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光灯下》 第1章 作别过往 2010年七月初周一中江省电视台 路北岑开着自己的小晶锐,一如往常,在八点一刻进入中江电视台大门,停好车,习惯性往a栋主楼过去,刚跨上台阶,却愣了愣,只心下暗自苦笑,这还真是习惯成自然,转身下了台阶,迈步往b栋过去。 今天是路北岑结束为期一年的见习期,按照双向选择,到中江省电视台都市频道报到的日子。 自打去年b大传媒系硕士毕业,在笔试和面试成绩均遥遥领先的情况下,进入中江省电视台工作,路北岑便就职于中江省电视台业务能力最强的专题部,这个部门承担着卫视全部的专题节目制作,更担负着省内门户宣传片的拍摄制作,和新闻部一起,被称为中江省电视台两大核心部门。 路北岑敲开都市频道行政周主任虚掩着的办公室门时,正好八点半,周主任刚泡好一杯清茶,空调的马力还没开动起来,即便在这样火辣辣的天里,那杯茶依旧在袅袅地冒着热气。 在周主任带着些探究的眼神中,路北岑把面部笑容调整到刚刚好的状态:“周主任您好,我是路北岑,今天来报到的。” 周主任略微愣了愣,才笑着一边起身一边道:“快请进,你这出了名的大才女,我们杨总可是念叨了好几回,不简单啊,愿意到我们地面频道来体验生活。” 眼前这位年纪不大,头发却已经有些花白的周主任,看上去一脸的笑,实际上地面频道行政人事一肩挑的人,路北岑不敢有丝毫托大,连忙一脸恭敬道:“主任过奖了,以后我就是咱们都市频道的一员了,我是真心实意想做个民生类节目的一线记者,以后还请主任多多关照。” “好好好,做记者的就得在一线,就得有生活嘛。不过有个情况,你这个人事关系,总台人事处没有转过来,上周五我们这边的人事专员去总台取材料的时候,那几份都交接了,就是你这份,说是还在吴处长那里,签字的时候给扣下了,我正准备跟杨总汇报,你看你就来了。” 周主任面上笑不改色,可那语气中的为难,路北岑听得一清二楚,她有点弄不明白眼前这位周主任究竟是个什么心态,难道是正常组织流程的谈话,是杨总亲自找她聊的,没有捎带上这位?可也不对啊,他总不可能故意和杨总唱反调? 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路北岑正沉吟间,周主任倒是又发话了:“要不你去找吴处长问问,你觉得呢?” 路北岑不禁有些感慨,到底是社会太复杂,还是电视台太复杂,本来是都市频道这边主动抛的橄榄枝,然后按照双向选择岗位意向,白纸黑字写好意向,签了名,这边也乐意接收的事儿,这就应该是公对公了,怎么还得让自己去找人事处处长? 这又是在试探?毕竟自己这份选择,确实叫寻常人无法理解。可这世上也不是每一个人的选择,都一定和别人一样。路北岑不用想都知道,自己这个选择,炸锅的、怀疑自己犯了错的、看好戏的、传八卦的,只怕在主楼a栋那边,已经不止在专题部流传了。 路北岑倒是从善如流,干脆掏出手机,拨通了吴处长的电话。 “小路啊,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你过来我办公室一趟,现在就来,我九点半要开会。”路北岑一句“您好”还没出口,那边吴处长就开口了。 路北岑连忙笑着应了答,再合上手机看向周主任时,明显感觉到他脸上的表情有所变化,两人不过隔着一张办公桌,电话里吴处长明显熟稔的声音,这位主任听得一清二楚。 路北岑又和周主任打了个招呼,再回了主楼,敲开了吴处长办公室的门。 吴处长看见路北岑进来,摘下垮到鼻翼的老花镜,笑得像个慈祥的老父亲,指了指门边上的矿泉水道:“快喝点水,这大热的天儿,一大早跑来跑去的。” 路北岑只觉心下呵呵,一来这可是电视台,做编导的,啥时候还能因为天热就不出门拍片子了?二来,明知道这是折腾人,还非得这么折腾自己? 路北岑十分听话地拿了瓶水,按照吴处长指示,坐到了他办公桌前那张椅子上。 “小北啊,于公呢,我就不说了,正常组织流程都过了,可是于私,吴叔叔还想多和你说几句。” 路北岑一听吴处长这份语重心长,连带着叫起了她的小名,心中忍不住又泛起了一丝无奈,可还是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这事儿,周末的时候我还专门给你爸打了个电话,你爸妈的意思呢,是听你自己的选择,他们不干涉。” 嗬,这单位里的事儿还找到了家里,路北岑有种被当成了幼儿园小朋友的感觉。 “但是呢,他们虽然是这么说,那心里肯定还是犯嘀咕的,我也不知道他们和你沟通过没有。虽说你是凭本事考进来的,叔叔也没那个本事给你开绿灯,但你总是叔叔招进来的人才。你看你这学历背景,加上你的见习考评,还有你这见习一年出的片子,都是实打实的。” “当然了,叔叔这意思,也不是都市频道不好,在咱们中江,都市频道肯定是实打实的品牌,可和卫视相比,平台上到底还是有区别的。你这样的自身条件,在卫视再奋斗年,等晋了职称,再有些奖项傍身,那时候,就是去竞聘地面频道的制片人或是部门负责人,再长远一点,频道领导都是有可能的。” “这样的路线,可比你现在的选择要理智。这里也没外人,你能跟叔叔说说心里话?究竟是为的什么要去地面频道?你这突然给叔叔来这么一下,弄得叔叔这可是有点被动。” 路北岑沉默良久,她是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因为在吴处长这样的职场老人,人事处长面前,她那些原因,或多或少,都有些说不出口,甚至有些原因,是说都不能说的,比如,不想再同某些人和事,有过多的纠缠…… 第2章 入职 办公室的气氛有些凝滞,吴处长看见路北岑半天没说话,又接着道:“这是你们李总出差了,如果他在家,只怕我这桌子都要被他掀翻了,就这样,我这电话……” 路北岑听见李总这两个字,吸了口气打断了吴处长的语重心长:“吴叔叔,有位前辈说,我写的稿子,我做的片子,没有生活,没有烟火气,就像架空的亭台楼阁,我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我这些年光顾着读书了,好像是和社会有些格格不入,我想去真正的一线磨练一下。” 这一下,倒是轮到吴处长被路北岑说得愣住了,好半天才苦笑了出来:“你们年轻人啊,脑门子一热就要讲情怀,叫我说,这都是不着边际的事儿。你在这边做片子,哪里不要接触外面的人和事?卫视那么多栏目,就是新闻中心,也可以,都是在一线采访,对?叔叔还是那句话,眼光要放长远些!” 路北岑是在某一个极为狼狈的瞬间,动了要离开卫视专题部的心思。过后,她不是没想过,干脆离开中江电视台,在中江这样的文化大省,她要另外择业,也不是很困难的事。 可是转眼又觉得,自己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离开电视台?起码现在这份职业,是她曾经十分向往的一种职业选择,要不然,她一个b大中文系本科生,为什么要去读个传媒的研究生?为什么还要想尽千方百计,去国视台实习那么久? 工作第一年,路北岑正赶上六十周年大庆,从国视台到地方卫视,成堆的片子要做,从实习到工作,没有片刻停歇。 去年,路北岑作为一个新人,因为带他的老师阑尾炎穿孔,急诊手术,她被吴处长口中的李总,曾经她的部门领导,如今的卫视主管节目生产的副总李见涛,赶鸭子上架担纲主力编导。 那个片子最后获得了部里的大奖,因为是李主任带着她去的,却只在编导栏里署了她一个人的名字,导致她成为了前辈们口中的谈资,虽说整个摄制组的其他人都知道,那个稿子确实是她单独操的刀,可往常真没有这样的惯例,李见涛对她的偏爱,在别人眼里,就是摆在了明面上,连掩饰都不掩饰的。 路北岑一贯我行我素,虽然心里有些委屈,可这样的委屈,作为一个新人,在办公室是一个字都不能提的,反倒是后来,她有意无意在李见涛面前提了一句,他亲昵地抚了抚她的后脑勺,笑得很是灿烂,本来就帅得让人有些眩晕的面孔,更叫人看得心颤。 “你管那些人怎么说干嘛,反正咱们问心无愧,这片子就是你的作品,我要是天天管他们怎么说,这工作就没法儿干了,这台里传的关于我的风言风语还少了?自打我离了婚,就没断过,要是句句都听,你今天还能跟我这么说话?” 三十多岁的黄金单身汉,笑容里充满了宠溺,路北岑分明感受到,李见涛那些话,除了安慰自己,其实也是在用这件事,给自己解释他身上那种种的绯闻。那画面有多美好,路北岑就感觉到自己如今有多狼狈。 吴处长看着路北岑短暂的激动过后长久的沉默,叹了口气,话里有话道:“也好,是金子到哪里都能发光,虽说都是弯路,但这条弯路,总比那条弯路,要好走一点。 路北岑回过神,原来这位父母的好友,不过一句试探,就把自己看了个透彻,也是,这样的事儿,李见涛那么多传闻,怎么还会少了自己这一桩呢? 吴处长看着路北岑,又语重心长地说了一番叫路北岑更加意外的话,才算是放过了她,尊重了她的选择。 路北岑再次走进周主任办公室时,脸上已经一如先前,眼底平静无波,笑容恰到好处。 周主任见了去而复返的路北岑,倒是一幅专程等着她的模样,当即便起身笑道:“快来,小路,杨总去总台开会了,刚刚特意打了电话给我,说是让我先带你去专题部报到,我这都等你半天了,刚还特意去看了一下,他们已经在开选题会了。” 路北岑连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麻烦您了,周主任。” “这就是我的工作,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往后有什么事儿,你直接来找我就成。”周主任走在前头,语气十分客气。 周主任带着路北岑从三楼到了二楼的东边副楼,还一边简单介绍了一下这楼里的布局。 这栋楼是原来台里的老楼改出来的,主楼一楼是大厅和保安室,还有一半做了热线办公室,两侧副楼都做了录影棚,二楼主楼是直播机房和摄像器材库,西边副楼是编辑机房,三楼是新闻部办公室,东面副楼是个大会议室,西面副楼就是行政人事等职能部门的办公室,四楼是专题部办公室,副楼是财务办公室,还有值班室,五楼是大型活动部、广告部和都市频道领导们的办公室。 这也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两个人迎面碰到一些同事从二楼上来,周主任一边笑着和他们点头致意,一边指了指二楼外头那间会议室道:“新闻部晨会刚开完,这是周一,顺带要开例会,不然还会更早。” 周主任敲开里头那个会议室的门,路北岑从周主任身后看过去,领导位置上坐着两男一女三个人,中间那个颇有些学者气质的中年男人,看见周主任站在门口,笑着问道:“周主任,有事吗?” 周主任语带恭敬,半侧了身子,把身后的路北岑让出来道:“汤总,打扰了,这是今天从总台过来报到的路北岑。” 那位汤总略微愣了愣,旋即站了起来,笑着对周主任道:“好,谢谢周主任给我们部门送来了一个人才,既然有新同事入职,那大家欢迎欢迎。” 满会议室的人都对向来严肃的汤总这一举动,弄得有点莫名其妙,大早上的,不还来了一个,也只见他扯了嘴皮子露了个笑模样。可汤总都带头鼓了掌,他们也不好干看着,这一片掌声,倒是把路北岑给闹得有些尴尬了。 周主任倒是非常有眼色,看见掌声已经稀稀拉拉,便笑着告了辞。 第3章 大神 会议室里,路北岑连忙进门关门稍稍鞠躬,在汤总的示意下,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正要溜到后排找个座位坐下,汤总却又发声了:“如果我没有记错,小路同志应该是去年,通过总台在京都市的招考进来的?” 路北岑连忙站定点头,心中却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位汤总,到底是哪路大神? 汤总看见路北岑点头,又继续道:“这样的好苗子,我就说我不会记错。去年专题部的专业卷是我出的题,卷子也是我阅的,我们在中江招考的时候,也是用的这套卷子,路北岑同学的笔试得分是多少我就不说了,反正比第二名,直接高出二十分。” 路北岑总算是大概知道了这位汤总,是个什么段位的神仙了。 传说中,2000年代初,电视传播行业进入发展快车道,都市频道如今的老大杨总,带着两位得力干将,改当时的中江二套为都市频道,新闻部以快准狠的调查新闻在前面开路,专题部以法制专题在后面守城,一路攻城略地,拿下中江省内收视率头把交椅。 这位汤总,实在是叫路北岑很难把眼前的人,和别人嘴里的汤总对上号。都说他是出了名的毒舌,骂起编导摄像,甚至是主编制片人来,从来不留一丝情面,只唯质量论。也因此,他作为八十年代末的大学生,哲学硕士,正高职称,大奖拿到手软,却一直都只能做个副手。 路北岑总以为这么个人,应该是那种满脸阴云的中年大叔,没想到,这人却是十足的书生面皮,看上去温文尔雅,嘴唇也不像相书上说的那种,薄唇之人话语如刀,反而是极温厚的恰到好处。 而且,他刚才给自己抛梗,让自己接话那架势,根本就不像什么一根直肠到底啊。路北岑要来都市频道专题部,专题部进人这样的事,如果真是像别人说的汤总性子挑剔,眼里揉不得沙子,杨总就不可能不和他说。 路北岑心下苦笑,这位领导怕不是把自己当了那条鲶鱼? 果然,汤总下一句说的就是:“我这个人,从来不唯分数论,也不唯学历论,只看你们做的片子,质量能不能达标。我说了多少遍,我们做专题的,要有文化积淀,要多看书多学习。” “小路同志去年在总台专题部,工作成绩十分突出,你们中间也有人被抽调去做了去年部里策划的大庆宣传片,应该听说了,我们省里那个一等奖,千阳那个片子,就是小路同志的手笔,那稿子和片子,我都反复看过,那一批片子,只有那个片子,没有重新改过,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汤总看了眼还一脸尴尬站在旁边的路北岑,点头道:“小路你找个位子随便坐,回头我要把那个片子调来,大家一起学习一下。” 路北岑如蒙大赫,连忙到后排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又从包里掏出笔记本摆在面前,看汤总这副谈兴正浓的模样,这会只怕一时半会儿散不了。 “全片如行云流水,文字和画面还有音乐及配音的结合,恰到好处,文采斐然不落俗套,这一看就是手不释卷,热爱看书,热爱学习的人,才能写出来的稿子。说了多少次,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你们扪心自问,业余时间都在做什么?别说一个月了,就是一年,看过几本书?” 汤总又挥了挥手道:“这还不是最关键的,这片子出彩就在一个新字上头。全片……算了,现在没有片子,等回头看片会集中学习的时候,再说这件事。” 汤总喝了口水又继续道:“我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你们做片子写稿子之前,是不是得有个通盘的考虑,怎么把这个片子做得更好看,更能吸引观众看下去,而不是平铺直叙,永远就那么一条线,片子里人情人性的冲突,有没有表现出来。” “现在是网络时代了,我们做法制专题的,还有情感专题的也一样,除了普法之外,是不是得让观众从中领悟出一些人生智慧,生活感悟,不能像杯白开水一样,要学会收放自如,关键时候,直抒胸臆的那一拳,要能打得出去,不能叫观众稀里糊涂,窝窝囊囊看完还要送你一声‘切,什么玩意儿’……” 路北岑对这位汤总的这些言论,倒是真有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这位大神,真的是很会揣摩观众心理,她从前待的那些部门,基本上都是做着高大上俯瞰人间的片子,既然是俯瞰人间,自然也就不是给电视机前面的观众看的。 可做电视,不就是为了千家万户的观众吗?研究观众心理,自然是非常必然而且十分重要的。 路北岑想起杜诚然老师劝她到都市频道来说的那句话:“地面频道卧虎藏龙,高手如林,而这些大神手头的那些功夫,才是现阶段你最需要补充和学习的。” 不过短短几分钟,路北岑便有种当真如此,杜老师诚不欺我的想法,嘴角不自觉泛出一丝笑意,只是不知道在座这几十位编导中,到底有多少高手。 要说这都市频道专题部的编导还真不少,当然,也跟他们承担着两档纯自采日播节目有关,一档是晚间民生新闻过后的法制专题《现场目击》,一档是晚间三集电视连续剧播完之后的深夜情感访谈类节目《秘夜》。日播纯自采,就意味着一个月要出六十期节目,半个小时的法制专题,四十五分钟的情感访谈,无论是节目时长,还是节目自采量,都是相当高的。 路北岑一边听着汤总讲话,一边在发散思维,这是她最擅长的一心二用,这时候,那位汤总显然说累了,忍不住端了杯子喝了口水,摆了摆手道:“算了,我这也是借着有新人来,有感而发,扯了些题外话,接着报选题,刚是陈芳在报选题,你接着报。” 会议室里几十号人的目光,终于从不是看汤总,就在偷偷打量路北岑转移到坐在里侧中间一位中年女编导身上,一幅都对她的选题极感兴趣的模样。路北岑也跟着松了口气,总算转移了注意力,她已经感觉自己都快被别人好奇的眼神戳成了筛子。 “我第二个选题是这样的,一个学生把自己老师两口子一起杀了,但是这事儿,还得从好几年前的一桩溺水案说起。” 这一句话,直接吊起了会议室里一众编导和领导的胃口,再听那位叫陈芳的编导说来,虽说细节上都还挺模糊,但也确实是一个会让人感兴趣的案子。 第5章 有意思的制片人 紧接着,汤总又对陈芳道:“对了,你上个月报的那个杀人骗保案的稿子呢?” “领导,那个不是杀人骗保,是骗了个智障做成汽车自燃的假象,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案情太复杂了,我采访完了,主要是最近总出差,听同期的时间都没有,那个案子我采访的带子都有七八盘,现在实习生又都返校了,没人帮忙听同期,实在是忙不过来。”陈芳连忙开始叫苦。 “我们那时候……”汤总显然又差点要开始回忆往事,最后看着陈芳那模样,知道说也没用,一脸无奈看着旁边的女领导:“你帮她安排一下,正好来了新人。” 说完又看向陈芳:“你这种独家的选题,要赶快做出来,不能光听到打雷不见下雨。” 汤总看着陈芳一叠连声笑着答了是,又道:“你还有个选题填个选题表给我看看,就不在会上占用大家时间了。” “是,领导!”陈芳声音里显示出一种大获全胜的愉悦,听得路北岑直眨眼,哇,这个老编导估计是吃准了领导的脉,再把脸皮放厚些,关键是她肯定还有领导赏识的过人之处。 果不其然,路北岑听了大半场选题会,发现基本上就是这位陈芳的故事会,别的编导都是三言两语就报完一个选题,大部分不清不楚,只知道谁被谁杀了,为的什么也只有一句话,再问就是还没采访不好说。 至于法院的选题,就更是有点不知所云,听上去就都一般般,可不知道为什么,领导都让填表报上去。路北岑有点糊涂,既然要填选题表,为啥还要开这么个选题会,估摸着是不是也就是跟周一例会一样,是个形式。 还有情感夜话的选题,更是狗扯羊肠,也不知道是真没了解清楚,还是说不清楚,反正一场选题会下来,就那位陈芳的选题最亮眼。 然后汤总又不咸不淡说了几句,散了会。 编导们纷纷往外走,汤总十分迅速地把路北岑和另外一个编导林炜做了分配,路北岑跟着那位名叫岳长虹的女制片人去《现场目击》。林炜就自然而然一脸不情愿地跟着那个男制片人走了。 这都市频道专题部制片人的配置,倒叫路北岑觉得挺有意思,法制栏目是位女制片人,路北岑曾经听人说过一回,说这位女制片人就胜在她爹妈给她取的名字好,岳长虹,月月收视长虹,这样好彩头的名字,要不干电视还白瞎了。 至于那个情感夜话节目的制片人周仁,偏偏又是位男士,而且看上去和岳长虹的强势外露相比,他就显得低调许多,整场会议下来,路北岑只看他在编导报情感类选题时,偶尔追问几个字,别的,就是个悄无声息。 而另外那个新人林炜,作为一个男生,当然是不愿意去做夜话类节目的,路北岑肯定是更喜欢法制专题,不太喜欢去夜话,也算是偷偷松了口气。 岳长虹带着路北岑跟在汤总身后上了楼,汤总往五楼上去的时候又转头道:“小路,过半个小时到我办公室来一趟,长虹,你先给小路分配一下座位和工作,陈芳那个同期,让小路听一下,等选题表都汇总了,你让小路看看。” 岳长虹明显愣了愣才点头:“好的,汤总,我知道了。” 路北岑没有错过岳长虹眼里一闪而逝的惊讶,大约这位汤总,素日里是不会在这样的小事上去插手岳长虹的管理的,那他今天突然这么做,必然自有用意…… 汤总上了楼,岳长虹倒是变得十分亲切,没有和路北岑再扯片子的事,反而笑着问了她:“你有没有电脑?” 路北岑连忙点了头:“主任,我带了电脑,就是第一天来,还找不着方向,就放在下面了。” 岳长虹连忙笑着摆手道:“你也和他们一样喊我长虹姐,你是用栏目电脑还是用自己电脑,要是用自己电脑,我就给你分个靠窗的工位,我们那电脑都是台式机,基本都在中间一片,写个稿子还行,要是看片子什么的,就慢得很,不过以后都会慢慢更新的。” 路北岑一听这话,哪儿还能不明白,这就是僧多粥少,她一个新来的,去抢那个干嘛,连忙点头道:“长虹姐,我用自己电脑就好。” “那行,硬盘呢?有没有?你刚来,帮同事听听同期什么的,也是熟悉工作的一种好方法。” 岳长虹这话听上去平淡无奇,但路北岑知道,其实她是在变相提点自己,在国视台实习的时候,路北岑就是靠着听得一手好同期,被整个部门的老师喜欢,作为回报,自然也给了她许多机会,而且面对她的提问,从来都是有问必答。 “也有,我马上就下去拿。”路北岑连忙点头。 进了办公室,路北岑才体会到,这位制片人在管理上,还真是一碗水端平的粗中有细,很有些手段。 大办公室里一条通道直通西边副楼侧门,两侧就是两个大分区,路北岑揣摩着,应该就是一条通道分南北,两个栏目泾渭分明。 所有台里配发的台式电脑,都在靠中间的位置,两侧靠窗的位置,要么空着,要么用的就是笔记本或是和台里的电脑不一样的台式机,也就是说,占了窗边的就用不了台里的电脑,估摸着这一招,便能解决掉一大半的争端和矛盾。 南边儿是《现场目击》的办公区,岳长虹指了个最靠西边角落的空位给路北岑:“那个位子是原来我们这里最有经验的老编导坐的,她辞职回家生老二了,你就坐那儿。” 还是那位叫陈芳的编导,看着岳长虹给路北岑指了那么个位子,笑着玩笑道:“那可是块风水宝地啊,难怪长虹姐一直留着那位子,原来是为了等小路这样的得力干将啊!” 岳长虹笑着扬了扬手上还没放回去的笔记本,笑着指了陈芳说:“那位子清净,正好方便她帮你听同期啊,你还不把素材准备好,回头可别说我没派人帮你。” 陈芳连忙点头,也不语带声调了:“好嘞,我马上准备,小路有硬盘吗?” 路北岑在心里耸了耸眉,这个陈芳可还真是自来熟,却也只能连忙点头:“陈老师稍等,我马上下去拿硬盘上来。” 岳长虹笑道:“好了,你们赶紧把选题整理出来,报上来,该干嘛干嘛,叶江你稿子呢?还不交?” 办公室里一片电脑按键的噼里啪啦,那位叫叶江的男编导就坐在路北岑斜对着的那台电脑面前,听着岳长虹叫,连忙抬头转身:“长虹姐,快了快了,中午之前,最多下午上班,肯定能发你邮箱。” “你快点的,真是一点改动的时间都不留,你这稿子按规定,昨天就该交?”岳长虹站在走廊里说道。 “好好好,我尽快尽快!”叶江白胖的圆脸一点头,额头上的汗也跟着滑落了下来。 路北岑倒是没时间再关注那么多,只是把自己包放到椅子上,再从包里拿了车钥匙,就往外走,准备下楼去拿放在车里的办公用品。 路北岑走得快,岳长虹走得慢,正好到了走廊上,岳长虹办公室门口,就赶上了,岳长虹笑道:“小路去拿电脑?远不远?别忘了等下到汤总那里去。” 路北岑连忙摇头:“不远,肯定能赶上。” 岳长虹进了门,又笑着嘱咐了一句:“等下午来找梅丽领一下办公用品,你先去忙,有事我们下午再说。” 第6章 抢人 路北岑从车里拿了电脑和硬盘,再转回办公室,不自觉就是满头大汗。 陈芳看见路北岑从外面搬了个纸盒,又挎了个电脑包进来,倒是极有眼色上来帮了把手。 路北岑连声道了谢,又从电脑包里摸出硬盘,递到陈芳手里:“陈老师,麻烦您建个文件夹,把素材拷过去,我得出去一下,一会儿来找您。” 陈芳一边接过硬盘一边笑笑地说:“你这是领导有请,这一上午,也真够忙的,没事没事,你赶紧去。” 路北岑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还差三分钟,手机里一堆的短信都没时间看了,连忙出了办公室往五楼去了。 汤总那办公室还真好找,因为路北岑上楼往东边副楼走了没几步,就听见了他的声音:“你这见习期都没过,就开始挑三拣四,那怎么行呢?我们怎么分配工作,都是有考量的,你要是觉得实在干不了,就打报告,我们把你退回总台另行分配就是。” 路北岑知道,这肯定是刚才那个叫林炜的新人,在找汤总要求换栏目,这话她还真不该听,可她有些尴尬地已经走得很近了,就听见里面那声音实在压得有些低,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汤总更加不满。 “你这才刚毕业就搞这些歪风邪气,太不像话,我还是那句话,你觉得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打报告,我们这里不是菜园门,由得你随意挑拣……” 路北岑只觉得里面的人和外面的自己,都已经尴尬地要死了,干脆举手敲门,显得自己就是刚来的。 办公室里安静了一下,路北岑听见林炜灰溜溜的告辞声,紧接着门开了,路北岑冲走出来的林炜笑了笑,林炜却是只当没看见,闷头走了。 “小路啊,你进来坐。”汤总的声音响起来。 路北岑连忙端着笑脸进了门,汤总倒是开始变得和风细雨了。 汤总办公室不是很大,有扇向南的窗户,光线很好,办公椅后面是一排书柜,书柜里还真的满满当当都是书,书柜边的地上,也摞了两摞书,拐脚放了一盆最常见的绿萝,油绿油绿的,显得生机勃勃,再边上就是两箱摞起来的矿泉水,挨着路北岑坐着的沙发。 汤总看见路北岑额边有汗,指了指那沙发边上的矿泉水:“小路,先喝点水。” 路北岑从善如流,拿了瓶矿泉水打开盖子喝了一口,汤总也端着他那个大瓷杯子,喝了口水。 “小路啊,我们的节目,你看过没有?”汤总问得十分直接。 “不瞒汤总说,看过最近的一些节目。”这种问题,撒谎就等于自寻死路,路北岑答得十分坦诚。 汤总嗯了一声:“也正常,以前你也不在中江读书,见习这一年,我看你做片子的量和质量,估计也没什么时间看,做电视的人没时间看电视,这还真是我们这一行的常态,不过既然来了,还是得好好看看节目,也去看看别的台,一些做得比较好的同类节目。” “诶,汤总说的是,我会好好学习,争取尽快进入工作状态的。”路北岑连忙答道。 汤总正准备说什么,外头传来杨总的声音,应该是正在打电话,杨总路过汤总门口,正看见路北岑坐在汤总办公室里,电话也打完了,就笑着在汤总门口驻了足:“小路来报到了?” 路北岑和汤总都已经站了起来,看着高大魁梧一脸笑模样的杨总,路北岑连忙笑着点头:“杨总好。” “上午已经跟我们一起开了选题会了。”汤总也笑道。 “那就好,小路可得好好干,汤总多指导指导,为了用人的事,早晨都吵到台里办公会上去了……”杨总笑容里带着些类似胜利的愉悦感,却又明显意有所指。 汤总和路北岑都明白,只怕这用人两个字,和路北岑脱不开关系,这意思要是路北岑在地面频道干不成成绩,就有人等着看笑话了。 这样的时候,路北岑倒是不好多说什么了,倒是汤总笑道:“一年也只有那么几个好苗子,盯着的部门总少不了,杨总放心,小路这样的基础,只要肯用点功,应该很快就能上手了。” 路北岑这时候才敢表态:“我一定会多学习,争取早日上手的。” 杨总点了点头道:“行,那小路先去忙,汤总,我们开个短会。” 路北岑回到办公室,先去了陈芳那里看素材是否拷完了,陈芳电脑界面上开着一块白板,还有若干个文档,最外面挂着的,却是个不停闪烁的qq对话框,陈芳正和人隔着电脑聊得兴起。 “陈老师,我回来了,素材拷完了吗?”路北岑特意极有眼色地保持了一定距离道。 陈芳随手点出一个满是文字和时码的文档,遮住那个聊天对话框,才转过身道:“这么快就回来了,这破电脑太慢了,你先去忙,等会儿好了我喊你。” 路北岑连忙点头笑着说:“那行,您先忙,好了喊我就行。” 路北岑往自己工位上过去,这回办公室里的人差不多倒是都齐全,一路看过去,她倒是发现了个极有意思的事儿,外面那一排十几个有电脑的工位上,坐的几乎都是年纪过了三十的同事,倒是里面靠窗户的,基本都显得年轻些。 路北岑走到自己办公桌前,从装东西的纸盒里,找出抹布,抬起头,发现自己正对着的那个工位上的女同事,正笑眯眯看着她。 那是个剪了一头利落短发的女孩子,发丝和眼睛一样,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着黑曜的光芒,她旁边的窗户上,全是各式各样的小盆多肉植物,再底下的文件柜上,摆着些水养植物,绿萝红掌之类的,十分养眼。 路北岑冲她嫣然一笑:“老师您好,您这多肉养得真好。” 那女孩子笑得跟只猫一样:“嗯,可惜都不是我养得好,先前那一批,全死了,这都是新买的,说是花店老板娘养得好比较妥当。” 路北岑被这位同事逗得哈哈笑了出来,那女孩子又站起来伸出手道:“来认识一下,你叫路北岑对,我听杜老师说过你,我叫文梦冉,估计我比你还小个一两岁,你直接叫我名字。” 路北岑被这种女孩子之间主动伸手的礼节弄得有点奇怪,但还是伸了手出去,哪知文梦冉却是只轻轻和她手掌相击,就利落地收回了手,路北岑再次被她逗笑了。 文梦冉冲路北岑指了指西边的门:“卫生间在那边,长虹姐比较喜欢干净整洁,你先忙你的,等你忙完了,咱们再说话。不过我建议你先看看手机,刚刚杜老师给我打了电话,问你来了没有。” 对于文梦冉这两句出自真心的提点,路北岑心领神会,笑着道了谢,还是先去扭了抹布擦桌子。等都安顿好了,再掏出手机一看,果然,未接来电有一串,未读短信还有十几条,路北岑突然感觉到,自己还是个被许多人惦记的香饽饽。 第7章 南辕和北辙 短信里的第一条,是路北岑的初中同学兼死党,就是后来不同高中,不同地方生活,不同大学,都一直保持联络的方南:亲爱的,为了庆祝你正式入职,我买了今天上午十点的机票,晚上一起饭饭! 路北岑嘴角不由自主弯起一个弧度,她还有个曾用名叫方北,当年她和方南,这一南一北,长期占据年级一二名,却莫名其妙好得不像话,被班上的语文老师戏称,原来南辕和北辙也并不都是背道而驰的,双剑合璧,就是所向披靡。 初中毕业,路北岑家中生变,方北改名路北岑,转换了生活环境,也一直保持和方南通信。高中考大学,方南没有如愿和路北岑一起进b大,却考上了中江省最好的大学,同样也是国内排在前十的综合性大学w大,两人连专业都一模一样,汉语言文学。 方南毕业后进入中江省最着名传媒集团做了编辑,就职于全国顶级纪实类期刊杂志编辑部,而路北岑则读了研究生。 去年,路北岑回到中江,又和方南买了同一个小区的房子,住了前后楼。 想起方南,路北岑面上的表情都变得柔和了许多,看了看时间,方南应该还在飞机上,于是飞快地回了短信:“好呀,你回家了先睡一觉,我昨天买了菜,晚上等我下班给你做饭吃。” 继续看下一条短信,是杜诚然杜老师发来的:“小路同学,入职顺利?我出差了,你黎姐说了,周六晚上大家聚一下,我们家天台bbq。” 路北岑脸上笑意更浓,杜诚然和黎阳这对神仙眷侣家的天台聚会,是路北岑第一次真正认同,人类真的是一种群居动物,就连她自己那么个性子,都会被那种融洽轻松的氛围感染,也来上两瓶啤酒,和旁人谈笑风生。 “报告杜老师,已经顺利入职,等您回来聚!”路北岑回了短信。 接下来,就是自家父亲,那位中江省着名企业家路旭升的短信了:“丫头,给你妈打个电话,她昨晚都没睡好觉。” 路北岑手上的动作都慢了半拍,她的母上大人江云锦,中江省某重点国企财务总监。她的父母,在意的只怕并不是她对于工作的选择,而是突如其来的调职背后,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也不知道那位吴处长,究竟和自己父母说了多少,路北岑不由自主叹了口气,她不知道该怎么打这个电话,或许从回到父母身边开始,江云锦女士,为了她这个女儿,睡不着觉的日子,多得数都数不清了,可是那十几年如同天堑一般的隔阂,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和母亲沟通。 就是路北岑毕业后的这一年,自己能数的出来的,就已经惹得江云锦女士至少掉了三回眼泪。 路北岑一向都有着直面困难,百折不回的勇气,只在父母面前,她把自己紧紧包裹成一只带着壳的蜗牛,大部分时候,都是保持沉默,拒绝沟通。这段时间,没有了弟弟路北皓在家,就更是如此,还好,阿皓要回来了,那些事,等阿皓回来再说。 “爸爸,我没事,今天入职很开心,新工作我很喜欢!”路北岑发完这一条,又把这份信息复制了一遍,再把称呼改成了妈妈,又发了一遍给江云锦。 下剩的信息,大部分都是原来的部门同事发过来的,还有同一个名字发过来的三条,路北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打开看,甚至连那个名字,都不想看到…… 就在路北岑正要伸手把那些不想看的信息都删了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路北岑笑了笑接通了电话,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就开始嚷嚷:“我说方小北同学,你跟我来真的?我出了半个月差,你就撤退了?” “什么我跟你,什么真的假的,注意措辞!”路北岑笑道。 “好好好,你不跟我,反正你抛弃战友也不是第一回了,我这好不容易以为有了你这么个大神罩着,觉得日子总算不会过得太差,你倒好,一声不吭就走了。” “我说陈科,你怕是真的病得不轻,我不是早跟你说过了我要换部门,怎么就一声不吭了?行了,有事没事,没事我挂电话了。” “等等,中午一起吃饭,你不来晚上我就去你家,反正就隔个楼门洞。” “我中午一堆的事,食堂对付一口得了,晚上随你,方南回来了。” “那行,晚上你跟我老实交代,不然我就赖你家不走了。” 还没等路北岑挂电话,陈科倒是先把电话挂了。 路北岑觉得颇有些无奈,都说世界那么大,可她怎么就觉得,这世界小得实在是可怜。陈科和路北岑、方南,也都是初中同学,他还有个着名的外号,妇女主任,是初中时为数不多和她们俩比较熟的男生。 陈科高中学了美术,复读一年,考上了z大摄像专业,兜兜转转,路北岑进电视台的时候,他从文艺部调到专题部,两人做了一个部门的同事,关键是陈科还撺掇着路北岑和方南和他买一个小区的房子,他说赶上楼市大跌的尾巴,这时候,有钱不买房,简直就是相当于丢了钱。 中江电视台这一片几乎都是文化单位,方南的单位和电视台,相隔一站路,和这个名叫滨湖花城的小区,开车十五分钟,一面临湖,一面是繁华的滨湖大街,加之尾盘全是纯现房,户型都是开发商先前大跌时,舍不得拿出来的,就这样,路北岑和方南,正式和陈科做了邻居。 路北岑倒不是真的中午有什么事,只是实在不想在公共场合,被陈科问到脸上八卦。 路北岑从陈芳那里拿了拷贝好素材的硬盘,赶在食堂收餐的尾巴,凑合了几口,又回了办公室,这时候办公室几乎都没人了。 正好,路北岑倒是乐得清净,从硬盘里一个个把素材拷到电脑上,然后挨个儿把这些素材拖着进度条,都略微浏览了一遍,陈芳这个开放式的采访方式,直叫路北岑忍不住苦笑,半个钟头的节目,难怪能采出七个小时的素材。 不过,这个选题,故事性还真的挺强。 第8章 谜案 所谓听同期,简单来说,就是把采访回来的素材进行整理,将里面的被采访对象所说的话用文字记录下来,标好时间码,方便写稿和剪辑时使用,其实就是个在沙中淘金,去芜存菁的过程。 当然,对于每个编导来说,听同期都是一项非常枯燥却又不得不做的工作。但是大多数编导,甚至是实习生,都不愿意做这件事,认为这就是个无意义的重复劳动,甚至绝大多数实习生都觉得,听同期这事儿,除了费耳朵,啥也学不到,甚至连存在感都刷不到。 可是路北岑在国视台实习的那一年里,倒是从听同期这件事里,摸索出了很多门道。一开始她也只是被动地听,或者说为了让自己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枯燥,而是在听同期的过程中,真正去了解每一个选题,去了解这件事,然后逐渐发现,其实如果认真听了,这是个很好的学习过程。 因为每一个成熟的编导,都有一套自己的采访方法,不是所有的被采访对象都是那么善于言辞,或者说愿意向记者袒露心声的,那么,怎么设置问题,什么样的沟通方法,能让被采访者开口,其实是有很多技巧的。 譬如这位陈芳老师的采访,完全就是开放式的,任由被采访人自由发挥,之后她再补充了几个她没有弄明白的问题,一个人的采访就结束了。 路北岑听完这起案件的主办警官用了差不多四五十分钟,把这起案件前前后后都讲了一遍,才大概明白了这起案件的始末,从案件本身到侦破过程,再到案件背后隐藏的,长达几年的矛盾拉锯战,都很复杂。 案发是有人报警,在本省安田县,一个非常偏僻的废弃采石场外的无名小路上,发现了一辆已经被烧成框架的小型机动车,报警人说车里的司机位上,还坐了个已经被烧成焦炭的人。 警方到现场之后发现,现场的情况和报案人说的基本一致,那辆被烧成框架的小型机动车,车窗玻璃和轮胎都已经在烈火中发生了崩裂,周围散落着很多玻璃碎片和高温分解过的轮胎橡胶。 而车上驾驶位,确实有个已经被烧成焦炭的人,法医现场确定,人已经死亡。 技侦的民警当时就辨出,这辆被烧成框架的小型机动车,曾被爆出过好几起自燃事故。 这是汽车自燃导致驾驶员被活活烧死?可这个看上去的案发现场,实在让人有些想不通,即使是汽车真的自燃,那火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蹿起来,无论如何,驾驶员都是有条件能够逃命的。 在这种情况下,警方进行过现场勘查之后,法医把已经基本上碳化的尸体,带回局里,进行解剖,寻找死因,顺便提取dna,以便日后确定死者身份,但是法医当时就觉得,尸体烧到这个程度,只怕这两样,都很难,起码安田县,是缺乏相应设备的。 人和车都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这就为确定死者身份带来了极大阻碍。 警方在询问过报案人之后,就更加沮丧了,他也是骑摩托车路过,这里有条小路能通往另外一个乡,他是一大早赶时间去替别人杀猪的,他经过的时候大概早上五点半的样子,四月的天,已经朦胧有了亮光,看得清路了,当时那车就已经烧完了。 警方梳理了一下情况,当时那个现场,究竟是汽车自燃导致的事故,还是命案,又或者是自杀,再或者是其他什么情况,都还不能确定,但是无论如何,先要查清楚死者身份,才好进一步行动。 于是警方当时除了向全县各派出所发出了失踪人口协查通报之外,又兵分三路,技侦部门负责尽量恢复汽车的发动机号,看能不能从这个上面,先找到车牌和车主。 一路配合情报研判大队,调取现场附近的交警卡口录像,看看能不能确定驾驶员和车型。 一路在现场附近连接的两三个村庄进行走访,因为按照报案人所说,知道这条路的,一般都是对这一带非常熟悉的人,看看能不能找到有关这辆车的线索,毕竟在这个年代的农村,有车的村民,还是不多的。 本来警方以为像大海捞针一般的艰难,哪知道不过是第二天,除了技侦那边,情报研判和走访两路,同时都有了好消息。 情报研判大队在最近的一处高速路口,找到了那天凌晨大概一点不到时,有一辆这种车型银色车子,下了高速,往连接案发地这条小路的县道过去,车牌和人脸都拍得非常清楚。 而走访那边得到的消息是,案发地附近,就是那个报案人要去杀猪的那个浮桥村,有一户姓童的村民家,在外面做生意的儿子,过年后,大概三月份,开过一辆车回村里。 警方打印了卡口截图,村民当即就辨认出,这辆车上的驾驶员,就是那个童家的儿子,名叫童海。 但是单是这样的情况,也不能直接确定,这名死者,就是童海。警方按照机动车登记的电话拨打过去,电话里甜美的女声在提示警方,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这种情况想,警方就只好先找了个借口,到童家调查一下童海的行踪。 哪知道童海的母亲,一说起自己的独生子童海,竟然是一脸的恶狠狠:“死了,我没有这个儿子,你们不要来问我。”然后就把他们赶出了门。 这就让警方有些意外了,于是便找到村支书了解情况。 村支书说起这童海家的事,实在是有些不情不愿,说是曾经为了调解他们家的矛盾,被童海的母亲活生生揪掉了一绺头发。 警方再三做了工作,村支书才开了口,一开口就是:“那童海有两个老婆。”单单就这一句,就让人不得不多想。 “也不能说是两个老婆,应该说是他妈认一个,他自己认一个。她妈认的那一个,在他们童家已经生活了十来年,给童海生了一儿一女,童海在外面不怎么回来,他老婆在家任劳任怨,上伺候公婆,下养育儿女,还要连带着种田养猪,很得她公婆的心。” “童海在外面做生意,也不知道做的什么生意,反正这几年好像赚了点钱,就跟他老婆闹离婚,他妈不肯要他离婚,说他要离也可以,让他不要回来,童家反正有孙子孙女,不缺他这个白眼狼的男丁当香火,她从此以后只认这个媳妇,不认他这个儿子。” 哪知道这个童海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让他媳妇拿了户口本,跟他去打了离婚证。 第9章 面孔 下午两点半,岳长虹进了专题部办公室时,办公室里没什么人,路北岑正带着耳塞认真听着同期,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岳长虹的靠近。 路北岑特别好奇,那个童海是怎么说服前妻和他离婚的,就去素材里寻找对童海前妻采访的那个视频,才发觉领导已经不知道在自己身后站了多久了。 路北岑连忙摘了耳机站起身,叫了声长虹姐,岳长虹笑道:“这么快就进入状态了?中午没休息一下。” “习惯了,中午一般不怎么午睡。”路北岑照实答道。 “还是要注意劳逸结合,我们这行业,是个长期攻坚战,该睡就睡,该吃要吃,才能保证精力充沛。你跟我来一下,咱们聊几句。” 岳长虹带着路北岑进了制片人办公室,中间有个半透明的隔断,隔断前面坐了位三十多岁的男同事,岳长虹介绍道:“小路,这是我们栏目的主编王伟。” 路北岑连忙问好,王伟站起身道:“叫我王伟就行,都是同事,你做的千阳那个片子我可学习过,确实很震撼。” 岳长虹笑道:“哎呀,看来就是我一天到晚不知道忙什么,改天一定要认真看看。” 王伟连忙摇头,一脸无奈道:“我是被点过去拍越溪那个片子,汤总一边批我思维僵化,一边夸小路观念创新,实在是令人汗颜啊!” 路北岑谦虚笑道:“我也是侥幸,正好是李主任带了杜老师过去,帮我解决了很多镜头上的构想,还说动了当地领导,请了演员,又租借了高端的设备,加上杜老师亲自剪辑,还用了达芬奇调色,其实说到底,我就不过是贡献了一个稿子,但是跟着学了很多东西。” 王伟这才一脸恍然大悟:“我说那片子的颜色,怎么那么不同,看上去真是赏心悦目,非常有质感。不过你能用创意和稿子打动老杜,那是你的本事,他那样的大神,现如今,凡心难动了……” 岳长虹笑道:“难怪老杜对小路赞赏有加,既然人已经到了我们部门,以后有的是探讨的机会。王伟,你等会儿帮小路把上机卡申请一下,再带她在楼里转转……” “我们栏目呢,节目样式有几种,一种是日常播出的公安类和法院庭审现场,周末两天是特别节目,用的是律师调解的形式,这种除了外采,还要进棚录制,编导任务考核是两个月五期,必须包含一期特别节目,但是特别节目一般是两个编导合作完成……” 岳长虹正在详细说着栏目里的一些情况,这时候,一个三十多岁,烫着大波浪卷发的女子走了进来,岳长虹话题一转:“正好,梅丽来了,小路跟她领一下办公用品,然后登记一下姓名电话等基本信息,让她给你申请名片,还有就是,咱们部门的带子和卡都是集中管理的,都在梅丽这里……” “小路你刚来,可能还是要把我们栏目的节目多看一些,才能了解得更清楚,王伟你给她在咱们栏目的节目库开个权限……” 梅丽眼里带着一丝异样,看着岳长虹交代得事无巨细,心里想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反正路北岑这第一天到新岗位报到,除了早晨那意外的一出,其余各种杂事都办得无比顺当。 跟着王伟在楼里的机房、演播室等各种地方逛了一圈,大概了解了这位王主编也是个做节目的好手,不过他是从报社跳槽来的电视台,上比别人要晚了些,又是走的专题部部聘进来的,完全是靠着实打实的工作成绩,走到了栏目主编的位置,十分不易。 电视台的用人制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变得非常复杂。就是台聘的都有两种,一种有编制,一种是签合同。至于后面的,频道聘、部门聘、栏目聘,还有一种就是纯拿稿费没有人事关系的临时聘用。 反正如果一开始高,走的是台里统一的招考,能考上台聘的,基本上就先有了一份底薪的保障,再来按稿件计酬。可如果是走的别的聘用机制,上升通道虽然有,但是很难,很多时候,一个节目的制片人,可能都只是频道聘用,拿的底薪都是当地最低的工资标准。 电视民工这个词,大约就是这么来的,干的也是最苦最累,风霜雨雪在外面,酷暑严寒在外面,365天全年无休,还有各种数不清的现场临时危险状况,除了体力劳动还要脑力劳动。 而实际上这一拨在一线担负繁重节目生产任务的人,收入真的不过就是养家糊口,在这个电视正在蓬勃发展的年代,广告费水涨船高,大家的福利待遇还算是不错,也正因为这样,才能留住更多的人…… 而且很多栏目的开设都具有随机性,实验性质的比比皆是,谁也不知道观众会不会买账,真正能做成品牌存活下来的,实在是少之又少。即便做成了品牌,时代在发展,观众的欣赏眼光也在发生变化,节目还不变,那就是死路一条,在这样的情况下,求新求变,才是唯一的出路。 有新就有旧,就有淘汰,就有撤档,一撤档,就涉及到栏目人员重新整合,做得不好,就极有可能被淘汰出局,收视率至上的年代,就是这么残酷…… 办完杂事,在楼里逛了一圈,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了,大概是专题部一般实行的都是弹性工作制,考核的是目标任务而不是考勤,偌大的办公室里,安静得很。 路北岑回到电脑前,手机里方南的短信就言简意赅一个字“好”,路北岑放下手机,又埋首于她来到地面频道的第一份工作任务中了。 找到童海前妻采访的那个部分,路北岑发现,这个女人的性格,有点像一只糯米团子,也难怪,童海母亲性格那样强势,如果也是个暴烈性子,只怕很难和她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安无事那么多年,还被她真心实意当成自家闺女护着。 可这样一个对婆婆言听计从的人,又是怎么绕过她,和童海离了婚呢? 第10章 成年人的方式 路北岑仔细听了那一段同期,才发现陈芳在对童海前妻的采访里,还是真用了些心思的,面对那样一个可以说有些老实木讷的中年妇女,要让她说心里话,挺不容易。陈芳是从孩子的角度,打开了她的话匣子。 其实,这婚离得一点都不曲折,童海见做不通母亲的工作,就偷偷找他前妻。而她实在不想看到每回童海回来,就和婆婆吵得鸡飞狗跳,累得一双儿女吓得夜里做梦都在哭,两个老人心脏病也不止犯了一回,就从家里偷拿了户口本,和童海办了离婚手续,还把户口本给了童海。 但是她可能已经在童家生活了十几年,好像没有意识到,和童海离婚了,就意味着她要离开童家了,反正生活还在那样继续。 直到那一年过年前,童海带了他再婚的妻子沈婷,回了家,这事儿才被揭开了盖子,不单是童家,就连整个村,都被童母和沈婷,闹了个鸡飞狗跳。 但是到了这时,不知道为什么,童海的前妻除了一脸难堪和局促,就说不出什么了。 路北岑正要再去找童母的采访素材时,电话响了,打开一看,赫然是陈科,再一看时间,已经五点半,到了下班时间了。 路北岑接了电话,陈科一点都不客气:“我要搭你车,我在停车场等你。” 陈科说完就飞快挂了电话,路北岑一脸无奈,又想起家里还有一个方南在等饭吃,只得关了电脑下楼。 盛夏的七月天,五点多钟的时候,太阳尽管已经西斜,却还明晃晃挂在天上,散发着无穷无尽的热浪。 路北岑往楼后面的停车场去,却在转过拐脚的一瞬间,便看见了那棵极其繁茂的大樟树下,赫然站着李见涛。 路北岑脚步微微顿了顿,有种想绕路的冲动,可他明显已经看见了自己,甚至说不定,就是故意在那里等自己的。 该来的总会来,要面对的也绕不开,路北岑只得暗自深深吸了口气,略微有些颤抖地把最明媚的笑容,挤到脸上,稍微加快了一些步伐,走到李见涛跟前不远的地方,便扬声招呼道:“李总您好!下班了?” 李见涛明显被路北岑这样明晃晃的笑容弄得有些意外,在那一晚的尴尬之后,和她再相见,他或许想过无数种场景,比如她对他躲避不及、不理他、再或者发脾气也好,却没想过是这样的笑脸相迎,就和普通下属路上遇见了领导一模一样。 那样的事,这丫头肯定不是真的不在乎,如果真是像她脸上表现的这么云淡风轻,她也不会在自己出门学习的这一个月,利索无比地去了地面频道。 他还记得她那晚借着走廊里明亮的灯光,仔细打量了自己,然后好像确认了她想确认的事情,那一刻,她眼里明明白白表现出的就是很受伤,他反复想过那个眼神,反复确定过,只要想起来,就会不由自主觉得心里隐隐作痛。 他每次喊她小路的时候,都觉得她真像一只纯真无比的小鹿,眼里闪烁着清澈的光芒,那一天,那光芒突然黯淡而混沌。 这一个月,他没有和她联系,他觉得,这样的事,还是冷处理比较好,也许过了那个时间点,就没有那么难以忘记了。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人还没回来,就接到了她选择去了地面频道的消息。 这个丫头的性子,还真是让李见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虽然大概知道,她的性格里,有极为刚强的一面,却没想到,哎…… 李见涛没有笑,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你和我聊一聊?” 路北岑心里明显颤了颤,她从未见过李见涛有这样软和的时候,他和她之间,一直都是由他掌控着节奏,她就是那么小心翼翼地跟着他走,没想到突然有一天,走到了悬崖边,要么闭上眼纵身跳下去,要么就得绕路。 路北岑早已在心里明确,绝不会就这样被一个人推到悬崖边,还要跟着他一起跳下去。 路北岑脸上笑容更盛:“李总是要和我说去地面频道的事情?我手续都办完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今天上了一天班,我觉得挺有意思。” 李见涛正要说话,一辆粉色的路虎停在香樟树外面的行车道上,车里的人摇下车窗探出头,一张妆容极为精致的脸露出来:“李总,你要坐我的车吗?” 李见涛有些无奈转过头,面上带了点若有若无的笑,挥了挥手道:“你先走,我自己开车。” 路北岑认出来,那是台里的一个主持人,她显然不愿就这么放弃,继续劝道:“李总,你还是坐我的车,等会儿晚上,你肯定得喝点儿酒,免得叫代驾。” 李见涛明显有些不耐烦,那主持人立即会意:“那行,你可别迟到啊,今天晚上李总可是主角哦!” 车窗还没摇上去,车子就开走了,果真知情识趣,极会看眼色,却又不露痕迹地表达了自己的小心机,路北岑明白,最后那句话,或许就是说给自己听的。 李见涛转过头,路北岑脸上笑容不变:“对了,还没来得及恭喜您高升,您还有事,我就不耽误您时间了……” “我不急,丫头,有些事,未必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李见涛低声道。 “李总,我不太喜欢这个称呼,请叫我名字或是小路都行。您说的事,我也想过,但是很抱歉,我做不到。所以,李总,谢谢您曾经对我的教导,做过您的学生,我觉得十分荣幸和骄傲,李总再见!” 路北岑其实并不太善于绕圈子,本来以为,李见涛应该喜欢这种他们成年人的处理方式,客客气气,言笑晏晏中表明态度,没有必要一定要把事情说得那么明白。可是显然,他这一回,好像想用她这种直截了当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可问题的本源在哪里?他却选择了绕过,也就是说,这一回过去,就是默认,她路北岑往后,都得选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接受他所谓的不是她看到的那样,可她觉得,自己做不到,所以,还是潇洒一点比较好。 第11章 热浪 盛夏的黄昏,广电大院里的蝉鸣声甚嚣尘上,一浪高过一浪。 就是站在树荫底下站了这么片刻,路北岑也已经觉得,后背都是汗。 李见涛显然没有就此罢休的感觉,他正要说话,手里拿着的手机却响了起来,他翻开手机屏幕看了一眼,再按了静音,路边又有一辆白色的奔驰停了过来,一个披散着大波浪,嘴唇涂得极其艳丽,浑身散发着妖冶风情的女子,打开车门,边走过来边娇声道:“李总,怎么不接人家电话呀,我们郭总可是专门派我来接您呢……” 这个女人,路北岑见过一回,就是那天晚上,她还记得她喷的香水味儿,染香了整个走廊…… 路北岑看了一眼李见涛,他帅气的脸上,隐隐有些泛了黑,她倒突然觉得有些莫名想笑,眼前情景,只怕李见涛要再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了! 路北岑知趣点头:“那李总再见!” 路北岑头也不回,一路往停车场过去,老远便看见陈科正坐在停车场门口那棵大树的花坛上,手里拿着个手机,看见她过来,连忙起身,等她走近,便伸了手出来:“我开车?” 路北岑脸上笑容刚敛,正有一种人生全靠演技的无力感,悄然无声从包里掏出车钥匙,递到陈科手上。 陈科一上车,一边调整座位一边道:“我看见李见涛在那里堵你,正想要不要给你打电话江湖救急呢,话说,你突然去了地面频道的原因,不会真是因为他?” 陈科见路北岑不吭声,又接着道:“我说方小北,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你这是在用你的前途跟他李见涛耍花枪?” 路北岑本来就不想说话,只想安静,听了陈科这话,更是觉得烦躁:“你要么闭嘴,要么下车,让我安静一会儿!” 陈科对路北岑还是有所了解的,见她这副模样,立即乖乖伸手在自己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然后发动了车子,专心开车。 路北岑的手机短信声音响了起来,她打开一看,不由得更觉浑身无力,是李见涛发来的:晚点我去你家找你,身不由己,丫头,体谅我一下! 路北岑举着手机,里面有很多李见涛给她的短信,有些短信,她曾经看过多少遍,如今这一刻,就觉得有多讽刺。 路北岑第一次感觉道李见涛对自己有些别样的心思,是刚进台里,一直忙活到过完国庆,她父母邀约了几位电视台的领导吃饭,也请了李见涛,可是却被他拒绝了。 因为这事儿,路北岑被弄得挺忐忑,鼓起勇气去问了李见涛,他从办公桌前抬起头,极为难得地笑眯眯看着她:“你一个小姑娘,掺和他们大人的事干嘛,好好工作就行了,这饭吃不吃的,就是要请,也该是将来我这个做晚辈的,请他们吃饭才对。” 那一刻,路北岑觉得,自己那脑子都快转不过来了,他什么时候成了她父母的晚辈了?还自称晚辈,要请自己父母吃饭,这是怎么个意思?路北岑虽说是一名情感被动的母胎单身,可她不傻,从前成功地躲开过多少人的追求,就有多明白这话里的言外之意,不过是觉得十分意外而已。 长成李见涛那样的黄金单身汉,尽管第一次面试时,就让路北岑有点眩晕感,后来听说台里有主持人为了他打架,她一度觉得,这就是个人间祸害,就是离了婚,也依旧是个祸害,而且变成了更富有成熟魅力的祸害。 从前,路北岑可从来没敢把这样的祸害往自己身上扯,大不了,自认是他的学生而已,毕竟,他策划的那些火透半边天的节目,他身上那些才华,有目共睹。 可是要和这么个人扯到一处,路北岑还是觉得有些胆寒的,以后不管是好是坏,都是真的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 李见涛看着路北岑站在自己办公桌前发呆,笑得跟老狐狸一般:“别多想,我没别的意思,你的父母,自然就是我的长辈,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要不今晚,我先请两位长辈的千金吃顿饭?路大小姐赏光与否?” 路北岑头摇得飞快:“不敢不敢,我这就走,这就走……” 路北岑仓皇逃出李见涛办公室,关上门还能听见他极为开心的笑,她却忍不住心跳得比兔子蹦得都快,窝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平复了许久,才拎了包,关灯回家。 李见涛却跟逮兔子一样逮住了她,守在电梯间门口:“要想这么久?” 路北岑又被戳中,却只能佯装无事:“没有,我查了点资料。” 李见涛眼底的笑意,直让路北岑觉得跟个透明人一样,脸从脖子红到了头顶。 “我没开车,晚上我请你吃饭,你送我回家,你要不吃饭,就直接把我送回家,我们也算是一起挨过饿……”李见涛语气里的那些笑,让路北岑根本抵御不了,只能默默跟在他后面,进电梯,去停车场。 一路上,李见涛都在摆弄手机,到了停车场门口,路北岑突然听到手机里的短信响,打开一看,直叫她连车钥匙都交了出去:2009年10月15日黄昏,李见涛向路北岑表白,立此为据! 这条短信,这条曾经让路北岑心惊肉体的短信,路北岑没数过,不知道看过多少次,每一次看,都能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路北岑咬了咬牙,按动删除键,把李见涛发过来的所有短信,一起删除了。可今天的路,似乎格外堵,车外喧嚣,车内安静得悄无声息,让路北岑又忍不住想起早晨吴处长最后和她说的那几句话,她还没来得及多想的那些话:“叔叔有句话,如果不是和你爸相交多年,这话我一定不会和你说。” “去年秋天,那两个主持人为了李见涛打架的事,虽然说最后查清楚了,他确实没有和那两人有什么关系,但是台里的领导还是专门找他谈过话,让他要尽快解决个人问题,他升职的事儿,本来是去年就该上的,大概就因为这个个人生活方面的事儿,拖到了今年年中,才有了结果。” “你是个聪明孩子,你看你家境好,学历背景好,气质也出众,这里头的事儿,叔叔不用多说,你也应该能明白……” 第12章 栈道和陈仓 路北岑把吴处长说的那些话,掰开了揉碎了想,又想起那些关于她的家境等等言语,忍不住无声冷笑起来。 呵,她能明白,她当然能明白,原来不过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栈道是她,陈仓,只怕无数。 原来,她能邀约台领导吃饭的父母,她优渥的家境,她名校硕士毕业的学历,他口中一向夸赞不已的书香气,都是他要修的那座美丽栈道的装饰,甚至还能成为路基…… 至于那些陈仓,呵呵,他多厉害啊,往他身上扑的,不管是因为真爱还是别的什么目的,反正每个人都比她聪明,比她通透,他凭什么愿意哄着自己这么个完全不解风情的人? 她看着那个夺目璀璨的女人,涂着鲜艳的红唇进了他办公室,她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听见他们暧昧不明的笑声,加上长时间的悄无声息,她就那么眼睁睁站在斜对的楼梯间,看着那女人从他办公室出来,嘴上口红尽失,再看着她一边涂口红一边哼着欢快的歌儿,进了电梯走了,一股子挺好闻的香风,在走廊里飘荡…… 然后,她听到他开门关灯,从办公室走出来,她就那么直直看着他,一眼都没挪,她看得可清楚可仔细了,他那俊朗的嘴唇上,不知道是残余的口红,还是用力擦拭之后泛的红,反正不是他原本正常的唇色,然后她一言不发转身,从十楼走了楼梯下去。 她知道他不会追来,那不是他的风格,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她拉扯。 那一天,是他正式升职,第二天,他就要去外地,学习一个月,她本来是替他高兴,在地市出差时特意加快了进度,约了他晚上吃饭,然后提前回来,到他办公室想给他一个惊喜,结果,却是个大大的惊吓。 路北岑深深吸了口气,庆幸自己在这方面,向来都是思想的巨人,行动的矮子,他和她最多的接触,也不过是共撑一把伞时,他牵过她的手而已,就这样,她都觉得有些让人恶心,不由自主,她从包里掏出大半瓶矿泉水,一口气喝了个干净,盖紧瓶盖,车子正好停进了停车位。 路北岑从快要窒息的,冷气十足的车里下来,把手里的空瓶子,丢进路旁的垃圾箱里…… 陈科拿了路北岑的包,锁好车,凑到她身边,轻声问道:“你还好?” 路北岑笑着摇了摇头,从陈科手里接过自己的包:“走,回家,你要是想喝点啤酒什么的,自己去买,我家里没有。” 陈科看了看路北岑有些惨白的脸色,着实有些不放心,摇了摇头道:“我家有,等会儿我回家拿。” 路北岑打开家门,看见屋里温暖的灯光,瞬间觉得整个人好了不少。 方南听到动静,从厨房里走出来,看见正弯着腰换鞋的路北岑和还站在门口的陈科,正要说话,却看见陈科指了指路北岑,极为夸张地撇了嘴角皱了眉,当即心下有些打鼓,却换了副调侃的声调道:“我说陈主任,你还真是讨厌得很,一个大男人,老是来打扰我们俩的二人世界。” 陈科立即会意:“你们都封了我当这妇女主任了,你们搞这种不良倾向,我当然得来过问一下了,我要不给你们搅散了,那就是失职,对不起广大同胞交给我的重任……” 路北岑刚换好鞋,听了这句不良倾向,倒是突然破了功,笑了出来,撇了陈科一眼道:“你别扯着嗓子喊了,叫邻居听见,要信以为真了。” 陈科连忙从善如流,转身关门,再转过身一边踢掉脚上的鞋子,一边对方南道:“听见没有,你这就是一厢情愿,被小北秒破。” 方南突然意识到什么,转身一边往厨房走一边道:“破你个大头鬼,你又不说你要来吃饭,我可没煮你的饭。” “我就蹭一口,一口就行!” “你那个口,就是个血盆大口,上回谁说蹭一口来着,后来硬逼着我俩吃的速冻馒头。” 陈科这会儿看见方南在,倒是放了心,连客厅都没进,又把自己鞋换上:“你们先做饭,我回家拿啤酒,还有我家老娘给我带了点菜我也拿过来,我顺便再洗个澡……” 门关上了,路北岑从洗手间洗了把脸出来,方南已经往电饭煲里加了米,看见她果真面色不好,语带试探道:“陈科这小子今儿还挺有眼色,知道给咱俩留点空间。” 路北岑对方南,倒是没什么保留的:“他看见李见涛下班的时候,在楼底下堵我来着。” 方南窒了窒才问道:“李见涛对你说了啥?” 路北岑苦笑道:“啥也没说,说一句话来了两个大美女找,呵呵,人人看我的眼神,就跟看怪物一样,我觉得我现在就是豆腐掉进了灰里,哎,你说我是不是傻?” 路北岑一边走进厨房一边道,看着方南已经拣好的豆角,切好的辣椒,盆里泡好了生菜,红绿相称,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也别这么说,或许就是你想多了,因为心里有事,就总觉得别人也这么想。再说了,你和李见涛,男未婚女未嫁,就是光明正大谈恋爱又怎么了?谁也说不着不是。”方南开解道。 路北岑呵呵笑了一声:“连陈科都说我用前途在和李见涛耍花枪,你觉得还有谁不知道的,我感觉我都快窒息了。” “对了,早上吴处长,就是和我爸妈很熟的那个人事处处长,把我叫了过去,跟我说去年台里那两个主持人,为了李见涛打架之后,领导找李见涛谈过话,说是让他尽快解决个人问题。” 方南听了这话,完全有些摸不着头脑:“那又怎么了?” “吴处长接下来那句话,就是说我各方面条件都很好。然后我回忆了一下,好像那两个人打架的时间是九月份,然后十月中旬的时候,李见涛跟我发了那么个表白短信,你还觉得我不是被当成了傻子?” 第13章 八卦本卦 路北岑开火,打开抽油烟机,等锅烧热再倒油,开始炒菜。 方南在抽油烟机的轰鸣声中,迅速把路北岑说的这些,在脑子里整理了一遍,等路北岑炝完生菜,关了火,再关了抽油烟机,才问道:“你的意思是李见涛是把你当成一个优质的结婚对象,然后那位吴处长觉得他这是动机不纯,既然他这么觉得,那就很有可能也和你父母沟通过?” 路北岑把装了炝生菜的浅蓝色磁盘递到方南手里,有些无奈地点头道:“我听他这话,再前后一联想,那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这些都不是重点,反正你都决定要放下了,可关键是你父母那里,你怎么解释啊?”方南有些无奈道。 路北岑犹豫了片刻才道:“他们要是不问,我就打算不说,反正我调岗的事,吴处长已经告诉他们了,这也就直接说明了我的态度。” “小北,你……哎,算了,反正你弟弟要回来了,我也就不多劝了。” “我知道你要说啥,可是我真的是没办法,算了,不说这些了,我前天去了趟下江,我妈给我做了好多酱牛肉,说是让我给你分一半。” “算了,我要吃,直接就上你这儿来了,对了,余妈妈身体怎么样了?” “还行,都是些小毛病,她也不说,我就是闻见她身上有膏药味儿。” “你妈因为余妈妈给你钱的事儿,还生气吗?” “我觉得她也不是生气,就是心里膈应,后来我这房子让她花钱装修了,她那口气,好像就躺平了,哎,我觉得我妈硬要把我找回家,倒好像是给自己找气受的,我有时候觉得挺对不起她,可我心里,又总是绕不过那个弯儿。” 方南看着路北岑洗锅,沉吟了一下才道:“小北,可能我比你早工作三年,又是干的这样一份看尽人间冷暖的工作,再转过头看你母亲当年把你送人的事情,真心觉得,在那样的年代,那样的情况下,也是其情可悯,你要不,试试放下?我不是替你母亲说话,我只是觉得,你老这样背着个壳,太累了……” 路北岑洗干净了炒菜的锅,以油烟重为由,把方南推了出去。 方南看着路北岑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有些刺,真是拔不出咽不下,只叫人无可奈何。 路北岑又何尝不知道,有些事,自己若不放下,难过的肯定不止她一个人,她的父母自从把她找回家那天起,就是用一种赎罪的姿态来面对她,可是那些过往的伤痕累累,又岂是眼前的富足生活,可以填平的沟壑? 重新开了油烟机,路北岑用一口平底煎锅开了小火,煎了养母余国琴给她腌好的鱼块,再用炒锅炒了个尖椒酱牛肉,最后把方南洗好的豆角,用橄榄菜炒了,两荤两素上桌的时候,米饭好了,陈科也洗完澡回来了。 陈科站在玄关就举着手里的两个袋子,来了段背景乐:“咚咚咚咚,下江酱鸭,荔枝啤酒,怎么样,馋不馋?” 方南接过袋子:“好久没吃这下江酱鸭了,得,沾沾你的光。” 路北岑拿了酱鸭去厨房改刀,微波加热,就听见陈科大嗓门在饭厅里道:“重点是这个荔枝啤酒好,这可是小爷我,专门为你们两位女中豪杰准备的,让人从外头代购的。” 方南一脸肉疼:“运费比啤酒还贵。” “瞧你说的,小爷我是那缺钱的主儿吗?只要把你们俩喝高兴了,那是值就一个字。”陈科极为夸张的表演,成功把方南和路北岑一起逗笑了。 “不过你这几罐荔枝啤,好像也满足不了我们俩女中豪杰啊!”路北岑笑着打趣道。 “放心,酒水管够,家里两大箱,这些是冰箱里拿出来的,这天儿,吃着下江酱鸭,配着冰镇啤酒,爽快。” 方南看着路北岑把酱鸭从微波炉里端出来上了桌,笑着道:“你说这荔枝啤酒,我想起来我们部门一个编辑,他说他以前还想拯救一下自己的酒量,就买了瓶菠萝啤自己在家练练,结果一瓶菠萝啤下肚,晕睡了一整天……” 陈科哈哈笑道:“还有这样的奇人?这是酒精过敏?” “关键是还有后续,当时我们办公室一个山东大妞就站起来说,嘿,老肖你知道不,我们小学时候带的饮料,就是青岛啤酒。” 方南学得极其投入,惹得路北岑和陈科都哈哈笑出了声,陈科一边笑一边从袋子里拿出两罐荔枝啤酒,一罐青岛啤酒,打开易拉罐,分好酒,举起手里的青岛啤酒道:“来,举个杯,庆祝咱们仨,胜利会师第一顿家宴。” 方南举了杯喝了口酒才笑道:“我说你高四都读过,就是大学没读,也该知道啥叫家宴,那要是在你们家吃,你才能说家宴这俩字知道不?” 陈科不以为地摇了摇头:“我不和你俩比咬文嚼字,下回上我家,不过也还是小北掌勺你打下手,我只能负责吃,你们要乐意,我没意见。” “你说你这大少爷,你们家母上大人怎么能放心让你单飞呢?也不怕饿死你?”方南挤兑道。 “我母上大人听说这里还有两位阶级姐妹,还听说是你们二位别人家的孩子,十分放心地同意了我离开家的怀抱,临搬家时,她老人家还满怀希望给我做了个加油的手势。我当时心想,我要敢在你们二位面前动了凡心,不用加油,加点水就能立刻明白,死字是怎么写的。” 路北岑和方南同时哈哈笑了出来,这就是太熟了的结果,连下手的想法都不会有。喝酒吃菜,陈科吃得眉毛都要飞起:“话说小北同学,你这家学渊源可不容小觑啊,就你这手厨艺,哪个男人敢娶你,直接面临中年发福老年三高。” 方南一脸的没眼看:“你说你,好吃好喝的,还耽误不了你这张破嘴。” “行行行,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小爷我说点正经的,小北同学,你和李见涛,究竟怎么回事?你知道我今天在我们那楼里,听了多少个版本的八卦?” 第14章 选项 路北岑看了看方南,苦笑着撇撇嘴道:“你先说说都有哪些版本,回头我给你勾个选项。” 陈科见路北岑还能说出俏皮话,心下有数,这事儿肯定不是眼面前发生的事儿,这姑娘既然已经做了选择,大概应该是已经消化好了,可他虽说嘴上没个正形儿,但可不真是个傻子,上赶着给人添堵的事儿,他可不干。 陈科耸了耸眉毛:“照小爷我对你的了解,加上今天李见涛那模样,我分析应该是他招惹过你,你不想搭理他,所以才绕了路。” 方南笑道:“呵,还行啊,知道用脑子了。” 陈科一幅极有成就感的模样:“那是当然,我们家小北是谁,那是神仙级的人物,怎么会连李见涛这么个肉胎凡身都堪不破呢?” 路北岑喝了口带着荔枝香味儿的啤酒,虽然是甘甜爽口的,却还是抑制不住喉头的那丝苦:“小爷,你说错了,我真动了点凡心,不过是瞬间熄灭而已。” 路北岑话里的转折和坦然,直叫陈科愣了半天,才一口气灌了半瓶啤酒下去:“也行,反正最终结果是好的就行,至少证明,咱们都一样,肉眼凡胎的,没真上了贼船就行。” 方南瞥着陈科道:“闭紧你的嘴,不用让本姑娘教你死字怎么写?” 陈科气愤道:“你也太不把小爷当盘菜了,咱是嫡亲同学,打小儿的死党,我心里有数得很,就是担心,担心某人段位太高,小北扛不住。既然小北都已经整的明明白白的,啥也不说了,咱喝咱的酒就是……” 陈科又给自己开了瓶酒问道:“话说,你是怎么想起来去地面频道的?” “就我刚进台里,拍千阳那个片子的时候,和杜老师熟悉了,他说我书读得有点多,生活经验太少了,让我考虑去真正的一线历练历练。后来杨总找我谈过一次,后来出了这一出,又赶上见习期满之前,我又去找杜老师聊过一次,就这么定的。”路北岑答得很实在。 “杜老师倒是没说错,你要不是书读得有点迂,也跳不了这样的坑。不过话说你今儿去都市频道上班,感觉如何啊?” “还行,挺有意思的,不过小南,我好像给你找了个题材库。”路北岑笑道。 方南一听有题材,还是个题材库,来了些兴致:“你快说说,怎么回事儿?” “我被分到了专题部,我们部门两档节目,一个是法制专题,一个是情感夜话,我们频道节目又不上星,如果是独家题材,等我们播完,你能找到最新的点,不就还可以写?” “对对对,哇,方小北同学,你又可以给我当作者了。”方南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 路北岑摇了摇头道:“那估计不太行,要是以后我自己有合适你们的题材还行,要是别人的题材,我怎么好意思去赚这个稿费,你要么自己去采,要么我把我们栏目编导的联系方式给你,你去约稿。” 方南点点头道:“我自己去采估计很艰难,我们单位,哎,到现在连记者证都没有,真是夹缝里求生存啊。我现在也有点明白了,为啥我们杂志稿费定这么高,其实就是因为没有采访资质,又想要独家题材,只能高稿酬来换。” 路北岑感慨道:“我觉着往后我这日子也不见得好过,我们虽然有记者证,但现在人买这个账的可不多,尤其是一些涉及隐私的东西,人家凭什么要配合你啊。你们杂志采访个大概,不出岔子就成,我们就得一比一还原,一丝样儿都不能走,哎……” 陈科啧啧两声开始寻求存在感:“我说你们这一个编辑,一个编导,日子都不好过啊,我们做摄像的虽然收入少点儿,但是只要水平过得去,倒是没那么多任务考核压力。” 路北岑一脸无语道:“你这个影楼家的大少爷,还在乎这么点工资,算了。” “话不是这么说,在意的不是银子,是成就感好不好?我爹妈开那么多影楼,那是他俩的成就,我总不能太挫,被人一说,就是那谁谁谁家的儿子,没接到一点他们老陈家的代,毛用没有。”陈科明显已经受过这种打击,还不服气得很。 方南挥了挥手道:“行了,你消停点,去把饭盛过来,我们俩不喝了。” 看见陈科起了身,路北岑又道:“我今天在选题会上听了一个选题,觉得还不错,不过估计还得等等。但是今天我们部门领导安排我帮老编导听同期,我还没听完哈,觉得也还行。我跟你说,就我帮着听同期这编导,我感觉她就是个选题大拿,我们老总都盯着的。” “你这个月出差找到好选题没有?要没有,我明天去帮你问问,看这个选题人家愿不愿给你写,要有,你就再等等,等她节目做完了,我和同事也熟悉了,再去帮你问。” 路北岑非常有分寸地并没有说出选题内容,毕竟是还没有播出的节目,又是同事手上的选题。工作了四年,方南也早已经过了从前那个听见选题就跟看见金子的阶段了,点头笑道:“没事儿,我们反正按季度考核的,你按你的节奏来,别因为我的事儿弄得你难堪,你刚到那里上班,还是消停点比较好。” “我这不是也想赚点稿费嘛,居家过日子,开门七件事,柴米油酱醋茶,还有物业费房贷,油费,那样不要钱。”路北岑打着哈哈道。 “你去地面频道,工资会降不?”方南听了这话立即问道。 “底薪是台里发的,不变,绩效是按片子来的,我这一时半会儿,还没摸着门,肯定会少点,不过也没那么惨啦,我又没什么大花销。”路北岑解释道。 陈科盛了饭,三碗一起端过来:“要不小爷带你吃饭?就当搞救济了。” “算了,你不要天天让我们像这样救济你就成。”路北岑端了碗饭道。 “你们要乐意天天做饭,我指定愿意天天出菜钱。” “你说不定明儿就被安排出差了,我们要天天指望你买菜,得饿得天天干啃米饭……” 三个人说说笑笑,主要是方南和路北岑联合挤兑陈科,一顿饭很快吃完,桌上五个菜,消灭殆尽,大部分都进了陈科肚子里…… 第15章 交锋 陈科正意犹未尽,却响起了敲门声。 路北岑怔了下,这时候来的,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可他俩就这样,明明有钥匙,愣就不敢直接开门进来,每当这样的时候,路北岑就觉得,他们家的问题,并不单单在她身上。 倒是方南反应快,离门也近,连忙过去开了门:“叔叔阿姨你们好。” 陈科跟在后头也笑得极其规矩地打了招呼:“叔叔阿姨好。” “你们好,这个小伙子我没见过,小南不给叔叔介绍一下?”路旭升笑得十分慈祥。 “叔叔,我叫陈科,和方南小北都是初中同班同学,我现在和小北是同事,就住隔壁单元。”陈科极其利索地做了自我介绍。 “呦,你们这老同学倒还挺有缘分,你们都住在一起互相还能有个照应,挺好挺好!”路旭升点头笑道。 路北岑从玄关内侧的鞋柜拿了两双新拖鞋,递到门口:“爸妈,你们别站门上说话,快进来。” 江云锦见路北岑没什么不对,屋里又有两个同学陪着,心里那些担忧倒还淡了几分,一边换拖鞋进屋一边道:“你们这是在吃饭呢,还挺香的。” “妈,你和爸吃了饭吗?”路北岑连忙问道。方南和陈科极有眼色地转身去收拾桌上的碗盘。 “吃过了,就在这附近,你爸有应酬,不然我们早来了。”江云锦进了屋,看见方南和陈科在收拾桌子,笑道:“你们年轻人聚在一起,还能喝两瓶啤酒聊聊天,挺好的,小南,你们别管了,阿姨来收拾就行。” 方南和陈科都知道,路北岑父母这时候过来,肯定是有话要说,方南连忙道:“阿姨,没事,小北做饭我洗碗,不能什么活儿都让她一个人干了,我很快的,外面怪热的,你们先坐会儿,我马上就好了。” 路旭升还和陈科聊上了:“小陈也是记者?” 陈科点点头道:“我是摄影记者,就是摄像,我是学摄像专业的。” 路北岑按父母的喜好,泡了两杯淡茶,端了到可他,路旭升笑道:“小陈喝茶。” 陈科连忙摇头道:“不了叔叔,我和方南马上就走了。” 江云锦帮着方南把厨房里都收拾好了,开了冰箱看见里面放得整整齐齐的一摞保鲜盒,只微微叹了口气,方南立即敏感地意识到了,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等到方南和陈科都走了,路旭升才叫了路北岑:“小北过来,陪爸妈坐会儿。” 路北岑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父亲会从什么地方说起,却也极听话地坐到了那个单人沙发上。 “你换工作岗位的事,爸爸觉得做得很好。”路旭升笑呵呵道。 路北岑有些讶然,还没等她说话,路旭升又接着道:“但是呢,工作归工作,既然去了,就好好干,你们杨总我也打过交道,为人宽厚,也有魄力。我倒不是很认同你吴叔叔那些话,不管做什么工作,首先就得热爱,得有情怀,知道自己的长处,也了解自己的短处,尽力补齐短板,才能不负自己的选择。” “还有,你这么优秀的女孩子,就是没有我和你妈这个背景板,那也是一样追求者如云,不可妄自菲薄!” 路北岑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了自己父亲一眼,只觉客厅里柔和的暖光下,他脸上散发出的那抹慈祥的笑意,让人心头发酸。他考虑的不是别的什么,而是担心自己受了伤。 反倒是坐在一旁的母亲江云锦脸上一直挂着的担忧,让路北岑有些受不了:“妈,我没事,一点事都没有,你放心好了……” 就在这时,路北岑放在茶几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她伸手从桌上拿起电话,看见是李见涛的电话,突然想起他下班的时候说过,晚上要去她家找她。 当着父母的面,路北岑实在觉得有些烦躁和慌乱,立即有些局促地挂掉了,又重新把电话放到桌上,可那电话还没放稳,就又响了,这让她恨不得把那电话丢到窗户外面去。 还是路旭升语声沉沉道:“既然想明白了,就要断得干脆彻底,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不用爸爸跟你讲。” 电话铃声还在继续,路北岑解释道:“我没有,我下午已经跟他说清楚了。” 路旭升拿起那电话:“那好,这个电话,爸爸来替你接。” 江云锦有些惊讶地看了眼自家丈夫,她其实也想接那个电话,甚至想找过去把那个人骂个狗血淋头,自家好好的女儿,刚刚参加工作,就身陷绯闻漩涡,对于一个母亲来讲,那就是要多心疼有多心疼,要多气愤有多气愤。 但是那是一个女人,一个母亲的思维,她突然觉得,自家丈夫这是嘴上劝着自己,心情怕是比自己还复杂。 路北岑面对父亲的举动,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只眼睁睁看着自家父亲接了电话,语气十分客气:“你好,李总。” 电话那边明显顿了一下,好像又迅速反应了过来:“你好,我找一下路北岑。” “我是路北岑的父亲,她现在出门散步了,手机没有带。” “哦,是这样啊,那我打扰叔叔休息了。” “不敢当,李总是我们家路北岑的领导,也是她尊敬的老师,我对您更是久仰,上回和朱台长几个老朋友一起聚会的时候,没见到李总,还觉得挺遗憾。李总这么晚找路北岑有什么事吗?” “我是想跟她说说换工作岗位的事情,既然她出去了,我明天再找她说也一样。” “是这件事啊,路北岑回家和我们商量过,她也是经过慎重考虑的,我们也觉得,这孩子这些年书读得比较多,很适合去一线磨练一下。我自家的孩子我清楚,她打定了主意的事,绝不会轻易更改,现在的孩子,和我们那时候不一样了,都有主见,我们做家长的,和您这样做老师做领导的,也只能支持她的选择,您说对?” “我也是担心她走弯路,本来我这边对她将来的事业发展,还有很多的规划,哪知道我出个差回来,她突然就跑去了地面频道。” “她这样选择,想必也有她的道理和原因,不管怎么样,都多谢李总的赏识,我对杨总也有所了解,只要路北岑愿意进步,想必他也会有所安排。再者说了,我个人浅见,孩子上进是好事,如果真是受了什么挫折,那也没关系,关键是要她快乐工作就行。” 电话那边短暂停顿过后,李见涛又说话了:“不瞒您说,我是担心小路对我有什么误会。” “那估计是李总您多心了,新人嘛,不锤炼不成气候,李总严格要求是理所应当的,路北岑说您和杜诚然老师对她帮助良多,她十分敬重您二位。” 第17章 奇怪的反应 江云锦被路旭升说得心里酸涩难当,就差要哭出来了,路旭升听她吸了吸鼻子,又岔开话题道:“小北和那个李见涛的事,咱们要引起警惕。” 江云锦被路旭升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说得愣了愣,半天才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孩子小时候缺乏父爱,对这种年龄比较大的男人,会容易产生依赖感?”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啊,不然的话,你看小北平时多冷静的一个孩子,大学到研究生这几年,一次恋爱都没谈,是因为什么?李见涛那个人,其实我见过,外形和业务能力都很出众,要拿住咱们家小北这样,一张白纸一样的女孩子,稍微耍点手段就行了。”路旭升点头道。 “那小北怎么突然清醒了?我看她那样子,好像都已经放下了。” “你没听老吴那意思?这个李见涛在男女关系上不太检点,估计是被咱们家小北发现了点什么。” “他先前是因为什么离的婚?” “管他因为什么,估计也跟这种事脱不开关系。不过因为这件事,我倒觉得那个杜诚然两口子,还挺有意思。” “你还知道些什么,不过你怎么突然知道这么多?” “我这一白天,你以为心里好过啊,还不得打听明白了,那个杜诚然的妻子,是小北原先那个部门的一个资深编导,这两口子估计是看出什么来了,还就不怕得罪李见涛这位领导,给小北找了条退路。” “照你这意思,咱们是不是得感谢感谢人家?” “先看看,人家说不定先开始就是变相提个醒,结果咱们那个傻丫头没领会出来,反倒还成了真,就要感谢,也得小北自己转过弯来,这是她自己该领悟的事情,咱们要是把手伸太长,被孩子知道了,只怕还不好。” 江云锦叹了口气道:“你说当父母怎么就这么难?” 路旭升呵呵笑道:“你这也太不知足了,咱们家两个孩子,个个上进,书读得好,为人处世都不错,相互之间还不争不抢,你还想怎么的?” “那倒也是,要说阿皓这孩子,真是难得,先头小北刚回来那阵子,要不是有阿皓,我这个妈还真是不知道怎么当。” “你就是太心急了,放宽心,什么都会好起来的。对了,有个事你得有个心理准备,阿皓说,他表哥,就是蒋家最小的那个儿子,叫蒋中泽的,要和他一起回来。” 江云锦愣了愣才哼了一声:“我一年到头,连你那个公司门都很少跨进去,就这样还不放心?” “你看看你,我提前和你说,就是怕你多想,人家就是想回国看看,国内的投资和研发环境如何。” 江云锦无所谓地笑了笑:“来就来呗,来个人看看清楚也好,省得成天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江云锦问心无愧。” “其实蒋家门风也很好,都是因为担心阿皓,再也是不了解你这个人,更不知道咱们从前那些事,不然的话,也不会这样。” “那怎么的,为了要证明我江云锦和女儿路北岑不是为了贪图你路家和蒋家的财产,还得把那些疮疤都搂开给别人看?要不要找个财经杂志给咱俩做个专访?咱们那些事,人家感兴趣得很。” “你这个人就是自尊心太强了,这都扯哪儿去了?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小北,这幸亏是我后来回来了,不然,哎……” 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车子拐进了路家住的别墅区,江云锦才道:“我怎么样都行,底线是不能妨碍到小北,哎,早知道我就不该吃你这棵回头草。” “我怎么就成了回头草了,要不是阴差阳错,咱俩就该是结发夫妻,再说了,这不还有阿皓呢,他最护着小北了,你说是不?”路旭升小意哄着江云锦,一路牵着她的手回了家。 路北岑和方南说了一晚悄悄话,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第二天一大早,路北岑先把方南送到单位,又在她们单位食堂蹭了碗牛肉面,才回了电视台,提前十分钟进了办公室。 烧了壶水,泡了杯茶,路北岑打开电脑,准备继续听同期。习惯性挂上qq号,方南一连串的留言就蹦了出来:话说方小北同学,我发现你最近有点桃花运井喷之势,在我们单位食堂吃了碗面,就成功吸引了两位单身男青年的注意。 我们部门那个千年单身就不说了,另外一个是我们单位一个子刊的主编,长得玉树临风,为人开朗风趣,要不要姐姐我给你们撮合撮合? 路北岑一脸无语回过去:你怕不是自己相中人家了?可要当心那位占大博士吃醋哦。 方南秒回:算了,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方小北同学,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是? 路北岑:我这儿才是你们单位的窝边好吗? 方南:我说真的,又不是一个单位,要不我组个局,你们见个面看看? 路北岑:你不开选题会的吗?我不理你了,忙着呢! 路北岑迅速隐身,进入了同期世界。 头一天路北岑听到了汽车自燃之后,警方为确定车上驾驶位死者身份,展开了调查,查出这辆车的车主是安田县浮桥村村民童海,但依旧不能确定车上死者是否就是童海本人,也联系不到这个人,于是对他展开了调查。 就在警方在对童海展开调查时,突然接到了一个新情况,是童海的户籍所在地派出所转过来的,说是童海的妻子沈芳,报案称童海已经失踪了三天。 在这种情况下,警方通知了沈芳和童海的父母,到安田县公安局进行认尸,认尸的时候,沈芳和童母的表现,简直就是两个极端,还来了个火星撞地球。 沈芳神色悲戚,看了一眼那具已经烧焦的尸体,便点头开始哭。 而童母十分淡定地看了一眼那尸体,就摇了头:“这不是童海,我的儿子,我身上掉下来的肉,烧成灰我也认得出来。” 然后童母就把全部火力对准了沈芳:“你这个臭不要脸的小三,当着老娘的面撒谎,你们俩就想用这样的障眼法,在老娘面前装死,你们好逍遥自在过日子是?那不可能,童海有老婆有孩子,你算是哪根葱,你说他死了就死了,你说是他就是他?” 沈芳听了这话也不哭了:“我才是童海的老婆,是这个世界上和他关系最亲近的人,我说是他就是他,说话要讲证据,你这个法盲,童海有个你这样的娘真是可悲,死了都不得安生……” 第18章 扑朔迷离 办案警官并没有急于阻止这场火星撞地球,就是想观察一下,希望能从中发现一些端倪。 果然,这两个人的表现,都让人觉得有些奇怪。童母的举动还稍微能被人理解,毕竟没有一个母亲愿意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可沈芳的表现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安田县公安局领导经过会议商讨之后,决定向省厅寻求技术支持,无论汽车起火的原因,还是死者dna的提取,安田县公安局都不具备技术和设备条件。 等待技术支援的同时,调查工作并没有停止,并且新增了对沈芳的调查。 在对童海和沈芳的深入调查之后,警方发现,童海在案发前近三个月,大概也就是刚过完年不久,买入了和案发现场车型一致的一辆二手面包车,并且给这辆二手车,购置了定额的保险,另外,还购置了一份大额的意外险。 令警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份大额意外险的受益人,是童海的父母和两个孩子,关键是按照签署保单的保险推销员回忆,这两份保险,都是童海本人全程独自和他们接触,并且是本人亲自签名的。 照这样的逻辑,假设这个死者就是童海本人,这起案件就是单纯的汽车自燃引发的意外事故,理赔之后,汽车保险在中江省的总赔偿额度不超过六十万,而那份意外险的总赔偿额度却达到了四百万。 而按照沈芳自述,以及对沈芳和童海周边的调查,这对夫妇的感情用沈芳的话来说,就是十分恩爱,用他们共同朋友的话来说,就是如胶似漆,用童母的话来说,就是臭不要脸,用浮桥村村民的话来说,就是童海被这女的灌了迷魂药。 那么如果的确如此,童海买保险以及填写受益人这个举动,就十分奇怪了,理赔之后,沈芳作为童海的合法妻子,大概也就能分十万元左右。而童家父母和孩子,就能获得四百余万元的赔偿金。 按照调查,童海和父母家关系就是一团糟,见面就吵,而和沈芳的关系,却是好得不得了,浮桥村村长被薅掉的那绺头发,就是在给童家劝架时,被童母薅掉的。 那一回,是童海第一回带沈芳回家过年,沈芳到了童家,发现童海的前妻还住在童家,而童家人,尤其是童母对她破口大骂,沈芳就拿出了簇新的结婚证,童母当时就急了眼,不仅把证死了,还抓着沈芳的头发就打,童海上前护着,又不敢真和自己母亲干仗,加上边上的亲戚村邻又有心拉偏架,沈芳和童海被打得十分狼狈。 村支书听见动静过来劝架,看见那个被童母在混乱中撕掉的结婚证,就是站在法律角度,帮童海和沈芳说了两句话,就被童母揪着头发问候了祖宗十八代。 从那以后,童海和沈芳每次回来,浮桥村就不得安宁,偏巧那沈芳也不知道是不是存心故意,还经常撺掇着童海回来,每回来的时候姿态都放得很低,表现出一心想要取得公婆认同的样子,可每回都待不了半天,就被打得鸡飞狗跳地走了,而童家父母每回都要大病一场,在调查中,有心直口快的村民说,这就是沈芳的奸计,想把童家两老气死了事。 今年春节,依旧如此,童海和沈芳走的时候,童海的前妻跪在村口求他俩不要再回来了,求他们放老人和孩子一条生路,还说不是她不想走,实在是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她放不下,这么多年,也是真把这里当家,把老人当父母了。 村长说,那一天,有村民是看到童海抹着眼泪走的。 如果按照村民们说的,沈芳是为了把童家父母气死,再赶走童海前妻,童海前妻是没有固定收入来源的,那童海必然就得把两个孩子接到身边,一般的女人,谁愿意给人家做后妈,而且还是两个孩子的后妈? 可如果童海因为夹在父母和沈芳之间很难过,想要自杀骗保,才买了保险,按他和沈芳的感情,在受益人的填写上,又说不太通。 而且童海和沈芳,本来完全是可以在市里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只要他们不回浮桥村,童母也不会主动找到市里去照他们吵,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童海在市里经营了一家小型食品加工厂,规模虽然不大,但是收入实际上还是可以的,一年净收入也有个十几万,这样的收入在当地,可以说相当可观。 在这时候,随着调查的深入,警方发现,童海在买车买保险之后,又和几个生意上的熟人联系过,有将食品厂转让的意图,就连和沈芳婚后购买的自住房产,也挂到了房产中介公司。 这就更让人想不通了,童海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他如果是真的不想活了,打定了主意自杀骗保,那又何必卖房卖厂?关键是根据相关人员回忆,童海的这两个举动,沈芳都是知情的,两个人还曾一起和朋友谈过转让,也是两人一起去的家门口的那家中介,把房子挂上去卖的。 可童海在这一切都还没办完的情况下,就被沈芳报案称失踪,生死不明,下落不明。 警方在没有进一步证据之前,对于是不是要再请沈芳配合调查,有些举棋不定,没有切实的证据,极易打草惊蛇。 所幸在案发半月之后,省厅法医和技侦终于有了突破性进展。技侦部门复原了案发现场汽车的发动机号,确认这辆汽车就是童海名下的那辆汽车。不仅如此,驾驶位座椅上,驾驶人员身体和汽车座椅紧密结合的部位,有少许不充分燃烧的碎片,技侦人员从中提取到了汽油残余,有理由怀疑,这个座椅在驾驶员坐上去之前,曾被浇过汽油。 关键是法医确定了死者死因,确系因汽车火灾致死。而且,法医从那具烧焦的尸体上,提取到了dna,经过比对,和童家并无任何关系。 也就是说,案发现场那具被烧焦的尸体,可以肯定不是童海本人,而按照沈芳报警,童海失踪了,案子进展到此时,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路北岑也被这么个复杂的案子,弄得脑子里一头浆糊,迷迷瞪瞪下了班,这一天,给她累够呛,但是当天晚上,路北岑还是把电脑带回了家,准备加个班。 第19章 相似 今晚方南单位有聚餐,陈科不知道忙什么去了,反正没来电话骚扰,路北岑回到家,打开空调,自己煮了碗面,吃完继续工作。 那七个多小时的素材,不过才听了一半不到,听同期的煎熬,更多时候不在于弄清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而是在重复劳动上,有许多时候,被采访人说的话都是重复的,但是为了画面的不单一重复,以及表现采访的详实,是需要交叉剪辑的,作为一个听同期的人,即使是编导本人,在听同期的时候,也需要全盘记录,在写稿的时候再做取舍。 更何况有许多时候,被采访人是有口音的,甚至有的人说的就是方言,那对于听同期,就是一种绝对的煎熬,这一回,路北岑就被素材中,童母的采访折磨得死去活来。 警方的调查重点,又重新转回到案发现场那具烧焦尸体的身份确认上,另一方面,对童海的行踪,也展开了调查。无论如何,一个身份不明的人,被烧死在童海名下的车上,童海无遗是最有嫌疑的一个对象。 这时候,安田警方在本县筛查近期失踪男性人口时,并没有收获,但一个意料之外的线索,闯入了警方的视线。 与浮桥村一河之隔的邻县春和村村民老胡因为轻度智障的儿子失踪,跨过桥,找到浮桥村来了,被正在村里走访的民警碰个正着。 有个村民还开了句玩笑,说是这个老胡的儿子叫胡海,一个童海一个胡海,两人长得还挺像,村里人以前还开过玩笑,说这俩像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而童母就最不喜欢村里人说这话,倒不是别的什么,就是她觉得她好好一个儿子,怎么能和个智障放在一起打比。 警方十分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信息,就聊天一般问了问这个老胡,他儿子大概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老胡说这么一想应该有十天半个月了,因为这孩子脑子不太好使,大半时候都是在村头公路边的大树底下看车,见谁有吃的就管人家讨,有时候也经常跑不见了,但一般过了几天又会自己找回来,三十多年都这么过来的,但这回不见的时间就有点长了,做父母的就着急了,这才开始找了。 办案民警又让那位老胡仔细回忆了一下,面包车燃烧案那个日子,有没有见过自家儿子,老胡一下就想起来,说那天他们家县城有个亲戚结婚,他们本来说带胡海一起去吃席的,但是胡海头天夜里好像就没回来睡,他们因为要赶车,就托了邻居,等大海回来帮着给口吃的。 走访的民警迅速把这个情况汇报给了领导,经过批准,把那位老胡带到了公安局,采了dna和那具烧焦尸体的dna进行了比对,这回倒正好比对成功了。 尸体确定了身份,加上民警走访时得来的信息,警方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这或许就是一起蓄谋已久的谋杀案,而凶手,正是失踪的童海,目的就是让这个叫胡海的代替自己死了,好骗保。 可这个猜测虽然有一定依据,但是依旧缺乏逻辑和证据支撑。一个人把自己变没了,自己又拿不到半分赔偿,丢下年迈的父母和尚且年幼的孩子,以及感情甚笃的妻子,还得失去身份过一辈子,这样的事情,实在有些让人费解。 这个时候,一直没有动静的沈芳终于有了动作,主动到了安田县公安局刑警大队,询问童海的死亡证明什么时候能下来。 这是守株待兔终于有了效果,接待她的民警当即便问她:“你怎么知道童海死了?” 沈芳说得十分笃定:“你们上回不是已经让我来认过尸体了吗?” 民警实事求是道:“我们是让你们认过尸体,但是在有争议的情况下,还是要经过dna鉴定才能最终确定啊。” 沈芳一脸的不以为然:“人都烧成了碳,怎么能提取dna?” 民警紧紧盯着沈芳道:“我们不仅提取到了dna,而且经过对比,已经确定那具烧焦的尸体不叫童海而叫胡海……” 在这样的情况下,沈芳终于破防,经过突审,沈芳交代了童海的真实行踪,童海归案之后,通过对两个人的分开审讯,总算揭开了这起蓄谋杀人骗保案背后的原因。 这童海原本也算是个孝子,从前在外面学了一手做糕点的手艺,挣了多少钱都交到自己母亲手里,因为童父身体不好,家里就靠童母撑着,才把童海姐弟俩养大。 二十四岁那年,童母做主,给童海娶了前头的妻子,童海在外面打工赚钱,妻子在家里照顾父母支撑家里,后来又有了孩子,日子也算是过得平静无波。 童海的变化,就是从认识了沈芳开始的。沈芳原来是在南边给一个开食品加工厂的老板当小三,被老板娘发现之后,给她打了一顿,赶了出来。 沈芳回了本地之后,也开了个面包店,挖了童海来做糕点师,后来她又看上了童海老实本分,也有手艺,就主动和他好上了,再后来又出了钱让童海开了个食品加工厂,还帮着管生意,算是让童海感恩戴德,把他拿捏得死死的。 沈芳不缺钱,但是在南边的经历让她刻骨铭心,她要名分。童海就想方设法和前妻离了婚,头一天和前妻打了离婚证,第二天就拿了前妻偷拿出来的户口本,跟沈芳打了结婚证。 沈芳第一回和童海回家,发现童海的前妻居然还住在童家,婆婆还不认她这个媳妇,上来就撕了她极为珍视的结婚证,还把她打得十分凄惨,心里就是百爪挠心。 在童海眼里,沈芳委屈大了,可那边是自己的亲娘,从小儿把自己捧在手心长大的亲娘,他始终希望,自己母亲能接受沈芳,接受他们俩已经结婚的现实,把前妻送走。 可童母执拗强势了一辈子,绝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童海本来以为,等时间长了,说不定母亲就会想通了,后来过了两年,童母不仅没想通,就连他拿回家的钱和东西都不要了,那意思就是他要是不和沈芳断了,就不要叫她妈。 而沈芳在童海面前小意温存,平时都是快快活活,可只要说起这件事,就是以泪洗面,童海被沈芳和母亲闹得不胜烦恼,今年春节回家,童母就说已经当他死了,让他再也别回来。 童海和沈芳回了家,沈芳又期期艾艾哭了一夜,童海觉得这种局面实在是无能为力,心想还不如死了的好。 第20章 无语是常态 童海有个朋友是开汽车修理铺子的,他就跑到那个朋友那里喝酒,他跟朋友说想死的心都有了,他那个朋友就指了旁边一辆正在检修的车辆,跟他开玩笑说:“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连死的资格都没有,瞧见没有,就这个车,发生了好多个自燃事故了,有个人烧得血肉模糊还想活呢,他活着还有希望,可他死了,赔偿款根本就不够一家老小活的……” 那朋友把童海劝了一阵子,见他喝了个五分醉,就把他送走了,童海还是不想回家,就进了路边上一家网,连打游戏都觉得寸得慌,就随便在网上看些帖子,又想起来自己朋友说的那些话,搜了些新闻出来看,看着看着,就看进去了…… 童海回到家,发现沈芳不知从哪里弄了些安眠药,见他回来就哭得凄凄惨惨,说是没了童海活不了,现在连童海都不愿回家了,干脆死了算了,童海倒是干脆:成,要不咱俩一起死。 沈芳被童海吓到了,童海在沈芳面前本来就藏不住事,就把那个汽车自燃的事说了,又让沈芳等等他,等他安排好一切,给父母孩子留下生活保障,两个人就一起死。 这个时候就轮到沈芳被吓到了,她所谓的一起死,不过更多就是一种逼迫童海的手段,哪知道童海却当真了,而且按照沈芳的了解,童海这个人还有点一根筋,他要是下定决心的事,一般很难改变主意。 童海很快便买了车和保险,又带着沈芳经常开着那辆车在路上转悠,这时候他才发现自燃这个事儿,也不是说燃就能燃的,于是便想到了人为放火造成自燃假象…… 两个人在路上转悠的时候,一个是一心在想怎么死,一个是一心在想怎么扭转这个局面,有天车子竟敢春和村的时候,沈芳突然看到坐在村口的胡海,觉得那人乍一看和童海真有点像,又想起以前童海把这事儿当笑话给她讲过,突然一计涌上心头。 最终沈芳说服了童海,童海的本意是不想活得再这么像夹心饼干了,他觉得沈芳也是真心替他们俩考虑,既然父母孩子的保障有了,两个人买了工厂和房子远走高飞,从此再没了牵绊潇洒过日子,自家母亲知道自己死了,总该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天天骂自己不孝了…… 两个人就重新开始谋划起来,怎么把胡海骗上车,怎么让他在不知不觉中被烧死而不会逃跑,在哪个地方作案,要怎么烧得更透些,让警方无法提取dna,案发后躲在哪里,沈芳怎么做…… 经过了一系列的精心谋划,案发那日上午,童海用一只烧鸡和一瓶把胡海骗上了车,带着他在城里完了一圈,又让他吃饱喝足,醉意八分的时候又骗着他喝了安眠药,安眠药就酒,胡海很快就晕死过去。 童海把胡海放在面包车后头,故意在收费站卡口的探头处露了脸,再把车开到那个偏僻的小路上,用早就准备好的汽油浇到车上,再把胡海放到驾驶位上,放了火,远远看着大火把车烧得透透的,才骑了早就放在路边树丛里的自行车,逃离了现场,逃到了邻县,再从邻县搭车,到了邻省,早就用假身份租下的房子里…… 到陈芳去采访时,对着镜头,沈芳还不认为自己有罪,她觉得车和保险是童海买的,骗胡海上车到把他灌醉再烧死,都是童海干的,她一次手都没伸,和她没有关系。 不得不承认,陈芳的采访能力还是非常强的,童海在画面里哭得眼泪鼻涕都分不清了,就好像是大梦方醒,对胡海的家人十分愧疚,愿意卖房子卖厂赔偿给胡海的家人。 而童海的母亲依旧在喋喋不休地怒骂,骂童海瞎了眼,骂沈芳就是个祸害,是个搅家精,当然还有更难听的,反正对那些乡音版口吐莲花,路北岑也就是听了个大概,到采访被陈芳主导之后,反而能大概听明白了童母的意思。 到周四,陈芳再出现在办公室时,路北岑总算交出了自己细心整理过,标好时码的同期,陈芳大概浏览了一遍才笑着起身对路北岑道:“小路这同期听得可真仔细,比我自己听的强多了,辛苦你了,等会儿中午,芳姐请你吃冰棒!” “不用,我就是坐在电脑前面打打字,不过芳姐,这案子还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路北岑连忙客气道。 陈芳呵呵一笑,心情极好地和路北岑聊上了:“是哦,那个童海的妈妈太固执了,那个沈芳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两个人搅在一起,就是针尖对麦芒,关键是那个童海跟沈芳都结婚几年了,她妈还不认这个儿媳妇,这点就叫人挺难理解的。” “是哦,都现在这个年代了,这个老太太好像还活在封建时代一样,这个童海也属于,哎,其实也挺可悲的,不过这个词也不太准确,反正就是叫人挺无语的。”路北岑感慨道。 陈芳又笑了:“你刚开,等慢慢的,你就会发现,咱们这儿都是这样的,不到极端程度一般都不会铤而走险,当然到了我们手上的,都是挺极端的了。” 陈芳旁边坐的一个摄像突然插话道:“陈老板,那个案子你还没出掉啊?拍了这么久了。” “我这不是正要出嘛,你急的什么?”陈芳笑道。 “你快出哦,我算了这两个月的任务的,你这个月再不出掉,我就完不成任务。” 陈芳拖长了声音答了个“好,这不是小路刚把同期听完嘛!这稿子拍了七盘带子,人都要疯掉了,我这几天就把稿子写了,下周三排了我的节目,就上这期可以?” “那个案子那么复杂,你不考虑考虑做个上下期?”那位摄像问道。 “上下期那是我说了能算的?我也巴不得一下完成两期任务。” “你去问问长虹姐啊,看看行不行,第一期做破案,第二期做背后的故事,齐活儿,画面保证够用,空境还有一盘带子,不行我再给你补点模拟画面。” “你倒安排得好,反正你是出了名的懂编导的摄像,要不你把稿子一起写了?” 那个摄像立即岔开话题,对正看着他和陈芳对话的路北岑道:“小路同学,我是摄像曹志,以后有选题记得喊我。” 陈芳和这个叫曹志的摄像明显关系不错,还帮着铺垫了一句:“是哦,小路以后有选题可以喊他给你拍,省心得很。” 路北岑立即明白,这个部门的摄像和编导是随机自由组合,并非领导指定,所以摄像的水平和对编导意图领会程度,就极为重要了,拍得好的摄像,只要不是很急,编导可能排队都要等着,那水平一般的摄像,就得考虑一下考核问题了,也会逼着自己进步,就能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路北岑有些羞涩地笑道:“我这还在努力学习呢,到时候还请曹老师多多帮助。” 几个人正聊着,岳长虹也好像突然想起了路北岑,又把她叫到了领导办公室。 第21章 新感受 岳长虹笑得十分亲切:“小路,陈芳那个同期你听完了?” 路北岑真有种这位领导好像能掐会算的错觉,但同时心里也明白,这是长时间经验的累积,大概给的就是这么个时间范围,如果自己没搞定,起码就显得自己工作态度有问题。 路北岑连忙点头道:“嗯,昨天晚上听完的。” “怎么样,感觉如何?”岳长虹笑眯眯问道。 路北岑不知道岳长虹问的是什么感觉,只能往题材上扯:“好复杂的一个选题,采访时费了很多心思。” 岳长虹显然也不想问得太过深入,干脆直接道:“这样,同期你也听完了,要不你试着写写稿子?” 路北岑愣了愣,这是要摸自己的深浅了,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来遛遛,关键是就连她自己,也想试试,是不是能驾驭这样复杂的题材,当即便点头道:“那我试试看。” 岳长虹对路北岑这个态度非常满意:“没事,就当试着练练笔,也算是熟悉熟悉我们栏目的写稿方法。时间上给你充裕一点,下周一交稿子,你觉得行不行?” 路北岑想起陈芳说下周三安排这个节目播出,便连忙点头答应了。 岳长虹又笑着说道:“我们栏目是弹性坐班,你要是觉得办公室不安静,在家里写稿子也行,只要电话保持畅通,栏目群里的信息注意关注就行。” 路北岑回到办公室算了一下时间,自己听个同期写个稿子得一星期,那要加上采访,像这样复杂案子的采访,只怕没个天也很难完成,这样就得半个月了,两个月五期的工作任务,照这么算,其实就得满负荷运转,基本没有空闲,弄不好就得加班。 比如陈芳这个题材,下周三要播,就意味着周五一定得交稿,中间还得给领导审稿,然后修改稿件的时间,无论如何,下周一要配音剪辑,周二后期进行包装,然后审片,周三才能正常播出。 如果要按那位摄像曹志的说法,写成两期,那就更紧张了,不说别的,正常剪辑一期半个小时的片子,即使画面充足,那也得满满一天八小时工作量,都说机房一入深似海,对专题片编导来说,那绝不是句玩笑话。 到第二天下班时,路北岑的稿子已经写了个七七八八了,但总觉得还有些不太对的地方,决定留到周末再细细打磨,周五晚上,方南正好在,不约场电影,好像有点对不起这惊险刺激的一周。 可惜,路北岑被鸽了,方南神秘兮兮,临下班才给她发了个信息,有事改天,路北岑呵呵一笑,方南这样的时候,一般都是和那位占大博士有关…… 既然被放了鸽子,路北岑倒是不怎么着急回家了,开始调阅栏目以前的片子,认真看了起来。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路北岑如今已经入了门,可也算不上真正的内行,看片子的时候,更多的还是用意识在看,法制专题一个很重要的内核,就是如何讲好故事。 怎么把一个案件,变成一个好的片子,让观众愿意跟着编导的视角走进这个故事,能看完不转台,是基础,再能从中看出些什么,获得些什么,这就是更高一个阶段的追求了。 这其中,主持人口播如何设置,如何做到承上启下,如何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让观众到达那个真相以及故事内核。 解说词如何书写,写解说词的时候,同时要考虑画面如何运用,有没有充足的画面支撑解说词,传递解说词要表现的内容。 同期声如何运用,如何把被采访对象的情绪和内心感受,以及自身观点更加直观地传达出来,又或者是矛盾的对立性怎样运用剪辑手段表达。 作为一个法制专题的编导,这些都是很重要的能力。至于外界所讲的媒体就是要吸引人眼球,甚至为了吸引人眼球会乱用解说词,故意扭曲被采访对象的意思,客观来说,在电视主流媒体中,几乎是不存在的。 电视主流媒体所播出的每一个片子,都是在严格三审制之后,才会播出的,先审选题,再审稿,再审片,甚至有些重要的选题,会被领导重点关注,经审的程序就更严格。每一个播出的片子,都是单位行为,而不是个人行为,个人要在事件本身中带节奏,几乎是不太可能的。 路北岑看了三四个片子,才发觉真的印证了陈芳那句话,到了这里的,果然都是已经走到了极端的程度了,有些甚至已经极端到觉得很难想象,可他就确实存在。 路北岑突然想起杜老师说的那些话,做个记者,不看看这世间的悲欢离合,就很难成长起来,有智商和有智慧,那是两回事,自己这是奔着从有智商往有智慧的路在行走吗? 路北岑也不知道,但是在这里工作一周,倒是觉得很平静,虽然还是一样的工种,倒好像进入了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突然感觉从前每天揣摩的事儿,和现在每天想的事都不一样了,好像真有了一种作为一个旁观者,在旁观这个世界,比起从前俯瞰的角度,已经隐隐有了一种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的特殊感受。 路北岑看着外面已经昏暗交界的天空,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对,是从俯瞰变成旁观,离这个世界越来越近了…… 路北岑又想起黎阳,明天要去她和杜老师家聚会呢,她决定给黎阳打个电话。 “黎姐,吃饭了吗?” “小路啊,还没呢,老杜在回来路上,我一个人吃饭也没意思,等等他一起吃,你吃了吗?” “我在办公室呢,一会儿回去吃,家里啥都有。” “去那边儿怎么样啊?这一眨眼都一星期了,我出趟差回来,看到你桌上空了,还有点不适应。” “挺好的,这周就是帮着陈芳老师听了个很复杂的题材的同期,然后长虹姐让我试着写写稿子,我感觉不顺,就在这里看看片子学习学习。” 黎阳稍微沉默了一下才道:“好好写,估计是你们汤总交代的,这是要看看你水平,不过这怎么还倒过来了……” 路北岑听到电话那边有点动静,杜诚然的声音隐隐约约传了进来,连忙极为识趣道:“黎姐,是杜老师回来了,那我不打扰你俩甜蜜时光了,再见。” 黎阳笑道:“都老夫老妻了,还什么甜蜜时光,要不这样,小路,你明天下午早点来,给黎姐帮帮忙,晚上人还挺多。” 路北岑心里明白,让自己去帮忙是假的,想当面提点提点才是真的,连忙感激地冲电话里道:“那行,黎姐,我明天下午三点前准到。” 第22章 神仙眷侣 杜诚然和黎阳这对夫妻,在广电大院,是出了名的神仙眷侣。 既然出了名,自然八卦也多,就连不怎么八卦的新人小白路北岑,都听说过若干个版本,经过本人盖章认定,这个版本是最确切的。 两个人是大学同学,都是学的编导专业,可黎阳当初在学校,是女神级别的人物,父母都是知识分子,相比较而言,来自城中村的杜诚然,就不怎么打眼了。 但是杜诚然接近黎阳,有个得天独厚的条件,两人来自同一个城市。用老乡做借口,乡音交流之间,有一种天然的亲近,关键是杜诚然还发现了黎阳喜欢拍照这个爱好。 那个年代,即使是传媒大学的学生,有个照相机都是件挺了不得的事,杜诚然这样的城中村居民家中独子,经济条件还是很不错的,为了能紧跟黎阳的步伐,杜诚然就买了一台单反相机。 于是黎阳的任何一段出游,都有个影子杜诚然。当然,为了把心目中的女神拍得漂亮,拍得美,拍得与众不同,黎阳也下了很多功夫,从此也爱上了摄影摄像,甚至还读了个第二专业。 大学毕业时,杜诚然不仅抱得美人归,还因为这个第二专业,被当时还在总台工作的杨总看中,和黎阳一起招进了台里,杨总当时的原话是,一个懂编导思维的摄像,很难得。 后来的杜诚然果然也没有辜负杨总的期望,成为了台里赫赫有名的金牌摄像,杨总去都市频道时,杜诚然毫不犹豫,跟着杨总开疆辟土,在都市频道做了技术部副主任,名为副,实际上是都市频道的技术大拿,带出了一批人才。 毕业十余年,黎阳也成为了卫视专题部数得出名号的资深编导,两口子齐头并进,绝对属于有技术有能力有水平的中坚力量。 说这俩人是一对儿神仙眷侣,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两个人是一对儿丁克,有了假期就四处旅游,国内国外去了数不清的地方,家里照片墙就有三面,都是他们幸福旅途的见证。 路北岑第一次到杜老师家时,和所有第一次来的人一样,都被那些充满了回忆的照片深深震撼了,甚至突然有种感觉,原来真有相濡以沫,如影随形的爱情,即使经过漫长的岁月,他们依旧是对方眼里的唯一。 他们家住在离台里不远的一个小区三楼,楼下是底商,三楼就有个很大的天台,端户送了一块很大的空中花园,一边盖了个玻璃房,里面有茶具和圈椅,晒太阳看星星都很舒服。另一边是空地,两人在上面种了很多花草,一年四季都能看到花开。 两个人住的东端大卧室,拉开窗帘就能看见春暖花开,绿意盎然,十分惬意。两个人不要孩子,却又很喜欢热闹,经常在家里组织些小型的聚会。 下午两点多,路北岑拎了一袋切好的酱牛肉酱肘子,熟门熟路到了杜老师家,家门正敞开着,杜老师在往里面搬啤酒。 看见路北岑,杜诚然十分热络地打了招呼:“快进去,给你黎姐帮帮忙,今天晚上人多,顺便给你介绍几个咱们频道的人。” 路北岑侧着身子进了屋,就听见里边黎阳道:“小路来了,正好,我这香菇刚洗完,你帮我串起来。” 路北岑连忙应道:“好嘞,等我洗洗手的,对了黎姐,我带了些卤牛肉和肘子,等会儿调个蘸水也能当两盘菜。” 黎阳笑道:“你看你来就来,还带外送的,每回来都不空手,你得跟那些人学学,就是人来就行。” “我这是自家卤的,带给你和杜老师尝尝,要是喜欢吃,下回我再让我妈多做点。”路北岑解释道。 黎阳明显愣了愣才笑道:“这可看不出来,你妈妈那样的女强人,还会弄这么复杂的菜。” 好像一不小心说走了嘴,路北岑突然有点不知道怎么答,她倒也不是在黎阳和杜诚然面前有什么顾忌,就是自己有俩妈这事儿,说起来挺费劲的。 杜诚然正好一身大汗关了门进来:“今儿这天儿还真热,感觉怎么样,小路,到我们频道这一个星期?” “你快去擦擦汗换身衣服,这屋里开了空调,等会儿感冒。”黎阳看着杜诚然已经湿透了的汗衫道。 “那行,等我去冲个澡,前几天在外面晒狠了,脖子上晒脱了皮,这汗一蛰还挺疼。”杜诚然笑着点头往卧室里去了。 黎阳给路北岑倒了杯鲜榨的果汁:“喝一口,凉快凉快,反正今天周六,晚就晚点儿,太阳估计都得七点多才下山,他们部门那几个还得等下了直播才能来。” 路北岑连忙点头笑道:“谢谢黎姐,有没有什么要弄的菜,其实我做饭的手艺还可以。” 黎阳有些惊讶地看着路北岑笑了起来:“这可是难得得很,现如今你这样的女孩子,会做饭的正经少见,我那会儿就不会,都是逼出来的。” 路北岑笑道:“以前父母工作都忙,我弟弟不喜欢吃我们家阿姨做的饭,我就被逼上岗了。” 黎阳坐在餐桌边开始穿香菇:“我就用蔬菜和水果拌两个沙拉,再炝个生菜,拍个黄瓜,其余肉串儿什么的,都是烤的,上午你杜老师都串好了,咱们串点儿蔬菜串儿,加上水煮毛豆,花生,再有你这两盘卤菜,你杜老师还跟底下那个肥肥虾庄定了十斤小龙虾,足够了。” “你这好手艺,留着下回,人少的时候,咱们吃私房菜。” 路北岑点头笑道:“那也行,黎姐别和我客气就行,要不下回到我家去吃,我搬家了,新房子好像有什么暖居宴的说法是。” “谁要开暖居宴?这大热天儿的,暖居宴就得吃火锅才爽。”杜诚然从卧室里一边摩挲着自己板寸头上的水,一边笑道。 路北岑啊了一声:“还有这样的说法?可这热天吃火锅确实有点不应景。” 黎阳笑呵呵道:“你别听杜老师瞎说,暖不暖居的,其实就是个说法,啥时候搬的,怎么悄无声息的?” “上个月,本来想过了夏天再搬的,后来……” 路北岑说完这句,突然冲黎阳和杜诚然道:“黎姐,杜老师,谢谢你们了!” 第23章 点拨 路北岑这一上一下完全搭不上的两句话,让杜诚然和黎阳都愣了愣,杜诚然才摆了摆手笑道:“嗐,都过去了的事,你不嫌杜老师多事才是。” 黎阳也跟着笑道:“我们当初还不知道怎么说,不过现在看起来,是我们俩想多了。” 路北岑有点担忧道:“黎姐,你会不会因为这事儿,被……” 杜诚然哈哈笑道:“看看咱们小路多善良一姑娘,你放心,你黎姐那是凭本事吃饭的,再说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自己想明白了,不然你黎姐哪有那本事。” 黎阳也安慰路北岑道:“要说李总这人,工作上的事倒是都拎的很清楚的。” 路北岑点点头道:“那就好,也兴许就是我想多了。” 杜诚然摇了摇头:“要别的姑娘说这话,我们可能还要笑话她不知深浅,不过小路你这么说,倒是越发显得你这孩子懂事。也难怪,你这样的家庭,父母对你教育也好。” “哦,对了,你父亲还让杨总给我转达了感谢,我这才知道这事儿,是我们俩多想了。” 黎阳突然打断了杜诚然的话:“你去把你衣服洗了,这会儿应该还能晒干。” 杜诚然愣了愣,立即明白过来妻子的意思,连忙笑呵呵转身道:“遵领导命……” 黎阳见杜诚然走开了,才又笑着对路北岑道:“小路,你杜老师不会说话,但是既然今天咱们话赶话赶到这儿了,黎姐就多说两句,咱们哪说哪了哈。” “李总喜欢你肯定是喜欢的,他看你那眼神,我们这些过来人是看得出来的,但是我们当时不理解,他怎么会突然就跟公开了你们俩的关系一样,前两天你杜老师听杨总说了你们家的情况,我们才知道,这背后的原因。” “但这也只是我们的猜测,你们两人究竟怎么回事,也只有你们自己清楚。我们那时候是觉得,你刚毕业,涉世未深,有些事我们也不好多说,但是从过来人的角度,我们又觉得,李总那样的,肯定不适合你,你太单纯了。” “但是我们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其实可能你对李总那些身份什么的,根本就无所谓,不在意的,当然这是我们后来才知道的,那你要如果是像有些小姑娘一样,为了那些,是,我们就只能觉得可惜了。” “我为什么和你说这些呢?就是想和你说,既然你都已经决定放下了,那就好好往前走,往后的路还长着呢!也别管别人说什么,你的缘分肯定在路上,你值得更好的人。” “当然了,这样事总会有些阵痛,等痛过了那一阵就好了,你……” 路北岑听明白了黎阳那话语里悄然的一丝隐忧,十分平静而坚决地点头道:“黎姐,我没事儿,我都和李总说明白了,他的生活观念,我接受不了,不是一路人,早早看清楚,从今往后,离得远远的就行。” 黎阳微笑着点了点头:“真是通透,这事儿你自己看清楚了就行。对了,你昨天电话里说,你们制片人让你写别人的稿子?” “也不算写别人的稿子,就是让我帮另一个老编导听了同期,然后顺便让我把稿子写写,我觉得就跟考试样的,那编导的节目是排的下周三,我们制片人让我周一交稿子给她。”路北岑解释道。 “嗯,你能明白其中的分寸就好,我本来还说帮你看看稿子,既然如此,我也不用帮你看了,这估计是汤总的意思,不过这也挺熬人的,你在办公室就不要提写稿子这事儿了,省得惹得那个编导心里别扭。”黎阳嘱咐道。 路北岑连忙点头:“黎姐你也太高看我了,这和咱们从前做的片子不一样,又不能信马由缰,只能有的放矢,更考验人。” 黎阳微笑道:“话是这么说,这也是你还没研究明白,其实都是有路数的,但你得自己找找感觉,过去了就好了。不过你们汤总也着急了些,怎么的也该让人带带你,先全流程过一遍才行。” “对了,我有个远房表姐的孩子在你们栏目,叫文梦冉,我今天叫了她来,那孩子心思也挺正的,脾气也直,以后你们俩可以多亲近亲近。” 路北岑想起那个笑起来像猫一样的女孩子,不由自主笑了出来:“她和我坐对面,是个挺有意思的女孩子,我还说她为啥好像知道我一样,原来是这么回事。” “嗯,她喜欢养多肉植物,办公室里好多,对?每次来我们家,就带一盒子多肉过来,说我那天台很适合养多肉……”黎阳说起这个远房外甥女,忍不住就是一脸的笑。 路北岑笑着把那天她和文梦冉的对话讲了一遍,两个人说说笑笑间,门铃声响了。 黎阳去开了门,极是开心:“呀,小冉,快进来,我们正说你呢。” 文梦冉换了拖鞋往里走:“真热,阿姨,有什么喝的没有,你们说我什么?” 路北岑从饭厅挪出去:“说你养的多肉好看呢。” 文梦冉也笑了起来:“你来这么早?看样子不需要我帮忙了。” “今天没给阿姨带多肉啊?”黎阳打趣道。 “别提了,那家好看的全被我买办公室去了,我办公室养的那些,全死了,下回我再给阿姨买哈。”文梦冉一脸的遗憾道。 黎阳一边给文梦冉倒果汁一边道:“阿姨跟你开玩笑呢,那阳光房里的多肉,你看哪些长得好,搬走都行,反正都是你带来的。” “长得好我搬它干嘛?晚上吃什么?”文梦冉接过果汁一饮而尽。 “烤串儿加小龙虾,怎么样?”黎阳笑道。 “嗯,挺好,反正我只会吃,这土豆片儿要串起来吗?有没有带汽儿的饮料,果汁差点儿意思。”文梦冉这反复跳跃,让路北岑和黎阳都笑了起来。 “呀,我们家小冉大驾光临了,我们那阳光房又要蓬荜生辉了!”杜诚然听见来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姨父,你怎么晒成这样?一把年纪了,还要亲自掌机?”文梦冉看着杜诚然脖子上晒脱皮的红,不解地问道。 “瞧你这话说的,你姨父我就是摄像一名,不掌机还能干啥?”杜诚然笑道。 “那你啥时候给我掌掌机,省得我一编片子就想骂人。” “年纪轻轻小姑娘,肝火咋那么旺?” “就我们那摄像,啧啧,我们编个片子为啥都要那么久啊,不就是画面不足呗,我早上七点就到了台里加班,刚才剪完,你说难受不?坐了一天,腰酸腿疼脖子抽筋……” 第24章 直女 杜诚然笑着和文梦冉开玩笑:“你们家小王呢?大周末的,怎么没跟着来啊?” 文梦冉摆了摆手道:“姨父你可拉倒,那已经不是我们家小王了,他前女友昨天晚上生病了,一个电话,就变成了别人家小王了。” “哟呵,这吃回头草的毛病可不大好,你这是打定主意了?” “哪儿是我打定什么主意了,人家都做了选择,我还能咋地,我们看电影看半截儿,接了个电话,呵呵,就走了,多合适啊,一个怜香惜玉,一个是身娇体弱,不比我,皮糙肉厚女汉子。” 杜诚然正要说什么,黎阳有些担心地问道:“你没事?” “阿姨你放心,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天底下没了小王还有大王,给我来瓶带汽儿的饮料,等我打个嗝,就啥事儿也没有了。” 杜诚然从冰箱拿了瓶啤酒出来:“来来来,姨父就喜欢你这性格,是真犯不上。” 文梦冉一瓶啤酒下了肚,才算真正打开了话匣子,黎阳也不拦着,左右路北岑的性子她很清楚,平时就是个不多言不多语的,再说男女之间谈恋爱,分分合合,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让文梦冉都说出来,还省得等会儿人多的时候说,更不合适。 文梦冉那个男朋友小王,是她同学介绍的,刚认识的时候,各方面倒还不错,时间长了,她才发现,那个男的以前有过一个女朋友,都到了谈婚论嫁了,结果男方家里嫌那个女孩子家里条件不好,不同意两人的事,两人就分了手。 小王和前女友分手之后,也算是收拾了心情,和文梦冉认识了,关键是他其实内心还是放不下前女友,之前已经有过两次了,那女孩子一打电话说自己病了,或者别的什么,只要一哭,小王就要去看,说是她一个人在武夏无依无靠,又是因为他才来的中江…… 当然这还是文梦冉知道的,她出差忙工作加班的时候,就更不用说了。估计先头也吵过,但是文梦冉也是个比较容易心软的人,小王找回来求原谅,就被放过了,这回会是个什么结局,谁也说不清,不过看文梦冉跟竹筒倒豆子一般吐过苦水,大概也是个真的死了心。 等黎阳把文梦冉劝好了,天也近了黄昏。 黎阳开始用烤箱烤串儿,路北岑帮着做了拌菜,又做了蘸水,中午加班就没怎么吃饱的文梦冉站在厨房门口,路北岑做好一样她试一样,只听哇塞声不绝于耳,等路北岑都做好了,文梦冉已经吃了个半饱,伸了大拇指道:“牛逼,你这是专业水准啊。” 说着又转头看向黎阳道:“阿姨,我决定了,以后跟着小北混,她这手艺可比你强多了。” 黎阳看着路北岑一脸尴尬,哈哈笑道:“那敢情好,带上我一个。” 杜诚然从楼下领了做好的小龙虾上来:“人到楼下了,咱先摆出去,外头现在有风了,挺舒服的。” 可能是受了沿海地区台风的影响,这阵夏日黄昏时刮过的风,不疾不徐,却带着丝丝凉意,把城市里被太阳晒起的热浪,稍稍吹散了,提前洒过水蒸腾了热气的天台,十分舒适。 杜诚然这次叫来的人,几乎都是都市频道的同事,有技术部门的、还有摄像和后期、以及新闻部的一些同事,路北岑看得出,杜老师这是在给她介绍一些以后工作中可能会有交集的同事。 杜诚然把路北岑介绍给大家,还点了两个摄像和一个后期的名:“新来的同事,你们黎姐很喜欢的那孩子,以后大家照顾点。” 文梦冉挨着路北岑道:“那俩摄像,一个叫李文,一个叫薛峰,都是我们栏目的摄像,我姨父以前带过的学生,那个后期叫沈忱,话不多,手上活儿挺好的,关键是比我们栏目另外一个后期要靠谱,以后你的节目,尽量想办法让他给你做包装。” 薛峰明显和文梦冉比较熟,见她一直和路北岑嘀嘀咕咕,举了易拉罐道:“文老板,你这就打成一片了?来,小路老板,让我也加入一下。” 路北岑一听接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位摄像说话的风格,和陈科同学貌似是一个路数来的,就不知道是不是一个学校一个老师教的。 文梦冉摆了摆手笑道:“就冲你这眼力见儿,你自己先喝一个,我们路同学是正经名校硕士毕业,你叫我文老板,叫她小路老板,啧啧,眼神儿真不好使……” 黎阳笑嗔道:“多大的小姑娘,就老板老板的,你们就会瞎胡闹,正儿八经喊名字不行吗?” 文梦冉笑道:“他们摄像非让我们编导弃笔从商,我们能有啥办法?” 一桌子人都笑了起来,薛峰站起来一口气把易拉罐里的啤酒一口气喝了,又口朝下摇了摇才又说话了:“行行行,我自罚一杯,那不是曹志那小子,说编导是摄像的衣食父母,咱不得把编导伺候好了。” “他就是专业伺候陈芳就行,我们不想要人伺候,又不是牲口。” 黎阳轻喝道:“小冉怎么说话的?” 薛峰笑呵呵不再说话了,倒是李文接了一句:“你也别羡慕嫉妒恨,咱干不了那活儿。” 薛峰哈哈笑了起来:“对对对,我就是羡慕嫉妒恨,来来来,我们喝酒喝酒。” 那个一直一言不发的后期沈忱突然道:“那还真伺候不了,以后小爷打死也不伺候她,管她是老板还是董事长,我觉得她该改名叫陈台。” 这时候技术部那位专管录节目的同事也笑着举起易拉罐道:“来,兄弟们,为陈台干一杯,牛逼啊牛逼,甩锅水平绝对冲出亚洲走向世界了,在我们台里窝着,实在是白瞎了她那张嘴。” 杜诚然显然对这些事都了然于胸,举了酒道:“好好吃菜,好好喝酒,说点高兴的,这世上哪地方没那么点儿石子儿?” 文梦冉看着路北岑一脸懵的模样,也不说细情,只轻声道:“就很无语,我都懒得说,以后你就知道了,反正你心里有数就成。” 第25章 理想状态 夜风里的天台仿佛一小块世外桃源,大家都比较放松,说说笑笑中用完了晚餐,杜诚然带着几个男同事收拾了杯盘狼藉,黎阳指挥着文梦冉和路北岑,把准备好的水果和啤酒放在两张简易长桌搭成的餐台上。 大家一起动手,速度非常快,不过十来分钟之后,就各分了阵营,一拨儿在客厅里打扑克,一拨儿把杜老师的天文望远镜搬出来观星,还有一拨儿技术控,跟着杜诚然在他的器材室里,研究新机器和新技术,路北岑则跟文梦冉和另外一个技术部的年轻女同事范云在阳光房里聊天。 路北岑看到黎阳在和技术部几个年纪大一点的同事打扑克,笑着对文梦冉道:“黎姐这是真爱啊。” 文梦冉也笑着点头:“你不知道,我们家过年聚会的时候,他们就喜欢打扑克,也不打钱,就是贴纸条子,或者打钻桌子,打得不知道多有劲,他们都说我阿姨最会算牌,都抢着和她打对家。” 路北岑呵呵笑道:“这还是家学渊源,贴纸条子还行,钻桌子的话,那茶几太矮了。” 范云也跟着哈哈笑:“我们学校男生在宿舍,都打脱衣服的。” “那要是脱没了怎么办?”文梦冉问道。 “据说是脱到只剩内裤,就在楼里跑一圈儿,每回到了周末,在楼里跑圈儿的可多了,搁我们学校都成了一景儿了。”范云自己都被自己说得笑得不行,路北岑和文梦冉想起那个场面,也都跟着笑了出来。 “你们学校男生周末都在楼里跑圈儿,那女生在干嘛?”文梦冉突然问道。 “那不也没辙嘛,我们广院的女生,要不就是贼漂亮有气质的明日之星,自然轮不到我们学校的男生,剩下的因为有了对比,我们学校男生都瞧不上,就便宜了隔壁理工大的,但理工大的男生又挺木讷,反正谈恋爱的好像不是很多……”范云解释道。 文梦冉摇头道:“那你怕是不知道,就你们这批的,我们台里都有两对儿,不过都是广播台的。” “啊,真的啊,怎么我不知道的事儿你都知道了,不过都是广播台的,在一块儿也没法儿活啊,他们工资现在多低啊,那不也长不了。” “那也得看那个频率,交通频率不就还可以嘛!” “也是哈,我前天碰见陆婷,买了个驴的包,还跟我说不贵,在hk名品店里买的打折款,一万多块钱,她家里好像挺一般的……” 路北岑听着文梦冉和范云一路把话题越聊越远,最后居然绕到了几个大牌今年都出了什么色号的口红,她只是饶有兴致地听着,感觉这世界,好像是离自己有点遥远。 路北岑连护肤品都是母上大人买的,好像从来没为这些事费过什么心思,身上的大白t和牛仔裤,都是在京都的时候批发的,各种图案,一次一打,穿个两三年没问题,牛仔裤就更是了,厚薄两种,利落干脆。 路北岑的大学时光,就是四点一线,教室、图书馆、食堂、寝室,偶尔出个门,也是去书店这样的地方。毕业这一年,还是方南要去买衣服,会拉着她一起,好像她空空如也的衣柜才稍微丰满了一点,不过方南好像对这些也没太多追求,两人更多的还是去书店或者是看看电影。 等路北岑走完神回来,文梦冉和范云已经把话题聊到了找男朋友这事儿上头。 文梦冉在问范云:“你爸妈会催你不?” 范云点头如捣蒜一般:“催哦,怎么不催。以前上学的时候,高中以前我就是在我妈的全程监控范围内生活,不在家长眼皮子底下,就在老师眼皮子底下,我读大学的时候,我妈不放心地恨不得跟去买个房子让我走读,每天晚上九点,准时打寝室电话查岗,现在天天恨不得让我晚点回家,催我找男朋友。” “哇塞,你们家母上大人这也太那啥了,那你不得烦死?”文梦冉仿佛大开眼界。 “我习惯了,所以我现在也习惯每天下班就回家,然后就轮到我妈烦死了,天天吵吵我,我都恨不得搬出来住了。” 文梦冉这时仿佛突然想起了路北岑:“还是你好,自己单住,想干嘛干嘛,想啥时候回家啥时候回家,我就是加个班回去晚点儿,半夜还要被念叨,说我就不该干这行。” “咱们部门也经常加班吗?两个月五期节目,虽然排得比较满,但我感觉还好啊。” “你果然是还没踏入苦海啊,两个月五期,在理想状态下,是挺轻松的,关键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啊。” “什么是理想状态?” “就是丰富的可以任你扒拉的选题来源,然后采访过程都很顺利,回来听同期写稿不犯拖延症,稿件顺利过审不用大改,剪辑的时候不缺画面,录口播的时候主持人不掉链子,别的非常规情况就不说了,就这些,你觉得咱自己能完美解决哪一项?” “拖延症。”范云弱弱说道。 “对,就这一样,其余的呢?哪一样是我们做编导的能控制得了的?单说选题,我们部门选题出了名难过,可说得难听点,我们总不能因为选题真盼着哪里出事?要我说,等我们这类节目消亡的时候,就是这社会真的进入了自律程度极高的境界了。” 文梦冉这观点,路北岑还是蛮赞同的,境界不境界的说不上,但是当这社会人人都懂法,都知道法律的边界时,恶性案件的发案率自然而然就会降低。 在现阶段,媒体的一个重要职能,就是去普法,用真实的案例,而非说教去普法,让人们在真实的惨案中一点一滴去领悟,知道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自然而然去规范自己的行为。 路北岑突然想起童海,他在用胡海顶替他去死之前,实际上是上网查过很多资料的,网上的资料都说人如果烧成焦炭,是提取不到dna的,他才敢铤而走险,假设他知道在某些特定情况下,还是能提取到dna的,他还敢这么做吗? 第27章 家 一路上倒是没什么别的插曲了,顺顺利利回到路家院子里。 路北岑停好车,路北皓已经站在旁边那辆桔身白顶的小晶锐面前,看了看如同庞然大物的粉色路虎,再看看那辆委委屈屈的小晶锐,路北皓又笑了起来:“姐,江女士怕不是要被你气死了?” 路北岑有些无奈道:“气死不至于,气哭了是真的。可你说咱们那市区,多堵啊,开辆这样的车,别说路上不轻快,就找车位都麻烦。” “你不是说你现在住的地方和上班的地方很近吗?”路北皓一边从后备箱往下拿行李一边道。 “反正这车我不要,我是去上班的,又不是去干啥的,开个这,简直就把自己活生生弄成了猴子。”路北岑帮着路北皓往前面顺箱子,蒋中泽看着姐弟二人好像从来没分开过一般亲密,有些难以理解,再看了看那辆被路虎衬得越发小的两厢车,觉得那车倒是和路北岑那一身挺衬。 “回家别提车和房子的事,这一年,江女士至少被我气哭了三回,等回头我再仔细和你说。”路北岑趁着父母还没出来,轻声嘱咐弟弟道。 路北皓有些无奈地耸了耸眉毛:“我大体知道点儿,不过姐,要我说这事儿是你不对,这车就不说了,你有你的道理,可那房子还有那钱,妈那天和我视频,哭得双眼通红,你……” “中泽,欢迎你,你们姐弟俩把中泽一个人丢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呢?”路旭升的声音从远处飘了过来。 路北岑关上车后备箱的门,就看见父亲在前面,已经和蒋中泽握上手了,母亲跟在后面,正和蒋中泽打招呼。 路北皓蹿出去,极其亲热地拥抱了江云锦:“妈,你剪头发了?” 路旭升笑呵呵对路北皓道:“多大人了,像什么样子。” 这下换江云锦不乐意了,拍了拍路北皓的手臂道:“你爸吃醋了,你快去也给他来个窒息式拥抱。” 路旭升往后退了一步,脸上却笑得很灿烂:“快把你箱子抱进去。” 说着又招呼蒋中泽:“来,中泽,就跟回自己家一样,这家里平时就我和你江阿姨两个人,别提多冷清了。” 路北岑感觉到自己又有要被数落的风险,连忙拉了个箱子打头往前走了:“我先进去,今天中午要给阿皓做大餐。” 路北皓看着路北岑脚下跟生了风一样,忍不住笑出声来,江云锦一脸的无奈,路旭升招呼着众人进了屋。 蒋中泽看见这一家四口之间的和乐融融,心里隐隐升出些说不出的滋味。 等到路北岑从厨房出来喊开饭时,路北皓和蒋中泽已经洗过了澡,正和路旭升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闲聊。 路北皓听见说开饭,简直就快要蹦起来了:“姐,做了什么好吃的?” “你刚回来,还想吃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豆腐白菜,专治水土不服,先来半碗。” 蒋中泽看着路北皓这模样,简直就好像是在外头一直被饿着一样的,路旭升笑道:“走,中泽,先吃饭去,阿皓比较喜欢吃小北做的饭,都是家常菜,如果不合口味,晚上咱们就出去吃。” 路北皓十分周到地先给蒋中泽盛了半碗白菜豆腐汤:“泽哥,先来点豆腐白菜,治治咱们这个水土不服,我试过,好像对倒时差也有好处。” 蒋中泽笑着道了谢,不过心里实在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豆腐白菜和水土不服还有时差有啥关系?不过这味道确实好像还可以啊,豆腐嫩滑,白菜甘甜,凑到一起,不知不觉就吃了下去,连汤也一起喝完了。 路旭升笑道:“你们刚落地,今天就不喝酒了,明天等你们调整过来,咱们再来小酌一杯。” 蒋中泽看着路北皓吃得眉飞色舞,一脸的满足,忍不住笑道:“阿皓还真是长了个中国胃,这么多年,只有在家里吃饭不挑剔,外面的餐厅,挑剔得很。” 路北皓吞下嘴里的清蒸鳜鱼,笑得一脸得意:“没办法,家里有个会做饭的姐姐,嘴巴就养刁了。” 江云锦笑着问道:“怎么样,中泽,菜的口味还好?也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忌口,或者比较喜欢吃什么,这些都是按照阿皓的喜好做的。” 路北岑盛了米饭过来,正看见路北皓又开始狼吞虎咽,轻声笑道:“你慢点儿吃,至于吗?” “蒋先生,米饭可以吗?”路北岑十分客气地双手给蒋中泽捧了碗米饭递过去。 蒋中泽看着那碗晶莹剔透,还冒着热气的米饭,连忙点头道了谢,又回答江云锦的问题:“阿姨,味道很好,我们家也是吃中餐的,我不挑食。” 说是做大餐,但回家第一顿,路北岑一般都会给路北皓吃得比较清淡,桌上六菜一汤,鸡蛋炒蘑菇味道鲜美,牛柳芦笋,牛柳很嫩,芦笋脆甜,清蒸鳜鱼恰到好处,肉末粉丝煲十分爽口…… 路北皓干了两大碗米饭下去,才算是满足地停下了筷子,笑眯眯看着蒋中泽吃完第二碗米饭,才问道:“怎么样,泽哥,我没吹牛,就我姐这手艺,要是开个中餐馆,得火成什么样儿?” 路北岑一脸无语看着路北皓:“感情在你眼里,我就是被读书耽搁了的厨师?” 路北皓连忙投降:“我是说你做饭好吃,真要让你这千金大小姐出去开中餐馆,我不得心疼死。不过话说,姐,你看我现在也回来了,你要不要考虑搬回来住?你一个人住外面,多不好。” 路北岑笑着瞪了路北皓一眼:“你哪儿是觉得我一个人住外边不好,你就是少个做饭合你口味的阿姨。” “姐,你说什么都对,只要你肯搬回来住。”路北皓嬉皮笑脸道。 路北岑摇头道:“家里离我们台里太远了,我要搬回来,每天路上开车都得两个小时,太累了,大不了我周末只要不加班,都回来给你做饭吃。” “姐,你那房子还能住下我?”路北皓眨了下眼,换了个思路问道。 路北岑连忙举手做了个s的手势:“就住得下,也不可能让你搬过去,我也不是每天都有空做饭。” “那没事,你没空的时候我管你饭……” 路旭升笑着打断路北皓道:“你多大了,天天缠着你姐,再说了,中泽刚来,你就要跑?你是专门回来吃饭的,还是回来工作的,什么时候去上班?想好了去哪个企业?” 江云锦看着路旭升连珠炮似的给阿皓抛问题,连忙笑着站起身道:“饭都吃完了,你们去客厅聊,阿皓刚回来,你不要逼得太紧,先让他适应适应。” 第28章 竟无言以对 早晨起得太早,路北岑收拾完厨房,听见父亲正和蒋中泽讨论路北皓的未来方向问题,便悄无声息回了房间,洗了个澡,然后开了点音乐,找了本书,半靠在起居室兼书房里的贵妃榻上,有点昏昏欲睡。 好像打了个盹的功夫,路北皓就敲了敲门进来了。 “你不倒时差吗?快去睡觉。”路北岑从浅睡里醒过来,看见路北皓进来就赶人。 路北皓随意靠到贵妃榻的另一侧:“我不困,姐,咱俩两年没见了,说会儿话呗。” “说啥,两年没见不也经常视频嘛,我们是活在古代吗?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是金发美女还是东方美人?不会是黑妹妹?”路北岑故意打趣道。 “姐,不得不说,两年没见,你这想象力看涨,本少爷这种明知道出去了迟早要回来的,怎么会被这种事绑住裤腰带?” “呵,脑子清醒得很嘛,小朋友,回头姐姐奖糖吃。” “姐,照你这思路,你一定要住外面,不会是给我找了姐夫,嫌谈恋爱不方便?” “你就没个正形,不和你说了,你睡觉去。” “不会真被我说中了?” “没有,你姐眼神儿不好,暂时还没弄太清楚,除了你和爸之外的男人,究竟是个什么物种。” 路北皓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坐直了身子,盯着路北岑道:“不会,真有姐夫了?” “姐什么夫啊,都说了没有。” “可你刚刚那话,明显就是话里有话,不会被人欺负了?你快跟我说是怎么回事,敢欺负我姐,我……” “你什么你,你个小屁孩,管好你自己的事就成。你那个泽哥是要住家里吗?” 路北皓点了点头:“泽哥应该会尽快置业然后搬出去,他好像不是很喜欢住酒店。” “你没搞错?他一个生意人不喜欢住酒店?那还怎么满世界做生意?”路北岑笑道。 “那不是没办法的时候嘛,再说泽哥也不是纯粹的生意人,大部分精力还是在搞研究,他这次回来,是受了w大的邀请,要在w大开课,可能还要和w大合作,建个实验室。姐,你不会是觉得有什么不方便?”路北皓解释道。 路北岑点了点头:“无所谓,关键是我觉得他,哎,算了,不说了,反正我也不在家住。” “姐,我知道你意思,有些事呢,隔着门看,总是会有各种猜测,还不如打开门,大家都敞亮点,也省得我头痛。”路北皓说得很隐晦,路北岑却听懂了,蒋家既然对他们家有各种猜测,无论路北皓说什么,都不如让蒋中泽眼见为实。 路北岑点了点头:“嗯,你既然心里都明白,我就不多说了,不过你对妈那么亲热,他看见了会不会觉得不高兴,毕竟,他姑姑才是你亲妈。” “兴许也会有,但是我总不能因为他们不高兴或者高兴,就对谁亲或是不亲,我妈都去世那么多年了,人要往前看这样的道理,我都明白,他们难道不明白?再说了,如果真有天堂,我妈在天堂看见你和妈对我那么好,也会开心啊。” 路北皓说得很认真,认真到路北岑忍不住都觉得眼圈有些酸涩,想起十一年前,路北皓第一次看见路北岑,就奔过去拉着她的手:“姐姐,这是我的姐姐吗?我有姐姐了,真好!” 路北岑满身局促和满心的不安,在那一刻,仿佛都被化去了不少,这十年里,路北岑每每想起路北皓,就忍不住会想,他的亲生母亲应该是个很好的人,把他教育得这么阳光,即使幼时失母,即使和父亲一起换了环境回到国内,即使有了新妈妈,再后来有了姐姐,都依然那么乐观真诚,真是让人不忍心推开他的手。 路北皓伸了只手出来,打断了路北岑的走神:“姐,你又发呆?你别想绕开话题,你开始明显话里有话,快说是怎么回事?我现在长大了,不是以前的小屁孩了,有些事你不方便和爸爸说的,我也可以护着你了。” 路北岑有些无奈道:“爸妈已经知道了,爸还在电话里把人家教训了一顿,哎,我都不知道怎么说。” “什么意思?你找了男朋友爸妈不同意,然后给拆散了?可这不符合逻辑啊,咱爸好像不是那样的人,那男的什么情况?” 路北岑顿觉一个头两个大,只能简单说了一下和李见涛之间的事情,才问道:“你说我是不是眼神儿有问题,哎,都说有的人就是恋爱脑,我觉得我那时候简直就是智商为零,有些事,就摆在我眼面前,我都视而不见。” “姐,你也不用这样妄自菲薄,按你说的,这男人肯定是很有魅力的,你说他那样的人身边,难道还能缺了条件好的姑娘?再说你们电视台,又是美女和才女扎堆的地方,他肯定也是真喜欢你,不过他们那个年纪,考虑的估计比我们更复杂,所以,你既然已经放下了,就不要东想西想了,更不要对自己产生质疑。” 路北皓关注的点,显然已经不在李见涛身上,而是放到了路北岑因此变得有些消极的情绪上,他这通话,让路北岑真有些刮目相看,这孩子还真是长大了! “姐,你就这毛病不好,总是活得不自信,总在自我否定,人是需要在自我认知中成长,而不是在自我否定中成长。你好得很,在该恋爱的年纪动心,在发现问题的时候,非常理智地适可而止。” “你看你从小到大都是学霸,漂亮而不自知,会生活却不物质,真的很好很好,有人喜欢你,爱上你,那是很正常的,你总不能因为一次失败,就全盘否定自己?” 路北岑突然笑了出来,她想起从前有一回,应该是读大二的时候,江云锦第一次发现她没有动过家里给的生活费里的一分钱时,路北皓临出国之前去京都市看她,对她说的那句话:“姐,你一个父母双全的人,非要把自己活得跟孤儿一样,那像我这样没了亲妈的孩子,是不是应该去流浪?” 路北岑笑了起来:“你不是去读的经济吗?怎么好像跟念的哲学一样,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撒谎了?” 路北皓一脸的无语:“姐,就你这点事儿,还用得上哲学?有句话,不知道你听过没有,不是用童年治愈一生,就是用一生治愈童年,姐,你现在所有不自信的源头,就在那里,你自己都看得到,却不愿意放下,那些都过去了,那个人都没了,一个人努力学习努力工作的价值,不是向别人证明自己有用,而是要成为更好的自己。” 路北岑心里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欣悦,她的弟弟,好像真的长大了,分析起她这个姐姐来,头头是道,笑容漫出梨涡:“阿皓,我觉得你就应该去念心理学或者哲学,啧啧,说的我,竟无言以对……” 第29章 两个妈 路北皓哈哈笑了出来,其实他并不认为他简单说几句这么不痛不痒的话,就能真的治愈路北岑,不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潜意识里已经明白,路北岑这个人,就得有人不停在耳边肯定她,鼓励她,于是他就自动自觉地充当了那个角色。 “来,今天难得,跟我这个哲人讲讲,你是怎么给咱妈气受的。”路北皓说出了今天这番长谈的真实目的。 路北岑面上表情变得无奈:“第一回就不说了,就是那辆车的事,我当时看见那辆粉色的路虎,人都快晕过去了,后来我自己去买了我那辆车,我开回来的时候,爸给妈吃了速效救心丸。” “第二回是我先斩后奏,在单位边上买了套房子,妈多厉害啊,就开始查我的账,发现我在外面读了七年书,她给我的钱一分没少不说,还多了二三十万,哦,对,还得算上那辆车,就更多了,妈就一脑门子官司,各种猜测,弄得我快烦死了……” “就这样,她还能发现数目不对,又不知道怎么查到我那房子里,有二十万对不上,再一查,发现那笔钱是从我妈,就是我余妈的账户上划出来的,那天爸爸差点把妈送医院去了。” 路北皓越听眼睛睁得越大,到最后简直跟看外星人一样看着路北岑,路北岑在他那样的注视下,越说声音越小:“最后我答应房子装修的钱让妈出,才算过了这关,不过还是那啥,好像有点没过去……” 路北皓伸出个大拇指,一脸无语道:“牛,姐,你真牛,我有时候都不知道你这个脑子是怎么想的……” “你也觉得是我不对?可我那些钱,有些是稿费,有些是奖学金,还有以前爸妈给的零花钱或者压岁钱,我都存里面了,我又不是没花钱,我就是,反正做学生嘛,你也知道,我又没什么开销,就最后实习那年多花了点……”路北岑辩解道。 “那你余妈那笔钱呢?你怎么敢拿?关键是这里头的事儿一对比,你说咱妈能不正经要犯心脏病吗?” “我妈,我余妈说,如果我不收那笔钱,以后就不要再去看她了,我们家,不是,就是余妈原先买的开饭馆那个院子,拆迁了,有笔赔偿款,我回路家之前,逼着她拿了路家十万块钱给我养父治病的事儿,你知道?这是她的一块心病,我,我就……” 路北皓一脸茫然摇摇头,随即好像又想起什么,脸上满是探究:“你这意思,你是用这十万块钱,作为你回到爸妈身边的条件?” 路北岑叹了口气道:“当时我养父病得很重,肝癌,我余妈因为我养父这个病,饭馆儿也开不下去了,治病又把家里的积蓄都花光了,我养父那个人,脾气不好,把家里的亲戚都得罪干净了,我妈这边的亲戚就更不愿意借钱救他,差不多就是走投无路。” “我余妈不愿意放弃,说是她一个不能生孩子的女人,我养父虽然脾气不好,却从来没想过要跟她离婚,他从前没丢下她,只要他想活,她就要尽力给他治,我舍不得我余妈,但是我也不愿意看着她去给娘家人下跪借钱,而且那时候我在她身边,对她来说,是个更重的负担,我就逼着她拿了咱妈给的十万块钱……” “可那笔钱,就成了我余妈的心结,你不知道我接了她那张卡那天,她有多开心……” 路北皓看着明显红了眼圈的路北岑,叹了口气才点点头:“如果是这样,这钱该接着,可你替余妈想的时候,就不能也替咱妈想想?你要好好跟爸妈说,把话说在前面,他们俩又不是那样狭隘的人,又怎么会都结成结?” “我就是,就是觉得,妈可能并不想我提余妈的事,所以就……” “你觉得,你有没有想过,你拿余妈二十万,自己悄无声息买了个房子,还要搬出去住,只会让妈误会,你是不是买好了房子准备接了余妈来养老,你俩是一家,我们都是外人……” “那怎么可能,不管我怎么想,余妈说什么都不会来的,这些年,她从来没有主动给我打过一个电话,来看过我一回。” “你看,余妈都知道这里面的微妙,就你稀里糊涂的,也不是说你不能给余妈养老,她把你从小养到十五岁,你给她养老也是应该的,但是你是不是也该想想咱妈,她得多难过。” “我,哎,我就不想让妈总觉得是欠了我的,虽然说,哎,算了……” 路北皓看着路北岑一句话叹两口气,也知道她心里的纠结,换位而处,别说是他,就是这世上任何一个人,也未必有她做得好,忍不住安慰道:“你有事就直接和爸妈说不行吗?你看你跟我,说得多明白,怎么就跟咱妈没法儿好好说呢?” 路北岑耸了耸眉,一想起只要说点正经事,母上大人看向自己那眼神,就有点犯怵…… “行了行了,慢慢儿来,日子还长着呢,对了,你现在这工作怎么样,感觉还行不?”路北皓又把话题引开。 “就那么回事儿,路漫漫其修远兮,呵呵,你呢,想好了突破口?”路北岑想起午饭后父亲的话。 路北皓挠挠头道:“爸爸想让我从进出口贸易那里入手,可我想跟泽哥这个项目看看,我是觉得这种科技型企业未来会更有竞争力。” “那爸爸怎么说?” “爸爸说他再考虑一下,不过我觉得应该是有所意动,但是要下决心可能还得通盘考虑,因为如果我去跟泽哥那个项目,就意味着陆氏要投资,而且这个还涉及到研发资金的问题,不是小数目,爸爸肯定得研究过项目资料和企划书,开过董事会才能决定。” 路北岑摇头摆手道:“你别和我说这些,我搞不懂,反正也不用我搞懂,你要不要喝点什么?我今天用蜂蜜渍了柠檬,要不要喝?” “有咖啡吗?想来杯咖啡。” “咖啡倒是有,不过你都需要喝咖啡了,不如先去睡一觉,晚上给你包饺子吃,怎么样?” “那就来杯柠檬蜂蜜水,我在你这儿靠会儿,这谁的歌,还挺好听的,听得人挺想睡。” 第30章 疤痕 路北岑端了蜂蜜柠檬水和柠檬咖啡上楼的时候,正碰上蒋中泽从三楼下来,路北岑微微笑着打了个招呼,仔细回想起来,这位蒋先生自打今天见面开始,拢共好像就没正经和她说过话,她自然不会自讨没趣,不过是做足了面子就行。 哪知道两人擦身而过时,蒋中泽却突然问道:“路小姐,你看见阿皓了吗?” 路北岑愣了愣,顿住脚步道:“他在我房间里,蒋先生稍等,我去喊他。” “麻烦路小姐带我过去就好。” 路北岑不置可否在前面带路,蒋中泽跟在后面,往二楼东侧过去,路北岑用手肘推开轻掩的门,触目可及,路北皓正躺在贵妃榻上睡得香甜。 路北岑转身无奈对蒋中泽笑了笑,压低了声音道:“蒋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阿皓睡着了,不知道我能不能帮上。” 蒋中泽的视线从熟睡的路北皓身上挪开,扫过起居室里那一面墙的书架上,满满都是书,再收回到眼前的路北岑身上,隐隐闻到一点咖啡的香味,透明微带凹凸感的锤纹玻璃杯外面,有些冷热相遇形成的水雾,正凝结成水珠要往下滴,好像有点渴…… 路北岑看着蒋中泽的眼神,心下有些好笑问道:“蒋先生是要喝水吗?” “这个,我可以喝吗?” 路北岑把给路北皓那杯柠檬水往前递了递:“当然,蒋先生请。” 蒋中泽却伸手拿过路北岑另一只手上的咖啡:“谢谢,我需要一杯冰咖啡。” “那个……” 没等路北岑继续说话,蒋中泽已经移开一步,浅尝一口之后,好像挺满意的样子,直接把那杯咖啡咕咚了。 蒋中泽递回杯子,看着路北岑睁得有些圆的眼睛:“怎么了?” “没什么,我是想说不知道蒋先生喝咖啡要不要加糖,我可以另外帮你做。”其实她没说出口的那句,是那杯我喝过。 “谢谢,这个甜度我可以接受,好像不是糖,味道不错。” “嗯,是蜜渍柠檬,那行,蒋先生还有别的需要吗?”路北岑不想继续纠结在咖啡上了。 “哦,不知道家里有没有佣人,脏的衣服什么的,放在什么地方,还有,楼上有没有冰箱,然后网络怎么连……”蒋中泽问道。 “蒋先生等我放下杯子,我带你熟悉一下。”路北岑回到房间,把手上的水和空杯子一起放到桌上,才发现蒋中泽也跟了进来,正站在书柜前面打量那些书。 “蒋先生这边请。” 蒋中泽跟着路北岑出了门才问道:“那里是书房?那里面的书我可以看吗?” 路北岑怔了怔才道:“家里的书房在一楼,那里面还有个茶室,蒋先生有空可以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书,我父亲藏书颇丰。” 蒋中泽挑了挑眉,走在前面的女孩子,马尾随着脚步在晃动,应该是换了身衣服,一条白色连衣裙,这一身从后面看起来,倒是很合体,原来她其实很瘦,上午坐她开的车,还觉得她挺笨的,可中午那顿饭却又证明,其实人家还是手很巧的,再到刚才这句实际在拒绝,却说得十分隐晦的话,好像,智商还是有的。 她好像说过那是她的房间,不过谁会用书来装饰房间,他只是单纯看见书,就那么认为…… 两个人走到蒋中泽的房门口,路北岑停下脚步问道:“方便我进去吗?我先帮你找到网络插口和网线。” “谢谢,请进,没有wifi吗?” “有,但是好像不是很稳定,所以保留了原来的网络。” “这个柜子里有个小冰箱,里面有水,如果要喝热水,可以去厨房。”路北岑拉开起居室靠墙的一个柜子,打开那个冰箱看了看,江云锦已经很周到地在里面放了些矿泉水和果汁等饮料。 路北岑找了张纸,写下了wifi名和密码,然后从书桌的柜子里找出了网线,插到被隐藏在书桌侧面的接口上,又解释道:“家里阿姨是每周休息周六的,所以今天不在,如果有换洗的衣服,放到四楼的洗衣房就可以。” 路北岑正说话,没注意到身后凑过来看网线接口的蒋中泽,站直身子时,只感觉头顶一阵剧痛,两个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撞在了一起,蒋中泽一声闷哼,捂了下巴,路北岑捂着头顶…… 蒋中泽有点衰神附体的感觉,今天一天从下了飞机到现在,拢共才几个小时,已经被撞了两回,关键是他还必须很有君子风度地去关心那个始作俑者,因为她好像撞得比较狠,整张脸因为痛感,已经涨得通红。 “路小姐,你没事。” 蒋中泽有些含糊的声音,让还在剧痛中闭着紧眼的路北岑稍微清醒了一点,却依旧说不出话来,只是一只手捂着头,另一只手摆了摆。 两个人沉默着,一个揉搓脑袋,一个揉搓下巴,等那剧痛终于散得只剩一点影子,路北岑长长吸了口气又吐出来,才用力睁开眼,打量了一下蒋中泽微红的下巴,有些艰难开口道:“对不起,蒋先生,你没事。” 蒋中泽看着路北岑已经被她自己揉乱的头发,蓬乱之间,里面隐约可见一个陈旧的疤痕,心中有一丝不解,却只是摇了摇头,尴尬两个字是此事房间里唯一的形容词,路北岑挤出一丝笑容道:“那我就不打扰蒋先生休息了。” 蒋中泽点了点头,又指了指路北岑的头发,路北岑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头顶,触感可想见的画面,就是鸟巢一个,她尴尬地点了点头,一边往外走,一边伸手解下扎着头发的黑色皮筋,最后留在蒋中泽眼里的画面,就是一袭白色长裙的女子,如瀑的长发散落在身后,空气中隐隐还有些从发丝里散出的香气,像橙花的味道…… 直到路北岑细碎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里,蒋中泽才回过神来,机械地拿出电脑,准备写邮件,脑袋里想的,却是江云锦和路北岑这一对母女,好像和律师发来的调查报告,有不小的区别,倒是更靠近阿皓说的那样。 第31章 称呼 可谁能相信,一对完全没有任何背景,却又都拥有良好学历的母女,会对路氏那么大的家业,完全没有觊觎之心呢?江云锦表现还算正常,可这位路小姐,简直有点作秀的嫌疑。 按照阿皓和调查报告里整合的信息,这位路小姐从小在一个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家庭长大,养父对她和养母经常拳脚相加,这样的人,不是应该对金钱有着天然的渴望吗? 可她高分考进国内最好的大学,却回来中海,进了电视台做记者,就和一个普通家庭的女孩子一样,没有人在替她的人生和职业做规划,出的拳都叫人看不懂。 她穿着最廉价的衣服,开着低端的车子,脂粉不施,二十六七岁却跟家中的佣人一般,除了做饭,简直就是个隐形人,哪里有一点大企业千金小姐的样子,就早晨她在机场那一身,说是佣人也不违和。 爷爷从小便教导过蒋中泽,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无常自有怪,有些事,装一天两天容易,长期装下去,只怕很难。没关系,左右有的是时间,不过要戳穿这个怪胎,好像得有点方法…… 天暗下来时,夏日黄昏的太阳,依旧在地平线上面,久久不肯落下,把整片西边的天空,都染成了暖橘色。 路北皓来喊蒋中泽吃晚饭的时候,他正透过阳台的玻璃窗,看向小区外侧的湖对岸,在冷气十足的空调房里待久了,莫名对湖那边那片暖橘,心生向往。 “阿皓,湖那边很漂亮,晚上我们去夜跑?”蒋中泽对睡了一觉,神采奕奕的路北皓道。 “好啊,我反正睡饱了,晚上吃饺子,接风的饺子送行的面,听说过没有?我姐包的饺子,啧啧,一绝,吃完正好消消食,免得回头就胖。”路北皓笑嘻嘻道。 蒋中泽耸了耸眉:“你那会儿那么胖,好不容易瘦下来,这是准备再胖回去?” “有个词叫自毁长城,就是你这句话的意思,不过吃归吃,我会好好健身的,再说我姐也不住家里,一个星期就能吃上两三顿的,胖也胖不到哪儿去。” 路北皓带着蒋中泽下了楼,远远就闻见一股麻油混着面汤的味儿,路北皓深深闻了一下:“就是这个味儿,我姐包的素馅儿饺子,绝对独家,等会儿你尝尝就知道了。” 果然是没吃过啊,蒋中泽仔细看了看筷子上半个饺子,豆腐鸡蛋加小葱,这是个什么神仙做法,关键是软嫩爽口,还带着股子鸡蛋和麻油组合在一起的奇特香味儿。 路北皓只管一边吃一边夸:“哇,就是想这口,姐,真好吃,绝了绝了……” 路旭升看着路北皓吃得高兴,笑得极为慈祥:“我们这是沾了阿皓的光,小北多久没包过饺子吃了。” 江云锦笑嗔道:“哪有空,天天忙得不着家,看看人都瘦了,咱这当爹妈的管不上孩子吃饭,还得让孩子做饭,也够可以的。” “快吃快吃,冷了就不好吃了,阿皓,蒋先生多吃,我再去下一锅。”路北岑连忙把话题从自己身上绕开,起身去煮饺子。 江云锦连忙起身:“行了行了,不说你,你坐下吃,妈去煮,煮个饺子妈总还是会的。” “姐,你们单位食堂好吃吗?”路北皓夹了块拍黄瓜,吃了半顿饺子,终于把注意力放到了桌上的小菜上。 “食堂不都那味儿,有什么好吃不好吃的。”路北岑笑道。 “食堂什么味儿?你说说呗,我没吃过啊。”路北皓好奇道。 “就是……”路北岑发现居然没有一个合适的词能形容食堂的饭菜,吃了多少年食堂,好像对她来说,食堂就是能填饱肚子的味道。 “就是能填饱肚子,别的说不出来,得你自己去试试,而且一顿两顿还不行,得每天吃,连着吃上两三个月,大概就能体会,为啥谁都抱怨食堂饭菜不香。”路北岑想了半天才总结出来。 “真的吗?那我跟你去吃俩月食堂?姐,这个榨菜拌皮蛋真好吃,泽哥你也试试,爸,能不能喝瓶啤酒?饺子就酒,越吃越有啊。”路北皓一句话绕上了桌上其余三个人。 路旭升哈哈笑道:“中泽要不要来点酒,啤酒一瓶应该没什么问题。” 蒋中泽看着桌上的红油耳丝和花生米,有些意动,路北皓连忙蹦起来,准备去冰箱拿啤酒,路北岑连忙道:“冰箱里没有啤酒,喝常温的,当心冬天寒咳。” “姐,这大热的天,啤酒喝常温的,亏你想得出来。” “爸去年冬天咳了好久,医生说不让夏天用冰。” 路北皓看着路旭升一脸沉默的笑,就知道今日不能得逞,转身默默往旁边酒柜底下拎了三瓶啤酒出来。 路北岑不忍看路北皓扫兴,起身片刻转了回来,拿了一碗冰块和一瓶蜜渍柠檬,再拿了个杯子,把路北皓的啤酒倒出来,放了一勺柠檬蜜一块冰,递到路北皓面前:“你尝尝看,我觉得这样挺好喝,没有很凉,味道正好。” 蒋中泽发现,路北皓对路北岑的话,根本没有任何反抗能力,说什么听什么,那么奇怪的组合,他接过来就一大口下去:“哇哦,爽,好喝,姐,你说你这都是怎么想出来的,爸,泽哥,你们也试试,真挺好喝,不过爸,那个冰块,你还是算了……” 等江云锦从厨房端了饺子出来,饭桌上都喝上了柠檬冰啤酒,江云锦正要说话,路北岑接过饺子道:“妈,你也来一杯,大热天的,吃点酸的有好处。” 江云锦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笑着端了酒道:“行,难得你们兴致那么高,就是不能多喝,这刚回来,别喝多了容易生病。” 路北皓暗自对路北岑做了个胜利的手势,江云锦笑斥道:“你就仗着你姐护着你,你们这姐弟俩,一唱一和地糊弄我。” 路旭升正要说话,江云锦又转过头看向他:“还有你,别忘了你去年冬天咳成什么样。” 说着又看向蒋中泽:“中泽你随意哈,我们家这几个,不管着点儿就容易忘形,家里今天吃得清淡,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蒋中泽笑得很谦和:“阿姨说笑了,小北的手艺很好,难怪阿皓念念不忘……” 路北岑伸出去的筷子都顿了顿,自己不是路小姐吗?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小北?难不成撞了两回,这人是撞傻了还是撞客了? 第32章 一绝 第二天一早,路北皓睡了精神一觉,洗漱完毕,敲了蒋中泽的房门,然后先下楼进了饭厅,就听见自家姐姐和妈妈在不太愉快地对话:“妈,你让我穿这身做饭,然后去菜场买菜,您觉得合适吗?” “你要觉得不合适,正好,阿皓刚回来,也要添置些衣物,你们今天一起去趟商场,你多大姑娘了,你那不叫朴素,完全就是不修边幅。” “那你也不能直接给我扔了?” “不扔了留着干嘛?正好,阿皓起来了,你来评评理,你说你姐昨儿那身衣服,是不是不像话。”江云锦看见路北皓的身影,立即就往自己阵营里划拉。 路北皓大概听明白了,却特别喜欢家里这种久违的评理式拉架,立即就抬起下巴:“怎么回事儿?说来听听,待本大人辨个是非曲直。” 路北岑和江云锦噗嗤笑了出来,路北皓一作怪,俩人就缴械投降,没法吵下去了,他看两人不吵了,自顾自伸了只手出来,装模作样胡乱掐了几个指头,接着一本正经道:“本大人能掐会算,已经算出你二人争吵不休,所为何事了,这一回是母亲大人有理,大姑娘家要学会把自己捯饬漂亮点儿的,不能不修边幅。” 江云锦一脸胜利的表情,路北岑笑嗔道:“我觉得你不是出国留学去了,是去了一趟东北进修普通话。” 路北皓这下终于装不下去了,哈哈笑道:“姐你是真会算,我一起有俩同学是东北人,东北话用我们另外一个同学的话说,就是有魔性,我们这几个经常在一起的,都学成了这个调调,就连仨老外,跟着我们学汉语,也是一股大碴子味儿……” 蒋中泽下了楼,就把饭厅里这些对话都听了去,从昨天到今天,他眼里看到的,是这有着复杂关系的一家人,却以一种奇妙的温情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得其乐融融。 蒋中泽忍不住微微抬了抬嘴角,正遇上从外头晨跑回来的路旭升,笑呵呵道:“早啊中泽,我们家就是这样,有点热闹,昨晚睡得还好。” 蒋中泽笑着回应:“挺好,您晨跑一般多远?” “老了,现在一般就是三公里的样子,你先去吃早饭,我去冲一下澡。”路旭升笑道。 路北皓听见动静,从饭厅出来:“爸,早,您快去洗洗,今早吃牛肉饼,泽哥快来,闻见香味儿没有,我姐做的牛肉饼,那是一绝。” 路旭升哈哈笑着摇头:“你姐有多少绝?从昨天到今天,你这心思都在家里的饭桌上,不怕中泽笑话。” “爸,你试试的,一出门多少年,我有时候做梦都想我姐这些绝,可惜异国他乡,连味儿都闻不着。”路北皓分辩道。 “行行行,你们快去吃,不用等我,省得夜里做梦,都能梦见你爹不让你吃早饭,好像你爹妈在家都能天天吃到一样,这都是沾了你的光。”路旭升一边呵呵笑,一边往楼上去了。 蒋中泽跟在路北皓身后进了饭厅,正看见路北岑解了围裙,一身淡粉色纱裙,纤秾合度,连脸色都衬得分外好了。 “阿姨早,小北早。”蒋中泽主动打了招呼。 “早,中泽,昨晚睡得还好?”江云锦从厨房端了香喷喷一盘大小差不多的牛肉饼出来,笑着招呼了蒋中泽:“来坐,有小米粥、牛奶和咖啡,你要什么?” 蒋中泽触目可及,餐桌上可谓琳琅满目,有煎鸡蛋、火腿和面包,还有几样赏心悦目的小菜,加上那盘散发着洋葱牛肉香味的牛肉饼,实在令人有些意动:“我自己来,阿姨,小米粥在哪里?” 路北皓伸了个大拇指出来:“还是泽哥有眼光,咱家这个牛肉饼,配上小米粥,绝上之绝,我去盛粥。” 蒋中泽被路北皓说得笑了起来,也不去管他,自己去倒了两杯清水。 “姐,你这是一大早去买了菜啊?” “嗯,早上的牛肉新鲜。” “那得起多早啊,以后咱晚上吃牛肉饼就行,你这大周末的,也不能睡个懒觉,我吃着心虚。” “觉得心虚就多吃点,我最近不忙,等忙起来,也顾不上你了。” “阿皓,你得说说你姐,回来一年了,别说在家做饭了,就是吃饭,也没吃上几顿,不知道怎么那么忙。” “没事儿,妈,以后有我在,保管……” “保管你个头,我自己都保管不了自己的时间,你还能给保管上了。” “你看你看,就这态度,一说让回家就是忙,要不就是在出差,还有一出差出一个月的,好像地球离了她就不转了。” 蒋中泽一杯水喝完了,路北皓才端了两碗粥从厨房出来,连路旭升都进了厨房,哈哈笑道:“就你们这嘴巴官司,什么时候能打到头?这有客人在也不管,得等你们说痛快了再吃饭?” “吃饭吃饭,让中泽见笑了。”江云锦坐了下来。 吃饭的时候倒是没有再说话,四个人看着路北皓风卷残云一般,吃了两碗小米粥,再干掉三个牛肉饼加个鸡蛋,路北岑眨巴眨巴眼道:“阿皓,我怎么感觉,你还能长点个儿呢?” 路北皓放下碗筷,一幅吃得十分尽兴的模样:“嗯,姐,你要是天天给我做饭,我指定还能长个厘米的。” “美得你,今天把车送去4s店?”路北岑笑嗔道。 “也行,妈,我姐说那个粉色太打眼了,我觉得也是,换个颜色给我开,您觉得行不行?”路北皓问得挺随意。 江云锦的反应让蒋中泽有些意外,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点了头:“你们姐弟俩自己的事,反正你回来总要买车代步,我们住这地方上哪儿都得有车,你原先练手的车你爸处理掉了。” “另外你和你姐一起,去定几身衣服,你马上要工作了,可不能学你姐……” 路北岑一听这话题又到了自己头上,只能一脸无奈道:“妈,你能不能不要说啥都捎带上我?我今天下午要回去,阿皓你自己去就成。” “姐,我跟你去认认门,你不会不欢迎?”路北皓连忙道。 结果,到了下午,路北岑只能带着两个尾巴一起回了家,蒋中泽说反正没什么事,跟着路北皓出门,熟悉熟悉这个城市也好。 路旭升和江云锦只是微笑,可母亲眼中那丝清冷,路北岑看得明明白白,却只能笑着表示欢迎。 第33章 韭菜和麦子 路北岑这套房子,是大三室两厅的结构,因为有个对着湖的大露台,即使价格略高,路北岑还是愿意为了自己这份喜欢,多花点钱买单。 到后来,因为有了江云锦的手笔,装修之后,弄得精致温馨,很有些家的意味,路北岑在那个大露台上种了许多花草,盛夏的时候,九里香散发出浓烈的香气,湖面上的风送了香味进入室内,为热辣的天气略略降了一丝温度。 路北皓和蒋中泽一进屋,就闻见这香味,路北皓把手里的大袋子往玄关里的柜子上一扔:“姐,原来你喜欢这个香味,这些香水里,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味儿。” 路北岑一边开了空调,一边有些好笑道:“这是花开的香味,在那边露台,你们随意,我去给你们倒点水喝。” “行,你别管我们了,我们看看你这新房子,顺带把窗户关了,太热了。” 蒋中泽跟在路北皓后面,在屋里转了转,最后从书房出了露台,心下觉得这女孩子还挺有意思,最好景致的一间,做了书房,这处书房,依旧是一面长墙的书架,上面满满当当依旧是书,蒋中泽貌似随意问了路北皓:“你姐喜欢用书当装饰?” 路北皓愣了愣才笑道:“泽哥,这回你这眼神不太好使了哈,那书架上,你随便抽一本,只怕都有看过的痕迹。” 蒋中泽倒是没有真的去书架上抽书,反而拿起书桌上那本看了一半的资治通鉴,略微翻了翻,果然里面有清秀的字迹,写下了偶尔的随感。 “泽哥,给你讲个笑话,以前我姐刚回家的时候,天天就是闷头学习,我爸心疼她,可也不知道从哪儿心疼起,知道她喜欢看书,就买了些整套的爱情小说,武侠小说回来。” “我妈就怪我爸说,怎么都买些这样的书,别让我姐分了心。我爸说我姐得换换脑子,不然天天不是做题就是背单词,当心把人憋坏了,就为这,两人还吵了一架。后来我观察了好久,发现我姐那个自律,一般人真是望尘莫及,她每天看十页,不多也不少,你说那武侠小说多好看,我都差点种了化骨绵掌……” “路北皓,你又编排我,出来喝水。” “姐,你这书房归置得舒服,我们在这儿坐会儿,聊会儿天,你也来歇一下。”路北皓从书房探了个脑袋出去答道。 路北岑把水和果盘放到书房的桌上:“行,你们随意,我得去做晚饭了。天太热,晚上吃点凉面怎么样?” “姐,你歇会儿的,这太阳还在西边儿挂着呢,不急。” “你们等会儿还得回去呢,路上一个小时,挺远的。” “姐,这地方变化真大哈,以前我们出来春游什么的,这里还都是荒山洼地的。对了,泽哥,这里离w大东门挺近,我没记错,姐。” “嗯,绕着湖边走,开车二十分钟的样子,你要去w大干嘛?” “不是我,是泽哥,九月就要在w大任教了,客座教授。” 这还真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啊,这么年轻的客座教授,路北岑耸了耸眉头,蒋中泽看着她那个表情,笑了笑道:“怎么了小北,有话直说。” 路北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没什么,就是,嗯,w大挺好的……”她看着蒋中泽面上那些若有似无的笑,只得继续编:“我是说,蒋先生真是年轻有为。” “小北这是话里有话啊,是担心我才不配位?”蒋中泽笑了笑,端了杯子喝了口水,铁观音的香气在鼻尖萦绕,好茶! 路北皓打岔道:“姐,你这称呼我怎么听怎么觉得奇怪,要不你跟我一样叫泽哥。” 路北岑真忍不住要在心里翻白眼了,人家和你是兄弟,看我,呵呵,她懒得和路北皓掰扯,也不想再去面对蒋中泽的打量,一边转身往门口走一边道:“你们坐,我去做饭。” 蒋中泽看着路北岑简直要落荒而逃一般的掩饰,笑道:“小北这两天辛苦了,要不晚上我们出去吃,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好一点的餐厅?” 路北岑恨不得赶快把蒋中泽送走,连忙道:“没事,我喜欢做饭,你们坐。” “还有人喜欢做饭的?就是厨师下班回了家,只怕最不愿去的就是厨房。”蒋中泽笑道。 “我姐生平两大爱好,读书做饭,她是真喜欢做饭,开心的时候看书,不开心的时候就做饭。”路北皓塞了块苹果进嘴里道。 “这么说,咱俩可不太受欢迎。”蒋中泽看着路北皓笑道。 “泽哥,你又错了,我姐还有一大爱好,就是看着我吃,大口大口的,越香越好。”路北皓脸上不无得意。 “你姐这爱好,挺特别。” “现如今,我姐这样的女孩子,真是很少见了,韭菜和麦子都分不清的,满大街一抓一大把,哪个大牌出了什么新颜色的口红,当季出了什么新款的包,就算是极细微的差别,她们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蒋中泽扬了扬眉头笑道:“好像你分得清韭菜和麦子。” “我也分不清,不过我姐肯定分得清,我的意思是,我姐的生活特别简单,简单到一般人很难想明白,也很难懂。”路北皓脸上笑容淡淡的,语气却非常郑重,眼神很坚定地看向蒋中泽。 蒋中泽沉默了半晌,指了指窗外湖那边被落日的余晖染红的天边:“这里看湖,和你家那个窗户看过去一模一样,都挺漂亮。” “嗯,这房子买得还可以,难怪我爸妈点了头,离单位近,住着也舒服,女孩子到这个年纪,有这么个独立的空间,我觉得挺合适。” 两个人看了许久的夕阳,蒋中泽突然换了话题道:“不知道这小区还有没有房子出售,我也觉得这环境挺好。” 路北皓看了眼蒋中泽,没说话,眼里却明显有一丝不悦。 “阿皓,你想什么?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单纯觉得这里环境不错,你又说离w大很近,那不是挺符合我的需求吗?” 路北皓抿了抿嘴唇:“泽哥,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我姐小时候过得很艰难,我想让她以后都能过得平安喜乐,不要……” 蒋中泽笑着递了那杯已经凉了的茶给路北皓:“喝口水,阿皓,你真想多了,我就是觉得这小区环境挺好……” 第34章 大神的指点 周一上班,路北岑就被汤总叫到了办公室。 “小路,你坐,今天找你来,是想和你聊聊你上周写的那个稿子。”汤总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倒叫路北岑心里有些打鼓。 “怎么样,你自己感觉?上周陈芳那个片子你看了没有?” 路北岑连忙点头,这一点要没想到,那不是干等着挨骂的吗? “看完自己对比了一下没有?” “我学习了一下,陈老师那个片子逻辑严密,悬疑意味十足,前期采访做得也扎实,相比较而言,我在谋篇布局上还是差很多。”路北岑想了想才道。 汤总明显对这个答案还挺满意,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知道对比分析就好,有个问题想问问你,你写的这版稿子里,几乎把这个题材里涉及到农村的部分都弱化了,是怎么想的?” 路北岑愣了愣,她本以为汤总会指点指点她稿子里的不足之处,却没想到是被重重提起,轻轻放下了,问的还是这么个刁钻的问题,只能说像汤总这样的大神,什么样的稿子到了他面前,都是立即会显形的。 可这话也不能不答啊:“汤总,是这样,我原先给我一个同学写过些纪实类稿件,就是前面《真友》传媒的,她给我讲过一个观点,说是他们总编给他们经常强调的。” “人的视角是有三十度仰视的,就是观众或者读者,总是对比自己阶层稍高一些的人群,他们的生活更感兴趣。我也不知道对不对,但是自己揣摩还是有一定道理,所以写稿子的时候已经成了习惯,有意无意会弱化或者规避。” 汤总听完没说话,好像是陷入了沉思之中,许久之后才点头道:“从观众的角度来说,确实有一定道理,其实处理起来也不难,无非就是某镇某村写成城郊,意思是一个意思,但是味道好像略微不同,同行的经验还是值得多交流学习,你觉得这个题材能写成《真友》的稿件吗?” 这一问,就让路北岑有点惊讶了,这一下也想不明白,汤总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啊。 “没关系,你照实说就行。”汤总笑了笑道。 “我不知道,案情是挺复杂,但是要从我们节目这个角度,估计很难发表。但是我可以让我同学报选题试试看。”路北岑照实答道。 汤总点了点头:“行,要是选题通过了,你把稿子写出来给我看看,我也来学习学习,看看他们的思维,《真友》到现在为止,连采访权都没有,能做成这么大体量不容易,还是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 领导的思维,还真是很难琢磨,路北岑也只能按照字面意思去理解了再说,想了想还是有些为难:“汤总,要是选题过了就得交稿子,这题材不是我采访的,还得征求对方同意,这个……” 汤总笑道:“没关系啊,你让陈芳去沟通一下,听说那边稿费挺高,如果稿子发表了,你给陈芳署名,再分一部分稿费给她就行,反正我们这边已经播过了,我们是地面频道,他们是面对全国发行的,不影响,我是主张大家都能交叉学习,不仅是你们,我也要学习,你觉得呢?” 路北岑连忙从善如流地点头,汤总又问道:“你以前给他们写过这类题材的稿子?” 路北岑摇头道:“没有采访过这类题材,就是帮我同学重写过几篇这类的稿件,第一作者可能不是很适应他们的写法。原来我在京都市,有些别的资源,只自己独立完成过一些名人名家和医院那条线的题材。” 汤总对路北岑这些经历似乎极感兴趣:“你这些经历,好像简历里都没有提及?” “我当时是觉得,好像这些和做电视行业没有太大重合度,就没提。”路北岑解释道。 “很自信啊,其实这些经历对你从业,不管是什么行业,都是很好的经验。行,今天先这样,这周看看谁出差,带你全流程跟一趟,另外你自己也可以找找选题,上回让你看看别人报的选题,你看过?” 路北岑点点头道:“我学习了一下,感觉空间都挺大的。” 汤总呵呵笑了出来:“编导们没去采访之前,总是会留有余地的。希望你能尽快上手,最好不要按照原有的套路。你之前这篇稿子的思路,虽说整体结构上存在一些问题,但是人情人性的东西,你还是很关注的,那个题材采访上还是有些缺失的,如果在人情和人性上有更多的关注,倒是可以做成上下期,可惜了。” 果然在领导眼里,没有最好只有更好啊,那么扎实的采访,在领导眼里,还是有缺失的地方,路北岑心里不禁暗自叹了口气,如果换做自己上阵,只怕未必能做得更好了。 当天下午,岳长虹便叫了路北岑来:“你跟陈芳联系一下,她明天出差,你跟着她去学习一下。” 回到办公室,路北岑便和陈芳联系了,陈芳在电话里让她第二天一早上班时间在台里等。 晚上,路北岑就去了方南家,家里有点乱,方南正在编稿子的高峰期,显然已经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 “你这是怎么了,脸色可不太好,又熬夜了?”路北岑看着方南那一脸憔悴,眼圈都快黑成了熊猫,甚至还带着点浮肿,有些讶然问道。 “别提了,我这会儿不想说,等我把这几天熬过去再说。”方南眼睛停留在电脑上,嘴里心不在焉地答道。 “吃饭了没?” “没呢,没什么胃口。” 路北岑开了方南的冰箱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你这消失了都十来天了,神神秘秘的,我回家拿点蔬菜过来给你煮碗面。” “你别跑来跑去了,就给我煮碗方便面,放点泡菜,打个鸡蛋得了。” “行,那你先忙,我给你煮面。” 趁着方南吃面的功夫,路北岑见她明显不想提烦心事,也不再问,干脆说道:“我上回帮我同事听同期那个选题,上周已经播了,你听我跟你说说,要是觉得行,我最近反正有空,赶一赶,还能赶上这个月交了。” 方南吸了一口面,给了路北岑一个眼神,示意她继续,路北岑大概齐讲了一遍,方南一碗面已经下了肚子:“话说为啥,方便面从你手里煮出来,就比我煮的好吃呢?” 第35章 爆款选题 路北岑被方南说得笑了起来:“行了,别扯这些没用的,你快说这题材行不行,行的话,我晚上回去就动工,明天我要出差。” 方南撇了撇嘴道:“你这题材虽然是转了几个弯,故事性也还不错,但是骗保的案子,现在真不新鲜,我还真不太确定,那个什么dna是不是什么新技术?” “反正肯定不是老技术,按警方的说法是挺新的,网上没搜出来,论文检索都没搜出来。” “倒是个点,这稿子要写,得弱化骗保那一块。你等等的,我给主编打电话报个选题,要是这期案件稿不强,可以冲一下。” 电话免提一接通,方南废话都没有:“王主编,我报个选题。” “嗯,你说。” 方南按照她们惯常报选题的节奏,把题材说了一遍,那边主编立即就给了意见,和方南的看法不谋而合:“不过这题材倒是蛮曲折的,你就让作者第一部分写破案,留个悬疑,第二部分写童家这一家子的纠葛,第三部分写谋划自杀到他杀,人物身份什么的,你交代好作者,不要紧往农村扯,这男的身份还过得去。” “那行,这期案件稿强不强?” “现在看,你这个还有点冲击力,这离截稿没两天了,是新作者还是老作者,来得及不?” “作者是北辙,应该来得及。” “她不是写名人爱心稿的吗?怎么现在开始写案件稿了?” “她现在在中江电视台都市频道工作了。” “是,那你们这对老同学终于凑一起了,等我们截稿了,你让她过来,我们请她吃个饭啊。” “好嘞,我跟她说,谢谢主编,明天见。” “你手上那个拼肝的稿子赶紧交啊,这期爱心题材看你这个了。” “好,我正编呢,争取明天交。” 看着方南挂了电话,路北岑一脸好奇道:“拼肝?” “嗯,全国首例,这家男的个子大,家里老婆或者女儿一个人捐肝都救不了他,也得亏碰到个好医生,设计了这个手术方案,母女拼肝,救丈夫,救父亲,好题材。”(注)方南有些得意道。 路北岑点头笑道:“那你这个月不是挺好过,怎么还把自己弄成这副德行。” “别说,说了败兴,等我熬完这几天再和你说,你快回去写稿子,我今天弄完手上这个,明天有空给你编。” “你当我超人,我明天要出差,晚上肯定不可能弄好晚。” “许你两晚,不然就真来不及了,还有三天截稿。” “行,那我回去了,你自己注意点身体,就你那破胃,别又闹得上医院。” “知道了知道了,你都快赶上我妈了,快走。” 第二天一早,路北岑带着收拾好的行李,到办公室时,正遇上岳长虹,脸色不太好地看着她:“你不是今天跟陈芳一起出差吗?” “对啊,陈老师让我上班的点儿在单位等。” 岳长虹略微皱了皱眉,脸色明显就更不好看了:“他们早上七点就走了,她跟我打电话说早晨约了你六点半,他们等到七点你都没来,手机还关机。” 路北岑一时有些惶惑,只怕自己这是已经被摆了一道,可这事儿,就属于百口莫辩,人家那边摄像司机加编导,三个人三张嘴,自己一个人,怎么分辩得清楚? “不管怎么样,你这手机总得开着,台里有规定的,所有人手机必须24小时开机,这样的错,以后不能再犯了。算了,你先去上班,回头我再看看谁出差,再带带你,你要是觉得不需要人带,自己能上手,你就找个选题自己去拍也行。”岳长虹说完这一长串,径自回了自己办公室。 路北岑也不知道是该觉得委屈还是愤怒,或者更多的是莫名其妙。她都弄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得罪陈芳了,就这么无缘无故被摆了一道,等到她回到自己位子上时,已经有些回过神来了,只怕还是那篇稿子惹的祸。 陈芳那个片子结尾的部分,路北岑看的时候,就有些觉得似曾相识,再回想起头一天汤总那些话,估计陈芳可能是在汤总那里挨了骂。 哎,路北岑内心一时充满了挫败感,她只是像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一样,写了一个稿子,可稿子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各花入各眼,只有审稿审片的人说了才算数,无妄之灾啊…… 文梦冉一身大汗进了办公室,看见对面的路北岑正发呆,敲了敲格子间的挡板:“怎么了,小姑娘一大早就在办公室想心事呢?” 路北岑看着此时的办公室还没什么人,随口问道:“你什么时候出差,带我走一趟呗。” “行啊,我明天就出差,咱俩一起挺好的。”文梦冉笑呵呵道。 “哇哦,你就是我的福星,我今天早上本来要跟陈老师出差的,结果来晚了,刚被长虹姐骂了一顿。” 文梦冉稍微怔了怔就道:“你怕不是被陈芳摆了一道。” 路北岑有些讶然:“你是有千里眼顺风耳吗?” 文梦冉一听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很随性地往椅子上一坐:“我那天一听汤总让你写那个稿子,就琢磨着会不会出啥幺蛾子,果然,别人是乌鸦嘴,我是乌鸦心,算了算了,什么大事,你用不上她带,就是看看流程,简单得很。” “那我去跟长虹姐说一声。” “别的别的,等会儿我去说就行,长虹姐未必心里不知道,不过是,你知道什么意思?”文梦冉压低了些声音道。 “当头一棒?”路北岑一脸恍然看向文梦冉。 “聪明,行了,不是什么大事,反正咱们就是干活儿的,以后好好做片子就成,要干成我阿姨那样了,领导也犯不上跟你较劲不是?” 呵呵,职场啊职场,路北岑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从抽屉里拿了个袋子出来:“你选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色号和香型。” 文梦冉接过袋子一看,全是口红和香水,压低了声音哈哈笑道:“你这傻姑娘,这么好的通关秘诀不知道用,烧我这冷灶干啥。” 路北岑有些尴尬道:“我没别的意思。” 文梦冉挥了挥手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啥意思,你就是人傻钱多,我帮你挑下,这两个,回头你找机会,那啥,明白不,这个颜色我领了,先头想买没货,你这一袋子可不便宜,谢啦!” “你最近去你阿姨那里不,要不你帮她挑一下。” “我帮你挑了,你让我姨父带给她就行了。我跟你说,你用这个色号好看,你这成天素面朝天的,用点口红显得气色好。你别说,你弟弟还挺有眼光的。” “他有啥眼光,他才是你说的那个人傻钱多好。” “话说你弟多大?” 路北岑哈哈笑道:“咋的,有想法?” 文梦冉看路北岑笑了,也笑着挥了挥手:“算了,我也挺傻的,俩傻子凑一块儿不是好事,我先去跟长虹姐说一声,她要是同意了,我跟你说说我那选题怎么回事儿,回头你负责采访我负责歇着哈。” “感情你是给自己找了个短工?” “那当然,多好的劳力不知道用,要不说有些人成天就觉得天底下自己最聪明,其实却是个大傻缺呢。” 第36章 决心 文梦冉这次出差,因为有两个选题,是要去两个不同的地方,选题不复杂,基本上都是一句话就能说清楚。 第一个是一个中年女人,因为长期家暴,在家里用榔头把丈夫杀了。 第二个是一个丈夫因为妻子不愿意离婚,在家里把妻子杀了,还分尸泄愤。 路北岑听着都觉得傻了眼:“就这种一句话就能说明白的选题,怎么做啊。” 文梦冉抹了刚从路北岑那里得来的新口红,对着小镜子看来看去,满意地点点头,又抬起头对路北岑道:“好看?” 文梦冉眼里因为喜悦而染上了一层光晕,真是单纯的快乐啊,路北岑不自觉点了点头,文梦冉哈哈笑着收了口红和镜子:“好看也是我的了,本姑娘心情好,给你发散发散思维。” “你就说一个人要把另一个人杀了,哪怕就是激情杀人,得下多大决心?” 路北岑脑子里嗡的一下,她从记事开始,一直到养父生病,没力气动手了,家里就是笼罩在一种低气压的环境里,养母和她,被家暴的次数,数都数不清,那些暴力在她的头上身上,还有心里,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可即便如此,养母也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说过一句养父的坏话,最多就是抱着她默默流泪。路北岑不知道养母这辈子有没有恨过养父,有没有在某个瞬间,起过不好的念头…… 文梦冉见路北岑似乎在发呆,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喂,发呆呢?” 路北岑瞬间清醒过来,赶忙摇了摇头:“无法想象。” 文梦冉有些狐疑地看着路北岑,继续道:“你比如说第一个案子,那个嫌疑人,没判决的时候都叫嫌疑人,这个你懂的哈,那个人已经四十多岁了,儿女都大了,长期承受家暴,为什么以前能忍,到现在却忍不了了?爆发的点是什么?” “再说第二个案子,你知道这个嫌疑人为什么一定要和妻子离婚吗?之前这女的其实以自杀相逼,不愿意离婚,当时被救回来了,可这女的都死过一回了,还是不愿意离婚,你说现在这社会,谁离了谁过不了,这女的为啥就不愿意离婚呢?她其实自己开了个幼儿园,还挺能干的。” “我工作这两三年,有个深刻的感受就是,不一定所有的杀人案都是曲折离奇充满悬疑的,但每一起杀人案背后,都有令人唏嘘的故事,也有点值得人琢磨的道理。” “至于具体内情,明天咱们去采访了,就能知道里面的故事了,你不觉得充满期待感吗?行了,我去领带子,要车要摄像去了,你自己再琢磨琢磨。” 文梦冉这么一插科打诨,把路北岑郁闷的心情都挥散了,倒是专心把方南的稿子写了,到下午下班,愉快地交了出去,回家收拾行李,准备第二天出差,却接到了文梦冉的短信:大美女,你衣服换换啊,奔成熟干练走走,另外,估计出差五天,你准备充足一点。 路北岑头疼地在柜子里寻了半天,发现这事儿还真挺难为人,要不就是自家母上大人买的那种飘飘欲仙的大小姐风,要不就是自己原先那些不修边幅风,头一年,自己是怎么过来的来着? 终于找了套稍微合适点的,橘色小格纹真丝短袖上衣,白色七分裤,想了想,路北岑只用个空箱子装了点洗漱用品、内衣加件睡衣,决定第二天到地方了,再现买。 第二天一早,文梦冉看见路北岑,眼睛亮了亮:“你这身挺好看,以前怎么没见你穿,这好像是那个什么牌子的,不便宜哦。” 路北岑有些无奈道:“啊,我不知道,我妈给买的,按你的要求,我就这一身能出门了,我箱子都是空的,到地儿现买能行不?” 文梦冉脸上表情突然十分丰富,又是好笑又是惊讶,还拎了路北岑的小箱子晃了晃,伸了大拇指出来哈哈笑道:“你牛,我谁都不服,就服你,你说你以前怎么过的来着,你那白t,要不仔细看看,前面印花不同,都以为你天天不换衣服的。” 路北岑有些尴尬道:“那不是方便嘛!” 薛峰拎了摄像机和三脚架往车这边过来,十分热情招呼道:“你俩一大早这么高兴呢?也没个人帮我拎架子。” “美得你,不知道怜香惜玉四个字怎么写的?”文梦冉直接怼回去。 司机杜师傅一手拎着个灌满茶水的大杯子,一手拎着薛峰的行李,举了举道:“他最会怜香惜玉,专指挥我这种老人家。” “杜师傅,你看你说的,你这头上一根白头发都没有,发量比我们还多,怎么能说自己老呢?”文梦冉笑哈哈道。 “你最会说话,好,这是新来的小路?” “杜师傅好,以后还请多关照。” “互相关照,走,咱们出发。” 这回还真是七点不到就出发的,路上阳光灿烂,蓝天白云,绿树青山相映成趣,加上文梦冉一路带着节奏说说笑笑,两个小时到了地方,四个人都觉得心情挺愉悦。 第一站翔城,先采访杀夫案。 翔城是个交通非常便利的地级市,流动人口多,地方不大,下辖三县一区一市。这起案件就发生在翔城下辖的礼西市,礼西市公安局刑警大队有个挺大的院子,院子里粗壮的法国梧桐连成树荫,微风吹过,很是凉爽。 车子刚在停车场停稳,四层的办公楼里就有人走了出来,热情地迎上来。 文梦冉连忙下了车:“成队长你好,怎么一个夏天还没过,你这还变帅了呢?” 那位成警官哈哈笑道:“文导,你还真是会说话,我前阵子集训了一个月,黑了八个度,还能变帅了?” 薛峰也是个会架梯子的,连忙笑道:“现在流行健康的古铜色皮肤,更有魅力了嘛!” 文梦冉拉了路北岑一把,介绍道:“这是我同事小路,这位是成队长,这起案子的主办警官。” “成队长你好!”路北岑连忙招呼道。 成队长笑呵呵道:“小路也是编导?你看你们领导这眼睛多亮,女编导个个漂亮,摄像个个帅气。” 一通热络的寒暄之后,文梦冉直入正题:“成队,要不咱们先开始采访,这会儿时间还早,争取上午还能见见被害人家属。” 成队长显然和文梦冉已经很熟悉,非常配合:“行啊,不过被害人家属那边还挺复杂,你们得做好思想准备。” “怎么了?不愿意接受采访?”似乎早就习以为常,文梦冉好像倒没有多意外。 “也不是,主要看你们想采访谁,被害人有四个兄弟和一儿一女,儿子还没满十六,女儿倒是师范毕业了,在我们本地一个小学当老师,这个儿子自从第一次我们录过询问笔录之后,他姐姐就把他不知道送到什么地方去了,说是他弟弟案发当天受了很严重的惊吓,不能再被打扰。” 第37章 案发现场 听了成队长这些话,文梦冉倒是有些惊讶了:“这是有什么隐情吗?” 成队长摇摇头道:“对案子本身定案定性没什么问题,但是可能对量刑有一定的影响,不过这也不是我们公安机关的事了。这样,先采访,等我大概讲一遍,就都明白了。” 薛峰对这地方显然已经非常熟悉,趁着文梦冉和成队长说话的时间,已经到办公室拿了椅子出来,摆好了机位和采访位,还让路北岑拿着校色本校好了色。 成队长极其熟练地坐到了对着摄像机的位置,文梦冉把路北岑按到采访的那个位子上坐下:“你来,放心,给我们成队长做采访,是最轻松的事。” 成队长也呵呵笑道:“对对对,除了不能说的,其余我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别紧张,万事都有第一回,我这个第一回,保准能让你热爱记者这份工作。” 文梦冉哈哈笑道:“成队长,你这个火眼金睛也有走眼的时候哈,我们小路同学可不是新人,人家是从卫视到我们这基层体验生活的。” 成队长也不介意,还笑眯眯道:“那正好,体验一下来自基层的温暖。” 路北岑被这种轻松的气氛调动了语言:“这大热的天儿,还是来阵凉风合适点儿。”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言归正传之后,路北岑发现,这趟采访,自己的功能,大概齐就是让成队长的目光有一个聚焦点。 这案子情况还真不复杂,就是案发当日晚上,嫌疑人袁莉和同事聚餐,喝了点酒,回来之后,因为和同事发短信,被在家喝了酒的被害人袁强指责有外遇,暴揍了妻子一顿,袁强打完妻子,就睡着了。 袁莉越想越委屈,半夜趁丈夫和二楼的儿女熟睡,拿了家里打石头的大榔头,直接暴力击打了死者脑部致死,现场十分惨烈。 死者的女儿袁菲在第二天早晨起床后,发现了家里的不对,往常这时候,袁莉应该早就起床做好了早饭,然后出门上班了,可这天早上,家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袁菲走到父母房门口,就能闻见隐约的血腥气,推开房门,看见那恐怖的一幕,吓得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尖叫连连,此时屋里只有袁强躺在床上,头部血肉模糊,血流了满床…… 而袁莉不知去向。 袁菲的弟弟袁宇听见姐姐的怪叫之后,从楼上下来,用袁菲后来的话说,就是直接吓得自闭了。 袁菲回过神就报了警,警方勘察现场之后,明确了袁莉在案发当晚的行踪,并分别从袁菲和袁宇的询问中,确认深夜十一点左右,死者曾暴打过袁莉,而此时袁莉不知所踪。 袁家住的这个房子是一栋两层两大间的小楼,位于翔城城关区和礼西市交界处。 礼西有很多冶炼厂,袁强的兄弟大多都在冶炼厂工作,背靠这些资源,袁强在十年前买了这片土地做矿渣生意,同时也把家安在了这里,在靠近马路的地方建了自家居住的两层小楼,然后划了一片出来种了果园,靠里面的地方就是矿渣厂。 袁家出了事,一大早来上班的工人也顾不上开工了,都在果园边挤着看热闹,还是住在厂子后头的电工,上班时在配电房里发现了窝在墙角蜷成一团的袁莉,这案子基本上当场就告破了。 袁莉当时就交代了,人是她锤死的,锤完之后就吓坏了,半夜里无处可去,就躲到了这个配电房里。 袁莉被警方带走的时候,袁菲跟疯了一样冲上去,要对自己母亲施以拳脚,最后还是被看热闹的工人和民警隔开了。 而在之后,袁莉的口供和袁菲的证词,在杀人动机上,却出现了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 袁莉说袁强长期有外遇,最近这片厂房要开发,据说拆迁款能有将近千万,袁强就要和她离婚,让她净身出户,还在儿女面前诬陷她,说她有外遇。 而袁菲却说,袁莉是因为脾气暴虐,经常被袁强家暴,一直都想和袁强离婚,袁强为了孩子,一直不同意离婚,袁莉自从外出打工之后有了外遇,就更想离婚,因为袁强不同意,当晚还暴打了她,她就把袁强杀了。 至于袁宇,好像是有点吓得不轻,只说他妈是经常挨打,又说他爸当天晚上确实把他妈打了一顿,他要去拉架,他姐不让,说是大人的事情大人自己解决,别的就问不出什么来了。 成队长极其爽利地把案件情况简单捋了一遍,路北岑却听得有些迷糊:“那袁莉锤杀丈夫的动机究竟是因为什么?” 成队长刚要说话,文梦冉却笑道:“行了,等我们把外围采访都做了,再来请成队长做个补充采访。” 成队长笑呵呵道:“文导放心,合作这么多次了,我们都很了解你的采访风格了,梁主任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再请我们大队长来接受采访。” 文梦冉连忙笑道:“那就多谢成队了,家属联系方式可以给我抄录一下吗?我来联系一下采访。” 成队长显然早有准备,从裤兜里掏了张纸出来:“这上面有双方家属的联系方式,你先联系,碰到什么问题,再跟我说。中午食堂有工作餐,你们回来的时候给我打电话。” 文梦冉摆摆手道:“中午就不麻烦成队了,我们还想去这个案发现场拍点画面,不知道能不能安排哪位警官带个路。” “好,今天队里没人,梁主任那边新来的小张去开会了,明天安排,你看行不行。” “多谢成队,那我先联系家属,你先去忙,耽误了你半上午,不好意思。” “都是工作,再说咱们都是老熟人了,不兴这么客气的,那我先去忙了,你们随意就好。” 文梦冉拿了那张带了电话号码的名单,路北岑也凑过去看了看,还别说,挺全的,警方在普法宣传教育上,真是十分配合。 “你说我们先打给谁?”文梦冉笑着问了路北岑。 “要不先试着和袁莉的姐姐联系一下,如果真是长期家暴的话,我觉得她们家人肯定有话想说。” “你不想听听这个袁菲怎么说?” “我感觉,袁菲应该是一种回避的态度。” “倒也是,不管她说的是不是实事,可站在女儿的角度,父亲已经没了,母亲抓进去了,她至于还要把母亲按到地上踩两脚吗?” “从法律角度来说,不管她证词什么样,这肯定不属于过失杀人罪,故意杀人罪的话,就单论凶手和被害人是夫妻关系,还有家暴情节,基本就是死缓或者无期,你说这个袁菲知道这里面的微妙之处吗?” 第38章 外围采访 文梦冉和路北岑分析了半天,可谜就是个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看问题的角度,最后两人一致决定,还是先联系袁莉的大姐袁芳。 文梦冉一边照着单子打电话一边道:“你说这夫妻俩都一个姓,还是我们这地方不多见的姓,奇怪不。” 两人谁也没想到,这对夫妻不仅同姓,还是同一个地方的人,甚至是同宗的远亲,不过倒是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按照辈分来算,袁莉要喊袁强叔叔。 袁莉的大姐袁芳本身就十分健谈,更何况还一肚子苦水,在翔城的一个街心公园的树荫底下,袁芳把自己家这个苦命妹妹的一生好好回忆了一下,关键是她们家人都认为,袁莉的苦,就是不顾家人劝阻,和袁强私奔开始的。 袁莉跟着袁强私奔去南方打工时,连十八岁都没满。两人都是初中毕业,也没有一技之长,在外面打工,也算是吃尽了苦头还赚不到多少钱。 两人一去四五年没回家,到后来袁莉生了孩子,夫妻俩要考虑孩子上户口读书的问题,这才回了礼西,这生米不仅煮成了熟饭,甚至都已经发酵成了酒,孩子都有了,家里人还能再说什么,就让两人领证结了婚。 可到底他们这种别扭的宗族关系,在袁家集是不好待的,尤其是袁莉家从上到下姐妹六个还有个弟弟,弟弟还好点,姐妹六个经常被人指指点点。 袁莉家便想尽办法凑了点钱,让袁莉和袁强在翔城火车站附近开了个小商店,卖些烟酒饮料什么的,一家三口就住在小店后面,后来又有了袁宇。 到了家门口,袁莉家姐妹们才发现,袁强其实经常殴打袁莉。袁芳记得很清楚,有一年夏天,那时候应该袁宇已经四五岁了,回家跟袁莉说袁强带他去了一个按摩店,和一个阿姨抱得很紧,当天晚上,袁莉就跟袁强吵架,袁强把只穿了个内裤背心的袁莉打得受不了,跑到了火车站广场上,袁强还在后面追着打。 那一回袁家姐妹下定决心要袁莉和袁强离婚,可是孩子还小,袁强不愿意离婚,闹得最凶的时候,袁强家兄弟四个一起,把袁莉家最小的弟弟袁海给揍了一顿,威胁说如果要离婚,就要袁海不得安生。 婚就这样没离成,人总要点脸面,几乎没穿衣服被追着打了一圈,火车站周围的人,看热闹都不嫌事大,火车站那里,袁莉也不想再回去了,夫妻俩把店转让了出去,袁强在兄弟的帮衬下,顶了邻市的一个小矿渣厂,当起了小老板,袁莉则带着孩子,在翔城城关区租了个房子,管两个孩子上学。 后来夫妻俩也是磕磕绊绊,袁莉没少挨打,经常在大姐袁芳面前哭诉,说是袁强在外面一直有个相好的,她只要一提这事,就要被袁强暴揍。 袁芳说到这里,抹了抹眼泪,一脸无奈地长长叹了口气,文梦冉见她差不多恢复了平静,才问道:“那袁强外遇的事情,你们家坐实过没有?” 袁芳摇摇头道:“坐实了又能怎么样,我们家这情况,老父母和小弟弟还在袁家集生活,我妹妹自己又没什么本事,两个孩子还小,她也舍不得,别说能不能离婚,就一旦离婚成了仇人,你说这一大家子,日子还过不过了?” 此时文梦冉却突然话锋一转:“听说最近这段时间,是袁强要和你妹妹离婚,她怎么又不想离了呢?” 袁芳叹了口气道:“要不说我这妹妹命苦呢,摊上这么个良心叫狗吃了的东西,当初袁强去外面顶下那个矿渣厂的钱,是用我们姐妹给他们凑钱开的小卖部转让的钱,还有我妹妹省吃俭用攒下的一点积蓄,到后来他在那里赚了钱,又把那个厂转出去,回礼西开了个大些的厂子,搞得这些钱就成了他们家的一样。” “我们姐妹虽然说拿钱给出去就给出去了,也不指望要回来,但是总是希望我妹妹过得好,结果现在孩子大了,那个地方要拆迁了,他袁强一下就要成了大老板了,就想要我妹妹净身出户,你说这是不是连畜生都不如。” “不过我说这些话,你们可千万别往外播啊,要是让袁强家那几兄弟听见,我父母和弟弟一家子,又是一场灾难,这事刚发生的时候,他们家的人就冲到我父母家,把家里都砸了,我父母一起吓得进了医院,当时还是报了警,才算是没把我弟弟怎么样。” 袁芳脸上表现出的惊恐,让文梦冉和路北岑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文梦冉温声按抚道:“好,我们不会激化你们两家矛盾的。” “那袁菲和她妈妈关系怎么样?”文梦冉又换了个话题。 袁芳摇摇头:“这个我就真不是很清楚了,袁菲从小不太喜欢来我们家玩,更喜欢去她爷爷奶奶家,倒是袁宇,和我们这几个姨妈比较亲。” “那袁菲说她妈妈有了外遇,你知道是什么情况吗?” 袁芳立即摇头,说得斩钉截铁:“那不可能,她跟我说过很多次,这一辈子吃净了男人的苦头,要是有下辈子,她一定不会结婚,还说过一两次,要是袁强死了,她就一个人过,再也不会找人了……” “这些话都是在什么情况下说的?” “基本上就是被打得鼻青脸肿,或是身上大片大片青紫的时候,一边说一边哭,晓得几可怜,我们哪个姐妹没有跟着掉过眼泪,哎,我们家这些姐妹,就她一个人日子最不好过……” 这样的时候,文梦冉和路北岑都有一种想安慰都词穷的感觉,只能沉默着等待袁芳自己平静下来,许久之后,文梦冉才又问道:“阿姨,不知道你家爷爷奶奶方便我们见见?” 本来还在抹眼泪的袁芳听见这话,简直有种拔腿就要走掉的感觉,头摇得飞快:“那不行不行的,老人家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再说他们几乎什么都不知道,好多事我们都瞒着他们的,他们身体也不好……” 文梦冉连忙安抚道:“行行行,阿姨您别着急,我们不见就是了。” 袁芳又再三确认过,才算放下了心:“要是没什么别的要问的,我就回去了。” 文梦冉略微想了想才问道:“那笔拆迁款,是已经确认的数额吗?” 袁芳摇头道:“这个事我也不太清楚,只听说那一带要开发,说了三四年了,我妹妹自己都说不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第39章 毁三观 吃过午饭,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了,文梦冉还是打电话联系了袁菲,果然不出所料,她并不愿意接受采访。 文梦冉表明自己的身份,说清来意之后,袁菲立即就道:“这是我们家自己的事情,我为什么要拿出去跟那么多人说?你一个做记者的,应该也是读过很多书的,家丑不可外扬这句话也不知道吗?” 文梦冉一边示意薛峰开机录音,一边继续道:“可你母亲是一个长期家暴的受害者,家暴是一种社会现象,你不觉得她很可怜,应该得到同情吗?” 袁菲在电话那边冷笑了一声:“我不觉得她值得同情,她挨了一辈子打,都不知道要收敛自己的脾气,她要不是脾气那么暴躁,一点小事就喋喋不休骂个不停,看到要挨打了还要硬着脖子迎上去,我爸又不是什么酒鬼或者精神病,为啥要总是打她?” “你这意思,你妈挨的打,都是自找的?” “大部分时候是这样,她要是不作,打不起来。所以你说的什么家暴是社会现象这样的话,别人家我不太清楚,但是我们家是这样,就是两个人都不会收敛自己的脾气,你要硬说我们家这事,有什么社会意义,我倒是想劝天底下的妻子一句,很多时候,少说一句,早退一步,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 “嗯,你这话还真挺有道理,那案发当天晚上,也是因为你妈妈对你爸爸喋喋不休,所以才引发了家暴吗?” “那天晚上我妈在外面喝了酒,很晚才回来,还是一个男的把她送回来的,那男的不是第一次晚上那么晚送她回来了,自从我妈到外面找了个工作之后,他们那些同事隔三差五就聚会,她回回都要喝多,回回都是那个男的送她回家的。” “那天晚上正好赶上我爸在家,就碰了个正着,关键是她躺到床上还要给那个男的发短信,就把我爸惹火了,本来她求个饶也就过去了,她就不,她非要扯着脖子喊,说我爸,你跟别的女人三更半夜发短信就可以,在别的女人家里过夜都可以,我发个短信就不行。” “我和我弟弟在楼上听得清清楚楚,我都替她难为情,我弟弟还没成年呢。” 文梦冉连忙更进一步:“那你爸爸是不是真像你妈说的那样,在外面有女人呢?” “我就知道你要问这个,明确说我不知道。虽然有些话不该我说,可我觉得,一个女人,成天穿着邋遢,脾气暴躁,嗓门儿又大,还喜欢碎嘴,我要是个男人,对这样的女人也提不起精神。” “那你认为你母亲是真有外遇吗?” “那就要看外遇这个词怎么来界定了,你说一天捧着个手机不停聊天,饭也不做家里也不打扫,晚上经常一起喝酒喝到三更半夜的,叫不叫有外遇,即使没有在一起,也有倾向,说是精神出轨不过分?” “你父母有提过离婚吗?” 袁菲冷笑一声道:“离婚两个字,就是我妈的口头禅,说了多少年了,从我记事开始,就听她不停叨叨这两个字,每次都是我爸坚决不离,我们这家才算全乎了这么些年。” “那这一回你爸为什么要提离婚呢?是不是因为拆迁款的事儿?” “你们不要听外头的人瞎说,那个拆迁的事说了多少年了,我们那一片还不是连块砖都没动过。我没有听我爸说过要离婚的事。行了,我要去上课了,就这样,我知道你录了音,反正各人家的事各人自己清楚,我们家,爸爸是个好爸爸。别人说什么我不管,但是这回这事,不管她怎么挨打,几十年的夫妻,怎么能下得去手,你是没看到那个场面……” 电话那边沉默了许久之后,传来了嘟嘟嘟的声音。 薛峰关了摄像机道:“我怎么觉得,这姑娘好像挺恨她妈的。” 文梦冉若有所思道:“不管是恨不恨的,这姑娘的婚姻观和人生观倒是挺独特的,可惜她不愿意出镜。” 路北岑没有吭声,可她心里却是很复杂的,她原来总觉得家暴只有一种模式,可现在看来,其实也不然。 文梦冉看了看时间,又拨了个电话出去,找到了袁强的大哥袁明。 听文梦冉说想要采访,袁明倒是很爽快,和文梦冉约定了采访时间和地点。 文梦冉对杜师傅道:“我们去礼西袁家集,您知道怎么走?” 杜师傅呵呵笑道:“放心,就在礼西那个国道边上没多远。” 薛峰笑道:“活gps又上线了。” 文梦冉给路北岑介绍道:“小路,你以后出差,要是能赶上杜师傅有空,最好就用他的车,咱们中江省,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地方,不知道多省心。” 路北岑连忙点头道:“杜老师说咱们这边卧虎藏龙,看来还真是哈。” 杜师傅被这三个年轻人拍了一通马屁,拿了大茶杯子喝了口茶,笑呵呵放了点音乐道:“你们睡会儿,路上还要一个来小时,时间赶得上不?” 文梦冉连忙点头:“他说要等他下班,咱们过去拍点画面正好差不多。” “那成,你们休息一下。”杜师傅不紧不慢开着车,还跟着音乐哼起了歌。 文梦冉和薛峰倒还真会见缝插针睡觉,路北岑睡不着,睁着眼睛看向窗外,车子穿过繁华的城市,沿着国道一直往前,公路两旁绿树成荫,天空在一块块树荫的间隙里,碧蓝如洗。 路北岑的眼神跳跃在一片片蓝天之间,思绪却飞得很远,她想起袁菲的那些话,同样是在一个充满家暴的家庭氛围里长大,袁菲似乎对母亲的感情非常复杂,她受到的伤害,好像更多反而来自于母亲的暴躁、唠叨,难道是一个长期被家暴的母亲,把自己的怨念都发作在孩子们身上? 那该是怎样一个女人?都说女人都是为母则刚,为了孩子可以舍弃一切。可这句话,在袁菲这个家庭,似乎要打个问号,出来第一趟,就有种三观要碎的感觉?路北岑开始对袁莉这个人,充满了好奇心。 第40章 下马威 等薛峰在袁家集拍了些空镜之后,杜师傅把车子开进了袁家大哥说的那个村子,老远就看见一大群人聚在村口的小广场上。 杜师傅把车子开慢了些道:“不会就是那一群人?” 文梦冉拨通了袁明的电话,只见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从那一群人中边接电话边走出来,冲着他们这台挂有明显标识的车子挥了挥手,薛峰看着文梦冉挂了电话才嘟囔道:“我这机子是拿还是不拿下去。” “拿啊,你跟远点,我和小路走前面,把无线麦给我。”文梦冉说完又磨蹭了一下,才下了车。 薛峰的预感果然应验,三个人分两拨还没走几步,袁明后面一个和他长得很像,也是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就冲了过来,扯着嗓子喊道:“先不要拍,不许拍,先把证件拿出来检查一下。” 路北岑有些无语,认识你是谁啊,就要给你掏证件,倒是文梦冉显然不是第一回碰到这样的场面,表情松弛道:“请问您贵姓?因为什么要检查我们的证件?” 那男人听到文梦冉把检查两个字咬的特别重,又挥着手嚷嚷道:“你们不是要采访吗?采访不要先给看证件吗?这年头,到处都是假记者,谁知道你们什么目的。” 文梦冉和路北岑看着袁明此时故意在和后面人群里的谁在说话,对前面的情景假装看不见,此时都明白了,他只怕不是要等下班,而是要等把袁家这群人都聚齐了。 文梦冉面上表情不变:“请问您是袁明吗?我们要找的是袁明。” “袁明是我大哥,你们找他做什么,跟我说也是一样的。”那汉子不依不饶。 袁明这时也不好再磨蹭了,回过头紧走了几步,到了他弟弟跟前,扫过文梦冉和路北岑道:“哪位是文记者?我就是袁明。” 文梦冉这才从随身背包里拿出了记者证递到袁明眼前:“袁大叔你好,我是文记者。” 路北岑把自己的记者证也掏出来递过去:“大叔你好,我是路记者,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袁明把目光从两人的记者证上收回去,有无无奈摸了摸自己的寸头:“这都是我们家亲戚,这个和那个,是我两个弟弟,听说你们为了袁强的事要来采访,就想跟你们说道说道。” 夏日的五点多钟,外面的光线还很亮,文梦冉问道:“既然如此,我们在哪里说?” “还什么哪里说,就在这里说,要我说,那个疯婆子,就该给她判死刑,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从古代就是这样的……”袁家弟弟又发话了。 袁明等他把话说到这里才打断道:“这是我们最小的弟弟袁松,他说这话我们都觉得有道理。” “对对对,那个女的简直狗胆包天,还敢杀老公,在古代是要浸猪笼的……” “早说了那女的不是个好东西……” 文梦冉也不制止,等他们七嘴八舌嚷了几分钟,气势都弱了下去才拔高了些声音道:“你们都想接受采访我们很欢迎,但是你们这样说没有用,得一个一个说,行不行?” 这时候杜师傅已经非常有经验地从后备箱把三脚架拿出来,放到了薛峰身旁。 文梦冉趁着众人熄了火,又赶紧对袁明道:“袁大叔,你是袁强的大哥,要不你先说,然后大家再看看有什么要补充的,好不好?” “来,袁大叔,咱们不堵着路,往前走几步,到小广场那里去说。”文梦冉继续带节奏。 袁明一对闪着精光的小眼睛眨巴了几下,倒是没有再发表什么反对意见,跟在文梦冉身后,往小广场那里去了。 文梦冉先问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给薛峰争取了架好机器的时间,才把话锋一转:“听说当年你弟弟和弟媳结婚,你们家里的人都不太同意?” 袁明摇头道:“那哪能同意,一是同一个姓,还隔着辈分,我们这里讲究同姓不通婚的,是那个女的勾得袁强昏了头,连正经的铁饭碗都不要了,跟着她跑去了南边打工。” “那个女的就是不要脸。”袁松又在边上嚷嚷道。 文梦冉把话筒往袁松面前送了送:“要不袁小叔你先说?” 袁明这才回头把脸板了板,用当地方言呵斥了袁松:“你到边上去,不要在这里吵。” 袁松明显还是挺惧怕自己大哥,缩了缩脖子往后面退了两步。 文梦冉见袁松走开了,又笑道:“那袁大叔,咱们继续。” “是这样,那时候他们跑了回来,都有孩子了,我们家也不乐意,还是那女家给他们凑了钱,做了点小生意,后面又有了儿子,我们父母看在孙子的面上,才算是认了这门亲。” “等我们认了这门亲,那女的又作的不行,成天找事,又闹离婚,那我们家就不乐意了,我们家是有祖训的,那结了又离的事,我们不能干。” 路北岑跟在文梦冉后面,观察着那一群人的反应,尤其是其中一个五十来岁的大妈,她听着袁松的话,脸上明显有一点点讥诮的表情一闪而逝。 路北岑也不禁跟着感慨,袁家老大的甩锅本事,果真十分强劲啊。 文梦冉见袁明说话全是春秋笔法,专拣对自家有利的说,便突然问了一句:“听说袁莉那一回想离婚,是因为被袁强赶着在火车站广场打了一圈,有这回事吗?” 袁明立即就摆了摆手:“那我不知道,我又不是天天看着他们过日子,哪能知道这些事。” “那袁莉经常作,你弟弟就没有忍不住动手打她的时候?” “那我也没看见,不能说那个话。不过叫我说,女的那么作,不打几顿能消停?” “袁莉都怎么作了?您能不能给我们举个例子?”文梦冉又换了个问法。 “她成天说我弟弟在外面有别的女人,前两年好不容易开了那个厂,又说我弟弟不给她钱用,还自己跑到外面去找个工作,自己家厂子里的事不管,还要另外请工人,现在人工多贵啊,这哪里是过日子的人呢?” 第41章 逃 文梦冉顺着袁明的话追问道:“那她在自己家厂里干过活儿吗?” “干是干过,就是天天吵着要钱,还说要工资,后来把我弟弟吵烦了,就不要她干了。” “这么说,你弟弟家的钱,都是归你弟弟管着了?” “这个当然,哪家不是男的当家,再说她一天到晚吵吵要离婚的,为了两个孩子,也不能叫她管钱啊。” “那她干活儿不给工钱,你弟弟会给她家里要用的钱吗?” “她一个老娘们,有点钱就花没了,给她钱干啥?不过这也是他两口子的事,我们也管不着,她只要不是成天作,哪有这些事,她就是没想安安生生过日子。” “听说你弟弟那个厂要拆迁了,拆迁款有多少您知道吗?” 袁松听了文梦冉这话,脸上表情明显有了变化,挥着手道:“诶,话不能这么说,这个厂是我们四兄弟共同办起来的,那不是他袁强一个人的。” “还有这么个情况啊,那个厂子的企业登记里面,你们四兄弟都是股东?”文梦冉一脸讶然问道。 “那倒没有,但是我们是私下里有协议的,四兄弟都按了手印,家里父母做了见证的。” “那这个协议书还在吗,能给我们看看吗?” 袁松想了想才点了点头:“行,你等着,我回家给你拿。” 趁着袁松走开,文梦冉笑着对袁松道:“袁小叔有话可以说了。” “我就一句话,这样的女人,就该判死刑。”袁松两手往胸前一操,一幅大义凛然的模样。 “袁小叔,咱也不是法官哈,现在的法律规定是,如果你哥哥长期有家暴你嫂嫂的情节,量刑上法官肯定会有所考虑。”文梦冉开始点火。 “一个贱骨头,成天作,打两下就应该的,再说打几下怎么了?她就敢下死手,把人给杀了?那打人和杀人哪个更严重?”袁松果然中计,迅速把自己都绕晕了。 文梦冉呵呵笑道:“不管打人还是杀人都不对,都要受到法律的制裁,你嫂子杀了人被抓进去了,那你哥哥以前被制裁过吗?” 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文梦冉也懒得再和袁松讲法,往边上几步,凑到先前路北岑注意到的女人面前道:“阿姨,您和袁强什么关系啊?” “我是他二嫂,你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那女人摆着手道。 “他们四兄弟合开了那个厂子的事,你也不知道吗?”文梦冉开始破题。 那女人显然愣了愣才点头道:“那个事我倒是听说了一些,确实是他们三兄弟觉得老三一年到头在外头,和老婆孩子两地分居不是个事,帮着他们家把那个厂子立起来的。” “那为啥当时在工商登记的时候没有一起去登记啊?” “那我就不晓得了,我只听说有协议。” “那你们家分过钱吗?” 这时候一个男声插进来:“早两年也没赚什么钱,刚够他一家生活,我们都是有工作的,哪能抢他们家活命钱?” 文梦冉把话筒往那男人面前挪了挪:“您是袁强的二哥?请问您的姓名是?” “我叫袁伟。” “他开这个厂之前,是不是在外地开过一个矿渣厂?” “是啊,那个厂也是我们的关系才顶下来的。” “那他开那个厂的钱,也是你们凑的?凑了多少钱啊?” “那个,倒不是的,是他先头在火车站开的那个商店的转让费,他要是一分钱没有,我们就算有点关系,也没法子把他立起来嘛,你说是这个道理不?” “袁二叔说得对,那他办那个厂也是赚了钱的,他要什么事也干不成,你们也不能帮他开个更大的厂不是?” “那肯定是赚了钱的,卖了那个厂,才开的这个厂嘛,没赚钱怎么开得起呢?” “他们火车站那个店转让,是因为袁莉被你弟弟打了之后,要离婚的事吗?” “我没见过袁莉被我弟弟打,但是我总看见她骂人,家里女儿经常被她骂得哭。” 边上袁强二嫂弱弱地说了句:“挨打也是真挨了,那么多人看着的,那还能有假。” “你闭嘴,瞎说什么!”袁伟喝道。 “我哪瞎说了,你们袁家男的都喜欢动手,满袁家集谁不知道。” “你再瞎说,信不信我现在就揍你,老娘们嘴上没个把门儿的。” “他们家老头子就是这样说的,婆娘不打不听话。你来,你敢动我一个指头看看,你莫忘了,你们家袁强坟头上还没长草!我也是有儿子的人,我怕你,哼!” 眼看着两个人就要吵起来,袁明回来了,可能是因为走得急,他一身大汗,把手上白底红条纹的信纸摊开来,上面的内容大概就是四兄弟合办工厂,由袁强负责经营,所有权和收益兄弟四人平分,还签了字,按了四个红手印,底下见证人就是袁强家的父母,也按了手印。 拍下了这纸协议,边上几个人又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光线明显已经不太好了,文梦冉示意薛峰收工,和袁家那些兄弟和亲戚又聊了几句,上了车就让杜师傅把车开出了袁家集。 等车子上了国道又走了一段,文梦冉才松了口气,问了薛峰道:“都录到了?” 薛峰明显也是刚刚才放松下来:“都录了。” 文梦冉摇了摇头道:“哎,跟逃兵一样的。” 路北岑看着两人的表情道:“你们是担心袁家兄弟回过劲来,会有什么过激举动?” 文梦冉笑道:“那谁说得准啊,就他们家老四那样的,把机子砸了带子毁了的事都有可能干出来。” 薛峰一脸的心有余悸:“感觉像从狼窝里跑出来了,咱们现在去公安局吗?” 文梦冉摆摆手道:“晚上我们去吃顿好的,杜师傅,往翔城市中心开,我定的是翔城的酒店。” “怎么的,你准备请客啊?”薛峰笑道。 “反正有人请客,小路,是?” 路北岑想了想自己那空空如也的旅行箱,这一天下来一身汗,连身换洗的衣服都没有,连忙点头道:“嗯嗯,我请我请,今天开了眼界,也学到了。” 薛峰哈哈笑道:“这就开了眼界学到了?我们拍地沟油那会儿,啧啧,你是没赶上,那才真正叫做从狼窝跑出来的,感觉再不走,满市场的人都能上来截我们。” 第42章 疼痛的青春1 夏日晚上的翔城,烟火气十足,大街上人声鼎沸。 文梦冉显然对翔城市区十分熟悉,领着穿过繁华的夜市,穿梭在步行街里的各色小店之中,饶有兴趣地帮着路北岑一身一身搭配,买了好几套价格不贵,却又舒适自在,不那么刻板,却又显得人很精干的衣服。 文梦冉对路北岑这种配合,笑得眉眼弯弯:“你说你以前都怎么过的?其实你还真挺随性,怎么就能一件白t打天下呢?” 路北岑哈哈笑道:“我不太关注这些事,而且好像不太会穿搭,就只能怎么简单怎么来。” “那你一个文科生,天天也没有什么实验要盯着,不上课不上班的时候都在干啥?” “我比较喜欢泡图书馆,不过现在好像时间不允许了。” 文梦冉笑呵呵道:“以前我总觉得爱美那是女人的天性,买衣服这事儿就是天性使然,看样子世上任何事都有意外的时候。” 路北岑自然而然又把话题转到了袁莉身上:“嗯,就跟以前我总觉得在每一个充斥着家暴的家庭里,女人都是温顺懦弱,但是一定会护着孩子一样,袁莉好像也是个特例。” 文梦冉扬了扬眉毛:“这可没有什么可比性,我跟你说,你要是去妇联问问,还有好多男的被家暴的呢。” 路北岑沉默了许久才突然道:“我突然觉得,我要想干好这份工作,首先得重建我的三观。” 文梦冉笑嘻嘻转头看了路北岑一眼,摇了摇头:“其实也用不着,但是肯定得有一颗强大的心脏。” “我一毕业就到了这个部门,头一年加上学习,一共采访了三起因为谈恋爱而导致的情杀,我现在想想,虽然细节都有点模糊了,但是主脉络几乎都一样,要不是爱而不得,要不是得之而弃。” “印象最深的,应该是我做编导独立完成的第一个选题。一对男女是高中时候的同学,男的很优秀,女的很漂亮。男的从中海最好的大学毕业以后留在省城工作,女孩只考上了他们那个地市的一个大专,毕业之后飞蛾扑火一样跑到省城,和男的在一起,同居了三四年。” “男的还是很有工作能力的,被他们单位的一个领导相中了,把女儿介绍给他,还对他特别照顾。男的一边在外面侍候领导的女儿,一边在家里享受女孩的柔情蜜意,照顾有加。” “后来男的领导催婚,男方家和女方家定下了婚期,女孩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自己相爱多年的恋人,要娶别的女人了。” “那个女孩子跟我说的原话是,她们住的那个房子,是16栋,有一瞬间,她有从阳台跳下去的冲动,可看着对面楼同样的位置,挂的18栋的金属铭牌被阳光照得十分刺眼,她突然觉得,自己就这样死了,就是不下十八层地狱,也直接把父母如同送进了十八层地狱。” 文梦冉看着街边一家卖冰淇淋的小店,眼神在意动:“你猜后来怎么了?” 路北岑有些好笑道:“请你吃冰淇淋,然后直接揭晓谜底,不要玩猜猜猜。” 文梦冉心满意足地小口小口吃着手上的甜筒:“你这是勾引我犯罪啊。” 路北岑哈哈笑道:“勾引你的是你的馋虫好,再说了,我付出的代价肯定比你大,这是我今年第一个冰淇淋。” 文梦冉一脸好奇道:“为啥?你不喜欢吃冰吗?” “我有时候会看点中医的书,女人其实最怕寒凉,后来我每次喝冰水,吃冰淇淋,都感觉是放纵,是真的在犯罪。”路北岑小口舔了一下快要融化的甜筒。 “哎,人生不能太自律,太自律会少了很多乐趣啊!” “嗯,偶尔无伤大雅的放纵,能取悦自己,获得心灵满足,那点对身体的伤害,还是可以弥补的。”路北岑附和道。 文梦冉开开心心吃完自己手里的甜筒,看着路北岑把剩下的半个甜筒丢进了路旁的垃圾桶,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双手抱拳道:“我真的,谁都不服,就服你。” “你服不服我不要紧,冰淇淋也吃了,快接着说刚才那个案子。”路北岑心中的八卦之火在闪耀。 “照寻常套路,这女孩应该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但是她还真没有,就是那几天正好她那个男朋友出差,她说她那几天眼泪都快流干了,她冷静了几天,缓过来了。” “那天那个男的回家,发现桌上有一桌做好的饭菜,还有他给她买的一个素戒,然后有个字条,说那个房子本月到期,房东不租了,让他尽快搬家。那女孩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打包搬走了。” “等那女孩走了,那男的才发觉挺难过的,他原话说他当时有种眩晕感。呵呵,就是拥有时不珍惜,失去时又舍不得。但是那个女孩连联系方式都换了,根本不想再和他有任何联系。” “那男的在重新找房租房,独自打点自己生活的时候,才慢慢发现,这几年里,这女孩没有管他要过一分钱,但是两人同居期间所有的花销,甚至连这男的内裤袜子,都是这个女孩一手包办的,她好像还天天在家里,没有工作。” 路北岑开着玩笑道:“不会那女孩家里特别有钱,连他们住的那房子都是女孩家里的?” “哇塞,你好神哦,连这个都猜到了,那你猜故事接下来会是个什么走向?” 路北岑隐约能猜出点什么,倒是突然想起来文梦冉那天在杜老师家,说她男朋友和前任藕断丝连的事,倒是突然能明白,为什么她能那么豁达了。 “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了?男的放不下旧情,和现任女朋友相处也逐渐产生矛盾,他家里倾其所有,给的钱买了房子,装修、彩礼、买车,现任所有的浪漫都架构在金钱之上,男的焦头烂额,这婚事也一推再推,一直推了两年还没能结成婚。” “直到有一天,前任再次出现在男的视野里,已经不是从前的她了。女孩和男的分手之后,就去了国外念了一个服装设计的课程,回来的时候,她原来依附于家族企业创立的服装品牌已经立住了。” 第43章 疼痛的青春2 说到这时,文梦冉突然拍了拍脑袋:“哦,对了,忘了说,那女孩家里是做纺织企业的,她们家那个纺织企业是那个纺织大市的龙头企业,你知道什么概念的?反正就是很厉害。” “那男的本来就余情未了,再碰见这女孩的时候,她已经成熟干练,简直脱胎换骨,这也是那个男的亲口说的哈。然后这个男的就受不了了,心里有了想回头的念头,又不敢付诸行动,他说他那段时间很分裂。” “恰好,那男的未婚妻家里出了事,那时候他们已经定了婚哈。就是他准岳父被单位一个女下属实名举报那啥,还拔出萝卜带出泥,反正就是进去了。他说是被对手弄的,反正这些我们节目里大概就是一句话带过,也不能深挖。” “这男的就从陈世美变成了世美陈,想和他未婚妻解除婚约,又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事制约了手脚,他就起了杀机,布置了好久。他那个未婚妻是杏仁过敏,但又最喜欢喝芒果汁,死于喉头水肿,没人打急救电话,就死在他们那个新房里,那一天他还出差。” “细节我就不说了,反正挺牛掰,警方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个案子给破了。” 路北岑眼睛睁老大道:“你采访这案子,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尤其是这个女孩,怎么会接受你采访?” “三个月,弄了三个月,前前后后,我为了磨这个女孩接受采访,呵呵,想尽千方百计啊,后来我们还成了朋友,不过我总觉得和采访对象做朋友,挺那啥,后来她叫我出去玩,我去了一两次,就不去了。” 路北岑有些不解道:“那是为什么?” 文梦冉想了想才道:“我就担心,怎么说呢,就是人死了钱没花完那个感觉。” 路北岑噗嗤笑出了声:“还有这么比的?你是担心节目出了,却发现实事真相和节目里说的不一样?你觉得那女孩其实在回来之后,是做了些什么,对那个男的有诱导?” 文梦冉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是警方查明的犯罪事实里,和这个女孩没有任何关系,她和前男友没有任何电话或者网络的沟通,就是几次见面,也都是同学的婚礼,或者是同学聚会,很多人在一起,也没有人说他们有什么私下的交流。” “我问那个男的,和女孩同居的时候知不知道这女孩家里很有钱。他说他不知道,只知道这女孩家里母亲有个小作坊一样的工厂,父亲是一个文化单位的普通职员。” “我又问他知不知道女孩和他同居时,在做什么工作。他说他反正每天上班女孩送他出门,下班女孩做好饭在家等他,只是家里偶尔会有些服装设计图什么的,那女孩说想做个服装设计师,他就觉得她很傻很天真。” “可你说那女孩是真傻真天真吗?首先她就没告诉那男的,他们住的那个房子,其实就是她名下的房产,然后她们家的企业,原来确实就是一个小厂,但是从她读高中大学再到毕业,十来年,发展非常迅猛。” “我问过她,既然已经发现那个男的那么物质,为啥不告诉那男的,她们家的真实情况。她说她那时候觉得已经晚了,而且她觉得那男的应该知道,她给他购置的衣物都是清一色大牌,也没管他要过一分钱。” “她说她曾经觉得他们的感情,开始于最纯真的学生年代,应该是最纯粹的那种,她不想把这些事拿出来说,显得她很脏。因为他们家,自从她妈赚了很多钱之后,他爸在家活得就很憋屈,她不想让她爱的人觉得憋屈。” “可是你说在她心里那么美好的,刻骨铭心的感情,真能做到说放就放,后来再面对那个爱了多少年的男人,还能心如止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什么伤害都没受过?基于人性的判断,要么,她爱得也不深,要么,这一切都是假象。” 两个人提着一大堆购物袋,穿过闹市街区,在夜风中聊着天回到酒店,上了电梯,文梦冉又补充了一句:“后面那些,是我个人心里的想法哈,而且是在最近才有的,反正我们做节目时,是不能有预设立场的,从来都是话语权要平均分配,除非发现重大隐情要上报,否则,就是按照统一步调说话。” 路北岑心里知道,文梦冉这一句话,看上去是解释,其实是在变相提点自己。本来就处得不错的关系,心里又多了几分亲近,这个女孩子,好像不单单只是黎姐说的心思正,几次接触下来,都能感觉到其实她是很有想法的一个人,而且为人坦率真诚,工作也很有方法,不管做朋友还是同事,应该都是很好的。 洗过澡,两人舒舒服服躺到各自床上,黝黑的房间里,只有空调发出丝丝的声响,路北岑本来以为文梦冉已经睡着了,却没想到,她突然开口道:“问你个问题哈,你愿说就说,不愿说,就当我没问。” 路北岑有些无奈地笑了出来,她知道她要问什么,来地面频道这么久,只怕这股八卦之风,早就吹了过来。 “你和李见涛,到底怎么回事?外面各种传说都有,能说吗?我问过我阿姨,她让不要那么八卦,真想知道什么,就自己来问你。” 不得不说,文梦冉在为人坦荡这一条上,和黎姐还真是很像,路北岑不以为意道:“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就是那么回事呗,就是先有点动心了,后来觉得不太合适,仅此而已。” “这么简单?不能,你知道别人都怎么说吗?”文梦冉有些讶然。 “不然还能怎么复杂,我知道他们说什么,说我想利用李总的位置怎么怎么的,对,你说我都自我放逐到地面频道了,这谣言该站不住脚。” “怎么到地面频道就是自我放逐了,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还有一个版本是说你没贴上,被他踢到地面频道来了。” 路北岑呵呵笑道:“小女子虽然不才,但是也犯不上干这样的事,你觉得呢?” “那你就让谣言这么飘?” “我又不是祥林嫂,还能挨个解释一遍?或者我去台门口贴个告示?你觉得哪个办法能堵住悠悠众口?”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文梦冉突然笑道:“好像也是哈,只能清者自清了。不过我看你好像也不是很难过的样子,是他追的你?” “难过啊,也有难过到血管爆头的时候,开始是什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有些事回头看看,总会觉得自己当时挺傻,不过我要向你学习,你那个小王,和他前任复合了?” 文梦冉哈哈笑道:“鬼知道,我既然已经决定放下,就懒得再去打听他那些事了,你也不是向我学习,这一点上咱俩还挺像,拿得起放得下,有成为损友的潜质。” “啊,你都问了我这么私密的问题,我以为你心里早就把我当损友了。”路北岑笑道。 文梦冉笑得都咳嗽了起来:“对对对,是我失言,损友晚安,明天要早起,记得叫我,我很赖床。” 第44章 夜半惊魂 两个人都是累了一天的,半夜正睡得香甜,路北岑突然被一种奇怪的声音惊醒,只觉心里咚咚直跳,一声不敢吭,回过神才反应过来,重力推门的声音再次响起。 路北岑一下清醒过来,这是有人开了她们房间的门,因为她们上了保险栓,门没被推开,却把她是真的吓醒了。 路北岑感觉文梦冉似乎也有转醒的意思,门又被推了两下,文梦冉猛地坐起身,扬声喝问:“谁啊,三更半夜干嘛的?大北你醒醒,把灯打开看看……” 路北岑连忙把嗓子捏了,瓮声瓮气嘟囔道:“大半夜不睡觉开灯干嘛?”然后窸窸窣窣摸过去把灯打开了,外边的人也不知道是听见房里有两个人,还是什么原因,突然就把已经刷开的房门带上,一声不吭走了。 文梦冉和路北岑两人都一只手捂着胸口,坐在床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个人的脸色都白得跟一张纸一样的,听着那脚步声走远了,文梦冉才突然爆发了,从床上蹦起来,拔了自己插着充电器的手机,一边哆嗦着一边打电话。 路北岑只觉心在狂跳不止,看着文梦冉在屋里走来走去,电话终于接通了,她声音都有些颤抖:“三叔,我住在翔城北山路那个新开的酒店,睡到半夜门突然被人从外面刷开了,我要报警不?”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好半天,文梦冉才答了个好字,挂了电话。 文梦冉又在屋里走了两圈,才拿了瓶矿泉水丢给路北岑,自己也开了一瓶,一阵咕咚喝了半瓶,两个人喝了水,才稍微觉得心跳的速度慢慢恢复了正常,文梦冉一脸歉意道:“不好意思啊,我是觉得这酒店新开的,各方面应该还不错,没想到,哎……” 路北岑有些莫名其妙:“你跟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酒店不会是你家开的。” 文梦冉扬了扬眉毛道:“是我三叔开的,我们家都是开酒店的,我三叔专门开这种精品主题酒店,我想着价格和我们差旅费也合适,就定了这里,真是吓死人了。” 路北岑也是心有余悸,今天得两个人在一起,还要稍微好点,要是单独一个人,就是上了保险栓,也要吓死半条命,关键是这还不知道是为什么。 文梦冉想了想嘱咐道:“以后你出差的时候,最好是让当地接洽单位帮你定酒店,我们对口单位一般都是公检法司,他们定的酒店相对还是比较安全的。” 路北岑心里知道,今天也是因为自己没带衣服,文梦冉才安排住了这个酒店,这时再听她这么说,更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今天全怪我,你也是为了照顾我,才住的这里。” 文梦冉挥了挥手道:“你还睡得着不?” 路北岑摇了摇头:“瞌睡都吓醒了,要不咱俩聊聊天得了。” “嗯,也成,我也想等他们给我个交代,你想聊点啥?” 路北岑从床上下来,去烧了壶水:“夜半三更起来聊天,也是一种独特的体验,泡点茶压压惊。” 文梦冉看着路北岑从箱子里翻出一小盒茶叶,呵呵笑道:“确实难得,你还带了茶叶?你还真是个怪胎。” 路北岑也不以为意,只是有些迟疑地问道:“你说该不会是袁强家的人?” 文梦冉愣了愣,才哈哈笑出了声:“小姑娘是电影看多了?不是我瞧不起那家人,就是他们有这心思,也没这本事,再说了,你说他们费这么大力气干啥,又不是有什么罪证落我们手里了。” “那个什么协议,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管有问题没问题的,跟我们节目没多大关系,如果他们那一家子以后真打官司,那是司法鉴定的事儿,咱们说了又不算。他们不仅不会因为那个来追我们,反而希望我们顺着他们的思路,把这事儿给坐实了,可他们也太高估我们了,我们可没那本事。” “那咱们昨天跑什么?” “我其实是想从男方的家人那里,得到袁强家暴的确切信息,这话光女方家属说可不行。不过这袁强几兄弟可真不是省油的灯,难怪袁莉家里的人怕他们怕成那样。不过他们现在就两个心思,一是恨不得袁莉被判死刑,二是要守住那个厂,我估计那个拆迁可能还真不是空穴来风,而且那个厂还真能赚钱。” “如果是这样,袁菲还要和她那几个叔伯站在一个阵营里,那又是为的什么?那个袁家老大精明成那样,不把他们家那个厂给吃干抹净了,还能给他们姐弟俩留点什么不成。” “有点肉汤也比什么都没有强啊。就算那个协议是真的,他们家不也有四分之一嘛,袁莉出不来,这八分之一就归姐弟俩了,还有八分之一按袁强的遗产一分,落到他们姐弟头上可正经没多少。” “那谁知道这袁菲正经是个好姐姐,还是有什么别的想法,反正她弟弟也被她送走了。” “那袁菲真要是心机那么重,他们家这个厂,迟早就要打场官司。” 路北岑泡好茶,两个人边喝边聊,小半杯茶下去,文梦冉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三言两语接完电话,她看了看路北岑道:“换身衣服,我堂哥来了,马上上来。” 路北岑扬了扬眉毛,连忙放下茶杯拿了衣服进了卫生间,刚穿好衣服出来,外头敲门声就响了。 文梦冉显然也换了身日常穿的衣服,从猫眼里看了看外面,确定了是自家堂哥,才把门打开了,让了他进门,门刚合上,文梦冉就开始抱怨:“文青,你这酒店管理不咋地啊。” “咋地不咋地的,你不是一家伙给捅我们家老头子那里去了,我这一把年纪了,半夜三更劈头盖脸被一顿臭骂,你说你这丫头……哟,还有人啊,小冉,这位是?”文青一边看那门锁一边说话,等说完转过头,才看见除了文梦冉以外的别人。 第45章 夜半惊魂2 此时的路北岑黑色长发披散在肩头,白色蕾丝花边衬衣下摆扎进烟粉色高腰西裤里,面上带着友好而亲切的笑容。 文梦冉明显注意到自家堂哥打量路北岑时,眼里闪过一丝亮光,心下微愠,微微加重了点语气介绍道:“这是我好朋友兼同事,小路。” “这是我堂哥文青。” 文青有些好笑地看了眼似乎要炸毛的堂妹,点头对路北岑道:“你好,是小鹿乱撞那个小鹿吗?” “文青,这是重点吗?你来干啥的?”文梦冉已经有点咬牙切齿。 “我来看看你们啊,要真把你,还有小鹿吓坏了,我回家可怎么交代?” 文梦冉瞪了他一眼道:“我不用你看,我跟你说,你这酒店管理肯定有漏洞,那个人直接刷卡开门,发现上了保险栓还推了两把,然后听见屋里有声音,还开了灯,就一声不吭,把门带上走了。” “还有,这间房是用我一个人的身份证开的,大概八点不到,开了房之后,我们俩出去逛了大概两个小时才回来。” 文青被文梦冉拦在进门那里,一直勾着嘴角,极有耐心听着她那一通陈述,眼角的余光看见屋里那个女孩子,已经安安生生坐了下来,捧着一个自己随身带着的玻璃杯,小口小口啜着杯里的茶,落地灯的暖色照在她身上,半明半暗之间,很有一点赏心悦目的意味。 见文梦冉说完,文青嘴角的弧度拉大了些:“可以啊小冉,你这当了两年记者都给自己整成福尔摩斯了。” 文梦冉白了文青一眼,眼里明明白白都是警告:“行了,你也看到了,我们都没事,你赶紧去办你的正事。” “稍等,我打个电话,我说你这性急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你不性急,你试试大半夜住酒店被人从外面把门刷开,是个什么感受?我这是住在你这店里,要是住在别人家的店里,你试试看我会不会把人家酒店屋顶都给掀了。” “行行行,我的错,我的错好,让我先打电话行不?” 文青拨通了电话,倒像是换了个人,声音低沉得有些山雨欲来的感觉:“先把监控室封了,查一下两个小时内大堂和四楼楼层的监控,昨天晚上七点半到十点半406房间门口的监控,你们亲自查。” “还有,把昨天晚班前台先带到值班室,晚班保安带到监控室……” 文梦冉看着文青在电话里一通交代完,才有些不放心道:“你还是自己去,我觉得你还应该看看,有哪些房间是单独用女性身份证开的房,最好都看看门上的监控……” 文青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小冉,我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操心了,你要不放心,要不你亲自去查?” 路北岑只觉得这对堂兄妹挺有意思,却也乐得当个隐形人,干脆从床头的包里,拿了自己随身带的本书,开始默默看了起来。 文梦冉极为不满道:“你现在这里出了篓子还嫌我多事,这是我赶上了,要是别的客人,你觉得人家不会直接报警?你停业一天得损失多少钱?” “哪儿就那么容易停业的?” “你别成天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你是觉得我危言耸听还是觉得,我没那个本事给你闹得停业整顿?” “行行行行行,你是谁啊,我怕了你还不成吗?你喝口水歇歇,让我也进去喝口水坐会儿,再过会儿天亮了,我保证从你眼前消失。”文青做了举手投降状。 文梦冉也不是那好赖不分的人,文青这是明显还有些担心,才杵在这房间里不肯走的。 文梦冉把文青让进屋里,文青极其自然地坐到了和路北岑隔着一张小圆桌的沙发椅上,笑呵呵道:“俩姑娘还挺有雅兴的,大半夜坐在这里品茶,要不给我也来一杯,解解乏。” 文梦冉有些无语,路北岑听了这话,从书上抬起头,起身又把凉掉的开水加了热,给文青泡了杯茶,再给自己和文梦冉杯里续了些水。 文青笑着道了谢才道:“你们饿不饿?等天亮我带你们去吃碗杀猪粉,这附近有家杀猪粉汤醇味美,算是我给你们压压惊,不好意思啊,小鹿,你第一回来,就碰上这样的事。” 路北岑正觉得挺尴尬,还准备继续看书,听到文青说到自己身上,只得笑着摇摇头道:“没事,都过去了。” 文青见路北岑似乎并不太喜欢说话,加上旁边还有个紧紧盯着自己的妹妹,又问了文梦冉道:“你们一起是不是还有司机和摄像?等他们起床了,你们搬去文颐住?” 文梦冉摇头道:“我们明天住礼西算了,今天是有些事才住到这边的。” 文青点点头,也不多事:“那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周末,还要去别的地方。” “下周在家?你一个女孩子这样老出差,可是老得快。” “天天在家呆着,时间就能从24小时变成20小时?” 路北岑看着狂怼自家堂哥的文梦冉,突然笑了出来,文青也一脸苦笑道:“不至于哈,这么怼我?” 路北岑还是很善意地找了个话题,给文青解了围:“杀猪粉就是以前农村杀猪时,做的那个什么晃子汤煮的粉吗?” 文青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笑着点头道:“对对对,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但是城里人可能有很多猪下水都不吃,基本上就改成了猪肝猪肉猪血,但是汤就是骨头熬出来的,小路以前吃过吗?” “我没吃过杀猪粉,但是吃过晃子汤,挺鲜的,小冉,等会儿我们去尝尝啊?” 文梦冉对路北岑倒是好脾气,只不过心里始终不太放心自家这位花花大少一般的堂哥,见她这么说,自然也只能点头答应:“我吃过一回,这家还挺正宗的,好像说那个店是个十多年的老店,两口子下岗之后就开了那家店,靠那个店,供了三个孩子上学,还买了好几套房子,一天就做半天生意,基本上过了中午,想吃就得趁第二天早上了。” 文青笑呵呵接话道:“小冉,你这个职业精神,实在是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你不就是说我八卦呗?那老板娘可健谈了,而且挺自豪的,我只要带耳朵好。” 第46章 清晨 天亮以后,文青还真带着文梦冉和路北岑去吃了杀猪粉,酒店大堂里安安静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但是前台的工作人员明显已经不是普通的员工,看见文青之后,迅速站起来,恭敬地标准式微鞠躬目送,感觉像是流水线生产出来的模具一般。 这些人肯定是不认识文梦冉的,但是他们对文青的那股子敬畏,从那些标准姿势和脸上的噤若寒蝉里,却是能看得分明,这位文家少爷,显然也不是个简单人。 而文青对文梦冉若有似无的宠溺和忍让,无论是出于兄妹之情,还是别的什么,都能表明,文梦冉在家里,肯定也是极被宠爱的女儿,可她却愿意做这样一份风里来雨里去,熬夜加班是常态的工作,而且做得很有成就感,真是个挺有意思的女孩子,路北岑想到这里,唇角不自觉勾起来。 三个人走在还没有什么人来往的街巷里,文梦冉一转头,正看见路北岑那抹笑容,有些莞尔:“一碗杀猪粉就能让你笑成这样?” 路北岑好心情地点点头:“对啊,人生在世,吃穿二字,有好吃的还能心情不好?” 文梦冉一晚上的郁闷一扫而空,哈哈笑道:“非也非也,这吃穿二字,到了你这里,可只剩下一个字。” 文青转过头,看见两个女孩子笑靥如花,眼中却带着一抹探究看向路北岑,这个女孩子周身的气质和她所表现出的简单,很不相符,不过不管怎么的,整个人看起来真是让人赏心悦目啊。 十二块钱一碗的杀猪粉,着实不便宜,可也是真的料实材真,醇白的汤头,绿色的香葱,勾起人的食欲,姜块和胡椒的辛辣,平添了几分不一样的口感层次。 文梦冉塞了快薄薄的肉片进嘴里:“这个肉为什么这么嫩?” “好像说杀猪菜里用的肉都是猪身上最嫩的那块里脊。”路北岑吃得很爽,随口答道。 这时的店里还没有什么人,老板娘坐在小店门口的收银台后面,极其爽朗地接了话:“这个小姑娘还挺懂行,我们家用的,就是最嫩的里脊和猪肝,这碗粉看上去简单,其实里头很多门道的。小姑娘,你再尝尝我们家那个剁椒,也是独门手艺,要是喜欢,等会儿带一瓶回去。” 路北岑已经吃出了一身细汗,摆着手道:“天太热,就这胡椒和姜的辣,都出了汗,谢谢您,下次来再尝。” “小姑娘吃不了辣啊,那真是可惜了。”老板娘高涨的情绪落了点下去。 路北岑很明白她的心理,连忙又道:“阿姨,我们是出差来的,还要在外面待好多天,这剁椒我们路上带着会坏,不然的话,肯定要带些走的,您这剁椒做鱼头怎么样。” “小姑娘还会做菜啊,我这店里的剁椒做鱼头可能淡了点,但是味道肯定是很好的,我不是推销呢,我这剁椒不愁卖的,就是看小姑娘是个懂的,才叫你尝尝的。”老板娘胖胖的圆脸上又来了精神。 “等下回天凉一些,我们再来,再尝尝您这剁椒。”路北岑还在说话,文梦冉却真从桌上的瓶子里舀了一勺剁椒出来,一筷子塞进嘴里,瞬间辣得满脸通红,赶紧抽了张纸巾吐了出来,嘶嘶吐着舌头。 路北岑无声地笑了出来,文青一边苦笑一边从旁边冰柜里拿了瓶矿泉水递过去,文梦冉直冲到门外漱口去了。 老板娘倒是看乐了:“我说我这店里的吃食都是料实材真的,小姑娘不信邪,哪能就那样吃,我都受不了。” 文青笑着看向路北岑:“小路,这辣椒有什么讲究吗?” “这是我们本地最辣的一种七月红,经过腌制之后,辣味更厉害,小冉刚那一勺,能辣了咱们这一大碗汤。”路北岑笑着答道。 路北岑想起养母以前开饭馆的时候,为了做剁椒鱼头,每年都要腌这个剁椒,每回腌的时候,就是带着塑胶手套切辣椒,都要辣得疼上好多天…… 还没等文青接话,老板娘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小姑娘真是个懂行的啊,你们家不会也是做餐饮的?” 路北岑笑着摇了摇头:“以前开过,现在不做了,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体不好。” “做我们这个,是挺辛苦,你们子女有出息了,到了可以享福的时候了,不像我们,就是劳碌命……” 路北岑不再接话,只是专心致志去吃自己碗里的粉,一根一根地吃,吃得十分细致。 文青看着路北岑垂头吃粉,隐约感觉她好像是在借吃粉掩饰情绪,女孩子扎起的马尾在脑后微微晃动,一直晃进了文青的心里,直到文梦冉从门外走进来,扬声道:“辣死我了,路小北,我恨你,你都不提醒我的。” 路北岑的笑脸从碗里扬起来,却又带着一股子无辜,文青笑道:“我们都不吃,哪知道你这么勇,你赶紧把粉吃完了,你们不赶时间吗?” 文梦冉摇了头道:“不吃了,辣饱了。路小北,你得付出代价。” 路北岑莞尔:“要付出什么代价,你说。” 文梦冉看了看桌上的辣椒瓶子,再转头看着文青:“哥,你什么时候回去?” 文青心里正在揣摩,这姑娘到底叫什么名字,根据自家妹妹一贯以来叫人名字的习惯,看来路是她的姓,名字里应该带个北字……突然被文梦冉点叫了声哥,文青有些诧异,又有些好笑:“想让我干嘛?” “把这辣椒带个罐回去,路小北,给我做顿大餐,我要吃剁椒蒸鱼头。”文梦冉咬着牙道。 路北岑好笑地点了点头:“做我倒是可以做,就是好不好吃的,你到时候别嫌弃就是,再辣哭了我不包赔的。” 文青心里动了动:“行啊,那到时候你们来我家做,我负责提供场地。” 文梦冉有些狐疑地看了眼自家堂哥,摆了摆手道:“你那么忙,这就不用了,你回家给我打个电话,我过去拿就成,小北,我们去我阿姨家做。” 路北岑笑着起身道:“走,到时候去我家,上次说了要请黎姐和杜老师去我家吃暖居饭的,等回头看看,下周他们有没有空。” “暖居?小北?你就独立出来了?行啊,那就这么定了,等会儿晚上,我就给他们打电话。” 文青付了钱,从后面跟上来道:“我说小冉,你这叫越俎代庖知道?” “噫,那要这么说,路小北,这顿不算,你还欠我一顿……” 第47章 嫌疑人 上午,文梦冉安排的第一个采访是看守所,袁莉这个人,终于出现在他们面前。 带着脚镣和手铐,袁莉走得挺慢,一头短发上面已经布满的白霜,身形健壮魁梧,圆脸饱满,皮肤白皙,依稀能见年轻时,应该是个挺漂亮的姑娘。 路北岑一直疑惑,得多大力气的女人,才能抡得起那么大把锤子,一锤就把人锤得脑浆迸裂,看到袁莉的身形,才觉得释然。 袁莉在管教人员的指示下,坐进那张带了围栏的椅子,她有些小心翼翼地打量了粗壮的铁栅栏外面的摄像机器,瑟缩着问道:“成警官,我要说点啥?” 成队一脸严肃道:“袁莉,你这个案子很具有社会意义,这是我们省电视台的记者,要采访一下你,等下他们问什么,你就照实回答就行。你好好配合一下,好?” 袁莉有些迟疑道:“好,我知道了,成警官,我家里有没有给我请律师啊?” “这些事情我们回头具体再说,好,你先配合采访。” 成警官和另一位同来的办案民警一起,又配合着拍了些审讯的画面,才从审讯室退了出去,路北岑一直站在跟着薛峰,站在机器后面。 文梦冉语带轻松开始说话:“袁大姐,你放轻松,没事,咱们随意聊聊。” 袁莉一脸疑惑只不说话,文梦冉又道:“袁大姐,听说你老公以前经常会打你?” 袁莉愣了愣,这才一脸委屈点头:“就是啊,我也是恨极了,他那天晚上把我打多狠你知道,我头上鹅蛋大一个包,他把我掐着脖子往墙上撞啊,要不是我力气大点,拼命挣扎,我就不被他打死也要被他掐死,我那个包,进来了好久才消掉的,成警官他们都知道的,还请法医拍过照片验了伤的……” 袁莉一边说,一边就有些激动了,举起两只被铐在一起的手,往脸上抹眼泪,薛峰适时推了镜头,拍下了这一幕,路北岑从机器后面的屏幕里,明显能看出袁莉十个手指上都是曾经皲裂的伤痕,即使在这样炎热的夏天,依旧那么醒目,真是一双长期从事体力劳动的手。 文梦冉看着袁莉哭了一阵子,等她情绪稍微平复,才又问道:“袁大姐,他是就这一回这么打你,还是以前一直这么打你?” “以前也打得狠,不过不像这回,我感觉快不能活了,以前他就是拿鞋子,棍子什么的,往我身上打,还有一回,我没穿衣服的,他赶着我在火车站广场上打,那一回也打得狠。” “那这回打得这么狠,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他要跟我离婚,叫我滚,闹了好久了,我不肯走,他就打我。”袁莉的眼泪一直没有停,偶尔说不下去的时候,就呜呜哭上几声。 “他经常这么打你,你为什么不肯离婚呢?” “原来不是我不肯离婚,第一回就是火车站那回,我要离,他不肯,说娃儿小,还跟我保证,跟那个bz断了,后来他们家几兄弟还把我弟弟打了一顿,我没得办法,只能忍了。” “那他后来想和你离婚,是因为孩子大了?” “这也是一回事,再有就是他马上就要有钱了,他那个厂要拆迁,他想讨那个bz进门。” “你说的这两个女人,是同一个人?”文梦冉讶然道。 “是哦,那时候那个bz是在火车站边上开按摩店的,后头我听说他去邻市开厂的时候,那个女的就搬到那里去开店了,等他又回来礼西,那个bz也跟着回来了,就靠他养了。” “这些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谁告诉你的?还是那个女人来找过你?” “她一个要钱不要脸的bz,只要他给她钱,哪里会来找我,我是因为我到外头砖厂找了个事做,听外头的人说的。” “那你见过那个女人没有?还是只是听说。” “原来在火车站的时候见过,中间没见过,这是这两年,我那个工友说那个女的在她们那附近租了房子,袁强经常到那里去,我就偷偷去看过一回,就是那个女的。” “你只是去看,没有和她发生冲突?” 袁莉抹了把眼泪,开始嚎啕大哭,许久之后,才能听清她在说什么:“我怕打,真是打怕了,在火车站那回,我就说了两句,袁强就把我打成那样……” “你既然都不敢怎么惹你老公,怎么还能经常挨打呢?” “火车站那以后,他到外头去做生意那几年,我一个人在礼西带孩子读书的时候,还比较平静,后来他回来礼西开厂,我有点啰嗦,还管不住自己的嘴,有时候也管不住脾气,说多了,他就打我。” “你会对你的儿女发脾气吗?你家儿女都是你带大的,应该跟你比较亲?” “我那个儿子还好,女儿就比较喜欢她爸爸,她喜欢买,今天买这个,明天买那个,我没有钱给她,她就不喜欢我,总说我没得用,她跟她爸爸要钱,她爸爸就给。” “你老公会给你钱用吗?” “原来他在外头的时候,要养娃娃,还是给的,后来回来了,我天天在那个厂里做死做活,他一分钱不给我,厂里的钱都在他手上,我气不过,就自己出去打工挣钱。” “你们家那个工厂,是你老公四兄弟一起开的还是你们家自己开的?” 袁莉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他那三兄弟哪会给我们钱开厂啊,我们从外头回来火车站那里开小商店的钱,都是我娘家姐妹凑的,后来那里待不下去了,袁强拿那个钱去顶了外头的工厂,又转了外头的厂,才开了这个厂,跟他们家兄弟没得什么关系。” “不管怎么说,这个工厂都是你们夫妻俩的共同财产,就算袁强想把你赶出去,离婚的时候,法律上也站不住脚啊。” “袁强说他的拳头就是法,我要不赶紧滚,就天天打我,打死我为止,还用我娘家的人威胁我。” “我听说你们俩年轻的时候,是私奔去的南边打工,感情基础应该很不错啊,怎么会过成这样?” 袁莉冷笑着哼了一声道:“我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等我懂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跟那个bz是我生老二的时候搞到一起去的,这么多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啊,呜呜呜……” 许久之后,袁莉再次平静下来,文梦冉才又问道:“事发那一晚,你是在外面喝酒到很晚,才被一个男人送回来的?” 袁莉点头道:“是哦,那就是我们工长,他人挺好的,那天我是和他们夫妻还有另外几个工友一起喝的酒,他老婆不放心我一个人回,我们家那里有一段黑路,她叫他骑摩托送我回去的,后来他发短信问我是不是还好,吐了没有,我就回了个信息,袁强就说我给他带绿帽子,把我往死里打……” 第48章 配合 这真是一场让人有些窒息的采访,文梦冉问了些关于袁莉打工那家砖厂的一些基本信息之后,结束了采访,袁莉却迟迟不肯走,想要见成队长。 文梦冉只得把成队长从外面又请了进来,袁莉哭哭啼啼,苦苦哀求成队长帮她给家里的姐妹带话,帮她请个律师,成队长安慰了她几句,高声喊了管教,袁莉才一步三回头地进去了。 文梦冉看讯问室的门关上了,才问了成队长:“她们家不愿意给她请律师吗?” 成队长苦笑着摇摇头:“她女儿不愿意,说是她妈把她爸杀了,她去替她妈请律师,就是替杀人犯辩护,她那些姐妹倒是答应了,但是也一直没有人来接洽,我前天打电话还问过,听那个话里的意思,好像是要她申请法律援助的律师。” 就连薛峰都跟着叹了口气,连路北岑这种刚入行的编导都大概知道,刑事诉讼,辩护费不会太低,可靠法援这样的事,要是碰到负责任的法援律师,那算是运气好,要是碰到那种只为了完成法援任务的律师,出庭就是走个过场,也就是个一声叹息了。 文梦冉把笔记本塞进包里,轻声道:“希望她运气好点。” 成队长笑了笑道:“也不用那么悲观嘛,要相信公诉机关和审判机关,会给与公正的裁决的。” 文梦冉摇了摇头道:“无论是死缓还是无期,又或者是十几年刑期,对于袁莉来说,下半辈子都相当于交代在里面了。” “如果她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那她这一辈子早就交代掉了,在里面起码不像以前那样总是担惊受怕的。”路北岑感慨道。 “基本上没有太多水分,她说的这些,和我们昨天采访别人的内容,大多是能互相印证的。成队,能带我们去一趟袁莉打工的那个厂子吗?” “行啊,没问题,那咱们走。”成队长挥了挥手道。 几个人一边往外走,文梦冉一边问:“成队,她厂子里那些同事,你们当时做过询问吗?” 成队点了点头:“都问过,和袁莉说的情况没有什么出入,都觉得她挺可怜的。” “昨天我们去了一趟袁家集,袁强他们家的人,好像现在更关心的是那个厂子拆迁的事情,那个情况属实吗?”文梦冉又问道。 “这个还真不知道,那一片反正没有哪里在动迁的,他们说的那些,都是些小道消息,而且他那个厂的地皮到底怎么算,还是个很复杂的问题,不过这些我们也管不着,我们只能是根据实事来做调查。” “那要是袁强因为觉得自己要一夜暴富了,想甩掉袁莉,和外面那个女的结婚,结果袁莉把他杀了,然后拆迁的事又是个乌龙,那这个动机不是有问题吗?”路北岑弱弱地问道。 文梦冉摇头道:“袁莉杀袁强,本质上还是因为不堪袁强对她的家暴,再说袁强是不是真要和袁莉离婚,这好像是个孤证,法官采不采信,都是未可知的事情,所以说袁莉得有个好律师啊,这里面还是有可打之处的。” 成队长此时却没说话,这些细微之处,他们肯定也是很注意的,没有形成证据链的事,一般不会多说。 文梦冉像是又想起什么:“成队,那个袁强的相好,你们询问过吗?” 成队长摇头道:“我们当天审了袁莉就去找了那个女的,已经人去楼空了,手机号也停机了,据房东说是个外省人,那个房子还是袁强租的,我们这地方,人口流动性太大了,要找这么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更何况她还有可能离开本地。因为也不实际涉案,所以……” 等文梦冉几个人跟着成队长在袁莉打工的砖厂,又找到袁强在外面租的出租房周边打了个转,了解了袁莉所说的那些,基本都属实之后,一行人回到刑侦大队食堂,已经到了中午一点,大家都是汗湿了又干,累得猛灌矿泉水。 成队长劝着几个人,吃了顿工作餐,一大盆冬瓜排骨汤成了最受欢迎的。 “你们这也真是辛苦,尤其是两位女编导,这么大太阳,就那么晒,不容易啊。”成队长笑呵呵道。 “工种不同,你们辛苦的时候我们虽然没看到,但是也能想象,你们调查一个案子的时候,要做的工作可比我们多多了。而且我们都是有任务指标的,你们可不一样,那些犯罪分子肯定不会因为你们最近累了,就少作点案。”文梦冉这通漂亮话说的真是漂亮。 成队长哈哈笑道:“要不说文导会说话呢,你这话说得人心里真熨帖,比三伏天吃了两块冰镇西瓜还爽。” “下午还有辛苦一下文队,带我们去一趟袁家那个厂子,回头我请成队吃西瓜。” 路北岑对文梦冉这种捧完臭脚再提要求,提得还那么让人舒服,深刻觉得,是真学到了,与人之间的交往,好像也是自己要补的重要一课啊。 成队长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行,现在两点了,回头等我们王大来了,你们把采访做完,太阳也下去一点,我们再过去,这么热的天顶着大太阳晒,别把你们弄中了暑,我可就不好交代了。” 谁都没想到,矿渣厂一行,倒还真是大有收获。 案发地,就是袁强夫妻住的那栋房子,已经有人住了进去,门敞着,薛峰先进去拍画面,一个中年男人从左边的房间里出来,文梦冉正好进去,连忙招呼道:“你好,请问你认识袁强袁莉夫妇吗?” “认识,怎么不认识?我跟袁强在一起做事十多年,我和他家里还有点远亲。” “那你是在这厂里工作的吗?”文梦冉边说边看了眼薛峰,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又笑道:“你贵姓啊,我们在这儿坐会儿歇歇脚成不,我们是跟公安局刑警队的人一起来的,你看,成队长他们在那边。” 那男的按照文梦冉的示意,看了看外面,两个民警正站在树荫底下聊天,当即就放松了警惕,自我介绍道:“我姓尤,在这厂里管电的。” 路北岑搬了张凳子对着薛峰的机位,对那位中年男人道:“尤大叔,你也坐会儿,这里凉快,有过堂风。” 第49章 旁观者视角 这房子建得还不错,虽说没有华丽的装修,但是前有小竹林,后有桔园,微风吹过,即使是在酷热的盛夏,屋里前后门开着,依旧是凉风习习,很是舒服。 那位尤大叔看上去是位性情极为温和的中年男子,听路北岑那么说,就十分配合地坐了下来。 尤大叔打量了一下离他近一点的两个女孩子,再看了眼坐在门口的薛峰,有些好奇问道:“你们是做什么的,这个机器好像是录像的。” 文梦冉笑了笑,十分自然道:“我们是省台的,来帮公安拍摄一些素材,公安机关觉得这个案件挺有教育警示意义的。” 尤大叔恍然点了点头:“这倒是真的,你说这两口子,好好的日子不过,孩子都成人了,还一天到晚闹腾,哎……” “他们是就这几年闹腾,还是一直这么闹腾啊?” “一直都这样,两个人都是暴脾气,好的时候是真的好,打起来也是真的下狠手,袁莉就是一张嘴巴不饶人,袁强就忍不住脾气。” “他们吵架的事,你都知道?” “知道,怎么不知道,我原来就住在那边,就是那边正在建房子的那个地方,后来他们出了事,厂里暂时停工了,公安撤了封之后,袁强家里的兄弟想在那边建一排房子,就让我搬到这里来住,看看房子管管工地什么的。” “这样啊,那他们家儿女平时和谁关系比较好啊?” “老大和爸爸好些,老二说不上,那个小孩话少。” “两个孩子不是一直都是袁莉带大的吗?怎么老大反而和袁强关系好?” “我不说了嘛,袁莉嘴巴不饶人,经常也会骂他们家女儿,他们那个女儿以前就是经常打电话给袁强告状诉苦,我们两那时候住一个屋里,我听得清清楚楚,后来到了这里,反正一吵架就是二对一。” “我听别人说袁强在外面开厂的时候,带了个女人在那边的,你们俩一起住,那这话就是造谣了,是?”文梦冉试探道。 尤大叔点了根烟摆了摆手:“也不算造谣,她女的那时候也在那边开店,袁强经常到她那里去的,有时候半夜打电话叫他去。” “这样啊,那这两个人相好有年头了,袁强为什么不干脆离了和那个女的结婚呢?” “那女的是做那种生意的,最喜欢的是钱,原来袁强也没几个钱,再说那时候两个孩子都还小得很,小孩没了妈,那哪过得下去的?”尤大叔摇头道。 “尤大叔,这也有点奇怪不,袁强那样脾气的一个人,会真愿意离了婚讨一个做那个生意的女人?” “这个估计也是袁强没真正下决心离婚的原因,那女的虽然不比袁莉小多少,但是看上去比她就要年轻漂亮多了,把袁强哄得团团转的。” “他们这个厂子,是袁家四兄弟合伙开的,还是你也在里面参了股啊?” 尤大叔连忙摆手道:“我哪有那个本事,我就是个打工的,这个厂就是袁强开的,他们家的兄弟经常会给他介绍些生意倒是真的。” “你知道得这么清楚啊?” “那是的,跑手续的时候,我都是一路跟着他跑的,后来我又在这厂里上班。” “你刚说你是这厂里的电工,那案发那天早晨,最先发现袁莉的人就是你了?” “是哦,我从那边过去配电间的,打开门,开了灯,就看见袁莉躲在那个屋角里,不停地打抖,我还以为她是被打狠了躲到这里来的,头天晚上我听见他们前头干仗来着,我就说我送她回去,她说她拿榔头把袁强的脑壳锤了,我想起来早晨好像听到过拉警报的声音,才知道出了事。” “那你知道这家姐姐把弟弟送哪里去了不?她弟弟还在读?” “好像说是受了刺激,送到哪个医院去了,具体的她也不说,那个小孩成绩不好,初中读完就读不下去了,在家里没读书。” “尤大叔,要是这厂子真拆迁了,你准备去哪里找工作啊?” 尤大叔挥了挥手笑道:“你莫听人家说风就是雨的,吵了几年这个事,没有一回是真的,不晓得是哪来的风。” “那袁强以前很希望拆迁?” “没有,那也是瞎说,这每个月都有钱赚,做下去也是个产业,他还准备让他儿子学着接班。” 做完这段采访,薛峰拿着摄像机,让尤大叔陪着,在案发地前后,以及厂房里,还有袁莉躲藏的地方,拍摄空境,文梦冉特意走到成队长他们那边,和两人聊着天。 路北岑在院子里随意走动了几步,已经西斜的余晖照在那排生机勃勃的翠竹之上,细长的竹叶在微风中微微晃动,这是她第一次深入一个案件的背后,去了解一段走向极端的夫妻,婚姻生活二十余年里的尘垢。 或许每一段漫长的婚姻中,都有着许多的尘垢,有些是一阵风能带走的,可有些,就是风吹不净,水洗不掉,沉积下来,最终成为了陈垢…… 可袁莉这个婚姻的困局,要怎么破? 就像当初,如果不是养父重病早亡,养母又该如何破那个婚姻的困局?那时她不过还是个孩子,都能感觉到漫漫长路都是暗无天日的,所以她努力学习,只期望有一天,能通过自己改变养母的命运。 她大概六七岁,刚上小学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不是养父母亲生的孩子,养父同意领养她,不过是因为乡下有婚后就不生育,可以领养个女儿以图招弟,所以从小,养父对她就很冷淡,只有养母是真正地疼爱她,疼到骨子里的那种爱。 可她在方家招了六七年的弟,养母的肚子也没有任何动静。 终于有一天,养父爆发了,把养母煎药的罐子直接砸到她头上,养母那么温和的一个人,那一天,她第一次见养母发疯一般冲上去,把还准备对她拳打脚踢的养父推开,把她护在怀里,她头上血流如注,养母被养父打得遍体鳞伤。 那一天,她头上缝了五针,留下了一个永久的疤痕,也真正开始了他们家的黑暗生活,从那以后,养父经常酗酒,喝了酒就打人,打她,打养母,养母总是护着她,那些疼和痛,都在养母身上,却跟着她的眼泪流进了心底里…… 第50章 职业精神 等终于结束一天的采访,住进宾馆时,路北岑和文梦冉都瘫在了床上,动都不愿意动了。 这两天节奏之快,让路北岑深刻感受到了这份职业的不容易,和她之前实习以及见习的时候不同,那时候辛苦是辛苦,却不需要像这样,在拍摄阶段,还得与人斗智斗勇。 吹着空调歇了口气,夕阳已经把半边天空都染成了橘色,文梦冉看了看窗外,语带慵懒道:“怎么了?累着了?还是被这个简单案子背后的复杂情况,惊着了?” 路北岑想起前两天自己发出的疑问,不禁有些苦笑,陈芳说得还挺对,自己到底还是经过见过的太少了啊。 “行了,你也别不说话了,晚上我们吃点啥?”文梦冉继续道。 “我好像没什么胃口。”路北岑轻声道。 文梦冉突然坐了起来,一脸关切看向路北岑:“你别不是中暑了?” “没有没有,我没事,就是是真的有点累。”路北岑无力地摆摆手。 “你不会想要打退堂鼓了?” 路北岑有些讶然地笑了出来,跟着也坐了起来:“那不是我的风格,要退我早退了,还用等到现在?” 文梦冉松了口气一样点点头:“出来采访就是这个节奏了,累是累一点,不过身体上的累,睡一觉就恢复了,但是心理上,可千万不要跟着案子走。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哈,说得冷漠一点,这就是份工作,我们作为一名职业记者,就得有一颗强大的心脏。” 路北岑十分认同地点点头,可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问:“我就是在想,袁莉这段婚姻,如果早早破局,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的惨剧,可又想不到,她这样的困局究竟该怎么破。” 文梦冉起身烧了壶热水,脸上露出些不明意味的笑容:“我们设想一下,她如果第一次闹离婚的时候,干脆离了,躲到外面去打工,袁强家里这么强势,肯定不会让她把孩子带走,甚至还会不停骚扰袁莉娘家,那她基本上就是个众叛亲离的下场,还说不定会闹出别的什么事来,都是未可知的。” “所以,无解,反正我没有那样的智慧去解决,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我一定不会选一个这样的男人,还和他私奔……”文梦冉冷笑着摇了摇头。 热水壶里发出烧水的闷响声,两个人久久无声,文梦冉突然又笑道:“其实你知道吗?我听我以前跟的老师说,做记者久了,尤其是社会和法制记者,就会相信命运,好多事从一开始,就是冥冥之中已经注定的。” 开水壶翻腾着断了电,路北岑很自觉起身,倒掉了那壶水,又拧开房间里备好的两瓶矿泉水倒进去,再按上烧水键,才轻声问道:“你会找个专家做采访吗?” 文梦冉笑着点点头:“虽然是隔靴搔痒马后炮,可到底有比没有强,我也想听听那些所谓的情感专家会如何破局,还得找个法律专家聊一聊,希望袁莉家的兄弟姐妹能看见,还是给她请个律师,也算是我们能近的最后一点人事了。” 路北岑很理解文梦冉的心情,作为一名法制记者,是不可以在采访过程中做出任何不合宜的举动,说任何不该说的话,去干扰案件的正常办理及审判进程的,他们只是事件的记录者,有一条线,就在每一个合格的记者心里,看不见摸不着,却就在那里,不可以逾越…… “你茶叶呢,泡杯茶喝一下,开开胃,咱们去找点好吃的。”文梦冉拿开水泡过一个宾馆里提供的茶杯,笑着问道。 看着路北岑拿出茶叶和茶杯,文梦冉又哈哈笑道:“回头我也随身带个杯子,你还别说,大热天的喝热茶,感觉还挺爽的,不过你这人也挺奇特,穿着上不修边幅的,这样的事情倒是挺讲究。” “我就是习惯这样,我妈打小儿不让我喝凉水,夏天也不行,你不知道,我以前看别人家孩子夏天吃冰棒,喝冰汽水,要多羡慕有多羡慕……” 俩人正喝着茶闲聊,文梦冉的手机响了,看了来电显示,路北岑注意到,她似乎在不经意之间撇了撇嘴。 文梦冉接完电话,有些无奈笑道:“得,有人上赶着请客来了,人都到了楼下,咱们叫上杜师傅和薛峰,一起去。” 路北岑已经知道这个人是文梦冉的堂哥,笑了笑没说话,文梦冉走到门口,又转过身,对跟在后面的路北岑莫名其妙说了句:“无事献殷勤哈,你懂的?” 路北岑看着文梦冉带着丝询问的眼神,愣了愣立即反应过来:“啊,不会。” 文梦冉只是呵呵笑了一声,便转身开了门走了出去。 路北岑跟在后面却是有些不可置信地耸了耸眉毛,等文梦冉敲了隔壁房门,喊了薛峰和杜师傅,四个人一起下了楼,刚出电梯,便看见文青闲闲靠在电梯间对面的墙边,看见他们出来,眼睛便亮了亮,招了招手。 “这是我堂哥文青,也在礼西出差,这是我同事,杜师傅,薛峰,小路。”文梦冉这么一介绍,文青立即就明白,这是告诉他,昨天晚上的事,那位小路同学今天半个字也没在同事面前提过,他的眼神掠过安静得仿佛隐形人一般的路北岑,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看着他们寒暄过,文梦冉笑着问道:“请我们吃点什么好吃的?” “葡萄园里烤全羊,怎么样?”文青一边转身往外走,一边问道。 “哟,不错嘛,正合本姑娘心意,那什么,你一个人开车来的?” 文青摇头道:“我怕你们人多,开了两台车来,你们的车放宾馆就行。” “那行,杜师傅今晚也可以放松一下,喝点小酒,这两天辛苦了。” 杜师傅显然也是挺好这一口的,笑着点头道:“少喝一点可以,明天还得早起。” 文梦冉打着哈哈道:“您可别谦虚了,两斤酒量的人,放心,我们这几个加一块儿也不是您对手。” 文梦冉想了想又问了文青道:“多大羊,够吃不,我再叫俩朋友。” 文青耸了耸眉毛:“放心好啦,随便叫,不够再来点别的呗。” 文梦冉问了吃饭的地方,出了宾馆门,径直拿着电话往旁边去了,文青招呼着杜师傅和薛峰上了前面那辆奥迪,又安排路北岑坐后面那辆奔驰。 路北岑看了看还在打电话的文梦冉,文青靠近几步,声音极是温和:“小路先上车,外面热。” 第51章 好奇 文青如此热情周到,路北岑也不好再抻着,道过谢上了车,文青一边发动车子打开空调,一边状似随意问道:“小路全名是路小北?” 路北岑有点意外道:“啊,不是,我叫路北岑。” “你这名字还挺少见,那我也跟着小冉叫你小北。对了,昨晚的事,今天已经有结果了,我特意来跟你们说一声,免得你们担心。” 这话说得,可就叫路北岑不好接了,但其实她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们最近招的那个前台小姑娘,交了个不学好的男朋友,两个人还挺有心机,就往单身女客房里去偷钱,每次也不偷多,一般客人也发现不了,没想到你们俩还挺警醒的。” 路北岑心里有些疑问,比如那个人为什么刷了门卡之后,对门内上了保险似乎很意外地推了两回,又比如一般人住店都会上保险,为什么那人能得手,可人家既然不说,她也不好多问。 “你,没什么要问我的吗?”文青从车内的后视镜收回目光,突然回过头,目光灼灼看着路北岑问道。 路北岑这才抬起微低着的头,眼神正撞上文青眼里的那簇灼灼,微微愣了愣,想起文梦冉出门前说的那句话,却没有再低下头,只是微微笑着摇了摇头。 这姑娘是天生话少还是本来就如此警觉?文青故意在话里留了个那么大的漏洞,就等着她来问,她们这样的职业,又是专门跑法制线的,怎么可能没领会到其中的问题? 文青突然领悟出来,这姑娘刚才那抹笑容里,充斥着客套的疏离,不禁有些无奈地转过头,自家这个妹妹,胳膊肘好像是往外拐的呢! 文梦冉上了车,嘴里便叫嚷着:“走走,我饿了。” 一路上,路北岑都没有提刚才文青说过的那件事,文青也只是专心开车,傍晚的时候,不管大城小县,总是一般的热闹拥挤,车子开得很慢,到了城郊又拐进了一条小路,再走了几分钟,才算到了地方。 到了地方,文青在前面招呼薛峰和杜师傅,文梦冉在后面拉着路北岑小声嘀咕:“我哥没跟你说啥?” 路北岑笑着看了文梦冉一眼,却只是摇了摇头。 文梦冉轻声道:“我没别的意思,你别多心哈,我这个堂哥,女伴一年要换一打。” 路北岑被文梦冉这话逗乐了,点着头一幅八卦之光笼罩的模样轻声道:“哟,一年一打,一个月一个,真不容易。” 文梦冉也跟着哈哈笑出了声,文青听见后面自家堂妹爽朗的笑声,忍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两个女孩子笑得眉眼弯弯,昏黄的灯光下,那个女孩子在自家堂妹那样漂亮精致的女孩儿面前,竟然一丝一毫都没有被比下去,甚至还多了几分浓浓的书卷气,真是长得漂亮,而且是漂亮得让人很难忽略。 吃饭的地方在一个小院子里,旁边燃了一堆艾烟驱蚊,圆桌上放了个铁架子,头顶是灿烂的星空,微风吹过,艾烟的香味儿弥漫在风里,很是舒服。 文梦冉在小院儿里转了一圈,点着头道:“文青,好享受啊,这么好的地方,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人家老板前年刚从边城回来,弄了这么个园子,以前主要是种葡萄的,对了,从那个小门出去,外面就是葡萄园,想吃就现摘,里面有灯的。你请的客人什么时候到?我们出去迎一下?” 文梦冉知道文青这是有话说,点着头笑道:“薛峰快去摘葡萄来吃。” 文青指了指院子一角:“那里有水,有筐,你们随意。”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文梦冉笑了笑:“想说啥?宾馆里的事都收拾好了?” 文青不以为意笑了笑:“这点小事,还用得着你这大小姐动问,就是招人的时候疏忽了,新招的前台是工程部一个维修工介绍来的,她那男朋友和那个维修工是叔侄,一家子不走正道,明白了?” “这样的人你不报案,留着去祸害别人啊?”文梦冉有些不满道。 “那哪能,你放心,肯定给送进去。对了,和你一起那个姑娘,很懂事啊,一个字都没和你同事说。” “懂事不懂事的,都没你什么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小姑娘人好着呢,我喜欢她,不能叫你祸祸了。”文梦冉一幅我的人不让你欺负的表情。 文青失笑出声:“我就知道是你这丫头,胳膊肘往外拐,你喜欢她,我把她变成你嫂子,多完美的事。” 文梦冉意味深长地看了文青一眼:“我才不相信你是认真的,不是我不帮你,第一条不用我多说,你肯定就不过关。就算你过了关,你们俩也不合适,你爱玩爱闹,她好静喜欢冷清。所以,你还是看看就算了,不要随意招惹她。” “那不是正好互补?” 文青一幅理所当然的表情,让文梦冉有些气结:“那是互补吗?那叫过不到一起去。” “你怎么那么确定,我看她今晚也挺开心啊。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不见得不喜欢玩,不过是环境或者别的什么不允许?我看她应该是吃过苦的,家里以前开餐馆,条件应该一般。” 文梦冉有些无语道:“她刚毕业一年,就买了房子,她来上班的时候,就开着车子,前几天她拎了一袋子奢侈品的香水和口红,让我随便选,她随便一身衣服,都好几千,穿来出差,你觉得人家条件一般?可以随便你欺负?” “那不还和我们是一类人吗?你就更不必像老鹰护着小鸡一样了。” “那还真不是,她可以天天穿一百块钱一打的白t,她身上那身衣服,是我们昨天现买的,她可以大热的天,天天喝热茶,还有,对了,人家b大硕士毕业,你觉得你哪样合适?”文梦冉一幅俾睨的眼神看向自家堂哥。 文青吸了口气耸了眉头笑道:“这样啊,这要不就是性格有意思,要不就是有故事,你说得我越发好奇了。” 文梦冉终于无语了,动了动嘴巴没再说话,心里无比歉疚地对路北岑抱歉,我该说的都说了,自求多福。 “最后一句,你要是弄得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你就等着瞧。”文梦冉突然感觉自己好像不知不觉跳了堂哥的圈套,不禁开始恨恨放狠话。 第52章 那时候 不知道为什么,路北岑总觉得从城市来到郊外,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连自来水都份外清凉,吃着冰凉的自来水浸过的葡萄,闻着艾烟的香味儿,总像是回到了很旧很旧的旧时光中,可记忆里,明明没有这样的悠然自得。 路北岑以前觉得,吃过最甜的葡萄,是在养母开饭馆儿的那个小院儿里,客人散尽之后,养母拿井水给她洗过葡萄,让她坐在院子里的灯下看书,等着她收拾完,一起回家。 那时候,院子的一角,也燃着那么一从艾烟。 那时候的晚风,也带着这样柔和的清凉。 那时候的夜空,也是这样漫天繁星,闪烁着璀璨光华。 …… 文梦冉兄妹迎了成队长和梁主任进来时,烤好的全羊已经上了桌,老板拎了瓶啤酒过来,跟文青敬酒寒暄,又跟成队长和梁主任敬酒,再跟一桌子人敬了酒,才拎着空酒瓶子走了。 闹闹哄哄过去,院子里突然安静下来的时候,路北岑才发现,文青居然坐在了自己旁边,另一边是文梦冉和梁主任以及成队长。 路北岑大概听说过,他们栏目是按照片区负责制划分线索来源的,所以,从工作上来说,这里就是文梦冉的地盘,她十分知趣地尽量降低存在感,不喝酒,不敬酒,不问到脸上不搭话,所以基本只剩下一个功能,就是吃。 要说这家羊肉烤得还真是很不错呢,路北岑带着一次性手套,细细撕扯着手上那根羊排,外酥里嫩,微辣不膻,真是好吃…… 路北岑默默无语在享受美食,同时也深刻感觉到文梦冉的高情商绝对是有家族渊源的,文青不仅是长袖善舞,连带着还能恰到好处给她夹菜,分羊肉,做得不露一丝痕迹,仿佛就是在关照每个客人的同时,关照了这桌上除了他妹妹之外的唯一女生,还是个很内向的女生。 这样的人,难怪一年能换十二个女伴,只要他想,很少会落空,路北岑不禁在心里默默想着,嘴角忍不住微微弯起,文梦冉这样的女孩子,做朋友真的是很好很窝心的。 一顿饭吃了两三个小时,竟是梁主任和杜师傅这两个当过兵的人,聊兴最浓。杜师傅是早年间的汽车兵,复员之后进了银行系统,开过运钞车,也给领导开过车,早早退休之后,还买过大货车跑运输,这几年不愿意跑了,才进了电视台发挥余热,也是个一肚子故事的人,说起什么都能引得一桌子人哈哈笑。 梁主任是复转军人,转业到地方时进了公安局,两个老兵忆当年,满满都是热血之气,喝起酒来也是豪气干云,至于说那句稍微喝一点,在聊起战友情时,已经都忘得干干净净。 成队长和文梦冉、薛峰本来就很熟,三个人也聊得十分热络,加上文青偶尔两边凑趣,只剩下路北岑专心专意只出耳朵听,嘴上慢条斯理吃着,一顿饭宾主尽欢。 女孩子白皙姣好的侧颜,认真享受美食的细致,偶尔抬头温柔的浅笑,落进文青的心里,有一瞬间,他有一种从未有过的错觉,原来安静的温柔,竟是最不矫揉造作的美好,能让人膨胀得连心跳都跟着加快不少…… 文青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笑容,招呼着桌上的每一个人,心里想的却是,如果只有她和他两个人,在这样的地方,畅快地吃饭聊天,吹着夏日的夜风,看着满天的星斗,该有多美好。 散场之后,文青怀揣着这样的心思,十分周到地安排了所有人回城的行程,故意只剩下了文梦冉和路北岑。 文青安排了人开车,自己却也坐进了副驾驶,到了宾馆,文青跟着下了车,看着一直跟进来的堂哥,文梦冉一脸疑问,文青感觉从来没有这么局促:“小冉,你先上去好不好,我有两句话想和小北说。” 文青只觉不敢看路北岑,眼睛看向自家妹妹,全副心神却又不得不放在路北岑身上,文梦冉深深看了自家堂哥一眼,才带着疑问的眼神看向路北岑。 路北岑闭了闭眼,才轻声道:“小冉喝得有点多,我不太放心,今天谢谢您了,文总。” 文梦冉酒后泛着红霞的面庞笼上了一层笑意,略有些得意地看着文青,那眼神仿佛是在说,你也有失手的时候,呵呵。 可她却从文青身上感觉到一阵浓重的落寞,这就落寞了?文梦冉冲自家堂哥眨了眨眼,挽了路北岑的手臂,径直进了电梯。 她好像连再见也没有说呢,文青看着已经紧紧关闭的电梯门,有点自嘲地笑了。 路北岑挽着文梦冉的手进了房间,开了灯,文梦冉就笑得极其灿烂给她伸了个大拇指:“干得漂亮,小北。” 路北岑忍不住失笑,那人可是她家堂哥好吗?不过也是,季节更替,岁月轮回,一年十二个月,怎么能凭空生出第十三个月呢? “你这么护着我,你堂哥不会和你生气?”路北岑扶了文梦冉到床边坐下。 文梦冉摆了摆手道:“我怕他生气?我们家八个哥两个弟弟,我是说我们一大家子哈,就我一个女儿,你觉得我俩闹起来,谁能赢?我早看他这德行不顺眼了,不过他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就是这几年,好像突然转了性。” 路北岑眨了眨眼,呵呵,这可真是一大家子呢,就这么一个宝贝,难怪能养出这样人前高情商,私底下真性情的性子。 “不过话说回来,我堂哥其实各方面都还不错,你怎么一丝缝儿都没给他留?”文梦冉眼神有些迷离问道。 路北岑都被文梦冉整的有些混乱了,干脆答得直截了当:“小女子资质愚钝,自问没有一年只过一个月的潜质。” 文梦冉哈哈笑出了声,仿佛得到了心满意足的答案,摆了摆手道:“困了,你先去洗澡,今天早点睡,明天咱们早晨得早点出发,要先去看守所,不然周末就进不去了。” 第54章 不知归处 王水莲被救了回来,无论双亲叔伯怎么怒骂,张磊依旧坚持要离婚。 这样的情况下,就由不得人不多想了,张家人直觉张磊这是外面找好了人,在双亲叔伯的逼问下,张磊承认了这个实事。 张磊就是因为有了这辆车,确实扩大了生活圈,还交到了一个女朋友。 张磊的女朋友名叫陈慧,女孩子年纪不小了,还是正经的大学毕业生,对张磊也非常坦诚,一早就告诉他,和前男友谈了五年,最终因为男方家不接受她,分手了。 陈慧的坦诚,让一直对妻子从前的欺瞒如鲠在喉的张磊十分受用,把王水莲当年怎么骗着他结了婚的事,也告诉了陈慧,并且一再保证,会和王水莲离婚,再和陈慧结婚。 此时的张磊,已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即使张家二老斩钉截铁对他说,只认王水莲这个儿媳妇都不为所动。 其实对于张家老两口来说,儿子这就属于好好的日子不好好过,他们已经习惯了王水莲家里家外的照顾,年纪也上来了,加上倘若离婚,王水莲是个外地人,会不会带着他们的宝贝孙子一走了之,那才是如同挖心挖肝一般的疼痛。 可张磊不在乎,孩子不是他带大的,本来就没有多少感情。而且他觉得他倘若再婚,大概率会在工作的城市买房子,此时他已经从一名技术工人晋升了车间主管,而陈慧是一名文员,两个人的收入都还可以,在工作地买房结婚,只要家里给点首付,问题不大。 在后来采访王水莲母亲和哥哥的过程中,文梦冉了解到,对王水莲来说,此时的她已经在义水扎了根,张家和孩子,就是她的全部。 如果和张磊离婚,就意味着,她前面十年的付出和苦心经营,就如同镜中月水中花,她又该何去何从? 王水莲的母亲曾经在电话里劝过女儿,说她已经错了一回,如果再有第二回,那就不是她的问题也变成了她的问题。 在这样的情况下,王水莲肯定是咬死了不离婚的。 张磊只好起诉离婚,当然也因为王水莲不同意离婚,第一次起诉,张磊未能如愿以偿。 不仅如此,在这次离婚诉讼的过程中,张磊发现,家里的存款,在王水莲办幼儿园需要钱的时候,已经如数进了王水莲的账上,老两口手里,只有这两年退休工资花余下的一些散碎积蓄。 时隔半年之后,张磊第二次起诉离婚时,申请对王水莲的账户实行诉讼财产保全,发现了一个更令他心塞的实事,王水莲名下不仅没钱,就连幼儿园都变成了负债经营,这就意味着如果要离婚,他不仅得不到半分钱,还要承担共同债务。 不仅如此,王水莲还在应诉中提出,不同意离婚,如果要离婚,因为长期单独抚养儿子长大,希望获得儿子的抚养权,至于夫妻俩名下唯一的一套房产,归儿子所有。 张磊再一次觉得自己被王水莲耍了。 一方面,如果没有分到财产,他心心念念和陈慧在外面买房结婚的美梦就要破灭,另一方面,就意味着张磊这些年来的辛苦,变成了一场空,还带累得父母二老一起伤心难过。 张磊说他永远也忘不了最后那个晚上,王水莲在新房的卧室里,和他大吵一架之后,眼底里的嘲笑和讽刺,她对他说:“怎么样,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滋味好受吗?我死也死过了,哭也哭过了,多少个夜晚都是睁着眼睛过来的,现在该换你尝试一下这种滋味了。” 张磊怒不可遏,王水莲继续道:“我不想离婚,你现在回头,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过下去,你如果一定要离婚,可以先去问问那个女的,你一分钱没有,还有外债,看她跟不跟你结婚。你不是一直揪着我隐瞒以前的婚史不放吗?那你就试试看,坦诚一点,看看人家是喜欢你的坦诚,还是喜欢一个欠着外债的穷光蛋。” 就这样,张磊发了疯一般拿了自己从前睡过的那个枕头,让王水莲永远也说不了话了…… 张磊说他当时就只有一个念头,再也不想看见那张脸,再也不想听那张嘴里蹦出的每一个字,活了三十多年,只觉得自己被套路成了一个笑话…… 文梦冉选在那一天去采访,明显是早有准备,也见到了从西南过来的王家亲属。 王水莲的母亲是个身体健硕的妇人,说起女儿的死,一只习惯操劳的手抹着眼泪:“我要是劝她干脆回去,可能就没有这么一天了,哎,她心里也苦得很,这么多年任劳任怨,也是不甘心,可怜啊,两个娃娃更可怜……” 比起王家母亲,张磊的妈妈看上去就孱弱多了,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除了哭只有哭。 在做完家属和嫌疑人采访时,已经是周六的下午,在大河边的一处渔家菜吃过晚饭,路北岑和文梦冉沿着义水璀璨的河堤散步消食。 看着河面上倒映出的月波清影,路北岑突然问道:“你说那个王水莲隐瞒短暂婚史,到了结婚头一天晚上才说,是故意的,还是一直不敢说,那一天突然良心发现?” “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她最开始就不坦诚。如果她没有那个女儿可能就能一直瞒着,毕竟也没打过结婚证,又或者那个女儿没有跟着她生活,兴许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结婚之后,两个人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她还有个女儿要抚养,无论如何很难瞒过去的。” “可是无论如何,选个那样的时候说,确实叫人很难不多想啊,所以说有些事,其实就是很难用对错两个字单纯地衡量。你知道,其实好多人在外面打工时结合生了孩子,女方到了男方家,发现日子不好过,就那么不告而别的比比皆是,比较起来,王水莲还挺有担当的,肯为了女儿,选一条那么不平坦的路走。” 说到这里,两个人都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文梦冉勾了勾嘴角又道:“不提那些前情,王水莲那拨反击倒是干得挺漂亮,这人确实还挺能干的,就是,哎……” 河边的柳枝轻轻拂过面颊,夏日的大河水流湍急,自西向东,流向黢黑一片的远方,不知归处…… 第55章 遇见 从义水县回湖夏市,接近四小时的车程,饶是中午吃过午饭就返程,下了高速也五点多了,杜师傅很周到地顺路把路北岑送回家。 车子在滨湖花城的路口停下,路北岑在路口下了车,坐在前排的薛峰不经意之间看了眼窗外,好像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又看了看倒车镜里还在拖着箱子往小区门口走的路北岑,沉默了一下,实在没憋住,还是问了出来:“我刚好像看到李总了,你们说他是不是在等小路的?” 文梦冉愣了愣,回过头往后面看了看,隔着车和人,已经看不真切后面的情景,想了想,文梦冉还是摇了摇头道:“你看错了,我怎么没看到。” “你近视我又不近视,真看见了,我开这种玩笑干嘛?”薛峰不满道。 倒是杜师傅乐呵呵笑起来:“这有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就是等她也正常。” “哎哟呵,老杜不简单啊,还会背诗了。”薛峰哈哈笑出了声。 “就是李总,也不一定是来等小路的,这小区住了好多我们台里的人,不兴李总过来哪家串门儿的?”文梦冉直觉上却觉得有些不好,都想掏出手机给路北岑打个电话,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拨出去。 看见站在小区门口的李见涛,路北岑是真的有点不好。自从那天的电话之后,李见涛仿佛销声匿迹一般,路北岑还觉得自家父亲那个电话里的敲打,已经有了效果,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出差回来了?你搬家了也没跟我说一声。”李见涛看着路北岑手里的行李箱,说着字正腔圆的播音腔。 路北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道李见涛是因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但是她能感觉到,应该只是凑巧遇到。 “李总您好!”路北岑只能把职业微笑挂到脸上。 “你家住哪一栋?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李见涛在无视路北岑的尴尬。 路北岑暗暗吸了口气,干脆直截了当道:“李总不好意思,可能不太方便。” “丫头,你越是这样拒我于千里之外,是不是越说明问题?所以,何必要这样,这么长时间了,你也应该冷静下来了,咱们就不能心平气和地谈谈吗?”李见涛的笑容里,有一种智珠在握成竹在胸的笃定。 路北岑真是恨死了自己此刻的局促,更后悔刚刚在电话里拒绝了路北皓出来接她,却听见自家小弟救命一般欢快的声音:“姐,你怎么这么磨蹭,咦,姐,你碰到熟人了?” 路北皓从路北岑转头看他的那个眼神里,看到了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又不着痕迹地打量了李见涛一眼,脚步不停,面上笑容不变,十分大方地冲李见涛问好。 李见涛正要说话,路北岑干脆快刀斩乱麻:“阿皓,这是我们单位领导,李总,那我们就先走了,家里父母在等我吃饭,再见。”路北岑冲李见涛告别,把行李箱塞进自家弟弟手里,往小区里面去。 跟在后面的蒋中泽同样将眼前的一切尽收眼底,看着路北岑近乎仓皇而逃,不自觉眯了眯眼,看来这个男人,和路北岑之间,应该有些说不清的关系。 李见涛无奈地看着路北岑匆匆走掉,眼光从她的背影过渡到蒋中泽身上,二人目光一触见,都得体地点了点头,再错开目光。 路北岑明显也看到了站在后面的蒋中泽,更加觉得尴尬无比,无比尴尬,只能本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都是别人的念头,冲蒋中泽点头打招呼。 “小北出差一趟好像黑了不少,天天晒太阳吗?”蒋中泽把目光从李见涛身上收回来,笑着招呼道。 “李总,不好意思,我出来晚了,让您久等了,来来来,里面请……”这时候,路北岑听见脑后这样热情的招呼,总算缓过一口气,哈,这世界怎么就这么小? 等终于到了自家楼前,路北岑才算想起什么,问了路北皓道:“你怎么突然跑过来了?我记得我告诉过你这周末我出差了啊。” 路北皓耸了耸眉毛笑道:“我跟泽哥来看房子的,这小区有一栋别墅,原来是那个开发商其中一个股东自留的,装修好还透了一年没住,缺周转资金,转让了,拎包入住,泽哥很喜欢,已经大概谈妥了,准备买下来……” 有钱人果然就是任性啊,路北岑此刻实在没有什么力气说话,只想回家洗个澡,一个人待会儿:“阿皓,那你和蒋先生先去吃饭,我有点累,想回家洗洗。” 路北皓对刚才在小区门口的状况,大概有点明白,那个男人,或许就是之前姐姐说起过的那个人,再看看自家姐姐确实是一脸疲惫,从善如流点头道:“那行,我和泽哥先去吃饭,你想吃什么,我给你打个包?” 路北岑很想说没胃口,可这样似乎更难让阿皓放心,只能勉强说了句随便就好,再冲蒋中泽打过招呼,进了电梯上了楼。 打开家门,闻见家里熟悉的味道,路北岑瞬间才觉得松弛了下来,关上门,在玄关的换鞋凳上坐了许久。 屋子里越来越暗,外面的灯光越来越盛,感受着日和夜的交替,疲惫从大脑的放空蔓延到全身各处,路北岑一动也不想动。 手机铃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响起来,路北岑从地上的背包里拿出手机,居然是文梦冉打来的。 “小北,你到家了没有?” “嗯,到家了,我弟弟过来了。” “哦,那就好,我刚忘了跟你说,明后天咱们调休,我刚已经把调休的单子交上去了,这几天挺累,你好好休息。” “这样啊,好,明天我休息一下,后天约黎姐和杜老师一起来吃饭啊?” “哇哦,你还真是说话算话呢?你要是觉得累,我们外面聚一下也可以,自己做饭好累的。” “没事,就这么定了,我洗澡去了。” 路北岑说了再见挂断电话,提起一口气站了起来,突然觉得这个工作是真心有点累人,不知道以后时间久了,习惯了,会不会好一点,至少能像文梦冉那样镇定自若,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 至于李见涛,路北岑已经有种本能的抗拒,也许他说得不错,可是那又怎么样?她是很相信,时间是最好的药,只要坚定心志,时间一定能帮她抹平心底那些痕迹,像这潺潺的热水一般,能洗净一切的疲惫和汗水…… 第56章 画卷 洗完澡,再喝下一大杯热茶,路北岑才感觉自己重新活过来了。 站在露台上眺望远处黑色的湖面,以及沿着湖或明或暗的灯光,路北岑突然意会到,去年其实也累,但好像没有今年这么累,是因为心累吗?四五天的时间,采访了两起命案,看了两回极端的人生。 带着这个疑问,路北岑还是决定电话骚扰一下文梦冉。 “这么舍不得我?啥事,说!”文梦冉嘴里明显在吃东西。 “你吃啥,我还饿着呢。”路北岑笑呵呵问道。 “没有你大小姐舒服,我还在上素材,在台附近买了碗面吃,今天坚持一下,明天就可以睡个懒觉了。” “你精神头儿真好,我怎么觉得累得不行,饭都不想吃了。” “我也累啊,不过是还抻着临死前最后一根筋,坚持到底而已。” “我是那种心里觉得累,不光是身体上的,我觉得是不是五天三城,两段人生,节奏太快,结局太惨,过程太煎熬,所以累的。” “大小姐,不兴这么矫情的哈,这世上干什么不累?混吃等死都累,得扛得住骂和心里的内疚,人生苦短,见过苦难,更得乐观地活着,不然的话,你觉得我们这份工作,累死累活的意义在哪里?” 路北岑一时语塞,文梦冉在电话里继续笑道:“好了,亲爱的文艺女青年,现在是夏天,不兴伤春悲秋,赶紧吃饭去,啊!” 谁说精神的力量不强大,那一瞬间,路北岑竟真的觉得饿了,文梦冉,真是一个很好很可爱的女孩子,很像一束光,能让人心里那点茫然和黑暗,瞬间消弭于无形。 很快,路北皓送了饭上来,这一回,蒋中泽倒是极知分寸,没有跟上来。 路北皓看着路北岑小口小口,认真吃着自己打包回来的饭菜,脸色也比刚才好太多了,才试探着问道:“刚刚那男的,就是你之前跟我提过的那个人?” 路北岑自顾自一边吃饭一边点头,路北皓顿时觉得有点心塞,那么个男人,从外表看确实是成熟而富有魅力的,事业也不差,自家姐姐这样跟白纸一样的女孩子,当然是很难抵挡的。 “他还在找你?” “没有,今天应该是偶然碰到,我听同事说这小区住了我们台里很多人。” “我看他那个意思,好像不像要放手,你准备怎么办?” 路北岑把筷子一放:“我准备凉拌,不吃了,你还不走,你那个泽哥还在楼底下等你的?” “他说去湖边散散步,熟悉熟悉环境,等回来会打我电话。” “你为啥让他买这里的房子?”路北岑忍了忍没忍住,还是问了出来。 路北皓连忙摇头:“纯属凑巧,按照他那个要求,就这一栋别墅合适。姐,你千万不要觉得有负担,反正你住你的他住他的,不相干哈不相干!” 路北岑一时只觉无语,不相干是肯定的,可是,反正,她总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姐,你这工作究竟是干嘛的?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挺累的?”路北皓赶紧转换话题。 “做记者还能干什么?采访,拍摄,写稿子……” 等到终于把路北皓应付走了,方南来了。 “我今晚睡你这里,你明天要早起上班吗?” 方南明显脸色不太好,路北岑知道,她这是有话想说,摇了摇头:“你这是怎么了?我明天调休,你也不用上班?” 方南眼睛亮了亮:“你调休几天?我明天休年假,我们回下江好不好?” 路北岑一时十分意动:“那我们就得早点睡,我这几天好累,五天跨了三个市,你们稿子还没下来?不是说赶着截稿吗?” 方南笑了笑:“主编不就是这么催的,估计明后天,管他的,反正我申请年假,主编批了。” 路北岑有些讶然看了看方南,这个拼命三郎怎么感觉有点消极啊,心里这么想,自然也就问了出来:“你怎么了,感觉太阳好像打西边出来了,你这么个在意工作成绩的人,突然这么洒脱。” 方南往路北岑书房里那张舒服的藤编踏椅上一躺,声音很轻:“小北,我和占云波分手了。” “啊,因为什么啊?”路北岑猜到肯定和占云波有关,本来以为只是情侣之间吵吵架,闹个别扭什么的,却没想到这么严重。 方南沉默了很久,才突然无声笑了起来,路北岑从那个笑容里,看出了一丝凄然。 “你前阵子天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不是忙着和你们家占云波约会?”路北岑不解道。 方南再次轻笑出声:“就是这样才可笑,前阵子他妈妈生病了,在他们医院住院,我看他天天忙得睡觉的时间都嫌少了,就每天过去送饭。结果,上个周末我们在单位加班,一起出去吃饭,碰到他,在相亲,你说可笑不可笑?” 路北岑凭直觉问道:“不可能,你是不是看错了,又或者是有什么误会?” 方南摇了摇头:“还是我们主编和我老师两个人去上卫生间的时候看到的,她们俩估计还商量了一下,在洗手间打电话叫我出去看的,不是他还有谁。” “他看见你了吗?你没有亲口问问他?你们俩的事,和我那个事可不一样,都这么多年了,他要是那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为了你做那么多?”路北岑总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所以我才怀疑,他以前说的那些都是骗我的假话啊,反正也都是他说我听,不过就是我当真了而已。”方南眼神黯然,明显十分受伤,可路北岑怎么都不能相信,那样经年累月的曲折爱恋,还能是假的。 占云波和方南认识的时候,她们都还在读大学。 大三暑假的时候,方南的父亲生病,在下江市人民医院住院,占云波是方叔叔的管床医生。 方南在病房里照顾生病的父亲,闲来无事都会拿两本书到病房去看。 方南在邮件中跟路北岑提到过,占云波说他永远都忘不了的一个画面,那样的画面,在路北岑的脑子里过过,就像是一张怀旧的画卷。 第57章 姻缘 夏日炎炎,病房的窗外是高大的法国梧桐,知了在树上叫个不停,浓密的树荫透过窗棂,给病房送去些许阴凉。 方南就安安静静坐在那或明或暗的阴影里看书。 占云波说,他站在病房门口那一刻,看到这样一个场景,瞬间觉得时间都静止在方南手上的那本书里,世界上所有的声音,连同外面聒噪的蝉鸣,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然后方南从书本里抬起头,看到站在门口的占云波,冲他莞尔一笑,他心里突然就咯噔一声,燃着了。 后来占云波就开始跟方南借书看,可方南的父亲很快就出院了,出院那天早晨,是方南的妈妈来办的出院手续,占云波还欠着方南一本书,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舍不得还了。 再后来方南偶然听到占云波的消息,还是那年过年。姐姐方希月从底下县城调动工作回了下江市内,妈妈给姐姐安排了相亲,等姐姐相亲回来,说起来相亲的对象,说是给爸爸管床的那个占医生,也就是占云波。 方希月觉得和占医生聊得还挺好,就等着他的电话,哪里知道,就杳无消息了,后来却听中间人说,占医生考博去了省城湖夏,方希月明显有点遗憾。 方南再次见到占云波,是在w大附属医院的急诊科,那时候是她工作的第三年,因为不规律的饮食和经常熬夜,胃疼了一整夜,大清早到医院看急诊时,碰到心内科派到急诊看病人的占云波。 占云波一路给方南刷脸,看诊、做胃镜、送进消化内科病房,才急匆匆回病房交班。 那一回,方南因为十二指肠球部溃疡住院七天,这病说大不大,方南怕父母担心,就没跟家里说,倒是占云波没事就往方南病房来看她,到方南出院的时候,消化内的医生护士都确认了,方南是占云波的女朋友。 等到方南出院之后,却很意外收到占云波用手机发来的特殊医嘱:这样的胃病全靠养,不能饿,也不能多吃,包里常备苏打饼干,少吃甜食,不喝冷饮…… 方南觉得挺奇怪,她印象中好像没有给过占云波手机号码,只以为他是在消化内科抄的。 无论如何,麻烦了人家那么久,方南还是觉得应该请占云波吃顿饭,表示一下谢意。 可就在那一天,占云波表白了。 他说他早就有了方南的手机号码,就是和方希月相亲之后,让安排相亲的姑妈跟中间人要的。他很隐晦地从方希月那里打听到,方南那时候已经签约了真友传媒集团,要留在湖夏工作,本来一直犹豫是继续读博士,还是按照姑妈的安排,在下江市人民医院工作,那一天回去,终于有了决断。 因为这个选择,占云波还被姑妈骂了一顿。占家一直生活在农村,条件并不好,父母都务农,母亲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家里一个姐姐出嫁了,一个妹妹还在读书,如果懂事,就应该按照姑妈的安排,好好工作,接过父亲肩上的重担,下江那样的城市,总比湖夏生存压力要小许多。 占云波默然无语,省内最强的三甲医院和学科带头人的博导,市级三甲医院和安稳的生活,不见得是晦暗不明的前程,关键是他奢望的前程里,多了一丝绮丽的遐想。 占云波的表白,让当时的方南颇为惊讶:“如果我们没有偶遇,你准备去找我吗?” 占云波的黑框眼镜闪着晦涩的光:“总要试试,你那个号码,我翻出来无数次,还是觉得,等到身有立锥之地,才好拨通。” 路北岑记得,当时方南在电话里问她这个母胎单身,你说他这是还没喜欢到那个份上,还是因为喜欢得太过? 路北岑记得自己当时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结果,方南还笑话她:“算了,问你也是白问,比起白纸,你还只是根木材。” “啥意思?” “因为你还只是造纸的原料啊。”方南在电话里哈哈大笑。 路北岑能感觉到,其实方南那时候就已经很喜欢占云波了,不过是有很多不得已的理由,还是拒绝了他。 最主要的,应该是因为姐姐方希月。在方南家,因为方希月从小是在外婆跟前长大的,而方南一直是跟着父母长大,所以父母对方希月一直有一种愧疚之情。 这种愧疚在方希月成绩不好,中考时连个普通高中都没考上,只能上个普通中专时就更加强烈,因为方南的成绩实在是很好。 再到后来方南顺利考上重点大学,方希月只能在父母的安排下,进了方爸爸单位下属的一个小县城的工作站工作,一干就是五年,总算调回了市里。 方家父母对方南就是正常父母对女儿的疼爱,可对方希月,因为不在身边长大,感情没有那么深,反而更多的是愧疚。 方南试想过,如果自己和一个同姐姐相过亲,但是没看上姐姐,却又被姐姐相中过的男人谈恋爱,家里会不会爆发世界大战。关键是,那时候,姐姐相亲的人数绝对已经超过了一打,可就是再没有相中的。 从另外一个方面来想,方南很清楚,家里或许能同意姐姐和占云波的事,因为学历和家庭条件正好对冲,两个人都有稳定的工作,也算是旗鼓相当,可要是换到自己身上,父母就未必会同意了。 方南在心里想过,如果姐姐已经有了好姻缘,占云波也不要那么坦白,总还是能随着自己的心意,先痛快谈一场恋爱再说。 可这世上的事,又哪里有那么多如果呢? 占云波表白了心意之后,虽说被方南拒绝了,可到底是在心底里喜欢了那么久的女孩子,怎么舍得就那么放下,又找了许多借口去找方南。渐渐发觉,方南虽然拒绝了他,可并不排斥他,看到他时,眼底的压抑的喜悦是能看出来的。 纠结了很久,方南终于在一次和同编辑部关系如同师徒的王老师一起出差的时候,问了老师的看法。 王老师听完哈哈直笑:“你个傻姑娘,你姐姐不过就是和他相个亲,又没有谈恋爱,你想太多了。再说你姐姐总会找到合适自己的对象,那没缘分的事,不管是不是因为你,那都是没缘分。” “要说条件的事,他们那个行业,也就是前面这几年苦一点,有你的收入打底,日子怎么就过不了,我跟你说,学医的男博士,教授夫人护士长什么的,都抢着给人介绍好。” “不过我说的前提是,你真是觉得很喜欢这个人,如果是这些外在的东西就能让你打退堂鼓,那就别多想了,我可听说好多人想帮你介绍对象。” 第58章 岁月和深情 路北岑总觉得,方南和占云波突然分手,原因肯定没有那么简单,再三追问之下,方南才道:“其实他妈妈生病之前,就是我们搬家那会儿,我和他就吵过好几回了。” “总不会是他不乐意你买了这房子没告诉他?”路北岑讶然问道。 方南点了点头:“他说我连这么大的事都不和他商量,他的想法是先在离得远一点的地方买个房子,我们俩一起买,一起还房贷。” 路北岑这就觉得有点无语了:“你不就是为他着想,不想给他压力才把房子买了,连装修都没让他负担,他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方南深深叹了口气:“为了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呗,我觉得他可能想把父母接过来一起生活,而且他妹妹马上大学要毕业了,如果住着我买的房子,他又担心在我父母面前直不起腰。” “那他可以在远一点的地方自己买一套房子啊,买小一点的就好了。” “我估计他钱不太够,而且两边还房贷,又得负担父母养老,妹妹刚毕业肯定也得靠他接济,还得担心生活吃不消。”方南轻声道。 “所以,他就去相亲?这也有点太怂了。” “所以我觉得他这回去相亲,不像他从前开玩笑说的那样,偶尔推不了,还是会去应付一下的。” 沉默了许久,路北岑突然问道:“那就这样,真的结束了?” 方南苦笑:“我给他发了信息说分手,他没回我,好多天了,一条短信,一个电话也没有,应该是就这样了,所以我想出去散散心。” 路北岑扬了扬眉毛:“回下江去散心,你可真会找地方!你这模样,能逃得过你妈的火眼金睛?” “那你说我们去哪里?反正我不想在家呆着,我得出去透透气。” 路北岑想了想道:“要不我带你去个地方,我去年秋天给一个县里拍片子去过那个地方,觉得挺舒服的,也不远,而且我们明天去后天就得回来,住一晚散散心。” 方南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应了,路北岑又道:“那我问问陈科在家不,跟他换个车开,有段山路我那个车底盘太低了,不太安全。” 结果陈科出差一直没回来,路北岑只好求助自家弟弟,路北皓满口答应,第二天早晨把老妈的车开过来,过了一会儿却又拨了电话来:“姐,爸妈觉得你们两个女孩子自驾出游不安全,安排我和泽哥给你们做司机兼保镖。” 路北岑瞬间就有一种不想去的冲动,看了看躺在藤椅上一动不动的方南,又忍了下来:“那你等等,我问问方南,愿不愿意这么多人一起出游。” “好嘞,南姐必须同意的,我这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再说我回来还没跟南姐见上面呢。” 方南对路北皓并不陌生,看见路北岑望向自己的眼神,点了点头:“行啊,还省得你一个人开车累得慌,我反正就是不想在家呆着。” 电话那端的路北皓欢呼雀跃,约好时间,路北岑挂断电话才道:“阿皓的表哥也会一起去,你……” 方南对路北岑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瞬间反应过来:“阿皓的表哥?他生母那边的?” 路北岑有点无奈地点点头:“这回和他一起回来的,说是要看看国内的投资环境,还被你们学校聘了客座教授,两个人跟连体婴似的,你说他怎么想的,居然还能住在我们家。” 方南眉毛耸得老高,好半天才放下来:“这是派了律师、派了财务高管还不够?还想近距离看看?” 路北岑耸了耸肩:“我也这么想的,我总觉得,那些律师在中间没起什么好作用,看看也好,省得总是一副小人之心。” 方南想了想才道:“有句话,我觉得我还是得说说,你知道你妈跟你爸签过婚前财产协议的事,虽然我理解你,但是你妈不知道,所以你有些做法,站在你的角度,是不想过多给她添麻烦,但是站在她的角度,还是很伤人的。” 安静了许久,路北岑才轻声道:“回头我找个时间,跟我妈说说余妈给我那笔钱的事儿,哎,本来是身外之物,结果却成了最伤人的东西。” 方南不由得又想起占云波,点了点头道:“谁说不是呢,再美好的感情,都经不起现实的消磨啊。” 路北岑见又戳到了方南的痛处,忙转移话题:“我跟你说,我这次出差,是我们栏目一个女孩子带我一起去的,她路上跟我讲过一个选题,我觉得对你们来说,是个很好的选题,就是不知道时间上是不是有点久了。” “你先说说看,如果是重案,你们一般是在公安阶段就采了,到法院还得那么久,如果再上诉什么的,兴许现在还没终审判决呢。” 路北岑本来就是为了转移方南的注意力,连忙把文梦冉跟她说过的那个谋杀未婚妻的案子讲了一遍。 方南越听眼睛睁得越大,等路北岑说完,脱口而出:“你们同事真牛逼,这样的案子都能采到,这案子我听说过,那个男的其实就是我们隔壁报社的,当时你们那边我不知道,反正感觉我们这些纸媒单位,天天都在说这个案子,原来内情是这样的,呵呵,小北,你们那里还真是个宝库。” “我也觉得我们这个同事挺牛的,跟她出了一趟差,我简直感觉三观要重建不说,连和人打交道,我都得重新学学。对了,她和我们差不多大,我后天请了她来我家吃饭,要不你也来?认识一下宝库一角?” “行啊,我觉得我们单位就是灯下黑,趁着大家还没发掘你们这座宝库,我赶紧来发掘一下。对了,你们栏目会做社会选题吗?爱心类的。” “我们栏目大概是不做的,但是我们有新闻部,他们应该会愿意做,但是我们是地面频道,基本上只会做本地的。” “是中江人总可以?我觉得这个题挺好的,我很想帮帮这一对儿,你们频道力量还是挺大的。” “那你说说呗,回头我问问去。” 第59章 出游 方南幽幽叹了口气才道:“是这样,我这会去京都,除了那个拼肝的题,还在朝晖医院采访了一个爱情故事。” “这一对儿是因为在同一个地方支教认识的,西北边陲城市条件极其艰苦,支教过程中发生了很多感人的故事,两个人慢慢相爱了。等回到中江,因为门不当户不对,男方家里不同意他们的事。” “僵持的过程中,女孩有一天突然不告而别了。男孩那时候很怨恨女孩子不坚持,过了大概半年,才知道女孩患了白血病,去了京都市朝晖医院治病,那里有全国最大的造血干细胞库。” “等男孩找过去,才知道女孩的病情初步稳定了,已经出院走了,但是要想根治,还是得进行干细胞移植。可女孩家里已经捉襟见肘,还拖欠了医院的医疗费没有交上,是偷偷走的。男孩就把那笔钱先交上了,又跟医生交流了进一步治疗的事情,然后就开始寻找女孩。” “那个找人的过程十分曲折,反正最终男孩是在西北的另外一个支教点把女孩找到的,带回到朝晖医院重新接受治疗,男孩为了筹钱给女孩治病,真是想了不少办法。我就在想,从弘扬正能量,歌颂真善美的角度来说,你们那边应该也会喜欢这样的选题。” 路北岑点了点头:“这多好的题材啊,有点又有故事,我觉得应该能成,而且你都把故事捋顺了,等后天我去问问看。不过话说回来,这么好的题材,为什么现在网上没看到什么?” 方南抿了抿唇点头道:“他们说开始的时候是有人跟他们联系过,但是要么关注的点他们不认同,要么就是还有些别的什么问题,你懂的。” 路北岑略怔了怔,大概明白了方南的意思,又问道:“那你怎么和他们谈的?” “涉及捐赠的事情,我们单位一般不会过手的,捐赠人可以直接捐赠到他们的账户上。我这个稿子基本是避过了男方家里的,就是以两人的爱情为主线,连男方家同不同意这些事情都只是一笔带过的。” 路北岑点了点头:“行,那我心里有数了。” “好,那咱们睡觉,明天好早点起来。”方南心情明显好了不少。 第二天早晨,路北皓和蒋中泽如约而至。 按照路北岑的指挥,路北皓开着车从范城下了高速,换了路北岑来开。 路越来越窄,景色却是越来越好,路北皓好奇道:“姐,我们今晚是住在山里吗?” “山里住住可舒服了,你今晚试试就知道了。” “这山里有宾馆吗?”一路昏昏欲睡的方南突然问道。 “有啊,有个很新的民宿,都是木屋结构的,沿着峡谷往山上建的,半山上还有块挺开阔的平地,上次我们来的时候,还在那个平地那一块地方拍了星空延时,漂亮得不像话。” “小样儿的,不错嘛,出来玩不带上我啊。”方南笑嗔道。 “出差哦,就这条路,你们往前看,漂亮?” 车上另外三个人齐齐往前看,路旁笔直的高大银杏,树荫如同伞冠,头上蓝天白云,更远的远处是苍翠的青山环绕,这样的美景,只让久居城市的人,连眼睛都如同被洗过一遍。 “上回我们来的时候,是秋末冬初,银杏的叶子一片金黄,这一路车子开过去,树叶如同无数的小扇子在风中跳舞,真是好看死了,我们摄像拍了一点画面,回头可以给你们看看。” “等过完这片银杏林子,前头拐了弯,有一条从山里流出来的小河,那河水可清亮了,我那时候就想,要是夏天的时候来,淌淌那条河,应该很舒服。” “姐,这路边能停车?我们下去逛逛呗。”路北皓从驾驶位后排伸了个脑袋往路北岑便是凑了凑。 路北岑依旧不紧不慢开着车:“这一片的景色就得这么赏,这条路我们来回反复不知道走了多少遍,哪里该怎么看,清楚得很,你就先养养眼,前面还有一片更大的银杏林子,都是千年的古树。不过这时候银杏果还没熟,就吃不上盐烤银杏果了。” “话说我怎么觉得,你们这工作虽然复杂点,但是好像比我们这工作要有意思一点,起码还能旅游,看看美景吃吃美食的。”方南眼睛看着窗外,一眼都舍不得错过,嘴上和路北岑开着玩笑。 “你这话说的,你们每个月都出差十来天,还不是旅游?还不是想看美景看美景,想吃美食吃美食。” “那真不一样,别的先不说,你们起码不管出差多久,都有一起工作的伙伴,我们出差一般都是一个人,你知道一个人出差最难过的是什么不?我有时候在一个城市待了五六天,把该见的人都见过之后,才发现,居然连个一起吃饭的人都找不着,真是挺难过的。” “那倒是,我这一两年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人其实还是群居动物的,所以偶尔的孤独是享受,太长久的孤独还是不行,会出问题的。” 路北皓有些无语看了看方南,再看了看路北岑,好像见了怪物一般:“哇塞,原来你们俩在一起是这么聊天的?” 路北岑呵呵笑道:“那不然呢?” “我以为你们俩中文系的,要不凑一起时不时会冒句古诗词之类的,或者是像别的女孩子一样,聊聊口红的色号,或者是哪个香水好闻,又或者什么裙子穿着好看,没想到你们居然想的都是这些。” 路北岑撇了撇嘴角:“阿皓,你那袋子口红和香水,就是这么来的?” 方南想起路北岑让她挑过的那些口红和香水,忍不住打趣道:“阿皓,你老实说,你留学这几年,是不是一门心思都在追女孩子上?不然怎么能把那么多品牌的热卖品都凑齐了的?” 路北皓一脸无辜把视线转向坐在副驾驶位的透明人:“泽哥,这个问题好像应该请教一下你才对。” 路北岑和方南瞬间明白,那个土豪般的送礼法,是出自谁的脑袋了,蒋中泽莫名其妙道:“你不是说是你那个叫什么lisa还是cy的,都给你出的主意一样吗?跟我有什么关系?” 第60章 美景 蓝天白云,青山苍翠欲滴,路北皓的故意耍宝,让一直跟隐形人一样的蒋中泽也跟着开起了玩笑,车里的气氛一时变得极好。 车子从尚算宽敞的双向车道往右拐弯,进入了一条连路名都没有的小径,大概就能走一辆车,如果有对过车辆相遇,只能寻找稍微宽阔一点的地方会车。 路北岑眼看前方,开始专心开车。 自打有了上回接机时的经验,蒋中泽对路北岑的车技是心存疑惑的,不过今天倒是要感慨,这女孩子记路的本事倒是不错,只希望等会儿不要开着开着没了路,然后双手一摊,走错了。 太阳越来越烈,这一段路的方向,正是对着太阳走的,很有一点晃眼,路北岑下意识拉下了车上的挡光板,依旧还是被阳光照得微微眯着眼。 路北皓和方南坐在后排聊性正浓,蒋中泽把路北岑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略微犹豫了一下,从自己脸上摘下太阳镜,递给路北岑:“这个你戴上,很晃眼,注意安全。” 车速不快,路北岑依旧下意识踩了刹车,不过这次很轻柔,扭头看向蒋中泽和他手里的太阳镜,虽说一脸疑问,却还是觉得确实有比没有好,大就大点,将就着先用上再说,伸手接了还带着余温的墨镜,路北岑有些尴尬地解释了一句:“谢谢,以前走这条路,我都是坐车的,考虑得不太周全。” “你没开过这条路?”蒋中泽忍不住问道。 路北岑从蒋中泽怀疑的语气里,听出他的不信任:“我虽然没开过,来来回回十来遍总是走过的,不会错的。” “为什么连接了风景区的路,会这么狭窄?好像完全没有开发?” 这个人还真是有点十万个为什么的气质,路北岑却不得不解释:“这条路应该很快会扩建,这地方山水自成格局,是天然的森林氧,离湖夏还挺近,省里想把这里打造成新的全域旅游城市,但是蜕变总是有个过程的。” “这么说来,你们这份工作倒是还挺有趣的。”蒋中泽看着勉强挂在路北岑脸上的墨镜,心里觉得还挺有趣,饶是她的鼻梁够高挺,还是有时刻要掉下来的危险。 “还行,不过同样的风景看过千百遍,就说不上有趣了,不过是想着怎么排列组合得更好看,让看到推介片的人,能略微从中领略到一点惊艳的美感,就算是侥幸了。不过好像,这地方夏天没有秋冬漂亮,不知道春天是什么样子,听说花开的时候也挺绚烂。”路北岑语气中明显有些遗憾。 方南和路北皓显然也被前排两人的对话吸引了,方南问道:“听说这里有个温泉环境还不错?” “是哦,不过不在这条线上,应该是在,看到没有,前面那座山的另一面,有座新建的五星级温泉度假村,咱们时间太短了,不然倒是可以去泡泡。” “夏天泡温泉,那还是算了。”路北皓摇着头道。 蒋中泽笑着摇摇头:“这你可就不动了,夏天泡温泉其实比秋冬天合适,中医讲究秋收冬藏,夏天反而要发散,泡泡温泉出出汗,挺舒服的。” 路北岑和方南都有些惊讶地看了蒋中泽一眼,路北皓连忙解释:“我外婆家祖上是中医世家,不过好像现在家里没什么人学了,几乎都改了西医。” “那你怎么一点儿没学会?”路北岑问道。 “我是干脆弃医从商,那个,实业救国嘛……” 这条有点荒僻的路终于走完,再拐个弯,就隐约能看见零落的民居了,路旁有一条清亮的小河,潺潺水声十分悦耳,路北岑找了快树荫掩映的地方,把车子停了下来:“走,我们下车去河边看看,从河边往上游看,很有几分野趣。” 方南看了看外面的大太阳,有点犹豫:“你确定?这么大太阳。” “我们去河里玩玩水啊,让你体验一下我们拍片子时的工作日常,这个点正是出片的时候,再晚太阳顶头了,可就得收工了。”路北岑毫不犹豫给方南开了车门。 不管太阳多大,河水依旧又清又凉,路北岑停车的这个地方,有一排大石头排成的桥,石头都被水流冲刷成了不规则的椭圆型,路北岑走到河边就拉了方南脱鞋,两个人赤着脚走进河里,被那沁凉不约而同一声激出一声“哇哦,真舒服。” 女孩子踢踢踏踏淌着水,不敢动作太大,打湿了衣服总是会有些狼狈的,可是却不耽误她们踢出些低低的水花,笑得嘻嘻哈哈,自顾自玩得十分开心。 蒋中泽和路北皓已经站在河中间的石头上,举着相机往水的上游取美景,听见笑声和水花声,镜头无意扫过来,正捕捉到两个女孩子笑得眉眼弯弯,远处的绿树和近处的流水都成了背景,简单的快乐在这样原始而古朴的地方,越发显得真实…… 到最后,四个人都脱了鞋,坐在石墩上,脚在溪水里打着水花,轻松自在,到太阳终于顶了头,一点点阴都没有了,四个人才有点恋恋不舍,晾干脚上岸重新出发。 一路上在路北岑这个导游的带领下,又在几个风景极美的景点徜徉了一番,才满足地开着车进了那处民宿。 民宿的前台服务员显然和路北岑很熟悉了,看见她就又惊又喜:“路导,怎么今天过来了?” 路北岑面上带着熟稔的笑:“肖肖你好,我带朋友过来玩,想着今天周一,应该客人不多,就没有先打电话预定,应该有房间的?” “有哦有哦,你稍等下,我给林总打个电话,你们一起四个人吗?”肖肖打量了一下茶案前或坐或站的两男一女。 路北岑一边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银行卡一边道:“不用不用,你正常办入住就行,我想要离半山那一块近一点的木屋,晚上好看星星。” 肖肖连忙笑着摇头,不肯接过路北岑手里的银行卡:“我们林总说过好多次,要谢谢您把我们这里拍得跟世外桃源一样美,想邀请您过来玩,您是请都请不来的贵客,我们怎么好收您的房费。” “那是工作,这是私事,不好混做一谈的,真要这样,我下回都不敢来了。” 最后在路北岑的坚持下,肖肖还是按照她的意思刷卡开了房间,不过却是十分好心地给开了两栋别具风情的木屋。 第61章 认真 等路北岑开好房间,回过头,身后三个人的目光都被墙上挂的那个电视吸引了。 画面上俨然已经是山峦被晴雪所洗过后的静默之美,路北岑做过的片子,自然是很清楚地记得,前面已经播过银杏树林成片金黄的树叶在风中翻飞,又或是崇山峻岭尽皆五颜六色,像是被打翻的颜料盘染过,惊心动魄的色彩对比,过了眼前这段,就是脉脉温泉的暖了。 即使声音被关掉了,只余下画面,依旧很难不被屏幕里的地方所吸引。 肖肖也注意到这三个人的反应,一幅与有荣焉的模样:“路导,每个客人看完这个片子,都说还要再来,要把这些景色都看一遍。对了,你们还没吃饭?” “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今天还真有好吃的,冷水棍子鱼,我给餐饮那边打个电话,你们直接把车开过去吃。” 片子已经播完,路北皓好像还没回过神:“这电视怎么没有声音?” 肖肖正要说话,路北岑笑道:“走,先吃饭,我电脑里有高清版的,这个像素还是差了些,星空那里成片天空都是糊的。” “啧啧,小北,这地方还真像个世外桃源,但是这种美还不单单就是世外桃源几个字可以概括的,真是美啊……”方南感慨道。 “这是航拍太贵了,不然的话,应该能拍得更漂亮。不过秋天我们也可以再来的,走,吃饭!” 文梦冉睡眼惺忪看着出现在自己家的文青,以及茶几上四瓶红彤彤的剁辣椒,整个人瞬间都清醒了:“你不至于,玩笑话而已,你还当真了?” 文青嘴角噙着一抹笑,眼神里却好像少了点从前的玩世不恭:“我不是开玩笑的,路氏企业,路北岑,同一个路,我跟他们家千金开玩笑,你觉得我是那种玩火嫌命长的?” 文梦冉本来窝在沙发里的一个人突然坐直了:“文青,你够了啊,你们俩真不合适,而且你这样背地里打听人家私事,是不是有点小人行径。” “你错了,我打听她,就证明我认真了,不然的话,我吃饱撑的?不过这还是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听说你们单位有个叫李见涛的副总监,招惹过路家的女儿,就是小北,他们那边新要上档的一个节目,本来跟路氏旗下的天然水谈好了冠名,人家突然不投了,还说明年全年的广告投放在卫视那边估计也黄了。” “那个李见涛和小北,真的假的?”文青说到最后,问了一句。 文梦冉脑子里过了一圈儿,文青说的这些事儿估摸着还是真的,脸上却神色莫名:“要照你这么说,外面传的那些谣言,说路家的女儿是养女的事,只怕也做不得准。” 文青神色莫名道:“外头还有一种传言,说路旭升现在的夫人,和他本来就是初恋情人,路旭升出国之前,路夫人就已经有了这个女儿。” 文梦冉眼睛睁得老大,这个传言是真的让她有点惊讶:“你这都是从哪儿听来的?不过,话说你不会又是特意来套我话的?这个我就真不知道了。不过不管真的假的,你要是冲这个,文青,我就真有点瞧不起你了。” 文青连忙摇头:“我怎么会是那样的人,你也把你哥看得太没有点格局了。我就是觉得,这女孩子让我有点无处下手的感觉,所以不得来跟你讨个主意。” 文梦冉嗤笑道:“跟我讨主意,别在我跟前装大尾巴狼,你可是揣着追女孩子的葵花宝典,少在我跟前装。” “我真是认真的,如果人家有合意的人,我当然不能乱掺和,可要是你也觉得那个李见涛不合适她,怎么就不能给你哥我创造点机会呢?你们台里现在传得可不太好听,你说如果这时候她有个正经男朋友,或者说是优秀的追求者,是不是能暂时替她解围?”文青又把话题绕回到李见涛身上。 文梦冉没说话,心里却在合计,小北这样的女孩子,聪明却单纯,李见涛肯定是不合适她的,可自家这个哥哥,她也有点信不过。可小北眼下在台里,确实也是有点尴尬的,反正文青扛摔,合适不合适的,小北自己应该也会分辨,但是有个追求者,确实比现在流言四起的状态要好。 “你自己努力,我反正帮不上你什么忙,我总共认识小北也还没有一个月,你吃了中午饭吗?我吃饭去了,明天晚上小北喊我去她家吃饭。”文梦冉貌似无意说了句。 文青无声笑了起来:“明天我来接你,咱们早点去,我先交代人去拿个好点的鱼头,省得人家没有准备,辣椒我先提走了。” “文青,你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两罐破辣椒,至于的吗?” “不至于不至于,这个不合适送你,回头我给你送点好东西,还得是我妹妹,行了,那我先走了。”文青得了提示,也不再跟文梦冉这里耗工夫了,心满意足地走了。 路北岑几个人在半山腰的餐厅,就着清新的空气和满眼的绿,吃着山里特有的腊猪蹄炖芋头锅仔、干菜棍子鱼锅仔和小竹笋锅仔,一顿饭下来,酣畅淋漓,十分舒坦。 他们来得比较晚,加上今天民宿的客人不多,厨师闲下来,端了一碟子蜜渍紫苏杨梅过来,和路北岑很熟悉地打起了招呼:“路导,尝尝这个,是我家老婆子做的,又解辣又解腻。” 路北岑连忙道谢:“王师傅,谢谢您了,我给您带了罐茶叶,在行李箱里,等晚上我给您拿过来。” 王师傅笑呵呵摆手:“那怎么好意思,我们这山里野茶有的是,你自己留着喝就行。” “那怎么成,上回我们在这里,可没少麻烦您。” “不讲这些客气,你们都是来为我们服务的,晚点下班加个班又不算什么,你们不也是因为加班错过的饭点嘛,就是普通游客来了,我们该加班还是得加班。” “您要是不愿意给我们行方便,大半夜我们不也只能自己吃泡面嘛!再说您做的锅子多好吃啊,我们所有人回去称了称,都胖了。” 王师傅也不多客气:“那行,我不打扰你们吃饭,等晚上我再给你们做点好吃的。” “好嘞,谢谢您了!”路北岑笑着摆了摆手。 方南看着王师傅蹓跶着出了餐厅,才撞了撞路北岑肩膀:“可以啊你,出一趟差,把人家前台带厨师,都混得这么熟了。” 路北岑笑而不语,倒是路北皓心里有点小感慨,自家姐姐以前在外人面前,可是个沉默内向到沉闷的性子,现如今,好像开朗了许多。 第62章 花痴 群山环绕,绿树掩映之间,木屋错落有致分布在山间,一侧有大路可行车,另一侧有鹅卵石铺就的楼梯蜿蜒曲折,连接了层层叠叠的木屋之间的路径。 路北岑和方南进了自己那栋二层木屋,直觉便有些不对,楼下是卫生间加起居室,卧室在二楼,路北岑从起居室的窗户看出去,正是一挂小小的瀑布从对面不远的山上落下,带着澄澈的水珠,坠入山脚的深潭,景致极美。 楼上方南兴奋的声音便传来,路北岑连忙上楼看,竟是圆床粉帐,路北岑终于明白,自己那些不对的感觉从何而来,路北皓和蒋中泽那一栋,也是这样一般无二。 路北岑默然笑出声来,方南挤了挤她:“咱俩今晚,芙蓉帐暖,春宵共度?” “他们那一栋,和我们这栋,是一样的户型,名曰鸳鸯楼。”路北岑虽有些尴尬,更多却是觉得好笑。 方南愣了愣,脑补片刻,直接哈哈哈哈哈大笑了出来:“你这脸刷得可以,这楼平时不好订。” 路北岑和方南同样有了脑补画面,也笑得有些收不住,拉了她:“走,我们去换房去。” 方南挤了挤眼,脸都笑得快变了形:“我不介意啊,又不是没有同床共枕过。” 蒋中泽看见那张一模一样的圆床粉帐时,稍微愣了愣,随即便笑了起来,旋即便转身下楼,脑子里想的却是女孩子连害羞带尴尬的表情,笑得有些古怪,看着正从卫生间里出来的路北皓道:“走,咱们换个房间去。” 路北皓有些不解:“楼上有什么古怪吗?” 蒋中泽不理他,只是提着行李包,往外走去,路北皓好奇地一气上了楼:“哇塞,这前台小姐姐,眼神儿好像不咋地啊……” 两栋鸳鸯楼中间有一片木头搭的平台,古朴的原木桌椅上摆了盆烂漫的山花,路北岑和方南坐在木凳上,笑个不停。 蒋中泽绕过转角,正迎着路北岑的笑脸,听见楼上的惊呼,他嘴角弯起弧度,直直对着路北岑笑了出来,眼神里却带着一抹戏谑,路北岑又被帅到了,连忙掩饰地转头,脸却不争气地红了…… 蒋中泽正看见对面的女孩子转过脸,而那侧脸,显而易见,红得有些彻底,连耳朵都被微微渲染了…… “姐,那个前台小姐姐眼神儿好像是不太好,我们四个,怎么搭配组合,看上去也不像是能住那张床的人?”路北皓从屋里冲出来嚷道。 方南忍了忍笑,轻咳了一声用一只手挽了路北岑的手臂道:“我们俩倒是能睡的,就看你们俩能不能将就一下,这景色多美,睁眼就能遥看瀑布挂前川,难得难得啊。” 路北皓看了看蒋中泽,两个人相互鄙夷地摇摇头,方南和路北岑一起笑了出来,边上两个人也挪过去坐下,四个人倒是一起先笑了个过瘾再说。 路北岑去找肖肖换房间,肖肖一脸惊讶:“路导,那个户型就两栋,平时订都订不到哦。” 路北岑好笑地摇摇头:“谢谢你,那俩男生,一个是我弟弟,一个是我们家亲戚。” 肖肖被自己好心的乱点鸳鸯谱也笑了出来,有些讪讪道:“那个,对不起哦,林总还说要来看看路导的男朋友,晚上准备拿铁锅给你们炖大鹅吃。” 路北岑哈哈笑道:“没事,铁锅炖大鹅可以的,你这假情报挺值当,晚上要是没事,咱们一起吃。” 路北岑把换过的房卡递到路北皓手里,脸上笑容满满:“美丽的误会换了顿铁锅炖大鹅,也算是不虚此行。下午自由活动,山上你们随便逛,别迷路了就好。” “姐,看不出来,你刷脸的道行还挺高,得了,回见。”路北皓这半天,可算是正儿八经耳目全新的体验。 这回换了个标准间,半山的风景依旧很好,竹林里的微风吹进屋里,即使是夏日的午后,没开空调,也不觉炎热。 路北岑躺到床上:“我要眯会儿,这几天一直在路上,就没停过,真有点累。” 方南也躺了下去,突然若有所思笑着问道:“你刚才看见那位蒋先生的时候,为什么脸突然红了?老实交代!” 路北岑愣了愣,转过身把脸捂进枕头里,声音闷闷:“有这么明显吗?我最近发现我好像有个毛病,居然是个颜控。” “什么颜控?”方南想了想回过神:“你不会说的是花痴的意思?” “嗯……” “啊,哈哈哈哈哈……”方南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才算是终于止住了笑:“你这毛病什么时候添的,以前也没发现啊。” “我哪儿知道,兴许以前我眼睛都是近视的,自己不知道而已,现在终于耳聪目明,打眼一望,身边好多帅哥啊。” “那也不对,你什么时候发现你新添了这毛病的?” 路北岑脑海中回想起第一回见李见涛的场面,有点郁闷:“中江电视台面试的时候,第一回见李见涛,差点给我乱了阵脚。” “第二回呢?” “什么第二回?” “你因为一个人长得帅而失态,肯定不会主动把自己归入花痴的行列?就是说你从什么时候自动自觉,认为自己是花痴的?” “第二回,应该是在机场看见蒋中泽。”路北岑如实答道。 “然后呢,还有别人吗?” “这还不够?” “不是够不够的问题,而是,你觉不觉得,这可能不是花痴不花痴的问题,而是你就是喜欢这一挂的。” “哪一挂?你瞎扯总得有点边儿?” “咱俩分析分析哈,在你眼里,李见涛和蒋中泽的共同点是什么?” “成熟、稳重、学者气质,好像也不对,李见涛骨子里可不稳重,关键是这两个人是真的都长得挺帅的好。” “小北,你看看,这问题就出来了,你就是喜欢这样的啊,所以你得小心了。” “你是不是看小说看多了?你说别人还成,那是蒋中泽哦,就我们两家这关系,我看看帅哥还成,不至于心盲到发神经,睡觉!” 第63章 多棱镜 方南一脸若有所思看着真要睡觉的路北岑,眨了眨眼道:“我跟你说个事儿,也是跟帅哥有关的,可把我恶心坏了。” 路北岑含含糊糊嗯了一声:“你说,我听,睡着了就别喊我了。” “就我说的这事儿,你听了还能睡着,我就只能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你再不说,我真睡着了。” “我前阵子出差去海津,见了我一个老同学,隔天她老公突然加了我qq,约我见面,说要请我吃饭。” “这两口子都是我们大学同学,那男的是学金融的,现在在银行上班,大帅哥一个,和我们寝室那个女同学,从大二开始谈恋爱,然后跟着男朋友回海津安了家,现在孩子都两岁了,看上去过得倍儿幸福。” “头一天我同学请问吃过饭的,我肯定不好意思再让他们请客,就说应该我请他们两口子吃饭,结果你猜那男同学说啥。” 方南看着路北岑昏昏欲睡的模样,也不指望她有什么答案,干脆自问自答:“他说他要单独请我吃饭。” 方南说完这句突然停了下来,路北岑在这个时候,脑子里迅速地回放了一下方南先前说的那些,突然睁开了眼:“你不会,暗恋过你同寝的男朋友?” 方南呵呵笑出了声:“算不上暗恋,也是像你一样,被帅晕了,有点好感而已。” “你憋了这么久没告诉我,不会是欣然赴约了?” “我是那种人吗?我要真是,也应该是以前大学的时候直接挖墙角啊。” “哦,没去就行,我继续睡觉。” “我还没说完呢,当天我拒绝了他,第二天他又来问,问我考虑了一晚上,应该想明白了,还问我住哪个酒店,他直接过来。” “我都被整的无语了,就问他,难道不怕我直接告诉我同寝。他说得可坦白了,原话是,你又没有神经病,为啥要干这种事,反正我就是问问,能见上,你不会说,没见上啥事没有,那你就更不会说。” “更让我恶心的是,他说以前他们寝室夜里卧谈会,经常争论,我们系里三个女生,谁是校花,其中一个是他老婆,另外两个,他都想尝尝什么滋味儿,梦里比过无数遍,见到真人,不问一嘴岂不是要遗憾一辈子。” 路北岑哈哈笑出声:“嗯,是挺恶心人的,原来男生心里的女神,其实都是用来yy的,不过你这同学也算是挺奇葩的,你没有直接把人家拉黑啊?” “拉哦,还不拉,过了段时间我把我同寝都拉黑了,我怕我一下没忍住,说秃了嘴,那可就罪过大发了,我看我同寝养得唇红齿白,心宽体胖的,那是真的由内而外洋溢出的幸福,哎,碎三观。” “我这回出差,采访的两个案子,也挺碎三观的,你要听不?” “说呗,反正我不困。”方南笑嘻嘻道,一幅奸计得逞的表情。 “好,我又上了你的洋当。第一个案子是一个女的拿锤子把自己老公敲死了,哇,感觉采访的每个人,说的版本都不一样,重点是,女人认为自己老公是因为一笔巨额拆迁赔偿要到位了,想让她净身出户,另娶他人。” “但是根据我们采访,这事儿还是镜花水月。关键是那家的女儿,说这个妈妈性格暴虐,还有婚外恋,说她爸爸不知道多好。可我们通过采访确定,女人是没有婚外恋的,而且长期遭受家暴,反而是男的,有个长期婚外恋的对象。” “这两个人,以前因为相爱而私奔,最后却是这样一个结局,你说叫人无语。第二个案子里,死的是个女人,丈夫把妻子捂死了。站在那个男人的角度,好像是被女人套路了。” “两个人是在外面打工认识的,女人和男人结婚前夜,才告诉男人,说以前有过没领证的婚史,还有个女儿,在她老家,她妈妈带着,以后要她负担,问男的这婚礼还办不办。” “男的家里亲朋好友都到齐了,喜帖也发了,钱也花了,丢不起这人,就照常办了婚礼。婚后这女的确实很能干,生了个儿子不说,还主动留在男方老家,照顾老人孩子,家里老人都被她感动了,还给她凑钱、拿家里房子抵押开了幼儿园,支持她创业,做得还挺成功。” “但是两个人聚少离多,男的本来心里就不忿,家里经济好了,手上也宽绰了,买了车,还交了个女朋友,要和老婆离婚。这女的不想离婚,甚至以死相逼,救过来之后,男的一直诉状告到法院申请判决离婚。” “女的也不是省油的灯,趁着一审没判离婚,中间有半年的缓和期,把财产全转移了,幼儿园都变成负债经营,男的再申请离婚,一分钱捞不着不说,家里父母的房子还抵押给了银行,儿子基本上也要判给女方,男的觉得自己又被套路了,对女的下了手。” “我其实倒挺佩服这个女的,只是太过自负,没保护好自己,最后连命也搭进去了,比第一个案子里那个女人可聪明太多了。你说这世上的人,是不是都是有多面性的,每一个当事人,在自己嘴里和在别人眼中,都不一样,甚至不一样到像是从多棱镜里看人。” 方南沉默无声想了半天才道:“话说你这两个选题,好像都能写成我们这边的稿子,你们啥时候出节目啊?” 路北岑摇摇头:“明天给你问问,就是我说的那个挺好的姑娘拍的,我是跟着去学习的。对了,你住宾馆这几年,碰见半夜有人从外面开过你房间门的不?” 方南睁大了眼睛摇头:“你不会碰上了,那不得吓半死?” “是啊,我都觉得心脏快跳出来了,还好我们两个人有个伴,互相壮胆打了个配合,把那个蟊贼吓走了。” “你怎么知道是个蟊贼?” “那个宾馆是我们同事家里亲戚开的,人家当天晚上就过来了,守着我们坐到天亮,查了个一清二楚,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好多问,反正只知道是里应外合,有人监守自盗。话说你们出差经常都是一个人,住宾馆一定要检查保险锁有没有问题。” 第65章 挑破 路北岑看着自家弟弟推开纱门走了进来,笑嘻嘻举着相机,后头跟着同样不知道在笑什么的蒋中泽,连忙从床上下来穿了鞋,进了卫生间。 “你姐说山里只有农家自酿高度小烧,你敢喝不?”方南挤兑道。 “高度得多高?” “六七十度?” “不好喝,酒精……” 路北皓和方南愣了愣,齐齐愕然看向蒋中泽,哪知他又开口补了一句:“时间现在还早,阿皓,我们出去买酒?” 路北皓和方南又对视了一眼,方南在路北皓眼里看到了不可思议,路北皓在方南眼里看到了疑问。 “泽哥兴致这么高,那我们去买。”路北皓转过脸就喊了出来。 路北岑洗了把脸,听到路北皓的话,都来不及擦干水,就从卫生间里出来了:“等等的,你们出去了确保能回来?” “你带路?或者你开车,我出钱出力。”蒋中泽看着路北岑从眉毛处滑下的水珠,笑容里带着一丝商量。 路北岑无奈地抹了把脸,看着屋里三个馋酒的人,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又不是人形导航,山里天黑得早。” 方南和路北皓都跟看热闹一样看着蒋中泽,眼神里充满了你继续的表情。 蒋中泽面不改色心不跳,煞有介事点点头:“嗯,你导航挺好的,不会迷路。” 路北岑彻底无语,强力压制住了心中想要翻出的白眼,低头之间,却捕捉到蒋中泽眼中闪过的一丝玩味,这哪里是一定要喝到酒,分明是在挑战自己的底线,路北岑当即卸力:“不用买,晚上林总请我们吃饭,有的是酒,你们当心被灌醉了就好。” 结果一语成谶,在铁锅炖大鹅香味儿猛扑,和林总热情洋溢的劝酒之下,饭还没吃完,路北皓和方南就生了醉意,路北岑反正坚决不喝,林总倒是不勉强她,蒋中泽也不知道是酒量好,还是使了什么障眼法,倒是还能帮忙把路北皓先扶进房间去睡了。 等路北岑安顿好方南,自己却了无睡意,一个人出了木屋,拾级而上,慢慢走到了那处从前拍星空的空地。 山里安静,连微风的声音都能听到,虫鸣蛙叫,自不必说。 路北岑坐到空地边缘的一块大石头上,怡然自得地看向远方开阔的天空。 可惜今天月朗星稀,月亮明晃晃挂在天空上,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寂寥。 “可惜今天没有星空,遗憾!”蒋中泽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把路北岑吓得身子忍不住往前倾了倾,一只温热的大手迅速把她前倾的身体拉了回来,惯性直接让路北岑的脸贴上了蒋中泽的胸膛。 男人沐浴后独特的气味直接窜进路北岑的鼻息中,大脑瞬间缺氧,关键是那人另一只手还抚了抚她的头顶:“没事了,怎么坐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路北岑回过神,稍微挣了挣,无声示意蒋中泽放手。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对不起!”蒋中泽放手很慢,说完这句竟还坐到了路北岑身边。尽管今天下午因为房间的事,那么笑闹了一阵子,两人之间的气氛已经不像从前那么别扭,可路北岑还是很不适应和他挨这么近坐在一起。 路北岑正想起身,蒋中泽却突然道:“你好像很怕我?” 路北岑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也忘记了刚要起身的动作:“蒋先生是不是用错了词?” “怎么说?” “怕在中文里,程度深了叫恐惧,蒋先生不是洪水猛兽,还不至于吓到我。要么就是因为情谊的羁绊,害怕失去,好像也不适用于你我。又或者是衣食父母,没有办法,显然也不适用于你我。” “可我就是这么感觉的啊。” “不好意思,你感觉有误,我只是觉得,你和我实在不必要有什么很深的交集。” “可你拒我于千里之外,很明显。” “我那是待客应有之道,叫客客气气,我如果对蒋先生热情有加,蒋先生是不是又该生出别的什么错误的感觉了?” “那也不必,你只需要像对待任何一个刚认识的朋友那样对我就好,不要总是浑身戒备。” 沉默了一瞬间,路北岑从善如流点头:“好,那蒋先生晚安,我先走了。” 路北岑刚站起身,却被蒋中泽拉住了手腕:“你都答应像朋友一样和我相处了,怎么说走就走,你是这么对待你的朋友吗?” 夜风吹得路北岑身上有点发凉,手腕上那一只手的温热让她全身瞬间都起了鸡皮疙瘩,甩开那只手:“蒋先生,我肯定不会和一个刚认识的朋友,深夜独处聊天。” “小北,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我们能不能开诚布公谈一谈?”蒋中泽看着路北岑的背影问道。 路北岑顿住步子转过身,身后那人一脸西式遗憾的表情,眼睛却目光灼灼看向自己,路北岑瞬间气短,垂下眼睛,默然片刻才道:“如果真有误会,也应该是你……对我们有什么误会。” 蒋中泽心里动了动,她终于肯直接说出来,却又担心她就这么走了,连忙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我怎么觉得都没关系,你们总是喜欢把每个人都看成局中人,何必呢?”路北岑轻笑道。 蒋中泽从路北岑的话里,听出了一丝讥讽的意味,直直看向她道:“你知道,你其实什么都知道?” 路北岑冷笑一声,略略抬起头直视蒋中泽:“蒋先生,这世上的人,不是因为有钱就能变聪明的,往往都是有钱以后就自以为聪明,当谁是傻子吗?蒋先生突然回国,还要住在我们家,甚至于在暗地里观察我,都是因为什么?” “不过无所谓,为了阿皓,我都可以忍了,我们都可以忍了,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阿皓那么好,我们都爱他,都不想让他难过,我们都感谢阿皓的母亲,把他教养得那么阳光。” “可我实在想象不出,为什么你们家的人,习惯性在里面搅风搅雨,还能坐在这里,堂而皇之地跟我说什么朋友不朋友的事,我是没有什么立场,可蒋先生能心无芥蒂和我像朋友一样相处吗?” “算了,交浅言深,今天是我失言,蒋先生就当我醉酒胡说,晚安!” 第66章 闲聊天 路北岑一通直抒胸臆,胸中憋闷多年的浊气好像突然被夜风散尽,倒是有些自嘲,这又是何必? 深呼吸之后,路北岑又觉得,这种以直报怨的感觉挺好的,跟那些自以为聪明的人,喜欢绕着圈子说话,要表达的全在言外之意,要听明白的全在听话听音,实在是累得慌,反正自己不是局中人,管他那么多干嘛,早知道应该再多说几句…… 蒋中泽注视着路北岑的背影越走越远,直到她转个弯下了台阶不见了人,才突然摇头笑了起来,阿皓说的也不全对啊,这女孩子是不发脾气,可是平静地说起狠话来,比骂人还要难听些。 回想起来,她好像对每个人都很温和,即使是工作中接触的人,关系都能处得不错,要说对谁冷冰冰客气得过分,好像除了自己,就是那天晚上那个男人,想到这里,蒋中泽忍不住摇摇头,这好像不是一回事,不能混为一谈。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蒋中泽就是希望她能像对别人那样对自己,温和一点,不要那么疏离而冰冷的客气,她微笑的眉眼,是真挺好看呢! 蒋中泽转过身抬起头,就看见天上挂着的那一轮圆月,虽然明晃晃的,可怎么看怎么都能看出一丝孤寂,挺愁人…… 话说,家里聘的那个律师,是不是真有什么问题?那姑娘反应有点大啊!不过看她炸毛的样子,好像还挺有趣的。 这一晚,路北岑睡得无比香甜。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林总让人张罗了一大纸箱子山货,硬要塞到路北岑车上。 路北岑张罗着回家,路北皓一脸酒醉后赖床的生无可恋,居然还跟路北岑撒起了娇,路北岑都被气笑了:“你上车上睡去,我今天请了朋友到家里吃饭,得早点回去。” 结果路北皓和方南钻到后座继续睡觉,蒋中泽主动坐到了驾驶座,路北岑也懒得拦,坐到了副驾驶指路。 车子在山路上七万八绕往外开,霞光透过葳蕤的树木照射在山间公路上,十分惬意。 蒋中泽看了看路北岑:“小北,帮我拿下我墨镜,在那个储物盒里。” 看着路北岑掏出墨镜盒子,蒋中泽又道:“盒子里有眼镜布,劳烦你帮我擦擦灰。” 路北岑眯了眯眼,不着痕迹看了蒋中泽一眼,见他目不斜视看着前方的路,只得好耐心地给他擦干净了,再递到他手上,看着他戴上了,服务得极是周全,才转过脸,却未曾注意到,那墨镜下的眉眼,带着一丝戏谑的笑。 “蒋先生,走左边。”路北岑一下也不敢走神地指路。 蒋中泽从善如流:“哦,好,不过右边是去哪里?” “绕一圈可以去山后面的温泉酒店。” “你去过?” “去过,不过我们单位的老师傅走了一趟就不愿意走这条路了,都是带着我们从前面大路走的。” “你昨天说要给我们看那个风景片,什么时候给看?这地方一天时间好像不够玩啊。” “等回去看,我觉得深秋的时候来最好,晴天好看,雨天也很有感觉,就是下雪天,都还不错。” “你们拍一个片子,要在一个地方待那么久吗?” “也不是啊,正常来讲,拍一个全域旅游的宣传片,最好是能拍到一年四季,可惜我们时间不够,正赶上深秋踩点,初冬又下了第一场雪,稍微弥补了一下遗憾。” “招商情况如何?当地投入大吗?” “好像还可以,当地动作也还蛮大的,听说城里有两个湖清了淤,通了水,建了帆船码头,晚上有一条水路的灯光秀,有些演艺活动,这地方美食挺有特色,修了美食一条街,还有特产一条街。靠温泉那边在建上山的索道,山上还有个古刹,也在修缮,山上还有些景点。”路北岑如数家珍一般说起来这地方的变化。 “交通呢?发达吗?” “环城公路已经修好了,到火车站一个小时,还有一条机场快速路,直接还连通了高速公路,很方便。” “旅游业投资,小北觉得如何?” “那我就不太懂了,只是个人感觉,必须得是长线操作,还得有大资金,想赚快钱有点难,比如昨天那位林总,他那片山还是自己家几兄弟的,现在已经投入了三千万,我听他的意思,如果完全完成规划设计,至少得一个亿,可惜现在房间卖不起价,就是这三千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这个地方,如果交通不修好,大车进不来,全靠自驾游的客人,好像有点困难。不过他既然敢在这样的地方,上一个大型民宿项目,肯定还是有些深层原因的。” 路北岑想了想,要说这人还是挺敏锐的,当初拍这个片子的时候,上面一再提到这个项目,甚至把那个新开的五星级酒店都放在了后面,要知道,这边现在是旅游的旁线和闭环,而那边才是真正的公路连接,这样看来,这位林总果然还是有点办法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地方倒是挺对路北岑他们这些人的胃口,大景小景都有,出片率比温泉酒店的制式豪奢要高多了,加上这边从老板到工作人员,对她们都十分热情,照顾得也很周到,而那边看她们的眼神就不太友善了,相比较之下,他们自然更喜欢这里,待的时间长了,拍到的美景自然就多了……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你觉得我说的不对?” “没有啊,我都说了我不懂这些,但是现在的基本战略是要提高农村农业的可持续发展,扶贫进入快车道,未来几年,国家对于农业农村的扶持,应该会持续加大力度。” 蒋中泽有些意外地扭头看了看路北岑,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你还说不懂,看得懂大方向和政策基本面,挣钱的事,不过是转换转换思维而已。” 路北岑有些不以为然:“新闻里天天提,带了耳朵就行,不用看懂就能灌进去。” 第67章 危机 汽车驶入大路,经过那条树冠浓密的银杏大道,眼前的美景更加豁然开朗。 前排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轻声交谈,并没有影响后排两个人睡得香甜。 “这个地方是真的很漂亮,用人间仙境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蒋中泽感慨道。 对于这一点,路北岑倒是很认同,微笑着点了点头。 见路北岑表情柔和下来,蒋中泽摇了摇头,轻笑道:“其实身处你们这个行业,就是站在信息的源头和中心,你有很敏锐的直觉和洞察力,不过是你自己不以为然罢了。” 蒋中泽见路北岑沉默以对,便继续道:“但是这是在信息不相对发达的现在,或许将来的某一天,当互联网技术日益成熟,信息的发布不再依赖媒体本身,人们获取信息的习惯也会发生改变,作为媒介,这个职业,可能会有潜在的危机。” 路北岑本能地想反唇相讥,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收了回去,只是不自觉皱了皱眉头,实事已经在证明,互联网影响收视率,互联网影响纸质出版物的售卖,这都是已经可以看得见的。 而媒体这个行业里的从业大军,从报刊、杂志、书籍到广播、电视,可能广博电视和书籍还需要一定的技术支持,短时间内被取代的可能性稍微小一点,但是报刊是真的已经处在危险的边缘。 在前面许多年,因为人们疯狂地需求信息的传递和传播,各类报纸层出不穷,一座城市四五份都市类报纸,真正的独家新闻和深度报道又能有多少? 路北岑曾经听过一个笑话,说现如今报社里新进的记者,实在找不到什么新闻,天天去大桥边上蹲着,碰到一个跳江的,管他能不能采访到后面的故事,又或者是就是普通的失恋、被离婚,或者是还不起赌债,反正拍到张图,回来就是一条新闻。 更有甚者,还有些报社记者在网上抄新闻,开始的时候,抄得全城的报纸内容几乎都一样,自然会挨批评。 吃一堑长一智之后,就开始找冷门网站,甚至是越冷僻的网站越好,可这种网站上的新闻,往往有许多本身就是杜撰的。可抄袭者不管那么多,直接把地名一换,过审的时候,审批的领导终于见到新一点的内容,就签字过审。 反正都是杜撰的,大概率不会引起什么法律纠纷,可问题是,假新闻终究是假新闻,看的人多了,自然会有人来质疑,公信力也在逐步下降。 而都市报本来就是面向市场要效益的,要不就是内容同质化、要不就是假新闻太多,发行量自然逐步下降。大型传媒集团下面的都市报,还可以靠一些独有的信息渠道勉强支撑,可对于小报来讲,日益失去读者,失去市场,就开始亏损。 亏损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降薪减员,大浪淘沙,第一批传媒行业失业的人员,如同九十年代初企业改革一般,已经不可避免地出现了。 这里面有互联网新技术带来的影响,当然更深层次的原因还是过剩了。可是互联网依旧在发展,甚至是日新月异,现在办公基本都靠qq联系,电话用的都少。 当互联网上的信息开始爆棚的时候,人们不需要花钱,就可以在网上浏览到自己想知道的信息,到那时,除了有订阅任务的官方大报,其余面向市场的报纸,只怕都是岌岌可危。 那么,下一个岌岌可危的会是谁,路北岑不由自主回头看了看方南。杂志社会扛住互联网时代带来的冲击吗?只怕当网络无处不在时,独家报道就会越来越少,失去了独家的优势,刊物的订阅量自然会下降。 如今,许多刊物都在从旬刊、半月刊回归到月刊,就是个非常现实的情况。 路北岑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虽然说互联网也是需要大量的内容来填充的,可是有个电脑就能敲出文字的时代,如同胶卷相机最终被数码相机毫不留情地取代一般,未来,好像是真的危机重重。 良久的沉默之后,路北岑发出的这声轻叹,钻入了蒋中泽的耳朵,他忍不住嘴角微弯,显然,她听懂了自己的意思,不得不说,这个女孩子是十分敏锐和通透的。 蒋中泽忍不住心中柔软,轻声安慰道:“也不必如此悲观,你们电视行业可能会相对好一些,国外许多机构已经在实行直播分离了,说明无论时代如何变迁,内容生产还是很重要的。像你拍的这种高质量的纪录片,总还是有市场的。” 路北岑脑子里还在想着未来的趋势,只不自觉地轻轻摇了摇头:“我现在也不拍这样的片子了,我现在做的是法制专题报道。” 路北岑突然想起文梦冉说过的话:“当有一天我们这累节目消亡的时候,是法制进步到了一定的程度。” 呵,只怕不是法制进步到了一定的程度才消亡,而是互联网时代带来的信息大爆炸,同质化信息接受得太多,自然而然就会损失收视率…… “法制专题是什么?就是案件还原?还是普法?”蒋中泽显然对国内的电视节目还是不太了解的。 “都有。”路北岑心不在焉答道。 蒋中泽点点头,又有些不解:“你怎么会突然换了工作,不是说你们电视行业的天花板是纪录片吗?” 路北岑从神游中回过神,有些意外看了蒋中泽一眼:“你还懂电视行业?” “大概知道一点,但是了解不深,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有回答你问题的义务吗?” 蒋中泽惊讶地看了突然又炸毛的路北岑一眼,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但是,你好像在回避这个问题,原因是什么呢?” 路北岑张了张嘴,又忍了回去,有些无奈地问道:“好,你的问题是什么?” 蒋中泽看着路北岑偃旗息鼓,又有些好笑地问了一遍:“你为什么突然换了工作?” “就是结束见习期,分配到了新的工作岗位,就这么简单。” “好像,现在的工作没有原来的工作适合你。” “都一样是拍专题片,还是记录一些极端的案例,看遍人生百态,有什么不好的?” “这样吗?那就要注意心理调适了……” 蒋中泽话还没说完,路北岑的手机响了起来。 第68章 蹭饭 电话接通,文梦冉的声音出现在路北岑耳边:“小北,下午要不要我早点去帮忙?” 路北岑柔声笑答:“谢谢你,小冉,你帮我接一下黎姐和杜老师就好,他们没来过我们小区。” “好的,包在我身上,对了,我堂哥说买到了剁辣椒,还弄了个水库鱼头,但是估计晚上得来搭个筷子,让我问问你行不行?” 路北岑有点讶然,不过肯定是不好拒绝的,只能笑着点头:“好啊,欢迎欢迎,非常欢迎。” 文梦冉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打这个电话,得了答复就放心多了,“好,那就这么说,我听你这声儿,是在车上?现在去买菜吗?” “没有,我昨天和朋友一起到了范城,现在在回家的路上。” “哇,你还挺有精神的嘛,我昨天睡了一天才缓过来。对了,听说范城在搞旅游开发,现在好玩吗?” “现在游乐项目还不是很多,但是要是休闲游就还可以,美是真的很美,我拍过片子,下午你来了可以看看,要是感兴趣,秋天的时候,我们可以再一起去泡温泉啊。” “好啊,你现在还在路上,要不你开个单子,我去把菜买了,省得你等下来来不及。” 路北岑呵呵笑道:“还有让客人买菜上门的事?你这么贴心,怎么不是个男生呢?” 电话那边传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女生和女生之间就不能有爱吗?” “你继续这么贴心,就要当心一点,万一我那啥,你可别后悔。”路北岑说到一半,突然感觉到边上那位司机在扭头看自己,直接换了词。 电话那边又是一阵笑:“行了,就这样,那我们下午四点来钟过去……” 挂了电话,路北岑感受到蒋中泽频繁扭头,抿了抿唇:“蒋先生,麻烦你好好开车,路在前面。” 蒋中泽看了看后视镜里,两个熟睡的人都换了个姿势在继续睡觉,突然笑得有点诡异,忍不住又想逗逗旁边的小姑娘:“万一你那啥,那啥是什么意思?” 路北岑瞥了蒋中泽一眼:“那啥就是那啥的意思,蒋先生,空间狭小,打电话吵闹到你,不好意思,但是别人打电话的内容,你就无须过多探究了,等会儿进了城,麻烦你直接把车开回路家,把阿皓带回去睡觉。” “那不太好,我先送你去买菜,你不是要请客吃饭吗?”蒋中泽直接摇头。 路北岑心里动了动,眯了眯眼道:“你不会准备晚上也在我家蹭饭?” “什么叫蹭饭?是哪个字?” “就是不请自来的意思。” “那是哪个字?” 不知道为什么,路北岑和蒋中泽说话的时候,时常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你不是汉语说得很溜吗?” “可我不怎么会写汉字啊。” “你不会写汉字你还会看中医的书?” “我能看书,但并不代表我记得每个字怎么写啊,而且你说的这个字,我好少听别人这么说。” “好,一个足字旁,右边是曾经的曾。” 蒋中泽一幅想了想的模样,点头道:“哦,是这个字,行,明白了,你这也算是我的一字之师了?为了表达尊师重道,等下你去买菜,我给你当苦力。我还是想试试蹭饭的滋味,看看蹭来的饭好不好吃。” 路北岑提起一口气:“你……” “小北,阿皓说得对,你们家阿姨做的饭,真不好吃,他肯定也不愿意回家吃饭,我等会儿还得给他当司机。”蒋中泽说得十分无辜。 路北岑彻底无语,家里的阿姨换了多少回,这个阿姨明明做饭还可以…… 方南睫毛轻颤,实在是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她都能感觉到好友心里有个叫愤怒的小人儿在乱窜了,可那位司机还知道戳好友的软肋卸火,果然是高明至极啊,这么高的段位,用在一顿饭上好像有点浪费,用在一个人身上,倒是差不多。 不管他什么心思,反正自家好友防卫满分,关键是各方面都满分好,就是心怀不轨,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不过这事儿,还挺有意思的。 进了城,蒋中泽的高智商就表现得淋漓尽致了,根本就不用路北岑指路,就把车开到了滨湖花城附近的一个大型超市,路北岑有些狐疑地看了蒋中泽一眼,他还好脾气地解释了一句:“嗯,记性还行。要叫醒他们吗?” 路北岑回头看了看,两人一点动静都没有,心里实在佩服得不行,有些无奈地摇头下车,蒋中泽从善如流,下车跟了上去。 两人一走,车里的两个一起睁眼,方南噗嗤笑出了声:“你装睡?不怕挨打?” 路北皓讪笑:“南姐,彼此彼此。” “你听了多少?” “迷迷糊糊听了一路,其实挺辛苦,南姐,你也差不多?” 方南眯着眼道:“阿皓,你不老实,存着什么坏心思呢?你姐要是知道了,你猜以后你会是个什么下场?” 路北皓极其无辜:“南姐,我啥也没干啊,我开始是真想睡觉的,那他俩吵得我睡不着,一个是我哥,一个是我姐,我总不能让他们闭嘴。” 方南摇了摇头:“我看你就是存心的,你老实交代,什么时候起的坏心思?” 路北皓挪了挪屁股:“我这哪儿是坏心思啊,南姐,你不觉得,他俩其实挺合适吗?” “小屁孩儿胡说什么,照我说,你这就是乱点鸳鸯谱,你们家什么情况你不知道?” “我知道啊,但是我盘算来盘算去,还是觉得匹配度很高。” “你当是装螺丝呢,还匹配度,你那个什么泽哥我不管,你姐要是受点伤,尤其是这种伤,你不心疼?” “我心疼啊,但是我感觉,按照我姐的个性,好像一头栽进去可能性不大。至于我泽哥,我对他还是挺有信心的。” “我怎么觉着,你这话怎么听怎么都有点自相矛盾的意思呢?” “南姐,不矛盾,因为我直觉是,只有一条路径。你看我姐这样的女孩子,是不是人见人爱,越是接触,就越会被她吸引,这点你认同不?” “那是当然,我们小北多可爱啊。可你那个泽哥,就未必了。” 第69章 小金人 听了方南的话,路北皓一脸的不认同。 “话不能这么说,南姐,按照我对我泽哥的了解,那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型的,关键是他是个很专注的人。这要不是他对我姐好奇,越好奇就越想去拆解,越拆解估计就会越好奇,然后,是,那个词怎么说的?那不就成了?” “成什么就成了,那还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那不能,等我泽哥发现自己完蛋的时候,就会开始发力了,等他一发力,我觉得我姐肯定招架不住。” “你对你姐这么没信心?” 路北皓连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很有信心,我姐那是谁啊,玉女心经都快修炼成功了。不过南姐,你到底啥意思?你说的话在我姐面前,比我们全家说的都好使。” “又瞎说,你说的话在你姐面前才是最好使的,但是这样的事,咱俩还是静观其变比较好,你觉得呢?” “那当然,所以我睡觉啊。对了,南姐,那个李见涛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连李见涛都知道了?” “动静有点大,我们家老爷子都出手了。” 方南抿了抿嘴唇,有点讶然道:“你们家老爷子如果要出手,是广告吗?” 路北皓点了点头,方南有些担忧道:“这样好像不太符合小北的性格,现在她只是很单纯地想放下这件事,而且这件事在她们单位里,现在风言风语不少,我担心会不会适得其反。” 路北皓皱了皱眉,方南见状又道:“晚上你姐的客人都是他们单位的,你可以侧面问问,但是李见涛这个人,不容小觑,这是你姐心志坚定,而且是亲眼得见,要不然,你懂的……” 路北皓皱着的眉头一时无法舒展,沉默了很久之后,才轻声道:“谢谢南姐,回头我会跟我爸爸谈一谈这件事的。我姐这样洁身自好的人,最近应该压力不小,南姐有机会还要帮忙开解开解。” 方南瞪了路北皓一眼:“小屁孩长大了哈,还知道留意这些细节了。放心,你姐的动态,南姐我时刻掌握着,必须不能让她有事。” 路北皓勉强笑了笑,方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没事的,你姐姐韧劲很足的。走,咱下车转转,车上闷得很,南姐请你吃冰淇淋去。” 等路北岑在小区里和方南分开,嘱咐她晚上喊占云波一起来吃完饭,才带着路北皓和蒋中泽回了家。 路北皓一脸疲倦,放下从车上搬回来的一箱土特产,直接钻进房间里去继续睡觉。路北岑摇着头叹了口气,蒋中泽微微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只是拎着购物袋进了厨房。 “我们中午吃点什么?饿了。”蒋中泽看着进了厨房的路北岑问道。 “面条?或者饺子?冰箱里有速冻的。” “这个我会,要不你休息一下?” 路北岑有点讶然,这人自来熟的程度,简直了,可他到底又是一番好意,总不好直接拒绝:“那煮饺子,沸水下锅,加三遍水,煮到漂浮状态,就是熟了。话说你以前和阿皓喝过酒吗?他酒量这么差的?” 蒋中泽笑笑地看着路北岑:“喝是喝过,可能他喝不了这种酒,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昨晚睡到现在,这也有点过分了?” “好像也是,你要陪着我煮饺子吗?”蒋中泽那个笑容,让路北岑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闷闷地走出厨房,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慢慢回过味儿来,脱了拖鞋,进了路北皓睡的那间卧房。 片刻之后,路北皓夸张的哇哇大叫声便从房间里传了出来:“姐,这是耳朵,是肉做的,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彪悍的,姐,嘶,姐,快放手,放手,我是真的要睡觉,就是换了个地方,一下没睡着,嘶……” 厨房里的蒋中泽听见动静,无声地笑了出来,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呵,不然的话,他都要怀疑,他心底里那个演技小金人究竟要颁给谁了。 黎阳和杜诚然看见文青时,显然都愣了愣,文梦冉立即介绍道:“阿姨、姨父,这是我们家堂哥文青,早几年应该一起吃过饭,你们还记得?” 杜诚然笑着点头:“记得记得,小伙子帅得很,那还能忘了。” 文青呵呵笑道:“谢谢姨父夸奖,我也觉得我挺帅,就小冉这丫头,天天打击我。” “文青,你说话能不夸张吗?我能天天见到你这大忙人?”文梦冉一如既往地挤兑自家堂哥。 黎阳非常自然地接话道:“小冉你也是,你堂哥这么忙,你让他送我们?” “阿姨,我不忙,不忙,您别听小冉瞎说,我今天是专门去给小北致歉的,前几天她们俩住我们家新开的那个宾馆,受了点惊吓。”文青连忙解释道。 黎阳不着痕迹地看了看杜诚然,杜诚然笑了笑,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怎么回事,小冉?”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半夜房门被人从外面刷开了,但是我们上了保险的,就是虚惊一场。” 黎阳眼睛跳了跳:“这还是有点吓人,弄清楚怎么回事了吗?” “弄清楚了,阿姨,就是宾馆刚开,招来的人有点乱,已经交给警方处理了。”文青连连点头。 “这湖边上住着还是挺舒服,风景多好哈,小北这小区不错,听说台里好多人买的这里。”杜诚然看着车窗外的风景,转过话题道。 “小冉,你去过小北家吗?知道是哪一栋?”黎阳问道。 “没去过,我打个电话,她说下来接的。” 路北岑接了杜诚然几个人,一打开家门,就有一股浓烈的香味儿从厨房里传了出来。 黎阳吸了吸鼻子,笑道:“可以啊,小北,盐焗鸡都会做,很香啊!” 几个人换了鞋进门,看见从厨房里出来的方南,还有在客厅餐桌边本来在摘菜的两位男士,都有些好奇。 路北岑连忙介绍:“这是方南,我死党。这是我弟弟路北皓,这位是我们家亲戚蒋中泽。” 蒋中泽听见路北岑对自己的介绍,到底没绷住,笑容从客套的浅淡变得稍微浓郁。 那边文青显然也没有料到,路北岑家里还有两位男士,年轻些的那位还好,年长一点的那位,虽说衣着很普通,手上还在剥蚕豆,但是有种说不出的内敛的贵气,让人很难忽视,听了路北岑的介绍,倒是暗自松了口气。 路北岑又介绍了黎阳几人,大家打过招呼,都是高情商,加上有杜诚然和文梦冉这样善于调动气氛的,不一会儿,气氛就极为融洽。 第70章 暖居1 房子虽然不小,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就十分热闹了。 大家正在欣赏杜诚然夫妇带来的暖居礼,一套出自名家手笔的瓷板山水画,门铃又响了起来。 路北岑看了眼方南,笑嘻嘻道:“快去开门,肯定是你们家占大博士来了。” 方南面颊飞过一丝红霞,快步去开了门,门外却站着久未露面的陈科,眼底的喜悦和期盼迅速变成了惊讶:“我说你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赶上热闹就来了。” 陈科冲客厅伸了伸脖子,看见杜诚然和黎阳,立即热情地打招呼:“这是什么风,把两位大神都吹到咱们家来了?” 方南抿了抿嘴唇:“你说话能有个谱不,小北家啥时候变成你家了?” “小区大家庭,是,再说咱们仨,谁跟谁啊,杜老师,您说我这话没毛病?” 杜诚然往玄关处踱了几步,笑呵呵道:“小陈快进来,老说叫你喝酒,都没赶上趟儿。” 陈科脱了鞋子光着脚,从方南身边溜进去:“瞧您说的,在杜老师跟前,我啥时候不是随叫随到的,就是老出差,凑不到一处,要不下回杜老师再出啥大片,带上我跟着学习学习。” 陈科也不用路北岑介绍,看着一屋子陌生的面孔,自己点着头笑着自我介绍:“你们好,我叫陈科,和小北小南,我们是初中同学,现在是住一个小区的死党,哦,对了,黎老师和杜老师是我和小北在单位共同的老师,前辈,我们台里的大神。” 黎阳呵呵笑出了声:“行了小陈,再吹,我和老杜这两张老脸,都能被你给吹破了。” 陈科哈哈笑道:“我专说大实话,”说着眼神落到路北皓身上:“你是阿皓?真人比照片上可帅多了。” 路北皓有点讶然点了点头:“陈哥你好,我是路北皓,你看过我照片?” “那必须的,我和你姐,那是多铁的关系。” 方南看见陈科一幅主人翁的姿态,撇了撇嘴角道:“陈科,差不多得了哈,你既然来了,总不能又白蹭饭,家里还有酒?” “咦,小南,要不说咱们就是心有灵犀呢,我就来看看能不能蹭顿饭吃,有的吃就回家拿酒,这么多人,要不麻烦阿皓和我跑一趟,就隔壁门洞,咱们去取点酒。” 路北皓看向路北岑:“姐,家里有酒不?” 路北岑点点头:“我准备了几瓶红酒……” 陈科大手一挥:“得了,你那几瓶酒就先备着,我有私藏,今天家里来了两位大神,总得让我贡献贡献。” 方南对路北皓道:“阿皓快去,你听南姐的,眼睛放亮点,见了好酒就拿,不能便宜了这小子。” 路北皓见路北岑也没再说什么,就利落地跟着陈科去了。 看着关上的门,杜诚然笑呵呵道:“还别说,你们这老同学住一个小区,有个照应还挺好的。” 文梦冉一脸向往跟着点头:“阿姨,你说我要跟我妈说,在这小区买个房子,和同事住一起做邻居,我妈能同意不?” 黎阳笑容温和,话却直接打落了文梦冉的念想:“我觉得你妈那儿没啥事,你爸指定能和你一起搬过来。” 文青还在后头补了一刀:“嗯,像是大伯能做出来的事。” 文梦冉气鼓鼓瞪了文青一眼:“算了,小北,看看我给你买的多肉放哪儿去。” “你别拉着小北,她今天可是大厨,走,小北,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不?” 方南往里几步招呼了文梦冉:“咱俩去,我也最喜欢养多肉了。” 路北岑冲黎姐笑着摇摇头:“我都准备得差不多了,现在就是把文总带来的鱼头蒸好,再炒几个小菜就够了。”说着眼神瞥了瞥桌上剥了一半的蚕豆瓣,蒋中泽十分有默契地从沙发上起身:“那杜老师,文总,你们自己随意,我还有个任务没完成。” 杜诚然一边把瓷板画装进包装盒里,一边笑呵呵道:“蒋先生别客气,不过小北还真是会找帮手,蒋先生平时在家应该不怎么做家务。” “杜老师叫我中泽就行,平时家里人手够,轮不上我。” 文青貌似话赶话一般问道:“不知蒋先生是从事哪个行业的?” 蒋中泽笑容有些疏离:“暂时无业,所以最近都闲得有空剥豆子了。” 黎阳走到餐桌边笑道:“中泽,要不你们去说话,我来剥。” 蒋中泽摇摇头,笑着看了眼厨房,压低了点声音道:“黎老师,我一个蹭饭的,要是什么都不做,会被嫌弃的。” 黎阳拉开餐椅坐下,好笑道:“小北这么凶的吗?我跟她一个办公室待那么久,怎么没看出来?” 蒋中泽手上动作不停,点着头道:“嗯,很凶,今天这顿饭,险些没蹭上。” “女孩子在家,总是会受家里宠爱一些,也是正常的,小北这样的女孩子,性格好,书读得好,还会一手好饭菜,你们家里男孩子们肯定都会让着她的……” 蒋中泽手上的动作停了停,看了眼厨房又轻声道:“黎老师,我和小北没有亲戚关系,我只是阿皓的表哥。” 黎阳愣了愣,一时没太弄明白蒋中泽的用意,但是显然这个话题就不好继续了,只是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听着厨房里抽油烟机的声音响起,蒋中泽却突然问道:“黎老师,小北是不是在单位遇到什么事了,她好像突然换了工作。” 黎阳更是觉得,蒋中泽这人让人有点看不太透了,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事,她就是想去真正的一线历练一下,台里的编导也分很多类型的。” 蒋中泽若有所思,眼角的余光却看见文青闪身进了厨房。 路北岑正专注地翻炒着锅里的菜,一转头看见文青站在冰箱旁,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手上拿的生抽瓶子都抖了抖。 “文总,这里面都是油烟,您还是出去坐。” “赏心悦目,小北,你炒菜的样子都很好看。”文青做好随时摊牌的准备。 路北岑心里抽了抽,却只能装作若无其事:“文总说笑了,厨房有点挤,别弄脏了文总的衣服。” “一身衣服而已,不值什么,小北不要和我这么客套才好……” “小北,这么多豆子够不够,文总,小北说得对,你这一身,都快抵得上这半间厨房的价了,弄脏了是真可惜。”蒋中泽的声音突然响起。 第71章 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路北岑隐约觉得松了口气,看了看那半盘蚕豆瓣,点了点头:“够了,来给我。” 蒋中泽缩回盘子,退到门边,对有点尴尬却掩饰得极好的文青,做了个请的手势:“家里厨房小,文总还请客厅稍待。” 文青有点讪讪地出了厨房,看着蒋中泽端着盘子进去,往水槽边洗菜,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笔挺的衬衫西裤,门铃适时给他解了围。 陈科和路北皓一人搬了一箱酒进屋,陈科还从手上挂着的塑料袋里,拿出两双崭新的男式拖鞋,十分随意地递了一双给路北皓。 杜诚然上前帮着搬酒,笑呵呵道:“你们年轻人就是好哈,拿个酒的功夫就熟了。” 陈科又开始嘻嘻哈哈插科打诨,客厅里沉寂的气氛,瞬间热闹起来。 蒋中泽洗干净盘里的豆子,往路北岑边上凑了凑,轻声道:“怎么样,解围有功,这蹭来的饭,总算公平交易了?” 路北岑有些无语,却只是不说话,拿了要洗的锅朝向蒋中泽,示意他闪开。蒋中泽退到厨房一角,又轻轻补了句:“小北,那男的眼神轻浮,不适合你。” 路北岑终于没忍住,转头道:“背后莫论人是非,请你出去,蒋先生。” “我这个亲戚不得替你长长眼嘛!我这是忠告,忠告!”蒋中泽一边说,一边挨着墙往外走,在路北岑彻底爆发前,出了厨房门。 路北岑突然觉得有点烦躁,看来自己还是很难接受,太多的人挤在一起,尤其是还有些人来得很意外,却只能深吸了口气,继续炒菜。 等菜终于炒好,占云波也终于姗姗来迟进了屋。 一大桌子人坐到一起,文梦冉看到桌上满满当当一桌,直接忍不住当场吹了声口哨:“哇哦,路小北同学,看不出来,你竟是个这样的宝藏,这一桌,不用吃,光用眼睛看看,就够赏心悦目了。” 陈科连忙点头附和:“我们小北这手艺,不光好看,那味道也是绝绝的。” 路北皓嗯嗯点头:“陈哥我跟你说,我在国外的时候,别的都不惦记,就惦记我姐做的饭,我姐就爱好做饭。” 方南耸了耸眉毛道:“阿皓,你又瞎说大实话,你姐明明最喜欢的是看书。” 路北岑被打趣连着夸赞,脸上微微泛了红:“行了,咱们先举个杯,谢谢大家来给我暖居!” 众人举过杯饮了酒,路北岑又道:“好了,现在大家随意就是,最好理解一下厨师的辛苦,做到一扫光。另外,这道剁椒鱼头大家一定要尝尝,谢谢文总特意送来的剁椒和水库鱼头。” 文梦冉率先伸了一筷子过去:“你谢他干嘛?蹭饭搭筷子的,还不得有所表示啊。” “对对对,就是辛苦小北了,这么大一桌菜,我们可算是有口福了,我们是不是一起敬主人一杯。” 众人又一起举了杯,喝过这一巡,路北岑就不再多话了,桌上有几个调节气氛的高手,把气氛调节得很好。 路北岑和黎阳坐在一起,边上是文梦冉,倒是轻松自在,边吃边聊,说起了选题和稿子。方南看着占云波和边上的蒋中泽倒是聊到了一起,时不时还夹杂着长串的英文药物名称,听得头晕,干脆放心地加入了文梦冉这边的话题。 路北皓也是这家主人,加上个陈科自来熟,杜老师本来就见多识广,文青又见缝插针接两句,天南海北的,聊得也挺开心。 一顿饭吃到夜幕降临,第二天要上班,就早早散了。 路北皓和蒋中泽都喝了酒,开不了车,干脆留下来帮着路北岑打扫卫生。 趁着路北岑去洗澡,路北皓问了蒋中泽:“泽哥,你有没有觉得,那个文总,好像醉翁之意不在酒。” 蒋中泽失笑:“瞎子都看出来了,显你会背诗呢?” “小伙子长挺帅,你觉得给我当姐夫怎么样?” “那你得去问你姐,我哪能知道怎么样。” “嗯,有道理,我看他挺上心,还要了我的电话号码,说改天约我打球。你说他妹妹和我姐是朋友,天天一个办公室待着不说,还经常一起出差,能给他制造多少机会,还犯得上约我打球?” “犯得上犯不上的,人家心里自有盘算,不过你姐那个闷闷的性格,这些朋友倒是个个乐观开朗的。” “我姐性格哪里沉闷了?她就是不爱多话而已。泽哥,要照你这个逻辑,其实你的性格也是闷闷的,和我姐有点像。我去陈哥家玩一下,他家里好多稀奇玩意儿,你去不?” “我就不去了,有点累,你早点回来。”蒋中泽挥了挥手,看着路北皓欢脱地出了门,自己进了路北岑的书房,坐在她的桌案后面,随手翻起了靠墙摆的一排书,却看见一个蓝色布纹的笔记本,打开翻翻,倒不是什么日记,就是一页一页,有点像提纲一样的思路草稿。 蒋中泽翻了翻,也看不太明白,有些意兴阑珊准备放回去,却在最后那一页看到个类似算术题一样的竖式草稿。 房贷3128 物业费225 水电宽带煤气426 生活费1000 送礼1000 养车+油费700 生活用品300 合计6779 最后一行,斜斜写着一排字: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蒋中泽瞬间能想起路北岑叹着气,写下那几个字的模样,忍不住摇头失笑。突然又皱了皱眉,他隐约记得,律师给的调查报告里写的是,路北岑毕业回中海工作,江云锦给她全款购置了新房新车。 当时蒋中泽还觉得这调查报告就是小题大做,就算不谈路家资产,江云锦的收入,完全足够支撑这些支出,再说如果江云锦母女真有什么想法,一定不会从这样的小事着手。 结果,这个女孩子,路家的女儿,区区六七千块的支出,竟就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蒋中泽突然想起路北皓以前说过的话,他们只当做玩笑的话,她连家里给的生活费都没有用过。 再想想她昨天晚上说的那些话,和那个倔强的背影,蒋中泽合上本子放回原处,默默踱步去了露台…… 第72章 求婚 微风吹过喧嚣的湖面,吹走了白日的热浪。 杜诚然和黎阳在湖边的林荫道上散步回家,偶然提起范城的夜景,杜诚然兴致极高:“等秋天的时候,我们休年假,今年就不跑远了,先去林水看鸟,再去范城小住几天,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啊,我还没去过范城,只是看过片子,是真很美哈。” “美是真美,但是镜头里的美和现实里的美还不太一样,那种野蛮生长的肆意之美,比镜头里还有冲击力,可惜设备达不到高度还原的级别。” “好,那我们到时候去看看,就我们俩去还是约上一帮朋友一起?” “问问呗,愿意去就一起去,人多了热闹,时间不凑巧,就我们俩去,两个人玩的就是甜蜜了。” “甜蜜你个头,一把年纪了,也不害臊。” 杜诚然很自然地牵起黎阳的手:“我跟我自己媳妇甜甜蜜蜜的,害什么臊。” “小冉肯定想去,今天都在抱怨小北没喊她一起。” “有人就喊上她,要是就我们俩,那还是别让她耽误我们二人世界了。” “小冉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文青那孩子,好像挺花花的,怎么还撮合他和小北了。” 杜诚然抬起另一只闲着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寸头,笑呵呵道:“我觉得小北看不上文青,两个人就不是一路人。” “所以我才奇怪啊,关键是文青看小北的眼神,简直已经是只差没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直接说出来了,小北明显很回避。哦,对了,还有小北家那个蒋先生,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他说他不是小北的亲戚,只是他们家阿皓的表哥。你说他贸贸然跟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杜诚然看了黎阳一眼,也有些纳闷:“我没和他说几句话,感觉那个人有点看不透,但是我听他和最后来的那个占医生聊天,又全是医药上的事,我看那位占医生对他说的话,好像还挺服气的样子,有时候还在请教他,应该也不是个普通人。” “他好像没什么恶意,可他这个意思,好像在告诉我,小北和她弟弟,不是同一个母亲,或者说不是同一个父亲,这样的家族隐私,他干嘛要在我这样一个,应该说是完全陌生的人面前挑明了说,你不觉得奇怪吗?” “猜不透就不猜,要是有什么用意,以后也能看出来,要是就是那么一说,你就当没听见。我其实倒觉得小北那姑娘,挺奇怪的,家境那么好的女孩子,能做出那样一桌饭菜,你能想得到?” 黎阳呵呵笑着摇头:“你看我和小冉,我们这样没结婚之前只会吃的,才是常态,小北是有点宝藏的感觉,我总觉得这姑娘不太寻常,就说和李见涛的事,一般这么大的小姑娘,对李见涛这样的,可没什么免疫力。” 占云波牵着方南的手,在湖边走了一圈,散了散酒气回到家,关上门,就剩二人世界,占云波就把方南抱进了怀里,两个人都很用力,仿佛要把对方刻进自己身体里那么用力…… 就那样安静沉默地相拥了许久,占云波才在方南耳边轻声呢喃:“我今晚,不走了,可不可以?” 方南愣了一下,直到占云波紧张到感觉心快要跳出来了,才轻轻“嗯”了一声,然后用力推开他,甩了鞋子开灯进屋:“好热,我去开空调洗澡。” 占云波轻笑道:“不急,长夜漫漫,你先开空调,咱们正经说几句话。” 方南开了空调,占云波关上窗户,又倒了杯水过来,拉了方南坐下,十分认真地看着方南:“小南,我们结婚好不好?” 方南实在没想到占云波会在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一时竟有些呆怔。 占云波捏了捏握在掌心里的手:“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可是不管怎么想,我都觉得我离不开你,我没主动和你联系,主要是也希望你能冷静地想清楚,我不想是我的错觉,觉得我们很相爱,我知道我很自私,但是我还是很想得到你真实的回应。” “那我要是没有主动和你联系,你准备怎么办?” “准备直接求婚,我定了一对戒指,还要几天才能拿。” 方南扬了扬下巴:“这样啊,那我应该过几天再想明白,或者再出趟差再说。” 看着眼前闪闪发光的面庞,占云波有些宠溺地捏了捏方南的鼻尖:“别淘气,听我说完。我想早点结婚,然后尽快要孩子,我就能上介入手术了,眼面前,我只能软饭硬吃,请老婆大人收容我。这样我也能给你一个像样的婚礼,再过两年,等我收入多一些,我们在这小区也好,附近也好,再买套房子,把我父母接过来。” 方南有些意外:“你怎么突然想明白了,这是得了哪位高人指点?” “我们科里的护士长和已婚护士们对我群起而攻之,好好教育了我一遍,还给我出了一堆点子,总结一下,就是要想家庭长治久安,最好就是婆媳分开居住,但是不要相隔太远,互相还能照应,我俩的工作性质,带孩子的事,估计还得指望老人。” “这两年房价看涨,要是一时半会儿买不起,你准备怎么办?” “暂时还不需要,等有了孩子,咱们就先租个房子,你觉得行不行?这样的话,你父母也能来照顾你,我父母也不会觉得那么拘谨。” 方南像夸孩子一样点头:“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还担心吵完了,依旧什么都没解决。” 占云波又把话题绕回来:“那,结婚吗?嫁给我好不好,小南。” 方南脸红得快要烧起来,连忙站起身:“等你把戒指领回来再说,我看看漂不漂亮,要是不好看,我还得再想想,我真要去洗澡,一身的汗,昨天晚上还喝得有点多。” 占云波呵呵笑道:“你一高兴就想喝点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咦,你真是和小北神同步啊,她昨天也这么说我的,话说,你怎么知道我昨天高兴来着。”方南猛然发觉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找补。 “咱俩还挺幸运,你有小北,我有护士长,不过我要再强调一遍,以后分手之类的话,不许再说,屁股还是要打的,但是你可以选选,是洗澡的时候打,还是等会儿,嗯?” 第73章 问 等路北岑洗完澡吹干头发,从卧室里出来,家里悄然无声,连灯都熄了,她还以为那两个人都已经睡觉去了。 放了几片茶叶,泡了一杯清茶,虽说晚上喝茶不好,可是这会儿路北岑只觉浑身疲乏,需要茶香治愈一下。 收了阳台上的衣服,出差那么久,衣服有来不及洗的,还有总觉得在外面洗得不干净的,昨天全洗了一遍,坐在沙发上,慢慢折着带有太阳香味的衣服…… 蒋中泽站在通往露台的门口,悄无声息看着女孩子在客厅里悠然自得地忙碌,落地灯打出的橘色光很暖,女孩子散落的黑色长发遮住了半边脸,有发丝在灯光的照耀里,闪着昏黄的光,精致的眉眼散发出安静的气息,倒像是一幅极其写实,又充满生活气息的小画,他从未见过,却暖进心底的画。 蒋中泽看得有些出神,这一刻,他好像不得不认同阿皓说过的那句话,她是个善良而清澈的人。 路北岑折完衣服,关了客厅里的空调,打开窗户透气,却看见外面月色正好,还有小提琴断续的琴音不知道从哪里飘过来,她加了点热水到透明的茶杯里,握着杯子想去露台上坐一会儿,九里香的香味儿,这会儿应该正浓。 哪知一进书房,路北岑便被露台门边靠着门框的那个黑影吓了一跳,手上的杯子都差点掉了,打开灯,才看清是蒋中泽,深呼吸一口气,元神算是勉强归位了。 “吓到你了?先把灯关上,在黑暗里看外面,很漂亮。”蒋中泽声音里带着一丝暗哑。 路北岑显然也不适应在这样的夜晚,和一个男人,而且是个看见他那张脸就容易恍惚的男人,在自家书房的灯光里,淡定自若地聊天。 她十分安静地关了灯,顿了顿,有些遗憾地端着杯子,转身准备回房睡觉。 “露台上的花开了,你来闻闻?我刚给花都浇了水。”蒋中泽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说出这句,只是潜意识里,好像不想让她这么悄无声息地溜走。 “啊,看不出来,蒋先生还会侍弄花草,多谢了,我先去睡了,晚安。”路北岑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没办法跟这样一个人,站在那方寸之地,一起赏花,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对了,阿皓去了你那个朋友那里,还没回来,你不打个电话问问。” 路北岑脑子里转了一圈,想起陈科,摇了摇头:“他那么大人了,自会有分寸的。” “你那个同学也和你们一样,是做编导的吗?” “他不是,他是摄像,不过他人很好的,蒋先生是不是担心太过了,阿皓刚回国,能结识一些新朋友也不错啊。” “你们电视台做摄像收入很高吗?”蒋中泽貌似随意问道。 路北岑有些讶然,蒋中泽立即解释道:“你别误会,我只是看他今天拿来的酒,都不便宜。” 路北岑摇了摇头,有些好笑:“他们家是开连锁影楼的,就是拍婚纱照写真集那种,独生子,他暂时还不想回家帮忙,但是学的也是摄影摄像,毕业就进了台里,我们这个行业,工资基本上都是项目制的,平均一年十万左右。” “就是一个月还不到一万?那你们编导呢?” “比他们稍微多一点,大概就一万,当然还得每个月完成任务。” 路北岑顿了顿又道:“我每个月还会给杂志写点稿子,平均一个月五千左右的稿费,然后出差有些补助,但是不多。我房贷三千多,其他乱七八糟还需要花三千左右,所以,我可以很好地养活自己。” “我没有过高的物质要求,也从来没想过不劳而获,更不会和阿皓去争什么。按照我的学历和毕业院校,即使我将来失业,也还是能找到别的工作,一样能养活我自己的。好了,蒋先生,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可以直接问,不用绕圈子。” “对了,我买这套房子的首付以及我买车子的钱,需要给你解释一下,是什么样的一个构成吗?” 屋里一时落针可闻,蒋中泽愕然地看着站在客厅灯光下的路北岑,她脸上的表情无悲无喜,却又带着一点点倔强,直直看向站在黑暗中的自己,她肯定看不清自己脸上的表情,却又仿佛在等一个答案。 蒋中泽抿了抿唇:“小北,我没有你想的那个意思,再说这些都是小钱,你不必那么敏感。” “对,这些对于你们来说都是小钱,小钱都得问清楚,更何况巨额的财产,偌大的公司。可对于我来说,这些就是我努力活着的全部。可能对于你们来说,我活着,或者说我和我妈的存在,就是原罪。” “但是这是我没有办法改变的实事,我们的退让,不代表我们觉得心虚,我们只是为了阿皓,为了家里和睦安宁。你可以去公司问问,有几个人认识陆夫人。还有,我当年高考的时候,按照我的分数可以上b大最好的金融学院,为了避嫌,我主动填了中文专业。” “我不知道你们蒋家究竟想干什么,可是有些底限,不要一探再探,一踩再踩,阿皓已经大了,他有明辨是非,知道谁是真心对他好的能力了。” 蒋中泽看着灯光里的女孩子已经微微泛红的眼圈,心里只觉更不对劲,他轻轻走到路北岑面前,本想伸手去拉她,可又感觉不对,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微微躬着身子低下头,像哄孩子一样对她道:“小北,你能不能相信我一次,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对我和我们家的误会,会这么深?” 路北岑冷笑道:“你知道装相是什么意思吗?你们自家做的事情,难道还需要我给你复述一遍?” “我是真的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路北岑冷笑着摇头:“好,那我来问你,你们蒋家是派了财务和审计在路氏?如果你要说这是正常的公司行为,那你们蒋家是雇了律师时刻在关注我和我妈的动向?怎么,觉得就这样严防死守还不够?还得你蒋大公子亲自出马,住进我们家,甚至和我在同一个小区买房子,方便近距离观察?” 第74章 洋桔梗 路北岑问得蒋中泽有点难堪,却只能抓住她最后那句话反驳:“小北,你想多了,我买这里的房子,真是出于方便考虑,再说我长期住你们家肯定也不方便。” “那别的呢?我已经签过自愿放弃路氏股权,路旭升财产继承权,我妈也签过婚前财产协议,想必当年我回了路家,你们家律师逼着我接受亲子鉴定之后,肯定也逼着我爸签过遗嘱,或者还制定了别的什么更有效的手段,你们蒋家还要担心什么?” “如果不是当年我养父病重,我养母需要钱给我养父治病,你以为我愿意回来路家吗?对了,当年我用我自己换了二十万块钱,这是江云锦欠我养母的抚养费,我这么算不过分,江云锦的收入,只要她愿意,我可以使用?” “还有什么你想知道的,只要你能问出来,我都告诉你,我只有一个条件,今天晚上你问完,从此以后,请你不要再有意无意窥探我的生活,撇开阿皓,我和蒋先生,就是根本没有必要认识的陌生人而已。” 蒋中泽看着近在咫尺,泫然若泣却强自忍住的女孩子,握着茶杯的手,在轻轻颤抖,虽然对这掀开了一角的往事,他还无法完全感同身受,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握住了她颤抖的手,从她手里接下那个茶杯,声音极为温和而富有蛊惑力:“很晚了,去睡!” 那肢体碰触间的一丝温热,让路北岑仿佛也意识到了,这两天,自己在频繁失态,于是也不再多言,只是冷冰冰瞥了蒋中泽一眼,无声地进了卧室。 蒋中泽目视路北岑的背影消失,那个眼神让他有些愣怔,在原地站了许久,他才捧着路北岑喝过的那杯还带有余温的茶水,慢慢踱到了露台上,万籁俱静的夜晚,也许最适合厘清思绪…… 第二天,路北岑很早就起床做好了早饭,然后出门上班。 近一个星期不在,桌子上累积了些灰尘,路北岑打扫收拾了一番,刚打开电脑,就收到方南的qq留言,那个骗保的稿子发了,要准备好审核材料,另外还给她说了个选题,让她试试看能不能联系到采访。 路北岑正准备回消息,手机又响了,让她下楼拿花。 路北岑有些莫名其妙,逆着上班的人流下了楼,一个花店伙计打扮的人,捧着一大捧泛着玉色的洋桔梗,站在保安室门口。 伙计看见路北岑从楼里下来,扬声问道:“请问是路小姐?这是文先生托我们店里代送的鲜花,麻烦您签收一下。” 路过的同事看了看那捧桔梗,再看看路北岑,眼里都流露出一丝暧昧不明的微笑,让她尴尬至极,连忙收了花道了谢,转身就要上楼,却看见汤总和杨总并肩聊着天走了进来。 路北岑的脸瞬间红到了脖颈,却也只能深呼吸一口气,冲两位老总恭恭敬敬打招呼。 汤总笑呵呵道:“小路啊,这是男朋友送的花?还挺好看嘛,这是什么花。” 路北岑抿了抿唇,低声答道:“汤总,这个应该是叫桔梗,我也不太清楚。” 杨总还笑着补了一句:“桔梗长这个样子啊,我还没见过呢,挺好看,男朋友眼光不错。” “主要是看人的眼光不错,你这男朋友哪里的?不是我们台里的,看看,又把我们台里的优质资源给抢跑了。”汤总和杨总脚步不停,嘴上玩笑也不停。 路北岑只觉得额头都要冒汗了,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又恨手上这捧烫手的山芋。 终于上到四楼,眼看就能摆脱这二位老总你一言我一语的发散式开玩笑,路北岑刚要放松一点的心情,却又瞬间被汤总提了起来:“小路啊,等下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路北岑连忙点头应下,又迎面遇到岳长虹:“哟,小路啊,这花好漂亮啊,是洋桔梗,男朋友送的?追得挺紧,花都送到办公室来了。” 路北岑一时又觉一个头两个大,只恨自己心里骂人的词汇不够,这位文家少爷,还真是够能惹事的。 “上周跟小冉一起出差了哈,等下到我办公室来聊下,看看下阶段你的工作任务。” 路北岑如蒙大赦:“好的,长虹姐,刚汤总喊我去一下,等回来我就去跟您汇报。” “行啊,不急,汤总来了,那我先上去汇报下工作,你晚个十分钟上来。” 路北岑把那束花垂垂拿着进了办公室,总算没有再闹出什么动静,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顺手把花塞到了桌子底下,忍不住又腹诽,原来在办公室收到花,是这么尴尬的一件事,不美,很不美,哎…… 方南见路北岑上了线,却许久没回复,又来了几个表情包夺命连环call,路北岑连忙应答:别吵,我来了。 “留言收到没有?” “收到了,现在领导叫我,等我回来就给同事打电话。刚昨天那个文总给我送了束花到台里,还被大领导二领导加我们部门领导一起看到,简直大型社死现场。” “啊,哈哈哈,小哥哥有眼光,动作挺快嘛,你准备怎么办?” “凉拌,尴尬死了,众目睽睽,我恨不得当场不承认我是路北岑。” “小姑娘这么优秀,这么漂亮,没几个帅哥送花可不行。” “你到底哪头儿的,我不和你扯闲篇了,我得去领导办公室,感觉今天,不对,最近都是,衰神附体。” “都说了你最近是桃花运爆棚,好事将近。好好好,你快去,等回来记得找我,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你啥事,别卖关子,你可以结个婚给我冲冲喜!” “你这妖女,人呢?跑了?” 方南脸上挂着迷之微笑,盯着电脑屏幕,瞬间就被主编点名:“方南,你过来一下!” 路北岑一脸忐忑,拿了个笔记本敲了汤总办公室门,屋内汤总和岳长虹一起看向她,汤总招手示意她进来,坐到办公桌前面的另外一张椅子上。 第76章 沟通 从汤总办公室出来,路北岑在脑中迅速过了一遍,今天自己要解决的问题,一团乱麻纠结在一起的时候,一条一条理一遍要做的事情,是她从上学的时候,就已经养成的习惯。 先从岳长虹那里拿到了湖夏市公安局宣传处的联系方式,还得到了一番指点,刚报的那个蓝湖区的题材,找到了一个切入口。 第二个紧急要处理,是要和陈芳沟通,关于骗保那个稿子发在《真友》杂志上,需要提供采访证明的问题。其实路北岑对这件事,从内心来讲,是有些抵触的,她甚至都觉得汤总让她做这件事,有点把她放在火上烤的感觉。 从上周陈芳明显对自己已经不友好的态度,可以看出她已经对自己产生了误会。路北岑之所以选择先写稿子而不和陈芳沟通,就是担心万一先沟通了,稿子又发不了,还成了一个乌龙。如果发了再去沟通,起码有汤总这个尚方宝剑在,还有一笔不菲的稿费,总算也是个交代。 陈芳今天依旧不在办公室,想了想,鼓起勇气,路北岑拨通了陈芳的电话,电话倒是迅速接通了:“陈老师您好!” “你好你好,小路,有事吗?”陈芳语气还算热情。 “陈老师,是这样,我有个同学在《真友》杂志社工作,看到您上周做的那个骗保的片子,觉得题材挺好,想找您写下这个稿子给她们杂志,不知道您这边……” “这样啊,他们什么时候要稿子呢?” “说是尽快,题材已经报了。” “尽快的话我就没空了,他们那边的稿子也不好写。” “陈老师,他们那边稿费还挺高的。” “我知道他们稿费高,但是我实在没那个时间,你要是有空你就写嘛,反正那个题材你听过同期,都是很了解的。” “那怎么行,这题材是您采访的……” “没关系嘛,你要是愿意写,到时候要是发表了,署名不署名无所谓,稿费分我一点就行了。” 听到陈芳这么说,路北岑突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原来汤总不是把自己放在火上烤,而是拿准了陈芳爱财的脉,在给自己机会搞好同事关系,难怪他当时就直接提到稿费分配的问题。 路北岑一颗心落了下来:“那这样,陈老师,反正我最近还在学习中,也不是很忙,我就来写一下试试,如果能成,到时候给您署名第一作者,稿费咱们均分,您觉得行吗?” “可以哦,这有什么不行的,署名我就真不用了,你也知道我们不太好署名的,就是你自己,最好也用个笔名,你说呢?” 路北岑嘴角弯出一个弧度:“谢谢陈老师提醒,对了,陈老师,他们那边要是发稿的话,可能需要一些采访的证明材料,就是比如采访视频截图之类的。” “他们要刊登照片吗?如果要刊登的话,最好是打上马赛克,不要无端惹纠纷。”陈芳再一次提醒道。 “因为是案件稿,应该不需要刊登照片,就是证明咱们是经过面对面采访的,另外可能还需要您和当地公安宣传的人员打个招呼,不知道您这边方便吗?” “这个方便的,我都常来常往,很熟的。” “那行,那我赶赶稿子,她们缺稿,我尽快交稿,争取有好消息,到时候再和您联系。” “好哦,看不出来,小路你这门道还挺多,下次我有什么觉得还不错的题材,带你一起出去采访,到时候我们这边出了片子,你再写写稿子,总是多份收入嘛,是!” “好好好,谢谢陈老师,那我就先不打扰陈老师了,再见。” 挂了电话,路北岑长出了一口气,好险,自己这点小心机也算没有白耍了。 看来在陈芳面前,银子的魔力比领导的压力好使,明摆着摆了自己一道的人,竟然隐晦地示好,哎,也不知道当时汤总是怎么说的她,不过无论如何,总算找到了补救的办法,虽然自己是无辜的,可一个办公室里,谁看事情又是先站在别人的角度呢? 路北岑打开qq,方南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路北岑连忙把事情跟方南说了说,方南立即就道:你放心,我晚一两天再交材料,再跟法务部同事说一下,让他们最后再核实这个稿子,反正咱们稿子硬刚刚的,不怕核。 路北岑放下心来,截了几张采访的图给方南,又跟方南说了下关于那对支教大学生的事情,提到自己老板想看看稿子。 方南沉默了一下才回话:亲爱的,不是我不信任你们老总,而是你想想,如果这个题材是你去做,自然稿子不会再扩散,但是你们栏目播不了这个类型的片子,如果不是你去做呢,那他是不是会拿给别人看,甚至还会让整个摄制组都看,那这个还是有风险的,你说呢? 路北岑想了想回道:言之有理,那这样,我交个做片的思路上去,这样除了能不那么尴尬,还能替自己争取一下,你觉得呢? 方南点了个大大的赞:如果是你去拍,我可以再跑一趟,反正我们也马上就要出差了,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一起京都游了。 路北岑:梦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这种跨部门的事情,谁知道领导怎么想,再说我们出差都是连轴转的,不仅没有时间玩,而且你未必能适应我们的节奏哦。 方南:你加加油,好好做提纲,努力为自己争取,然后可以把我当砝码提一提。 路北岑:是哦,我还忘了这一茬,好,我懂了。对了,你早上说什么重磅消息,不会真是要结婚了?现阶段,我这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红包可不是很丰厚啊! 方南:哈哈哈,你最好一分钱别送,到时候我也不用还。 路北岑揉了揉眼睛:你你你你你,不会真就这么抛弃我了? 方南:嗯,你继续演一下伤心欲绝,我就再演一下两难全,然后再努力拖延一下时间,尽力不点头。 路北岑:那算了,不演了,一把年纪了,你还是快点嫁了。 方南:我怎么觉得白和你好了这么多年呢?你一点羡慕嫉妒恨都没有。 路北岑:我有啊,但是保命更要紧啊,万一占大博士打上门来,我可扛不住。说真的,真求婚了? 方南发了个害羞的表情过来:昨天晚上他住我家了,说是定了戒指。 路北岑狠狠眨了几下眼:哎,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 方南:滚蛋,告诉你,本姑娘这个月发稿三篇,下个月托你的福,好像也不会太差,可以请你大餐一顿,想想要吃点啥。 …… 第77章 敏锐 路北岑和方南聊着天,脑子里却不知为什么,突然出现了蒋中泽头一天在车上说的那些关于危机的事情,当然这样的事情,肯定不适合这样隔空对话,她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和好友聊一聊。 昨天晚上,路北岑没有睡好,一晚上都在恍恍惚惚做着梦,梦里全是从前的事,她很讨厌那些梦,那些梦里的人和事,那些梦里最残忍冷酷的嘴脸,她本来以为,她已经忘记了那些事和那些可憎的面目,但是,蒋中泽一再的试探,终于让她的记忆又活了,让她也失了冷静。 她很讨厌那种失控的感觉,很讨厌很讨厌,只希望不要再看到那个人,不要再去面对他无休止的探究…… 路北岑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伸了伸脚,突然踢到桌子底下那捧花,一种更深的无力感从脚尖传到了心底,按照文青那种颇具倾略性的个性,这捧花,可能只是个开始,但是她显然没有准备好,在这个时候接受一个人的追求。 想了想,路北岑在qq好友里找到了文梦冉:在不? “在呢,干嘛?想帮我听同期?”文梦冉速答。 “可以啊,下午我应该没什么事。” “哈,没见过主动跳出来当苦力的,那我等会儿发一点素材到你邮箱里,或者你到我的全台网账号里去,拷点采访的素材来听一下。” “好,你告诉我要听谁的采访,我一会儿去拷。我是想跟你说另外一件事。” “嗯嗯,你说。” “那个,早晨,我收到一束花,是你堂哥送的。” “哈,小伙子行动力挺强,好看吗?” “好看,但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不是所有好看的东西,都能归我所有。” “咦,你这话好像说反了,我是站你这头的,再说你觉得这话由我来转达合适吗?那花也不是我让他送的。虽然,我堂哥那人一贯在女人的事情上不太靠谱,但是呢,这回他好像不是玩玩而已的态度,你要不要给个机会看看?” “……” “哎,不管啦,我把他qq给你,你自己跟他说,我心里都有两个小人在打架,要不,我家还有很多哥,我选个靠谱的介绍给你,或者一溜儿排开让你选?” “……文小冉,我看你就是个最不靠谱的!” “哈哈哈哈哈,这都被你看穿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碰到你这种优质品种,只恨自己非男身啊~~~” 路北岑只能回了个省略号表达自己的无语。 文梦冉又发了条消息过来:对了,你同学方南,跟我约稿。我解释一下哈,不是我不给面子,而是,老实说,其实全天下我最讨厌的事里,头一条,就是写稿子,而且还要跨门类写稿子,有点要命哦! 路北岑讶然,这年头稀奇事还真不少,做专题片编导讨厌写稿子的,只怕也就是文梦冉这独一份了:i服了you,全宇宙谁都不服就服你。 “哈哈哈哈哈,没办法,也不知道是不是干一行厌一行,我实在是一到写稿子就提不起劲,要不这样,题材呢,我给你,稿子你写,发了稿你请我吃顿饭就成。” “这肯定不合适,稿子我写也成,稿费对半。” “那也行,那发了稿子换我请你吃饭。” “再说,应该让方南请才对,她把咱俩使唤得团团转,怎么也得破费破费。对了,有个事儿请教一下你。” “哈哈哈哈哈,你说得对,主要是吃,谁请不重要。有事你说话,别请教请教的,磕碜谁呢?” “我找了个选题,蓝湖区的案子,前两天刚发的,长虹姐给了我市局宣传的电话,我怎么心里有点打鼓呢?” “这有啥好打鼓的,你直接打电话去市局要蓝湖公安宣传科电话,然后打过去直接问,一般情况来说,他们会配合的,法制宣传也是他们的工作嘛!这就是个工作,你不要包袱太重了。再者说,我们栏目的名头,在省内司法系统,还是挺好使的。” 看着文梦冉的回话,路北岑发了一会儿呆,才敲了几个字回去:受教了,多谢,我去打电话。 “嗯嗯,话说我觉得你,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哈,就是你偶尔会流露出一些不自信的东西,真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姑娘,你得知道你拥有的,是这世上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企及的。文艺了一点哈,希望是我的错觉。” 路北岑撑着下巴,看了那段留言许久,都没有回过神,不得不说,文梦冉真是个很敏锐的人,回想起来,自己前二十年努力学习,努力考第一,不就是在拼命掩盖内心深处的那些惶恐吗? 从小是希望得到养父的爱,后来知道自己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更渴望用有异的成绩让自己能在家里待下去,也报答养母的爱,更希望能让养父不要经常家暴。 到后来,回了亲生父母身边,为了证明养母对自己是很好的,他们给的那二十万是应该的,继续努力拼命学习…… 再后来,是为了让那些人看看,自己是有能力好好活,不会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继续拼命学习。 实习的时候,周围的老师,哪怕是实习生,在国视台那样高手云集的地方,都是头顶着无数光环,甚至脚上都是踩着祥云的,本来以为尚算优异的学历背景,到了那里,依旧是不够看。作为一个小白,当然只有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获得老师的青睐,多传授一点经验。 毕业的时候,其实也是有许多职业选择的,但是为了养母,她觉得自己必须回中海,如果不回来,养母是不会跟着自己一起生活的,可她孤孤单单一个人,将来万一有个病痛,连个照看的人都没有。 虽然以第一的成绩进了中海电视台,可是在那样的核心部门,依旧是什么都不是,拍第一个片子的时候,颤颤巍巍,幸亏是遇到了全台选调过去的杜老师,具有编导背景的金牌摄像,即使是文稿上过了关,可画面和镜头上,发觉自己依旧是个门外汉。 一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站住了脚跟,呵,却又因为李见涛,不得不换地方重新起步。 就是这样一个自己,又有什么可以自信的地方? 但是话又说回来,既然什么都没有,又有什么必要背着包袱前行呢?打电话而已,反正是工作,工作就代表的是单位行为,小冉那句话说得对,省内唯一的法制专题栏目,就是自己的底气! 路北岑终于把那个电话打了出去,正如文梦冉说的那样,很顺利地通过市局宣传处的接洽,联系上了蓝湖公安宣传科,对方也十分客气地表示,需要去和刑警大队了解一下情况再回复她。 路北岑长长吁了口气,跨出去第一步,突然有种轻装上阵的感觉。 第78章 神仙打架1 想了很久,路北岑才在下班前给汤总发了封电子邮件,解释了方南因为签署了协议,不能在杂志未上市之前,将稿件外流的协议,所以无法拿到原稿。 路北岑同时附上了自己的那篇骗保的稿件和关于支教恋人的拍摄大纲。她这么做实际上是有两层用意,一是在间接告诉汤总,她同样也签署了协议,所以这篇稿件,在杂志未上市之前,也是不适合传阅对比的,同时也在为自己争取支教恋人的拍摄。 汤总刚审完片回到办公室,洗干净茶杯,正准备关电脑下班时,看到路北岑这封新邮件,打开先简单浏览了正文,再看了看附件,果然露出一丝笑意,不得不说,新人这样的小心机,不仅不招人烦,还会让人感觉挺智慧的。 汤总倒是不着急看那个稿子,反而点开那份大纲仔细看了看,思虑良久之后,下载打印了出来,又在上面圈圈点点,提了些意见…… “汤总还没走?”杨总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来。 汤总放下笔站起来:“杨总刚开完会?” 杨总明显有点疲惫,一边走进汤总办公室一边叹了口气:“是哦,那边第四季度广告在跌,听说明年春季情况也不太好,结果都跟我这里火力全开,说是我们抢了他们广告。” 汤总有些意外:“这话从哪儿说起,不管在谁锅里,那不还是在台里吗?” “我也是这么说,但是……”杨总想了想,反手把办公室门关上了。 汤总见杨总这副很慎重的模样,便从办公室后边走出来,又重新泡了两杯茶,和杨总面对面坐了下来。 杨总吹了吹茶水里的浮沫,轻轻啜了一口:“他们觉得我们表面是在挖墙角,实际上是在切他们的蛋糕,老王全程黑脸,朱台倒是没说什么,但是那个新项目的全台选调名单,已经定了下来,我估计最晚,这周末或是下周初就要下来。” 汤总眯了眯眼:“这一借,只怕没个半年回不来,要不咱们干脆把她先派出去,这借调的事,从来也要尊重个人意愿的,她今天报了两个选题,这个正面的选题,我看可以好好策划一下。” 汤总说着,从桌上拿了那两张他批阅了很久的大纲,递到杨总面前,顺便还加了一句:“不谈别的,这还真是棵好苗子,好好历练一下,假以时日,会是一把好手。” 杨总拿着那个大纲,一打眼全是汤总的笔迹,忍不住一边笑一边浏览:“老汤,多少年了,你这个节目控的毛病,一点儿都没变。” 汤总哈哈一笑:“看见聪明的新人,忍不住想扶一把,一晃眼,咱们也都快五十岁的人了,多少年就这么过来的,哎……” “老汤,你可别忆当年了,没听说吗,爱回忆是老了的表现。”杨总眼睛不离开手上的提纲,嘴里依旧在开着玩笑。 汤总倒是不再说话,捧起茶杯开始喝茶。 片刻之后,杨总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老祁这会儿应该在全台网审片,你打个电话叫他上来一下。” 汤总点了点头,抄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了出去,同时又重新打印了一份路北岑写的大纲,顺手把自己批改过的那一份收到了办公桌上。 杨总看着汤总的举动,笑了笑:“不至于,老祁虽然是个炮筒性格,但是这点好赖还是分得清的。” 汤总笑着摇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毕竟是他分管的一摊子,注意点总是好的,再说做新闻上,他有他的思路。” 杨总叹了口气:“你看你这都挺注意的,怎么到了机房就黑脸呢?要不然,你说你……” “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多单纯,我这人你还不清楚吗?长袖善舞的事,我做不来,有你在外面挡着,我们这里勉强还能算得上是一方净土。”汤总语气里透着几分轻松。 杨总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倒也不再多说,只是慢慢把杯子里已经凉得差不多的茶水慢慢喝了下去。 分管新闻部的都市频道副总祁文斌敲开汤总办公室的门,大喇喇走了进来,脸上还一副火大的表情:“现在的年轻人做事,真是不踏实,拍条稿子回来,真是除了几要素啥都没有,好好一个选题白瞎了,还敢梗着脖子问你,他差了哪一点,哎……” 杨总摇着头笑道:“总有个成长的过程嘛,慢慢来,别着急。” 汤总又起身去泡了杯茶,递到祁总手上:“喝口水下下火,都一样的,我们这来的一个新人,还挑三拣四上了,让去夜话栏目老大不愿意,最近天天不是这个打我电话就是那个打我电话。” 祁总接了茶水坐下来摇着头:“老汤,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要不乐意要,人给我,总比我们这里来的好,稍微大一点的选题,就前后缠杂不清,再说你们那儿不是新得了个好苗子吗,这一年来那么多新人,真正能成材的有几个,你们那个已经大奖背在身上了,还能差哪儿去。” 杨总递了那个汤总重新打过的大纲给祁总:“挺晚的了,说点正经的,你看看这选题。” 祁总一目十行看完,稍微想了想:“这题好好运作一下是个好稿子,这大纲谁做的?调理清楚,也不套路化,就是内涵上要再深一点,不然就太扁平化了,外延也应该再扩大一点,既然做这个题,就得有始有终,不然就没什么意思了。” 杨总看了汤总一眼,笑了笑,汤总知道杨总在笑什么,祁总和他批改的那些内容大同小异,但是他还是没说话。 “你俩笑什么?这题应该是我们部门做,哪里来的选题,怎么报到你们这里了?”祁总一脸奇怪。 杨总抬了抬下巴,直接道:“专题部新来的那个小路报的选题,我记得咱们好像也挺久没有做这类型的选题了,老祁你安排下,你们部门出个老编导,带着小路,再把杜诚然捎上,顺带给你们部门培训培训摄像,最好明后天就安排出差。” 第79章 神仙打架2 汤总笑了笑依旧没说话,倒是能理解杨总直接把杜诚然也派出去的做法,这人虽然在都市频道,其实隔三差五就被借走,自己要用人的时候有时候都用不上,能不恼火吗?既然要拒绝,那就干脆一起拒了,好歹也表明个态度。 祁总沉吟了一下:“你俩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稿子虽然复杂一点,我们部门还是有人能搞定的。不会是台里又要借人?” 杨总有点无奈道:“不仅要借人,只怕还想的是久借荆州。” 杜诚然经常被借,但从来都是有借有还,祁总知道杨总说的不会是他,可路北岑这个新人嘛…… 祁总呵呵笑了一声:“有句话,我说了老汤别不高兴哈,你们新来那个宝贝疙瘩本事有没有我不知道,但是来了这不过小一年,传闻倒是挺多,最近传的那些话,可就不太好听了,也不知道哪真哪假,我们要是真吃着羊肉了,管他骚还是膻,那也捂着鼻子认了,可人家万一要是耍花枪,咱们可就成了笑话。” 杨总有些无奈地看了祁总一样:“什么话怎么到了你嘴里就那么不好听呢?” “我这也是话糙理不糙……咦,照你俩这意思,咱是真吃上羊肉了?”祁总忽然回过味儿来。 “差不多,有那个意向。” 祁总看见杨总脸上的笑容,就知道不过是还没过合同的事儿了,试探着问了一句:“多少?” 杨总伸了两个手指出来比了比,祁总睁了睁眼,一拍大腿:“可以啊,我派个业务能力最强的,当姑奶奶给她供着。” “行了啊,这大纲人家自己写的,刚入行的新人,能做到这份上,还是有点水平的,你别一天到晚在外面听风就是雨的。人是我招揽过来的,人家自己也不想被借,小姑娘挺不错的,不要拿有色眼镜看人家,人家那样的家世,犯不上用这种事耍花枪,那谁,还不够他们家看的。”杨总认真说了几句。 祁总听着杨总口中的那谁,心里十分熨帖,自从他和李见涛当年闹过矛盾之后,李见涛在他嘴里,就成了那谁,要说在场三个人里,谁最愿意看着李见涛吃瘪,自然是他。 祁总看了看汤总,又看了看杨总,点了点头:“这大纲倒不像是有高人指点过的,那照你们这意思,小姑娘背的那个奖,还是货真价实,不是那谁给的?” 汤总摇了摇头:“小杜说稿子完全是她自己做的,运气也确实好,那边宣传部那位领导挑剔得李见涛都头痛,尤其是文字,正好她这个文稿合了人家的意,愿意自己再补费用租设备请演员,加上小杜自己做的后期。送去参评的时候我去审过,就这一个片子没动过,还就这一个拿了一等奖。” 祁总呵呵笑道:“我明白了,你们的意思就是,这是有背景硬要靠才华出位的呗,行,人无完人,小姑娘过不了那谁那一关也正常,路还长得很,她要是能硬刚下去,我敬她是条好汉。” “越说越不像话,人家好好一个小姑娘,到你嘴里就成了汉子。”杨总板了板脸道。 祁总摸了摸他有些油腻的头发:“我就那个意思,再说干咱们这行的,哪里还有什么小姑娘,不管男的女的,那不通通都是那啥吗?不过话说回来,还是老大你的眼睛亮,这一招一出,我听说那谁新策划那节目,都因为没了冠名商,要延期播出了。” 杨总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想的,唇亡齿寒的道理你不懂?虽说是独立核算,可说到底还都是一个大集体,你以为朱台心里不窝火?我当初招揽这小姑娘的时候,还真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我们现在后备人才严重不足,有点要断档的感觉,哪知道后面这么多事。” 说完这句,杨总又感慨了一句:“说到底,这事儿也是怪那谁心思不正,原来,我还觉得他虽说有些这样那样的毛病,但是起码在做节目搞研发上,是一把好手。现在这样的环境之下,立台之本不还得有点像样的节目当家嘛!可最近这些手段,就让我有些看不入眼了,要是人品出了问题,位置越高,往后,哎……” 汤总也跟着叹了口气道:“反正我们问心无愧就好,杨总您要是真觉得难办,就还把小杜借出去,反正我们自己的人现在也慢慢历练上来了……” 杨总挥了挥手:“越是这样的时候,我们越不能示弱,越示弱倒好像显得我们理亏似的,反正现在朱台还没发话,也没有人给我打过电话借人,我是觉得,说不定朱台也在借这件事情敲打那谁呢?” 祁总和汤总立即就明白了杨总这话的意思,汤总端着快要喝干的茶杯抿了一口,缓缓开口道:“既然如此,这个稿子,我们就得想办法做得更漂亮些,最好往冲击新闻奖的方向努努力,咱们在家里也谋划一下,可以试着和一些设有慈善基金的企业联络一下,争取找到兜底的。” 祁总也跟着点头:“我们部门本来就是调查新闻比较多,今年到现在,正面稿子做得出彩的还真不多,这样,我让手上有这类资源的同志注意一下,另外这个支教女生如果病治好了,后续的工作问题,我们也可以帮忙想想办法。” “我看这个新闻人物还是能立起来的,起码她一直保持当初去支教时的初心,在面临人生绝境的时候,还想着燃烧自己最后一份力,这是能掀起年轻人正能量的东西。她虽然谈不上英雄人物,可也是能令人钦佩的,在最艰苦的条件里闪闪发光的人物。” 杨总点了点头:“你看,这标题都出来了,就叫闪光的青春,你们觉得怎么样?” 汤总和祁总眼睛一起亮了亮,跟着点头。 杨总又嘱咐道:“明天把采访班底定好,把手续都办好,后天一早让他们出发,周末到京都做好准备工作,节奏上,老祁,你嘱咐一下你派去的人,小杜那里,明天我再交代交代,老汤,小路那孩子还是挺通透的,你有必要的话,就点一句,但是有些事,还是心里明白比较好。” 汤总点了点头,祁总拍了拍大腿:“行啊,我怎么越琢磨越觉得这题挺有意思呢,感觉都有点上头了。” 杨总哈哈笑道:“行了,下班,老祁注意点,马上下直播了,今晚酒就别喝了!” “老大你放心就是,我啥时候还因为喝酒误过事?要不咱们一起去吃个饭,老大你全程监督,这总成?” 杨总摆了摆手道:“我不和你们搀和,你嫂子明天出差,我先回了。” 汤总连忙道:“我们家嫣嫣回来了,家里还等着我开饭呢。” 祁总站起身:“行了行了,就我一个孤家寡人的,还是去机房看看……” 第80章 小鞋 “surprise” 路北岑打开家门,屋里复杂的食物香味便扑鼻而来,紧接着就是阿皓兴奋的声音传入耳中。 “姐,今天晚上泽哥下厨,你可以洗个手,坐等开饭。”阿皓一边往玄关走一边道。 路北岑换鞋的手僵了僵,本以为经过昨天晚上那一场之后,蒋中泽那样的人,应该很明白自己不想和他有过多接触的意思了,却没想到,他今天居然又来了,不仅来了,还跑来祸害自己的厨房…… 阿皓继续兴奋地笑道:“姐,是不是很惊喜,是不是很意外?我们今天去商场定些电器和家居用品,完事的时候,时间还早,泽哥就说可以买点菜回来自己做,没想到超市里进口食品还挺齐全,泽哥煎了牛排,拌了沙拉,还做了意面……” 路北岑脑子里出现的,不是美味的食物,而是凌乱的厨房画面,她一言不发换了鞋,就去看自己的厨房,已经准备发作的一口气,在看见干净整洁的厨房时,竟只能无语地咽了回去。 蒋中泽正好转过身看见路北岑这个表情,冲她微微点头笑了笑:“你回来了,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路北岑木木地转过身,安静地洗手去了。 路北皓冲蒋中泽竖了个大拇指,蒋中泽有些失笑,昨天他好像隐约发现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这个厨房,似乎是那女孩子的精神领地一般,不管她做多么复杂的饭菜,从来都是一边做一边在收拾厨房,不允许有一丁点的不干净或是失去原本的秩序。 路北岑刚刚那个表情,正好印证了蒋中泽心中的猜测,厨房这地方,对于路北岑来说,意义非常。 三个人坐到饭桌上,路北岑看着桌上崭新的西式餐具,有点无语,阿皓依旧兴奋,还倒了三杯醒好的红酒。 路北岑微微皱了皱眉:“阿皓,你们晚上又不回家?” 路北皓扬了扬眉毛:“姐,那房子里有些家具泽哥不太喜欢,约好了人明天上午过来量尺寸,我寻思着来回跑挺麻烦,已经跟妈请过假了。” 路北岑不着痕迹地看了蒋中泽一眼,见他只是面色平和一语不发,饶是她肚子里骂人的词汇不多,可腹诽中还是忍不住带了点脏字。 “姐,你要是不高兴我在这里,那我这酒就不喝了,等会儿吃完饭就回家去。” 路北岑真是忍不住要对某人翻个大白眼,却也只能笑了笑:“我哪有那个意思,只是觉得,蒋先生这刚买的房子,应该手续还没办完,人家就交了钥匙?” 路北皓连忙点头笑道:“我就知道姐不会赶我走的,交了交了,签买卖合同的时候就签好了,付完第一笔款就交房,那个老板急等资金周转,麻溜儿地就交了房。” 蒋中泽这才出声道:“不好意思,还要叨扰小北一下,很快我就能搬进去了。” 路北岑只能勉强笑了笑,低头吃饭,不对,是低头跟自己手上的刀叉做斗争,却完全是凭着自己多年切肉的经验,才算是勉强把自己喂得七七八八了。 蒋中泽看着女孩子吃得不是很满意的模样,瞬间也有些意兴阑珊:“小北不太喜欢今天的晚餐?” 路北岑有些尴尬道:“也没有,只是不太习惯而已,偶尔吃一顿,填饱肚子还是可以的。” 阿皓却开始拆台:“泽哥,话说你这牛排虽然煎得还可以,但是我也觉得,还是小炒牛肉更好吃。” 蒋中泽呵呵笑道:“是谁说想吃点新鲜的?” 路北岑看了眼被噎得有点无语的路北皓,清了清嗓子道:“这也没什么好新鲜的,现在西餐店满大街都是……” 阿皓正要说话,门铃却响了起来,路北岑起身去开门。 门一打开,就听陈科嚷嚷道:“诶诶诶,你在家,我跟你说,我跟他们吃饭,饭还没吃就回来找你,你知道你爸给李见涛穿小鞋的事?你知道你又要被借调回来不?” 路北岑心里沉了沉:“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爸怎么能给李见涛穿上小鞋,你把话说清楚点。” “陈哥,你来了?”阿皓的声音适时响起。 “咦,阿皓,你也在啊?话说你爸这个大招,真是发得漂亮……蒋……也在啊?”陈科挠了挠头,说到一半的话又憋了回去。 “陈科你好,叫我中泽就行。”蒋中泽站起身,十分礼貌地笑着。 “那个,我跟着阿皓叫你泽哥,打扰你们吃饭了,不好意思。” 路北岑拉了陈科一把:“你跟我来。” 陈科有些尴尬地冲蒋中泽和阿皓点了点头:“你们继续,继续,我跟小北说几句话。” “陈哥,就在这儿说呗,也没外人……”阿皓急切嚷了出来,当他注意到自家姐姐的目光时,声音戛然而止。 陈科显然注意到了这一点,有点讪讪道:“是单位里的事,我还是和小北单独说。” 蒋中泽倒是坦然起身,笑了笑道:“要不我回避一下,你们聊。” 路北岑瞪了陈科一眼,先进了书房,陈科看了看蒋中泽和阿皓,一脸尴尬指了指路北岑的背影,在她回头之前,连忙跟了上去,倒是十分有眼色地关上了书房门。 路北岑面沉如水看着陈科:“说,怎么回事。” “你别掉脸子好,你不知道你一拉下脸,可比方南吓人多了。” “废话那么多,说还是不说?” “我说我说,你别激动。是这样的,白天我听说最近台里有个新项目,我不是也想去嘛,就打听了一下人选,结果一打听,没我什么事,倒是有你,还有杜老师,我就随口问了一句,你这刚调走怎么又要借回来。” “你别问我跟谁打听的哈,打死我都不会说,反正他那个脸上的表情,有点令人回味,说是只要在台里,去哪儿不也跳不脱某人的手掌心。然后我再问,他就什么也不说了。” “到了下午下班的时候,我们那经常在一起的一帮子就出去吃饭,你也知道,有几个消息灵通的,又聊起这个事,就说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关键是你爸出了手,撤了本来谈好的新节目广告冠名,李见涛这是急眼了。” “你说这话我也不适合在电话里说不是,我这酒还没喝上,就说肚子痛回来找你了,怕万一一顿酒喝醉了,赶不上跟你说,到明天就来不及了,你要早做打算啊……” 第81章 避风港 路北岑把今天的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差不多就理清了思路,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苦笑:“你的意思是,现在我这个人,和李见涛,还有路氏的关系,在台里已经成了透明的了?” 陈科挠了挠头:“呃,你说你这姓,本来就少见,尤其是李见涛这回栽这么大个跟头,你先前又突然从卫视跑去地面频道,那你觉得,台里聪明人还能少得了?” 路北岑咬了咬下唇,面色一片苍白:“你说,我是不是该另外再找个工作了?” “别啊,他们说他们的,人走到哪儿还没几个嚼舌头根子的,你好好干你的就行了,你正儿八经考进来的,认真工作踏实做片子,时间长了出了成绩自然就啥事儿也没有了,再说逃避从来就不是你个性啊,你这么一走,那还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陈科喋喋不休的同时,越说越觉得自己不会说话。 路北岑只是沉默无语,许久之后,才轻声问道:“我给你做点吃的去,你坐会儿……” 陈科一脸焦急道:“现在是说吃的时候吗?你别冲动,也别憋着,有话你说出来,我们一起商量……” 路北岑只是面无表情看了陈科一眼,陈科瞬间闭嘴,路北岑这表情他挺熟悉,就是某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前奏,反正他不怎么敢惹,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一脸挫败点了点头。 外面两个人虽然好像还在吃饭,却是一个眼睛在书房门上,只恨不得伸个耳朵过去听一下,一个慢慢晃着自己的酒杯。 半晌之后,蒋中泽轻轻把酒杯放到了桌上,压低了些声音问道:“阿皓,李见涛是谁?是不是就是那天晚上小区门口那个男人?” 阿皓被蒋中泽问得愣了愣,回过神才下意识点了点头。 蒋中泽又问道:“小北和李见涛谈恋爱?” 阿皓连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没有没有,肯定没有,泽哥你别瞎猜。” 蒋中泽深深看了阿皓一眼,似笑非笑道:“现在有没有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事儿肯定不简单,你爸都出手了,小北肯定遇到事了,你不想弄个明白?” 阿皓愣了愣,这事儿前半截他是知道的,后面这半截没听着,究竟怎么回事,他看了蒋中泽一眼,蒋中泽却依旧似笑非笑看着他,阿皓自然明白,他这眼神是个什么意思,刚想开口,书房门打开了,路北岑面无表情从里面出来,径自去了厨房。 陈科跟着从房间里出来,阿皓伸了脑袋看了看进了厨房的姐姐,再看了看明显一脸挫败的陈科,伸了伸手示意他过来。 “陈哥,我姐在单位,是不是碰到什么难事了?”阿皓声音虽低,却问得直截了当。 陈科想了想,这事儿好像三言两语还说不清,关键是他也不知道阿皓究竟知道多少,只是摇了摇头:“你自己问你姐,这会儿让她先自己消化一下。” “陈哥,我姐都躲厨房去了,这会儿我可不敢问,要不你先说说,咱们商量商量,我们家里,我爸都出手了事我肯定也知道,就是不知道现在你们台里是个什么情况。”阿皓压低了声音道。 陈科看了眼阿皓,又看了眼蒋中泽,脸上露出迟疑之色。 阿皓又补了一句:“没事,你说,泽哥见识多,再说我们都是一家人,没道理我姐受欺负,我们袖手旁观的。” 陈科脑子里迅速过了一圈,又看了看已经似笑非笑看着他的蒋中泽,突然生出种错觉,这眼神背后的东西,和小北刚才那眼神挺像的。 陈科看了眼厨房,听到里面搅鸡蛋的声音,连忙轻声道:“明面上是这样,就是李见涛招惹了小北,然后小北就去了地面频道,然后李见涛最近刚研发了一档节目要上线,原先和你们路氏旗下的矿泉水谈好了冠名,结果最近台里传出来的风声是你们路氏把这个冠名给停了。” “然后我们这边又有个大项目要启动,要把小北给借调回来,你说这事儿,那不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嘛!关键是你姐本来是很洁身自好,甚至有点精神洁癖的人,现在因为这事儿,就跟那个豆腐掉进了灰里,你知道那感觉?” “李见涛是个什么人?”蒋中泽突然问道。 陈科愣了愣才道:“他是我们卫视分管节目生产的副总,也是最年轻的副总,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个人才好,反正水平确实是大神级别的,但是私生活上,就是叫我们男的说,那也是妥妥的渣男一个,反正就没有他搞不定的女人,小北,小北也差点着了道儿。” “我对你们这个体制不太了解,小北现在的老板也归这个什么李见涛管吗?”蒋中泽又问道。 陈科摇了摇头:“那倒不归,可是全台一盘棋,总台说要借,一般老总们都会服从安排,像昨天那位杜老师,人虽然在小北他们那里,其实常年是被借调的。” “按道理来说,小北也是新人一个,这样明火执仗的,像你说的,李见涛这种在工作上很有建树的人,用这样的手段,岂不是让人笑话?”蒋中泽又问道。 陈科又摇头:“话也不能这么说,小北本来考进台里的时候就是最优秀的,属于重点培养对象,加上一来又得了个大奖,现在借调是很正常的。关键是小北这样的,见习结束去了地面频道,台里早就风言风语的,加上现在这事儿,哎……” 蒋中泽听了这话,倒是很突然地笑了笑,一边起身收拾碗碟一边道:“既然如此,小北的老板,应该不会把她借出去,如果他们老板同意把她借出去,这份工作,不干也罢。” 阿皓的脑子在飞速运转,听着蒋中泽这几连问加上这个结语,再把整件事前后想了想,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觉得蒋中泽的判断有道理,正要点头时,却发现蒋中泽拿着收好的一摞碗碟要去厨房,连忙一把拉住他, “泽哥,你先别去厨房,我姐有个习惯,碰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就喜欢躲在厨房里消解,你让她自己待会儿!” 蒋中泽耸了耸眉毛,原来厨房就是这姑娘的避风港。 第82章 窥探 蒋中泽笑了笑,依旧端着那摞碗碟推开了厨房门。 触目可及,路北岑正站在灶台前面,火已经熄了,她只是看着锅里没有动静,不知道为什么,蒋中泽从那个背影中,竟看出了一丝孤独感。 听见开门声,路北岑从那一锅香气扑鼻的香葱火腿蛋炒饭里回过了神,转头看见蒋中泽,眼底凉了凉。 “哇,好香,炒这么多,可以吃了吗?”蒋中泽看着已经熄了火的灶台,轻笑着问道。 路北岑晃过神,想起那满满一冰箱的食物,锅里的火腿粒还是那里面的,只是略微抬了抬唇角没说话。 蒋中泽把手里的碗碟放进洗碗池,又走过去从消毒柜里取了三个小碗和一个大碗,放到锅边,见路北岑看着他发呆,便从她手里接过锅铲,笑容极其温和:“不得不承认,我煮吃的确实没你厉害,没太吃饱,还好陈科来了,我们还能跟着再蹭一点蛋炒饭。” 蒋中泽把那个蹭字咬得很重,路北岑突然有些失笑,可是心情在极沮丧的时候,笑容也显得很苦涩。 蒋中泽把路北岑那个笑容收进眼里,顿了顿又道:“就像你说的,你这样的人,有学历有才华有能力,还懂得自己动手,到哪里,都能吃上这样香喷喷的火腿蛋炒饭的,所以,没有必要这么沮丧,先把饭吃饱了,兴许明天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路北岑有些狐疑地看着蒋中泽把锅里的饭慢慢盛出来,没有出声。 蒋中泽又继续说道:“不用怀疑,我没有任何恶意,你是阿皓唯一的姐姐,最重要的是,他喜欢你,很喜欢你,站在阿皓的角度,我也希望你能好,当然我也必须承认,你确实很好,所以,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情。” “走,吃饭!” 蒋中泽自顾自端了两碗饭走出厨房,路北岑看了看灶台上的两碗饭,又从冰箱里拿了点泡菜、霉豆腐和酱牛肉出来,慢慢装进小碟子里,心情虽说还有点不美,但总归是要比开始的时候平静多了。 路北岑端了菜出去,阿皓兴冲冲拿了手机从卫生间出来:“姐,爸说了,叫你放心就是,他自有安排的。” 蒋中泽看了看路北岑瞬间就变了变的脸色,半开着玩笑半认真冲着阿皓道:“你多大人了,遇到点事就找父母,又不是小孩子要糖吃,行了,小北会自己处理好的,吃饭,火腿蛋炒饭,比我们做的那个,看上去好吃多了。” 阿皓好像意识到自己姐姐的不高兴,但是又不明白,自己这又是错在哪里了,只想赶紧糊弄过去,连忙道:“泽哥,那是你做的,不是我们做的,我姐做的饭,从来就没有看上去好吃这一说,那就是实实在在又好吃又好看,对,陈哥。”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过河就什么来着?你刚才还夸我煎的牛排香,这下就过河什么?小北?” “过河拆桥,但是好像用在这里不合适,吃饭吃饭。”说了话,好像就破了功,路北岑深呼吸了一口气,觉得心底里的郁闷散了不少,再看看陈科,抱着那个最大的盘子,一口扒拉下去就是小半盘,半边脸鼓了起来,还在扒拉,忍不住倒是觉得有点好笑:“就这么多,你慢点吃,吃再快也没得抢了。” 陈科愣了愣,嘴里蠕动了半天才把饭吞了下去,嚷嚷道:“就这么点的,我的饭量你还不知道吗?” 路北岑看了眼蒋中泽,蒋中泽不以为意笑了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独乐乐,中间那个字,念乐,音乐的乐。”路北岑随口纠正道。 陈科一口饭差点喷了出来,强行咽回去,饭就呛进了鼻子里,旁边三个人开始盯着他笑,气氛倒是轻松起来。 吃完那一小碗蛋炒饭,阿皓可怜巴巴看着路北岑:“姐,真没有了?” 路北岑摇了摇头:“你没吃饱?” 陈科看见阿皓摇了头,连忙跟着举手:“还有我。” 路北岑正想说话,蒋中泽却摆了摆手:“行了,大晚上的,吃那么足干什么。” 阿皓揉了揉肚子,有点委屈地摇了头:“也是,我吃了个七八分饱,就这样,陈哥,你把这酱牛肉吃了,再把这些酒干掉,也能凑个七七八八了。” 陈科撇了撇嘴,伸了个大拇指出来:“你这逻辑果然满分,饭不够酒来凑,阿皓,我们这不远有家烤串儿挺好吃的,要不要再来一顿?等吃完,咱俩再去开一局,可别说哥不带你玩,过了今天,兴许明天就要出差。” 阿皓眼睛亮了亮,感觉都开始咽口水了,看了眼自家姐姐。路北岑有点无奈道:“去去,少吃点,早点回来,酒……” 阿皓一蹦老高,陈科一脸嫌弃看着路北岑:“你差不多得了,所以说,只要是女人,不管多大,都跟老太婆一样啰嗦!” “那谁,泽哥,你去不?”陈科嫌弃完路北岑又把视线转向蒋中泽。 蒋中泽笑着摇摇头:“你们去,我吃饱了。” “走走走,陈哥,远不远,不远的话,咱走路过去,我还能顺便消消食,腾点肚子多吃点儿……” 看着两人出了门,路北岑收了碗进厨房,蒋中泽踱进来道:“我来洗碗。” 路北岑摇摇头,又指了指冰箱:“买那么多,准备在我家常住?” 蒋中泽脑子里浮现的,是路北岑那个生命不可承受之重的账单,不自觉笑了笑:“都是阿皓挑的,说这个你喜欢吃,那个也是你喜欢吃的,不知不觉,就买多了。” 路北岑手上不停,自来水的声音很轻柔,她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了许多:“谢谢!” 流水声把这声谢谢之后的厨房,衬托得越发静谧,蒋中泽想了想,还是说道:“小北,我想跟你谈谈,毕竟,不管怎样,因为阿皓,以后我们都少不了碰面,但是你明显不是很希望看见我,这样下去,只会影响你的心情。” 沉默许久之后,路北岑才道:“蒋先生,我想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你只要不总是抱着窥探的心思,我可以心平气和对待你。” 蒋中泽有些讶然,片刻之后笑了笑:“窥探的窥字,怎么写?” 第83章 聊死天 陈科和阿皓出了小区,沿着湖边那条路,不紧不慢往前走。 湖对面西边的天空在已经降临的夜幕中越发显得艳丽,那是太阳在今天最后的一抹倔强,阿皓扭着脖子看了半天,才突然问道:“陈哥,我姐最近,在单位是不是过得不太顺心?” 陈科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也不能算不顺心,反正她想去地面频道也去了,无非就是有些流言蜚语,她这人一般也不是很在意这些事,但是很顺心也算不上,毕竟难保她周围的人不受影响。” “陈哥,你说我刚刚,是不是不应该给我爸打那个电话?我看我姐好像不太高兴。” “我哪儿知道啊,你姐有些想法,我这种凡人很难理解,要是方南在,兴许还好点。你姐这人,怎么说呢,就是有点独,就是那个孤独的独哈,什么意思呢,就是碰到啥事都喜欢自己硬扛着。” “你看就今天这件事,一般女孩子的做法有两种,一种是觉得解气,但是又肯定会嫌你爸管多了,毕竟这是单位上的事。还有一种是直接打电话给家长哭鼻子,你们家这背景,你姐只要哭一鼻子,就我们台里现在的情况,靠关系混日子的人还少吗?” “可你看你姐的反应,我看她那反应的时候,我都有点后悔,今天这事儿就不该说给她听,尤其是你泽哥说了那句话之后,我就更后悔了。本来你姐不知道这件事,他们那些神仙怎么打架,那是他们的事,你姐只要安心工作就行了。” “可现在我把这层纸给她捅破了,这就有点尴尬了,哎,咱俩一个是虎,一个是莽,也不知道你泽哥能不能把这烂摊子给收了,要不我还是给方南打个电话。” 阿皓拉了拉陈科:“陈哥你放心,我泽哥指定能收拾好,不用麻烦南姐了,等会儿我给泽哥发个信息问问,要是还不行,咱再给南姐打电话。不过就是眼前这会儿,咱俩去哪儿啊?” “吃烤串儿啊,反正咱俩也帮不上忙,只能躲远点,我还饿着呢,走走走,走快点儿的。” 路北岑洗完碗,收拾好厨房,进了客厅,就看见蒋中泽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台笔记本,正对着屏幕摇头,看见路北岑出来,他招了招手道:“来来来,小北,我查了下窥探的窥字怎么写,也顺便了解了一下这个词的意思,我觉得你这个词用得不太妥当。” 路北岑愣了愣,随即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人,真的挺叫人无语的。 “那你说,我用得怎么就不妥当了?或者你告诉我,应该用哪个词。” “你看,窥探的意思是暗中观察,可我要是暗中观察,还能让你觉察了?所以,不能用窥探这个词,只能用探究、了解,就像任何一个人,新认识一个人,尤其是还会有很多接触的人,是不是应该多了解了解?” 路北岑抿了抿唇摇头道:“蒋先生不必以偏概全,比如我对蒋先生的了解,仅止于你的姓名以及简单的家庭情况,而且是在被动的环境下知道的,其余,我并不想了解。还有,蒋先生所谓的了解,是建立在某种目的的基础上,这就令人不太愉快了。” 蒋中泽似笑非笑看着路北岑:“小北,你一直觉得我有目的,那你说说看,我是什么目的?” 路北岑笑了笑:“有两句话,一句是司马昭之心,一句是秃子头上的虱子,下一句都是一个意思,明摆着的,不知道蒋先生听说过没有。” “不管是哪一句,这都是小北你的预设立场,都是你觉得,你以为,可并不见得是实事,但是你认为是实事,所以你对我,那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叫拒人于千里之外,对?”蒋中泽微微摇着头。 “蒋先生,你坐在我家的沙发上,说我拒你于千里之外?不过不要紧,这些都不重要,随便你怎么想,反正……”路北岑脸上带着一点嘲讽。 “反正什么?算了,我也不问了,但是你想的那个反正,我估计很难实现。现在我们来说说你今天这件事,今天我是像你说的那样,在被动的环境下知道的,这个你认同?” 路北岑有些语塞地点了点头,随即又道:“你虽然是在被动的环境下知道的,但是并不代表我愿意主动和你聊这件事。” “这一回,我真没有恶意,只是想跟你说明白一个道理,你听完了,兴许晚上能睡个安稳觉。” “我现在也能安稳睡觉,不劳……算了,你说,我怕把蒋先生憋坏了,晚上睡不着。” 蒋中泽突然轻笑出声,这姑娘其实本质上,是很伶牙俐齿的。 蒋中泽指了指身边的沙发:“你坐下来,这样说话挺累的。” 看着路北岑从善如流坐了下来,蒋中泽极为满意点点头:“我得先问问你,你愿意被借调回去吗?” 路北岑下意识摇摇头:“我今天已经跟领导表明了意向。” 蒋中泽点了点头:“这样啊,那我就更有理由判断,你领导不会把你借调出去了。当然,如果你现在的老板扛不住这件事,依旧把你借调了出去,那只能说明,你确实可以考虑换工作了。” 路北岑没出声,下意识往沙发上靠了靠,蒋中泽见她陷入了沉思之中,也不打扰她,只是悄然起身,泡了两杯茶过来,然后把其中一杯放到路北岑面前的茶几上,自己开始慢慢抿着茶…… 蒋中泽一杯茶快抿完了,路北岑才语带苦涩道:“无论如何,谢谢你,受教了,竟然莫名其妙成了枚棋子。” 蒋中泽愣了愣,才失笑摇头:“你误会你父亲了,他肯定是对弈中的一方,但是他这么做的目的,显然是不想你成为那颗棋子。但是,人在职场,谁又不是身在棋局之中呢?” 路北岑撅了撅嘴:“我都说了让他不要再管这件事了,现在弄得,哎……” “话不能这么说,你们台里总有人知道你和路氏的关系,而且这件事,按照我的猜测,肯定不是你说给你父亲听的,那么说的人不管什么目的,你父亲作为长辈,肯定不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坐由掌上明珠让人欺负,他这一手,已经相当光明磊落了。” 路北岑一时只觉百口莫辩:“我没有觉得被欺负,不过是我的选择而已,哎,说到底,我还是不该回中海。” 蒋中泽微微眯了眯眼:“你是不忍心看你父亲出手收拾那个叫李见涛的?” 路北岑极其敏感地看向蒋中泽,片刻之后,一言不发起身走了。 接收到路北岑眼光里的那丝锐利,蒋中泽耸了耸眉毛,看着茶几上那杯一口没动的茶水,安静无波待在那里,只觉也挺佩服自己,活了三十多年,把天聊死的场面,加起来也没有最近这段时间多…… 第84章 教导 第二天一早,路北岑到单位第一件事,又收了一束花,这次是一大束粉色绣球花。 如果不是这束花,路北岑都险些忘了还有文青这个人,花到人不到,这位文家少爷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手段? 只可惜此时的路北岑实在没有那个心情,去纠结这些事,反正管他擒还是纵,她都决定暂时置之不理,毕竟在此时尴尬的境地之中,这样的事,就更像是一场儿戏了。 其实在头一天晚上,路北岑很想给杜老师打个电话,但是犹豫了很久,还是觉得,这样的事情,尽量不要牵扯更多的人进来。不管蒋中泽究竟是什么目的,但是认真想想,他说的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这样的时候,自己最好是静观其变,顺便看看自己从内心里信赖的大神们,究竟是不是那么值得信赖。 路北岑有些木然地拎着那束花进了办公室,随手放在身旁的文件柜上,干脆把昨天那束桔梗也摆了上去,拿出电脑打开,先看了看邮箱,又有些失望地关掉,汤总并没有回邮件,也不知道他看到那封邮件没有…… 对着屏幕发了一小会儿呆,办公室的同事陆陆续续进来了,连陈芳都来上班了。 “哟,小路,你这准备开花店啊,这是什么花,很漂亮。”陈芳还主动走到路北岑座位边上打招呼。 路北岑回过神,脸上溢出笑容:“陈老师好,我也叫不出名字。” “呵,还是你们小姑娘好,一天到晚有人送花,这是男朋友送的?” 路北岑无奈摇了摇头,但是她真是不愿意和陈芳聊这些私事:“陈老师今天要剪片子?” “是哦,叫我芳姐就行,别老师老师的,你这高材生,我可当不了你老师。”陈芳径直拉了旁边一张椅子,坐到了路北岑旁边。 路北岑笑了笑:“芳姐,昨天我已经把那个稿子写了教了,估计这两天就有消息,他们是补稿,挺急的。” 陈芳目的很明显,得到了路北岑主动的答案,立即点了点头笑道:“你这效率还真高,写稿子跟买个菜一样,说写就写了。” “也是他们那边催得急,我就赶了赶。” 陈芳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想了想又笑了:“那行,你先忙,有消息了跟我说,我这里还有些以前做过的选题,到时候再和你说说。” 路北岑立即明白,陈芳这意思,就是只要这稿子发了,以后这合作关系就算是立起来了,当即点头:“好嘞,芳姐,有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陈芳刚站起身,走进办公室的岳长虹就眼尖地看到了她,“陈芳,你又拖稿子,有几个地方要改,你赶紧改了再发我,你今天晚上肯定要加班,到时候别又满口抱怨。” 陈芳立即笑嘻嘻道:“好好好,我马上去改,明天早上肯定能交片到后期那里。” 岳长虹敲了一下也就算了,把视线转到路北岑身上:“那个,小路,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路北岑连忙起身应了,跟在岳长虹身后进了办公室。 岳长虹一改在大办公室训斥陈芳的表情,和颜悦色指了指正对着她办公桌那张椅子:“小路,你坐。昨天蓝湖那个选题你联系了?” 路北岑连忙点头:“联系了,那边分局宣传科的人说要先问问情况,因为案发不久,现在情况还不明,我准备今天上午再打个电话问一问。” 岳长虹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这个工作的主动性和节奏都还不错,他们工作也很多,所以还得靠咱们自己追一追,再说你多联系,等他们有需要的时候,也会第一时间想起你,明白?” 路北岑面露感激:“谢谢长虹姐,我知道了。” “嗯,我们都很看好你,争取早点跟上节奏,做节目就是这样,一回生二回熟,你完整地操作了一遍,就能上手了。我看后面的事对你来说不难,关键是前面找选题和联系采访,以及采访的时候,可能需要多积累些经验,等回头你要是觉得心里不踏实,可以再跟一跟采访。” 路北岑不得不承认,这位制片人眼光还是很毒的,一下就号准了自己的脉门,连忙再次致谢:“谢谢您,我这心里确实有点打鼓,我一定多学习。” “那行,汤总让你九点半到他办公室去一趟,你带个本子去,估计要派你去京都出差。” 路北岑被岳长虹这突然一转,转得稍微愣了愣:“啊,我自己去吗?这选题我们栏目能做?” 岳长虹笑着摇了摇头:“具体安排等会儿汤总会和你说,不管给哪个栏目做,那都是咱们频道的节目,部门之间互相支援也是应该的,再说你把节目做出了采,那也代表了我们部门的水平。” 话都说得这么明显了,路北岑再听不明白,那可就是真傻了,从岳长虹办公室出来,她不禁深深吸了口气,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竞争,真理从来亘古不破啊! 敲门进了汤总办公室,他的表情一如往常,示意路北岑坐下之后,递过几张纸给她:“小路啊,你这大纲思路还是比较清晰的,但是深度和广度还是要再琢磨琢磨,当然这可能和《真友》那边发稿的风格有关,他们更注重故事性,但是咱们不能局限在里面,要充分看到其中的社会性,要充分关注到其中的外延和内涵我做了些批注,你仔细看看。” 路北岑看着手上批注着密密麻麻字迹的大纲,瞬间就有些动容,这跟手把手教她实战有什么区别? “谢谢您,汤总,我会认真学习,深刻领会的。”路北岑这句话,说得发自肺腑。 汤总点了点头:“昨天,我把这个选题报给杨总了,杨总的意思是让你跟新闻部的同事,一起出差去京都采访,可能你们还要去一趟西北,到他们支教的地方去深度采访,祁总那边可能等会儿会召集杜诚然,加上他们部门派的人,你们一起开个会。” 第86章 传说 等路北岑把汤总批注过的大纲仔细看过,再在电脑上修改完,又去岳长虹办公室打过招呼,开车回了家,也到了吃午饭的时间,打开门,却看见阿皓和蒋中泽都在家。 三个人都是一脸讶然,阿皓最先发问:“姐,你怎么这会儿回来了,是不是单位上……” 路北岑连忙摇头:“打住打住,我要出差,话说你们俩,这么闲的吗?” 阿皓松了口气,又耸了耸肩:“主要是泽哥的团队还没来,学校那边也要到八月,我们俩最近主要就是先给泽哥安家。姐,你去哪里出差?” “我要去京都,你们吃饭了吗?” “还没,正商量是煮面吃还是煮什么,外面太阳太大了,实在不想出门,感觉动一下就是一身汗。” “那正好,我随便炒两个菜,家里冰箱塞那么满,我出差了你们还是回家住。” 路北岑放下包,转身进了厨房。 阿皓凑到蒋中泽身边轻声嘀咕:“泽哥,咱们反正没什么事,要不也去京都转转?” 蒋中泽笑着看了眼厨房:“你确定你姐不会揍你?” “那不能,我们不过是去旅游而已,泽哥,你看你都没去过京都,我就去过一次,作为炎黄子孙,京都怎么能不去一趟呢?大不了我们悄悄去,去了再给她打电话,你说行不?” 蒋中泽哑然失笑,这是不会挨揍的情况? 半个多小时之后,三个人就吃上了可口的饭菜,路北皓倒是不敢再多说话,只怕说多了露馅儿。 蒋中泽看着明显比头一天愉悦轻松的路北岑,知道事情应该已经解决了,这次出差,大概率是老板们煞费苦心的安排,也就不再多问了。 文梦冉进门的时候,拎了一大袋子葡萄,浓紫的果实上挂着白色的糖霜,看上去就让人垂涎欲滴。 路北岑洗了葡萄,喊了路北皓拿了一盘去书房,自己又端了一盘进了卧室,虽然被鸠占鹊巢的感觉很不好,可一个是自家弟弟,一个是不知道怎么形容的一个客人,虽然无奈,路北岑还是让出了书房。 葡萄很甜,吹着空调已经冷却了从室外带进来的炙热,文梦冉总算觉得自己活过来了:“小北,这就是你,这么大热的天,钻进车里就跟蒸了桑拿一样,要是换别人,你看我这个点儿出不出门。” 路北岑享受着香甜的葡萄,压在心里的石头也只觉被搬开了,加上终于可以进入实质性工作阶段,心情确实挺不错,于是跟文梦冉开起了玩笑:“嗯,咱俩现在属于蜜里调油阶段,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文梦冉一颗葡萄囫囵个儿呛进了嗓子眼儿里,咳了许久之后才抹着眼泪道:“小妞儿看样子心情不错啊,还知道开玩笑了。” 路北岑笑着耸了耸眉毛:“说正经的,你先给我说说林菲呗。” “嗯嗯,我问了一下,据说业务能力是很强的,但是个人生活版本有好几个,也不知道哪个是确切的版本,又或许一个都不对,很难判断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呃,那你先说说能确定的信息。” “是个单亲妈妈,有个三四岁的女儿。孩子刚出生不久,就和前夫办了离婚手续,当时听说在台里闹得沸沸扬扬。” 路北岑情不自禁瞪大双眼倒吸了一口凉气:“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呢。” “谁说不是呢?反正传说挺多,基本上两边倒。一种说法是她前夫在她怀孕期间有了外遇,她挺有骨气的,生完孩子麻溜儿离婚了。” “还有一种说法是,她前夫在她怀孕期间,就认为她这个孩子不是自己的,孩子生下来之后,她前夫要求做亲子鉴定,她不肯做,就选择了离婚。” “我觉得最不靠谱的一种说法是,她这个孩子是跟某个想儿子想疯了的老板怀的,说好生了儿子就给她娶进门,生了女儿就给笔钱从此没有关系。” 路北岑想起林菲瘦削的身材,得体的近视眼镜下面,藏着一张平凡朴素的面孔,不禁讶然失笑:“这是得罪了谁,要这么抹黑她?” “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就是谁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但是这样的事,谁也不好意思当面去问。咱们单位太大了,林子大了,自然什么鸟儿都有,百样鸟儿百支歌,说什么的都有,哪能认真计较,嗯?” 路北岑听着文梦冉那明显提高了音量,拖长了的“嗯”,立时明白过来,她八成也是听说了什么,这番话,是在借说林菲来安慰自己,不禁微笑着“嗯”了一声。 “对了,我问了下我姨父,他说让你别想那么多,就是出差拍节目,别的事,不归咱们考虑,咱们那几位领导,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文梦冉又补了一句。 路北岑点了点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要说还是上学的时候好哈,没有那么多复杂的人际关系需要在意,只要专心学习就好了。” “可人哪能一辈子就待在象牙塔里,不接触外面的世界呢?再者说,象牙塔不也是个小世界吗?可能你们学校学风好,像我们读的这种二流大学,认真学习的人可真不多,大部分是来谈恋爱的,顺便混日子过,反正感觉四年大学读完,才是好日子真正到头了。”文梦冉摇着头,仿佛回忆起从前。 “不过话说,按你这么说,我倒是有点担心,我们这回去拍的是个正面选题,又是和爱情相关的,你说林菲这样的经历,会不会很难客观地报道?” 文梦冉愣了愣才摇头:“我倒是觉得,如果是和爱情相关的选题,只怕太过客观之后,反而会显得冰冷,你想想一个女人在怀孕的时候婚姻破裂,不管什么原因,然后又做了这么几年单身妈妈,只怕对爱情婚姻,早已经失去了身为人的本性冲动了。” 文梦冉话音刚落,方南的声音伴着敲门声一起响起,虚掩的门随之打开:“你们俩聊什么呢,这么忘我,门铃声都没听见。” 第87章 人间清醒 路北岑冲方南招了招手:“快来,你不有钥匙嘛,我就没留意。” “我从单位直接来的,没带钥匙再说你家现在又不是你一个人,我随便就拿钥匙开门,多不合适。”方南笑嗔道。 文梦冉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你们这么一说,弄得我更想也搬出来了。外面好热,快过来吃葡萄,很甜。” 方南一边坐下吃葡萄一边说:“我刚在小区碰到一个以前很熟的学姐,不过她是学法律的,现在做律师了,儿子生病,这么热的天,抱着去医院。” 三个人就着葡萄随意聊着天,路北皓突然来敲门:“三位姐姐,有没有要喝咖啡的?” “家里没有咖啡啊,这么热你出去买?”路北岑问道。 “泽哥昨天买了,还买了个手冲咖啡壶,正准备冲呢。” 文梦冉率先举手:“给我来杯美式,谢谢!” 路北岑和方南同时摇头,路北皓十分知趣:“那给你们泡两杯茶?” “还是我来,别烫着你,笨手笨脚的。”路北岑一边起身一边道。 “姐,你也太小看人了,你们聊,我弄好端进来。”路北皓人消失得比声音还快。 方南拉了拉路北岑:“行了,真是,多大人了,你至于吗,看见阿皓就母爱泛滥。” “你不知道……” “我知道,就是你惯出来的,这样多好,以后找女朋友了,连杯水都不能倒,哪个女孩子能愿意?不过,那位蒋先生这是准备在你这里长住?”方南开始转移话题。 路北岑一脸无奈:“说是在这小区买了栋别墅,装修好的,已经交了房,好像要买些家居用品什么的,就能搬进去,哎,等我这趟出差回来,应该能差不多。” 文梦冉好奇道:“我听那位蒋先生说话,经常出现倒装句,从国外回来的?” 路北岑点了点头,实在不愿多说,方南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道:“你大纲呢,我瞧瞧,总要心里有数。” 路北岑拿了电脑过来,方南看得很仔细,一边看一边点头:“还是你们发挥的空间大,这么一比,我就觉得我那稿子有些单薄了,你觉得不?” “那不一样,没有很大可比性,咱们是不同风格,再说这是我们老总改过的,他在这一行浸润了这么多年,自然要比我们想得深远。对了,给你透露点内幕,我们频道领导们的意思是,会主动去联系一些慈善捐助。” 方南脸上的笑容瞬间灿烂起来:“真的吗?那可太好了,比我们这样被动等着,要踏实多了。” 路北岑点了点头:“但是肯定现在还不能说给他们听,相当于我们现在是同时发力,中海这边会有人联系捐助,我们去京都拍摄,应该还会去到他们支教过的地方。” 文梦冉有些惊讶道:“下这么大力气?什么选题?我瞧瞧的。” 路北岑把电脑放到文梦冉面前,方南继续道:“你确定你们要去西北?要是真要去,那我就要把出差的单子改改,回头跟着你们一起去。” “你们主编会同意吗?” “她才不会管那么多,只要我每期有好稿子交就行了。对了,小冉,选题有没有带来?” 文梦冉目光还在电脑屏幕上,随口答道:“稍等啊,等我看完这个。你们还别说哈,这一对儿还挺让人感动的,要是拍得好,确实会是个好稿子。哎呀被你们说得,我都想跟着去瞧瞧了,你们说我请年假怎么样?” 路北岑抿了抿唇道:“你确定能批下来?就算能批下来,要是回头传到长虹姐耳朵里,你是没事,你觉得我能好过?” “路小北,我恨你,为啥你去哪儿都不捎带上我?” “咦,我发现你也是个爱热闹的性子啊,挺好,原来我和小北都是话少得很。” 文梦冉一脸遗憾:“可惜哪回热闹也没赶上,原来我们办公室那么多人,投缘的也太少了,加上天天各司其职,不是开会都很难碰到面。我看这个题,突然想起我以前拍过的一个题,对比之下,很有感慨。” 路北皓端了咖啡和茶水进来,顺便还拿了两袋零食,方南冲路北岑笑道:“我怎么觉得阿皓在这里,这才更像个家呢,有吃有喝,还热闹,多好啊。” 阿皓被夸得眉开眼笑:“南姐,我也觉得我姐一个人住太冷清了,我们家里没我姐也冷清得不像话。” 等路北皓说笑两句,很有眼色地出了房间,在方南的催促下,文梦冉才继续道:“是这样,我说的那一对,就是平凡普通的年轻人,偶然认识,相恋,也是男方家不同意。” “其实男方家里条件也普通,不过是在湖夏有两套房,父母都有稳定的退休工资,男方有份固定工作。但是架不住男方的母亲觉得自己儿子,就是全宇宙最优秀的那一个,恨不得找个天仙,关键是也不知道自家儿子有没有那个福气。” “相比之下,女孩子家里就普通了一些,在下面一个小镇上开了个小饭馆,这两年农家乐比较跑火,生意还过得去,但是也只能说是衣食无忧,比男方家里肯定还是要差些。” “这个男方的妈妈就死活不同意,第一回这男人带自己女朋友回家,他妈比电视里演的还过分,那时候两人是有情饮水饱,就在女孩子租住的地方同居了,顺其自然也就怀孕了。” “怀孕之后,男方的爸爸就开始动摇了,做了他妈妈的工作,总算勉强点头了。男的就到女孩子家商量结婚的事,可是很奇怪的是,他就是一个人去的,连同在女方家摆结婚酒,他都是自己一个人,父母都没有出面。” “女方父母解释是说,他们当时是觉得,女儿都已经怀孕了,不管怎么样,女婿态度很好,他们说拿多少钱摆酒就拿多少钱,而且往后过日子的总是小两口,等有了孩子,那公婆再不愿意,看在孩子面上也能同意,我觉得他们其实也有点看男方家里条件好的意思。” “就这样两人领了结婚证,但是男方妈妈还是不让女孩子进门,男方家连酒席都没摆。后来女孩子把孩子生了下来,是个儿子,男方妈妈强行把孙子接回了家,女孩子没办法,就只能赖在公婆家里不走。” “公公和丈夫看着也觉得太残忍了,就让女孩子在家里住了下来,这一下,这女孩子基本就成了这家的佣人,原本她是在一个大型商超做财务工作的,虽说不是什么特别出挑的工作,但是养活她自己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这一下,在婆婆的逼迫下,连工作都辞了,天天伸手找老公要钱的日子,开始还好,后面那是真叫一个惨,连孩子喝口奶粉,买个尿不湿都要看人脸色,加上婆媳之间矛盾重重,这女孩子那几年简直感觉就生活在地狱里一样。” “后来的发展一如所料,最后是男的主动闹着要离婚,要赶女孩子走,女孩子在这场婚姻里,伤痕累累,连工作都没有,意味着孩子很大可能不会判给她,终于在精疲力竭,走投无路之后,她把婆婆杀了……” 方南和路北岑一时语结,三个人都是一声叹息之后,方南才道:“看来我采访的这个女孩子,应该还算是人间清醒那一类的。” 文梦冉笑了笑没说话,路北岑轻声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题带着点悲剧色彩,现在是需要爱情这层外衣帮这女孩子募到善款治病,但是我从内心来讲,其实并不看好这对。” 这时文梦冉却突然笑道:“不说爱情最美的是相爱的过程,而不是结局吗?如果他们的爱情能救这女孩子一条命,也算是这段爱情最轰轰烈烈的情节了。” 路北岑感慨道:“我倒宁愿,她是真的人间清醒……” 第88章 爱情的滋味 在朝晖医院的病房里,路北岑见到了于兰,遮住了半个面庞的口罩上面,有一双翦水秋瞳般的妙目,睫毛长而密,眨眼之间,仿佛就会说话。 看到那双眼睛,路北岑瞬间便想到了人间清醒这个词,拥有这样一双妙目的女孩子,兴许是真的会很清醒,在采访的过程中,她才意识到,这女孩子的清醒,其实是被生活磨砺出来的。 于兰选择去支教,实际上跟她的成长经历有很大的关系。 于兰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了婚,她被判给了母亲,却是在奶奶的抚养下长大的,说起她读书的艰难,路北岑永远记得她那段话。 “我的学费,全是靠姑姑们凑的,开始是几块几块地凑,后来是几十几十,再后来就变成了几百几百,我有六个姑姑,她们都遗憾自己没读过什么书,她们的恩情,我一辈子也还不上。” “我初中毕业的时候,我妈要接我回去,等我回去才知道,她是要让我嫁人,是我的初中和高中老师说服姑姑们一起找过去,才把我带回了奶奶家继续读书。后来我高中毕业了,我爸又要让我嫁人,又是我的老师和姑姑们救了我,让我能出门上大学。” “我读大学的时候,我奶奶去世了,姑姑们都嘱咐我,大学毕业以后就不要回去了,在外面找工作在外面生活。” 当被问及为什么的时候,于兰清澈的眼底闪过一丝嘲讽:“还能为什么,因为我是个女孩子,我们那里嫁女儿是可以要到很高的彩礼的,说得难听点,跟卖女儿也没有很大的差别。” 于兰的父母离婚后,母亲再嫁了,有了新的家庭,又生了个弟弟,生活艰难的时候,就想利用于兰嫁人得一笔彩礼,所幸被护住了。等于兰高中毕业的时候,她的爸爸不仅一事无成,在外打工多年也没什么积蓄,关键还嗜赌成瘾,又开始算计把于兰嫁人换彩礼。 姑姑们不想让于兰回老家,甚至连中海都不想让她回,就是怕她一直生活在父亲赌博的阴影里,因为她们也动不动就被这个最小的弟弟缠着要钱。 于兰读大学的时候利用暑期做过短暂的支教,看过很多和她有着相似命运的女孩子被迫辍学,不仅感同身受,而且也从那份单纯的付出中,找到了单纯的快乐和生命的意义。 所以大学毕业之后,干脆去了天高地远的西北支教。 环境是真的很艰苦,一望无际的土疙瘩,最缺的就是水,不要说冬天,就是春夏,方圆多少公里,都看不到一点绿色。 于兰认识秦天,就是因为听学生说起过,在离他们那个村不远的地方,居然有一棵长得很繁盛的老柳树,因为只有这一棵,所以被赋予了许多传奇色彩,又说那是哪一年旱灾的时候,观音娘娘看他们活不下去了,特意拨了净瓶里的柳叶指明那个地方有水,后来附近的百姓们才活了下去。 学生们还说,那个地方许愿特别灵验,让于兰一定要去那个地方许愿。 于兰对于这些传说只是一笑置之,倒是很想去看看,这一棵独柳在这样苍茫的黄土高坡上,是怎么能长得枝繁叶茂的。 在学生们热情的引路之下,虽说不远,可也走了两个多小时,才见到了那棵大柳树,那些传奇有没有不知道,但那棵树,是真正的枝繁叶茂,即使在南方那么大的柳树,于兰也没见过。 秦天也同样在那一天去看那棵柳树,柳树上面系了很多红色的,或褪色或依旧鲜艳的布带子,都是附近的村民们许愿的结果。大柳树的侧面有一个泉眼,秋高气爽时,潺潺流水和大柳树以及周边茫茫的黄土,形成了一幅十分奇特的景观。 秦天去那里,实际上不是为了看柳树,而是为了画柳树,画那副奇特的景观。作为一名美术设计系毕业生,秦天酷爱画画。于兰和她的学生们,也因此进入了秦天的画卷之中。 而对于秦天来说,女孩子明媚的笑容和聪慧的双眸,比那棵大柳树,更牢牢地扎根在了他的心中。 同为支教老师,要搭上话不难,秦天本身又是很乐观开朗的性格,很快就和于兰以及她的学生们熟悉了起来,到那幅画画完,秦天带着画,找到了于兰。 两人支教的地方虽然相隔不远,但却是隶属于两个相邻的贫困县,秦天早打听清楚了,于兰支教的那个点,是没有专业的美术老师的,他去找于兰的时候,不仅带了那幅画,还自备了一批美术学习用具,并且承诺每周都来给孩子们上一天美术课。 于兰和秦天都是中海人,大学也都是在湖夏市读的,虽说不同学校,相隔却不遥远,都在湖夏大学城那一片区域,两个人在一起,总有聊不完的话题,也发了很多有趣的故事,秦天对于兰,几乎可以用一见钟情来形容。 而在黄土高坡上单调的支教中,秦天很快就成为了于兰生活中的一个亮点,漫长的相处中,于兰也爱上了乐观积极的秦天。 后来有一天,按照惯例,是秦天过来上课的日子,于兰左等右等都不见人,电话也没有信号,打了秦天支教点的座机,才知道他早就出发了,于兰只觉一颗心被紧紧揪了起来。 跟校长请示过之后,带了几个熟悉路的学生沿路找过去,看到满身尘土,一脸痛苦坐在一个土坡下面的秦天时,于兰这才意识到,自己那颗心,已经在悄无知觉时,装满了眼前这个人。 那一天,在秦天来于兰支教点上课的路上,狠狠摔了一跤,从坡地上滚了下去,扭伤了脚,好不容易把他送到县里的医院拍了片子,所幸没有伤到骨头,虽然没有住院,但是回去显然也没人照顾,只好住在了于兰支教的地方,由于兰照顾。 这一回,二人终于确定了恋爱关系。等秦天活蹦乱跳回去上课的时候,两个人双向脱单了。 第89章 泥沼 于兰去支教是个人选择,可秦天去支教,纯属于体验生活,两个人恋爱一段时间以后,于兰才知道,秦天家境非常好,虽然原本也能看出来一些,这人明显不像自己一样经济窘迫,但是也没想到,他母亲开了个高档装修公司,父亲不仅是美院教授,还是位很有名气的画家。 秦天是家中独子,和父母说好,外出支教一年以后,是要回去继承家业的。于兰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在自己的人生选择和爱情之间,跨出了一步,选择了和秦天一起回到中海。 采访进行到这个时候,林菲抛出了一个问题,却从秦天和于兰口中,得到了两个完全相反的答案。 林菲:“你父母不同意你们的恋情,是因为世俗的原因吗?” 秦天:“是的。” 于兰:“不是的。” 林菲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了看秦天和于兰,再看了看同样带着口罩的方南和路北岑。 秦天没等于兰说话,便继续道:“反正最后是不同意的,你们就按照这个回答写。” 于兰摇头道:“秦天,你不要这样,这样对叔叔阿姨不公平。” 秦天握住于兰的手:“你听我的,这世上没有什么绝对的公平可言。” 于兰沉默半晌之后,突然看着林菲几人道:“能不能请你们先出去一下,等我们商量好,咱们再继续采访。” 林菲想了想,还是点了头,杜老师关了机,几个人鱼贯出了病房,林菲才轻声问了方南:“你知道什么内情吗?” 方南摇了摇头:“这里我采访得不够细致,因为我做的是爱情线,这部分是略写的,基本上是一笔带过的,秦天当时接受我采访的时候,就是简单说了一点,而且我上次来的时候,于兰的状态很不好,故事的总线我是从秦天那里采访的,于兰这边,我只简单问了些心理活动。” 林菲倒是没有纠结于这里,反而带着些许安慰道:“这也很正常,纸媒和电视媒体要求不一样,更喜欢一条主线下去,层次分明,旁逸斜出太多,会显得乱。” 路北岑有些讶然,顺嘴问了一句:“林老师以前做过纸媒?” 林菲点了点头:“我以前在湖夏都市报深度报道组做过记者。小方你们的稿子现在还来得及改吗?” 林菲这句突然的问话,让方南一时愣住了,想了想才吸了口气道:“应该还在排版阶段,我出来的时候还在三校,法务部审核还没完成,但是这个时候改稿子,哎……” 林菲很是理解地安慰了一句:“这也不是你的责任,我们现在还是先听听他们怎么说,如果没有太大的问题,到时候我们再商量怎么办,你们也不容易,不能因为这样突然的情况,影响你们。” 方南道完谢,秦天便打开门走了出来,还顺手关上了门,先对方南道了声歉,又无比真诚地对林菲道:“林导,等会儿不管兰兰怎么说,我们还是要再沟通一下,您看行不行?” 林菲点了点头:“好,你放心,看得出来,你是真心实意为了于兰好,我们虽然尊重实事,但是也不会那么拘泥的。” 秦天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打开了病房门。 于兰瘦削的脸上,一双大眼睛闪烁着澄澈的光:“其实一开始,叔叔阿姨对我很好,我能感受到,他们是真的从心底接受了我,特别是阿姨,还特地跟我深谈过。” “她说他们也是赤手空拳走到今天,靠的都是自己的打拼,让我不要有心理负担,即使和秦天在一起,不能去支教了,也依然可以去学校当老师,找到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直到这时,秦天才有些无奈地把真相说了出来:“我爸妈说这年头已经很难得见到兰兰这样心思纯净的女孩子,还嘱咐我要好好对她。那时候我们都已经开始准备结婚的事了,我父母就提出想见见兰兰的父母。” “兰兰说他们各自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就不必打扰他们了。我父母虽然有些犹豫,但是也没有过多地追问。后来是去年的清明节,兰兰带我去了她奶奶的坟上祭扫,我见到了她的几个姑姑姑父。” 说到这里,秦天又开始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下去,于兰却直接道:“我们那地方不大,姑姑姑父都生活在周围,兴许是哪个姑姑或者姑父说漏了嘴,过了没多久,我爸爸就找上了秦天,第一次,秦天瞒着我,帮他还了十三万的赌债,后来他林林总总,又从秦天手上要了十几万去。” “秦天家里虽然富裕,但是他妈妈对他的管教还是很严格的,这样频繁的大数额花钱,就引起了阿姨的警觉,秦天就有点躲着我爸,然后我爸就闹到了阿姨的公司去,骂他妈妈骗婚,说是好好一个姑娘养大了,他们秦家想一分钱不花就娶走,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叔叔阿姨都是要信誉和脸面的人,尤其是阿姨公司的客户,都是比较高端的成功人士,这件事情对阿姨的公司影响不小。当然阿姨也弄清楚了我那对父母真实的情况。阿姨可以接受我无所依持,却不能接受我有那样一个父亲。而且阿姨对于我的不坦诚,也很生气。” 于兰眼底闪过一丝自嘲:“我很理解叔叔阿姨的担心,换做任何一对父母,只怕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有这样一个岳父,娶这样一个家庭里长大的女孩子做妻子。” “但是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阿姨也没有逼迫我们分手,只是提出让我们独立出去,让秦天也离开公司,去外面找工作,当然这也可能是秦天不愿意跟我分手,阿姨在权衡之下,做出的选择。” “后来我选择离开,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首先就是做人不能以怨报德,本来秦天家氛围很好的,我不想因为我,闹得他们家家庭失和。” “再者说,那时候我们虽然感情很好,可是让他这么个少爷,跟着我住出租房,每天节俭度日,经济上捉襟见肘,还有工作上的各种烦恼,时间长了,我们这段感情只怕都要变成鸡肋,到时候一样难以收场。” “与其如此,不如结束在还算是美好的时候,我有一点私心,是希望他能记得我们之间的美好,而不是我身后那滩泥沼……可惜,事与愿违,老天爷连健康活着的权利,都吝于给我。” 第90章 离开 于兰说出这一段心里的想法时,满屋的记者,连带着秦天,都一起惊讶了。 林菲捕捉到这个细节,立即就问了秦天:“你知道于兰这些想法吗?” 虽然秦天带着口罩,却也不难看出,他脸上的苦涩:“我那时候先是四处求职,后来终于找到了工作,又很不适应,确实有点疲于奔命,没有照顾到她的心情。” 于兰摇了摇头:“我不怪他,世间种种,万般皆有因由,我们之间这一切的辛苦,都是源自于我。他那时候为了迁就我上班,把房子租在了我教书的私立学校旁边,但是他每天上班,要坐一个来小时的公交车过江,已经很辛苦了。” “都是成年人了,谁又有义务关照别人的情绪呢?更何况,我们之间,付出更多,更不适应当时生活的,总是他。” 于兰这番话,说得秦天的眼眶明显有些发红,病房里的人无不动容,连杜老师都忍不住悄悄叹了口气。 后来秦天被安排跟了一个项目,出了一段时间差,于兰就从学校辞职了,悄然离开了中海,本来想四处走走看看,再想想以后的人生该怎么过,第一站就到了京都市,住在支教时认识的一个朋友那里。 突然有一天半夜流鼻血,而且血流不止,于兰那个朋友的母亲就是位医生,帮着联络了一番,让于兰住进了朝晖医院,被确诊为急性髓细胞白血病。 为了治病,于兰不仅花光了身上的钱,朋友还帮着垫付了一些医疗费,可即便如此,依旧是还不够四个疗程化疗的费用,至于骨髓移植,于兰只是自嘲地连想都懒得想。 人生逢绝路,于兰也不愿意过多地拖累朋友,于是趁着朋友出国工作,悄悄离开了医院,还给朋友留了个短信,给医院留了封手写的信,欠的费虽然不多,但是总是不太名誉地离开,于兰讲了一下自己的遭遇,并且保证,在有生之年,只要有经济能力,一定会按月给科室汇款,把这笔费用补上。 科室里的医生和护士都挺受感动的,于兰的主治医生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博士,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还把于兰那封情真意切的信拿出来给读了一遍。 她说在她的从医生涯里,见过很多可怜的病人,但是像于兰这样坚韧乐观的女孩子,真是很少见,至于她欠的那一万多块钱,他们当时想的是,希望那是她活下去的动力,他们不想收到她补来的医疗费,却又希望如期收到,因为这样至少证明,她还活着,只要活着,一切都还是有希望的。 到这时,路北岑他们才明白,为什么在一床难求的血液科病区里,护士长愿意给她们开一次绿灯,安排了一间应急用的留置病房让他们安静地进行采访,科室里的医生和护士们,都希望于兰能好好活下去,期盼能通过媒体的传播,实实在在帮到她,筹到治病的费用。 朋友两个月以后回国,她的手机号码已经换了,朋友四处打听,联系到了于兰曾经留过的大姑姑的联系方式,通过她找到了秦天,秦天是这样才知道了于兰生病的消息。 秦天首先就去了他们曾经共同支教过的地方,但是被告知于兰并没有回去过。于是他又抱着一点点希望,找到了朝晖医院,希望能得到一点线索,果然是不负所望,那个月,于兰住过的血液科收到了她寄来的第一笔汇款,500块钱,是从西北的一个比较大的市寄来的。 那时候,于兰是存心想把自己藏起来的,因此故意坐了老远的车,从乡镇上跑到城市里去汇款。可想而知,秦天为了找她,花了多大的力气。最后还是在不违反规定的情况下,在医院把于兰重病的资料拍了图片,发给了支教管理机构的工作人员,查到了于兰的去处,把她找了出来。 “他找到你那一刻,你是个什么样的心情?”林菲问了于兰。 于兰眼神极其复杂:“我那时,应该说是百感交集。他那天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又黑又瘦,胡子拉碴,头发也很长,如果不是我们曾经太过熟悉,我根本就不敢认。我心疼他,突然觉得很想活下去……” 说到这里,本来一直很冷静的于兰也说不下去了,开始语带哽咽,泪水在眼圈里打转,至于秦天,早就默默用手抹了眼角,却还是记得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于兰。 而此时,即使是第二次听这个故事的方南,依旧悄然红了眼圈。 许久之后,林菲看到于兰缓和了情绪,才又继续问道:“那你的病情,你家里人现在知道了吗?” 于兰点了点头:“我这回住院的费用,是我的姑姑们和表弟表妹们帮着凑的,我大姑和二姑轮流过来照顾我。” “你父母呢?” 秦天突然接过话头道:“他们也许有自己的苦衷,兰兰的病,需要骨髓移植,她妈妈托她大姑带了一千块钱来。” 这话背后的意思,不言自明,于兰摇头道:“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他们可能就是担心要给我捐骨髓,所以不敢来。” 林菲沉默了一下,于兰眼中露出一丝笑意:“你是不是还想问,秦天的爸妈现在对我们是个什么态度?” 林菲勉强笑了笑没说话,这样幼稚的问题,显然是不用问的。 哪知道于兰却自问自答:“阿姨给了十万块钱,还来看了我一次,别的,不用我说,你们肯定都明白。但是我很感谢他们,发自真心的,她没有催秦天回去,而且比我父母对我还慷慨,只是,哎……” “兰兰,你……”秦天十分无奈拖长了声音道。 林菲沉默了很久,才对杜诚然道:“先关机,等会儿再分别单独补充几个问题。” 杜诚然点了点头,十分配合地关机了。 林菲叹了口气才道:“本来这些话我不该说的,但是按照我以前的采访经验,有几句话,我还是要提醒一下你们。” 秦天有些愕然,随即一脸正色点了点头:“嗯,您说。” “毕竟,你们愿意上媒体,是为了要筹措医疗费,我现在也不能确定后面的捐助情况,但是有一点我要提醒一下你们,从法律的角度,于兰的父母才是她的直系亲属,所以,你们明白我担心的是什么?” 第91章 人心最难测 林菲这番话说完,秦天和于兰对视了一眼,于兰才带着几分苦涩地冲林菲点头致谢:“谢谢您,您说的很有道理,我们会再商量一下的。” 路北岑和方南也很自然地对视了一眼,路北岑从方南眼里读出了几分感激之色,林菲的这个提醒,是很有道理的,也是她们俩之前都没有考虑到的问题。两人心中都不禁升起一股悲凉,更替于兰多舛的命运感到同情。 生死大事面前,连亲生父母都无法信赖,这是怎样的可叹和可笑? 林菲见他们听懂了,当即也不再多说,只是请了秦天出去,单独又问了于兰几个问题,到最后,才问了一句:“如果,我是说如果,秦天现在想和你结婚,你会同意吗?” 于兰轻笑出声,却很坚定地摇了摇头:“林导,我现在没资格想这些事。” “那未来呢?” 于兰沉默了半晌,才喃喃道:“未来?我还有未来吗?我现在,也只能是活一天看一天,未来的事情,未来再说……” 林菲见于兰似乎有未尽之意,便也不打断她,许久之后,于兰才摇了摇头道:“其实,如果冷静一点想,虽然我很不舍得,但是,他值得一个健康的,更好的女人,陪在他身边,认识我,是他命里的劫数。” 林菲声音里明显有了一丝波动:“你不能这样想……” 于兰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会努力活下去的。” 采访结束,秦天先把于兰送回了病房,又和林菲讨论了一下一起去西北支教点的事情,再提供了于兰的朋友、父母和姑姑的电话。 路北岑请了于兰的主治医生过来接受采访,医生除了说了说当时于兰独自一人在医院治病的情况,还详细介绍了于兰的病情。 于兰的情况,治愈的希望还是很大的,只要扛过排斥反应期,在治愈之后,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调理,定期复查,乐观来说,怀孕生子,都是可能的。 这可能是路北岑他们在这一天的采访里,听到的最令人振奋的话语,而且,这是科学,是专业医生的专业判断。 出了医院,已经到了晚高峰,虽然住的宾馆离医院不远,但是提着设备,这么大热的天,走回宾馆还是件挺让人挠头的事情,林菲很体贴地说:“也到了饭点了,要不咱们找个地方先吃晚饭,顺便捋一捋下一步的采访计划。” 这一路过来,路北岑和方南都已经适应了按照林菲安排的节奏走,杜诚然只是笑眯眯点头,另一位摄像尹宏海连忙道:“谢谢林老板体贴!” 几个人在附近的川菜馆找了个小包房,随便点了几个菜。 林菲一向是寡言少语,路北岑对她的印象,除了平时话少之外,面对工作,倒还真是个很有经验,敬业并且十分专业的老师。 杜诚然知道晚上不会有工作,要了两瓶啤酒,率先打开了话匣子:“很久没拍这样的题了,倒还真是个挺不错的稿子,让我们身经百战的林老师都动了恻隐之心。” 林菲面对杜诚然,还是十分尊重的,自然明白他指的是她让关机之后,说的那几句提醒之辞,微微笑着摇了摇头:“哎,只能说人心难测。我以前碰到过一个案子,是法院执行的时候,当事人找我们寻求帮助。” “当时那个当事人说,他家里老婆孩子遭遇车祸,老婆没了,女儿边手边脚被截肢了,肇事方赔偿款迟迟执行不来。后来我们在采访的过程中发现,其实他老婆的死亡赔偿金已经到位了,而且法院对那个小女孩的赔偿,执行力度也是可以的,反倒是这个人迟迟不肯签字。” “肇事当时,是一辆大型危险品运输车撞了骑电动车带孩子上学的母女,保险赔偿了死者全部赔偿款,但是小女孩因为两年就要更换一次假肢,这个费用算下来,最后判的是二百多万,但是保险额度就不够了,只能由这个肇事司机和他所挂靠的运输公司进行赔偿。” “肇事司机家里本来就困难,老婆刚刚癌症去世,还欠了一屁股治病时的外债,宁愿坐牢,也赔不出一分钱。那个运输公司是个有限责任公司,公司账面上也没有钱。” “后来当地法院执行局的法官经过很细致的调查,才查到这个公司原来进行过120万的增资,事后这个老板又把这120万转回到了自己的私人账户上,通过这一点,执行法官才找到那个老板,要针对这120万进行执行。” “这个老板当时的现金也全在生意上,执行法官就要拍卖他名下的一套房产,在这种情况下,那位老板同意先行赔付50万,剩下的180万分六年付清,每年30万,如果有一年没有按时打款,法院就会再次对他的房产启动拍卖程序,而且他愿意在执行协议书上签字。” “本来这就是个很好的结果了,否则的话,法院即使对他的房产执行拍卖,那个小女孩也只能拿到120万。可那个小女孩的爸爸不同意,他就是要求对方一次性付清,这样的情况,执行法官也很头痛了。” “后来我们去这个小女孩家里采访,才发现这个小女孩更重要的是要进行心理干预,她当时看见陌生人就尖叫,她爸爸每天就是把她关在家里,饭也是端到房间里去吃,事发两年多快三年了,不要讲上学,连门都没出过。” “当时我心里就隐隐觉得不太对头,他们家那个房子,一看就是新盖的,可是小女孩从来没有装过假肢。我就找到小女孩的外婆家采访,小女孩的姨妈和舅舅们都说那个当事人是发死人财,用了老婆的死亡赔偿金盖新房子,还想用女儿的伤残赔偿金娶新老婆。” 林菲说起这个案子,感触颇深,末了又道:“这是我们现在在这里说,我其实有点担心,那个小女孩那个状态,她爸爸放弃她的可能性很大,她那个精神状况,如果不接受治疗,不要说活到十八岁,能管理自己的赔偿金,就是能不能活六年,都得打个问号。” “我就觉得,这大约就是那个男的为什么执意要求一次性赔偿到位的原因,对他来说,这么大一笔钱,一辈子都赚不到,但是那时候,老婆没了可以再找,孩子没了可以再生,关键还有了钱。” 第92章 求同存异 林菲看着陆续送进来的菜,显然也没什么胃口,又从小女孩说回到于兰身上:“我们就不说于兰清醒的时候,这么大的手术之后,一旦有个病危的状况,她父母听说捐款到位了,尤其是她父亲那样的人,只要沾上了du和赌的,都是无可救药的瘾君子,到时候他会怎么选择?” 杜老师盛了碗饭递到林菲面前,十分赞同道:“虽说不能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但是防患于未然还是很有必要的。你提醒过了,他们两个人也都是大学毕业,肯定也会去找专业人士咨询的。来来来,先吃点饭,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方南看着林菲味同嚼蜡一般把那晚饭吃了下去,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林老师,您觉得我的稿子还要改吗?” 林菲想了想才道:“我个人建议,不管改不改,你还是要把情况如实向你们领导汇报一下,不管怎么样,我们的节目总是要播的。这事情虽然有点尴尬,但是我相信你们领导肯定也能理解你的一片好心。” 又沉吟了片刻,林菲才问道:“你们刊登这篇报道的期刊,大概什么时候上市?” “应该是下个月的中下旬的样子。” 林菲点了点头,很贴心地按抚了方南一句:“现在也月底了,我们还有很多采访没有做,拍摄周期应该也要那么久,我尽力争取,和你们同步,这样你的压力也会小一些,而且我们采取的,应该是连续报道的方式,你看这样行不行?” 方南立即感激地点头道谢,林菲摆了摆手:“不管怎么样,题材来源是你这里,就冲小路,我们也不能把你放火上烤啊,再说你也确实是一片好心。虽说我们从事这个职业,感情用事不太好,可是人也都是有感情的动物,真是铁石心肠也做不了好记者,当然这是我个人的感觉哈。” 杜诚然微微笑道:“是这个道理,看什么都不走心的,那很难做出让观众产生共鸣和共情的节目。小路啊,难得听到你们林老师的经验之谈哦!” 路北岑连忙点头:“嗯嗯,这一趟,确实跟林老师学了很多东西。” 林菲笑了笑:“杜老师别埋汰我了,小路你那个大纲我看了,其实我们现在一直都在你那个大纲上走着呢,就是脑子里想的和实战,有时候还是有些区别的,你可以对比一下想想。” 等几个人从饭馆出来,外面已经是华灯初上,灯光璀璨了。 杜诚然和尹宏海打车先去了宾馆,剩下林菲领着路北岑和方南散步回去。 路北岑突然接到了阿皓的电话。 “姐,你们在哪儿啊?” “我在京都出差啊,不是告诉过你了。” “我知道你在京都出差,我是问你现在住哪儿。” “你什么意思?不会也来了京都?” “嗯嗯,我和泽哥把家里安顿了一下,看没什么事,就出来玩玩,等以后忙起来,就没时间玩了,这不想着你在京都,正好给我们当当向导呗。” 路北岑有些无语:“我是来工作的,阿皓,你这也太胡闹了,我哪有空给你们当向导啊。” “那也没事,我们就自己瞎逛呗,姐,你到底住哪儿?帮我们订间房呗。” 电话那端蒋中泽的声音也飘了进来:“定两间,我不和你住。” “姐,泽哥说定两间。” 路北岑一口气浮在胸口:“我住的快捷酒店,你俩自己在哪儿玩就定哪里的酒店,我真没空搭理你们。” “姐,我们刚下飞机,晚饭都没吃,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帮我们定个房间,再带我们去吃点东西嘛!” 阿皓这一招,在路北岑面前,万试万灵,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先答应了下来,让他们打车往朝晖医院附近来,等她定好酒店,会再给他电话。 林菲并不多事,倒是方南讶然道:“你弟弟来了京都?” 路北岑苦笑着点头,一边四下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方南指了指她们住的酒店那个方向:“我们酒店隔壁就是家五星级宾馆,唯岸,记起来了?” 路北岑连忙点头,只觉一个头两个大,却还是不得不一边走路一边查电话订房。 走了二十分钟,终于回到宾馆,林菲很和蔼道:“小路别有心理负担,明天的采访也要看对方时间,我会提前在群里通知的,你弟弟既然来了,也很难得,你好好陪陪就是。” 路北岑连忙道谢,看了看时间,觉得还可以上去喝口水,等他们从机场过来,少说也还要半个来小时。 本来路北岑是要和林菲住一个房间的,正好方南也在,路北岑就干脆和她住一起了,林菲自然乐得清静。 两个人进了房间,路北岑烧了壶水,方南感慨道:“你还别说,跟你们一起出差,能学到不少。林老师看上去冷冰冰的,其实人还挺不错的。” 路北岑瘫倒在椅子上:“我也没想到,开始心里还在打鼓。我比较了一下,你们似乎更侧重编和写,我们就更注重采访,总希望重要的信息,是通过被采访者说出来的,而不是我们的解说词来说的,这就比较考较记者的采访功底。” 方南点了点头:“嗯嗯,好像是这么个道理,毕竟我们的主业还是编辑,大部分都是做的编辑工作,真正一线实战采访的机会还是少。但不管怎么说,还是你们做新人的时候比较幸福,有老师带,我们做新人的时候,运气好有老编辑愿意指点一下,一般情况下,杂志年鉴就是我们的老师。孤军奋战,到底还是没有团队作战让人心里踏实。” “你等会儿跟我一起去吗?”路北岑懒洋洋问道。 方南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等你走了,我就开始打电话了,我觉得林老师说得还挺对的,不管怎么样,我得先跟我们主编汇报一下情况。” “你说这事儿,曲线救了我一场,却连累得你可能要挨骂,实在是让我有点不好意思。”路北岑一脸歉意看向方南。 第93章 咸猪手 方南听了路北岑突如其来的道歉,愣了愣才道:“怎么回事?这里面还有我不知道的事?” 路北岑点了点头:“我只能大概给你还原一下哈,有些是我的猜测,有些是听陈科说的。” 路北岑见水开了,一边起身倒水,一边继续道:“我到地面频道之后,我爸应该是叫停了路氏下面的天然水企业,给李见涛研发的新节目的冠名,然后台里就要借调我回去参与什么项目。” “我们频道的领导,我觉得哈,我爸肯定给了点什么广告的许诺,我也不愿意问,反正就是正好我报了这个选题,他们就抢时间,把我给安排出来出差了。” 方南眨了眨眼,理了一下这里面的逻辑,摇了摇头:“好像不相干呀,反而是因为林老师,我这个漏洞还可以早一点弥补啊,其实我只要加一句话就行了,关键是我们主编要去总编那里说话,搞得我有点头大。” “不过这样也好,反正稿子是真实可靠的,再说能帮你排雷,那也是好事一桩。不过话说,叔叔突然来这么一下,你好像有点尴尬哦。” 路北岑脸上浮起一丝苦笑:“谁说不是呢,我感觉现在风言风语一大堆,关键我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从陈科那里听说的。然后那个谁,蒋中泽说,换了是任何一位疼爱女儿的父亲,都会这么干,而且我爸这么做,已经很温和了。” “呃,他说的好像也有道理,不然显得你多好欺负啊,关键是李见涛还知道叔叔已经知道了,如果叔叔再没点动作,只怕他还会以为被默许了。那你就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好了,反正也没人主动和你说什么。” 路北岑点了点头:“我就这么想的,呵呵,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哎,人在职场,脸皮还是要厚一点啊。” 方南被路北岑这话逗得呵呵笑出了声:“反正肯定不能像你这位大小姐从前那样,目下无尘。” 路北岑耸了耸眉毛:“也不知道啥时候我们能像林老师那样处变不惊,实在不行,能赶上小冉那样淡定从容也不错啊,出了两回差,跟了两个老编导,真是一山还比一山高啊。” “你们台里,像林老师、黎姐这个段位的编导,应该也不多?” 路北岑摇了摇头:“谁知道,反正我现在看谁都是大神,各有各的本事。” “别着急,你现在正在往大神的路上狂奔,不过就是时间的问题,再说你这么聪明,说不定这个过程还会短些。” “呵,承你吉言……” 路北岑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她站了起来摸出手机看了看:“我该走了,你打电话。” 路北岑到了唯岸酒店大堂时,阿皓和蒋中泽已经办完了入住手续,拿到了房卡。 阿皓看见路北岑进来,就轻声问道:“姐,你们住哪里?” “隔壁,连锁快捷酒店。” “那我再给你开间房,或者干脆让你们同事都搬过来?” “别瞎说,我们要拿发票回去报销的,那成什么样子。” 路北岑推着阿皓往电梯间走,顺便冲蒋中泽笑着点了点头,示意他跟上,阿皓小声嘟囔道:“你这不是让我晚上睡不着觉嘛!” “这有什么的?我们工作就这个性质,还有更惨的时候,去年冬天,正好下了场大雪,我们为了拍一个非遗传承的东西,在一个镇子上,没地方住,就住在镇上的养老院里,山上那空调根本不管用,还是一个公共的浴室兼带卫生间,门还坏了,被子都是潮的,也不暖和,幸亏我们同事有经验,带了一些暖宝宝……” 路北岑和阿皓说着话,没注意电梯关了又开,只觉随着一阵酒气,两个个子十分高大的男人进了电梯。 电光石火间,其中一个身形稍微瘦削的男人突然把手伸向路北岑的脸:“美女,交个朋友……” 蒋中泽本来闲闲靠在电梯一侧,听着路北岑给阿皓讲曾经的惨况,看见那只突然伸出来的手,在路北岑和阿皓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一步挪到中间,把路北岑挡在身后,一只手打掉了那只伸出来的手,只听那男人朋友两个字刚说完,一声惨叫就响在电梯里。 “兄弟你下死手?他这是喝多了……”旁边那个胖一点的一边冲着蒋中泽怒吼,一边扶住了那个就快要往地上出溜的男人。 “谁是你兄弟,管好你兄弟才是,喝多了就可以乱来?”蒋中泽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愠怒。 “什么叫乱来?这么多人站电梯里呢,怎么就乱来了。”清醒着的男人吼完这句,仔细看了看已经靠在电梯一角的醉汉被打过的那只手,好像也没看到有什么异样。 阿皓回过神来,一脸的愤怒要往外冲,蒋中泽仿佛后背也长了眼睛一般,伸出手,往后拦住了阿皓,嘴上抢白道:“你这意思,要是没人就能乱来了?我不跟你打嘴仗,小北,你们这里,这种事,一般怎么解决?” 路北岑显然已经从刚才的惊吓状态回过了神,十分配合道:“报警调监控,让他到派出所醒醒酒。” 蒋中泽昂着头看着那两个男人,嗓音沉沉:“嗯,你打电话。” 也不知道那个清醒一些的男人是怎么想的,突然伸手按了个最低的楼层,嘴里忿忿道:“别打了,我替他道个歉总行,不想费那功夫,臭小子这么大人了,还喜欢惹事……” 电梯门正好打开,男人把那个已经老实了的男人拖了出去,然后就听见骂骂咧咧的声音随着电梯升高越来越远。 电梯里依然酒气扑鼻,蒋中泽又往旁边靠了靠,路北岑的视线从他的宽肩窄腰上收回来,清了清嗓子道了谢。 蒋中泽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又貌似随意道:“国内的治安状况,好像……” “咸猪手哪里都有,我反正第一回碰见,国内治安状况很好,而且是越来越好了,再说这人应该是喝醉了,没事,不必上纲上线。”路北岑摇了摇头道。 蒋中泽脸上笑容不变,也不和路北岑争论,只是嘱咐了一句:“你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时,还是得多点防备心理。” “我们出差时,一般最少都有三四个人,很安全的。” 第94章 饭局 蒋中泽没再说什么,路北岑注意到阿皓脸上的肌肉线条一直都绷得紧紧的,拉了拉他的胳膊道:“晚上想吃点什么?” 阿皓愤愤道:“吃不下。” 蒋中泽笑眯眯道:“怎么的,你还真想和人家打一架啊?不嫌脏了手?” “泽哥,你拦着我干什么?那样的货色,就该被教训。” 蒋中泽呵呵笑道:“不是我说你,年纪轻轻太冲动可不是什么好事,再说以后碰到不管什么事情,不要着急往前冲,要保存实力,我都站在前面了,你姐这个当事人都知道打配合。我那一下,等他酒醒了,最少能疼个天的,你急什么?” 路北岑连忙按抚阿皓:“行了行了,我们到了,小插曲而已,你们不是来玩的吗?为了这点事坏了心情可不值当,京都的夜市可是出了名的,真不要去尝尝?” “有什么好吃的?说来听听。”蒋中泽也不在教训阿皓,主动配合着路北岑换了话题。 “呃,夜市嘛,不就是那些,麻小、烤串儿、或者还有粥啊什么的……”路北岑下意识挠挠头。 “你在这里待了七年,好像都没去过?” “我们学校在西边儿,这是东边儿,我很少来。”路北岑有些讪讪,岂止很少来,基本就是没来过好。 “阿皓,看样子,咱俩这旅程,得靠自己了。” 路北岑连忙点头:“嗯嗯,酒店应该有地图,回头你们俩自己研究研究,我白天都有采访,而且说不定哪天就要出发,估摸着,也就今晚能踏实请你们吃顿饭了。” “啊,姐,我们才来你就要回去了?” “不是,我们要去西北,我是出门工作,不是出来玩的,你们要不要洗个澡,还是现在就走?” 蒋中泽看了看路北岑眉眼之间流露出的一丝倦色,摇了摇头:“现在就走,早点吃完早点回来休息,我们闲着没事,你明天还有工作。” 三个人出了酒店打了个车,路北岑报了个最近的夜市一条街的地名,去是没去过,但是知道还是知道的。 这条街一般从天黑就开始热闹,此时正是熙熙攘攘,人流虽然不到接踵摩肩的地步,但人还是很多的,大部分餐馆内都处于满座的状态,那些比较出名的麻小和烤串店门口,还排着队等位子。 蒋中泽和阿皓站在街口往里看,有点傻眼的感觉。 阿皓喃喃道:“这么多人?这会儿应该还没到吃宵夜的时候?” 路北岑呵呵笑道:“京都的上班族,这个点儿下班的,大有人在。” “这还真是有点拼,好像咱们中海没这么吓人哈,姐。” “行业问题,再说京都生存压力多大啊,寸土寸金的,要想在京都安家,普通人基本上后半辈子都得吃土,关键是现在国家还调控,有限购,所以,这土还不是谁想吃就能吃上的。” 三个人跟着人流从头到尾走了一遍,最后还是选了个在胡同口挂了招牌,店却开在胡同里的烤肉店,人没有外面那么多,却也坐满了,路北岑观察了一下,发现好多还是熟客。 路北岑轻声对阿皓道:“看样子,这家店味道应该不错,这地方能做出熟客来,可不容易。” 蒋中泽讶然道:“这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看看这店里跟我们差不多同时进来的,有五六桌,只有两桌要了菜单,其余都是直接点单。还有那边加单的也是,基本都赶上自助服务了。”路北岑轻声解释道。 “有道理,那我们吃什么?” “呃,要不问问服务员,这店里什么拿手,就上什么?” 蒋中泽呵呵笑道:“没见过吃饭还赶上猜盲盒的,也行,那就试试。” 路北岑招呼了服务员,打着旋儿的服务员听说让按照店里的招牌随意安排,十分省事写了招牌组合,三人餐,交到后厨去了。 阿皓有些瞠目结舌:“这还挺省事哈。” 片刻之后,撒着芝麻和香葱的肉串儿什么的,就香喷喷上了桌,服务员还十分贴心地送了一扎啤酒过来。 味道是真的好,饶是路北岑已经吃过晚饭,还是跟着又吃了些,喝了杯啤酒,阿皓吃得最香,蒋中泽默然无声,连个肉串儿都吃得那么文雅,但是一看他面前的钎子,显然没少吃。 三人美美吃了一顿,才200来块钱,临走时阿皓还嚷嚷着要记住位置,明天还来。 蒋中泽笑着摇头,路北岑拉了阿皓:“明天再来就没那么香了。” “不可能,我能连着吃,天天吃,至少一个星期不会腻。” 蒋中泽抿了抿唇:“嗯,一个星期吃不腻,你人就腻了,偶尔吃一顿还行,天天烤串儿,不健康。” “对了,南姐呢,她不是和你一起来的?”阿皓突然问道。 “她有事要忙,在宾馆。我们散散步,吃了两顿晚饭,就这么回去睡觉,怕是要长肉。” “行啊,走累了再打车,这夜风还有点凉意,挺舒服的。”阿皓无所谓道。 蒋中泽却泼了盆冷水:“你们认识路吗?” 路北岑姐弟俩瞬间傻眼,蒋中泽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算了,随意走走,走哪儿算哪儿,回头打车就是。” “姐,不是我鄙视你,你这,待了七年的地方,好赖东南西北你总该分得清楚。” 路北岑有些讪讪道:“我除了实习那一年,其余时间基本没有离开学校五公里范围内。” “嗯,我谁都不服,就服你,真的。对了,来前妈跟我说,让我们回去跟她说一声,说是他们俩的一个高中同学,要和我们家搞个家庭聚会。” 路北岑眨了眨眼,有些好笑道:“你没问问,他们家女儿多大了,长得漂亮不?” “你怎么知道他们家有女儿?”路北皓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蒋中泽倒是立即就明白了路北岑的意思,跟着点头道:“十成十有女儿,是该问问漂不漂亮,不过话说阿皓,你到底是喜欢漂亮的,还是有才华的。” “我怎么就不能喜欢既漂亮又有才华的呢?”阿皓随口反问之后,迅速明白了过来,顿时有些傻眼:“不能,这是要相亲?我才多大啊,就沦落到要相亲的地步了?” 第95章 相视而笑 夜风中,路北岑和蒋中泽看着阿皓一脸郁闷的表情,第一次相视而笑。 女孩子的笑靥在夜和霓虹的映衬下,如同一朵不知名的花,在黑暗中悄然而柔和地绽放,让蒋中泽有片刻的失神。 路北岑倒是被蒋中泽正正映到眼底的笑容惊了惊,话说,这男人平时脸上偶尔泛起的笑只怕是假的,为什么这一刻这笑容又让人有眩目感呢? 阿皓憋了半天,最后眼珠子一转:“姐,你怎么知道这是要让我去相亲,而不是让你去相亲呢?” 路北岑无奈地抿了抿唇:“你看我都回中海多久了?都没有什么家宴,可你这才刚回来没多久?再者说,你想想,如果是爸妈的高中同学,那他们家的孩子,不管男女,年纪大概率应该比我小?” “那不还有那啥,女大三抱金砖的说法吗?”阿皓眨着眼道。 路北岑不以为意地笑了起来:“行,那就麻烦你去帮姐姐问问,他们家的儿子帅不帅,顺便打听一下,女儿漂不漂亮。” 阿皓瞪大了些眼睛:“姐,这可真是没想到啊,原来你就是想找个帅哥,啧啧,你跟我说说,你喜欢哪种类型的帅哥啊,是陈科那种的,还是那天那个文青那样的,又或者是泽哥这个类型的?” 蒋中泽只是低头不语,淡笑着听这两姐弟斗嘴,路北岑被问得有点尴尬,只好扯了陈科做筏子:“咱俩看见的陈科不是同一个人吗?我怎么横看竖看,没看出来他有哪一点能被称之为帅的地方。” 哪知道阿皓根本不上套,还用上了排除法:“哦,好,那陈哥这种类型排除,我看你好像对那位文总也没有什么想法,那就应该是泽哥这样的了,我说得对?” 路北岑一脸尴尬看了看蒋中泽,见他正一脸兴味看向自己,瞬间脸就红了起来,如果不是在大马路上,如果不是被议论的对象就在面前,她肯定会毫不犹豫拧了阿皓的耳朵,把他丢得远远的,可现在不仅在大马路上,蒋中泽还目光灼灼看向自己,她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仿佛感觉到自家姐姐就快炸毛,阿皓反正目的已经达到,连忙开始转移话题,指着路边不远处的一个公厕道:“卫生间,我啤酒喝多了,你们等我一会儿。” 路北岑看着阿皓急急忙忙往前蹿,只觉突然被蒋中泽双手抱肩往路旁带了一下,一个人骑着自行车从身边歪歪扭扭过去,夜风中还留下一股酒味儿。 蒋中泽温和的声音在路北岑耳旁响起,双手还仿佛安抚一般拍了拍她:“注意看路。” 路北岑恍过神,有些气恼道:“喝了酒骑自行车算不算酒驾?” 蒋中泽呵呵笑了起来:“这是个好问题。” 两个人沉默无声往前走,还是蒋中泽打破了安静的尴尬:“你们这次来京都,是采访什么节目?” 路北岑愣了愣,才随口答道:“我们中海有个在偏远地区支教的女教师患了白血病,需要一些帮助。” “支教?是哪两个字?”蒋中泽显然对这个词有些陌生。 “支援教育,国外没有吗?就是有点类似无国界医生,但是他们是自愿去不发达地区,进行教育支援的,现在国内有很多大学生都会用这种方式,向贫困地区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和爱心。我们国内还有一种说法是,扶贫从教育开始。” 蒋中泽略略思索了一下,又问道:“这是一项政府行为,还是民间慈善组织发起的?” “应该是一项国策,支教大概是从90年代就开始了,国家有三支一扶的政策,是鼓励大学生在毕业以后,到农村基层从事支农、支教、支医和扶贫工作。” “很有意义啊,我记得好像看过一个数字,说国内有大约三亿贫困人口,这么大的基数,不从内部转化,是很难改变局面的。”蒋中泽感慨道。 路北岑有些讶然:“你还会关注这些?不过你看的数字应该也不确切,应该没有三亿那么多,但是一两亿还是有的。” “你可能有些乐观了,毕竟国内贫困人口多这件事,一直是在国际上被诟病的。我们做医药企业的,也会捐赠些药品给世界不发达地区,而且我们要想在国内经营,这类事情关系到综合购买力,自然会关注一下。” “会越来越好的,现在国内的扶贫政策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专业化,大学生去贫困地区的做三支一扶工作的,也越来越多,总有一天,会甩掉这个帽子的。” 阿皓终于从公厕里出来了,蒋中泽笑道:“麻烦你们再等一会儿,我也要去一下。” 阿皓笑嘻嘻道:“姐,你看你多幸福,遛个马路都有俩大帅哥给你当保镖。” 路北岑瞬间明白,蒋中泽刚才其实是怕自己一个女孩子,在夜晚的街头落单,不得不说,这个人的心思还是很细腻的。 “你们明天准备去哪里,想好了吗?”路北岑换了个话题。 “听泽哥的,我反正无所谓,他对这些民族和传统文化的东西比较感兴趣。姐,你大概什么时候走?” 路北岑摇了摇头:“我们带队的还有一位老师,我和她不是同一个部门的,不是很熟,这次是她负责,对了,杜老师也来了。” “你是说上次到我们家吃过饭的那位杜老师?” “嗯,他掌镜。” “那你们一起几个人,基本上我们也都认识了,要不明晚一起吃饭?我来请客。” 路北岑失笑道:“我们可做不出吃地主家傻儿子的事,你一个没工作的,年纪又最小,谁会吃你的请。” “话不能这么说,我要是请你和南姐吃饭,你俩还会这么想吗?” “那不会,你安心请,我们放心吃。” “那不就得了,你就当他们是来搭筷子的。” “真不用了,又不是一个部门的同事,等回头回去之后传出去,还说我出差时候不好好工作,多难听。” 阿皓听路北岑这么说,倒也不好再勉强。 第96章 相约 等蒋中泽归队,三个人商量了一下,觉得还可以再走走,又聊着天,不辨东南西北地往前迈步了。 蒋中泽突然问道:“对了,小北,你刚说的那个支教的女教师需要帮助,是需要什么帮助。” 路北岑如实答道:“缺少治疗费,我们想在中江本地发动一些社会捐助。” “她的病情你们弄清楚了吗?” 路北岑点了点头,把于兰的病情大概说了一遍,蒋中泽听完点了点头道:“这个情况还是有希望的,这样的话,你们做这件事就比较有意义了。我不太懂,就是随便问问,国内没有救助机制吗?” “杯水车薪,僧多粥少,所以只能发动社会力量。”路北岑有些无奈道。 蒋中泽了然地点了点头,又问道:“国内治这种病,大概的费用是多少?” “估计应该要50万左右,她的医保因为断断续续的,中间又换了工作没有续上,家庭情况比较复杂,可以说几乎是拿不出钱的。她一度都已经放弃了治疗,是被她的男朋友找回来的。” “中江人均收入多少?” “大概一年两万左右,还是城镇人口,农村可能就几千。” “那你们在省内很难募集到这么多治疗费?你们应该有些企业是设有慈善基金的?” 阿皓点头道:“这个我知道,路氏就有啊,平时每年都会向希望工程捐赠,前年地震的时候,听说捐了八百万,后来援建灾区,又援建了一个项目,应该也有几百万。” “姐,你这次的采访对象是个支教老师?她需要捐助的话,不如我来?或者我给爸爸打个电话?”阿皓从两人的交谈中大概明白了眼前的情形,很自然地问道。 路北岑摇了摇头:“先看看再说,我们频道的领导也在和企业联系,这毕竟是单位行为。” “我随便问问,你们做记者的,碰到这样的事情,会捐款吗?”蒋中泽突然问道。 路北岑点了点头:“也会捐,但是一般就是捐稿费,可是我们都是工薪阶层,又能捐多少钱,对比起我们捐的那点银子,还不如多帮他们想想办法,寻求更大的力量支持,这才是根本的解决办法。” “而且我们一线的记者,一年到头,得碰到多少这样值得同情和帮助的人,不是我们冷血,我们荷包里的银子,实在是没有我们手里的笔有力量。” “你们去西北,是要到她支教的学校去采访吗?” 路北岑点了点头,蒋中泽又问道:“那个地方很落后很贫穷吗?” 路北岑点头答道:“应该算是,主要是缺水,听他们介绍说是走两个多小时,只为了看一棵柳树,方圆多少里,全是漫天黄土。” “我们可以一起去吗?我想去看看,就是很真实地看看。如果你觉得不太方便的话,我也可以帮你们做点什么,或者你觉得可以的话,我也可以捐款的。”蒋中泽问道。 路北岑有些迟疑:“你看这些有什么意义?你们进来投资办厂,还要衡量这些吗?” 蒋中泽沉默了一下才道:“我回来之前,做过很多功课,当然也得到了很多负面的信息,无论如何,我都想亲眼看看,很多事情,是需要多纬度来考量的。” 路北岑抿了抿嘴唇:“考量什么?营商环境?政策执行力度?还是别的什么?我很难找个殊途同归的理由啊。” 蒋中泽笑了笑:“那你就当我想去看看西北的风土人情,还有那棵走两个多小时才能看见的柳树。人不都是对自己无法想象的景象,有着好奇的热情吗?” “其实我觉得如果你们真想去西北旅游,倒是有很多别的地方可以去啊,比如十三朝古都、敦煌、青藏高原,想看自然景观,可以去青海,这时候应该还能赶上油菜花海盛开,青海湖也很漂亮。” 阿皓一脸不可思议:“姐,这些地方你都去过?你啥时候去的,怎么没听你说过。” 路北岑笑了笑:“嗯,看电视去过,很多纪录片。” 蒋中泽也只是笑了笑,不在说话,路北岑也不想再说这个话题:“很晚了,我们回去,走累了。” 第二天,摄制组只采访到了于兰的二姑,这个一脸淳善的老人是把家中孙子托付给了亲家照看,特意来京都照顾于兰的。谈起苦命的侄女,老人不停地抹着眼泪,又真心实意夸赞了秦天,并对着镜头,再三恳求,希望好心人伸出援助之手,能保住侄女的性命。 提起于兰的父亲,老人只是不住地摇头叹气,恨铁不成钢已经无法形容她们姐妹对这个最小的弟弟那份深切的失望了。 晚上,方南请客,阿皓和蒋中泽到底和路北岑他们坐到了一个饭桌上。 杜老师显然觉察出了路北岑的不自在,很热情地招呼着蒋中泽和路北皓,蒋中泽好似无意之间问起,他们什么时候回中海。 “我们还准备去一趟西北,怎么样,你们俩要是没事,干脆跟我们去西北转转?西北好玩的地方还是很多的。”杜老师简直是把枕头直接递给了两个正要睡觉的人。 蒋中泽笑着看了看路北岑,杜老师见状又道:“不过跟着我们走,会挺辛苦,而且那边交通就没有京都这么便利了。” 阿皓立即接话:“能租车吗?费用我们出就好。人多才好玩,我们俩人太无聊了。” 杜老师笑道:“这是真的,旅游这事嘛,要不就一堆朋友嘻嘻哈哈才热闹,要不就一对恋人二人世界,那是浪漫,你们这兄弟俩,肯定没有一群人一起好玩。” 阿皓头点得飞快:“而且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玩,杜老师肯定去过。” 杜老师呵呵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小平头:“去是去过,自驾游半个月,要不是要回去上班,真是不愿回去。但是我们肯定得先紧着工作,你们跟着我们肯定也不自在。不过我倒是可以跟你们聊一聊,哪些地方值得去看看……” 第97章 同游 路北岑看了看林菲,她依旧没多少话,只是一边安静地吃饭,偶尔目光平和地看着杜老师说起以前在西北的见闻,听到有趣的时候,还会露出一抹笑容。 杜老师说莫高窟一个地方,就足足说了十几二十分钟,尹宏海的胃口被高高吊了起来:“杜老师,我们要去的那个县,离莫高窟有多远?” “想去?远倒不是很远,主要是看看林老师怎么安排,如果拍摄顺利,周五如果能结束那边的工作,我们周末可以去看看,然后再看从哪边回中江。” 让路北岑意外的是,林菲居然毫不犹豫接了杜老师发过来的轮子:“时间上应该差不多,到时候看情况,我昨天看天气预报,有台风要来,咱们那边也会受影响,到时候没准儿飞机都要停航,正好,咱们就踏踏实实,假公济私一回。” “要不杜老师您受累,干脆安排一下,就照周末往后安排个三四天,回头您也查一下天气情况,我们就全指望你了。” 杜老师哈哈笑道:“看我们林老师,就是大气,那行,我晚上来看看,对了,小方,你怎么安排?” 方南对这种特殊的体验自然是无比向往,立即点头:“我跟你们一路,杜老师,你现在就把我当你们编外工作人员就行。” “可以的,这自带费用还请客吃饭的编外,我们是求之不得啊。” 第二天,终于采访到于兰那位在京都的朋友明薇。这女孩子有种人如其名的明媚大气,一看就知道家教和工作都不错,衣着言谈非常得体。 “我和于兰认识有四五年了,那时候我大三,她大二,我们都是暑假的时候报名支教的,我俩分到同一个地方,说实话,我因为从小生活条件比较好,很不适应支教生活,反而是她处处照顾我,要没有她,我感觉我没饿死也能饿出胃病来。” “后来我们就一直保持联系,大学毕业,她选择了长期支教,我自问做不到,也没有她的心地那么纯净。” “她身上有一种韧劲,就是那种好像不管怎样也不会被打倒的劲儿,让我特别佩服。她被确诊白血病的那一天,我哭得稀里哗啦的,还是她反过来安慰我。” “我早就定了要出国短期学习一段时间,知道她生病了,我本来都不想去了,她劝我机会难得,我在这里也不能替她治病,我才走了。当时我如果知道她存了不想再接受治疗的心思,打死我也不会走的。等我回来的时候,都快吓疯了。” “我那时候只知道她和男朋友分手了,具体的情况,她不愿意多说,我也不好多问,后来见到她男朋友,看得出来,他对她很上心,为了找她,是真的费了很多力气,我都觉得挺感动的。” “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上班时间不长,现在还处于不停学习的阶段,积蓄也不多,对于兰帮助有限,我是真心希望爱心人士,能伸一把手,她是个有爱心有社会责任感的人,十分难能可贵。” 第二天,一行人和秦天一起,飞抵西北一个离于兰曾经的支教点最近的机场,路北皓和蒋中泽果然通过电话租了一辆考斯特,在机场等。 林菲见大家都舒舒服服坐上了车,倒是和路北岑开起了玩笑:“小路,咱们这可都是沾了你的光,要不然可没这么好待遇,还省了不少时间。” 路北岑有些尴尬:“林老师客气了,他们出来玩,总是要租车的,大车坐着舒服。” 秦天立即就明白,这车是私人花钱租的,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这趟真是麻烦你们了,出钱出力不说,还要私人出钱租车,我们要是坐大巴过去,绕路不说,还得转一次车。” 路北岑摇摇头:“你别客气,于兰治病要花很多钱,我们也只是尽一份绵薄之力。” 阿皓和比秦天小不了多少,一路上和秦天已经混得比较熟稔,从后面越过座椅拉了秦天道:“天哥,你们支教的时候,是住在学校还是住在附近村民家里?” “要看情况,有些地方学校条件好些,有空置的宿舍,就可以住宿舍。有的地方条件差,学校就一栋楼,就需要在外面租房子住,还有些地方租都租不到,只能借住在当地村民闲置的房子里。” “那吃饭呢?也是要自己做?” “也分情况,有的学校因为有学生住宿,可能有食堂,这是最幸福的,可以吃食堂,大多数地方都是要自己做的,反正支教其实很锻炼人的。” “那你们有报酬吗?” “短期支教就跟社会实践活动一样,是没有工资的,但是毕业以后长期支教,还是有一定的收入的,但是也不多,大概能维持生活。” “辍学的孩子多吗?” “多,尤其是女孩子,现在还稍微好一点,以前别说九年义务教育,经常是认识点字就不让来学校的都有,尤其是老少边穷地区,家里孩子也多,大的还要负责带小的,或者是家里一堆活计要做。” “以前于兰经常做的一件事,就是去学生家里家访,就怕哪天突然班上又少个学生,我们支教那地方,看着就是隔了一条沟,实际上真是望山跑死马,走个来回就是一身土。” “听说你们支教的地方很缺水,走两个多小时只为了看一棵柳树?” “嗯,这个天还好,还能看到些稀稀拉拉的绿色,等秋天过后,那就是漫天黄土衰草连天,幸亏这地方晴天多,不然看上去就是满目凄凉,但是也正是因为晴天多,所以才总是闹水荒。” “真是一辈子洗三个澡吗?” “那是老早以前的事了,现在没这么夸张了,但是缺水是真的缺,而且水还不好喝,跟我们南边儿没法儿比,等会儿我们最好还是买点矿泉水放车上,省得到时候你们喝不惯当地的水。” 方南笑道:“我听我爸也说过,当年他大学毕业的时候,就是阴差阳错分配到这边,因为听说一辈子只能洗三个澡,吓得够呛,正好他现在的单位要他,这才回去中江的。” 第98章 渡劫 见到那棵生机勃勃的大柳树那天,是众人在西北采访的最后一天,送走了秦天,按照杜老师制定的计划,车子往更西的地方进发。 到达目的地那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想喝点酒。 尤其是阿皓,一直开朗乐观的人,知道了秦天和于兰的故事之后,也忍不住有些郁闷。 烤好的羊肉外焦里嫩,味道很好,阿皓三杯酒下肚,竟有了一丝微醺,拉着路北岑道:“姐,你们这工作,什么都挺好,就是有点费心。” 路北岑听阿皓把那个心字咬得极重,微微笑了笑正要说话,却听方南道:“你这是见得少了,多了就习惯了,而且你姐现在拍的还都是法制专题,有多少曾经的浓情蜜意,最后演变成血案收场,本来应该是爱情的温床,却变成鲜血淋漓的修罗场,人生在世,都是来渡劫的。” 林菲喝了点酒,话也多了一些,显然很认同方南的说法:“他们这段故事,我们做节目是要往爱情支撑的方向做,但我对他们这段感情,其实是持悲观态度的。于兰还是很清醒的,反倒是秦天,兴许眼下还有一定要帮女朋友保住性命,这样的信念支撑着。” 林菲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又叹了口气:“将来,他们俩,未必在一起才是最好的结局。人生太漫长,爱情很短暂,秦天虽然说看上去很男人,但是实际上还是太稚嫩了,他家里那一关,他很难扛过去,他妈妈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人。” 素来都是一脸温润笑容的杜老师也点了点头:“谁都不是孤立地活在世上,总有这样或者那样的牵绊,来,我们一起举个杯,不过过去怎么样,未来又如何,还是只能先把眼前的现在过好。” 尹宏海举了酒杯破局:“来来来,现在是休息时间,不谈工作了,难得凑到一起出来玩,大家还是开心一点,喝酒喝酒!” 频频举杯之后,林菲很快就不胜酒力,杜老师和尹宏海喝得也不少,方南和阿皓都是倒床就睡了,路北岑洗过澡,却是怎么也睡不着,想起这处民宿的院子里,有一挂葡萄架,架下有张躺椅,喷过驱蚊水,路北岑径直出了屋子,想去那躺椅上看看月亮,又或者是满天繁星。 果然,今天是漫天的星辰,在这高原之上,好像离天都特别近,星星笼罩在头顶的蓝黑色海洋里眨着眼睛,万籁俱寂的时候,路北岑思绪有些杂乱。 她见过爱情大多数时候的模样,青春少艾,你侬我侬,校园里四处可见手牵着手,你眼里只有我,我眼里只有你的模样,能像杜老师和黎姐那样,把爱情变成现实生活,幸福生活在一起的,很少很少。 她以前曾想过,自己父母之间,应该也算是爱情里最后一个童话故事了,可他们依旧是有伤痛的,最大的伤痛,或许就是她自己。她就像一道疤,印刻在母亲的心上,或许终其一生,也很难磨灭,如果没有她,他们之间,会不会更美好一些? 她不知道,但是现在隐约能理解,在从前那样一个年代,她的母亲,一个大学在读学生,突然发现自己怀孕了,却怎么也联系不上远在异地读书的父亲,是在怎样的混沌中,才放任这个胎儿长大,又是在怎样的惊慌失措中,生下了这个孩子? 路北岑突然觉得,浑身的汗毛都在倒竖。 她闭了闭眼,定定地看着面前不远的那一排房子,房子的背后是一片小树林,树林的后面,就是沙漠的边缘,她突然有一种很想去沙漠里狂奔的冲动…… “在想什么?” “想去沙漠里跑跑……” “沙漠里可跑不起来……” 路北岑突然惊醒过来,这个声音,应该是蒋中泽的,随即吸了口气笑了笑:“我只是想想而已。” “要不要去沙漠里看看星星?今天晚上没有风,温度也合适。”蒋中泽突然提议。 路北岑有些意动,却又有些犹豫。 蒋中泽看着躺椅上瘦成一张纸一样的路北岑,突然伸出了手:“走……” 路北岑看着比星空更近的人脸上,目光灼灼,似乎比星辰还要耀眼,不自觉伸出了手,借着蒋中泽手上传递过来的力量,从摇椅上站了起来。 蒋中泽很君子地放开手,似乎刚才的举动,只是为了让路北岑借一把力,但他瞬间就觉得,应该牵着那只微凉的手,因为这一刻,他觉得掌心空空,怅然若失。 蒋中泽忍不住微微转头看了看走在自己身侧的女孩子,个子很高,应该到了自己耳朵中部,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微微有些凌乱,却越发显得脸小,鼻梁很挺,和她那双大眼睛搭在一起,相得益彰,却和她这种微冷的性格,截然不同。 她很瘦,是真的瘦,拉她起来,没有费一点力气,那只手,修长纤细,微凉的软意握着很舒服,想起那只手,蒋中泽再一次懊恼,可是如果握着不放,她会是什么反应? 蒋中泽不自觉摇摇头,来之不易的和平局面,还是不要造次为妙。这姑娘敏感得像一只鸽子,稍微靠近,就会扇动翅膀,活得太过小心翼翼了。 “你看什么?我头发没干,有点乱。”路北岑好像感觉到蒋中泽在看自己。 “嗯,只是觉得你太瘦了,这样从侧面看,很单薄,刚才拉你起来的时候,好像没什么重量。” 路北岑并不想和蒋中泽讨论自己的胖瘦,换了个话题:“你说这会儿,沙漠里还有人吗?” “应该有,我们来的时候,我听见隔壁院子里的人说,晚上要在沙漠里搞篝火晚会。” “哦,那还好。” “怎么了,你害怕?” “也不是害怕,你说沙漠里有没有狼?” 蒋中泽轻笑出声:“我们都是在沙漠的边缘,这边上到处都是住户和游客,怎么会有狼出没?” “哦,是哈,是我想多了。” “嗯,我也觉得,你这么瘦,肯定和你经常想太多有很大关系。” 第99章 忧思 路北岑窒了窒,有些不自在:“咱们能不说这个问题吗?胖啊瘦的,也不是说说就能胖起来的。” “我说的是,你不要总是多思多虑,忧思伤脾。” “果然是家学渊源,中医里还说这个点应该睡觉了,你还出来瞎逛?” 蒋中泽看着路北岑不经意流露出的牙尖嘴利,忍不住失笑出声:“因为我觉得这时候能去沙漠散个步,轻松愉悦,比睡觉得来的好处更多啊,当然,还有个人聊天,就更舒服了。” “我感觉你好像不是很喜欢和人聊天,比如今晚吃饭的时候,气氛那么好,你都没怎么说话。” “彼此彼此,所以,我们俩单独聊聊就好了。你们同事太感性,连带着阿皓都跟着情绪低落了,不太好。” “没有,大家不都是就事论事,我觉得林老师说得很理性啊。” “那也是把理性的观点感性地说了出来,这么说,其实你也不看好那一对?” 两个人穿梭在防风林里,路北岑微微摇了摇头:“我们看不看好有什么用,生活是人家自己的。她这个病,治起来很艰辛,有句话叫久病床前无孝子,你听说过?更何况还是这样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 “你不相信爱情?爱情或许比血缘更牢固呢?” “情比金坚吗?我反而觉得,因为爱情太过美好,在发生的时候,看到的都是对方最美的一面,所以才是最脆弱而短暂的。” 穿出树林,有一道沟,两个人找了半天,没有找到能踏脚的地方,蒋中泽轻声道:“你能跨过去吗?” 路北岑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我先跨过去,从站远点,跑几步,借借力,能跨远一点,放心,我会接住你的。”蒋中泽借着昏黄的路灯和璀璨的星光,认真看了路北岑再次确认, 路北岑微笑着点头确认:“好,我可以的。” 点点星辉和灯光落进她的眼里,她的浅笑一直都挺好看,这一刻就显得更加迷人,蒋中泽又握了握空空的掌心,收回目光,转身一个箭步便跨了过去,然后便站得稍远,冲路北岑张开双臂勾了勾手。 路北岑虽说觉得他有些小心过分了,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往后退了几步,冲了冲便很轻松跃了过去,正好落进蒋中泽的怀里,黑色的长发散发出好闻的桔柚香味,拂过蒋中泽的脸庞,落进他的鼻息里。 路北岑从蒋中泽的怀抱里挣脱出来,脸有点红,他应该是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体型,胸口的肌肉很结实,温热的怀抱让她的汗毛又忍不住倒竖了起来,只得找了个话题破解此刻的尴尬。 “我记得你应该是你们家年纪最小的,怎么保护欲这么强?” 这一下,蒋中泽就不止觉得自己是掌心空空了,清了清嗓子:“我们家就是这么教的,大的要保护小的,男人要保护女人,自从姑姑有了阿皓,我就不是最小的了。” 路北岑愣了愣,忍不住好奇道:“我一直挺好奇,你姑姑,就是阿皓的母亲,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你觉得呢?”蒋中泽反问道。 “我大学的时候看过一点心理学的书,有时候就会想,阿皓这样热情善良的性格,应该有个很温暖的母亲,有个很阳光的童年。” “嗯,她是我最小的姑姑,也是我们家人里,性格最爽朗热情,却又最有耐力的一个人,她出车祸的时候,阿皓还不到六岁,还不太懂事,这件事,对阿皓的爸爸打击挺大,过了一两年,好像还走不出来,然后他就带着阿皓回国了。” 接下来,两个人就几乎是同时沉默了,因为路旭升回国后大概两三年,就和江云锦结婚了。 再然后,还找回了被外婆背着女儿送了人的路北岑。 不知道为什么,路北岑突然从心底升起一丝凉意,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沙漠已经出现在视线里,篝火晚会热情的笑闹和歌舞声,也已经隐约可闻了。 “那个,前几天,对不起,我说话有点过分了,你……”路北岑很艰难地开口了。 蒋中泽笑了笑:“都是上一辈人的事,你和阿皓相处得很好,阿皓很喜欢粘着你,比起你们家,他似乎更眷恋你这个姐姐。有些事,或许也是我们误会了,好像确实给你带来了不小的伤害,虽然我还没有弄清楚详细的经过,但是也已经着手在做了,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 路北岑摇了摇头:“不用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就算是伤疤也都结了痂,就没有必要一直去提了。” 蒋中泽不知可否,查肯定还是要查的,因为这不仅涉及到家庭事物,还关乎他们家派到国内的工作人员,以及在国内聘请的律师团队和财务人员,是否可靠的问题。 路北岑甩了甩头,指了指前面不远的一处沙山:“话题太沉重,不说了,我们爬到那个沙峰上面去看星星? 蒋中泽微微加快了一点脚步:“好啊,要不要比一比,谁先爬上去。” 似乎是特殊的环境让路北岑难得活泼了起来,就像突然挣脱了身上包裹的厚茧,干脆一边往前跑,一边哈哈笑道:“好啊,有没有赌注?” 蒋中泽看着奔跑向前的女孩子,长长的黑发飞扬在身后,难得的开怀笑声在夜晚的沙漠里,显得格外的清脆,忍不住玩笑道:“先赢了再说?” 爬上沙山,路北岑走了三分之一就开始傻眼,脚上的力气似乎被沙子瞬间消弭于无形,耗费的体力,比寻常的登山要多很多。 开始的时候,蒋中泽一直走在路北岑后面,似乎怕她重心不稳滚下去,等过了三分之二,路北岑越走脚步越沉重,蒋中泽快走两步到前面,伸了手:“来,坚持一下,还差一点点就到了。” 路北岑也不客气,伸出手跟蒋中泽借力,只是并不说话,仿佛要保存体力,只为了那个目标而努力前行。 第100章 星空 坐在沙山高出的山脊上看星星,果然别有一番滋味。 路北岑依稀能从漫天星辰中找到北斗七星,倒是蒋中泽似乎对此也有涉猎,指着北斗七星:“北斗七星,在西方被称为大熊星座。但是我还是觉得咱们祖先流传下来的说法更有意思,你觉得呢?” 路北岑绝对没有不懂装懂的意思,非常乖觉地摇头:“我只能把那个勺子形状大体看出来。” 蒋中泽微笑着解释道:“你看,现在是夏季,斗柄南指,春天的时候,是斗柄东指,秋天就是西,冬天就是北了,所以我们的祖先在古代,也可以靠观星分辨方位。” “那西方按时间划分的星座,是说每年这个时候能看见这个星座吗?我以前上高中的时候,地理学得最不好。”路北岑反正不懂就问,也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的。 “嗯,应该说是每年在对应星座的时间,地球离这个星座最近,看得更清楚。你看,那里就是狮子座……”蒋中泽一边比划一边告诉路北岑怎么观星。 好像还是一头雾水,路北岑最终还是决定放弃:“算了,我就自在点,看它们眨眨眼就行。” 蒋中泽微笑的双眼里带着一丝讶异:“按说不应该啊,像你这样的优等生,不应该是对一切未知的知识都有疯狂的求知欲吗?” 路北岑笑着摇头:“我只是以勤补拙,并不是那种智商超群,脑容量无限的人,怎么可能把所有未知的东西都弄懂?比如我物理就学得不好,而且是怎么用力都学不好那种。” “能清楚知道自己的情况,也是一种很优秀的能力。” “嗯,这个我认同,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愣了愣,蒋中泽打量了一眼路北岑,还是解释了一句:“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聊天而已,我想说的话已经都说了,只要你不再踩线,我和你还是可以和平共处的。” “那,你的线是什么?” 路北岑闲闲看了蒋中泽一眼,没说话。 蒋中泽又道:“你看,我总要知道线在哪里,才好避开?” 这话还真没办法辩驳,但是这个线又要怎么解释呢?路北岑想了想,才轻声道:“比如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分为亲人、朋友和爱人以及其他一些关系,我们肯定不属于亲人和爱人,那在朋友里,也分为挚友、好友和一般朋友,大概就是一般朋友这个度。” “当然这只是我基于阿皓的原因,个人的想法,也许你只不过是当我是个普通熟人,那也可以。” 蒋中泽有些意外,路北岑会这么分类,却点了点头:“就是你认为我和你的关系,应该在普通朋友这个程度,就是可以舒适相处的,对?但是如果我不是这么想的呢?” 路北岑笑了笑:“无所谓啊,反正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从来都不是单向定位的,当然允许你有你的想法,但是在我这里,就是这样啊。” 蒋中泽不禁哑然失笑:“你这个年纪,活得这么清醒,好像不太好。” 路北岑看向蒋中泽,眼里含着一点戏谑:“你多大了?” 蒋中泽失笑出声,两个人倒是不再交谈,只是各看各的星星。许久之后,路北岑感受到一股凉意,远远看见那边欢闹的人群中央,篝火只剩余烬,轻声道:“走,夜深了,回去睡了。” 蒋中泽率先站了起来,一边答了好一边伸出手,路北岑也不客气,借着他的力量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沙子,往来路回去。 这一夜,路北岑睡得很踏实,连从前认床的毛病都没犯,香甜无比。 蒋中泽却没太睡好,不知道是什么在发生变化,只是在辗转反侧中,迷迷糊糊,很难入梦。 回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也是这些年难得轻松的一段时光,从繁华的中部大都市中江,因为阿皓和小北,去了偏远的山里,再到国际大都市京都,然后来了西北,从南到北,漫长的线路,见识了故土的辽阔,便是连山水大地,都有着不同的颜色。 蒋中泽似乎有一丝隐悟,为什么家中的长辈们,尤其是祖辈们,对故土那样浓烈的眷恋,却又因为曾经的一些时代原因,不敢贸然回来。甚至还能明白,为什么蒋家人始终要求祖孙们,在对伴侣的选择上,始终希望是故国人。 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从南到北的不同,就像一个风情万种的女子,可也更像一个胸怀广阔的母亲,每个曾经离开的游子,都希望能回到这个怀抱,就能闻见只有母亲身上,才能闻到的温暖味道。 而且,这里的人相对活得都很简单,努力工作,开心生活,为了每一个当下在认真地付出辛劳,没有麻木的内心,却有着在感性情绪支撑下的理性规划,让人不觉心生好感。 想起好感这个词,就会想起阿皓形容小北,他说任何人和她相处过后,都会对她心生好感,忍不住想靠近,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她甚至连话都很少,可就是那双清澈的眼睛,都好像是会说话的。 他也有兄弟和姐姐,却从来没有感受过像阿皓和小北这样的姐弟情,他说不出为什么,却不得不承认,他纵容阿皓拉着他跟着小北东奔西跑,甚至登堂入室,在心底里,他其实隐约觉得,这确实是个很有意思的女孩子。 这一趟本来还觉得时间很赶,结果南方台风过后,又是一轮雷暴强降雨,一行人在西北滞留了整整一周时间,看了如同彩色宝石般的高原湖泊、巍峨青山,路过了茫茫戈壁,体会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雄浑,还见识了令人惊心动魄的千佛洞,过去现在和未来,这个人类永恒的哲学问题,在这里有了最为震撼的诠释。 路北岑也说不清为什么,竟像是西北大地的开阔,打开了她这个人,心底那些沟壑丘陵,悄然在发生着变化。走万里路,兴许不只是涨见识,还能治愈人心底那些纵横交错的痕迹…… 第101章 遗憾 从干燥缺水,甚至连空气里都带着尘土味道的西北,回到大雨过后的南方,一行人除了疲惫,更多地还是感觉到踏实。 回了中海,蒋中泽和阿皓就不方便再和路北岑他们一起,坐上电视台来接他们的车了,方南倒是因为要回单位,跟着上了车。 坐着台里半新不旧的七座面包车,一行人都长长吁了口气,连最喜欢旅途的杜老师都感慨:“在外面晃的时间长了,还是觉得家里的味道最舒服。” 尹宏海打趣道:“杜老师,你主要还是因为黎老师不在。” 杜老师哈哈笑了,摸了摸自己的小平头:“宏海,啥叫看破不说破知道不?” 车里的氛围轻松,连林菲都开起了玩笑:“啧啧,你们这就叫公不离婆秤不离砣。” 杜老师有些无奈道:“我们这还真说不上公不离婆,黎老师也出差了,已经一个星期了,实际上我们俩应该还是聚少离多的。” “哎,你就知足,俩人都忙才能相互理解啊,我老婆天天待在家里,总觉得我们出差就跟出去玩一样的,尤其这回时间这么长,打了几回电话都是埋怨,只怕回去还要干仗。”尹宏海摇着头,一脸的无奈。 杜老师拍了拍尹宏海的肩膀:“都不容易,相互理解一下!你一进家门就来个大大的拥抱,再多夸她几句,兴许啥事也没有了。咱们成天在外面跑,还有个寄托,人家在家里两点一线,你想想难过不难过。” 尹宏海叹了口气:“也是,我听你的,主要是孩子太小了,家里老人又帮不上忙,我们这工作,机动性又强。” 林菲感慨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宏海,我觉得,等孩子上了幼儿园,你还是要鼓励你媳妇儿出去找个工作,不说挣多少钱,起码有个寄托。” “我也是这么想的,还得看她愿不愿意不是?不然的话,她又会说我嫌弃她,觉得她是个负担,不想养她。”尹宏海撇了撇嘴。 林菲和杜老师都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尹宏海继续吐苦水:“你们别笑,就我这个职业,家里条件也一般,说难听点,能找个这样的老婆我都很知足了。可我最近越来越有一种感觉,就是跟她说话,好像秀才遇到兵一样,我跟她讲道理,她就说我嫌弃她,不爱她了……” “我听了都腮帮子疼,一把年纪了,也不嫌磕碜。” 这个话题,路北岑和方南基本属于没有任何经验,只带了耳朵不发表意见。 杜老师摇了摇头:“你看这就是你的问题了,女人,注重的还是感觉,多大年纪也需要有被关心的感觉,再说你今年还不到三十,搁我们这行业,也算得上是早婚早育了,你去看看台里多少小年青,成天还在烦恼的是什么。” 林菲也跟着点头:“难怪杜老师和黎老师两口子过得让人羡慕呢,杜老师念的这都是真经,你别不知足,你继续这么下去,你家里够吵吵的。多少人不就是这么吵着吵着就吵散了的,哪有那么多婚姻本质有问题的,还不都是那一下子想不开,不肯让步。” 路北岑听林菲这么说,有些讶然,悄然看了她一眼,见她说到最后,眼底明显有一丝遗憾之色。路北岑不禁在心里暗自感慨,原来不论外表看起来多么强大的女人,其实内心都有着柔软而脆弱的点。 林菲看上去是在说尹宏海的夫妻关系,但何尝又不是在说自己从失败的婚姻里,得出的教训。 路北岑看了看同样陷入沉思中的方南,不得不说,她还是很幸运的,早早就勘破了男女关系中的痛点,尤其是两个优秀的人,就会越发地骄傲,都不愿意退一步,少说一句,或者是做率先停止争吵的那个人。 在情爱的关系里,不是说爱一个人就能低到尘埃里,就能在任何事情上,都是以对方的意志为先。说到底,人都是自私的,不过是自私的程度不同而已。只要在关键的事情上,学会换位思考,可能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爱而不得的离愁别绪了。 方南显然读懂了路北岑的眼神,轻笑着和她咬耳朵:“我觉得你应该赶紧找个男朋友,只有身在局中,才能真正懂得个中滋味。” 路北岑笑着捶了方南一下,开始转移话题:“晚上你要去和你们家占博士约会吗?如果不去,就来我家吃饭啊,玩是挺好玩的,就是那边的饮食,我实在受不了,感觉每天就是混了个水饱。” 顿顿羊肉,别的菜做得也挺粗糙,路北岑每天都觉得燥热,一顿饭要喝上两大杯酸梅汤,晚上睡觉才能不觉得烧心,等两杯酸梅汤下肚,基本上也就是水饱了。 方南轻笑:“我看情况的,要不然就喊上老占一起去你家蹭饭。” 路北岑点头:“那也行,只要你们不嫌我这灯泡瓦数太大就行。我多炒点蔬菜,再蒸条鱼,要是时间来得及,我再炖个雪梨百合汤。” 林菲大约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语声温和道:“小路,我这边今天肯定没什么事,你回去报个到可以早点回家休息。” 路北岑连忙道:“林老师,要我上素材吗?顺便我可以听一下同期。” 林菲摇了摇头:“我们新闻部和你们那边不一样,素材上进去就不能随便拷贝出来的,基本上听同期和写稿件都在机房里,不急,等我回去和领导汇报一下,顺便看看这边现在的情况再说。” “这样啊,那好的林老师,您有需要随时叫我就行,反正我最近也是在学习阶段,基本上没什么事。” “你还是赶紧找找选题,争取早点独立做节目,我看你没什么问题的。”林菲投过来一个鼓励的眼神。 杜老师也跟着点头:“我也觉得是,小路,你要像刚来那时候一样,不要害怕,你又不是一个人单打独斗。” 想起自己刚来的时候,一晚上写完的稿子,就敢莽莽撞撞拿到会上去,路北岑有点赧然:“杜老师,您别笑话我了,我那时候就是不知道下数,纯属无知者无畏。” 第102章 宴 阿皓才不理会路北岑的不满,继续从袋子里往外掏东西:“对了,这是泽哥给你买的墨镜,我都没发现,姐,你居然连个墨镜都没有,这夏天开车,太阳多晃眼啊。” 路北岑看了蒋中泽一眼,还没说话,蒋中泽便道:“出于安全考虑,墨镜是必需品。” “姐,你快去试试这裙子,墨镜也试试,对了,你有没有合适的鞋子啊?白色的高跟凉鞋比较合适。”阿皓显然很中意这条他亲自挑出来的裙子。 蒋中泽倒是不客气,直接走到玄关打开鞋柜,从里面逡巡了许久,在路北岑无奈的眼神中,不无遗憾摇着头,拎了双被路北岑遗忘在鞋柜里的六寸银色高跟鞋出来:“现在去买还来得及吗?吃饭的地方离商场多远?” 阿皓笑嘻嘻道:“现在出门肯定还来得及,就是稍微晚一点也没事,仙女出场总得千呼万唤始出来。” 蒋中泽点了点头:“有道理,顺便去专柜让柜姐帮忙化个妆。” 路北岑看着这俩人自说自话,有些气苦道:“你们俩有完没完,我是个糯米团子吗?当个背景还要被你俩揉来搓去,我就这样,要是觉得磕碜,你俩自己去,我正好在家煮碗面吃拉到。” 蒋中泽第一次见路北岑半是撒娇半是气恼的模样,有些好笑耸了耸眉,阿皓却是立即投降:“行行行,姐,你先去把裙子换了我们瞧瞧。” 各退一步,路北岑换了裙子出来,不得不说,这尺寸拿捏得倒是挺到位,女孩子高挑的身材,白皙的皮肤,完美地驾驭了这条烟紫色纱裙。 阿皓还在点着头顾自欣赏,蒋中泽却老神在在道:“你平时出门,不戴墨镜就算了,还不做好防晒的吗?” 路北岑有些狐疑地看了看自己,蒋中泽继续道:“那你去抹点粉底什么的,你这个脸和身上,完全是两个色系。” 路北岑这才回过味来,看了看自己的手就知道,半袖往上的地方,是冷白色,半袖往下,是白里泛黄,手臂都这样,脸上就不必说了。 “我们这工作,再好的防晒霜也架不住在大太阳底下晒上一天的,没关系,反正过了一个冬天,就能再白回来的。”路北岑有些讪讪解释了一句。 阿皓和蒋中泽简直神同步,都摆出了一幅不认同的表情,蒋中泽老神在在道:“你这个年岁再往后,新陈代谢越来越慢,如果晒出了斑,就很难修复了,再者说,紫外线对人体还是很不友好的,女孩子家再不修边幅,也得为自己健康考虑一下。” 看着路北岑即将暴走,蒋中泽又闲闲补了一句:“科学,这都是科学。” 阿皓适时补位:“姐,你好歹抹点口红,转移一下视线也好。” …… 终于,在阿皓和蒋中泽一唱一和之下,路北岑涂了口红,踩了那双六寸高跟鞋,拿了个白色小号手包,配着新裙子出了门。 但事实上,路北岑觉得实在是委屈了自己的脚,走路都不是很稳当。 晚餐定在一座园林式的会所里,离路北岑住的小区不是很远,绕着湖走了半圈,那边就是连着w大的石山,会所就在临湖背山的地方,环境不俗,自然也极是高档。 路北岑三个人进了包厢,才发现竟是一张十多个人的大桌,路旭升对着门,正和旁边两个年纪相当的男人聊得挺开心,看见他们三人进来,十分随意地招了招手:“怎么这么晚?就你们住得最近。这是我们家的姐弟俩,那一位是阿皓的表哥蒋中泽,刚从国外回来,来,你们跟叔叔阿姨们打个招呼……” 一通寒暄之后,三个人总算落了座,这才弄清楚,这桌上坐的,除了蒋中泽这个编外,其实是三家人,路旭升夫妻的高中同学龚叔叔一家,还有龚叔叔的哥哥龚伯伯一家。 路旭升显然和这对兄弟都挺熟悉,说话间都是想当年,他总是在龚家玩,一晃眼都几十年过去了…… 龚叔叔家果然是个女儿,身材娇小,衣着娇俏,长得也挺漂亮,显然是经过了精心的打扮,两个大眼睛在灯光下忽闪忽闪的,居然还贴了假睫毛。 相对而言,龚伯伯家的儿子就显得随意一些,金丝边眼镜一带,文质彬彬,就是那个polo衫的颜色,怎么看怎么有点眼熟,路北岑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无袖烟紫色纱裙,不由暗自腹诽:“难不成,这是今年的流行色?凑巧得有点过分了啊!” 和女人撞色撞衫的,路北岑倒还无所谓,反正只要自己舒坦,管他别人怎么看,可往这宴会厅里一座,路北岑已经很明显能感觉到无数道打量的视线,有意无意在向自己飘来,本来就觉得浑身不自在,龚叔叔那个女儿龚子茹竟然还直接打趣出来:“呀,你们竟然连喜欢的衣服颜色也一样,真是合适。” 