻造。 哪怕田子劲亲手搭了几个临时工台,也无济于事。 还是有一百多人无所事事。 王陆就是对此相当不满。 这一百多人根本没有发挥他计划中的作用,撑死就是拖住了田子劲和其他几个工匠。 也就是说,自己大费周章,最终仅仅让铸坊少铸造了二十台左右的弩机或五六百支弩箭而已。 太小了,影响得太小了。 必须得扭转这样的局面。 王陆扫视一百多人的面目,一些人脸上沾着黑灰,有些狼狈;而大部分的,都还是从咸阳府牢里出来的模样。 看得出,他们对于工匠霸占了工台没有一点不满,估计还偷着乐。 毕竟弩机和弩箭的每一部制造都需耗费不少的力气,人只要不傻,都不会主动去干吃力没好处的事。 这一点是王陆疏忽的,直到现在才发现。 “这一百五十人的问题比铸坊的工匠还大。” 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调动这一百五十人的积极性,让他们即便自己不在,也会去和铸坊的工匠争夺工台。 “田子劲,他们这些人锻造学的如何?能独自造出弩机或弩箭吗?”王陆问道,他声音压得轻,不方便给这一百五十人听到。 田子劲摇头:“还差得远呢。” 这个答案意料之中。 王陆咳嗽一声,将一百五十人的注意力拉到自己身上。 “在咸阳府的大牢里是我没说清楚,现在我补给大家。” “来铸坊之后,如果每人能造出一架弩机或二百支弩箭,各位非但可以立刻回家,还能领到每人一块金子,并且再有下次‘连坐’,可以抵消一次。” “但要注意,只是抵‘连坐’,不是你真去偷鸡摸狗还能不被罚。” 有“鱼”咬饵了。 “你说的是不是真的,该不会在骗我们?” “再说你就一打铁的头儿,看起来没那么厉害。” 第211章 懒汉 “这就是你造的弩机?”田子劲再问了一遍。 “是我造的,”懒汉指了指房梁上沉甸甸的金袋子,“快,给我拿一块。” “拿什么拿?!”田子劲呵道。 懒汉也不虚,挺胸上前:“咋滴,想耍赖?” 田子劲道:“拿一支弩箭来。” 有人帮忙递上后,田子劲将弩箭装填。 这一装,就出问题了。 弩机的弦松松垮垮的,弩槽坑坑洼洼,“望山”原本是给瞄准用的,它这倒好,真一座山压在弩机上。一旦瞄准,眼前跟堵着一座山似的,只能凭运气盲射。 田子劲再拉了拉弓弦,突然瞄准懒汉。 “你,你,你想杀人灭口,独吞金子?” “告诉你,这么多人看着呢!” 田子劲冷呵一声,右手拿弩机,瞄准自己的左手。 “哎,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 “想死不要用我的弩机,它是要是上阵杀敌的。” 田子劲毫不客气道:“就这样的弩机上战场,你有几个头都不够砍。” 说完,扣动机关。 咻~~ 一股无力的弦声响起,那支弩箭与其说是射出,不如说是滑出。 弩箭打在田子劲的手掌上,竟然还弹了一下。 铸坊内所有人都呆住,这弩机的威力……超乎想象。 “我六岁孩子丢块石头都比它有力。” “他好像隔壁李大爷随地小便时的样子……” 好多人吐槽,懒汉却也不觉得尴尬,“呵呵、呵呵”笑着。 田子劲落在的地上的弩箭捡起,至于那胖头弩机,连回炉重造的资格都没有,嫌它晦气。 “不要试图蒙骗我。” “王大人是说了造出弩机就能领金子,可这样的东西连稚子玩物都不如,你们当真觉得可以领吗?” 田子劲将胖头弩机丢回懒汉,在离开前留下一句:“以后再有这样的,就不要来找我。” 懒汉看着自己价值一金的“宝贝”, “亏大了。” “老田,它就算不值一金,一两,哪怕十圜也行。我不挑的。” 田子劲:“滚。” 铸坊看热闹的人散去,空留懒汉一人。 “这样下去,再过五天也拿不到金子。” “得琢磨琢磨……” …… 懒汉原本不叫懒汉,只是叫的人多了,也便成了懒汉——…… 懒汉做过最本事的事就是随一商户去做生意,他在脖子上挂了一块饼,饿了吃一口,一直吃到低头也吃不到为止。 他也愣是不伸手,就那么躺着。 要不是同行的商户好心帮忙给他递饼,说不定他真能饿死。 也是这件事后,懒汉的名字就成了“懒汉”。 这次被抓进牢里,懒汉纯属无妄之灾,哪家邻居犯事跑了,害得他被连坐进大牢。 至于到底是哪家邻居,又到底犯了什么错,他才懒得打听。 进了大牢后,依然懒得要死,但偏偏被那位“王大人”选中。 对此,他表示相当不满,牢里有吃有住的,虽然饭菜有股馊味,但不用自己生火做饭,还有牢房的“朋友们”喂饭,这样的日子可不美哉。 到了铸坊之后,他依旧秉着能躺绝不坐,能坐绝不多站的原则。 在王陆开出金子之前,他没有挥过一下锤子;而在开出金子价后,懒汉开始琢磨这一块金子能让自己至少五到十年不需要再操心食物的事。 他意动,因为干一件事能剩下一百件、一千件的麻烦,这才是懒汉的智慧。 他能从不耕地活到现在,靠的不是其他,正是他的智慧。 弩机的制造复杂,大部分人听完一遍,再看工匠亲自铸造一遍,他们也记不住,学不会。 但懒汉不一样,他听完一遍、看完一遍后,就懒得看、听第二遍。 做重复的事情,是很累的。它不合符懒汉的生存原则。 之后懒汉就开始锻造。 当然不是自己锻,懒汉有自己的智慧。 他以指导为筹码,换取别人的力量;以空闲的工位换取铸坊的工匠的力量…… 其实那胖头弩机,他连一锤子都没有挥过。 完完全全,彻彻底底都是别人的力气。 最费力的,大概就是组装那一小下下和双手捧起来的那一刻。 结果造出来的竟然不能换金子。 懒汉……懒得生气,但那金子势在必得。 如今这天下,像那姓王的送人钱的傻子可不多了。 遇上一个就得狠狠咬一口。 懒汉又躺回地上,站着太累,好在铸坊的地不冰凉,比起咸阳府大佬的潮湿、恶臭要好上许多。 这首先,靠自己费力捶,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想再故技重施,估计只能复制另一头换不了金子的废铜烂铁。 最好是自己不用出力,那弩机就跟草一样自己长出来,然后轻轻一摘就行。 懒汉想过找工匠五五分账,但有人也想到了,并且先做了。 但是很可惜,那“老田”铸坊干久了,眼力毒得很,一下就瞧出整架弩机是具体那名工匠造的。 这法子不通,还是得靠自己。 “有没有什么办法是不用自己费力,然后又能造弩机和弩箭的?” 懒汉在地上躺了许久,吃力地一撇头,以独特的视角观察着铸坊的工匠们。 就这样观察了一天,外面下雨了。 “哎,谁来把我抱进去,外头下雨了。” “没腿吗?自己滚进来。” “如果我承认没腿,你能抱过进去吗?” “滚!” 雨越下越大,懒汉就泡在水洼里,跟死人一样一动不动。 铸坊里终归有人看不下去,出手将懒汉抱了进来。 懒汉笑笑,说道:“这雨下得正好,算洗过澡了。” “你这人,真想把你丢进火炉里烧了,一了百了。” “这可是你说的,等我死了,你要来替我收尸。” “……” 好心人无奈地摇摇头,这么百无禁忌,没皮没脸的人他是第一次遇见。 正要转身,懒汉又喊住他:“洗了个澡,思路被打开了。你的嗓门大不大?” 好心人回头:“你要干嘛?” “背着我,重复我说的话。” “你自己没长嘴?” “大声说话伤元气。” “你这人!” 好心人没有背他,浑身湿漉漉的,脑子有病才背,但给他搬了条凳子坐着,同意大声复述他说的话。 懒汉:“那啥,其实我更喜欢躺着。” “滚。” 第216章 王陆在铸坊了解情况,而越了解越是心疼自己。 这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 他也试图寻找各种机会干扰铸造,比如给煤炭浇水。 可在他自以为成功时,工匠骂骂咧咧地打开地窖,重新拖出满满一地窖的黑煤。 那时,他是绝望的。 想要淹掉一地窖的黑煤,至少要一池塘的水。 且不知道是不是动作可疑被发现,总有工匠偷偷摸摸盯着。 王陆只得另寻其他办法。 铸坊外传来马嘶,随后是一阵稀稀拉拉的脚步声。 王陆到庭院一瞧, “你们不是去咸阳府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背着懒汉的好心人道:“是老田喊我们回来的,要我们再帮忙。” 王陆往他们身后望去,田子劲正拎着一袋沉甸甸的厚袋朝他们走来。 “王大人,你在铸坊呢。去你家没找到人。” “找我做什么?”王陆问道,“还有你进王宫做什么去了?什么请功,我有什么功劳?” “王大人真爱说笑。”田子劲将一厚袋递给王陆。 王陆掂了掂,打开一看: “金子?这是大王给的赏赐?” “不是。秦王说了,这样的事情怎么能让王大人出钱又出力。” “这一份是补王大人那一百五十金的,至于奖赏,秦王的意思是等最后一天再另说。” 王陆深深吸一口气,自己这次是真的尽人事,奈何天命。 从得知铸坊的任务的开始,每一步都相当谨慎,三思组而后行。 派一百五十个完全不懂锻造的人来铸坊捣乱,这个想法,即便放下现在,也不觉得有任何问题。甚至可以说是妙招。 但怎么就,怎么就…… 一百五十人里,怎么就出现了“懒汉”那样的人? 是自己命犯煞星,所以才诸事不顺? 王陆很不理解。 旁边的田子劲观察着王陆,瞧他的表情,心生疑惑。 王大人何故愁眉不展? 是担心三日后铸造不出五百架弩机和五万支弩箭? “王大人,大王已经再派一百人离开铸坊。” “有他们,三天内应该赶得上。” 他这么说完,王陆更愁了。 ——我猜的不对? 王大人还有心事? 明明弩机和弩箭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王大人,秦王的奖赏在弩机制造好后会给的。” 王陆道:“奖赏不奖赏的不重要。” ——这也不是? “田子劲,以后铸坊的事情要再慎重些。最好事事都先经过我再做决定。” “虽然已经迟了。” 王陆指的是这次铸坊变革,可田子劲想到另一种可能。 他恍然大悟,眸子里闪过惊惧和后悔。 明白了。 “王大人,我错了!” “你错了?”王陆奇怪地看着他,“你错哪儿了?” “是我不该没和王大人商量,就擅自入宫找秦王讨要一百壮汉。” “这里面有风险。” “流水线的出现能强大我秦国的军备,但它本身就像新国策一样,并非实物,难以保密。” “一旦被九州他国所知,定然会照搬照抄,届时秦国的铸造优势就将断然无存。” “王大人深思熟虑,是我一时疏忽。” “我是该和王大人事前商量一番。” 王陆:“……” 也不知道这些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就没有一个能正确理解自己的意思。 “田子劲,” “王大人有何赐教?” “田子劲,你开心就好。” “啊?王大人这是何意?” “我——” 王陆倏地眼神一凝,怀中玉石片震了一下。 虽然只有一下,很短暂,也很微弱,但错不了。 “我还有事,铸坊的事你看着办,不要再节外生枝。” “王大人,我懂。”田子劲送王陆出门,指着马车道,“早知道王大人要回去,手上拎金子也不方便,就让马夫一直在门外候着。” 王陆心中叹息,你们这些人总是在无关紧要的地方善解人意,什么时候能真正明白自己。 上马车,一百五十块的金袋子被随意丢在脚边。 等马车开始匀速前进,王陆从怀中取出玉石片。 【秦国】: 国运——十二万三千八百二十六() 军力——十三万四千八百二十九() 财力——六万两千九百七十九() 文化——十三万六千七百二十六() -(+3111成矫)(+2961嬴政2命定之人) “我” 王陆在车厢内的喊声穿透车厢,让过路人纷纷侧目,好奇倒是谁这么愤怒。 马夫也不自觉加快了速度,车厢内的人万一生气发泄到自己身上,自己岂不是白挨一通。 “军力涨了整十万?!” “之前明明才三万多点,这军力飙得跟什么似的。” 王陆反复摩着玉石片,期望上面的数字是假的。 和这个空前坏消息比起来,以往任何一次增幅都不如这次来得痛彻心扉。 整整十万,玉石片直接多了一位数。 秦国的军备有了质的飞跃。 这次背刺,真是刺到心坎里去了。 王陆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接受这个残酷事实,并一直安慰自己: 这很正常,有了“流水线”的秦国,军备铸造的速度大大提升。 军力指数涨个十万……其实也还行。 这十万涨的大概是奖励性质的,但从军备总数来看,秦国只是多了五百架弩机和五万支弩箭而已,不算太过分。 只是改革了铸坊的工艺。 问题不大,问题不大,也就十万而已。 王陆啊王陆,你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区区十万而已,后续肯定有办法拿捏它。 灭秦这件事上,咱是老手,是高手。 虽然从没成功过,但改变不了咱是“暂时还没成功”的高手。 王陆,相信自己,你是最棒的! 灭秦,没你不行…… 安慰一通自己后,王陆才发觉马车不知何时停下。 他掀开车帘,问马夫:“怎么到了地方也不喊一声。” 马夫委屈,但马夫不说。 就路上那几声骂咧,真要是打扰你,你还指不定怎么骂人呢。 现在倒好,不打扰又被说成不提醒。 这年头马夫不好当啊。 马夫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摇摇手,又“咿咿呀呀”的。 “不会说话?” 马夫点头。 “这一趟多少?” “付过了。” “?” 第217章 改运 四月十六。 王陆正请了风水先生在家中看风水,瞧瞧自己是不是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大师,您都看了好几圈了,能不能说我家这布局如何?” 风水先生问道:“那你得先说说自己最近过得怎么样。” “好。” 王陆开始诉苦:“大师,您是不知道我最近这一年过得有多惨,诸事不顺。” “我每干一件事,就失败一件事,从来没有成功过。” “我真是太难受了!” 风水大师捋捋胡须,安慰道:“我懂,我懂,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你再具体说说都哪些事不顺,我好骗你。” 王陆:“大师?” “啊,不,这个,”风水大师强行镇定,“我的意思是,我替你骗过你身上的‘鬼神’。” “干我们这行的,话不能说太明白,你懂的,天机不可泄露。” “不愧是大师。” 王陆开始道:“最开始,我害个人,但失败了。” 风水大师一愣:“等等,这些事是我可以听的吗?” “当然可以,您是大师。” “那就继续。” “我想害个人,让他永远回不来咸阳。可阴差阳错,人还是回来了。” “其实这次失败,我可能除了没有准备好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对方的人在演我。不然我也不会失败。” “这个啊,”风水大师捋捋胡子,“既然害不了人,那就算行善积德。还有吗?” “后来就是拉拢一个名士。” 风水大师道:“这个我懂,失败了,名士没能跟你。” “不,大师,我成功了。但我一开始并不希望拉拢他。” “这样啊,”风水大师的眉头开始皱起,“你这个情况有点复杂。还有吗?” “后面好像是做生意。” “这个我最懂了,亏了,亏了多少?” 王陆摇头:“大师,你理解错了。投了三十多万,最后赚了一千……一千五百万左右。” “一,一千五百万?!”大师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手主动拉起王陆的袖子。 “大师,您这是?”王陆担心道,“该不会我惹的‘鬼神’很可怕?” 大师点头:是很可怕,这财神爷和你多半沾亲带故。 “你都赚了这么多,还觉得失败?我觉得你这人有点贪。贪心不好。” “不,大师,从一开始我就没想挣钱。”王陆一副不解的模样,“但它偏偏就赚了这么多。” 王陆抓起风水先生的双臂:“大师,我好痛苦,真的。” 风水先生反抓王陆的双臂:“看你这样‘痛苦’,我也好痛苦,真的。下次还有这种‘痛苦’,能不能带上我?我也好想痛苦一下。” “大师不亏是大师,竟然想舍生取义,直面鬼神。在下佩服!” 王陆继续道:“之后就当了个小官,参与了大大小小的战事或政事。” “听你这说话,你在朝廷里还有些分量。” “不过你还年轻,失败是常有的。打败战和官场受挫都能理解。” “到时候你花点钱,我去问问上面的神仙,看看他们能不能帮帮你。” “争取让你遇战即胜,官员亨通……” 王陆急忙道:“大师,可别!我就是觉得打胜仗和官运太亨通才来找大师的。” “我现在真的真的特别想人生更加顺……准确地说,是不顺。比如赚钱就亏,遇战就败,或是……灭国啥的。” “你先别说话,我捋捋。” 风水先生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要遇上瓶颈了。 “你是说,你投钱就赚钱,遇战就胜,官场上也顺畅无阻?” “嗯。”王陆重重点头,并满眼期盼地看着风水先生。 “然后你觉得这样不好,想要改变?” “不愧是大师,一针见血。” “……” “……” 风水先生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奇人怪事没遇见过。 今天真是开眼了。 “阁下你确定请我来,不是在逗我玩?” “大师你怎么会这么想?”王陆觉得奇怪,“我还想请大师帮我改改运。” 风水先生直勾勾看着王陆,瞧见了他眸子里的真诚,顿时心中怒火中烧。 听听,这都是人说的话吗?! 这世界上哪有人嫌自己运气太好,想要变倒霉的? 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东西,眼前这人竟然嫌弃? “大师,你是不是在想帮我改运的事儿?” 风水先生甩开王陆的手:“你别喊我大师,我喊你‘大师’,求求你告诉到底怎样才能跟您一样?” 王陆傻了,这风水先生怎么感觉换了个人似的。 “大师您别这样。我现在真的过得好痛苦。” “您才是大师,”风水先生干脆跪下,混他们这行的,面子不如金子重要,“大师,我不想努力了。求求您告诉我,怎么样才能成为您这样的人。” “大师,我还指望着你帮忙改运呢。” “改不了,我是个骗子。”风水先生坦白道,“干这一行十年又十年,如果有机会,我想做个好人。” “大师,求求您教教我!” 王陆无奈,一边开门,一边赶他出去。 当初请他来,就是坊间说这位风水先生很厉害,并且还保证算得准,就付钱;算不准,他就在街边立着,你去找他,他会把钱退回,说是“上面查得严,不好办事”。 总之,这位风水先生在咸阳是有口皆碑。 据说秦国外的不少方士都来找他请教,自己也是花了大代价才把他请来的。 但这钱还没付,“大师”就拼命喊自己“大师”。 很离谱。 王陆把风水先生赶到门外,驱逐出院子,感慨自己人生不幸。 看看,找个人改运都能遇见骗子。 命途多舛呐。 眼不见,心不烦,王陆回到屋子后,紧闭房门,只留下风水先生在外呐喊。 这时两架马车缓缓驶向这里,从车厢下沉的程度可以看出一辆是空的,一辆则坐着人。 马车的帘幕被揭开一角,露出一少和一中年人的面庞。 “那人不是街上的老骗子?” “是他。”少年回道。 对于这人,不仅是他们,很多人都深恶痛绝,恨不得押他入牢。 但一直以来做不到。 这老骗子自保的本事不小,总能忽悠的他们信命的老母亲一愣一愣,他们也没办法顶着“不孝”的骂名强行出手。 第218章 “这王陆能让他这般失态,倒是本事不小。” 年轻男子道, “好奇他用了什么法子。” 中年男子却渐渐沉默,看着门外扒拉着篱门的风水先生。 “二叔,你在想什么?” “今日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是挺不简单的,”青年男道,“之前我们用了那么多法子都不行。” “不是指这个。”中年男解释,“你还记得公子从临洮回来后也曾被此人骗过。” “自然记得,当时我们还多方劝阻,但是公子就跟着魔了一样,非要设坛祭祖。” “还被骗了二十金。” “没错,公子被骗后都拿他无可奈何。” “这事虽然有意隐瞒,但公子府上人多嘴杂,终归可能流传出去。” “王陆今日门前就出现了忏悔求饶这一幕,实在太过巧合。” 青年男子琢磨道:“二叔的意思是,这王陆知道我们要来,故意摆出阵面,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不无可能。” “二叔,我倒是你觉得多想了。也许只是个巧合。” “巧合?”中年男子语重心长道,“你还是太年轻。王陆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信那些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 “公子要请王陆去府上住两日,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王陆打听到后,完全有时间摆下现在我们‘不小心’撞见的。” “那目的呢?”青年仍是有些不解。 “这还要什么目的,无非就是衬托‘公子不行,他行’而已。” “此外,”中年男子捋捋胡须,“想必他也不满去公子府上,遑论得住上两天。有点怨气也再正常不过。” “一会你见着人客气点,千万别被挑出什么毛病。” “王陆闹事不去,秦王罚的还是公子一人。” “明白。” …… 二人下马车,青年男子一只手捏住风水先生的肩。 “还认识我吗?” 风水先生回头一瞧,自己怎么能不认识这冤种,打搅了自己好多生意。 “你想做什么?我已经是王大人的人了。你不能对我动手。” 风水先生一开始确实没认出来王陆,王陆的名气在咸阳很大,但亲眼见过王陆的人却不太多。 直到后来满满琢磨,才推理出王陆的身份。 至于王陆为何寻他来家中看风水,他不明白。就王陆去年一年的成就,完全不需要有风水上的顾虑。 还口口声声说自己并不想赚钱,也不想在仕途官运亨通…… 这一点点都很可疑,完全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可琢磨不明白就对了,人家可是咸阳声名鹊起的王大人。 他的心思就该玄妙,难以被他人揣测。 反正这座靠山,他是盯上了。 青年男子和中年男对视一眼,就眼下看来,这骗子和王陆关系恐怕不像他说的这般亲密。 但这事不怕万一,就怕一万。 成矫公子也结识一些三教九流的人物。 “没别的事,就快点离开。”青年男子道。 风水先生麻溜地起来,王陆这尊大神,今天不拜,改天再来。 不过王陆确实比想象中的厉害,这些人都不得不卖他面子。 …… 敲响门,青年男和中年男在外面问候。 主要还是怪风水先生,王陆以为门外的动静是他折腾出来的,就听而不闻。 门被打开。 王陆看着两陌生面孔在门外。 “你们是?” “王大人,在下是成矫公子府上的管家,旁边这位是我的侄儿。” “我们来接王大人去府上住两日。” 王陆呆住,这什么跟什么啊。 他暗中确实是支持成矫公子的,但公然去府上,不是明牌了吗? 有没有想过嬴政会怎么想自己? “不妥。”王陆准备拒绝。 “王大人,想必你也知道这是大王的意思。” 秦王让我去成矫府上?还住两日,这是嬴政得罪了秦王,所以才准备架空班底? “王大人,马车已经备好。时候也不早了,还是尽快同去府上。” “也罢,走。” …… 成矫府上。 此刻所有人都严阵以待,上下仆佣身上的衣着不见一个缝补。幕僚十一人一个一个竖在成矫身后,身体和精神同样紧绷。 除了成矫交代外,他们自身对王陆也别有想法。 文能惊九州,武能空城退敌,还参与了新国策的制定,最近听说还在铸坊捣鼓些什么,但那边的消息骤然封锁,无法得知。 不过能确定,肯定又是在使秦国强大。 而这样的人年纪还不如他们,悬殊之下,还是有比较之心,不求方方面面全部胜过王陆,至少要在某一点希望能赢过。 整个府上的气氛从成矫得知王陆要来,并且是以“师”的身份来府上,就变得很紧张。 成矫“啧啧”个不停,他实在不明白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王陆会突然来他的府邸。 咸阳有谁不知道王陆是嬴政的人,谁又不知道自己和嬴政不对付。 这王陆来府邸,纯属恶心人。 偏偏不好拒绝,成矫让韩霓去找人大王说说,收回成命。 韩霓却言辞闪烁,只是让成矫再忍忍。 “公子,王陆到了。”府上的仆佣进来传话。 “出门迎接。” 王陆从马车上下来,立刻就看到成矫,倍感亲切。 多少个难熬的夜晚,都是想着同一战线的成矫才度过的。 “王大人,呦呵呵……” 成矫心中不满,表面功夫还是做的很足,笑着迎王陆进府。 哪知王陆笑得更灿烂,以至于成矫都产生对方真的是自己多年未见的好友的错觉。 ——不喜形于色,厌藏于心,王陆这人隐藏的心绪的本事倒是厉害。 “成矫公子,你可知秦王为何突然让我来你府上?” 王陆没有收到任何消息,谁也没和他说这回事。 成矫却沉默不回答,就这事,他还想问人呢。 “大王的心思哪是我们可以揣测的。” 成矫将王陆请进府内,旁边是十一名幕僚和他对上眼神后,一个一个瞪着眼睛,尽量让自己气势显得不弱。 王陆看着他们,从他们的穿着中推断出幕僚身份。 这些人这么有精神,成矫成为秦王便是指日可待…… 第219章 瓜苗 入府之后的安排,成矫未曾细想。 如果不禁足,他大可以带着王陆玩遍咸阳各种有意思的地方。那样别说两天,就是二十天也能轻松应付。 可在小小宅邸,能有什么可看可玩的? “王大人不如先看看我的收藏。” “若有看上眼的,只管挑几件。” 成矫引着王陆去他的书房,那里收藏着大王赐下的,或是别人送来的奇珍异宝。 只不过成矫对藏品的兴趣素来不高,收集的不多。 “好,去瞧瞧。” 王陆又不知秦王让自己来这是有何用意,总不能和成矫面对面坐着,然后大眼瞪小眼着? 一连逛了一个时辰,王陆连成矫家中的植株是哪一年栽下的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时下人们对王陆这个来客议论纷纷。 “钱大哥,你王陆不是咱们家公子的死对头吗?” “我记得公子练剑的木桩上就刻着的名字里就有他。” “说起那木桩,你藏好了没?要是被将发现,你这辈子估计就活到头了。” “放心钱大哥,我保证任何都找不到。” “但是钱大哥,他们就这么一直逛,一直逛,这是在干嘛啊?”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钱护卫一脸神秘,“咱家公子和王陆的交锋从入门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哦?钱大哥,你给说道说道。” “你们现在看看王陆,感觉他状态怎么样?” 府上的人看去,也有回想的:“也没啥特别的,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一点不落,跟他家似的。除此之外,好像也别的什么。” “钱大哥,你是不是看岔了?” “没有悟性!”钱护卫道,“你们想想咱家公子和王陆那可是死对头。这个王陆到公子府上就跟到自家一样。” “这心态,这本事能是一般人吗?” “我记得你们几个去老丈人家都还哆哆嗦嗦的,去死对头家能无所谓?” “钱大哥,你这么一说,这王陆好像确实挺厉害的。” “什么好像,那就是。你钱大哥我从来没看错过人!” …… 一直逛到吃饭的时间。 成矫邀请王陆入席,那十一幕僚选了一半陪同。 因为王陆不饮酒的习惯,他们早已摸透,所以不曾在桌上摆过它。 其中一人和五位幕僚看了看,开始发难。 将来成矫成为秦王,他们这些幕僚就和现在的王陆一样,会步步高升,成为重要朝中大臣。 现在就是一次简单交锋。 “王大人,我们有个问题想问你。” “说。”王陆一点也不客气地吃着桌上的饭菜,不说别的,还是成矫会享受,这府上的厨子一流。 “王大人,现在田里有两支苗,一根瓜苗,一根粟苗,但你只有一瓢水。” “如果是王大人,你会选择浇哪个?” 幕僚的问题里藏着隐喻,所谓瓜苗和粟苗是秦国过去的典故之一,瓜代表着朝廷中的官员,个大而独立;粟苗则代表百姓,个小而繁多。 这一瓢水就很好理解了,单一个字“利”。 成矫在席间观望,对于幕僚要打探王陆实力深浅的事他知道,但没有阻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 王陆惦记着桌上的佳肴,就随口回了一句: “选粟苗。” 幕僚立刻反驳:“瓜苗不得滋润,势必根伸粟苗,攫取水分。” “即便有不伸者,也寥寥无几,” “倒时瓜苗长不好,粟苗也受其影响,为祸多矣。” 六名幕僚看向王陆,盯得他不好意思下筷。 “那就浇瓜苗呗。” “不行。”幕僚继续道,“瓜苗得水,粟苗心生不满,群而攻之,一样会使田地之间颗粒无收。” 他们继续看着王陆,誓要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王陆则很想说起那句“食不言,寝不语。” “那就干脆各自各自浇一半。一碗水,端平。” “不不不,这更不妥。”幕僚道,“瓜苗和粟苗都会不满。” “那就都别浇了。” “那你这端水的,就成了瓜苗和粟苗同时憎恨的存在。” 王陆放下竹筷,他发现了,这些人是存心不让他吃饭。 至于嘛,成矫府上家大业大,吃一顿能垮了还是怎么滴。 “困了,睡觉。” 成矫同样起身,领他去住准备好的屋子。 席上就留下一众幕僚。 “这王陆……不过尔尔。” “回答的都好一般,没有那种在引人顿悟的感觉。” “可不是嘛,其实要是坚定能选出一种,再给出结果也是可以的。” “结果倒好,我们每问一次,他就变一次。” “很难将他和外面流传的联结起来。” 有幕僚道:“他会不会是在藏拙,你们注意到他今天一整天干的事了吗?” “他干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干,这才可疑。” “秦王让他来,他多半不愿意。这一天里笑得这么真诚,也是为难他了。” “你们先等等。”年纪最大的幕僚道,“刚刚的问题我回想了一下,发现没那么简单。” “也许不是王陆回答得不对,而是我们问得不对。” “都琢磨一下刚刚的问题。这一瓢水的分断其实根本不是不取决于我们。” “水的分配在于真正执拿水瓢的人。” “王陆只是一个臣子,确实没有断绝的能力。” “所以无论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的答案都是错的。像王陆这样不回答反而是一种好答。” 他看向其他幕僚:“我知道各位心中都有自己的答案,但话说回来,如果你的君上跟你选的不一样怎么办?你选浇瓜苗,大王选浇粟苗;你选粟苗,大王又选其他。” “难不成我们还真任由自己性子来?” 幕僚本就都聪明,经过有人这么一点拨,给了他们一个全新的视角,好像确实明白了王陆回答的深意。 “也就是说,王陆信封的道理是,无论大王选择哪种,对他而言都无所谓,他都有办法应付?” “我们各自给出的回答,反而成了我们的限制,一旦大王和我们选的不一样,也许就一筹莫展,无计可施。” 第220章 那厮 “此人好狂。” 没人喜欢狂人,但王陆偏偏狂的有根据。 以他目前的政绩来看,他不仅不挑君上,连功业也不挑。在文化、军事、国政、经济上都小有成就。 他好像确实有狂的资本。 于是,一众幕僚就很难受了。原本想要刁难的题,非但没有难住对方,反而把自己都陷了进去。 “你们没人能想到更好的应答吗?” 无人回答。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六人加一块都还不如王陆。 羞。 …… 王陆冲出来后,气基本就消了。 其实仔细想想也不是什么多大不了的事,在席间随便搪塞一下就行。 看他们的态度,无非就要和自己一较高下。 作为成矫公子的幕僚,自己当时应该主动认输,好让他们培养自信,等面对嬴政未来的幕僚也能不露胆怯。 “是真不该出来的。” 现在回去,王陆也拉不下脸。 “王大人留步,我领你去休息的厢房。” “有劳公子。” “哪里哪里……” 之后两人就没了话题,沉默走着。 府上的仆佣们因为有交代,所以今晚除了少量服侍的人外,大部分的躲在屋内,所以整座宅邸只有虫鸣和他们的脚步声。 “成矫公子,你们最有没有争夺储君的计划?” 成矫脚步一顿,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王陆。 虽说自己和嬴政争夺储君之位,朝中上上下下都知道,但直接问出口的,是不是太生猛了些? 要知道你可是嬴政的人,自己能把计划通敌吗? 这都什么古怪的问题? 他是认真的,还是在逗人玩? 成矫闪过无数个念头,但没有一个可以解释眼下发生的情况。 “成矫公子大胆说出来,我帮你参谋参谋。”王陆道,他是认真的。只要成矫随便透露一些计划出来,有自己在嬴政那边做内奸暗中破坏,计划最终成功的可能性就将大大增加。 但成矫决然不会这么想。 ——明白了,王陆故意用这样的问题吓唬自己,为的就是让自己方寸大乱,从而露出破绽。 ——这王陆的心机好重,要不是自己智慧过人就被骗了。 “我什么计划都没有。”成矫打算以及之道还治彼身,“嬴政呢,他有什么计划?” “他啊,最近……”王陆滔滔不绝说了所了解的所有事。 成矫没想到王陆会真说,赶忙竖起耳朵听。 在听了一会后,成矫脸沉下来,他发现自己还是被耍了。 “什么准备巩固咸阳贵族关系、拉拢大臣、发展有志之士……” 这些都是废话,不用他王陆说,自己也能猜到,还白白浪费自己这么多时间。 “王大人,好手段。” 王陆没听出成矫的阴阳怪气, “公子客气,以后还想知道什么,尽管来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呵。”——成矫确定自己真去问了,那就成了十足的大傻子,还不知道被骗成什么样。 “公子,你这禁足一月的计策是哪位谋士想的,等明日我想拜访。” “什么谋士?” 说起这事,成矫就来气, “他就是个崽种!” “这怎么还骂上了?”王陆一脸诧异。 成矫看了王陆一眼,按说这些话不该告诉他的,但这事肯定不是王陆和嬴政他们做的,况且事情已经发生,他们知晓,听自己吐吐苦水也无妨。 “那崽种不知道从哪找了人,聚了一堆人抗议新国策。” “大王因此震怒,怪罪于我,罚我禁足一月。” 说到伤心处,成矫又想起了当日被冤枉的委屈。 “这,这不是好事吗?”王陆不确定地问道。 “好事?”成矫愤怒地看着王陆,站他们角度,也许会认为出现这样的事有利于阻挠新国策,但问题是这个计谋太蠢。不用明眼人就能“猜”出随时幕后黑手,他是被驴踢了才会这么干。 “这破事差点让我在大王那失——”成矫赶紧止口,“总之,那厮害我不浅!将来要是给我知道他是谁,非活扒了他的皮!” 王陆打了个哆嗦,怕的。 自己当初明明是帮着成矫公子来着,为此还贴了不少金银,怎么这结果……不大如意。 “王大人,你在想什么?” “是不是有什么线索?” “快,告诉我!” 王陆立刻摇头:“我怎么会知道,哈哈,哈哈……” 成矫失望地指着前面一间洞开的屋子,里头点着油灯,光影摇曳。 “王大人住这间,今日便不再打扰。” “公子,慢走。” …… …… 四月十九。 铸坊的弩机和弩箭已经送往北境,然而关于铸坊的消息一夜之间消失。 王陆这边一点消息没有得到。 还是他自己隔了一天,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才去铸坊发现的。 “田子劲,五百架弩机和五万支弩箭都准备好了?” 王陆到铸坊时,只有田子劲一人睡在堂前,其他通宵达旦十日的工匠都回家歇息去了。 “王大人来了,快一起睡,啊不,快进来。”田子劲也脑袋沉得晕晕乎乎。 “田子劲,东西都准备好了?凑齐了?”王陆重复一遍问道。 “托王大人的福,都准备好了。” “什么叫托我的福?你们自己干的好事还不敢承认?” 田子劲晃晃脑袋,真感觉自己该沉沉睡他一天一夜,这都已经听不懂王大人说话了。 “王大人,铸坊有‘流水线’后,就入密了。” “将来不可以随随便便说关于铸坊的一切。” “连之前来铸坊帮忙的人都被收编入铸坊工匠。” 这点王陆懂,田子劲这边折腾出来的“流水线”并不是独门不可复制的,只要有人打听道,这种方法的好处就会顷刻传遍九州。 届时大家的铸造手段都一样,也就体现不了谁更强。 但…… “你说这么多,和我有什么关系?”王陆决定赶明儿,不,得再等等。眼下“流水线”刚出现,秦王盯得紧,一旦秘密泄露太容易查到自己身上。得等三四个月后,自己慢慢远离铸坊,再把“流水线”告诉九州各国。如此才不会被怀疑。 第221章 新国策的困境 “大王说,铸坊事关机密,原本打算明赏,但现在不行。” “等合适的机会,大王会把这次的赏并入下一次。” “就这事,”王陆不在意,“不赏都不碍事。” “王大人,高风亮节!” “田子劲,你太令我失望了,几天不见就学会了拍马屁。” “王大人,你可不要胡说,田某一向只说真话。” “你睡。” 王陆眺望北方,五百架弩机和五万支弩箭在北境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要是那边出了乱子,铸坊这边的“流水线”意义就不大。 …… …… 四月二十五。 北境果然有匈奴来犯,但咸阳坊间不清楚匈奴具体发兵多少,只知道王翦领着秦军把匈奴击退了。 也算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玉石片上【军力】、【财力】都有小幅度下滑,但【国运】上升。 四月二十七。 王陆去左庶长府邸找公孙鞅,结果府上的仆佣说他去上朝了。 “幸亏秦王没给我需要上朝的官职。” “这一天天的,没自由。” 但到了下午,一架王宫驶出的马车停在王陆家门前,将他接入王宫。 “大人,到地了。” 宫内的公公亲自在宫门等候,火急火燎地拉着王陆奔向秦王专门议事的宫殿。 “臣,拜见大王。” 王陆快速扫视一圈,发现殿内的人不少,嬴政、公孙鞅、治粟内史左黎、芈庐……还有三位不认识的。 应该说是两位,其中一张面孔还算熟悉,是八九月前自己去邯郸时伪装成行商的吕不韦。 看得出他这一年的吃的不错,脸上的肉比印象中胖了一圈,须髯也更有光泽。 “人到齐了,开始。”秦王道。 芈庐的嘴角微微一动,这个时候有嬴政,就应该有成矫的。要不是他糊涂找人闹事,也不会错过这次增功绩的机会。 一失足成千古恨,不争气的…… “王兄。” 嬴政拉来一个蒲团。 “谢公子,但这喊我来作甚?” “这我也不知,我只比王兄早来一步。” 左黎朝秦王一拜,之后开始跟王陆和嬴政说起喊他们来的原因。 “大王在几天前就朝中已简略说过,让朝中大臣回去想策略,但响应平平,所以找你们三位来。” “三位?”王陆排除自己和嬴政,再看他们一圈,没有官职的大概只有——吕不韦。 “左大人,后面还是由我来说。”公孙鞅道。 “也好。”反正公孙鞅和嬴政、王陆熟。 公孙鞅看着王陆道:“北境战事,我军胜了。” “为了这事?”王陆奇怪道,这不是好事吗?难不成秦国要反打? “王兄可还记得新国策已经推行到全国各处?” 王陆点头。 “问题就出在这。” 公孙鞅道,“如王陆之前猜过的一样,首次推行新国策,几乎十成的士卒都选择兑金银财物。” “单是北境一战,就兑出去五万两银。” “才五万?”王陆忍不住说出口。 公孙鞅一愣,反问道:“王兄还觉得少了?难不成王兄的预期更糟糕?” “看来王兄早就料到今日局面,想必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王陆:“?” 面对众人期盼的眼神,王陆有些麻。 正常情况,不应该责怪自己不知数,然后挨个骂自己一通吗? 有点离谱。 王陆干笑一声,摇头。 公孙鞅继续道:“单是北境一地一战就耗费五万,若是多地多战同时发生,不消多久,府库亏空。” “加上废除井田制,从贵族手中讨来田地,秦国也花了不少代价。” “王兄,直白点说,新国策有些难以维持下去。” “这么会这样?”王陆表面难过,但心里都快笑出声音来。新国策灭亡,玉石片每天增加的国运不但不涨,还会往下跌;财力也肯定要大降,按照玉石片的规则,百姓富裕会增加财力指数,但远不如直接府库增加来得快。 还有【军力】,士卒怠战、厌战,这简直就是一箭三雕。 公孙鞅道:“新国策一推行,百废待兴,但每一样都需要花费不少钱才能继续推行。” “废除井田制,这事倒不急。” “眼下军功兑金银财物,若能熬过眼下初期,在士卒心中立下信任。那么后期士卒也会愿意选择军功攒爵位。” “所以眼下最紧要的,就是为秦国挣上多笔钱。” “王大人当初的蛮蚕生意再来一二次,大概就够了。” 王陆算了算,“也就是说,现在咱们亏三千万两?” 公孙鞅点头:“不过不是立刻就需,府库到底还剩一点。最近也无大战,在半年内取得就行。” “王兄,你和吕大人都有经商的经验,请你们二人来就是想瞧瞧还有没有为秦国挣钱的法子。” 吕不韦点头,显然是有备而来。 他道:“经商一事,无非有之物卖于无它之地;将有它之物卖于需它之人,二者可挣钱。” 芈庐因为成矫不在,只能多出头让他多少有点参与感。 “可秦国的商贸不通于九州各国。本国内,商贸也不怎发达,可有买卖之物?” 芈庐倒不是刁难吕不韦,只是好买卖的谁都不傻,谁都想掺和一笔。 问题是有哪些是好买卖。 “奇货可居。”吕不韦道,“稀少的东西,价格显然更高,就好比王大人之前的蛮蚕。” “至于具体卖什么,还需再考察一番。” 吕不韦说得很谦虚,实际上他心里早就有了几个想法,并且以他在赵秦两国之间行商的经验来看,多半能挣钱。 只是之前他挣的、花的都是自己的钱财。 现在关系整个秦国,就不得不慎重。 秦王听吕不韦这么说,表情不大明朗。 “王大人呢?”秦王突然问道,“那一桩蛮蚕生意至今还让寡人记忆犹新。” “臣也是。”能不记忆深刻吗?第一次让自己输得这么彻底! “那就说说你怎么看,有没有什么新点子。” “需要的本金可以直接从府库里调。” “臣想问问秦国的每年的账都在哪些地方花了,又花了多少?数字越精确越好。” 第222章 开源节流 一国的经济核心就四个字——开源节流。 开源,寻找新的能挣钱的路子;节流,节省现有的花费大的部头。 二者各有利弊。 吕不韦的想法就是“开源”,王陆是不会选它的。就蛮蚕生意来看,他很难分清楚到底哪桩生意能赚钱,哪桩生意不赚钱。 选择“开源”,虽然有亏本的弊端风险,但一旦成功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收入。 王陆此刻的想法还是稳重一些,看看能不能从“节流”上下手。 治粟内史道:“历来秦国的花销,一部分是全国各地的官员俸禄,以及军卒、战马、辎重铸造……还有不定的天灾人祸,需要府库调取大量的财粮救援……” “再就是新国策的推行,它几乎占了过去一月秦国支出的一半多。” “开销太大……” 治粟内史的言语间对新国策还是颇有微词,不当家的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即便现在的新国策是经过他提议削减了赏赐,但真正开销起来还是要比预期的更糟糕。 殿内的人都听出了左黎的不满,不过谁都没点出来。 一个一个在心里沉思,并好奇王陆之后能不能给出新的计策。 王陆也在琢磨。 左黎给出的每一项秦国开支,都可以进行“浪费”。 比如给所有官员增加俸禄,给军卒加军饷,或是给天灾人祸更多的财粮…… 这些全部都能拖垮秦国的财力,但王陆能确定,只要自己提出这些意见,此刻殿内的所有人都会把自己当成傻子,不予理会。 最好是想出某一个给某一项增加开支,秦王等人又不好拒绝的理由。 令人信服,又挑不出刺,有点难度…… 王陆眼眸无意间瞥见秦王身后挂着的佩剑。 “兵器?” “军队?” “有了!” 王陆刚准备开腔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王大人是有了主意?”秦王问道。 “这个,它确实能给秦国省下一些不必要的开支。” “快说说。” “大王还记不记得临洮和这次北境之战的罪魁祸首是谁?” 秦王一阵沉默,他日理万机,还真忘记了具体的人名。 左黎瞧出秦王难堪,就主动问道:“是叛将杨力,他怎么?” 王陆道:“杨力之所以能逃到临洮投靠羌族,又跑到北境投靠匈奴。归根结底就是秦国的通信过于缓慢。” “如果通信及时,杨力在未升起叛逃之念前,将临洮军营内发生的事情报于咸阳。可以阻止临洮之战。” “后续杨力逃走,如果消息能第一时间传递各处戒严,也许北境之战也可免去。” “以上种种,归咎于各地之间的驿站过少。” “若再增加大量驿站,消息传递更快。将来下一个‘杨力’就可被扼杀幼苗之期。” “免于两场大战,岂不是给秦国省了军费?” “……” “……” 王陆兴奋地看着众人,他这个理由足够冠冕堂皇。 驿站在整个军饷中消耗其实不算太大,就占二三成之间,但每增加一间驿站,消耗会巨增不少。 驿站的初次建造,一栋带马厩的驿站至少需要三到五金,要是再购买新马,每匹不算太好,也至少一金以上。 秦国地方不小,就算只增加一倍数的驿站,也是一笔庞大的开销。 并且军马的粮草、驿站新增的驿使,每月每年下来,花费也不少。 要是真能实施下去,秦国府库肯定常年空虚。 现在就看秦王他们的意思了。 “王大人,你是认真的吗?”左黎问道,“现今驿站隔五十里落一间。固然和齐国、楚国这样的富饶的比较起来,确实还差点,但也足够保证秦国的情报基本运作。” “可杨力的事,就是因为驿站的消息落后。我都是听坊间闲话得知,而后从朝廷出得知。由此可见我秦国的驿站,空有其名。” 左黎问道:“既然如此,王大人想要造多多少驿站?” “二十五里一座,正好增加一倍。” 左黎没吭声,而是看向秦王。 他是不看好,但要是秦王看好,他也不会再反驳。 反正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秦王手掌按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 怎么说呢,关于王陆提起的增加驿站的计策,他不犹豫,也不纠结,直接不考虑。 增加情报传递的速度确实能有效避免“杨力”这类事再发生。 但只是为了一个莫须有的可能就耗资巨大,秦王肯定不愿意。 他现在犹豫和纠结的是,如何在不过于伤害王陆的情况下,拒绝这个提议。 “王大人呐,你这计策确实有效。” “可这每座驿站的建立和军马的挑选都需要时间。” “不如这样,寡人拨你一千两银,你先去挑选合适的军马,并造一间驿站,也方便后续的都按这标准造。”正好之前铸坊的赏赐没有给,秦王这次打算给个一千两让王陆自己去玩,也不指望他挣钱。 “谢大王。”王陆已经感觉到秦王并不支持自己的提议,“不过大王能不能将增加驿站之事全部交由我来处理?” 秦王犹豫:“这钱……” “大王不用担心,臣自有办法。” “那……寡人允你。”只要不花府库的钱,王陆有本事增加一倍的驿站,他秦王何乐而不为? “谢过大王。” “不过这就是你想出来的挣钱计策?没有其他了?”秦王问道。 王陆摇头,要想出表面能挣钱,实则亏钱的计策哪有那么容易。 “若你们谁还有充盈府库之法,可以随时来找寡人。”秦王道,“左庶长留下,其他人都退下。” 在离宫的路上,嬴政靠近王陆:“王兄,驿站的想法你是殿上想的,还是早有计划?” “这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我知殿上有芈庐,王兄担心被成矫得知从中破坏,所以说得不详细。但若是王兄早有谋划,可告知我一二,我替王兄再去找大王。” “政公子,没有谋划,我在殿上临时想的。” 嬴政应了一声:“不愧是王兄,这么短时间都能想出新计策。” “不过是新计策,王兄就在补充补充,等想好了,我再帮王兄。” 第225章 吕不韦的生意 “这自然好。” 童越自己想不出来,但总有人能琢磨出来。 所有想要往里投钱的人都得在自己这儿过手,到时候不就张嘴一问的事情。 “王掌柜,一会留下来一块吃点?” “不了,”王陆起身,他还得去那些个贵族之间拜访。 …… 白氏宗祠。 王陆被他们的族人领到这儿,据说族内的长辈最近都在这儿。 因为将祖上的田地都交了出去,他们在跪在这儿赎罪。 至于黄泉下的祖宗们原不原谅——反正田都交出去了,人也跪了,还想怎么样? “王大人。” “见过各位叔伯。”王陆是小辈,宗祠里的白氏族人年纪比他大好几轮,喊“爷爷”都不吃亏。 “王大人为何而来?” 一个年长,面容一丝不苟的白氏族人问道。 “驿站。” “政公子知晓府库缺……”王陆一开始还担心这是机密,泄露了会不会被秦王抓起来抽,但想到秦王都对着文武百官要求献策,他说了应该也没什么关系。 “府库缺钱,所以准备一条生财之道。” “但这条道需要本金。” “王大人请说清楚。” “驿站。政公子打算将原本五十里一驿,增为二十五里一驿。” “每间驿站的成本大概是十金。整个秦国……还没算过,但多多益善。” 那人表情明显变化,显然是准备质问什么,但跪在宗祠最前方的老人挥挥手,他就停了口。 “王大人,今日府上不方便,改日再来。” 明显下逐客令,王陆也不能觍着脸继续留着。 主要还是觍着脸没用,要是有用的话,他不介意在别人家的宗祠里住上一段时间。 “打扰了,我就住在杏花坊,随时都可以来找。” 王陆进入白氏的族地还没一刻钟,就得离开了。 不过贵族之间有一好处,就是他们抱团。 也就是说,自己只要通知白氏一族,他们自然会传递到其他贵族耳中,省去了不少麻烦。 只是这最终的效果,恐怕不怎么乐观。 得提前做好准备,多来贵族的府邸上转转,灌灌迷魂汤,说不准就砸钱给驿站计划。 …… …… 吕不韦从王宫出来后,就开始联络人,经商是他的老本行。来咸阳后因为秦王感恩过去的日子,就一直派人伺候着,他也就不好意思继续。 现在名正言顺的,他早就技痒。 从上午到正午,陆续有人进入吕不韦的住处。 “最近九州各国什么卖得不错?”吕不韦问道,他们组了一个小商会,而他就是商会的主人。 “还是那几样,典籍和古物。” “它们不行。”吕不韦现在不是在为自己做生意赚钱,是为了秦国。 典籍和古物,听起来赚钱,但有不小的限制。 就是它们的数量不怎么够。有时候淘了短则数月,长则数年才能淘出一件值钱的东西。 可这种赌运气的生意,在整个秦国这样的庞然大物面前是完全不够看的。 能赚钱的钱估计塞牙缝都有些勉强。 不靠谱。 “有没有走量的,还稳定的生意?” “有,走私盐铁这些——” 吕不韦赶紧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这些生意本该给秦王挣的。这样搞小动作,要是被秦王知道了,肯定得掉脑袋。 这种不正当的生意怎么上得了台面。 “吕会主,我们这批盐很纯的,成色也不错。用过的人都说好,买了一次就离不开了。”他还以为吕不韦是担心影响了咸阳本土的贩子,就解释道,“这批货渠是我们买通齐国的盐官,来源正,也没有能查出来。” “这事别提了。”吕不韦警告道,“这些东西赶紧处理掉。咸阳不比邯郸,在邯郸没人盯我们,就算偶尔,也是赵国那帮探子,不足为虑。可到了咸阳,走位的眼线太多,再做这样的人无疑是主动把自己往牢里送。” 商会的其他人沉默不语,不明白以前干的挺好的事,怎么现在就又不允许了。 “还有没有其他的买卖?” “自然还有……” 吕不韦又听了几个赚钱的路子。 不得不说,这些路子对于曾经,对于个人而言实在不错,但现在却一点忙也帮不上。 吕不韦对此相当失望。 “你们就没有一些规模足够大的生意?” “卖人?”商会的人所能想的极限也就是这样了,只是他刚说完就挨了一顿打。 “说了多少遍,走私这种事也就罢了。什么时候连卖人你们都敢想了?” “你们自个也是人,也有家里人,把你们卖了,怎么想?!” “这不比畜生还畜生?” “吕会主,我错了。” 吕不韦依旧沉着脸,“以后这种事我不想听到第二次。” “是。”商会的人都应道。 “你们一块想想,有没有什么生意是足够让整个秦国都参与进去的。” “规模一定要大,挣的钱也绝不能少,至少在一国面前也绝不会显得磕碜……” 商会的成员想了许久,愣是没有闷出一个字来。 “罢了,罢了,你们都散去。” 能让整个秦国都参与进来的生意,比起做生意的经验,恐怕在朝中任过职会更重要。 只有经过秦国庙堂,才能了解秦国眼下自身拥有的,以及附近之人想要的。 吕不韦安安静静想了许久。 难! 既没有过去的经验可以借鉴,也没有什么高人指点。 摸石头过河的难度与风险都太高。 吕不韦倒是想出一个临时主意,但很快又自己否决。 “差点意思。” “不够大,显得小家子气。” “并且九州各国和秦国的商市并不流通,单靠秦国这点‘胃口’,恐怕消化不下去。” “不行,还得再想……它得大……” …… 王陆从白氏族地回家,瞧见穿着宽松道袍的方士风水先生易寒天在自家门口前来回踱步。嘴里嘀嘀咕咕着什么。 “他怎么回来这里?”王陆记得自己赶走他后,还心疼过一阵子。 不是心疼被骗的人钱,而是心疼一向以“智慧”自喻的人既然鬼迷心窍信了他。 也怪当时灭秦大计一直受挫,才没了主意被骗。 第226章 易寒天 “你来这做什么?” 易寒天转过头,一脸谄媚:“王大人,您来啦。” 王陆后退半步,避开过于热情的易寒天。 “王大人,我听说你最近有新的挣钱路子?” “是开驿站?” “你怎么知道的?”王陆奇怪,这事明明今日才安排出去。 “是蚕商童掌柜告诉的。” “童掌柜的手脚倒是挺利落的。” “王大人,您能不能让我也投点钱进去?” “你要投钱?”王陆总觉得不对劲,“你这风水先生不是当的好好的,怎么有意思来做生意?” “唉,”易寒天叹了口气,“一言难尽。” 谁不想有个光明正大,收入又不错的行当可以干一辈子。 当“风水先生”纯属无奈,身无一技之长,又不愿意辛苦下田地,自然只能干这种坑蒙拐骗的事。 而随着新国策的推行,这个“风水先生”也渐渐开始不好当了。 易寒天有远见,秦国按新国策继续走下去,自己的生意要缩水五成以上。 要命的不是单纯收入减少,是那些现在还“挂念”着他的,看他不顺眼的人等着报复。 一旦这些人的长辈也不再信,他要面临的问题就不是一星半点。 恐怕到时连死都是件奢侈的事。 他不想死,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找王陆这座靠山。 “王大人,听说童掌柜说一间驿站是十金,我先出一百金要十间。” “后续如何合适,我会再增。” 王陆看着易寒天,一百金对于一般人家已经是一个高不可攀的数目。他竟然能一口气拿出,看来风水先生的收入不低。 如果易寒天是个其他正经些的人,这一百金,说坑也就坑了。 可他是个身份和行为,在投了一百金后不说天天缠着自己,至少也是隔三差五。 一想到每天出门都有可能遇见他,生活就一阵索然无味。 “易寒天,童掌柜应该还没说过驿站如何盈利,你就贸然投一百金,不怕亏得血本无归?”王陆试图劝退。 “怕,也不怕。因为是王大人起头的生意,所以我信。” “说实话,我现在都没想好驿站能靠什么挣钱,你最好还是在观望一番。” “王大人,你要这么说,我反而更加确定要投了。” 易寒天本身就是干忽悠这一行的,对于一些手段是再了解不过。 哪有想骗人钱,还故意往外把人推的? 换做自己,早就一哄一哄把一百金揣兜里了。 “你要投……”王陆衡量利弊,骗骗子的一百金对于降低嬴政的声望作用不大,给明白人知道了,指不定还要夸一句“坑的好”。 收下易寒天的一百金确实没什么用处。 王陆越过易寒天,打开院子的篱笆门。 而易寒天一看王陆无视他,顿时急了:“王大人,这一百金是干净的,来源可正了……” 王陆没反应。 “王大人,求您让我投钱。只要您答应,让我做什么都行!” 王陆脚步一顿,转过身问道:“什么事都愿意做?” 易寒天作揖垂首,一副认真姿态道:“唯王大人马首是瞻!” “好,你先进来。” 王陆招待易寒天进屋,就在刚刚,他想到了一个不错的计划。 驿站计划的钱可以慢慢筹,倒不太急于一时。 而吕不韦就是一个不受控制的危险,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就爆发了。 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尽快拉吕不韦进到自己这个必定亏钱的驿站计划里。 只是拉吕不韦进“驿站”,他一直没想到什么好借口。 不过现在可能有了。 “易寒天,你当真想投驿站?” “千真万确!天地可鉴!” “那我要你去骗个人——” “万万不可!”易寒天立刻道,“我想当个好人。” 王陆安抚他:“是我一时口快,准确地说,我是想让帮我‘请’个人。” “驿站计划没有这个人不行。” 易寒天这才神色缓和:“王大人尽管说,就是咸阳令他媳妇我都能给您‘请’来!” “那倒不必。” 考虑到易寒天不认识吕不韦,就准备一会领他去认人,不过在去之前,得把一些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 “这人名叫‘吕不韦’,早年跟随过大王,他——” “吕不韦?”易寒天突然道,“我认识他。” “你们是好友?” 易寒天摇头:“他们一家都相当信风水,早些年更是阴差阳错算对了几卦,他们一家就对我深信不疑。” “几乎每年都会来找我。两个月前,他们还来找我算过今年的命数顺不顺。” “能认识,自然是好。”王陆道,“只是你有把握让他乖乖到我这来吗?” 王陆和吕不韦接触的不多,但在印象里,他并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能糊弄的人。 “如果只是让吕不韦来帮王大人生意上的事,那真是太简单了。”易寒天一拍胸口,“就包在我身上。” “最好在半月之内完成。” “哪用半月,半日就足够了。”易寒天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明日我就带人过来。” “那自然好!”吕不韦越早进入驿站,就越不用担心他会折腾出什么富秦的生意。 “王大人,我这一百金是现在回去就送来,还是等明日和吕不韦一块来这儿?” “等你事成之后,把钱送到童掌柜那儿就行。” “好。” …… 易寒天借了辆马车驶向城东。 城内凡家中储蓄超过五十金的,他都将人家一家上上下下,不管男女老少,牲畜亦或是其他,通通记个清楚。 干他这行的,知道这些消息是必要的,不然真闭着眼睛瞎说,还怎么在咸阳混。 吕不韦一家,倒不是土生土长的咸阳人,更不是秦国人,大约是二十年前搬来这儿的。 至于原因,大概和秦王有很深的关系。 吕不韦的父亲早就不在,他们宅子里除了仆佣外,就只有吕不韦和他娘。 他们二人都是易寒天忠实的信徒。 每年都会问他们一家关于财运上的问题,只是今年春天,吕不韦额外问了一个他自己在官场上的发展。 易寒天当时没多想,现在仔细一琢磨,感觉里面能做文章。 第227章 子母卦 易寒天埋伏在吕不韦归家的必经之路上。 他已经打探过了,吕不韦不在府上。 等了半个时辰,人终于出现。 易寒天整了整衣冠,平日吃饭的招幡家伙不在,就感觉武士没拿刀剑,差点意思。 不过不强求。 “易大师,你怎么会在这儿?”吕不韦主动打招呼,主要是易寒天自己先的话,感觉挺没架子的。 “吕不韦,是你啊。”吕不韦的年纪比易寒天大,但易寒天从来直呼其名。 “易大师是来找我的?” 易寒天一派神秘姿态,和王陆家中时完全不同。 “我不是在等你,我是在等该等的人。” “易大师在等什么人?” “秦国的丞相。” 吕不韦奇怪道:“秦国的丞相不是空悬了数年,易大师你这话是别有深意啊。” “天机不可泄露。” “既然我们遇见了,不如我给你算一卦。” 吕不韦一摸袖袋,道:“大师,出门没带金子,不如先去我府上?” “免了,”易寒天道,“既然我已经等到的人,说完我该说的话就得离开。” “大师的意思是在等我?” “天机不可泄露。” 易寒天随身掏出九枚圜钱,递给吕不韦。 “抛。” 吕不韦往空中一抛……看得易寒天嘴角直抽抽——抛地上不行,非得抛空中,一会找不到怎么办? “好像抛高了。”吕不韦后知后觉道。 等九枚圜钱落地,易寒天让吕不韦护着点圜钱,随后煞有其事地看起了地上的卦象。 “啧,” “啧啧……” 故弄玄虚。 吕不韦果然开始紧张,问道:“大师有什么问题吗?” “你抛出来的卦方位特别,九枚圜钱中有四枚交叠在一块,一般叫它子母卦。” 吕不韦在旁边点头,等着易寒天告诉他。 “母卦:潜龙勿用,阳在下也。” “子卦: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易寒天问道:“明白了吗?” “嗯?”