路北岑只觉挺尴尬,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倒是蒋中泽看了眼阿皓,阿皓立即会意,开始解围:“我姐挺忙的,这衣服是我帮她挑的,凑巧凑巧,不过我看今年商场里,这样颜色的衣服挺多。” 那位龚家少爷龚子煜似乎也从尴尬里回魂,连忙点头:“真是不好意思,没想到和路小姐撞了色,下次我一定还是穿件白衬衣出门,和谁撞上都不显得是撞色了,大夏天的,白衣服白裙子,满大街都是。” 路北岑对龚子煜的印象好了不少,连忙摇头浅笑:“一件衣服而已,不过是这个颜色穿的人少,没事的。” 今天这座次显然打破了以家庭为单位的集合,反而是三位男性长者和三位女性长者分开坐,然后就是五个年轻人坐一起。 隔着桌子,江云锦三人也关注到了这边的动静,龚伯母显然对路北岑还挺满意:“你们年轻人就该穿些这样特别点的颜色,小北穿这颜色,看上去文静大方,又显气质,多好看。” 江云锦对龚伯母这一声小北心领神会,也扬声笑道:“都挺好看,还别说,这颜色男士穿着也挺好看,我们阿皓今天这衣服挑得挺好!” 第103章 各色人等 暴风雨过后,湖夏的热浪竟然节节攀升,天气预报的高温预警都已经到达了39度,开了空调的室内和暴露在艳阳里的室外,完全就是冰火两重天。 路北岑和林菲的心情,和这天气很像,在冰和火的世界里来回辗转。 在杨总的亲自过问之下,尽管节目还没播,但是几家爱心企业已经有了捐款意向的反馈。 对比之下,于兰的父母却在对媒体避之而无不及。 当于兰的母亲被林菲和路北岑堵在屋里,终于不得不面对时,她哭得期期艾艾,可怜至极:“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我还有个上初中的儿子要养,我又没有什么收入来源,自己吃饭都要看孩子爸爸的脸色,他也就是个普通的保安,你们可以进来看看,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于兰的母亲住的,是一套廉租房,不得不说,这家里也确实跟家徒四壁没有什么区别,家电家具都很老旧,从桌上的剩饭剩菜也能看出,日子过得十分节俭。 林菲和路北岑打量了一番,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林菲还是想尽一番努力:“那你也可以去看看于兰,不管怎么说,人在生重病的时候,钱是一回事,亲情的鼓励更重要。” 妇人面容苍老,头发有些凌乱,抹着眼泪摇头:“她不见得愿意看见我的,再说我已经离过一次婚,对不起一个小孩,我不能再对不起另一个小孩,她大了,我儿子还小,更需要妈妈……” 林菲和路北岑默然无语从于兰母亲家出来,她的心思很简单,其实就是在短尾求生,已经打定主意放弃于兰了,人性的复杂往往就是这样,都说父母的爱,尤其是母爱,是这世上最无私最纯洁的付出,可在苍凉的现实面前,这种复杂就很轻易地显露出了它真实的面目。 对比之下,于兰的父亲就十分光棍了,在村头的棋牌室里,当着众多乡亲的面,直接就嚷嚷:“我是没这个本事,你们电视台不是很厉害,经常能帮人搞到钱,要不你们帮于兰把钱凑到,要我去捐骨髓也可以,我现在年纪大了,总要点营养费、误工费啰……” 旁边一个牌友都看不下去了:“诶,老于,你这话就不对,那是你的女儿,你不管不顾就算了,捐点骨髓还要人家电视台出营养费、误工费,你误哪门子工,你有工误啊?” “那怎么的,耽误我打麻将赢钱,不也是误工啊,我也要吃饭的啊,生个女儿又不能传宗接代,不给我养老就算了,二十多岁还要吸老爹的骨髓,有什么用嘛?他们能搞到钱,顺便把我的养老钱出出也是应该的。” 老于说完还挥了挥手:“来来来,你们不是想采访我吗?拿钱来,也不多,先给一千块,你们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 不但是路北岑和林菲,就连开棋牌室的老板娘都看不过眼了:“老于,你的话真值钱,人还是要讲点脸面好不好,以后你也别到我们家来玩了,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脸。” “是是是,散伙散伙,不和你打了,说的都不是人话。”旁边另外一个牌友甩了袖子就走了。 “散就散,你们要脸,要脸的话,赢我钱的时候不要总是讨账啊……” 老于一脸的不屑,把脸一转,又一巴掌打开尹宏海一直拿着的摄像机:“都说了,拿了钱再拍,没经过我允许,你拍什么拍……” 路北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面的人,就连身经百战的林菲,都呼出一口闷气,招呼了正要和老于理论的尹宏海:“走,难怪……” 虽说摄像机没出问题,但是尹宏海还是憋不住胸口那股气:“你以为你的骨髓就一定能配型成功?无知……” 林菲轻声道:“你跟他讲什么道理!” 尹宏海摇了摇头嘟囔道:“也是,算了,总算见识过什么叫无耻……” 林菲又联系了秦天的母亲,她明确拒绝了采访,却也在电话里简单聊了几句:“于兰是个挺好的女孩子,可是婚姻大事,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我不知道你们接触过她的父亲没有,这样的人,我们惹不起。” 秦天的母亲显然并不想提于兰生病的事情,沉默良久之后,才在电话那端叹了口气:“无论如何,还是希望你们能对她有所帮助,希望她能战胜病魔!” 林菲显然早有准备,电话开的是免提,挂了电话,几个人沉默了很久,她才悠悠叹了口气:“要说秦天的母亲还是有些格局的,毕竟这样的时候,她没有用任何手段让自己儿子回来,已经很仁慈了,换位思考,全天下的父母能做到这样的,只怕少得可怜。” 尹宏海收了录音设备,跟着附和道:“那是哦,所以于兰也挺感激她的,从头到尾都是。” 采访终于完成,因为在找寻于兰父母的过程中,花费了许多的时间,所以时光已经走到了八月中旬,林菲开始泡在机房写稿子。 路北岑却接到了母上大人江云锦的电话,周末有家庭聚会,必须和阿皓一起出席。 路北岑有点头疼,虽说是给阿皓做陪衬,可她依旧觉得这种社交实在很无聊,又那个时间,不如找本书看看,最近也不知道忙什么,累得每天回家吃完饭洗完澡,整个人就瞌睡得不行,关键是胃口还不好,好像还瘦了点。 不过阿皓和蒋中泽也不知道忙些什么,从西北回来之后,蒋中泽就搬进了新居,两个人好像很久都没有过来蹭饭吃了。 饭局定的是周六晚上,下午的时候,阿皓和蒋中泽突然出现了,阿皓拎了一些袋子:“姐,妈说让你晚上要穿得正式一点,我和泽哥捎带手就给你买了,不过你怎么好像又瘦了,这不得空荡荡的?” 阿皓拎了条烟紫色的纱裙出来,一看就是价值不菲,路北岑撇了撇嘴:“做个陪衬还要买这么贵的衣服,早知道就不去了。” 第104章 痛 老板娘笑眯眯给路北岑结账,又看了看路北岑的裙子:“小姑娘,下次来的时候,穿个简单点的衣服,我让你多点一些,你这衣服,我真担心你吃多了就不好看了。” 路北岑也跟着哈哈笑了起来:“好嘞,老板娘,下次我穿个最宽大的汗衫,怎么吃都看不出来那种,您可别到时候装作不认识我了。” “那不能,我记性可好了,来过的客人都记得住,慢走啊,小姑娘,散散步再回去睡,这么好的身材,可别吃了就睡,长胖了就划不来了……” 路北岑笑着点头,告别了有些话痨的老板娘。 这一下,三个人终于吃饱喝足,也不着急回去了,回去也睡不着,撑得慌,三个人一商量,干脆决定把车丢在那里,沿湖散个步再回去。 阿皓吃饱了,酒劲似乎也过去了,开始八卦起来:“姐,那个龚子煜,你觉得怎么样?” 路北岑十分无语:“刚吃饱了,咱能不能说点儿别的?你车上有没有拖鞋什么的,这鞋子,实在不合适走路。” 阿皓摇了摇头,蒋中泽看见路北岑确实挺别扭,十分体贴道:“要不咱们还是先把车开回去,你换双鞋,顺便换身衣服,吃烤串儿那会儿,就好多人看你。” 路北岑耸了耸眉毛:“哎,女人为了漂亮,其实牺牲挺多的,我要是不穿这一身,那老板娘兴许还能让我多点几串儿。不过算了,我也吃不下了。关键是你们觉得这样真好看吗?我怎么觉得哪哪儿都不自在,这衣服就跟借来的一样。” 阿皓连忙点头:“姐,好看,真挺好看的,不信你问泽哥。” 蒋中泽笑道:“重点还是要买几双舒适的高跟鞋,鞋子穿着舒服了,你感觉就会好很多。” 路北岑虽然觉得蒋中泽说得有道理,也只是摇摇头:“不用那么麻烦,反正也就是难得穿一回,以后我肯定带双备用鞋子。” 路北岑说着话,跟在两人后面往回走,没有留意到路旁的下水道,一脚踩了下去,惨剧还是发生了,瞬间崴了脚,还好蒋中泽正在看她,意识到不对,立即扶住了她。 尽管如此,路北岑还是闷哼一声,眼泪也疼出来了…… 蒋中泽扶着路北岑,阿皓连忙蹲下看情况,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姐,你这鞋跟都崴断了,等会儿脚肯定会肿,泽哥,你把我姐抱起来,我给她把鞋脱了。” 此时的路北岑已经疼得说不出话,只能任由蒋中泽和阿皓摆弄,蒋中泽不仅把她打横抱了起来,还干脆直接抱进了车里,只不过路灯和车里的灯都很昏暗,看不太清楚究竟什么情况。 蒋中泽本来就没喝多少酒,开了车就往小区回去,又停在小区外面的药店买了些药,上了车感觉路北岑缓过气来了,才问道:“你家里有没有冰块?” 路北岑摇了摇头:“应该不要紧,我觉得还好,不动不太疼。” “还是要冷敷一下,喷点药看看情况,如果明早还不行,就得去趟医院拍个片子看看。” 蒋中泽又安排了阿皓回自己家取冰块,然后要去把路北岑抱上楼。 路北岑连忙摆手:“我自己可以的,扶着楼梯借借力就行。” 蒋中泽看着执拗的路北岑,想起她刚才疼得掉眼泪都没有叫出来,不禁有些无奈:“你连双鞋都没穿,怎么走?” 路北岑这才想起来,自己的鞋子已经被阿皓干脆丢掉了,这才没再吭声,乖乖趴在了蒋中泽背上,任由他背着了。 天气很热,脚上又痛,路北岑已经是一身的汗,此时趴在蒋中泽背上,就觉得更热了,而且觉得那路实在是无比漫长,简直就是从来没有觉察过的漫长。 终于进了家门,路北岑都快透不过气来了,蒋中泽把她放到玄关里面,才喘了口气。 路北岑开了灯,看见蒋中泽也是满头大汗,有些不好意思:“那个,谢谢你了,我有点重。” 蒋中泽摇头失笑:“你还是太瘦了,要多吃点。你先坐下,我给你看看伤。” 蒋中泽抽了两张纸巾擦了擦汗,再去看路北岑的脚踝,已经有些肿了起来,他虽然有些不忍,还是伸手上去捏了捏,抬头看了看路北岑,女孩子只是紧抿着嘴唇,痛得汗如雨下依旧一声不吭。 蒋中泽心里软了软,语气十分温柔:“疼就喊出来,这样忍着干什么?” 路北岑不知道怎么答,难道说自己习惯了吗?这样的示弱,她实在很难说出口。 见她不答,蒋中泽摇了摇头安慰道:“应该没什么事,你先去洗个澡,等会儿要上药冰敷了。” 路北岑连忙点头道谢,一只脚蹦着,往房间里去了。 热水潺潺,路北岑站在花洒底下,想起上一次崴脚的时候,突然热泪盈眶,那一回,崴的也是这只脚。那时候,她还在读初中,想学骑自行车,邻居姐姐愿意把自行车借给她,但是她得自己搬下楼。 那时候的车子放楼下容易被偷,也挺重,尽管已经搬过几次,那一回,路北岑还是一脚踏空了,连人带车从楼梯上滑了下去,所幸是夏天的午后,外面没什么人,路北岑趴在楼梯上无声地掉了一会儿眼泪,忍着剧痛,把那辆自行车又扛了上去,又和邻居姐姐道了歉,却不知道要往哪里去,才能掩饰眼前的狼狈。 邻居姐姐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朵莲,在迷糊中清醒过来,看见路北岑的样子,很是心疼,更担心她回家会挨打,温柔至极拉了她,坐在自己的床上,打了水来给她洗脸、擦拭伤口,又找了红花油给她抹了肿起的脚踝,让她在自己床上躺了一下午,才让她回了家。 她回家的时候,养父已经出门去喝酒了,养母去了餐馆,晚上养母回来她就装睡,心里一直在打鼓,却还是强撑着过了这一关,朵莲姐姐也帮着她打掩护,带她到自己家上药…… 可惜,朵莲姐姐那么好的人,那么温柔和善,清新得如同一朵白莲的女孩子,在路北岑初三那年的某个深夜,从单位十楼的天台跳了下去…… 朵莲姐姐被火化那一天,路北岑记得自己躲在被子里哭了很久很久,好像今天一样,泪水和热水在脸上交汇决堤,根本止不住…… 在战战兢兢的年少岁月里,除了养母,朵莲是唯一给过路北岑温暖怀抱的人。阿皓和蒋中泽的紧张,霍然挑起她心中以为早已被忘却的旧伤,猝不及防想起时,才发现,痛依然那么真实。 第105章 相亲宴 到这时,路北岑终于明白,这场大规模相亲局,竟然是为了自己组织的,相亲的对象,就是那位和自己衣服撞色的龚子煜。 路北岑心里微微叹了口气,难道自己已经到了要被迫相亲,甚至被催婚的年纪了吗?她弄不明白父母是怎么想的,或许就是因为自己不小心和李见涛有了那段非常短暂的插曲,他们就片面地认为自己这是已经在恨嫁了? 又或者是,他们对李见涛极其不满,间接就在怀疑自己的眼光,所以干脆安排个他们觉得合适的对象? 路北岑只能暗自在心底苦笑,这样煞费苦心的安排,组团式的相亲,实在是叫人十分尴尬。只是幸亏,长辈们没有再有进一步的举动,如若不然,路北岑不敢保证,是不是还能忍下去。 一顿饭吃下来,除了前面那段插曲,倒是没有再生出别的什么幺蛾子,比起龚家兄妹,路北岑姐弟在桌上就显得木讷了许多。 龚子煜看上去文质彬彬,酒量却极好,而且极有眼色,除了负责给三位喝白酒的男性长辈倒酒,看着气氛稍稍安静,立即就起身敬酒,说出来的敬酒词还一套一套,关键听上去还不叫人反感,顺路还能让三个人把怀旧的话题续上。 龚子茹不仅是看上去娇俏,撒起娇来,一桌子长辈都只能端杯喝酒,就连阿皓和蒋中泽,都能被她灌上三两杯,但是她的注意力明显更多是放在蒋中泽身上,时不时跟坐在旁边的路北岑打探他的情况,当听说他全家都在过完,是孤身一人回国的,本来就亮闪闪的眼睛,更多了几分光彩。 蒋中泽很有作为蹭饭人的自觉,基本上不会主动站起来敬酒什么的,如果不是龚子茹一定要“照顾”好他,大约等于隐形人。 另外一个想隐形的,是味同嚼蜡的路北岑,不得不说,这顿饭在龚家全员的热情招待之下,实在算得上宾主尽欢,散席的时候,路旭升都有些不舍,还约定了下次一定由路家做东,大家再聚。 江云锦喝了些红酒,脸有些红,因为有司机在,路北岑搀她上车的时候,她也没说什么,只是嘱咐路北岑姐弟俩第二天回家吃饭,然后十分愉悦地走了。 路北岑没喝酒,开了阿皓的车,沿着湖边开得极慢往回走。 阿皓有点晕,不怎么说话,蒋中泽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多话,只是咕咚咕咚喝着矿泉水。 快要靠近马路边缘时,远远看见一排乡村土菜风格的餐馆外面,似乎有个烧烤摊子在冒烟。路北岑很是意动,她其实真没吃饱,很想把车停在路边,再去吃一顿。 心里正犹豫,蒋中泽清了清嗓子:“能不能在前面靠边儿停一下。” 阿皓疑惑道:“泽哥,不是,你喝多了?” 路北岑同时发问:“没吃饱?” 蒋中泽笑了笑:“嗯,烤串儿再来点?” 路北岑利落地把车靠路边停了下来,阿皓见状就道:“不会,姐,你也没吃饱?” “你吃饱了?那你车上歇会儿,我不关冷气。”路北岑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我也没太吃饱,就是有点晕,我也再来点串儿,姐,烤串儿让放辣一点,我先去下卫生间。”阿皓下了车径直先去找卫生间。 路北岑把车熄了火,转过身,就看见蒋中泽正看着她,笑容里还带着一丝戏谑。 路北岑抿了抿唇:“不必笑我,人家未必相中了我,但是你肯定被人相中了。” 蒋中泽摇了摇头:“那可不一样,对我来说,不过是因为来蹭饭,碍于面子情,不好当场发作,散了席,我认识她是谁啊?可你能吗?” 路北岑不知可否:“你吃不吃?不吃我就少点一些。” 蒋中泽笑着点头:“吃,怎么不吃,以后蹭饭这种事,看来还是小心为妙。不过话说你相中那个人没有?” 路北岑连个眼神都欠奉,转身径直往烧烤摊前面去点菜了。 不得不说,这家烧烤店敢开在这种租金普遍要贵一些的湖边,还是有些自己的特色的,最重要的一个特色,居然是限制点单。 最大号的塑料盆里,腌好的排骨好几盆,还每人限点三串,就连最普通的大鸡爪,也是每人限点两串,半斤大小的鲫鱼,一人限点一条,除了这些特色,其余倒是不限。 白白胖胖的老板娘很是利落问了路北岑几个人,帮着点了单,嘴里还不忘问:“小姑娘第一次来?” 路北岑闻着香喷喷的烧烤香味儿,笑着点头:“老板娘,不够吃还能加单吗?” 老板娘笑呵呵答道:“小姑娘听我的,这么多就够了,要加单下回再来就是。” 路北岑被老板娘成功逗笑了,下回来那还是加单吗?只怕还是这句话。 老板娘让路北岑在室外的一个塑料桌边坐了下来,送了一盘卤水毛豆过来:“先吃点清爽的,等会儿烤肉就来了。” 鸡爪因为是卤制过的,烤好后最先上桌,软烂入味,外层还有一点点焦香,火候掌握得真是非常到位。阿皓和蒋中泽看着路北岑啃得很开心,将信将疑也来了一串,阿皓啃得连连点头:“嗯,好吃,真好吃。” 洒了芝麻和香葱的鲫鱼送上来,因为腌制的时间合适,竟然一丝腥味儿也没有,鱼皮焦脆,鱼肉鲜嫩入味,热乎乎吃起来真是很爽。 最后上来的是烤排骨,这还真是有点颠覆路北岑的认知,排骨自己红烧也要那么久才能熟,烤排骨确实很难想象是个什么滋味。 没想到,那排骨不仅烤得软烂,竟然还刷了点蜜,恰到好处的甜和辣融合在一起,肥的部分焦香,瘦的部分也不柴,碳火成功激出了排骨的香,味道是真的很特别。 夜色渐深,食客也逐渐多了起来,路北岑那一身,坐在烧烤摊前极其惹眼,她隐约感觉到了众人的眼光,却也只能视若无睹,埋头撸串儿。 路北岑埋头苦吃那一会儿,已经卖掉了两大盆,到他们结账的时候,伙计正收了盆进厨房,再往外换新的。 第106章 那一朵莲 对于一个早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明白掉眼泪是最无用之事的人,痛哭一场,倒变成了最好的宣泄。 路北岑不知道,自己内心憋闷的这些坏情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累积的。 是从那个妖娆的女人从李见涛办公室走出来那一刻? 或者是逼迫自己换了个工作岗位,又从熟悉到陌生,站在舆论的漩涡里,一切从零开始那一刻? 又或者是莫名其妙被陈芳摆了一道,却只能默默咽下那一刻? 再或者是和文梦冉一起出门采访,碰到了那样让人不由气苦的案子,却只能装作很职业地让那些人深埋在记忆的尽头? 还或者是对于兰和秦天这一段爱而不能的忧伤,心有怜悯和哀戚? 更或者是文青和那成堆的花束,以及根本就不现身的本人,还有今天带有明显目的的聚会? 路北岑心情复杂,却在痛哭过后,一边机械地洗澡,穿衣,脑子里开始抽丝剥茧整理最近的心绪,这段时间,确实经历了挺多啊…… 路北岑披着湿发打开卧室门,率先映入眼帘的,是蒋中泽一脸担心靠在门边,阿皓和他相对而立,同样一脸担心靠在另一侧,如果不是他们脸上还有表情,活脱脱就是两尊门神。 路北岑愣了愣神,好像她纷繁复杂的情绪里,蒋中泽也是那些杂乱之一,不过是她不想忍,瞬间便把那些戾气发作了出去,虽然当时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可奇怪的是,这个明显并不太好欺负的男人,竟然就那么接了过去,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能和他和平共处,还很奇怪地就这样让自己破防了? 痛哭一场,路北岑顶着两个红肿的眼睛,心里却是清明了不少。 阿皓看到路北岑这个样子,明显吃了一惊,当着蒋中泽,一时反而不敢随便开口就问了,只是装作没看见,语气却关切:“姐,你没事,我们看你这么久没出来,怕你在浴室里滑倒了,又不好进去看。” 路北岑摇了摇头:“没事,就是脚不方便,速度慢了点,你们也折腾了一晚上,帮我上点药,就赶紧回去休息。” 蒋中泽看阿皓不问,自然也不好开口,只是主动伸手准备搀着路北岑去沙发上,路北岑却十分自然地拉了拉阿皓:“我不方便走动,阿皓,你去把冰块和药帮我拿进来,再帮我倒杯水呗。” 蒋中泽心下微微惊讶,怎么这姑娘洗了个澡,倒是重新别扭了起来。 阿皓看了眼蒋中泽,自然也感受到自家姐姐对蒋中泽态度的转变,却也是一声也不敢多问,连忙去拿药拿冰块倒水。 蒋中泽站在门口,看着姐弟俩笨手笨脚,总算没出大错,喷了药又绑了冰袋在脚踝上,路北岑还嘱咐了阿皓:“你别跟爸妈说我脚崴了,明天就说我临时出差去了,省得爸妈又大惊小怪的。” “姐,那你一个人成不成?要不今晚我还是住你这里。”阿皓很不放心。 “不用了,你们赶紧走,我也不是不能动,再说我吹干头发就睡了,一个人在家里比较自在点。”路北岑是真想一个人待会儿,想想清楚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阿皓听了路北岑这话,倒是不好再坚持,便和蒋中泽一起出门回家。 两个人在电梯里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沉默了很久,从电梯里出来,阿皓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泽哥,我去拿冰块的时候,你是不是说了什么,惹得我姐不高兴了?” 蒋中泽闷闷摇了摇头。 阿皓愣了许久,才又继续道:“泽哥,我姐刚才,那是哭过?” “女孩子怕疼,有点情绪也正常。”蒋中泽随口说道。 阿皓摇了摇头:“不正常,太不正常了,我想了好久,这么多年好像都没见她哭过。” 蒋中泽一时顿住了脚步,冲阿皓伸手:“把钥匙给我,我回去看看。” 阿皓十分迟疑:“要不,咱俩一起回去,我姐有时候,还是挺执拗的。” 蒋中泽摇了摇头:“你去了她更不会说,她在你面前,自动自觉变成保护者的角度。” 阿皓心中微动,虽说还是很担心,但这似乎也是最好的机会了。泽哥现在这反应,阿皓还是觉得这事儿,似乎曙光隐现了。于是一脸为难把钥匙交到了蒋中泽手上:“泽哥,你就看看,看看就好,她不想说的话,你就别问了,我怕她难过……” 蒋中泽一言不发,拿了钥匙就往回走,他说不清现在的情绪,只记得从西北回来不久,就收到了那厚厚的一摞调查和执行报告。 当年,为了让十八岁还在读高三的路北岑,签字放弃路旭升财产继承权,不单是自己的大姑姑,还有那个受托的律师行,确实配合着用了些极不光彩的手段。 报告里语焉不详,当时蒋中泽只感觉那个手段有些恶劣。这几天在外面出差时,偶然看了一份报纸,大篇幅讲述了一起校园霸凌案件,那些让那么大的孩子,终日惶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细节,让蒋中泽头皮发麻,心跳加速,路北岑当时的遭遇,只怕比这个,也好不了多少。 蒋中泽就更加疑惑,为什么家里的长辈会把路旭升和阿皓的事情,交到大姑姑手里,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逼得路旭升带着阿皓,跟逃一样地回到了国内? 这表面的宁静底下,究竟暗藏着什么? 是揭开?还是让它保持现在的宁静?毕竟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伤害已经造成了,重新揭开,谁知道会是怎样血淋淋的现实? 长辈们的事情,蒋中泽也不想再多问了,但是对路北岑,他只要那样代入进去想一想,就有各种复杂的情绪交集在心头,有愤怒,有同情,隐约间,还有心疼。 是的,是心疼,刚才看见她红肿的双眼时,他再次感受到了这种情绪。 不知道为什么,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是忍不住很想和那个女孩子待在一起,兴许真像阿皓说的那样,他的姐姐,就是有一种魔力,让人忍不住想靠近的魔力。 可这样的心思,蒋中泽怎么敢宣之于口?他不敢,只能悄无声息用钥匙打开了那扇门…… 厨房里开着灯,光泄进饭厅,蒋中泽脱了鞋,踩在有些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站在玄关和饭厅的转角处,看见路北岑头发依旧是湿的,正斜斜靠在厨房的料理台前发呆。 蒋中泽根本不给路北岑反应的时间,直截了当:“为什么哭?” 路北岑看见站在半明半暗间的男人,好像额间已经被汗水打湿,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呆呆看着他。 “不说吗?我觉得阿皓肯定最多能熬到明天早上,刚才就要给你妈打电话……” “脚痛。”路北岑答得飞快。 “不可能,这样的伤,最痛应该在受伤那一瞬间,那时候你都没哭。”蒋中泽一脸不信,直直看向路北岑,等她继续解释。 路北岑支撑着料理台站直了,拿了手边的空杯子准备去倒水喝。 蒋中泽从她手里夺过水杯,自顾自走到电热水壶前面:“阿皓说从来就没看见你哭过,肯定出了什么事……” 路北岑真觉得有点累,很想早点把眼前这个人打发走:“去书房说,这里有点热。” 蒋中泽倒了两杯水,率先进书房开了灯,看着路北岑一瘸一拐进来了,扶着她坐到那张藤椅上,自己很识趣地拉开距离,坐到了书桌后面,好让她舒舒服服说话。 “我就是想起以前认识的一个姐姐,我上次崴脚的时候,是因为借她的自行车,学骑车,从楼上搬下来的时候,崴了脚,还摔了她的自行车。她不仅没有去我们家告状,还帮我打了掩护。” 路北岑舔了舔嘴唇,喝了口水,带着一点嘲讽的意味道:“那时候,我就是无缘无故,都有可能被养父打一顿的,更何况这样的事情。所以我很感激她,我叫她朵莲姐姐。” “我也不想给养母增添负担,那时候我的养父母都下岗了,” 路北岑意识到眼前这人可能不懂下岗是什么意思,又解释了一句:“就是失业,我养母祖上是做厨师的,有一手好厨艺,就开了个小饭馆养活我们一家人,还要供我读书。” “我养父打我,从来就不单单只是打我一个人,而是一定会再把我养母打一顿,我很害怕。朵莲姐姐是一个人住在我养父母工厂的筒子楼里的,那时候是暑假,她就让我每天到她家里去上药,然后在她屋里写作业睡觉,尽量避开我养父。” 路北岑指节发白,紧紧攥住那个水杯,眼眶微红。 路北岑微微吸了吸鼻子,过了很久才继续道:“朵莲姐姐是一个很好的人,十分温柔,长相不是最漂亮的那种,却有很多追求者,但是她好像都不是很喜欢。我那时候不太懂事,却能偶尔感觉到她眉眼之间有些忧愁。” “后来,我初三那一年,深秋的时候,因为上学太忙了,很久没去朵莲姐姐那里了,突然有一天,听我养母说,朵莲姐姐跳楼了,从她们单位的天台跳了下去,摔得血肉模糊……” “可能她的死很奇怪,连遗书都没有,只是天台有很多空的酒瓶。警方就介入了调查,我听说,她身上有三个月大的胎儿了,然后他们又从她的房间里,搜出了很多照片,和一个中年已婚男人的合照,那个人以前是戏剧团唱小生的一个男人,我见过他,在我养母的饭馆里吃过饭。” “我那时候不懂事,只是觉得很难过,朵莲姐姐确定是自杀,被火化的那一天,我哭了很久,大概从那一天以后,我是真的没怎么哭过了。今天突然想起来,觉得心里生疼,很想念她,也替她不值。” 路北岑语带凄婉地讲完这段经历,并没有控制自己的情绪,眼圈有些红,却发现蒋中泽只是用一种晦暗不明的目光看着自己,又解释了一句:“你在国外长大,可能无法理解为什么未婚先孕就要跳楼,以前我们这里还是相对比较保守的。” “尤其是像朵莲姐姐那样的女孩子,真的是很美好的一个人,可能她就是不能接受自己的不完美了……” 蒋中泽却只是一言不发,起身出了书房,熟门熟路拿了吹风机进来。 路北岑愕然地看着蒋中泽把吹风机插好电,要给自己吹头发,连忙躲开:“我自己可以的,我自己来。” 受伤的脚却又不争气地碰到了椅子上,疼得呲牙…… 蒋中泽轻声道:“你别乱动,早点吹干早点去睡。” 吹风机的风声响起,路北岑躲无可躲,只能任由蒋中泽动作。 风吹得发丝高高扬起,蒋中泽的手指,却落在路北岑头顶的那道疤上,轻轻摩挲,就在刚才某个瞬间,他已经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他其实不关心那位朵莲姐姐究竟是怎么死的,只是想着说起被养父毒打时,她眼里闪烁的那些惊悸…… 路北岑不太敢动,心里却在打鼓,这情景实在过于诡异,她弄不明白蒋中泽这是唱的哪一出。却又开始自我安慰,反正她好像从来没有看清这个人究竟想干什么,可又忍不住苦笑,也真是够辛苦的,一边要提防他,一边还和他讲那么多过去的事情,这是有点分裂了? 许久之后,浓密的黑色长发才被吹干,蒋中泽关了吹风机,还不忘用手指给她顺了顺头发。 路北岑连忙躲开,有些惊疑地看着蒋中泽:“虽然今天很感谢你,但是,梳头这种事,我还是可以自己来的,你赶紧回去安抚一下阿皓,我不想被我妈拎回家去,下周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蒋中泽却突然伸手探向路北岑的额头:“你有感觉吗?你好像有点低烧。” 路北岑讶然失笑:“没有,我好得很,就是刚哭了一下,脑袋有点晕,加上吹风机吹得有点热,挺正常?” “我说的是真的,你家里有体温计吗?” “这还真没有,我多少年没感冒过了。没事的,我身体好,多喝点开水,睡一觉就好了。” 蒋中泽沉吟了一下才道:“那你先去床上躺着,我回家洗个澡,顺便拿温度计过来,按你这个症状,加上刚才头发把后背都打湿了,估计晚上会高烧,你不要锁门,不然我就告诉阿皓。” 路北岑抿了抿嘴唇:“我说蒋先生,你还能不能使个别的招数?” “嗯,我也可以直接给你爸打电话。”蒋中泽头都不回,径直出门走了。 第107章 否极泰来 可能是太久没有生病,一旦生病,还真是来势汹汹,从那天半夜开始,路北岑断断续续发了三天高烧,只觉整个人被抽筋扒骨,力气全无,只能请了病假在家休息。 方南又到了截稿期,正忙得连吃饭、睡觉都顾不上,阿皓不知道忙些什么,反正被蒋中泽指挥得经常不见人,倒是蒋中泽自己,把路北岑家变成了办公室,一边给她当医生,一边给她当保姆,兼带着干点工作上的事。 路北岑请假那天上午,就接到了文梦冉的电话,她喉咙里仿佛有火在烧,咳嗽十分严重,说话很不顺畅,文梦冉也不好多说,只让她好好休息,等她好点再来看她,还顺便加了一句,文青挺担心的,但是她会让文青消停的。 电话是蒋中泽开了免提接的,他就站在床边,老神在在看着路北岑,直把她看得觉得全身更燥热了,直接溜进了空调被里。 到第四天半夜,路北岑才算是完全退了烧,只觉睡了三天,浑身的骨头都睡轻了,到早晨天蒙蒙亮时,终于躺不住,起来洗米煮了粥,又迅速冲了个澡,总算清清爽爽,恢复了亚正常状态。 蒋中泽和阿皓起床的时候,路北岑已经做好了早饭,还一人给盛了碗粥,声音虽没什么力气,却也还是以此为谢:“这几天辛苦你们了,我已经没事了,再休息一两天,就去上班了,你们今天就该忙什么忙什么去。” 蒋中泽极其熟练地探了路北岑额头的温度,感觉微凉,才算是点点头:“你还是多躺着,等会儿我们要回家开个视频会,中午我们会买好菜回来做饭的。” 路北岑连忙点头答应,病去如抽丝啊,浑身轻松,心情也变好了。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上午十点来钟,路北岑半靠在床上,找了本书看着解闷,却隐约听见了敲门声,路北岑怔了怔,她明明记得那两个人出门的时候带了钥匙的,翻身下了床,走到客厅里,就听见不急不缓的敲门声依旧在继续。 路北岑轻轻走到门后,从猫眼里往外看了看,十分意外地呆立当场,为什么会是他? 路北岑不想开门,却又听见房间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外面的敲门声没有了,他却直接发声了:“小北,我知道你在家,听说你生病了,我过来看看你……” 路北岑回到房间拿了手机,掐了电话,外面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她真是很无语啊,脑子转了转,还是给阿皓发了个短信:s,李见涛来了。 路北岑照着镜子理了理头发,无论如何,她还是希望自己看上去没那么糟糕。打开门,许久未见的李见涛,依旧像从前那样,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整个人散发出成熟的魅力。 李见涛把路北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笑容也一如从前,眼里尽是宠溺的深情,竟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最近太忙,你搬家我都没帮上忙。” 路北岑只觉浑身鸡皮疙瘩都集体上线了,不知道从前怎么能觉得那些所谓的深情是看向自己才有的独特,只是掩饰着往后面退了几步,从鞋柜里拿了双男式拖鞋放到门口。 李见涛关了门换好鞋,跟在路北岑身后进了客厅,四下打量了一番,才点了点头:“挺好,很有家的感觉,比你以前住的那个公寓好多了。” 路北岑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在这样私密的空间面对李见涛,他身上永远有一股令人胆颤的侵略性,从前她轻易就丢盔弃甲,现在她依旧心惊肉跳。 路北岑只得转身去泡了杯茶,又客气地请了李见涛坐下,自己也往那张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 “丫头,你瘦了,是我忽略了你,光顾着工作,这阵子一直在外面出差,没有照顾好你。”李见涛接过那杯茶,轻轻放在桌上,眼神却片刻不离路北岑。 路北岑实在听不下去了,心里一边腹诽果真人生全靠演技,一边想着阿皓怎么还不来…… “又走神,你这神游天外的小习惯,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可爱……”李见涛话语间越来越浓的暧昧,简直让路北岑如坐针毡。 “那个,李总,您今天来是有什么事找我吗?”路北岑非常客气地拉开距离。 李见涛脸上居然只是闪现了无奈的怜惜,顺便往路北岑身边挪了挪位子:“丫头,还跟我生气呢?以前的事是我不对,没有照顾到你的情绪,以后一定不会……” 路北岑正想着,如果下一步,他要朝自己伸出手,自己该如何应对,就在这时,突然听见门响了,紧接着,就听见蒋中泽的声音响了起来:“小北,家里来客人了?” 路北岑连忙站了起来,也拔高了些声音:“嗯,是我们台里的领导来了。” 蒋中泽拎着一袋子菜,真跟回了自己家一般,随手放在饭厅的桌上,拍了拍手走过来,一只手极其自然地搭上了路北岑的肩膀:“你还是声音发虚,要多休息。” 说着又极其自然地转过身,冲李见涛微微颔首:“您好,我是小北的男朋友蒋中泽,小北烧了几天,不太周到,您见谅。” 男朋友?路北岑愣了愣,转过身却赶紧介绍道:“这是台里的李总。” 李见涛若无其事地笑了笑,站起身:“听说小北病了,我就是来看看她,还是挺虚弱,那小北你多休息,我就先走了,回见。” 路北岑心里松了口气,赶忙一边让开路一边道:“谢谢李总来看我,就是感冒发烧而已,我很快就会回去上班的。” 李见涛眼含深意地看着路北岑笑着摇了摇头:“那就好,你赶紧去歇着,不用送了,听说你出了趟长差,拍了个很好的选题,我很期待,希望早日看到节目。” 路北岑从李见涛的举动就看出来,他根本就不相信蒋中泽的所谓男朋友只说,不过管他怎么想,只要能送走他,什么借口都是最好的借口。 送走李见涛,蒋中泽看着一脸轻松的路北岑耸了耸肩:“这头大灰狼战斗值还挺高,你要提高警惕。” 路北岑笑得有些调皮:“怕什么,反正我都是有‘男朋友’的人了。” 销假上班前一天,路北岑得到答复,上次她联系过的蓝湖区那个女孩子当街被杀案,可以开始采访了。而且林菲也打了电话过来,于兰和秦天那个片子,领导已经全部过审,即将在都市频道新闻栏目按照连续报道播出了。 路北岑把车开进电视台,只觉心情愉悦,怎么病了一场,倒有种否极泰来的感觉了,就连办公室里的花都不见了,果真是清清爽爽,轻装上阵啊。 处理了一些琐事,路北岑带着摄像薛峰,坐着台里的采访车,上午十点,准时到达了蓝湖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重案中队的潘队长接受了采访。 “嫌疑人是一名社会闲散青年,而被害人是一名刚刚大学毕业的公司白领,严格意义上来说,被害人和嫌疑人其实属于陌生人,但是呢,他们又因为共同认识的一个人,有着比较深的交集。” 潘队长说话很有条理,路北岑只觉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连忙问道:“您说的这个共同的熟人,和两个人分别又是什么关系?” 潘队长不是那种典型的公安粗犷汉子形象,皮肤白净,斯斯文文,还戴着一幅半框眼镜,说起话来条理分明,又引人入胜:“这就说来话长了,我就从头给你们讲一讲。” 嫌疑人名叫张辉,老家在中江省下面一个很是闭塞的小县城里。张辉中专毕业以后也没什么正经事干,就是在县城里打打零工,后来就学会了上网,他上网不像别的年青人,喜欢打游戏什么的。 张辉就比较喜欢逛论坛这些地方,尤其是文学论坛,他一直喜欢文学,还喜欢写点小诗什么的,也是因为这点爱好,他就时常自诩为才子,总觉得自己是与众不同的,还有点自命清高。也正是因为这些原因,这个人就有点高不成低不就的,总没办法脚踏实地找份工作。 后来张辉就在一个女性论坛上,认识了一个女网友,网名叫青叶,两人在论坛里一唱一和地发帖子,聊得也特别投缘,就互相加了qq好友。两个人聊得热火朝天,迅速告知了对方,自己的一些真实的身份信息。 青叶告诉张辉,她是一名在读大学生,平时就喜欢文学,很喜欢张辉写的那些小诗。张辉立即就被青叶吹捧得熏熏然,在网里憋了半天,以青叶为题,给女网友送去了一首小诗,青叶大为感动,两人互诉衷肠,发展成了网恋关系。 网恋了一段时间以后,张辉觉得青叶就是上天赐给他最合适的恋人,她从来不会像他身边的人那样,天天逼他上进,逼他去学手艺,逼他去挣钱,相反在他被俗世逼迫的时候,还会安慰他、鼓励他,要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要做个有理想的人,不能只是做一条蝇营狗苟的咸鱼。 反正他们聊天的内容,从来都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只有诗和远方,至于喂马劈柴,必须不存在。 有一天,县城的网里换了一批带摄像头的电脑,张辉很想和青叶视频聊天,却未曾想,这个简单的要求,被从来都不会拒绝她的女朋友拒绝了,理由极为合理,父母管得严,青叶只能在家上网,家里的电脑没有摄像头。 但是青叶很快就安抚他,承诺下次聊天可以和他互换照片。 张辉点开青叶照片的那一刻,简直觉得自己就跟做梦一样,照片里的青叶文静秀美,和他想象的青叶,几乎一模一样,如果说还有点什么不一样的,就是比自己想的更美。 从此以后,张辉便对青叶日夜相思,应该是四年前的夏天,两人相约网恋奔现,为了能够长相厮守,青叶让张辉到湖夏找工作,等她毕业了,他也就站稳了脚跟,两人就可以名正言顺谈恋爱了。 听到这里,路北岑忍不住问了一句:“这嫌疑人就不担心上当受骗之类的?” 潘队长言语诙谐:“大家都把不可能的事叫做想得美,他这个想得美就要变成现实了,飘一飘也挺正常的。玩笑哈!我们也问过他这个问题,他说他什么都没有,还是个男人,有什么可骗的。” 潘队长摇了摇头:“总的来说,这个嫌疑人还是挺单纯的,被骗去做传销的大有人在,所以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还是谨慎为妙。” 正当潘队长要继续介绍案情的时候,这起案件的主检法医王法医到了,因为他还有别的公务,只能暂时中断对潘队长的采访,先采访了王法医。 薛峰给王法医带上小蜜蜂,准备采访的过程中,他感叹了一句:“受害人挺可惜的,名校毕业,刚参加工作,我看了原来的照片,白白净净漂漂亮亮一个小姑娘,被捅得面目全非,家里人哭得死去活来,哎……” 潘队长站在旁边抽烟,也跟着附和道:“要说这也是无妄之灾,当时就是抢救回来,肯定也破相了。” 王法医摇头道:“岂止是破相,双目失明是肯定的,面部没有一块完整的,跟筛子差不多了。” 薛峰好奇地问了一句:“都捅的脸上?” 王法医点点头,见都准备好了,就开始介绍被害人的伤情和死因。 被害人名叫何淼,案发时22岁,案发时被嫌疑人以磨制锋利的一字口螺丝刀当街捅伤头颈部,送医院抢救,因失血过多抢救无效死亡。 经法医鉴定,受害人头颈部一共有85处捅伤,可以说整个面部被捅得稀烂,致命伤在颈部大动脉。 虽然不能播,路北岑还是翻看了案卷里的照片,两相对比,路北岑和薛峰立即明白,为什么见过无数被害人尸体的中年法医都会发出如此感叹,果真是让人不忍直视。 薛峰看着那个受害人从前的照片,一边拿摄像机翻拍下来一边摇头:“啧啧,这也下得去手,这女孩子看上去还真是挺舒服的。” 第108章 发生了什么 采访完法医,潘队长看了看时间,已经到了午饭的点了,十分热情地邀请了路北岑三人在刑警队食堂吃工作餐。 路北岑自然是求之不得,因为这不是仅仅是一顿饭的问题,而是多了些交流和沟通的机会,毕竟按照她现在的了解,栏目在蓝湖区这边并没有固定的跑线记者,如果她能把握住机会,和这边建立长线联系,就意味着多了一个题材来源。 果然,正吃着饭呢,几个身着便装的民警从外面走了进来,都是刚洗过脸,可还在滴落的清水都掩盖不住他们脸上的倦容和身上的汗味。 潘队长伸手招呼了他们:“怎么样,都审清楚了?” 一个黑脸小平头抹了把脸上的水:“嗯,都撂了。” “那行,你们辛苦了,赶紧吃饭,吃完去休息一下,对了,蔡志华你打份饭坐过来,这几位是电视台记者,等下要采访你的。”潘队长招呼了另外一个头发有点卷的大高个儿。 “哦,好,我马上过来。”那位叫蔡志华的民警立即应道。 路北岑很是自然地找了个话题:“潘队,你们这也是挺辛苦的。” “是哦,昨天半夜逮了个人回来,连夜突审,搞到现在。”潘队长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其实我倒觉得这个案子还挺有特点,这个案子破得太不容易了。” 路北岑一下子来了兴趣:“是个什么案子?能讲讲吗?” “也是起恶性杀人案件,但是为了找到凶手,可以说是费了不少力,更是得益于我们公安内部工作的有效配合。具体案情等我们这边再梳理一下,我个人是觉得这起案件挺有报道意义的。”不得不说,潘队长不仅是个吊胃口的高手,分寸也拿捏得十分到位。 路北岑也不好再三追问,并且还得表示理解:“那行,等潘队觉得时机合适了,再联系我就是。” 蔡志华端了一份饭菜过来,先跟路北岑几人打了招呼,看得出来也是真饿了,一顿猛吃之后,才笑道:“路导,你看你们都采访过我们队长和法医了,我知道的跟他们知道的也差不多,我这就不用再说了?” 路北岑连忙笑着解释道:“蔡警官,我们一期节目三十来分钟,不管是画面还是采访对象,都希望能更丰富一些,做片子的时候也能有个互相补充,还是要麻烦您,支持一下我们工作。” 蔡志华见路北岑解释得这么具体,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摸了摸后脑勺:“既然路导都这么说了,那一定要支持,那我先去洗个澡,换身警服过来。” “那行,你快去,等会儿下午,你看带上谁,陪着路导他们去一趟看守所提审。” 潘队长给蔡志华交代了工作,又看着路北岑三人问道:“你们中午要休息一下的?我们队里有接待室,可以靠一会儿。” 路北岑迟疑了一下,薛峰很有经验问道:“潘队,看守所离我们队里远?” “远倒不是很远,开车半个小时。” 路北岑立即明白了薛峰的意思,当即就道:“那我们中午还是先麻烦潘队,继续把采访做完,不然下午去看守所就很晚了,我怕来不及。” 潘队笑着点了点头:“那也行,听你们安排就是!” “潘队太客气了,主要是你们工作也忙,我们加快点进度,省得总是打扰你们工作。”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们是来帮我们搞宣传工作的,我们肯定是十分欢迎,全力配合的。” 采访继续,案件的前半段,因为警方调取过张辉和青叶的聊天记录,所以警方了解得十分清楚,但是从张辉来到省城湖夏市以后的情况,就只有一些关键的时间节点和情节了。 路北岑是在看守所见到张辉之后,才大致复原了后面的经过。 四年前的夏天,张辉满怀喜悦搭了最早一班车,来到了湖夏,寻找他心心念念的女朋友,来迎接他的,却是一个打扮时髦的中年妇女。 确认了张辉的身份之后,女人自我介绍道:“你好小张,我是叶子的干妈夏瑜,你叫我夏阿姨,叶子让我来接你。” 张辉十分失望,心情自然不太好:“她为什么自己不来?” “叶子昨天晚上因为你的事,和她父母吵架了,昨天半夜突发阑尾炎,送到医院去了,她让我来接你,顺便跟你道个歉,我刚从医院过来,我走的时候她刚被推进手术室,这会儿应该还没出来。”夏阿姨语气温和,说得十分笃定,让张辉顿时就放松了警惕。 见张辉站在原地不走,夏瑜一边去接过他手里的行李,一边道:“走小张,我们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那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叶子?”张辉跟着夏瑜,随着人流出了车站。 夏瑜叹了口气,一脸遗憾的样子:“阿姨说点实在话,你也别不爱听,你和叶子的条件,实在差太远了,她父母听说你们恋爱的事情,勃然大怒,我今天去看她的时候,他们连她的手机都没收了。” 张辉一时顿住脚步,夏瑜转身看着他:“走啊,怎么不走了?” 张辉心情很复杂,也很沮丧:“那我都见不到她,我干脆先回去。” “你看你这个孩子,不是阿姨说你,你这样就打退堂鼓了,还敢说是真心喜欢我们叶子?” “阿姨,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要是我,就一定要在湖夏先站稳脚跟,然后混出个样子来,好堂堂正正站在她父母面前才对。” 张辉一听,也觉得很有道理:“阿姨,那我怎么才能站稳脚跟?” “你要站在这里说吗?要不你先跟阿姨去吃点东西再说。” 张辉又重新跟上了夏瑜的步伐:“阿姨,你会反对我和叶子的事吗?” 夏瑜笑得十分温婉和善:“阿姨要是那么俗的人,还会帮着叶子来接你?老话说得好,莫欺少年穷。叶子从小就和我亲,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说你有理想又懂浪漫,我老早就想见见你了。” 夏瑜带着张辉到了车站附近的一家广式茶餐厅,吃了一顿极为丰盛的早餐,那些精致的菜肴和点心,都让张辉目不暇接,完全就是穷小子进了城,开了眼界。 紧接着,夏瑜又带着张辉到附近的商场,买了几身新衣服,还和他开玩笑:“小伙子帅是帅的嘞,就是没人给你打扮。” 张辉吃了从来没吃过的广式早茶,穿着不敢看吊牌价钱的新衣服,终于还是露出了未经世事的瑟缩:“阿姨,你对我这么好,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还你的人情。” “阿姨就是喜欢叶子,也喜欢看你们在一起,阿姨的小孩出国了,阿姨又老早就离婚了,多亏有了叶子经常来陪陪我,以后你也一样,就把阿姨家当自己家,先在阿姨家安顿下来,然后阿姨再帮你找个工作,等叶子病好了,过一段时间,她自然就能过来看你了,你觉得这样好不好?” 张辉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中年女人说话是如此地温婉动人,体贴入微,他生活的环境里,这样年纪的女人们,都是像他妈妈一样,嗓门一开,整条街都能听见。 加上初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有没有见到自己想见的女朋友,夏瑜这样的一举一动都极大地安抚了他内心的不安,他几乎是毫无反抗地,就接受了夏瑜的建议,跟着她回了家。 夏瑜家住在一个单位小区的职工宿舍里,领着他回家时,夏瑜不停和小区碰见的熟人打招呼,跟人家介绍说张辉是亲戚家的孩子,到湖夏来找工作的。 夏瑜家里是三室两厅的结构,确实只有一个人生活的痕迹,张辉住了半个月之后,见不到女朋友的失落越来越明显,夏瑜除了每天照顾他生活,让他安心以外,确实还在帮他找工作,就在他的情绪在爆发边缘时,夏瑜适时给他找到了一份工作,到一个小区当保安。 张辉搬去了小区保安的宿舍里,开始了全新的城市生活,也逐渐开始接触小县城以外的世界。与此同时,青叶的病好了,开始上线了,又和张辉恢复了网聊。 青叶一边道歉一边安慰张辉,除了跟他说那些虚无缥缈的诗和远方,他们聊天的话题里,倒是多了一个人:夏瑜。 星辰大海(张辉网名):夏阿姨对我很好,我挺感谢她的,不过我觉得她一个人生活也挺孤单的,以后咱么可以多去看看她。 青叶:好啊好啊,我也最喜欢我干妈了,她还跟我夸你长得帅,又听劝呢。你别看我干妈上了点年纪,但是她的心态真的不老,很能理解我们年轻人,我觉得我不能和我妈说的话,都可以跟她说。 星辰大海:嗯,我也觉得她说话挺好听的,又很有道理,我以前见过她们这个年纪的女人,说话不是横眉冷对就是发狮子吼,可吓人了。 青叶:哈哈哈哈哈,你怎么这么损,你以前不这么说话的。 星辰大海:这叫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对了,我到湖夏以后才发现,我以前懂的东西真是很少,你怎么会看上我的? 青叶:呀呀呀呀呀,我的星辰哥哥也自卑了吗?咱们不在意那些外在的东西好不好?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识过他们丑陋的灵魂,抱抱! 星辰大海:我有什么可自卑的,我又没有骗过你,我就是我,是什么样就给你看什么样,不过我真的很想你,很想见你。 青叶:我也想你,但是我现在一步都不敢乱动,我妈说了,如果我那啥,就要打断我的腿,等我大学毕业了,我就自由了,你要是想我了,就去我干妈家看看,那里有我养过的花,还有我喜欢的玩偶哦。还有,你要等我哈…… 张辉心里简直被青叶撩得软成一滩水,对他来说,这样的日子似乎也不是很难熬,反正从前他们也不过是网恋,从来没有见过面,无所谓得到,还没得到的东西,自然也没有得而复失的苦痛,只是饱含深情畅想未来。 从此以后,每逢休假,张辉就会去夏瑜家,渐渐地,他和同事说话间,都不知不觉把去夏瑜家说成了回家,因为夏瑜对他实在是太好了,夏去秋来,秋去冬来,四季换洗的衣服,都给他准备得细致妥帖,他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 临春节之前,经理给保安们排班,张辉因为最年轻,来得也最晚,就排了年三十和初一初二的班,张辉觉得自己被欺负了,和经理大吵了一架,一怒之下又去了夏瑜家,夏瑜听说了经过之后,不但没有说他,还很温和地抱了抱他:“你说,你想怎么样,阿姨帮你去出气?” 张辉恨恨道:“这个工作也没什么前途,我不想干了。” 夏瑜无所谓道:“不干就不干,那阿姨现在就带你去辞职,把东西搬回来,咱们过完年再找工作,春天招聘的机会多。” 之后,夏瑜不仅给张辉买好了回家的车票,还买了许多礼品。 临走头一晚上,夏瑜在家做了一顿很丰盛的饭菜,还拿了一瓶红酒出来,说是要给张辉践行。 张辉感觉从来没有被人这么重视过,心里十分感动,而后,两个人端着酒杯,从青叶开始聊心里话。 酒越喝越多,夏瑜醉眼朦胧时,竟然开始泪如雨下:“我舍不得你走,你走了我一个人好孤单,又要冷冷清清一个人过年,以前叶子还能来陪陪我,现在因为你们的事,她父母把我也怪上了,都不让她来我这里了。” 张辉也有些醺醺然,想着夏瑜这么好的人,一个人孤孤单单确实挺难过,极不忍心地开始替她擦起了眼泪。 夏瑜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父母,半靠在张辉怀里,言语间十分凄凉:“你别看我总是笑,其实我心里苦得很,我跟你说,我其实不是离了婚,是我老公在外面有了小三,他要跟我离婚,可我为了我儿子,为了保住他的财产,我咬死了不离,他就干脆不回家,跟那个女的在沪上生活……” 说到这里,张辉的情绪似乎开始崩溃,十分烦躁地挥着手叫喊:“你们别让我说了,我要说的都说了,你们就枪毙我好了,我就等着枪毙……” 审讯室里几个人都愕然,张辉的情绪突然如此激动,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109章 艰难的采访 面对张辉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路北岑不露痕迹地看向旁边,坐在旁边一直陪同采访的民警蔡志华,显然也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局面,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蔡志华旋即起身用力敲了敲隔离了嫌疑人的铁栅栏:“张辉,说了叫你要配合,你突然这是闹什么?” 不得不说,蔡志华这声警告还是带着相当威严的,已经垂下头拒绝说话的张辉又缓缓抬起了头,眼里写满了绝望:“警官,我就是不想说了,我只想死,只想死,你们就早点让我去死……” “你判什么刑,法院自然会有公断,我们只是负责把你的案子调查清楚,记者们来采访你,就是希望更多像你这样的青年人,不要随随便便上别人的当,也要让那个女孩子的死因有个官方的说法,你知道现在外面人都怎么议论这件事的吗?” 蔡志华的问题,让张辉不禁抬起了头,一脸的不解。 “你那天当街行凶,性质有多恶劣你知道,围观的群众那么多,都议论说被害人是因为和你有感情纠葛,对你始乱终弃,你对她因爱生恨,才要和她同归于尽。被害人的父母都被打击得住进了医院,你也是有父母的人,你对你父母,对人家父母和被害人,不觉得愧疚吗?” “你口口声声说你爱她,你就是这样爱别人的?你这样相当于直接毁掉了两个家庭,人家一个独生女培养到这么大多不容易……” “我说了我给她赔命,我要跳楼你们又不让……”张辉突然声嘶力竭地吼了出来,身体的动作带着囚椅和镣铐都哗啦作响,气氛一时有剑拔弩张之感。 “你一条烂命,你赔,你用什么赔?人家是要女儿养老的,你犯了这样恶性的案件,就是不死也是牢底坐穿,你凭什么赔?” 张辉颓然低下了头,路北岑已经站了起来,见状连忙阻止:“蔡警官,要不我们先休息一下。” 蔡志华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了,无声点了点头,出了审讯室。 路北岑一时也没想好怎么再次打开局面,突然听到审讯室外打火机的声音响了起来,随即一阵烟味飘了进来,她突然想起自己出来之前在台门口小卖部买的香烟和火机,心里动了动。 路北岑从包里翻出香烟点着,张辉闻见烟味果然抬了抬头,路北岑连忙把点燃的香烟从栅栏的缝隙递了进去:“来,先抽根烟,缓和缓和。” 张辉有些迟疑地从那根香烟看向路北岑,年轻女记者柔和的声音和白净的手里拿着的那根烟,看上去画面很诡异。 张辉到底没有抵过香烟的诱惑,有点费力地伸出双手,从路北岑手里接过烟,狠狠地吸了几口,吞云吐雾之后,才摇了摇头:“我原来都不会抽烟的,是到里面才学会的,我以前从来没想过,我会落到这种生不如死的地步。” 路北岑看他开始有了点倾诉欲了,揣度着这个人的性格,接了句挺文艺的话:“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更无法预测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模样,我知道你肯定是过不去自己心里这一关,才想一死了之的,但是你想过没有,夏瑜其实一直在对你进行pua?” 几句话之间,张辉手里的香烟已经只剩下一小半了,他吐了口浓郁的白烟问道:“记者,pua是什么意思?你不要说得太高深,我听不懂。” “就是情感操控。”路北岑观察着张辉脸上的表情,见他从绝望的平静转而变得眉头越锁越深,开始准备制造问题。 “我猜后面这样一张一弛的事情,肯定还有,你仔细想想有没有?” 路北岑问完,心里其实很担心,张辉不愿意再回去这个话题,她甚至开始重新掏出一根烟点燃…… 张辉愣了许久,直到路北岑递给他第二根烟,才下意识道:“你这意思,她把青叶指给我看,然后答应我介绍我们认识,再到把她的短信给我,还介绍我们认识,一步一步,就是为了操控我?” 路北岑立即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连忙摇头:“不能这么理解,应该说她只是为了让你留在她身边,一直用你希望得到并且在意的事情来安抚你。如果我没猜错,那一年春节,你并没有回家过年?” 张辉有些讶然看了眼路北岑:“你怎么知道?那时候我们挺好的,我看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就留在她家陪她过年了。” “我猜过了一阵子,当你从这种全新的生命体验里回过神,就开始后悔了?” 张辉缓缓点了点头:“记者我跟你说,我有一天不经意看到了她的身份证,发现她比我妈年纪还大一岁,你知道我当时就跟被雷劈了一样。” “这是发生在你们有了男女之情之后吗?” 张辉嘴里答着“是”,头却摇得飞快:“我们只是发生了关系,但是我和她没有爱情,我爱的自始至终都是青叶。” “可是青叶实际上就是夏瑜啊。” “不不不,我说的是照片上的那个青叶。” “那你爱她什么?就是一张照片而已,长得漂亮?” “不不不,记者你不明白,我和她就是那种很聊得来,还能互相理解,我说什么她都懂,她说什么我也能明白,你知道那种感觉?” “心意相通?” “对对对,就是这个词。” “可是和你聊天的,自始至终都是夏瑜对不对?” 看着张辉又开始沉默,路北岑意识到,他可能很想逃避这样的一个实事,这也就不难解释,他刚才情绪崩溃的那个时候,其实是并不想回忆起他们最初发生关系的那个时刻,因为从那以后,一切,开始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 意识到问题,路北岑不想让张辉陷入沉思之中,连忙又绕开话题:“你第一次见到何淼,是什么时候?” “去年,那时候我发现了青叶的qq其实是夏瑜在用的,而且我从她的另外一个qq里,看到了何淼的空间,空间里有那两张照片,我就觉得情况不对,就逼问她,是不是冒充青叶跟我聊天。她跟我说其实是她自己一直用青叶的名义跟我聊天。” “我就问她到底认不认识照片里的女孩子,她说她认识,那女孩子真是她的干女儿,住得离我们家,不对,是夏瑜家也不远,是她老同事家里的女儿。我当时已经很难相信她了,就逼着她带我去看那个女孩子。” “她被我逼得没有办法了,就跟我说,现在不能吓到人家,我可以跟她去,但是只能装她家亲戚,跟人家打个招呼就走。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个女孩子,比照片上更漂亮,人也很友善,还跟我打了招呼。” 路北岑发现,张辉似乎很愿意聊何淼,可能人在潜意识里,都是愿意面对自己向往的美好事物,而不知不觉会回避那些藏在最心底的难堪,或许张辉对夏瑜的感情很复杂,但难堪绝对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种。 “那后来呢,你和何淼还有过交集吗?”路北岑决定把话题重点放在何淼身上,根据她的了解,要提到何淼,基本上是绕不开夏瑜的。 果然,张辉面上流露出一丝苦涩:“交集是有,但是也是很久以后了,我应该是去年年初第一次当面见到小姑娘的,我记得她那天穿了件白色的羽绒服,粉红色的毛衣,整个人漂亮极了。后来回家之后,我就要求她正式介绍我们认识,就是处男女朋友那种认识,你明白?” 路北岑点了点头,自然也很清楚张辉话语里那些她分别都是谁。 “那一段时间我对她挺冷淡,除了说小姑娘的事,什么都不愿意跟她说,我还住回了我原来那个房间。过了几天,她就跟我说,帮我找了个工作,让我先去上班,起码有个正当职业,也好介绍。我就在她的安排下,去了一个汽车制造厂工作,搬去了工厂的宿舍。” 说到这里,张辉好像突然想起了路北岑之前说的那些,有关于情感操控的话,又带着一丝怨愤道:“我以前挺傻哈,竟然没看出来……” “你知道汽车制造厂的工作有多累?我是装轮胎的,那轮胎几十斤一个,我每天干完活儿就精疲力竭,累得只想睡觉,她就会隔三差五来看看我,给我送点好吃的饭菜,然后我一心软,又跟她回家了,她看我累,又帮我找关系换工种,然后换了装空调管这种轻松一点的活儿,我就又很感激她了……” 路北岑忍不住闭了闭眼,不得不说,夏瑜对付张辉这样一个在湖夏没有任何基础的男孩子,简直就是犹如玩弄于鼓掌之间。 “她给我介绍的所有工作里面,这个工作是我干得最久的一份工作,毕竟是正经的合资企业,有五险一金,虽然累点,但是她说时间长了,等我做了工长,不但收入会高,也不会那么累了。” “后来到了去年夏天的时候,我有次回家,在路上碰见了那个女孩子,就跟着她走了一段路,才发现她家住得其实离我家不远,就是隔了一条大马路的另外一片宿舍区。但是我跟她打招呼,她没理我,她已经不认识我了。” “我就又回家吵她,让她给我做介绍,她说要再等等,现在时机不合适,但是为了哄我,她把小姑娘的手机号码告诉我了,我就开始给她发短信表白,她一条都没有回我,我给她打电话她也没接。” “她又安慰我说,好女怕缠郎,总有一天,我能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要有点耐心,关键还是要把工作干好。再说小姑娘大学还没毕业,她作为人家干妈,这时候给她介绍对象也不合适,无论如何要等到今年小姑娘毕业了。” “又过了几天,我晚上睡不着,早上起晚了,上班迟了,被工长骂了一顿,就和他吵起来了,主管又把我调去了喷涂车间,我回去找她,她就说要等等,已经麻烦了人家两回了,不好总找的。可是那个油漆味儿每天熏得我头疼,回去又是精疲力竭。” “然后就到了今年六月份,我从她另外一个qq号偷偷进了小姑娘空间去看,发现小姑娘已经开始工作了,我就逼着她介绍,她也带我去了,但是小姑娘直接当时就拒绝了我,从那时候开始,我每天晚上做梦都想的是小姑娘,工作也干不下去了。” “她又对我好得不像话,可是那一段时间,我就感觉自己快分裂了,我白天晚上想的都是小姑娘的样子,连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想的也都是小姑娘,我觉得我要是得不到小姑娘,我就宁愿去死。” “后来我就磨了那把螺丝刀,那天我碰到小姑娘之前,其实我和她我们俩在家里已经相持了很久。我很痛苦,要不是她骗我,我也不会这么痛苦。我反正不想活了,我一会儿想把她一起带走,因为是她害的我,我一会儿又想和小姑娘一起走,因为我爱她,如果能和她一起死,那也是跟她一起去了远方。” “她就又求我,说她还不能死,她儿子还没成家,还没把她老公的家业继承下来,她要是就这么死了,就便宜了那个小三,又说让我不要冲动,等她把儿子安排好,一定跟我一起去死,她愿意陪我一起去死……” “我看她那个样子也可怜,又想起来她对我的好,我就把她给放了,自己从家里出来了。就在女孩子回家的必经之路上等着她,她还是那么漂亮,还是对我冷若冰霜,我想要她像在照片里那样,永远对着我笑……” 第110章 汗透衣背 采访到尾声,张辉说起何淼遇害时的场景,突然开始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小姑娘,小姑娘当时,当时该多疼啊,我本来,本来是想杀了她之后,再把自己捅死,跟她一起去死的,但是我自己捅了自己两下,太疼了,真疼,下不去手,我就去跳楼,可是他们不让我跳……” “呜呜呜……我对不起小姑娘,我肯定弄疼她了……我要是知道这么疼,我当时肯定舍不得的……” 摄像机把张辉痛哭流涕的画面完整地拍了进去,路北岑一语不发,看着他涕泪横流地宣泄情绪,只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采访完张辉,路北岑才感觉到,后背已经完全汗湿,说是采访,但这样小心翼翼,费尽思量地和一个人聊天,实在是一件非常耗费心神的事情。 路北岑有些疲惫地走出审讯室,迎面就看见蔡志华给她摇晃着大拇指,边上另外一位随行的王警官也笑着冲她点头致意,两人进去配合薛峰拍些画面,路北岑站在走廊里,只觉空气都好闻了很多,审讯室那股子潮味儿加上香烟的久熏,她已经隐隐有些头痛。 尽管这一段采访还算是成功,其实心情还是很不好的,路北岑不得不承认,至少到现在为止,自己还是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也不知道要看过多少人的人生,经过多少次采访,才能历练得进退自如。 对着门,路北岑看见坐在铁栅栏后面的张辉,泛着青茬的光头,仿佛看到了他浑浑噩噩的那段青春岁月,他的心理、他认为的爱情一般人很难理解,甚至连他的生活,就好像是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的…… 从看守所出来,先送蔡志华和王警官回刑警队,一上车,蔡志华就开始言语点赞路北岑:“路导,你这个临场应变能力真是,厉害,很厉害,他好多话,我们审讯的时候都不说的,尤其是和那个夏瑜的关系。他反正就是一心求死,这案子证据也很清晰,我们也不好太逼他。” 王警官好奇地插了一句:“路导,你自己不抽烟的?我看你点烟的姿势挺别扭的。” 路北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是很侥幸,谢谢二位警官了!” 薛峰也有些后怕:“我还担心今天这采访要糟,我连换带子都不敢叫停,这个人还是受了点刺激的,不过还好……” 蔡志华也笑道:“我后面都不敢进去了,怕他又哪根筋不对了,这个嫌疑人本身就有点像个天上人一样的,反正他的想法和他做的事情,一般人很难理解。” 路北岑连忙点头:“同感同感,我准备找个心理学家点评一下。对了,那个夏瑜现在在哪里,我们可以采访一下她吗?” 蔡志华摇了摇头:“她现在哪里还敢待在这里,早就不知道走去哪里了,她不是嫌疑人,我们对她做过询问笔录之后,就放她走了,不过她委托我们,赔了受害人家属二十万。” 这个情况路北岑隐隐已经有所料想,毕竟她如果还住在原来的地方,受害人家属很有可能不会放过她,万一激动之下再酿出什么祸事,那也是极有可能的。更何况,他们住的都是家属院,人都是要脸的,那地方她怎么可能还待得下去? 尽管羞于启齿,可无论如何,这都是工作,路北岑想了很久,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那个夏瑜说没说过,她为什么会选择张辉?” 虽然路北岑问得很隐晦,但是蔡志华还是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旋即答道:“我们问过她的,说是觉得城市里的小孩胃口大,还不好掌控,这个张辉不仅没见过什么世面,而且还挺理想主义,关键是不需要花很多钱。” “我们能看看那个询问笔录吗?”路北岑问道。 蔡志华大约是觉得路北岑今天的表现,实在是让他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毕竟不管是干什么工作的,到了职场上,都是比较佩服强者的,更何况还是个这样漂亮斯文的女孩子。 沉吟了片刻,蔡志华道:“这样,等会儿我回去跟潘队说一下,但是这个女人肯定还是要化名,毕竟她不是嫌疑人。” 路北岑连忙点头:“那当然,虽然她在这个案子里面的角色确实不太光彩,但是那都是道德的谴责,我们肯定会给她化名的。” 看过询问笔录,夏瑜所言和张辉说的话,几乎可以一一印证,没有很大的出入。 第二天,路北岑按照和蔡警官约好的,一大早就到了何淼家住的小区,见被害人父母,是一件最让她从心底里打怵的事情。 果然,一对头发灰白,满脸木然的夫妻等在家中,进门的那一刹那,路北岑只感觉到这家里凌乱不堪,没有一点生气。 蔡警官和他们显然已经很熟稔了,进门就顺手把玄关鞋柜上露了一半在外面,看上去随时要掉落的一箱牛奶提了下来,靠墙放到了地上:“两位老人家,无论如何,你们这日子还是要过的。这两位是电视台的记者,我昨天电话里也跟你们说过了,你们就配合他们,接受一下采访,到时候电视里播了,你们女儿因为什么被害的,就清清白白了。” 何淼的父亲打量了路北岑和薛峰一下,有些迟疑地问了句:“你们是哪个台的?” 路北岑连忙从包里掏出自己的记者证,递到夫妻二人面前:“叔叔阿姨你们好,我们是《现场目击》的记者,何淼的事情,我们也觉得挺难过,我看过她的照片和资料,又聪明又优秀,你们要节哀!” 何淼的母亲一听有人夸自己女儿,马上就开始掉眼泪:“造孽啊,我们淼淼多乖巧听话的孩子,这是招谁惹谁了,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应该和那个杀人犯一样吃枪子,不对,她应该被千刀万剐……” 薛峰一看她情绪开始崩溃就已经打开了机器,路北岑看见她嚎哭得撕心裂肺,不自觉深深闭了闭眼。 蔡警官连忙安慰了几句,路北岑也走上前,抚着妇人的肩膀道:“阿姨,您还是要保重身体,听说何淼刚大学毕业,你们有一起的合照吗?” 何淼的母亲又抹了几把眼泪,才点着头:“你们跟我去她房间里看。” 何淼的房间和外面截然不同,干净整洁,仿佛一个有洁癖的女孩子,清早起床打扫过卫生,出门去上班了。 阳光从窗户洒进室内,静谧安然,可女主人却已经芳魂消散了…… “淼淼喜欢干净,平时经常帮我打扫卫生,淼淼最喜欢黄色,你看,这个窗帘都是她自己选的,也是黄色的……” 何淼的母亲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女儿生前的事情,又从她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本相册,相册最前面,赫然就是何淼的毕业照,穿着学士服和父母的合照,照片上,何淼笑容灿烂,一家三口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不过一两个月的时间,照片上的女孩子没了,照片上的中年父母,从黑发如茵变成霜染的灰色,眼睛里的神采也消失不见。 路北岑突然感觉到身上一阵恶寒,这个原本殷实幸福的三口之家,就这样毁了…… 从何家,路北岑知道了更多关于夏瑜的事情,虽然在恨意面前,何家夫妻难免言辞有些粗鄙,但是基本的情况,应该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她老公原来也是我们单位的,后来辞职下海了,也不知道赚的是什么昧良心的钱,反正就是发达了,公司都开到沪上去了。原来我们还可怜她,觉得是她老公有了钱就不要糟糠之妻了,现在我们才知道,她这个人这么恶心,难怪她老公不要她了……”何淼的妈妈说得很是愤恨。 “有一回我碰到她领着那个杀人犯,还跟我打招呼,说是她家里的亲戚,真是恶心人。” 路北岑见缝插针地问道:“那她有没有跟你们提过,想把她那个亲戚介绍给何淼?” “他也配?他凭什么配得上我们家淼淼,我们家淼淼……” 何淼的父亲拉了拉自己的妻子:“你不要扯那么远,她没有,半个字也没跟我们提过,要是提过这事,哪怕是暗示一声,我们也会让淼淼尽量避开那个杀人犯的,所以我们就更恨她,这么多年的老同事老邻居……” “谁稀罕她的钱,有钱了不起吗?有钱能把我的淼淼还给我吗?这个钱我们拿了真是丧气,我能拿二十万买她一条贱命吗?”何淼的母亲又把话抢了回来。 何淼的父亲黯然抹了抹眼角,跟在妻子后面解释道:“这个钱,按我们内心来讲,是实在不想拿的,花着恶心,而且我们俩都有退休工资,也不差这点钱用。” “但是警官和领导,还有亲戚朋友都劝我们,说是那女的没有犯法,我们怎么样都不能让她坐牢或者负别的什么法律责任,最多也就是赔点精神抚慰金,就还是拿着,总不能她犯了这么大的错,一点责任都不要承担。” 何淼的母亲气愤道:“我们就那么好欺负,她躲得出去,我们总能找到她老公和儿子的联系方式,我就要让她儿子知道一下,他有个无耻下贱的娘……” 何淼的父亲连忙制止:“你说这些干什么?” “那怎么了,我跟她的亲属,她引以为傲的儿子,说说她干了什么事,怎么就不行?他小时候还和淼淼一起玩呢……” 这些话说出来,不单是路北岑不知道该怎么劝,就连蔡警官也只是不吭声,毕竟法律范畴和道德范畴,虽然大部分地方是重合的,可总有边界地带是让人只能一声叹息的,在这样一对失去了独女的夫妻面前,任何的劝慰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大约就是用在这样的时候。 一行人从何家出来,蔡警官对路北岑道:“刚才你们采访的时候,潘队给我打电话,说想请你们再到队里去一趟。” 路北岑有点意外:“潘队说了是什么事吗?” 蔡警官点头道:“昨天我们抓的那个人的案子,潘队说已经跟局里请示过了,让你们过去聊聊,看看适不适合报导。” 这还真是有点出人意料了,看样子,这位潘队长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啊。 路北岑连忙点头:“好啊,那我们跟在你们车后面走呗。” 薛峰拉了拉路北岑:“我和林师傅下午要出差。” 路北岑眨了眨眼,台里的摄像和司机从来都是比较紧缺的,有点像赶场子一样的感觉。 倒是蔡警官看出了路北岑的尴尬,从蓝湖区回省电视台,打车得一两百,坐公交,还得转两三趟,连忙解围道:“路导要是没事,就坐我们车走,等在我们队里吃过午饭,我送你回去就是。” 路北岑哪能不同意,连忙点头:“就是怕麻烦您了。” “为美女效劳,乐意之至!”蔡警官话虽有点飘,却没有半点轻佻之意,薛峰笑呵呵道:“那行,我们美女就交给蔡警官了,麻烦您回头送送她,主要是我们这边行程基本都是定好的,给您添麻烦了!” 几个人寒暄了两句,路北岑上了蔡警官的车,开车的还是昨天那位王警官。 王警官笑呵呵和路北岑打招呼:“昨天我们回去把路导在看守所的智斗嫌疑人给潘队他们讲了一下,都说路导不简单啊,我看你年纪,应该工作的时间不长?” 路北岑赧然道:“我是去年到台里的,昨天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他要再不说,我也兜不下去了。” 蔡警官讶然道:“那还真看不出来,其实对我们来说,这种人好审,基本上跟案件相关的事情都好说,但要问他那些自己都觉得脏的事儿,就真是不好弄了。” 路北岑想了想还是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其实我昨天回去,检讨了一下,我是不是不该说那个情感操控的事情,好像有点过了,会有什么影响不?” 两位警官都明显一愣,王警官摇头笑道:“路导应该很会读?这么会复盘的人,肯定书读得好。” 蔡警官安慰道:“别想那么多了,你要不那么问,他也不一定会说,你们采访和我们录口供不同,我们是人不是机器,不可能永远不犯错,也不可能像机器一样没有感情,只能说少犯错,工作的时候更职业一点,昨天我也有点感情用事了……” 都是年轻人,聊起天来很愉快,车子很快开进了刑警队,潘队长等在办公室,看见路北岑进来,笑着招手:“过来坐,路导,喝口茶。今天上午采访还顺利?” 路北岑点了点头:“还好,但是见受害人家属,心里总是有点说不出来的滋味的。对了,潘队,听说您昨天说的那个案子,可以采访了?” “采访估计没那么快,但是我可以先和你讲讲,好像你们也是要回去报选题的?”潘队一边给路北岑倒上茶水,一边问道。 “潘队对我们的工作可是很了解啊!”路北岑笑着应和道。 潘队长摆了摆手:“了解谈不上,就是知道一点。这案子,案发现场也是街边上,但是案发时间是凌晨大概三四点钟,被发现的时间是早晨五点来钟,一个男青年在街边上被杀,一刀毙命,现场没有凶器,脚印混乱,没有目击者,没有监控,甚至连死者的身份都无法确定……” 第111章 掐架 下午路北岑刚回到办公室,外面就开始大雨如注。 文梦冉看路北岑一点也没湿身,笑呵呵打趣道:“呵,你这运气可够好的,连雨神见了你都退避三舍。” 路北岑笑得眉眼弯弯:“嗯,我会做法,风雨雷电,你要召唤哪个?” “这些就免了,给我来点冷空气就行,热得人都不敢出门了,我好几个题没去拍呢。” “这我可就帮不了你了,心静自然凉。” 文梦冉撇了撇嘴:“今天估计很难凉啊,我下午录演播室,你要不要跟去看看,保管你迅速成为热血青年。” 路北岑一脸的不解,文梦冉反而更加神秘兮兮:“欲知究竟为何,请去现场分解。” 看着路北岑一脸的倦容,文梦冉顺手从自己柜子里拿了瓶罐装咖啡递给她:“你这身体是不是还没好全啊,我看你脸色可不太好,提提神。” 路北岑摇了摇头:“今天上午采访了被害人家属,那滋味,啧啧……” 文梦冉了然地点了点头:“了解,时间长了就会好些,你先歇歇,我打电话催催主持人。” 此时的《真友》杂志内,上半月刊编辑部的编辑前所未有地整齐,都在心怀忐忑,等总编审稿的结果。 每个月都有这样一天,发了稿,就意味着这个月有所收获,最直接的,是一篇稿件三千块的编辑费。 当然,发稿与否还直接意味着离降级更远了一些,发得多一些的,还有可能升级,升级了就意味着底薪提档,每一档之间,两千块的差距,助理编辑和主任编辑底薪的差别,是两千和八千,一个季度核算降级还是升级。 这样的薪资考核体系之下,编辑们发稿的压力自然就十分巨大。而且一个编辑部将近二十位编辑,每个月交稿的数量多则七八十篇,少则五六十篇,发稿却只有恒定的十七八篇,竞争之激烈可想而知。 高压高回报,编辑们对于作者的培养以及稿件的编辑,无不是殚精竭虑,当然争抢也非常厉害。因为种种原因,《真友》杂志社一直没有争取到新闻采访权,编辑们没有记者证,只有工作证,大部分稿件只能依靠有资源的作者采访撰写。 为此,《真友》杂志社很早就已经开始实行千字千元的稿筹,意味着一篇稿件有六千字左右的稿酬,这样的吸引力,在两千年代初,工资水平大概就是一千块左右的时候,是很具有吸引力的,但是到了2011年,国内经济飞速发展,收入水平也大幅提高之后,就没有以前那么吸引人了。 而且,在追求独家新闻的大环境下,在网络媒体的蓬勃发展之下,组稿已经越来越困难。 主编王一涵和副主编王苓各抱着一摞稿件走进编辑部的时候,脸色都不太好看。 王一涵手上的稿件要少些,众人都知道,那些是选出来要发的稿件,纷纷围过来,老的主任编辑胡清泉坐在最前面,见王主编面色不好,便轻声问道:“怎么了?稿子不好?” 王一涵点了点头:“挨了批。” 看见众人都围了过来,王一涵没急着发稿子,倒是难得训了一下话:“这期稿子质量不高,尤其是爱心稿和人情类的,上个月发行量又降了,同志们,麻烦你们,还是要努努力好,龙总今天都发飙了。” 众人只是一阵沉默,王一涵叹了口气开始发稿子,方南却是满载而归,这一期发了三个稿子,王一涵发完稿子,又扬了扬声音道:“这一期要表扬一下方南哈,发了三个稿子,质量都还不错,最近方南组来的稿子,都还是可以的,方南你跟我来办公室一下。” 方南很是意外,王主编这怕也是被逼急了,以前她从来不会做这种树典型的事情,这样高额的编辑费差额面前,树典型就跟树靶子没什么区别。 王主编把方南带进自己办公室关上门,示意她自己坐,方南倒是很有眼色地给王主编递上了水杯。 王主编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水,坐了下来,方南也在桌对面坐下来。 “老板们说这期案件稿是最好的,你知道什么意思?” 方南不吭声,她似乎明白,王主编特意叫她来,可不是为了表扬她的。果然王主编下一句话就是:“你这稿子都是你那个同学给你写的,你这个作者的署名,最好不用用同一个,不然的话,树大招风。” 方南立即明白,王主编这是担心下半月刊去抢作者,连忙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处理的。” 王主编点了点头:“你看今天明天的,约你同学出来吃个饭,无论如何,这块田你得守好了,咱们也不多叫人,就叫上你王老师,咱们四个,你约好告诉我。” 因为两位主编都姓王,所以大家习惯性称副主编为王老师,而对于方南来说,这位王老师,是真正把她领进门的老师。 方南连忙点头,王主编又问道:“那个支教大学生的稿子,他们那边说了什么时候播吗?刚龙总还问了一句。” “应该就是这几天,我同学前几天生病请假了,没去上班,我一会儿问问。” “人家病了你去看过没有?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感冒而已,没事了,我们俩住同一个小区,我经常去看她的。” “那你们这感情还真是挺好的,难得,那行,你去,约好了告诉我,要是生病不好吃太油腻的,我们去吃素斋也行,你看她怎么说。” 方南都有点替路北岑受宠若惊了:“王主编,不至于的,我同学我们这么熟,随便点就好。” “你看你这个孩子,人家别的作者谁到湖夏来,我们不得请人吃顿饭的,你同学回来这么久了,老作者转型又焕发新的生机可是很少见的,你这同学挺不错的,估计她给你写的稿子,你编的时候都不用费太多力气?” 方南连忙点头:“是是是,我这就去打电话,她要是今晚不加班,我一定把她叫过来。” 路北岑接了方南的电话,看着坐在对面明显有点烦躁的文梦冉,轻声道:“我喊上小冉一起?” 对方南来说,反正和文梦冉已经挺熟了,对主编来说,她也是作者,自然没什么问题,便立即同意。 路北岑对文梦冉说了这回写的三个稿子全发了,文梦冉笑着伸了个大拇指:“你还真挺神的,白捡了小一万的稿费,回头我请你和方南吃大餐去。” “别介,今晚方南和她主编请我们吃大餐,我已经替你答应了。”路北岑笑眯眯道。 “哈,那也行……” 两人正说着话,一阵浓烈的香气在办公室飘散开来,文梦冉闻见这味儿立即起身,路北岑随着她的视线看去,一个一脸浓妆,粗重的眼线和夸张的假睫毛,把眼睛描画得比洋娃娃眼睛还大的女子出现在过道里。 “许老师,你终于来了。”文梦冉带着几分幽怨的语声响起,路北岑却能感受到其间勉强压抑的怒意。 路北岑认出来,这位就是《现场目击》的两位主持人之一的许眉,七月份她休了年假,加上主持人不在这个办公室上班,八月份路北岑出差了,所以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她。 许眉扭着纤细的腰身,在轻薄的贴身连衣裙下,事业线很是显眼,那双大眼睛无辜地眨啊眨:“怎么了怎么了?我换个衣服再补个妆就可以去演播室了,你稍微等一下,先把稿子拷给我看看。” “许老师,我昨天已经发你邮箱了,你没看一下啊?”文梦冉的不满已经溢了出来。 “啊,昨天我挺忙的,你看今天咱们先录你这个稿子,不会耽误的。”许眉撅了撅嘴道。 “你后面还要录几个?”文梦冉脸上的笑容已经没有了。 “啊,好像还有两个,他们人呢?怎么还没来啊,这都几点了,我去打个电话催一下,你赶紧把稿子拷一下。”眼看着文梦冉要发飙,许眉一边说一边借着打电话往外走。 文梦冉一脸无语看着许眉出了办公室,愣了许久,才一屁股坐到办公椅上,咬着嘴唇,忍着满腔怒火开始找硬盘。 路北岑见文梦冉明显不想说话的模样,也不好追着问,反正等会儿跟着去看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不过无论如何,作为一个法制节目主持人,不应该是端庄知性的吗?怎么本尊竟是这副真容,不对,是化妆成这副鬼样子,路北岑也有点难以理解,栏目里另外那位名叫庄洁的主持人,倒是形象气质都挺合适的,为人也和善,路北岑前段时间天天待在办公室,还看见她来和几位编导对过稿子。 今天这位许眉,录音之前完全不看稿子,这就是跟裸奔差不多的裸录啊,这要不就是业务能力确实出众,要不就是腰杆儿确实挺硬。 路北岑看着文梦冉的表情就知道,许眉大概率是后者。 文梦冉拷好稿子,一边起身一边喊了路北岑:“走,今天等会儿要是我发飙,你装小白就行,别拉我,的,跟本姑娘来这套。” 路北岑吸了吸鼻子,看样子,文梦冉这心里的怒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倒是没做些无谓的劝慰,只是轻声道:“你差不多就行了,别把事情闹大了。” 文梦冉冷哼了一声:“我不闹大,只闹得差不多大就行了,不闹她还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文梦冉喊了切换梅丽,去播音室时,里面已经都准备好了,她把口播的七段稿件拷到了提词器上,自己带着路北岑走到播控机房里,梅丽似乎都感受到了文梦冉身上的杀气,却只是看了她一眼,撅了撅嘴,明显就是等着看热闹的表情。 文梦冉几人在机房里又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连梅丽玩手机都玩得不耐烦了,正要让文梦冉打电话催促的时候,许眉终于姗姗来迟,进了演播室。 聚光灯开,摄像就位,许眉那一脸浓装和披肩长发虽然还是与节目风格不太搭,但小西装的硬线条总算中和了一部分妖媚气质,起码比在办公室里看着,要好一些。 各部门就位之后,终于开录了。 “各位观中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收看《现场目击》栏目。夏天的桔园,本来应该是果结枝头,岁月静好的时候,可是前不久在礼西市的一处桔园里,清晨的一声尖叫却打破了这样宁静的生活……” 听到这里,路北岑豁然明白,文梦冉为什么有些浮躁了,这位年纪看上去已经不小的主持人许眉,果然是腰杆硬啊,居然连这么简单的口播里的重音,全能读错了。 文梦冉本来耐着性子在等许眉录完这段再叫停,却没想到她自己叫了停:“等下等下,那个文导,你这括号里都是什么啊,你下来把这些删了,影响我发挥。” 文梦冉看着屏幕里许眉撅着嘴,一幅很无辜的模样,咬了咬牙,把怒火压了下去,对着话筒道:“许老师,那是我做的重音标记,我建议你先根据我标记的读一遍,然后再删掉。” 许眉一脸不以为然地啊了一声,继续撅了撅嘴:“不用,都多少年了,重音在哪儿我还能不知道吗?” “嗯,我认为你知道的重音不符合稿子的需求,比如刚才,我已经标好了,重音要放在尖叫和打破上,你却放在了清晨和宁静上,还有,我记得上回我们录演播室的时候,是你要求我把给你的稿子里标注好重音的。” “啊,我有说过吗?不可能,我就觉得这稿子应该是把重音放在清晨和宁静上啊,你觉得不是,你总得说服我。” “那要不然你自己录,我先上去了,回头我会和领导说明情况的。” “那怎么行,你是编导耶……” “我是编导,但是我没有说服你的责任和义务。” “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咱们这不都是为了工作吗?” “你觉得我在跟你闹着好玩吗?我记得我们部门的规定是编导负责制?” 一个在播控机房,一个在演播室,两人通过一个话筒隔空掐架,虽然一个脏字不带,却是火星四溢…… 第112章 掐架2 听文梦冉这么说,许眉虽然愣了愣,旋即却是冷笑了一声:“呵,好啊,你是编导,你牛好,那麻烦你这个大编导下来,把这些括号都给我删了。” “我可以去删,但是先请你按照我标注的重音,先把稿子认真读一遍,我觉得过关了,再删掉。” “凭什么?你凭什么教我做事?” 路北岑看见坐在切换头前的梅丽已经开始翻白眼了,她自己这时都被许眉的缠杂不清弄得脑袋嗡嗡了,这人简直有点脑壳被门挤了的状况啊,难怪文梦冉火大,只怕全栏目的编导都被她折腾得够呛。 这要不是腰杆硬挺,只怕早就下岗了,难不成,主持人是随便一个长得漂亮一点的女人都可以当的?而且还是像都市频道《现场目击》这样的王牌栏目,呵呵,只能说,水大概挺深…… 文梦冉这样的大小姐,平素里都是把自己心态放得极平,真要是发作起来,那只怕也是不太好接的,路北岑看见此时的她,脸上已经阴云密布,忍不住站了起来,准备随时拉住她。 文梦冉已经把牙根咬得咯吱作响,显然也在压制自己的怒气,片刻之后,她冷笑了一下,站起身:“我哪能教得了许老师做事,我不录了,可以。” 许眉一幅大获全胜的表情:“可以啊,不要说不录了,你不干了都可以。” 文梦冉冷笑出声,只是走到梅丽身边:“梅姐,我今天不录了,麻烦你了,你叫一下下一场的编导。” 梅丽先关了话筒,才轻声道:“你什么时候的节目?何必呢,为了工作的事,划不来。” “谢谢梅姐,天天这么工作,是可以不干了。”文梦冉显然还是没忍住,把不该说的话说了出来,路北岑怕她还会说出什么来,连忙拉了她一下:“走,咱们先上去。” 两个人上了楼,文梦冉才轻声对路北岑道:“她今天就是故意的,上回我没给她留面子,估计心里想了很久怎么挤兑我。我的节目是下周的,本来放在最后录都没关系的,她故意把今天要审片的节目放在后面,我要是今天和她吵起来,她罢录,庄洁休年假了,今天审不了片,那就成了我的问题了,至少要各打五十大板。” 路北岑这种近乎小白的人,哪里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只听得目瞪口呆,只是下意识接话:“啊,我以为她只有那啥没有那啥……” 文梦冉看着路北岑说到后面迅速伸手捂嘴,倒是噗嗤笑了出来:“也差不多就是只有事业线没脑子的,哼,机房那么多人,她以为他们都没长嘴?技术部的人不给她变着花样广播出去,咱们等着瞧就好……” 路北岑下意识看了看文梦冉前面和脑袋,文梦冉被气得笑了,一巴掌拍在路北岑手臂上:“小样儿,敢变着法儿骂我。” “哪有,我这是夸你聪明,脑袋好使,心思玲珑……” “算了,你不就是笑话我是太平公主……” 这场在演播室发生的不愉快最终以文梦冉退让而告终,不过仅仅几个小时以后,就在都市频道里流传开来…… 晚上和方南单位的人一起吃饭,众人一番寒暄落座,王主编身体微胖,皮肤很白,虽然已经四十出头,却依旧保养得极好,性格也比较爽朗,而王老师看上去则书卷气更浓郁,性格也比较内敛温和。 但是对路北岑和文梦冉来说,还是觉得和电视台的女领导们气质不太一样,说不清为什么,反正就是这种感觉,文梦冉就特别会说话:“腹有诗书气自华这句话说得可真对,两位老师这气质,和我们台里的女领导们,那可真不太一样。” 王主编哈哈笑道:“你这小姑娘嘴真甜,你们台里的女领导那叫有气场,我们可比不上。” 王主编又看向路北岑道:“小路你那个笔名,是方南随便给你糊弄的?她还真是想得出来,直接给你叫方北,不过你们俩这样也好,方南方北,一对儿姐妹。” 气氛挺好,路北岑也没想那么多,只是摇了摇头:“我原来确实叫方北,我俩还一个班,别班的同学真以为我们是两姐妹。” 文梦冉一脸稀奇道:“啊,还有这么回事?我错过了什么?怎么从来没听你们说过。” 路北岑看着饭桌上另外三个人的眼光,顿知失言,不过也心生感触,女人别管多大年纪,反正八卦之火只要有个小火星子就能点起来。 还是正在点菜的方南开始转移话题:“小冉,你看看,这些菜够不够?她们的口味我都比较清楚,就是不太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三个人都是心思玲珑,见过世间许多故事的人,也自知问多了,连忙转移注意力,开始讨论起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的事来。 菜过五味,路北岑突然想起,蒋中泽之前说过的那番关于传统媒体危机的话,倒是忍不住问了出来:“王主编,最近咱们杂志发行量怎么样?有下滑吗?” 王一涵显然没料到一直不太爱说话的路北岑会突然问了这么个问题,有些无奈叹了口气:“我们今天还被老总批了,发行量呈一直下滑趋势,稿子质量也没有以前好了,下个月还得指望你们啊!” 文梦冉笑呵呵道:“指望我可指望不上,我纯粹是白捡,反正就是提供点素材,主要靠小北。” 方南显然对自己的好友比较了解,知道她不会突然问这么莫名其妙的问题,干脆直接道:“小北,你怎么突然关心这个?你们收视率也下滑吗?” 路北岑突然觉得这话也不知怎么往下说了,只是微微叹了口气:“我有个朋友觉得,好像未来的环境对我们整个传统媒体都不太友好,我观察了一下,好像现在最先冲击的就是报社了,有很多小报都停止发行了。” 倒是也不怎么多话的王老师率先点了点头,眼光中泛着一丝隐忧:“最好的十年已经过去了,现在受网络冲击确实很大,我们这一代编辑可能还好,小南你们这一代就真不好说,以前有下岗工人,以后有没有下岗编辑,谁也说不好啊!” 文梦冉也跟着点头:“我们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听说好像我们的绩效考核也要改革了,编导的业绩要和收视率挂钩。” 还是王主编比较豁达:“别说得这么沉重,不管什么时候,内容总还是需要人做的,要乐观一点,尤其是你们还年轻,谁知道下一个机会和转折点会在那里,还是先修炼好内功!” 王主编的话虽然有些像是领导鸡汤式的老生常谈,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只要不放弃,机会永远都有,但后面那两句话还是给有些迷茫的三个年轻人打了点气,听得她们微微点头。 这时候路北岑的手机响了起来,拿出来一看,居然是林菲的电话,便也没什么顾忌地当众接了:“喂,林老师,您好!” 电话那头,林菲的声音很亲切:“小北啊,没什么事,我就是跟你说一声,刚才领导通知,我们栏目节目有调整,于兰那个稿子今天就要播第一条,大概时间是六点四十五,你通知一下方南,另外你自己最好还是看一下。” “好,我知道了,谢谢林老师了。” 路北岑挂了电话,把情况跟桌上几人说了,王主编也不多话,看了看包房里的电视,对方南道:“你调下电视,我赶紧去给老总们打个电话。” 王主编打完电话回来,路北岑想了想,还是带着些歉意道:“王主编,真是不好意思,因为我们这边的采访,弄得你们也要跟着改稿子。” 王主编笑着摆了摆手:“也没什么,主要是都过了三校了,改稿子就必须跟老板们报备,再说这样改一下也好,本来方南的采访也没什么问题,但是一旦我们稿子先出来了,然后别的媒体扑上去,又跟我们稿子中间有出入,别人又要说我们为了煽情故意删改情节,那就是百口莫辩了。” 看着王主编略带些苦涩的笑容,路北岑想起之前好几起针对《真友》稿件的恶意批评,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很多时候,记者在采访的过程中,因为诸多因素,当事人并没有说清的情况,在一轮又一轮甚嚣尘上的报导之后,连当事人都会刻意回避,甚至因为利己的原因,已经忘记了事情的本来面目,变成了另一个样子,局面就会变得十分尴尬了。 电视里,都市频道《新闻现场》已经在播放,极具亲和力的男主人飞禾笑容浅淡而亲切,这是中江人民的晚饭下饭菜之一。 “说起支教这个词,相信观众朋友们都不会陌生,对愿意无私奉献,去往贫困地区支教的大学生,都是十分敬佩的,今天,我们就带大家来关注一对曾经的支教大学生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接下来的第一个画面,给了秦天,黄土连天的背景里,秦天指着远处一棵生机盎然,缠满祈福红布条的大柳树道:“从我支教的地方到这里,要走三个小时,这里缺水非常严重,方圆几十里,只有这一棵大柳树,我第一次就是在这里见到我女朋友于兰的……” 画面里出现了秦天给于兰画的那幅画,介绍了两人都是从中江往西北支教的大学生,然后到了于兰的学校,校长和于兰曾经教过的学生以及学生家长的采访,结束在某一天,秦天说于兰突然不见了。 然后飞禾在演播室里带着复杂的表情道:“支教大学生们生活环境的贫瘠实在是让人忍不住动容,可于兰这样性格坚韧的女孩子怎么会突然消失,明天同一时间,我们将会继续关注……”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看完这里,王主编就道:“你们这是用的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招数?小路,明天于兰会不会出来?” 路北岑不无尴尬地摇摇头:“王主编,片子不是我做的,是我们新闻部的一位老师做的,前几天我请假了,没赶上审片,我也不太清楚。” 王老师略带着沉吟道:“估计明天要讲这俩人回了中江的事情,搞不好要后天才会出来。” 文梦冉点头附和:“新闻最长也就是三分钟一条稿子,明天大概率出不来,要是想把胃口吊足,估计后天结尾的时候出现,这稿子能做五条三分钟,小北,老板们果然很重视啊。” “真的啊?不过你们的做法和我们还是很不一样,这样把社会效应放大以后,这题材就显得厚重了不少,要是连续报个几天,加上我们杂志上市,估计效果应该还是不错的。”王主编很是有些意外,因为这稿子在《真友》一贯的爱情稿里,还真算不上特别出挑的,如果出挑的话,就会放到爱心稿的相应栏目了。 王主编想了想又对方南道:“你看,咱们也要学习一下,这稿子本来你还是可以写得更厚重一些的,方向跑偏了点,你觉得呢?” 方南连忙点头:“是哦,我跟着他们走了一趟,真是学到了不少,这一趟我就算没有组到那两个地方的稿子,也算是学费没白交了。” 王主编面露欣慰:“你这个月发了三个稿子,不管是哪里出差的,写个情况说明就可以报销了。” 方南一脸惊讶:“啊,还有这个报销规定,我都不知道的,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经常跟着他们去学习学习。” 王主编撇了撇嘴,路北岑失笑道:“你想太多,我们基本都是本省跑的。” 几个人又把话题绕回于兰和秦天这对情侣身上,都有些遗憾之色…… 这天晚上,支教大学生的爱情故事在中江还只是刚开始发酵,但许眉和文梦冉在演播室掐架的事情,却已经在都市频道流传开来,自然不乏有心人在其中添油加醋。 当天晚上,路北岑刚回到家,就接到了岳长虹的电话,就是为了询问当时的情况,路北岑记忆力一向超群,几乎是复刻一般把当时的情况不偏不倚跟领导说了。 岳长虹听她说得客观,和梅丽的说法相差无几,加上她本来就是刚进的台里,也没有那么多复杂的人情关系,更添了几分确信,又嘱咐她,不要在外面多说。 挂了电话,路北岑想了想,还是没有给文梦冉打电话,领导既然如此重视,就证明肯定会有说法,如果她此时去给文梦冉打电话,到时候她无意间流露出来已经知道的神情,反而不好。 第113章 战火扩散 编导和主持人在演播室互怼的事情其实并不常见,一般来讲,主持人都会尊重编导的意见,因为毕竟电视台实行的,都是编导负责制,再者说,稿子都是编导写的,在录播节目里,一般的主持人最多也就是充当一个传声筒的角色。 当然,编导对德高望重,有思想深度,本身在专业上颇有建树的主持人,一定是非常尊重的,在录节目的过程中,相互探讨也是常有的事情。 但是许眉显然不属于这一行列,当初她能挤上《现场目击》的主持台,也是有多方面原因的。 第二天早晨,都市频道三位老总齐聚杨总办公室,汤总眉宇之间的愠怒十分明显:“当初用她,也是没有办法,这么几年过去了,一点长进没有不说,还敢在演播室里跟编导唱反调,昨天审的那期片子,口播全部要重录,我去看了一下,简直就是让人火大……” 杨总叹了口气:“这都一晚上过去了,你这火还没消下去?” “如鲠在喉啊,这样下去还得了!”汤总咬紧了牙关。 祁总还添了把柴:“昨天长虹审片的时候我正好在机房,她气得把鼠标都摔烂了,我就过去看了一眼,那确实有点不像话,要是直播里面出现这样的问题,我们这些人只怕得跟着一起挨骂。” 原来,文梦冉和许眉在演播室互怼之后,另外两个编导上来录节目之前,都已经听说了演播室里发生的事情,那两个编导一个比较年轻,一个性格比较面,大面上过得去,就没有和许眉计较。 可岳长虹作为制片人,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昨天审片的时候,直接把编导骂了个狗血淋头,编导就期期艾艾把演播室里发生的事情跟岳长虹讲了,岳长虹又问过了梅丽,大概了解了情况,又给许眉打电话,她居然不接电话。 岳长虹心里一边骂人,手上一边打电话,请了汤总下来审片。 一般来讲,录播的节目是要提前一天送到总控机房的,可那天汤总看完了节目,骂得比长虹更狠,甚至连她都一起骂了,然后直接就说这期节目要重录,顺便又看了许眉当天录的另外一期节目,直气得手都开始哆嗦,一个电话打给许眉,她依旧只是不接。 汤总又从岳长虹那里了解到了演播室的情况,岳长虹给路北岑打电话的时候,汤总就在边上听着,脸黑得跟锅底一样。 杨总叹了口气:“那怎么办呢,当时的情况你们也都清楚,这样的人,总不能放到新闻主播台上去,那个情感节目她就更不行了,她控不了场。现在也不说那么多了,关键是眼前的问题要怎么解决。” 祁总只是看向汤总不说话,毕竟这不是自己主管的栏目。汤总沉声道:“照我的意见,就应该把她换了,最低底限,也要先让她停播,昨天后面那两个编导也要批评,各司其职的道理都不懂,还当什么编导。” 杨总看向祁总,祁总连忙点头:“我没意见。” 杨总沉吟了片刻,还是做了最后决断:“把广播台的晓翔借过来先把这两期节目录了,我去和领导报备一下,咱们法制节目,还是更需要一个男主持人。” 汤总和祁总都有些担忧地看了杨总一眼,汤总想了想还是道:“还是我去找领导汇报,反正我一张老脸脾气直,领导们也都清楚,无所谓。” 杨总苦笑一下,却突然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李见涛解决了冠名问题,他们那个新节目就要开播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三个人都知道当初朱台为了敲打李见涛,用都市频道做筏子,如今李见涛咬着牙,另辟蹊径解决了问题,可是都市频道和路氏的广告合约,也不可能现在就签下来,没签下来之前,朱台肯定不会给杨总好脸色,毕竟是几千万的大事。 三个人也都知道许眉身后站的是谁,要动她,杨总是不够看的,就意味着要朱台扛上肩,可朱台这个时候怎么会帮杨总扛事呢? 有时候世界就是那么奇妙,一个教室里的座位怎么安排,从来就不是班长或者班主任能决定的。 汤总迟疑了很久,才叹了口气:“要不再缓缓?只是先让她停播一段时间,等明年的广告合同都签完了,再把这事情提上日程?” 汤总会这么说,杨总和祁总都有些意外,要说谁最想换掉许眉,肯定是汤总,可他如今居然会选择这样迂回,怎会不令人意外。 杨总抬手拍了拍汤总的肩膀以示感谢,但同时也摇了摇头:“恐怕不行啊,咱们立台之本肯定都在编导身上,本来就人才流动得厉害,学会的成手就跳槽,都看着呢,这样下去还了得?” 汤总脸色有些灰败,胸中总有点块垒难消的憋闷,反倒是祁总一声长叹:“还不如咱们当初跑新闻拍片子,轰轰烈烈地更洒脱些。” 杨总苦笑道:“几十岁的人了,还说这些孩子话干什么,以前你不也抱怨这样那样嘛,现在起码已经有了一块能施展的天地了,要做点事,谁又不是苦心经营呢?” 杨总挥了挥手:“好了,就这么定,先把屁股擦了,许眉不接电话就直接让行政部下处分通知,今晚七点,全频道开会,除了特殊情况的,其他一律不得缺席。” 很快,文梦冉就接到了让晓翔代班录口播的通知,一脸狡黠看向正面无表情听同期的路北岑,示意她看qq聊天记录:“赢了,长虹姐刚通知请代班主播重新录口播,昨天后面的两期都要重播。” 路北岑正惊讶,为啥办公室里怎么今天来了这么多人,看样子都等着看热闹呢,果然此时办公室里的窃窃私语也多了起来,也不难理解,即使是路北岑自己,一早听文梦冉讲了昨天机房里审片时发生的事情,也忍不住想知道一下事情的发展和结果,如果真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后又悄无声息揭了过去,那还真是没什么很大意思。 路北岑忍不住还是回了一句:会有后续吗? 文梦冉:等等看。 果然,等了没多久,就等来了行政部门发的通知,晚上全台开会,除出差和休假去外地的,一律必须参会。 晓翔是广播台的时政节目主持人,当初《现场目击》开播的时候,汤总就属意他做主播,可因为频道刚刚改革,各方面都不稳定,晓翔当时也有所顾虑,加上又有许眉横插一杠子,而庄洁是节目录样片就一直在用的主持人,风格和节目也非常契合,最后还是定了许眉和庄洁。 但是晓翔一直替《现场目击》做解说词配音,所以对节目的整体情况和风格也比较熟悉,后来做周末调解板块的时候,基本上就是他和庄洁来做现场主持的。 路北岑跟着文梦冉再去了演播室,晓翔果然就很专业了,为人也谦和虚心,不过一个小时的时间,三期口播都录完了。 录完节目回到办公室,两人迎面碰见栏目里的一个高个子编导,冲文梦冉做了个给力的手势:“大侠牛逼,简直大快人心啊,中午我请你吃饭。” 文梦冉撅了撅嘴,带着一丝隐隐的笑容:“自己作死,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的饭我可不敢吃,不过嘛……” 文梦冉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道:“要是你俩一起请,这饭我就吃了。” 那高个子挠了挠脑袋:“大侠,得饶人处且饶人哈!求放过。” 文梦冉倒是懒得再跟他开玩笑,指了指跟在后面的文梦冉:“这位韦烨,我们栏目的中坚力量,长虹姐眼中的红人,这是新来的路北岑,照顾着点儿。” 韦烨耸了耸眉毛:“话说,你让我照顾她?说反了?” 文梦冉瞥了韦烨一眼,韦烨立即拱手:“我错了,求放过,能照顾一定照顾,不让我帮着听同期就行。” 路北岑笑看这俩人耍宝,文梦冉清了清嗓子,挽了路北岑,一只手把韦烨推到一边:“别挡道儿!” “嘿,骂人?” 文梦冉和路北岑同时笑出了声,各自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晚间开大会,不得不说,路北岑还挺佩服许眉的,她居然没来。 三位总监轮流发言,把坐在一堆儿的主持人们骂了个体无完肤,所有主持人和编导一起,在心里把许眉祖坟山都骂到被口水冲塌了。要不是她,主持人们好端端地,何必代人挨骂,编导们也不用累了一天,下班了还要开什么整风大会? 最后杨总直接宣布处理决定,许眉无限期停播,罚款两千,当事两位编导仔细阅读编导工作守则,写一份检讨,把事情的详细经过写清楚,另外罚款五百,至于文梦冉,也要写份检讨,内容是,发现播出安全隐患没有及时向领导汇报,当然同样要写明白事情的经过。 但同时,杨总和汤总都大张旗鼓表扬了文梦冉,坚持编导工作原则,工作细致认真,有责任心,祁总则号召全体新闻部编导向文梦冉学习,对自己的稿子一定要有要求,对配音要有要求,不能马马虎虎得过且过。 这个调子一定,前面的所谓检讨,简直就跟写情况报告差不多了,路北岑心想,不会到时候还要让她也写一份事情的经过报告? 果然,事发第三天,事情进一步升级,一大早,五楼杨总的办公室里就特别热闹,路北岑被叫去的时候,许眉正上身微微前倾,坐在杨总正对面,显露出她美好的事业线,眼睛哭成了两个水蜜桃,今天她没化眼线,人反而显得年轻一点,更有点我见犹怜。 沙发上坐着汤总和岳长虹,文梦冉站在门里,梅丽显然是在路北岑前一脚进的门,路北岑只好站在了门口,紧接着,当天技术部当班的技术人员和摄像也来了,路北岑只能往里面走了走。 杨总看着一屋子人,加上前面不能直视的某人,干脆挥了挥手:“人太多了,去会议室说,那个小路,你去请一下周主任,让他们行政再来个人做个会议记录,小梅你去请一下祁总去会议室。” 这是要三堂会审,当面对质吗?路北岑还真是觉得有点无语,不过对付许眉这样缠杂不清,脑回路有问题的美丽女子,好像这个办法倒是挺合适的。毕竟事业线这东西,单独面对时,很难招架,一个不慎就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但是如果放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就变成了一个笑话了。 结果到了会议室,也不知道是谁提议的,技术部来的那个摄像直接搬了个摄像机过来,另外那两位编导也被请了过来。 人都到齐了,杨总清了清嗓子道:“许眉刚才到我办公室说的一些情况,跟我们之前了解的有些出入,既然如此,我们就干脆大家一起,把这件事情弄清楚,你们谁先说,只是客观说清楚那天的情况就行。” 众人都不吱声,许眉这时倒是又开始抽抽嗒嗒了:“我真是为了对工作负责提出了我的想法啊,大家都听到了啊,文导和我有不同意见就提出来啊,直接摔门走人,我都被她吓死了,后面就老是打不起精神,我们主持人就活该被编导骂,被编导欺负吗?领导不是总强调我们要有编导意识吗……” 岳长虹看见汤总两道眉毛已经皱到了一起,像是马上就要发作了,连忙清了清嗓子:“我基本都了解了一遍情况,感觉路北岑说得更详细客观,而且她就是跟班学习的,属于旁观者,要不让她先讲一遍,领导们觉得行不行。” 路北岑不禁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这年头,记性太好也成了罪过,真是莫名其妙啊。可事到临头,她又有什么办法,只能一五一十,把当天的情况再说了一遍。 路北岑说话的时候,其他人都在默默听着,只有许眉脸涨得通红,不停想反驳,又被岳长虹以严厉的眼神制止了,等路北岑终于说完,许眉再也耐不住性子,腾地站起来:“你凭什么诬陷我?你以为有李见涛罩着你了不起啊,你不就是个……” 岳长虹厉声喝道:“许眉!现在在说你的事,麻烦你脑子清醒一点,不要胡说八道!” 第114章 战火升级 路北岑深深吸了口气,本来就是面无表情,此时脸上尽是凉意:“我只是陈述我看到和听到的事实,当然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看到和听到的。” 路北岑说完这句,才把视线转到几位领导那边,略略低了低头:“领导,我说完了,我可以先离开吗?” 技术部那个摄像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举了举手:“领导,他们对话这一段,我那时候好像忘了关机,全台网上应该有这一段,就是要看文导删了没有。” 文梦冉立即摇头:“我这两天都没有去全台网,要不我下去看看,如果有,我就拷上来,这样也省得大家麻烦了。” 杨总点了点头,看了眼周主任:“周主任,麻烦你跟文梦冉一起去看看。小路,辛苦你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你也先回去工作。” 路北岑跟在文梦冉和周主任身后出了门,文梦冉轻声道:“小北,不好意思啊,本来不关你的事。” 周主任见路北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也安慰了一句:“是啊,你也别生气了。” 路北岑能说什么,见过狗咬人,人还能咬回去吗?这女人这样疯狂无脑的程度,可真不像背后有什么高人,至少没有高人指点。 事情自然是很快就弄清楚了,文梦冉回来的时候,面对路北岑,再没有了一点喜悦的表情,反而是面带着愧疚。 路北岑倒是已经调整好了心情,冲她微微笑了笑:“没事,被狗咬了而已,我自己打过破伤风了。” 文梦冉撅了撅嘴,掏出手机,开始给文青发短信:“你人呢?不是嚷着说这回碰见真爱了吗?这就打退堂鼓了?你要是退了,我可就介绍给别人了。” 文青电话立即打了过来,文梦冉有点气急败坏,拿着手机就出去了,许久之后才略微顺了点气回来了。 路北岑想了想,还是在电脑上qq上跟文梦冉说了句话:“我真没事,我觉得她这个作法,可不像有高人指点,倒有点像狗急跳墙,下一步,不知道她还会干嘛。” 文梦冉倒是不很在意:“随便她,还能怎么样,不过也就是外强中干,不过你说得挺对的,我会注意的,可能你也要注意,连累了你。” 很快,这件事情还真有了新发展,《现场目击》栏目要换掉一个女主持人的消息传了出来,在外休假的庄洁也很快就赶了回来,这样的时候,形势瞬息万变,尽管眼前肯定是许眉处于劣势,但是谁又说得清楚,究竟会怎么变化呢。 八月下旬,雨又一场接一场下了起来,和雨点一样密的,是都市频道的热线电话,十余部热线全部占线,都打来询问于兰的事情,有些人是专门打来骂她的父母的,更多人是表示要捐款的,甚至还有人愿意捐骨髓的…… 比起这些,都市频道的人,肯定更愿意关注频道内的大八卦,频道qq群里,有人放了枚巨型炸弹下去,溅起了无穷的水花。 如果要问那是谁干的,想也不用想,肯定是许眉,不过这次她的轰炸对象,终于换成了她最直接的竞争对手:庄洁。 图文并茂,直指庄洁道德败坏,在外面做小三勾搭有妇之夫,在台里还勾搭未婚编导,脚踩两船。 而那位未婚编导,就是韦烨,看到那个消息的时候,他正在办公室写稿子,瞬间直接冲去了主持人办公室,却并没有找到许眉。 办公室里的吃瓜群众被大个子韦烨带出的一阵风,冲得晃了晃神,居然还有好事者跃跃欲试,想跟出去看看…… 韦烨跟一头被惹怒了的狮子一般,把整栋楼都翻了一遍,依旧没有找到人,气得又冲回电脑前面,噼里啪啦在键盘上一通敲击,直接点名道姓喊了许眉:你给老子听好,我和庄洁,男未婚女未嫁,她只要点头,我们立马可以原地结婚,干你屁事? 底下立马有围观群众开始用表情鼓掌,然后这事就开始歪楼,尤其是文梦冉冲了出来,开始喊话庄洁:当事人出来表个态,结婚结婚结婚…… 然后结婚的字样就开始刷屏,紧接着又有人开始喊发糖发糖发糖…… 这楼歪得简直就有点让韦烨差点没有原地爆炸,楼歪了一阵子之后,韦烨又发了段文字出来:“许眉你不要做缩头乌龟,有本事你给老子现身,自己屁股底下都是屎,限你一个小时之内出现在台里,否则,不要怪老子不客气了!” 为了怕被歪楼党把这条信息裹挟走了,韦烨十分执着的五分钟发三遍,第二个五分钟的时候,许眉没现身,周主任先在群里现身了:“工作时间,请注意工作纪律,不要在工作群发与工作无关的信息,已发信息因涉及未经证实之隐私,不可外传,如果涉及名誉侵害,影响栏目和频道形象,后果自负!” 办公室里的气氛一片凝滞,只听见键盘敲击声噼里啪啦地骚动,比外面暴雨的声音还要密集。 群里的气氛也迅速凝滞,先到的吃瓜群众一面在电脑上喊人来吃瓜,一面搬好小板凳坐等后续,后到的吃瓜群众在努力地爬楼,只恨那楼怎么就那么高,高到滑动鼠标的手指都酸了,眼睛都看直了还没到顶。 当然大家最关心的,还是韦烨下一步会如何操作,当事人之一的庄洁又会怎么回应,还有那位沟深无脑的许眉究竟什么时候现身,或者说会不会现身。 但是周主任消息发出来不过几分钟之后,人就出现在了办公室,直接喊了韦烨出去了。 韦烨一走,办公室里瞬间就跟炸开了锅一样。 “没看出来啊,庄洁居然在跟韦烨谈恋爱。” “我怎么感觉不像是在谈恋爱呢?更像是韦烨在追求庄洁。” “瞎说,要是庄洁真的一点回应没有,韦烨又不傻,还会主动往屎坑里跳啊?” “韦爷牛逼,就服韦爷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是条汉子,他俩要真能原地结婚,我红包翻个倍。” “就你翻的那个倍,不就是一百变两百的,还不够你们一家三口吃席的花销。” “话不能这么说,你富裕你也翻倍呗。” “你们扯得好像有点远,话说谁能给讲讲,丰满姐究竟屁股底下有什么屎?” “你这都不知道?” “你知道你说说啊,快点儿的,别卖关子了。” “一瓶可乐!” “成交,雨太大,你先说。” “现银交易,要听的都给点茶钱。” “我擦,你一个礼拜的可乐都有了,赶紧说。” “那个谁,是丰满姐的干爹。” “哪个谁?” “就是那谁。” “你又胡说,人丰满姐亲口解释过,那是她妈的同学。” “我擦擦擦擦擦,认自己亲妈的同学当干爹,我三观没碎她妈的三观都要碎了?” “碎啥碎,说不准还是人家亲妈让认的呢,再说爹这件事,干的湿的亲的谁分得清?” “诶,你们说庄洁究竟是看到了还是没看到啊,你们谁和她比较熟,嚎她一嗓子啊。” “你有病,嚎当事人自己出来吃瓜?你不怕你嚎,我怕挨揍,庄洁那小火爆脾气……” 尽管众人充满期待,但是这一天剩下的时间,当事人都在办公室以及网络上消失了,吃瓜群众们开始相约晚饭一起继续吃瓜…… 文梦冉吃完瓜,在qq上给路北岑分享了一个私底下流传的八卦。 许眉已婚,并育有一个五岁的儿子,是台里众所周知的事情。但是根据“知情人”爆料,许眉其实根本就没有和她的老公,也就是她孩子的父亲打结婚证,原因是她的老公是从南乐来中海发展的生意人,南乐那边家族观念、男尊女卑观念依旧很强。 许眉的老公其实在南乐早就结婚生子了,不过长得帅气,看上去又潇洒多金的公子哥遇到当时还是电视台小花的许眉,抛金钱洒重礼,终于抱得美人归,享受起了家外有家的潇洒生活。 “知情人”还爆料,许眉的老公看上去英俊多金,其实也不过就是个高级打工仔,并没有多少实际的身家,加上花钱如流水,尤其舍得在女人身上花钱,因此许眉就是嫁了个表面光,其实活得也并不太舒服。 路北岑其实对这些八卦不是很感兴趣,却也不由得感慨,电视台里的“知情人”还真挺多的! “对了,我跟你说个事,我听说那谁那边,节目的冠名搞定了,他自己搞定的,马上要开播了。”文梦冉突然把话题扯到了李见涛身上。 路北岑愣了半天,才明白过来,李见涛那天为什么,又会以那样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了,他要在自己,关键是自己父亲面前,证明他的工作他的能力,说白了就是在秀肌肉,在用这种方式赤裸裸告诉自己,他值得拥有那么多他想要的生活和人,而她,是在无理取闹而已。 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凉,和这样一个喜欢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男人谈感情,自己当时脑袋得昏成什么样儿? 路北岑突然想起了许眉的某些面目,竟然有些像照镜子一般,现在自己觉得她笨,当时的自己,只怕在所有别人的眼里,不仅仅只是笨,而是既蠢且笨。 摇了摇头,路北岑给文梦冉回了条消息:“你帮我看看我的稿子?首秀,不想挨骂哦!” 文梦冉连续发了三个晕头的表情,然后甩了个大拇指过来:“大小姐,谁都不服就服你,这么大的热闹,你还能静得下心来写稿子,大写的服!” “不看了,你写的稿子让我看,是在尽情地笑话我吗?直接交,没问题的!” 路北岑回复道:你这是准备抛弃我了?如果挨骂你得请我吃饭,安慰我受伤的心灵。 “谁不是从挨骂里过来的,老板要是不能找到点由头骂你,怎么能体现出他是老板?” “呵呵,好,数你情商高,我校对一下,准备交稿回家,晚上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第二天一大早,一场更大的热闹在广电大院儿里上演。 也不知道庄洁是专门守着还是怎么回事,在广电停车场,逮到了刚停好车的许眉,直接上前,一只手扯了她的头发一扭,另一只手几个巴掌抡到了她的脸上,瞬间就把她打懵了。 要说下手还真挺狠的,许眉脸肿得老高,接下来就是在庄洁的绝对控制下,两个人貌似扭打着,进了杨总的办公室,那一路的尖叫哭喊和撕扯,简直就是全武行实景上演啊,让吃瓜群众们大饱眼福。 反正进了杨总的办公室之后,两个人都是衣冠不整,头发凌乱,一个脸肿得老高,一个眼睛肿得老高。 在庄洁嘴里就变成了两个人是在停车场碰见的,许眉下了车看见她就骂,她就还了两句,然后许眉就先动手打了她,她自然更忍不住,两个人就扭打了起来…… 许眉只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八月的中江下了大雪,明明就是庄洁直接上来就打了她,现在颠倒黑白,说她先动的手。她脸上火辣辣地疼,嘴巴又说不太利索,庄洁的嘴皮子也不是白练的,气得她在杨总办公室直接抄起了桌上的摆件往庄洁头上抡。 庄洁一边躲一边喊:“杨总,您看,她刚在停车场就是这样干的,说不过就上手……” 杨总气得脸发白,看着许眉本来就传得暴露,打过架之后,身上差不多也就是跟一身比基尼批了几块破布,他拉都没办法拉,吼叫这时候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边上祁总汤总都是男人,也不好拉,正好岳长虹赶了上来。 “长虹你还不拉架,你们去叫几个女同志上来,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岳长虹上去先把不停扔东西的许眉一把抱住,倒叫庄洁捡了便宜,往许眉脚上狠狠踹了几脚,许眉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又挣扎着往前扑,狠劲一发,直接把长虹也甩了出去。 这时候,只见一个健硕的身影冲了进来,直接把许眉一脚踹飞到沙发上趴着,双手捂着快要露出来的屁股痛得嗷嗷叫:“你们这群,呜呜呜……这么多人欺负老娘一个人,老娘跟你们拼了……” 岳长虹大喝:“韦烨,你出去,谁叫你进来的?昨天怎么跟你说的?你怎么保证的?……” 第115章 意外状况 五星级宾馆的总统套房里,会议已经开了五天,六十个小时,蒋中泽喝了一口手边的咖啡,突然觉得这个熟悉的苦味,已经不能刺激他的味蕾,随手放下,又起身自己去泡了杯清茶。 蒋中泽团队里的成员们,尤其是已经跟着他工作了三四年的助手,心中开始有些惶惑,从前的蒋先生可没有这么讲究,咖啡不过是为了提神,白水不过是因为渴了,可那一堆茶叶罐,就叫人很是不解了。 第一天喝的都是咖啡,第二天拿来一罐,第二天三罐,第三天各种品类好多罐,全是绿茶,很明显,那些茶叶,都是蒋中泽自己买来的,仿佛是在找哪一种茶,喝起来更舒服。 然后就开始研究水温,接着是放多少茶叶,蒋中泽好像连一杯茶放多少根茶叶都数清楚了,昨天他好像眉宇间露出了一丝满意之色,可今天,很显然,他对自己手边这杯茶,又有点意兴阑珊了。 蒋中泽面无表情喝着茶,听着团队成员关于商业企划书某一个部分的细节陈述,心里总觉得找不对那丝味道,说不清的一点点味道,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路北岑家里那杯茶,里面究竟是什么味道? 好几天没见到她了,也不知道是出差了还是在单位上班?今天要不要去问问她,她喝的那种茶叶在哪里买的,是什么茶? 路北皓看着蒋中泽这些怪异的举动,一语不发,嘴角却不由自主翘起,泽哥已经说了两回,宾馆里的饭菜味道是很好的,就是不可口,好像总是少了点什么一样,路北皓反正只听不说,至于少的那点什么,他心里最是清楚,可有些话,别人说出来的,和自己领会到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蒋中泽眼睛盯在手里的文件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他是在专心听汇报,还是在看文件,反正一张纸也没翻动过,很久之后,汇报的声音停止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道:“辛苦了,今天午间就不休息了,下午早点结束,晚上不加班。” 广电大院里,许眉和庄洁大打出手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各个角落,大家也都在翘首期盼,领导们究竟会怎么处理,毕竟一个金牌栏目的两位知名女主播互殴,这么大的事情,事关都市频道乃至台里的颜面。 庄洁的性格比较豪爽,工作能力也强,和同事相处都比较和谐,许多人听说了这件事,都在替她捏一把汗,因为不管怎么说,在广电这样的单位,除非一个主播已经因为工作能力强而站上高位,仅仅只是小有名气的话,是很难抵得过台面下面的东西的。 从这一点上来说,庄洁和许眉相搏,几乎没有胜算。 在大多数人眼里,庄洁这个举动都是极为不智的,这时候要换下一名主播,许眉因为先前的种种表现,加上工作能力本身就有缺陷,领导和编导们都对她不满,极好的由头已经送到了面前,可是庄洁这么一来,这事儿就又变得很悬了。 文梦冉却在和路北岑咬耳朵:“要我说,她这么闹一场倒是个好办法,证明这姑娘还是很有头脑的。” 路北岑眨了眨眼:“你的意思是,本来在暗流里斗不过,干脆过到明面上来?” 文梦冉点了点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打一架最多背个处分,好过不明不白被换掉了,我总觉得,那个脑残的干爹,现在可能有点自顾不暇,所以她才会屡出昏招,当然,也有可能是人家也觉得她太脑残了,不爱带她玩了。” 很快,《现场目击》栏目的qq群里,就发出了一则消息,全栏目所有在家没有出差的人,下午三点开会,原定今天出差的,改到明天再出。 路北岑以为自己交上去的稿子,因为许眉和庄洁这个紧急事件,会被领导搁置,哪知道刚看见岳长虹进了自己办公室,她就接到了汤总电话。 敲门进了汤总办公室,只见他脸色明显不太好,路北岑心里不禁泛起一丝忐忑。 “小路来了?过来这里坐,我们来说一下你这个稿子。”汤总的声音平静无波。 路北岑不敢说话,汤总看见她明显有些紧张,略微笑了笑:“不要紧张,总的来说还不错,就是这个嫌疑人和那个老女人之间的情节太细碎,太长了,看得人容易打瞌睡。” “另外她这个补偿,用补偿这个词也不知道是否恰当,而且她是否应该承担法律责任,稿子里没有说明白,最好能找位法学教授补充一个采访,这部分要说透彻,她赔付的这二十万啊,是否是死者家属应得的精神抚慰金。” 路北岑连连点头,汤总想了想又问了一句:“这个女人还能找到吗?你现在用的这个名字是化名?” “嗯,是化名,她躲到外地去了。” 汤总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虽说用询问笔录结合模拟配音也是一种方法,但是总是没有直接找到当事人更有冲击力,不过,电视是门遗憾的艺术,大概也包括了这种采访缺失的遗憾。” “总的来说,选题抓得很好,有典型性和可看性,把这个年轻人被骗之后来到城市里,在迷茫中不知不觉地被控制,然后主动地依附,再到自我觉醒的心理历程都表现出来了。” 说到这里,汤总突然话锋一转:“你们拍的那个支教大学生的事情,前几天集中播了有几家企业捐款了,你看了?” 路北岑点了点头:“我听说很快她就可以接受移植手术了,到时候林老师应该会再去京都。” 汤总面上露出一些笑容:“这个题做得还不错,观中反响还是很热烈的,听说他们支教的那个省,有媒体跟我们联系过,他们应该已经去京都采访了,说是会在他们当地,也号召捐款,你还想再去跟一跟这个题材吗?” 路北岑连忙摇头:“我就不去了,实际上我也是跟林老师去学习了一下,感觉学到了很多东西,这几天有另外一个题材要去采访了。” “可以,你看你这很快就跟上来了,从这个月开始就会给你核算任务了,我跟长虹说了一下,这个月因为支教那个选题,算你完成任务了,下个月开始,你就得实打实按播出量核算了,节奏要尽快跟上来!”汤总嘱咐道。 完成任务就意味着有一笔年终奖,台里的年终奖虽然是年底一次性发放,但是也是按月来核算的,完成当月工作任务才有年终奖,全年三个月没有完成工作任务,就得按照九个月打八折发放,如果是半年没完成,就按六个月的五折发放,如果只完成了三个月工作任务,年终奖全部扣发。 路北岑的七月年终奖已经毫无疑问要被扣掉了,按照常理,八月也是没戏的,所以对于汤总的照顾,她还是很开心的,不过弦倒是瞬间也被绷紧了,本来没指望也就算了,如今有希望了,自然而然就要好好干活儿,争取保全应该保全的部分了。 中午的时候,路北岑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听了半天,才想起是那晚家宴里见过的那个名叫龚子煜的人。 “路小姐你好,晚上不知能否赏光,和我共进晚餐?”龚子煜声音温和,听不出表情。 路北岑有点无奈,母上大人其实跟她仔细说过这个人,应该是父母都觉得和她挺合适的一个恋爱对象。 不得不说,其实他们物色的这个对象,从一切外在条件来说,还真是挺合适,龚子煜,现年28岁,w大金融系硕士毕业,就职于四大行之一,工作稳定,龚家两位长辈都在银行系统工作,还都有一定的职位,龚子煜有父母照拂,自然前途不会太差。 龚家家庭条件算不上大富大贵,却也是一般家庭比不上的富裕安稳。 两家对对方家庭都有一定的了解,应该不会在相处过程中爆出什么幺蛾子,但是路北岑很明显感知到,龚子煜对自家父母的兴趣比自己大,那天晚上他的表现和这姗姗来迟的电话,都能说明一切。 可自己呢?路北岑自问,不管是他这个人和他的家庭,她都不感兴趣,两个完全不来电的人,有什么必要非要往一起凑呢? “我觉得不用了,都是成年人了,实在没有必要因为长辈的心意,而非要往一起凑,龚先生您觉得呢?”路北岑声音平和,好像说着完全与自己无关的一件事。 龚子煜显然没有料到路北岑这么直接,电话静了静,才再次响了起来,声音里带出了一丝笑意:“不好意思路小姐,那天两家聚会之后,我就出差学习去了,昨天才回来,所以这个电话才迟到了这么久,无论如何,还请路小姐赏光一叙,再者说,即使路小姐无意,我们见过面,也好在长辈面前交代,你说呢?” 路北岑想了想才道:“好,那麻烦你把地址发我。” “等下班的时候我过去接你就好了!你是在省电视台上班?” 大概就是只会再见一次的人,路北岑才不希望他出现在自己工作的半径里,连忙拒绝道:“我今天下午要出去采访,等采访结束我自己过去就好,就不劳烦龚先生来接了。” “那我也不勉强了,晚上静候,我马上把地址发给你!”龚子煜连忙道。 互道再见,片刻之后,龚子煜便把餐厅地址发了过来,看来是早就已经预定好的,无论自己如何作答,他只怕都会说服自己见一面。 路北岑抿了抿唇,对于这种和李见涛的某些部分很相似的男人,她实在是再也提不起一丝兴趣,看上去温文尔雅,实际上征服欲和侵略性极强,还喜欢掌控人心。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要给自己打电话约会?什么出差学习的借口,实在是太小儿科了,真的对一个人有意,会连个短信也不发? 路北岑想起手机里那一堆李见涛自上回出现之后,每日一条发来的短信,她一条都没有打开看过的短信,不看是一种考验,看了却不入李见涛语言的蛊,那个考验似乎更大,既然要放下,就彻底放下,就当他从来没有发过! 下午四点来钟,蒋中泽早早结束会议,要拉路北皓去超市买菜,路北皓一脸后怕地摇头:“泽哥,我不想再吃牛排了。” “嗯,我也不想吃牛排了。” “那买了菜你做?” “我不会做我和你想吃的菜,我出钱买菜,你负责给你姐姐打电话,让她回家做。” 路北皓撇了撇嘴:“泽哥,那是我姐,不是我们家阿姨。” “我知道啊,所以我买菜你打电话啊,我俩都想吃,对?” “那她要没空呢?” “你不是这几天天天都跟她打过电话,天天都在家做饭吃的?” “是啊,关键是今天谁知道呢?” “打不打?不打我买牛排了?” 路北皓一听吃牛排,连忙点头:“打打打,我马上打。” 可惜电话一直无人接听,路北皓有点傻眼:“要不咱俩买了菜先回家等?她可能在采访,她采访的时候手机都会关静音。” 蒋中泽点了点头,突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你回头问问你姐姐,那个叫什么,秦天的女朋友?” “于兰” “对,于兰,医药费有人捐款没有?这段时间太忙,把这事情给忘了。” “是哦,我等下问问,泽哥,你捐吗?” “看看情况,如果是锦上添花就不必了,雪中送炭倒是可以的。” 路北皓点了点头,他也一样认同这个观点。 两人一通忙碌买完菜,回到家又是满身大汗,看着差不多空置的冰箱再度被填满,蒋中泽想着那张生命中不可承受之中的账单,心里升腾起一丝愉悦。 路北皓却一脸郁闷进了厨房:“泽哥,晚上我姐有约了,我俩的算盘落空了。” 蒋中泽的笑容僵在脸上:“和谁约会?” “说是和上次那个龚子煜有约了,让我俩自己解决晚餐。”路北皓说得极为坦诚。 蒋中泽明显记得那是个谁,只是有点意外,他曾经觉得那个人,肯定不会在路北岑合意的范围内,可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第116章 淘气 116 龚子煜订的餐厅,开在溱湖边,是一家颇有情调的西餐厅。 路北岑开着车,沿着湖绕啊绕,湖夏这座城市,别的不多,就是湖多,城中都是大湖连着小湖,溱湖就在w大后面,离她居住的小区,大约也要开半个小时,下午开过会,按照汤总的吩咐,在w大法学院请了一位法学教授接受了采访,到达餐厅的时候,刚刚六点半。 龚子煜看见路北岑如约而至,一脸素颜,穿着一身极普通的衬衫长裤,长发在身后扎了个马尾,有些碎发散落在额前,很有一种灰姑娘的感觉,不由得笑笑:“我听说电视台编导都是挺辛苦的,你……” 路北岑也不掩饰,先喝了口水才道:“嗯,是挺辛苦的,大约就是天底下最一视同仁的职业了,男女一样当牲口用。你是想问我为什么选这行,还是想问什么?” “我是觉得你没必要!”龚子煜干脆道。 路北岑不想和龚子煜讨论自己的选择和工作的必要性,笑了笑才道:“点餐了吗?我有点饿了。” 龚子煜摇了摇头:“还没有,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路北岑一边按下服务铃,一边笑道:“饿了的时候,什么都好吃。” 龚子煜笑着点头:“这倒是,不过你这样的情况,是真没必要做这样一份辛苦的工作,就是体验生活,也可以找个别的行业体验一下。” 服务员正好走过来,路北岑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随便点了个套餐,然后把餐单递给了龚子煜,她反正不喜欢吃西餐,再好吃也从来都觉得吃不饱,填个肚子而已。 龚子煜挑挑拣拣点好餐,路北岑已经小口小口,喝完了面前那杯柠檬水,顺便打量了一下这间餐厅,餐厅挺大,虽然围得九曲十八弯,但卡座之间相隔都很宽敞,木质隔断上笼轻纱,既保证了私密性又增加了些神秘色彩…… 龚子煜看着路北岑放下喝空了的水杯,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这女孩子和第一次见面时完全不同,他其实记得很清楚,上回在饭桌上,她表现得很沉默,全程几乎没怎么说过话。 龚子煜在那顿饭前就知道,父母和叔叔的意思,可是他实在不太喜欢这样的女孩子,人虽然长得挺漂亮,气质也很好,可怎么看怎么都让人有一种疏离感,而且太过话少,性格冷清,必定不是他喜欢的那种伊人小鸟,会围着他打转,会仰视他,以他为中心。 这样的女孩子,即使她家里生意庞大,即使她无意于进入家族企业,也不可能会让他代替她在路氏企业里占据高位,龚子煜头脑十分清醒,如果要以牺牲自己的喜好为代价,总该得到一些与之匹配,甚至更多的东西,他其实从来都不乏追求者,对自己更是信心满满。 今天的路北岑看上去就要干练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装普通人太过入戏,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打工族。 尽管兴趣缺缺,龚子煜还是随便找了个话题:“你弟弟还在国内吗?准备什么时候回去继续学业?” 路北岑抿了抿唇:“不太清楚,他没说。” “我看你们关系好像很好啊,怎么他连这样的事情都没有和你聊过吗?”龚子煜有些惊讶。 路北岑看了龚子煜一眼,却并不说话,龚子煜立即明白过来,人家这是不想说,这个女孩子真是让人有种无处下嘴的感觉,顿时有点无奈道:“不知道路小姐对什么话题感兴趣?” 路北岑微微笑了笑:“好像没有这个必要,要不你就直说,今天一起吃这顿饭的原因,我觉得你也忙得很,而且按照龚先生的长袖善舞,不至于连令尊令堂那关都糊弄不过去。” 龚子煜显然是真的没有和路北岑这一款相处的经验,不由问道:“那我要是不约你,你准备怎么糊弄?” 路北岑只是笑而不答,龚子煜又发觉他问得太愚蠢了,自己都不约了,人家还有必要糊弄吗? “好,其实是我妹妹托我,无论如何要请你吃顿饭,想问问那位蒋先生的情况,以及他的联系方式。”龚子煜终于缴械投降,对面这个人聪敏得很,绕圈子绕得太累。 服务员过来上餐,路北岑看着她转身,笑着看向龚子煜:“你好像问错了人,不如直接让你叔父去问我父亲,可能更合适。当然也有可能,你现在行的就是下下之策了。” 龚子煜讶然,这是个什么段位?他以前也不是没见过女学霸,自己班上零星几个女生,也都算得上是学霸,眼前这样对别人的心思洞若观火的,那还真是没见过啊。 龚子煜情不自禁笑了起来:“路小姐这么聪明,不怕我重新对你升起兴趣?” “龚先生这么聪明,这个账可是怎么都不划算的。我可以帮你带个话,如果没有回音,也请恕罪!吃饭。”路北岑让了一步,话也说得很明白,就是话会带,没回音也不要再打扰她了,至于长辈那里,龚子煜还是要自己去解决的。 话已至此,龚子煜还能再说什么,只得点了点头。 路北岑干净利落用完餐,告罪去了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却意外看见了文青,而且很显然,他是站在那里等她的。 文青笑容明朗:“总在等一个机会和你偶遇,没想到却是在这样的地方,小北,你好,好久不见,需要我帮你解围吗?” 路北岑愣了愣,文青又笑道:“刚经过你们那一桌,正听见你在说话,留意了一下,我其实坐的位置,应该只和你隔了一个隔断。” 对这个人,路北岑说不清是个什么心情,只是笑着道谢:“不必了,是家里长辈的意思,谢谢文总了,还有那些花。” “谢我?我怎么听小冉说,好像是给你增加了不少困扰?弄得我最近都不敢再轻举妄动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既然碰见了,不如给个机会,说几句话?”文青充满期待的眼神让路北岑心里软了软,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文青显然很是惊喜:“那好,我在门口等你。” 路北岑有些后知后觉地张了张嘴,看着他立即转身就走了的背影,突然有些失笑。 路北岑去买单,却被告知已经有位文先生结过账了,只能无奈回了卡座,龚子煜已经用完餐,服务员正在收拾餐具。 笑着道别,龚子煜得知路北岑已经结了账,摇头失笑:“第一次相亲,挺惨。” 路北岑笑道:“正好,应该能管用很久。” 龚子煜笑着摆了摆手,看着路北岑钻进自己的微型小车里,也上车驶离了。文青极是知趣,这时候才过来敲了路北岑的车窗。 “把车钥匙给我,我让你把你车子开到你们小区去,你坐我车,好不好?” 路北岑有些迟疑,文青并不催促,只是笑吟吟等她答案。 片刻之后,路北岑还是摇上车窗,熄火下车,听从文青的安排。 车子在湖畔的夜色中往更深的湖边开去,放着轻柔的音乐,路北岑不自觉放松了心情,文青柔声问道:“你要不要睡一会儿,看你有点疲倦。” 路北岑摇了摇头:“我没事,这是去哪里?” “到了就知道了,先卖个关子,前一段,就是给你送花那一段,我出差了,然后我回来,听小冉说你出差了,再然后,好多次,想给你打电话,有怕你像上次那样,毫不留情拒绝我,就拖到现在。”文青像是在解释,更像是在试探。 “前天,小冉跟我发脾气来着,我真没有套路你的意思,就是,有句话说认真你就输了,你知道那种感觉?而且我以前有些事,要处理一下,才敢轻轻松松站在你面前,我也不知道是该谢谢小冉呢,还是该怪她,从来没有这么没有底气过。” 文青的眼睛看着路灯昏黄的环湖路,话说得好像很随意,其实心是真的在怦怦跳。 路北岑明白他的意思,却很讶然于他的坦诚,不由失笑:“这是比套路更深的一种套路吗?” 文青愣了愣,也跟着笑了起来:“是,可能这世上最深的套路,就是没有套路。本来想等会儿再说的,可我实在忍不住了,我喜欢你,很喜欢你,就是那种喜欢到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看清我的心意的那种喜欢,你知道就好,我不要你的答案,只是想能有机会,和你这样独处就好。” 路北岑真不知道怎么答,幸亏文青根本就不要她答,又把话题转去了别的地方:“穿过这一段湖边的路,就是溱山了,我们家祖辈,以前就住在溱山里的镇上,小时候我们经常在山上玩,山里很好玩,这时候,应该有鲜嫩的板栗可以吃了。你呢,小时候是在哪里长大的?” “下江,离湖夏最近的一个县城里,我们那里也有山,不过我都没什么机会去。”路北岑随意答道,她的童年,好像已经模糊一片,她不太记得童年欢乐的场景,大约只记得养母的怀抱和家里的厨房,还有后来养母饭馆里的厨房,都是挺温暖的。 “那是下州县?现在叫下州区了,最近又变成了高新技术开发区,在大搞开发建设,你再过段时间回去,估计都会迷路。” “应该不会,下州才多大,总共也就那几条街。”路北岑随口答了,心里想的却是中秋之前要去看看养母,也不知道她的肩膀和腰还疼不疼…… “还有亲戚在下州吗?” 亲戚?路北岑不知道该怎么答,却也只能默然点头。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车子很快就离开湖边,穿过一条盘山的窄路,进了溱山腹地,再往里开,就有些荒凉了,连路灯都没有,但是今天的月光,还是很皎洁的。 文青把车子开到一汪小湖旁边,从后备箱拎了个黑色的袋子,才拉开路北岑的车门,让她下车,跟着他,往湖边一处被水磨圆了的浅滩处走过去。 路北岑很是意外,这是要干什么,文青从黑色的袋子里拿出几个不太大的烟花,笑容比天上高悬的明月还要晴朗:“放烟花,重温一下童年。” 路北岑已经愕然到惊呆,只是木木地看着文青拿了火机点了烟,再把烟花放到离水最近的石头上,然后把点燃引线,再跑回来到路北岑身边,一气呵成,仿佛这样的事情已经做了无数次,熟稔至极。 引线散发出火花,迅速引燃了烟花,爆出来的烟花没有很高,像是小时候街坊孩子们放的那种叫做火树银花的烟花,路北岑依旧在出神。 文青见路北岑并不似他想象中那么高兴,不禁问了一句:“你不喜欢?” 路北岑回过神,看见文青被烟花照亮的脸发着光,眼里却充满期盼之色,摇了摇头笑道:“没有,挺喜欢,只是觉得你真会玩,这是我小时候都没淘过的气。” 说话间,那个烟花已经放完,文青又去点了一个,才跑回来笑问道:“那你小时候都怎么淘气的?” 路北岑想了想,竟然发觉答不上来,打翻一个白砂糖的罐子,算不算淘气?为什么她的脸上竟有一丝苦涩?文青想确认一下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不由自主伸出了手,捧起了路北岑的脸。 烟花却在那时候熄灭了,文青有些懊恼,只得再去点了一个,可他刚才那一下,已经把如同烟花一般的灼热,染上了路北岑的脸,她不自觉摇了摇头,说好了要忘记,忘记从前所有的不开心,不愉快,为什么还要不自觉地想起来,每想一次,都是矫情的自虐! 可是,美好的事情似乎更容易被遗忘,至于痛苦和难堪,始终都会让人难以释怀,是因为始终意难平,才会活得这么小心翼翼吗? 文青倒是不再碰她,只是看着她默默望着烟花的绚烂而独自出神,很显然,她没有他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她始终心事重重。 烟花燃尽,文青拉了路北岑道:“快跑!” 路北岑很被动地跟着跑起来,却随口问道:“跑什么?” “大小姐,这是山里啊,山里怎么能放烟花呢,等会儿就会有护林员来了,不想被抓到,就得赶紧跑啊!”文青轻笑道。 路北岑不知道该作何表情,果然是淘气到没边了。 两个人气喘吁吁钻进车里,文青连忙启动车子,一溜烟把车开了出去,借着夜幕的掩护,逃离了“作案”现场,这是根本不可能抓到的,连灯都没有,更别提监控探头了。 好一会儿,两个人才顺过气,不约而同像孩子一样大笑了起来,大概淘气的过程虽然或者懵懂或者玩的就是个心跳,但淘气过后顺利逃走,才是最让人开心的…… 第117章 一年级 回到家,路北岑是真的觉得有些饿了,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煮碗面吃。 打开冰箱,看见里面又是满满当当,一时心生温暖,给阿皓打了电话。 阿皓的声音有些含糊:“姐,你回来了。” “嗯,晚上吃的什么?饿不饿,煮面给你当宵夜啊。”路北岑笑着问道。 “随便糊弄了一口,我在陈哥这里玩游戏呢,在他家蹭了点吃的,你等等,我问问泽哥要不要吃。” 路北岑正要阻止,那边却已经挂断了电话,不过几分钟之后,门铃声就响了起来。 路北岑从猫眼里看见蒋中泽的脸,打开门,随口问道:“你们晚上吃的什么?” “牛排,你和那个龚子煜吃个饭,要吃到这么晚?”蒋中泽语声沉沉,听不出什么意味。 路北岑不以为意摇摇头:“又碰见了一个朋友,”说到这里戛然而止,路北岑突然觉得,我为什么要跟他解释? “青菜鸡蛋面,可以吗?”路北岑当即换了个话题。 “嗯,随便,一小碗就行。”蒋中泽打量了路北岑一眼,点了点头。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就上了桌,绿的青菜黄的鸡蛋,面汤带着鸡蛋用油煎过之后独有的香味,让人看了就觉得很有食欲。 路北岑又从冰箱里弄了点泡菜之类的爽口菜出来,两个人默默无语,很快就把一碗面吃完了,蒋中泽把面汤都喝完了,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汤锅,路北岑失笑出声:“不够?” 蒋中泽撇了撇嘴:“算了,大晚上的,少吃点,你喝的那个茶叶,是在哪里买的?” 路北岑很是意外:“你说的是哪个?有些是在家里拿的,还有一种是我养母自己炒的。” 蒋中泽指了指茶水柜上那个旧一些的盒子,路北岑站起身:“我冰箱里还有一些,给你分一罐啊,她老人家春天在山上采的野茶,每年都会给我留一些。” 蒋中泽想了想,摇了摇头:“那算了,我泡杯喝一下就行。” 路北岑一边收碗一边道:“这么晚了还喝茶,不要睡觉吗?” “还有个报告要看,你不也是晚上喝茶吗?”蒋中泽反问道。 路北岑心情很好,也懒得和他费口舌,只是略微笑了笑,转身去刷碗了。 等她拿着一小罐茶叶出了厨房,看见蒋中泽握着茶杯还坐在饭桌边上,桌上还放着一杯清茶,随口问道:“不是要回家看报告吗?” “喝杯茶,不急这一会儿。”蒋中泽端着杯子抿了口茶,心里有话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路北岑端了桌上那杯茶,突然想起来龚子煜今天那顿饭的目的,笑嘻嘻道:“去客厅坐?对了,其实今天龚子煜约我吃饭,实际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话说你有没有女朋友?” 蒋中泽有些讶然看了路北岑一眼,她今天好像有些什么不一样,可有说不清究竟是哪里不一样。 “你帮谁问的?”蒋中泽脸上带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看向路北岑。 “怎么这还有不一样的答案吗?”路北岑笑容明朗。 蒋中泽直直看着路北岑,点了点头:“嗯。” 路北岑心里微微泛起一丝异样,眨了眨眼道:“那你就说我要怎么答复龚子煜?” 蒋中泽有些失望地低下了头,又喝了杯茶:“我已经答过了,你不用理会他。他那个妹妹不是在找男朋友,而是在找垫脚石。” 路北岑呵呵笑了出来:“不会,你蒋大少爷还会被当做垫脚石?你是不是感觉有误?” “连阿皓都看得出来的事,就你傻乎乎的,行了,早点睡,我回去了。”蒋中泽放下手里的茶杯站起身。 路北岑点了点头:“嗯,茶叶给你装好了,明天晚上我应该没什么事,你们要是有空,可以回家吃饭,你们最近很忙吗?” 蒋中泽点了点头,拿了茶叶往外走,临出门又转身问道:“你最近忙吗?” 路北岑摇了摇头:“还好,反正台里的工作能应付,只要没有临时出差就都还好。” “我需要一个文字翻译,你要是有空的话,可以帮帮我吗?马上要开学了,要做些课件,我这个中文水平,说话还行,但是还没有办法用来写课件文件之类的。”蒋中泽有些无奈道。 路北岑讶然道:“你没有系统地学过汉语?” 蒋中泽摇了摇头:“没有,就是会说,家里人一直都是说汉语的,然后翻着字典能看一些中医书籍,但是用中文打字或者写文章就肯定不行。” “你的助理呢?再说阿皓也能给你帮帮忙,而且你那些课件应该都是专业术语,我哪里会翻译。” “我没有请这方面的助理,主要是随便一个人也不好相信。专业术语倒是不要紧,阿皓翻译过一遍了,但是我觉得语言还是挺乱的,比我也好不了多少,要不你先帮忙看看,我可以按照你的稿酬标准付你稿费。” 路北岑失笑道:“这不是稿费的问题啊,是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帮上忙,你先发我看看再说。” 蒋中泽点了点头,又问了一句:“如果我要想独立阅读汉文字写的报告,或者要独立用汉文字写报告,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你查字典用的是什么方法?汉语拼音还是偏旁部首?” “偏旁部首。” 路北岑沉吟了一下才道:“最好还是能学一学汉语拼音,不管是输入电脑文件还是识字,都会更快一些,有空的话练一练字帖,熟练掌握常见字词,再看一点现当代的文学作品,学习一下词语的运用,都会有效果的。” 蒋中泽看向路北岑:“汉语拼音你能教吗?我的意思是这样时间上更机动,学起来会快一些。” 路北岑有些迟疑地看了蒋中泽一眼,见他目光里充满殷切之意,便点了头答应了下来:“着急吗?着急的话明天我去买本教材回来,不过你这也算是重读一年级了。” 蒋中泽笑了起来:“能重温童年,也挺好,麻烦你了,尽快,现在这样太不方便了。” 第二天一早,刚上班不久,频道最新的决定就出来了,许眉被换下来,岗位待定。 路北岑有点惊讶,本来昨天下午三点开会,搞的居然是《现场目击》栏目不记名投票,但是现场又不公开唱票,她就觉得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因为真说是现场投票的话,庄洁的票数大概率要比许眉高啊,可领导却不公开唱票,估计大多数人都会觉得这就是个骚操作,没想到这么快就出了决定,还是这样的一个决定,那领导们昨天是为了顾及许眉的脸面? 昨天开会的时候,领导们就已经把庄洁和许眉在单位打架的事情,弄成了一个葫芦提,反正停车场那里也没个监控探头,谁先动的手怎么也说不清,但是许眉在群里发消息挑衅在先,这是不争的实事,而且之前她的那一系列骚操作,都挑战了领导们的底线。 文梦冉难得最近天天蹲在办公室,这会儿正吃着打包来的牛腩粉,津津有味,两个眼睛带着笑,不停打量路北岑。 路北岑摸了摸自己的脸,很是疑惑:“我脸上怎么了,你怎么这副眼神看着我?” 文梦冉连忙摇了摇头:“没什么没什么,今天很漂亮,比仙女还漂亮。” 路北岑猛然想起昨晚被文青带去山里放烟花的事情,这兄妹俩的感情,还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昨晚那么晚发生的事情,她都已经知道了,这是不睡觉也要互通有无吗?路北头脸颊不自然红了红:“又瞎说,不理你了,我要改稿子,昨天被汤总批了。” 文梦冉摆出一幅不相信的表情:“呵,昨天傍晚我还听见老总们在机房表扬你和林菲,说是西北那个电视台的同行打电话来了,他们那边派人去京都采访,当事人特别感谢了咱们中江电视台都市频道,领导让林菲最近再去京都,把素材都存好,说是今年新闻部要用这个节目选送参评。” “我就报了个选题,也没出什么力气,具体怎么回事你还不知道吗?想捐点稿费,领导们都已经把募捐的问题给解决了,我肯定不敢贪这份功劳。” 文梦冉摆了摆手,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继续道:“我跟你说,昨天你出去采访去了,肯定不知道这个不记名投票的事儿是怎么来的?我都问明白了。” “昨天早上她俩在停车场打架,一路打到了杨总办公室,都说是对方先动的手,许眉就在杨总办公室撒泼,韦烨上去一脚把她踢到沙发里窝着,半天没动弹,后来就又开始打嘴仗。” “韦烨当时就代表了咱们广大编导说出了心声,说是好好写的稿子,本来就是个读稿机器,还连机器的工作都做不了,这样的主播简直是丢人现眼,跟这样能力差,人品不好的人共事,就是一种耻辱,说是相信频道领导肯定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如果觉得他是危言耸听,可以在栏目进行投票……” “领导们当时正抓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韦烨这个办法直接给他们指了一条路,所以下午才会开会投票。” 路北岑点了点头,领导左右为难,起码表面上左右为难,这是肯定的,这就好比家里两个娃干仗,你说当妈的护着谁不护着谁呢?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各打五十大板,或者是让俩人自己去解决。 可许眉和庄洁这个问题还不能拖,因为这本来就是拖出来的问题,如果当时直接处分了许眉,就不存在主播台之争了,也不会闹得那么难看了,从互怼到大打出手,这可真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了。 “那他们不当场公开唱票,还是为了护着许眉?”路北岑问道。 “你当时着急走,你没看到,是许眉一幅要哭的模样,求着领导让我们都先出来的,就领导和她们两个当事人在会议室里唱的票,行政部的人说的,说是许眉早晨不知道怎么被韦烨挤兑得脑袋发热,认为投票自己也不会输,到了下午那会儿,她就已经回过味儿来了。” “我总觉得今天还会有好戏上演,就是不知道老杨顶不顶得住,我猜他昨天晚上手机肯定关机了。”文梦冉笑嘻嘻道。 “你最近挺闲哈,还能有什么,不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总不可能在单位闹上吊自杀的戏码,我觉得她没那么豁得出去,下一步估计就是找家长了,家长之间的博弈,我们哪儿看得到。” “我又不想看这个,我就想看庄洁到底会不会跟韦烨就这么原地结婚,要是我,我八成就该感动了。” “你别瞎掺和,人家两个人的事只有人家自己知道,你起了一回哄就行了,不然就跟唱戏一样,演过头了,要是韦烨先演一出英雄救美,图的就是美人投怀,那我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文梦冉把吃完的粉盖好盖子,有些意兴阑珊道:“被你这么一说,倒好像是这么个道理,算了,这热闹不看也罢,我收拾收拾,准备出差去也,你要不要再陪我走一趟?” 路北岑有些意动,想了想还是摇了头:“我这两天肯定走不了,要改稿子剪片子,我上次采访的那个单位还有个题材,可能最近也要采访了,你自己去,等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好啊,那你忙你的,我去下机房,看看有没有八卦可以听。” 路北岑好笑地摇了摇头,挂上qq却看见方南的留言:“小北小北,刚刚那个秦天和于兰给我打电话了,说是最近要做移植手术了,很感谢咱们,让我转达感谢之情。对了,说是那个于兰的妈妈去京都了,她同母异父的弟弟看见了那个新闻,说动了她妈妈。” 路北岑刚要回话,就接到了母上大人的电话,当然也知道所为何事,可是也不用这么着急? “妈,我在上班呢。” “我知道你在上班,就是问一句,你觉得怎么样?” “妈,隔了这么长时间才给我打电话,这个意思还不明显吗?” 江云锦愣了愣才道:“好久吗?我觉得没几天啊,不过你这么说倒是也有道理,那妈再看看……” “妈,您别看了,我不去,还没到那个地步?” “你看你这孩子,你这都二十六了,怎么还不到时候,妈跟你说,你……” “妈,有什么事咱们回去再说行吗?我上班呢!” “那,好,你什么时候回家?” “周末,周末不出差一定回家……” 第118章 再去蓝湖 再到蓝湖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重案中队的潘队长比上回的态度,更显得亲近了几分,果然是一回生二回熟,常来常往才能建立起更牢靠的关系。 这次要采访的案子,路北岑虽然了解了一个大概,但是听潘队长仔细介绍了之后,还真是不得不感慨一句:无巧不成书。 发现死者的地方是在蓝湖区一条主干道相邻的小街上,街道不宽,两边都有店铺。发现死者的,是一对开早餐店的夫妻,早晨四点多钟来开店的时候,死者就倒在相邻店铺的门口。 相邻的那家店铺之前是一家食杂店,因为店主换了地方,所以目前是空着的。 凌晨四点多钟,街上连清洁工都还没出来,两夫妻看见一个人躺在那里,路灯不是很亮,手电一照,底下一滩血,两个人顿时就被吓坏了,当即报了警。 警方到了之后,确认这个人已经死亡,尸体都已经凉了。 死者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体态偏瘦,致命伤在腹部,经过法医验尸得知,是一刀刺穿了脾脏大出血而亡。 致死的凶器也不在案发现场,分析应该是凶手捅伤死者之后,立即带走了。 死者身上没有身份证,也没有任何可以证实身份的东西,只有一张快递单据和十几块钱的零钱。 要确定死者身份,警方只能先围绕这张快递单据展开调查,但是因为这是一张寄件方留存的底单,单据上的字迹非常模糊,收件方倒是隐约能看清写得很长,但是也看不清具体姓名和地址,至于寄件方,就写了一个张,留了个电话号码,号码也很模糊。 很快,警方从快递站点查询到这张单据上面的详细信息,收件地址是湖夏市的另外一个县城下辖的一个镇子,离蓝湖区不远,收件人名叫张大贵,电话号码也不知道是写错了还是怎么回事,打过去是空号。 寄件人没有留地址,那个张字应该是寄件人留的一个姓氏,至于寄件人的电话,又是一个空号。 收件人的电话或许是无意写错的,可寄件人的电话也写错,这就让警方不得不怀疑,是寄件人有意为之了。 无论如何,警方先派了两位侦查员,到收件地址去进行了调查。 按图索骥,警方很快便找到了这个叫做张大贵的收件人,是个年过六旬的老汉。 张老汉说这个快递是他的孙子张晓龙寄回来的,他因为心脑血管疾病,长期需要服用一种用银杏制成的中成药,他们县城里没有卖的,只有在湖夏市区的药方里才有卖,张晓龙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他寄几瓶回去。 根据张老汉讲述的情况,警方得知,张晓龙今年十九岁,就是最典型的农村留守儿童,父母从他很小就一起外出打工挣钱,等他长到十来岁的时候,父母离异了,他就一直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小时候读书还好,到了初中以后,就经常和附近的一些同样是留守儿童的孩子闹逃学,初三读了半年,就因为打架被学校开除了。 从那以后,张晓龙就基本上是不着家了。开始的时候说是在外面打工,后来又说在外面学手艺,但是具体做什么,他们老人家也问不明白,更管不了。这有四五年了,虽说没有往家里拿过钱,但是也从来没跟家里要过钱。 张晓龙可能别的事情上都做的不怎么好,但是对两位老人还是挺孝顺的,上回张老汉总说头痛,就是张晓龙一定要带他去湖夏的大医院做检查,才确诊的。 后来张晓龙一般都会定期给他寄些药回来,但是这一回和上一回寄药的时间,就间隔得比较长。以前大概两三个月就会寄一次,这一回应该有大半年了,老人们也有大半年,也就是从春节之后,就没有见过孙子,也没有收到他的药,好长时间连电话都打不通,这是最近,大概一两个礼拜之前,张晓龙给他们打过一回电话。 至于张晓龙填写在快递单上的电话号码,经过老人确认,收件人的电话是把最后那个数字6写得很像是个0,属于笔误,而寄件人的电话,是张晓龙以前在市内的时候使用过的一个电话号码,现在已经停机了。 张晓龙新的电话号码,老人也不得而知,他上次打电话回来,是用的一个固定电话,警方用老人的手机翻了很久,找到了那个号码打过去,对方说是一个书报亭的公用电话。 老人一脸紧张地看着前去调查的警官,询问张晓龙是不是惹了什么事。警官看着两位老人一脸的褶子,花白的头发,一辈子做着繁重的劳动已经变形的双手,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让他们去认尸吗?一来不忍心,二来还担心两位老人再受不了刺激,只是向他们要了张晓龙父亲的电话,并且安慰了几句,就回到了蓝湖。 联系了张晓龙的父亲张林,隔天,他便从南方回来认了尸体,确认了那就是他的儿子张晓龙。这是个有些木讷的中年汉子,离婚后又和一起打工的厂里一个工友再婚了,只有张晓龙这一个儿子。 张林神情木然地抹着眼泪,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路北岑去采访那天,正是刑警队请张林过来办一些相关手续,面对摄像机,他依旧是面容呆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是话语中却带着无尽的悔意:“孩子小时候,我们做父母的都不在他身边,没管好,总跟社会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后来大了也管不了了,我总怕他会出事,没想到……” 看得出来,张林还是很在意张晓龙这个儿子的,但是他也确实不知道应该怎么做父亲,他和张晓龙的沟通,从很早以前就是这样,一年连两三个电话都难得打,父子俩早就养成了不沟通不联系的习惯。所以关于张晓龙的情况,张林几乎是一无所知。 基本上,从张晓龙周边关系展开调查,已经没有很大的作用了,警方只得寄希望于从监控探头中调查张晓龙的踪迹,来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经过技侦人员确认,发现张晓龙的地方就是案发现场,但是那条街道因为人流相对比较少,晚上路灯不是很亮,附近并没有监控探头,所以案发地区域属于监控盲区。而附近的监控探头拍得也不是很清楚,所以情报研判大队的民警也是费尽了力气,才从街角转弯的地方找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民警跟着这个身影,开始倒追张晓龙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 这一追,首先就发现了张晓龙在来的路上,曾经经过了滨江大道。 滨江大道一侧是江,另一侧就是密集的居民小区,大道两旁画有停车位,供私家车停放。 张晓龙有没有别的职业不知道,但是肯定有一个职业是俗称的“拉车门”。所谓拉车门就是沿着一条路过去,随手拉拉车门,如果有因为疏忽没有关上车门的,他就顺手打开车门,盗窃车内财物。 那个年代还没有手机付款这种服务,一般人都会习惯性在车里放些零钱,用于支付停车费等等不时之需,如果碰上个把喝醉了酒,把钱包遗落在车里的,他们也就相当于发了笔小财,反正一晚上下来,弄个几十块钱用于一天的花销,基本上还是可以做到的。 按照惯例,这样的人一般习惯于流连于网,张晓龙也不例外,他在半夜扫街之前,是在一家网待到了夜晚十二点钟左右的。 警方通过查询网的记录和监控,发现他是在晚上八点半进入的这家网,网里没有人注意到他都和什么人有过接触,来的时候是一个人,走的时候也是一个人,但是网管说他大概最近一个星期,基本上都是这样的规律,以前就没有见过他了。 民警又继续追踪张晓龙进网之前的行踪,发现他大概是晚上八点钟,从一个机械厂里面出来,然后走路到的网。 经过在机械厂的走访调查,民警了解到,张晓龙大概是一个星期以前,在这个厂的职工宿舍里租了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根据房东提供的情况得知,张晓龙租房子的时候随口说了他是从南方一个沿海城市打工,刚回来的。 至于其余的情况,又是一律不知。 警方又根据这些情况,重新通过监控,调查了张晓龙的踪迹,发现确实就是这样,这一个星期他的生活都是比较固定的,白天在家睡觉,晚上去网待到凌晨,然后开始“上班”,他这个班因为要扫街,往往时间也比较长,偶尔还会碰到别的“同行”,基本上都是先到先得,没有发生什么冲突,毕竟他们这都属于违法犯罪行为,都不想闹出动静进派出所。 案子查到这里,基本上又回到了原点,除了确认受害人的身份,其他几乎一无所获,侦办民警们都十分焦虑,谁都不知道,下一步究竟该怎么走了。 万般无奈之下,警方只好在案发区域周边,继续扩大监控调查范围,找寻在这一时间段这个区域的监控录像,希望能有所发现。 在民警们眼睛瞅到发花,差点把屏幕戳穿了的时候,终于有了一点发现。 第119章 巧 凌晨的监控探头下,几乎人迹罕至,尤其是法医确定的死亡时间段,那附近的监控探头基本都没有拍到可疑对象,可凶手不可能凭空消失,作案之后逃遁的路线只有那么几条,当别的线索都中断的时候,巨大的压力都顶在了情报研判大队的民警们身上。 民警们仔细再仔细,一遍又一遍,换了好几位民警,研究了主干道与案发现场那条街道十字路口的监控探头拍下的视频,终于,有一个经验十分丰富的情报研判大队民警,从里面看出了一点点蛛丝马迹。 有一个影子,贴着墙根阴影处,一闪而逝,半秒的时间都不到,不仔细看,在监控探头的远距离拍摄下,那就仿佛是树枝被风吹动了枝丫,忽闪了一下而已。 那位名叫孔启航的民警坚信自己的直觉,又去了监控探头拍下的那个现场,发现那个地方的树木,是每一百米一棵大树,中间夹杂着一棵紫薇,即使被风吹动,也不可能树枝会在那个影子闪过的地方投影,结合天气预报,那天晚上,没有刮风。 确认自己的判断是具有可能性的,孔启航十分兴奋,回到队里,沿着这个影子闪过的墙角,一路跟随,终于在后面第三个比较大的十字路口,再次找到了这个影子,看得出来,影子十分慎重,基本都是贴着阴影,走得也很快,到了这里,依旧还是个一闪而逝的影子。 但是既然出现了两次,而且都是以这种姿态出现的影子,足以说明这个影子形迹可疑。 到了这个路口,这个影子却突然消失不见了。 可这个路口连接的交通线路,就更为复杂,右手边是大片的居民区,再往前,就是滨江大道,左边是居住密集的老城区,内里的道路错综复杂,监控探头也相对较少,于是更多的民警加入,开始寻找这个影子的去路。 经过和刑警队开会商讨之后,大家分了三路,孔启航和潘队都认为,如果这个影子就是嫌疑人,他从现场带走了凶器,第一件事很有可能就是要处理凶器,而且按照他捅死死者再拔刀的情况,身上也极有可能沾染了血迹,处理血迹和凶器,是他下一步很有可能要做的两件事。 滨江大道外面就是滔滔江水,而深夜的这条大街,几乎人迹罕至,无论是丢掉凶器,还是清洗血迹,都是不错的选择。 可是几位民警翻来覆去,把这条街通往滨江大道的附近的监控都看遍了,也没有找到丝毫影迹。 困顿和挫败过后,办案人员寄万分之一的希望,把滨江大道沿线的监控录像都调出来看了一遍,却突然发现,在滨江大道和三合路交汇处,监控录像左上角的顶点处,有一点点非同寻常的动静,貌似是两个人正在打架。 警方立即调阅了三合路路口的一个天网探头拍下的监控画面,发现大约是凌晨两点半左右,一名身材十分壮实的高大年轻人,追着一个身形消瘦的年青人从人行道的阴影里出来,两个人扭打了一番之后,大高个掏出了一把类似匕首之类的凶器,逼着瘦子出了画面。 民警赶紧拖动播放进度条,在三分钟之后,发现这名大高个手里拿着瘦子之前背在身上的一个小挎包,越过人行道回来,再追踪下去,发现他进了三合路的一家网。 但是被抢的那个瘦子,却从监控探头里失去了踪影。 这是抢劫? 民警立即打电话给了滨江大道派出所,询问这几天是否有人报抢劫案,却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这一下,就让民警们精神振奋了不少,遭抢劫而不报案,要说这里头没什么猫腻,民警们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可是反复再三扫过沿途监控,都没有拍到这个瘦子的图像,就是被大高个追打过去那一瞬间,也只是拍到了背影。 这个时候,还紧紧只是怀疑,而且也不可能拿一个背影去发协查通报,于是民警只能抱着希望,先去查一查那个大高个,毕竟,他的面目还是清晰地被拍了下来的。 在三合路的欢乐网里,警方调取了大高个进店的录像,经过再三询问,网管终于“想起”这个人,为什么这么晚才“想起来”呢?因为他来上网,不仅没有掏钱,网管还给了他钱。 警方立即怀疑,这个抢劫嫌疑人是卖了身份证给网,网经常会有这样的操作,收买这些身份证,用于提供给未成年人或者是没有带身份证的人上网。而他卖的那个身份证,极有可能就是他抢来的包里的。 网管立即按照警方的要求,从抽屉里拿出了几张身份证,但是实在也记不清,当晚那个人卖的是哪个身份证了,可以说,他其实也并不关心这些。 无论如何,还是要找到这个大高个,持械抢劫也是刑事犯罪。 网管倒是提供了一个情况,说这个人隔三差五会到这家网来,但是每次都是一个人,叫什么名字也确实记不清楚了。 于是情报研判大队的民警开始分兵调查这个人的活动轨迹,潘队则派人轮流在网便衣蹲守。 警方本来以为这个人作案之后肯定会看看风声,不会那么快就又跑到这里来上网,哪知道果然如同网管所说的,隔天凌晨两点,他便进了网,被警方当场抓获。 经过审讯得知,此人名叫高大壮,时年二十四岁,虽然没有进去过,但是也一直靠捞偏门维生。 在监控录像铁的证据面前,高大壮如实交代了当天的经过,他是在滨江大道夜市一条街交界附近看见这个被抢劫对象的,当时这个人一直贴着滨江大道的阴影往前走,按照高大壮的“职业经验”,这也不是个什么“好鸟”,高大壮缀着他快走到了三合路,那一段比较冷清,高大壮果断出手,让他交出身上的财物。 那个人第一反应就是跑,高大壮一直追到三合路路口才把他抓住了,就出现了监控探头里的一幕,他当时也想反抗,但是奈何高大壮身上有刀,力量也比他足,把他逼到了街对面的暗处,抢到了包,然后就让他走了。 高大壮抢劫之后仍旧敢大摇大摆出来上网,完全就是因为他抢来的那个包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钱,但是有张身份证,还有张火车票,高大壮把身份证和那点碎钱拿出来,就把包随手扔到了街边的垃圾箱里,然后把身份证拿去网换了钱。 高大壮其实也记不清那个人究竟长了个什么模样,因为正面交锋的时间很短,跟踪看的是后脑勺,追抢看到的也是后脑勺,就连把人按到墙角抢劫,看的还是后脑勺,唯一就是说了一句,那个人很瘦,上身穿的衣服全是湿的,还有些泥巴。 但是这句话却极大地引起了警方的兴趣,如果把染血的衣服放到江水里洗过,很有可能就会是这个样子? 在重大立功表现的期许下,高大壮绞尽脑汁,终于想起一个细节,他卖那张身份证的时候,看了一眼那个名字,因为身份证上的名字和他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同名,所以他记了下来。 高大壮确认,身份证上的名字叫郑新,并且从网管交出来的一摞身份证里,找出了那张身份证。 至此,找到郑新,变成了办案的下一步目标。 身份证上的信息显示,郑新时年二十一岁,是蓝湖区下辖红山乡人,经过调查了解,这个郑新和死者张晓龙从小的经历十分相似,都是留守儿童,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初三辍学,后来也是经常不着家,家里人都弄不清他究竟靠什么生存,根本也联系不上他。 在对郑新的调查中,警方了解到,他前几年有个经常厮混在一起的朋友,名叫郑伟,和他一样都是红山乡人,两个人好几年都是同进同出,过年过节都凑在一起玩。 警方便找到了这个叫郑伟的人,郑伟目前在蓝湖区一个饭店学徒。经过郑伟介绍,原来郑新还是经常和他一起玩的,他们晚上基本上都是不着家的,留宿在一些通宵的网等地方。 后来在网打游戏的过程中,他们结识了一个名叫张晓龙的人,三个人在一起玩了一段时间。 因为都没有什么固定收入,上网抽烟喝饮料吃饭这些都是需要钱的,张晓龙不知道从哪里学的野路子,就带着他们俩去拉车门,开始五块十块的,郑伟还没什么感觉,突然有一天,他们碰到一个把包放车上没拿走的,里面有两三千块现金。 三个人狂喜,一顿胡吃海喝之后,郑伟突然觉得一阵后怕,这么大数额,这就是犯罪了,他虽然比较调皮,但还是胆小,就躲回了家里。 那两个人就鄙视他,三个人产生了分歧,就这样没有在一起玩了,郑伟被家里的亲戚带到饭店学徒,至于郑新和张晓龙,继续在外面厮混。 警方听到张晓龙的名字,眼睛瞬间都亮了,这案子千回百转,终于找到了一个和死者有关系的人,而且在案发当晚行迹十分可疑。 第120章 分水岭 郑伟的迷途知返,让他和郑新以及张晓龙这对兄弟,从此几乎断了联系,但是他还是提供了以前几人常常混迹的地方,是在蓝湖区城乡结合部附近的一个小网,三人基本上是以那个地方为家的。 警方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就在那里蹲守到了郑新,连夜抓回来进行审讯,郑新对自己杀害了张晓龙的罪行供认不讳。 郑新声称,他和张晓龙一度关系非常要好,因为郑伟不和他们一起玩了,两人在去年年底还结拜成了兄弟。又因为郑伟去学厨的刺激,两人相约在春节过后一起南下打工。 到了南方发达城市,没有学历,更一技之长的两人只能找了个卖力气的活儿,一天工作时间十多个小时,实际上也挣不到多少钱,还没有了从前的逍遥快活,一天下来只想瘫倒睡觉,别的什么想法也没有。 两个人觉得无聊透了,算算账还不如以前的日子,偶尔还能发笔小财改善一下生活。 两人在打退堂鼓的边缘徘徊,正在这时,厂子里一个同样是蓝湖区红山乡的妹子和两人认识了。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以前蹲在家乡混日子,没什么女孩子愿意搭理他们,好不容易有个模样还周正的妹子,愿意和他们交朋友,两个人说不动点心思,那是不可能的。 两个人都想把那个妹子发展成女朋友,郑新这个人就心眼更多一点,长得也比张晓龙要高要好一些,经过他的一番骚操作,妹子就对他更亲近一些,张晓龙虽然没有对郑新使心眼,但是天长日久一起厮混的,就是当时中了招,后来也能明白过来。 案发前一个礼拜左右,张晓龙就卷了郑新攒下的一点钱,买了张车票回了蓝湖。郑新对张晓龙的不告而别,还卷走了他赚的辛苦钱,十分生气。之后当他想和那个女孩子有进一步发展的时候,又被人家拒绝了,还不断追问张晓龙为什么要和他不辞而别…… 郑新就很生气,认为肯定是张晓龙给那个女孩子打了电话,说了他什么不好的话,觉得他这个人不地道,人家女孩子没有选择他,他就不应该再胡乱插手,作为兄弟,应该为兄弟感到高兴才是,怎么还能背着他故意拆台呢。 女孩子拒绝得很彻底,郑新思来想去,就觉得那个地方待得也没什么意思了,随即用身上最后一点钱,买了张硬座回了中海。 郑新想找到张晓龙讨个说法,主要还想把他攒的那几百块钱要回来。 郑新对张晓龙的“工作轨迹”比较清楚,果然,当晚他就在滨江大道和案发地那条街交界的地方遇见了张晓龙。 两个人因为长期做着拉车门的营生,很是知道要怎么躲避监控探头,虽然当街大吵了一架,却也是尽量躲在阴影里的,至此,双方的塑料兄弟情彻底破裂,郑新让张晓龙把他的钱还给他,张晓龙说他没钱。 两个人就打了起来,后来郑新就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匕首,捅进了张晓龙的腹部,然后慌慌张张拔出匕首跑了,匕首被他扔进了江水里,身上沾了血的衣服被他脱下来洗了洗,因为都是黑色的,路灯下也看不出有什么很明显的痕迹。 然后,郑新就在慌忙逃遁的过程中,遭遇了抢劫…… 在整个采访的过程中,警方多次强调,这两个人虽然已经成年,但其实在未成年人犯罪中,留守儿童、离异家庭的孩子,占了七成以上的数字。两个人这几年都是在犯罪的边缘徘徊,都缺乏家庭的教育和亲情的约束,对违法犯罪的概念十分模糊。 之后,路北岑找了一位社科院的社会学家就这个问题展开了采访,专家表示:人从来都是善恶同体的,是持之以恒的社会法制道德教育,引导人向善的方向发展,主动约束自己的行为,才能成为一个具有健全人格的成年人。 而无论是郑新还是张晓龙,这些都是缺失的,他们长期生活在社会阴暗的角落里,对善恶、对道德的界线早已经模糊不清,更遑论法律。 路北岑对这些现实其实深有感触,养父母以前都是下江一个企业的下岗工人,从小住在工厂的职工宿舍里,她读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正逢企业改制,厂子里的下岗工人比比皆是,乱了一两年之后,他们这些孩子开始上中学,家长们大部分开始南下打工谋生。 青春期的孩子们一旦失去了约束,简直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飘。 路北岑就读的那个县二中,是县城里唯一的初中,更像一个典型的大杂烩,学校没有办法,只能按成绩分班,努力保住前面两个班的苗子,中间还有六个班在挣扎,放牛班也有两个,只要不打架不闹事,就是老师和学校领导的基本要求。 放牛班的学生辍学的比比皆是,到初三的时候,两个放牛班就合并成一个班了。也有很好的学生因为受家庭变故的影响,缺少约束,最后考不上高中,甚至踩出其他的边界。 路北岑和方南在小学的时候,就有个共同的好朋友叫袁芳。 初中的时候,都是菡萏初绽,开始从小女孩变成亭亭玉立的少女。袁芳也出落得很漂亮,而且身形也完全发育成熟,不像她们大多数女孩子还是个瘦竹竿。 袁芳那时候最得男同学青睐,给她写情书的男生,简直多得不能再多。开始的时候,袁芳的父母管得紧,几乎是上学放学都有接送,不是在父母的眼皮子底下,就是在老师的视线当中,一切平稳渡过。 到了初二,袁芳的父母经历了下岗离婚全套,袁芳也从小公主变成了只有一个奶奶带的可怜孩子,父母都去南方打工了。 很快,袁芳就跟一个放牛班的男生早恋了,不管路北岑和方南怎么劝,她就是觉得那个男生好,说全世界只有那个男生疼惜她。 初三的时候,袁芳突然辍学了,路北岑和方南简直不敢置信,袁芳虽然成绩退步了,但是她基础好,只要认真学习,还是能赶上来的啊。 两个人相约去找了袁芳一次,才发现她面无血色躺在家里,因为堕胎差点连一条命都送掉了。 路北岑和方南忙于学习,加上那时候其实路北岑家里变故也很大,只是每天把自己的心思尽量约束在课本上,才算是扛了过去。 后来初中毕业,路北岑来了湖夏,读了私立高中,偶尔是在方南的信里,得到一点点袁芳的消息,用命运多舛一点也不过分,现在二十六岁,已经结婚又离婚,又结婚,当年那个说是全世界唯一疼惜她的男生,早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想起中学时代,路北岑始终记得一双眼睛,因为那双眼睛的注视,让她捱过了摇摆不定的一段时光。 初一的时候,是养父打她和养母打得最狠的一段时间。 下了岗的养父终日无所寄托,除了打她们就是喝酒。养母那时候在为了生计奔忙,她有时候放了学不敢回家,就有放牛班的男生来接近她,叫她一起在外面吃饭。 有一天,她碰见了邻居家的哥哥,那个哥哥把她从那一群人中领了出来,单独带她去吃饭,眼神很温和地看着她。 她永远记得那个眼神,带着些许笑意,翻开了她的书包,看着里面满满的红色的对号,再帮她整理好书包,声音温和而坚定:“乖,你要好好读书,我们的妈妈都很不容易,以后不要和那些人混在一起了,我会看着你的。” 路北岑当时很是疑惑,那个邻家哥哥当时是他们整个厂区大院里大人嘴里的反面教材,就连养母说起他的时候,都是微微摇头叹气。她不敢问,也不知道从何问起,但是直觉告诉她,或许他的苦衷是不能为外人所道的。 很久以后,特别是现在想起来,路北岑突然就明白了,他家里父亲早逝,母亲大字不识一筐,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要养,很早开始,他就要顶门立户,维持一家人的生计了,从前他表现出来的那些冷峻和心狠手辣,只怕更多的,是担心被人落井下石,一家四口,连立锥之地都保不住,厂区里的宿舍,从来都是僧多粥少啊。 从那一天开始,路北岑仿佛突然之间头脑清明了,但是她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样的眼神,后来很多次,她在路上遇到他,他都是那样温和地冲她笑一笑,其实他不比她大多少?大概也就是三四岁。 在这个盛夏的夜晚,大雨倾盆,路北岑再次想起这个人,这个已经消失在她生命里的人,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过他的消息了,厂区宿舍也已经拆迁了,以前的邻居都不知道搬去了哪里,她离开那里也已经十年了。 她不知道,如果没有那道印射在她心底的目光,她会在什么时候清醒过来,又或是干脆沉沦,命运的分水岭,从来都是在不经意之间出现的,因果善恶,交缠不分,才是人性复杂的根本。 第121章 任性一回 周末回家,家里居然来了客人,龚家一家三口,整整齐齐,就坐在路家的客厅里。 龚子茹看见最后进门的蒋中泽,眼睛顿时比星星还要亮,闪烁着无邪的光芒,路北岑和阿皓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看蒋中泽怎么应付。 出人意料的是,蒋中泽极其光棍,干脆装作听不懂,惹得路北岑暗自发笑,路旭升和江云锦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阿皓在蒋中泽的目光示意中,只能不断充当翻译,还要解释他从小在国外长大,中文只会简单的语句。 龚子茹立即摆出一副十分热心的模样,操着一口尚算流利的英文开始和蒋中泽对话,还提出可以帮蒋中泽学中文。 蒋中泽彻底黑脸,非常礼貌而冷淡地表示,他已经找到了中文老师,然后就拉了阿皓,直接上了楼。 路北岑见好戏散场,便照惯例去了厨房,江云锦笑吟吟跟着进了厨房:“咱们中午出去吃,这么多人,不做了。” 路北岑实在不太想应付这家人,摇了摇头道:“妈,我最近有点累,就想待在家里,要不你们出去吃,我就自己在家随便吃点。” 江云锦其实也有点不满意,路旭升实际上在问过蒋中泽之后,已经明确转达了蒋中泽的拒绝,可他们家不死心,先是让龚子煜利用路北岑说合,没有结果之后,居然还在周末不请自来了。 最让江云锦耿耿于怀的,还是龚子煜没看上路北岑,当即就有点压不住心底的火气:“让你爸跟他们去,我也懒得去了,亏我千挑万选给他们家一个机会,结果,哼,小北你也别难过,那小子配不上你,妈妈回头再选一下,肯定有更合适的人……” 路北岑眨了眨眼,这才意味过来,母上大人这段话里包含的信息量有点大啊,千挑万选,就意味着表达过相亲意思的人不少了,认为自己难过,就说明母上大人觉得自己所谓的累,其实是变相逃避,实际上心里难过…… 尽管有点无语,路北岑还是想解释清楚:“妈,我巴不得他对我不来电,我觉得是负担,而且,相亲本身就是负担,不管看得上看不上都是负担,我这个年纪你还不至于这么着急?” “我和你爸这不是想着给你把把关嘛,你都不知道,最近给我和你爸说这事儿的人可不少,我其实心里也生着气呢,哎,总觉得委屈了你……”江云锦心里的苦涩无以言表,自家女儿已经回来中海一年多了,之前都没有人主动找上门说亲事,最近却突然变得炙手可热,究竟是因为什么,路旭升和她心里都十分清楚。 路北岑隐隐也咂摸出一点门道,本来大家可能只怕都觉得她只是江云锦和路旭升婚前的私生女,虽然姓了路,实际上和路旭升以及路氏,并没有什么关系。应该是自己和李见涛的事在台里传了出来,然后路旭升突然出了手,有心人就琢磨出了门道,不管她究竟是个什么身份,路旭升对他续娶的这个夫人和继女,是很重视的。 江云锦看中了龚子煜,大概是因为龚家兄弟对路家的情况相对比较清楚,也算是知根知底,将来不至于委屈了她,有些事要开口解释很难,人家也未必相信,那还不如找个心知肚明的,哪知道他们俩互相不来电。 “妈,嘴巴长在别人脸上,好琢磨这些事的,咱们实在犯不上和人家有什么往来,你也别张罗了,你越是张罗,人家就越是觉得我好像嫁不出去一样,闲话更多,以后谁再问你,你就说我有男朋友了。”路北岑忍不住还是安慰了母亲几句。 哪知道江云锦反而来了神:“真有男朋友了?这么快?我还以为按照你这个性子,要在那个姓李的身上伤心好久呢……” 路北岑立即打断道:“妈,就是这么一说,我不伤心,也不难过,我哪有那么脆弱,认清现实也伤心,人家看不上我也伤心,我又不是豆腐做的,你想太多了。” 江云锦立即泄了气,抿了抿嘴唇道:“算了算了,不问你了,咱俩一起做饭,我看他们好意思就赖在我们家吃饭不,都是养女儿的人家,这样上赶着到别人家制造机会,亏他们也想得出来。” “妈,人家有人家的想法,说得好听点,这是发现目标积极主动,也没什么错,不过是和咱们家的生活态度不一样而已。咱们做什么吃?我看看冰箱里有什么菜。” 听路北岑这么一说,江云锦的心情倒是好了一些,乐得给女儿打下手。不一会儿,龚子茹母女俩却进了厨房。 龚子茹看见路北岑正在给一只洗干净的鸡身上抹腌料,一脸稀奇道:“呀,北岑姐姐还会做这些,家里的阿姨呢?我还说想和北岑姐姐去看看你的闺房,顺便说说话呢。” 路北岑心下有些好笑,想和自己说话是假,实际上是绕着弯想去找蒋中泽。 江云锦笑了笑答道:“我们家阿姨一般周六休息,一顿便饭,自己动手吃得更香。” 果然,龚子茹的母亲极其配合自己的女儿,听了江云锦的话立即道:“这些娇滴滴的女孩子哪儿会做这些啊,要不我来搭把手,你们姐妹俩去说说话。” 路北岑正要说话,江云锦却十分不喜欢别人拉自己的女儿做筏子,笑吟吟道:“不瞒你们说,我们家是小北做饭最好吃,我这厨艺可拿不出手,她也喜欢厨房里这些事。” “呀,这可难得得很,是我们家子煜没福气,这年头女孩子可很难得愿意下厨的。” 江云锦听见龚子茹的母亲这样说,心里就膈应得很,脸已经沉了下来,路北岑见状立即就道:“偶尔做顿饭,平时也忙得很,阿姨和子茹出去坐,总不好在厨房里待客。” 龚子茹哪里肯出去,话题还没绕到蒋中泽身上去呢:“我跟着北岑姐姐学习一下,北岑姐姐教教我啊。” 这下就真换路北岑要扶额了,恨不得直接说我和蒋中泽不熟,借了上卫生间的机会,到了楼上,敲开蒋中泽的门,屋里两个人,一个人在抱着电脑看电影,另外一个人居然好整以暇,好心情拿了本随身带的字帖在练字。 路北岑顿时觉得这情况太莫名其妙了,当事人躲了,凭什么是她要去应付本来就不想应付的人,顿时一句话都不想说,带上门,下楼,直接到厨房跟江云锦道:“妈,刚台里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去开会,我就先走了,阿姨,小茹,不好意思,我就失陪了。” 路北岑是坐了蒋中泽的车来的,出了门,只能自己走出小区,然后沿着马路走出去,最近的公交车站也要走两三站路,可即使是这样,也比在家里应付那个局面让她觉得爽快,大小姐脾气,偶尔耍一耍,还是觉得挺爽的,不过就连她自己也没弄明白,这股子脾气究竟是从哪里生出来的。 还好今天下着小雨,没有太阳的夏天,走走路还是挺舒服的。 中江的城市很大,所以每一站公交之间的距离也很长,尤其这又是一般都有私家车的高档别墅区,连出租车都罕有踪迹,路北岑走了十多分钟,还没走到主路上,却突然听见后面响起喇叭声,回头看看,居然是蒋中泽,路北岑冲他挥挥手,表示自己不回去。 蒋中泽停车摇下了车窗:“谁说要回去了,快上车,你去哪里带上我一起去。” 路北岑想了想还是上了车:“你找的什么借口出来的?” 蒋中泽一脸莫可名状的表情:“我要找什么借口,我认识他们是谁?直接走以后他们应该不会再上门骚扰了?” 路北岑有些奇怪:“那你为什么一开始不走?” 蒋中泽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沉默了半晌才道:“我们去哪里?” “我回家呀。”路北岑脱口而出,浑然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找了要回去开会的借口。 看见蒋中泽笑笑地望向自己的表情,路北岑突然发觉自己好像失言了,倒也不觉得尴尬,只是笑着解释了一句:“我发现,这借口挺好用的,偶尔任性一回,感觉还不错。” 这话说得蒋中泽心里莫名生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沉默了一会儿,才试探着建议:“要不我们在外面吃点什么,然后再想想去做点什么,比如去逛逛书店,或者看看国产电影,或者你想做点别的什么也可以。” 路北岑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也行,那我们去趟书店,好久没去逛过书店了,看看有什么想买的书。” 蒋中泽嘴角勾起一丝笑容,路北岑见他表情好像挺愉悦,却突然想起了阿皓:“呀,我们把阿皓丢家里了,要不打电话叫他出来?” 蒋中泽摇了摇头:“阿皓说你走了有借口,我走了不需要借口,他也走了,就不合适了。” 路北岑耸了耸眉毛:“呀,小伙子真是长大了呢,那等吃过午饭再和他联系。” 路北岑突然走了,江云锦没有一点脾气,反倒挺开心的,如果真是回去加班,也挺好,起码不用在这里应付那一对母女。如果干脆是耍性子,就更好了,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懂事到让她总觉得疏离…… 江云锦的嘴角微扬,看着厨房里那些还没炒的菜,摘了身前的围裙,看着那一对还在讨论路北岑工作的母女道:“咱们还是出去吃,你们在客厅坐会儿,我去一趟洗手间……” 第122章 小雨淅沥,两个人开着车,都是一派轻松悠闲。 这段时间,路北岑和蒋中泽相处,已经逐渐撤掉了最初高高竖起的戒备之心,加上她在教蒋中泽汉语的过程中,发现这个很难看透的人,其实内心也住着一颗顽童的心,偶尔遇到一些很难记住的汉语拼音音节,还会真的像小孩子一样耍赖,甚至故意找些别的借口,打乱她的节奏。 蒋中泽看见路北岑情绪很好,脸上也是一片柔和之色,笑着打趣道:“怎么样,这感觉像不像是小时候碰到很不喜欢的老师上课,偷偷和小伙伴逃课溜出去玩?” 路北岑愣了愣,哈哈笑了起来:“原来逃课溜出去玩是这种感觉呀,难怪总有人喜欢这么干,不过,听你这语气,你小时候也干过?” 蒋中泽微微笑着摇头:“我就是明目张胆的,跟今天一样,你今天有点反常,是不是生气了?” “那倒不至于,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跟那样的小姑娘聊天,更顶不住那位阿姨对你浓烈的好奇心,属于落荒而逃。”路北岑也打趣了回去。 “小姑娘,你比她能大多少?”蒋中泽有些无奈地笑道。 “人的实际年龄和心理年龄,不能绝对划等号?” “倒也是,你们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大部分的个人时间都花在逛街和穿衣打扮上,你的爱好居然是做饭,啧啧,果然与众不同啊!” “这哪里说得上是爱好,不过是生活所需,以前小时候,有一阵子,我养母开了个饭馆,但是每天忙活完之后,自己就累得吃不下东西了,那一阵子她瘦得很厉害,我每天下了晚自习都会去饭馆,等她忙完和她一起回家,就每天以肚子饿的名义,自己张罗着做点面条、年糕汤什么的,逼着她和我一起吃一点。” “后来到了这边家里,那时候其实我们的父母都在事业上升期,每天都忙得很,基本上家里就只有我和阿皓。阿皓有时候淘气,阿姨做的饭不合他的胃口,他就全倒进垃圾桶里,然后靠吃些薯片面包什么的当饱,还总是给我投喂,怕我吃不饱,我就给他炒点蛋炒饭什么的,再后来慢慢变成让阿姨把菜都准备好,我来炒一下。” 路北岑说起从前那些过得并不太好的日子,并没有多少怨怼的情绪,反而显得宁静而温暖,蒋中泽看了看她的表情,轻声问道:“你养母现在一个人生活?” “嗯,在下江,现在比以前开心多了,每天白天和邻居们打打牌,晚上跳跳广场舞,气色挺好的。不说这些了,采访一下蒋大公子,你长得这么妖孽,家世能力都好,也算得上是黄金单身汉了,为什么会觉得那个小姑娘是拿你当垫脚石?” 对于路北岑这种八卦心思,蒋中泽其实心里挺雀跃的,至少她不像先前,从来不问,也不好奇他的任何事情。 “她想的是出去定居,如果没什么意外,我应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会留在国内的,这就是个矛盾。而且,不管有没有这些矛盾,我也没有来者不拒的习惯,纯属浪费时间。” “你这意思谈恋爱是浪费时间?你这一把年纪了,不会都没谈过恋爱?或者,你不会是不喜欢女生,那也不对啊,以你这条件,要找个男朋友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啊。” 蒋中泽见路北岑一脸的兴奋和好奇,忍不住失笑出声:“你这个脑回路,不去写小说挺可惜的。对了,一直忘了问你,那个于兰的医疗费有人捐款吗?” “当然有了,你也太小看我们台里的能量了,这两天就要手术了。”路北岑一脸的自豪,想了想又问道:“你不会是也想捐款?” “有人捐我就不凑热闹了,锦上添花没什么必要。” “这话说的,蒋大公子,你知道什么叫行善要及时?” 两人说说笑笑把车子开到闹市区最大的一家书店附近,找了个精致的中餐馆吃了顿午饭,然后打着伞,过天桥去往对面的书店。 即使下着雨,因为是周末,人流还是很密集的,天桥上有卖些小玩意的,也有摆摊卖袜子的,还有提着个音箱唱歌的流浪乐者,最多的,还是跪地行乞的人。 两人遇到第一个行乞的,是一个面部被毁容的女人,戴着个墨镜坐在天桥最外侧,前面摆了个碗,里面有零星几个钢镚,前面摆了两块牌子,一块简单写了大火烧伤家里没人,生活无以为继之类的,另外一个纸牌上写的却是不要被前面讨钱的骗子骗了,躺着的是装病。 蒋中泽和路北岑忍不住都失笑,乞讨都在互相倾轧,也是难得一见了,两人忍不住好奇,前面那个会是个什么状态,走过去一看,果然一个女人躺在后面的草地上,盖了个被单,前面一个满脸青春痘还戴了副眼镜的小伙子,一脸呆滞,眼睛里黯淡无光,跪在地上木然看着前方…… 身前的地上摆着病历和影像资料的片子,详细介绍了女人得了癌症,家里已经因为替她治病一贫如洗,小伙子自己也辍学了云云。 路北岑抿了抿唇,看着路人行色匆匆,并没有什么人给他们捐钱,不管真假,后面躺着的那个女人明显已经是个人形机器,目的就是讨点钱。 蒋中泽拉了拉路北岑,示意她往前走:“这病要是真的,也没什么好治的了,现阶段的医疗水平,这样的癌症晚期,就是砸钱进去都听不到回响。” 路北岑点了点头:“我觉得前面那个人说的可能是真的,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干点什么不好。你看看那边那个拖车上的人,我们以前有同行揭露过,很多孩子被拐之后,打瘸了腿不给治,然后畸形了,拉到街上来乞讨……” 蒋中泽的视线从拖车上的残疾乞讨少年再扫回路北岑脸上,见她面色平静中带着一丝清冷,不由好奇道:“我以为做你们这个行业的人,都是很热血的。” 路北岑愣了愣,脸上才泛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可能刚开始的时候,都是带着一腔热血的,但是时间久了之后,反倒都会慢慢冷静下来,显得更冷血了,这因为见得多了,热血就变成了深思熟虑之后的缜密有序出击了。” “不过我现在还达不到这个水平,就是听前辈们说的,那些做调查新闻的同事,才是真正地把视角扫向了社会的黑暗面,常常在和法律还没有触及到的层面做斗争。” 国家在发展,社会要进步,总是需要有人来发现某些新生的无序事务,让更多的人了解到,于普通人,可以从自身做起,加强防范意识,于更高的层面,则是制定新的法律法规来规范打击。 比如拐走儿童打残去乞讨的案件被揭露出来之后,以前很多热心人看到这样的孩子,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慷慨解囊了,眼前看上去对这一个个体是很残忍,但是直接断了他们背后那些黑手的财路,才能避免更多的孩子遭此劫难。 而且也直接引起了相关部门的高度重视,和以往的拐卖妇女儿童用于售较,这明显就是更新更残忍的一种犯罪手段,当时也算是重拳出击,从那以后,街头这样的孩子,显然是越来越少了。 再比如当年被媒体揭露出来的地沟油事件,也都是做调查新闻的同事,冒着巨大的风险拍到了一手的资料,播出之后,简直就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其实即使入行时间不长,路北岑也能感觉到,外出采访时,对方嘴里客气地恭维着无冕之王这个称号,但其实语气里总带着那么一丝讥诮。 路北岑现在能稍微感受到这些讥诮背后更深层次的原因了,因为媒体同行们经常在做的一件事就是断人财路,比如地沟油事件,比如拐卖儿童致残乞讨,还有很多很多被媒体揭露出来的无序却是巨大利益的事件,实际上就是在断人财路,俗话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样的仇恨值拉起来,能不拉满吗? 媒体只有一个行业,视线投向的却是社会各行各业各个阶层,触动的是多少人的利益,又动了多少人的奶酪?被诟病、被质疑、被辱骂显然已经变成了常态。久而久之,众口铄金,媒体人的“无冕之王”这个称号自然而然被打上了引号。 而且,任何行业,总会有那么一小撮老鼠屎,把掌握的内幕变成把柄,变成敛财工具,于是,很多人在面对媒体的时候,首先就是本能地抗拒…… 尽管这些说不上是恶心循环,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复杂了行业环境,让采访,尤其是社会选题的采访、负面选题的采访,变成了一种博弈,但是每一个官媒遵循采访规则的正式记者都知道,做一个稿子,一定要给与公平的话语权,力争让即使是被曝光方,也能发出自己的声音,可往往都是事与愿违的…… 雨逐渐下得更大了,蒋中泽和路北岑下了天桥,撑开伞,两个人共用一把雨伞,路北岑一直在走神,毫无知觉间,两个人前所未有地靠近…… 第123章 新任务 在书店里逛了两个小时,也算是满载而归,买了许多当代作家写的小说,基本都是近期出版的,自打实习期之后,路北岑就没有过多的时间泡在图书馆了,更别提逛书店。 路北岑评估过蒋中泽的中文水平,听说读写四样,大约听说基本是没问题的,读算是勉强过得去,但是写就很麻烦,很多汉字他是不会写的,基本就是比不认识字的国人略强一点点,尤其是那些多音字、带后鼻音的字以及固定词组搭配,根本就是空白,比如因为所以,他就会写成应为所以,然而到了用应该这个词的时候,他又会写成因该…… 解决这个问题,除了临摹字帖,掌握常见字的书写之外,就只能靠大量阅读来解决问题了,尤其是现当代的小说,有故事情节,读起来不枯燥,除了能认字,了解语境,还能加深对国情的了解。 路北岑的建议,蒋中泽基本上都是全盘接受的,正是出于这种情况,蒋中泽才敢提出一起逛逛书店,按照他的猜测,路北岑应该不会拒绝,至于看电影,还是没能达成心愿。 蒋中泽也不知道从哪里看过温水煮青蛙这个说法,深以为对于路北岑,可能这是唯一能慢慢靠近她,让她不设防的方法。他默默观察过她对待李见涛和文青,总结出路北岑对待感情的态度,如果一开始就被她判了死刑,再想扭转局面,几乎就是难于上青天。 蒋家和路家本来关系就特殊,加之她从前就受过伤害,戒心很重,从最开始那两次她的发作就能看出来。因为有阿皓这么个调和剂在中间,现在她好不容易放下戒心,蒋中泽肯定不希望功亏一篑,基本上也属于小心翼翼,只求寸进。 比如今天,其实知道路北岑借口走掉之后,他的内心莫名充满了雀跃,阿皓笑呵呵让他赶紧出门去当司机时,他内心的期待已经爆棚,甚至隐隐希望她是在吃醋,但是追上她之后,她的表现让他虽然失落,却还是很开心有这么个独处的机会,做些恋人在一起最寻常的事情。 路家三人客客气气请了龚家一家三口在外面吃过午饭,开车回家的路上,阿皓笑得很开心:“我姐今天真威武,难得难得。” 路旭升笑呵呵看了眼表情愉悦的江云锦道:“你总说小北不高兴就只会自己憋着,怎么样,其实也不然?” 江云锦笑容不变,只是抿了抿唇:“我还以为这龚家知根知底的,总比那些不知道什么地方突然冒出来的‘青年才俊’要好,这下看来,也未必啊,还好咱们阿皓比龚子茹要小,不然的话,我可消受不起那对母女。” 路旭升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笑道:“所以你也不用再挑来挑去了,小北的婚事,由着她自己高兴就行了,我倒觉得她脑子很清醒的,即使一时没看清,很快也会明白过来,咱们越是使劲,只怕拉着不跑,打着倒退,你看今天,还是这种情况,她就能跑了,咱们要真是把给她介绍的对象叫到家里来,你猜她会不会根本连家门都不进了?” 阿皓连忙点头:“爸,您说得太对了,我姐要是看不上的,那还真是态度坚决,一点也不带动摇的,她们单位有个同事的哥哥追求她,她就根本不当回事……” 江云锦一听有情况,立即回头道:“还有这回事,你怎么不早说?那个人是做什么的?家里什么情况……” 阿皓自知失言,连忙举手:“妈,打住打住,一点事儿都没有,您让我说什么?您可千万别在我姐面前说漏嘴了,以后她可就什么都不让我知道了。” 蒋中泽带着路北岑回路家,两个人聊起路北岑推荐给蒋中泽正在看的一本书,说到那个时期国内的一些诗人和作家,蒋中泽不时提问,路北岑也很乐意聊这些话题,气氛很是融洽。 “那个李见涛最近有没有再骚扰你?”蒋中泽见路北岑心情挺好,便试探着问道。 路北岑果然心情很好地摇了摇头:“他上次来,可能更像是示威,他们那边新研发的节目要开播了,他找到了冠名商,深刻证明了我以前有多么愚蠢。” 蒋中泽很意外地耸了耸眉:“这么否定自己干嘛?这不是挺好,及早看清,及早止损,只能说明你很聪明。” “不提也罢,不过,无论如何谢谢你帮我解围。” “我很乐意啊,如有需要,我这个‘男朋友’随时都能上岗。” 路北岑正要说话,手机却响了起来,拿出来一看,还真是领导召唤。 “长虹姐,您好!” “小路啊,在家呢?” “嗯,逛了下书店。” “这习惯挺好,是这样的,刚频道领导通知,说是千阳那边有个旅游宣传片要拍,你准备一下,后天一早,他们会派车过来接。” 路北岑抿了抿唇,其实心里挺犹豫,对千阳,其实她还是挺有感情的,毕竟也算得上是一战成名的地方,在那里学到了很多,也认识了很多有意思的人,更是真正认识到杜诚然这位大神的风采,并暗自当成老师来学习的。 可是,那也是她对李见涛心生旖旎的地方,她不确定这件事里,是不是有李见涛的影子,但凡和他扯上关系的事情,她实在是不想去沾染…… 似乎是感觉到了路北岑的犹豫,岳长虹又道:“那边的领导直接和杨总联系的,点了你和杜主任的将,合同是和我们频道签的,频道会全力保障你们的后勤。” 路北岑有些意外,却也只能答道:“好的长虹姐,我知道了,回头我会和杜老师商量一下,带哪些设备和人员,这次的片子,要得急吗。” “应该没有那么急,说是用在明年年初的旅游招商会上的。” 路北岑顿时更是一个头两个大,那边的主管领导素来以挑剔出名,时间充裕,战线就会拉长,这就变成了一块难啃的骨头,难怪最后会落到都市频道,落到自己身上。 “长虹姐,他们那边还是卓部长主管这一块吗?” “就是卓部长,他已经升任常务副市长了,明年咱们省的旅发大会会在千阳召开,所以他们很重视这项工作。” 路北岑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位卓部长本身就是r大传媒专业毕业,以前还曾就职于国视台,自己在他面前,完全就属于班门弄斧,当时不知深浅,天马行空写出的稿子,也不知道是创意比较新,还是语言文字得了他的青眼,又或者是时间已经不充裕了,才让他点头拍板用了那个稿子,其实拍出来难度极大,又是请演员又是调设备,折腾得人仰马翻…… “长虹姐,卓部长要求很高,我怕到时候搞砸了,就给频道丢人了。” “你先前拍过他们的片子,比较了解当地的情况,不要担心,咱们频道不是还有汤总给你坐镇嘛!”岳长虹安慰道。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路北岑再多说就是矫情了:“那好,我一定尽力,到时候还要请领导们多指点。” 挂了电话,路北岑忍不住叹了口气,蒋中泽见状问道:“怎么了这是?” “要出差拍片子,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就是块很难啃的骨头,有点头痛。”路北岑真是不知道从何说起,这时候,只怕连最了解事情始末的杜老师,也无法全然了解她的心情。 “去哪里出差?省内还是省外?” “省内,千阳市,你听说过吗?” “看过地图,不太远,怎么了,工作任务很难完成?” “不知道,上次运气很好,一次定稿,但是这次时间上有宽容度,对方的领导又是个内行,所以,就很难预料会出现什么情况了。” 蒋中泽笑着摇了摇头:“你要跳开了看问题,对于一个内行的领导,如果不是真的被你的稿子说服,怎么会被时间胁迫?而且对方肯定是很满意,才会再找到你,所以,不必太过担心。” “话是这么说,但上次有很多偶然的因素,而且上次的片子获了奖,他们的期待值自然也就更高了,所以,哎,不管了,我打个电话。” 电话当然是打给杜诚然的,那边很快就接了起来,一贯带着笑容的声音出现在电话里:“小北啊,接到通知了哈?” “嗯,杜老师,怎么这么突然啊,我是真的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心里有点怕怕的。”路北岑带着些抱怨和亲近。 “怕什么,上次不是表现挺好,再说你不是还有很多想法都没用上吗?用在旅游宣传片里正好。而且咱们这边有汤总坐镇,我们周一看看情况,你要是实在心里发虚,咱们把汤总这尊大神搬过去,让他出面和卓老板拉扯,咱们干咱们的就行。”杜诚然笑道。 “汤总会愿意去吗?” “照常理,他应该要去一趟,按照级别来说,应该是杨总去的,但是从业务上来说,汤总去应该更合适些。” 路北岑立即明白,杜老师的意思是要让她在汤总面前使劲示弱,要不然,很有可能就变成杨总带队,可你指望杨总这样的频道一把手,给你的稿子把关?那不就是无异于痴人说梦吗?但是汤总又不一样了,本身就是分管领导,又是全台皆知的业务大拿,节目控,他去了,稿子自然多了一个人指点。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杜老师,你打算带谁过去啊?咱们后天要把设备一起带过去吗?” “时间还充裕,咱们先去一趟,认真踩踩点,显得咱们重视嘛,你说呢?” 对路北岑来说,杜诚然这位老江湖的经验,在此时发挥了绝对的稳定心神的作用,打完电话,心里逐渐也安定了下来。 第124章 番外 时间:2009年初坐标:京都市 春日的阳光,在北国大地上,总是显得那么明朗而热情,却丝毫不耽误,风中依旧没有褪去的寒凉。 今天,是路北岑参加中江省电视台最后一次面试的日子。 起床之前,路北岑在内心做了最后一次纠结,回还是不回?今天的面试,将决定她的未来。 中江是路北岑的家乡,也是父母生活的地方。可她心里那道褶,始终没有熨平,无法正视他们对她近乎小心翼翼的宠溺,她那狗血剧情一般的家庭关系啊,哎…… 可京都呢?路北岑深深喜欢这里浓厚的文化氛围,可自从进了国视台实习之后,数不清的话剧、舞台剧、文化展依旧精彩纷呈,可这些通通再与她这个准传媒狗没有任何关系了。 为了实习不迟到,为了能睡个安稳觉,她花1000块一个月,租了一套三室一厅改成的四家合租房里,上卫生间、刷牙洗脸都要排队,运气好的话,甚至连隔壁房间里的小两口,半夜私密的呻吟,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路北岑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有点大小姐脾性的,她渴望有个属于自己的房子,能容下她那一面墙都打成书柜,只怕也放不下的书。能悠悠闲闲,下班回家时,烧壶开水泡杯热茶;还能在像这样的春日清晨,窝在阳台的一角晒晒太阳发发呆;又或者是听听潇潇春雨,瑟瑟秋风。 可在京城,要买下一套这样的房子,按照一个传媒狗的工资,还想过点像模像样的生活,呵呵,似乎叫做痴心妄想。 那时候,路北岑那对亲爱的父母,便会向她展示财富的力量。 可她,真的不想自己动手,去抚平那道褶子。 京城居,大不易啊。 更何况,在中江,那座她长大的城市,还有个最让她牵挂的人。 无数次叹气之后,路北岑准备起床,电话铃声响起,远在地球另一端的弟弟路北皓,笑容依旧那么明朗:“姐,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哦。” 路北岑嘴角的笑容不经意浮现:“啊,我答应你的事多了,你说的是哪件?” “哼,如果不想我打张机票回来押你回中江,你就直管调皮。今天面试的衣服准备好了没有?” “是,弟命如天,白色休闲西服搭浅咖色长裤,可以吗?” “嗯,不隆重却正式,好好表现,表现得好,会有礼物哦。” “好,我得起床了,不然就来不及了。” “好,有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 路北岑挂掉电话,穿着特意买来的“战袍”,化了点淡妆,黑色的长发散发着健康的光泽,走进了那个面试地点。 中江省电视台这回也是下了血本,直接把笔试和面试的地点,通通定在了京都。用编制、薪资甚至宿补、住房等各种条件,想要在京都招一批一流大学毕业的专门人才。 当然,门槛也不低。 中江省近几年发展势头比较迅猛,省电视台自然也搭上了这趟经济高速发展的列车,投入大量资金,研发出了几档收视率在全国同时段前五的节目。 于是,这回招聘,应者如云。 一路过五关斩六将,路北岑到底冲到了最后。她不确定,究竟是依靠自己的力量,还是自家双亲那中江商界名流的运作。 最后留下的这些人,几乎都是大概率能过的,起码能有个见习期,所以大家相对还比较轻松。尽管今天来的,是那个在中江省乃至全国电视台都极负盛名的天才制片人,李见涛,那些中江电视台红极一时的节目,基本都是他的手笔。 路北岑不知道,为什么她的面试是排在最后的,虽然总共只有十几个人,可一个人按十分钟算,那也是两个多小时啊,轮到她时,面试官们只怕都是饥肠辘辘了。 等待总有些无聊,前面出来的两个女生,正在兴奋地窃窃私语,那满眼星星的模样,饶是路北岑这种恋爱小白,也能看出来,那是一脸桃花。 “哇,他好帅,真的,帅晕了。” “是是是是是,那个就是那个李总,就冲他这帅,中江我去定了。” “关键是,他的声音好好听哦……” 路北岑忍不住眯了眯眼,呵呵,这世上,还有能让人帅得发晕的男人?就是自己学校那些才高八斗,鼻孔朝天的校草,也不敢说自己能把人帅晕? 男生从里面走出来,说的都是某个面试官挖的坑,或者跳了,或者埋了,有兴奋有沮丧,但听起来,大部分像是问的实操,也就是专业问题。 路北岑进去之前,已经暗戳戳打了好几个呵欠,还好只是略施粉黛,若是浓妆艳抹,这一上午,打呵欠流出的眼泪,直接能现场变成烟熏妆。 终于轮到路北岑,进门时,那个坐在门边的工作人员还仔细看了她一眼,让她有些莫名其妙。 进去,站定,鞠躬,简短自我介绍,熟练而流畅,前面的一位面试官请她坐下。 等坐下再抬头,路北岑终于看到那个正对着自己的主考官,瞬间,真的有点晕。 果然,一个事业有成的资深帅哥的魅力,不是那些青涩的校草们可以比拟的。 无论如何,阅帅无数的路北岑,还是没有把底子掉出来的,暗自深呼吸了一口气,表现得如同正常的紧张一般,毕竟,得体的紧张代表重视嘛! 路北岑这个小动静,倒是惹得面试官们一致微笑出了声。 一位不知道什么职位的大叔还笑着安慰她:“路北岑,理论基础和业务能力考试双第一的人,又是这么个大美女,有什么好紧张的?不紧张不紧张,我们随便聊聊。” 果然是生活全靠演技啊,路北岑只能表演出谦逊的姿态,心里却是有几分真实的喜悦的。 可发难,却也随之而来。最左边那位女面试官推了推眼镜,看着简历,看似不经意地问道:“你是在国视台实习的?哪个部门?实习多久了?” 路北岑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那简历上不是写得清清楚楚?怎的你戴了副眼镜还会选择性忽略呢? 却也只能端正态度作答:“我是在专题部实习的,实习期大概有九个月了。” 那面试官的眼镜垮到鼻梁上,却不耽误她抬眼看我:“九个月?实习期不短了。这么长的时间,你主要实习的岗位是什么?” 路北岑在心中腹诽:我一个中文转传媒的学生,在电视台能干什么?摄像?后期?还是主持人?我倒想,可人家也不敢让我上啊。 路北岑继续答道:“编导。” “编导全流程都有什么?” 不经意间,一个坑来了,幸亏路北岑那是正儿八经凭本事实习了那么久的。 “分情况,但基本上是找选题、搜集资料、联系采访对象、做采访大纲、采访、听同期、写稿子、初剪或陪编、进演播室盯主持人录口播、看成片,大概是这样。如果是策划选题,又要另当别论了。”路北岑不慌不忙答道。 “这些流程你全部跟过吗?对哪些流程比较熟悉,可以简单说说。” 这只怕是下一个坑的延续,路北岑决定谨慎点。 “全部跟过,最熟悉是搜集资料、听同期和写稿子。” 这次居然换了一个面试官发问:“听了多久同期?” “大概有三个月。” 路北岑可是专题部听同期的小能手哦,那同期听着听着,就变成了不只有她带教老师的,还有别的章老师王老师李老师的,他们都说她听的同期,清楚明白,重点语句时码断句极是恰当,简而言之,就是把沙里的金子,已经给您各位挑出来了,那还能不好用吗? 那位帅得让人发晕的主面试官终于发问,可那问题,怎么听,怎么都带点戏谑:“听了三个月同期?你这是听得太好了,还是听得太不好了?” 这个问题,让人怎么答?路北岑有点郁闷,开始回怼:“我也不太清楚,老师,您觉得,同时给五六七八个老师听同期,是算听得好的,还是听得不好的?” 几位面试官齐齐失笑出声,李见涛扬了扬眉毛,继续问道:“这是对听同期这活儿不太满意?” 呵呵,果然是个坑王,做编导不想听同期?那是做厨子不想炒肉吗? 路北岑连忙摇头:“没有,其实我觉得,听同期是一种最好的学习。” 哪个做过编导的不嫌听同期这事儿的?哪个实习编导不是在听同期的哀嚎中变老的?对面几人都是一脸兴味,李见涛更是简洁:“说说。” 听了那么多同期,还悟不出一点真理,那也算白瞎了路北岑这个能考上b大的脑子和悟性。 说就说,谁怕谁:“听同期的时候,能够学习到老编导的采访经验,再通过后期对比稿件和片子,能学习到如何沙海淘金,如何运用同期声,如何谋篇布局,如何写稿,如何做出高质量的片子。” “你这是国视台的老师跟你说的,还是你自己总结的?”这回,最右边那位面试官发问了。 还会有老师跟你说这个?这搁老师说出来,就是一片冠冕堂皇,更何况,带教老师看学生,都是抱着一颗挑剔的心,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现在的学生,哎,比大爷都难伺候,哪像我们那时候……” 可这话不能说,只能答得含糊其辞:“老师,我带教老师经常跟我说的一句话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路北岑本以为,这天终于聊死了,这最后一面,也结束了,呃,关键是,肚子有点饿,早晨没太吃饱。 可最开始那位慈眉善目的大叔又发话了:“小路同学,按照你这年年一等奖学金的成绩,加上你在国视台实习的这些经历,为什么不留在国视台?据我了解,他们今年也有大规模招人啊,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啧啧啧,这又是个坑,这叫人怎么答?说留了不想去,那是骄傲和显摆;说留不下,那也忒有点丢人以及不符合实际情况。 路北岑把心一横,显摆就显摆一把:“我们部门领导找我谈过话了,可以提前入职,但是我还是想回中江。” 那位大叔提了提眉毛,乖乖,那好歹是国视台的专题部好,这两相对比,只能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了:“那你这是,男朋友在中江?” 呵呵呵,谁不知道电视台男人女人一样当畜生使?这样的坑,路北岑可不跳:“老师,我没有男朋友,目前只想学习和事业,从来没有谈过恋爱。” 这话,路北岑说得一点都不心虚,谁描述事实还心虚的? 那位大叔立即露出慈母般的微笑:“我看你是中江人,是父母一定要你回去?” 这还刨上根问上底了? 路北岑也不等他们再跟挤豆子一样了,直接道:“我是自己想回去的。京城居,大不易,开门七件事不算什么,关键是那扇门难得。再者说,父母在,不远游,如今也该膝下尽孝了。” 开玩笑,不把这天给你聊死,我都不要叫路北岑了。 齐活儿,路北岑就等一句面试结束,你可以走了,那李见涛却突然问道:“这么说,我们只要给你发录用通知,你就一定会来?” 路北岑真有点不耐烦了:“老师,其实我挺忙的,当然,你们更忙,我没必要无缘无故浪费你们时间。” 边上几人听得路北岑这样答,都忍不住看了看李见涛,哪知他却出人意料的温和:“那好,我们在中江等你报到,随时报到。” 这是怎么个意思?当面发offer?这能把人帅晕的资深帅哥,是想把人涮晕吗?好歹也是堂堂省级台,就不能矜持点吗? 路北岑还有点晕,李见涛倒安排上了:“吴处长,麻烦您给她留个联系方式。小路同学,你来时提前联系,到人事处办完手续,直接来找我。” 路北岑接过那位吴主任递过来的名片,有点懵懵地问:“我可以走了吗?” 那位姓吴的大叔倒笑了:“你要是饿了,留下来吃个工作餐,也不是不可以。” 果然脑回路有点清奇啊,今年抢人大战是到了白热化阶段吗? 第125章 番外2 坐标:中江省电视台时间:七月初 骄阳似火,历经千辛万苦,路北岑终于开着她那辆,费了老劲争取来的斯柯达晶锐,提前抵达了人生中第一个真正的工作单位,中江省电视台。 发现两个问题,堵车,绝不止在京都能把人堵得快要疯掉;停车,到一个不太熟悉的地方,还是公共交通比较方便。 可自家爹娘那豪华大别墅妥妥扎根郊区,总不能上个五千块钱的班,还要让司机接送? 路北岑得出一个结论,必须在单位旁边有个房,不然,这时间,全耗在路上了。可租房,显然不太现实,自家爹娘绝不会答应。买个房,嗯,回头看看自己那可怜巴巴的银行账户上,究竟还有多少银子。 上班第一天,欢迎会。 为表重视,一把手朱台长亲临,还发表了一通讲话,大意是欢迎大家,台里寄予厚望,等等。 对路北岑来说,如同大风灌了牛耳,她还在盘算,中午太热,出门看房有点不靠谱,晚上下了班…… 却突然发现,领导下了台,在那位熟脸,人事处吴处长的介绍下,在实践亲民活动,认识新来的高材生们。 大家都站着,路北岑总不能坐着。 吴处长果然长袖善舞,简直把每个人的那点优点,都夸到了天上。 到了路北岑那里,她中规中矩,像别人一下躬身接受领导亲切握手。 朱台长听了她这个名字,眼前便亮了亮,笑容无比和蔼:“这个我知道,笔试面试双第一的b大高材生嘛!” “当时你们改出来那个卷子,她那个专业卷,比第二名高出二十多分,我还特地调了试卷看了,字写得漂亮,遣词造句都很讲究,谋篇布局也很有一套,嗯,这人也长得漂亮,果然是天生干电视的料。” 说着又回头,喊了李见涛道:“小李啊,听说这是要到你们部门的人,你要好好带一带,这可是个好苗子……” 路北岑被朱台长这一通犹如捧杀般的夸奖,弄得极其尴尬,台长大人,小女子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老人家用得着这样,第一天就给小女子树敌一大片吗? 就连那边新进的主持人,听到这人长得漂亮几个字,眼睛里也开始冒火了,可是,咱岗位编导,不和你们抢饭吃哈,真不抢,不必这样眼风如刀。 路北岑虽然一肚子牢骚,却也不得不帮别人找补:“您谬赞了,我这也是比大家多实习了几个月,笨鸟先飞,才侥幸考得好点。” 终于送走了台长,各单位把自家的人领回去,就像领着小羊羔子进狼群,是死是活,各凭本事。 路北岑和一个叫张磊的c大硕士研究生,被李见涛领回了专题部。 专题部办公室极其硕大,每个格子间里,除了电脑,就是堆得高高的稿纸和少得可怜的书籍,空调和灯都开着,老旧空调发出的巨大声响,昭示着妥妥的空城计。 李见涛把路北岑和张磊领到办公室看了一圈,见得一个人都没有,随口说了句:“都出差了。” 转身便敲了敲隔壁一个单独办公室的门,随后扭开门把手,推门进去,里面的人站起来笑道:“李主任回来了,这是我们今年新来的高材生?” 李见涛点头道:“这是咱们部门刘主任,老刘,这个张磊分给你带带,简历你看过了?” 刘主任笑得很亲切:“看过了,c大硕士,有过一年电视台工作经验。” 李见涛又指了指路北岑:“这个,路北岑,本来是要让袁松带带的,这小子这节骨眼儿上把自己给整进医院去了,只能我先带着把袁松那两个片子做了。” 路北岑和张磊分别跟刘主任打了个招呼。 李见涛又指了指大办公室:“隔壁唱空城计呢?” 刘主任点了点头:“都出差了,等忙过这阵子,再把部门的人召集起来,一起吃顿饭,算是欢迎新同事。” “行,你什么时候走?”李见涛问道。 “这不就等小张呢。”刘主任见李见涛不进去,便慢慢走到了门口。 路北岑和张磊对视了一眼,两人眼神里的潜台词一模一样:哈,这比行军打仗还急,连个军用背包都不给时间收拾。 “那行,我也要准备出差了,小路,你跟我来办公室。”李见涛头前带路,路北岑匆匆跟刘主任打了个招呼,便垂着头,跟在他后头往前走,心里想的却是,本姑娘我,出差没关系,您倒是提前通知一声,好歹也得拿件换洗衣裳。 路北岑垂着头,没注意到李见涛已经走到了走廊尽头的那间办公室,竟一头撞了上去。 奶奶个腿儿的,这帅得让人发晕的资深帅哥,隔着一层布,都能感受到炙热的结实。 路北岑又高又挺的鼻尖,直直磕到了前头那帅哥的肩膀上,痛得她瞬间双手捂着鼻子,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路北岑能感觉到李见涛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似乎过了两秒钟,发出了一声轻笑,却又转过身,打开门,往侧面让了让:“没事?先进去坐下缓缓。” 路北岑疼过那一阵,已经能睁开眼了,依言走了进去,按照李见涛的示意,往进门左手边那张黑色的长沙发上坐了下来。 路北岑慢慢放开还有些麻木的鼻子,却觉得瞬间有点温热的液体滴了下来,她愣了愣,立即再次用一只手捏紧了鼻子,另一只手往随身的背包里,翻找纸巾。 李见涛一直看着她没有说话,这时却突然蹲在她面前,把随手从办公桌上抄过来的一包纸巾递到她面前,顺手抽出两张,堵在她鼻子上。 路北岑只觉囧得厉害,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那个大写的囧字,和自己如今的模样,一般无二。 路北岑闻不见李见涛的味道,却能感受到他的气息,她好像是第一次,和一只充满雄性荷尔蒙的男人,近在咫尺。 李见涛满脸兴味:“你又走神,就你这样,动不动就在一心二用的人,怎么能考上b大的?” 如果不是鼻子还在尴尬地流血,路北岑肯定会怼回去:本姑娘能考上b大,就因为本姑娘这一心二用的特殊本领,怎么样,你不服气啊? “呵,小姑娘还不服气,你这不叫本事,叫幸运,但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今天这鞋,就湿了。”李见涛一脸幸灾乐祸。 路北岑看了看自家干干净净的小白鞋上,那赫然的一点红,却只能用受伤的鼻子掩饰住心惊肉跳,这个资深帅哥,会读心术吗?话说,他真的是有点帅哦,就是那种不经意之间,痞帅痞帅的,有点要命。 李见涛在即将蹲麻双腿之前,伸手拉下了路北岑捂在鼻子上的手,和已经染得有些斑驳的纸巾:“看看,还有没有流血,再流的话,只能送你去医院了。” 到底第一天还没有倒霉到那个地步,血是不流了,唇鼻之间的狼狈,不可避免。 路北岑从背包里找出了一包湿纸巾,细细擦拭了一遍,紧跟着李见涛也抽了张湿纸巾,极轻巧地替她擦拭了右边的鼻翼,轻笑道:“小姑娘鼻梁又高又挺,鼻尖微翘,这鼻子,真是好看。” 说着还继续打量了一下路北岑的脸,继续道:“这脸型和这鼻子搭配起来,果然挺上镜,什么时候,给你找个机会,让你出出镜?” 路北岑本来狂跳得要静止的心,这一刻真是静止了,当即拒绝道:“不要,我晕镜头。” 李见涛一边慢慢笑出声,一边站了起来,往办公桌后面去了。 这是暧昧和旖旎吗?作为母胎单身的路北岑,搞不太清楚,却知道自己,有点什么和从前不一样了。 空调的凉风,终于把路北岑吹得冷静了下来。 李见涛从一堆文件和稿件里抬起头,看见路北岑已经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便从桌旁矮柜上的一叠稿纸里找了找,拿了一摞材料出来,示意路北岑接过去。 李见涛并不看她,只一只手还在桌上那稿件上圈圈点点,写写画画:“不是让你尽早来报到,为什么拖到现在才来?” 路北岑愣了愣,轻声说了句:“我要写论文,还有些工作上的事,交接需要时间。” 心里却想起她买了杯咖啡,跟国视台带教黄老师辞行,说是要去中江电视台时,那位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黄老师,接过她买的咖啡,深深看了她一眼,幽幽叹了口气:“也罢,你这么年轻就想开了,我们这些在京都做电视的人,既没有生活,也挣不到大钱。”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要走,总要再多学点东西。今年是六十周年,台里配合部里,策划了许多个系列的宣传片或是纪录片,还有一些访谈类的,这几个月,要集中做出来,我帮你跟领导和几个项目负责人都打个招呼,你自己安排好时间,能跟尽量跟一跟。” “谢谢你的咖啡,以后就喝不到了,走前我请你吃顿饭。哎,这地方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来来去去这么多人,我怎么还有些舍不得你了,我开始还以为,你一定会留下的……” 李见涛敲了敲面前堆成山一样的稿子:“你又走神,我刚跟你说什么了?” 路北岑还记得耳朵边那几句,自然而然说了出来:“最近台里配合省宣,策划了几个系列的片子,近期全部要拍完,这些材料,我要认真学习。” 路北岑扬了扬手里那摞材料,答得一句也没少。 李见涛扬了扬眉毛,一幅似笑非笑的表情:“你那些表面的谦虚底下,隐藏的是什么,你可千万别露出来,等哪天让我抓到,我保证天天让你蹲机房。” 路北岑心里全是讶然,呀呀呸的,这厮怎么知道,自己最讨厌的事,是剪片子呢?一如机房深似海啊,尤其是这种好多集,一集不少于三十分钟的片子,那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啊。 “我看过你的稿子,最大的问题是没有画面感,你本身是学中文的,即使学了个传媒,但其实和真正做电视,还是有很远的距离的,你最好自己克服,否则,我只能让你蹲一段时间机房了。”李见涛一句话道破路北岑最大的短板。 路北岑恢复到乖学生模样,十分乖巧地点头:“好的,我会想想办法。” 李见涛也不再为难她,开始直接交代任务:“袁松这个片子,拍摄大纲已经出来了,你研究研究材料,我希望你能独立完成接下来的工作。我手上还有一个这个系列的总述片,我带你走一趟,回头看看你能不能独立成稿。” “你如果早来两个月,现在就可以直接上手了,所以,你要跑快点,赶上来。明早七点,台里停车场集合,有没有问题?” 路北岑愣了愣,这是拿见习生当主力用,自己正经时间报到,何错之有?怎么到了他嘴里,若是有问题,那还得赖自己没早点来,这是个什么神一样的逻辑? 可此时的路北岑已经被李见涛这强大的神逻辑征服了,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只怕再多说点,还能给自己再找点更神的事情。 于是干脆告辞,默默抱着那摞材料,转身准备出门。 “等等!” 李见涛那个像播音腔一样的声音响起来,麻烦你老人家能不能不要用播音腔说话?可是都不招你了,怎么还能自来神呢? 路北岑转过身,面无表情:“李主任还有事?” 李见涛看着眼前小姑娘虽说一脸平静,可他仿佛能感觉到她心里的腹诽,看着她转过身,忍不住继续逗弄她,指了指电脑后面那盆已经接近枯死的纹竹:“帮我把这个带出去。” 路北岑愣了愣,深吸了一口气,双手举了举抱着的那摞材料:“主任,您看我这双手不闲的,要不您受累,自己丢一下,要不等下回,我再帮您丢。” 李见涛垂下眼睑,掩饰了眸中的那丝戏谑,抬起手,做了个滚蛋的手势。 见得路北岑出了门,却是连门都没关,呵,这是无意的还是故意的?李见涛起身关门,看见那个影子消失在楼梯间,忍不住摇头笑了笑…… 第126章 反转人生 回到路家大宅,路北岑看江云锦一脸不舍,还是决定晚上在家吃饭,把中午那顿好端端被搅黄的家宴给做了,下周就要出差,拍一个旅游大市的宣传片,很有可能又要在外面出差个把月的。 路北岑主厨,江云锦打下手,阿皓在旁边切割水果倒个茶,顺道插科打诨,路旭升负责吃水果喝茶,厨房里一片欢声笑语,把蒋中泽也吸引了过来,仿佛这厨房成了片乐土。 电话响了起来,路北岑有些无奈,今天怎么突然这么忙了。 “喂,小冉啊,怎么了?” “你这语气怎么有点心有余悸的感觉,不会今天已经被召唤过了。” “哈哈,你还真是料事如神,佩服佩服。” “我这叫闻弦歌而知雅意,谁召唤你了。” “长虹姐让我下周去千阳出差,一句两句说不清,反正不是什么好差事,不说也罢,你找我干嘛。” “啊,那正好,我抓壮丁呢,本来说下周进演播室录调解的节目,各种不凑巧,挪到明天了,你来给我搭把手啊。” 路北岑心中哪里不清楚,这是文梦冉在照顾她,调解的节目到了进棚的时候,不仅稿子写完了,初剪都已经完成了,到时候只需要把棚里录的部分加进去就好了。可是分任务的时候,两个人是平均分配的。 “你这太照顾我了,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下周要出差,而且时间不短,后面的事情都顾不上,要不你还是另外找个编导。”路北岑心生暖意,却不得不拒绝。 “那不行,我就乐意和你合作,你明天帮我监棚就好,后面的事情我会自己搞定的,大不了下次咱们再合作的时候,你多干点就行了,咱俩谁跟谁啊,好了,就这么说了。我稿子已经发你邮箱了,明天下午三点录我们这场,你早点到办公室,稿子打七份……” 听完文梦冉事无巨细交代了一堆,路北岑只能白捡了这便宜,点头答应了。 江云锦见路北岑打完电话,有点心疼道:“怎么又要出差?周末也不能休个完整的,你说你这工作,要不你再去读个博士,以后去哪个大学教书也不错,女孩子家家的,天天这么不着家……” “妈,这世上哪有轻轻松松的工作?就是混吃等死也有心理负担,您就别再磨叨这个事儿了。” 路旭升见江云锦又要继续发作,连忙帮衬了一句:“嗯,我觉得小北说得对,咱们年轻那会儿不也是这么过来的?” “其实读博士也没那么轻松,理科的博士天天泡实验室,文科的博士天天泡图书馆,写论文能把头写秃了,我就认识一个哲学博士,时间都过了还毕不了业的,无非也就是空耗了时间,没什么意义。”蒋中泽也跟着帮腔。 “其实我们这种栏目还算好的,有的栏目录真人秀那种,生活才是真的不规律。国视台也是,以前我实习的那个栏目,有些编导基本上都是住在台里的,我们已经很幸福了。”路北岑说得替自己辩解了一句,传媒狗以台为家的,省级台以上,其实还真是哪里都有。 一人一句,江云锦也只能缴械:“行行行,我说不过你们,赶紧炒菜,早点吃完早点回去休息。” 夜里路北岑回到家,就开始看第二天要录的节目,不得不说,这题材让挺让人意外的。 这是一对中年夫妻的离婚调解,女方坚决要离婚,男方不想离婚,于是找到电视台,希望能帮忙调解,祈求女方能回心转意。 故事性也很强,这对夫妻都是知识分子,八十年代的大学生,结婚的时候,两个人是同一家制药企业的技术员,后来夫妻二人又出来创业,成立了自己的药厂,经营得红红火火。 事业稳定之后,妻子因为家中一儿一女要照管,回归家庭,承担了相夫教子的责任。 六年前,丈夫因为一起车祸,被撞成了植物人,从那以后,围着他们家转的亲戚朋友通通不见了,男方的父亲早逝,母亲称病,兄弟姐妹都以工作忙为由,几乎没有来看过他。 这一切都因为那起车祸,男人要承担全部责任,所以不仅自己治病要钱,还得承担对方的死亡赔偿金。 女人先查了自家药厂的账,不仅账面上一分钱没有,甚至连企业都是负债经营。女人觉得十分奇怪,男人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说起过企业经营不善,更没有说在外面借了钱。而且根据女人的了解,自家药厂的药,其实销路还是很好的。 女人虽然说是回归了家庭,但是不代表她没脑子,耐着性子查了账,瞬间就明白了事情的真相,男人在转移财产,人昏迷着,问都不知道怎么问,反正男人名下的账户上也没有钱。 女人只能咬牙承担起了全部的重担,先用家里的积蓄把赔偿金和医疗费交了,然后卖掉了厂里的一条生产线和一个组方,利用这些钱盘活了企业,又一家一家去收之前的欠账…… 除此之外,女人不仅要照顾两个读书的孩子,还要照顾一直躺在医院的丈夫。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非常坚强的女人,尽管多少次夜深人静睡不着觉的时候,她也会后悔自己当年瞎了眼,也会后悔自己主动放弃事业回归家庭,凝视着毫无知觉的丈夫,她感觉到了深刻的陌生。 他在家扮演的那个好丈夫、好父亲的人设,一夜之间就被颠覆了。 她想过要放弃那个人,无数次挣扎之后,还是觉得不管怎样,他活着,两个孩子还有个父亲,更何况,他们曾经也是相亲相爱,耳鬓厮磨,相濡以沫了那么多年,她终究是狠不下心。 不仅如此,她还更加尽心尽力地替他延医诊治,终于在三年前,那个男人醒了过来,之后她又陪着他,做了两年漫长的复建,如今那个男人已经能扶着墙走路了。 男人醒来后,逐渐了解了眼前的现实,终于良心发现,对妻子做出了忏悔。 他出车祸之前的一年,因为和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好上了,而且那个女人怀孕了,所以想和妻子离婚。 他说妻子除了不漂亮,其他没有什么不好。 女人不漂亮这个事实,男人从前眼也没瞎,哪里没有看到?女人瞬间明白,其实自己这个丈夫,从来就没有爱过自己。 女人印证了内心的想法,越发地冷静。 男人说出了更多让女人齿冷的事情。他把厂里的钱转出去,一部分用两个妹妹的银行卡存了,一部分借了出去,又用小妹妹的名字,买了一套房子,给外面那个女人住。 男人带着女人去收房子,里面住的人根本就不是男人以前梦寐以求想娶的漂亮女人,而且房子早在三年前已经被他们买了过来。 男人又带着女人去找了男人的小妹妹,小妹妹说自己卖自己的房子,跟旁人没有关系,理直气壮,男人被气得要吐血。 女人冷眼旁观,早就料到是这个结局,顺便问了一句:“以前住在里面那个女人去了哪里?” 小妹妹冷笑道:“人家结婚去了啊,孩子都五六岁了。” 男人放不下那个孩子,千方百计找到了那个女人,得到的答复却是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是他的骨血。 女人一直陪着男人四处去讨钱,找女人找孩子,做复健…… 去年两人的小女儿也考上了大学,女人终于跟男人提出了离婚,孩子都已经长大成人,不需要选择跟父母哪一方,女人只要夫妻俩名下最早的那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如果男人愿意继续经营药厂,她就把经营权还给他,如果不愿意经营,就还由自己经营,药厂归谁,儿女以后的生活和学费就由谁来负担。 男人家的母亲和弟妹们这时候又跳出来,撺掇男人拿回药厂经营权,和女人离婚了。 世态炎凉,男人这时候如果还认不清,究竟这个世界上真正对他好的人是谁,那也算是真的瞎了眼了,他就死活不愿意离婚。 可怎奈何女人已经铁了心要离婚,就连他们的儿女在电话采访中都表示,会尊重母亲的意见,这些年她过得太不容易了。 女人想得极其通透,只是在文梦冉采访她的时候,提出了一种设想:如果那个女人还在那里等他,那个孩子也是他的,他还会坚持不和我离婚吗? 这虽然是个伪命题,但是如果真的存在这种情况,谁能担保男人会怎么选择?而且女人说了一段话,让路北岑觉得这个人是真的已经活得很明白了。 “我为什么始终要做被选择的那个人?就算是我前世欠了他的,这几年我也都还了,我该尽的责任和义务都尽了,以后我想洒脱一点,过过我自己想过的生活。” 虽说编导不能有预设立场,但是工作是一回事,私心上,路北岑还是觉得挺赞同这个女人的想法。不过这场比电视剧还复杂和狗血的家庭故事,真到了现场调解的时候会有什么样的变数,谁也说不清。 这样一场调解,除了是在调解这对夫妻之间的事情,还要调解这个男人和自己家人之间的关系,路北岑预感,明天应该是一场会调解失败的录制现场。 第127章 凉薄 事件是按照时间顺序发生的,可录节目的时候,却是从当下的情况和诉求开始的。 主持人晓翔开宗明义,先请出了委托人涂先生,聚光灯下,他坐着的轮椅很是惹眼。 涂先生提出了自己的诉求,就是希望妻子陶女士不要和他离婚。 接着陶女士头顶的聚光灯亮起。 演播室里的观察员们把视线齐齐投到陶女士身上,只见她一头齐耳的短发,肤色很深,还带着斑斑点点,即使是淡扫峨眉过后,依旧不能归入模样周正的行列,一身精干的黑色职业装却又让整个人显示出了几分干练的气质。 反观涂先生倒是高鼻大眼,相貌堂堂,只是面上薄唇透出了几分凉薄之气,即使坐着轮椅,仍旧比陶女士显得年轻。 主持人把话语权交给陶女士,她面色坚定地摇头:“我想离婚。” 这时候,有一位观察员开始发难:“陶女士,是不是因为涂先生现在行动不便,你才要离婚?” 陶女士脸上一丝讥诮的笑容一闪而逝:“他六年前出的车祸,成了植物人,你们可以问问他,是谁照顾的他。” 涂先生见众人的视线都看向他,立即点头:“是的,六年前我出了一场车祸,中间有三年的时间是人事不知的,我很感谢她没有放弃我,这也是我不想离婚的一个重要原因。” 演播室出现了一拨该有的唏嘘和反应,晓翔待反应过后,适时串场,把问题又抛给陶女士:“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既然当时陶女士你没有选择袖手,为什么现在却要坚定地选择离婚呢?” 陶女士脸上浮现出一片苦涩:“当时我所经历的,比他成为植物人更寒心。” 接着陶女士把当时的情况说了出来,又继续道:“那时候我全心全意照顾孩子和家庭,没想到换来的竟然是这样的一幅境地,如果当时没有发生这样一场车祸,我可能会面临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境地?” “企业是负债的,他把厂子里所有的钱都转移了,他一旦提出离婚,就意味着我要和他共同承担企业的债务,我算了一下那笔账,大概就是我们家的存款能堵上那个窟窿,我基本上就要净身出户,那时候我的两个孩子还小,我没有收入来源,争取抚养权的话,我就十分被动……” 主持人再次把话语权交给涂先生:“陶女士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涂先生这下倒是开始避重就轻了:“不会的,无论如何我们那个药厂,她还是拥有百分之五十五的股份,这厂子是我们当时一起创业做起来的,她还可以继续回厂里上班,我们家房子也有两套,怎么也不可能像她说的那么惨。” 这一下就换观察员不乐意了,立即有位五十岁上下的社会学家发问了:“涂先生,你不要避重就轻,你就直接回应,陶女士所描述的当时的情况,是不是真的?” “我当时处于昏迷状态,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很了解。”涂先生立即答道。 主持人适时切入:“既然如此,我们今天也请到了涂先生的大妹妹到了现场,可以一起听听她是怎么说的。” 一位和涂先生长相酷似的中年女人走到了聚光灯下,缓缓说道:“我们也不是很了解当时的情况,但是我嫂子成天就说没钱没钱,我们就觉得很奇怪,我哥那厂子一向都是挺赚钱的,他们家的情况也是我们一大家子人里最好的,我哥虽然出了车祸,但是也不至于家里连对方的死亡赔偿金和我哥的医疗费都拿不出来,毕竟还有保险的赔偿……” 主持人按照编导提示把握好节奏:“陶女士,你所谓的没有钱了,并不是因为家里没有积蓄了,而是厂里的账上欠了钱,对不对?你们家里的积蓄不能同时承担起这么多项支出,是这个意思吗?” 陶女士点点头,同时补充道:“还有工人的工资,一个月也是十多万的支出。” “想必你们当时工厂的财务人员对这个情况应该是比较了解的,涂先生,你同意吗?” 涂先生点了点头,主持人立即就道:“节目组也找到了当时的财务人员,现在我们进行电话连线,弄清楚一下这个问题。” 电话接通之后,对方也照实说了当时药厂的账面状况,证实陶女士所言非虚。 紧接着主持人又引导着陶女士简单介绍了她当时怎么度过的这个难关,现场的观察员敏锐捕捉到了涂家人没有一丝影子,一位观察员就问了涂家大妹妹:“涂女士,当时你兄嫂家里的这种状况,你们没有帮帮忙?” “当时我们也是自顾不暇,老娘听说我大哥的事,脑溢血住院了,我们这边三兄妹忙着照顾她,医疗费护理费,还有照顾她,也没有麻烦我嫂子一下。” “想请问一下,老太太当时的病情是什么样的,花了多少医疗费,现在身体怎么样?”立即又有观察员堵了上来。 “当时就是住院嘛,现在还好,但是也受不了刺激。” 主持人一直关注着陶女士的表情,见她虽然面露讥诮,却并不抢着开口,便又问了她:“陶女士,据你所知,当时你的婆婆是这个情况吗?” 陶女士摇了摇头:“她年纪大了,每年都要住院打那个软化血管的针,一般就是住院七天,但是除了打针那两三个小时,其余的时间还是活动自如的,就是到现在,她也是这样的,反正我没有看见她坐轮椅。” “当时她是跟着我小叔子养老的,我们家每个月给他们两千块钱的养老费,另外还给一万块钱零花,至于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我就不是很清楚了,不管怎么样,我总不能拦着他尽孝。” “以前我们家没事的时候,他们家兄弟姐妹往我们家走动可勤了,后来出了事,我找他们想先凑点钱渡过难关,全都躲着我,算了,不说也罢,都过去了,他们家就是这种家风。” 涂女士当即就不愿意听了:“什么叫就这种家风,你老嚷着没钱,不是最后也都解决了,再说你说你照顾我哥,你也没有给他把屎把尿,不就是请的护工嘛!你要是没钱,你怎么请得起护工?还天南海北给我哥请医生来看,还买那么精贵的药,你这钱都是大风刮来的?” 陶女士笑了笑:“你们看,他们家的人就是这么揣度别人的,我不愿意和他们过多地扯这些事,没意思。” 一位观察员立即就道:“我赞同陶女士的观点,涂家这一家人确实都是很凉薄的,自己家里的顶梁柱成了植物人,没有一个人去关心去帮忙的,天天只怕还在害怕陶女士不管涂先生,让他成了涂家的负担?你们这家家风确实不好,你们这是大难临头弃之不顾。” 主持人见观察员已经把该骂的骂完了,连忙掌握主导权:“陶女士,按照您前面说的这些情况,您为什么还会坚持不懈地照顾他呢?” “我是从孩子的角度想的,无论如何,他也是孩子们的爸爸,孩子们还小,都需要爸爸,再说当时的情况,我找了很多专家评估,他们都觉得他有很大概率能苏醒过来,我如果放弃他,那就真是没有希望了。” “有阵子我又要顾家里和孩子,又要顾医院,还要管着厂子,太累了,打电话向他们家里的人求援,没有一个人接我电话的,我要不管他,那就不要说继续治疗了,只怕就是躺在床上等死,后来还是我娘家人帮忙搭了把手,才渡过了那一段最难的日子。” 涂女士本来就被观察员骂得脸上发青,却没有得到话语权,这一下就绷不住了:“你这就是污蔑,我们自己家哥哥,怎么可能置之不理?你打电话我们没有接到而已,再说我们各人都要上班,要养家糊口,没有很多时间去看我哥而已,而且我们去的时候也没看见你啊。” “你们是去干什么的,你们自己心里不清楚吗?有些事我不和你们计较,上不了台面的事,你们还要自己说吗?”陶女士一脸淡笑看着大姑子道。 “我们就是去看看我哥怎么样了啊,有什么上不了台面的?” 陶女士摇了摇头:“我不想说,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当时我花大价钱费力弄来了进口药,你们在护工面前是怎么说的,又是怎么跟医生说的?我给你留一丝颜面,好成全你们家的亲情,你就不要不识好人心了。” 涂先生也不是傻子,立即反应过来,看向自己的大妹妹道:“你们说了什么?” “大哥,你别听她的,她就是胡说,我们就是只恨自己没本事帮不上忙,但我们都是希望你好的。你说你要是有个万一,你们家的财产我们兄弟姐妹又得不到一分,对,我们没必要。” 满场人都听出了这是什么意思,一位观察员立即一针见血:“你们是无法直接分到遗产,但是可以通过你们的母亲间接分到啊,陶女士,这种进口药,你一共花了多少钱?” “一百二十多万,这个药坚持用了半年,对他的苏醒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第128章 番外3 早晨七点广电大院集合出发,是个极好的机会,向母上大人提出搬到台附近住的好机会。 果然,母上大人江云锦女士听说路北岑第二天早晨六点就要出门,意味着五点就要起床,从晚餐桌上,便开始全方位编排这份工作的缺点,甚至说出让路北岑辞职考研。 路北岑弱弱一句:“妈,我就算读完研究生在读博士,总不可能一辈子不工作,就算读完博士进高校,想要当个教授,还不是一样要趟过论文这条河?咱还不如想想,怎么样能让我免除这通勤之苦,路太长了……” 路北岑是深刻领会过江云锦女士的领导精神的,生而为人,尤其是女孩子,再是生得好嫁得好,都不如自己有本事。 果然,一句话说得江云锦女士开始调转枪头,对准老路同志开炮:“就怪你,当时非要选这套房子住,这里地偏人稀路又远,看给孩子难过的……” 老路同志金丝边眼镜夹在鼻梁上,半个眼睛从镜架上头露出来,眼神幽怨而无辜,想当初,不知是谁,请了风水大师,看了满城区,选了这栋别墅,说这里旺家旺财旺子孙,家庭和睦,诸事皆顺。 路北岑连忙阻止母上大人继续编排,再这样下去,只怕不是自己一人搬出,而是全家动迁了。 “妈,这房子多好,我就喜欢这房子,阿皓也喜欢,这地方多好,你看,你当初请的那个风水大师算得可真准,咱们家如今可不是事事都顺利嘛。这样的风水宝地,那是有钱都难求的。” “那你说怎么办?”江云锦女士可不是那没有头脑的人,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必然是已经有了打算。 路北岑极是小女儿状:“我是想,看看台里有没有宿舍,这路实在太长了,我今早开过去,花了一个半小时,还好这个车小,要是开着那辆路虎,我估计我都要挂在路上了。妈,我们这工作性质,晚上经常要加班的,或者出差回来晚了,我是回来呢,还是不回来呢?妈……” 江云锦女士成功被攻陷:“行了,赶紧吃饭,让妈再想想。” 果然还是有停车卡的人好啊,一卡在手,车位我有,路北岑看着昨天恨得牙痒痒的那个非本单位车辆禁止入内的牌子,都觉得心情颇好。昨天冒着炎炎烈日,街边四处找车位的狼狈,汗湿了半身衣裳才在烈日下进了单位的惨不忍睹。 昨天从李见涛办公室出来第一件事,路北岑便跑上蹿下,终于在人事处得到一纸通关文书,再到物业交年费办了停车卡,娃哈哈啊娃哈哈,路北岑哼着歌儿,愉快地看着那道闸杆子高高扬起,一溜烟沿着指示牌,把车子开进了停车场。 娃哈哈,这么早来,果然那硕大的停车场上,空位极多,就连那最后排的树荫底下,都空着不少位置。 路北岑眼尖,望见树荫下的空位之后,又看见了李见涛正站在一处停在树荫底下的车旁边,和两个人,一边聊天一边抽烟。 6:45?这年头,领导都来得这么早吗?路北岑连忙一个漂亮的倒车入库,停到了看好的那块阴凉之下,然后熄火下车拿行李,一气呵成,三分钟不到,人已经到了那辆七座商务车旁。 李见涛看着路北岑急匆匆的模样,哑然失笑,旁边一个明显是司机模样的中年人笑道:“呦呵,小姑娘可以啊,这速度,这水平……” 倒是另一个头发有点微卷,年纪和李见涛差不多的男人笑道:“这是,新来的小朋友?” 李见涛点点头道:“呵,还小朋友呢?b大硕士,路北岑。” 说着又看向路北岑道:“小路,这是咱们金牌摄像杜老师,这位是从千阳古城来的李司长,还有一位摄像王老师和他们带的摄助,在后备箱整理器材,你把行李放进去,咱们就走了。” 听着李见涛介绍得这么仔细,那位杜老师嘴角上扬,看了路北岑一眼,倒颇有些说不清的意味。 上了车,闲聊几句,到上了高速,司机开车,摄像睡觉,编导看资料,标准摄制组出差模式,往千阳古城进发。 倒不是路北岑喜欢临时抱佛脚,千阳古城这地方,作为中江省的一张文化名片,她还是去过的。但是从前,都是以一个游客的身份和眼光,走马观花,真正文化内涵的东西,反而是不那么放在心上。 可做个十五分钟的片子,不讲历史名城的文化内涵和由来,只讲眼前的繁华和美景,显然会显得空洞而缺乏底蕴。 要讲文化内蕴,城市的前世今生,又不能把它拍成一个旅游宣传片,着重的还是层层推进蜕变后的今天,考验的,自然是创作者的能力。 这个度,如何把握?镜头又该怎么设计,如何运用? 昨天下午和晚上,路北岑对着那堆资料,还有网络上能搜索到的千阳古城现今的一些资料和视频,以及往日的记忆,已经大差不差把袁松老师那个拍摄大纲,按照全片十五分钟,每分钟220字标准配音速度,加上留白和画面语言、配乐等诸多元素,细化成了一篇三千字出头的拍摄文本。 干完这些,路北岑脑子已经困成糨糊,那些事关画面感的语言和镜头问题,自然只能留到今天在车上解决。 路北岑抱着她的笔记本,先是字斟句酌再修改了一遍,然后用不出声朗读的方式再过了一遍,她一边默念,嘴角慢慢溢出笑容,嗯,自我感觉还不错。 保存文稿之后,路北岑重新又复制一个版本,开始在上面细化镜头。 这是路北岑最后这几个月,在国视台被老师魔鬼式训练之后,得出的经验总结,再短的片子,对她这种画面感不好的人来说,都得做分镜头脚本,只有做了分镜头脚本,心里才会有谱,文字再优美,没有镜头表现,声画两张皮,最后就是个约等于零。 按照画面剪辑特大中近,每个画面最长不过三秒的基本剪辑原则,将一句句文字,变成一组组画面,之后这个文本到了摄像手上,就是一组组镜头。 这个时候,航拍机还是个稀罕物事,那么一个好的摄像,直接决定了这种片子的质量。好摄像拍出来的画面,要么是有画面语言的,要么能让镜头活起来,最基本的能力就是画面都是成组的。 所谓金牌摄像,其实是带有编导思维的,他们拍出来的画面,一定是利用率极高,废镜头很少,有时编导只想到了一和二,他会给你一二三四,这种惊喜感,会让编导感觉到,原来枯燥的剪辑工作,也是可以很畅快的。 工作畅快,自然忘我,等路北岑终于干完手头的活儿,才发觉有点尴尬,眼瞧着下一个服务区还有五公里的标识牌出现,她有些面色发烫地清了清嗓子,轻轻喊了声:“李师傅,前面服务区能不能停一下?” 李师傅答得极其响亮:“好嘞,小姑娘还真有定性,难怪能考上b大。” 路北岑有点尴尬,忘了上厕所,还是件值得炫耀的事儿?却也只能把头再埋进电脑里,等到车子终于停进服务区,那位杜老师打开门下了车,路北岑忙把电脑往座位上一放,下了车,疾步进了卫生间。 等路北岑终于一身轻松上了车,才发现自己的电脑莫名其妙跑到了李见涛怀里,关上了车门的杜老师和他凑到一起,开始研究起她没有关掉的那个分镜头脚本。 这样有点不太友好,虽说总是要交出去的稿子,可到底那是自己私人电脑,未经允许,这个,哈…… 隔壁座儿上的摄像王老师脸上挂着笑,瞧瞧满脸是大写囧字的路北岑,再瞧瞧前头两个看着脚本,还在讨论镜头的俩人,只等好戏上场。 除了前排老杜,谁跟着李见涛出门拍片子没被骂过? 车子就那么大,那两个讨论着稿子,除了司机以外的三个人,支棱着耳朵听着。 李见涛:这句要稍微改改,这个词儿太文绉绉了,等我想想(键盘敲击删除敲击删除声……) 杜老师:别改了,这词儿挺好的,我这镜头给她这么处理一下,就行了。 李见涛犹豫中,半晌后:也是,怎么改,好像还不如这样写的味道…… 杜老师:往下拉拉 …… 杜老师:这里,你还记得千阳那个新城的标志性建筑,这里要把组接镜头改成长镜头,或是改成一组延时画面怎么样? 路北岑心里紧了紧,完了蛋,忘记用延时画面,话又说回来,谁知道您这大师还能整延时啊…… 李见涛:嗯,可以,这个过渡就漂亮了(键盘敲击声) …… 车子终于进了城,前头那俩,也终于把这分镜头脚本从品头论足,到直接上手,改完了,路北岑跟等着审判一样,却也暗戳戳松了口气,还好,不用重写。 杜老师:快没电了,这本子电池续航还可以啊,熬了三四个小时。 李见涛咔嚓合上那笔记本,从前排递了过来,杜老师似乎对这脚本还挺满意,趁着李见涛没有口吐芬芳之前,先夸了出来:“小姑娘可以啊,不管你什么大毕业的,看你这脚本,肯定干过咱们这行,原先在哪儿实习的?” 路北岑一边接过自己的笔记本,一边轻声答道:“在国视台实习的。” “也是干专题的?” “嗯……” “那就难怪了,李主任,这文字功底,啧啧,难怪你敢放她单飞。”杜老师笑道。 “这不是袁松这小子,赶在这节骨眼儿要割阑尾吗,总共还剩几天功夫?”李见涛一脸不满。 “那阑尾要化脓,还管你什么时候交片子?行了,有这本子,后面剪辑的时候,你配个老师傅给她,差不了。”杜老师往座位上靠了靠,一身轻松。 怎么看了遍稿子就成了单飞了?那前头坐着的某领导,是来打酱油的? “不是我不让他生病,你说这会儿,哪儿有人,全台征调都调不到人了,搞不好都得她自己剪,你这丫头也真是,让早来报到不早来,拖到这时候……”李见涛继续不满道。 杜老师哈哈笑出了声:“赶紧打住,你这捡了个宝还一肚子牢骚,哪个新人来了,不得晃晃悠悠大半年,才能上手做事,何况是在你手底下。” 李见涛挥了挥手道:“行,反正都这样儿了,下午老杜你干脆带着她四处转转去,让她再实地找找感觉,她这个路数,这稿子哪儿哪儿都是严丝合缝儿的,改都不好改,只能让她自己实地看看,自己再改改。” 杜老师笑着点了头:“也行,下午那个座谈会,你自己戳那儿,比什么都好使。” 终于到了地方,李师傅把他们带到新城区市政府新楼旁边的一个酒店里,有宣传部的领导和工作人员等在大堂门口。 李见涛和他们挺熟,杜老师也不陌生,众人寒暄着办了入住,中午又来了几位领导,一起用了餐。 饭桌上,路北岑算是见识到了,李见涛居然是个长袖善舞的家伙,就是不喝酒,都把气氛弄得极热络,三言两语,便协调好了这一个摄制组下午的活动,车辆保障,跟车工作人员。 吃过饭,路北岑回房间略略睡了一觉。 闹钟响了就起床,又把电脑插上充电器,再打开电脑,细细把那分镜头脚本看了一遍,心中有了数,改动的几个地方,果然是自己考虑不太成熟的地方,到底对镜头语言的掌握,还有丰富多彩的拍摄手法,了解得不够。 嗯,加强学习,那位杜老师,貌似真是位不错的好老师,以前跟组不多,提问的机会也少,这回一定要多听多看,不懂就问。 洗了把脸,电话就响了,两点半,大厅集合。 很意外,李见涛也下来了,见了路北岑便嘱咐道:“你下午好好看看,踩踩点,你这稿子,虽说还不错,但我总觉得,还缺点什么,你自己琢磨琢磨,晚上要把稿子改出来,没时间了,明天一定要开始拍。” 路北岑心里倒抽了一口凉气,千不怕万不怕,就怕领导说挺好,就是还缺点什么,你自己再琢磨一下,我自己要是能琢磨出来,我还能不写进去? 路北岑一脑门子官司上了车,杜老师瞧着她一脸的郁闷,倒哈哈笑着安慰了几句:“不要着急,兴许,城里转一转,你就有感觉了。” 第129章 番外4 司机还是那位李师傅,见人都上齐了,发动车子,随口问道:“杜老师,本来宣传口有位干事要跟车的,因为突然有点别的事,来不了了,领导说杜老师对咱们这也熟悉得很,就把这介绍信给了我,您看咱们是去古城景区里转转,还是?” “没事,只要你李司长在,咱们就能省不少事,你可说得上是千阳通啊。咱们下午就在新城里转转,等晚一点,咱们再过桥,往老城区去转转。”杜老师笑着答道。 如今的千阳市实际上是由从前的千阳古城和新城区两部分组成,一江分了南北,北边是古城所在,也是从前多少朝代兵家必争之地,一条大江是天险,还有高山做屏障,再修了仰起脖子看不到顶的城墙,易守难攻。 在如今,这古城里的点点滴滴,山山水水,还有夯实的城墙,都变成了文化的沉积和世人眼中的风景。 江面两座大桥,一东一西,连接了古城和新城,南边是一望无际的中江平原地带,现代文明让这处曾经的古战场散发出无穷魅力,高楼大厦掩埋了历史的苍凉,也为千阳,带来勃勃生机。 这是路北岑眼中的千阳市,也是大多数人眼中的千阳市,路北岑有些茫然,她不知道杜老师为什么这么安排,却只能沉默接受。 反而是因为李见涛没在车上,另外那位年轻点的摄像王老师,要活跃了许多:“杜老师,咱们不应该下午去古城踩点,晚上再来看看这一江两岸的盛景吗?” 杜老师笑嘻嘻答道:“这咱们都知道的地方,还用踩什么点?那古城里那些景,你就说你拍过多少遍?” “这不是,这位路老师,不太清楚吗?咱主要不还是带她转转。”王老师指了指路北岑道。 路北岑意识到,这是在说自己,有些尴尬道:“王老师,我叫路北岑,你叫我小路就好。” 杜老师看了看路北岑的背包,笑道:“小路啊,你带着电脑的?把你那稿子给王老师看看,让他早点想想景,设计设计镜头。” 路北岑应声拿出了电脑,一边输入密码一边有些尴尬道:“中午忘记充电了,估计就能看一看,王老师,您先看。” “我叫王晨,咱俩一个部门的,你就直接叫我名字就成,这是陈帅,和你一样,也是今年毕业,刚进台的。”王晨端了电脑过去,又顺便介绍了一下人。 路北岑看了看那个陈帅,细想想,昨天开会的时候,好像没这么个人,但是广电系统里,事业编、台聘、局聘、频道聘,甚至还有部门聘、栏目聘,各种聘,纷繁复杂,路北岑也是有所耳闻的,所以也就不好多问,只冲那位叫陈帅的帅哥打了个招呼。 王晨仔细把路北岑那个分镜头脚本看了一遍,眼睛有些冒光,从后头扒着杜老师的椅背,伸出个脑袋对杜老师道:“哇塞,杜老师,难怪今天我们老大没骂人。” 杜老师哈哈笑道:“你把你们老大说得跟洪水猛兽一样的,今天这事儿直接说明,你们老大骂人,还是有原则的。” 王晨一脸哭笑不得:“杜老师,你果然牛人,这骂人,还有原则,反正我们部门,除了领导,我就见过我们老大和风细雨对待两个人的稿子和片子,一个是嫂子,一个是袁松。” “嗯,不对,今天又来了一个。”王晨看了路北岑一眼,补了一句。 路北岑一脸尴尬:“这才第一天,路还长着呢。” 王晨和杜老师一起笑起来,陈帅也跟着笑出来,杜老师性格很开朗,又是哈哈笑道:“嗯,小路同学是个明白人,有前途。” 前面那位李师傅也跟着凑热闹道:“我也觉得这小姑娘有前途,早上倒车入库那一把,潇洒得很。” 这可真是东扯西拉加牛头不对马嘴,路北岑更想捂脸。 王晨把电脑还给路北岑,到底年轻,单刀直入:“小路同学,你这上大学,是一边上学一边实习的?” 路北岑一脑门子雾水,都不知道怎么答,杜老师笑道:“你小子,就不兴人家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杜老师,咱们这行当,三年入门,七年勉强能成个材,这话可是你亲口说的。” “这哪儿是我说的,这不是普遍职业规律吗?你说哪个行业不要靠时间打磨?不过有些悟性好的天才除外,普遍规律只适用于普通人。” 杜老师说完这句,又摆了摆手道:“行了,闲篇少扯,今儿咱们转转,傍晚的时候,找地方架两个机子,收点延时画面去。” 前头李师傅听了这话,忙道:“杜老师,领导说六点半,咱们要回酒店吃饭,今晚要给咱们摄制组接风。” 杜老师哈哈笑道:“咱们这常来常往的,有什么好接风的。” “领导说,这回这片子不一样,这不相当于省里给咱们千阳做宣传片呢嘛,无论如何,咱们都得好好配合不是。”李师傅表现得极热情。 王晨忙道:“杜老师,我和陈帅负责去拍延时,你和小路转转就回去,等会儿天黑了,让李师傅来接我们一趟就成。” 杜老师沉吟了一下才道:“也成,我主要是想带小路去那几条很有特色的老城居民区走走,让她找找感觉。” 王晨想了想,才点头道:“杜老师,你不说我还不觉得,你这么一说,我就觉得她这稿子,好是很好了,也给我们省了很多事,但就是那种,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这人不在这城中,所以总有一种疏离感。” 路北岑蹙了蹙眉,仔细想了想杜老师和王晨的话,再想想自己的稿子,实在有些找不着北,干脆问了出来:“杜老师,您是不是有什么想法?我现在这一下,真想不到。” 杜老师哈哈笑道:“要我说,这是我个人感觉哈,你这稿子好是好,就是仙气儿太重了,人间烟火味儿不足。这种片子是要高大上,可人民幸福生活,安居乐业,不也是件挺高大上的事儿吗?” 路北岑一瞬间就明白了,自己这没挨骂,真不是因为这稿子在李见涛那里过关了,而是他其实还是挺宽容的,但这个宽容的时间,只怕仅止于今天晚上,如果明天早上,这稿子没个改观,只怕就要呵呵了。 心情有点儿沮丧,但好歹已经找到了一点方向,路北岑倒也不心急,看着宽阔的城市道路和亮眼的绿化带,路北岑的脑子也跟着倒了倒带,清了清嗓子问道:“杜老师,听王老师才刚那意思,嫂子也是我们部门的?” 王晨本来已经消停了,一听路北岑这话,瞬间兴奋了起来:“小路,这个你必须得知道,杜老师和嫂子,是我们中江广电系统出了名的神仙眷侣。” 杜老师哈哈笑道:“臭小子,你嫂子给你烤了那么多肉吃,也不见你嘴上带个把门儿的,有这么编排人的吗?” “我这是羡慕嫉妒恨好,杜老师,你就说,就你们两口子的光荣事迹,咱们大院儿里,结了婚的没结婚的,还有结了又离了的,有谁听了能不羡慕嫉妒恨的?”王晨一脸说不出的表情。 杜老师也不在意,只是继续哈哈笑着:“你这都什么词儿?还光荣事迹?” “小路,你可不知道,咱们杜老师,原来也是干编导的,因为他媳妇儿,也就是咱们嫂子,喜欢拍照片,他就开始捣鼓相机,后来改捣鼓摄像机,然后硬是把自己捣鼓得成了咱嫂子的专职摄像,然后坐了咱们广电摄像头把交椅,你就说牛b不牛b?”王晨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说得唾沫横飞。 很显然,后排坐的陈帅也是第一回听杜老师的英雄事迹,听着听着,就坐直了身子,然后满脸崇拜看向杜老师。 一个学编导出身的摄像,家里还有个金牌编导,关键是他一句话,就点到了自己的死穴上。路北岑突然明白,为啥李见涛在杜老师面前,说话也是一丝儿拿大都没有,那是实打实,发自内心,尊重有实力的人。 “一点陈年旧事,你小子来个新人就要给人念叨一回,也不嫌磕碜。”杜老师很明显并不介意别人说他为了老婆改行的事,可见夫妻关系之融洽,对自己老婆,那也是发自内心的真爱。 路北岑愣愣问道:“那杜老师进台里的时候是做编导还是做摄像的?” 杜老师倒十分坦然,依旧笑呵呵的:“我那时候,第一专业肯定比不上你们嫂子,就是当时杨总不嫌弃,说是能当摄像的编导以后会是个好摄像,再不济,跑个民生新闻总是可以的,就把我给留下了。” 王晨显然第一次听这个话,当即就道:“杜老师,你是因为这个,才跟着杨总去的地面频道?” 杜老师还是笑呵呵的:“你这小子,头脑能再简单一点吗?在哪儿不都还是在台里,你看今天,咱们不又一起出差了吗?” 杜老师往外看了看,又道:“经贸大厦快到了,咱们到上面瞧瞧去。” 天台风很大,从经贸大厦的顶楼往下看,新城区尽收眼底,高楼大厦错落有致,无不彰显这座城市的活力。 杜老师带着王晨一边开着玩笑,玩笑里还带着教学,听得陈帅两眼直冒膜拜大神之光,很快选好了延时点位,便把陈帅放在这里,开始工作。 路北岑突然想起杜老师才刚在车上说的那句话,三年入门,七年成才,跟着他这样的好老师,这入门和成才的时间,应该能缩短些。 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寸,新入职这么个需要综合能力的工作,却是连老师的面都没见着,直接给扔到了老师的老板面前被吊打…… 杜诚然正好回头,将路北岑这一脸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失落还是郁闷的表情,收进了眼里,忍不住有些感慨,这么高的孩子,面对全新的职业生活,依旧能心怀忐忑,渴望被引导,反倒是那些自诩为天之骄子的,还在不着四六地浑浑噩噩,呵呵,这好像就是印证了那句话: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那一刻,杜诚然有种感觉,这个孩子,将来一定会有一条光明大道的。 接下来的行程里,杜诚然有意识地讲了些千阳古城过去的辉煌,以及在历史变迁中的阵痛,老城合并新城建市的由来,老城主打休闲旅游生活,新城主打轻工业产业集群的策略,新老两城融合中的种种趣事…… 关键是路北岑还很会问,一个问到了点子上,一个答得酣畅。 听得王晨一愣一愣的,那嘴巴就没合上过,到杜诚然要把他丢下拍日夜交替延时画面时,死赖着不肯脱队:“明天,明天,杜老师,明天我加班,明天我来拍……” 杜诚然哈哈笑道:“行了,明天还有明天的事,我怎么头一回发现你这么好学呢?” “诶,老杜,你这可就冤枉我了,以前我也不知道你一个玩摄像机的,还能这么博学多才啊,你说你为啥要来抢摄像的饭吃?就你这水平,去挤兑编导不是更好嘛!”王晨一脸冤枉。 路北岑看着王晨那副和编导有仇的模样,估摸着这也是个被编导挤兑过的,只是耸了耸眉毛没说话。 倒是那位李师傅哈哈笑道:“王老师,你还别说,就你们杜老师这水平,别说挤兑编导了,就是挤兑我们本地的导游,那都是绰绰有余的,这里头好多事儿,我一个千阳本地人,都不太清楚呢。” 杜诚然依旧是一脸的笑,可那个戳人痛点的功夫,那还真是,啧啧,牛掰。 “王晨,明天要是这会儿下雨,或是再多一层云,你说说,你加班有用吗?不能按时拍完,你猜,你们李主任能不能把你丢哪儿蹲个把月的?”杜诚然说得一脸老神在在。 王晨一时语结,虽然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依旧扯了嗓子喊道:“李师傅,麻烦开下后备箱……” “好嘞,王老师辛苦……”李师傅坐在驾驶座上,笑呵呵应声。 王晨下了车,拿了设备,又折了回来打开车门,伸了只手进来,冲杜诚然比了个大大的赞,才头也不回地往江边高堤上去了。 第130章 调解失败 调解进行到此时,在场诸人无不倒抽一口凉气,这是原来的台本里没有的,一百二十多万,还仅仅是一种药物的开支,在三年前,这笔钱足以买下湖夏市一套豪宅了。 不得不说,陶女士在这样的情况下,愿意倾力给涂先生治病,实在是让人很佩服。 可节目的录制还得往下走,不能局限在和涂家人的矛盾中。 主持人晓翔看着明显一样十分意外的涂先生,还是决定问问他:“涂先生,您这几年究竟花了多少医疗费,您是否清楚?” 涂先生摇了摇头:“我本来以为我知道,但是,我现在有点不太确定了,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陶女士笑了笑:“钱都花了,告诉你干什么?我是想和你离婚,又不是想感动你然后继续过下去。” 此时,无论是在现场监棚的路北岑,还是在机房看机位切换的文梦冉都意识到了一丝危险,涂先生眼看就要绷不住了。 路北岑立即给了晓翔指令,赶紧继续下一部分的调解内容。 晓翔心领神会,连忙说道:“无论如何,涂先生现在的情况也好起来了,不知道陶女士为何还要和他离婚呢,是不是在他苏醒过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跟我坦白了,说是在他出车祸之前,外面有了人,人家年轻漂亮,他还以他小妹妹的名义给那个女人买了房子住,那时候就想和我离婚,哦,对了,他说那个女人已经怀了他的孩子。”陶女士话语冷静,像是在说一件跟她毫不相干的事情一般。 主持人立即向涂先生印证:“涂先生,是这种情况吗?你现在也是家外有家的状况?” 涂先生虽说前面被说得有点懵,还是立即摇头:“没有,是我弄错了,我以为她怀的是我的孩子,但是我出了车祸以后,她已经嫁人了,我醒了以后还去找她问过,她说那个孩子不是我的,那个房子也被我小妹妹卖掉了。” 主持人又问了涂女士:“你知道这件事吗?” 涂女士连忙摇头:“我哪里知道这些事,又不是我的房子,我是知道她卖过一套房子,在我大哥刚醒过来不久卖的,但是我也是意外知道的,她什么都不跟我们说的。” “我们节目组也多次和涂先生家的小妹妹联系过,但是她一直拒绝我们的采访,也不愿意来到节目现场。那么涂先生,对于这个房产,你没有要追回的想法吗?” “我咨询过律师,因为我当时买这个房子的时候,想得有点多,用的是我妹妹的名字办的那张卡转账的,又没有立下明确的字据,所以没有什么希望要回来。” “那陶女士,针对这套房产,你怎么想的?” 陶女士笑了笑:“我还能怎么想,医疗费都花了那么多,我要是总去纠结这些事,就是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这件事,这些钱,这些年,我就是清楚明白看透了这家人,这就够了,我不想和他们再有过多的纠缠。” 这时候一位第一次参与节目录制的观察员发问了:“陶女士,你好像是铁了心要离婚,那么你今天为什么又会愿意来接受我们的调解呢?” 现场气氛顿时一紧,这样的问题无异于送命题,如果人家当场中断录制,简直就是功亏一篑,文梦冉和路北岑不约而同觉得头顶一片乌云飘过,主持人晓翔正想岔过话题,没想到,陶女士却十分冷静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觉得他是浪子回头金不换,我就想叫大家说一说,这样的浪子回了头,还是不是金不换?而且他甚至以死相迫,我觉得他需要想明白以后的生活究竟该怎么过。另外我也想对我的一双儿女说,无论爸爸妈妈走到哪一步,无论妈妈怎么选择,起码我行得正坐得端,没有任何对不住他们涂家的事情。” 现场工作人员都松了一口气,晓翔立即问道:“看来陶女士也是因为当年涂先生的出轨伤透了心,不知道涂先生当年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会背叛妻子呢?” 涂先生好似一幅很坦然的模样,认错的态度极好:“那时候也是年轻,没经历过什么挫折,加上赚了点钱就有点飘。” 一位老观察员按照主持人引导问道:“现在看来,涂先生认错的态度还是很诚恳的,你们现在也算是患难见真情,陶女士依然不愿意原谅涂先生,不知道是不是有些什么别的考量?” 陶女士保持一如既往的微笑:“我不觉得我们是患难见真情,毕竟这些年都是我单方面在付出。” “而且我也不觉得我和他之间还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说法,他跟我说过,他当时出轨的原因是我不漂亮,这就证明我们从恋爱到结婚,他从来就没有爱过我,这段婚姻本来就缺乏感情基础,只是我单方面在付出,但是我现在想明白了,看开了,我累了,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 涂先生立即解释:“我承认,我以前总是觉得有点遗憾,但是这几年下来,我已经充分认识到以前是我想错了,以后我不会再有任何别的心思,只想好好和你过日子,我会把以前亏欠你的都给你补上的,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行不行?” 陶女士依旧坚定地摇头:“我今天坐在这里这么冷静,是我从前多少个夜晚以泪洗面才让自己认清的现实,我只想问你一句话,如果那个女人还在等你,那个孩子真的是你的孩子,你还会死活不和我离婚吗?只怕你就会说人家对你情深义重,你又正好爱她,你们还有共同的血脉,你还会选择不和我离婚吗?” 场中所有的目光都投向涂先生,本以为他会坚定的摇头,哪知道他却像老僧入定一般,很久都没出声。 主持人适时发声:“看来这个问题问到了涂先生的心里,他还需要好好想想清楚,那么我们的观察员有没有什么建议或者看法呢?” 一位一向以言语犀利着称的观察员站起来道:“我觉得,涂先生的态度正好说明了一个问题,陶女士对他和他们之间这段婚姻已经了解得很透彻,陶女士问的这个问题,看上去是个伪命题,但实际上正是印证了他们这段婚姻的根本,其实是很不牢靠的。” “在现实里,男人结婚是为了生活,而女人结婚是因为爱情。可涂先生骨子里还是个充满烂漫色彩的男人,年轻的时候可能因为种种现实的原因,选择了陶女士,却变成了他的遗憾,这种遗憾在陶女士恩同再造的现实面前,看似已经消弭无形,但是内心深处却未必真正地放下了。” “相信陶女士正是因为对涂先生的了解,才会有此一问,而涂先生果然也在犹豫。所以这段婚姻是继续还是到此为止,其实根源还在涂先生身上,因为他今时今日,已经不再是六年前那么个事业有成风度翩翩的男人,而是一个可能在生活甚至身体等方方面面都要依靠陶女士,才能过得更体面一些的人。” “他不愿意放弃这段婚姻,实际上只不过还是因为需要。可这对陶女士来说就太不公平了。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亲。我在咱们节目也参与调解了很多段有问题的婚姻,一般都是往拢调和,但是今天,我特别赞成陶女士的主张,也很佩服她的理智。” …… 连续三位观察员的发言都是一边倒,已经是十几分钟过去,涂先生才终于挣扎着站了起来,深深对陶女士鞠了一躬:“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我接受离婚的结局,谢谢你不惜一切代价救我,希望以后余生,你都能过得开心!” 这一场,终于提心吊胆录完了,文梦冉挽着路北岑的手从录影棚回去办公室,调解失败反而心情很好:“晚上一起吃饭啊,庆祝一个清醒的女人脱离苦海。” 路北岑失笑:“你这编导当得,怕不是早就想着人家调解失败。” “别瞎说,这怎么能算是调解失败呢?不过是原来只有一个人想明白了,现在是两个人都想明白了,本来就是不合适的婚姻,现在离了不是更好,又没有负担,孩子也大了,多好的事。” “你倒是挺能给自己圆乎,不过我是真没想到那个男的居然会这么轻易就放弃了,总以为他还憋着什么大坏呢。” “是真有,他说陶女士和他们厂里一个什么人关系非同一般,那个人对他们厂子当年没有倒下算是立下了汗马功劳,不过我问了他有没有实证,他说没有,只是猜测。我台本里不好写,但是他可以说的,可是他最后居然放弃了。” “我估计他怕不是被那个一百二十多万的药给整晕了,我在现场看的时候,感觉他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变得有点神思恍惚的。” “所以说那个陶女士还是挺厉害的,知道打蛇打七寸。算了,不提这些了,人家在家里究竟怎么回事咱们也看不到。文青定了地方,叫咱们一起去吃饭,你们俩这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故事?我问他他怎么都不说,你赶紧给我如实招来!” “能有什么故事,没有啊……” “小样,还不说,快点,不然我就要行铁爪功了……” “行行行,你别闹,我说,就是被他碰上家里安排的相亲了……” “这么寸,你才多大啊,家里就安排相亲?” …… 第133章 番外7 穿行过繁华的现代文明,投奔于古朴的人间烟火,路北岑想去深度体验一下,那些所谓的地气儿和烟火味儿。 她已经记不清,从前多少年了,这样的黄昏时分,她都是沉浸在书卷的气息里,高中时的晚自习,大学时的图书馆,即便是实习那一年,也大多是在电脑前。 高中时,她刚从一般的普通城郊中学,进入了一所贵族学校,即使一样精致的校服,也掩盖不了她内心的惶恐,她只能用一层冰冷来包裹自己,三年时光,她独来独往,与周围那些家境优渥的同学格格不入,唯一的朋友就是书,唯二拿得出手的就是成绩。 过了桥就下车,抬头就看见千阳滋味那个硕大的闪着霓虹灯的招牌,路北岑愣了愣,想起下午遇见的那位老者,身上透出的那股子平实朴素,再看看这个闪亮的招牌,好像有点格格不入的怪异感。 不过是稍微发了下呆,就听见江边传来阵阵喝彩声,紧接着又是一阵颇有节奏的舞曲响起,极目所见,一大群年轻人围成了一个圈,有在跟着节奏小幅度舞动的,有只是看着,然后偶尔喊好、漂亮之类的喝彩声的。 再往前,很明显是一群大妈们在跳着广场舞,好像自从头一年奥运会之后,广场舞这项群众基础极强的运动,像一阵风一般,从京城刮向了全国各地,也为城市的黄昏,增添了无限的活力和热闹。 路北岑的脚步,不由自主往那围得比广场舞大妈还要大的地盘迈过去。慢慢挤到一颗广玉兰树下稍微高一点的地方,透过人群的缝隙,终于看清楚了,里面的人,正跟着那个节奏感十足的音乐,跳着动感火爆的舞蹈,这跳的是街舞? 路北岑突然对千阳这座城市,有了更多的好奇,要知道,在这个时候,像这样的地级市里,年青人一般都会选择外出读书后留在一线城市打拼,或是没能上了大学就早早外出打工了。 可千阳这样的城市,还有如此引领时代潮流的一群年青人,他们和旁边的广场舞大妈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可是不耽误他们各自欢乐,路北岑的嘴角隐隐翘起,在这样的地方自在地生活,似乎真的是一件很美好和温馨的事情。 路北岑出神之间,众人起着哄,有种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架势,一个身着白衬衫,深色西裤,还打着条十分正式的领带的年轻人,走到了场中,笑着向众人致了意,再把那条领带随意塞进了胸前的衬衣缝隙里,挽起了衬衣的袖子,一阵躁动的音乐传了出来。 那人竟然就那么开始舞动,先头还挺轻缓的,随着节奏越来越快,音乐的力量感越来越强,那人的动作幅度也越来越大,那身应该很是束缚的正装,似乎没有给他带来任何不便,其中有一连串的动作,在路北岑看来,竟如同杂耍一般,又或者是,在电视里看见过那些体操运动员才能耍出来的…… 一曲终了,那人又在众人一浪高过一浪的叫好声和大神、再来一段的声音中,举手致意,一边摘了领带,一边慢条斯理道:“你们玩,我还没吃饭,改日再来。” 那人把领带塞进了自己西裤的荷包里,再一边甩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往人群外走,而这个方向,却是离路北岑越来越近。 路北岑边上几个年轻人冲那走过来的人打着招呼,叫着祁哥,再给他让出路,那人绕出来,往路北岑身后那棵广玉兰过去,路北岑这才发觉,她身后那棵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了件西服外套和一个公文包,灯光闪烁之下,那个公文包散发出做工精良,保养得宜的光泽。 那人站在人群外的树下,甩了甩手想去拿那个包和西服,可额头上更多的汗再往外涌,他又略有些狼狈地去抹那险些流进眼睛和嘴里的汗水,面上流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倒是旁边有个认识他的年青人,似乎看出了他的窘境,冲附近的人喊着:“纸巾,谁带了纸巾?” 周围一圈儿人显然都是吃过晚饭,轻装上阵,准备过来跳舞的,大部分都是手上围了个擦汗的毛巾,这样的极其私人的,甚至已经带着汗水的东西,显然不方便再给他们眼中的大神用,鬼使神差,路北岑从改挂在身前的双肩包侧兜里,掏出了一包湿纸巾,悄无声息递到了那位大神面前。 大神愣了愣,看了路北岑一眼,才笑着伸手接了过去,又十分礼貌地道了谢,旁边的年青人有的叫着有了有了,有的开始起哄,路北岑嘴角挤出一个笑容,摆了摆手,径直从人群后头,穿过广场舞大妈们极有秩序的舞蹈方阵,慢悠悠沿着江堤,往前去了。 一阵微凉的江风吹过,路北岑跨过人行横道,再往前,就是人文景观连着自然景观,晚上都是没有人的。在一条条灯火璀璨,游人如织的街巷里自有自在地逛着,路北岑享受着这种冷眼旁观热火朝天的市井生活。 转出最后一条巷子,空气中隐约漂浮着一丝咖啡的香气,右手边是一个门脸不大的冷饮店,路北岑忍不住往里头看了看,竟是个颇有情调的咖啡店,原木色的台和台后面专业的咖啡机,让路北岑精神不禁为之一振,这会儿有点渴,夜里还要加班赶稿子,来杯咖啡,好像是个不错的选择。 等路北岑从咖啡店里买了咖啡出来,拿着咖啡继续往桥头的方向走,才发现这街巷的左边到桥头这一排,竟然都是那个千阳滋味酒楼的地界,让她不由自主又想起那个传统造像技艺的传承人。 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呵,路北岑嘴角泛起一丝弧度,心里不禁暗暗想着,倒好像想什么就能来什么,迎面便看见那位老人,正坐在街边的桌旁,笑眯眯看着自己。 这会儿晚饭时间已经过了,夜市还没开始,这街边一眼望不到头的桌子,只稀稀拉拉坐了两三桌,那老人面前一瓶好像是千阳本地的一种白酒,叫千阳小烧的,二两半的瓶子,喝了一半。 桌上一个大碗加两个盘子,三个菜,侧面还有个人正埋头吃饭。 那老人笑眯眯冲路北岑道:“小姑娘,怎么晚上倒一个人出来蹓跶了?” 听得那老人突然出声,旁边吃饭那人也抬起了头,路北岑溢出嘴角的笑容僵了僵,那人也明显有些惊讶,但是不过一瞬间,便放下手中的饭碗和筷子,冲路北岑笑了笑:“刚才,谢谢你了。” 路北岑看着眼前换了身极其随意的t恤短裤的大神,笑着摆了摆空着的那只手,再有些羞赧地回答了那位老人的问题:“老师有点事,我自己出来随便转转。” 那老人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年青人,又看了看路北岑,笑眯眯招呼道:“要是转累了,就在这里坐着歇会儿?” 路北岑本来就对那老人极感兴趣,再加上那么个很奇特的街舞大神,便从善如流地点点头,拉开圆凳,一边坐了下去一边道:“谢谢啊,不会耽误您做生意吗?” 那老人抿了口酒,笑着摇摇头道:“客串,客串而已,再说这会儿不到上客的时候。” 老人看了看面前放着半碗饭,有点不尴不尬的大神道:“你们见过?” 大神正要解释,路北岑笑道:“一面之缘,刚才看见大神跳街舞了。” 那老人哈哈笑道:“什么大神啊,这是我儿子,天天下班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往那群年轻人里凑热闹。” 看着老人眼神中流露出的自得,以及嘴上的谦虚,路北岑笑道:“这不也是一种客串吗?关键是您二位,连客串都能封神,可是不简单得很。”那老人和那街舞大神被路北岑这话说得,都愣了愣,然后一个哈哈大笑,一个璀然而笑。 那老人笑完才道:“你这小姑娘可真会说话,这年头,像你这么会说话,还说得这么有水平的小姑娘,可不多见了,小姑娘在读大学?” 路北岑也忍不住笑了,活了二十多年,第一回被人夸会说话,却只笑着摇头道:“我毕业了,已经工作了。” “那你也是干的电视这一行?”老人又笑着问道。 路北岑有点讶异地看向那老人,老人依旧是一幅笑眯眯的模样:“下午你那个老师,我当时觉得有点面熟,后来想起来,他好像是位摄像师,以前给我那个作坊拍过一点视频,不过那时候他还年轻,现在也当了老师了,这一晃,也五六年了。” “老先生真是好记性,您以前拍的是什么视频啊?”路北岑问道。 “就是那时候说要申遗,要拍些视频资料,还挺麻烦的,光是打个灯光,都弄了一两个小时。” “那您这个视频拍摄的规格还挺高,摆一两个小时的灯,最少也得四五个光源。” “那我这老头子就不太懂了,反正照得我浑身冒汗,我们也是配合,积极配合,这点传统手工艺的东西,能传承下去不简单啊,你看看我,年轻的时候,靠这手艺养家糊口都困难,只能靠这份客串讨生活。”每个老人说起的想当年,都似乎是一本内容不同的书,没看过的觉得挺好奇,可是看过一遍又一遍的,就不愿再看了。 第134章 番外8 边上闷头吃饭的街舞大神立即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道:“你在电视台做什么岗位的?主持人?” 那老人倒是没有非要忆从前的乐趣,只是嗯了一声道:“小姑娘这么会说话,肯定是专门练过的。” 路北岑有些哭笑不得,听说过主持人练发音练吐字,可没听说过练说话的,连忙摇头道:“我可不行,那得专门学,我是做编导的。不过老先生,您这个造像不是讲究个传承吗?我看这位大神好像不是从事这行的?” “啊,不好意思,我问得有些冒昧,就是好奇。”路北岑连忙又找补了一句。 那老人摆着手笑道:“我们家兄弟姐妹一大家子,打从申遗成功之后,就有人愿意吃这碗饭了,倒是缺了走出去的,我这个儿子,读书读得好,用你们大城市的时髦话讲,也是个名校海归,说是现在国内经济发展快,势头好,回来创业来了。” 路北岑听着老人不无自豪的语气,再看了看那街舞大神一脸温和的无奈,更觉得这家人还真是挺有意思的,心里不禁微微动了些念头。 “是哦,我今天在千阳转了转,又看了些资料,真是觉得咱们千阳的前景,非常不错,我看刚才那街舞圈子里的人,应该也有从国外回来的,像大神这样归国创业的人不少?”路北岑有意把话题往自己想知道的方向引。 那大神弄不清楚路北岑这样的小姑娘,怎么会对投资创业这样的事情感兴趣,只有些难为情道:“什么大神,都是他们瞎起哄,我叫祁渊朗,你怎么称呼。” “啊,我叫路北岑,祁老先生叫我小路就好。”路北岑见得这位大神明显包裹得有点紧,便又把话题引到刚抿了口小酒的老爷子身上。 “小姑娘这名字挺特别,是哪几个字,有名片吗?”那位祁老先生这回倒是不再顺着路北岑的话题往下说了。 路北岑心里略略打起了鼓,上班第一天就被派了一堆资料和外差,哪里来得及印名片啊,可今天这身份要是证实不了,这话题也就不好继续下去了,自己那个设想,搞不好就要夭折。 “我刚入职,还没来得及印名片,我这名字是挺少见的,就是这几个字……”路北岑灵机一动,从背包里拿出自己那张工作证,心里暗自庆幸,还好昨天要去办那个停车卡,就先办了这个工作证。 祁老先生接过路北岑的工作证,明显有些老花眼,离得极远看了一眼,又把那工作证递到自己儿子面前道:“这个岑,是那个什么黄河之水天上来里面,那个岑夫子的岑?” 路北岑被这老先生那份不着痕迹的睿智逗得又想笑,只掩饰着拿了桌上的咖啡,又喝了一大口。 那个祁渊朗倒是挺配合地点了点头道:“嗯,那个诗叫将进酒,李白写的。” 祁老先生把那证件递还给路北岑,又笑眯眯道:“小姑娘家里也是文化人啊,这名字取得,有意思。” 倒是那个祁渊朗看着路北岑那杯咖啡,有些好奇道:“你这大晚上的,喝了这么杯咖啡,不得失眠?” “正好晚上要写点东西,没了这杯咖啡,还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去呢。我要写的这稿子,就和咱们千阳的经济发展有关,刚刚听老先生说您归国创业,所以就多问了一句,您别介意。”对这种智商在线的,路北岑也只得单刀直入了。 祁渊朗倒是对路北岑这份坦诚有些讶然,摇了摇头道:“这也不是什么商业机密,据我所知,我们当地归国创业的不太多,但是家里有些经济条件的,又在外面读了大学回来创业的,倒是不少,有些是有技术,有些是有自主知识产权,有些是有资源的。” “大概是哪一类型的企业比较多呢?” “都有,但是科技类企业要稍微多些,省里和市里都有产业布局,但是不管怎么个布局,科技型企业都是比较受欢迎的。” “光电产业集群?未来一片光明啊,祁总也是从事这个行业的?” “嗯,我们有几项专利,看样子你还真没少研究我们千阳的情况啊,你们都是拍片子?这是做的什么片子?” “六十周年献礼,省里统一策划的项目。”这位海归知道的还真不少,路北岑心里默默想着。 祁渊朗耸了耸眉毛看了看路北岑,有些好奇道:“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路北岑被问得愣住了,倒是旁边的祁老先生也觉得挺奇怪道:“这拍片子和哪个大学毕业有什么关系?” 经祁老先生这么一问,路北岑倒是恍然,祁渊朗却是非常有耐心地给自己父亲解释道:“爸,这样的献礼片,分量很重……” 那祁老先生还真是个明白人,当即就弄清楚了自己儿子的意思,这小姑娘自己说了,刚入职,连个名片都没印,肯定也没什么经验,没经验自然得有点别的什么。 “我也是赶鸭子上架,最近台里人手太紧张了,我是b大毕业的,祁总呢?” 祁老先生没等祁渊朗说话,倒是先开了口:“嘿,还来了个校友,他留学之前,也是读的b大,要说啊,你们b大还真不好考,他当年可是硬考了我们这市里的理科状元,才进去的。” 祁渊朗明显对自己父亲在自己会读书这件事上,有意无意的炫耀有些无可奈何,正要说话,里头出来一个穿着一身真丝连衣裙,带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女子扬声喊道:“老祁,你那酒还没喝完?来熟客了,快去炒菜!” “来了来了!”祁老先生一边起身,一边把那酒瓶里剩下的最后一口酒倒进嘴里,又一边剥着一个盐水花生,一边对路北岑道:“你坐哈,我要去客串了。” 路北岑反正临时兴起的目的也差不多达成,连忙站起来道:“老先生快去忙,我也该回去了,有点晚了。” “行,那改日和你那位老师一起来,阿渊送送你校友!”祁老先生礼数周全地又客气了一句,才匆匆忙忙往店里进去了。 祁渊朗也跟着站了起来道:“路导要去哪里?我送送你?” 路北岑耸了耸眉头,对这个全新的称呼明显有些不适应,倒也懒得去计较个称呼上的小事,只是笑道:“我要去对面桥头打个车,过新城去。” 祁渊朗指了指桥头那边的停车场:“你一个女孩子,不大安全,我车停在那边,要不我送送你。” 这才是真跟随便上了个路人的车一样,连个点头之交都算不上,路北岑又怎会把人家的客气当真,连忙摇头道:“祁总这一天也挺辛苦的,我打个车就行,桥头很好打车。” 祁渊朗也不再坚持,只是十分绅士地送了路北岑过马路到桥头打了车,才慢悠悠折返回了酒楼外头,丢掉了被路北岑喝空了的那个咖啡杯,再收拾了自己吃过的碗碟,进了店里。 路北岑坐在出租车里,明暗交汇的斑驳中,远处那座新桥越发显得明亮,新和旧、传统和现代、人间烟火和高科技,在这座城市里,毫无违和地交汇…… 二十分钟的车程,路北岑厘清了脑海中的思路,甚至生出一种让自己都觉得有些兴奋的新思路,脑子里被各种起承转合充斥着,机械般付了车钱,再大步流星往酒店大堂进去,她太想,赶紧把脑海里这些东西都付诸文字。 电梯按钮刚按下去,就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你去哪儿了?不是说回房间改稿子吗?” 路北岑回过头,正看见那张帅得让人眩晕的脸上,明显带着的不悦,甚至有些隐晦的怒意。 其实这会儿,路北岑就像只刚吹满气的气球,一点儿也不想和人说话,因为一说话,她都担心憋在心口的那口气,就那么散了,满脑子的创意和已经想好的词句,都会消失不见。 可那是领导,路北岑还是命令自己,要正视这个不能忽视的现实:“主任,我出去逛了一下,找找感觉。” “出去逛逛有必要关了手机吗?你不知道做我们这行的,24小时不能关机,不能不接电话吗?” 路北岑有点无语,我们这行是哪行?是消防急救还是公安?就是电视台里面,这样的规定,一般也不过是适用于新闻部?不过路北岑还是默然从包里掏出了手机,果然是没电关机了。 路北岑逼着自己挤出一丝歉意,把那漆黑的屏幕伸到李见涛面前:“不好意思主任,忘了充电。” 李见涛一脸无语地看着跨进电梯的路北岑,也跟着进了电梯,可电梯里除了他们俩,还真没别人,也直接给了他继续训话的空间:“这样陌生的地方,你一个小姑娘,出门不跟任何人交代,简直就是无组织无纪律。” 果然是领导,上纲上线的本事,简直就是张口就来,路北岑吸了口气,想了想,还是没有出声,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第135章 番外9 李见涛看着路北岑那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真有一种拳头打进棉花里的感觉,忍不住也吸了口气又道:“这都几点了,大话都说出去了,你今天晚上稿子能赶出来吗?” 路北岑看着李见涛那一脸你再不出声,我就要押着你写稿子的模样,连忙点头:“能,主任您先去休息,我写好了会发您邮箱。” 电梯的叮咚声正好显示着楼层到了,路北岑飞快下了电梯往自己房间走,刚要关门却感觉到一股力量,李见涛撑着门看着路北岑那一脸的疑惑,有些无语:“你有我邮箱?” 路北岑讪讪放了手,李见涛跟着进了房间,还关上了门,路北岑心里有点不爽,却也不能说什么,只是飞快从桌上拿了酒店的便签纸和笔,递到李见涛手上,李见涛接过来,笔走龙蛇,刷刷刷写下了自己的邮箱,放到路北岑手上,顺道加了一句:“不管几点,写好了打电话给我,对了,我没有带电脑,我会过来看。” 没带电脑还写邮箱,路北岑瞬间觉得,没喝酒也醉了,要不是这位领导酒还没醒? 李见涛看着路北岑一脸腹诽的模样,突然笑了出来:“你这丫头怕不是心里又憋着在骂我?” 被说中了心思,路北岑只得连忙摇头道:“不敢不敢,主任放心,我写好了就喊您过来看,一定不会耽误事儿。” 李见涛这回倒是见好就收,又嘱咐了一句:“赶紧把手机充上电,你这上班第二天就出差,找你的人肯定不老少。” 说着便转身出了门,还把门带着关上了。 路北岑看着那扇关紧的门,只觉心里先头那些爆棚的兴奋,转瞬间都变成了郁闷,这位领导,还真有点耍着帅行凶的意思。 虽说哪哪儿都觉着不对劲,可又觉得非要解释,也能说通,一是作为领导关心下属,二是时间紧任务重,自己又已经做了承诺,哎…… 突然又觉得毕业了工作了,和从前实习,还真是不一样,从前不管怎么样,前头也有个顶着的老师,就是再赶,总还是有点谱的,难不成,中江台就是这样的工作氛围?就是再觉得前途一片黯淡,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回头路可走,既然如此,还是先把眼前的事儿干了再说。 先头那些鼓胀在脑海里的思路这下子被打乱了,路北岑叹了口气,把手机和电脑都插上充电器,再烧了壶开水,先去洗了个澡,头脑又清明了起来,再打开手机,给父母和杜老师报了平安,又泡了杯茶。 总算坐了下来,路北岑开始对着电脑,先把之前那稿子删删改改,大修了一番,又仔细读了一遍,自己觉得还挺满意的,再把分镜头脚本拉了出来。 无数的画面在脑海里堆叠,路北岑越发觉得这稿子太过老套,就一句话,高端大气上档次,可是认真说起来,这一个片子,实在无法表现出千阳那份古老与生机并存的生态。 路北岑咬了咬牙,打开一个空白文档,又按照自己脑中的画面,重写了一个稿子,用的是文字加音乐加画面结合的方式,文本没有那么具象,那些多少个亿的产值,翻了多少番的数字都没有用,只是用一种对比的手法,让古老与现代相融合去诠释千阳。 这是第一回,路北岑写稿子的时候脑子里全是画面,稿子因为是用的一种新模式,可以说成稿同时,镜头也同步出来了,再读了一遍,想象着成片的样子,笑容逐渐绽放了出来…… 抿了口已经凉了的茶水,看了看时间,四点半,哈哈,有点尴尬,路北岑干脆定了个六点的闹钟,先睡会儿再说。 毕竟,六点到九点,还有三个小时呢,要改稿子要干嘛的,那位有大才的主任,时间足够了。关键是,路北岑对自己改过的这稿,和新写的那一稿,不知道为什么,有着一种无法言说的自信。 因为心满意足,所以睡得十分香甜,闹铃刚响,路北岑从床上爬起来,刚刷完牙,就听见外头的敲门声。 路北岑打开门,门外那位,赫然就是面沉如水的李见涛。 “你睡着了?”李见涛闻见一股明显的牙膏味儿,这几个字就像从嘴里挤出来的。 路北岑看了看手里那块刚擦了牙膏沫儿的毛巾,不自觉往身后藏了藏道:“主任早,我写完的时候四点半,怕打扰主任休息,这会儿正准备给主任打电话。” 李见涛一腔怒火转为冷笑:“呵,还挺自信,稿子呢?” 路北岑连忙指了指桌边的电脑,又抢先过去晃醒了电脑,输入了密码,看着李见涛坐了下去,才觉察出几分不自在,想了想才问道:“主任,要不要叫杜老师一起来看看,这镜头……” “等你叫,人家几个摄像老早就出去拍日出了。”李见涛头也不回,随口说道。 “哦,那主任您先看,我去洗把脸。”路北岑说完,便悄无声息进了洗手间。 等路北岑洗完脸出来,李见涛正好回头:“你这稿子,是昨天晚上重写的?” 路北岑看着李见涛一脸的高深莫测,倒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往电脑前面凑了凑,果然,那是昨天晚上她后写的那个稿子,页面没关,她连忙把先头改了的那一稿打开:“不是,主任,是这个,您刚看的是我觉得特别有感觉,自己瞎写的。” 李见涛像是打量怪物一般看了路北岑一眼,却没再说话,只是把眼神又放到了电脑上。 路北岑心里七上八下,迫于李见涛的威势,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只是万分忐忑地站在一旁,就好像在等待判决一般。 李见涛把那两个稿子反反复复,从头到尾都看了两遍,看得很慢很慢,只看得路北岑心里开始发毛,才听见李见涛终于出声了:“拿瓶水过来。” 这是要喝了水再开喷?路北岑不明所以,连忙从门口玄关处拿了瓶矿泉水过来,递到李见涛手上,弱弱开了口:“那个,主任,稿子是不是不行?或者还有哪里还要改动的,现在还有时间,您说,我来改……” 李见涛咕咚咕咚喝了半瓶水下去,看着路北岑一脸小心翼翼的模样,却不急着说话了,反而是直接打开自己的邮箱,然后把两篇稿件一起发了出去。 “你是再睡一会儿还是去吃早饭?”李见涛站起身,面上平静无波,就好像没有稿子这码事一样。 路北岑愣了愣,下意识摇了摇头:“主任您先去吃,稿子……” “行了,走,先去吃饭,吃完饭你再回来补觉。你这个速度还是挺快的,想法也多,要是按照你自己写的第二版来拍,你知道意味着什么?”李见涛不由分说示意路北岑出门。 “那个,我就是写着玩的,半夜写兴奋了,一时睡不着,就又写了一版。主要是要请演员,时间也比较紧张……” “设备要求也高,你这是给你们杜老师出难题。” “主任,我都说了是写着玩的……” “工作的事情,哪有闹着玩的事,这种话就不要再说了,关键要看人家领导怎么想,你先去吃饭,我去打个电话。” 路北岑味同嚼蜡一般吃了顿早餐,自己琢磨了很久,按照李见涛这意思,应该是把两个稿子都发到了卓部长那里,让他来选,关键问题是,人家要是一个都不满意呢? 路北岑望眼欲穿,也没有看见李见涛到餐厅,更不敢打电话问,只是默默回了房间,又翻来覆去把自己的稿子仔细看了几遍,躺到床上也睡不着,感觉比当年高考完等分数出来的时候还要紧张。 等路北岑终于紧张累了睡了过去,被一阵门铃叫醒了,连忙起身开门,杜诚然挂着一脸和煦的笑容站在门口:“小路这是眯了一会儿?昨晚一宿没睡?快去洗把脸,到李主任房间开个会。” 路北岑睡得迷迷瞪瞪,却只记得自己的稿子:“杜老师,稿子是不是不行?” “小姑娘要对自己有信心嘛!刚才卓部长叫了李主任和我一起去他办公室了,现在他担心的不是稿子的问题了,而是我们现有水平能不能实现编导意图。行了,你赶紧去洗脸,李主任着急赶回去。” 杜诚然说完就走了,路北岑更是一脑门子官司了,按照这意思,定的应该是后面写的那一稿,那稿子写虽然能写出来,就是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拍啊,主任这就走了? 路北岑连忙洗了把脸,人总算清醒了过来,去了李见涛房间,房门大开,见其余人都到齐了,就等自己,路北岑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个,我刚不小心睡着了,不好意思。” 李见涛这下倒不再端着了,冲路北岑招了招手:“行了,进来坐,你这个夜熬得挺值得,卓部长高度评价了你的构思,觉得很新颖,刚叫了我和杜老师过去,要我们保证能拍出来。我可是拍了胸脯的,怎么样,小路,能不能拍好?” 路北岑挠了挠头,不禁看了看杜老师,杜老师笑呵呵道:“你别看我,只要能把设备和演员调来,我们摄像这边没什么问题,后期的话,实在不行,就我来。” “这丫头还没睡醒,行了,既然老杜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我马上回去协调这些事情,这里,就还是老杜负个责,小丫头还缺少历练,你多帮衬帮衬……” “行啊,我们这边好说,反正领导已经拍了板,我们别的不多说,干就完了,要说还是懂行的领导好,虽然要求高,但是敢拍板……” 第136章 挑战和机会 文梦冉和路北岑说说笑笑到了四楼,迎面碰到频道三大巨头,后面跟着一个打扮时尚、妆容得体的女子从五楼下来。 两人立即止住话头笑着和老总们打招呼,杨总走在最前面,明显心情很不错,点着头笑呵呵道:“你们俩今天加班?” “刚录完节目,领导们周末也不休息,我们就更不好懈怠了。”文梦冉笑嘻嘻答道。 汤总语气十分温和:“今天三场都录完了?” “嗯嗯,汤总,我们最后一场,都录完了,挺顺利的。”文梦冉立即答道。 “那行,早点回去休息,小路,明天要出差的事,长虹通知了你没有?” 路北岑连忙点头:“通知了,昨天长虹姐就给我打了电话。” 路北岑本来想问问哪个领导跟着去,话到嘴边还是没有问出口,哪知话音刚落,就听那女子笑道:“这就是咱们频道新来的吉祥物,一直想说认识一下,没想到今天碰上了,小文你也不说给郑姐介绍一下。” 路北岑有点愕然,这个吉祥物难道说的是自己? 三位老总连同文梦冉一起笑出了声:“是是是,郑姐,这是新来的吉祥物路北岑,可不就是吉祥物嘛,跟她一起不管是出差还是录节目,都是顺顺当当的。小北,这是大型活动部的郑薇郑主任。” 路北岑有些尴尬地笑着问好,祁总也哈哈笑着接话:“是挺吉祥的,小路,你人虽然在专题部,但是我们部门的题材还是可以继续发掘发掘,上回那个选题可是抓得真好。” 杨总点了点头:“确实是员福将啊,行了,你们赶紧回家,明天我和汤总,还有郑主任和杜主任跟你一起去,做好准备,可能你和杜主任要在那里踩踩点,要辛苦一阵子。” 路北岑连忙点头,跟文梦冉往旁边挪了挪,看着领导们鱼贯下了楼,文梦冉才拉了拉路北岑往办公室去了。 “你明天到底去干啥?看这样子是有好事,领导们这么重视。” 路北岑摇了摇头:“千阳要拍个旅游宣传片,说是明年旅游发展大会在千阳开,你都不知道,那个领导是个前辈高人,我也不知道是烧错了哪根香,被莫名其妙点了名。” 文梦冉脑袋转得飞快,把眼前的情况跟旅发大会一结合,立即眼睛亮了亮:“亲爱的小北同志,难怪人家叫你吉祥物,老板们这回是所图甚大哦,可能绝不仅仅只是拍一个宣传片的事情了,你看郑主任那表情。” 路北岑愣了愣立即回过味儿来:“不会,这是想把活动一起接过来?” 文梦冉点了点头:“很有可能,甚至说不定甲方已经有些意思了,这样的活动,省里肯定不会允许外省的机构来接,要不是请国视台,要不就是咱们省里活动策划方面的大型机构,国视台价钱就很高,咱们省里,要不就是文传集团,要不就是咱们省台,只有这两家有这个实力,啧啧啧,老板们这是要截胡啊……” “截谁的胡?不会是卫视那边?不可能?”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他们有他们的优势,我们频道也有我们频道的优势,我们频道活动部虽然经常被他们那边挤下来,但是实际上到最后都会分一部分给我们这边来做,郑主任还是挺厉害的,关键咱们还有汤总,如果要全程直播,祁总他们那边全部门精英一起上,可比卫视有优势……” 文梦冉分析得很是详细,从人才储备到技术支持,再到目前的优势对比,路北岑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很有道理,越想越觉得脸上发僵。 文梦冉拉了拉她:“你别紧张,反正你就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我怎么感觉你这趟一开始,如果能成,应该会有很多宣传片要做,那咱们就真的是从人家碗里抢饭了!” “真的假的?” “这还能有假,现在国内发展旅游业是大势所趋,你看我们省内好像是有七个5a级景区,这肯定都得拍一遍宣传片,然后还有两三个着力打造的全域旅游区县,这是我能数得着的,没准大家都想来凑凑热闹,这个量就说不准了。” 路北岑一脸崇拜地看向文梦冉:“我发现你做个编导真是屈才了,真是门儿清啊你。” 文梦冉笑呵呵道:“你忘了我们家是干啥的,他们经常说,我想不知道都难,你都记住了?明天跟领导一起,顺便可以给他们洗洗脑,咱们专题部也有大把的机会。不过领导们肯定看得更明白,我也就是瞎操心。” 第二天,路北岑和杜诚然最先从卓领导的办公室出来,她已经明白,卓领导显然对都市频道这个班底已经摸过底,虽未明说,但是他这么忙的领导,能够拨出两个小时的时间,来专门和他们面谈,足以说明意向已经很明显。 但是这个稿子,要求在一周之内出初稿,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直到上了空荡荡的电梯,路北岑才晃过神来,看向杜诚然轻声道:“杜老师,我怎么感觉压力山大。” 杜诚然笑着安慰她:“别怕,卓领导为什么想用你,最主要就是觉得你的想法很新颖,不落俗套,这跟上次的片子是一个道理,你就放心大胆去做,汤总会在后面兜底的。” 路北岑自然明白,对于任何一个行业来说,经验都很重要,可有了经验不求突破,很多时候又会形成一种桎梏。 马不停蹄,路北岑和杜主任在千阳当地工作人员的配合下,早起晚睡,用三天的时间走马观花看遍了千阳下属七县市景区,收集了大量的资料,回到了湖夏市。 带着所有的资料,路北岑直接回家,给她的时间并不多,无论如何,周六早晨,一定要把稿子交到汤总手里,否则就真是改都没有时间改了。 一路上,路北岑也弄清楚了情况,实际上卓领导限定的这个时间,不光是针对她这个拍摄脚本,还有一个活动策划案,估计活动部那边一样在人仰马翻,不分日夜。 千阳方面倒未必是要直接用这一版的策划案,毕竟这样大的活动,肯定还是要经过反复磋商,研讨,最后确认的。但是这就是一种考验,对都市频道的一种考验,更是一个机会。如果经不住这个考验,后面的事情就休要再谈。 但是对于完全独立核算的都市频道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这几天晚上,路北岑都会接到汤总的电话,只感觉他人虽然没有办法,必须在家盯着总策划案的制定,可实际上却对路北岑这边也是非常关注,每天都会和路北岑聊聊他们当天去过的地方,很多地方他也非常熟悉,经常会跟路北岑提一点相关的典故,让路北岑受益匪浅。 千阳还有秀美的山川风光,富有特色的山川大地,更何况,做旅游宣传片,肯定不仅仅只是拍摄风光片,片子的内涵是文化,尤其是像千阳这样充满历史故事的城市,深沉的文化内蕴、变化与发展、曾经的辉煌和现在的灿烂,如何用镜头表达出来,变成外延的视觉盛宴,是一个宏大的课题。 令路北岑意想不到的是,回到家,阿皓和蒋中泽居然已经煮好饭,洗好了菜,只等她回来炒炒,就有一顿热饭热菜吃。 两人看着路北岑明显晒黑的脸庞和手臂,都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阿皓还没出声,蒋中泽表情很是不悦:“防晒霜没涂?” 路北岑有些尴尬:“涂是涂了,但是好像也没什么太大作用,白天都在外面走,天天都是大晴天,太阳太大了。” “我就说你们这工作不人道,人家建筑行业都会放高温假,就你们这群记者,越是有太阳还越要往外跑。”阿皓摇着头感慨。 “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帮我把这些资料提到书房去,我饿了,等我洗手炒菜,早点吃饭,晚上还要加班。”路北岑连忙支开阿皓。 蒋中泽看了看那厚厚的一摞资料,温声问道:“这么多资料,什么大项目?” “嗯,给千阳拍旅游宣传片,一周要出稿子。”路北岑一边随口回答,一边往厨房去了。 蒋中泽端了杯温度正好的茶踱进厨房:“先喝口水,你这几天,不会晚上都没有好好休息?” “没办法,白天不在路上就在景区里转悠,晚上回到酒店才有时间看资料,还要虽是跟领导汇报情况,不过也就这个星期,甲方要求一周交稿。” “你交了稿就没事了?” “那倒不是,不过是第一关而已,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我能有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能给我上课?”蒋中泽垂下眼帘摇头道。 “啊,不好意思,最近可能会忙一点,要不我问问方南回来没有,让她帮帮忙?” “那倒不用,我又不急这一天两天的,再说人家哪里知道你教到什么地方了,我就多练点字,看看。” “这几天在看什么书?” …… 第139章 彩礼 打了一场仗,路北岑的工作终于暂时恢复到了正常状态。 路北岑写的两版脚本都只做了微调,汤总便没有更进一步的指示了。但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频道领导们都忙得脚不点地。 杨总带着祁总在省里做工作,汤总带着郑薇和杜诚然去了千阳,这样的全国性的大型活动,肯定不是千阳方面能单独拍板的。 路北岑恢复到找选题状态,正开着电脑,在浏览相关网站,陈芳不知道突然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压低了声音轻声笑道:“小路,你还找什么选题嘛?听说领导都钦点你,最近在搞大动作。” 路北岑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汤总已经嘱咐过,千阳的事情目前还只是争取阶段,不管是消息还是稿子,都不宜外传,陈芳不知道这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估计更多也是在套话。 “啊,没有啊,陈老师,你就别笑话我了,我这里都没米下锅了。”路北岑连忙摇头。 陈芳见路北岑不接茬,便先绕过这个话题不说,抛出了一个橄榄枝:“我这里倒是有个调解的选题需要外采,你要是没事的话,我们可以合作一把。” 自从上次莫名其妙被陈芳摆了一道,可她听说能另外挣笔稿费又立即变得亲善有加,路北岑实在有点不太愿意和这个人有过多的来往,甚至本能地带着点防范,可伸手不打笑脸人,路北岑立即笑道:“陈老师,您的选题都太好了,我跟着你学习一下还可以,单独外采,我怕弄砸了您的题材就不好了。” “你跟陈姐这么见外干嘛,要不我先给你说下这个选题,你看看有没有兴趣。”陈芳干脆从隔壁拉了个椅子坐了下来,路北岑自然也不好再拒绝,只能被动地竖起耳朵。 “是这样,找我们调解的委托人是两家,都是因为同一个姑娘。” 陈芳吊胃口的做派一如既往,路北岑只觉有点好笑,却也尽力配合她的表演,有句话叫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路北岑深觉这句话用在这里十分贴切。 “啊,是这个姑娘被人贩子拐走了,现在两家在扯皮?”路北岑适当发挥了一下想象力。 陈芳十分得意地摇了摇头,继续道:“你看这个题材一开头就很好了,以前我们的委托人一般都是一个人,这次居然是两个家庭。” “是哈,我没什么经验,还没注意到这一点,陈老师你赶紧说说是怎么回事。”路北岑完美地把自己放在捧哏的位置上。 “呵呵,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就是两家人在抢儿媳妇。” “不会,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一女二嫁的事情。” 陈芳似乎对路北岑不着痕迹地捧哏十分满意,摇了摇头:“话不能这么说,其实现在还是有很多落后的地方,观念还是很传统的,我说了你不信,你学中文的,肯定知道媒婆这个行当,其实现在在乡镇上,还是存在的,而且还不少,这事儿就是从这儿来的。” 这个路北岑倒是有所了解,国内最早是从西周开始就有了官媒这个机构,其实就是官方的婚姻介绍所,多半都是由妇女来担任媒妁等事,负责给所辖地的适龄男女介绍婚姻,还会负责鳏夫再娶、整合财产等事宜,权利还是很大的。 当然民间也有私媒,就是俗称的媒婆,但是经过私媒介绍后通婚,还是要到官媒去报备,有点类似于到民政局打结婚证,如果没有这一步,婚姻还是无效的。 古代官方的媒婆实际上相当于衙门的小吏,而且是掌握着不小权力,这个位置,一般人还很难坐上,除了母女、婆媳之间的继承,还有很多门道。 当然这是在古代,现代乡间的媒婆大多是靠谢媒礼讨生活,陈芳这事儿虽然是从媒婆身上切入的,但是实际上还是这个姑娘的母亲比较爱财。 陈芳撇了撇嘴:“这家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夫妻俩因为大字不识几个,出门打工都找不到地方,就在县城里做点小营生。后来女儿大了,夫妻俩一致的想法就是,读不读书不要紧,重要的是能不能换笔高额的彩礼出嫁,这钱可以帮儿子找媳妇。” “这年头这么想的人可不多了?”路北岑有点讶然,现在都九年义务教育了,除了那真的是穷得揭不开锅的,一般能读好书,不管儿子女儿,那都是全家人的骄傲,谁还会拦着啊,尤其还是亲爹亲妈。 陈芳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你可能从小在城里长大,没见过多少这样的人和事,其实这么想的人还真不少,有些观念已经根深蒂固了,想要改变哪有那么容易。” “尤其是好多地方嫁女儿彩礼特别高,感觉就跟卖女儿差不多,他们更觉得,千辛万苦供女儿读书出去工作了,以后也不会回老家给他们养老,嫁到外地去,可能连这些彩礼都要不到,那就是鸡飞蛋打。” “在这些人的心里,女儿迟早都是外姓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要跟着儿子养老的,所以家里要是没个儿子的,那简直就是抬不起头做人。” “那要这么说,女儿岂不是连婚都不敢离,离了连娘家也不敢回?”路北岑确实很难理解。 “过不下去了还不是照离,回来再找人嫁了呗,反正那些父母的想法就是这样,女人不管有没有儿女,也不管多大年纪,更不管能不能自食其力养活自己,嫁人都是最后的归宿。” “我以前就拍过一个案子,一个女儿结了离,离了又被自己母亲安排相亲再嫁,过两年又离,这回离了就不想再结了,母亲却不乐意,强行安排相亲,甚至帮着自己相中的女婿制造机会,女儿只得又嫁了。” “但是这个女儿的性格和生活方式实际上特别不适合婚姻,就是结了三次婚,也没有学会夫妻相处之道,婆媳相处之道,最后痛苦得要死,也被婆婆嫌弃得要死,家里天天鸡飞狗跳,她离婚也不是,日子又过不下去,终于有天争吵中,用水果刀把自己婆婆捅死了……” 这就叫路北岑有点讶然了:“她是自己没有养活自己的能力,一定要靠丈夫养活吗?” “不是,她在美容院做美容师的,就是性格真的有点那样,我都说不清是个什么类型的人,无法形容,总有人说天上人天上人,你知道是个感觉了?反正沟通很困难,永远都像鸡跟鸭讲,我采访这个人采访了三个小时,最后同期没几句能用的。” 陈芳好像突然回过神一样,拍了拍额头:“看我,又扯远了,还是说回这个事情。就是这家女儿长大了,母亲就拜托了媒婆帮忙说媒,然后呢先是和一家相中了,彩礼都过了,又有个媒婆来说了另外一家,彩礼比原先那家要高两万。” “两万块钱啊,这母亲就觉得先把女儿许亏了,这母亲具体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反正又接了另外一个人的彩礼。然后在母亲的导演下,这女儿按照两边男方家里的要求,第一家是做了酒席圆了房,第二家是打了结婚证。” “但是之后这女儿在两家都因为一点小事大闹了一场,就不见了,也不知道这女儿究竟是被这个母亲藏起来了,还是怎么回事,反正这母亲先是对两边都说女儿怀孕了,需要营养养身体,要拿营养费来,如果不拿,三个月之内一定去做流产手术。” “后来又说女儿因为受不了刺激流产了,现在在城里养身体,正伤心,不想见人……” 三家就闹得不可开交,这样的情况下,两边男家都知道了这家人把一个女儿许给了两家人,场面就十分难堪了,打架都不知道打了多少次,可不管怎么闹都解决不了问题,后来女家干脆找不到人呢。 两家就都跑去当地乡镇法庭起诉,要告这姑娘家,要不就交人,要不就退回彩礼钱,这彩礼钱对于哪个农村家庭都不是一笔小钱,有些是一家子一辈子的积蓄,有些积蓄不够还借了债,这时候可谓是鸡飞蛋打,人财两空,能不着急上火嘛? 这法庭的法官算是被这三家闹得一个头好几个大,女家的母亲反正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声称是男方家里对不住自己女儿,一家子打人,才把女儿气跑的,又说了第二家,第二家也同样不是人,自己女儿都怀孕了,还把她打得回了娘家。 两个男家也是各有各的说法,都说自己家是先说的亲,一个说办了婚礼,全村人作证,一个说打了结婚证,是正当合法夫妻,反正法官不知道信谁的才是真的,关键是这种葫芦提的案子,和稀泥都不好和,而且法官自始至终都见不到这个女儿,母亲就说做小月子受了刺激,现在都快忧郁症了,不能再让她受刺激。 结果法官给两个男家支了个招,让他们找到电视台都市频道帮忙调解,说是那里能人大把,一定能把这事情弄明白,给他们一个说法。 路北岑突然觉得很有点不对劲:“陈老师,你跟这个女孩子通过电话吗?” 陈芳一脸赞赏地夸道:“所以说你适合吃这碗饭,这件事重点就在这个女孩子,人究竟在哪里,是不是像她母亲说的那样,流产生病不能见人,都很难说,说不定还另有故事也保不齐……” “不会,你的意思是还有别家?”路北岑讶然问道。 第140章 挑明目的 陈芳说了很久,路北岑虽然说大体听明白了,可是总觉得云里雾里,这事情很显然不像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而且还有许多重要的问题,陈芳都没说明白。 这时候,陈芳听路北岑问到是不是还有第三家,果然立即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清楚,兴许也有可能,但是我觉得几率不大,真要再有第三家,那不成了骗婚。” “有骗婚这个罪名吗?”路北岑本着不懂就问的原则,立即请教。 “骗婚就是诈骗罪,以结婚为幌子骗取钱财,没有骗婚这个罪名,但是普通人就是这么说的,具体的,你可以上网查查,我们现场不还有法律专家嘛!” “那就是两家,也有这种嫌疑,这两家男方为什么不报警呢?” “人家想要新娘子呗,我是这么觉得,而且这种彩礼钱拿出去了,一般很难全额要回来。又或许,里面还有些别的什么细情也未可知,现在采访还没做,什么都难说。” 路北岑想了想,还是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那你跟女方的母亲通过电话吗?她会愿意接受采访吗?更何况到时候还要她到现场来调解,我觉得她未必愿意来。再说这个女孩子现在究竟在哪里都弄不清楚,好复杂啊。” 陈芳呵呵笑了出来:“所有调解的选题都是千难万难才能最后走进演播室的,一帆风顺的很少很少,总有一方会不愿意的,这就需要我们去做工作了,所以说外采的部分是很重要的,实际上功夫都在这里。” 虽然陈芳没有正面回答路北岑的问题,但是这话还真是叫人无从反驳,她也明白了,陈芳现在根本还没有跟女方的任何人联络上,想了想她又抱着请教的心态问道:“陈老师,一般碰到这样的情况,你会从哪里入手?我是说在女方拒绝采访,女孩子也找不到的情况下。” 陈芳自知这个选题要进行下去确实还是挺艰难,之所以不愿意正面回答路北岑的问题,也是另有心思,却没想到眼前的年轻同事会突然这么问,想了想还是答道:“理想状态下,我应该会从这家的儿子那里入手,因为这个儿子应该是那个母亲的软肋,当然这是预判,具体情况还要到当地打听过才好继续。” 路北岑沉吟了一下,才很郑重地答复了陈芳:“陈老师,不是我畏难,你也知道,我刚才接触这类选题,实在是心里没谱,如果你愿意带我一起去采访学习一下,我非常感谢,但是要是我自己去外采,我怕我把选题给你做砸了,到时候反而耽误你的事。” 陈芳脸上依旧满是笑容:“你这就太小心了,要是你自己的选题,你还能顾虑那么多,或者一定要请个老师才去做?再说了,哪个编导一年不做砸几个题的,尤其是这种调解类的选题,成功进演播室的几率百分之七十都不到,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确实是最近手头事多,暂时排不出出门的时间。” 陈芳这话就把路北岑堵得死死的了,让她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路北岑总有一种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的感觉,没有编导是不珍惜选题的,尤其是听上去就很精彩的选题,陈芳明明知道自己在这类选题上,算是个绝对的新人,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选择和自己合作,甚至让自己去做外采,都是极有可能搞砸的,而且第一次搞砸了,后面再想补救就很难了。 这类选题就算是再成熟的编导,心里都是打怵的,这个女方的母亲明显是个不太讲理的角色,当记者最怕碰到的无非两种人,一种就是干脆避而不见,完全拒绝,又或者就是这种胡搅蛮缠,混不讲理,自说自话的,说不定发起疯来砸了采访设备,顺带给记者来上两个耳光都是有的。 路北岑不知道陈芳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到底是这个选题她自己心里都打怵,抱着做不好就丢了拉到,让自己去背锅的心思,还是说有别的什么目的,反正她现在应对陈芳,绝对是一百二十个小心。 路北岑干脆挪开些椅子,轻声笑问道:“陈老师喝水?我去倒点水喝。” 陈芳见路北岑不再接茬,便拉了拉她道:“你先坐下,要不这样,我最近为什么走不开呢,就是我有个朋友,在下面一个县里负责宣传工作,他们要拍个片子,老要我帮忙写文案,你说我虽然也是编导,可他们那种片子的文案,我还真不太熟悉,愁得要死,我也实在是欠了人家人情没办法,小路要不你帮帮忙,帮陈姐把这个问题解决了,我就有时间出差了。” “你做的千阳那个片子我那个朋友他们也看了,都觉得文案好,还把我架到火上烤,我可是自愧不如,没你这么好的文笔,他们就是死活不信,还让我一定要照着那个做,我真是等他们烦死了……” 路北岑真是不得不感慨陈芳这个话术,果然是一环套一环,先抛出橄榄枝,作为法制专题的编导,即使不说对这个题材感兴趣,肯定也特别希望能多积累些这样类似的现场处理经验,然后再来说出互相帮助的事情,顺便还示弱再夸夸自己…… 这样的套路,一般职场小白哪里抵挡得住,如果不是路北岑早先已经领教过陈芳的厉害之处,心里竖起防线,只怕也会不自觉答应下来。 可本来很复杂的事情,到了陈芳的口中,竟然变成了只是写个脚本那么简单,而且只怕这脚本,自己连署名权都没有,说白了就是替人捉刀,路北岑顿时有种吃了苍蝇一般的恶心。 路北岑好歹也是从国视台到中海卫视干过那么久的,这里面的道道,虽说不是门儿清,大概也是知道的,陈芳这肯定是私底下在外面接了活儿,又做不出甲方需要的脚本,就想着把自己诳进去。 但是路北岑心里非常清楚,做这样片子的脚本,哪里是坐在家里,随便编编就能出来的,肯定得实地去踩点,如果这地方自己从来没去过,那要花费的功夫就更大。 路北岑又想起文梦冉说的那些话,这时候要做这样的片子,大概率就是冲着明年的旅发大会去的,糊弄一下肯定过不了关,只要自己一点头,就相当于揽了个大麻烦上身。 陈芳都是老江湖了,私底下接了活儿,领导们就是知道了,只要她没耽误工作,也不好多说什么。 可对路北岑来说就不是这么回事了,一来她本来就是新人,二来又刚领了千阳方面的旅游宣传片的任务,再莫名其妙接了陈芳的活儿,万一领导们知道了,自己就是肉没吃到,平白惹一身骚,浑身有嘴都说不清楚,谁能相信她就是帮忙? 更何况,按照文梦冉的说法,频道领导们肯定不会保守到只考虑千阳一地的旅游宣传片,谁知道频道是不是本身也在争取陈芳手里这个项目?如果是,那到时候那就更尴尬了。 路北岑越想越觉得后脊发凉,可陈芳就坐在眼前,又是个那样睚眦必报的性格,她要是直接拒绝,只怕很有可能就会留下隐患,反正就是进退两难。 关键是自己的尴尬处境,和陈芳还没办法推心置腹地说明白,现在局势都还不明朗,汤总嘱咐了好几次,不要随意对别人透露这件事情。 路北岑沉吟了很久,才轻声对陈芳道:“陈老师,不是我推脱,实在是这种片子写个脚本其实很复杂,我当初做千阳那个片子,也是经过了大量的阅卷和踩点,还有前面袁松老师已经做好的拍摄大纲铺路,这都要大量的时间,眼下我们哪有那么大块的时间出去搜集资料和踩点。” 陈芳一看路北岑没有一口拒绝,立即便道:“这也不难,我说的这地方离湖夏不远,到时候辛苦你,这个周末,咱们开个车过去,转一圈,你心里就有数了,要什么资料你尽管开口,我保证配合,给你搜集齐全就是。” 陈芳这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啊,一分钱不花,找个捉刀的,还得占用私人休息时间去帮她跑腿,小算盘打得,简直就是噼里啪啦啊,路北岑都忍不住要在心里替她鼓掌了。 “我现在也说不清楚最近周末的安排,就怕临时有什么任务,实在是不好定下来,陈老师,我不好就这样答应你,完了到时候又有临时任务,那就会塌了你的事了。”路北岑百般无奈,也只好先推脱一番再说了。 陈芳见路北岑不吐口,也不好硬性做什么要求,失望肯定是绝对的,可现在没有说死的事情,她也不好过分表现出什么来。 路北岑想了想又道:“陈老师,当时我们做千阳那个片子的时候,可是花了大精力和价钱的,不仅需要演员,还需要更高端的设备和杜老师那样的摄像,还有非常精良的后期包装和调色,缺一不可……” 第141章 蛋糕 陈芳事先不仅详细打听了路北岑的事情,还经过了缜密的思考,才来找路北岑说话的。 陈芳本来以为,像路北岑这样读多了书的新人,又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到的地面频道,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对选题的渴求基本上就是来者不拒的,却没想到,这人虽说不是滑不溜手,脑子却是十分清醒,不仅不急于抓住新选题,反而还给自己上起了课。 陈芳本来的打算是先把路北岑拉下水,只要她答应了做脚本,后面的事情,自然就水到渠成。 像杜诚然那样的老江湖,反倒是比路北岑这样的新人容易对付,无非就是按照市场价格相请,实在不行,多花些费用也不是不可以,毕竟谁也不会和银子过不去,杜诚然也不是没有在外面帮人掌过机,不过是对合作团队比较挑剔而已。 只要自己能把这个班底搭起来,先把像样的脚本拿出来,那合同自然就能到手,毕竟无论是谁,都希望在更便宜的价格之下,享受到同质的服务,购买到同质的产品,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宣传片也是一种产品。 如果和台里直接签约,就意味着要遵从台里的价格,本来自己那位老同学找到自己,是希望通过自己打听到先前千阳那个片子的制作班底,然后指定这个班底,跟台里把合同签了。 陈芳好说歹说,口水都说干了,才从老同学那里争取来这个机会,同样的班底,不走台里,走她在外面以别人的名义注册的公司,价钱比台里少三成,最后才终于得了机会,让她先把脚本拿出来看看再说。 陈芳也研究了很久千阳那个片子的脚本,总觉得在结构上,自己做出来脚本问题不大,关键是那些语言,精炼简洁却又大气唯美,是需要很深文字功底的,她自觉很难模仿出来,只能干脆把念头转到路北岑身上。 陈芳觉得,只要有了路北岑的脚本,就能得到合同,有了高质量的脚本和合同,她就不信杜诚然会断然拒绝。 陈芳也考虑过干脆跟路北岑也拿稿费说话,可是她心底又有很多算计,一是舍不得钱,更何况合同还没签下来,二是对新人也存了轻视的心思,她觉得用一个选题足以换得路北岑的感激之情,这就是一种等价交换。再一个说,她还担心万一这人不懂规矩,跑到领导面前告了自己的状,那就更加得不偿失了。 陈芳事前哪知道自己诸多算计,反而弄巧成拙了,可这时候再换说辞,实在也有点拉不下面子,看着路北岑一脸真诚地给自己建议,心里虽说满心的不快,可也不好当场发作,只得悻悻然随便糊弄了两句,先撤了,准备另找机会再说。 路北岑虽然已经感觉到陈芳在算计自己,可没想到她算计到了这种程度,见她满脸不高兴地走了,便也把这事儿暂时抛到了脑后,只是在心里更是提醒自己,以后面对陈芳的时候,只怕更要多注意一些。 想到这里,路北岑不由自主对着电脑屏幕苦笑着摇了摇头,虽然也听说过办公室里的明争暗斗,可按道理,像电视台这样同种岗位,各有各的责任田,管好自己事的单位,也会有这样明里暗里的坑,在等着自己…… 路北岑正坐在电脑前发呆,岳长虹却突然来了办公室,老远看见路北岑,便招呼了一声,让她来自己办公室。 路北岑连忙站起来,又想起一直躺在自己抽屉里的香水和口红,尽管心里有些难为情,但还是干脆拿了出来,把小袋子拎到了岳长虹的办公室。 正好,办公室里除了岳长虹以外,其余人都不在,路北岑倒是暗暗松了一口气,把小袋子放到岳长虹办公桌上,笑吟吟道:“长虹姐,这是我弟弟从国外带回来的香水和口红,我给您挑了两样,您别嫌弃,都是小东西。” 岳长虹倒是没有拒绝,还十分开心地打开来看了看:“呀,这个香味儿我喜欢,以前有一瓶用空了瓶子,后来买过一回还没买到,谢谢你了!” 路北岑见领导不拒绝,反倒松了口气:“那正好,我还担心您不喜欢呢!” “哈,哪有女人不爱漂亮的,不是我说你,小路,你平时也该捯饬捯饬,正是该打扮的年纪,天天素面朝天的,可不符合我们单位的气质。”岳长虹今天心情明显还挺不错的。 路北岑有些尴尬,总不能说自己就是嫌麻烦,也觉得没那个必要,而且电视台是个什么气质,自己又不是主持人,那些把头发剪得比男生还短的女编导也比比皆是,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反倒要找气质了? 尽管心里不认同,嘴上去还是得态度良好:“好哦,长虹姐,以后我会注意的。” 岳长虹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这不是批评哈,你别这么紧张,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年纪的女孩子,你看像小冉,都知道打扮打扮,你最近这衣服比以前刚来的时候就得体多了,人也精神些。我可不希望我们栏目的女编导跟别的栏目一样,一点不注意形象,工作和生活,两样都不能耽误,捯饬自己,也是一种生活情趣嘛,你说呢,小路?” 路北岑仔细想了想栏目里的同事,好像还真没有很不修边幅的人,就连男同事,只要出现在办公室,都是穿着很规整的,难怪小冉说这是最大的投其所好,岳长虹喜欢一个精气神十足的团队,更喜欢光鲜亮丽,井井有条。 “好的,谢谢长虹姐提点,我知道了。”路北岑连忙再次应答。 “行了,你先坐,汤总交代的任务都完成了哈?他没说什么?” “没有,就是做了些小幅度调整,其余就没什么了。” 岳长虹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汤总对你的评价还是很高的,现在新进来的同事,很少有人能让他提起兴趣亲自调教的,当然你的表现也确实还不错,怎么样,最近工作上有没有什么困难?” “我可能还没掌握找选题的方法,手里没什么选题,正在努力找选题。”路北岑自觉有点嘴唇发干。 岳长虹眼里闪过一抹赞赏:“你对工作积极主动,没有被动地等待,这就是很好的态度,别着急,慢慢来。前面你自己找的蓝湖区那两个选题都还不错,有和那边保持联系吗?” 路北岑点了点头:“一直有联系,但是毕竟就只有那一个地方,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有那么多符合咱们栏目要求的选题。” “这倒也是,一个区县的恶性案件,尤其是凶杀案之类的大案,一年也不过就那么几件,而且这其中还有些偶发性案件,比如打架斗殴之类的引发出来的,别的地方你没有找找?”岳长虹又问道。 路北岑听到岳长虹这话,心里突然想起方南之前说,她们杂志社的有些编辑,手上就那么两三个作者,每个月都能发个稿子,而且都是案件稿,她们那边的选题要求可比这边还要高,可想而知,其中必然有些不能说的内情。 念头一闪而过,路北岑只记得要把这事儿跟方南说一声,又连忙冲岳长虹点头:“我也在找市内别的地方的选题,不过目前没有什么很大的收获,新选题没看见什么,倒是在网络和报纸上看到了一些我们栏目播过的题材。” 岳长虹微微笑了笑:“所以说现在好多管理不太严格的媒体都在电视里找新闻线索,可想而知,一手独家题材有多重要。而且咱们电视媒体和平面媒体以及网络媒体都不太一样,他们可能有文字和图片就能完成工作任务,我们就必须实打实地采访,来不得一丝虚假。这就意味着对我们要求也更高,自然付出的努力就更多。” “嗯,我会多努力的。”路北岑连忙答道。 也不知岳长虹是对路北岑的乖觉十分满意,又或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倒是很干脆地给了路北岑一个方向:“蓝湖区法院你也可以去跑跑,另外,曲湖区法院你可以去一趟,那里分管研究室的一位副院长很注重宣传,我原来做编导的时候,他还在研究室工作,我在他手里找了不少选题,拍了很多片子,我会和他联系一下。” 路北岑心里闪过一丝讶然,领导这是在给自己分蛋糕呢,要知道曲湖区可是湖夏市的老城区,人口密度很大,案子必然也多,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大的片区之前没有专人负责,但是既然领导这么说了,就意味着目前是没有人专门跑这个地方的。 “谢谢长虹姐,那我这一两天就过去跑一趟,看看能不能和那边研究室建立联系,找些题材。”路北岑言语中满是感激。 “嗯,好好和那边的袁院长沟通一下,曲湖区法院可是咱们中海基层法院里,承办案件最多的地方,先前负责的编导离岗了,后面也有人跑了跑,但都不是很积极主动,我推一下就动一下,研究室换个人就又断了联系,很让人恼火。” 岳长虹这番话貌似在提点,实际上也是敲打,路北岑听明白了,领导这是在借着说别的编导告诉自己,要坚持积极主动地联系。 第142章 曲湖之行 第二天,路北岑就按照岳长虹的指示,往曲湖区人民法院跑了一趟。 曲湖区人民法院坐落在老城区的一片民居之中,简直就和附近盖得严丝合缝的民房融为一体,整个法院最高的一栋楼才五层,从前面的审判庭到后面的执行局,都是七弯八绕,用曲径通幽都不为过。 袁副院长因为和岳长虹有多年合作的交情,加上一直非常注重宣传,自己还是多家报纸的通讯员,即使到了副院长的位置上,依旧笔耕不辍,一年还要发表三四十篇稿件,对路北岑的到来,表示了极大的热情,特意交代了研究室主任,带着路北岑到各个庭里转转,看看有没有值得宣传报道的案件。 研究室主任姓汪,戴着眼镜,三十多岁,言谈举止之间都能体现出不俗的法律修养,袁副院长介绍他的时候,语气中充满骄傲之意,这位汪主任可是毕业于西南政法的研究生,原来是刑庭的法官,听话意,应该是院里重点培养的青年法官。 路北岑吸收到这些信息,立即明白,这曲湖区法院确实应该多跑一跑,毕竟,这位汪主任肯定也希望在目前的岗位上,能做出些成绩。 在汪主任的张罗下,路北岑很快便在民一庭雷庭长那里,了解到一件比较具有争议性的案件。 案情不复杂,就是一起交通事故的赔偿,但是原告,也就是受害人方面除了伤者之外,伤者的妻子也一并提起诉讼,要求肇事方就自己的“性福权”做出赔偿。 也就是说,本案中的交通事故受害人丧失了男性功能。 路北岑本着不懂就问的原则,直接问道:“雷庭长,这类案件原来没有过吗?” 雷庭长是位看上去十分干练的中年女性,面对路北岑的问题,十分耐心地解释道:“本省目前是没有的,我也查了一些资料,只看到了南边有一起类似的案件,但还不完全一样。” “那您是怎么考虑的?” “我倾向于应该做出精神损害赔偿,因为这里面是有直接因果关系的。” 听雷庭长这么说,汪主任笑着接过话题道:“雷庭长你这思维很新啊,路导,雷庭是我们省里最早开网络直播开庭的法官,业务素质也能力都很强,思路也新,这样的案子,目前肯定是会有争议的,就是要求法官敢判,雷庭这一点十分值得我们学习。” “你少来,没得惹得人家记者笑话,我们这自己人捧自己人的臭脚。”雷庭长显然和汪主任平日里关系处得不错,说话也比较随意。 路北岑连忙笑道:“这么新鲜的案子,当然是很值得报道的,就是不知道这个案子现在开过庭吗?” 雷庭长摇了摇头:“还没有,我请了双方的律师过来协商过一次,协商不成,应该很快就会开庭。” “那被告方的律师是什么主张?” “他们对车祸受害主体的赔偿倒是没有什么异议,就是对他妻子的赔偿不认同,他们就觉得受害方的夫妻生活和夫妻关系好坏,是受多种因素影响的,车祸导致的男性功能障碍不能确定导致受害者妻子的精神损害。” “那这个受害者的男性功能障碍确定是因车祸导致的吗?” “这个目前已经有了司法鉴定书,被告方对这一点也没有异议。” 路北岑点了点头,又不无担心地问道:“因为这案子涉及到当事人隐私,就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接受我们当庭拍摄和采访。” 雷庭长笑道:“就我目前的了解和判断,事故双方的当事人应该都不会到庭,都是律师代理到庭,你们只要把涉及当事人信息的部分化掉,应该问题不大。” “我为什么觉得这个值得拍摄呢,就是因为这个案子比较新,就是从我们系统来讲,都是不多见的,值得报道,当然你们也可以请一些法律方面的专家学者来进行讨论。” “谢谢雷庭长,雷庭长这是对我们媒体的需求非常了解啊,但是既然是新事物,要是有专家学者提出不同的意见,不知道会不会对您的工作造成困扰?”路北岑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雷庭长摇了摇头:“那有什么关系,我倒是希望你们采访后尽快播出,我们不能关起门来办案子,有专家学者共同讨论,不管结果如何,只要说得有道理,有法理,我们就该虚心接受,最好能在上诉时效内播出,到时候方便双方决定是否要上诉。” 路北岑对这位雷庭长顿时敬佩之心更盛,要知道这样的法官一年不知道要办多少起案子,还能不怕麻烦,愿意以这样开放的心态来办案的,实在是令人不得不佩服。 大多数法官不愿意接受采访,尤其是开庭时拍摄,一方面是考虑到会加大工作量,更主要的,就是不想节外生枝惹麻烦。 “雷庭长可说得上真是虚怀若谷,那好,我先回去报一下选题,如果选题通过了我会和您联系,到时候您确定了开庭时间,请提前通知我。”路北岑又和雷庭长交换了联系方式,才跟着汪主任从民事庭出来了。 头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雨,路北岑跟着汪主任,穿过了一个“水帘洞”才来到了执行庭。 在这里,路北岑又听到了一个令执行庭孙庭长都非常头痛的案件。 “这个被执行人,每次找她,她就说要跳楼,但是她母女二人本身情况又比较特殊,我们多次上门做工作,还请了社区的工作人员协调,但是都没有找到很好的办法。” 孙庭长握着满是茶垢的大水杯摇着头,又继续道:“你们看看,能不能帮忙做做工作。” 路北岑来到《现场目击》栏目已经快两个月,也了解了一些情况,有时候法院不管是判决还是执行上,总有许多客观条件的限制,导致案件无法如期判决或是执行,比如早先陈芳说的那个案子,是这种情况,那个案子即使法官顶着压力判决了,执行的时候只怕也一样十分困难。 “孙庭长,我能先了解一下案件的基本情况吗?” “行啊,说起来比较复杂,我这里有判决书,你可以先看看,等你看完,有什么不明白的,再来问我。”孙庭长说完,便在办公桌上的一摞材料里翻找了一下,找了个判决书出来,递给路北岑。 路北岑也不客气,接过判决书就开始看了起来。 这是一起遗产纠纷,确切地说是一起房产纠纷。 被告人应女士和十五岁的女儿小熊居住在闹市区的一套房改房中,这套房改房是应女士和已经去世的丈夫熊先生在很多年前,共同筹措资金,用熊先生父母的积分买下的他们单位的房改房。 因为是用熊先生父母的积分,尽管是应女士和熊先生出钱,却也只能用熊先生父母的名字办理房产证。 以前大家的个人财产意识都比较薄弱,加之熊先生和应女士共同出资购置了这套房产,在熊家是被大家都承认的实事,而且应女士本身没有读过多少书,就更没有这方面的意识。 后来先是老熊去世了,然后熊先生又因为身患重病去世了,留下应女士单独抚养女儿小熊。 两年前,已故熊先生的母亲和妹妹一纸诉状把应女士和小熊告上了法庭,原告方提出,如果应女士能拿出与市价相等的房款补偿给她们,这个房子就直接过户给她,如果不能,就应该搬出这处房产,由原告方拿出相应的钱款给她们。 路北岑粗略看了看,这个继承关系和原被告双方的房产比例,算起来还真是非常复杂。 按照房产证上房产是老熊夫妻共同所有,老熊去世以后,妻子王奶奶的二分之一房产先撇开,剩下的二分之一,按照继承法,由王奶奶、熊先生、熊女士三人共同继承,也就是每人能分得六分之一。 熊先生去世以后,他的继承份额,又由王奶奶、应女士和小熊三人共同继承,每人分得的份额是十八分之一,那么应女士和小熊两人在这套房子里所占的份额,就只有九分之一。 可尽管应女士和小熊只占了九分之一份额,但是这个房子一直都是他们在居住。看完判决书,路北岑暗地里还是有些同情这位应女士的,更不明白她为什么和婆婆小姑的关系闹到这么僵,无论如何,不也还有个女儿存在,这也是熊家的血脉啊,孩子还没有长大成人,身为姑姑和奶奶,怎么也不好做得如此绝情? 路北岑想了想,还是先问了关于判决书上提及的内容:“孙局长,这个奶奶和姑姑都认同房子是应女士和熊先生共同出资购买的吗?” 孙局长点了点头:“认同哦,我还问过主审法官,说是当时这个被告为了买这房子,还跟女方的亲戚借了不少钱,都是这对夫妻后来慢慢还上的。但是我们法院判案,只按照法律事实来判啊,从法律事实来说,这房子就是那对老夫妻名下的房产,那个姑子说要不是有他们父母的积分,这对夫妻也没有购房资格,买不了这房子啊。” “那他们之前没有签过什么协议吗?”路北岑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 第143章 找上门 听路北岑问及关于这处涉案房产在购买时是否签有协议的问题,孙局长当即便摇了摇头。 “没有,要是有,也不会闹到这个地步了,那老太太和女儿隔三差五就来我们这里催,我们也是头痛得很,现在都在讲人性执法,哎,这被告人母女俩也确实不容易,尤其是这个回回都要闹自杀的,社区的工作人员还经常在反向做工作,那老太太和小姑子有些不太客观的说法,社区工作人员都看不下去。” “她们这官司已经打赢了,还能说出什么?”路北岑心下泛起一丝怀疑。 孙局长脸上泛起一丝苦笑:“这话说得也没什么证据,她们就是说觉得那个女儿不是他们熊家的孩子。” 这个说法就让人有点难以置信了,如果是为了争房产,硬给自己家已经去世的家人头上戴顶绿帽子,这份无所不用其极,就算做妹妹的愿意,做母亲的怎么能狠心如此呢? 路北岑自然是带着些惊讶的:“那她们这么说,有没有什么证据呢?” “没有啊,所以被执行方就更觉得冤枉啊。” “那原告方是在什么情况下说出这些话的?” “就是社区的工作人员给她们做工作的时候,让她们不要这么狠心,她们说出来的。” 路北岑立即意识到,能让社区工作人员反向做工作,或许被执行人有些特殊情况:“这个被执行人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这个被执行人是没有固定工作的,就是靠做保洁和低保,养活一个读初中的女儿,而且他们家老公去世之前,是患了重病拖了好多年的,家里为了给他治病,也欠了不少债务。” “这个小孩现在正是在读初三,她们家附近就有一所中学,是初中到高中都有的学校,这个被执行人因为工作不定时,照顾不到女儿的饮食,就想着住在这里比较方便小孩上下学,回家也方便。” 路北岑想了想又问道:“那原告方家里的生活条件如何?” “好像也不是很好,住房也不宽敞,一家三口还要带着这个老人过活,所以才会对这个房子很执着。” “那这个被执行人是说绝对不会搬出这个房子,还是说有什么条件才会搬出来?” “她现在是没有说法,反正就是一直哭,然后说急了就要跳楼,社区工作人员的意思是无论如何也应该等人家小孩读完高中,或者是满了十八岁,再或者是等她们能申请到廉租房再说这个事,不然的话这个被执行人的收入基本上就是租了房子就吃不上饭,母女俩也是挺可怜的。”孙局长解释道。 “如果我们去采访的话,双方会不会有抵触,特别是被执行方?”路北岑沉吟了一下又问道。 “这个应该不会,到时候我们请社区的工作人员帮忙做下工作,这个案子总是要解决的,不可能一直这样拖着。”孙局长端起大茶缸子喝了口水。 “那好,谢谢孙局长了,我先回台里报一下选题,到时候如果选题通过了,我和谁联系比较好?” “你就直接和我联系,我们这些执行的法官经常都在外面跑,可能你和我联系还方便一点。” 路北岑和孙局长以及汪主任寒暄了一番,从曲湖区人民法院回到电视台,已经是中午了。 刚进了都市频道的大厅,就看见林菲和新闻部的几个同事站在大厅里,正在议论着什么。 路北岑和林菲打了个招呼,哪知她却面带苦笑冲路北岑招了招手:“小北,才刚那个于兰的爸爸过来了。” 路北岑愣了愣,不是她不记得于兰是谁,确实是没想到她的爸爸怎么会找到台里来,因为按道理于兰这会儿应该刚做完手术不久,做爸爸的以前不见面就算了,现在突然冒出来,也应该是在京都市,怎么会跑到这里来,而且看林菲的表情,明显不是什么好事。 “他怎么会跑这里来?他以前不是躲着咱们吗?”路北岑轻声问道。 “他跑过来闹事,说我们把他写得丧尽天良,十恶不赦,现在他走到哪里都有人戳他的脊梁骨,想打个零工都没人要他,说是连饭都吃不上了,都是因为我们害的,来找我们要说法。”林菲满脸的无奈。 路北岑还真是被气笑了:“这真是胡说八道,当时播的那条稿子我看过了,明明说得很客观。” “是啊,我当时就有点担心这个人会来这一套,所以言词都非常注意,甚至已经说得很温和了。” “那现在怎么处理的呢?” “还能怎么处理,怎么说都说不通,就在这里耍无赖,说是我们既然能管了他女儿治病,自然也不能看着病人的爹饿死,他也不要多,只要我们再呼吁一下社会捐款,也救助一下他。” “这不就是胡搅蛮缠吗?那你出面了吗?” “没有,领导不让我出面,好说歹说都不行,就打电话报了警,刚被派出所带走了。” “那还好,哎,这样的人真是让人无语啊!” 边上一位带着黑框眼镜的男同事往林菲边上踱了两步,笑容带着亲切和真诚,冲林菲道:“这位是专题部的小路?” “是哦,小北,这是我们部门的顾主编。”林菲点头答道。 “您好,顾主编,我是路北岑。” “嗯,久闻大名,今天这事,你和林姐,你们俩都得注意安全和防范。”顾主编善意地提醒。 林菲连忙跟着点头:“是哦,小北,我还忘记提醒你了,最近尤其要注意,你也跟着我去采访过他的。” 对这样的事情,路北岑还真是没有什么经验,她愣了愣才道:“啊,我都不太记得他什么模样了,他应该也不太记得我,主要是林姐你要多注意,毕竟你是出了几次镜的。” 顾主编语气非常郑重而坚定:“这就是个概率问题,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千万不能大意了,尤其你们还都是女士,进出单位的时候最好是坐车,咱们这回把他送去派出所了,就怕他守在单位门口找人,再跟着你们闹出点什么事,这样的人可真说不清会做出什么事。” 路北岑也被顾主编的语气震慑住了,只得连忙点头:“好的,我记住了,谢谢您,顾主编,还有林姐,您可千万小心。” 林菲点了点头,伸出一只手拍了拍路北岑的手臂:“放心,我有经验,我以前经历过这样的事,虽然当时吓得半死,但是后面就学到了,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 路北岑有些迟疑的问道:“你们做新闻的,这么危险吗?” 林菲不以为然笑了笑:“一般都是调查类的稿子毕竟麻烦,我们顾主编在暗访调查方面的经验更多,所以更知道其中的厉害,你可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路北岑领了新闻部同事的关心和叮嘱,又和林菲几人聊了几句,才上楼进了办公室。 迎面便碰见了文梦冉,路北岑笑道:“干嘛去?” “你怎么这个点回来了,我去吃饭,你吃了没?”文梦冉笑得眉眼弯弯。 “还没,你有约吗?” “没有啊,我准备食堂对付一口,你要一起去吗?” “好啊,你等我一下啊,我喝口水。” “别喝了,我请你喝酸奶,早晨没吃饭,这下肚子饿了。” “我总要把包放一下?” 文梦冉还是等路北岑去了一趟卫生间,又喝了水,才一起去了食堂。 “早晨我进单位大门的时候,正好碰见庄洁在外面吃早餐回来,在大门口碰到一个狂热粉丝,直接拉着她的手跟她示爱,把庄洁吓得要死,跳起脚叫保安……”文梦冉见旁边没什么人,小声对路北岑道。 路北岑十分惊讶,又想起了于兰的父亲,忍不住感慨道:“怎么我们台里的保安这么宽松的?” “人家站在大门口,看上去也是个正经人,谁知道他脑子不正常呢,不对啊,你这话,好像有点别的什么意思啊?”文梦冉一脸探究看向路北岑。 “我刚回来的时候碰见林菲了,说是于兰,就是我们去bj采访的那个支教女大学生,说她爸爸上午到台里来闹事了,你没听说?” “我没有啊,我一直在机房,上午新闻部几乎没什么人在机房,怎么回事,台里给他们家做好事还做出毛病来了?” “你没看那个片子哈?于兰为啥去支教,就是跟她从小生长的环境有很大的关系,父母离异,母亲再嫁,爸爸长期烂赌不管她,后来她和她男朋友的婚事,也是被她爸给搅和了的。后来她生病,别说让她那个爹给钱,就是叫他去做个配型都不愿意,我们去采访他的时候,他说让我们给钱他就去捐献。” 文梦冉冷笑了一声:“这可是个奇葩,给自己女儿捐骨髓要叫别人拿钱,这样的人,难怪会来闹事,这回不会又是来要钱的?” “是,他说我们的报道弄得他千夫所指,打零工都没人收他,说我们既然能寻求社会救助给他女儿治病,也应该管管病人没有生活能力的父亲。” 文梦冉连忙提醒道:“那你可得注意一点,我们大院保安也不能说不严,就是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再说那么多门,还有家属院那边,有时候很难那么周全啊。” “嗯,我刚回来的时候,新闻部那边的同事就提醒了我的,他们那边的顾主编好像对这事十分警觉,不会是以前经历过什么?” “说不清楚,反正那人十分低调,他就是专门做暗访的,所以特别小心,我听他们部门的同事说,就是他们部门的同事,都不知道他家住哪里,三十多岁了还没成家,我们这边好几个很大动静的题都是他弄出来的,很不容易。”文梦冉语气中带着一丝钦佩之意。 路北岑讶然道:“真有这么危险?” “我们这边还好一点,他们那边就是这样的,或者说调查记者总是有些潜在的危险的,有次他针对某个行业做了个暗访,利益链条很庞大,后来我听人私底下说,有人打听了他好久,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原来是有女朋友的,好像从那件事之后,也分手了,然后过了没多久,他就升职了。”文梦冉脸上一派凝重之色。 路北岑见文梦冉语焉不详,却又透露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信息,知道她肯定是知道什么不好说的话,便也不再多问,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以前我们读书的时候,很多同学都是有新闻理想的,有些人想做战地记者,有些人想专攻纪录片,有些人则想专门做调查记者,现在来看,这三种理想,其实都是充满危险的。” 文梦冉摇着头叹着气道:“其实要是一路顺顺利利往理想的路上奔,就算直面危险也值得,就怕那种你在前面冲锋陷阵,后面却有人扯后腿,那才是真正的危险。你关注过那个说新闻理想已死的那个前辈吗?” “那么大的事当然知道了,这和你说的有什么关系吗?” “我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关系,但是我觉得顾主编肯定也有那样无奈和悲凉的时候。” 两个人不约而同叹了口气,文梦冉笑着摆了摆头:“算了,不说这些让人丧气的事,没意思,你上午去哪儿了,陈芳还专门找过你。” “我去了趟曲湖区人民法院,长虹姐说让我去找找选题。” “哈,那可是她的福地,这么看来,她对你还不错嘛!” “可能是心情好,看我没选题可怜呗。” “你可怜?我怎么没觉着呢?怎么样,找到没有?” “问了两个,也不知道怎么样,下午去报报选题看看再说。” “不错嘛,挺有收获的,你不是随时要去千阳吗?这倒不着急了?” “我反正稿子交了,剩下的事,我就不太清楚了,好像汤总他们过去了,反正让我在家等消息,搞得我有点提心吊胆的,不知道是不是领导对我的稿子不满意。” “我觉得领导是怕你压力太大,你是真想多了。”文梦冉笑着安慰道。 “天知道,哎,等消息挺煎熬的,反正……” 文梦冉看路北岑是真的压力都上了脸,连忙再次转换话题:“行了,不想这些,陈芳又给你挖了什么坑?” 第144章 指点 一顿午餐,路北岑把陈芳那天和自己说的事情,慢慢说给了文梦冉听,倒不是为了论是非,她实在是有些看不清陈芳这究竟唱的是哪一出。 果然,文梦冉越听脸上越冷,等路北岑说完,她只是语气冰凉地说了句:“她这是把你当傻子糊弄呢,你没答应她?” 路北岑摇了摇头:“我都弄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哪会随便揽事上身。” 文梦冉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你可千万别着她的道儿。真是恶心人,她自己没那个金刚钻,还非得揽这瓷器活儿。八成是私底下在外面接了片子,又达不到对方的要求,就把主意打到你身上来了。” “她要是光明正大直接跟你明码开价,该给你多少稿费就给多少稿费,我也敬她是个人。你知道,以前她其实是新闻部的,新闻部出去采访,尤其是跑会的那种,不都多少有点车马费嘛,她连那么点红包都要一个人独吞,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翻车了,闹得在那边待不下去了,才来的我们部门。” “汤总和长虹姐估计是看她手头选题资源还可以,加上也能做些稿子,那时候这边正缺人,才让她过来的。他们部门有个老司机有句话形容她,全频道所有对她有所了解的人都觉得挺形象,说她也是头回做人,身上没什么人气儿很正常。” 这话虽然挺损,但是路北岑还是忍不住失笑了:“行了行了,我反正就觉得这事儿挺悬的,我本来就是新来的,又刚做了那个稿子,领导再三嘱咐不要对外透露,再知道我去给她做了脚本,可不是什么好事。” 文梦冉点了点头:“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台里的人在外面接点私活儿的也不少,就是这干活儿也要分给谁干,她这样的,咱们惹不起,敬而远之就是。还拿个什么破选题叫你去拍外围采访,这里面肯定也有猫腻,你等我下午去接线那里打听一下,我感觉她就是在忽悠你。” 路北岑迟疑了一下才摇了摇头:“算了,我不上她的当就是了,你也别去问了,到时候又多些事。” “你放心,我自然知道怎么问,她再找你,你就干脆点。”文梦冉又嘱咐了一句。 路北岑连忙点头,她虽然知道陈芳这人比较贪财,却没想到她能做到这个地步,不过再回忆起在杜老师家吃饭时,那些同事提起陈芳的反应,以及汤总没有明说的指点,还有她听说能分《真友》那边那么多稿费之后的反应,便知道,以后对陈芳这个人,的确是要敬而远之就是。 结果到了下午,还没等到文梦冉去问明情况,路北岑就从王伟那里知道了一些让她有点瞠目结舌的信息。 一般接线那边会把电话征集来的线索汇集好之后,都报到王伟那里,再由他来分派给编导。 下午一上班,王伟就叫了路北岑来领线索。路北岑从王伟递过来的一摞单子里,看到了陈芳说的那个线索,当即有些不解地问道:“王主编,这里面的线索是都还没有分下去的?” 王伟点了点头:“那当然,分下去了还放在里面,那不是浪费你们的时间吗?” 路北岑点了点头,心里想的却是这陈芳可真是有意思,拿了个自己没有领的选题,也就意味着还是公共资源,放到自己面前当饼,真是让人无语啊。 路北岑不着痕迹地低头,仔细看了看那个单子上写的简要情况,发现陈芳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直接漏掉了一个很重要的点,那两家打电话来要求调解退彩礼的家庭中,有一方提到听那女孩子家村上的熟人说,她好像是有个男朋友,不过她母亲不同意。 王伟注意到路北岑看了那个选题很久,一眼扫过去,忍不住提点了一句:“这个题好几个编导看了都很感兴趣,最后还是放弃了。” 路北岑有些讶然地看了看王伟,从他脸上看出了一丝友善的表情,便知道他这意思是好多老编导没自信能拿下来,所以还在这里放着。热线里的线索其实还是挺多的,但是大部分都是婆媳不和、如何赡养老人等常规题材,像退彩礼这类选题也不是没有,但是这么复杂的就不多见了。 前面领过选题的编导都望而却步,可想而知他们必然已经对这个选题做出了可能失败的预判,虽说失败的情况不是没有,但是谁也不想在干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而且节目出不来,就意味着浪费了时间和精力,还有可能完不成任务。 路北岑立即领情:“这样啊,这个选题确实还挺复杂的,不知道前面看过的老师们有没有说过,觉得困难在哪里?” 王伟见路北岑对这个选题很有些意动,却是不答反问:“你觉得这个选题困难在哪里?” “这个女孩子可能找不到,或许找到了也不愿意来演播室,那就变成了搭好了戏台,主角却不上场的局面。”路北岑和王伟聊过业务上的事情,感觉这位主编为人还是不错的,便照直说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王伟赞许地点点头,正要说话,这时候,办公室的门打开,随着一阵清冽的香气,岳长虹和文梦冉一先一后地进来了。 岳长虹看见办公室里的情形,立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笑着对几人道:“小路来领选题了?” 王伟点了点头:“上次看她配合小文做的那个选题,觉得做的还不错,这回选题比较多,就让她早点来试试,尽早上手,也能早点缓解咱们现在节目吃紧的状况了。” “嗯,你考虑得是,你们先分,小冉正好也在,调解的节目上,小冉还是再带带小路,我看你们配合得还不错。”岳长虹一边说,一边示意身后的文梦冉。 “好嘞,长虹姐,我们俩合作得挺顺手,也没什么带不带的。” “那行,你们先挑,等下完事小路到我这里来一下。” 路北岑连忙点头,文梦冉从她手里拿过那摞选题,正看到那一页,嘴唇微不可见地抿了抿,轻声笑道:“这选题不错啊,小北你想拍这个?” “没有,我就是看看,这题太复杂了,我怕我搞砸,刚正在跟主编请教里面的问题呢。” “是,王主编,有没有什么高招?给点建议呗!” 王伟微微笑了起来:“刚小路正说担心这个主角找不到,怕戏唱不下去。我倒是觉得,可能这个戏就在这女孩身上,小文,你觉得呢?” 文梦冉和路北岑都没说话,两个人的脑子都在高速运转,半晌之后,文梦冉看了看路北岑,见她似乎也回过了神,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便对王伟道:“主编这是一语点醒梦中人,这题我们领了,小路,你觉得怎么样?” 这一会儿,路北岑也想明白了,也行这女孩子一肚子话想说呢,就算她不愿意说,也还是又机会说服的,只要能找到她的联系方式,基本上还是可以解决问题的。 “嗯,谢谢主编指点,我也想试一试。”路北岑从善如流地点头。 王伟笑道:“你俩出手,问题应该不大,我还给你们一个比较保险的建议,这个题既然已经到了法院,如果实在是当事人不愿意来演播室,你们也可以请主审法官用庭审的方式,在法院里以调解的方式进行。” 文梦冉和路北岑当即眼前一亮,这个方法显然可操作性更高,虽然对于编导来说,算任务的时候会有些区别,但也好过白辛苦一场。 路北岑心下感慨,能做到主编,先不谈业务水平,光是做节目的灵活度和看问题的角度都还是要更高一个层次的。 文梦冉却是立即竖起了大拇指:“这个法子好,王主编,多谢指点!” 王伟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你们再挑挑,至少还要再挑一个。” 三人讨论着挑完了选题,路北岑就去了岳长虹那里。 “长虹姐,我上午去了一趟曲湖区法院。”路北岑主动先行报告。 岳长虹指了指桌前的座椅:“坐下说,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收获?” “袁院长很热情,那边新换的研究室主任也挺受重视的,是西南政法毕业的硕士,在院里人际关系也还不错,上午带着我在院里逛了一圈,就找了两个选题。”路北岑简单说了说情况。 “这样啊,那你就可以好好把握机会了,两个什么选题?”岳长虹显然对路北岑去了一趟就总结出了这么多信息比较满意。 路北岑先把那个讨要“性福权”的选题报了,她自己是觉得这个选题情节有点太简单了,但是胜在比较新颖,而且值得讨论,有话题性。 岳长虹听完,果然先问她的看法,路北岑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岳长虹点了点头:“虽然题材有点单,故事性也不强,但是这类题材还是比较吸引人眼球的,而且确实能引起讨论,还是可以做的。” 路北岑又把房产纠纷的案子报了,还简单说了说自己的想法,都得到了岳长虹的肯定。 第145章 力量 路北岑回到办公室,此时的办公室依旧没什么人,同事们不是出差就是在家里写稿子,要不就是在机房剪片子。 文梦冉冲她眨了眨眼,轻声道:“我刚来的时候,差不多跟着打了半年酱油,才从领导手里分了个调解的选题。” 路北岑一下就明白过来,不管因为什么原因,王伟这是在关照自己,而文梦冉先前没跟自己提过这件事,完全是在照顾自己的心情。 “人情你记在心里就好了,不过也别太在意,兴许就是他说的那样,最近线索多,你运气好而已。”文梦冉见路北岑一脸呆怔,又安慰了一句。 “谢谢你,小冉,我是真的运气好。”路北岑十分真诚地对文梦冉道谢,这样亦师亦友,又性情相投的同事,实在是很难得。 “你这样就不乖了哦,不过我现在最想看的是,等我们把这个选题做出来,某人会是个什么表情。” 文梦冉这丝孩子气,让路北岑不禁失笑,想了想,还是道:“非我族类,无须理会。” 文梦冉哈哈笑出了声:“行啊,你这觉悟可比我高,那咱们好好做咱们的就是。我们得先想办法要到这家除了这母亲之外,其他人的电话号码……” 两个人商量了出了一个大致的办法,开始分头联系,不过这个选题还没达到拍摄条件,曲湖区人民法院执行的那个案件倒是可以先行开拍了。 路北岑先去了原告王奶奶和熊女士现在居住的地方进行采访,她想实地了解一下,这对母女现在的生活环境。 王奶奶和女儿一家三口住在一栋老旧的筒子楼改建后的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里,从厨房到卫生间再到卧室客厅,就是一个长条形的,幸亏是住在一楼,后面的阳台拉了个帘子,改成了小孩的住所,中间是夫妻二人的住处,外面客厅靠厨房的位置,隔了一张床的位置出来,是王奶奶的睡觉的地方,这样的情况下,被夹在中间的客厅,即使在大白天,也没有任何采光。 不得不说,她们现在的居住环境确实是相当逼仄,室内连规整的采访都做不了,只能把采访的地方挪到了外面。 最先接受采访的,是熊女士,路北岑问得很干脆:“你们一家三口原来就是和你的父母住在一起的吗?” 熊女士倒也并不遮掩,摇了摇头道:“我们原来住的地方拆迁了,还建的房子很远,孩子上学不方便,我爸爸去世得早,我就搬过来我妈妈这里陪她了。” “你父母和你兄嫂以前住在一起吗?” “以前也没有住一起,我们家比较窄,这房子都二三十年了,他们结婚的时候是住我哥哥厂里的宿舍,后来房改的时候,我父母就拿他们的工龄换了积分,买了那套房改房。” “买房的钱是谁出的?” “我父母那时候身体不好,买房的钱是我兄嫂出的。” “我听说是你嫂子回娘家借的。” “那我就不清楚了,但是我嫂子是从乡下来的,她娘家要是条件好,为什么要嫁给我哥哥这么个工人,而且那时候我们家条件是真不太好。” “你兄嫂原来和家里关系怎么样?” “就那样,偶尔过节的时候会回来一下,后来我哥去世之后,我嫂子就没来过了,连我那个侄女,也不让她来看奶奶。” “中间闹了什么矛盾吗?为什么会闹这么僵?” “没有什么矛盾,我们就觉得那个小女孩可能不是我哥哥的血脉,所以她担心我们做什么手脚。” 路北岑虽然已经听说过这件事,但是这位熊女士就这么说出来,还是有点惊讶:“你们为什么会这么觉得?是你们夫妻这么认为,还是你和你父母都这么认为?” “我爸去世的时候孩子还小,看不出来什么,后来长大了,我和我妈越看就越觉得这女孩不像我们家的,人家都说女儿像爸爸,可她和我哥哥一点都不像。” 这个理由既牵强又让人无语,路北岑问道:“既然怀疑,你们做过亲子鉴定吗?” “没有,以前我们还没什么想法,后来我哥哥去世之后,我们也去问过,说是要和姑姑或者奶奶做亲子鉴定,我们这边做不了,而且价格很高,我们也不想自己找不痛快,还弄得已经去世的人不安宁,我们就算了。” 路北岑看着眼前这个个子不高,脸上很白净的中年女人,说得好似十分真诚还替别人着想,不禁暗自叹气,这也是硬要为自己的恶找个心理上开脱的借口,其实她只怕内心深处也是觉得自己这么做不厚道的,不过市中心的房子,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 再采访那位王奶奶,她说的话就和女儿如出一辙,想来两个人长期在一起磨叨这件事,很多话语说出来,不仅用词一模一样,简直连语气都相同。 但是这对母女说的话,在法院执行局组织的执行调解中,被法院请到现场的社区工作人员一一推翻,母女二人被众多各行各业调解员怼得面红耳赤。 执行局的执行法官先简单介绍了情况之后,两边把自己的诉求都简单讲了,应女士还是一如采访时那样,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两边刚说完,法官便请社区的工作人员发表意见,一位明显对这家人很熟悉的中年女主任便站了起来:“王奶奶,上次你们不都说好了回去会好好考虑,等你们家孙女成年了再来说这个事吗?怎么又闹起来了?” 王奶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嗫嚅着不知道在说什么,熊女士站起来道:“我们只是答应了回家考虑,但是想来想去,不管怎么样,判决书已经下了,这房子就是我们家的,我们要这个房子也是正当应份的。” 旁边一位企业的女法务人员很直接地说道:“话不能这么说,这房子毕竟现在还是你们几方共有,再说王奶奶你们家一个孙女都没了爸爸,你就是可怜她,也不在意这几年啊,你是现在没地方住还是嫌你儿媳妇对你不好啊?” 王奶奶立即就说儿媳妇从来没有去探望过她,社区工作人员显然比执行法官更了解情况,当即就道:“王奶奶,你自己是有社保的,身体健康,耳聪目明,而且有女儿照顾,但是那个小应还有个未成年的女儿要抚养,每个月靠那点低保,她们母女怎么生存?” 应女士那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我不仅没工作,我老公死之前治病还欠了好多债,都是从我娘家借的,我还得还债,他们家一分钱也不帮忙。我要是没了这个房子住,那就跟叫我们母女俩一起去死有什么区别?呜呜呜呜……” 路北岑站在摄像身后,看着不停呜呜哭着的应女士,昨天去她家采访的时候,她留给他们的印象就是,好像就是从黄连水里泡过了一般的苦。 那个家徒四壁的小小三室一厅,一间房里全是捡来的纸箱和瓶子等要卖钱的废品,一间房只有一张床,另外一间房应该是女儿的,总算除了床,多了个很旧的桌子和书柜,还有个立式的五屉柜。这是一个和现代化完全无关的家庭,没有电视冰箱洗衣机等一切生活电器,就连家里的灯,都是最原始的白炽灯泡…… 那些破败和眼前的女人完全融合成为一体,眼泪就是她内心所幻化出的无穷无尽之悲苦。 熊女士看在场所有人似乎都像自己嫂子投去了同情的目光,立即就站起来说道:“你别嚷可怜了,谁的日子能好过到哪里去,我现在也下岗了,家里就靠孩子爸爸一个人挣钱养活一家子,妈妈虽然有养老钱,但那点钱还不够她每个月花的药钱,我们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你把房子退出来,我们把房子卖掉去,大家都能得一笔钱,你也可以不用那么累,我们也好过一点,不行吗?” “我卖了房子我们母女住哪里?呜呜呜呜,我怎么这么命苦?呜呜呜呜……” “你可以租房子住啊,你们母女俩租个一室的房子就可以了,为什么要住三室一厅那么大的房子?再说你不是申请了廉租房吗?迟早就能摇到号了……” “你这就是逼着我去死……呜呜呜呜……” 见两边又开始说车轱辘话,法官立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示意了一位调解员起来发言。 那位调解员是那片城区另外一个社区的工作人员,帮着算了笔租房子的账,又摇了摇头道:“熊女士,既然你说到廉租房,我倒有个建议,你看你们不从应女士这里考虑,也该从你们熊家的第三代身上考虑,总是奶奶有个亲孙女还在这里,要不就等到她们摇到廉租房了,再搬出去,王奶奶,你觉得这样行不行。” 熊女士连忙摆手:“那不行,那怎么行,那小女孩根本就不是我们熊家的孩子,我们凭什么要替她想那么多。” 这话一出,现场立即炸锅,应女士最先开始哭天抢地,他们那个社区的主任立即气呼呼站了起来,指着熊女士道:“你这就是睁眼说瞎话了,那小女孩我们看着长大的,跟她爸爸长得一模一样的,你们无凭无据的,为了个房子这么往你们熊家媳妇身上泼脏水,可不怎么厚道。” “当年你哥哥还在的时候,你嫂子天天背着他上楼下楼去医院打针,他们家可是住七楼啊,我没见过你们来照顾一次,现在你们说这样的话,也不怕死人都被你们气活了……” 边上的调解员七嘴八舌开始问,已经都打听清楚这小姑子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又陆续有人起来说话,甚至有性格泼辣一点的女人,直接把这对母女骂得狗血喷头…… 迫于强大的压力,最终这对母女还是在执行调解书上签了字,同意等小熊上了大学,再处理这套房产。 第146章 鱼雷 调解现场十分火爆,基本上都是一边倒地帮着应女士说话,大约王奶奶母女心里还是存着几分愧疚,即使万般不愿意,还是禁不起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斥责,最终还是在执行调解书上签了字。 但是这时候倒换成应女士不愿意签字了,她觉得那房子是她和女儿唯一的避风港,按照她现在的经济水平,即使三四年以后,她也一样没有能力再另置一处住宅。 曲湖区法院执行局的法官们请来现场做调解的,基本上都是政协、妇联、社区工作人员以及和法律工作相关的一些人员,这十多位社会各界人士,工作中都是经常做纠纷调解和法律相关事宜的,大家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心里也都在替这位应女士捏把汗。 以他们的眼光来衡量,应女士此时先把字签了,起码到女儿高考前,都能安安稳稳地住在自己家里,三四年以后的事,谁知道又是个什么情况,完全可以等到时候再说。 但是此时应女士如果不愿意就这么签字,判决书已经是生效的法律文件,即便她不停以死相逼,但是对她女儿的安稳学习和生活,肯定是有着很大影响的,而且现在法院对她是人性执法,确实是站在道德的层面,有所同情,但是这不代表对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毕竟,她并不是真的想自杀,不过是以自杀的手段,来对抗法律。 但是有些话,谁都不好说,这时候她们辖区的社区主任主动站了出来,表示愿意和执行法官一起给她私底下做做工作,路北岑并没有去拍摄这个过程,因为她知道,摄像机进去以后,有好多话,可能就不方便说,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其实对于节目效果来说,应女士签不签字,都没有太大妨碍,基本上这一场调解比在棚里录的还要精彩,不知道为什么,路北岑就是希望,应女士能够领会到大家对她的善意和帮助,先把眼前的难关渡过去。 半个小时以后,总算有了一个还不错的结果,应女士也签了字。 在场的工作人员对这个结果都觉得还挺满意,调解员们说说笑笑地散了,汪主任和执行局的孙局长留下了路北岑和摄像薛峰,袁院长也过来了,要留他们吃个工作餐。 路北岑肯定是乐得能有机会多和他们交流,袁院长已经知道了这个案子的来龙去脉和调解结果,见到路北岑就伸出了一个大拇指:“谢谢你啊,路导,你这也算是给我们出了个好点子,总算是解决了一个难题,顺便还能宣传一下我们日常的工作。” 路北岑有些赧然,她开始也没有什么好点子,不过是那天听王伟说那个彩礼的案子,可以采用在法院调解的办法进行拍摄,她便灵机一动,当时就把这个点子嫁接到了这个案件上,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报了选题,没想到却得到了岳长虹的表扬。 当然路北岑也没有居功,只说是从王主编那里得到的指点,才有了这个想法。岳长虹鼓励她和法院这边沟通,双方尽力促成此事,比如调解人员方面,电视台这边也可以帮忙请几位经验丰富的调解人员。 路北岑没想到的是,当她把这个想法和汪主任一说,就得到了很正面的回应,执行局那边更是积极主动,最终在三方共同努力之下,就有了今天的调解现场。 “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忙,那位社区主任,说得太到位了,一个人顶一群人,有她帮忙,这案子总是能调解的。”路北岑一方面是不敢居功,一方面说的也是实事。 孙局长摆了摆手道:“她确实是给我们帮了大忙,虽然之前她也帮我们做过工作,还是没有今天这样的效果好。今天这个氛围很好,所以说搭台唱戏,主角配角同样重要。” “关键还是咱们院里愿意搭这个台,组织这样一场调解工作量太大了……” 袁院长笑着挥了挥手,又对路北岑道:“小路以后还是多来,多给我们出出点子,你们年轻人,想法多,又是干媒体的,见得多,思想也活跃。” 几个人又说了些场面上的话,孙局长率先吃完饭,又给路北岑讲了个案子,也是执行好长时间没有结果的。 有一个妈妈一大早陪着女儿去医院妇产科看病,挂了号排好队,都在等医生,女儿就去了卫生间。 大清早的医院人流攒动,哪个诊室门里门外都拥着一群人,医生到点进了诊室,到里间给第一个病人看诊,这个女儿的病历就排在第二个。 就在这时,一个女人风风火火冲进来,大喇喇把自己的病历放在最前面,那个妈妈不愿意了,就跟她说她病历放反了,那是最前面,让她放到后面去。 那个女人却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当即反唇相讥:“我就愿意放这里,关你这个该死的老虔婆什么事?” “你怎么这么没有教养,不排队还骂人?” “你才没教养,你xxx的,你祖宗八代都没教养,你有教养你喊什么,你教养好还不知道要谦让……”这女人不仅骂人,还把这个妈妈推了一把。 就是这一推,这个妈妈当即便倒在了地上,即使在医院里,众多医生轮番上阵做心脏按压,也没有把人救过来,就这么没了。 当时闹的动静可大了,整个妇产科的诊室里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那个女人见真的出了事,倒开始胆怯了,趁着那个女儿所有的心思都在自己母亲身上,其他人也在关注抢救的事,没怎么注意她,就这么跑了。 而且这人一跑,就不见了,不管是这女儿到法院起诉,还是法院传票通知,最后缺席判决,反正这女人就跟人间蒸发一般不见了。 死者平常就有心脏病,当时死于心肌梗塞,因为死者的女儿选择了不解剖,就相当于放弃了追究这个女人的刑事责任,走了民事起诉的路线,最终法院的判决是双方各付百分之五十责任,那个女人要付十五万的死亡赔偿金。 可不管多少钱,反正这女人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怎么找也找不到,也没有任何信息,申请执行人也是隔三差五就来法院找,可被执行人躲了起来,名下也没有任何财产,法院也没有任何办法。 这个案子路北岑虽然觉得挺值得报道,但是对于执行结果,也有点一筹莫展,倒是孙局长又说了句:“我是觉得,可以借助你们媒体的力量来找找这个老赖,看看能不能逼着她露个面。” 路北岑眼前亮了亮,当即表示可以回去报一下题材。 第148章 意外来人 林菲没有接电话,路北岑看了看时间,下午四点半,正是新闻部编片子的高峰期,她便干脆往编辑机房去看看。 大片的编辑机前面,都是认真专注的编导们,厚重的耳机包裹着耳朵,整个编辑机房里只能听见键盘的敲击声和偶尔从显示器里露出来的素材声,用如火如荼来形容,都感觉差点意思。 在那么多面孔里,路北岑找到了正心无旁骛剪片子的林菲,想了想还是决定把素材上了,等明天早晨再和林菲说。 相比较而言,上素材的地方声音就嘈杂许多,新闻部的主编们有些在用外放审片,当然也有人在挨骂…… 只一耳朵,路北岑就听出,这是那位主编对于某个新闻事件中,主要人物的采访缺失表示不满,看得出来,那个编导也是个久经沙场的,只是沉默以对。其实冷静下来,谁都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坐在那里等着你去采访,但是时间节点到了,如果稿子不出,就可能意味着前面所有的努力都付诸流水。 主编们审片时骂人的理由千奇百怪,比如画面不好、声音嘈杂等等,其实很多都不是编导的锅,但是挨骂的永远是编导。 路北岑已经忘记了,是哪个编导在开玩笑的时候曾经说过,一个成熟的编导,首先就是经得起骂。 来了地面频道两个月,路北岑已经逐渐适应这里的工作环境,虽然也经历了一些波澜,但是总算没有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被当众唾骂,大约是运气好,目前所有做的采访,都还比较顺利。不知道会不会有某一天,自己的片子也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面临站在边上挨骂的境地? 路北岑窝在一个角落里,安静地看着上素材,脑子里却在放空…… 方南的电话打过来,路北岑回过神,接起电话:“回来了?” “嗯,回来了,晚饭一起吃啊?” “好,我能准时下班,老规矩,你去买点蔬菜,在我家等我。” 挂了电话,路北岑看了看时间,突然想起来最近好像很忙,有几天没有看见阿皓和蒋中泽了,隐约倒是记得,那天自己在家写稿子的时候,阿皓打了个电话,说是要出差去考察选址,冰箱里的食物在慢慢变少,可那两个人却是还没有回来。 收拾好东西下楼,刚出了安全门,就看见文青好整以暇坐在大厅进门处的那排椅子上,正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路北岑的心情很是复杂,却也不得不挂上笑容迎过去。 文青站了起来,笑容温润:“下班了?” 路北岑对文青这份极为自然的熟络有点不适应,在门边的保安和来往的同事眼里,两人就好像男朋友在等女朋友下班那样自然。 “文总怎么这会儿过来了?”路北岑不着痕迹地拉远距离,笑容虽然挂在脸上,却并未达眼底。 “想约你共进晚餐,可惜电话没什么作用,只能到这里来等你了。”文青的笑容一丝未减。 路北岑面带歉意道:“那就真是有点不巧,我有朋友约好一起吃饭。” “去哪里吃?带我拼个桌,我负责当司机兼买单,我反正一个人,晚饭没着落。” 文青的自来熟,更让路北岑觉得不自在,她只觉得,自己要是说是回家吃,他肯定会直接跟着,她不知道怎么会突然想起,之前不知道在哪本书里看过的一句话,好女怕缠郎,文青这是准备化身缠郎吗? 路北岑自认不太擅长说谎,便轻声道:“都是女孩子,有些事情要说,可能不太方便,不好意思,改天我请你和小冉一起吃饭。” 文青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却很有分寸地没有再紧逼,只是依旧笑着说道:“那好,我随时等你召唤,现在送你去停车场?” 路北岑不好再拒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抬步往外走,文青跟在她身侧。 天气依旧很热,广电大院里的秋蝉叫得声嘶力竭,两个人慢慢走着,偶尔遇到熟人,路北岑含笑打着招呼,文青也跟着微笑示意,好奇的眼光一直在两人身上逡巡,路北岑只觉得今天的热,格外不同寻常。 “听说你最近遇到点麻烦,上下班千万要注意安全,最好,进出单位都有个司机,我毛遂自荐,你看怎么样?”文青言语中透着关切。 路北岑愣了愣,心底却泛起一丝苦涩,小冉这是已经完全倒戈了啊。 “我没什么事,上下班都开车,不会走着进出单位大门的,再说我接触那个人时间不长,也没出过镜,那人可能都不认识我了。”路北岑连忙拒绝道。 “如果真的没关系,小冉肯定不会和我说这件事,之前我了解过那个支教女大学生的家庭背景,她爸爸那样的人最是难缠,我觉得你还是需要一个司机。”文青说得非常认真。 路北岑想了想,还是问道:“你不会捐过款?” 文青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又继续道:“你如果坚持不要人接送,我倒是可以采取一点别的手段。” 心里突了突,路北岑转过头,见文青依旧是一脸的温润,她有点不确定他究竟想怎么做:“你准备把他怎么样?那人虽然是挺混蛋的,但是这样的人虽然难缠,应该也不至于敢弄出什么恶性伤害的事情。” 文青见路北岑有点紧张,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以示安抚:“你想哪里去了,不过是想着要不给他安排个工作,把人带远一点,再让人把他看死了,时间长一点,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怎么我在你心里,是行事那么没有分寸的人吗?” 听文青这么说,路北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摇了摇头:“这可能是个办法,但是我觉得他不是想要工作,只是想不劳而获,这样的人,无解,只能防范严密一点,时间长了,也就没事了。” 文青的眼中露出一丝赞许:“我还担心你涉世未深,为人过于善良,看样子,是我多虑了。” 第149章 明天和意外 晚高峰已经开始了,尽管回家的路途不远,每个红绿灯也都排着长长的车队,车载空调吹出的冷风散发出充足的凉意。 没有开电台,在狭小的相对安静空间里,路北岑想着文青这个人,其实还挺有意思,甚至不由得想起,如果当初不是那么早就被文梦冉打过预防针,不知道会不会真的被触动。 路北岑摇了摇头,兴许也一样不会,文青不是个简单人,尤其在女孩子面前,如果自己不是早早做出防备状态,他对待自己的方式,可能也不是现在这样,他以前的那些明晃晃的手段,路北岑自认是吃不消的。 不管是人,还是事,都是在变化的,不过短短时日,就连文梦冉都变了,在下一个漫长的红灯前停车,路北岑还是决定打开手机免提,给她打个电话,很想采访一下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文梦冉接通电话,就问得十分直接:“小北,文青去找你了吗?” “嗯,来了,已经走了。” “不会,他不是去约你吃饭的吗?我感觉你今晚应该没什么事啊。” “大小姐,我真是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当初让我小心是你,现在居然还会主动给他创造机会,我很想采访一下你,是个什么心理活动。” 电话那头传来一长串爽朗的笑声:“原谅我那时候不太成熟,这段时间我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你最近是吃了什么补药?这才多久的功夫,就被催熟了?” “这你就不懂了,成熟往往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你听过浪子回头金不换吗?有些外在的浮华,不过是过眼云烟,我仔细想了一下,我们家族遗传里,好像没有多情这一项,所以,你懂的?” “你这是从哲学说到了遗传学,请恕小女子才疏学浅,无法领会。” “那也没关系,作为一个妙龄女子,学会享受优秀男士的追求,也是一项技能,你这扇门,不要关得太死了。” 路北岑有些无语,她突然觉得,自己这个电话就不应该打,那边见她没有回音,收敛了先前开玩笑的语气,很认真道:“我说真的,你可以尝试放开一点,放松一点,不就是谈个恋爱吗?虽然说不为结婚的恋爱是耍流氓,但是这都什么年代了,享受恋爱的过程,不也挺美嘛!” “你不会是最近在重新开始享受?你这空窗期可够短的,啧啧,火箭速度啊!” “哈,你八成是属狗的,鼻子这么灵,这就闻到味儿了。” “不会,老实交代,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处于萌芽期,等到了稳定期,再让他请吃饭。” “还保密呢?行,那先这样,我开车呢,快到家了,方南出差回来了,在我家等我呢。” “你不早说,早知道我也过去蹭饭,我以为你没事,本来想和你一起吃饭的,结果想想,还是让给了某人,没想到,居然还真有情况。” “算了,你这正萌芽期呢,哪还顾得上我们。” “瞎说,本姑娘可不是恋爱脑,再说了,适当的距离能增加感情发展,天天黏一块儿,离相看两相厌也不远了。” “大师,你这果然是理论完美结合实践,改天请你和你哥吃饭,挂了挂了。” “诶,你把话说清楚,什么时候……” 路北岑打开家门,方南听到声音出来迎她。 冷调的灯光之下,方南的面色有点难看,眼睛下面泛着青色,虽然脸上带着笑,可两人这么多年的朋友,路北岑一眼就看出她没什么精神。 “你这是怎么了,生病了还是有心事?脸色不太好啊。”路北岑一边换鞋一边问道。 方南抬起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被我妈和我姐弄得有点郁闷。” “啊,出了什么事?” “先做饭,我饿了,中午就干啃了半个面包,实在没胃口。” 路北岑仔细看了看方南,露出一抹温暖的笑:“想吃什么?要不给你做碗酸汤牛肉面?比较开胃。” 方南心里暖了暖,别看她不会做,但是也知道这虽然只是一碗面,但是那个番茄浓汤熬起来很要费点精神,她顺手揽着路北岑的胳膊往里走:“好啊,好像很久没吃过酸汤牛肉面了,正好我买了番茄。” 路北岑放下包,洗过手,见方南现在也不想说自己的烦心事,只是默默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便想着说点什么分散她的注意力,想起今天下午的那个叫朱文雅的女孩子,清了清嗓子道:“我今天出去采访,遇见一个挺离奇的案子,一个刚退休的阿姨,被另一个人一句话给骂过去了。” 方南愣了愣,才问道:“过去了,是指人没了?” 路北岑点了点头:“她就是陪着她女儿去医院看病,因为另外一个女的不愿意排队,起了纷争,我看了案卷,真的就是一两句话就倒下了。” “陌生人?” “对啊,就是陌生人。” “那能骂出什么,最多就是不干不净的,那个阿姨怕不是本来身体就不太好?” “本来就有心脏病,一直药物维持,好多年了都没事,我今天采访了她女儿,和我们年纪差不多大,哭得一塌糊涂,那个阿姨去世以后,她女儿流产、离婚,反正整个人生轨迹都变了。关键是那个骂人的女人,一直没找到。” “她没报警吗?” “当时报了警,警方也把那个人给抓了回来,但是因为她不想给母亲做尸检,就无法追究那个人的刑事责任,应该是刑事责任也很难追究,反正就走了民事诉讼,然后那个女的就人间蒸发了。” “这是故意逃避责任?判了吗?” 路北岑用开水泡了番茄,正细致地剥掉番茄的外皮,手烫得有点发红,她吹了吹,又继续道:“判了,赔偿十几万,但是一直找不到人,那个女孩子也一直没走出来,自己的生活也弄得一团糟。” 方南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你是想跟我说,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第150章 番茄酸汤面 终于剥完了手里的番茄,路北岑抬起头,冲方南笑了笑。 “你看,我们学中文的就这点不好,道理可能懂得比谁都多,但是真用到自己身上,反而容易钻牛角尖,不仅仅只是说你,咱俩共勉。” 方南看着路北岑那出搅拌机,把切成块的番茄打成汁,红彤彤的,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肚子里的空城计越唱越盛,忍不住顺手拿了根黄瓜,洗干净就开始啃了起来。 路北岑看着方南把黄瓜咬得一片脆响,轻笑道:“你这是真饿了?我尽量快点。” “我前阵子跟我家里说,要和老占结婚了,我爸和我妈本来也没说什么,只说让我俩回去再说。转天,我妈就跟我打电话,说老占连个房子都没有,既然要用我的房子结婚,就必须给二十万的彩礼。”说到这里,方南显然把那根黄瓜当成了发泄对象,又恨恨地咬了一口下去。 二十万的彩礼?路北岑手上动作一滞,方南家的情况她很了解,父母都是事业单位的双职工,她父亲还是单位领导,虽然说不上很富裕,但是肯定也不缺钱,突然要这么大额的彩礼,肯定不单单是因为占医生没有房子那么简单。 “下江现在一般人结婚都给多少钱彩礼?”路北岑问道。 “市里就是六万八万的,看情况,一般都不会多过这个数,而且城市里一般都还是为了面子好看,基本上男方家给多少,女方家就会陪送多少。”方南早就打听过这些情况。 “照你这意思,你妈要了这笔彩礼,不是反手会拿给你的?”路北岑这就有些惊讶了,毕竟方南家也不像很多人家里那样,还有个儿子,等着女儿出嫁的彩礼,给儿子娶媳妇。 方南一脸委屈地摇了摇头:“要是这样倒还可以商量,反正总是我兜里的菜,先拿出来,就是钱不够,借一点也行,回头还能还上。” 又咬了一口黄瓜,方南才恨恨道:“这其实是我姐出的馊主意,她婆婆那边能分到一块地,附近在建一所高中,据说是一中的新校区,他们家想在那块地上建房子,以后好出租。” “我估计是他们家钱不够,我姐就撺掇着我妈,把我拉进去,我姐的意思是那房子算我一份,以后租出去赚了钱,按比例分给我。关键是那块地还是集体所有,就意味着在那里建房子,只能出租不能出售。” “你说我俩要是手头宽裕,做个投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老占现在的收入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这刚买了房子,每个月还要供房贷,将来如果老占家父母过来,还得再租房子,但是这些话,我肯定也没法儿和我妈说。” “再说了,我姐这个人,哎,我真是不想跟她搅和,反正我觉得这二十万拿出去,十年能给我回本就不错了,我也不可能天天去找她算账。” “可是有这么多钱,我们在湖夏买套房子,哪怕稍微偏一点的地方,或者买小一点,十年以后会是个什么价钱,不管怎么说,咱们这里也算是妥妥的准一线大城市。反正这个账,不管是从经济上,还是心理上,都叫我堵得慌。” 方南一股脑儿把肚子里的苦水倒了出来,总算是舒坦了不少,锅里的酸汤也快熬好了。 “那你们家老占知道这件事了吗?” 方南摇了摇头:“我自己这一关都过不了,我怎么去跟他说。” “你爸爸也赞成这样做吗?” “我给我爸打了一个电话,他没说什么,就是态度很模糊,我琢磨了一下他俩的心态,就是那种天然总觉得欠了我姐的,而且现在我肯定是在湖夏生活,虽然说离下江也不远,但是他俩觉得以后老了,肯定还是要靠我姐照顾。” “最重要的是,他们心理上就觉得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我嫁给老占,嫁亏了,如果老占能痛快麻利地拿了这笔彩礼,也算是个低头的态度,这个钱反正到了我们家,对我总是个保障。” “可你说这钱也不是捏在他们手里的,虽然我姐夫家就他一根独苗,但是这是以我姐姐婆婆的名义去建房子,说得难听点,就连我姐的利益都保证不了,更何况我的利益。” “可我要提出来说签个协议,你觉得以我姐的性格,会蹦到天上去不?她指定心里还会觉得,这是在带着我挣钱呢,我却反过来不信任她,不给她在婆家长脸。” 路北岑脑子转了好几转,才把方南说的这些话理明白了,心里不禁暗暗有点心疼她,难怪脸色这么不好,这得费多少脑力才能想明白啊。 因为这事从表面上看,确实是一桩稳赢的大好事,一中可是下江的重点高中,能考上这所学校的,未来都是很有希望考进一本的好苗子,那些家不在下江市区的家长,为了孩子读书,很多人都会选择在学校附近租房子陪读,这房子确实是不愁租不出去的。 可下江那地方,毕竟只是个地级市,再是好出租,租金也不可能高到离谱,而且学校还在建设中,什么时候能投入使用说不清楚,至少也还要一两年的时间,然后是整体搬迁还是新生在这边入学,这些情况,都还说不清楚,至少就有个两三年的蛰伏期,赚不到什么钱。 关键是赚到了钱以后,二十万投进去,什么时候能回本?这可不是建完了转手就能卖出去的买卖,是个长线投资。 而且房子是人家那边建的,一共投入了多少钱,有多少套房,租了多少出去,一年租金多少钱,都不好去问。 只能说方南头脑还算是挺清醒的,可路北岑就不明白了,她见过方南的父亲好多次,是个挺睿智的长者,怎么会对这样算不清账的事,没有表示明确反对呢,反过来想想,可能方南的那些考虑,还真是不无道理。 “这里面的利弊,你没和你妈妈说一下?”路北岑把煮好的面装进白色的细瓷碗里,红色的酸汤,绿油油的青菜,还有一片片的牛腱子肉,看上去又养眼又美味,方南瞬间就觉得食欲大开。 方南拿了手套,一边端着面往饭厅走一边道:“我现在终于发现,我姐身上那个胡搅蛮缠的劲儿是从哪儿来的了,我妈现在就有点那个意思,我打了两次电话,每次都是以吵架告终。” 路北岑端了另外一碗面出来,想起方南说过好几次,她姐姐和姐夫闹离婚的事,便又问道:“我记得你以前好像说过,你姐姐和姐夫关系不是很好啊,你妈不担心这事儿吗?” “以我的感觉,他们不是关系不好,就是我姐姐喜欢作,一不顺心就要闹点幺蛾子,我姐夫那工作,虽然安稳,但是肯定也挣不到大钱,我姐姐又是那种除了找老公,其余不管做什么事都喜欢掂着脚来的人,就他俩那份死工资,现在在下江都已经买了两套房子一辆车,现在又想去建房子,你说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方南显然很不认同自己姐姐的生活态度。 “你姐夫家不是在市区里自己建了一栋很大的房子吗?为什么还要买这么多房子,我总觉得,下江的房子虽说也会涨价,但是能涨到什么份上,还真是很难说,毕竟那边也没有什么支柱性产业,新的经济开发区离湖夏更近,说不定以后还会省管,经济起不来,人才外流就是必然的,没有人,房价能怎么涨?” “你这都是听谁说的,我还没关注到这些呢,一天到晚就在外面跑,你说我们老总为什么会定个这样的制度啊,一年只允许两个月不出差,差旅费难道不要钱的吗?哇,这个汤真来劲,好开胃……” 两个人就着一碟子榨菜和豆腐乳,舒舒服服吃完了面,方南更是把面汤都吸溜干净了,站起身摸着肚子道:“难怪人家说唯美食不可辜负,美食能解千愁,我怎么觉得心情好了不少,就是肚子大了好多,最近专门吃垃圾食品了,等我洗完碗,咱俩出门去散散步?” 路北岑笑着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准备等这个月做完稿子回去一趟,有些事电话里说不清,当了面,我看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不带你家老占?” 方南飞快地洗碗,手上动作不停,嘴里说道:“虽然说要结婚了,但是有些事,还是尽量自己消化,特别是这种不讲理的事,现在老占对我爸妈还是很感激的,我不想弄得还没结婚,就一堆的矛盾,你说呢?” 听方南这样说,路北岑倒是想起了于兰的爸爸,微微叹了口气道:“有件事跟你说下,于兰她爸爸到我们单位闹事了。” 流水的声音让方南直觉以为自己听错了,匆匆关上水龙头,她转过脸问道:“你说什么?” “于兰他爸到我们单位闹事,林老师那边现在挺紧张的,她是新闻部的出镜记者,经常在电视里露面的,弄得我们领导都有点风声鹤唳了,连带着也多次跟我说,让我不要走路进出单位大门,我觉得你最好也要小心一点,因为你们杂志稿子末尾都有编辑署名。”路北岑又重新说了一遍。 “他闹什么?什么目的?” “他说我们的报导弄得他打零工都没人要,现在吃不上饭了,既然我们管了生病的女儿,应该把他一起管了。但是我们台里怎么可能惯着他,就报了警。可他这种事,又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无非就是教育一下,就得放出来,他找不到单位的麻烦,就很有可能找个人的麻烦。他那样的无赖,你说杀人放火的他不敢,可搞点小伎俩吓唬人,他还是做得出来的。” “什么时候的事?” “有两天了,我想着你在外面出差,应该还好,但是你现在回来了,就还是要注意一点,以后上下班,我俩还是一起走,坐在车里,他应该就看不出什么了。” 方南继续把碗洗完,擦干净手才道:“这事儿于兰知道吗?” “我没和她联系,我觉得林老师肯定也不会和她说,毕竟她现在是治疗的关键时期,再说跟她说了也不一定有什么用,她和秦天的事,不就是被她爸给搅黄了的嘛,我觉得他可能巴不得我们跟于兰说,那你想,秦天为了安抚他,肯定又会给他钱,这不又成了他的生财之道了,但是却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啊。” “我天,照你这么说,我可觉得有点对不住你们俩,这就变成了一个隐患了,而且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方南一脸的歉意。 路北岑搭上好友的肩膀,一幅不怎么在意的样子道:“你别想太多了,这都是工作,我们要是不报道得那么详细,兴许也不会惹出这样的事情来,所以谁连累了谁,还说不定呢,只是都注意一点,就可以了。他捞不到什么好处,过阵子自然而然就不会再来了。” “话是这么说,可他要是哪天突然想起来这事,又跑来骚扰,又或者是有别的什么不可控的因素,我怎么觉得心里怦怦跳呢?”方南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路北岑揽着方南进了客厅,继续安抚道:“要都照你这么想,我们台里的记者都不要干活了,尤其是调查记者,接触的人和事可比这个要危险多了。” 路北岑把方南按到沙发上坐下,又继续道:“我倒是觉得你应该跟你们主编打个招呼,万一他看我们这里不好找,又去找你们,你们那边的安保措施,比我们单位可要差远了,反正你记着一句话,最近不管你们单位外面闹什么事,你千万不要出去看,你们那里的人事关系,可比我们这边还复杂。” 方南愣了愣,点了点头,当即便拿出手机开始拨电话,这样的事,还是越早汇报越好。 两个人到底没有出去散步,只是在小区里晃悠了几圈消了食,说笑着调节了一下心情,各自回家了…… 第151章 吾师 今晚没有需要加班听的同期,也没有需要着急赶出来的稿子,一身轻松。 路北岑洗过澡,看完一部纪录片,时间尚早,还可以看看书,想起上次去书店买的书,还没有时间看,反倒是给蒋中泽买的那些字帖,他在家的时候,会经常到她家来霸占她的书桌,在那里写字,他说这样随时可以向她请教。 那本成语字帖,已经写了一小半了,路北岑想起他写字时的样子,专注而认真,明明是很枯燥乏味的事情,做起来却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随手翻开,一日三秋映入眼帘,字帖上只有简单的释义,说是用来形容感情很好,只分别一天,就好像已经很久没见了。 蒋中泽写完这一面就让路北岑给他讲这个成语的出处,他已经知道所谓成语必有来历或者出处,碰到感兴趣的,必然要求讲解。 路北岑也不是所有的成语都能讲清楚来历或者出处,但是这个词还是知道的,出自《诗经王风采葛》:“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路北岑把这一段吟诵了出来,又微笑道:“葛、萧、艾都是一种野草,其余的,应该就不难理解了,就是用了递进的手法表现出浓烈的思念之情,这一篇应该是表达男子对女子的思念之情的,但是现在这个词,在用法上已经不拘泥于关系,而在于感情深厚与否,恋人、朋友、亲人之间都可以用了……” “那为什么最后变成了一日三秋,而不是一日三岁或是一日三月呢?” “秋字本身就包含着一定的感情色彩啊,用在思念的时候总会带着离愁别绪的意味,如果用在别的地方,又意味着一些别的感情色彩,比如春华秋实,就能感觉到金灿灿的丰收感,而且你把这三个词放在一起琢磨一下,用秋字是不是更好,更美,更符合这个语境?所以说,汉字是很美的,有时候简单一个字,就包含了很多的感情色彩……” 那时候,蒋中泽只是看着她侃侃而谈,眼神专注认真,似乎又带着点别的什么不一样的色彩,路北岑没有当过老师,不知道那是不是学生看老师的时候,会迸发出的一种神采,只觉得看得自己都有点浑身发热,当时还庆幸,幸亏这个词很简单,这个诗也很好背,大概就是看一眼就能记住的。 当然,路北岑也记住了蒋中泽当时目光幽幽说出的那句话:“这么难舍难分的感情,很想体验一下。” 路北岑也记得,自己当时就笑了起来,想起了不知道是哪本书上看过的一句话,便问他:“我看过一本书上这么写,说是人可能在青少年时期才会产生这么原始、纯真而热烈的爱情,但是真正稍微成熟一些,比如而十三四岁之后,就会变得社会化,很难产生多么深刻而缠绵的爱情了……” 蒋中泽看着她说到这里,便笑而不语,似乎意有所指,当即就不紧不慢反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已经老了,或者说我们都已经老了,不可能再体验到这样纯粹的感情了?” “呃……”路北岑就像个被十万个为什么问到词穷的老师或者是家长,只能选择转移话题:“你还是继续写字,今天的作业还没做完呢。” 其实,路北岑还真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但是她肯定知道自己再也没有飞蛾扑火的勇气,上一次,面对自己的心动时,她内心也不是安然宁静的。 大的环境在那里,路北岑其实压力很大,也曾经很纠结,可是宁愿选择对那一切外部的情况都视而不见,装作自己就是个不懂事的小白,那大概是她活到现在,做得最鲁莽的一件事,可是,就那样狼狈地收场。 路北岑从来就不是一个单纯自信的人,内心始终是在自卑和自信中间挣扎,用优异的成绩和百分之百的努力,来克服内心最深处的自卑,其实是她一直在做的事情。 路北岑是真的不相信无缘无故的爱情的,或者说像她这样战战兢兢长大的人,时常在审视自己的人,很难相信这世上有什么事情是会无缘无故发生的,那些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在她看来,都是美好的文学作品而已,现实生活里,几乎不可能存在。 路北岑记得以前有个教授讲过几段大师的爱情故事,中文系的学生骨子里多少都带着些浪漫主义色彩,当时每个人都听得一脸向往,充满艳羡。 可是没过多久,教授所讲的每个大师的爱情故事,都变成了大型车祸现场,学生们跟破案一样,一个一个去解谜,大师们的生平故事多有传记,拆开一看,全是组装或者是分崩离析了的,更有甚者,是在相互平行的两个组合里,各自看对了眼,分装后再组合的,有些甚至都不符合正常人的三观。 后来上课的时候,有同学拿这些再来问那位教授,教授说,我们不能丧失对爱情,对生活,对美好事物的向往之情。即使开始、过程或者结局不美,但是不能否认,在某个时刻,他们是真心相爱的。 作为最沉默的学生之一,路北岑虽然不发一言,内心想的却是,他们是否真有那个时刻,又或者那个时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时刻,别说几十上百年后的今人,就是当时的他们自己,或许都弄不明白。 想起从前读书的时候,好像不过也就是两三年前的事,竟然就像过了很多年一样长久,竟然都已经有恍如隔世之感。 路北岑有些自嘲地摇摇头,大约是现在的生活就像过山车一般,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每一个事件、每一个被采访者,都有一段跌宕起伏的人生故事,而且大多都是悲剧收场。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会去想当时他(她)如果不这样或者不那样,可能就不会有现在这样的结局。可是每一个亲历者在自己的生活里,都是无知无觉慢慢走到了现在的样子,于是所有的想当初都变成了一个笑话,每个人不都是因为自己独特的思维结构,才会把人生过成自己的模样吗? 叹了口气,路北岑决定收起自己杂乱的思绪,拿起电话,给阿皓拨了出去。 “滴……滴……滴” 那边接起了电话,出来的却是另外一个醇厚的男声:“今天不忙了?想起来打电话?” 路北岑眨了眨眼,怎么从里面听出了一丝哀怨呢?那个人是蒋中泽啊,这话听起来怎么都觉得有一丝暧昧,让她无端想起那些怨妇诗。 摇了摇头,路北岑才笑道:“看样子你们更忙,阿皓都没有给我打过一个电话,他人呢?不会喝多了?” 蒋中泽看了眼睡得露出婴儿般微笑的阿皓,抖了抖肩膀,仿佛想把自己一身的大汗给散掉,一个人把一个喝醉了小伙子扶回房间,这样的天气,暴汗是必然的。饭局喝酒这件事,其实还真是挺让人头疼的,可是有些饭局又不得不去,他去了可以全程端着,阿皓就自然成了火力聚焦点。 “嗯,已经睡着了。”蒋中泽一时也找不到什么更好的借口,只能照实答道。 路北岑很是不解:“你们现在这情况,照理说不是甲方的状态吗?饭该怎么吃,酒该怎么喝,应该是你们说了才算数,这怎么还能喝成这样?” “你说得对,明天我教育教育他,以后就是不喝,今天大意了。”蒋中泽态度很好,但是好不容易等来的电话,肯定不想只是讨论这件事,连忙找了个话题:“你最近这几天没出差?” 路北岑虽然觉得不太对,但是想想对面又不是自己弟弟,也不好多说,只能随口答道:“没有啊,就在市里拍节目。” “拍了什么节目,有没有比较特别的事情?” “能拍成节目的,肯定都是挺特别的事情,但是,你确定你会对这些事情感兴趣?” “你会觉得特别的事情,我当然感兴趣。” 路北岑想了想,拿了本来想去找经常给台里录节目的心理学专家的问题,问了蒋中泽:“我今天遇到一个女孩子,因为目睹了她母亲的意外死亡,非常自责,把自己原本好好的生活,弄得一团糟,而且我感觉她都有一点点轻度的神经质了,整个人非常地执拗,我很想让她去看看心理医生,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说,你觉得她会不会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ptsd?能把情况说得稍微细致一点吗?”蒋中泽在卫生间拿了条干净毛巾出来,擦了擦自己还没收住的汗。 路北岑把朱文雅的情况大概说了说,蒋中泽听完想了想才道:“我虽然读过几本这方面的书籍,但是不见得很专业,个人感觉,她目前的状况应该还好。” “起码有两件事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一个是自责的迁移,她会从怪自己变成怪她的前夫,也是一种变相的情绪出口。另外就是对那个女人的追责,虽然执拗了一些,但是如果没有这份执念支撑她,可能情况会更糟糕。” “但是个人建议,不管找没找到这个女人,都应该让她见见心理医生,更长的时间没找到,心态容易崩,万一找到了,这件事结束了,可能也会是她心理上的一个动荡期,就是人一旦突然完成一项自己执着已久的事情,在激动之后,会有一种空虚感,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我说得很不专业,但是我觉得还是有必要的。” 朱文雅的心理问题,在路北岑看来,是存在着隐忧的,但是她当时也考虑了很多,毕竟两个人第一次接触,虽然对于朱文雅来说是私事,可对路北岑来说,这就是工作,过分关注被采访对象的私事,很显然是不太明智的。 原来做节目的时候,可能会引入心理学家进行点评,大多是因为涉及到作案动机和当事人的心理变化,但是在这个案子里,引入心理学家进行点评似乎就有点不合适了,因为她的婚姻问题,就变成了这个案子的题外话,更像是隐私了,而且这对她的生活也许都会造成一定的影响,所以路北岑很是犹豫。 现在听蒋中泽这么说,路北岑心里还是沉了沉,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好像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毕竟她把自己的生活弄得很糟糕这件事,在她心里是不觉得的,我如果不说,就显得很冷血,我如果说了,又不知道会不会有点过度干预的嫌疑……” 蒋中泽有些不理解:“你这个采访对象应该年纪不大,也受过良好的教育?” “嗯,和我差不多大,也是w大毕业的。”路北岑答道。 “那应该不难理解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心理问题这句话啊,而且她的生活遭遇大变,看看心理医生,对自己会有很好的帮助。” “可是我们的社会环境现在还比较落后啊,一听说看心理医生就好像是有什么精神问题一样,我没有和她聊过这个问题,就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蒋中泽脑子转得飞快,又开始支招:“你如果觉得不好说,可以采取一些迂回的方式,我记得之前看过你们的节目,你们应该是有合作的心理专家的,采访的时候在一起聊一聊,是不是也是一种办法?” 路北岑眼睛亮了亮:“这好像是个办法,但是我得去找个热心公益事业的心理学家了。” 蒋中泽想象着路北岑眼睛闪闪发光的样子,不由自主笑出了声,很随意地把话题转到了别的地方:“这几天都是在家吃饭吗?冰箱里的东西都吃完了没有?冷冻室里有一只已经弄干净了的鸡,你看到没有?” 路北岑有些失笑:“为什么你对我家的冰箱比我还清楚?” “这是蹭饭族应有的自觉,你这位老师教得太好了,我记忆深刻,并且身体力行。” “身体力行用在这里好像不是很合适呀!” “那应该用什么?” “……” 第152章 抚慰人心的雨声 挂了电话,路北岑听见窗外好像淅淅沥沥开始下起了小雨,忍不住走去露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湖夏的天就是这样,热得早,一年要在冷气房里待三四个月,一般八月底九月初的时候,都会不定时来几场秋雨,一场秋雨一场凉,到了十月,基本上就进入了一年最舒适的秋季。 此刻的雨里就带着一丝凉风,这种凉和空调吹出来的阴冷不同,反而会让人有一种四肢百骸都舒坦的感觉,就好像路北岑此刻的心情,静谧安宁,甚至隐隐带着一点愉悦,听着淅沥的雨声,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 今晚应该能睡个好觉,路北岑从小就喜欢睡在床上听雨声,那个声音好像对她有着一丝能治愈焦灼、害怕、或是委屈的能力,她小时候不明白是为什么,后来长大之后看过一本书,大约讲的就是类似于环境治愈、声场治愈等等的心理治愈方面的事情,当然这是缓慢而长期的治愈过程,也只针对那些浅层次的伤害…… 从这里,路北岑又想起朱文雅的事情,她需要一个合适的机会,才方便把心理学专家带到朱文雅面前,而她这边前面的采访已经结束,如果再以这个借口约她来补充采访显然不太合适,后面再要采访,就是要等到找到那个被执行人的时候了,基本上也都是现场跟拍,那时间就不确定,心理学专家不可能随时都有空。 想了想,路北岑还是决定明天把这件事情跟林菲说说,如果以她要补充采访的名义,把朱文雅和心理学专家约到一起,似乎是一件可行性更高,看上去也没有那么刻意的事情。 只是,不知道林菲会怎么想,毕竟于兰那件事惹下的麻烦还在那里,她虽然没有表现出一丝责怪自己的意思,可每个人内心的想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再者说,林菲毕竟和自己不同,从业时间久了,往往就会对节目以外的事情变得不甚在意,或许她都会觉得自己多事。 但是不管如何,该做的努力,路北岑还是决定做一下,虽然说这事做好了没有功劳,不做也没人责怪,可她总觉得如果不做,会变成一种遗憾,从业之路还短,往后还有漫漫长路,总是尽可能少一些遗憾。 第二天早晨,路北岑一早就给林菲发了短信,希望等她晨会结束能见面聊一下,等路北岑进了办公室,就得到了回应,林菲说等会儿会过来找她。 今天办公室里人还挺多,好像有好几组出差的人都回来了,今天都要处理素材,办公室里比往常要热闹许多,陈芳也出现了,一进办公室电脑都没开,看见路北岑坐在电脑面前,就立即凑了过去。 陈芳的笑容里竟带着一丝小意,路北岑都以为自己是看错了,可她一开口,路北岑只觉满头黑线。 “小北,我就知道你肯定在办公室,今天中午我请你吃饭哈……” 陈芳的饭,路北岑怎么敢吃?正要拒绝,薛峰很有眼色地及时扬声喊道:“路老板,你跟我去机房看看昨天那个素材,好像有点问题,你看看要不要重拍。” 素材出了问题,是每个编导和摄像都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但是总有些特殊的情况下,会出意外,路北岑连忙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脸上都来不及有表情,也顾不上回复陈芳的饭局,连忙答道:“好啊,赶紧的,是什么问题?”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办公室,薛峰笑了笑才轻声道:“走,咱们去机房待会儿,然后你最好从办公室消失,我总觉得那谁笑成那样就没安什么好心。” 路北岑提到嗓子眼的心立即就放了下来,有些感激地看向薛峰:“你这眼神,不愧是当摄像的,厉害!” 薛峰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这你就说错了,这是吃过亏上过当,总不可能一辈子不带记性,主要是我感觉你跟她不是一国的,不然我也不会多这个事。” 路北岑虽然不知道薛峰陈芳究竟有什么矛盾,但是肯定不会是个人生活方面的,陈芳应该至少比薛峰大五六岁,至于工作,摄像和编导之间的矛盾,稍微想想也能知道个大概了。 每个编导都有自己惯用的摄像,陈芳一般和曹志合作比较多,可是摄像的任务量是编导的两倍,编导在家做节目的时候,摄像一般仍旧要在外面出差,那有些补充拍摄的事情,往往就是摄像之间相互协调,薛峰这人平时比较好说话,不那么爱计较,估计陈芳和曹志就经常使唤他干这种没有报酬的活儿。 当然这是最浅层次的矛盾,还有些更深的,可能是陈芳像忽悠自己一样忽悠薛峰给她去拍外面的片子,又不给报酬,说不定还要他背锅等等各种,反正按照路北岑现在的了解,栏目里从编导到后期,帮陈芳背过锅的人,很多很多。 比如后期沈忱,就因为陈芳编的片子经常是画面和解说词不匹配,又或者是大段的同期声没有搭画面,领导审片的时候她跑出去出差,开始的时候沈忱就管个包装就让领导审片,无疑就是挨了顿狠骂,沈忱一辩解,领导当场给陈芳打电话,陈芳就一幅十分无辜的语气不承认,只说自己都编好了,怎么可能出现这种问题…… 沈忱差点没当场气出心梗,可又没有保存原始故事板,只能硬着头皮听骂。 后来沈忱憋了口气,又碰到了一次,这次他吃一堑长一智,保存了陈芳编的那个故事板,等领导审片开骂的时候,把那个调出来给领导看,领导又给陈芳打电话,陈芳又说不可能,肯定是沈忱开错了故事板,等她回来把她编的那个找给领导看。 可是等陈芳回来,都要好几天,这片子是第二天就要播的,领导又批了沈忱,作为后期,就是负责查漏补缺,改掉不适合的画面,做好包装,不然,要你干啥,编导自己就能干了…… 吐血啊吐血,沈忱作为一个新晋后期都明白,领导不可能等陈芳回来真的再就这个片子来看他们对质,只是搞明白了一件事,反正陈芳的片子,自己以后绝对不经手,反正怎么样都是要挨领导骂的,为了些莫须有的错误挨骂,还是帮别人背锅,不如自己干脆点,就是梗着脖子再也不编她的片子,反正能坐到台里后期机房的,谁背后没有点关系,哼! 第153章 职业和情怀 路北岑跟薛峰在机房坐了一会儿,顺便说了说关于朱文雅那个案子,领导做了什么指示,就接到了林菲的电话,听说她在机房,林菲直接找了过来。 薛峰和林菲虽然不是特别熟,但是都是同事,倒也不陌生,路北岑见他们打过招呼,便把题材大略说了一遍,期间薛峰还添补了几句自己的看法。 林菲听得有些不明所以,见路北岑问自己对这个选题感不感兴趣,有点讶然道:“这不是个挺好的专题选题,你自己不做吗?” 路北岑有些无奈笑道:“我也想做啊,但是找不到人,对我们这边来说就是个没结果的事,我们光做前面一段就太单了,不够,做不了一期节目。” “你这意思是让我们帮着找人?你这都拍了半截了,肯定是报过选题的,你们领导那边怎么说?”林菲见薛峰都已经介入了,自然就知道肯定是已经做了采访的,那必然是在部门领导那里已经过了的选题。 路北岑也没解释自己是撞大运撞上的,只是道:“我们领导的意思就是看看你们这边能不能先播,如果能通过你们播出,有人提供线索把人找出来,我们再来做整期的节目,也算是有始有终,对咱们两边都好。” 林菲沉吟了一下才问了出来:“这个女孩子,这里,有没有出问题?” 路北岑看林菲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一时钦佩之情顿生,这大概就是优秀的老记者固有的职业敏感! “林姐,你是真的厉害,我觉得她有点ptsd,但是并不是很严重,就是比较执拗,而且把自己的生活弄得有点乱,她因为这件事流产了,后来还离婚了,但是我不建议做这个点,对她的生活和工作可能会造成困扰。” “我们做新闻,肯定不会把这个当作主要的点来做,但是我觉得可以稍微提一提,如果她自己本人不是很介意的情况下。” 都说到这份上,路北岑也就不再绕弯子了,干脆道:“林姐,其实我有个想法,不知道能不能麻烦您帮忙配合一下……” 路北岑又调出自己昨天上了的素材,让林菲大致浏览了一下,才满脸希冀地看向她。 听路北岑说了想以采访的形式,让朱文雅见见心理医生,林菲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路北岑明显感觉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更柔和了一些。 林菲欣然点头:“好啊,你能这么想,挺好的,我来约个心理学家,要找个既热心又专业的,我这边有比较熟悉的教授。” 路北岑没想到这件事这么容易就达成了共识,上一次于兰那个题材的整个拍摄过程中,她只是感受到了林菲的专业,又因为一路上有方南在,加上阿皓和蒋中泽也跟着采访队伍,路北岑和林菲的来往,仅限于工作,私底下倒是很少有机会长谈。 而且那个事件里,有熟悉情况的方南相随,又有经验老到的林菲安排,路北岑经常会感觉自己像是个打酱油的,投入感并不强,不像这次的事情,路北岑第一个接触到当事人,看见了当事人的伤痛欲绝,并且为之动容。 林菲看见路北岑有点不可置信的表情,又想起她的职业经历,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笑道:“怎么这副表情,我们虽然只是记者,只是要客观报道新闻事件,但是民生新闻的特点又不一样,只有职业没有一点点情怀,还是很难把工作做好的。”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点小心得,不能一概而论。你们的题材往往可能比我们的新闻事件要复杂得多,里面交织的各色人物和情感更多,慢慢地,你得找到自己心里,关于职业和内心情感的度。” “我们做记者的,也都是人,是人就有心,有感情,当然也有感性的时候,可是先得把感性装进理性的盒子里,冷静下来再去分析,应该怎么做,你刚工作,已经能把握到这个度,很不错了。” 薛峰坐在边上,眼睛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素材,耳朵里听着两人轻声交谈,这时忍不住转头看向两人,见林菲神情恬淡地说完,适时笑眯眯插话进去:“果然不愧是林老师,这价值上得好。” 林菲立时被薛峰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脸微红着瞪了他一眼:“随便聊个天,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薛峰点头笑道:“我说的是真心话啊,就是字面意思,没有别的意思,本来我是觉得没必要,说不定人家还会嫌我们多事,但是听你这么一说,好像又有点道理,既然你们都觉得有必要这么做,我就配合就行了,到时候我来给你们拍,毕竟我已经拍过一次,当事人和我也比较熟悉了。” 林菲和路北岑当然明白薛峰是什么意思,这也是许多记者在面对当事人时的心里顾忌。 其实如果不是路北岑来找林菲说这件事,林菲对路北岑的印象,也停留在一个打酱油的新人阶段,上次她明显就是个出工不出力的状态,真说不上表现有多么亮眼和优秀。加上最近这段时间关于路北岑的传闻,台里到处满天飞,林菲虽然不会全信,可总有些是会入耳的,虽然这个人接触下来,还是个挺不错的,但是工作上的事,林菲其实对路北岑就不是很放心了。 今天这件事,就让林菲对路北岑有些刮目相看了,无论是采访的专业和细致,以及对于采访内容的把控,都已经相对成熟了,不太像一个刚入行的编导能做的。林菲也带过新闻部来的新人,简单一点的事件还好,要是复杂的,大概前面半年,脑子都是跟着被采访对象跑,不知道重点在哪里。 林菲其实在以前的职业经历里,也碰到过类似受过重创的当事人,所以她对这个还是有一定的心得体会,路北岑能主动提出来,并且说出这个方法,不得不说,林菲心里是很有认同感的,不然她也不会主动说出那番好像好为人师的话来。 但是这番话对路北岑来说,就是真正有些触动的,这是在课本上绝对学不到的东西,而且即使是前辈和领导,也未必会特意和她聊这样的问题,而且每个人的价值观都不一样,比如薛峰那样想,谁也不能说他是错的,但是路北岑也明白,这是一个和自己的价值观相符的经验分享,所以才会让自己内心很有感触。 路北岑非常郑重而认真地跟林菲道了谢,两个人又商量了一些两边做节目的边界问题,林菲基本上都同意了路北岑的意见,很愉快地结束了聊天。 第154章 菜鸟和小丑 计划赶不上变化,本来路北岑以为彩礼那个题材拍摄没有那么快能提上日程,准备把手头关于房产纠纷的节目做出来,顺便等着林菲那边报好选题,联系了心理学专家,可以很从容地打个时间差,把朱文雅的事情阶段性地先解决了,哪知道她刚回办公室,就有了新的情况。 文梦冉见到路北岑进来,就招手道:“快过来,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有事跟你说。” 路北岑直接装作没看见伸长了脖子看着自己的陈芳,这一会儿功夫,其实她已经打了几通电话,都被路北岑忽略了,紧走几步,路北岑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文梦冉声音稍微压低了些道:“你今天能出差不?那个彩礼的案子,我约到了那个女孩子,她愿意接受采访。” 路北岑眼睛亮了亮,她是很想去现场听一听,这个案子蒙着的那层纱布后面,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情况,稍微犹豫了一下便问道:“那咱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文梦冉见路北岑这么问,便知道她肯定是手上有事,但还是如实道:“既然去了,肯定就得把前采一起做了,今天过去,最早也要后天晚上才能回来,你这边的事情能调整一下时间吗?” 路北岑知道,文梦冉能说服这个当事人接受采访,肯定也是费了不少心思的,而且这种机会稍纵即逝,别说换时间,就是去了当地,那边有点什么变动,都可能随时推掉采访,或者是根本就不见面,而朱文雅这边事情虽然也急,但是稍缓一两天,还是可以的。 点了点头,路北岑轻声道:“我安排一下,这就回家拿行李。” “好,我行李已经带过来了,我去打出差审批单,然后拿带子叫摄像,等下我们开车去你家接你。”文梦冉很是开心地说道。 两个人立即开始分头行动,路北岑关了电脑拿了包,径自往办公室外面走,还是被陈芳赶了上来:“小路小路,中午一起吃饭啊,你这是要去哪里。” 路北岑脚步不停,面上却挂上笑容:“陈老师,我要出差,马上就得走,再说就是吃饭,也是我请您,改天,改天咱们都不忙了,我请您吃饭,您一定要赏光。” “怎么这么急,一顿饭的功夫都等不了?”陈芳一听路北岑这话,就知道是个糊弄,当下心里也有点生气了,脸上不由自主就带了出来。 “不好意思陈老师,文老师今天有个前采,说是可以带我现场学习一下,她走得急,我也是刚接到的消息。”路北岑虽然感受到陈芳的不悦,却也不打算完全不回击,这句话其实就是针对陈芳之前说的那些什么给她题材,让她去前采之类的,看似给她机会,其实是给她挖坑的话。 但是路北岑显然也不想在这时候,就把她们要拍的究竟是个什么选题说给陈芳,按照她现在对陈芳的了解,这个人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损人利己,一旦被她知道了她们要拍什么,即便她自己舍不得下力气去弄,可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别人做成了,所以谁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搞点什么破坏。 陈芳这样的老油条又怎么会听不懂路北岑话里的机锋,她虽然很想立即翻脸,可转眼想想,今天中午是自己那老同学约了吃饭,她本来想连哄带骗把路北岑先带过去,到时候火都架到炉子上了,她就不相信路北岑这样的生瓜蛋子,有那种油盐不进的本事。 可现在人家要出差自己也拦不住,陈芳虽然后悔还不如当时直接卖个敞亮的人情,带着路北岑出一趟差,也算是做了一回老师,总有些面子情。第一次岳长虹让她带路北岑出差,她只是觉得小姑娘闷头不吭声自己暗搓搓写了个稿子,招呼都不打一声,闹得自己被汤总骂了一顿,说做事不经心,不认真。 后来陈芳又想用题材来拉拢路北岑,可惜又舍不得已经吃进嘴里的肉,只是想当个饵,哪知道人家文梦冉直接给路北岑喂到嘴里了。 陈芳想了想还是带着干笑道:“这么着急忙慌地怎么做得好事情,小文毕竟还年轻,我手上也有选题,就想着办公室人多不方便,正好今天吃饭的时候跟你说,我还有几个适合《真友》那边的选题,可以一起跟你说说……” 这时候,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大厅里,路北岑想了想,还是停下了脚步,面上笑容不变:“陈老师,我这边出差申请已经打了,领导都批了,不可能临时更改,至于《真友》那边,要不我把编辑介绍给您,您可以直接和她联系。” 说实话,当路北岑最近这段时间更多地听说了陈芳的事情之后,便已经不想直接和她合作了,即使是要写给方南的稿子,即使是稿费不菲,但是她还是有一点精神洁癖的,更何况这毕竟也是类似兼职的事情,又涉及到稿费,谁知道陈芳这样的人,什么时候会整出点什么样的幺蛾子? 再说了,如果方南到时候确实需要作者对陈芳的题材进行创作,她宁愿匿名做个写手,也不想直接和她有过多的交往。 陈芳是真没想到路北岑这样的职场新人,居然这么难缠,但是眼前显然也没有更多的好办法,她已经很隐晦地踩了文梦冉一脚,暗讽她自己就是个缺乏经验的新人,其实从内心来讲,她对文梦冉还是有所忌惮的,如果不是迫于无奈,她是不会主动去招惹她的。 陈芳只是没有想到,路北岑现在也已经把她的底摸得一清二楚,简直摆明了要跟她划清界限,她听说过一些路北岑的传闻,但是总觉得只是传闻。 虽然陈芳也知道,电视台这种在这个年代风光体面的单位,是很多少爷小姐的好选择,可一般来说,如果路北岑的背景真像传闻里说的那样,要么站在了聚光灯下,要么也只会找个行政岗位轻松自在混日子,毕竟文梦冉那样天然对做记者做编导有兴趣的大小姐,那还是很少见的,更何况还是同一个单位同一个部门出现了两个? 可现在路北岑这种表现,还真叫陈芳有点拎不清了,按理说,一般刚毕业的女孩子,像上次那样被她收拾了一下,要么就是在领导面前哭鼻子,要么就是等她回来找她大吵一架,可是这个人却很平静,不仅如此,还给她赚了笔不菲的稿费。 陈芳那时候只觉得,这女孩子这表现,明显就是个职场菜鸟中的菜鸟,就跟那种被打了左脸还把右脸伸过来让她打一样的,可今天陈芳才彻底明白,这似乎不是同一个层面的较量了,人家直接已经无视了她的那些小把戏,让她变成了跳梁小丑。 那一瞬间,陈芳前所未有觉得挺挫败,虽然不太符合她这个人一贯的人生信条,可是她也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只是眼睁睁看着路北岑的背影越走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第156章 葫芦提 在这个离中江省会湖夏市,车距仅仅一百多公里,却是三面环山的小县城里,吕燕这样的女孩子,从小就被大环境洗了脑,家里但凡有兄弟的,做姐妹的一定是为兄弟让路的,平常的生活如此,就连结婚嫁人,也是为了兄弟换来彩礼钱。 吕燕虽然偶尔也会觉得不公平,可是现实就是这样,她也没有任何办法改变,而且在这个家里,她虽然对母亲梁萍的强势感到不满,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也逐渐意识到其实母亲还是很不容易的,父亲身体不好,性格还懦弱,家里基本就是靠母亲一个女人撑起来的。 而且母亲梁萍虽然手紧,但是这种紧并不是单单针对吕燕,而是对家里所有人,即便是最得宠的弟弟吕梁,也没有什么零花钱。 而梁萍对自己,就更是舍不得了,吕燕一直记得,梁萍有一件手工缝的棉袄,那是自打她记事,每年冬天母亲都会穿那件棉袄御寒,多少年了,母亲只是在外面罩个自己用缝纫机踩的罩衣。 在满大街都是羽绒服的年代,这样的棉袄早就被淘汰了,即使吕燕外出打工那年给母亲买了件羽绒服,也被她珍藏进了衣柜,依旧穿着那件已经不知道被打了多少补丁的棉袄,现在外面就罩了件菜市场买的那种别人做饭时穿的罩衣。 但是家里的日子,确实比以前要强了许多,梁萍甚至都敢想在县城里买个房子了。吕燕对这样的母亲和家庭,感情非常复杂。 所以当梁萍提出禁止女儿和邵阳交往的时候,吕燕虽然很难过,却也没有过分的反应,只是问了句为什么。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你看看我,我嫁给你爹,一辈子就是跳进了火坑,那个邵阳家里,我问过了,连娶媳妇的彩礼钱都拿不出来,你嫁过去,能有好日子过?” “可是他有手艺,也开了店,过上两三年,总能拿出彩礼钱的。”吕燕不服气。 梁萍冷笑:“呵,我一辈子做了多少美梦,到头来都是个蛋,你知道你们吕家以前为什么穷吗?就因为你爷爷奶奶都有病,挣多少钱都要扔进去看病,好不容易把两个老的熬过了,你爹又病了,我就是这样捏着胸口过来的,一辈子穷得叮当响。” “好不容易把你熬大了,可以替家里分担点了,你找个这样的男人,他虽然没说父母都有病,但是说是完全帮不上忙,为啥帮不上忙?闭上眼睛都晓得的事,就你这个傻子,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要去跳火坑?” 吕燕反驳道:“妈,你不就是觉得他拿不出彩礼钱,所以才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嘛!” 梁萍也懒得跟一贯还算听话的女儿多说,直接一句话总结:“你觉得是就是,你让他现在拿六万块的彩礼钱来,我二话不说,就点头,以后你自己吃苦受罪,是你自己的事。” 这下就轮到吕燕没话说了,因为她也知道,县里所有人家嫁女儿,没拿到彩礼的都是个笑话,憋了半天,吕燕才说:“就不能等两年吗?我又不着急嫁,等两年他赚了钱,就有彩礼钱了。” “等两年?等两年房价多少钱?是不是到时候涨多少钱他就多拿多少钱的彩礼来?再说了,你是个姑娘家,他要是起了坏心,把你肚子先搞大了,我到时候到哪里去哭?” 母女俩不欢而散,吕燕开始阳奉阴违和邵阳见面,梁萍开始找媒人给女儿介绍对象。 较量真正开始,第一回,梁萍安排好的相亲吕燕没去,梁萍直接去邵阳开的面包店里撒泼大闹了半天。 第二回,吕燕去是去了,但是没给对方好脸色,梁萍更绝,早餐店都关了一天,一大早坐车到邵阳乡下的老家闹了一场。 吕燕真的没想到梁萍能做得这么绝,眼睛哭肿了,在家躺了三天三夜之后,主动选择了和邵阳分手。 吕燕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全是泪,这些泪水里,不光是回忆起当时的那份难过和绝望,更是无边无际的后悔:“我那时候觉得,如果我不接受我妈的安排,邵阳那个店,迟早会开不下去,他也是要指望那个店还债养家啊,可是我没想到,后面还会发生那么多事。” 在家里躺了几天,梁萍见吕燕自发地乖觉了,那段时间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倒没急着安排吕燕相亲。 大约是想给女儿一段缓冲期,过了一个来月,梁萍开始动真格的了,在媒婆那里挑挑拣拣,终于挑中了一个姓邹的小伙子,家里正好愿意出6万块钱的彩礼,而且是只要双方相中了,能立即拿出现钱来的。 这一回,梁萍亲自带着吕燕去相亲,而且是直接到男方家里去相亲的。邹家人一见到吕燕,两代人都乐开了花,对母女二人更是热情得不行,梁萍拿捏着邹家这份急于结亲的心思,不仅把邹家上上下下都看了个遍,还把彩礼涨了八千块钱。 邹家人虽然犹豫了一下,但是架不住儿子愿意,便也就同意了,不过也提了个要求,尽快举办婚礼,因为他们家儿子还不到法定结婚的年龄,当年可以先把婚礼办了,等第二年,男方到了年龄,再去领结婚证。 梁萍二话没说也就同意了,因为乡下这样的事情太多了,有的时候,孩子都几岁了,两口子才到了法定结婚年龄,能去领结婚证,更有甚者,到了结婚年龄连证都不用领了,直接已经自动离婚了。 吕燕那时候基本就是心如死灰,整个人就像梁萍的提线木偶,她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我那时候以为,我能就那样过,反正怎么都是过,只要我妈满意了,我也就安宁了,可是没想到,我还是没能捱过去。”吕燕虽然止住了眼泪,但是脸上的苦涩意味更浓了几分。 后来,吕燕还真按照两家人的安排,跟邹家那个小伙子在村里办了酒席。 “那天晚上,他们家人都喝多了,那个男的更是喝得醉醺醺的,只有我一个人是清醒的,我越想就越觉得不甘心,甚至很恶心,趁半夜我就跑了出来,实在没地方去,就在那个镇上的一个小旅馆猫了半夜,到了早晨有班车了,我就坐上班车回了县城,去找了邵阳。” 文梦冉三个人都被吕燕的这番话惊到了,这应该就是被逼得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才会在新婚之夜落跑,她当时该有多么惶惑不安,以及对命运和婚姻的不甘,才会这样不管不顾跑了出来? “我当时只想消失,只要我消失了,我死了,就不会和那个人在一起过日子了,一切的痛苦也就结束了。可我又很想在临死之前再见邵阳一面,但我见了他,我又舍不得死了,但是我也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我俩就商量着,先把我藏起来再说。” 可是事情并没有按照吕燕和邵阳想的那样发展,梁萍在邵阳那里找了几次吕燕没找到,却真的喝了农药自杀了,这样的情况下,吕燕不得不现身,可梁萍在县医院见到吕燕第一眼,说的竟然不是让她回去邹家,而是提出了另外一个让吕燕无法拒绝的条件。 梁萍让吕燕去和另外一个姓何的青年打了结婚证,领证之前,吕燕亲眼见到,梁萍收了对方八万八的彩礼。 领完证之后,吕燕再次跑掉了,这一回,她跑得更远,干脆又去了曾经打工的地方,找了份工做。 对,梁萍的条件就是,只要吕燕和那个姓何的人,打了结婚证,别的事,她再也不管她了。而对于吕燕来说,既然跑了第一次,怎么还不能跑第二次呢? 到这时,站在镜头外角落里的路北岑蹙起了眉头,看向坐在吕燕对面的文梦冉,这件事,已经变得不像想象的那么简单了,更像是一个分解动作的骗婚行为,文梦冉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便问道:“你第二次逃婚,是你妈妈授意你的,还是你们俩商量好的?” 吕燕摇了摇头:“她当时只是说让我答应这个条件,就再也不管我,也不会闹自杀了,我那时只是觉得终于可以解脱了,也没想那么多就同意了。” 文梦冉又问道:“你来之前咨询了什么人?是专业的律师还是什么人?” 邵阳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一改先前的沉默不语,直接插话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文梦冉沉吟了一下才道:“我个人建议,你还是要尽快回家和你母亲商量一下,把彩礼退回去,我现在不清楚那个何家到底知道些什么,又为什么不报警,但是从情节上看,你们这个调解,我们无法介入了,因为可能已经涉及到了刑事犯罪行为了,需要警方介入,才能最终定性。” 吕燕顿时大惊失色,吓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往邵阳身侧躲过去,邵阳还稍微镇定一些:“我问的是我一个亲戚,平时会帮人家写点诉讼材料什么的,他说这案子其实归根到底就是,只要把钱还上,就啥事都没有了。” 文梦冉摇了摇头:“我不能说他说得不对,但是你们这种情况,肯定不能算全队,毕竟你们现在能把这钱拿出来还上吗?像你们刚说的,要那两家给你们一年的时间,可是人家万一不同意,你们又还不上钱,那我们调解现场肯定是对你们不利的。” “而且吕燕,我看你这样子,应该是怀孕了,你现在显然不会愿意去那两家任何一家,人财两空的情况下,你妈妈又撒泼不愿意退钱,那他们肯定会报警,到时候就没有任何退路了。” 吕燕脸色已经开始发白,邵阳似乎感受到她的害怕,伸出一只手从后面揽住她,想了一会儿才道:“无论如何,文记者,谢谢你们,那我们今天就先走了,回去再想办法,今天的事情,还希望你们帮忙保密,我相信燕子她妈妈肯定也不是存心的,就是不懂法,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我们一定会尽快筹钱把他们的钱还上的。” 文梦冉示意薛峰关了机,想了想还是提醒了一句:“吕燕最好想办法提醒一下你妈妈,在法官面前态度好些,尽早退赔,你现在是怀孕状态,如果对方报警,你妈妈极有可能被抓进去。” 邵阳扶着吕燕连声道谢,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文梦冉送出去关了门,见路北岑和薛峰齐齐看向她,耸了耸肩,露出一幅无奈的表情:“看样子是白跑一趟了,咱们是歇会儿再回去,还是现在就走?” 路北岑摇了摇头,拉了把椅子坐下,很是疑惑道:“这事儿为什么这几方说的都不一样啊?要照这女孩子说的,男方那两家肯定要报警,所以她妈妈才会把她藏起来,不让她露面,说不定她说的也不全是真的,不然她怎么又回来了,还怀了孕,对了,你是怎么看出来她怀孕了的?” “你站那角落里看不出来,她坐我面前就很清楚了,看上去应该有三四个月了,而且她说话的时候,偶尔有点反胃的小动作。” 文梦冉拧开了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又继续道:“而且她这个人都许了两家了,又有这么个妈,还摊上这一屁股债,那个邵阳要不是爱她爱得死去活来,凭什么愿意跟她一起背债?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吕燕怀了邵阳的孩子。” 薛峰也拿了瓶水喝了一口,带着几分疑惑道:“你说那邵阳不会怀疑这孩子是不是他的吗?毕竟那吕燕都走了两家了,头一家按她那意思,应该还洞房过了?” 文梦冉拢了拢头发叹了口气:“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鬼知道他怎么想的,可能里面有时间差也说不定,这几拨人说的都不一样,对都对不上,搞不清楚谁真谁假,算了,咱们既不是警察也不是法官,暂且葫芦提一回,就当采访失败,早点回去。” “那你这素材准备怎么办?我洗掉?”薛峰问道。 “先留着,虽说这事儿报不报警的咱们不能瞎掺和,但是万一有人报警,立案成功,警方要调查的时候,找到我们,我们该提供还是得提供。” 第157章 鸽王 回程的路上,司机师傅因为在采访的那一个多小时里睡了一觉,显得精神奕奕。 文梦冉和薛峰已经入职很久了,对于采访失败这回事,虽说谈不上影响心情,多少兴致不太高,文梦冉看了看坐在自己旁边的路北岑,见她悄无声息看着窗外,总觉得应该安慰两句。 “调解类的题材就这样,经常有人抱着各种目的来找我们,实际上都是想利用我们,虽然说他们要是没有功利性的目的,也不可能来上节目,但是我们也不可能什么题材都去做,所以就很需要前采,像今天这样一到现场摸了底,就知道可不可为了。所以成功率其实挺低的,你不要太在意。”文梦冉碰了碰路北岑的手臂。 薛峰听了这话也回过头加了一句:“是哦,这其实没什么,感觉我们做前采之后能进棚的,文老板你说百分之八十有没有?” “还百分之八十?能有百分之六十就不错了,要不收视率这么高,领导怎么不敢单开一个栏目呢?就是因为我们本来就是地面频道,一般也就是省内征集题材,虽然现在热线里的线索越来越多,可是这种线索一多,就越发意味着失败率,最惨的还有那种前采都做完了,稿子都串好了,当事人却放鸽子的,韦烨今年已经被放了三趟鸽子了,鸽王称号实至名归啊!” “你越说越吓人,人家小路刚开始做节目,别被你吓住了。” 路北岑听着两个人的交谈,从高速路旁的绿树青山上收回目光,摇头笑道:“我不是在想这个,只是觉得这件事里的所有人都挺奇怪的。” 文梦冉呵呵笑了出来:“这世上所有的事,不都是因为有了奇人,才会出怪事吗?但是站在他们的角度来看,也没有多奇怪,说到底,还是眼界决定了思维,思维决定了行动。” 这话说得路北岑虽然不知道怎么接,但是想想不管是给方南写过的那些稿子,还是最近这段时间拍节目接触的人和事,好像确实就是这个道理。 薛峰却从前排副驾驶扭过头道:“我始终觉得,那个邵阳最奇怪。” “你还真是有点执念啊,没准儿人家就是很喜欢很喜欢吕燕,喜欢到非她不可呢?”文梦冉想起薛峰之前就说过类似的话,忍不住调侃道。 “你自己都不信的事,拿出来哄鬼?”薛峰撇着嘴道。 车上三个人一起都笑了,文梦冉摆了摆手:“反正弄到又是要打官司,又是要上电视调解的事,那就没有一句两句说得清的,一个人一个想法,旁观者哪里看得清。算了,不想这事了,等到湖夏都七点了,晚上我们一起去吃烤串儿啊?” 司机师傅最先拒绝:“我家小孙女晚上回家吃饭,我得回家,就不和你们年轻人凑热闹了。” 薛峰也摇头:“我老婆也出差了,我既然回来了,就还是回家,小朋友现在正好动,我妈说带得腰痛。” 文梦冉和路北岑对视了一眼,笑了:“还是我俩孤家寡人的好,美女姐姐,晚上咱俩吃点什么去?” 路北岑眼里泛出一丝似笑非笑的光,看向文梦冉,抿了抿嘴唇才道:“算了,我也直接回家,省得吃完饭还得再折腾。” 文梦冉一看路北岑那表情,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笑着伸出两个手指轻轻拧了拧路北岑的手臂:“你这是什么表情?” 路北岑只是抿着嘴笑,不说话,文梦冉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倒被她看得面颊飞起一丝红霞,不敢再开口说话了。 路北岑见文梦冉这模样,反而格格格地笑出了声…… 回到家里,路北岑随便做了点吃的,刚洗完澡准备找本书看看,电话却响了,拿起电话看了看号码,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接通了电话,蒋中泽的声音透过话筒传了过来:“在干嘛?” “刚吃完饭,准备看看书,你这会儿打电话,不会是阿皓又喝醉了,怕我查岗?”路北岑笑吟吟问道。 “阿皓跟他同学去夜总会了,我嫌吵,先回来了,你怎么这会儿才吃饭?” “我出了个不成功的差,采访做不下去了,只能当天返回了,所以晚了一点,阿皓在国内才待几年,怎么还有同学在中江,而且还是在下面地市。”路北岑显然有点不太相信。 “家里在这边有点背景,以前是送到湖夏读的贵族学校,然后出国留学回来了,这边有个医药产业园区,我们主要就是来看这个的,阿皓也是冲他才把这里当作备选的。”蒋中泽稍微解释了一下情况。 路北岑释然,随即又问了句:“你们学校还没开学吗?你不用回来上课?” “没那么快,不过我们明后天应该就能回去了。你工作不顺利,心情好像没受什么影响啊?” “我其实也是跟着去学习的,虽然节目没做成,但是也学到了一些东西,再说我们采访也不可能回回都那么顺利的,早点做好心理建设也挺好。” “那倒是,跟我们以前做实验一样,一般失败比成功多。” 路北岑莞尔道:“这可没有可比性,要是都跟你们做实验搞研发那样的失败率,我们自己砸了饭碗不说,栏目也干不下去了,我们有个同事一个月砸了三个都被封了鸽王。” “鸽王是什么意思?是说很倒霉吗?”蒋中泽问道。 路北岑一下笑出了声:“差不多,就是本来说好的,却被失约了,我们就叫被放了鸽子,鸽子飞多了,就获封鸽王了。” 蒋中泽低沉的笑声在电话里响起来:“倒是还挺形象,不过像你这样,被放了鸽子心态还这么好的,也不多见。” 路北岑被蒋中泽的现学现用又逗笑了:“我们今天不是被放了鸽子,是自己放弃了选题,感觉里面水有点深,不是我们调节一下能解决的。”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才再次传出声音:“水有点深的意思是事情比较复杂?” 路北岑失笑道:“蒋同学,你这个不懂就问的精神,值得一个大大的赞啊!大概是这个意思,但是又更多一点,你可以自己体会一下静水流深的表面意思。” “表面意思?” “就是感觉,是不是安静的水面之下的东西,实际上是最看不清看不透的,大概就这个意思。不过静水流深其实也是个成语,一般隐喻表面不显山露水,但是内心有大智慧的人。” “好,又学到一个词,不对,今天学了两个词,挺好,看样子,我要多和你打打电话聊聊天,果然学习语言还是要靠对话练习啊。” 第158章 敏感了 晚上十点,九月的大街上,这个时间段依旧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林菲和朋友们散了聚会,从朋友的车上下来,迈步进了自己居住的小区,皎洁的月光和小区里昏黄的灯光高低交错,听着啾啾虫鸣,把霓虹抛在身后,沿着小区的林荫路往家里走去。 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小区,也是湖夏市初代开发的商住楼,基本都是一些单位的职工的分配住房,林菲和前夫离婚以后,因为图这里离电视台比较近,所以在这里买了一套二手的两居室。 如今这小区也有十多年的历史了,虽然外观看上去没有那么鲜亮了,但是绿树已经成了荫,环境还是不错的。 林菲的家,在小区最里面的一栋,走了一段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却也不知道这感觉从何而来,不由自主转头驻足四处看看,路旁的灌木丛里,却突然蹿出两只野猫飞快蹿到路另一侧的花坛里面去了,那里怒放的月季被带得一阵花枝乱颤,开败的花瓣也随之掉落了几片。 林菲笑了笑,只觉自己是有点神经过敏了,回过头,继续慢悠悠往家里走,却突然闻到了一股隐约的桂花香气,秋天,这么快就来了吗? 第二天一上班,路北岑就被岳长虹叫到了办公室。 “听小冉说你们昨天采访出了点问题?”岳长虹今天气色挺好,心情也很好,还化了点淡妆,偏橘色的口红和橘色的连衣裙让她看上去干练而精神。 路北岑听领导这么问,就知道文梦冉已经跟她汇报过,便只点了点头:“是,可能涉及刑事犯罪,我们就不好更深入了。” 路北岑本以为岳长虹会就这个事情给自己来点什么指点,哪知道她反倒安慰了一句:“嗯,没事,这类选题失败率不低,这个不行就赶下一个。我今天叫你来,是要跟你说,你手上已经拍好的选题,可能要尽快做好,你的工作很快会有新的安排。” 路北岑愣了愣,脸上闪过一丝疑惑的表情:“长虹姐,不会是又要借调?” 岳长虹笑着摇了摇头:“不是,这回我们台里可能有大动作,昨天晚上汤总给我打了电话,说你那两个拍摄脚本千阳那边已经初步通过了,但是因为是一整盘棋,所以还有些细节在做讨论,不过这个和你无关,但是等汤总他们回来,估计你就要出去了,这样跨过夏秋两季,拍出来色彩上就会丰富很多。” 当时路北岑做脚本的时候,也是本着让对方有可挑选的余地,才做了两个完全不同风格的脚本,按道理,这种宣传片一般不会拍两个,她有些愕然道:“两个脚本都过了?” 岳长虹笑盈盈看着路北岑:“是哦,两个都过了,说是选来选去,一直定不下来,最后汤总提了个建议,可以进行套拍套剪,这样成本上不会增加太多,但是又可以丰富主会场的大屏,你做的很好,那边的领导点名表扬了你。” 路北岑反而听得一脑门子汗,这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还不得不往下跳,果然是坑王附体了啊。 “那片子什么时候交?”路北岑现在最关心这个问题。 “具体我还没问,昨天汤总心情好,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是这几天就会回来,到时候就知道了。你好好拍,栏目的任务什么的你不用担心,你的工资和奖金,到时候频道都会有说法的。”岳长虹很是直爽地先给路北岑画好饼,让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路北岑点了点头:“好的,长虹姐,我知道了,我尽快把手上的稿子做出来,就是那个老赖的,估计没有那么快。” 岳长虹想了想,就明白了路北岑说的是哪个稿子:“你跟新闻部那边沟通了没有?” “嗯,我跟林菲老师报了下选题,她说这两天会安排,但是即使新闻部那边发了,也未必会有立竿见影的效果,这又没有悬赏什么的。” “我们也是尽力嘛,总比那个当事人自己去找要好一点,至于找不找得到,谁也不能打包票。你这个稿子先放放,到时候有消息了,你要是在外面的话,随时给我打电话,我来给你协调,让别的编导跟一下。” “我能转给文老师吗?”路北岑问道。 岳长虹想了想,随即便摇了摇头:“可能不行,我们专题这边应该还有别的工作安排给她,但是现在也说不准,所以你还是先放放再说,这还有几天,不急,兴许节目一播,就把人给找出来了呢?” 路北岑有些失笑,虽说媒体的力量挺强大,可毕竟不是人肉搜索,而且都市频道的民生新闻虽然收视率很高,但毕竟新闻节目都是一过性的,不像报刊杂志,登了照片在上面,流传度广,搞不好坐个公交车都能碰到本尊。 再者说朱文雅为了找那个人也算是费尽了心思,哪里有那么容易就会被找到? 见路北岑只是笑却不说话,岳长虹也笑了起来:“咱们做电视的,总得带点理想主义的色彩,如果总觉得这也不成,那也成不了,那这活儿就没法儿干了。” 这话倒让路北岑觉得挺有道理,立即点头道:“那好,我尽快催林老师那边把节目播了。” 从岳长虹的办公室出来,路北岑正准备给林菲打电话,却接到了法院汪主任打来的电话。 汪主任倒是很干脆,问了声好就直接说事:“路导,那个老赖的节目,你们那边什么时候能播啊?” “我们这边可能要新闻部先介入,然后如果找到了人,我们专题部这边想跟一下执行现场,再做成一期完整的节目,汪主任您觉得这样行不行?”路北岑立即就说了现在的情况。 “我看行,我今天给你打电话是要跟你通个气,袁院长说可以让都市报同步登一下,报社那边也通过了选题,所以就跟你这边沟通一下,你们可以一起发,覆盖面也广一些,我们觉得这样更有利于找到这个老赖。” 这还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路北岑立即便道:“好的,汪主任,我这边现在就去跟新闻部沟通一下,确定好时间立即给您打电话。” 路北岑挂了电话就去找林菲,迎面就看见她脸色很不好,眼睛下面泛着一圈青色,整个人都显得有点心神不宁…… 路北岑的心,不由自主往下沉了沉,这是出了什么事? 第159章 闲话 新闻部的同事们显然刚结束晨会,这会儿正准备出门去采访,路北岑跟那些摄像和编导擦肩而过,直接走到正在和摄像沟通的林菲面前,直接问道:“林姐,准备出去采访?” 林菲这才看到路北岑,挤出了一丝笑容:“嗯,你不是说临时安排了出差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路北岑尴尬地笑了笑:“出了点小状况,选题黄了,林姐,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林菲迟疑了一下,嘴皮子略动了动,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就是没睡好觉,我这下着急出门采访,等回来再说,你那个老赖的题,我报过了,今天我有别的安排,明天你把当事人叫来,具体时间等我确定了心理专家那边,再跟你联系。” 路北岑见状,也不好再多问,只得连忙点头应了。 回到办公室,路北岑沿着过道往自己的位置上走过去,突然听见“啪”地一声,然后空气都稍微凝滞了一下,韦烨的声音响了起来:“靠,老叶,不带这么吓人的,又是谁给你这气球戳了个洞?鼠标摔坏了是要赔的,这可都是公共财产。” “啪啪啪啪啪”一阵摔鼠标的声音伴随着编导叶波充满消极情绪的话语传开来:“xx的,不就一个破鼠标吗,我就摔了怎么的?我就这个水平,只能找到这样的选题怎么的?” 韦烨一幅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模样站了起来,一米八多的大个儿躬着身子往叶波那边看:“不会,老叶,你的选题又被毙掉了?你看你看,你那鼠标裂了,真的裂了,我都看到漏光的缝儿了。” “你t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像你从来没有被毙过选题一样。”叶波明显心情不好,直接给怼了回去。 “你这话说的,我们属于同病相怜,我对你只有感同身受,绝对没有兔死狐悲,要说我们这屋里这么多人,可能现在只有新来的小路还没被毙过选题!”韦烨看见路北岑驻足片刻,又继续往自己座位走过去的身影,顺道把她捎上了。 路北岑一时十分尴尬,这话头儿抛出来,满办公室的视线都落到了自己身上,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顿了片刻,才抿了抿嘴唇道:“韦老师,您这不是笑话我吗?我就没什么选题,还能怎么毙?” 韦烨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小路你这可就不厚道了,领导可是把压箱底的银子都掏出来给你用了,你还在这里哭穷。” “是这话,刚领导还说让我们这些老编导要向你学习,得有点开拓精神,说你最近做的节目报的选题都是又好又新的,我们这些老东西可没那本事,能让领导舍得把自己圈好的地拿出来让别人摘桃子。”叶波刚才的烦躁和愤懑,算是找到了鼠标之外的第二个对象了。 可这些话,路北岑能怎么接?总不能直接怼回去说,领导让你们跑市内的单位你们嫌人家门难进脸难看,我一个新来的,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 不知道为什么,路北岑这时候突然特别想念文梦冉了,要是她在这里,只怕要把这两个人怼到天上去,或者是自己要是有她一半的混不吝,也不至于这么被人挤兑…… 就在这时,薛峰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你们这俩老家伙,挤兑人家一个新来的小姑娘干什么?人家又没抢你们碗里的饭,你们怎么不敢跟人家陈台比比?” 韦烨看了看路北岑依旧涨红的脸,虽然说最近也被领导拎着耳朵批评过,还拿这小姑娘做了参照,但是里头究竟怎么回事,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得很,他以前也不是没跑过,实在是受不了人家那个爱答不理的牛气,才坚决不再送上门去找抽。 韦烨突然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地道,听了薛峰递的台阶,连忙道:“那我们可比不了,我们是老编导,陈台是老成了精的编导,不是一个档次,不好比。那谁,小路啊,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你该咋地就咋地,说实话,我还挺佩服你的,起码你这胆气,我没有。” 叶波听了韦烨的话,似乎也回过神来,又拍了拍鼠标:“那是真跟陈台比不了,我就不明白了,她那片区怎么就总能有那么些离奇古怪的案子,你说人家那地方没什么曲折离奇的大案子发生,难道我还能硬造出来不成?” 路北岑见话题终于绕过自己,说到了陈芳身上去,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抬头往薛峰那里看了一眼,见他没看自己,只继续和韦烨、叶波两人聊天,便开了电脑,准备开始听同期写稿子。 这边韦烨似乎今天特别想和人说话,还在继续和叶波聊天:“老叶我就问你,你报选题的时候比较侧重哪些方面?” “侧重有没有新的点啊,那做法制节目不就是要找些新的跟法律相关的点,不然做出来有啥意思呢?” “你听陈芳报选题,什么时候说过这个案子里面有什么新的法律点?不主要还是讲故事,再说法律发展到现行阶段,不说十成十都补齐了,那也是九成九,就咱们这日播的节目,天天都得有新的法律点,那可能吗?” “那天天说那些男欢女爱的八卦有啥意思?咱们这工作不就这点意义吗?” “但是你不八卦,不把故事讲好了,谁爱看啊?你觉得咱们做节目,和警察破案一样吗?” 叶波愣了愣摇了摇头:“你这不废话嘛,老子又不是第一天干这活,还要你上课,有屁快放。” “你看你这人,我好心好意给你提个醒,你还不领情,不想听拉到,我还不说了。”韦烨翻了个白眼,站起身,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庞大的身躯把椅子压得发出吱呀声。 “不说拉倒,我就这么着了,死就死,待岗就待岗,扣年终奖就扣年终奖……”叶波烦躁地又摔了下鼠标。 薛峰叹了口气,冲韦烨道:“你就可怜可怜那个鼠标,叫你把到了嘴边的话憋回去,你也难过不是。” 韦烨也跟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老叶我跟你说,你报选题的时候千万不要按照人家那边的简报或者案情介绍就报,还是多打个电话问问,最好能跟主办人员聊一下。我前几天看了小路出的那期节目,就是那个案中案的,你看了没有?” 叶波摇了摇头:“我自己的事都顾不过来,哪还有功夫看节目,你别卖关子了,赶紧说。” 韦烨看了看路北岑,见她已经带上耳机开始工作,又把视线放到薛峰身上:“我记得那片子是老薛你跟着去拍的,我就说我的猜测哈,你看对不对。” 薛峰扬了扬下巴示意韦烨继续。 “这个选题肯定不是那边搞宣传的人员报过来的?照我分析,应该是跟主办民警聊天聊出来的,对不对?” 薛峰点了点头:“大概是这样,这案子刚抓了人的时候我们正好在那边采访另外一个案子。” 薛峰没说太多,他跟路北岑合作了这段时间,对这个新编导还是有一定的了解,她为人还是很低调的,更何况照叶波和韦烨刚才那话的意思,她现在虽然被领导各种夸赞,可这就相当于是已经被竖成了靶子,不管领导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他都很清楚,在一个单位里,尤其是一个复杂的大单位里,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韦烨一幅我就知道的表情,有些得意地对叶波道:“她那片子,简单说就是,一个人因为几百块钱把另外一个人给干掉了,虽然破案的过程有点曲折,但是你说就这么个题材,要是换成我们,只怕连报都不会去报。 叶波眨了眨眼,一脸不可置信道:“就这么简单?” 韦烨冲薛峰扬了扬下巴:“不信你问老薛,是不是就这么一句话的事儿。” 薛峰十分无奈地摇了摇头:“虽然是这么个意思,但是也没有这么简单。” 韦烨一脸的不认同:“我觉得就这么回事,起码如果警方出简报,关于案情的介绍,大概齐就会是这么一句,大篇幅应该都在怎么破案上。要是我们第一眼看到这样的简报,肯定就会想,切,哪个案子不是破起来既复杂又艰难,不然怎么体现他们工作的亮点呢。” 都是老编导了,韦烨这话叶波自然也认同,这样的题材要是他自己,肯定也会直接忽略掉,于是他一脸疑惑问道:“那她这片子怎么做的?” “她用了大量的视频监控,视频监控追踪,然后怎么断了线索,有从哪里续起来了,还有一个反转,就是这案子的一个亮点,那个杀人的嫌疑人被人当街抢劫,就在监控探头之下,你就说精不精彩,刺不刺激?” 见叶波不由自主点了点头,韦烨又继续道:“可这些,简报里即使会提,也不会说得那么清楚,全程有监控能看到。而且这案子还上升到了一定的高度,扯到了青少年犯罪人群上,反正老叶,我建议你还是去看看那个片子,我看了以后还是很有感触的,最直观的感触就是,报选题之前,还是得跟人家办案民警聊一下。” 见叶波不说话,韦烨又道:“至于你说的那些什么新的法律点,这案子有吗?没有,但是我觉得,咱们做法制专题,新固然重要,可是震慑也是一种教育,宣传的主要目的,不也是警示吗?你说这样大量的监控追踪,难道不能起到警示震慑作用吗?天网的铺设,除了打击犯罪,更多不也是防患于未然?” 这时候旁边坐的另一位编导也凑了过来,点着头道:“是这么个道理哈,我前几天看了一篇文章,说交通肇事逃逸,特别是城市里发生的,自从有了天网之后,犯罪率也大大降低了,这就是明显知道跑不掉,还不如干脆点,该怎的就怎的,也能多活不少人。” 随着这个编导的加入,话题从选题又扯到了天网上,越扯越远,叶波这个老编导却很少再说话了,耳朵虽然还在听,眼睛却盯着自己的电脑,找出了之前一些单位的宣传人员报过来选题,一个一个开始仔细地看起来…… 路北岑是真没空听同事们用扯闲篇的方式探讨工作,不过偶尔累了摘下耳机喝口水的间隙里,听他们东扯西拉,倒是觉得这帮同事们其实也挺有意思的,刚才被韦烨和叶波夹枪带棒那几句话,也懒得放在心上了,起码这样有什么说什么的同事,要比陈芳那样动辄挖坑的要好多了。 中午的时候,薛峰叫了路北岑一起去食堂吃饭,还开解了她几句:“上午的事,你别放心上,那俩人虽然嘴巴臭,脾气也不太好,但是人不坏,一般就是哪说哪了。” 路北岑点了点头:“我没事,刚才谢谢薛老师替我解围,那个叶老师,我怎么觉得每次看到他好像都是一头的包,还经常挨批,是有什么原因吗?” 薛峰叹了口气:“要说真有什么原因,也应该是到了职业倦怠期,就是那种干到一定的阶段,突然发现自己怎么干都不对了,然后还不抬头看看路,估计领导最近也看出他这问题了,今年他好像已经快半年没完成任务了。” “那韦老师这人还挺不错啊,还愿意跟他说说这些事,都是一个部门的,怎么的也有点竞争关系。”路北岑不由感慨道。 “其实我们这部门你说有竞争也有,但是也不完全是那么回事,反正每个人的任务都是定好的,编导也好,摄像也好,只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也不太可能去抢别人的节目时间,无非就是领导眼里的看法,在节目打级别的时候有点用,但是如果不是特别精彩的节目,也不可能打多高,收视率这东西就更是飘忽不定了,一般基本都是线性的,多或者少,都不会有太大波动……”薛峰把这里面的门道跟路北岑深入讲了讲。 吃完饭,薛峰突然问道:“那个老赖的案子,什么时候拍?” “对了,忘了跟你说,林姐说明天拍,你要出差吗?”路北岑连忙道。 薛峰摇了摇头:“目前还没接到通知,无所谓,我先把你这活儿干了。” 路北岑点了点头,又想起林菲早晨那脸色,有些担心道:“我今天看林姐脸色很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薛峰怔了怔,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但是她现在是一个人生活,听说孩子还在老家上幼儿园。” 路北岑忍不住蹙了蹙眉头,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看见林菲之后,总有一种不祥的感觉萦绕在心头,这会儿听薛峰这么说,这种感觉越发地强烈了…… 第160章 闹心 黄昏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雨,风也变得沁凉。 凉风从办公室打开的窗户里钻了进来,路北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从自己那一堆同期里抬起头,才发现天已经黑透了。 站起身,路北岑把窗户关上了,看了看时间,居然已经下班一个多小时了。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今天听完了房产纠纷的同期,稿件创作的思路也随之理顺了,还是很有成就感的,不过怎么都觉得有点什么事没做。 路北岑拿起手机,看到了包含林菲在内的几条未读信息,还有两个未接电话,这才想起来中午办公室有同事睡觉,加上自己也要专心听同期,她把手机关了静音。 路北岑先看了林菲的短信,内容是第二天约的采访时间,她立即回拨了电话过去,可是很久都没有人接,只得先回了个信息表示收到,又让林菲如果看见短信,无论几点,记得回个信息。 先打电话跟朱文雅约好了时间,然后看见了蒋中泽和阿皓的电话,给阿皓回了电话过去,那边却是蒋中泽接的:“你在哪里?怎么不接电话?” 路北岑愣了愣,她怎么从蒋中泽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紧张? “我在办公室加班,刚电话静音了,怎么了?” 蒋中泽好像舒了口气,把电话打了免提模式,阿皓在那边嚷嚷道:“姐,你电话干嘛动不动就静音啊?qq也不在线,把我们都吓死了。” 路北岑有点莫名其妙:“我上个班而已,再说我们采访或者在录播机房的时候,经常会静音啊,不用这么紧张?” “我打电话你没接,回家正好碰见陈哥,他说你最近好像有点什么麻烦,你为啥不跟我们说?搞得我冷汗都冒出来了,你就在办公室等我们,我们马上就到你单位了。” 路北岑心里暗骂了陈科这个八卦精,却在电话里道:“你们调头回去,我自己开车回家就行,不然明天上班还麻烦。” “有什么麻烦的,明天上班我送你,在办公室等,挂了。”蒋中泽话音刚落,电话就挂掉了。 路北岑听着里面“嘟嘟嘟”的声音,虽然心里觉得有点烦,却也有点暖,忍不住就更担心林菲了。 想了想,路北岑还是给薛峰打了个电话,电话接通了,就听见那边有小孩子的哭闹声,薛峰一边很是温柔地哄着孩子别哭了,一边冲电话道:“怎么了小路,有什么事吗?” “不好意思啊薛老师,不知道你在当奶爸,我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林姐家住什么地方?我打电话她没接,我想去她家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薛峰在电话那边哄着孩子道:“你跟奶奶去玩好不好,爸爸等下让你骑大马。” 路北岑听见电话那边一个老年人的声音传过来,然后孩子的哭声也越来越远,薛峰好像松了口气一样:“我只知道好像住得离台里不远,具体住什么地方我就不知道了,他们新闻部以前出过点事,所以他们具体住什么地方,一般也没人会问。” 路北岑想起来新闻部那个做暗访调查出过事的主编,估摸着薛峰应该说的就是他,不由舔了舔嘴唇:“那就是问也问不到了?” “也不好问啊,再说现在这时候也有点敏感,我就更不好去问了,你觉得呢?要不我给他们那边一个主编打个电话问问情况,你不要太敏感了,说不定人家就是手机静音忘了开,我们不也经常这样吗?”薛峰安慰道。 路北岑想到今天自己其实也是这样,自己嫌弃陈科多事,阿皓和蒋中泽敏感,可自己现在这份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担忧,不也正在泛滥吗? “那好,无论如何,你给我回个电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直觉有什么问题,哎,谢谢你了薛老师。” “难得你有这份心,没事的,你不要太担心,我现在就打电话。” 挂了电话,路北岑突然又觉得浑身发烫,伸手打开窗户,想透口气,昏黄的路灯里,只见窗外的法国梧桐棱角分明的树叶,在风吹雨打中脱离了树的依托,打着旋儿往地面飘去…… 发了一会儿呆,蒋中泽打电话过来说已经到了,路北岑下楼上了车,见陈科坐在副驾驶上,缩着脖子,好像做好了挨骂准备,路北岑刚想说话,就接到了薛峰的电话。 “小路,没事,我打电话问过了,新闻部的曲主编说林菲下午请了假,说是头天晚上没睡好,回去补觉了,对了,他说她睡眠不太好,一直有吃安眠药的习惯,可能吃了药睡沉了。”薛峰把自己问到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路北岑紧张的情绪逐渐放松了下来。 挂了电话抬起头,路北岑才发现阿皓车也没开,车里三个人视线都在自己身上,只能掩饰着拍了拍驾驶位的椅背:“阿皓开车呀,我饿了,你们也没吃饭,晚上吃点什么,我请……” “到底怎么回事,我们都听见了,你就不要再瞒着了。”蒋中泽略显低沉的声音直接打断了路北岑的顾左右而言他。 “我没有,我这不都好好儿的嘛,什么事都没有,你们别听陈科大惊小怪的。” 陈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瞪了瞪眼道:“我大惊小怪,我可是听说了,那个人都闹到台里来,被抓进所里去了。” “姐,你这是要急死我吗?你到底说还是不说,不说我就给妈打电话了。”这下阿皓开始急了。 “都多大人了,还有事没事找家长……” 阿皓也懒得跟路北岑再多废话,直接掏了手机出来准备拨号码,路北岑见状连忙道:“我又没打算瞒着,就是你们这样子好像天大的事一样,其实就是那个于兰的爸爸,找到台里来闹事了。” 阿皓和蒋中泽虽然没见过于兰,但是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倒是陈科有些不明所以:“你是说你们采访的当事人的亲属来闹事?你们不是法制节目吗?你这么快就上了调解?” 还没等路北岑答话,蒋中泽却直切重点:“他为什么来闹事,你们帮他女儿筹钱治病,是于兰病情有变化?” 陈科是只知道有人来台里闹事,还闹得挺大,其中牵涉到路北岑,而蒋中泽和阿皓则是对这件事的内情不清楚,路北岑叹了口气,还是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一遍。 “靠,这是人吗?这不就是恩将仇报的白眼狼嘛!”陈科听完前因后果,一巴掌拍到车里,骂了起来。 “我没事,我主要是担心林姐,而且我今早看她脸色特别不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不太好的直觉,刚打电话没接,发短信没回,我就找别的同事打听了一下,想去她家看看,但是……” 路北岑差点把之前有同事出过事的话说出来,突然意识到了不对,连忙拐弯道:“他们部门的领导说她请假回家休息了,可能吃了安眠药,可吃了安眠药会听不见电话吗?我打了好久。” 蒋中泽见路北岑看向自己,神情中带着一丝慌乱,便先安抚道:“有可能啊,再说还可能手机静音了,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路北岑沉默了一下,虽然依旧感觉不好,可眼前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对阿皓说:“开车,真饿了,我真没事,你不要在爸妈面前提这件事,其实我自己开车上下班更安全,那人现在肯定进不来这大门,我开车进出大门,他看不到我,就什么事都没有,你们送我的话,早晨上班的时候,社会车辆不能开进来。” 陈科点了点头道:“这倒是真的,最近台里的安保挺严,要不你把钥匙给我,我去把你车开过来,明天咱俩一起上下班,我出差刚回来,应该能歇几天。” 路北岑跟陈科倒是没什么好客气的,直接把车钥匙递了过去,开着车到了停车场,见陈科下了车,蒋中泽突然问道:“那个人来闹事,究竟是什么目的?” “我没见到,只听说是要钱。” “如果是要钱,应该没有什么攻击性,但是你们肯定也不可能给他钱,这种人一般都是性格有缺陷的偏执型人格,达不到目的不知道会做点什么事出来,还是要小心一点才好。”蒋中泽分析道。 “姐,你们这工作还有这样的危险吗?”阿皓突然问道。 “也说不上是有什么危险,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这样的人也很难碰到,毕竟这世上大多数人还是讲理的,无理还要上门搅三分的总是少数。再说我又不是新闻部的,一般不做暗访和调查稿,基本没什么危险。”路北岑怕阿皓在父母面前说什么,还是稍微解释了一下。 阿皓还要说什么,文梦冉的电话打了进来,路北岑接通电话,对面就嚷了起来:“你没什么事?方南都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说找不到你。” “我没事,就是电话静音了,我弟弟已经接到我了,我先挂了,得赶紧给方南回个电话。” 挂了电话又拨电话,路北岑只感觉一阵鸡飞狗跳,但是不得不说,知道有一群人在关心自己,感觉还是挺棒的,心里也在暗自想着,兴许林菲也有这样关心她的亲人和朋友…… 第二天一大早,路北岑到了单位就给林菲发短信,很快就得到了回复,说正在会议室开晨会,没什么事,路北岑才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过于敏感了。 可上午再见到林菲的时候,她的脸色显得更差了。 因为在等朱文雅和心理学专家吴媛教授,还有一点时间,路北岑问出了心底的疑问:“林姐,你脸色比昨天还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昨天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我都有点着急了。” 林菲抬起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庞,叹了口气道:“谢谢你小路,我也不知道是幻觉还是真的,前天晚上,我半夜老觉得有人在敲我家门,就是那种间隔一会儿来敲一次的,而且那种敲门的声音又不像是敲门,更像是挠门,我从猫眼往外看,就什么都看不到,我一个人住,也不敢开门看,但是我实在是很害怕,就吃了点安眠药,可是药吃了好像都没什么用……” 路北岑把自己代入那种情境想想,不由自主觉得瘆得慌,汗毛都立了起来。 “那昨天晚上呢?昨天晚上你听见了什么没有?或者你有没有去问问邻居,有没有听到动静,毕竟半夜里敲门还是会有动静的。”路北岑有些紧张地问道,她已经感觉到自己的手心都冒了点冷汗出来。 林菲摇了摇头:“昨天我下午回家就吃了双剂量的安眠药,手机也静音了,睡得很沉,今早天亮了才醒的,我又觉得是不是猫弄出的响动,我们小区好多野猫,前天晚上我还听见了猫叫。” 路北岑一时倒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毕竟无论深浅,以自己和林菲的关系,也只能表示关心,往严重了说好像是故意吓人,往没事的方向说,又怕真出什么事,沉默了半晌,路北岑才道:“林姐,你睡眠这么不好,先前没听你说过啊,自己随便吃药总不是办法,要不还是去看看医生。” “没事,我看过医生的,就是以前,哎,有段时间,总睡不着觉,看过医生……”林菲说得语焉不详,路北岑也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心里估摸着可能和她离婚的事有关,就更不好再多问了。 这时候朱文雅的电话打了进来,路北岑去把人接了进来,心理专家也到了。 朱文雅听介绍,知道这位白白胖胖,面目和蔼可亲的阿姨是位心理学教授,便很敏感地把视线转到了路北岑身上,路北岑被她看得有点忐忑,立即解释道:“你别多想,今天我们请吴教授来,就是随便聊聊。” “我知道,创伤后应激障碍嘛!我其实去看过医生,人总是在自省中成长的,我的生活都面目全非了,要是连这点自省的觉悟都没有,也白瞎了我妈对我的悉心教育了,我是想说谢谢你,路导!” 路北岑和林菲被朱文雅这个大转折都整不会了,只有吴教授笑容可亲地观察着朱文雅,同时也注意到了林菲十分难看的脸色。 结果那一天,吴教授不仅单独和朱文雅聊了很久,还特意和林菲聊了一会儿,才告辞离去。 第161章 星星和月亮 不知道为什么,见过优雅可亲的吴媛教授之后,路北岑心情好了许多,可能是因为朱文雅临走前给她的那个拥抱和那声谢谢,也可能是因为林菲和吴教授聊完之后,脸色好了很多,整个人精神也振奋了不少。 然后林菲整个人的工作状态都很好,从路北岑的拍摄素材里剪辑了一部分,然后又拟了些画面让薛峰出去补拍,中午稿子就过审了,下午两三点钟,片子也剪好了。 路北岑看过片子,便通知了曲湖区法院的汪主任,沟通过一番之后,确定都市报会在第二天早晨见报,事情十分顺利,路北岑心情大好。 上班以来第一次,路北岑决定给自己松松弦,早早下班买菜,准备回家做饭。 今天家里吃饭的人不少,还有个从没见过面的小客人。 四点多的时候方南打电话过来,说是帮同小区住的学姐接了孩子,要路北岑管晚饭,人家师姐难得开回口,总得把小家伙侍候妥帖了,自己做的饭菜可不敢给孩子吃,外面的饭菜也不知道干不干净,万一闹得小家伙拉肚子就完蛋了。 路北岑反正无所谓,就是多个孩子多双筷子的事,就笑着应了。 陈科跟着充当司机和苦力,开车拎菜,十分乖觉,路北岑笑话他蹭饭蹭出新境界来了。 陈科呵呵直笑:“蹭饭党也要当得有底气嘛!”顺便伸手把买菜的钱给付了。 结果一个两手空空,一个双手不闲回到家,蒋中泽和阿皓听见声音从书房走出来,怎么看这画面都觉得融洽得有些过了头。 阿皓看了眼顿住了脚步的蒋中泽,一边过去接菜一边笑道:“陈哥,你这护花使者可当得不赖。” 路北岑不以为意笑道:“嗯,我也觉得,要不是我俩认识这么多年,我都快要误会他是在暗恋我了,今天的菜钱都是他付的。” 陈科把手上的重物都转移到阿皓手里,甩了甩手跟着开玩笑:“瞎说,我这就是明恋好不好,认识再多年也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谁说同学情就不能转变成男女之情了?” “那你也太小看我了,买了一回菜就要变男女之情了?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路北岑不以为意地甩了甩手,换好鞋往里面走,准备去把包放下,迎面看见蒋中泽神色有些晦暗不明,笑容敛了敛,忍不住就想,这人又怎么了? 哪知道陈科还在后面不怕死地喋喋不休:“那你说,要买什么才能变?要天上的月亮小爷都给你摘下来。” “夸张了啊,陈科,你有本事把月亮摘下来,给我们一凡小朋友玩一下,以后我叫你叫陈哥。”方南的声音和人一起出现在还没关上的家门外面,一只手还牵了一个小朋友。 小朋友很主动,也不怕生:“叔叔们好,我叫冉一凡。那个叔叔,你真能把月亮摘下来吗?那你能不能不摘月亮,摘颗星星就好。” 陈科见一个穿着夏季校服的小男孩站在门口,奶声奶气叫自己摘星星,立即把眼睛眯成一条缝:“一凡小朋友,你先告诉叔叔,为啥要摘星星,我再考虑摘不摘。” “妈妈说我爸爸住在天上那颗最亮的星里,我想看看我爸爸。”冉一凡声音依旧软糯好听,可是却把几个人都整不会了,瞬间有些冷场。 路北岑听到动静从里面走出来,冲冉一凡盛开满脸的笑容,然后躬着身子拍了拍手:“来,一凡小朋友跟阿姨来,别听这叔叔吹牛,他摘不了星星,阿姨这里有好吃的巧克力,你要不要来一颗。” 冉一凡看了看路北岑,又看了看陈科,再看了看方南,才问道:“方阿姨,妈妈说说谎会长长鼻子,那吹牛鼻子会不会变长。” 几个人都看着陈科笑出了声,方南点了点头道:“明天早晨他的鼻子就会变长,他就躲在家里不敢出来见人了。走,我们洗洗小手,然后吃巧克力去。” “好,但是妈妈说,一天只能吃一颗糖或者巧克力……” 小家伙这几句话,屋里三个大小伙子已经听明白,这应该是个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至于小家伙的爸爸为什么没有和他们母子一起生活,三个人虽然不得而知,但是小家伙的童言稚语,还是触动了三个人内心最柔软的地方,都愿意带着小家伙玩。 方南见这三个男人陪着冉一凡看动物世界,还轮番给他讲解,笑着进了厨房,卷起袖子帮路北岑做饭。 “看不出来,他们仨还挺像那么回事的,愿意带这么小的小孩子。”方南一边洗手一边笑道。 路北岑正在切新鲜的牛肉,准备炒个芹菜炒牛肉给小家伙吃,鲜红色的牛里脊被切成薄薄的一片一片,听了方南的感慨,忍不住问道:“蒋中泽也在陪着看电视?” 方南哑然失笑:“人不可貌相哦,他讲得最专业最细致,小家伙现在挨他坐得最近。” “嗯,真看不出来。不过他妈妈今天是什么特殊状况,怎么抓了你这个壮丁?”路北岑随口问道。 “我跟你说过她是做律师的?今天是她一个法律援助的对象突然跳楼了,而且就在纠纷单位的工地上,那个案子还没结,这又出了新情况,她被临时请了过去。” “家里本来请了个阿姨的,结果今天那个阿姨的妈妈过七十大寿,人家早早就请假回了乡下老家,她接到电话的时候都快放学了,同事也都不趁手,只好给我打了个电话。” “哎,单亲妈妈不容易啊,其实我那学姐挺有能力的,但是再有能力,一个人带个孩子,想要事业家庭两厢兼顾,也很困难。”方南说完还感慨了一句。 “家里不是本地的吗?没人能帮帮忙?”路北岑切完牛肉放到盆里用凉水清洗,准备洗干净控干水再腌制一下。 “家里是下面一个市里的,以前听说她爸是个领导,但是为什么没人帮忙,这我也不好仔细问,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也就我出差之前一起吃了顿饭。”方南解释道。 腌好牛肉,路北岑又开始清洗已经收拾好的鳜鱼,准备等下上锅蒸一下,鳜鱼肉鲜味美,又没有小刺,特别适合小朋友吃。 因为有小朋友,今天晚上的菜都以清淡为主,路北岑只准备做一个碎椒炒蛋,算是下饭菜。 “菜挺多,我要煮米饭了,你要不干脆给你学姐发个短信,我们给她留点饭菜,她那边肯定挺乱,不见得有饭吃,累了一天,回来有口热饭总比吃泡面强。”路北岑一边舀米一边嘱咐方南。 方南把洗干净的生菜从盆里捞出来,一边擦手一边道:“哇哦,你这个体贴,简直了,将来谁娶了你当老婆,也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我这就给她发短信。” “嗯,我也是今天第一次发现,你这油嘴滑舌的新特点。”路北岑笑着怼了回去。 “我说真的,我要是个男人,这辈子唯一重要的事情,就是无论如何得把你娶回家做老婆。”方南手指在手机键盘上飞快地打字,嘴上还不忘了继续和路北岑开玩笑。 “你要变成了男的,你们家老占指定就会变成女的,我可不想和你们家老占这样的抢人,他今天又值班?” “是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哎……” “急什么,当医生不就那样,熬过这几年,好日子在后头。” “哎,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到那一天,我们集团最近开了会,有两本刊物马上准备停刊了,我感觉已经是断尾求生的节奏了。”方南发完短信,突然说道。 路北岑有些讶然:“情况这么严重?就开始砍刊物了?” “嗯,砍了两本青少年读物,现在的孩子们有时间都去上网了,哪里还愿意看杂志哦,不过倒是听说我们集团的漫画刊物销量在飞涨。现在还出了智能手机,就是手机能直接上网那种,你见过没有?我们办公室有人用了,我感觉确实还挺好用的,都想换换手机了。” “可是反过来一想又觉得挺悲催,特别是上次你跟我们主编一起吃饭说的那些话,再想想这智能手机迟早也会普及,到时候我们就真的是面临江河日下,举步维艰的境地了,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方南脸上显出一丝茫然。 路北岑也跟着叹了口气,何尝不是一样的茫然,这是整个行业的危机,不过是先后问题而已,五十步和一百步,差的也就是五十步。 话题太沉重,两个人都有些意兴阑珊,路北岑干脆岔开话题,说起了林菲的事。 方南听得也是背脊一阵阵发凉:“你说这是有人使坏还是猫挠的?” 路北岑摇了摇头:“说不好,要是人使坏,我就挺奇怪那人怎么能找到她家在什么地方,我们台里以前有个同事,因为一条稿子被人找到家里去了,后来大家,尤其是新闻部的同事,对自己的隐私都是很注意保护的。可要是猫,按道理也不太可能,我们小区好像也有野猫,好像没听谁说过晚上听到什么异常的响动。” “要真是人使坏,你说不会是于兰她爸?”方南一脸紧张道。 路北岑知道方南心里的担忧,忍不住安慰她道:“不至于,再说林姐在新闻部这么些年了,而且好像婚姻也出了问题,哪里就一定会是这件事……” 冉臻敲开路北岑家门时,晚饭已经吃完了,碗都刷干净了,三个男人准备带小朋友出去散步。 冉一凡看见妈妈进来,直接扑了上去,妈妈妈妈地叫着,冉臻尽管已经嘴唇有点泛白,虽然一身职业装看上去很干练,却也显出了疲态,可还是笑盈盈把儿子抱进了怀里,往两边脸蛋轻轻啄了一下。 “有没有乖,听方阿姨的话没有?”冉臻声音也透着股嘶哑。 方南笑道:“我们一凡宝贝可乖了,和叔叔们玩得很开心。” 方南和路北岑请了冉臻进屋,笑着做了介绍,又对冉臻道:“学姐,刚他们正准备带一凡出去散步,要不你先喝口水,把饭吃了,让他们带去玩一下。” “妈妈,我想和叔叔们出去玩,妈妈,就玩一会儿,好不好?”小家伙在冉臻怀里睁着渴望的大眼睛,作为母亲,尤其是此刻疲累交加的状态,冉臻忍不住鼻子一酸,欣然点了点头,放了儿子下来,又嘱咐了一句:“不要乱跑哦!” “嗯嗯,我不会乱跑的,再说叔叔们肯定比妈妈跑得快,不会让我跑掉的,是,长鼻子叔叔?” 陈科见小家伙看向自己,在几人哄笑中指了指小家伙:“你放心,叔叔全程抱着你走,绝对不让你有机会跑掉!” 五岁的小孩子本来就是爱蹦爱跳的年纪,累了才会求抱抱,听了这话又把脸转向蒋中泽:“帅叔叔,你肯定会好好带一凡散步的?” …… 路北岑三人在笑声中把三个大男人和一个小机灵鬼送出了门,路北岑去厨房端了热饭热菜出来,方南倒了杯水放到冉臻面前,看着她大口大口地牛饮,忍不住叹了口气:“学姐,不都说你们律师是捧着金饭碗吗?我怎么感觉你这也是累够呛呢?” “哎,别提了,哇,这菜真香,这应该是小北的手艺?”冉臻倒是不见外,直接随着方南喊小北。 “学姐,你这眼睛还是那么雪亮啊,你尝尝看,一凡很喜欢吃,一碗饭不够还要再加,我怕他晚上吃多了不好,没给吃。” 冉臻也不客气,点了点头便先喝了菌菇肉片汤,然后开始吃饭。 方南看见冉臻吃得飞快,忍不住劝道:“学姐,你慢点吃,又不急。” 冉臻挥了挥手,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我饿了,你看电视去,别在这盯着我,弄得我不自在。” 等冉臻吃完饭,路北岑还是给她泡了杯清茶,请了她去客厅沙发坐。 冉臻并不客气,很自然靠在沙发上,显得非常放松:“谢谢你啊,小北,你这手艺真不错,听说你在电视台工作?” 路北岑对冉臻这份不拘束很是佩服,她觉得换自己就做不到,而且这个人身上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气质,让人愿意和她交流:“嗯,说起来我的工作和您的工作还有一些关联,我是做法制专题片的。” 冉臻沉吟了一下才道:“我今天去处理的这个法援的案子,实在有点棘手,里面还牵涉了一个生病的小孩,对方又是很大的企业,你们俩都是做传媒的,看能不能给我支个招?” 第162章 一条命 天气很好,两场秋雨洗涤之后,整个城市的暑气已经被消散殆尽,晚间的微风越过湖面,从北边吹过来,很是舒爽。 八点多钟,湖边游步道上的人依旧很多,但是大部分都是已经散完步,或者是运动完,三三两两慢慢往家里走,又或者是在路旁的长椅上休息的。 蒋中泽三人带着一个孩子出来散步,只能照顾孩子的速度,慢慢沿着湖边踱步,偶尔小家伙还会被路旁的树木或是跑过的小猫小狗吸引,驻足观望或是还要逗一逗。 这会儿,小家伙正被路旁拴着狗绳的巨型贵宾犬吸引,那只浑身白色卷毛的大狗直立起来比小家伙都高,性情却十分温顺,任由小家伙抚摸他的卷毛,还在中年女主人的引导下,和小家伙握手,玩得不亦乐乎…… 蒋中泽三人一看,这是走不了了,便也很有耐心地站在路边,看着小家伙逗弄那只漂亮的大狗。 这是游步道边上的一个小广场,除了陈科在边上看着,蒋中泽和阿皓干脆很随意地坐在一块石凳上,看看小家伙逗狗,又看看湖面对岸的灯火辉煌。 “我上周去体检,医生说我心脏不太好,叫我要去医院复查,可医院人太多,我今天上午去了一趟,一看那人山人海,挂个号估计都要半个小时,我就回来了………”旁边两个五六十岁的阿姨刚坐下来,抱怨的声音传进蒋中泽和阿皓的耳中。 另外一位阿姨连忙摇了摇头道:“呀,老王我跟你说,还是要听一声的话,该检查检查,心脏病可不是小事,你听说过被骂了一句就气死了的事不?就是心脏病惹的祸。” 蒋中泽听了这句话,不由微微侧过头,看向正聊天的两个微胖的大妈。 最开始发声的那个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一脸的不信:“这不可能,人又不是纸扎的,哪有那么容易死,你专门吓唬我。” “我真不是吓唬你,我今天吃饭的时候,看都市频道的新闻节目,就说有个女人,刚退休,陪着女儿去医院看妇科,被插队的人几句话骂死了,还是在医院里哦,都没有抢救回来,就是心脏病,人家还常年吃药呢,你说我们这把年纪了,身体的事可开不得玩笑……” “那估计是病情比较严重,加上爱生气,要不然哪里那么容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我明天早点起来,叫我儿子开车送我去医院看看。” “是哦是哦,不过也不能说人家爱生气,我看电视里说了,就是那个插队的女的太过分了,说话也难听,你说我们这一辈子在单位里兢兢业业做事的人,也算受人尊重,哪里听得那些不要脸的话,还是个年青女的骂的,现在的年青人,真是越来越没素质了,骂完人看出了事就跑了。” “而且后来法院还判了,那个骂人的女的,要赔钱,但是一直找不到人,都变成老赖了,电视里把那个老赖的照片都放了出来,你说她要是占理,为什么法院会这么判,为什么又躲着不敢见人?” 那位王阿姨听完,兴趣也随之转移:“那倒是哦,不过这还能躲一辈子啊?造业啊,这也是害了命的事。” “就说啊,我是不认识那个女的,我要认得,我肯定会去打热线电话,这样的祸害,就该给点教训。”胖阿姨一脸的正义凛然。 “那总有认识的,你说是都市频道的新闻?我经常看,今天收拾了一下厨房,没看到,明天中午好像有复播哈,我明天中午再看看。” “嗯嗯,中午12点复播,我现在更关心,这个人到底会不会被揪出来……” 阿皓一脸不解地看着听得微微翘起嘴角的蒋中泽,推了推他道:“泽哥,你对这种事感兴趣?” 蒋中泽笑了笑,压低了声音道:“你姐跟我说过这个事,应该是她做的节目。” 阿皓饶有兴致地打量了蒋中泽一会儿,见他神色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温柔,虽然有点不敢信,但还是忍不住打趣:“可以啊,泽哥,看不出来,你这本事真可以,我姐那样的闷葫芦,还会和你说这些事。” “你小子别瞎说,你姐其实不闷,只是……算了,我跟你说不着。” 冉一凡和那只巨贵玩得特别开心,却不能阻止巨贵的主人要带它回家的步伐,一脸失落地走到蒋中泽和阿皓面前,陈科笑呵呵道:“怎么了,玩了这么久,该高兴才是啊。” “我也想养一只这样的狗狗,它多可爱啊,可惜我妈妈说不行……” 冉臻今天遇到的突发状况果然挺特殊,每个注册律师都有一定的法律援助任务,今天是她担任法援的对象,在纠纷单位的工地的高楼上跳了下来,当场死亡。 这本来是一起很小的劳务加工伤纠纷,演变成自杀的结局,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死者名叫王军,是一名建筑工人,前不久,因为在施工中被上方掉落的砖头砸中,被诊断为轻微脑震荡及颅脑外伤,人没多大事,但是被送进医院之后,就被通知辞退了,并且无论是开发商和承揽方都不肯给他出医药费,更别提赔偿了。 原因有二,王军是临时工,连合同都没签,就是人没凑齐,劳务市场随便找的,而且王军被砸中的时候没有带安全帽。 开发商是本地一家大型房地产企业,这处工地是一处商业住宅开发项目,名叫博远城,分四期开发,现在是最后的第四期,因为之前房地产行业的震荡,中间甚至一度停工,今年地产行业又开始回暖,才开始复工,包工方却是转了二道手的小建筑公司,说是建筑公司,其实就是一个小包工头拉了业务再凑工人,没什么规范可言。 开发商认为这事不管赔偿不赔偿,都和他们没关系,应该是承揽方的责任。可承揽方也在这个行业里浸淫多年,打擦边球的事情没少干,腰杆挺得笔直,他们的道理是无数次强调了安全意识,但是王军自己不遵守安全纪律,不能怪他们,如果王军带了安全帽,就不可能砸伤他。 反正就是一句话,赔偿没门儿,医药费自理,爱咋地咋地。 王军几番上门讨说法无果,不知道经何方高人指点,找到了劳动仲裁机构,因为被仲裁对象拒绝接受仲裁结果,王军又通过机构找到了冉臻做法援。 本来真不是什么大事,冉臻也算尽心尽力,想先协商一下再说,可那个包工头就不露面,找到开发商也是推诿了事。 冉臻手头案子很多,觉得总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就跟王家建议干脆到法院起诉,王军一听,从起诉到立案再到判决、执行,至少得小半年时间,就很是急迫了,而且他表示他现在没钱去交诉讼费。 就在案发头一天晚上,冉臻还接到过王军的电话,问她如果他死了,死在他们工地上,他们会不会赔钱? 冉臻被吓了一大跳,赶紧安抚王军,并且劝他一定不要偏激,不管什么事都没有自己的命重要,犯不着这样置气,因为感觉到王军可能缺钱,还承诺尽快再去找承揽方和开发商谈一次。 可今天,王军依旧跳楼自杀了。 饶是冉臻这些年见过不少案子,这样一条头天还鲜活的生命,而且是个上有老下有小的壮年男子,说没就没了,还是让她脑袋一片嗡嗡作响,说不自责是不可能的,虽然在职业范围内她没有任何责任,可是从另一个角度,她还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尤其是当冉臻赶到医院,看到王军年迈的父母,哭得鼻涕眼泪根本分不清的时候,而他年幼的儿子穿着宽大的病号服,趴在奶奶身上,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像懵懂的小兽一样,冉臻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往头上涌。 说到这里,冉臻嘴唇都有点颤抖:“我今天才知道,王军那个儿子,从小体弱多病,最近被诊断为再生障碍贫血,他老婆是他从前在南边打工带回来的川省人,因为嫌弃他们家穷,小孩两三岁的时候,他老婆就不声不响跑了,再也没出现过。” “那个小孩,和我们家一凡一样大,王军这是想用自己的死,给儿子换点医疗费,但凡我多问一句,也可能……” 路北岑和方南虽然没有结婚生子,但都是内心善良的人,这样的人间惨剧,她们都不禁为之动容。 方南把那杯已经温热的茶水递到冉臻手上:“学姐你别太自责了,这不是你的问题,而且人死不能复生,眼前最重要的,是要想办法给那个孩子筹措医疗费,能救了那孩子的命,那个人也不算白死了。” 冉臻已经渡过了下午最受刺激的时候,此时有相熟的人把内心的自责说出来,也算是一种发泄,她小口喝完杯里的茶水,逐渐稳定了情绪,才点了点头道:“现在我已经是被架到火上烤了,王军家的两兄弟,都是滚刀肉,开发商和承揽方今天是被逼无奈,才提出让我代表王军,和他们谈判,可他们说来说去,就是不愿意承担责任,只愿意出三万块钱的人道主义救助款。” “可是这点钱,别说是给那孩子治病了,就连生活费都管不了两年。” 路北岑问得很直接:“那冉姐你是想让我们媒体帮着施压,还是帮着筹款?” 冉臻咬了咬牙道:“虽然王军受伤这件事,他自己有责任,但是承揽方的安全员肯定不到位,而开发商也负有管理责任,加上后面他们的各种推诿,才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我今天观察了一下,王军家的两兄弟,这两天肯定会到那个楼盘闹事,我本来还想斡旋一下,但是看当时那情况,我嗓子说得冒烟都没用,我想着干脆先放一放,看看他们有什么行动,不管怎么样,买得起博远城的,都是有头有脸或者有钱的,真说闹起来,只怕他们才是最难过的。” 方南当即便附和道:“到时候他们肯定会再找你谈,肯定会再让步。” 冉臻点了点头:“我就是这么想的,但是我今天很乱,还没想好下一步究竟该怎么谈,哎,要说我以前其实很少碰这类案子,实在也是经验不足,明天我准备再去跟所里有这方面经验的律师取取经。” 路北岑闻言,心里却突然想起林菲说起过的,那个小女孩车祸没了边腿边脚的案子,还有最近于兰的事情,不由生出了一丝担忧:“冉姐,那个王军的兄弟既然是滚刀肉一样的人,当初王军为什么不找他们帮忙去闹事?他们兄弟的关系真有那么好?而且,王军的父母,又是什么样的人?” 冉臻闻言愣了愣,倒是方南瞬间想起了于兰的事情,反应过来跟着点头:“小北说得对,要是那两兄弟闹事只为了钱,而不是为了给孩子治病,那学姐你付出再多精力,想再多办法,也是替别人作嫁衣裳了。” 冉臻立时反应过来,小孩母亲消失了,父亲死了,以后监护权肯定是两位老人,那孩子的治疗是个缓慢的过程,但是两位老人如果身体不好,加上丧子之痛,能坚持多久还说不定。 这样的情况下,如果那两兄弟居心不良,两个老人即使身体好,能不能经住两个蛮横儿子的胡搅蛮缠,就是谈到了赔偿金,保不保得住谁能说得清? 路北岑见冉臻迟迟没说话,便知道她肯定已经想明白了,又轻声把车祸小女孩的案子说了,当说到林菲和法院执行人员强势说服了小女孩的父亲,接受对方分期赔偿,又说了林菲当时的担忧时,冉臻眼睛亮了亮,一拍沙发:“小北,你这个主意好,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知道怎么去谈了。” 路北岑笑了笑:“但是我觉得可能还要给那边施加一点压力,当然这压力也可以变成动力,关键看他们那边怎么想,死者已矣,对孩子来说,说不定可以坏事变好事。” 冉臻兴奋地看向路北岑:“说说你的想法……” 第163章 雨 这一波秋风秋雨席卷了中江大地,越往湖夏更南的城市,冷暖空气遭遇之后,雨下得越大。 大雨幕天席地,笼罩着离湖夏三百余公里的一个名叫裕业的小县城,从城市到乡村,下午三四点钟开始,大雨就像瓢泼一样地降临,阻住了城里人下班回家的步伐,却也搅散了乡村里晚饭后扎堆乘凉打牌的人们。 八点多钟,雨还没停,在县里工作,却住在裕业县城郊富华村的村民夏明华终于回到了家。 夏明华的媳妇马翠莲心神不宁地看着电视,听见院子里的动静,立即关了电视打开堂屋的大门,看见丈夫头发湿淋淋地脱掉雨衣,就知道这必然是浑身湿透了。 “你也真是,让你干脆晚点再回来,你偏不听,看看这湿的,这时候都是秋雨了,感冒了可难受。”马翠莲话里透着埋怨,但关切之情也是实实在在的。 夏明华摆了摆还在淌水的头发,笑嘻嘻道:“没事,我去冲个热水澡就行了。” “嗯,你快去,我去给你煮碗姜汤,饭还热着呢。”马翠莲一边说,一边沿着走廊进了旁边的厨房。 忙碌了一会儿,两口子终于坐到了堂屋里的小饭桌边,夏明华看了眼在屋里写作业的女儿,笑得很是满足。 马翠莲看着丈夫先喝了姜汤,又开始吃饭,抿了抿嘴唇,轻声道:“我刚看电视,好像看到了你堂弟的媳妇,就是前年领回来那个,叫郑芬的,但是电视上面不叫那个名字。” 夏明华一脸不解看向自己媳妇,只见她一脸的凝重,便问道:“那是长得像还是怎么回事,我看你这表情不像好事啊,你这说得怎么好像看见了通缉犯一样的?” 马翠莲摇了摇头:“虽然不是通缉犯,但是也好不了多少,说是几句话把一个老太太骂死了,然后就跑了,法院判她要赔人家家属十几万死亡赔偿金,一直找不到人,不过电视里名字叫王怡芳。” 夏明华一边听妻子絮叨,一边继续吃饭,闻言便道:“那应该就是长得像,这世上长得像的人不是多的是吗?” 马翠莲是附近小学的语文老师,对自己认人的能力很是自信:“我就是觉得,那两个人那对三角眼,简直就是一模一样。而且你不觉得奇怪吗?当初明辉办酒的时候,郑芬娘家没有一个人来的,你说人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哪就一个亲朋好友都没有?” “你看你,疑神疑鬼的,这话你唠叨了多少回了,哎,明辉讨个媳妇过日子不容易,我叔婶又过得早,只要他俩好好过日子,你就别总是挑刺了。结婚这两年,郑芬虽然话少些,但是总算是诚心诚意跟明辉过日子,掉胎都掉了两三回了,也不容易。” 马翠莲知道自己丈夫的性格,从小对叔婶的感情深,对那个个子矮小的兄弟总带着顾惜之情,但这只能说明丈夫还是重情重义的,便也叹了口气:“你看这话说的,我哪里不想明辉把日子过好,但是这要真是个来路不明的,总不能蒙在鼓里,我只怕到时候对明辉打击更大。” 夏明华没说话,只是默然吃完饭,自己站起来收拾碗筷,又对妻子道:“你去看看芸芸作业做完了没有。” 马翠莲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是看见丈夫已经不想再说话,便也知道再说多就惹人嫌了,不禁暗自感慨,自家妈妈说的话可真对,夫家的事,尽量不要去多,好坏都不讨好,把自己小日子过好就行了…… 屋外的雨好像又下大了,马翠莲摇了摇头,走进了女儿的房间。 雨水被黑夜吞噬,只余下声音清晰地留在天地之间,与这雨声同样嘈杂的,还有凌晨印刷厂机器的轰鸣,中江都市报全省印刷点一如既往地忙碌,只为能确保清晨时分,崭新的报纸能出现在各处报刊点上、订阅户的信报箱里、单位的传达室里…… 路北岑在路上买了份最新的中江都市报,翻到第四版法制新闻栏目,赫然看到了王怡芳的身份证大头照,本来就不是很清晰,印在黑白报刊上,就更显得有点模糊了,路北岑忍不住摇了摇头。 朱文雅和父亲朱正和同样看到了那份报纸,两个人坐在早餐桌前默然无语了很久,朱正和放下报纸,看着一小块一小块剥鸡蛋壳的女儿,不禁心中酸楚,叹了口气:“小雅,这几年,你过得很辛苦,该做的都做了,倒是爸爸没有尽到责任,现在电视也上了,报纸也登了,要是还找不到,你就放下,人总要往前看,你妈妈不会怪你的……” 朱文雅看见头发已经白多过黑的父亲,眼神充满慈爱和酸楚看向自己,这是一个一辈子都脾气温和的人,他温和敦厚,从前母亲在的时候,在家里一向说一不二,他永远只是温和地笑,那时候他显得多年轻啊,五十多岁的人,依旧黑发如茵,脸上也不见什么皱纹…… 其实昨天晚上,朱文雅看过都市频道的新闻之后,一夜都没有睡好,这些年的种种过往,在她眼前就像放电影一样,一幕一幕那样清晰地浮现出来,就连她已经快要忘记的前夫,面目都那么清晰。 她曾经以为,可以和那个人白首到老,可是,在最残酷的现实面前,他们轻而易举就走散了。 母亲微笑的模样一直在她的脑海里,她曾经以为母亲会一直那样看着自己,看着自己生下可爱的孩子,幸福美满地过着小日子。 可是,就是她上个卫生间的功夫,母亲就没了,就永远离开了。 都说时间是治疗伤痛最好的药物,她为了对抗这种强大的药效,这几年从不停歇地煎熬着自己,何尝不是在煎熬已经年迈的父亲? 尽力了,是真的尽力了,这一刻,朱文雅前所未有地觉得乏力,兴许,那个姓路的女记者说得对,兴许,她可以再去找那位吴教授聊一聊,昨天,她用貌似坦然的态度剖析了自己的内心,其实,吴教授已经看出来了,她温柔而坚定地给自己留了名片,她的目光仿佛洞悉一切…… 翕了翕鼻子,朱文雅沉默着点了点头,才算勉强把眼底的泪意咽了回去。 大雨下了一夜,终于在清晨放晴。 郑芬从毛巾被里伸出头,看着单薄窗帘缝隙间透进来的阳光,尽管气温不低,可她不知道为什么,只觉每个毛孔都散发出寒意,小腹那里传来轻微的不适感,是从昨天晚上开始的。 这家里只有郑芬和夏明辉两个人,自从嫁给夏明辉,两个人一致的目标就是尽快要个孩子,因此,夏明辉对郑芬非常好。 夏明辉十三四岁的时候发过一场高烧,后来就不长个儿了,身高停留在一米五八,这个矮小瘦弱的男人一直娶不到老婆,直到媒婆把郑芬介绍给了他。 夏明辉虽然矮小瘦弱,但是他有一门做油漆的手艺,为人诚实本分,附近在外面做装修的人接了活儿,都愿意把油漆这部分包给他做,所以他收入不低。 介绍郑芬的媒婆,就是他在邻县装修的时候,听说他家里双亲早亡,主动提了郑芬这个女孩子。 开始的时候,夏明辉很不解,郑芬看上去哪儿都不差,怎么会相上自己,后来还是郑芬自己做了解释,因为她从小见妈妈和奶奶干仗,妈妈被爷爷奶奶一起欺负得要死要活,她便对公婆有一种天然的恐惧,说亲的时候便是高不成低不就,一直没有相中合适的。 郑芬结婚的时候,父母亲人一个没来,郑芬只解释说他们一起去了边疆做生意,好几年没回来了,回来一趟都得大几千块钱路费,还要停了生意,舍不得,她也无所谓,只要他们日子过得好,等以后他们回来再见也一样。 夏明辉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是电话里的大舅哥和丈母娘说的话都一样,又说了些边疆生意上的事,还让他们得空可以去边疆转转,他也就没太在意了。 结婚之后,郑芬确实老老实实在家养身子,随时做好备孕准备,夏明辉回家有热茶饭,出门还有人嘘寒问暖,老婆虽然长得算不上漂亮,可自己这模样,能娶到这样的老婆,也算是很知足了。 更何况,老婆这两年可吃了不少苦,怀了三胎都没坐住,这又怀上了,夏明辉心里虽然高兴,却又谁也不敢说,更不敢让老婆劳累,就连早晨出门做工,都不让老婆早起做饭,还会贴心地把饭做好,坐在炉子上,等老婆睡饱了起来,就能美美地吃上了。 今天早晨夏明辉走的时候,郑芬一声也不想吭,只是弯在床上装睡,她不想说话,更不想面对疼惜她的丈夫,她怕她随时都会崩溃…… 其实郑芬一夜都没怎么睡,昨天晚上她也看了那个新闻,但是她只看了个开头,心就怦怦直跳,连忙拿遥控器换了台,然后连饭也没吃完,就装作不舒服上床睡了。 可她怎么睡得着,她怎么能睡得着,其实这几年,她偶尔都在想,这是不是报应? 但是她却不敢面对,这几年,她过得很不好。 其实她那回去医院看医生,也是为了备孕的,她和她男人,对,不能叫前夫,只能叫男人,他们没有打结婚证,那时候她才多大,十八九岁,性格泼辣,为人刁钻,不顺心了就骂人,如果知道骂人能把人骂死,她打死也不会骂人,别说骂人了,就连不说话都可以。 她被警察找到关了一天,再跑回公婆家,已经吓得没了魂,公婆和男人还一起把她狠狠地揍了一顿,揍得她现在想起来都浑身打抖。 后来她跑回家,在父母的安排和哥哥的帮助下,叫了这个郑芬的名字,躲在母亲的远房表姐家,那是个媒婆。母亲跟她说,自己这个女儿从小给惯坏了,脾气不好,去了婆家被打得要死,跑了回来。母亲许诺,只要给她说了亲嫁了人,彩礼钱都归那个表姐,此外每个月还给八百块钱生活费,直到她嫁人为止。 远房表姨冲着钱,什么也不问,只当这远房外甥女就是和前头男人过不好,所以现在不好嫁了,投奔了自己。 郑芬跟了夏明辉,他想要孩子,她正好有了借口躲在家里不出门。村里人都笑话夏明辉是娶了个宝回家,把媳妇藏在家里不出门,夏明辉只是笑着说媳妇儿性格内向,怕生。 只有郑芬知道,她的性格,从前和现在,究竟有多大的变化,变化到就连眉目之间,都发生了变化。 这一刻,郑芬不觉得饿,只觉得小腹的不适越来越重,可是她只想那样躺着,不想去医院,也不想给夏明辉打电话,她只是觉得,如果这是老天爷对自己的惩罚,那不如来得更猛烈些,省得像现在这样,活得连大气都不敢喘,父母明明就在湖夏,也不敢去见,就连名字,连名字,都只能叫郑芬…… 郑芬对从前那个叫王怡芳的女孩儿,又是怀念又是憎恶,她有大了几岁的哥哥护着,从前在村里就是出了名的野丫头,从小到大,都活得快活无比,活得肆意妄为,想骂就骂,想打就打,她以为没有什么是自己不敢的。 直到看到那个人就那样嘴唇发紫在自己面前倒了下去,那个王怡芳才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都不怕的,那时候她怕极了,那段时间,她所有的念头就是逃,就是躲起来,就像小时候把村里的小伙伴坑狠了,躲在村后面的山里一样,等着哥哥来带她回去…… 可是这一次,王怡芳回不去了,变成了郑芬,变成了一个木讷的小媳妇,变成了不断经受报应,永远坐不住胎的小妇人…… 夏明华像往常一样,走进办公室先浏览了今天的报纸,把党报都看完,再看都市报,在中江都市报的法制版,他看到了妻子昨晚吃饭时提起的那条新闻,对着那张模糊的照片,他沉吟了许久。 中午的时候,夏明华没有在单位食堂吃饭,而是去了单位附近的一家饺子馆,点了份饺子和一个炒菜,把小店的电视调到中江都市频道的复播新闻,饺子吃得很慢,就着那道菜,直到看到十二点半左右,那个新闻终于出来,他默默看完,终于放下筷子,满脸凝重地结账出门…… 第164章 面对 大中午的,夏明辉正在做工的小区外面小饭馆里吃饭,一荤一素八块钱,红烧肉烧干豆角,肉虽然不多,却很对他的口味,一块肉能送三口饭,吃得很是满足。 吃完饭,夏明辉掏出电话准备给老婆郑芬拨过去,问问她今天身上有没有不舒服,反应重不重,早晨的荷包蛋都吃了没有,中午有没有吃饭…… 可是刚掏出手机,堂哥夏明华的电话就拨了进来,夏明辉下意识接起电话:“哥,你怎么这个点给我打电话?” “刚吃完饭,你吃了没有?”夏明华语气里充满关切。 夏明辉连忙点头应答:“刚吃完,这小区外头的快餐味道挺好。” “那就好,你家,你……”电话那边的声音顿了顿,才又继续道:“明辉,你到我单位上来一趟,就现在,来了给我打电话,我有点要紧事找你。” 夏明辉听得自家堂哥电话里的转折,愣了愣,他比这个堂哥小好几岁,从小跟在堂哥屁股后面,很是清楚这个堂哥老成持重的性格,他这样的语气,应该就是真有事,夏明辉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好,哥,我可能要半个小时才能到你那里。” 夏明华又嘱咐了一句:“行,你快来,别耽误了。” 夏明辉在夏明华单位院子楼下的一个凉亭里,见到满脸凝重的堂哥,没来由地心里打了个颤:“哥,你这是咋了?出了什么事?” 夏明华拿出那张刊登了王怡芳照片的报纸,递到弟弟面前:“没什么大事,你先看看这个。” 夏明辉按照夏明华的指点,看到那张照片,不明就里,又把文字看了一遍,再仔细看了看那张照片,才看向夏明华:“哥,你叫我来就为让我看这报纸?” “嗯,你不觉得这个王怡芳和你家小芬长得有点像?”夏明华见弟弟不以为意,还是直接说了出来。 夏明辉把那张报纸塞回堂哥手里,有点不高兴道:“哥,这世上长得像的人多了,这哪能有个风吹草动就怀疑自己家的人呢。” “明辉,我知道我这么说你要不高兴,开始你嫂子在电视里看到的时候,跟我说我也不高兴,但是我今天看了电视,那照片比这报纸上清楚,我觉得还是应该重视。” 夏明华看着低头不语的堂弟,伸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瘦削的肩膀:“你看,小芬到我们家来的时候,只有一个表姨来坐了个席,爹妈兄弟统一没来,你对比下咱们家你小荷姐出嫁的时候,那能不奇怪吗?” 夏明辉抬头辩解道:“那不是小芬爹妈都在边疆做生意,隔得远吗?” 夏明华搭在堂弟肩上的手带着些安抚的力道:“是隔得远还是另有隐情,这也都是她和她家人自己说的,再者说你看看这报纸上提到的简单信息,这个王家的人也在边疆做过生意,说是因为生意疏于管教,这都巧到了一起去,就让人心里忍不住要打鼓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夏明辉再次垂下了头,他不是真糊涂,不过有时候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在一起过了两三年都相安无事,他只是愿意要眼前的安生日子,不想去想那么多而已。 夏明华知道这时候不能急,也没再多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递给了弟弟。 夏明辉接过烟,就着堂哥手里的火,狠狠吸了一口,却被呛着了,猛咳起来,他才想起来因为要备孕,他已经戒烟挺久了…… 好不容易止住咳,夏明辉把烟丢到地上踩灭了,捡起来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才轻声道:“哥,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做?” “我也不能确认,但是我总觉得小芬也不是个坏孩子,要么你干脆问一问,其实这事虽然说原告那边死了一个人,但是这责任也不完全就是这个叫什么,王怡芳一个人的,原告本身就有严重的心脏病,再说那时候这个被告还年轻,谁年轻的时候没犯过错呢?” “要不是咱们家弟妹的事,那问问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要是真是她的事……你也知道,我以前在法院干过,现在虽然在县里上班,干的还是相关的工作,以后我们国家法律、身份信息这些都会越来越规范,现在二代身份证都已经普及了,很快就会取消一代身份证,但是以后可能干啥都要用身份证。” “我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咱家小芬要真是有什么事,用的是个假身份,等你们把孩子生下来,肯定会受影响。” 夏明辉沉默了很久才道:“哥,小芬她,又怀上了,我这时候,真张不开口。” 夏明华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握着那张已经被他卷成筒的报纸在凉亭里踱了几步,轻声问道:“你们有医院的早孕确诊单吗?” 夏明辉点了点头,又有些狐疑地看着自家堂哥:“哥,我总觉得不能是小芬,她虽然性格奇怪了一点,但是人真不坏,我想跟她好好过日子。” “看你想哪里去了,做事不得先想最坏的结果嘛!我是在想,如果是她,后面要怎么收场。” 紧接着,夏明华说出了心中的思量:“她现在怀孕了,即使被人举报了,执行单位肯定也不能把她带走。但是这个钱,还是要赔的,这是民事纠纷,其实只要把钱赔了,这事也就了了,当然原告那边的心情也要体谅一下,好好道个歉,说不定这个赔偿金额还能让执行单位再调解一下。” “哥,那是要赔多少钱?你让我再看看那报纸。”夏明辉伸手去拉那张报纸。 “别看了,十六万左右,我记得,你能拿出来多少钱?”夏明华问道。 “我这两年活儿不多,小芬身体又不好,没有多少积蓄,就三四万块钱,但是小芬这又怀了,我还得留点钱在身上,不过那个回头再说也行,我还有两个活儿也很快就要结钱了。”夏明辉一五一十说了家里的经济情况。 夏明华苦笑着摇头:“三四万肯定不够,按我了解,要么一次性多付点,全部了了,执行那边也乐意做工作好结案,免得夜长梦多,要实在没有钱,就只能分期,一分期,基本上就一分都少不了,还得有人做担保。” “哥,那,那你说要怎么办?你比我有见识,你说,我都听你的,只要保住小芬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夏明辉已经没了主意,脑子里乱哄哄的。 “你放轻松点,其实真不是什么大事,小芬和孩子都不会有事,就是要筹钱,你等我想想。” 夏明华原地踱了几圈,才又看向自家堂弟:“要不你回去问问你家小芬,当然我说这些都是建立在是她的基础上,如果不是当然最好,那就是皆大欢喜。” “嗯,哥,我知道了,就是防患于未然的意思,你说,我听,你让我问小芬什么?”夏明辉点着头问道。 “你问问她娘家人究竟在哪里,按照报纸上说的,他父母其实在湖夏生活,他们家以前确实在边疆做生意,能在湖夏站稳脚跟,那肯定还是赚了钱的,看看他们能不能凑一部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她在娘家时犯的错,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夏明华用探询的目光看向堂弟。 夏明辉闻言眼里一亮:“哥,你说得有道理,小芬跟我说过她爹妈和哥哥很疼她,不管真假,不行算我们借的,回头我还上都行。” 夏明华摇了摇头:“话不是这么说的,养不教父母是有责任的,如果是,这件事,从道德层面来讲,她父母责任很大,应该承担一定的赔偿责任,他们明显就是知情人。算了,这话你说不合适,你先问问,最好问到联系方式,回头我找他们谈谈。” 夏明辉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什么有有些沮丧道:“哥,那要是他们也没有那么多,那怎么办?分期吗?” “不急,等把情况弄清楚了,回头我请假跟你跑一趟,和执行那边先谈谈,看看能商量到什么地步,我跟你嫂子和大娘,还有小荷说一声,给你凑点。” 夏明华想了想又道:“但是丑话说在前头,你媳妇你心里有底不?别闹得鸡飞蛋打,就不好看了。” 夏明辉整个人立即就精神了起来,点头如捣蒜:“哥你放心,小芬跟我流产都三回了,要不是真心实意跟我过日子,哪能这样铁了心给我生孩子?” 夏明华看着堂弟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模样,不禁暗暗叹了口气:“那我们干脆这就回去,早问早了,省得夜长梦多,万一被人举报了,法警的车开到家里,可就不好看了。” “好嘞,哥,我那活儿明天上午再去也不耽误工期。”夏明辉立即附和。 两个人骑上电动车,也不管中午的太阳暴晒,径直回了富华村,这时候天气正热,村里静悄悄的,没什么人在外面走动。 兄弟二人直接去了夏明辉家,按照事前商量好的,夏明华在外面等着,夏明辉拿着报纸进去问。 夏明华站在小院里的老樱桃树和院门连接的阴影处,看着自家堂弟进了一楼的卧房,片刻之后,便听见一声惊呼:“小芬,小芬,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夏明华心里突了突,几步往堂屋进去,一边走一边问:“出什么事了?小芬怎么了?” 隔着门,夏明辉在里面扬声答道:“哥,小芬好像有点迷糊,被子里有血,哥,你快打120,小芬,小芬……” 三次,不对,应该说是四次流产一次宫外孕大出血,耗尽了王怡芳所有与命运相搏的执拗,尽管死里逃生,如今的郑芬心里却升起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是的,比那天在医院,看见那个人嘴唇发紫,倒在自己面前还要更深的恐惧。 她终于相信那句话,举头三尺有神明,报应就是迟早的事。 “妈,妈,妈……呜呜呜,妈,妈……” “小芬,你醒了,你是想妈了?我给妈打电话,让她跟你说话好不好?”夏明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郑芬睁开眼,看见一脸憔悴的丈夫夏明辉,她虚弱得连摇头的勇气都没有,只是喃喃道:“你让她来,让她来,叫我爸和我哥一起来,我想,想他们……” 三天之后,夏明华和夏明辉,坐上了王家大舅哥王建松的车,一起去往湖夏市曲湖区人民法院执行局。 路北岑和薛峰接到电话,收拾了器材,赶到曲湖区法院执行局的时候,朱文雅已经到了。 朱文雅很是激动,看见路北岑就上来拉了她的手:“路导,谢谢你,谢谢你们,她终于要露面了。” 执行局工作人员见报社的记者也赶到了,便把大家都请进了调解室,说明了情况。 “申请执行人,需要告知你的是,这一趟被执行人并没有一起来,她因为宫外孕大出血,目前还在医院住院,今天是她本人主动打电话跟我们投案的,等会儿是她的丈夫和家属代表她来配合执行,被执行方希望你能谅解!关于这次执行调解,你有什么想法?” 朱文雅可能想过无数次抓到王怡芳的场景,却没有预料到这个局面,她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很是坚持地摇头:“我要求他们除了按照判决书进行赔偿之外,她本人,必须跟我母亲道歉。” “好,我会把你的意思转达给被执行人家属,别的还有吗?” “没有,暂时没有了。”朱文雅摇了摇头。 路北岑站在薛峰身边,看着朱文雅勉强压抑着自己激动的情绪,说完便紧咬着嘴唇,报社的记者在旁边拍照,相机的咔嚓声越发显得调解室里难以形容的压抑气氛…… 摄像机不仅记录了这些,同样也拍摄到了王怡芳的哥哥和丈夫,对朱文雅很郑重的鞠躬道歉。 不得不说,夏明华还是很会办事的,他不仅提前嘱咐了堂弟和王家舅哥见面就郑重鞠躬道歉,来之前还借了个小dv机,给王怡芳拍摄了一段视频。 在夏明华的积极沟通后,曲湖区法院执行局工作人员,把那段视频拷贝到电脑上,在调解当场播放了出来。 第165章 博弈 画面里的女人面容苍白无神,宽大的病号服越发让她显得瘦弱。 路北岑一直关注着朱文雅,此时她双眼发红,双手攥成了拳,很显然,画面里的那个女人就是她一直要找的人。 女人带着惶恐的声音从电脑里传了出来:“那个,姐姐,我,我是王怡芳,对不起,我知道我这声对不起来得有点晚,但是我那时候真的不是存心的,这几年我躲在外面,其实也很害怕,很难过,我是真的压力很大,这两三年,我一共流产了三次,这一次还宫外孕大出血,我经常都会想,这可能就是我的报应,呜呜呜……” 画面里的女人哭得很悲切,朱文雅也从最初的愤怒,变成现在的泫然若泣,其实更像是知道仇人也过得不好之后的一种释放。 许久之后,女人带着哭腔的声音再次传来:“姐姐,我看了电视,知道我逃不脱,我也不想逃了,本来我是想当面跟你说声对不起的,但是我现在身体实在不允许,我算了下时间,能不能求您,重阳节的时候,带我去阿姨的坟上上柱香,我想给她磕几个头,我,我,呜呜呜……” 不管这是导演出来的,还是有人写好了词让王怡芳照着说,起码她的眼泪是真的,她的后悔是真的,她的惶恐也是真真切切的,现场的人,都能感知到她确实是想去拜祭朱文雅的母亲。 尽管朱文雅在执行法官的调解时,有些生气地叫嚷:“她那是诚心诚意想去拜祭我母亲吗,她其实就是害怕报应,觉得是我母亲死不瞑目,冤魂难消,他们家现在想八万块钱就把事情了了,这是想解决问题的态度吗?” 朱文雅的话,法官无从反驳,只能劝说:“我们现在是把被执行人的意思转达给你,你可以考虑一下,我们反复跟他们做了工作,但是看样子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钱。” 紧接着,法官又把王怡芳现在的生活状态和事发后这段婚姻说了一遍,又接着道:“他们凑的这八万块钱里,只有两万是被执行人夫妻的钱,其余都是借的,她丈夫也说了,如果你不同意这种方式,那就先付你两万,以后每年再付两万,直到付清为止。” “我们考虑到那样时间线就会拉得很长,你每年都要为这个事烦心,她丈夫也只是个装修工人,并没有固定收入,他们没有一上来就这样说,而是先提了个尽力能凑的数目,也算是比较诚心了。” “那他为什么不先付八万,然后每年再付两万?”朱文雅问道。 “这个问题我们也问了,他说那样他可能就要同时还借款和被执行款,他能力有限,实在负担不起。要不你再考虑一下,反正是谈嘛,你也可以提出你的想法和意见,最后还是要你们双方都愿意。” 朱文雅打了电话给父亲,商量了一番之后,给出了一个新的调解方案,12万一次性解决。 最后这个谈判从12万一次性解决,再到10万一次性解决,唯一的追加条件是当年重阳节,王怡芳跟朱文雅一起去祭拜死者,至此,双方达成和解,但是根据朱文雅的要求,协议要在重阳节当天再签,并且要求对方在当天一次性把十万块钱付清。 夏明华也代表夏明辉提了一个要求,希望在电视和报纸的镜头里,不要出现夏明辉的镜头,这会给他们以后的生活带来不便,而且王怡芳虽然有错,现在也想从头开始,总要给她改过自新的机会。 路北岑和报社记者作为媒体人,当事人提出要求,法院也觉得这个要求不过分,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路北岑点头表示同意,但是同时也提出:“我们媒体有配合法院打击老赖的责任,当然也希望你们能够履行今天的承诺,毕竟这些我们都已经拍摄下来了,在报道的时候可以进行处理,但是如果依旧做老赖,我们还是会如实报道的。” 夏明华当即拍胸脯打包票:“他们两口子肯定不希望事情闹得更大,现在他们家庭住址都已经登记了,到时候法院执行的警车开进去,那我们夏家以后还怎么做人?而且我们夏家一向是遵纪守法的,我爸爸以前就是一名常驻基层的法官,我作为他们的堂哥,也曾做过相关工作,肯定不会容许他们知法犯法的。” 当天,都市频道的新闻里发了一条简讯,报道了老赖王怡芳在媒体的报道下,已经主动联系了曲湖区法院执行局,但是因为身体原因,需要过一段时间到案,双方已经就赔偿问题达成初步协议,王怡芳承诺会在重阳节当天祭拜死者。 第二天的中江都市报刊登了差不多的内容。 两家媒体都按照当事人要求,对画面做了剪辑处理,王怡芳的亲属都没有出现。 虽然说这件事还有个句号没有画完,但是路北岑、林菲和薛峰,都有一种说不出的自豪感,毕竟这就是民生新闻的社会价值,作为一个记者,还是很有成就感的:我们做的工作,除了潜移默化的感染,还有更加直观的效果! 新闻部审稿的主编把这件事报了上去,当然路北岑也第一时间把情况汇报给了岳长虹。 祁总在机房碰见岳长虹,笑呵呵开玩笑道:“长虹啊,这次当事人要是送锦旗,那就是真正的军功章有你们的一半,也有我们新闻部的一半了。” 专题部的稿子虽然还没播,但是岳长虹肯定也是乐得看到这样圆满的结局,立即就点头道:“我们要谢谢新闻部同事的大力协助,真有锦旗,也应该挂在新闻部的墙上,我们有个完美的稿子,就是最大的收获。” 其实送锦旗这种事情,对于电视台来说,经常都有发生,不过是电视人从来不会把镜头对准自己的同事和送到自己单位的锦旗,自己吹自己的牛,不太讲究,锦衣夜行是必然的。 祁总和岳长虹深谙里面的道理,不过也是心情愉悦开个玩笑罢了,真正到了要送稿子去评比的时候,还是全频道,甚至全台一盘棋,岳长虹跟祁总虽然差着级别,却也先表明了意思:这个题材,我们专题部是要送去参评的,锦旗归你们,但是,别的,你们新闻部就不要抢了。 其实岳长虹早就很隐晦地跟路北岑表达过,采访专题部这边去拍,千万不要假手于人,这就意味着把握好了素材,参评的稿子大部分都是要修改的,没有原素材,怎么改? 倒不是岳长虹小肚鸡肠,而是大环境就是这样,任何行业都会有各种比赛和评比。像都市频道这样专注于民生新闻的地面频道,总是监督报道居多,一年能送参评的题材相对就比较少,路北岑是新人,自然没这个意识,可岳长虹肯定不希望自己部门的桃子被别人摘了。 祁总对岳长虹的话心知肚明,看她那个护食的模样,眼里闪烁着戏谑的光芒,忍不住继续撩拨她:“听说这个稿子也是小路做的,小路来了才多久,已经给新闻部弄了两个这么好的题,我觉得她还是更适合干新闻,长虹你觉得呢?” 看着岳长虹的笑容僵了僵,祁总还点了点头自言自语:“嗯,回头等杨总空了,我跟他汇报一下,把人要过来,长虹,你看新闻部这边,哪个编导你觉得可以,换换岗,让人才流动起来,找到他们真正能发光发热的地方嘛……” 岳长虹正不知道说什么好,沈忱的声音响了起来:“长虹姐,好了,过来审一下片!” 祁总满脸笑容看向沈忱,隔着空对他虚点了点,沈忱弯起一边嘴角微微笑了笑,脸上一幅“我就解围了,你能赖我何?”的模样,眼看着就要审片,他可不希望长虹姐把一腔怒火撒自己身上。 从隔壁机房走过来的林菲,正好把祁总和岳长虹的对话都听到了耳朵里,忍不住悄悄吐了下舌头,还好听了小北的话,这几天忙的这个题材,没有跟主编照实说出题材来源,要不然,只怕要给她惹麻烦。 林菲一个老编导,自然更懂得这其中的分寸,路北岑跟她说了手头上这个事件时,就直接说了不要提她,后来又给她朱文雅那个稿子的后续素材,因为没有带上她一起去采访,眼神里透着歉意,虽然没有明说,林菲也知道了个大概,今天再听祁总和岳长虹的聊天,她就更是清楚了。 林菲不由暗自叹了口气,编导做稿子的时候,其实真没有那么多功利心,能不能送参评,或者是能不能获奖,这都是只问耕耘不问收获的,谁知道每个事件最后的走向究竟怎样? “曲主编,片子好了,麻烦您审一下!”林菲见曲主编摘下了耳麦,便扬声叫道。 祁总正笑眯眯在机房里踱步,听见林菲喊,便开玩笑道:“我们菲姐最近的稿件质量很不错啊,今天又做了个什么重磅新闻,来来来,我来看看。” 林菲对祁总这种临时兴起一点也不陌生,已经审过稿的曲主编还帮着吊了胃口:“祁总,是个好稿子,您审一下看,我看可以当今天的二条,或者放在中段广告后的第一条。” 祁总果然眼睛变得更亮,就近找了个机子坐了下来,又招手让林菲拉了个椅子过去坐他边上,开始看片。 画面一开始,就是从警方那里获得的监控视频,一个人影从一栋在建高楼纵身一跃。 画面上跳楼轻生的这名男子名叫王军,事发地点是湖夏市博远城最着名的楼王。紧接着就是120救护车的画面,然后是在医院急救中心调到的监控画面,甚至拍到了王军父母情绪崩溃的画面,还有那个穿着小病号服的孩子的身影。 不得不说,林菲为了做这条稿子,做了大量的工作,也付出了非常多的努力。任谁来看,都会觉得画面非常有震撼力和现场感。 采访非常详实,仅仅第一条三分钟的稿子,就包含了警察、医生、家属、律师、开发商和承揽商的采访,但是埋了线,王军跳楼的真相是什么? 第二条,事态升级,一开始就是王军的两个兄弟从村里拉了几十位老人,拉着条幅,堵了博远城的四个大门,依旧是现场感十足,这回,接受采访的人有警方、双方律师、家属、开发商的高层人士。 揭开王军跳楼的真相,是为了要赔偿,替儿子筹钱治病,可是他这样纵身一跃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是否能为儿子换取一线生机呢? 第三条,死者已矣,坏事变好事,在警方和王军法院律师冉臻的斡旋之下,承揽商负责安葬王军。 博远城开发商高层迅速拍板,虽然王军工伤这件事他们按照规定,依旧不能认定,但是作为中江省的知名企业,要承担起社会责任,集团决定对王军儿子实施慈善救助,从集团的慈善基金里专门立项,以三十万为限,按时给小孩医院的账户打治疗费,并且按月给孩子发放一千元的营养费,孩子病愈之后,依旧每月发放一千元救助,直到十八岁。 这一条依旧采访了警察、医生、律师和孩子的奶奶,以及博远城开发商高层,三十万的慈善救助也是根据医生的初步评估得出来的。 片子是以孩子在奶奶怀里睁着懵懂的大眼睛结束的,画面里,奶奶一只手抱着孩子,另一只粗糙的手抹着已经快要哭瞎的眼睛,浑浊的泪水在奔涌,脸上却露出了难得的轻松…… 片子以现阶段能做到的最圆满的情况结尾,但其实关于这笔慈善救助,是经过了多方博弈的。 博远城其它三个区都已经卖完了,而且已经有很多人入住了,四区事发这栋楼王地块最好,又是全市闻名的高楼,房子全部都是大平层或者是楼中楼,买得起的非富即贵,房子已经卖出去了八成,这个节骨眼上,开发商最担心负面影响,但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遮是肯定遮不住的,只能寄希望于早日息事宁人,尽量挽回企业形象。 第166章 小聚 王家兄弟抓住开发商的心理,提出了高额赔偿。 尽管冉臻对王军的以命相搏并不赞同,但是人已经死了,她还是希望能帮生病的孩子争取到一笔医疗费,路北岑就把这个事件告诉了林菲,无论从哪个角度,这都是一起值得报道的新闻,当然林菲和冉臻的想法也是不谋而合的,都是从孩子的角度出发,毕竟到了这个地步,没有什么,比孩子的生命重要了。 正如冉臻和路北岑担心的那样,王家兄弟只是想用弟弟的死闹事,获取一笔赔偿款,至于能把多少钱花在侄子身上,那就不得而知,反正按照王军父亲无意间透露,王军生前跟他们借过钱,他们就曾说过孩子得了这种病,花多少钱都是丢水泡里,不借。 而且,在谈判中,王家两兄弟不同意把钱直接分批打到医院的账户上,要求一次性打到他们指定的账户。开发商那位高层显然也不是吃素的,直接表示不介意费点力气找到孩子的妈妈,毕竟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妈妈才是最合适的监护人。 两兄弟一听,就开始闹事,参与现场调解的警方立即将二人清了出去。 最终在媒体、王军的法援律师冉臻、警方的共同见证下,达成了现在的协议。 祁总是用外放审的片,从跳楼那一幕开始,就吸引了旁边不少同事的眼球,大家一边看一边议论,有说开发商和承揽商推卸责任的,也有说王军自己也有责任最后却倒打一耙,还以死相逼,真够狠的。 后面看到那个生病的孩子,做了父母的围观者就开始唏嘘,也有中年男人低喊“靠,日了狗的中年人”,然后就有人猜测那对兄弟居心不良,然后又有人骂无良的开发商和包工头…… 看到最后那帧画面,定格在那里许久,直到黑场,只剩下一片静默。 祁总也静默了许久,看了看后面围着的人,缓缓站了起来,大家才回过神准备退开。 祁总清了清嗓子道:“都看到了,什么是民生新闻,这才是民生新闻,虽然这三条稿子就是短短的九分钟,从这些画面和采访里,就能看到编导的努力,而且我们也尽到了媒体监督的职责和责任,坏的我们要批评,好的我们要表扬。” 结束了这句一语双关的话,祁总又继续道:“我觉得我们应该给林菲鼓个掌,这条稿子明天拷到你们晨会上去播一遍,大家学习一下……” 祁总带头,大家还真是纷纷开始鼓掌,有小年轻甚至轻声喊了起来:“菲姐威武……” 林菲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坐在了电脑前面,她刚才看见有个画面需要稍微调整一下,祁总挥手喊散了,大家纷纷走开,岳长虹虽然站在人群的后头,却也差不多看了个大概,这时候径直走到林菲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林菲,你这做片子做得很好啊,完全可以来我们专题部做专题片啊!” 林菲转过头,闻言一时没反应过来,岳长虹见祁总又从旁边踱步过来,又状作亲昵地双手搂着林菲的肩膀:“你考虑下哦,我们栏目随时欢迎你!” 林菲一脸尴尬: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 晚上,路北岑刚把晚饭端上饭桌,就听见敲门声。 阿皓去开门,一个软软糯糯的娃娃音传进来:“阿皓叔叔好!” 后面跟着冉臻的声音:“阿皓,你姐姐呢?” 路北岑迎出去:“冉姐,一凡来了,我在呢,快请进,吃晚饭了吗?” 冉臻记得出门的时候都快七点了:“你们这么晚还没吃饭?” “嗯,我今天下班晚,刚做好饭。”路北岑让了冉臻和冉一凡进屋。 蒋中泽从厨房端完菜,也迎了过来,笑着冲冉臻点了点头,又招手让冉一凡过去,小朋友看见他就眼睛发光,快步冲过去:“阿泽叔叔,你等会儿还能带我出门去和那个大白玩吗?” 蒋中泽眨了眨眼,想起来上次那条巨型贵宾犬好像就叫大白,便点了点头:“好啊,不过得等叔叔吃完饭。” 冉臻有些不好意思地冲蒋中泽笑了笑:“不好意思,耽误你们吃饭,这几天一凡天天吵着要让叔叔带出去玩,说叔叔们很厉害,给他讲了很多关于动物的故事。” 冉臻又牵了自己儿子的小手,把他拉到一边:“一一,我们先让阿姨和叔叔们吃饭好不好。” 冉一凡视线扫过桌上的饭菜,看见盘子里肉眼可见的辣椒,有点失望道:“小北阿姨,为什么你今天做的菜里这么多辣椒啊?” 路北岑有些失笑:“因为阿姨和叔叔们都喜欢吃辣椒啊,今天阿姨不知道一凡小朋友要来,下次你再来,阿姨就做没有辣椒的菜给你吃好不好。” “那下次是什么时候?”小朋友没有那么多讲究,觉得既然在路北岑家吃过饭,就是被妈妈允许的,一脸渴望看向路北岑。 冉臻有点难为情地笑了出来:“自从上次在你这里吃过饭,他这几天就说我们家阿姨做的饭不好吃,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下次就是明天好不好?”路北岑笑吟吟看向冉一凡。 还没等小朋友兴奋地点完头,冉臻就摇头道:“明天不行,我今天来就是想和你说,明天我想请你们一起吃顿饭。我刚看了电视新闻,你们那个林记者真是很不错,我都经历过一遍,都看得很心酸,我们家阿姨都抹眼泪了。这件事,真是很感谢你们,还有那天你们帮我照顾一凡,都很感谢。” 冉臻一脸的不容拒绝,又强调道:“我跟方南说好了,明天把你们另外一位同学也叫上,你帮我跟林记者说一下,我再郑重打个电话邀请她。” “冉姐您太客气了,这件事我可真不敢居功,不过林姐是真辛苦,我下午去机房看过,确实很不容易,但这也是我们的工作。”路北岑连忙拒绝。 冉臻笑嗔道:“怎么了,你要跟冉姐这么讲客气,要不我让方南跟你说?” 这时候冉一凡拉了拉路北岑的手道:“小北阿姨,去去,上次你请了我吃饭,我妈妈应该请你吃饭,这样下次你才好再请我吃饭啊……” 路北岑、蒋中泽和阿皓一起都被小家伙逗笑了,冉臻眼里带着笑,却虎着脸对儿子道:“有你这样请客的吗?你这就是耍赖皮……” “妈妈,我没有耍赖皮啊,阿泽叔叔,你会的东西最多了,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小家伙一脸的懵懂。 蒋中泽带着鼓励的微笑冲小家伙点头:“嗯,逻辑自洽,一点问题都没有。” 小家伙昂着脑袋,得意地看向自家妈妈,又把几个人逗得都笑了起来,只有冉臻哭笑不得地拉着小家伙往客厅里走,又嘱咐路北岑他们赶紧吃饭,她倒是很想带着娃回家,不过小家伙心心念念指望两个叔叔带他出去玩,这时候要带他走,搞不好又要哭闹一番。 吃过饭,路北岑就给林菲打电话,林菲听她说了方南和阿皓蒋中泽几个人,上次一起半是采访半是旅游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她对这些人印象都很好,加上最近和路北岑的频繁接触,自然也生出了亲近之意,当即便答应了。 倒不是说林菲矫情,只是记者一般都不愿意和事件里的当事人吃饭,虽然冉臻在这件事里,算不上当事人,但是她还是代表了一方的利益,如果不是路北岑这层关系,以及这件事情本身的内情,林菲大概率是会拒绝的。 第二天的晚餐在湖边的一个中档餐厅里,这家餐厅以做鱼见长,口味很好。一大桌子人坐在一起,女士一边,男士坐一边。 方南今天带了占云波一起来,和冉臻及林菲打过招呼,他便自然而然和蒋中泽坐到了一起,两个人还是有很多共同话题的,最近阿皓跟着蒋中泽跑药厂的事,对医药行业内的事多少也有了点了解,偶尔也会插上几句,陈科逗冉一凡逗得不亦乐乎…… 冉臻和林菲几个人聊了聊早前那个案子,说了很多漂亮话,弄得林菲有点不自在,把头天祁总在机房和岳长虹的那番交锋,用玩笑的方式说了一遍,听得路北岑只觉得后背冷汗直冒。 倒是方南惊叹道:“哇,小北,你们部门制片人也是个人物啊,敢跟副总这么打机锋。” 幸亏当时嘱咐过林菲不要把选题来源说明白,路北岑一脸的劫后余生:“主要是分管我们的老总在整个台里都算得上是一尊大神,我们制片人很得他器重。” 林菲笑道:“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主要你们制片人本来就是个狠人,别人剖宫产至少要歇两三个月才差不多,她半个多月就上班了。以前她就是你们专题部最厉害的编导,业务水平就不说了,她可是直接干掉了你们部门原来的主编上位的,那个主编听说直接被她怼走了。” “虽然杨总老在说一碗水端平,但其实我们部门的平均工资就是比你们那边要低的,而且不是百的小钱,至少要差一千,这跟你们制片人也有很大关系。” 本来就是五六千的工资,一下少一千,那还真不少,路北岑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情况,不由笑道:“那是你们那边每月没有完成考核任务的编导比较多?” 林菲摇了摇头:“我们就是算的完成任务的人,从编导到摄像,差距都有这么多。所以我们这边但凡业务水平好点的,其实都想去你们那边,但是你们制片人看不上眼。” “那林姐你为什么不来?起码不用天天在外面跑,不过你肯定是拉高平均值的那类编导,估计和我们部门也差不多了。”路北岑笑道。 “话不是这么说,每天都要出稿子和一个月出两期半,那还是要复杂许多的,我这人其实更爱安静,哎,我不能去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 说到这里,林菲把视线转向冉一凡,闷闷道:“我儿子和那个小家伙差不多大,很快就要读小学了,我和父母说好了,等孩子读小学我就接到身边来,你们那边经常要出差往外跑,我在新闻部,好赖领导会照顾我一下,基本不会派我出差。” 路北岑和方南都知道林菲也是个单亲母亲,冉臻一听这话,自然也明白其中的意思,立即岔开话题道:“等小朋友来了可以一起玩,蓝湖那边听说新开发了一个很大的儿童乐园,里面还有海洋世界,到时候可以一起去玩。” 路北岑立即点头:“我去那边采访的时候路过了,就看见一个很大的摩天轮,在江边上,听说是全国之最?” 方南哈哈笑道:“谁建个新玩意都说是世界之最,亚洲之最,全国之最的,谁还能真拿尺子去量啊?” 林菲深吸了口气跟着笑了起来:“小朋友才不管什么什么之最呢,只要好玩就开心了。” 冉臻深有同感跟着点头:“小朋友只要有玩的,就跑得飞快,等玩完了,渴了累了饿了,才想起来找妈妈。” “哎,比起你,我可就太对不起我儿子了,所以我要尽快把孩子接来,采访的时候经常遇到留守儿童出问题,结果我自己的孩子,却变成了留守儿童一样。我那天采访时看那个孩子,心里就挺不是滋味的,他爸爸尽管没有能力,却愿意付出生命去爱他……”可能是真有点累,林菲今天很脆弱,此时眼圈已经有点发红。 冉臻最能理解林菲的心情,她把林菲的果汁杯加满递给她:“没关系,我们的孩子不还有妈妈来爱嘛!等他们上了小学,长大了一些,自然就能理解一点妈妈的难处。” 林菲喝了半杯果汁,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情绪已经恢复了过来:“抱歉啊,说这么沉重的话题,也是有感而发……” 路北岑干脆把话题扯得更远:“没事,林姐,我有个事要拜托你。” “嗯,你说!”林菲有些意外地看向路北岑。 “我听说可能很快我就要被派出差,应该还蛮久的,那个朱文雅重阳节扫墓的事,可能需要你去帮我收一下尾,跟拍一下。”虽然岳长虹说过她会安排,但是路北岑还是更信任林菲。 林菲连忙点头:“好啊,这是应该的,先前一直都是用你拍的素材。你放心,到时候我就播个一分钟左右的稿子,也算有头有尾,最好你的片子能提前做出来,到时候把这部分加上去就可以,我帮你盯下后期,当天播出来,又是重阳节,也挺应景,我们这边还可以给个预告。” 路北岑眼睛亮了亮,连忙点头,心下觉得,还是林姐有经验,这样跟岳长虹那里,也比较好说,虽然专题部的片子一般都要求提前一天送机房,但是也会有特殊情况,只要提前跟领导说好,做好安排,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只不过这就真是要麻烦林菲了。 第167章 学习 周末很快来临,专题部一般周末照常休息,除了审片的领导和排好节目的同事,一般都不会上班,但是这周却组织了两天的学习,这次的学习,没有别的,就是看片,看各种宣传片、纪录片,尤其是景区的宣传片。 很多编导和摄像都不理解,尤其是摄像,本来就是连轴转,好不容易休息两天,又被拎来学习,学的还完全是和节目无关的类型片,就更让人烦躁了。 但是总有眼明心亮的,比如薛峰,隐约从路北岑和文梦冉那里知道一点点内情,拉了自己的好哥们儿陈文,真是认认真真看片,还有模有样做起了笔记。 