吕不韦老实地摇头,本能地摸向口袋,但发现确实没带财财物,身上那点零碎银子拿出来就是侮辱大师,还不如装作什么都没有。 “罢了,机缘巧合,今日给你解卦。” “先从母卦上说起。” “所谓潜龙勿用,就是龙隐于渊,待时而兴,不应有所作为。” “吕不韦,你最近是不是在做什么事?”这个问题是个毫无价值的问题,人活着,怎么可能没事干? 但在这种时候提出,就会让人暧昧地,不自觉地往上面靠。 “大师果然厉害!”吕不韦一脸佩服,“我最近是在找一门生意,也确实遇见了不少困难。” “以往的经验也好,资源也罢,通通变得无用。” “就好像被人埋在地下,挣扎不脱。” 易寒天深谙骗人之道,这种时候千万不能再附和,要争取让自身的存在感减少,尽可能让吕不韦自己一个人琢磨。 越是这样,越是不会让人察觉自己有在骗人。 “大师,既然我的困境已经被发现了,可有解法?” 吕不韦再次准备伸手探向袖袋,才反应过来这次易大师说了不收钱。 “阴阳并生,福祸相依。” “既然有困境,自然有相对的解法。” “母卦是难,子卦就是解。” 吕不韦恭敬一拜:“还请大师不吝赐教。” “好说,好说。” “子卦卦象:龙已经出现在田地上,利出现大人,一切转机都已经准备就绪。” 吕不韦沉思,母卦联系自己最近的困境,很容易就能理解。 但这子卦……毫无头绪,难度不小。 “大师,能够再详细说说子卦?” “见龙在田,利见大人,这很好理解的,你可以往身边人想想看。” “也许某人就是你的转机。” 吕不韦一想,他身边的人不多,“会不会是我府上一个仆佣新娶了一个媳妇儿,是他们夫妻二人中的某一人?或是他们两人?” 易寒天对这个回答相当不满:“仆佣,能用的上‘大人’二字吗?” “好像不能。” “什么好像,就是不能。”易寒天意识到自己多言了。 “大师,我身边就这么些人,不是他们还能是谁?” “还望大师直白些指点。” 易寒天一脸惋惜地摇头,“聪明归聪明,但这悟性不够啊。” “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易寒天蹲下,在地上画了一条横线。 “大师,这是?” “一条龙。” 易寒天继续道,“权利,权为官运,利为财,主金。” “言尽于此,能不能悟,就靠你自己的悟性了。” 易寒天拍拍手,转身离开,等过了拐角,立马趴墙根偷偷打量吕不韦。 要是吕不韦自己琢磨不明白的话,他打算花点钱雇个人,强行帮他“顿悟”。 …… 吕不韦也蹲了下去,看地上不算太明显的横线,嘴里念叨着子卦: 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既然易大师给自己画了这条横线,就说明它是解开子卦的关键。” 田,田地? 大人? 自己身边的“大人”不算多,但也不少。 五六十,七八十个是有的。 至于易大师提醒的“金”,这是什么意思? 吕不韦想不明白。 “看来关键还在于这个‘一’……” “田,田地,它们和‘一’有什么关系?” “龙也不一定非要用笔直一条横来表示……” “这个‘一’到底有什么深意……” 在吕不韦百思不得其解时,一个不大的“羊角”童跑过来,糯声糯气道:“大伯,你是不认识土上这个字吗?” “土上这个字念‘一’。” 吕不韦恍然一颤。 对啊,田,田地,土,土地,它们都是一样的东西,只是称呼不同。 土上“一”条龙,这不就是“王”字吗? “王?” 利见大人…… “王大人?” “原来如此!” “一切都明白了!” 利,就是金,王大人最近确实是在干和“金”有关的事。 就那个驿站。 按易大师的指点,破难的出路就是王大人的驿站计划。 配合母卦来看,意思是让自己接近王大人? 光是接近恐怕不够,估计还得让自己深入。 “所以我现在该去找王大人商量驿站的事?” 第228章 驿站的困难 吕不韦回过神来想感谢那孩子的时候,她人已经不见踪影。 “这大概就是大师说的缘。” 吕不韦将地上的“龙”抹去,犹豫片刻后还是决定先回家中。 卦象此刻已经清楚明了的指向“王大人”,但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驿站是王陆自己想出来的计划,就好比自己有一桩生意,贸然有人说要加入,肯定是不愿的。 缺个由头。 再就是……虽说在商言商,可自己的年纪摆着,明显大王陆不少,也拉不下面子主动去和王陆说让自己加入驿站的事。 然卦象的箴言又在眼下,不能无视。 “要不……” “托政公子旁敲侧击问问,看看王陆愿不愿意搭自己。” “如果实在不行……”吕不韦想起字母卦,“真到那时也顾不得脸不脸的了。” …… …… 王陆在家中,公孙鞅的马车停在门外。 “王兄,新国策的推行差不多该离开咸阳,推往全国上下。” “这么快?”一旦新国策全国推行,【国运】指数每日的增幅得多少倍。 “不快了。从城东试推算起,已有二三月的时间。” “最近日趋稳定,便打算将新策彻底执行。” “这是好事。”王陆言不由衷。 “是好事,只是我很担心,”公孙鞅道,“咸阳本就在天子脚下,我们又坐镇中央,有问题能尽快解决。可到了远处,四极之城距离咸阳最远的有千里之遥。” “一旦出了问题,只能靠当地县令自行处置。” “然而县令对于新国策的理解,虽已学习了两月,但毕竟不是每个县令都能聪慧理解新国策的每一条。” “要是出了差池……我很担心会引起什么祸乱。” “王兄何故发笑?” “没有,”王陆立刻收敛笑容——公孙鞅描述的只是担心,还不一定真能乱秦国。 “公孙兄放心,有问题了再去解决就是了。办法终归要比问题多。” “还是王兄心宽。” “王兄,公孙兄。”嬴政推门进来,“我看篱笆门没关,又看到公孙兄的马车,就知道你们二人都在。” 王陆起身去倒茶。 “王兄,客套就不必了。今日我来找王兄有点事。” 公孙鞅当即起身,“时候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公孙兄留下啊,都是自己人,我就是来问问王兄关于驿站的事。” 公孙鞅却坚持道:“新国策马上就要推往全国,还有很多政务需要处理,我确实得回去。” “那……就辛苦公孙兄了。” “政公子客气。” 王陆和嬴政送公孙鞅上马车,之后才谈起来事。 “王兄,最近好像很忙,有些时日没在外面看到你了。” “还行。”王陆主动提到,“政公子是对驿站计划有意见?” 问时,王陆有些担心,还以为嬴政是不打算再让自己打着他的名号再收集资金。 “意见倒是没有。”嬴政直入主题,“就是我有个……朋友,他想来王兄身边……嗯……” 嬴政觉得这么问不合适,又改口道:“王兄身边还缺不缺人?” “缺什么人?”王陆道,“政公子你有话就直说。” “驿站,王兄还需要打理驿站的人手?” “之前是缺,不过已经有了人选。”驿站最麻烦的只是让人往他这里投钱,这事有他和童越就足够了。此外,再困住吕不韦,防止他给秦国挣钱。 要说其他人来帮忙,也没帮忙的地方。 “政公子那位朋友如果想投钱,欢迎之至。可要说帮忙,倒是不需要。” “这样啊……”嬴政语气有些遗憾,却也不会强求,他担心因此乱了王陆的计划。 “那也无妨,等我回头和他说说,他会理解的。” “政公子,你那位朋友难不成也对开驿站有兴趣?” 嬴政点头。 王陆便道:“天下竟还有这样志同道合的知己。” “政公子,麻烦告诉那位朋友,驿站计划是能影响秦国的计划。” “并不是我一人独有,只要他能坚持这样的本心,根本不需要经过我,他大可以自己去组织。” “不过政公子能不能告诉我,这人是谁?” 嬴政避开王陆的视线:“他说了,不要告诉王兄他的真实身份。” “这人我认识?”王陆敏锐意识到,要是不认识,完全没必要藏头藏尾。 “算是认识。”嬴政起身,“我这就先回去。王兄有空常来我府上。” …… …… “吕叔,王兄就是这么说的。”嬴政将王陆说的话一五一十转述给吕不韦听。 “吕叔,王兄一般不这样。如果实在想,我可以再去谈谈。” “政公子,不必了。” 吕不韦感叹道,“王大人果然与众不同,这份心性着实令人佩服。” 嬴政在旁边呆站着,还以为吕不韦实在说反话,但瞧表情又不像。 “吕叔,你没事?” “没事。”吕不韦道,“我见过的秦国和赵国的官员每逢灾祸都逃得远远的,遇见功劳又跟夺食的狗一样激烈。” “王大人却不以个人功劳为先,以秦国的利益为重。” “要是换成其他人,非但不会让我参与,也会防止别人干同一件事,以免抢了功劳。” “王大人倒是没有这样的顾虑。” “那王兄为何不直接同意吕叔,强强联合,岂不更好?”嬴政道。 “公子你不是说了嘛,见到王大人时正在和左庶长讨论推行新国策的事。” “估计最近他们都在忙这事,驿站的事短时间内无暇顾及。” “政公子没告诉王大人是我?” “王兄有问过,但我没说。” “这样也好,王大人忙新国策的事,我这边可以帮忙推行驿站……” 之后嬴政小坐了一会才离开,吕不韦送离之后关起门来想如何具体干驿站的事。 对于驿站,吕不韦现在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但又不好意思问,毕竟自己这年纪拉不下脸。 能自己解决就靠自己,实在想不明白再另说。 至于卦象上说的,“利在大人”,应该只要和王大人干同一件事应该也算“同利”,应该能解困。 一会出门问问易大师。 第229章 托物 吕不韦让府上的仆佣去准备金子,自己负手而立在庭院。 王大人最近没时间处理驿站,自己插手的话就得从头开始,又不能直接问他有什么计划。 颇有难度。 不过王大人素来行事稳重,驿站生意应该是门不错的生意。 只是单靠自己,就得先揣摩出王陆打算怎么靠驿站盈利。 他早年在各地往返,秦国和赵国的驿站也曾借宿过。 按说一个陌生商人是不能入住驿站,但驿站的驿使收入极低,活却劳累,往往会靠驿站给外人留宿赚钱一定油水。 除此之外,驿站每日都耗费府库的钱两。 王大人总不能打算靠那点“油水”? 如果真的靠这个,还开什么驿站,直接开客栈不是更赚钱? 吕不韦来回踱步,关于驿站的事还远不止这些麻烦。 当日在王宫,王大人提出增设驿站后,大王兴致缺缺,打发了一千两银。 一千两银差不多才一百金,这点钱够干嘛。 大王摆明了不支持这事。 大王不支持,驿站的增设必然困难重重,哪怕王大人有法子搞来钱也不行。 没有大王的命令,驿站驿使的交接、配合全部都是问题。 而想要让大王愿意配合,就必须让大王知道增设驿站的好处。 那么眼下最重要的问题就是——寻找到驿站增设后怎么挣钱,或是有其他不可拒绝的好处。 只要想明白这个,就能说服大王。驿站计划也能顺利进行。 “当家的,钱。” 吕不韦的妻子拎着一袋钱来,并很快就抱怨道,“以后再有这些事,不要找他们,直接喊我。” “嗯,”吕不韦道,“你收拾收拾,最迟后天,我出去一趟。” “这不才安生了半年,怎么又要出去?” “这次很快。” “你哪次不是这么说?” “这次是真的,就去附近的驿站看看。” “是要打仗了,还是当差了?” “都不是,就是随便看看。” “驿站有什么好看,以前没看够?” “别啰嗦了,去收拾东西,最迟后天动身。” …… …… “王大人,王大人。” 易寒天急急忙忙跑过来,在院子外喊道。 王陆开门出来,没有再邀请他进屋,两人就在门外。 “王大人,我现在可以投钱了吗?” 他晃了晃手中沉甸甸的钱袋,“这里是二十金,如果王大人同意,我就把余下的八十金卸下来。放童掌柜那儿,不如放这儿安心。” “我不是说了,只有吕不韦到我这了,才允许你投钱。” 易寒天一愣:“他没来王大人这过?” “没来。” “不对啊,他媳妇都到处说吕不韦这次要去驿站。不是王大人派他去的?” “不是。” 易寒天越想越奇怪,甚至都怀疑王陆在骗他。可瞧那神情,以及为人,也没有理由骗自己,不想自己投钱的话,大可以直接拒绝,不用这么弯弯绕绕,自己又不是什么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那么王大人这边没问题,问题就出在吕不韦身上。 “吕不韦家中已经半年多没再做生意过,这突然去驿站……” ——明明子母卦的时候还好好的。 “王大人,你说吕不韦他会不会打算自己单干?” “他甩开王大人,想一个人独占驿站的利益。” “一个独吞,总比两人分要吃的更多。” “吕不韦商人习性,很有可能这样。” 易寒天愈发觉得自己分析得对,子母卦暗示得比较模糊,谁知道吕不韦哪里想歪了。 “这样,”王陆看了看钱袋,“你先拿回去,在暗中看看吕不韦到底在做什么。” “如果真的打算自己一个人干驿站,那就——” “宰了他!”易寒天做了个刀的手势。 “那就随他!”——吕不韦在不在自己身边不重要,只要他困在“驿站”这件事上无暇分心就足够了。 “明白,王大人,我这就去盯着。” …… …… 吕不韦从易寒天那儿回来后,心中对于“驿站”更坚定了几分。 他从未见过易大师那么夸自己的财运,还直言“这次驿站生意将会是自己飞黄腾达的第一步”。 “当家的,你这次到底去哪儿?” 吕不韦的妻子拎着花花绿绿几大包东西问道。 “就是去驿站。”吕不韦伸手向那几个包袱,“我怎么在家里没见过它们?” “再说你这准备的有些多,最近的驿站就五十里,来回三日足矣。” 她避开吕不韦的手,将几个包袱放在另一侧:“这些不是给你准备的。是布庄的几个裁缝想要托你帮忙运的。” “红的这是小翠的,他丈夫小高在栎阳做生意,这些是夏天穿的薄衫。” “不愧是刚在一块的,这红布挑的喜庆。” “灰的这是大朱的,她二儿子在杜县当差,你顺路就带过去。” “这是高陵的……” 等介绍完所有包袱,“你快些说,她们都还盼着呢。你去哪儿顺路的,我就把东西留下,其余的趁早退回去,免得人家挂念。” 因为托人送物这事常有,吕不韦就收到过妻子托人送来的东西,所以他也不会拒绝。 “哪儿的驿站都行。” “但这栎阳、高陵都太远,我只是到驿站,就五十里路,你看着挑。” “就五十里……” 吕不韦的妻子拎着一堆包袱离开,虽然这些东西可以让仆佣帮忙,但这些都是人家的心意,她觉得还是亲自拿着显得重视。 一会后,她是空手回来了,却带回了更多的人,男男女女都有,老的小的。 “吕叔,帮我把这些肉干送一下到我二娘家,就西边第一间驿站旁边的小城,她叫……” “小吕,帮爷爷把这柄钥匙送到我那弟家中,让他来咸阳。等我死了以后,打开箱子,里面有东西留给他……” 吕不韦开始头疼,东西顺路倒还好,他们这一群人各个南辕北辙,肯定不能同时帮忙。 就在心中挑了个顺眼的方向说出,之后只接受某个方向的托物。 其他人只能失望而归,等下一个顺路的人出现。 “嘶~” “我好像明白王大人的目的了!” “备马车,我要去王宫一趟。” 第230章 驿站的好处(一) 吕不韦和秦王的关系不一般,他的马车可以直入王宫。 不过吕不韦素来不用这项优待。 君臣之间,给点面子可以理解,但要习以为常地去用,说不准哪天秦王不高兴,就因为左脚先踏入王宫给“咔嚓”了脑袋。 伴君如伴虎,小心驶得万年船。 在外头等了一会,一位公公领着他入殿。 “拜见大王。” 吕不韦注意到殿内还有公孙鞅,他与秦王对而坐,桌案上,脚边都是散开的竹简。 应该是在讨论新国策的事。 “都这么多年了,早让你与寡人兄弟相称,还这么生疏。” “不敢。” “说,你找寡人何事?”秦王让人斟茶,他与公孙鞅聊了许久,有些乏了,正好换件事清醒清醒。 “为了驿站的事。” 秦王表情一动,问道:“是王陆找你来说情的?” “他还真是会挑人。” “不是王大人,”吕不韦道,“是我自己要来。” “不过说帮王大人的忙倒也没错。” “你跟寡人在邯郸待了那么久,应该知道能明白寡人的心思。” “一千银,足够表寡人的意思了。” “大王,那是当日时机不对,有外人在,加上最近王大人一直忙于新国策的事,所以一直没告诉大王驿站的好处。” 秦王微微摇头,感觉又好气又好笑:“增加驿站就是增加府库消耗。” “如今府库捉襟见肘,哪里有那余心、余力再折腾驿站。” “若没其他事,你就先回去。” “大王,你听我——” “回去。” 吕不韦一脸为难,还想再说,但看秦王闭上眼睛,显然是不打算继续听下去。 恐怕只能再等时候了。 “大王,”一旁的公孙鞅突然道,“不如听听他说。” “既然这驿站是王兄提起的,想必有些门道。” “这些时日来,我每每去和王兄议新国策。其弊端,王兄要么先我一步已经知晓,要么听到后一副欣喜若狂的姿态。” “想来王兄知道秦国困境,不会贸然提出一个无用的计策。” 秦王一听,沉默片刻后道:“那就说说。” 吕不韦感激地看公孙鞅,随后将他府上发生的事情简略说一遍,提出要点。 不过十多句话,吕不韦就已经将事情说得清楚明白。 秦王皱着眉,不知道是不喜,还是在思考: “听你的意思是让驿站开放,让百姓托物挣钱?” 吕不韦道:“大王说中了一半。” “驿站确实要开放,不再限于军政之用。” “但这百姓托物,则略有不同。” “在来时的路上,我也曾这么计划,可想到百姓所托之物,无非是衣裳布匹、肉干粮食,这类东西本身就不大值钱。若是花钱找驿站托送,还不如直接在当地购买来得划算。” “且一城之内,托物的人数相对有限,不能指望靠它挣钱。” 秦王道:“那你跟寡人说这一通作甚?” “大王,托物是不行,但驿站还有其他的东西可送。” “还有何物?” “布信!” 吕不韦音量不自觉地升高:“秦国约有三十万的士卒,在军中服役时,士卒和家属最希望收到的就是家书和平安书。” “按封布信十圜起算,一年家中送两封信、士卒返两封,一年至少四封。若按三十万人算……” “便是一百二十万圜,一千二百金!” “此外算上普通百姓的布信,以及多余士卒和远不止一年两回的布信……” “大王,一年两千金绝不是问题!” 公孙鞅在心里算了算数,发现这驿站好像确实能挣钱。 十圜的价格也不贵,一般就是一个成年男子三日的口粮费,要是换成一家六七口人的,十圜只够他们吃一顿,还不能挑好的。 价格公道。 “大王,这驿站听起来好像不错。”公孙鞅道,“如果需要,可以在新国策上加上相关条文。” “不急。”秦王看起来好像不怎么满意。 “真要如此,何必新增驿站,按现有的不也足够了?”秦王道,“修建驿站和购买军马,都是不小的开销。” 秦王心中暗算,一间驿站投入甚多,就算能回本,甚至到最后盈利,他恐怕都已经不在人间了。 秦国现在缺的是急钱,驿站这样的太慢,不符合他的需求。 “大王,如果想盈利,新增驿站是必要的。” “布信比起沉重的竹简固然要轻不少,但成千上百一起寄送时,分量就不轻。” “能长途负重奔袭五十里的军马,秦国不能保证每间驿站都有。” “可要是负重奔袭二十五里,只要军马无病,都可保持疾速。” “此外,雨雪风浪、山林虫豸……二十五里一驿,可以有效减免此类问题。” “……,你说的有些道理。” 秦王答得犹犹豫豫,吕不韦一瞧就知道自己没有说到秦王的心坎里。 “王大人在咸阳内已经托一名叫‘童越’的蚕商在募集新增驿站所需的钱财。” “就是可能需让出一部分的利。” “是吗?”秦王听到自己不用再花钱,兴致比刚刚高了一些。 “大王是还有什么顾虑?”吕不韦和秦王待久了,多少能看出彼此的心思。 “一年二千多金……”秦王道,“是不错的生意,但是……” 吕不韦明白了秦王没说出口的话——他嫌少。 “大王驿站的军马本就需要定时锻炼,与其空跑,不如将其转化成府库的收入。” “再者两千金只是预估,是往小了估,也许推行之后赚的远不止这个数。” “且,”吕不韦语重心长道,“就算一年只有两千金,在秦国的收入当中也有小小的一席之地。” “十年是两万金,一百年就是二百万金,源远流长的生意。” “敢问大王除了户税之外,秦国还有哪个收入能如此稳定?” 秦王气势下了许多,但还是嘴硬道:“寡人也是知道王陆和你都是一番好心。” “可寡人不同意,也自有思量。” “驿站牵扯全国,其繁琐不亚于新国策。” “一旦推行驿站,王陆必将困在新国策和驿站之间,分身乏术,再无心思准备去年那样的蛮蚕生意。” 第231章 驿站的好处(二) 都说开了。 吕不韦彻底明白秦王为何明知驿站能挣钱,却犹豫不决。 主要还是应了那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秦王现在还惦记着蛮蚕生意三十万银博一千五百多万的事。 他还想再来一次,或说好多次。 “大王呐,”吕不韦无奈,“去年的蛮蚕生意是王大人的功劳不假,但更大的原因在于运气。” “谁能知道九州之间会有爆发僵蚕病?” “这等祸及九州的灾难一辈子也不见得能撞几次。” “王大人那次据说是一下挣了一百五十多万金,可这些都建立在齐楚燕赵魏韩六国蚕商的供养。” “大王,足六国才能拼出这么多。” “如今只靠秦国自身,一年二千金,十年两万,百年不也二百万金了吗?” 秦王沉默,反思了一下自己。 五户小人家一年的税收大概是一金,二千金大概就是万户的收入。 这要是放在王陆和嬴政回秦之前,铁定把他当成头等赏赐,并且好好奖赏献策之人。 到底还是寡人变了,变得不知足了。 “此事寡人允了,驿站的具体细节,待你与王陆规划好后再呈上来。” 吕不韦点头答应,但并不准备去麻烦王陆。 这点小事,他自己一个人就能办。等实在有解决不了的,再去寻王陆商量也来得及。 “大王,臣感觉驿站之事似乎没那么简单。” 公孙鞅突然道。 “它还能有什么?”秦王问道。 “大王,新国策推行全国的顾虑不就是担心秦国各地与咸阳不同,出现了问题无法第一时间解决,担心引起祸乱,更是被别有用心之人挑起不必要的麻烦。” “是,但又如何?” 公孙鞅道:“王兄增设驿站,民用可年入二千金,军用可加急情报,而政用——” 公孙鞅看向秦王:“一旦新国策推行,辅以二十五一座的驿站。各地县令今日上午寄出,下午即可到咸阳;明日即可收到回复。” “如此一来,新国策推行全国的最大的问题岂不是迎刃而解?” 公孙鞅越想越兴奋,不自觉地站起来来回走: “妙啊!” “细密的驿站布置如同一张蛛网,大王坐镇中央,横竖四极八方,任何一处有异动,大王都能第一时间知晓,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火苗尚小的时候最易熄灭。” “而原先的驿站空有军政之用的名,实际用起来却不顺手,也不舍得用。” “像那临洮的杨力,若有王兄提出的新增后的驿站,恐怕他都没逃到北境,人已经在路上被发现。” 公孙鞅连连称快:“如果说先前的秦国是个耳目不明的老人,经王兄变动后的驿站使秦国成了一个耳聪目明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还能每年挣二千金。” “妙啊!” “王兄当非凡人。” “增加驿站这一小小举动,并不特殊,但配合新国策、配合它的改动,却能发生如此奇妙的变化。” 秦王低头看着散落一地的书简。 这一月来为了推行新国策,他们提前将未来有可能发生的麻烦统统罗列出来。 每日都想,每日都能想出新的麻烦。 那麻烦就像沿着江河一直走,一直走,永远看不到尽头。 这些天写下的麻烦与对策用掉的竹简都够寻常人家烧一整个冬天,连宫里识字,帮忙他们记录的公公都写废了五六个。 可这一月来的努力在“新增驿站”这计策就显得苍白无力,甚至还有点可笑。 麻烦无穷无尽,单靠人力是推演不完的。 可增加驿站,让麻烦出现后再去第一时间去解决。 这不比他们辛苦熬了一个月要方便,要聪明许多? 秦王枯瘦的手掌不断拍打自己的大腿——新增驿站,这真不是多稀罕的招式,怎么自己就没想到呢? 即解决了新国策的危机,又小赚了一笔。 一石二鸟的妙策。 秦王想到王陆最近一次入王宫的时间。 难怪他不入王宫,看来是早有了对策。 有了对策怎么不早跟寡人解释。 秦王又想起当日王陆提起“驿站”,寡人用一千银打发他的事。 该不会王陆他生气了? 寡人又不是故意的。 也不是人人都能有他的脑子,他不说清楚,寡人怎么知道。 秦王看向吕不韦,道:“既如此,你去找王陆,说寡人愿意从府库拨钱造驿站。” 吕不韦却摇摇头:“大王,你这样做会打乱王大人安排。” “寡人都愿意拨钱了,还怎么打乱?” “大王,我也是刚刚经过公孙大人这么一分析,才明悟过来——为何王大人不愿来王宫向讨钱,反而麻烦得派坊间的蚕商四处找人拉钱。” “明明只要说出原委,大王就会同意。” “是,没错,他要是说,寡人肯定同意。” 吕不韦道:“不清楚王大人全部的想法,但我只能猜到两点。” “第一,建造驿站和购买军马确实是一笔不小的开销,鉴于府库最近的状况,王大人也许就放弃了向大王要钱。” “第二,是商与官之间的一个误点。” “朝廷里以为驿站开放布信之后,肯定会立刻有很多人来。” “其实不然。” “秦国的百姓识字不多,就连当初新国策初次推行,不也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让一部分人知道。而现在,仍旧有一部人糊里糊涂,不明白新国策。” “同理,驿站开放托信这件事,本来是要大王派人专门推行。” “而官府与百姓之间多少有些隔阂,有些抗拒。况且官府的人手也有限,不可能终年宣传。” “毕竟新国策的事还完全落实。” “但把那些外商引进来,一切就不一样了。” “他们有钱,可以替大王分担压力;他们与民一体,更知道如何让百姓知晓驿站可以投信,以及鼓励百姓去投信。” “虽说这样会导致驿站的小部分收入得分给商人们,不过这样做等于是花了一点小钱雇佣一大批人帮忙在各地宣传驿站。” “这一切,都是王大人的安排。” 第232章 好日子 秦王安静片刻,突然道:“先前寡人多有怠慢,今日你们正好都在。寡人去把王陆请来,解释解释之前的误会。” 秦王不会错,一切都是误会。 吕不韦明白秦王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不然按秦王的身份就算是误会,你也得自己受着,哪里还能得到解释。 “大王不必如此,我了解王兄,他不是计较这些事的人。”公孙鞅道,“待我私下去找,将大王支持驿站的消息传过去,以王兄的智慧肯定能理解。” “是吗?”秦王有些犹豫。 “大王放心,王兄在臣面前都常常夸成矫公子,说他也有诸多可取之处,还让臣多去接触,不要带有偏见。” “那心是真的……大。”他也不担心公孙鞅被拉拢,王陆的心思确实不是常理可以揣度。 “那便麻烦左庶长传达寡人的心意。” “臣明白。” …… 公孙鞅和吕不韦在宫门外分头,吕不韦去推行驿站,驿站需要钱,他去拉人投钱。 不过民间有童越,他就只需去贵族之间走动就行。 至于公孙鞅,直奔王陆家。 “王兄。” 王陆开门出来,一瞧公孙鞅的脸色就隐隐感到发生了什么事。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公孙鞅都是一副愁眉不展,阴云满面。可现在看上去,整个人特别清爽明快,和初来咸阳时的精神差不多。 “公孙兄,是新国策有情况?” “有。” 王陆心中一惊,莫不是问题被解决? 不应该,新国策面临的麻烦是未知的,他们又不能未卜先知,怎么解决? “托王兄的福,新国策的麻烦可以暂时不用想了,等出现问题再说。” ——托我的福? 王陆一琢磨,在上一次见面,他确实有劝公孙鞅不要多想未到的麻烦,应该享受人生,享受当下。 ——所以公孙鞅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什么都不干了? ——这不是典型的撂挑子摆烂吗? “公孙兄,真不想了?” “哪里还需要想?”公孙鞅反问道,“问题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王陆大受震撼——只要我不想问题,就没有问题。 公孙鞅,很上道啊。 “公孙兄不愧是聪明人,不想就不想了。” “走,进屋。” 进屋之后的公孙鞅也没有忘记自己来的目的。 “王兄,大王已经同意驿站与民用。” 王陆愣了一下,没理解公孙鞅的意思。 “大王不是早就同意了吗?” 公孙也一愣,以为王陆这话里有话,是故意这么说,表示他不介怀大王一开始的无视。 “王兄气深似海,佩服。” “哪里哪里,还是公孙兄心大如天。” 两人相视一笑,秦王的事就算过去了。 “王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今日我在王宫与大王议事,期间吕不韦求见,提起了关于驿站的事。” “固然吕不韦不像是贪图功劳的人,但有些地方还需谨慎。万一期间出了什么问题,王兄恐要被牵连。” “吕不韦他去大王面前说驿站的事?” 公孙鞅看着王陆表情,问道:“难道王兄不知?” “我瞧那时他说的条条是道,显然做足了准备。” “如果王兄不知,那便是抢夺功劳。” “可当时言语之间,也主动提起王兄,没有古怪……” “不必多想,”王陆乐道,“吕不韦能助我驿站,我庆幸还来不及。”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先是公孙鞅不再折腾新国策,后又是吕不韦自投罗网。 “公孙兄,今儿高兴,我请客,去政公子府上吃一顿。” …… 吕不韦才从白氏的府邸出来,过程愉快和谐,双方初步达成合作共识。 回家的路上,吕不韦的马夫是他的远方侄儿。在当地混不下去,来咸阳投靠他。因为没有一技之长,所以只能当马夫。不过他也不嫌弃,至少这马夫赚的多。 “叔,听说了一路这‘王大人、王大人’,他在朝中的官职很高吗?” “不高,好像是采铁官,闲职。” “听起来不厉害的样子。” “唉,”吕不韦制止道,“以后这样的糊涂话不可再说。” “王大人的深谋远虑是当真到了可怕的境地。” 马车驶动,远房侄儿有没有再听,他不知道,反正是把自己的心里话统统说出。 侄儿能听进去多少,全靠他自己的福气。 “本还以为在王宫时说的好处已经足够具体,没想到还不止,漏了一处。” “新国策夺了贵族们的田,虽然有了一定的补偿,但长久算起来还是亏得。” “毕竟没有哪个傻子会认为杀掉一只每天都会下蛋的鸡是好主意。” “民间百姓不满,需要安抚;贵族之间,其实也需要。” “这次驿站让贵族们往里投钱,虽然不是大赚,比起过去也还算少了。” “但它是一个希望,让贵族们知道秦国并没有放弃他们。” “人没有希望,会乱。” “王大人这一招就起了三处奇效。” “妙计安天下,王大人不简单……以后你遇见王大人可要客气些。” “叔,你说什么?车轱辘声太大,我没听清~” “回家说。” …… 五月五日,童越到王陆家中。 “王大人,就只筹了五百五十金。” 童越说时有些没底气,这个数目对于寻常百姓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可对于秦国整个驿站而言,实在杯水车薪。 且里面除了易寒天的一百金和自己的一百五十金外,余下才是凑出来的,里面还有部分是朝中官员委托他人投的。 真正的商户,其实没有多少。 “这个数不少了。”王陆安慰道,能骗到自然是好,可要是骗不到,能造成负面影响也行。 “另外,童掌柜还劳烦你把这钱送到城南吕不韦的家中。驿站后续的事由他来办。” “王掌柜,这么多钱交给外人能稳妥吗?” “怎么不稳?人和秦王都有缘,还能卷这点钱就跑?” “他也是商人,会算不清这笔账?” 童越讪讪一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驿站这事交给外人终归不如在王掌柜手中让人安心。” “既然钱准备好了,之后就是购马、造驿站。这些都没什么难事,你要是不放心,就代表我去监督吕不韦。” “不过最好不要直接明言。” “王掌柜,我懂。” 第233章 家书 “王大人的意思是将驿站之事全权交给我?” 吕不韦听完王陆的“分身”童越说完后,相当诧异。 “驿站事关国运,牵扯甚大,王大人不亲自来?” 童越道:“这不就是一笔生意嘛,怎么扯上国运了?” 吕不韦不愿再细说,“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商量。” “你这有五百五十,我这有一千金。如今有个问题,想要按王大人的计划二十五里一铺,钱远远不够。” “关于这个,不如问问王大人,能否先改为四十里一驿。这样购买的马匹的数量和需要建造的驿站都大大减少。” “不妥。”童越道,“王掌柜是个坚持原则的人。当初在我这个购买蛮蚕,我也多番劝阻,但他从未动摇。事后也证明王掌柜是对的。” “可这钱确实不够。” “其实够的。”童越道,“我们可以先后开几条路,让它们满足二十五里一驿的标准。至于之后的再慢慢筹。” “这主意不错。”吕不韦高看童越一眼,先前以为这人就是王陆派过来监工的,没想到还能提出不错的意见。 当然这些意见他也想出来,只是因为急着辅助推行整个新国策,一时被蒙蔽。 王大人派一个朝廷之外的人过来,也许就是想让我瞧瞧不同人的意见,更利于建设驿站。 “童掌柜,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可以畅所欲言。” “还真有。”童越挠挠手,怪不好意思的,“听了王大人的安排,明白了驿站怎么挣钱,但我想我们不必真的等所有驿站都建造成功后再开始。” “就算是现在的五十里也可以,只是速度和量都要差一些。不过这样正好,反正驿站一开始也没有多少人敢尝试。” “这我倒是没想过。”吕不韦不急着挣钱,只按照官场上“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规矩,等一切都准备好了再开始。 可童越图钱,迟挣一天钱等于亏一天钱。 心一急就出了这些主意,然而这些主意却误打误撞打开了吕不韦的思路,让他发现之前注意不到的盲点。 “童掌柜,我现在才明白王大人让你过来的深意。” “你说的对,驿站计划无需等到所有都准备好,只要大王的条文布发下去就可推行。” “我这就去王宫,童掌柜明日再来。” “行,再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告诉我,我转述给王掌柜。” …… …… 五月七日。 陈阿婶一脸愁容,犹犹豫豫地来到咸阳府隔壁临时设下的“驿站处”。 她在门前踌躇,想进又不敢进。 从日出磨蹭到快日落,直到她的丈夫干完农活来找她。 “回去,大崽没事的。要是出事,有人来咱们家……报丧的。” “你懂什么,老李的二儿子不就是半年后才被告诉的吗?” “最快的,王姨家的小儿子也是两月后才知道。” “他们都说北面的匈奴打过来,大崽就在北边,你要我怎么不担心?” 老汉为难,他也担心,但也跟她一样担心,这家还过不过了? 总得有人得装出镇定的样子去安慰家里人。 “既然这样,干脆就进去,不管结果怎么样,给个痛快!” 老汉拉着阿婶入驿站,里面由童越亲自看管打理,连自家蚕商都交给自家两个儿子打理。 为的不是别的,就是想瞧瞧自家这一百五十金投下去到底能不能赚。 另外,偶尔回家路上有人喊他“大人”的时候,浑身酥酥麻麻痒痒,怪爽的。当了一辈子的“童掌柜”,当一会“童大人”实在令人着迷。 “这位大人。” “哎,坐坐,坐下说。”童越格外热情,这段时间来苍蝇都不来,只有偶尔几个吕不韦带过的不知道干啥的人来这儿敲敲打打或嘀嘀咕咕。 “二位有什么事只管说。” “坐就不坐了,才从田里回来,身上脏。”老汉道,“大人,你这真的可以寄话给我家大崽吗?” 童越取出竹简和笔,问道:“你家大崽在哪?名字叫啥?男的,女的?年龄多大……” 一连串的问题反倒让老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童越很快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了。 “一个一个来,他在哪儿?” “大人,他在北边,最北边,和匈奴打仗的那儿。” “哦,北境啊。”童越写下记号,其实他也不知道那儿具体在哪儿,做生意也做不到北境。 先记下,一会等人来问不久好了吗。 “他是士卒?”在北境那种乱地方,除了士卒也没其他可能。 老汉点头,又报了孩子的大名,最后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大人,这得花很多很多钱?” 陈阿婶此刻也有局促,要是真的很贵,他们也只能放弃。毕竟家中还有其他孩子要生活。 “自己带布,十圜一封,代写,但这布摊开不能大于两掌。” “原本信不是随时就能送出去的,至少攒够五百或数千,但眼下驿站初开,你们定好后,明日一早就能送出。” 老汉回头看阿婶:“十圜不算太贵,咱们?” 陈阿婶点头,老汉当即拍板决定:“大人我们这就回去取钱,布,它有没有什么讲究?” 童越道:“墨笔写的,你别拿一块黑布过来就行。至于粗麻布,还是细绸,不讲究,能渗墨就成。” “好嘞,大人我们这就回去。” “行,本来快日落歇息,但几天就破例等等你们。” “多谢大人。” 老汉拉着组陈阿婶往家里跑,路上陈阿婶又担忧道:“十圜也不是小钱,他该不会是骗子?” 老汉头也不回道:“你见过哪个骗子把铺子开到咸阳府旁边的?” “别说话了,快点回家。那位大人等急了,说不准就不让咱们送信了。” …… 五月八日,春末夏初,清晨的太阳已经有力量,挺早就出来值班。 城门初开,一骑一人朝北方奔去。 五月十一日,因为不是送官府的急件,驿使终归有些懈怠,比起正常送信要慢了不少时间。 又花了一日,驿使才从万多士卒中找到收信了,并且专门替他念完。 上头有交代,最好能收到此人的回信。 第234章 回信 五月十四日。 陈阿婶在驿站对面的墙角下站着,每每听到马蹄声都会翘首企盼。 但一般都是以失落告终。 直到今天,马匹侧腹挂着蓑衣的单骑停下驿站门前,驿使翻身下马。 “回信。” 童越瞥了眼角落的名字,朝对面的陈阿婶招手。 “信到了,需要我念吗?” “念!” “不,再等等,”陈阿婶跑出驿站外,“我去把孩阿大给喊来。” “大人你再等等。” 童越闲着没事,就扫了扫信上的内容,都是一些家常话,说自己在北境平安,还问候他们二人及家中弟弟妹妹是否也同样安康。 “这信写得好,无论怎么看也必须回信一封,让他别担心。” “吕掌柜还是低估了信数,一年四封怎么能够,一年至少八封起!” 童越算了笔账,信越多,回本快,盈利越早。 王大人真是做生意的神仙…… …… 陈阿婶带着老汉出现在驿站,他手上的农具还念着潮湿的土壤。 “大人,麻烦您念念。” “儿安好,无恙,在北境甚是挂念爹娘,还有二弟,三妹……” 两巴掌大的布只写了一半,不知道是不是那位士卒不善言辞。 “没了。” 童越将信布递给他们夫妻二人,“是不是还要再回信一封?信上他在北境领了新国策军赏,不缺钱了,回家都能靠自己娶媳妇儿了。” “你们不得帮他提前物色物色姑娘?问问有没有啥要求,高的,娇小的,丰韵的,还是苗条的?” 陈阿婶果然心动了。 童越的这些问题都说到她心坎里去了,但家里再花十圜,就有些肉疼了。 她拿不定主意,便看向老汉。 老汉也为难,再出十圜不是拿不出,而是会让家里变得更拮据。 “再过一个月,等手头宽裕点再写。” “也好。” 童越一看生意要跑,虽说下月再来,但作为合格的商人——今日钱,今日必挣。 “二位稍等。” “我可以给二位寄一次。” “真的嘛?谢谢大人……” “谢谢大人,您是好人。” 童越伸手:“你们先别感谢我,这是有要求的。” “第一,这的信不会再单独给你们送,必须得攒到足够一百封之后再送出。” “这个不要紧。”老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第二,你们得将你们大娃的回信给一百个街坊邻居看。” “当然,我也不会真的去查你们到底有没有给一百人看,全凭自觉。” “大人您放心,我们都是老实人家,肯定不会骗人。” “既然如此,你们回去准备布,今日就写。” “多谢大人,多谢……” …… 两人写好回信后,立刻就去找街坊邻居。 每户都有五六人,一百人就是十多户,一点不难。 甚至为了感念童越的客气,他们不再仅限一百人,把自己所有认识的,认识的人认识的,通通介绍一遍。 其人数远远超过一百人。 “陈阿婶,你这真的是你家大崽的信吗?” “这还能有假?不信你们自己送一封不就知道了吗?” “我们家怎么会拿这种事骗人?” “说的也是,十圜,说贵也贵不到哪儿去。” “试试就试试。” 次日,童掌柜伸着懒腰悠哉悠哉走向驿总站。 “这是怎么了?” 驿站门前密密麻麻挤着人,比他养的蚕看起来还拥挤。 童越好不容易挤到人前,刚一开门那一帮人就跟着冲进驿站。 “我们要寄信。” “北境的信,布我都准备好了。” “临洮的信能送吗?” “栎阳的信能送吗?” “栎阳又他娘不打仗,你送个毛信。” “我乐意,你他娘管的着吗?” 按照以往老秦人的性子,他们已经打起来了。 可有了新国策,他们一打,除了这两人都被抓外,附近所有的人全部连坐。 因此互相“问候”了几句,就继续争抢寄信的资格。 童越手写得发酸,看着几乎没有减少,还越来越多的人就一阵头疼。 “得找吕掌柜派人了。” …… …… 五月二十日。 吕不韦和童越在驿站内算账。 “昨日三百九十五封,今日四百零三,这个数目完全超出了预计。” 吕不韦道,“愈发明白王大人的远见,确实只有二十五里一驿才堪堪吃得下这些量。” 童越道:“不过信多是去往北境,若等后续驿站的名气传开,恐怕这数量还得再翻好几番。” “吕掌柜是不是该找王掌柜祝贺?” “是该,我去请王大人。” …… …… “什么?!” “驿站赚钱了?!” 王陆脸上呈现震惊、愤怒、疑惑和不解。 吕不韦同样不理解,但后来一盘算,他们眼下投入的本金压根都没挣回,怎么能用“赚钱”来形容。 “王掌柜,是我说的不当。” “驿站越来越不亏,不过很快就能盈利。” “驿站在百姓之内反响甚好,前途可期!” “王大人,你怎么了?” 吕不韦赶紧扶住踉跄快要摔倒的王陆——看看王大人多辛苦,这么年轻就操劳得险些累晕。 真乃秦国基石! 秦国有王陆,是大幸! 王陆站稳,甩了甩怒血上头的脑袋,眩晕感渐渐消失。 “去驿站看看。” 在马车上,王陆问道:“驿站怎么能挣钱,它不就是送送政策和情报吗?” “王大人?”吕不韦道,“驿站挣钱,不全是王大人的计划吗?” “我什么时候计划了?” “那王大人为何要增设驿站?” ——因为我想拖垮秦国的经济,然后灭掉秦国。 这要是说出来,就是嫌脑袋长在脖子上太安生,想搬家。 “没错,一切都是我的计划。”王陆想不出其他合适的理由,只能忍痛承认。 吕不韦一副“果然如此,一切早就被我看穿”的得意。 他年纪大了,但宝刀未老。 到了驿站,吕不韦和王陆下马车,朝驿站内挤去。 “前面的,说你呢。” “就是你,别看了,穿青衣的那个。” 王陆看看四周,好像就自己穿着青衣。 “你找我有事?” “我们都排了两天的队,你这人怎么敢插队?” “去后面排着!” 在说话人之后的人道:“现在排,月底应该能轮到。” 王陆一算日子:“距月底还有十多天,他都只排两天,怎么到我这就得月底。” “你倒霉呗。第一批信寄回来了,相信的人更多了,排队的人自然就多了。” “……” 第236章 王陆的指指点点(二) 这样一来至少能亏一些,虽然不多,但聊胜于无。 “王大人,好气魄。”吕不韦道,“如此一来,这些人定会自发为驿站之事宣传,将来也会更信任驿站。” “舍小逐大,有格局,有眼界。” “……” 王陆被夸是实在高兴不起来。 “吕叔,驿站现在是不是还不能同时在秦国全铺开?”王陆想了个对策,即便非要赚钱,也要尽力减慢赚钱的速度。 “童掌柜凑了一批,大王也拨了一些,还有贵族投的,能完成一小部分。” “但距离全铺,尚且还需要一段时间。” “不过王大人别担心,以目前驿站的朝气,只要证明他能长久,就必然能吸引来更多观望的人。” “到时就不缺钱了。” “不,”王陆道,“从此时此刻开始,拒绝一切人以一切手段往驿站往里投钱。” 吕不韦问道:“贵族和商人也都不可以?” “不可以,绝对不允许。” “可大王说府库已经捉襟见肘,短时间内恐怕是拨不出新的钱来。” “大王的钱,咱们也不要。” 一旁的童越插话道:“王掌柜难不成是打算靠驿站的盈利来开新驿站?” “这样可以是可以,但有一个问题,它太慢,至少一年半载的才能聚起一笔不错的钱来。” “我——”王陆正要答应,吕不韦却抢话道,“我好像又懂了。” “王大人做的对,从此以后我们确实不该再接受咸阳任何人投钱,包括我们自己也不许追加。” ——我就是这个意思。 王陆看吕不韦又顺眼起来,甚至还多想了一个自己疏忽的漏洞。 万一有人悄悄塞钱给他们,假借他们的名义投钱,岂不是一样危险? 不愧是经商的高手,心思够缜密。 但很快,王陆就发现自己想错了,还错的一塌糊涂。 吕不韦继续道:“这样的好事不能让咸阳的商人和贵族独占,我们可以将目光放在咸阳之外的县乡之间,如果有豪绅乡士愿意投的,也允许他们投。” “这样一来驿站的名气不再以咸阳一处向外扩散,而是各地开花,大大加快驿站推进的速度。” 童越却担心道:“可秦国各地不如咸阳富有。这儿能一日四百封,其他地方一日四十封都成问题。” “这便是聪明的地方,超咸阳的地没有,但接近的,或是稍微差一二点的不也不算少。能不能挣钱他们自然会自行思考不需要我们操心。” “来投钱的不一定能赚,但能赚的地方肯定会来头。” “如此一来,地方的稳定问题也解决了一些。” “王大人,你还有什么要指点我们的吗?” “洗耳恭听。” “……” 王陆难受。 “王兄,你果然在这儿。” 公孙鞅站在驿站外,出行的派头较之之前大了不少,甚至都有执剑带刀的护卫守在两侧。 “公孙兄你最近惹事了?” “总有人想要阻挠新国策,以为刺杀我就可以阻止。” “大王不放心就派了些人。” “对了,大王也派了人给王兄,就在屋外侯着。” “我就不必了。”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整个咸阳自己才是反对新国策的头部力量,哪还怕刺杀的。 “唉,王兄最近可千万小心。” “最近我们收到消息,王兄正是一部分人首要记恨的目标。” “尤其是驿站的事一推,让他们知道咸阳对各地的掌控力更进一步,他们便更记恨王兄。” “等等,驿站怎么又和新国策搭边了,你之前不是已经不管新国策的事了吗?” 公孙鞅反问道:“新国策最大的问题都被王兄解决了,我为还要自寻苦恼?” “我什么……” 王陆反应过来了,公孙鞅和秦王麻烦的是新国策在咸阳之外推行时出乱子,他们鞭长莫及。 而驿站很好的弥补了这方面的问题。 只需让各县每两日,甚至每一日上呈当地新国策的情况,由朝中官员和公孙鞅进行筛选,相信他们肯定能从发现端倪,继而想出对策。 王陆心沉下来,也就是说驿站的出现除了给秦国挣钱之外,还顺手摆平了新国策推行全国的问题? “……” “为何这秦国越来越强?” “怪我喽?” 公孙鞅拍了拍王陆的肩膀:“王兄,王兄?” “怎么?” “其实今日找王兄,是政公子托我来找你,让你去政公子府上一趟。” “有人找。” “谁?” “嬴衡。” “他找我做什么?” “这我便不知了,王兄你还是自己去府上。” “不一起?” “政公子既然没喊我,估计我去了也帮不上忙。况且驿站的一些路线需要优先推进,其他人不懂,只能由我来。” “也罢。” 王陆离开驿站,分开的人群就像被刀劈开的水流,很快重新复拢。 公孙鞅留下的马车借王陆用,反正咸阳府距离嬴政府邸也不算远,马车来回一趟够快。 …… 第237章 武魁首的消息 “王大人,公子和客人等了许久。” 看门的仆佣立刻迎上来,领着王陆到迎客厅。 “王大人,几日不见又干出一桩大事。”嬴衡半玩笑半认真道,“驿站还有没有空余,让我也掺和一下。” “不行。”王陆严正拒绝,既然驿站已经走上正规,这样的的利益肯定不会让他享受到的。 “那真是可惜了。”嬴衡一开始是想问问的,但后来觉得不稳妥就打算再观望观望。 现在好了,真就只有观望的份了。 “衡大人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事?” “当然不是。” 嬴衡问道,“王大人还记不记得三个月前主持的文铮论道大会?” “这能不记得吗?”就是那时候折腾出新国策,一直遗害到现在。 “难不成还得再开一次?”王陆有些害怕。 “自然不是,不过也差不多。”嬴衡道,“当初的武魁首是赵国的赵括,王大人对此人应该有些印象?” “接触过,不熟。他怎么了?” “他打算和文魁首一样,发起一次武魁首主持的切磋大比。” 王陆回忆当初和赵括的推演战局:“他不都是武魁首了吗?再比也没有意义,真是闲得慌。” “王大人这次的事不简单,背后恐怕还真不是赵括的意愿。要是没猜错可能是赵王借他之名发起的。” “而王兄正在邀请之列。” “比赵国下棋?”王陆直摇头,“不去。” “王大人误会了,赵国发起的这次并不是简单的推衍棋局,而是由秦楚秦燕赵魏韩各出一将二千士卒,去北方之地驱逐匈奴,较之斩敌或占领之的区域数。” “玩真的?”王陆道,“那更不能去了。” 临洮是守城,守不住往会跑就成,羌族又不可能一直追杀,但现在失去匈奴的地盘,人家指不定还准备什么招来对付自己呢。 况且还是在赵国,赵国和匈奴在自己这儿,是一样危险的。 “大王的意思也是让王大人不要去,特意命我过来商量。” “赵国居心拨测,有可能在路上设下埋伏。” “衡大人在此之前,我能问问这次赵国发起的武魁首大比有没有什么好处?” 嬴衡有些为难,道:“实际上武魁首大比从未出现过,赵国怎么安排奖赏不得而知。” “不过在一二百年前,‘大周’还是大周的时候,每隔五六年就会组织各方诸侯讨伐蛮夷。那时候的奖赏是期间一切的战利品都赐予战功最高之国邦,并额外给予周王室的恩典。” “赵国应该没那底气给出多少恩典,但这战利品估计会沿用传统。” 王陆问道:“战利品会很多吗?” 嬴衡道:“倒也不算太多。匈奴不擅开采和铸造,金银等物不大多。” “非要说的话,就是匈奴的战马一绝,送到国内后进行配种,生出的后代会更强。” “再有……就是匈奴的女人。” “依秦国的律法她们属奴籍,娶妻当妾肯定是不可能的。”嬴衡说到这,暧昧一笑,“如果王大人好这口,可以讨要几个标致的当通房丫鬟。” 王陆反问道:“这睡觉不怕被刺杀吗?” 嬴衡一想,也对,人同族都被杀了,指不定想要杀一个换一人。 “倒是我疏忽了。” “不过这战马,若是秦国能拿下,倒是给送几匹到府上……” 看得出嬴衡真的馋匈奴的战马,三句话不离它。 王陆在这边听着,什么武魁首大比,他是铁定不会去的。 马上就快过去一年了。 这一年来灭秦的计划毫无进展,反问稳中有序地倒退,让秦国反而渐渐强大起来。 平心而论,灭秦路上最大的敌人竟是我自己。 像现在的武魁首大比,除了嬴衡说的战利品外,其实还有隐形的福利。 比如秦国在九州的威望,一个强国是可以吸引人才投靠的;其次强国也能振奋民心,提升【国运】;最后的战马之类的,也慢慢增【军力】。 这种情况放在过去,肯定会脑袋一热去打败仗,然后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反而胜了。 但现在自己学聪明了,哎,这事我不参与了。 不参与……哪怕秦国还是赢了,也不关自己的事。 说真的,被接连打击快一年,已经有些怀疑人生了。 “衡大人,”王陆打断,“这次事我是绝对不会参与的,要是你没什么事,我们就各自回家。” “那王大人还得等等。”嬴衡从袖子中取出一块叠好的布,“大王的意思是让王大人不去赵国为宜,毕竟当初邯郸的恩怨尚在。” 嬴衡将那块布递给王陆:“不过大王的意思是对外宣称王大人身体抱恙,故而另择一人代表王大人去赵国。” 王陆打开布,上面密密麻麻一片人名。 “那上面的都是十六岁以上,二十五以下的秦国将门之后。” “王大人从中挑选一个。” 王陆看了看,当即伸出指头闭眼,在心里默念道:“小公鸡……” 而后睁眼, “就是你了,西文器!” 嬴衡看了眼人名:“城北西氏的孩子。” “虽然可以,但王大人还是太草率了。” “这人都没见过怎么能贸然决定。” “大王已经安排他们这些人三天后去点将台,到时王大人自行设几道考验,再从中挑选。” 王陆将布一团,不乐意道:“既然大王都有了安排,何不自己挑了。我信大王的眼光。” “可大王不信自己的眼光。”嬴衡道,“这将帅之位都是一点一点军功攀上来的。大王怎么可能在一群从未上过战场的孩子中挑出有武将之资的人来。” “大王甚至都不曾见过他们。” “我也没见过。” “可王兄和他们年纪相仿,年轻人终归更了解年轻人。” “那为何刚刚西……他不行?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王大人,我也是替大王传个话。你要是实在中意西家的孩子,三日后再选他也没人拦着。” “我这还得回去复命。” 为了避免王陆继续纠缠,嬴衡和嬴政简单招呼了声便离开了府邸。 嬴政也劝道:“王兄,还是认真些。此人好歹是代替你去赵国,要是太不堪,也是给你丢人。 王陆心里嘀咕:他要是真能这样,倒是谢谢他了。 第238章 点将 白氏族地。 十六岁以上,二十五以下,熟读兵书,武力也不俗的一共就三位。 白氏族长打听出就他们三人就在“那份名单”上。 “二爷爷,就他们三个也太少了?” “族里面还有那么多不错的‘种子’。” 白族长回道:“整个咸阳挑一块布上的人,咱们能有三人数,已经很给面子了。” “旁边孟西二家,都只有两人。” “二爷爷,我们是最早跟政公子的,田也是主动交的,和王陆也有驿站的生意往来。” “要不找人送点礼,去王陆哪儿走动走动?” 白族长立刻否决:“千万别动这些歪心思,就咸阳各处的风评来看,王陆并不吃这套。” “而不吃这套的人,往往最厌恶这些东西。” “要是你们贸然去,反而害了我族孩子。” 白族长担心还是有些人会擅作主张,就强调道:“其他人家都不曾主动去联络,谁要是敢去,便移出族谱!” “那三个孩子来了没?” “来了,就在门外等着。” 白族长和族内长辈出去。 “二太爷。” 三人喊道,因为都有练武的底子,声音雄浑。 “事情都知道了?” 赵国武魁首举办大比已经传遍九州,而王陆不去赵国,选人代去,在咸阳普通百姓之间是秘密,但在贵族和将门之间却是早已知晓。 只是不会有人蠢到泄露给秦国之外的,尤其是赵国人耳中。 “二太爷,我们都知道了。”主动回话的只有两人,唯独最中央的,个子最高的兴致缺缺,没有回话。 “白起,你怎么不回话?” “二太爷,那人可是王陆!” 二太爷道:“看来你知道。” 白起皱着眉:“二太爷,就是那王陆夺了咱们族所有的田地!” “现在他找人替身,我们怎么可以去?” “他是咱们一族的仇人!” “白起,怎么和二太爷说话的!”旁人呵斥道。 二太爷闭上眼睛,又睁开,说道:“治国治家都是一个道理,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都是因为利益。” “王陆因为新国策夺了咱们的田,所有人都厌恶,甚至憎恨都可以理解。” “但眼下不是闹别扭的时候。” “他王陆有两届武魁首认可,这次去赵国对他的名声几无任何提升。他较量的对手已经是真正战场上阵杀敌的将军。” “而他让出的这次机会对我们而言,却异常珍贵。” “即便是贵族之后,入伍也得一步一步靠军功爬上来。尤其是新国策推行之后,贵族的权利大受削弱,族内想要出面让你们尽快升任军中高阶,已困难。” “眼下赵国的武魁首设下的比试,力战匈奴。只要取得一个不错的成绩,未来在军中必然一帆风顺,足以免去一二十年在军中最底层的煎熬之苦。” “这样平步青云、出人头地的机会,首先要从得到王陆的认可开始。” “王陆若不选中你,那机会与你、你们无半点干系。” “将来你们只能看着同龄人远远在你们前面。” 白起左右两侧的同族眼神燃起,对于夺得王陆的认可势在必行。 而白起照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甚至嫌弃的样子。 二太爷沉吟一声,他们白氏比孟西两氏多一人,等于多一分被选中的希望。 可现在白起消极懈怠,又不能去换名单上的名字。 这不是白白浪费一个名额吗? “白起,你不是从小就爱听打仗的故事吗?还整天吵吵着要当将军。” “现在就是一个绝好的当将军的机会,你不想吗?” 白族长试图打感情牌。 但对于白起,显然效果不明显。 “我宁可在百夫长手底下当一个大头兵,也不愿被王陆选中。” “白起!你就不能把这事当成田地的补偿?” “一码归一码,功过不能相抵。二太爷,这是您教我的。” “我教你……!”白族长差点忍不住爆粗口。 白起既然这般固执,太危险了。 他要是在王陆面前顶上几句,让人下不来台,别说他白起一人,就是其余两人也会遭牵连。 “王陆点将那天,你称病在家,不准去!” “正好我也不想去。” “你回去,眼不见心不烦。”白族长让白起赶紧离开,看着就火气大,族内怎么有这么不争气的后辈。 等他走后, “你们两人靠近点,这几本《我与王陆(王兄)不得不说的故事》一二三,你们抓紧看,瞧瞧里面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务必要求让王陆记住你们。” “哪怕这次选不上,退而求其次,让王陆记着你们,未来有事也会先想到你们。” “二太爷,这些都是野书,靠谱吗?” “不靠谱,”白族长直言不讳,“但王陆这人颇为神秘,往来者不过政公子、公孙鞅寥寥几人。这些人身份敏感,咱们家或是其他将门之后都没法接触,这些野书多少应该有些作用。” “至于能不能成,只能靠你们二人自己的智慧和运气。” “二太爷,我们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是你们别辜负自己,这样的机会一辈子都撞不着几次,要万千珍惜,不要和白起一样!” “二太爷,我们明白!” “好,抓进时间看书,同时也别忘了练武。王陆挑人的标准,族内会尽力去帮你们打听……” …… 王陆最近迷上了打坐,主要是一睡觉就会做噩梦,他梦见在多年以后嬴政坐在王椅上,齐楚燕赵魏韩等王纷纷在廷下俯首称臣。 而自己也得到了嬴政的封赏,好像当了什么宰相,在任职前,公公宣读的自己的“功绩”,每一项都让秦国越来越强大。 一般来说,梦是模糊不清晰的,可梦中的“王陆”面无血色,一脸惊恐,那种慌张无助感同身受。 太可怕了。 王陆这才问了易寒天,讨要了打坐吐息的法子来代替睡眠。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慧根不够,打着打着,呼噜声就响起来了。 另外,街上的人也好,周边的邻居也好,明明有些人家中都没能入伍的男丁,还一个个问自己怎么看将帅人才。 “还能怎么看?睁着眼睛看呗。” 每次这么回,这些人还是不厌其烦地问,久而久之,就不愿再出门。 等明日点将。 第239章 你的梦想是什么 “王大人,开开门,是我们。” 仲昂和左娄在门外喊着。 “你们不是被大王派去外地教县官新国策去了?” “都过去一个多月了,早该回来了。再说有王大人的驿站计划兜底,我们在外面的作用不大。” 王陆应了一声,邀请他们进屋。 “不劳烦王大人了,我们就说几句,马上就走。” “那你们说。” “王大人明日挑选‘替身’有没有什么讲究?” “比如要神勇、巨力、智慧什么的?” 王陆看着他们,不得不说那些贵族和将门之后的能量和执念都大,明儿都要开始了,现在竟然还派人打探。 要是不说,估计他们还能骚扰。 与其被纠缠,不如借此机会说个明白。 “要说讲究,还真有。”王陆胡诌道,“一个四个字。” “哪四个?”仲昂和左娄急忙问道。 “以貌取人!” …… …… “以貌取人?” “这是什么意思?” 被选中的两个白氏族人面面相觑。 反复问白族长没有传错话,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们陷入迷茫。 以貌取人? 他们堂堂将帅武人,对于自己外形素来不大在意。 他们也自知自己身的容貌平平无奇,在整个咸阳内算不上出众。 王陆要是“以貌取人”,岂不是注定没戏? 白起被强迫而来,本就对王陆的情报没有半点兴趣,一肚子不满。现在听到这样荒唐的择人标准,更是直接言明: “王陆就是这样的人。我虽然不知道怎么骗到两位武魁首的认可。” “但他真的不行。” 白族长头更加疼:“是谁让他来的?他明日又不去点将台,喊过来作甚?!” 白起的长辈硬着头皮出面承认,一族之内也有亲疏之别。 他这一脉的人自然指望白起能认真点。 白族长敲了敲桌面:“第一,刚刚那些对王陆不敬的话不准再说。被有心人听见传传到王陆耳中,容易害一族人。” “第二,以‘貌’取人,未必是你们那样的理解。” “王陆毕竟有功绩傍身,不是那种肤浅的人。” “所谓‘貌’,并不一定指容貌,也大有可能指体貌。” “既然是武将,总不能瘦得跟腊肉,或肥得跟桶一样。” “王陆他‘以貌取人’很正常。” “只是他这样说,我们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情报。明日点将,还得靠你们自己。” …… …… 点将台设在咸阳中心,距离王宫不是太远。 王陆和往常一样,早起练武,之后收拾收拾步行向点将台。 今天,是别人紧张着急,和他关系又不大。 路上的嬴衡的马车从王陆身后驶来。 “王大人,你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在街上走。” “快上马车,点将台早来满人了。” 王陆掀开马车的车帘往外看,确实有一大群人围着。 和他们街坊看热闹不同,这些人的穿着更华贵,并且也更安静。 但这安静可不是说点将台的这帮人觉悟比坊间的人高多少,纯是因为他们关系错综复杂,隔墙全是耳,除了简单的寒暄外,根本不能说其他任何事。 所以在寒暄之后,这里就格外安静。 “人来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齐刷刷看向走下马车的王陆。 嬴衡负责主持这事,毕竟贵族和将门都有头有脸,让其他人来要么不合适,要么分量不够重。 “王大人,可以开始了吗?” 嬴衡接过手下递来的一卷名册,有墨点的就代表人已到。 “人都到齐了吗?有没有迟到的?” “这么重要的时刻怎么能迟到?” “那真是太可惜了。” 王陆还想着,要是谁迟到就直接选他。毕竟延误军机可是灭秦的好品格。 嬴衡没听出王陆的深意,只以为他是随口说一句。 “不过王大人,倒是有一个人病了没来。” “哦?” 王陆顿时来了兴趣,现在春夏交际,不冷不热,是最难生病的时候。 这样还能生病,这体质得多弱。 “我就喜欢有病的!” “喊他来。” 嬴衡道:“这不合适?反正点将台这儿有这么多人。” “让他来。”王陆又问道:“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白起。” ——好名字! 白起,白起,名字白起。 单冲这充满吉祥的名字,自己就选定他了。 只是, 王陆突然有些犹豫,这名字感觉在哪儿听过…… “衡大人,务必找他来。” “既然王大人非要如此,也罢。”反正嬴衡又不用亲自去,只需要派人和白家的人说一声即可。 在现场的白族长听到这个消息后,还试图拒绝,告诉嬴衡,白起他真的病重起不来。 然而无用。 白族长只能让族人找白起的时候再叮嘱不要乱说话,不要害了其他族人。 但会不会听话,白族长心里也直打鼓。 点将台上的人对于王陆的举动,至少表面上没有看出谁不满,不过对于白起这个迟到的人,心中的怨气是不少,连带着白族内另外两人也受人冷眼。 王陆坐在点将台的主座上,嬴衡就在一侧。 对于这个白起,王陆越琢磨,感觉越不对劲。 “汲取往日失败的原因,不能草率。” “白起这人得再考量考量,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放弃他。” 白族的人单骑来回,也需要花了两三刻钟的时间。 不过也没有闲着,这期间王陆开始一个一个筛选。 “按顺序,从左到右,我一个一个问。” “西文器,你的梦想是什么?” “回王大人,我想当一个将军!” “下一个。” 西文器嘴动了动,还有好多话想说,却都被噎住了。 他不解地看向外侧的自己的族人,不明白自己有哪里犯错。 “孟长,你的特长是什么?” “我能与公牛角力!” 孟长掀起衣裳,露出庞巨的手臂,看起来就知道力道不俗。 “王大人,这个不错。”嬴衡道,“行军打仗,力气大就是占便宜。” “莽夫而已,”王陆道,“谁没事和牛较劲?这个看起空有力量,但智谋不行。” 嬴衡点头,替王陆说道:“下一个。” 第240章 “我是不会被王陆选中的!” 数人之后。 “回王大人,我可以倒背《孙子兵法》。” 许久没开腔的嬴衡道:“你背一段试试。” “。矣见负胜,之观此以吾……” 流畅的一篇背出,有不少人都读过《孙子兵法》,他们能分辨出来这人背的不差。 也因此不少人露出担忧之色。 目前看来,他们就没琢磨出王陆的选人之道,甚至连每个人问的问题都不同。 但换做他们自己,面对一个能倒背兵书的人,对他的好感注定要远超众人。 余下还未轮到被提问者更甚担忧。 “王大人,你觉得如何?”嬴衡脸上就明晃晃写着“满意”二字,“熟读兵书,倒背如流,可见是下了苦功夫。” “这就是王大人喜欢的智谋型人物。” 王陆摇头,对兵法这么熟悉,说什么也不能选他。 “虞古是,你将来是想走冲锋陷阵的勇将,还是当运筹帷幄的智将?” “自然是运筹帷幄。” 王陆一边应着,一边解释打消嬴衡的念头:“所以你以为的战场是两方将帅在阵线前互相背兵书就能取胜的?” “我……”虞古一顿,想要辩解,但被王陆按下。 “尽信书,不如不读书。” “对于兵法兵书,要做的就是去读懂其中的深意,将里面的知识化为己用。” “光死读书,背书是无用的。” “有那倒背的闲工夫不如多读读其他兵书。” “博众之所长。” 点将台顿时想起热烈的掌声。 “王大人,高见!”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我悟了……” 王陆听着议论,不难猜出其中多有溜须拍马的人别有用心。 但又怎样,反正自己挑的人必须不堪,是要能打败仗的。 …… 白氏族地。 马才急停,马上的人飞身而下。 “白起!” “白起!” “速速出来!” 白起从屋内出来,眼前人影一闪,就手被人拖着外走。 “去哪?” “点将台。” 白起挣脱,“不去。二太爷不是说让我称病在家,别去嘛?” “王陆点名要见你。” “那也不去。” 传话之人气乐了:“你要是不去,等二太爷回来就准备领罚!” “领就领。” 白起死猪不怕开水烫,任由传话之人干着急。 “白起,你不起不单单只关系你一人,也关系到族内另外两个小辈。” “且这王陆选人是承了王命,你公然忤逆,再经过有心人挑拨。” “秦王将来惩戒的就不只是你一人,而是整族。” “白起你说王陆害我族,可你现在做的又何尝不是在害?” “……” 白起被说动了,主要还是自己说的话更反驳。 “好,我去。” …… 王陆在点将台暂歇,人那么多说的口干舌燥。 这些人挑挑拣拣没有一个满意的。 要么身强体壮,要么对兵法有研究,总之没一个称心如意的。 直到—— “王大人,白起来了。” 白起表情阴沉入场,视线投向他二太爷,之后看向王陆。 “这看起来没病呐。”嬴衡与嬴政关系不错,嬴政和白氏族关系不错,但不意味着嬴衡就需要给白氏族的小辈好脸色看。 没病装病,典型的不想来。 “是没病。”王陆有些遗憾,不是病秧子这一点扣分。 “既然来了,那就从你开始。” 王陆的打算是如果这个白起合适,那就他,余下的草草看一遍;如果不合适,那就麻烦些,继续往下找。 “白起,介绍一下自己。” “没什么好介绍的。” 嬴衡在旁边道:“好好说话。” “不碍事。”王陆感觉出他似乎对自己有意见,但这是好事。 总的说来,自己在秦国的形象虽然不愿承认,却确实是一个正面人物。 既然对方讨厌自己,那不是说明他的内心深处和自己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么一想,王陆瞧白起就觉着亲切。 “平日可有读兵书?” 白起看着王陆,想他找替身,必然是文武双全的那种。 而自己不想与他有牵连,就必须逆着来。 “从来不读!” 白起喊得很大声,让白族长这些知晓内情的倒还好,不过其他一些相识他的同辈感到诧异。 ——白起不读兵书,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妙啊!” “此人乃天赐!” 王陆抚平心中兴奋, “冷静点,不要冲动。” “再谨慎些问几个问题,确定此人安全才行。” “白起,你平时可有什么爱好?比如操练兵器什么的?” 白起果断摇头。 王陆又指着挂在他腰间的剑:“它是怎么回事?” “带着好看。” 白起瞧王陆眼神明显疑惑, “平日我素爱缝缝补补,打打杀杀什么的,最讨厌了。” 白起学着他曾经认识的一阴柔男子说话。 “堂堂七尺男儿竟然喜欢缝补?还是不是男人?” “没看出白起还有这个爱好,难怪不和我们练武。” “白起今天这是怎么了?” 点将台上的人议论,并不忌讳当面,声音也毫不收敛。 王陆嘴角一咧:“缝缝补补是女工,那是姑娘干的事。就像没人会让女人上战场,也没人会希望看到男人去缝补,你这么做,是真的喜欢吗?” 白起不假思索,直接点头,气得旁边的二太爷脚步踉跄,要人搀扶才能站稳——逆子啊! “好!” 王陆不疑有他,当着这么多的面,白起会撒谎吗? 显然不会。 毕竟那样做的代价太大,他与自己无缘无故,哪来那么大仇恨。 “王大人,在他身上浪费的时间太多了,该下一个了。” “不急,我再问问。” “一个喜欢缝补的人,胸无大志,有什么可问的?” “衡大人不懂,”王陆瞎扯道,“缝补是细活,做这事是需要细心和耐心。” “所谓粗中有细,说的就是这个。” “带兵打仗,比较的就是细节的处理。” “是,是吗?”嬴衡被说的有些怀疑自己。 诚然打仗需要心思细腻,算无遗策,可这和缝补女工似乎没有必要的牵连。 “白起,如果有一天我被敌军俘虏,大王下令你去救我,但你驻守的地方一旦离开就会失守,你是救,还是不救?” 第241章 男人的直觉 王陆的问题,点将台上的其他人早有答案。 他们都明白王陆问这个问题的意图,一边是王命,一边是江山社稷。 应王命,则背弃江山;反之,则忤逆王命。 怎么选都不对。 但这个问题里需要营救的人是王陆他本人,是个人都有私心。 也许王陆他也会觉得守江山,不去救他是正确的决定,可真要这么选,未必不会对人有些意见。 所以考的不是怎么选出所谓的正确答案,而是给出一个让王陆满意,同时也不错误的答案。 简而言之,是考验为人处世圆不圆润。 其中标准答案的模板就有:可应王命去救王大人。固然丢一城一地令人痛惜,可王大人是秦国的中流砥柱,若有闪失,秦国之痛远甚于失一城一地。 这么回答,既能拍马屁,又巧妙回答了问题。点将台上有些人恨不得举手替白起作答,尤其是那些已经被王陆问过的人,他们更是巴巴看着白起。 “不救。”白起回答得干脆利落,声音果断,听不出一丝犹豫——换做其他人也许还会纠结,换成王陆,那就是必然题。 他是疯了才会去救王陆,不给敌人递刀,就算仁至义尽了。 “咳咳咳~咳咳咳~!” “咳咳咳~!” 一旁的白族长快把肺给咳出来了,死命吸引白起。 白起却愣是装聋作哑,他确实没有当面骂王陆,已经很听二太爷的话了。 至于还想自己说出违心又恶心的话,他做不到。 “白起这人,能处!” “把机会让给别人,好兄弟!” 点将台上的人无一不偷乐,已经被点名问过的在幸灾乐祸,还未点的都在庆幸。 在他之前,王陆从未问过任何一个人第二个问题,而白起都问了两三个,不是瞎子都能感觉到王陆对他很感兴趣。 就是白起自己不珍惜,回答了这么个玩意。 嬴衡念在他是白氏族人就多问个问题,给个台阶:“为何不救?” 只要白起的解释能合理些,有他自己的思量,那么不说令王陆满意,不过一个及格大致是有的。 白起犹豫,他答应了二太爷不能直接向王陆表示自己的不满,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不救就是不救。” “妙啊!”点将台上的人在背后竖起手指,“白兄果然霸气无双,什么都敢回答。今日对手减一。” 嬴衡看眼人群前的白族长,给了爱莫能助,自求多福的眼神。 惹得白族长咳完后,愣是一个大叹气:“这都是命!” 王陆打量了一下后续的人,对嬴衡道:“就他了!” 白起的回答恰好直击王陆内心,直接满分! 他设题目的用意跟江山社稷,以及被营救的人是他自己没有必然关系,换其他人一样,只是他认识的人比较少,担心白起不认识才用了自己。 秦王已经下令让去救人,想必在下命令前已经明确知道丢城池的危险,但仍要这么做。 这说明秦王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好的。 直白点说,秦王认为被俘虏的人的价值要大于城池,最好的答案就是听王命去救人。 当然,如果白起一开始的回答也是这个,他就必然会问为什么,要他说出原因。 如果原因和自己预设的一样,那么,白起这辈子都别想在秦国当将军。 非但自己这次不会选他,连他将来入伍,自己都要从中插手阻止。 好在白起的回答是“不救,就是不救。” 至于原因,没有。 这种“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的精神真是……真是太棒了! 想一想,将来把这样的人送到一场的战役中,元帅都排兵布阵好了,哎,他有自己的看法,偏偏不按元帅的行事。 然后战场因为他的“自以为是”,倒是原本环环相扣的布局出了岔子,大败! 灭秦,需要打败战;打败战,就需要白起! 王陆看向白起,充满了欣赏——此人乃我灭秦的最强助手! “王大人,你真要选他?”嬴衡对王陆选谁没任何意见,他就是代表秦王干点杂活的。 可选白起,他实在忍不住想问。 “此人天资不凡,将来必成大将!” “有他在,秦国必亡……啊,不,是必兴旺!” 嬴衡看向白起,他体貌不如其他人壮硕,兵书兵法也不知道学得怎么样。 “王大人,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男人的直觉。” “?” 王陆和嬴衡的嘀咕被耳力好的人听见,他们得知王陆选了白起,已经被问过的还好,没被问过的就怨气就大了。 这准备了多日,期待了好几天,虽说希望渺茫是一开始就知道的,但连机会都不给就不能忍了。 “王大人,给我们一次机会!” “不给。”王陆甚至还回话。 “……” “衡大人,后面的事就交给你处理了。” “我只认白起替我去赵国。” “要是期间谁想偷梁换柱,别怪我去找大王告状。” 嬴衡起身:“王大人放心,这事本就是你做主,谁要有那本事早就干了,也不至于等到现在。” “但这白起……” ——罢了,怎么也比当日胡选出来的西文器要靠谱。 ——也许王大人是觉得这帮小辈都半斤半两,都不如他,所以才胡乱选。 ——这么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王陆乘上备好的马车离开。 点将台彻底乱了。 白族长阅尽数十年人生,一日内心绪超过今日的,无有。 由忧至愤,由愤至期待,由期待到不解,由不解到狂喜。 王陆的行事和心思,他是一点也没预测准。 原本不抱希望的白起竟然直接被看上了。 “二爷爷,快走!” 身边的提醒,让白族长反应过来。 一家欢喜,百家愁。 白起被选,余下的人岂能善罢甘休? 各族长辈不会不要脸出手,但点将台上的人已经白起团团围住,插翅难逃。 “白起,你认识王大人?” “不认识。” “不认识为何要选你?” “我也不知。”白起还想问别人呢,他压根不想和夺了祖上田地的人有牵扯。 第242章 赵王的心事 数十双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白起,让人浑身不自在。 “你到底有什么长处?”没被问过的人憋着一肚子气问道。 “不如我们切磋一场?” “可以。”讨厌王陆是一回事,切磋又是另外一回事。 白起从不畏战。 只是他一扫人数,近百。 这打车轮战,自己不是吃亏? “以赵国行为赌注,你们两两切磋,最终最强者与我较量。” “输了,我愿献出此次机会。” 白起不畏战,但厌恶和弱者战。 至于“王陆替身”他本就不稀罕,哪怕落败输了也无碍。至于王陆愿不愿意给别人,那是他的事,自己当日卧床不起就是。 点将台上的人很快就都同意,毕竟这是白起亲口说的。 在外面混,除了面子就得讲究信用。 说了做不到,整个咸阳的习武之人都会终生鄙夷。 他们之间本就又不对付的同辈,几乎不用纠结,便以两两约好。 “我们先来打第一场!” 两人身形魁梧的人出现,他们有剑,但似乎更擅拳脚功夫,都将剑卸下摆开架势。 “都别打了。” “你们都输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台下传来。 “谁在乱说?” 台下的人自然往声音处瞧去,因为贵族多,有些女眷也来,故而许多人都戴着遮面的斗笠。 他也戴了。 不过伸手摘下了。 “虞老?” “你这老东西,我们都没开始比,怎么就说我们都输了?” 紧接着,一个与他面容有五六分相似的中年男子翻身上点将台,一巴掌结实抽在他脸上。 迅速冒出五道红印显着它的力道。 “怎么和虞老说话的?” “连王翦将军年轻时候都向虞老请教兵事!” 他一转身,对着虞老遥拜:“虞老,小辈不懂事,多有得罪。” “无妨,老了,确实该给年轻人让位。” “至于为什么说你们都输了。” “不是输在武力,而是输在兵法上。” “白起让你们两两切磋,最强的一人与他比试。此乃‘驱狼吞虎,以逸待劳’双策。” “借你们自身的力,让你们自身安分下来。” “最后的战胜者,就算赢了,又怎么比得上精力充沛的白起?” 点将台上的同辈们后知后觉地看向白起,问道:“这些都是你的谋划?” 白起有些愣,实话实说道:“我没想那么多,就是想要和最强的人切磋而已。” “虞前辈,他说他没有这么想。” 虞老则道:“若没想,则更有意思。” “想了,说明是熟读并能熟练运用兵法;可要是没想,就说明他天生就是带兵打仗的料。是一块尚未雕琢的璞玉,比起别人他更容易成材。” “这……”点将台的人多少还是不服气,但不管用。 族内的长辈们听完虞老的话,不住地思考,而后深以为然。 一个一个叫自己的后辈归家。 白起仍旧云里雾里,自己当真没想那么多。 虞老被一群人簇拥着,邀请他去府上做客,若是指点一下小辈兵事上的事情,那就更好了。 不过虞老点名去白氏族家,更是来到白族长面前: “白老二,你家的孙子出息了。” “是玄孙。” “哎,差不多。” 虞老笑道:“没想到我秦国出了王陆,还能再有你家白起。” “老虞头,你就直白说说,我家白起真的有那本事吗?你也知道,我们一族没出过大将军,不太懂这些。” “没人能一定保证,但既然那位王陆看中了白起,想必里面有名堂。” “话说,王陆他是第一次和白起见面吗?” “是第一次。”白族长道,“也不能确定。王陆他差不多一月前来过族内祠堂,那时也许见过。” “见两面就能瞧出一人的天赋,这王陆还真是奇人。” “王陆是不是奇人不重要,他的名衔足够多了。”白族长拉上虞老,“你来府上好好说说,好好瞧瞧白起,给他点意见……” …… …… 赵国,邯郸。 赵王端着一樽酒,也没心思喝,就那么一直晃着。 他有心事。 据说王陆在秦国又搞了什么驿站,挣不挣钱不好说,他也打探不到消息。因为秦国压根就还没统计,连秦王都还不知,派出去的人自然无功而返。 不过听说驿站是挺热闹的,但是又不知他是不是王陆设下的计谋故意引自己入圈套。 赵国要是贸然朝抄,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赵国不能出现意外,所以最稳妥的办法就是——王陆死! 王陆一死,秦国就会安分,恢复以往。 若任由秦国给王陆折腾,以秦国和赵国之间的恩怨,将来赵国必将首当其冲,深受其害。 早在上次赵括和郭开从咸阳回来,听赵括对王陆的大加褒奖,才彻底绝了收拢之心,立了杀心。 在当晚便派出一队秘密刺客。 结果隔天就传来消息,所有人全军覆没。 因为秦国出了新国策,通行没有户牒,给直接抓进牢里。 后续再派一队除了补给吃喝外,不逗留任何城池。 结果……被人举报鬼祟,又被抓了。 赵王意识到想要靠赵国派出的刺客显然是不行了。 他立刻就找人买通秦国咸阳当地的人,然后刺杀王陆。 但……秦国折腾出的新国策到了恐怖的地步,买通之人领了钱的第二日又被人抓了。 而第四次,赵王实在不想提起,那人就是个骗子。收了赵国的钱转头去找官府举报,害得赵国一条眼线全部被拔。 既然王陆在秦国当王八,动不了他,那么就引他出来。 武魁首大比就是出于这个目的。 其实引王陆出秦的办法还有不少,但缺少一个“顶罪的”。 如果赵国直白引王陆出秦,再死了,依照秦国的脾气,指定要发动一场灭国战。 就算秦王不打都不行,激起的民愤必须要用血去熄灭,不是赵国人的血,就是秦国人自己的血。 赵秦死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九州不少人估计巴不得见到这样的局面。 而安排在匈奴之地,到时把一切都推到匈奴上,赵国则可以明哲保身,抽然事外。 第243章 二进宫 以上是赵王认为的最理想的情况。 但赵王也清楚,当初派了那么多刺客去秦国刺杀王陆,说不准已经打草惊蛇。 这次武魁首大比,王陆未必肯来。 即便王陆愿意来,秦王也不见得愿意放人。 所以这套计划若是王陆不来,则变为其他目的。 赵括的这个武魁首拿得是觐王宴以来最憋屈的一个,作为他的母国也连带着没有享受到原有的荣耀。 历来觐王宴的后一年,武魁首和他的母国在九州之间都增长不少声望,对于贸易、贤才、甚至是投靠的流明都有正面作用。 可近几个月来,赵国的一切都好过去几年一样,没什么长进。 世人在说的,在讨论的,也都是秦国和王陆。 要不是秦国的商路并未完全开放,赵王相信本国内的不少生意都会被秦国夺走。 是可忍,孰不可忍? 所以只能再举行一次武魁首大比,重新竖立赵括的威望,将赵国的好处都重新夺回来。。 王陆不来,赵王对赵括赢下最后的胜利有十足的把握。 此外,考虑到其他国肯定不愿参加这样的事,他在周王室那儿费了一番功夫,有“周天子”撑腰,他们不得不来。 …… …… 秦国,咸阳。 王陆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会“二进宫”。 在咸阳府的牢房里,还是熟悉的那一间。 一切都和两个月前一样,唯独不同的是这次全程没见到咸阳令,是差役客客气气把他请进牢房,说是邻居犯事了。 过不久,收到消息的嬴政就赶来牢房,捞王陆。 “政公子这不妥,新国策是你同意推行的,怎么能带头违反。” 嬴政走进差役打开的牢房,“难不成王兄喜欢待这里?” “那倒不是。” “那就没有问题。”嬴政道,“大王过去赐你一套宅子,可还记得?” “记得,怎么了?”王陆道,“该不会是拿它去贿赂咸阳令了?才关几天的事,不划算。” “王兄的宅子,我怎么可能不问自取。” “是托人把王兄的户籍从杏花坊改到了新宅子处。那儿没什么人,不会有乱七八糟的邻居犯事。” “所以王兄现在可以出来了。” 嬴政难得笑道,“这不算违背新国策,只是在合理的范围内小小调整。” “原来还有这法子。”王陆就奇怪朝中那些达官显贵怎么一个都没被抓,他之前还准备看被抓之人怨恨嬴政,后进行报复的戏码, 现在好了,什么都看不到了。 “王兄,走。” …… 到嬴政府上蹭了顿饭,回家。 户籍虽然变动了,但人具体住那儿,咸阳府也不那精力一个一个细究。 就是回家之后发现附近都安静了不少。 明明一家一户只连坐一个,可感觉就好像咸阳府把所有人都抓走似的。 有人在看到王陆出来后,脸上并无诧异,倒不如说当初王陆蹲了十天的牢才是怪事。 “赵国比试的事不需要自己操心。”嬴衡在打点一切,对于这次硬仗,相信赵国肯定做了不少准备,不会为其他国的人做嫁衣。 白起又是精挑……没怎么精挑细选,但也足够符合自己的期望。 拿个好名次的可能性都不高,更别提第一这样竞争最激烈的。 况且白起确实没有带兵打过仗,赵国还要这样还能输,建议赵王下岗再就业,干什么都行,就是别干需要动脑子的活就成。 “白起,是个令人放心的孩子。” “眼下重点还是得放在秦国本身。” 驿站让秦国赚了一笔,还是长久稳定的,那先从财力这块入手。 首先得提出纲领,再想出来的生意必须要没有丁点的赚钱可能。不能想要驿站一样,因为吕不韦的一点动作就有了截然不同的变化。 王陆琢磨着,瞧见窗外的新叶顺风而动。 “对啊,以往都是一门心思想亏钱,所以挣钱了。” “那么换一个角度,想秦国该怎么样极力避免亏钱,说不准就有了好主意。” 王陆换了个姿势,背靠着窗棂。 秦国要防止亏钱的地方,就是投钱下去看不到回报,还越投越亏的。 这种活,好找,但秦王没有老年痴呆的话,估计不容易东西。 比如把国内某座山移到另一地,决定吃力花钱不讨好。 可秦王不会答应,他连当初驿站都只打发自己一千银。 要是提了类似的“移山计划”,说不定要送自己倒牢房里冷静冷静。 所以这亏钱的买卖,还必须要一个足够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让人没法拒绝的理由。 “……” 灭秦,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 “娘,我不想上学堂。” “不上学,跟你爹一样去地里种田?” “娃儿,你听话,好好读书,当个聪明人。” “有机会还能当官。当官多好,屋里坐坐,风雨不着的,太阳也不晒。” “可我还是不想念。” “非逼我打你是不是?” …… 多亏街上安静,才让他听完母子的对话。 读书,高端,大气,上档次! 然而读完之后能挣钱吗? 二者没有必然联系。 他所认识的收入不错的商户,他们读过的书不多,甚至有不少人只会写写名字,需要签契约的时候都是花钱再找个识字的写。 而读书又是一件相当费钱的事。 坊间是有流传“穷文富武”一说,但这个“穷”比较的是朝中大官那样显赫的家世。 真正在民间能有书念的,家庭就不一般了。 像《诗经》这样广为流传的,一卷需要一银,一整套《诗经》下来没个十数金币别想拿下。 这还是只是一套书,没哪个人光读这一套? 砸出一个读书人来,也耗资不少。 王陆粗略盘算,要是能让整个秦国的人都读书,区区府库压根就不够看。 亏的秦王都得出来干活。 “这个主意不错。” “就是推行起来有难度,想要说服秦王得花点心思。” “让秦王再出钱,估计有些难度。” “到时候就让驿站挣的钱花都在这上面。” 考虑到吕不韦还让外商往里投钱,他们这一部分不动,直接返还,以免自己的计划遇见阻力。 第244章 九年 但凡是有利弊,大面积推行教育,势必会增加秦国的【文运】。 以【财力】换取【文运】,还是有一定风险的。 毕竟【文运】高了,就容易【文化胜利】…… 不过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读书固然可以提升一个人的文化,可钱是由府库出的,他们读的什么书就由自己来决定。 首先那种能开智的经书,类似《文韬武略》,或是军事书《孙子兵法》云云,以及经商养蚕种植医书,这些全部都不教。 只教最简单的认字,认完字后再教他们阉割版的诸子百家。 诸子百家的很多言论,除了核心思想那部分外,其实有不少地方是通用的。 比如儒家的“择其善者而从之……”,单这一句话其实就够琢磨一辈子。 什么是善,善的标准是什么,以及如何去发现…… 这些问题能耗费人的精力,而最终得出的答案对秦国的强大没有任何帮助。 这样的【文运】就是涨十万,百万,也不惧。 想想出孔子的鲁国,【文运】算高了? 还不是被人灭了国。 这就足够证明单提升【文运】不足以强国。 王陆心中有了大致方向,具体实施起来大概还会有些调整。 “得给它起个名字。” “灭秦,只给了十年的时间。” “如今已经用了一年……” “而它一旦实施起来必然会一直持续下去。” “那就叫它——九年义务制教育!” “正好这个名字正好从爹娘口中提起过。” “得找个时间进宫安排一下它。” …… 让他国的士兵进入自己的领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一国虽然只有两千人,但六国一下就是一万二。 虽然打起来的可能极低,但毕竟不是零。 赵王做了一些必要的防范,才正式定好日期。 …… “白起,适应得如何?”嬴衡负手过来,自从确定了人之后,白起就被丢在军营里,和士卒们互相磨合。 “还成。”白起问道,“是不是赵国那边的日子已经定下?” “没错。”嬴衡将得到的情报复述出,“你们先去邯郸会师,等人齐之后,去雁门山。” “那里是你们的,之后攻至梁渠山。” “这一路凶险,除了小心匈奴之外,九州也得防。” 白头,事实上嬴衡不提醒,他也是会小心。 秦国和其他国本就是对手。 “王大人来了。”嬴衡瞧见马车停下,王陆从车上下来。 “王大人,说两句鼓舞士气。” 王陆应下,不是半个时辰前嬴衡派马车到他家门前,他都快忘了还有这回事。 “咳咳,简单说两句。” “这次去邯郸,帮赵国抗击匈奴,我希望各位不要太用力,能明白我的意思?” 两千精锐面面相觑,因为白起的军纪,他们是不可以在这个时候说话的。 但王陆说的话实在太过……不同寻常,哪有人战前让士兵“不要太用力”的。 “我们是秦国人,帮赵国打匈奴,这不是脑子有病吗?” “我们要珍惜自己的性命,想想家里嗷嗷待哺的孩子、妻子、老人,他们都需要你们活着回家,而不是收到一具尸体。” “命是自己的,自己不珍惜,别指望匈奴来珍惜。” “去赵国地界,打起来了机灵点,能不冲就别冲。咱们不图那些虚名。” 白起在旁边听得大受震撼,如果不是自己的职务低,早就把王陆吊起来抽一顿。 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是不想打赢仗了? 哪有这样挫败士兵士气的?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白起对王陆的偏见更深。 然回过头,想重新鼓舞士气时,他发现这些天朝昔相处的士卒都各个露出思索神色。 紧接着,也不知道谁带头的喊了起来。” “为了秦国,为了荣耀!” “为了秦国……” 士气高涨。 一旁的嬴衡却对王陆赞赏有加——不亏是王大人,懂的就是多。 寻常的士兵对刚刚那番言论应该避之不及,会削弱士气,影响战力。 可面前的这些士兵是秦国精锐中的精锐,可以说除了守护王宫的那一拨,就属他们最强。 这些人父辈大都是老军人,有些退役在家,有些牺牲在战场上。 但不管怎么说,这部分的人不是因为服役而不得不在军中,他们是自愿留下的。 现在王陆提起他们的父辈,为的就是激发对荣耀的渴望。 至于让他们后退,躲着点……就是激将法,准确说是激兵法, 越不想让人怎么样,人就越想怎么样。 对于自愿留在军中的人来说,哪怕战死沙场,也浑然不惧,视死如归。 相反,懦弱地躲在后面根本不符合他们的性格。 真要那么怕死,就不会加入到这支军队中。 王大人,果然高! 白起不知道这二千军的身份,以为他们就是普通士卒抽调过来的。 所以仍旧不能理解这些士卒的变化。 “这帮人该不会是在演?” “也不对,他们又不可能提前串通好,没必要。” 王陆看着舞着兵器的士卒也觉得怪,总觉得是个不详的征兆。 “王大人,再说点。”嬴衡道。 “不说了。”做多错多,不做不错。 “时候不早了,你们继续练。” 接下去几天王陆得留在家中装病,虽然赵王派人一打听就知道这是骗人的。 但秦国主动给出这个台阶,赵国也不能强求。 强求也没用,不去就是不去。 不戳穿,大家都体面的;要是揭开了,没好处。 大家心照不宣的装糊涂,才是真不糊涂。 六月初,秦王等人为白起送行,王陆躲在家中。 赵王这个又老又坏的东西,到组白起出发都没明说他们雁门山到梁渠山这一段到底怎么比试,是按照攻占的匈奴部落算,还是杀敌树,还是比较谁更快达到梁渠山。 什么都没有透露。 相信赵国的士卒肯定早已知晓,加上士卒不远千里奔赴过去,说不定还有一部分会因为水土不服而暂时失去战斗力。 赵国选的地方就在自己门口。 要说各国君里不要脸的,赵王第一,是当仁不让。 第247章 离 “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秦王道,“驿站开设学堂的计划由王陆主办,相关之人该配合的配合,若有不便来找寡人。” 秦王看了眼公孙鞅,也不能说安慰的话。 “都回去。” 秦王离开,各位大臣也都朝各自相熟的人走去。 开设的学堂这事对他们本身影响不大,也就现在会提上一嘴互相聊聊,明天保准一个字都不会提。 “公孙兄,别难过。不过结果如何,我更喜欢你的治国论。” 公孙鞅苦笑,反问道:“难不成政公子觉得王兄的计策不对?” “倒也不是不对,”嬴政道,“就是更青睐公孙兄。若我为秦王,定奉行公孙兄的治国理念。” 公孙鞅抬抬手,作揖:“但愿。” …… 王陆下朝之后立刻找嬴衡,问他专门给下属官员派发文书的是何人,帮忙引荐。 之后就是催促此人尽快拟写一封关于不日开设学堂的官方文书,让地方官员在收到之后立刻告知乡里。 九年义务教育,所有人都要参加,若是有人违背或逃避,直接押进大牢。 别人念书的时候,他就在牢里蹲着,必须得凑够九年时间。 此外考虑到驿站二十五里才一座,光是建设学堂显然不能满足需求。 总不能人让恰好两座驿站中间的人每回上下学堂都要十多里的路? 后期学堂肯定要脱离驿站,单独列一个地方出来,这样花费还能增加。 “现在最紧迫的问题就是整理出他们要学的书籍。” 王陆掉头去杏花坊最有钱的豪绅家中,这一家人是王陆见过真的比秦王还富有的人。 固然府库之丰有一国之重,但秦王能随意挥霍,一掷千金吗? 不可以。 但这沈姓一家可以。 王陆在八九岁时去过他家的书库,那大小得有四五个自家那么大,里面的藏书真可以用海量来形容。 当时年幼,王陆还真以为这沈家是酷好读书的人。 后来才发现,没钱的人最爱争体面,不读书组的人最爱争文化。 书,我可以一本不读,但家中不能没有——这就沈家对书简的看法。 不过也托他的福,藏书够多,也乐意给街坊邻居借阅,总的说来还是一家不错的人。 “沈老翁,”这是他自己自己要求所有人这么喊的,“府上的书能不能借我看几日,我打算……” 王陆大致把兴建学堂的事大致说了说。 “这是好事!” “我最喜欢学问了,这里面的书你随便挑,想待多久待多久。” “多谢沈老翁,不过我看看就行,不会带走。” “那也成,我让下人准备点吃食,我最喜欢读书人了。” “不劳烦了。” 王陆支开过于热情的沈老翁,开始翻阅书籍。 书籍每一册,每一卷都有清晰的标号,一看就知道有人专门打理。 王陆走马观花看了一遍书号,这次所学之物强调两个字——无用。 除了无用之外,还得撑得起九年时间。 是一件工程浩大的苦差事。 “首先,他们得学术算。” “还不是简单的那种,得达到秦国府库治粟内史的水平。” “这类人培养的再多也不用担心,秦国就一个府库需要算,人多了没用。大部分学了也毫无作用。” “且这方面有童越、嬴政府上曾经雇过的账房老先生,可以请他们当先生教授学生。” “除此之外,就是学六国文字。” “秦语之外的语言和文字其实绝大部分的秦国人来说都无用。” “大多人一辈子别说离开秦国,就是当地的乡县城都不会走远。” “六国文字学了也是白学。” “当然了,也有行商之类的出国在外会需要学。” “不过这一部分人不影响计划,即便自己学堂不安排教,他们也会自己去学。” “六国文字,九年还不见得学得完。” “最后,还得再来一门《秦语文》。” 王陆就是为此头疼,术算和六国文字两门还不足以撑住起整个九年义务教育。 这两玩意要是遇见有天赋的,学的是真得快,而往往这种有天赋的人正是要自己重点防范的。 术算,会算,能算,算得对,就算学完了;六国文字,都认全了,会写了,也就算学完了。 可这门《秦语文》不一样。 纵观整个九州,称王称霸有,称圣称贤的也有,唯独没有一个自称把文化给琢磨明白的。 那句话咋说来着,“学海无涯……” 可想而知九年义务教育最大兜底就得靠它。 但事情都有利有弊。 文化这东西说不清楚,一般是不容易出事,然而一出事就是惊天大的。 个别人看两本书就能称宗做主,成一派大家。 所以每本书都需要自己精心剪裁,“去精华,留糟粕”。 王陆随手拿起一册书,里面记载挺杂,是节选各大名着的某段进行评析而合成一册。 纵观全篇,王陆觉得只有这个《曾子杀猪》的故事可以采用。 其大意是说曾子的孩子在街上哭闹,他妻子哄孩子回家就给杀猪,结果妻子食言,曾子执意要杀,认为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授业先生,该做榜样。 这样的东西有用吗? 有用,教人做一个言而有信的人。 但也无用,王陆确定,就算自秦国往后推两千年,做不到的人仍旧比比皆是。 “就按这个标准来。” “就挑这些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又不容易的事。” “还不用担心他成为什么稀奇古怪的人才。” 王陆将看中的竹简都暂时堆在一块,等明日带人和空竹简过来,把所有看重的片段摘抄成册。 “先整理第一年学的,后续学的可以再慢慢准备。” 王陆一直熬到天黑看不清了才离开。 …… 几日后,王陆发现自己有些分身乏术,整理第一年《秦语文》就需极大的精力,还不能找别人帮忙。 另外秦国偌多的学堂,也不可能自己一家一家去教。 还得再招“先生”过来。 术算和六国语的先生倒是容易找,童越认识的商户愿意接下,并且其中多数人都通秦以外的另一门文字,坊间也有一些读书人认识多门文字。 第248章 领悟精神的第一人(一) 王陆想找人帮忙挑选教授《秦语文》的先生。 但它的危险是最大,最需要谨慎。 名师出高徒,不能不防。 这一门课的先生得一个一个亲自考察。 至于术算和六国文的先生交给童越他们折腾,谁愿意来就来,到时自己会统一看一遍,没什么大问题就可以发配……是分配到秦国各处的驿站,组建学堂。 …… …… “王兄,好久不见。”公孙鞅换了一身打扮,不再穿左庶长那套官府,而是穿着他初来咸阳的那套。 “也没多久?”王陆算算日子,一算才发现竟然过去了七八天。 这大概就是忙到忘记时间。 “公孙兄,找我有事?” “我是来辞行的,王兄是最后一个。” “怎么这么突然?”出于灭秦考虑,他是巴不得公孙鞅离开,但毕竟相识快一年,这要说离开,还多少有些不舍。 “也不突然,考虑了许久。秦王也同意了。” “是因为我的事?” “算是,也不是。”公孙鞅道,“王陆要走的路和我截然不同,继续留在秦国我非但不能帮助秦国,反而会成为王兄的阻碍。” “那样继续下去,我与王兄恐怕就要成为仇人了。” “……” 事到如今,王陆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政公子知道了吗?” “昨夜刚醉倒在政公子府上。” “离秦之后,去往何处?” “没想好,走一步算一步。” “将来还会再来秦国吗?” “……” “……” “王兄,我走了。” “我送你。” “不必了。”公孙鞅笑着看王陆的眼睛,“王兄有注意休息,眼眶都黑了。” “秦国能有王兄,是秦国的幸事。秦国强大指日可待。” “公孙兄,走之前做个人。” “哈哈,王兄,真走了。” “嗯。” 王陆就在自家门口,看着载着公孙鞅的马车调头一过拐角就再看不到了。 这次一别,王陆隐隐感觉未来再也不会相见。 公孙鞅既然深思熟虑了这么久,显然是要做出很大的决定。 如果还打算回来,那就不需要纠结了。 王陆在门前站了一会,“没时间多愁善感了,先把秦国灭了再说。” 继续去沈家挑选书简,同时也告诉了童越挑选《秦语文》先生的大致标准,聪明机灵的不要,老奸巨猾的也不要,就要那种老实巴交、傻傻憨憨的。 咸阳呐,最不缺老实人。 童越的办事效率相当快,就一日的功夫挑来了人。 而之所以这么快,其实还是因为他不清楚王陆的具体标准,要是真费功夫找了百八十个,结果不是王陆要找的,他不是白费功夫? 商人最不愿意干白功。 “王掌柜,人都在这了。”童越回头对他们道,“叫人呐。” “王大人。” 他们喊得别扭,王陆听着也别扭,总有种月牙楼挑姑娘时的错觉。 有点荒唐。 “来,都说说自己有什么一技之长。” 第一个摇头,第二摇头,一串都这样。 童越有些难为情,总觉得他们这样丢人。 “王掌柜,要不我再看看?” “就他们了!”王陆相当满意,就怕人有乱七八糟的能力。 “童掌柜,以后挑人就按他们这个样的来。” 王陆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再去沈家也做不了多久。不如趁童越和他们都在,教教他们怎样成为一个合格的“先生”。 “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冯岙、喻卓、殳承,李明……” 他们介绍归住介绍,王陆短时间内能记住人名,但要一一对上人就有些难度了。 “我,王陆。” “今天你们来,正好说说我是如何看待‘先生’这一差事的。” “直接说,想必你们难以理解。我就简单举几个例子。” “这第一,就是有学生问你们问题时,你们绝不允许回答。” “不许回答?”他们还没问,童越就觉得不可思议,“这不答,他们也学不明白。啊。” “这不关术算的事,只是针对他们教的。” 童越安静了,但脸上的疑惑和冯岙他们在一样明显。 “王大人,如果不能解决学生们的疑惑,还怎么算师?” “问的好,下次不许问了。”当初让童越找老实些的,就是不想要那么多的问题。 “你们照做就是。” 王陆看众人,全都略显困惑,唯独站在最末的人点头,脸上没什么异样的表情。 “要说的第二个例子,除了秦国指定好的书简外,一概不许你们向学生推荐任何一册书。” 几人再度困惑,这读书虽然不是读得越杂越好,但相对多读一些,多了解一些可以见多识广,也是大有好处。 慑于之前王陆的禁令,他们又不敢问出口。 王陆再次注意到他们中那个冷静小子。 “你叫什么名字?”王陆问道,一点也不觉得记不住名字尴尬。 “喻卓。” “你没有想问的?” “没有。” “是真的没有?”王陆道,“不用多心,你只管问。” “真没有。” 王陆满意地点头,果然自己的方针没错,挑人就应该挑选老实人。 喻卓这样的,更是老实人中的老实人,堪称完美。 “喻卓,你再替我给他们说说我提的要求。” 喻卓应下:“第一,绝对不可以回答学生任何问题。第二,在学堂上不许读课外书。” 王陆是真的越看越满意:“你这个‘课外书’这个词用得妙,看来是真的明白我的意思了。” “这样,我之后还有事要忙,你喻卓就负责两件事。” “一件继续招收和你一样能理解我意思的人,另一件——”王陆视线扫过冯岙等人,“把你的精神传递给他们,让他们也领悟领悟。” “明白!”喻卓挺起胸膛,“保证帮他们一起理解王大人的深意!” “其实也没什么深意,你让他们和你一样就行。” “王大人,明白!” 王陆怕其他老实人联合起来反对喻卓,把自己好不容易碰到的宝贝给排挤走了,那可有大麻烦,就放权道: “喻卓在,犹如我在。他拥有驱逐任何‘先生’的权利。” “喻卓你记住,如果谁领悟不了,就直接请他回家。” “好。” 第249章 领悟精神的第一人(二) 王陆又交代了一番,主要让童越、喻卓等人不可太过擅作主张,如果觉得哪里有问题就第一时间来找他。 等说完这些,王陆便回去了。 “喻兄,你理解王大人刚刚说的?”冯岙急忙问道。 “这很难理解吗?”喻卓反问道。 “王大人都不许我们回答学生的问题,这实在匪夷所思。”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表示自己也不理解。 “你们啊,想问题不要固执己见。”喻卓道,“前些天我读了本《无名书》,里面的道理几乎颠覆了我过去所见所学,其中每一条都令我受益匪浅。” “而现在王大人的情况,就可以用书上的来解释。” “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这不假,但并非绝对。” “孔子言,达者为师。”喻卓指着自己和冯岙一圈人,“扪心自问,我们这些人配的上‘达者’吗?我们给学生的答案会不会本身就是不正确的?” “亦或说,学生他们自己找的答案可能会远比我们更正确,更接近道。” “如果草率回答了,学生们就不会再去思考,麻木地一有问题就来问我们。” “最终学堂教出来的,只是一个又一个我们的复拓而已。” “这样好吗?” “不好,很不好。”喻卓对着王陆离去的方向遥遥作揖,“这就是王大人的智慧。” “我们只是知识的搬运工,而不是生产者。我们不能强塞学生我们的认知,我们要去启发他们。” “我想,这就是王大人不让我们回答学生问题的重要原因。” “不信,你们看看王大人是否只限制了我们,却没有限制童掌柜,这足以证明。” 冯岙也对同作揖:“喻兄高见!我等佩服。” 喻卓忙摆手:“这都是王大人的安排,我只是替他转述而已。” “喻兄,在下愚钝,那王大人不准让学生读学堂外的书又是何目的?” “这书不是读得越多越好吗?” “这说起来便有些复杂了,”喻卓道,“准确的说,王大人并非禁止学生读书,而是禁止在学堂之外读‘课外书’而已。” “不过在学堂之外,也确实不好读‘课外书’。” “喻兄,你这……”冯岙直摇头,“你越说,我越糊涂。” 喻卓思忖措辞,片刻后: “王大人的意思并非不准读其他书,只是有顾虑。” “举个例子。” “冯兄面前有一卷书,书上说猪可以变成羊,冯兄信吗?” “如此荒唐,怎么可信?” “对,它是荒唐,但冯兄不信是读了足够的书,拥有了自己的思辨能力。” “然而学堂的学生们都是刚接触书籍的人,他们天然对书籍有敬畏之心,认为只要书上写的,就是对的。” “固然猪变羊太过荒唐,有违常识,相信的人几乎没有。可要是换一种微妙的,比如游侠杀劫杀富商,美其名曰‘劫富济贫’,尚无修成‘自我’的学生们就容易受其侵化,认为这是对的。” “而一旦形成观念,将来想要再扭转便难了。” “王大人不让学生们接触‘课外书’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先受学堂的保护,待有一定能力后再去读其他的书。” “真正意义上让书成为人所用的工具,而不是让人反成书的奴隶。” “喻兄!”冯岙用力一鞠躬,“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如果没有喻兄和王大人的指点,恐怕我们不是教人,而是在误人子弟!” “一想到差点酿成大祸,我便惊得一身冷汗。” “我们也是……”冯岙旁的人纷纷鞠躬。 喻卓还礼:“你们这可拜错了人,这一切都是王大人的安排,我只是奉命行事。” “喻兄,你受得起!没有喻兄,我们就是琢磨一辈子也难以理解王大人的用心良苦。” “哎,都是侥幸,侥幸。”喻卓扶起他们,“人各有所长,王大人将来必然还会再出新策,到时说不定就仰仗各位解析。” “互勉,互勉。” 童越拍了拍喻卓的肩膀,道:“你这表里不一啊。老实是表象,智慧才是真相。” “不过我挺好奇的,你竟然能理解王大人,在朝廷谋个一官半职绝不是难事,怎么一直在坊间落魄。” 童越又立刻转头对冯岙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和体面的朝官比较起来,有些落魄。” “童掌柜,我们不是那种心胸狭隘之人。” “你们能明白我的意思就好。” 喻卓回道:“在两年确实有人请我当幕僚,但去了之后他们……太过肮脏,便重回坊间。” “这次也是偶然遇见了童掌柜和王大人,才愿意献自己一份力。” “如此说来,是王大人的幸运喽。” “不,是我的运气,能认识王大人这样特别的人。”喻卓道,“说出来不怕各位笑话,我初见王大人时,就感觉他是一轮散发无尽光芒的太阳。当然,秦王是天……” …… 白起和二千军在赵国使者的带领下抵达邯郸。 因为秦国距离赵国近,也不需要急行军,按照白起的计算,距离最远的齐国肯定还没到。 “军队不能入城,还请白将军随我入城。” 白起下令驻扎后入邯郸,进城门那一刻,不自觉地问出:“王陆和政公子来过这儿。” 赵国使者的脸色顿时变得不好看。 “白将军,这不是你该问的。” 白起这才反应过来,闭嘴不再说话。 使者送白起到专门的驿馆,这里已经住着一些人。 “白将军,这段时日你就住在这里,有什么需要只管找驿站里面的管事,他会解决。” 白头,之后使者便转身入宫殿汇报情况。 “哪来的?”一人上前搭话,并主动介绍自己,“楚国,项迪。” “秦国,白起。” “秦国的主将是你?”项迪往附近瞧了瞧,好像在找什么人,“王陆他人呢?” “病了。”白起来之前就已经统一了口径,无论谁问起来都说‘王陆病了’。 “那真是可惜。”项迪挥了挥自己的手臂,“我还打算让他看看我的实力。” 第250章 七国争首 项迪展示完自己后,从袖中取出一块信布。 “既然王陆没来,这份信就劳烦你转交给王陆。” “这是什么?”白起好奇,信布并没有专门的保密,就是简单折叠在一起,看起来不是特别机密的样子。 “屈景新写的诗。他知道我要来这里后,就非得把这东西塞给我。” 白起将它收好,说起来王陆是文魁首,但在咸阳几乎没看到,也没听说他再有写什么新诗。 “东西,我会送到的。” 项迪随意应了一声,显然对于这事并不是特别上心。 “王陆他其实没病?” “嗯?”白起不由后退一步与项迪来开距离,此人似乎来者不善。 “别这么看我。”项迪道,“从楚国出来,这一路上我琢磨了很长时间,发现王陆来赵国的可能性极小。” “论名气,他其实已经住不需要再靠这样的小打小闹;论奖赏,赵国给的也就是一些所谓的战利品,撑死再多些‘恩典’,但也不足以令他不远千里跑去雁门山。最后就是王陆是秦国人,和赵国不怎么对付,这类边境匈奴,按说他还巴不得更多点,怎么可能去来替对手消灭对手?” “反正怎么想,王陆都没有必须来的理由。” 项迪看着白起,“王陆不来,我已经猜到,就是还有一个问题比较好奇。” “你是秦王派来的,还是王陆亲自派的?” “这又和区别?” “区别可大了。”项迪道,“秦王派的,那输赢都与王陆无关。我等也不会过于追究。” “但你要是王陆亲自挑选出来的,那就不一样了。” “虽然不是王陆本尊,可击败你也算是击败了一半的王陆。” “这里面的关系可深了,所以你到底是不是王陆亲自选的?” 白起沉默,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最好不要和王陆再有什么牵连。 “怎么磨磨唧唧的,不够爷们。”项迪组一派豪放姿态,“说个痛快话,是,还是''不是''。” “是王陆他亲自挑的。”话说回来,白起都还没明白王陆在那么多人中偏偏看重了自己。 “那这次战役就有意思了。”项迪道,“要不现在就来一局沙盘推演?” “当年王陆装文魁首,我都没机会和他切磋。” “现在有你,也算是弥补了一些遗憾。” 白起考虑了一下,沙盘推演固然和实际的战场不一样,可行军风格是不会变的。没必要因为意气之争提前暴露自己。 诚然自己也能了解对方,可比起了解对手,其实隐藏自己更重要。 “不比了。”白起离开这里,项迪犹豫一瞬,最终也没纠缠。 反正未来肯定少不了有人找他切磋比试的,没必要让自己成为第一个。 后面看看他与别人之间的切磋,就能瞧出一二信息来。 …… 赵国王宫。 使者向赵王汇报情况,主要还是说王陆没来的消息。 而赵王在听后并没有什么特别反应。 早在白起出咸阳门起,他就已经知晓,现在无非是最终确认一番罢了。 后三日内,陆续有人到,直到最后的齐国抵达,在休整一日后便出发前往雁门山。 期间赵王一次面都没有出现。 不过不难理解,这次来的小将都还年轻,要赵王亲自来迎接他们也不怎么现实。 “各位将军,这是十一卷画册务必保管好。” “赵王宫内虽然还有备份,但来回路途遥远,一来一往需要的时间颇长,容易耽误各位将军夺取军功……” 白起将十一卷画册都尽力记下。 这次武魁首大比的规矩已经由赵国使者说得清楚了,都在这画册里。 十一卷画册,一册是雁门山到梁渠山的舆图,剩下十卷则分别画着十个人的画像。 他们都是雁门山到梁渠山之间部落的大酋长。 赵国这次给出的要求是七国军队,每支军队以梁渠山为终点。 那里会有史家的人等着,负责记载的同时也作为裁判。 谁第一个到,谁就是最后的赢家。 至于第二、第三的这些名次,有是有,但谁也不会是奔着它们去的。 而到梁渠山并不是军队到就成,是需要主将加上一名大酋长才可以。 大酋长是死是活都行,只要还能分辨出他人就行。 另外规定上只至少带一名,如果足够本事将十名大酋长统统给抓了,让其他人无路可走,这也是允许的,就是难度不低。 此外,若是主将不幸阵亡,则需要余下军队一半数目及大酋长到梁渠山,方可获得名次。 …… “白将军,我们还不出发?”从军副官问道。 赵国说是说以“雁门山”为,实际上却是从离开邯郸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早到雁门山占了先机,只有好处。 “白将军,一旦他们率先发起进攻,无论能不能抓到酋长,他们那些部落都会做出防守。” “这就使得后续之人想再攻,就必须更大、更惨烈的代价!” 白起道:“这一点我知道。” “只是你有没有想过其他将军会走哪些路子?” 副官愣着没回答。 白起道:“眼下军中大致上有两种打法。” 副官:“愿闻其详。” “第一种,最普通的带兵冲击部落,顺利地大酋长俘虏,然后直奔梁渠山。” “第二种,以逸待劳,他们不会去攻击有酋长的不论,反而在梁渠山附近设下埋伏,一旦有经过的九州军队,他们就会出面劫掠。” “以疲敝的军队面对精力饱满和人员几乎没有损失的,无疑会吃亏。” 副官忿忿不平:“怎么还有这么卑鄙无耻的军队。” 白起看秦王非要安排的副官,愈发确定了这人不是武将出身,也没怎么读过兵书,就是单纯派过来瞧自己一举一动的探子。 “如果是我,我也会用这种省力,又不容易折损士兵的法子。” “在我看来,这条是上策。” “既然是上策,白将军也是打算用它?”副官道,“难怪白将军迟迟不愿动身,就是希望他们能先动手,然后自己等在梁渠山埋伏,坐收渔翁之利!” 第251章 一打六 “非也。” 白起说道,“以逸待劳是在我方彻底掌握所有人的行动后才能称为的,像现在我们对六国将领和匈奴十酋都无多了解。” “这样的‘以逸待劳’,不如说它是‘坐以待毙’。” 副官道:“看来白将军是有谋划了?” “确实有。”白兵,分出十支小队去雁门山至梁渠山一带收集情报。 “白将军,六国的将领不打探吗?” “想,但太难。将兵一体,混不进去,也俘虏不了。” “真要有心打探将领,驿站那会才是最合适,也是唯一的机会。” 白起事无巨细地告知副官一切,他的存在就是秦王给他安排的一块铜镜,在行事前说出来想想做的对不对。 其他国的副官也大抵是这个作用,专门来稳住第一次上战场的年轻将领的心态。 …… 从邯郸出来后,虽距雁门山还有颇长一段路,但比试已经开始。 赵括的计划就是守在梁渠山,而后等人自己把大酋长送上门。 因此他们不必须考虑节省体力去参与战斗,一路快速前进。 七国军队中,赵军遥遥领先,甩次一名的军队几乎有七八里远,并且差距还在不断增加。 “白起的情报送来了吗?”赵括问向旁边的副官。 “前不久大王专门派人去咸阳深究这个白起,只是……”副官道,“只是个白起并无任何特长。在咸阳也只是一个贵族的后代,族内也没有军中势力。” “非要说的话,王陆当初选他的原因都很令人迷惑。” “据派出的探子回报,有的人说是王陆看重他的军事才能;也有说王陆根本不在意这边的事,就干脆随便选了一个;还有离谱的说白起是王陆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这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赵括不满,“就没有点有用的?” 副官摇头:“白起在被王陆选中之前几乎就是一张白布,实在挖不出什么东西。” 赵括却道:“王陆不是那种随意的人,他的每个举动,我们都务必万分小心。” “赵将军,你这是多害怕王陆啊,他也不过和你一般年纪。” 赵括深沉道:“你没亲自接触过他,不知道他的可怕。他的年龄就是他老谋深算最大的伪装。” “赵将军怎么灭自己威风,涨他人志气?”副官皱着眉,“这些话以后可不要再说了。” 赵括沉吟一声,也觉得副官说得没错——王陆固然可怕,自己堂堂武魁首就不可怕了?他白起又不是王陆,自己确实过于谨慎。 “你说得对,区区白起,不足挂齿。” …… …… 白起率领的秦军速度不快不慢,虽是最后一位,但和其他的军队咬得很紧,至多不超三里的路。 待到雁门山,各军便有意避开彼此。 在匈奴之地,同为九州的军队未必是友军,也可能是敌人。 白起派出去收集情报的十支小队暂未回来,但白起并不担心。 他要情报不是每个部落有多少壮丁,或是部落的防守如何的机密,就是单纯的一些关于大酋长的家长里短。 比如父母是否尚在,婚配、子嗣,以及兄弟等等。 这类情报较为繁琐,并且得验证多人以证确定,需要的时间会比较长。 如果不是担心被有心人发现,逆退出他的计划,他甚至可以直接在邯郸就向赵王讨要这些信息。 毕竟赵王连画像都准备了,不可能不知道这些。 …… 又过了一日。 “白将军,先下手为强。”副官有些等不住了,“要是再不进攻,酋长就被人其他人给抓走了。” “就算不被抓走,那些部落被人攻了一次有了防备,我们再去攻打必将耗费更大的气力。” “不急,等着情报回来再说。” 三日后,十支小队陆续回来,也带回了情报。 【兰霁赫,部落酋长,已被抓走,未知何军所为。无兄弟,有一幼子……】 【綦毋勇,部落酋长,已经抓走,据该族族人所述,疑似楚军在。有一弟……】 等十份情报全部到手,白起终于宣布拔营。 “全军往西南方向前进!” 副官对比舆图,西南方向最近的部落就是这个“兰霁赫”,可他已经被抓了。 “白将军,你是打算再去兰霁赫的部落?” 白头。 副官直接问道:“他人已经被抓了,咱们还去那干嘛?” 白起没直接回答,只是道:“还请做好准备,这一次,我们秦军恐怕要以一对六。” “这和你去已经没了酋长的部落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现在没时间解释,全军全速前进!” 白起远远就看到了“兰霁赫”部落的图腾。 “结阵,推进!” “以制伏为主,减少不必要的杀戮!” “喏!” 二千秦军本就是精锐,装备更是精良,兰氏部落射来的箭矢连他们的护甲都破不了。 整个部落大约有五六千人,但按照五者出一卒的比例算,他们也就区区一千之众。况且还被上一未知的军队冲杀过,死伤不少,面对秦军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没多久秦军就掌管了局面。 “兰霁赫之母,之妻何在?”白起问道。 原以为还要费一些手段才能让人出来,但匈奴人的性子和九州还是有些不一样。 一老妪和妇人出来,一副英勇就义的神情。 “要杀便杀!” 她们说着,再有随军听得懂匈奴语的士卒翻译给白起听。 “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杀你们,而是为了帮你们。” 士卒将话翻译过去后,她们嗤之以鼻,还骂“九州人卑鄙”。 “我们和抓你们酋长的人并不是一块的。” “我可以帮你们救回他,但要付出代价。” 兰霁赫的母亲和妻子在大声说些什么,白起听不懂,但能确定她们是在骂自己。 士卒也机灵地一个字都没翻译。 白起皱了皱眉,只觉得她们太过情绪化,这种时候骂人只能呈口舌之快。要不是自己另有计划,这般激怒自己,只会给他们的部落带来灭族之祸。 白起失去耐心了:“给你们两个选择,出三百壮丁随我军同行,不出一月便可自行返回,同时救出你们的酋长。” “不然,杀!” 第252章 僵持 强者向弱者提和谈的条件,要远远比不知对方强弱时更容易接受。 虽然那两女人仍在骂骂咧咧,但好在部落里还是有明白人在,嘀嘀咕咕一番后,她们好像接受了。 “!&……” 士卒翻译:“白将军,她们同意了,但只肯出一百人。” 白起:“杀!” 就像白起看出她们骂骂咧咧,她们听不懂白起的语言,可杀气还是能敏锐地感知到。 士卒齐刷刷准备动手,她们神情一变,立刻又改口。 “白大人,她们同意了。” 白起又将命人将兰霁赫的幼子随军带走。 作为第一家,他需要一个手段保证这三百人彻底听自己的号令。 兰霁赫的妻子自然是极力反对,但白起并无怜悯,在战场多余的感情都是无用的累赘。 收编三百人壮丁,白起将他们编为前锋,不允许秦军的后背有摇摆不定的威胁存在。 “去下一家。” 綦毋勇部落。 有了兰霁赫的三百壮丁在,白起免去一次战斗就见到了綦毋勇的堂弟綦毋兴。 