韦烨见主编王伟占了个视野很好的位置,也是一幅认真做笔记的模样,趁两个片子看完的休息间隙,暗搓搓跟他打听:“老王,是不是有啥动作啊,搞这么认真。” 王伟笑得高深莫测:“反正学习总是好事,你丫沉下心好好看看呗,你孤家寡人一个,回家不也就是上网看视频。” 韦烨耸着眉毛摇着头:“老王,到底啥事,你跟我还没句实话?” 王伟拍了拍韦烨的肩膀:“走了,不要偷奸耍滑,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 “卧槽,我把你当兄弟,你给我灌鸡汤?” 王伟转身往会议室去了,留给韦烨一个背影。 韦烨跟着进去,看见文梦冉也老老实实坐在后排中间,休息时间,手上的笔还在本子上舞动,便也不着痕迹挪了过去,从最后一排伸长了脖子去看文梦冉在写什么,虽然零散,却是一些很专业的宣传片关键词,心下一阵无语,却也安静坐了下来,翻开了笔记本,准备等下一个片子。 沈忱顶着一头鸡窝也走了进来,路过岳长虹身边,轻声说了句什么,看着领导点了头,便继续往后走,坐到了韦烨旁边。 “你不会刚起床,兄弟?”韦烨一脸羡慕看着沈忱的鸡窝头,心里想的却是我美好的周末春梦啊,早知道还能晚来,那就晚点再来呗。 沈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鸡窝头,轻声埋怨:“老子今天真的是起得比鸡还早,要早知道绝对昨晚把片子改完再走。” 韦烨轻声道:“看不出来啊,你丫啥时候这么好学了?好像李俊就没来啊。” 李俊是《目击现场》的另外一个后期,专题部的后期,尤其是在汤总眼皮子底下能过关的,活儿自然干得还可以,沈忱刚来的时候,还跟着他学习过一阵,听了他的名字,不由想起昨天那个被李俊推给他的片子,那就是个巨坑,忍不住语带幽怨:“他是李大师,我能和他比?” “你让他到杜老师面前牛逼一回去,还大师呢!”韦烨看着坐在门口的杜诚然,一脸的不以为然。 韦烨这么说也是有自己的道理的,主要还是因为沈忱本身就是台里的子弟,了解的事情肯定比他多,沈忱帮李俊背锅,不是一天两天了,做编导的肯定多少也知道点,踩了李俊,自然能让沈忱顺口气。 果然,沈忱表情好看了一点,随口问道:“播完了几个片子?” “两个,都是国外的纪录片,你丫是不是有什么内幕?不然你能和鸡比起早?” 沈忱刚要说话,杜诚然站起来看了下,见人差不多都坐满了,又继续开始放片子,这次放的就是一个省内的宣传片,路北岑有些讶然,文梦冉却轻轻用手肘撞了撞她,可不就是她去年获奖的那个片子嘛! “卧槽,这调色,这个哪个大神调的?这是达芬奇调的?跟我们拉对比度还真不一样啊……”沈忱嘴里嘟嘟囔囔,手在本子上飞快记下关键字,韦烨一眼瞟过去,字真是丑哭了,这丫不是学画画的吗?难道是学抽象画的?那字果然妥妥抽象派啊…… 韦烨的耳朵却被片子里的解说词吸引了,咦,有这个词吗?这是生造的?韦烨抬起头,看见屏幕上画面和音乐在继续,解说词却在留白,恰到好处诠释刚刚那个词的意境,咦,还能这么搞?韦烨的笔也忍不住动了起来…… 陈文和薛峰也在咬耳朵:“这画面都动起来了啊,没有一个静止画面,这是全片走轨了?这个构图,卧槽,这是带设计的画面……” 夜话栏目的人也都在,和路北岑一起到地面频道的新编导林炜听说这周学习的内容是专题片拍摄,不由得眼前一亮,就打听学完会不会有什么考核,看着前辈们空洞无神的摇头,心下开始鄙夷,要知道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他就因为拍专题片多次被老师盛赞…… 想起前天,就因为在录制现场捂着嘴笑了起来,就被当事人一顿狂骂之后突然中断采访,之后又被带着他的编导、主编从白眼到严厉批评,再到制片人直接问他是不是不想干,不想干就申请调岗或者走人,别成天在这里眼高手低,作为编导,在录制现场做出不合时宜的举动不说,还敢直接跟当事人吵架,说得还不着调,林炜心里一肚皮怨气无处发泄,实在弄不明白自己到底错哪儿了。 那是一个女当事人,二十七八岁年纪,小三转正,嫁给了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尽管离了婚,男人却一直对前妻和女儿照顾有加,不管多晚,只要前妻一个电话说女儿病了,男人立即就会出门去前妻家,即使她和男人结婚生了个儿子,也依旧如此,连她坐月子的时候都不例外。 女人哭过闹过,甚至还自杀过,但是男人依旧我行我素。 编导好不容易把三方都请到了位,两个女人见面就吵了起来,互相指责对方是小三,而那个男人一脸的便秘样站在边上叉着腰,劝哪边都被狂骂一遍,便秘脸直接黑成锅底…… 林炜看着那个画面,也不知道是什么心理,居然忍不住嘿嘿地笑了起来,正好被那个男人看见了,男人看见他脖子上挂的工牌,顿时火更旺,一腔怒火发到他身上:“你笑什么?你是来看我们笑话的?这是你们的记者?你们俩别吵了,我都跟你们说了,这是私事,人家就是为了看我们笑话,你们非要拿到公共场合来说,看看,人家记者都在笑。” 那两个女人倒一起同仇敌忾了,指着林炜的鼻子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笑话我,也是个有爹生没娘养的杂种!” 林炜本来自知不妥,已经收敛了笑容,一听这话,火气也飙了起来:“你们才是杂种,你们生的不就都是有娘生没爹养的杂种嘛,还有那个男的,也不看看你那个逼样,还想坐享齐人之福,要我说,你们俩赶紧的,该离婚离婚,该断绝关系断绝关系,早点找个好男人,为这么个……” “林炜!你给老娘闭嘴!”在旁边看傻了的编导终于回过神来,一声断喝叫停了林炜的辱骂,然后又连声给那边三个人道歉,那个男人指着林炜:“他叫什么,林炜是?我要投诉他,我要去告他……” 编导立即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他就是个不懂事的实习生,脑子有点毛病,您别生气,咱们马上就要进去了,马上开始,我这就让他滚……” “跟你们这脑子有坑的电视台还录个屁啊,走走走走,别吃饱了撑的,赶紧给老子回家,再给老子吵吵,老子一个人走掉,你们都等着喝西北风……”男人黑着脸,一手拉一个,跟拎着两个小鸡崽子一样,无论编导在后边怎么再劝,都一去不回头。 然后林炜就成了众矢之的,他也不是第一次被骂了,但是被人赤裸裸当傻逼白痴一样看着,倒是第一回。 先前主编说他,最多是报选题的时候,他连着交了好几周的白卷,主编叹息着摇头,还教他怎么找选题。后来他实在是觉得被说得不爽,就自己杜撰了几个选题交上去,又被东问西问,细节编不出来,主编说做节目不是耍小聪明能有用的,就懒得管他了。 制片人周仁说他,最多是一幅语重心长的样子:“小林啊,你看看隔壁部门的路北岑,和你一起过的见习期,现在都独立做选题了,那节目我看了,做得挺不错的,新闻部的那几个新人,有人还在见习期,就已经独立找了选题出去采访了,你要多学习,多努力啊,不能被人落下啊,我相信你的实力……” 林炜本来就不想到这个专门讲家长里短的八卦节目,栏目里除了主编,男编导凤毛麟角,基本都是脾气火辣的大姐,他很不服气,可又找不到别的借口,只能随口道:“主任,热线的选题不都是分给编导去做的吗?为什么没有分给我呢?” 制片人被他说得愣住了,半天才笑了起来,不过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有点冷,先给他派了个活儿,给别的编导听同期。林炜觉得这是实习生干的活儿,一字不落地录下来,那是傻叉干的事,自己作为一名正式编导,就应该敢于亮剑,于是直接把人家同期听了,把稿子也给写了,还越过编导交到了制片人那里。 制片人再次被他的骚操作惊呆了,挥挥手叫了他出去,看完那个牛头不对马嘴,三观都有问题的稿子,拿着稿子在办公室转了两圈,郁闷得出了门,想去找汤总退人,结果汤总出差了,只能暂且作罢。 可一个大活人也不能就这么让他闲着,后来干脆让他先跟着这个老编导打打下手,顺便学习一下,结果,就是这么个结果,这一回,制片人直接把电话打到了汤总那里,就一句话,正常人是可以教会的,无非就是花点时间,可是二百五和三百六,自己实在没那个本事教会,关键这个二百五还眼高手低,就更没辙了。 汤总心情不错,只是笑着安慰道:“年轻人总有点持才傲物的毛病,也许做这种节目不行,做别的又还可以,不要一棍子把人打死,周末学习两天,周日下午要交学习心得,到时候看看再说。” 不知道为什么,林炜总有一种感觉,就是他跟这个部门格格不入,好像大冬天睡觉,一觉醒了浑身发凉,才发现自己一直睡在被子外面的。 林炜一直很想找个机会证明一下自己,他眼睛盯着屏幕,脑子里心猿意马,想着如果要是有考核之类的,自己一定能让领导看到自己的能力。 上午集中看片到十一点半,杜诚然关了电视才笑眯眯扬着声音道:“友情提醒一下,明天领导会来,到时候是要交学习心得的,你们坐在里面睡觉的人,下午还是要带点咖啡浓茶什么的过来提提神,别到了明天再跟领导面前说不知道要交作业哈!” “下午两点半到五点,不见不散!”杜诚然挥着手,拿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笑眯眯出了会议室,迎面就看见文梦冉和路北岑还有薛峰陈文等在外面。 “姨父,阿姨中午在家不?我们一起出去吃点饭啊?”文梦冉笑得眉眼弯弯。 杜诚然欣然点头:“要不就去我们家楼下吃,迁就一下你们黎老师,行不行?” 韦烨和沈忱从后面跟出来:“去哪儿吃,带上我俩?” 文梦冉半真半假道:“先来的不管,后来的请客啊,韦烨。” 沈忱毫不犹豫点头:“行,我和韦烨aa,请大家吃饭。” 韦烨翻了个大白眼:“沈忱,你是我媳妇儿啊,就能分配我口袋里的钱。” 沈忱一个大白眼翻回去:“我要是你媳妇儿,还跟你说aa的事?咦,庄洁呢?今儿没来啊?” “闭嘴!你是祖宗,你们都是祖宗,行了?a就a,吃啥,我先说清楚,口袋就二百块钱。”韦烨一边说还一边从口袋里往出掏钱,一张一百加些毛票。 文梦冉挤兑道:“你这有二百吗?别等会儿还要我们凑。” 韦烨开始数钱,岳长虹和王伟从里面走出来:“韦烨,听说你要请客吃饭啊,听者有份哈。” 韦烨:“我……” 韦烨眨巴眨巴眼,一部脑儿把自己手里的毛票塞到了沈忱手上:“行啊,沈忱,钱都给你,你看着办就行。” 夜话栏目的制片人周仁和主编齐燕也跟着人流走了出来,齐燕直接就道:“韦烨,请客没我们的份啊?你差我那顿饭可有小半年了,择日不如撞日,今儿一起请了?” 杜诚然瞬间就明白齐燕和周仁的心思,吃饭是其次,探话才是真的,当即大手一挥:“走了,我家小区门口,番茄鱼走起,全员aa,要吃的跟上,我开了车。” 第168章 被比较 第二天下午,汤总果然来了,而且还让专题部两个制片人点了一遍名。 最终确定无故缺席编导三人,摄像两人,后期一人,虽然没有明说有什么惩罚措施,但是汤总眼风如刀的提醒,制片人们自然心里有数。 小名单记在领导心里,随便某个片子打个08的系数,就是大几百块不见面,这是看不见的惩罚之一,还有别的更多的,那就看各人拎不拎得清了,反正没来还被抓个正着的,最好最近绕墙走比较合适。 汤总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话:“都说科学家、医生这些职业,要求必须终生学习,要我说,任何职业,只要想干好,都必须认真学习,与时俱进,在这里,对一直坚持学习的同志,提出表扬。” …… “好了, 话不多说, 你们也看了两天的片子,今天下午就按照各个工种, 写写心得体会,不拘泥于心得体会,也可以是创作,比如你看了哪个类型的片子, 很有感悟, 可以写个拍摄大纲,或者创意脚本都行……” “抓紧时间,给你们一个小时,写完交了就可以早点回家休息, 明天还要照常上班。” 制片人和主编开始发信笺纸, 汤总并不监考,只嘱咐王伟和齐燕负责收卷送他办公室,又叫了两位制片人跟他走了。 制片人不在, 就跟山里没了老虎,猴子们开始窃窃私语。 在座这些人,最少也都混了个大专学历,从小到大经历了多少次考试,可这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考试,实在是第一回。 在场这么多人,路北岑和文梦冉大概是心里最有数的两个人,甚至比监考的两个主编还要有数, 领导们这是想挑做宣传片的人啊。 作为专题部的编导, 只要是能跟上部门工作节奏的,随便一个人, 拉出去做个宣传片, 不太挑剔质量的话,还是没多大问题的, 可领导这么挑人, 自然不是单单只想要那种只会看图说话的老旧思维。 大堆大堆代表潮流和新趋势的片子都播给大家学习了, 学习完了之后, 一点干货都没学会的,那肯定就是自然被淘汰了, 更遑论那些人都没来的? 对路北岑来说,脚本都写了两个交了, 也就不多掺和了,于是想了想,便写了个甲方思维和引导甲方思维的题目,这其实是个很微妙的话题,不太好说,也不太讨喜,但是如果要争夺宣传片市场,这又是必须要深刻分析的问题。 做甲方定制的宣传片,当然要先了解甲方意图和想法, 但是作为专业的团队,只是满足甲方的要求而已, 肯定做不出什么高质量的片子,如果要是能够在贯彻甲方意图的基础上,加上自己的创意, 并且能够说服甲方,引导甲方对于宣传片的欣赏水平,这就是一种功力了。 路北岑自忖自己还不能完全驾驭这种技能, 这其实是要求技术水平和高情商叠加的能力,她心中有些懵懂的想法,也有实操案例,愿意拿出来做对比分析,在做总结的同时,也希望能够得到汤总的指点,反正谁还不是个新人啊?写错了又有什么关系?求教不是最基本的吗? 而对于文梦冉来说,就需要拿个大纲出来,把自己的能力充分展现出来了。 文梦冉想做这件事,倒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就好像她到电视台上班,完全就是一种情怀,等她进了这个单位,又会不断给自己提要求,发现新的不会的技能,然后想着去学会, 去掌握,去征服,所以她平时是私底下最积极看片学习的一个人。 家里开着酒店,文梦冉去过听过看过见过的地方最多,这些如今都成了脑袋里的储备,她很快选定了一个平常喜欢去度假的景区,构思了一会儿便开始动笔,甚至一边写一边都在想,这也不算白写,回头有空可以真把这个拍出来,自家酒店里播一播,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卧槽,这是考试吗?这叫人写啥?咋写啊?”韦烨盯着自己面前那摞印着红色线条的信笺纸,只瞅到眼发花,纸快被烧着了,才把笔拍桌子上,把头发揉成了隔壁沈忱同一款鸡窝造型。 韦烨看了看沈忱的鸡窝,发现他居然在写,居然在写,而且还是奋笔疾书,卧槽,就这小子那狗爬式的字,就是心得写得再漂亮,谁认识啊?话说他有啥心得? 咦,心得,好像看了这一天半,据说有很多片子都是杜老师的私藏,还有些是汤总点名让看的,确实质量很高,好像还是有点收获,嗯嗯嗯,要是换成我,那个千阳的片子会怎么拍?不过千阳的片子既然都拿了大奖,再照那个套路弄千阳的肯定不行,那换个地方,换个思路行不行? 韦烨盯着前面埋头苦干的文梦冉和路北岑的身影,发了一会儿呆,然后也开始奋笔疾书了。不过话说,那个蓦然的蓦究竟该怎么写来着?管他,手机拿出来打一下,嗯,找到,抄上去,嗯,继续,咦,下一句要写什么来着? …… 林炜也写得飞快,他的重点落在“指点江山、挥斥方遒”上。看片子的时候,他从周围人的窃窃私语里得知,那个片子的编导,就是和他一起来地面频道的路北岑,准确来说,还是占了原本属于他的岗位的路北岑。 嗯,林炜回家还特意托人找了这片子出来看,这也拍得不咋地嘛!这颜色,这不是明显过绿了吗?好假!那两个演员,象征新老交替的父子二人,跑过那座桥显得多假啊!还在一个类似古战场的景区拍街舞片段,这不就是乱弹琴吗?这个景区人太多了,背景杂乱,这是怎么挑的镜头?为什么不清场拍摄?这个词是怎么用的,怎么能这么用词呢? …… 对于经常都要写稿的编导们来说,动动笔不是什么难事,就是写不好,那也是我本人的心得体会不是?反正我又不是抄的,写不好你又不能打我,又不能给我打级,凑合凑合写呗。 可是对于摄像和后期来说,那就真是让一票人挠掉了大把的头发。 薛峰和陈文这两天都有跟杜诚然请教一些自己关注的拍摄技巧,这时候各自选了个方向,认认真真动了笔,肚子里有货,那还是真不慌。 …… 汤总领着自己手下的两员大将进了自己办公室,周仁极有眼色地去泡了三杯茶,汤总接过茶,面上带着笑意开口道:“这两天看片学习,我虽然没有明说,你们应该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岳长虹端着杯子笑得很是恭敬:“汤总,您不会是真的想让我们的人来担纲做那些片子?” 汤总点了点头:“想是这么想,如果能带出一支队伍来就最好,实在是不行,再去台里借点人手,说是全台一盘棋,但是爹有娘有都不如自己有,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你们应该清楚。” 岳长虹和周仁自然明白这里面的门道,这就是从人家嘴里抢了肉,然后对人家说:“来,你帮我干,我分你半块肉。”虽然不说全都是人家嘴里的肉,但是架不住人家心里是这么想的啊。 自己要培养队伍,粗略数一数,编导至少有个是可以用的,摄像有那么两三个,后期……还要去借人,周仁心里有些惊讶:“汤总,这是有多少片子要做?” 汤总伸出一只手,正反两面转了转:“这是已经初步定了的,还有些在谈,但是现在的情况,是全省各个地市都想搭上旅发大会这辆快车,所以每个市都有片子,然后各个重点旅游城市又要另外做个片子,专门针对景点的兴许还有。” “就是时间紧啊,咱们人手又不够,不然你们说我们有了千阳这个做头部效应,杨总又做通了上面的工作,想想就是大有可为啊!” 岳长虹和周仁闻言,均是不由自主坐直了身体。 汤总很郑重地看向两人:“今天叫你们来,就是想说一件事,现在这个心得体会我还没收上来,当然这不是唯一的判断标准,肯定要跟他们平时做片子的质量相结合,等会儿咱们就直接把人定下来,时间不等人,他们还要跟着学习。” “我不管栏目,只看能力,这是唯一的标准。这些人挑出来,肯定有一段时间要被抽出去做片子,那么你们两个栏目就得协调起来,跟以前一样,全部门调配,要保证节目的品质不能掉。” 汤总的眼神从二人面上扫过,两个人立即都点头承诺。 “这样,咱们分分工,家里的事,长虹你带着齐燕,统筹安排好。如果实在人手不够,我也跟杨总请示过了,可以从新闻部借两三个成熟编导来帮帮忙。外面拍摄的事情,周仁你和王伟本来就有经验,你们俩就负责协调,但是我估计这次你们俩肯定也要分开上,所以长虹你这边还是要做到全盘有数,不要到时候人调不出来,或者节目要开天窗。” 看着两人纷纷点头,汤总又道:“实在安排不过来,可以允许买一点外台的节目,但是尽量还是坚持全自采!” 岳长虹面上不显,心里却在苦笑,领导这个安慰奖,有和没有一个样。 眼前的情况,频道领导们就是要开拓一个新的市场出来,周仁负责这一块,看上去现在就是个光杆司令一样,但实际上这已经明确了各种倾斜,就是要人给人,如果真要抽调那么多人手出去,自己管着节目生产,能买节目却又要尽量坚持全自采,可买任何节目都是要领导签字的,这个量,怎么把握? 可是岳长虹一声苦都不能叫,她知道越是这样的时候,越不能先叫苦,本来还想找领导讨个定量,想想还是决定暂时不吭声,以后真碰到问题再说。 周仁也不吭声,他其实很不喜欢做夜话这类节目,虽然有个制片人的位置,但是那对他来说,就是一份工作,一个职位,作为一个职场老人,从最基层的编导干起来的中层,在其位谋其职,这是他心里最清醒的认知。 今天的事,是个机会,是不是意味着专题部可以有另外一个部分的存在? 汤总见二人都不说话,他很了解这两个部下,知道他们都有自己的思量,便端起水杯,慢慢抿完了杯里的茶水。 一杯茶过后,汤总开始点名问起了专题部里人员的具体情况,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慢慢聊着,话题不知不觉扯到了新来的编导身上,岳长虹自然对路北岑没什么不满意的,还跟汤总汇报了一下他出差这段时间,路北岑做的那个老赖的题材,又说到和新闻部联手的事情。 汤总很是赞赏地点头:“这个想法好,效果也很明显,你们做得不错,以前老说要联动联动,但是各种原因,都没动起来,哎……” 汤总说到这里又摇了摇头:“我原来还觉得小路这个孩子有点孤芳自赏的清高,担心她很难适应我们法制节目这种要和很多人打交道的工作性质,现在看来,倒是我预判有误了。” 岳长虹连忙点头:“小路还是很踏实的,交代她的工作,都是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很有主动性,我们和曲湖区法院这么多年,都是断断续续,磕磕巴巴,中间还惹得袁院长挺不高兴,我看这下好像倒是接上了,袁院长还特意跟我打了电话,说是执行局的领导还特别感谢了他,算是一下子解决了两个老大难的问题。” “还有个什么事?”汤总饶有兴致地追问道。 岳长虹介绍道:“还有一个节目已经出了,是个房产纠纷,那个被执行人总闹着要跳楼……小路就把我们调解的形式给人家那边提了提,后来就促成了社会各界人士院内执行调解的一个现场,调解很精彩,解决得也算是很圆满,起码缓解了现阶段的危机……” 周仁听着汤总和岳长虹讨论路北岑的事,肚子里的苦水哇哇往嘴里冒,都是一起进来的,怎么自己那边那个林炜,就是个不着调呢? “小周,你们那个林炜,那天你跟我说是个什么情况?”周仁正心里骂着的名字,突然从领导嘴里问了出来,他从走神状态抽离出来,正要答话,门却被敲响了…… 第169章 夜幕 四点半,会议室。 王伟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站起身,看着会议室里乌丫丫坐的几十号人,有已经放下笔在检查的,有仍旧在奋笔疾书的,还有早就写完百无聊赖趴桌上睡觉的,反正来了的人都没有着急交稿离开,两天都耗进去了,谁还在乎那半个小时的? 拍了拍手,王伟喊道:“时间到了,交稿了!” 趴在桌上睡觉的反而第一时间弹起来,拿着写好的学习心得和早就收拾好的东西蹿了起来,往前面走。 有人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交稿走人。 还有生气地把笔拍桌上的,嘴里嘟囔着:“卧槽,什么年代了,还要求手写稿件的,字都忘了怎么写……” “就是就是,我都用上拼音了!”旁边的一个也跟着一脸沮丧地声讨。 “啊,还有这种操作,我改改,改改的……” 这种基本都是坐在前排,因为在王伟和齐燕眼皮子底下不敢搞小动作的。 王伟听得一清二楚,笑呵呵提醒道:“不会写的字不会手机查查啊?” “靠, 王主编, 你咋不早说可以查手机?” 齐燕瞧了瞧前排的会议桌:“别查了别查了,交了, 多新鲜呐,不会写的字典,小时候老师没交过?” “可是老师没教过可以查手机啊!” 齐燕冷哼一声:“没有字典查手机啊,这不都一样是工具嘛!我说你们这脑子, 怎么那么不知道变通呢?” “算了, 那谁,就你那水平,多写对两个字,也不能从绿叶变红花, 不要厨子不好怪灶歪了!快点交了, 汤总还等着呢……” “快点的,别忘了写名字啊,都交了都交了, 又不算分,你们争这点时间还能多得十分?早干嘛去了?” 最终,在齐燕拍着桌子的吼叫声中,十分钟之内,收齐了所有心得体会,两个人一起往汤总办公室去了。 敲开门,汤总笑容满面地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进来, 然后看着王伟手里那一摞信纸道:“来, 小王,把林炜的学习心得找出来, 我们来看看写了些什么。” 王伟立即开始翻找, 齐燕跟自己制片人周仁对视了一眼,就知道这是刚好说起了这个新人, 不由耸了耸眉毛, 心里在呵呵, 却也没说话, 只是熟门熟路自己去找杯子泡茶喝。 岳长虹从王伟手里分了一半出来帮着找,片刻之后, 就找了出来,打眼一看, 倒是字迹工整漂亮,好像还写了满满两页纸。 汤总接过来,又对办公室四个人说:“你们几个把这些分分,先挑一遍,觉得还不错的,就放这里。” 汤总指了指自己办公桌的一角,便端了水杯,开始看林炜那份学习心得。 看了那个卷面,汤总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第一段虽然有点像哪本书里的前言,显得有点套路化, 但是勉强还行。 第二段,咦,这是什么意思?挑毛病来的? 汤总忍不住一目十行往下浏览了一遍, 再翻到第二面,又是满满当当的一面,不仅挑毛病, 还是有对比的挑毛病,挑毛病都能挑出花来,还是自己都挑不出来的毛病,啧啧,果然是个人才啊…… 汤总脸色开始发黑,把那两张纸轻飘飘往桌上一掷:“是个人才,你们也看看。” 四个人都愣了愣,跟了汤总这么多年,从被他骂,到看着他骂人,却很少听他用这种讽刺的语气说话。汤总一般都是对事不对人,从来都是因为稿子或者片子有不可饶恕的问题, 骂完了下次改进了,还会得到鼓励和表扬。 汤总对下面人的指导思想一贯都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可这人, 似乎没救了啊, 上一次听汤总用这种语气评价过的人,现在好像已经转行了? 周仁坐得最近,又是自己手底下的人,当仁不让先拿了起来开始看,齐燕凑到他身后站着,两个人越看眉毛扬得越高,脸上的表情实在叫人无法形容…… 反正就是无语啊无语,不作不会死,这就是写照啊,那是汤总反复审过、细致斟酌过的片子,连字词都反复推敲过,最后一个地方都没改,送走参评拿了大奖的片子,这家伙就这样学习出了这么多毛病,这清奇的脑回路,啧啧…… 周仁看完回头和齐燕对了下眼神,齐燕很有默契地看懂了,他是在用自己评价过的那个词在评价这个人和这份心得体会:二百五! 岳长虹和王伟接过那份心得体会也看了一遍,然后对了遍眼神,岳长虹秒懂王伟的意思:领导,您当初二话不说就要了路北岑,果然英明! 汤总伸手收回了那份心得体会,手进了自己的抽屉:“这人当初是怎么招进来的?算了,教不了也不浪费功夫了,回头我跟杨总汇报一下,要么退了要么调部门,我们这边用不了,哎,不怕不懂的白纸一张,就怕这种自以为是眼高手低的!” 周仁和齐燕一起松了口气,终于能妥妥送走这不知道背后是谁的大佛了,前两天演播室没录成,嘉宾那里赔了多少笑脸就不说了,关键是演播室是按小时算成本费用,要结算的啊,折进去的钱,制片人、主编、当事编导有一个算一个,跟着要扣工资的…… 岳长虹其实也一样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在未来至少半年里,这人是要归到自己手上用的,早走早去掉祸害,还能用这个借口再要人啊…… 王伟对汤总的放弃最理解,因为他是反复研究过路北岑那个片子的人,印象非常深刻,林炜洋洋洒洒写的这一大篇里,大部分都是这片子创新出彩,打破传统宣传片套路的地方,还有一部分是打破常规的剪辑手法,用了最新的调色思维,这就跟一个真正的创意大师被小白指着鼻子骂:你丫搞的这是个啥? 就连最简单的景区拍摄法则,不光要有美感,还得有人气都搞不懂,这也是没谁了啊,难怪汤总要质疑这个人究竟是怎么招进来的。 接下来,汤总倒是没再说什么,几个人各自看着自己手里的那一堆,筛出来的放到汤总办公桌上,等待汤总把关…… 路北岑回到家,打开门,江云锦手里举着一把芦笋就迎了出来,路旭升和蒋中泽以及阿皓也从客厅走了出来,路旭升笑呵呵打趣道:“哟,我们的路大记者回来了,真是辛苦啊,一家人吃饭,要你一个人加班。” 路北岑眨了眨眼,带着点尴尬笑道:“爸,您就别拿我打趣了,台里组织集中学习,我也没办法,你们怎么今天过来了?”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啊,你妈想女儿了呗,听阿皓说你好像又要出长差?”路旭升看见女儿气色不错,便继续和她说笑。 江云锦笑嗔道:“嗯,就我一个人想女儿,快去洗手,妈给你炖了盅百合梨汤,先吃了再说。” 路北岑眼皮跳了跳,母上大人不会又搞什么暗黑料理? 果然,路北岑眼皮还没跳完,江云锦下一句便自动揭秘了:“我就放了点燕窝,我试过了,味道还不错……” 放包洗手,路北岑看到那满满一盅粘稠的燕窝百合雪梨汤,果真只是放了点燕窝啊,稀释一下,估摸着喝个一个礼拜都没什么问题? 面对着母上大人充满拳拳爱意的目光,路北岑实在自感消受不了,忍不住还是提出了小小的抗议:“妈,这一盅都吃了,晚上我就不用吃饭了。” “就是四盏燕窝一个梨一颗百合而已,都炖成水了,怎么就吃不下饭了?”江云锦不高兴了。 “分一分行不行,妈,这大晚上的吃这么多甜食,会齁住的。”路北岑继续挣扎,故意提高了一点声音,指望阿皓能听见,过来解解围。 果然,有个贴心的弟弟真是不错,片刻之后,阿皓便进来了,一脸争宠的表情:“妈,你给我姐吃啥,也给我分点呗?” 路北岑投过去一个大大的感激眼神,连忙一边拿碗一边接话:“来来来,见者有份,秋天马上就到了,大家都喝点梨汤,去去秋燥。” 江云锦正要说话,阿皓连忙先开口:“好啊好啊,我正好有点饿了,看这晚饭好像还没影呢。” “对对对,一个人一碗,赶紧吃完,我好帮妈做晚饭,吃完你洗碗。”路北岑速度飞快,已经把炖盅里的内容都分了出去,塞了一碗到江云锦面前不说,还连忙端了两碗出去。 阿皓冲江云锦做了个鬼脸,江云锦拿起手里的芦笋指了指阿皓,笑骂道:“你就会给你姐打掩护。” “妈,你这不是明显偏心嘛,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能只给我姐一个人吃呢……”阿皓说完还夸张地舀了一勺塞嘴里,瞬间有点要石化,怎么这么甜? 江云锦见阿皓表情不对,连忙道:“怎么了?我刚试了,挺好吃啊!” 阿皓勉强咽了下去,端着碗往饮水机过去:“嗯,妈,确实好吃,要是加点水会更好吃。” 江云锦一脸狐疑舀了一勺进嘴里,怎么这么甜? 咳了一声,江云锦才道:“对了,我忘了,开始我觉得没味儿,就加了两块冰糖下去,这好像又甜了点哈,嗯嗯,加点水,赶紧加点水……” 五个人都喝了碗兑过水的燕窝雪梨汤,总算揭过了这一茬,路北岑开始做饭。 江云锦回归打下手的位置,一边摘菜一边和女儿聊天:“阿皓说你要出长差?” “大概是,具体还没通知,领导说了一嘴。”路北岑看着锅里翻滚的蒜蓉芦笋,绿油油香喷喷,让人很有食欲。 “省内还是省外?要去多久?马上过中秋了,你不要去下江看看?”江云锦说得很是随意。 闻言,路北岑手里翻动的锅铲突然停了下来,默默回头看了眼自家母上大人,心里开始打起了鼓,这又是要闹哪样? 江云锦看见女儿探究的目光,忍不住微微笑了笑:“看我干什么?你现在忙得连一周回一趟家都不能保证,你养母那里,都多久没去看过了?有没有经常打电话问问?” 路北岑抿了抿嘴唇,赶紧翻炒了一下锅里的芦笋,准备转移话题:“妈,你是怪我没经常给您打电话?” “我可没那意思,我在你心里就那么狭隘?你养母现在一个人,你多关心关心也是应该的。”江云锦尽管语气里仍旧带着些许酸意,但是后面那句话里还是透着满满的真诚。 路北岑关掉火,又借着拿盘子的机会看了眼江云锦,见她面色平静还带着笑意,才小心翼翼答道:“前天晚上打了个电话,她说身体还不错,最近天天和邻居一起跳广场舞,过得挺好。” 江云锦闻言笑着点了点头:“那就好,下次再打电话,记得帮我和你爸带个好。马上过节了,你也没空准备,我拿了一盒西洋参两盒燕窝过来,放你冰箱里了,燕窝你留一盒,其余给你养母带过去,这些年,她也不容易。你要没空过去,就记得让方南帮你跑一趟。” 顿了顿,江云锦又摇摇头:“算了,这样也不好,你要没空的话,我让阿皓抽空过去看看,你觉得行不行?” 路北岑把锅里的芦笋盛到盘子里,低低问道:“妈,你今天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事了?” 江云锦笑了笑,语声中带着几分感慨:“也没什么,就是,可能人上了年纪,哎,妈高中时代最好的朋友,前几天突然心梗发作,人就没了,妈就想得多了一点,人一辈子就这几十年,老跟自己较劲,跟别人较劲,实在不犯着,以前是妈想左了,总是多个人疼你,是好事。” 路北岑第一次听江云锦这样说话,眼神从她微低着的额头飘过,鬓角也已经隐隐有了白发的痕迹,微笑着的眼角两条长长的细纹直入鬓角,那一刻,她突然鼻子一酸,心里很不是滋味。 从前总在较劲的,又岂止母亲一个人? 窗外的天空,已经逐渐暗了下来,灯火逐渐阑珊,在这城市的另外一个角落,一双浑浊的眼睛,借着夜幕藏匿了眼中的狠戾,当那个消瘦的身影步入他的视线,突然凶光一闪,却又低下头,不紧不慢跟了上去…… 第170章 求助 虽然是周末,但是今天林菲有点累,坐在机房整理完素材,摘下耳机,有一瞬间的放空。 看了看电脑屏幕角落上的时间,已经六点半了,今天的新闻节目已经开始直播,机房里先前喧闹吵嚷,随着节目的开播已经消散,编导后期都在逐步下班,很快,编辑机房里就不剩什么人了。 林菲下意识拿起手机看了看,才记得自己是关了机的,今天的采访,人还没回来,电话已经快被打爆了,万般无奈,只能关机,然后一回来就坐进人来人往的编辑机房,就是被人找过来,那会儿领导打堆,就连祁总也经常在机房晃悠,这话就不好说了。 而且只要坐进机房,素材上到了全台网里,再有人来说情, 只要一句话就能怼回去:领导已经看过素材了, 抱歉,我无能为力! 新闻部编导在周末一般是休息一天, 按照领导排班,昨天林菲已经上过班出过稿子,今天完全可以好好休息,可是一大清早, 还睡得迷迷糊糊的林菲就被电话吵醒了。 “林记者你好, 不知道你还记得我不?”电话里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林菲睁眼看了看屏幕上的名字,魏萍,脑子里迅速搜索了一番,模糊间有了答案, 这个人应该是去年下半年做过下巴整形, 然后假体歪了,和整形机构发生矛盾的那个女人。 林菲隐约记得,自己当时还心生过一番感慨, 女人为了美,真是吃土都要作啊。这个魏萍和老公离了婚,独自带着女儿生活,是下面一个地市某个家具连锁品牌的业务人员,工资不高,要养女儿和年迈的父母,和前夫近乎断了联系,前夫也从不给女儿支付抚养费。 魏萍是从农村走出来的, 在市里没有房子, 每个月房租就好几百,父母年迈且身体不好, 有很多基础病需要常年吃药维持, 又是好几百,女儿上幼儿园学费一年也要几千, 一家人还要生活, 开门七件事, 样样少不了, 就靠她一个人支撑。 魏萍攒了很久的钱,一下花在自己一直不满意的下巴上, 可是林菲看了她整形前后对比的照片,只能说, 没整的时候,虽然下巴有点短,但模样总算周正,可整完之后,整个人的脸怎么看怎么都是歪的,视觉上甚至有种猪腰子的感觉。 整形机构一调二调三调都没用,魏萍光整形之后上省城维权的费用,都花了上千,调到最后, 整形机构估计也调不出个所以然,干脆就开始推诿了, 最后甚至扬言,让魏萍直接去告,否则就不要再来无理取闹。 魏萍去问过, 起诉要诉讼费,而且靠自己,连个诉状都写不清楚, 还得请律师,关键是诉讼都是有周期的,并且像她这种情况还得去做鉴定,鉴定费也是一笔不小的花销,这些都需要她先行垫付,她哪里能拿得出来这样一笔钱? 然后魏萍就把电话打到了都市频道的热线上,然后这个线索就被分配到了林菲手上。 从业多年,林菲很清楚,魏萍和整形机构双方肯定都不希望被电视台曝光,魏萍是弱势群体,找到电视台, 也是无奈之举。但是一旦电视台真的介入,整形机构迫于压力, 可能会做出赔偿或者补偿,但是肯定也会跟魏萍提出,要我们赔钱给你可以, 但是你得说服电视台,节目不能播。 这样的坑,林菲不是没踩过,而且毫无办法,人家当事人不同意播出,如果强行播出,就会涉及纠纷,那么多新闻可以做,为啥偏要做个涉及纠纷的?那不是吃饱了撑的给自己找事吗?更何况在林菲的认知里,整形这种事,对普通人而言,本就是吃饱了撑的。 都市频道热线打出去的宣传口号是事事有回应,本着负责任的态度,林菲还是把电话打了过去,就这样认识了魏萍。 林菲记得自己当时是在电话里问了问情况,然后就劝魏萍,这样的事情,最好还是应该走诉讼途径,毕竟整形失败这种事,除非很明显能看得出来,还可以去直接去采访一下,否则媒体也不能无的放矢,还是需要有根有据的。 魏萍当时没说什么,虽然很失望,还是把电话挂了,可是第二天一大早,魏萍竟然搭了最早的车,在电视台门口等着林菲。 林菲看见魏萍的脸,这人虽说不难看,可就是无论怎么看,总有点很奇怪的感觉。 人既然都来了,林菲也不好狠心拒之门外,于是便领了魏萍进频道楼下聊了起来。 魏萍虽然书读得不多,但是长期做业务,也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林菲不咸不淡的语气,她很快就听出来了,直接就问道:“林记者,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的,好不容易攒了点钱,为啥偏要去整容?” 林菲被她问得一愣,只得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倒不是那个意思,这是你个人的选择,轮不上我们置喙。” 魏萍满脸坦诚道:“林记者,我也不瞒你,女人都爱美,可我这种情况去整容,也不仅仅只是为了爱美。我现在才二十六七岁,自己带个女儿生活,又没有一技之长,我也想把自己整的更漂亮些,说不定还能找个好点的男人嫁了。” “而且我还去算过命,算命的说我这面相,就毁在我这下巴上,我下巴又短又往后缩,显得颧骨就高,说我这样面相的人,一辈子都是苦命,我要改命,先要从下巴上改起……” 本来林菲还被魏萍前面那番挺坦诚的言语打动了,毕竟每个人都有追求美和更好生活的权利,但是能坦然说出来的,就不多了。更何况,林菲自己也是个单亲妈妈,这几年也算饱尝了个中艰辛,遇到和自己差不多境遇的人,尤其是比自己还弱的弱者,总有几分同理心作祟。 可魏萍后面那一通算命看相的言辞,直接把林菲给整无语了,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看样子,说不定整形机构还联合了算命的,又或者是,算命的为整形机构无形中争取了很多生意。 林菲正想说话,魏萍又道:“可是现在,林记者,我跟你说,我发现什么人就是什么命,本来我没整容的时候,还有两个男人追求我,但是自从我做完这下巴,他们就都跑光了。所以我现在也想明白了,我也不求别的,只求他们负责把我这假体拆了,然后把我交的手术费还我就行,损失什么的,我就不想了。” 林菲耸了耸眉,这女人的诉求倒不是很过分,不像很多人,得了一点道理,就开出石破天惊的价码,完全就不知道国家还有法律规定这回事。 那些人把媒体当成工具,说出的话也是好笑而无知,你们如果不怎么怎么,我就让电视台,让报社,让什么什么,天天给你们曝光,曝到你们破产为止。 甚至还有和正规医院发生医疗纠纷的,都敢说曝光到你们医生失业、医院关门。 每次听到这样的大放厥词,是个记者都会心里反感,林菲也一样,不说想爆粗口,也忍不住在心里翻个大白眼:你当电视台、报社都是你家开的,你说怎样就怎样,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你愿要多少赔偿就要多少赔偿。 也不知道是要说这些人太傻太天真,还是要说这样的人贪心不足,没有哪个正规媒体,会自动沦为工具和帮凶,每个正规媒体的采访报道,都应该是建立在法律的基本准则之上的,即使个别记者三观不正,上面还有主编、还有总编,三审制原则从来都不是做样子的,出了问题,该是谁的责任就是谁的责任。 魏萍的话,成功打动了林菲,于是她也很坦诚道:“你要请我们介入,无论是什么结果,我们都是要在节目里播出的,别到时候我们忙了半天,你说你不愿意出镜,那就不太好了。” 魏萍眨了眨眼,林菲的话虽然没说透,但是其中的意思她大概听明白了,她连忙点头:“我愿意的,不管谈成什么样,我都愿意的,我也算是个反面典型了,到现在这个地步,我打官司又没钱,听说还有什么诉讼时效的限制,哎,反正我就是不争馒头争口气,求求你,林记者,你就帮帮我!” 那次的事情,最终虽然兜兜转转,也经历了很多曲折,最终还真是帮魏萍达成了诉求。 林菲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这个人怎么会给自己打电话,不会是又去整容了? 带着疑问,林菲的声音穿过话筒:“嗯,魏萍,我记得你,怎么了,找我有事吗?” “林记者,我,那个,我有点害怕,我现在就在湖夏,不知道你能不能来看看我?”也不知道是电话的原因还是什么,林菲竟然听出魏萍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点颤抖。 闻言,林菲从床上坐了起来:“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你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不是,不是我,是我朋友,我们现在在w大附属医院急诊科,我朋友昨天在一家整形医院做隆胸手术,下午开始做的,十多个小时没出来,我问了两三次,他们就说麻药还没醒,后来半夜突然来了120,把我朋友拖进了医院急救,就从他们那个手术室拖出来的时候我看了一眼,我朋友脸都是紫的,嘴唇发青,我吓都吓死了……” 魏萍的声音断断续续从手机那边传过来,林菲听到这里,立即便问:“现在呢,现在醒了吗?” “醒是醒了,现在还在留观,一直在打吊针,那个整形医院的医生也不见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呜呜呜……林记者……呜……” 魏萍不知所措的哭声从电话中传来,林菲只得先安慰了她一番,等她情绪终于稳定了,才又问道:“你通知你朋友的直系亲属没有?” “她醒了转到留观之后和家里人联系了,她哥哥和嫂子在来的路上。” 林菲听完总算松了一口气:“那你给我打电话是什么意思呢?你的朋友知道吗?” “知道,她知道,我们就是害怕,我俩都害怕,那个整形医院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我们刚给他们那边打电话他们也没接,林记者,你说他们会不会就这样把我朋友往医院一扔就不管了?以后也不认账了?” “那你们进医院之后,医院催你们缴费了吗?” “那好像倒没有,没人让我去缴费,我也不敢去问,我也没钱,反正就是医生出来跟我说了两次病情,我也听不懂,就是好吓人,我也没有我朋友家里人的联系方式,她手机还设了密码,我都急死了,昨天晚上,林记者,呜呜呜……” 林菲能想象到,昨天晚上,魏萍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大城市,一个生命最无常的急诊科里,陪伴在一个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朋友身边,甚至一个在抢救室里,一个在抢救室外,经历了怎样一场惊心动魄的煎熬。 如果那个人是魏萍能直接签字的亲属还好,可偏偏只是一个朋友,万一真出了事,她要面对的只怕更多…… 现在这个时候,魏萍的朋友终于醒了过来,她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能松懈了,她也终于知道后怕了,那些眼泪里,有惊恐过的发泄,甚至有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对这件事后续处理的茫然无措。 林菲隐隐能感觉到,魏萍把电话打给自己,确实包含着一份信任。可她早已不是职场新人,不会把每一个曾经的采访对象当朋友,更不会头脑发热到认为自己能拯救世界。 在魏萍第二次哭泣的时候,林菲脑海里想了很多,等到她情绪终于慢慢平复下来,林菲才道:“你听我说,你朋友现在找我们媒体没什么太大作用,主要还是要找到相关管理部门,看他们怎么说,另外急诊的病历也要复印……哎,算了,我也不专业,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建议你朋友,找个律师咨询一下,她现在应该怎么办。” “林记者,我们在湖夏实在是举目无亲,一个别的人都不认识,能不能麻烦你,无论如何,你先把我朋友的情况拍下来,然后你说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 第171章 采访进行中 林菲靠在机房的办公椅上,把全身的重力都转嫁到那张已经有点吱吱作响的椅子上,只觉整个人四肢百骸都散发出疲惫的信号。 让一个一周过了六天跟打仗一般的生活的人,在只想放空的那一天出门继续战斗,是需要怎样的动力和勇气? 体内无穷无尽的疲乏,绝对不是那区区几百块钱的稿费能够对抗的,说得直白一点,就像是一头拉磨的驴,已经习惯了在固定的轨道上运转,说得高尚一点,那是职业精神和使命。 从大脑一片空白里回过神,林菲终于想起来,自己究竟是忘了什么了,暗拍器材里面还有一些内容没有导出来,不过这一刻,是真的不想动了,明天再说,反正明天还要再去相关单位做补充采访。 林菲坐直了身子准备关机,电脑屏幕的画面停留在那个叫做吴静文的女人身上,三十多岁的中年女人,虽然看上去有点憔悴,脸色也很苍白,但是这是经历了一场抢救之后的样子,凭心而论,保养得还是挺不错的, 身材也看不出什么大的缺憾, 当被问及为什么想起来要去做隆胸手术,她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 “林记者, 我可以告诉你,但是这一段能不能不播?” 涉及隐私,林菲示意摄像先关机回避一下。 吴静文见状松了口气,才继续道:“林记者, 我女儿今年八岁了, 我和我老公分床睡了八年,这八年,我们夫妻生活的次数屈指可数,今年我好不容易把我女儿训练得能自己睡了, 可我老公, 哎……” “林记者,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结婚生孩子,夫妻生活只是一方面, 我真的很担心,长期这样下去,我们这个家庭也岌岌可危,我没生孩子以前,我们感情很好的时候他无意中说过一回,意思是我有点平,我就想着做个手术,能给他一点新鲜感。” “我也是再三衡量过的, 这个手术应该比较成熟了, 我找的那个整形机构也是比了又比选定的……” 吴静文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精心选定的一切, 在麻醉环节, 就出了问题,差点没有把自己一条命搭进去。 面对这种情况, 其实林菲也有点懵, 因为正规医院的术前签字上, 会有很多的风险提示, 也就是免责条款,那吴静文这个麻醉环节就出问题, 整形医院是否要承担责任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魏萍经历过一场整形手术,又和整形医院扯皮扯久了, 多少知道一点情况,见林菲开始犯嘀咕,便插了一句话:“我当时就在手术区外面,反正从开头到后面上救护车,我感觉吴姐那个手术室里,就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那个医生究竟是手术医生还是麻醉医生我就搞不清楚了,林记者,你说护士能不能给做麻醉?” “对对对, 我昏过去之前,也只看到了一个医生一个护士, 那个医生说他是我的手术医,还让我放轻松,说是个小手术……”吴静文连忙点头附和。 林菲耸了耸眉头, 如果事情真是如同魏萍和吴静文说的这样,那这里面大概率是有猫腻的,最直观的可能就是, 整形机构为了节省成本,让整形医生或者护士兼职了麻醉医生,别的不说,单单这一条,就是违规操作了。 林菲隐约记得,以前曾经听别的做过相关稿件的同事提过,整形医生一般是外科医生考取执照之后,还要经历几年临床实践,达到中级职称,然后再去进行整形医生培训,考取资格证之后, 从事相关工作一年以上, 才能独立做整形手术。 但是整形外科医生和麻醉医生又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学科,这是一个常识问题,如果麻醉医生直接能做手术,又或者是手术医生能直接给病人麻醉, 为什么还要分麻醉科和外科? 林菲也问了吴静文, 手术开始前为什么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吴静文的解释听上去也挺合理,就是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人有点懵。 林菲到医院之前,就已经和医院负责宣传工作的部门联系过,很顺利地采访到了急诊科医生,了解了吴静文当时的情况确实是麻醉药物引起的问题,但是具体是过敏还是过量,又或者是别的什么问题,医生回答得很含糊,只说自己不是当时的接诊医生,不太清楚当时的情况,不能给出定论,只能说出当时的抢救情况。 等吴静文的兄嫂来之后,整形医院那边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也没人过来看,吴静文的哥哥吴静辉打了电话过去,对方一听是这件事马上就说院长现在不在,会给院长打电话和他们联系。 吴静辉气得青筋暴起,又狠狠把自家妹妹数落了一顿,然后留下吴家嫂子在医院看护,魏萍带路,吴静辉和林菲几个人一起到了这所颇具规模的如玉整形机构。 从外观看,这是一栋独立的五层建筑,门口隔了围挡,有施工人员正在做些装饰性施工,侧面有条安全通道能绕进大门,魏萍说昨天她们来的时候也在施工,整形机构的工作人员还非常自豪地告诉他们,这家整形机构和h国一个什么大型整形集团合作,下周就要重新揭牌,到时候会召开发布会,现在正在进行形象升级改造。 然后还说吴静文的胸型涉及是由h国的整形师担纲的,现在是推广期,收费五折,手术费加麻醉费加假体费用乱七八糟加在一起,总共七万多,对折之后将近四万。 周末上午十一点多钟,整形机构外部尽管在施工,富丽堂皇的一楼大厅依旧近乎坐满了人,根据魏萍介绍,这家整形机构二楼还有很多间独立的接待室,每个人在一楼大厅有专门的工作人员接待排队,等二楼的通知,会有专业的整形顾问做咨询工作,不仅显得十分专业,而且还让人觉得挺高大上的。 吴静文就是被这样的排场给打动了,尽管对折后的价格并不便宜,她仍旧还是决定在这里接受隆胸手术。 整形机构这样的地方,虽然偶尔也会有男性家属陪着来的,但是大部分还是女人互相陪着,像林菲一行四人中,有吴静辉和摄像赵航两个男人,自然会引起工作人员的警觉,仔细一打量,赵航被前面两人挡着的摄像机也就挡不住了。 当然,林菲也不打算挡住,如果要暗访,还不如干脆连摄像都不带,现在是顾客手术出了事,整形机构必须给一个明确的说法。 四个人迅速惊动了保安,林菲直接告知身份,亮明了证件,并且说明了因何事要对该美容机构进行采访,请保安人员立即联系相关负责人。 几分钟之后,人群里有个大堂经理模样的年轻女人,穿着职业套装,化着精致的职业妆容,将林菲四人带到了二楼的一个接待室,让工作人员很客气地上了茶水点心,说因为今天是周末,医院领导层休息,已经给相关负责人打了电话,现在在来的路上,请他们稍等。 然后那个工作人员就出去了,只剩下林菲四个人坐在里面。 林菲和赵航对视了一眼,一进这间大约二十个平方的接待室,两人就已经发现里面装了至少四个摄像头。 呵呵,这可能就不是一间普通的接待室! 迅速把他们带离一楼的人群,就是怕他们在人群里散播什么不好的言论,对潜在客户造成负面影响。七弯八扭把他们带到二楼这间特殊的接待室,很有可能有几重考虑,比如想听听他们互相之间的交谈,获取一些信息,又或者是准备先把他们晾凉,打一场心理战,再或者还有别的什么考量,就更加不得而知了。 反正看眼前这情况,这家整形机构肯定没少遇到麻烦,应对经验十足啊。 喝完了一杯茶,还没有任何消息,吴静辉忍不住起来踱步,还打开门看了看,外面一个人也没有,免不了开始烦躁,牢骚也就跟着来了。 林菲给赵航使了个颜色,赵航立即会意,起身走到门口,从兜里掏出烟,递了一根给吴静辉:“走,我们去找个地方抽根烟。” 魏萍抬头想和林菲说话,林菲却故意把注意力都放在自己手机上,不和她搭话。 等两个抽烟的人都回来了,林菲才笑问道:“你们看到卫生间了没有?” 赵航指了路,魏萍也站起来说要跟着去,林菲虽然不知道魏萍是真要去还是看出了什么,心里倒是不禁默默点头。 等两人从卫生间回来,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依旧没有人再出现。 林菲便叫了赵航一起假装出去找人,顺便用暗拍设备拍了些二楼的情况,甚至还找到了三楼的楼梯企图上去,却被门禁挡住了,敲门找人,正常操作,然后又被挡了回来,有个中年男人跑出来说让他们回去耐心等待,人已经在路上。 又等了十几分钟,开始那个大堂经理模样的接待人员终于出现,笑容满面地对林菲道:“林记者,我们主管宣传的副院长到了,在他的办公室恭候您二位记者。” 林菲心里一阵冷笑,果然是有幺蛾子啊,这是准备分而攻之? 吴静辉很正常站起来,一脸气愤:“我妹妹还在医院里,一条命都差点没了,管你们什么领导,叫他赶快过来。” 那位大堂经理面上立即诚意满满道:“这位先生,还请您稍安勿躁,我们主管业务的副院长在来的路上遇到了一点小车祸,正在尽快赶来,他来了之后,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就你们一个小破美容院,还这个院长那个院长,别给我整这套,把我们分开你们想干什么?我今天就要在记者的镜头下说话,别想搞什么幺蛾子。”吴静辉开始嚷嚷。 林菲真是忍不住在心里给吴静辉点一个大大的赞,这是个好队友啊! 那位大堂经理脸上笑容不变,态度却是不卑不亢:“这位先生,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但是我们这边有规定,属于哪一块,就由那一块分管的院领导负责,您今天来,肯定也是希望妥善解决问题的,我们管宣传的领导肯定无法给到您这边解决问题的方案。” “但是您如果想在记者的监督下解决问题,记者朋友们就一定要见见我们分管宣传的领导,在我们这里,采访也要办手续的,否则回头他们的摄像机是不能带进我们的会议室的。” 吴静辉不管那些,继续骂骂咧咧,林菲见差不多了,便抬头看了眼魏萍,魏萍立即会意,往吴静辉那边挪了两步,轻声道:“吴大哥,您先歇歇,要不就让林记者他们先去看看也好,老这么吵,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您说呢?” 吴静辉看了魏萍一眼,见她眼神里一片澄明,便也噤声了,林菲语带讥诮道:“那行,我们就先去办个采访手续。” 林菲带着赵航,跟在那位大堂经理后面,坐电梯到了五楼,七弯八绕进了一个办公室,面积还挺大,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脸上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道:“这是都市频道的大记者,果然强势媒体的记者,风采就是不同一般啊,快请坐快请坐!” 林菲心下默了默,这人操着一口中南省口音的普通话,用的虽然是疑问句,实际上语气非常笃定,其实是想给他们营造一种胸有成竹的压迫感。 林菲刚才在保安那里登记的时候,只说自己是省台记者,但并没有表明自己究竟是哪个频道的,而整个省电视台,至少有三个频道设有新闻栏目,并且一般外行也根本不可能了解电视台各频道的节目设置。她只是在医院的时候,因为采访需要,明确过自己的身份。 也就是说,这家整形机构的人并不是不在意这件事,而是很在意这件事,即使医院急诊科那边没有留人,可吴静文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第163章 来了 林菲和赵航在办公室里面的一位男性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走到那个大办公桌前,大堂经理早已退了出去,那个年轻男人随即介绍道:“这位是我们整形医院的谢院长,我是谢院长的助理,我姓董。” “来来来,二位请坐!”谢院长笑容可掬。 赵航很自然地往后退了几步,开始架机器。 谢院长面色未变,反而是董助理脸上僵了僵:“二位记者,谢院长亲自出面,是想和二位先沟通一下,那个机器,能不能暂时不开?” 林菲笑了笑道:“谢谢院长亲自出面,我们是记者,所谓沟通,必然就是采访,否则这大周末的,我们也没必要跑这一趟来给谢院长添麻烦了。” “林大记者果然快人快语,但是你们要采访我,总得先和我沟通一下究竟要问什么问题?” “谢院长说笑了,我们是做新闻的,新闻采访可没有预演的环节,再说这件事情是什么样就怎么说,没有必要还非得给您列个采访提纲。” 林菲瞥了赵航一眼,知道他已经开始录了, 便继续道:“其实也挺简单,现在事情已经在贵院发生了, 原因是什么, 医生说现在还不能确定, 但是首先,谢院长, 这台手术的医生是否具有资质?” 单刀直入很简单,但是想要得到答案,肯定得先松一松弦, 只能先说点这位谢院长可能爱听的,比如原因还不确定什么的。 “那肯定有啊,我们这么大一个整形医院,怎么可能医生会没有资质。”谢院长感觉自己被霸王硬上弓一般带了节奏,但是这样单刀直入的问题肯定不能怂, 一怂就是没有问题, 也会被人误解成有猫腻了。 “那好,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请将医生的资质证明拿出来,我们需要进行拍摄。” 谢院长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把节奏带回自己预想轨道的契机:“行啊, 但是这些我们都是有专人保管的, 包括我们医院的资质也在那边,但是得过去那边拍,小董,你带那位摄影师去拍摄资料。” 林菲没有拒绝,只是嘱咐赵航把在场的医生护士的资质证明都拍一下。 片刻之后,这间空落落的大办公室里, 只剩下了林菲和谢院长两人, 没了摄像机这个紧箍咒,谢院长说话也随意多了,甚至开始和林菲攀上了关系,说了好几个名字,问林菲认不认识,说这些都是电视台的人,和他本人,和这个整形机构关系都很好。 林菲十分淡定地摇头,不咸不淡地应付着。 几分钟之后,谢院长酝酿的大招放了出来,他直接从自己办公室抽屉里拿了一个信封出来, 递到林菲面前:“林记者, 相信我们也一样会成为好朋友的。” 林菲表现出应该表现的惊讶模样,目测那一袋,应该是个一万块钱的信封,她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淡然笑了笑:“要和谢院长成为朋友,就得收下这些钱?” “我们对朋友都是很好的,经常会邀请朋友们来坐坐,比如下周我们就会有个新的合作发布会,会引进国际化的高精尖技术,届时也欢迎林记者出席,如果您本人或是您的亲友需要做些调整,我们的价格也是很友好的,当然,我们只面对您收费,对外完全一致……” 谢院长从给红包开始,见林菲并不打断他,最后竟转成了招聘兼职业务人员,真是让林菲大开眼界啊,心下不禁在想,如果自己等会儿不收这个信封,不知道这位谢院长又会是个什么嘴脸? 但是林菲确定以及肯定,自己没那么大胆子收这笔钱,虽说谁也不会嫌钱多,但是这样的钱拿了夜里睡不着觉,也不知道啥时候会翻车。而且这间办公室里,不知道有多少摄像头照着,她只要敢收这钱,以后变成这家整形机构义务宣传员、业务员还是小事,别的还有什么谁能说得清? 很快, 赵航回来了,钱还在桌上,谢院长换了副笑脸对他道:“摄影老师, 这是给你们准备的一点车马费,林记者说是要尊重你的意见,你看呢?” 林菲懒得理那位谢院长,直接站了起来对赵航道:“都拍了?” “嗯,拍了。” “我看看,几个人?” “两个人,一个医生一个护士,医生是外科的,没有看到整形外科资质的证书。” 林菲点了点头,转过身对谢院长道:“谢院长,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们医院做手术,没有麻醉医生吗?你们的手术医生,没有整形外科执业证书吗?” 那位谢院长的面部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是旋即又变得倨傲起来:“这个问题,就不劳你们操心了,我们自然会跟客人说明情况。” 说完,谢院长便看向那位董助理:“董助理,送客。” 林菲和赵航都知道,此时在这个办公室,已经问不出什么情况了,而且从他们采访的角度,拍到的东西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赵航迅速收拾设备,林菲脸上挂着职业微笑:“我们一起来的那两位呢?” 谢院长直接坐进了自己的椅子里,一语不发,董助理答道:“他们是我们的客人,现在负责具体业务的领导已经在接待他们。” “那麻烦董助理带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那就不太方便了,我可以带你们到刚才那个接待室等等他们。” “我们是受当事人委托过来的,为什么就不能让我们做个见证呢?” “当事人并没有提出明确要求,希望你们从旁见证。”董助理很是理所当然道。 “这也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我需要当面问问当事人,麻烦你带我们过去。” “我们也是当事方,即使没有你们见证,我们也会妥善处理问题,请,两位大记者。” 林菲想了想,面无表情对赵航说:“那我们走,干脆出去等。” 赵航很有默契地点头,这是要确保已经拍摄的素材能先带出去再说,出去之后,还可以拍些外围带整形医院的空镜头。 两个人虽然说不上很狼狈,但的确是在那位董助理和两个保安的严防死守下,出了整形机构大门。 车子停在街对面的临时车位上,司机在车上随时待命,林菲和赵航上了车,林菲先打了一个电话给魏萍,那边迅速接了电话,但是里面突然变得很嘈杂,然后不知道为什么,电话又突然挂断了。 赵航见状有点懵,耸着眉毛问道:“这俩人不会是和他们谈成了什么条件,然后就把我们给撇了?” 林菲心里虽然有点打鼓,但也不知道是安慰赵航,还是安慰自己:“应该不会,我以前采访过那个魏萍,她还是个说话挺算数的人,不过也说不准,毕竟这件事她自己拿不了主意。” “就是啊,刚那一摞钱有小一万?咱没收,他们可以拿去砸到当事人身上……”赵航嘟囔道。 “多少?一万块钱红包你们没收?”前排司机闻言突然插话道。 “换你你敢收啊?那屋里都是摄像头,这家美容院我看水简直深不见底,而且这样的事估摸着也不是一回两回了,玩的真的是一手好戏啊。” 林菲也是一脸无奈地点头:“三十六计估计研究得透透的,按我们现在拍的这些素材,即使当事人不配合了,其实要出稿子是完全可以的,向相关部门反应问题也是可以的,具体就要看领导怎么定了。” “师傅,你把车开动起来,我们到边上转一圈,”林菲看了看时间,继续道:“都这个点了,要不我们先去吃点东西,然后等会儿再回来,赵航你再去拍点画面。” “不等那两个人了?”赵航问道。 “边吃边等,我觉得无论如何,魏萍都会给我通个气的……”话没说完,魏萍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林菲连忙接起。 “不好意思啊,刚吴大哥有点激动,差点把桌子掀了,你们在哪儿?” “我们出来了,你们也没谈拢?” “没有,他们说你们已经走了。”电话那边声音变得极小,像是缩在卫生间打的电话。 “他们故意的,你们尽量谈,那啥一直开着的?” “嗯嗯,是的,我就说不可能,好,那我先进去,等下打给你。” 车子开起来,林菲陷入了沉思,赵航见状也不打扰她,只是和司机商量着,这附近哪里有饭吃…… 车子转了一圈,停在隔了整形医院两条街的一个巷子里,有个家常菜的小馆子。临下车,那司机突然问道:“林老师,那两个人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啊?” 林菲回过神,反倒被问得愣了愣,倒是赵航摇头笑道:“你也是想太多,我们能出来,他们还敢把他俩怎么的?其实他们那个美容院手续应该还是挺正规的,就是为了利润最大化,里面搞了些猫腻而已。” 司机姓黄,是个挺年轻的小伙子,显然对赵航的话并不太买账,还是有些担忧地看着林菲。 林菲点点头,表示同意赵航的话,又继续道:“我分析他们可能也很难谈成,一个是那个吴先生好像也没那么好说话,而且那还是涉及到人命的事。他们一般因为担心当事人狮子大开口,所以会把口子收得很紧。” “再一个,他们重点应该是在我们这边,而不是当事人那边,毕竟赔的钱总是有数的,但是这么大个整形医院,负面影响才是他们最重视的?可你不觉得那个谢院长突然就甩了那么大个红包出来,显得有点太急了吗?” 赵航眯着眼睛想了很久才道:“确实有点反常,按惯常套路,他们不应该是找熟人拐着弯说情,然后通过熟人再许条件什么的,今天这么急吼吼的,肯定有什么原因。” 黄师傅突然清了清嗓子道:“我刚到他们那边借厕所,随口问了下那个装修工人,说是他们下周有个什么升级揭牌仪式……” 林菲看向黄师傅,眼睛突然亮了亮,想起那个谢院长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只是当时她以为不过是许以重利的一个手段,却没想那么多,听黄师傅这么一说,立即就连上了。 “黄师傅厉害,这个消息很重要!”林菲一边夸黄师傅,一边拿出电话,想都不想直接打给了祁总。 祁总笑呵呵的声音在电话里响了起来:“我们菲姐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请我吃饭时间这也有点晚,说,什么事?” 林菲没心情和祁总开玩笑,直接就道:“祁总,我今天拍了个玉立整形机构的稿子,可能会有点麻烦。” “什么事?又是鼻子整歪了还是下巴整歪了?”祁总不以为意道。 “不是哦,他们做隆胸手术,顾客出了生命危险,半夜送了急诊。” “这样啊,那是有点麻烦,现在搞清楚是什么问题了吗?” “还没有,但是根据初步采访,应该是麻醉出了问题,他们为了省钱,没有用专业的麻醉医生。” “那你赶紧回来照常播啊,我等下去机房蹲着就是。” “现在还不行,太表面了,很多事情都没弄清楚,而且当事人还在里面谈,他们把我们隔开了,哎,反正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我给您打电话就是想说他们医院应该是下周有个重大的活动,所以他们肯定会想千方百计灭火,刚直接给了我和赵航一个很大的红包,我俩没收,其余的,领导,您知道的哈!” 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祁总更是明白里面的深浅,立即点头应诺:“行,我知道了,你就往上面推,我跟杨总打电话先报备一下再说。注意安全,早点回来,素材一回来就进机房,记住了!”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领导支持!”林菲一颗狂跳的心落了地,挂断电话,三个人总算是很快吃上了饭。 到了下午三点多钟,才见到了吴静辉和魏萍。 林菲才知道,吴静辉开口就要四十万赔偿,就是他妹妹手术费的十倍还不止,另外还要整形医院负责所有的医疗费用。 林菲正准备提问,手机就响了起来,林菲冲赵航扬了扬手机:“看,这就来了……” 第164章 谜 车子在开往w大附属医院的路上,其实这车程真不算近。 按理,玉立整形机构旁边十多分钟车程就有一所三甲医院,玉立整形机构的人舍近求远要把人送进w大附属医院,究竟是出于怎样的考量,不得而知,但是综合现在的情况,可以肯定的是,w大附属医院肯定有玉立整形机构的人信任的熟人,这个人或许就在急诊科。 尽管如此,在这件事上,w大附属医院急诊科的人也没什么好值得诟病的,人家也尽心尽力把患者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也配合采访了,不过是告知了玉立那边的人,来采访的记者的具体单位,这又不是什么国家机密,人家也没有保密的义务和责任。 不过是身份姓名亮明之后,就会有很多平常熟或者不熟的人,会找来想卖面子,比如眼前这个电话,林菲一看就知道,因为这个人就是中南省的人,一口中南普通话和那个谢院长如出一辙。 这是技术部的一名工作人员,平常没有深交, 但是偶尔还是会打打交道的。 林菲接起电话,那边很客气:“林老师你好!” 林菲的手机打了外放, 赵航对她使了个眼色, 技术部的人何曾对他们这么客气过? 林菲客气作答:“你好, 胡老师。” “林老师跟我这么客气?叫我小胡就行。那个,林老师, 是这样,我有个老乡说你刚去什么美容院拍了个什么稿子,好像有点误会, 我老乡问我能不能咒你沟通一下,都是老乡,林老师,要不是什么大事,您就高抬贵手呗?” 吴静辉坐在一旁, 电话听得真真切切, 眉毛越拧越紧, 瞬间就发作了出来:“什么叫不是什么大事, 人命是不是大事……” 林菲见效果已经达到,连忙把手机关掉静音放到耳朵边上:“那个不好意思啊, 胡老师, 刚我有事占了手,电话是摄像帮我接的,开了外放,你也听到了,当事人就坐在我们车上……” 对方一听,立即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虽然很不高兴, 但是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找了个台阶:“那行,林老师您先忙,等会儿回来台里,您给我打个电话,我过去找您,今天我值班。” 林菲嗯嗯啊啊地挂掉了电话,吴静辉刚被压制下去的情绪再度冲上了头顶:“林记者,你们这究竟能播不能播,你给个准话儿,别等会儿我这边咬得死死的, 结果你们一回去招呼一打, 就不播了……” 魏萍坐在林菲和吴静辉中间,很是尴尬地看了看林菲,又红着脸看向吴静辉:“吴大哥您别这么说,林记者不是这样的人。” “吴先生,现在是你们双方赔偿没有谈拢,如果谈拢了,你会不会到时候就直接不同意让我们出稿子了?”林菲故意让吴静辉听到说情的电话,其实自有用意。 “他们现在说就是把手术费退了,然后负责个抢救费用,其余不管,说是我妹妹身体有问题,不能麻醉,我妹妹怎么就身体有问题了,我妹妹生孩子的时候也是剖宫产打过麻药的,怎么就到他们这里出了问题了?”吴静辉说起谈判当时的内容,只气得面红耳赤。 林菲放在魏萍身侧的手,能感觉到她悄无声息把那支录音笔从自己身侧的包里,递到她的手上,然后微微转过头对她点了点头。 林菲不着痕迹地捏了捏魏萍的手,以示感谢,这是她在卫生间的时候放进魏萍包里的。 “那你的心理价位是多少?” “我不缺这几万块钱,依照我的性子,就想要我妹妹得个教训,也顺便让她看看这些什么破整容医院的真面目,以后不要再动这种心思,好好的日子不好好过,那臭小子也该挨揍……”吴静辉妥妥爱护自家妹妹的既是心疼,又是责备的表情和语气。 “关键现在是你妹妹怎么想。”林菲继续道。 吴静辉大手一挥,很是愤怒:“她还能怎么想, 命都差点丢了还能怎么想?这事现在已经由不得她了。林记者,你就说你们啥时候能播就行。” 林菲想了想才道:“今天肯定已经赶不赢了,而且今天周末,相关监管部门也没上班,我明天还要联系相关部门进行采访,如果顺利的话,争取明天播出。” “那行,林记者,我现在回医院,先去找找医生,问问看要不要给我妹妹做个完整的检查,麻烦您了,到时候您这边了解到什么情况,也麻烦您和我们讲一下,我也会找朋友找找律师问问。” 林菲点了点头,不得不说,吴静辉冷静下来之后,心思还是比较缜密的。 还没把吴静辉和魏萍送回医院,林菲的电话又响了,这回是个根本就不认识的陌生号码,林菲接了电话,居然是一个广播台的什么主编,然后接二连三,就是一些不认识的人,不知道都是从哪个角落涌出来的,林菲统一都推到了领导那里,实在扛不住手机已经发红的电量,关机了。 后来居然连赵航的电话也开始响,他反正很光棍,大致是这么个说辞:“兄弟,你觉得我一摄像能有那么大本事,让编导撤稿?你们还是赶紧该找谁找谁,别给我出难题,还不是难题,是根本看不懂的题好……” 终于到了医院,下车之前,吴静辉一番感谢之后下了车,脸上却挂着明晃晃的欲言又止。 林菲知道他想说什么,却没有再和他多说,只是跟魏萍聊了两句,便上车关门走了。 到台里之前,林菲便摘下了脸上的眼镜,放进了包里的眼镜盒里。然后从赵航那里拿了素材,直接在频道门口下了车,快速上楼进了机房,把素材上进了全台网里。 中间制片人袁瀚博进来了一趟,不动声色把林菲叫进了机房旁边的一个小休息室,祁总坐在里面,示意林菲关门。 “我说菲姐,你这不是搞了点麻烦事,这是捅了个马蜂窝啊,我这一两个小时,啥也没干,都成了接线生,现在你回来了我就可以关机了,该杨总头痛了。”祁总笑呵呵开着玩笑,手机关机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林菲有些无奈地耸了耸眉毛,袁瀚博给她递了瓶水,笑着问道:“怎么回事,现在什么情况?” 林菲把今天采访的情况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又把自己猜测的那边为什么找那么多人来说情讲了出来。 袁瀚博看向祁总,眉毛耸得老高:“祁总,不知道他们那边有没有在台里投广告,一般三套会接这样的广告投放。” 祁总两道浓眉也跟着耸了耸,面上笑容不变,摇着头道:“那我们管不着,当初我们改都市频道的时候,台里领导给了政策的,这点小事都扛不住,我们这几年怎么过来的?” 祁总说完这句,便把视线转向林菲,正色道:“行了,小林,今天这稿子反正出不了,你把素材规整规整,整理一下明天采访的思路,明天不能再拖了,一定要把稿子出掉,免得夜长梦多。” 林菲点了点头,回了机房,找了台电脑坐下,开始整理素材。 机房里开始忙碌,编导和后期们来来往往,终于等到节目开播,机房也安静了下来,逐渐没有人了,林菲靠在椅子上放空了一会儿,才决定干脆带着包里的暗拍器材和录音笔回家,晚上再把那部分素材理一理,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东西。 几场秋雨之后,夏天已经逐渐准备离开中江,黄昏的天黑得也比从天早了许多,林菲倦怠地走出了电视台,在路边一家卖粉面的小店,要了碗荤素搭配的面条,准备填饱肚子再慢慢走回家。 一根一根数着面条,林菲倒有些出神,儿子林子钦下半年就要来湖夏读书了,到时候就要结束现在这样下了班一碗面就搞定的生活,无论如何,总得保证儿子有个营养充足的早餐和晚餐,这些年儿子被父母养得聪明健康,别到了自己身边,就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了。 林菲心里其实是觉得挺愧对父母和儿子的,至于儿子的爸爸,她在决定给儿子姓林的那一刻,就已经不作任何指望了。 而在怀孕期间做出跟前夫离婚的决定,那是经历了怎样炼狱般的疼痛才做出的决定啊! 林菲是在和前夫协议离婚之后,才从小姑子那里得知,前夫在孩子的爷爷奶奶面前,把她肚子里的孩子说成是她和别的男人的私生子,所以,从那时候开始,孩子就没有了爷爷奶奶,也没有了爸爸,他姓林,叫林子钦,他称呼外公外婆为爷爷奶奶。 虽然时光已经远去,但是林菲偶尔想起来,还是觉得足够屈辱的,自从她怀孕,前夫就不对劲,闹来闹去,前夫一纸弱精症诊断书丢在她面前,让她解释,她这孩子怎么来的。 林菲真是无语至极,浑身长嘴都说不清,那时候她只有一个信念,就是要把这孩子生下来去做dna,然后把检测结果甩到那个男人脸上,再看他怎么后悔,怎么涕泪横流,才能消去她内心的憋闷。 五个月的时候,林菲敏感地察觉,那个男人有外遇了,而且是明目张胆,不怕她知道的外遇,她问到他脸上,他说你可以和别的男人在我们婚姻存续期生孩子,我怎么就不能在你怀孕的时候和别的女人谈情说爱呢? 心逐渐凉了,她已经分不清究竟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究竟是他早知道自己弱精然后怀疑她,然后有的外遇,还是他先有了外遇,然后找借口闹事。 无数个黑夜,她无法相信自己的眼光能差到那种地步,会遇到一个渣成一坨屎都不如的男人,所以她宁愿相信,他是因为先有弱精症才会怀疑她。 八个月时,她提出离婚,协议离婚,跟这个孩子从没存在一般,对半分割财产,没有要孩子的抚养费,离婚了。 然后的然后,突然有一天,在离现在很近的某一天,她听说前夫和那个女人结婚了,还迅速生了一儿一女。 那一天,林菲发现自己也不怒也不气,时光带走的是一个混蛋,更证明了自己看男人的眼光确实比那个屎一样的男人还要渣。 可她弄不懂,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她到底有哪里那么不好?但是反过来又觉得自己挺好笑,找一坨屎问为什么他会觉得自己臭? 这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可为什么自己这十来年的青春,最好的这十年,却过得像一团谜一样? 小店里的电视上,新闻联播已经结束,天气预报的播报员走了出来,开始介绍明天的天气情况,林菲一碗面数的差不多,脑子里反而更乱,站起身,迷迷糊糊出了店门,往家的方向走去。 今天天气好,小区门口有人进进出出,吃完饭出去散步或者跳广场舞,林菲沿着长长的路往最后那一排,自己家的那一排房子走去。 桂花香甜的气息越来越浓烈,林菲昏昏沉沉的脑子被这花的香味氤氲之后,倒仿佛比之前要清醒了许多,只不过,这突如其来的清醒维持得并不久,在最后那个拐弯的地方,有一丛长高了的夹竹桃挡住了大片路灯的光。 “林菲,你站住!”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林菲下意识回头,却只闻到一阵刺鼻的气味劈头盖脸而来,然后就有什么液体直接扑向她,她下意识拎起手里的包挡了挡半侧的脸,然后转过身,再下意识尖叫出声…… “啊……啊……救命啊……救命啊……” 林菲已经吓得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和自己的脚步,只是下意思往人多的地方跑……跑……跑…… 她身上被泼了一身的粘稠液体散发出浓烈的刺激性气味,她已经顾不上分辨那究竟是什么,她现在最害怕的是那个完全看不清也不敢看的行凶者,手里还有没有别的凶器…… 终于支撑到看见有几个人影往自己这边跑动过来,好像还有身着制服的保安在高喊:“什么人,干什么……” 然后感觉到身后一直跟着的那个脚步往反方向去了,林菲紧绷的神经才一下松懈下来,瞬间就躺倒下去…… 第165章 人吓人 夜里九点多,路北岑接到汤总的电话时,刚跟着阿皓和蒋中泽把自家父母送走了。 这个点汤总给自己打电话,路北岑心里突了突,立即接了电话恭敬地问好。 “小路啊,你在家里吗?”汤总的声音温和,却透着股子担忧。 “嗯,我在家呢。” “最近没有感觉到被人跟踪什么的?”汤总随即问道。 路北岑心里咯噔一下, 立即联想到林菲,连忙答道:“没有啊,汤总,是不是,是不是林菲老师出了什么事?” “你怎么会这么问?是她跟你说了什么吗?”汤总的语气突然变得有点急切。 路北岑连忙解释道:“也不是, 就是前段时间, 我们做的那个支教女大学生的稿子播出之后, 那个女孩子的爸爸找到台里来了, 林老师还提醒过我要小心,后来前几天我听她说她半夜听见她家门上有些不同寻常的动静,那几天她脸色也不太好,我就总有点不太好的感觉。” 路北岑一边说,一边能从电话里声音的变化,感觉到汤总应该是把手机改成了免提模式,她话音落下,那边顿了顿,就听见有个陌生的声音道:“能不能请你们这位同事到医院来一趟,就现在?” 隐约能听见汤总答了句“可以”,便听见汤总的声音再次响起:“小路,我们现在在w大附属医院急诊中心,小林出了点事,警方需要你来配合一下调查,你现在过来一下,最好叫你家属陪同一起,不要落单。” 路北岑只感觉心口蓦的收紧, 连忙问了一句:“林老师她,没事?” “你来了再说,没什么大事,就是吓着了。” “好的汤总,我马上就过去。”路北岑匆匆挂断电话,只觉手都有点抖,正准备打电话给阿皓,那边汤总的电话又打了过来,这回却是祁总的声音响了起来:“小路啊,我是老祁,你来的时候,带身林菲能穿的衣服过来,睡衣也成,拖鞋也带一双,谢谢你了。” “好的,祁总,我知道了,我马上就来。”路北岑再次挂断电话,深深吸了口气,拨通了阿皓的电话。 路北岑收拾好东西到了停车场,蒋中泽跟阿皓一起站在车边上,阿皓很自觉坐进了驾驶位,车子开动,蒋中泽就问究竟出了什么事。 反正等会儿都要看见,现在也瞒不住,路北岑便如实说了情况,说完还不忘了嘱咐阿皓:“你千万别在爸妈面前乱说,也不一定就是这回事,现在警方找我去,估计也就是提供线索的。” 阿皓这回倒是不置可否地沉默,蒋中泽似乎听出了路北岑声音里的紧张,跟着安慰了一句:“如果真是那个人,应该不会弄出什么大事,那种混账一般胆子大不到哪里去,但是如果是他,他这么做目的是什么呢?” w大附属医院很近,三个人找到靠近急诊中心的大门,把车开了进去。 路北岑三人进了急诊中心大厅,环顾了一圈,这时候人不多,就看见三位老总,还有新闻部的制片人和一位主编,跟两位民警正在大厅右边的一排椅子处,正说着些什么。 路北岑疾步走过去,那边杨总最早抬头看见了她,招了招手,又跟那两位民警说了句,这就是我们那位员工。 路北岑不是礼貌地打了个招呼,然后就问道:“林老师怎么样了,她人在哪里?” 几位老总脸色都不太好,还是汤总最先开口道:“没什么大事,就是在她家小区里被人泼了油漆……” 汤总指了指袁主任手里拎着的那个包,路北岑能隐约认出来,那是林菲平日里一直用着的一个大包,现在包上有一面全是夺目的红色油漆,在急诊中心明亮的日光灯照射下,显得十分刺眼。 汤总见路北岑视线停留在那个包上,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便安慰了一句:“小林没事,人昏了过去,中间被促醒了一次,我们热线值班的小陶进去看了一下,人有点恍恍惚惚的,说是提到了于兰,还提到了你的名字,现在又晕过去了。” “当时现场很混乱,他们那个小区里面又没有摄像头,我们分析了一下,就猜测是不是跟于兰他爸爸有关,警方想跟你问问情况,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那两位民警很客气地请了路北岑坐下,又非常正式的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就让路北岑介绍情况。 路北岑便把于兰那件事大体说了一下,又把她们在采访中得知的于兰父亲的情况讲了一遍,包括他当年是怎么混账地在秦天母亲的公司要钱的事都说了,末了,她又说了自从于兰的爸爸跑到电视台闹事,被警方带走之后没多久,林菲说半夜有人在她家门口弄出动静的事。 说到这里,袁主任在边上点头道:“这个事我有点印象,那天小林脸色非常不好,我听见我们部门的曲主编还问了她,她说半夜像是有猫在挠她家的门,她吓得不敢睡,又因为第二天要上班,不敢吃安眠药,那天曲主编就准了她半天假,让她回去休息,她有点神经衰弱,以前看过医生的,所以我们也没多想,后来就没听她再说了。” “嗯,那天之后,我们正好有个片子,请了位心理学教授过来,应该是那位教授给她做了心理辅导,我就感觉她脸色好了些,整个人精神状态也不一样了,我又以为是不是真是心理问题,所以就没有再过多关注了。”路北岑接着袁主任的话继续说道。 听路北岑说完,其中那位年长一些的民警又问道:“还有别的什么情况吗?” 路北岑摇摇头:“别的我就不太清楚了,因为我其实和林老师也不是一个部门的,只是这个女大学生的选题是我报的,没想到却给她带来这么多麻烦,我……哎……” 一直站在边上默默听着的祁总听路北岑这样说,勉强挤出一丝宽慰的笑容对她道:“小路你不要自责,谁能想到这样正面的稿子也会出幺蛾子,要是什么都怕,我们这行也可以不用干了,电视台都可以关门了。” 那个年长些的民警明显和祁总比较熟,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也不容易,这做好事都能惹出麻烦来,关键这案子做得不尴不尬的,就算是把人抓回来,最多也就是治安处罚,批评教育……” “对不起,打扰一下,我有个疑问。”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蒋中泽突然出声道。 众人齐齐看向蒋中泽,路北岑站起身,有些尴尬地介绍道:“这是我们家……” “我是路北岑的男朋友,我叫蒋中泽,这件事我知道整体的来龙去脉,照常理来说,于兰的父亲这样的人,应该是无利不起早的类型,做什么事应该不会是为了泄愤,当然我的意思是,如果这件事确实是于兰的父亲干的,那么他的动机就需要推敲。” 蒋中泽对边上诸人五颜六色的面部表情视若无睹,更不理会路北岑目瞪口呆还得迅速变幻成默然无事的表情,把心里的猜测说了出来。 阿皓站的地方最不起眼,眼睛瞪老大赶紧掩饰着低下头,心里忍不住给蒋中泽点了个大大的赞,连带着对眼前事的关心都弱了些,只想赶紧回家,因为回家路上,应该会有好戏看。 蒋中泽的话说完,那位年长一些的民警沉吟着点了点头:“谢谢你的提醒!” 说着又看向都市频道几位领导,杨总和祁总交换了一个眼神,明显若有所思,倒是袁主任最先回过开始说话:“上次那个人来闹事,就是吵吵着要钱,说我们搅了他的工作,张所,上次的事是你们所里的裴警官出的警,回头您可以问问他具体情况。另外……” 袁主任突然把视线转向祁总,祁总立即会意,微笑着对张所道:“老张,你稍等下,我们先聊几句。” 张所了然点点头:“行啊,不过要是涉及案情,还是要让我们知道。” “那你放心,我们从来不干那不清不楚的事。”祁总点头承诺。 汤总看了看路北岑三人,温和道:“小路,谢谢你,今天不是时候,改天得空,我请你们小两口喝茶,还有那位小伙子,” “汤总,那是我弟弟路北皓。要不我先去看看林老师,现在能看到吗?我把衣服给她送过去。”路北岑连忙岔开话题。 “行,你去,在那边留观室。”汤总指了指大厅左侧的一个房间。 路北岑跟阿皓和蒋中泽低语了两句,便径直提着袋子往留观室去了。 这边汤总往杨总几人那边走过去,正好听见袁主任道:“我都不知道小林住哪里,这人是怎么知道的?自从上次他闹到台里来,我们多次跟小林讲过,让她要小心,她自然也知道其中的厉害,而且这事怎么就这么巧,偏巧就今天出了事,我就担心不是什么巧合……” 汤总皱了皱眉,袁瀚博前面说的那些,他知道是因为新闻部一个员工出过事,所以他们那边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基本不问别人的隐私,后面这句就有点摸不着头脑。 汤总又想起本来今天应该轮到杨总做值班领导,他却突然要跟自己换班,往常这种情况不是没有,但一般都是要回避什么事,才会这么做,因为按照规定,值班是一定不能关手机的,汤总便轻声问道:“今天有什么事?是小林拍了什么稿子吗?” 袁主任一脸郁郁把今天的事情说了,相当于把这件事复了一遍盘,汤总这才明白杨总和祁总为什么脸色比之前更难看了,因为如果这两件事勾连在一起,就意味着内部是有人出了问题的,否则的话,如何解释这两件事怎么能串到一起去?谁能把这两件事串到一起去? 玉立整形机构不想让林菲发他们的曝光稿,不惜直接先送重金,然后拖延时间,离间记者和求助人,都未果之后,开始四处找关系压稿。 如此专业,要不是这家整形机构本身经常遇到这种事情,很有应对经验,要不就是背后有内行人在指点。 现在要把这两件事串在一起,使得两方都满足各自所需,就必须对两方的目的都很清楚,玉立需要压稿,于兰的爸爸老于需要钱,玉立那边送钱直接就能上一万,有这一万,老于肯定愿意去泼这桶油漆。 这桶油漆虽然对林菲来说无法构成什么实质性伤害,但是对于一个单身独居的女人来说,这份恐吓足以让她吓破了胆,至少要耽误几天上不了班,而这样,对玉立来说就争取了时间,先可以把眼前要开的发布会开了,后面还能慢慢解决,如果林菲正好被吓得不敢出这个稿子了,那倒更替他们省事了。 而对老于来说,就是一举两得还不用承担什么刑事责任,何乐而不为? 那这个中间人究竟是为了什么?是玉立会给他钱,还是他本身就和林菲有仇怨?又或者是和老于一样,也是想要一举两得? 如果说先前林菲家半夜门响的事,确实是人搞的鬼,那么是不是这个人支使的老于?如果是,那林菲的人身安全…… 三位老总加一位新闻部的制片人,对这中间的曲曲折折,稍微想想就能明白过来,静默了片刻之后,祁总脸都气得有点发黑了,压低了声音甚至带着些许咬牙切齿的意味:“这是谁?这也太猖狂了,这样下作的小人手段,都是同事之间,什么深仇大恨?人吓人,是要吓死人的。” 杨总虽然面色没变,但是牙关却咬得紧紧的,汤总轻声劝慰道:“先不要轻率下结论,还是交给警方调查,这样背后放冷箭的,我的意见是绝对不能姑息,杨总,您看呢?” 杨总点了点头,面色凝重开始分配任务:“袁主任,你去跟警方把这件事情讲清楚,祁总,你安排一下,明天抽一个组的人,把玉立这件事情给报了,犀利一点,最好是搞连续报道!” 第166章 调职 千阳市碧云峰景区因奇特的山川地貌,享誉大江南北,是中江省最着名的5a级景区之一,因为特别需要,中江省电视台都市频道的封闭培训,选在景区内的唯一一所五星级酒店举行。 周五下午两点半,电视台停车场集合。 全频道选了八名摄像,四名后期, 加上周仁、王伟在内一共六名编导,悉数上了大巴车,就等汤总上车之后,便可以发车前往目的地。 车内气氛一派轻松,这压抑的一周终于要过去,林菲事件在频道掀起的波浪,肯定不仅仅只是在新闻部,接二连三晚间全员开会整风,三位老总的脸都是黑的,撞枪口上为玉立整形机构说情的员工,有一个算一个,都被点名批评,并且在大会上做检讨。 这是看得见的,看不见的暗流还在涌动…… 能被选出来参加封闭培训的,自然都觉得总算是从乌云密闭的高压之下逃脱。 周仁和王伟坐在最前排,第二排的位置大家都很有眼色地空了出来,留给汤总,杜诚然坐在第三排,跟边上两个摄像聊着天,韦烨也伸长了脖子加入了话题讨论中。 薛峰跟路北岑坐在一排,隔了条过道, 见她面色有些沉郁, 便找了个轻松的话题:“文老板跟你说了没有?她去打前站了,说晚上给我们准备了大餐。” 路北岑笑着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韦烨的脖子就转了回来,路北岑眨了眨眼,这么大个子肢体还能这么灵活的,可真不多见。 “她说没说晚上给我们安排了什么大餐?为啥她那么好命能去打前站?领导咋不派我去打前站。”韦烨一脸的羡慕嫉妒恨。 薛峰撇了撇嘴:“你去打前站,能把我们住的酒店从经济连锁改成五星?” 韦烨小眼眨巴再眨巴了一连串,即使被薛峰噎着了,也不得不抱拳:“文老板威武,我服气还不行吗?话说我们真的住五星?” “出息……” “汤总来了……” “诶,汤总后面那是谁?我怎么看着有点像林菲?” “不会,哪儿呢哪儿呢?” “那不是,林菲不是长头发吗?那头发那么短……” 路北岑心里突了突,顺着同事们观望的方向看过去,远远就看见汤总拎着个旅行包,后面跟着一位头发剪得快接近板寸的女人,拖着个拉杆箱往大巴方向过来。 别人可能一下看不出来,路北岑却知道,那就是林菲, 不用想都知道,她的头发,正是因为那天晚上被泼了红油漆,不得不剪掉的。 这是事发后路北岑第三次见到林菲,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忍不住喃喃自语:“是林姐,真的是她。” 在众人的注视中,汤总带着林菲上了车,车上众人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倒是杜诚然率先站了起来,像平常一样笑呵呵打招呼:“汤总您坐这里,林老师要不要坐小路那里去,你们女生坐一起好聊聊天。” 路北岑立即站起身,冲林菲招呼道:“林姐我在这里,快来跟我坐?” 汤总打量了一下车里的众人,往给自己留好的位置站过去,好像是给林菲让路,又好像是有意缓解林菲的陌生感,语调极为温和道:“呦,我还没发现,原来我们这趟只有两位女士,那这回咱们可得多照顾一下!” 那边林菲迎着路北岑走过来,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路北岑拉了林菲的手让她坐下。 韦烨最是活跃,扬声接话道:“领导,还有位女士打前站去了,不过咱们有三位女士也一样能顶半边天,您放心,我们一定给照顾得妥妥的。” 汤总笑着点点头:“是哦,这趟咱们都得感谢小文,好了,大家都坐好了没有?坐好了就出发!” 车上众人嘴上不说,心里其实都在犯嘀咕,说是有关宣传片的业务培训,可这三位女士,一位好像是因为搞得一手好后勤,已经先被派了出去。 另一位刚上车的,原来一直是做新闻的编导,谁知道做宣传片怎么样?领导们让她跟着,这究竟是去学习还是去散心的? 还有一位路北岑,妥妥的新人一个,还是个流言满天飞的,虽然有个大奖傍身,但是那个奖怎么就归了她?那也是不清不楚的。 一向公平的频道领导,这回究竟打的是什么牌,真心让人摸不着头脑啊。 坐在第一排的周仁和王伟,专题部的管理人员,一位制片人一位主编,两人视线碰到一起,也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问号,路北岑和文梦冉是怎么回事他们清楚,可林菲的出现,还真是让他俩都惊讶了,心下也不禁有各种猜测,只不过此刻车上人太多,也不方便直接去问汤总。 车子开出电视台大门,外面阳光灿烂,路北岑看着林菲瘦削苍白的侧脸,忍不住关心道:“林姐,你身体都好了?” 林菲冲路北岑扬了扬嘴角:“我没事了,谢谢你小北。” “谢我什么啊,林姐,我什么忙也没帮上,后来你也不让我去看你。” 林菲摇了摇头,视线往车里一扫,低头轻声道:“我这几天都住的宾馆,回头再说,先睡会儿。” 路北岑立即明白林菲的意思,满腹的疑问也只能先压下来,点了点头道:“那好,林姐你休息一下。” 林菲也不再客套,靠着座椅轻轻闭上了眼…… 路北岑想了想,还是决定给文梦冉发个短信:小冉,要多备一间房,林姐跟我们一起来了。 文梦冉大约是知道路北岑说话不方便,但是短信很快就来了:嗯呢,刚祁总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我还问了点内幕消息,挺爆炸,等来了再说。 路北岑撅了撅嘴,又发了条短信过去:又卖关子,我要和你友尽! “哈哈哈,咱俩这塑料友情真廉价,算了,告诉你,她调我们部门了。晚上你跟我睡还是跟她睡?” 看到这个消息,路北岑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心情不由有些失落,好像这件事的落幕,被蒋中泽说中了,可这是她最不愿也最不想看到的结局,却是林菲不得不接受的现实。 文梦冉好像猜中了路北岑的心思一般,见她许久没回消息,又发了条消息过来: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乖啦小朋友,成年人的世界,只要结局利益最大化,就是好结局了,我个人预测,应该会给个主编给林姐的。 路北岑把手机塞进包里合上眼,抱着允许自己在非黑即白的童话世界里再坚持一会儿的心态,准备干脆也睡一觉,再微笑着接受灰色现实的来临。 大巴车行驶在初秋的蓝天白云下,气氛静谧而安然。车子停进碧云大酒店大堂门口时,时间刚到下午五点。 文梦冉拿了一把房卡等在大堂里,笑容极为明朗迎接大家下车,一番闹腾分好了房间,林菲拒绝了路北岑和文梦冉的好意,坚持自己单独睡,但是却邀请路北岑去她房间里坐坐。 文梦冉十分体贴地拎了路北岑的箱子,微笑着嘱咐了一句:“房间里有水有茶叶还有水果,你们慢聊,记得六点到副楼二楼碧云间吃饭。” 路北岑跟着林菲进了房间,两个人随意坐了,林菲看着门外对着的青山,表情很平静对路北岑道:“小北,我要调到专题部了。” 路北岑没料到林菲第一句就会说这件事,怔了怔才道:“真的吗?那很好啊,起码我们部门节奏没那么快,而且相对没那么多事。” 林菲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领导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可是,凭什么?” 路北岑却看出她眼圈有些发红,忍不住又道:“林姐,你是不是不甘心?” 林菲声音有些哽咽:“不甘心又能怎么样?明明知道是谁干的,却拿不出任何证据,也找不到任何证据,结果做错事的人逍遥自在,受害者却要退避三尺,小北,你说这世界,究竟是怎么了?” 路北岑讶然问道:“林姐,你是说你知道是谁指使于兰的爸爸对你……?” 林菲脸上露出一抹冷笑:“是啊,我知道,不仅是我知道,我们部门的人都知道,领导也知道,可是没有证据。” “那个老于交代了,说是第一回他从派出所出来,就有个人打电话给他,让他半夜去我家吓我,两百块钱一次,老于干了两次,觉得钱太少了,熬夜划不来,后来那个人又说给他五百块钱,让他在我脸上划一刀,他胆小不敢干,然后出事那天下午,那个人又给他打电话,改成五百块泼桶油漆,顺便再吓唬一下我,然后他就干了。” 路北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那警方没找到那个人吗?” “他说他那个人头两次给他钱,就是放在我们电视台大门侧面那棵大樟树的洞里,后面那次是骑了辆摩托车给了他油漆和钱,但是那人戴了墨镜和帽子,叫他到我们台里后面那条小路上,那人骑着车也看不出身高,反正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那条路既没有监控又四通八达,根本找不到人。” 路北岑立即就道:“一直围绕着电视台,而且对电视台周边那么熟悉,那这基本上可以肯定是台里的人干的啊。” “是啊,大家都这么认为,但是他认不出人,电话又都是街边买的临时电话卡,根本查不到人,有什么办法?我觉得那个人肯定还许了他更多的钱,不然这几百块都不够他交罚款的,他怎么肯干?”林菲抿了抿有些发白的嘴唇。 路北岑见桌上有已经洗净用保鲜膜封好的苹果,拆了包装递了一个给她,又忍不住疑惑道:“你说那人怎么能确定老于一定会干呢?” “第一回是赌,后来是交易成功有了默契,鬼知道,反正就是魑魅魍魉的思维,我们这些正常人没法儿想。” 林菲摇了摇头,咬了一口苹果,又对路北岑道:“这苹果挺甜,你也吃。” 路北岑从善如流,也拿了个苹果咬了一口才问道:“林姐,你觉得是谁干的?这是有多大仇,我们台里人工资就那个水平,舍得这么花钱也是有毛病?” 林菲叹了口气:“这事没那么简单,事发那天我正好拍了一个整形医院的曝光稿,那医院正是关键期,就到处找人压稿子,大家都分析这钱是那个整形医院出的,和我不对付那两口子正好又赶上了这事儿,然后就……” “反正我总觉得是那两口子干的,我以前就因为类似的事情和他们结了梁子。现在有一两年了,那时候也是一个酒店的曝光稿,他们先去拍的,估计人家花钱压了稿。我不知道这事,正好报社那边一个朋友把题材转过来,当事人有些证据的,我就去了,然后当天回来一声没吭直接通过祁总抢着播了。” “听说这事那个被曝光的酒店找了他,退了钱还挨了打。后来却演变成这两口子在外面到处说我跟他们抢题材,又说我儿子是我婚外的私生子,反正就是什么话难听就说什么,其实就是我挡了他们的财路。不过这回估计这两口子赚了一笔,我去采访的时候,那个整形医院当场就给我亮了个一万的大红包啊。” 林菲笑容凄凉看向路北岑:“小北,你说我是不是傻,好好的大红包没要,便宜了别人还被吓得要死,结果我还要换部门,估计现在我们部门的人都在看我的笑话。” 路北岑握着半个苹果实在啃不下去了,如鲠在喉大约就是现在这个滋味,她一只手握住林菲放在膝头的那只手,只觉很凉,尽自己最大能力安慰道:“林姐,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但是我总觉得那句话是对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真的,林姐,他们这样搞,迟早会翻车的,而且我觉得咱们频道的领导也都是眼明心亮的,这段时间你不在台里,天天晚上开会整风,没有人看你笑话,都觉得挺难过的,这是唇亡齿寒的关系,谁能不懂?再说那两个人这回虽然没露馅儿,但是被领导们记在了心里,迟早会被收拾的。” “再说你到我们部门也挺好的,我觉得我们部门的人虽然也有个色的,但是大部分人都还是很友好的……” 第167章 开端 太阳往西斜,林菲透过阳台的纱窗门看向远方,本来低落而迷茫的情绪被那遥远天边的落霞渲染得微微带了点绯色,听见路北岑说出个色这个词,竟倏然笑了出来。 路北岑被林菲笑得有些怔住了,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一片开阔天地,远山与斜阳构成了夺目的画卷,心下不禁感慨,其实领导们对林菲的关心和爱护,从这里就可见一斑。 眼下林菲最需要的,大约并不是工作,可也不是放假回去看父母孩子,反而更需要一个这样虽然是团体活动,却又相对独立的空间,还有能治愈心情的美景,再有个能聊聊天,说说心事的人。 “小北,你说我换个高层的电梯房怎么样?如果能在湖边,每天目之所及,都是天宽地阔,会不会心情都能更开阔?”林菲喃喃问道,其实更像是在和自己说话。 林菲那个房子确实是不能再住了,路北岑立即点头:“嗯,林姐,是该换换了。” “我昨天已经把房子挂出去了,本来想辞职,但是三位老总一起找我谈了谈,别的倒没什么,我只是突然觉得,活了三十多年,我好像除了这一行,什么都不会,突然辞职,我都不知道我该去哪里,做什么,怎么养活我自己不要紧,关键是我还有孩子,还有父母,人生走到我这个地步,也算是,呵呵,连死的自由都没有……”林菲苦笑着摇头,笑容里带着几分凄凉。 路北岑瞬间倒抽一口凉气,她虽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困境,但是她很能理解,大约自己的养母,在生命的某一个时刻,也有过这样的绝望。 路北岑记得很清楚,从前,应该是养父母双双下岗之后的某一天,养父发疯把她们母女俩痛打了一顿之后,喝醉了酒沉沉睡去,她捂着被子装睡,却听见养母蹲在厨房里低声痛哭,窗外惨白的月光照在养母的侧脸上,她压抑的哭声如同受伤的母兽一般哀嚎,那一刻,养母的痛苦,可能比林菲更加复杂,只是绝望就一种,不管什么缘由,都只有一种情绪…… 那一晚,她害怕极了,她本来不想弄出任何动静,可那一刻,她只是本能地扑到养母的怀里,紧紧抱着她,不敢撒手…… 到现在想起来,路北岑依旧会后怕地红了眼圈,语带哽咽:“林姐,你千万不能瞎想,我小时候,是跟着养母长大的,有一天晚上,养父把我和养母毒打了一顿,我养母躲在厨房里哭,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只觉得我养母也不要我了,我好怕好怕,后来很长时间,晚上都会做噩梦。” 林菲越听越惊讶,目光早就从外面收回来,看向路北岑脸上,只见她眼圈泛红,言辞恳切中带着不经意的颤抖,那种表情和语气,没有亲身经历过,绝对是编不出来的,可她的这些话,为什么和传言区别那么大? “你们家不是做企业的吗?”林菲随口问了出来,又自觉很是唐突,立即摆了摆手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打听你的私事,我今天也是情绪有点失控了,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你不要……” “林姐,我知道你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我的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再说事关我父母的一些过往,所以……反正简单说就是我父母在有了我之后突然失去了联系,然后我母亲生我的时候,我外婆瞒着她把我送人了,然后我就有了养父母。” “我养父没什么本事,还经常酗酒家暴,他们双双下岗之后,家里就靠我母亲开个小饭馆过活,后来我养父得了肝癌,我养母的饭馆也开不成了,那时候我才被生父母找到,回到了他们身边,再后来我养父死了,我养母倒是解脱了。” “我养母没有生育,她说我养父从来没跟她提过离婚,她就一辈子给我养父当牛做马,可是人都有情绪崩溃的时候,我觉得我养母肯定有过无数次活不下去的念头,但是大约都是因为有我,才挺了过来。” “我养母对我,真的很好很好,她总觉得对不起我,可我却觉得很幸运,她是个脾气十分温和的母亲,她给了我比世界上所有亲生母亲还要多的爱和温暖,让我在后来任何觉得难过至极的时候,都会想起我养母说的那句话,人都有难的时候,但是挺过去再回头看,那都不是事……” “林姐,你也会挺过去的,再说你看你现在,不是工作和社会在抛弃你,反而是领导们对你都很重视,他们都希望你不要被从前的那些阴影影响,希望你能开始新的工作。而且你就算现在换一份工作,只要人在职场,总会碰到这样或者那样的事,你看就我这个职场小白,不也是一堆的闲言碎语吗?” 路北岑一向话不多,这一通滔滔不绝,也算是把心中块垒倾泻而出,林菲默默听她说完,两个人相顾无语,愣了一会儿,才一起翘起了嘴角…… 路北岑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正好手机短信响了,她连忙从包里翻出手机,时间已经到了六点半,文梦冉的短信都发得有点小心翼翼:汤总已经来了,问了你们俩,还让我不要打扰你们,但大家都在等开饭。 路北岑把短信递到林菲眼前,林菲一眼扫完,突然只觉得鼻尖发酸,心里莫名其妙升起一种很微妙的暖意,她紧紧抿了抿嘴唇,拉了路北岑的手道:“走,去吃饭,我好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了,今天要吃顿饱的。” “嗯,小冉说了,今晚准备了大餐,她这个大小姐亲自张罗的。”路北岑见林菲虽然不再替先前的事,但是愿意好好吃饭,总是好事,至于别的,成年人内心的伤痛,哪有那么容易被抚平的,就算想明白,那也是需要时间的。 林菲拉着路北岑出了门,轻声笑道:“看来流言也不全是假的嘛,别人说小文家里是开酒店的,这就是真的?” “流言从来都是半真半假,要全是假的谁信啊,不过我觉得关于小冉的流言,可能是被低估了,她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小姐,一个可以按照自己意愿生活的大小姐。” “那这大小姐的爱好也挺特别,选个什么职业不好,居然选择做咱们这一行,啧啧……”林菲笑着摇头道。 碧云大酒店裙楼最大的包间碧云间里,超级气派的十八人大圆桌已经开起来,服务员们进进出出,将文梦冉精心搭配的冷盘热菜端上了桌,今天来的基本上都是小伙子,这会儿正各自扎堆聊天,文梦冉安排的果盘已经被扫空,菜的香味让他们只觉更加饥肠辘辘,可汤总正和杜诚然、周仁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聊得兴起,谁也不敢往桌上坐。 另一头离得稍远些的地方,薛峰和韦烨几个人也在一起说笑,一个品牌部包装组抽调来的后期看见服务员端着一大盘烤好的羊排上桌,忍不住小声嘟囔道:“要说女人就是事多,不就是被泼了点油漆吗?搞得全频道跟着风声鹤唳不说,好不容易出来了,还这么矫情干嘛?” 边上几个人都一脸讶然看向他,薛峰正要发作,却是韦烨嘴更快:“我说你小子怕不是没被查出来的内鬼,这种话也能随便说的?换成你家姐妹黑灯瞎火被泼桶油漆,你不得找人家拼命去?” “你,你怎么说话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跟你没关系,你一后期天天蹲机房里,不用风里来雨里去,在外面跑是,谁有事都跟你扯不上是?可你起码也该做个人?是人总得有点同情心?” 这话说着说着就有点火药味儿了,韦烨这话就是真有点不好听了,边上另外一个后期正要帮先前那人说句话,薛峰拉了拉韦烨道:“行了行了,不就晚点吃饭嘛,至于的,等汤总听见了,这饭就不用吃了。” 这时候,文梦冉进了屋,先去请了汤总和杜诚然几人落座,路北岑和林菲两个人正好进门,杜诚然笑呵呵招手道:“来来来,林老师,小路、小冉,今天就你们三位女性代表,必须坐到汤总身边。” 今天带着林菲来参加培训,实际上也是权宜之计,上午的时候,杨总交代再交代,祁总又是再三拜托,汤总自然知道这里面的严重性,这几天三个人担心的事情很一致,一是会不会造成什么精神疾病,另外就是会不会突然想不开,这事不管怎么说都是因为工作,如果真的出现这样严重的后果,不说追责的问题,关键那是一条命,一个人,还是一个优秀记者的后半辈子啊,谁能扛得住? 汤总看见林菲脸上表情似乎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沉郁,又看了眼路北岑,路北岑极有眼色地冲汤总点了点头,汤总心下松了口气,也抬手笑道:“对对对,你们三个坐到这里来。” 文梦冉一看这架势,也不敢再说自己搞服务了,连忙跟着推了路北岑和林菲往汤总那边过去,引着两人坐下,自己站在路北岑旁边,脸上笑容十分明媚道:“那谁,薛峰,接下来你接班,搞下服务工作,我也跟着林老师和小北一起,享受一下半边天待遇。” 薛峰打着哈哈道:“行哦,薛小二上线,韦烨,你要不要考虑当个韦小三?” 包间里一时笑声一片,韦烨挤巴着小眼睛一溜烟往上菜的位置坐过去,还一边笑呵呵道:“我怎么的也得跟你争争这小二的位子,现在你才是薛小三。” 气氛一下活跃起来,汤总开始发话:“今晚大家可以稍微放松一下,这酒店有温泉,晚上要泡温泉的就少喝点酒,其余的,可以喝好,不能喝多,明天早上要上课!” 杜诚然跟着笑道:“来来来来来,韦小二,给汤总把红酒倒上,白酒今天就免了,你们不愿和红酒的,就来点啤酒。” 韦烨连忙蹦起来去拿酒倒酒,一边动作一边还没忘了问:“汤总,我们明天学点啥?” 汤总此刻心情虽然说不上好,但是也更希望今天晚上气氛能轻松些,便极为难得地和韦烨开起了玩笑:“学什么?主要是要给你们升升级,人家娱乐圈有十八线演员,你现在就是十八线编导,还总觉得自己做得挺不错。” 韦烨倒也不以为意,一边给汤总倒酒一边道:“那没事,反正十八比十九二十要好点。” 上面几个领导都笑了出来,汤总也笑道:“总算没白瞎了你这大个子,矮子群里一眼就能瞧见,来,给你们林老师也倒点红酒,小林,喝一点?” 文梦冉推了推路北岑,路北岑立即会意,连忙道:“林姐,咱们三个都喝一点红酒,小冉拿来的酒,不喝白便宜了她。” “林姐,这酒不上头,是真的地道法国原装进口的,喝一点,等会儿去泡个温泉,晚上睡得舒坦。”文梦冉接过话头儿说道。 林菲倒也不扭捏,就让韦烨帮她倒了小半杯,道了谢,韦烨还接上话了:“林老师你放心喝,想喝多少喝多少,别听文梦冉的,她就舍不得这点酒。” 文梦冉歪着头笑斥道:“我就舍不得怎么滴,别人都能随便喝,就你不许喝,你好不容易争到小二的位子,不得做好服务啊,你可没空喝酒。” 韦烨也不说话,只笑眯眯给路北岑倒了酒,又开始给文梦冉倒酒,直把文梦冉的杯子倒得都快端不起来,才笑嘻嘻道:“怎么样?我这小二合格?文小姐请,喝不完我这小二很乐意代劳。” 文梦冉眨了眨眼,吸了吸鼻子道:“你放心当你的小二,就这点酒,我们半边天内部就能消化了……”说着就把路北岑的酒杯拿过来,先分了三分之一出去,看得韦烨直眨眼,一脸郁闷地走了。 文梦冉还不忘了给路北岑耳语:“那家伙最好酒,你等会儿看,他指定得哭着喊着要酒喝。” 众人嘻嘻哈哈都倒好了酒,汤总最先站起来举杯:“来,大家一起举个杯,明天开始培训,之后估计大家要辛苦一段时间,频道很快会有一系列的专题片要开拍,咱们能不能自力更生,不请外援,就看在座各位了,所以,这一杯,我先代表杨总,代表频道敬大家,这对频道来说,是个新的,而我们要做的事情,是这个的第一棒,希望大家能精诚团结,创造一个良好的开端!” 第168章 心结 席间觥筹交错,也不知林菲是真的不胜酒力,还是因为连日来遭遇的一系列变故,又或者是一心想醉,宴还未散,她的眼神就已经迷离了。 路北岑和文梦冉两人合力,再跟了韦烨和薛峰两人在后面护着, 把林菲架着送回了房间的床上,让她安安静静睡了。 此时山里的风,已经带着丝丝的凉意,四个人下楼,要穿过长长的酒店游廊,才能再回去位于裙楼的包间, 一阵凉风迎面吹过来,韦烨突然感慨道:“哎,一个女人再有韧性,也只是没到崩溃的程度而已。” 旁边三个人都跟着默默叹了口气,可这样回去席间,终究还是不太妥帖,文梦冉挥了挥手道:“还别说,你这大个儿好不容易多愁善感一回,倒是说到了姐姐心坎儿上,这样,我一会儿给你拿瓶好酒,你自己悄咪咪喝着就好,可千万别让领导们知道了。” 韦烨苦笑着点了点头:“行啊,就冲姐姐你这瓶好酒,这几天爬山的时候,你们的包我负责背着就是。” 薛峰稍稍落后了两步,轻声问了路北岑:“下午你和林菲聊得怎么样?” 路北岑摇了摇头:“她心结太深了,我觉得我一个人很难搞定,现在只是表面的安稳,我都在想要不要找上回那位心理学教授给她做一下心理辅导。” 薛峰看了眼在前面跟韦烨说笑的文梦冉,轻声建议道:“让小冉试试?” 路北岑还是无奈地摇头:“她现在戒心很重, 如果不是我之前跟她来往比较多,她出事那天我又去医院看过她,我觉得她都未必会跟我吐露心声,我很担心她会不会有抑郁症的倾向。” “不会,你是说她有过不好的念头?”薛峰一脸讶然看向路北岑。 见路北岑不无担忧地点了头,薛峰想了想便道:“我觉得,这事儿你还是要尽早跟汤总说一下,这可不是小事。” 路北岑点点头:“我等会儿看情况,找机会说,不过我估计汤总肯定会问的。” 果然,等他们四个回了席间,汤总很快就叫了散,留了杜诚然、周仁、王伟三位领导,还有路北岑和文梦冉两个女生。 文梦冉极有眼色地领着几个人到了裙楼尽头的一间茶室,开灯煮茶。 大家围着茶桌团团坐了,昏黄的灯光给汤总染了灰的鬓角平添了几分柔和,却也让他眉宇之间的疲倦之色显露无疑。 “小路刚和林菲聊了一下,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汤总语气中透着几分关切。 路北岑把林菲的话简单复述了一下,又道:“有些地方我没听懂,但是我也不敢问,就感觉林姐心结很深。” 烧滚的水倒进茶壶里,普洱的香气在古色古香的室内弥漫开来,汤总深深叹了口气:“她还是有怨气,但是这也怪不得她,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杨总和祁总也算了尽力了,这周一连串的报道,那家整形机构现在是停业整顿了,可是她说的那两口子,到现在也只能说是怀疑,警方都没有找到任何证据,能把那两个人叫去问话的。” 汤总说完这句,又深深叹了口气:“要说这几年,频道对于风气建设是花了大力气的,可队伍大了,人多了,总有那么一两个害群之马,不过我们专题这边一直都还不错,你们都还年轻,千万不要为了眼前一点点利益就放弃了职业守则。” 文梦冉见汤总一叠连声地叹气,连忙端了第一杯茶到汤总面前:“汤总,您尝尝这茶合不合您胃口。” 汤总端了茶,看着眼前一群年青人都是沉默不语,又继续道:“这世上总没有不透风的墙,小路,陈芳前阵子是不是找过你?” 路北岑怔了怔,视线从茶盏上抬起来,见几个人齐刷刷看向自己,立即意识到了是出了什么岔子,但是她反正问心无愧,便有些犹豫道:“汤总,我不知道您说的是不是关于宣传片的事,陈老师确实找过我两次,不过我都拒绝了。” 汤总又叹了口气,不过脸上总算露出一丝欣慰:“现在的情况大家都知道,整个传媒行业都在面临危机,可以说是内忧外患,我们这样大张旗鼓搞培训,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希望能多培养出一些有生力量,为频道的长远发展趟一条路子出来。” “你们肯定也都知道,频道这次就是想借着千阳这个旅游大会多接些宣传片,结果我们在前面冲锋陷阵,有人却在后面截胡,报价腰斩,还承诺用的是千阳获奖宣传片的原班人马,人家首先就把你这个编导拿出来说事,直接拿来跟我们讨价还价。” 路北岑真是一背的白毛汗瞬间就出来了,这幸亏是自己没着了陈芳的道儿,要不然,那还真是鱼没吃着,还惹了一身的腥。 路北岑很是尴尬地解释道:“汤总,陈老师跟我说就是让我帮忙写个稿子,但是我最近实在太忙了,就没答应她,后来她又非要请我吃饭,我就干脆直截了当拒绝了她,我都没搞清楚里面究竟怎么回事。” 汤总默默喝完了茶盏里的茶水,点了点头道:“人家那边的主管领导和杨总是同学,杨总直接问过你们制片人,也了解了你最近在干什么,还好你这孩子谨慎,不然的话,哎……” 话题过于沉重,大家都默然无语,就连一向带着一脸笑的杜诚然,都只是跟着叹了口气,汤总见气氛沉闷,挥了挥手道:“算了,今天的话,哪说哪了,你们在座的几位,要不是频道的中坚力量,要不是未来的希望,我们这一代电视人也算是殚精竭虑,可是怎么承受住时代浪潮的冲击,可能是未来很多年,你们要面临的现实问题……” “哎,算了,我最近可能是有点累,今天也喝多了点,来,小冉再给我来杯茶,这茶还不错,你这手艺也不错。”汤总脸上微微挤出了一丝笑容。 又饮过一杯茶,汤总才继续道:“话题扯远了,这样,小路,这几天你多陪陪林菲,她如果想出去转转,你就陪着去,反正这培训的内容你基本上都已经实操过,我临出来之前,杨总和祁总再三嘱咐,千万不要出事。” 路北岑连忙点头,想了想还是建议道:“汤总,我觉得可能还是要请心理咨询师跟林老师谈谈,不然的话,我怕……” 汤总沉吟着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这种情况确实需要心理干预,不过我们现在怎么切入呢?她现在可是很敏感的时候啊。” “那位吴媛教授,经常接受咱们台里采访的那位,好像和林老师关系不错,之前,就是那个于兰的爸爸先前半夜去她家闹出动静的时候,正好我们拍一个节目,请了吴教授过来做采访,吴教授跟林老师聊了好久,后来林老师就好多了,我在想,要是把她请过来,林老师应该会没有那么抵触。”路北岑忖度着,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路北岑说完想了想又道:“要不我明早试着跟林老师提一下,或者是请吴教授主动给林老师打个电话,因为这次这事闹的动静不小,她在我们台里常来常往,听说了也不稀奇。” 汤总可能对吴媛教授不太熟悉,尚在沉吟中,倒是周仁帮着解释了几句:“汤总,我们栏目和吴教授合作比较多,上次您审片的时候还夸过,说那位气质优雅,为人可亲,说话温和而有力量,很有水平,您还记得?” 周仁这番提醒,汤总顿时便回忆起来了,点了点头道:“是w大那位女教授?如果是她和小林有私交,那倒是值得一试,小周你和她熟悉吗?” “能说上话,要不我打个电话问问?” “行啊,那就赶紧打,这事越早解决越好,后面可有的忙,到时候事一多,就怕又忽略了,容易出问题。”汤总点了点头。 几个人看着周仁出去打电话,杜诚然摇头笑道:“汤总,要说您三位可真是不容易,劳心劳力有时候还不一定被理解。” 汤总也跟着摇头笑了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求无愧于心,也不能怪小林,王伟你们回去也要做好部门同事的工作,不要有什么想法。” 一直沉默着的王伟见点到自己头上,连忙摇头道:“汤总您放心,林老师对于我们部门的人来说,应该是值得学习的前辈了,再说有长虹姐坐镇,不会有什么情绪的,而且马上大家都得忙得脚打后脑勺,多个人来干活儿,谁还能有意见啊。” 汤总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要说我们专题部这边,还是要消停些,没那么多事……” 这时候周仁就打完电话推门进来了,脸上挂着笑容道:“汤总,吴教授已经听说这件事了,我自作主张邀请她过来一趟,她二话没说就同意了,我明天叫个司机去接一下她,送到这里来,您觉得怎么样?” 见汤总点了头,文梦冉连忙笑道:“明天也不用特意派台里的师傅去接了,我家有人正好会过来,我等会儿就给他打电话,让他过去接一趟,周主任,您把吴教授电话发给我就行。” 汤总默了默,脸上突然浮现了很是欣慰的笑容:“我们这个团队,还是很团结的,你们都是很善良的孩子,都知道守望相助,很好,我谢谢你们,也替杨总和祁总谢谢你们!” 这话别人也不好接,只有文梦冉连忙跟着打哈哈:“汤总,您瞧您说的,这不是领导们都在替我们下面的人着想嘛!我们群众的眼睛可都是雪亮的,自然也能感觉到这个大家庭的温暖,举手之劳的事情,那吴教授都愿意施以援手,我们这算什么。” 汤总点了点头,又看向沉默着的路北岑,温言安慰道:“小路,我听长虹提了一下,说你心里很内疚,你也别有什么心理负担,这事就是事赶事赶上了,那个老于只是个引子,这就是有人处心积虑闹出来的事情,和你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领导都这么说了,路北岑就算心里再过不去,也只得点头说知道了,倒是文梦冉比较了解路北岑的个性,不禁暗自叹了口气,想着今天晚上无论如何要跟她掰扯一下这件事。 汤总喝完了杯里的茶,看了看时间叫了散,路北岑等着文梦冉关灯,挽着手跟在杜诚然后面往主楼过去。 走到游廊中间,杜诚然突然指着远处的天边道:“今晚这星空可真是漂亮,你们瞧瞧。” 两个人应声往上看,苍穹在远处大大树枝丫之上,漫天繁星缀在蓝色丝绒般的夜空中,闪烁着璀璨的星光,显得神秘而美丽。 城市里难得看到这样干净的星空,三个人干脆靠着栏杆欣赏这无边夜色。 “姨父,你这次会讲星空摄影吗?”文梦冉突然问道。 杜诚然摇了摇头:“没有准备,但是可以讲讲,不知道这些人现在休息了没有,要是没有的话,今晚这夜空挺合适的。” “你要是要讲,我给你提供个好地方。”文梦冉指了指左侧裙楼那边的温泉接待楼,“你看那边楼顶,可以上去的,而且还收拾得挺舒服,视野比这边更开阔。我躺在那边楼顶看过星星,很漂亮,比这里看更好看。” 杜诚然笑呵呵道:“那我回去问问,如果他们要去,我再给你打电话。” “好啊,那我们回去,小北等会儿要不要一起去看星星?”文梦冉挽着路北岑问道。 路北岑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上次在千阳古城的山顶上,我们前半夜拍星空,后半夜等日出,折腾够呛,今天有点累,我想早点睡。” 杜诚然闻言笑呵呵道:“小冉你看你想多了,我们小北那是见过世面,被特批可以不用参加培训的人,你得赶紧跟上哦!” “是哦是哦,我都忘了,那我去见见世面就好!”文梦冉也跟着打哈哈道。 路北岑被杜诚然说得双颊发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杜老师,我是真累了,这几天,哎……” 杜诚然对这里面的事情了解得最清楚,也更明白路北岑的心理,笑着叹了口气:“小北,我们都知道你累,但是真没必要,关于洒脱这件事,你就得跟小冉学学了!” 第169章 夜 路北岑洗完澡,文梦冉举着手机摇了摇,一脸的扫兴:“今晚拍不成星空了,小伙子们真懒散。” 路北岑不禁莞尔:“你是热闹没凑上,那就洗了澡早点睡,还有好几天呢,够你热闹的。” 文梦冉摇了摇头:“睡不着, 我早来了两天,睡得脑袋都瘪了,咱俩说说话。” “说什么,想说什么你就说呗!”路北岑一边涂抹护肤品一边道。 文梦冉脸上的笑容的笑容淡了下去,又抿了抿嘴唇才道:“我好像又要失恋了。” 路北岑手上动作一顿,抬起头看向文梦冉,见她脸上充满了遗憾的意味,倒不像是有什么失恋的悲伤,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看你这表情, 好像是对方失恋,而不是你失恋了啊,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他要出国,可我不想去,所以……” 这下路北岑还真从文梦冉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不舍的感觉,便随口问道:“他难道出去就不会回来了?” “可能,他家里估计希望他在国外定居,但是我,不管是我自己,还是我家里,都从来没有这个打算。照我当年那个成绩,根本不可能考上国内什么顶尖的大学,我要是想出去,那时候就会做改弦易辙了,可我舍不得,我父母和家里人也都不想我一个姑娘家,远去他乡。” “现在让我为了一段刚开始的恋情, 突然改变人生轨迹,我好像没有那个勇气。你说我该怎么办?” 路北岑听着文梦冉突如其来的发问,哪里知道该如何作答,只是默然无语看向她。 好在文梦冉其实也不是想从路北岑这里要一个答案,问完又自顾自靠倒在沙发上,轻声道:“我今天看见林老师那个样子,就越发感慨,她要不是孤零零一个人在这里,一点依仗都没有,至于被人欺负到这个程度吗?” “你说这事如果发生在你我身上,只怕那两个人就是不进去,也会不得安生。可这事儿发生在她身上,她都快被整疯了,却还只能自己折磨自己,伤害她的人却毫发无损。” “都说只有自己变成强者才能不被欺负,可是你说林老师在我们这个行业里不算是个强者吗?但是又有什么用?这还幸亏是领导们都是屁股坐得正的,不然真是要被欺负死了。” “你说我要是因为一个男人,就离开我的父母亲人,跑去完全陌生的异国他乡,说是因为爱情,可所有的爱情最后都会归于亲情,那我这不是舍本逐末吗?” 路北岑越听眼睛睁得越大,简直忍不住要给文梦冉这无限的遐想和联系自身的能力而鼓掌,但是你又不能说她究竟哪一句说错了,舔了舔嘴唇,路北岑忍不住道:“我说你这想象力实在是过于丰富了,这都能联系起来,想不佩服你都不行啊!” 文梦冉被路北岑说得差点恼羞成怒:“你是说我在牵强附会?我和你说认真的,你拿我开涮?” “没有啊,我只是在陈述一个实事,你这是自己跟自己斗争久了,突然找到一个绝佳的借口,不用都觉得可惜。不过你要是这么想,也只能说明一件事,你对这个男人,可能也没有多么爱,所以你更多就会往悲观的方向去想。”路北岑连忙解释道。 “瞎说,我要不上心,我犯得着这么翻来覆去地想吗?” “可是这不符合你乐观开朗的性格特征啊,像你这样的性格,如果恋爱,应该是首先就会憧憬美好的未来,而不是先想着什么归于亲情的事情?难不成你这是被整分裂了?” 文梦冉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倒是没再出声,默默盯着天花板发起了呆。 路北岑见状便起身去烧水吹头发,回来又泡了杯清茶,看着文梦冉道:“你要不要喝茶,晚上会不会更睡不着?” “我不要了,给我一瓶矿泉水。” 路北岑依言拿了矿泉水过来,文梦冉接过水,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才又开口道:“明天文青会过来。” 路北岑闻言竟被喝到嘴里的茶水呛到了,好不容易平息了一阵猛咳,才问道:“他来出差?” 文梦冉看着路北岑的糗样,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家酒店不归他管,他就是为了你来的,他不让我告诉你,可是我觉得要是我不告诉你,兴许明天性命堪忧,所以,你早做准备。” “我准备什么?我明天要上课,即使不上课,我也得陪着林老师。”路北岑只觉头皮都开始冒汗。 文梦冉眯着眼看向路北岑:“话说你到底对他什么想法?我觉得你好像也不是很排斥他接近你啊!要是最早的时候我没有跟你说过那些话,你会不会已经接受了他?” 路北岑下意识摇了摇头:“认真说应该也不可能……” 借着喝水的空档,路北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然后慢慢开口道:“我好像对自己包裹得有点紧,尤其是面对追求者,以前总觉得读书为重,后来工作了,刚放开一点,就碰见了那谁,然后,你觉得这个时候,我会怎么想?” 文梦冉听着路北岑语焉不详的自我剖析,忍不住坐直了身子,跟看外星人一样看向她:“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再说别人一样,你怎么能对自己的心理分析得这么头头是道?你就不能冲动一回?” 路北岑自嘲地笑了笑:“我不是已经冲动了一回吗?想当初我还给自己做了无数的心理建设,结果呢?” “那你这样怎么谈恋爱?你不会准备打单身?话说那谁不会是你的初恋?” 路北岑摇了摇头,很坦白道:“也不是,我以前读初中的时候其实暗恋过一个高年级的同学,但是那时候你知道我是什么感觉吗?看那个人就好像看天上的月亮一样,而我,连个猴子都不是。” “你这就有点夸张了啊,你这样的学霸,长得漂亮,家里条件又好,说是月亮里的嫦娥也不过分,还猴子呢?”文梦冉一脸不认同地啧啧出声。 路北岑突然就沉默了,可能和文梦冉处得太投机了,她已经忘了这个人根本就不知道她以前的生活轨迹,可她实在不想像祥林嫂一般,老去跟别人说自己以前的生活有多么悲惨,于是大多数时候是沉默的,内向的。 高中是因为格格不入,大学是因为不愿交心,也是因为同寝室四个人,那三个比自己还忙,所以几乎没有交到什么朋友。 谷嶡 路北岑看向文梦冉,仿佛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咬了咬嘴唇,然后轻声道:“我小时候生活的那个家很穷,我养父对养母和我经常家暴。” 文梦冉惊讶地看向路北岑,她本来只是想和撮合好友和堂哥,结果却听到了这样突然的隐私,她惊讶得都已经忘记切换自己的表情,只那么呆愣愣看向路北岑。 路北岑苦笑着点点头,好像在回答文梦冉的疑问,又继续道:“我妈有了我之后突然和我爸失去了联系,那时候他们俩分隔两地上大学,那个年代通讯不发达,联系都是靠写信。” “我爷爷是最早的下放知青,回城之后和我奶奶离了婚,那一年我奶奶得了重病突然去世了,我爸爸就被我爷爷带去国外了,中间变故太多,我爸那时候也还是个孩子,根本就来不及反应,人就走了。” “我妈休学生下了我,我外婆趁她生产后还很虚弱,就瞒着我妈把我送给了我养父母,我养父母后来都下岗了,靠我养母开了间小饭馆生活,我养父不仅不干活儿,还经常酗酒,家暴,我就是这样长大的,你说我是不是还不如一只猴子?” 文梦冉看着一脸自嘲的路北岑,心里翻腾得厉害,盯着她看了许久之后,才清了清嗓子道:“你……小北,我本来以为外面那些人都是鬼扯,只觉得好笑,没想到居然……” “没想到居然是真的是,但是我不是我妈的私生子,确实是我爸妈的亲生女儿,不过是他们破镜重圆之后找回来的,我爸在国外的时候和阿皓的妈妈结了婚,后来阿皓的妈妈死于车祸,我爸又带着阿皓回国了,然后先找回了我妈,再找回了我,然后我们就变成了一家四口。” 屋内静默良久,文梦冉努力消化着路北岑说出的每一个字,一瓶矿泉水被她在不知不觉中喝成了空瓶,才站起了身,她看向路北岑,目光很是柔和,仿佛重新认识了眼前的女孩子,语气很是平静道:“我知道了,我会认真和文青聊一下,你们不合适,你需要一个像山一样的男人,但他不是。” 路北岑放下手里喝干了的茶杯,微笑着点头:“无论如何,小冉,谢谢你!” “我去洗澡,早点睡!”文梦冉说完,也不再纠结这件事,便自径直去了卫生间。 碧云大酒店因为就建在景区里,所以每一间房都有一个观景阳台,客人们可以一个人坐在阳台的藤椅上观景发呆,也适合有旅伴时对坐闲聊。 韦烨和薛峰这时正坐在阳台上,就着山里的风和苍穹上的星辰喝着小酒聊着天,香喷喷的花生米是最好的下酒菜。 小半瓶酒下了肚,韦烨从一堆闲话里绕到林菲身上:“你听说没有,那个谁要调到我们栏目来当主编。” 薛峰端了酒杯的手顿了顿,他料想到林菲可能要调到专题部来,却没想到会给她一个主编的位置,专题部两个栏目两个制片人两个主编,各司其职很多年了,从来没有过从别的部门调个主编过来的先例,但是反过来想想也挺正常,便随口道:“这也是个安慰,不过代价有点大。” “我也这么觉得,但是我估计我们这边肯定有人不服气,不管怎么说,她也没干过专题,老黄和陈芳肯定很不爽。”韦烨点头道。 “陈芳有什么好不爽的,我觉得轮到谁都不可能轮到她。” “但是她自己觉得自己资历老啊,我听说,当时提了王伟没提她,她不也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 薛峰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她怕是从来没称一下自己几斤几两,资历老有毛用,这是光有资历就能解决的问题吗?人家王伟得过多少奖?她有吗?关键是这人不得人心好,我嫌她就是明说的,不爱跟她一组干活儿的,全栏目多了去了。” “领导好像也不太喜欢她,不过做人能做成她这样,那也是挺牛逼的,不服不行啊。” “一个女人,为了挣点钱,脸都不要了,我觉得她就不应该干这行。” 韦烨呵呵笑了出来,举起杯道:“没想到啊老薛,你这人平时不哼不哈的,嘴损的时候这还真挺损的,喝酒喝酒!” 隔壁屋里住了周仁和王伟,两人已经都躺床上了,听见隔壁阳台上传来隐约的笑声,周仁突然问道:“韦烨和薛峰这是在喝酒?” 王伟笑着摇了摇头:“是哦,小文给了韦烨一瓶白酒,这小子别的都没什么,就好个酒,今晚没让他喝上酒,简直就跟要了他的命一样。” “我不看到他喝了啤酒吗?” “他说啤酒是用来漱口的,在他们老家,酒要一天三顿喝,才算是喝了酒。” “我天,这什么毛病,台里办公室有个姓管的人你知道不?据说就是一天三顿酒,最后喝死了,肝癌。” “他还挺控制的,就每天晚饭来二两,他不是追求庄洁吗,庄洁就不喜欢他这个毛病,说是跟他谈恋爱也行,但是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他戒酒,韦烨直接要崩溃,他说庄洁就是诚心的,明知道他戒不了酒,还跟他提这样的要求,其实就是变相拒绝。” 周仁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转过话题道:“你们那个小路怎么样?” “挺不错的一个小姑娘,不像外面传的那样,为人踏实,工作认真负责,很有才华,怎么突然问起她来?”王伟和周仁关系一向很好,说话也实在。 “汤总同意林菲来我们专题部,还拿了我们部门跟小路一起来的那个林炜去换,结果祁总还感激不尽,就是不知道要多久能惹得祁总骂娘,那小子简直就是个地道的二货,就我们这回出来培训,他看见那个名单上有小路,还跑来质问我,凭什么小路能去他不能去。” 王伟轻笑出声,不知道为什么又叹了口气:“林菲也不知道能不能安心在我们这边好好干,我看她好像不是很情愿调过来,不过要叫我我也不服气,做错的好好呆着,做对的被挪窝,哎……” 周仁叹着气揶揄道:“老王你这境界不高啊,要站在全局看问题,领导这是在保护好同志啊!” “是哦,你境界高,睡觉,明天还要早起。”王伟翻了个身,房间里不一会儿就响起了鼾声。 此时的林菲就窝在阳台的椅子上看着天空下黑色远山的轮廓,她其实根本就没醉,只是很想早点离开那个吵闹的环境,她现在的心境真的和那样的热闹格格不入,她自觉在那里还会扫了大家的兴。 山里初秋的夜有一丝丝的凉,这一丝凉意却让林菲觉得头脑格外清醒,开始认真把最近发生的事情仔细梳理起来,她想起今天路北岑的话,迫使自己尽量不去钻牛角尖,而是以一种媒体人应有的全面俯瞰的视角来分析眼前发生的一切…… 第170章 实拍 第二天一早,太阳早早斜印在碧云峰上,鸟儿叽叽喳喳的声音让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 路北岑和文梦冉嘻嘻哈哈聊着天,敲开了林菲的房门,见她手里握着一瓶乳液开了门,气色明显比昨天看上去要好了许多,路北岑和文梦冉脸上的笑容就更盛了。 文梦冉很是热情招呼道:“林老师早, 下去吃早餐?” 林菲笑着晃了晃手中的护肤品:“好啊,稍微等我一下,今年秋天好像来得有点早啊,我这脸上感觉干得不行。” 林菲回转身往房间里走,路北岑和文梦冉跟在后面,对视一眼, 已经很了解对方心里的想法,这怕是已经好多天没有关注过这些琐事, 皮肤自然就很缺水, 今天既然已经有心情捯饬了,就证明大约心境也不一样了。 文梦冉对今天的行程毕竟了解,于是便轻声笑道:“是哦,林老师,您最好还要抹点防晒霜,今天的课程有安排外拍。” 林菲对着镜子耸了耸眉:“编导也去跟外拍的课程吗?” “汤总说全员一起上课,大概是觉得我们这些人要么编导意识不够,要么对镜头运用不甚了解,说是还要让后期跟跟拍摄,让他们更知道珍惜镜头,珍惜前期拍摄的劳动成果,也了解编导和摄像前期为什么这么拍,对剪辑更有帮助。”文梦冉解释道。 林菲默然把手里的乳液放回化妆包,又翻了一瓶防晒霜出来,倒好像用这个过程在思考文梦冉的这番话,这时候才点头道:“有道理,早就听说汤总厉害,以前没有机会听他教诲, 今天倒是可以认真学习一下了,专题部会经常展开这种学习吗?” 文梦冉点头道:“学习经常有,不过这样实拍和上课结合在一起的没有过。” “那你们部门还是很幸福的,我感觉新闻部完全就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各人,想当初我刚进台里的时候,连剪辑都是自己蹲在机房里缠着后期学出来的,到现在也就是个入门水平。”林菲感慨道。 文梦冉和路北岑看着林菲往自己脸上抹防晒霜,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那个防晒霜抹在脸上就是一层假白,然后还能搓出一层泥,简直有点惨不忍睹,林菲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看自己的脸,再看看自己的手,搓出的泥条让她有点头疼,片刻之后,竟然失笑出声。 “我这防晒霜没什么问题,这乳液怕不是过期了,又或者是夏天太热变质了,好久没擦了……” 旁边两人本来挺尴尬,这下看见林菲在笑着找原因,也跟着笑了起来。 路北岑轻声道:“林老师,要不您用我的,您先把脸洗洗,我过去拿。” 林菲倒也不和路北岑客气,只是点点头道:“好啊,小北,谢谢你了。” 洗完脸出来,林菲甩了甩短发上沾着的水珠,笑着接过路北岑拿来的护肤品道:“原来没剪过短发,现在倒觉得这样既方便又清爽,挺好的,以后就不留长了。” 虽然林菲是笑着说的,可路北岑还是忍不住眼神暗了暗,那红得像血一样的油漆把她的长发粘结成一团,还有黏在脸上和脖子上的,那样让她触目惊心的场景瞬间就浮现在眼前,连她这个事后旁观者都忘不掉,更何况眼前的亲历者。 林菲迅速抹完护肤品和防晒霜,很满意地点了点头,看了看那些护肤品道:“小北,你这个还挺好用的,我记一下,回去就照你这个买。” 文梦冉见路北岑在出神,推了推她又率先接话:“林老师,这还有好几天呢,小北的您先用着,我俩住一起,她可以和我一起用。” 路北岑连忙附和道:“对对对,我这都是中样,林姐你拿着用就行,我用小冉的。” “那行,我也不和你们客气了,显得矫情,等回去我请你们吃饭。”林菲笑着应了,又理了理头发道:“走,吃早餐去,把你们都等饿了。” 三个人说说笑笑出了房间,文梦冉开始分享护肤品使用心得,很快便进了餐厅。 她们来得不早不晚,汤总和杜诚然坐在大厅的一角,看见三个人说说笑笑在拿食物,想了想还是决定掏出手机给杨总打个电话。 杜诚然听见汤总和杨总汇报完情况,才轻声叹道:“杨总最近这几天估计也是睡不好觉。” “谁能睡得好,事发那天晚上我们三个人先在医院呆了半宿,然后又回办公室灌了半夜浓茶,祁总急得眼睛血红,你是没看到当时的情景,哎……”汤总感慨道。 杜诚然远远看见林菲三个人端着丰富的食物找了个桌子坐了下来,便安慰汤总道:“今天瞧着还不错,比昨天气色强多了。那两个姑娘一个心思细腻,一个会活跃气氛,有她俩陪着,应该没什么问题,今天等那位教授过来再开解开解,肯定会好起来的。” 高速公路上,一辆黑色奔驰越野正在疾驰。 路北皓一边开着车一边嘟囔:“泽哥,我真怀疑过了今天,以后我姐去哪儿都会对我保密。” 蒋中泽心情极好地看着远处的蓝天白云,一脸泰然道:“你为什么非要拿自己当贼呢?咱们就是去旅游去度假的,有什么不对吗?” “泽哥,你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拿自己当贼了?” “你不拿自己当贼为什么要心虚?” “你说我为什么心虚,上回咱俩死乞白赖跟着去了西北,这回又是这样,你觉得我姐会让我好过?” “此言差矣,上回是你自己死乞白赖非让我陪着你去旅游,然后你又死乞白赖非要跟着你姐的大部队,不是咱俩,这回我只是说想找个地方玩玩,你又说要不来找小北,还跟我说这地方不仅好玩,还有五星级酒店,对不对?” 路北皓不敢眨眼,吸了吸鼻子道:“好好,泽哥,都是我不对,那这样,下个出口我们调头回去。” “阿皓,不是我说你,开弓哪有回头箭,你这是准备带我高速半日游?”蒋中泽一脸的老神在在。 “泽哥,你这简直就是过河拆桥啊,你这么没诚意,只能让我深刻怀疑,是不是做错了。”路北皓一脸的不满。 “你看你又想错了,这只能说明我觉得你的想法很正确,但是你得正确到底,不然的话,这桥还没架好,就得被你姐拆了。你没发觉吗,你姐这人,只能徐徐图之,急不得,我得让她慢慢适应。但是你不一样呀,你是她最疼爱的弟弟,你跟她怎么作,她最后都会投降的。” 路北皓闻言,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蒋中泽,见他脸上虽然笑容柔和,眼里却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又想起那天晚上他堂而皇之就敢在姐姐的单位领导面前,自称是她的男朋友,第二天却又莫名其妙安排了出差,他真是有点看不懂这番骚操作了。 “看路看路,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这不是顺从你的意思吗?”蒋中泽伸手拍了拍车子道。 谷绰 “泽哥,你这么顺水推舟的,我这心里怎么有点发虚呢?” “你有什么好虚的,你是觉得我配不上你姐,还是觉得你姐配不上我?” 这是蒋中泽第一次跟路北皓挑明了他对路北岑有意,尽管路北皓一直觉得,这两个人挺合适,也一直身体力行用各种方法给两人制造相处的机会,但是却从来没有问过两个人各自是怎么想的,自家姐姐那里,他是肯定不敢问的,可跟蒋中泽就不同了,既然今天把话挑明了,就干脆问了出来。 “泽哥,既然今天话已经说到这里了,我就干脆问问,你究竟怎么想的?” 蒋中泽一脸疑惑:“什么怎么想的?” “你跟我姐啊,你那天直接说你是她男朋友,她好像也没什么反应,但是我看你俩现在这情况,也不像发展到这一步了?” 蒋中泽默了默,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换了个话题:“还记得我们回国之前,你问我还回不回去了,我没有明确答复你,对?” “嗯!” “那会儿我是真没想好,但是现在我想好了,也跟家里沟通过了,如果没有意外,我应该会在国内定居了,我说的这个意外,你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不让这个意外发生的。”蒋中泽说得十分肯定。 路北皓脑袋里转了个圈儿,瞬间就明白了蒋中泽的意思,脸上就开始憋不住笑了:“泽哥,你现在相信我跟你说的那些话了?” 蒋中泽一脸柔和道:“我承认,你说得对,小北身上有很多优点,还有些让人说不清的魅力。” 说完这句,他又耸了耸眉头,叹了口气:“现在的问题是,你姐姐对我和我们家有些误会,当然也不完全是误会,你三姨……哎,算了,所以只能慢慢来,你还得继续努力。” “三姨干了什么?”阿皓的重点开始转移。 “这不是重点,都是过去的事了,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说。那天我说我是他男朋友之后,你们打电话,她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不会泽哥,你到现在还没和我姐通过电话?”蒋中泽不愿说的事,阿皓知道自己问不出来,于是便也决定干脆以后找机会再说。 “没有啊,我不得暂时消失看反应嘛!” 阿皓眼睛瞬间瞪老大,语调也瞬间提高:“欲擒故纵?话说,泽哥,就你这手段,怎么能凭实力单身到现在的,你不会是骗我玩的?” 蒋中泽一脸的好笑:“我骗你有意思吗?我以前交的女朋友你又不是没见过,那不是志不同道不合,只能分道扬镳嘛!好了,说点正经的,你姐到底说没说什么?” 阿皓摇摇头:“她也没和我说什么,但是她这周好像挺忙的,晚上也经常都在开会,跟她打电话也说不了两句。” “那天晚上那个泼油漆的人抓到没有?” “不知道啊,我也没问,都说了她好忙。” “那,好,见了你姐知道该怎么说了?” “知道了,我想出去玩,想跟我姐一起玩,对?” …… 都市频道的培训在早晨九点就结束了室内的讲课,转战到碧云峰景区内的一处峡谷,峡谷上游有碧水深潭,筑了堤坝之后,往下游便是竹筏漂流,静水漂流欣赏碧云江两岸美景。 景区工作人员还按照事前的沟通,请了一些身着民族风情服饰的演员过来,在竹筏之上演歌,这是千阳当地颇负盛名的一种地方戏曲,也是当地重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 这场组织拍摄,其实是路北岑给千阳做的旅游宣传片策划案中,一场很重要的组织拍摄。 汤总今天讲课的主题就是围绕当地的人文风情设计组织拍摄,当然今天其实除了讲课,也是一次彩排,这么大型的组织拍摄,肯定不可能没有经过彩排就能一次性拍摄成功,更何况路北岑的设计是还原最初的演歌场景,就是在水上对歌,现在的对歌表演都搬进了室内,假树假山假水,除了演员是真的,其余都是演的。 不好看,路北岑在踩点的时候,就觉得这样失去了最原始的风情,和杜诚然几番商议,还是决定来一次实景还原。 但是这无疑给拍摄增加了很大的难度,别说编导一脑门子雾水,就连摄像都是一脑门子官司,选哪个点架设备,演员如何入镜,镜头怎么衔接,原声怎么收…… 杜诚然和汤总决定选这一场来讲,就是希望所有的编创人员,要打开窠臼,抛却原来做宣传片时看图说话的惯性,多用、用好、用活组织拍摄。 当然这场拍摄的导演实际上还是路北岑,汤总和杜诚然在给大家讲课,她在和演员们沟通定位,以及一遍一遍调整他们怎么唱,看得一众同事这下好像有点恍然,这是来真的,不是为了上课而上课,实际上上课只是附带,大家是来观摩实拍的。 而那个走在最前面的,成为他们实拍示范的编导,居然是刚刚分到频道的那个小姑娘! 关键是汤总和杜诚然好像都对她很放心,周仁看出了众人心中的疑问,干脆问了出来:“汤总,这是千阳拍摄定稿的一部分?” 汤总点了点头:“对的,这场拍摄十分复杂,我们得趁着人多,齐心协力帮小路把这场拍了,顺便大家也可以跟着学习一下,咱们拍完就可以把这段剪出来,大家可以看看效果。” “这脚本是小路做的?”王伟跟着问道。 “对,小路做了两个完全不同的脚本,千阳这边的领导都很满意,但是现在还不方便公开,而且我也不想养懒人,你们编导不能只想着模仿,还是得自己动脑筋。”汤总说得很直接,不希望编导们模板化,但是可以给大家打开新思路的方法。 边上众人开始窃窃私语,韦烨也开始提问:“那汤总,要是我们以后拍摄也有这么大场面,频道会来这么多支持吗?” 汤总看了韦烨一眼没说话,反倒是杜诚然眼睛虽然在镜头上,却呵呵笑着为韦烨解围:“要看造价,还要看当地支持力度,根据费用量力而行哦小伙子!” 第171章 给她打工 太阳已经近乎升到头顶正中,尽管山谷里有风,但是初秋阳光的热力依旧让众人开始隐隐冒汗,但是彩排现场的火热,让所有人都暂时忘记了这些炙热,因为这刚刚打开的一扇新的大门,刺激了大家的神经, 这时候,都已经变得很兴奋。 林菲和文梦冉一直跟在路北岑身后,帮她调整那些没有拍摄经验,却很有表演激情的演员们。 杜诚然已经开始定点,拍摄是很考验摄像师对光的理解的,他让薛峰摆弄着摄像机, 指着监视器,给围在自己身后的一群编导和摄像,讲述自己对这场拍摄中光的运用和如何定点定位。 一个点位需要一个摄像,配备一名编导,这时候现场的总调度虽然依旧是汤总,但是他只是拿着对讲机,按照路北岑和杜诚然通过对讲机沟通之后,分配摄像和编导。 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明明白白,也是这时候才看出这个看上去像花瓶一样的女孩子,对于现场的掌控力,这绝对不是新人小白能做到的,也更不可能是凭着天赋就能掌握的,这不仅需要实操后运筹帷幄的经验,更需要对所拍内容的掌握,以及清楚明白知道自己要什么的全面认识。 第一个点,路北岑直接把离自己最近的文梦冉派了出去,杜诚然指了个摄像,并且明确告知了拿什么机器,用什么镜头。 第二个点,是一位女主演,林菲自动请缨, 杜诚然派了自己比较信任的薛峰过去。 …… 最后一个是拍摄动态大合唱的点,王伟被派了出去…… 周仁一直跟在杜诚然和汤总身边,看着现场有条不紊的调度,以及到点之后编导摄像和演员们的沟通以及反复调试,这边倒是暂时空闲了下来。 这里只剩下几个后期,周仁突然感慨道:“看不出来,这姑娘真是很有两把刷子,我觉得要是我,可能不敢搞这么复杂的创意。” 杜诚然笑呵呵道:“都是练出来的,我们去年在千阳拍摄的时候,也有个很大的场面,小路那一回被折磨得够呛。” “这姑娘深藏不露啊!她跟王伟说她当时就出了个创意脚本,其他都是杜老师和李主任给帮忙弄的,我们当时看那个画面,只觉得小姑娘挺实在,那不是一般人能干下来的,要按照您这意思,那还真是她谦虚了。”周仁随口说道。 汤总抹了把额角的汗水,脸上却尽是欣慰的微笑,像是跟杜诚然商量一般:“小杜,要不你再去和小路聊一下,让她讲一堂课?本来今天这一堂课就应该由她来讲。” 汤总这话里面有几分遗憾,还隐约有点得意的味道,杜诚然怎么会听不出来,他当即摇头:“我看没戏,汤总你也别为难我,更别为难她了,我宁愿自己多讲一堂课都行。” 杜诚然说完连忙转移话题,对周仁笑道:“周主任,明天会来个摇臂,你要盯一下那个摇臂,摇臂应该会架设在我们现在这个位置。” 一个后期憋了半天,憋了一脑门子汗,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杜老师,这么多机位,明天现场不搞个切换吗?我们后期可怎么剪?” 杜诚然已经笑呵呵摇头:“搞不成,一个是这里情况不允许,再说这一场要剪两个版本,还是拍了回去剪比较好,技术上是没什么难度的,关键你们不能偷懒!” 那个流着汗的脑门子瞬间涨得通红,倒是沈忱看得一脸兴奋,主动请缨:“杜老师,回头让我负责剪一场,我好像找到点感觉了。” “行啊,调色我也教过你了,你顺便把调色版做出来我看看,剪的时候要多和小路沟通,了解清楚编导意图。”杜诚然显然对沈忱的表现挺满意。 等路北岑每一个点都过了一遍,确定可以收队时,已经过了十二点,大家回去吃饭。 林菲那个点离得比较近,最先回来,汤总看着脸庞晒得有些发红的林菲,很是关切地递了瓶矿泉水过去:“小林喝点水,太阳大,小心中暑。” 林菲连忙稍微压低了肩膀接过那瓶水:“谢谢汤总,没事的,我倒觉得晒晒太阳挺好的。” 杜诚然笑着问道:“怎么样,林老师,我们这活儿挺枯燥哈?一遍又一遍,翻来覆去的。” “挺新鲜啊,而且这么多人一起齐心协力干一件事,很难得。”林菲笑着答了,才大口喝了点水,又弄了点水拍到自己脸上,顺便降了降脸上的温度。 周仁看着远处,路北岑在和集合在一起的演员们沟通,便开口问道:“汤总,他们这个是有演出的?” 汤总笑着点头道:“有啊,安排了今晚去看演出,到时候你们会有一个更直观的概念,晚上这边的领导还准备了晚宴。” 收拾好设备集合,上了车,大家才有一种被晒化了的感觉。 韦烨一张脸晒得黑里透红,看着正和文梦冉林菲分享湿纸巾的路北岑,直接伸出大手:“路导,我们这些打工人的脸就不是脸了,也给赏张湿巾啊。” 路北岑微微笑着递过纸巾,又顺便把手里的湿巾给薛峰他们递过去,文梦冉一边用湿巾给自己脸上降温,一边埋汰韦烨:“就你这脸,晒黑了还能显得帅气点,你这打工人白学了人家本事,还没给交学费呢。” 韦烨早就心满意足把一张湿纸巾糊在自己脸上,闻言瓮声瓮气道:“打工人心很酸,早点说我们也好赖戴个帽子啊,回头这脖子上肯定得脱层皮,路导,你得请客,我们这些今天都在给你打工。” 虽然今天这一出是汤总和杜诚然设计的,但是受益的总还是路北岑,就算在场这些编导都是临阵磨枪,可那也是又专业又好使唤的,总比到时候没人盯着强,更何况,她总要慢慢适应这个新的集体生活环境。路北岑拉了正要怼回去的文梦冉一把,笑道:“好啊,快乐肥仔水,人手一瓶,算是午饭加菜。” 脸上的灼热已经把湿巾都烤温了,韦烨扯下脸上的湿巾,拎着在半空甩了甩:“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可是比文老板还抠,也行,有总比没有强,看在这张湿巾的面子上,加根雪糕呗?” 汤总坐在前面听着车里一群年轻人插科打诨,仿佛觉得自己也跟着年轻了几岁,便笑着插话道:“行啊,雪糕我来请。” 周仁见汤总发了话,连忙也跟着凑热闹:“领导,明天正式拍,要和今天一样的待遇啊!” 杜诚然笑呵呵插话道:“明天倒用不上,得早点开工,十一点之前必须收工,顶光搞不成,会曝掉。” 谷榛 韦烨一脸无趣看向杜诚然:“杜老师,您说您就跟着该吃吃该喝喝不行嘛?老板们请客多难得。” 杜诚然哈哈笑着举起双手:“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明天快乐肥仔水管够好,都算我的。” 林菲看着车上欢声笑语,也忍不住嘴角跟着微微扬起,新岗位,看上去好像挺不错…… 从昨天到现在,这个新部门、新工作、新同事、新领导的一切都在感染着林菲,那晒得让人发烫的太阳,是真的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好像把自己的心也晒暖了一些。 等回到酒店,刚进了大堂,林菲看见吴媛教授从大堂休息区的沙发上站起来,缓缓走向自己,她脸上温暖和蔼的笑容直直撞进林菲的心底,那一刻,她是真的有点动容的,她不可能想不到这是领导的善意安排,隐约也想到了这是谁出的主意。 吴教授走过去,给了还在呆怔中的林菲一个拥抱,然后又跟汤总和周仁等熟悉的编导和摄像打招呼…… 文梦冉在大厅门外等路北岑,见她握着电话,表情有些无奈,便问道:“怎么了?” 路北岑有点尴尬:“我弟弟来了,还有他表哥也跟来了。” 文梦冉脑子转了转,想起昨晚路北岑跟她简单说过的家庭关系,便问道:“他表哥就是那位蒋先生?” “嗯,是他舅舅的儿子。这两个家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这是出来工作呢,哪有空管他俩。” 文梦冉见路北岑有点烦躁,便笑着安慰道:“不要紧,等下我安排一下,给他们找个导游,带他们自己去景区逛逛就行,现在人在哪儿啊,吃饭了没有?” “关键是汤总他们会怎么想,我总不能跟领导解释说是他们自己来的,都没跟我说过。”路北岑是真的有点无语。 文梦冉很能理解路北岑此时的心情,想了想便和她商量:“我哥和文青一起过来的,你要是不介意,我让我哥招待一下他们。” 路北岑本来干了的汗又出来了,她抬手抹了一把,摇了摇头道:“算了,先不管他们了,我觉得我不能老这么纵容阿皓,你看我这下半年基本都会在外拍,而且大多数时候都在景区,老这样会弄得我很难堪。” “什么意思?以前也跟过?什么时候?” “我去西北那次他们就跟着去了。” 文梦冉突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心下动了动,却不动声色问道:“你弟弟这么黏你的?” 路北岑不以为意答道:“他以前是挺黏我的,但是这都多大了,我们直接去餐厅。” 文梦冉跟着路北岑往餐厅走,好像随意聊天:“他那个表哥,我看你们关系好像不是很融洽?” 路北岑对文梦冉的敏锐一向很佩服,想起那次大家在一个桌上吃饭,以及现在蒋中泽简直把她家当自己家,这个变化的过程,她突然不知道怎么形容,脑子里转了一圈才道:“也说不上不融洽,反正很复杂,我们这种关系本来就很复杂,不说也罢。” “你说他们俩,究竟是谁出的主意要来找你的?”文梦冉这话,就问得很明显意有所指了。 路北岑听出了文梦冉的言外之意,转头看向她,有些失笑道:“你怕不是想多了,我跟他能和平共处,已经算是最融洽的情况了,除此以外,绝对不会有别的什么可能,你想也想得到,两家之间关系多复杂。” 文梦冉家也是个庞大的家族,有亲戚有产业,自然就有各种纠纷,即使表面上再平和,底下也一样还是有暗流在涌动的。她对这种家族内部以及姻亲之间的复杂关系,还是非常了解的,再想想路北岑家里这样的情况,这对姐弟的关系能如此之好,已经是个奇迹了,当然她也隐约看出了,这种好,可能就是建立在路北岑对家里的企业没有企图的基础之上…… 转过话题,文梦冉说起吴媛:“早晨我哥把吴教授一起带过来了,对了,今天我大哥过来了,等下介绍你们认识。” 路北岑脚步顿了顿,有些迟疑道:“你说林姐不会怪我多事?” 文梦冉横了她一眼,笑嗔道:“那你不是已经多了这个事?现在就只能指望吴教授能搞定林老师了。” 路北岑有些讪讪道:“我就是觉得,林老师和吴教授关系应该挺好的。” “行了行了,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咱们赶紧去把饭吃了,下午好像没安排课程,不知道会不会临时有通知,要没有的话,等下我们去做个spa,请吴教授和林姐一起去,刚才晒狠了。”文梦冉再次转移话题。 路北岑摇摇头道:“我好像不行,下午我要和杜老师一起去山里看一个景,这两天要是顺利,看看是不是把那里也一起拍了。” 两个人说着话刚好穿过游廊走进裙楼的餐厅,迎面碰见两个人,不是蒋中泽和阿皓还有谁。 看着路北岑表情不虞,文梦冉只能率先热情地打招呼:“你们好,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提前打电话?办理了入住吗?” 路北皓电话不敢打,短信没有回音,正在心里打鼓,担心路北岑生气,这下迎面碰见自家姐姐的黑脸,脸上早就僵住了,看见文梦冉笑容灿烂招呼他们,连忙就坡下驴:“小冉姐你好,那个,我们是听说这里挺好玩,自己跑来的。” 文梦冉见阿皓一边说一边打量路北岑的脸色,那位蒋先生嘴角只是微微扬起,跟她们点头致意,便拉了路北岑一把:“这景区是挺好玩的,可惜我们下午还有安排,你们住哪个房间,等下我会给你们安排个导游,让她带你们去景区游览。” 事已至此,路北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能淡淡道:“那就这样,我们先去吃饭了,阿皓你再胡闹我可真生气了。” 第172章 躲不过 餐厅门口,路北岑和文梦冉正和阿皓、蒋中泽说完话,准备进门吃饭,迎面却碰见文青跟一个青年男子往外走,看见路北岑和文梦冉,文青的眼睛明显亮了亮,脚步也加快了几分。 文梦冉笑得一脸灿烂迎了上去:“哥、三哥, 你们早来了?大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同事兼闺蜜路北岑,那位是她表哥蒋先生,这是她弟弟路北皓。蒋先生、阿皓,这是我哥, 这位就不用我介绍了, 你们都见过的。” 文渊和文梦冉眉眼之间透着几分相似,比文青看起来就要成熟稳重多了, 想是她的同胞兄长,路北岑三人齐齐打了招呼,文渊笑容亲切,往前几步伸出手跟蒋中泽和阿皓一一握手寒暄。 文青笑着招呼道:“上次一聚,本想再找机会请你们一起坐坐,没想到却是在这里遇见了,正好,相请不如偶遇,今天我做东,请二位共进午餐如何?” 蒋中泽今天穿着十分随意,本来全身上下都是一幅逍遥自在的慵懒意味,这下面容虽然带着笑,却透着几分清冷,直接拒绝道:“多谢文先生好意,我们已经用过餐了,准备回房间休息一下,小北, 你们赶紧进去吃饭, 下午我和阿皓会自己出去转转的,你就不用费心管我们了。” 文青虽然觉出几分尴尬,但是自己的心思自己清楚,那是自己心心念念那姑娘的亲人,想找机会亲近都找不到,他又怎么会放过这样的相遇呢?但这时他再出言相邀,倒有点低人一头的意味了。 文渊对文青追求路北岑的事情,也算早有耳闻,本来以为文梦冉会出来解围,却见她只不吭声,便只好自己再出来替自家堂弟解围了:“也好,我们现在也正好要去跟小冉的领导打个招呼,但是既然是小冉的朋友来了,我们做东道的,无论如何得招待好,不如下午我们兄弟陪二位去逛逛。” 路北岑对这样的场面始料未及,实在有点累,也有点饿,还有点烦躁,于是也不等蒋中泽再开口,十分干脆道:“文大哥不必麻烦,他们两个人随意走走更自在。阿皓,泽哥,你们赶紧去休息,我们该去吃饭了。” 路北岑说完又拉了拉一直站在旁边的文梦冉,文青也一直在跟自家妹妹递眼色,可文梦冉却一眼都没看文青,心里一直在盘算,下午要找个机会跟他先把话说透了,省得他万一闹出什么事来,人追不上,还落得难堪。 文梦冉回过神连忙道:“那我们先进去,蒋先生、阿皓再见!” 文渊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耸了耸,自家妹妹一向八面玲珑,这下却突然心不在焉,而且也完全不给文青和路家兄弟熟识的机会,其中的意思已经就是不言自明了。 文渊的视线从路北岑脸上掠过,这女孩子虽然长得确实漂亮,但是性格冷清,也不怎么修边幅,刚从外面工作回来,头发有点散乱,和文青从前追求过的女孩子,区别很大,可他说他铁了心,只怕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文渊微微叹了口气,拉了文青和蒋中泽、路北皓告别,转头跟在文梦冉和路北岑身后,进了餐厅。 午饭是自助中餐,文梦冉和路北岑在外面耽搁了一会儿,里面的同事都已经开吃了,文梦冉要带她的哥哥们去见汤总,路北岑自是不愿跟着,自己去选食物,找了张角落里没人的空桌坐了下来,缓缓舒了口气,总算自在了一些。 吃了一半,杜诚然找了过来,直接坐到路北岑对面:“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吃饭?” 路北岑咽下嘴里的食物,笑着回答:“一个人吃饭多自在,杜老师吃完饭了?” 杜诚然点点头:“我们没有回房间,下车直接过来的,吃得快。下午没有培训日程?要不我们先去艺术团那边把演员定了?” “哇塞,不会,你们还有演员可以选?”韦烨的声音突然响起来,路北岑抬头,就看见他一只手搭在薛峰的肩膀上,已经走到了自己这张餐桌前面了。 “你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大惊小怪这是干啥。”薛峰一脸嫌弃地甩掉韦烨搭在自己肩膀上的爪子。 路北岑冲他俩笑了笑,又继续跟杜诚然商量:“杜老师,你说今晚如果要去拍星空谷会不会有点仓促?但是昨天漫天繁星,今晚肯定也不差,我看天气预报说明后天就是多云了,错过这几天只怕要下个月才能来拍这一场。” 拍风景专题,对天气条件要求很高,但是杜诚然清楚,路北岑这计划外的提议,实际上是因为什么,便带着点玩味的笑意看向路北岑:“小路啊,你这可不行,今晚甲方领导来宴请,我刚听说卓领导要来,你是当之无愧的主角,这可不能躲。” 路北岑闻言放下筷子,面露愁容,先叹了口气才道:“我哪是什么主角,我就是个干活儿的,让我安静干活儿比吃多少顿晚宴都强,哎……” 杜诚然和站在一旁的韦烨、薛峰见路北岑一句话叹两声气,都忍不住笑出了声,韦烨打趣道:“看不出来,路老板你这好像有点社恐啊!” 路北岑揉了把脸,非常赞同地点头:“不是好像,就是社恐,杜老师,我觉得我这个天气的理由找得非常好,要不你帮我跟汤总说说?” “不行哦,今晚肯定不成熟,演员下午才能定,万一人家晚上有演出呢?你总得提前通知,好让人家有替换准备。再说了,咱们一走至少得三个摄像,然后加上你,还得带两个人去布光,你让我怎么开口?而且我觉得拍这场,最好大家一起去看看,我也看了天气预报,这几天都是晴天……”杜诚然笑呵呵拒绝了路北岑的逃避。 “那好,我们下午先把演员选了,然后去温泉看看怎么拍,我还是想去拍那个到处都是古树的温泉,这边这个温泉虽然新一点,但是同质化太严重了,那边那个温泉倒是别有一番风情,如果从艺术团调几个演员过去拍,比素人入画就强多了,你觉得呢,杜老师?” 杜诚然点头:“这个我同意,他们身材都比较好,再上点妆,加上绿树掩映,应该很漂亮。” “我也去,几点出发?”薛峰问道。 韦烨也跟着要去:“那把我也带上,我去学习学习,见见世面。” “你去干啥,今天就是去看景,有没有比基尼美女。”薛峰又开始挤兑韦烨。 “切,许你去不许我去?我不稀罕比基尼美女。” “你是不稀罕还是当着这么多同事不敢稀罕?” 谷賙 路北岑有点无奈站起身,懒得再看他们打嘴仗:“走,现在两点过了,我上去洗把脸,顺便跟她们艺术团团长联系一下,你们要眯一会儿?” “不用了,早去早回,三点大堂集合,我去跟汤总打个招呼。”杜诚然也跟着站起身。 杜诚然跟路北岑说好时间,径直去了头天晚上那间茶室,文家三兄妹招待汤总在那里喝茶。 文渊见杜诚然进来,忙起身道:“小姨夫过来这边喝茶。” 文梦冉和文青都看向他身后,没见路北岑跟进来,文梦冉笑道:“小北是不是躲房间去了?” 杜诚然笑着点头,又跟汤总跟说笑一般道:“小姑娘不耐烦应酬,晚上饭局都不想参加。” 汤总笑着应道:“上次我们来千阳她没有一起来,人家领导就问过,说我们主创人员怎么都不过来,有个过程,历练两年就不会这么内向了,小冉你俩应该多在一起,互相学习学习,当编导跟专门搞文字工作不同,不能太内向,但是也要随时能沉得下心。” 文梦冉见汤总点到自己头上,连忙道:“汤总您可太高看我了,小北自己出去采访其实也挺会和人打交道的,你看曲湖和蓝湖那边,最难搞的地方,小北不也悄无声息拍出了几个片子,这就相当于已经建立了稳定的联系,我可没她的本事。” 汤总也不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又问了杜诚然道:“下午你们怎么安排的?” 杜诚然把自己和路北岑商量的计划跟汤总汇报了,汤总看了看时间道:“那要不咱们也去房间里休息一下,选演员我就不去了,你们选完演员打我电话,我跟你们一起去温泉那里看看。” 说完又看向文渊:“文总,这次谢谢你们了,杨总说这趟回去以后想请你们一起坐坐,到时候请一定赏光。” 文渊跟着站起身:“汤总客气了,我这妹妹多得各位领导关照,再说你们能下榻,我们这酒店也是蓬荜生辉了。” 文家三兄妹送了汤总几人出了茶室,文梦冉对杜诚然道:“等下我在大堂等你们,电瓶车随时待命。” 三兄妹送走客人,又回了茶室说话。 文渊不言不语收拾了桌上的茶盏,文青心底的失落这时候已经不用再掩饰了,很干脆地问了自家妹妹:“小冉,小北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 文梦冉叹了口气道:“三哥,要不你还是算了,她昨晚跟我说了一些事,我觉得你俩真不合适,你俩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算勉强扭在一起了,以后也很难长久。” “我哪不知道我俩性格不一样,一动一静,一内向一外向,不是正好互补吗?谁说这世上的男女能走到一起都得是脾性相投?”文青明显不甘心。 文梦冉还没说话,文渊却突然笑了出来:“你小子要的是皮相相投?看人家姑娘漂亮,没追到手就不愿撒手,那是小冉的同事,跟闺蜜都不一样,经常要见面的,以你这吃相,以后怕不要太难看。” 文梦冉愕然,文青愤然,两人目光齐齐看向自家大哥,片刻之后,文梦冉脸上表情变成了然:“三哥,不是我不帮你,既然大哥都这么说,那你先头骗我那些鬼话,以后就别再说了。” “我怎么就不能认真想找个女人定下来?你们俩都是搁门缝里看人……”文青脸上的愤然更盛。 “你跟我俩在这里生什么气,你这不是搞不定吗?我看那姑娘那股子冷清劲儿,一般人很难找到突破口,更何况你这已经先被人家盖了戳儿的。你就老老实实,认认真真,找个能陪你折腾的,认真折腾去,那姑娘是真不适合你。”文渊继续劝道。 “谁说我搞不定,这世上还有我搞不定的女人,大不了我不求你,就照我自己的套路来,我还不信了。” 文青在自家兄妹面前,可就有点不管不顾了,本来按照他的心思,一开始就是天天送花,然后送礼物,但是人不见面,抻上一两个月的,姑娘就会自投罗网了,再来点浪漫的桥段,也就拿下了。 可是文梦冉说这样不行,弄得人家觉得都是负担,让他慢慢来,她会帮他制造机会,结果盼来等去,终于找到眼前这个机会,却当头给了他一棒。 文梦冉就怕文青来这一套,实在是太套路了,套路得让人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而且现在这情况,要是众目睽睽之下整出一场当众求爱的戏码,那就真是尴尬了,小北是应还是不应? 更何况,今天蒋中泽和路北皓还一起来了,路北皓先不谈,蒋中泽这个人的态度,现在令人捉摸不透,谁知道会出现什么情况? 犹豫再三,文梦冉还是决定把路北岑的成长经历简单说一下:“三哥,今天的话,哪儿说哪儿了哈。” 文青看了眼自家妹妹,点了点头:“你说。” “就是外面传的小北那些传言,半真半假……她这样经历的女孩子,一般会走两种极端,一种是渴望爱情,甚至是宠爱式的爱情,填补心理缺失;另一种是筑起高墙,内心极没有安全感。” 文梦冉看了眼已经默不作声,进入呆怔状态的文青,继续说道:“很不幸,小北就属于后者,自尊和自卑交织,自我意识很强大,当然如果她没有这么强大的自我意识,也很难在那样的环境下,依旧保持优秀。她确实很优秀,原来我还不以为然,今天上午跟了一遍现场彩排,这还只是窥见了其中一角,我自愧不如……” 第173章 古井 “姐,真生气了?你看我这不是对国内不熟悉,想找个地方玩都不知道去哪儿嘛!从小到大,爸妈忙,你一直上学,现在工作了也是一直忙,也没人带我出去旅游,泽哥说你们单位既然选了这个景区,肯定还不错,我就想着也过来玩玩,姐,你别生气了,理我一下!” 路北岑坐在房间里,看着阿皓长篇大论的短信,忍不住摇头苦笑,对阿皓,她是真的没有一点办法,更何况,他说的还都是实事,这些年,可能蒋中泽跟他在一起的时光,比自己这些至亲还要更多…… 呆怔了半晌,路北岑拨了电话出去,那边瞬间接起:“姐,你不生气了?” “你住哪个房间?等下我过去找你。”路北岑直接问道。 “我住508,姐你下午不要出去工作吗?可以带我们一起玩?” “等下再说,我还要打几个电话,先挂了。”路北岑挂断电话,开始联系艺术团团长和下午要去看的那个温泉的大堂经理,这是上次踩点时,已经留了联系方式的。 迅速安排完工作,路北岑洗了把脸,感觉被晒出的油脂加上早晨抹的护肤品防晒霜,还有汗水和灰尘终于从毛孔里跑了出来,整个人清爽了不少。 想着下午可能还要晒太阳,隐约记得,蒋中泽说紫外线是女人衰老的最大杀手,好,还是不能太任性了。只能拿了文梦冉的护肤品防晒霜再抹了一遍脸,不得不说,这种黏黏糊糊的感觉真让人难受,但是去年夏天被晒得脱皮的模样历历在目,还是要对抗一下紫外线啊…… 508房间里,蒋中泽悠闲地用凉得差不多的开水泡好两杯茶,然后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拿出一个袋子,很随意地放到桌上,看向路北皓:“等下把这些拿给你姐。” 阿皓愣了愣,站起身打开袋子:“这是什么?防晒霜?墨镜?防晒衣?渔夫帽?不是泽哥,咱俩每天在一起,你这什么时候买的?” 蒋中泽啜了口茶水,显然对那个滋味非常满意,淡淡看了阿皓一眼:“我可没和你一起打游戏。” 阿皓想起昨晚自己在网上奋战,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你自己给啊,让我给不是白瞎了你一片心意。” “让你给你就给,谁买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能用上。”蒋中泽小口小口,很是享受地抿着杯里的茶水。 “呃,好,咦,我姐来了……” 阿皓开了门,路北岑背了个双肩背站在门外。 “你俩下午准备去哪里?”路北岑进了门便直接问道。 “不知道啊……”“你准备带我们去哪里玩?”阿皓和蒋中泽同时开口。 路北岑扬了扬眉毛,露出一抹莞尔,摇了摇头:“我下午有事,不能陪你们,现在这个点,上山肯定不合适了,建议你们要不走碧云江往上游去星空谷,晚上可以考虑在那里看星星,还有篝火晚会,这样的天气住帐篷应该很舒服。” “要不就等晚一点去碧云小镇逛逛,那边有很多当地的美食,吃了晚饭去碧云大剧院看演出也可以,都是不错的选择,如果不想看演出,就回来这边泡泡温泉,当然温泉你们也可以明天上山下来之后再泡,专治疲乏。” 路北岑一边说,一边很随意地坐到了靠阳台的沙发上,蒋中泽悄无声息把另外那杯茶递到路北岑手上,看着她边喝边说,嘴角几不可查地上扬…… “泽哥,你说呢,我们去哪儿,话说,姐,你们不是昨晚才来的吗,你怎么这么熟悉这地方?”阿皓从下意识到一脸疑惑看向路北岑。 路北岑笑了笑:“我先前来踩过点,又看了很多资料,可惜没时间给你们做导游,不然应该比一般导游导得好。” “那你下午去哪里?”蒋中泽见路北岑难得流露出一回小骄傲的情态,顺着她的话问道。 “我要去选演员,明晚看能不能把星空谷那一场拍了,然后还要去看看另外一个拍摄地,晚上当地领导会来宴请,这次的片子是为了明年全国的旅游大会准备的,就在千阳召开,我们频道承接了其中很多项目,明天算是开机。”路北岑显然有点口渴,已经不知不觉把那杯茶给喝完了。 蒋中泽站起身,拿了水壶给路北岑杯子里加了水,好似漫不经心地道:“发展旅游,扩大内需,前景很好,明天你们拍什么?” “拍演歌,你们今晚要是去剧院,就能看到,虽然有点不一样,但是大体差不多,我们同事今晚也会去剧院。” “姐,你也去吗?” “我已经看过了,可能就不去了,晚上得早点休息,明天要早起,早晨景区漂流那边会晚点放游客,我们得赶早把那场拍完。” “这家酒店是文家的产业?”蒋中泽突然开始转移话题。 “对啊,小冉她们家应该是在这行有很多产业,怎么突然问这个?”路北岑答完才想起话题歪了。 “因为奇怪啊,姐,我们不是东道还不能当个游客吗?姐,明天早晨我们能去看看你们怎么拍片子的不?我好好奇啊,没见过。”阿皓反应十分迅速,立即开始提要求。 路北岑一脸无语,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有些好笑道:“可以,你们好好当游客,哪天回去?” “你哪天回去?” “我可能要几天,看天气预报应该是周末会下雨,我能回去呆几天,然后又要过来了。” “就这一个地方你要跑这么多趟?” “去别的景区啊,千阳有好多景点的,这个景区最多能给一分半钟的时长,两个片子一共二十五分钟,得跑好多地方。行了,我到时间了,你们自己看着办。”路北岑把杯里的茶水喝完,转身准备出门。 “姐,这些是给你的,帽子,你先戴上,防晒衣,就在这里穿,防晒霜……”阿皓打开桌上的袋子,开始往外拿东西。 路北岑看着阿皓跟献宝一样掏出那袋子里的防晒用品,想起他买的那一袋琳琅满目的口红和香水,这家伙虽然贴心,可好像没有这么细心,心念闪过,视线不由自主扫向蒋中泽,见他老神在在低头喝茶,便只道了谢,全副武装,一脸无奈照了镜子,把防晒霜揣进包里出了门。 刚下了电梯,路北岑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打开一看,不由得脸色便暗了暗,居然是秦天打来的电话。 “路导您好,我是秦天。”电话那边语气非常客气。 “你好,有什么事吗?”即便明知道和秦天没关系,路北岑语气依旧有些生硬。 “路导,于兰爸爸的事情,我刚听她大姑说了,真是非常抱歉,是我们疏忽了,不知道林导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受到惊吓。”秦天非常诚恳地道歉。 路北岑轻轻叹了口气:“肯定是不太好,哎,算了,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事也怪不了你,于兰她爸……算了,就这样,我会转达你们的歉意,你们就不要再打电话骚扰林老师了,这件事就这样。” 路北岑本来很想通过于家姐妹问清楚,老于到底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却没有如实告知警方,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说不定还会再生事端,不如干脆就这样算了。 秦天似乎听出了路北岑话里的未尽之意:“路导,我们能做点什么,您不妨直接说出来,这件事实在是非常非常抱歉,我都不知道怎么形容于兰的姑姑们和我心里的歉意。” “不用了,就这样,只希望不会再有人来我们台里闹事就行了,帮过于兰我们不后悔,希望她能早日恢复健康!”路北岑言语里透着决绝,该做的已经尽力去做了,现在,只希望再也没有交集…… “那,好,就不打扰您了,千万记得替我们转达对林导的歉意!”秦天不敢直接把电话打给林岚,反而绕到路北岑这里,实际上也是经过再三思量的,于兰爸爸这样的人,他早就领教过。 客观来说,秦天是很能理解父母一定要自己分手的原因,如果不是因为心里那些不舍和同情,可能他也就放手了,其实现在他也很清楚,他和于兰,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有些事,不过就是时间的问题…… 长吁一口气,调整好心情,一下午很顺利,挑好了演员,然后回酒店接了汤总,去看温泉的场地。 路北岑把秦天打电话来的事情跟汤总汇报了,汤总很干脆便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要告诉小林,也不要再提这些人和事,我看她今天状态还不错,刚才中午我跟吴教授也交流了几句,她还是比较了解小林的,应该会起到很好的作用。” 路北岑默默点头,汤总看了她一眼又道:“我们这工作就是有可能遇到各式各样的人,他们大多都是各有执念,才会闹出不可调和的矛盾,就像这个女孩子,如果不是有个这样的父亲,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情况。你们还年轻,未来路还长,不要因为这样极其罕见的偶发情况,对自己从事的职业产生质疑,但是也要做好自我保护……” 汤总这是第一次非常直接地给路北岑做心理建设,见她的情绪并没有太大的波动,说完便也抛开不谈。 几个人已经信步走进这处古井温泉,这是碧云峰下最早开发的一处商业温泉,地处碧云峰主峰山脚下,当初的设计者因地制宜,保留了这处山谷里的参天古木,把温泉建在古树林中,大片常绿古树枝叶葳蕤,西斜的烈日透过树荫照射在铺满青苔的鹅卵石道路上,参差错落的温泉,沿着曲径分散开来,端的是一派温润秋景。 环顾四周,汤总不禁感慨:“真是漂亮,我以前还不知道这里还有一处温泉,难怪你们要舍碧云泉就这里,虽然设施旧了点,但是保养得也还可以,后期调一下色,应该会比我们这样看更漂亮。” 路北岑指了指靠山往上的那一边:“那边有个观景台,上边还有大大小小六个泉眼,现在一般都不对外开放了,在那里能看到往南那边的一片银杏树林,这个季节再往后应该是一片金黄了,非常漂亮……” “那个地方架个机位拍这下面,影影绰绰,很有一点欲说还休,欲露还藏的意味,汤总,咱们上去看看。”杜诚然开着玩笑,给路北岑的介绍做了补充。 “还有这样的好地方,我来了好多次了,怎么没听说过?”文梦冉一脸的讶然。 一行人慢慢沿着山径拾级而上,杜诚然笑呵呵道:“别说你,我都不知道,现在知道这个温泉的,基本上要不是老游客,要不就是当地人,他们宣传太少了,都快搞成养在深闺人未识了。” 跟在最后的大堂经理一脸的尴尬:“我们老板年纪大了,几个子女都在外面,确实现在有点疏于经营。” “你们老板既然不想经营,为什么不考虑卖掉?”文梦冉问得很直接。 “我们老板的儿女是想转让,但是我们老板舍不得,好像还闹了些矛盾,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上到了古井温泉最高点,果然如同路北岑和杜诚然形容的那样,往南是绿叶正在变黄的大片银杏树林,往山下看是葱郁的古木下若隐若现的温泉,可惜今天没有什么人,如果有几个演员,从这个角度拍下去,自是另有一番风情。 “这个点,选是选的好,要是再晚一点,那边银杏都黄了,这边温泉能看到雾气了,可能效果会更好。”汤总笑道。 “很难两全,就怕那边银杏叶子都掉光了,这边才能看到雾气,听说这山里气温变化起来,就是一夜之间。”路北岑不无遗憾地解释道。 “要不等那边银杏黄了,这边放点烟饼子,这就两全其美了。”杜诚然笑着支招…… 第174章 勇气 黄昏来临,市里的领导如期而至,汤总带着周仁、杜诚然和路北岑及文梦冉相迎,文渊和文青也出现在接待的队伍里,他们此来的第一要务,实际上是要亲自招待卓领导一行。 千阳是个旅游大市,这几年经济发展也非常迅猛,文家在千阳开设的酒店不少,跟市里的领导也多有接触,但是以前因为领域不同,和这位卓领导不过几面之缘,这一次算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自然不会错过。 这一次都市频道的千阳培训之旅,文家不仅全程赞助,而且招待周到,虽然有文梦冉的因素在里面,但是这个桥梁作用,汤总自然是非常明白的,明年旅游大会召开,全国各地,甚至世界各国都会有代表团参展,如果文家能成为定点酒店,这其中的效应自是不言而喻的。 而这其中的关键人物,就是这位主抓这项工作的卓领导了,据传,此次旅游大会能定在千阳召开,卓领导功不可没。 本来按照常理,这一趟卓领导是可以不用出面的,但是他本身就是从宣传口出来的,自然对这项工作格外重视,加上千阳最近和都市频道达成了战略合作,而且他和汤总也很熟悉,亲临碧云峰景区也算是再一次表明态度。 一众大佬在前面,路北岑和文梦冉自然是落在最后面,倒是卓领导和汤总文渊几人寒暄过后,点了路北岑道:“小路到了地面频道,这是如鱼得水,比以前还忙啊!” 路北岑哪里不知道这是领导在内涵她,前段时间没有跟着汤总和大型活动部的人一起到千阳接洽,连忙微微躬身解释:“领导别笑话我了,实在是刚到新岗位,得把手上工作都收了尾,才好全身心投入到千阳的拍摄中来。” 卓领导哈哈笑了出来:“我们小路也学会打马虎眼了,不过看在你这回两个策划案都很漂亮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计较了,接下来,可就要看你的了,务必要比上次的片子拍得更好、更精彩,这不是比赛,但是比比赛可更加重要啊!” “是,领导,我肯定尽力而为!”路北岑连忙保证,实在希望尽快结束这种众目睽睽之下,被当成焦点的状态。 汤总看出了路北岑的不自在,不着痕迹地开始转移领导的目标:“卓领导,这边请,咱们先进去坐下再说话。” “好好好,里面请里面请,这都是都市频道来的精英,等下好好尝尝我们碧云大酒店的美食,文总,要帮我们做好后勤工作啊!” 文渊一边笑着应了,一边在前面领路,文青则垫后,负责安顿好另外一席。 林菲和吴教授一起落在最后,文青侧身相请时,两人正聊着路北岑。 吴教授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上次没看出来,这位路导好像不是个普通的编导啊。” “嗯,我听说这回千阳能把这个项目交给我们频道做,和小路关系很大。” “怎么呢,她家里有什么背景吗?” “不是,这种项目光靠背景哪能行,您都是我们的编外了,总该知道我们这行还是有水平高低的,小路是个拍宣传片的高手,来我们频道之前,就帮千阳拿过大奖的,那位领导,以前也是宣传口出来的,据说要求非常高……” 文青脸上挂着机械的笑容,脑海里却一直停留在刚才那一幕,那女孩子带着几分青涩的笑容,却在强作镇定应对着领导的问话,她应该是真的很不喜欢这样的场面? 情感上想护着她,理智上却非常清楚,她不会接受自己,可是为什么总有那么点不甘心呢? 宴分两桌,分别在两个包间,大家相互谦让着坐好之后,卓领导和汤总依旧谈兴甚浓,汤总这会儿正在感慨下午去看的古井温泉非常漂亮,却是养在深闺人未识,卓领导很感兴趣,甚至表示等明天早晨看过第一场拍摄,要亲自去那里看看。 路北岑心里开始打突突,一个大佬在现场坐镇指挥不够,还要来个监工,这可就是大大的不妙了啊,他要是再看得上了头,要亲自上阵,那可真是让人压力山大了…… 文梦冉心里琢磨的,却是要跟自家哥哥问问关于那个古井温泉的事情。 今天的晚宴因为主宾兴致都高,所以气氛一直很好,尽管如此,对路北岑这个希望隐形的人来说,依旧是一种煎熬,总算散了席,大多数人乘车去赶碧云大剧院的演出,路北岑则是跟杜诚然私下报备过之后,悄无声息回了房间。 折腾了一天,总算有点安静的个人时间,路北岑洗完澡,拿出笔记本,把明天的拍摄内容和机位复盘了一遍,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烧水泡茶,视线掠过随手扔在床上的防晒衣和帽子,路北岑眼神微凝,她可以肯定,这些东西肯定不可能是阿皓给买的,可如果是蒋中泽买的,还是特意买给她的,就有点让她消受不起了,又想起文梦冉那句话,好,她还是不想就这样装糊涂,于是干脆拨通了蒋中泽的电话。 电话响了两三声便被接起,蒋中泽醇厚的声音传过来:“你忙完了?” “嗯,刚忙完,你们吃了晚饭吗?现在在哪里?这么安静,你不会告诉我,你在房间里没有出去?”路北岑察觉到电话那边静悄悄的,随口问道。 “阿皓去游泳了,我在房间写作业,对了,你很久没有检查我的作业了,要不现在来检查一下?” 路北皓有点犹豫,她要说的话,可不太适合面对面说出来,毕竟现在她这蒋中泽的确算得上是相处融洽,很难再像先前那样直接说出去。 “我今天有点累了,我是想问你,今天那些防晒的东西,一共多少钱,我……” “你过来,我拿小票给你!” 路北岑本以为蒋中泽会否认是他的手笔,又或者是会拒绝她算账,再或者是别的什么,却没想到他答得这么快,讶然之下,她本能地答道:“呃,好,你稍等。” 换下了身上的睡衣,路北岑去了508,敲开门,蒋中泽站在门里昏黄的门厅灯下,橘色的暖光让身着一件净白t恤衫的蒋中泽显得很是温和。 蒋中泽眉眼间带着笑,让了路北岑进门,不知道为什么,她竟从他的笑容里看出了几分欢喜,她甚至有点怀疑自己看错了。 “来都来了,先检查一下作业?”蒋中泽不由分说,转身从桌上拿了字帖递到路北岑手上。 “我出差一周,有点忙,每天坚持写了一页。”蒋中泽看着路北岑翻看他练的字帖,散落的长发在她低头垂眸间落了些发丝到那字帖上,酒店房间里有些暧昧的灯光,照射在她的额间发梢,堪堪替她减去了几分清冷。 蒋中泽注视着路北岑,猝不及防间,她抬起头,把他眼里的柔情看了个彻底,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 蒋中泽本能地伸出一只手,抚向路北岑的后颈,低下头,覆上她的唇,温热的呼吸交织着她的鼻息,她刚刚沐浴过后的清香让他欲罢不能,她却突然回过神,猛地推开了他,往后退了几步,面上嫣红一片,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已经无法做到发乎情止乎礼了,本能原来是真的会让人失去理智?蒋中泽内心升起一丝懊恼,却并不后悔,就连目光都不再含蓄,反而比刚才更加炙热地看向路北岑,做都做了,就让她看个明明白白! 那样的目光灼灼,路北岑再看不出来,就真成了傻子了,她弄不清为什么自己竟然心跳如鼓,就算是因为他确实看上去十分养眼,也应该走就看习惯了,这颜控的毛病发作起来怎么竟那么上头呢? 路北岑脑子里有点乱,她很想赶紧离开这个房间,但是他就站在那唯一通向门口的通道上,要怎么走出去?她垂下头,有点不知所措。 房间里一片静谧,良久之后,蒋中泽的声音响了起来:“对不起,我没有控制住自己,但是就是你感觉到的这样,我很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很想每时每刻都跟你在一起,已经无法控制,你……” “你别说了,你和我,你觉得,像话吗?可能吗?”路北岑虽然声音很轻,几个问号却像几把刀一样丢了出来。 蒋中泽却从这几个问号之中品出了别的意思,心底泛起一丝雀跃,至少她没有再用那套阴谋论来质问自己,于是干脆反问:“你和我,男未婚女未嫁,怎么就不像话,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我和你说的,是一回事吗?” “你可以不要想那么多,你只要想着我说的那些就可以了,别的,又有什么关系?” 路北岑的脑子终于从一片空白的本能中回过神来,再去回忆自己说过的话,自己这是说了些什么啊?这是问谁呢?这是问题的关键吗? “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你看,你先想到的不是你对我有没有感觉,也没有质疑我的动机,而是问可不可能,像不像话,也就是说,你其实并不排斥我,而是担心那些无关痛痒的事情,要不然,你先什么都不要做,也不要忙着拒绝,你担心的那些事情都交给我,我会全部都解决的,你只需要明白你自己的心意,相信我对你的心意就好。” 蒋中泽声音轻柔到几近蛊惑,路北岑却只是垂着头紧紧抿着嘴唇,握着字帖的指节已经有点发白,蒋中泽说出了她知道却不愿意承认的心思,这感觉是真的有点不太好。 此刻的蒋中泽其实只有一种冲动,想把眼前这女孩子抱进怀里,抚平她此刻的纷乱,可是他却不能这么做,只是从桌上拿了一杯已经变得温热的茶水递到路北岑面前:“你喝口水,把我的作业还我,这本还没写完。” 说完这句也不等路北岑回答,只是从她手里拿过那本字帖,又把水塞进她手里,然后继续道:“今晚我其实很高兴,你能给我打电话,而且你没有出去,那个文青已经完全出局了?” 路北岑本来已经在喝水,闻言却被呛咳出声,半晌之后才平复下来,终于开口反驳:“你想多了,我只是想跟你把账算清楚,顺道谢谢你!” “就算我想多了,你明知道这些是我给你挑的,还要来直接问我,潜意识里不也是想弄个清楚明白吗?我其实也可以继续哄你,说是你教我汉字的报酬,但是我刚看了本书,里面有句话叫光阴荏苒,如白驹过隙,很有感触,心情也就变得很迫切……” 蒋中泽慢慢坐到了沙发旁边的床上,离路北岑尽在咫尺,她觉得这房间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待下去了,连忙站起来道:“很晚了,阿皓应该快回来了,我先走了。” “阿皓住509,而且,其实最希望我们在一起的,应该就是他了,他觉得我们很合适,都喜欢安静,喜欢独处,喜欢看书,喜欢在家里吃饭……” 蒋中泽倒是没有再强行挽留路北岑,说完这句就站起身,任由路北岑夺路而逃,又忍不住笑着喊道:“小北,那天,在你领导面前,我说我是你男朋友,你没反驳,我很开心……” 路北岑突然想起来那晚的事,顿住脚步,头也不回道:“那天晚上那种情况,我只是没心情计较这些事而已!” 看着路北岑说完便匆匆开门走了,蒋中泽只是无声地笑了,心情是真的很好,就由着女孩子再别扭一下…… 路北岑急急回了房间,关门便转身靠着房门发起了呆。 喜欢一个人,然后放任自己的感情,不和自己较劲,其实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上一次,她决定遵循自己内心感觉的时候,也觉得很美妙,可是结局却是那样不堪。 可为什么,今天的自己仍旧想放任心底的那股热流?难道这就是在爱情面前,即使头破血流依旧百折不回的勇气? 呵呵,路北岑在暗自苦笑,她竟从来都不知道,她还有这样的勇气…… 第175章 辛苦 日出东方,碧云江水绿成一泓深翡。 从历史的经年里流传下来的歌声,响彻碧云江上,万丈阳光之下,传统的银质头饰被照得熠熠生辉。 演员们在尽情欢歌,摄像们根据早已布好的机位和景别,在有序拍摄。 今天的路北岑全副武装, 手里拎着喇叭和对讲机,喇叭是用来调动全场的,对讲机是用来和坐在监视器前的杜诚然互动的,当然,杜诚然身后还站着汤总和卓领导等一众大佬。 第一遍,演员们还没进入状态,情绪不够饱满,重来; 第二遍, 有位男演员的帽子突然掉了,重来; 第三遍,总算是全部都进入了状态,连歌声的音量都比前两遍高了不少。 路北岑对这一遍比较满意,和杜诚然交流了关于光的角度问题,又提出再保一条的要求,她笑容明亮,言语温和地调动着大家的积极性…… 再来一遍,总算过了,路北岑招呼着大家换场,自己跑回到杜诚然这边看画面,却眼尖地看见了站在人群后面的路北皓和蒋中泽,不由得脸色僵了僵。 卓领导正和汤总聊天:“眼见为实啊,汤总,对比在剧院里看演出,这样确实更具有震撼力……” 杜诚然的视线却正好落在了路北岑的脸上,顺着她的视线回过头, 意外地看见了蒋中泽和路北皓,笑着抬起手打了个招呼,却极有分寸地没有出声。 哪知道蒋中泽不仅拉着路北皓往里走了几步,还率先开口:“杜老师您好!卓领导、汤总,你们好!” 后面围着的一圈人,有跟着卓领导来的工作人员,还有电视台这边的人,大家都不认识这两个人,却都以为这俩人是对方的人,两个人越众走近了几步,卓领导和汤总听到有人打招呼,齐齐抬起头。 片刻之后,倒是卓领导先想起了这两个人的身份,前不久,这两个人可是招商那边请来的投资考察团贵宾,他作为领导,出面招待过。 卓领导转身伸出手,一边和蒋中泽、路北皓一一握手,一边寒暄着半开玩笑道:“蒋先生和路先生是来旅游的?还是想再对我们千阳做个深度考察?” 汤总是听见这个路姓,才好像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路北岑。 面对汤总的目光,路北岑只能带着几分尴尬解释道:“汤总,那是我弟弟和……” 路北岑是实在不知道怎么介绍蒋中泽,加之那天晚上蒋中泽的那番自我介绍,汤总却把她的尴尬看成了不好意思,却也不点破,正准备转头打招呼,卓领导却好似听见了路北岑的解释,视线在路北皓和路北岑脸上扫了一圈,哈哈笑出了声:“我说怎么跟个地球村一样,都是熟人呢,原来你们这两个路是一家啊!” “汤总,这两位可是我们千阳请都请不到的贵宾啊,没想到却跟着小路跑来了碧云峰,小路你这可就是真人不露相了,回头我要找你好好聊聊。” 路北岑真是尴尬到抠脚,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虽然知道这两个人在握着项目找地方建厂,可她也实在不知道他们究竟在搞什么项目啊!只能讪讪不语,心里又开始烦躁,却是连一眼都不敢看蒋中泽。 杜诚然似乎感受到了路北岑的尴尬,连忙解围:“小路快来看一下画面,等下那边的光就过去了。” 还是我杜老师威武啊,路北岑连忙走到监视器前面,深呼吸看画面。 不要说路北皓,就是蒋中泽也不敢再惹路北岑,只是笑着道歉:“不好意思,我们本来是想来漂流的,结果看见这么多人,才知道你们今天在这里拍摄,就过来打个招呼。” 卓领导可是听过了下面的人汇报,蒋家和路家要联手做的这个项目,能盘活千阳一个开发区的医药产业,甚至打通上下游链接,蒋家有专利有实验室有人才还有资金,路氏企业有成熟完备的销售体系,也一样资金雄厚。 现在这个项目知道的人还不多,据说是下江的一个开发区也在竞争,那里靠近湖夏,比千阳在省里更具有区位优势。 招商引资是大事,开门办会不也是为了更多地吸引投资,带动产业发展嘛! 这样的情况下,卓领导怎么可能会放过眼前的机会?这两位虽然都是二世祖,可也是这个项目的决策人,尤其是这位蒋先生,资料显示,除了出身背景不凡,本身在医药领域,也是很有专业地位的青年专家。 “那真是不巧了,不过以我们小路的能力,应该很快就能拍完,到时候工作人员会安排好,劳烦二位在这里稍待片刻!”卓领导发完话,他身边的秘书就去了旁边打电话。 汤总没说话,耳朵在听卓领导和蒋中泽对话,眼睛却在看路北岑和杜诚然细细对了画面,然后就看见路北岑一溜烟又去了下一场的拍摄地。 蒋中泽也不再推辞,只是很有分寸地落后两步看着现场,反而是路北皓看着自家姐姐走了,慢慢靠到杜诚然身边,饶有兴致地问东问西,这会儿杜诚然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倒是笑呵呵一一作答,很快边上的沈忱也加入了话题…… 这时候的太阳已经逐渐显示出威力,汤总几人还好,头上有一片树荫,杜诚然他们站的地方就有点晒了,几个人说说笑笑,浑然不觉背后已经被汗湿了。 汤总见状便和卓领导及蒋中泽笑道:“不知道过了这回,我们小路是不是就要转行了?毕竟我们这个行业,还是很辛苦的,尤其是女孩子,该晒的太阳一点也不会少啊!” 卓领导也跟着哈哈笑了出来:“那样汤总就得损失一员大将了。” 蒋中泽闻言笑道:“汤总说笑了,我们两家都是很尊重子女的个人选择的。” 这话听在汤总和卓领导耳朵里,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意思。 汤总隐约记得,这个年轻人自我介绍说过是路北岑的男朋友,虽然当时路北岑并未反驳,但是她脸上的表情也并不像是就承认了,而且有关路北岑和李见涛的话题,他也不是全然不知,只是不太理会这些流言罢了,但是这下听眼前这人的意思,已经上升到家族的高度了? 而卓领导只知道蒋家和路家是姻亲关系,但并不清楚他们两家复杂的家庭关系,蒋中泽这话初听好像透着几分对弟妹的关切,但是又透着几分怪异。 这时候一号场已经准备妥当,路北岑那边已经喊了开始,大家也就不再多言语了。 又是重复的一遍再一遍,到第四遍,路北岑终于喊了转场,文梦冉从专注的工作状态放松下来,这才转头看了一直站在她身后的路北岑,直接惊讶出声:“咦,小北,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快喝点水,别中了暑,今天这温度好像比昨天高了不少。” 路北岑连忙掩饰着摘下帽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跟着说道:“这是秋老虎发威了?我直接去下一场了,你帮我找人送几箱可乐过来?昨天说请客,后来耽误了。” 帮着举毛毛狗回来的一个高个子后期听了这话,立即点头:“对对对,要冰的,我要喝两瓶,好像全场没人比我累,这个狗要从头举到尾,长得高是我的错吗?” 看着这哥们一幅苦瓜脸,这一场的人都跟着笑了,撑了竹筏回来的演员也跟着开玩笑:“路导,可乐也有我们的份?” “都有都有,你们先去树荫底下歇会儿,我们争取早点拍完。”路北岑连忙应承。 “好嘞,路导你也要注意补水,我看你衣服都快湿透了。”一个年龄稍微大一点的演员很是关切道。 道了谢,路北岑又擦了一遍汗水,快步走到了林菲那个点,天气实在太热,妆都很难持久,艺术团跟来的化妆师正在替二人补妆。 林菲招手让路北岑站到自己身边的树荫底下,拿了自己的帽子替她扇风:“你快喝点水,还有三个点呢,这太阳太大了。” 文梦冉几人回到杜诚然那边,摄像把画面播给杜诚然看,文梦冉开始打电话让人送可乐过来,汤总闻言便转身道:“小文,让带点人丹和藿香正气液过来,今天气温太高了,最好请餐厅熬一锅绿豆汤。” 文梦冉去打电话,卓领导看着她一头一脸的汗,不禁感慨道:“要说女孩子干这行实在有点遭罪,是真辛苦。” 汤总站在树荫底下都已经能感觉到热浪往身上扑,便很客气地对卓领导道:“卓领导,这边还有三个点就结束了,要不您先去忙别的事,我们等下拍完就回去了。” 现场正有条不紊地拍摄,卓领导也没有坚持,只是看向蒋中泽道:“蒋先生,今天这天气可不太适合竹筏漂流,要不我带你们去个别的景点游览一下,等下中午一起用个便饭。” 蒋中泽看了一眼正和杜诚然他们几个聊得高兴的路北皓,很是礼貌地摇头道:“谢谢卓领导,您先去忙,我在这里等一下他们姐弟就好,这趟我们只是随便出来玩玩的,不久之后我们会有团队过来,到时候可能还要多多叨扰卓领导。” 这话就很明白了,今天不谈工作,但是千阳已经被他们列在选择范围之内了,但是卓领导何尝不明白,最终拍板的,还是眼前这位。 “那好,到时候联系,我们随时欢迎。”卓领导很有眼色地撤走。 很快,防暑的药物和快乐肥仔水送了过来,阳光刺激着大家更好地配合,终于在十点刚过结束拍摄。 今天最辛苦的莫过于举毛毛狗的后期、管摇臂的摄像和周仁,还有一个路北岑,她是真的感觉快要虚脱了。 蒋中泽旁若无人从路北岑身上拿掉双肩包,再把一直拿在手上的一瓶常温矿泉水递到她手上:“赶紧喝,我看你快中暑了。” “姐,他们再喝藿香正气液你要不要来一支?”阿皓扬声问道。 路北岑有点脱力地摆摆手:“我受不了那味儿。” 这时候大家都已经开始拆装设备了,杜诚然比较有经验,走过来对路北岑道:“小北,我们这里还要一会儿,你先跟你家人回去休息一下,这一上午你这脚要受不了了?” 路北岑走来走去的路基本上都是江边的石滩,一个上午从六点开始,就在鹅卵石上来回走动,鞋子对脚的保护作用已经微乎其微。 蒋中泽看了眼路北岑脚上的运动鞋,正准备躬身,路北岑看他那动作趋向,连忙转身往公路上走,开始不停在走没感觉,歇了这一会儿才发觉这脚已经像是灌了铅,脚踝那里应该是摩擦过度,起了泡,正想喊阿皓,却看见他已经走了老远去发动车子了。 再怎么装,也掩饰不住自己的窘境了,好像天更热了…… 蒋中泽伸过手搀了她的手臂:“走,要不还是我背你?” 路北岑不吭声,这么多同事领导看着,一早上就废了,那在别人嘴里就不是娇气二是矫情了。 “我没事,赶紧走。”路北岑已经被那只温热的手掌热得再次大汗淋漓,只是垂着头往前走。 蒋中泽似乎能感受到路北岑的那份不自在,来来往往打量他俩的同事纷纷投送了好奇的视线过来,他感觉很好,甚至对文梦冉和林菲都多了几分好感,她俩都只是站在台里的大巴门口遥遥望过来,却并没有过来帮忙。 “你们经常这样?”蒋中泽的眼神再次看向路北岑有点吃痛的那条腿。 路北岑愣了一下才答道:“啊,没有,我没事,就是路走多了,汗也出多了点,脚踝那里好像磨了个泡,等下拿个创可贴贴一下就好,我包里有。” “你这个工作,是真的有点辛苦……” 路北岑连忙打断他的话:“这天下哪有不辛苦的工作,不过是辛苦的方式不同而已。还有,你要嘱咐阿皓,不要告诉我爸妈!” 蒋中泽无语苦笑,好像心疼的人是自己好? 第176章 晒星星月亮还是太阳 下午三点,热浪滚滚,停在酒店大堂门口的大巴车冷气开到最足,依旧难以抵挡依旧白热化的太阳照射出来的光线。 当路北岑出现在大巴车上的时候,一车人都有点被惊住了,韦烨率先伸出大手比了个大大的赞:“牛逼路老板,看不出来你这小身板可真扛祸祸!” “路老板,你家属呢?下午不跟着保驾护航了?那个大帅哥是不是你男朋友啊?” “哇靠,要不要这么拼?”更多的人心里和嘴里同时爆发出这样的疑问。 本来上午收工的时候,大家看到路北岑已经累瘸了,那样的太阳,谁晒谁知道,那样的路,谁走谁知道,从六点走到十点,还要劳心劳力,里面的辛苦所有参与的人都能感受到。 而且这姑娘中午吃饭都没有出现,大家还以为下午原定的拍摄计划要暂停,两点半却突然得到通知,三点正常集合时,又开始猜测要不是换了人主持拍摄,要不是换了学习项目,甚至私底下都在质疑这样组织拍摄的必要性,以及这么拼命到底至不至于…… 但是这下看到路北岑出现,在场除了林菲和文梦冉,其余都是男人,这下还能再说什么?人家一个小姑娘都能坚持住,这一群大老爷们儿再瞎逼逼,可就不太像样了,更何况这一拨选来的都是既有技术,也有点上进心的。 路北岑被车里的人说得脸颊有些发烫,有些不好意思道:“今天辛苦大家了,没想到气温一下子飙了起来,等会儿晚上我请大家吃饭,星空谷那边有个餐厅,味道不错,还别有一番风情!” 一般情况下,外出拍摄,基本都是摄制组经费按人均来点餐,或者是盒饭,但是今天情况特殊,这两场拍摄虽然被汤总规划为培训的重要部分,但其实却是在替路北岑这个千阳拍摄项目的具体负责人打工,而且是无偿打工。 天气热,拍摄安排得还密集,路北岑本身资历也浅,虽然有汤总亲自坐镇,但是请一顿饭,也是应有之义。 “这个可以有,路老板敞亮!”众人的注意力被转移,开始起哄,路北岑连忙坐到文梦冉边上不再吭声。 别人不知道,文梦冉可是再清楚不过,星空谷那地方,别有一番风情还能坐下这一车人的餐厅,大概就只有那一家,按照今天的拍摄计划,能看到那些风情的时候,大家都要各自开始作业了。 文梦冉失笑看着路北岑:“这波转移注意力操作得好啊!” 路北岑呵呵笑出了声:“那不然呢?” 杜诚然也是一脸好笑看着欢欣雀跃,开始期待晚餐的这一车人,汤总上车,大巴车缓缓开动,大家倒是不敢再拿路北岑打趣…… 很快便到达了星空谷,昨天选好的一对饰演情侣的演员和十多个群众演员也都到了。 这一场要拍到日暮交替,星空谷的天空从太阳西落的雄浑壮美过渡到满天星辰的静谧安然,在这样的天空下,在星空谷这个夜间景区的活力开始绽放,那对情侣贯穿这一场景始终,从穿过熙攘人群的甜蜜恋人,到篝火晚会的热情共舞,再到星空帐篷的浪漫之夜…… 跟上午一样,每一个编导和摄像都被分配了任务,各项准备工作完毕,五点钟,路北岑履行承诺,请大家到了星空谷最大的那间餐厅吃饭。 众人对这餐厅和晚餐都充满了好奇,可这家虽然占地很广,又基本都是错落有致的平房宅院,但大家进了屋,实在没看出还有什么别的不同寻常。 大家一进屋就上了菜,碍于汤总在场,虽然一肚子官司却不好问,最后还是韦烨忍不住好奇,轻声问了坐在旁边的杜诚然,杜诚然笑呵呵指了指屋顶。 韦烨一双小眼睛盯着屋顶看了半天,那就是一层遮阳布一样的东西,能有什么玄机。 “杜老师,你就别卖关子了!”韦烨轻声嘟囔道。 “赶紧吃饭,咱们只有半小时,吃不完你就饿着,晚上可还长得很!”杜诚然一脸讳莫如深。 突然,屋顶那层布缓缓滑向屋顶一侧,太阳的光大喇喇照了进来,尽管已经是夕阳,依旧还是有几分威力的。 “我擦,路老板,你这是让我们来晒太阳啊?这就是别具风情?”沈忱站在门边,手还搭在那个遮阳布的开关上。 韦烨终于回过神:“别人晒星星晒月亮,感情我们就只有晒太阳的命?” 汤总有点不明所以,只听说是路北岑请吃饭,却不知道还有别的什么说法,只是摇头失笑:“你们这些人,有人请吃饭还要挑三拣四,本来今晚安排的可是盒饭!赶紧吃饭,等下就要开拍了!” “话说一大桌子人,就是在星空底下吃饭,是不是也挺怪异的?”这两天都很少说话的林菲突然出声,领着大家一起往那个画面去想象…… 哈,在座单身的不少,谁都憧憬黑夜里、星空下的那点浪漫,可要是一群人一起看星星,怕不是成了群浪?画面果然有点违和啊,咳咳咳…… 路北岑只是笑而不语,文梦冉开始答疑:“这满镇上也找不出第二个更大的包间了,人家老板做的是生意。” 顿时意兴阑珊,韦烨把注意力都转向了桌上的菜肴:“吃饭,呃,这个紫苏油浸鱼味道不错啊!” “这个风干牛肉也好吃,量还很足……” “这是什么?牛脚还是牛尾?哇,好入味,就是有点辣……” “话说,这菜和星空月亮什么的,一点都不搭好,这菜就像家里过日子,一点都不浪漫……” 不过不管浪漫不浪漫,这顿饭是吃得真香,路北岑舍得花钱点菜,众人吃饱喝足,准备晚上友情赞助,大干一场。 买单的时候,汤总和杜诚然都要掏钱,路北岑很是尴尬,刚好景区的管理人员闻讯赶了过来,把老板请了出来,老板是个挺圆滑的胖子,听管理人员介绍之后,主动要求免单,只提了个一个要求,片子里给个画面。 路北岑和杜诚然相视一笑,这条街本来就要给镜头,这也不算违反什么规定,再说按照景区管理人员的意思,是让老板给个优惠,景区买单,反正也算是为人家做宣传,而且这家店确实味道不错,两人看向汤总,他也并不拘泥,当即点头答应。 与此同时,碧云大酒店508房间里,阿皓一脸兴奋看向正在写字帖的蒋中泽。 “泽哥,你和我姐,是不是有什么新情况?”阿皓眼里闪着好奇的光。 蒋中泽许久都没说话,直到快要把阿皓的耐心消磨殆尽,才出声:“那个星空谷,不知道今晚还能不能找到看星星的地方。” “泽哥,你这招顾左右而言他不好使了哈……咦,你让我答应那个卓领导他们的宴请,不会是因为这个?”阿皓不满地嚷嚷了半截,突然意识到情况不对,立即来了个大转弯。 蒋中泽抬起头,笑吟吟看了阿皓一眼,才继续道:“你不是说这边的基础条件比下江要好吗?那咱们多接触一下,总没有坏处。”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路北皓一脸的不信,眨了眨眼,也开始兜圈子:“一个景区那么大,不一定能碰上我姐,我们吃了饭过去逛逛有什么关系?” “他们晚上要在那里过夜,说是还要拍明天早晨的日出。” “不会,我姐就开始给你报备行踪了,我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他们这工作还带日夜连轴转的?” 蒋中泽不吭声,总不能说是偷听路北岑打电话得到的结果,他还听到路北岑和杜诚然商量,那地方这两天应该帐篷爆满,除了开始因为要拍摄留下的一个星空帐篷,已经没有别的地方了,来回折腾器械带来带去还麻烦,而且大家都累了一天,就怕半夜回来睡觉,早晨四点钟起不来,那就赶不上拍日出延时,只能在山上熬一夜…… 这姑娘是真拼啊,不过要不是这股子韧劲和拼劲,只怕就不会是今天这样一个人了,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没有长歪已经是万幸了,还能一直保持住成绩优秀,个中辛酸,可想而知。 蒋中泽想起上午那双被汗水浸透的鞋子,还有带着血的白袜子,禁不住摇了摇头,那个刺眼的创可贴,怎么看怎么都不靠谱,可她说她习惯了…… 忍不住叹了口气,蒋中泽悠悠开口道:“选址的事,要尽快定下来,我要回去一趟,和你姐的事,必须和家里说一声。” 路北皓猛地一下从沙发上坐起来:“泽哥,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就一晚上的时间,最多再加上今天一中午,你这是坐了火箭了?不过这不太可能,按我姐那性格,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路北皓一边说一边挠头“还有,这事儿好像也不光是我姐的事,还有我妈那里,怕是也……” 蒋中泽有些好笑地看着阿皓:“照你的意思,这就是个坑,那你还想方设法推着我往坑里跳?这是诚心算计我呢?” “这个……我哪有,泽哥你就说,我姐这样的女孩子,难道不是很难得吗?你俩多合适啊,这怎么能是坑呢?”阿皓有点心虚,言语间带着几分讪讪的意思。 “行了,将功赎罪,现在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保密,别的,我来解决,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就行。” “我姐真的愿意和你谈恋爱?”蒋中泽越是笃定,阿皓越是怀疑。 蒋中泽眼前浮现出路北岑虽然依旧有点别扭,却并不排斥他接近,反而还会经常面颊泛出绯红的模样,只是一脸神秘地笑了笑…… 电话铃声响起,阿皓看了来电,迅速收敛表情,约好的晚餐到时间了。 今晚这顿饭,卓领导没有带太多人,就是一个亲近的部下,和路北岑也比较熟悉了,这一顿饭,卓领导要打感情牌,双方的唯一纽带就是路北岑。 上午从拍摄地回宾馆,卓领导就没闲着,他本来的日程是午饭后就回市区,休息半天,晚上还有个会议,但是当他把电话打给了一把手,汇报了蒋中泽和路北皓在碧云峰景区的事,领导当即指示,务必要做一番争取,据他现在得到的汇报,这个项目,希望还是有,就是没有一个很好的切入方式,这两个人一直很低调,很难接触得上。 这就由不得卓领导不多想一点了,他是新升上来的领导,正是大展宏图往上走的时候,现在开局很好,除了办这样的大会,也引进了几笔投资,但是谁还会嫌成绩单亮眼? 先前,卓领导只是对这个项目有个浅显的了解,但是并不知道进度以及存在的困难,从上午到中午,他很深入地了解了这个项目,以及现在掌握的蒋家和路家的情况,几经思索,他中午还约了汤总、杜诚然一起吃饭,侧面了解了一些情况,又打电话给路北岑表示了关心。 最终,卓领导决定还是从路北岑身上入手,无论如何,从今天的情况来看,路北岑和路北皓这两姐弟的关系,应该是相当不错的,至于蒋中泽,现在情况不明,多个接触了解的机会,总是好事。 电话是路北皓接的,他稍微犹豫就同意赴宴,明显是和蒋中泽有过交流,这就更表示,这件事是很有希望的。 这顿饭吃得很讲究,卓领导一个字都没有提项目的事,先从一个行业前辈的角度对路北岑的水平和能吃苦大加赞叹,再说到上回路北岑拍的那个千阳的专题片,在不落俗套的前提下,充分展现了千阳这座城市的经济和文化活力。 卓领导从这两个二世祖的表情分析,他们虽然一直话不多,却始终对关于路北岑的话题很感兴趣。 于是,路北岑虽然人不在这饭桌上,话题却始终没有离开她,然后就扯到了今天上午的拍摄和晚上去的星空谷,然后就自然而然说起那是个夜游的好地方,然后路北皓就开始很有兴趣地表示,他和蒋中泽都是观星爱好者,晚上也想去凑个热闹,酒就不能多喝…… 闻弦歌而知雅意,跟着卓领导一起来的工作人员立即做了一番安排。 第178章 星空草甸 星光璀璨,幕天席地,每个人都卸下那些假装成熟的外壳,变成了淘气的孩子。一群人随意散坐在最高点观星台的草甸上,七嘴八舌开着玩笑打打闹闹,累了一天,却没有了睡意。 韦烨最会起哄, 叫嚷着要来点小酒和宵夜,轮子明显就是发给路北岑的,文梦冉一脸的鄙夷:“你又想欺负我们小北,你爱喝酒自己掏钱去买就是,下面酒还在营业,你也可以去, 说不定还会有什么艳遇。” “艳遇个屁,这地方酒里的酒死贵不说,真遇上了也艳不成, 难不成真是天为被,地当床?”韦烨一幅小爷我不好骗的模样。 “哟,看样子这是已经想过,不仅想过,还是深思熟虑过的,算得这么精,难怪撩不到妹子……”薛峰喝着矿泉水,扯着嘴角在笑。 “你这人多没劲,看破不说破都不懂,你就说咱五点吃的饭,然后一顿猛操作,到现在,你这白水能喝出什么滋味来?” 沈忱跟着点头:“嗯嗯,我也有点饿了,要不咱们凑钱去买点吃的喝的,顺道买两幅扑克牌上来,这大半夜光看星星可打发不过去。” 杜诚然看众人闹得差不多, 便笑着开始掏钱包:“行了,我出钱你们出力,自己去买。” 路北岑连忙跟着掏钱:“杜老师,我来我来,本来就应该我来付钱,晚餐也……” 杜诚然连忙摆手制止,这要是晚餐被免了单的事被这些兔崽子们知道了,自己这钱包今晚不够造的。 路北皓连忙站了起来:“都别争了,我买单,你们辛苦一天了,我看着都累,谁跟我去买啊?我不知道地方。” 路北岑笑吟吟点头道:“这样可以,杜老师就别争了,阿皓,你看着买点,最好还要买点蛋糕饼干什么的,有水果也来点……” 韦烨和沈忱见杜诚然笑眯眯不说话了,便立即蹿了起来, “我去我去我去,我跟你说, 山顶这家帐篷服务社东西少还死贵, 我们到下面24小时超市去买……” 杜诚然听着韦烨嚷嚷,嘿嘿笑道:“臭小子吃大户还帮着精打细算,真是人才啊。” “杜老师,你怕不是想多了,我看韦烨这小子主要是想整点白的,刚才他就去那服务社看过,连啤酒都没有。”王伟开始笑呵呵拆台。 这样的环境倒是让林菲也觉得很是放松,倒是没想着融入不融入的事情,只是很自然打开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掏出两袋牛肉干,抖了抖笑道:“我有牛肉干,大家分一分。” 这都凌晨了,饿了一天说不饿那是假的,杜诚然看着一群小伙子跟饿狼一样的嗷嗷叫了起来,忍不住失笑:“你们看,这才是老江湖,出门行走,随身带着干粮啊!” 蒋中泽本来和阿皓坐在一起,在这一群人的最外围,阿皓性格开朗,早晨就跟这群人混了个脸熟,晚上再东扯西拉,还有文梦冉和杜诚然帮着插科打诨,熟悉得就更快,这下阿皓去买单了,蒋中泽一个人坐在那里,偶尔笑看着大家,大部分时间是真的在看星空。 文梦冉抓了几个牛肉干塞到路北岑手里:“你家属你一晚上不闻不问,快去给人家送过去跟人聊聊天。” 路北岑都不知道为什么,瞬间脸开始发热,文梦冉跟打哑谜一样冲她一边挤眼一边笑道:“怎么样?我说的没错?” 林菲看路北岑似乎有点尴尬,瞬间想起之前去西北的时候,这两人就跟着,年轻人好玩是一回事,对国内不熟悉也是一回事,弟弟愿意跟着姐姐,可这人也一直跟着,只怕就不简单,她立即明白了个大概,也跟着推了她一把:“快去快去,别跟这里杵着了……” 在心里叹了口气,路北岑抓着那几个牛肉干,走到蒋中泽旁边蹲下,伸出手:“那个,你饿不饿,林姐叫我拿给你的!” 蒋中泽看着女孩子有点尴尬的表情,表情极为柔和地笑了起来,伸手接过牛肉干,顺便拉着她的手掌让她一屁股坐在了阿皓刚才坐过的位置:“你坐,我有东西给你。” 回过头,蒋中泽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一瓶放了几片茶叶的矿泉水,还有一个保温杯,两瓶咖啡。 “你想喝茶吗?我带了开水和茶叶,要不然喝这个冷泡茶水的也行,我试过,很甜,咖啡我本来是给杜老师带的,结果现在这么多人,你看着给。”杜诚然跟数宝一样一边掏一边说。 “对了,这里还有几块巧克力,那个宾馆的商店里,只有这种,你的脚还痛不痛,脱了鞋子晾晾,我带了创可贴……” 从小到大,路北岑的生活都算是过得比较粗糙的,在那样举国物资都算不上丰足的年代,人们除了最基本的吃穿,更多的就是勤俭节约,多攒点钱防身,更何况养父母那样从小缺吃少穿长大的工人,路北岑印象很深,她都很大了,养母还在穿打补丁的旧秋裤,两三年也难得买一件新衣裳…… 很小的时候,养父是不管她的,养母虽然疼爱她,可是每天上着三班倒的班,还要负责家里所有的家务,而且家里经济条件就那样,就是再想对她好,也不过就是会顾着她吃饱穿暖,至于别的更细致的,养母那样朴素的人,也不会。 后来,养父母下岗之后,养母更是疲于生计,养父开始酗酒家暴,生活从来没有在天堂,却一下就跌进了地狱,每天过着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喘的日子,这一天早晨睁开眼到晚上上床睡觉,没有挨打,小心脏才能稍微展开一点,香甜入梦。 再后来,回了路家,物质虽然富足,可是格格不入的陌生感,还有内心深处的怨气从来就没有远离过她的生活,父母也还在拼搏奋斗,闲暇之余,即使对她算得上小心翼翼,可是隔阂了十几年,又怎么会知道她需要的究竟是什么? 总算还有阿皓,在用他单纯的热情拉着她不断的靠近,她喜欢做饭,喜欢看书,这些事情都是阿皓告诉给父母的,至于别的,他们给与的都是他们认为的好,可是不是路北岑需要的,他们不是不关心,而是真的揣测不出。 路北岑当然也曾憧憬过浪漫的爱情,可是在这样的物质年代,谈恋爱先考虑的是对方的家境,就是在大学里,穷学生永远都在疲于奔命,不是在打工挣学费和生活费,就是在拼命学习争取奖学金,哪有空为了爱情绸缪,反而只有那些家境好的,才有闲又有钱,鲜花和礼物,都是要花钱才能买到的,爱情在金钱铺路之后,随之而来。 都是一样的天之骄子,被众多男生追求的女同学,首先也是颜值和气质在前,什么是有趣的灵魂?用在女生身上并不合适,男生先是视觉动物,等到要翻书的时候,才会说那个人空有一身皮囊,关键是能考进b大的女生,还会有草包吗? 都说大学时代不谈一场恋爱,就算没读过大学,可是路北岑看着那些人,分分合合,甚至频繁更换组合,就好像小孩在过家家一样,体验过生活疾苦的,没人有空玩过家家,所图甚大的,也没空过家家,来来去去,过家家那些人,毕业就分手的都喝着啤酒唱着离别的歌,伤感得要死要活,只是不知道在未来某一天,会不会为当年的少不更事面红耳赤? 这样的时代,爱情真的成了奢侈品,鲜花和精致的礼物只能说明这个人有钱,可暖宝宝和生姜红糖水,才能说明这个人有心。 有钱的人不少,有心人难得。 此刻的路北岑,说心里没有丝毫异动,是不可能的,看着防潮垫上那一样样,她咬了咬嘴唇:“你,没必要这样,我是来工作的,我会照顾好自己。” 蒋中泽用保温杯的盖子勾兑好温热适宜的茶水,递到路北岑面前:“来,喝一口,我看你累的时候就喜欢喝口茶,我也跟着试了试,确实效果不错。” 看着路北岑接过杯盖喝茶,蒋中泽很满足的笑了起来:“今天表现不错,知道听话,学会了好好防晒。” 一杯温度得宜的茶水,让路北岑极是满足,全身从上到下,连情绪都跟着舒缓了不少:“你为什么总是要强调让我注意防晒?你不会也觉得一白遮三丑?” 蒋中泽眼中的笑意变了变:“长时间暴晒是真的可能生病的,而且是无法治愈的疾病,比如红斑狼疮,尤其是你们这种暴晒之下辛苦工作,劳累之后免疫力还会降低,绝对不是危言耸听,你可以找学医的同学问问。” “不过,一白遮三丑的意思,我能理解成你在考虑女为悦己者容吗?” 路北岑这才明白,蒋中泽现在眼中的笑意表达的是什么意思,那就是赤裸裸的调侃。 “我不跟你说了。”路北岑有点恼羞成怒。 蒋中泽拉住她的手:“好了,不逗你了,说正事,刚才汤总住的那个小院里,还有一间房,你看要不让杜老师或者是你那两位女同事去休息一会儿。” “对了,我还忘了谢谢你了,你们怎么弄到房间的?”路北岑问道。 “卓领导对你欣赏有加,然后连带着我们这两个家属跟着受益了。”蒋中泽笑道。 路北岑哈了一声:“我信你个鬼,小冉这半个地头蛇都没办法,骗谁呢?” 蒋中泽想了想,是没话找话,还是间接提醒,反正是个不错的话题,人都自己过来了,哪能轻易就让她溜了:“最近你们在千阳拍摄,应该待遇不会差的,说不定那位卓领导还会找你聊聊,我们那个项目选址要结束了,下江和千阳都有个主打医药产业的开发区,你有没有什么参考意见?” 路北岑脑子转了一圈,立即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连忙摇头:“我哪儿知道这些,要是问我就能做决定,你们还至于要选来选去选这么久,估计还耗费了不少人力?” “听说你对千阳的情况很了解,而下江又是你的故乡,你很有发言权啊!”蒋中泽笑道。 “你不是已经做了决定,我倒想问问你,为什么考虑千阳而非下江,按道理,我爸应该更支持在下江?”路北岑脑子很是聪明,蒋中泽和路北皓都敢堂而皇之跟卓领导提要求了,要说还没做出选择,那怎么可能。 “傻丫头,这你就想错了,反而是你爸爸比较看好千阳而非下江,这里面应该有几层考量,但是最重要的还是在商言商,我们考察的那个经济开发区,靠近省会湖夏,一直在省管与否中博弈,我们是来做企业的,不想成为双方博弈的棋子。更何况,一旦省管,人事也会发生变化,形势就变得更复杂……” 路北岑眨了眨眼,这不是基本已经做了决定,纯属没话找话说吗?可是能成为博弈的棋子,体量得有多大? “难怪卓领导那么上心,你们这是准备干番大事业啊!那你们还有空四处闲逛?”路北岑笑道。 “我这不是也得多纬度了解一下情况嘛!所以才想问问你这个大记者啊!”蒋中泽也跟着笑了。 “我们拍宣传片能看到什么?无非都是锦上之花,人家想给我们看的,想让领导看到的,我们才看得到。”路北岑头脑非常清醒。 林菲和文梦冉远远看着路北岑和蒋中泽有说有笑聊着天,也开始笑着咬耳朵。 “林姐,你有没有觉得,看他们俩聊天,不用听,光看就觉得养眼?” 林菲跟着点头:“嗯,一个帅气一个漂亮,养眼得很哪!上次我们去西北,我就觉得这两个人有情况,没想到还是真的,当时听你小姨夫说小北和那个小蒋家里有亲,我才没多想,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没有,小北和她弟弟是同父异母的姐弟,那一位是小北弟弟外婆家那边的亲戚,不过,话说这么重要的情况,小北这家伙竟然半个字都没跟我提过,害得我还帮我哥瞎牵线。” 林菲耸了耸眉毛,这情况还真是挺复杂,但是人家家里的事,也不好再多说,连忙顺着文梦冉的话题往下说:“不会,你哪个哥哥?要是大哥还不错,你那个三哥的话,就有点算是乱点鸳鸯谱了……” 文梦冉开始尴尬:“哎,我开始是觉得,我三哥多热情开朗的一个人,反而是我哥,跟个闷葫芦一样,一天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小北的性格也闷,找个互补的不挺好嘛!” 林菲失笑:“那可不一定,要互补也得相互了解才能互相包容,都读不懂对方在想什么,就是想对人家好,都不知道该怎么好,你说对?我觉得小北应该不会找个你三哥那样的对象。不过我也是瞎说,我自己的事情都拎不清的,你别介意哈!” 文梦冉想起文青那一堆的鲜花,就开始脸颊发烫:“我小姨和我小姨夫也觉得不合适,说我是乱点鸳鸯谱,我三哥还怪我坏了他的好事,哎,以后再也不胡乱牵线了,纯属自找没趣啊!” “呵呵,我也做不成媒,后来还发现自己眼光更有问题,再也不操心这些事了……” 这时候温度适宜,电视台这一群人,有望眼欲穿等着酒和吃食回来的小年轻,三三两两扎堆聊天,还有薛峰陈文几个人,在围着杜诚然开始摆弄起星空摄像,也有像王伟和周仁那样,隔着防潮垫,搭着随身带的冲锋衣,已经睡着了,这一天,实在是太累了…… 第179章 治愈 微风拂过碧云山脉,夜渐深,凉意也逐渐泛滥。 即使星空浩瀚,年轻的情侣们和三三两两结伴出游的人群也熬不住了,慢慢都离开了观星台,回去了自己早先定好的民宿里,或许睡一觉, 等日出的时候再来观看,如果起不来床的,可能就错过了未知的美景。 旅游旺季,一个帐篷难求,是有原因的。这时候,带着透明顶的观星帐篷就像是一个浪漫而温暖的港湾,在星空下看着漫天繁星, 说着浪漫情话相拥而眠, 是多么美好的人生体验! 观星台上只剩下电视台这一群人, 自打阿皓买了酒和吃食回来,也算是掀起了一番新的高潮,连周仁和王伟都被吵了起来,干脆打灯组了个牌局,连蒋中泽都被杜诚然邀请着加入了牌局之中。 技术控们经过了杜诚然的指导,反复研究星空拍摄的技巧,阿皓对这个特别感兴趣,在西北的时候就曾经跟着杜诚然学习过,这时候自然也不会错过。 路北岑和文梦冉、林菲凑到一起小声聊天,至于睡觉的事情,早就被这群习惯熬夜的电视人抛到九霄云外。 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黎明前最深色的星空出现之前,杜诚然很有经验地让薛峰开机开始延时摄影,镜头里记录着天空的颜色逐渐变淡,星星们闪烁的眼睛似乎也离得越来越远,当东方露出鱼肚白之后,开始消失不见…… 拍日出, 摄像们人手一机,在学习,也在揣摩和比较,杜诚然一个个看过,头脑像是电脑,不停在纠正大家的技术参数。 等着看日出的游客也逐渐出现在观星台上,汤总也来了,演员们就位,路北岑和杜诚然、薛峰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其余摄像被路北岑指挥着把机器对准了不介意的游人,记录反应画面…… 东边的天空越来越亮,火红的阳光把半个天空都染成了金色,太阳跃出地平线仿佛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这时候,除了在工作的人,整个观星台静寂一片,大家都被眼前这样神奇的景象震撼,终止了所有的声音,就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好像稍微用力, 就是对大自然这份神奇的不虔诚。 林菲和文梦冉坐在最靠前的位置,这时候两个人也都坐正了身形,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东方的天空…… 金色的光芒只是日出的前兆,天空在这样长久而充满变化的光芒照射之后,太阳仿佛是在一瞬间,便跃出了地平线,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那一刹那,众人都只能感觉到身上开始战栗,浑身的毛孔都开始张开,兴奋的情绪在极度压抑之后,从每一个毛孔里跳出来,不知道是谁,发出一声大喊,紧接着,无数个呐喊声跟随其后,然后就有人开始在原地跳跃欢呼。 文梦冉被这样的响动震得回过神,转头四顾,眼角的余光却发现,林菲竟然已经泪流满面,是的,就是那种不由自主的泪流满面,好像是太阳的光就那样照进了她萎靡的内心,悄无声息抚平了每一个角落,那种热力从心脏游走到四肢百骸,眼泪不受控制地喷薄而出…… 那一瞬间,文梦冉终于理解,为什么路北岑一定要留林菲来看这里的日出,在这样的自然奇观面前,大约什么样的郁结,都能瞬间得解,文梦冉觉得,就连她自己那段欲罢不能,欲求不得的爱情,也不过是人生长河里的眨眼之间,走不到一起就潇洒转身,没什么大不了。 可惜没有摄像机来捕捉林菲的表情,文梦冉觉得有点遗憾,突然却想起一句诗:“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同事们逐渐都发现了林菲在悄然流泪,她消瘦的背影迎着阳光在轻轻抽泣,所有人心里都升起同情或怜悯,也对为什么领导们对这件事如此上心有了更多明悟,都是做电视的人,无数个晨昏日落,年复一年,谁又没有经历过心理层次的崩溃呢,那样的时候,谁都渴望被领导认可或是谅解,更渴望关怀和理解。 但是他们经历的那些,比起林菲来说,可能都不及万一!没有人靠近,只是任由她尽情宣泄。 太阳越升越高,看日出的游人慢慢散了,这近乎24小时的拍摄任务终于圆满完成,在汤总和杜诚然的示意下,电视台的小伙子们开始收拾设备,慢慢往山下运,连蒋中泽和路北皓都跟着帮忙,只剩下文梦冉和路北岑陪着林菲,等她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回到酒店,大家吃过早餐回房间补觉,汤总和吴教授坐在一起聊起了林菲的情况。 吴教授听说林菲早晨在山顶痛哭一场,本来还剩下的担忧也散了,她笑容突然变得明媚:“汤总,你们作为领导,能这样照顾下属的心理状况,在现今时代,可不多见,作为小林的朋友和医生,我要对你们说声感谢!” “吴教授,小林是我们频道的业务骨干,对于我们这几个老家伙来说,也像我们的后辈和孩子,她是因为工作才遭遇了这些事情,我们关心和照顾都是应该的,这样的时候,您能伸出援手,我们都非常感谢!只是不知道,小林现在这种情况,我们这一趟回去以后,是应该让她休假继续调整呢,还是让她在工作中慢慢淡忘?” 对于林菲的事,汤总也需要跟领导们汇报,心里不托底,自然而然也就问出来了,说完这句,他又加了一句:“目前我们商量的是要给她换个岗位,从新闻部调到专题部工作,并且还准备给她加一点担子,目前我们专题部因为接了一些新业务,人手非常紧缺。” 吴教授笑道:“难怪咱们都市频道能够蒸蒸日上,我个人建议是可以回去上班的,小林是个很上进的人,突然闲下来,更容易胡思乱想,当然我也会给小林一些建议,比如换换生活环境之类的,当然以后我也会经常跟她聊一聊,反正我也都是咱们频道的编外员工了。” “那就太感谢您了,有您这样的专家在我们的节目里献言献计,是我们的荣幸,欢迎您经常过来走动走动。” …… 吴教授跟着文家兄弟的车子回湖夏,送走她,汤总回到房间给杨总打电话,却听到了一个令人极其惊讶的消息:项万林受伤住院了! 项万林是谁呢,就是那个和林菲有过节的人,也是新闻部的主编之一,他的妻子魏薇是新闻部的一名主播,她是从非播音专业走上主播台的主播,两口子在新闻部齐头并进,曾经是祁总最欣赏的两员大将,可是这两年却好像已经走了歪路。 祁总也曾多次跟项万林推心置腹到口头警告,甚至也曾和魏薇聊过,两口子虽然口头都在应承,也没有闹出什么大的动静,直到这回林菲出事,祁总对这二人也算是心灰意冷了。 事发是周六那天,本来该项万林和魏薇当班,一个是当天的值班主编,一个是当天的主播,可两口子到了下午四点还没有来单位,制片人打电话也没人接,把情况汇报给祁总之后,立即找人过来顶班,等到直播结束之后,祁总才算是打通了魏薇的电话,却是在电话里哭得泣不成声,叫嚷着肯定是有人要报复他们家项万林…… 祁总和制片人赶到医院的时候,项万林已经处理了外伤,做了相应检查出来,鼻青脸肿,还有一只手骨折。 祁总和制片人都建议报警,可此时魏薇却一改先前在电话里的激动,变得一声不吭,反而是项万林说是和对方发生了口角,双方属于互殴,如果报警他也要被关进去,就自认倒霉算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都不对劲,从哪个方向都是不对劲的,多年的上下级,更像是兄弟情谊,祁总和制片人最终还是心软,没有继续逼迫。 可在这样特殊的时候,若说心里没有丝毫的怀疑,那也是不可能的,祁总和制片人从医院出来,在停车场站了很久,虽然是没有交流,可多年一起战斗培养出来的默契,两个人心里都有数,不仅想法一致,而且对项万林这个人,也算是死心了,已经不愿意同路的人,再怎样都拉不回来了! 两个人开着车,在湖边找了个夜宵摊子,各自开始打电话,干了这么多年新闻,消息渠道还是很多的,而且已经有了怀疑对象,稍微打听一下,再连猜带估,不难弄清事情真相。 林菲被泼了油漆之后,玉立整形美容机构那条稿件不仅没有被压下来,甚至是派出了一个组的精兵强将,连续播报了好几天,新闻一边播,还有观众打进电话来爆料这家机构,又重新成为新闻素材,播出的每一条都是有的放矢,证据确凿,然后又有纸媒和网络媒体跟进,一时间玉立整形在中江省内,也算是不花钱上了各大媒体,狠狠地树立了一回“口碑”。 而口碑本来就是整形机构的生命线之一,这样的口碑,即使没有别的因素介入,玉立整形机构也算是烂了大街,路人缘消失得干干净净,就算老板再有本事搞得定别的,光这一样,也很难再以玉立这个品牌东山再起了。 更何况,电视台还直接通报给了相关管理单位,因为影响太大,被直接发通知关门整改,还是因为影响太大,重新营业,基本是遥遥无期,剩下的可能也就是一个选择,就是另起炉灶,重新再来,但是想要在原址上重新申请,这里面门道就太多了,绝非短期能做到的,但是换地方的话,那样奢华的装修,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反正这家机构的老板算得上是损失巨大,而那位执行院长,可能直接被砸了在行业内的饭碗。 玉立的老板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打听到了项万林拿了他们的钱,还想替自己泄愤,把那个女记者直接弄得差不多算是死去活来,这下人家就不干了,你拿钱能平事,人家乐意给你,就是平不了,你把钱退回去就是了,也没人会和你过不去,毕竟那么多人都没起到作用,也不会单单找你一个人。 可项万林这个吃相就非常难看了,一边跟他们狮子大开口,一边还利用他们做掩饰,实际上却是为了报复,没出事还好,这下捅出了这么大的事,那还能被放过。 总有消息灵通的人士,听到了风声,项万林被打,是那位执行院长临离开中江之前干的,但是风声是谁传出来的,就不言而喻了…… 祁总一口气闷了半瓶三两三,摇着头叹气:“这小子这点小聪明不用在正道上,哎,现在是神仙也救不了啊!” 制片人也是一脸愁苦:“谁说不是呢,现在这情况,这事儿咱是汇报还是不汇报啊?毕竟,这人现在都成了阴沟里的老鼠了,哎,这么多年的感情,再踩一脚,实在是于心不忍啊!” “他糊涂,你这脑子也不清醒了?这不是落不落进下石的问题,这已经变成了原则性问题了,你别忘了,林菲现在是个什么状态,你说她要是真有个万一,反正我这后半辈子,都要睡不着觉了!这件事,咱俩都有责任啊,来,喝,这事儿你也先别掺和了,明天我自己去跟杨总汇报……” 两个人一脸愁容喝闷酒,大醉了一场,第二天一早,祁总便直接跟杨总把这件事情汇报了,杨总又直接跟台里的领导汇报了,这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愿不愿意捂,而是捂不捂得住了。 杨总把情况大概说了一遍,汤总半晌无语,许久之后才叹了口气问道:“问题严重吗?” “现在还不清楚,但是他这回收的钱据说已经全退了,那边的人因为现在也是一脑门子包,眼前也不敢有什么动作,估计暂时是不会跟他明着计较。至于他以前有没有什么问题,现在人还在医院里,还要等台里做决定,但是肯定好不了,人家存心要搞臭他,现在他的事,在台里已经被传得沸沸扬扬了。” 汤总听着杨总沉闷的语气,便连忙把林菲的情况和项目的进度都做了汇报,杨总才算是缓和了语气:“好,你们辛苦了,这一粒老鼠屎,也坏不了一锅粥,这些年轻人,心里有数的还是大多数……” 第180章 各路消息 小伙子们年轻,尽管熬了一夜,但是在餐厅吃了早餐,灌了两杯咖啡,再回去房间洗个澡,人也清醒了,扎堆跑去杜诚然的房间上素材,一屋子摄像和后期,闹哄哄的,杜诚然倒被闹得有些顶不住了,交代了沈忱负责整理素材,自己跑去了周仁和王伟住的房间躲清闲。 王伟刚打开门,周仁突然来了一声“哇靠”,把杜诚然和王伟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只见他眼睛一瞬不瞬盯在自己的电脑屏幕上,边上两人可都有点奇怪了,这人当领导也好几年了,本身就是个比较沉着的性格,能让他就这么不管不顾激动起来的事情,还能是小事? 杜诚然一只手抚到自己微卷的板寸头上,笑呵呵开着玩笑:“啥意思,我到你们这里躲个清静而已,不至于这么大反应!” 周仁回过头,见门已经关上了,便转过身道:“昨天有人给我qq留言,我没顾得上看,说是项万林那小子被那个什么整形医院的人给打了,说是废了一只手……” 这回轮到王伟讶然了:“啥意思?谁跟你说的,他咋知道是被整形医院的人打的呢?” 周仁轻咳了一声,避开话题道:“我估计怕是八九不离十,林菲出事的那天下午,这人找过我,让我帮忙拦稿子来着,我觉得我没那么大脸,直接就拒绝了,反正也不同部门。” 杜诚然关注的却不是这个点:“手废了?怎么个废法?这都什么年代了,说的那么悬。” “具体他也没说,我要问问吗?关键是问完了要跟领导汇报不?”周仁说完这句,又摇了摇头继续道:“不过我们在这山上都听到消息了,领导们不可能不知道。” 这一句,杜诚然和王伟倒是都认同,只不过王伟心下就有点说不清的滋味了。王伟其实和项万林不仅是大学同学,还是同一批进台里的,就算后来进了不同的部门,可多少年的情谊还是在那里的。 这件事情刚发生的时候,王伟虽然不存在站哪边的问题,但是肯定对项万林这做法多少有点鄙夷。然后整个频道开始整风,汤总私底下也跟专题部几个中层交流过,他才认识到其中深层次的厉害关系,也意识到这个曾经的同学,现在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那些热血的青春,已经荡然无存,他俨然已经变成了他从前最讨厌的那种人了。 不过在当时的情况下,这件事情虽然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可没有证据,谁也不能咬死就是他干的,最多也就是离这两口子远一点,甚至新闻部有些弄不清形势的小年轻,还会认为是项万林胜了林菲,成功把她挤兑出了新闻部。 到今天,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这就完全是过了明路,这个人,不要说是在都市频道,或者是中江电视台,可能在这个行业都混不下去了…… 王伟悄然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该说是钱闹的,还是他娶的那个媳妇闹的。 “王伟,你这是怎么了,你好像和项万林是同一年进台里的?你俩关系怎么样?”周仁看到王伟叹气,便问道。 王伟苦笑一声:“我俩不仅是同一年进台里的,还是大学同班同学。” “那你一点消息也没听到?” 王伟摇了摇头:“自从他和魏薇结婚以后,基本都不和我们这些同学来往了,魏薇一心想着出国吃洋面包,哪里看得起我们这些人。” 杜诚然心思极其敏锐,面上却依旧笑呵呵的:“你这意思,小项这样搞钱,是因为魏薇想出国?这都成家了,孩子也有了,难不成全家移民,那可不是小数目,他们俩家里情况怎么样?老人能给些支援吗?” 王伟摇了摇头:“都是普通家庭,日子能过,但肯定不是什么有钱人,要不然魏薇能看上项万林,当初项万林追求魏薇的时候,呵,你们是没见过他那副奴才相,我们同学都说他,为了个女人不至于,就算不娶老婆,也犯不着找个那样的,他说他就稀罕那一挂的,一开口就是纯正的英文,举手投足,除了利落就是专业。” 这段经历杜诚然知道,那一年,是中江省承办了一次国际性大赛事,台里需要双语记者,魏薇作为一个英语专八学生,被招聘了进来,但是本身没有这方面的职业经验,项万林就是搭配给她的编导。 赛事结束之后,魏薇因为专业不合适,而且还因为就读的大学只是个二本师范院校,不符合卫视用人条件,并没有被卫视留下,反而是进了都市频道。现在看来,魏薇能进来,还能落实台聘,和项万林就有很大的关系了,毕竟那几年,电视台还是很吃香的单位。 “哎,可惜了啊,本来你们几个,铁定就是领导重点培养的第三梯队人才,结果这小子正路不走,非要走歪路,这以后在这行可就没法儿混了。”杜诚然摇头感慨道。 “杜老师,你说他这种干民生新闻的记者出了国能干啥?我也不知道他咋想的,要我说他走到这一步,跟他非要讨魏薇做老婆有很大的关系,这小子就是被成功洗脑了啊!”王伟也跟着摇头。 周仁和项万林不熟,反而还有心情开玩笑:“有情饮水饱,咱干这个栏目,走火入魔的人你还见少了啊?” “见是见过不少,但是那基本上都是女的为了男的什么都舍得,男的为了女的,说真话,少见,就是有,也没有像他这样的,人家最多是老婆出轨了,老公愤怒自己被带了绿帽子,然后激情犯罪,你说他这都多少年了,咋这点激情还没被生活消磨殆尽呢?”王伟继续摇头苦笑。 杜诚然和周仁都跟着笑了起了,周仁随即转了话题道:“杜老师,昨天咱们拍的那几场,今天是都要剪出来吗?” “是哦,他们几个都在我房间里上素材,吵得我脑瓜子疼,也不知道都是一夜没睡,咋还能那么有精神,不说了,我在你们这儿眯一会儿,过一个小时喊我,下午三点之前要剪出来,汤总还等着看效果呢。”杜诚然摆了摆手,径自躺倒在那个带脚踏的沙发上,开始进入秒睡模式…… 路北岑是真的累了,累得已经有点迷糊,早晨稍微吃了点东西,连澡都没顾上冲,就躺倒在床,睡着了。 香甜一觉,醒来已经是午后了,转过头,文梦冉正支着手肘趴在自己床上望着她,眼神里还带着点说不清意味的笑容,直把路北岑从睡眼惺忪中吓得清醒了过来。 “不会,大姐,你要是有这嗜好还请早点说明,我以后保证不和你住一屋,你这眼神可是怪瘆人的。”路北岑直接一骨碌坐了起来,看了看自己身上,还是那一身泛着汗酸还带着青草味儿的衣裳,总算放了心。 “小样儿,本小姐就是有那嗜好,也不稀罕你这种满身臭味儿的女汉子,比他们那些男的还糙,亏你也睡得着。”文梦冉转过身子,仰躺在床上,一脸的不屑。 路北岑抬起胳膊闻了闻,嗬,这味儿的,即使没个狐臭之类的毛病,那也是难闻得自己都嫌弃,她不由自主拉起被子闻了闻,嗯,还好,没沾上什么味儿! “那个,不好意思啊,熏着你了,实在是睁不开眼了,24小时绷着一根弦,事情没干完还好,一干完,弦就断了,人也崩了……”路北岑有些讪讪,小声嘟囔着解释道。 文梦冉转过脸看向路北岑,一脸坏笑:“熏着我没关系,没熏着你那个什么泽哥就好,话说你俩昨天挨那么近,你觉得他什么感受?” 全身的血液一下就涌上了头顶,路北岑的脸腾地就红了起来,连忙掩饰着站起身:“我现在就去洗澡还不成吗……” 文梦冉看着路北岑脸突然红得跟番茄一样,哪里还肯放过她:“是谁那天跟我说不可能来着?当本小姐好糊弄是?你都想过了可能不可能的事,足以证明,你心里肯定是想过这件事,而且还权衡过的,也就是说,你已经动了凡心啊,姑娘!亏得我还在我哥面前那长篇大论地替你拒绝啊,还给他找活儿转移注意力,你说要怎么赔偿我那些精神和经济损失。” 路北岑眨了眨眼,费了点口水是肯定的,这经济损失从何而来?总不可能是拿钱把人砸晕了,然后失忆了,才完事的? “不过也算了,那个古井温泉还是你带我去的,我要是自己去盘,得浪费不少精神,我哥最近忙得团团转,顾不上这生意,只能便宜了文老三了。”文梦冉一个大转折,自己揭开了谜题。 路北岑这会儿睡饱了,头脑很是清明,倒开始反过来打趣:“哈,你还说你不是见色起意,啧啧,那幸亏就是个温泉,要是个别的什么被你看上了,你们家那么多兄弟,怕不是要被你这姑奶奶给累死。” “嘿,你不喜欢?我看你那天就差没把眼睛看进去了,你不早说你跟蒋中泽的事,早说的话,咱俩把那个温泉盘下来,该多好,以后想隐居都不用费事找地方。” “得嘞,我可没你这大小姐那么大手笔,我就一个靠稿费过日子的穷人……” “行了你,我又不跟你借钱,还跟我哭起穷来了。” “我说的是真话,我家财产都是我弟弟的,行了,我洗澡去了,不和你瞎扯了。”路北岑拿了换洗衣服径直去了卧室,文梦冉看着她的背影,想着她好像在说别人家事情的满不在乎,摇头轻笑,起床打开了电脑。 电脑里,qq上,一大串消息纷至沓来,文梦冉有些愕然,看了看自己的手机,才发现已经没电关机了。 一条条点开那些消息,居然都是关于项万林的,文梦冉都把自己看惊讶了,连忙把手机充上电开机,开始打电话找人确认,她得到的消息就更加确切了,居然连项万林究竟问玉立整形机构要了多少钱,都一清二楚。 结果,路北岑从浴室出来就听见文梦冉没头没脑地嚷道:“项万林那小子可是真敢啊,你知道他管人家要多少钱?二十万,呵,他也不怕自己肚子太小了,吃不下!” 看着路北岑一脸呆愣,文梦冉又嚷嚷道:“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啊,二十万啊,一条新闻值二十万吗?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他怕是没打听清楚,那整形医院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路北岑听到整形医院,才不太确定地问了一句:“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跟林姐有误会那人,新闻部的?” “什么误会不误会的,就不是挡了他的财路呗,你说他这种,应该要被抓进去?虽然最后只给了十万,听说还退回去了,哦对了,他端了人家雇来的那个执行院长的饭碗,人家临走前把他打了一顿,据说打折了一只手,要我说,这种人就不该这么轻易地放过他,现在外面的人都怎么说我们当记者的,简直说得我们比蝗虫还不如,就是因为有这样的垃圾……” 文梦冉越说越带劲,最后开始骂人,就差没把项万林两口子的十八辈祖宗都给拎出来问候一番,终于骂到觉得口干舌燥,开始找水喝,才算是告一段落。 “你这哪儿得来的消息,领导们都知道了吗?你说林姐现在知不知道?”路北岑虽然听文梦冉骂得痛快,可是更关心的是,这事情往后会怎么发展,或者说那个什么项万林究竟会有个什么样的下场。 “我问了,都问了,听说频道已经上报了,台里的主管领导已经介入了,不过不知道后面会是个什么情况。要不咱们去给林姐说说,我看她今天哭得那么凄惨,可想而知心里有多难受,管她知不知道的,一起高兴高兴。” 这丫头还真是一幅赤子心怀,路北岑笑了起来,两个人一起去找了林菲,进门却见她床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书,显然就是刚才正在看书。 林菲整个人都跟前两天截然不同了,简直有种脱胎换骨的精神焕发之态,整个人神情泰然,虽然还是那么瘦,但是脸上的那层晦色已经悄然不见。 路北岑和文梦冉对视一眼,心里都已经知道,林菲这是已经完全从那个阴影里走了出来。 文梦冉笑嘻嘻道:“林姐,都这会儿了,你还能安安静静躺床上看书,真厉害!” 林菲显然也已经知道了些什么,笑吟吟答道:“什么这会儿那会儿的,人要自己作,总会有那么一天,我还犯得上为一个小人不过日子了,都过去了,我今天早晨就想明白了,真的很感谢你们!行了,饿不饿,要不要去吃点东西,看看他们有没有人要吃的,一起去,这顿我请客……” 第181章 猫腻 两天以后,这轮在实战中进行的培训结束,路北岑、杜诚然和薛峰三人留下,在千阳市区跟灯光组汇合后,继续拍摄,其余的人,一起回湖夏, 当然,他们也将去往中江各地,投入到大批宣传片拍摄的前期工作中。 直到整个千阳都处于秋雨的笼罩之下,三人才结束了第一轮拍摄,回到了湖夏,可是已经错过了中秋和国庆, 都已经快到重阳节了。 杜诚然带着薛峰去还设备,路北岑一个人回办公室, 还没进门就听见韦烨在嚷嚷:“娘的,这也是个人,那家多可怜,老子一瓶矿泉水都没忍心喝他家的,就这还能被上啊访?还把老子特地从外地叫回来,都是什么狗屁倒灶啊!” “你算了,我一个司机都被叫回来写情况汇报了,也不知道是招谁惹谁了,这可怎么写啊,我这一把年纪了,只会开车不会打字啊!”这是车队的老黄的在嚷嚷,本来就有点高血糖的老人家,这会儿满脸通红,都已经有点高血压的迹象了。 摄像王辉一向没什么言语,这下也忍不住跟着嘟囔:“这本来就不是个事,都不是那谁搞的,现在都风声鹤唳了!” 王辉被领导谈话之后,立即就找了个安静的地方, 给自己家在某文化单位当领导的舅舅打了电话,人家有位置有眼界,一听自家外甥的电话,再综合最近有关于电视台的传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问清楚了他确实啥事没有,就给他分析了情况,让他安心把当时的采访经过,写得清楚详实,汇报上去。 可是无缘无故被人放了冷枪,那心里能不郁闷吗?再是脾气好不爱多话,还是免不了发点牢骚。 韦烨闻言小眼眨巴眨,瞬间就明白了王辉的意思:“可以啊,小伙子头脑清醒得很啊,原来还没看出来,我们可不就是那池鱼呗,可惜还是条啥也没吃到的饿鱼,早知道咱就把人家给的那袋麻花带上,也好过一查啥也没有,真是羊肉没吃到, 还惹了一身骚。” “你小子脑子有病, 你这啥也没拿,都被逼着写情况汇报了,要是拿了袋麻花,也不怕把牙咬崩了,我真不会打字,你们谁给我搞一下?”老黄把老花镜推到额头上,一脸的为难。 “要不我给你把这表打出来,你手写一下,反正总是要交书面报告的,咱都写一样的肯定不合适,再说岗位也不同,而且你就照实写就行,你不知道的工作内容你就不用写。” “那人家要留我们吃中饭,我们没吃,人家给我们车上塞了一袋麻花被我们拿下去了,写还是不写呢?我就知道这些,其余就知道去了哪里,别的也没注意啊!”老黄问道。 “要我说,就该这么写,还要把我们没吃人家的饭,在村口买了三盒泡面吃了的事情写一下,另外也可以写一下那家人中午吃的什么,是个什么光景,这都能说明那个男的就是倒打一耙,典型的污蔑……”韦烨依旧一脸愤怒。 王辉长叹了一口气:“哎,可怜是真可怜,一家四个大人带个孩子,中午就是一叠腌菜,一个白菜,那孩子那么小,没有鱼肉,鸡蛋也应该给一个吃啊!” 隔壁夜话部门的编导被他们仨一人一句听得云里雾里,开始忍不住好奇,一个三十来岁的女编导扬着脖子问道:“咋的了,你们被人家上啊访了?咋回事儿啊?” 韦烨本来就是个话篓子,又是一肚皮官司,这下一有人问,还满办公室人虽然坐的稀稀拉拉的,可有一个是一个,都伸长了耳朵或者干脆眼里闪烁着八卦之光,等着他揭秘,他总算是可以发挥了。 “上个月有一天早上,我在生活区那边门口的小超市买了瓶饮料,顺便等个采访对象。然后就有个人,年纪不大,最多跟我差不多,那个手,就像是我们那边种了几十年地的老人那样,一条一条黑沟,也不知道那个手是肿的,还是力气活儿干多了,反正……” 女编导胃口被吊的老高,哪里还愿意听这只手是个什么样的手啊,立即无情打断:“你能不能说重点,我们不想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手!我们只想知道这事儿究竟是怎么个事儿。” “你们是想看我们仨怎么掉坑里的?要不要再踩上两脚啊?到底听不听,不听拉到。”韦烨被打断了形象的描述,以及他当时觉得心酸,然后萌发了同情,最后走上监督曝光的一腔正气,突然觉得十分不爽。 女编导一看,立即很有眼色地递梯子:“我知道你意思嘛,就是觉得同情人家了呗,然后呢?” 韦烨得了梯子,也不再纠缠,继续回忆:“那个人跑去那个超市问那个老板,怎么才能找到电视台的记者,说他有个冤屈想求我们去报道一下。一般情况下,这样的人我们是惹都不敢惹的,我也没吭声,结果那个超市老板也是闲得慌,就随口问他是个什么冤屈,到电视台来找记者的人都说自己冤枉。” 韦烨这番话满办公室的人都是有共识的,一般情况下,确实没有人会主动去接触这样的爆料人,电视台各个征集题材的热线电话,在相应栏目播放的时候,不仅主持人会播报几次,下面的角标也会有滚动播出,所以经常看电视的人都知道,要找电视台报道,先得打热线电话说明情况,然后接线员会记录并筛选汇总,然后再报到主管那里,再分发到相应的部门。 还有就是编导是跑线的记者或者是划片的记者,都会有自己的固定联系单位,当然有些编导因为长期在行业内工作,也会有些自己独家的题材来源,但是报选题的时候都会跟领导说明题材来源,这也是一种避免公器私用,或者说是保护记者们的一种手段。 针对这几种题材来源,韦烨说的这种,典型就属于不明来源的题材,如果这个选题本身就是个非常好的选题还好说,但凡有点别扭的,就容易出问题,你怎么能够解释,你这做的不是人情稿? “然后那个人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被激的,脸腾地一下就涨红了,就说他是真有冤枉,还拿了一份判(啊)决(啊)书出来,那老板也是个好事的,还真的伸长了脖子去看,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是看没看出来门道,他就是嚷嚷着说是好像有点问题。” “然后正好我等的那个采访对象来了,上来就喊我韦记者,然后我就被那个超市的老板拖住了,他以前只知道我是都市频道的,但是不知道我是什么岗位的,他就把那个文书递给我看,还跟那人说我就是都市频道的记者,让他赶紧找我看看。” “我那个采访对象又是个律师,扫了一眼就看出了毛病,判(啊)决第一条说某某某,就是找来的那个人的姐姐,因患有久治不愈的精神病,准予某某某和某某某离婚。” 听到这里,满办公室的人都已经被吸引了过来,本来还在吭哧吭哧写稿子的叶波就开始打岔了:“精神病人?这是男方第几次申请离婚?” “第一次哦,还第几次。”见韦烨在大口大口灌水,王辉接口道。 “那不应该啊,这种无民事能力行为人的离婚判(啊)决不是要慎重吗?一般不可能第一次就判离啊。”这样简单的常识,叶波随口就来。 韦烨灌完水,又继续道:“别打岔,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第二条是财产分配,两口子县城里有一栋三层楼的房子,一辆东风日产的家用轿车,还有些家电家具什么的,一起估价十九万八,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男方给女方九万九,然后女方出户。” 涉及到财产分配,这下夜话那边的女编导就敏感了:“这是哪个县的事?房子是在乡下吗?” “禾吉县,不仅不在乡下,还是在县城中心哦!”这下连老黄都忍不住开口接话了。 女编导冷笑一声:“呵,这是怎么做的评估?禾吉那么一个人口大县,房价高是出了名的,这男方家好厉害啊!” “还有更厉害的哦,第三条,说唯一子女归男方抚养,女方给付抚养费,总共折算成十万。”韦烨两个嘴角都快撇到了下巴上,眼睛里满满都是鄙夷。 夜话栏目的女编导也是个火爆性子,直接把手里的东西啪地丢到桌上:“靠,这男的算得可真精,请了精算师来都未必有他算得精啊,让这女的净身出户还要倒找他一千块钱,他不会还很大方地跟女方说这一千块就免了!我就想问一个问题,这孩子多大了?” “孩子已经十岁了。”韦烨正要继续说这里面的关窍,夜话女编导直接站了起来:“靠,孩子都十岁了,那这女的嫁给他之前就是精神病吗?或者说是隐瞒了精神病史?” 韦烨摇了摇头:“没有,这个我采访的时候都问了,那男的虽然没有当面接受采访,但是我在电话里跟他聊了差不多一个小时,都有录音的。” “他说这女的怀孕的时候他在部队,女人是跟他父母住一起的,按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他老娘在家比较强势,然后他媳妇就抑郁了,后来就越来越严重,他家小孩两岁上他回家了,那女的抑郁也渐渐好了,这是这两年又得了的,他们离婚之前一年,这女的都是住的精神病院。” 王辉这时候也被勾起了说话的欲望,嗤笑了一声道:“岂止哦,那女的是这个男的的妈给他介绍的,这一对婆媳原来都是做护士的,男的爸爸以前是他们当地一个银行的领导,这男的回来之后,就进了银行当了押钞员,家里条件是相当不错的。所以这婆婆给自己儿子找媳妇就跟选妃样的,打听得可清楚了,你说这女的要是以前真有什么什么病史,她那么精明还能没搞清楚?” “而且那男的还说,他跟他老婆,不对,现在是前妻,相亲的时候才发现,他俩还是初中同学,他说那时候女孩子就是内向一点,但是没什么毛病。后来女孩子考上了卫校,然后又通过考试进入医院工作了,这都清楚明白的。” 韦烨顾着说话,还没给老黄打印表格,老黄百无聊赖也跟着接话道:“那女的母家说他女儿前年突然得了这个病,是因为那个男的外面有人了,这女的受不了刺激,想不开才病了,本来也没有很严重,但是莫名其妙就被送去了精神病院,然后吃了那些药,反而现在人变得有点呆。” “但是那女的思维还是很清楚的,她接受我们采访的时候跟正常人没啥区别好,就是偶尔眼神和行动上有点点问题,一般也看不太出来。”王辉开始抬杠。 韦烨说话说半截儿被堵了回去,这下开始发飙了:“哇靠,你们到底有没有重点,能不能划好重点,这片子要照你们这思路,怎么拍?不是你说就是我说他说,然后全程玩猜猜猜?” “行行行,你脑子清楚,要不然怎么你是编导我开车呢,你说你说,你说好。”老黄不乐意了。 夜话女编导一脸讶然道:“这都这么多问题了,还不是重点?那重点在哪里?” 此时路北岑已经坐在位子上歇了好久了,听着这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把人都绕晕了,她也很想听听,这里面的重点究竟在哪里。 韦烨小眼一转,一脸鄙夷对那女编导喊道:“哇靠,你以后出去别说你干过法制记者,你现在这思路,完全就是把这题材,当成你们夜话的狗扯羊肠来想了,这文书上面有个硬伤哦,第一条和第三条,你想,你用力想,你仔细想,想不清楚就请我吃跟冰棍儿我告诉你……” “你妹的,韦烨,你到底说还是不说,有这么吊人胃口的吗?王辉,你说!” “我不想吃冰棍儿,我想喝瓶快乐肥仔水,好消消心头的火气。”王辉也开始鸡贼。 “老黄!” “你别喊我,我啥也不知道,韦老板,快点给我把表打出来,我早点写完早点交差。” 老黄说完,又转过头冲怒目圆睁看着他的女编导笑呵呵道:“不是我不说哦,我真不知道,再说这都着急上火的,你给来点精神抚慰,体现一下同事之间的温暖,那也是可以的!” “老黄,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跟韦烨跑了几回车,人都跟着学坏了!”叶波开始歪楼。 那边女编导不吭声,两个眉毛都拧到了一起…… 路北岑听着办公室里的同事们从开始的吐槽,到互相开开玩笑消解一番,怨气渐渐消弭于无形。在外面跑了这么多天,再次坐在这样的环境里,嘴角不由自主露出轻松的微笑,可是,到底第一条和第三条,究竟有什么猫腻呢? 第182章 热闹和门道 电视台民生频道一线采编办公室里,永远都不缺故事和讲故事的人。 从业人员漫长的职业生涯里,可能会遇到各种各样寻常人一辈子都不会碰到的事情,遇到很多性格各异,但是又在这个性格里比较极端一点的人,因为所有能变成电视台素材的事情,大多数是因为这个事件里,有那么一两个俗称的奇葩,才会不断激化矛盾,把事情逐渐推向不可调和的极端…… 办公室里,韦烨三人一顿宣泄之后,气氛已经从最开始带着些许的暴躁变得平和,只有夜话栏目的女编导和路北岑还在暗自分析韦烨丢下的那个谜,其余人等,已经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岳长虹的声音突然在办公室门口响了起来: “叶波,走哦,你那个什么老太太又来了,你上次没跟人家说明白啊?” 听这声音,就知道,这又是一场麻烦来临,办公室里的人,心就稍稍提了起来,看样子,他们的制片人,是要亲自出马了,这今天要是摆平了还好说,要是摆不平,不说叶波,大家都得小心点,最好绕路走比较合适。 叶波一听,脑门子上的汗都下来了,那个老太太根本就不讲道理,年纪又一大把了,怎么能跟她说得清楚哦,不过他还是连忙站了起来:“我跟她说清楚了啊,这不晓得又要闹什么,哎……” “快点,我跟你去看看,杨总被那老太太缠住了。”岳长虹说完也不等叶波,自己径直先往外走去。 叶波一脸戾气已经快要兜不住了,这下如果不是岳长虹来喊,照他之前的做派,只怕他手上那个鼠标又是一场劫难。 看着叶波快速半跑着跟了出去,韦烨立即兴奋地站了起来,就开始吆喝:“咋回事儿啊,谁知道是咋回事?” 不管是喜欢八卦也好,还是死道友不死贫道也罢,正被麻烦包围的韦烨听见有个同事也一样被麻烦了,不兴奋那就不是他韦烨了。 “老王,你知道什么情况不?”韦烨见没人搭理他,就开始点着名问起了摄像王辉,因为栏目摄像里,就数王辉脾气好,叶波这样的暴脾气,就特别喜欢带着王辉出去拍节目。 果不其然,这个节目还真是王辉拍的,他听见韦烨喊他,先叹了口气才开口:“那个老太太是真的挺难缠的,她最开始打热线的时候,跟热线那边是这么说的,说她前两年跟一个老头子结婚了,然后她一直照顾那个老头子生活,跟保姆一样伺候他,老头子临去世之前还瘫痪了三个月,也是她伺候的,老头子家里的儿女都没有一个人来看的。” “结果老头子一去世,还没等下葬,那家的儿女就要赶她出门,还趁她出门买菜,把她的衣服什么的,一起给丢了出来。” “然后我们一采访,发现这老太太真是一朵奇葩,不过那个老头子活着的时候也不是什么善茬儿。”王辉忍不住直接摇头轻笑,韦烨就开始着急:“不要吊胃口,赶紧说。” “你急什么,我这不正要说嘛!那老太太才五十多岁,住到那个老头子家里的时候,老头子都已经七十多快八十了,也根本就没有她说的什么结婚。那老头子不愿意跟儿女住,退休工资很高,自打他六十来岁的时候,老婆去世之后,就一直是这样,找个老太太照顾两三年,然后要是有点什么矛盾就换掉,反正就是不结婚。” 这时候夜话那边的女编导吸引力又被吸引了过来,一边听王辉说,一边又开始感慨:“哇靠,又是个好算计的。” “是哦,就相当于请了个的保姆嘛,听他们小区的人说,这老头子这些年换的老伴儿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大部分都是因为时间长了,女方就想打证或者是分他的房产,他不愿意,就把人家给赶出去了。” “最后一个给他当保姆的,就是这个老太太了,两个人也是各有算计,老头子当她是保姆,她也当老头子是个饭票,但是她这个人呢,就很有点没脸没皮,不像别的老太太脸皮薄,老头子一赶就走了,她可不走,她不但不走,还见天儿在小区附近的公园里,跟别的老头儿跳舞。” “老头子赶她出门她就又哭又闹,老头子趁她出门换锁她就叫开锁公司,老头子报警,她就往地下一躺,关键他们这虽然不算夫妻吵架,也算是情侣打闹,而且按照这老太太的说法,她那个年纪的人,住进了人家家里,那就是结婚了,还要什么证不证的,警察都被她搞无奈了,也管不了,只能说帮着老头子找他儿女来解决,老头子又不愿意在儿女面前没脸,只好把警察赶走了。” “那老头子也算是被这老太太吃得死死的,一点办法都没有,老头子毕竟年纪大了,后来又是因为这老太太跟别人跳舞被气得血压升高,直接偏瘫了,说话也说不了了,在医院里住了一两个月,还是靠这个老太太照顾。” “这老太太估计也是想在他儿女面前表现一下,反正从医院出来,子女就把老头子和老太太一起送回了家,估计也在市场上打听过护工的价格,老太太就拿着老头子的工资卡在老头子家照顾他。这老头子的两个女儿都在外地,两个儿子在湖夏,都在单位有一定的职位,也不太顾得上这老头子,差不多个把月才回来看一次。” “他们开始也不知道,后来老头子去世以后,他们才听小区里别的老头老太太说,那几个月,这老太太还带了另外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儿,到这老头子家里吃住,按他们说的,这老头子就是被这老太太给气死的。” “那老太太就不承认,说是她每天要帮这个老头子擦洗,自己一个人实在搬不动他,万不得已,才请了人来家里帮忙,那人家帮了忙又不要你付报酬,请人家在家里吃顿饭总是应该的。” “然后又开始哭闹,说老头子可怜,一家子子女都不管他,瘫在床上都没人管,丢给她一个体弱多病的老太太,又要负责他的生活还要管他吃药,子女们一分钱都不出,简直是比黄连还苦,然后就说老头子临终前看她可怜,就把那个房子给了她,还写了遗嘱,盖了手印。” 韦烨听兴奋了,眉毛耸得老高嚷了出来:“她不会是伪造了遗嘱?” 王辉呵呵笑道:“鬼知道她是怎么搞的,反正她就不承认,她说那遗嘱就是老头子临终前写的,至于那个字迹歪歪扭扭,语句都不通顺,都是因为老头子病了,只能写成那个样子,她还有见证人签字,就是她带到那老头子家住的那个男老头儿。” 夜话女编导也跟着摇头笑了起来:“这还能有效?就是闹到法庭上去,估计法官都不会认的?” 王辉点了点头:“是不认啊,但是这老太太才不管别人认不认,她只管自己认就行了,又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啊,她就赖在里面不走,她有的是空闲,老头子的子女可没那么多空,烦得不行又拿她没办法,后来老头子的大儿子查到老太太有个女婿在体制内工作,就找那个女婿聊天了,然后就把老太太的儿女也一起卷了进来,事情就越搞越复杂。” “还能复杂成啥样?这已经很复杂了啊!”夜话女编导眨着眼睛感慨道。 “老太太也有四个儿女,还是跟两个不同的男人生的,那家大儿子找的是她和最开始的老公生的女儿,那个女儿其实跟她早就形同陌路了,因为她以前就是跟着她后来那个老公跑了的,那个女儿本来就对她一肚子气,就找到她跟她后来生的两儿一女家里都闹了一场,然后就又变成了老太太家的子女开始各有各的算计了。” “然后也不知道是谁给她出的主意,让她找电视台出老头子家的丑,逼着老头子家的儿女把房子过户给她,要不然就给她一笔钱,她才从那个房子里搬出去。老头子的子女被她弄得一肚子火,也开始硬刚,不仅同意上电视,还跑去申请了执行。” “你们这个最后进棚录了吗?”韦烨好奇的问道。 “进了哦,一场混战啊,那天,要不是我们现场的嘉宾多,晓翔那天控场控得好,那简直差不多都要打起来了,哎,老叶嗓子都快喊哑了。”王辉感慨道。 夜话女编导开始感慨:“咳,这就是讲理的怕遇见横的,横的怕不要脸的,只怕你们这节目播了也没啥用,那老太婆估计是她认为的理就是天理,她现在来闹什么?” “她说她被侵害了名誉权,她没有同意我们的采访,还说我们污蔑她,反正一堆乱七八糟的,要求我们不仅要在节目里跟她赔礼道歉,还要给实质性的赔偿。” “靠,这胡搅蛮缠的,也是到了一个档次啊!”韦烨话还没说完,叶江就回来了,脸上一点爆发的征兆的没有,反而带着些许笑意,韦烨正想发问,岳长虹就跟在后面进来了,没有满脸寒霜,倒透着股子打了胜仗的骄傲,众人一看,就明白了,制片人同志刚才是好好发挥了一下的。 “韦烨,你们三个人写完了没有?你那个判(啊)决(啊)书复印一下,直接把原件交上去,还有,把片子刻成碟子,再把你们之前暗访的那一段也刻在后面,既然给脸不要,那就如实反映情况,不能人家都打到门上了,你们还怂成一团?”岳长虹调门儿起得挺高,显然是斗志还没有完全消散。 “是是是,长虹姐威武,我正在写正在写,写完就去刻碟。”韦烨中午被岳长虹劈头盖脸说了一顿,这下倒是突然通透了,也领悟了领导究竟什么意思了。 岳长虹声音里透着股子欣慰地“嗯”了一声,转眼就看见了悄无声息坐在电脑后面的路北岑,脚步往前慢慢挪动,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小路啊,你们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样,还顺利?” 路北岑听着这三连问,就知道自己刚回来就应该先去报个到,连忙站了起来:“诶,长虹姐,我们刚回来的,正说想去找您报个到呢。” 岳长虹走到路北岑身边,笑着伸出手拍了拍她的手臂:“没事,我就问问,你们也辛苦了,没事就早点回去休息一下,一出去这么多天,可以申请一下调休。” “谢谢长虹姐,我们先整理一下素材,等整理好了再调休。”路北岑赶忙说明自己的工作安排,人家领导表现亲切,咱自己不也要有点眼色嘛,哪个领导还不喜欢勤奋上进的下属呢。 果然,岳长虹很是温和地点了点头:“行啊,你自己把握好节奏就行,薛峰呢?还设备去了?你给他也说一声,让他调休,拖家带口的,一出去半个多月,别到时候家属跑来哭鼻子。” 岳长虹说完就转身,也不等路北岑回答,就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嘱咐韦烨三人:“你们知道什么就写什么,尤其是韦烨,每一条消息来源都要写明白,要经得起查,听到了没有?” “好嘞,领导您放心,就是这时间上能宽限一下?明早交行不行,我要写的太多了。”韦烨陪着小心问道。 “可以,明早上班一定要交,你那判(啊)决(啊)书原件给我看一眼!”岳长虹不放心地又道。 韦烨立即从自己抽屉里把文书拿出来,递给岳长虹,她先确认了那个红戳儿,然后直接翻到了判(啊)决的地方,仔细过了一遍就冷然道:“就这,还敢跳出来起幺蛾子,哼,够他们喝一壶的。” 夜话的女编导也算得上都市频道的老资历了,可能是对岳长虹的脾气比较了解,连忙伸长了脖子递了个梯子:“长虹姐,您是法硕,您给我们讲讲呗,这里面究竟有什么问题啊?” 这话还真挠到了岳长虹的痒痒上,她一直对自己是法硕非常自傲,当即就笑道:“呵,连你们都知道了,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我们的锅,一步都不能退。” 说着还把那文书往那女编导面前侧了侧,一只手指着上面的字开始解读:“你看这第一条说这个女方是久治不愈的精神病,就意味着她是无民事行为能力人,第三条又让她出抚养费,无民事行为能力人怎么出抚养费?别的不说,这就是个自相矛盾,这样的文书,不知道怎么出的,也不知道他们领导怎么审的,哼……” 夜话女编导立即点头如啄米:“咦,是哈,长虹姐,还是您厉害,这可不就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嘛!我们一般人可看不懂这里面的门道。” “他们还想推诿哦,说那个裁判的是以前的老人,业务不精,都已经退休了,退休了又怎么样呢?坐到那个位子,就应该有相应的能力。所以说,我们做这行的也一样,不能不思进取,不学习怎么能看出问题呢?还是要多看书多学习……” “是是是,长虹姐,您说得对,我这不是以前就搞不懂这些,才跑来做夜话嘛,以后一定多学习。” “你们夜话要多学习一下心理学上的知识,不过不管干什么,多学学法律总是没错的,行了,你们赶紧干活儿,这一天天的,不够人心累的!”岳长虹说完这句,把文书又拍到韦烨桌子上,昂首挺胸走了出去,从后面看,像是得胜还朝的女将军,要是从前面看,那眉宇间还真透着股子英气! 韦烨大气也不敢喘给夜话女编导举了个大拇指,女编导叉着腰冲韦烨摇晃了几下身子,一脸得意地伸长了脖子,直到看着岳长虹出门进了自己办公室再关上门,又开始吵吵叶江:“快说说,长虹姐是怎么击退那个老太太的?” …… 第183章 气场 几十年的光阴,电视台的人才更新迭代,已经从过去大部分都是跨专业改行从业,到如今的传媒大学(学院)满天飞,要是认真去看看,不难发现,比如老汤那个年代往前的电视台领导,第一学历是传媒相关的,真的不多。 而到了岳长虹这一拨电视人的时代,就变成大量的专业人才涌入,促进了整个行业的发展,本身的竞争也是带有搏杀性质的了,基本上都是从实干中杀出一条血路,说得好听点,叫脱颖而出,做出了成绩,所以这个时代起来的中流砥柱,大多数可以说都是有技术有水平,还敢干能干的一批人。 这个时候,正是广电蓬勃发展的时代,卫视开始上星,节目也不再是从前单调的本地新闻,联播新闻,然后电视剧,再就是谢谢观看,然后满屏彩条跟你再见。这时已经变成从国视台到地方台,只要你愿意看,24小时任何时间点开机,都有节目在播,不管是首播还是复播,反正总有的看。 一天24小时,总不可能除了新闻就是电视剧,大量的自制节目充斥电视荧屏,节目都是人做出来的,而电视又是个绝对讲究团队配合,分工细致明确的,所以,各个工种都需要人才,大量的人才,社会有需求,学校自然也就有回响,突然之间,从中专到重点大学,都开始设立传媒专业或是二级学院,加速培养人才,尽早送入工作岗位。 比如岳长虹,第一学历其实是中江广校,也就是中专学历,而且还是播音与主持专业。没见过年轻时的岳长虹,肯定没有人相信,这样一个留着齐耳短发,长相普通,已经微微有些发福,连嗓音都开始沙哑的中年女人,曾经还是广校一枝花。 即使进了地面频道,岳长虹肯定还是轮不上做主持人的,于是她也并不埋怨或是不忿,安安心心,从头开始学,跟着老记者,一步一个脚印,他们是真的吃过苦的,用她自己的话说,她以前出去采访,坐牛车,走泥泞路,能搭到拖拉机算是运气好。 