白起对于这一家的把握不大,收集到的情报未必正确。 当然,白起也不惧,只是情报错误的话还得再打一场。 就眼下的情况,能不打自然不打最好。 “綦毋兴,我要你出兵五百!”綦毋勇的部落要比兰霁赫的大。 “九州人,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们的人把我的兄长抓走了,还要我给你五百勇士?” 白起:“不给五百,我即刻去找回綦毋勇,将他安安全全,毫发无损地送回部落!” 綦毋勇:“……” 突然间,綦毋勇屏退左右,让白起带着翻译士卒走到人群一侧。 “九州人,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都知道。”兄弟阋墙并非九州独有的戏码,根据情报上看,綦毋兴对大酋长的位置虎视眈眈,连部落的小孩子都清楚知道。 “你想干什么?” “出兵五百,编入我军,至多一月便可离去。” “你若大方出兵,还能在部落之间博一个好名声,对未来你当酋长只有好处。” 綦毋兴眼轱辘直转,一会后道:“聪明的九州人。我给你八百勇士,你明白我的意思?” 白起松了口气,要是事情不如情报上写的,挺麻烦的。 且这次不用再有威胁手段,相信綦毋兴会让这八百人老实听话。 “那就提前住祝贺綦毋新任大酋长!” “哈……” 秦军再编八百人。 当然,因为语言不通,这些人指挥起来会相当费劲,是做不到秦军精锐那样如臂驱使,但没关系,只要人足够多,便可以力破会。 白起继续游走在各部落之间,行军的速度加快不少。 因有兰氏、綦毋氏的人在,余下的部落不需再费多少功夫就能收编部落的勇士。 副官看着庞大了数倍的军队,再看着白起穿戴着铠甲的背影: “白将军这是真要一打六啊。” …… …… 地方的酋长已经被收集的差不多,能抓走的,早就被抓走。不能被抓走的硬骨头,他们也就放弃。 这也多亏匈奴之间没有“君臣”这种制度,彼此都以部落的强大或成豪酋,或为依附。 要是到九州,他们刚抓了一个县长,千军万马恐就包围而来。 白起带的秦军不愁军粮,二千人的口粮由十个部落供养,完全不成问题。 但他算了算其他的军队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便开始往最终的梁渠山前进。 同时白起得到了一份崭新的舆图,上面的路线比起赵国给的更加详细。 白起再收服到第四个部落的匈奴勇士后,便开始化整为零,将这些勇士先派往梁渠山,埋伏在四周,以战角和狼烟为号。 他自己则带着一千多秦军前往梁渠山。 …… 梁渠山下格外热闹。 赵国说的史家就站在梁渠山的山腰不到的山岼上。 毕竟不可能真的让装备了盾甲的军队去爬山,只是在一处目标明确的位置方便认知而已。 而下方肉眼可见的地方,驻扎了六国军队。 他们已经僵持了多日。 赵国赵括联合了抓不到酋长的韩军和抓到了酋长,但上不去梁渠山的魏军。 魏军的心思是尽快自己冲上梁渠山,虽然赵括承诺给他第二,但能得第一,谁还要第二? 只是韩军和赵军就堵着山门,他想上去也没有法子。 至于韩军,韩王都是个胸无大志的人,这样的国君自然只有同样不思进取的韩军。 他们连酋长都抓不住,本就是垫底的存在。 可现在赵括允他们第三,会把其他军队的酋长分给他。 韩军何乐而不为? 三家堵门,余下齐、楚、燕又因为自己不想损失士兵,或担心被其他人背刺,都不敢轻举妄动。 况且他们三家都有战损,士兵多少有疲乏之态。 赵军是一个士兵都没有少,这仗打起来还不知道怎么样。 另外,还有秦军迟迟没出现,他们六家更是不敢打起来。 “这干粮得吃到什么时候!”项迪挑起手就摔了手中毫无口感可言的军粮,他在楚国不说锦衣玉食,但每顿饭菜也是有滋有味,这来梁渠山后就没有吃过一顿好的。 再加上情况久久僵持,更是烦上加烦! 项迪的副官就冷静了许多,他道:“劝你别扔,再僵持下去,这附近一带的野菜都快被吃干净了。” 项迪烦躁地看着梁渠山,史家那般人肉眼可见,近在咫尺,可偏偏就是上不去。 “不如痛痛快快打一场!” “战场不是儿戏,必须有胜利的希望才能动手。” “况且秦军没来,不能为他人做嫁衣。” 项迪往南看去:“那白起是怎么回事?” “该不会被匈奴给全歼了?” “他好歹也是王陆挑出来的人。” 副官道:“还有心思管别人,眼下看看如何破局。再僵持下去,士兵的状态愈来愈差,等到了无粮时,将会不攻自破。” “他赵军不也一样?” 副官直皱眉:“项迪,你才是大王派的主将,怎么这些事还问我?” “我打仗行,动这种脑子的事不大行。所以大王不是才派你来辅助我?” “你还好意思承认?” 第255章 惜败 “你说这仗能不能打?”项迪问向副官。 “你还想着打啊?”副官道,“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情况。” 副官琢磨如何说服项迪,又能让他接受。 “白起的兵比我们多,虽然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但可以感觉出他们至少会比咱们团结。” 项迪道:“我倒是觉得一会真打起来,匈奴哪能分得清楚谁是谁,到时候情况一乱,大家都得下水。”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副官让项迪回头看看齐国的士兵,“他们都是齐国的精锐,不是没有生命的数字,一旦开战必有伤亡。” “若是保家卫国,倒也令人佩服。” “可这里是赵国的边境,咱们再如何,也不至于用楚国的士卒去护卫安宁?” “况且,就算没有秦国白起来,我们不也还是跟赵括僵持着。” “想想当初最糟糕的情况也无法是酋长被夺,和现在又有什么区别?” “他白起不是单抢一家,而是所有人都要抢……” 项迪眉头微微皱起,“虽然你说的好像都很离谱,但隐隐约约很有说服力。” “抢我一家,不行;所有人都被抢,唉,好像真没那么难受。” “只是我千里迢迢来赵国边境外,就抓酋长时打了一仗,总感觉不够痛快。” 副官道:“以后有的是机会,想想王陆,他迟早会接管部分兵事,将来会遇见。还有面前的白起,他也不容小觑,到时怕是你不愿再战。” “……” 项迪犹豫片刻后让人去提酋长来。 与其让赵括住得逞,还真不如便宜了白起。 好赖说出去好听,对方有八千众,比起赵括的二千士卒要更能挽尊。 “项将军,人带来了。” “送到秦军那儿。”项迪和副官看周围,确定此地不宜久留。至于再转身折返去抓新的酋长,他们没那个心思。 雁门山到梁渠山一带的部落显然都知道了动静,必有防范。 还不如干脆离开,反正除了秦之外的人都别想再得名次。 楚国开始撤退。 齐国和燕国一看情况不对,本就没有多少战意的他们也是痛快放人。 反正他们不是第一个这样做的,心里没有负担。 魏国也想放酋长,但赵括这边的意思,他又不能忽略。 “赵将军?” 魏国将领喊了一声,但赵括却几乎没有回应。 他看着正在撤退的楚、齐、燕,一时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白起带来的八千众,他肯定是反抗不了。 这就意味着他输给了这个名不经传的白起。 又一次,他赵括成了秦国武将出名的踮脚石。 “等等,有没有这种可能?” 赵括突然喊话白起,道:“这一切是不是王陆的谋划?” 如果是王陆提前计划了这一切,再由白起执行,他是能接受的。 技不如王陆,或是因为王陆没来,他草率一时轻敌,这些理由都是成立的。 “为何觉得会与王陆有关?”白起相当不满,“秦国并非只有王陆一人。” “当真不是王陆?”赵括又问了一遍。 “我与王陆交谈次数不超三次,更是从不谈战事,不知你意欲何为。” 赵括开始感觉不对劲,自己是赵国人对王陆直呼其名并不奇怪。,他一个秦国人,还是代替王陆来参加的年轻武将,怎么也能直呼王陆名讳? 武将不拘细节不假,但到了这个份上就是有没有脑子的事了。 “你与王陆关系不合?” “这干你什么事?” “那看来就是了。”赵括断定,白起也没有反对。 “赵将军,赵将军……” 赵括这才注意到旁边的魏国将领正在唤自己。 “何事?” “我想把酋长放了。” 齐、楚、燕早就扬尘而去,他实在不想继续耽搁下去。 归根结底,这只是一场比试,就算放弃也不会丢失城池或损失什么。 反正还有一堆难兄难弟陪着,不会只有自己一家丢人。 “放。” 大势已去,赵括再让魏留下酋长也没有意义,之后让赵军也暂退到一旁,不再堵梁渠山的入口。 “白起与王陆不合,王陆还能在这种时候举荐他。” “王陆倒是任人为才,公私分明。” “就是……” 赵括对自己“暂时”落败于白起,倒是其次纠结的地方。 他知道自己这次又是疏忽而已,若还有下一次,他必将认真对待,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 真正令赵括纠结和挫败感的是白起这个人本身。 白起自己也说他和王陆交谈的次数不超过三次……区区三次不到的交谈,王陆就能发现白起的军事才能。 而自己当时在驿站和白起等六国将领又见了何止三次? 最频繁的时候一天能碰面三次。 比王陆见面的次数还多,却不如王陆的眼力精准、透彻。 要是早点能发现白起的不同寻常之处,自己也就不会落得现在这般局面。 王陆啊王陆……我不是输给白起,只是输给你的眼力。 也难怪你不愿来赵国,有白起这样的人代你行军,除了我这样的强敌之外,其他人如项迪之流,必然不是对手。 王陆啊王陆,你好深的心机。 故意把白起新人的身份诱使我粗心大意……这一次较量,姑且算你王陆棋胜半招。 赵括突然仰天长——,王陆,我已经看穿你了! 这次吃过的亏,下次就别想再骗到我。 我赵括在这里以先祖之名起誓,未来凡是与王陆有关的一切,我都慎重而待之。若有违背,则先祖永世不得轮回! 魏国将领在旁看着赵括的一举一动,在他眼里,赵括更像是因为接受不了失败的打击,接受不了现实,然后就突然疯了,不然也不至于在这大笑。 反正他是觉得现在的情况一点也不好笑。 白起看赵括的眼色和魏国将领差不多,更是在心里埋汰——这届的武魁首如此不堪,也难怪王陆能得一个无冕武魁首的称号。 “白将军,四名酋长如何处置?” 手下的将官问道。 “先一块带上山。” 上山前,他们都是活的,至于能不能活着下山,都已经定好了。 也不用担心部落的人会叛乱,那些人早就安排妥当。 第257章 赵王的“鸡” 笔官窸窸窣窣书写梁渠山上所有发生的一切,有些可能没用,但都记下,等回去再慢慢挑拣。 “史官,”赵国人对史家笔管敬称,“差不多写写就得了,不用那么详细,更不要浮夸。” 笔官回头反问:“当初不是你们求着我写得详细,写得‘好看’点,怎么现在又不要了?” “史官,你这是明知故问,呵呵呵~” “我只记录事实,关于其他的,一开始我就没同意,如今也不会改变。” 史官顶了顶胯,把赵国人挤到一边:“别碍着我写。” …… 赵国,王宫。 情报要比大军撤退快上许多,项迪他们还没返回赵国边境,送情报的已经日夜兼程跑到了邯郸。 恰巧是赵王上朝时,赵王便将人喊上朝,意图与臣同乐。 “小人见过大王。”他还是第一次上朝,但不知为何总觉也是最后一次。下一次,可能要下辈子了…… 赵王看身边的侍者准备去接过情报书简,就制止道:“一人独乐,不如众乐乐。” “别去拿了,”赵王指着送情报的,“你,大声给寡人念出来。要大声!要有感情,要让整个殿内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听到!啊哈哈~” 赵王大笑,做臣子自然也陪笑: “啊哈哈哈~” 唯独送情报的笑不出来。 他是从梁渠山一路不休奔袭过来的,书简上的情报他没看,但不看也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这要是大声念出来……可不得原地投胎。 汗出如浆,送情报的梗在那儿闷不吭声。 “念啊!”赵王催道。 “小人,小人……小人要晕倒了。” 说着送情报的一翻白眼,装晕过去了。 “扫兴!”赵王不满。 郭开哪能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当即从群臣的队列中出来,行礼道:“大王,许是此人长途跋涉,喜难自己,一时晕倒,不如由臣来报喜?” “那就你来念。” “谢大王!” 郭开撬开封泥,将书简一趟开,眼神一扫……傻了。 他低头看到半睁开眼睛打量四周的送情报的,总算知道这人为何吞吞吞吐吐。 这哪里是送信,简直就是送终! “大,大王,臣突然肚子疼……” “你就是拉裤子上,也得给寡人先念了。” “……” 郭开看了看书简上的内容,恨不得自己几个大嘴巴子,什么热闹都凑,这不凑出麻烦来了。 “快念!”赵王再次催道。 “是是是,”郭开满满开腔,“齐、楚、燕三国将领已率队返还赵国,无功而返,不日抵达。” “好!”赵王大喝一声,“不愧是武魁首赵括,还能让三家无功而返。待他班师回朝,要重赏!” 郭开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这口锅好像变得更大了。 “韩、魏两国于第二批归返,亦无功而返。” “好!不过赵括到底年轻气盛,这江湖不全是打打杀杀,还得懂一点人情世故。寡人与魏王通过气,这赵括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该批评!” 任谁都能看出赵王口中的“批评”就是现在说说。 “郭开,你继续说。” 郭开手中的书简都被汗泡湿透了, “还,还有……还,赵将军于第三批回国,二千士卒无一损伤。” “妙啊!”赵王带头鼓掌,“何等高明的兵法,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夺下胜利。” 听着掌声,装死的送情报的不由地发自内心佩服郭开——不愧是当官的,从这一封小小的糟糕到不行的坏消息里愣是给他挑出这么些好的。 光是这报喜不报忧的本事,他恐怕学一辈子都学不来。 郭大人,小人佩服! 保重! 待掌声结束,郭开不吭声了。 熟悉郭开的人渐渐觉察不对劲,他是给点颜色,就敢开染坊的人,这样沉默低调不是他的性子。 “郭开,继续念啊!”赵国算了算,还缺一位,“秦国呢?寡人没记错的话,代替王陆的那个将领叫……白起来着。” “这名字不吉利。白起,白起,名字白白起。” 郭开不敢做反应。 “郭开?”赵王此刻再傻也明白过来情况不对劲。 “念!” 郭开直接跪在地上, “大王饶命!” 赵王看向侍者:“把信拿上来,寡人亲自看!” 侍者接过郭开颤颤巍巍手上的书简,确定了今日不会太平。 “大王……” 赵王夺过书简,快速一扫,重新细看,再细看…… 啪! 赵王暴怒,直接由坐改站,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案。 凌乱的竹简散落一地,黑色的墨汁将的地上昂贵的地铺给污染。 “!” “!” “!” “!“ 殿内群臣齐齐跪下,已经猜出雁门山至梁渠山一带发生了什么,甚至罪魁祸首也指明了郭开避而不谈的人——秦国王陆替身,白起。 赵王发泄一通后,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不然就要气驾崩了。 “寡人一手养大的鸡,又亲手宰杀,还做成了菜。” “现在告诉寡人,这鸡被别人吃了?!” “还吃得特别干净,别人一口汤都没喝着!” 赵王呵斥:“寡人问你们,寡人错在哪儿了?” “大王没错!”不知道是哪位勇士喊了一声。 “寡人既然没错,为何精心筹备的计划又成了他人嫁衣?” “白起不就是个秦国随便挑来的小子吗?” “怎么赵括堂堂武魁首会败在这样的人手上?!” “谁可以告诉寡人为什么?” “大王,”郭开道,“这事不能怪赵括。” 郭开和赵括是朝中好友,赵王现在气头上,要是郭开不替着说两句,说不定就天人永隔。 “那你郭开告诉寡人,寡人该怪谁?” “怪王陆,这一切都是王陆的错!” 赵王冷哼一声,“寡人是讨厌王陆不假,可这事和王陆有什么关系?” “回大王,这关系可大了。” “据说这白起是王陆挑选的。” “在座,在跪的各位的都清楚王陆是个什么人。” “能入他眼的,还被视为替身,代替他来赵国的人能是一般人吗?” “不是,显然不是一般人。” “这一次王陆不亲自来赵国,其实就是发现了白起这人。” 第258章 白府相邀 赵王始终沉着脸,对于赵括的说话,感觉有些牵强。 “你的意思是赵括不是比不过白起,而是比不过王陆?” 郭开偷偷打量赵王的脸色,这一看就是没满意。 “也不是这么说。” “王陆近年做的事,整出的名堂各位都有目共睹,几乎找不到他不擅长的地方。” “可他再厉害,也终究只有一个人。遇到两件事的时候也不能掰成两个人来用。” “所以王陆就开始培养能够顶替自己某一部分职务的人。” “而这白起,恐怕就是王陆秘密暗中培养出来的军事将领。” “赵括大概是一时轻敌,以为不是王陆就略微有些懈怠,才惜败。” 为了保护赵括只受些处罚,而伤及性命,他继续道, “不过臣以为下一次,赵括必然能戴罪立功。毕竟赵国年轻一代中只有赵括能牵制住王陆。” “大王不会想要赵国的老将军们拉下来去对付一个秦国小辈?” “九州其他国会笑话赵国无人的。” “……” 郭开一通说,赵王心中的愤怒半点没有少,但想要杀了赵括的心思却是已经半点没有。 是啊,赵国年轻一代能对抗王陆也只有赵括一个,自己还能怎样? 赵王坐下,道:“寡人气不过啊。” 侍者这才敢重新摆正桌案。 “寡人原以为没有王陆在,这次回是赵括能赢下,所以恩典才那么丰厚。” “现在‘鸡’被人吃了,还得付钱给吃鸡的人,寡人这想想,就脑子疼。” “大王,保证身体!”郭开安慰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这次的恩典也就罢了,将来必定要王陆、要秦国十倍、百倍偿还!” 赵王深深叹了口气:“寡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一天……” …… …… 秦国,咸阳。 王陆给喻卓、冯岙亲自办法他手制的《九年义务教育毕业证书》。 其实就是一块三指大小的竹牌,正面刻着《九年义务教育》,反面刻着持有人的名字。 因为王陆想要让秦国每一个人都来驿站学堂,增加秦国的支出,所以这些信息也会记在户籍上。 将来哪些人没学,就派人抓起来。 “喻兄,学完王大人所教授的课程,我还想变得更聪明了。” 喻卓却不满道:“你还没理解透彻,王大人不是教我们要低调,可以做的事,我们做了,但还有做好的境地;做好了,还有做更好的境地。学习永无止境,我们应该越学越觉得自己的不足。” “不愧是喻兄,深得王大人真传。” “哪里哪里,我只是学了些皮毛而已。据王大人所说,我们现在学的只是一年级的内容,余下还有八年为学。” “真期待呐。” 王陆派喻卓、冯岙等人离开咸阳,去传授更多的先生,以彻底落实驿站学堂计划。 “王兄。” 嬴政的新马车停在王陆家门前。 王陆出门一瞧,阴阳怪气道:“政公子又干了什么好事,还换了新马车。这不便宜啊。” 嬴政回道:“还是王兄聪明,最近帮大王解决了点麻烦,这马车是大王的赏赐。” “哦~”——嬴政背着自己偷偷发育呢,找个时间安排他。 “政公子,找我有事?” “去吃席。” “?” 嬴政说的吃席应该不是去他家,不然直接说去府上就行。 “哪家的席?”——要是嬴政打算去结识位高权重的人,自己指定不去,去了也得从中作梗。 “白起的家族。他们托我务必带上王兄你去他们府上。” “我与他们非亲非故的。”王陆忙得都差点忘记白起的事了,“不想去。” 嬴政颇有些为难:“王兄,这次不去恐怕不妥。实际上我也是为了王陆才这般提议,毕竟去一次可以免去他们多次上门叨扰,还是很划算的。” “叨扰,上门?寻仇?”王陆不记得自己有得罪过白起的家族。 “政公子,能具体说说是什么事吗?” “王兄还不知白起在雁门山的事?史迁他没跟你说过吗?” “最近忙驿站学堂,没遇见史迁。” “那……”嬴政犹豫后道,“那还是去白氏府邸,让他们亲口和王兄说比较合适。” “也罢。” 王陆只得同意——看来自己和白起的家族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嬴政来当中间人进行调解。 不过自己怎么招惹他们了? 王陆乘上马车,尽快去往白氏府邸。 刚下马车,王陆看到府邸门匾上挂着一串串的白布,以及偶尔往府内瞥一眼,到处可见的白布。 “丧事?” “白家死人了?” 王陆站定片刻,将一切都推理明白。 他向嬴政问道:“是不是白起在赵国那边出事了?” 嬴政回道:“虽然这么问有些怪,但确实出大事了。” 王陆心里咯噔一下,看来白起真死在外面了。 完了,白家这是找自己报仇来了。 “政公子,我突然身体不适,就先告辞。” “王兄,来都来了。这事逃不掉,不如一次性解决。” “说的也是……” 没办法,王陆只能答应,毕竟自己害人家没了性命。 白府的人一直在等王陆,还不是仆佣,是白氏的族人小辈。 他们在确认来者是王陆后,立刻朝府内大喊。 只是他们越喊,王陆越是害怕,这得多大仇,连族内小辈都记恨上自己了。 稍一会,白府一大帮人出现。 王陆一眼就认出那个最年迈,走最前的人是族内最有话语权的老人。 ——完了,这一家老小找自己索命来了。 ——幸亏有嬴政在,不然就怕他们以命偿命。 “王大人,可算等到你了!”白族长快步到王陆跟前。 王陆一看他脸色,红润异常,还隐隐发着光泽。 ——这得多气,一个老人都给气成这样。 “王陆,快,里面请!” 王陆担忧地朝府内看去——这里面该不会备满了各种各样的酷刑?他们这么迫不及待,是想报仇,还是想报仇? “白族长,这一切都是个意外。” 白族长一愣,听不懂,但又不好直问:“是挺意外的。” 第259章 谦逊的道理(一) “白族长,节哀啊。“ “啊?”白族长和身后的族人都是一愣,这大喜的日子怎么说这种话? 好些人神情古怪,不知道该怎么应话。 反倒嬴政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懂了。 白起若没有被王兄选中,这辈子在咸阳没什么大出息的当个小官或是什么也不干当个贵族子弟能安稳度一生。 可现在白起被王兄选中了,并且首战的功绩就足以傲人,将来注定要驰骋沙场。 刀剑无眼,说不准哪天白起就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这么想,王兄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不愧是王兄,见近喜而知远忧。 “政公子,王大人这……”白族长向嬴政求助,还以为王陆是他们一家有什么不满。 “不碍事,王兄素来报忧不报喜,习惯就好。” “府上不是备好了佳肴,再不吃可就要凉了。” “啊对对对,政公子,王大人快进来。” 王陆被邀到坐席上,白府的人开始忙碌起来。 王陆大致打量了下周围的人,一个个眉开眼笑的,一点没有伤感的意思。 这席上的菜也颇为华丽,红红绿绿的,比起丧宴,更像是什么喜宴。 ——看来白起的白府混的不咋滴。 “王大人,多谢你提拔白起,才有让他有机会出人头地。” “我听政公子说,王大人不喜饮酒,那便以茶代酒,敬王大人一杯。” “哪里,哪里,”王陆神情一变,“等等,你说什么?” “我说替白起谢谢王大人,待白起回咸阳,必再亲自登门拜谢。” “白起没死?”王陆一时失言,“我的意思是白起没事?早年随父母在外行商,有些口音。” “感怀王大人挂念,白起无事,并且还一举挫败六国将领,成为唯一的胜者!” “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才知道白起这孩子竟然这么有天赋,平时看着挺普通的。” 白族长千恩万谢,连带着白府的族人们也纷纷说出早准备好的说辞。 “白起赢了?”王陆在心中自问,看他们的表现好像是这样的。 “白族长,既然白起赢了,为何你们在府门上挂白布,弄得跟丧事似的?” “王大人有所不知,这是我们一族的传统,每当族内有好事时就会用挂白布来庆贺。” “你们府上有人嫁娶也用白的?”王陆就觉得离谱,害自己白……也不能说白高兴,总之,现在有种自己被人耍了的感觉。 “也就族内自己人庆贺时才用祖上的传统,嫁娶还是挂红的。” “若有丧事呢?” “挂黑的。” “呵,”王陆道,“你们白家人到底很喜欢给我‘惊喜’。” “哪里,哪里。”白族长客气道,“白起能斩获战果,不全在王大人的预料中吗?” “不然点将台上那么多人,为何独独选中白起?” “我……” 【只有王陆一个人受伤的世界】√ “王大人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白族长笑道,“王大人无非是想说这功劳都是白起自己在外面挣的,可千里马常有,伯乐却不常有。” “事情一码归一码,王大人的知遇之恩,白府上下都会铭记在心。” “当然,政公子的恩情我们也会记着。” 嬴政道:“王兄的功劳,我可没想抢。” 白族长顿时一通哈哈大笑,整个席上就只有王陆一人笑不出来。 点将台百多个人,就随便那么一选…… …… …… 白起和秦军抵达入秦国边境,咸阳这边就已经收到消息。 按说怎么也得行军三天才能到咸阳,但士卒们去时忐忑,忧心劳神,脚步自然沉重;可现在是荣归故乡,等着回咸阳领赏,这脚步自然就轻快起来。 原本三天的路,硬是一天半就走完。 王陆不情不愿地站在点将台上,原本秦王是要给白起封赏的,但因身体不适,就派王陆代为行之。 这也不算逾越,毕竟白起就是王陆挑选的,秦王让他这么做,也算是一种无形的赏赐。 只是这个赏赐,王陆发自心底不喜欢罢了。 白起从进咸阳城门起,百姓夹道欢迎,齐齐高呼着他的名字。 春风得意马蹄疾。 白起比嬴政的年龄还小,在赵国还感受不太到胜利的气氛,但到了咸阳,这种感觉就变得强烈了。 咸阳的百姓,以往见过不少,可像这样崇拜看着自己的,还是头一次。 白起加快速度,是很享受这种感觉,就是待久了容易绷不住严肃。 奔向点将台。 白家的族人、咸阳的好友,以及嬴政等一些朝中之人都在点将台上下。 王陆穿着秦王专门赐下的官服,表示场面正统。 白起下马,朝点将台去。 他走得越来越近,点将台上所有人的表情都渐渐清晰。 有白族长骄傲的,有嬴政欣赏的,有好友羡慕的,还有王陆他……这个…… …… 王陆现在很烦,昨天看过玉石片,上面的数据又有了大幅增加。 【财力】因为驿站秦王没有出多少,收入也没计入府库;驿站学堂正在推行,但消耗的也是驿站盈利的部分,所以它的涨幅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文化】因驿站的推行,有涨幅,但在可控之内。 【军力】它是涨幅不少,并且还触发了“名将”之类的怪东西。王陆是不懂什么意思,但确实涨了一万整的指数,其余还有三四千的零头。 【国运】的涨幅是大的,甚至可以说恐怖,足足三万!估计是因为白起的胜仗,以及秦国最近接连的好消息让秦国百姓感到振奋,叠加之前的一切就有了这次的增幅。 想想也是,秦国除了自己假的之外再出现新的有能力的武将,秦国的百姓自然对秦国未来充满信心。 他现在比发现女儿跟流氓厮混还担忧。 …… 王陆他为何这么愁眉苦脸,一副很不满意的样子? 白起再看王陆,反复确定他的表情——确实不高兴。 明明自己都力压六国,成为唯一一个完成全部流程的武将,怎么还不高兴? 为秦国争光,他王陆不应该高兴吗? 再说自己还是他推选出来的,没理由就他一人闷闷不乐。 第260章 谦逊的道理(二) 白起靠的越近,越是能感受到王陆散发出来的“我很不开心”的气场。 直到点将台前,嬴政夸道:“白起,你为秦国在诸侯面前狠狠出一把风头,这次辛苦你了。” 白族长和族人们更是用眼神说话,鼓励着他。 点将台后面一些白起不认识的,但这时候也纷纷上前闲聊,无一不庆贺白起凯旋。 白起也都一一应对,但随之就是王陆的表情越发不满。 “有问题。” “王陆好像对我受到他人的赞赏不满。” “是嫉妒?” 白起觉得不是,换做任何人可能都会有这种可能。 可王陆显然已经不大需要这样的功绩,再说这次赵国行都是他主动让出来的。 他要是想去,还有谁能阻挠吗? “既然不是嫉妒,还是不满……” 白起回头看了一眼,点将台外里里外外围着许多百姓。 还记得若干月前,自己也曾像他们一样看着王陆从临洮回来。 “所以……” “懂了!” “原来如此。” 白起心中一阵羞愧,眼前的这一切王陆都曾经历过。 百姓夹道欢迎,已经大王的赏赐,群臣的恭维…… 可自己何时或听说某人在背后说过王陆是个狂妄到没有边际的人? 在新国策后,自己可是咸阳城里王陆最大的“黑粉”,专门和一群人在背后数落王陆。 但骂了这么就,无论是他,还是其他志同道合的好友,都只是浮于表面,没有深入。 这不是他们没用,他们还想借此收集情报,待找到关键的证据后在众人面前揭开王陆丑陋的真面目。 就是一直做不到。 想到这儿,白起已经彻底明白王陆为何会对自己露出那种“不满”的表情。 自己有的荣耀,对方都经历过,却从来不以此自豪,甚至像是掩藏缺点一样掩藏他的功绩。 甚至在当初点将台上,有人初次见面想拍王陆的马屁,也都被义正言辞地拒绝。 可轮到了自己这里,想想入城到现在的心态。 一个词,飘飘然。 被人捧上天,脚就像踩在云上一样梦幻又不真实。 再提一个词,就很清楚了。 骄兵必败。 只是赢了一场无足轻重的比试就这么膨胀,王陆他重归临洮回来时,有狂过吗? 没有。 自己却因为小小的功绩而沾沾自喜,洋洋得意。 羞愧。 明明还有人比我更厉害,却更低调。 白起啊白起,你有什么资格狂妄? 白起不断摇头,这异常的举动让嬴政等人关切问道:“是在外头落了病根?” “不是,是王陆刚刚教我了我一个道理。” 白族长先呵斥道:“怎么能直呼王大人的名讳?有没有规矩?” 白起倒是痛快认错,改了口。 之后,他们包括王陆都好奇得看着他:“王大人刚教你什么了?” 白起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下说出自己刚刚有些飘,就委婉道:“是王大人教了我任何时候都需要保持冷静。” “是嘛?” 王陆立刻向旁边的嬴政求证:“政公子你可得为我证明,我什么话都没说,甚至连人都只是杵在这儿,我是清白的!” 嬴政道:“我知道,有一种教叫‘言传身教’。虽然我太懂武将之间是怎么交流的,但肯定有你们独特的手段。” “王兄最近不是在搞驿站学堂吗?” “显然,白起深得王陆真传。” “政公子,求你别胡说,我是真没教白起半点东西。我跟他是清白的。” 嬴政一脸无辜:“这又不是我说的,是白起自己承认的。” “就算不是王兄有意教的,这无意间启发了白起,不也是好事吗?” “是……。”王陆用怀疑的眼神看向白起,这小子不老实,谁知道他是不是多琢磨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白起一看王陆投来的眼神是怀疑,就猜王陆是认为自己没有完全领悟,或者领悟了又做不到。 “王大人,我会时刻记住你的提醒!” “?” 王陆委屈——看嘛,很多时候都是这些人自己胡思乱想,计划失败真不能怪自己。 “王兄,时辰差不多,该走流程了。” “大王的旨意可以念念……” …… …… 赵国。 赵括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赵王明面上没有给下任何处罚,但这种没有处罚的处罚才令人难受。 真处罚了,也就难受片刻。过段时间就能恢复。 可这一点反应都没有,那就有些提心吊胆胆了。 最怕的还是赵王将这次的事情记在心里,等下次再出现麻烦时的时候一起清算。 赵括这段时间就上朝和回家,绝对不去其他的地方。 不过郭开作为赵括好友,却一直在帮忙他在赵王面前美言。 “大王,功过成败如同阴阳乾坤,一线之隔,随时可能颠倒。” 私殿内,赵王指着郭开骂道:“别以为寡人不知道你的心思。” “你和赵括都给寡人老老实实待着,别想烂七八糟的事。” “臣不敢。”郭开道,“臣只是将其中利弊关系分析给大王听而已。” “寡人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谢大王给臣一个机会。” “大王,首先赵括落败不是一件坏事,白起获胜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这话一说,赵王气乐了,他指着郭开道:“外面不少人说你是奸臣,寡人一开始还不以为然,现在才发现,你这颠倒黑白的本事当真是……把寡人当成傻子了啊!” “臣,臣惶恐,臣不敢。”郭开连忙道,“大王先臣说完。” “这首先,赵括输了比试让大王损失惨重,固然不对,可大王要是把赔出的钱财当成培养赵括用掉的,也许会好受些。” “赵括年纪轻轻就负‘武魁首’之名。如此大的荣耀必然会令人心生狂妄目中无人。” “而赵括被打败了,让他认清楚了现实,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因为一次比试的失败,换来了赵括的大彻大悟,将来带兵打仗,能因此而少牺牲多少士卒?能多得多少次大获全胜?” “就因为赵括这次输了,未来必然会变得更加谨慎小心。” “大王这么想,是不是气消了些?” 第261章 开学 赵王深思,郭开的话不无道理。 骄兵必败。 白起和王陆不同,王陆这人对名声没什么欲望和执念,对财物、官职权利也兴致不高。 但白起在邯郸这段时日由探子观察后的记录,显示他对“胜利”有着执念,也就以为对名声有执念。 有执念的人最终误入歧途,再者他的年纪比王陆和嬴政都还小,正是性格养成的时候。 习惯胜利和赞誉的人骤然失败,极容易一蹶不振。 想想秦国现在耗费心血栽培出来的新武将,未来无法再堪大用。 赵王就觉得高兴。 反观赵括,也是习惯了赞誉的人,在这次比试上输了,除了丢赵国颜面外,倒也没有太过严重的损兵折将,一切都还能承受。 就当花钱给赵括买点经验,让他成长。 赵王的气场变得柔和起来,在郭开的说服下,真的开始认为赵括此次失败不再是坏事。 “郭开啊,你说的寡人倒是觉得有几分道理。可万一这白起没飘怎么办?” “大王无需担心,白起的家族、友人、想要笼络的人云云都会围聚在他身边哄他。” “白起到底是个少年郎,经不住那样吹捧的。” “大王若是不放心,派我国的眼线找人打点,多去吹嘘白起的功劳,夸他神勇,白起必定膨胀!” “寡人担心王陆。” “大王安心,若是阴招,以王陆的智慧也许会察觉,可这‘捧杀’乃是明招,咱们又是借刀杀人,王陆发现不了的。” “况且臣听说王陆在秦国忙得焦头烂额,哪有功夫去管一个新秀小将。” 赵王微微点头:“说得在理,既然如此,你去叮嘱赵括,让他务必好好反省。” “臣谨遵旨意!” …… 秦国,白府。 报名号的看门仆佣都换了三波,前来拜访的人太多,嗓子都喊哑了。 当然,他们这些人来的目的不单单是为了白起,还有白起背后的势力——王陆。 王陆在秦国神龙见首不见尾,刻意避开各种拜访,甚至托嬴政之口说过他很讨厌类似的事,就连大王都没让他固定上朝,给他相当的自由。 可有很多人想去攀他的关系,直接去嬴政府上又不妥,毕竟成矫公子的势力在秦国也还不容小觑。 他们只是想认识王陆,不想多结怨。 而现在白起由王陆挑选的武将,在朝中的规矩是谁提拔了对方,几乎就是第二父母的程度。 白起自归来,所有人都默认他是王陆一派的人。 即便白起也说过自己讨厌王陆,但并不妨碍大家这么认为。 这些人便开始陆续登门拜访,白府没王陆的脾气,对于拜访者是无一拒绝。 况且白族长虽累,却乐在其中。 谁不喜欢有人说自己玄孙儿的优秀? “白起,这么多人都是为了你来,你不出去露个面?”族内的伙伴道。 白起转了转兵书:“不去。” “干嘛不去,等这阵子风头过去了,还不定多少人会再来咱们白府。” “昨天我去找史家的笔官,问他王陆在临洮空城退敌之后如何庆祝。你猜如何?” “喝酒?去月牙楼?”族内伙伴反应过来,“差点忘了,王大人从来不喝酒。那就是去月牙楼,一次叫两个?” “出息!”白起骂了一句,随后眼眸蕴含复杂的情绪,有敬佩,又有不服气,“王陆回来后没有任何庆祝,据说在家里苦读兵书。” “那样的功绩都不庆祝?”族内伙伴直摇头,“王大人好无趣。” “你懂什么。”白起道,“这是对自身的高要求,丝毫不放松,不懈怠。越是胜利,越是冷静反思自己,不因一时胜利而得意忘形。” “你不是讨厌王大人?” “讨厌和佩服又不冲突。他王陆能做到戒骄戒躁,我白起怎么就不能?” “你别打扰我看兵书。” “是是是,白将军,我这就圆润地离开。” …… …… 咸阳学堂,招生了! 王陆的九年亏钱计划终于同步实行。 但这只是第一批,除了咸阳之外,大概还有零散的三十座驿站学堂建好,可以投入使用。 至于后面的驿站学堂也在抓紧筹备。 而今天就是咸阳首座学堂安排第一批学生的时候。 计划先收一千人。 每旬安排三到五天的课,因为亏的书简、学堂地皮购置等的钱,不需要人高强度的学习。 这些学堂的详细信息都罗列在整个咸阳各处。 毕竟这是编入新国策的条文,每一个人,不限制秦人或是其他人,只要是活人,在秦国的地界就得参加。 等喻卓培养出足够数量的先生后,王陆就准备推动不报名就抓去坐牢的法令。 “童掌柜,这可怎么办呐?”冯岙为难道。 “是没人报名?”童越听说王陆准备推行‘不学就坐牢’,便以为学堂会备受冷落。毕竟文化对于很多人来说,学起来很痛苦。虽然基本不怎么收费,但这种便宜,不是谁都愿意来占的。 “那倒不是。”冯岙道,“好多权贵,身份不低的人都要求留出位置安排他们的后辈进来。” “光是这部分的人几乎就占了八百!” “他们怎么这么能生?”童越吐槽,“比起他们的后辈,倒是这些老家伙得先来学学王掌柜写的‘优生优育’。” “倒也不全是亲生的,我瞧好些人的姓氏不同,估计是帮朋友托的。” 童越皱眉:“八个,八十个倒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总共才招一千人,一下占八百,我也做不了主,去问王掌柜。” “也只能这样了。” …… 杏花坊。 王陆正扛着一袋粟米回来,他不种田,这些粮食只能定期去卖。 说实话,挺麻烦的。 他都在打主意向嬴政府上借个仆佣,定期帮自己买粮食,就是羞于不知道怎么开口。 “王掌柜。” “王大人,我来帮你。”冯岙迎上去。 王陆一瞧冯岙细胳膊细腿的,拒绝道:“地上还有雨水坑,你别给摔下面,我还得重新跑一趟。” “说,有什么事?” “是不是学堂人数凑不齐?我去找咸阳府调几个差役抓足一千。” 第262章 师兄 “王掌柜,不是招不齐一千,而是一千名额太少了。” “咸阳是秦国中心,龙盘虎踞,都是大人物。好多他们的子嗣后代都想进入驿站学堂。” “我们拿不定主意就来问问王掌柜,是答应,还是拒绝,亦或是增加名额?” 王陆边单手开门,边问道:“你们没给那些大人物们看我们的书吗?都是那么简单的东西,那有什么可学的?” 原本王陆还计划靠着新国策的法令威慑才能让这般贵族来驿站学堂学习,达成【全民九年义务教育】的计划。 现在倒好自投罗网。 “说了。但他们一听说这些书简全是王掌柜亲手编写的,就更加兴奋,非学不可。”冯岙道。 “有病。”王陆心里念了一句,但转念一想,反正都是亏钱,管你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只要是人,能消耗就行。 “就让他们先来。” “至于增加名额就先不必了,等喻卓的先生培训出来再扩。” “王大人,待开学前,是否要讲话激励学子们?” “你说到点子上了。”王陆道,“我人就不去了,你帮我传一句话,就说所有的学子把一万卷书简读破可以提前毕业。” ——一个人读破一万卷,王陆你这个主意简直就是天才,这得亏多少钱? “不愧王大人,激励学子的方式都这么特别。” 童越之后又商议了一些关于咸阳学堂的细节,最后才带着冯岙离开。 王陆送走他们后,没有闲着,在生火做饭时开始准备新的计划。 驿站学堂固然不错,但它亏钱在于长久,而非一时。 且在第一批书简发下去后,短时间驿站无法继续亏钱。 此外还有总量限制,秦王许诺的是驿站收入的一半,尚且还不知道亏多少钱。 【国运】、【财力】、【文化】、【军力】四者中,王陆略微考量一番还是决定选择【财力】。 一是自身有一定行商的经验,大致能知道一些盈亏的事。 二是,【军力】的强弱在一定程度上取决与【财力】。 一圜钱难倒英雄,没钱就没装备,没军饷发,也就自然不成军。 “果然还是财力稳妥。” “但该如何亏掉秦国府库的钱?” “做实质的生意显然是不行了。” “鬼知道会不会再来类似的天灾人祸,让某些货物奇货可居,卖得贼贵。” “最好是求一些注定亏本的,绝对不能挣钱的,异想天开的,匪夷所思的,不切实际的……” 王陆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一个人的身影——易寒天。 此人骗钱的手段高明,自己未必不可以学学。 易寒天给人算卦的犯罪场面,那可是历历在目。 总结一下行骗经验,无非是:投其所好。 一个人越想要什么,不一定非要真的给他,但可以假装要给他,然后从中获取利益。 比如一些人要平安,易寒天既不是医师,也不是真的神仙,可他用一些虚无缥缈,无法验证的手段去骗人,纯属姜太公下直钩——愿者上钩。 易寒天屡试不爽,因此赚了不少钱。 自己完全可以去模仿。 当然,这骗的对象肯定不是一般人。 是秦王! 秦王的病体是全秦国上下,若是有心的九州人也都了解。 因此秦王的“好”就是拥有健康的身体。 只是单靠易寒天这样的低级手段肯定是远远不够的。 他连咸阳这么多人都不能全骗过,到了朝廷,一帮老狐狸面前就更别想要骗过了。 自己亲自出手,倒是有几分把握,但自己出手不利,容易暴露自己。 还得靠别人来出手骗秦王…… 隔天, 王陆找到易寒天,他最近已经从良,咱们负责安排空白竹简的购置及给童越打下手。 赚的钱是不如之前行骗多,却赢在坦荡,晚上不用担心敲门声。 “你认不认识骗子?”王陆直白道,“最好是精通炼药的。” “王大人,你这是在考验我吗?”易寒天一脸警惕,“我现在是个好人。” “别扯其他的,回答我,有急事。” “有是有,”易寒天道,“是我的一个师兄,我们师傅就我们两个弟子。他教我算卦,教师兄炼丹,就是可惜,师傅在炼丹时被炸死了,我和师兄就分了师傅的遗物各自出来闯荡。” “每年我和师兄都会在咸阳一聚,交流心得。” “方士?”王陆知道有这么一批人沉迷炼丹,想要练出什么各种奇奇怪怪能力的丹药,不过主要业务还是治病的灵丹妙药。 所以易寒天的师兄,这不是专业对口了嘛。 “你和师兄什么时候聚?” “飞鸽传书。不过现在有驿站,来信方便,随时可以约,但……”易寒天警惕看着王陆,“王大人,你该不会是想抓我师兄当功绩?那我是不会害师兄的。” 王陆不可能将欺骗秦王的计划告诉给易寒天,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易寒天,抓你一千个师兄也算不上什么功绩,赶快写信约你师兄来咸阳。” “等人来了,带到杏花坊。” “好,只要王大人不抓我们就行。”易寒天一咬嘴唇,“如果非要抓一个,抓我师兄……也不是不行,都可以商量。” “我都说了,不会抓。你让你师兄大胆来,我要是抓你,你现在还在咸阳府的大牢里倒数出狱的日子。” “那我便放心了……” …… 六月十日。 易寒天带着一仙风道骨的人站在门外。 王陆一看到他,就认定了此人。 这外表太具有迷惑性了。 神仙到底有没有,他是不知道,但有的话,大概就长他这样。 “王大人,这位就是我师兄,徐福。” “王大人?”徐福上下打量王陆,缓缓道,“王大人印堂发黑,郁气凝结,是不是夜晚多梦,早上醒来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易寒天用手戳了戳徐福:“师兄,王大人知道咱们的底细。” 徐福顿时讪讪一笑,责怪道:“你怎么不早说。” 接着,又对王陆解释:“习惯了,职业病,相信王大人肯定能理解的。” 第263章 “不,我不理解。”王陆突然后退一步,郑重作揖行礼,“见过徐大师。” “王大人,你是?” “我不管,反正从现在起你就是能通神明的徐大师,你的一身炼丹术都是梦里的神仙教你的。” 听着王陆几乎孩子气的话,徐福有些发怵。 在之前,他确实吹嘘自己的炼丹术是神仙教的,但这是自己骗人的手段,很清楚是假的。 若是有人质疑,他倒是能谈笑间说服,至少也不会被拆穿。 可现在有人强说自己就是见过神仙的炼丹人士,这种不按套路来,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王大人,你别这样,我害怕。” “徐大师,你害怕什么?” 徐福转头对易寒天道:“师弟,此地不宜久留,师兄还是先回去。” “徐大师。”王陆手死死握住徐福的手臂,常年炼药的徐福力量哪里能比得过他,如何也挣脱不开。 “徐大师,秦王需要你。” “我家妻儿更需要我。” “徐大师成家了?”王陆闪过一丝邪念,比如一些威胁手段。 “还没。” “哪来的妻儿需要你?” “会有,迟早会有的。”徐福见挣扎不开,就道,“王大人,我隐隐感觉跟你再待下去,别说妻儿,连我这个人都快没了。” “不会的。”王陆安慰道,“大不了你还可以跑。” “王大人,你果然要我干危险的事!” 徐福铁了心要逃,王陆犹豫一下还是放了手,能抓住他一时,抓不了一直。他不配合,秦王那边也不好说。 “你就跑,也不想想秦国最有钱的人是谁?” “是那些乡绅豪士吗?” “不是,是秦王。” “从秦王身上捞一笔,比起那些所有人加起来都恐怕要多得多。” “有一句话叫,‘不干则已,一干惊人’,干一票大的,享福一生。” 王陆继续道:“听易寒天说你是齐国人?” “那正好在秦国赚钱,在齐国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岂不美哉?” 徐福慢慢转过身,眼神没有挣扎,只有对王陆描述的未来的期待。 王陆一看徐福这样就知道事情多半有戏,干易寒天这种坑蒙拐骗的哪有不爱钱的? 用利益去诱惑他们,绝对一下一个准。 徐福是易寒天的师兄,看起来接受师傅教导的时间更长,人也更谨慎小心。 “王大人,你先说说到底要干什么事?” “要是有命挣,却没命花,岂不是白搭?” “去为秦王找治病的灵丹妙药。” “徐大师应该很擅长这个。” 徐福眨了眨眼睛,略思索:“秦王是个药罐子的事倒是很多人知晓。可秦王身边的‘明眼人’不少,他们一进言,我就得坐牢。风险要比利益大。” “这一点不用担心,”王陆保证道,“我会安排妥当的。” “以王大人在咸阳的威望,我自然不怀疑。远在栎阳都对王大人的名字如雷贯耳,” “但是……” 徐福的表情突然严肃下来,盯着王陆道:“王大人一向以忠诚示人,秦国的百姓无一不说秦国有王陆,是秦国的大幸。” “王大人一直以来的行为也没有辜负百姓的评价。” “所以为何突然这么找我这样的人去接近秦王?” 徐福想得可深了,按说以王陆这样的身份,看见自己这种人不直接抓起来都算仁慈了,还会主动把自己送到秦王身边。 蹊跷的背后组一定隐藏着什么危险。 “这个嘛……”王陆倒是忘记了想这个借口,还以为徐福和易寒天一样单纯,没想到这么难忽悠。 “其实这也是下策,不得已而为之。如果可以,我其实也不希望用这样的办法。可就是没有其他的办法,才不得不用这样的办法……” 王陆说了一通车轱辘的话,压根没有说到点子上。 徐福在旁边默默听着,在他看来,王陆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那些东西似乎是自己不能知道的。 得悟! 徐福早早就听说当官的人最喜欢打哑谜,就好像某人想吃肉,一般人直接说;稍微聪明点的人说,它看起来很好吃;而当官的,只给一个眼神,要是悟不出来,那这辈子就晋升无望了。 徐福没当过官,但现在就是一次体验官场生活的机会——读懂王陆的难言之隐。 “首先王大人不可能坑害秦国,更不可能贪污受贿。王大人对秦国的赤胆忠心是秦人皆知的,还出了名的廉洁,衣食住行都不讲究。” 就刚刚,徐福可是亲眼看到王陆扛着一袋粟米进屋。 想想秦国一个举足轻重的大官怎么还会自己去干这些下人的事? 别说是装的,徐福就吃察言观色这口饭的,眼力毒辣,面前这座屋子充满了生活气息。 灶台的黑灰显示着它经常被使用,棚子下的柴火被劈开,形状裂的基本相同,很容易就认出是同一人的出力方式。 总之,王陆对钱没什么贪念,这也是众所周知。 要说王大人联合自己来骗人,多少有些难以置信。 可王陆不是为了钱财,又为什么要让自己去骗秦王? 还支支吾吾的。 莫非…… 徐福想到一种可能。 “莫非秦王快死了?” “如果真是这样,王大人确实不会轻易告诉自己一个官场之外的人。” “如果秦王真快死了,那找自己的目的就渐渐清晰了。” “是希望!” 秦国的王宫必然云集秦国最厉害的医师。 可他们对秦王的病情都束手无策,显然说明秦王已经药石无医。 秦王绝望了。 人处于绝望之中会无比痛苦。 而王大人找自己来,目的就是为了给秦王一个希望,让他有一份执念和信心继续活下去。 “哦呼~” 徐福望着王陆,一下子就觉得他的身形伟岸起来。 这就是“传说中的王大人”,果然名不虚传。 为了秦国、为了秦王能做到这样的份上,值得敬佩! “王大人,我彻底懂了!” 徐福笑道,“我现在这样,是不是有朝中大官般的模样?” “师兄英明神武,一看就是当大官的料。” 第264章 王陆看着徐福和易寒天一唱一和,不明白徐福之前那句“懂了”到底懂了什么,但瞧他的意思好像是答应了自己。 “徐大师,虽然我在朝中能帮你,但我得隐藏身份在暗中才能相助。” “所以在任何人面前,你都不能说认识我。我会让人举荐你到秦王面前。” “我懂。”徐福很清楚不能暴露自己和王陆之间的关系,毕竟秦王稍一推理大致就能猜出自己也许是王陆专门安排的。 这样一来非但不能给秦王带来希望,还会害得秦王愈发意识到自己身体有多糟糕。 “王大人真是用心良苦。” “王大人尽管放心,就算是把我拿去用刑,我也举得不会透露出王大人一丁半点的消息。” “你有这个觉悟自然好。”王陆准备等把徐福送到秦王身边后,自己基本就不会再联系,所以有些问题需要现在就弄清楚。 “徐大师,你先说说你见到秦王后打算怎么办?” “王大人放心,这是我老本行。”徐福清了清嗓子,眼神也调整变化,变得组缥缈起来。 “东海有座仙山,名叫蓬莱,它上面住着在人间的神仙……” 徐福说的绘声绘色,让王陆都差点深信不疑。 只是故事讲得好,正事也不能忘记。 “徐大师,秦王要是派你去找蓬莱仙岛,你就随便找个地方,然后尽可能都多让秦王花钱。” 王陆大致有算过,如果徐福的本事足够厉害,从秦王那里讨要的钱财也许会比整个驿站学堂都亏损的多。 只要秦王上头。 去蓬莱岛见神仙,总不能空手上门,肯定得备点礼。 这礼还不能便宜廉价,不然容易惹神仙不高兴。 还有这见面不可能一次就成功? 怎么也得三顾、四顾的表达敬意,毕竟人家是神仙,又不是专门为秦王而侍奉的。 等求药时,肯定得再付点钱,这天下没有白吃的饭。 仙人的仙丹价格肯定不低,得花费不少钱。 以及服用仙丹后的谢礼…… 这些种种加一块,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秦国府库不知道能一下损失多少,想想都高兴。 “徐大师,事不宜迟,明日我便找机会引嬴政出来,在其经过的路上,你提前埋伏好,之后取得他的信任,我会在旁边辅助你。” “王大人尽管放心。” …… 这天,王陆和嬴政走在街上。 “王兄好心情,难得主动约我出来。” 为了不引起怀疑,王陆还是找了借口的,说是参观驿站学堂、 “哪里。” 走了没多久,徐福就从角落里撞到嬴政。 “哎呀,不得来,这位贵人紫气逼人,将来必定有大成就!” 嬴政看徐福的打扮,有几分好感,再听他的话,又添几分。 “紫气东来盖阴云,贵人的父亲是不是病重?” 嬴政突然看了王陆一眼,他有好感是一回事,不代表他不怀疑。 咸阳内有不少人认识他,也知道秦王的身体不佳,这倒不是什么秘密,单靠这个可打动不了他。 嬴政准备和王陆绕开他。 “贵人留步,我这儿有可以医治你长辈的病。” 嬴政回头,渐渐开始觉得他是在骗自己。 宫里那么多医师都治不好,一个街边郎中,还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医师呢。 “王兄,我们走。” “好……”王陆又不能强留,况且嬴政去意已决,他再说什么也没用。 “贵人何不亲自带我去见见你的父亲,说不准我真能治好。” 嬴政的表情沉下来,秦王的性命是可以随便试试的吗? “就此离开,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不然……” 威胁之意。 徐福这时干脆道:“政公子好眼力,一下子就是看穿我的身份。但我唯一的保证就是能治好秦王!” 一旁的王陆倒是佩服徐福的果断,他要是再瞒下去,他都只能问易寒天有没有其他的师兄同门。而徐福现在一承认,反倒让嬴政相信。 贪图名气并不重要,只要有本事治好。 嬴政果然不再追究徐福的来历,问道:“你先说说,你有什么本事?宫里那么多人都治不好,你有什么把握?” 秦王也信过“偏方”,偏方千奇百怪,效果却都是一样,什么用都没有。 “政公子,这就不得不说我过去的经历……”徐福说了一遍他自己编好的故事,“秦国的医师治不好的病,其他地方的人也许可以。” “而且蓬莱仙岛可遇不可求,机会难得。” “更重要的是反正那些医师都治不好,为什么不试试我呢?要是治不好,我甘愿领罚。” 嬴政犹豫,看向王陆,问道:“王兄,你觉得呢?” “我倒是觉得可信,不管是财物也好,还是求名声也罢,他至少也得确实有手段,不然很快就会人拆穿发现。” “现在他既然还能出现在政公子面前,未必不是一种毛遂自荐。” “简而言之,政公子,我看行。” 嬴政好好琢磨一番后,回道:“既然王兄也觉得可行,那便试试。” 徐福后就跟着他们,草草参观完驿站学堂后,嬴政便带着就徐福进宫。 王陆暗暗担心,也不知道徐福最终能不能成功。 …… 再次打探到徐福的消息是三天后,王陆差点以为徐福已经在王宫被咔嚓了脑袋。 然而徐福还是出现在他家门前。 不仅换了一套衣裳,还换的昂贵,隐约能觉察到他在王宫混得不错。 “徐大师,如何?” 徐福一脸骄傲:“成了,比想象中的还要快。” “我才去王宫时,还以为会困难重重,没想到大王比想的要更渴求活着。” 王陆点头,但为了了解徐福是怎么哄骗秦王的,就问道:“除了大王外,应该还有人会举报你,当时没有人说吗?” 王陆的印象里宫内还是有一些明眼人的,就比韩霓这些人,他们对于突然冒出的徐福,肯定会不小的戒心,他们这些人是怎么放过他的。 “王大人,一开始我也担心被人发现,会有人阻挠,但实际推行后才发现他们根本不敢!” 第266章 教主 齐国,临淄。 科莫多传教的速度颇快,用其诡谲的辩论往往能忽悠住不少人。 “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绝大数的百姓难有分辨“贤”与“不贤”的能力。 就算一部分就隐约觉察到不对劲,却没有阻止的能力。 保住自己,就已经算不错了。 …… 世间有上有下,有阴有阳,有黑有白,有正,则必有些邪。 既有老子、孔子之辈的圣人,理应有与之相对的存在。 魔头,不够格。 魔头祸限一方,与君子荣耀一方才配对。 与圣人传智慧相对的,应该是——教主。 教主传教,弃智慧,绝人伦,将愚昧扩散开来,他的行为和圣人传播智慧相同。 但内核截然相反。 只是对于百姓而言,圣人也好,教主也罢,都往往深受其影响。 所幸科莫多不是教主级别的人,不然九州在缺失圣人抵御的情况下,恐怕要彻底被泯灭文化根底,被教主的思想所取代。 极西之地,就是为教主所统治着。 …… 科莫多的信徒越来越多,他与君子的“求同存异”不同,他是“排除异己”,一切不信奉他的,就是他的敌人。 是最典型的——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不过在生活了一段时间后,科莫多发现自己来的根本不是秦国,而是一个叫“齐国”的国家。 秦国距离齐国,怎么也要两三天的时间。 好在齐国也算富饶,科莫多倒是没怎么埋怨那个指错路的村民。 “大师,这些金子够吗?” 科莫多瞥一眼后,说道:“这些金子不是给我的,是给上面的神的,神能感受到你的诚意。” “如果你只能拿出这么多,神会庇佑你。” “如果你只拿这么点,神会生气,觉得你诚意不够,从而处罚你!” “你,觉得自己够诚意了吗?” “我……”齐人一咬牙,“我去把家里的田卖了!” “很好,神会眷顾你的。” …… 齐国庙堂。 这次上朝的地方不在前庭,而是史无前例地选在空旷的庭院。原本这里是齐王春天赏花的地方,但最近没心思,看着花反而烦就命人全部拆了个干净。 且这次上朝的人只有一半是官员,另一半是诸子百家的代表。 法家、道家、儒家、墨家…… 基本在九州叫的上名号的都在这里。 “寡人有求于各位。”齐王言语诚恳,态度殷切,实乃到了亡国之时。 外敌尚且能抵御,内乱怎么阻止? 拿军队打自家人? 谁愿意听你打,不骂一句“暴君”推翻统治都算好了。 “各位实不相瞒,最近国内以科莫多为首的教派横行霸道,疯狂敛财。” “齐国之根本动摇。” “如今齐国的百姓信那科莫多的话比寡人都多。” “甚至于,”齐王挺正身体道,“只要他一声令下,齐王易主。” “各位学家高足,寡人不是在危言耸听,这是切实发生在齐国境内的事。” “此外,齐国的钱粮大量流失。明明无虫害旱涝灾害,齐国的难民却与日俱增。寡人心甚忧,再请各位想出应对之策!” 齐王郑重作揖,这些隐秘本该告诉外人,但这段时日寝食难安,都说出来,反而感觉压力被分出去了些。 “大王之苦,我们都懂。”稷下学宫的大祭酒回道,“对于这来历不明,却贻害不小的科莫多,学宫内讨论良久。” “值得庆幸的是诸子百家一致认为它该被消灭,但对于采用何种手段则起了争执。” 法家的弟子道:“大王,我以为可以颁布条文,禁绝科莫多再传教,并抓他们进牢,该杀的杀,并把这段时间非法获得的钱粮全部缴入府库。” 法家的死对头墨家弟子立刻反驳:“就知道抓,抓得了人,抓得住百姓的心吗?我认为大王应该宣扬‘兼爱’,体现爱民如子的决心。这样一来,他们描绘的画面便再无任何吸引力,会珍惜当下,自然远离他们。” 儒家的弟子也适时出头:“子不语乱力怪神。我认为还是该教众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从自身修起,方可抵御一切外在的邪魔外道。” “啦啦……” “啦啦……” 齐王眼睁睁看着朝会又变成诸子百家争辩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救国之道。 至于齐王……根本没有他搭理他。 “大祭酒,寡人问你,不管什么家都好,只要能驱逐出那科莫多就成。” 大祭酒学过多家流派的学问,都有不错的建树,在各家中,至少在稷下学宫有极高的威望。 “大王,想要驱逐科莫多就务必全国都推行某种学问。” “这几乎就是把某家定性为齐国国学。” “其余流派的人肯定不会纵容这样的事发生。” “其实驱逐科莫多有难度,但并非做不到,只是诸子百家之间的互相牵扯太大,反而不能成事。” 齐王开始生气:“大祭酒的意思是寡人只能在王宫内等死?” “大王言重了。”大祭酒俯首道,“大王再给我一些时日,届时也许能调解好他们之间的矛盾。” 齐王道:“不是寡人不允你,而是留给寡人的时间就不多了……” 科莫多确实有些本事,在入九州后,还知道入乡随俗。 他一个极西之地的人传教,容易让人起戒心,他便在齐国本土找了新的传教士,专门负责在九州传教。 且他的野心不小,在传了齐国后,他还将目标放在了九州整个版图。 …… …… 徐福原是齐国人,只是跟随师傅去了秦国咸阳。 对于齐国,徐福没什么大留恋,在这无父无母的,还是师傅抚养他的。 “一路听来,我这是遇见同行了啊?” 徐福遇见了不少了想拉他入教的人,据他们说是每多拉一个人入教,就能多得救赎券之类的东西。 对此,徐福是发自内心的佩服,还是同行的花样多。 “我都只赚这辈子的钱,人已经走在我的前面,赚人下辈子的钱。” “看来我和师弟是有点固步自封,没想到这骗术都成长到这种程度了。” “秦国和齐国相比,确实落后……” 第267章 继续扩张 秦国,咸阳。 喻卓从外县回来向王陆报告情况培训驿站学堂先生的计划。 因为这个培训不是从读书写字这样过低的程度开始,大部分都是找本就读过不少书的人进行专门的“王大人精神领悟”。 最终由喻卓判定此人是否合格,若是不合格就继续研学《王大人的安排与深意》。 总体来说,天赋好些的一次能过,一般三次内,最多的也只有五次。 “王大人,越是推行驿站学堂,我越是发现王大人心思缜密到令人惊叹。” “进来说,”王陆招呼喻卓进屋,倒了杯凉茶,现在已经快七月,天气开始炎热。 “谢王大人。”喻卓双手接过后,继续道,“起初我只以为王大人的教材只是为了开智,现在看来除了这一点原因外,还有教书先生上的顾虑。” “墨家的弟子肯定不愿意教法家的学问,况且也不会。其他流派的弟子也大同小异,彼此之间都互相排斥。” “可王大人进行编撰的教材不一样,里面不涉及明显的某一家的学问,绝大部分都是诸子百家共同认可的内容。” “如此一来,无论是法家、墨家、道家,还是儒家等等弟子都可以,也愿意进行传授文化。” “王大人真是用心良苦,喻卓佩服!” “你这……”王陆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当时他没考虑那么多,就是不想培育出某一位人才出来。 要说辛苦,其实有点繁琐外,倒也还好。 “不说这个,”王陆跳过这个话题,他爱怎么理解,怎么理解,不影响驿站学堂亏钱就成。 “你不是有事要汇报,说。” “王大人,我这有个好消息,能让驿站学堂的支出减至少五成!” 喻卓看着王陆的表情,按说这么大的好消息在听说之后应该有期待之类的反应。 可王大人脸上的是担忧。 所以王大人是还不放心我吗? 也对,毕竟事关秦国社稷,王大人再小心也不为过。 “你说说,怎么个减五成。”秦国最艰苦的地方在西边,喻卓该如何发配显然很清晰了。 “王大人,之前你说让驿站学堂发书简,但书简的数量制作远远跟不上需求。于是,我就想了一个办法,干脆让学生自己制作竹简,而后再抄书。” “这样既能解决书简不足的问题,又减少成本。一举两得,王大人你觉得怎么样?” “好,很好!”王陆问道,“你收拾收拾去秦国西北,和家人告别,年内怕是别想回咸阳了。” 喻卓也知道秦国的西北部条件艰苦,但一旦也不觉得委屈,反而一脸兴奋: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王大人这是要重用我啊! “多谢王大人栽培!” 喻卓的事说完了,就准备离开。 王陆叫住了他。 书简的亏钱是重中之重,占不小的大头。既然被喻卓破坏了一部分,就得从别处找补回来。 “有一件事没和你说,关于驿站学堂的新国策增了一条。” “哦?何时增的?” “刚刚。” “……,王大人请说。” “考虑到九年义务教育的普及,未来没有入学的人凡是举报一个,支付一银。” 喻卓道:“王大人,一银是不是太多了?要是有人故意不去,而后找自己人举报钻漏洞怎么办?” “你倒是想得细。”——但我就是打算浪费钱。 “不会有任何处罚。” “王大人你这……”喻卓道,“王大人是想用道德感化他们这些人啊。比起牢狱之苦,未来在驿站学堂学习的人知廉耻后,必然不耻与这样下作的人往来。这样的攻心影响要更大。” “……”王陆强调道,“关于举报的赏银务必要尽快、尽准地发放。不得有误。” “是,王大人!” …… …… 齐之邻国,燕、楚是科莫多新手下的首推的两国。 这些入教的人不全是被骗的,还有极少部分完全冷静,从一开始就它嗤之以鼻,但因其中有利可图,便灭绝良心主动投教,为虎作伥。 令人遗憾的是,这部分中有不少都是在学业上小有成就。 读书,并没有培育出他们的良心。 因有齐国的试点,在其他地方传起教来更是没有难度。 燕、楚沦陷的比当初齐国还快上三到五倍。 且齐国还有稷下学宫坐镇,科莫多能让齐国掀起风浪,但还不至于无法无天,且科莫多本身也对王权兴趣不高。在他看来,齐王被囚禁在一座叫“王宫”的牢里,远不如他现在自由快活。 可其余的新传教士就不同了,他们本就是九州人了,对于王位要说没想法是不可能的。 燕、楚朝堂已经混乱,好些人连地都不种了,就去赌下辈子能过得更好。 而科莫多又收获了新的传教士。 再下一步,就是余下的四国。 …… …… 王陆去找童越要了一份关于最近这段时间驿站的收入和支出。 布信的收入没有一开始那么高,渐渐趋于平稳。 学堂的支出倒是从一开始就没太大的起伏。 关于一银的悬赏,有支出,但不算太多。 毕竟驿站学堂的存在基本上可以算是,只需要极少的一些酬劳,比如一些肉干之类的,或是帮学堂干些活也行。 秦国近七成的人开始了在学堂学习。 因为有书简,也不必所有人在同一时间去学堂挤着,就每一段时间(根据城不同,时间不同)去一块上课,之后就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要是需要,可以在日落前去问学堂先生给自己解惑。 或是同窗之间互相帮忙也成。 秦国的学习气氛尤为浓烈。 不要想着偷懒,每年年底都会安排一次考试,考试的内容暂时还未定下,但可以确定的是如果考试不能通过,那么将会面临再学一年,以及尚未确定的牢狱期刑。 这些王陆都还在计划中,只跟喻卓偶然提了一嘴,但喻卓却将他当成计划已经传了下去。 所幸对于驿站学堂的亏钱只有好处,吓得更多的人主动来学堂。 第268章 传教 六月三十日。 传教士翟屯携一众弟子来到秦国。 他们没有首选咸阳,而是先选择偏远的城县试试水,发展一下自己的跟脚。 这样一来,就算是将来在秦国待不下去了,撤退逃跑的时候也能保证路线通畅,有自己人。 不过他们不认为自己会失败就是了。 翟屯选了郑县一个小乡作为秦国的第一步。 翟屯和五名弟子好不容易在这处地方找到一个落脚的客栈,客栈破败不堪,年代久远,翟屯都不敢确定是自己的年龄大,还是它的年龄大。 但愿它别睡着的时候塌了才好。 勉强安置妥当后,翟屯就开始派五名弟子外出打探消息。 科莫多初到齐国是瞧见一个传一个的教。 传教的本事是厉害,可效率满了些。 翟屯这些本土之人就想了诀窍,到一处地方就去找当地有名气或有威望的人,先对这部分的人进行传教。 之后再借助这些人原本的威望,使得他们传教更加轻松。 约一个半时辰,从正午几乎快到日落。 五名弟子打探消息归来,由他们的大师兄汇总后进行汇报。 “翟大师,他们这个村最有名的人是一个叫‘百里胜’的老人。” “但很可惜,他半个月前刚去世。” 翟屯一皱眉:“这死的真不是时候。” “没有第一,第二、第三有威望的人也不是不行。他们呢?” “第二、第三的人有,是读书人,都在一家驿站学堂当先生。” “驿站学堂?”翟屯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它是什么东西?私塾?” “差不多,但据说是上面的人办的。” “罢了,不重要,等明日我去找他们。” 翌日。 翟屯来到驿站学堂,那郎朗读书声令他感到颇为震惊。 秦国一直以蛮夷之国的名声流传九州,这内部的学习气氛却一点也看不出。 果然谣言,还是眼见为实。 收拾了下心情,翟屯迈步进入驿站学堂。 在看到里面的学生后,翟屯再次愣住,这都什么奇奇怪怪的场面。 有爷爷抱着孙子的,有长相极其相似的父子……这些人本身没有任何问题,就是出现在一间学堂,给他的冲击力着实大了些。 “你们六位进屋前怎么不敲门?”张崇质问道,对于打乱课堂的人,他都发自内心的讨厌。 “我是来传播福音的。”翟屯道,“神说要有光,世界便有了光。你们的一切都来自于神的恩赐——” 说到这,翟屯戛然而止,说不下去了。 整间学堂里看他的眼神,就像……就像看到人看猪圈里的猪,充满了同情、厌恶、好奇等等各种情绪 翟屯心态有些绷不住,就找了个借口暂时离开这里,在外面等着。 张崇的课持续时间不算长,他们学知识的目的不是为了比较多少,而是在于吃透。 这也是张崇参加《王大人》的解读课程后为数不多的感想之一。 “今日就先学到这里,记住有不懂的再来驿站学堂找我。” “谢先生!”众多弟子作揖,虽然动作别扭,但还算规矩。 翟屯在门外感觉等候多时,第一时间就迎了上去。 “张先生。” 翟屯瞧他们的打扮和口音,都不是秦国本地的。 “你们找我有事?” “当然有,我们……” 翟屯开始说起“神”的故事,试图“教化”张崇。 张崇听完后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他们。 “你们说的,真的,真的……” 张崇磨蹭良久后才说道,“真的太离谱!是得了什么失心疯吗?” 翟屯受挫习惯了,也不觉得有问题,读书人嘛,本来就没那么同意接受。 但是只要时间拖得够久,张崇就算现在硬气,等随着加入的人越来越多,他也会随之动摇和改变。 翟屯继续自顾自地继续说着传教的话。 张崇借口离开,原本还打算提醒学堂内的学生要小心他们这些人,但学堂开设已经有一段时间,他正好借此机会了解一下学生们都学的如何。 “翟大师,之前我忘了说了。这小县里就出了三个又名望的人。“ “一个已经去轮回,另外两个是一族人。” “也就说,如果张崇也返回的话,另一个咱们也没必要再去了。” “翟大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翟屯回道:“既然他们暂时说服不了,我们就开始游说百姓。” “麻烦是麻烦了些,但作为秦国的第一家也只能如此。” 翟屯他们避开张崇,至少不打算在学堂这里进行传教。 到了学堂外,翟屯想在弟子们面前露一手到底如何传教,也好教育他们,让他们自己的厉害。 翟屯道田地边,这里生活的人不多,毕竟秦国的小县。 连行商都不会走这条路,他通往的地方并不富有,没有行商的价值。 就是现在的驿站还是因为运气后,偶然落座在这个小县旁边。 不然这小县道最后都没什么人。 “老汉,你知道一年为什么有春夏秋冬四季吗?” 老汉突然警惕,问道:“你们是学堂的人?” “我不是。”翟屯开始道,“一年四季变化,其实都是神的指引和安排,是他说要有光,就有了光,而这四季也是一样。” 老汉摇头:“你这说得不对。” “我记得我从学堂学来的不是这样的。” “好像是说我们生活的九州其实一直是在旋转,并且还是绕着太阳,之后才有了春夏秋冬。” “你这……”翟屯无法回答,“太疯狂了,我生活的地方怎么会一直在旋转?难道不会晕吗?” 翟屯发自内心得觉得这个小县的疯狂程度远超过他所在的教派。 甚至一时间不知道谁才是传教士。 “不说其他,老汉你在田里干活辛不辛苦?”翟屯问道。 “辛苦,肯定辛苦,”老汉叹了口气,“但一家人都要活着,就算再辛苦也要干下去,不然一家人喝西北风啊?” 翟屯便确定方向,继续道:“现在你只要往我这里投一点钱,保证你下辈子都过得衣食无忧,荣华富贵。” “这种好事是很少分享给别人的。今日看你我有缘,我才说与你听的。” 第271章 入秦邀请 翟屯不日启程离开秦国。 这一趟来秦还指望着能赚个盆满钵满的,结果钱没挣多少,还赔了五名信徒。 虽然信徒也不值钱,可以随意抛弃,但这样被人夺走,无疑是打他们宗教的脸。 翟屯无计可施,只能暂时回国,待重新叫好人再来攻略秦国。 …… 翟屯返回总部,将这事告诉宗教高层——秦国出了异端。 “翟教士,你这样的情况不是个例。” “去秦国一共有三批人,除了本国之外,燕国也有派人去秦。他们也一无所获,不过没有信徒叛教的事。” 翟屯道:“他们在秦也颗粒无收?” 听到还有人和一样,心里到底轻松了些。这证明错的不是自己,而是秦国。 “大主使,让我再挑些人,这次我一定拿下秦国!” 宗教高层却摇头拒绝:“在你之前,我们就已经向大教士禀报了秦国的情况。” “大教士的意思是暂时先别管秦国,等他稳定了齐国后方,便会亲自赴秦。” “大教士要亲自去?”翟屯没多少高兴,以大教士的手段,秦国被教化是迟早的事。 就是可惜了,他为宗教开疆拓土的功劳没了。 “你看起来不高兴,是对大教士亲自去秦有意见?” “不敢。”翟屯连忙道,“我只是在为秦国的愚民不能立刻接受‘神’的恩典而感到惋惜。” 宗教高层道:“别替他们惋惜了。大教士要到我们每一处分部巡视,最后才赴秦。在此之前,你还是准备好接待大教士的相关事宜……” …… …… 秦国,咸阳。 王陆倒挂在杏树上,不知道哪个人才告诉他说——人只要倒挂,血液逆流到头部,人就会变得聪明。 王陆信了,试了,然后骂娘了。 因为据说隔壁村里五弊三缺的傻憨子也天天这么做。 街坊邻居还热心过来关切王陆的心理健康。 王陆翻身坐在粗壮的树枝上。 因充血而面红耳赤的脸迅速恢复正常。 还别说,倒挂充血是不会让人变得聪明,但坐正之后,血液恢复正常的那一刹会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盈感。 有那么一瞬间“我很聪明”的错觉。 “灭秦需要人才。” “不仅仅是秦国的人才,九州各国的也都可以。” “这人才嘛,还得问史迁。” 王陆从树上跃下,奔向史迁的住处。 自从府上被盗窃,史迁和史家一帮人就在咸阳府附近租了一套院子。 能不能吓唬贼人,史家说不准,但报官方便是真的,偶尔还能去催催。 “史迁。” 王陆进院子,院子里堆着一箱一箱的书简,看上面贴着“机密”字样的封条,也不知道是要运出去,还是刚送进来的。 “主笔,王大人找你!”在院子里收拾的史家弟子喊了一声。 史迁匆匆跑出来:“稀客啊,一般都是我找王兄,王兄来找我可不常有。” 王陆直奔主题:“我来这买点情报,要九州的名人名册。最好是那种风评极差的,” 为了防止有人多想,他道:“当然,风评好的也要。不过前者务必详实,不论是大臣,或是商人,亦或是普通百姓,只要够坏,就记上。” 史迁欲言又止,按史家的规矩,卖情报就卖情报,是绝对不可以打探多余消息的。 但史迁和王陆还有一些私交的关系,并且要是能提前知晓一些王陆的计划,他也可以记载进史家的记录里。 所以他说服自己问了。 “王兄要这些信息做什么?” “做大事。” “什么大事?” “很大很大的事。” “……” 史迁是听明白了,王陆这压根就不愿意告诉自己。 “罢了,王兄,你要的东西最快得一个月后才能给你。” “如果情况糟糕,可以得再延后。” “怎么这么慢?”一年才十二个月,等一个月的时间明显太长,“整理名册是很麻烦的事吗?” “是有些麻烦。”史迁道,“不过半天能整理好,算上总部来回的时间估计三天就差不多。” “那为何要我等一个月,甚至更久?” “王兄在秦国,平日连咸阳都不出去,不知道秦国外的九州发生了大变动。” “一个从极西之地来的人,自称是‘神的使者’,在九州传播宗教,让各国都陷入了混乱。” “史家总部一下得汇总整理多国的情报,王兄要的名册还是看在我秦国主笔的身份身上催促才能有望得到名册。不然史家这段时间根本不接情报买卖的生意。” 说了这么多,王陆就只听到一句有用的。 “九州除了秦国之外,陷入了混乱?史兄,谁干的?” “不刚说嘛,从极西之地来的人,叫‘科莫多’。” “就他一个人?” “那倒不是,据说科莫多到齐国时一共有七人,大概,但对外传教的以科莫多居多。” “史兄,你快说说九州乱成什么样了。” “齐国不是九州最富庶的地方吗?但最近出现的难民比起过去的秦国还多。韩国的国君因为不管事,军队都被他们宗教的人接管。” “据说各国内部还发生了多起暗杀,只是史家笔官找不到证据,只能写一个‘疑’,但我个人看来多半就是宗教那帮人干的。” ——人才啊! ——这就是自己要的人才! ——凭一人或寥寥几人就能乱九州。 ——得此助力,岂不是如翼添虎,猛得不行。 王陆立刻道:“史兄,我就要这科什么的全部情报!” “我早就猜到王兄会向我要,”史迁转身回屋搬了两小布包,“一袋是给王兄你的,一袋还请王兄帮我送到政公子府上,我这还得帮史家总部整理些东西,实在抽不出身。” “至于酬劳就免了,我已经记在政公子的账上了。” “史迁,告辞。” “王兄,你这人还真是现实。” 王陆接过两袋书简,以他的臂力都感觉有些沉,每袋至少装了十卷以上。 “嬴政也真是吃得闲,没事做去了解秦国外的消息干嘛?” “真想把它们丢了。给嬴政看到,请人来的计划多半要增困难。” 第272章 成长 王陆在路边找了家铺子休息,随便买了些吃食,之后开始快速翻阅上面的内容。 一共十六卷,前十卷主要写科莫多及他的同伴在齐国的发展,后六卷是科莫多选择的本土传教士在各国的表现。 很明显,史家确实很忙,十六卷后截然而止,还没整理好。 重新把书简放回布包,王陆坚定了一件事——灭秦,无科莫多不可。那些本土的传教士都不行,必须把科莫多本尊给请入秦! 【财力】、【文运】、【军力】、【国运】,一人能降低四者,这还不是人才? 快速到嬴政府邸。 嬴政不在府上,但仆佣知道他的去处,且嬴政似乎叮嘱过,所以就去请嬴政回府。 “王兄!” 嬴政经过咸阳一年的磨砺,人在各官员之间愈发游刃有余。和当初始终冷漠的嬴政比起来,他脸上变得多了一些和善,但人却感觉越来越捉摸不透。 王陆归咎于嬴政是被外面那些人给带坏了。 “政公子,这些是史迁托我送过来的。” 嬴政亲自结果,再转交给旁边的仆佣,让他把这些东西送入书房,之后开始热情招待王陆。 “政公子,其实我是有事相求。” “王兄,我们之间还说什么求不求的。只要我能办到,义不容辞。” “我想政公子向秦王讨一份旨意,邀请科莫多入秦。” 嬴政眉头立刻皱起:“这科莫多是齐国那位?” 王陆点头。 “王兄确实要请他?” 王陆都准备背他之前就想好的理由,不过还是嬴政抢先一步。 “既然王兄想,肯定会自己的理由。我明日上朝就奏请大王。” “有劳政公子。” 王陆第一次从嬴政府上出来是面带笑容的。 “请科莫多入秦,这叫引狼入室,引火自焚。” “秦朝,必亡!” …… …… “大教士,有您的一封国书!” 科莫多会说九州语,不代表他能看懂文字,尤其还是秦文。 “念。” 手下人念了一通。 科莫多看向手底下的人,问道:“你确定没念错?” “大教士,它确实就是这些写的。” 科莫多摆手让他下去,他不是怀疑手下人蒙骗自己,只是有些难以置信。 九州各国的君王排斥自己都来不及,这秦国的君王竟然邀请自己入秦? 是何居心? 虽然原本就打算去一趟秦国,可对方主动邀请自己去,总觉得里面还有什么阴谋诡计。 但不去不行,不去人家还以为自己怕了,有损大教士威严。 此外,秦国也迟早要攻略,趁此机会去接触秦国高层,要是能教化一两个,对未来推进宗教大一统也有好处。 “去,肯定得去。” …… 秦国这边收到回复,说是科莫多愿意来秦。 王陆即刻写信让喻卓、冯岙等人暂停驿站学堂授课,先来咸阳,接受科莫多的教诲。 从史迁给的情报上来看,科莫多他们传教的速度太慢,得由人一块一块亲自去宣讲。 秦国有驿站学堂,是其他国家没有的先天之利,并且所有人都得入学。 只要让喻卓他们完全接受科莫多的思想,再交由他们去传教,相信秦国会沦陷得比任何一国都要快。 ——真是迫不及待想要见到那位奇人。 …… 喻卓收到王陆的书信立刻收拾东西启程,生怕会错过安排。 在咸阳七十五里外的驿站,他还遇到了专门在那等候的冯岙。 “喻兄,你可知王大人为何叫我们回咸阳?”冯岙问道。 喻卓都还没叙旧,就被问题给问住了。 他人在西边,虽然有驿站,但要是没人主动给他传递消息,他对于咸阳发生了什么是一概不知。 说大胆点,就是秦王没了,他都不知道。 见喻卓摇头,冯岙神秘一笑:“喻兄不知道了。我与童掌柜常有联络,从他口中得知王大人这次喊我们回咸阳是为了再接受培训。” 喻卓一喜:“这是好事啊!” “先别急着高兴。”冯岙道,“我可没说是王大人再来教咱们。” “不是王大人,那还能是何人?” “极西之人,科莫多。” “好特别的姓氏,匈奴人?” “是比匈奴还西边的。” 喻卓道:“既然王大人选他来教咱们,想必有他的过人之处,我们听安排便是。” “喻兄是有所不知。起初我也是想的,但童掌柜在信上说了这‘科莫多’,他简直就是……难以言表,喻兄自己看信。” 冯岙看完童掌柜写给冯岙的信,对于这科莫多的所作所为有了一定了解。 “此人不良。” “喻兄也这么以为。”冯岙道,“童掌柜还说这仅仅是他了解到的一小部分,实际上此人还做了更多丧尽天良的事。” “喻兄,你最了解王大人。说说王大人让我们回来,就是为了让这样的人来教我们?” “这不是把人往坏了教吗?” 冯岙道:“单就我们教坏了,其实影响也不大,可若是让学堂里那些学生也因此学坏,岂不是大罪过?” “王大人应该很清楚知道里面的利害关系,怎么还让我们接触那样的人?不应该避之不及吗?” 喻卓缓缓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冯岙道:“我也觉得没那么简单,所以这不是问你了吗?” “我对此人了解甚少,待回咸阳有了更多了解,再做推断。” “其实还有更快捷的办法,咱们可以直接问王大人他是什么注意。” “喻兄,直接问王大人可不是什么好主意。”冯岙道,“你忘了王大人的教诲,面对问题,王大人最喜欢做的就是去启发,而不是直接告诉答案。” “我估摸着就算我们去问了,最后的答案恐怕还得自己去找。” “与其后面落一个愚钝的印象,不如一开始就别麻烦王大人。靠我们自己找出王大人的深意。” “冯兄,你变了,以往一有问题就向会问别人答案。” 冯岙道:“我现在不也在问喻兄。” “不,冯兄现在是寻求帮助一块解决问题,和过去只等别人的答案可不一样。” “是吗?” 冯岙自己没有发现自身的变化。 “这大概是王大人的功劳,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我们。” 第273章 等待 后二人结伴返回咸阳。 回咸阳的第一件事就是向王陆汇报他们在当地学堂的进展情况。 虽然王陆从没有提过这回事,但作为有一定职权的教书先生,他们自觉有这个义务。 “你二人回来了?”王陆被童越的马车接到驿站总部,看到了风尘仆仆的喻卓和冯岙。 “瘦了,也黑了点。” “不过科莫多人还没来秦,你们回早了。” 喻卓作揖:“既然是王大人的召唤,我们自当尽快赶来。” “王大人现在可有空?” “有事?” “来咸阳之前我们整理好了学堂的一些信息,以及期间遇到的颇为棘手的问题。” “说说。” “学堂授课,但几乎每间学堂都会有一两个不爱学的,也有错过了学习的年龄,思维僵化麻木……”说了许多问题,一直到完,喻卓还在想自己有没有漏说的,“王大人这些情况该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 王陆一闭眼:“这些事以后就不要来问我了,你们自己处理。” 反正只要能亏钱,学不学都是自个的事。 “王掌柜,”在驿站享官瘾的童越突然开腔道,“我这可得批评批评你了,驿站学堂是你一手创办的,喻卓和冯岙也是你带出来的,他们遇见问题,你得教他们啊。” “我……”王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冯岙小声道:“难不成王大人又是在启发和引导我们?” 喻卓思索片刻后回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王大人这是教我们最后一课——相信自己。” “我们远在咸阳之外,如果每次都有了问题就向王大人请教,固然能得到最好的解决,但我们永远不会成长。” “王大人,我说的对不对?” “啊,这……”该怎么承认?自己可真的没想那么多。 童越道:“我也懂了,这就叫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驿站内立刻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除了王陆。 “都别笑了,”王陆道,“喻卓,冯岙你们所在的驿站学堂支出了多少罚金?” 想听些好消息。 喻卓一愣,回道:“尚未支出。” “这怎么可能?”驿站学堂算是新国策里的一种,不可能得到所有人的配合。 “大概是不好意思。乡里乡亲的,这又不是干什么坏事。” 王陆相当不满:“就是你这样松懈的态度才让人有漏洞可钻。” “从今天,从你们回去的第一天开始算起,每人每个月必须抓五人,也就是领五两赏银起带头作用!” 喻卓挺懵的,这突然就有了业绩压力。 “王大人,五个会不会太多了?我们才去地方不久,人生地不熟的,也不好找人。”冯岙求情。 “本来我是打算说十个的,现在五个已经很照顾你们了。”王陆道,“不仅是你们,每座驿站学堂的先生都有这个义务,如果达不成……会很可怕就是了。” “王大人,我们——” “别你们我们的,这事就这么定了。” 王陆对童越道:“喻卓他们在咸阳的住宿费等都有驿站代为支付。” “王大人,我们都是咸阳人,有自己的家。”喻卓赶忙道。 “哦~”王陆好遗憾,竟然连这点钱都花不出去。 “那行,总之你们记住自己是驿站的先生,用一些在自己吃穿用度上都是可以的。你们明白吗?” 培养贪官,从小做起。 学堂的先生能赚多少钱,想必尝过一些甜头后就会控制不住自己。 “王大人你放心,我们懂。” 王陆露出怀疑的眼神,总觉得他们又好像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 …… …… 科莫多已经过了秦国边境,此行带的人不多,除了同极西之地来的另一人外,就只带了一个护卫和商人出身精通多国文字的教徒。 两架马车没有直奔咸阳,而是去翟屯他们三人传教失败的小县。 “大教士不愧是大教士,短短三天就让他们这帮愚人感受到了神的存在。” “要是多留下几日,想必完全拿下也不是问题。” 科莫多不做声,三座小县他都已经走了一遍,成功让一部分秦国百姓信奉神明。 但……有几处明显的问题存在。 一是传教的难度大大增加,如果当初在齐国比作宝剑割绳,在秦国就是匕首锯木。 可以是可以,却费劲不少。 并且除了他自己之外,其他信徒传教有难度。 二是秦国的百姓和齐国等比较起来确实穷了些,收益不算丰厚。 三…… “大教士,我发现秦国传教的最大的阻碍就是那个驿站学堂。” “我们好不容易慢慢说服一个人,再来几天就能完成传教,但只要去一趟学堂,同窗或师长就给他洗掉了我们之前的辛劳。” 科莫多看向商人信徒:“你也发现了?” “本士在这三座县内虽然成功传教,但大都是年纪颇大的人,一旦小辈从学堂接受异端文化的蛊惑,他们又不会再信仰神。” “秦国想要得到神的恩典,就必须去掉学堂这种落后的、肮脏的存在。” 商人信徒道:“大教士,但我听说这驿站学堂是王陆弄的,此人不仅在秦国,在九州各国之间都有些名气。” “想要在秦国扳倒王陆,难。” 科莫多摆手让他安心:“本士早已有对策。” “在各国,都是先向百姓展示神的慈悲。” “但这一次,我们可以从秦王入手。” “拿下了秦王,按照九州的规矩还怕区区王陆?” “大教士,高啊,直击要害!”商人信徒道。 “你们都学着点。” …… 王陆在咸阳等得不耐烦,他收到秦国边境士卒送回来的情报,科莫多早就已经入秦,就是迟迟不来咸阳。 按说秦国这破山破水的,和其他地方也没什么区别,科莫多没理由游赏。 令人头疼的是,他们有国书邀请,不受户籍限制,不会因新国策而被官府羁押。他们入秦之后,王陆就没了他们的行踪。 王陆想,他们要是在兢兢业业得秦国传教倒也好,但秦国最富有的地方就在咸阳,舍本逐末不是成了傻子? 第274章 不敢描写 王陆知道科莫多入秦后的第十一天。 期间喻卓和冯岙来寻过他,因他们二人来咸阳没想过会待这么久,跟学堂的学生们说会尽快回去。 王陆也头痛,让他们写封信回去后,继续等科莫多。 第十二天。 科莫多终于到咸阳。 城门的守卫有被王陆提前交代过,只要他人到,立刻来通知他。 王陆带着喻卓、童越等人前去相迎。 两架并行的马车其实很好找,王陆看到拦下马车。 “科莫多大教士?” 他试探地问了一句,从车上下来一个……打扮的人,头戴着……,脸型颇圆润,五官一看就不是九州人。 “拦马车者,何人?知不知道这是座驾?”商人信徒道。 童越很清楚这时候不能让王陆自报姓名,掉价,于是他帮着介绍道:“这位是王陆王大人,此次相邀全是王大人之意。” 商人信徒往左右瞧了瞧,不满道:“既然是国书相邀,就你一人前来,是不是太过失礼?” 冯岙立刻道:“我们不是人不成?” “况且都知道自己收了国书,还不尽快来咸阳,在秦国境内磨磨蹭蹭、鬼鬼祟祟,意欲何为?” 商人信徒嘴斗落了下风,他们迟来咸阳确实理亏。 “好了,你们这么可以对大教士不敬!”王陆指责,你们继续骂,把这灭秦人才给骂跑谁来赔? 车厢旁的科莫多也咳嗽一声,打破僵局。 “王大人,久仰大名。” “大教士真是谦虚,我可盼着大教士来我秦国许久了。” “这一次,大教士一定向秦国百姓充分、彻底地传播您的智慧!” “呵~” 科莫多一笑,九州人的江面寒暄他早已习惯。 “大教士还未定好落脚的地方?” “我在城内最好的客栈安排了各位的住处,这边请。” 王陆在前方带路,科莫多等人没上马车,步行前进。 “驾~驾~” 骏马疾驰,白起快速奔过,但又突然勒马停下。 “白将军,怎么了?”军中同袍也停下问道。 “我好像看到王陆了。” “王大人啊,”军中同袍不以为然,“王大人住在咸阳坊间,出来走动很正常。不过王大人对白将军有知遇之恩,这是要去打招呼?” “白将军记得带带我,能让王大人记住我名字也是极好的。” 白起沉下脸:“我与王陆不熟。” 军中同袍对白起的情况也是略知一二,只能遗憾道:“既然不熟,我们尽快返回组军营,免得迟了挨军法。” 白起握住缰绳,不确定道:“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我确实看到了王陆他……他对着一个异人卑躬屈膝,一脸讨好之色。” “那样的面容我只在宫里的侍人脸上见过。” “大概看错了。”军中同袍回头往人群瞧了瞧,硕大的马车车顶挡住一大部分的视线,“估计是和王大人长得差不多的人。” “不,那就是王陆。”白起确定道,“我绝不会认错这个人。” 他又不确定道:“但我从未见过在这人脸上见到那样……的笑。” 在白起的接触里,王陆是个不苟言笑,冷血冷漠,残酷无情,但确实有些能力的人。 “王大人,笑?”军中同袍像是想到什么,“以前军营里一个成矫公子一派的。他和我们说过一件事。” “何事?”白起表现得很关切。 “王大人这人啊,很怪。据说连政公子都没见过几次他笑,更别说和颜悦色了。” “是吗?”白起有些诧异,“他们不是从邯郸起就开始同生共死?怎么会?” 军中同袍道:“我这也是听说来的,但应该差不了。没听说谁能常常看到王陆的笑脸,唯独有一人。” 白起在这事的性子上就显得颇急:“你就一次说清楚。” “成矫公子。” “据说只有成矫公子一人常常能见到王大人的笑容。” 白起疑惑更深:“政公子和成矫公子他们不是不合吗?” “是不合,所以成矫公子在过去一年可以说事事不顺,还被关了禁闭好像。” 白起道:“你的意思是见过王陆笑的人,都会不幸?” “准确地说,王大人好像只会对他想要针对不幸的人露出笑容。” 白起回想了一下,确实,王陆他和同伴在一块的时候也一直板着脸,还隐隐有种不耐烦的感觉。 “那……就替那位异人惋惜。” “驾~!” …… 因接近饭点,王陆安排了一顿。 就是这些钱,秦王是不出的,都是王陆自掏腰包。 不过嘛,灭秦人才花点钱招待也是心甘情愿。 “王大人,你觉不觉得秦国缺点什么?” 科莫多主动发难,对面前的酒食兴致不高。 “缺,特别缺您这样的人。” “秦国百姓愚钝,就缺您这样的人来开化。” “秦国有您,就像是久旱逢甘露……” 王陆发自内心地说着好话,真心希望科莫多能留下秦国,共襄大业。 “大教士,我为您斟酒。” 王陆给科莫多倒了一杯,科莫多笑着举杯。 但喝到一半时,科莫多即刻收敛笑容。 ——差点上当了! ——王陆这人一直在说好话哄骗自己。 在自己的故乡有一种蝙蝠,它在吸牛血时不会直愣愣扑上去,那会被牛尾巴驱赶。 它都会先舔舐牛的皮肤,等对方放松之后,再狠狠把獠牙刺入吸血。 王陆刚刚就是和蝙蝠一样,让自己放松警惕。 然而蝙蝠只是吸血,王陆这人的目的恐怕就是吃掉“整头牛”了。 科莫多快速放下酒杯,打起精神——本士与王陆的战斗从这一刻开始了! “王大人,能够带我去见秦王?” “见秦王干嘛?”吃完这段饭,王陆打算就安排科莫多去调教喻卓和冯岙。 “王大人是担心我害秦王?”科莫多嘴角噙笑,他知道自己是拿捏住了王陆。也推测到王陆接下去不会如愿接触秦王,还会找一些理由推三阻四。 “大教士,秦王有什么好看的?”王陆道,“待您教授完我这两名……两名先生,我安排月牙楼让大教士休息。” ——正好之前帮嬴政充的钱不用,就让给大教士,别浪费了。 第275章 《防蠢指南》 “月牙楼是什么地方?”科莫多问道。 商人信徒小声道:“就是找乐子的地方。” 科莫多立刻露出不满:“本士是正经人。以后再有这种地方,务必让本士去度化她们!” 王陆看不出科莫多是想怎么个度法,但这接触下来,他知道这人,能处! “大教士,今日你们先休息,明日开始教授那俩不成材的,务必要他们彻底领悟神的旨意。” 科莫多端酒饮一杯,之后“啧”了一声,知道王陆让他安排传教就是在刻意避开秦王与他接触。 “王大人,来秦国无论如何也要去拜访秦王。” “这是规矩,神的规矩。” “见秦王啊?”王陆意味深长,科莫多大致的心思他不是不懂,隐约能明白他想说服秦王加入他的宗教,以便在秦国发展。 但秦王那病躯,说不准能活多久。 “大教士,我还是为你引荐成矫公子。”——将来成矫当上秦王,科莫多花时间在他身上才有回报。 科莫多心中冷笑,没想到王陆会这么怕自己接触秦王,还拿秦国公子来搪塞。 不过不急,来日方长,在咸阳估计要小住一段时间,将来通过其他人去见秦王也不急。 “既然王大人有安排,客随主便。”科莫多按照他们宗教的规矩行礼。 次日。 喻卓和冯岙到科莫多落脚的客栈求学。 但客栈的地方终究不大合适,他们又搬到驿站总部,专门清理出一件屋子。 “什么是神?” “它是世间一切的造物主。” “你等所吃的粮食都是神所赐予,我们应该由衷感谢神,供奉他……” 喻卓和冯岙一边皱着眉,一边做着记录。 王陆要求记下科莫多在堂上说的每一句话,然后回去好好研学,并且还会抽查记录。 所以尽管喻卓和冯岙一堆想反驳的,也只能暂时先憋着。 “今天就先讲到这,你们回去好好参悟。” 科莫多离开,喻卓大致算了下时间,整好一个时辰。 童越从前庭进屋,问道:“学得怎么样?” 冯岙置气将笔一甩:“有辱斯文!写这些东西简直污染三魂七魄。” “他说了什么?”童越好奇取过冯岙的笔记查看。 冯岙则直接说道:“说什么粮食都是神创造的。这他娘的,面朝黄土,背朝天,春耕夏除虫秋收获的农人的辛苦就这么莫名其妙给人夺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就想一个大嘴巴子把他过去吃过的每一顿饭都打吐出来!” 童越不再看,道:“看你这样是真生气了。” “能不生气吗?”冯岙憋了一肚子气,“还有更加离谱的传教故事。说是山上有一支狼要吃羊,这事有什么不对吗?” 童越道:“狼吃羊有什么可奇怪的。” “对,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这神倒好,非要主动让狼咬一口,换羊的性命。” “现在好了,羊是活了,狼却得了一个十恶不赦的骂名,这神倒是成了慈悲象征,还言自己是牺牲。” 冯岙直摇头:“打乱自然天理,还用来标榜自己的神。” “啧。” “也不知道王大人还要让我学多久。” “这些话我是一天都听不下去了!” 童越在旁道:“以我对王掌柜的了解,这传教士留咸阳会挺久的。况且王掌柜把你们调回咸阳,绝不可能两三日就让你们回去。” “没十天半个月是绝对不可能的。” 冯岙叹了口气,童掌柜分析得很对。 “喻兄,看来我们还得受苦。” “喻兄?” “喻兄你在想什么呢?” 冯岙推了推愣神的喻卓。 “啊,怎么了?” 冯岙担忧道:“喻兄你该不会觉得那怪人说得在理,心志动摇了?” “怎么回,”喻卓道,“我只是好像明白了一点王大人让我们向科莫多学习的原因。” “喻兄,务必请讲!” “我也不知对不对,”喻卓慢慢道,“我们所学皆良辈,所授亦是。” “可这是残缺的,世间有德行循循善诱君子,那应该有刑法日日威慑小人,让人知错而不敢犯错。” “冯兄我问你,现在让你写一部《数恶典》,你能写多少?” “我,大概……”冯岙惭愧道,“恐怕写得不多。” 喻卓点头:“说的没错,我们很难理解人能无耻到什么样的程度,又能干出什么样的又蠢又坏的事。” “可要是找一个有蠢又坏的人来教授我们,岂不是解决了我们做不到的这点?” “此谓术业有专攻。” “王大人让我们向科莫多学习,还让我们认真记录,为的就是让我们牢牢记下,然后将它们总结成书册带回学堂。” “之后再传授给学生,让学生以后再遇见这样的事就能早做防备,不受欺骗。” 冯岙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说呢,连我都看不起这东西,王大人那样的人怎么会有兴趣。” “大教士呢?”正说话着,王陆踏门而入。 “王大人,科莫多他刚走。” “走了?”王陆心中不满,这才传教多久?靠谱吗? “你们可记录了他的言行?” 冯岙道:“记了!之前不懂王大人的用心良苦,现在明白了,我们肯定不会辜负王大人的一片苦心。一定会更加努力向科莫多学习。” ——你之前不是挺排斥的吗? 王陆也看了眼喻卓,他的表情也没一开始听说要学时的苦大仇深。 ——这科莫多有些东西啊,这么短时间就能让喻卓和冯岙放下偏见。 ——大教士不愧是大教士! “既然如此,你就继续学,好好学。” “放心,王大人,我们一定学有所成!” 王陆点点头,乘上驿站外的马车。 这次他来驿站只是顺路,主要的还是为成矫和科莫多见面搭桥牵线。 他在朝中找到一个中立阵营的官员,假科莫多想要拜访的名义,组一个局,让他们见见面。 同时嬴政在史迁口中得知科莫多在九州的“功绩”,也生了好奇之心,一早就托王陆想和科莫多见面。 但为了给成矫公子铺路,搭建班底,王陆义正言辞拒绝。 第276章 拯救科莫多 王陆有王陆的计划,科莫多也在默默安排。 七日后。 “大教士,妥了!”商人信徒道,“成矫公子答应安排我们明日进宫面见秦王!” 科莫多点头,道:“也不枉准备了这么久。” “恭喜大教士,贺喜大教士!拿下秦国,神教就算立足整片九州大地!” “是该贺喜九州的百姓,是他们有机会获得神的恩典。” “对对对……” “到明日为止,我们入宫的消息不要走漏,尤其是不要让王陆发现。” “明白!” …… …… “今天就说到这。”科莫多和往常一样乘马车离开,留下喻卓和冯岙整理今日所学。 几乎是前后脚,王陆走进驿站。 他有点担心喻卓和冯岙阳奉阴违,表面一副认真学习,背地里一直在偷懒应付。 “王掌柜,今天怎么有功夫来。”驿站的童越道。 “过来检查一下喻卓和冯岙的笔记。”之前有说过检查,但除了第一天有看过外,后面几天就没来过。 童越朝后院一喊:“喻卓,冯岙带上你们的笔记,王大人要来检查。” 后院发出不少动静,之后喻卓和冯岙捧着几卷竹简出来。 “王大人,这几天的都在这。”喻卓道,“我们打算整理成书带回学堂传授。” “嗯。”王陆很满意他们的主动性。 灭秦指日可待。 王陆草草翻过每一册,都会看一遍。 “王大人,王大人……” 驿站外突然传来焦急的呼唤声。 王陆将他招了进来,并道:“我记得你是政公子府上的人。” “是,王大人。” “你找我有事?” “是政公子让我送一则消息——科莫多进王宫面见大王了!” “就这事。”王陆继续查阅笔记。 “王大人你不担心?政公子不是说你一直不许科莫多这人与大王见面?” “见面也无碍。”王陆一开始是担心科莫多说服秦王,但秦王恐命不久矣浪费力气,可他非要去,对自己在也没什么影响。 只要保证喻卓和冯岙的传教能持续就行。 传话之人则略感委屈,他从政公子那儿接到事后一路狂奔,去了杏花坊,去了王陆可能回去的地方才在驿站找到。 结果压根不是什么大事。 “王大人,那小的先回去复命。” 王陆点头翻到了昨天的记载。 喻卓和冯岙两人同一块听讲,上面的记载还是有略微的差异。 一直看到今天的记载。 科莫多的内容开始循序渐进,到了今天已经露出它的獠牙,开始说起供奉香火来世有个好出身的事。 这本没什么,王陆倒是希望科莫多能继续发扬光大,骗更多秦国人的钱。 但就在王陆放下手中竹简的刹那,毛骨悚然。 “要出事!” 王陆立刻将竹简又都快速翻看一遍。 “果然!” “科莫多恐有性命之忧!” 他的这套言论对于九州任意一国的人说都大致没有问题,无非信与不信罢了。 可要是面对一国之君,科莫多的这套“神论”问题可就大了,足以惹来杀身之祸。 试想一国的至尊,往日就高高在上,现在突然跟你说还有人比你的更大,你需要向他供奉。 这种情况等于跟大王说,“大王你头顶还有一位‘爹’,你要听话。” 各国的国君让周天子都已经名存实亡,谁乐意头顶突然多出一位需要自己侍奉的存在。 这要是信了,心里不痛快,科莫多要是稍有不当就会被下令处死; 要是不信,那就是欺君之罪,还是得死。 “科莫多这人是真能惹事。” 王陆还不能不管,好不容易出现个灭秦人才,可不能还没发挥作用就一命呜呼。 “童掌柜,还请速速备一辆马车,我得去王宫一趟。” 童越办事效率从来不令王陆失望,也不知道他从哪家借来的马车。 …… …… 王宫。 秦王正等科莫多来,对于此人,秦王的态度是半信半疑。如果不是成矫安排,他估计是不会主动见这人。 科莫多在九州干的好事,秦王也是略有了解。 “见过秦王!”科莫多依旧按照他们宗教的礼仪问候,不过有商人信徒指点,对于一些九州的规矩,他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起来。”秦王一伸手,示意科莫多在殿内的另一侧准备好的桌案坐下。 “听说他们都叫你‘大教士’?” “寡人也随他们这么叫。” “所以大教士今日来找寡人是有要说?” 科莫多点头,并直入主题。秦王和王宫外的人不一样,不是他想进想接触就能接触的。 再者秦王的身体也不如一般人,像喻卓和冯岙他们,连续讲一个时辰,还能有精力。换成了秦王……够呛。 科莫多一着急,开始说起他过去那套组传教之语。 恰巧这时王陆在侍人的带领下走到殿内。 王陆在来时路上问过侍人,知道科莫多也是刚来王宫不久,一切都还来得及。 ——必须阻止科莫多草率传教。 就算真想要传,那也得从长计议。 “王大人怎么有心思来王宫?”秦王问道。 “是,是想大王了。”王陆随便想个理由对付了。 之后王陆开始向科莫多不断打着手势,希望他能理解自己的意思,不要再说了。 但科莫多完全是误会了王陆。 ——没想到才进宫不久就被他给发现。 ——不过这样也好,只要传教于秦王,那之后就再也不用担心王陆。 一切疑难迎刃而解。 科莫多开始向秦王传教:“神,是一切的造物主,他创造了一切,给予了百姓食物与和平……” 普通人听了这段话,也许不会有太大的明显反应。 可秦王观察问题的角度和普通人完全不同。 ——食物和和平不都是寡人的子民和大臣们争取来的吗? ——什么神,竟然敢抢下寡人的功劳? 秦王心中对科莫多的评价一下就来差了不少,如果不是碍于颜面换个王陆,他此刻住因为早已经走了。 王陆急忙打圆场:“科莫多初来咸阳,对秦国一些食物都不算了解。若有唐突,还请大王一定不要放在心上。” 第278章 痛失爱将 秦王信徐福去蓬莱求仙药,是因为他对徐福没有偏见,加上徐福能说会道,哄得秦王一愣一愣的。 再者,生病吃药是常理,合乎秦王的认知。 科莫多这有些玄了。 “寡人问你,可以吗?”秦王再问一遍,但这语气听上去可没半点询问的意思,反而有些咄咄逼人。 “……” 科莫多难住了,要是放在平时,他大可以答应下来,就算将来病真的不好,他可以搪塞诚意不够。 可这秦王显然没那么好敷衍。 他的病情好像持续很久很久,显然不会突然转好。 一旦答应了,最终却没好,对于“神”的威望是一次很大的打击。并且对将来在秦国传教会大幅增加难度。 “草率了。” 科莫多暗自后悔,同时看向王陆。 要不是这人,他的计划没这么急,本可以一点一点“控制”住秦王。如果不是担心他从中阻挠,害怕他不让自己见秦王,也就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 科莫多反思,在民间传教和朝廷中传教确实不同,待回去后得找个秦官一同合作…… “在想什么呢?” “回答寡人。” 秦王身躯抱病,但久居上位,他的气势不弱。 “本士……”科莫多开始说不出话来。 王陆头疼该如何挽救科莫多,不让他说话非要说,一说还把秦王上辈子、这辈子,及下辈子都得罪了个遍。 他能在九州传教,到底是他太聪明,还是九州的百姓太容易被骗? “来人!”秦王呵道,“将这妖言惑众的人拉下去压入大牢!” “大王,我们说的好好的,这是为何?”整个殿内怕是只有科莫多自己一人觉得他与秦王聊得好好的。 殿外的护卫走进来反手扣押住……王陆。 王陆:“?” 秦王旁边的侍人立刻喊道:“你们都新来的?怎么敢抓王大人?!” “把那个奇装异服的那人抓起来。” 护卫连连道歉,赶紧跑到另一侧。 他们刚刚打盹了,但真不是有意的。 秦王殿内焚着安神的香,这香对身体健康的人来说,具有不小的催眠效果。加上夏天的正午本就让人昏昏欲睡,一不留神就……抓错人。 王陆来不及追究,看着被拖下去的科莫多,很清楚最好的解决机会就是现在。 一旦科莫多被压入大牢,消息传出去,一不利自己将来利用科莫多传教灭秦;二是被压入大牢后,没办法走门路捞他出来,并且徐福那还有一茬要忽悠,等秦王一反应过来自己被骗,直接“咔嚓”了科莫多脑袋,自己便惨失一员灭秦大将。 简而言之,在殿内让秦王收回成命! “大王,还请饶过大教士一命!” “寡人只说了押他入大牢。” “哦,对,”王陆改口道,“还请大王放过大教士!” 秦王不吭声,显然是不想答应。 王陆只能调头向科莫多:“大教士你快承认自己刚刚都说着开玩笑的。” “啊?”科莫多一愣,他没想到王陆会来帮自己,差点感动得眼泪留下来——患难见真情,之前是我看错了。此人才是“神”最忠实的信徒! 但……这么说能好用吗? “大教士,还愣着干嘛?”王陆离席来到科莫多身边,也不管护卫能不能听见,小声道,“大教士,快答应,我保你安全!” 科莫多重重点头,他悟了,原来秦国只有这个王陆关心自己。 想想王陆的安排,先让自己认识成矫,有了一定支持后再来说服秦王,也不至于落得像现在这样孤木难支。 王陆,好人呐! “大王,就同王大人说的一样,本士,呃,我是在开玩笑。”——让秦王成为神的信徒只能暂缓了。 “和寡人开玩笑呢?”秦王一乐,殿内的气氛一下轻松起来,“寡人再问一遍,你是在和寡人开玩笑?” 科莫多看到秦王笑了,他也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眼王陆:“没错,大王,我是在开玩笑。” 秦王笑得更灿烂了,还问左右侍人:“你们听到了吗?他和寡人开玩笑,他说他和寡人在开玩笑……” 侍人却根本不敢笑,反而更加害怕。 “你说寡人患病是因为上辈子作孽,还有随便什么人只要信奉你的神……这些全部都是假的?” 科莫多权衡利弊,作为传教士,承认神是假的,这是没有职业道德。 毕竟盗亦有道。 但九州话说的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留下自己的性命,之后再把宗教发扬光大…… “没错,大王,那些都是假的。” “假的?”秦王一挥袖,“拖出去,砍了!” 王陆、科莫多:“?!” 秦王缓缓道:“还是王陆你知寡人心意,早就想砍了此人,奈何新国策在前,寡人也不能随心所欲杀人。” “王陆你这罪名送的好,和寡人开玩笑就是‘欺君之罪’?灭满门都成了。” “难怪当初公孙鞅常在寡人身边说你王陆对立新国策功不可没。” 秦王夸着王陆,他早在一开始就想砍科莫多了。 “大王,我这……”王陆是有苦难言,他真的没杀科莫多,甚至是真的都不舍得他坐牢。 科莫多反应过来了,本来自己只是被关,现在直接被砍头。 王陆这哪里是帮,这就是害自己! 他恶狠狠盯着科莫多,咬牙切齿道:“王陆,你陷害我!” “我没有,”王陆替自己辩解,“我是不忍你去牢房。” 科莫多冷笑:“如今是不用去了。你可满意?” “大教士,你相信我,我是站你这边的!” “呵,”科莫多,“死到临头了,我难道还看不明白?!” 科莫多脑海中突然闪过这些天和成矫公子接触后的谈话。 “成矫公子说得没错!” “靠近王陆就会变得不幸!” “王陆,你好卑鄙!” “大教士,你当真误会了……”王陆一看秦王‘死也砍你’的表情,知道科莫多是真的被自己坑死了,便道,“大教士,快告诉我你如何传教,它有什么诀窍……” 科莫多直摇头:“王陆,你好歹毒,杀人还有诛心吗?” 第279章 智将郭开 “拖下去。”秦王已经等得不耐烦,让护卫拖着科莫多下去。 “王陆,寡人乏了,你也退下。” 王陆行礼后匆匆离殿,想跟上护卫,就算救不了他,也得从他可口中问出宗教的秘诀。 但是王宫巨大,宫殿错落,相当容易迷路。 王陆往左右跑了跑都没看到他们。 在徘徊了一会,两名护卫折返,速度之快让王陆心生期待。 “科莫多人呢?” “王大人,”两名护卫问候,“死了。” “这么快?” “就一刀的事……”护卫突然紧张起来,问道,“难道大王的意思是让他别死的太痛快?” “……” 王陆默哀,前一刻还活生生在自己面前,下一刻就……凉了。 希望科莫多的在天之灵能好好反思。 自己的安排的路多好,多稳,财、权、地位都不缺,非要自作主张来王宫。 现在好了,把自己命送了。 还把灭秦大计也给耽误了! “科莫多的尸首在哪?” “在刑房,西边直走就是。” 王陆往西边走去,可怜科莫多独身一人,自己得负责收尸好好下葬。 而在路上,王陆看到一队王宫的禁军快速奔向宫门外,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但远远瞧去,有杀气。 科莫多的尸首被布袋装着,听说王陆要来讨尸首,刑房的宫差也没为难。让王陆签了个名字,之后还贴心地让刑房的差人拉着一辆驴车去送尸。 王陆找到咸阳城内的白庄,花了些钱给科莫多安排了丧事。 “大人,这碑石上的名字怎么写?” “科莫多。” “关系呢?” “爱将之墓。” “王兄!”史迁突然出现在白庄铺外,与铺子内阴冷惨白的冥器不同,他笑得格外阳光灿烂。 “王兄,高啊,听说你设计杀了科莫多。” “你听谁说的?” 史迁一僵,为难道:“王兄,这是史家的机密,恕我不能告知。” “我没有设计杀科莫多。” “王兄别谦虚了,秦王都亲口承认是你送他的好理由才能下杀手。” 史迁突然作揖:“我替九州百姓感谢王兄!” “王兄不忍九州之地被邪魔外道侵害,特将歹人邀来咸阳格杀。” “仔细想想,整个九州如今也只有秦国还没有宗教势力扎根。也唯有秦国才是击杀科莫多的最佳之地,其他地方一杀,信徒逆反,恐怕有亡国之祸患。” “史迁,我再说一遍,我从来没有想过杀科莫多,你可别胡说。”单史迁一人,随便他怎么想,但他有史家身份。一人胡说,等于天下知。 “王兄又谦虚了。”史迁问道,“如果王兄不是想杀科莫多,为了要让他来咸阳?” “我信——” “王陆可别告诉我你信科莫多的鬼话。” “喻卓和冯岙编写的《防骗指南》我看过了,写得很好,很实用。上面记载的全是科莫多用来忽悠信徒的话术。” “王大人你要是信,就不会让他们整理这本书简了。” “我是让他们……谁让他们……”王陆欲言又止,喻卓和冯岙玩忽职守!明明让他们代替科莫多传教,怎么还搞防诈骗去了。 “史迁,我现在有点乱,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先别出现。” “好,”史迁已经找当事人确认过,接下去就可以把这事传到总部。 他可以预料,王陆设计杀科莫多的消息一定能让史家再大赚一笔。 …… …… 史家传递消息的速度是驿站传信的数倍,但具体手段没有史家之外的人知道,甚至史家中职位比较低的人也不清楚。 史迁将整理好信息按照《科莫多入秦》、《科莫多之死》,及《王陆在前二者中的作用》三部分递送总部。 总部也立刻放出一部分以诱使九州各国向他们购买具体的情报。 …… 赵国,邯郸王宫,朝会。 “科莫多被杀的事,诸位都知道了?”赵王问道。 殿内有人点头,有人茫然。 不是所有人都对科莫多一直关心。 “郭开,你告诉他们。” 郭开一愣,现在的恐惧让他想起了童年在一家有严厉先生的私塾求学时的阴影。 那一年,那一天,严厉先生问谁认识“x”字是什么意思,郭开看挺多人举手,就想着浑水摸鱼装一下,结果翻车了,被点名了。 就和现在一样。 郭开哆哆嗦嗦跪下道:“大王,臣不知道。” “不知道你点什么头?” “臣只是脖子疼,活动活动。” “……” 赵王又点了一人,让他将事情始末简略说出。 “又是这个王陆。” “怎么哪里都有他。” “不过这人挺勇,竟然杀了科莫多。” 九州君王不是没想过杀科莫多,但担心影响太大,到时百姓起义,容易出事。 赵王本人对于王陆杀了科莫多是抱着良性看法。 殿内大部分人的看法都和赵王差不多,纷纷祝贺起赵王。 赵王抬手,让众人安静:“科莫多固然是死了,但他留下的麻烦却一点没有少。” 科莫多实际上只是播下第一颗种子,后续的扎根繁衍都有另外的人掌控。 对于这一部分人,他们知道科莫多死于秦国后没有半点情绪波动,非亲非故的,死了就死了。 甚至还有说他死的好的,他一死,就有不少野心勃勃地相当这个大宗教的教主。 至于复仇……完全没有想过。 赵王正是为此发愁。 “哪位爱卿有治宗教遗毒之法?” 这问题其实之前就已经提过,现在只是又提了一遍。 殿内和上回一样安静,无人回答。 要是有谁知道解决的办法,都不需要赵王问,早就迫不及待去献策了。 赵王等了片刻,不满道:“过去这么久的时间,一个人都没主意?” 武将眼观鼻,鼻关心,这些事和他们关系不大,赵王不是在骂他们。 是那帮文臣。 等了一会,也不知道是谁急中生智,竟然还真给他想出了一个主意。 “大王,想要解决国内的宗教问题,其实还有一人可以帮忙解决。只是……” “说啊。”赵王催道,“莫要吞吞吐吐。” “臣先请大王不要怪罪臣。” 第280章 六国丞相 “你只管说,若能解决这大患,寡人都赏,怎么会罚?” “那臣便斗胆说了。” “此人便是王陆!” 说完这位臣子就先跪在地上,王陆之名在赵国的朝堂是一个忌讳。 他屡次三番让赵国吃瘪,让赵王丢失颜面。 朝中上下没有一个敢主动在赵王面前提起他。 但现在提起,也是情非得已。 “王陆?”赵王一听这个名字,眉头就皱起,他都不愿意提起。 “他能行?” 臣子道:“史家给的情报上写明在科莫多之前有其余的信徒进入秦国传教,但最终都一无所获,这足以说明王陆在秦国早有布局和防范。” “若能得到他的辅佐,想必能压制国内的宗教势力。” 赵王往后一仰,开始思索其中的利害关系。 王陆再讨厌也不会威胁到他的王位,可国内的宗教势力会。 非要选的话,选王陆也不是不行。 他还杀了科莫多,对宗教肯定深恶痛绝,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愿帮自己。 赵王愁,赵国和秦国的关系糟糕,王陆指不定就乐着自己一片混乱。 “王陆……若能得他助力,也不是不行。” “只是王陆他会愿意吗?” 殿内再度沉默。 “大王,咱们可以派人去秦国向王陆学习抑制宗教之法。” “我们只需要送些拜师礼给秦王,打动了秦王,王陆也不可能闹别扭不教咱们。” “这个主意不错。”赵王夸道,送秦王的礼肯定不能太便宜,会显得没诚意。 但和一国比较起来,送出去的礼就显得微不足道。 郭开一看事情快尘埃落定,没他功劳的分,就急忙道:“大王,臣还有话要说。” 赵王一抬手,让他说。 “臣以为除了拜师礼外,还得准备一些东西。” “试想这拜师礼是给秦王的,又不是给王陆的。秦王下令让王陆教,要是他本身不心甘情愿,漏教或是故意教错该怎么办?” 赵王立刻道:“你倒提醒寡人了。去秦国之前寡人会再命人准备额外一份拜师礼送给王陆。” 郭开却摇头:“大王这其实不大妥。据臣所知,王陆这人对于身外物不是特别看重。单送财物不仅达不到想要的效果,可能还激起王陆的逆反,反而不愿意教授。” “你这么说,好像也对。”赵王问道,“那该如何?寡人对王陆的喜好也不大了解,要不送几个赵国美人?” 郭开道:“不妥!王陆出了名的冷漠,史家的情报也从未记载过他身边有什么女人,容易弄巧成拙。” “那到底要寡人如何?” 郭开看着朝堂前的老丞相嘿嘿贼笑。 老丞相若有所感,回头一看,发现郭开组盯着他。 老丞相之前多次公开抨击郭开,骂他是祸害,与赵国无益之类的。 也因此,郭开在朝堂之上有一股鲜明的力量反对他。 可此时此刻,郭开知道,是自己报仇的机会。固然不能铲除异己,但能恶心恶心对手,郭开也是高兴的。 “大王想得到王陆的辅佐,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让他感受到诚意。” 赵王问道:“你直接说。” “让老丞相出使秦国向王陆求学!” 老丞相的年纪比郭开他爹都大,现在要向一个二十出头的小辈学习,再没有比这更能羞辱人的了。 果然老丞相回头狠狠瞪了郭开一眼,随即道:“大王,老臣觉得不妥。” “这有何不妥的?”赵王还算尊敬老丞相,等他解释。 “王陆毕竟只是秦国小辈,要是被其他国的知道了,还指不定怎么嘲笑赵国无人。” “老丞相说得也在理。”赵王点头,“既然这样,寡人修书给几位国君,让他们也派丞相一职的人来,这样大家就都不丢人了。” “臣……”老丞相完全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不想去向一个小辈请教。 “寡人心意已决,老丞相可以提前准备,等各国国君回信,即可出发秦国。” 老丞相这么听着,也只能点头答应。 郭开则毫不遮掩地笑着,在大王面前除了风头,还打击了自己的对头。 这个月最令人高兴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就是可惜。 赵王如何修书到各国国君手上,那么他们这些国君多半都会同意这个计划。 只要能解决国内的宗教问题,他们肯定愿意帮忙。 到时候一帮老人向王陆请教,老丞相有伙伴陪着,倒是不会太丢人。 “罢了,别贪心,能让老丞相出去就已经够了。” …… …… 今天是科莫多的头七。 王陆终于知道那日在王宫遇见的来去匆匆的那支军队去去干嘛了。 他们把科莫多的同伴也都抓起来处决,一个不留。 但在王陆去找他们时,他们的尸首已经不见,被军队丢到哪个乱葬岗去了。 王陆之后只能在科莫多的碑石上多添了几个名字。 而与此同时,秦王也收到了六国先后送来的国书,上面大致讲了他们要派丞相过来,但为什么要过来,国书上含糊其辞。 秦王和百官反复讨论了半天,得到了太多结论,比如以秦国边境组准备军队来一次组九州各国组共同阻击匈奴,或是商量好了商业结盟之类的。 反正六国自己玩,后面才想起秦国,或是压根不打算带秦过一块玩也是很有可能的。 秦王更青睐是九州各国之间已经达成了什么协议,最后来象征性问问自己而已。 甚至更糟糕的六国联军攻秦也不是没有可能。 总之,秦国官员都认为他们是来者不善。 秦王还秘密让各边防的将军调些兵到咸阳附近,并且多注意城外的情况,一旦有异动,就掉军队回来护驾。 等做完这些必要的安全措施,他们才开始讲究咸阳的环境。 一些破烂脏的地方都被收拾得焕然一新。 并且因为来秦的丞相,是各国的百官之首,他们身份不一般,要是在咸阳出了岔子,各国都有理由发兵。 所以至少在咸阳,不允许有任何一国的丞相有危险。 这部分相当耗费精力,咸阳府的咸阳令都被忙得亲自审理案子,其他差役全在外面。 第281章 宴会 咸阳这几日宵禁,太阳一落山,街上就不许无关人员再走动。就连月牙楼、赌坊等地方也都暂时歇业。 王陆从自家房顶取下玉石片,自从驿站学堂和新国策推行全国后,【国运】和【文化】每天都涨幅,他便一直没再看过。 毕竟每天看,每天烦,不如隔一段时间来一次痛快的。 【秦国】: 国运——十九万四千八百二十一() 军力——十五万四千五百六十七() 财力——八万两千九五百九十九() 文运——三十三万六千七百二十六() -(+3511成矫)(+3061嬴政2命定之人) …… “国运、军力、财力这三项增长都在意料之中。” “但文运三十三万?” 王陆回想最后一次看玉石片,四项数据没有一个超过十五万的,现在文运的涨幅……至少有二十万。 二十万文运?! 秦国是要飞升呐。 咚咚~ 屋外传来叩门声:“王大人,我们来送通行令牌,您开开门。” 王陆只得快速收起玉石片,开门。 …… …… 一条长队出现在咸阳城门外,每一架马车都富丽堂皇,还挂着不同的国字旗。车架旁还都象征性地跟着一队武卒,此外就是盖着黑布,看起来沉甸甸的货车随在最末。 在咸阳城门前停下,各国车队都派出一个代表去递送国书验证身份。 “放行!” 守城门的护卫一眼扫六份,根本没有细看。 就这场面,这架势,能是人假冒的吗? 六国车队缓缓入城,与此同时,城内等候多时的仪仗军也适时出现,为他们开道并引向落脚的地方。 赵国丞相排在车队第三,前面是齐国和楚国,都是按照国家实力排的。 他微微掀起车帘一角,窥视秦国咸阳的街景。 因为心情不好,所以看着总不如赵国邯郸顺眼。 他都当了丞相,理应不该像现在这样远赴秦国去向一个小辈组讨教问题。 丢人呐。 还麻烦的是赵国和秦国的恩怨比其他国都深,到时候王陆要是不肯帮赵国,旁边连个帮腔说好话的人都没有。 其他五国肯定明哲保身,不会主动掺和这件事。 烦呐。 赵丞相放下帘子,闭目养神,想着能哄王陆开心的话或事。 …… 车队和行李安置好,秦王就派马车接他们入宫。 原本应该休整一夜,第二天再正式拜访,但秦王等不住了。六国丞相到咸阳却不知道他们的目的,秦王别说一夜,就是一个时辰也等不下去。 王宫的六驾马车一一载上各国丞相往王宫去。 王宫内张罗着宴会,秦王请了朝中九卿及极少部分的的官员,还有就是嬴政和嬴成矫两位一同出席。 宴会开始,秦王和六国丞相开始互相问候。 “六位丞相不远千里来秦,是秦国的荣幸。” 齐国丞相作为其中的代表回道:“秦王日理万机,抽空见我等,是我等该感谢秦王。” 互相吹捧了几回合,秦王问出了他最关心的。 “诸位丞相来秦所谓何事?” 六位丞相互相看了眼,找王陆请教阻止宗教的事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机密,秦王知不知都无妨。 但它丢人啊。 六位丞相年龄加一块都快过五百岁了,向一个仅二十岁的小辈请教,实在说不出口。 尤其还是秦国的臣子面前,他们更说不出口。 他们互相看,这时齐国丞相也不急着出头了,谁愿意说,就让他说。 秦王看着他们面面相觑,不言不语的样子,心中的担忧更甚,国书上不写,当面也不说。 这事看起来不小。 等了一会,宴会上的气氛依旧凝重,没人吭声回答。 秦王也只得放弃,不说就不说,还不信你们这帮人能一直不说。 秦王自饮一杯以示不满。 成矫胳膊被芈庐推了推,挤眉弄眼让他出面缓和局面。 这是在秦王面前刷印象的好机会。 “诸位大人舟车劳顿,成矫敬各位前辈一杯。” 成矫拉近关系,想要在秦王面前展示自己的交际能力,顺便也让就九州各国的丞相知道自己这号人物。 “成矫先饮一杯。” 一杯饮尽,按照礼仪,他们也得表示喝一杯。 但啊…… 六国丞相年纪大了,他们对于秦国的认知还是那个破落蛮荒的下等之国,对秦国还抱着偏见。 再者他们是长辈,小辈敬他们酒,未必要搭理。 成矫是秦国人加小辈,两个身份叠满,六国丞相无人懒得搭理。(韩国丞相倒是想搭理,但齐楚这些大国丞相不搭理,他不能突兀显得不合群。小国得有小国的顺从样。) 成矫这酒一敬,没有让宴会的气氛缓和,反而更加凝固尴尬。 成矫不满得瞥了芈庐一眼。 芈庐道:“公子,这我也没想到。” “净给我丢脸!” “……” 成矫看向以兄长坐下自己前的嬴政,动了歪心思,要丢脸就一起丢脸,别想跑! “兄长,六国丞相大人远赴于秦,你也该表表心意。” 明招,谁都清楚成矫就是要嬴政丢人,但嬴政此刻却不能拒绝。 因为一拒绝就是不给六国丞相面子。 公然得罪他们,秦王心里必然不满。 可真的要敬酒,看看他们刚对成矫的态度,嬴政就头疼。 ——这脸怕是要丢定了。 嬴政深吸一口气,挺直身体端起酒杯,道:“辛苦丞相们来秦。” 不冷不热,嬴政自己喝尽,也没指望他们有反应。 “哪里哪里,政公子客气了。” “远在齐国就听闻过政公子的名声……” 六国丞相都开腔回了一二句,然后也端起酒杯对着嬴政遥遥一敬,之后饮下。 他们来秦前可做好了功课,王陆是嬴政一派的人,与成矫不合。 成矫的敬酒,他们可以无视;嬴政的敬酒,他们就得重视。 要是惹嬴政不高兴,他回头一说,自己这边请教阻止宗教的计划岂不是平白添了困难? 韩国丞相更是在心中悄悄鄙夷齐国丞相,别人也就说一句话,这臭不要脸的老东西竟然比其他人多说了两句十八个字来讨好嬴政。 第282章 请教 六国丞相的反应,超乎嬴政的预料。 “政公子可婚配了?” “政公子有空可要来我齐国看看海。” “我楚国的姑娘也是风情万种,像政公子这样的人去,说不定能觅得良配……” 六国丞相暗中比较使劲,生怕自己落后于人。 嬴政在短暂一愣后,开始一一回应,哪怕明知道是客套,也得客套回去。 成矫在一旁捏酒杯泄气,手指用力得发白,却还是不痛快。 嬴政是秦国公子,他也是,凭什么这么区别对待? 要论势力,在秦国还得看成矫公子。 这六国丞相一个一个都脑抽了是? 芈庐在一边看着,倒是隐约猜出点什么。 秦王眯眼看向嬴政,就他看来,现在六国丞相对嬴政的态度甚至要高于自己。 不过没关系,儿子比老子出息,老子高兴还来不及。 同时秦王也大致推测六国丞相来秦,恐怕和嬴政,和嬴政背后的王陆有关。 具体什么事不清楚,但秦王已经有些眉目。 六国丞相和嬴政寒暄片刻,点到为止,也就不说下去了,他们还是希望私底下通过嬴政联系王陆。 “奏乐!” 之后就是宴会的常规流程,歌舞奏乐助兴下饭。 只是六国丞相看舞女的次数还没看嬴政得多,菜肴也没尝出可不可口,只等着宴会散后寻人。 一直到日落,宫人进殿内点灯,宴会才散去。 成矫、芈庐还想再努力努力,但六国丞相团团围住嬴政,根本不给他机会。 “这六国丞相找嬴政能有什么事?”成矫不满。 “恐怕是嬴政背后的王陆,能让一国丞相都在意的肯定是一国大事。”芈庐看着他们的背影,“而最近同时能让六国派出丞相的做大事只有一件。” 成矫道:“是科莫多?” 芈庐应道:“科莫多虽死,但他留下的东西宗教并没有减少。” “六国丞相恐怕就是受各自国君之托来秦国找他的。” “又是王陆。秦国不需要王陆!” …… 王陆在家中,熟悉的马车载着嬴政和史迁下来。 “王兄!” “厉害啊!” 史迁一下来就大喊。 “啊?” 王陆一看这报丧星上门,就知道准没好事。 “宫里又有什么事?” “王兄也不知道,”史迁道,“六国丞相是为了谁而来,王兄可猜得出来?” “……” 史迁都这般表态,王陆又不是傻子,这一下就能猜出。 “六国丞相来秦与我有关?” 王陆回想一下,最近只有放徐福出海去寻蓬莱仙人,但他是隐姓埋名的,其他人不知道;就算知道,和六国人也没什么关系? 难不成六国的国君也信了长生不死药的说法? 在王陆猜测时,嬴政一边拉他上马车,一边道:“六国丞相是来秦国求学,希望王兄教他们如何对付宗教。” “这事啊……” 王陆好像明白过来玉石片上的二十万【文运】增幅是怎么来的了。 除了驿站学堂的影响外,就是这个科莫多。 科莫多也许是个特别的【文运】奖励,将他击杀(深度宗教士不存在恢复正常的可能)就会得到奖励。 而且这个奖励可能不小,不然单靠驿站学堂是肯定涨不了二十多万。 此外第三种可能,王陆拿不定主意,不知道对不对,只是一种猜想。 宗教会遏制一国的【文运】,这是必然的。 九州除秦国外通通沦陷,这边说明他们国家的【文运】下跌,而下跌的部分也许就流到了秦国,增强了秦国的【文运】。 当然,这三种只是猜想,王陆也没办法鉴它对不对,但可能性不小。 “王兄,六国丞相来向你请教,这事足以记入史册!”史迁兴奋,他马上就要见到,记录下六国丞相和王陆见面的场景。 “王兄,你的名字又会响彻九州。” “相信这次之后,再累积之前的,除了秦国之外的百姓恐怕也都会认识你。” “王兄,说不准你凭这一次就能达成‘天下谁人不识君’的成就。” “这成就每几百年才会出现一些,之前一位还是一百多年前的道家圣人李聃。” “王兄,你要大出息了!” “呵。”王陆对史迁的‘夸奖’基本免疫,没有哭出来就已经很坚强了。 “王兄,我多嘴问一句。”嬴政看马车离他的府邸越来越近,“王兄真心想教他们吗?” “要是不想教,可以不教,随便找个理由推脱过去就行。” “大王那边由我来安抚。” 嬴政站在秦国的角度看六国丞相,不难这么想。 “教,为什么不教?” 只有教了六国,解除科莫多在六国留下的负面影响,他才好让秦国继续弱于各国。 非但要教,还得掏心窝得教。 就是,王陆自己也不太清楚科莫多的宗教为什么会在秦国遇阻力。 最有可能的,还是驿站学堂。 驿站学堂倒不是什么国家机密,传过去也没大关系。 可驿站学堂是对于普通百姓是有开智的作用,但对于某些天才来说,驿站学堂的教育又对他是有害的,或者说拖延了他的成长。 要是让驿站学堂原封不动地传到九州各国,等于同时扼杀九州的人才。 齐楚燕赵魏韩六国的人才减少,就让秦国发展会变顺利。 这事还真有利有弊。 “政公子……”王陆停顿了好了一会儿后才道,“教,毫无保留地教。” “政公子,一会到府上后咱们先别立刻去见六国丞相。先去书房写两封布信召喻卓和冯岙回咸阳,由他们代我向六国丞相授业。” “都依王兄。” …… 嬴政让马夫走侧门,这里是府上仆佣及菜贩子送菜的路,六国丞相身份高贵,肯定不会来这。 嬴政等王陆写好信,才一块去前厅。 “王大人。”赵国丞相最先认出,他是所有人里唯一一个见过王陆画像有一年时间的人。 “王大人,年少有为,天资过人呐。” “王大人,为民除害,德行过人……” 六国丞相一见面就把王陆往高处架,就是想他这样的小年轻不好意思拒绝。反正好话不收钱。 第283章 学问 “诸位不必如此,”王陆道,“关于驿站学堂一切,我都会尽数交与。” “但驿站学堂多是喻卓他们亲自教授,诸位等他们来再听他们讲授。” 六国丞相立刻道:“这不妥。” 他们来是指望王陆亲自教授他们,换成其他人,效果也许就差了。 “没什么不妥的。”王陆是发自内心希望他们学会,喻卓和冯岙已经在秦国练习了一段时间,由他们来可以让六国少走些弯路。 六国丞相互相看了看,对此不置可否,暂时不谈。 “喻卓他们回咸阳还需要一些时间,诸位可以先抄驿站学堂的教材。” “是何物?” “三言两语说不清,干脆一起去看看。” 王陆料定六国丞相会有问题,一个问一两个就是十多个问题,一一回答太烦,不知直接去看书,也可以开始抄书。 六国丞相早就对驿站学堂有所耳闻,但碍于身份不能去看。现在王陆邀请,他们自然乐意。 七驾马车到咸阳的驿站总学堂。 童越一看马车上的标记,联系最近咸阳城人尽皆知的消息,确定来访者是六国丞相。 “稀客啊。” 童越让人赶紧烧水备茶,六国丞相也东瞧瞧、西看看,似乎准备把驿站学堂的布局也给照搬过去。 “童掌柜,去把所有科目的书简都取来,给丞相们过目。” “好嘞!” 六国丞相顿时翘首企盼,还嫌童越和学堂内的人动作慢,恨不得亲自上手。 稍一会后,两大箱五十五卷书简都在这。 这些是一年要学的内容,目前学堂的学生只领了其中一半。 “王大人,我们便不客气了!” 六国丞相动手抢,每人就算看也拿七八卷揣在怀里。 等箱子成空,他们才开始翻看怀中的书简。 “《学论·上册》科学是第一生产力……” “《学论·下册》科学的尽头是消灭神学……科学是用科学的手段将‘不可捉摸、未知’的神学内容变成可以掌握和已知的内容。相信神学,往往意味着不够科学……” 看到这些话的丞相若有所思,对于秦国百姓能抵御科莫多的传教有了大致理解。 但,有丞相皱着眉,指着《术算一·下册》的一题道:“这道鸡兔同笼,九十四条腿,又是三十五个头是怎么回事?” 童越瞥了一眼:“王掌柜出的题,解法颇为新颖。大人要是有兴趣,可以让王掌柜教你。” “嗯……再看看。” 六国丞相翻了翻,书简上的内容其实都不算难,也容易理解,就是很多知识别出心裁,头一回见。 童越笑了笑,道:“各位看也看,是不是要买点回去?” 童越商人本性,原来他也视学堂的书简为机密,这装书的箱子和他家装细软的箱是一个档次。 但现在看王陆主动把书简给六国丞相看,那就说明这些东西不比藏着掖着。反正以六国的手段,将来可能也会搞到这些书简,不如趁此机会狠狠赚他们一笔。 “是要买,这价钱如何?” 六国丞相皆以为童越是王陆的安排。 “一金一卷,一共五十五卷,送两个箱子和搬运,收五十六金。” “妥。”六国丞相痛快答应,他们准备送的礼都在二百金往上,这点买书的金子不算什么。 “不妥,不卖。”王陆一算,三百多金入账,驿站得亏多久? “王大人是觉得价低了?”齐国丞相一挥袖,豪气道,“二金一卷如何?” 王陆先是瞪一眼擅作主张的童越,之后解释道:“一圜不收,赠送给丞相们。” “童越,去把驿站的书简都取来,赠给丞相们。” “王掌柜,赠不了。”童越道,“喻卓他们新整理过,这两箱都是最新的,还没来得及抄写。” “那就抄好了再送。” 六国丞相赶忙道:“不用麻烦,由我们自己来抄就是,但这钱还是要给的,务必请王大人收下。” “岂有此理!”王陆突然一声呵斥,“用钱买书简,你们这是在亵渎知识!知识无价,所以书简亦无价!” 六国丞相各个呆若木鸡,王陆一番话,可谓振聋发聩。 在此之前,他们都以为王陆和童越一唱一和要涨价,但瞧王陆此刻义愤填膺。这模样在他们这些老丞相面前是骗不过的。 王陆他是真的不想收自己等人的钱。 这多深明大义,“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不拘泥于秦国百姓,真正实行天下大同。 “王大人,我等佩服!” 老丞相们郑重作揖,他们赴秦前除了带了财物之外,各国国君其实还给了一些底线,以免秦国以此狠狠敲诈他们。 可如今看来,面对王陆,他们和他们的国君都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王大人,要是能生在我国便好了。” 有丞相发出感慨。 “这位,”丞相们对着童越,记不得他叫啥了,“府上可有墨笔?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开始抄写。” 这事交给其他人办不放心,老丞相们都决定自己来。 “有。”童越让人把空白书简也一块搬出来,还道,“其实各位大人也不用觉得不耐烦,在这里抄也有好处。” “遇见了不会的,可以直接找王掌柜问个清楚。” “要不然等各位大人回家再遇见了问题,岂不是没人请教?” “说得在理。”齐国丞相甚至开始以为这次抄写都是王陆的刻意安排。 “王大人,可方便移步谈谈?” 学堂内,童越和嬴政敏锐感知到六国使者投在他们身上的视线,几乎不用言语,表情上就写着“你们避嫌”。 “童掌柜,陪我出去透透气。”嬴政道。 “好。” 童越带着学堂内所有无关之人离开,只留下他们七人。 “王大人,我家君上有一份礼物要送给王大人,请王大人务必收下。”齐国丞相说道。 “我家大王也是,不知王大人家住何处,一会差人送去。”赵国丞相等人也纷纷说道。 “不必了,谢谢各位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第284章 奇物 “光心领怎么能行?”他们继续道,“王大人也不必担忧,我们也给秦王备了厚礼。” “大可以心安理得收下。就算被其他人知道也无妨,礼数我们帮王大人做足。” ——你还给秦王也准备了厚礼? 王陆差点拿起笤帚赶他们出学堂。 六国丞相所准备的东西显然不会太差劲,加上直接算入府库,对秦国【财力】的增加肯定有数百至千的增幅。 “你们太令我失望了,”王陆板起脸,“接下去谁要再说送礼的事,别怪我不客气!” “刚刚你们说的话,我就当从来没听过。” 王陆沉着脸离开学堂,乘嬴政的马车回去。 学堂内的六国丞相在愣了一会后道:“已经很久没有遇见王大人这样的人了。” “他几乎只存在那些圣贤书里。” “一个品德不错,同时又有能力的人生在秦国,是秦国之幸和我等之国的不幸。” …… …… 喻卓和冯岙回咸阳是五天后,因为这次王陆寄出去的信让他们慢慢来,也就没有加快速度。 六国丞相在抄书的同时也圈了一些疑惑出来,喻卓后来教授对于问题进行大致分类。 关于教学上的疑惑,可以传授;关于书简本身上的疑惑,则不于解释。 王陆对这边的事也就不再关注,只要他们不给秦王送礼就成。 …… “王大人。”王宫的马车罕见停在门外,来接引的都是王宫内的侍人。 “大王有请。” “何事?” 侍人摇头,他也算是大王身边亲近的了,但这次却也被秦王有意隔在外面。 “不过大王还请了治粟内史,成矫和政公子等一些人。” 王陆推不出来何事,便上马车,只能等到了再说。 一会后,王陆被侍人领到一处院子。 “王大人,大王有令,其他人等都不能靠近,只能王大人自己去了。” 王陆进院,这四周空旷,视野极好,隐蔽性比较差,不用担心有人偷听。 “王陆,来这边。” 秦王道,他身边就是治粟内史左黎、嬴政,至于侍人口中的成矫估计还没到。 “臣,见过大王。” “王陆,六国丞相对你可是赞不绝口。” “是六国丞相太抬举晚辈了。” “哎,寡人还看不出来恭维与否?” 这时,成矫和一帮人一块出现。 “父王,人都找齐了。” “那就都过来。”秦王从位置上站起,成矫欲上前搀扶,反被骂了一通。 “寡人还没到动不了的地步!” 王陆替成矫公子心疼。 “都聚过来点。”秦王说道。王陆瞧了一圈,成矫带来的人有六个,三个是官员打扮,就是平日没怎么见过,余下一个是农人,另外两个看不出,但有书卷气。 王陆凑过去,还站在了第一排,对此也没人在意。 “看看这东西。” 石亭台上散着一把黑褐色,在阳光下微微泛着光泽,外形上有点像溪边被水流打磨得光滑的小石子。 “这是何物?”治粟内史问道,“形状不规则,看起来是什么东西的种子。” 秦王道:“不愧是你,这确实是种子。” 接着秦王又从亭台下拿上一个锦盒。 这锦盒肯定是王宫制造的,但打开后,露出一条条干巴巴、皱巴巴的怪东西。 它有点像萝卜干。 但又比它更胖一些,透明一些。 “大王,这能吃吗?” 秦王当即拿起一条,折出一块递给他,顺便递给嬴政:“和大家分了。” 嬴政数着人头,这还没拇指长的东西分成八份真是为难他了。 “政公子我就不必了,前些日我已经吃过一条了。”书卷气的人婉拒。 嬴政“哦”了一声,看着手上那么点,比鼻孔大不了的怪东西就难受。 他们分这么点,人已经吃了一条。 不过看到左黎也大不了他们多少,心里又稍微平衡了些。 左黎看着掌中的怪东西,掂了掂,这东西听来应该能吃。 “大王,臣吃了?” “都吃。”秦王还提醒道,“记住不要直接吞,可以咀嚼它的味道。” 旁边的成矫表情一僵,在秦王后面提醒前,他已经像吞服丹药一样囫囵吞下,压根没尝出味道来。 麻了。 “味道如何?”秦王果然问起了味道。 “甜的,有些黏,有些糯。”左黎道,“这滋味生平第一次尝到。” “有点嚼劲。”嬴政和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说出自己的口感。 成矫硬着头皮在那里胡说八道,东抄一点,西拼一些。 王陆点点头,秦国的甜味来源极少极少,果子之类要看季节和运气,运气不好,果子容易苦涩。另外甜味的食物卖得都不便宜,就算是小时候,王陆吃得也不过多。 不过不是因为贵,而是他爹娘说吃多了容易烂牙。 “大王这东西到底是何物?”王陆问道,“秦国境内应该没有此物,是哪国的?” “难不成是六国丞相们的谢礼?” 秦王微微摇头,道:“说到这,今日之事不得往外泄露。即便连自己的妻儿都不可以泄露一丁半点。违者诛族!” 王陆在旁边听着,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大,但也更加好奇。 “你……”秦王指着书卷气的人,明显是忘记了他的名字。 “姜怀。” “对,姜怀,你来告诉他们。” 姜怀朝左黎等连作揖:“小民就斗胆说说了。” “这东西……我也不知道它叫什么。” 左黎的眼角明显垂下来,显得很不满。 “不过它是一种食物。” “而且产量不低,是粟米的三倍到五倍之间。” 左黎道:“你都不认识它,你怎么知道它的产量是粟米的那么多倍?” “这话谁信?” “小民确实不知,但有人知,并且把它记载了下来。” “既然记载了,怎么会只记产量,不记名字?”左黎都打算劝告秦王不要被这样的小人所蒙骗。 “是小民只能看懂这些而已。”姜怀道,“是小民才疏学浅。” “哎,”秦王出声道,“怎滴如此谦虚,朝堂内那么多学士都拿他没辙,亏你能解读一二。” “寡人还指望你再努力努力把所有都解开。” 第285章 种子 “这些东西都哪里来的?”左黎纠结这东西到底是怎么,他不会去怀疑秦王给出的任何东西的来历,但王陆会。 “是那科莫多。” 明白了。 之前看到一支军队出城抓人,就是那时候把科莫多的随身之物给收缴了。 “那这怪东西和种子都来自极西之地?” “应该,”左黎推测道,“反正九州不曾见过这种东西。” ——又是科莫多,死了也不安生。 “姜怀,把那本东西拿出来让大家都看看。”秦王道。 姜怀从袖中取出用布包好的,卷成一筒的东西。 有点想书简,但他中间是空心的,类似史迁身上截了两段的竹筒。 “这是什么材质?” 姜怀揭开布,里头的东西土黄色,薄薄一层摞好几层。 “有点像锯成片的木头。”左黎小心伸出手指摸了摸,“但很光滑,有韧性。” “这上面的字……你能认识?”左黎看向姜怀。 姜怀道:“本来不认识,但可以推理。” “在我看来,这些东西应该是某种记载,”姜怀摊开多页,指着众人眼中鬼画符一样的文字道,“每次开头都会有规整的文字,虽然不认识,但对此对比后能发现规律。” “它们应该是日记,这些开头的就是日期。” 王陆大致看了看,确实觉得这个说法站得住,便问道:“可这东西能吃,产量又比粟米多倍又从何得知?” 姜怀道:“今日小民带过来的只是其中一部分。按照最后一日他们在秦国的经历,反推测上面记载的内容。” “再根据史家告诉的科莫多最早出现在秦国的时间。他们初来新地肯定有很多需要记载,那一段时间的文字便格外多,由此大致推理——” “好了,我信你。”这姜怀是真有本事。 王陆看向秦王,问道:“大王召我们来是为了?” “让姜怀说,是他提议喊你们来的。” 姜怀便道:“我在书里破解出科莫多已经在齐国进行过试种,但成功与否尚且不知。” “所以想请人去齐国一趟,到科莫多曾经居住的地方附近找找有没有类似的活株,挖一具完整的回来。” “再就是请经验丰富的农人在秦国的地界进行试种。” “考虑到种子有限,也不清楚他栽种的具体月份。就先按照七、九、十一……每隔一月播种一次。” 姜怀安排的井井有条,在场的人都有具体的差事。 成矫和嬴政另算,他们是秦国公子,这事不必瞒着他们。 “那我呢?”王陆问道,在姜怀的安排中,他毫无用处。 哪知姜怀突然羞涩起来,道:“我一直很崇拜王大人,所以就让大王喊了过来。顺便看看我的安排有无纰漏。” “……” 该怎么说呢,姜怀告诉了自己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提前知道了这坏消息。 “今日之事,寡人再说一遍,万万不可对外泄露。违者,便是叛国。” 秦王将锦盒收好,让姜怀把科莫多的日记也拿上, “外头风大,你们自行商量,一会需要什么来殿内找寡人。” “恭送大王……” 没了秦王,姜怀和左黎他们的商量变得更加轻松和效率。 半个时辰左右,就把事情敲定。 “事不宜迟,明日即出发!” …… 王陆乘着嬴政的马车离宫,关于科莫多遗留下来的奇怪种子肯定得防一手。 目前是不知道它到底是何物,但可以确定它是食物。 既然是种在地里的,就算粮食。 粮食的产量是粟米的三到五倍,换算一下就是能多养秦国此刻三到五倍的人,或者人不增加,秦国富裕三到五倍。 无论是人口,还是财力,增加这么多肯定大大不利灭秦。 “得动些手脚。” “王兄,动什么手脚?” “啊,我是说坐得身子麻了,得活动活动手脚。” “是有些麻。”嬴政应道。 下了马车,王陆目送嬴政离开,即刻回家乔装打扮,前去赌坊的暗巷。 找了一个曾经是商户,后来沾上赌瘾导致倾家荡产的赌鬼。 花钱让他去齐国寻找科莫多可能遗留的活株,能带回来就带回来,不能便就地销毁。 事成之后,凭带回来的活株领赏。 之后王陆就出了暗巷。 他对这人成功不抱太大期望,只是碰碰运气而已。 想要阻止,还得靠其他手段。 派人在半路拦截,甚至杀人夺物? 不现实,在左黎的派出去的人找到活株后肯定在齐国传书回秦,最后带回来的只是一种验证而已。 在人到齐国之前截杀? 那更蠢了,左黎会继续派人,还容易打草惊蛇,暴露自己。 光靠蛮力是成不了大事的,还是要靠智慧。 王陆琢磨半天,对于农事也没什么深刻了解,一切只停留下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也就是五谷不分的阶段。 “先等消息,等姜怀他们收到消息再针对。” …… …… 徐福返回九州。 他乘坐的船只就是比一般的渔船稍微结实和大一些,但要进入进入深海区域,还是相当面前的。 徐福他们在海上把食物和淡水吃完后就返回海岸。 当初王陆就和他们交代过,第一次可以尽快返秦,就骗秦王没有找到也没事。 …… “替寡人把徐福喊来。”秦王对身边的侍人道。 不久之后,徐福就拜在秦王面前。 “徐福,可求到长生不死药?”秦王牢牢盯着徐福,这些时日在海上漂泊,他整个人都黑了不少。 “回大王,非但没有求到药,甚至连仙人都没能再见。” 秦王眼眸一下就黯淡下来,安慰自己道:“也不奇怪,仙人怎么可能想见就见组?” “一次不成,那就下次。” 徐福松了口气,果然和王大人交代的一样,秦王并没有怪罪。 接下去也只需要按王大人的安排继续说就行。 “大王,上次见到蓬莱仙人纯属偶然。” “当时海上突生大风浪,将小渔船卷进深海。之后随风浪不断游动,最后才遇见蓬莱仙岛。” 秦王一皱眉道:“你要什么就直说,不用拐弯抹角。” 第286章 酒楼计划 徐福一拜之后道:“大王,想要再靠小渔船遇风浪偶入蓬莱仙岛实在太难了。” “上次能侥幸活命,下一回说不准就葬身渔腹。” “别说蓬莱仙岛和长生药了。” “可要是有一艘足够巨大的船,那么一切就会不一样。” “船够大,即便遇风浪也不怕,并且可以一直入深海。” “我虽不知道蓬莱仙岛具体在哪,但仙人居住的地方肯定远离人群,不会就在岸边。” 秦王道:“你想要一条大船?” 秦王有些为难,秦国境地多是大陆,也不靠近海,造船的本事很一般,也没有徐福想要的大船。 徐福点头:“如果能有一艘吃水够深的大船,寻蓬莱仙岛便指日可待。” 秦王往后一靠,思索一番后道:“在齐国买一艘你想要的大船!” 徐福道:“大王,能入深海的,并且能抵抗风暴的大船绝不便宜。” “能要多少?”秦王百金之内都能接受。 “至少五千金!” “多少?” “五千金。”徐福道。 “一条小船一金足以拿下,一艘大船为何要这么多?” “大王有所不知。盖一层楼和盖一百层楼的难度是绝对不能简单相加就可以的。” “小船一金,一百条小船大的大船造价不是百金,而是五千金。” “……” 秦王开始为难了,这个数目确实有些大过他的预料。 徐福还继续道:“此外还没算船夫及上船之后的所有消耗物资。按一月算,它也不便宜。” “就算大王想从秦国派力夫充当船夫,可秦国人没有海上行船的经验,空有力气也不成,只能雇佣齐国海边的人。” 秦王表情充满纠结,五千金对于秦国不算少,也不是说拿不出。 只是拿出来后,并不一定就能见到蓬莱仙岛,见到仙人和求到长生药。 一切都是未知。 拿五千金换长生药是绝对划算,可要赌这一次虚无缥缈的机会…… 要是来年秦国境内有个天灾人祸,这五千金可就是救命钱。 要是给难民们知道自己为了求长生药而弃他们死活不顾,这秦国会乱。 但长生药就可能在眼前,这错过了,就算能再有下一次,自己也得活到那个时候。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 恐怕熬不了太久。 秦王极度头疼。 “大王,可以先别愁。”徐福道,“因为在齐国,根本就没有五千金的大船。” 秦王这下怒了:“这是在戏弄寡人?” “不,大王。”徐福继续按照王陆交代的说道,“没有大船,咱们可以定做。” “定做的大船也许能省个一千金左右,就是比较耗费时间。” 秦王吐一口气,四千金也不便宜啊,还得等,自己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大王是不是在为钱的事发愁?” “明知故问。” “我一法子可以挣钱。” 秦王难免有些不以为然:“那是四千金,不是四金。你又不是做生意的人,不要瞎说,不然治你个欺君之罪!” “大王,我不是在胡说。”徐福描绘道,“大船需要制作,制作的木材、工匠多在齐国临淄。我可以在临淄开一家酒楼,一边准备这些东西,一边筹钱。” “你能有这个心就行。”秦王道,“开酒楼挣钱,不是开酒楼捡钱。” “四千金都已经是好几座城的赋税,单靠一家酒楼怎么赚得了?” “还是再想想其他的法子。” 徐福眼看秦王不信自己,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在秦国没有什么功绩,说的话自然难以说服秦王。 “大王,其实这主意是王陆王大人告诉我的!” …… 杏花坊家中的王陆狠狠打了个喷嚏,接着他遥遥看向王宫的方向:“徐福差不多该见到秦王了。可千万别把我给供出来,你坑钱了能跑,我这可跑不掉。” …… “你说这是王陆的主意?” 秦王没有评价,反而质疑起他们的关系来。 “你怎么会和王陆相识?还能讨论这些事?” 寻长生药的事秦王从未告诉太多人,王陆理应不知道才是。 就算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徐福怎么不该和王陆商量如何挣钱的事。 不知道为何,秦王认为徐福和王陆相熟,自己都可能被王陆所操控。 王的尊严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徐福这时候才开始知道害怕,也明白了为何王陆对他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泄露他在背后。 殿内压抑的沉默。 话越少,事越大。 徐福急中生智,道:“大王,是我听闻王大人擅于做生意,所以主动向他请教。” “但我没有和王大人提起过长生药的事,只是问如何能挣钱。” 秦王盯着徐福看,王的威压不断逼向徐福。 稍一会后,秦王收敛气势:“王陆擅长做生意确实人尽皆知,不难你生出这样的想法。” “去请教也无妨,但下次不可再擅作主张。” “是,大王!”徐福清楚自己刚刚是在生死线上走了一趟。 “既然请教了王陆,你具体说说他怎么安排的。”秦王道,“一家酒楼能挣四千金?” “大王,王大人是这样和我说的。他说,非常之事,得用非常之法。寻常酒楼多组招待平民百姓,他提议的酒楼则只招待富商。” “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皇亲国戚,如果没钱,就都别想进门!” “这倒是特别。”秦王问道,“可临淄乃齐国中心,齐国又是九州内数一数二富饶的。” “像酒楼这样的生意,恐怕早就瓜分得差不多了。” “寡人不是不信王陆的才能,但经营酒楼也需要时间。就好像咸阳那些老字号,总是打着百年老店的噱头,城内的百姓也都吃这套。” “一家新开的酒楼恐怕难以立足,更别提住如何挣到四千金。” 秦王直摇头:“太荒唐,太荒唐。” “王陆要是有兴趣开酒楼,在咸阳开着玩就是。” “大王,臣一开始也是这样说的。但王大人回说,只要酒楼有特色,无论在哪都能做一笔好生意。” “王陆他会做菜?特别好吃?” “不清楚,但王陆说这家酒楼的特色不是菜品,而是价格。” “一个字,特别贵!” 第287章 “圣居” 秦王对王陆的酒楼生意感兴趣,有些好奇,但瞧徐福刚刚回答得吞吞吐吐,估计他也不是太了解。 问他,还不如下次直接问王陆。 “你就告诉寡人,开酒楼需要多少钱。” “一千金。”这个价码是王陆告诉他的,他说的不是太有自信。毕竟在他看来一千金开一家酒楼,这怎么也得是仙宫的水准,里面菜肴都要是龙肝凤髓。 他真怕秦王觉得离谱然后在他身上发泄不满。 “一千金还是太多了。”秦王道,“寡人给你五百金,在秦国试开一家酒楼。” 五百金亏损,秦王还是扛得住的。 “谢大王!” …… …… 徐福从王宫出来后,托人送了一封信去王陆家。 他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不能再像过去那样直接去找人,得避嫌。 王陆取下塞在大门门缝里的小布条,上面没有多余的字,只有一个圆和圆里面的数字【五百】。 “徐福才骗了五百金?” 王陆有些不满,这个数字远远达不到他的预期,怎么也得凑个整来一千金? 阅后即焚。 王陆在灶台边想后续的对策。 秦王渴求长生药,绝不会让徐福在咸阳待太久,稍作补给就会赶回齐国。 在徐福回驱齐国之前,得把酒楼亏损的计划先罗列好,让徐福去执行。 王陆拿起烧火棍,在地上写下种种条目。 酒楼之类最大的亏损就是经营不善,收支不平衡。 简而言之,亏钱的办法就是尽可能减少“收入”,尽可能增加支出“支出”。 减少收入,就是杜绝客人。 杜绝客人的最好办法就是“价超所值”,一碗白饭卖金价,显然就不会有人来光顾。 所以酒楼售卖的一切价格都会比正常偏高。 客栈内的店佣酬劳也得上满,但考虑到秦王可能会起疑心,倒是不太好动手脚。 那余下的支出就只有菜和肉的进价能做文章。 反正一股脑买最贵、卖最贵的就是。 要是这样还不亏,以后“王”字就倒过来写! 次日,徐福就已启程,所幸王陆提前一步把计划交到他手上,后续再有问题随时书信联络。 …… …… 齐国,临淄。 李彦一身赵商打扮,毕竟秦国和齐国还没有商贸关系,骤然出现一个秦国商人反而过于古怪,惹人瞩目。 但来临淄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是多此一举,临淄现在乱得很。 其实不止临淄,这一路来大部分地方都是如此。 宗教信徒和各国本土的文化进行激烈的冲突。 “不过越乱越好,这样就不用担心被发现。” 李彦定好落脚的客栈就开始打听王大人交代他的另一股来自秦国的阻力。 王大人要他在临淄随机应变,只要先他们一步找到科莫多种下的活株即可。 “掌柜的,最近有没有秦国人来投宿?” “没有。” “掌柜的,有没有见过秦国人?” “没有,但我瞧你就挺像秦国人……” 李彦将附近的客栈都问了个遍,因为目标是科莫多种下的活株,他们不可能远离附近。 但找不到人也是事实。 “他们大概也乔装了。” 李彦站在街头朝远处看了看,放弃了继续去问远方的客栈。 “比起找到他们,还是先完成王大人交代的任务的为先。” “届时总会碰见的。” 科莫多死后,他在临淄的居宅就成了圣居,闲杂人等接近不了。 李彦又不会武功,没办法翻墙进入,只能伪装成宗教信徒。 科莫多的宗教神主要是赎罪,李彦不受蛊惑,要是他们信奉财神……那就说不准了。 李彦得益于商人时期的经验,善于和人交流,能在最短时间内获得人的信任。 “李教士你我同宗,几百年前说不定是一家人。” “李教士,你有何指教?” 李彦很清楚人的本性,如果只是说自己是科莫多的一个普通信徒,那想要接近高层,需要耗费大量时间,甚至可能一直无望。 所以李彦用的是赵国高层教士的身份,反正他也没办法验证。 “李教士,能否带我去见见大教士的圣居。”李彦表情哀切,“自从大教士不幸亡于秦国,我是日夜不眠,恍惚间,在眼前好像看到了大教士的容音。” “我现在就指望着能去圣居感受大教士过去的气息。” 李教士上下打量李彦,对于这个突然冒出的赵国教士不算太怪。 自从科莫多去世之后,来齐国临淄的宗教教士数不胜数,像李彦这样的,反而来迟了。 “你见过大教士?”李教士其实还是有最后一丝疑惑,科莫多只在齐国传教时会抛头露面,后来就慢慢地不再露脸,都是手底下的其他信徒来传教。 “自然,大教士左脸下的黑痣我还历历在目。” 李彦庆幸当初他在赌坊遇上了昔日行商是信徒,非要拉他去近距离沾沾科莫多的福气,还在科莫多歇息的府外蹲了几日,近距离看过科莫多。 李教士点头,远在赵国能见过科莫多的无疑就是宗教高层。 “那就随我来。” 李教士带李彦到了“圣居”。 那是用信徒们的钱专门修建的地方,里面单论一处的话,即便是王宫也不如他豪华。 李彦学着宗教里独特的礼仪,朝虚空行礼以示对科莫多的尊敬。 “李教士,我能看看整个圣居吗?我听说大教士有时候喜欢养养花,为了靠近大教士,打算也养相同的。” “那你可要失望了。”李彦道,“大教士从来不种东西,倒是大教士身边的那位神仆喜欢耕种。” “不过种的不是什么花花草草,没什么好欣赏的。” “原来如此,”李彦道,看来王大人告诉的,还是有些误差。 好在李教士没有怀疑。 “李教士想看就看,但是一会我还有祈祷要做,最好不要误了时辰。” “李教士放心,我会注意的。” 李教士并不想陪李彦满院子地乱逛,就站在院子旁一棵树下站着等候。 这给李彦机会,他半腰着身子,在附近寻找一切植物,连生长在墙角的杂草都不放过。 找了片刻后,李彦抬起身子。 “完了,不认识啊。” 第288章 快活兄弟 王陆当时和他交代的就是要活株。 他还以为这地方就只有一种,进来后就一目了然。 可他大错特错了。 一个以耕种为乐的人怎么只会单种某一种? 当然是种得越多,越快乐。 科莫多的同伴第一次来九州,看到这么多从未见过的植物怎么可能忍住手痒不种? 后院一片小田,里面中种着至少五种不同的作物。 有生成小树状的,上面还结着奇奇怪怪的果实;有地上藤蔓的,绿油油一片;还有李彦也认识的粟米麦苗,就是播种的季节不对,它们的穗几乎微小到可以忽略。 “排除掉我也认识的,这里面还有这么多。” 李彦有些头疼, “就知道钱没这么好赚。” 这么多植物全部偷走不容易,运走就更难。 王大人的要求是阻止另一帮人带回活株。 其实这要求简单,泼些油,放一把火,保准什么都不剩下。 可既然这么多人争抢了,还愿意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想必本身的价值就不低。 作为过去的商人,亲手毁掉值钱的宝物是仅次杀了他的糟糕事。 “要不这样……” 李彦主动找李教士离开,现在有外人在,不方便动手。 “李教士多谢你带我来圣居感受。” “客气,都是神的旨意。” “呵。” 李彦和李教士一同返回,半路上,李彦突然道:“糟糕我随身的玉佩落在圣居了!” 李教士眉头一皱,马车都行驶了好一阵子,一会他还得去给信徒们做祈祷,不能迟到。 况且落下的东西需要寻找,这样耗费的时间就太多了。 “李教士不必陪我,我自己折返去寻就是。” “那……”李教士转出一副“我原本很想要去,但你这么说,我也只好这样”的表情,“李教士我们就此分别。” “李教士,你快去做祈祷。” 李彦目送李教士的马车滚动,随后立刻去市集购买结实的麻袋和镰刀、锄头。 到之前就相中墙边,将工具往院子里头一丢。 完事。 这就不得不说正规军和非正规军的诧异。 在任意王宫都是戒备森严,稍有一些异常动静,保准有一大片人出现检查。 可圣居看管的人都是信徒,负责看门的人根本没有经过训练,说难听点,和田间的稻草人没什么区别,就摆设用而已。 “站住,圣居闲杂人等不得擅进。” 李彦指着自己:“我和李教士才刚离开,我随身的玉佩落在里头,我去寻一寻。” 负责看门的道:“我陪你进去找。” “好意就心领了,但这玉佩我自己寻就是。大教士生前就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会打扰到他。” 看守想起自己每次都能看到科莫多在一大群人面前有说有笑,没感觉大教士不喜欢人多。 “那也行。”看守道,“要是你寻不到,就再喊我们。” “多谢。” 李彦进院子后快速捡起东西工具,开始处理作物。 他将每一种都平均分成三份,自己挖走一份,摧毁一份,再给另一股势力留一份。 等到时候再回来看,就知道王大人要求自己的到底是哪一种,之后再运回咸阳。 李彦动作麻利,很快就将东西装好,之后再又原路丢出。 不用担心作物会摔坏,圣居的围墙不高,李彦稍微用点心轻拿轻放就够了。 等处理好,李彦平复呼吸出去。 看守看到李彦背后沾着泥土,也没有多想,寻找玉佩肯定要到处折腾,弄脏了也不是怪事。 “找到玉佩了?” “嗯,回见。” 李彦匆忙去搬货,将它们运回客栈。 这作物一旦离土,基本就算死了。 当时为了减少重量,李彦把大块的泥巴统统去掉,就算现在重新种回去,存活恐怕也十不存一。 “之后就是等那拨人来。” 李彦在圣居附近监视着,一连等了三日,作物都开始有枯萎的迹象。要是再算上齐国到秦国的具体,以及现在夏天不容易存放作物。 “不等再等了。” 李彦又重新寻找起那波人。 从国外来的,肯定落脚在客栈,不是投奔亲戚,不是做生意,就在国内待着。 这些条件组合起来,范围就缩小不少。 李彦就找到了他们,是两个人。 他还跟踪在他们身后。 …… “大哥,我现在好快乐,啊哈哈~” “一点都不想回秦国!” “啊哈哈~我也是,这样的公费出齐国游玩的机会真是太难得了!” “你是不知道我第一次吃齐国的菜,那滋味,还有那酒,够纯!” “齐国人过的都是什么神仙日子。现在我都可怜自己是秦国人了。” “啊哈哈~” 与收钱办事的李彦不同,他们二人是秦国的小吏。 左黎是想派自己的亲信去办,但身边的亲信家世条件都不差,对于农物粮食只停留在会吃,还得是别人做好才会吃。 这样的程度派去齐国也是拖后腿。 于是左黎就干脆将这事交给手下的小吏,算起来也不是他的,只是单纯的小吏的而已。 因为事情机密,左黎只是让他们去科莫多的住所把一切没有见过的,不认识的活株全部取回。 只是这道命令不是左黎亲自发下,而是一级一级传下。 他们哥俩对自己的上司早就不服了,对于他要求的,凡是能做到的尽量做不到,做不到的,就继续保持。 当骤然得到一笔异常丰厚的差旅费时,二人就兴奋地筹划着如何花钱,潇洒。 “大哥,”作为良心未泯的二弟道,“钱快花光了,咱们差不多该回去交差了。” “但拿什么交差?” 大哥打了个幸福的酒嗝:“怕什么,随便弄点没见过的活株回去不久成了?” “那什么破圣居我早瞧过了,随随便便就能翻过墙,到时候还不是随我们挑。” “不愧是大哥,心思缜密。” “钱是你保管的,再算算咱们还能花多久?” 二弟摸了摸口袋,脸色一变:“大哥恐怕明日就得回去了。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钱恐怕都不大够住宿。” “回去的路上,我们可能要露宿街头。” “啧,无碍,今晚咱们就行动。” 第289章 上天的恩赐 跟踪在后面的李彦松了口气,这兄弟玩得倒是挺花,活是一点没干。 现在好不容易知道他们要动手,李彦已经开始期待。 期待回咸阳后向王陆要赏金的快活。 “大哥,要不再去吃最后一顿?反正路费已经拮据,无非多吃一口粮、多睡一夜外头而已。” “贤弟,你说到大哥心坎里了。” “好,那就吃最后一顿!” 李彦看着他们二人勾肩搭背进入酒楼,无奈摇摇头,转身寻找起齐国的赌坊。 他保证只是看看,不玩。 空等着他们行动,不如消遣一下。 …… 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天很快黑下来。 李彦提前找到了那兄弟俩,跟在他们后面。 “大哥,前面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光亮?” 大哥往前面一瞧,有许多人拿着火把在外面巡逻,将圣居团团围住。 “不知道,上去问问就知道了。” 兄弟二人向其中一个拿着火把的人问道:“圣居发生了什么,怎么这么多人?” 那人看了他们一眼,周围一圈人围过来,反问道:“你们怎么回事会来这里?” 看那架势,兄弟二人要是回答不慎,就要拿下他们立功。 毕竟法家的弟子在勘查现场后说过,“犯罪之人往往会返回犯罪之地欣赏自己的杰作”。 “天气热,蚊子多,睡不着。” 这理由相当敷衍,但圣居外的宗教信徒们却信了。 圣居的选址就是冬暖夏凉,并且周围都撒着驱虫蛇的药粉,有百姓过来乘凉也不大奇怪。 况且这么多人来圣居巡视,除了担心再被贼人破坏外,也可以在换班时乘凉小憩。 “没事就回去,最近圣居遭贼了。” “还有人敢来身居偷东西?” “倒也不是偷东西,就是后院神仆生前栽种的一些花花草草被人破坏。” “我们怀疑是稷下学宫那帮人干的,你们要是知道有什么线索可以随时来圣居找我们,会有重赏。” 兄弟二人打了个哈哈,暂时退离圣居。 “大哥,我们怎么办,还进去吗?” “感觉里面很危险。” “要是被人当成之前的贼人,感觉那些疯子会把我们活着火化喽。” 大哥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一脸认真道:“真的太危险了,所以咱们放弃。” 二弟大概是觉得就这样无功而返有些不对劲,良心未泯道:“要不再等几日?他们人肯定不会一直这么多。” “怎么等?继续留在临淄还有钱吗?” 二弟这才想起他们在齐国的挥霍。 “别想了,回去。” 在暗中的李彦听后他们对话后大为震惊。 ——哎喂,别就这样简简单单就放弃啊! ——你们的上进心,责任心到哪里去了? ——就这样空手返回不担心拿不到赏金或接受处罚吗? 李彦看向几乎没有漏洞的圣居,后悔当时的动作应该再小一些,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戒严。 李彦跟着兄弟二人回去,确定他们真的不会再出来后就只能放弃。 “这帮崽子。” 李彦在客栈门外思索许久,他就搬着这些东西回咸阳,但是王陆承诺的赏金就成了问题。 如何取,如何证明自己带的东西就是王陆想要的,这是个大问题。 只有证明了,才能领额外赏金。 可这两人来齐国光享受,一点正事没干,空手而归。 固然王陆曾经也提过希望他们就这样回去,但额外赏金还是靠活株。 一会后,李彦决定将自己收集的东西分一半给他们。 次日。 两兄弟收拾好东西准备返回咸阳,刚一开门就看到脚边有一个麻袋。 “是谁把东西乱放?”大哥踢了一脚,将它踢到边上,之后继续往前走。 但没走多久,他就突然停下。 “大哥,怎么了?” “那东西的脚感……有点像” 他快速走过去,蹲下身子打开。 “感谢上天的恩赐!” 二弟凑过去瞧,“都是作物和泥巴?” 大哥挑挑拣拣,他把自己认识的所有作物都挑出来,剩下两种不认识的。 “就是它们了。” 大哥拎起麻袋离开,反正咸阳那边交代的也很模糊,拿这个回去足够应付他们。 李彦从隔壁屋子出现,将他们丢弃出来的作物丢掉,之后也起返回咸阳。 …… …… 徐福的马车入临淄,先后看到两匹马快速朝城外奔去,前面的一匹更是乘着两个男人。 “还挺省的。也不怕把马给累着。” 徐福放下车帘不再关注他们。 入城之后,徐福才离开城墙边不远就停了下来。 “也不知道王大人怎么想的。” “这酒楼的选址怎么会这么偏?” “别人都往城中心挤,王大人反行其道,故意在城墙边租地方。” 徐福往四周看了看,这里的人真的挺多的,来来往往片刻的功夫就在数百人。 这些人数自然是足够多,看似对酒楼好像有好处。 但是这些人都不不会驻留在这里,基本来去匆匆,在这里开酒楼…… 估计过路人连酒楼的名字都无人知晓。 “罢了,就按王大人的安排来。” 徐福开始租赁地皮,王陆提过直接买,但临淄的地皮光是花钱买就得数百金,只能退选租。 徐福拿起王陆给他的“计划书”。 一、全建筑用料必须昂贵,彰显价值。 二、雇佣的人员综合能力必须强,参考方向:价格昂贵。 三、所有菜都必须是最新鲜的,宰杀的肉类只用当日的,蔬菜类也尽可能讲究新鲜…… 徐福已经看过它数次,每次看都琢磨不透王大人的心思。 建筑用料贵可以理解,人靠衣装,马靠鞍嘛。 面子还是很是重要的。 至于肉菜之类的,徐福只觉得有些浪费,除此之外也能接受。 最最无法接受的还是为什么雇人要用贵的,不是越便宜越好吗? 再说就是普通的店佣还要什么歌讲究。 徐福不停摇头,在叹了口气后也开始行动起来。 在临淄的城墙边开始寻找合适的地方。 因他本人可是混江湖的老手,齐人想要在他这里捞油水并不容易。 “今天先看到这,找落脚的地方。明日再找人具体问。” 第290章 命名 王陆在街边路过,看到树上挂着布条,那是他们商量好的暗号。 “人回来了。” 王陆回家乔转打扮,再到赌坊暗巷。 李彦一直在那等着。 “东西都带回来了?” 李彦将麻袋打开,露出里面两种作物。 “分不清哪一种,但是他们也都带了回来。” “他们也?”王陆面罩的表情不悦,“不是让你阻止他们带回来吗?” 李彦有自己的小算盘,担心王陆不认账,像被说两句又不会掉块肉。 “东西都在这。”李彦把麻袋放在地上,既然王陆能找他去齐国,相信他自然有手段去验证这些东西和他们手中的相同。 王陆将约定好的金子给李彦:“没能阻止他们待会,扣掉五金。” 李彦掂了掂分量不轻的钱袋,道:“这些也不少了。以后再有这种事招来找我。我们已经有了信任,下一次肯定给你办好。” “听你这意思,你这次是故意的?” “哪里,失误。”李彦急忙离开,“下次再来找我。” 王陆拎起麻袋准备回去,到家中仔细研究起里面的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时间久了,这些作物都有些干瘪发软,好像有腐坏的前兆。 王陆将两种果实挑出来,一种是绿叶菜,洗后撕了一点送到嘴里。 “呸呸呸,苦涩的。” 它的味道和王宫里尝过的味道不同。 “肯定不是他的了。” “看来就是这剩下一种了。” 王陆摘下一个,它的发育刚好能被手掌握住。 抖落泥土,它的皮是红色的。 稍微清洗一番,直觉告诉他这东西不能生啃,便用力一折,露出黄中带着白点的断面。 到鼻子前一问,没有浓郁的土腥味,有一种淡淡的清甜味。 伸舌头试探一舔,是甜的,但没有王宫尝的那么甜,还有些涩涩的麻口,应该是尚且没有成熟的缘故。 “就是它了!” 王陆将麻袋中全部的同类作物取出,拿在眼前看了许久。 这一株能结五六个果,按照就秦王锦盒中拿出那果干的长度,眼下这些显然没有完全成熟,还需要时间继续成长。 “这东西……” 门外传来马嘶声,王陆赶紧将它们藏在角落,用一块厚布盖着,并快速搬了些东西当做障碍物堵着它们的路。 “王大人,大王有请。”还是上次的侍人。 王陆应声出来,边走边抖落身上的泥巴。 “走。” “王大人,你没事?这脸有些红。” 刚刚害怕被人发现,心跳加速,加上短时爆发了这么大的气力,气息有些紊乱也正常。 但这侍人的观察力还真是可怕。 不愧是在秦王身边服侍的人。 “无碍,快些进宫,不要让他们久等。” 侍人便和王陆一同上马车。 王陆能确定这次找自己进宫的原因,多半就是因为那怪东西。 一会后,王陆抵达王宫。 王宫还是那些人,左黎、嬴政、成矫和姜怀那帮人。 和上次不同的就是他是最后一个到的,姜怀等人早就到场,且看桌上的茶具摆设,组估计姜怀还是第一个到这里的。 “人到齐了,姜怀你开始。”秦王道。 姜怀应了一声,取出一个锦盒。 锦盒一看就知道是秦王给的。 “这就是科莫多种子发芽后的果实。” “另外那些日记已经破解地差不多,这种食物因为生长在地下,我们可以叫它‘地瓜’,或来自外番,也可以叫它‘番薯’,我在这两个名字之间纠结了好久。” 左黎还认真评道:“地瓜更像是百姓口语,番薯则像文书记载。” “不过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番薯它真能有那么大的产量?” “有!” 姜怀道:“日记上说这个活株能结五六个,我们从齐国得到的活株来看,也确实有这么多。” “此外根据瓦看到的外形逆推出新的线索,也都以一对三。” 最后,姜怀是跟秦王说:“大王,这番薯确实比秦国已知的粟米或其他粮食都要更加适合种植。” 左黎在旁边道:“恭喜大王,有了这良种,秦国的百姓将再也不用担心粮食!” 秦王呵呵一笑:“我国的土壤和齐国到底有些不一样,具体能产出多少,我们还需再看看。” 左黎这时道:“大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讲?” “既然叫你们来,就是想你们提提意见。不用担心,有什么想说的都说。” 左黎道:“这番薯产量固然好,但种植起来却有些问题。” “它能在齐国生长,甚至能在秦国生长,那多半就可以在九州各国都种植。” 秦王隐隐有些明白:“你的意思是担心会泄种?” “大王,臣不是担心,而是确定一定会泄种。” “一旦各国国君,甚至都不需要国君,百姓自己知道了有这样的粮种,种下去收获比粟米多,肯定会费尽心思来秦国。” “秦国偌大,这种种植下去,防不住。” “到时候秦国辛辛苦苦费力栽培一年,摸索出一些经验,结果却被其他国一块来分享‘果实’,实在吃亏。” 秦王看着左黎,问道:“你这么说,是有对策?” “也不是对策,只是一个冒进的想法。” 左黎道:“天下无不透风的墙。况且这耕种必须在田地里,于众目睽睽之下,这消息传来传去,想要别国不知道很难。” 成矫这时道:“这有何难的,在王宫开垦出一块田不久就行了?” 左黎闭上眼睛,心里对嬴政的认可增加:“成矫公子,王宫里开一块田,都不需要别人国派细作来大堂,单是史家的记载就足够让九州各国知晓。” 成矫一看秦王的表情,好像对他的提议很是不满,就又开始后悔——早知道什么都不说了。 “左黎,你痛快点说。” “臣以为这番薯要种,就不能经过一年半载的试种。” “要种就全国推广,抢先一年种下。这样一来就算其他国家知晓了也没有关系。他们就算后续跟上来,也永远差了我们一年的播种时间。” “这好处明显,但弊端的风险也有一些。” 第291章 坏 左黎道:“齐国与我秦国的大部分作物相同,却也有一小部分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番薯在齐国生长能三到五倍于粟米,在秦国也许也能生长,产量还能丰硕吗?” “如果全国推行播种,万一生长不好,便好害我秦国的百姓吃亏一年。” “这一点,不得不考虑。” 秦王默默点头,未知的东西都是风险和利益掺半。 王陆也点头,只是他的点和秦王不一样。左黎说的,能让秦王疑惑,不会草率全国推广番薯,但想要让秦王放弃这个念头有难度。 他现在想起了,在姜怀说起“番薯”这个名字之后慢慢勾起了他的记忆。 过去的爹娘有提起过这个东西,他说他们那个时代的所有穿越者都会种番薯,因为它的产量很大,然后中间说了什么已经记忆模糊,只记得最后所有的国家都变得富强。 秦国种番薯强大? 绝对不行。 在场所有人都露出思索之色,王陆尤甚。 “王兄,你在担心什么?”嬴政突然问道。 “没在担心,我只是在想些事。” “不,王兄,你是在担心什么,我们确定。” 王陆一惊,没想到嬴政的眼力这么毒辣。 他避开嬴政投来的似乎洞穿人心的视线,不得不承认,嬴政来咸阳之后一直在飞速成长,比起成矫公子,嬴政已经崭露头角。 避开的视线落在最没有威胁的姜怀身上。 也是这一瞬间,王陆灵光一闪。 “姜怀,这番薯的产量真能比粟米多倍?” “如果我破解没错的话,应该是。”姜怀有些懵,还以为会被问什么有难度的问题,这不只是再确认一遍吗? 王陆得到肯定后,立刻对大王道:“大王,可有听过竭泽而渔、杀鸡取卵?” “如何?”秦王一脸疑惑。 “大王,比起左大人担心的番薯在秦国的土地是否能够产出那么多作物,臣更担心番薯真能产出那么多。” “多,不好吗?” “多,固然好,但任何事都过犹不及。”王陆比划道,“田根据肥力的多少可以分为水田、平田和旱田。” “每种田种同样的作物,产出会有不同。” “且所有的田地在连年的耕种后都需要补肥,或者停一段时间不耕种来养田。” “如果这番薯一下能产出这么大量的作物,也许是提前榨干了土壤中的肥力。” “如此导致田地在未来播种其他作物会大受影响。” “也许它能一下增产倍的量,可要是也得缓个年才能让田恢复原来,就相当不划算了。” 左黎问道:“王大人还通农事?” 王陆笑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路边那么多田地,我想不知道都难。” “倒也是,王大人好像还住在坊间。” 秦王思索一会,也觉得王陆的担忧不无道理。王宫内有一棵果树,某一年突然暴结不少果子,当时还以为是什么瑞兆,然而后续三四年结的果都少得可怜。 突然暴增产量,确实不是什么好事。 “寡人以为王陆的担心很充分。”秦王看向姜怀,“你可有在书中破解出其他的信息?比如耕种一年,休一年?” 姜怀忙回道:“小民无能,尚未破解全部。” “这些活株是何人带回来的,让他们来见寡人。”秦王想着与其等破解,还不如直接找人问来得清楚。 左黎一拱手:“臣这就去把他们带来!” 秦王应下后,拿起其中一活株,上面还散落着碎土。 “父王,脏。”成矫下意识喊道。 可秦王又狠狠瞪了他一眼:“百姓血汗种出来的作物怎么会脏?你嬴成矫是不吃粮食长大的吗?” “我……”成矫难受,成矫想哭,“我错了。” “知道错了就改,不要一次又一次说混账话!” “是,父王……” 王陆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半个时辰。 这应该是左黎最快的速度,他领着两个惴惴不安的小吏快步过来。 那小吏们估计是太惶恐,左脚绊了右脚摔了个脸贴地。 左黎呵斥了一声,让他们赶紧起来,而他们看起来也更紧张。 因为做贼心虚。 大哥用会说话的眼神看向二弟,“该不会是我们在临淄花天酒地的事暴露了?” 二弟心领神会,“应该不会,总不能派我们去齐国,又还派人监视我们。这不是多此一举?” “二弟说得在理。” “小民见过大王!”兄弟二人拜倒在地上,头压根不敢抬。 “寡人问你们,你们取番……取活株的田地原先品质如何?” 问完,秦王就觉得好笑,齐国的水田是出了名的多,科莫多他们选的田地定然是水田。 “算寡人没问。” “你们去临淄取活株时,它们生长的田地如何?” “是否一般?” 秦王倾向王陆的话,所以问题都隐隐偏向田地的肥力受损。 地上的两兄弟,低头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害怕,惶恐、后悔。 这活株是“上天的恩赐”,得到它们的地方不是土地,而是客栈的木地板。 但肯定不能实话实说。 说了,肯定死! 另外,占据他们心里大半的,还是后悔。 要是早知道这事秦王会过问,说什么也不会在临淄那样偷懒。 “该死的老头。” 他们二人把上官给骂了一族谱。 “回答寡人,那田的品质是不是一般?” 大哥一咬牙,点头道:“是挺一般的。” 此刻,他们无比虔诚地祈祷祖宗保佑。 秦王再问道:“你们取得作物后,是否立刻就返回秦国?” “当,当然。” 秦王道:“果然。寡人看这土都有些沙化,显然不像是水田的土。” “看来这番薯对于田地的肥力确实有些影响。” “你们二人下去。” 哥俩感觉脚都软了,一身汗,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还默默发誓,将来要认真对待每一件差事。 王陆对他二人的反应则有些超乎意外,他爹娘可完全没说过这事,应该是不存在肥力受大损的事。 不过在看到他二人互相搀扶着离开的背影,就了然了。 他们是害怕了,现在就算问他们是不是女人,他们恐怕都会胡乱答。 第291章 坏 左黎道:“齐国与我秦国的大部分作物相同,却也有一小部分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番薯在齐国生长能三到五倍于粟米,在秦国也许也能生长,产量还能丰硕吗?” “如果全国推行播种,万一生长不好,便好害我秦国的百姓吃亏一年。” “这一点,不得不考虑。” 秦王默默点头,未知的东西都是风险和利益掺半。 王陆也点头,只是他的点和秦王不一样。左黎说的,能让秦王疑惑,不会草率全国推广番薯,但想要让秦王放弃这个念头有难度。 他现在想起了,在姜怀说起“番薯”这个名字之后慢慢勾起了他的记忆。 过去的爹娘有提起过这个东西,他说他们那个时代的所有穿越者都会种番薯,因为它的产量很大,然后中间说了什么已经记忆模糊,只记得最后所有的国家都变得富强。 