那个时候的机器还是线性编机器,容错率低,不像现在的非线性编辑,采访之后可以任意剪辑,大约正是因为岳长虹是主持专业出身,对于语言的把握很有自己的一套,本身又肯钻研,能吃苦,所以她的片子一般都很不错。 慢慢的,岳长虹也从一堆小透明中脱颖而出,成了主力编导,业余时间抓紧学习,先有了大本学历,然后通过入编考试,然后因为做了法制节目,又考了非全日制法硕,如愿拿到文凭,这为奠定她在都市频道的王牌当家栏目做制片人,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但是作为整个中江电视台为数不多的业务部门女性中层领导,岳长虹不仅吃过苦,也曾近乎拼命一般地工作,是真的豁得出去,三十岁升到栏目主编,才怀孕生孩子,剖宫产之后仅仅休息了半个月,就回来上班了。生过孩子的都知道,不要说剖宫产,就是顺产,没个个把月也很难恢复元气,半个月的时间,剖宫产的刀口还在刺痛! 可电视台这样的单位,领导大部分都是男性,他们无法对女性生产的痛感同身受,不能说他们没有同情心,只是太忙了,太忙了,一个萝卜要填好几个坑。 而且电视在日复一日地播,不可能因为你一个主编生孩子就停播,你不回去审稿审片,领导再赏识你,能替你代个一天两天,可时间长了,谁顶得住? 更何况还有很多人巴不得你不回去,这个时候,领导能替你挡个把两个星期,时间长了,领导也是有压力的,他不能挡得住上面的领导说让人来分担工作,代班做一下主编? 不回去上班?呵呵,你头顶上又没有一把伞!辛苦搏杀了十多年的主编位置,可能都坐不稳了,更不要谈制片人,专题部主任,那从此都和你无缘。岳长虹就这样捂着肚子回来上班,老娘都这样了,还怕你谁谁谁,接下来几年,把对手通通挤兑到不知什么角落,干上了制片人。 她不拼不行吗?当然也可以,电视台还有很多女编导按部就班做节目、结婚生产、然后变成主力编导,再变成资深编导,不要求位子,只要求工作生活两不误,但是她们就是从咸鱼那天开始,就可以看到自己四五十岁的生活,风里来雨里去,酷暑严寒,外面采访,手机被晒烫了自动关机和太冷了自动关机,她们都经历过。 各种极端天气乃至灾难面前,电视台永远都在报道我们的子弟兵奋战在一线如何如何,我们的医护人员奋战在一线如何如何,我们的工人不畏酷暑如何如何,当然,他们确实非常值得报道和歌颂,形象也就是这样被树立起来的。 可是却从来没有一个镜头一句话会说我们的记者如何如何,但这些画面是谁拍回来的?是谁在跟踪记录这些人,这些全社会的闪光点?国人的情怀,不就是通过这样的记录,一遍一遍被凝结成了坚不可摧的长城? 这样的时候,一线编导,不管你年老年轻,是男是女,你一样要上,除非你真的决定彻底不干,回家彻底躺平。岳长虹就是那个随时随地都做好准备,抓住机遇,运气也好到不行的人。 就是岳长虹这样的,都经历了很多的危机,比如大学生爆棚,电视台不断提高准入门槛,到王伟他们这一批重点院校的传媒专业毕业生进入省级台的时候,跟这些人的专业相比,她感受到空前的危机,才会努力去提高自己的学历。 再比如还有那些有伞的孩子,看到这个栏目已经稳稳立住,想要来挤走岳长虹,就算有领导们暗地里支持她,但是她如果不是水平和情商都在线,那也很难走到今天。 所以,岳长虹的气场其实是很强大的,轻易不端,端出来,一般人想跟她打个嘴仗,劝你回家再练二十年。她可以给你从法律讲到人生,再从人生讲到道德,再从道德讲到人性,再从人性绕回去法律,反正人情是非,法律道德,没有她不会的,只有你想不到的。 那位让叶波头痛的老太太,不仅自己来了,还带着那个给她帮忙照顾死去老头子的小老头儿。 岳长虹上去先把事情全揽在自己身上,解脱了杨总,然后就是一顿气势碾压,根本不给老太太还嘴的余地,直接告诉老太太,你跟我们记者说的每一句话,我们都有拍摄下来,你往热线打的电话,我们也有录音,我们可不是你那些随随便便的亲戚,任你撒泼打赖,这里是国家重点保护单位,来来来,你看看! 岳长虹随手一指,主楼门口站着武警守门,大门口还有公安驻点的牌牌,你到我们这里闹事,就属于破坏我们正常的工作秩序,是一定会被强制请走的,万一把你们请进去住住,或者是你们一激动病了,住医院去了,你可得想好,那就不是短时间能回家的…… 说完岳长虹似笑非笑看着叶波:“叶波,你说,要是你们家被不相干的人鸠占鹊巢了,你会怎么干?” “我直接把门焊死得了,反正我又不要住,实在不行,用水泥砌上也行……” 老太太被压制得一句话喷不出来,这时候眼珠子开始骨碌碌转,口水也喷了出来:“他敢!我闹不死他!” “叶波,你怕不怕?” “我怕什么,反正都是不相干的人,能上哪儿找我去?大不了我放几年在那里,现在房价又开始大涨,正好放几年,还能卖个好价钱。” “你说这多简单的事,你怎么现在才想到呢?” “以前就是太讲道理了嘛,对不讲道理的人,就得用不讲道理的办法啊!” “行了,别说了,那谁电话你存着的?先报警,再打电话,赶紧的……” 老头儿拉了老太太,老太太也不嫌尴尬,连忙开始作揖:“行了行了,我们现在就走,电话就别打了,别打了,我们不来了,再也不来了。” “行,再来再打。”岳长虹昂着头,满不在乎地冲叶江说道,似乎根本不把老太太放在眼里。 实际上,只有岳长虹和叶江,以及身后的保安还有热线过来给杨总解围的主管知道,岳长虹的举重若轻里面,实际上无非就是虚张声势,那派出所的牌子就只是个牌子,那守门的武警真正就是排面,没有命令,不可能离开那个主楼大门半步。 还有一招,大概也只有岳长虹和叶江明白,那叫做声东击西、围魏救赵! 众人眼都不眨围着岳长虹,看着老太太和老头儿一溜烟地走了,接线的主管才轻声问道:“长虹姐,你们刚才一唱一和是啥意思?” 岳长虹傲然一笑,看向叶波,叶波立即答疑解惑:“那老太太现在还跟那老头儿霸在那房子里住着呢!” 线索是通过了主管的手上报的,上次他们来闹的时候她已经搞清楚了来龙去脉,这下立即就明白了过来,哈哈笑了起来:“厉害啊长虹姐,三十六计学得好不说,用得也是溜啊!” 叶江在办公室里把岳长虹的光辉战绩一字不落地复述了一遍,满办公室的人都听兴奋了,韦烨眨巴着小眼道:“老叶,没看出来,你还挺机灵的,这一唱一和,啧啧,这么好的法子,你咋不给那家哥儿几个说一下呢?” “你也太高看我了,这是我们下楼的时候,长虹姐跟我对过了脚本的,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啊!”叶波说着俏皮话,无比放松地坐下,开始认真写稿子,哎,甩掉一个大麻烦,早点把稿子写完交了,今晚应该能睡个好觉了…… 不知道为什么,韦烨这时候倒好像更有底气了一样,咬着牙,把自己采访得来的情况写了上去,据某某某(女方)家属称,某某法(啊)官和某某某(男方)家是斜对门邻居,我们采访时曾上过门,证实此人确实住那栋房子,但是采访对象拒不接受采访,我们便对某某单位就此事进行了暗访,暗访中,某某负责人面对我们的提问,是这样回答的……(有视频为证) 韦烨一口气写完这一段,胸中浊气仿佛一下子吐了出来,抬头看见正好起身倒水喝的路北岑,连忙喊道:“那谁,路老板,你回来咋也不吭声呢?你先别走哈,千万别走,你等我一下,我有事想跟你请教一下!” 路北岑一时被喊得愣住了,她来的时间不长,加上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很多,本来自觉在办公室当小透明,和韦烨属实不太熟悉,也就是在碧云峰那几天,稍微说过几句话,却也还是能感受到他的傲娇之气,这下又是喊老板又是说请教的,怎能叫人不惊讶。 可人家都喊到脸上了,总不能不答,而且那么大嗓门儿,满办公室都抬头在看,路北岑只能轻松点化解这份尴尬:“别,韦老师,您有事直说,太客气了就有点吓人,我就是走了,也是被您吓跑的。” 同事们都已经大略听说了些碧云峰培训的事,知道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连周仁这样的制片人在内,都给她打过工,各种猜测都有。大家又都知道韦烨这人,素来就是个从来不服输的个性,听他那么一喊一说,还以为他是要找路北岑麻烦,正一脸兴味等着看八卦,听路北岑这么四两拨千斤地一说,就更好奇地想看韦烨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我说的是真的,我给你说,我去的那地方,人家是朝全域旅游发展的,我去看了一下,只能说那是个宜居城市,但是真没什么亮点啊,我一脑门子官司,不知道怎么搞,你有经验,你给我支个招呗!”韦烨大喇喇说道。 路北岑一脸的无语,呵,我都不知道你说的是哪儿,我怎么给你支招儿,更何况,就是有招,那也不能支啊,频道里能人多了,我一个新来的小姑娘给你支招? 得,这办公室里不能待了,水也别喝了,干脆找借口去杜老师办公室晃一圈,直接回家! 第184章 赌 一出门十多天,也不是不想回家,可是想想回家就要见到蒋中泽,还有可能是两个人在家独处,路北岑自己都弄不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反正就是有点打怵。 再回过头去看阿皓的种种回避,何尝不是在不遗余力给两人创造独处的条件?不得不说, 路北岑还真是佩服阿皓,太有想象力了,这样错综复杂关系的两个人,他居然都能凑在一起! 可是要让路北岑现在就跟阿皓挑明了说,你不要再乱点鸳鸯谱了,男孩子保证一脸无辜加上一堆的说辞,好叫她这个做姐姐的哑口无言。 关键是路北岑说不出口, 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就连她自己都把握不住,这件事最终的走向了,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内心有两种情绪,在天人交战,期待和害怕。 这段时间,路北岑一直没有接蒋中泽和路北皓的电话,有时候是在山里真的信号不好,有时候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更担心这俩人故技重施,又跟着她跑。 可家总是要回的,路北岑坐到自己车上想了想,方南应该是已经出差回来了,好久都没有见面了,一个电话打过去,约了方南在家里等她。 结果路北岑回到家,不仅方南在, 连冉臻都在,可路北岑一眼就发现方南瘦了一大圈,眼睛底下一团青色,忍不住惊讶出声:“你这是怎么了?瘦这么多,是生病了还是故意减肥啊?” 方南看见路北岑,竟然有点未语泪先流,要开始激动的模样,冉臻冲一脸莫名的路北岑挤挤眼,笑嘻嘻道:“小北,今天征用你的厨房,我给你们随便做点吃的,你这刚回来,赶紧去收拾收拾!” 路北岑立即会意,连忙笑着点头:“那感情好,我今天也享受一下饭来张口的待遇,臻姐,一凡呢?怎么没有一起带来?” “小魔王今天有同学过生日,去给人家庆祝生日了,等会儿晚一点阿姨会去接回来, 直接带他洗洗睡了, 我也算是被放了个假。”冉臻一边跟路北岑说话,一边看着方南无声地把行李箱提进去,往里面走,眼神继续无声暗示,嘴角牵出一丝无奈。 两个人前后脚进了房间,还没等路北岑开口,方南就先说话了:“你先洗洗再说,我去给臻姐打打下手。” 晚餐吃的牛排加披萨,外加一盆蔬菜沙拉,一个酸奶拌水果,冉臻还煮了点红酒,加了水果和香料的红酒煮出来味道很奇特,散发着果香不说,还没有了红酒原来的酸涩,路北岑不喜欢喝酒,却也觉得挺好喝的。 三个人把饭食端到客厅里,吃是为了饱腹,聊天却是重点,话题一直围着方南打转。 路北岑吃了个半饱,就弄明白了方南的遭遇。 方南跟占云波想结婚,方家妈妈听说占家不买房子,只买了辆很普通的代步车,车子还挂在占云波的名下,两个人结婚要住在方南买的房子里,张口就要了二十万的彩礼钱,而且这笔钱还不是转手就拿给方南,反而是要放在方南姐姐的婆家去投资建房子,房子的地皮只能用方家姐姐婆婆的名字,因为只有她才有资格分地皮。 方南觉得这样不合理,心里想着从小疼爱她的父亲应该会站在她这边,便抽空自己回了趟家,结果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在这件事情上,父母的意见已经统一了,方家爸爸也认为那块地皮建好房子,以后出租很容易,而且显而易见,他已经去看过那块地了。 方南见状,便提出所有权的问题。方家爸爸先让她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然后又说人家早就想好了这个问题,可以签好协议并且做公正,而且人家家里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不管有什么财产,那都是归方南姐姐和姐夫所有。 “那要是他俩万一离了婚怎么办?”情急之下,方南脱口而出。 方南妈妈当时就黑了脸:“他们家可比占家讲究,结婚的时候,婚房上就有你姐姐的名字,婚后两个人又买了两套房,他们家可都出了钱,人家是真心真意把你姐姐当自己家的人,你姐夫的工资卡自打结婚,就已经交到了你姐姐手上,你姐姐一家三口,吃饭都在婆家,可没掏过一分钱,别看你书读得好,这一点上,你姐可比你会替自己打算。” 方南爸爸也开始帮腔:“既然你不会替你自己打算,我们不能不替你打算,结婚过日子,开门七件事,哪一件不要花钱?占云波现在的工资还没你一半,他们家负担还重,你们往后还得生孩子,你说你不有点别的收入来源,这日子怎么过?” 方南一听,往常父亲再不乐意,也还是会喊一声小占,这下都连名带姓喊上了,可想而知,这也是铁了心了。 说到这里,路北岑和冉臻对视了一眼,方南父母的意思,其实已经很明白了,什么彩礼都是幌子,真实的目的,要么是在考量,要么就是在劝退。 二十万,对于占云波这个家庭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两个老人不会想不到他拿不出来,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更何况还是二十万,在这山一般的数字面前,占云波和方南的感情经不经得起考量? 这世上很多你侬我侬甜蜜无比的爱情,最后都死在结婚前的某个瞬间,说什么情比金坚,实际上考验的是两个人有没有直面生活艰辛的勇气,人生太过漫长,连结婚前的经济关都过不了,还是早点散伙为妙,省得将来痛苦。 只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方南这个傻丫头就想来个两面光,却把自己煎熬成了这副模样。 “你不会还没有跟你们家老占商量?”路北岑一脸的讶然。 方南表情讪讪,冉臻一脸无奈:“你看你看,不怪我说你?结婚是两个人的事,你一个人把自己架在火上烤算怎么回事?” “我开不了口,每次看他累得跟狗一样,我真开不了口。”方南声音弱到几不可闻。 “那你瘦成这个鬼样子,他也没问一句?” “我说我减肥,他骂我来着。” “哈,怕不是故意的,一个医生,减肥还是精神有压力都分不清?”冉臻说完就见方南脸色要变,便立即挥了挥手道:“算了,兴许是我小人之心了,见多了离婚的时候拼得你死我活的。” 冉臻又看了一眼路北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有句话,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干脆说出来,仅供参考哈,你要觉得不想听,就当我没说。” “那个,我是说,我觉得你爸妈兴许也不真是冲着这笔钱,而是想看看占云波这人,花前月下是看不清一个人的,但是人在钱面前,而且是这样大额的钱财面前,有些本性就会暴露出来了,你难道不想看看,你选的这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者说,他有没有能力和勇气去面对这些问题?” 路北岑闻言都忍不住想给冉臻鼓个掌,她虽然也有猜测,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狠不下心去捅刀子,可这样捅刀子的话,到了冉臻的嘴里,竟然变成了一种考验。 一时间,三人无语,默默该吃吃,该喝喝,方南吃了两块酸奶拌的香蕉,突然问道:“那要是,要是他经不起考验,那我要怎么办?” 冉臻张了张嘴,把那句已经到了唇边的话,硬是给咽了回去,可是旁边两人谁都看得出,她想说的是“那就分手呗,这世上谁离了谁还能活不了啊!” 路北岑轻咳了一下才道:“你不会,你对你们家老占那么没有信心?还是对你自己没有信心?” 冉臻显然不认同路北岑这种说了等于没说的话,反正说都说了,干脆快人快语:“傻姑娘,不管你怎么决定,就一条,你千万别冲动,意气用事先去把证给领了,要是将来再发现问题重重,可就后悔都来不及了。我是过来人,虽然我当时和你现在情况不同,但是千万不要为了什么人和事,跟父母翻脸,这世上,始终把你当宝贝的,还真的只有父母而已。” 看着两道齐刷刷望过来的眼神,冉臻干脆摆手道:“别问,问就是没有,反正就是我已经在自食苦果,现在有家不敢回,老头子脑梗都被我气出来过,一辈子干净体面的两个人,养了我这么个女儿也是造孽,哎,以前体会不到,这几年越来越觉得……” 冉臻嘴角噙着苦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掩饰着发红的眼眶。 路北岑看着眼前两人,再想想自己,要是父母知道蒋中泽的事,不知道会作何反应?人生啊,还真是各有各的难,不过话说自己这是在想什么? 三个人各怀心事,默然无语,机械式把桌上的食物尽数吃完,气氛才渐渐变得好起来。 “话说你冰箱里怎么那么多菜?还都是新鲜的,这牛排和披萨的原料,还有这个酸奶和黄桃,都是你冰箱里的,你这不是刚回来吗?我看你也没请阿姨啊。”冉臻把刚才打开冰箱门那一瞬间的惊奇问了出来。 “呃,可能是我弟弟买来的,他经常在我这里吃饭。”路北岑下意识答道。 “不对哦,我前天回来的时候碰见陈科了,他抱怨说你们两姐弟一直在出差,我觉得应该是蒋中泽买的。”方南一边说,眼神却带着一丝探究盯着路北岑。 冉臻看了两人一眼,嘴角噙着一丝笑:“我跟你俩说个笑话,那天,就是第一天,你们帮我带一凡,后来他跟我聊天,说那个小北阿姨就是阿泽叔叔的媳妇儿,我说你怎么知道的,他说他看出来的……” 冉臻一边说一边笑,直接把话题又转到路北岑身上:“怎么样?小孩子的眼光还是很敏锐的!” 路北岑已经被说得面颊绯红,不得不掩饰着一边开始收拾餐具,一边开始辩解:“怎么可能,你们家一凡就是人小鬼大,这么小就知道拉郎配了。” “不可能你脸红什么,你俩不会真已经发生了点什么?”方南可不会放过路北岑。 “能发生什么,我们两家的情况,你还不清楚吗?我可不想闹成家庭大战,快起开,让我去洗碗。” “你等会儿的,我肯定错过了什么,不然你不可能是这个语气,这种表情,这个反应。”方南是谁,那是对路北岑最熟悉的一个人。 “没有,什么事都没有,就有,也只能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明知道没有结果的事,为什么要任由事情发展?”路北岑斩钉截铁,这是那天看日出之后,她便已经明确的念头,尽管这些天心里不太得劲,但是这并不妨碍她执行自己的决定。 “我觉得你俩挺好啊,多合适,两家虽然是亲戚,但是你们又没有血缘关系,而且他们家的亲戚都在国外,你们在国内,天高皇帝远,有什么不行啊,你不会是担心结了婚他要带你去国外生活?”冉臻反正也不是没跟方南打听过,倒也并不掩饰,干脆就这么问了出来。 路北岑叹了口气,学着冉臻的语气道:“别问,问就是不行,哎,我不想说这个事,真不想说,两位大小姐就饶了我。” 冉臻和方南被路北岑逗得一起笑了起来,倒是不再和她纠缠这个问题,开始问起了林菲,路北岑巴不得赶紧转移话题,又把林菲的情况说了一遍,还把项万林的事情也说了,听得边上两个人眼睛睁得老大。 “不能,你们做一条新闻才多少钱,能管人家开这么大的口?”方南一脸愕然问道。 “顶了天千把块,也要看级别,这种反正最多就这么多。”路北岑答道。 冉臻一脸嘲讽:“呵,那林菲还不如自己去那啥,大不了做得隐蔽点,这也不是没有办法的,干嘛要便宜了别人。” “姐姐,这是犯罪哦犯罪!”路北岑和方南一起嚷道。 “算了,赌不赌,反正这件事,或者说类似的事情,你们那个谁,什么什么林,大概率能全身而退,最多也就是砸了饭碗。”冉臻撇着嘴角道。 “不能?”路北岑眼睛睁得老大,看向冉臻,她脸上那个你们太傻太天真的表情,已经化成了几个大字,在路北岑眼前闪烁…… 第185章 开大会 重阳节头一天,路北岑就接到了朱文雅和曲湖法院打来的电话,语气都十分轻松,因为郑芬这个当事人,已经到了湖夏,为了表示诚心,也表示对死者的歉意和尊重, 约了第二天一大早六点钟,就去朱文雅母亲的坟上祭奠,这件事,也终于要告一个段落了。 这段时间朱文雅心情其实挺忐忑,因为事情没有到最后一步,谁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她经常把这件事翻来覆去地想,当然更多的时候还是充满期待的, 对于她的内心来说,也渴望这件事情能早点结束,结束了,就意味着了却了心事,从此也可以真正轻松地开始新生活了。 即将无事一身轻的期待和喜悦,朱文雅每每想起这些,总想要做点什么,感谢一下帮助过她的执行法官和媒体,尤其是都市频道,感谢形式被她翻来覆去地分析比较,最后还是觉得,尽管锦旗很土,但似乎是最好的一种办法了。 所以,重阳节这一天的行程,就安排得非常紧凑了,一大早在郊区墓园集合,镜头记录了郑芬跪在死者坟前献花磕头,哭得稀里哗啦,朱文雅在一旁也没忍住, 一样的泪眼婆娑。 看得出来,这眼泪都流得真心实意,大概是真的算是经历了生活的磨难,以及对新生活的向往,郑芬没有一点表演的感觉,面对镜头,面对采访,她除了表达对朱文雅一家的歉意,后悔年少不懂事的轻狂,还感谢了丈夫一家的宽宏和支撑。 郑芬曾经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在冲动和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走到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回头的地步,总算她的丈夫和夫家的人,用正直和善良拉了她一把,甚至愿意和她一起承担那些年少轻狂犯下的错,让她有了面对一切过往的勇气,以及对光明正大新生活的期望。 在这样的情况下,认错、道歉甚至跪下磕头,都并不显得卑微了, 更何况, 那曾经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 郑芬夫妻俩的态度,极大地抚慰了朱文雅父女俩,尤其是朱文雅,兴许从前无数次,她都在梦里想把郑芬生吞活剥了,但是当郑芬真的以极低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匍匐在她母亲的坟前,她都没有表现出咄咄逼人的愤恨,虽然是从冷然到潸然泪下,但是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决定,要放下这一段,也开始新的生活了。 然后去法院签字,朱文雅看着签好的法律文书,再次落泪,面对郑芬的再次鞠躬道歉,她甚至颤抖着挤出一丝微笑:“以后,你也好好生活……” 朱文雅给曲湖法院送了锦旗,还不嫌折腾,一定要带着她父亲,到电视台送一遍锦旗,对于这样的事情,频道领导自然是高兴的,这也算是都市频道两大王牌栏目,第一次联手促成的大好事,不过领导们倒是没出面,只是派了两个栏目的制片人和相关编导摄像出来,接了锦旗,合影留念。 晚间,送锦旗这条在都市频道里民生新闻里作为重头戏播出,还做了预报,路北岑的片子完整而漂亮地播了出来,她给身在外地出差的林菲打电话,让她看节目。 林菲心情很好,她在电话里格格地笑:“还说让我帮你收尾,没想到结果是你帮我做了个漂亮的收尾,谢谢你了,这回回去,我一定要好好请你吃顿饭。” 路北岑笑呵呵答应,这一天真是累得够呛,早晨五点来钟就出了门,外面转了一圈,回来之后还一定要把节目赶出来,不仅如此,还要配合新闻部做一条稿子,天都黑了才弄好,加上心理放松,精神兴奋,人也差不多在神思恍惚的状态了。 可这样的累并快乐着,总是让人很有成就感的,人是需要成就感的,可能这就是存在的意义和工作的价值! 给这个稿子收了尾,路北岑盘点了一下自己的拍摄计划,准备休息几天继续出门拍摄,就在这时,新闻部出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播出事故。 稿子的内容是一个生意人欠债不还,而且是欠了好几份债务,成了被告,名下没有别的财产,只有一套豪宅,但是他本人拒不愿意出售房产归还债务,也不知道是从哪个蹩脚律师那里听说,如果债务人名下有且只有一套房产,法院不能予以执行。 这家人就觉得底气特别足,就连法院都已经把他的房产挂网拍卖了,还住在里面不肯搬家,而且一家子都是又泼又辣,要么根本不给开门,要么开了门就是家里的老人扑上去又哭又闹。 实际上法院执行局针对这个债务人的房产执行,是制定了比较详细的方案的,这个豪宅卖掉之后,还掉欠款剩下的余款,还够他买一个离开城市中心,小一点的住房没有任何问题,或者他拿着剩下的钱,租一套住房,租金也够付很多年,但是这户人家根本不听这些执行方案,反正就是要房子没有,要命,老娘有一条。 因为这房子是豪宅,即使挂网,低于市场价,卖出去也还是不容易的,一直没人买,法院执行局也就没有动真章,而这一回,是真的卖出去了,那就该执行就执行,不能拖了。 作为本地强势媒体,都市频道新闻部受邀全程跟拍这次执行过程,为了避免各种纷纷扰扰的口水仗,法院执行局干脆请媒体全程记录和监督,播出去,对老赖们也是一种震慑,更是一次宣教,不要以为你们欠账的都是大爷,律法想收拾你,那还是有办法的。 果然,全程非常激烈,家里的男人躲在房间里装病,女人和老人出来闹事,先把执行通知书一把撕了之后,就开始拳打脚踢。法院执行局也算是做足了准备,参与任务的法警的队伍里好几位女法警,把闹事的家属都控制了之后,先把债务人用铐子拷了起来要带走拘留。 在这样的情况下,家属才算是偃旗息鼓,终于肯坐下来谈判,总算答应在三天之内把房子清空搬出去…… 画面非常有现场感,也足够有震慑力,编导的稿子可圈可点,最后一句话是暴力抗法不可取。 那一天播这条稿子的值班主播是魏薇,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因为丈夫项万林被带走接受调查心神不宁,又或是有点别的什么状况,反正她把这句话念成了暴力执法不可取。 一字之差,意思却是南辕北辙,可这是直播啊直播,直播的时候出现了这样的失误毫无疑问就是播出事故了。 节目刚播出去,领导们的电话就被打爆了,编导看完节目就懵了,连忙去核对稿子,总算一颗心稳了稳,自己没写错。 领导们四处道歉并承诺积极消除影响,但是这篓子捅出来,肯定还是有人要承担责任的,本来项万林和魏薇两口子最近屁股底下都是屎,领导还找不到机会收拾魏薇,这下正好,魏薇停播停职反省。 新闻部又是一通整肃风气的组合拳,打得每个人都战战兢兢,总算明白了一个道理,认真工作,老实做人,都市频道,容不下任何人作妖。 此时,千阳的秋雨已经收敛,漫山绿叶逐渐变了颜色,五彩斑斓的秋天真正拉开了序幕,路北岑又投入到了新一轮的宣传片拍摄之中。 秋高气爽,蓝天白云,山峦像被打翻的颜料染过一样,拍起来赏心悦目,漂亮得真是不像话,连带着全摄制组的人心情都很好,日子也就过得跟翻书一样快,一转眼就进了十一月。 领导为了不耽误大家拍摄,现在是连全频道开大会都要先看下天气,当下一轮冷空气从北方扑向中江的时候,路北岑他们都接到了通知,回去开会,开大会。 这次全频道的大会,其实就是一次动员大会,因为,合同签下来了,经历了一轮又一轮的谈判,方案的修改,多方的协调,都市频道终于拿下了千阳旅游大会的承办和全程直播,这对于一个地面频道来说,尤其是现阶段的地面频道来说,绝对是一个全新的转型创举。 以前的电视台地面频道,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大约有三百六十六天都在搞节目研发,研发新节目,自以为研发成功之后,让广告部去拉广告搞冠名。 这种获利方式是最传统的一种方式,大概也会一直存在,但是这就是一条腿走路,而且节目研发也是需要巨大投入的,研发失败就是投资失败,研发成功以后,又会面临被卫视割韭菜,然后全国各地出现跟风热潮,大家都上同类节目,观众是会有审美疲劳的,看多了不恶心吗? 好,然后再进行下一轮研发,就这样一轮又一轮,节目的形式有多少种,研发团队的编导们就会秃多少个脑袋,不仅累,还消耗人才,更消耗经费,可地面频道的研发经费是有限的,没有投入何谈产出? 尤其是当传播途径越来越网络化之后,当初雨后春笋一般涌出的地面频道,如今大部分已经把自己陷进了泥坑,就连少儿频道这样的地方,都开始向市场要效益,举办一些什么舞蹈大赛啊,主持人大赛啊,那些名次和奖项有用吗?说真的,还是真没用,这只是割韭菜的一种方式罢了。 都市频道这次签下的大合同,就是利用自身优势,转变思维,把视线从锅里往外转,往更大更广阔的市场转移。经济在大力发展,一个经济大省有很多各种类型的展会,甚至可以从无到有,结合全省优势,创造概念,创造展会,在这方面,电视台就是真正的正规军了。 那么多的策划人才,从前搞节目研发的人,用来搞这类策划,简直就是不要太轻松。不仅如此,还有全程直播的人才和设备以及平台,这是别的展会企业根本就不具备的优势。 在这个年代,中江这样的地方,宣传片拍摄哪家强,当然还是电视台,因为人才还是都在电视台。 拍了片子要有地方播,电视台有平台啊,可以单辟一个时间段,专门来一段时间的特别节目,另外还有全年的多少条新闻附赠,多少场小直播附赠,顺带覆盖网络,反正只要用了心,这就都能玩出花来,还比那些非正规军拍得高端大气上档次。 这些组合拳一打,加上本来又是宣传口领导的电视台,拿到市场上一比,那就是真不怕货比货了。更何况,都市频道本身自带优势,节目可以灵活,新闻可以灵活,人员可以灵活,这是卫视都比不上的,其余地面频道又没有都市频道这么多人才和设备,还没有人家领导脑子动得快,人员行动力强。 所以,这果子都市频道摘定了。 然后就是鼓舞人心,分派任务,各部门动员起来,策划部已经上去了,而且会全程跟到尾,专题部也已经在行动,接下来,新闻部要开始配合策划部出直播流程了,还要不停地演练演练再演练,要确保万无一失。 这一回,领导们一改前段时间开会必要抓反面典型,大会开批的黑脸,反而开始树立正面典型,第一个被点名表扬的,就是路北岑。 也不知道领导们究竟打的什么算盘,直接把这次签下这个几百万大合同的契机归功于路北岑,从前面得奖的宣传片说起,再说到了都市频道,因为水平被认可,获得了撰稿的机会,又在比稿中脱颖而出,然后策划部门跟进,扩大战果,才有了现在来之不易的胜利。 紧接着,又把路北岑进入都市频道之后和新闻部联动,做的两个有积极影响力的片子拿出来大肆表扬,还把她怎么能吃苦能受罪,还愿意分享自己的工作经验,在编导培训中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带领大家齐头并进…… 反正就是一顿猛夸,夸得路北岑都有点懵,怎么听怎么都觉得,领导好像在说别人。紧接着,领导又点名表扬了一些同事,但怎么听都像是给路北岑做陪衬的…… 一个大会开完,大家开始散场,路北岑被整的有点云里雾里,文梦冉撞了撞她的肩膀冲她挤眼坏笑:“原来你是这样的路北岑啊,我怎么发现我根本都不认识你呢?” 韦烨眨巴着小眼开始撇嘴:“可以啊,路老板,你这是妥妥要混个先进工作者的节奏啊,话说你都带领大家齐头并进了,总得扶持一下末进,我那稿子,好歹你给改改啊!” 第186章 超A公主 风景四时有不同,春有山花烂漫,夏有草木葳蕤,秋有五光十色,冬有银装素裹,任何一个记录者,在面对大自然的神奇时, 都无法不对这样的造物主心生虔诚,然后从心底幻化成镜头和文字,把这样的美,诚心诚意展现在屏幕上,任何一个看过的人,隔着屏幕,都忍不住跟着心颤。 屏幕上的画面已经停止播放, 会议室里看片的领导们,无论是第一次看的宣传和文旅的领导,还是已经提出过修改的千阳方面的领导,依旧保持了至少十秒的静默。 旅游大会即将召开,作为另一个主场的中江电视台都市频道,也在迎接各方面的验收和视察,除了硬件和软件,历时半年,都市频道承制的这一批片子,也在今天揭开神秘面纱。 作为主办城市,千阳的宣传片自然是重中之重,主持看片会的汤总看着一众领导们意犹未尽,也只是微笑不语,他自信,这是能挑战视觉传达新高度、新水平的片子,经得起任何检验。 目光,在隔空相接,李见涛作为陪同人员,此时尽管依旧挂着招牌式的笑容, 可心底的酸涩,大约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很清楚,这个片子是那个丫头的手笔,平心而论,境界已经比去年的时候更高了一个层级,有一种念头通达无拘无束,却又有张有弛的轻松感。 是的,李见涛不得不承认,路北岑已经不需要他们这些所谓的老师来指指点点,她已经打破桎梏,形成了自己的风格了。 不过是大半年的时间,这丫头到了地面频道,还真就突然爆发了,拿了中江新闻奖专题片一等奖,中江电视台先进个人,还挑了大梁拍出这样高水平的片子,关键是对都市频道整体制作水平起到了带头作用。 这一次,这么多片子, 都市频道硬是自己咬牙拿下了,没有请一个外援, 那么多人等着看都市频道的笑话呢,可人家脊背挺得笔直啊,呵,就连一直有些落寞的老汤,如今嘴角都挂着胜利的微笑呢。 这么大一块肉,就这样悄无声息被切割了出去,还有那笔一千万的矿泉水广告,哎,朱总虽然没说什么,反正都是他锅里的肉,但是动辄就把人才流失拿出来说事…… 李见涛貌似无意地转头,正好看见缩在角落里的路北岑,眼睛盯在自己桌面的笔记本上,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丫头,是又在走神?就是这副淡然的表情,大概她的心也是一样的淡? 真的就这么放手吗?怎么那么不甘心?还是不一样啊,抻了这么久,居然一点效果都没有,小丫头性子那么执拗的一个人,真喜欢一个人,不可能说断就能断的,至于那个什么男朋友,呵,骗鬼呢? …… 不知道是谁,率先开始鼓掌,然后掌声变成一片,文旅的领导最先开口:“不错,很不错,我们也走了这么多旅游推介会了,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的,这个片子拍得好,确实用了心,完美地展现了我们千阳的旅游资源之丰富,自然风光之美妙,传统文化之灿烂……” 宣传的领导的发言则又有不同:“文章要做好,无论如何还得言之有物,这是我们千阳确实有无限风光,才能有文章可做啊!这要不是看了这个片子,这有些美景我们确实都还想象不到啊,我们都看不到的,普通游客就更是无从知晓了,咱们电视台还是要利用好资源,帮咱们中江做好宣传啊!” 紧接着,领导又把话题一转:“千阳的同志怎么看,还满意吗?” 卓领导笑容正好:“感谢省里的领导给我们指了条明路,给我们找了这样一个人才济济的承办方,为我们减轻了不少工作压力啊。实不相瞒,这个片子我已经看过,完全符合甚至超越了我们的心理预期,要感谢咱们省台,特别是都市频道的领导大力支持……” 编导们作为小透明,坐在会议室最后排,耳朵里尽是领导们的嗡嗡声,脑子里想的却是:终于交片了,累啊,是真累,差不多跟脱了一层皮一样的累,今晚一定要吃顿饱的,就是不把领导吃破产,也要把自己吃到心满意足才甘心。 晚上汤总请客,犒劳所有参与这一批宣传片制作的人,大家一身轻松,热热闹闹坐了一个大包厢,说说笑笑,气氛好不融洽,路北岑也被逼着喝了点酒,散席回家,已经十点来钟了。 春日的小区里,不知道是什么花散发出清甜的香味,随着夜风飘荡在小区了,闻着就让人心情极是舒畅,忍不住都会轻轻翘起嘴角…… 李见涛就坐在单元门对面的花坛边,从昏黄的路灯,还有别家窗户里印出的明媚灯光里,看着路北岑步履轻盈,嘴角的笑容在灯光的明暗交替里慢慢靠近,这丫头心情很好呢! “丫头,回来了?”李见涛缓缓站起来,播音腔带着一丝蛊惑的意味,让路北岑的笑容僵在脸上。 “李,李总,你,你这是?”路北岑对这个突然又冒出来的人,究竟想干什么,实在有点不明所以。 李见涛连忙轻声安抚:“你别紧张,我在等你,等你很久了,想跟你说几句话,不管怎么样,最后一次,是去你家里,还是去我车上?” “呃……” 路北岑舔了舔嘴唇,说什么,她实在不想也没什么想跟这个人说的,要说的不是早就说完了吗? “你要在这里说吗?”李见涛开始有点咄咄逼人。 呵,就是这样,又开始了,开始掌握节奏,跟小孩子对话一般,给出两个选项,划出范围,然后任由你在这个范围内折腾,路北岑回想从前,自己就是这样莫名其妙被划到范围里,如今再看,真是再拙劣不过的把戏啊。 “好,我们去湖边走走,这时候湖边人已经不多了。”人肯定不能带去家里,那就是一种默许的姿态了,更不能去他车上,车上空间狭窄,呼吸之间的局促太容易产生暧昧的错觉。 李见涛挑了挑眉,呵,小丫头长大了,不再像以前那么好糊弄了。 “也行,还从来没有跟你湖边散过步呢……”李见涛很好风度地让了一步,示意路北岑先走。 尽管天气很好,夜风已经带着暖意,但这个时间,除了零零散散的夜跑者,湖边上是真的没什么人了。 大约是白天开了会,路北岑今天穿得稍显正式,灰绿色真丝衬衣外面套着白色的西服,下面是浅卡其色的西裤,灰绿色平底鞋和衬衣相呼应,在昏黄的路灯下,女孩子已经完全没有了从前的青涩,仿佛已经脱胎换骨,成了妥妥职场精英一个。 李见涛语气中带着欣慰和亲昵:“忙忙碌碌,突然发现,我们小丫头也长大了,你这样穿,很好看!” 路北岑显然没心情跟李见涛兜圈子,直截了当问道:“李总,您有事就直接说,现在也挺晚了。” 李见涛不以为忤地笑道:“这样散散步多难得,平时你也忙我也忙,听说你一直在外面跑,我一直想跟你说件事,也没有机会,你看你这个孩子脾气,我的电话是不是被你设为拒接了?” 路北岑不吭声,心里想的却是你既然知道自己已经不受欢迎,还要说这么多干嘛。 “这么久了,再大的脾气也该发完了?你说你这也算是冷暴力?”眼看着路北岑要发作,李见涛连忙往下说:“咱们能不能不闹小性子了,这么久了,我也想清楚了,只能说你赢了,真的,我投降,我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我们结婚,好不好?” “等结了婚,我们每天一起上下班,同进同出,以后只有我和你,我到哪里都带着你,一定不会做任何让你难过的事情……” 路北岑听到结婚两个字,耳朵都已经眩晕性失聪了,眼睛睁老大,看着眼前的男人,一直在喋喋不休,她实在没弄明白,这人究竟是自负过头,认为只要他许婚,谁都要上赶着嫁他,还是说自己做错了什么,让他误会了? 李见涛一边说,还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戒指盒子,趁着路北岑在发懵,拉了她的手就要给她带上。 冰凉的触感和钻石闪烁的光芒突然惊醒了路北岑,她抽回手往后退了两步,抿了抿嘴唇,语声不高却十分坚决:“李总,我不是在跟你演发脾气,都是成年人了,麻烦您不要再把我当小孩子糊弄,过去的事是真的过去了,我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希望您不要误会。” “以后,希望您就把我当成最普通不过的一个下属,甚至当我不存在也行,反正台里这么多编导,您也未必个个都认识。” 李见涛无奈笑道:“你看,还说不是闹小孩子脾气,你这不都是气话吗?我怎么可能能当你不存在?” 路北岑连忙制止他继续:“李总,我是不是说话太顾及大家的体面,让你有所误会了?我虽然单纯,但是并不傻,我知道您选择我作为结婚对象,是有多方面考虑的,但是我不能接受这种考量,这是我和您之间最根本的分歧之一。” “另外,我也不能认同您那些所谓成年人的游戏,我想可能不管多少年,我都无法接受,我喜欢平淡的生活,不喜欢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我只喜欢在家里粗茶淡饭,我不会委屈自己改变生活喜好,更不会委屈别人改变。” “行了,这是最后一次,请您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我真的已经完全放下了!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先回去了!” 近乎夺路而逃,路北岑越走越快,这真是平白又让人恶心了一顿啊,令她没想到的是,更大的恶心很快再次来临,不过一个星期之后,又消失了好久的陈科出现了,这个八卦传播机带了一条让路北岑瞠目结舌的消息。 “小北,你知道不,李总要结婚了,定的六一儿童节,我们部门的人已经在讨论怎么随份子了,听说他们的婚礼是在蓝湖那个游乐园包一块场地,说是让大家重温童年的美好……” “小北,你在听不?我听他们说,李总已经把他未婚妻带到台里去了,那女孩子穿着公主裙,扬着公主的脖子,整个人看上去就是个超a版的白雪公主,但是看人的眼神又像是那个最美的皇后,自觉天下第一美,你说李总怎么想的,这是二十六个字母的款式都玩腻味了,再找个超a版玩玩?” “我觉得肯定是这样,本来就是想玩玩,没想到玩不脱了,只能娶回家,听说那个公主家里很有点背景……” “小北,你倒是说句话啊,你不会还那啥?”陈科伸出一只手在路北岑眼前探了探。 路北岑只能反唇相讥:“哪个啥,你跟放机关枪一样的,给了我说话的机会吗?”其实她心里的震惊绝对足够哪个啥了,就是吃了苍蝇的那种那个啥,这绝对是打碎了她三观的,看来在李见涛那里,婚姻不过就是一场儿戏,谁认真谁就输了。 呵,在游乐场结婚,这场地选得,果然也是一场游戏啊!没准儿李见涛还把人家姑娘给忽悠得感动到哭了,实际上的意思,只怕还就真的是一场游戏。 “呃,那你说呗,你想说啥?”陈科连忙找补。 “我不想说啥,我只想说,哎,我忘了从哪本书上看的,说是其实男人都不是很在乎婚姻的,尤其是离过婚的男人,有一就不怕再有二三四五,婚姻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变成了一场游戏,你说李见涛不会图的就是这个寓意。” 陈科挤了挤眼:“嘿,你还别说,我们部门也有人这么说来着,不过他那超a公主说,李见涛是希望她永远活在无忧无虑的童年。我觉得他这话也没错,因为孩子最好骗嘛,嘿,真的,我就觉得那超a公主就是个大傻子,我要去送个大礼要张请柬,一定要去瞧瞧热闹去,嘿……” 陈科摇着头,嘿嘿嘿地笑,感觉要不是他在克制,简直恨不得大笑出声,关键他还没忘了路北岑:“你要不要去?要不到时候我带你去看热闹,反正场地大,我送了礼带个人也正常……” 陈科一边说,一边看着路北岑望向自己仿佛再骂白痴的眼神,连忙又往回找补:“呃,好像不对,你去了,就成了另一个热闹了,算了,你还是别去了!” 第187章 放空 调休一个礼拜,在台里目前如此繁忙的情况下,也算是领导特别批给路北岑的假期了。 路北岑决定先回家待两天,然后去下江陪养母余国琴待上几天,心里真是歉意满满。 前面这半年,她除了拍完千阳的两个片子,又另外接了两个片子, 一个就是当初陈芳算计她的那个片子,最终还是按照频道的报价签了合同,但甲方要求,必须用千阳的原班人马拍摄,还有一个也是差不多的性质。 除此之外,这一批片子的审稿工作,汤总还全部摊派到了路北岑身上,他实在是太忙了, 千阳项目的重头都在他身上, 只能把审稿和审片的初审工作都分摊了出来,路北岑因为案头工作扎实,承担了审稿,王伟和周仁则负责审片。 这一批编导摄像和后期,虽然没有明说,但都差不多快成了专题部下设的第三个部门了。在这样的忙碌之下,什么节假日都成了奢望,连过年的时候,路北岑也就是年三十回家陪着父母吃了一顿年夜饭,至于下江养母那里,只能很是抱歉地打了电话,解释情况,反倒是阿皓帮着跑了两趟,看了看老人家。 江云锦和路旭升就是再不满意,也没有办法,女儿的工作就是这个性质,再说谁事业刚起步的时候没有拼过命, 都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也只能是理解了,孩子有事业心,还有能力,总比别人家的大小姐天天逛商场要强,不过就是也都二十七八了,怎么这恋爱结婚上,一点都不见着急呢? 江云锦夹了只虾到路北岑碗里,先拣女儿爱听的说:“你这回有假了,我跟你爸还都要上班,也不能陪你,你要是有空,回下江去看看你养母去。” 路北岑对母上大人最近的宽宏大度简直有点不可置信,但是阿皓都被派去看了两回,这份真心实意就不可能是演出来的,这是真想通了,自己再不领情,那就是真不懂事了, 连忙微笑着点头:“嗯, 我在家再陪陪您和爸爸, 后天你们上班, 我就去下江。” 女儿的话让江云锦很是欣慰,母女俩从前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嫌隙,都好像在逐渐消弭,她看了眼路旭升,嘴角的笑意扩大了几分,又试探着问道:“准备待几天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随便问问。” “你瞧你,你问就问,还非要加个后缀,孩子愿意待几天就待几天,跟人吃饭的事,等回来再说呗。”路旭升连忙登上妻子搭好的戏台,分寸要拿捏好。 这下路北岑还能不明白吗,立即摇头道:“妈,要是还跟上次龚家那样的饭局,我就不去了,你们长辈自己聚就行。” 路旭升一看演砸了,正准备找补,江云锦一个眼神丢过来,他立马不说话了,江云锦继续道:“也行,我也觉得没啥意思,你们年轻人不喜欢相亲这一套,不自在,咱不说这些了,你看最近天气也好,你难得休息,没跟方南这些朋友约着出去玩玩?” 路北岑一下就笑了出来:“方南忙着结婚呢,哪有空跟我出去玩。” 江云锦和路旭升都跟着怔了怔,江云锦才笑道:“这就要结婚了,你看你这孩子,也没跟我们说一声,你们这么好的朋友,我们看她也跟自己孩子一样,总该有点表示才是,是跟那个占医生吗?” “是哦,不然还能有谁,谈了几年了,也该结婚了。”路北岑随口答道。 “那他俩结婚了,以后是住你们小区,还是另外又买了房子?” “就在方南的房子里结婚,占医生家里条件不太好,为了这事儿,年里方南家里还不同意,那阵子方南挺难过的,总算占医生还是个有担当的,硬凑了二十万的彩礼,还把方南爸妈给弄感动了。”路北岑想起这事儿,就忍不住要夸一下占云波。 那时候方南一个人苦恼了很久,路北岑和冉臻都劝她还是要跟占云波把这事情说了,不管是考验还是什么,结婚都是两个人应该共同去面对的事情,方南总算听劝,把事情跟占云波说了。 据方南说占云波听完沉默了一晚上,第二天早晨上班,就跟方南交底,说是昨晚已经想清楚了,这笔钱该怎么凑齐,让她不要担心。 结果过年的时候,就带着二十万的现金卡,还有父母和舅舅舅母一起,上方家提亲。当着方家人,占家父母和舅舅舅妈把方南夸成了一朵花,方南爸妈态度就软乎了不少。 然后占云波又私底下跟方南爸妈聊了聊自己的工作和职业构想,以及医院里的同事,各个阶段大概的收入是多少,再谈了一下对父母和妹妹的安排。方南父母也不是完全不通情理,只是觉得自家姑娘千好万好,结个婚还得自家出房子,实在让人心里堵得慌。 占家,特别是占云波这么低姿态地上门求娶,不管有钱没钱,还真是凑了二十万出来,而且一个字也没问男方给这么多彩礼,女方还多少的事情,更没有提房子要不要加名字等等问题,反倒让方南父母心里舒坦不说,还倒过来有点不好意思了。 江云锦闻言眼睛都瞪圆了:“要二十万的彩礼?这在普通人家可真不老少啊,方南他爸妈这是诚心刁难啊,不过也是,放在心尖上养大的女儿,谁也不愿眼睁睁看着跟个穷小子吃苦受罪去,这虽然是钱的事儿,但也不是钱的事儿,哎……” 江云锦感慨完又想起了正事:“我看那个占医生人品还不错,他有没有差不多点的同学或者是朋友,找个医生也挺好的!” “妈,你这是哪儿跟哪儿啊,人家医生可吃香了,还能轮得到我,再说了,我们这工作忙起来经常不着家,占医生这个年纪的医生也一样不怎么着家,那您觉得能过吗?”路北岑赶忙往坏处扯。 “嗯,那也是,是不太好,但是你们年轻人,有几个不忙的?但凡有闲的,我看就没几个好的,我们集团老董家那个儿子,说是从国外回来的,前段时间他夫人还来找我说过两回话,话里话外说是要……” 江云锦看了一眼路北岑,脸上露出类似劫后余生的笑意:“那啥,还好我没应她,前几天听说一帮少爷一起被抓了,验了尿,个个那个什么,甲基什么胺都是阳性,听他们说那现场乱的,哎,听得人头皮发麻,你说现在的年青人不知道都是怎么想的,哎……” “你这真是,想哪儿扯哪儿,这事儿后面的门道多了,你又不是不清楚,说这些乱七八糟的给孩子听干嘛,总还是好孩子多,不要净想那些坏的。”路旭升连忙制止江云锦继续感慨。 “对对对,看咱们家阿皓,还有阿泽,这些都是好的,哦,对了,小北,你弟弟说,过阵子他们就要回来了,他外公和外婆也要一起回来看看,到时候,你爸说咱们得一起去机场迎接……” 听着母上大人絮絮叨叨,路北岑的思绪已经飘得老远,蒋中泽是年前走的,这一晃也好几个月了,自打上回在碧云峰那突如其来的一吻之后,除却了最开始的慌乱而不知所措,后来路北岑本来就忙碌,连电话都不怎么接他的,即使偶尔见面,也都是很多人,她根本就不再给他单独相处的机会,甚至借口钥匙丢了,连锁芯都换过了。 当然,蒋中泽和路北皓也忙得焦头烂额,频繁往来于千阳和湖夏之间,因为项目的事情奔波。 蒋中泽走的时候想见路北岑一面,那时候她明明窝在台里跟剪辑,却找了个借口跟着文梦冉出去拍了一趟雾凇,然后他就走了,走的时候给她打电话她没接,却接到了他的短信:等我回来。 路北岑想过蒋中泽回来又能如何,却是真的没有想到,他竟然是这么回来的,带着蒋家的两位大家长,这是准备干什么?千般思绪到最后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是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人家长辈几十年没回来,突然回国,难不成还是为了自己这么个小透明? 江云锦和路旭升正你一言我一语,商量着蒋家长辈回来如何接待的事情,突然看见女儿筷子戳在吃空的饭碗里,摇头失笑又叹气,两人对视一眼:这是有情况啊!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都不知道从何问起,要说两人到了这把年纪,真正让他们头疼还有看脸色说话的人,还真只有这个让他们满心愧疚的女儿,那是想放在心尖尖上疼,都不知道怎么才好的。 想了半天,路旭升才试探着说道:“小北,你要不愿意去接,就,就不去也行,反正你也忙,到时候我们解释一下就行,你别有什么心事,公司的事真不一定跟两位老人有关,这里边挺复杂,等以后有时间,爸爸再慢慢解释给你听,你别……” 路北岑回过神,看着父母都是一脸探究看向自己,连忙摇头:“爸,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会去的,是哪一天,您提前告诉我就行,我会提前安排好的。” 到了下午,路北岑接了林菲的电话,还是逃一样出了家门。 林菲换了房子,现在的小区离路北岑和方南她们小区不远,也在湖边上,都是高层湖景房,春日的下午,窝在林菲家的湖景阳台上,喝茶打盹看春光满目,实在是很惬意。 两个人都是难得休息,本来林菲买房子签合同那天就说好了,等她搬家要来暖居,结果两个人差不多都是忙着出差,即使在湖夏,也是只有个睡觉的时间在家里。 林菲做了一个宣传片,就被抽回去做常规节目了,专题部两档节目,总时长一个小时十五分钟,抽了那么多人出来做宣传片,岳长虹那边实在是转不过来,把林菲抽调回去,既能填补一线编导不足,还能顶替王伟帮着审稿审片,关键是她做宣传片的水平,汤总认为还是要稍微逊色一些,毕竟不是她的主场。 “魏薇和项万林出国了,你听说了没有?”两个人聊了许久的天气和风景,林菲突然说道。 路北岑挑了挑眉,看来冉臻当初预言的,还真是没有假啊,但是她还是很好奇地问了一句:“他怎么出来的?” 林菲语带嘲讽地笑了笑:“说是没有收钱,都是人情招呼,至于那些他自己手上的选题,怎么胎死腹中的,也无从查起了,他可以说出一千条无法成稿的理由,更何况也没人去帮他记账啊!呵呵,你懂的,反正,哎,也难怪咱们被别人笑话啊!” 路北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说真的,她其实离新闻挺远的,对里面的很多规则只是有耳闻,并未曾亲身经历,更无法评价其中的种种是非。 “也好,他们算是遂了愿,终于出去了,求仁得仁啊,在外面凑不齐的,在里面待了一段时间,倒是都给凑齐了。” 林菲再次摇了摇头,路北岑其实感受到了一种失望,不是说对项万林被放出来的失望,而是另外一种,就是类似于离真相越近就越失望的感觉,她的目光落在遥遥对过的公园里,春日里人来人往,在碧波荡漾的湖边漫步嬉戏…… 顺着路北岑的目光,林菲摇头道:“不说这个了,你看楼下那公园里那个湖,我昨天去拍了个开庭,有个先天畸形的孩子,丢在那个湖里,被晨练的老人看见报了警,解剖证实孩子死于溺毙,肺部有湖水和湖里的微生物。” 路北岑有些讶然,这个湖环湖都有小区,谁丢弃婴孩会往这里丢,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丢到这个湖里?那不是很容易就破案了?” “对啊,环湖路上摄像头很多,据说三个小时就破案了,认真说起来,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作案,就是哎,我听完庭审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你说无知也不是,更多的反而是可怜可悲……” 第188章 回家 春光一片旖旎,用最温润的方式,悄然蒸腾了世间的阴冷寒凉,抚慰了人心的褶皱,这话看上去很文艺,但是此刻的林菲,就是这种感觉。 “小北, 我住到这里以后,莫名其妙,就觉得世界都变得开阔了。做我们这行的,经常会遇到很多让人心塞的事情,以前我都要消化很久,有时候还会失眠。” 春茶散发出独特的馨香, 林菲喝了一口温热碧绿的茶水,笑吟吟道:“自从搬到这里以后,真的, 所有郁闷沮丧,从来没有超过一个小时,那天我去拍这个片子回来,正好晚上打雷闪电,就在远处那片湖面上,我就坐在这里,端了杯热茶看着,一杯茶喝完,通体舒泰,真觉得心胸都开阔了不少。” 坐在这里,看着无限开阔的湖面和远处的天空,不得不说,被父母变着法儿催恋爱的小郁闷,似乎是真的没有那么恼人了,路北岑忍不住点头认同。 林菲抚了抚额头:“呵,你说我是不是现在年纪大了,动不动就能扯远了, 其实那个孩子本来就活不了, 当天凌晨在w大附属医院出生的,生下来就被确定严重畸形,先天一只耳朵缺失、大动脉畸形、胆道闭锁、尿道闭锁、肛门闭锁,根本就没办法救。” 路北岑讶然:“这么严重?没有做产检吗?” 林菲苦笑摇头:“就是啊,小年轻不懂事,都觉得自己才二十出头,不会有什么问题,懒得在医院里排队等检查,除了刚怀孕的时候做了一次检查,其余一次都没做过,家里老人也觉得没事,孕妇能吃能喝,身体康健,还是自然分娩,哪里知道会是这么个结局。” “那怎么会直接丢到湖里去呢?按道理医院应该会处理啊。” “一般这种婴儿院方会询问家属意见,牵了放弃治疗之后,是允许带走的,但要是不带走,由医院处置, 可能还没咽气的时候,是要放在产妇旁边的婴儿床上的。女方的父母就觉得这样等女儿醒过来,会受不了刺激。” “男方的亲戚就把孩子抱出了医院,又觉得不吉利不想带回家,就给了一点钱,让一个清洁工带走帮着处理,那个清洁工脑子不太清醒,就给丢湖里了,实际上那个时候婴儿还没真正死亡。” “最后是男方的亲戚和清洁工一起以过失致死罪被判了刑,那清洁工就住在垃圾转运站旁边搭的一个棚子里,可怜的要死,哎,我看法官判的时候也是一脸的叹息,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法律就是这么规定的。” 路北岑正要说话,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打开一看,居然是韦烨,虽然现在已经熟悉了,但是好像也没有熟悉到休息时间打电话的程度?带着疑问接起,那边就开始嚷嚷:“路老板你在哪儿?” “干啥,你要请我吃饭啊?”路北岑毫不客气,直接问道。 “呀,你是神机妙算啊,晚上一起聚聚,庆祝我们扬眉吐气,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啊,我刚给文老板打了电话,她让我问你。”韦烨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抑制不住的兴奋。 路北岑看了林菲一眼,干脆开了免提:“什么好事,这么兴奋?” “丫的上次不是给我上啊访了吗?今天那个当事人的弟弟说改判了,有个副院长亲自去了他们家道歉,男方给了三十万,怎么样,值得庆祝?” “我还以为是你白捡了三十万呢!”路北岑一边说一边看向林菲,征求她的意见。 “路老板架子这么大,请吃饭还不出来,快点的,给句痛快话儿!” 路北岑见林菲笑着点头,便示意她出声,林菲倒也不端着,直接便打趣道:“韦老板,这么好的事,听者有份哈,光请小路可不行!” 韦烨一下就听出来这是林菲的声音,连忙就道:“哈,林姐,原来你俩在一起啊,来来来,一起来,我还怕请你不来呢。” “去哪儿吃啊?”路北岑问道。 “文老板点名要吃小龙虾,我们去杜老师家楼下那家店,我再给杜老师打电话,把黎老师也请上。”韦烨直接就道。 “呦呵,韦老板今天这是准备出点血啊,这会儿的小龙虾可不便宜,别给你吃哭了。”路北岑笑着打趣。 “嗐,难得,哥们儿心里高兴,就这么说了,我继续打电话摇人。” 韦烨挂了电话,林菲看着路北岑笑道:“我觉得他请谁都是多余的,最该把长虹姐给叫上,那天我听见她打电话,她直接把材料递到高院去了……” 路北岑闻言,立即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了,这也难怪了,忍不住呵呵笑道:“长虹姐实在是挺生猛,我估计韦烨不敢叫,你看他那个怼天怼地的性格,一到长虹姐面前,就成了小绵羊。” “挺好的啊,我们原来新闻部的制片人,性子就太面了,所以搞得主编都跳得很,要不是祁总压着,简直就是鸡飞狗跳。”林菲笑道。 “也挺有意思哈,你看咱们汤总跟个文人一样的,杨总就给他配了个生猛的女将,你们祁总性格比较刚,制片人就面一点。”路北岑想起两边的配伍,就觉得杨总才是那个真人。 路北岑打电话回家报备,江云锦挂了电话就开始跟路旭升嘟囔:“你看你看,这事儿就催不得,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催她,她干脆再躲出去,晚上又不回来了。” 路旭升安慰江云锦:“那就不催了啊,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愿意怎么活就怎么活,嫁人有嫁人的好,打单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跟咱们以前可不一样了,大姑娘不嫁人,人家就说闲话,现在的人都看得开,关键是只要她高兴,咱们自己做好顺其自然的心理准备就行。” …… 路北岑按照记忆,开着车回到方家集,养母余国琴本来住在城里的拆迁安置房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搬回了方家老宅。 方家集这处老宅是前几年快倒了,余国琴思虑再三,还是花了些钱重建了起来,后来厂区被征地,厂里的房子也要拆迁,安置房还要两三年才能住人,余国琴就又花了点钱,把这老宅弄了个简单装修,也就是能住就成,搬回来住到安置房弄好了,才又搬回了城里。 按照余国琴在电话里跟路北岑说的,安置房那一片都是新楼,有公园有菜场,交通也方便,还有一群老头老太太一起跳跳广场舞,打打卫生麻将,住着挺舒服的,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又搬回来了。 路北岑刚到了集镇上自家路口,就看见余国琴坐在路口的小商店,伸长了脖子往路上瞧,终于看见女儿的脑袋从一辆车里伸了出来,大声叫妈,她才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堆了起来…… 余国琴上了车,路北岑才嗔道:“妈,都说了在家等我就成,我认识路,您还不相信。” 快一年不见女儿了,余国琴想得不行,就是一个劲地笑:“好,认识就好,咱赶紧回家,家里鸡汤都炖好了,我再给你烧条鱼,对了,我今天还到水塘边摘了些软萩,做了软萩粑,黑芝麻糖馅的,你最喜欢吃了……” 路北岑听着养母像从前无数次那样,细数着今天吃什么,心里无尽的暖流发散到四肢百骸,就是一个舒坦,养母对她的爱,就体现在这样的一粥一饭上,朴素得让人心热。 把车开到自己小院门口的路上,靠边停好,要说这老宅的位置还是真的挺好,在这一大片村庄的正中央,门口有条路,已经铺了水泥,前面是一片小广场,农忙时就是晒谷场,边上有一片水塘,在远处就是开阔的良田。 屋后头往上走,就是山,连着小山后面就是大山,一重又一重,养母最喜欢明前的时候到山上去采野茶回来炒,她炒的茶带着一丝特殊的香味,路北岑不管什么时候闻到,都能立刻辨别出来,漫长的没有养母在身边的时间里,那香味似乎就重合成母亲的味道…… 等路北岑把行李和父母让带的礼品,还有自己给养母买的衣服都搬进院儿里,余国琴已经手脚利索地泡好了今年的春茶,递到了路北岑手上:“快休息一下,一个妮子自己开那么远的车,方便是方便,就是我老心惊肉跳的……” “妈,你也坐会儿,我开车可熟练了,开得也慢,你放心就是的。”茶香钻进路北岑的鼻子里,闻着就开始口舌生津。 “你坐你坐,我炒菜,饿了?要不我先把软萩粑煎两个给你吃了。”余国琴开始往灶膛里塞松枝把火烧旺。 “妈,我不饿,不急的,你慢慢来,年前不是听阿皓说你崴了脚,这怎么又跑去山上采茶了?”路北岑看着养母被火光印红的脸庞,很自觉走过去,挨着养母坐了下来。 养母身上永远有一股素净的像是阳光,又带着点温馨的味道,很难形容,但是就跟她这个人一样,穿得简单朴素,却又利落大方。 “我没事,早都好了,就是跳舞的时候不小心被人踩了一脚,然后就崴了,养了几天就好了。你还会烧火不?别给自己烫着了。”余国琴看着火烧起来,就把火钳递到女儿手里,自己站起来准备去炒菜。 “妈,你一个人,用煤气不还方便,天天烧柴还要去拾柴火,多不方便。”路北岑像小时候一样,把屁股挪到中间的小凳上看着火,顺便跟养母聊着天。 “我一个人是简单,这不是你回来了,我想着给你做点软萩粑,煮点锅巴粥吃吃,外面哪里吃得到呢?看妮子这一年辛苦的,下巴都瘦尖了,人也黑了……” 余国琴突然不说话了,路北岑抬头,才发现小老太太开始猛眨眼睛,这是心里难过,再往回憋眼泪呢。 路北岑的心啊,一瞬间就火热火热,热得就像那灶膛里的火,都快要流出来了。 两个人各自埋头收拾自己的心情,路北岑有时候就在想,她不太善于用言语表达自己的情感,真是和养母余国琴一模一样的啊…… 半晌之后,锅里刺啦一声响,这是白鱼下了锅,路北岑从小就喜欢吃余国琴做的卤水白鱼,虽然刺多,鱼头却极其细腻,咸香中带点微辣的口感,一条鱼,路北岑能下两碗饭。 母女俩一个做菜,一个给火,跟多少年一样配合默契,很快就做好了菜,余国琴把笠过水的米放在锅里蒸上,拉了路北岑起来让她去饭厅先喝鸡汤,自己去给了火。 这蒸饭的火就特别讲究了,关键还得起脆脆的锅巴,然后把饭铲起来,把米汤倒下去,就着余温闷着,不一会儿,就是一锅浓香的锅巴粥,陪着软萩粑,真是最让人魂牵梦萦的童年美味了…… 路北岑一手拿着鸡腿,一手拿着勺子,一口鸡肉一口鸡汤,又香又甜,养母炖的这锅鸡汤啊,当年开餐馆的时候,可是每天限量,要提前预定,肉从来不柴,汤浓而不腻,好喝到要吞了舌头的鲜…… 余国琴从厨屋里走出来,看着路北岑吃得有滋有味,就又开始无声地笑,似乎看着女儿吃得香甜,自己就能跟着饱了,幸福得饱了。 “妈,快来吃,真好吃,我还要再喝一碗鸡汤。”路北岑也不客气,就像从前一样招呼着养母,她知道养母从来不讲究那些谁先吃谁后吃的事情,只要自己好好吃,养母就高兴。 “诶,你吃,你多吃,妈上了年纪,鸡汤不好克化了,妈等下吃碗锅巴粥就行,你不在家,妈一个人做了也吃不掉,沾你的光,也吃一回锅巴粥……” 路北岑看着养母转身进厨屋里盛粥,眼圈又忍不住红了起来,养母一个人,该有多孤单…… 看着养母端了粥碗出来,路北岑开始往边上扯:“妈,你在城里住不还有些伙伴,住回老宅来,村里的人你又不愿和人多打交道,多孤单啊!” “不孤单,挺好的,清净,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余国琴摇着头,脸上还露出几分不自在,路北岑一看,这是有故事啊! 眨眨眼,路北岑憋着笑开始打趣养母:“妈,不会是有人追求你,把你追得回老宅躲起来了?” “算是莫提,快吃你的饭!”余国琴有些局促道。 “哈,这都被我猜中了,妈,快给我说说,究竟是咋回事儿?” 第189章 喜欢 六十多岁的余国琴比江云锦年长了十岁不止,又经历了多年的生活磋磨,尽管把自己捯饬得干净整洁,可一头齐耳的短发虽然没有怎么稀疏,也已经灰蒙蒙一片了。 被许久没回家的女儿问中了心里的烦恼,小老太太大约是真的有点激动,也有点烦闷, 满是皱纹的脸突然变红了起来,打着磕巴道:“都是,哎,都是包子惹的祸。” 刚从锅里盛出来的锅巴粥还有点烫,小老太太也不着急吃,干脆把筷子放了下来:“年前的时候, 那时候天气跟现在差不多,穿个夹衣就行的时候, 有一天我嘴馋, 自己在家做了几个肉包子,跳广场舞就晚了点。” 小老太太一边说,一边看着女儿,就怕她嫌弃自己啰嗦不爱听,见女儿不仅听得津津有味,还一边听一边慢慢吃着那条翘嘴白,就说得更来劲了。 “正要出门的时候,我们跳舞的老姐妹就打电话来,说是你赵阿姨,你还记得不,就是以前也是我们厂里的,拆迁安置的时候都选在一起了。” “嗯,我记得呢,妈,您接着说,赵阿姨怎么了?”路北岑笑吟吟接话。 “说是你赵阿姨跟儿媳妇吵架, 气得晚饭也没吃,就从家里跑出来了,她那个人有糖尿病,不能饿肚子,在小广场上就有点发作了,她们见我还没去,就给我打电话,让带点吃的过去给你赵阿姨吃,我就带了两个大肉包子加一壶茶水去了。” “你赵阿姨大概是一肚子苦水跟几个老姐妹也倒干了,也有胃口了,那大肉包子吃起来就有胃口,吃得特别香。边上不知道哪个单位的退休老头儿,就那小广场上,到了傍晚都是老头老太太,我那时候根本就还不认识那个老头儿,闻见那包子香味儿就过来问,是哪儿买的包子,你那几个阿姨也是多事,就说是我做的。” 路北岑听着听着,嘴角就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自家养母做的大肉包子, 那个香味儿, 一般人还真是抵挡不了,你就弄不明白,她怎么能把那个馅儿挑得有汤汁还没有油腻感,是真的好吃得不行…… 砸砸嘴,路北岑轻笑道:“妈,您可别再说包子了,说得我都流口水了,那能怪人家闻着香吗?” “你这孩子,你想吃妈还不给你包啊,今天没买肉,明天一早我去买肉给你蒸。”小老太太一脸慈爱看向女儿,真是恨不得一股脑儿把她爱吃的都堆在她面前。 “嗯,妈,您接着说,后面呢?不会那人要跟你买包子?”路北岑一看这是要歪楼,连忙往前带。 “那倒也没有,他就问了一回别人,我是不是开包子铺的,人家说不是,反正后面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七弯八绕打听了好些我的情况,又见天儿跟我搭话,往我们这一堆里凑,以前他们那些单位退休的,都不怎么爱搭理我们这些企业下岗的,然后那些老头老太太就老拿我俩开玩笑。” 小老太太一脸的烦闷又浮现在脸上:“我真是烦都烦死了,你说我前面大半辈子都伺候你爸……”小老太太说顺了嘴,这时候突然意识到这个爸字有点膈应,念了半截又吞回了嘴里,舔了舔嘴唇才继续道: “反正我是受够了,我就借口感冒没去跳舞了,过了几天我那几个老姐妹就跑来跟我说,说是那个人真找她们打听我,她们知道我是什么毛病,就没给实信儿,但是又跑来劝我,说是那个老头儿跟她们交了底,他是机关单位退休的,家里老婆去世了两三年,一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成了家,他想找个伴儿,让她们给我说说。” “我直截了当就给撅回去了,她们把话给带了回去,那老头儿倒也还知趣,就说不乐意就算了,没必要特意躲着他,连广场舞都不去跳了,还说他就是闻见我包的那个包子的香味儿,很像他去世的老伴儿包的包子那味儿……” 小老太太一脸的不痛快继续道:“你说这都什么事儿,包包子里放点茴香粉都能惹出事来,哎,谁家包子馅儿里放点小茴香不是那个味儿?我就不该包那包子。” 路北岑看着养母一脸的恼怒,忍不住笑着劝道:“妈,咱这地方人包包子用茴香的可不多,那味儿可不是特别嘛!” “我当时没想到,后来整明白的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小老太太端起锅巴粥,呲溜了一口,又给路北岑碗里夹了筷子香椿煎鸡蛋。 “还有后续啊?您也吃,别光给我夹!”路北岑也给养母夹了一筷子香油拌莴笋丝,小老太太喜欢吃这个,她记得清楚。 “那我感冒总得有好的时候啊,我听她们给我带的这话,也就放宽了心,过了几天又出去了。那一阵子倒是相安无事,那老头儿也不怎么往我们这边来了。后来年前有一阵子天气暖和,我们又出去跳了几回,那天就是不知道怎么的,应该是踩了个小石子,然后又不知道踩了谁的脚,我脚就崴了,坐在地上就起不来。” “我是听我那些老姐妹说,那个老头儿也不知道突然从哪里蹿了出来,说是跑得比兔子还快,过来就把我从地上扶了起来,我看他那意思本来是要抱起来的,结果那年纪也是不小了,可没小年轻那劲头儿,我痛得说不上话,他就扶着我,跟我老姐妹一边一个,把我送回了家。” “后来他就见天儿来一趟,每次来就给我带点小菜,他说他反正也没啥事,上菜场也顺路,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那我也不好给他推回去不是,心想着反正也就天的事,等脚好了也就没事了。” “他那个人也挺和气,自己给自己也捯饬得干干净净的,不抽烟也不喝酒,平时就是练练字看看书,后来我脚崴了我那几个老姐妹为了陪我,就上我家来打打卫生麻将,他也能凑个脚,从来也不跟人争吵,性格还是真挺好的。” 小老太太一看路北岑嘴角上扬,就连忙说道:“你这妮子可别笑,我一点儿别的想法也没有,就是觉得这样的人没是非,平时在一起打打卫生麻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不过完年,我腿脚好利索了,就铆足了劲,做了一回大包子,也算是还他人情,他给我买的那些菜,坚决不要我的钱,虽然没多少,那也总是人情不是,叫人知道了没的还说我占他便宜。” “哈,结果就是这十多个包子惹了祸,第三天他家儿媳妇和女儿就找上了门,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她们不支持她们父亲再婚,说得我好像是上赶着要跟她们家老头儿做二婚,还说我就是处心积虑投其所好,知道她们家老头子喜欢那个茴香肉馅儿的包子,就故意怎么怎么的……” 小老太太说得脸都气红了,本来就是一辈子不怎么喜欢和人争长短的一个人,那份憋屈叫路北岑看着就心疼。 “妈,咱不生气,咱犯不上跟这样的人置气……”路北岑连忙放下筷子,手搭在养母后背开始摩挲着抚慰她。 “你说我一辈子干干净净一个人,真是没吃羊肉还惹了一身骚,就连我那几个老姐妹里,都有人觉得我是动了再走一脚的心思,我气得一宿没睡着,半夜就起来收拾行李,天还没亮就出门搭车回来了,电话都不爱再接她们的,我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嘛!” 路北岑最是知道养母的想法,她觉得一辈子经历过养父这么一个男人,已经是上辈子欠的债,虽然她从来不提离婚,即使他后面十几年都是那么混蛋,但是老人有她朴素的从一而终,不离不弃的信念,她能养活他,甚至照顾他,直到给他送终,却并不是心里真的没有伤痛的。 在养母朴素的认知里,男人即使不都是养父那样的混蛋,但也都是甩手掌柜,习惯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找老婆,尤其是老来伴,更像是在找保姆。养母觉得现在一个人的日子,那就是神仙一样的日子,自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是想都想不到的日子,为啥还要自己再找个人给自己添堵,又不是没吃没喝没钱花。 “妈,您干脆跟我去湖夏住一阵子,您看咱买的房子,您一次也没去看过,我一个人住,我爸妈他们也都忙得很,根本顾不上管我,我吃饭都是凑和,您跟我去,我们小区里也有老太太跳广场舞,您去了很快就能找到队伍,还能照顾照顾我,我从小就爱吃您做的饭,天天想得不行……”路北岑开始叫苦,只能这样来打动养母。 “可不敢这么说,那就是你的房子,你住着好就行,妈去了你还得天天惦记,干工作也不利索。”余国琴连忙拒绝,虽然说得原因是这些,实际上两人心知肚明,这是不想让江云锦和路旭升觉得膈应。 “妈,这可不是我说的,是我爸妈说的,你看年前他们看我忙,不都还让阿皓来了两回嘛,我回来之前,他们就说让我把您接过去,他们是真顾不上我,您还能照看照看我的生活。”路北岑很清楚,养母这样的人,一辈子辛苦惯了,你要跟她说请她去享福,她一定不会去,只有使一使苦肉计,兴许还有点办法。 闻言余国琴头摇得更是飞快:“人家越是明事理,咱就更得讲理,你说亲生的爹妈都没住到一起,把我这个养母接过去住,那心里能好过?甭管忙不忙,挣多少钱,多大人物,那在儿女的事上,也都是平常人,都是一颗肉乎乎的心,咱不能往里捅刀子。” 见女儿还要继续劝,余国琴便像从前一样开始转移话题:“赶紧吃饭哦,等下菜都凉了,那个软萩粑,等你走的时候我再做一些,你带点回去,给你爸妈也尝尝鲜,现在城里都是用的艾叶打汁做的青团,我是觉得怎么都比不上这软萩香……” 在养母身边就是这样,生活很朴素,老人家所有的智慧和爱,都体现在那一样样餐食里,倾尽全力,只想让女儿吃得舒舒服服,恨不得给她填的壑满沟平,把一年四季里所有能留的好吃的,都留给路北岑。 第二天跟着母亲上山去扳春笋,回来用腊肉和韭菜煮了,笋还在锅里,路北岑就像小时候一样,坐在灶后头流口水…… 第三天又去田里挖荠菜,剁了猪肉拌馅儿包春卷,小老太太烫好皮子,自己坐到灶膛后面把火,路北岑自己动手,一边卷一边炸,一根根春卷在滚热的菜籽油油锅里翻滚,散发出特有的香气,炸完春卷,已经被她吃掉了一小半,那就是儿时春天的味道…… 吃不完留不住的,小老太太还要东家端一碟子,西家送一碗,就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好像时光在这个小村镇上,是凝滞在从前的日子里一般,三两天之后,满村子的阿爹阿婆都知道,是方家那个考上b大的妮子回来了,又把自家留存下来的好吃的,往她们家里送。 小老太太从来不问女儿的工作,更不问女儿有没有找男朋友,在她内心,女儿在学习和工作上,是从来不用她操心的,至于女大当嫁的事,活了这一辈子,可能对小老太太来说,如果让她重选一回,大约她是一定不会选择嫁人的。 这样原始而朴素的生活,就是能让人内心安宁喜悦,时间就跟流水一般匆匆过去,临走那天上午,小老太太开始拉着女儿一起,准备着琳琅满目的山野吃食,让她带回去给父母和朋友们品尝。 嘻嘻哈哈间,路北岑的电话响了起来,可能是在这样的地方,不设防习惯了,随意接起电话,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时,路北岑有些呆怔。 “小北,你在哪里?在出差吗?”蒋中泽的声音响起。 路北岑下意识答道:“我在下江,在我妈妈家。” “我想你了!后天来接机,一定要来!” 路北岑正要说话,电话那边干脆直接挂了电话,她看着电话发呆,养母看着她笑了:“妮子哟,是哪个男伢子打的电话?” 根本还没回过神,路北岑下意识摇头,小老太太一幅我什么都知道的模样,笑嘻嘻就道:“妮子哦,你喜欢就跟人家好好处哦,你又不是我这老太太,前怕狼后怕虎干什么?” “妈,我没有……”路北岑连忙否认,却不知她的脸已经在发烫。 “你不喜欢你发呆做什么?还脸红,你这个性子像我,别扭得很,都埋在心里,年轻人谈恋爱,喜欢就喜欢,怎么还不敢承认呢?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自由恋爱,跟以前可不一样了,莫要错过了再后悔哇!”小老太太眯着眼笑,说完又丢下一脸不自在的女儿,开始自顾自收拾那些吃食…… 第190章 接机 飞机翱翔在蓝天之上,广播里提示,还有半个小时,就会降落在中江岷湖国际机场,从小窗户往下看,大片的湖水和良田阡陌纵横,远处的大型城市已经遥遥在望, 随着距离和高度的变化,逐渐清晰可见…… 飞机广播提示已经进入中国境内的时候,蒋中泽就已经从模糊的睡眠里醒过来,心情说不复杂那是假的,忐忑和期待,全部只因为那一个人。 蒋中泽不知道为什么那天要打那个电话, 只是私心里觉得, 她接了电话之后, 不管来或者不来,都直接表明一种态度,如果来了…… 蒋中泽想起上次路北岑来接机的模样,她看着阿皓说话时,一直是眉眼弯弯笑意盈盈,可是看向自己时,虽然很客气,但那份冷淡疏离简直毫不掩饰,变脸的速度,简直肉眼可见。 不管是待人接物,还是车技,都那么生涩,在蒋中泽的认知里,一度曾怀疑路北岑这样的生硬的性格,怎么能做一名记者,简直就跟那些傲慢无礼的大小姐们毫无二致。 可一转眼,她又摇身一变成了厨娘, 要说重新认识她, 肯定就是从饭桌上开始的, 虽然都是家常菜,可是能把家常菜做到那个样子,没有去做厨师确实是可惜了,连一碗白菜豆腐汤都能做得那么美味,呵呵,真是难得啊。 大多数时候,她是沉默的,准确来说,是沉默而专注的,在看书,或是做饭,或是看资料,或是写稿子,都是专注而投入的,那些时候,她刻进他心里的样子,或是纤瘦的背影, 或是如画中人一般往我, 又或是微阖的双眸上, 浓密而纤长的睫毛在微微抖动, 让他莫名其妙就看进去了…… 蒋中泽最爱看路北岑笑,用笑靥如花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就是无声开放的那种温暖,甚至连笑颜都带着露水和香气,她的情绪从来都是含蓄而克制的,只有那天晚上,在那轮明月之下,不管不顾地冲他怒放了一回,可是从那天之后,却风过无痕。 尽管他曾经不以为然,阿皓说他那个姐姐,就是有一种魔力,让你忍不住就是会愿意和她在一起,分开久了就会想念她,觉得全世界再顶级的美食都不如她做的那一茶一饭。 可是现在,不,应该是早几个月,他就不得不承认,阿皓说得对,他是真的很喜欢和她待在一起的时光,哪怕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坐在书房,各看各的书,都是一种享受,他早就按捺不住那种心折,那天的碰触让他心跳如鼓,真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全新体验,想把那个人揉进自己骨子里的窒息感,呵,活了三十多年,竟然倒退到少年才会有的毛糙和冲动。 是谁说过了青葱岁月,再难有真正倾心的爱恋,全是成年人之间物化的算计和原始需要? 她应该也是喜欢的,只是她更冷静,甚至冷静到了冷酷的地步。她的感情被理智锁得太过牢固。看完星星那一晚之后,她好像重新把情感锁进了理智的牢笼,他不敢迫得太狠,他见过她怎么对待追求者,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只要做了决定,那堵墙砌起来,就是万年冰封,再也难开。 他只是期待,她对自己的心动和喜欢,能够稍微多一点点,多到离欲罢不能沾一点点边,起码在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从大脑深处蹦出来,烦恼一下,犹豫一下,纠结一下,至于夜不能寐,那是他的事,他不敢渴求,至少现在不敢如此渴求。 此刻的路北岑,跟父母一起,坐在正飞驰在机场高速的商务车上,悄然打了一个呵欠。 是真的没睡好,辗转反侧已经两个晚上了,第一个晚上,她刚从下江回来,把养母准备的那些吃食送了一半到父母家里,又拖了一半回到自己家,再跟方南冉臻两人分了分,本来想拉着方南说说心事,可是一看她被婚纱摄影师折腾得满是疲惫的脸庞,还是算了,以后有机会再说。 至于别人,比如冉臻或是文梦冉,又或是陈科,路北岑还是没有那种彻底敞开心扉的决心,更何况,那些往事,又岂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即便是文梦冉,也只是觉得,只要没有血缘关系,别的,又有什么关系,有感觉就应该去恋爱,实在没什么值得犹豫不决的。 可是那晚,很久都没有想起那些过往的路北岑,居然就想起那曾经如同噩梦般的过往。 好像那些欺负,以及被她制造出来的那些莫名其妙的情书,都不再像当时那般让她觉得恐惧,唯一恐惧的,是她清楚看到,那个女孩子,本来精致高傲的女孩子,表情失控,如一条虫一般靠在那扇门上,涕泪横流。 那是一个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女孩子,他们为了让她签字,用了什么手段让那样的人,给自己制造种种麻烦和纷扰,她是真的被吓怕了! 果然,她签了字之后,那个女孩子也消失不见了,可尘封在她脑海里的景象,不是自己承受的那些痛苦,反而是那个女生的那副样子。 多少年了,她以为已经忘记的那些事,全部又从记忆深处涌上心头,使用那样无所不用其极手段的,一样也不能称之为人? 尽管那些事和蒋中泽是没有关系的,因为那时候他可能也不过成天泡在实验室里,这种肮脏的手段,像他这样被家族娇宠的最小孙辈,不可能让他来出手。可是他就是从那样的家庭里走出来的啊,那样复杂的大家庭,她一点都不想沾,而且是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不过也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他那样的人,看上一个女孩子,不要说结婚,可能连谈恋爱的想法都没有,兴许就是玩一玩,一个人远离从前的亲人朋友,实在太过寂寞,有个女孩子逗着玩玩,跟逗猫逗狗也没什么两样,现在这么上心,也不过就是还没得手而已。 可他看向自己那样温柔的眼神,那样熠熠如初阳的笑容,落在自己唇间那一刻的目眩神迷,就是再没有经验,也能感觉到,那是动了情的…… 可动了情又怎样?他还是他,是显赫的蒋家第四代最小的少爷,一个项目就能让卓领导那样颇有风骨的人都变得谦和有礼,甚至隐有仰望之姿。 不管怎么辗转反侧,人还是得去接,而且头一天就被母上大人耳提面命,晚上回家住,早晨大清早去菜市场买好菜,老人家年纪大了,刚一回国,难免水土不服,必须得在家吃一顿素净的家常菜,喝一碗豆腐白菜汤,不要说家里的阿姨,就是酒店的大厨,也入不了江云锦的法眼,在她眼里,就是自家女儿这一手家常菜,才能让老人吃得舒服自在。 母上大人这份觉悟,简直让路北岑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你说她是跟阿皓的母亲比较,那个人都已经香消玉殒二十年了,要是母上大人还存着这份心思,也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路北岑没憋住,早晨在去菜场的路上,小心翼翼问了出来,江云锦瞥了她一眼:“哼,你妈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就这么高大?我不就是觉得,人家当年对你爸不错,后来对阿皓又是一片拳拳之心,再说那两个老人家都那么大年纪了,人总该有个起码的尊老之心!别的还能有什么?” 撅了撅嘴,这别扭还是一样的别扭,路北岑总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事,而且是她不知道的,父母不想让她知道的隐情,不过母上大人既然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多问。 路北岑不问,江云锦也开始转移话题:“你前天把东西放下就跑了,我也没来得及问你,怎么不把你余妈接来住一阵子?” 无奈摇头,那几天路北岑好说歹说,反正在养母的心里,她要是跟她一起回来,那就是鸠占鹊巢,但是这话,路北岑肯定也不好直接跟自家亲妈说,便只能解释说:“她不来,她说她一个人在下江挺好。” “你余妈今年才六十出头,你没问问她,有没有找个老伴儿的想法?”江云锦好似开玩笑一般问道。 路北岑忍不住失笑出声,三言两语把那一场因为包子引发的离家出走说了一遍,听得江云锦笑得前仰后合,笑完又说得极其郑重:“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余妈是个什么想法,她心思和主意都正,以前是我小心眼了,她要是真没有再找个老伴儿的想法,回头找个时机,我跟你爸一起去一趟,看能不能帮你把人接来,你也该尽尽孝心。” 江云锦一番话说得路北岑有点动容,目光闪闪看向自家母上大人,感激之情抑制不住流露出来,看得江云锦又开始炸毛:“你看看你这是个什么眼神,你妈我在你心里这形象真是无以复加地高大啊,你再这么看着我,你这死妮子……” 路北岑不管那么多,反而前所未有地挽上母亲的手臂,带着些许撒娇摇了摇,还娇滴滴拉长声音喊了一声:“妈……” 这一下倒是把江云锦的心给喊化了,谁还不想要个天天在跟前撒娇的女儿,奈何这孩子自从回家就从来没和自己亲近过,她的嘴角抑制不住地翘了起来。 岷湖国际机场国际航班到达大厅里,路旭升三人在前,两个司机在后,等了没多久,就看见路北皓率先出现在视线里,远远就开始伸长了脖子冲自家人招手,紧接着,蒋中泽扶着一对头发花白的老人出现在他身后,再后面,是推着行李车的两位随行人员。 蒋中泽看见路北岑的身影就在不远处,不知道为什么,竟隐隐有了一点心花怒放的感觉,心里先前所有的忐忑,在此时,一扫而空,心情也变得格外明朗。 路旭升带着妻女往前迎了迎,这时候,路北皓倒是极有眼色,带着推行李的随行人员去托付给路氏的一位司机,让他们负责把行李都运回滨湖花苑,蒋中泽买下的别墅里,两位老人以后要住在那边。 对比路北皓,蒋中泽显然更适合介绍双方的身份,路旭升并不避讳,满脸笑容地迎上去喊了父亲、母亲,两位老人即使内心也有唏嘘之意,这时仍旧是含笑点头。 蒋中泽把握好节奏,对祖父祖母介绍了江云锦:“祖父、祖母,这位是江云锦江阿姨。” “叔叔阿姨好,欢迎你们回来!”江云锦十分热情地微微鞠躬问好。 两位老人的视线从路旭升扫到江云锦,梳着一头利落微卷银发的老太太笑容端庄和蔼:“你好,云锦,阿皓和阿泽多得你照顾,谢谢你!” “都是应该的,反而是阿皓一个人在国外的时候,幸亏有您二老教导、照看,才能免除他思念亲人之苦,我和旭升更是感激不尽!” “阿皓母亲走得早,幸亏旭升……阿皓很喜欢你,是这孩子的福气,也是你们母子之间的缘分,”老人言语间略有哽咽之意,再是多少年过去,小女儿的意外离世,也是母亲心里永远的痛。 老太太很坚强,情绪不过是转瞬之间,就把目光转向了路北岑:“这是阿皓的姐姐,小北对不对?” 路北岑连忙躬身叫人:“奶奶好,爷爷好,我是路北岑。” 老太太不着痕迹地打量了路北岑一番,女孩子今天穿着一身家常的嫩绿色带帽镂空羊绒开衫,里面是一件素净的白色长袖t恤,白色牛仔裤,白色球鞋,黑色长发扎成马尾,配上脂粉未施却依旧美丽动人的脸庞,整个人看上去清新又充满活力。 看着女孩子笑吟吟礼貌打招呼,老太太点头就笑:“真是个难得一见的漂亮孩子,人上了年纪,就喜欢这样鲜亮的姑娘!” 老太太的视线略略扫过满脸笑容的小孙子,冲路北岑伸出手:“小北来奶奶这里,听说你烧得一手好菜,今天我们是不是先吃你做的豆腐汤?” 第191章 好 蒋家祖父母祖上几代都是书香传家,乱世之中,几经辗转才去往海外,又因一手医术躲过了风雨洗礼,在海外站稳脚跟。 蒋氏医药企业在蒋家祖父的父辈手上建立,到蒋家祖父手上有了长足的发展,蒋家族子弟都成气候, 到蒋家移居海外的第三代手里,更是已经壮大成为涉足医药相关行业的巨型企业。 蒋家祖父祖母如今已经退居幕后,除了家族战略性事务,两位老人基本都不理外事。尽管如此,实际上二位老人在蒋家祖母黄老太太的料理之下,依旧是精神矍铄, 身体十分硬朗。 大约是家族教导使然, 两位老人在外多年,反而更加奉行从前的礼节,譬如长辈第一次见小辈,一定要给见面礼,黄老太太送给江云锦的,就是一套珍珠首饰,给路北岑的,则是一对成色极佳的紫翡翠手镯。 这样一来,倒是闹得江云锦感觉自己这番费尽心思的接待,都显得小家子气了,这见面礼更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到末了,还是老爷子一句话:“长者赐,不可辞,旭升,我们家的规矩你应该清楚。” 这话路旭升可没办法接,倒是老太太笑吟吟道:“这只是我这个老太太的一点小心意,主要是小北这孩子,我实在喜欢的紧, 如今我们刚回来,虽说是故乡,实际上却是真正地陌生,旭升你们夫妻正是年富力强干事业的时候,小北要是不嫌弃我这个老太太年纪大了,就多来陪陪我。” 阿皓见路北岑正不知道怎么应答才好,便赶忙卖乖:“奶奶,我姐工作也是忙得不行,我走之前,好像大半年都没休过假,您想去哪儿逛逛,直管交待我,您放心,我负责陪着您,保管让您满意。” 江云锦率先笑嗔道:“你这孩子真是,老人家难得回来,除了看看家乡的山水,应该是更想念这点家乡的风味,小北这阵子应该是忙完了, 对小北?” 都这个局面了, 路北岑还能说点什么?只能点头笑道:“黄奶奶,我最近应该不是很忙,上班时间会自由一点,我建议您二老先歇两天,等倒过来时差,想去哪里转转,我可以再请一下年假。” 黄老太太这下可就高兴了,笑得眉眼弯弯:“好好好,这话说得对,还是女孩子知道心疼长辈,那就这么定了,我们也不在这里多叨扰了,就直接去阿泽安排的住处,听说是和小北在一个区是?” 蒋中泽清了清嗓子:“祖母,是一个小区,阿皓带我过去小北家做客,我看那小区建得很不错,正好有合适的房子转让,就买了下来,那是咱们家,不是住处,您和祖父肯定会喜欢的。” 老太太又是一叠连声地“好好好”,然后就笑眯眯看向路北岑:“我相信小北的眼光,这孩子怎么看怎么就像我们以前那个年代的大家闺秀,不言不语,却是心里有数,只看这一手好茶饭,绝对就是心灵手巧。老太太我也乏了,赶紧,回家。” 说完又看向路旭升:“旭升你们夫妇也不用折腾,我们回去休息一下,到底年纪大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满身骨头都坐疼了。” 然后这一天的下午,就莫名其妙变成了路北岑跟着蒋中泽去超市大采购,因为他们那间厨房,除了空就是大,连米都没有,油盐酱醋就更不用说了。 路北岑站在车库边上看着花园里被修缮一新,花团锦簇得让人看着就养眼,上了车,忍不住问道:“你既然能请人把花园都修好了,为什么就没请人把家里的柴米油盐置办整齐?” 蒋中泽心情无比的好,好到已经忘记了困倦,笑容从眼底漫到脸上:“祖母在吃饭的事情上,从来都不愿意假手于人,一直都是自己动手的。” 路北岑张了张嘴,还是把那句“不愿假手于人,怎就愿假手于我呢?”给生生咽了回去,她似乎都能想得到,她如果要这么问,蒋中泽接下来会怎么答。 路北岑不说话,蒋中泽反而有些失望,他很希望她能顺着他的话问下去,然后他就可以顺理成章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可她不开口,他明显能感觉到她已经竖立起了一个界线,打定主意不越线一步,那今天来接机也好,接风宴也好,甚至答应对祖母的陪伴,都只是出于礼貌,以及待客之道…… 一路无话,蒋中泽心里却是百转千回,饶是把车子开得跟骑自行车一般地慢,到超市的路也只有那么长,当他把车停在超市门前的车位上时,顺便锁紧了车门。 解开安全带,路北岑却发现车门打不开,转头看向蒋中泽,只见他目光灼灼看向自己,缓缓开口:“小北,我求你一件事,行不行?” 路北岑被他看得有些慌乱,只是不自觉道:“什么事,还用上了求,我可……” “我只求你不要在你和我之间拉一条线,你就顺其自然,敞开心扉,有什么就说什么,喜欢就是喜欢,不要因为旁的任何事情,左右你对我这个人的感觉,别的事情,我都会解决的,好不好?”蒋中泽心里充满不确定,连嗓音都跟着发涩。 路北岑的视线,似乎被蒋中泽牢牢地黏住,认真说起来,此刻的蒋中泽,其实气色并不好,一向有点轻微洁癖的人,脸上都生出了些许胡茬,加上他眼中闪烁的痛楚和希冀,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憔悴。 路北岑不自觉地咬了咬嘴唇,两个人的气息在这方寸之地,胶着在一起,她仿佛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以及蒋中泽屏住的呼吸,他眼底的期盼让她在那一瞬间莫名其妙地心软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轻轻点了头,说了个“好”字。 气氛再次凝滞,路北岑低下了头,脸上却如同火烧了一般灼热,蒋中泽只是不敢相信,片刻之后,理智回潮,巨大的狂喜也烧红了他的脸颊,朝思暮想的人跟他明明白白点头说“好”,他依旧没能忍住,下意识伸手去拉了路北岑微凉的手,抚在自己的心口上,那里跳动得实在太欢实了…… 隔着薄薄的衣料,路北岑感受到了温热背后的躁动,片刻之后,她甚至能感受到那颗心,在跟自己的心脏发生共振。 “是真的,小北,你能感受到?就算为了阿皓,我也不会拿你开玩笑,只会更加谨慎,我已经反反复复想了很久,没有办法,满脑子想的都是你,小心翼翼却又抑制不住,前一阵子,你不接我电话,也不给我任何说话的机会,我都要怀疑在碧云峰的那天,是我感觉出了问题……” 路北岑想起那天,感觉浑身都要被烧成了灰一样的人,腾地就要抽回自己的手:“你别说了,还有完没完,等下老人们醒了我们还没回去,多难堪!” 蒋中泽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看见面前的姑娘,已经脸红得像被火烧过的云,眼里像被水沁过一般,闪着害羞的光泽,她终于又肯跟自己嚷嚷了,是害羞的嚷嚷,他很想大喊一声,却只能把那种发自内心的兴奋咬牙抑制下来,把身体伏得更低,然后迎上去,轻轻噘住那一抹香甜…… 那是温柔的,清浅的试探,然后是辗转迂回的磨合,再到攻城略地的浓烈,女孩子被蒋中泽的炙热所包围,也不知道是刹那间已经心念通达,还是被那种热度给熏得晕乎乎的,她只觉得,自己并不讨厌这种感觉,甚至隐隐有种从身到心的愉悦。 只是,真的,太过长久,已经透不过气,她才嘤吟出声,伸出手要推开他,却浑身发软,好似没有一点力气…… 蒋中泽大约是感受到路北岑的异样,离开她的唇,却把她拥进怀里,只恨中间隔着内部装置,不能把她全部包进自己怀里。 良久之后,两个人才从刚才的迷乱之中冷静下来,蒋中泽双手扶着路北岑的肩膀,稍微离开一些,满脸笑意看向她,她的脸又霎地红了,却只是害羞地别过头:“别看了,赶紧走!” 蒋中泽雀跃欢喜的笑声在车厢里响起,却不再逗弄路北岑,只是下车绕过去,给重新扎好马尾的路北岑打开车门,牵起她的手,无论她怎么往回缩都不放开,往超市进去。 蒋中泽一只手推着购物车,另一只手还不忘了牵着路北岑,好像要是一下没牵住,这人就能没有了一样,路北岑见他一幅誓不放手的模样,只得主动挽着他的胳膊,这下蒋中泽就像个孩子一样志得意满,嘴角的弧度都收不住了。 厨房里什么都没有,就意味着什么都得重新置办,对于路北岑这种厨房控来说,就有点犯难了,忍不住轻声问道:“你祖父和祖母,会在国内待多久?” 说完又好像意识到这话有点不对,连忙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要是长住,就得置办齐全一点,不能总是到做饭的时候才发现短了这个少了那个,要是时间短,就凑合着买点,反正你看你们在那里住了那么久,厨房里除了灰,连老鼠都请不进去。” 听着路北岑好似撒娇般的嘟囔,蒋中泽觉得有意思极了,忍不住半真半假道:“这个可不由我说了算,应该要看你。主要是祖母,她觉得开心,就会常住也说不定,就是那个经常的常,不是长久的长,老人家其实都有叶落归根的心思,不过是以前有些阴影,但那些外部的环境因素已经不存在了,只剩下咱们,尤其是你,能不能留住祖母了。” 路北岑只一眼,就看出了蒋中泽眼里的戏谑之意,立即就道:“你们那个项目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阻碍?你把你祖父请来,实际上是替你掠阵的?” 蒋中泽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路北岑的头发,一脸的不赞同:“女孩子这么敏锐可不太好,要难得糊涂才是生存之道。” 路北岑站在超市的米面货架前,大米小米加黑米藜麦糙米的,拣最高等级的,一斤装一包那种,一样拿了两斤,嘴里还不忘了把蒋中泽怼回去:“嗯,糊里糊涂确实没什么不好,但是所谓的难得糊涂,实际上都是明眼人装出来的,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所以,你好好说话,到底会待多久?” “我真不知道,你就按常住准备,我祖母跟你一样,都对厨房里的东西毕竟讲究。你这米,一样一千克,搞得跟做实验一样,没必要!” “就这样,老人最好要吃点五谷杂粮,这都混在一起,也有十斤了,如果没有你和阿皓,能吃好久。” “你这意思,我和阿皓就是饭桶了。” 路北岑哈哈笑出了声:“你还知道饭桶的花式用法,不错嘛,最近汉语水平隐有提高啊!” “油,你不买油吗?”蒋中泽看着米面对面货架上的食用油,拉住路北岑道。 路北岑头也不回:“不买油了,我去下江的时候,我妈给我带了菜籽油和茶油各一大桶,总有二三十斤,还有几斤香油,我妈,我是说江云锦女士,不喜欢吃这种有味道的油,我还发愁呢,我自己哪能吃得了。” 买酱油要看很久,蒋中泽忍不住又要问:“这酱油随便拿一下就好了,要不就拿价格高的。” “不懂就扶好你的购物车,酱油有生抽老抽之分,一瓶好酱油,你看这个氨基酸态氮含量,要买大于08克每百毫升的,才能算是特级酱油。” 路北岑把手里选好的老抽和生抽一起塞到蒋中泽手里,又转身开始挑料酒,蒋中泽其实是觉得挺新奇,便忍不住又问道:“料酒也有讲究?” 路北岑点着后脑勺道:“孺子可教也,料酒有酒精勾兑的和粮食发酵的,你看这种配料表里有酒精的,就是勾兑的,你说你做饭的时候,往自己要吃的菜里来勺酒精是什么感觉,能想象到?” 蒋中泽很配合地眯了眯眼,从路北岑手里接过调好的料酒:“受教了,难怪我祖母老不放心家里的佣人单独去买这些东西,我总觉得她是多操了心,看来这也都是有学问的。” “你们那边有这么多可供挑选的余地吗?” “以前没有这么多,就是华人超市种类多一些,现在慢慢好像也开始琳琅满目了。” 蒋中泽看着购物车里堆成山一般的各色厨房用品和食物,果然是会者不难,这要是他自己来,估计不是漏了这个就是少了那个,路北岑却是连磨刀石都没忘了来一块。 “今天多亏了你,不然按照我祖母那脾气,估计回头还得自己再来慢慢挑。” 路北岑瞥了蒋中泽一眼:“你填我冰箱的时候,好像没这么小白啊,我随便扒拉两样,就能做顿饭出来。” 蒋中泽心下微闪,这姑娘果然什么都知道,却也只能笑着应付:“那是你厨艺好,随便做做就是美味。不过,难得糊涂这个词,你领会得比我好!” 看着路北岑略带娇嗔的眼神,蒋中泽真是爱极了,如果不是大庭广众,眼前的姑娘会害羞,只想再把她拥进怀里,可这时只能双手推车,跟在她身后,心里却忍不住感慨,原来和喜欢的人逛超市,置办些柴米油盐,也能身心愉悦至此,果然是有情饮水饱啊! 第192章 往事 滨湖花苑的春天,端的是一派姹紫嫣红,鸟语花香,更是一处闹中取静的好地方,尤其是靠近湖边的别墅,前面有游泳池和宽阔的花园,围墙外面几十米宽的灌木加樱花的绿化带, 隔绝了本就不多的嘈杂,制造了更多的氧气,住在这里,很是舒服。 蒋家祖父祖母在鸟语花香中,睡了沉沉一觉,醒过来,室内已经一片昏暗。 多年相伴,丈夫的气息黄老太太一清二楚, 睁开眼, 便感觉到他已经清醒过来。 “你早就醒了,怎么不喊我起身?”黄老太太言语间还带着一点刚刚睡醒后的迷糊。 蒋老爷子没着急起身,轻声答道:“我也刚醒,这地方睡觉,你倒是没有认床,难得。” 黄老太太轻笑一声:“上了年纪,累了自然就睡得香,这院子是还不错,你们总说我偏疼阿泽,可我这孙子办事,你看看,连这床的软硬,都是按照我们惯常的习惯准备的,不窝心吗?” 蒋老爷子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对他来说,床不床的不是什么大事,反而是这个最小的孙子,能察觉到老人思乡心切的那份细致, 以及愿意为了这些,抛却家里可以坐享其成的生活,独自回国开创一番新天地的决断。 “阿泽长大了,我原来总觉得他的性格,清高太过,又少了几分狼性,这回一个人回来折腾,倒好像不是那么回事。”蒋老爷子感慨道。 黄老太太翻了个身,笑容温暖而欣慰:“是哦,孩子们都长大了哟,如今连阿皓都会看眼色了,你说我们能不老吗?” 蒋老爷子怔了怔才问道:“看什么眼色?我看旭升续娶的那个媳妇,对阿皓还真是那么回事,当年,哎,差点闹出家族丑闻,现在看来, 放他们回来是对的。” “你想哪儿去了, 我是说,阿泽看上路家那个丫头,只怕跟阿皓有很大关系,而且他搭着梯子想让那丫头多跟我处处,其实心里是个什么想法,你不会想不到?哎,霓虹那孩子,是真叫我给惯坏了。” 蒋老爷子心里清楚,大女儿霓虹,实际上是被自己的父母惯坏的,当年他们兄弟六个,接二连三生下的都是儿子,霓虹出生的时候,简直是被祖父祖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后来清影出生了,反而是在妻子跟前长大的,想起这两姐妹,一个至今未婚,一个已经香消玉殒多年,蒋老爷子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黄老太太自是知道丈夫心里的想法,这些陈年旧事,除了徒增烦恼,也只能是一声叹息,老太太掀开薄被坐起来:“人生岂能事事如人意,起床,别叫孩子们等久了。” 蒋老爷子又叹了口气,看着老妻打开床头灯,坐起身想了想又道:“路家那个丫头,你就好好看看,阿泽如今这么折腾,只怕是真上了心,一个好媳妇,三代好儿孙,他如今打定主意要留在国内,家里必须有个支撑。” 黄老太太轻笑一声:“你这话,只怕还说早了,我看现如今只怕还是阿泽剃头挑子一头热,他可不是让我来帮他看看的,只怕还要我这老太太出把子力气,而且这件事里头,还不止这一样难为,旭升两口子那里,也不知道会怎么想。” 蒋老爷子穿鞋下床:“所以我才说这小子少了点狼性啊,自己看上的女人都搞不定,我们都这把年纪了,还要替他娶媳妇操心。” 黄老太太穿上外套,摇头失笑:“是哦,一把年纪了,站在人家角度想想,她心里别扭也正常,要是真的毫无芥蒂,我倒觉得奇怪了。我看那孩子眼神干净,品性不会差到哪里去,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还能有今天这般模样,足见心性是很坚韧的。这事你别伸手,你伸手就是帮倒忙,我自己看着办就行。” 老太太成功把蒋老爷子逗笑了:“好,我就做个又聋又哑的好家翁,不过阿泽这小子要是真搞不定,我这心里反而要再掂量掂量了。” 路北岑和蒋中泽从超市回来,看着那一大堆的新锅新碗,路北岑心里就开始打鼓,一边收拾一边带着些许犹豫道:“这锅碗瓢盆都是新的,光消毒都得耽误不少时间,要不……” 蒋中泽看着料理台上刚拆了包装的电饭锅,心里动了动:“是我失策了,你要是不介意,晚上就去你家做?” 路北岑有点无奈道:“我一个小辈有什么好介意的,这不是觉得太不正式了嘛!怕老人家觉得不自在。要不还是定个高档酒店?” 蒋中泽失笑道:“多走几步路而已,祖母性子素来和蔼圆融,有她老人家在,祖父也不会多说什么,要是让他们去酒店,祖母反而未必愿意。” 见蒋中泽坚持,路北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两人收拾了东西,又给阿皓留了信息,让他负责相请及带路。 跟在路北岑身后,蒋中泽看着路北岑打开那扇门,眼神在那门锁上停留了许久,等着路北岑发现,然后再有所表示。哪知路北岑直接无视蒋中泽的眼神,径自拎起东西,换鞋进了厨房。 蒋中泽心里却暗暗跟那扇门较起了劲,心里想着,总有一天,应该很快,他还能拿回那把属于自己的钥匙,却干脆忽略了,原本那钥匙就不是给他的。 但是,这屋里的味道,还是那种久违了的淡淡温暖馨香,他是真的喜欢这种味道,比他那空荡荡的大房子,连呼吸都觉得顺畅几分。 蒋中泽把东西放进厨房,袖着手在屋里转了一圈,再转到厨房门口,看着路北岑已经系上了围裙,在里面忙忙碌碌,他就那样定定看着她,视线随她的动作而移动,就是这样不言不语,竟也有了一种现世安好的宁静感…… 路北岑被蒋中泽瞧得实在是有些不自在了,闲闲斜了他一眼,声音软软道:“你别杵在那里了,烧点水泡杯茶喝,我渴了。” 尽管路北岑今天才第一次给了蒋中泽一个正面的回应,可这样随意的吩咐,让他顿时生出一种小夫妻过日子的感觉,便不自觉翘起嘴角,想调笑一句又赶紧憋回去,只怕她刚把门打开,又给他关上了。 蒋中泽心情极为愉悦地答了好,然后转身去烧水,路北岑又扬声道:“餐厅放茶叶那个柜子里,有今年的新茶,我妈不听话,又上山采茶了。” 蒋中泽从路北岑言语中听出一丝亲昵的抱怨,连忙抓住这个话题:“余妈妈身体好吗?我一直想过去看看她,上次中秋之前我有事走不开,后来春节前我又提前回去了,总是不凑巧,下次,你带我一起去看她好不好?” 路北岑抬头看了蒋中泽一眼,见他顾自在饭厅忙碌,便只答了一半:“她身体还好,现在干脆搬回镇上老宅去住了,每天种种菜,和镇上的邻居打打卫生麻将,过得挺滋润。” 路北岑把搭配好的五谷洗干净,用热水放到高压电饭锅里泡上,准备过半个小时通电,煮一锅五谷杂粮粥,配上软萩粑,准备再煎点鸡蛋韭菜饼,就是今晚的主食了。 “怎么突然搬去乡下了?你没问问是不是有什么事?上次我听阿皓说她是住在市区的。” 路北岑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可惜这样的事情,不好说给蒋中泽听,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她每年春天都会回老宅待一段时间,除了扫墓,还要到山上采野菜、野茶、抽春笋做笋干,忙得很。我来的时候,她给我抽了一些水笋,等下炒个腊肉,也是她自己做的,香得很,也不知道你家祖父祖母会不会喜欢吃。” 蒋中泽看着水沸腾了,拿杯子倒出来晾着,准备等凉一点再放茶叶,又站在厨房门口靠着门框道:“他们都挺喜欢吃笋的,可惜在国外只能吃笋干,我祖母家以前有位舅母做得一手极好的杭帮菜,有一道腌笃鲜她老人家念叨了几十年。” 路北岑略略想了想才轻声道:“这倒没什么难的,就是黄鱼鲞要到海边才买得到好的,等找齐了食材,我可以试着做做。” 蒋中泽有些讶然:“你好像什么菜都会做,那余妈妈岂不是更厉害?” “你以为啊,我余妈家里祖上以前是很有名的厨师,虽说没入过宫廷,但也是在高门大户和大酒楼里都掌过勺的,不过是后来战乱,饭都吃不饱的年代,还说什么美食,一大家子,能好好活下来都是奇迹了。”说起养母,路北岑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傲娇感,这种感觉,甚至远远超出了她那对事业有成的亲生父母。 “难怪阿皓说你妈,就是江阿姨,老在吃余妈妈的醋,你这确实有点明显。”蒋中泽忍不住打趣,又取了茶叶放进凉得差不多的水里。 路北岑耸了耸眉:“帮我稍微多放一点茶叶,现在还早,要喝浓一点。不过话说我真有这么明显吗?” “你看你说起余妈妈,一脸的得意和亲昵,连音调都扬得高高的,眼睛也是亮的,这表情和眼神可是骗不了人。”蒋中泽把泡好的茶拿了个杯子,又来回倒了倒,让温度迅速降低,让茶叶更早出汤,又试了试温度,才递到路北岑嘴边。 路北岑看了看自己双手沾着鱼腥,也不再挣扎,从善如流就着蒋中泽的手,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大半杯茶,忍不住又赞了一句:“真香!” 正要转过头继续清洗盆里的鱼,却被蒋中泽从侧面亲上,这次他极为自觉,只是稍稍加深了一点,便退了开去,也跟着点头:“嗯,是真的香!” 路北岑一时被蒋中泽弄得双颊绯红,忍不住开始赶人:“你不累吗?你要么也回家睡一觉,要么就去客厅歇会儿,别耽误我做饭。” “我喝杯茶就行,我不想睡,就想跟你在一起,你给我分配点任务,我去剥蚕豆好,这个我现在可熟练了。”蒋中泽退到厨房外面,这样名正言顺的二人世界,多难得,他怎么肯轻易放弃。 隔着厨房门,路北岑和蒋中泽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一个打下手搞后勤,动不动进去喂一口水,或是送点水果,一个埋头在厨房做菜,两个人配合得十分和谐,做饭的人心情好,做出来的菜也显得更有生气。 等阿皓打来电话,两位老人已经起床了,路北岑连忙把鱼蒸上,再把要现炒的菜赶紧下锅,等两位老人进了屋,就闻见一股浓浓的香味。 绿的是香油莴笋丝、黄的是蚕豆煎鸡蛋、红的是蒜蓉苋菜,还有热气腾腾的清蒸鲈鱼、腊肉炒水笋配上青蒜和朝天椒、再来个香菜拌卤牛肉,一桌子家常菜养眼又精致,光是那份颜色和香气,就让黄老太太肚子里开始唱空城计。 再端上热糯的五谷粥,带着乡野清香的软萩粑,还有一盘现煎出锅的韭菜鸡蛋饼,老太太拉了还要进厨房的路北岑:“别弄了,乖孩子,这一天可把你累坏了,我这老太太就喧宾夺主一回,赶紧的,趁热开饭。” 路北岑有些不自在道:“都是家常菜,时间仓促,又怕您二老水土不服,第一天来,却要请您二老喝粥,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这才是讲究之处,你这孩子看样子也读过医,我们年纪大了,可当不起大鱼大肉油腻荤腥,尤其是长途跋涉之后。” 几个人依次落了座,蒋老爷子最先端了碗,大家也都跟着开始吃那杂粮粥,半碗粥下去,两位老人都觉得脾胃一片舒畅,看中午的情形,这两位老人是讲究食不言的,路北岑也不好多做介绍。 反而是黄老太太指了那盘软萩粑笑问道:“这是青团吗?怎么是扁的?” 路北岑连忙解释道:“这也算是青团,不过是软萩做的,里面加了黑芝麻糖馅,您尝尝,但是这是糯米做的,夜里不能多吃,怕不好克化。” 老太太一下子就来了精神:“这是真的听过没吃过,我来尝尝。” 老太太兴奋地夹了一个,轻轻咬下一口,又慢慢把那一个细嚼慢咽吃了下去,看着老太太吃得香甜,老爷子也跟着来了一个…… 晚间七分饱,两位老人都极有分寸,一碗粥,一个手掌大的软萩粑,就着几样家常菜,吃得正正好,老爷子放筷子的时候,都忍不住开了句玩笑:“难怪阿皓在家老想着小北做的饭菜,小北啊,可把你黄奶奶给酸坏了!” 一时大家都笑了起来,阿皓这下反而极为懂事地说道:“哪有,我也经常想外婆做的饭菜……” 第193章 请柬 用过晚餐,这一天休息得最好的阿皓自告奋勇,负责洗碗,黄老太太正要打趣外孙两句,门铃就响了。 路北岑去开了门,陈科一脸古怪站在门口,见玄关了摆放了几双鞋子, 便干脆不想进门了:“你家来客人了?” 路北岑好像从没见过陈科这种表情,便点了点头问道:“你有事?进来说?” “呃,我就不进去了……” “姐,谁来了?是陈哥啊,你站门口干嘛,进来啊!” “阿皓回来了?你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 陈科看见阿皓, 倒好像自在了不少,跨进门里,手也从背后拿了出来, 路北岑清晰能看到,那是一张大红色的请柬。 “谁的请柬,你是来给我送请柬的?不会是你突然要结婚了?”路北岑笑吟吟开着玩笑问道。 陈科换鞋的动作戛然而止,干脆地把那张请柬塞到路北岑手里,又冲阿皓扬声道:“阿皓,你家有客人,我就不进来了,你晚上没事上我家玩去。” “行啊,陈哥,我等会儿就去你家找你……”阿皓话还没说完,蒋中泽听见动静从书房走出来,正准备招呼陈科进来,哪知陈科看见他,神色更是不太自然,甚至略带了点尴尬地招手就道:“呀,泽哥也回来了,那你们忙,我先走了!” 路北岑莫名其妙看着有点像是仓惶逃窜的陈科, 和那扇被合上的门,下意识低头打开手中的请柬,呵,李见涛、顾倩倩成就爱情童话,敬请路北岑小姐莅临蓝湖美达游乐园,浪漫玫瑰城堡…… 撇了撇嘴,路北岑把那张请柬随意放在了玄关的柜子上,一转身,却被蒋中泽揽进了怀里,路北岑连忙推开他,抬起头,双颊的绯红泄露了她内心的羞恼。 蒋中泽心情极好,深邃的眼睛闪着光看向路北岑,声音极为愉悦:“到时候咱俩一起去,见证一下这段爱情童话。” 路北岑瞥了他一眼:“到时候再说,我不太爱看猴戏,更不喜欢被别人当猴子看。” 蒋中泽闻言更是忍不住失笑出声,他真是爱极了路北岑这份敏锐,就连她偶尔露出的小锋利, 都显得那么可爱。 蒋老爷子和黄老太太坐在客厅里,听着外面的动静,交换了眼神,好像他们睡了一觉,有些事情就发生了变化。 路北岑帮着阿皓收拾完厨房,三个小辈又陪着两位老人慢悠悠出了小区,往湖边去散步。 这个时候湖边的游步道上人流如织,来来往往极是热闹,两位老人看什么都觉得很有兴致,尤其是黄老太太,路过市政广场时,看见那么大的广场上,一群一群的老太太聚在一起跳广场舞,驻足观望了许久。 散完步,路北岑跟老人在别墅区门口告别,独自回了家,阿皓白天睡了觉,这会儿就去了陈科家,两位老人看着蒋中泽一脸疲倦,黄奶奶有些心疼:“你下午也没休息,赶紧早点洗洗去睡。” 蒋中泽怕两位老人刚来不适应,便笑道:“我不累,要不我陪祖父手谈一局。” 蒋老爷子摆摆手:“不用了,这会儿下棋,等下更不好入眠,我看看电视就睡了。” 蒋中泽回房洗完澡,人反而精神了,干脆开始收拾行李,却看见箱子最深处的几个首饰盒子,一个一个打开看,越看心里就越发有些意动…… 路北岑回到家,先给父母打了电话,汇报了今天下午的招待过程,得了一番嘱咐,又把第二天早餐要用的食材都处理好,才洗完澡,头发还在滴水,就听见门铃响。 刚走近门边,就听见蒋中泽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是我,开门。” 路北岑有点无奈,这是小孩子刚尝到了糖的甜味,就开始贪吃了,可总不能就这样把人关在门外,大半夜的,不还扰民嘛! 打开门,看见蒋中泽穿着一身睡衣,外面批了件开衫,眼睛亮亮地站在门口,路北岑又觉得心里颤了颤,直到感觉头发上的水滴到了背上,才本能地反手把头发拢住攥起来。 “有事?这么晚了,不能明天说?”路北岑声音有些干涩道。 “有点事,你刚洗完澡?我算了时间的,你先去把头发吹干再说。” “你是要说明天早餐的事吗?我已经准备好了。”路北岑见蒋中泽干脆进门往里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头发洇湿了一大块,就想把他赶紧打发走。 蒋中泽目光灼灼看向路北岑:“你是想让我给你吹头发吗?” 路北岑愣了一下,立即转身往房间走,听见身后蒋中泽颇有些愉悦的笑容,又不争气地红了脸。 蒋中泽其实很想跟进去,但走了半步还是挪回来,泡杯茶,在她的书房里练练字,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等路北岑把头发吹得半干从房间里出来,蒋中泽已经熟门熟路泡好茶,在书房一边写字帖一边等着她。 路北岑本来很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会被蒋中泽绕进去,这房子里,除了自己那间主卧,哪里又没有他的影子? 蒋中泽抬起头看她,闲闲就道:“这么急,头发都还没吹干,我不急的,一边写字一边等你,我很享受。” “有事说事,现在真的很晚了,明天我要早起,还要去一趟单位。”路北岑其实心里在发虚。 “好,你过来看看我写的字,是不是已经有些样子了。” 路北岑有点迟疑,蒋中泽见她站在门口不进来,便轻笑道:“怕我吃了你吗?” “你这样,这么晚,往我这里跑,叫老人知道了,该怎么想?”路北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那老人不知道我就可以随便来了?”蒋中泽忍不住逗弄路北岑。 “你……我不和你说了,你随意,我去休息了……”路北岑转身就要走,蒋中泽连忙起身拉了她的手,然后顺其自然搂进怀里,轻声哄道:“好了,不害羞了,就我们两个人,我就想跟你说说话,老人都休息了我才出来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阿皓去了陈科家。” “你还说,闹得好像我跟你偷……”路北岑有些气恼地说了半截,突然意识到这个词实在有点不对,连忙咽回去,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 蒋中泽强忍住笑,这时候如果敢再笑话她,极有可能被强行赶出门,只能轻声安抚:“恋人想独处,这就是人之常情,知道不知道的,又有什么关系,我祖父母虽然讲究规矩,却并不迂腐。” 贴得那么紧,路北岑第一次像这样被一种强大的男性气息,以及炙热的怀抱包围,许久之后才将将适应,蒋中泽却伸手从自己开衫的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略略放开路北岑的手,把那串晶莹剔透的七彩宝石手串,一圈一圈绕到她的手腕上,然后拉起那只手,在灯光下摆了摆,十分满意地点头:“嗯,刚好三圈,真好看,喜不喜欢?” 路北岑的视线从自己的手腕转到蒋中泽发亮的脸庞上,仿佛被他莹亮的目光和满满的热情所蛊惑,轻轻点头:“嗯,喜欢。” 蒋中泽俯下身,把那句喜欢含进了嘴里,把盈盈一握的腰肢搂进怀里,又软又香,粉嫩的唇色让人真是欲罢不能…… 许久之后,当他终于放开她,她才回过神,找回一丝理智,硬逼着自己站稳,推开他,轻声道:“礼物我收到了,谢谢你,但是真的很晚了,其他事情明天再说。” 蒋中泽退到书桌后面坐下,目光灼灼看向路北岑,尽管很想就那样一直黏在一起,可好不容易才得了她点头,到底不敢造次,只能陪着小心:“我就坐在这里,我们说说话,好久没有跟你好好说说话了,好不好?” 路北岑见他坐到桌子后面了,心里略略放松了几分,到底也有些不忍心赶他走,便也像往常一样,坐在书房的藤椅上,干脆自己找了个话题:“老人的行程,你都安排好了?” “祖父很快要跟我和阿皓一起去千阳,但是我们是因为项目的事情,就怕祖母觉得无聊,你有没有空,能不能陪着祖母在千阳转转?毕竟你对千阳可比我们熟悉多了。” 路北岑摇摇头:“我不太确定,我们频道的同事最近都在分批赶去千阳,领导说到千阳旅游大会结束之前,我们这几个人保持机动,但是一旦专题部要抽人,我肯定是第一批要过去的。” 犹豫了一下,路北岑又道:“而且旅游大会期间,千阳肯定是人满为患,我觉得黄奶奶即使想去转转,要么就早去,要么就等会议结束再去,不然人太多了,就是走贵宾通道,人山人海的,再好的风景也一样不美。” 蒋中泽点了点头:“那我再考虑一下,要不麻烦你费心安排一下,我觉得你的想法很对我祖母的脾气,她也不太喜欢人多,更不喜欢出个门前呼后拥一大群工作人员,还不喜欢在酒店吃饭,这回能说动她回国,我就差没把嘴皮子说薄了。” “你又诳我,你能劝得你祖母回国看看,肯定早就有打算,我也只能尽力空出时间尽尽待客之道。” …… 阿皓跟陈科好久没有在一起打游戏了,两个人和朋友组队,联手灭了一个老怪,从紧张的情绪里放松下来,陈科有些意兴阑珊丢开鼠标:“不打了,咱俩整瓶啤酒去。” 阿皓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行啊,有下酒菜吗?” 陈科一边从书房往外走一边道:“冰箱里好像还有一盒酱牛肉,对了,还有一点花生米。你家来了什么客人?有客人来还没整点小酒?” 阿皓一进陈科家,正好遇上要组队打怪,根本就没来得及聊天,他耸了耸眉道:“是我外祖父和外祖母。” 陈科脑子转了转,一边从冰箱里往外拎啤酒一边问:“从国外回来的?” “是哦,今天上午才道。”阿皓接了啤酒往客厅里走。 “你看你也不早说,你家长辈来了,我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跑了。”陈科想起当时的场景,又开始有点烦躁。 “你说你跑啥,你跟我姐家常来常往的,不对啊,是不是有什么事我不知道的?”阿皓这时候才感觉到有点不对劲。 陈科打开易拉罐的封口,想起今天下午李见涛走到大办公室发请柬,还特意让自己把路北岑的请柬带给她,就觉得很烦躁,他当时要不是强忍着,真有种把那请柬直接扔回他脸上去的冲动。 一口气闷了半瓶啤酒下肚,陈科叹了口气才道:“你泽哥忙活这么久,跟小北到底有没有点谱啊?” 阿皓眨了眨眼:“啥意思陈哥,你有话直说就是,跟我还用兜圈子啊?” 陈科听着阿皓的东北口音就想笑:“你这回回去不是又跟一群东北留学生混在一起,一股浓郁的大碴子味儿,听得我都有点出戏了。” 阿皓哈哈笑出了声:“反正就是跟他们待两天就容易跑偏,我自己都控制不了,你别笑了陈哥,究竟怎么回事?” “今天李见涛让我给你姐带请柬,他马上要结婚了,还在我们大办公室里,指名道姓跟我说的,满办公室的人都听到了,然后,你知道那些人说话有多难听。” 陈科一口气又闷了半瓶酒,看着阿皓脸也开始变黑,又叹了口气道:“小北去了地面频道之后,我们那边也受了些影响,反正人就是这样,触及了自己的利益,就什么怪话都有,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后来还是黎老师说了他们几句,才没有往更难听的话上说。” “都说了什么?”阿皓脸已经黑成了锅底,语声沉沉问道。 陈科摇了摇头:“我不想说,反正你想都能想得到的。” “你问泽哥和我姐的事,是想让我姐带着泽哥去参加那位李总的婚礼,顺便替自己正名?”阿皓又把话题绕了回去。 陈科点了点头:“我觉得这就是最好的办法了,不然那些人还会一直胡说八道。” 阿皓忖度了一下路北岑的性格,摇头道:“我觉得我姐肯定不屑于干这种事,确实有点无聊,不过回头我问问泽哥,看他怎么说。” “他俩到底发展到了什么程度?”陈科很是好奇。 阿皓一脸的不可说:“我姐那人,有时候就是有点别扭,你知道的……” “那哪是别扭,我跟你说,你姐那叫执拗,啧啧,那小性子使起来,怪吓人的,一般人招架不住……” “陈哥你说老实话,你是不是以前暗恋过我姐?” “呃,谁还没个犯傻的时候,等明白过来才知道自己小肩膀不够宽,过去了哈,都是过去的事了,早翻篇了,你可千万别告诉你姐,不然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第194章 起风了 夜里下了一场小雨,早晨天气却大晴,小区里的樱花已经落尽,细枫叶已经脱去了刚长出来的褐色,变成了脆生生的一片绿意盎然。 路北岑早早起床做好早餐,正好路旭升和江云锦齐齐赶了过来,她便匆匆吃了一碗牛肉面, 出门去单位了。 进了办公室放下包,路北岑看了看时间,离八点半还差十分钟,汤总昨天给她打电话,让她今天上班就到他办公室来一趟。 路北岑敲开汤总办公室的门,就听见里面开水壶里的水嗡嗡作响, 汤总也是刚到,正准备泡茶, 见她进来, 便很是温和地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让她先坐。 这段时间,路北岑在汤总身边工作的时间比较长,有时候一看稿子或是审片子,经常就是大半天,在汤总的言传身教,倾囊相授间,二人已经十分熟稔了,也就不像从前那么拘谨了。 路北岑笑吟吟扬了扬手里的茶叶盒子:“汤总,我这里有点自家采的野茶,您今天要不要换换口味?” 汤总不着痕迹地打量了路北岑一眼,见她脸上的笑容不似作伪,便很是随和地点了点头:“行啊,休息了这么长时间,怎么样,歇过来没有?” 路北岑嘴角微翘看向汤总:“嗯,谢谢领导给我放假, 是有什么新的工作任务吗?” 汤总昨天找路北岑, 其实就是因为李见涛结婚的事情,风言风语也刮进了他的耳朵里,思虑再三,准备了一大碗鸡汤想灌给路北岑,这下看见她好像一点事都没有,也不知道是因为不在台里,没听到那些话,还是真不在意,弄得汤总反而有点犹豫了。 路北岑见汤总许久没说话,便自顾自把水捯凉了一些,再抓了把茶叶进去,又把另一半七八十度的热水倒进杯中,对着窗户透进来的光,就能看见白色的茶毫逐渐在杯中开始蔓延,嫩绿的茶叶在杯中根根站立起来,香味就弥漫出杯中。 路北岑双手把茶杯放到汤总面前,眼神就瞥到了办公桌一侧的文件柜上, 和自家玄关里,外观一模一样的一张大红请柬。 路北岑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又带着恭敬对汤总道:“汤总,您尝尝看,味道如何。” 此刻,汤总已经把自己心里那些鸡汤都倒掉了,但是还没想好该怎么开口,教个女学生,尤其是比自己女儿也大不了多少的女学生,这女学生能力人品都不错,却又因为个人问题,莫名其妙被泼得一身脏水,别说他操心,就连杨总昨天下班的时候,都跑过来跟他唏嘘了几句。 对一个刚踏入社会的女孩子来说,有时候毁人的,往往就是这些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最让人窒息的脏水,因为,在她是脏水,但在别人眼里,那就是丑闻,一个爱惜自己羽毛的人,最难接受的,只怕就是这些丑闻了。 汤总沉默着闻香喝茶,其实真没喝出什么滋味,一杯茶过半,汤总才从犹豫和沉思中回过神,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小路你要不早点去千阳,或者……” 路北岑对汤总的说话风格已经有所了解,而且她很清楚,现阶段,千阳的筹备工作,主要是在策划部那边的布展和新闻部的前采预热,应该还不需要专题部的人过去帮忙,再想想昨天晚上陈科奇怪的表现,心里就在猜测,是不是因为这张请柬,自己又成了谣言里的一部分。 默然叹了口气,人真是不能行差踏错一步啊,对,在今天这一刻,路北岑把曾经的那份轻易动心,彻底归到了行差踏错了,但是人生又没有重来的机会,更何况嘴长在别人身上,也不可能给缝上,有些事,总是要面对的。 挤出一丝笑容,路北岑笑着指了指那张大红的请柬:“汤总,那是李总的结婚喜帖吗?我昨天也收到了,听说是在游乐场举行,到时候您会去吗?” 汤总讶然看向路北岑,见她一脸坦然,便带着几分提点道:“李总年轻,想法也多,我们这些老人家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大概就是礼到人不到,不过杨总倒是一定要去一趟,这个新娘,是一个领导的千金。怎么了,你也收到请柬了?” 路北岑笑着点了点头:“难怪,昨天李总让那边的同事给我带了请柬,我还在奇怪呢,怎么会在游乐场办婚礼。” 顿了顿,路北岑又带着几分羞赧道:“我男朋友还在跟我开玩笑,说是要跟我一起去见识一下,在游乐场举办的婚礼。” “是那位蒋先生?”汤总闻言便直接问道。 见路北岑点了头,汤总捧起茶杯又喝了口茶,才带着几分语重心长道:“小路啊,你到都市频道这段时间,我也仔细看了一下,你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女孩子,本来有些风言风语的,随着你到地面频道干出了成绩,已经逐渐消弭于无形了。” “但是最近,可能也是因为多方面的原因,李总这请柬一发,就又有些不太好听的话,从那边传了出来,这里面的门道,也不用我多说,你应该很清楚,你受的委屈,频道领导心里都有数,但是这些事,哎,就没法儿说……” 汤总说到这里,又停顿了一下,似乎也在考虑措辞。 路北岑微微低着头,这件事从头到尾,一环扣这一环,从她出走都市频道,路氏集团的矿泉水广告费就跟着到了都市频道,然后频道又接了千阳这个大型活动的一系列单子,虽说也是多方面原因促成的,但无疑是她制造了推开这扇门的契机。 本来这件事台里方方面面心里都有数,不过是不好拿到台面上来说,结果频道领导出于给她荣誉以及打开上升渠道的考虑,又把这件事过到了明面上,在大会里再三表扬,起风总要扬起些尘土…… 路北岑不知道李见涛这一手算不算是欲求不得,恼羞成怒,一场突如其来的婚礼,她不知道李见涛是在什么样的场合让陈科给自己带请柬,但是看陈科的表现,其实并不难猜测,他的表现,其实就是推波助澜,又把她推进了舆论中心。 然而李见涛私底下来找她的事情,外面的人谁也不知道,她也不可能会对谁去说这些事情。 路北岑心里很清楚,个中纷繁复杂的情况,又岂是她为了频道受委屈能一言蔽之?但是无论如何,作为领导,汤总能这样安慰她,心里还是很熨帖的。 汤总思忖着,直把那杯茶水喝见了底才又继续道:“作为你的领导,也跟长辈差不多,我个人建议,既然你男朋友不是我们这个行业里的人,这个婚礼,你们最好还是不要去了,谣言的事,就跟刮风一样,过一阵子也就过去了。” 汤总脸上明晃晃的担忧,让反倒让路北岑有点不好意思了,干脆直截了当道:“汤总,谢谢您的提点,其实真没什么事,不过我肯定也不会自己送上门去,给人家当猴子戏看,而且这中间的一些曲直,我男朋友心里都是有数的。” 见路北岑说得坦诚,而且不似有任何情绪,汤总才叹了口气,又带着几分别有所指的意味:“虽说现在这个年代,衡量一个人,已经是能大于品了,但是我还是奉行那句老话,做事先做人,有些人,有些事,目光要放长远一点,总有一天,该是什么样,还会是什么样的。” 汤总这番话,听上去像是打哑谜一般,路北岑却很清楚,他是在说李见涛这个人做人做事不择手段,品性不端。汤总这个身份,能对她这样一个后辈,把话说到这个程度,可谓十分难得了。 路北岑十分感激地点头:“汤总,谢谢您,以前不懂事,才惹出了这些麻烦,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您放心,我真没事,也不会被恶心到的。” 汤总见路北岑目光清澈坦然,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你是珍惜羽毛的孩子,我才会有这些担忧,既然你已经都想明白了,那我就放心了。” 路北岑见汤总又要端杯喝茶,连忙拿了水壶过来给他茶杯里续上水,才带着几分玩笑道:“领导,您看我啥事也没有,能不能不让我现在就去千阳,干脆再给我批几天假,家里正好有点事要忙。” 汤总有些失笑道:“你看你现在,也跟着他们学滑头了,休息这么多天还没够?” “领导,我是真的家里有事,要不这样,只要我们专题部要派人去千阳支援,您第一个点我去就是了。”反正都开了口,路北岑干脆决定磨到底,毕竟这几天,不管是来台里上班,还是去千阳出差,同事都是那些同事,眼神还是那些眼神,她可不想天天被人家在背后指指点点。 汤总沉吟了一下才点头:“也好,那你就再休息几天,下周开始进入倒计时,估计就都得忙起来了。” 看着路北岑笑吟吟走出办公室,汤总才又继续开始品尝那杯茶,心里又在考虑,自己这话是不是没有说透,要不要让长虹再跟她好好谈谈,毕竟都是女性,有些话更好说…… 而此时的岳长虹,却是一脸阴沉,站在专题部办公室里,敲了陈芳的桌子:“你,跟我来一下!” 办公室里噤若寒蝉,与刚上班时那一番兴奋的高谈阔论截然不同,此时大家都已经把脖子缩到了电脑后面,大气都不敢喘,谁敢去撩岳长虹的虎须?她就敢连续给你的片子打b-,甚至打c级,不管是稿费八折还是五折,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这一趟,岳长虹实际上是被沈忱从qq里请过来的。 路北岑来得早,她去汤总办公室的时候,专题部办公室还没人上班,陆陆续续有人来了之后,先开始也只是三两个人窃窃私语,从李见涛二婚还要办童话一样的婚礼说起,然后就扯上了路北岑,这时候陈芳和曹志先后就进了办公室。 “哎呀,你们那么小心翼翼干嘛,这有什么说不得嘛,现在全台里还有谁不知道啊,不就是有人攀不上高枝,被发配了,然后就开始叫板,人家那是谁,凭她叫个板就能怎么样的,哼,不自量力啊!”陈芳脸上带着不屑,站在过道中间就冲扎堆那几个人嚷道。 曹志也是个阴阳怪气的:“陈老板,话不能这样说,人家那也不是自不量力好,你看咱们这里,现在多繁荣昌盛,那不都是人家的功劳?” “繁荣昌盛个屁,搞得我们这些人累死累活也赚不到几个钱,还天天被逼着填坑,他们倒好哦,天天在外面游山玩水,大把稿费拿着,还有些人,什么好事都是她的……” 叶波是和韦烨、薛峰一起进的办公室,三个人正好听见曹志的阴阳怪气和陈芳的唾沫四溅,叶波反正一脸看好戏的表情,韦烨大概知道这是在说谁,还没顾上发作,薛峰知道的最多,当时就怼了回去:“靠,我们天天在景区里游山玩水,我们晒得头发昏,冻得打抖,脚都走肿了,三更起床拍日出,半夜还不能收工的时候,你们不都天天在家吹着空调抖腿啊?” “你们水平高啊,有能者居之,对,我们水平差,不就只能在家里抖腿。”曹志又开始吹阴风。 陈芳指着薛峰道:“你靠什么靠,老娘哪句话说错了啊,你们在外面辛苦,好像我们在家的这些人都没干活儿,那栏目不就得开天窗,走了这么多编导摄像,你们刨下的坑,不都是我们这些没水平的人填的啊?看把你们能耐的,再说了,我是点名道姓说了你薛峰啊,你还急眼了,哼,就你这点斤两,人家大美女可瞧不上。” 薛峰顿时被气得血都涌上了脑门子,就差没有跳上去给那陈芳两耳光,韦烨一把拉住他,冷笑一声道:“你这么夹枪带棒的干什么?就算你们多填了坑,那不也都算了稿费的,犯得上这样人身攻击吗?” 陈芳白眼翻上了天:“呵,我人身攻击,我说的已经够客气了,你知道他们那边的人都怎么说吗?人家可比我们清楚,某些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不就是大小姐被玩了,面子上下不去,跑到我们这边来拉广告,撬单子,想给自己找场子吗?就有些傻缺,还自以为占了多大便宜……” “关键是,就算是这样又怎么样呢?人家李总那是什么人,假公主还是真公主,人家还是分得清楚的……” 岳长虹叫走了陈芳,韦烨和薛峰坐在办公室里四顾,见沈忱把脑袋埋在电脑后面,正愉快地吃着打包来的牛肉面,心里大概就有了数。 路北岑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大戏虽然已经落幕,但是岳长虹办公室里,隐约有拍桌子吵架的声音传出来…… 第195章 春和景明 路北岑的突然而至,让正在侧着耳朵听好戏的韦烨和薛峰还有沈忱都吓了一大跳,岳长虹要收拾陈芳,甭管陈芳跳多高,那也就是跳梁小丑,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可这时候路北岑如果在办公室,陈芳在岳长虹那里受了气, 依照她那个没皮没脸的破落户风格,等会儿就很有可能都发作在路北岑身上,虽说不怕她,但是跟这种人吵架,那不是犯不上嘛! 路北岑刚落座,就听见自己手机短信提示音响个不停,打开手机一看, 薛峰、韦烨和沈忱, 都相继发来了短信,正当她满心奇怪点开其中一条时,又有个陌生号码发了条信息进来,随手打开,居然是叶波发来的。 满脸疑惑地抬头扫视了一下办公室,却见夜话那边的几个同事迅速把头低了下去,刚刚发来信息的那几个人,韦烨低头在做事,沈忱手里拎了个快餐饭盒往办公室外面走,只有薛峰满脸焦急看向她,无声地扭动脑袋,示意路北岑先走。 叶波的短信发得很直接:我是老叶,长虹和陈芳在因为你的事吵架,你最好先回避一下! 再点开那几条信息,韦烨最直接:赶紧先走,有疯狗。 沈忱:停车场等,有话说! 薛峰:赶紧回家,回头电话! 这一瞬间,路北岑心里很有些潮湿的意味, 嘴角不由自主微微弯起,并不拧着性子继续在办公室磨蹭,只是从抽屉拿了张外出报告单,塞进包里,就往外走去。 走廊里,飘荡着从领导办公室传出来的争吵声,听不太清楚内容,但是路北岑心里知道,这就是他们都那么着急叫自己离开办公室的原因…… 深呼吸了一口气,路北岑脚步不停,穿过长长的走廊,面上一片风轻云淡,下楼出了办公楼,走到停车场门口,就看见沈忱站在自己车旁的树荫下,正朝自己招手。 沈忱三言两语,过滤了一些难听的话, 把早晨发生在办公室里的一幕简单跟路北岑说了一遍,又轻声道:“不是说怕她,只是,咱们是人,人不跟疯狗吵架,犯不上。另外,台里这几天肯定风言风语的比较多,都是没影儿的事,你也犯不上杵在台里给自己添堵。” 路北岑默然看着沈忱,只见他嘴角还沾着红油,眼里却透着真诚的关切,是真的不知道说点什么才好。 共事的时间不长,有关自己的那些风言风语可不少,但是真正的内情,沈忱应该是肯定不知道的,这就是不问情由,单纯地作为同事、朋友,直接站在她这边,怎能不让人心生暖意? 去年夏天,路北岑孤孤单单,带着满心的伤痕和满身的谣言走进了都市频道,大半年的时间,经历了很多事,有龌龊、算计、审视,也有美好、温暖和真正的接纳。 然而在今天,在这个莫名其妙被各种诟病的今天,领导的关切和同事的维护,是真的让路北岑有些动容了。她能在汤总办公室压抑着情绪,拿蒋中泽说事,跟如老师一般的领导表示自己没事,在此时,却无法抵挡同事为她跟陈芳那样的人发生争吵,以及他们发自内心的关切。 路北岑抿了抿唇,声音中带着些许的哽咽:“谢谢你,沈忱!” 沈忱仔细打量了路北岑一眼,见她眼圈有些微红,忍不住叹了口气,作为台里的子弟,沈忱知道的,其实比路北岑想象的多,他轻声安慰道:“没事的,我从小在这院子里长大的,我们这样的单位历来是非就多,这几年,关于李见涛的是非就没断过,你放心,他那样的花花,敢找个那样的老婆,好日子长不了。” “不是有那么个说法吗,成年人都知道,童话最后都是泡沫,等过阵子,就是这个泡沫没破,自然还有别的八卦顶上,你把自己保护好就成了。” 压抑住心里的情绪,路北岑很真诚地再次道谢:“我没事,陈芳那里,是因为上次她叫我帮忙,我没答应她,虽然我没有把这件事情说出去,但是她可能还是受了点影响,所以才会这样,我会跟薛峰和韦烨打电话,也麻烦你帮我转告一下,让他们不必因为我跟陈芳发生争吵……” “知道,不就是她想拦频道的胡,接私活儿又没那个本事呗,她其实找过我师父,让他给你做工作来着,我师父怎么搭理她,真是自不量力。他俩跟她吵也不全是因为你,她那话夹枪带棒的,是个明白人听了都生气,你别放心上,行了,你赶紧回家,我会帮你去领导那里请假的。” “等回头看我师傅师娘什么时候有空,大家一起聚聚,好久没聚了,本来前几天说聚的,听小冉说你不在湖夏,就说等你回来再说。” 沈忱口中的师傅,自然就是杜诚然了,路北岑点了点头,又从包里摸出那张外出审批单,一边伏在车上写请假申请,一边跟沈忱道:“行,我等你们电话,你帮我把这单子给长虹姐签一下,我跟汤总请过假了。” “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记得住这些细节,行,你赶紧回去,陈芳在长虹姐那里肯定讨不到什么好,你放心的。”沈忱接过那张单子,摇晃着摆摆手,往办公楼走了。 坐上车,路北岑就接到了文梦冉的电话:“小北,你在哪儿?” “我在车上,准备回家。” “别回家啊,咱俩出去逛逛呗?这天气眼瞧着就热了,咱俩去买几身夏天的衣服啊?” “不行,我家里来了客人,改天再跟你去逛。” “真的假的,你家来了什么客人啊?” 路北岑叹了口气,文梦冉肯定是已经知道了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又怕自己难过,这是在兜着圈子想给自己消解一下,便干脆摊牌:“我没事,真不会自己躲起来哭,要哭也要借你宽厚的肩膀。” “呵,还会开玩笑,就证明是真没事,那行,我就先不管你了,你要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我先找人收拾收拾陈芳再说,丫挺的,真拿自己当盘菜了。” “你不会,女侠,这是要行侠仗义啊?” “小样儿,那可犯不上,咱是文明人,自有文明人的手段,你别管了,我保准叫她服服帖帖的,以后在办公室夹着尾巴做人。” 说完这句,文梦冉直接就把电话给挂了,路北岑也懒得多问,她对文梦冉的分寸感还是颇为了解的。 放下电话,发动了车子,路北岑的手放在挂挡的地方,却突然有些意兴阑珊,不想动了,想回家,很想回家自己静一静,却不知道家里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这样的状态下,实在是不想面对那么多人,尤其还有长辈,哎…… 从身到心,真是有些疲惫,靠在座椅上,路北岑看着车窗外那棵冠盖如荫的大树,眼神开始失焦。 岳长虹办公室里,一场面红耳赤的争吵以陈芳被彻底揭短宣告结束。 这一次,岳长虹真是一点面子都没有给陈芳这个资深编导留,不过是和王伟、林菲、梅丽三人的办公桌只有一扇隔断,她直接给陈芳下了最后通牒:“你要是想在我们栏目干,就给我老实点,我这里容不下搅屎棍,别以为领导都是聋子瞎子,就你干的那些挖单位墙角的事,辞退你绰绰有余……” “领导,你说话要讲证据,不要随便扣帽子,我就是发发牢骚而已……” “你少废话,你是在发牢骚吗?我不讲证据,呵,你联系的孜河县的大领导,跟杨总同学,因为你报的腰斩价,跑来跟他讨价还价,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陈芳脸色从红转白,正要继续分辨,岳长虹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她一脸寒霜看向陈芳:“给我出去,管好你的嘴!” 看着陈芳灰溜溜地往外走,岳长虹接起了电话,那个来电显示的号码,她再熟悉不过:“汤总……” 挂了电话,岳长虹立即就去了大办公室,在门口晃了一圈,见里面没什么动静,也没看见路北岑,才松了口气,又回来自己办公室,沈忱正好进来给路北岑请假,岳长虹一边批假一边问了情况,心里盘算了一下,就喊了林菲。 “你跟小路比较熟,你给她打给电话问问情况,最好能跟她见面聊聊,开解一下,汤总不太放心,哎,就是陈芳那样的人太多了,搞得,算了,你赶紧,看她走了没有。” 林菲听了陈芳和岳长虹吵架的内容,心里就开始打鼓,这下连忙应了。 路北岑坐在车里接了林菲的电话,人正有些茫然,三言两语间,林菲问清了她还在停车场,就让她原地等她。 等林菲把路北岑带回自己家,见她不太想说话,只是默默窝到了她那个大阳台的躺椅上,出神地看着外面,也没有打扰她,只是默默煮水泡茶,又拿了一些巧克力出来,放到旁边的茶几上:“吃两块,甜的东西吃了能让人心情好点。” 就着茶水吃巧克力,晒着暖暖的太阳,看着外面天宽地阔,大好春光,路北岑突然开始很有兴致地背诵起曾经学过的课文: “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 到这时,林菲也跟着一起诵读出来:“而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渔歌互答,此乐何极!登斯楼也,则有心旷神怡,宠辱偕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 背完这段,两人相视而笑,路北岑一口气喝干了自己杯里的茶水,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转身对笑得一脸温和的林菲道:“菲姐,咱俩出去逛逛?” “好啊,去哪儿逛?” “方南要结婚了,我要去选份礼物,这么多年的交情,送个红包总觉得很草率。” “那走,顺便吃点东西,想吃什么,今天我请你。” 两个人一起去了商场,一路上说说笑笑,倒是没再提起那些事,对路北岑来说,是早就养成了习惯,颓废不许很久。 从林菲的角度,听路北岑朗声诵读那段《岳阳楼记》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她调节好了自己的心情。看着路北岑两个酒窝荡漾在唇边,林菲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羡慕的,羡慕她坚韧的心性,也羡慕她超强的自愈能力。 在商场逛了一圈,找了几个备选方案,路北岑觉得饿了,两个人开开心心买了杯鲜榨果汁,然后决定去吃烤肉。 五花肉在烤炉上滋滋冒油的时候,撒下一把干粉蘸料,香味立即就变得浓郁,路北岑的电话也响了起来,是蒋中泽打来的。 电话那边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你在哪里?” “我跟菲姐在外面逛逛,想给方南选一份结婚贺礼,你们都在家吗?等下我会回家做晚饭。” 听着路北岑带着笑意的声音,蒋中泽心里稍微松了松,但是旋即又反应过来,那么不喜欢逛街的人,今天家里还有长辈在,她却突然跑去逛商场,这还不反常吗? 蒋中泽有些不安,可电话里也不好多说什么:“那你多逛逛,别着急回去,顺便买点衣服什么的,今天家里有工作人员帮着整理了,而且江阿姨在家里陪着祖母,不要紧的。” “嗯,好,我知道了,你吃饭了吗?” “刚吃完工作餐,你是在吃饭吗?” 路北岑看着林菲把一块块烤好的肉夹到自己面前的盘子里,连忙道:“我和菲姐在吃烤肉,好了,不和你多说了,肉都烤焦了。” 挂了电话,蒋中泽脸上的和煦立即就沉了下来,看着一脸探究的阿皓,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道:“你姐在逛街,你有没有他同事的电话,打过去问问看,究竟什么情况。” 阿皓一听就知道不对,一边拿着手机开始查找电话号码,一边讪讪道:“是我大意了,应该早点跟你说的。” 蒋中泽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一大早就开始连轴转,一个会接着一个会的,全程还有祖父在场。 第196章 礼物 路北岑拎着给方南买好的结婚礼物回到家,江云锦正好在她房间里小憩起床,看到女儿拎着个珠宝首饰的手提袋,有些讶然。 “你这是去逛街了?”江云锦提起那手提袋看了看。 “嗯,妈妈,这是我给方南买的结婚礼物,可漂亮了, 我觉得她肯定会喜欢的。”路北岑一脸的兴奋,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买的什么?能打开看看吗?”江云锦认识那个珠宝品牌,只是不动声色问道。 “可以啊,妈,你自己打开看,我去洗个手, 喝口水,中午吃的烤肉, 那个酱有点咸。” 等路北岑喝完水走进客厅, 那一套镶满了碎钻,造型很特别的首饰就摊开在桌上,钻都不大,胜在工艺繁复,同一个系列,除了戒指,路北岑把项链、手链和耳环一起买了下来。 “好看,妈妈?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路北岑难得跟江云锦讨论一下这样的事情,江云锦微笑着点点头,径自把那项链从首饰盒里拿出来,要给路北岑戴上。 路北岑躲了躲,带着几分娇嗔和不解轻嚷道:“妈,这是我给方南买的礼物。” “你先戴上我看看。”江云锦不依不饶,把项链套到了女儿的脖子上,镶满了碎钻的坠子在女儿精致的锁骨间熠熠生辉。 江云锦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套首饰多少钱?” “妈,方南可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不能用钱来衡量的。”路北岑撅了撅嘴,要把项链解下来。 江云锦拉了路北岑的手, 阻止了她的动作,又拉着她坐了下来,迎着阳台照进来的光,又仔细打量了一下,才轻声道:“妈知道你和方南情同姐妹,越是这样,你就越得替人家考虑,你这套首饰,最少得两三万块钱,等以后你结婚的时候,你考虑过方南该怎么还你的人情吗?” 路北岑被江云锦说得愣了愣,回想起买这套首饰的时候,林菲劝了她两次,让她买另外一款没有镶钻,但也很漂亮,价格就只要一万左右的首饰,她当时没反应过来,这下自家母亲一说, 她立即就反应了过来。 “那怎么办?她应该不会特意去商场看的?”路北岑面露尴尬, 又带着几分侥幸道。 “你当人人都是你,两耳不闻窗外事。礼尚往来都是学问,也怪妈妈没有教过你。这套首饰你就自己留着,我看这项链戴在你身上,是真的很漂亮,难得你自己很喜欢,这些年妈妈也没给你买过首饰,这一套就当妈妈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说到路北岑的生日,母女两人不约而同心里突了突,有一刹那,屋里的空气都是凝滞的。 路北岑真正的生日,比她身份证上的日期,要早了一个来月,前面很多年,她其实都没有过过生日的,她小时候不明白,为什么养母从来不给她过生日,后来大了一些,知道了自己是被领养的孩子,就再也不提生日的事了。 回到路家之后,路北岑又把所有青春期的叛逆都用在了亲生父母身上,不过是她的行为没有那么激烈而已,她只是不和他们交流,江云锦买给她的所有漂亮衣服,都挂在衣柜里当摆设,她永远都是一身校服,只有路旭升投其所好给她买的那些书,被她慢慢接受了。 不过那时候不管对江云锦还是路旭升来说,都还在努力奔事业,也没有太多的精力纠结于家里这些事情。只有阿皓,天天像个小尾巴一样,可怜巴巴跟在路北岑后面,姐姐姐姐地叫着。她看着阿皓,其实是有一定的同理心的,某种程度上,他是和自己的经历有一点点相似的,所以她也很愿意对阿皓好。 可是,他们家,连阿皓在内,从来都没人敢说给路北岑过生日的事情,因为她回家之后的第一个生日,江云锦和路旭升太忙,给忘记了,等想起来的时候,发现日子已经过了,再回头来补的时候,那顿丰盛的晚宴和生日蛋糕,都让她莫名其妙想起了养母,她直接躲进了房间,哭得不能自己,任谁敲门都不开…… 路北岑不知道的是,江云锦那天在她的房门外守了一夜,早晨又怕刺激她,小心翼翼换了阿皓守在她门外,再三嘱咐,一定要跟着姐姐上学放学。 从那天之后,路家再也没人敢提起给路北岑过生日的事情,她也才真正知道了自己确切的出生日期,又在很久以后,她考上大学,阿皓出国前,才听他说起过那天晚上她那扇房门外的情形。 可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母女二人都没有再提起,今天江云锦突然说起她的生日,路北岑本来想解释一下当年的情况,却又觉得这种情感上对养母的依恋,说出来只会让母上大人更觉难过,她们本来日渐和睦的母女关系,又会重新别扭起来。 在以前,路北岑是很少会去考虑江云锦会不会难过的,甚至有时候还会带着一点莫名其妙的心态去刺激她,但是今天,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顺从于母亲的意思。 静默了片刻之后,路北岑在江云锦期待的眼神中,从自己包里掏出了那张购物小票,递了过去。 江云锦快速接过那张小票,看了一眼上面的金额,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路北岑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不敢置信,还有一点惊讶的喜色,突然对儿女都是债这句话,很有感触,心里也忍不住酸了酸,她连忙掩饰着开玩笑道:“妈,可是你说算是给我买的生日礼物,不会看了价钱又舍不得了,那我可不管,你不给我报销,我就去找我爸告状……” 江云锦何曾见过女儿在自己面前像这样撒娇,而且毫无芥蒂地跟自己伸手,她的眼圈瞬间就红了,路北岑能感觉到母亲情绪上的变化,连忙起身装作去放包,又去餐厅倒水,她实在不想弄成母女抱头痛哭的场面,有些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没有必要非要在扯出来让大家都难过一遍。 悄悄抹干抑制不住的眼泪,再深呼吸一口气,江云锦总算平复了自己的情绪。路北岑端了两杯刚泡好的茶水回来时,她已经恢复了笑模样。 见母亲恢复如常,路北岑一边把水杯递过去,一边笑嘻嘻开起了玩笑:“妈,要不您干脆送个全套,再去把那个戒指也买来给我?” 江云锦如何听不出女儿话语里的玩笑之意,也笑着摇头道:“买戒指的事我这个当妈的可不干,那是未来女婿该做的事。小北,你是不是有什么情况瞒着妈妈?你房间里那条手链,是谁送的呀?” 路北岑迅速想起自己昨晚睡觉的时候,随手把蒋中泽送的那条手链放在了床头柜上,早晨起来匆匆忙忙,忘记收起来了,立时俏脸一红:“妈,我就不能自己买条手链嘛?” 江云锦抿了抿嘴唇,把想说的话又憋了回去,那条手链,是碧玺中的上品,虽然不是纯红纯蓝的顶级货色,那珠子的大小和净度,都绝对不会便宜,看女儿的表现,是根本连它的价格都弄不清楚,加上她明显的不自然,说没有情况,江云锦怎么也不可能相信。 但是自家女儿这个性格,在这种事情上,绝对属于走一步都要推三推的被动型,她既然不愿意说,自己还非要上赶着去问,只怕还会适得其反,不如干脆先不问,静观其变再说。 江云锦垂下眼帘喝了口茶,干脆转换话题:“上午蒋家老太太夸你来着,说你调的那碗牛肉面汤,有点她小时候,家里长辈做过的味道,还说那个牛肉炖得软烂入味,肉又不散,火候掌握得太好了。” 路北岑见母亲不再揪着那串手链的事不放,心里悄悄松了口气,便笑着摇头道:“那个汤料和牛肉都是昨天在超市买的,又没有牛骨,还是要差一点味道,明天我早起去菜场看看,再问问余妈妈,那个香料究竟有哪些。” 江云锦点点头:“你今天去单位请假了?” “嗯,下周要去千阳了,旅游大会倒计时,忙了小半年了,台里很重视。” “你都忙了些什么?这半年你差不多都没回过家。” “我就拍片子啊,直播那天,应该从电视上能看到我们拍的片子。” 江云锦笑道:“你爸说收到了千阳发的邀请函,到时候我们应该会一起过去看看。” 路北岑有些讶然:“妈,我爸他们公司我记得是做医药和对外贸易的,千阳怎么会给他发旅游大会的请帖?” “具体我没问,但是路氏和蒋氏联合在千阳投资建厂的事,已经定了下来,首批投资二十个亿,一张邀请函事小,那边如果知道了蒋家老爷子回国了,只怕会有专人上门邀请。” 江云锦把杯里的茶水喝得差不多了,才举起杯子看了看,见女儿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自顾自喝着自己杯里的茶水,知道她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便举了举那茶杯道:“这茶叶是你余妈自己炒的?” 路北岑点头道:“是哦,采野茶多辛苦,叫她不去,偏不听的。” 江云锦叹了口气,语带双关道:“是你说喜欢喝这个茶?当妈的为了孩子,都是一样的,总想着把最好的给孩子。忙你完这阵,我跟你爸一起,陪你去把你余妈接来住上一阵子,以前是我想岔了,多个人对你好,我应该高兴才是!” 这是江云锦第三次跟路北岑提起,要让她把养母接来湖夏,开始路北岑总以为她是试探或是说说而已,今天见她说得认真且郑重,路北岑才明白,母亲这是真心诚意了,于是也便郑重看向江云锦:“妈,谢谢您!” 这下江云锦心里就真开始泛酸了,装作生气道:“你跟你余妈也这么客气吗?” 路北岑立即意识到自己又犯了错,连忙凑到母亲身边,像小猫一样冲母亲撒娇:“妈,你帮我把这项链摘了,我收起来,你送我生日礼物,作为你的受难日,我是不是也应该送份礼物给你啊?” “不摘,就这么戴着,那个女孩子没点像样的首饰,到时候你给我好好做顿饭,一家人欢欢喜喜坐在一起,给你吹一回蜡烛,我就心满意足了。”江云锦甩开路北岑的手,撅着嘴道。 “好,我戴着就是了,那方南的结婚贺礼,妈妈,要不你回头陪我一起去挑一下?顺便可怜可怜我,给我买两套夏装?”路北岑决定撒娇到底。 江云锦这才失笑出声:“这可是你说的,别到时候买了又不穿。” “保证不会,但是妈妈你就负责付钱就好了,不能嫌我挑的不好……” 多少年了,江云锦都没像今天这样心情舒畅过,女儿回来这么多年,倒好像是今天才真正失而复得一般。 母女俩手挽着手,去了蒋中泽家,江云锦的好心情一直持续着,到晚上吃完晚饭,从蒋家告辞出来,还体恤地让累了一天的老公坐副驾驶,自己负责开车。 妻子这么难得的好心情,路旭升怎么会感觉不到:“你今天是怎么了,女儿给你糖吃了。” 江云锦的笑容又不自觉溢了出来:“岂止是给了糖,简直就是给了蜜。” “是吗?说来听听,让我也跟着高兴一下。” 江云锦本来还想抻着,不过实在也是高兴,藏不住心里的喜悦,就从项链的事情说起,絮絮叨叨,一个细节都没放过,跟丈夫复述了一遍。 路旭升开了一天会,本来很是疲乏,却在和江云锦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中,也跟着心情舒畅起来,可是这份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 “我跟你说,你女儿可能有对象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江云锦想起那个手串,一句话大转弯,把路旭升一下说得就从昏昏欲睡中清醒过来。 “是谁?小北跟你说的?” 江云锦见丈夫一脸紧张,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这么紧张干嘛?她哪肯跟我说,我是自己猜的,”江云锦又把那手串的事说了一遍。 “你怎么不问清楚,小北那性格,肯收人家这么贵重的礼物……” “我才不问呢,小北的性格怎么了?我自己的女儿我知道,那是稳得住的孩子,到了该让你知道的时候,自然就会让你知道了,我现在去问,别适得其反了。你也不许问,都二十七八的姑娘了,该恋爱了,你看人家方南都要结婚了,你听见没有?”江云锦不放心,又开始叮嘱丈夫。 “那怎么能不问呢?姑娘家找男朋友,可跟男孩子找女朋友不一样,别吃亏上当到时候后悔可就晚了。” 江云锦看着路旭升一脸的担心,忍不住笑出了声:“行,那你去问,只要你不怕你女儿一不高兴,又跟人家拉倒,你就去问。” 路旭升:“……” 第197章 本心 夜色阑珊,今天路北岑回家比较早,洗完澡,在阳台上做了做肩颈运动,便找了本书,坐在书房,就这杯茶, 慢慢翻看起来。 蒋老爷子累了一天,只是由着黄老太太陪着,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就早早回房歇下了。 早已经按捺不住心中急切的蒋中泽和路北皓一起出了门,虽说今天路北岑一直表现得风轻云淡,但是按照阿皓从文梦冉那里听来的消息, 这两人可不相信, 路北岑一点事都没有。 尤其是阿皓,他觉得文梦冉跟他说的话一定已经打了折扣, 而他说给蒋中泽的,那也只有五六成。 阿皓看向蒋中泽,很是坚定道:“泽哥,你晚点再过去,我先和我姐聊聊,这样的事,她未必愿意和你说。” 蒋中泽看了阿皓一眼,眯了眯眼道:“你是不是没跟我说实话?” 阿皓连忙摇头,对着一脸狐疑的蒋中泽,就开始掰扯:“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主要是我觉得,你看哈,泽哥,你现在跟我姐的那啥,也不太明朗,我担心你跟我一起去,她未必肯让你进门。” 蒋中泽扬了扬下巴:“我看你小子就是没跟我说实话,我俩一起买的那些手串, 昨晚我已经送了一串出去。” 阿皓讶然看向蒋中泽,心念电转,也不知道是该高兴呢,还是高兴呢,呵呵,这不就是自己曾经最想看到的吗,但是这会儿怎么就高兴不起来呢? 蒋中泽也懒得再跟阿皓多说,直接当先就往路北岑住的那栋楼走去,阿皓落在后面,看着他敲开门,门里的姐姐看见自己在他身后,还有点意外地问道:“你俩怎么一起来了?” “姐,你是说我不该来,还是泽哥不该来?”路北皓有点不想相信心中的猜测。 路北岑瞥了自家弟弟一眼,小样儿的,这就开始小心眼了,看着两人进门换了鞋, 便闲闲笑道:“我是觉得你俩都不该来,我什么事都没有,别听陈科瞎说。” “可是……” “可是什么, 反正你别在爸妈面前多话,上次要不是那个谁多事,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局面,都过去的事了,就让它安静地过去不好吗?” “那总不能平白被人欺负了?” “谁欺负了我,那是他自己觉得好像能伤害到我,只要我不往心里去,这就不算个事。再说了,就算是陈科说的那样,咱们又能怎么样?你准备怎么办?” 阿皓有些语塞,又带着些小心看向姐姐:“我,我,昨晚陈哥跟我说,想把他揍一顿,把鼻子打歪了,让他在那个什么破童话婚礼上,做个歪鼻子新郎,我觉得……” 路北岑眼睛睁得老大,举手打住阿皓的话:“我就知道那小子不靠谱,你别听他胡咧咧,路北皓,你要是敢胡来,我保准说动爸爸同意,把你再送去国外深造几年。” 一直观察路北岑的蒋中泽这时候突然笑了出来,把阿皓推到门口:“赶紧滚蛋,回去睡觉去,都是些什么馊主意,我也觉得你适合再出去深造几年。” “嗯,你也回去睡觉去,我累了,不想再跟你们掰扯这些无聊事。”路北岑冲两人说完,自己又转身进了书房。 蒋中泽才不管那些,推着阿皓到玄关换了鞋,把他推了出去,然后关上门,自己又折返回来。 路北岑回过头,堪堪和蒋中泽关切的目光对视,有些无奈地开口:“我不想再提这件事了,你要是要说这事,就麻烦你向后转。” 女孩子坐在书桌后面,穿着家常的针织外套,里面是随意的睡衣,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肩头,光洁的额头也被遮去了大半,浓淡正好的眉毛让她的脸更清晰了几分,杏眼带着些微翘起的弧度,用眉目如画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高挺的鼻梁为这张脸平添了几分大气,她的唇泛着深粉,不由自主,蒋中泽弯腰覆了上去…… 路北岑是在那只火一样的手,清晰地抚在自己腰间的肌肤时,瞬间清醒过来,推开蒋中泽,突然觉得有些气苦:“你脑子里怎么都是这些事?你若是再这样,以后我就不给你开门了!” 蒋中泽看着面前脸红得像血的女孩子,忍不住拉了她的手,把她拥进怀里,轻声笑道:“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你,一天都在想,下午开会的时候还在分神,差点被祖父看出来了。” “你先放开,我就不该纵容你……” “我也没办法,单身这么多年,我已经很压抑了,如果不是怕你适应不了节奏,我恨不得明天就跟长辈们挑明,后天就把你吃了。”蒋中泽的声音带着热气,低低传进路北岑耳中,她直被烧得后背都出了一层细汗。 “你放开,快放开……”放在心上的女孩子婉转撒娇般的推拒,实在让人舍不得放手…… 蒋中泽闭了闭眼,强自忍住自己身体上的冲动,缓缓放开路北岑,转身出去把桌上路北岑喝过的一杯已经凉掉的茶水,大口大口灌了下去。 半晌之后,两个人才又像昨天一样,一个坐在书桌后面,慢慢写着字帖,一个坐在藤椅上,手里拿了本书,心思却都不在上面,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你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去商场的?” “我去给方南买生日礼物啊,结果被我妈批评了,然后我买的那套首饰,就变成了我自己的。” “为什么?” “我妈说我买得太贵了,不合适。” “花了多少钱?” “两三万,我有点肉疼,主要是我觉得会一直躺在我的柜子里,用不上。” 蒋中泽不禁又想起路北岑笔记本上的那个算账的草稿,和那个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轻笑出声:“看来最近稿费挣的不少啊!” “嗯,还好,主要是台里最近让我做的这些片子,都是按照项目制来核算的,而且还把千阳那两个片子给我算了百分之二十的提成。” 蒋中泽耸了耸眉毛,这样结算,难怪有人眼红,又问道:“那你们原来是怎么算的?” “工资稿费加奖金,说起来简单,实际很复杂,说点别的,我挣的这点工资,在你蒋大少爷眼里,连毛毛雨都算不上。” 蒋中泽笑了笑才道:“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如果不是靠着家里,只怕也找不到什么高薪工作。” “打住,不用你安慰我,我很知足的。” “嗯,看出来了,而且心性十分坚韧。小北,我问你一件事,只问这一次,你能不能给我个答案?” 蒋中泽见路北岑圆睁着双眼示意自己有话就说,便把手里的笔放在了桌上,很是谨慎地问道:“你和李见涛,你们……我是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按理说,到了他这个职位,犯不上对你下这样的黑手。” 路北岑有些无奈,果然,他还是问了出来,这看上去不是问题的问题,放在那里,就会是个结,既然,已经决定要和他试一试,莫不如坦率一点。 沉吟了一下,路北岑缓缓开口:“我进台里的时候,他离婚了有一段时间了,他那个人,其实……,当他想展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时,确实很有魅力。” “那时候其实我们都很忙,也没有很多时间在一起,我和他吃了几次饭,散了两回步,我就发现自己就是个笑话……” 时过境迁,路北岑发现,说起这件事,好像也没有以前那么难受了,反而多了一丝庆幸。 路北岑很平静地说完这一段,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前一段时间,就是上次你充当我男朋友见过他那次之后,他又来找过我一次,让我跟他结婚,我当即就拒绝了他,现在想来,这也是个笑话,他要结婚,其实不过就是因为他的身份和职位,领导找他谈过话……” 蒋中泽前面只是目光沉沉,这里却变得有些不解,路北岑便解释道:“去年,不对,现在应该说是前年了,台里有女同事因为他打过架,他因为这件事受了些影响,后来领导找他谈过话,让他尽快解决个人问题。我们这种单位,对领导的私生活是有要求的,了解?” 见蒋中泽点头,路北岑便开始介绍了一下单位里的一些相关事宜:“我是在那边部门工作的时候,做了千阳的第一个宣传片,李见涛给了我很大的帮助,但是他没有署名,我成了唯一编导,当时这个片子获奖了,大家就议论纷纷。” “后来我到了地面频道,因为前面那个片子的关系,卓领导又找到我们这边,经历了比稿之后,定下来由我来负责,然后我们这边的领导又借着这个契机,承揽了千阳旅游大会的一系列工作,还接了跟这个会议相关的许多宣传片,这样相当于抢了我原来工作的部门碗里的米,所以他们很容易就被煽动。” “而我现在工作的部门,因为领导抽了些编导出去做那些片子,但是节目不能停播,所以部门里的同事就比较忙,忙起来有些人就容易产生糊弄的情绪,我们部门的制片人又比较铁腕,打的级别就惨不忍睹,直接就是干的活儿多,领的稿费可能比以前还少,当然这里面也还有些别的原因,说起来就更复杂。” “大概就这样,反正明面上看就是这个样子,至于底下水有多深,我觉得不管和我有没有关系,我都不想刨根问底。” 从路北岑的讲述和阿皓探听来的消息,不难想象,她今天上午在办公室,其实就跟站在暴风眼里差不多,但是她此刻却十分平静,蒋中泽试探着问道:“那你上午在办公室……” 想起上午办公室里那一幕,此刻已经全然想通透了的路北岑不仅没有丝毫负面情绪,反而心底还涌起许多愉悦,又想起她用蒋中泽糊弄汤总,忍不住笑着摇头: “什么事也没有,汤总不仅安慰了我,还给我准了假,我们部门的领导收拾了那个说难听话的同事,还有几个同事为了维护我,跟那个同事吵起来了,对了,小冉说她要行侠仗义,让坏人夹着尾巴做人,后来菲姐又陪着我,所以今天,难过就那么一下下,然后就发现,我竟然也难得地有了好人缘,心情好得不行……” 蒋中泽看着女孩子颇有些自得地笑出了梨涡,心里不禁在暗自感慨,可能在过去很多年里,她就是在这样的豁达中,爬出泥沼,变成了今天的样子。 不由自主,蒋中泽又感受到了自己心头的悸动,实在是很讨厌这样的距离,他站起身走过去,一点都不掩饰心中的爱恋,在她身边坐下,拿开她手里的书,一边把她抱进怀里,一边轻声道:“别动,我就抱抱,离得太远了,我心里老觉得空。” 蒋中泽眼里动情的光,灼热了路北岑,这一刻,她很乖巧地双手圈住蒋中泽的脖子,窝在他怀里,轻笑道:“目的达到了,字也不用写了?” 蒋中泽跟着笑起来:“写,要一直写下去,我写字,你看书或是工作,你不觉得,画面挺美好吗?我现在都养成了习惯,心浮气躁时练一练字帖,顺便再想想这个画面,很快就能安静下来。” “你这样长期缺课,你的学生怎么办?” “我有助手的,那个课程内容太基础……”蒋中泽立即发觉出不对,连忙换话题:“你说李见涛还会使什么手段吗?” 路北岑抬起头,带着几分揶揄的笑意,深深看了蒋中泽一眼,又摇了摇头:“不管啦,我就一小编导,何必庸人自扰,跳出去就是个小丑,不如沉默以对。” 说到这里,路北岑想起往事,又笑了起来:“我刚回家的时候,我爸为了跟我建立良好的父女关系,给我买了好多小说,写武侠的金老先生你知道?” 蒋中泽虽然不知道路北岑为什么突然扯到这里,但是能这样把她抱在怀里,随便她怎么东扯西拉,都是高兴的。 路北岑其实也不指望他回答,又继续说道:“他那么多武侠小说里,有句话让我印象最深刻,‘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这就是我对这件事的态度,所以,以后不要再提这个人和这件事了,我好得很!” 第198章 良缘 月色很好,从远处的湖面印射到高楼的窗户里,林菲看着茶桌另一侧那个茶杯,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随手把那只杯子丢进了桌边的垃圾桶里。 搬进来第二天,跟这个人在电梯里遇见,手上新买的家居用品有点多, 掉落在地上,他自我介绍姓方,是名大学老师,热情地帮她捡东西,给她送到家门口,很有分寸地站在门外聊了几句, 就转身走了。 再后来, 方老师让他儿子上来借过一次酱油,然后还了一盘红烧肉, 又在电梯里“偶遇”了几次,还在湖边散步的时候碰到过,都是邻居,林菲也不好拒人以千里之外,每次都是不咸不淡聊几句。 今天方老师第一次按响自家门铃,说是他十二岁的儿子去同学家玩了,他出门散步忘记带钥匙,想在她家里讨杯水喝。 林菲没有拒绝,很客气地把方老师让进了屋里。借着一杯茶,方老师做了一番自我介绍,h大经济学副教授,四十二岁,离异两年,带着儿子生活, 平时热衷于炒股,他对自己炒股的眼光颇为自得,很是骄傲地说自己也算是炒到小有积蓄了。 方老师对林菲的工作很感兴趣,她都不记得自己跟他介绍过是电视台的记者,他又说出了自己的第二个自傲之处:他记忆力超凡。 方老师说第一次见林菲就觉得面熟,当天晚上就想起来,应该是在电视里见过她,还说出了她那天报道的,是因地铁施工,主干道露面突然塌陷,公交车掉进大坑里去的那个突发事件。 两个人简单聊了几句林菲的工作,方老师就问,为什么最近都没有看见她出现在电视机里,不会是升职了,不用再出去跑新闻。 林菲淡笑着解释说换了部门,方老师正要继续深入了解,林菲的电话响了起来。 等林菲和儿子通完电话,方老师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很是愤慨道:“你这个人怎么能这样,你有小孩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人也太不真诚了。” 林菲一脸愕然看着方老师拂袖而去。 到周末和路北岑、方南和冉臻在一起聚会时,这件事被林菲当成一个笑话讲给她们听, 几个人一起笑得前仰后合。 方南正沉浸在爱情修成正果的甜蜜之中, 看谁都想让人家有一个圆满的家庭,笑过之后便心情极好地给林菲建议道:“菲姐,你有没有想法嘛?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我们单位有个……” 林菲撅着嘴摇头道:“打住,你以为像我这个情况,跟你们单身女孩子谈恋爱那么容易吗?” “那不然呢,总不能人人都是那个方老师那样的?”方南轻嚷道。 冉臻横了方南一眼:“原来没觉得你这么小白啊,果然热恋中的女人智商为零,叫我说,虽然不是人人都是方老师,但是我们这种情况找另一半,不管男人女人,基本上也比方老师好不了多少,首先衡量的肯定是找的那个人,是不是会对现有的生活造成负担,林老师,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林菲认同地点了点头:“男人和女人还不一样,男人到了这个阶段,是既不想增加负担,还希望得到女人的照顾,以及下半身的释放。女人呢,大多数有经济能力的女人,因为已经搞明白婚姻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二婚的选择就变得很狭窄……” 冉臻挥手道:“行了,点到为止就好,你看这两个,一个刚领证,一个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再多说几句,别把她们俩给吓着了!” 路北岑轻笑道:“这还能吓着,那也太不经吓了,昨天有人给我报了个选题,说是一对儿离婚的男女,男的带着一个女儿生活,女的带着一个儿子,也是住在一个小区里,两个人有个共同的爱好,就是喜欢养狗狗,就因为遛狗结了缘。” “这两个人年龄合适,兴趣爱好也相投,就想把两家合一家过日子,女方家的儿子倒是没什么意见,但是男方家的女儿,受她妈妈的影响,就不想有个后妈。然后就在她妈妈的教唆下,把女方家的狗给毒死了。” “这下女方家的儿子就不乐意了,他养那条狗的时候,正是父母闹离婚闹得最凶的时候,全靠那条狗陪伴他,度过了父母闹离婚到离婚,再到跟妈妈一起生活的种种不适,他觉得那条狗对他的了解和慰藉,比他妈妈还多。” 方南不由自主接话道:“他不会把男方家的狗也给毒了?” 路北岑摇了摇头:“哪有那么简单,他给那个女孩子泼了浓盐酸。” “这男孩子多大了?”冉臻问道。 “14,不到承担刑事责任的年龄,正因为这样,那个女孩子的妈妈就带着一伙娘家人,把这一对母子,加上女孩子的爸爸,也就是她的前夫,都打了一顿,不同程度受了伤,男孩子被打折了一只手。” “我的天,她那么心疼女儿,当时为啥要把女儿给前夫抚养呢?”方南感慨道。 林菲猜测道:“我觉得她很有可能是不想离婚的那个人,想着用女儿作为纽带,跟前夫复合。” 冉臻点了点头:“很有可能,你就看她干的这些事,这就是个冲动型的人,也不太有脑子。” “什么时候去拍啊?这个题我觉得我们也可以做,现在离婚率越来越高,很有社会意义啊。”方南问道。 路北岑耸了耸眉:“没有那么快,要等我去千阳回来才能去拍。” 林菲摇头笑着看向冉臻:“你看这两个人是真小白不,天天就跟这样的案件打交道。” “臻姐,你一幅饱经风霜的样子,不会是真有什么特殊经历?不如说出来教育教育我们,让我们更清醒一点面对现实啊!”方南眯着眼看向冉臻道。 “你少来,我早就心如止水,没那么多这样那样的想法。话说你跟占医生,你们俩真的不准备办婚礼?别到以后后悔哦!”冉臻看着方南道。 “我俩商量过了,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我俩的同事和朋友都在湖夏,我家在下江,他家在农村,这个地图开得太大,凑在一起太难了,他工作也忙,只能分开请一下亲友吃顿饭。” “那叔叔阿姨能答应?”路北岑问道。 方南耸了耸肩:“不答应也没办法,他们也想不出能聚在一起的办法,他们大概也觉得从市里面结亲去农村办婚礼,挺没面子的,但是又不可能让老占家到市区办婚礼,就只能这样了。话说你和菲姐你们俩都要去千阳吗?” 林菲点了点头:“我也要去,而且还被借调回新闻部搞直播。” 路北岑闻言,很感兴趣道:“菲姐,直播那天应该没我什么事了,我能不能跟着你,学习一下?” “哈,好啊,很简单的,你都不用学,看一遍流程就会。”林菲笑道。 “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我得等你们回来,才能把湖夏这边的朋友同事都请了,话说好久没看见小冉了,她最近在忙什么?” “忙约会呢,她说是以倒计时计算的恋爱,她说那个男孩子下半年就要出国,她不想,家里也不让她出去,但是那人一定要出去,而且大概率是出去了就不会回来,所以他俩商量好了,到时候就分手。” 路北岑想起前晚在杜老师家聚会,真是很巧,第一次和她在杜老师家碰见,她说的就是彻底跟那个和前女友不清不楚的家伙说再也不见,忙忙碌碌将近一年,她又碰到了一个可能真的再也不见的真爱,这一次,除了洒脱,她眼里还充满了遗憾,看样子,是真的有点痛了,一直喝酒都在说这件事,直到醉倒。 哎,再洒脱的人,也有真不舍的时候啊! “毕业都这么久了,还来毕业就分手这种恋爱?”方南讶然道。 林菲叹了口气,那天晚上她也在杜诚然家,把文梦冉的那些失意和失态都看进了眼里。 “碰上真爱的,爱而不得,再洒脱也会觉得痛!”冉臻眼中的失神一闪而过,拿起一块曲奇塞进嘴里,开始转移话题:“小北,这个曲奇做得真好,香酥可口,你偷个师,把这个手艺学来,回头我们也能跟着饱饱口福。” 那是黄老太太烤的曲奇饼,老太太有个习惯,每天下午小憩醒来之后,要来一顿下午茶,她做的中餐大概只能用干净可口来形容,可这手西点,是真的做得好,还会煮花茶、咖啡、奶茶,水果拼盘赏心悦目得让人舍不得下手。 这几天路北岑天天陪着黄老太太,逛菜场、超市、商场,还有中、艺术馆等地方,老太太看什么都像个孩子那样充满好奇心,对生活充满了热爱。 老太太听说路北岑要和朋友小聚,因为要帮她做一家人的晚餐,只能约下午茶,很是抱歉地给她烤了这些曲奇,还煮了一壶奶茶。 路北岑失笑摇头:“我觉得我学不会,其实黄奶奶做的时候我就在边上看着的,但是我发现我对这个,真的就没有一点天赋,臻姐你那么喜欢做西点,要不改天我请老太太教教你好了。” “哈,人家想教的,可是孙媳妇,我这么个外人,可不敢胡乱往上凑,学得会学不会都尴尬,你们说是不?” 听着冉臻的打趣,方南和林菲齐齐笑了出来,倒是路北岑,连耳朵都红了,连忙分辨道:“臻姐,你又瞎说,我跟他,就……” “你可千万别跟我们说啥事也没有,说你骗鬼鬼都不信,你看看你的脸,都红成什么样儿了?” “她这就是蒙着鼻子糊弄眼睛,反正我不是鬼,我也不信。”方南跟着笑道。 林菲也加入了打趣路北岑的行列:“你们是没看到,他俩一起看星空和日出的情景,把我们那些单身汪都给酸死了,小冉说,满天星星都没有那位蒋先生看小北的眼睛亮……” “还有这一出,我怎么不知道,小北,你现在可以啊,这么浪漫的事,都不跟我说的?”方南一脸你不老实的坏笑看向路北岑。 “我没有,那天那么多人,都在那里等拍日出呢,就说几句话的事,哪有菲姐说的那样,再说了,你那阵子天天心里眼里除了老占,哪里还有我们这些人,我倒是想找你说说,可惜别说是人,连毛都摸不着。” “我又不是猴子,你别转移话题。老实交代,你是怎么想明白的?”方南开始不依不饶。 “我想明白什么?这是想想就能明白的事儿吗?”路北岑不接招。 “嗯,对,方南你也别问了,人家是不用想就能明白,一切全凭心意。再说了,人家现在连长辈都伺候上了,你也就是比人家早一步扯了个证的事,你看你现在,肯定没赶上伺候你婆婆?”冉臻嘴角噙着笑,十分愉悦地开着玩笑。 “我哪有,那两位老人好歹也是阿皓的外公和外婆,这阵子我爸和阿皓还有老爷子都忙,老太太一个人在家里,人生地不熟的,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 冉臻耸了耸眉:“她那样大家出身的老太太,好意思天天让你一日三餐地伺候,那肯定就是把你当孙媳妇看了,不然你看看,她会让你近身不。话说,这样的话,你爸爸不会没有一点感觉?” 这话说得路北岑就不知道怎么接了,她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父母在这边用了晚餐之后,父亲大人别有深意说的那番话:“小北,你也不小了,要是有合适的对象,可以处处看,我和你妈妈都不是思想守旧的父母,只要人品好,家庭条件和身份都不重要……” 摇了摇头,路北岑轻声道:“不知道,我爸可能不会往他身上想,再说,还早着呢,哎,我现在都不敢想这件事,有时候自己都觉得是发了神经。” 旁边三个人见路北岑这是真的在烦恼,也不再打趣她了,林菲拍了拍她的手臂道:“总有水到渠成的那一天,父母就没有能拧过儿女的时候。再说就我看到的,那位蒋先生对你,是动了真感情的,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人一辈子,起码还是应该认认真真爱过一回,才算没有白来这世间一趟……” 方南对路北岑家里的情况比较清楚,也跟着安慰道:“小北,叫我说,你们家,你爸妈可舍不得让你难过,所以,你就大大方方地,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再说人家蒋中泽要人才有人才,要长相有长相,要家世有家世,还愿意为了你在国内扎根做事业,你爸妈就是再拧,只要想明白了,那也是良缘一桩……” 第199章 预热 千阳旅游大会进入一周倒计时,各地协作媒体开始纷纷抵达,按照计划,深度合作的旅游推广省份电视台将在这周开始进行预热报道。 这一次,千阳方面通过中江省电视台都市频道,选定了六个发达省份强势地面频道进行合作,希望通过这一轮推广, 将千阳旅游产业推入一个高速发展的快车道。 这一轮推广,按照要求,都市频道将要拿出从点到面、从自然风光到人文历史、从千阳旅游美食到千阳旅游商品、交通住宿旅游路线等全方位立体式精品短片,交由合作地面频道进行剪辑播出。 都市频道精兵强将在这一周尽出,路北岑、文梦冉、韦烨作为主力编导,薛峰、陈文及技术部派出的主力摄像执行拍摄任务,沈忱负责剪辑,周仁和王伟审片审稿, 新闻部制片人袁主任负责外联对接。 实际上, 在此之前一个月,新闻部已经交替派出了六个报道组在千阳展开的旅游相关的预热报道,整个新闻部在保障日常节目播出的同时,还要肩负起这次报道任务,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而在旅游大会当天,新闻部还将执行从上午九点到晚上七点之间,长达十个小时的直播任务,虽说期间会有诸多已经制作好的旅游宣传片播出,但是这么长的直播,对整个新闻部,乃至都市频道以及中江电视台前来支援的技术单位,都将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路北岑一行的到来,也是为了给新闻部未来要执行直播任务的同事们,一个回家休整的时间差。 这个方案,是频道领导考量商榷再三定下的方案。因为路北岑担纲拍摄了千阳旅游宣传片,所以这份规划, 按照汤总的要求,她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写好,随整体推广方案一起,由千阳方面审核通过。只是当时并不确定究竟交由谁来执行,没想到,这份工作,最后还是全部由专题部编导来完成。 袁主任在酒店门口迎接了专题部这一行人,各工种分别做了交接,新闻部的同事随送人的中巴车回去湖夏。 下午,袁主任给他们开会的时候,大型活动部主任郑薇出现在酒店的小会议室里,尽管她已经在千阳住了差不多一个月,可依旧保持着自己精致妆容,笑容也非常热情:“哎呀,来了这么久,忙都忙死了,一直说过来跟新闻这边的同事吃个饭,今天正好得空,又碰见小冉和小路你们俩过来, 今晚我给你们接风哈!” 袁主任哈哈笑道:“那敢情好,我们就沾沾美女的光,吃一下美女的请。” 郑薇笑嗔道:“袁主任,就冲你这句话,今晚我这个资深美女就要多给你敬杯酒,行了,我也不打扰你们工作了,晚上六点半,旁边的沁园私房菜馆,206,我就恭候各位大驾了。” 郑薇带着一阵香风飘来,又带着一阵香风飘走,文梦冉给路北岑咬耳朵:“冲你来的,还弄得挺讲究,在外面请客。” 路北岑立即就明白了文梦冉的意思,如果郑薇是在电视台下榻的酒店请客,那是可以入账的,但是在外面吃,就是郑薇自己掏腰包了,当即耸了耸眉毛:“你这说得我可就负担大了,沁园一顿饭,价格不便宜哦!” “你有什么好负担的,她请你这顿,理应当然,这回这个项目,她能挣多少钱不说,在频道的地位,瞬间就从边缘位置,向中间靠拢了一大步,都快赶上长虹姐了,没有你,呵呵……”文梦冉撇了撇嘴角道。 袁主任看着郑薇香来香去,会议室的门开了又关,轻轻拍了拍桌子道:“大餐是等下的事情,来来来,我们继续,现在来商量一下你们三位编导的分工……” 三个人现在已经非常熟悉了,很快就分好工,文梦冉负责体验式稿件的拍摄,韦烨是男编导,要早起跑远的自然风光归他,路北岑对千阳的文化吃得比较透,就负责这一方面的拍摄以及一些剪辑片的制作。 大家又分好了摄像和主播,袁主任说了一下每天的交片时间,以及要注意的一些事宜,然后就开着玩笑等晚餐。 晚上大家到了沁园206,才发现郑薇竟然就只请了他们这些人,活动部的同事一个都没有来,袁主任很客气地问了起来,郑薇热情又亲切地解释道:“我们部门最近实在是忙,加上也不是很熟,坐在一起大家还拘束,就我们这些人,互相也熟悉,说话方便,想喝点酒也自在。” 所有人都很给面子地倒上了酒,路北岑秉承浅尝辄止的给面子原则,举了好几轮酒杯,杯里的红酒几乎纹丝不动。 郑薇是主持人出身,很会活跃气氛,从袁主任开始一个个敬酒过来,到了路北岑这里,见她依旧只是抿了一点点,便笑道:“小路这是嫌我这酒不好?不管怎么说也得给姐姐一点面子,就是抿,也该抿多一点。” 路北岑连忙解释道:“郑主任说笑了,我是真不能喝,大家都知道的。” 文梦冉正要帮忙,韦烨先站了起来:“哎呀薇姐,这个真不能喝,等下喝醉了还得我们背回去,来来来,你要喝我陪你就是了。” 郑薇哪里是想劝酒,其实不过是借着酒,想跟路北岑熟悉起来,韦烨都已经站起来了,她立即就玩笑道:“你这救美的英雄可不地道,前阵子不还说要跟我们庄洁原地结婚吗?” 韦烨这话都发到qq群里了,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还自我解嘲道:“我想原地,她要跳两步,结婚的事,那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 文梦冉最喜欢挤兑韦烨,当即就嗤之以鼻:“哈,我看你不是原地结婚,是原地幻想破灭才对,赶紧跟我们薇姐喝杯大的,让薇姐给你介绍个美女。” “小冉,你这就诛心了哈,杀人不过头点地,就你这句话的伤害值,你就得陪一杯才对。” “我怎么没感觉你受到了伤害呢?你还天天好个酒,人家庄洁不是明明白白说了,要你戒酒吗?”文梦冉撇着嘴道。 “哈,小冉,咱可是一个战壕的战友,薇姐,您就说,这是酒的事儿吗?” 郑薇顺着韦烨的话转弯:“嗯,这是原地和跳两步的事儿,所以,与酒无关,来,小冉,我俩就陪她走一个,抚慰一下他受伤的心灵。” 三个人在这边推来搡去,路北岑跟听笑话一样,一边欣赏一边吃菜,周仁王伟还有袁主任坐一起,周仁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什么意思?庄洁舍韦烨跟别人恋爱了?” 王伟不爱八卦,袁主任隔着部门,自然也不是很清楚,反倒是坐在旁边的沈忱接话道:“就是韦烨说的那个意思,庄洁应该是嫌韦烨家条件一般,找了个做生意的老乡,算得上跳了两步,据说那家伙挺有钱的。” 王伟这才恍然:“难怪最近都没怎么听这小子提起庄洁了,叫我说,这样也好,哎……” 旁边三个人都知道王伟这一声叹息是个什么意思,台里的男编导很少能追到女主播的,个中缘由,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过要是现在去问韦烨原因,或者是让他重新再来一遍,大概率他会酸酸来一句:“算了,我不配。” 今天文梦冉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大概是自己感情不顺,想从韦烨那里找点平衡,一杯酒喝完,又去戳他的心窝子:“韦烨,你这就萎了?当初冲冠一怒为红颜那劲儿到哪儿去了?” “小冉,我错了,你放过我还不行吗?我现在深刻感觉到,你说天下没有白乌鸦这话,无比正确。” “你这话说的,我是用在这地方的吗?别传到人家庄洁耳朵里,好像我在说她坏话一样的。” “都一样,我只是复述你描述的这是个真理,用在某些特定群体,确实有着相同的共性。那谁,薇姐,许眉现在干嘛去了,好久没听见她的消息了。”韦烨开始转换话题。 “不知道啊,我这段时间都在千阳,没听说过她的消息,不过前段时间,听说她好像跟她孩子爸爸闹得挺厉害的,他们叫她出来吃过一次饭,吃饭的时候她就跟个怨妇一样,不停在骂她孩子的爸爸,还说什么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搞得我们那些朋友都好尴尬,后来就不怎么叫她了。” 郑薇这个用词,就非常讲究了,不是许眉的老公,而是孩子爸爸,陈文好奇地问道:“不会,他们说她其实是她老公在这边养的小,根本就没有结婚,还是真的啊?” 郑薇举起酒杯道:“来,小陈,我们喝一下,人家结没结婚,领没领证的,我们这些外人哪里知道,反正我到台里这么多年,没喝过她的喜酒,周主任,你跟许眉共事时间应该比较长了,你喝了她的喜酒吗?” 周仁摇头道:“我们栏目成立的时候,她好像孩子都有了,来来来,喝酒喝酒,这些事不提也罢。” 郑薇观察了一下,发现路北岑这个女孩子还是挺有意思的,在这样人多的场合,她好像都有点游离,主动把自己放到透明人的状态,不喜欢引人注意,更不喜欢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这一桌上的几个人,好似对路北岑这种状态都已经习以为常,大家都隐隐有点保护她的状态,没有一个人会去给她劝酒,除了坐在她旁边的文梦冉和薛峰,也没有一个人会主动找她拉扯什么话题,她就这样好像格格不入,却又和大家都相处得很是自然。 这样的女孩子,若说她真像外面传说的那样颇有心机,为了多点机会,主动去贴近李见涛,或者说李见涛把她玩过又弃如敝履,郑薇是不太相信的。起码就冲她做的那些片子,语言和整体感觉,都让人有种极为清澈的通透感,这就不是一腔子乌七八糟心思的人能做出来的。 郑薇今天没有叫上自己部门的人,本意就是怕人多嘴杂,酒后失言,惹得路北岑不高兴,那自己今天就是白费了心思。可是眼下这情况,那也跟白费了心思差不多,这个女孩子,显然不喜欢这种觥筹交错的热闹。 其实本来也无所求,只是表示一下心意,郑薇见酒过三巡,众人都喝得差不多了,路北岑也已经吃好放了筷子,便主动叫了圆杯。郑薇深知,要和一个人建立交情,起码要让人家觉得舒服,才会有进一步接触的可能嘛! 可是令郑薇意外的是,散席之后,路北岑找了个机会,对她轻声道:“谢谢薇姐费心安排,今天的菜很好吃,我都吃得有点撑了。” 郑薇心下讶然,这女孩子果然通透得很,人家那名校不是白读的,显赫的家世也不是白给的,却是丝毫都没有在面上显露出来,只是挽了她的手道:“你喜欢就好,主要是要谢谢你,因为你的工作出色,为我们和甲方顺利对接省去了许多麻烦,你不和我见外就好!” “哪里,是薇姐你们确实有实力,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路北岑轻笑道。 文梦冉一幅听不下去的表情打断了二人的对话:“行了薇姐,你们也别商业互吹了,我今天借光吃了顿大餐,等这次活动结束,我请你们去碧云峰泡温泉,那个古井温泉,薇姐看过片子?像仙境?” “哈,那不是放了干冰拍出来的?哪能真有那样的仙境?你又在这里哄姐姐我。” “现在这个季节,肯定不可能有那样金色的银杏树林,但是仙境还是真仙境,风光总有四时不同,薇姐你不去就算了,只是莫要到时候怪我没请你。”文梦冉笑道。 路北岑跟着笑道:“薇姐,那地方真好看,我自己拍的我知道,镜头没骗你,现在老板就站在你面前,咱们可不能便宜了这小富婆。” 郑薇看了文梦冉一眼,连忙道:“这样啊,你这小富婆也不早说,那我肯定得去好好感受感受,回头我给你做人形广告牌。” …… 第200章 庸人自扰 路北岑洗完澡出来,文梦冉正坐在电脑前,看着综艺节目,乐得大笑不停。 “怎么笑成这样,该你去洗澡了。”路北岑一边梳理着刚吹干的头发一边道。 “你看了没,这是咱们卫视最近新上的节目,虽然看得出编剧痕迹,但是真挺好玩的。”说完,文梦冉似乎突然意识到什么,把页面关了,又有点悻悻道:“算了,也没什么好看的,除了笑一下,笑完也就那么回事。” 路北岑立即就明白,这节目必然跟李见涛有关,当即便道:“现在的节目趋势,不就是奔娱乐至死的方向去的嘛!能把观众逗笑了,就证明成功了。言以载道的传播时代,已经过去了,大势所趋。” 文梦冉站起身,抿起了嘴唇打量了路北岑一眼,见她一脸轻松的就事说事,就笑道:“哟,看不出来,小姑娘很有大局观嘛!诶,我跟你说,你想不想知道,我给陈芳送了份什么大礼?” 路北岑突然想起上回文梦冉在电话里说的事情,本来以为就是说说而已,没想到这姑娘还当真了,便连忙道:“你不会,文大小姐,我以为你开玩笑呢。” 文梦冉撅了撅嘴道:“谁跟你开玩笑了,我忍那个死女人很久了,不过是以前觉得,都是些职场上的小伎俩,犯不上,就懒得收拾她,这回新账旧账跟她一起算。你还记得,先头我去拍礼西那个宣传片的时候,我那稿子被甲方磋磨了好久?” 路北岑点了点头,当时甲方提的那些修改意见,把汤总都给整的有点发毛了,全是什么不够美、不够大气、不够有趣、文化内涵不突出之类的,关键是这些东西,比如有趣和文化内涵,礼西这地方基本没有,至于美不美,大气不大气的,光看稿子那是看不出来的,必须加上画面、音乐、音效配音等各方面的综合手段,才能看出来,也就是说得看成片。 后来这稿子,路北岑还跟着文梦冉跑了一趟礼西,然后改到汤总都觉得实在改无可改,直接递到礼西大领导面前,才算是解决了问题。 “怎么了,这事儿和她有什么关系吗?”路北岑有些讶然,她清楚地记得,陈芳当时私底下要找她做的,并不是礼西的片子。 “我跟你说,有时候,一个人要想帮忙做点什么,那很难,但是要扯点后腿,那真是再简单不过了。我一直都觉得这事儿挺蹊跷的,就存了个心眼儿,拍摄的时候,努力和甲方对接的工作人员搞好了关系,小伙子跟我透了点底,大概意思是有人给我泼了脏水,那我不就得好好打听一下嘛,我们家其实跟礼西那边都挺熟的。” “她给你泼了脏水,这拍片子的事,又不是你一个人干的,那不还有台里嘛,这能有什么脏水可泼的?”路北岑有些不解。 “你还别不信,人和人的脑子,那构造可不太一样,有些人就是特别喜欢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她跟人说别的地方派的都是制片人、主编或者是得过奖的编导负责,就礼西派的是我这么个小虾米,业务水平不咋的,也不知道怎么就派的我。” “你说这话,这个也不知道,要是再带点表情和眼神,再来点语气意味,你想想的,这不是脏水是什么?”文梦冉不屑道。 路北岑咂摸了一下,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而且最后还真是汤总出面收拾的,这不仅把脏水泼了,还泼得挺耐人寻味,而且这事儿,就属于你明知道谁给你家大门上泼了一瓢粪,你还没办法去找那个泼粪的人麻烦。 因为陈芳前面半句说的都是真的,周仁、王伟、林菲是领导,自己和韦烨确实都拿过奖,虽然韦烨拿的是法制节目的奖,但那也是专题片的奖项啊。而陈芳后面那句是个疑问句,你要说有啥毛病,又没有录音录像,没法儿追究。 这种意识形态上的东西,最怕的就是先入为主的挑剔心态,人家带着有色眼镜去看你,怎么看怎么都能有毛病。 “真够恶心的,你跟领导汇报了没有?” 文梦冉咬了咬腮帮子道:“汇报个鬼,我怕把汤总肝气炸了,划不来,再说我也弄明白没多久,主要还是最后成片甲方还挺满意,这话我哥又找到正主儿,喝了顿大酒,才把话给问出来了,她跟那人是同学。” “你说她这些人脉,用来干点正事不好吗?天天就整这些事,真是不够恶心人的。”路北岑觉得实在挺令人厌烦的。 “我也这么觉得,主要觉得她实在是闲得淡疼,喜欢整事我就给她整点事儿,让她也忙活一下。”文梦冉眼睛亮闪闪地笑了起来。 看着路北岑一脸不解,文梦冉又笑道:“我跟你说,你别看这死女人长成那个德行,她老公长得还真是一表人才,在一家企业做销售主管,不过现在升官了,但是呢,湖夏总部可没他的位置。呵呵,你不知道,她可宝贝她那个老公了,而且她家里可是俩娃,两地分居,一个人带俩娃,我看她还有精神蹦跶……” 路北岑哑然失笑,给人家后院放火这种事,虽说不怎么地道,但是用在陈芳这种人身上,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挺合适。 路北岑给文梦冉竖了个大拇指:“得嘞,为表感谢,明天晚上,我请你吃顿好的!” “哈,小妞可以啊,我还以为你会是那种老古板,看来咱俩实际上还是一路人嘛!挺好,你这请,本姑娘吃定了。” “以德报怨,何以报直?我还能好赖不分不成。不过话说,你这阵子不是天天顾着你那飞蛾扑火一样的恋爱嘛,怎么还有这心情。” “分了,前天已经划上了休止符,说清楚了,再也不见了。”文梦冉一边拿衣服一边答道。 路北岑愣了愣,凑上去从正面看了文梦冉一眼,见她一脸的若无其事,好像再说别人的事儿一般,再想想前几天她喝酒的时候还一副死去活来的模样,这伤疤愈合速度,真是光速啊。 “看我干啥,那天喝完酒,睡了一觉,我就想明白了,这就是饮鸩止渴,趁着我还能喝顿大酒说出来,早分早好,拖久了,我就怕最后真落个两败俱伤,这世上不是每个我喜欢的东西,都能得到,得不到,就早点放手,对大家都好。”文梦冉找好衣服,站直身子,准备往卫生间去。 路北岑拉了她一把,有点好奇道:“那他呢?他也同意?” “不同意还能怎么办?男人和女人不同,他有他的理想和抱负,我有我的生活和家人,矛盾不可调和,他那么理性的人,跟我拖拉了这么久,我只能说,还好,我们是相恋一场,并不是我在单相思。” 见路北岑还要再问,文梦冉连忙道:“行了,这事儿翻篇,我已经整理完毕,以后谁也别再提了,别耽误我洗澡。” 不一会儿,卫生间里便响起了潺潺水声,路北岑躺在床上,忍不住想起蒋中泽,如果有一天,自己和他也面临这样现实的矛盾,又会怎么选择? 往常的这个时候,他应该就在她家的那盏台灯下练字,今天自己不在家,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想起那些台灯下的缱慻温存,路北岑不由自主开始面红心跳,她拉起被子盖在身上,似乎要把心底那些热流掩盖住,却越发觉得热了起来……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那些不由自主的相互吸引,不知道怎么就会那样排山倒海,无论做多少思想建设和自我禁锢,到了那个人面前,长时间没有见到的人面前,就会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那些喜悦从脑海传递到心脏,进而传递到身体的每个部分。 那一天在车里,蒋中泽的眼神里满是毫不压抑的思念,那些思念勾起她心底压抑的思念,把表面覆盖的那些不知所措和防范,瞬间粉碎,让人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心脏在狂跳不止,身体已经不由自己控制,只想沉沦一回。 路北岑一向觉得自己是个很有自制力的人,可是就从那一天开始,她心底的另一个自我就在蠢蠢欲动,那个自我在渴望,在想念,在每个夜晚的那个时刻,都希望看到蒋中泽出现在自己眼前。 每天推开他的,都不过是表面上这个自我残存的一点点自制力,不知道再放纵下去,会不会无法收场的自制力。 她不确定,在哪一天,那一点自制力会突然消失,她已经越来越有明知危险而不想放开的无力感。 如果有一天,他们真的要因为这些现实的原因不得不分开…… 路北岑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有一阵钝痛,那是真实的痛感,那么痛,怎么还能洒脱地放手? 胡思乱想间,电话响起,却是蒋中泽打来的。 路北岑接起电话,那一边,蒋中泽温厚的声音传过来:“在干嘛?” 鬼使神差,路北岑脱口而出:“在想你……” 说完这句,她立即意识到这是在跟她想念的那个对象说话,浑身再次燥热起来,整个人蜷缩进了被子,被她紧紧捏住的电话里,传来开心而满意的轻笑:“我也在想你,我又把一日三秋那个成语,重新反反复复临摹了好几遍。想我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我一直在等你电话。” “我……”路北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突然想起来,好像她和蒋中泽之间,主动拨电话的那个人,始终都是蒋中泽,她只是一直在被动地等待,等着他给自己打电话,等着他来敲自己的门,等着他拉着自己,往他怀里走一步,再一步,直到走进他怀里,被他像要刻进身体里一样紧紧拥抱着…… “我刚洗完澡,在跟小冉聊天,明天,明天我忙完就会给你打电话。”路北岑有些无力地解释道。 蒋中泽本来想跟路北岑聊聊天,说说今天祖母和祖父耍小性子的趣事,听她说和文梦冉住在一起,又想着明天再说也不迟,更何况,今天电话那边那个人,已经给了他一份惊喜,那句冲口而出的“在想你”,从她嘴里说出来,简直比登天还难,他的姑娘,终于愿意跟他说点这样的情话了,呵…… 蒋中泽感觉很是志得意满,十分愉悦地说了再见。 文梦冉从卫生间出来,就看见路北岑握着手机躺在床上发呆,忍不住轻轻踢了踢路北岑的床垫:“想什么呢,跟一只思春的猫一样!” 路北岑被说中心事,瞬间脸又红了,开始掩饰着反唇相讥:“你才思春的猫呢!” 文梦冉耸着眉毛摇了摇头:“我倒是想思,就是这会儿无人可思啊,不像有些人,热恋中的小模样,明晃晃的,啧啧……你们家蒋先生打电话来了?是不是觉得跟我住一起不方便啊,要不我出去逛逛,你俩再煲个电话粥?” 路北岑知道文梦冉就是故意的,也懒得搭她这一茬,干脆转换话题:“你说我俩要是跟你和你男朋友一样,败给现实,我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我好像没办法像你一样洒脱,真心话,我其实挺佩服你,拿得起放得下。” 文梦冉白了路北岑一眼:“那是前男友,姑娘,请注意用词。还有,地球离了谁都一样转,基于这个实事,谁离了谁也还是一样地活,那些你认为过不去的坎儿,不过是还没有事到临头罢了。” 说完这句,文梦冉摆了摆手:“嗐,我觉得我就是被你带沟里去了。这话应该这么说,你呢,不要对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做过多不好的设想,人应该活在充满希望的积极心态之下,而不是活在必定失败的恐惧之下。” “话说,姑娘,退一万步说,就算最后要失去,总比从来都没拥有过要好,人生就不可能没有任何遗憾,但是如果遗憾是自己就是个懦夫,那就有点可悲了。好了,鸡汤时间结束,世上本无事,你就是庸人自扰之,敷面膜不?我明天要晒太阳,我先敷个面膜,我跟你说,我发现了一个睡眠面膜超级好用……” ------题外话------ 话说,这文开干以来,第一次收到这么多月票,还是蒹葭请假的时候,多谢亲们的鼓励,我一定会好好写完不会断更的,放心放心放心哈! 第201章 大神 “老爷子您好,我又来了!”站在千阳滋味的外边,路北岑笑吟吟跟被从厨房请出来的祁老爷子招手打招呼。 老爷子看见路北岑,眼睛亮了亮,往门口的台迎了出去:“哈,我当是谁,能对上我这客串的暗号,原来是我们的大记者来了,快请进,请进!” “祁叔您又笑话我,今天我事带了同事们一起,来尝尝您这千阳老滋味的,这些可都是我的领导和老师们,您可别开我玩笑了,等会儿他们都该笑话我了。” 薛峰站在路北岑身后,跟祁老爷子打了个招呼:“祁叔,还记得我?” “记得,怎么不记得,小薛摄像嘛,拍我一个雕刻动作换了三次镜头的,可把我这老头子折腾坏了!”祁老爷子哈哈笑道。 在场这几人,除了当时执行拍摄任务的路北岑和薛峰,也就是周仁和沈忱,对那个片子最为熟悉了,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再看了看祁老爷子那一身整齐的厨师着装,沈忱的疑惑才说了出来:“这不是千阳的片子里,那位非遗造像的传承人吗?” “哈哈哈,小伙子好眼力,里边请里边请,小杜老师呢,没跟你们一起来?”祁老爷子笑容中气十足。 一行人跟着祁老爷子往里走,路北岑笑着跟老爷子聊天:“杜老师要晚几天来,现在在台里整合装备。刚刚那个小伙子,是我们剪辑师沈忱,片子是他剪的,他在片子里看您的次数,可比我多多了,另外,这位是我们的制片人周主任,他是负责后期剪辑的导演和审片的领导,对您也很熟悉,这位是我的好友文梦冉,可能这几天,她还要麻烦您,咱们得做些千阳美食的介绍……” 众人被祁老爷子带到二楼的一个包厢落座,文梦冉最先开始发挥自己的蜜糖攻略:“祁叔您好,您这一身,可真是帅气,这几天我们要介绍千阳本地的美食,到时候您可得给我们好好露一手!” 祁老爷子被夸得挺高兴:“哈哈,这女娃娃也是个编导,你们电视台也真是,这么漂亮的女娃娃们,都躲在幕后,周主任,叫我说,这两个女娃娃,可比你们那些电视里露脸的主持人还俊呐,你们当领导的,就没考虑给她们换换岗。” 周仁也被这老爷子说得笑了起来,跟着开起了玩笑:“老爷子有所不知啊,我们这些女编导,明明可以靠颜值,却偏要靠才华吃饭,可才华这东西,那也不是人人都有的,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路北岑又给补上了一句:“祁叔,您以为人人都能像您一样,客串也能做的这么出色,干什么都能干出名堂来,我们可没那本事。” 众人都笑了起来,路北岑又问道:“祁叔,我们怎么不能坐外面街边上啊?我觉得坐在街边,一边品尝您做的美食,一边看着千阳老城的夜生活,那也是一道风景啊!” 祁老爷子笑呵呵道:“是,我们千阳老城的人都这么觉着,可惜啊,为了配合这次活动,外边儿都不让摆了,我们自己都觉得差点儿意思。行了,你们先坐,我今天给你们全程客串一把,小路啊,我就自己做主,给你们安排了!” “行啊,祁叔,谢谢您了!对了,你们家大神呢,怎么不露个面?” “这个点儿,他应该在老地方,要知道你来了,肯定很高兴,我是觉得,你们要是还不怎么饿,可以先出去转转,我安排好,过一个小时给你们上菜,怎么样?”祁老爷子建议道。 路北岑忍不住失笑,这老爷子那点小心思,她还是有所察觉的,不过故地重游,带大家看看这千阳老城的夜生活,也挺有意思,便把视线转向了周仁。 周仁立即会意:“那走,正好,坐了一天,出去走动走动,等会儿更有胃口。” 韦烨不愿动:“领导,您坐了一天,我可是在山上跑了大半天,累得要死,我不想动。” 王伟拉了韦烨一把:“得了,就你这体重,就该这么的多走走,健身的钱都省了,大家都是替你考虑!” 几个人下了楼,文梦冉挽着路北岑就开始咬耳朵:“什么大神,你是不是还有我不知道的桃花?” 路北岑无奈笑道:“什么桃花杏花的,老人家乱点鸳鸯谱,你看了就知道了,不过话说,兴许你能跟人家大神对上眼。” 众人在街边分开,各自去逛,约好一小时之后回来吃饭。 周仁跟王伟一路,配合不愿动的韦烨,往后面的小街上慢慢蹓跶,王伟看着已经亮起来的街巷里人来人往,古旧建筑保留着从前的模样,却焕发出修正过后的生机,不禁开始感慨:“千阳这地方,片子里看过一千次,都不如实地来逛逛啊,新城和老城,感觉就像两座城。” 周仁缓缓点头:“但是融和得很好,来看过才有感觉,不得不说,小路做的千阳所有的片子,都很好地抓住了这座城市的精髓。” 韦烨是真不愿意动,累了一天,负面小情绪也开始蠢蠢欲动:“你说你们领导怎么安排的,咱仨编导一起出来,给两个姑娘,这不是要了我的老命吗?” 王伟和周仁都知道韦烨今天早晨,是五点钟就起床出去外拍的,王伟扯了扯嘴角道:“你一大老爷们儿,人家都给你做好文案了,就是干点体力活儿,哪儿那么多叽叽歪歪的,也不嫌磕碜。” 周仁拍了拍韦烨的肩膀:“你以为人家不累,人家只是不声不响罢了,我就问你,小文那活儿,你干的了吗?” 韦烨小眼眯了眯,文梦冉那个活儿,得挨家先跟别人沟通,然后再想好串场,再拍过去,虽然是帮人家做宣传,可求爷爷告奶奶让人家配合,那也不是简单事儿,他只能一时语塞。 周仁见他那副牙疼的模样,又道:“再说小路那活儿,更复杂,她可是在千阳拍了小半年,不仅完成了项目,还把那些千阳本地要参加旅游大会的非遗展示商品宣传片,都接来拍了,既收了钱,还让人家心甘情愿,配合着参与了我们项目的拍摄,现在她做这些片子,不管是文案还是剪辑,都是信手拈来……” 韦烨小眼放得老大,有点结巴道:“还有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呢?” 王伟叹了口气道:“知道又怎样?这话领导是没有明说,一是不愿意给咱们压力,二是这事儿也不太好说,但是哪次开会没有提示过,要做个有心人。不过这片子也没那么好接的,我试过,可惜人家张口就让我们送,呵呵,要不说这也是本事呢。” 周仁也跟着感慨道:“你还记得上次集中看片学习之后,她提交的那份学习心得?呵,人家的想法,已经和我们这些人,不在一个层次上了,当时我还有点嗤之以鼻,现在看来,是我们的观念都需要转变啊,我们这份工作,已经从原先的被喂饭吃,转变到了要自己找饭吃的时代了……” 王伟心有所动,韦烨一脸好奇:“她写的啥?”王伟和周仁这时却都已经没有了谈兴,懒得再去搭理他…… 华灯光芒初绽,江边广场上,属于老年人的广场舞队伍已经聚拢,年轻人围成的街舞圈子里,富有节奏感的音乐把轻柔的夜风锤开了口子,用热情的喝彩声,将活力四射的千阳老城,送到每一个千阳人和游客面前。 古老与时尚的融合与碰撞,每天都在这座城市里上演,如同大神一成不变塞进衬衣里的领带。 祁渊朗今天似乎特别高兴,一曲舞罢,在众人的喝彩和“大神、大神”的激烈呼喊下,又来了一段。 路北岑站在人群的后面,第一次见祁渊朗的那棵树下,看着文梦冉如同泥鳅一般,从人群的缝隙里挤了进去,一晃眼就被后面的人给包围了。 不过片刻之后,就听见整个街舞发烧友围成的圈子都在起哄,路北岑不明所以,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看没办法从前面同样动作的发烧友中找到大一点的空隙,只隐约看见,此时场中跳舞的,已经变成两个人,不过话说,大神之外另一人,怎么好像是小冉? 小冉这丫头,还真挺会玩儿的,路北岑的嘴角不由自主勾起,也不在费劲踮起脚尖往里头瞄了,只是靠着树干,自在地看着这一江两岸璀璨的灯光,耳朵里听着喧嚣的音乐和人群一阵又一阵的叫好和骚动。 估摸着过了半个小时,小冉终于挥着手从人群里退了出来,脱去了外套,凹凸有致的身形显露无遗,汗水打湿了她的额间鬓角,闪闪发亮的眼睛和红扑扑的脸颊,连夜色都遮挡不住。 路北岑看着文梦冉闲闲地笑了:“看不出来啊,你还会跳舞。” “哈,本小姐四岁就被逼着学跳舞,断断续续学了十二年,要不是我不想考艺术类院校,估计这会儿应该在哪个舞团当领舞都说不定。”文梦冉把外套和挎包都丢给路北岑,接过路北岑手里的湿巾就开始擦汗,跳了那么久,说话还是有点喘,不过也挡不住她一脸的兴奋。 “不过话说,你学的那个,和街舞应该不是一回事儿?再说都这么多年了,你不练还能跳得动?” “读大学的时候,跟着学校那帮哥们儿跳了几年,学了几招,好久没跳了,确实有点吃力了,跟那个大神,有点差距,话说你说的那个大神,应该就是这位大神?” 路北岑笑着抬了抬下巴:“他们都管他叫大神啊,我第一天来这里的时候,正好碰见大神在跳舞,外面的人在叫好,他人呢?” “我不知道啊,我先出来了,他还在里面收割崇拜呢,你都没看见,那些小姑娘看着他,两个眼睛发的光,都带着绿,那究竟是个什么人啊?舞蹈老师?” “走啦,我们去会会大神,顺便介绍你们认识,人家正儿八经的海归博士,大学跟我是校友,现在归国创业,刚那位祁老爷子,是他爸爸。”路北岑拉着文梦冉,慢慢往千阳滋味过去。 “哎哟呵,难怪啊,我说那祁老爷子怎么看见你,就跟看见未来儿媳妇一样了,一般人可不敢招惹你这样儿的。” 路北岑瞥了文梦冉一眼,轻笑道:“我怎么闻着味儿,有点酸呐,怎么的,我们文大小姐这是有春可思了?” 文梦冉眨了眨眼问道:“话说,你俩认识很早了,那时候应该没有你家老蒋的事儿,你俩怎么没有看对眼?” 路北岑没好气地说:“你这话说的,好像全世界只要是单身男女凑一起,都能看对眼一样,又不是动物世界。” 心念微闪,路北岑又认真看着文梦冉:“不过你问的这个问题,我俩还真交流过,我见他第一面,就是他在这里跳舞,我其实觉得这里吵得不行,我哪受得了这个。你知道这感觉,就是第一印象就跟男女之事无关。” “他说他觉得我这个人太闷了,跟他也不是一国的。所以他们家祁老爷子闹了两回乌龙之后,我俩弄得挺尴尬,就干脆说开了。不过话说,我觉得,你俩貌似挺合适的,怎么样,大神刚才没跟你要个电话什么的?”路北岑又冲文梦冉挤挤眼。 “要了,不过本小姐的电话,那是那么随便就能轻易给别人的?”文梦冉努力憋着笑,带着点小得意道。 路北岑睁大眼睛眉毛耸得老高,一脸兴奋道:“不会,那个大神其实挺高冷哦,防范意识还特别强,第一天我在这里逛,第一面见他是在这里,第二面是在他家饭店,我感觉他像防贼一样防着我。” 文梦冉的眼睛亮闪闪的:“哈,这样的话,那可以考虑考虑,不过话说,这地方还挺有意思的……” 说着话,两人就进了千阳滋味的大门,大神赫然就站在台后面,帮着招呼客人。 祁渊朗看见路北岑挽着个女孩子走进来,稍微愣了愣,一脸惊喜从台后面转出来:“小路同学,什么时候来的?不给我打个电话?” “哈,你可千万别说你这一脸惊喜是因为我哈,来,大神,介绍你俩认识一下,我闺蜜,文梦冉,这位大神,祁渊朗。” 文梦冉笑得十分俏皮,挥了挥手打着招呼:“你好,大神,你看,这是又见面了。” 祁渊朗难得地红了耳朵,有点局促道:“你不早说你跟小路是一起来的。” 路北岑靠近祁渊朗两步轻声道:“电话呢,我有,晚饭我请客,剩下的活动,大神,你安排安排?” 祁渊朗努力抿着嘴笑,点着头道:“我也没吃饭,你请客我搭个筷子可以的?” 路北岑失笑:“可以是可以,但是你得保证你们家老爷子,等会儿不硬逼着我们吃霸王餐。” …… ------题外话------ 谢谢亲们的票票,本来今天想加个更的,但是突然来了一堆事,只能抱歉了,五一期间,蒹葭尽量加个更,多谢各位了! 第202章 惊喜 路北岑请客,酒就是洒洒水,根本不可能让韦烨这样好酒的人喝开心了,于是下一场,祁渊朗接力,安排大家去了一个清。 都是年轻人,闹闹哄哄推杯换盏之后,很快就熟悉了起来,气氛很好,大家开始一致对路北岑的那杯类似橘子汽水的鸡尾酒,嗤之以鼻,不管怎么被挤兑,她反正也不恼,最后干脆跑到酒外面打电话。 九点钟,不早不晚,夜风带着丝丝凉意,在街边蹓跶着打电话,还挺舒服。 可是电话一接通,那边却传来阿皓雀跃的声音:“姐,你这时间掌握得可真好,我们刚散席,你就打电话,你在哪儿啊?” “我在千阳啊,不对,你们不会是到千阳来了?”路北岑脑子转得飞快,瞬间就反应过来。 “哈,真聪明……” 阿皓的声音突然中断,蒋中泽的声音从话筒里传过来:“你住哪个酒店?方便现在过去找你吗?” “你们这是搞惊喜还是惊吓,昨天你怎么不说你们今天就会来?老是喜欢搞突然袭击。” “你觉得是惊喜还是惊吓?你现在不在酒店?” “我是不是能理解为,你在查岗?”路北岑笑吟吟开起了玩笑。 “哎呦喂,你俩至于的吗?这马上就能见面了,还要煲电话粥,行了行了,这里还有我这个外人呢!”阿皓不满的声音隔着话筒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行了,你们过来,我在老城这边,跟同事出来玩了。” 看得出来,两个人还真是刚刚从工作中解脱出来,都是一身正装,阿皓已经脱了西服,领带不知道塞到什么地方去了,衬衣领口的纽扣也散开了,老远看见站在路边的路北岑就开始挥手。 “姐,你什么时候还学会来上一杯了?” “来你个头,本地的朋友请客,盛情难却。”路北岑接过他手里揉得有点发皱的西服,不太好意思去看跟在后面的蒋中泽,话说这人穿正装确实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那我们能走吗?还是要去打个招呼?”蒋中泽话还没问完,阿皓就出声了:“啊,为什么要走,我也想去喝一杯,今天一天给我累坏了,现在脑子里的筋还在疼。” 路北岑失笑:“你脑子什么构造,里面还有筋,一起进去,都是之前在碧云峰你们见过的熟人。” 看着阿皓欢欣雀跃往里走,蒋中泽拉了路北岑的手轻声道:“我不想一堆人一起喝酒,就想跟你单独在一起。” 路北岑扯回自己的手,有点犯难:“是我的朋友,请我的同事喝酒,我就这么走了,好像不太合适。” “你在千阳还有朋友,男的还是女的?”蒋中泽立即敏感起来。 路北岑白了他一眼,推着他进了酒的门。 阿皓已经凑到了那堆人里,文梦冉看见蒋中泽和路北岑一起进来,就开始起哄:“话说,蒋先生,你要不要追得这么紧?又来撒狗粮?” 蒋中泽不明所以看向有点脸红的路北岑:“撒狗粮是什么意思?” 虽说是清,还是有点闹哄哄的,一桌子人这下都哈哈笑了起来,作为主人,祁渊朗站起身主动打招呼:“你好,欢迎来千阳,是不是从国外回来的?” “大神,脑子好使得很啊,你是海归,人家是华侨。”文梦冉笑道。 路北岑连忙介绍:“这是祁渊朗,这是蒋中泽,那个是我弟弟路北皓。” 祁渊朗笑着致意:“请坐,蒋先生,小路,喝点什么?” “坐什么坐啊,最烦这种见天儿给我们撒狗粮的,你们说是不是?阿皓留下陪我们喝酒,你俩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里碍眼。”文梦冉冲路北岑眨了眨眼。 蒋中泽很领情地冲文梦冉笑了起来,拉着路北岑道:“既然我们不受欢迎,那就走,改天我在请各位吃饭,多谢了。” 路北岑说什么都不是,她本来也不太喜欢这种环境,关键心底还有一些期盼二人独处的喜悦,也就低着头由着蒋中泽拉着出了门。 韦烨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冲周仁和王伟说道:“我那时候就说他俩在谈恋爱,你俩还非不让我起哄。” 王伟一脸无语地看着韦烨,周仁举着杯子笑道:“看破不说破啊,话说你什么时候能把自己的事情理理清楚,天天就知道瞎起哄。” “那你们那时候为啥给我起哄?而且还是在大群里。”韦烨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开始微醺了,脑子转的点都不太对。 “你算了,你自己要在大群里众目睽睽之下求婚,不就是希望我们给你添把柴把火烧旺一点吗?”文梦冉白了韦烨一眼。 “还有这样的事,小冉姐,如此壮举,你快给我讲讲咋回事儿。”阿皓一口气喝掉半瓶啤酒,就开始八卦。 韦烨连忙阻止:“好汉不提当年勇,你看你姐就是个好同志,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来来来,喝酒喝酒,咱俩走一个!” “你那是勇吗?你那就是虎,早跟你说了,胶东和东北,那不是老乡,你非说跟人家一脉相承,跟你说人跟人不一样,心气儿也不一样,你非说都是一个单位的,不就是岗位不同,你看,实事证明,那还是不一样。”几瓶酒下肚,王伟也开始放飞自我了。 “你们这些人,就这么点事儿,怎么就过不去了,对,我就喜欢她漂亮,你们就说,谁找媳妇儿不是挑顺眼的找,我就是求婚失败,起码也是轰轰烈烈了一回,你说你们这些人,你们敢吗?”韦烨酒气上头,说话舌头都有点发直。 “嘿,我们还真不敢,韦哥,你是好样儿的!”沈忱不光说,还一个大拇指伸出来。 “谁叫我伟哥,我不是伟哥……” “对对对,你不是伟哥,还喝不喝了?” “喝,来,走起来!” …… 蒋中泽牵着路北岑的手,在千阳老城的街巷里闲逛,心情很是愉悦:“还记得上次我们在京都街头闲逛?我那时候就在想,要是哪天能牵着你的手,在夜风里逛街,应该挺美。” “才不信你呢,你再往前倒,可千万别说出来你对我是一见钟情,在机场就动了心思。”路北岑撅了撅嘴道。 蒋中泽呵呵笑出了声:“也有可能,不过我这人有点后知后觉,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发现,我对你动了心?” 路北岑不吭声,蒋中泽把她拉进怀里,轻声在她耳边呢喃道:“你还记得有天晚上,我们一起去那个什么地方玩,他们都喝醉了,你对我说了一通类似于让我离你远点的话。” “那天晚上月亮很圆,月光很亮,你走了之后,我一个人坐在那个地方看了很久的月亮,就在想,什么时候你跟我说话,能像跟别人说话一样的笑语盈盈,就好了,你笑起来是真好看。” “我给你的手串儿呢?怎么没戴着?”蒋中泽真是一句话大转弯。 路北岑本来心里还带着一丝甜蜜在暗笑蒋中泽的土味情话,突然被问住,怔了怔才道:“我出来工作的,那手串儿看着就精贵,戴着多不方便啊!” 蒋中泽就跟变魔法一样,又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手串,套在了路北岑手上,纯蓝色的碧玺,看上去比上次那条还精贵。 “戴着,有什么精贵不精贵的,女孩子带件首饰多好看,你看是不是?” 路北岑有点无奈道:“蒋先生,你这是批发来的?” “我们回宾馆好不好,你应该也累了,我也累了一天,而且穿这身,实在拘得慌。”蒋中泽开始转移话题。 路北岑回房间的时候,文梦冉也刚回来,见她进了门,一脸稀奇道:“不会,大小姐,今天月色这么美,你怎么舍得让人家独守空房?” 路北岑横了文梦冉一眼:“我主要是舍不得你独守空房,怎么样,对祁渊朗有感觉?” “哈,你这丫头开始转移话题,我记得你也没来大姨妈呀,看来某人仍需努力啊!” “你还说,问你呢,跟祁渊朗聊得怎么样?” “还行,感觉挺对路,不过也没多聊,一晚上都在批判韦烨那家伙。” “又批判人家干嘛?昨晚不是说过一回了吗?” “小子面死心不死,我又没说什么,王伟和周仁都看不过眼了,今天借着点酒劲,给他一顿猛批。不过话说,阿皓还挺能喝,你怎么就只能喝橘子水儿呢?” “我觉得你也有点多了,赶紧洗洗睡,明天听说汤总要来了。” “不会,我还以为能轻松两天,他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我也不知道啊,展厅那边应该要开始搭了。” 第二天上午,汤总就到了,文梦冉和韦烨早早就出门去拍摄了,只剩下路北岑,苦不堪言被汤总抓了壮丁,不过也确实开了眼界。 先看展厅规划,千阳最大的展览馆是新建的,三层布局,每层都分东南西北中五个展厅,一楼的中厅是大会当天领导宣布开幕的地方,东西两个厅有舞台和灯光,主要用于演艺,中江省地方特色文艺作品和千阳地方戏剧团各占一个厅,进行展演,南北两个厅则分给了各大旅行社和航空公司。 二楼中厅是千阳旅游的展览厅,东南西北分别分给了海外和东南亚及国内各片区,三楼则是旅游产品展示厅。 再看展厅介绍串词,这一部分是专门写给现场讲解人员的,有一个主讲人员由中江电视台一名资深主持人担任,她负责引导领导在展会里参观,并且在规定的时间走到定好的展厅,因为涉及到直播,不仅要把控好时间,又要服务好领导和嘉宾,还要配合直播,这就要求这位主持人对展厅分布必须十分清楚,而且还得有随机应变的能力,这个人选,领导们是选了又选,才定了这位主持人。 这份串词要经过汤总最后的审阅,然后尽快交到那位主持人手里,她才能开始做准备工作。 为了减少这位主持人的工作压力,每个展厅还有一个专门的讲解人员,这些串词,也需要经过汤总最后审阅。 最后再看直播流程以及直播稿件,上午是在展览馆直播,中午有各个已经和都市频道接洽过,要在中江都市频道对自己本地的旅游产业进行宣传的相关地区负责人进演播室,五分钟演播室推介,八分钟宣传片播放。下午的直播就从室内变成了室外,分别在千阳的三个旅游热点进行。 大量的串词都需要汤总最后再看一遍,袁主任、周仁和王伟还有路北岑就一起被抓了壮丁,那厚得跟几本书一样的文稿,四个人分工合作,交叉审阅,最后再来一遍,有问题反馈到汤总那里,没有就通过,毕竟各相关单位递上来的时候,也是经过高手创作,然后反复修改定稿的。 大约这就是欲戴其冠必承其重,路北岑偶尔抬头,看着一个个工作人员挨个进来找汤总,汇报各种问题,拿到解决方案,然后再去执行。 郑薇进来的时候,已经明显没有了往日的优雅娇媚,头发随意在脑后扎了个马尾,裙装已经不见,一身运动装平底鞋,都能看出她有点步履蹒跚。 “汤总,我借个人,让小路跟我去一下,展厅那边,千阳几个非遗传承的展位布置出了点问题,需要协调一下。”郑薇的嗓子明显就是说多了话,已经有些嘶哑。 汤总点了点头,又嘱咐了郑薇一句:“小郑,你还是要多喝点水,这还有好几天,不要展会没开,你先倒下了。” “我知道了,谢谢汤总!”郑薇也不多话,只是赶紧带着路北岑往展会现场去了。郑薇简单说了两句,路北岑就了解了事情经过,当初她谈下这些宣传片的时候,就得过汤总允诺,会在展位上对他们进行照顾,但是现在的安排人家不满意,可是物料都已经做好,重做来不及,人家就开始闹了。 路北岑到了现场,直接弄明白是哪几家企业,又跟汤总打了电话,得到应允,在电视镜头上对这些产品做些补偿,再分别跟那几个产品的传承人做了电话沟通,总算是解决了问题。 办完事,郑薇已经早就不见了踪影,还真是不容易,路北岑不禁暗自感慨。 ------题外话------ 今天卡文,好像好多想写的,又觉得各位看官未必喜欢看这种行业内的艰辛,最后,哎,总算没有断更。 第203章 无趣 筹备工作进入了最紧张的时刻,即便是汤总,也是到了晚上近八点,才暂时放下手里的事情,带着他们这几个人到餐厅用晚餐,而展厅那边,都在挑灯夜战,至于吃饭,就只能是在现场吃盒饭。 韦烨今天的工作跟头一天没太大区别,一大早出发,到了景区先坐缆车再爬山,又累得够呛,一口气灌了半瓶快乐肥仔水,才算是缓过了半条命。 汤总今天虽然事多,但明显心情不错,还跟韦烨开玩笑:“韦烨,你这多好的减肥机会,半瓶可乐下去,今天的山都白爬了。” 韦烨呼了口气,连忙摆手:“汤总,天天这么减肥可吃不消,我这个小腿肚子,现在就跟一块铅板一样,我宁愿来口可乐,享受一下片刻的高糖带来的精神愉悦,这就是续命水啊!” 袁主任笑呵呵道:“这就要了命了?还有几天呢,你可千万别中途掉链子。” 韦烨举着手,伸出四根手指头,晃了晃:“四天,还有四天,领导放心,这四天我就是跪着爬,也不会掉链子。” 汤总微笑着点了点头:“不错,关键时刻不能掉链子,不过四天可不止,你们几个,做好思想准备,祁总跟我沟通过,新闻部那边压力太大,这边提前三天就得把编导都派过来,要保证日常节目播出,人手确实不够,我们商量了一下,王伟,你们四个人顶上去,怎么样?” 汤总的视线从王伟扫过韦烨、路北岑和文梦冉,王伟连忙答道:“汤总,我没什么问题的,以前做过直播。” 韦烨抹了把脸,有点傻眼看了看同样一脸懵的路北岑和文梦冉,连忙道:“领导,关键是我们仨没做过啊,要是搞砸了,那可是直播啊!” 袁主任的笑容充满了鼓励:“直播都是要先做预演的,到时候给你们现场教学,你们三个这么聪明,专业又扎实,这点事对你们来说就是小意思了。” 文梦冉本来就对这个很感兴趣,有机会自然不会放过,她推了推路北岑,见她没什么反应,直接就答道:“可以的,只要领导放心,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嘿,我说你俩,还有你,一句话还没说完,就把我给卖了,真不地道,要干就一起干呗,谁还怕谁不成,不就是开始呗,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韦烨开始一脸郁闷地嚷嚷。 “行了,你也别一脸不愿意,等这次直播结束,给你们四个人,多放两天假,可以了?”汤总一看就知道,韦烨是想提条件。 韦烨眼睛开始发亮:“这个可以有,领导,保证完成任务!” 汤总见菜已经上得差不多,就拿起筷子,招呼大家吃饭。 韦烨吃得最快,两碗饭扒完,文梦冉才刚开始吃饭,又开始说话了:“我说小冉啊,你得体验一下一天两顿干啃方便面,才能充分体会到饭菜有多香。” 文梦冉一白天的拍摄都是逛吃逛吃过来的,自然没有那么饿,正准备怼回去,韦烨的电话响了起来,拖着他那条号称灌了铅的腿,就出去接电话了。 人回来倒是开始沉默了,文梦冉一碗饭吃完,再没听见韦烨开腔,转头一看,那家伙一脸深沉坐在那里不吭声,文梦冉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哟呵,你这个电话效果不错啊,直接给你按了个关停键,咋回事儿,不给我们分享分享?” 韦烨叹了口气:“分享啥分享,我就觉得有点无趣而已。” 文梦冉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起来:“来来来,你觉得无趣的,就是我们的饭后甜点,说说呗,就你这个狗肚子装不了二两香油的主儿,别给自己憋坏了。” “哎,别逗了,是真觉得不知道怎么说。” 韦烨还真有点消沉,消沉得连王伟都觉得稀罕:“是什么事就直说呗,你看你这样儿。” 韦烨见大家的眼光都看向了自己,又升起了说话的兴趣:“就是,你们还记得之前我们仨被上啊访那事儿吗?” “我的天,就这点破事儿还没完没了了啊,我看你都入戏了,人家重判了三十万,你都请过我们吃饭了,怎么还有后续?”文梦冉说道。 “刚那个女方的弟弟,就是最早找来台里的那个求助人跟我打电话,说她姐拿那笔钱在县城买了个房子,今天再婚了,他们一家都高兴,很感谢我,但是我就奇怪这怎么能高兴得起来?”韦烨一边说一边摇头。 “我就说你入戏太深,你还不爱听,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是你能管的?”文梦冉白了韦烨一眼。 “怎么回事?韦烨,上次上啊访那事情,后面具体什么情况?”汤总问道。 韦烨把最后改判的事情说了一遍,又一脸郁闷道:“我就感觉,好像这三十万,就变成了这女人再嫁的本钱了。他们家,我说的是她父母家,有个弟弟,弟媳妇因为这个女人被男方送回了娘家,长期要服用精神类药物,跟这个弟弟离婚了,丢下一个五六岁的儿子。” “要是没这笔钱,这女人也不可能再嫁得出去,她就算看上去再正常,那也还是看得出来有点不对的。正常一男的,谁会乐意娶个精神病患者回家?这不还是冲她有笔傍身的钱吗?这就意味着,刚从一个火坑跳出来,又进了另外一个火坑。” 王伟耸了耸眉头:“手心手背都是肉,人家父母也要替自己儿子考虑一下,毕竟儿子更年轻,还有个没妈的孩子,家里再多个有精神病的姑子,这儿子还怎么娶媳妇?这对父母也还可以了,起码女儿的钱花在女儿自己身上,还给她买了房子不是。” “话是这么说,但是,哎,就觉得挺没劲的!”韦烨摇了摇头。 “你们这说的也对也不对,其实在乡下大多数老人的观念里,女儿最终都是必须有个归宿的,要是一个女儿留在家里不嫁人,他们可能才是真的死不瞑目。这些东西,你们这些孩子一般很难理解,但是他们就真是这么想的,当然,这里面肯定也有你们说的替儿子和孙子考虑。” 汤总说完这段,温和地看向韦烨道:“行了,你尽到了你的工作职责就好,采访对象都有他们自己的生活,这只是你工作中的一段经历而已。不过这次这件事,从杨总到我,我们都还是觉得很欣慰的,起码证明,我们的记者还是立得住,经得住查的。” ------题外话------ 五一劳动节,我出门劳动了,疫情耽误了很多工作,出差一周,尽量不断更,但很有可能是每天一个单章,很抱歉,非常抱歉,本来还以为五一期间可以加更的,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因为动态清零了,所以可以出门工作了。 谢谢亲们不间断地赏票支持蒹葭,多谢多谢! 第204章 难题 五月的千阳,温度适宜,蓝天白云,阳光照耀着这片充满喜悦的热土,旅游大会拉开序幕。 来自全国的上百家媒体齐聚,中江电视台都市频道的直播,也已经有条不紊的开始。 千阳展览馆内, 随着领导和嘉宾们入场,通过各种渠道拿到展览第一天的参观票的群众们也被有序引导进入展览馆,展览馆大厅内热闹非常。 由中江电视台着名宝藏主持人靳枫主持,简短的剪彩仪式之后,这场由千阳主办,中江电视台协办的旅游界盛会, 正式开始。 中江电视台都市频道上午的直播基本都是围绕展览馆内参展的各单位,包含旅游整个产业链条的方方面面,首先是景区, 全世界几百个展商向世人展现了他们美不胜收的旅游资源。 然后是交通,从航空到游轮,从铁路专线到旅游汽车服务企业,都设有展位。 再就是旅行社,他们既是来展示自己的旅游资源,也在展会现场寻求新的旅游目的地及合作方。 然后是旅游商品,有文化底蕴深厚的非遗文化传承艺术品、宝石类饰品、具有文化特色的服饰、带有地理标志的茶叶、还有极具特色的各地干果小吃等旅游食品,若说一楼二楼的展厅大部门都是高端大气上档次,那么旅游商品这一层,就是琳琅满目热闹非凡。 整个上午的直播流程非常顺利地完成,演播室内外配合十分流畅,没有出现任何问题,这一场直播的机动编导都没有派上用场。 中午演播室内的旅游直播推荐,也按照预期目标完成。 然而到了下午,就出了一点小问题。 下午的直播,基本上都是围绕着千阳本地文化旅游资源而展开。千阳古城设有四个直播点,第一个点是在千阳古城的自然旅游景区内, 通过演播室主持人连接, 一段简短的景区宣传片播放之后,再从景区独特的地理位置,过渡到第二个点:千阳驻军官府和练兵场这个人文景区。 在这一段之后,也有一段一分钟左右的演播室串场,然后是这个景区的宣传片,这段宣传片就用包装的方式,简单复原了千阳当年作为兵家必争之地,古战场的战火延绵了千年的情景。 接下来就是第三个点,千阳的非遗文化艺术品,大部分也是衍生于这种独特的地理位置和战场文化的,当然这些影响,肯定已经深刻渗透进了千阳古城老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民以食为天,第四个点自然是要介绍千阳本地历史悠久的特色小吃。 因为韦烨、文梦冉和路北岑不仅提前来千阳工作了一周,相对对这座城市更为熟悉,新闻部的制片人袁主任,就把他们三个人一起安排在了千阳古城承担直播任务, 然后加上了一个林菲做开头,就是第一个点, 自然景区那个部分, 并且在做完这个部分之后,林菲就直接变成千阳古城区直播的机动编导,随时准备应付突发状况。 涉及到铁血战争,韦烨当仁不让选了第二个点,路北岑对千阳文化了解和理解都是最透彻的,就由她负责第三个点,文梦冉这段时间的工作就是体验逛吃,千阳小吃她也非常熟悉了,这个搭配就显得很完美了,袁主任考虑也很周全,给他们几人配备的摄像,都算直播经验丰富的资深摄像。 本来几个人都算是比较轻松了,只要跟着导播指引,和摄像准确配合,基本上不会出现塌房事件。预演当天下午,这个配合也得到了领导们的一致肯定。 可到了预演当天晚上,也就是第二天就要开始直播了,新闻部有位叫张超的资深编导突然提出申请,要更换直播点位。 张超跟曾经的林菲一样,是新闻部主力编导之一,曾经采访报导过多起具有影响力的新闻事件,多次参与重大活动的直播,并且担任主要直播岗位。这一次袁主任还像从前一样,把他安排在这次直播的最后一个点位,碧云峰观星台的篝火晚会,以此做结。 由于技术原因,这一段直播是从整个星空谷一直到上门的观星台,只能由他一人来承担,所以对直播人员的身体素质、心理素质等各方面素质要求都极高。 张超预演过一次之后,经过慎重考虑,跟领导提出一定要更换直播人员,他自觉身体不适,而且凭着多年的经验判断,他自觉无法承担如此漫长的,需要大量体力的直播工作。 多少年的工作磨合,祁总和袁主任对张超还是非常了解的,这么多年的工作,从来没有见过他有退缩的时候,即使发着高烧的台风天,他依旧都是会带病坚持奋战在一线的编导。 张超竟然在这样关键的时候提出如此异于往常的要求,必然是经过再三考量的,因为直播人员紧缺,连机动人员有时候都是安排的第一个直播点位的编导担任,这就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简直就是一个萝卜好几个坑,张超也提出他可以替换到一个相对轻松一些的直播点位。 那么问题来了,现在不是说张超能替换到哪个直播点位,而是谁能够代替他的直播点位。 展会内部的直播点位由于走位复杂,场馆内部的分布不是短时间内能了解透彻的,原则上,展会内部的直播人员不可变动。 可是跟张超一起,在碧云峰景区承担直播任务的编导,只是对自己负责的那个点进行了比较深入的了解,现在情况紧急,再临时去了解,还涉及到少数文化,又是那么长的直播,领导对谁都没有信心。 祁总和袁主任犹豫不决,只能找到汤总一起研究解决方案,是不是考虑从千阳古城替换一个直播人员上碧云峰。 毫无疑问,对碧云峰景区的了解,没有谁能比路北岑更加透彻,甚至那些口播词,都是出自路北岑之手,但是她不仅没有直播经验,还是一个女性,体力上跟不跟得上,谁也不能保证,三个领导都是想想就否定了这个念头。 那么还能换谁呢?文梦冉肯定不合适,只剩下韦烨和林菲,两个人都跟路北岑一起上过观星台拍摄,对这个景区都有一定的了解,但是韦烨虽是男性,但直播经验寥寥,而林菲有丰富的直播经验,又怕她体力跟不上,那么漫长的天梯一般的台阶,是让人望而生畏的所在啊! 第205章 军令状 穿过黑夜后的黎明,一场中江电视台建台以来时间跨度最长,内容最为繁杂,地点跨度最大,转播车使用最多,直播相关人员最多的大直播就要在千阳这片古老的战场拉开帷幕。 对中江电视台,尤其是都市频道来说, 这就如同一场大战,号角即将吹响,主帅因手下精兵强将众多,可以很有底气地按照战场形势调兵遣将,以期达到大战顺利推进,战果最大化达到预期。可收官之战的将军却突然说他无法出征,这就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严峻的考验。 杨总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 迅速从千阳方面举办的嘉宾招待会上,赶了回来,看到张超一脸沮丧坐在会议室里,先是温声问了他:“小张,你怎么样,身体没有大碍?” 杨总一句话,直把此时心情极为复杂的张超问得眼眶泛红,声音都哽咽了:“对不起,杨总,我实在没想到,我……” 杨总脸上浮现出安慰的笑脸,轻轻拍了拍张超的肩膀:“这不能怪你,人吃五谷杂粮,哪能没个不舒服的时候,这件事你做得对,没有明知而硬上,我们都要感谢你,绝对没有责怪的意思,正是干事业的年纪, 回去以后, 一定要去好好检查一下身体!” 张超连忙点头:“好,杨总,谢谢,谢谢领导们,领导们就不用理会我了,现在把人选定下来才最为紧要。” 杨总看向祁总:“说说具体情况和你们的想法。” 祁总就把情况简单讲了一遍,又提到从千阳老城参与直播的编导里,选一个人去替换这个岗位,杨总听完,沉吟片刻便问道:“王伟呢?放在了哪个点上?” 袁主任立即答道:“他在碧云小镇跟碧云大剧院那个点,那场直播也很长,而且人流量大,小镇街头的表演部分,在设计直播计划时,有现场配合走位的部分,还有和群众的互动体验,没有经过反复预演, 是不太可能……” 杨总立即会意,到了现在这个时刻,王伟这个位置,就是无可替代的,想了想才沉声道:“你们把千阳老城这一组人都叫过来,大家一起开个会。” 袁主任立即去打电话通知,十分钟后,四个人都是一脸莫名进了会议室。 袁主任简单把情况说了说,路北岑和文梦冉相视一眼,都知道这个点不会是她俩这样的直播小白能搞定的,所以基本就是事不关己,只是默默当听众。 韦烨一反常态的坐在那里,满脸郑重,没有任何表情,杨总的视线从他脸上扫过,再看向林菲,语带温和问道:“小林啊,你是老直播了,要不你先说说你的想法,畅所欲言,是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林菲看了看坐在最远处的张超,会议室里的白色灯光把他的脸色照得越发显出些惨白色,整个人看起来很是憔悴。 林菲收回视线,便缓缓说道:“领导,我觉得,这个人选,我不太合适,如果由我和张超替换,有两个问题,第一,我在千阳老城不仅是担任第一个点位的直播,还要担纲机动编导,不知道……” 林菲话没说完,但是大家都立即明白,她的意思是什么,都把视线再次投向张超,他和林菲也曾经共事多年,自然很明白她这话实际上是不想刺痛自己,当即摇头道:“我可能,坚持不了那么久,而且,机动编导要对整个直播的内容都得了解,时间上也不允许了……” 林菲就是整个千阳古城区直播托底的那个人,动了她,就意味着牵一发而动全身。 会议室里沉默了一瞬,林菲又道:“我印象中,观星台那边的篝火晚会,是有少数的姑娘们围着篝火舞蹈的,直播在这个地方结束的话,从互动效果来说,我建议,还是让韦烨和张超替换。” “韦烨对星空谷的熟悉,跟我们这几个人都差不多,而且据我所知,他实习的时候,实际上是跟过甚至做过大型活动直播的。” 随着林菲话音落下,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韦烨,只见他一脸愕然看向林菲,大家都明白林菲所言非虚了,汤总立即想起当初韦烨进台里的情况,他比寻常应届毕业生晚来了半年,自己那位朋友就是韦烨的老师,c大传媒系教授,那时把他交到自己手上时,只是很遗憾的说了句,也是个没伞的孩子。 而韦烨的实习单位,是国视台新闻部。 但是韦烨到了中江电视台都市频道之后,对曾经的实习经历片语不提,只是志在专题部,一直水平也在线,不仅早就成为了专题部主力编导之一,而且还拿过专题奖项,所以也没有人会再去关注他的从前。 文梦冉见韦烨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思,反应最为直接,“可以啊,老韦,看不出来,你居然还是架隐形战斗机!” 会议室里紧张的气氛一下缓和了,几位领导和他们几个人一起笑了起来,都只是看着韦烨不说话。 见大家都看向自己,平日里性格有些跳脱的韦烨这下面色却十分认真,很是郑重地点头:“如果领导们信任,我会尽我所能,努力完成直播任务。” 杨总的笑容满带鼓励,看向目光坚定的韦烨,点头道:“好,小伙子好样儿的,关键时刻敢于站出来,接受重任,等直播圆满结束,庆功宴上,我要敬你一杯酒!” 韦烨站了起来,身姿笔直,目光如炬,整个人都比平日里看上去挺拔帅气了几分,语声像是立军令状一般坚定:“谢谢领导信任,保证完成任务。” 杨总挥了挥手:“好,时间紧迫,你和张超迅速去互助过一下稿子,争取今晚把内容都记熟,明天上午还有时间,你们再各自去走一遍自己的直播点位,你们俩先去,林菲,小路和小文,你们三个人留一下。” 看着两个人出了会议室,门被缓缓关上,杨总才缓声道:“知道留下你们三个人,是什么意思?” 第206章 难为之处 看着一高一矮,一个背影挺拔,一个脚步沉重的两个人,走出会议室,众人的心里,其实都是五味杂陈,这样的时候, 敢于正视并说出自己不行的老将,和敢于担当并用于承担的新人,同样值得人敬佩,却也难免让人生出几分唏嘘之情。 但是对于领导来说,尽快解决问题,并且尽可能堵死可能出现的问题, 在当下才是最为主要的。 林菲听了杨总的发问, 立即便答道:“杨总放心, 我会尽全力做好机动备播的。” 杨总点了点头:“小林,有你在,我们很放心,但是我希望,机动能不动就不动,”说完又把目光投向路北岑:“小路,你在张超的后面接力,他承担过多次直播任务,有丰富的临场经验,如果他坚持不下去,我相信,他也会找到合适的点结束直播,如果时长和内容不足,你这一棒,是最好的弥补位置,怎么样,有没有信心?” 路北岑有点愕然, 但还是很坚定地答道:“内容我都记得,今晚会再去熟悉一下,但是杨总,真有这么严重吗?” 杨总沉默地看向祁总,祁总叹了口气道:“张超这个人,如果不是真的出了状况,绝对不可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直播现场情况复杂,和预演的时候完全不同,人在高度紧张的情况之下,身体很有可能会达到极限值的,如果不是实在时间紧急,人手短缺,我都会让他休息的。” 紧接着,汤总就开始给她们打气:“小路,这些稿子都是你写的,万一有什么状况,你们俩人的直播之间相隔十五分钟,到时候导播都会跟你讲清楚, 你按照导播的指令来就行, 不需要太过紧张,万一时长撑不起来, 演播室也可以再调度,不管是演播室还是小文那边要拖拖时间,也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话说到这个地步,路北岑和文梦冉自然已经明白了领导们的忧心,当即便相继点头,这一场可能发生的直播事故,总算是有惊无险,从计划上躲了过去,但是具体什么情况,还得看第二天的实战。 三个人出了会议室,领导们却还不能散,这一个危机就暴露出了很多的问题,首先就是人才稀缺,当初都市频道要接下这场直播的时候,其实跟台里新闻中心是有过博弈的,新闻中心算死了都市频道自己搞不下来,他们就抱着摘桃子的心态,等着都市频道求上门。 当杨总去跟他们谈合作的时候,他们直接就亮底牌,活儿我们可以接,也在都市频道落地,但是直播团队直接就用新闻中心的团队,都市频道新闻部的人就不要插手了,大不了像以前所有别的大型直播那样,编导岗、摄像岗有个什么欠缺的,从都市频道抽调几个人来,补充一下空缺。 至于新闻中心派人去支援都市频道的直播,开什么玩笑?别到时候弄砸了还要让我新闻中心给你们都市频道背锅,砸招牌的事新闻中心可不能干。 而上不了台面的想法就是,我新闻中心为什么要去帮你都市频道历练队伍,把你的队伍历练强大了,好来跟我争饭碗吗?独食吃起来不香吗?更何况新闻中心的直播时长、价格以及活动规格,一直就是一种桎梏,卫视的平台不可能自降身价,灵活收费,多种渠道经营。 但是都市频道不一样,时长和价格以及活动规格只要达到一定的门槛,那就是可以灵活运用市场规则的,比如这次千阳的旅游大会,当地zf的收费并不高,但是布展、广告、推介、宣传片等等方面,都是可以补充直播收费的。 所以假设都市频道能历练出一支强大的直播队伍,就意味着占据了电视直播市场的巨大优势。 得到新闻中心这样的答复之后,三位老总关起门来一商量,总不能一直被人扼着喉咙干。 干脆,自己干,反正台里技术部的费用都是统一核算的,都市频道有能挑大梁的技术人才杜诚然,还有他带出来的几个徒弟,都可以和技术部完成对接。 主播人手上,也可以绕开新闻中心,靳枫这样的名嘴,不说私人感情上和杨总本来就不错,就是在工作上,这样的大型活动,如果没有请他出场,只怕他内心还会感到失落。 至于演播室里的主播,都市频道新闻部还是有两张王牌的,至于直播编导,不适合出镜的编导配主播放在展览馆这些点位上,适合出镜的编导撒出去,实在不行,再从其他栏目抽调几个人手,这架子也就搭起来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人才还是捉襟见肘,有点青黄不接的态势,尤其是这次打开局面以后,从长远发展来考虑,这是绕不过去的一个槛。 杨总苦笑着摇头:“人才流失太严重了,咱们这里就跟个培养基地一样,好不容易培养出来一个,被卫视或是别的地方一挖,就跑了,还是得多想办法尽可能留住人才啊……” 林菲三人进了电梯,这时候已经晚上十点来钟了,但是今晚这栋楼里住的工作人员,似乎都是不知疲惫的,出于大战前的亢奋状态,电梯里上上下下的人还挺多。 文梦冉拉着林菲进了她和路北岑住的房间,门刚关上,她就充分显示出了自己的八卦本性:“林姐,那个张超老师究竟怎么回事,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闹幺蛾子?” 林菲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才道:“都是熬的,他平时除了台里的工作,还会在外面接一点小片子来做,自己拍自己剪,有时候也帮别的杂志写点稿子,反正是能挣钱的办法他都会去试一试,不过我们这个行业,认真说工资不低,但是长期面临大笔的支出,那也是要愁死人的。” 说起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事情,文梦冉可能还没有太多切身体会,但是路北岑却比较了解,一个家庭长期面临大笔的支出,最有可能就是家里有个病人,便轻声问了出来:“是家里老人身体不太好吗?” 林菲点了点头:“这是一方面,还有很多别的情况,绝对算得上命运多舛的一个人,一句两句说不清。行了,你们赶紧再熟悉熟悉稿子内容,早点休息,保证充足的睡眠,明天一定不能出篓子!” 第207章 直播中 直播当天,上午展馆活动顺利有序进行,场面热闹火爆,直播流程推进得如同行云流水。 中午的直播是最轻松的一部分,基本都是在演播室进行,自然不会出现什么太大的误差,下午千阳老城区的直播已经如同拉满弦的弓, 也是最令都市频道内所有知情人担心的一场直播。 可无论如何,该来的还是会来。 下午直播倒计时,林菲早已做好准备,跟所有地面频道的其他直播人员一样,身着带着都市频道标志的蓝色翻领polo衫,化了点淡妆,显得她气色和精神都很好。 随着导播把指令给到林菲,倒计时开始之后, 林菲开始侃侃而谈,先说现场环境和游客,再采访了两位事先已经沟通好的游客,然后把向游客抛出的梗接回来,再说到千阳古城自然风景区独特的山川风貌和地理位置,然后把话题交回演播室,直播圆满结束。 随即,林菲便和摄像一起,坐上早就准备好的电瓶车,赶到下一个直播点位,随时准备救场。 到张超这段直播,设计的方案是从直播室的有关于独特地理位置片子,和主播的串播,过渡到现场看这个位置,张超的站位是从江边古城墙一览两岸无余,让观众有非常直观的带入感,在这个点位讲述千百年来千阳的重要地理位置,然后自然斜侧走位往驻军官府, 路上通过采访游人的形式自然过渡到千阳驻军府, 再走位到练兵场的演练。 到了这个时刻,路北岑也已经满血在心,做好了一切准备。 当路北岑比原计划早五分钟接到导播室电话时,心里就明白,张超那边,肯定是已经出了状况。 导播是新闻部曲主编,首先安抚了路北岑一句,直播很顺利,要保持,然后才跟她说,让她的直播从练兵场开始。 路北岑轻吁了一口气,还好上午四人到现场走位之后,反复研究了地形情况,做了一些调整预案。因为练兵场的后侧不远处,就是千阳文化特色街,千阳的非遗和本地文化,大多都和驻军练兵和出征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所以练兵场这一段,放在驻军府那边讲可以承上启下,但是中间是有个小片子会讲到其中的一部分,张超讲完驻军府直接接演播室, 然后把演播室串词稍做更改,播完片子之后,再由路北岑这边来介绍,也是可以的。 只不过路北岑就必须多走一个点位,演播室的镜头首先是给到演练画面的,一轮热血男儿铮铮铁骨展现一番之后,路北岑才开始她的直播,讲完这段,接一段现场观中的采访,她再从练兵场的侧门出去,过渡一段街头采访,再到千阳非遗艺术品和千阳特色文化产品。 这个时候,路北岑也无暇再去多问张超的情况了,只能心无旁骛地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江云锦和黄老太太坐在酒店行政套房里,开着电视观看直播,看见路北岑出现在电视里,江云锦才喊了坐在会客室里聊天喝茶的路旭升几人。 电视里的路北岑面对镜头镇定自若,面部带着自然的微笑,画面从铁血汉子过渡到淡妆轻点,显得专业又亮眼的女孩子身上,竟然有种万绿丛中一点红的出其不意。 蒋中泽的视线被画面里的女孩子深深吸引住了,她说了什么,讲了什么故事,反倒变成了背景音,来了这么多天,除了第一天晚上见了一面,同一个城市待着,其实连住宿的酒店都相隔不远,竟然忙到根本就没有机会再见,每天晚上十点来钟打电话,她也依旧还在忙碌中。 可是蒋中泽也没办法抱怨什么,毕竟,就连路旭升夫妻过来,她也没有时间来看望一下父母。 是真的很想她啊,想到有点想隔着屏幕把她拉出来,抱在怀里的冲动。 几分钟的直播很快就过去了,大家都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路北岑消失在画面里,黄老太太便感慨道:“小北这是费了心思哦,讲一件手工艺品,都能倒挖几千年的文化,不说我们这些从外地来的人,还真不知道这其中蕴含了这么深的内涵。” 蒋老爷子也忍不住点头:“小北这孩子,落落大方,内有沟壑又不骄不躁,旭升,你们把孩子培养得很好!” 路旭升和江云锦本来还有点抱怨女儿太忙了,这一下从电视里看到女儿出现在这样大型活动的直播里,还表现得那么优秀,心有喜悦却不好当着外人表现出来。 倒是阿皓笑道:“外公,这才哪到哪啊,千阳这些片子,应该都是我姐做的,前两天跟千阳那位卓领导一起吃饭,他还很是欣赏地夸赞了几句,对,泽哥?” 蒋中泽脑子里还全是路北岑,听到阿皓的提问,眼睛还在电视屏幕上,仿佛盼望着那个人随时还能出现一般,想也没想就点头:“对的,就是今天上午我们在展馆大屏上看的那两个大型宣传片,还有在展馆里播放的那些非遗的片子,包括今天下午插播的这些短片,都是她做的,还有,直播里面所有关于千阳的文案,都是她写的……” 江云锦不着痕迹地扭头看了蒋中泽和阿皓一眼,没有说话,心底却划过一丝异样。 路旭升听这么多人都夸自己女儿,再不说几句就不合适了,便点头道:“难怪她从去年到今年忙到这个程度,我们做父母的都见不上几次面,孩子不容易啊!” “小冉姐出来了,这是我姐在台里关系最好的一个朋友,家里是专门做酒店行业的。”阿皓指着电视里的文梦冉嚷嚷道。 祁渊朗是站在人群里看着文梦冉对着镜头,一脸俏皮的笑容,侃侃而谈,千阳美食在她活泼的语言中,那种香气和美味,仿佛能从镜头里传播到千家万户每个人的鼻息和舌间。 真是个灵动有趣的女孩子呢,祁渊朗自己都不知道,他看向她,嘴角都是不自觉地翘起来…… 第208章 成功和苦难 208 文梦冉顺利完成直播任务,热闹的人群散开,祁渊朗从人群里走出来跟她打招呼。 文梦冉的笑容才挂了一半上脸,就看见一直在躲镜头的林菲和摄像,还有路北岑满脸凝重,正在聊着什么,她只是很敏感地觉察出,应该是出了问题,便冲祁渊朗示意了一下,朝同事们那边走了过去。 “怎么了?张老师他们那一组人呢?”文梦冉看了看,这边四个组的人到了三个,张超那组的摄像加他自己,全都不在。 此时的林菲,已经完全从紧张的备播状态中解脱出来,松掉发条的弦状态有点疲累,心情还很沉重,她是亲眼看到张超倒下去的,她却什么都不能干,只能赶紧赶往下一个点做备播。 路北岑在接到导播指令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前面出了问题,但是她也只能先做好自己的工作,然后赶过去跟上林菲,还不能打扰她继续去做备播。 林菲十分凝重地回答了文梦冉:“直播的时候晕倒了,刚他那边的摄像给我发了短信,说是已经救护车送到医院了,医生正在做检查,但是情况并不乐观,应该不是普通的疲劳导致的晕厥。” “我们去医院看看,反正现在我们的直播任务也完成了,领导们估计现在分身乏术,场馆那边要闭馆了,碧云峰那边的直播马上开始,至少要七八点钟,领导才能抽身过去。” 路北岑对整个直播流程和活动时间,以及每一个点的负责人都非常清楚,本来人手就不足,加上这种异地直播,都是住宾馆的,后勤保障的人都是一个顶好几个,这会儿顾不上送去医院的同事,是很有可能的。 几个人分工,摄像回去还设备,林菲她们三个人先去医院。 到了这次活动的保障医院,找到急诊科,就看见跟着过来的摄像尹宏海,正一脸呆怔靠坐在急诊抢救室外面的椅子上,或许用呆怔这个词也不对,确切地说,他应该处在失魂落魄的状态下。 林菲和路北岑交替着喊了尹宏海好几声,他才从失魂的状态中反应过来,直觉先问了直播:“怎么样,后面接上了吗?没有出岔子?张超他尽力了,是拼尽了全力才说了那段结束语,我看他掌心都被自己的指甲捏紫了……” 这是张超已经在晕厥的状态,硬是通过这种肢体的痛感,让自己保持最后一丝神志清明,直到完成结语,观众是看不出有什么状况的,真正知道出状况的,只有导播室和林菲几人,张超如果不是被抬上了救护车,可能连现场的观众都没发觉出了什么问题,因为他连晕倒,都是缓缓坐下去的…… “没事,小路都给补上了,张超他怎么样了?”林菲问道。 尹宏海摇了摇头:“好像不太好,急诊ct结果还没有最终出来,但是医生大概跟我说了一下,脑袋里有肿瘤,而且有三个,林菲,你说这要是真的,张超他,他们家,还怎么过啊……” 尹宏海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开始更咽,抛开多年同事不提,在新闻部,尹宏海和张超平时配合就多,关系也最为亲近,这些年,张超是怎么过来的,他最了解。 林菲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张超家的情况,她也很清楚。脑袋里长了瘤子,不管是良性还是恶性,都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还有三个,大概率就是恶性的了。 张超家这样一个苦难重重的家庭,还能再承受得起这样一次雪上加霜的打击吗? 见两人表情都是一脸凝重不说话,路北岑出言安慰道:“现在应该还没有确诊,千阳毕竟只是个地级市,总要转回湖夏去做了详细检查,确诊了再做打算。” 这样的时候,谁都抱着一丝侥幸,希望没事,希望是误诊,连文梦冉这么个乐天派都开始跟着叹气,几个人一时都没有了说话的欲望,在旁边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只能等领导来了再说。 文梦冉看几个人都是一脸的疲惫,嘴唇发干,很自觉悄悄走出去找了个商店,买了几瓶水回来。 喝了点水,林菲才把张超家的情况讲了一遍。 张超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出门打工,因为一场车祸,被一波带走了,关键是那时候道路还没监控,肇事方直接逃逸不见,根本没找到人。 打那以后,张超就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可爷爷奶奶经历了丧子之痛,身体也不好,管他吃个饭还行,至于读书,基本上就是靠村里人众筹。 张超的媳妇吴芳和他是初中同学,当年张超初中毕业,家里爷爷病重,书读不下去了,只能出去打工挣钱给爷爷治病,打了两年工,爷爷没救回来,吴芳劝张超重新回去上高中考大学。 张超何尝不想读高中考大学,可是现实真的是叫人很无奈,吴芳虽然读了高中,但是成绩很一般,考大学没什么希望,干脆高三辍学出去打工,供张超上学,吴芳家的父母对女孩子上不上学的事不是很在意,虽说知道张超家里穷,但张超这个小伙子,他们还是能相中的,就没拦着闺女。 就这样,吴芳在外面打工,供张超上高中考大学,张超这人也很知道感恩,大学毕业进了电视台,就跟吴芳结婚了。 两个人在湖夏白手起家,从一文不名,到成家立业,买了房子,有了小孩,还要给双方的老人养老,然后就是各种苦难的继续加持,张超的奶奶眼睛看不见了,吴芳的父亲肾衰竭,全都靠两口子挣钱,如今张超这个家里的顶梁柱又出现了这种情况,吴芳靠做房产中介的收入,真能顶得住这个家里所有的苦难吗? 随着展览馆的关闭,旅游大会第一天行程圆满结束,根据现场核算,第一天交易额度就破了亿。 到直播顺利结束,祁总看着镜头里韦烨的惊艳表现,却没有一丝像往常那般看见人才就想撬一撬的兴奋,医院里的张超,让他心头如坠巨石般沉重…… ------题外话------ 电脑下午才拿回来的,所以今天就当热身了,明天恢复正常更新。 第209章 端倪 “阿皓,给你姐姐打个电话,问问她什么时候过来,这都六点多了。”江云锦看见电视机屏幕角落上的时间,已经显示过了六点,可说好直播结束就会过来的女儿,却没有任何动静,忍不住有点心焦。 路旭升连忙制止:“不说直播期间,不让打电话吗?她要是工作结束了,肯定会打电话过来的。” “这不已经结束了吗?都结束有一个小时了,不会是出了什么事,今天这外面车可够多的……” “妈,妈妈妈妈妈,您别有什么事就往坏处想啊,没事没事,我姐发了短信的,说是有个同事出了点事,他们现在在医院呢。”路北皓扬了扬手里的手机道。 “你看你这孩子,你也不早说,既然在医院,你打个电话过去问问,要不要帮忙,要是不要帮忙,也好问问她什么时候能过来,你去接一下,帮她取一下行李也好,这都到了饭点了,老人家吃饭要定时……” 黄老太太笑看着江云锦跟阿皓很是随意的碎碎念,跟寻常母子之间全无二致,心里有一点点酸涩,却也觉得挺替阿皓高兴,便挥了挥手轻声道:“不要紧,我这坐了一下午,这会儿一点胃口都没有,不过打个电话问问倒是应该的。” 阿皓下意识从自己裤子口袋里摸手机,却突然发现自己手里已经有了一个手机,还好这手机的密码他也知道,连忙收回手掩饰着开始输入密码拨通路北岑的电话…… 可阿皓这个举动,却被江云锦看了个正着,初夏的衣服薄,他西装裤口袋的地方明显有个手机的形状,那他手里那个手机是谁的?江云锦不着痕迹看了眼坐在阿皓身边的蒋中泽,心里的疑窦继续扩大。 汤总跟千阳方面的一位工作人员一起赶到医院的时候,张超刚刚苏醒过来。院方神内和神外的主任也一起到了急诊室,看过那张脑部ct,都是一脸遗憾地摇头,神外的主任满脸凝重道:“目前的情况,建议最好转诊到w大附属医院,要做增强ct,确认是否别的地方癌变转移。” 路北岑和文梦冉站在人群的最外围,听了这句话,饶是和张超并不很熟悉,也跟着嗓子发紧,心在往下坠。 阿皓的电话打进来,铃声在急诊主任办公室里压抑的气氛下,显得份外刺耳,路北岑连忙把电话声音掐灭,汤总抬头看了她们三个人一眼,缓声道:“你们三个也累了,先回去,都待在这里也无济于事,等下就要办转院了。” 三个人最后上了祁渊朗的车,都有些郁郁,谁也没有说话的精神。不过在新城下车的时候,路北岑去了父母住的酒店,林菲回台里包的宾馆,而文梦冉则十分干脆地跟着祁渊朗去约会了。 听说有车回新城,江云锦的注意力只是暗暗放在了阿皓那台手机上,虽然那手机和阿皓的长得一模一样,但是她就是直觉那不是阿皓的手机,果然就被她发现,阿皓挂了电话不久,便不着痕迹把手机给了蒋中泽。 这就不由得江云锦不多想了,如果蒋中泽直截了当说他给路北岑发了短信,站在替老人考虑的角度,虽然也不对劲,但起码还能说得通,可他却把那条短信拿给阿皓来说,这就有点奇怪了。 路北岑和蒋中泽在谈恋爱?这不太可能?但是年轻人的事情,谁又说得清楚,更何况还是这样两个各方面都很出色的年轻人,互相被吸引,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江云锦心里在打鼓,可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只是暗暗打量过蒋老爷子和黄老太太,他们是知情还是也跟自己一样,被蒙在鼓里? 他们知不知道不确定,但是阿皓肯定是知道的,说不定这里面还有他的事儿,至少他是乐见其成的,不然也不会帮着打掩护。 要不要找阿皓问问,他们究竟是不是在谈恋爱?如果是,那么已经进展到了什么程度?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可问了阿皓,就相当于挑明了,反而就被动了,那自己到底是点头呢还是不同意呢?关键是,路旭升又会是什么想法? …… 直到路北岑出现在众人面前,江云锦心里早就千回百转,暗自调整好角度,把蒋中泽瞬间就亮起来的眼神,还有嘴角泛起的笑容,都收进了眼底。谁不是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不管他们俩是不是在恋爱,自家女儿又是个什么想法,蒋中泽眼底的光,骗不了人。 路北岑挤出一丝笑容,跟大家打了招呼,路旭升见女儿连直播的台服都没换,脸色也不太好,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我看你们直播挺成功的啊!” 这会儿路北岑倒是很想倾诉一下,憋在心里实在有点难受:“好险出事,幸亏我前面那个直播点的同事经验丰富,拼着把自己掌心掐紫了,保住了直播没出事故,但是他直播完就晕倒了,ct显示脑袋里有三个肿瘤……” 蒋家三人都是从事医药行业的,路旭升也做了多年的医药销售行业,自然都明白这样的情况,多半不妙,反倒是江云锦问了一句:“那是要做手术吗?” 路旭升摇了摇头:“应该立即转院去湖夏,千阳不具备确诊和治疗能力,这种情况,恶性肿瘤的概率很高,而且很有可能原发部位还不在颅内,你们有领导过去了吗?需不需要我们搭把手联系医院和医生?” “这会儿应该在办转院,我们领导很重视,这个老师是我们台里新闻部的主力编导,又是在工作期间倒下去的,但如果是恶性肿瘤,到底有没有得治啊?” 路旭升沉声道:“现在还没确诊,说不清楚,恶性肿瘤要看分期和分型,这个急不来,等确诊再说。咱们先去吃饭,大家都饿了,老人家都在等你吃饭呢!” “不好意思,我先去换身衣服。”路北岑知道,这事确实一时半会儿急不来。 第210章 遇见 今天的千阳,即便到了夜晚九十点钟,依旧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蒋中泽在酒店大堂等到了终于被江云锦放走的路北岑,也等到了久违的二人时光,又怎么舍得就这样送她回宾馆。 “累吗?”蒋中泽眼里闪烁着喜悦的光,冲路北岑伸出手,如果不是大庭广众,他最想做的,其实是干脆把她抱进怀里。 路北岑犹豫了一下,才把手放到蒋中泽的掌心里:“嗯,一点点。” “那,散散步再送你回去好不好?”蒋中泽知道路北岑肯定累,但是她既然说一点点,应该也是不想就这么和自己分开的。 路北岑点了点头,蒋中泽很自然地把她背上的黑色双肩包背到自己身上,再牵着她的手,在五月的夜风里,往江边走去。 霓虹在江水两岸闪烁着璀璨的光,这个时间段,新城区江边的景观带人流已经不多了,找夜生活的,都去了老城区,就是隔着江水和地势的差别,都能感受到江对岸的熙攘。 即使不说话,就是这样手牵手,在夜风中散步,也充满了甜蜜的宁静感。 穿过一片明亮的灯带,路边有一排供游人休息的座椅,蒋中泽拉了路北岑坐下,然后很自然地把她搂进怀里。 “你能休息几天?”蒋中泽轻声问道。 “你们要哪天回去?我可以陪陪黄奶奶和我妈妈,好像,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跟我爸妈一起出门玩过。”路北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酸涩。刚刚在母上大人房间里,她不经意说起这句话时,言语之中,是掩饰着遗憾的。 蒋中泽用温热的手掌轻抚怀里女孩子的后背,轻声安慰道:“小时候是他们忙,长大了是我们忙,以后做好时间时间,我们一起陪老人多走动走动,嗯?” “我以前,刚回家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其实是巴不得他们不在家,反倒是阿皓对他们的期望更高一些……”路北岑想起刚回路家那段时间,经常会觉得这对父母把自己找回来,就是为了完满而完满。 “其实很多时候,不是不想见,也不是不想陪伴,就是情非得已,比如这几天晚上,你可是连跟我打个电话,都说不了几句话,我现在都给自己养成了一个习惯,想你的时候就练字,就这几天,已经写完了两本字帖……” 路北岑靠在蒋中泽怀里,听他轻声抱怨,侧仰着头不自觉笑了出来,蒋中泽爱极了她这个模样,低下头就亲了上去,深深浅浅如同恋人间的私语,诉说自己的想念。 等终于把这几天练字时反复想过的那些辗转低回的思念都发散了出去,两个人的心里,都被填得满满的,蒋中泽才轻声道:“我准备这两天,找机会跟叔叔阿姨说明白我的心意,好不好?” 路北岑心里空跳了半拍,许久之后才出声:“要是,要是他们不同意怎么办?” 蒋中泽捏了捏路北岑挺翘的鼻尖,轻笑道:“按照阿皓的说法,你在你们家,应该是最说一不二的人,怎么突然这么多担心,是对我没有信心吗?” 路北岑撅了撅嘴:“我能说以前是我不懂事吗?现在他们都上了年纪,我也不能永远都只按照自己的想法横冲直撞,你都说了,很多时候都是情非得已,我爸爸和你们家,应该不是看上去这样一团和气?” 蒋中泽有点讶然地看了路北岑一眼,他以前虽然觉得她确实很聪慧,但肯定说不上心思玲珑,现在看来,玲珑不玲珑的,完全看她自己愿不愿意。 但是蒋中泽并不想让路北岑去烦恼那么多,她其实是个愿意把生活过得简单的人,既然她追求简单自在,他就得尽力不让那些复杂的事情来扰乱她。 “我们家,态度其实很明确了,爷爷奶奶都很喜欢你,叔叔那边,有爷爷奶奶在,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是阿姨的想法,我就有点摸不准,不过不管怎么样,只要你愿意站在我旁边,我就有信心。” 路北岑看了蒋中泽一眼,有点犹豫道:“我妈好像可能也许,发现了点什么,晚上我爸出去跟朋友喝茶,她探我话来着,先是把你夸了很久,然后说了点别的什么,又绕回来问我,最近这么忙,是不是除了忙工作,还忙着谈恋爱了……” 蒋中泽嘴角勾起来:“那你怎么说的?” “我还能怎么说,找个别的话题支吾过去了,那时候我被她东一榔头西一棒地,问得云里雾里,这会儿想起来,总觉得不对,你说不会是阿皓跟她说了什么?要不是黄奶奶那里?” 蒋中泽失笑摇头:“不可能,阿皓和我奶奶那里都不可能,多猜无用,反正这两天我会找机会郑重地求未来老丈人点头,你……” “讨厌不讨厌,谁说要嫁你了,就未来老丈人了?”路北岑从蒋中泽怀里挣扎着要坐直身子。 “咦,原来你撒起娇来,也这么可爱,你看你撒的这个娇,也就我接得住,你不嫁给我,还想嫁给谁?”言语回击的下一步,自然是行动,反正人在怀里,温暖柔软,可就是怎么亲都觉得不够该怎么办? 不想回去怎么办?回去也可以,把怀里这个人一起打包带回去行不行? 夜已深人已静,蒋中泽恋恋不舍:“你说人为什么想成家,是不是就是因为舍不得分开,每天都想看着这个人入睡,醒来之后第一眼能看到这个人?不想放你回去怎么办?” 看着眼前喝洋墨水长大的男人说着土味情话,路北岑脸上在笑,心里却被这句话戳到了,好像,貌似,自己也有一点舍不得跟他分开的感觉呢,也许,不是一点,而是更多,原来,这就是想和某个人长期绑在一起的感觉? “走,太晚了,明天我一大早就会过去的。” “明早我们有个会,不一定能见到你。” “我会过去跟你们一起吃早餐,这样总行了?” 蒋中泽像个要糖吃的孩子,眼睛亮了亮又摇头:“还是不要了,你好好睡一觉,这段时间你都累瘦了,我心疼,明天晚上我和阿皓会过去碧云峰跟你们一起共进晚餐的。” 蒋中泽拉着路北岑的手,原路返回,送她回酒店,要经过蒋中泽他们下榻的这个临江的五星级酒店,再往前走三四百米,两个人低声聊着些没有营养的天,说说笑笑穿越正对着酒店大门的斑马线,一辆黑色的奔驰越野停在大门口。 片刻之后,两个人走到酒店近前马路边的花坛处,酒店门口的黑色奔驰越野开走,没有了遮挡,奔驰车上下来的那个人,视线堪堪扫过两个人,笑容就那样僵在脸上…… ------题外话------ 状态低迷,很低迷…… 第211章 长夜难眠 路北岑洗完澡,刚好碰见文梦冉进门,房间里昏黄的灯光都难掩她脸上的光彩。 “有个词叫眉目含春,今天我算是看到了真实而生动的写照了。”路北岑扬了扬下巴,冲文梦冉从头打量到脚,再从脚打量到她脸上,然后定定地闲闲打趣着。 文梦冉把双手放在路北岑的肩膀上,转向对着卫生间门的落地镜,两张脸齐齐落在那镜子里,呵呵笑道:“咱俩也算是彼此彼此,原来,这种表情和状态叫眉目含春啊,那我前几天就在你脸上见识过了。” 两个人在镜子里相视而笑,突然想起今晚那一幕,被洗澡水冷却过的尴尬,再次翻涌上来,路北岑表情变得有点古怪。 “怎么了,你这是,表情不太对啊?”文梦冉扯下路北岑手里的毛巾,干脆开始给她擦起了头发。 “今天他送我回来,被我爸爸碰见了……” “嗐,我还以为是什么事,碰见就碰见了呗,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你也不可能永远不告诉你父母你谈恋爱了,不过,话说你俩不会是闹着玩的?” “要有那么简单就好了,本来他是准备这几天找机会跟我爸爸聊一下这件事,我们两家的关系,你也知道,可现在这种情况,就更复杂了,你都不知道我爸当时的表情,我从来没有见过,就是那种天气突然从阳光万里变成乌云压顶……”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然后他就定定地看了我俩好久,却好像没看见我俩一样,转身进了酒店,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回来的,就好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你说我明天怎么去面对我爸妈啊?” 文梦冉脑袋里构建了一下那副画面,很久之后才开口:“也或许,你爸爸只是没想明白要怎么面对自己的宝贝女儿恋爱了,而且恋爱的对象还是个天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打转的熟人,就是那种好不容易种好的西瓜,被最意外的那个人给拱了,你知道那种感觉?” 路北岑舔了舔嘴唇,有些无奈道:“虽然能明白,但我总觉得他那表情太过怪异了,也许不仅仅是这样。” 文梦冉想了想又道:“你说的也不无可能,但是,明天太阳依然会升起,你想这么多都没什么用,还不如理清楚一下你究竟准备怎么办。反正他们无非就是同意或者不同意两种,如果同意,那皆大欢喜,如果不同意,你要怎么办?” 路北岑想起今晚蒋中泽牵着她的手,即使迎着父亲从晴到阴的表情,却没有丝毫要放手的意思,尽管那时,他的手心在出汗。 而自己在那一刻,尽管尴尬到已经能用脚趾在地面抠出一栋别墅了,也没有任何放手的动作,突然心里定了定:“那就复杂的事情简单化,无论将来如何,起码现在,我们很相爱。” 文梦冉耸了耸眉毛,把毛巾塞回路北岑手上:“那就行了,你们又不是小孩子了,都知道自己要什么,爱情和婚姻,虽然说是两个家庭的事情,但是有时候,其实还真就是两个人的事情。我洗澡去了,明天祁某人要给我们当司机,他说要好好感谢你这个红娘一下!” 路北岑忍不住笑了出来:“那可算了,谢媒酒可以喝一杯,谢媒车可不敢坐,我才不想当那个超级大灯泡呢。” 灯早就熄了,江云锦一觉醒来,感觉到床上除了自己,路旭升不见人了,起身出了套间,却看见他坐在落地窗前,一个人看着外面,两岸的霓虹早已经熄灭,零星的路灯怎么也照不亮滔滔江水远流的方向…… “你这是怎么了,好多年没见你失眠了。”江云锦走过去,挨着路旭升轻声道。 沉默了许久,嗓音带着点嘶哑,路旭升勉强笑了笑:“没事,就是晚上喝茶喝多了,睡不着。” 江云锦愣了愣,突然笑了起来:“你猜我信不信,从年轻到现在,别的我都不佩服你,就是会睡觉这本事,一般人可没有。” 路旭升把江云锦搂进怀里,也跟着笑了笑,却突然道:“要是,我是说如果,小北恋爱了,但是那个恋爱对象,你不赞成,你会怎么办?” 江云锦眨了眨眼,想起蒋中泽那些小动作,再想想路旭升难得一见的失眠,无声地笑了起来,却把问题又抛回去了:“要是你不赞成,你会怎么办?” 路旭升怔了怔,侧过头看了江云锦一眼,见她脸上尽是了然的微笑,心下动了动:“你早就知道了?你知道你还不告诉我?我今天真是头一回,特烦我怎么眼睛那么亮。” “我知道什么了我就知道,晚上也没发生什么事啊,你这莫名其妙的,到底怎么回事?” “你看你这表情,你这就是明知道还要跟我打马虎眼,你到底是么时候知道的?小北自己告诉你的还是?” 江云锦见丈夫的心情不像之前那么沉郁了,也就不再故意扯些有的没的了:“这样,你先说,我再说,也算互通有无,公平?” 路旭升都被江云锦逗乐了:“这女儿谈恋爱的事,怎么还跟公平不公平扯上关系了?” “那不然呢,你到底说还是不说,不说我睡觉去了,反正我不失眠。” “好好好,你心大,我跟你说,刚晚上我回来的时候,碰见咱们小北跟阿泽在一起,手牵着手,阿泽背着小北的包,我盯着他俩看了很久,那个手,就愣是没松开,没有一个人有松开手的迹象……”路旭升想起刚才那一幕,着实有点辣眼睛的感觉,越发觉得血又开始往头上涌。 江云锦没说话,却又笑了起来,直直看着自己丈夫。 “不是,你倒说句话啊,你不觉得愤怒,不对,也不是愤怒,就是难过,好像也不对,反正……” “我说你主要是酸了,你放在心尖上的宝贝,从来没有跟你撒过娇,从来没有像别的女儿跟爸爸那么亲热地挽着手走路,这就突然要被别人牵走了,你这当爹的,能不酸吗?”江云锦笑吟吟打趣丈夫。 “你这话说的,别说她就是谈个恋爱,就是嫁人了,那不还是咱们女儿,我主要是觉得,蒋中泽这事儿做得可不厚道,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就敢对小北下手,不是,关键是他怎么就下得去这手的,小北那,虽然,但是,那不也跟他妹妹差不多吗?” “诶,你这话就不对了,你都能这么想,那外面的人又会怎么说?再说了,两个孩子都是好孩子,相互吸引也很正常,咱们谁都是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你说那要是互相看对眼了,那是什么莫须有的兄妹关系能拦得住的吗?”江云锦瞪了丈夫一眼,又继续道: “再说了,小北可是很有分寸的,从来就没有把蒋中泽当成哥哥,我看蒋中泽也从来都没有把小北当妹妹,甚至是带着审视和考量的态度来看小北和我的,但是我们小北这样的好孩子,看着看着,就看到心里去了,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不是,我怎么听你这意思,是有点乐见其成?这里面的复杂关系还要我跟你再说一遍?” “你跟我嚷嚷有什么用,这复杂不复杂的,就算小北不知道,蒋中泽难道心里没数?就算他也没数,蒋家二老该是最心知肚明的?他俩突然回国,你不都觉得奇怪吗?现在这个谜底已经揭开了,蒋中泽才是最上心的那一个!” 江云锦这番话,让路旭升彻底清醒过来,半晌之后才道:“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我只希望我女儿幸福快乐,我就问你一句话,要是小北乐意,你敢在她面前说个不字吗?前面有那个什么李总,现在是蒋中泽,也许未来可能还有别的什么人,不管她和谁谈恋爱,你就明知道那是个火坑,是不是也得战战兢兢在旁边护着?” 路旭升颓然无语,妻子说的是自己,何尝又不是两个人共同的心理阴影,前面十几年,因为他们的过错,让唯一的女儿吃了那么多苦,在那样的家庭环境里长大,却还得了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儿。 心里的愧疚和疼痛,那就不能挑出来说,转化成现实,在女儿面前,两个人是近乎一致地小心翼翼,只要能看见她开开心心地笑着,那就是一种莫大的恩赐了。 更何况这个女儿还从来都不提要求,更不要说什么过分的事情,就是给她的,都还在往回推,好不容易有了现在的局面,要跟她说个不字,两夫妻自己心里都有数,谁也张不开这个嘴。 “可他,他要是要带小北去国外定居,往后咱们可就是鞭长莫及,他那个姑姑,小北就是受了欺负,连哭都没地方哭去,到那时候,咱们又该怎么办?”路旭升语气里尽是颓然。 “你想太多了,别说从恋爱到结婚再到一辈子白头的事儿很遥远,人一辈子多少变数,如果真有一天要分开,那时候的痛楚大约也就是没有感情了,可现在是你侬我侬的时候,硬生生拆散,不一样还是痛?” 江云锦抬起手,轻轻抚了抚丈夫的手臂,叹了口气继续道:“既然除了幸福一生,下剩的就是伤痛结尾,都是痛,不过就是现在痛和以后痛的区别,但是那又有什么区别?” “你的意思是,咱们就不管了,让他们自己去折腾?” “我可没这么说,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不乐观一点,也许小北和阿泽,有这个白头到老的缘分呢?” “可你想过没有,咱们再乐观,谈谈恋爱好聚好散都好说,但凡涉及到婚姻,你想想我让你受的那些委屈,你还忍心让小北再受一回吗?” “我受了什么委屈?我要嫁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你那些财产,这些年,我不都过得挺好的吗?再说今时不同往日,至于阿泽的姑姑,我觉得她还没那么大能为,能把手伸到侄子的婚姻上,更何况,蒋家二老这次来,我估摸着一方面,是为了看看小北,二来,何尝不是一种低姿态?” “还有一条,这几天我隐约觉察出一点这个意思,他们可能还有叶落归根的心思,如果我猜的是对的,那就说明,阿泽很有可能要定居国内了。” 路旭升有点讶然地看向妻子:“你连这个都看出来了?我怎么没感觉?” “你就是当局者迷,当然我说的这些,也都不过是我的猜测罢了,你看阿皓和阿泽联手做的这个项目,没个十年八年的,很难形成规模,蒋老爷子亲自回来,说明他们蒋家对归国投资,是很有野望的……很晚了,你们明天还有一整天的日程,睡觉!” 江云锦拉了路旭升起来,两个人相携往房间进去,路旭升躺上了床,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说我明天要不要去问问阿泽。” 江云锦耸了耸眉,失笑摇头:“问什么?” “当然是问他和小北什么打算啊?” 江云锦侧过身在黑暗中看向路旭升,嘴角噙着笑:“你还真是乱了方寸啊,你就说你以什么立场去问?他要是想当你女婿,不得亲自恭敬求告?他们要是还没到那一步,你去问了,倒显得好像咱们在逼他,再说他现在的态度,以及他怎么处理这件事,正好咱们都可以再看看这个人,也能叫小北看看不是?” 路旭升愣了半天,才转过身躺平了:“那,睡觉!” 蒋中泽是真的睡不着,洗了澡躺上床,翻来覆去,路旭升那变幻莫测的神情反复在脑海中回放,那是他从来没有在这个曾经的姑父脸上见过的一种表情,他常态情况下都是和蔼可亲,为人温和的,以至于让蒋中泽都忽略了他也有那样让人捉摸不透的一面。 蒋中泽苦笑着坐起身,想着那也是单枪匹马还带着个孩子回国,都能在国内杀出一片天,创下如今这番事业的人,他表面的温和和曾经毫不留恋的决断,在这一刻,在蒋中泽心里,终于和那个变幻莫测的神情重合,这位未来老丈人,在视若心头宝的女儿的事情上,绝对没有那么好说话! 前路漫漫,唯有练字,长夜漫漫,握着笔的手上,残留着她坚定不放手的余温,有个人,虽然现在不在眼前,却能和自己并肩而立的感觉,是真的很好很好…… 第212章 悲喜不同 从初秋到初夏,不过三个季节的轮换,碧云峰的古井温泉已经变幻了模样,野趣依旧尚存,半山之处层级递进,多了好几个精致而私密的中式庭院,玫瑰和蔷薇盛开的五月,花墙上怒放的鲜花铺就了曲径通幽。 这样的旧貌换新颜,让曾经无比熟悉这地方的路北岑都大为侧目,文梦冉很有成就感地把手搭在路北岑的肩膀上,不无得意问道:“怎么样,没有辜负你这双发现了宝藏的眼睛?” 路北岑笑得眉眼弯弯,连连点头:“可以哦,我都恨不得再拍一遍。” 文梦冉哈哈笑了出来:“你看看你,看见美景就想着要拍到片子里,要不你回头再给这园子专门拍个片子?” “我是很愿意拍的,不过现在这温泉要吸引的客户群,应该就是比较高端的了,拍不拍片子的,好像也没什么太大意义。”路北岑笑道。 “千阳那个宣传片播过之后,这个古井温泉的预定电话都已经被打爆了,可我都有点舍不得现在就这么开放了,无论如何,得让你先感受一下,我给你预留的这套庭院,是看那片银杏林子的最佳视野,你发现的这份美,总得让你先体验一回。”文梦冉是真的很有成就感。 黄奶奶和江云锦走在后面,看着这份鲜花着锦的美,都只觉有些目不暇接。黄奶奶笑呵呵道:“这地方可真好看,我这上了年纪,就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 江云锦也笑着点头:“这花墙是设计得漂亮,看上去却没有一点设计的痕迹,就好像自己漫无目的生长出来的一样。” 文梦冉回头笑着介绍道:“黄奶奶,江阿姨,其实这地方,你们应该在小北拍的千阳那个宣传片里看过,就是那一大片金黄色的银杏林子那个画面,当时我第一次跟小北一起来勘景的时候,就被这个地方吸引了,我还很奇怪她为什么不拍碧云峰大酒店的那个新温泉,非要来拍这里,来了我就知道为什么了。” “记得记得,那一段好像是仙气飘飘的,看上去是真漂亮,我们当时还在聊说要到那个地方去逛逛,但是这好像和那个片子里面又不太一样啊。”江云锦笑着回应。 “妈,一年四季呢,各有各的美,我们拍的时候是秋天,银杏正好金黄,现在应该都是绿的,不过就有这么多花可以看了。再说这地方被小冉她们家这么大手笔一弄,可是和从前不太一样了,那个片子里,这温泉的近景其实我用的不多,因为不管怎么拍,都是一种颓败美,我们喜欢甲方未必喜欢……”说起专业,路北岑话倒多了起来。 黄奶奶笑呵呵道:“这地方山好水好空气好,估计一年四季都有美景可看,是个养人的好地方啊!” “黄奶奶,您要是喜欢,尽管住,小北在我这儿,就是无限期,要不是她,我都不知道这么块风水宝地。现在还没有正式开业,我是想夏天开业,反其道而行之,所以就引进了一些夏季养生的项目。” 路北岑笑吟吟打趣道:“你这空头支票开的,就是明摆着算死了,我没那么多空闲时间,在你这儿住着养生呗,还不如直接送几张卡,让我们江女士拿去送送人情来的实在点。” 文梦冉笑嗔道:“你看你这人,看破别说破还不知道吗?黄奶奶,江阿姨,这地方餐饮提供两种服务,一种是前面碧云峰酒店的厨房送餐过来,还有一种是送菜上门,可以随意选择的,为了惩罚我们的刀子嘴小北同学,今天咱们就让她尽情享受一下当大厨的乐趣,好不好?” 看着黄奶奶笑而不语,江云锦笑呵呵道:“小北反正喜欢做饭,我们呢,也乐得在这地方待一待,就这么安排。” “妈,您这是让我搞服务还要说是我兴趣所在,你俩这一唱一和的,小冉同学,我先说清楚,我只做饭不洗碗,你家的碗,你自己洗。” “行,反正肯定不让你洗碗就是,来来来,就是这个院子,最上面我修了个露台,看那片银杏树林最是视野开阔。”文梦冉一边说,一边把几个人让进了院子里。 “你别说的好听,等会儿又不见人了,话说你把祁渊朗一个人丢哪儿去了?”路北岑拉了拉文梦冉问道。 文梦冉眨了眨眼笑道:“他啊,见家长去了。” 路北岑眉毛扬得老高:“不会,你这节奏快得有点让我都适应不了,可千万别明天我一觉醒来,就接到了你结婚的喜帖。” “一般一般,也说不定哦,要是今天某人能过关的话。”文梦冉嘴角的喜色都藏不住。 “我的天,闪婚闪到你这个地步,啧啧,我竟无言以对啊!” “谁要闪婚?我没听错?”江云锦突然回头问道。 路北岑看着江云锦飘过来的目光,连忙指了指文梦冉:“自然是我们文大小姐了。” “没有没有,主要是我俩这也是小北牵的线,本着对小北的充分信任,发展的速度就有点正常的快,正好我爸妈都来了,想先见见他。”文梦冉脸上有点微微泛红。 “文大小姐,我介绍你俩认识,又没有说要让你俩原地结婚,你这借口不成立哈,我呢,是对你这个人比较熟悉,至于祁渊朗,就仅仅是朋友,对他的生活,我可是了解不多……” “你这话说的,见了家长还可以继续了解啊,就是都了解透彻了,那人也会有变化的,反正只要现在感觉很好,以后共同进步就行了呗。”文梦冉眨了眨眼道。 黄奶奶笑吟吟点头道:“小冉这话说得通透,想得也通透,结婚要慎重是一回事,但是人一辈子太短了,瞻前顾后的,很容易就错过了,云锦,你也是过来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文梦冉脑子转得飞快,黄老太太这话,无论是不是意有所指,不管是江云锦还是路北岑,可都不好接,她便连忙道:“黄奶奶您这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在看人这件事上,我可比不上小北,您看我这男朋友,不也是她给我介绍的嘛!” “哦,对了,瞧我这记性,江阿姨,我妈妈说,白天呢,他们就不过来打扰了,晚上蒋爷爷和陆叔叔他们过来,我爸妈想请大家共进晚餐,我爸会专程给陆叔叔打电话邀请的,我这就属于擅自做个主,您就看在小北的面子上,给赏个光?”文梦冉干脆开始转移话题。 江云锦对文梦冉这份机灵很是领情,笑着颔首道:“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黄阿姨,旭升和文总也是老熟人了,您看这样行不行?” “行啊,有什么不行的,客随主便嘛!”黄奶奶笑吟吟点头,却也没再提先前的话题。 几个人在庭院里逛了一圈,最后还是让黄奶奶两位老人家,住了那间视野最好的主卧,为了照顾好黄奶奶,江云锦还是决定也住了这处院子。 趁着黄奶奶和江云锦各自在房间里整理行李,文梦冉拉了路北岑去了她那间房,有点无奈道:“还说想让你第一个住一下那间房,早知道就不带你们来这个院子了。” “行了,心意我领了,美景我也看了,反正那景色也跑不掉,下次我再来再住呗,还怕你这温泉山庄跑了?”路北岑撅了撅嘴笑道。 “那好,我这好献宝的性子,看来是得改改了。”文梦冉还是有点失落,这地方对她来说,不像是一处生意,倒像是一个爱不释手的宝贝,总想让她觉得帮她发现这个宝贝的人,先试试它夺目的光彩。 “好了,心意我真的收到,放心,绝对不会再找你要一次谢媒礼,话说你真准备跟祁渊朗就这么定下来?”路北岑开始转移话题。 文梦冉耸了耸肩:“是他比我着急好,听说我爸妈在这边,就说想去拜访,我是觉得,谈恋爱嘛,父母先过过眼也没什么不好的,我就那么一说,反正现在是觉得跟他在一起挺好的,我们有很多共同话题,毕竟有点共同爱好嘛。不说这个了,话说我怎么觉得,刚刚黄老太太那话,有点别的什么意思?” “看不出来,祁渊朗一个理工男,这也挺性急的嘛!” “我跟你说你的事呢,你别顾左右而言他。” “我没有,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你,我也不知道他怎么跟长辈说的,所以,你叫我怎么说?” “但是今天黄老太太那意思,应该是你那位蒋先生说你有所顾虑,是这么个意思?”文梦冉歪着脑袋道。 路北岑摇了摇头:“不知道,主要是你看我妈妈那个表情,算了,我现在都不想去想这些烦人的事情。” 路北岑是真的觉得有点头疼,干脆转移话题:“你说张超老师怎么样了,你有没有问问台里的人,现在是什么情况?” 文梦冉摇了摇头:“我问的人都还没搞清楚状况呢,要不你干脆给菲姐打个电话,或者直接问问领导?” 路北岑点了点头,拿出手机拨通了林菲的电话,得到的答案,就如同他们先去的预料,很不好,非常不好,胰腺癌脑转移,基本上可以判定是晚期了,这意味着什么,两人心里都非常清楚…… 第213章 博弈 一上午的会议之后,卓领导带着千阳方面的工作人员,陪着蒋路两家及整个项目组的人共进工作午餐。 卓领导看着在会议上仅仅只是旁听的蒋老爷子和路旭升,坐在一起无声吃饭,便端了餐盘走过去,笑着招呼道:“招呼不周啊,蒋老先生,陆总,怠慢二位了。” 蒋老爷子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路旭升站起身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哪里哪里,这样很好,提高工作效率,卓领导是实干家,这番新风让我们都觉甚是舒坦,整个千阳如今都令人耳目一新啊!” 卓领导立即从善如流坐了下来,见蒋老先生不愿说话,也并不多强求,只是笑着继续和路旭升聊天:“路总过奖了,我是真的很佩服路总啊,不是别的,就是这一双儿女培养得,让人不得不羡慕啊。” 路旭升谦虚道:“不敢居功,这次的项目推进顺利,主要是中泽的功劳,也是蒋家对后辈教育有方。” “小蒋总和小路总毋庸置疑,都是人中龙凤,不过我想说的,不是这二位,反而是你那位掌上明珠。”卓领导毫不掩饰自己对路北岑的欣赏,笑着看了蒋老爷子和路旭升一眼,又继续说道: “二位想必对卓某人也有一定了解,不怕二位笑话,相比现在的工作,我更喜欢原来的职业,从一个曾经传媒人的角度来说,我是觉得小路这孩子,水平高我就不夸了,主要是她已经找到了传媒的格局和价值,往后不管是在现有平台,还是换个赛道,都是前途无量啊!” 路旭升对卓领导这番若有所指的话语,心里泛起了许多疑问,沉吟了片刻,便笑道:“小北这孩子多次跟我们提过,说是多得您这位前辈点拨,十分感激!” 卓领导笑着点了点头:“小路是我欣赏的行业新秀,与路总而言,往后我们可就是合作伙伴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从传媒行业长远发展的趋势,以及目前中江台的格局来说,重新洗牌是大势所趋,甚至已经在进行……” 路旭升看向卓领导包含深意的笑容,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举起桌上的茶水杯:“我替小北多谢前辈的提点之情,以茶代酒敬您一杯,改日您到湖夏,还请赏光,让路某做个东!” 两个茶杯碰到一起,卓领导微笑点头:“改日一定叨扰!” 用完中餐,路旭升送蒋老爷子回房间休息,蒋老爷子才开口问道:“旭升,刚才卓领导那番话,意有所指啊,是不是有什么内情?” 路旭升摇了摇头:“他们单位平台大,人事很复杂,而且现如今在互联网的冲击之下,确实面临很多变数,至于他为什么会特意如此提点,虽说透着善意,但是我现在一下还没能厘清思路,等回去我再约朋友出来喝个茶,问问情况再说。” 蒋老爷子点了点头,状若无意道:“小北这孩子,我和你黄阿姨都非常喜欢,以前有些事,因为你们这一代的事情,对这孩子多有不公,情非得已之处,你们都担待了,若是你这里有所变数,想必阿皓不仅不会介意,相反还乐见其成的……” 路旭升连忙举手制止蒋老爷子:“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若说对不住小北,那是我这个做父亲的错误,我们对小北唯一的期盼,就是她往后都过得无忧无虑,有自己喜欢的事业和家庭,无谓再把她扯进这些纷争里来。” 蒋老爷子若有所思地深深看了路旭升一眼,许久都没有再言语,直到路旭升告辞出门之前,老人才缓缓开口道:“旭升,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若是我和你黄阿姨决定在中江养老,你是否欢迎?” 路旭升顿住脚步,却没有急着转身,片刻之后才一边转身一边笑道:“我们自然是欢迎之至,只是这样的大事,只怕还要和中泽的父母叔叔他们商量,您先休息,下午还有会议,就是旁听,也还需要您来掌舵,我就不打扰了!” 路旭升神情莫名往自己房间走去,却见蒋中泽正站在自己房门口,像是已经等了一会儿了,他没有像往常那般如待子侄的笑容招呼蒋中泽,话语和脸上都没有一丝情绪地开了门:“阿泽,下午还要开会,我想休息一下,有点乏了。” “叔叔,这件事在我心中积压已久,已经如同块垒,还请您无论如何,让我坦诚相告。”蒋中泽表情十分郑重。 “有些事,说了就没有余地了,即便如此,你还是要选择在此刻来说吗?这个项目,现在三方还没有最后签字生效,我……” 蒋中泽十分坚定道:“叔叔,正因为如此,我更要选择在此时表明心意,恳请您给我一个机会!” 路旭升推开房门的手顿了顿,再次打量了蒋中泽一眼,见他的目光如同昨晚一般,不躲不闪,坦然而坚定,叹了口气才轻声道:“进来!” 蒋中泽跟着进去,见路旭升坐在沙发上,并不言语,干脆站得笔直,只微微垂首,十分郑重道:“叔叔,我心悦小北,希望能得到您的首肯!” 路旭升闭了闭眼,脑海里却是头一晚二人牵手不放的场景,再睁眼便是目光如刀,带着些许冷笑:“小北生性单纯,不懂得这其中的利害相关,你这样欺她,是算定了我们欠她良多,奈不得她何,必然只能点头?” 蒋中泽摇头答道:“叔叔,我对小北,没有那么多算计,若能得她相伴终生,就是梦寐以求,没有任何别的想法。” “如果不是昨晚被我撞见,你准备什么时候再来相告?等到木已成舟?”路旭升的语气中没有丝毫怒意,可越是如此,这话就越发像利刃一般敲打在蒋中泽心里。 “我本意也是这几日就会跟叔叔阿姨禀明,我原本并不想把这两件事混为一谈,如果不是昨晚,可能我确实会等到这件事尘埃落定再来相求,我把长辈请回国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是啊,你把长辈请回来,正是心机深沉之所见,不怕你知道,我们夫妻对小北,就是掌中宝心尖肉,我们不希望她卷入任何复杂的局面之中,更不会袖手看着她去往我们鞭长莫及的地方生活。” “叔叔,我知道您的意思,我不是长孙,归国创业是祖辈的期望,无论是因为老人的期望还是对我和小北将来的生活考虑,我的前途和未来,家庭和生活,都会放在国内,就在您的眼皮子底下,您怀疑我的动机时,也可以反过来想想,我想,在国内,叔叔您要如何收拾我,都是易如反掌!” 这番博弈之后,房间里陷入了窒息一般的沉寂,许久之后,路旭升才轻声道:“你先走,这件事,我说了不算……” 第215章 长谈 扎扎实实当了两天导游,陪着长辈旅游,对路北岑来说,是一种全新的体验,这两天,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有个地方,比这里的花更绚这里更安静、比这里更美……下次,下次有时间,我再带你们一起去看看。 路北岑说得真心诚意,路旭升夫妇听得眉开眼笑,从来没有感觉女儿离他们这么近过,尤其是当她一只手挽着爸爸,一手挽着妈妈的时候。 可惜欢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除了蒋家二老,其余都是忙人。临回湖夏的头天晚上,路旭升夫妇把路北岑单独叫到房间里,面对着女儿,路旭升的表情就只剩下一派温和: “沉得住气是好事,但是恋爱这样的大事,小北,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们?” 路北岑双颊瞬间滚烫,很有几分羞赧:“爸,我哪是什么沉得住气,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您都知道了,还要笑话我?” 路旭升被女儿这声拖着长音带着撒娇的“爸”叫得心里都快软成了水,江云锦笑吟吟斜了丈夫一眼,一看他那模样,就知道,这就是一句话已经被摆平的节奏,心里翻了个白眼,嘴上还是得把这话题进行下去: “既然话已经说开了,这会儿你就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我们做父母的,总要做到心中有数。” “妈,我真不知道要怎么说,反正,反正就是不知不觉中,就变成这样了……” 虽然路北岑这娇撒的,完全是凭着本能,但是不得不说,管用的程度,比一百遍剖析心迹还要管用,江云锦也近乎缴械,不过是带着些许八卦和走过场,继续问了下面的话。 “你就说说,什么时候开始的?总不会是他回去之前?” 路北岑摇了摇头:“那倒没有,那时候我有点乱,就觉得我和他,我们两家这种关系,怎么也不可能。我以为,我一直以为,我还是个很理性的人。但是,他去了又来的时候,我感觉,我的感情已经不是理智可以控制的了,对不起,爸、妈,我这样,是不是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路旭升夫妻对视了一眼,女儿虽然语焉不详,可是这简短的陈述里,却把她曾经的纠结和压抑都说了出来,她就不是那种会被感情冲昏头脑,对其他事情一概不管不顾的孩子,爱而不能的痛楚,谁都知道,那不是什么好滋味,可她想得最多的,还是有没有给父母添麻烦。 夫妻俩先前商量过的许多个如果,到这时候都再也说不出口,也只剩下一声叹息,路旭升心中百感交集,只问了一句:“他如果要回去,你准备怎么办?” 路北岑想过无数次这个问题,只是稍微顿了顿就答道:“眼前的情况,我分析了好多次,起码在短期内,他应该是不会回去的,更长远来说,谁也不敢确定,但是我有你们,还有,” 路北岑看了眼江云锦,略低了低头道:“还有余妈,加上我的专业,出国定居不现实。我这些情况,他应该很清楚,所以他跟我承诺过会在国内定居。当然,任何事情都会发生变化,我反复想过,还是觉得不能因为未来也许根本不会发生的困扰,来困住眼前的决定,就算是任性,也希望你们能担待这一回!” 江云锦看着眼前垂着头的女儿,有些不满地瞪了路旭升一眼,起身上前把路北岑抱进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道:“你也该带他去见一见你余妈了,改天咱们一起,去看看她,争取把她接到湖夏来,好不好?” 路旭升很明白妻子那一记眼杀是什么意思,他们的女儿,在他们,确切的说,是因为他而造成的复杂关系中,反复煎熬,更多的还是在替他们着想,他这个父亲,想得更多的却是别的事情,情何以堪? 又叹了口气,路旭升对江云锦道:“你去倒两杯水来,个人的事情说完了,我跟小北聊点工作上的事情。” 路北岑愕然看向父亲:“爸,我工作怎么了?” “别紧张,就是随便聊聊,前两天我跟卓领导闲聊,他善意提醒了我两句,”路旭升语气温和地把卓领导的话复述了一遍,又继续道:“我这两天也侧面打听了一下,你应该知道,到了卓领导这个位置的领导,眼界和思维,是咱们看不到的。” “爸,您就说是我这个普通小编导看不到的就行,其实我们这行业确实处在巨大变革的转型期,我们这些一线的记者编导也好,编辑也罢,并不是全无感觉的。”说到这种行业大事,路北岑还是很想听听像父亲这样的企业家的看法,干脆展开了话题。 “方南他们集团,已经陆续有两本刊物停刊了,他们这种龙头期刊的发行量也在一直下降。咱们省内还有一份信息类的报纸已经停刊,另外还有两家原来一直打擂台的日报都合并了。” “而我们电视台,别的不说,单就广告一项,比以前是有感觉地在减少,卫视靠综艺节目支撑,要稍微好些,但是假如有一天,无法大规模投资搞新节目研发,广告冠名不入场,也是前路艰难。” “我们都市频道有一个自办栏目因为收视率不高,没有广告,也已经停播,但我们频道还算好的。尤其是这次旅游大会之后,可能还能逆风翻盘。” “但是我们台里,有一个地面频道,现在已经在发五折工资,还有一个地面频道,在和外面的公司合作搞电视购物,就连少儿频道,目前都已经在靠到学校搞活动挣钱发工资。” 说到这里,路北岑话语一顿,眉头也皱了起来:“蒋,中泽说,随着手机智能化时代的到来,未来形势可能会变得更严峻……” 路旭升听得眉头微蹙,江云锦端着两杯水默然听完,却是直接就道:“形势已经如此严峻的话,小北,你还是听妈妈话,干脆再去读博,也不要再考去外地,就考w大不行吗?” 路北岑伸手接过母亲手里的水杯,有些无奈地摇头:“妈,我不想再去读博了,更何况这是行业大势所趋,我现在读博也不可能换专业,将来毕业再就业,就只剩下进学校教书这一条途径了,但是如果我所教授的行业都已经天翻地覆了,那做老师又有什么意义呢?” 路旭升显然对路北岑的这个观点比较赞同:“看样子,小北应该是对整个大环境非常敏感的,既然想要立足行业深耕,你们这些年轻人肯定也有自己的想法,特别是这次千阳这个大型活动,听说你承担了其中很多重要的工作,你说你们频道可能因为这次的项目逆风翻盘,来,跟爸爸聊聊这里面的情况。” “我觉得我们频道的领导们,思路很新,相当于确实利用了我们自身的平台优势,先是以近乎平推的价格,接下了这次活动的承办,然后通过自己招商的方式,首先在展会上赚取了一笔展费,再赚了一波来自全国乃至世界旅游资源推介的广告费,然后又接下了一揽子的官方宣传片,然后在做这些宣传片的同时,又接到了许多来自宣传内容的品牌方的宣传片……” “关键是同时历练了整个频道的队伍,现在我们频道基本上各类团队拉出去,都是可以做出高质量创意的文化产品了。以前这类活动,特别是这种大型直播,咱们中江基本上只能卫视新闻中心那边来接,关键是他们门槛高还不好落地,多半最终就是台里协调,在我们频道落地,那就是他们吃肉,连喝汤都只分我们半碗,现在就不一样了……” 路北岑说到这里,路旭升基本上就明白了卓领导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了,都市频道越是出成绩,杨总的位子就越不稳,毕竟,那个位子级别不高,有了成绩被觊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是这些话,在这个时候,路旭升并不打算跟女儿讲,沉吟了许久,路旭升才问道:“任何一个行业,在洗牌的同时,都是危机和机遇并存的,你有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路北岑看了眼此时显得有点高深莫测的父亲,有些疑惑道:“现阶段,我还没有什么想法,我们几个人也聊过这件事,不管我们这个行业怎么变化,反正传媒的内核还是需要内容生产的,我们现在先练好内功,同时也会密切关注行业变化的。” 路旭升突然很是欣慰地笑了出来,看向妻子道:“行了,咱们多担心了,小北这些孩子,都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见解,对自己的职业也很有规划,果然是眼界格局都不差……” 江云锦一看丈夫这模样,就知道他肯定有话没说,不过她也不好当着女儿的面刨根问底,干脆转换话题道:“你这一年忙成这样,收入情况如何?” “妈,您看您这就是三句话不离本行,您别担心,我这一年应该算是付出和所得成正比的,领导们很开明,所有以我为主导签下来的宣传片,都给了广告部一样的提成,另外还有专门的项目制作费,而且算我全年完成任务,给了a类年终奖……” 第二百一十五章 婚礼 六月一号,对于小朋友来说,是欢乐的一天,对于很多人来说,就是个普通平凡的日子,可对于一辈子都不想长大的孩子,也愿意跟着凑凑热闹。 这一天, 对于李见涛来说,是他二婚大喜的日子,至于他这场隆而重之的童话婚礼,婚礼的女主角究竟是不是他心里的那位公主,谁也弄不清楚,反正大约除了那位女主角, 别的人, 也许都不怎么在乎。 路北岑没去,尽管头天晚上还曾收到过李见涛的短信,都被她视而不见,只是让陈科带了个红包过去。 这天晚上大家都聚在路北岑家,说好的给冉一凡小朋友过节,其实就是她们这群大孩子好久都没有聚在一起了。 陈科蹿进路北岑家时,冉一凡小朋友已经玩累了睡着了,被冉臻送回家睡觉了,林菲干脆也回家和儿子视频去了,只剩下文梦冉和方南,还有路北岑。 文梦冉一脸兴奋拉着陈科道:“就等你了,快说说,今天有什么热闹?” “你这么爱看热闹,怎么不自己去?不过热闹还真是有,你们想听哪样?”陈科还开始吊胃口了。 “不说就算了,这天儿也挺晚了,要不咱们散了。”方南最会治陈科。 陈科连忙服软:“行行行,我说我说,给我来口吃的,最好是热乎的, 我的天,一把年纪了,冷餐会,我的胃都受不了,可想而知,那些大爷大妈们,怎么能受得了。” 路北岑有点意外,李见涛这人一向面面俱到,心思缜密,如果是他策划的婚礼,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状况? 路北岑一言不发进了厨房,很快就给陈科端了碗鸡汤面出来,陈科正说得眉飞色舞:“你们是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别人注意到没有,反正我就是镜头随便扫了扫,就扫到了七个白雪公主,穿着各式各样婚纱的白雪公主,化的那个妆, 比真正的白雪公主还要精致, 个个美艳不可方物,都抹的正红色的口红。” 陈科举了举筷子,冲路北岑笑了笑:“谢啦!你们知道,后来这几个人,每个人都跟李见涛单独合影了,反正按照我拍图的经验,每一张都像婚纱照。” 文梦冉见陈科开始低头吃面,有点兴趣缺缺道:“就这?我觉得,你不配吃这碗面。” 陈科吸溜了一大口面,就着口鸡汤,嚼嚼吞了下去,才一脸无辜道:“那不然呢,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难不成还真闹出什么乱子来,那李见涛可不见得乐意,不过我看他今天其实有点兴趣缺缺,好像在演新郎一样。” “哦,对了,中途他问了我一句,小北来不来,我说我不知道。” 方南耸了耸眉毛:“你不知道?那你礼金怎么送出去的?小北不是说让你帮忙带的礼金吗?” “大姐,我就交给了门口收礼金的人了,你以为他还会亲自收钱?想太多。” 陈科一脸嫌弃怼了回去,接着又嘿嘿笑出了声:“不过婚礼现场没什么乱子,但是呢,我埋了点小伏笔,不知道有没有热闹可以看。” 文梦冉没好气道:“话说你们俩,怎么能跟这么个货做闺蜜这么多年,简直就不是个爷们儿,说什么话都是说一截儿留一截儿的。” 方南深以为然地点头:“那是,要不怎么能是闺蜜呢!” “行行行,反正我说了你们可别给我漏出去了。我也没干什么,就是直接把那个素材,连同照片的那个存储卡,一起交给了今天的大公主。”陈科眨了眨眼,脸上带着一抹坏笑。 文梦冉三人三脸惊愕地看向陈科,还是路北岑最先笑了出来:“你怕不是发了疯,你就不怕李某人给你小鞋穿?” 陈科耸了耸肩,一脸无奈道:“我问过他了,要不我怎么说他跟全程不在线一样的,他一点反应也没有,那大公主跟我要,我总不能不给,而且人家还给我派了个那么大的红包。” 文梦冉跟着笑了出来:“可以可以,这个可以有,你这小子还真是蔫坏蔫坏的,只怕今天就是大公主没给你红包,你也会变着法儿把那些素材交到她手上。” “那哪儿能呢,我多好一人是,最多就少交一张卡呗。”陈科说完,低下头一股脑儿把面吃完了,再看向三人道:“不过话说,其实他们选的那个场地,还真是蛮适合办婚礼的,全是那种大片大片的山地玫瑰,白色的城堡,其实也有宴会大厅,那地方不管是拍照还是举行婚礼,都是个不错的选择。” “方南,你不考虑考虑,还是好好办场婚礼,我和小北我俩给你策划策划,保证让你成为最幸福的新娘子。”此时的陈科,倒是一脸正经看向方南。 方南虽然有些意动,还是摇了摇头:“算了,我都已经决定了,就不办了,请大家一起吃顿饭就好了,太麻烦了。” “方大小姐,这可是结婚啊,你们女孩子不都最注重仪式感吗?一辈子就这一次,别现在图轻松,以后却要遗憾半辈子。小北,你也不劝劝她的?”陈科开始拉着路北岑一起游说方南。 路北岑倒是比较能理解方南,反倒是文梦冉先开了口:“我也觉得,女孩子一辈子就这一次,要是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是真的会遗憾的。” 路北岑半天没说话,其实是在脑子里盘算这件事,见陈科和文梦冉都看向自己,便缓缓说道:“小南,我知道你的意思,说是怕麻烦,但其实无非就是两家的人,还有你们各自的朋友、同事都不好凑到一起,我提个建议哈,你听听,要是觉得可行,我们就来给你策划策划。” 方南无声点头,路北岑见状,便继续道:“你看,这些人呢,你们分开请也麻烦,不如干脆在湖夏办一次,就办那种室外的婚礼,选好一个日子,能来的就来,来不了的,那也不是你们的事儿了,大不了老占那边,让他家租个车,一车拉来,早来晚走,时间上正好。场地呢,让陈科找个地方,陈科,行不行?” 陈科连忙点头:“可以啊,我们家和很多景点都有合作的,包在我身上了,整个流程的执行,都可以包在我身上,没问题的。” 文梦冉举了举手道:“宾客住宿和餐饮的事情,都交给我就好,别跟我客气,你要是跟我客气,我可就不高兴了。” “策划的事儿,就我来,到时候再给你找个合适的婚礼司仪,你看这不就齐活儿了?这就根本不用你们两个人在家抓肝挠腮的,你觉得怎么样?”路北岑笑吟吟看向方南。 路北岑的潜台词没说,方南却是很清楚,就是费用基本上都只是个成本,结婚的礼金肯定能覆盖了,可这样真的好吗,方南有些拿不定主意。 路北岑见方南犹豫,便又劝道:“我是觉得,你这婚礼这么办,在你父母那里也好,在老占家那边也好,都是又体面又能让两家老人放心的办法,再说你就真不想要个浪漫的婚礼?要不我去问问老占,我就不信他不会觉得委屈你了。” “行了,就这么定了,好歹小爷我家也是专门经营这门生意的,结果我发小儿结婚还就吃顿饭就了事,我这以后还混不混了。这样,我这几天就去把场地和日期挑几个拿过来,你拿回去跟你家老占商量商量定个日子,然后咱们去现场看看,小北你再出个策划……” 四个人正讨论着方南的婚礼,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路北岑去开门,却见蒋中泽一脸笑容站在门外,眉眼间的倦意却是怎么都掩不住的。 “这都几点了,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路北岑有点心疼,却又说不出口。 “想你了,就回来了……” “等会儿等会儿,蒋中泽先生,你这肉麻话,等我们走了再说,真是污耳朵啊污耳朵!”文梦冉三个人已经都拿好自己的东西,齐齐走了出来。 路北岑只能红着脸笑,蒋中泽连忙笑道:“不知道你们都在,别着急走,再坐会儿啊!” “三个大灯泡,你俩顶得住,我们可不自在,散了散了,改天再聚。”方南摆着手道。 “就是,泽哥,阿皓回来没,我找他开局去。”陈科问道。 “没呢,他这几天有点忙,就我自己回来了,等他回来,我让他找你玩去。” “好嘞,那我们走了……” 三个人走得飞快,屋门刚关上,蒋中泽就把路北岑抱进了怀里:“节日快乐小朋友,有没有想我?” “你说呢,晚饭吃没吃,饿不饿?”路北岑也伸出双手圈住蒋中泽的腰。 “随便吃了点,饿到不饿,就是有点渴了。”蒋中泽用下巴蹭了蹭路北岑头顶的发丝,再低下头准备找她的唇,路北岑却推开他,笑吟吟道:“你先去洗把脸,我给你泡杯淡茶,再煮点面条,很快的。” 蒋中泽无奈地笑着点头,很是听话地去了卫生间,他其实只是记得今天是某个人举行婚礼的日子,心里有点放不下路北岑,无论如何,还是想回来看看她,这下见她一切如常,还能和朋友一起谈天说地,气氛很好的样子,也就放心了。 第216章 私语 静谧的夜,屋里多了一个人,好像突然多了很多东西,路北岑只觉和前几天一个人的时候,有很大的不同,具体有什么不同,她一时也说不上来。 其实之前也有每天打电话, 甚至是把电话打到发烫的那种冗长的电话,但是那个人突然在身边了,即使不说话,也有种说不出来的充实和满足感,他在外面吃面,她在浴室洗澡,嘴角都是不由自主微微地上扬。 吹头发的时候, 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 是真的莫名其妙在笑, 然后他走进来,接过她手里的吹风机,有些笨拙地替她吹头发,她就那样对着镜子,一直盯着他笑。 “傻笑什么?才几天没见,就不认识了?”蒋中泽关掉吹风机,手掌轻抚路北岑的头顶。 路北岑收回目光,开始耍赖:“我笑了吗?你看错了?” 蒋中泽微微抬了抬眉毛,对于眼前不过几天没见,却突然多了几分孩子气的人,心里泛起了微妙的变化,或许先前的她,即使情难自已,大约也还是很拘束的,至少没有她最真实的那一面展现出来。 个中缘由,蒋中泽心知肚明,却也在暗自庆幸, 不管怎样,长辈那一关总算过了,如若不然,只怕有够折腾的。 蒋中泽不说话,只是静静从镜子里看着自己,气氛有点奇怪,路北岑突然想起来,这是在自己的房间里,脸瞬间就红了,掩饰着起身,趁着蒋中泽不注意,像兔子一样蹿出房间,去了客厅。 蒋中泽哑然失笑,房子就那么大,屋里就两个人,躲来躲去又能躲到哪里,不过这种事,自然是要等得水到渠成,你情我愿才行。 蒋中泽跟着到了客厅, 路北岑正在喝水,他并不揭破, 只是随便找了个话题:“方南的婚宴定在哪一天?” 路北岑放下水杯:“还没定,今天陈科去了一趟李总的婚礼,可能受了点刺激,回来以后,就好说歹说劝方南还是要办一场隆重点的婚礼,你进屋之前,我们正在商量这事儿。” 蒋中泽定定看了眼路北岑,见她一点旁的表情都没有,仿佛就只是在说方南的事情,刚准备开口,路北岑却眨着眼睛看向他道:“你这什么眼神,话说你今天突然回来,不会是因为担心我心里不痛快?” 蒋中泽耸了耸眉毛:“你那些朋友今天要来家里给小朋友过节,难道不是也在担心这个?” 一时间,路北岑眼睛睁老大:“你想多了,我们就是蹭着小朋友的节日聚个会而已,这件事都过去多久了,怎么我觉得你比我更介意呢?” 蒋中泽很干脆地点头:“我承认,我是真的有点介意,我有时候都会想,如果我能早点回国,说不定,现在举行婚礼的,应该就是我俩了。” 路北岑有些失笑:“好了好了,这件事到今天为止,以后都不要再提,其实说起这个人,我并不难过,只是有点恶心,人一辈子总有犯蠢的时候,过去就好,反复提起,你知道那种感觉?” 蒋中泽点了点头:“不提什么?婚礼吗?那可不行,你也该想想,咱俩的婚礼该怎么办了。” “你是真的扯得有点远了,还没学会走就想跑,闪婚这种事,绝对不是我的风格。有点晚了,话说你是不是该回家了?” “我刚来你就赶我走?开两个小时车送给你看,总得有点奖励?”蒋中泽干脆就把路北岑揽进怀里,反正他现在已经有了明悟,跟这姑娘谈恋爱,那就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要等她主动,饿死都有可能。 等到透不过气时放开,路北岑还没开口赶人,蒋中泽便先开口:“你陪着我,练会儿字,说说话,明天早晨我就得赶回去千阳,至少得有小半个月回不来,我会想你的,好不好?” 路北岑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抿了抿唇道:“要不,回头我去看你,我们一起,再去一次碧云峰看星空日出?” 蒋中泽眼里透出喜悦的笑:“先说好,什么时候来,不要用回来来糊弄我,那就是空头支票。” 路北岑无奈摇头:“下个周末,可以?” “可以,很好,对了,刚才你说陈科撺掇方南办婚礼,有结果了吗?”蒋中泽牵着路北岑往书房里走,顺便转移话题。 路北岑知道,蒋中泽其实就是不想走,倒也由着他:“差不多,她说回去和老占商量一下,不过照我看,老占反正都听她的。” “虽然说结婚是人家两口子的事,但是这事儿我站陈科这边,一辈子就一次的大事,哪能那么随意,是应该好好办场婚礼,你没帮着劝劝?” 路北岑有点意外地看了蒋中泽一眼,他这人一般是真不爱多别人的事,突然表态,就有点奇怪,心念闪过,她便状若随意道:“劝了,但是其实也挺奇怪,本来应该是两个人的事,结果现在全是方南拿主意,连婚礼,这么一弄,整个流程都变成方南这边来操心……” “医生在占云波这个阶段,就是很忙啊,只要方南不介意,人家两个人过得好,能相互理解就好,你可千万别把这种情绪传递给方南!” 路北岑点点头:“我知道了,其实方南的想法我都能理解,她就觉得婚礼其实都是办给别人看的,结婚是自己过日子,更何况又有些具体情况。” 蒋中泽摇头:“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总留着遗憾,总有一天会觉得委屈。” 路北岑失笑:“你好像很懂,说得跟过来人一样。” “我二哥和二嫂就是旅行结婚的,生孩子的时候,我二哥也不在身边,他们每次吵架,我二嫂就会把这两件事拿出来说,如果不是家族的原因,他们只怕早就过不下去了,即便如此,我奶奶说,离婚也是早晚的事。”蒋中泽轻声道。 见路北岑似乎有点不相信,蒋中泽又解释道:“我二嫂也是华人,小时候是在国内长大的,后来跟父母一起移民出去的,我爷爷奶奶不喜欢混血,别的不管,反正长房一定是不允许混血的。” 蒋中泽一边写字帖,一边轻声细语,给路北岑讲起了蒋家的人和事,夜已深,初夏的夜宁静而美好,窗外初绽的栀子隐隐露白,散发出甜美的清香…… 第217章 变 春花秋雨,春华秋实,唯有自然更替不变,时间永远向前。 时间来到2013年,网络科技的发展日新月异,手机3g网络已经普及,即将迈入4g时代。 在这场网络科技发展的滚滚洪流之中,传媒行业的变化翻天覆地,人们接收信息的渠道,从过去的报纸期刊书籍电视,逐渐变成网络化,传统的传媒平台信息发布及宣教娱乐功能,已经逐渐被网络取代。 传媒平台开始抱团取暖,打造融媒体成为大趋势,电视媒体泛娱乐化,自媒体的脚步已经跨过博客,来到了朋友圈、微信公众号时期。 “春江水暖鸭先知”,身在局中,这个时期,能跳圈往外看的,往往都是具有忧患意识的人。 这是最平凡不过的一个初春午后,怀孕三月有余,刚过了早孕孕吐期的方南,靠在家中飘窗上,晒着温暖的太阳刷着朋友圈,一条微信公众号的推送,走进了她的视线。 这是方南手里的一个作者,笔名曲直,和方南曾是校友,因为有经纪公司工作背景,在方南手里发了不少艺人的稿件,俩人经常联系,私交也还不错,只是最近方南每天吐得昏天黑地,实在没什么精力主动去和作者联系,关注作者们的动态。 曲直在这个由她个人创办的公众号里,笔名依旧是曲直,写的也都是些艺人的故事。这个号大概是从春节前后开始发文的,因为紧贴国视台以及各大电视台的春晚,从小明星到大腕艺人,每天更新,不过短短两个月的时间,粉丝显示已经十万加,单帖打赏额度也非常客观,最近这十多天,次条和三条都开始有广告了。 方南点开这个推送,就好像打开了一片新天地。 路北岑出差刚回来,进了办公室就发现今天挺奇怪,往常这个时间段,偌大的办公室最多也就会有个人,但是今天,居然没几个空位子,而且都在扎堆,神色各异在聊天,从表情上看,似乎都不是太好,而且陆陆续续有杨总的字眼飘进她的耳朵…… 回到座位,对面的文梦冉正撑着脑袋看着窗外发呆,眉宇间一派凝重之色,路北岑心下微沉,伸手瞧了瞧两人之间的隔板:“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文梦冉回过神,见路北岑还背着出差的大包,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道:“你回来了?听说没有,杨总被停职了。” 路北岑呆滞了一瞬间,无意识把包放到桌上:“停职?为什么?” 文梦冉微微抿了抿嘴,一边摇头一边道:“现在还没有官方论调,谣传说是不干净,杨总不干净,你敢信?” 路北岑直觉性摇头:“不能?” “你看,几乎所有人刚听说时,都跟你差不多反应,关键问题是,这要是真的,我感觉我的世界观都要崩塌了,我这个脑子都得重建。”文梦冉声音虽低,但是茫然惶惑的状态,几句话说得分明。 路北岑脑子有点空,缓缓坐了下去,她瞬间觉得,自己和文梦冉深有同感。 杨总是扛过多少爆雷的人,那些雷后面又有多大的利益或是人情诱惑,局外人或许不清楚,可局中人又怎会一点都不知道?这样一位能扛事、思维开阔、关爱员工的领头羊,说他不干净,他领着的这群羊,谁心里不得打个问号? 两个人对坐良久,路北岑突然起身,招呼了文梦冉,压低声音道:“别坐着了,不想重建世界观,我们是不是可以去想办法打听打听,究竟是怎么回事?” 文梦冉有些茫然看了路北岑一眼,片刻才反应过来,也跟着起身道:“好,那不管有信没信,互通有无!” 出了办公楼,路北岑拿出手机,就拨通了路旭升的电话。 “哟呵,挺难得,我们家大小姐怎么这个点给爸爸打电话了?”路旭升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 “爸,我这不是出差刚回来,想着上周也没能回家陪您吃顿饭,您这会儿忙吗?”即使心里并不平静,路北岑还是尽量平和了语气,跟老爹说话。 “怎么了,这是还想来爸爸办公室探个班?那我就是忙也不忙了。”路旭升立即明白,女儿肯定是遇到什么事了,其实他倒是还挺高兴,这孩子从来都不惹麻烦,遇到什么事也从来都不会想起来要找他这个父亲,这种感觉其实,好也是真好,可总有那么点不真实。 路北岑刚出路氏集团顶层的电梯,迎面就碰见从董事长办公室出来的蒋中泽,正带着职业微笑,跟身旁一位中年男子道别。 正犹豫要不要打招呼,蒋中泽转头看见她,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笑容也变得不同,倒是身边那位中年男子打量了她一眼,见蒋中泽并没有介绍的意思,便直接道:“那蒋总留步,我先告辞。” 蒋中泽伸出手,十分客气与那人握手:“恕不远送,范律师慢走!” 路北岑见状,便慢慢往路旭升办公室过去,电梯关门声从背后响起,蒋中泽大步追过来,声音倒是压得极低:“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刚到,我有点事想找我爸帮帮忙。” 蒋中泽侧过头打量了路北岑一眼,没看出什么异样,便直接问道:“什么事?不方便我旁听?” 路北岑摇了摇头:“也不是,不过,我觉得,要不你先去忙你的,回头我再跟你说。” “我不忙,我今天的事已经忙完了,但是,我知道你的意思,要不,我在我办公室等你召唤。”蒋中泽其实心里也觉得奇怪,可是这里面的分寸,他还是知道的。 路北岑点了点头,转身往前,敲门进了路旭升的办公室。 宽阔的江景办公室把外面的天水一色看得分明,路旭升随意地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见路北岑进门,拍了拍旁边的位子:“过来坐,中泽人呢?” 路北岑有点不好意思地拖长了声音:“爸,我是来找你的。” 路旭升爽朗地笑出了声,指了指茶几上那杯冒着热气的玻璃杯:“好好好,我女儿是来找爸爸的,你看,爸爸把茶都给你泡好了。” ------题外话------ 我们要加快脚步了! 第218章 事急从缓 路北岑端起那杯茶,却觉得有点饿,也不藏着掖着,干脆直接道:“爸,有没有什么吃的?我中午在高速服务区吃的泡面。” 路旭升倒是有点讶然,本来以为女儿特意跑这么一趟,应该是有什么急事,没想到她却来了这么一出,忍不住失笑出声:“饶你这回,不告诉你妈,我这里可没什么吃的,你打电话给中泽,让他去给你买点吃的送来。” 路北岑连忙解释道:“爸,我又不挑,饼干茶点都行,今天是拍摄顺利,我们几个人都在外面待了一个多礼拜了,都想家了,拍完时间挺尴尬,干脆就直接回来了,本来说交了设备就回家的,结果碰见点事儿……” 路旭升其实对女儿和蒋中泽这些分寸感的拿捏,欣慰中泛着些担忧,便直接拿起手机拨通了蒋中泽的电话,让他去弄点吃的上来。 挂了电话,又笑眯眯看向女儿:“这是今天话赶话,爸爸说你一句,有时候,人跟人,特别是跟亲近的人之间,太过独立就显得冷清,嗯?” 路北岑怔了怔,旋即便明白了父亲究竟是什么意思,若有所悟点了点头。 路旭升也是点到即止,立即转到正事上:“说,什么事,让你急成这样还要装作什么事都没有。” “爸,先说好,我说了您可别怪我多事,其实真不是我的事,但是肯定也跟我有一点关系。”路北岑就等着路旭升主动相问。 路旭升耸了耸眉毛:“爸爸知道,你就不是个爱惹事的孩子,你能来找爸爸,不管什么事,爸爸都觉得挺欣慰。” 路北岑心里忍不住酸了酸,连忙收拾好情绪道:“爸,我们杨总的事,你有没有听见什么风声?” 路旭升脸上的笑容滞了滞,迅速想起了很早之前,千阳的卓领导说的那番话,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你们杨总什么事?” “他被停职了,我以为您……”路北岑声音里带着一丝沮丧。 沉吟了片刻,路旭升眉头微皱:“你们杨总被停职,你说和你有一点关系,是什么关系?” “呃,不是您想的那种关系,就是比如杨总如果一直被停职,或者是别的,别的什么更严重的后果,那不是跟我们频道的同事都有关系嘛,我也是都市频道的一员啊。”路北岑连忙解释道。 路旭升松了口气,点着路北岑:“你这个丫头,这样牵强附会,犯得上吗?成年人的世界,我是说到了杨总这个级别,很多事未必像你们能看到的那么简单,这样浅显的道理,你应该懂的。” 路北岑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咬着嘴唇没吭声,手机铃声却突然响了起来。 掏出手机,看着来电显示上袁松的名字,路北岑有点不明所以地接通了电话:“袁老师您好!” “小路啊,你在台里吗?” “我现在在外面,您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你看你去都市频道体验生活都这么久了,也不说回来串个门,想说找你聊聊天,最近我们这边也有些变动。” 路北岑脑子转了转:“袁老师还在原来的办公室办公吗?改天我去聆听教诲。” “小路啊,你这可是成熟了不少啊,说话都不像你原来的风格了,看来去地面频道锻炼锻炼,还是很有收获的。也别改天了,就明天早晨九点,你到215来找我,我们聊聊,怎么样?” “袁老师这是高升了,恭喜恭喜,明早我再去给您当面道贺!” “高什么升,还不是那些工作,那行,就这么说,明天见!” 路旭升看着挂掉电话,若有所思的女儿:“什么情况?就有人开始给你抛橄榄枝了?” 路北岑叹了口气:“爸,不瞒您说,其实前两天,我在外面出差的时候,新闻中心那边就有领导给我打过电话了,不过我当时都有点摸不着头脑,只是听说台里现在要改革,什么台局分离,出版和广电合并,据说人事上会有大变动,但是我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个变动……” 女儿的话,倒让路旭升这个做父亲的,心里升起了几分愉悦:“看来,我们路大小姐还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路北岑没想到父亲居然是这个反应,撅了撅嘴,有些不满道:“爸,这是重点吗?您不知道,干我们这行,如果上面没有立身正派的领导,其实挺没劲的。我其实挺庆幸,选择了都市频道。” “事急从缓,事缓则园,遇事要淡定,爸爸就是要找人问问情况,现在也不是时候……”路旭升话音未落,敲门声响起,蒋中泽拎了些吃食进了门。 “什么事这么急,饭都不好好吃?旁边有家港式茶餐厅,给你买了份窝蛋牛肉粥,还有些点心,你赶紧先吃点……”蒋中泽跟路旭升打过招呼,再看了眼显得有点风尘仆仆的路北岑,顺手把那些吃食都摊开在茶几上。 路北岑借着吃饭,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路旭升看着两人之间不自觉露出的亲昵,轻笑开口,把当初卓领导的那番话大概说了一遍,又开始分析:“你们杨总,短短几年,硬是把你们频道带到了全国地面频道前五强,先前没有让人摘了桃子,已经足以说明,他还是有些手腕和背景的,现在正是洗牌的时候,中泽说说,你有什么看法?” 蒋中泽听了个大概,未答先问:“是杨总出了什么事吗?” 路旭升看着小口小口认真吃东西的女儿,替她答了,又看向蒋中泽。 蒋中泽沉吟了一下才道:“如果是这样,那就要么没事,要么就是有大事,但是这个位置,肯定是保不住的。” “为什么?”路北岑下意识反问。 蒋中泽正要解释,路旭升却摆摆手制止了他:“你可以替她打包外卖,却不能替她吃,小北啊,你要自己多想想,你们单位其实也挺复杂,只有你自己有这种看事看全局的意识,往后才能走得更远。” “爸,您也是这么觉得?”路北岑有些无奈地看向路旭升。 路旭升轻轻点了点头:“等等看,倒是你自己的事,要拿定主意,估计你们高层都定了之后,下面就要定岗定编了,你是继续留在都市频道,还是做别的选择,都要考虑成熟了!” 第219章 一波又起 转天上班时间,路北岑在台里停好车,准备如约先去主楼,拜访袁松,这位她曾经的挂名师傅。 刚转过弯,稀稀拉拉来上班的人流里,路北岑一眼就看见黎阳已经上了主楼的台阶,她紧走几步,想赶上去打个招呼,跨上台阶没几步,就见从主楼大门里出来了一个面容陌生的中年妇女,直直冲着黎阳就跪了下去。 黎阳背对着路北岑,她看不清黎老师此刻的表情,只见那女人跪着扑到黎老师的脚边,双手紧紧抱着黎老师的双腿,高声喊道:“黎阳,我的好弟媳妇,姐姐求你了,姐姐给你跪下了,求你放我妈,你的婆婆,一条生路!” 门里外,台阶上下的人,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跪一喊给施了定身法,路北岑同意顿住了脚步,脑子有一瞬间是空白的。 黎阳俯身去扶那中年女人,可那女人仿佛被钉在了地上,继续高声大喊:“我妈虽然不是你亲妈,但是那也是杜诚然的妈,更是一条命啊,黄土埋到脖颈子了,还要给自己灌农药,这要是人真没了,我们这些当儿女的,怎么还有脸活下去?” 这是杜老师的姐姐?她这是为什么啊?路北岑回过神,三步并做两步跑到了黎阳身前,想帮着把那女人扶起来,不经意抬头,却看见平日里淡然自若的黎老师,在这一刻竟然面若死灰,双唇颤抖着,只会语无伦次地求那女人起来。 这个时候,大楼内外的保安回过神来,正往这里聚拢,早晨来上班的人也越聚越多,路北岑见状连忙一边扶着那中年女人,一边开始劝道:“大姐,您先起来,有什么话咱们找个地方慢慢说行不行,在这里哪能解决问题……” 保安想过来拉人,又见她是个女的,有点无从下手,反而是黎阳的动作开始呆滞,人也从弯腰拉那女人的状态站直了。 “我跟她,跟她们两口子,已经无话可说了,我只求你高抬贵手,放我妈一条生路好不好,黎阳,我妈没多少年好活了,一辈子最后的愿望,就是能看到我们杜家有个后,这是多普通的愿望啊,黎阳,我求你,我就这一个妈……”中年女人一边说,一边开始泣不成声。 黎阳只觉天旋地转,仰头闭上眼,瞬间就泪流满面,她把剩下那些眼泪都憋了回去,片刻之后睁开眼,很是冷静地看着依旧保住她双腿的大姑姐,语气十分决绝:“好,我答应你了,我会安排好的,你别再闹了,起来!” 女人呆怔了片刻,仰起脖子仔细打量了黎阳一番,松开了手,不顾形象地用袖子抹了把眼泪,然后站了起来,看着黎阳,眼睛通红通红,轻声道:“黎阳,对不起,你别恨我,昨晚我看我妈那样子,我实在受不了了,只能出此下策……” 到这时,不仅是离得最近的路北岑,就连边上围观的同事,也差不多能理清楚这是唱的哪一出了。 大概就是杜诚然的母亲想抱孙子,但是黎阳生不了孩子,杜老师打算丁克,他母亲昨晚就喝了农药自杀,刺激了杜家大姐,今早直接闹到了两人共同的单位,在众目睽睽之下逼迫黎阳主动提出离婚。 杜家大姐步履蹒跚地走了,围观的人也开始散了,有认识黎阳的同事想过来又有些踌躇,黎阳转过身准备下楼,却是一个趔趄差点跌下楼梯,路北岑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黎阳看着路北岑露出一抹凄然的笑:“小北啊,送我回家好不好,我这样子,好像开不了车了。” 路北岑开车送黎阳回家,一句话不敢多说,也不敢多问,甚至连响了好几次的电话都不敢接。 “小北,你接电话!我没事。”黎阳声音很轻,却比没有了之前的颤抖。 路北岑咬牙一口气把车开到了黎阳家楼下,才掏了手机出来,给袁松发了个消息稍微解释有急事,另约时间。 袁松的消息回得极快:“你是和黎老师在一起?照顾好她,千万别出事,我已经给老杜打过电话了。” 不用想都知道,此刻杜诚然夫妇的事情,已经在台里都传开了。 路北岑扶了黎阳进门,见她悄无声息坐到客厅沙发上,不知道为什么,沙发背后那个无数甜蜜时光组成的背景墙,上面数不清的灿烂笑容,在这一刻,都让路北岑感觉无比扎心…… 路北岑不敢说话,只是熟门熟路给黎阳泡了杯茶水,把温度弄得正好,才递到黎阳手边:“黎老师,你喝一口水,先平静一下。” 黎阳感激地笑了笑,端着那杯水,小口小口,喝了半杯下去,才舒了口气:“小北啊,你帮我个忙,给小冉打个电话,让她过来一趟,再麻烦你帮我找个律师过来!” 路北岑心下窒了窒,半天才组织好了脑子里纷繁复杂的语言:“黎老师,您别冲动,还是等杜老师回来再从长计议!” 黎阳摇了摇头:“等他回来,局面只会比现在更难看,谢谢你,听我的,好不好?我不想找相熟的律师,最好能快刀斩乱麻!” 路北岑一时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想了想还是先把电话拨给了文梦冉,那边迅速接起电话,声音又急又快:“你要没什么急事先别找我,我这里有急事。” “你别挂,我跟黎老师在一起,她让我打电话叫你过来一趟!”路北岑知道,文梦冉此时肯定也已经听说了,并且正在为这事儿着急。 文梦冉正要挂电话,突然听路北岑这句话,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啊,哦,我小姨她手机关机了?她人还好?” “她,没什么大事,你先来,来了再说。”路北岑只能先安抚一下文梦冉。 “好好好,我这就过来,你千万帮我看好我小姨,千万千万,不管她说什么,你都不要离开她身边,听见没有?”电话里的文梦冉明显开始在跑动,气息已经发生了变化。 “我知道,我在这儿陪着她,挂了!” 黎阳看着路北岑挂了电话,眼神有些空洞,声音有些飘忽:“找个律师,上次在你家见过的那个冉律师就可以,你给她打电话,让她现在就过来。” 大半年前在她家吃饭的时候见过一次的人,黎阳都能想起来,路北岑只能相信,黎老师此刻已经完全清醒了。 就是再不情愿,在黎阳的注视下,这个电话她也只能拨了出去,其实她更希望此刻冉臻身在法庭或者任何一个不方便接电话的场合,但是事与愿违,冉臻还是很快便接通了电话。 “小北啊,这一大早上的,找我什么事?”冉臻的声音很是轻快。 “呃,臻姐,我……”路北岑有些语结,一下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黎阳伸出手:“来,把电话给我,我跟她说!” 路北岑有些迟缓地把电话递了过去,黎阳打开免提,声音冷静而温和:“冉律师你好,我是小北的老师黎阳,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黎老师啊,您好,记得记得,当然记得!” “我想请您帮我办理一下离婚和财产处理,事发突然,比较急,不知道这会儿你有没有时间到我家来一趟,小北也在我家。” 电话那边稍微沉默了一下,冉臻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好,您让小北发个地址给我,我马上过来!” 杜诚然在医院里母亲的病房外,已经急得快要发疯了,头晚深夜接到姐姐的电话,母亲喝农药自杀,幸好父亲酒多了醒过来找水喝,才发现了老伴儿喝了农药,一时间闹得人仰马翻,杜诚然连夜开车赶回去,快出了城,姐姐又打电话来嘱咐他,千万不要带黎阳一起回去,避免再次刺激母亲。 这么多年,母亲都在催他们要孩子,今年过年,杜诚然终于摊牌了,但是他摊的牌,直接给老母亲胸口刺了把刀,他说是他的问题。 杜家老两口这日子简直就没法儿过了,这一两个月,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老头子终日借酒浇愁,老太太天天以泪洗面。 杜家大姐见这也不是个办法,只能给二老支招,说她根本不信是弟弟有问题,为了给父母一点希望,她让母亲要押着杜诚然去医院检查,就算是他有问题,现在医学那么发达,那也不是不能治的。 老两口觉得很有道理,就开始给杜诚然、黎阳二人电话轰炸,可情况究竟是怎样的,二人心里都是心知肚明的,杜诚然当然不敢真的跟父母去医院,只能找各种借口支吾过去。 可越是找借口,老两口疑心就越重,越发觉得女儿的分析有道理,老太太开始只是嘴上以死相逼,见没有效果,这下干脆来了个狠的。 这一下,就把杜诚然的大姐给点了,直接趁着杜诚然回老家在医院照顾父母,半夜开着车杀到了湖夏…… 杜诚然接了黎阳部门新领导袁松的电话,血都快吐出来了,转头去打黎阳的电话就关机,再打自家姐姐的电话,也是直接给他挂断,他就知道,这回这事儿小不了,心急如焚却又不敢离开,母亲时睡时醒,醒了就会找他,身为人子,此时他是万万不敢再走开的。 …… 路北岑打开门,看到文梦冉那一刻,她才发觉自己后背一片冰凉…… 第220章 表里之别 “喂,是我……” 黎阳温和平静的话语声从手机里传出来,杜诚然焦躁的心却彻底沉入了谷底,可他还是抱着万一的希望:“黎阳对不起,你千万不要冲动,更不要在这种……” “诚然,你听我说,我现在很冷静,事情到了今天,总是要面对的,这十几年的相伴,谢谢你,但是……你知道的,我们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了,就给彼此留点最后的体面,我委托了律师,做好离婚协议书,她会和你联系。” 杜诚然只觉得自己那颗沉入谷底的心,已经变得冰凉,冻得他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好,就这样,你好好照顾妈妈,跟她说明我们在办理离婚,我想她应该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挂了!” 杜诚然听着手机里的盲音,只觉得心里的冰凉从喉头沁入口舌之间,只能感觉到浓烈的苦味,那些年轻时自己犯下的错,伤害了她的身体,造成了现在的局面,可最终承担苦果的,却是她一个人,是他曾经觉得,这辈子都不可能分开,不会放手的那个人! 可眼前,在虚弱的老母亲面前,杜诚然却根本无能为力…… 黎阳被文梦冉带走了,路北岑和冉臻看着车子开走,都不禁叹了口气。 冉臻看了眼路北岑:“你还好,脸色不太好看,要不要找个地方喝杯咖啡?” 路北岑摇摇头:“臻姐,这事儿,麻烦你了,我知道你一般不愿接离婚的案子。” 冉臻抿了抿唇:“见外了啊,你认识的律师可不在少数,既然找到我,肯定是有原因的。不过,哎,挺可惜的,多好的一对儿啊!” 路北岑一时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好像这一两天,从前各种她内心深处最笃定的事情,都变成了表面现象,就好像是无数次采访中最外面的那一层罩子,揭开那层罩子,谁也不知道内里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怎么了?接受不了?”冉臻见路北岑发呆,轻轻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路北岑回过神:“嗯,有点崩塌,这两天都有这种感觉,我有点混乱。” “瞧你这样子,应该是不太想说话,等想说的时候,我们再聊。不过,其实生活和我们的工作,都有一样的道理,表面和内核,区别很大!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回头约!”冉臻挥手开车离开。 路北岑觉得有点头痛,这会儿她还真不想再去办公室了,开车回家的路上,却接到了汤总的电话,被叫到了他办公室。 心情有点忐忑,却见汤总脸色如常,并没有丝毫异于往常的感觉。 似乎是感觉到了路北岑的打量,汤总微微笑着叫了她坐下:“昨天回来的?拍完了?” 路北岑点了点头,很久了,汤总都没有过问她在外面拍摄的事情,突然这么一问,她越发觉得有点不同寻常了。 “你这段时间拍的片子和节目我都看过,现在是完全不用我操心了,很好,我们都觉得很好。”汤总的表扬和从前真的不一样,他很少夸人,一般他不骂人,他们这些编导就会自动脑补为被夸奖了,路北岑被夸得心里有点发慌。 “汤总,我,您,是不是听说了什么?”如果是往常,路北岑还敢跟汤总开开玩笑,今天这样的时候,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和汤总交流了。 汤总笑了笑,点了点路北岑:“刚夸你成熟了,这就沉不住气了?” 真是有点尴尬,把刚才的话过了一遍脑子,也没听见成熟这个词啊!难不成这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怎么,你是有什么想法了?”汤总继续道。 “没有没有,汤总,您千万别误会,我什么想法都没有,就是踏实做片子。”路北岑连忙找补。 汤总笑容不变:“你这样的编导,没人来挖才是怪事,特别是现在这个时候,很正常,你不要紧张,我是说,其实你是应该要有点想法的。” “什么想法?汤总,我真没想那么多。” “可以不多想,但是不能不求进步。” 汤总看了眼一脸懵的路北岑,继续笑道:“你看现在频道一年大概能在外面接到三四十部专题片,加上配合策划部的一些片子和频道的一些特别节目制作,一年总有五六十个片子要拍,我们准备在专题部下面设个独立的编导组,专门负责这部分片子的拍摄,怎么样?有想法?” 路北岑有些讶然,愣了愣才道:“汤总,往常这些片子都是在专题部抽人做的,我虽然做的多一点,但是……” “但是总得有个人挑大梁,而且老是这样部门抽调,也不利于节目排班和栏目稳定,所以我们早就商量过要抽调几个精兵强将出来,专门做这件事,现在这些片子基本上都是你在审稿、审片,虽然一直没有给你个说法,但是我们都有考虑。”汤总温声道。 路北岑沉吟了片刻,才轻声道:“汤总,现在这个情况,似乎不是合适的时机,汤总您放心,我真没什么别的想法,我觉得现在的工作挺充实,也干得很开心。” 这下换做汤总惊讶了,笑容里也带了些欣慰:“所以说,是真成熟了,这件事不是临时起意,是过完年我们就开会定过的,不过开年比较忙,一直没时间说这件事,你不必有什么顾虑!” “汤总,那杨总他……”路北岑突然问道。 汤总摇了摇头:“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杨总的事,就是正常的程序,可能你们这些做过项目的人都要接受调查,反正你们照实陈述情况就行。好了,这事就不多谈了,关于新的编导组,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路北岑立即明白,杨总的事情,只怕就是和那些在外面承接的项目有关,这就真的不好再多问了,便也从善如流:“汤总,我想问下,那是不是我们这个组,以后就不再做日常播出节目的片子了?” 汤总点了点头:“怎么?还是喜欢做记者的感觉?” 路北岑不吭声,其实她当初到地面频道,就是想着能实实在在做个社会线的记者,如果真的专门去做项目,就意味着重新远离一线,回到了见习期的工作状态,凭心而论,她觉得这其实就是一种倒退,可眼下这个情况,她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沉默了很久,路北岑终于扛不住汤总的注视,开始转移话题:“汤总,能不能让我考虑考虑?对了,早晨杜老师出了点事,虽然是他的私事,但我觉得还是应该给您汇报一下。” 第221章 一团乱麻 从汤总办公室出来,路北岑内心一片茫然,照理说,被升职肯定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现在这样敏感的时候,她反而对这件事变得不确定,甚至有点惶惑之感。 往常如果碰到这样拿不准的事情,路北岑肯定会想着去找杜老师和黎老师聊一聊,可今天,那往常最让她觉得能托底的两个人,却发生了可能是他们人生中,最重大的变故。 然后还有谁,文梦冉?如果要单分一个部门出来,她可能也是其中的一份子,再说她现在估计也没心情琢磨这件事。韦烨?肯定也不合适。林菲?她又回了新闻部,但是做了一档新的求助帮忙节目的制片人,好像也不太合适。 还是没有去办公室,路北岑开着车,一脑门子官司回了家,关上门,世界倒仿佛一下子清净了下来。 已经不记得有多久脑子没这么乱过了,泡了杯茶,坐在能半明半暗晒到春日暖阳的书房里,路北岑决定把这些事,好好地仔细捋一遍。 先是杨总被停职,从新闻中心那边的领导早前打电话给她的邀约,就意味着更高层面的领导知道得更早,按照父亲所转述,卓领导在那个时候就有所预判。 别人路北岑不清楚,按照她的了解,无论是杨总和汤总,都应该有着和父亲以及卓领导这样的人,相同的敏锐,以及走一步看三步甚至更远的能力。 既然如此,又怎么会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出现问题? 按汤总今天的表情和语气,好像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要抢在这个时候,本来最应该稳定,不要有变数的档口,急于把直接面对甲方,担纲项目的这些人拎出来,单组一个部门呢? 而汤总又隐晦地提到了项目的事情,难道真是项目上出了什么问题?可如果真是这样,所有这些外接项目的两个出入口,一个是广告部,一个是郑薇那边的策划部。广告那边的项目,一般都是附带的增值服务,出问题的几率几乎没有。 可策划部那边,最近路北岑因为手头的项目,跟郑薇有过频繁的接触,两个人甚至一个酒店同一个房间住过两晚,都没有发现她有任何异常,况且这一两年,因为项目上的事情,两个人已经非常熟悉了,偶尔还能聊点比较深的天,私人交情十分不错了,如果郑薇那边有什么问题,路北岑自问,不可能毫无察觉。 路北岑端着杯已经逐渐冷却的茶水,只觉要看明白这样的问题,简直比让她做多少个片子都费脑子,只能嘲笑自己脑细胞不够用,别的,依旧是想不通的。不过她却突然想起昨天父亲说过的话,事急则缓,与其脑门子发热跳进局中,不如暂且观望。 一口气喝干杯里的茶水,算是勉强打定了主意,刚放下水杯,电话却响了起来,虽然是一串数字,路北岑记性太好,直接反应出,那是谁的号码。 “李总,您好!”路北岑的语气里,全是尊敬的客套。 李见涛的语气却是一如从前:“小北啊,好久没见你了,你可是个大忙人啊,怎么样,有空到我办公室来坐坐吗?” “不好意思李总,我现在不在办公室,刚出差回来,稿子要改改,甲方要得急……”路北岑虽然没有直接拒绝,言外之意却十分清楚。 李见涛似乎预料到路北岑的反应:“也是,你们那边最近有点乱,在家办公更安静。那我就开门见山,你现在这个岗位的工作,已经干得很好了,当然未来可能依旧会有发展,但是在那一个领域,基本也能看到头了,有没有考虑,换个赛道玩玩?” 路北岑有点讶然,这两年,李见涛的全部精力,几乎都用在综艺节目的研发上了,但是按照陈科的说法,现在卫视那边据说已经不是特别热衷于自己搞研发,接洽了一些外面的制作公司,已经引进了一档季播节目,收视率尚佳。 这又是一个看不懂的邀约,路北岑干脆拒绝:“李总,谢谢您,但是我好像,做不了综艺,所以,很抱歉。” “拒绝得这么直接?如果我说我想做些文化方面的综艺,你要不要考虑来试试水?我看过很多你做的文旅方面的片子,你确实对文化内涵这一块,有很深的了解和沉淀,我的这个构思,其实就是从你做的一个片子里得到的灵感,所以,这个策划,就和你的专业以及特长,非常贴合了,我觉得你应该好好考虑一下,再答复我。”李见涛似乎并不想放弃,语气也非常诚恳。 路北岑不知道李见涛是找到了哪个点,这就是有人在埋头做事,有人在抬头看路,李见涛在节目制作上的能力,路北岑自知难望其项背。 不过一瞬之间,路北岑脑海里已经闪过很多自己拍过的,难以忘怀,印象深刻的有关文旅方面的内容,甚至在那一瞬间,有些内容也组合到了一起,只是如何装一个综艺的壳子把它们串联起来,她只有模糊的概念,细节上,却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明白。 路北岑陷入了思考之中,很久没有答话,李见涛带着丝雀跃的声音再次传出来:“怎么样,是不是有了什么想法?” 路北岑下意识答道:“呃,还没想好,” 说完这句,她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想入神了,都忘了电话那头的人,并不适合说话如此随意,连忙找补道:“没有,李总,我水平有限,只是刚刚想了想我拍的什么节目,会触发您的灵感,但是,确实没想出来。”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下,片刻之后,李见涛才道:“小路,这是工作,你有能力让这些你喜欢的文化内容更好、更大范围的输出,难道不是一个值得把握的机会?至于别的事情,对于做节目搞研发的人来说,风起云涌也罢,人来人走也罢,都不是你应该关心和在意的事情,你觉得呢?” 第222章 信与不信 没过几天,路北岑突然接到通知,第二天上午九点到台里待命,具体是什么任务,岳长虹却是语焉不详。 电话刚挂了不久,路北岑还在出神,文梦冉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小北,你有没有接到通知,让明天早晨九点到台里待命?” “你也接到了?知道是什么情况不?” “你还问我,我最近在干嘛你还不清楚,这还想问问你呢!” 路北岑抿了抿唇:“黎老师这两天还好?” “你说呢?小姨表面看上去是没什么异常,但是你不觉得这样的时候,这么冷静实在有点过分吗?” 路北岑沉默了片刻,悄然叹了口气:“那杜老师最近有没有和你联系?” “没有,好像他俩已经达成了共识,我一句都不敢问,我妈也不让我问。哎,你说这时候让我回去,其实我是真不太放心,到底什么事,你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频道最近的情况你也知道,不可能有什么大动作,我觉得很有可能是因为杨总的事情,你说呢?” 换成文梦冉沉默了一下才道:“按照我爸的猜测,杨总的位置未必保得住,我妈让我消停点,说是现在这时候上蹿下跳的,不是什么好事。不过如果是杨总的事,把我们都拉过去干什么?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路北岑省却了汤总的提点,好像只是她自己的猜测一般:“是不是那些项目的事?” “项目?项目能有什么事?”文梦冉顿了顿又道:“不会,但是即使有事,我们这些执行的又能知道什么,反正我这边就是按策划或者广告那边发过来的单子操作的,你做的比较多,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没有,这多透明,这么多人经手,能有什么异常。” “那就是啊,所以你这个猜测,哎,算了,要按我爸的猜测,这就是神仙斗法,我们就该咋的咋地,其余的事情,也不是我们能揣测的,你说呢?” “嗯,我也这么觉得,那你什么时候回来?黎老师那边怎么办?” “我给我妈打电话了,她会看着办的,我今天晚上回来。” “好,那路上小心点,你家祁渊朗会跟你一起?” “会哦,你放心,那明天见!” 蒋中泽端了杯水走进来,递到路北岑手上:“明天有事?” 路北岑撅了撅嘴:“不好意思,明天上午要去台里,只能明天下午和你一起去花卉市场了。” 蒋中泽唇边荡起浅笑,伸出两个手指捏了捏路北岑的鼻尖:“那我就把日程改一改,不过下周接机的时间,你一定要空出来。” 路北岑连忙点头:“好,实在不行我就请假,这总行了!不过两位老人这次是真的打算在这边定居了?” 蒋中泽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下才道:“还有个情况,我也是刚知道的,我爸妈这次会一起过来,他们……” 路北岑一口水差点呛出来,强忍着咽了下去,咳了好久,才终于把呛进气管的水咳出来,蒋中泽一边给她拍背,一边轻笑:“至于吗?你这别说公婆了,就连祖辈都见过,还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了,我们的事,也该定下来了!” 眼中闪过一丝抱歉的神色,路北岑清楚,这一两年,两个人聚少离多的状态,跟自己频繁出差,一出就是十天半月有很大关系,到现在,方南都已经怀孕了,就连文梦冉都已经结婚半年了,而她却因为忙,连跟蒋中泽一起回家拜见一下父母的时间都没有。 想起汤总让自己干脆把这一块独立出来,路北岑就更觉头痛,她有些心虚地看着蒋中泽:“要不,你说我换个岗位好不好?现在这样,顾家实在有点困难。” 蒋中泽有些惊讶地看着路北岑,耸了耸眉:“我当然是不希望你这么辛苦,但是你这个阶段,就是处在经验和资历的原始积累期,我并不想把你圈在家里,只要你觉得好,我尊重你的选择。” 路北岑看着蒋中泽尽在眼前俊朗的面庞,忍不住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很自觉地亲了上去…… 第二天一早,路北岑到了办公室,就见韦烨贼兮兮地看着她,不禁有点好笑:“你看啥?有事说事!” “我说,你这电话啥时候成了热线,你占线那么久就算了,好赖挂了电话给我回一个?”韦烨直接把一对小眼眨出了愤然之色。 路北岑知道韦烨说的是昨天晚上,便抿了抿唇:“这不是见着了,有事就说呗!” 韦烨左看看右看看,一脸便秘的样子,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一脸高深莫测道:“算了,事已至此,爱咋咋地……” 路北岑无奈地笑了笑:“是啊,你都知道还打啥电话。” “就是觉得没意思,很没意思!”韦烨轻声道。 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路北岑对韦烨已经很了解了,这家伙心气儿高,表面上看起来吊儿郎当,但实际上心里很有谱,心思也正,平日里虽然也愿意争个高下,但是只要业务上能做得让他服气,他都不会耍脾气的。 会议室里几个编导都是平日里被抽调出来做项目的人,一人一个笔记本,那两位不知姓名来历的人在会议室里巨大的间隔间晃悠。汤总特意过来,交代大家配合这二位工作,所以他们几个人,现在就是根据自己的工作日志在填表。 表格时间跨度不长,就从千阳旅游大会相关项目开始至今,内容很细致,比如项目名称、甲方单位、项目金额、制作时间、交片时间、甲方对接人…… 根路北岑一样,大家都是一脑门子官司,本来表格里这些内容应该在各个相关部门都有存档,再不济,行政部和财务部是一定有存留的,要查这些,直接去这两个部门就好,为什么要让他们自己来填写呢? 关键是这些信息也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特别是项目金额那一项,其实很多时候,他们这些项目执行的,根本就不清楚合同金额究竟是多少,虽然说是项目制,可是你一个小编导,总不好给人家领导说,来,麻烦让我看看这项目多少钱签的…… 想到这里,路北岑脑海里隐约像是摸到了一点影子,可真是这样吗? 路北岑一边在内心质疑自己的想法,一边在下意识地否认,因为如果真是她想的那样,那么,他们这一屋子人先前所有的努力,都显得那么可笑,她是真的不知道这世间,究竟有什么能信,又有什么是不能信的了…… 第223章 纷繁复杂 这件事在办公室不能说,文梦冉干脆一声没吭就走了。 到了下午,路北岑突然收到了文梦冉的微信通知,晚上聚一下,郑薇也来。 看到这个名字,路北岑顿时就明白了文梦冉的用意,这就是她的风格,还是原来的味道,一丝儿都不带变的,爽利干脆,什么事情都喜欢弄个清爽明白。 如果确实是项目上出了什么问题,那么最有可能清楚其中问题的,便是郑薇这个人,即使她不知道全部,肯定也知道点什么,更为关键的是,她这个人本身肯定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如果有问题,她也不可能没受任何影响,而杨总,也只是简单的停职而已。 今天是在文梦冉家里聚会,这个小区就在滨湖花苑隔壁的天水一景,一水儿的湖景高层。本来文梦冉结婚之前,想在路北岑住的小区买个房子和他们做邻居,结果人家祁渊朗早就买了这套位于十五楼的大平层,连装修都搞了个七七八八,只剩点面上的事儿。 文梦冉的性格,就喜欢这种开阔的视野,当即就接手了剩下的装修工作。有时候几个闺蜜聚在一起,看着文梦冉一脸幸福的小模样,都忍不住感慨,这个小野猫总算也遇到了能降住她的人,关键是这个人就好像是上天特意给她打造的一样,哪哪儿都合适,挺令人羡慕的。 路北岑本来以为文梦冉肯定会叫上韦烨,哪知道今天却只有她们三个人,连祁渊朗都不在家。 晚饭很简单,因为文梦冉也只会那几样,煎了几块牛排鳕鱼,配了点意面和水果沙拉,再开了瓶贵腐。 最近文梦冉很迷恋这种腐烂的葡萄发酵的酒,带着股子特殊的香气和甜味儿,琥珀色的液体很好入喉,路北岑怎么喝怎么都觉得那甜味儿,有点像养母做的酒酿,不过是一个清澈一个略带浑浊,一个带着股子葡萄干的果肉味儿,一个带着米香。 不知道是不是酒甜得有点蜇人,郑薇轻轻嘶了一声,声音虽然轻微,路北岑和文梦冉却都同时关注到了郑薇的异样,她面前那盘食物,其实没怎么动。 文梦冉的视线从郑薇脸上扫到桌上,再看了眼路北岑,两人眼神交汇,瞬间便读出了彼此的猜测,文梦冉也不犹豫,视线再回到郑薇的脸上,干脆单刀直入:“薇姐,你这化妆水平够高的,这屋里又没别人,你今天支支吾吾不愿出门,是不是因为这个?是姐夫对你动手了?” 郑薇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再看了路北岑和文梦冉一眼,瞬间泪水就在眼眶里开始打转,路北岑连忙递了张纸巾给她。 郑薇拿纸巾捂住眼睛,却是在无声地默认。 文梦冉见郑薇不语,又继续问道:“这不是第一回了?” 郑薇仍旧不语,文梦冉和路北岑齐齐叹了口气。 文梦冉有些烦躁地放下了手里的酒杯:“薇姐,你这是为什么啊,你们家什么情况我们都知道,你干嘛要这么忍着他?这样的事,有一有二就有三,你可是有工作有能力有样貌的独立女性,犯得着吗?” 路北岑见郑薇双肩开始耸动,连忙打断文梦冉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薇姐,要不咱们先去洗把脸?” 有些伤,能掩盖一时,却经不起情绪崩溃的冲击,郑薇精心掩盖的一切,在关心她的人面前,不过三言两语,就被彻底瓦解了…… 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再用热水洗完脸,郑薇的情绪才算是平缓了下来,文梦冉拿了自己的护肤品,看着她涂抹在眼角和嘴角都泛着青色的脸上,心中的怒火也变成了一声叹息。 她们何曾见过这样的郑薇,她永远都是光鲜亮丽,不管怎么忙都是井井有条,丝毫不乱,用精明强干形容她,是最贴切的。其实她们这几个人,原来对郑薇,都是带着敬谢不敏的审视感,总觉得她过于精明,能从心底里认同郑薇,还是因为杜诚然聊过她的一些往事。 其中最让她们几个震撼的事情,就是郑薇的婚恋。 十来年以前,郑薇其实还是卫视的一朵小花,主持了一档青春类的周播综艺节目。那个时候有些事情还是比较混乱的,郑薇因为得罪了一个品牌商,被强行换了下来,坐了很长时间的冷板凳。 那时候郑薇的男朋友还只是名普通的音乐老师,两个人在大学时代相恋,郑薇珍惜这段感情,两个人也在她事业最低谷的时候结了婚。 坐冷板凳这段时间,郑薇在外面接了些商业活动的主持,慢慢学会了做策划,自己开始接活动,又帮着丈夫开了家音乐培训机构,后来又到了杨总手下,主动选择了幕后,进了策划部,从最普通的策划做起,慢慢走到了今天。 而郑薇丈夫的音乐培训机构也越做越大,如今已经在中江做出了名气,全省开设了几十家连锁培训机构。 可以说无论是郑薇自己的工作,还是她丈夫的音乐培训机构,都饱含了她的心血,也把她打造成了一个妥妥的职场精英。 但眼前这个脱掉高跟鞋,卸掉妆容,剩下一脸的伤和满心疲惫的女人,此刻显得份外柔弱可怜。 这就是相恋于微时,为了爱着的那个人,摒却一切浮华,甚至不惜吃苦受累从头再来,如今时间却用了最残忍的方式,深深扇向她。 “我以前不想离婚,是因为我女儿,她毕竟还小,他们家只是不停逼着我再要个孩子,主要就是要生个儿子,可是我们都不符合能要二胎的情况,我只要怀孕,肯定就保不住工作,至少是不能保住现在的职位。”郑薇神态中带着哀伤,语声很是缓慢。 “这一回,他跟我下最后通牒了,因为他在外面的那个女人已经怀了他的孩子,不管我是选择离还是不离,那个女人和孩子,都不可能被抹掉,所以,现在我只是想,无论如何,都得让女儿跟着我生活……” 路北岑和文梦冉不约而同联想到了黎阳,这两个都是能驾驭自己人生的成熟女人,可是爱情和婚姻带给她们的伤害,如此雷同却又各有不同。 郑薇似乎是从两人的沉默里看出了什么,不由苦笑道:“黎阳的事情我也挺说了,虽然我俩都挺不幸,但是我还是挺羡慕她,起码杜诚然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是一心一意,所以,她应该没有什么后悔和遗憾的。” “而我,虽然后悔和遗憾,但是返回去再推演一次,可能我还是会这么选择,所以,什么人走什么路,都是注定了的……” 这样的时候,文梦冉和路北岑只能做个听众,见过和经历过,太不一样了,再说郑薇这样有主意的人,此刻需要的,大概也不过是个沉默的听众而已。 “扯远了,我知道你们今天非要找我来,究竟是为了什么。”郑薇抬头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 此时文梦冉倒有点心虚了:“薇姐,你要是不想说就别说了,我不知道你……” “没事,我来都来了,出来跟你们聊聊天,也算是散散心,只是委屈你们当了一回垃圾桶,我挺不好意思的。我要说我其实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们信吗?”郑薇摊开双手,一脸的坦诚。 路北岑皱了皱眉,文梦冉脸上闪过一丝迟疑,郑薇看见她们的表情,就知道她们根本就不相信,她面上露出一丝苦笑:“我经手所有的项目,外包的不提,其余的账目都是清楚明白,流程也是清楚明白的,去年年终审计的时候,所有的项目都做了报表,没有任何异常。” “如果,我是说如果哈,要是有问题,应该就是外包的项目,但是这也都是在许可范围内,留存了正常的利润,外包的第三方公司,也是合作过的公司,在我这里,没有看到任何的猫腻。” 郑薇所说的外包项目,文梦冉和路北岑都清楚,有时候因为人手紧缺,或者是甲方在项目制作上有些特殊需求,又或者其他一些原因,不得不包给外面的制作公司来执行,这是很寻常的情况,所谓一直在合作的公司,就意味着对方的资质各方面都是合格的,也都有一定的体量。 这样的情况,确实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路北岑沉吟了片刻,才问道:“薇姐,我们能不能看看去年的报表?” 郑薇有点不明所以,却很是配合地点了点头:“这也不是什么机密,我邮箱里有发送原件,小冉拿个电脑过来。” 文梦冉看向路北岑,有些疑惑道:“薇姐这里是进口和出口端,但是执行大多却在我们这里,你是想对照一下,这些外包的片子里,是不是有我们在执行,薇姐这边却是外包的?” 路北岑点了点头,可郑薇却摇头道:“这个不太可能,你们执行的每一个项目,都是有按照合同比例拨出制作费的,除非广告部那边的人情单,就会被当作任务来配合,只能拿固定的稿费……” 说着说着,郑薇的话语有所停顿,文梦冉却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这就是关键所在,我们执行的时候,其实并不会过多去追问,这个片子究竟是按比例结算还是按照基础任务结算,就算偶尔有人会抱怨两句,但是那也比做节目的稿费要高,所以大家根本不会那么多事,更何况这些事,基本上都是由杨总亲自负责的,谁敢去问?” 路北岑点了点头,补充道:“而因为我们手头项目的进度都是不固定的,每次都是拿到甲方的收片同意书,然后自己提单子交上去,就能发放稿费。” “然后,如果是你们执行了本来已经外包的合同,就意味着,外包公司就是帮忙走了笔账?”郑薇轻声嘟囔道。 路北岑轻轻叹了口气,她是真的不愿意相信,这个猜测是真的,但是眼前的一切,让她不得不往这上面去想…… 文梦冉似乎比她更不愿意这么去想,所以她不仅迟迟没有去取电脑,反而摇头先否定:“话说,虽然你们说的有道理,但是这仅仅只是我们在猜测好,我们为什么不相信自己看到的,反而要相信自己的猜测呢?” 郑薇也不吱声,她在杨总手底下干得最久,最是了解杨总的工作态度,从来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没有那么多猫腻存在。 “小北,远的不说,就说最近这件事,你还看不明白吗?人家愿意出200万撤条稿子,不管是私底下还是明面上,杨总就是没点头。那是二百万啊,我们要做多少个项目,才能硬抠出二百万的纯利润?这不还是你得到的消息吗?”文梦冉继续道。 那是一个在某圈卖疯了的减肥饼干,因为有法院的判决和很多观众的投诉,还有网络上的代餐致死案,路北岑她们干脆做了个策划,深扒了一下这些披着减肥外衣的饼干,内核究竟是什么。 经过和新闻部的联手调查,才发现这里面的水,简直深不见底,有什么都没加单纯骗钱的,有加了某些成分加快代谢的,还有些就直接是加了命令禁止,甚至曾经出过大事的化学成分。 而这些饼干,很多都是来自于同一个公司弄了很多个品牌,找了一家代工企业搞出来的,他们在采访时找到过检验机构进行检测,还采访了国家食品工程重点实验室的学科带头人,无论是检测结果,还是教授的发言,都足以撕开这个骗局的外观,1380一盒的饼干,还不如超市里四五块的纤麸饼更利于减肥,谁敢信? 而且照那位教授的说法,用饼干代餐减肥,本身就是个笑话,无论多么低脂低糖,总是含有淀粉的…… 片子是新闻部联合专题部一起播出的,新闻部用的是观中投诉那部分,专题部则是整个产业链从生产到骗术销售。 播出之后迅速掀起风浪,那些品牌方一边发律师函一边派人来谈判,还有私下做工作的,只是一个要求,从网络上撤下来,就给二百万。 这件事情,作为主策划人,路北岑其实是感受到了杨总的压力的,在播出之前,应该就有人找过他,因为她清楚地记得,那天成片的时候,已经下班了,杨总突然找到她,让她把整体情况说一说。 当听说有涉及庭审和人身伤害时,杨总才很是决绝道:“既然是这样,那就尽快播出,省得夜长梦多!” 事后,据路北岑从一位很相熟的律师那里得知,涉及品牌最大的那一家,甚至找过杨总,不仅是私底下的二百万,还愿意用他们公司别的合法合规的品牌,在都市频道打广告,只要能把那个视频从网络上撤下来,都被杨总拒之门外了。 那时候,路北岑他们几个参与策划和暗访的人,都觉得挺有成就感的,也对频道那几位领导,尤其是愿意扛事不怕事的杨总,更加敬佩。 可今天这局面,路北岑不由叹了口气:“你是在说服我还是说服你自己,那是底线,是作为新闻人,电视人的底线,可眼前……” “这不一样也是底线吗?做人,做领导的底线!”文梦冉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决然起身,一阵风一样进了房间,转眼拿了个电脑出来,还瞪了路北岑一眼。 路北岑被文梦冉这点孩子气逗得有点想发笑,倒是郑薇看着面前的电脑,久久没有动弹,沉默了许久之后才道:“你们其实,真没必要,这事情和你们,其实也没多大关系。” 文梦冉气鼓鼓道:“有关系,怎么没关系,这对我们来说,就是信念的问题。” 路北岑看了文梦冉一眼,无奈地解释道:“我们这些人,严格来说,其实是在杨总手底下成长起来的,他们身体力行告诉我们,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只要我们碰触到了,就不应该有灰色地带,可这次的事情,大方向上我们其实都清楚,但是……” 郑薇一边打开笔记本一边道:“好了,我能理解,虽然我没干过新闻,也没跑过社会线,但是我明白你们在想什么,你们其实不是要证实是非对错,而是职业习惯让你们就想搞个清楚明白。” 调出郑薇邮件里的原始报表,文梦冉二话不说,自己先开始对照着看了起来,越看脸色越是灰败,最后声音极低示意路北岑:“两个,外包金额十七万……” 已经证实的猜测让路北岑心情变得极为沉重,比之文梦冉,她的项目只多不少,果然,触目所及,很快就发现了五个项目,外包的总金额达到了五十二万。 路北岑对照着表格,心里在想的却是,汤总既然知道是涉及项目的问题,为何不干脆让他们把这部分外包的片子给忽略掉,不填进去就完事了。 那,是自己会错了意,还是汤总另有想法? 第224章 回流 不管是大层面上的台局分离,台署合并,又或者是杨总这样的领导层变动,甚至是悄无声息地进行某些调查,电视台这个巨大的机构,依旧是要轰鸣着前进,完成每天的采访和播出的。 人心再浮动,还是得按捺住性子,好好完成自己该完成的工作。 认真做事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蒋家祖父祖母正式回国定居的日子。 路北岑第一次站在衣柜前面发呆,要和蒋中泽一起去接机,要见到蒋中泽的父母,穿件毛衣外套显得过于随意了,穿套西服又显得过于正式了…… 蒋中泽进了路北岑房间,就看见她站在衣帽间里发呆,心里是真的还挺高兴,难得见到她因为穿着问题烦恼。 路北岑转过身,看见蒋中泽嘴角噙着笑,靠在衣帽间门口看着她,忍不住撅了撅嘴:“怎么这么早,我还没换衣服。” “祖母喜欢看你穿得轻松活泼一点,穿件毛衣就好,反正你穿什么都好看,只要你自己觉得舒服就好。”蒋中泽笑意越发地深了些。 “黄奶奶已经对我毕竟熟悉了,关键是你爸妈那里,会不会觉得我不够重视……”路北岑对蒋中泽这种没营养的建议表示不接受。 蒋中泽往里面走了两步,实在不想错过路北岑很难得的可爱模样,把人搂进怀里,很是热烈地吻了上去。 许久之后,路北岑终于挣脱出来,把蒋中泽推出了衣帽间:“你别捣乱了,到外面等我,不然迟到了我不负责。” 蒋中泽心满意足,很是知趣退了出去,十分钟之后,路北岑穿了条绿色碎花连衣裙在里面,外面搭了件墨绿色西服外套,长发披在肩上,还抹了点红中带橘调的口红,漂亮而不张扬,看上去极为养眼。 蒋中泽眼睛亮了亮:“这套很好看啊,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没见你穿过,难道在你眼里,取悦我父母比取悦我还重要?” 路北岑斜了她一眼,意思很明确:你还需要我取悦吗? 蒋中泽失笑,路北岑语气中带着点小骄傲:“突然发现,我家母上大人悄无声息给我买的这些衣服,关键时刻,还是挺能派上用场的。” 蒋中泽挑了挑眉毛:“收到,以后我会注意的。” “收到什么了就收到,我就是表面意思,准备等会儿好好夸一下我妈。” “以后我们结婚了,丈母娘就不太方便往你衣柜里放衣服了,我会负责接手的。” “诶,你说,我要不要戴个项链什么的?” “不用了,走,再不走真要迟到了。” …… 在机场汇合,江云锦见女儿今天装束得宜,难得欣慰点头,悄然碰了碰路旭升的手肘:“小北这两年,变化挺大的。” 路旭升笑吟吟看着女儿和蒋中泽走在一起,看上去还真是很舒服,不由自主点头:“还挺般配!” “两个孩子也不小了,让他们早点把婚事办了!”江云锦轻声嘀咕着,路旭升自然知道妻子说的是什么意思,但这件事,真正的隐患才刚撕开口子,后面会有什么事情在等着他们,谁也说不清楚。 路旭升没说话,蒋中泽这次表现得十分强硬,强硬到连他都觉得有点过了,作为蒋家人,他主动替路氏拔掉钉子,绝不仅仅只是因为他要变成他未来的岳父,更不是为了眼前和长远的合作,路旭升判断,很有可能,他还是为了小北。 但是这次,路旭升并没有多少动作,他其实也很想看看,他到底护不护得住他想护着的人,以及他想做的事到底能不能成。 看着黄老太太很是亲热地和路北岑拥抱在一起,蒋杰夫和妻子潘维柔很是有点惊讶,老太太一向不喜欢和人搂搂抱抱这套西式礼节,别说和孙媳了,就是和孙子、儿子儿媳,都没有这样热情过,今天居然这样亲切又自然地张开双臂,抱住了那个看上去其实也挺冷清的女孩子…… 夫妻俩交换了眼神,老母亲抱就抱了,一向威严的老父亲还在便是笑眯眯看着,上来就问了句:“小北啊,那个豆腐汤,今天准备了没有?” 路北岑连忙点头:“蒋爷爷,我早晨已经去买好了豆腐,等下到家就做,您放心就是。” 蒋老爷子大手一挥:“那行,我们也别站在这里碍事了,我们先回家去,行李的事,阿泽你跟阿皓负责弄好,可千万别弄错了,里头有你奶奶万里迢迢带回来的宝贝。” 黄奶奶也不怼自家老头子,只是笑呵呵道:“就是有些老物件儿,用习惯了,舍不得丢。” “嗯,也算得上是文物回流了,绣花的被面和枕头套子,跟伺候宝贝一样伺候着,洗都舍不得叫别人洗,可不是老得掉渣子的物件儿……” 蒋杰夫挑了挑眉,他似乎从来没有见过面部表情这么丰富的父亲,往常他虽然对在他身边长大的阿泽偏心些,但是绝对没有这两年这么支持他,看来父母对回国这件事的看重,是重到了他们根本想象不到的地步,就连脚踩上这片土地,人都变得像个孩子了。 潘维柔心底也很惊讶,但是她看得更多的,却是路旭升这一家子,尤其是路北岑这个小辈。 在蒋家做了这么多年长媳,潘维柔心里最清楚,要真心得到蒋家老爷子和老太太的认可,是有多不容易,老爷子反正一贯喜怒不形于色,想琢磨也琢磨不清楚,可老太太一贯的慈眉善目,看上去对谁都好,但实际上和谁又都是有距离的,从见面到现在,她就挽着路家那个姑娘的手,从来没放过…… 等回到家里,楼里楼外逛了一圈儿,老两口更是赞不绝口。 蒋中泽把紧邻他原先那栋别墅的另一个院子也买了下来,老人没有游泳的习惯,他就平了院子里挖好的游泳池,请人按照老两口的喜好,设计了一个园子,还把两个院子中间的墙给打掉了,一大片的园子闹中取静,相互之间不打扰,但又能相互照应,很是花了些心思。 等那一大桌子荤素搭配得极为精致的饭菜端上了桌,潘维柔看见早就换过一身家常毛衣,挽着头发和袖子,忙进忙出的路北岑,终于明白,老太太为什么看见这姑娘就是一脸的慈爱了,他们蒋家所有的女儿、媳妇、孙女、孙媳妇,都没有她这般,能和老太太一样喜好亲自洗手作羹汤! 第225章 母亲的担忧 春日的细雨悄然而至,淅淅沥沥敲打在地面上,沁出了泥土的芬芳。 潘维柔坐在蒋中泽卧室套间外的沙发上,终于等到儿子回来。 “妈,您怎么还没休息,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蒋中泽眉目间充满温和的笑意,话语间也比往常多了几分母子间该有的暖意。 潘维柔无奈摇头失笑,这个儿子从小不在她身边长大,和她说话,向来是尊敬有余,亲近不足,能有这样的变化,大部分原因,应该是她今天在未来儿媳妇面前,表现得很好。 “阿泽,你要不要表现得这么明显?你这样,妈妈会伤心的,以后日子还长呢!”潘维柔抿了抿嘴,难得和儿子开起了玩笑。 蒋中泽笑意不改:“妈,您都这么说了,我还担心什么?再说了,您一向大度开明……” 潘维柔挑了挑眉毛,抬手打断儿子:“行了,我再开明大度,你也是我儿子,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这是在给自己找伴侣呢,还是给你祖父祖母找个合意的孙女,承欢膝下,好让他俩由着你胡闹?” 这下就换做蒋中泽眉毛挑得老高:“妈,您这话说得,我可就听不太懂了。” 蒋中泽本来想再解释几句,想想还是转换了话题:“妈,我这会儿说什么,您可能都不一定会相信,但是,您不妨趁这段时间,多和小北相处一下,就会做出新的判断。” “但是无论如何,我的决定不会发生任何改变,我爱她,很爱很爱,我很享受和她在一起的时光,所以,妈,我希望能得到您和父亲的祝福!” 潘维柔看着蒋中泽的倔强在眼中表现得十分坚决,干脆转换了话题:“这次蒋家和路家合作的项目,你完全不用蒋家的律师团队,又在这个时候,说服你爷爷,更换了蒋家派到路氏的法务,你想没想过你姑姑会有什么动作?” 蒋中泽想过父亲会和他谈这件事,没想到最后出面的,却是母亲,所以他其实早有准备:“妈,您不觉得,其实当初这就是不平等的,当然了,这世界就是这样,弱者在强者面前,自然是没有多少话语权的。” “但是现在,今非昔比,路氏已经变得十分强大,即使不依赖蒋氏,依旧能够有很好的发展。但是蒋氏却要依赖路氏,才能在这样庞大的买方市场,继续占据一席之地。” “祖父的决定,不是我说几句话就能改变的,他很清楚地看到了祖国的强大,也看明白了,我们和路氏,只有抛弃过去高高在上的嘴脸,在平等的基础上追求合作共赢,才能帮蒋氏渡过如今增涨停滞不前的困境。” 潘维柔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就算你说的都对,但是,你跟妈妈说话,还用这样冠冕堂皇吗?你就不想想,你这样要置你姑姑的颜面于何地?” 蒋中泽一脸正色看向自己母亲:“我以为,您和我说这些,是爸爸的意思。既然说到亲情,姑姑这些年执掌蒋氏的法务,见不得光的事没少干?我不想助长这种风气,更不希望在我能力范围内发生这样的事情。” 长叹了一口气,蒋中泽神情里带着恳求:“妈,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有些事,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即便和我没关系,阿皓也长大了,他看现在的这个家,这个姐姐和继母,非常重,如果让他知道了过去发生的那些事,咱们要叫他情何以堪,又该如何自处?” 半晌无语,蒋中泽虽然没有把话说透,但是潘维柔何尝不明白这其中的种种,许久之后,潘维柔才叹了口气,起身轻轻拍了儿子的肩膀:“这些话,我会转达给你爸爸,也会找机会和你姑姑谈谈。无论如何,妈妈很欣慰,我的阿泽长大了,也有想要全心保护的人了!” “早点休息,我会和那姑娘多找机会相处,其实,妈妈还是挺喜欢她的!你爸爸应该对她印象也不差,是个很有书香气的女孩子。” 蒋中泽脸上露出柔和的笑意,站起身送母亲下楼:“谢谢妈妈,我们会好好照顾祖父祖母,也会好好生活的。” 潘维柔点了点头,想了想还是说出了自己的隐忧:“你姑姑那边,我也不能保证,她那个性子,你是知道的。” “您放心,我心里有数,即便百密一疏,我相信小北会信任我的,这件事情里,她受的伤害最大,但是根据我现在的了解,她并没有在家人面前表露过,所以,我们会处理好的。” 潘维柔心中有些讶异,但是见儿子说得笃定,她还是不无担心:“既然你们已经聊过这些事,妈妈建议你,还是要尽快跟她把可能发生的情况再说一下,毕竟这次我们来,就是为了你们的婚事,防患于未然,很有必要,钱财虽是身外之物,可是往往最能见一个人,也最伤人。” 蒋中泽明白母亲担心的是什么,连连点头应下:“好,我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潘维柔按照往常侍奉公婆的习惯,早早起床进了厨房,却见路北岑已经在和黄老太太聊天,一股香味儿从炉子上炖着的特大号砂锅里飘出来…… 路北岑很是从容地和潘维柔打了招呼,黄老太太笑得很是慈祥:“阿柔起来了,昨晚睡得好?” “谢谢母亲,睡得很好,这地方很安静,难怪父亲母亲喜欢。”潘维柔连忙答道。 “嗯,睡得好就多睡会儿,在这里,不必那么多讲究,你们难得回来,过几天又要走,光倒时差都不容易……”黄老太太絮絮叨叨,路北岑很是贴心地端了杯温开水给潘维柔。 潘维柔道了谢,很是自然地一边听着老太太唠叨,一边小口小口把那杯水一饮而尽,还跟着开起了玩笑:“母亲,我觉得,您大概是不愿吃我做的三明治,更喜欢小北做的汤面……” 黄老太太心情极好:“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你是不知道,这孩子这锅牛肉汤炖得,真是很绝,就是记忆里存了几十年的那个味道,别说是我了,就是你父亲,这牛肉粉,也能吃上慢慢一大碗。” 请来的阿姨从外面走进了,一手捏着一把香菜,另一只手握着一把葱,笑呵呵道:“老太太,香菜来了,那片菜地还不小,咱有空种种,很快就能吃上自己种的蔬菜呢!” “是是是,阿梅你会种,干脆今天就去买些种子回来,我这老太太也好跟您学一学!” 潘维柔看着老太太一脸的向往,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莫名其妙心底有些湿润,视线扫过路北岑,却见她只是面带浅笑,微微低垂的头看着案板,极快地把煮好的牛腱子,切成极薄极薄的肉片…… 这个厨房,并不是整洁得纤尘不染,却充满了生活气,有欢声笑语,也有葱蒜飘香,汤的热气一点一点从罐子里弥漫出来,浓烈的香味儿充满了整个厨房,也被深深留在了记忆中。 第226章 再聊 一大家子人围在餐桌边,其乐融融吃了顿牛肉粉,蒋老爷子吃得最是眉飞色舞,吃得最快,吃完却并不着急离开餐桌。 看到大家都差不多吃完了,才放下已经抿了半杯的清茶,清了清嗓子,也不知道是问谁:“今天什么安排?” 蒋中泽抬头看了看桌子上的长辈,和一直悄然进餐的路北岑姐弟,正准备说话,黄老太太看向他,笑呵呵道:“我今天要歇歇,在家跟阿梅学学种菜。” 蒋中泽立时便不再说话,蒋杰夫很是知趣:“父亲母亲,您二老不妨在家休息一日,我和阿柔今天想去旭升办公室,跟他约个时间,好专程上门拜访。” 蒋老爷子脸上露出一抹笑色,看了眼一直很是安静的路北岑,点了点头:“理当如此,敲定好时间告诉我,回头我们两个老家伙也去凑凑热闹……” “父亲……”蒋杰夫很想出声阻止,可两个小辈就坐在那里,素日的教养让他并不敢继续说下去。 路北岑最是尴尬,这会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黄老太太笑吟吟道:“我们上了年纪,难得出去走动走动,我去约约云锦,看她能不能抽空陪我们一起,再去碧云峰小住几天,小北,你能空出时间吗?” 蒋杰夫此行,千阳肯定是必须去看看的,路北岑正想去看看黎阳,很是乖巧地点头:“黄奶奶,我会安排好时间的。” 但是蒋老爷子和黄老太太这些话,听在蒋杰夫夫妻二人耳中,就有很多层意思了。首先,两位老人肯定是极其喜欢这个未来的孙媳妇,并且十分重视和路家的关系,甚至隐隐有些告诫的意味,至于说是为了告诫谁,二人心中自是心知肚明。 潘维柔看了眼路北岑,嘴角微微弯起,老爷子和老太太亲自上门提亲,不知道那位麻烦精小姑,听到耳朵里,会是个什么表情?但是不管什么表情,她虽然偶尔会发疯,却不是真的没脑子,应该不会针对路家,再作什么妖了。 潘维柔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小姑每次要作妖时,就会挂在嘴上的那句话:“我一生不嫁,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蒋家的事业上,决不允许有人损害我们蒋家的利益……” 这真是让人恶心到想吐的一句话,好多次,潘维柔都想顶回去:你为什么一生不嫁,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再说了,你是一生不嫁,可是你同居过的男人,只怕五大洲都凑齐了…… 潘维柔脸上泛出好奇的笑:“是什么地方,让母亲流连忘返,我可也要跟着母亲沾沾光,去享受享受!” “是个温泉山庄,很有点隐居世外的感觉,我们去住过几天,是小北一个朋友名下的产业,平时你也忙,这趟正好,到那里自在休息几天。”黄老太太见儿媳妇很有眼色,便也答得极有耐心。 蒋老爷子见话已说完,便起身道:“行了,散了,该干嘛干嘛去,阿皓给你父亲打个电话,知会一声。” 路北岑又被召到了汤总办公室,不同的是,这次祁总居然也在。 有些意外,路北岑本来以为今天汤总召见,应该还是为了上次他提过的,把专题部甲方业务这一块独立出来的事情,可这专题部的事情,一般都是归汤总管,祁总基本不会插手。 祁总没有了往日轻松的笑脸,虽然带着丝笑意,却明显有些凝重:“怎么,在汤总这里见到我,很意外?” 被人当众拆穿,总是有点尴尬的,路北岑连忙摇头,汤总示意她关上门,又让她坐下,才开门见山,很是郑重地开口:“小路,今天请了祁总过来,还是为了上回跟你说的事情,怎么样,你考虑好了没有?” 路北岑很是犹豫,她有太多疑问和顾虑,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祁总见路北岑似乎心事重重,便直截了当问了出来:“小路啊,是不是选择太多,反而不知道该怎么选择了,我是听说了,台里好多个部门都跟你联系过了。” “祁总,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而且也有些顾虑。”路北岑连忙解释。 “那你就有什么说什么,现在频道的情况,你也了解,我们就是希望在这种时候,要有个人把这一块抓起来,也算是替我们分担分担。”汤总温声道。 “那我就有什么说什么,说错的地方,二位领导多包涵?”路北岑试探着开口。 见二位老总一幅愿闻其详的模样,路北岑便也懒得再管那么多,很是干脆说道:“如果说从促进业务水平提高的角度来说,维持原样不变,可能对整个专题部来说,是比较好的。” “从频道而言,特意设立一个这样的部门,我看不出有多大的意义。而且从我个人而言,首先我资历浅,单这一条就很容易被人诟病,现在这样的特殊时期,变数已经很多了,即使……以后依旧是个未知数,那样的话,很容易被架在火上烤。” “再说,我也准备结婚了,往后不可能长年累月这样出差,我其实更喜欢做做播出节目,否则的话,和我见习期的工作,实在没有多大的区别。” 这话说得,其实也是点到即止,整个中江电视台,有那样一个独立的部门存在,是很正常的,但是地面频道专题部,专门搞个这样的组就有点贻笑大方了。 祁总和汤总对视了一眼,祁总很是认真劝道:“小路啊,我们这么考虑,一来是为了留住人才,二来也是替你考虑,现在机构改革,很快就要定岗定编,我们抢在这之前把这个岗位设置出来,为的是什么,你应该很清楚。” 祁总扬了扬手,在他和汤总之间来回摆了摆:“再说,就像你顾虑的那样,兴许再过不久,我们的想法,也就仅仅只是想法而已了,所以,年轻人,有机会就要珍惜,当然这也是你该得的。” 汤总关注的点却在别的地方:“婚姻和工作都是人生大事,现在这个社会可不像从前,你这身才华,不好好发挥出来,就可惜了。” 第227章 理想和现实 汤总的话,让路北岑是真有点哭笑不得,连忙摆手道:“汤总,我不是那个意思,现在这种时候,我既不会辞职也不会跳槽。” “我有一点不太成熟的想法,眼下大趋势是制播分离,有没有可能,我们也可以研发节目,把自己变成制作方,兴许节目不适合在地面频道播出,但是可以寻找甲方。” “毕竟我们比起那些制作公司来说,还是有很多优势的,比如录制和设备这些硬支出是暂时不用投入太多成本的,而且节目研发制作的核心还是编导本身,这一方面我们也是相对具有优势的……” 汤总和祁总相视而笑,可那笑容竟让路北岑自觉说不下去了,因为她无论怎么看,都看出了一丝苦涩。 祁总叹了口气,缓缓开口:“小路,咱们卫视里现在晚间档那个调解节目,你看过没有?” 路北岑点了点头,那档节目和《现场目击》的周末特别节目,有很多相似之处,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演播厅更大,嘉宾更多,段位也更高,来调解的素人来自全国各地,更多从人情人性的角度解读问题,而都市频道这边的调解,更注重从法律角度解读,其实这样相对领域就比较狭窄了。 现在那档节目,卫视那边是一周五播,周六周日换成娱乐综艺,而地面频道就是周末两播。 “那个节目,最早就是二套更名都市频道时,汤总带人研发的,因为收视率一直非常可观,所以就被卫视那边看中了。他们胃口可大得很,不但要节目,还直接要把整组编导和热线都迁移过去,完全就相当于摘果子还要刨根。” “当时杨总态度非常强硬,我们也想过很多变通的办法,比如你说的这种,我们制作他们播出,可是,依旧变成了现在这样,官方途径走不通,他们就干脆高薪挖人,现在他们那边这个节目的制片人,原来就是我们这边的一个主编,虽然说没有整个栏目组被挖走,但是也差不太多,走的都是精兵强将,主力编导。” “我们这边简直元气大伤,那时候刚闯出点名堂,这几乎就是致命一击,那个节目被迫停播,后来再度招兵买马,就不可能再去做一档近乎完全相似的节目了,汤总又带人研发了现在这档情感夜话……” 汤总脸上尽是沉郁之色,路北岑虽然无法全然体会到他的感受,但是这件事说起来也就几句话,可当初肯定也经历了很长的交锋,这让她更加明白,几位领导为什么在外围发力这件事情上,如此上心了。 这就像一个大家庭里七八个孩子,虽然手心手背都是肉,但家长肯定不可能一碗水端平,总会把最好的,留给那个要么最偏爱的,要么最能给这个家庭带来最大收益的,至于其余爹不疼娘不爱的,想要闯出一番天地,就只能靠你自己赤手空拳去争取了,关键是无论你怎么争取,都不能动摇那个家里的根本。 在电视台来说,一个省级台,肯定无论如何先要倾向于卫视。地面频道出了成绩,那是意外之喜。可播出平台就那么多,你地面频道再怎么研发制作,都得紧着自家卫视先播,他们如果不要,你还不好卖给其它电视台,因为不管收视率好不好,都很尴尬。 就算卖给网络平台,点击不好,就是一季而亡,还惹人笑话,如果点击率高,那你还是一季的事,下一季,你自家卫视照样要收割你。 反正无论如何,这就是条替他人做嫁衣的死胡同。 那些曾经让路北岑兴奋的燃点,只不过还是个小火苗,就要在心里把它们掐灭,这一刻,她对自己有点茫然,却想明白了很多从前一直都想不通的事情,比如为什么偶尔会在汤总这样的业务大神身上,看到消沉和无奈…… 不知道为什么,三个人此刻都有着相同的意兴阑珊,并不想再谈下去,汤总和祁总此时内心的感慨很一致,都市频道这个池子,究竟是太小了,路北岑这样优秀的人才,留在这里,究竟是对是错,谁又能说得清楚? 更何况眼下的情况,正如路北岑所说的那样,一切都是个未知数,杨总已经不可能回来,新来的领导会有什么样的想法,谁又能够说得清楚? 而路北岑却已经明白,今天的一切,只怕就代表着很快就会有新的领导取代杨总,走马上任,汤总和祁总做的,无非就是新领导来之前,最后的无奈落子。 路北岑从汤总办公室出来,却接到了林菲的电话:“小北,你在台里吗?” “我刚从汤总办公室出来,怎么了菲姐,找我有事?”路北岑在林菲的语声中听出了一丝异样。 “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我问你点事情。” 路北岑进了林菲的办公室,里面除了林菲,并没有别人,但桌上有两个只剩半杯水的纸杯。 “关门,过来坐!”林菲表情有些严肃。 “怎么了菲姐,出什么事了吗?” “我问你,你们对外接的那些业务,是不是有些外包了?” 路北岑不知道林菲怎么会突然有此一问,只是点了点头:“对啊,有时候人手和机器都调配不过来,或者有些制作要求高,我们就出脚本外包,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你有没有跟这些外包公司对接过,知不知道这些外包公司的企业名称?”林菲又问道。 路北岑眉头微皱,想起郑薇给她看过的那份表格,立即觉察出,林菲的问题,只怕与她和文梦冉、郑薇三人那天的推测有很大的关系,当即有些急切问道:“菲姐,是不是关于杨总的事情?” 林菲看了眼路北岑,面色一片凝重:“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些什么?” 路北岑摇摇头:“我都是推测,有些事情还没有确定,做不得准,菲姐,你问外包公司究竟是为什么?” 林菲抿了抿嘴唇,视线落到她办公桌角上的那两个纸杯上:“刚才,张超两夫妻来过。” 第228章 真相或混沌 这一瞬间,仿佛那个深不可见的黑洞突然走到了尽头,有一丝亮光若隐若现,所有的不可思议,不可置信,全部都找到了一个出口和答案。 张超被确诊为胰腺癌晚期之后的一幕一幕,就像放电影一样,在路北岑的脑海里闪现。 胰腺癌脑转移,w大附属医院多学科大牛会诊之后,得出的结论是,外科手术已经没有异议,进行抗癌治疗,大约还有半年到十个月生存期,如果放弃,也就是个月的事情。 就当张超一家陷入绝望的时候,杨总找了他的高中同学,w大附属医院肿瘤科王主任,看到了一丝曙光。 王主任有个大学同学,刚从d国回来不久,就职于南方一家大医院,在这胰腺癌的治疗上,颇有成就,他看过张超的情况之后,表示愿意接手一试,只是提出要用到一种进口靶向药物,价格极其高昂,而且并没有纳入医保。 此时,治病的方向从找医生医院和药物,变成了找钱。 在这样的事情上,朱台还是非常人性化的,不仅给拨了大病救助款,还号召台里先进行了一拨捐款,但是总数也就二三十万,毕竟捐款的事不能强求,有些地面频道,连工资都打了折扣,自己的日子都不宽裕。 然后台里,尤其是都市频道,开始寻找企业和慈善机构的捐款,但是做慈善的机构一般都会有一个共识,基本不会对癌症患者发放慈善救助,甚至明确写进了条例里,道理很简单,全社会需要被救助的人太多了,把钱捐给一个全世界范围内都没有解决办法的癌症患者,甚至是癌晚患者,不如多去救助一些有希望的人…… 或许对于张超这个多灾多难的家庭来说,他们要面临的是失去家里的顶梁柱,可是人家的规则合情合理合法,根本无可指摘,那些爱莫能助的眼神,再次关闭了张超的希望之门。 再后来,突然传出来说有企业愿意给救助,张超也被送去了南方治病,这件事情也就慢慢没有了声音,只是新闻部偶尔会有人提起他。 到今天,这个癌晚患者还活着,按照林菲的说法,他还能行动自如,意识清楚,这就是一个奇迹,用金钱堆砌出来的奇迹。 可如果,他要是知道,花在他身上的那些救命钱,是有人踩着线,不惜牺牲自己的名誉和位置换来的,他会怎么想? 不要问这值不值得,那是一条命,即使只是延长几年生命的时光,也能让这个家庭,这个家庭里的孩子多感受到几分光明和温暖。 从前路北岑总认为,或许说大多数人都会这么认为,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不会去把自己扮成一个救世主的角色,这世界,谁都不是辛辛苦苦地活着,谁又能真的拯救谁?真觉得能拯救别人的,那叫中二。 可是这样一个领导,却用了最中二的态度,办了最有赤子之心的事情,倘若换位而处,路北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做到? 长久的沉默之后,路北岑突然很想问问别人的答案,她声音有些暗哑:“菲姐,换做是你,你觉得你能做到吗?” 林菲从路北岑呆怔的表情上,已经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但是她没有意识到,路北岑会问一个这样的问题,怔了怔才反应过来,摇着头道:“现在这不是重点好!” 路北岑咬了咬嘴唇:“菲姐,那你说现在什么是重点?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即使做得了也不能做,不仅如此,你还得瞒着张老师,不然,这一切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那杨总怎么办?”林菲脱口而出。 “杨总的事,并不在这上面,也许,即使没有这事,我们频道,也要换领导了。”路北岑用饱含深意的眼神看了眼林菲,心下有个新的念头闪过,如果是这样,之前那么温和的调查方式也就不难理解了,很有可能,还会被悄然消化掉…… 林菲领会到路北岑的意有所指,却是一口气提起来,转眼又颓然坐了下去,许久之后才默默点头:“我知道了,但是,张超是病了,却不是傻了……” “只要没有确认,总好过直接被血淋淋地揭穿!”路北岑声音很轻,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往后的发展又有谁能说得清楚? 十一点来钟,潘维柔独自回了滨湖花苑的别墅,用极快的速度换了身家常衣服,就出现在厨房里。 黄老太太正跟阿梅一人一个小椅子,坐在厨房通往后院的门口,有说有笑,剥着豌豆子。 “母亲,我回来了!”潘维柔脸上带着恭敬的笑意打着招呼。 黄老太太转过头,笑吟吟问道:“怎么这个点儿回来了?” “他们有应酬,我想多陪陪母亲,就先回来了。”潘维柔笑道。 黄老太太一看儿媳妇这模样,就知道这是有话要说,便拍了拍手撑着膝盖站起身,潘维柔连忙走过来扶,黄老太太笑道:“坐久了撅得慌,这会儿的太阳晒着应该挺舒服,阿柔陪我去院子里散一散。” 潘维柔扶着老太太洗了手,两个人从小门出去,往院子里晃悠,一阵极其清幽的香味儿随风飘了过来,黄老太太指了指花园一角,两棵开着满树白色繁花的高大树木,很是随意道:“阿柔,那花儿的香味儿闻着可舒服得紧?你说那两棵树,是广玉兰?” 潘维柔顺着黄老太太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花比广玉兰开的花要小,树叶也比围墙外广玉兰的叶子小,更何况,她从未听说广玉兰开的花有香味儿,于是便摇了摇头,把自己心里想的说了一遍。 “你看你看,我也是这么跟你们父亲说的,他非说那个是广玉兰,还说兴许是什么新品种,是我这老太婆孤陋寡闻了。”黄老太太像是找到盟友一般,显得很开心。 潘维柔从未见到过婆婆这样的一面,倒是无端升起了一些亲切,便也跟着笑:“父亲兴许是觉得,这会儿正是广玉兰的花期,不过没关系,回头问问那两个孩子,这园子是他们弄的,总该知道是个什么树。” 黄老太太笑着摆了摆手:“问不问的,也没什么,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好多事就不一定非要知道个究竟,或是分出个是非对错来,就喜欢看点好看的,吃点好吃的,过点清净日子就行……” 第229章 引子在哪儿 潘维柔听了黄老太太这些颇有深意的话,很是温顺地笑了起来:“母亲说得是,和母亲这份超然相比,我这点小心思,就显得有些世俗了。母亲,我是想说,趁着我和杰夫在,我想给两个孩子办个订婚仪式,也算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一点心意,不知道,您觉得好是不好?” 两个人沿着院子里的小径拐了个弯,那两棵不是广玉兰却很似广玉兰的花树就看不见了,只有那若有若无的香气,一直在空气里流动。 黄老太太面上尽是淡然的笑,儿媳妇这个心思,只怕又是在替大儿子想出来折中的法子,他把脸面看得极重,总觉得不管是什么境地,什么状况,都不应该让他们老两口,跟曾经的晚辈,而且是被他狠狠为难过的妹夫折节,他觉得那是伤了蒋家的颜面。 可当初大儿子把所有的怒气,都撒到路旭升这个失去了妻子的妹夫身上,他觉得路旭升是不甘心就这样失去蒋家的依恃,所以才把目光放在了他们蒋家的掌上明珠,蒋家长房大小姐身上时,可曾想过,路旭升居然会那样有骨气地直接收拾东西,带着孩子,回到了国内。 而他们兄妹俩,仗着他们的祖辈还在世,对路旭升一逼再逼,谁又能想到他会有今天,谁又会想到,中泽居然明知两家如此复杂的关系,还是义无反顾爱上了路旭升的女儿…… 黄老太太有时候觉得,这就真的有点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的意思了,老头子从前就对路旭升印象极好,更想趁着这次机会,把两家从前的事做个了断,所以在这件事情上,老两口早就达成了共识,这事要怎么办,听路家的,至于路家听谁的,自然还是要听那个丫头的,关键是,只要她说了话,阿泽必然也是会同意的。 黄老太太笑着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们夫妻俩的心思,但是这件事,你们真没必要那么较真,就当是我们喜欢这个孙媳妇,就没有什么面子上的事情。” “母亲,我不管杰夫究竟怎么想的,阿泽也是我的孩子,虽然他能在二老跟前长大,是他的福气,但是我心里其实始终都觉得很是亏欠于他。虽然您和父亲把他教导得很好,往后,更是相隔万里之遥,我能为他做的不多,只是做母亲的一点心意而已,还请母亲成全!” 不管潘维柔用的是话术,还是真是心中所想,黄老太太倒觉得这样说也算合情合理,略略沉吟了片刻才道:“路家那个孩子,为人低调沉稳,却也极有主见,她父母和她的事情,想必你也清楚,所以,这件事情,旁人说了都不算,如果她不想张扬,阿泽也未必能说服她……” 潘维柔有些讶然,却也很快就想明白了,连忙道:“多谢母亲提点,晚上等她下了班,我会跟她好好聊一聊的。” 哪知道,晚上路北岑却并没有出现在蒋家的饭桌上,她下午去了蓝湖采访。 蓝湖出了个很是轰动的案子,一个中年女人,放火烧了自己丈夫和情人的爱巢,所幸人员没有伤亡。 但这女人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回到家,却把熟睡中的女儿用枕头捂死了,自己喝了整整一瓶农药,又被跟同学在网玩了一夜,早晨回到家的儿子发现了,打了120,被抢救了过来。 这件事情闹的动静太大,但是案情又非常简单,所以警方干脆通知了平日里经常合作的可靠媒体,比如中江省都市频道,进行案情发布。 时间有点仓促,一个下午,对于半小时的专题片拍摄来说,只够做个外围采访,路北岑还没来得及采访那个自杀失败的中年女人,还有她的丈夫和情人,只是完成了对警方和她儿子的采访,就能感受到一种扑面而来的怪异。 根据警方的介绍,路北岑了解到,这个名叫吴芳梅的中年女人今年正好四十岁,被她捂死的女儿张童,是她和丈夫张军的亲生骨肉。 吴梅芳火烧的那处房子,是张军家位于蓝湖郊区的老宅,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张军和他的情人李婷在这个房子里,已经同居了五年之久。而吴芳梅和张军的女儿张童,今年才七岁。 这就意味着,吴芳梅和张军夫妻关系发生变化,至少是在五年之前。而且张军敢让情人直接住到他家的老宅里,可想而知,该是有多么嚣张,间接说明,吴芳梅在这个家里的地位,简直就是没有地位。 在这五年里,吴芳梅不仅没有到老宅闹过事,就是偶尔过来,也是跟乞丐一样,跟张军要点生活费,反而还要看李婷的脸色。所以,吴芳梅想一把火烧死张军和李婷,有着充分的作案动机。 可为什么吴芳梅会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事情呢?如果说仅仅只是长期积怨的累积,路北岑总觉得有点说不过去,她隐隐感觉,这后面肯定还有一个引子,而且,有可能也正是这个引子,导致了她在自杀之前,决定先送走女儿。 不得不说,此时吴芳梅的行为,已经趋近于疯狂,但是她为什么火烧了丈夫和情人,又送走了女儿,却只留下了已经十六岁的儿子张浩呢? 吴芳梅自杀的时候,是以为丈夫和情人,还有女儿,都已经被她解决了的。 张浩出现在路北岑眼前时,梗着脖子鼻孔朝天,见是个女记者,就更是一脸的不情不愿,问什么都不答,一脸的我跟你说不着,后来实在被路北岑磨得不耐烦了,才开了口,就是冠以你们女人开头。 那是不屑加看不起,路北岑心中微动,倒是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你和你们学校的女老师,班上的女同学,还有你的妈妈,都是这么说话的,对不对?” 张浩有点意外,他显然没想过对面一直不温不火,语气十分温和的女记者,会突然问出这么尖锐的问题,当然,他好像也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恶狠狠地回击:“我为什么要跟你们这些女人说话?都是些吃男人的,喝男人的,还要朝三暮四的b子……” 第230章 少年的戾气 张浩这些直接带着贬损和戾气的话,让路北岑对这个半大孩子,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认知,虽然他的采访可能很难剪辑,但她没吭声,摄像薛峰倒是听不下去了,直接呵斥了出来:“你怎么说话的?” 办公室被清了场,除了张浩和路北岑,只有摄像薛峰。 张浩看了眼从摄像机后面站出来的薛峰,满眼喷火:“你也算个男人,躲在个女人后面嚷嚷个……” 这小子不开口则以,开口就是污言秽语,薛峰的火被撩到了头上,一下往前蹿了两步,路北岑连忙拦住他:“你跟个心理有点问题的孩子较什么劲?” “你才心理有问题呢,你们全家都心理有问题……”张浩瞪着大牛眼看向路北岑和薛峰。 “你是不是喜欢哪个女孩子,却被人家给甩了?”路北岑话说得很慢,她要等薛峰回位,还要让摄像机拍下张浩接下来说的话。 “你放屁,我堂堂一个男人,怎么可能让个b子给甩了,你们女人都是b子,要多少有多少,只要有钱,我爸有的是钱……”张浩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可这个少年已经完全被扭曲的世界观,让路北岑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要怎样的成长环境,才能在男女平等已经多少年的主流思想时代,还会满脑子男尊女卑,这样贬低的话才会脱口而出,已经深植于他的潜意识之中?不仅如此,他的世界观也已经扭曲得不像话。 “你既然这么看不起女人,那你为什么要救你妈妈?”对这种无法沟通的少年,路北岑只能单刀直入。 “我当时就是脑子抽了风,我为啥要救她?她就是个c妇,吃着我爸的饭,跟别的男人搞破鞋,要再来一次,我肯定不会抽风。”张浩一脸的后悔。 路北岑眼睛微眯:“你妈有外遇?” 张浩脸上的后悔变成愤恨:“怎么,你不信,我都说了你们女人都是b子,那个c妇还是用的我爸给我买的电脑搞破鞋,被我抓住了,还不承认,我真是恶心死了,就是看到那台电脑我都恶心,我把电脑砸了,那个c妇还敢打我……” “你是说你妈妈网恋?”路北岑虽然心里打个问号,脸上却不敢有丝毫的表情。 “一个女的跟一个男的,聊得那么热火,就不应该,再说了,谁知道他们见过面没有,我又不是天天在家里,我爸也不在家住。”张浩说得有点咬牙切齿。 “你爸不在家住,那他在哪儿住?”路北岑顺着话题往下问。 张浩发出一声冷笑:“你哄三岁小孩儿呢?那个c妇都放火烧了我们老张家的老房子了,你还来问我我爸住哪儿。” “你的意思是你爸一直住在你们张家的老房子里?”路北岑见张浩一脸的不屑,又补了句:“我只知道案发那晚你爸住在那里,但是我并不知道,他平时也不住在家里,你不觉得这样挺奇怪吗?你爸和你妈离婚了吗?” “切,有什么可奇怪的,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的吗?我爸一个男人,愿意住哪里就住哪里,他不愿意跟我们住一起,还不是因为我妈……就是那个c妇成天不是哭就是闹,作得慌吗?” “他们都闹什么,你知道吗?” “这是我们家的事,凭什么告诉你?” “那,你爸都不在家住了,怎么还能闹起来呢?” 张浩一脸鄙夷看向路北岑:“你好歹也应该大学毕了业,这点事情都想不明白,肯定是先闹,然后才不在家住的啊。” 路北岑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你爸在外面住了几年了?是不是就没管过你和你妹妹?” 张浩把脖子梗了起来:“你可别提我妹妹了,那就是个麻烦精,死了更好,自从我妈生了她,就开始天天哭,要不是她,我爸也不会不在家住了,她有多大,我爸就在外面住了多少年。” 路北岑本来低垂着的眼睛瞬间凌厉了起来,很久没有这种想要教训熊孩子的感觉了,深吸了一口气,她突然觉得,这孩子可能不单纯是做做心理辅导就能好起来,不知道世界上有没有一种药,喝下去能够把身体里的戾气都化解掉? 可是反过来想想,眼前的孩子虽然极其令人讨厌,但他何尝不是他父母这场婚姻最大的受害者呢?他的妹妹今年七岁,无论如何,至少七八年前,这对夫妻应该感情还是不错的,或者说即使有什么问题,也还是想好好过日子的。 张浩今年十六岁,七年前,也就是说这个家庭从他九岁开始,就变得极其不稳定,那么他几乎整个青春叛逆期和性格形成期,都在这种极不稳定的状态下度过。 张浩对他母亲的感情十分扭曲,一方面,他是看不起,甚至是鄙视辱骂他的母亲的,而另一方面,当他发现可能面临失去母亲的危机时,又在潜意识的驱使下,把母亲送进了医院。 至于他的父亲,这样一个背叛家庭,长期缺席他们家庭生活的人,在他心里,反而是一种比较好的形象,这又是为什么呢? 路北岑想起之前张浩说过的一句话,决定从这个角度重新切入:“你好像更喜欢你的爸爸,你能说说原因吗?” “这还能有什么原因,男子汉顶天立地,我爸做到了啊,我们家,连买根葱的钱,都是我爸挣的,我妈就是个一分钱不挣,还要天天挑事的。我爸说了,男人只要有了钱,就不怕没女人,更不怕女人闹,这两年我爸都不怎么给我妈钱了,我妈见了他,还真就没脾气了……”张浩说得一脸的理所当然。 路北岑抿了抿嘴唇,抬了抬头看向眼前的少年:“那眼前的这场事,还闹得不够大吗?你们这个家庭,已经彻底瓦解了,你妈妈从医院出来,就得去看守所,然后转去监狱,刑期有多长,我不知道,但是肯定短不了。你爸爸反正多的是女人,可你,只有一个妈,你想过你以后的生活要怎么过?” “没她天天这也要管那也要管,还更自由好?我可以天天上网打游戏,可以想什么时候回家就什么时候回家……” 路北岑很是冷静地轻声问道:“那,打开家门,一个人没有,而且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你想过那种感觉?” 眼前的少年嘴唇动了又动,片刻之后,脸色变得煞白,他的眼睛有片刻失神,屋里很安静,安静到似乎连少年不停眨动的睫毛都有了声音…… 第231章 甜 在刑警队的食堂里吃了顿工作餐,饭桌上和潘队长确定好第二天的采访日程,直到上了车,路北岑听到薛峰的手机在响,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机还处在静音状态。 微信里很多条未读消息,未接来电也有几个,这个时候,路北岑是真的不太想说话,拣重要的微信一一回过去,告诉蒋中泽,刚吃完饭,在回去的路上。 蒋中泽很有默契地并没有打电话过来,消息却是秒回:“累了?我在家等你!” “嗯,有一点,我想吃芒果。”此刻,路北岑很想吃点甜食,拯救一下这一天的纷乱情绪。 “心情不好?你睡会儿,我去买芒果,抱抱!”不得不说,蒋中泽还是很敏锐的,尤其是对路北的各种喜好和习惯,已经非常了解,她平时不怎么吃水果,更鲜少吃甜食。 嘴角不自觉地微弯,有种很窝心的感觉,心底的郁闷都被驱散了不少,握着手机,路北岑靠在车里,透过车窗看着外头茫茫的夜色,远远近近的万家灯火,第一次升起了想早点回到家的念头…… 司机杜师傅见薛峰和路北岑都不说话,便开口问道:“怎么了这是,采访不顺利?” 薛峰叹了口气:“那小孩儿的采访,基本用不上,浪费了一两个小时,小北,你觉得?” 路北岑摇了摇头:“也不算,勉强能剪两句,反正这片子也不可能做成两期节目,要不然倒是可以再探讨一下这个孩子的问题,那我们就得去学校采访一下。” 薛峰想了想:“好像是不行,这孩子虽然十六了,但是还是得打码,而且他并不是涉案人,他这样子,明显就是不配合,要是再去学校采访,只怕他反弹更大。” 路北岑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薛峰皱了皱眉继续道:“你说他那一套都是打哪儿学的,说的那些话,都有点不像现在的孩子说话的方式,就那些骂人的词儿,这做父母的,尤其是他妈,哪能受得了养了个这样的儿子啊。” 杜师傅从后视镜里看了眼路北岑,见她没有一点想聊天的意思,很是自然地接过了薛峰的话头儿:“他是怎么说话的?” “他……”薛峰摇头苦笑,“说得特别难听,说起他妈妈,嘴里就是什么不守妇道,b子,c妇,你说这些词儿,现在的孩子怎么会用?” “嗬,那是挺奇葩的,他知道他是在接受电视台采访?” “他知道啊,我们提醒了他好几次,他跟我们耍无赖,说是反正我们会剪掉,电视里不可能播出来,而且是我们让他有什么说什么的,他就这么想的……”薛峰一脸的无语。 “他说没说她妈为啥要把他妹妹杀了再自杀?”杜师傅显然对一个母亲能做出这样的举动十分地不解。 “没有,他说死了更好,死了干净……”薛峰继续摇头。 路北岑撅了撅嘴:“我估计,那个孩子平时跟他妈妈和妹妹的关系都不怎么好,他一门心思就沉浸在网络游戏里,对他妈妈和妹妹,不仅是漠视,更是瞧不起,他们家更像他的旅店。” “那哪是不好,搁谁养了个这样的儿子,母子关系能好起来,不过你说那小子怎么对他爸没有一点不满,按道理,这么大的孩子了,起码的是非观总该有。” “他的是非观可不太正常,你看他说的那些话,那不单单是他妈,是所有的女性,连他妹妹在内,都是瞧不起甚至是仇视的。而且,他很多次都提到了钱,我猜测,他对他爸爸没什么意见的一个重要原因,只怕就是他爸会经常给他钱花,顺便再树立一下男尊女卑的观念……”路北岑分析道。 “反正这家人都不太正常,拍了这么多案子,这个就是奇葩中的奇葩。” 回到家,玄关和书房亮着灯,蒋中泽听见开门声,从书房走出来,笑容极其温和:“回来了,怎么突然出去采访了?昨天没听你说啊。” “嗯,热点案件,指定我们频道独家采访。”路北岑看见蒋中泽,心里一片安宁,懒懒的答道。 蒋中泽接过路北岑手里的包,看着换了鞋,才把她搂进怀里紧紧抱了抱:“你先去洗洗,我给你把芒果切出来,再来个酸奶香蕉好不好?我看你偶尔会吃这个。” “好啊,你家长辈们这时候应该还没休息,你说我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晚上不回家吃饭,也忘记打电话给黄奶奶了。”路北岑扑在蒋中泽怀里,轻声问道。 “我家长辈么?爷爷奶奶惦记你可比惦记我多,一顿饭问了你三四回。”蒋中泽拉远了一点两人的距离,一只手刮了刮路北岑高挺的鼻子。 “还刮,我这鼻子迟早要被你刮塌了。”路北岑撅了撅嘴,松开手准备往房间去。 蒋中泽见她转移话题,并不穷追猛打,很自觉地进了厨房。 等路北岑换了家居服出来,蒋中泽刚刚摆好水果和一盘小点心,外加一杯淡茶:“快来,今天的点心是我妈妈烤的,你试试,合不合口味。” 路北岑觉得蒋家祖父祖母已经很熟悉了,倒是他爸妈刚来,她就这么忙,心想着蒋中泽可能会压力比较大:“挺不好意思的,我们还是先去跟长辈打个招呼。” 路北岑能主动提起来,蒋中泽就已经很开心了,笑容很是舒朗,把她按到餐桌边坐下:“奶奶发了话,说让你回来好好休息,就别折腾了。” 路北岑眼睛闪了闪:“奶奶真好,我明天早晨去给她老人家做早餐吃。” “那也不用,你明天多睡会儿,早晨过去陪着吃个早餐就行,你这采访肯定也不是这一天就能完事的。”蒋中泽插了块芒果塞到路北岑嘴里。 “真甜,好好吃,一起吃嘛!”芒果甜糯的口感让路北岑瞬间眯起了眼睛,很是享受的模样。 蒋中泽看着路北岑的样子,喉结滚了滚,落低了身形直直看向她,声音很轻,带着些许魅惑:“我觉得,你比芒果好吃!” 路北岑被蒋中泽的样子晃花了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很是干脆地凑上去,响亮地亲到了他唇上…… 就在这个吻被蒋中泽化被动为主动,逐渐加深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第232章 决绝而疯狂 吴芳梅看上去非常羸弱,人很瘦小,脸色白得跟一张纸一样。 路北岑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连说话声音都有点像猫一样轻柔的女人,怎么能下得去那样的狠手,即便恨到深处,放火泄愤不难,可她怎么就能舍得,一个枕头,把她亲生的,夜夜带在身边哄睡的女儿,就那样送走? “死了就没有痛苦了,我最对不起她的,是我没死成。”吴芳梅声若游丝,眼里没有泪水,脸上没有激动,反而带着一抹自嘲的浅笑。 “可是我,一时半会儿,却死不成了,我杀了人放了火,能不能给我判死刑啊?你是记者,你肯定知道,你跟我说说好不好?” 面对着吴芳梅充满期待的眼神,路北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心里很清楚,吴芳梅这种情况,被判死刑立即执行的可能性很小,大概率会是死缓。可对一个死志已决的人,她只能暗暗叹了口气。 “她那么小,那么可爱,你怎么会觉得,对她来说,死了会比活着好?” 吴芳梅轻声冷笑:“你肯定没结婚,也没孩子,所以你不懂,其实女人到这世上投胎,都是来受罪的,我不想活了,也不想让我女儿继续受罪,我把她生出来,是我的错,还不如干脆把她一起带走。” “你是不希望女儿以后和你一样地生活?” 吴芳梅依旧是满脸的冷笑:“除非她以后不结婚不嫁人,可是我不想活了,我等不了她长大,不可能一直看着她,女人结婚是悲剧的开始,生孩子就是悲剧的延伸,我当年做姑娘的时候,那也是每天都过得很好的……” 回忆起从前的事情,吴芳梅似乎很有倾诉的欲望,对她来说,这将近四十年的人生,就是一场从欢乐转为痛苦的梦。 吴芳梅长相清秀,家庭条件也还不错,前面三十来年,都过得顺风顺水,直到三十二岁那年,人生出现两个意外。 第一个意外是意外怀孕,虽然儿子都已经快十岁了,但是夫妻俩还是决定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因为丈夫张军依靠着岳父的照顾,生意做得很不错,家里不是很在乎吴芳梅那份稳定工作的收入,就这样,她辞职了,在家安心待产,照顾老公和儿子。 第二个意外,是吴芳梅怀孕八个月的时候发生的,父亲突然去世了,不到六十岁的人,不知道突然受了什么刺激,就心梗了。吴父职位不高,但是有点资源,从前张军要仰仗着岳父吃饭,所以这个小家还很安稳。 虽然是两个意外,但是对于吴芳梅来说,就意味着在同一年,多了个孩子,辞去了工作,还失去了父亲的依恃。 不仅如此,张军也暴露了他真实的面目。 其实在吴芳梅怀孕的时候,张军就已经出轨了,不过那时候可能还只是玩玩而已,按照吴芳梅的说法,说不定,在那之前,张军早就已经多次背叛过她,不过是她自己傻而已,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在那之后,吴芳梅慢慢发现了一个现实,虽然她平时吃穿不愁,张军每个月都会定时给她一笔生活费,经常还会有些520,1314之类的转账,但是张军究竟有多少钱,她不知道,他的银行卡,她从来都没有见过,偶尔说起,也都会被张军随意就支应了过去。 给父亲办后事的时候,张军在父亲的同事、亲朋面前,还表现得一幅大孝子的模样,可等到办完吴父的后事,他的嘴脸就彻底不同了。 吴芳梅生孩子坐月子的时候,张家老两口也不来了,就丢给吴母侍候月子,还要帮着照顾家里,吴芳梅和吴母有点怨言,开始张军还勉强听听,后来干脆直接搁筷子走人,再后来就变成敢直接跟吴母对戕了。 吴母被气回自己家了,顺风顺水过了三十来年的吴芳梅只知道哭,经常和张军闹,然后就发展成对骂,砸东西,打人,再然后,张军就开始经常不着家了。 不着家也就算了,关键是还不给家用。吴芳梅先开始也是脊梁骨挺得笔直,因为她有些积蓄,可是坐吃山空,她又是个素来不怎么会算计着过日子的,还有两个孩子要养,女儿两三岁开始,基本上就已经囊中羞涩了。 吴芳梅不想低头,只好偶尔让吴母接济接济,吴母本来就对张军已经非常不满,哪里受得了这口气,就去堵着张军和他外面的女人吵架,又被气病了,循环往复了两次,吴芳梅也不好再去找母亲了。 吴芳梅不是没想过出去找工作,可是她本来也没什么技术,以前上班其实就是混日子,天天摸鱼都嫌累,到外面找工作哪里有那么容易,也就是个高不成低不就。 张军不给吴芳梅钱,但是却会给足儿子张浩,于是这个家的有一个畸形状态就来了,吴芳梅作为一个母亲,甚至要伸手向还未成人的儿子讨要生活费,加上张军有意无意地洗脑,张浩就越发看不起这个连自己都无法养活的妈妈。 吴芳梅想过无数次要跟张军离婚,也提出来过,张军就一句话:离就离,你说哪天? 可离了婚,吴芳梅是个没有经济来源的,儿子反正有那么大了,可女儿还那么小,她的爸爸就没带过她,更别提有多深的父女感情了,要是离了婚,女儿跟着她,无疑是一条苦路,跟她爸爸,那更加不用说。 想到这些,吴芳梅也就怂了。 从去年到今年,又发生了两件事,先是吴芳梅的母亲患了癌症,手术加化疗放疗,医保报销的费用大约也就是总花销的百分之三十,搭上吴母的积蓄,又借了些钱,依旧没能留住吴母,去年年底不治去世了。 为了还债,吴芳梅卖了父母住的那栋老房子,蓝湖区的房子不值多少钱,加上遗产继承下来的房产出售,税费也高,卖了房子填了她治病的费用,刚好差不多,吴芳梅相当于真就是人财两空,还弄得心力交瘁。 人总是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的,今年年初,吴芳梅在网上和一个男性网友聊得特别好,经常跟人家倾诉一下自己的痛苦,也算是聊以慰藉。 哪知道这件事被儿子张浩知道了,张浩反应特别大,认为他妈吃他爸爸的,喝他爸爸的,结果还要给他爸爸戴绿帽子,骂吴芳梅骂得特别难听,直接相当于给他妈钉到了耻辱柱上,这个家,再次开始家无宁日…… 可是一个母亲怎么能经受得住,自己一手带大的亲生儿子,如此的侮辱和贬低呢?而且在儿子骂她的那些话里,她能够强烈感受到张军的影子。 吴芳梅慢慢陷入绝望,父母早早离世,这世界上,只剩下女儿是她最后的牵挂,于是,在若干个睁眼到天明的夜晚之后,吴芳梅做出了如此决绝而疯狂的举动…… 第233章 奇葩 对于吴芳梅来说,似乎从她辞掉工作那天开始,这场悲剧就已经悄然向她走来。 试想一下,如果吴芳梅有一份稳定的收入,那么至少,她不会断了经济来源,更不会在她想要离婚的时候,却没有底气踏出这一步。当然,如果她可以放下养尊处优的曾经,学会吃苦耐劳脚踏实地,重新去找一份工作,哪怕是苦一点累一点,或许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不过一场婚姻变成巨大的悲剧收场,肯定不是简简单单的那么一两个原因,更不可能只是单方面的原因,吴芳梅的丈夫张军接受路北岑采访的时候,先把满心无辜摆在了脸上。 “记者我跟你说,我觉得她就是疯了,那要不是疯了,这好端端的,又是烧房子又是杀人的,那怎么干得出来?” 路北岑在心里嗤之以鼻,什么叫好端端的?还有,杀人这个词,亏他也能用出来,那是他的女儿啊,他哪有一丝做父亲的慈爱,除了冷漠就只有冷漠。但她现在坐在摄像机前面,工作是采访,即便明知对面这个人在演戏,还是得跟他好好说话,甚至还得从表示关心开始:“你们没有受伤?” 张军语带轻蔑地摇头:“受伤倒没有,那个女人就是个没脑子的,火还没起来就被扑了,就是把厨屋给烧塌了。” “那你的女儿呢?” 张军愣了片刻,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嘴上却丝毫不软:“我的女儿,谁知道是不是我的女儿,听说你昨天已经见过我儿子了,他应该告诉你了,那个死女人有外遇……” 路北岑抿了抿唇,言语开始变得犀利:“你是在自我安慰,你觉得你老婆是真的有外遇吗?” “反正我儿子是这么说的,我都多久没回去过了,谁知道她什么情况?” “你为什么不回去呢?” “回去干嘛?不是哭哭啼啼,就是骂骂咧咧,不仅她天天闹,连她妈都动不动把我教训一通,我也几十岁的人了,天天受他们家这鸟气,我早受够了。” “你的意思,你老婆娘家,给你气受了?” “哼,当初他们家看不上我,就是家里没儿子,好事也不落我头上,还要帮她堂哥,要不是她那个堂哥不争气,挣了点小钱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给自己吸进去了,还轮不到我头上。” 张军一脸的不屑,又继续道:“好不容易给了我一点小恩小惠,就把自己当恩人一样,动不动把我当狗一样地训,结果呢,她爸死了,我不也活得好好的,生意照样有声有色,谁吃饱了撑的,还喜欢送上门给人当狗训啊?” 路北岑看了眼张军,面无表情继续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选择离婚呢?” “不是我不离好,是她每次叫完了又不敢动真格儿的,她怎么可能舍得跟我离婚,我是她的钱袋子啊,离了我,她喝西北风去?”张军嗤之以鼻。 “你每个月给她多少钱家用?” “我没记过数,反正她来要我就给呗,吃喝拉撒能花几个钱?” “那为什么你儿子说,你并不给你老婆钱,钱都是给到他手上的,你老婆说,跟你要一分钱都得当面去求你,连你女儿上幼儿园的钱,都是这样的。” “对啊,你不知道那个疯婆子有多败家,早先那几年,经常变着法儿管我要钱,好像我是开金矿的一样。” 路北岑突然感觉到索然无味,眼前这个男人,其实嘴里根本没什么真话,他说的话,可信度很低很低,既然不打算再继续采访,问题就变得更加尖锐: “你明知道你老婆其实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所谓外遇,不过就是跟人家在网上吐了吐苦水,更何况,当初你们要这个女儿的时候,婚姻关系还是不错的,只是后来发生了变化,而且,最大的变化,是你有了外遇,对不对?” “话不能乱说,你又不是警察,就算是警察,这种事也不归你们管,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有外遇了,又有什么证据说我有外遇?”张军干脆开始胡搅蛮缠了。 路北岑很是少见地挑了挑眉毛:“你没有外遇,你几年不回家?你老婆莫名其妙去烧你住的地方?” “对啊,所以说她疯了啊,不然怎么会这样发神经呢?” 路北岑眼眶微缩,此刻她再问什么,眼前这个男人都会归结到一个“疯”字上去,想了想才道:“你儿子这个年纪的孩子,为什么一说话就是三从四德,说得好像女人就应该是男人的附属品,而且他好像很讨厌女人,我觉得你可能要稍微注意一下。” “我觉得我儿子说得对啊,你知道,我儿子以前成绩可好了,就是被他妈带得也不爱读书了,天天就喜欢玩游戏……”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把你儿子带在身边呢?” “我一个生意人,又要挣钱,又要管儿子,那不是也不方便吗?他妈也不工作,再不带孩子,那她干什么啊?” 路北岑闭了闭眼,深深吸了口气,率先站了起来:“行了,就这样。” “采访完了?这么快?”张军那个表情,路北岑看都不想看,径直出了门。 “诶诶诶,你这么就走了的啊?所以说女人就是做不好事嘛……” 薛峰看了张军一眼,低下头闷着声,一边收拾机器一边道:“关键是,有些男人,别说跟女人比,就是比畜生都不如……” “诶诶诶,你说谁呢?” “你觉得呢?” 张军一幅撸了袖子要上去干仗的架势:“你t骂谁呢?你给老子道歉……” 潘队长已经听到动静,从外面走进来:“张军,走,等着你办手续呢!” “警察同志,他骂人,他……” 潘队长似笑非笑看着他:“我没听见这位记者骂人,我倒是听见你骂他了,那个,薛记者,你怎么说?” 薛峰抬头冲潘队长笑了笑:“没事儿,潘队,见过狗咬人的,没见过人还跟狗计较的。” 张军一张脸憋得通红,跳起来就要撕过去,潘队长手一伸搭上他的肩膀:“你走不走,不走那边下班了,你就等下个星期再来办了……” 第234章 难 三天后,蓝湖这个备受中江老百姓瞩目的案子,就在都市频道《现场目击》栏目播出了。 发生在吴芳梅这个女人身上的家庭悲剧,在中江传媒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网络当天就有跟进,报社第二天早晨也发了报道。 中江都市频道的热线再次被打爆,女性观众大多都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男性观众基本就是对这对父子的行为感觉到不解,尤其是那个做儿子的,大部分人都认为,吴芳梅几乎就是被这个儿子逼上了绝路。 平心而论,路北岑觉得,把这么大的帽子扣到这个孩子身上,其实并不公平,尤其是这个孩子最重要的青春成长期,性格形成期,是非观、世界观等各种思想观念成型的时候,正是他这个家庭发生重大变故的时期,退一步来说,他也是个受害者。 而真正让路北岑如鲠在喉的,其实是一些别的,让人在电视上,甚至是主流媒体上无法言说,只能靠观众自己去领会的东西…… 就在这时候,林菲突然找了过来,还给路北岑提了几个品相非常漂亮的大肉包子。 “一个求助观众做的,你尝尝,热的时候特好吃,我一次可以吃俩。” 路北岑的视线从包子挪到林菲脸上,她现在做的是帮忙类的节目,观众求助怎么还送上包子了?更何况,按照林菲的性格,居然还收了。 “菲姐,你这唱的哪出?我有点搞不懂啊!” 林菲一看路北岑这表情,不由笑了出来:“我买的,你紧张什么。” 路北岑愣了愣,也跟着笑了起来:“菲姐,你不会是忙没帮上,结果只好自掏腰包,变相经济援助,可就这几个包子,再怎么也没办法给人家帮富裕了。” 林菲拉了个椅子坐了下来,一脸的高深莫测:“这可说不好,反正你先回去蒸热了尝尝。其实我是昨天晚上看了你做的蓝湖那个案子,突然很想来跟你说道说道做包子的这个女人。” “怎么了,不会也是个被丈夫逼急了的?” 林菲点了点头:“这个人倒是没有那么不理智,她来找我们,其实是想让我们帮她离婚,不过离婚在次,主要还是想多分点夫妻共同财产。” 路北岑眉毛挑老高:“这是律师的活儿,咱们做电视的哪儿帮得上忙?” “我也这么觉得,但是有觉得她这个人,还挺可怜的,她老公名下的房产,按照她的记录,总价值超过了两千万,这还是她记下了的,可是他老公每个月就给她一千五百块的生活费,要养活两个上学的孩子,经常还不给,你说……” “这年头一千五养俩孩子,还加上她自己?那她老公呢?不会也没有跟她生活在一起?” “是哦,跟你那个片子里,有好多相似的地方……” 随着林菲的讲述,路北岑了解到,这位名叫王娟的求助人,婚姻的复杂程度,比吴芳梅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娟是冀北人,和她丈夫梅志强认识,是在广南。 王娟十九岁南下广南打工,那时候梅志强刚从中江去广南不久,但是他有些技术,收入也还可以,就是家里穷,娶不上媳妇儿。 王娟长相清秀,个子高挑,可是在广南火车站丢了钱包,正好遇上去火车站送亲戚坐火车回中江。 一个面包一瓶水,梅志强把王娟带回了自己的出租房,就这样捡了个媳妇儿,很快,王娟就怀孕了,两个人也顺理成章结婚了。 生完孩子第二年,梅志强用自己的积蓄和朋友合伙,顶了个小厂子,开始了自己的生意,那时候两个人关系还是非常好的,梅志强忙外面,家里的事情都交给了王娟。 又过了三四年,梅志强的生意做得就挺好了,王娟又怀孕了。梅志强一高兴,就以王娟的名义,在广南买了套小房子。 然而好景不长,梅志强跟他厂子里的一个女人有点不清不楚的,被王娟知道了,王娟一气之下,拖着五个月的大肚子,带着大女儿,还有家里所有的积蓄,一共二十三万多块钱,回了冀北的娘家。 梅志强也去找过王娟,可是王娟总觉得,他主要的目的,是需要那二十来万的积蓄在生意上进行周转,就不愿意回去,更何况,那时候她已经怀孕七八个月了,那时的火车可没有现在的速度和舒适度,她就坚持在娘家生孩子。 梅志强很是郁闷地回了广南,再也没提去接王娟的事,连王娟生产,他都没有去过王家,这就更让王娟觉得,梅志强来接她,不是为了她们母女,而是为了那笔钱。 王娟第二胎又生了个女儿,带着两个女儿在娘家生活,因为身上有钱,也不是全无底气,毕竟那时候二三十万,在冀北农村,是一笔很大的钱。 二女儿长到八九个月的时候,王娟突然接到电话,说她家梅志强被抓了。情急之下,王娟回到了广南。 迎接王娟的,不仅仅是梅志强被抓,厂子被封了,更让她心力交瘁的,还有在她名下的那套房子里,住着一对母子,女人确认了她的身份之后,除了告诉她,那个仅仅两个月大的男婴,是梅志强的儿子以外,二话没说,直接收拾了自己的行李,走了。 王娟总算知道,为什么她们母女三人在娘家一住一年多,丈夫梅志强就去找了那一次,后面不仅再也没去找过,甚至当王娟偶尔打电话给他,提出想回广南时,梅志强都劝她先安心在娘家把孩子带大一点,他的生意正在关键时刻,没办法照顾到她们母女三人。 王娟除了骂自己傻,痛哭一场之后,也没有别的办法,还有三个孩子嗷嗷待哺,没有了梅志强,这个家就等于塌了天。 王娟求爷爷告奶奶,找到梅志强以前的朋友,总算辗转打听明白了,梅志强这件事,主要问题还在钱上头,另外还需要请个律师从中周旋,于是她卖了房子,又拿出了剩下的不到二十万积蓄,总算是把梅志强给捞了出来。 第235章 一样的傻 梅志强出来之后,大概也看出来了,王娟其实还是个很好的老婆,关键是,她还愿意帮他抚养那个被情人抛弃的男婴。 但是这种情况下,冀北肯定是回不去了,广南暂时也待不了,梅志强就把王娟母子四人送到了老家中江生活,他又返回了广南,寻找东山再起的机会。 没两年,梅志强不仅在湖夏重新买了套房子,而且从那时候开始,他每个月都给王娟母子一千五百块的生活费。 孩子们在渐渐长大,随着大女儿考到了广南读大学,梅志强回来得也越来越少,王娟在独自抚养三个孩子长大的过程中,也已经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家庭妇女,完全隔绝了和社会接触的可能性。 大概在去年,梅志强回来中江办事,趁着他喝多了酒睡着了,王娟从他的包里翻出了一个户口本,这是跟她们完全不同的一个户口本,户口本上的爸爸是梅志强,妈妈叫乔丽,有三个儿子,按照出生时间推算,现在分别是八岁九岁和十岁。 王娟如遭雷击,这就意味着,她辛辛苦苦帮梅志强在中江养孩子,梅志强却跟别的女人已经至少做了十余年夫妻。 这口苦水,王娟不知道还能跟谁吐,只能在电话里告诉了在广南读书的大女儿。很快,大女儿就告诉她,其实父亲并不在广南生活,他应该是在另外一个省份生活,而且她看到,父亲广南家中的保险箱里,有好多个房产证。 再后来,大女儿帮着王娟,从对她并不设防的父亲那里,留意到了他那个保险箱密码,并且把那一摞房产证的地址都抄录了下来。 林菲大略说了说王娟家的情况,又补充道:“王娟说最近她大女儿发现,梅志强有在卖房的迹象,而且这段时间梅志强基本上也不给她家用了,电话也打不通,她有点担心,别闹得养老都有问题,更何况,家里还有两个在读高中的孩子。” 路北岑递了瓶矿泉水给林菲:“所以她想用离婚的方式,为自己和孩子争取一点利益?” “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我带她去找律师咨询了一下,律师的意思是她这样的离婚官司,光是调查和诉讼保全以及诉讼的费用就不低,粗略算算都得几十万,这些钱都是要先拿出来的。” “不能风险代理吗?” 林菲摇了摇头:“这些房产只是抄了个目录,又不是又确证,风险太大了,律所一般不会接。再说了,即使接,那这些费用律所也不可能给她垫付。” 路北岑挑了挑眉:“那能不能告梅志强重婚罪呢?” 林菲一脸无奈:“不能,首先,她不想梅志强坐牢,而且她的主要目的,其实已经是为自己争取应得的利益,律师的意思,即使她告了梅志强重婚,然后申请离婚,如果不能做诉前财产保全,依旧不能阻止梅志强转移财产,王娟极有可能一分钱拿不到,甚至还会闹出一堆债务……” “其实就是,王娟要靠离婚争取财产这条路,已经被堵死了。她和蓝湖那个案子里的嫌疑人,还真是一样的傻啊!”路北岑忍不住感慨。 “谁说不是呢!我也是替她憋屈,就在想能不能想办法帮一把,你觉得她这个包子,要是做来卖,会不会有人订购?就这种包子、饺子之类的面点,她都很拿手,经常会帮小区里的邻居做一些。” “她这个情况,现在开店肯定不现实,估计她也没那个成本投入,微信朋友圈?”路北岑瞬间就明白了林菲的意思。 林菲笑吟吟看着路北岑只不说话,路北岑失笑掏出手机:“推给我啊,现在就下单,好?” 两个人摆弄着手机,路北岑倒突然生出些感慨:“菲姐,你发现没有,现在家庭b力好似又换了更狠的花样,以前,男人赚钱养家,女人在家相夫教子,大家基本能遵循这个道德底线,也就天经地义了。” “现在呢,看上去男女平等,女人也一样工作挣钱,但是像这样一家子几个娃,基本上牺牲的都是女人,结果呢,男人却反过头来嫌弃女人挣不了钱,有点矛盾就直接断供,一说起来呢,先骂的就是女人,你为啥不去工作啊,你为啥要辞职啊……” 哎……你都说不好这是社会的进步还是倒退,反正不管进步还是倒退,可真是把这半边天给忙坏了。” 林菲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所以现在离婚率高,不愿结婚的人也越来越多了,我啥都能干,还非得找个指手画脚的回来干啥?” 林菲的推荐,路北岑还是比较信任的,成功下单两份鲜肉饺子,十个大肉包子,路北岑留了方南的地址,这家伙一个孕妇,天天靠凑合过日子。 “可惜这些话,咱也只能私底下说说,片子里一点都不能有,其实类似这样原因的案子我都碰到好多个了,都是家庭关系不睦,男方就直接不给女方家用,去年年下,我拍了个节目,你知道那女的多傻。” 林菲看了眼路北岑,示意她继续说,自己双手不停,在微信上给王娟留言,跟她说刚下的那个单,是给孕妇吃的,嘱咐她一定要用新鲜肉…… “那个女的没结婚之前是个小模特,就是那种网店的模特,偶尔也接点平面广告的活儿,后来嫁了个小富二代,但是这女的呢,和她婆婆关系不太好,家里经常就闹得一锅粥。” “结婚几年,第一胎生了个女儿,又怀了第二胎,婆婆就非要带她去医院看是男是女,结果一看又是个女儿,非让她引产,她不肯,在她婆婆授意下,她老公就不给她钱花了。” “你知道这女的有多傻,她就跟她原来的摄影师在网上抱怨了几句,那个摄影师就让她拍不露头的半身视频,她就靠这个赚钱,把二女儿生了下来,然后就一直这么干着,直到她那个摄影师被抓了,把她供了出来……” 第236章 后路 当天晚上,方南找了过来。 看着不仅显了怀,而且明显胖了一圈的老友,路北岑不禁摇头失笑:“吹气球都没你快,这才几天没见着,就胖了一圈。” 方南白了路北岑一眼:“心宽体胖知道不,我现在不用出差,天天吃饭规律得很,能不胖吗?” “行行行,你胖你有理,亏我还担心你吃不好饭,给你定了些手工水饺和包子,明天估计会送过来,你别当人家是垃圾电话给挂了。”路北岑倒了杯水给方南。 “哎呀,还是我家小北最好了,什么好事都想着我呢,我家老占炒个菜还行,包子饺子的,那就别想了,我最近正馋这一口,老占又不让我去外面吃这个,说是怕那个馅儿不好,不过话说你怎么想起来找别人定这个?”方南突然有些好奇。 路北岑耸了耸眉毛:“你先试试,是菲姐那边的一个求助对象做的,她是冀北人,很擅长做面食,菲姐说又干净又好吃,我现在什么情况你也知道,所以就便宜你了。” 蒋家长辈定居湖夏,还住一个小区,路北岑家里基本都不开火,方南自然是知道这个情况的:“那我试试,要是好,回头还可以再定。” 路北岑点了点头:“我可以把她微信推给你,你想吃什么还可以自己跟她定的。” 方南一边掏手机加微信,一边说起了正事:“蓝湖那个案子,是你采访的?” “干嘛,你们那边不是要求独家吗?这现在网上都炒得一锅粥了,你们发不了。”路北岑看向方南。 方南放下手机,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所以我们这个工作是越来越难做啊,哪有那么多独家的东西哦,可是不追求独家,又变成了拾人牙慧,反正左也是难右也是难,哎……” 路北岑很能理解方南,乃至整个纸媒的无奈,以前只是网络时代还好一点,起码要上网还得有台电脑,就算家家有电脑了,那也不可能时刻坐在电脑面前。 现在进入手机时代之后,这种信息传播渠道的改变几乎是碾压式的,迅速把纸媒甩了八丈远,就快要打进故纸堆里了。几乎人人都有个手机,有点空闲就会拿出来刷一刷,谁还愿意去买报纸或是杂志啊,更何况杂志还需要繁复的工期…… 路北岑跟着叹了口气:“没有新角度,就是有,也不是主流媒体能写的,你懂的?” 从读书到工作,在媒体待了这么多年,方南自然明白路北岑说的是什么意思。弘扬正能量,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旗帜要鲜明,尽管稿子或者片子里可以有未尽之意,却不能直接拿出来说,这是死框框,是不能违反的原则。 听路北岑这么说,方南的眼睛倒是亮了亮,闹得路北岑有点心里发虚,一脸戒备看向方南:“你想干嘛,我看你这眼神,就没啥好事。” 方南眨了眨眼:“我弄了个公众号,你看了没有?” “呃……”路北岑有些不好意思,方南给她发了好多回,可是她最近确实有点忙,没顾上看。 方南撅了撅嘴:“哼,我就知道你肯定没放在心上,跟你说,我现在都有一千多个关注了,才写了五六篇,怎么样,还不错?” “你什么意思,让我帮你写公众号?”路北岑看了眼方南,就知道她那点小九九。 “对啊,你看你不是有话想说又找不到地方说吗?这就正好啊,想写什么写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想骂谁骂谁……”方南一脸的谄媚。 “哈,你就不怕被封号?” “那不能,咱们这样儿的,一根红线已经画地为牢,早就成了下意识,绝对出不了格,你尽管施为就是。” “嘿,你这家伙找我当苦力,还要说得好像是给了我天大的好处,我没地儿说就不说,犯不上……” “犯得上,绝对犯得上,你看那个吴梅芳……” “是吴芳梅!” “对,吴芳梅,她要是聪明点儿,牢牢把握好家里的经济大权,哪能走到这一步对?” “这可不是经济大权的事儿,而是得自立自强的事儿,而且这结婚过日子真得打起精神来,不能……”路北岑见方南一脸奸计得逞的笑,立时就不说了,这家伙就是在挖坑等她跳呢! “你看你看,你肯定还有很多细节,半个小时节目哪里说得完,这个案子你独家采访的,现在网上说得这么热闹,但是都没有细节,这时候你来写写,我再去找两个公众号转发转发,指定能爆!”方南又继续给路北岑挖坑。 路北岑下意识想摇头,却又眯了眯眼,思忖了片刻才道:“也不是不能写,但是如果要写,我大概不会单写这个案子,还有几个同类的,可以挑一挑一起写进去,有些是别的案子底下的个案,还有不是案子的,就这个做包子的这位,也有类似的情况……” 方南越听越兴奋,拍了拍路北岑:“你说详细点儿的,咱俩规划规划。” 路北岑一看方南那个双眼放电的表情,忍不住失笑:“你这是真的下定决心转战自媒体了?” “那不然呢?我们单位现在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收入缩水一半,你知道什么概念?我这穷人家的孩子,还不得早点未雨绸缪,不然到时候连宝宝的奶粉钱都不够……”方南双手抱着肚子,轻轻抚摸着。 路北岑叹了口气,纸媒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电视的前路又在哪里?现在开机率越来越低,更何况,台里的情况更是晦暗不明,哎…… 方南见路北岑的表情,就知道她在忧心什么,不由又道:“不光是我,你也得考虑考虑后路了,我其实早就想找你一起做了,咱俩文字风格几乎能做到完全统一,写的东西也基本上是一个路数,两个人一起,互相有个促进,还能减轻点压力,我说真的,你考虑考虑!” 路北岑深深吸了口气:“先不说那么多,我先试试水,我先跟你讲一下我想写的这几个个案,你听听成不成……” 第237章 变化 过了清明,天气开始真正转暖,雨水也逐渐少了,一派春和景明的景象在湖夏这个城市缓缓展开画卷。 随着国家新闻出版的挂牌,中江这个文化传媒大省的整个传媒行业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首先就是《真友》传媒集团与中江报业集团的合并,多家平面媒体和出版社进行资源整合。 而中江电视台为即将到来的台署合并也在做着积极的准备,人事变动由暗而明。首先就是朱台长提前半年退休了,新任台长是从省里宣传口过来的。卫视的总编辑换了人,中江电视台都市频道迎来了新的频道总监。 核心领导人员定好之后,其它各频道总监也在陆续赴任的路上,令人跌破眼镜的却是,杨总去了购物频道任总监。 虽然台里没有一个官方的说法,大概就是想用冷处理的方式,把这件事揭过去,但是杨总从都市频道平调去购物频道,都市频道是中江台的王牌,购物频道却是跟外面的机构合作的,这个总监基本就是个摆设。 这样的大变动,不要说都市频道内部,就是在全台,乃至整个中江省传媒界,都有着不小的议论之声。 猜测很多,各种消息纷至沓来,路北岑从父亲路旭升那里知道,朱台长提前退休,其实是一种妥协,为保全杨总做出的妥协。 杨总为张超筹措医疗费,跟第三方公司签空壳合同的事情早就被查实了,这件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如果不是在这样的特殊时期,如果不是这两年都市频道的成绩确实非常亮眼,这样的事情甚至很有可能不会被发现。 因为先启动的是内部查账的程序,所以朱台长的斡旋和主动承担责任,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文梦冉显然也知道了这个情况,但是她显然一时之间还无法消化,跟路北岑说完这些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说你能信?你敢信?” 路北岑知道文梦冉的意思,显然在如今这样的时候,能为一个普通员工搭上自己前程的领导,不要说万里无一,就是十万百万千万里有没有一个,都难说。 “不管咱信不信,反正就发生了,要不是杨总干得太好了,兴许还不会弄出这些事来,你觉得?不过起码这还是为了救命,要是为了别的什么,会不会是现在这么个结果,可就谁也说不好了。”路北岑有些无奈道。 文梦冉突然沉默了下去,路北岑又道:“你知道就知道了,别再往外说了,张老师已经在怀疑这件事跟他有关了,上次特意来找过菲姐。” “还有这回事,你怎么没跟我说?”文梦冉挑了挑眉毛,话说了一半又摆了摆手:“算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放心,我也没那么莽。” “其实现在这结果还不错,杨总那样的领导,你还操心他会被这么点绊子绊倒?” “那倒是,不过咱们新来的那位是什么人,你听说了?” 见路北岑摇头,文梦冉神秘兮兮压低了声音:“听说很年轻,四十都不到,而且,也不知道是自己本身有两把刷子,还是背后有人,本来因为杨总这件事,就咱们干的这一摊子,加上郑薇那里的,跟广告一样,本来说是要一起收到总台去,统一管理,结果因为这个人,愣是没收上去。” 路北岑怔了怔,这还真是不简单。这块肉眼红的人多了,虽然这是杨总手上打下的这块牌子,但是正好现在台里这样那样的合并,这一块收上去,干活儿的还是他们这些人,但是效益却变成了台里的,那跟放在都市频道,区别可大了去了。 路北岑不由好奇:“知道以前是干嘛的吗?” “听说和那谁,卓领导的路数差不多,不过他没干几天传媒就去考了公,然然一直在宣传口,业务的事,估计不会很懂。”文梦冉摇了摇头。 路北岑眨了眨眼:“懂不懂的,只要不会瞎指挥就好,反正底下两个行家,估计还真是个背景不简单的。” 文梦冉挑了挑眉:“管他的,反正我们就是小兵一个,干得好接着干,万一哪天不爽了,本小姐我就不玩儿了。其实挺没意思的,你觉得?” 感受到文梦冉突然低落的情绪,路北岑不禁问道:“你是说杨总的事,还是大环境?” 文梦冉表情黯然:“都有,你看咱们这个行业,现在都成什么样儿了,还搞这一套,把有本事的人挪到闲缺上去,给某些人腾位置。你说大环境红火的时候,这么弄弄倒是能理解,现在都快要砸饭碗的时候了,哎,真是好日子过久了,没有一点危机感啊!” 身在局中,即使是处于一线干活的人,都一样感受到了危机,想起方南的后路,路北岑轻声问道:“那你想好要去干什么了吗?” 文梦冉摇了摇头:“还没想好,祁渊朗想要孩子,现在形势一片混沌,看都看不清,或者我先把孩子生了,以后再找机会,你呢,有没有想过以后?” “我也没想好,走一步看一步。” “你少来,我都听说了,好几个地方都想要你,我要是你,就趁这个机会,赶紧找个有奔头的地方蹲着,你反正上哪儿肯定都是主力军,不用操心饭碗问题。” 路北岑只是尴尬一笑,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干脆转移话题:“对了,黎老师出发了吗?” “走了,走之前也没跟我们说一声,哎,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她已经交了辞职报告,我感觉她这次是铁了心要辞职。”文梦冉一脸的担忧。 关于黎阳要辞职的消息,路北岑已经从袁松那里听说了,她也很能理解,像黎老师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发生了那样的事,她不可能还会在单位继续待下去了。 “其实出去散散心也好,总比天天待在一个地方胡思乱想要好,你觉得呢?” 文梦冉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但是关键问题是她也不让人陪着,我妈他们担心得不得了,天天跟我念叨。对了,你最近碰见我姨夫……杜老师没有?” 路北岑摇了摇头:“我给他打电话他没接,听沈忱说天天醉得一塌糊涂……” 这个话题太沉重,两个人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 第238章 婚 蒋中泽和路北岑去接余国琴,老太太执拗得很,即使是养女订婚这样的大事,她都拒绝出席,两个人没办法,只能干脆跑一趟。 即便如此,其实路北岑依旧没有信心,订婚仪式这种事,她以前想都没想过,未来婆婆亲自上门提出要操持这件事,她也不好断然拒绝。 蒋中泽不仅不帮忙,还跟着添乱:订什么婚啊,直接结婚不就好了。 路北岑看着未来婆婆眼角在跳,只得赶紧和稀泥,她心里很清楚,父母对于这件事肯定是乐见其成的,甚至巴不得把订婚仪式当结婚典礼办,如果养母能来,办个简单的仪式,也不是不行。 哪能想,连江云锦都给养母打了电话,依旧没有说动她,倒是蒋中泽干脆,直接载了路北岑去接。 见路北岑一脸忐忑,蒋中泽忍不住握了握她的手:“怎么了,担心余妈不来?” 撅了撅嘴,路北岑很是无奈:“我觉得我搞不定她,老太太太执拗了,在她这里,我好像从来就没赢过。” 蒋中泽忍不住失笑出声:“你这话说得,要是叫叔叔阿姨听到,得多伤心,不过我还想问问你,什么时候,你能让我赢一回?” 路北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直接做了个牙疼的表情:“牙都酸倒了,这是一回事儿吗?” “怎么不是一回事,你从来没赢过余妈,其实就是因为你在乎,你爱她,对,当然你们之间这种感情很特殊,不是寻常的亲情,但是,反正就这个意思,你觉得我说得有道理?” “好像有那么点歪理,也对也不全对,反正也不是输赢的问题,就是我说不过她,好像她总占着她认为的那种朴素的道理,我没办法让她接受我的想法。” “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放心,这不是还有我嘛!这回看我的,不过你得配合好。” 路北岑有点不相信地看向蒋中泽,见他一脸成竹在胸的笑容,忍不住有些怀疑:“你能有什么办法?” “山人自有妙计,你就等着瞧好!” 结果这山人的妙计,差点没让路北岑闪了腰。 蒋中泽一上来就放大招,看着满脸喜悦的余妈就喊:“妈,我们明天回去就准备去把结婚证领了,这之前,小北的意思,无论如何,还得您老人家点头。” 余妈的视线从蒋中泽脸上,扫到不停点头赔笑的路北岑脸上,虽然没太弄明白这俩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却很是清楚,他俩究竟干什么来了。 “你俩都老大不小了,既然都觉得合适,那就赶紧把正事办了,多合适的一对儿,看着就叫人舒心!” 老太太不接招,反正就是咬死了不去,她有她的道理,只要她不去,路家就是和和睦睦的一家子,好像路北岑的身世也没有那么曲折的一段儿了,就连江云锦和路旭升的体面都能保全了,这样订婚仪式上也体面,两家人连带亲朋好友,多和谐的事儿。 可她要是去了,自己局促不说,关键是跟亲戚朋友面前怎么说?那不是坐实了路北岑的身世吗? 蒋中泽见老太太不接招,干脆装作一幅挺局促的模样:“妈,实话跟您说,我是有点私心,想接您去照顾小北一阵子,是我的错,但是小北还不让跟家里说,关键是小北她还不想……” 这话说得,路北岑听着一头的雾水,倒是余国琴瞬间就反应了过来,眼神落到路北岑肚子上,倒让她一下明白过来,眼睛瞪像蒋中泽,脸一刹那红到了脖子根上。 这反应瞧在余国琴眼里,那就是确认,还没结婚就怀上了,小北肯定是不敢告诉父母的,甚至也不让蒋中泽跟任何人说,这个任何人自然包括她这个养母在内。 而且照蒋中泽那话里的意思,小北这丫头还不想要,这眼看着就要三十的人了,虽说没结婚,那不也马上就要结婚了嘛! 余国琴努力压制住胸口翻涌的情绪:“多久的事儿了?” 路北岑一句话也不敢说,心里只恨得牙痒痒,却听蒋中泽简直就跟有真事一样:“没多久,刚查出来的。” 余国琴一言不发就起身,伸手拉了路北岑:“你跟我来!” “妈,我……”路北岑只觉汗毛倒竖。 蒋中泽连忙拉住余国琴:“妈,您要打要骂都冲我来,是我不好!” 余国琴瞪着蒋中泽:“明天就去把证领了,我跟你们一道儿去,晚一天都不行!” 蒋中泽看了眼路北岑,连忙点头:“好,都挺您的,小北,咱听妈的话,不拖了,明天就去领证!” 路北岑自然看出了蒋中泽眼中的得意,心里想的却是这家伙只怕早就谋算好了,这哪是单纯为了接余国琴去湖夏,简直就是硬逼着自己赶紧去领证,关键是后面怎么收场啊?总不能为了圆谎,还真那啥? 路北岑跟着老太太进了房间,见她一语不发拿了箱子就开始收拾衣物,自然是一声都不敢吭,只得呐呐喊道:“妈,您说句话,您别生气了,我,我……” 老太太瞬间转头:“我以前怎么跟你说的?你都忘了?忘就忘了,你三十岁的人了,既然都已经有了孩子,不想着干脆生了,还想干嘛?” 老太太说到这里,倒是突然冷静了下来,带着一丝怀疑看向路北岑:“你俩,不会是串通一气骗我的?” 路北岑只觉后背一层冷汗,这下是不骗也得骗了:“妈,我们就是现在订婚,那婚礼也得下半年,您说到时候,我这,多难看啊!而且我爸妈那里,我要怎么说啊?” “你这就是扎你妈心窝子,早干嘛去了?知道难看不知道……算了,我不和你说那么多,反正这孩子无论如何得生下来,现如今这年月,总是跟以前不一样了,你们明天把证领了,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早点把婚礼办了,要我说,这订婚不订婚的都不打紧,干脆直接办婚礼得了……” 老太太絮絮叨叨,突然觉得自己这主意很好,跟拿定了主意一样看向路北岑:“我去跟中泽说,明天你们去领证,干脆把婚礼办了,就没那么多事了……” 路北岑突然想起蒋中泽先前的话,不要订婚直接结婚,加上今天这一出,只怕也是早就想好的? 第239章 旧日辛秘 养母是接来了,可两个人之间,总要把这件事掰扯清楚,因为不好当着养母的面说道,蒋中泽干脆借着散步,牵了路北岑到自己家里,进了房间关上门。 配合着蒋中泽,给自己身上泼脏水,路北岑觉得十分憋屈:“你为什么要撒这种谎?” 哪知道蒋中泽却是一脸的无辜:“那你说,除此之外,你还能有什么办法?” 路北岑心里其实很清楚,不管她是真怀孕还是假怀孕,这件事情只有在这个时机说出来,才能起到让养母跟着她到湖夏来的作用,但是这样的谎言,很快就会被戳破的。 “关键这又不是真的,那不迟早会被戳破,到时候不是更尴尬。”路北岑想起来就觉得头大。 “所以咱们得赶紧结婚,赶紧把谎言变成事实啊。” 路北岑看着蒋中泽脸上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总有种被算计的感觉:“我怎么总觉得,你跟我想的其实根本不一样,我是想把我妈接来,你是想早点办婚礼,然后让我早点怀孕生孩子。” “你这话说得我可就不爱听了,你说咱们想尽办法把咱妈接来,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能让她看着咱们结婚,过上幸福的生活吗?再说这么多长辈,包括余妈,谁不是想着咱俩能尽快结婚生孩子,只能说大家的目标都是一致的,反而是你,似乎对结婚这件事情,有很大的抵触。” 蒋中泽目光幽深看向路北岑,她只是低头沉默。 路北岑内心其实很迷茫,两个人恋爱这么久,她能确定自己对蒋中泽的感情,可是往往在很多时候,她都会选择回避退缩,不要说结婚这样的事情,就连平时的男女生活,她都并不曾真正放下包裹着自己的那层壳,她可以帮他解决问题,却并不愿意袒诚交付自己。 结婚这件事,自从蒋家祖辈回来过之后,路北岑已经记不清蒋中泽提了多少次,她每回都是被动地应付,却从来没有真正积极往前推进,到现在的局面,确实是长辈们的希望和蒋中泽一个人在努力。 被人推着走了那么远的路,再突然被揭破自己都不敢正视的内心,路北岑只能无言以对。 蒋中泽相信自己的直觉,他其实并不怀疑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有什么问题,无数次揣度过路北岑的内心之后,他还是决定,要把这些看上去并不存在的问题解决掉。 “你,不想结婚,只想恋爱?”蒋中泽决定一层层去剥开那些看不见的屏障。 路北岑下意识摇头:“我没有,就是,我也不知道,我都不知道怎么说,我自己都觉得挺矫情,我只是觉得,好像恋爱的终点就是结婚?那婚姻的终点和意义又是什么?难不成就是为了能合法地生孩子?” 蒋中泽深深叹了口气,有些好笑地把路北岑抱进怀里:“接下来是不是就要说,人生的尽头就是虚无?” 蒋中泽用下巴蹭了蹭路北岑的头顶:“我觉得你就是书看多了,又或者是身边发生了太多不太圆满的事情。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觉,我的感觉就是,我希望每天都能跟你在一起,能像这样把你抱在怀里,这是最真实的感受。” “我们在一起,不是为了生孩子,也不是为了别人觉得好或者不好,而在于你是不是觉得,也需要我的怀抱,愿意为我敞开怀抱。至于那些消极的情绪,允许你偶尔有,但是还得积极面对,我虽然不能保证以后任何事情都听你的,但是我们俩之间的事情,你有绝对的主导权。” 路北岑抬头圆睁着一对大眼睛看向蒋中泽,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你这就是说得好听,我现在都被怀孕了,还主导权。 蒋中泽说不下去,干脆就迎着那个眼神亲了下去,反正他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要趁着这个机会,结婚!让这帮长辈一掺和,那就是夜长梦多,等订了婚,说不定又有别的什么幺蛾子,谁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去。 路北岑好不容易从蒋中泽怀里挣脱出来,气还没喘匀就问道:“你还没说眼面前的问题怎么解决,怀,那什么,哪有那么简单,那是说有就能有的?” “明天去领结婚证,领完我告诉你。”蒋中泽眼里充满蛊惑。 “你说得容易,你不得准备好资料吗?” 蒋中泽起身拿了几个文件袋过来,一一打开:“这是结婚登记要用的资料,这是我的资产目录,这是我名下的账号,这张卡是平时用的,你都收好……” 路北岑扫了眼那些文件袋,却并没有动,只是一脸迟疑看向蒋中泽:“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仓促把婚结了?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情况?” 蒋中泽连忙摇头:“这不是正好,趁我父母都在,免得他们来回折腾。” “不可能这么简单,按照你们家做事的风格,不是应该先让我签婚前财产协议吗?” 路北岑看着蒋中泽已经在变化的神色,连忙举手道:“你别激动,我不是说你,主要是我们的事情,被你家认可得太顺利了,这不得不让我多想,所以,你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蒋中泽沉默了很久,还是决定干脆说出实情:“阿皓的妈妈是我小姑,我还有个大姑姑,从小是在蒋家曾祖跟前长大的,那时候我爸爸他们这一辈,只有我大姑姑这一个女孩子,很受宠爱,脾气性格也十分乖张。” “小姑出车祸去世以后,大姑突然闹着要嫁给你爸爸……”蒋中泽迎着路北岑骤然抬起的头,很是肯定地闭了闭眼。 “这种事情,在我们家,肯定是绝对不会被允许的,即使你爸爸并不接受,但家里还是一致迁怒到你爸爸身上。后来你爸爸带着阿皓回国了,我大姑也把她的怨念全都加到你爸爸身上。尤其是当她知道,你爸爸要再婚的时候,整个人都快疯了……” “你爷爷是个学者,你爸爸经济基础并不好,回国创业的资金,大部分来自于我小姑的遗产,而我大姑负责整个蒋氏的法务,所以就有了后来那些事情。” 路北岑眉毛挑得老高:“那你家里怎么会同意我们俩的事,难怪我爸爸……” 见路北岑不往下说了,蒋中泽嘴角泛起一抹苦笑:“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说得简单点就是,蒋家要寻求新的发展,必须得依赖和路氏的合作。而且我已经把跟大姑有牵扯的法务、财务等等工作人员都换了,所以,并不会有你想象的那些情况发生。” 路北岑默了默,稍微消化了一下这件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陈年旧事,突然笑了起来:“这么说,你是不是得好好哄着我,一定不能让路董不高兴了?” 蒋中泽失笑出声,又把路北岑拉进怀里:“来,你教一下我,要怎么把你哄高兴了……” 第240章 领证啦 领了结婚证,路北岑坐在副驾驶上,看着那个很是陌生的红本本,两人合照的照片,眼角眉梢,从里到外透着甜蜜和喜气,竟然有点恍惚,但是莫名其妙,又有种落了地的感觉,很是踏实。 蒋中泽从早晨到现在,嘴角就没收起来,见路北岑在发傻,一只手伸过去揉了揉她收拾得十分整齐的头发:“怎么样?结婚其实感觉还不错?” 这下路北岑倒是没有藏着掖着,很是乖觉地点头:“好像还行,心里挺踏实。” 蒋中泽笑得更是开心:“你这话说的,咱俩之间,到底是谁让谁不踏实了?我提心吊胆这么久,好不容易踏实了,还被你倒打一耙!” 路北岑笑得一脸无辜:“我怎么了,怎么就叫你提心吊胆了?” 正好十字路口红灯停车,蒋中泽挂好临时停车挡,转头看向路北岑:“你说呢?过来让我亲一下,算作补偿。” 路北岑见蒋中泽目光幽深,脸上瞬间便热了起来,很是敏捷地凑上去轻轻啄了一下:“别闹,大马路上呢!” 蒋中泽憋着笑:“那咱们回家?” 路北岑更是脸红:“你看你这人,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啊,大白天的……” “领了证不得回家给咱妈教作业吗?我能想什么?不过你想的是什么,我倒是很好奇。” 看着路北岑脸红得要出血,蒋中泽才哈哈笑了出来:“不过你想的也是对的,所谓发乎情止乎礼,咱们如今算是终于熬过了止于礼,总该到了发乎情,亲爱的老婆,跟我回家?” 男人没脸没皮的时候,原来是这副模样,路北岑恨得牙痒痒,正准备收拾蒋中泽,电话却响了起来。 电话接通,文梦冉的声音就传了出来:“你今天不来办公室?” 路北岑有点莫名其妙:“怎么了?” “许眉回来了,听说要把庄洁换下去,长虹姐今天憋了一肚子火,看谁都不顺眼。”文梦冉跟连珠炮似的,把办公室里要着火的情形说了出来。 这明显就是新上任的总监烧的第一把火,可这把火烧得叫人很是有点莫名其妙啊:“不能,汤总能同意?” “根本就没经过汤总同意,说是许眉带了个半年的冠名回来,直接就打了汤总的脸,还问了长虹姐,是节目活着重要,还是一个差不多的主持人重要,把长虹姐堵得一句多话都说不出来。” 路北岑咬了咬嘴唇,现在地面频道法制类节目谈个冠名确实不容易,但是《现场目击》的广告收入还是可以的,应该不至于到了没了这个冠名就活不下去的地步,这位新总监到底唱的哪一出? “那要是明年没了冠名,他不会要对我们栏目动手?”路北岑下意识问道。 “谁知道,反正如果许眉回来,仍然像以前那样摆烂,我宁可辞职,也要甩到他脸上,什么玩意儿啊!”文梦冉气哼哼道。 当初全栏目的人,齐心协力把许眉这颗老鼠屎,送出演播室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可一转眼,呵,果然是风水轮流转啊,不过这水可转得不咋地。照这个势头下去,所有的节目都要变成唯创收论,也就意味着很有可能要回到很早之前的混乱状态…… 路北岑许久没说话,心头的凉意却是越来越浓,这就是当头一棒,打得人有点不知所措,却又心生悲凉啊。 路北岑叹了口气,对着电话道:“我今天不去办公室了,和蒋中泽领证了。” 文梦冉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不是说先订婚吗?怎么突然就领证了?” 蒋中泽早就把车停到了车位上,听见文梦冉的聒噪,干脆从路北岑手里拿过电话:“什么意思,我们领证很突然吗?订婚不就是要领证吗?” 文梦冉跟被咬了舌头一样,意识到自己好像貌似说错了话,连忙赔小心:“那个,我一下没反应过来,不是这个意思,我早劝过小北的,让她早点把婚结了,不信你问她……” “是,你也觉得我俩应该早点结婚?”蒋中泽直接把手机换成免提模式。 “对啊,哪有谈恋爱谈这么久的,你俩多合适一对儿啊……” “我也这么觉得,不过有件事还得找你帮帮忙,我俩想尽快举办婚礼,时间有点仓促,酒店的事,你看……”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一个月之内我可能没把握,但是三个月之内的场地,我还是可以保证的。” “三个月太久了,最近我父母也回国了,就想趁着他们都在,赶紧把婚礼办了,还真得是一个月之内,别人可能没办法,我相信你肯定会有办法的……” “一个月之内?怎么可能?”路北岑和文梦冉一个在电话那头,一个在电话这头,异口同声。 “怎么不可能?我觉得上次方南婚礼那个场地和方案就很好,你看你们这一帮才女加上技术控,还有资源,怎么就办不成了?” 路北岑看着蒋中泽那一脸的理所当然,再次无语。 “蒋大公子,咱有一说一哈,话说,上次方南婚礼的策划,是你老婆弄的,难不成你娶老婆还要你老婆亲自下场搞策划?你这就不太地道了哈。”文梦冉终于回过了神。 “所以啊,我就麻烦你找个场地,我来策划啊,你看你和渊朗结婚,媒人是小北,策划是小北,那我们小北结婚,你总不能什么力都不出?” 路北岑眉毛挑得老高,她真是第一次发现,蒋中泽这个奸商的本质。 文梦冉咬了咬牙:“你等等的,等晚上我把人聚齐了,商量一下再说,小北,陈科你叫一下。” “不是,你俩等等……” “等什么等,就这么定了,晚上见面说……”这下变成蒋中泽和文梦冉异口同声。 这下路北岑不仅眉毛挑老高,连眼睛都睁圆了,嘴巴也变成了o型。 蒋中泽关掉电话,抬头就见路北岑这副表情,直接亲了上去,路北岑回过神推开他,蒋中泽更直接:“你再做这么可爱的表情,我会直接把你吃掉!” “蒋中泽,你是不是疯了?” “快四十了老婆还不愿过门,你说我疯不疯?” “一个月,你知道一场婚礼有多少事要忙不?” “你想得太复杂,对你来说,就是等着当新娘就好,别的事情,比如试婚纱拍照什么的,配合一下就好了!” “关键是长辈那里,你准备怎么弄啊?” “证都领了,合法夫妻,他们总不能真看着有了小宝宝,再办婚礼?” 路北岑一口气堵在喉咙里:“蒋中泽,你又算计我?” 第241章 疏心结 余国琴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幅老花镜,架在鼻梁上,拿着路北岑和蒋中泽的结婚证,仔仔细细,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再从最后一页翻回来,一个字也没落下,再从那张双人照,看到坐在面前的两个孩子,不知道为什么,一向性情坚韧的老太太,竟然激动得眼眶里泛出了泪花。 “妈,您看您怎么还激动了?”路北岑连忙抽了纸巾递过去。 老太太摘下老花镜,扬了扬眉毛再深吸了口气,一幅心满意足的样子,把结婚证递给了路北岑:“人上了年纪,倒是容易激动了,我这是高兴的。” 蒋中泽连忙笑着附和:“是该高兴的事,您高兴,我们就都高兴。” 老太太看向路北岑:“小北,给你妈妈打个电话,让她得空过来一趟,我想跟她说几句话。” “妈,我爸妈都以为咱们今天才能回来,所以安排了今晚给您接风……”路北岑连忙解释,生怕余国琴又多想。 余国琴摇了摇头,打断了路北岑的话:“我一个乡下老太太,接风不接风的,有什么要紧,你爸妈都忙,那大饭店我进去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你听我的,早晨我去买了菜,晚上请他们过来,要是你妈妈下午得空,就请她早点过来。” “妈,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您……”路北岑知道养母心里憋着话,可她实在不想她自己给自己揭伤疤。 反倒是蒋中泽拉了路北岑一把,把话题接了过去:“小北,你去打电话去,我跟妈说几句话。” 余国琴看了蒋中泽一眼,又对一脸犹豫的路北岑道:“你打了电话去喝碗汤。” 支走了路北岑,余国琴干脆起身,当先进了书房,蒋中泽跟进去关了门。 “妈,不管您要说什么,我都听着,就一条,不能提要回去的事情,小北会伤心的。”蒋中泽也不等余国琴发话,当先就拦了上去。 余国琴很是锐利地看向蒋中泽:“小北不是那么不知轻重的孩子,你们就是为了把我骗来?” 蒋中泽一脸苦笑:“妈,那不都是迟早的事,您说还有谁,比您对小北更贴心?” 余国琴从昨天的着急上火,到今天看着养女家里的摆设,已经猜了个大概,这时候得到证实,不知道为什么,倒是突然笑了出来:“小北这个执拗,倒是跟我这老太太一模一样,她小时候跟着我,吃了很多苦,就是后来回家了,生活富裕了,只怕心里也苦得很。” 叹了口气,余国琴继续道:“我原来觉得,这孩子对婚姻,应该是很抗拒的,你这么急着要结婚,大概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我都能理解。但是结了婚,不过是刚迈出了一小步,往后人生还长,小北有时候会想不通,你得给她时间,她总会想明白的。” “比如今天,你们去领了结婚证,我看小北其实挺开心的,是真开心,发自内心的,我也就放心了。” 老太太看似唠家常,其实是给自己,也给路北岑找了台阶,还完美地示弱,再来点真心话,看上去很是朴素的话语,却也让蒋中泽彻底弄明白了,为什么路北岑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还能一点儿没长歪。 “妈,我是真心想天天跟小北在一起,现在这证也领了,婚礼的事儿,您看是不是越快越好?”蒋中泽一脸希冀看向余国琴。 余国琴一脸的了然:“小北妈妈那里,我可以做做工作,但是你们家那边……再怎么说,结婚这种大事,我们还是老观念,那得是男方主动,以前我们不都叫求娶吗,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蒋中泽连忙点头:“是是是,妈,您说得对,我们家祖父祖母巴不得越早越好,昨晚您也看到了,他们可喜欢小北了。” 江云锦接了电话就过来了,刚刚赶上吃午饭。 简简单单三菜一汤,江云锦闻着那饭菜的香味儿,就忍不住心里五味杂陈,女儿喜欢躲在厨房里,何尝不是心里时刻装着这个抚养她长大的养母。 尽管心里有些酸,江云锦还是表现得十分热情:“琴姐,您这手饭菜,是真的香,她平时工作也忙,中泽也是经常出差,我们也是一天不知道忙些什么,有您照顾她,我们最是放心不过了。” 余国琴其实最不想面对的人,就是江云锦,她对这个远房表妹的情绪十分复杂,等终于吃完饭,把小两口支走了,余国琴才端正了神色:“云锦,我本来是真不该来,但是有些事,总要面对,我现在也这把年纪了,为什么不愿意来,主要是觉得心里有愧,对你,对表姨,更是对小北,孩子跟着我那些年,真没少遭罪,我是个没用的……” 说到这里,余国琴已经说不下去了,她满脑子都是从前路北岑跟着她,被家暴的画面,随之而来就是泪流满面。 江云锦情绪其实也非常复杂,她同情这个表姐的遭遇,却也恨她让自己女儿遭了那么多罪,更痛恨年轻时候的自己和路旭升,还有瞒着自己把女儿送人的母亲,可是反过来想,谁又不是情有可原,最可恨的那个人已经死了,最无奈的那个人也做了古,最无辜的那个人已经长大了。 女儿长大了,很健康地长大了,不管多少年过去,她内心最依赖的,始终是那个从小把她带大的养母,足以证明,无论表姐从前有多么软弱,但是她是真心真意,全心全意把女儿养大了,作为一个错在源头上的母亲,与其说在怪罪自己的表姐,不如说是不愿意面对曾经最不堪的自己。 江云锦一言不发,看着余国琴泪流满面,自己也跟着热泪盈眶。 姐妹俩相顾无言,痛哭了一场,反而把多少年的心结一起解开了。 “表姐,我不怨你,我也不怨我母亲,要怨也只能怨我自己,小北爸爸说让我要往前看,就算小北在我们俩跟前长大,也不一定有你带得这么好!” 江云锦又抽了张纸巾,递到余国琴手上,“你也是妈我也是妈,谢谢的话我就不说了,你养了小北一场,她必须给你养老送终,你在这里,就是多一个人疼她,我和她爸爸只有高兴,否则的话,别说小北,就是我们夫妻,也是一辈子良心难安。” 余国琴双眼通红,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通达:“都是过去的事了,孩子也长大了,今天咱们姐妹俩把话都说开了,心里的苦也都吐出来了,以后就再也不提了。” “好,再也不提,琴姐,咱们就看着孩子们好就行!”江云锦欣然点头,她何尝不是一样,这份苦,只有在眼前这个人面前,才能倒得彻底而痛快。 余国琴脸上浮现一抹笑色:“那咱们说说眼下的事情,两个孩子今天领证了,” 见江云锦一脸愕然,余国琴想起两个孩子吃饭的时候,都绝口不提已经领证的事情,便摇了摇头:“果然,你和她爸爸,是谁不同意吗?” 江云锦愕然过后,反而笑了出来:“阿泽出了什么招,把你给请来了?这小子还知道走个迂回路线,不过这样也好,快刀斩乱麻,省得小北她爸爸患得患失,今天担心这个,明天担心那个,反正就是心里不得劲。” “昨晚他们家请我吃了饭,我觉着一家子都挺好的啊,尤其是阿泽爷爷奶奶,可是喜欢小北了,小北爸爸还担心什么?” “哎,那也是陈年旧账,反正就是担心小北嫁过去被欺负……” 江云锦把路旭升跟蒋家两姐妹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得余国琴眉毛挑得老高,江云锦又连忙安慰她:“我倒觉得没什么,一来咱们路家也不是从前了,跟蒋家的关系自然也不一样了,二来中泽这孩子我挺满意,不仅建立了新的合作关系,还带着老两口定居国内了,就在咱眼皮子底下,咱们什么都不怕。” 余国琴也听不明白那些合作什么的,但是江云锦这些话,让她觉得很有底气,便干脆道:“难怪中泽那么着急,那反正证也领了,干脆早点把婚事办了,别真闹得怀了娃娃再办婚礼,可就不好看了。” 说完这句,余国琴往前凑了凑:“不瞒你说,我先前还担心小北这孩子,心里有阴影,对结婚这事儿不上心,今天我看这小两口甜甜蜜蜜地领了证,可算是放了心,蒋家那孩子还是用了心。” 江云锦还没有余国琴想得这么细致,但是反过来一想,还真是有点这么个意思,当即就表态:“她爸爸那里,我去说,舍得舍不得的,又不是嫁了人就不是自己孩子了。” “不过就是这仓促得很,我听说你们城里办婚宴还要排队,也不知道赶得上赶不上,人家那两口子也不能总在国内待着……” 江云锦失笑出声:“琴姐,你也是操心的命,孩子们都长大了,这事儿都不用我们操心就能给办了,小北现在也有自己的朋友和社交圈子了,说不定这一两天,你就能见着。” 第242章 谋划 方南挺着肚子,拎着两大袋子水果,进了路北岑家。 路北岑连忙从她手里接过东西,一脸的嗔怪:“我说方妈妈,你现在是个孕妇,能不能有点孕妇的自觉,怎么能提这么沉的东西。” 方南挑了挑眉毛:“至于吗?没那么精贵?” 余国琴听见声音从厨房里走出来,看见是方南,立时眉开眼笑:“哟,小南这都五六个月了,这怀着孩子,怎么精贵都不过分。” “余妈妈,我这不是好久没见您了,听说您来了,可是高兴坏了,就一点水果,累不着。” “胖了不少,看样子家里照顾得还不错,怎么样,是你爸妈过来照顾你了?”余国琴上去拉着方南笑眯眯问道。 “没有,这才五六个月呢,我自己能行。” 江云锦手里拿着张餐厨用纸,擦着手走出来:“你们年轻人就是容易大意,小占工作那么忙,没把他父母接过来照应一下?” 方南连忙打招呼:“江阿姨好,主要是我不适应,等再过阵子,真是不方便的时候再说。” 路北岑知道方南确实就是这么想的,连忙帮着解围:“现在你余妈妈来了,意味着你也有口福了,以后一天三顿,早晨就不说了,中午晚上,都来这里吃,也省的你天天不是凑合,就是让你们家老占操心。” 余国琴也赶紧点头:“对对对,小北不回来,我一个人吃饭还没滋味,就这么说好了。” 方南本来就和余国琴很熟,很干脆地点头:“余妈妈您怎么不早点来,我最喜欢吃您做的饭了。” “那行,小北快带小南去歇着,晚上余妈妈就给你们做好吃的,对了,你们那个同学叫陈科的,不是说也住这小区吗?把他也叫来。” “妈,不用你叫,一会儿就来了,除了他,还有两个人。” 江云锦笑呵呵看向路北岑:“是文家那孩子?咱们是不是该矜持一点?就是领了证,也该男方主动……” 路北岑撅了撅嘴,一脸委屈:“是蒋中泽叫的,不是我。” 方南眼睛睁得溜圆,连忙开始打岔:“不是,路小北,你领证了?” 路北岑看了看江云锦,再看了看余国琴,一脸的不知从何说起,方南见状,极有眼色地再次打岔:“我有点饿,还渴了,小北我想喝酸奶。” 江云锦倒是没再跟路北岑纠结,接着方南的话问道:“酸奶拌香蕉行不行,要不要再吃点别的?” 方南连忙点头:“可以的阿姨,这样就行了,谢谢阿姨了。” 见江云锦转身进了厨房,路北岑连忙拉了方南钻进了自己房间。 方南跟见了鬼一样:“你不会,打结婚证没跟你妈说?” “晚上还有一关,比我妈这关还难过,都是被蒋中泽坑的。”路北岑咬着牙,想起路旭升就觉得后脊背发凉,生平第一次竟然有害怕自家老爹的感觉。 方南眨了眨眼:“话说,小北,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你妈一个人,我都有点接不住,你爸那个气场,陈科和小冉加一块儿,也不一定好使,要不咱还是把臻姐也叫来,人多一点,插科打诨的,兴许勉强能让你今天暂时过了这一关。” “不过你总得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这不是才刚说要订婚,怎么直接跳到领证了呢?” 路北岑刚要说话,余国琴就端了个玻璃碗进来,温声嘱咐道:“这东西太凉,小南少吃两块,余妈妈给你煮一小碗鸡汤面。” “好,谢谢余妈妈了!” “可不兴这么客气,我看你就跟小北一样的。行了,你们说话,不过小北,你爸妈那里,中泽肯定还是得有个交代的。”余妈说完转身就出去了。 路北岑撑着脑袋,看着方南就着酸奶吃香蕉,想了半天,才轻声道:“你说我是不是干脆先自首,省得给我爸气出个好歹来?” “哈,你早干嘛去了?这么大的事,你也敢先斩后奏。” “我就是一不小心跳坑里了……”路北岑把蒋中泽挖的那个一环套一环的坑说了一遍,听得方南干脆都不吃了。 “这套路你可怎么跟你爸说?” “我不知道,要不就不说,就说是我一时冲动了?” “你敢说你爸敢信吗?你平时多冷静一个人,这是为爱冲昏了头脑,不过也是,你可不是昏了头吗?不过你们家蒋中泽呢?” “不知道,应该回家找长辈了,他说要把订婚直接改成结婚。” 方南猛眨了几下眼,干脆椅背上一靠,一脸的服气:“得,要不是余妈妈在,我都想直接回家了。” “你说我真做错了吗?反正总要结婚的,快刀斩乱麻不是更好?” “就你们两家这情况,你是快刀斩乱麻,蒋中泽叫釜底抽薪,这不是一个概念,好不好?” 路北岑正要说话,蒋中泽却发了信息过来:“亲爱的,妈妈那里,没挨骂?我家里已经说好了,现在我在你爸爸办公室里,我会解决好的,安心!” 方南看完那条信息,看着有点担心的路北岑道:“对嘛,这才符合你家蒋总的人设嘛,行了,你也别想那么多了。怎么样,新婚燕尔的,感觉如何啊?” “上午茫然,下午不知所措,顺带着,有一点点脚踏实地的感觉。算了,咱换个话题!” 方南嘿嘿笑道:“你去厨房帮我把面条端来,我给你个惊喜。” 路北岑一脸怀疑,还是起身:“算了,看在你是个孕妇的份上……” 路北岑端了面条进门,却见方南打开了笔记本:“你快来看,就你那篇稿子,好多好多留言,从发出去开始,粉丝蹭蹭在涨,现在已经五千多粉了,麻烦作者大人亲自来回复一下这些留言!” “我就知道你准备好事,让我干活儿还能说成惊喜,有惊无喜好?”路北岑一脸无奈,还是坐到了电脑前面。 “真好吃,还得是余妈妈的手艺,甩了你好几条街。”方南一边吃一边嘟囔。 路北岑懒得理她,倒是口嫌体正直,认真回复留言去了。 文梦冉进来的时候,路北岑还在回复留言,方南却躺在她床上睡着了。 “你干嘛呢?”文梦冉压低了声音问道。 路北岑瞥了眼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的孕妇,轻声道:“她弄了个公众号,我在给她做劳动力。” 文梦冉俯下身子滚动了一下鼠标,看了看后台数据:“可以啊?这都有打赏了,投钱了吗?” “投什么钱?应该没有。” “我最近也琢磨了一下这个事情,据说是有一定粉丝就能接到广告了,粉丝基数越大,广告费就越高,你们这都悄无声息干起来了。” “你有兴趣?要不你也来写写?” 文梦冉一脸无语地摇头:“你俩写稿子还能写成一个调调,我跟你俩风格搭不上,不过我倒是有点别的想法,你要不要听听?” “你又想干嘛?”路北岑一脸警惕。 文梦冉失笑出声:“干嘛?我还能把你卖了?” 方南的声音却从床上传过来:“小冉你快说,你有什么想法?” “我这个想法的萌芽,是从我和方南的婚礼这件事情上来的,原来我还没想好用什么出口,但是就刚才,你俩给我找了个出口。”文梦冉指了指电脑上的公众号后台页面,一脸的神秘兮兮。 “你不会是想做婚礼策划?这行业现在应该饱和了?”路北岑摇了摇头。 方南却突然接话了:“其实我觉得婚介或许可以搞搞,你们知道,我们单位居然有个主编,主动退出原岗位,准备去搞婚介,他那么精明的人,肯定是觉得这个市场还有做头。” 文梦冉挑了挑眉毛:“大小姐们,你们的格局能不能打开一点。” “怎么个打开法?难不成你想从相亲到婚礼一条龙……”路北岑说到这里,眼睛微眯又突然发亮:“好像也不是不可哈,咱还能把旅拍也带上,反正陈科那家伙的资源不用白不用。” “但是这怎么跟公众号嫁接啊?毕竟你们说的这是个地域性的活儿,但是公众号是全域的。”方南有点疑惑。 “你等会儿,咱们从头捋一下,公众号的事儿,放在最后再说,关键是相亲这个市场,我确实不太了解,因为现在好像过于鱼龙混杂。”文梦冉干脆找了纸笔,开始推演。 方南抿了抿唇,沉吟着说道:“我们单位以前帮着组织过,也参与过,就是单位的工会或者妇联,会几个单位一起开相亲会,不过因为不收费,也没有商务赞助,就比较单调。” “我是觉得现在为什么相亲市场这么混乱,有个根本的原因就是匹配度的问题,就是以前说的门当户对,咱们能不能只从这些单位或者大型企业去吸收会员,第一步就是帮他们举办这种相亲大会……” 文梦冉眼睛亮了亮:“这个思路挺对的,能帮他们分担工作,咱们还能吸纳会员。” “那你这个会员收费吗?不收费的话,你这些活动的成本从哪里出?”路北岑问道。 “我们不是有旅游和酒店资源吗?这个相亲会也不一定就在湖夏办,可以拉去景区啊,既旅游了,还能认识新朋友,一举两得,再说不是还能吸纳商务吗?不过这个也是细节问题,咱们能不能先把这个链路走通再说?” 第243章 新的开端 路北岑和方南见文梦冉显然对这件事情已经做过思考,便也没了开始的不在意,也跟着投入进去。 方南轻声道:“你要考虑得那么周全,咱们还不如直接从婚恋的整个环节来考虑,首先就是相识,然后是相恋,再就是结婚了,这是三大块,我们可以来拆解一下。” 文梦冉把这三点重新写在纸上:“这个思路不错,先说相识,单就相亲这个市场,按照小南刚说的那个思路,都可以做出花来了,这个就得有个专业的活动策划和执行团队。” “首先得有个外联团队,咱们不得先跟这些单位接洽上,让他们愿意参与进来,进而放心把这件事情交给我们来办,不过这个可以先打个样,有了一次成功的经验,或许往后推进起来就更方便。” 路北岑这个观点,文梦冉和方南都表示认同,方南干脆道:“我可以先去联系几个单位,我们w大的很多校友扎根湖夏,甚至整个中江省,我有几个认识的校友,有的在团委,有的在总工会,我先去找他们聊聊,看看有没有这个可能。” “但是跟这些单位谈合作,可能就需要一个比较响亮的名头,才能让他们信得过,咱们现在可是只有三个脑子。” “这个倒好办,无非就是找个官方合作的名头,可以谈的,省里这么多传媒企业。”文梦冉不以为意道。 路北岑也跟着点了点头:“就是跟台里谈合作,也不是不可能的,要是有机会,都可以策划一档婚恋节目……” 文梦冉摇了摇头:“你可消停点儿,反正眼面前,台里就是一滩浑水,再说了,是你去谈还是我去谈,别到了还给绑船上了,尤其是你说的什么婚恋节目,你只要敢说,指定能让你去做研发,别自己的事没做成,反倒成了掣肘。” “退一万步,不管背靠你们路家,还是我们文家都好,那都是响亮亮的招牌,只要把企业架构做好就行了。” 想起台里那些事儿,路北岑竟无言以对,倒是方南突然问了文梦冉:“你这是要辞职的意思?” 文梦冉挑了挑眉:“那不然呢,要是真要自己做事,你现在大着肚子,小北在我们频道可是挑着大梁,只有我先出来最合适,反正我又没有什么后顾之忧,要搁以前我还挺舍不得,但是现在……” 文梦冉无声摇头,路北岑心里知道,许眉回归这件事,对她的刺激,是真的很大,大到对这个单位,甚至她曾经无比喜欢的这个行业,都失去了信心。 倒是方南可能更早感受到了传统媒体行业的危机,并且身在其中,反而更能接受现实,很是干脆终结了这个沉重的话题:“现在说相恋这个环节,我现在能想到的,无非也就是组组情侣旅游团,再就是为那些不会恋爱的直男直女搞点婚恋指导,你们还有什么想法吗?” “可以啊孕妇,谁说一孕蠢三年来着?你这脑子可清醒得很呢!”文梦冉看着方南打趣道。 路北岑也跟着笑了出来:“我觉得可以在餐厅团购券上做做文章,就是闪婚,那也得一两个月,再说普通人谈恋爱,谁不是至少得有个一年的时间,平均算一下,十个月差不多,最不能少的就是吃饭,现在在家做饭的人可不多,再说这些团购券,只要是我们会员的,结了婚,也一样可以购买。” 文梦冉连忙补充:“酒店住宿团购券,这一块最省事,我会负责搞好。要是这样延伸下去,还可以有景区、温泉团购券,或者我们再人性化一点,设计个一条龙服务套票。其实谈恋爱这事儿还是要花不少钱的,既能省钱又能省事,何乐而不为?” “工程很浩大的的样子,关键是这些购买信息从哪里发出去呢?”方南听着就有点像天花乱坠了。 文梦冉撅了撅嘴:“好像可以做小程序,再说做个网站也不是不行,或者做个app?就是前期投入大一点,这部分我们都不是很懂,不过可以找懂的人来问问。” “反正先把问题记录下来,再说这还是后面的事情,咱从零到一还没走呢,就想着十的事儿了?”路北岑示意文梦冉把这个问题写下来。 文梦冉刷刷刷几笔写了下来,又打了个问号,再写下了结婚两个字:“行,再说结婚,大多数人要拍婚纱照,要举行婚礼。婚纱照的事儿可以把陈科叫来聊聊,婚礼的话,高端的走定制,中端的走策划,最普通的都要去酒店摆喜酒……” 方南打断道:“其实我觉得,这部分是最复杂的,也是机会最多的地方。小冉你没有经济压力,可能没感觉,但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结婚这件事,是要花掉很多钱的,甚至是有些父母小半辈子的积蓄,全国八千亿婚庆市场啊!” “我打个比方,就说买钻戒这件事情,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商场里一枚一克拉钻戒要十来万这个价格,但是至少百分之九十九的新娘,都希望能有一颗璀璨夺目的钻戒,实际上对于普通人来说,看得到的是这颗钻多大,而不在于这是个什么品牌。” 方南仰起头问道:“你们知道一颗裸钻,比如f、g这个成色的一克拉裸钻,有证书的,多少钱?” 文梦冉不缺钱,路北岑不在意这件事,倒是被方南问住了。 “我的钻戒就是定制的,加上两三千块的铂金戒托和加工费,总共五万五,我去商场比过,一样的款式,差不多的成色,打了折十二万八,是一样的gia的钻石证书。” “同样的道理,还有婚纱定制、礼服定制,甚至喜糖、伴手礼的定制,都有很多门道,价格和质量参差不齐,千差万别,我是因为陈科省了好多事,我们单位同事结婚,都是累个半死,还要吵架,要是能把这些细节都放进婚礼的策划执行里,专人专案,贴心服务,我觉得会有市场的。” “这些东西,咱们能想到,没道理那些专业做婚庆的公司想不到?”路北岑问道。 文梦冉看向路北岑:“你反正正好要结婚了,可以去市场上问问看,咱们正好也想想有什么不一样的路数可以走。但是呢,要是这样说,我觉得咱们最先要做的,反而是把公众号先立起来,就做婚恋故事,比如想个噱头,一百个女孩的婚礼之类的。” 路北岑眼睛亮了亮:“双向引流,前面相亲吸收的会员可以成为公众号的粉丝,做起来以后,还可以接婚庆用品的广告,又能展示咱们自己的婚庆案例和婚纱照拍摄。” 说完又看向方南:“你又可以发挥特长了。” 方南只笑不语,文梦冉一脸好奇:“宝藏孕妇还有什么特长是我不知道的?” 路北岑嘿嘿直笑:“她其实最擅长写爱情故事,可没少靠这个赚稿费。” 方南撇了撇嘴:“说得好像你没写过一样。” “自愧不如,高仿终究不是真的。”路北岑很是谦虚。 “这个不能完全用以前的套路,得写实一点,结婚是柴米油盐,可不是只有浪漫唯美。” “看,我们方大编辑已经定好了基调,咱们只要依葫芦画瓢,就齐活儿了。”路北岑笑嘻嘻接话。 三个人又你一言我一语,把接下来先要干的几件事定了下来,就听见路旭升的声音。 路北岑本来兴奋的眉眼迅速耷拉了下来,方南和文梦冉忍不住笑得更嗨,一人一边,把路北岑推着进了客厅。 老路正在跟余国琴寒暄,言语之间听不出任何不悦,反而显得十分热情和欣慰。蒋中泽站在他身后,嘴角含笑,看不出任何刚刚承受过老丈人雷霆之怒的模样。 路北岑三个人此起彼伏跟老路打招呼,路旭升没怎么搭理路北岑,倒是先关心起了方南:“小南胖了不少啊,气色也好,这是几个月了?” “路叔叔,快六个月了,我就是嘴馋。” “孩子需要营养,这是帮他吃呢,怀着孕就得吃好喝好休息好。”说完又看向文梦冉:“小冉结婚也有快一年了?怎么样,做了当妈妈的计划没有?” “路叔叔,我再计划计划,反正还不急。”文梦冉连忙答道。 “你们这工作平时忙得很,先要调养好身体,做什么时候,都得有个计划……”老路看上去在关心文梦冉,实际上眼风却扫过路北岑。 江云锦到底还是看不得女儿受委屈,笑着岔开话题:“你看看你这人,当家里是你办公室呢,都是有章法的好孩子,小北给你爸泡杯茶去,小南小冉你们也打电话催催,看看还有谁没来,等会儿就该开饭了。” 路北岑连忙应了,蒋中泽见余国琴拉了路旭升进了书房,凑到路北岑身边帮着拿茶叶,又轻声道:“没事了,你别怕。” 路北岑撅了撅嘴:“你确定?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蒋中泽笑得眉眼温润:“你应该没见过咱爸真正发怒的样子?今天过得十分精彩,特别值得纪念。” “晚上我再给你加点料,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坑呢?”路北岑咬着牙,压低声音道。 蒋中泽笑容更盛,低声回应:“万分期待,老婆!” 第244章 凉拌 如果说都市频道新上任的总监第一把火,是烧在了专题部,那么第二把火,则是烧到了全部的一线记者编导身上。 全员打卡,不管你是前勤后勤,任何岗位都是一样的,早晨八点半打卡。 以前的考核,注重的是目标,比如新闻部,按月考核,编导一个月保底要完成三十个积分,什么意思呢,就是正常一条稿件积分为一分,但是当天的值班主编是可以按照质量,给这个一分打系数的,就意味着一个月至少要完成三十条稿件。 然后绩效工资的发放也和这个分数息息相关,没有达到三十分的,底薪五折,绩效按五十元一分计算,三十分到五十分是一个档次,底薪不打折,绩效按照100元一分计算,五十分以上的,底薪正常,绩效按一分120元计算,上不封顶。 另外还有一个就是年终奖,一个月没完成任务的,扣一个月,三个月没完成任务的打对折,六个月没完成任务的,打三折待岗,一年结算之后,末尾三位待岗。 在这种绩效管理制的情况下,大家的积极性都很高,领导们也很开明,不管你人来不来,或者做什么,跟当天的值班主编报备就可以,哪怕你要调休,只要自己合理安排好时间,领导一般都会点头。 现在又要实行工时考核,因为新总监上班时间在办公楼里转了转,发现不管哪个部门,都没什么人,坐惯了机关单位,一上班就能见到办公室里满满当当的,这下这位总监就不乐意了。 新闻部是每天都要去采访,仿佛还能稍微解释一下,那专题部那么多人,就两档栏目,车子一共八台,就算全部出差,其余人都上哪儿去了? 新总监上任一共三天,岳长虹已经是第二次被问到了脸上,对比半年冠名的无言以对,这次她表情淡淡:“马总,我们编导除了出差采访,还要主动去联系和寻找线索,另外我们这一个片子半个来小时,听同期、写稿子很要费点功夫,在家里相对安静一些。” 马总监指了指那空空如也的办公室:“你们这办公室都在唱空城计了,还不够安静吗?” 按照杨总在位时的分工,行政和人事还有财务,都是马总监的分管范围,考勤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他连商量都没跟两位副总商量,直接叫了行政周主任,装了指纹打卡机,发了通知下去。 一时间,全频道一片哗然,一百多号编导加摄像在发懵不说,连后期都怒了,他们的工作,一般都要下午才开始,下班的时间也基本都在晚上六七点,所以上午可能上班都不会太早。 不管下面怎么沸腾,考勤的事情,在哪个单位都是有制度的,不过是是否按照墙上贴的那个条款执行而已,要用这件事上纲上线,马总肯定是占着大道理的,就连汤总和祁总,也只能去帮着稳定人心,因为不管什么制度,保证节目生产才是第一重要的。 但是任谁都没想到,第一个明着反抗的,居然是文梦冉。 指纹录入进行得稀稀拉拉,总算在一个礼拜的期限内扫了尾,剩下的,也就是文梦冉、陈芳这样的,但是陈芳也就只敢在办公室骂骂咧咧,接了周主任亲自打来的电话,还是乖乖伸出了手指头。 只有文梦冉,直接交了份辞职报告上去。 周主任从那份辞职报告看到文梦冉的脸上,再看到那份辞职报告,笑容里透着几分尴尬:“小文啊,你辞职应该先跟你们岳主任说,要不你先回去想想,或者跟岳主任也好,汤总也行,去聊一聊再做决定,你是很优秀的编导,犯不着为了这点事情闹别扭。” “周主任,我又不是小孩子,闹什么别扭,我就是真的不想干了。”文梦冉不喜欢周主任这样的人,极其不喜欢,也懒得跟他兜圈子,说完这句,转身就走了。 有一就有二,不管汤总和岳长虹怎么说,文梦冉都是一脸的决然,这个问题还没解决,下一个闹辞职的,又冒出来了。 不过这次,倒不是因为考勤的问题。 路北岑和正在收拾东西的文梦冉聊着天,韦烨就拿着张单子,一脸阴沉走了过去。 文梦冉见韦烨脸上阴云密布,就开起了玩笑:“怎么了,看姐姐我辞职眼馋了?准备跟我一起走?” “你去哪儿?找到下家了?” 韦烨的话接得很自然,倒是把路北岑惊着了,有些愕然看向他:“不会,你也要辞职?” 韦烨把手里的单子递到路北岑眼前,那不是什么辞职信,却是一份外接项目请款单,只不过上面总监没签名。 “我刚从姓马的办公室出来,我的天,长这么大,没见过官威这么大的领导。”韦烨一脸的不屑。 “这不是正常流程吗?他不批钱,你怎么出差啊,这合同还怎么往下推进啊?他没说什么原因吗?”路北岑问得一叠连声,因为她之前做的那个项目马上也要交片了,这一块以前也是归杨总管,现在自然就归继任者,而且这些项目还有很多,以后如何推进,这都是问题啊。 “他说关于这些外接项目,要慎之又慎,这个公司的操作流程是有问题的,还需要深入调查研究,才能决定,下一步怎么干,还有,我觉得他隐约的意思就是在给杨总泼脏水……” 韦烨所说的公司,就是频道注册的一家传媒公司,这些拍摄项目,大部分都是走的这家公司。 “那这合同已经签了,甲方也打了预付款,这都是有期限的,你没问问他超期了怎么办?” “问了,他说反正那个公司的财务现在冻结了,我要是一定要去拍,也可以先自己垫付费用,他说作为一个单位的员工,要有主人翁精神,要有奉献精神。”韦烨脸上尽是冷笑。 路北岑扬了扬眉毛,韦烨这个项目可不小,一批片子十多个,差旅可不是小数目,自己垫付这种事,几千块还好说,额度太高谁垫的起,更何况还是现在这种时候。 “对了,我听他那意思,好像要不是他,这个公司都要被收到台里归广告中心直管。”韦烨压低了声音又补了一句。 “不是,那你现在怎么办?你没去找汤总问问?” 文梦冉瞪了路北岑一眼:“找汤总问得着吗?汤总现在也够难的,还给他找这种事干嘛。” “那现在怎么办?” 文梦冉和韦烨异口同声:“凉拌!” 韦烨吸了口气,又继续道:“我也不想干了,有没有下家介绍?” 第245章 蓝图 转念之间,路北岑从韦烨的心灰意冷中,领会到了一层别的意思,喝了口水,她还是问了出来:“我记得你这个合同,是你自己谈下来的,不会是连业务提成,也没有了?” 韦烨脸上泛起一抹嘲讽:“那不然呢?你知道他原话怎么说的?说是这些甲方看重的,是我们都市频道这个平台,大家能接到业务,是因为我们出自都市频道专题部,是因为有了我们这个栏目,甲方才会认可我们的水平。” 文梦冉和路北岑齐齐挑起了眉毛,这位新总监可不是无的放矢,看样子是早就做好了准备的,因为他已经了解甚至研究过韦烨这个合同的来路,就是因为他在拍摄专题片的时候,和分配的地市公安宣传关系处理得很融洽,才能接到这个合同。 你要说他完全没道理,那还真不是,但是这样无疑就抹杀了个人的作用,而且也直接打压了员工的积极性。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个昏招,但是能走到这一步的都不是傻子,他整出这些招数,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韦烨摇了摇头,又继续道:“对了,他还说让我要有长远的格局和眼光,要从全频道乃至全台的眼光去看未来的发展,不要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然后就开始给我画饼。” “怎么的,他还能给你许个一官半职啊?就咱们这小庙,不是企业又是企业体制,他怕不是搞错了路数?再说频道那些收入,所有人工资不打折,不都是靠着大家一个单子一个单子做出来的?”文梦冉立即嗤之以鼻。 韦烨挑了挑眉毛:“反正从眼前看,我觉得这就是个不懂装懂,志大才疏的,我不想玩了,觉得没意思。” 路北岑和文梦冉和韦烨共事了这么久,对他还是比较了解的,这人就属于那种你有本事他怎么都服气的,要是没本事,还要指手画脚,那就别怪他翻脸比翻书还快。 韦烨看向路北岑和文梦冉:“怎么说啊,二位大小姐,有没有什么想法,要是没有,我就打起包裹回老家也好,或者去外地投靠同学也行,反正咱是靠干活吃饭的,不爱受那些鸟气,当初要不是我老师非说让我来跟着汤总学习一下,我早回老家了,房价便宜不说,还能照顾照顾家里。” 文梦冉看了眼路北岑,把路北岑看得有些莞尔:“你看我干嘛,反正艺多不压身,这也是咱们真正的本行。” “你俩打什么哑谜,有好事不算上我,对得住咱们天天一起晒太阳的革命友谊吗?”韦烨一脸的不满。 文梦冉笑着摇摇头:“要是咱们自己干,那就是交情归交情,事业归事业了。” “你这不废话吗?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不过小打小闹的就算了,要干,咱就得来点大的。” 路北岑失笑:“看不出来啊,你居然还是个好大喜功的,不过咱们现在就是个零,只能从小打小闹,一步一个脚印开始。” 文梦冉也不再藏着掖着,直接说道:“我们是想弄个公司来着,不过现在还在摸底布局中,原来没想着弄视频拍摄这一块,毕竟和台里抢饭,不是很光彩,既然是现在这么个局面,那做一做也无妨,我就问你一句话,如果有投资给你,你自己能做个传媒公司吗?” 韦烨明显有点失望,沉默了一下才道:“其实弄个专门拍视频的传媒公司要多少投资咱仨谁心里没数?不就是买点机器的钱,没钱买点二手的都行,我听说咱们中江也有机器出租了。” “所以不投资都没什么关系,接了单子攒好人手,租一下机器,连专职人员都不用,找点兼职的就行,反正我自己前期后期都能做,实在不行也能拍,就是累点,挣点小钱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不过这样有意思吗?” “做好了,以后就雇人,租办公室,买机器,往死里做,也成不了什么大事,因为小公司不可能接到什么真正的大单子。做不好,就会越来越边缘化,很快就会歇菜,真没意思,你们俩就这点志向?”韦烨脸上露出鄙夷之色。 路北岑和文梦冉齐齐笑了出来,文梦冉还不忘了挤兑韦烨:“呦呵,看不出来,在你这只鸿鹄面前,我俩就是两只燕雀好。” 韦烨一看这俩人的表情,就知道是自己想简单了,赶忙往回找补:“不可能,你俩跟我的情况不同,我家里虽然不指望我拿钱回去,顶了天也就算得上是个小康,但是你俩都是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想干点事业,能帮着出大主意的人一大把,你俩能看到的东西,我未必看得到,反正我不管,你俩要是出去创业不带上我,那就从此友尽。” 路北岑只是笑而不语,文梦冉却继续道:“你想清楚啊,先弄个视频制作的公司,我和小北都可以接业务过来,现在微电影的市场也在发力,甚至已经有宣传片往微电影方向发展的趋势,等咱们把团队拉起来了,以后就可以接大规制的片子了,再往后,只要你找到了路径,我们投资制作片子也不是不可以……” 韦烨的眼神被说得越来越亮,路北岑又给他抛了个诱饵:“陈科想搞个专门搞航拍的团队,他现在对这个很入迷,我觉得单搞个团队可能现在不太成熟,但是如果你俩绑在一起,就很完美了。” 韦烨已经彻底被说服,原来不是她俩格局小,而是自己眼界真的不太够,这个时候,航拍机器还属于不但本身精贵,就连价格也精贵的新鲜物事,很少有团队直接把它用在拍宣传片上,加上陈科本身也是技术水平很不错的一个摄像,据说还是个平面摄影的高手,这样的一专多能,是要砸进去多少玩机器的钱,才能培养出来的? 韦烨许久才回过神,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为啥是我和陈科,你俩要去干什么?咱们在一起干,要文案有文案,要业务有业务,要外拍有外拍的,干脆把队伍直接拉起来,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做到省内第一?” 文梦冉很是欣赏韦烨这份精明:“没说不一起干啊,不过我们可能主要精力不会放在这上面,你得挑大梁,就是这个公司,你不仅要做股东,还得负责全面的管理工作。” 韦烨一脸的疑惑:“还有比这块饼更大的饼?来来来,今天一次给我画全了,让我彻底清醒一下,我坐的这口井到底小到什么地步。” 文梦冉挑了挑眉,她们几个人弄了这么多天的事情,又哪里是一句两句能说得清楚的,干脆找了纸笔,把整个路径图写了一遍,韦烨反复看了几遍,也只是明白了个大概,不禁问道:“这里面需要的资源太多了,你们都……?” 文梦冉点了点头:“想不明白回去慢慢想,反正你不用操心这些,我们会去把这条链路打通,公司目前在注册中,你要赶紧想好,到底干不干,以及怎么干。” 韦烨连忙点头,一早上那肚子的不愉快,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事业蓝图,冲击得无影无踪,不过他还是很清醒地点了点那张纸:“这里头,还有别人吗?这块蛋糕太大了,就咱们仨,哪怕带上陈科,估计也吃不下来。” “除了我们几个,还有我那个同学方南,我俩现在的主要精力,暂时要放在这两个公众号上,而且,我们应该不会那么快辞职。”路北岑轻声回答。 韦烨有仔细看了看那张图,把本来就小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行,我先好好想想,不过,你们这张图上的饼已经分完了吗?” 文梦冉笑了笑:“怎么?你也看好这个还是纸上的饼?这个可比你单纯做个视频制作企业的风险要大很多,这些现在都是要投钱进去,并且不太可能在短期内盈利的。” 韦烨习惯性拿大拇指刮了刮自己的眉头,拿起桌上那支笔,在最顶端把视频两个字加上去,然后划了几个箭头,分别指向公众号和相亲活动,然后抬头看着路北岑和文梦冉:“从眼前来看,最快能产生效益的,应该就是这个视频制作企业,如果我们用这里产生的效益,为下面的事业输血,是不是能减轻不少资金压力?” 虽然文梦冉和路北岑不是很担心投入的问题,但是有一条现成的供养线,自然是更加稳妥的选择,两个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开始没往这方面想,原因有很多,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精力不够,现在多了个韦烨,这个布局就真的可以动一动了。 路北岑还是很厚道地再次提醒:“你还是认真想想,毕竟视频这一块,咱们是能看到的可以盈利,但是这些,就真的是有风险的。” “那你们拿着这些盈利,不也是要投入到这个里面的?反正这个事情能不能做起来,也就是一两年就能看到,熬久了未必有用,是这么个道理?”韦烨反问道。 文梦冉收起那张纸:“行,那你自己回去琢磨一下,我们怎么合作,这样的话,可能就要更改原来设计的公司架构。” 韦烨当然知道,不仅是自己要考虑好如何合作,她们肯定也要回去再商量,不过这一天,韦烨是真的从头到尾好好研究了一下那个图上的所有行业,越看越觉得,很值得期待。 ------题外话------ 我回来了! 第246章 婚礼策划 领了结婚证,人却更捞不着见了,好不容易凑到一起,也是一大家子人,蒋中泽对路北岑这段时间莫名其妙的忙碌,十分地不解,可现在余妈在家,他也不好像以前那样来去自由了。 打电话发微信,比起以前的软玉在怀,简直就是地狱和天堂的区别,前几天晚上发了微信,还有个回话的,不管是写稿子还是干什么,总有个回响,今天倒好,干脆没声了。 蒋中泽干等了半小时,字帖也无法平息他心里的闹腾,正准备干脆放肆一回,去路北岑家看看时,她却笑盈盈开门进来了。 一番浓情蜜意的耳鬓厮磨,总算聊解相思之苦,蒋中泽才放过了已经头发散乱的路北岑:“你这段时间都忙什么去了?眼看着要结婚了,一大堆事情都没准备呢,你就不能请几天假?” 路北岑被逗得笑了起来,从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打开一个文件,递到蒋中泽面前:“看看,这是小南做的婚礼策划,我不光去看过了场地,连婚纱都试过了,至于别的,小冉和陈科都已经给定好了,现在就看你这个大忙人,定个时间去试试礼服,还有拍一下婚纱照。” 将信将疑快速浏览了一遍,蒋中泽挑了挑眉:“话说,这还是咱俩的婚礼吗?怎么我倒成了个连热闹都被赶上看的,你们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路北岑看着蒋中泽的表情,就忍不住失笑出声,像安慰没吃到糖的孩子一样亲了他一下:“怎么样,蒋先生,我们这个策划案您还满意吗?对我们这个团队的业务能力,做点评价如何?” 蒋中泽瞬间明悟,语气恨恨:“不会,你这是假私济公呢?自己的婚礼都能下得了手,这是疯过了头?你们到底想干嘛?” “你没发觉,我们很适合做这个事业吗?这多好的机会啊,我们不得先自我检验一下嘛!” 蒋中泽失笑出声:“你们准备做婚庆?” “也是也不是,这只是其中的一个部分,而且是比较小的一部分,主要还是以新媒体为主导,整合一下线上和线下的资源,说起来有点复杂,不过等过一段时间,你就能知道了,现在先容我保密一下下。” 蒋中泽轻轻捏了捏路北岑挺翘的鼻尖:“对我还保密?你可别忘了,咱俩现在已经领了证了,不管你怎么折腾,那都是咱俩共同的事业,你不说也行,但是投资在你身上,我还是很有信心的,财报什么的也不用看了,就是别突然哪天把我吓着了就行,你们这个行业,真有了流量,那可是了不得的增速。” “你就不担心,我把你那点家底给败光?”路北岑何尝不知,蒋中泽这番玩笑背后的意思,其实她先前还真没有想过要动用蒋中泽交给她的那些身家,其实也就是从来没有自己干过事业,确实考虑得不太周全。 看着蒋中泽一脸宠溺的笑容,路北岑突然意识到,好像她做任何决定,可以不和别人商量,却必须和眼前这个人商量了。 见路北岑脸上眼底的尴尬一闪而逝,蒋中泽往前凑了凑:“是不是该安抚一下我?” 路北岑很是乖觉地吻了上去,半晌之后,蒋中泽才算放过她:“看在你还没适应已经做了我老婆的份上,原谅你一次,不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你要创业,手上资金不充裕,肯定在所占份额上要吃亏,而且你们是几个朋友一起创业,如果事先不把公司架构和股比、权责搞清晰,将来后患无穷。” “小冉找了专业人士做了个设计,我先跟你说说我们想做什么,你再帮忙参考参考?”路北岑很是心虚地问道。 “你把计划书和文件都发我,回头我再看,现在我只想看你,咱俩都多久没在一起了,再说现在重要的是婚礼的事情。” “你可以把这个文件发给阿姨了,然后尽快发请柬,电子请柬也设计好了,我一起发你邮箱。” “你今晚能不能住这里?” “那不行,我妈已经警告过我了,再说也没多长时间了,咱们……” 第二天一早,潘维柔就收到了儿子发来的婚礼策划书,详细看过之后,不由问道:“你这是找的什么机构做的,想法新颖有趣,既尊重了传统,又不落俗套,就是不知道这个场地究竟怎么样,还有这些……” “妈,您要是不放心,我和小北尽快安排好时间,陪着您去看看。” 黄老太太笑眯眯道:“去看看也好,你也是个操惯了心的。这策划是哪个孩子做的?” 在祖母面前,蒋中泽也不敢撒谎,小北那几个朋友,祖母可都已经熟悉了。 “奶奶,是方南做的策划,婚礼的场地和餐点酒水都是文家供应的,现场布置和执行,还有其他杂事都是小北的另外一个朋友,家里开影楼的那位,来负责的。” 黄老太太笑眯眯点了点头:“我记得那个孩子,和阿皓关系很好,应该是叫陈科,对?” “对的,就是他,奶奶记性真好!” 潘维柔若有所思看着一问一答的祖孙二人,难怪儿子敢说一个月可以筹备好婚礼,却忍不住发问:“这都是小北的朋友?” 蒋中泽刚要解释,黄老太太却发话了:“这倒不打紧,反正都是打开门做生意,就是咱们家突然插进来,人家肯定有些难为,结账的时候,千万不要人家的折扣就是了,另外再给那几个孩子送几份像样的礼物,尤其是方南,千万别委屈了小北,让她在朋友面前难堪。” 潘维柔连忙点头,却还是不放心地看向儿子:“你和小北说一下,最好邀请一下亲家母,带我们一起去看看,毕竟这是两家人的事情,他们家的客人可能更多,这是应有的礼数。” “这倒是对的,那就这样,我这老太太也跟着走动走动,这是大事,你尽快去办,后面的事情,就由你母亲接手,她在这些事情上比你们做小辈的有经验,而且还涉及到路家长辈,还是你母亲接手更合适。” 黄老太太拍板做了决定,潘维柔心里舒坦,蒋中泽也不再担心,算是皆大欢喜。 第247章 陪伴 忙忙碌碌,总算是把诸多琐事都弄得差不多了,到了该发请柬的时候,路北岑倒是有些头疼了。 路北岑不想请很多人,尤其是天南海北的大学同学,本来也没有什么相交莫逆的,身边这些人,杜诚然和黎阳在她心里无疑是分量很重的两位老师,但是现在的情况,倒叫她很是踌躇。 杜老师在持续颓废中,黎老师却是独自在外旅游,路北岑心有所想,就去翻看黎老师的信息,朋友圈没有更新,动态也没有消息,顺手点开黎老师很少更新的博客,却发现了她的踪迹。 目之所及,是一张醒目的照片,照片上,一个青春的长发女子,挽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望向远方的山川大地,蓝天白云下,显得极为美好。 背景音乐有些忧伤,是阿桑的《叶子》,“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爱情原来的开始是陪伴,但我也渐渐地遗忘,当时是怎样有人陪伴,我一个人吃饭旅行,到处走走停停……” 文字却并不像歌曲那么悲凉,反而有些新生的暖意,黎阳说照片上的那一老一少,原本是并不相识的两个陌生旅人,老太太是位退了休的教授,女孩子是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 老太太刚刚失去了陪伴她一生的老伴,女孩子刚刚被心爱的男朋友分手,在这个旅行团里,和黎阳一样,是孤零零的三个人,被安排在一个三人间里。 女孩子年轻,觉得美好的爱情就是一切,又因为漂亮聪明,在学校一直都是被捧得很高的,追求她的男生更是不计其数,却突然被分手,失去的不仅仅是爱情,还有曾经的骄傲和自信,想过轻生却又觉得对不起父母,最后听了闺蜜的意见出来走走。 老太太婚姻生活幸福四十余年,儿女都事业有成,很是豁达开朗,她说所谓的爱情,到了她这个年纪,早就变成了陪伴,没有一个人是能陪着另外一个人过完一生,一天都不差的,所以,不管有没有人陪伴,总要活好自己的日子,失去的未必就是最好的,反而是拥有的要珍惜…… 黎阳说:我喜欢老太太的睿智和豁达,睿智暂时还无法修炼得成,起码先学会豁达! 文字不多,通篇几乎没有黎阳的影子,却又处处充满她的故事和情绪,她和杜老师曾经那些甜蜜的旅途照片,满屋满墙的,在路北岑眼前浮现,却也让她不由得默默叹了一口气,人生最大的遗憾,应该不是一直孤独,而是得而复失! 想了很久,路北岑最终还是决定,既不要去打扰杜老师的报复性颓废,也不去中断黎老师的独游,干脆都不通知了。 婚礼的那一天,黎老师人没来,却托文梦冉给路北岑带了一份礼物,是她在异国寄回来的,那是一件用各色碎宝石镶制的花树项链,做得十分精巧,戴在颈项间熠熠生辉。 婚礼隆重而低调,蒋家在国外的子弟并没有倾巢回来,蒋家二老干脆明确不让女儿回来。 司仪是郑薇,她主动提出充当司仪,是连路北岑在内,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郑薇极为自信地毛遂自荐:“这么高档次的婚礼,无论如何也不能用外面的那些只会说行话的老油条,姐这是后来忙,没时间出去接私活儿,想当年那也是有名号的,而且只做高端婚礼司仪。” 路北岑给岳长虹送请柬的时候,随意提起了这件事,岳长虹倒是一脸了然:“马总要换掉郑薇,说杨总的事情,即使看上去和她没关系,但合同也是从她那边走的,她肯定应该承担一定的责任,应该是要让她去广告部做个普通的业务员。” 路北岑心里讶然,本来她以为,应该说所有人都认为,文梦冉和韦烨这样的业务骨干突然先后辞职,新总监总应该有所收敛,无论怎样,像都市频道这样要靠自己挣饭吃的地面频道,总是离不开真正有工作能力的人,他对编导离职就算再不以为然,也不应该对郑薇这样独当一面的大将下手。 岳长虹见路北岑表情惊讶,不由叹了口气,言语中尽是兔死狐悲之感:“她们那个部门,现在其实业务很稳定,只要守好现在的基业,基本上不愁创收。” 这是要摘桃子?而且还是赤裸裸地摘桃子!路北岑深深吸了口气,这几年,郑薇是怎么熬过来的,路北岑看到了一半,听到了一半,关键是她还因为工作闹得婚姻失和,到现在好不容易进入平稳的上升期,工作保不住,家庭还没了,这就确实有点叫人替她难过了。 岳长虹很是感慨地继续说道:“其实现在正是危机重重的时候,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敢这样洗牌。” “那祁总和汤总没有意见吗?他们肯定是心知肚明的啊!”路北岑不由得问道。 “这件事就是不能说的秘密,祁总和汤总也很尴尬,算了,不说这些扫兴的也罢,办公室里,这些事你就不要提了,你和他们不一样,这份工作对他们来说,都是安身立命的饭碗,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韦烨的勇气,他和小冉出去自己干,倒是很互补,只怕有些人马上就能尝到不重视业务骨干的恶果了!” 岳长虹明显对新任总监的做法十分不满,牢骚也罢,看好戏也罢,唇亡齿寒的危机肯定已经在她心里。 路北岑不知道郑薇的心思,但还是跟文梦冉说了一下这件事,没想到她倒是一脸兴奋:“嘿嘿,好事啊,她有想法是好事,你说我们这个盘子,要是有了她这么个人,活动策划那一块,得多省心!” 路北岑不禁哑然失笑:“她和韦烨只怕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而且他俩干的就是两个不同的板块,我们完全可以和韦烨一样合作,注资,再开一家专门做活动、策划、会展的公司,业务还可以互相引流转包,她依旧可以自己说了算,不过就是股份占比的问题而已,等你这大事办完,我找时间和她聊聊。”文梦冉说得极其自信。 ------题外话------ 一个暑假,还以为能抽空写点稿子,结果俩娃升学把人弄得掉层皮,哎,成绩好或者不好,都糟心得很。 整个暑假就做了个新文的大纲,所以九月的计划是争取这个文完结,攒点新文,争取过完国庆节开新文。 第248章 插曲 方南策划,文梦冉和陈科负责执行,两边的家人又都乐见其成,婚礼进行得十分顺利。 晚上,蒋路两家答谢远道而来的亲戚朋友,蒋中泽和路北岑则单设一桌,答谢路北岑这些为了这场婚礼出人出力的朋友们,却发生了一段小插曲。 蒋中泽在国内新聘的法律顾问范其冈跟着路北皓,最后进了这个包间,谁都没注意到,有一瞬间,冉臻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路北皓对于能坐到这里十分开心:“我坐哪桌都不合适,感觉还是坐这桌最舒坦,这位是范其冈律师,他跟他们也不熟,我就一起带过来了!” 范其冈倒是挺自来熟的,目光扫过桌边众人,最后落在冉臻身上,笑容很是真挚:“打扰各位了,主要是这里有一位旧友,臻臻,没有想到,好久不见!” 冉臻很是无奈地站起来,把笑容重新堆到脸上:“范主任您好!” 路北岑立时看出了冉臻的尴尬,连忙捅了捅蒋中泽,蒋中泽极是熟稔地招呼范其冈:“老范别客气,这桌都是朋友,阿皓快招呼范律师坐下!” 一阵寒暄之后,大家各安其座,范其冈倒是没有再闹出什么动静,桌上有文梦冉和郑薇两个气氛调节高手,还有陈科和路北皓负责插科打诨,倒是一如从前地快乐。 因为注册公司以及路北岑的婚礼,桌上这些人,大半都在一个微信群里,文梦冉最先开始八卦:冉冉,臻臻……我怎么闻见了八卦的味道? 冉臻:文梦冉,你就是八卦本卦,他是我实习时的师傅,我离开他们所的时候不太愉快,播报完毕,当事人不再做任何支持八卦的行动! 文梦冉:如此,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我负责带带节奏,把他灌倒如何? 方南挨着冉臻坐,不仅看出了冉臻的尴尬,还听见了冉一凡小朋友跟冉臻的耳语,说那个叔叔中午婚礼的时候就跟他说过话,连忙跟上发了信息:我看很有必要! 陈科:孕妇别瞎掺和,看我和老韦的! 韦烨:别的帮不上忙,喝酒这事儿,咱就是说,没怕过谁! 冉臻:有劳,改天请大家吃海鲜大餐! 文梦冉:呦呵,下这么大本钱,看样子旧怨不小,得嘞,小北,你们两口子起个头先! 路北岑很是配合地拉了蒋中泽起身敬酒,于是这一场酒桌上的“屠杀”正式开始,范其冈被灌得很惨,却是来者不拒,蒋中泽和路北皓明显看出来,这群人就是故意的,可老范今天不太对劲啊,以前可没见过他喝酒这么爽利过! 范其冈毫无疑问成了当晚的倒爷,却也和陈科、韦烨喝得拍着膀子称兄道弟,互相留下了联系方式。 晚上散了场,路北岑和蒋中泽拖着满身疲惫回到家,喧喧闹闹一整天,总算进入了二人世界。 蒋中泽也不管路北岑脸上的妆,直接把她捞进怀里,一番耳鬓厮磨之后,才算被路北岑气喘吁吁地推开:“我要先洗澡……” 蒋中泽看着路北岑脸上已经被自己彻底弄花了的妆容,很是无奈地点头:“等了这么久,今晚总算是我的了,我在楼下洗,你去楼上洗,等下我给你吹头发!” 听见吹头发的事,路北岑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上次他帮自己吹头发的场景,瞬间耳朵就腾地开始发烫,含羞带怒嗔道:“才不要你给我吹头发!” 蒋中泽无声笑了起来,眼底却浮现出更浓的意味,特意压低的嗓音中带着慵懒的蛊惑:“那我帮你洗澡?” 路北岑从他怀里挣脱出去,满脸羞意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结果,蒋中泽到底还是给路北岑吹上了头发,只不过时间很长,长到她浑身无力地睡着了,早晨醒来,才发觉身上已经被某人清理干净了,换了身从未见过的红色丝绸吊带睡衣,旁边的某人,呼吸匀称,空气里充满了愉悦的味道。 拿了手机看时间,清晨六点,离奇的生物钟!路北岑才发现冉臻给她发了消息:“嘱咐一下你们家蒋总,不要把我的联系方式告诉范其冈,也不要跟他说任何关于我的事情!” 蒋中泽转过身,把路北岑抱进怀里:“几点了?” “六点!” “这么早就醒了?昨晚你可是累得……” “你还说,就不是怪你……” “好好好,我不说,再睡会儿,累坏了我心疼的!” “我要起床去给爷爷奶奶做早餐!” “不去,不许去,去了他们等下都会笑话我!” “我不去他们会笑话我的!” “那都不去,等中午再过去,我们一起过去,你要觉得不好意思,今天不过去也行……” “不会的,他们巴不得我们时刻腻在一起,早点生个小宝宝,他们就能带重孙了。” “你就瞎说,你爸妈还在这里呢,还有你家叔叔婶婶……” “嗯,谁的爸妈,谁的叔叔婶婶,昨天收了改口礼,今天就不认账了?” “好好好,我说错了,是咱们的,咱们的,行了?” “不行,得接受惩罚才行……” …… 柔软和坚硬的碰撞,最是让人欲罢不能又心跳加速,等到两人终于再次耗尽了全身力气,太阳已经挂了老高,这回倒不是路北岑不想起床了,而是真的全身发软,连头发丝都不想动,只想躺在柔软的床上,把所有旁的人都抛到了脑后。 蒋中泽闻着路北岑刚刚沐浴过的馨香,嗓音低低问道:“要宝宝的事,你有没有想法?” “没想过,顺其自然就好,你想早点还是晚点?” “我挺矛盾的,又想多过一段时间二人世界,又觉得早点要个宝宝也不错,趁着长辈们身体都好,余妈肯定最希望咱们早点要宝宝,你说呢?” “那就顺其自然!我觉得,臻姐和范律师之间,可能不是那么简单,你不觉得,一凡其实和范律师有点像吗?” 蒋中泽被路北岑突如其来的猜测说得愣了愣,想起昨天范其冈从中午开始,就有些反常的表现,昨天太忙没在意,今天想起来,还真有点像那么回事。 “你不说我还没注意,好像是真的有点像,尤其是那个下巴,很明显的显性遗传。” “他有家庭吗?” “离婚了,目前应该是单身,没孩子,前妻是一家上市企业的法务,具体什么时候离的我就不清楚了,不过这个人还行,我认识他很多年了,那时候他在国外留学。” 听说范其冈单身,路北岑松了口气:“那还行,不过这事儿咱也别跟着掺和,范其冈要是再问你什么,你就说是我的朋友,你不太熟悉就行,臻姐可能并不想和他有过多的接触。” 蒋中泽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我看行,至少得让老范再被灌醉几场,不过就算咱俩袖手,我觉得照老烦的段位,要是一凡真是他的孩子,冉臻迟早不是对手!” 转过头,却发现路北岑又睡过去了,蒋中泽笑吟吟帮她理顺了头发,盖好被子,只是躺在她身边看着她,似乎都觉得心情很好…… 第249章 狗血 六月的最后一周,中江的天气渐热,对于燃梦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来说,工作也进入了白热化阶段。由中江省szjg主办,燃梦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承办的第一次相亲大会选在了这个周末举行。 虽然有郑薇和文梦冉这两个已经辞职出来的人主力担纲,但是这件事情对于公司来说,就是吃第一个螃蟹,总是希望能够一炮打响,办得热闹又妥帖,也能从中总结经验,吸取教训。 所以,连韦烨这边的编创团队,都全部暂停手上的摄制工作,加入到这场相亲活动的创意团队中来,更别提路北岑和方南这两个素来以点子多着称的文案策划了。 在多次碰撞之后,团队统一了对相亲活动的新认知:相亲在这个时代,除了是婚恋需求,更是社交需求。因为在这个电脑和智能手机逐渐普及的年代,年轻人的社交生活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大部分人的社交停留在网络上,甚至出现了许多的宅男宅女。 所以,如何通过一场场的相亲活动,拓展社交圈,以及找到心仪又合适的对象,变成了团队创意的主体。 也就是说,这次的相亲大会,肯定不能像从前,提供个场地,放点音乐,弄点酒水,然后大家就各凭眼缘,自由活动了。 这次的活动不仅仅要让大家互相认识,还得让大家在活动的游戏环节,有更多深入的协作和交流,还要让大家玩得高兴、开心,哪怕相亲不成,也能交到新的朋友,并且对这种活动有一个全新的认知,在以后还能愿意来参与。 创意团队提交了总共二十二个主题游戏,大家在多次筛选之后,定下了其中的四个大型主题游戏,两个自选主题游戏。这些游戏着重在性格、爱好、智慧、协作以及对生活的热爱等多纬度,体现出参与者的立体感。 文梦冉和郑薇在多次踩点之后,把活动地点定在了离湖夏有一个半小时车程的情人岛。 这个岛四面环水,必须坐船进入,岛上有一个可以容纳二百余人住宿的主题宾馆,还有七个主景区,以及一些小的景点,本身又是围绕爱情这个主题建设的景区,所以无论从氛围感,还是体验感,都是个不错的选择。 爱情岛本身因为开发的主体旅游路线有点局限,加上开发的公司资金链并不雄厚,所以即便开发做得还不错,可是因为是人工开发,宣传力度也不足,景区并不是很火爆,游客来了也鲜少在岛上住宿,基本上都是一日游就回程了。 在这次的踩点过程中,爱情岛隶属的旅游开发公司表现出了十足的诚意,第一时间就提出了两种方案,第一种方案,如果房价以及餐饮按照正常协议价执行,那么除了游轮费用以外,免除所有景点费用,并且爱情岛承担所有活动的物料费用。 第二种方案,房价及餐饮按照成本价执行,游轮费用按照团票折扣,免除景点费用,由燃梦文化承担活动其它相关费用。 本来在市内由单位牵头举办的相亲活动,一般对个人都是的,单位的费用也极其有限,所以基本上场地大多都选择的,这就意味着不可能有什么很好的场地可供选择,有个的市民公园都算是比较好的了。 加之因为没有形成规模,也很难谈到赞助商,所以往常这种活动开得比较马虎,组织也松散,更不要说专门去哪个景区了,所以参与者体验感并不好,待的时间就更短,心里就更觉得这种活动流于形式,没有什么意思。 对于燃梦来说,更希望的是能做出一个品牌,把一个相亲活动做成一个品牌,其实非常不容易。 首先是圈层,虽然这个可能会被人诟病,但是对相亲活动来说,成功的背后肯定是大家得在相对同一水平的之上,这也就是区别于往常的社会化相亲活动人员相对开放的一个重点。 以前的相亲活动,经常是人看对了眼,可是思维和学历以及生活环境区别却很大,导致了源头上失败率就极高的隐患,更有带着欺骗色彩的一小撮人,把这个市场弄得更乱。 所以这场以szjg为主的相亲活动,方南作为主要联络人,接洽的都是学校、医疗、律所等单位,人员名单由各单位负责收集报送,从源头上杜绝了鱼龙混杂的可能性。 而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经过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考上了编制或者含金量极高的从业资格证书,匹配度可以说是相当高的。 要做一个活动品牌,体验感和舒适度是必须要考虑的。对于这些社会的中产或者说是准中产阶层,他们并不缺出门短途旅游的那一点点费用,关键是这个钱他们花得是不是开心,能不能感到精神上的愉悦和放松,如果能有收获最好,没有收获也不会觉得不开心。 也就是说,哪怕参与者花了这些钱来了一趟,没有找到合适的对象,也能觉得这个活动挺有意思,下回有这个活动还愿意参与。 对燃梦传媒来说,利润点其实也不在这些地方,甚至在前面的活动中,已经做好了投入资金的准备,要知道一个活动的品牌真的建立起来之后,在这个千亿婚恋市场的大产业链中,愿意来赞助和冠名的品牌,简直就是不要太多好不好! 譬如这第一场活动,陈科的父母就愿意掏第一笔赞助费,要求很简单,在岛上设一个展位和一些展板,并且每人发放一张价值298元的摄影卡,还会派摄影师上岛,进行预约拍摄,提供十份价值1980的摄影卡作为奖品。 虽然是做广告,但是陈科家的婚纱摄影机构在湖夏最着名的步行街上,那么大个旗舰店,在中江省内那也是妥妥的知名企业!这样的品牌进驻,其实对这场活动来说,本身就是一种形象的提升,更遑论他们还会提供赞助,就眼前来说,肯定是不合算的,但是他们着眼的,肯定也是长远的合作。 但是当这第一笔赞助明确之后,主创团队就开始考虑,是不是干脆破费点面子,去拉一拉赞助,把这笔费用完全覆盖掉,不向参与者收取任何费用。 哪知道韦烨第一个表示反对,理由很充分,咱们虽然是相亲活动,可是也更像是联谊,还是旅游式的联谊,对于这些高学历人群来说,不收取任何费用,反而让人家会心里打鼓,甚至会降低参与率,毕竟天下没有的午餐嘛! 虽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但是这些人除了韦烨那边的编导团队,其他还都没经历过相亲,所以他的意见和想法,反映的倒可能是他这类人共同的心理。大家讨论过后,决定干脆让方南去摸摸底。 方南也不推辞,直接把情人岛的盖章报价单以及交通、餐饮等费用明细,发到各个参与单位负责对接的工作人员手里,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在摸底之后,都觉得是可以接受的,甚至有些单位干脆愿意掏这笔费用。 大家也反应过来,其实不是人家不愿意掏钱,而是你的创意是否能够打动人家,尤其是对这些相关单位的对接工作人员来说,这是他们日常工作的一部分,甚至还有考核指标,平时他们单打独斗也要干,现在有人主动从他们身上接下这份工作,又让他们感受到了足够的诚意和专业水平,人家还是愿意来促成的。 但是,这是机会,也是挑战,第一场办好了,以后就会有更多的单位愿意参与进来,参与的单位越多,就意味着基数越大,基数越大,机会也就越多。 到底是不是对参与者这件事,至少在品牌初创的时候,是要定好调子的,反而到了后面,场次越多,成功的经验越多,那时候收不收费的,倒是可以视具体情况来定了,比如可以保留这张收费单据,以后如果聘请燃梦文化来做婚礼执行团队,可以抵扣费用,还能有婚礼创意赠送等活动。 没成想,陈科倒是对这件事情十分敏感,干脆建议:“我觉得要不然就做一张比较精美的邀请卡,这样显得既体面也方便保存。” 大家对这个意见都是眼前一亮,郑薇点头道:“不仅如此,我们可以在活动现场把这个当成一份美好的祝福送给大家,只要大家对我们的活动是认同的,应该会妥善保管这张邀请卡,要是成本不高,可以考虑做个电子邀请函,是不是更方便保存。” 文梦冉干脆拍板:“要不都做,纸质的有仪式感,电子的方便保存,放在一起,更显示出我们的诚意。” “那我们公众号这边,可以开始做点预热的活动了,是不是可以考虑干脆重新注册一个公众号,专门针对相亲活动的。”方南问道。 路北岑微微眯了眯眼:“我觉得公众号可能满足不了后面的体量,很有可能要做个网站,咱们这么一环套一环的,以后体量大了,不做个网站,以后报名还靠人工不太现实。” “公众号毕竟只是个宣传作用,还是要专门做一个比较好,嫁接在我们现在的婚礼故事这个号上,有点不伦不类,毕竟婚礼故事面向的是全网全国,但是咱们这个活动目前肯定还是有地域性的。讲故事的就专门讲故事,做宣传的就专门做宣传,弄在一起不好。” 文梦冉一边摇头一边耸眉:“你们这么一说,咱们只怕还得专门组个团队弄网站,关键还得有可靠的人,不然以后怎么管控?” 郑薇笑道:“这是必然的,但是这也是后话,可以稍微放放,现在眼面前的宣传预热到底要不要做?” “我的意见倒是不必急于现在,毕竟没有成功的案例,公众号申请也需要一段时间的审核,等这场办好了,差不多也能注册下来了,就有图文可以上了,比较有说服力。”路北岑斟酌着说出了自己的观点,又看向方南。 方南点了点头:“那就先注册,这边的预热我问问能不能放到相关单位的公众号上,反正可以转发的,对他们来说,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文梦冉看着肚子越来越大的方南,很是体贴地建议道:“我说你们俩,一个都是兼职不说,还有个大肚婆,公众号这边,是不是也应该招点人手,帮衬帮衬?” 方南和路北岑同时苦笑,方南很是感慨地摇头:“有点艰难,我俩的文风好统一,可是新招的人,就未必了。” “你们可以改稿子啊,有个底子,总比什么都要你俩从无到有要好?”陈科忍不住插话。 路北岑看了看不经意间就在撇嘴的方南,白了陈科一眼:“改稿子的痛苦,你问问方南,是不是比自己码字还难受?不过倒是可以先招一两个人,负责一下排版校对以及后台的处理,顺带可以把相亲活动这个号做一做,这个相对比较简单。” 做过文字工作的编导,自然比较理解路北岑和方南的尴尬,韦烨不无同情地点头:“说实话,你们那个纪实号,我看了一下,还试着在脑子里写了写,感觉有点难,最近有点忙,没顾上看,现在有多少人关注了?” 方南很有成就感地答道:“这个号开号三个月,因为和几个朋友的号进行过互动转发,虽然还没有做投放,现在也已经有了三万关注了,接下来,我们准备看看,选一篇比较火爆的文章,花点钱找个大号吸一拨粉丝。” “各位老板,既然说到这里,那就顺便汇报一下,婚礼故事这个号开号一个月,也已经有了八千的粉丝,我们在考虑把小冉那个婚礼故事找大号做做推广,费用和回报率,回头我们会详细做个说明的。” 方南这样说,大家也只是一笑置之,实际上公众号的这个公司,话语权最重的,其实是路北岑。 因为在专业团队的建议下,文梦冉、方南、路北岑三人合股成立了南辕北辙文化传媒投资管理公司,投资成立东西南北文化传媒,专门做公众号,又投资与韦烨、陈科合股,设立了火花传媒,专门从事视频拍摄相关业务条线,还有和郑薇合股的展会活动策划公司,目前相亲活动这一块,暂时放在这里。 未来还要设立承接高端婚庆、旅拍的公司,反正股权设置非常复杂,一句两句话也说不清楚,但是大家都很明白,抱团取暖相互协作是一回事,重要的还是各司其职,管好自己的那一块。 本来,按照这种文化传媒公司的调性,大家开始想的是,在目前人员并不充足的情况下,租一栋别墅来办公,可以装修得比较有创意,但是因为涉及到公司注册地址的问题,最后还是在离中江省电视台不远的一处工厂改建的文化产业园区,租了一栋三层的房子,作为办公场地。 第一层正在慢慢装修改建,完全按照陈科的意图,基本上改成摄影和录像的大棚,未来可自用可出租,要做其他的用途,再进行改装,也相对简单。 二三层则作为几个公司的办公场地,还有设备库房。 韦烨和陈科凑到一起,完全发挥了机器控的特质,本着能买不租的心态,配了四套设备,连航拍机都买了两台,俩人雄心勃勃,要大干一场。 近百万的投入下去,文梦冉顶着压力,也只能赶紧给这两个货接单。其实路北岑手里的资源更多,但是因为她目前人还在台里,总还是得有些职业操守。 知道不可能说动路北岑在其位还要挖墙角,所以文梦冉和韦烨就开始撺掇路北岑,尽快从台里辞职,否则有些资源,就目前的情况,接进台里还不一定能做好,放久了又废了。 路北岑其实也挺犹豫,有时候坐在汤总的办公室,话到了嘴边上,又说不出来,最近这段时间,汤总几乎就是在夹缝中求生存。 杨总调离,郑薇辞职,马总说白了,对做电视来说,其实就是个门外汉,外接的项目把关,除了路北岑能帮上忙,后面的事,基本上落到汤总一个人身上,他又是那种不愿意摆烂的个性,所以目前的情况,只能用很糟糕来形容。 路北岑很犹豫,蒋中泽能感觉到,妻子这段时间,有些心事重重,手里捧着书,眼睛却看向窗外淅淅沥沥的雨,难得见到她失神的模样,蒋中泽放下手里的文件,坐到她身边: “新婚就走神,我觉得有点失败,说说看,你在想谁呢?” 路北岑回过神,看着一脸认真表演挫败感的蒋中泽,忍不住莞尔:“演技不过关,不告诉你!” “我是认真在吃醋,难得都不忙,你居然身在曹营心在汉?” 路北岑笑盈盈看向桌上的文件,意思很明确,明明是你在忙,我在陪你:“你这句用得不对,还得加强学习!” 玩笑过了,气氛温馨起来,蒋中泽把路北岑揽进怀里:“看你这样子,我觉得应该做点什么,比如,在你肚子里放个孩子,这样你就没心思走神了,我最近都没有喝酒了,要不……” 虽然结了婚,路北岑依旧会脸红:“今天不行!” 蒋中泽有些疑惑:“日子不对啊?你最近是不是压力有点大了?” 叹了口气,路北岑还是决定跟蒋中泽聊一下:“也不是压力,就是有点拿不定主意。” “是在考虑辞职的事情吗?” 沉默了一下,路北岑才摇头:“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只是觉得有点迷茫,以前上学的时候,你可能无法理解,像我们这种专业,在学校的时候是被灌输了很多关于社会责任感的东西,离开体制内,对于我来说,实际上就好像和从前追求的社会价值体现没什么关系了。” “可是不离开,我又觉得,眼前的环境,实在是无法安心做我想做的事情,加上汤总这样的老师,反正,就是有点迷茫,是真的很迷茫……” 蒋中泽听见路北岑反复说着迷茫这个词,有些理解她内心的纠结,抚摸着她顺滑的长发,轻声安慰道:“是人总会有迷茫的时候,虽然我不懂你们这种社会责任感的价值观灌输,但是你现在的困惑,我也曾经经历过。” “以前我是做研发的,成天待在实验室里面,突然有一天,当我从侧面了解到,祖父祖母是很希望我能回国,把家里的一部分事业带到国内来的时候,我就意识到,可能我会离实验室越来越远了。” “你知道,从一个单纯安静的环境,突然要去到一个我甚至从未踏足过的陌生地方,还要面对各种各样的琐事,我本能的反应就是抵触。” 路北岑想起蒋中泽刚刚回国的时候,阿皓不在的时候,他确实显得很孤单,倒是重新理解了他那时候总有莫名其妙的借口,待在自己身边。 蒋中泽见怀里的人抬头看向自己,笑了笑,眼睛里散发出温暖的光:“刚回来的时候遇见你,我逐渐觉得,待在你身边,心里很安宁,所有的纷扰,都显得微不足道……” “你看,其实你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所谓的社会责任,你离开现在的单位,建立一家企业,从这个层面上来说,你需要纳税,还可以解决一些人的就业,这也是在承担社会责任。” “换一个方向来说,你的文化理想,可以换一个轨道来进行,可以有更广阔自由的空间,去实现你的想法和理念,只要你能生产出具有传播意义和文化意味的文化产品,也意味着你在承担社会责任。” “我反而觉得,你在这个阶段从体制内出来,是一件好事,你的能力,其实已经不适合做一颗螺丝钉了,更适合独立自由去思考,做出富有创造力的文化产品。” 文化产品,路北岑第一次把自己的工作和这个此语联系在一起,突然觉得,自己这种完全属于精神文化层面务虚属性的工作,变得具象起来,心里有些小火苗,又蹿了出来。 活动当天,天气晴朗,气温虽然不低,但是岛上凉风习习,还是很舒服的。 大巴车按时在市内四个点,接到了参与活动的一百八十位男女青年精英,十分顺利地抵达了情人岛景区,然后按照流程登船上岛。 因为是第一次把这种活动外包给企业,参与活动的各个单位,都派了相关工作人员上岛,既是考察,也是一种休假,对他们来说,更多的工作是看热闹,以及享受岛上的风光。 郑薇因为刚刚办完了离婚,总是不希望活动中有任何一个细节被人诟病,于是找了一对十分有经验的男女主持人,大约是红包比较丰厚,加上两人和郑薇关系确实不错,为人还很敬业,在活动头一天,就上岛和导演团队一起,把所有布置好的活动,都先参与体验了一遍,做到了从时间和内容上,都有着完全的把握。 十点整,上午的第一个小活动就开场了,这个活动的目的其实是预热,很考较主持人的把控能力和眼力。男女主持人短短几句话,现场就传出嘻嘻哈哈的笑声,气氛很是轻松…… 开发商曾经在岛上建了两栋别墅,这次全部借给导演组做办公场地,这处别墅地势稍微高一些,楼顶还有个巨大的装了空调的玻璃茶室,视野很好,也正好能看到活动的主场地。 路北岑和方南目前都还在单位里上班,不太方便出现在现场,冉臻带着冉一凡也上了岛,她们所里有年轻律师来参加相亲,她比较喜欢安静,加上对路北岑和方南这个团队,绝对是百分百信任,便也躲在玻璃房里喝茶。 冉一凡小朋友就比较好动,一心想着下去玩,冉臻却是兴趣缺缺,路北岑见她情绪不佳,便叫了陈科把他带下去玩。 方南给冉臻倒了杯茶:“要不要吃点水果或者巧克力,你看上去心情不是很好哦,兴许吃点甜的能让你心情好一点。” 冉臻很勉强挤了个笑容出来,却又很快就转过头,目无焦点看向远处的湖面。 路北岑见她不愿说话,干脆直截了当:“是不是因为范律师的事情?你最近总是有点心事重重,一凡昨晚就跟我说,妈妈最近老是不开心,都很少笑。” 冉臻张了张嘴,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方南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老这么憋着也不是办法,说说,还是!” 冉臻长长叹了口气,转过头看向路北岑:“是不是你家蒋总跟你说了什么?” 路北岑抿了抿唇:“他也没说什么,就是说范律师目前单身,而且对你的情况很感兴趣,上次我嘱咐过他之后,他应该就没有再跟范律师交流过关于你的事情,但是,他说范律师问过一凡的爸爸。” 冉臻面部微抽,方南看她那个表情,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却把声音压得极低:“一凡,真的是?” 