秦国种番薯强大? 绝对不行。 在场所有人都露出思索之色,王陆尤甚。 “王兄,你在担心什么?”嬴政突然问道。 “没在担心,我只是在想些事。” “不,王兄,你是在担心什么,我们确定。” 王陆一惊,没想到嬴政的眼力这么毒辣。 他避开嬴政投来的似乎洞穿人心的视线,不得不承认,嬴政来咸阳之后一直在飞速成长,比起成矫公子,嬴政已经崭露头角。 避开的视线落在最没有威胁的姜怀身上。 也是这一瞬间,王陆灵光一闪。 “姜怀,这番薯的产量真能比粟米多倍?” “如果我破解没错的话,应该是。”姜怀有些懵,还以为会被问什么有难度的问题,这不只是再确认一遍吗? 王陆得到肯定后,立刻对大王道:“大王,可有听过竭泽而渔、杀鸡取卵?” “如何?”秦王一脸疑惑。 “大王,比起左大人担心的番薯在秦国的土地是否能够产出那么多作物,臣更担心番薯真能产出那么多。” “多,不好吗?” “多,固然好,但任何事都过犹不及。”王陆比划道,“田根据肥力的多少可以分为水田、平田和旱田。” “每种田种同样的作物,产出会有不同。” “且所有的田地在连年的耕种后都需要补肥,或者停一段时间不耕种来养田。” “如果这番薯一下能产出这么大量的作物,也许是提前榨干了土壤中的肥力。” “如此导致田地在未来播种其他作物会大受影响。” “也许它能一下增产倍的量,可要是也得缓个年才能让田恢复原来,就相当不划算了。” 左黎问道:“王大人还通农事?” 王陆笑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路边那么多田地,我想不知道都难。” “倒也是,王大人好像还住在坊间。” 秦王思索一会,也觉得王陆的担忧不无道理。王宫内有一棵果树,某一年突然暴结不少果子,当时还以为是什么瑞兆,然而后续三四年结的果都少得可怜。 突然暴增产量,确实不是什么好事。 “寡人以为王陆的担心很充分。”秦王看向姜怀,“你可有在书中破解出其他的信息?比如耕种一年,休一年?” 姜怀忙回道:“小民无能,尚未破解全部。” “这些活株是何人带回来的,让他们来见寡人。”秦王想着与其等破解,还不如直接找人问来得清楚。 左黎一拱手:“臣这就去把他们带来!” 秦王应下后,拿起其中一活株,上面还散落着碎土。 “父王,脏。”成矫下意识喊道。 可秦王又狠狠瞪了他一眼:“百姓血汗种出来的作物怎么会脏?你嬴成矫是不吃粮食长大的吗?” “我……”成矫难受,成矫想哭,“我错了。” “知道错了就改,不要一次又一次说混账话!” “是,父王……” 王陆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半个时辰。 这应该是左黎最快的速度,他领着两个惴惴不安的小吏快步过来。 那小吏们估计是太惶恐,左脚绊了右脚摔了个脸贴地。 左黎呵斥了一声,让他们赶紧起来,而他们看起来也更紧张。 因为做贼心虚。 大哥用会说话的眼神看向二弟,“该不会是我们在临淄花天酒地的事暴露了?” 二弟心领神会,“应该不会,总不能派我们去齐国,又还派人监视我们。这不是多此一举?” “二弟说得在理。” “小民见过大王!”兄弟二人拜倒在地上,头压根不敢抬。 “寡人问你们,你们取番……取活株的田地原先品质如何?” 问完,秦王就觉得好笑,齐国的水田是出了名的多,科莫多他们选的田地定然是水田。 “算寡人没问。” “你们去临淄取活株时,它们生长的田地如何?” “是否一般?” 秦王倾向王陆的话,所以问题都隐隐偏向田地的肥力受损。 地上的两兄弟,低头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害怕,惶恐、后悔。 这活株是“上天的恩赐”,得到它们的地方不是土地,而是客栈的木地板。 但肯定不能实话实说。 说了,肯定死! 另外,占据他们心里大半的,还是后悔。 要是早知道这事秦王会过问,说什么也不会在临淄那样偷懒。 “该死的老头。” 他们二人把上官给骂了一族谱。 “回答寡人,那田的品质是不是一般?” 大哥一咬牙,点头道:“是挺一般的。” 此刻,他们无比虔诚地祈祷祖宗保佑。 秦王再问道:“你们取得作物后,是否立刻就返回秦国?” “当,当然。” 秦王道:“果然。寡人看这土都有些沙化,显然不像是水田的土。” “看来这番薯对于田地的肥力确实有些影响。” “你们二人下去。” 哥俩感觉脚都软了,一身汗,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还默默发誓,将来要认真对待每一件差事。 王陆对他二人的反应则有些超乎意外,他爹娘可完全没说过这事,应该是不存在肥力受大损的事。 不过在看到他二人互相搀扶着离开的背影,就了然了。 他们是害怕了,现在就算问他们是不是女人,他们恐怕都会胡乱答。 第292章 勾引 左黎道:“大王,再让臣派人去探探消息。” “也好,这事得更稳妥些。” 左黎这次派人去是注定得不到如意的消息。 当初科莫多选圣居时考虑了风水、位置等等,唯独没考虑后院的田地问题。 因为他是“神仆”要种的,又不是他要种。 王陆在这边只要秦王推广番薯种植就行,其他的就无所谓了。 甚至可以考虑一下把番薯这个种子交给别国来耕种,只要他们增加了粮食,不就等于秦国减少知识了吗? “寡人有个大胆的想法。”秦王道,“既然这番薯会损失肥力,不如将这种子传到九州各国,但是不告诉他们弊端?” “臣觉得可以!”王陆几乎立刻喊道,难得自己的想法与秦王不谋而合,就是目的有些不同。 话说回来,秦王这人焉坏。 秦王看向王陆:“你也以为这样可以?” “何止可以,简直妙极了!” 秦王呵呵一笑:“要是其他人这么说,寡人肯定要怀疑他是不是在哄寡人。但王陆你,寡人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既然你这么快同意,看来也是早有想法。” “王陆你这人焉坏,”秦王始终笑着,“但寡人喜欢。” “等左黎这边的情报确定好,肥力确实有损,便开始推动计划!” “王陆,这事交给你来办。” 王陆推辞,主要是怕麻烦和怕背锅:“左大人不正适合这事?” 秦王道:“左黎还有很多事要处理,这事交给他不合适。” 秦王看了一圈周围人:“不可能再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只能在你们中选。” 成矫有自告奋勇的意思,胸膛挺起,脸颊微微鼓着气,欲言又止。 不过在看到王陆后,就又泄气了。 王陆这人,成矫自知单靠自己是比不过的。 等他招贤纳士,再狠狠挫败王陆也不迟。 “成矫,你觉得呢?”秦王突然问道。 “我觉得……”成矫一脸痛苦,“父王选的很好。” “王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臣,领命。” …… …… 七天后,王陆再见到左黎,从他口中得到了齐国临淄的回复。 “王大人,确定临淄的田是平田。番薯应该是有损肥力。” “大王喊我过来,让王大人开始计划。” “若是需要什么帮助,尽管说。” “谢过左大人。”王陆早已有了计划。 对于这种故意想要泄露的秘密,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力保护它,往往越是保护,越是惹人注意。 王陆之前有想过走史家这条路。 但很遗憾,史迁对于涉及秦国机密的事甚至都不愿意记载。这几天还躲着他,不见人。 在送走左黎后,王陆开始执行计划。 虽然在咸阳城内不知道有没有其他国家派过来的谍子,但可以进行一定程度上的反推理。 想想也知道,一个谍子不远千里来秦国肯定不会就为了鸡毛蒜皮的事。 一般安插在相当重要的地方。 比起说九卿当中某人宅邸内的仆佣,或是某家店铺的仆佣,亦或是干脆街边卖东西的商贩。 他们先初次收集一手情报,之后深入秦国进行验证。 王陆又向秦王借了驾有王宫标志的马车,之后多次在街坊邻居的注视下将姜怀接入宫内,之后喝杯茶,又送回来。 如此几回,暗处的鱼儿就上钩了。 咸阳某条热市上,两个商贩一边吆喝,一边互相交流。 “秦国有新动作。” 以往新国策之类的都可以算是明目张胆,没有侦查和汇报的需要。 或者汇报了也不会有高级别的重视程度。 尤其是新国策,到后来都不需要打探,直接在街边的墙上就能看到完整的新国策的规定内容和处罚。 所以庙堂上的一些事,他们不负责管。 “什么新动作?” “王陆还有治粟内史多次被教进王宫,注申请调查。” 他们二人分工不同,一个负责专门收集情报,一个专门负责把情报往上传,这样一来就算其中一环被发现,也不会轻易将整一条线全部暴露。 “他们两人进宫又什么可奇怪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所有的线人动用一次就增加一分暴露的危险。”他有些不满,“不要什么事都小题大做。” “这次不一样,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个普通的百姓。” “他一个普通百姓屡次进王宫能正常吗?” “你确定一个普通百姓能随便进王宫?” 那人应道:“何止王宫,他乘坐的还都是王宫的马车,那是只有接待重要人物或是朝中大员才能享受到的。” “会不会是什么名士?”能得到秦王这样以礼相待的人想必不会是一般人。 那人道:“他的年纪不大,估计是名士的可能不大。在秦国,在九州都没听过这么厉害的人。” “那你就自己去调查,调查好了再向我汇报。” 那人道:“原本应该被找到,但是最近一段时间来,这人就不翼而飞。” “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入宫之前,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这本该令家人着急,可他家中的家人都反应平平,甚至还隐隐有些荣幸和想要炫耀的欲望。” “只是当我靠近他们时,他们这些群人却突然三缄其口,对于他们长子的事没有透露半点。” “总和以上,我觉得他一定在参与什么秘密计划。” “所以我申请上面派人调查。” 这些理由都很合理,负责传递情报的人犹豫一会后,决定向上汇报。 毕竟他也不是最后的人,只是中间一个环节而已。 …… 王陆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动手没有,又连续把姜怀从王宫拉出来,送回家中。 之后再实验了几次,只有只能靠各国的情报到底厉不厉害。 “千万这帮人不要让自己失望。” 王宫又是第二块最好进行情报传递的地方。 秦王专门在王宫里开出一片田地,有时候还专门扛锄头、拎水桶,王宫里几乎传遍了消息。 别说其他国的谍子,就是王宫内的秦人侍人们也都充满了,到底是什么样的种子能让秦王也来凑热闹。 第292章 勾引 左黎道:“大王,再让臣派人去探探消息。” “也好,这事得更稳妥些。” 左黎这次派人去是注定得不到如意的消息。 当初科莫多选圣居时考虑了风水、位置等等,唯独没考虑后院的田地问题。 因为他是“神仆”要种的,又不是他要种。 王陆在这边只要秦王推广番薯种植就行,其他的就无所谓了。 甚至可以考虑一下把番薯这个种子交给别国来耕种,只要他们增加了粮食,不就等于秦国减少知识了吗? “寡人有个大胆的想法。”秦王道,“既然这番薯会损失肥力,不如将这种子传到九州各国,但是不告诉他们弊端?” “臣觉得可以!”王陆几乎立刻喊道,难得自己的想法与秦王不谋而合,就是目的有些不同。 话说回来,秦王这人焉坏。 秦王看向王陆:“你也以为这样可以?” “何止可以,简直妙极了!” 秦王呵呵一笑:“要是其他人这么说,寡人肯定要怀疑他是不是在哄寡人。但王陆你,寡人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既然你这么快同意,看来也是早有想法。” “王陆你这人焉坏,”秦王始终笑着,“但寡人喜欢。” “等左黎这边的情报确定好,肥力确实有损,便开始推动计划!” “王陆,这事交给你来办。” 王陆推辞,主要是怕麻烦和怕背锅:“左大人不正适合这事?” 秦王道:“左黎还有很多事要处理,这事交给他不合适。” 秦王看了一圈周围人:“不可能再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只能在你们中选。” 成矫有自告奋勇的意思,胸膛挺起,脸颊微微鼓着气,欲言又止。 不过在看到王陆后,就又泄气了。 王陆这人,成矫自知单靠自己是比不过的。 等他招贤纳士,再狠狠挫败王陆也不迟。 “成矫,你觉得呢?”秦王突然问道。 “我觉得……”成矫一脸痛苦,“父王选的很好。” “王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臣,领命。” …… …… 七天后,王陆再见到左黎,从他口中得到了齐国临淄的回复。 “王大人,确定临淄的田是平田。番薯应该是有损肥力。” “大王喊我过来,让王大人开始计划。” “若是需要什么帮助,尽管说。” “谢过左大人。”王陆早已有了计划。 对于这种故意想要泄露的秘密,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力保护它,往往越是保护,越是惹人注意。 王陆之前有想过走史家这条路。 但很遗憾,史迁对于涉及秦国机密的事甚至都不愿意记载。这几天还躲着他,不见人。 在送走左黎后,王陆开始执行计划。 虽然在咸阳城内不知道有没有其他国家派过来的谍子,但可以进行一定程度上的反推理。 想想也知道,一个谍子不远千里来秦国肯定不会就为了鸡毛蒜皮的事。 一般安插在相当重要的地方。 比起说九卿当中某人宅邸内的仆佣,或是某家店铺的仆佣,亦或是干脆街边卖东西的商贩。 他们先初次收集一手情报,之后深入秦国进行验证。 王陆又向秦王借了驾有王宫标志的马车,之后多次在街坊邻居的注视下将姜怀接入宫内,之后喝杯茶,又送回来。 如此几回,暗处的鱼儿就上钩了。 咸阳某条热市上,两个商贩一边吆喝,一边互相交流。 “秦国有新动作。” 以往新国策之类的都可以算是明目张胆,没有侦查和汇报的需要。 或者汇报了也不会有高级别的重视程度。 尤其是新国策,到后来都不需要打探,直接在街边的墙上就能看到完整的新国策的规定内容和处罚。 所以庙堂上的一些事,他们不负责管。 “什么新动作?” “王陆还有治粟内史多次被教进王宫,注申请调查。” 他们二人分工不同,一个负责专门收集情报,一个专门负责把情报往上传,这样一来就算其中一环被发现,也不会轻易将整一条线全部暴露。 “他们两人进宫又什么可奇怪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所有的线人动用一次就增加一分暴露的危险。”他有些不满,“不要什么事都小题大做。” “这次不一样,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个普通的百姓。” “他一个普通百姓屡次进王宫能正常吗?” “你确定一个普通百姓能随便进王宫?” 那人应道:“何止王宫,他乘坐的还都是王宫的马车,那是只有接待重要人物或是朝中大员才能享受到的。” “会不会是什么名士?”能得到秦王这样以礼相待的人想必不会是一般人。 那人道:“他的年纪不大,估计是名士的可能不大。在秦国,在九州都没听过这么厉害的人。” “那你就自己去调查,调查好了再向我汇报。” 那人道:“原本应该被找到,但是最近一段时间来,这人就不翼而飞。” “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入宫之前,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这本该令家人着急,可他家中的家人都反应平平,甚至还隐隐有些荣幸和想要炫耀的欲望。” “只是当我靠近他们时,他们这些群人却突然三缄其口,对于他们长子的事没有透露半点。” “总和以上,我觉得他一定在参与什么秘密计划。” “所以我申请上面派人调查。” 这些理由都很合理,负责传递情报的人犹豫一会后,决定向上汇报。 毕竟他也不是最后的人,只是中间一个环节而已。 …… 王陆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动手没有,又连续把姜怀从王宫拉出来,送回家中。 之后再实验了几次,只有只能靠各国的情报到底厉不厉害。 “千万这帮人不要让自己失望。” 王宫又是第二块最好进行情报传递的地方。 秦王专门在王宫里开出一片田地,有时候还专门扛锄头、拎水桶,王宫里几乎传遍了消息。 别说其他国的谍子,就是王宫内的秦人侍人们也都充满了,到底是什么样的种子能让秦王也来凑热闹。 第293章 别来轩 赵国邯郸,赵王收到了手下送回来的密报。 实际上针对秦国派出谍子的国家只有赵国一家,其余的皆是对秦国不在意,或说干脆不放在眼里。 “秦王在王宫种田?” 密报需要有专门的解码才能阅读,防止被人截获。 所以在赵国解读出这第一句时,他都准备派人下去处罚这个混蛋。 这么珍贵重要的职位竟然给传回这种消息。 但随着后面的破解,赵王发现事情的严重。 “上小朝。” 侍人听后就就开始派人去召固定上小朝的那几位官员。 半个时辰后,一共二十三人都已到位,连郭开都在其中。 “秦国发现了一种新粮食,它的产量好像是寻常作物的五倍。” “竟还有这样奇妙的作物?”官员直呼,“秦国一旦不再缺粮食,对我国不利。人吃饱了总会想做点什么。” “寡人也这么以为。” “大王,我国和秦国如此接近,秦国的作物也应该能在我赵国生长,不如……” 不用明说,殿内的这些人也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赵王道:“那边说了,这作物的栽种可以靠种子或是插杆,只要寡人下令,他们就能带回一部分来。” “但寡人不想这么着急。” “寡人准备让他们继续潜伏咸阳,再多收集一些情报,比如它栽种月份、培育手段等等。” “大王英明!”立刻有人奉承,“谋而后动,同时又不会打草惊蛇,实乃上上策!” 众臣回头望去,果然是郭开在说话。 对于此人出现在这, 众臣不仅怀疑是否是赵王本身就想听这些话, 所以才喊他来。 明明一点正事都帮不上。 “这事便这么说定,待时机一到窃取种子和植杆进行试种!” …… 魏国。 “大王, 赵国得知秦国有一种产量极丰的作物,正在秘密计划准备夺取。” “这样的事怎么能放过,你们也抽一部分了去秦国打探,必要时可以先赵国行动。” 韩国。 “大王, 我们得知魏国得知赵国得知秦国有一种产量极丰的作物, 正在秘密计划夺取。” “这样的事怎么能放过,你们也去秦国。” 楚国。 “……” “好,你们也去秦国一探虚实……” …… …… 齐国,临淄。 徐福找来墨家的名匠对酒楼外形及内部进行构建设计, 再交给墨家的弟子进行建造。 总之, 墨家一条龙包了。 他们建造的速度极快,除了一开始墨家名匠为酒楼设计时费了一段时间,等正式画好后, 短短几天就已经建得初具规模。 某天,临淄城一个商户领着他年幼的儿子来到这家还没有起名的建筑前。 虽然没起名,也没挂招牌匾额,但齐国人想要打探出这是做酒楼生意的并不是什么难事,况且徐福也没有刻意隐瞒。 商人对着儿子道:“知道面前这是什么吗?” “没建好的酒楼。” “如果将来你长大了,有朋友让你出钱在一样的地方开一家一样的酒楼,你会怎么做?” “我会打他!”商人儿子扬起拳头道。 “为什么?” “因为他骗我钱!” “为什么你觉得他是在骗钱?” “因为这地方根本不会有人来吃饭。” “这又是为什么?” “外来者,车马入城, 是想尽快找地方落脚, 可这里太靠近城墙,过于吵闹, 换我怎么也得找个清静点的地方。至于城内的百姓, 城墙处太过偏僻,谁没事会为了吃一顿饭跑到这。” 商人儿子摇头晃脑:“无论怎么看, 谁让我出钱在这儿建酒楼, 就是想骗我。” “孺子可教。” 商人满意地默默儿子的头, 接着又向正在建设的酒楼, 不仅摇头。 连小孩都能看看明白的情况,这家酒楼的掌柜怎么会看不明白。 是钱多没地方花了? 听说酒楼的新掌柜是外乡人, 估计是听了谁说的“齐国、人傻、钱多,速来”给骗这来了。 “走, 你将来长大交朋友一定要擦亮眼睛,像坏的,或是和这家酒楼掌柜一样蠢的绝对不要交,明白了吗?” “明白了。” …… 徐福杵在酒楼的对面,不是为了监工,实际上墨家比他想的还要精益求精。有时候能看到墨家的弟子对某一部分不满意就拆了重建,不满意就继续拆。 偶尔徐福去劝他们不用对自己那么严苛,毕竟好多部分在他看来都已经没什么问题了,他们这帮墨家弟子就愣是不满意, 硬要追求完美。 所以在酒楼附近,作为掌柜的徐福, 还常常怂恿墨家弟子“偷工减料”,“差不多就行了”。 可惜都被墨家弟子们义正言辞地拒绝。 “掌柜的,有你的信。” 徐福接过掀开封泥, 是王陆的来信。之前徐福看酒楼快建好了,就请王陆给酒楼取个名字,顺便说说客栈在招店佣的事。 “让我看看王大人给起的名字。” 【别来轩】 “轩, 这个字可以用在酒楼上吗?”徐福念了几遍,恰巧这时墨家的弟子过来询问。 “掌柜的,主屋快好了,酒楼叫啥,给你刻匾额上。这个不收钱,就当墨家祝掌柜的生意兴隆。” “多谢。”徐福心里嘀咕,你们要是能在用料上省一些,它都足够造好几块匾额了。 “别来轩。” “怎么写?” 徐福捡起脚边一石块,于地面刻下三字。 “这名字……”这名墨家弟子只是粗通学业,就是只认字的程度,“你这店名不吉祥, 别来别来,哪有铺子叫这个名字的。” “就这个。” 墨家弟子道:“可别说我没提醒,墨家赠送的匾额只有一次, 将来想要修改是要收钱的。” “这么好的名字怎么会想着要修改?” 墨家弟子没说话, 但那眼神却直直表达着他想说什么。 徐福解释道:“这三个字不能连起来看,要分开看。” “从【别】处,远道而【来】,别来轩这个名字透露我们大掌柜的雄心壮志,不仅要在临淄闯出名堂,还要把它的名气传得更远,让更多的客人到别来轩。” “那个,我听说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 “闭嘴,干活!” 第293章 别来轩 赵国邯郸,赵王收到了手下送回来的密报。 实际上针对秦国派出谍子的国家只有赵国一家,其余的皆是对秦国不在意,或说干脆不放在眼里。 “秦王在王宫种田?” 密报需要有专门的解码才能阅读,防止被人截获。 所以在赵国解读出这第一句时,他都准备派人下去处罚这个混蛋。 这么珍贵重要的职位竟然给传回这种消息。 但随着后面的破解,赵王发现事情的严重。 “上小朝。” 侍人听后就就开始派人去召固定上小朝的那几位官员。 半个时辰后,一共二十三人都已到位,连郭开都在其中。 “秦国发现了一种新粮食,它的产量好像是寻常作物的五倍。” “竟还有这样奇妙的作物?”官员直呼,“秦国一旦不再缺粮食,对我国不利。人吃饱了总会想做点什么。” “寡人也这么以为。” “大王,我国和秦国如此接近,秦国的作物也应该能在我赵国生长,不如……” 不用明说,殿内的这些人也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赵王道:“那边说了,这作物的栽种可以靠种子或是插杆,只要寡人下令,他们就能带回一部分来。” “但寡人不想这么着急。” “寡人准备让他们继续潜伏咸阳,再多收集一些情报,比如它栽种月份、培育手段等等。” “大王英明!”立刻有人奉承,“谋而后动,同时又不会打草惊蛇,实乃上上策!” 众臣回头望去,果然是郭开在说话。 对于此人出现在这, 众臣不仅怀疑是否是赵王本身就想听这些话, 所以才喊他来。 明明一点正事都帮不上。 “这事便这么说定,待时机一到窃取种子和植杆进行试种!” …… 魏国。 “大王, 赵国得知秦国有一种产量极丰的作物,正在秘密计划准备夺取。” “这样的事怎么能放过,你们也抽一部分了去秦国打探,必要时可以先赵国行动。” 韩国。 “大王, 我们得知魏国得知赵国得知秦国有一种产量极丰的作物, 正在秘密计划夺取。” “这样的事怎么能放过,你们也去秦国。” 楚国。 “……” “好,你们也去秦国一探虚实……” …… …… 齐国,临淄。 徐福找来墨家的名匠对酒楼外形及内部进行构建设计, 再交给墨家的弟子进行建造。 总之, 墨家一条龙包了。 他们建造的速度极快,除了一开始墨家名匠为酒楼设计时费了一段时间,等正式画好后, 短短几天就已经建得初具规模。 某天,临淄城一个商户领着他年幼的儿子来到这家还没有起名的建筑前。 虽然没起名,也没挂招牌匾额,但齐国人想要打探出这是做酒楼生意的并不是什么难事,况且徐福也没有刻意隐瞒。 商人对着儿子道:“知道面前这是什么吗?” “没建好的酒楼。” “如果将来你长大了,有朋友让你出钱在一样的地方开一家一样的酒楼,你会怎么做?” “我会打他!”商人儿子扬起拳头道。 “为什么?” “因为他骗我钱!” “为什么你觉得他是在骗钱?” “因为这地方根本不会有人来吃饭。” “这又是为什么?” “外来者,车马入城, 是想尽快找地方落脚, 可这里太靠近城墙,过于吵闹, 换我怎么也得找个清静点的地方。至于城内的百姓, 城墙处太过偏僻,谁没事会为了吃一顿饭跑到这。” 商人儿子摇头晃脑:“无论怎么看, 谁让我出钱在这儿建酒楼, 就是想骗我。” “孺子可教。” 商人满意地默默儿子的头, 接着又向正在建设的酒楼, 不仅摇头。 连小孩都能看看明白的情况,这家酒楼的掌柜怎么会看不明白。 是钱多没地方花了? 听说酒楼的新掌柜是外乡人, 估计是听了谁说的“齐国、人傻、钱多,速来”给骗这来了。 “走, 你将来长大交朋友一定要擦亮眼睛,像坏的,或是和这家酒楼掌柜一样蠢的绝对不要交,明白了吗?” “明白了。” …… 徐福杵在酒楼的对面,不是为了监工,实际上墨家比他想的还要精益求精。有时候能看到墨家的弟子对某一部分不满意就拆了重建,不满意就继续拆。 偶尔徐福去劝他们不用对自己那么严苛,毕竟好多部分在他看来都已经没什么问题了,他们这帮墨家弟子就愣是不满意, 硬要追求完美。 所以在酒楼附近,作为掌柜的徐福, 还常常怂恿墨家弟子“偷工减料”,“差不多就行了”。 可惜都被墨家弟子们义正言辞地拒绝。 “掌柜的,有你的信。” 徐福接过掀开封泥, 是王陆的来信。之前徐福看酒楼快建好了,就请王陆给酒楼取个名字,顺便说说客栈在招店佣的事。 “让我看看王大人给起的名字。” 【别来轩】 “轩, 这个字可以用在酒楼上吗?”徐福念了几遍,恰巧这时墨家的弟子过来询问。 “掌柜的,主屋快好了,酒楼叫啥,给你刻匾额上。这个不收钱,就当墨家祝掌柜的生意兴隆。” “多谢。”徐福心里嘀咕,你们要是能在用料上省一些,它都足够造好几块匾额了。 “别来轩。” “怎么写?” 徐福捡起脚边一石块,于地面刻下三字。 “这名字……”这名墨家弟子只是粗通学业,就是只认字的程度,“你这店名不吉祥, 别来别来,哪有铺子叫这个名字的。” “就这个。” 墨家弟子道:“可别说我没提醒,墨家赠送的匾额只有一次, 将来想要修改是要收钱的。” “这么好的名字怎么会想着要修改?” 墨家弟子没说话, 但那眼神却直直表达着他想说什么。 徐福解释道:“这三个字不能连起来看,要分开看。” “从【别】处,远道而【来】,别来轩这个名字透露我们大掌柜的雄心壮志,不仅要在临淄闯出名堂,还要把它的名气传得更远,让更多的客人到别来轩。” “那个,我听说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 “闭嘴,干活!” 第294章 厨子 打发走墨家弟子后,徐福继续看信的下半部分。 上面的墨迹和前半部分不同,有新旧之差,看得王大人当时纠结了许久,或是被什么事给耽搁了才重新写上。 数天前。 王陆得意满满地写下【别来轩】这个名字,却开始为酒楼具体的亏损错失发愁。 雇佣店佣的主旨不需变动,坚持一个“贵”字原则。 但真正施行起来可预见的出了一些问题。 酒楼的厨子如果出价很贵,那就回导致这个厨子的厨艺很高,万一这口味做得不错,口碑打出去了,酒楼赚钱估计是不大可能,但会少亏很多钱。 这一点很危险,不能忽视。 然而,要是雇佣厨艺很差的,月俸却高得离谱,那就会让大部分的人敬而远之,不敢过来。 试想一家新开的酒楼,自己的厨艺明明差得离谱,却还被开相当丰厚的钱。 想想就就得恐怖,甚至认为这酒楼另有所图。 如此一来,酒楼的厨子长久招不到人,亏钱计划也就难以持续。 而这两者之间,又完全没有调解达到的平衡。 王陆正是因此纠结了一天,之后不想耽误这边的亏钱,才选择继续坚持一个“贵”字, 至于口味什么的, 等具体发现了再开除也成。 好赖还是有挽救措施,只是距离咸阳太远, 消息没那么灵通。 …… 徐福看完最后一字,进行简单总结,通篇围绕一个“贵”字,并且还给出了专门的指导价。 厨子起步五银一月, 一段时间后还能往上涨, 上不封顶;至于其他的店佣,王陆不能以咸阳的标准去定更加富饶的临淄,直接让徐福自己去附近的铺子考察,务必要求双倍于他们。 “王大人真是爱霍霍秦王的钱。” “也不知道能不能赚回来。” 徐福担心, 但还是在城内贴出了酒楼招店佣的告示。 次日, 就有人上门,还一块来三个,都是应厨子的。 徐福现在的计划是招两个颠勺的, 再每个配俩洗菜、切菜的帮厨。 “你们三个都会做菜?” 其中最矮个的笑道:“不会做菜也就不会来这儿了。” “我的意思是你们的菜得拿的出手,单是生火把食物热熟了那不是在做菜。” “这一点掌柜的放心,他们俩我不知道,反正我这个人做的菜都说好吃。”最高个的人说道。 矮个立刻道:“我也是。” 徐福看向个子不高不矮的,问道:“你呢?” “说不准,不一定好吃。” 旁边矮个和高个听他这么说,都侧目看向他。 哪有人这么回答的,他是不想干吗? 既然不想干, 又为什么要来这里, 是不会没事找事吗? 但这个回答倒是让徐福眼前一亮。 王大人就曾在信上说过这事,要他多注意那些说自己做菜不好吃的人。 之前还不以为然, 就好像去市集上买果子, 没一家会承认自己的果子是不甜的一样,也没有人会承认自己的厨艺不精。 但现在还真出来一个。 “为什么这么说?”徐福问道。 “因为南人尝北菜, 哪怕北菜再地道, 不合人口味就是难吃。同理北人吃南菜也是一样。众口难调, 想要靠一道菜或几道菜就征服食客, 是远远不够的。” “听你的意思,你是会挺多不同的菜?” “魏、楚、齐这三家的菜做出来能让三国之人觉得可行。至于其余国家的, 尚未修行。” “你叫什么名字?”徐福第一次问人名字。 他现在好像是有点明白王大人为什么要他注意这类特别的人。 是这些愿意承认自己做菜不好的人,不骄傲自满, 不裹足于前,虚心向学,还有进步的空间和余地。 毕竟一个人承认自己厉害容易,承认自己不足却鲜有人做到。 王大人的考虑总是与众不同,妙用无穷。 “丁,掌柜的可以喊我庖丁。” “掌柜的,这做菜靠的是手,不是嘴。”高个和矮个一下就统一了阵线,一致对抗庖丁。 “掌柜的, 让我们做菜,用厨艺真正一较高下!” 徐福道:“也好, 正好灶台的锅一直没用,你们就生火给它开锅。” “需要的菜从我这里拿钱自己去买。” 徐福看看天色,一般人家是没有一日三餐, 但酒楼接待的又不是一般人。 “你们就做一顿晚膳,我会找几个人过来品尝评价。” 庖丁问道:“都是齐国人吗?” “这说不准。”徐福道,“咱们的叫‘别来轩’, 那是要招待从别处远道而来的客人的,怎么能只对齐国人?” “我会叫上八个,连带我一共九个,最终选出谁的菜最适合我们别来轩。” “别来轩的名字就是这个含义吗?”庖丁突然问道。 “嗯,对。”徐福对庖丁这人更有了好感,他是第一个能这么快领悟王大人心意的人。 徐福已经在心中默默做好决定。 只要这庖丁的菜做得还算可以,或是中规中矩,都可以进店来当个帮厨。 如果能更好,那自然是最好了。 徐福一直留下客栈外,作为一家酒楼,灶房是墨家名匠最优先考虑的地方,也是最早造好的。 一个时辰后, 他们三人才先后回客栈。 徐福找的人也陆续到来。 这八人的挑选可都是有讲究的, 要是随便找八个, 他们可能平时就不会吃太多的菜肴, 大多时候认为熟了能吃就行。 要是找这样的人过来评价,相信每一道都会尝完后一直说“好吃、好吃”,这样的评价完全没有作用,还白给他们吃一顿。 现在徐福请来的,都是他在临淄这段时间结交的朋友,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有钱,而且有好多都是一开始就有的,这部分对于食物的苛刻程度就会更加厉害。 “徐掌柜,你真开酒楼啊?”租给他地的富商问道,“我还以为你是在和我们开玩笑。” “这么偏僻的地方能有什么客人来?” 徐福只是,也只能笑笑:“我相信我大掌柜做的一切决定。” “你们大掌柜是什么人?要不让他出来和我们聊聊,让我们劝劝他放弃这个不靠谱的想法。正好这酒楼新建的,再花点钱可以改成其他。” 第295章 梦魇 徐福在客栈用过去的哄着陆续到酒楼的富商的。 其实他只是认识其中一两个,余下的都是认识的这两个喊来的。 到了黄昏日落,客栈内明显能闻到饭菜的香味。 一些还没走的墨家的弟子在那里咽口水,但齐国那帮富商却没什么特别反应。 直到高个最先出来,手上抬着一大盘,盘中六碟一碗,就是六菜一汤。 “掌柜的,请。” 眼下酒楼还没雇到店佣,只能让徐福自己来分发竹箸之类的东西。 “各位,尝尝,顺便评评。” 算上徐福自己,一共九人动筷。 各自挑了相中的菜碟一夹,之后……就放在筷子。 “太油,太腻。” “味道太俗了。” “也就和府上的厨子差不多,要是只有这水准,谁来这里吃。” 富商们说着,他们倒不是特别恶意,只是单纯评价。 “徐掌柜,我看你还是尽快放弃这生意,免得越亏越多。” 矮个厨子也很快端着他的菜过来,比高个的菜色还有多,足八菜一汤。 然而富商们只是看了一眼,连尝都不尝。 “这些都只是寻常小馆的品色,太一般。” “徐掌柜,你知道这些菜配你的客栈像什么吗?” 徐福应道:“像什么?” “马桶镶金边。” “……” 徐福叹了口气, 这帮富商与他的生意没有重叠, 也就没有冲突。 他也知道这些人不是故意贬低自己,是真的觉得这菜色不行。 而厨子作为酒楼的灵魂, 不能让客人满意就是最大的问题。 “还有一个。” 徐福看着庖丁端着一碗上来,碗还倒扣着另一只更大的碗,似乎是在防止热气逃出。 可话说回来,现在七月大热天的, 再喝热汤实在考验人。 矮个和高个发现自己落选, 出于人的本性,他们也希望庖丁失败。 要是能批评他甚过自己,那就更好了。 “各位请尝。” 庖丁将碗盖掀开,无形的热气和香气扩散开来。 “这味道……香!” 矮个和高个探头一看, 碗里黄澄澄一片, 只有汤,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你该不会把掌柜的给你的钱都藏进自己口袋里了?” “只有这些汤水?” 庖丁点头:“只剩这些汤水。” “徐掌柜,我们先尝尝。” 众富商纷纷拿起勺子, 夏季炎热,食欲并不旺盛,甚至看到多数饭菜都毫无胃口。再加上他们并不需要像农人一样辛苦耕种劳作,体力耗费小,对食物的需求更是减少。 这汤水倒是正和他们心意。 一人一勺。 碗不大,量也不对,基本上一人三勺就喝个干净。 汤碗很快减低。 “这汤倒是不错,是用什么煮的?” 庖丁看向徐福, 那眼神像是在询问要不要解释。 “说。” “是用鱼和羊煮的。” “鱼和羊也能一块煮汤?”富商问道, “怎么煮?” 庖丁却不再吭声。 富商道:“倒是我们疏忽,看家本事怎么能随便泄露。” “徐掌柜, 这道汤的味道倒是不错。” “这人既然能做出它, 相信其他菜色的味道应该也不差。要是徐掌柜还想找人试菜,欢迎随时来找, 反正不要钱, 白吃不吃。” 徐福乐道:“一定一定。” “但徐掌柜, 有句话不知——” “讲!” “徐掌柜是个痛快人, 那我也痛快说话。”富商道,“汤的味道固然不错, 有临淄一流酒楼的水平,可要说超越多少, 其实也没有,皆在伯仲之间。” “若是徐掌柜开在城中心,哪怕偏一些,只要不偏到城墙这里,想必我等也好,其他人也罢,都会选择考虑。” “可徐掌柜非要开城墙处,其味道也不足以让我们舍弃其他酒楼。久而久之,生意就差了。” “徐掌柜可千万别觉得生意这东西能慢慢好起来。” “一旦人们在印象里认定你是一家生意差的酒楼, 自然就会认定你家的菜色不好,不愿光顾。” “要我说, 徐掌柜现在赶快换个地方,这儿就卖给别人改开别的店铺。” 富商的意见还算公道,没坑徐福。 但徐福也没法改:“这是我家大掌柜的意思, 我也做不了主。” 富商们劝过一次,也就不说了。 “徐掌柜,自求多福啊。” 富商们很快结伴离开, 路上不断摇头,对于徐福的固执感到惋惜。 “庖丁,五两一月,你愿意留在别来轩吗?” 矮个和高个都对这个出价感到惊讶,一般的厨子开始也就一二两,之后才慢慢涨,像现在这样五两起步的,之后的月俸得增到什么程度? 羡慕,嫉妒。 “行。” 庖丁道:“但伙房的事我需要自己管。” “当然可以。”徐福还要忙造大船的事,这酒楼有人愿意管他还巴不得。 “至于你们二位,每人拿上一银就算是辛苦费。” “我们还有钱可以拿?”矮个和高个人都呆住了,古往今来, 就没听说过哪家酒楼不收人, 还愿意给人钱的。 “这是我们大掌柜的意思。” 矮个和高个接过徐福给来的钱,不切实际的感觉尤为强烈。同时, 也对庖丁有了更大的嫉妒, 这一开始就这么大方,将来的条件显然也不会太差。 …… …… 秦国,咸阳王宫。 秦王深陷梦魇。 “你马上就会死。” “寡人不会死!寡人派徐福去蓬莱求产生药!” “你马上就会死……” 秦王看着周围一片漆黑混沌,找不到声音的来源,心中的不安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纠缠了许久。 秦王从床榻上惊醒,一切都还是熟悉的宫殿 “只是一场梦?” 秦王摸了摸自己的衣裳,都已经湿透了。 殿外的侍人听到动静后进来,看到秦王这般,就道:“殿内如此炎热,下回再差人送几块冰块来。” 秦王摇头,他已经够冷了,再冷下去怕就凉了。 “你等先出去,让寡人安静一番。” 秦王重新躺回龙榻,觉得是时候该想想他们一直不敢提的事了。 早之前,身体只是初抱病时,有人提议立储。 当天当时,气盛的秦王就砍了他脑袋,之后也就没有人敢再提。 第295章 梦魇 徐福在客栈用过去的哄着陆续到酒楼的富商的。 其实他只是认识其中一两个,余下的都是认识的这两个喊来的。 到了黄昏日落,客栈内明显能闻到饭菜的香味。 一些还没走的墨家的弟子在那里咽口水,但齐国那帮富商却没什么特别反应。 直到高个最先出来,手上抬着一大盘,盘中六碟一碗,就是六菜一汤。 “掌柜的,请。” 眼下酒楼还没雇到店佣,只能让徐福自己来分发竹箸之类的东西。 “各位,尝尝,顺便评评。” 算上徐福自己,一共九人动筷。 各自挑了相中的菜碟一夹,之后……就放在筷子。 “太油,太腻。” “味道太俗了。” “也就和府上的厨子差不多,要是只有这水准,谁来这里吃。” 富商们说着,他们倒不是特别恶意,只是单纯评价。 “徐掌柜,我看你还是尽快放弃这生意,免得越亏越多。” 矮个厨子也很快端着他的菜过来,比高个的菜色还有多,足八菜一汤。 然而富商们只是看了一眼,连尝都不尝。 “这些都只是寻常小馆的品色,太一般。” “徐掌柜,你知道这些菜配你的客栈像什么吗?” 徐福应道:“像什么?” “马桶镶金边。” “……” 徐福叹了口气, 这帮富商与他的生意没有重叠, 也就没有冲突。 他也知道这些人不是故意贬低自己,是真的觉得这菜色不行。 而厨子作为酒楼的灵魂, 不能让客人满意就是最大的问题。 “还有一个。” 徐福看着庖丁端着一碗上来,碗还倒扣着另一只更大的碗,似乎是在防止热气逃出。 可话说回来,现在七月大热天的, 再喝热汤实在考验人。 矮个和高个发现自己落选, 出于人的本性,他们也希望庖丁失败。 要是能批评他甚过自己,那就更好了。 “各位请尝。” 庖丁将碗盖掀开,无形的热气和香气扩散开来。 “这味道……香!” 矮个和高个探头一看, 碗里黄澄澄一片, 只有汤,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你该不会把掌柜的给你的钱都藏进自己口袋里了?” “只有这些汤水?” 庖丁点头:“只剩这些汤水。” “徐掌柜,我们先尝尝。” 众富商纷纷拿起勺子, 夏季炎热,食欲并不旺盛,甚至看到多数饭菜都毫无胃口。再加上他们并不需要像农人一样辛苦耕种劳作,体力耗费小,对食物的需求更是减少。 这汤水倒是正和他们心意。 一人一勺。 碗不大,量也不对,基本上一人三勺就喝个干净。 汤碗很快减低。 “这汤倒是不错,是用什么煮的?” 庖丁看向徐福, 那眼神像是在询问要不要解释。 “说。” “是用鱼和羊煮的。” “鱼和羊也能一块煮汤?”富商问道, “怎么煮?” 庖丁却不再吭声。 富商道:“倒是我们疏忽,看家本事怎么能随便泄露。” “徐掌柜, 这道汤的味道倒是不错。” “这人既然能做出它, 相信其他菜色的味道应该也不差。要是徐掌柜还想找人试菜,欢迎随时来找, 反正不要钱, 白吃不吃。” 徐福乐道:“一定一定。” “但徐掌柜, 有句话不知——” “讲!” “徐掌柜是个痛快人, 那我也痛快说话。”富商道,“汤的味道固然不错, 有临淄一流酒楼的水平,可要说超越多少, 其实也没有,皆在伯仲之间。” “若是徐掌柜开在城中心,哪怕偏一些,只要不偏到城墙这里,想必我等也好,其他人也罢,都会选择考虑。” “可徐掌柜非要开城墙处,其味道也不足以让我们舍弃其他酒楼。久而久之,生意就差了。” “徐掌柜可千万别觉得生意这东西能慢慢好起来。” “一旦人们在印象里认定你是一家生意差的酒楼, 自然就会认定你家的菜色不好,不愿光顾。” “要我说, 徐掌柜现在赶快换个地方,这儿就卖给别人改开别的店铺。” 富商的意见还算公道,没坑徐福。 但徐福也没法改:“这是我家大掌柜的意思, 我也做不了主。” 富商们劝过一次,也就不说了。 “徐掌柜,自求多福啊。” 富商们很快结伴离开, 路上不断摇头,对于徐福的固执感到惋惜。 “庖丁,五两一月,你愿意留在别来轩吗?” 矮个和高个都对这个出价感到惊讶,一般的厨子开始也就一二两,之后才慢慢涨,像现在这样五两起步的,之后的月俸得增到什么程度? 羡慕,嫉妒。 “行。” 庖丁道:“但伙房的事我需要自己管。” “当然可以。”徐福还要忙造大船的事,这酒楼有人愿意管他还巴不得。 “至于你们二位,每人拿上一银就算是辛苦费。” “我们还有钱可以拿?”矮个和高个人都呆住了,古往今来, 就没听说过哪家酒楼不收人, 还愿意给人钱的。 “这是我们大掌柜的意思。” 矮个和高个接过徐福给来的钱,不切实际的感觉尤为强烈。同时, 也对庖丁有了更大的嫉妒, 这一开始就这么大方,将来的条件显然也不会太差。 …… …… 秦国,咸阳王宫。 秦王深陷梦魇。 “你马上就会死。” “寡人不会死!寡人派徐福去蓬莱求产生药!” “你马上就会死……” 秦王看着周围一片漆黑混沌,找不到声音的来源,心中的不安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纠缠了许久。 秦王从床榻上惊醒,一切都还是熟悉的宫殿 “只是一场梦?” 秦王摸了摸自己的衣裳,都已经湿透了。 殿外的侍人听到动静后进来,看到秦王这般,就道:“殿内如此炎热,下回再差人送几块冰块来。” 秦王摇头,他已经够冷了,再冷下去怕就凉了。 “你等先出去,让寡人安静一番。” 秦王重新躺回龙榻,觉得是时候该想想他们一直不敢提的事了。 早之前,身体只是初抱病时,有人提议立储。 当天当时,气盛的秦王就砍了他脑袋,之后也就没有人敢再提。 第296章 立储 可最近好多人都开始蠢蠢欲动,有意无意旁敲侧击说起这事。 “也许是该立储了。” “徐福找回长生药又与立储无碍。” “况且,总不能这一辈子都一直当秦王?” “既然有了那么长的寿命,自然要做些更有意思的事。” 秦王很快就拍板,至于如何决定储君之位,他已经有思量。 秦国公子里,就属嬴政和成矫有些出息,就在他们二人之间选。 …… “王兄,上朝。”嬴政来接王陆。 “又上朝?”上朝准没好事。 “这是又是什么事?” 嬴政摇头:“这次恐怕没人知道。” 王陆一看,就明白了这次连嬴政在宫内耳目都没能打探出。 马车一路颠簸,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王陆总觉得今天上朝的人好像更多。 宫门前下马车,入宫。 “呦,王大人也来上朝了?”有人过来调侃,“看来今天要有大事发生。” 王陆已经成了秦国庙堂的风向标,只要他出现,那秦国肯定得热闹一番。 “王大人,我们可是真羡慕你,不用每日来上朝,还能有俸禄拿。” “不像我,每天来上朝,有时候犯错了,月俸都要被扣。” 王陆干笑,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这样。 “进殿。”侍人喊道。 三三俩俩的官员进入, 站在各自的老位置上。 一会后秦王道。 秦王面色暗沉, 看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憔悴。 可百官看到之后,一个一个都装没看见。 “今日, 寡人有事要说。” “寡人欲发兵攻巴蜀!”秦王有种不好的预感,想至少在退位前,留下一点功绩。而这巴蜀之地的攻伐就是其一。 “大王要攻巴蜀?”有武将问道。 “怎么,不合适?”秦王反问。 “当然合适, 只是太过仓促。” “是有些仓促, 所以寡人打算命成矫为左前锋,嬴政为右前锋,各自领一万大军攻霸主之地。” “待秦国整理好大军,再进行灭国终战。” “诸位觉得如何?” 之前还想劝劝秦王不要心血来潮, 突然说打仗就打仗, 但在听到成矫和嬴政的任命后,就大致明白了背后的深意。 这是要拿战绩立储啊。 不然哪里见过前锋能领一万,且和后续大军至少隔七天时间。 甚至有不少人都在想秦王是否真的打算灭巴蜀, 也许只是在意这两个“前锋”。 所以无论如何,这次朝堂没有一个对这次战役有反对的看法。 “大王准备怎么何时动手?” “越早越好,先给两位先锋调出各一万军,之后再由……”秦王扫视庙堂一圈,之前有人提议过灭巴蜀的战策,“司马错,寡人命你为此次灭巴蜀的主帅将领!” “将秦国各处边防及各地方的军队都往巴蜀之地的边境调。” 秦王也就这么大致一说,具体的灭秦战事, 还是会由司马错给具体指挥。 “臣领命。” “矫儿, 政儿,这次行军你们可以带上任何人。”秦王说道, 毕竟他不是真的只考验他们二人的战事能力, 这没必要,归根结底, 秦王要做的事还是统领百官, 进行最后的拍板。 秦王要找的出来储君也不是个只会打仗的呆子。 同时也有想借着这次战事让他们明白一个道理。 决策也许真不用一国之君去琢磨, 不只要把事情丢出去给臣下就可以了。 一国之君做最后的决定, 就意味着背负巨大的压力。 臣下做出对的决定,那自然皆大欢喜;可要是做出了错的献策, 导致了损兵折将,或者造成了其他的麻烦, 作为一国之君可是要背负责任的。 百姓骂的是你,怨的也是你。 一国之君是要先抗住一国的责任,才能称军。 而秦王也比较了他们二人之间的优劣或说是差距。 成矫这边人脉广,谋士多,相对的遇到问题想的人多了,角度多了,就更容易全面,不同意犯错误,这是优势。 但劣势却也和它有关, 人是多,但不精, 容易出现意见相左的情况。这在朝中也常常遇见。 这考验的就是成矫是否能从中进行裁定。 政儿这边,人少,谋士就眼下看来就只有王陆一个。 王陆固然厉害, 甚至一以对成矫的十也不是大问题。 可差不多的原因,秦王希望嬴政能更加充分地“利用”王陆,进行完全的把控。 人各有所长, 秦王不求嬴政能比过王陆,但至少要做到让王陆能听他的话。 这才未来秦王面对朝堂时也会遇见的,庙堂上出现了某个能力特别强,一国之君都特别依赖的。 “左右前锋,你们可听明白了?” “明白!” “明白什么?”秦王道,“寡人都还没说具体计划。待下朝之后,你们二人去找司马错将军商量,听他的安排。” “是,大王。” 之后秦王开始正常上朝,有地方灾难地先汇报,有什么其他情况地再汇报。 王陆在成矫公子和嬴政之间来回看。 无论怎么看,秦王这次安排他们都是为了立储。 也就是说, 灭秦,改变秦国强大办法出现了! 只要秦国不是嬴政当国君,那些烂七八糟的问题最终都会相继解决。 总之, 嬴政不能当秦王就是。 另外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不能忘记。 巴蜀之地一旦被秦国拿下, “取其财富、收其人口”,一下就会让秦国恢复战斗的时间大大减短。 原本休整一两年才能恢复的战士,现在短短几月时间都再次发动进攻。 可以说着巴蜀之地是万万不能让秦国攻下的。 自己肯定得阻挠。 并且这件事的重要程度不在嬴政之下。 只是有些难度,自己与司马错不熟,不能像对付嬴政一样对付他。 且他看起来也不像太好糊弄,能被认命成为灭国战的主帅将军,这能力肯定不俗。凭自己那点雕虫小技,说不准一下就被人发现。 王陆的眉头开始皱起。 “如果不能从司马错本人身上弄到想要的情况,只好去人为制造。” “这次前锋去巴蜀之地,肯定不能杀生,还要尽可能留下人来对付秦军大部队。” 第296章 立储 可最近好多人都开始蠢蠢欲动,有意无意旁敲侧击说起这事。 “也许是该立储了。” “徐福找回长生药又与立储无碍。” “况且,总不能这一辈子都一直当秦王?” “既然有了那么长的寿命,自然要做些更有意思的事。” 秦王很快就拍板,至于如何决定储君之位,他已经有思量。 秦国公子里,就属嬴政和成矫有些出息,就在他们二人之间选。 …… “王兄,上朝。”嬴政来接王陆。 “又上朝?”上朝准没好事。 “这是又是什么事?” 嬴政摇头:“这次恐怕没人知道。” 王陆一看,就明白了这次连嬴政在宫内耳目都没能打探出。 马车一路颠簸,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王陆总觉得今天上朝的人好像更多。 宫门前下马车,入宫。 “呦,王大人也来上朝了?”有人过来调侃,“看来今天要有大事发生。” 王陆已经成了秦国庙堂的风向标,只要他出现,那秦国肯定得热闹一番。 “王大人,我们可是真羡慕你,不用每日来上朝,还能有俸禄拿。” “不像我,每天来上朝,有时候犯错了,月俸都要被扣。” 王陆干笑,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这样。 “进殿。”侍人喊道。 三三俩俩的官员进入, 站在各自的老位置上。 一会后秦王道。 秦王面色暗沉, 看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憔悴。 可百官看到之后,一个一个都装没看见。 “今日, 寡人有事要说。” “寡人欲发兵攻巴蜀!”秦王有种不好的预感,想至少在退位前,留下一点功绩。而这巴蜀之地的攻伐就是其一。 “大王要攻巴蜀?”有武将问道。 “怎么,不合适?”秦王反问。 “当然合适, 只是太过仓促。” “是有些仓促, 所以寡人打算命成矫为左前锋,嬴政为右前锋,各自领一万大军攻霸主之地。” “待秦国整理好大军,再进行灭国终战。” “诸位觉得如何?” 之前还想劝劝秦王不要心血来潮, 突然说打仗就打仗, 但在听到成矫和嬴政的任命后,就大致明白了背后的深意。 这是要拿战绩立储啊。 不然哪里见过前锋能领一万,且和后续大军至少隔七天时间。 甚至有不少人都在想秦王是否真的打算灭巴蜀, 也许只是在意这两个“前锋”。 所以无论如何,这次朝堂没有一个对这次战役有反对的看法。 “大王准备怎么何时动手?” “越早越好,先给两位先锋调出各一万军,之后再由……”秦王扫视庙堂一圈,之前有人提议过灭巴蜀的战策,“司马错,寡人命你为此次灭巴蜀的主帅将领!” “将秦国各处边防及各地方的军队都往巴蜀之地的边境调。” 秦王也就这么大致一说,具体的灭秦战事, 还是会由司马错给具体指挥。 “臣领命。” “矫儿, 政儿,这次行军你们可以带上任何人。”秦王说道, 毕竟他不是真的只考验他们二人的战事能力, 这没必要,归根结底, 秦王要做的事还是统领百官, 进行最后的拍板。 秦王要找的出来储君也不是个只会打仗的呆子。 同时也有想借着这次战事让他们明白一个道理。 决策也许真不用一国之君去琢磨, 不只要把事情丢出去给臣下就可以了。 一国之君做最后的决定, 就意味着背负巨大的压力。 臣下做出对的决定,那自然皆大欢喜;可要是做出了错的献策, 导致了损兵折将,或者造成了其他的麻烦, 作为一国之君可是要背负责任的。 百姓骂的是你,怨的也是你。 一国之君是要先抗住一国的责任,才能称军。 而秦王也比较了他们二人之间的优劣或说是差距。 成矫这边人脉广,谋士多,相对的遇到问题想的人多了,角度多了,就更容易全面,不同意犯错误,这是优势。 但劣势却也和它有关, 人是多,但不精, 容易出现意见相左的情况。这在朝中也常常遇见。 这考验的就是成矫是否能从中进行裁定。 政儿这边,人少,谋士就眼下看来就只有王陆一个。 王陆固然厉害, 甚至一以对成矫的十也不是大问题。 可差不多的原因,秦王希望嬴政能更加充分地“利用”王陆,进行完全的把控。 人各有所长, 秦王不求嬴政能比过王陆,但至少要做到让王陆能听他的话。 这才未来秦王面对朝堂时也会遇见的,庙堂上出现了某个能力特别强,一国之君都特别依赖的。 “左右前锋,你们可听明白了?” “明白!” “明白什么?”秦王道,“寡人都还没说具体计划。待下朝之后,你们二人去找司马错将军商量,听他的安排。” “是,大王。” 之后秦王开始正常上朝,有地方灾难地先汇报,有什么其他情况地再汇报。 王陆在成矫公子和嬴政之间来回看。 无论怎么看,秦王这次安排他们都是为了立储。 也就是说, 灭秦,改变秦国强大办法出现了! 只要秦国不是嬴政当国君,那些烂七八糟的问题最终都会相继解决。 总之, 嬴政不能当秦王就是。 另外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不能忘记。 巴蜀之地一旦被秦国拿下, “取其财富、收其人口”,一下就会让秦国恢复战斗的时间大大减短。 原本休整一两年才能恢复的战士,现在短短几月时间都再次发动进攻。 可以说着巴蜀之地是万万不能让秦国攻下的。 自己肯定得阻挠。 并且这件事的重要程度不在嬴政之下。 只是有些难度,自己与司马错不熟,不能像对付嬴政一样对付他。 且他看起来也不像太好糊弄,能被认命成为灭国战的主帅将军,这能力肯定不俗。凭自己那点雕虫小技,说不准一下就被人发现。 王陆的眉头开始皱起。 “如果不能从司马错本人身上弄到想要的情况,只好去人为制造。” “这次前锋去巴蜀之地,肯定不能杀生,还要尽可能留下人来对付秦军大部队。” 第297章 关于王陆冒充王陆 成矫公子暂时管不上,嬴政这边定是要他无功而返。 王陆看向司马错,面容坚毅,是典型的武将模样。 也是是感受到王陆的视线,司马错也投来目光。 看上去挺公正的,既然秦王会选他给两位秦国公子进行调兵,估计不是某一派的人。 就是不知道他打算如何评定两位公子的功绩。 这边的事挺麻烦。 …… …… 齐国临淄。 别来轩,门可罗雀。 徐福坐在门槛上,看着店佣在街边辛苦拉客。 但就是没有人来。 “是不是风水不行,要不找个人看看?” 徐福立刻摇头,“差点忘了自己的老本行。” 站起来往四周瞧了瞧,墨家名匠设计酒楼时,关于钱柜、座椅、门窗等,他都是亲自监督的,一切都按照人看着、住着最舒服来。 可没人进店,就像有没人掀盖头的新娘子,就算再漂亮也没人知道。 “哦,有人来了?!” 徐福看到一队和店佣说了什么后,指了指酒楼,他们就进来了。 但店佣竟然没贴身跟着,这得批评,等晚上要开一次跑堂职业精神座谈会。 “几位吃点什么?”徐福亲自招呼,同时看了看他们牵着的马,“住店也是有的。” 为首的汉子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我们不是来吃东西的,也不住店。就是赶了一路刚进城, 不知道水源在哪, 就想着到贵店讨些水喝。” 徐福的热情肉眼可见地消退,难怪店佣不陪同, 换他也不陪。 “有水,那整壶你们倒去。” “多谢掌柜的,您是好人。” 汉子把茶水倒进水壶了,之后分给家人们喝, 并在离开前热情地唠了两句。 “掌柜的, 这酒楼看起来啥都好,就是这地方选的不行。” “要是在靠城里一点,我就住下了。” “太偏了,买东西不方便。总不能扛着买好的大包小包再走半个城才能回客栈休息?” 汉子劝道, 徐福也清楚自己这位置选的极有问题, 但除了叹口气,也没辙。 “多些掌柜的,祝你生意兴隆。”汉子让一家人都向徐福表达谢意, 说实话,心里还有那么点助人为乐的意思,可不赚钱的现实还是令人难受。 又过了一会。 店佣领着一对父子,或是叔侄之类的身份的人走进店内。 徐福一看店佣脸上的笑意和动作上的殷勤,就知道别来轩第一笔生意要开张了。 “掌柜的,吃饭,住店!”店佣兴奋喊道。 徐福立刻一手拿小木牌,一手笔等着他们点菜。 “二位吃点什么?” “现在天气炎热, 要不要尝尝咱们家的招牌, 鱼羊鲜汤和齐国临淄的特色菜‘美人鱼’。” “好,就它们, 再给我们加个——”老父亲往钱柜上菜牌一瞧, 这本没什么问题,问题是它们下面的价格。 “一碗汤一银?” “美人鱼五银?”老父亲看着徐福问道, “你这美人鱼它正不正经?” 徐福神情一肃:“客官我们这是正经店!鱼都是正经的鱼!” 老父亲也提高阴凉:“你自己问问自己, 一条鱼它值五银吗?” “我看你这店也是新开的, 在开店之前, 你是干土匪的?“ “这价格是明着打劫!” “小孙,送客!” 徐福也不吵, 主要是吵不起来,事实上扪心自问, 他也觉得价格太那啥了。 而且这还是他背着王陆悄悄打了个对折后的价,不然面前这对父子看完价格出门就能报官府。 那对父子出门后还骂骂咧咧,直骂别来轩是黑店。 店佣看着他们离开,愁上心头。别来轩开出的酬劳比起任何一家都要多,如果可以,他是想一辈子干下去,但自开张以来,连一个客人都没有。 现在由不得他不担心这间酒楼什么时候会倒闭。 到时候他又得重新去找活。 如果可以,店佣还是希望别来轩能长命百岁。 “掌柜的, 我继续去外面拉,我就不信这么多人里没一个是傻的。” “那你多努力。”徐福打算写一封信给王陆求助, 秦王给他的五百金快嚯嚯完了,仍不见一点收益,造船的事情也一直抽不出身。 …… …… 【敬启无所不能的王大人:别来轩陷入经营困境, 思前想后都是我本身无能,无法参悟王大人的安排,特此……】 王陆合上手中信封, 道:“差点忘了这事。” “马上要随嬴政出征,别来轩的事得先解决,要上个保险。” 王陆脑海中闪过各种人脸,这些要符合自己的精神,替自己在临淄坐镇,保证客栈持续亏钱。 认识自己的,不行,容易出事;不认识自己的,凭啥给自己干活? 王陆想了许久,最终将目标落在赌坊的李彦上。 他不认识自己,做人又没有道德, 只要给钱基本啥事都肯干。 这次坐镇临淄别来轩就是不二人选。 阅后即焚。 王陆带着财物,乔装后再次来到赌坊暗巷。 赌狗是死不悔改的。 王陆知道李彦肯定会来这。 乌烟瘴气中寻找了一会, 在角落找到了李彦。 他嘴上喃喃道:“不赌了, 不赌……” 王陆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心悔过, 但瞧他这样,估计之前给他的那些金子全输完了。 “跟我来。”王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李彦眼前一亮,面前这尊可是财神啊,当即振作起精神,跟上王陆。 “大人,有什么吩咐只管说。” “只要价格合适。” 王陆先丢给他三金,“再去一趟齐国临淄,去破坏一家名叫‘别来轩’的酒楼。” “但要求不是让它直接被关闭,而是要经营不善,一直亏钱。” 李彦理解一会后道:“可如果一直亏钱,亏到没钱这酒楼肯定要倒闭的啊。” 王陆道:“这个不用你担心,别来轩的背后有大量钱财支持,你只要尽你所能让客栈一直亏钱就成。” “这个简单,”李彦道,“我来赌坊就一直没赢过。” “你得注意,不能直接拿钱去赌坊赌。要这么做,连我都护不住你的命。” “懂了,大人的意思一直这家酒楼维持经营不善的状态。” 第297章 关于王陆冒充王陆 成矫公子暂时管不上,嬴政这边定是要他无功而返。 王陆看向司马错,面容坚毅,是典型的武将模样。 也是是感受到王陆的视线,司马错也投来目光。 看上去挺公正的,既然秦王会选他给两位秦国公子进行调兵,估计不是某一派的人。 就是不知道他打算如何评定两位公子的功绩。 这边的事挺麻烦。 …… …… 齐国临淄。 别来轩,门可罗雀。 徐福坐在门槛上,看着店佣在街边辛苦拉客。 但就是没有人来。 “是不是风水不行,要不找个人看看?” 徐福立刻摇头,“差点忘了自己的老本行。” 站起来往四周瞧了瞧,墨家名匠设计酒楼时,关于钱柜、座椅、门窗等,他都是亲自监督的,一切都按照人看着、住着最舒服来。 可没人进店,就像有没人掀盖头的新娘子,就算再漂亮也没人知道。 “哦,有人来了?!” 徐福看到一队和店佣说了什么后,指了指酒楼,他们就进来了。 但店佣竟然没贴身跟着,这得批评,等晚上要开一次跑堂职业精神座谈会。 “几位吃点什么?”徐福亲自招呼,同时看了看他们牵着的马,“住店也是有的。” 为首的汉子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我们不是来吃东西的,也不住店。就是赶了一路刚进城, 不知道水源在哪, 就想着到贵店讨些水喝。” 徐福的热情肉眼可见地消退,难怪店佣不陪同, 换他也不陪。 “有水,那整壶你们倒去。” “多谢掌柜的,您是好人。” 汉子把茶水倒进水壶了,之后分给家人们喝, 并在离开前热情地唠了两句。 “掌柜的, 这酒楼看起来啥都好,就是这地方选的不行。” “要是在靠城里一点,我就住下了。” “太偏了,买东西不方便。总不能扛着买好的大包小包再走半个城才能回客栈休息?” 汉子劝道, 徐福也清楚自己这位置选的极有问题, 但除了叹口气,也没辙。 “多些掌柜的,祝你生意兴隆。”汉子让一家人都向徐福表达谢意, 说实话,心里还有那么点助人为乐的意思,可不赚钱的现实还是令人难受。 又过了一会。 店佣领着一对父子,或是叔侄之类的身份的人走进店内。 徐福一看店佣脸上的笑意和动作上的殷勤,就知道别来轩第一笔生意要开张了。 “掌柜的,吃饭,住店!”店佣兴奋喊道。 徐福立刻一手拿小木牌,一手笔等着他们点菜。 “二位吃点什么?” “现在天气炎热, 要不要尝尝咱们家的招牌, 鱼羊鲜汤和齐国临淄的特色菜‘美人鱼’。” “好,就它们, 再给我们加个——”老父亲往钱柜上菜牌一瞧, 这本没什么问题,问题是它们下面的价格。 “一碗汤一银?” “美人鱼五银?”老父亲看着徐福问道, “你这美人鱼它正不正经?” 徐福神情一肃:“客官我们这是正经店!鱼都是正经的鱼!” 老父亲也提高阴凉:“你自己问问自己, 一条鱼它值五银吗?” “我看你这店也是新开的, 在开店之前, 你是干土匪的?“ “这价格是明着打劫!” “小孙,送客!” 徐福也不吵, 主要是吵不起来,事实上扪心自问, 他也觉得价格太那啥了。 而且这还是他背着王陆悄悄打了个对折后的价,不然面前这对父子看完价格出门就能报官府。 那对父子出门后还骂骂咧咧,直骂别来轩是黑店。 店佣看着他们离开,愁上心头。别来轩开出的酬劳比起任何一家都要多,如果可以,他是想一辈子干下去,但自开张以来,连一个客人都没有。 现在由不得他不担心这间酒楼什么时候会倒闭。 到时候他又得重新去找活。 如果可以,店佣还是希望别来轩能长命百岁。 “掌柜的, 我继续去外面拉,我就不信这么多人里没一个是傻的。” “那你多努力。”徐福打算写一封信给王陆求助, 秦王给他的五百金快嚯嚯完了,仍不见一点收益,造船的事情也一直抽不出身。 …… …… 【敬启无所不能的王大人:别来轩陷入经营困境, 思前想后都是我本身无能,无法参悟王大人的安排,特此……】 王陆合上手中信封, 道:“差点忘了这事。” “马上要随嬴政出征,别来轩的事得先解决,要上个保险。” 王陆脑海中闪过各种人脸,这些要符合自己的精神,替自己在临淄坐镇,保证客栈持续亏钱。 认识自己的,不行,容易出事;不认识自己的,凭啥给自己干活? 王陆想了许久,最终将目标落在赌坊的李彦上。 他不认识自己,做人又没有道德, 只要给钱基本啥事都肯干。 这次坐镇临淄别来轩就是不二人选。 阅后即焚。 王陆带着财物,乔装后再次来到赌坊暗巷。 赌狗是死不悔改的。 王陆知道李彦肯定会来这。 乌烟瘴气中寻找了一会, 在角落找到了李彦。 他嘴上喃喃道:“不赌了, 不赌……” 王陆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心悔过, 但瞧他这样,估计之前给他的那些金子全输完了。 “跟我来。”王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李彦眼前一亮,面前这尊可是财神啊,当即振作起精神,跟上王陆。 “大人,有什么吩咐只管说。” “只要价格合适。” 王陆先丢给他三金,“再去一趟齐国临淄,去破坏一家名叫‘别来轩’的酒楼。” “但要求不是让它直接被关闭,而是要经营不善,一直亏钱。” 李彦理解一会后道:“可如果一直亏钱,亏到没钱这酒楼肯定要倒闭的啊。” 王陆道:“这个不用你担心,别来轩的背后有大量钱财支持,你只要尽你所能让客栈一直亏钱就成。” “这个简单,”李彦道,“我来赌坊就一直没赢过。” “你得注意,不能直接拿钱去赌坊赌。要这么做,连我都护不住你的命。” “懂了,大人的意思一直这家酒楼维持经营不善的状态。” 第298章 出征在即 “可大人,我有一疑虑。”李彦小心翼翼道,生怕自己惹王陆不高兴,他掉头就去找别人。 “你说。” “大人,我就这样去酒楼,撑死就是当个店佣。只是店佣的话,我需要大人宽限一些时日,等我当上掌柜——” “不必。”王陆道,“我已经为你捏造好了身份,你去临淄后,就以王陆特派密使负责经营别来轩。” “王陆,是我认识的那位吗?”李彦道,对面前的人身份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这实力深不可测。 王陆点头,关于自己冒充自己,心情很别扭。 “大人,这得听我一句劝,王陆这人不一般,在坊间都快被神化,一直都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存在。”李彦道,“我们极有可能被王陆发现。” “大人,你有把握对付吗?” “无妨,王陆最迟一月就要离开咸阳。” “去哪?”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是是是,”李彦也就安心下来,估计面前这位大人是朝廷中的人, 不然也不可能知道王陆未来的动向。 “你去临淄, 让别来轩客栈每亏损数额的十分之一,我会直接赏你。” 李彦心里算了算, 亏一百金,能挣一金。 一家小小酒楼撑死也亏不到一千金,也就是说这次报酬不超过十金。 其实也不少了,但胃口被上一次喂大了, 这就开始有点嫌弃了。 “嫌少?”李彦表现得太过明显。 “不不不, 怎么会呢。”李彦赶忙收敛。 “只要能让别来轩持续亏,每半年我给你三十金。” “大人!”李彦立刻激动道,“这条命就是豁出去了,也要替大人完成任务!” “不要让失望。”王陆开始和李彦交代一些细节, 避免去临淄后被徐福揭穿发现。 毕竟徐福这人可不好忽悠。 一炷香的时间, 李彦努力将王陆交代的东西记住。 “大人请放心,我一定会让别来轩一直亏钱!” “收拾收拾,尽快启程。不要在王陆离咸阳之后再走, 有漏洞。” “是,大人!” …… …… 王陆从暗巷出来,夏日的热辣扑面而来,很热,但不知为何轻松了许多。 “一件心事暂时了结,接下去忙出征的事。” 走回杏花坊。 “王兄。”史迁站在门外,“王兄要的司马错情报我带来了。” 王陆看了看史迁两手空空,“东西呢?” “没带。史家规矩是出书简就要收费, 这司马错史家记载不多, 要是收王兄钱,实在不好意思。我口头说与王兄。” “也行。”王陆问道, “司马错和成矫公子有联系吗?” “没有。司马错是靠自己的军功起来的, 他起家的时候成矫公子还会尿裤子。而且秦王对于武将比文臣敏感,秦国公子拉拢文臣, 是秦王无所谓的。” “可要是与武将走得近, 秦王多半会敲打。” 王陆道:“我记得成矫公子身边也有几个颇有地位的武将。” “那估计是他们自己人从军升上来的。这种世家弟子要是没有实功, 军中士卒就算他职位再高也会搭理。说白点, 对于储君之争没什么帮助。” “说远了。”史迁继续道,“司马错看起来还算正常, 也是秦国名将。” “这次你们出征,不会担心他会偏袒成矫, 但也别指望他会优待你们。” “史家上的记载大概就这些,至于出身地、喜好之类的,我估计王兄也不会感兴趣。” “多谢。”虽然情报基本没用,但礼数还是要有的。 “王兄,有句话我不吐不快。”史迁道,“原本史家笔官是不允许参与到国事当中,可王兄和政公子都是我的好友。” “王兄,这次出征不简单,它直接关系到储君之位的归属!” “这事啊, 我知道。”王陆平平淡淡,事实上当时上朝的所有官员都知道。 “王兄, 可别轻视,事关性命!”史迁道,“之前秦王一直避而不谈, 这次骤然直面,恐怕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定储君之位的机会。” “王兄你想想看, 你是政公子一派的人,距今给成矫下了不少圈套。” “我没有!”王陆强调。 “好好好,没有就没有。但王兄让成矫屡次吃瘪是事实,从我的线人报告中,成矫府上的练武桩都刻有王兄你的名字。” “你说成矫该多讨厌你。” “一旦成矫成为储君,再成为秦王,你说政公子会怎么样?” “政公子有王室血脉,成矫碍于风评和史家笔官的记载,也许会打发他出咸阳,当个富家翁。” “可王兄你呢?” “到那时王兄可想过成矫会如何待你?” “直接杀了,恐怕都算痛快。” “无碍。”王陆一点也不怕, “到时我隐姓埋名即可。” ——然后找个傀儡潜伏到成矫身边,继续灭秦大计。 ——思来想去,也就是不能用“王陆”这个名号行事而已。 史迁却叹口气:“王兄啊王兄, 罢了, 现在也到绝境, 相信王兄和政公子的智慧。” “对了, 来之前我也去找过政公子,政公子让我告诉你,今日下午去一趟他府上,要做一套铠甲。” “好,一会过去。” 下午到嬴政府邸,嬴政埋首在一堆兵书前。 在王陆看来,嬴政多少有点临阵磨枪的意思。 “王兄,你来的正好,兵书上这句是什么?” 王陆看了一眼,心里一凝。超纲了,没看过,还有三个字不认识,所以只能转移话题:“政公子,我们先做铠甲,之后再慢慢讨论。” “也对。” 嬴政放下兵书,将军中的制甲士过来量体。 “采铁大人!” 王陆好久没听这个称呼,回头一瞧,面前的人是有些眼熟。 “你是铸坊的人?” “大人还记得我?!” “不记得,主要只有铸坊的人会这么喊。” “……” “大人这次出征,定要凯旋!”制甲士道,“老田还给采铁大人定制了一柄宝剑,估计再有两三天就该送到府上。” “老田常常念叨着采铁大人,是采铁大人改进的流水线让秦国的兵器、甲胄产量飞升,让秦国士兵都有更好的武装。” “老田常说,没有采铁大人,可能秦王都敢发起这次灭国战。” 第298章 出征在即 “可大人,我有一疑虑。”李彦小心翼翼道,生怕自己惹王陆不高兴,他掉头就去找别人。 “你说。” “大人,我就这样去酒楼,撑死就是当个店佣。只是店佣的话,我需要大人宽限一些时日,等我当上掌柜——” “不必。”王陆道,“我已经为你捏造好了身份,你去临淄后,就以王陆特派密使负责经营别来轩。” “王陆,是我认识的那位吗?”李彦道,对面前的人身份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这实力深不可测。 王陆点头,关于自己冒充自己,心情很别扭。 “大人,这得听我一句劝,王陆这人不一般,在坊间都快被神化,一直都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存在。”李彦道,“我们极有可能被王陆发现。” “大人,你有把握对付吗?” “无妨,王陆最迟一月就要离开咸阳。” “去哪?”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是是是,”李彦也就安心下来,估计面前这位大人是朝廷中的人, 不然也不可能知道王陆未来的动向。 “你去临淄, 让别来轩客栈每亏损数额的十分之一,我会直接赏你。” 李彦心里算了算, 亏一百金,能挣一金。 一家小小酒楼撑死也亏不到一千金,也就是说这次报酬不超过十金。 其实也不少了,但胃口被上一次喂大了, 这就开始有点嫌弃了。 “嫌少?”李彦表现得太过明显。 “不不不, 怎么会呢。”李彦赶忙收敛。 “只要能让别来轩持续亏,每半年我给你三十金。” “大人!”李彦立刻激动道,“这条命就是豁出去了,也要替大人完成任务!” “不要让失望。”王陆开始和李彦交代一些细节, 避免去临淄后被徐福揭穿发现。 毕竟徐福这人可不好忽悠。 一炷香的时间, 李彦努力将王陆交代的东西记住。 “大人请放心,我一定会让别来轩一直亏钱!” “收拾收拾,尽快启程。不要在王陆离咸阳之后再走, 有漏洞。” “是,大人!” …… …… 王陆从暗巷出来,夏日的热辣扑面而来,很热,但不知为何轻松了许多。 “一件心事暂时了结,接下去忙出征的事。” 走回杏花坊。 “王兄。”史迁站在门外,“王兄要的司马错情报我带来了。” 王陆看了看史迁两手空空,“东西呢?” “没带。史家规矩是出书简就要收费, 这司马错史家记载不多, 要是收王兄钱,实在不好意思。我口头说与王兄。” “也行。”王陆问道, “司马错和成矫公子有联系吗?” “没有。司马错是靠自己的军功起来的, 他起家的时候成矫公子还会尿裤子。而且秦王对于武将比文臣敏感,秦国公子拉拢文臣, 是秦王无所谓的。” “可要是与武将走得近, 秦王多半会敲打。” 王陆道:“我记得成矫公子身边也有几个颇有地位的武将。” “那估计是他们自己人从军升上来的。这种世家弟子要是没有实功, 军中士卒就算他职位再高也会搭理。说白点, 对于储君之争没什么帮助。” “说远了。”史迁继续道,“司马错看起来还算正常, 也是秦国名将。” “这次你们出征,不会担心他会偏袒成矫, 但也别指望他会优待你们。” “史家上的记载大概就这些,至于出身地、喜好之类的,我估计王兄也不会感兴趣。” “多谢。”虽然情报基本没用,但礼数还是要有的。 “王兄,有句话我不吐不快。”史迁道,“原本史家笔官是不允许参与到国事当中,可王兄和政公子都是我的好友。” “王兄,这次出征不简单,它直接关系到储君之位的归属!” “这事啊, 我知道。”王陆平平淡淡,事实上当时上朝的所有官员都知道。 “王兄, 可别轻视,事关性命!”史迁道,“之前秦王一直避而不谈, 这次骤然直面,恐怕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定储君之位的机会。” “王兄你想想看, 你是政公子一派的人,距今给成矫下了不少圈套。” “我没有!”王陆强调。 “好好好,没有就没有。但王兄让成矫屡次吃瘪是事实,从我的线人报告中,成矫府上的练武桩都刻有王兄你的名字。” “你说成矫该多讨厌你。” “一旦成矫成为储君,再成为秦王,你说政公子会怎么样?” “政公子有王室血脉,成矫碍于风评和史家笔官的记载,也许会打发他出咸阳,当个富家翁。” “可王兄你呢?” “到那时王兄可想过成矫会如何待你?” “直接杀了,恐怕都算痛快。” “无碍。”王陆一点也不怕, “到时我隐姓埋名即可。” ——然后找个傀儡潜伏到成矫身边,继续灭秦大计。 ——思来想去,也就是不能用“王陆”这个名号行事而已。 史迁却叹口气:“王兄啊王兄, 罢了, 现在也到绝境, 相信王兄和政公子的智慧。” “对了, 来之前我也去找过政公子,政公子让我告诉你,今日下午去一趟他府上,要做一套铠甲。” “好,一会过去。” 下午到嬴政府邸,嬴政埋首在一堆兵书前。 在王陆看来,嬴政多少有点临阵磨枪的意思。 “王兄,你来的正好,兵书上这句是什么?” 王陆看了一眼,心里一凝。超纲了,没看过,还有三个字不认识,所以只能转移话题:“政公子,我们先做铠甲,之后再慢慢讨论。” “也对。” 嬴政放下兵书,将军中的制甲士过来量体。 “采铁大人!” 王陆好久没听这个称呼,回头一瞧,面前的人是有些眼熟。 “你是铸坊的人?” “大人还记得我?!” “不记得,主要只有铸坊的人会这么喊。” “……” “大人这次出征,定要凯旋!”制甲士道,“老田还给采铁大人定制了一柄宝剑,估计再有两三天就该送到府上。” “老田常常念叨着采铁大人,是采铁大人改进的流水线让秦国的兵器、甲胄产量飞升,让秦国士兵都有更好的武装。” “老田常说,没有采铁大人,可能秦王都敢发起这次灭国战。” 第299章 公子较量 王陆表情呆滞,典型的自己背刺自己。 要是没有“流水线”的诞生,秦王这老小子估计也不会膨胀得想要去灭国。 一步错,步步错啊。 王陆叹气一声:“尺寸量好了吗?” “好了。”制甲士记牢记下数据离开,又问做好后是送到杏花坊,还是政公子府上。 “送政公子这儿。”王陆有时不在家,送去家里也没人接收。 “王兄,我们现在探讨兵法。” “……,行。” …… 一日后,司马错请两位公子过去,也只请了他们两位。王陆和成矫的一众谋士都不在邀请之列。 估计除了一些简单的目标之外,司马错肯定还有别的什么东西要交代。 王陆在嬴政府上等了一天,直到下午临天黑才见嬴政回来。 “政公子,司马将军怎么说?” “王兄莫急,进屋说。” 嬴政取下书房里的一卷舆图,摊开,指着其中一左一右道:“王兄,以下说的都是机密,本不该和任何人说,但王兄为人我再信任不过,说了也无妨。只是王兄切记,不要再组透露给其他人。” “一定。”——一定会找机会说出去的,如果对灭秦有益。 “司马将军打算灭了巴蜀之后,把苴国也一并打了,将整块后方吃下。” “就这?”王陆当初看舆图就知道了这苴国也肯定要被吞并, 不然自家的后花园突然出现一个属于别人的地盘, 这得多不自在。 “王兄猜到了?” “政公子,除了这事机密外, 就没有其他了?” “有,最近韩国边境蠢蠢欲动,似乎想对秦国用兵。” “韩国用兵?”王陆问道,“韩王不是诸侯中最胸无大志的?” “这没什么稀奇。韩王没雄心, 他底下的人不一定也没有。” “司马打算如何应对?”王陆想着要是秦国大军去攻巴蜀, 那自己就悄悄给韩国通风报信,让他们来攻秦。 说不准,一下就灭秦了。 “这个不得知晓,司马将军只说了他自有安排。” 王陆心想司马错这人不地道, 竟然对秦国公子都防一手。 “王兄, 我们继续看我们的,国家大事自然有其他人看着。” 嬴政继续指着地上两点:“王兄,舆图上虽然没有标出, 但这两处其实是有两个小国。” “与其说小国,倒不如说是两个部落。” “这两个部落的人数大概在两三万之间。” 王陆听着,这数量人数比起羌族部落是要多许多,可对于国来说,好像又确实不够大。 再仔细看他们之间的地形,王陆基本确定这两国就是所谓的战事缓冲区,各大国之间都会有这样的地方。 “所以司马将军的意思是要我们各领一万军,然后攻陷这两块地方?” 嬴政点头。 “司马将军当时让我和成矫在这两处地方选。” “其中我选了左侧。” “也不知道这地方会如何, 是否易守难攻。” “如今只能全靠运气了。” 王陆看着地图, 问道:“司马将军的意思是谁先攻下地方,谁就赢得这次?” “不全是。”嬴政道, “司马将军有专门说过这事, 他的意思是攻陷是必要的,但到底如何不单看胜利, 还得看住如何胜利。” “我估计司马将军或是秦王最后会进行结算, 比较双方住损失的士兵、辎重、粮草等等。” 王陆不断配合着嬴政的回应, 但他确信有自己在, 别说赢得如何漂亮,胜负都还是未知数。 “王兄, 我们先探讨一下战术……” …… …… 李彦到临淄,关于别来轩的地址, 那位大人有交代过,据说是比较偏僻。 一开始李彦还准备好了费劲寻找一番,结果刚进城门,一瞥眼就看到了别来轩的酒楼。 “临淄的变化还挺大。” “但这酒楼开的……一言难尽。” “哪有把酒楼开着这儿的?” “这位置还需要我来破坏吗?这不亏钱都难?” 李彦向别来轩靠近,热情的店佣立刻迎上来。 “客官,要不要去别来轩坐坐?咱家的厨烧出来的菜味道一绝!” 李彦反问:“你们家酒楼的生意如何?” 店佣神情一僵,略显尴尬,都快过开业一月了,没有一个客人。 “人少, 客官可以随便挑位置。” 说话间,李彦已经走到酒楼门前, 徐福这次看到已经提不起多大的兴奋。 估计一会就又会成为因为价格而被劝退。 “这里就是别来轩?”李彦看了看,整间客栈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一个客人。 那位大人想让自己破坏的也许不是这一家, 是另外一家同名同姓的。 “整个临淄只有我们一家别来轩,别无分店。” “……” 李彦转身朝门外瞧了瞧,那位大人让自己来临淄, 别来轩已经处于亏钱的状态,这一点也许那位大人已经知道。 所以他派自己来的目的是要亏得更多,或是继续保持下去。 徐福这时也慢慢感觉到不对劲,这不是个正常客人该有的样子。 怎么会一直东张西望,像是在考察什么。 再看李彦的面容和装束,典型的秦国人。 “你是?” 李彦强作镇定地将那位大人后来交给他的书信取出,据说这是王陆大人亲笔写的。 上面的内容,他没能偷看,有印章封泥,但还是害怕啊。 那位大人弄来的王陆大人的书信显然是假的,既然是假的, 就有高风险被发现。 徐福接过拆开,往上面一看,之后又转身上楼。 王陆的笔迹他是不记得,但他手上有王陆过去寄来的信, 大致比较一下笔迹, 基本就可以断定。 李彦在楼下惴惴不安等着, 生怕那位大人不靠谱。 许久之后,反正李彦是觉得自己等了许久,徐福才组带着笑脸下来。 “原来是王大人派来的掌柜,久仰久仰。” “就是不知道如何称呼。” 李彦松了口气,道:“李彦。” “李掌柜。”徐福也同样做了自我介绍。 “李掌柜来可真是帮了我大忙。” “造船的事一直没有进展,酒楼这边完全抽不出身。” “瞎忙乎了一月,结果酒楼也没什么生意。” 第299章 公子较量 王陆表情呆滞,典型的自己背刺自己。 要是没有“流水线”的诞生,秦王这老小子估计也不会膨胀得想要去灭国。 一步错,步步错啊。 王陆叹气一声:“尺寸量好了吗?” “好了。”制甲士记牢记下数据离开,又问做好后是送到杏花坊,还是政公子府上。 “送政公子这儿。”王陆有时不在家,送去家里也没人接收。 “王兄,我们现在探讨兵法。” “……,行。” …… 一日后,司马错请两位公子过去,也只请了他们两位。王陆和成矫的一众谋士都不在邀请之列。 估计除了一些简单的目标之外,司马错肯定还有别的什么东西要交代。 王陆在嬴政府上等了一天,直到下午临天黑才见嬴政回来。 “政公子,司马将军怎么说?” “王兄莫急,进屋说。” 嬴政取下书房里的一卷舆图,摊开,指着其中一左一右道:“王兄,以下说的都是机密,本不该和任何人说,但王兄为人我再信任不过,说了也无妨。只是王兄切记,不要再组透露给其他人。” “一定。”——一定会找机会说出去的,如果对灭秦有益。 “司马将军打算灭了巴蜀之后,把苴国也一并打了,将整块后方吃下。” “就这?”王陆当初看舆图就知道了这苴国也肯定要被吞并, 不然自家的后花园突然出现一个属于别人的地盘, 这得多不自在。 “王兄猜到了?” “政公子,除了这事机密外, 就没有其他了?” “有,最近韩国边境蠢蠢欲动,似乎想对秦国用兵。” “韩国用兵?”王陆问道,“韩王不是诸侯中最胸无大志的?” “这没什么稀奇。韩王没雄心, 他底下的人不一定也没有。” “司马打算如何应对?”王陆想着要是秦国大军去攻巴蜀, 那自己就悄悄给韩国通风报信,让他们来攻秦。 说不准,一下就灭秦了。 “这个不得知晓,司马将军只说了他自有安排。” 王陆心想司马错这人不地道, 竟然对秦国公子都防一手。 “王兄, 我们继续看我们的,国家大事自然有其他人看着。” 嬴政继续指着地上两点:“王兄,舆图上虽然没有标出, 但这两处其实是有两个小国。” “与其说小国,倒不如说是两个部落。” “这两个部落的人数大概在两三万之间。” 王陆听着,这数量人数比起羌族部落是要多许多,可对于国来说,好像又确实不够大。 再仔细看他们之间的地形,王陆基本确定这两国就是所谓的战事缓冲区,各大国之间都会有这样的地方。 “所以司马将军的意思是要我们各领一万军,然后攻陷这两块地方?” 嬴政点头。 “司马将军当时让我和成矫在这两处地方选。” “其中我选了左侧。” “也不知道这地方会如何, 是否易守难攻。” “如今只能全靠运气了。” 王陆看着地图, 问道:“司马将军的意思是谁先攻下地方,谁就赢得这次?” “不全是。”嬴政道, “司马将军有专门说过这事, 他的意思是攻陷是必要的,但到底如何不单看胜利, 还得看住如何胜利。” “我估计司马将军或是秦王最后会进行结算, 比较双方住损失的士兵、辎重、粮草等等。” 王陆不断配合着嬴政的回应, 但他确信有自己在, 别说赢得如何漂亮,胜负都还是未知数。 “王兄, 我们先探讨一下战术……” …… …… 李彦到临淄,关于别来轩的地址, 那位大人有交代过,据说是比较偏僻。 一开始李彦还准备好了费劲寻找一番,结果刚进城门,一瞥眼就看到了别来轩的酒楼。 “临淄的变化还挺大。” “但这酒楼开的……一言难尽。” “哪有把酒楼开着这儿的?” “这位置还需要我来破坏吗?这不亏钱都难?” 李彦向别来轩靠近,热情的店佣立刻迎上来。 “客官,要不要去别来轩坐坐?咱家的厨烧出来的菜味道一绝!” 李彦反问:“你们家酒楼的生意如何?” 店佣神情一僵,略显尴尬,都快过开业一月了,没有一个客人。 “人少, 客官可以随便挑位置。” 说话间,李彦已经走到酒楼门前, 徐福这次看到已经提不起多大的兴奋。 估计一会就又会成为因为价格而被劝退。 “这里就是别来轩?”李彦看了看,整间客栈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一个客人。 那位大人想让自己破坏的也许不是这一家, 是另外一家同名同姓的。 “整个临淄只有我们一家别来轩,别无分店。” “……” 李彦转身朝门外瞧了瞧,那位大人让自己来临淄, 别来轩已经处于亏钱的状态,这一点也许那位大人已经知道。 所以他派自己来的目的是要亏得更多,或是继续保持下去。 徐福这时也慢慢感觉到不对劲,这不是个正常客人该有的样子。 怎么会一直东张西望,像是在考察什么。 再看李彦的面容和装束,典型的秦国人。 “你是?” 李彦强作镇定地将那位大人后来交给他的书信取出,据说这是王陆大人亲笔写的。 上面的内容,他没能偷看,有印章封泥,但还是害怕啊。 那位大人弄来的王陆大人的书信显然是假的,既然是假的, 就有高风险被发现。 徐福接过拆开,往上面一看,之后又转身上楼。 王陆的笔迹他是不记得,但他手上有王陆过去寄来的信, 大致比较一下笔迹, 基本就可以断定。 李彦在楼下惴惴不安等着, 生怕那位大人不靠谱。 许久之后,反正李彦是觉得自己等了许久,徐福才组带着笑脸下来。 “原来是王大人派来的掌柜,久仰久仰。” “就是不知道如何称呼。” 李彦松了口气,道:“李彦。” “李掌柜。”徐福也同样做了自我介绍。 “李掌柜来可真是帮了我大忙。” “造船的事一直没有进展,酒楼这边完全抽不出身。” “瞎忙乎了一月,结果酒楼也没什么生意。” 第300章 徐掌柜 徐福道:“李掌柜来,可完全是我的救星。” “说实在话,我对于经营一事情一窍不通。” “有李掌柜来帮忙确实是我的大幸。” 徐福开始诉苦:“李掌柜你是不知道我这段日子过得有多痛苦,吃不香,睡不好,头疼得不行。” “既然是王大人派过来的,肯定有过人之处。” “酒楼的一切事务,我都交给李掌柜了。” “这就全部交给我了?”李彦之前还脑补过权利斗争的戏码,毕竟谁都有可能贪慕权力,这突然出现的一个人要来分权,怎么也该有点反应。组 一点不反抗,还主动献上的反应就有意思了。 “王大人都选中了你,我还有什么理由怀疑?” 徐福招呼别来轩的所有人,把街上的店佣也给喊了回来。 “以后这位李掌柜就是各位的新掌柜,店内的一切事都听他的安排。” 店佣道:“所以这位徐掌柜口中的大掌柜?” “不是。”徐福解释道,“但他是大掌柜亲自派来的人,你们只需要照样听他的话就成。” “是徐掌柜在。” 接着这店佣又转头道:“李掌柜,我们接下去该干什么?” “先按原样在,待我完整看一遍酒楼之后再说。” 徐福在旁边越看越满意,这王大人派来的人果然不一般,稳中求胜,步步有计划前进。 有他在,我确实可以安心了。 “我可以去后厨看看吗?”李彦向徐福问道。 “当然可以,如今你就是掌柜,这整间店就是你的地盘, 你想去那儿就去那儿。” 李彦便和徐福、庖丁及他自己挑的帮厨去灶房。 因为是新造的, 加上没什么客人来,厨房到处都一片干净, 没有多少油烟气味。 “李掌柜,有何指教?”庖丁问道。 “你的菜——算了。”李彦放弃询问,这酒楼没什么客人,所以这菜的味道也可想而知, 肯定好不到那儿去。 但李彦还是将目标放在了这灶房之上。 角落里堆积着一些蔬菜、肉类。 虽然不多, 但和没有一个客人的地方需求相比较,这些菜的量就显得有些多了。 而且自己看,这菜色看起来都相当新鲜,绝对不会超过两天。 夏天的菜摆个数天的样子, 他是常年在赌坊, 这些快腐烂的,或是接近坏的东西,见得最多。 “这些菜一直放在这儿?” “我看最近也没什么客人, 你们之后怎么处理这些菜?” “送人。”徐福在王陆的要求下,确实一直坚持买最新的,并且超过天数的,他也按照要求全部处理掉,就是在一些细节方面,徐福有自己的考虑。 最简单的就是不能将这些不合王大人的菜色直接扔掉太可惜,就一般选择送人。 可要是都送给自己殿内的“人”,那些尝到过甜头的店佣就伸出一些不必要的想法。 比如注意希望酒楼的客栈永远冷清, 这样反而对于酒楼的发展不利。 “这些都送人?” 李彦有些诧异, 这酒楼败家的程度超乎想象。 “送。”徐福道,“一开始还不知道稍微买少一些, 因此浪费了不少。” 徐福说到这就有些羞愧, 王大人安排的计划,执行了, 却一直亏钱。 “李掌柜, 之后可真全拜托你了。” “哪里哪里。”李彦打量一番后, 注意到灶房的窗户是可以活动的。估计是为了防止发生大火灾, 方便逃跑。 李彦便有了主意。 酒楼的核心终究还是灶房,只要这灶房毁了, 做不了菜,酒楼继续想继续挣钱就是绝对没有机会。 “再领我去别处看看。”李彦不想待太久让人怀疑。 “去客房瞧瞧。” 徐福和李彦将酒楼上下逛了个遍, 之后又让庖丁做了一顿。 “这饭菜的味道……”李彦开始狼吞虎咽,“当真从小到大没吃过这么好吃的。” 其他人也笑道:“我们第一次吃也组差不多,甚至还有某人感动哭了。” 李彦和他们有说有笑,但在心里却坚定了一个想法。 这厨子得处理了…… 一开始是打算把庖丁给赶走,但这饭菜的味道又让他舍不得。 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庖丁没办法让客人做饭菜。 “只有砸锅毁灶台这一条路了。” 别来轩本身就可以住宿,徐福是齐国人,有自己的屋子才不住别来轩。徐福一人来临淄,就给店内安排了一间。 “要比我还是去别处地方再看看,反正之后也都是要生活在临淄, 总不能一直霸占酒楼一间屋子。这不是少赚钱了吗?” “徐掌柜不用担心,现在根本赚不到钱。” 李彦屡次推脱, 因此留在客栈去破坏灶房,实在容易被怀疑。 为了不被怀疑,最好还能远离。 “我之前有住别的店, 顺便这样去外面瞧瞧人家的经营。” 徐福一琢磨,说的很有道理。 知己知彼,学习强者的经验。 “还是李掌柜烤考虑周全。” 徐福不再强求。 到了当夜, 李彦悄悄靠近别来轩,得意于自己在赌坊的经历,他们回家会常常被人关门。 久而久之,李彦呼就会学会了一些开门的旁门左道。 李彦潜入,不敢点火,按照记忆的位置摸索,找到锅的位置进行破坏。 但不够,锅坏了,进行更换就成,时间就不会太久。 李彦将灶台也凿出一个一个的窟窿,这是力气活,李彦费了好一番劲。 …… 次日, 最先来的店佣负责开门, 并在堂内清理打扫,准备迎接客人。 之后就是徐福, 徐福和店佣打了个招呼后径直去往钱柜, 关于在齐国造大船的事,他要开始计划了,很多部件需要专门定制。 再之后就是李彦,李彦一进门,尽量保持平静,但是进屋后才发现所有人都和往常一样,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怎么回事?” “昨天我明明破坏了灶房,他们怎么没有一点反应?” “还是说其实早就知道了,故意在这里吓唬我?” 李彦决定按兵不动,既然你们要伪装,那我也继续装。 “徐掌柜,早啊,昨晚睡得如何?” “相当不错,有李掌柜为我分忧,怎么能睡不香。” 第300章 徐掌柜 徐福道:“李掌柜来,可完全是我的救星。” “说实在话,我对于经营一事情一窍不通。” “有李掌柜来帮忙确实是我的大幸。” 徐福开始诉苦:“李掌柜你是不知道我这段日子过得有多痛苦,吃不香,睡不好,头疼得不行。” “既然是王大人派过来的,肯定有过人之处。” “酒楼的一切事务,我都交给李掌柜了。” “这就全部交给我了?”李彦之前还脑补过权利斗争的戏码,毕竟谁都有可能贪慕权力,这突然出现的一个人要来分权,怎么也该有点反应。组 一点不反抗,还主动献上的反应就有意思了。 “王大人都选中了你,我还有什么理由怀疑?” 徐福招呼别来轩的所有人,把街上的店佣也给喊了回来。 “以后这位李掌柜就是各位的新掌柜,店内的一切事都听他的安排。” 店佣道:“所以这位徐掌柜口中的大掌柜?” “不是。”徐福解释道,“但他是大掌柜亲自派来的人,你们只需要照样听他的话就成。” “是徐掌柜在。” 接着这店佣又转头道:“李掌柜,我们接下去该干什么?” “先按原样在,待我完整看一遍酒楼之后再说。” 徐福在旁边越看越满意,这王大人派来的人果然不一般,稳中求胜,步步有计划前进。 有他在,我确实可以安心了。 “我可以去后厨看看吗?”李彦向徐福问道。 “当然可以,如今你就是掌柜,这整间店就是你的地盘, 你想去那儿就去那儿。” 李彦便和徐福、庖丁及他自己挑的帮厨去灶房。 因为是新造的, 加上没什么客人来,厨房到处都一片干净, 没有多少油烟气味。 “李掌柜,有何指教?”庖丁问道。 “你的菜——算了。”李彦放弃询问,这酒楼没什么客人,所以这菜的味道也可想而知, 肯定好不到那儿去。 但李彦还是将目标放在了这灶房之上。 角落里堆积着一些蔬菜、肉类。 虽然不多, 但和没有一个客人的地方需求相比较,这些菜的量就显得有些多了。 而且自己看,这菜色看起来都相当新鲜,绝对不会超过两天。 夏天的菜摆个数天的样子, 他是常年在赌坊, 这些快腐烂的,或是接近坏的东西,见得最多。 “这些菜一直放在这儿?” “我看最近也没什么客人, 你们之后怎么处理这些菜?” “送人。”徐福在王陆的要求下,确实一直坚持买最新的,并且超过天数的,他也按照要求全部处理掉,就是在一些细节方面,徐福有自己的考虑。 最简单的就是不能将这些不合王大人的菜色直接扔掉太可惜,就一般选择送人。 可要是都送给自己殿内的“人”,那些尝到过甜头的店佣就伸出一些不必要的想法。 比如注意希望酒楼的客栈永远冷清, 这样反而对于酒楼的发展不利。 “这些都送人?” 李彦有些诧异, 这酒楼败家的程度超乎想象。 “送。”徐福道,“一开始还不知道稍微买少一些, 因此浪费了不少。” 徐福说到这就有些羞愧, 王大人安排的计划,执行了, 却一直亏钱。 “李掌柜, 之后可真全拜托你了。” “哪里哪里。”李彦打量一番后, 注意到灶房的窗户是可以活动的。估计是为了防止发生大火灾, 方便逃跑。 李彦便有了主意。 酒楼的核心终究还是灶房,只要这灶房毁了, 做不了菜,酒楼继续想继续挣钱就是绝对没有机会。 “再领我去别处看看。”李彦不想待太久让人怀疑。 “去客房瞧瞧。” 徐福和李彦将酒楼上下逛了个遍, 之后又让庖丁做了一顿。 “这饭菜的味道……”李彦开始狼吞虎咽,“当真从小到大没吃过这么好吃的。” 其他人也笑道:“我们第一次吃也组差不多,甚至还有某人感动哭了。” 李彦和他们有说有笑,但在心里却坚定了一个想法。 这厨子得处理了…… 一开始是打算把庖丁给赶走,但这饭菜的味道又让他舍不得。 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庖丁没办法让客人做饭菜。 “只有砸锅毁灶台这一条路了。” 别来轩本身就可以住宿,徐福是齐国人,有自己的屋子才不住别来轩。徐福一人来临淄,就给店内安排了一间。 “要比我还是去别处地方再看看,反正之后也都是要生活在临淄, 总不能一直霸占酒楼一间屋子。这不是少赚钱了吗?” “徐掌柜不用担心,现在根本赚不到钱。” 李彦屡次推脱, 因此留在客栈去破坏灶房,实在容易被怀疑。 为了不被怀疑,最好还能远离。 “我之前有住别的店, 顺便这样去外面瞧瞧人家的经营。” 徐福一琢磨,说的很有道理。 知己知彼,学习强者的经验。 “还是李掌柜烤考虑周全。” 徐福不再强求。 到了当夜, 李彦悄悄靠近别来轩,得意于自己在赌坊的经历,他们回家会常常被人关门。 久而久之,李彦呼就会学会了一些开门的旁门左道。 李彦潜入,不敢点火,按照记忆的位置摸索,找到锅的位置进行破坏。 但不够,锅坏了,进行更换就成,时间就不会太久。 李彦将灶台也凿出一个一个的窟窿,这是力气活,李彦费了好一番劲。 …… 次日, 最先来的店佣负责开门, 并在堂内清理打扫,准备迎接客人。 之后就是徐福, 徐福和店佣打了个招呼后径直去往钱柜, 关于在齐国造大船的事,他要开始计划了,很多部件需要专门定制。 再之后就是李彦,李彦一进门,尽量保持平静,但是进屋后才发现所有人都和往常一样,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怎么回事?” “昨天我明明破坏了灶房,他们怎么没有一点反应?” “还是说其实早就知道了,故意在这里吓唬我?” 李彦决定按兵不动,既然你们要伪装,那我也继续装。 “徐掌柜,早啊,昨晚睡得如何?” “相当不错,有李掌柜为我分忧,怎么能睡不香。” 第301章 心虚 “睡得香,那便好。” 徐福看向李彦,“倒是李掌柜形容憔悴,是新客栈睡得不习惯?” “我早就说让李掌柜睡别来轩就行,这客房里的床都是用昂贵的,可以安心凝神的沁神香木而制。” “睡下去,保管天上打雷也吵不醒。” “哈~”李彦敷衍着,要不是担心睡过头,硬熬到三更半夜偷溜出来破坏灶房,哪能这么辛苦。 这心里的委屈只有自己明白。 店佣去后院打水,李彦心头一动——这总该发现灶房被破坏了? 李彦甚至都开始准备摆出一副诧异的表情。 然而店佣径直到后院的水井打了水,又直愣愣提着水桶出来,硬是没有看灶房一眼。 浪费表情,李彦无奈地摇摇头。 “徐掌柜,厨子什么时候来?” “正午前一个时辰。” 因为客栈没有人住下,也不用准备早点,正午之前再来客栈就行。 “那还得有好一会儿。”李彦恨不得现在自己去后院发现。 但为了摆脱嫌疑,还是忍住了。 …… 正午前一个时辰,庖丁准点到。 店佣还调侃道:“丁叔,您这时辰掐得比日晷还准。” 庖丁也回道:“做菜讲究火候和时候,干久了,心里就会有个时数。” “店里有客人没?” “没呢,估计丁叔又只能做给我们几人吃。” “唉。”庖丁并没有因为空闲而感到快乐,他是一个有追求的厨子,只有听到客人对自己做出的食物发出肯定的赞美, 他才会觉得高兴。 在来别来轩之前, 他去过其他几家名贵的酒楼。 以他的菜色入选并不难,只是这些老牌酒楼的灶房里都有了盘根交错的老势力, 他这样的新人入场,犹如山林闯入了第二只公虎,没有人回欢迎。 他很快就被排挤走,同时又不屑去太过一般的酒楼。 一般酒楼的食客只要是肉食, 就会说好吃, 比起食客,庖丁感觉他们更像“饭桶”。 不是骂人的意思,只是单纯觉得他们不懂品尝美食。 “你先忙,有事再找我。” “但愿能有事。” 庖丁走向后院, 李彦也不自觉地站起来。 终于要来了! 片刻后, 后院传来庖丁的喊声:“掌柜的们,出事了!” 徐福和李彦顿时向后院走去,店佣凑热闹, 也跟上。 “出什么事了?” “你们看。” 灶台上的锅被砸出了窟窿,能看到下方黑漆漆的火窟,铲子等工具也被折弯。 要单是这些,重新买一波新的就是,偏偏灶台被凿出一个一个的窟窿。 这些东西修补起来麻烦,并且还得等它干透才能重新使用。 “遭贼了?”李彦装傻问道。 徐福摇头:“钱柜里的东西一点没少,哪个贼放着值钱的东西不偷,光来灶房搞破坏。” 店佣走动查看了一圈, 道:“破坏的真恨, 感觉像是业内老手干的。” “我猜会不会是同行干的?” “对对对,肯定是同行干的!”李彦道。 “不会。”徐福道, “同行要干早就干了, 没必要等一个月后。” “再说咱们酒楼连一个客人都没有接到,哪个同行会吃饱了撑着来这样对付咱们?” 店佣问道:“哪总不能是锅和灶台想不开自杀了, 裂开了?” “这当然不可能。” 徐福看向李彦, 没什么特别的目的, 就是当初他思考时习惯往右侧看, 而李彦恰好站在右侧。 但李彦却心虚地要死,据说王陆大人聪明绝顶, 他的手下应该不会也不会太差。 所以……该不会是发现什么蛛丝马迹,知道是我了? “不是我, 真的不是我。”李彦道,“昨晚我一直在客栈睡觉。” 听到李彦的辩解,徐福面露好奇,“我们当然没有怀疑李掌柜,我只是在想这次破坏的人会不会是当初和丁一块来酒楼试菜的高矮个。” “也许是他们瞧丁进入别来轩,所以怀恨在心,就在昨晚潜入灶房,破坏锅、灶台和厨具。” 店佣立刻道:“肯定是他们了,我们报官!把他们抓起来!” “我看不必了。”李彦做贼心虚, 生怕官府介入真查出些什么线索来。 “为什么不?”店佣忿忿不平,“难不成就放过他们?” 徐福思索片刻后道:“李掌柜的顾虑也对, 对于这种报复心到变态的人我们就当吃亏一次。不然报官也只能关他们一段时间,等出来后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更过分,比如在水井里下毒。” “万一他们更过分呢?” 徐福道:“不会给他们再得寸进尺的, 我能忍受吃亏一次,但绝对不允许有第二次。” “要是客栈再有类似发生,我会让他们后悔活过……” 后面的话没细说, 但杀气腾腾的表情已经不言而明。 “店里有人没?” “人,在不在?” 堂口传来喊声,店佣立刻摆上笑脸前去迎接。 “在,客官是打算吃点——” “啊,送菜的啊。” 店佣笑脸迅速消失,恍惚间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徐掌柜,菜送来了!” 徐福应了一声,从后堂出来,让庖丁去清点菜色,他则到钱柜处取钱支付。 “这是今天的钱,你点点。” “徐掌柜的为人,我还能信不过?”送菜的嘴上说着漂亮话,手却很诚实地“一二三四五”点起来。 “另外, 从明天起, 你们就不要再给别来轩送菜。”徐福道。 送菜的神情一变,问道:“别来轩终于要倒闭了?” “呸呸呸, 在人家店门口前胡说八道些什么?”徐福道,“就是灶房出了些问题,得修修才能继续用。” “等什么时候灶房修好了,你们再继续送菜。” 送菜的点点头:“没想到墨家现在也偷奸耍滑,偷工减料。” “与墨家无关,总之,你别去外面抹黑任何人。好好送你的菜就是。” 送菜的应下后开始帮庖丁一块卸菜到后院。 李彦在旁边看了一会,突然间,他意识到自己犯下一个大错。 因为常规的认识,以为破坏了灶房就是破坏了别来轩的生意。 这本没有错,错的是别来轩本来就没生意,谈何破坏? 第301章 心虚 “睡得香,那便好。” 徐福看向李彦,“倒是李掌柜形容憔悴,是新客栈睡得不习惯?” “我早就说让李掌柜睡别来轩就行,这客房里的床都是用昂贵的,可以安心凝神的沁神香木而制。” “睡下去,保管天上打雷也吵不醒。” “哈~”李彦敷衍着,要不是担心睡过头,硬熬到三更半夜偷溜出来破坏灶房,哪能这么辛苦。 这心里的委屈只有自己明白。 店佣去后院打水,李彦心头一动——这总该发现灶房被破坏了? 李彦甚至都开始准备摆出一副诧异的表情。 然而店佣径直到后院的水井打了水,又直愣愣提着水桶出来,硬是没有看灶房一眼。 浪费表情,李彦无奈地摇摇头。 “徐掌柜,厨子什么时候来?” “正午前一个时辰。” 因为客栈没有人住下,也不用准备早点,正午之前再来客栈就行。 “那还得有好一会儿。”李彦恨不得现在自己去后院发现。 但为了摆脱嫌疑,还是忍住了。 …… 正午前一个时辰,庖丁准点到。 店佣还调侃道:“丁叔,您这时辰掐得比日晷还准。” 庖丁也回道:“做菜讲究火候和时候,干久了,心里就会有个时数。” “店里有客人没?” “没呢,估计丁叔又只能做给我们几人吃。” “唉。”庖丁并没有因为空闲而感到快乐,他是一个有追求的厨子,只有听到客人对自己做出的食物发出肯定的赞美, 他才会觉得高兴。 在来别来轩之前, 他去过其他几家名贵的酒楼。 以他的菜色入选并不难,只是这些老牌酒楼的灶房里都有了盘根交错的老势力, 他这样的新人入场,犹如山林闯入了第二只公虎,没有人回欢迎。 他很快就被排挤走,同时又不屑去太过一般的酒楼。 一般酒楼的食客只要是肉食, 就会说好吃, 比起食客,庖丁感觉他们更像“饭桶”。 不是骂人的意思,只是单纯觉得他们不懂品尝美食。 “你先忙,有事再找我。” “但愿能有事。” 庖丁走向后院, 李彦也不自觉地站起来。 终于要来了! 片刻后, 后院传来庖丁的喊声:“掌柜的们,出事了!” 徐福和李彦顿时向后院走去,店佣凑热闹, 也跟上。 “出什么事了?” “你们看。” 灶台上的锅被砸出了窟窿,能看到下方黑漆漆的火窟,铲子等工具也被折弯。 要单是这些,重新买一波新的就是,偏偏灶台被凿出一个一个的窟窿。 这些东西修补起来麻烦,并且还得等它干透才能重新使用。 “遭贼了?”李彦装傻问道。 徐福摇头:“钱柜里的东西一点没少,哪个贼放着值钱的东西不偷,光来灶房搞破坏。” 店佣走动查看了一圈, 道:“破坏的真恨, 感觉像是业内老手干的。” “我猜会不会是同行干的?” “对对对,肯定是同行干的!”李彦道。 “不会。”徐福道, “同行要干早就干了, 没必要等一个月后。” “再说咱们酒楼连一个客人都没有接到,哪个同行会吃饱了撑着来这样对付咱们?” 店佣问道:“哪总不能是锅和灶台想不开自杀了, 裂开了?” “这当然不可能。” 徐福看向李彦, 没什么特别的目的, 就是当初他思考时习惯往右侧看, 而李彦恰好站在右侧。 但李彦却心虚地要死,据说王陆大人聪明绝顶, 他的手下应该不会也不会太差。 所以……该不会是发现什么蛛丝马迹,知道是我了? “不是我, 真的不是我。”李彦道,“昨晚我一直在客栈睡觉。” 听到李彦的辩解,徐福面露好奇,“我们当然没有怀疑李掌柜,我只是在想这次破坏的人会不会是当初和丁一块来酒楼试菜的高矮个。” “也许是他们瞧丁进入别来轩,所以怀恨在心,就在昨晚潜入灶房,破坏锅、灶台和厨具。” 店佣立刻道:“肯定是他们了,我们报官!把他们抓起来!” “我看不必了。”李彦做贼心虚, 生怕官府介入真查出些什么线索来。 “为什么不?”店佣忿忿不平,“难不成就放过他们?” 徐福思索片刻后道:“李掌柜的顾虑也对, 对于这种报复心到变态的人我们就当吃亏一次。不然报官也只能关他们一段时间,等出来后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更过分,比如在水井里下毒。” “万一他们更过分呢?” 徐福道:“不会给他们再得寸进尺的, 我能忍受吃亏一次,但绝对不允许有第二次。” “要是客栈再有类似发生,我会让他们后悔活过……” 后面的话没细说, 但杀气腾腾的表情已经不言而明。 “店里有人没?” “人,在不在?” 堂口传来喊声,店佣立刻摆上笑脸前去迎接。 “在,客官是打算吃点——” “啊,送菜的啊。” 店佣笑脸迅速消失,恍惚间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徐掌柜,菜送来了!” 徐福应了一声,从后堂出来,让庖丁去清点菜色,他则到钱柜处取钱支付。 “这是今天的钱,你点点。” “徐掌柜的为人,我还能信不过?”送菜的嘴上说着漂亮话,手却很诚实地“一二三四五”点起来。 “另外, 从明天起, 你们就不要再给别来轩送菜。”徐福道。 送菜的神情一变,问道:“别来轩终于要倒闭了?” “呸呸呸, 在人家店门口前胡说八道些什么?”徐福道,“就是灶房出了些问题,得修修才能继续用。” “等什么时候灶房修好了,你们再继续送菜。” 送菜的点点头:“没想到墨家现在也偷奸耍滑,偷工减料。” “与墨家无关,总之,你别去外面抹黑任何人。好好送你的菜就是。” 送菜的应下后开始帮庖丁一块卸菜到后院。 李彦在旁边看了一会,突然间,他意识到自己犯下一个大错。 因为常规的认识,以为破坏了灶房就是破坏了别来轩的生意。 这本没有错,错的是别来轩本来就没生意,谈何破坏? 第302章 太能亏钱 现在把灶房给破坏了。 从成本上来看,是亏了,还是赚了? 原本应该是亏的。 可别来轩不是一般的店,它每天没客人,还得每天进购新鲜的菜和肉,等于每一天都在亏大量的钱。 如今灶房被破坏,菜和肉不进了。 每天亏钱的量变上了,相对来说,亏少了=赚了。 李彦心中责怪自己,怪自己没有好好做调查贸然行动。 “徐掌柜,我就回去了。”送菜的拍拍手上的泥土,准备回去。 “等等!”李彦喊住他,“从明天起,你不仅要送菜,还要送双倍于过去的菜!” 送菜的看向徐福,问道:“他是?” “我家大掌柜的派来的新掌柜。” “你们别来轩地方不大,掌柜倒是一个接着一个。” 徐福笑了笑:“大掌柜不会来临淄,接下去我也不会再管,都是这位李掌柜打理。” “所以我明天真的要送双倍菜和肉过来?” “我可提前说好,菜这玩意退回去放几天也勉强能行,可这肉、这天气热得一晚上就会发臭。” “送来了,你们可不能不收。” “关于这事,让我们再商量商量。” “那你们商量。”卖菜的知趣走远,留给他们空间说话。 “李掌柜,你此举何意?” “灶台被破坏, 固然是一个沉痛的消息, 但它只是别来轩面对的一个小小的问题。” “难道就这样一个小小的问题就把我们都给打趴下了?” “不,我们要坚决克服困难, 继续往前,没有停下原地踏步的时间!” 徐福道:“李掌柜,你说的固然是好听的,但灶房确实已经没有了, 还要菜做什么?” “实在不行, 就不能等灶房修好了之后再说?” “不行,时不我待!” “今天浪费的,也许是明天后悔的。” “我们应该抓住每一刻,让别来轩的生意蒸蒸日上!” 徐福和店佣都不自觉地擦把汗, 因为给徐福的热情给热的。 ——真不愧是王大人选中的人, 干劲十足。 ——和他比起来,之前的自己态度实在散漫,应该谴责。 但热情归热情, 别来轩的收入又不能只靠热情。 “李掌柜,我们就事论事。首先没有灶台怎么做菜?总不能生吃?” “临时打个灶。”李彦道,“我曾服过兵役,知道如何在军中搭灶,这不难。” “好,”徐福继续问道,“除此之外,还有一问题。” “别来轩一直没什么客人, 放在平时那些菜都没人吃, 还白白送给外人。” “这次还要加倍的量,是不是太浪费了?” “徐掌柜, 眼界小了。”李彦道, “业精于勤,荒于嬉。学业如此, 做菜也是。” “仔细想想, 别来轩现在没有客人, 我们是不是更应该慎重对待将来每一位登门的客人?” “把握住每一次上门的客人, 务必要他们吃了一次之后就有一直吃下去的冲动?” “而这份冲动是不是需要靠厨子精湛的厨艺?” “精湛的厨艺是不是又来自于大量的练习?” “练习又需要大量的菜和肉?” 李彦说到这,又看向庖丁, 安慰道:“我不是说你的菜做得不好,恰恰相反, 做得不错,但只有更好,没有最好。” “相信你也不希望止步于此。” 庖丁点点头,看李彦的神色充满了敬佩。 他是个追求的厨子,很显然,李彦符合他。 徐福在犹豫一会后,也被他这个歪门邪道却又正气凛然的理由给说服。 除了心中再强调一句“不愧是王大人相中派来的人”外,也没啥好再质疑的。 “李掌柜,刚刚是我见识浅薄。”徐福郑重道, “别来轩的未来就全靠李掌柜你了!” “好说,好说。” “小孙, 今天别去街上招客,去陪老丁上街买锅碗瓢盆。” 李彦开始发号施令,“但千万不要因为只是临时搭的锅就就随便买, 或买便宜的,这是万万不可行的。” “别来轩从过去讲究格调,从现在也应该一如既往。” “我们要做最好的, 也要用最好的!” “做最好的!”店佣莫名其妙地燃了起来,庖丁的年纪大些,稍稳重些,但也干劲十足。 “丁叔,上街买锅!” …… 徐福说归说别来轩交给李彦,不过他来临淄的时间更长,对于修补灶房的墨家也比他更熟。 徐福叫墨家弟子来修补,又额外花了一笔,加上买厨具的钱,还真用了不少。 庖丁准备是在后院的搭临时灶台的,但墨家的弟子进进出出不方便,并且院子里也堆着一些柴火。 天干物燥,本就容易失火,只能在客栈外寻一处地方。 先挑的地方是别来轩的背面, 一开始还挺好, 但庖丁生火之后,那风一吹, 呛人的烟全吹到后面的人家家里,人家不过来骂娘都算客气了。 没办法,庖丁只能搬到自家堂口前,且因为前方就是官道,官府会管。庖丁的灶台就贴着门口搭建。 一番折腾,庖丁总算是能开始生火做菜。 徐福很放心地去城中心的市集寻找制作大船的用具。 墨家的工匠本事不小,制作攻防的兵具都是很厉害,但制作船的能力比较一般。 毕竟熟能生巧,还是齐国临海的渔民工匠更懂出路深海会遇到什么,也能进行专门的定制。 唯一麻烦的就是他们这些渔民工匠不成组织,不像墨家在各国都有据点,上门一打听,把任务一发,能接的,他们就会接。 徐福造船就得碰运气。 别来轩就只剩下李彦一个掌柜,店佣还在街上拉客,因为受到了李彦的鼓舞,他拉客的热情明显上升了几个度。 而李彦坐在别来轩堂口的阴影下,翘着二郎腿,看着庖丁做菜。 “那位大人要是知道我这么聪明,短短一天就让别来轩出了这么多钱。” “不说夸我,肯定得大大赏赐。” “就是徐福说客栈内的钱已经不多,按自己这亏钱的速度,岂不是很快就要亏空了?” “亏的太快也是个问题。” “那位大人派自己来真是找对人了,接下去该想想怎么收敛下速度。” 第302章 太能亏钱 现在把灶房给破坏了。 从成本上来看,是亏了,还是赚了? 原本应该是亏的。 可别来轩不是一般的店,它每天没客人,还得每天进购新鲜的菜和肉,等于每一天都在亏大量的钱。 如今灶房被破坏,菜和肉不进了。 每天亏钱的量变上了,相对来说,亏少了=赚了。 李彦心中责怪自己,怪自己没有好好做调查贸然行动。 “徐掌柜,我就回去了。”送菜的拍拍手上的泥土,准备回去。 “等等!”李彦喊住他,“从明天起,你不仅要送菜,还要送双倍于过去的菜!” 送菜的看向徐福,问道:“他是?” “我家大掌柜的派来的新掌柜。” “你们别来轩地方不大,掌柜倒是一个接着一个。” 徐福笑了笑:“大掌柜不会来临淄,接下去我也不会再管,都是这位李掌柜打理。” “所以我明天真的要送双倍菜和肉过来?” “我可提前说好,菜这玩意退回去放几天也勉强能行,可这肉、这天气热得一晚上就会发臭。” “送来了,你们可不能不收。” “关于这事,让我们再商量商量。” “那你们商量。”卖菜的知趣走远,留给他们空间说话。 “李掌柜,你此举何意?” “灶台被破坏, 固然是一个沉痛的消息, 但它只是别来轩面对的一个小小的问题。” “难道就这样一个小小的问题就把我们都给打趴下了?” “不,我们要坚决克服困难, 继续往前,没有停下原地踏步的时间!” 徐福道:“李掌柜,你说的固然是好听的,但灶房确实已经没有了, 还要菜做什么?” “实在不行, 就不能等灶房修好了之后再说?” “不行,时不我待!” “今天浪费的,也许是明天后悔的。” “我们应该抓住每一刻,让别来轩的生意蒸蒸日上!” 徐福和店佣都不自觉地擦把汗, 因为给徐福的热情给热的。 ——真不愧是王大人选中的人, 干劲十足。 ——和他比起来,之前的自己态度实在散漫,应该谴责。 但热情归热情, 别来轩的收入又不能只靠热情。 “李掌柜,我们就事论事。首先没有灶台怎么做菜?总不能生吃?” “临时打个灶。”李彦道,“我曾服过兵役,知道如何在军中搭灶,这不难。” “好,”徐福继续问道,“除此之外,还有一问题。” “别来轩一直没什么客人, 放在平时那些菜都没人吃, 还白白送给外人。” “这次还要加倍的量,是不是太浪费了?” “徐掌柜, 眼界小了。”李彦道, “业精于勤,荒于嬉。学业如此, 做菜也是。” “仔细想想, 别来轩现在没有客人, 我们是不是更应该慎重对待将来每一位登门的客人?” “把握住每一次上门的客人, 务必要他们吃了一次之后就有一直吃下去的冲动?” “而这份冲动是不是需要靠厨子精湛的厨艺?” “精湛的厨艺是不是又来自于大量的练习?” “练习又需要大量的菜和肉?” 李彦说到这,又看向庖丁, 安慰道:“我不是说你的菜做得不好,恰恰相反, 做得不错,但只有更好,没有最好。” “相信你也不希望止步于此。” 庖丁点点头,看李彦的神色充满了敬佩。 他是个追求的厨子,很显然,李彦符合他。 徐福在犹豫一会后,也被他这个歪门邪道却又正气凛然的理由给说服。 除了心中再强调一句“不愧是王大人相中派来的人”外,也没啥好再质疑的。 “李掌柜,刚刚是我见识浅薄。”徐福郑重道, “别来轩的未来就全靠李掌柜你了!” “好说,好说。” “小孙, 今天别去街上招客,去陪老丁上街买锅碗瓢盆。” 李彦开始发号施令,“但千万不要因为只是临时搭的锅就就随便买, 或买便宜的,这是万万不可行的。” “别来轩从过去讲究格调,从现在也应该一如既往。” “我们要做最好的, 也要用最好的!” “做最好的!”店佣莫名其妙地燃了起来,庖丁的年纪大些,稍稳重些,但也干劲十足。 “丁叔,上街买锅!” …… 徐福说归说别来轩交给李彦,不过他来临淄的时间更长,对于修补灶房的墨家也比他更熟。 徐福叫墨家弟子来修补,又额外花了一笔,加上买厨具的钱,还真用了不少。 庖丁准备是在后院的搭临时灶台的,但墨家的弟子进进出出不方便,并且院子里也堆着一些柴火。 天干物燥,本就容易失火,只能在客栈外寻一处地方。 先挑的地方是别来轩的背面, 一开始还挺好, 但庖丁生火之后,那风一吹, 呛人的烟全吹到后面的人家家里,人家不过来骂娘都算客气了。 没办法,庖丁只能搬到自家堂口前,且因为前方就是官道,官府会管。庖丁的灶台就贴着门口搭建。 一番折腾,庖丁总算是能开始生火做菜。 徐福很放心地去城中心的市集寻找制作大船的用具。 墨家的工匠本事不小,制作攻防的兵具都是很厉害,但制作船的能力比较一般。 毕竟熟能生巧,还是齐国临海的渔民工匠更懂出路深海会遇到什么,也能进行专门的定制。 唯一麻烦的就是他们这些渔民工匠不成组织,不像墨家在各国都有据点,上门一打听,把任务一发,能接的,他们就会接。 徐福造船就得碰运气。 别来轩就只剩下李彦一个掌柜,店佣还在街上拉客,因为受到了李彦的鼓舞,他拉客的热情明显上升了几个度。 而李彦坐在别来轩堂口的阴影下,翘着二郎腿,看着庖丁做菜。 “那位大人要是知道我这么聪明,短短一天就让别来轩出了这么多钱。” “不说夸我,肯定得大大赏赐。” “就是徐福说客栈内的钱已经不多,按自己这亏钱的速度,岂不是很快就要亏空了?” “亏的太快也是个问题。” “那位大人派自己来真是找对人了,接下去该想想怎么收敛下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