冉臻牙关咬得很紧,只是无声点了点头:“血缘上是,名义上不是,我有个朋友,我们小时候一起长大的,但是他喜欢男的,我们两家父母都是要点体面的,我那时候年轻,真的是盲目崇拜啊,哎,是我主动的,他不知道,我就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后来我就跟我那个朋友结婚了,也辞职回了老家。我俩说是结婚,其实就是在同一屋檐下,跟朋友一样相处,他对我不错,对一凡也挺好。本来我以为日子就这样过,其实也挺好。” “哪知道我那个朋友因为有婚姻遮掩,玩得就有点疯,反正他的情况后来偶然之间被我父母知道了,我妈气得差点没直接断了气,关键是他们还担心我跟一凡会不会有什么毛病。” “然后这件事他的父母也知道了,两家闹成一锅粥,他们自然而然就开始怀疑一凡的血缘,要带他去做亲子鉴定,后来我们就离婚了,我父母又被我气得不轻,我只好带着一凡回来湖夏……” 冉臻三言两语,说得轻描淡写,方南和路北岑听得却是心惊肉跳,两人都算是见识过许多狗血事件的,但是冉臻这一段,还是把两人给雷得外焦里嫩,半天不敢吭声。 冉臻见两人都不吭声,脸上浮出些自嘲的笑容:“怎么样?人生至暗时刻,我从小就听话,成绩也好,突然给我父母来这么一下,现在想想,自己都觉得自己那时候脑袋被门挤了……” “哎,就是不愿再想起从前的事,更不想跟从前的人再有纠葛,说实在的,我挺喜欢现在的生活,不对,应该说是范其冈没出现之前的生活,现在……”冉臻一边说一边摇头,脸上明明带着笑容,却是苦的。 路北岑想起蒋中泽对范其冈的评价,不禁轻声问道:“你跟范律师,还有没有可能?中泽跟他认识了很多年,对他比较了解,他觉得他比较有侵略性。” 冉臻嘴角微抽,狠狠闭了一下眼,才咬着嘴唇道:“他一直都是这样,永远一幅高深莫测,好像什么都尽在掌握的样子,我真是烦透了这种感觉,让人窒息!你能想象跟一个你永远都不明白他在想什么的人一起生活,那是什么感觉?” “我觉得我在他面前,就跟没穿衣服的傻子一样,他看我的眼神,就让我觉得他什么都知道,他就是不说。以前年轻不懂事,对他这样的大律师,真的是崇拜得当作神一样,呵,我还心疼他老婆不能给他生孩子……” “可夫妻之间这么隐秘的事情,如果不是他乐意让别人知道,别人又怎么会知道?听说他当年能出国深造,没他老婆,不对,是前妻,没他前妻的父亲鼎力相助,根本就不可能。” “而且,他有些手段,就是处理案件的手段,是当时的我,根本无法接受的,虽然现在我再看这些事,站在受托律师的角度,就是要为委托人争取最大利益,但是当时,哎……” 场地上活动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把冉臻的那声叹息淹没过去,楼梯里也传来了脚步声,文梦冉带着那些相关单位的工作人员上了楼。 三个人起身迎了上去,方南的同学,sz机关的负责人艾晴笑容很是爽朗:“你这个大肚婆这么客气干什么!” 医院那边的工作人员也跟着笑道:“就是啊,来的时候还碰见占医生,说是让我们多照顾,我看啊,你们这活动办得可不错,明明是你们帮我们解决了大难题啊,我们那些难得出来的医生和护士,我看今天可是玩得开心得很!” “以前我们都是系统内消化,最多也就是一两个单位搞搞相亲,很有局限,我们领导也经常批评我们不会想办法,可我们哪有那个精力搞这么大阵仗,你们这活动一办,可算是帮了我们大忙啊!”教育系统的工作人员跟方南也是熟人,说的就是大实话。 冉臻连忙点头:“我们也是,关键我们这行业还动不动就是原告被告的关系,要我说,以后你们可要再多联系一些单位,多办些活动,免得我们这些律师,总是因为生活影响了工作……” 冉臻的话让大家都跟着笑了出来,律师和律师之间,可不就是这么个情况嘛! 文梦冉让着大家落了座,路北岑倒上茶水,方南开始垫补:“我们这也是初创,人脉有限,能力有限,还要感谢大家的帮助。” 医院的工作人员喝了口茶,笑吟吟道:“都是互相的,我们这行业其实内部消化也麻烦,只要是医生护士,这个年纪的小年轻,都得倒班,两口子都干医疗,家里就很难顾上,家庭矛盾自然也多,要是能跟外面多接触,这是大好事,等回头我再跟其他医院的同事讲讲,他们肯定也乐意参与进来。” 艾晴点头附和道:“我们这次实际上也是把控了人数的,很多单位都没有通知到,你们最好做点宣传稿,配些图片,我回去转发一下,这样比较有说服力。” 文梦冉连忙点头:“我们有同事在抓拍,还安排了一个小组专门拍摄视频,准备剪辑成一个分钟的小短片,到时候还要麻烦各位帮忙转发一下。” “没问题,这也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嘛,做了事,总要让领导也有所了解,对了,餐饮上是怎么安排的?”教育系统的工作人员问道。 “中餐是团餐,但是按照我们安排好的菜单执行的,晚上呢,因为是相亲活动嘛,可以让大家充分展示一下厨艺,岛上正好有个农家乐是自助式的,旁边还有个烧烤基地,到时候大家可以尽情展示,反正晚上时间也比较长。”文梦冉介绍道。 艾晴耸了耸眉:“这么多人,就怕到时候会乱糟糟的,是不是干脆考虑还是团餐比较合适?” 方南连忙解释:“这个我们也商量了很久,后来还是觉得,得有点氛围,主持人下午会分好组,我们也安排了一些基础保障,应该问题不大。” “我觉得这种形式还不错,像我们单位外出搞团建,那不也是自给自足的,再说了,过日子就是茶米油盐的,能做饭的,不管男女,那都是大大的加分项啊!”教育系统的工作人员信心满满。 艾晴挥了挥手:“我这也是操多了心,都是成年人了,连自己吃的一口都搞不好,确实说不过去。” 都是惯常做这些工作的,还都是女性,大家说笑之间互相就熟悉起来,看着活动那边一切良好,也都放了心,慢慢开始享受起岛上的风景了。 下午的活动是团队协作,拼地图解密寻宝。二十个人一个退伍,九条线,活动团队布置这个场地可是花费了不少心思,连道具都做得有模有样的,把岛上的景点都利用了起来。 都是年轻人,又都是愿意来相亲的,参与度都挺好,加上对这种游戏都有些自发的兴趣,整个下午,岛上欢声笑语蔓延在各个角落,互相之间真正地熟悉了起来。 文梦冉和郑薇领着工作人员们也在岛上逛了逛,看风景是一回事,她们更多是在吃瓜。 比如一队有个女老师气质好,人也温和热情,不光一队的男士们对她献殷勤,就连相邻线路的男士也有出线跑来求联系方式的。 比如四队有个理工男,人长得斯文帅气,就是有点高冷,但是脑子极其好用,对那些解密的线索分析得非常准确,团队里的女生看他的眼神都是惊艳的。 还有八队的一个女医生,骨科的博士,帮八队那个落枕的男律师,正了颈椎,冉臻笑得前仰后合,还给他发短信,让他赶紧把这个女医生追到手,到时候她保准给包个大红包,回头好给他们律师这些职业病患者发点福利。 到了晚餐的时候,烧烤基地和农家乐那一片更是热闹,闹得这些坐在酒店吃自助餐的工作人员都坐不住了,干脆跑去凑热闹。 烟熏火燎地,大家却都积极得很,还有人凑份子去买啤酒,工作人员们这里蹭块鸡肉,那里弄把肉串,不仅看了热闹,还把里面已经有苗头的男女都看在了眼里,还得了挺多正向的反馈。 “主任,要是相亲活动都这么搞,我们就冲着好玩,也愿意多来几趟。” “艾主任,你看那边那个女孩子,不怎么爱说话,但是她烧的鱼,味道是真好,人看上去也漂亮,你觉得我眼光怎么样?” “哪个?哦,那个,是是是,那姑娘饭做得确实好,你加油,能追到是福气!” “冉主任,人家是个博士哦,我追得上吗?” “博士怎么了,你不也是个硕士吗?再说了,都是吃的专业饭,咱小伙子多精神,加油!” 天擦黑的时候,蒋中泽和路北皓两兄弟一起来了,顺带着,还来了位不速之客——范其冈。 好肥的一章,久等的亲们爽一下哈! 第250章 两难 陈科见了阿皓,笑得见眉不见眼:“最近忙啥,线上线下都见不到人。” 阿皓揉了把脸:“你可别提了,我这工作,得边干边学,怕是要回炉,哎……” “那不是有你哥呢嘛,你至于这么费劲的?”陈科接过阿皓手里的行李箱。 阿皓看了眼正一脸笑容,跟姐姐说话的蒋中泽,摇头苦笑:“他们新婚燕尔的,原来还没啥感觉,反正有人托底,现在我哥都快成了甩手掌柜了,不过倒是真让我搞明白了,自己到底几斤几两。” “都一样,以前我就在台里混日子,现在出来了,也是一脑门子官司,比你也好不到哪儿去,不过我这边倒是一堆的大拿,不至于没着没落的。”陈科拍着阿皓的肩膀道。 “那是,就我那几个姐,看着就让人心里踏实,对了,今天有没有相中哪个姑娘?”阿皓压低了些声音问陈科。 陈科撇了撇嘴:“就你那些姐说了,我是工作人员,要专业点,你懂的……” “嘿,你就不能先相中,回头再说……” “阿皓,你俩又琢磨什么鬼点子呢?肚子不饿吗?”路北岑冲阿皓招了招手。 阿皓连忙走过去:“饿是饿的,就是吃了太久的宾馆餐,想吃口合心意的。” 蒋中泽哪里还能不明白,阿皓打的什么主意,笑斥道:“你姐都累一天了,还得给你做饭,再说这儿也不方便,有得吃就凑合一口,回家了还吃不上家常菜了?” “哥,你马上是能回家,可我啥时候能回家啊?要不咱俩换换……” 看着阿皓耍宝装可怜,路北岑笑着摇头:“行了,我知道你今天来,留了个鱼头,这湖里野生的,煮个鱼头豆腐汤,再炒个辣椒炒肉,不费事,你们等我一会儿的。” 范其冈说是上卫生间,也不知道上哪儿蹓跶了一圈,刚进来就听见路北岑这话,很是自来熟地接话:“呦呵,今天我算是来着了,早就听阿皓说弟妹手艺好……” 路北岑刚才就问了蒋中泽,范其冈怎么跟着来了。 蒋中泽也一脸的无奈,几个人一起从外地谈判回来,也不知道有意无意,反正路上范其冈就知道他们俩落地要来情人岛看相亲大会,就硬要跟着来。 蒋中泽也不知道范其冈究竟什么目的,自从之前老范跟他打听冉臻的事情,他被路北岑禁言之后,老范也不再跟他提这件事了。 不管怎么说,这人来都来了,路北岑还是很客气地招呼:“就是家常便饭,范律师随意就好,阿皓,招待好范律师!” 说着又招呼陈科:“你帮忙给范律师安排个房间,这边没地方了,你安排到酒店里去,顶楼还留了两个套房。” 陈科连忙举手:“好嘞,交给我,走了,阿皓,咱们干脆一起过去,你先洗洗,瞧你这一身板板正正的,啧啧,看着我都觉得勒得慌!范律师,请跟我来!” 范其冈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啧啧笑道:“你们哥俩什么情况,我瞧着怎么像是要就地解决人生大事啊?” 陈科和阿皓看了范其冈一眼,瞧见他眼里的恶趣味,顿时明白他说的人生大事是咋回事了,阿皓和他比较熟悉,当即脸上就狰狞了:“大哥,你这个晚饭还想不想吃了?我们路家就我一根独苗苗……” “我们陈家也是……” “玩笑,玩笑而已……” 蒋中泽洗个澡换了身t恤衫大短裤下楼,这边的饭食已经撤掉了,人也都出去散步看热闹了,对比起外面的喧嚣,屋里挺安静。 厨房里路北岑已经把鱼头用一个硕大的锅炖上了,呼呼冒着热气,汤已经在肉眼可见地从清水变成乳白色,路北岑在另一个灶上炒菜,厨房的声音和外面的喧嚣,眼前忙碌的女人,都让蒋中泽觉得心底无比地柔软和踏实,这几天连日的劳累,消失得无影无踪。 蒋中泽走过去,从后面抱住正在忙碌的路北岑,把脑袋凑到她肩头,轻轻地磨蹭着。 抽油烟机发出轰鸣,路北岑感觉到背后的灼热和沐浴后的清新,转过头看了眼蒋中泽,笑容温和:“累了?” “嗯,有点,这轮谈判涉及的细节太多,不过,阿皓最近成长挺快的。” “还是要放手哈,总是要长大的。” “他说他要继续去读书,我让他先在实战中学习。” “是压力太大,把他给吓得要逃跑?”路北岑轻笑。 蒋中泽深有同感:“还是要给他一点喘息的空间,不然真给吓跑了。要不你留意一下,给他找个姑娘,可能就拴住了。” 路北岑失笑出声:“我看他还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呢,再说他的婚事,我还是不掺和了,老路同志说不定有安排。” 蒋中泽像是摇头一样,把下巴在路北岑颈窝里蹭了蹭:“我觉得够呛,阿皓心里其实主意大着呢。” 路北岑挣了挣:“好痒,你快放开我……” 蒋中泽闻言抱得更紧了些:“是吗?哪里痒?要不要,小北,我想你了……” 路北岑瞬间脸就红了:“去你的,快放开,马上他们就来了,我再炒个青菜,就可以吃饭了。” 蒋中泽知道路北岑脸皮薄,也不再多纠缠,轻笑着放开手,看着妻子不回头地把锅里的辣椒炒肉装进盘子里…… 路北岑洗着锅,换了个话题:“范律师知道冉姐在这里?” 蒋中泽耸了耸眉毛:“我都不知道,他哪儿会知道。” “那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路北岑有些不解。 蒋中泽还没说话,就听见阿皓和陈科嘻嘻哈哈着走了进来。 “正好,吃饭了,范律师呢?”路北岑见就两个人进来,心里想起上午冉臻说过的那些话,便觉得不好。 陈科不以为意答道:“我带阿皓过去那边看美女,范律师看见律所那帮人,就搁那儿不愿走了,不过话说,他一个沪上律所的大佬,怎的跟冉姐他们这些中江本地所的小律师能那么熟?” 阿皓也跟着点头:“老范好像很喜欢一凡,我看他抱着一凡就不肯撒手……” 难怪冉臻觉得窒息,看样子,这段时间,范其冈没少动作,他对冉臻和冉一凡,只怕已经志在必得,甚至是干脆放在明面上。而且依照他这种老狐狸的聪明程度,加上他背地里的调查,只怕已经确定了冉一凡是他的儿子,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私下里,做过亲子鉴定了。 对范其冈来说,内心肯定是很想认回冉一凡的,可是对冉臻和冉一凡来说,这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无论如何,那时候范其冈还在婚内,一旦这事情捅破,冉臻毫无疑问就得背上第三者的名声,这对冉臻来说,肯定是个很严重的声誉问题,更何况,她还是个律师,范其冈的前妻也是这个行业里的人,到时候,嘴巴长在别人身上,可就是要怎么说就怎么说了,什么学生挟私生子勾引老师,致使老师家庭破裂,这样的话,简直就是不要钱买就来了…… 而对小一凡来说,本来好好的婚生子身份,就变成了私生子,虽然说现在这个时代对这些事情没有从前那么严苛,但是这样的污点,而且还是大人犯下的过错,无辜让一个小孩子背上,无疑是残忍的。再说等他大了懂事之后,他对冉臻这个母亲的行为,会产生怎样的心里阴影,都是不可估量的。 蒋中泽见路北岑越来越白的脸色,虽然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但是以他对她的了解,立即察觉到不对,连忙掏出手机打给范其冈,嘴里还在说:“这个老范,我打电话让他赶紧过来吃饭。” 哪知道,电话根本没人接,路北岑干脆道:“你去找一下他,冉姐今天喝了点酒……” 蒋中泽连忙点头出去,陈科也看出路北岑不对劲,连忙起身跟着出去:“走走走,我带你去,人太多了,怕你找不到……” 都这会儿了,阿皓要是还看不出来,那也是白长这么大了,见俩人先后出去了,才轻声问道:“姐,咋回事儿啊?老范不会真是和冉姐有旧情?” 路北岑心里七上八下,是真有点担心冉臻喝了酒一下没绷住,转身关了炖鱼汤的火:“小屁孩儿别管大人的事,等下你和陈科给他灌点酒,最好,直接灌倒。” 阿皓一脸的不服气:“我是小屁孩儿,小屁孩儿怎么能喝酒呢?” 路北岑被阿皓逗得笑了起来:“你就是喝一升,在你姐我面前,那也还是小屁孩儿,鱼头豆腐汤,这鱼头我可是特意给你留的,先来一碗不?” 阿皓本身也不八卦,只不过是想耍宝逗姐姐开心,见路北岑笑了,连忙很是狗腿地点头:“还是我姐对我最好,行啊,我先喝点汤,等会儿好好地发动发动,灌醉老范,小意思。” 蒋中泽找过去的时候,范其冈果然已经凑到了冉臻跟前,不过人有点多,也不都是有眼色的,加上冉臻刻意回避,还没搭上话。可蒋中泽能看出来,冉臻见他来了,眼神里明显有一丝感激,好似松了口气。 “老范,走了,吃饭了!电话也不接,怎么的,这是想掺和掺和?”蒋中泽尽量说得轻松。 范其冈的目光从冉臻身上挪回来,看了蒋中泽一眼,却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是很自然道:“我掺和什么啊,都是一帮小年轻,我就看见同行过来打个招呼。” “我说呢,你怎么还换了口味,快走,鱼汤要凉了!” 范其冈跟一帮年轻律师打了个招呼,眼睛却是看着冉臻的,不过也就是一瞬,然后就跟着蒋中泽往回走,穿过热闹的人群,到了没什么人的路上才问道:“你什么意思啊?” 蒋中泽表情很无辜:“什么什么意思?” “行了,都是明白人,跟我装的什么傻,我就问你站哪头儿的?”范其冈干脆站定,兴许这句话他想问很久了。 “什么站哪头儿的,我饿了要吃饭,你不饿吗?”蒋中泽转过头,一脸兴味地看向范其冈,话虽简单,却是显而易见的话里有话。 范其冈盯着蒋中泽看了很久,才笑了出来:“行啊,你小子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现在是老婆天下第一是?” 蒋中泽也笑了起来:“那当然,老婆能给我熬鱼汤……” 话说到这儿,蒋中泽沉默了片刻,目光看向依旧人声鼎沸的那一块,还是续了一句:“这相亲也挺有意思的哈,简单明了,都是年轻人,没什么负担,主要讲究个看对眼……” 范其冈顺着蒋中泽的目光看过去,欢声笑语和烟火气弥漫,嘴角不自觉泛起一丝苦笑,却只得回过头装作风轻云淡开玩笑:“呦呵,看不出来,你这本土化进程推进得还挺快,看对眼都被你学会了……” 等蒋中泽和范其冈回来,陈科这货已经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两瓶白酒出来,瓶子是挺复古的透明玻璃瓶,还是铁盖儿,标签都已经斑驳了,范其冈一看就乐了:“呦呵,不得了啊,这酒有年头儿了?” “还是范律师识货,不像这俩假洋鬼子,正经原浆窖藏,酒是好酒,不过听说这厂子快不成了,咱们这个,是改制前的最后一批,后来的酒,可就没这劲儿了!”陈科一边说,一边开始倒酒,还十分有眼色地就拿了三个杯子。 范其冈可不干了,可看见路北岑戳那儿,只好开始玩笑:“可以啊,老蒋,我记着你应该比我小几岁,这都着急封山育林了?” 路北岑脸皮多薄啊,只好装作没听见,干脆悄无声息出了饭厅,蒋中泽懒得搭茬,盛了碗鱼汤:“我家里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爷子老太太逮着机会就耳提面命,吃不消……” 路北岑洗了俩苹果,上楼进了方南屋里,大肚婆正躺在床上,跟着电视里的综艺欢乐得不得了,接了苹果啃了一口:“没出什么事儿?” 路北岑摇了摇头:“已经喝上了,我嘱咐了阿皓的。” 方南把苹果嚼得嘎嘣脆,嘴里含混不清:“那还成,就是这事儿,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现在看着,我师姐好像是不太乐意,但是我觉着,她要心里真没这人,也不至于这么大负担。” 路北岑深有同感地点头:“但是站冉姐的角度看,确实有难度,关键是孩子以后会怎么想?再者说,他们都是一个行业的,这以后……” 方南这会儿真有点大肚婆的样儿了,显然没想那么多,听路北岑这么一说,脑子里转了一圈儿,才明白过来,她是什么意思,咬了口苹果却突然笑了出来:“我要是范律师,就装作不知道一凡的事情,单纯的男未婚女未嫁,这又碰上了,也不是不行,你说是?” 路北岑闻言愣了愣,随即撇了撇嘴:“算了,你怎么知道人家究竟是冲孩子还是孩子妈?” 方南挪着笨重的身子往上坐了坐,撅了撅嘴:“不管冲谁,反正正确答案只有一个,搞定了孩子妈,才能有孩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你这不是一厢情愿地抬杠吗?关键是冉姐怎么想啊,你现在也结婚有了孩子,你就说冉姐为什么,现在生活稳定,孩子健康,事业有成,又不是小姑娘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是你觉得我师姐心里不荒吗?她以前上学的时候,就看不上我们那些师哥,读了七年书,也没听说正经谈过恋爱,我觉得她就喜欢这种成熟稳重的大叔系,而且,她还喜欢较真认死理,反正……”方南一边说一边摇头。 路北岑有些讶然地看着方南:“怎么的,我瞅你这意思,还想帮把手?” 方南笑而不语,眼睛看着路北岑,嘴里啃着苹果,那眼神里的光,路北岑一看就知道没好事。 路北岑连忙道:“我跟你说,我觉得冉姐说的那个话挺有道理,就是范律师这做派确实让人有点窒息,迫得太紧了,很容易断弦,你可别再火上浇油了,以后好不好的,谁能说得清啊!” “看把你紧张的,我又没说我要干嘛,我就站干岸看戏不行吗?多有意思啊,嘻嘻,迫得紧说明心情急切,再说了,谈恋爱这事儿,跟你炒菜又不一样,火大了容易糊……” 晚上等蒋中泽进了屋,路北岑已经睡得迷迷糊糊,感觉他上了床,才很自然地往他怀里拱了拱:“怎么这么晚?” 蒋中泽把路北岑揽到怀里,下巴顶着她毛茸茸的头发,轻笑道:“是你让那俩给老范灌酒的?” “不然怎么办?今天这么多人,住得又集中,闹出什么事来可就是大热闹了。”路北岑轻声嘟囔着。 “老范一把年纪了,人都快成精了,他今天是想喝,不然你以为他一个成名已久的大律师,随便就能让人给灌醉了?老范今天可好玩了,我以前……”蒋中泽把手伸进被子里,柔然而微暖的触感,让他的心思开始专注于她睡衣上的扣子。 “下次不要穿这种睡衣了,上次给你买的睡衣不喜欢吗?” 路北岑捉住蒋中泽的手:“你话还没说完呢!老范到底怎么了?” 蒋中泽很是不满地挣开手,继续去摸扣子: 路北岑失笑,继续捉住他的手:“说不说,不说我就不管!” “说也成,那说完你……” “老范说他今天就像个怀春的少年,场子里那么多人,他一眼就能看见冉臻在那里,就跟上学的时候做操一样,人再多也能一眼看见自己喜欢的姑娘……” …… 第二天一早,路北岑就从微信群里知道,冉臻带着冉一凡,坐最早一班船下了岛,回湖夏去了,再想起昨晚被蒋中泽闹腾的,脑子都迟钝了,这会儿想起来他说的范其冈那些话,呵,那哪儿是被灌醉,分明就是演醉酒,果然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啊…… “大早上的,琢磨什么呢?”蒋中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一看就知道已经醒了一会儿了。 “没什么,冉姐早上带一凡回去了。” “嗬,够坚决的。” 路北岑想了想,还是说了句:“她说她觉得范律师让她有点窒息感,她这个年纪,眼前的情况,可能不是很喜欢范律师这种碾压式的风格。” 蒋中泽有点讶然看了妻子一眼:“你这变化有点快啊,睡了一觉,就改主意了?” “我改什么主意,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是觉得,冉姐不高兴,对一凡也不好,反正,哎,算了,不说了,起床。” 今天的活动都在坐船游岛和游岛的水路上,路北岑和方南照例乐得清闲,不过今天陈科倒是很离奇地没有跟着去拍摄(看美女)。 方南见陈科半上午跑过来找早饭吃,心情很不错地跟他开玩笑:“呀,看来这届美女颜值不高啊,我们陈大少爷连摄像都不当了。” 陈科嘿嘿一乐,闷头喝了一大口粥,才接话道:“我有个哥们儿,就在这市里,前天把我叫过去,跟我说了个事儿,这两天忙,我没找到机会说。” 路北岑和方南一起看向陈科,示意他继续。 “就是昨晚我们喝的那个白酒,那谁,阿皓,感觉怎么样?” 阿皓一脸莫名其妙:“还行,主要不打头,口感也不错,我昨天大概喝了半斤多,今天没啥感觉。” “我也觉得还成,先开始还有点拿不准。” “啥意思,你不会是想叫我们给这个酒厂投资?”方南一脸的嫌弃和不靠谱。 “怎么的,人家也不要很多资金,我是觉得也不是不行,这个酒以前在咱们省里还是挺有市场的,只是这几年,电视广告成片的白酒轰炸,他们也不是那家大业大的,跟不上趟儿,所以才有点没落了。”陈科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路北岑不太认同地摇摇头:“主要还是大环境的影响,虽然说主要受影响的是高端白酒市场,但是顶部都在转换战略来抢占中端市场了,这样的小厂很难吃得住。我是觉得,这事儿,眼下对我们来说不太合适,要是再等个半年一年的,兴许倒是可以考虑一下,但是就得换个思路来卖……” 第251章 一条路,弯弯曲曲,沿着一条绿水,对面是葱茏葳蕤的青山,清晨的浅雾笼罩在绿水之上,也不知道是山的青,还是水的绿,硬是把那长长的雾带也染绿了。 冉臻开着车子,行驶在这条能让人的心情莫名沉静下来的路上,冉一凡小朋友均匀的呼吸让她心安,早晨起得太早,瞌睡都没醒,此刻正坐在后排儿童安全座椅上睡得正香。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无法释怀的往事,在当初发生的时候总觉得是这辈子最正确的选择,实际上回头看,就变成了疼痛的青春。 如果再经历一次,还会不会那样选?用一个中年人的阅历和智慧回望当年,冉臻无数次想起,无数次都忍不住在心里捂脸,甚至会毫不犹豫地对自己爆粗口,当年怎么能那么傻缺呢? 那些任性的勇气和底气,究竟从何而来?冉臻无数次的问过自己,得到的唯一答案,大约也就是小时候没有叛逆过,成年了却突然叛逆了。 但是这些话,冉臻无论如何,是不会表露出来的,因为对于小小的一凡来说,这是最不公平的一种想法和念头。 对孩子不公平,对父母又何尝是公平的?他们从小到大以自己为荣,用尽心血培养自己长大,到头来,却是自己给他们捅上了最结实的一刀。 一辈子体面的两个人,连单位的房子都不愿意再住,一把年纪,硬生生脱离大院的小楼,跑到外面买电梯房住,为的是什么,冉臻心里再清楚不过。 即便她也曾梗着脖子想,这是我自己的私事,别人说什么,有什么可在意的,可是,过了这几年,再回头看,又有谁不是生活在别人的眼光和口水中的? 听说,今年父亲退休了,本来,应该不会那么快的,冉臻知道,这和自己有抹不开的关系,有些事,心气儿没了,就是大不相同的。 母亲病退,家里搬家,父亲退休,他们没有给自己打一个电话,冉臻也不敢回去…… 面部濡湿温热,冉臻不得不把车停在路边,因为眼睛已经迷蒙,她记不清有多久没有这样的情绪波动了,眼泪这东西,对她来说,早就成了奢侈品,可这一刻,却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无法自制,倾泄而下。 “妈妈,你是在哭吗?”感受到车子停了下来,一凡也醒了。 冉臻不敢回头,连原本粗重的呼吸都放缓了几分,忙忙抽了张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才挤出一个笑脸回过头:“饿了?我们等下到前面找个地方吃早饭好不好?” 一凡摇摇头:“妈妈,你眼睛都哭红了,是不是跟我一样想妈妈了?” 抿了抿嘴唇,冉臻突然觉得心里鼓鼓胀胀的,原来早已经遗忘的想念父母的感觉就是这个样子的,喷薄而出,让人猝不及防! “是,妈妈也想妈妈了,还想爸爸了!” “那妈妈就去找妈妈和爸爸啊,我想妈妈的时候,就想马上见到妈妈,妈妈,一凡能不能见到爸爸?” 听着孩子一长串绕口令一般的爸爸妈妈,冉臻却听得明白,儿子想爸爸了。 冉臻只能让笑容更盛,语气无比温和有耐心:“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在外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但是妈妈可以带你去找外公和外婆,好不好?” 小朋友充满希冀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爸爸去了连手机都没有信号的外国,这个答案,他听了无数遍,却还是忍不住想问。 “那好,妈妈,爸爸如果回来,他会来看我吗?”一凡又升起了一点希冀。 “会的,肯定会的!”不是没想过让发小继续这个父亲的骗局,可是他也是真的出国了,并且过得并不太好,是真的不太好,不好到不知道药物还能延续多久的生命。 忍不住轻咬了嘴唇叹了口气,冉臻岔开话题:“我们去前面吃了早饭就去看外公外婆好不好?” 一凡心情不是很好,闷闷地点了头,默默拿了瓶牛奶自己先喝上了。 二百公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冉臻开着车子,下了高速,回到从小长大的城市,却变得极其陌生,尤其是父母的新房子,只能靠导航,才能回家。 原来听说和亲眼得见,还是有很大差别的,小区挺大,靠湖的一片都是六层左右的洋房,只有外围临街的一圈,才是高高的电梯房。 湖是城市南端的一处新近开发的市民休闲景区,湖的这一边是高端小区,小区里的绿化和铁栅栏外的景区绿化蔓延成一体,对面是商业街区和休闲广场,湖上九曲廊桥相连,高的树,矮的灌木,五颜六色的鲜花,相映成趣,让人颇有赏心悦目之感。 两老在这样的地方生活,虽然不比从前在大院里那般气派,可也算是还不错的地方,冉臻心内稍安。 这是洋房的一个看湖景最好的一楼端户,院子里打理得极其干净,透过木栅栏门,看不太真切里面究竟是什么样子,却是母亲一贯的爱干净风格。 冉一凡见母亲站在门前迟迟不动,很是干脆地按了门铃。 听到铃声响起来,冉臻本能地心里一颤,手心倏然发潮,习惯性地咬了咬嘴唇,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可一凡的小手就攥在自己手里,又如何能后退一步呢? “来了来了,是谁啊?”门里妇人的声音由远及近,冉臻再熟悉不过,那不是妈妈又是谁? 门户啪嗒一声从里面往外推开,冉臻牵着一凡站到门口,门里的母亲手搭在门上,瞬间石化,眼睛从冉臻挪到一凡身上,眼眶瞬间就红了…… “妈……” “死丫头,你还知道回来?” 冉母的手扬起来,一巴掌想要打下去,却看见一凡巴巴的眼神,只能突然折下去,从女儿手里牵过一凡的手。 “外婆,你是外婆吗?”一凡两个眼睛亮闪闪的。 “是,是,我是外婆,一凡都不记得外婆了?” “我记得,但是家里相册里的外婆,头发是黑色的,外婆你的头发怎么是花白的?” 冉母很想把一凡抱起来,却发现他已经长到了自己抱不起的重量:“是,是,外婆年纪大了,头发就白了……” 冉臻真恨不得母亲那一巴掌,结结实实打在自己身上,从小到大,母亲都没有沾过自己一个指头,可这一刻,看见从前那么爱美的母亲,头发已经斑驳到这个样子,脸上再也没有从前红润的光泽,她很想自己给自己一个耳光,痛到浑身颤栗的那种耳光! 无论如何,总好过此刻的心如刀绞,她就站在门口,看着母亲试图抱起一凡,却怎么也抱不起来的样子,再也忍不住,开始泪如雨下。 “多大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还不快进来,站在门口干什么?”一道温和的男声响起,言语中的宠溺之情一如从前般含蓄。 冉臻抬头之间,那道男声又扬了个调门,一双大手冲小朋友拍了拍,然后伸展开来:“一凡,快到外公这里来,外公抱抱!” “外公,外公,你跟照片上一模一样!” “爸……”冉臻抹了把眼泪,一声呼唤千回百转,直把身形高大的老人叫得心里颤了颤。 …… 进了家门,老两口的注意力有意无意间,就完全放到了小朋友身上,外婆忙进忙出切西瓜,拿吃的,外公则带着小朋友到后面的院子里,展示给小朋友准备的游乐设施。 后面的院子比前面更大,不像左邻右舍那般弄出几垄菜地和花圃或是晒台,反而平平整整,迎着湖装了个带着棚子的秋千,还有一盒一盒没有拆开的玩具、电子琴,就连自行车,都有从小到大三辆,还有个可以充电的玩具赛车,都擦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灰。 老爷子三两下就教会了一凡开玩具汽车,小朋友开着车子在院子里转悠,笑声一串一串传进屋里,冉臻端着杯水,站在门口的屋檐下,看着老爷子的背影,心里酸涩得厉害。 他们早就做好了随时迎接自己回来的准备,买这个房子,不是为了他们脱离从前的环境,而是想让他们母子俩回来,能有个自由自在的生活环境,三辆自行车就是三年,每年生日买一辆,可是年年都落空。 冉臻握紧手里的杯子,小口小口抿着杯里的茉莉花茶,强自压制住根本就无法压制的泪意。 “听说你那个律所开得不错,你老师还挺欣慰,这就行了!”老爷子悄无声息站在她前面,眼神一直黏在孩子身上。 冉臻小心翼翼伸出一只手,像很多年前那样,腕住父亲的胳膊,轻轻摇了摇:“爸,对不起!” 老爷子没回头:“别哭了,怎么还越活越小了,叫一凡看见,成什么样子?” 冉臻咬着嘴唇,把额头靠在父亲宽阔的肩膀上,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父亲身上,撕心裂肺却也终于尘埃落定——踏实了! 感受到女儿终于慢慢平复了情绪,老爷子才问道:“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冉臻实在不想在父亲面前再藏着掖着,吸了吸鼻子,声音极轻:“一凡,一凡的爸爸,我碰见他了。” 老爷子那么睿智的一个人,自然知道冉臻话里的意思,许久没吭声,很久之后,才略略回过头,压低了声音:“一凡知道吗?他知道一凡吗?” “不知道,我是说,我不知道!” 老爷子又侧头看了眼女儿,默然叹了口气,本以为总该成熟一些的女儿,在这一刻,又变成小时候做错事的模样,眼里的无措分明。 耳朵里却是小朋友玩嗨了的兴奋笑声,老爷子没说话,这会儿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小朋友起得太早,中午被外婆喂得饱饱地,就开始打蔫儿,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像这样和父母坐在一起聊这么严肃的天儿了,冉臻老老实实,把范其冈的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 老两口从前做过无数的猜测,并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他们虽然没有见过,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是眼面前的情况,按照他们对女儿的了解,如果说完全没那个心思,也不会是今天这个模样。 老太太还是心疼女儿,当先开口:“要说现在时代是不同了,一个人带孩子也不是不能过,但是有多辛苦,这几年,你也应该感受到了。” 老爷子想的就更多些:“这个人不简单,究竟是个什么意思,现在谁也不清楚。有些事看上去简单,但这就不是破镜重圆那回事。再说,想远一点,要是好,还好说,要不好,将来怕是……” 老爷子一辈子说话讲究个点到为止,老太太开始没想那么多,这下脸倒是跟着白了起来。 冉臻一听就明白,这是她都没有考虑到的,不讲在孩子面前名誉不名誉的事情,只说真接受了范其冈,不管他现在怎么承诺,将来万一两个人在一起不和谐,闹到要分开的地步,他再把一凡的身世拿出来说事,那时候一凡也大了,就不像现在这样自如了。 老爷子学法律出身,也曾在法院工作过,冉臻做律师,人性最丑恶的那一面见过不知凡几,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离婚当事人,见不着曾经的幸福和美,只能够看见互相之间不遗余力地扎刀子。 老爷子看着妻女脸色不好,心里也不落忍,又转个弯道:“当然了,看人总是要往好的方面去看,不管什么事,先想好最坏的结局,却也应该往最好的方向去努力,你现在也三十多岁的人了,已经有了一定的经验阅历,人我们没见过,也不好多做评价……” 老太太倒被说急了:“你这老头子,这是多大的事,孩子栽过……算了,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我的意思就是说,不管怎么地,你不能袖手不管。” 冉臻心里一热,吸了吸鼻子:“爸,妈,我买那房子,你们还没去过,我平时工作也忙,你们要不跟我去住一段,马上一凡就要上小学了……” 第252章 蓝天白云,青山绿水,别墅前面有个水塘,还在铁栅栏前面筑了个小坝,坝上两个茅草蓬搭的遮阳伞,像是装饰又很实用,因为小坝的原因,塘里水声清幽,也不知是真的活水,还是水坝的高低落差造成的活水,反正在遮阳伞下钓鱼,端的是一派好享受。 不过这地方,主要在钓鱼的心情而不在真的能钓上鱼。 此刻,蒋中泽和范其冈就坐在那两把打伞下面,一人一支别墅里现成的鱼竿,连饵料都是准备好的。 同样是钓鱼,看上去一样悠闲,但是两个人的心情却截然不同。 蒋中泽是真的在享受生活,眼前美景一片,妻子就在身后的别墅里,是真的身心愉悦。 范其冈眼睛盯着水面,眼神却并不聚焦,脑袋里更是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偶尔转过头看看蒋中泽,却又一脸便秘似的憋回去再转过头。 难得见范其冈那个老狐狸这副模样,蒋中泽只觉颇为有趣,却也只是不动声色,朋友和朋友之间,也是有界限的,尤其像老范这种心思深沉,自视甚高的人,他不开口,旁人就不能贸然踩界,再说老婆大人下了封口令,就更不好多说了。 两个人枯坐了一个来小时,范其冈终于憋不住,掏出根烟点着了火,蒋中泽有些好笑地瞥了他一眼:“本来就没鱼上钩,你再点根烟,把鱼都熏跑了。” 范其冈很是郁闷地呼出一口烟:“这哪是钓鱼,浮标被水冲得不停地动,还用得着熏?” 蒋中泽忍俊不禁:“你知道钓不到鱼,还坐了这么久?”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说她干嘛要这么躲着我?”范其冈貌似无意,实则很想从蒋中泽这里问出点什么。 “你要钓鱼,鱼当然不想被你钓,自然就得躲着你了。”蒋中泽自然而然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范其冈很是不悦:“认识多少年了,你跟我打太极,有意思吗?” 蒋中泽耸了耸眉毛:“我跟你打什么太极,你不知道的事我一样不知道,但是我想了下,为什么钓不到鱼呢,最大的可能性无非两种,一种是太想钓到鱼了,一种就是我们这样,不是为了钓鱼而钓的。” 大概是冉臻一大早就带着冉一凡上了岛,等范其冈知道的时候,岛上的船都开走了,他是不留也得留在这里,整个人就有点急躁,又憋了这么久,再听了蒋中泽这长篇大论的似是而非,已经不耐烦继续这么兜圈子了。 “老弟,你怕是不记得了,我可比你大了整整七岁,四十多的人了,骤然知道自己有个儿子,儿子的妈,不说一直想着,但是心里不是没惦记过,我哪有什么钓鱼的心思,就想着一家团圆,以后小日子……” 蒋中泽对冉一凡的身世不是没有猜测,这下直接在范其冈嘴里得到证实,还是忍不住侧目:“不会,老范,你说一凡是你的儿子?” “你还装?” “我真没装,我只是看你的状态猜测过,但是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确认的?” “我看见那个孩子就觉得跟我小时候挺像,然后就……”范其冈很是烦躁地挥了挥手:“我怎么知道的是重点吗?现在是怎么把儿子的妈追回来。” 蒋中泽一看范其冈的表情,加上他的语焉不详,就知道他果然暗中做了不少事,前后想想就觉得突然能理解妻子和方南的忧心:“这么复杂的事,你这么大个律师都没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 范其冈胸口一滞,他是来讨办法的吗?明摆着就是来套话的好不好?看范其冈一脸被噎住的表情,蒋中泽反而笑了:“不过你弄清楚一凡是你儿子的事情,肯定不是通过什么正当渠道?我可听一凡说过他有爸爸的,站在孩子妈妈的角度想想,躲着你不是很好理解吗?” “狗屁爸爸,一个烂人,现在跟条死狗差不多……” 这种事,蒋中泽不想细问,但是站在孩子的角度,他还是忍不住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你要在一凡面前说出这种话,你觉得孩子会怎么想?而且就你这个态度,冉律师怎么知道,你到底是冲孩子还是冲她?” “这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为了孩子好,她想怎么样,我都认了。” 蒋中泽轻笑着摇头:“老范,你是不是想得太简单了,虽然我不是在国内长大的,但是道理都是一样的,冉律师现在着急给孩子找爸爸吗?我看他们母子俩在一起生活挺好的,她有事业,不缺钱,可以照顾好孩子,一凡你也接触过,健康活泼,人家并不是缺你不可!” “可孩子事实上就是没爸爸,在学校不会被人笑话吗?国内的事情你不懂,我们那个时代,那家父母要是离婚的,孩子都会被笑话。” “那是什么时代的事了?亏你还是律师,据我所知,现在国内离婚率可不低,有那么多单亲家庭,以后可能还会越来越多,所以单亲家庭是个问题吗?” 蒋中泽见范其冈沉默不语,只是默默又点了根烟,想着既然已经说了,干脆就多说两句:“你这就是关心则乱,虽然说孩子很重要,但是婚姻这种事,绝不是有个孩子就能解决一切问题,你愿意为了孩子将就,但你怎么知道人家冉律师怎么想的?” “谁说我是将就了,我怎么就将就了,我范其冈什么样人你多少知道点,要说当初真没想法,也不可能有这个孩子。”范其冈一口烟喷出去,连忙辩解道。 蒋中泽似笑非笑道:“我现在是真搞不清你究竟什么人,而且就是因为有了这个孩子,我才对你老范刮目相看啊,更何况这孩子什么情况下有的,内情我不清楚,别人也都不清楚。” 说到这里,蒋中泽扯了扯嘴角,转过头,声音变得很轻:“但是那时候你可还没离婚,这对冉律师和一凡来说,并不是什么很光彩的事情。” 长久的沉默之后,范其冈丢掉已经燃尽的烟蒂:“你是说我不能认回我的儿子?” “我不知道,反正在国外,律师的声誉是很重要的,国内什么情况你比我清楚,我只是觉得,你如果一意孤行,只会把这件事弄得更复杂。”蒋中泽轻轻摇了摇头。 又是长久的沉默,范其冈想的,要比蒋中泽点到的多得多,之前没想到,不是想不到,而是一直沉浸在对一凡的患得患失和确认后的巨大喜悦之中,现在被蒋中泽这么一点,才发现这件事还真没有那么简单。 越想越觉得烦躁,范其冈不禁搓了搓脸:“那我怎么办?我总不能眼看着她带着一凡嫁给别人,让一凡再叫别人爸爸?我受不了,是个男人都受不了……” 蒋中泽慢悠悠收起鱼竿:“还是那个问题,你到底是不愿一凡喊别人爸爸,还是见不得冉律师嫁给别人,这件事,对你来说可能不是关键,但对冉律师来说,兴许很重要!” 第253章 骡子 这场菁英联谊活动圆满成功,相亲成不成的,还有待时间检验,但是活动安排确实有声有色,无论是参与单位跟着来的工作人员,还是活动参与的男女青年们,都是一致好评。 路北岑她们这个传媒公司在这次活动中获得了经验,更获得了信心。 七八月份是中江最热的时候,却不是开展活动最佳的时间,但是因为有了成功的案例,参与策划的编导觉得很有意思,文梦苒和方南更是干劲十足。 韦烨很快剪辑了一个三分钟的短片,路北岑做了一个的图文宣传稿,并且在宣传稿末尾附上了成功配对大礼包,里面包含了谈恋爱所需的用餐、电影、旅游和温泉酒店住宿套票,价值不菲,领取方式和使用方式也不复杂,就是需要配对成功二人的手机号码验证匹配。 主意是文梦苒出的,反正除了电影票,其余的项目基本上都可以以拉赞助的方式解决,情侣餐厅和景区套票对他们这些人来说,都是很简单的事情,因为后续还有很多场活动,景区需要人流量,组织一场大型活动过去,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种宣传。 几个创业伙伴聚在一起开会,讨论下个阶段的分工,主要是后面的活动安排和活动参与人群的继续扩大。 方南怀着孩子,不方便出门跑动,主要负责市内的各大单位拓展。 文梦苒和郑薇负责活动场地踩点和洽谈,路北岑因为还没有从台里辞职,只能提供资源,并且牵线搭桥。 韦烨和陈科继续他们的宣传片拍摄,夏天接的片子着实不少,不仅有宣传片,还有两部微电影,韦烨这个总监不仅要承担拍摄项目,还要负责审核,实在是有点分身乏术,没有办法,别人他也不放心,只相信路北岑,没有办法,她只得又投入到微电影剧本的创作中,还得负责审核文案和审片,加上台里的工作,忙得也是昏天黑地。 招来的人暂时还无法独当一面,只有这边的文案,倒是有个方南从一个发行量下降厉害的杂志社挖过来的一个小姑娘郑美,把校对、排版和后台打理得清清爽爽,还注册了一个相亲活动的,顺便兼带着相亲群里的动向,时不时投放个把话题进去,让冷掉的群又热起来,很会带节奏。 路北岑做的那个相亲文章一出,当时参与的几家单位有的,都当成单位职工活动进行了转发,后台留言还挺多,当时没参加的都在打听,下一次什么时候进行。 郑美做这种活动文案也挺有一手,从陈科那里得来一系列的图片,都被她利用得十分恰当。 到八月上旬,还真有第一场活动牵手成功的一对儿,在留言要领恋爱大礼包。 即使郑美当时没参加活动,看到这条留言也十分兴奋,直接截图发到公司群里,还很是主动地提出要就这个做一期文案宣传,她兴奋主动地联系上男女双方,不知道她怎么沟通的,反正就是以多给一个不同恋爱礼包套餐的代价,让那对恋人同意协助拍一组图片。… 小姑娘还很有主意地想拉着刚出差回来,晒得快成一块黑炭的陈科去拍,路北岑和方南只负责透露行踪以及把陈科叫来吃饭,然后正好被郑美“碰上”,再然后软磨硬泡,电眼攻势,把路北岑和方南看得憋笑憋出了内伤。 不过陈科最终还是就范,不管怎的,路北岑和方南这个孕妇两尊大杀器还坐在那里,累成狗最终该干嘛还是得干嘛,他心里门儿清,其实就是跟小姑娘逗闷子玩儿。 终于把小姑娘送走,方南抚着大肚子冲陈科直笑:“我们陈大少爷这是红鸾星动了?” 陈科揉了把脸:“什么红鸾星动,我这是黑炭星动好,从来没这没累过,韦烨这家伙,就是头骡子。” 方南和路北岑看着他那个郁闷样儿,都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路北岑好不容易忍住笑:“多难得,你这头懒驴就得拿鞭子抽抽。” 陈科撇着嘴:“就是拉磨的驴,也有歇工的时候,你们知道那个骡子说啥不,他说今天把素材快递回来给后期,我们直接去下一个项目,一个多月一天没歇,这是人干的事吗?” 方南还真是做媒上瘾,立即见缝插针:“逃脱了骡子的魔掌,还不是心甘情愿给我小师妹干活儿,怎么样?我这小师妹,长相漂亮,人也活泼,家里也算是小康,考虑考虑?” 陈科翻了个白眼:“大姐,我那是冲她吗?你们这两头母骡子,比那头骡子威力更大好?” 方南和路北岑再次笑得要岔气,路北岑怕孕妇笑得太激烈,当先忍住笑给她递了杯水,又调侃陈科:“知道逃不过还跟人家逗闷子,你这分明就是找借口,你这就是鸭子死了嘴还是硬的。” “你们这又是骡子又是鸭子的,开动物大会呢?”蒋中泽和阿皓一起回来,蒋中泽笑容满满。 “开什么动物大会,我们在说陈科找女朋友的事儿。”路北岑站起来去倒水。 “不会,陈哥,这么大的事都没告诉我?”阿皓一脸兴奋坐到陈科边上。 “什么啊,我们明明在说这几个资本家在对我进行残忍的压榨,硬是把我当骡子使唤,怎么就变成了我找女朋友的事儿了?”陈科一脸的不忿。 方南不搭理陈科那一套,从桌上拿起手机,调出郑美的照片塞到阿皓面前:“阿皓你看,这姑娘和陈科多合适。” 这下连蒋中泽都忍不住凑过去瞄了一眼,阿皓更是八卦得不行:“南姐,这是你给陈哥介绍的?” “我们先行忙得要死,那么多人等着我们解决终身大事呢,哪有空搭理他,这是我好不容易挖来的人才,陈科这小子第一回见人家就看对眼了,刚拿人家小姑娘逗半天闷子。” “还有这事?具体都是什么情节?这姑娘什么表现,是不是也看中陈哥了……” 见这两人绘声绘色地八卦,路北岑偶尔添油加醋,就连蒋中泽偶尔都哦啊一下像个逗哏的,陈科干脆不说话了,反正说什么都是多的,这种事越分辨越说不清楚,不过那小姑娘笑起来一个深深的酒窝荡在唇边,还真是挺好看的…… 第254章 催 这一个月,大家几乎都忙得人仰马翻,很难凑齐,今天难得都回来了,路北岑想起苒臻家二老来湖夏的事情,便提议道:“明天周六,小苒说她今晚也能回来,难得咱们人齐了,要不明天请苒家二老吃饭?” 方南连忙点头:“瞧我这记性,差点把这茬儿忘了,明天我们家老占也能休息,我们做东,小北你就别和我争了。” “一顿饭的事,谁请客都行,我是觉得在家吃比去外面好,人家也不稀罕一顿饭,就是都住一个小区里,如果在这里吃,老人家们也能跟着热闹热闹,还能互相认识一下,我们平时都忙,他们还能有个照应。” 方南立即明白,小北说是请吃饭,实际上也是为了能替苒臻安安二老的心,叫他们知道,这么多朋友都住在一起小区,平时都会互相照应,虽然两人去探望的时候聊过这些,但总没有大家聚在一起来的实在。 “在家吃当然好,就是劳累你们,好不容易休息两天。”方南不会做饭,现在大着肚子,就是买菜也没人会拉着她去。 路北岑连忙摆手:“没事,我有余妈帮忙,再把祖母那边的阿姨请过来,三个人干活儿,利索着呢。阿皓,你给爸妈打个电话,看看他们明天有没有空,请他们一起过来热闹一下。” 阿皓一边掏手机一边答应,还顺嘴道:“这个老范也不知道咋回事儿,搞得跟人间蒸发了一样,给他打电话就说不了几句,要不就是让他的助手处理,一把年纪了,这么容易就被刺激了?” 方南不解地问道:“不会从上回走了就没来过?” 蒋中泽微笑着点了点头:“不过按照我对他的了解,应该没那么简单。” 路北岑有些讶然:“你是说他会使什么手段?” 蒋中泽不置可否:“说不好,反正他这个人的性格,有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着,要不然也很难成就现在的事业。” 路北岑和方南对视了一眼,一凡和范其冈的关系,苒臻肯定不希望更多的人知道,所以她们从来都没有对别人提起过,尤其上次老范通过蒋中泽透话之后,两个人也曾经私下里聊过,现在这个阶段,老范应该不会对一凡采取什么激烈的手段,哪怕是让他认父亲都不会,因为一旦这么做,就意味着和苒臻撕破脸。 如果和苒臻闹翻,作为律师,老范应该很清楚,他基本上是不可能要到苒一凡的抚养权的,最多也就是探视,但是这还得一凡从心理上接受他这个父亲,可一凡那么小,他记忆里还有爸爸的身影,只怕很难接受这个事情。 而且这样做,就意味着要对簿公堂,对于苒臻和老范两个法律界从业人士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好事,传出去,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老范这么聪明的人,不可能用这种两败俱伤的方法。无论怎么想,对老范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和苒臻结婚,一家团圆,但是现在的苒臻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子了,很明显不愿意吃他那一套。… 老范能放弃吗?要是没这个孩子,就是放弃一个并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女人,多吃几次瘪,可能也就算了。但他们之间有一个孩子啊,这对于老范这种思想老派的人来说,就是命根子一样的事情,两个人心里都不禁替苒臻捏了把汗,不知道老范到底会使什么招数。 正在方南和路北岑犯嘀咕的时候,阿皓已经打完了电话,路旭升和江云锦好久没见到阿皓了,明天正好一起过来看看蒋家祖父祖母。 第二天要张罗请客的事情,几个人就干脆散了,路北岑跟方南一起去苒臻家邀请客人,再顺便把方南送回家,又回自己原来的房子里跟余妈说好,第二天早晨一起去买菜,折回来又到了祖父祖母家,汇合蒋中泽。 祖母听说第二天要待客,很是高兴地答应:“难得热闹,平时你们也不在家,冷清得很,还好有国琴经常过来陪我种种菜,养养花,苒律师多好的孩子,家教一看就知道不错,这下还能再多个伴儿,多好的事儿。” 老太太又笑眯眯看着路北岑:“小一凡看见我们就爷爷奶奶地叫,叫得可甜了,有这么个孩子在家里,老两口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叫我说,早该来了。” 老爷子瞪了瞪眼:“你这老太太,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别跟着瞎掺和,想说什么就直说,那什么,阿泽,小北,你们祖母什么意思明白不?” 蒋中泽和路北岑一脸无语,自打结了婚,老太太就表露过让他们早要孩子的态度,老爷子虽然没吱声,心里不可能不嘀咕,今天倒好,干脆直接挑明了。 蒋中泽不想路北岑难堪,连忙打哈哈:“知道知道,我们就是最近比较忙,顺其自然,顺其自然就好。” “你这小子别跟我来阳奉阴违那一套,年纪都不小了,说一套做一套当心我收拾你!” 老太太见路北岑不自在,连忙打圆场:“都多大人了,还把阿泽当小孩子呢!你俩都有事业追求是好事,就是不能老不在一处,时间安排还是要调整调整,厂里的事情,多让阿皓跑跑,他这个年纪正需要学着处理这些事。” “明天我跟阿皓说,实在不行,这不还有我这个老头子给他掠阵嘛!”老爷子是真的想重孙想疯了,国外的太远,眼面前的才是真的。 路北岑不知道说什么好,老太太虽然没说她,但是很明显对她现在的忙碌也是不太满意的,要是她时间宽裕,大可以跟着蒋中泽一起去千阳。 蒋中泽连忙解释:“这阵子是厂里机器在安装,还有些专利谈判上的事情,阿皓没接触过,我得盯着,已经忙完了,下个月我可以不用去千阳。” 老爷子和老太太也看出来路北岑不自在,毕竟结婚时间不长,逼得太狠了也不合适,又扯了些别的,总算转移了话题放过了俩人。 第255章 旧人新事 八月的中江省,酷暑高温,今年跟往年不一样,往年夏天,中江会经常有雨,因为江河湖泊众多,雨水多了,闹不好还有洪涝灾害,今年从六月到八月,不仅没有下过一滴雨,连风都没刮过。 中江今年夏天的主要声音都变成了抗旱,不管是出差路过田间地头,还是电视里的新闻报道,甚至报纸上的图片,一色都是干涸的农田裂出了沟,省内几条主要的大水系,水位都下降到了同期最低水平,有些浅水的鱼塘,都干到见了底。 天不下雨,平原上大片的稻田失去了水源的灌溉和滋养,减产事小,旱死的都不少。 电视台是这样,洪涝的时候要派人出去报道,刮风下雨都得上,跟在抗洪的人群身边,只不过他们背着沙袋,记者背的是摄像机,还得多角度拍摄,想办法避免机器被淋湿。 干旱的时候同样要出门去报道,不仅要去拍摄抗旱的情况,还得去拍摄长期坚持在四十度高温情况下,依旧坚持在各行各业工作的工人们,镜头里的他们汗流如雨,实际上,镜头外的记者何尝不是在四十度的大太阳底下汗如雨下,只是没有一个记者在写稿子的时候,会把记者放到辛苦在高温下作业的行业当中。 可对于电视新闻从业者来说,没有一个一线的记者在经过了酷热的夏天之后,不会被晒黑至少一个度的。 林菲被抽调出去搞抗旱连续报道,八月底回来的时候,整个人比先前黑瘦了一大圈,手臂上晒脱皮的痕迹还在。 路北岑见到林菲,吓了一大跳,她却不怎么在意,咧嘴一笑,语气里甚至带点不甘:“最后一次了,我去看了医生,开了一堆药,医生说我以后再也不能承受阳光暴晒,不然后果很严重。” 做电视这么久,路北岑早就有所耳闻,有些同事夏天出去拍节目,如果需要长时间暴晒的,搞不好要吃抗敏药才能扛过去,不然就是浑身瘙痒,难受得不行,阳光过敏谈不上,但是免疫力在太阳的暴晒面前,确实等同于无,晒久了后果很严重绝不是危言耸听,比如红斑狼疮的一个病因,就是暴晒来的。 很多行业都会有被认定的职业病,可对记者来说,很多病根都是因为工作落下的,但是却无法被确认,比如耳机带久了会导致突然失聪,专题部有个同事就这样,到现在还在四处治疗,都没有任何起色。 明明是在工作中生病的,却不能被确定为工伤,虽然有医疗保险,可是不上班只能当请病假,请病假就要扣工资,时间长了还有各种麻烦,关键是一旦恢复不了,也没办法评定伤残,基本上意味着职业前途都没有了,后半辈子还不知道要怎么过。 路北岑知道,虽然都是媒体人,但是林菲和自己,甚至大多数媒体人是不一样的,最大的不同其实也不是别的,就是她是一个真正有传媒职业理想的人,她最喜欢的就是在一线做记者,报道社会的真实面,虽然都称作编导,但是她更注重实地采访的真实,即使是做策划,也和新闻以及社会事件脱不开关系。…即使是在这个行业发生巨变的现在,林菲的脑子里,也只有新闻。路北岑有时候甚至都会在想,即使他们这些人在巨变的浪潮中,逐渐退出新闻采访的工作,林菲依然会是坚持到最后的那一批人。 其实从职业精神角度,路北岑是很佩服林菲的,这样的时候,也只能安慰了:“是老天爷看你太辛苦,让你以后夏天少跑出去晒太阳,你好好配合治疗,以后不要长时间暴晒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林菲笑着摆了摆手:“说点高兴的,你记得之前那个老公有很多房产,她自己却连离婚诉讼的钱都没有的女人?” “记得啊,怎么不记起,方南说经常跟她定包子水饺,价格虽然高点,但是确实干净,味道还好,怎么了?”路北岑不太记得那个女人的名字,但是那个人的样子,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莫名其妙,路北岑居然从林菲脸上看出一丝欣慰,忍不住有些好笑。 “她那个生意现在做得确实挺好,还专门请了两个小区里的阿姨给她帮忙,现在还被她做出了门道,知道要是要扩大生产就必须去办执照,还得办卫生许可证什么的。” 路北岑回忆了一下,不禁有些讶然:“这才多长时间,生意这么好?都要准备开店了?” “就说呀,人被逼到绝路上,总能峰回路转的,她倒是被逼出来了,而且现在也比以前有想法了。” “怎么了,这是攒到打离婚官司的钱了?” 林菲点了点头:“她现在心气儿也高了,不过不是想着怎么去分家产的事,她也没攒到那么多钱。她跟我说她也想开了,她老公的钱和房产是他自己挣的,她确实也没帮上什么忙,现在自己也能挣钱了,就知道挣钱确实不容易,虽然说是夫妻共同财产,但是这也都是说说而已。”仟仟尛哾 “嗬,这还真是看开了!”路北岑更是讶然。 “谁说不是呢,我觉得主要还是自己每天都能看到钱,靠自己劳动挣来的钱,还能接触到许多人,自然就比以前眼界要开阔。” “有事情做,人就会更踏实。” “是,想法也更现实,她说她想过了,现在攒的钱,做点小生意刚刚够,但是她听她女儿说,她老公好像这两年特别喜欢赌博,已经卖了两处南边的房子,她怕等她攒到打官司的钱,房子也卖完了,干脆有多大本事就使多大力。” “准备要点自己能要到的?” “是,就湖夏这套房子,然后南边一个联排的店面和一套二百多平米的房子,就分割这三套,这些是她要么有房产证在手的,要么是拍到了房产证图片的,她估算了一下价格,说是手里的钱刚好可以办诉讼和诉前保全的费用,关键还不会让她女儿被她老公怪罪,因为这些产业都比较久了,她老公买的时候告诉过她。” “不得了,现在连这个都会算了。”路北岑笑道。 林菲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说是上次在律师那里学的,现在天天算账,可会算账了。她说也不是一定想要这些的一半,就是想要湖夏这套房子,再要一点养老钱就好了,她说她老公对她是不好,但是对自己的孩子,还是没话说的。” “然后她就用养老钱来扩大生意?” 林菲点了点头:“她就这么打算的,我看她想得还挺周全,她让我帮她找个律师,最好是对南边比较熟悉的,你有没有好介绍?” 路北岑莫名其妙就想起老范,他们那个所,在南边是有分所的,想了想还是没有立即应下:“我去问问看……” 话还没说完,电话却响了起来,一看是汤总电话,接起来就接到指示,说是有事找她,让她去他办公室一趟。 林菲听得清清楚楚,便起身道:“你快去,有没有找到合适人都尽快给我个消息就行。” 路北岑到了汤总办公室,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却让她措手不及。 蒹葭浮沉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256章 意外 五星级宾馆的总统套房里,会议已经开了五天,六十个小时,蒋中泽喝了一口手边的咖啡,突然觉得这个熟悉的苦味,已经不能刺激他的味蕾,随手放下,又起身自己去泡了杯清茶。 蒋中泽团队里的成员们,尤其是已经跟着他工作了三四年的助手,心中开始有些惶惑,从前的蒋先生可没有这么讲究,咖啡不过是为了提神,白水不过是因为渴了,可那一堆茶叶罐,就叫人很是不解了。 第一天喝的都是咖啡,第二天拿来一罐,第二天三罐,第三天各种品类好多罐,全是绿茶,很明显,那些茶叶,都是蒋中泽自己买来的,仿佛是在找哪一种茶,喝起来更舒服。 然后就开始研究水温,接着是放多少茶叶,蒋中泽好像连一杯茶放多少根茶叶都数清楚了,昨天他好像眉宇间露出了一丝满意之色,可今天,很显然,他对自己手边这杯茶,又有点意兴阑珊了。 蒋中泽面无表情喝着茶,听着团队成员关于商业企划书某一个部分的细节陈述,心里总觉得找不对那丝味道,说不清的一点点味道,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路北岑家里那杯茶,里面究竟是什么味道? 好几天没见到她了,也不知道是出差了还是在单位上班?今天要不要去问问她,她喝的那种茶叶在哪里买的,是什么茶? 路北皓看着蒋中泽这些怪异的举动,一语不发,嘴角却不由自主翘起,泽哥已经说了两回,宾馆里的饭菜味道是很好的,就是不可口,好像总是少了点什么一样,路北皓反正只听不说,至于少的那点什么,他心里最是清楚,可有些话,别人说出来的,和自己领会到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蒋中泽眼睛盯在手里的文件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他是在专心听汇报,还是在看文件,反正一张纸也没翻动过,很久之后,汇报的声音停止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道:“辛苦了,今天午间就不休息了,下午早点结束,晚上不加班。”qqΠéw 广电大院里,许眉和庄洁大打出手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各个角落,大家也都在翘首期盼,领导们究竟会怎么处理,毕竟一个金牌栏目的两位知名互殴,这么大的事情,事关都市频道乃至台里的颜面。 庄洁的性格比较豪爽,工作能力也强,和同事相处都比较和谐,许多人听说了这件事,都在替她捏一把汗,因为不管怎么说,在广电这样的单位,除非一个主播已经因为工作能力强而站上高位,仅仅只是小有名气的话,是很难抵得过台面下面的东西的。 从这一点上来说,庄洁和许眉相搏,几乎没有胜算。 在大多数人眼里,庄洁这个举动都是极为不智的,这时候要换下一名主播,许眉因为先前的种种表现,加上工作能力本身就有缺陷,领导和编导们都对她不满,极好的由头已经送到了面前,可是庄洁这么一来,这事儿就又变得很悬了。 …文梦冉却在和路北岑咬耳朵:“要我说,她这么闹一场倒是个好办法,证明这姑娘还是很有头脑的。” 路北岑眨了眨眼:“你的意思是,本来在暗流里斗不过,干脆过到明面上来?” 文梦冉点了点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打一架最多背个处分,好过不明不白被换掉了,我总觉得,那个脑残的干爹,现在可能有点自顾不暇,所以她才会屡出昏招,当然,也有可能是人家也觉得她太脑残了,不爱带她玩了。” 很快,《现场目击》栏目的qq群里,就发出了一则消息,全栏目所有在家没有出差的人,下午三点开会,原定今天出差的,改到明天再出。 路北岑以为自己交上去的稿子,因为许眉和庄洁这个紧急事件,会被领导搁置,哪知道刚看见岳长虹进了自己办公室,她就接到了汤总电话。 敲门进了汤总办公室,只见他脸色明显不太好,路北岑心里不禁泛起一丝忐忑。 “小路来了?过来这里坐,我们来说一下你这个稿子。”汤总的声音平静无波。 路北岑不敢说话,汤总看见她明显有些紧张,略微笑了笑:“不要紧张,总的来说还不错,就是这个嫌疑人和那个老女人之间的情节太细碎,太长了,看得人容易打瞌睡。” “另外她这个补偿,用补偿这个词也不知道是否恰当,而且她是否应该承担法律责任,稿子里没有说明白,最好能找位法学教授补充一个采访,这部分要说透彻,她赔付的这二十万啊,是否是死者家属应得的精神抚慰金。” 路北岑连连点头,汤总想了想又问了一句:“这个女人还能找到吗?你现在用的这个名字是化名?” “嗯,是化名,她躲到外地去了。” 汤总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虽说用询问笔录结合模拟配音也是一种方法,但是总是没有直接找到当事人更有冲击力,不过,电视是门遗憾的艺术,大概也包括了这种采访缺失的遗憾。” “总的来说,选题抓得很好,有典型性和可看性,把这个年轻人被骗之后来到城市里,在迷茫中不知不觉地被控制,然后主动地依附,再到自我觉醒的心理历程都表现出来了。” 说到这里,汤总突然话锋一转:“你们拍的那个支教大学生的事情,前几天集中播了有几家企业捐款了,你看了?” 路北岑点了点头:“我听说很快她就可以接受移植手术了,到时候林老师应该会再去京都。” 汤总面上露出一些笑容:“这个题做得还不错,观中反响还是很热烈的,听说他们支教的那个省,有媒体跟我们联系过,他们应该已经去京都采访了,说是会在他们当地,也号召捐款,你还想再去跟一跟这个题材吗?” 路北岑连忙摇头:“我就不去了,实际上我也是跟林老师去学习了一下,感觉学到了很多东西,这几天有另外一个题材要去采访了。” …“可以,你看你这很快就跟上来了,从这个月开始就会给你核算任务了,我跟长虹说了一下,这个月因为支教那个选题,算你完成任务了,下个月开始,你就得实打实按播出量核算了,节奏要尽快跟上来!”汤总嘱咐道。 完成任务就意味着有一笔年终奖,台里的年终奖虽然是年底一次性发放,但是也是按月来核算的,完成当月工作任务才有年终奖,全年三个月没有完成工作任务,就得按照九个月打八折发放,如果是半年没完成,就按六个月的五折发放,如果只完成了三个月工作任务,年终奖全部扣发。 路北岑的七月年终奖已经毫无疑问要被扣掉了,按照常理,八月也是没戏的,所以对于汤总的照顾,她还是很开心的,不过弦倒是瞬间也被绷紧了,本来没指望也就算了,如今有希望了,自然而然就要好好干活儿,争取保全应该保全的部分了。 中午的时候,路北岑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听了半天,才想起是那晚家宴里见过的那个名叫龚子煜的人。 “路小姐你好,晚上不知能否赏光,和我共进晚餐?”龚子煜声音温和,听不出表情。 路北岑有点无奈,母上大人其实跟她仔细说过这个人,应该是父母都觉得和她挺合适的一个恋爱对象。 不得不说,其实他们物色的这个对象,从一切外在条件来说,还真是挺合适,龚子煜,现年28岁,w大金融系硕士毕业,就职于四大行之一,工作稳定,龚家两位长辈都在银行系统工作,还都有一定的职位,龚子煜有父母照拂,自然前途不会太差。 龚家家庭条件算不上大富大贵,却也是一般家庭比不上的富裕安稳。 两家对对方家庭都有一定的了解,应该不会在相处过程中爆出什么幺蛾子,但是路北岑很明显感知到,龚子煜对自家父母的兴趣比自己大,那天晚上他的表现和这姗姗来迟的电话,都能说明一切。 可自己呢?路北岑自问,不管是他这个人和他的家庭,她都不感兴趣,两个完全不来电的人,有什么必要非要往一起凑呢? “我觉得不用了,都是成年人了,实在没有必要因为长辈的心意,而非要往一起凑,龚先生您觉得呢?”路北岑声音平和,好像说着完全与自己无关的一件事。 龚子煜显然没有料到路北岑这么直接,电话静了静,才再次响了起来,声音里带出了一丝笑意:“不好意思路小姐,那天两家聚会之后,我就出差学习去了,昨天才回来,所以这个电话才迟到了这么久,无论如何,还请路小姐赏光一叙,再者说,即使路小姐无意,我们见过面,也好在长辈面前交代,你说呢?” 路北岑想了想才道:“好,那麻烦你把地址发我。” …“等下班的时候我过去接你就好了!你是在省电视台上班?” 大概就是只会再见一次的人,路北岑才不希望他出现在自己工作的半径里,连忙拒绝道:“我今天下午要出去采访,等采访结束我自己过去就好,就不劳烦龚先生来接了。” “那我也不勉强了,晚上静候,我马上把地址发给你!”龚子煜连忙道。 互道再见,片刻之后,龚子煜便把餐厅地址发了过来,看来是早就已经预定好的,无论自己如何作答,他只怕都会说服自己见一面。 路北岑抿了抿唇,对于这种和李见涛的某些部分很相似的男人,她实在是再也提不起一丝兴趣,看上去温文尔雅,实际上征服欲和侵略性极强,还喜欢掌控人心。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要给自己打电话约会?什么出差学习的借口,实在是太小儿科了,真的对一个人有意,会连个短信也不发? 路北岑想起手机里那一堆李见涛自上回出现之后,每日一条发来的短信,她一条都没有打开看过的短信,不看是一种考验,看了却不入李见涛语言的蛊,那个考验似乎更大,既然要放下,就彻底放下,就当他从来没有发过! 下午四点来钟,蒋中泽早早结束会议,要拉路北皓去超市买菜,路北皓一脸后怕地摇头:“泽哥,我不想再吃牛排了。” “嗯,我也不想吃牛排了。” “那买了菜你做?” “我不会做我和你想吃的菜,我出钱买菜,你负责给你姐姐打电话,让她回家做。” 路北皓撇了撇嘴:“泽哥,那是我姐,不是我们家阿姨。” “我知道啊,所以我买菜你打电话啊,我俩都想吃,对?” “那她要没空呢?” “你不是这几天天天都跟她打过电话,天天都在家做饭吃的?” “是啊,关键是今天谁知道呢?” “打不打?不打我买牛排了?” 路北皓一听吃牛排,连忙点头:“打打打,我马上打。” 可惜电话一直无人接听,路北皓有点傻眼:“要不咱俩买了菜先回家等?她可能在采访,她采访的时候手机都会关静音。” 蒋中泽点了点头,突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你回头问问你姐姐,那个叫什么,秦天的女朋友?” “于兰” “对,于兰,医药费有人捐款没有?这段时间太忙,把这事情给忘了。” “是哦,我等下问问,泽哥,你捐吗?” “看看情况,如果是锦上添花就不必了,雪中送炭倒是可以的。” 路北皓点了点头,他也一样认同这个观点。 两人一通忙碌买完菜,回到家又是满身大汗,看着差不多空置的冰箱再度被填满,蒋中泽想着那张生命中不可承受之中的账单,心里升腾起一丝愉悦。 路北皓却一脸郁闷进了厨房:“泽哥,晚上我姐有约了,我俩的算盘落空了。” 蒋中泽的笑容僵在脸上:“和谁约会?” “说是和上次那个龚子煜有约了,让我俩自己解决晚餐。”路北皓说得极为坦诚。 蒋中泽明显记得那是个谁,只是有点意外,他曾经觉得那个人,肯定不会在路北岑合意的范围内,可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聚光灯下 蒹葭浮沉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257章 新 岳长虹笑得十分亲切:“小路,陈芳那个同期你听完了?” 路北岑真有种这位领导好像能掐会算的错觉,但同时心里也明白,这是长时间经验的累积,大概给的就是这么个时间范围,如果自己没搞定,起码就显得自己工作态度有问题。 路北岑连忙点头道:“嗯,昨天晚上听完的。” “怎么样,感觉如何?”岳长虹笑眯眯问道。 路北岑不知道岳长虹问的是什么感觉,只能往题材上扯:“好复杂的一个选题,采访时费了很多心思。” 岳长虹显然也不想问得太过深入,干脆直接道:“这样,同期你也听完了,要不你试着写写稿子?” 路北岑愣了愣,这是要摸自己的深浅了,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来遛遛,关键是就连她自己,也想试试,是不是能驾驭这样复杂的题材,当即便点头道:“那我试试看。” 岳长虹对路北岑这个态度非常满意:“没事,就当试着练练笔,也算是熟悉熟悉我们栏目的写稿方法。时间上给你充裕一点,下周一交稿子,你觉得行不行?” 路北岑想起陈芳说下周三安排这个节目播出,便连忙点头答应了。 岳长虹又笑着说道:“我们栏目是弹性坐班,你要是觉得办公室不安静,在家里写稿子也行,只要电话保持畅通,栏目群里的信息注意就行。” 路北岑回到办公室算了一下时间,自己听个同期写个稿子得一星期,那要加上采访,像这样复杂案子的采访,只怕没个天也很难完成,这样就得半个月了,两个月五期的工作任务,照这么算,其实就得满负荷运转,基本没有空闲,弄不好就得加班。 比如陈芳这个题材,下周三要播,就意味着周五一定得交稿,中间还得给领导审稿,然后修改稿件的时间,无论如何,下周一要配音剪辑,周二后期进行包装,然后审片,周三才能正常播出。 如果要按那位摄像曹志的说法,写成两期,那就更紧张了,不说别的,正常剪辑一期半个小时的片子,即使画面充足,那也得满满一天八小时工作量,都说机房一入深似海,对专题片编导来说,那绝不是句玩笑话。 到第二天下班时,路北岑的稿子已经写了个七七八八了,但总觉得还有些不太对的地方,决定留到周末再细细打磨,周五晚上,方南正好在,不约场电影,好像有点对不起这惊险刺激的一周。 可惜,路北岑被鸽了,方南神秘兮兮,临下班才给她发了个信息,有事改天,路北岑呵呵一笑,方南这样的时候,一般都是和那位占大博士有关…… 既然被放了鸽子,路北岑倒是不怎么着急回家了,开始调阅栏目以前的片子,认真看了起来。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路北岑如今已经入了门,可也算不上真正的内行,看片子的时候,更多的还是用意识在看,法制专题一个很重要的内核,就是如何讲好故事。 …怎么把一个案件,变成一个好的片子,让观众愿意跟着编导的视角走进这个故事,能看完不转台,是基础,再能从中看出些什么,获得些什么,这就是更高一个阶段的追求了。 这其中,主持人口播如何设置,如何做到承上启下,如何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让观众到达那个真相以及故事内核。 解说词如何书写,写解说词的时候,同时要考虑画面如何运用,有没有充足的画面支撑解说词,传递解说词要表现的内容。 同期声如何运用,如何把被采访对象的情绪和内心感受,以及自身观点更加直观地传达出来,又或者是矛盾的对立性怎样运用剪辑手段表达。 作为一个法制专题的编导,这些都是很重要的能力。至于外界所讲的媒体就是要吸引人眼球,甚至为了吸引人眼球会乱用解说词,故意扭曲被采访对象的意思,客观来说,在电视主流媒体中,几乎是不存在的。 电视主流媒体所播出的每一个片子,都是在严格三审制之后,才会播出的,先审选题,再审稿,再审片,甚至有些重要的选题,会被领导重点,经审的程序就更严格。每一个播出的片子,都是单位行为,而不是个人行为,个人要在事件本身中带节奏,几乎是不太可能的。 路北岑看了三四个片子,才发觉真的印证了陈芳那句话,到了这里的,果然都是已经走到了极端的程度了,有些甚至已经极端到觉得很难想象,可他就确实存在。 路北岑突然想起杜老师说的那些话,做个记者,不看看这世间的悲欢离合,就很难成长起来,有智商和有智慧,那是两回事,自己这是奔着从有智商往有智慧的路在行走吗? 路北岑也不知道,但是在这里工作一周,倒是觉得很平静,虽然还是一样的工种,倒好像进入了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突然感觉从前每天揣摩的事儿,和现在每天想的事都不一样了,好像真有了一种作为一个旁观者,在旁观这个世界,比起从前俯瞰的角度,已经隐隐有了一种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的特殊感受。 路北岑看着外面已经昏暗交界的天空,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对,是从俯瞰变成旁观,离这个世界越来越近了…… 路北岑又想起黎阳,明天要去她和杜老师家聚会呢,她决定给黎阳打个电话。 “黎姐,吃饭了吗?” “小路啊,还没呢,老杜在回来路上,我一个人吃饭也没意思,等等他一起吃,你吃了吗?” “我在办公室呢,一会儿回去吃,家里啥都有。” “去那边儿怎么样啊?这一眨眼都一星期了,我出趟差回来,看到你桌上空了,还有点不适应。” “挺好的,这周就是帮着陈芳老师听了个很复杂的题材的同期,然后长虹姐让我试着写写稿子,我感觉不顺,就在这里看看片子学习学习。” 黎阳稍微沉默了一下才道:“好好写,估计是你们汤总交代的,这是要看看你水平,不过这怎么还倒过来了……” 路北岑听到电话那边有点动静,杜诚然的声音隐隐约约传了进来,连忙极为识趣道:“黎姐,是杜老师回来了,那我不打扰你俩甜蜜时光了,再见。” 黎阳笑道:“都老夫老妻了,还什么甜蜜时光,要不这样,小路,你明天下午早点来,给黎姐帮帮忙,晚上人还挺多。” 路北岑心里明白,让自己去帮忙是假的,想当面提点提点才是真的,连忙感激地冲电话里道:“那行,黎姐,我明天下午三点前准到。” 聚光灯下 蒹葭浮沉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258章 倒数第二 要辞职也得善始善终,路北岑手上还有两个已经拍完,但是没有出掉的节目,还有个已经送审甲方的片子需要收尾。 反正无论如何,拍完的节目一定要出,从医院确诊回来,被江云锦拉着一通长篇大论,长辈们又是高高兴兴地讨论了那个小小胚胎的一切,从胎名到小名再到大名,还有婴儿房怎么布置,在哪里坐月子…… 事无巨细,把路北岑愣是听得一个脑袋两个大,最后江云锦还一脸的不放心,心里暗戳戳想着要不要还是在这小区寻摸一栋别墅,从买下到装修再到透气入住,怎么样也得三年打底,到时候自己也快退休了,说不准那时候女儿还会再生一个,自己搬过来正正好能帮上忙。 再说了,过几年,阿皓也该成家了,成了家,就会很快有孙辈,到时候都在一起,多热闹,咦,说起阿皓,他那婚事也是该说道说道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中意的姑娘,嗯,回头得问问…… 到了中午吃饭,路北岑就更觉得惶恐,一大家子,硬生生把主食改成了白面馒头和花卷,理由只有一个,因为她闻不了米饭的味道。 老爷子和老太太还一脸乐呵地说那馒头怎么怎么好吃,再问她合不合口味,要是不行,就让余妈再给换换花样儿,又说起孩子喜欢吃面食是好事,直把路北岑弄得很是不安,看着他们一脸的期待和喜气,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样的时候,她总不能煞风景说要不我自己单吃,长辈们现在就以看着她好好吃饭为乐子呢…… 吃过饭,路北岑以犯困为由,总算躲回了自己家里,稍微迷瞪了一下,就起床开始听同期,最后两个稿子,是在她不长不短的法制记者从业生涯里,很难忘记的两起大案子。 第一起作案过程说起来并不复杂,但是犯罪嫌疑人的心路历程就太复杂了,这是一场亲爷爷把自己亲手养大的孙子亲手干掉的伦理惨剧。 这一家子就住在蓝湖的郊区,原来那一片都是农村,和村里很多家庭一样,家里儿子儿媳妇在南边打工,爷爷奶奶在家带孩子。 这孩子自打断了奶,就是爷爷奶奶一把屎一把尿地养大,爹妈不在身边,老人对孩子就有些溺爱,甚至因为怕孩子没父母在身后支撑,以后会胆小,从小教的就是别人打你你就得打回来,你没挨打,把人家打坏了回头爷爷奶奶去给你收拾都行,但是被人打了就不行,反正就是不能吃亏。 小孩子就在爷爷奶奶这样的念叨里长大,从开始的被动还击到主动惹事,并且发现就是惹了事回家,只要说是人家挑衅在先的,爷爷奶奶也会信以为真,不仅不会对他怎么样,反而会给他撑腰。 于是这孩子就这样从小惹事惹到大,到了初中就跟着镇上一帮子闲散青年混到一起,隔三差五在外面惹点事,上学已经不是他的主业,每天在家吃饱喝足,管爷爷奶奶要了钱,就在镇上的游戏厅、网和台球室这样的地方流连,这样的地方又少不了惹事,派出所给他弄进去,又不够年龄,只能让家里人来领回去。…隔三差五去派出所领人,大事不犯小事不断,这时候爷爷奶奶就开始头痛了,两个老人嘴说干了也舍不得动这大孙子一根手指,唯一一次老爷爷动了手,这孩子一溜烟就跑了,几天没着家。 孩子不回家,老人又不敢给儿子儿媳妇打电话,两个人因为他们纵容孩子,已经和他们吵了好几回了。老两口急得团团转,好不容易在镇上把孩子找了回来,还得好吃好喝伺候着,要钱就得给,不给可能又不回来了。 就这样,孩子回家的主题变成了吃饭和要钱,就这,老两口还觉得挺庆幸,起码孩子天天回来了,但是为了孩子能天天回来,他们绝对不会一次给他很多钱,钱给多了那不就不回来了吗? 好不容易孩子混到了初中毕业,高中肯定考不上,家门口不远就有所技校,只要学费不要分数,孩子塞进去,不管能不能真学个一技之长,总算能混个毕业证,往后跟他爹妈一样,去南边工作,也好能找个工厂不是,话说技术工人还是很吃香的。 在不上学就跟父母去南边打工的威胁下,孩子还是同意了去读技校。结果那就不是读书,而是换个地方继续作,这时候这孩子又添了个毛病,看见漂亮女孩儿就喜欢往上扑。 一个人追女孩子,追得上追不上的,反正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技校里谈恋爱的小情侣多得是,可他们是一群人,站在路边上嘻嘻哈哈流里流气,人家姑娘怎么敢搭理。 终于有一天,学校组织集体看电影之后就出了事,他们这几个人把两个女孩子堵到了江边的沙堆上,硬是给强了。 这个时候,这孩子就已经满了十六周岁了,lj是重大刑事案件,受害人一次还有俩,他就终于把自己给作进去了。 一判好几年,父母在南边干脆再生了一个,这下就是再苦再难,也没放在老人身边带,只剩下两个老人眼巴巴等他回家。 当然在这几年里,家里也发生了重大的变化,蓝湖在开发,村里被统一规划拆迁,补偿了七套房子和一些拆迁款。房子虽然都是小产权房,不太好交易,但是周边都变成了工业区,租房的工人大把大把的。 老两口在儿子媳妇的建议下,用补偿款把那些房子都简单装修了一下,添了些必备的家具电器,很快就都租了出去。 老两口自觉没带好这个大孙子,既对儿子儿媳妇有愧,又心疼那孩子在里面吃了苦,还没个手艺,以后出来可怎么生活,但是这房子和钱,又不敢全留自己手上,但有不能不留,他万一改好了,出来没个着落,总还是要生活的。 所以老两口自觉把四套房子的房租直接让房客转给儿子,家里留了套最大的自住,剩下两套房子,就留给这个疼到心窝子里的孙子。…说社会是个大染缸,那里面无疑是更大的染缸,十六七的半大小子送进去蹲了几年,出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人高马大的大小伙子,学会的技能就不是正常学校和社会大学能教会的,认识的人也都不是善茬。 小伙子出来之后,发现家里又是另一片天地,镇里逛了几天,就把家里分了几套房搞个清清楚楚,还知道了父母在南边已经给他添了个弟弟,连计划生育罚款都交了,上了户口,父母还没舍得放老家带。 小伙子心里就不得劲了,这就是父母根本已经把自己抛弃了,我是进去了不假,但是当初如果不是你们俩抛下我不管,我能进去吗?现在看我进去了,一次都没来看过不说,干脆还另起炉灶…… 小伙子拿着爷爷奶奶给他新置办的手机,把电话打给了比他早出来半年的一个朋友,两家离得不远,相约在镇上喝酒。 那朋友来时呼啦啦带了三四个社会人,说是他刚出来没什么朋友,介绍认识,多个朋友多条路,几个人一顿大酒喝下去,就开始称兄道弟,再然后,他们就说带他去个好玩的地方,果然也是让人上瘾的地方,灯光半明半暗地闪烁,音乐节奏能把人的腿掀得不由自主跟着动,关键是那里有让他觉得脱胎换骨的一切。 小伙子就这样彻底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后来为了筹钱买粉,无所不用其极,把在里面学的全用上了,入室盗窃随手牵羊那都是小打小闹,当街抢劫甚至把手伸到了附近学校的孩子身上,都是经常的事情,反正只有一个主题,就是钱。 家里不给就到外面去弄,进去一次二次三次,出来继续继续又继续,直把老两口折腾得肝肠寸断,恨不得早死早超生。 那东西对人的神经其实伤害作用极大,小伙子嗨的时间太长,脑子都坏掉了,最近的一次出来,实在筹不到钱,就打电话威胁父母,要么给钱,要么他一把火把家里点了,谁也别想好活。 别人不了解这孙子的性格,爷爷奶奶却知道,他是真的说得出做得到,老爷爷觉得既然这个冤孽是自己一手惯出来的,不如由自己一手解决了,也算是一劳永逸了。 就这样,老爷爷趁着孙子嗨过了熟睡,亲手把他干掉了,然后拎着带血的锤子到派出所自首…… 路北岑看着屏幕里老爷子瘦成一把枯柴的模样,也只能一声叹息…… 正愣怔间,文梦冉打了电话进来,说是约着第二天大家碰头开个会,到了九月,马上有场降雨,过后气温就会降下来,趁着那时候,可以开第二场相亲活动。 路北岑很是平静地把频道要调她去活动部的事情说了,文梦冉只沉默了片刻,就问道:“你不会真要去?” 路北岑嘿嘿笑了起来:“你这是想让我去吗?”…“你丫发神经,这不明摆着拿你开涮吗?就他们聪明,把别人都当傻子呢。” “就是啊,你看我傻不傻的?我准备辞职。” 文梦冉直接在电话里蹦了起来:“呀呀呀,你早说啊,我这正愁得慌呢,咱们这摊子一铺开,做事的人还能招,主事的眼前还得靠我们自己,就是养成,那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成的事情。” 路北岑没来由地轻抚了一下小腹,轻笑道:“你这边这摊子,我给你坐镇后方还行,暂时可不敢到处跑,我这时候要敢到处跑,家里老人能把我给撕了。” “啥意思,你,不会,怀上了?”文梦冉一句话没说完就拐了个大弯,已经明白了过来。 “是哦,上午去的医院,才七周。” “哈,你这是插队你知道不,就咱们三个,再怎么轮,现在也该是轮到我好,你们两口子怎么这么不讲武德呢?” 路北岑心情极好地笑了起来:“是谁天天嚷着二人世界还没过够,还得再折腾折腾,我们家老蒋先生可不年轻了,你们两口子着什么急?” “话是这么说,你们俩一个两个的肚子都挺着,我就不好交代了啊。” “没关系,方南没几个月就要生了,你再坚持坚持,等她坐完月子,能把你手上的事接过去一些,你就可以跟上了。” “哎哎哎,到时候再说,我怎么老觉得我自己还没长大呢,就得养小孩子了,算了算了,今天打击够大,我要出去找点好吃好玩的补补,挂了挂了,明天记得准时!” 乐呵呵挂了电话,路北岑赶紧给方南打电话,报告自己怀孕的事情,要是等到明天,那丫头从别人嘴里听说自己怀孕的事情,很大可能会当场翻脸。 方南从电话里听说路北岑怀孕的消息,高兴得不得了,别的不说,就开始问她有没有害喜,有没有想吃的东西,还把家里有的吃食一一问了一遍,听路北岑都没兴趣,最后才想起来:“对了对了,柚子吃不吃,我婆婆自家树上结的,长得有点丑,但是清甜带点酸,水分很足。” 路北岑听着就觉得口中生津,颇为意动:“你分给我,你够不够吃?” 方南高兴得连忙说道:“够吃够吃,不够下周他们还会把成熟的送过来,你等着,我这就给你送过去。” “诶诶诶,我让余妈过去拿呀,你也不能提重东西……”这边话还没说完,那边电话里只剩下盲音,路北岑有些好笑地挂掉电话,只好乖乖坐在家里等。 哪知道方南还没来,老路同志倒是跟着江云锦一起来了。 父母两个人瞅着恍惚之间就要当妈的女儿,怎么都有点不真实的感觉,路北岑被瞧得有点别扭:“爸,你这个大忙人总不可能半下午翘班就为了来看我一眼?” 老路笑呵呵伸手:“不愧是我闺女,你车钥匙呢,拿给爸爸。” “我那么小个车子,您要了干嘛用?” 江云锦掏出自己的车钥匙,话却是老路说的:“你现在有身孕了,车子得换换,等过阵子肚子大了,那个车子挤得慌,你妈妈那个车子提了半年,正好散了气味,换给你开,我给她另外定了台车,算作我们给小外孙的一点小心意。” 路北岑有点犹豫,江云锦那台车,别摸我x5,不是有点小贵,是真有点贵,江云锦见女儿那副模样,心里就开始膈应,懒得跟她废话,直接把她的包找出来,把两把钥匙一换:“这是什么时候,你不为自己想不得替肚子里的孩子想想……”qqnew 路北岑做好安静听训的准备,恰好方南来了,江云锦忙着招呼方南,路爸赶紧找刀破柚子,真是剥柚子的速度赶不上孕妇馋嘴的眼神啊,看着女儿大口大口把那白色近乎透明的柚子肉瓣塞进嘴里,江云锦这下倒是笑得开心,跟着加入了剥柚子的队伍。 蒹葭浮沉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259章 变化 过了清明,天气开始真正转暖,雨水也逐渐少了,一派春和景明的景象在湖夏这个城市缓缓展开画卷。 随着国家新闻出版的挂牌,中江这个文化传媒大省的整个传媒行业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首先就是《真友》传媒集团与中江报业集团的合并,多家平面媒体和出版社进行资源整合。 而中江电视台为即将到来的台署合并也在做着积极的准备,人事变动由暗而明。首先就是朱台长提前半年退休了,新任台长是从省里宣传口过来的。卫视的总编辑换了人,中江电视台都市频道迎来了新的频道总监。 核心领导人员定好之后,其它各频道总监也在陆续赴任的路上,令人跌破眼镜的却是,杨总去了购物频道任总监。 虽然台里没有一个官方的说法,大概就是想用冷处理的方式,把这件事揭过去,但是杨总从都市频道平调去购物频道,都市频道是中江台的王牌,购物频道却是跟外面的机构合作的,这个总监基本就是个摆设。 这样的大变动,不要说都市频道内部,就是在全台,乃至整个中江省传媒界,都有着不小的议论之声。 猜测很多,各种消息纷至沓来,路北岑从父亲路旭升那里知道,朱台长提前退休,其实是一种妥协,为保全杨总做出的妥协。 杨总为张超筹措医疗费,跟第三方公司签空壳合同的事情早就被查实了,这件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如果不是在这样的特殊时期,如果不是这两年都市频道的成绩确实非常亮眼,这样的事情甚至很有可能不会被发现。 因为先启动的是内部查账的程序,所以朱台长的斡旋和主动承担责任,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文梦冉显然也知道了这个情况,但是她显然一时之间还无法消化,跟路北岑说完这些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说你能信?你敢信?” 路北岑知道文梦冉的意思,显然在如今这样的时候,能为一个普通员工搭上自己前程的领导,不要说万里无一,就是十万百万千万里有没有一个,都难说。 “不管咱信不信,反正就发生了,要不是杨总干得太好了,兴许还不会弄出这些事来,你觉得?不过起码这还是为了救命,要是为了别的什么,会不会是现在这么个结果,可就谁也说不好了。”路北岑有些无奈道。 文梦冉突然沉默了下去,路北岑又道:“你知道就知道了,别再往外说了,张老师已经在怀疑这件事跟他有关了,上次特意来找过菲姐。” “还有这回事,你怎么没跟我说?”文梦冉挑了挑眉毛,话说了一半又摆了摆手:“算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放心,我也没那么莽。” “其实现在这结果还不错,杨总那样的领导,你还操心他会被这么点绊子绊倒?” …“那倒是,不过咱们新来的那位是什么人,你听说了?” 见路北岑摇头,文梦冉神秘兮兮压低了声音:“听说很年轻,四十都不到,而且,也不知道是自己本身有两把刷子,还是背后有人,本来因为杨总这件事,就咱们干的这一摊子,加上郑薇那里的,跟广告一样,本来说是要一起收到总台去,统一管理,结果因为这个人,愣是没收上去。”qqnew 路北岑怔了怔,这还真是不简单。这块肉眼红的人多了,虽然这是杨总手上打下的这块牌子,但是正好现在台里这样那样的合并,这一块收上去,干活儿的还是他们这些人,但是效益却变成了台里的,那跟放在都市频道,区别可大了去了。 路北岑不由好奇:“知道以前是干嘛的吗?” “听说和那谁,卓领导的路数差不多,不过他没干几天传媒就去考了公,然然一直在宣传口,业务的事,估计不会很懂。”文梦冉摇了摇头。 路北岑眨了眨眼:“懂不懂的,只要不会瞎指挥就好,反正底下两个行家,估计还真是个背景不简单的。” 文梦冉挑了挑眉:“管他的,反正我们就是小兵一个,干得好接着干,万一哪天不爽了,本小姐我就不玩儿了。其实挺没意思的,你觉得?” 感受到文梦冉突然低落的情绪,路北岑不禁问道:“你是说杨总的事,还是大环境?” 文梦冉表情黯然:“都有,你看咱们这个行业,现在都成什么样儿了,还搞这一套,把有本事的人挪到闲缺上去,给某些人腾位置。你说大环境红火的时候,这么弄弄倒是能理解,现在都快要砸饭碗的时候了,哎,真是好日子过久了,没有一点危机感啊!” 身在局中,即使是处于一线干活的人,都一样感受到了危机,想起方南的后路,路北岑轻声问道:“那你想好要去干什么了吗?” 文梦冉摇了摇头:“还没想好,祁渊朗想要孩子,现在形势一片混沌,看都看不清,或者我先把孩子生了,以后再找机会,你呢,有没有想过以后?” “我也没想好,走一步看一步。” “你少来,我都听说了,好几个地方都想要你,我要是你,就趁这个机会,赶紧找个有奔头的地方蹲着,你反正上哪儿肯定都是主力军,不用操心饭碗问题。” 路北岑只是尴尬一笑,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干脆转移话题:“对了,黎老师出发了吗?” “走了,走之前也没跟我们说一声,哎,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她已经交了辞职报告,我感觉她这次是铁了心要辞职。”文梦冉一脸的担忧。 关于黎阳要辞职的消息,路北岑已经从袁松那里听说了,她也很能理解,像黎老师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发生了那样的事,她不可能还会在单位继续待下去了。 “其实出去散散心也好,总比天天待在一个地方胡思乱想要好,你觉得呢?” 文梦冉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但是关键问题是她也不让人陪着,我妈他们担心得不得了,天天跟我念叨。对了,你最近碰见我姨夫……杜老师没有?” 路北岑摇了摇头:“我给他打电话他没接,听沈忱说天天醉得一塌糊涂……” 这个话题太沉重,两个人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 聚光灯下 蒹葭浮沉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260章 意外来客 冉妈送了一凡去学校,又提溜了一袋子土鸡蛋到蒋家打了个转,跟着蒋家老太太在小菜园子里逛了一圈,割了把绿油油的韭菜回家。 冉爸放下手里每日必看的报纸,看着老伴儿心情极好地哼着小曲儿,忍不住打趣:“一把韭菜高兴成这样?” “那是,晚上包饺子,韭菜鸡蛋馅儿的,臻臻和一凡都喜欢吃,这韭菜多新鲜,我亲手割的。蒋家老太太说小北害喜害米饭,别说看见米饭,闻见味儿都不行,晚上也给包饺子吃。”冉妈一边择韭菜,一边跟老伴儿聊着天。 “哟,那可是不好弄,咱们这地方,大米可是主食。”冉爸退了休,每天早晨出门遛个弯,上午喝茶看报纸,中午睡一觉,下午不时被蒋家老爷子喊过去杀盘棋,再去接一凡放学,退休后的那点失落,早就被女儿和孙子填得满满当当,舒坦得很。 “谁说不是呢,弄得一家子紧张得不行,多新鲜呐,我头回听说害喜害米饭的。还是我们家臻臻那时候顺当,不挑食,以后孩子也好带不是。蒋家老太太今天还托我帮忙买土鸡和鸡蛋来着,小北她余妈今儿都不在,说是回去搬家,以后彻底就在这边安生住下了……” “叮咚……叮咚……” 冉妈妈一截子话说了一半,听见门铃响了起来:“这是谁啊?来了来了!” 冉爸把手里的报纸放到桌上,起身去开门:“我去瞧瞧。” 冉爸从后院绕过客厅出了前院,就看见一个中年男人,穿着衬衣西裤站在铁栅栏门外,手里还提着一堆东西,冉爸走近几步,看清那人眉眼,心就往下沉了一沉。qqnew “请问找谁?”冉爸还是很客气地打开门问道。 没打领带,松开一粒衬衫扣子让眼前的男人显得柔和不少,只见他微微躬了躬背,笑容很是朗悦:“叔叔您好!我是范其冈,冉臻的…朋友,以前她刚入行的时候,我带过她两年。” 冉爸不着痕迹地又打量了范其冈一眼,同样挂上一抹客气的笑容:“你好,我们家冉臻上班去了。” “叔叔,我今天不找她,我想,能不能和叔叔阿姨聊一聊。”范其冈眼里带着真挚的期盼,心里却对自己的处境有了更充分的心理准备,眼前这位,抛开是冉臻爸爸不谈,从前能坐到那个位置,必定不简单,这应该也是直接让她从来都自信满满的原因之一。 冉爸虽然有直觉,总会和这个人碰到面,却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直截了当地上门来,果然跟女儿说的那样,这个人手段强势,做事不喜给别人留余地,这可不是他们冉家喜欢的风格。 冉妈从后面跟了出来:“谁啊,是谁来了?” 范其冈连忙又躬了躬上身招呼道:“阿姨您好,我是范其冈……” “请进!”冉爸适时打断,把门打开,又让开位置。…冉妈有些愕然看着范其冈进门,这个名字,她可不陌生,照她的意思,可不太想放这个人进门,不过是自家老头子已经开了门,她的素养不允许她当场摆脸子就是了。 冉爸很客气地把范其冈让进了客气,一楼的房子再通透,总是差那么点意思,何况今天太阳还躲在云层上面,天有些阴,冉妈打开灯,宽大的客厅瞬间明亮了起来,范其冈却有种久违的被人看穿的紧张感,后背不自觉沁出了一丝细汗。 冉爸把范其冈让到沙发上坐下,深棕色的茶几上放着几样孩子的玩具和零食,都被归拢在一起,显得很是整洁,冉爸落座的单人沙发扶手上,卧着一本看了一半的资治通鉴,书皮有些旧,显然不是第一次看了,沙发间的小几上,一张冉臻和儿子的合照,两个人都笑得眉眼大开,很是开心,旁边放着一本围棋棋谱,看上去倒挺新。 冉妈端了两杯茶水过来,袅袅的热气和绿色的茶叶在透明的玻璃杯中漂浮着,倒是让范其冈略微松了松心神。 “范律师请喝茶,我记得,冉臻刚毕业的时候是在南邦所,范律师可是年轻有为啊!”冉爸很是客气地打开了话题。 “不敢当,在您这样的业界前辈面前,我这就是小儿科了。”范其冈一边跟冉妈道谢,一边跟冉爸谦虚着。 冉爸示意冉妈也坐下,笑着摇头:“我可算不上什么前辈,转行时间太久了,范律师这是来中江出差?” 范其冈心里苦笑,本来还想攀攀熟人关系,冉臻的刑法老师和眼前这位,是曾经的大学同学,也曾是自己的老师,当初也是那位教授,把冉臻介绍到自己所里实习的。 “我今天有点冒昧,其实是我们南邦所想兼并冉臻他们所,但是冉臻却要换所,我们还是很看重她的,本来她是我师妹……”范其冈不自觉说了一大堆,越说却越想闭嘴,简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今天来的重点,是这个吗? 冉爸很有耐心地听范其冈说完,才笑着端起桌上那杯茶:“范律师说笑了,冉臻已经执业多年,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断,我们老两口就是退休的老头老太太,她工作上的事,我们不懂,也插不上手。” 冉妈嘴角倒是挂了一丝笑意,自家老头子多久没这么大气场了,眼前这小子再能耐,不也还是顶不太住嘛! 范其冈突然有种昨晚喝醉了,现在还没醒酒的感觉,眼前这两位,好像比冉臻更难对付,自己今天走这一遭,到底是冲动了啊。可是来都来了,总不能就这么灰溜溜地走,要真这么走了,以后这个门,只怕就更难进,甚至根本进不来了。 想到这里,范其冈干脆就把心一横:“叔叔阿姨,其实我今天来,是为了说说我和冉臻的事情……” 这下冉妈可就开始发挥了:“咦,范律师和我们家冉臻有什么事,这可没听她说过,刚才范律师也说了,我们冉臻好歹算是您的师妹,要是有什么不到的地方,还请您多担待,但是她也不是小孩子了,工作上的事情,单位上解决就好,您说是,范律师。”…老两口越这么说,范其冈越觉得他们心里门儿清,就是不想让自己宣之于口,可他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就是要把这事情过到明路上,就算得不到支持,起码也要争取个不反对。 “阿姨您言重了,在您二老面前,我是晚辈,我就直说了,我想和冉臻结婚,重新组织家庭,还请叔叔阿姨能允许。” 范其冈一鼓作气,干脆把心里最想说的话直截了当说了出来,说出来反而松了口气,但是见两位老人一起看向他的表情,那颗心瞬间又提溜了上来。 后背已经汗湿了,范其冈感觉不到,坐在侧面的冉妈却看得很清楚。 空气微微凝滞了片刻,冉爸才轻笑出声:“范律师,现在可不是从前,讲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年轻人的事,还得你们年轻人自己决定,再说我们家冉臻从小就主意正,我们一般不会干涉她的生活。” 反正人都来了,再光棍的话也说出口了,范其冈也不在乎更光棍一点:“叔叔阿姨,我今天来,就是因为冉臻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但是我也四十多快五十的人了,已经错过了一回,就不想再错过。” “那时候我有家庭,做了些对不起家庭也对不起冉臻的事情,她辞职的时候我不知道,不知道她……” 冉爸冉妈目光微凝,以为他就要把一凡拿出来说事,哪知道范其冈却突然话锋一转,硬是绕了过去:“四年前我离了婚,我的前妻是个很好的人,但是因为生育的问题,和我父母闹得很不愉快,我有很多过分的地方,伤害了她。” “我是从农村出来的孩子,从小家里穷,满村的人都以我为骄傲,但是再是功成名就,在老人眼里,都不如村里种田的后辈,因为他们能让老人享受天伦之乐。” “我能有今天,离不开前妻家里的助力,本来我也不是非要孩子不可,因为我弟弟有两个儿子。但是四年前我父母相继去世,我母亲重病之后,临走之前,要让我们过继我弟弟家的儿子,我觉得也没什么,自家的侄儿,就是不过继,以后该管还得管,但是我前妻不愿意,在我母亲去世前和我办了离婚手续。” 范其冈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冉家二老也不好再打断,只好任由他说下去。 “冉臻到我们所的时候,我正是顺风顺水的时候,为人轻狂,修身不谨,虽然那时候我和前妻正在分居,但是我到底还是犯了错。我也不是想为自己解释什么,虽然这么说,会陷臻臻于不堪,但是那时候她还是个孩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后来臻臻突然离开,对我来说,就好像当头棒喝,也终于明白我自己到底几斤几两,到听说她结婚生孩子了,说心里不遗憾不难受那都是假的,她既然做了正确的选择,我也没有资格再做什么。”…“在婚姻问题上,我是犯过错误的人,但我也没有那么不堪,南邦所的事,包括我这个人,相信叔叔要是愿意去了解一下,还是能知道个大概的。” “再见到臻臻,是在中泽的婚礼上,兜兜转转,我再见到她,心里还是波动很大的,又听说她离婚了,说句让叔叔阿姨不高兴的话,我心里是真的很高兴,很高兴,那天都有点失态了。” “还有一凡的事情,我不是特意绕开他不提,不瞒二老,我知道他其实是我的孩子,当我证实了这个猜测的时候,说一点都不怨臻臻那是假的,但是我是真的很开心很开心,我那天独自一个人喝了一瓶酒,痛哭了一场,还特意去给我父母扫了墓。” “那时候,我才知道,我其实仍旧是个很狭隘的人,这是我内心最不堪的一面,反过来想,就更觉得对不起前妻,有些表情和语言,或许就是在不经意之间流露出来的,当然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只是让我更加清楚地了解自己。” “证实一凡是我的孩子之后,在臻臻面前,我就更加不知所措了,我们这个职业,对于孩子和钱财,都极其敏感,因为纠纷一般都是从这两个地方产生的,所以我不敢跟臻臻提一凡,也不敢擅自去接触一凡。” 说到这里,范其冈倒是不由自主地有些尴尬:“我可能不是很懂得揣摩臻臻的心思,做了很多事,反而让臻臻离我越来越远,到现在,连见一面单独说句话的机会都不给我。” “当我知道臻臻把叔叔阿姨接来中江的时候,就更有点不知所措了,也不知道我猜测得对不对,她应该是对我防备更重了。” “我是真的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想重新找回臻臻,我想疼她,爱她,补偿她,给她最好的,但是可能她好像对这些都不屑一顾。今天见到叔叔阿姨,我倒是明白了一些,可能我想给的,都不是她想要的。” “虽然口头承诺什么也算不上,但是我范其冈说话还是算数的,尤其对臻臻,我肯定不会伤害她,也不会在一凡面前提一个字,关于我和他之间真实关系的事情。” “叔叔是我们这行的前辈,肯定也清楚,哪怕我们结婚之后有什么不好,我也不可能争取得到一凡的抚养权,除非臻臻主动放弃,但这是不可能的。不管怎么样,我不会拿我自己的孩子开玩笑,我只想让他没有一点负担地长大,让他从心理上接受我这个叔叔。” 范其冈说到这里,从随身带的包里摸出一张银行卡,放到茶几上:“我那两个侄儿,我还是会照顾一下的,但是他们都是好学上进的好孩子,一个今年念大三了,在w大,读计算机专业,小的那个今年高考,平时都是我们县里最好中学的年级前三。” “我读书的时候,家里穷,是我弟弟出去做苦力打工给我凑的学费,两口子都是老实人,也都讲道理明事理,现在孩子的学费是我在承担,以后也会接着承担,将来孩子争气,结婚的时候给买套房子送辆车,别的,我也没有什么负担了。” “这个卡上,是我现在的大部分身家,再有就是些股权什么的,以后我都会交给臻臻,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回来建新所,一直住的宾馆,要是叔叔阿姨同意,我们就在这小区买个房子也好,或者二老不介意,我搬进来也行……” 范其冈一口气把想说的话都说完了,虽然好像自说自话,但是心里倒痛快了,一口气把桌上那杯已经变凉的茶水喝了大半,有点意犹未尽,可他总记得从前臻臻说过,喝茶要留点茶娘,不能一口闷,否则下一杯茶就没味道了…… 蒹葭浮沉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261章 翻篇 范其冈没混到午饭,却也一样喜滋滋地走了,因为丈母娘给续了杯茶,嘿嘿,虽然挂了未来两个字,但是他很有信心,很快未来这俩字就能给抹掉,因为他放茶几上那张卡,没被硬塞回来,带去的那两盒燕窝和茶叶,也没给扔出来。 冉家二老虽然什么落定话儿都没给,但是老丈人说了句:“冉臻也不在家,就不留你吃饭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们不掺和,你这些话,我们虽然听了,但其实跟我们说不着,关键还在冉臻,她怎么想怎么做,我们都支持。” 范其冈再光棍,也是看冉家二老都是文明人,才敢这么贸然上门,要是碰到别人,甭说讲理不讲理的事,自己一个有妇之夫,把人家大姑娘坑得独自带个孩子生活,搁谁能给好脸子?就是不揍一顿,起码也得泼盆水,还给你茶喝,怎么那么美呢? 人送走了,冉妈妈倒开始埋怨老伴儿:“你今天怎么就那么好说话呢?这小子也太胆大了,就敢这么大模大样走进来,说这些不着四六的话,亏你还就那么听着。” “嘿,你这老太太,你不听你还给人家泡茶续水,还眼皮子浅收人家卡。”冉爸笑着拔高了声音。 “你讲理不讲理,你不说叫人拿回去,我敢往外扔吗?回头你又得说什么拉拉扯扯的不体面。”冉妈不乐意了。 “行了行了,咱俩是犯不上跟他拉扯,这些东西还有卡,你拿给丫头,多话也别说,她要退要留,自己拿主意就是了。” 冉妈端起范其冈喝过的茶杯,一边往厨房去一边唠叨:“我看你这老头子,就是被那小子给说动了,存心帮他找机会呢,丫头能要他那个破卡吗,多少钱啊,上咱家来显摆,欺负咱们没见过钱是。” “要不说你这老太太会找重点呢,人家对咱们家什么情况,早摸得清清楚楚,知道咱家不看重这个,才敢这么往外撒,还敢自曝短处,算是把底子都揭了就想换个放心,四十多岁的男人,可不容易!” “嘿,你这老头子还欣赏上了,这么横冲直撞的,难怪咱家丫头不敢惹,只想躲着,本来心里就没放下,要真被他找到独处的机会,咱家丫头可不是对手。” “就是这回事啊,关键不还是丫头放不下吗?她要是放得下,就不是这么个态度了。” “那你说怎么办,丫头要跟他过,肯定挨欺负。”老太太想得挺远,这就开始发愁了。 冉爸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过日子又不是干仗,哪儿就那么容易挨欺负了。有没有底气是看自己站不站得住,咱家丫头可不是只会哭鼻子的小孩子了。不过这小子这么个行事风格,是有点,啧啧,还是书读少了,根基浅……” 冉妈撇了撇嘴,一起过了三四十年,自家老头子脾气性格什么样,她心里最是清楚,都说不挑拣的做不成买卖,这就挑剔上了,只能说明什么?老头看不上的,才会和风细雨,一派温和,还什么书读少了根基浅,这是一码事吗?明明就是两码事好!…在冉爸这里,读书和学历,那就是两码事,读了多少书,和读进去了多少书,又是两码事,读进去的书,能悟出什么,还是两码事。照冉爸的意思,真正有悟性的人,读过的书,都会在行为上表现出来。 冉爸对范其冈今天这样单刀直入闯进来的行为虽然不赞同,但是却挺欣赏他这种勇气,一身是刺无处下嘴的时候,耍光棍不失为破局的好办法。 再说根基这回事,冉爸那意思要是放在冉妈嘴里说出来,那就是从小缺教导,这倒不是什么骂人的话,而是说这种教导,是从小家里人的行为潜移默化之中形成的,就是所谓的言传身教,是一种教养。 就有些人,比如范其冈这样的,你说他没能力吗?不,他能力很强。你说他没读过书吗?人家正经五院四系法学院出身,常青藤全额奖学金留学归来,南邦所高级合伙人之一,这些在外人看来都是妥妥的金字招牌。 自打丫头主动说出孩子的父亲,冉爸早就暗中打听过,这个人虽然离了婚,倒是没听说过私生活有多么不堪,为人虽然霸道,但是业内风评其实还不错,业务水平确实强。 说真实的底蕴究竟有多强,倒是真说不上,一穷二白考学出来,起家的时候确实靠着岳家的门脸,但是真正立起来,自己没有股子狠劲,那也不可能混到现在这个地步。 不说他从前为南邦所签下的大单无数,审时度势,靠着交好蒋家三代蒋中泽,还能让蒋家信任的契机,选择回中江建立新所,确实令人有些刮目相看。因为在他要寻求更高的发展,在南邦所内部有更多的话语权,就必须拓展版图,而中江这个地方是周围好几个省份的经济中心,辐射范围足够大,这几年的发展速度更是有目共睹…… 冉妈洗了茶杯出来,见冉爸坐在沙发上出神,不由好奇道:“你这老头子又琢磨什么呢?” “我能琢磨什么,就是觉得挺有意思……”冉爸说着,突然无声地笑了出来。 “诶,你说都这样了,那咱家丫头还要换所吗?”冉妈突然想起冉臻的工作问题。 “换,怎么不换,越是这样越要换,他俩性格不一样,在一起共事很难,但是工作和生活又不一样,我们丫头平时性子还是比较柔和的。更何况,大所有大所的气象,让她跟着老吴好好学习一下,咱丫头悟性还是不错的,应该会有个比较大的进步。” 冉爸和冉臻早就聊过这件事情,两个人一致认为,南邦所选定她们所作为兼并对象,绝对不是范其冈的个人意志那么简单,就算范其冈的意见比较重要,他也不会把这种事情和私生活混为一谈。 冉臻换所,也正好是个契机,对她来说,中江南邦所除了有块金字招牌和来了个范其冈以外,从业务上其实没有太大变化,但是在人员结构上又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而她以前就跟范其冈学习过,能得到的提高有限,两人的关系又如此尴尬,怎么想都不适合再待下去。…冉妈撇了撇嘴:“感觉跟小孩过家家样的,这样那样,要是这俩孩子真凑到一起了,简直就是给别人当笑话看,这都成什么了……” 冉爸一般不会有什么情绪外露的时候,这下却扬起眉头笑了笑:“人一辈子几十年,回头看看其实谁说不像是一场游戏,既然都是游戏,也不必总是活在别人的眼光下了。” “原来我们的工作环境要求我们必须得谨小慎微,不能行差踏错一步,但是谁又能说几十年职业生涯,没有一点瑕疵?他们的工作环境和我们不一样,所以我们也得脱离原来的身份环境来看问题……” 冉妈连忙摆手:“打住打住,咱俩就一对儿退休老人,你也别给我上课了,上了一辈子课,也没见能帮我提高提高做饭水平,还不如跟小北她余妈多待两天,昨天我们一凡还夸我那个鱼蒸得好吃来着,我做饭去了……” 路北岑她们这群人今天开会,主要议题有两个,一是韦烨那边又要进人员、购置设备以及车辆。 听说路北岑要辞职,韦烨眼睛刷地一下就亮了:“我还在发愁千阳那一堆片子咋整,你真是救苦救难的……” 路北岑笑呵呵摆手打断他:“出差的事,短时间内我都不成,帮你盯着后期,负责人员调配,最多再做做拍摄脚本还行,其余的事,我也爱莫能助,你还得继续顶着。” 韦烨小眼一眨巴,看了看方南,再飘到路北岑身上,脸挤成了苦瓜:“不会,俩孕妇,咱这一大摊子刚铺开……” 文梦冉一脸的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表情:“知足您嘞,我们这边马上活动一场接一场的,小南还快要生了,我本来还指望小北能帮着顶下,现在她自己都选了去帮你那边,我还能说啥。”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韦烨这么一想,又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还说起了便宜话:“你这不是有郑老板帮手吗,再说你俩都属于一个盯仨的,我们这边你看看,满打满算就我一个……” 这下陈科就不乐意了:“咋地,我不是个人?” “你顶多能算半个,还见天儿带头喊着要休息,也不知道你丫算哪头儿的。”韦烨一脸的瞧不上。 “你丫就是个傻缺,一组人都被你压榨得一天就睡六个小时,我再不帮忙喊喊,帮人抒发一下,以后这团队多难组,你一甩手掌柜,本子一拍,要多少人,灯光、摄像、演员统统甩给我,我都搞不清我究竟是制片还是摄像……” 反正就这几个知根知底的老板们坐在一起,陈科吐起槽来一点都不带含糊的,把韦烨说得倒是笑了起来。 “要我说现在咱们都不是挖一两个人能解决问题的了,要不就接了片子外包,要不就看有没有合适的小公司,整个给兼并过来,不然的话,体量很难做起来。”韦烨抹着下巴上的胡茬说道。…“现在就发包肯定不太合适,大部分的单都是刷脸刷来的,要是被甲方知道发包出去了,啧,咱也没个熟脸能跟着,后期收片压力就太大了。”路北岑摇了摇头。 文梦冉也这么觉得:“还是看看有没有团队能收编,水平差点的话,把人拆一拆带一带,我们再去台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能挖出来的。” 韦烨倒是爽利:“二位老板说了就是,那这事儿我就不管了,关键是想管也管不上,等会儿下午就得走。” 文梦冉苦笑着摇头:“你还真是甩手掌柜,算了,说说活动的事情,我看了天气预报,下周有场秋雨,过后气温会降下来一些,我们想着下场活动就定在下周末,然后初期就一个月暂定两场活动……” 接着郑薇就分了个工,经过了这两个月,郑薇这边也已经逐步把团队搭了起来,倒是不需要再像之前,要弄得全员上阵了。郑薇负责活动主体的实施,方南负责活动人员对接和安排,文梦冉负责外联和商务,妥帖得很。 路北岑见事情差不多都梳理完了,便问道:“台里要把相亲大会重新拿出来做,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郑薇笑嘻嘻摇头:“不是我看不起他们,实在是我觉得这个活动在台里操作起来其实就是看起来热闹,我听说了,老周想搞什么万人相亲大会,那不就是鱼龙混杂,就跟公园的相亲角一样的,没啥大意思。” “他们很难投钱出来搞平台,又不愿放下身段去对接单位,还舍不得资源去置换,现在什么年代了,老这么目空一切觉得别人都还有求于他们,很难成事。无非就是听说我们搞了场活动还比较成功,就又动了这个心思。” 路北岑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觉得,那个马总听周主任的话,要把我弄去活动部,我估摸着只怕还要让我去谈广告。” 韦烨听到马总就没好气:“他俩就是想屁吃,一个啥也不懂,一个半懂不懂,两个人凑到一起,那就是个呵呵……” 文梦冉扬了扬嘴角:“行了行了,管别人怎么打算,咱各凭本事就行。” 韦烨嘴巴动了好几动,最后还是看向郑薇道:“薇姐,那啥,你们那边主持人还缺不?” 郑薇见韦烨表情有点不自然,一下就笑了出来:“咋的?庄洁都找到你那里去了?” 韦烨还没说话,文梦冉倒是一脸淡疼的表情:“啥意思,你准备跟她重修旧好?” “也不是那意思,我就觉得她现场能力还是挺强的,反正要缺人就用用呗,又不是要多付费用,她现在也没岗位,相当于闲着,你们那边用她还省事。”韦烨脸上看不出表情,语气却有点局促。 郑薇抿了抿嘴:“用也不是不行,但是她虽然现在没岗位,咱们用了以后,频道就很有可能再把她弄到那边相亲大会上去,所以她究竟什么目的,咱还是真的搞不清楚,这小姑娘心思可深。”…韦烨没吭声,文梦冉跟他最熟,也不怕一棒子打死:“你是听说了她的事,觉得她可怜是,那卖惨不都这样卖的?人家当初怎么对你的,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把你当兄弟劝你一句,共不了患难的女人可娶不得!” 庄洁的事情台里都传遍了,也不是什么新闻,但是怎么传出来的就不知道了。当初她拒绝了韦烨跟那个土豪好上之后,那个土豪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带着她上各种酒局,简直把她当成了炫耀的本钱以及公关。 后来庄洁又被许眉挤了下来,全台的人都看她的笑话,不是找了个土豪吗,广告冠名的事情,有奶就是娘,土豪多砸点钱啥事也没有不是?可惜那土豪啥动作都没有,然后庄洁莫名其妙就待岗了。 好家伙,电视里见不到庄洁了,土豪大概也腻歪了,加上庄洁大概也懒得配合这土豪去公关了,还有传闻说是土豪要让庄洁去陪什么人,她不去,反正什么话都有,总之就是俩人分手了,啊不,准确说是闹翻了。 韦烨抹了把脸:“她跟我说她妈病了,需要钱治病,她现在没岗位,就意味着只能拿点基本工资,外面接点婚礼主持的活儿,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反正就挺惨的。” 文梦冉直接被韦烨气笑了,看了郑薇一眼,便拍了拍桌子:“那行,冲你这抓心挠肝的劲儿,用两场,她要是还不能把自己折腾回去,我们这台阶也就白给了。” 韦烨点了点头,站起了身:“行,我也算仁至义尽,以后这事儿彻底翻篇,你们搞活动的时候记得帮我寻摸寻摸,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我也想带个姑娘回家过年。”仟千仦哾 文梦冉噗嗤笑了出来:“大哥,这都九月了,人还不知道在哪里,过年你就想领回家,火箭都赶不上你这速度!” 陈科跟着嚷道:“想什么美事呢?就给你寻摸到了,你还能带去拍摄现场谈恋爱,你丫不会更过分,我绝对当不了编导……” 蒹葭浮沉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262章 见面 冉臻从冉妈手里拿到那张卡,再听冉妈说范其冈来了一趟,提出买房子结婚,或者干脆搬进来的话,简直目瞪口呆,直接气笑了。 冉臻可是清楚明白,范其冈在谈判桌上的风采,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把这一套用到了自己父母身上,关键是她本来以为铜墙铁壁一般最靠得住的老爸,这回居然还帮着他一起耍手段。 冉妈还没等她发作,就说出去找冉爸和一凡,一个磕巴都没打就出了门。冉臻硬是灌了一杯冰水,才把心头的火气给压了下来。 冷静下来再想想,父母立场如此不坚定,也是有原因的。他们本来就是思想守旧,觉得是个人就得成个家,更何况还有一凡这个关键因素,老两口就是再委屈不能委屈了孩子,能成个完整的家庭为什么要让孩子在单亲家庭长大。 所以在老两口那里,冉臻和范其冈如果能走到一起,就是最好的结果。 左思右想,明知道范其冈就是等着自己主动去见他,还是决定干脆点,一次说清楚,省得总觉得有把刀悬在头顶上,关键是她不知道他下一步还会出什么招,这种自己无法掌控自己生活的感觉,自从冉臻当年离开范其冈那一刻开始,就从来没有过了。 做了决定,冉臻也不再回避,拨通了范其冈的电话,号码虽然删了,可那串数字,她记得一清二楚。仟仟尛哾 电话接通,范其冈就像经常见面的朋友一样,张嘴就来:“臻臻,吃晚饭了吗?” “你在哪里,咱们见一面!”冉臻直截了当。 “我在酒店加班,你要不介意,就过来坐坐,我这里安静。你要没吃饭,咱们就找个地方吃饭也行。” “不用了,你把酒店位置和房间号发我。” “我就住在你们小区边上的归元大酒店0910,你就当散个步,走过来就行。” 等冉臻敲开房门,一股子方便面和着速溶咖啡的味道,扑鼻而来。 范其冈很是热情地迎了冉臻进去,一点都不生分就道:“臻臻你稍微坐一会儿,我本来还指望能跟你一起吃餐晚饭,结果,呵呵,我这面刚吃了半碗,你等我吃完。” 九月的天依旧黑得晚,这间临湖的商务套房落地的窗户正对着湖面,残阳远远染红了半边天空和湖面,眼前的男人穿着t恤短裤,玻璃外橘红的天空在他身后,莫名其妙把这个人都印衬得柔和了几分。 不知道为什么,冉臻竟然无法将他和从前那个意气风发,永远一身正装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范其冈若无其事径自坐会桌前吃泡面,顺带着招呼冉臻:“外面还挺热,冰箱里有饮料,你自己拿。” 冉臻一直沉默不语,只是自己找了个单人沙发坐了下来,似乎那沙发不大不小的包容感,能让她整个人平静一些。 范其冈三口两口吃完那碗泡面,见冉臻一声不吭,又起身去冰箱里给她拿水:“这是怎么了,我们臻臻怎么这么沉默,我记得以前有你的地方就有欢声笑语,不过也是,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人都会有些变化的,不过臻臻你是真的成熟了……”…“还喝可乐吗,我记得以前你最喜欢喝可乐了,每次加班做案子,你都会买一袋可乐上来,还说可乐的甜能抵消加班的辛苦……” 范其冈一边说一边顺手拧开了一瓶冰可乐递到冉臻面前,冉臻咬着嘴唇,不知道为什么鼻子却在发酸,可这样的时候,她是不会允许自己情绪崩溃的,一大口冰可乐下去,强行驱散了心头的那股异样。 范其冈见冉臻喝了可乐,又乐呵呵道:“看样子,人不管怎么变,根本的东西都是不会变的,臻臻你还跟从前一样的倔强,一样喜欢甜的饮料。” 冰冻的饮料让冉臻的情绪平缓了下来,头脑也变得清醒:“我今天来,不是跟你叙旧来的,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干扰我的生活,甚至骚扰我的家人,究竟想怎么样?” 范其冈端起桌上的杯子,很不讲究地咕咚咕咚把杯里的凉咖啡灌了下去,笑着摇了摇头:“是我不对,年纪大了,好多以前的事反而记得更清楚,尤其是,哎,算了,你不想提就不提,以前是我混账……” 范其冈眼见冉臻就要发作,连忙转换话题:“我就是想,以后能不能进入你的生活,成为你的家人,我们都老大不小了,好好在一起过日子就好,臻臻你有什么委屈都冲我撒出来,我都接着,就是不要像现在这样对我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实话说,我这心里天天就跟猫挠一样的……” “你说得怎么能那么轻巧?当年我回中江的原因,你心里难道没点数?人跟人能不能在一起过日子,那是一对差不多的男女就能凑合的?” 对比冉臻的咄咄逼人,范其冈的语气就是极尽柔和,甚至带着股子宠溺:“你这话说得就孩子气了,你独立执业这么多年了,好多事当初不明白,现在总该明白了……” “我说的是我接受不了你这种一定要把人逼到墙角的霸道,让我觉得喘不过气来。” 范其冈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反而换了个话题:“你要转所的事,我仔细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之前是我考虑不周,我跟你道歉,以后我们不共事,自然而然就没有那么多矛盾。” “至于生活上的事,我全听你的,岁月不饶人,这些年经历了你的不告而别,离婚,双亲去世,好多事我都想明白了。” 冉臻一脸的不信,眼睛里带着一丝嘲讽看向范其冈。 范其冈又是无奈一笑:“对你,我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我有时候都觉得我也算是白活了几十年,不知道怎么恋爱,怎么追求别人,臻臻,我快五十岁了,家没个家,一年到头大部分时间都在住酒店,我很想有个家,下班回家能闻见饭菜香……” “打住,卖惨不符合你的人设!” 范其冈嘴角泛起一丝宠溺的笑:“我说的就是实话,卖什么惨,离婚的时候,我把所有的不动产都给了她,臻臻,我是真的累了,就想和你好好过日子,你也别不搭理我,想要我怎么样,你就直接告诉我,我承认在这方面我确实缺根筋,但是日子还长,你要相信我会尽力去了解你的想法……” 蒹葭浮沉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263章 见面2 夕阳已经彻底掉进了湖面,只能看见远处湖边五颜六色的灯光勾勒出湖的形状,大片的湖水变成了黑色的幕布,像无底洞一般,把冉臻憋在胸口的那团气吸附得无影无踪。 明显的无力感从冉臻的心头蔓延到四肢百骸,面对这样温和陌生的范其冈,她的语言系统彻底宕机,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愣怔了许久,冉臻才从范其冈泛着温情的目光中回过神,有些慌乱地从自己包里找出那张卡,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起身准备出门。 范其冈默默叹了口气,轻声唤住冉臻:“臻臻,我不会放弃的,你能不能冷静下来想想,其实我们在一起,是一件挺好的事情。我们都不年轻了,意气用事虚耗时光,对我和你,都不是太理智的事情。” 冉臻顿住脚步,轻声说道:“你没出现时,我过得挺好,以后依旧可以这样,我们就当从来不认识就好。” “如果你现在家庭圆满,我绝对不会打扰你的生活,但现在是我单身,你没嫁,我们还有个孩子,你这么说就太孩子气了,臻臻……” 终于听范其冈提到孩子,冉臻嘴角泛起一丝嘲讽的笑意:“你果然还是那样,无所不用其极,一凡是我的孩子,我不会让你……” 范其冈直直看着冉臻,温和而坚定地打断她:“他是你的孩子,他永远都叫冉一凡,我没有任何想和你争夺孩子的意思,我们都很清楚,我也不可能争到孩子,而且从孩子的角度,他需要妈妈,当然,他越长越大,也会需要爸爸。” 冉臻毫不示弱地看着范其冈,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言不由衷。 “臻臻,当年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明明有家庭,还是伤害了你,我不能说我对我前妻没有感情,但是你在我身边也有两年时间,我是个什么人,你大概也是了解的。” 范其冈说着话,就站起身,打开墙角的大行李箱,从里面掏出几个首饰盒子,最先打开了一个款式很旧的盒子,信步走过来,放到茶几上:“先坐,这条项链你应该还有印象。” 冉臻定睛看了看,脑海里闪过一丝熟悉的感觉,依稀想起当年他带她去海港办事,两人在港城大厦外面等人,等的人堵车,百无聊赖,她便随意看了看大厦一楼商场的橱窗。 展示窗的广告和商品展示琳琅满目,一眼扫过去,冉臻被一家国际品牌的展柜吸引,大牌明星的巨幅海报前面,就展示着这条项链,很素净的铂金,却凭着设计师的精巧设计,做成了一条逐渐变化着的水滴,到了锁骨中间,汇成水滴,渐渐坠落于胸前…… 冉臻觉得那条项链造型很别致,就多看了几眼,她当时和范其冈的关系很奇特,所以就连看上自己喜欢的东西,当着他的面都很克制。 再后来匆匆办完事回程,然后不久,冉臻就回了中江。冉臻不告而别的那个时间,就是范其冈又去海港出差的时候,只是她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居然在这种环境下再次看见这条项链。…“那次我去海港,特意去买了这条项链,本来想送给你当作生日礼物,可是我没想到,等我回去……” 范其冈默默叹了口气,又继续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条项链也没有以前那么耀眼了。前阵子我又去了海港,那个专柜还在那里,我在橱窗里看见这套首饰,感觉像是这条项链的升级版,就想着你或许会喜欢……” 冉臻看着眼前的男人碎碎叨叨跟自己摆弄着那些首饰,俨然已经石化,这哪里是从前那个目空一切的工作狂? 范其冈只是打开那套满是耀眼钻石的首饰,放在茶几上,任由它们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却把那条很久前买的项链从盒子里拿出来,走到冉臻身后:“我还是觉得,这条项链你戴着会很好看,虽然晚了几年,但是总归是……” 冰凉的触感在脖颈间蔓延,范其冈灼热的气息就在身后,冉臻一瞬间回过神,却是一动都不敢动,只是紧紧抿住嘴唇,她有点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已经泛进眼眶的泪意…… 直到这一刻,冉臻似乎才真正弄明白,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她讨厌当年那种飞蛾扑火,却被若即若离的不确定感,这让她在很长的时间里内心都充满罪恶感,甚至轻视自己,心甘情愿做一个玩物。 她是冉臻啊,从小到大都耀眼至极的冉臻啊,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无数个睡不着觉的夜晚,她都在挣扎,整夜整夜的失眠,让她试过各种麻醉自己的办法,抽烟喝酒,坐在阳台上整夜整夜看着天上的月亮,无数次都有纵身一跃结束那些痛苦的念头。 如果不是发现自己怀了孩子,可能在某一天,她真会在某个错乱的时刻付诸行动。准确地说,是那个小生命拯救了她,不过是确定自己怀孕的第二天,她就做好了离开的决定。 到后来,她从那个困境里走出来,才知道那时的自己,应该是患上了轻度抑郁,怀孕之后规律的作息,还有熟悉的生活环境,以及虽然没有爱情,却还有亲情的家庭生活,发小和她,是一直都很聊得来的朋友,所有不敢向别人说的话,都像垃圾一样,可以倒给他,在很长的时间里,她其实觉得,那个生活还挺不错…… 范其冈温热的手掌抚上冉臻的脸颊,顺势把她搂进怀里,让她的脸庞和泪水都落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摩挲着她的后背,像是在无声抚慰。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闸门一打开,一时就很难再关上,竟然从无声落泪到痛哭失声,冉臻似乎是想把憋在内心的疼痛一股脑儿都宣泄出来,到最后,她下意识咬在范其冈肩膀上,很用力很用力…… 范其冈没有挣扎,只是抱着冉臻的手收得更紧了一些,他似乎能从自己肩膀上的痛感里,感受到她内心经年压抑的苦痛,心情变得明朗,却又多了几分沉甸甸的心疼。 蒹葭浮沉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264章 见面3 冉妈极是熟稔地在小区旁边的休闲广场上,找到了冉爸,正兴趣盎然地看着一凡和小朋友们一起比赛跳绳,左手拿着块儿童汗巾,右手拎着个水壶,典型一幅居家老爷爷的模样。qqnew “出去了,卡揣着走的,我出来的时候还上蒋家瞧了一眼,说小北和她们公司的人在外面聚餐,应该不是找她们去了。”冉妈一边眉开眼笑冲一凡招手,一边轻声跟冉爸汇报情况。 冉爸看着大片居民区里逐渐亮起来的灯光,或暖橘或冷白,明暗交界地展示着万家灯火,没接冉妈的话,反而突然说道:“要不,咱们在这儿再买套房子。” 冉妈愣了愣,侧过头很是惊讶的看了眼冉爸。 “怎么了?你不愿意在这里养老?”冉爸看向冉妈,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 “那倒也不是,咱们反正就这么一个闺女……” 冉爸笑了笑,把汗巾放到右手,腾出的那只手握了握冉妈的手:“你别这么想,臻臻虽然是我们的女儿,但是她要是再成了家,就有属于自己的小家庭,有属于他们自己的生活,咱们住得近一些,互相有个照应就好,不要再像以前……” 黄昏的风从湖面上吹过来,带着一丝丝的凉意,说起从前,两个人都很久没有再说话。 许久之后,冉妈才微微叹了口气:“你说得对,他们三个人,确实需要更多的时间相处。那我明天上银行看看,归拢归拢,再想想买个多大的房子。” “你也一把年纪了,这些年虽然说没吃多大苦,可一辈子跟着我,真算不上过了多少好日子,就按你的喜好来,钱存到银行,这几年眼看着都在贬值。”冉爸轻声嘱咐道。 临湖的美食街上,东北饺子馆店面不大,路北岑、方南、文梦冉和郑薇四个人要了个邻街的小包房,两个孕妇对着一盘酸菜馅儿的饺子,吃得很是香甜。 老板娘上了一盘东北烤串儿和一桶麻将涮毛肚,文梦冉举着半杯啤酒冲郑薇道:“来,也就咱俩还合拍。” 郑薇呵呵笑道:“估计过不了多久,就得是你们仨看着我一个人喝了,馋死你们。” 方南伸手想去拿个肉串儿,被文梦冉一筷子拍回来,“能不能自觉点儿,就你这孕妇还敢吃烤串儿,占大医生知道了,还把活刮了我们几个。” 方南笑了笑:“哪有那么夸张,我家老占说了,到我这个阶段,什么东西想吃都能吃点,就是不能贪多,烤串儿多香啊,我就吃一串……” 说完她又看向路北岑:“你就别吃了,等过了三个月,胎儿稳定了再说。” 路北岑不以为意地笑笑,对着那盘已经空掉的酸菜馅儿饺子道:“那我要再来一盘酸菜饺子,真好吃。” 郑薇放下手里已经空了的啤酒杯:“我说小北,还是要控制一下,咱再吃点别的,那酸菜再怎么的,也是腌菜对。”…方南举着吃了一半的烤肉,跟着附和道:“马上有酱猪蹄,这家酱猪蹄可好吃了,小北,等会儿你多吃两块。” 路北岑一脸无语:“我好不容易在外面吃顿饭,你们至于吗?” “很至于,作为一个孕妇,就得有孕妇的自觉!”文梦冉立即怼回去。 “那个猪蹄是真好吃,这是韦烨出差了,不然一个人就得要一份,还得加上两头蒜,一扎啤酒是标配,啧啧,看他吃就像看到饿死鬼投胎了……”郑薇撇着嘴笑道。 提起韦烨,方南就问道:“那个庄洁和韦烨有啥关系吗?你们怎么提起她就一脸的便秘?” 文梦冉抿了抿嘴:“那不是普通的便秘,还是陈年的,说起来就倒胃口。” “你那么瞧不上人家,怎么还能答应韦烨呢?”方南不清楚内情,又问了句。 “我不是看他挺大个老爷们儿,难得开一次口呗,算是帮他还了肉债,让他了了心思好好找个姑娘过日子,不然这家伙很难翻篇儿。”文梦冉耸了耸眉毛,一幅都是过来人,你们都懂的表情看向三人。 郑薇叹了口气,她其实还挺欣赏庄洁的能力:“其实庄洁现场主持能力还是可以的,就是心思太活络了点,但是我倒能理解她,一个人在这里,没依没靠的,加上竞争激烈,动不动就没了岗位,难免想找个有家有业的。” 方南眨了眨眼,很是八卦地脑补了两人的话,抽丝剥茧总结了一下:“你们的意思是,这姑娘原来和韦烨好过,然后因为嫌弃韦烨也是外地人,所以跟别人好了,现在过得不好,又回来找他了?” 路北岑嘴里嚼着块拍黄瓜,咬得嘎嘣儿响:“嗯,组织故事的能力一如既往,差不多就这么回事,反正我觉着,给韦烨介绍对象这事儿,你们且得缓缓,再说这是人家俩人自己的事,咱们还是别掺和太多了。” 文梦冉嗒嗒嘴:“我原来还挺喜欢她的,但是,这种事就是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他要真跟这么个人在一起,咱们这公司各方面就得弄清楚些,严格按照章程办事……” 路北岑被说得笑了起来:“你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他跟不跟她好,咱都得按章程办事,这也就是眼面前摊子还没铺开,等以后人手充足了,各管各的一摊子,公私分开论比较好。” 方南点了点头:“是这么说的,别人都说朋友之间最好不要一起做生意,咱要做朋友,也要做伙伴,就得公私分明比较好。” “咱们倒还好,基本上是各自一摊子,以后互相之间也就是支支招,业务上分好条线,算好账,该怎么来就怎么来。”郑薇一边倒酒一边说着,老板娘敲着门,端进来一大盘香味扑鼻的卤猪蹄。 路北岑回首之间,突然愣了愣,“哎,小南,你看,那是臻姐?”…另外三人顺着路北岑的视线往窗外看去,这是一扇贴了膜的窗户,外面看不到里面,里面却能清楚看到街上的人流。 “是诶,那个男的是谁,我怎么瞧着,那么像范律师呢!”方南瞪大了眼睛瞧着街对面的湖边,对比起店面这边的灯火辉煌,临湖那边就要黯淡许多。 冉臻一身衬衣长裤,拎着女士公文包,旁边缀着个t恤短裤的男人,路北岑又仔细看了看:“你不说我还真没认出来,从来没见过范律师穿成这样,关键是,呵呵,算了,咱就当没看见哈,臻姐要不说,咱谁也别问!” 文梦冉和郑薇见路北岑和方南莫名其妙的姨母式微笑,更是不解。 “这也是活久见,不是都在闹收购吗,还要改合同,怎么这还走到一起去了?这俩人到底唱的哪一出啊?”文梦冉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来。 郑薇夹了块猪蹄塞进嘴里,一边含含糊糊嘟囔道:“快吃快吃,男人和女人那点事儿,没有猪蹄香……” “你到底要吃什么?就这么条街,来回走两遍了。”再次走到街口,冉臻停下脚步,看向范其冈。 “看破不说破嘛!我就舍不得让你回去,”范其冈看着一脸别扭的冉臻,忍不住嘿嘿直乐。 冉臻撅了撅嘴:“你这人现在脸皮怎么这么厚了,我不管你了,我回家了,上一天班,回来还要对付你,累都累死了。” 范其冈特别乐意看冉臻这副娇俏的模样,忍不住拉住她的手,把她往湖边游步道的阴影里带了带,语调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快:“你累我也累,我现在天天就想着下班回到家,能跟你一起做饭吃饭,然后带着孩子一起出去溜达,想想就觉得美……” 冉臻往回抽了抽手,却被攥得更紧:“美得你,你还真是得寸进尺……” “走走走,再陪我走走,我在这酒店住了这么久,还没在这条路上散过步呢,真是个不错的地方。”范其冈一边拉着冉臻往湖边走,一边继续道:“我现在对你,就是有什么说什么,一点都被藏着掖着,你对我也一样就好,除了赶我走,其余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冉臻半推半就被范其冈拉着往湖边去散步,也不知道为什么,穿着高跟鞋的脚其实已经有点累了,但是还是跟着他走了。 “我不懂哈,我就问问你,你是不是觉得我省略了很多步骤,比如追求你,然后再谈恋爱,然后轰轰烈烈求婚,办婚礼,我虽然不知道啥叫浪漫,但是我还是可以去学一学的。”范其冈牵着冉臻的手,似乎注意到了她的高跟鞋,迁就着她,走得很慢。 “呃……”冉臻一时有些语塞,眼前飘过范其冈说的那些场景,好像也并不期待,比如现在,其实如果不是怕父母笑话,真不如领着范其冈回家喝口茶吃点水果,安安静静待会儿来得舒坦。…“我脚疼,前面有个咖啡厅,我们去坐会儿。”冉臻不知道怎么说,便干脆转移话题。 范其冈看了看周围,干脆走到冉臻前面矮下身子,把后背给她:“要不我背着你……” 冉臻真是惊呆了,惊到呆立当场,直接站定,瞪着大眼睛看着他半蹲在自己身前的后背。 范其冈见她半天没动静,回过头看见她的表情,站直身子笑道:“怎么了,不是脚疼吗?” “谁要你背,不是,我怎么觉得我好像根本就不认识你。”冉臻撅着嘴,脸上开始发红。 范其冈打量了一下四周,看见前面有供游人休息的石墩,便牵着冉臻的手道:“那我们不走了,就在这里坐会儿。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有点搞不懂我自己,怎么那么能装,现在反而是我最真实的时候,也是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范其冈牵着冉臻坐下,干脆蹲下来给她脱了鞋:“穿高跟鞋干嘛,你个子又不矮,你现在已经很有气势了,不需要依靠这些外在的东西来武装自己。你还记得你刚到我们所实习的时候?总是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装老沉……” 冉臻不自觉笑了起来,年轻的时候总想把自己武装到牙齿:“你那时候可是挺过分,居然连我穿什么衣服都要管。” 范其冈把冉臻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嘿嘿笑道:“那时候天天加班,每天抬头都能看见你,尤其是晚上,办公室里的灯熄了大半,你的脸就在桌前的那盏灯的光影里,很白,很美,很养眼,我要是累了,就会抬头看一会儿你,你大多数时候很沉静,有时候打电话就会笑,笑起来赏心悦目,我看着都觉得心情会好些……” 冉臻听着范其冈絮叨这些他从来没有说过的话,忍不住扬起了眉头:“不会,难怪我老是被加班,每天快到下班的时候你就会甩一堆工作给我,你是故意的?” 范其冈嘴角噙着笑,有回忆的温情,还有对从前心思得逞的得意:“我有时候就在想,你要是穿条别的什么颜色的裙子,或者是像那种纱织的衬衣,带着花边的那种,应该会很好看,那天我实在没忍住,就说了出来。” 冉臻想起范其冈送给自己的那条裙子,白色的,真丝带钩花的,唯一的一条裙子,忍不住吸了口气,那条裙子,把她的崇拜和暗自喜欢变成了不堪的过往…… 范其冈听见冉臻叹气,当即意识到了什么,开始转换话题:“那天我去拜访叔叔阿姨,真心有种自惭形秽却还不得不装作镇定自若,叔叔很厉害,阿姨也不简单。” 冉臻很好奇他到底对自己父母说了什么,便问了出来。 范其冈有些讶然的笑着摇头:“臻臻,叔叔阿姨真是很好,其实我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愿意给我个机会,也不想干预你的选择。” 冉臻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便也不再多问。 “我能不能经常拜访叔叔阿姨,我很喜欢和叔叔聊天的感觉,他那种境界,估计我一辈子都很难达到。”范其冈轻声问道。 冉臻有点无语:“你去都去了,还问我,他们没把你赶出来,我还能有什么意见。” 范其冈笑得咧起了嘴:“你同意让我去,那我应该能混顿饭吃,我现在天天要么吃酒店,要么吃方便面,怎么都觉得没胃口……” 冉臻猛然回过神:“范其冈,你又套路我……” 蒹葭浮沉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265章 红颜枯骨1 虽然做好了辞职的决定,内心还是充满了不舍,煎熬了一个上午,路北岑才打好了辞职信,简简单单一页纸,却是写了又删,删了又写,心中好似千言万语,最后也只用了最简单的语言,最简单的理由,个人原因,四个字掩埋了所有内心的澎湃和不舍。 今天,路北岑要写出作为记者生涯里,最后一篇稿件,也是让她印象极其深刻的一起案件。 章影十五岁这一年,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先是最疼爱她的父亲在这一年的大洪水中,因为抗洪被滚滚洪流带走了,并且就像从来没有来过这世界一般,下葬的是一个空空的骨灰盒。 紧接着,章影的母亲韩莉连年都没过就改嫁了,带着她从一个小县城来到了湖夏。章影也随之转学,来到了和从前根本不能比的一个城乡结合部的片区学校。 这一年,章影读初中三年级,本来学习成绩极其优秀的女孩子,在陌生的环境里各种不适应。母亲改嫁的那家有个大她一岁的男孩,那个男孩几乎是仇视她们母女,赤裸裸地告诉她,她的母亲早就跟他的父亲有一腿,甚至他父母离婚,就是因为她的母亲造成的。 来往的信件、她母亲和他父亲年轻时候的合影,被那个男生直接放到了章影眼前,这么大的女孩子极其敏感,回想从前,所有父母间的不和谐,以及母亲对自己和父亲的冷淡,都有了充分的解释。 章影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继承了父亲会读书的基因,本来成绩很好,但是这样残酷的一切,让她对母亲和这个新家,同样充满了仇视。 在女孩子敏感的内心里,这些事情千百遍地想着,时间久了,她甚至会把父亲的早逝也归咎到母亲对父亲的不忠上。 她不愿意回家,准确地说,她不认为那是她的家,当然,她的处境也很不好,就在这样的时候,有个叫阿俊的男生,给了她很多温暖。 阿俊是附近城中村的孩子,比章影大三四岁,很早就不读书了,也没有工作,用家里的房子开了个录像厅。附近有几所学校,大专中专都有,录像厅生意还不错。 阿俊的社会关系其实挺复杂,但不管怎么样,他对章影是真的好,两个人认识大概一两年之后,那时候,章影和韩莉的关系,已经势同水火,阿俊干脆给章影租了房子,让她搬出来生活,学校也早就变成了过去式。 章影和阿俊认识之后,就帮他出主意,租了一些空置的房子,在周边开了几家网和游戏厅,把生意做得很红火。湖夏这座城市很大,大中专院校非常多,阿俊在章影的建议下,依靠着这些院校,复制开网的经验,林林总总,最多的时候开了三四十家网游戏厅,养活了和他一起的一大群兄弟。 鱼龙混杂的环境中,阿俊这帮人也得罪了很多人。章影二十岁那年,阿俊骑摩托车发生了重大车祸,被一辆大货车当场撞死。…阿俊的兄弟们对章影还是很不错的,不知道嗅到了什么危机,让她紧急离开了湖夏。 章影这么一走,就是五六年,等她再回湖夏的时候,已经风平浪静,当年和阿俊对头的那一方,全部都被抓了。当然,阿俊曾经创造的辉煌也不复存在。 阿俊从前的兄弟也都各自有了自己的家庭和生活,对章影虽然颇多照顾,但也仅只是朋友之间的帮助。 章影有些积蓄,在街上开了家美妆店,一个人生活,不好不坏。 直到突然有一天,章影在自家美妆店隔壁的早餐店,碰到一个男人,简直就被石化了,在她眼里,那就是一个三十岁版的阿俊。 章影费尽心机,认识了这个三十岁版的阿俊,他的名字叫雷航,家就住在这排门面后面的一个单位宿舍里,在一家事业单位工作。 章影本身长得很漂亮,也会打扮,人也聪明,虽然没有稳定的工作,但是她的店铺经营得很红火,为人大方热情,对雷航好得不得了。qqΠéw 两个人很快陷入了热恋,章影每每碰到阿俊从前的兄弟,都会给他们看雷航的照片,很是幸福地说她把阿俊找回来了。 对章影这份念旧,那些人其实都挺感动,虽然想劝她忘记过去从新生活,可是看她那么投入,貌似也挺幸福,倒也没有多劝。 然后再过了一两年,章影开店的那条街拓宽重建,她的店也没再开了。 到了今年年初,韩莉家突然来了几位不速之客,上门来讨要他们家的儿子,在韩莉家闹得不可开交,说是章影把孩子偷偷带走了。 韩莉真是莫名其妙,她都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找上门的,因为当年章影消失那几年,他们就买了韩莉单位的房改房搬家了,章影肯定不可能知道这个新家的地址,因为她连韩莉的新单位都不知道,这是韩莉后来的丈夫潘伟强费了很多精力,才帮她解决的工作问题。 潘伟强到底冷静一些,压制着那几个人,才问出了缘由。 原来章影突然消失那几年,也是兜兜转转,在广南认识了一个工厂的钱继平,钱继平对章影展开了疯狂的追求,也不知道那时候章影是怎么想的,大概是一个人在异乡太过孤单寂寞,就跟钱继平好上了。 后来两个人就回了钱继平老家北江省,做起了服装生意,章影还给钱继平生了个儿子,因为又要做生意又要带孩子,就忙不过来,两个人在市里买了房子,把钱家父母接来照顾孩子。 在钱继平口中,家里因为章影任性又不知道做家务,也不给孩子喂奶,还对他的父母百般挑剔,经常磕磕绊绊,但是哪家的日子也都是这么过的,没什么大不了。 可突然有一天,章影就消失了,趁着家里没人,带走了她大部分的东西和两人共同存款的一半,并且留了一封信,说她受不了这样的生活,表示她不会再回来,让钱继平不要再找她。…为了刚满周岁的孩子,钱继平还是很想去找一下章影,但是钱母却对这种事见怪不怪,说他们镇上好多这样的事情,都是女的嫁人骗钱,那就不可能找得回来,钱继平思来想去,发现自己确实不知道要去哪里找章影,只听她说家里父母都死了,也没什么亲戚…… 当然,这些都是钱继平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只有他们一家人知道,因为他要是真没办法,也不可能因为孩子不见了,反而找上了门。 韩莉很愤怒地冷笑:“你找我们有什么用,在章影心里,我这个妈早就是个死人,你说她就算把你家孩子带走了,还会送到一个死人这里藏起来?更何况,我都不知道多少年没见过她了,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家把她给害了,现在跑来贼喊捉贼,你们再不滚蛋,我就要去报警,让警察帮我们找一下女儿,到时候你们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两家炒作一团,最后还是潘伟强没有办法,打电话报了警。 警察来了之后,钱家人才把为什么怀疑是章影带走了孩子的根据说了出来,说是他们小区门口那条街上,有个小卖部的老板,在孩子失踪前曾经见过他,他跟一个女人在一起,隐约听见他喊那个女人喊妈妈。 韩莉本来只当章影已经死了,哪知道她还会给自己惹上这种麻烦,正要发作,倒是潘伟强总觉得不对劲,站出来说道:“也不瞒你们说,我们家这个女儿是我的继女,当年她不愿意她妈妈和我结婚,和家里闹得很僵,好早就找了男朋友搬出去了。” “不是我们不想管,实在是我们也管不了她的事,后来听说她去了外地,具体什么情况我们也不清楚,大概是五六年前,听人说她回来过,但是她也没来找我们,我们也不敢去找她,相当于完全失去了联系。” “至于你们说的这个小卖部老板说的这些话,都是模模糊糊的事情,我觉得你们千万别搞错了方向,耽误了时间,到时候更找不到孩子,至于我们女儿,确实没回来过,你们要是不相信,麻烦警察同志可以带他们到院子里问问邻居和门卫,看看我们家有没有陌生的女人和小孩出现过。” “当然,你们要是确实觉得是章影带走了孩子,你们也可以去报警……” 钱家人立即又开始咋呼,大概意思是他们报了警,警方的意思是如果是亲妈带走了孩子,那就属于民事纠纷,他们管不了,要去法院起诉。 在这种情况下,钱继平才托人查到了章影的户口所在地和她父母,找上了门。 眼看着两家人又吵了起来,警方只能把他们都带去了派出所。潘伟强头脑还是相对清醒的,总觉得这件事透着股子怪异,干脆带了家里的户口本出来,章影还在他们家的户口上面,路上,潘伟强就说服了韩莉报警。…这一报警,钱继平又说出了一点信息,就是其实他在北江省也通过报警的程序找过章影,还托人扎实查了一下,并且提交了儿子的dna检材,跟北江省的数据库里的身份不明死亡人员做过比对,都没有任何切实的反馈。 这个时候,章影这个人,完全就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调解过后,钱家通过警方调查,大概也相信了章影确实没有回来,又连夜开车回了北江省,毕竟找孩子是头等大事。 钱家人走了,韩莉松了口气,心里虽然有点不得劲,但是也没太表现出来,倒是潘伟强始终觉得不对,又找了辖区刑警队的朋友,把这个情况详细讲了一遍。 失踪已经立案了,刑警队那边对这个情况也比较重视,就给韩莉做了dna采集,比对了市内的身份不明死亡人员数据库,这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真就比对出来了。 这是今年年初,一个单位搬迁改造,从单位院子里弃用多年的旱厕半封闭式化粪池里发现的一具白骨,女性,死亡时年龄在三十岁左右,身高165厘米,已育,死亡三到四年,基本上所有的信息都和章影对上了。 警方立即展开调查,首先排除了钱继平一家的嫌疑,并且从钱继平那里拿到了章影成年之后的照片,至于钱家儿子的失踪案,随着章影死亡的确定,就得重新确定调查方向,推测大概率是被人贩子拐带了。 确定了章影的死亡,根据潘伟强夫妻提供的更多信息,虽然这些信息他们也只是道听途说的,但是却顺藤摸瓜,找到了阿俊的父母家,又通过两位老人,找到了一些当初和阿俊以及章影都熟悉的人,这些人大都知道章影回来湖夏开店,并且和一个叫雷航的人恋爱的事情。 其中有个阿俊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小名叫黑子,提供了一条重要的线索。他说章影曾经求她帮忙,去找过这个雷航的麻烦,大概的意思是,雷航要和她分手。章影说她没办法,之前死过好几次,现在也是因为雷航长得确实像阿俊,才感觉能活,要是没了他,她干脆就去找阿俊算了。 黑子见章影可怜,又想起曾经的兄弟,加上以前章影在钱财上,确实对他们这群人都不薄,于是他真的跟两个朋友一起,去找雷航说道过。雷航有点懦弱,虽然欲言又止,但是最终还是没有透露他为什么要和章影分手,但他感觉应该是男人没法容忍的一些问题,不过人家小夫妻俩的事,他也懒得多问。 这样的情况下,雷航就有了一定的嫌疑。顺着黑子提供的线索,警方又开始寻找雷航,并且同时找了些黑子和阿俊以及章影共同的朋友继续了解情况。在多番调查询问之后,其中又有两个人提供了曾经帮助章影找过雷航的情况,时间上都是大约四年前。 也就是说,连在一起,大约就在那一年,章影陆陆续续找了至少四拨人去吓唬雷航,甚至还有个人对他真的动过手。 可雷航究竟去了哪里,现在在哪里工作,他们谁也不清楚。 蒹葭浮沉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266章 红颜枯骨2 找到雷航,成为目前破获这件案子的重中之重。 警方根据黑子他们提供的线索,得知章影从前那个美妆店是开在那条名叫丹霞路的街上,虽然按照时间线推算,章影死亡之后,那条街已经重新规划过,街上原来的商家都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还能不能找到认识章影的人都很难说,但还是抱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万一之望,到丹霞路附近进行了走访调查。 虽然工作量巨大,但是还是被警方找到了一条线索,那条街上原来有个早点铺子,虽然搬迁了,但是搬得并不远,就在街口的拐角上。 提起章影,胖胖的老板娘居然还有印象,甚至还感慨道:「要说小影那姑娘人真挺好的,原来我俩隔壁邻居做生意,自从她开了那家店,就没让我掏钱买抹脸的,有空还会帮我捯饬捯饬,后来她突然就不开店了,连招呼都没跟我打一声……」 警方怕老板娘越扯越远,连忙打断她:「你是说她那个店是突然关门的?事前没有任何要把生意盘出去的意思。」 「是啊,后来我偶然碰到过小雷,哦,就是小影的男朋友,我还问过他,他说他俩分手了,小影回老家了。我当时还多事问了一嘴为啥,是不是你们家老爷子不同意。他嗯啊了两声就走了,我也不好再多问。」 「我是猜想,他家老爷子听说是那个单位的什么总,工程师还是什么的,就是挺有身份的,小雷也是读过大学有正经单位的,不一定看得上小影,所以才有这么一问的。」 「但是,我还是觉得挺奇怪的,因为小影顺嘴提过一回,说她妈改嫁了,她就是无家可归,而且她说话那口音就是我们本地的,她最开始就租住在那个店面斜对过的巷子里,后来好像跟那个小雷住到他家去了。」 民警听到这里,精神就很振奋了:「老板娘,你说的这个小雷叫什么,你知道吗?」 老板娘歪着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倒是一直在旁边不吭声的老板突然戳了一句出来:「好像叫雷航,具体哪个字我就不知道了,我是听他们院子里的老人叫过。」 「那这个小雷家住哪儿,你们知道吗?」民警又问道。 「就那排店面后面的院子里……」那老板指了指,沉默了一下又问道:「年初的时候听说那院子的公厕里挖出了人骨头,不会是那姑娘的?」 老板娘一下眼睛瞪老大:「不可能,你个死老头子净瞎说,人家好好一个……」 老板娘说着话,眼睛扫到两位民警那边,见他们沉默不语,腾地就站了起来:「不,不会,两位警官,我家老头子说的是真的吗?」 民警也不方便多说,毕竟案子还没破,眼前这两位,看上去表情很是自然,应该不会和章影的死有什么关系,但也仅仅只是认识而已,便严肃道:「现在不方便透露,但是如果你们知道什么情况,还请提供给我们,而且我们询问的情况,也请你们严格保密。」… 「知道知道,我们做小买卖的,最不爱惹麻烦,要不是小影这姑娘对我确实不错,我也不爱多这些事。」胖胖的老板娘连忙点头。 老板却冲自己老婆瞪了瞪眼:「瞎说什么,警察同志办案,咱是无条件配合。」 「对对对,配合,配合……」老板娘讪笑着连连点头。 办案民警摆了摆手:「行了行了,那个小雷家住哪里,你们知道?」 「对对对,我都忘了说,就住那个厕所那个院儿,原来我们的店面就是在那个院子外头,从去年底又说那单位把那院子都卖了,就是改造那个公厕的时候发现的,现在就不知道啥情况了。」胖胖的老板娘连忙答道。 两位民警一听,心里立即一凉,这案子因为确定不了死者身份,拖了太长时间,发现尸体的地方已经解封,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更不知道那院子里原来单位的居民楼是不是也一起卖了出去,因为照现在的情况猜测,死者的遇害地点极有可能就在雷家。 两人连忙跟上级汇报,有打先就近去了解情况。 总算还好,那院儿还是那院儿,没有什么变化,两人接到队长在车上打来的电话,才知道因为这具尸骨,那个买家和卖家一直在扯皮,买家是一家私营企业,因为这事还特意请了位大师来看过,说是十分不祥,最好是不要买,一定要买,就要如何如何,说得神乎其神。 买家特别信这一套,尤其信那个大师,但是他好像也忘记了大师在他签合同之前,曾经把这块地说成风水宝地…… 反正现在这里已经完全停工了,后面的居民楼倒是早就腾空了。 队长不仅问明白了这个消息,还问清楚了那位雷总工家以前住的是哪套房子,顺便带了技侦人员一起赶了过来。 这屋里的装修一看就至少十年以上,除了一些十分老旧的家具,家里已经几乎被搬空,从地上和墙壁上的痕迹依稀可见从前家具的摆放位置。 技侦人员拉上陈旧的窗帘,在屋里很多可能的地方,洒了大量的鲁米诺试剂,但是令人沮丧的是,居然一无所获。 案子卡在这里不上不下,此时警方也不敢贸然去找雷总工询问情况,投鼠忌器,万一他通知自己儿子,再一家伙跑国外去,这案子可就尴尬了。 可是现在的情况又完全没有突破口,正当一片愁云惨淡之际,那家单位的办公室主任突然打来电话又提供了一个消息,雷总工之前还在别的同事手里,买了相邻的一栋居民楼的两室一厅,听说是准备给儿子做婚房用的。 队长精神一振,略作考虑之后,跟领导汇报,还是决定两条腿走路,这边技侦勘查那套房子,他自己则带人去和雷总工正面接触。 队长在雷总工新家找到了他,房子是单位统一新建的,雷总工有级别,却只选了套很普通的三室两厅,队长一打眼,就发现这家里装修和陈设真是简单,甚至简单到了简陋的地步,就是铺了地砖,大白上墙,家里书不少,房子是新的,书柜什么的,却是旧的,客厅连套新沙发都没买,就是一套很老旧的联邦椅。… 雷总工戴付眼镜,头发花白,胡子至少也有两三天没刮,听了队长的自我介绍,很是有点愕然。 「老爷子您别紧张,我们是有点小事,涉及到您儿子原来单位上的事情,想和您聊聊。」队长连忙温声安抚。 雷总工略怔了一下,倒是放下了心,他知道雷航也是个搞技术的,他们这个行业,也没什么泄密可言,便随口问道:「我儿子一个技术员,而且已经辞职好几年了,有什么问题?」 「我们有几个问题,想跟他了解一下,具体情况,暂时还不太方便透露,麻烦您提供一下他的联系方式行吗?」队长说得很隐晦,也很春秋笔法,让雷总工直觉以为是儿子原单位的领导有什么问题。 老爷子从手机里找到雷航的号码,报了出来,同来的民警看上去在用手机记录,实际上是直接发送给了技侦的同事,通过技术手段来确定雷航的行踪。 队长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小雷工怎么舍得辞职呢?听说单位还蛮重视他的。」 雷总工本来以为他们拿到电话就会走,没想到这还聊上了,便摇了摇头,目光在屋里兜了一圈:「嗐,不怕二位笑话,就我们这家里,不说家徒四壁,那也差不了多少,工作是稳定,干到头,吃碗技术饭,也就到我这个地步,挣点死工资,家里有点什么风浪都扛不起,他说要去南边,我也就没拦着。」 「技术人员到哪里都是人才,小雷这是找到了高薪职位?」队长顺着老人家的话往下说。 「我也没问,主要是我看他当时情绪也不怎么好,本来谈得好好的姑娘,都要结婚了,说分就分了,人家姑娘说走就走了,估摸着也是嫌弃我们家穷。我没本事,连累得孩子都三十了,还结不了婚。」雷总工叹了口气,大约是心里着实郁闷,好不容易有个愿听他唠叨的,就打开了话匣子。 「不至于,您这职称,工资水平在咱们这地方,应该是很高的。」 老爷子吸了口气:「我这工资在我们单位,确实是最高的,但是这不前几年,就雷航刚大学毕业那会儿,他妈得了癌症,她是大集体的下岗工人,平常生活咱们一家三口还够,可是我们两家负担都重,也没多少积蓄,她这一生病,我就抓瞎了。」 老爷子落寞的气息让人颇感凄凉:「她那个医保也报不了多少钱,还有很多药物也得自费,反正总的来说,手术加上放疗化疗,三成的费用都报不到,我们就借了很多外债。」 「到后来他妈去世了,我们还还了好几年的债,雷航谈个姑娘,带家里来,每次到了谈婚论嫁就熄火,因为我没钱再给他买房子,谁还愿意跟老公公住一起啊,加上我们原来那房子也旧。」 「这不是买上新房子了吗,怎么还辞职呢?那南边再好,其实不还是打工嘛!」队长连忙递话,就跟聊天似的。… 「这事儿说来话长,后来雷航倒是碰到个姑娘,不嫌弃我们家穷,还愿意出钱跟雷航一起买房子结婚,我就在我们原来住的那地方给他们寻了套老同事的房子,买了下来。」 「说起来那姑娘还挺好,对我们家雷航好,对我也很尊重,两个人还把房子装修了,我儿子突然说那姑娘跟他分手了,找了个有钱的,店也不开,跟人家走了,那阵子我看我儿子可是很不对,后来他突然就说要辞职,就走了……」 「那他现在找到对象了吗?」 「没有哦,我也不清楚,问他也不说,回来都少,一年打电话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我又不好多催,哎……」 队长很想弄明白雷航装修的事情,却又不敢问得太细,只得随意和老爷子又聊了几句,问到雷航现在的单位,老爷子只知道是去了广南的一家大公司,到底是什么公司,可能是雷航根本就没给他爸说明白,反正他就说不确切。 队长又嘱咐了雷总工几句保密之类的事情,便带着民警折回了雷家原来住的那个院子,知道上面技侦还没结束,目前还没有任何头绪,便自己站在院子里,想把这案子再理理清楚。 队长看着那个拆了半截的公厕,重推案件过程,白骨是他看着从化粪池取出来的,公厕据说至少有十多年没人用过,因为十多年前,这院儿里最后一栋筒子楼改造,每家每户都有了厕所,就没再用过。 他们当时就判断,这个凶手抛尸到这里,应该是对这个院子非常熟悉,作案人跑不出这一带。当时虽然也做过调查,却因为中间间隔了几年,周边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个院子里的人虽然作为重点对象调查过,可是都没有什么异样,更没听说谁家少了什么人。 当时尸检,因为已经完全白骨化,法医能确定有颅脑损伤,却不能完全确定死因是颅脑损伤,那么现场能留下多少痕迹,或者说有没有血迹,会不会已经被清理干净了,都是未知的。 从目前的案情来看,假如说是雷航杀死了章影,因为他要分手,但是章影不肯,所以他动手把她杀掉了,这是有可能的。 但是这个作案动机其实也挺奇怪,因为按照雷总工的意思,他们家雷航能娶上媳妇,而且是这么个又漂亮又能干,还善解人意,尊重老人的女孩子,应该是非常高兴的,那么雷航究竟为什么执意要跟章影分手,甚至最终动手杀了她呢? 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内情? 无论如何,找到雷航,找到雷航,成为本案突破的重中之重。 蒹葭浮沉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266章红颜枯骨2阅读 第267章 红颜枯骨3 在寻找雷航的同时,对他婚房的勘查也在继续。 技侦民警在勘查这套住房的时候,最开始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是有个刚装修完婚房准备结婚的技侦民警,在房子里反复观察之后,发现了一个很特别的情况,就是这套房子的卧室,应该是在铺了地砖之后,又加装了木地板。 早几年装修的时候,很多家庭为了节省装修成本等等原因,会在客厅和厨卫这些经常活动的地方铺上耐磨的地板砖,房间里则会铺上木地板,但是几乎没人会在铺了地板砖以后,再铺一层木地板,因为这无疑就是加大装修成本。 而且因为这位技侦民警在装修时经常跑建材市场买材料,对这些材料的价格和高中低档的品质有个粗略的了解,他有些怀疑房中先铺设的地板砖,比后铺的复合木地板单价要高。 既然动了心思,自然就要求证一番,民警就在现场拍了图片,找了自己当时买地板的老板看了看,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而且那个老板还介绍说,那种地砖大概是五六年前流行的花色和材料,当年造价不低,现在更新换代比较快,已经不怎么用那种地板砖了。 而那个复合木地板,是最便宜的那种,可能同等面积下,那个地板砖的价格是这个木地板的两倍。也就是说,这房子在装了价格不菲的地板砖之后,又加装了木质地板,这就很奇怪了,要说老房子翻新在上面加装很正常,但是新铺的地板砖上装劣质木地板,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无论是什么原因,都不能错过对任何可疑之处的追查。技侦民警向领导汇报了这个发现,大家一致决定,动手把卧室的木地板拆掉,看看能不能找出来什么线索。 果然,木地板一拆,没在主卧发现什么,却在侧卧的床侧到床下的大片位置,地板砖勾缝间,发光氨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这是血液没有被彻底清理干净,留下的痕迹,更是本案最为重大的突破口之一,经过取样和dna检测比对,确定这些血迹就是章影的。 很快,雷航以嫌疑人身份,被抓捕回到中江。 铁的实事面前,雷航不得不坦白,很快交代了自己在激动之下,错手杀死章影,然后抛尸旱厕的全部经过。 雷航第一次见章影的时候,其实觉得她的行动很怪异,因为她一直盯着他看,他的视线不经意扫过去,她也不在意,就在早点铺子里,人来人往,他点了一碗牛肉面,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很不自在,只吃了大半碗,就匆匆离开了。 雷航自认为长相还过得去,但是绝对不至于帅到直接能让一个女孩子,激动到那种地步,但是女孩子那眼神简直就是充满了爱恋,就好像看见了久违的恋人一般,雷航后来反复想了好几遍,就是觉得她应该是认错了人。…当然,那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雷航还是记在了心里。 又过了几天,雷航又去那家店吃早餐,女孩子好像就是在那里等他一样,还主动跟他道歉,说那天对他有所冒犯,主要是觉得很神奇,因为她头天晚上梦见了他,还做了自我介绍,又让忙忙叨叨的胖老板娘帮着证实了,她确实就在隔壁开店,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雷航对入梦这种神奇的灵异事件自然是不相信的,但是他宁愿把这个误会成眼前这姑娘对自己表示好感的一种搭讪,面对美女主动而热情的搭讪,雷航似乎没什么经验,很快就在和章影的交往中,被她完全掌控了节奏。 那时候,雷航是乐在其中的,他觉得章影挺会玩,也很有生活情趣,几乎天天都有安排。比如平时等他下了班,会先安排去吃个比较有意思,又不是很贵的晚饭,然后就是看电影、唱歌、打游戏、上网联机游戏、或者找个地方散散步。 章影还特意买了辆车,说是为了周末和假期能开个车自驾游,到哪里都方便,平常这辆车其实都是雷航在开,因为章影说自己每天的活动半径就那么大,也用不上开车,车子老放着,就成了一堆废铁,雷航也就喜滋滋地接受了。 雷航谈过几次半途而废的恋爱,除了大学那一段是因为毕业后天各一方分手,后面几乎都是因为经济问题,他的经济条件支撑不起一场恋爱下来所有的花销,每个月工资除了日常生活,还要帮父亲还一部分当年给母亲治病欠下的外债。 而在和章影的这场恋爱里,她对他,就像一个家里的老夫老妻,到了一定的时候,经济全在女人手里,买单的时候也是女人付账。 刚开始的时候,雷航还会觉得不好意思,抢着去付了几次账,章影都没说什么,只是笑吟吟看着他,看得他觉得那笑容里的意思好像是自己藏了私房钱,一不小心在老婆面前露了尾巴,让他心里毛毛的。 过了一阵子,雷航也习惯了章影的主动,甚至习惯了她每次出门进货,都会帮他买几身衣服的举动,他平时穿得虽然算不上寒酸,但也绝对不是一个星期七天,能实现t恤自由的那种,衣服鞋子价格也都很便宜。 突然有一天,雷航在办公室脱了大衣,隔壁办公室大姐经过,偶然间看见他那个大衣的内衬,便打趣他:“小雷,最近买彩票发财了?穿这么贵的衣服。” 雷航很疑惑地给自己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那大姐也随着他的视线打量了他一番,啧啧点头:“可以啊,还真看不出来,两三万穿在身上,真是中了彩票啊!” 那大姐顿了顿,又带着些神秘的笑眨了眨眼:“要不是中了彩票,小雷,你这是傍上富婆了?” 雷航把这件事当笑话说给了章影,他听章影说过曾经做过服装生意,本来以为她是从什么渠道淘弄的假货,哪知道章影却不以为意地笑道:“男人的衣服就是脸面,你穿得精神我脸上才有光啊!”…雷航一听,这事儿就不对了,感情这些衣服鞋子还都是真的,他也不傻,就上网查了查,发现大半年的时间,章影光给他买衣服就花了十多万。加上两人一起出去吃饭娱乐的各种花销,林林总总,不下二十万了,还有那辆车…… 雷航心里想,章影再能挣,也就一个小姑娘,按照她自己说的,家里也没个人帮衬,一个没根基没学历啥也没有的女人,能赚这么多钱,要说都是正经来路,他是真的不信。 思考再三之后,雷航还是把心里的疑虑说了出来,无论如何,他作为一个男人,总要对自己未来妻子有个全方位的了解才对。 听完磨叽半天才说明白的问题,章影挥了挥手:“嗐,我还以为你是怎么了,我要跟你说我以前其实成绩很好,你可能未必相信,但是这是真的。我爹妈去世的时候,给我留了笔钱,你读书的时间,我用在了做生意上。” “有本钱,加上我还有点生意头脑,这些年基本上做什么生意都能成,现在我开这店,其实也就是挣点买菜钱,说了你可能不信,我现在其实就是个半退休状态,一个人在外面拼杀,是真有点累,现在我就想踏踏实实找个人过日子……” 章影细细说了自己这些年都做了哪些生意,吃了多少苦,说得有模有样有细节,说到动情的地方,还眼圈发红,掉了眼泪。 雷航哪里经得住这样梨花带雨的可怜人,又是心疼又是自责,内心的疑虑都变成了绕指柔,在章影楚楚可怜又充满期待的眼神中,雷航彻底沦陷,瞬间就觉得自己有那个责任和义务,给眼前这个值得人怜爱的女人一个避风港,让她好好憩息在他这个港湾之中。 那天晚上,雷航也袒露了自己的心声,把家里这些年的不如意都说了一遍,算是把自己的短处都揭了出来,在章影面前,再也没有了半分的不自在。qqnew 章影对雷航家经济上的拮据丝毫都不在意,甚至对他帮家里还债的行为表示出了极大的理解和赞赏。她说她失去双亲的时候还不知道孝顺是什么,现在知道了,却再也没有人可以让她孝顺,以后肯定会和他一起好好孝顺他的父亲。 那天晚上,两个人的关系得到了飞跃,从纯纯的恋爱上升到实质性地融合。 隔天,雷航带着章影去家里,见了自己的父亲。从那天之后,章影经常出入雷家。 章影对雷总工确实很好,是从内到外,发自内心的尊重敬爱,雷航看在眼里,喜在心里,甚至有种感觉,能娶个这样的媳妇回家,是天大的福分,是老天爷看他这些年过得苦,终于让他苦尽甘来。 雷总工对章影也很满意,两个人开始谈婚论嫁,拿出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帮着儿子买了房子,章影不仅凑钱买了房,还出了全部装修的钱,一点都没让雷家父子费心。…搬进新房之后,小两口日子过得很滋润,章影把雷老爷子也照顾得很好。 本来房子都买了,就应该顺理成章领证结婚,可到了这一步,章影却不那么上心了,每次雷航提出来要去领证结婚,章影就顾左右而言他,雷航也弄不清这是什么原因。 逼急了之后,章影才期期艾艾说出自己的原因,她父母去世的时候,家里亲戚把她的户口挂到自己家了,后来因为那个亲戚总想谋她父母留下的遗产,所以她才跑了出去,听人说打结婚证要户口本,她还得去亲戚家要户口本,或者是迁户口,去了两次,那亲戚连门都不让她进,她还得再想想办法。 雷航一听就急了,当即表示愿意和她一起去,她就说那亲戚不是东西,她不想让他们知道她现在的情况,怕他们以后来骚扰他们的生活,又让雷航给她点时间,她会解决这个问题。 雷航虽然心生怀疑,却没有多说什么。真正让他如同五雷轰顶的事情,是发生在一天深夜,那晚雷航来了两个同学,喝多了几杯啤酒,半夜起来上卫生间,突然发现章影的肚子上有些奇怪的斑纹,雷航搞不懂那是什么,第二天在单位用电脑肚子上的斑纹,就出现了妊娠纹的词条…… 雷航呆若木鸡,这个炸雷,让所有不合理的地方全部都融会贯通,包括章影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哪怕是在床笫之间,都是很羞怯的,要么关着灯,要么穿着衣服,反正从来不让他看到她的肚子,这一切的合理解释,就是她曾经结过婚,生过孩子,又或者是被人包养生过孩子…… 一瞬间,雷航对章影所有的信任都土崩瓦解,对她藏着无数见不得人的秘密深信不疑,他甚至反复想象她那些令人不堪入目的场面。 雷航很痛苦,反反复复想了很多遍,还是决定摊牌,他觉得他受不了找个过房嫂,更没有自信跟一个已经生活孩子,还有无数说不清过往的女人,在一起生活一辈子。 哪知道,面对雷航的摊牌,章影不仅没有丝毫的紧张,更没有任何解释,只是冷冷一笑:“这辈子,你都不要想再离开我!” 雷航本以为章影也就是耍耍嘴皮子,但是哪知道她很快就付诸了行动,他不回家,她就找了人去恐吓他,甚至搬出了他的工作和他的父亲。 章影就跑到雷总工家里去等着他,就像那些不好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在他父亲面前,对他极尽温柔小意,让他不得不在父亲的注视下跟着她回家,他实在不希望,辛苦了大半辈子,还要替他的婚姻操心的老父亲,再经受任何打击。 可是裂缝已经产生,而且是根本无法修补的裂缝,雷航在分手和好好过之间反反复复,章影对他的控制欲就越发地强,强到了找人去跟踪他,看到他和女同事在一起吃饭就让人掀桌子,还让人把他打了一顿…… 久而久之,雷航终于无法忍受,在一个下大雨的夜晚,和章影爆发了压抑而剧烈的争吵,暴怒之中,雷航失手用床头的台灯把章影砸晕了过去,然后一不做二不休,拿枕头把她闷死了,然后趁着雨夜,抛尸…… 蒹葭浮沉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268章 不见外 夜幕降临在湖面之上,路北岑坐在二楼的书房里,眼神从电脑屏幕上雷航的采访画面挪到窗外,听了两天,才算是把这手头最后一个稿件的同期听完,虽然没有采访时的最初的震惊,但在对整个案子,有了全面的了解之后,更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路北岑想起这起案件中受害人章影的样子,照片中的她虽然在笑,却看不出真实的喜乐,也无从知晓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她只能从若干个跟她有过交集的人口中,去还原这段短暂而又充满悲剧的生命历程。 章影从小就没有得到多少母爱,这一点,从韩莉现在的表现来看,都很直观。韩莉不愿意接受采访,反而是潘伟强出来说了几句,把韩莉和章影之间的矛盾都归结为互相的不理解和误会,对于当年章影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来,韩莉也没有去找过的情况,他的解释是妻子对女儿的堕落很失望和愤怒,他说他们现在都很自责很后悔,如果…… 可惜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果,不算韩莉和潘伟强是真自责后悔还是有点愧疚,总算让章影入土为安了。 不知道空间上有没有真实的另一个世界,也许在那个世界里,章影能见到真正疼她爱她宠她的父亲和阿俊。父亲的去世,带走了章影所有童年和少年的快乐,阿俊的出现,如同救命稻草一般,曾经给了她很多的快乐和幸福,可是当他也走了,可能对于章影来说,活着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也许章影也曾经挣扎过,比如和钱继平结婚,过平淡的生活。但是现实让她很痛苦,她从母亲那里完美地继承了无情的一面,抛弃了刚刚出生的儿子,希望回到熟悉的环境,找到曾经的生活。 雷航的出现,可能让她错误地认为,这就是上天给她所有凄苦中的一点甜,当这点甜也要离她而去的时候,她的表现很极端……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蒋中泽温和清朗的语声,把路北岑从沉思中拉回来。 “怎么今天就回来了,不是说还要两天吗?”路北岑回过头,一边起身,一边打量蒋中泽的表情。 蒋中泽有些好笑地摇头:“挺顺利,老范这家伙,说是我的日程紧张,天天晚上都拖着对方加班,缩短了谈判进程。” 路北岑哈哈地笑了出来:“如胶似漆,归心似箭,可以理解!对了,这个时间点,你吃饭了没有?” “我说在机场随便吃点再回来,老范不干,不过这会儿我也不是很饿,飞机上吃了点。倒是你很不乖,我不在家,你就整天加班,本来这个时间,你应该出去散步的。”蒋中泽把路北岑搂进怀里,亲亲抱抱,要不是顾念着她还在孕初期,这会儿就该是场面火热了。 好半天之后,路北岑才气喘吁吁推开蒋中泽:“我给你做点面条吃?”…“我可不敢抢你们两个人的口粮,等回头奶奶知道了,我就惨了。”蒋中泽知道那是余妈给路北岑准备的宵夜,连忙拒绝。 “哪有,余妈做了挺多,我看了,绝对有两人份的手擀面,番茄牛肉浓汤,还有菜地里刚摘的小白菜,是不是想想就有胃口?”路北岑双手搂着蒋中泽的脖子,把食物的诱惑说得很充分,但是蒋中泽对她的兴趣,明显多过面条。 路北岑发现这一点,干脆直接发号施令:“你去洗澡,我去煮面,咱们一起吃,吃完你陪我们去散步。” 蒋中泽无奈笑着点头,路北岑下楼就发现,客厅里堆了些酒和茶叶,还有些类似土特产的零食糕点之类的,不禁耸了耸眉,蒋中泽以前可没有带手信的习惯。 两人吃面的时候聊起来这个,蒋中泽撇了撇嘴:“是不是我以前做得很不好,没有一点当女婿的自觉?” 路北岑讶然笑道:“你这不会是受了范律师的刺激?” “谁说不是呢,刺激大了,他问我以前出差会给岳父岳母和老婆带什么,我一脑袋问号。他还把我说了一顿,还问我,怎么娶到老婆的。” “嗯,对呀,你是怎么娶到老婆的?”路北岑笑笑地斜着蒋中泽。 蒋中泽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链,这次换成了奢侈品牌的钻石手链,戴在路北岑的手腕上,灯光让那些碎钻争相散发出夺目的光彩。 “真好看,我很喜欢看你戴手链,显得你的手更加修长。” “难怪你总是给我买手链。” “可惜买了你不喜欢戴啊!” 路北岑抿了抿嘴唇:“你买的那些手链,我感觉比我的手都值钱,而且戴着一串宝石出门采访,你觉得是个什么画风?” 蒋中泽想着那个场景,不免摇头失笑:“那以后就不用顾及了,辞职手续交了吗?” 路北岑摇了摇头:“还没,在做最后一个稿子,等审完片我就交辞职信。” “看你刚刚在发呆,最后这个不是很顺利?”蒋中泽喝了一大口炖得烂烂的番茄牛腩汤。 “不是,就是,”路北岑想了想,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措辞,吃了口面才道:“是个很曲折的案子,可能我会记得很久……” 夫妻俩絮絮叨叨,一边吃着面条,一边聊着天,气氛很是温馨。 与此同时,范其冈也在冉家混上了一碗饺子,嘴里吃得有滋有味,眼睛去盯着正在拆他带回来的那些特长的冉臻。 “你这都买的什么啊,茶叶……” 范其冈连忙吞下口中的饺子,嗯嗯地点头:“那个茶叶,我试了一下,确实还不错,一定要让叔叔尝尝。还有那两瓶酒,我想了想,叔叔平时虽然不喝酒,但要是家里来个客人什么的,一起喝一口也挺好。” “那些小吃和海鲜干货,都是给阿姨的,还有那个那个,那个乐高,一凡肯定会喜欢,回头我跟他一起拼拼……”…冉臻讶然失笑:“就你?还会拼乐高?” “我怎么就不能拼乐高了,我不会拼还不会跟儿子学啊,你又小看人不是?” “好好好,你跟儿子学,你只要能坚持陪着他,把你买的这个拼起来,就算你赢了。”冉臻看着那盒子上一万片的数量,眨着眼睛点头道。 范其冈嘿嘿笑着问道:“我要是赢了,你准备输点什么给我?” 冉臻懒得搭理范其冈,只是摇头道:“我们家没有出门就捎礼物的习惯,以后别买了。” 范其冈也没有穷追不舍,只是把最后一个饺子塞进嘴里,很是满足地细嚼慢咽吞了下去,又冲冉臻道:“我那个公文包,你打开中间那层,有个盒子,是给你买的,中泽觉得好看,也学着我,给他媳妇也买了个差不多款式的,你瞧瞧喜不喜欢,这就是个心意,和习惯不搭噶,要都成了习惯,也就不是心意了不是……” 冉臻见范其冈吃完了饺子,也没去动他的公文包,只是走过去准备收拾碗盘。 范其冈连忙道:“你别动,我自己来就成,你去看看,戴上也给我看看,我不太会买东西……” “妈妈我回来了,”小朋友推开门进来,就开始四处找,“是不是范叔叔来了?我看见他的鞋子在门口……” 范其冈连忙答应:“一凡回来了,范叔叔在这里,你快去看看,有新玩具了!” 小朋友的眼睛扫到玩具上,立即就更加兴奋了:“哇,是军舰哦,谢谢范叔叔,我很喜欢!” 冉臻连忙拉开儿子汗涔涔的小手:“先去洗手,看这一身汗……” “小范回来了?”冉爸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 范其冈连忙放下手里的碗筷打招呼:“叔叔阿姨散步回来了,刚到,还是家里饺子好吃,阿姨包的饺子真香。” 最近这段时间,范其冈下了班就会过来,除了睡觉不在冉家,其余时间基本都在冉家,和冉爸冉妈都已经很熟悉了。 冉一凡从最开始知道范其冈和他最喜欢的蒋叔叔关系很好,就觉得亲近,再加上这段时间有空就和冉臻一起带他出去玩,上个周末还带着去了一趟游乐场,幸好这么大的孩子,能坐的游乐设施相对还比较温和,不然范其冈这老父亲,只怕也难以消受了,所以他现在尽可能和儿子培养点室内游戏的共同爱好。 冉妈见冉臻就真是简单给范其冈煮了几个饺子,连忙道:“就几个饺子哪能吃饱,冰箱里还有菜,炒一下就得,小范你稍微等下,马上就好……” “不用了阿姨,我真吃饱了,飞机上吃了点,这也是馋家里饺子了,”范其冈一边端着碗准备往厨房里去,一边和冉妈很是随意地聊天。 “你快放下,我来我来,你说臻臻这孩子,这也太不客气了……” “没事,阿姨,不客气才自在,您要是太客气,我这不还难受呢嘛!”范其冈闪身就进了厨房。…冉爸看了看范其冈带回来的茶叶,微微笑着摇头,不过冉爸这次倒是直接,见范其冈从厨房出来就道:“小范啊,茶这个东西比较特殊,得有适合的环境和土壤,才能产出真正的好茶,据我所知,你们这次出差的地方,可不产茶。” 范其冈愣了愣,冉爸的挑拣,非但没让他不高兴,反而有点喜从心中来的感觉,连忙点头表示受教:“我也不懂,就是听导购推荐,瞎买的……” “你看你这老头子,人家大老远给你捎礼物,你还挑三拣四的。”冉妈有点看不过眼。 范其冈连忙说道:“阿姨,您快别这么说,我是真不懂,叔叔乐意指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一个从小喝凉水长大的,中泽是个灌咖啡的,我俩都不懂,可不就会被人忽悠嘛!叔叔您再多说几句,我好记住,以后不吃亏。” 冉爸坐在沙发上,用新添的茶具给范其冈沏了杯茶,自己倒了杯白开水,笑呵呵道:“要说这茶,南云的普洱就不用说了,不过这几年已经炒得有点不像话了,我们喝茶的人对那些大热的茶,倒不怎么感冒……” 冉爸小口小口抿着白开水,看着范其冈自斟自饮,絮絮叨叨说着茶经,范其冈听得专心,一边喝茶一边捧哏,气氛很是和谐。 冉一凡终于洗完澡,逃脱了妈妈的魔爪,一溜烟跑进客厅:“范叔叔,咱们去我房间拼乐高,这个军舰得有一万多片,上次我拼了个三千多片的打字机,拼了快一个星期……” “一凡,你范叔叔刚出差回来,正累着呢,等明天……”冉臻拿着大毛巾追出来。 范其冈站起身,从冉臻手里接过毛巾,又拎起那盒乐高,笑呵呵道:“没事没事,我不累,走,一凡,我们去你房间研究研究,看看怎么能更快地把它拼上,回头我再给你买……” 冉爸见范其冈肩膀上搭着毛巾,一手牵着孩子,一手提着那盒玩具,带着他往二楼房间里去了,才对冉臻招了招手:“臻臻你过来,爸爸有几句话说。” 冉臻有些不明所以,也没感觉老爷子和范其冈有什么不愉快啊…… “小范现在还住酒店呢?”冉爸轻声问道。 冉臻点了点头:“他定了长包房。” “老住酒店算怎么回事啊,他到底怎么打算的?”冉妈忍不住问道。 冉臻正要解释,冉爸摆了摆手道:“我和你妈商量了一下,我们想在这小区再买套房子,这几天陆陆续续也看了几套,有两套房子,我俩觉得还不错,具体的让你妈给你说说……” “爸,您和我妈什么意思啊,这住得好好儿的,怎么想起来要买房子了,是不是他总来,你们不高兴了?”冉臻有点忐忑问道。 冉妈拍了拍女儿肩膀:“不是这意思,丫头,我俩是觉得,近距离分开住,互相又有照应,这样相互不打扰,再说现在钱存银行可没有买房子升值的速度快,这钱原本就是准备给你当嫁妆的,买下来呢,还是直接写你的名字。”…见冉臻要说话,冉妈连忙道:“你别急,先听我说完,你来决定买不买,还不成吗?”qqnew “一套呢,是装修了准备给儿子结婚用的,一天也没住过,小两口就去了国外,人家到国外也要买房子,就想着把这套房子卖了,我去看了,家电上的膜都没撕,户型和小北她余妈住的那个房子一样,要是买这套,我们俩就搬过去,直接可以住。” “还有一套,跟咱们现在住的这套一样,是个端户,面积要大一些,院子也大些,但是没有装修……” 冉妈絮絮叨叨说完自己相中的那两套房,等着冉臻拿主意,范其冈却从楼上下来了,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说不出,只会在父亲身上才会散发出的愉悦:“小家伙玩累了,头发擦干就睡着了……” “阿姨刚说买房子的事情,我听到了一些,这小区还不错,地段学区环境什么的,都很好,按照现在的情况,未来还是很有升值空间的,不过看房子这种事情太辛苦,叔叔阿姨别累着了,这两天我和臻臻去看看?” 范其冈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尿性,冉臻这段时间已经从被动接受到忽略不察,跟着点头道:“也行,爸妈你们就别管这事了,我俩去看看再说。” 冉爸嘴角泛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点了点头,就算是同意了。 范其冈心满意足,很知道进退:“天也晚了,我先回去了,叔叔阿姨早点休息。” 冉臻看了眼父母,想了想还是道:“我送送去……” 蒹葭浮沉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269章 机房 上午的机房,因为新闻部同事都在外面跑采访还没回来,他们那边的后期主要的工作也都在下午,所以编辑机房里人员寥寥,显得格外地空旷,就连岳长虹骂人的声音都自带回响。 “你这个稿子,我都跟你说了两遍了,那个受害人都死了,我就想问你,她怎么想的你是怎么知道的?她是托梦给你了还是你去地底下问了?你有这点钻空子的小心思,怎么就不能放到好好写稿子上呢?” …… 后期沈忱一脸黑线,挨骂的编导是个新来的小姑娘,一脸茫然地看着岳长虹,脸涨得通红,仿佛就要滴下血来,两个大眼睛里,泪水打着转儿,眼看着就要滴下来了。 路北岑站在旁边尴尬得想用脚趾抠地,本来想着最后一个稿子,早点请制片人审了,今天好把辞职报告交上去,结果她把岳长虹请来了,岳长虹却说要先把今天播的稿子再审一遍,昨天审片发现一堆问题,也不知道解决没有。 关键是岳长虹还不让她走,叫她一起看看,路北岑最不愿沾惹这些闲事,一个不好,这破事说不定就会甩她手上,让她帮忙改稿子,她也不是第一回被迫干这种事了。 虽然说能分一般的任务和稿费,可这对新同事来说就是惩罚性的,他们本来线索就不多,一个月能完成任务就是胜利,一个稿子分半个出去,基本上就没有可能再完成任务了,去掉了半个就意味着要再多做一期节目才能补上,岳长虹在任务划分这件事情上是绝对严格的,不可能允许编导之间互相拆借。 路北岑被动地跟着看完了这期节目,即使可以对岳长虹的训斥充耳不闻,这片子她看得也实在很想捂脸。好不好看是一回事,硬伤是绝对不允许有的,这稿子硬伤其实还不止这一个地方,只是这种类似灵异事件的低智商错误,最叫岳长虹愤怒。 路北岑知道岳长虹所说的钻空子是怎么回事,就是这姑娘第一稿是给制片人岳长虹审的,岳长虹大概率给她打回来要改,也不知道她是没听明白还是没记全修改意见,反正改完的稿子她又发给了刚好出差回来的主编王伟看,估摸着还给王伟说岳长虹已经审过了,有几处改动,请他再审。 然后过没过的王伟也不在这里,路北岑猜不到,但是大概率是这姑娘排片的时间到了,她就自作主张配音剪辑了,后期做完包装,没想到又撞到了岳长虹审片,关键是岳长虹之前说的硬伤她就还没改过来。qqnew 岳长虹最不爱惯人毛病,一脸寒霜盯着眼泪扑簌簌往下掉的女孩子:“说你你就哭,这是工作单位,又不是幼儿园,你说你哭什么,我哪句话骂你骂错了?” 本来这个时候,一般人都是低着头不吭声,或者表态自己会改过来,这事儿大概率也就平息了,岳长虹从来都是对事不对人,事情过去了,稿子改好了,该咋的咋的,她不会特意给人为难的。…哪知道,突然之间,一个带着抽泣,细若蚊蝇的声音传了出来:“那不是,不是还有上帝视角吗?” 岳长虹也不知道是太过惊讶还是真没听清她说什么,反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那姑娘昂了昂脑袋,好像在和恶势力做斗争一样,还提高了声音:“我说这是上帝视角!” 沈忱的眼眶不自觉地缩放再瞪大,用上帝视角来说,心里估计想的就是:“卧槽,你牛逼!” 路北岑是真的想捂脸,真不知道这姑娘哪儿来的勇气和底气。 岳长虹直接被气笑了:“你当你写的是小说啊,还上帝视角,你知道上帝视角是怎么回事吗?咱们这是电视台,是做电视,不是你自娱自乐的地方,你所写的每一个字都得有采访来印证,每一个当事人心里怎么想,都只能由她自己来说,不能有猜测,凭空捏造……” 说到这里,岳长虹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摆了摆手,又冲路北岑道:“算了,小路你来!” 路北岑心头一跳,果然这是要摊派到自己头上,她连忙打岔道:“长虹姐,要不您先把我那两期片子审一下,主要是一个案子做成了两期节目,写的时候还好,编的时候就觉得差点意思,我心里没底,要是您觉得不好看,我就赶紧改改,压缩成一期。” “啊,不会,稿子我看了,觉得还不错啊,那也行,先看看你的片子,”岳长虹说完这句,又把视线扫到那个仍旧在情绪激荡中的小姑娘脸上:“你也别走,学习一下路老师的片子,自己找找差距……” 说着岳长虹一边示意沈忱把路北岑的片子调出来,一边继续絮叨:“真是一茬儿不如一茬儿,小路你们这茬儿编导还真没让我费什么心,要是小冉和韦烨还在,就这样的稿子,怎么的也得再学习半年才能上岗……” 在路北岑尴尬地快要社死之前,沈忱很是配合地把片子调了出来,岳长虹才终于再次进入审片状态,两期节目一个来小时,全程没有说话,因为节奏紧张,该悬疑的时候悬疑,该煽情的时候煽情,看完让人就是酣畅淋漓意犹未尽,却又充满唏嘘。 “哎,这姑娘是真的让人可怜又让人无语,不过站在她的角度,确实很难不犯魔怔。片子挺好啊,没什么问题,那个,沈忱,最后那个女孩子的照片出来的画面,多留两帧,把配乐调一下,那里气氛烘托不太够。” 沈忱连忙点头,在小本儿上记了一笔。 岳长虹想了想又道:“你现在就改,小王这个片子今天肯定改不好,你改完我看看,今天明天就把这两期节目顶上去,小王那个片子,小王你能不能改好?” 路北岑见岳长虹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暴怒,暗自松了口气,沈忱见岳长虹没注意,悄没声给路北岑伸了个大拇指。…那姑娘连忙点头,好像也学乖了:“能,我能改好。” 岳长虹见她服了软,倒也没有揪着不放,至于趁机批评教育,那是必须的。 “那行,你这节目就推到后天播,这是有人给你填空,哎,算了,刚看了路老师的片子,学到了没有?双线叙事,还能把故事讲得精彩紧凑,整个片子没有一句说那受害人怎么想的,但是却能让你清楚明白地感受到她的悲剧,这就是功力,你要好好学一下,回头让路老师把她的稿子发给你,仔细揣摩一下……” 大概是终究看了两期精彩的节目,让岳长虹的心情好了起来,等沈忱改完片子,审过之后,又絮叨了几句就离开了编辑机房。 见岳长虹走远了,沈忱长吁了一口气,冲路北岑道:“牛掰,你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我马上把片子送去播出机房,等我回来请你喝可乐。” 小王姑娘脱离了岳长虹的阴影,整个人又活泛了过来:“那个,沈老师,对不起,要不我请你们喝可乐,路老师,我把邮箱发你上,你把稿子发我看看。” 路北岑眨了眨眼,这姑娘顺杆爬就算了,至少稍微客气点,不过她也懒得计较,至少摇了摇头:“谢谢,我这两天肠胃不好,不敢喝凉的,稿子我等会儿会发你。” “那谢谢了,路老师,我那稿子,你看怎么改才能合岳主任的意啊?”小姑娘一脸委屈。 路北岑真是要呵呵了,这姑娘究竟是真不会说话还是心里就这么想的,合着不是她的稿子没写好,而是没有合岳长虹的意,也就是说她心里只怕觉得,岳长虹为什么夸她路北岑的稿子,就因为她路北岑会揣摩领导的心思,是按照领导的心思来写的稿子,所以才会这么顺利地过关。 路北岑舔了舔嘴唇,却发现沈忱扭头冲她轻轻摇头,很干脆地拒绝:“啊,不好意思,我对你那个稿子也不了解,毕竟采访过程中才能真正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小姑娘还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看着她:“哦,那好,还得是我自己来改,那我先走了……” 沈忱在盯着机器下载,路北岑不想跟那姑娘一路走,就在旁边看着。 沈忱见小姑娘消失了,才轻声道:“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塞进来的,这片子是老胡跟她出去拍的,回来说这姑娘就是有公主病,觉得全世界都欠她的,全世界就她一个大明白。” “人家那边接受采访的办案单位好心好意请他们吃饭,席上让她喝杯啤酒,她就开始哭,说这工作怎么怎么不合适她干,说她家里怎么怎么宠她,还说她知道劝酒的都是什么意思……” “老胡和司机当场就被她给整懵了,他们都觉得人家就是恰当的热情,没有任何别的意思,更没有勉强她的意思,就她自己,把自己当个天仙样的。”…“后来我又听袁姐说,长虹姐让她带那个天仙出差,那天仙全程神游天外,还对袁姐呼来喝去的,回来还去告状,说袁姐怎么支使她,怎么把她当苦力用,袁姐气得要吐血,长虹姐才干脆让她自己找选题自己出去拍。” “就她这片子,我昨晚问了王主编审稿的事儿,王主编说他看她实在听不懂,但是节目排播时间已经很近了,就给她改了一稿,我把她这稿子发给王主编看了,他说这就是她原来那稿子,估摸着早上被拎去开会,还没来得及跟长虹姐说,要是被长虹姐知道了,啧啧……” 沈忱一边说一边摇头,也难怪他有那么多陈年老槽要吐,一个片子翻来覆去改,最浪费时间和精力的,其实就是后期,更何况,这个错,还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路北岑也很无语,只能安慰沈忱道:“行了,知道你堵得慌,等会儿我请你喝可乐还不行吗?” 沈忱嘿嘿笑了笑:“还是你聪明,没接她的茬儿,你听她说话,就能感觉到她脑子有病。哎,听说今年频道进的,都是这种不知道从哪个蜜罐里冒出来的二世祖,怎么会有人觉得电视台好混日子哦,真是日了狗了,再这样下去,这编辑机房就更不是人待的地方。” 路北岑很能理解沈忱的心情,编辑机房就是台里集中骂人的地方,就算骂的不是自己,天天鸡飞狗跳,听得负面情绪爆棚,肾上腺素飙升,确实让人挺不爽的。 路北岑也跟着叹了口气:“纸媒现在江河日下,销量大幅度下滑,就算没停刊,也只有裁员减薪的份,哪里还会进人。” “所以啊,这帮孙子现在把目光都放到了电视台来了,我有个师弟,各方面素质都是真牛叉,上大学做的片子后期部分就拿了好多奖,动画三维他都会,就是家里情况一般,我们学校绝对跟电视台是对口的专业院校,今年报考我们台,居然没录他,说他不是211。” 沈忱说到这里,直接开骂:“真特么的,专业院校后期不进,进了两个新闻传媒专业的,我一打听,特么的,就那么回事,你懂的,哎,感觉真没劲……” 路北岑心里动了动,好似话赶话问道:“那你那同学现在去哪儿了?” 沈忱摇了摇头:“还能去哪儿,他老娘身体不好,就一根独苗,现在在市台当临聘。我让他去找传媒公司,他说他父母就觉得电视台好,电视台是铁饭碗,可咱这饭碗还特么是铁的吗?更何况,铁不铁的,跟他也没啥关系不是。” “那他现在一个月能拿多少钱?” “能拿多少钱?我多少工资你不清楚?他在他们台拿的估计就是在我的基础上打个对折,只能接点私活儿,天天晚上熬夜,熬得跟个乌眼鸡似的。” 沈忱说到这里,突然转头打量了路北岑一眼:“你啥意思?有好介绍?我可听说小冉和韦烨那边儿,干得风生水起,微电影都接了好几部了。” 路北岑笑了笑:“我可听他们说了,说你嫌他们庙小,怎么的,你这台柱子改主意了?” 沈忱砸砸嘴,叹了口气:“我什么情况你们还不清楚吗?这也就是杜老师消沉,哎…… 说起杜老师,两个人不约而同心里都不是滋味,沉默了片刻,沈忱才继续道:“我这不也是家里压着吗,再看看,迟早的,越来越觉得没意思,要不是找了女朋友,我还真想去南边儿试试。不过他们要是还要人,我那学弟倒是真可以试着聊聊。” 两人说着话,屏幕显示节目生成完成,沈忱忙忙叨叨去送带子,路北岑看着空荡荡的编辑机房,一时竟有些怔仲。 路北岑还记得第一次来这里的情景,更不会忘记第一次在这个机房编片子,加班到晚上,还有数不清的加班到深夜,以及一个人在深夜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一个其他人的时候,突然在素材里翻到让人汗毛倒竖的现场画面…… 六年过去了,路北岑对这个机房已经熟悉至极,熟悉到哪台上载机器的按键有点失灵,哪台编辑机比较流畅,哪个耳麦比较清晰,谁比较喜欢用哪台机器,都深深印进了心里,不知道这些,会不会一直藏在记忆深处? 只是也许,这个机房,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蒹葭浮沉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269章 机房 上午的机房,因为新闻部同事都在外面跑采访还没回来,他们那边的后期主要的工作也都在下午,所以编辑机房里人员寥寥,显得格外地空旷,就连岳长虹骂人的声音都自带回响。 “你这个稿子,我都跟你说了两遍了,那个受害人都死了,我就想问你,她怎么想的你是怎么知道的?她是托梦给你了还是你去地底下问了?你有这点钻空子的小心思,怎么就不能放到好好写稿子上呢?” …… 后期沈忱一脸黑线,挨骂的编导是个新来的小姑娘,一脸茫然地看着岳长虹,脸涨得通红,仿佛就要滴下血来,两个大眼睛里,泪水打着转儿,眼看着就要滴下来了。 路北岑站在旁边尴尬得想用脚趾抠地,本来想着最后一个稿子,早点请制片人审了,今天好把辞职报告交上去,结果她把岳长虹请来了,岳长虹却说要先把今天播的稿子再审一遍,昨天审片发现一堆问题,也不知道解决没有。 关键是岳长虹还不让她走,叫她一起看看,路北岑最不愿沾惹这些闲事,一个不好,这破事说不定就会甩她手上,让她帮忙改稿子,她也不是第一回被迫干这种事了。 虽然说能分一般的任务和稿费,可这对新同事来说就是惩罚性的,他们本来线索就不多,一个月能完成任务就是胜利,一个稿子分半个出去,基本上就没有可能再完成任务了,去掉了半个就意味着要再多做一期节目才能补上,岳长虹在任务划分这件事情上是绝对严格的,不可能允许编导之间互相拆借。 路北岑被动地跟着看完了这期节目,即使可以对岳长虹的训斥充耳不闻,这片子她看得也实在很想捂脸。好不好看是一回事,硬伤是绝对不允许有的,这稿子硬伤其实还不止这一个地方,只是这种类似灵异事件的低智商错误,最叫岳长虹愤怒。 路北岑知道岳长虹所说的钻空子是怎么回事,就是这姑娘第一稿是给制片人岳长虹审的,岳长虹大概率给她打回来要改,也不知道她是没听明白还是没记全修改意见,反正改完的稿子她又发给了刚好出差回来的主编王伟看,估摸着还给王伟说岳长虹已经审过了,有几处改动,请他再审。 然后过没过的王伟也不在这里,路北岑猜不到,但是大概率是这姑娘排片的时间到了,她就自作主张配音剪辑了,后期做完包装,没想到又撞到了岳长虹审片,关键是岳长虹之前说的硬伤她就还没改过来。qqnew 岳长虹最不爱惯人毛病,一脸寒霜盯着眼泪扑簌簌往下掉的女孩子:“说你你就哭,这是工作单位,又不是幼儿园,你说你哭什么,我哪句话骂你骂错了?” 本来这个时候,一般人都是低着头不吭声,或者表态自己会改过来,这事儿大概率也就平息了,岳长虹从来都是对事不对人,事情过去了,稿子改好了,该咋的咋的,她不会特意给人为难的。…哪知道,突然之间,一个带着抽泣,细若蚊蝇的声音传了出来:“那不是,不是还有上帝视角吗?” 岳长虹也不知道是太过惊讶还是真没听清她说什么,反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那姑娘昂了昂脑袋,好像在和恶势力做斗争一样,还提高了声音:“我说这是上帝视角!” 沈忱的眼眶不自觉地缩放再瞪大,用上帝视角来说,心里估计想的就是:“卧槽,你牛逼!” 路北岑是真的想捂脸,真不知道这姑娘哪儿来的勇气和底气。 岳长虹直接被气笑了:“你当你写的是小说啊,还上帝视角,你知道上帝视角是怎么回事吗?咱们这是电视台,是做电视,不是你自娱自乐的地方,你所写的每一个字都得有采访来印证,每一个当事人心里怎么想,都只能由她自己来说,不能有猜测,凭空捏造……” 说到这里,岳长虹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摆了摆手,又冲路北岑道:“算了,小路你来!” 路北岑心头一跳,果然这是要摊派到自己头上,她连忙打岔道:“长虹姐,要不您先把我那两期片子审一下,主要是一个案子做成了两期节目,写的时候还好,编的时候就觉得差点意思,我心里没底,要是您觉得不好看,我就赶紧改改,压缩成一期。” “啊,不会,稿子我看了,觉得还不错啊,那也行,先看看你的片子,”岳长虹说完这句,又把视线扫到那个仍旧在情绪激荡中的小姑娘脸上:“你也别走,学习一下路老师的片子,自己找找差距……” 说着岳长虹一边示意沈忱把路北岑的片子调出来,一边继续絮叨:“真是一茬儿不如一茬儿,小路你们这茬儿编导还真没让我费什么心,要是小冉和韦烨还在,就这样的稿子,怎么的也得再学习半年才能上岗……” 在路北岑尴尬地快要社死之前,沈忱很是配合地把片子调了出来,岳长虹才终于再次进入审片状态,两期节目一个来小时,全程没有说话,因为节奏紧张,该悬疑的时候悬疑,该煽情的时候煽情,看完让人就是酣畅淋漓意犹未尽,却又充满唏嘘。 “哎,这姑娘是真的让人可怜又让人无语,不过站在她的角度,确实很难不犯魔怔。片子挺好啊,没什么问题,那个,沈忱,最后那个女孩子的照片出来的画面,多留两帧,把配乐调一下,那里气氛烘托不太够。” 沈忱连忙点头,在小本儿上记了一笔。 岳长虹想了想又道:“你现在就改,小王这个片子今天肯定改不好,你改完我看看,今天明天就把这两期节目顶上去,小王那个片子,小王你能不能改好?” 路北岑见岳长虹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暴怒,暗自松了口气,沈忱见岳长虹没注意,悄没声给路北岑伸了个大拇指。…那姑娘连忙点头,好像也学乖了:“能,我能改好。” 岳长虹见她服了软,倒也没有揪着不放,至于趁机批评教育,那是必须的。 “那行,你这节目就推到后天播,这是有人给你填空,哎,算了,刚看了路老师的片子,学到了没有?双线叙事,还能把故事讲得精彩紧凑,整个片子没有一句说那受害人怎么想的,但是却能让你清楚明白地感受到她的悲剧,这就是功力,你要好好学一下,回头让路老师把她的稿子发给你,仔细揣摩一下……” 大概是终究看了两期精彩的节目,让岳长虹的心情好了起来,等沈忱改完片子,审过之后,又絮叨了几句就离开了编辑机房。 见岳长虹走远了,沈忱长吁了一口气,冲路北岑道:“牛掰,你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我马上把片子送去播出机房,等我回来请你喝可乐。” 小王姑娘脱离了岳长虹的阴影,整个人又活泛了过来:“那个,沈老师,对不起,要不我请你们喝可乐,路老师,我把邮箱发你上,你把稿子发我看看。” 路北岑眨了眨眼,这姑娘顺杆爬就算了,至少稍微客气点,不过她也懒得计较,至少摇了摇头:“谢谢,我这两天肠胃不好,不敢喝凉的,稿子我等会儿会发你。” “那谢谢了,路老师,我那稿子,你看怎么改才能合岳主任的意啊?”小姑娘一脸委屈。 路北岑真是要呵呵了,这姑娘究竟是真不会说话还是心里就这么想的,合着不是她的稿子没写好,而是没有合岳长虹的意,也就是说她心里只怕觉得,岳长虹为什么夸她路北岑的稿子,就因为她路北岑会揣摩领导的心思,是按照领导的心思来写的稿子,所以才会这么顺利地过关。 路北岑舔了舔嘴唇,却发现沈忱扭头冲她轻轻摇头,很干脆地拒绝:“啊,不好意思,我对你那个稿子也不了解,毕竟采访过程中才能真正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小姑娘还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看着她:“哦,那好,还得是我自己来改,那我先走了……” 沈忱在盯着机器下载,路北岑不想跟那姑娘一路走,就在旁边看着。 沈忱见小姑娘消失了,才轻声道:“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塞进来的,这片子是老胡跟她出去拍的,回来说这姑娘就是有公主病,觉得全世界都欠她的,全世界就她一个大明白。” “人家那边接受采访的办案单位好心好意请他们吃饭,席上让她喝杯啤酒,她就开始哭,说这工作怎么怎么不合适她干,说她家里怎么怎么宠她,还说她知道劝酒的都是什么意思……” “老胡和司机当场就被她给整懵了,他们都觉得人家就是恰当的热情,没有任何别的意思,更没有勉强她的意思,就她自己,把自己当个天仙样的。”…“后来我又听袁姐说,长虹姐让她带那个天仙出差,那天仙全程神游天外,还对袁姐呼来喝去的,回来还去告状,说袁姐怎么支使她,怎么把她当苦力用,袁姐气得要吐血,长虹姐才干脆让她自己找选题自己出去拍。” “就她这片子,我昨晚问了王主编审稿的事儿,王主编说他看她实在听不懂,但是节目排播时间已经很近了,就给她改了一稿,我把她这稿子发给王主编看了,他说这就是她原来那稿子,估摸着早上被拎去开会,还没来得及跟长虹姐说,要是被长虹姐知道了,啧啧……” 沈忱一边说一边摇头,也难怪他有那么多陈年老槽要吐,一个片子翻来覆去改,最浪费时间和精力的,其实就是后期,更何况,这个错,还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路北岑也很无语,只能安慰沈忱道:“行了,知道你堵得慌,等会儿我请你喝可乐还不行吗?” 沈忱嘿嘿笑了笑:“还是你聪明,没接她的茬儿,你听她说话,就能感觉到她脑子有病。哎,听说今年频道进的,都是这种不知道从哪个蜜罐里冒出来的二世祖,怎么会有人觉得电视台好混日子哦,真是日了狗了,再这样下去,这编辑机房就更不是人待的地方。” 路北岑很能理解沈忱的心情,编辑机房就是台里集中骂人的地方,就算骂的不是自己,天天鸡飞狗跳,听得负面情绪爆棚,肾上腺素飙升,确实让人挺不爽的。 路北岑也跟着叹了口气:“纸媒现在江河日下,销量大幅度下滑,就算没停刊,也只有裁员减薪的份,哪里还会进人。” “所以啊,这帮孙子现在把目光都放到了电视台来了,我有个师弟,各方面素质都是真牛叉,上大学做的片子后期部分就拿了好多奖,动画三维他都会,就是家里情况一般,我们学校绝对跟电视台是对口的专业院校,今年报考我们台,居然没录他,说他不是211。” 沈忱说到这里,直接开骂:“真特么的,专业院校后期不进,进了两个新闻传媒专业的,我一打听,特么的,就那么回事,你懂的,哎,感觉真没劲……” 路北岑心里动了动,好似话赶话问道:“那你那同学现在去哪儿了?” 沈忱摇了摇头:“还能去哪儿,他老娘身体不好,就一根独苗,现在在市台当临聘。我让他去找传媒公司,他说他父母就觉得电视台好,电视台是铁饭碗,可咱这饭碗还特么是铁的吗?更何况,铁不铁的,跟他也没啥关系不是。” “那他现在一个月能拿多少钱?” “能拿多少钱?我多少工资你不清楚?他在他们台拿的估计就是在我的基础上打个对折,只能接点私活儿,天天晚上熬夜,熬得跟个乌眼鸡似的。” 沈忱说到这里,突然转头打量了路北岑一眼:“你啥意思?有好介绍?我可听说小冉和韦烨那边儿,干得风生水起,微电影都接了好几部了。” 路北岑笑了笑:“我可听他们说了,说你嫌他们庙小,怎么的,你这台柱子改主意了?” 沈忱砸砸嘴,叹了口气:“我什么情况你们还不清楚吗?这也就是杜老师消沉,哎…… 说起杜老师,两个人不约而同心里都不是滋味,沉默了片刻,沈忱才继续道:“我这不也是家里压着吗,再看看,迟早的,越来越觉得没意思,要不是找了女朋友,我还真想去南边儿试试。不过他们要是还要人,我那学弟倒是真可以试着聊聊。” 两人说着话,屏幕显示节目生成完成,沈忱忙忙叨叨去送带子,路北岑看着空荡荡的编辑机房,一时竟有些怔仲。 路北岑还记得第一次来这里的情景,更不会忘记第一次在这个机房编片子,加班到晚上,还有数不清的加班到深夜,以及一个人在深夜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一个其他人的时候,突然在素材里翻到让人汗毛倒竖的现场画面…… 六年过去了,路北岑对这个机房已经熟悉至极,熟悉到哪台上载机器的按键有点失灵,哪台编辑机比较流畅,哪个耳麦比较清晰,谁比较喜欢用哪台机器,都深深印进了心里,不知道这些,会不会一直藏在记忆深处? 只是也许,这个机房,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蒹葭浮沉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270章 辞职 即使万般不舍,该做的事情总还是要去做。 路北岑把辞职信递到岳长虹的办公桌上,眼瞧着岳长虹脸上温和的笑意就那样僵住,然后沉默着渐渐淡去…… 虽然沉默的时间不长,但是路北岑也能想到,岳长虹这会儿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不要说整个频道,单单他们这个栏目,一年之内,人员变动太大了。 韦烨和文梦冉几乎是同时辞职,为了节目质量不下降,那时候岳长虹是连王伟都派出去拍节目的,一个人扛起了栏目里所有审稿审片的工作,就这半年,全栏目的人,甚至全频道只要在机房待过的人,都知道岳长虹的脾气明显变坏了。 越是在栏目待的时间长,路北岑越是能理解岳长虹,她不是喜欢发脾气,实在是压力太大,工作太重,老编导和摄像心气儿没有以前高了,新进来的人又成长得太慢,还有来自新总监的压力,林林总总,看到烂稿子发脾气,实属正常。 虽然在这样的时刻,路北岑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多的,但还是舔了舔嘴唇,想要说点什么:“长虹姐,这几年谢谢您教会了我很多……” 岳长虹微微叹了口气,又重新把笑容摆在了脸上:“小北啊,这会儿就咱们俩,你这一晃也来了五六年了,有什么问题就直接说,要是能解决我肯定不说二话,但是你这会儿辞职,我也肯定不能批,栏目现在什么情况,你应该很清楚!” 说实话,路北岑不害怕强硬的岳长虹,却受不了这样打感情牌的女领导,只得解释道:“是,长虹姐,我到咱们栏目五年多快六年了,这几年您对我很照顾,我心里都清楚,这时候辞职,我也是没办法,我,我怀孕了,家里的长辈觉得我这个工作经常出差、加班,老人年纪大了,很是担心,所以……” 岳长虹听说路北岑怀孕了,脸上的笑容真诚了几分:“怀上了,几个月了?我说你怎么看着又瘦了,害喜吗?” “还不到两个月,是有点害喜,不能吃米饭。”路北岑如实答道。 “哟,那可是有点辛苦,你怎么不早说,早说我就不给你安排那么多节目啊,孕初期可是很关键的时候,我那时候可是吐怕了。”岳长虹一脸的关心和感同身受。 “还好,我就是不能看见米饭,别的都还好,但是再出差可能就不行了。” 岳长虹点了点头:“也是哈,你们家小蒋家里爷爷奶奶可能是有点接受不了,对你看得也重,你这个年纪,确实该要孩子了。但是你现在辞了职,按照你的性格,等生完孩子肯定还是要出来工作的。” 岳长虹起身给路北岑倒了杯水,又继续道:“我是建议你,要不去医院开开病假条,我这里保准给你批假,汤总和行政部那里我去做工作,等你生完了,过了产假,再回来上班,你觉得怎么样?”…路北岑是真没想到岳长虹会这么说,以前有同事怀孕,她虽然也会关照,比如少排点节目什么的,但是从来没有给过这样的承诺,更别说还要帮着去找领导了。 路北岑迟疑了一下,才说道:“长虹姐,前段时间,汤总跟我说,马总可能想把我调到活动部去搞活动策划和节目研发,不知道您听说了没有。” 岳长虹愣了愣,微蹙着眉头眨了眨眼,思索了一下才道:“汤总提了一句,只说对你可能有新的安排,但是具体没说,都这么多年的同事了,站在你的角度上考虑,你这怀着孕,去活动部做研发,起码不用出差,估计应该还能上一个台阶,这是好事啊,怎么,你是因为不愿意去活动部才要辞职的吗?”qqxδnew 路北岑本来是想提醒岳长虹,即使不辞职,肯定在栏目也待不了了,马总要是知道她怀孕,说不定还会拿这个做人情,因为可以调离一线,不用出差了。哪知道岳长虹还真是站在她的角度来考量这件事,也隐约感觉到了她对这件事情不可言说的抗拒。 当然,路北岑也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这一年部门主力编导辞职太多了,频道里的人或许很清楚,韦烨和文梦冉是因为什么辞职的,但是台里的领导就未必清楚了,岳长虹现在这个职位,再想往上走,就不是频道领导能说了算的,那得台里决定。 跟马总比起来,岳长虹在台里的领导面前,就有了天然的劣势,而且文梦冉和韦烨都是马总来了之后不久辞职的,岳长虹辩解一番还说得过去,现在仅仅过了半年,又有个要辞职的,这就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马总要把这个当不好领导,逼得下属纷纷辞职的帽子扣在她岳长虹头上,她是辩无可辩的。 这么一想,路北岑突然发觉,自己辞职这件事,在岳长虹这里,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给她签字的。 沉默了一会儿,岳长虹见路北岑没吭声,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就把那张辞职信推了回来:“这样,你这个辞职信我不敢收,你先去开个请假条来,我给你批一段时间的假,好不好?” “呃……”路北岑被岳长虹说得都噎住了,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岳长虹却发挥了她一贯快刀斩乱麻的风格:“行了,这事儿就这么说了,你先去开假条,我这边还有几个稿子要看。” 有点懵,路北岑看着被岳长虹塞到手里的那个辞职报告,怎么莫名其妙就从领导办公室出来了。 “哟,小路啊,我可是好久没看见你了,你这是找领导汇报工作啊?”一阵香风裹挟着许眉越走越近。 路北岑转头看向她,那位一脸得意而明媚的笑,话说从她回来之后,见了谁都是这副打了胜仗的将军一般的模样,路北岑有点无语,对她身上浓郁的香味儿,突然有了反应,胃里开始抽抽,像是闻见了米饭那样,酸水就要从胃里翻涌出来。…路北岑强压着想吐的感觉,客气而疏离地跟许眉打了个招呼,正准备转身就往卫生间去,许眉却还意犹未尽:“哟,小路啊,我看你脸色可不太好,不都说刚结婚的女人最是漂亮,你这是怎么了,不会是你们家那位大帅哥欺负你?要不就是瞧不上你这个工作,可也是哈,有几个大老板愿意找个当编导的老婆,都说编导不分男女,都被当畜生一样用……” 真特么的,路北岑心里忍不住爆了粗口,这就是明摆着骂人,咱编导自己说男编导女编导一样当牲口用,那是可以的,但是许眉这话就不是那么个意思。 要不是本身修养使然,路北岑很想把已经漫到喉咙口的那股子酸水直接喷到许眉身上,这时候却顾不得了,赶紧冲到拐角的垃圾桶那里,就是一阵呕吐。 许眉见路北岑这个模样,连忙抬起手在鼻子下面挥了挥,一脸嫌弃的模样,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忙不迭就走了,一边走还一边道:“哎呀,你说你感冒了怎么不早说,要传染给我可怎么办,那是要耽误我录节目的……” “许眉,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岳长虹的声音适时飘了出来。 路北岑好不容易从那阵香风里解脱出来,往办公室走的时候,就听见岳长虹办公室里传出来的声音:“你前天录的那个节目,重音错了三个地方,还有一个你自己随便发挥的词,昨天那个有两个,我全给你打了c,你再这样下去,这个月工资又要扣光了……” “那能怪我吗?编导也不管,长虹姐,你也不去骂骂编导……”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批评编导?同样一个编导写的稿子,但凡是晓翔录的就一点问题都没有,怎么到了你这里就这么多问题?编导因为你挨骂挨的少了?编导说的话你听吗?你说别人之前,要先检讨自己的问题,你再这样下去,就算站在这个演播室里,也拿不到工资……” “我跟你说岳长虹,你不要欺人太甚,你不就是想把我挤走吗?有本事你去找马总叫板,我走不走的,还轮不上你发话,就怕你走了我还一样能站在演播室里,哼!” …… 许眉和岳长虹这样的争吵,自从她回来以后,基本上每个月可能都要吵上这么一回,尤其是月初统计上月任务的时候,两个人都看对方不顺眼,也都知道对方心里想什么,要是在以前,杨总手上的时候,就不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会很尊重栏目主管的看法和决定。 但是现在,到了马总手上,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位马总到底彻底是一切从利益出发呢,还是要利用许眉来敲打岳长虹,反正面对这种乱状,他从来不表态,连稀泥都懒得和,有时候三位老总开会,汤总说许眉这样不行,他却只是呵呵一笑:“许眉也是频道的老人儿了……”…这话说得,叫汤总都没法儿接,马总这意思就是,许眉也不是在他手上才进来的,原来就是频道的老员工,你们说她这样那样不好,那最开始不也是你们用的人吗?而且一用那么多年。 路北岑回到自己的座位,频道现在就是这副模样,再也没有了从前的从容,似乎到处都充斥着一种压抑的气氛和说不清道不明的颓败。 今年的频道辞职大潮,绝不仅仅只是在专题部,新闻部一样有很多人辞职,有的去了外地寻找出路,有的自己出去创业,有的去了企业搞宣传,更有甚者,有个大学开了个二级学院,直接从省电视台挖了一整个传媒系的专业老师。 对于这件事,路北岑只觉得有点啼笑皆非,话说传媒这个行业都在消亡中,还特意开个二级学院设立一个传媒系?意义在哪里? 最近这段时间,路北岑越发觉得,传媒这个专业就没什么好学的,如今这个时代,只要有清醒的意识,每个人能成为一个传播消息的自媒体,说这个行业在消亡,但是好像越来越多的人涌进了传媒大军,、朋友圈、博客、社交论坛,都是消息发布的集散地,如今还出现了一些做短的网站…… 坐在依旧有些空荡的办公室里,熟悉的面孔越来越少,年轻而陌生的面孔越来越多,路北岑呆怔了许久,才回过味来,明白了岳长虹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喝了口水,路北岑还是决定拿着那张辞职信去找汤总,要不是怕让汤总难做,她甚至都想直接去找马总,反正都要辞职了,还不能有点想说点什么就说点什么的福利了? 不过这也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而已,因为那位马总要是真的能听进去别人说话,那么多人辞职之后,他也不会依然我行我素了。 用文梦冉的话说,这位马总就是眼睛一直朝上的,底下什么样他可不管。 汤总办公室没人,路北岑也很光棍,干脆把那张辞职信从门缝儿里塞了进去,反正今天要是不把这张辞职报告递出去,她就觉得不得劲儿。 刚回到办公室,就接到蒋中泽的电话:“忙完了没有?” “嗯,可以走了。” “好啊,我过来接你,到了打电话给你。” 路北岑得回家吃午饭,还得睡个养生觉,蒋中泽这几天不忙,干脆充当司机兼保姆,反正有空就陪着,奶奶对他的表现相当满意,总是说这就对了,怀孕的时候,就得爸爸妈妈经常说话,孩子才会更有安全感。 管这个说法有没有根据,反正听上去很有道理。 蒋中泽看着路北岑上了车,眼底漫出的笑容就更加明朗:“怎么样,上午没有难受?” “吐了一次,碰到一个主持人,她那个香水味儿太浓了,有点受不了。”路北岑如实报告。 蒋中泽伸出一只手,握了握路北岑的手,好像在感受她的温度,又好像在安慰她:“你们台里主持人到处都是,不喷香水的只怕很少。” 路北岑像小孩子一样撅了撅嘴:“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我已经交了辞职报告了,等领导批呢,眼前反正工作都完成了,领导要是不喊,我就不去了。” 蒋中泽这才欣慰地点了点头:“乖,等过了孕初期,就可以走动走动了,到时候我带你出去玩,省得你天天待在家里也闷得慌。” “我不闷啊,再说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不是说你不能做事,还是要注意休息,再像前几天那么写稿子,我可不答应……” 蒹葭浮沉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270章 辞职 即使万般不舍,该做的事情总还是要去做。 路北岑把辞职信递到岳长虹的办公桌上,眼瞧着岳长虹脸上温和的笑意就那样僵住,然后沉默着渐渐淡去…… 虽然沉默的时间不长,但是路北岑也能想到,岳长虹这会儿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不要说整个频道,单单他们这个栏目,一年之内,人员变动太大了。 韦烨和文梦冉几乎是同时辞职,为了节目质量不下降,那时候岳长虹是连王伟都派出去拍节目的,一个人扛起了栏目里所有审稿审片的工作,就这半年,全栏目的人,甚至全频道只要在机房待过的人,都知道岳长虹的脾气明显变坏了。 越是在栏目待的时间长,路北岑越是能理解岳长虹,她不是喜欢发脾气,实在是压力太大,工作太重,老编导和摄像心气儿没有以前高了,新进来的人又成长得太慢,还有来自新总监的压力,林林总总,看到烂稿子发脾气,实属正常。 虽然在这样的时刻,路北岑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多的,但还是舔了舔嘴唇,想要说点什么:“长虹姐,这几年谢谢您教会了我很多……” 岳长虹微微叹了口气,又重新把笑容摆在了脸上:“小北啊,这会儿就咱们俩,你这一晃也来了五六年了,有什么问题就直接说,要是能解决我肯定不说二话,但是你这会儿辞职,我也肯定不能批,栏目现在什么情况,你应该很清楚!” 说实话,路北岑不害怕强硬的岳长虹,却受不了这样打感情牌的女领导,只得解释道:“是,长虹姐,我到咱们栏目五年多快六年了,这几年您对我很照顾,我心里都清楚,这时候辞职,我也是没办法,我,我怀孕了,家里的长辈觉得我这个工作经常出差、加班,老人年纪大了,很是担心,所以……” 岳长虹听说路北岑怀孕了,脸上的笑容真诚了几分:“怀上了,几个月了?我说你怎么看着又瘦了,害喜吗?” “还不到两个月,是有点害喜,不能吃米饭。”路北岑如实答道。 “哟,那可是有点辛苦,你怎么不早说,早说我就不给你安排那么多节目啊,孕初期可是很关键的时候,我那时候可是吐怕了。”岳长虹一脸的关心和感同身受。 “还好,我就是不能看见米饭,别的都还好,但是再出差可能就不行了。” 岳长虹点了点头:“也是哈,你们家小蒋家里爷爷奶奶可能是有点接受不了,对你看得也重,你这个年纪,确实该要孩子了。但是你现在辞了职,按照你的性格,等生完孩子肯定还是要出来工作的。” 岳长虹起身给路北岑倒了杯水,又继续道:“我是建议你,要不去医院开开病假条,我这里保准给你批假,汤总和行政部那里我去做工作,等你生完了,过了产假,再回来上班,你觉得怎么样?”…路北岑是真没想到岳长虹会这么说,以前有同事怀孕,她虽然也会关照,比如少排点节目什么的,但是从来没有给过这样的承诺,更别说还要帮着去找领导了。 路北岑迟疑了一下,才说道:“长虹姐,前段时间,汤总跟我说,马总可能想把我调到活动部去搞活动策划和节目研发,不知道您听说了没有。” 岳长虹愣了愣,微蹙着眉头眨了眨眼,思索了一下才道:“汤总提了一句,只说对你可能有新的安排,但是具体没说,都这么多年的同事了,站在你的角度上考虑,你这怀着孕,去活动部做研发,起码不用出差,估计应该还能上一个台阶,这是好事啊,怎么,你是因为不愿意去活动部才要辞职的吗?”qqxδnew 路北岑本来是想提醒岳长虹,即使不辞职,肯定在栏目也待不了了,马总要是知道她怀孕,说不定还会拿这个做人情,因为可以调离一线,不用出差了。哪知道岳长虹还真是站在她的角度来考量这件事,也隐约感觉到了她对这件事情不可言说的抗拒。 当然,路北岑也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这一年部门主力编导辞职太多了,频道里的人或许很清楚,韦烨和文梦冉是因为什么辞职的,但是台里的领导就未必清楚了,岳长虹现在这个职位,再想往上走,就不是频道领导能说了算的,那得台里决定。 跟马总比起来,岳长虹在台里的领导面前,就有了天然的劣势,而且文梦冉和韦烨都是马总来了之后不久辞职的,岳长虹辩解一番还说得过去,现在仅仅过了半年,又有个要辞职的,这就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马总要把这个当不好领导,逼得下属纷纷辞职的帽子扣在她岳长虹头上,她是辩无可辩的。 这么一想,路北岑突然发觉,自己辞职这件事,在岳长虹这里,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给她签字的。 沉默了一会儿,岳长虹见路北岑没吭声,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就把那张辞职信推了回来:“这样,你这个辞职信我不敢收,你先去开个请假条来,我给你批一段时间的假,好不好?” “呃……”路北岑被岳长虹说得都噎住了,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岳长虹却发挥了她一贯快刀斩乱麻的风格:“行了,这事儿就这么说了,你先去开假条,我这边还有几个稿子要看。” 有点懵,路北岑看着被岳长虹塞到手里的那个辞职报告,怎么莫名其妙就从领导办公室出来了。 “哟,小路啊,我可是好久没看见你了,你这是找领导汇报工作啊?”一阵香风裹挟着许眉越走越近。 路北岑转头看向她,那位一脸得意而明媚的笑,话说从她回来之后,见了谁都是这副打了胜仗的将军一般的模样,路北岑有点无语,对她身上浓郁的香味儿,突然有了反应,胃里开始抽抽,像是闻见了米饭那样,酸水就要从胃里翻涌出来。…路北岑强压着想吐的感觉,客气而疏离地跟许眉打了个招呼,正准备转身就往卫生间去,许眉却还意犹未尽:“哟,小路啊,我看你脸色可不太好,不都说刚结婚的女人最是漂亮,你这是怎么了,不会是你们家那位大帅哥欺负你?要不就是瞧不上你这个工作,可也是哈,有几个大老板愿意找个当编导的老婆,都说编导不分男女,都被当畜生一样用……” 真特么的,路北岑心里忍不住爆了粗口,这就是明摆着骂人,咱编导自己说男编导女编导一样当牲口用,那是可以的,但是许眉这话就不是那么个意思。 要不是本身修养使然,路北岑很想把已经漫到喉咙口的那股子酸水直接喷到许眉身上,这时候却顾不得了,赶紧冲到拐角的垃圾桶那里,就是一阵呕吐。 许眉见路北岑这个模样,连忙抬起手在鼻子下面挥了挥,一脸嫌弃的模样,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忙不迭就走了,一边走还一边道:“哎呀,你说你感冒了怎么不早说,要传染给我可怎么办,那是要耽误我录节目的……” “许眉,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岳长虹的声音适时飘了出来。 路北岑好不容易从那阵香风里解脱出来,往办公室走的时候,就听见岳长虹办公室里传出来的声音:“你前天录的那个节目,重音错了三个地方,还有一个你自己随便发挥的词,昨天那个有两个,我全给你打了c,你再这样下去,这个月工资又要扣光了……” “那能怪我吗?编导也不管,长虹姐,你也不去骂骂编导……”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批评编导?同样一个编导写的稿子,但凡是晓翔录的就一点问题都没有,怎么到了你这里就这么多问题?编导因为你挨骂挨的少了?编导说的话你听吗?你说别人之前,要先检讨自己的问题,你再这样下去,就算站在这个演播室里,也拿不到工资……” “我跟你说岳长虹,你不要欺人太甚,你不就是想把我挤走吗?有本事你去找马总叫板,我走不走的,还轮不上你发话,就怕你走了我还一样能站在演播室里,哼!” …… 许眉和岳长虹这样的争吵,自从她回来以后,基本上每个月可能都要吵上这么一回,尤其是月初统计上月任务的时候,两个人都看对方不顺眼,也都知道对方心里想什么,要是在以前,杨总手上的时候,就不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会很尊重栏目主管的看法和决定。 但是现在,到了马总手上,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位马总到底彻底是一切从利益出发呢,还是要利用许眉来敲打岳长虹,反正面对这种乱状,他从来不表态,连稀泥都懒得和,有时候三位老总开会,汤总说许眉这样不行,他却只是呵呵一笑:“许眉也是频道的老人儿了……”…这话说得,叫汤总都没法儿接,马总这意思就是,许眉也不是在他手上才进来的,原来就是频道的老员工,你们说她这样那样不好,那最开始不也是你们用的人吗?而且一用那么多年。 路北岑回到自己的座位,频道现在就是这副模样,再也没有了从前的从容,似乎到处都充斥着一种压抑的气氛和说不清道不明的颓败。 今年的频道辞职大潮,绝不仅仅只是在专题部,新闻部一样有很多人辞职,有的去了外地寻找出路,有的自己出去创业,有的去了企业搞宣传,更有甚者,有个大学开了个二级学院,直接从省电视台挖了一整个传媒系的专业老师。 对于这件事,路北岑只觉得有点啼笑皆非,话说传媒这个行业都在消亡中,还特意开个二级学院设立一个传媒系?意义在哪里? 最近这段时间,路北岑越发觉得,传媒这个专业就没什么好学的,如今这个时代,只要有清醒的意识,每个人能成为一个传播消息的自媒体,说这个行业在消亡,但是好像越来越多的人涌进了传媒大军,、朋友圈、博客、社交论坛,都是消息发布的集散地,如今还出现了一些做短的网站…… 坐在依旧有些空荡的办公室里,熟悉的面孔越来越少,年轻而陌生的面孔越来越多,路北岑呆怔了许久,才回过味来,明白了岳长虹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喝了口水,路北岑还是决定拿着那张辞职信去找汤总,要不是怕让汤总难做,她甚至都想直接去找马总,反正都要辞职了,还不能有点想说点什么就说点什么的福利了? 不过这也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而已,因为那位马总要是真的能听进去别人说话,那么多人辞职之后,他也不会依然我行我素了。 用文梦冉的话说,这位马总就是眼睛一直朝上的,底下什么样他可不管。 汤总办公室没人,路北岑也很光棍,干脆把那张辞职信从门缝儿里塞了进去,反正今天要是不把这张辞职报告递出去,她就觉得不得劲儿。 刚回到办公室,就接到蒋中泽的电话:“忙完了没有?” “嗯,可以走了。” “好啊,我过来接你,到了打电话给你。” 路北岑得回家吃午饭,还得睡个养生觉,蒋中泽这几天不忙,干脆充当司机兼保姆,反正有空就陪着,奶奶对他的表现相当满意,总是说这就对了,怀孕的时候,就得爸爸妈妈经常说话,孩子才会更有安全感。 管这个说法有没有根据,反正听上去很有道理。 蒋中泽看着路北岑上了车,眼底漫出的笑容就更加明朗:“怎么样,上午没有难受?” “吐了一次,碰到一个主持人,她那个香水味儿太浓了,有点受不了。”路北岑如实报告。 蒋中泽伸出一只手,握了握路北岑的手,好像在感受她的温度,又好像在安慰她:“你们台里主持人到处都是,不喷香水的只怕很少。” 路北岑像小孩子一样撅了撅嘴:“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我已经交了辞职报告了,等领导批呢,眼前反正工作都完成了,领导要是不喊,我就不去了。” 蒋中泽这才欣慰地点了点头:“乖,等过了孕初期,就可以走动走动了,到时候我带你出去玩,省得你天天待在家里也闷得慌。” “我不闷啊,再说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不是说你不能做事,还是要注意休息,再像前几天那么写稿子,我可不答应……” 蒹葭浮沉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271章 好消息 下午一上班,岳长虹就被汤总叫进了办公室。 汤总把视线从桌案上的那张纸上挪出来,一脸凝重轻声道:“长虹来了,关下门。” 岳长虹在汤总手底下多年,对这位领导还是有所了解的,转身关门的瞬间便扫了一眼他的桌面,心里立即就有了数,却也同时泛起了一丝无力感。虽然说频道这么大单位,不是缺了谁不可以,但是汤总对路北岑的重视,绝对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更何况,她身上还背着很多事儿。 “小路要辞职的事情,你知道?”汤总的语气里,同样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岳长虹轻轻点头,很是无奈答道:“我拦了,没想到她直接找到了您这里……” “具体因为什么,你没问问?” “我问了,她说怀孕了,她这个年纪,确实也到了该要孩子的时候,我跟她说了,可以先请假,行政那边我来做工作,她就说马总要调她去活动部的事情,我觉得这些可能都不是根本的原因。” “那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岳长虹犹豫了一下才道:“我也只是猜测哈,汤总,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小文走了以后,自己出去成立了一个公司,弄了个相亲的项目,现在郑薇也在她那里,这个时候周主任撺掇马总把路北岑要过去,还同样做的是相亲活动,您说……” 汤总越听脸上的惊讶之色越浓,路北岑和文梦冉关系好这件事情,他是很清楚的,只是不知道那位马总知不知道,但是即使马总来的时间不长,不知道这层关系,周主任是肯定知道的。 不管这活动跟路北岑有没有关系,可是让路北岑和文梦冉去打对台,还是为了和她本来就没有任何关系的活动部,和交好的朋友唱对台,这不就是恶心人吗? 更何况,虽然原来活动部是搞过相亲大会,可是因为做不好,已经停了几年,现在看到别人做了,又想捡起来做,做就做,你就自己好好做也行,还非要这么去恶心人,能叫当事人心里没有想法吗? 岳长虹见汤总好似真不知道这回事,便也不好再多说,汤总沉吟了许久才问道:“小文那边是不是做得还不错?” 岳长虹连忙点头:“我听说是还挺好的,他们和相亲大会原来的做法不太一样,具体怎么做的我也不好多问,反正我看过一个单位的推文,下面好多留言评论,互动做得很好。” 汤总冷笑了出来,一腔子怒火已经冲到了胸口,又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到最后,只是无力地摇头:“让他们作,看能作到什么地步。” 岳长虹愣了愣,心中却翻起了巨浪,这一年频道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本来大好的局面,突然急转直下,杨总被调走,来了个完全不懂业务的领导时,汤总或许有点心灰意懒,但是还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这是真的根本就不想再管了?…不一样的位置,看到的和听到的肯定也不一样,对于汤总来说,他已经忧心忡忡了很长时间,从全台的角度来讲,实在是搞不懂,为什么在这样的大环境之下,还会派个不懂电视的台长来,而且这个台长,还有三年就退休,也就是说,他到这里来,仅仅就是为了解决级别和退休后的待遇问题。 这不仅仅是几千人的饭碗啊,更是一个巨大的产业链条,怎么可以把这么重要的位置只是当成一个跳板呢?现在卫视那边情况也非常不好,据说一个是因为新台长觉得节目研发太耗钱了,二个是他觉得这些新研发的节目形式都不好看,所以几乎所有的节目研发都被叫停了。 可关键是,他就不是个懂电视业务和观众心理以及观众类型、观众分层的,甚至有可能平时除了新闻都不看电视的人,他觉得好看不好看,那就没有任何说服力。 最近的消息是,这位新台长出的昏招居然是马上要开始搞战略合作。用祁总的话说,就真是特么的,下面的话,他们这些老电视人心里都很清楚,却不太方便说出口了。 要是搞战略合作能填补广告的不足,然后用这些钱去把新的有竞争力的节目研发出来,去赚收视率,有了大的收视率,还是能有广告收入的。可就这么躺着伸手要钱,做个虚假繁荣的假象,然后呢?这不就跟等死没区别吗? 不过倒也是,反正他还有三年不到就退休的人,他的退休工资又不会少一分。可是在竞争极其惨烈,两极分化即将形成的关键时期,别说三年,就是三个月,也能直接把收视率甩出一大截,三个月没有新的好看的季播节目,观众以后换台的时候,都会自动忽略你这个台。 三个月又三个月,等三年过去,曾经游走在一线和二线之间的位置,必然会荡然无存,掉到哪里都是未可知的。 关键是看新来的那位这个做派,刚愎自用是一定的,否则也不会出现现在这样的情况。据说他屡次在会上都对自己这一揽子策略洋洋自得,觉得自己开源节流做得相当好,这是救台里于水火。 只怕隔壁那位马总的心思,也和这位大同小异,还使得一手极好的打击分化,任人唯亲,汤总当初听他说要搞相亲活动的时候,就想提反对意见,但是当听说他想把路北岑调过去做研发和策划的时候,又隐约存了点私心,一是出于对路北岑的信任,觉得兴许她能搞出什么好的节目形式也说不定,二是觉得起码这就是上升了一个台阶。 但是现在这个状况,汤总是真的不太想管了,反正对他来说,离退休也就不到五年时间了。 新晋孕妇睡了香甜一觉,醒过来看手机,发现居然有一条黎老师的留言:“小北,我写了个小稿子,发你邮箱了,麻烦你帮着看看,看完回个电话给我。”…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路北岑还是赶紧打开电脑,看了黎老师发来的邮件。两千多字的稿子,讲了一个大学生村官的爱情故事,文字温暖而澄澈,有一股子扑面而来的清泉水气,还附了张结婚照,照片里的两个人笑得朴实而具有烟火气,反正总体的感觉就是很动人,还有些温暖人心的力量,反正路北岑觉得挺感动。 拨通了黎老师的电话,听筒那边她的声音显得比从前更爽朗了几分,路北岑想象她此刻的笑容,应该是再也没有了从前偶尔会带着的那种说不出的压抑。 “小北,怎么样,最近还好,我听小冉说你怀孕了,真是为你高兴!” “黎老师,谢谢您,您现在在哪里啊?听您的声音,很开心啊!” “是挺开心,最近在我一个侄子这里,就是照片上那个大学生村官,怎么样,他们这故事还挺好的?就觉得我没写好,我可没有你和方南的妙笔生花。” “黎老师,您这是变着法儿磕碜我和方南呢,我觉得写得很好啊,很动人,黎老师这是看我和方南怀孕了,给我们写稿子赞助呢?”路北岑尽量把语气放轻松。看书溂 黎老师哈哈地笑了出来:“你这鬼丫头,这么一说,我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黎老师,您看您说得,您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那我可就说了,是这样,我这侄子这里呢,环境气候好,水也好,他们就依托当地原来就有的果酒和米酒的老方子,搞了个甜酒厂,厂子不大,但是各方面搞得还挺像模像样的,手续也都齐全,关键是他们这个酒,味道很好,很适合女孩子喝,反正我挺喜欢喝的。” “本来我是想寄些给你们尝尝,结果听小冉说你和方南都怀孕了,我就只给她寄了两箱。他们现在是万事俱备,但是宣传上实在不知道怎么弄。我就觉得呢,这种酒特别适合在上试试水。” “你们公司做的那两个故事号,我是每期必看的,就觉得挺合适的,但是你们现在也都是公司化经营了,我这也算是送篇稿子走个后门,你看能不能置换个广告,当然这边还可以出些产品置换的,但是今年肯定没有余钱投广告了。” 路北岑连忙半开玩笑半认真道:“黎老师,您要是能经常帮我们写写稿子,别说置换的事了,另外给您分成都行。” 电话里语声带着笑意:“哈,是看我现在没事,这就抓壮丁了是,其实我都不怕你笑话,就是你们写的那个纪实故事的号,我都试着模仿过写法,感觉还不太成熟,和你们的风格还没统一上,等我再揣摩一下,写满意了我发你看。” “真的吗?黎老师,您这可是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了,我们俩人现在隔天更新,都觉得有点忙不过来,要是您能帮帮我们,那可就太好了,其实也没什么风格,就是客观冷静的风格写实就好。”…“话是这么说,你们是会者不难,我没怎么写过这类稿子,故事是有,以前我没事也经常帮他们拍拍调解的节目,就是要找题材也不难,反正我先找找感觉。” “行啊,您只要觉得感兴趣就好,我们现在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作者呢。黎老师,我刚想了一下,这个稿子可以发在那个婚恋故事的号上,这种质朴的浪漫太难得了,然后广告还要在设计一下,您发个联系方式,到时候我让我们的商务跟她对接就好。” 顿了顿,路北岑又继续道:“但是黎老师,您可能也注意到了,我们那个婚恋故事的号现在粉丝基数还不大,可能变现能力也有限,要是您觉得合适,我们可以在纪实号上做点粉丝礼物反馈的活动,这样也算是双赢,等以后有反馈来问这个酒的时候,我们再试着发发广告,到时候是置换还是怎样,可能还需要商务做个评估,您看行不行?” 黎老师对这个方案很满意,当即就欣然接受了:“可以可以,你这可是帮了他们大忙,不过这事儿你还是要和方南商量一下,人情是一回事,做事业就得有个做事业的规矩,可千万不要因为我坏了规矩。” “黎老师,您看您说的哪里话,我会和方南商量的,她肯定也巴不得您能加入我们,她快要生了,天天发愁坐月子的时候写不了稿子,怕累着我。”路北岑连忙装可怜,开始打感情牌,话说要是能把黎老师给说动加入她们,那是多大的助力啊! “哈,你这丫头就是看我闲不住,又容易心软是?”路北岑打的什么算盘,黎老师一下就戳穿了。 “黎老师,其实做我们这个不耽误您出去旅游,反正只要带个电脑,您在哪里都能工作,要是玩累了,就当是换个方式玩呗……”路北岑继续说服中。 “这话倒是没错,我也不可能一直在外面飘着,行,等我在他们这儿看着忙完这一段,我就回去,保准不会耽误你和方南的事,就是临时顶班也给你们顶上,但是到时候可不许笑话我稿子写得不好!”黎老师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下来,甚至连时间都差不多划定了。 路北岑脑子里简直就是轰轰的,天啦,这是什么狗屎运就砸了下来,激动得都有点结巴了:“黎老师,您说的是真的?没骗我?我这个小心脏,现在在狂跳。” “你这个丫头啊,又拿我寻开心,哈哈,好了,我不听你忽悠,答应你的事我肯定会做到,不过也谢谢你,还有小冉,你们让我觉得,我还是被需要的。”黎老师的语气里透着股子真诚的欣然。 也不知道是怀孕之后容易激动还是怎样,路北岑突然觉得鼻子一酸,强压住眼眶的湿意,跟黎老师告了别,她就把这个消息跟方南说了,方南和她想的一样,高兴得很:“小北,这可是最近最让人高兴的事情了,太好了,你把黎老师的联系方式发我,我自己跟她打电话,再表示一下热烈欢迎!” 蒹葭浮沉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看书喇 第271章 好消息 下午一上班,岳长虹就被汤总叫进了办公室。 汤总把视线从桌案上的那张纸上挪出来,一脸凝重轻声道:“长虹来了,关下门。” 岳长虹在汤总手底下多年,对这位领导还是有所了解的,转身关门的瞬间便扫了一眼他的桌面,心里立即就有了数,却也同时泛起了一丝无力感。虽然说频道这么大单位,不是缺了谁不可以,但是汤总对路北岑的重视,绝对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更何况,她身上还背着很多事儿。 “小路要辞职的事情,你知道?”汤总的语气里,同样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岳长虹轻轻点头,很是无奈答道:“我拦了,没想到她直接找到了您这里……” “具体因为什么,你没问问?” “我问了,她说怀孕了,她这个年纪,确实也到了该要孩子的时候,我跟她说了,可以先请假,行政那边我来做工作,她就说马总要调她去活动部的事情,我觉得这些可能都不是根本的原因。” “那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岳长虹犹豫了一下才道:“我也只是猜测哈,汤总,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小文走了以后,自己出去成立了一个公司,弄了个相亲的项目,现在郑薇也在她那里,这个时候周主任撺掇马总把路北岑要过去,还同样做的是相亲活动,您说……” 汤总越听脸上的惊讶之色越浓,路北岑和文梦冉关系好这件事情,他是很清楚的,只是不知道那位马总知不知道,但是即使马总来的时间不长,不知道这层关系,周主任是肯定知道的。 不管这活动跟路北岑有没有关系,可是让路北岑和文梦冉去打对台,还是为了和她本来就没有任何关系的活动部,和交好的朋友唱对台,这不就是恶心人吗? 更何况,虽然原来活动部是搞过相亲大会,可是因为做不好,已经停了几年,现在看到别人做了,又想捡起来做,做就做,你就自己好好做也行,还非要这么去恶心人,能叫当事人心里没有想法吗? 岳长虹见汤总好似真不知道这回事,便也不好再多说,汤总沉吟了许久才问道:“小文那边是不是做得还不错?” 岳长虹连忙点头:“我听说是还挺好的,他们和相亲大会原来的做法不太一样,具体怎么做的我也不好多问,反正我看过一个单位的推文,下面好多留言评论,互动做得很好。” 汤总冷笑了出来,一腔子怒火已经冲到了胸口,又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到最后,只是无力地摇头:“让他们作,看能作到什么地步。” 岳长虹愣了愣,心中却翻起了巨浪,这一年频道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本来大好的局面,突然急转直下,杨总被调走,来了个完全不懂业务的领导时,汤总或许有点心灰意懒,但是还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这是真的根本就不想再管了?…不一样的位置,看到的和听到的肯定也不一样,对于汤总来说,他已经忧心忡忡了很长时间,从全台的角度来讲,实在是搞不懂,为什么在这样的大环境之下,还会派个不懂电视的台长来,而且这个台长,还有三年就退休,也就是说,他到这里来,仅仅就是为了解决级别和退休后的待遇问题。 这不仅仅是几千人的饭碗啊,更是一个巨大的产业链条,怎么可以把这么重要的位置只是当成一个跳板呢?现在卫视那边情况也非常不好,据说一个是因为新台长觉得节目研发太耗钱了,二个是他觉得这些新研发的节目形式都不好看,所以几乎所有的节目研发都被叫停了。 可关键是,他就不是个懂电视业务和观众心理以及观众类型、观众分层的,甚至有可能平时除了新闻都不看电视的人,他觉得好看不好看,那就没有任何说服力。 最近的消息是,这位新台长出的昏招居然是马上要开始搞战略合作。用祁总的话说,就真是特么的,下面的话,他们这些老电视人心里都很清楚,却不太方便说出口了。 要是搞战略合作能填补广告的不足,然后用这些钱去把新的有竞争力的节目研发出来,去赚收视率,有了大的收视率,还是能有广告收入的。可就这么躺着伸手要钱,做个虚假繁荣的假象,然后呢?这不就跟等死没区别吗? 不过倒也是,反正他还有三年不到就退休的人,他的退休工资又不会少一分。可是在竞争极其惨烈,两极分化即将形成的关键时期,别说三年,就是三个月,也能直接把收视率甩出一大截,三个月没有新的好看的季播节目,观众以后换台的时候,都会自动忽略你这个台。 三个月又三个月,等三年过去,曾经游走在一线和二线之间的位置,必然会荡然无存,掉到哪里都是未可知的。 关键是看新来的那位这个做派,刚愎自用是一定的,否则也不会出现现在这样的情况。据说他屡次在会上都对自己这一揽子策略洋洋自得,觉得自己开源节流做得相当好,这是救台里于水火。 只怕隔壁那位马总的心思,也和这位大同小异,还使得一手极好的打击分化,任人唯亲,汤总当初听他说要搞相亲活动的时候,就想提反对意见,但是当听说他想把路北岑调过去做研发和策划的时候,又隐约存了点私心,一是出于对路北岑的信任,觉得兴许她能搞出什么好的节目形式也说不定,二是觉得起码这就是上升了一个台阶。 但是现在这个状况,汤总是真的不太想管了,反正对他来说,离退休也就不到五年时间了。 新晋孕妇睡了香甜一觉,醒过来看手机,发现居然有一条黎老师的留言:“小北,我写了个小稿子,发你邮箱了,麻烦你帮着看看,看完回个电话给我。”…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路北岑还是赶紧打开电脑,看了黎老师发来的邮件。两千多字的稿子,讲了一个大学生村官的爱情故事,文字温暖而澄澈,有一股子扑面而来的清泉水气,还附了张结婚照,照片里的两个人笑得朴实而具有烟火气,反正总体的感觉就是很动人,还有些温暖人心的力量,反正路北岑觉得挺感动。 拨通了黎老师的电话,听筒那边她的声音显得比从前更爽朗了几分,路北岑想象她此刻的笑容,应该是再也没有了从前偶尔会带着的那种说不出的压抑。 “小北,怎么样,最近还好,我听小冉说你怀孕了,真是为你高兴!” “黎老师,谢谢您,您现在在哪里啊?听您的声音,很开心啊!” “是挺开心,最近在我一个侄子这里,就是照片上那个大学生村官,怎么样,他们这故事还挺好的?就觉得我没写好,我可没有你和方南的妙笔生花。” “黎老师,您这是变着法儿磕碜我和方南呢,我觉得写得很好啊,很动人,黎老师这是看我和方南怀孕了,给我们写稿子赞助呢?”路北岑尽量把语气放轻松。看书溂 黎老师哈哈地笑了出来:“你这鬼丫头,这么一说,我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黎老师,您看您说得,您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那我可就说了,是这样,我这侄子这里呢,环境气候好,水也好,他们就依托当地原来就有的果酒和米酒的老方子,搞了个甜酒厂,厂子不大,但是各方面搞得还挺像模像样的,手续也都齐全,关键是他们这个酒,味道很好,很适合女孩子喝,反正我挺喜欢喝的。” “本来我是想寄些给你们尝尝,结果听小冉说你和方南都怀孕了,我就只给她寄了两箱。他们现在是万事俱备,但是宣传上实在不知道怎么弄。我就觉得呢,这种酒特别适合在上试试水。” “你们公司做的那两个故事号,我是每期必看的,就觉得挺合适的,但是你们现在也都是公司化经营了,我这也算是送篇稿子走个后门,你看能不能置换个广告,当然这边还可以出些产品置换的,但是今年肯定没有余钱投广告了。” 路北岑连忙半开玩笑半认真道:“黎老师,您要是能经常帮我们写写稿子,别说置换的事了,另外给您分成都行。” 电话里语声带着笑意:“哈,是看我现在没事,这就抓壮丁了是,其实我都不怕你笑话,就是你们写的那个纪实故事的号,我都试着模仿过写法,感觉还不太成熟,和你们的风格还没统一上,等我再揣摩一下,写满意了我发你看。” “真的吗?黎老师,您这可是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了,我们俩人现在隔天更新,都觉得有点忙不过来,要是您能帮帮我们,那可就太好了,其实也没什么风格,就是客观冷静的风格写实就好。”…“话是这么说,你们是会者不难,我没怎么写过这类稿子,故事是有,以前我没事也经常帮他们拍拍调解的节目,就是要找题材也不难,反正我先找找感觉。” “行啊,您只要觉得感兴趣就好,我们现在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作者呢。黎老师,我刚想了一下,这个稿子可以发在那个婚恋故事的号上,这种质朴的浪漫太难得了,然后广告还要在设计一下,您发个联系方式,到时候我让我们的商务跟她对接就好。” 顿了顿,路北岑又继续道:“但是黎老师,您可能也注意到了,我们那个婚恋故事的号现在粉丝基数还不大,可能变现能力也有限,要是您觉得合适,我们可以在纪实号上做点粉丝礼物反馈的活动,这样也算是双赢,等以后有反馈来问这个酒的时候,我们再试着发发广告,到时候是置换还是怎样,可能还需要商务做个评估,您看行不行?” 黎老师对这个方案很满意,当即就欣然接受了:“可以可以,你这可是帮了他们大忙,不过这事儿你还是要和方南商量一下,人情是一回事,做事业就得有个做事业的规矩,可千万不要因为我坏了规矩。” “黎老师,您看您说的哪里话,我会和方南商量的,她肯定也巴不得您能加入我们,她快要生了,天天发愁坐月子的时候写不了稿子,怕累着我。”路北岑连忙装可怜,开始打感情牌,话说要是能把黎老师给说动加入她们,那是多大的助力啊! “哈,你这丫头就是看我闲不住,又容易心软是?”路北岑打的什么算盘,黎老师一下就戳穿了。 “黎老师,其实做我们这个不耽误您出去旅游,反正只要带个电脑,您在哪里都能工作,要是玩累了,就当是换个方式玩呗……”路北岑继续说服中。 “这话倒是没错,我也不可能一直在外面飘着,行,等我在他们这儿看着忙完这一段,我就回去,保准不会耽误你和方南的事,就是临时顶班也给你们顶上,但是到时候可不许笑话我稿子写得不好!”黎老师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下来,甚至连时间都差不多划定了。 路北岑脑子里简直就是轰轰的,天啦,这是什么狗屎运就砸了下来,激动得都有点结巴了:“黎老师,您说的是真的?没骗我?我这个小心脏,现在在狂跳。” “你这个丫头啊,又拿我寻开心,哈哈,好了,我不听你忽悠,答应你的事我肯定会做到,不过也谢谢你,还有小冉,你们让我觉得,我还是被需要的。”黎老师的语气里透着股子真诚的欣然。 也不知道是怀孕之后容易激动还是怎样,路北岑突然觉得鼻子一酸,强压住眼眶的湿意,跟黎老师告了别,她就把这个消息跟方南说了,方南和她想的一样,高兴得很:“小北,这可是最近最让人高兴的事情了,太好了,你把黎老师的联系方式发我,我自己跟她打电话,再表示一下热烈欢迎!” 蒹葭浮沉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看书喇 第272章 酸 广电大院里,从都市频道到主楼拐角处的那棵大樟树,依旧冠盖如荫,郁郁葱葱,转过那个路口,路北岑有种刚来都市频道报道时的既视感。 只不过那时和现在,走的完全是不同的两个方向,而在今天以后,路北岑和这座大院儿,就再也没有了关系,如果非要说有,也只剩下满满的回忆了。 路北岑拿着频道领导已经签字的手续,到人事处办理最后的环节。她深深吸了口气,说没有感情,完全没有不舍,那是假的。只是她也没想到,本来以为最难说服的人,居然最痛快地给她签了字,还帮她找马总签字了。 只是路北岑并不知道,汤总把这张他让岳长虹签过字,然后自己签字同意的辞职报告拿到马总面前时,两个人险些吵了起来。 马总看到那个辞职报告,从短暂的惊讶中抬起头,就直直看向汤总,说话都有点咬牙切齿:“这个岳长虹到底是干什么吃的,手底下的人接二连三辞职,她这个制片人还能不能干,不能干趁早自己早点挪位子,别等着真成了光杆司令,正好把节目停了……” 汤总最听不得的事情就是张口闭口停节目,一个王牌节目是要经过多少人的努力才能竖起来的,更何况无论是上马还是停播,都得经过多少次会议论证,在没有新的好节目代替的情况下,谁敢轻言随随便便一个节目的生死? 更何况,那还是汤总的心血啊! “马总,我觉得照这样下去,除了我们这些快退休的老帮菜,很可能不久之后,你也一样会成为光杆司令,不过也没关系,反正在你眼里,节目办不办的都无所谓,你只要有个位子当跳板就好。” 汤总眼里冰冷,目光如同一把刀一般,直视着眼前比他小了一轮的新总监。 马总的脸色立即变得非常难看,他来了这几个月,先是以杨总的事来压迫汤总和祁总,慢慢觉得自己站稳了脚跟,树立了权威,正当他自我感觉良好,准备大展拳脚的时候,汤总这个老资格副总却突然发难了。 而且汤总这话就是直接戳马总的肺管子,意思很明确,这些人因为什么辞职的,你心里没点逼数吗?甩锅能有这么容易?跟谁在这儿装明白呢? “老汤,你这话是怎么说的,平时我敬重你年纪大,从来都是礼让三分……”马总话说得稍微客气,可牙关却咬得紧紧的,本来还算斯文的面孔越发显得有点狰狞。 汤总看着马总,突然冷笑了出来:“我谢谢你,如果马总能想出遏制频道人才流失的好办法,对我礼让不礼让的,都没什么大关系,马总虽然以前不是做我没这行的,但是这几个月也应该弄明白了,电视从来都不是单打独斗就能完成的工作,留不住人才,尤其是今年,骨干编导一走一大片,以前这种现象可没有过。”…“汤总这话就言重了,据我所知,电视台的人才流动,一直都是正常现象,前阵子新人进频道的时候,我还问过周主任,他说今年辞职的人数和往年也差不多。”马总眯着眼看向汤总。 “那估计周主任没告诉过你,走的都是些什么人?要不我去周主任那里拿份名单来,一一给你讲讲,哪些是以一当十的人才?我们这样的业务单位,光看数量没有任何意义,培养一个好编导,好摄像,需要多少时间和精力成本,马总可能是不知道的。” 马总腾地站起来,音量也拔高了一些:“老汤你不要欺人太甚,你懂业务,不也就一辈子在这副处的窝儿上趴着,人事归我分管,轮不上你指手画脚。” 汤总有些好笑地看着脸色涨红的马总,闲闲点着桌子上那张纸:“对,人事归你管,所以,每个走掉的人,都要找你签字,一个部门的领导能起什么作用,签,人家怀孕了,要安胎,多完美的理由!” “你……好,我签,想走的留不住,再是人才,人在心不在就没用,我就看看离了这些人,频道会不会倒闭!”马总拿起笔,刷刷刷就签下了同意两个字,再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和日期,大概是因为激动,竟然力透纸背。 汤总拿起那张纸,什么也没说,就转身出了马总办公室,直到把那张纸递到路北岑手里,才说了第一句话:“以后,不要闲着,你一身才华,别浪费了!” 眼前这位,是真正手把手教会自己怎么做电视的人啊,那一路跌跌撞撞的成长中,他就像个宽厚的父亲一样,始终伸出双臂,在孩子踉跄学步时,给予最坚实的守护。 路北岑看着汤总已经斑白的两鬓,用力要紧嘴唇,才算是没有掉眼泪。 汤总明显很不喜欢面对这种场景,闭着眼挥了挥手:“走,尽快去人事处把手续办了,省得夜长梦多,现在台里环境不好,勉强留下,也没什么大意思,你们还年轻,路还长得很!” 人事处里,工作人员可能见多了辞职的人,看见路北岑的名字,也只是停顿了片刻,然后抬头看了看她,便开始走流程,让她上交台里的停车卡、记者证、门卡等等一系列证件,然后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突然又让路北岑等一下,自己拿了那张纸,出去了。 片刻之后,那位工作人员又回来,告诉路北岑,吴处长让她过去一趟。 路北岑敲开吴处长办公室的门,见他笑眯眯看向自己,连忙问好。 吴处长一边叫她坐,一边站起身,亲自给她拿了瓶矿泉水:“你现在可是两个人,精贵得很,恭喜啊,小北,刚听你父亲说了,这么大的喜事怎么不早点说。” 路北岑有点无语,自己都三十多的人了,怎么辞个职还要被叫家长。…“谢谢吴叔叔,我们也是刚确定的,我们这工作您也知道,家里老人不太放心,所以……”路北岑干脆把家长抬出来。 吴处长连忙笑眯眯点头:“理解理解,女编导不容易,你这么娇滴滴的大小姐能干这么多年,还干得这么好,叔叔是真的刮目相看啊!这一转眼也六七年了,叔叔也马上就二线了,没想到,临走前还能听到这么个好消息,挺好挺好!” “谢谢吴叔叔这些年的照顾,给您添麻烦了!”路北岑也赶紧客气两句。看书溂 “不麻烦不麻烦,你这孩子就是懂事,我们家那个,说让要个孩子两个人就跑了,哎,不说了不说了,等办满月酒,记得给吴叔叔打电话,我得去沾沾喜气!” 路北岑又寒暄了几句,才从吴处长办公室出来,之后就十分顺利,很快便办完了所有手续,都不用再来一回什么的…… 刚收拾完办公室里的东西,被蒋中泽接上车,就听见手机提示音开始响。 沈忱的抱怨仿佛就响在耳朵边上:路老板,你辞职都不跟我说声儿的?昨天咱俩还聊天来着,你这不厚道啊! 薛峰:路小北,真的假的,你辞职了? 叶波:路老板,你辞职了?上哪儿高就了?有机会别忘了给我介绍介绍! 晓翔:路导,听说你辞职了?震惊中…… 梅丽:小北,恭喜你,跳出火坑,满月酒别忘了我! 王伟:小路,你辞职怎么都不说一声的?好歹也要聚聚欢送一下啊! 林菲:办完手续了?给你泡了酸萝卜,猜你应该会喜欢,这两天给你送过去。 看到酸萝卜,路北岑就觉得饿了,而且饿得很迫切,也顾不上回信息,就给余妈打电话:“妈,家里还有带鱼吗,我想吃带鱼,很想吃。” 那边余妈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我翻翻冰箱,年纪大了,记不清,要没有就等下去买,晚上给你做!” 路北岑还没说话,那边奶奶的声音就传了出来:“阿琴,小北想吃什么就赶紧做,没有就让阿姨出去买一下,孕妇就这样,想吃什么就得赶紧吃到,不然就总觉得少点什么,到了下一顿吃到了,又觉得不香了……” “听见了,黄奶奶说赶紧给你做,我这就给你变带鱼去哈,保管你中午能吃上!”余国琴很愉快地挂断了电话。 蒋中泽笑呵呵看着路北岑:“还有什么想吃的?我带你去买。” 路北岑脑子里转了转,突然想起小时候家门口院子里有棵石榴树:“石榴,还有新鲜板栗,哎,小时候我家那边的板栗可好吃了,在板栗树下面拣就行,踩开刺球,皮还是白的,又嫩又甜,还有股桂花香味儿……” 蒋中泽有些失笑,趁着红灯把车后座放着的食品袋拿过来,递给路北岑:“你是不是饿了,想什么都觉得好吃,你先吃点核桃和腰果,里面还有葡萄,我带你去买石榴去,不过你说的那样的板栗,上哪儿能买到?”…路北岑一边吃一边摇头:“估计有点困难,现在这时候,板栗都已经老了……” 蒋中泽不禁笑出了声:“板栗还有老的嫩的,我怎么没听说过。” 路北岑笑着瞥了自家老公一眼:“今天听说了,八月的尾巴吃的板栗都是嫩的,秋风一扫,板栗壳变红,就老了。” “嗯,今天又多知道了一点冷门知识,谢谢路老师。”蒋中泽笑得更深:“还记得以前你教我一日三秋这个成语?” 路北岑耸了耸眉毛:“蒋老板这个发散思维还可以啊。” “那是,就是有些老师自己发散思维不怎么好,我都快明示了,某老师还在一本正经讲课呢。”蒋中泽语气中带着调侃。 路北岑也跟着笑了起来:“我那时候就觉得你有问题,你还天天假模假样地练字。” “什么叫假模假样练字,我练的那摞字帖还假的了,都被我留下来了,我要好好收藏好,以后就跟小朋友说,你看你妈妈多难追,爸爸练了这么多字帖才把她追到手,所以你从小就要好好练字……”蒋中泽一边说,一边自己都笑出了声。 路北岑也笑得见眉不见眼:“教坏小朋友拿你是问,这就是你的黑历史,还好意思显摆……” 两个人正愉快地聊着天,路北岑的电话突然响了,看上去应该是台里的座机,她顺手接了起来。 “您好,哪位?” “是我,李见涛。” 路北岑闭了闭眼,台里说小也不小啊,怎么自己辞职这么点事,就能传得这么快,却也只好十分客气地回答:“李总您好,找我有事?” “听说你辞职了?怎么这么突然,你要是在那边干得不愉快,随时可以招呼一声,我把你调回来就是了,怎么贸贸然就辞职了?” “谢谢李总,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已经办完手续了。” “也行,反正你有才华,到哪里都能施展,我朋友开了个制作公司,你要不要去试试,自主研发,你说了算,资金充足,也不用担心播出渠道,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路北岑干脆打断他:“李总,暂时没有这个打算,我现在在开车,不太方便打电话。” 电话那边声音顿了顿,似乎感受到了路北岑强烈的拒绝,倒是没有再继续介绍:“那行,有需要你随时给我打电话,改天约个时间咱们再聊。” “李总再见!”路北岑很是果断地挂了电话,见蒋中泽半天没说话,便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怎么了,这种陈年老醋你也吃?” “你说这都秋天了,怎么苍蝇蚊子还这么活跃?”蒋中泽一点都不掩饰心里那股子本来就不该有的酸味儿。 “苍蝇蚊子我没看到,就是这个小喇叭广播电台挺招人烦,你看看我,真是半小时传遍全台啊,这些人就是闲得慌。”路北岑也挺烦,连解释带转移话题,不然她这前脚办完辞职,后脚李见涛电话就打过来了,搞得好像她跟他还有很密切的联系一样的。 “别管什么台,传播不就是你们单位的特长吗?行了,咱们去买石榴。”蒋中泽其实心里也清楚,路北岑对李见涛一直是避之不及的,更不可能去跟他说辞职的事情,就是忍不住要酸。 路北岑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不过话说以前你怎么不酸,难不成现在我怀孕了,你就自动自觉酸了?” 蒋中泽也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不酸,不过是文明人不好上手而已,不然……” 蒹葭浮沉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272章 酸 广电大院里,从都市频道到主楼拐角处的那棵大樟树,依旧冠盖如荫,郁郁葱葱,转过那个路口,路北岑有种刚来都市频道报道时的既视感。 只不过那时和现在,走的完全是不同的两个方向,而在今天以后,路北岑和这座大院儿,就再也没有了关系,如果非要说有,也只剩下满满的回忆了。 路北岑拿着频道领导已经签字的手续,到人事处办理最后的环节。她深深吸了口气,说没有感情,完全没有不舍,那是假的。只是她也没想到,本来以为最难说服的人,居然最痛快地给她签了字,还帮她找马总签字了。 只是路北岑并不知道,汤总把这张他让岳长虹签过字,然后自己签字同意的辞职报告拿到马总面前时,两个人险些吵了起来。 马总看到那个辞职报告,从短暂的惊讶中抬起头,就直直看向汤总,说话都有点咬牙切齿:“这个岳长虹到底是干什么吃的,手底下的人接二连三辞职,她这个制片人还能不能干,不能干趁早自己早点挪位子,别等着真成了光杆司令,正好把节目停了……” 汤总最听不得的事情就是张口闭口停节目,一个王牌节目是要经过多少人的努力才能竖起来的,更何况无论是上马还是停播,都得经过多少次会议论证,在没有新的好节目代替的情况下,谁敢轻言随随便便一个节目的生死? 更何况,那还是汤总的心血啊! “马总,我觉得照这样下去,除了我们这些快退休的老帮菜,很可能不久之后,你也一样会成为光杆司令,不过也没关系,反正在你眼里,节目办不办的都无所谓,你只要有个位子当跳板就好。” 汤总眼里冰冷,目光如同一把刀一般,直视着眼前比他小了一轮的新总监。 马总的脸色立即变得非常难看,他来了这几个月,先是以杨总的事来压迫汤总和祁总,慢慢觉得自己站稳了脚跟,树立了权威,正当他自我感觉良好,准备大展拳脚的时候,汤总这个老资格副总却突然发难了。 而且汤总这话就是直接戳马总的肺管子,意思很明确,这些人因为什么辞职的,你心里没点逼数吗?甩锅能有这么容易?跟谁在这儿装明白呢? “老汤,你这话是怎么说的,平时我敬重你年纪大,从来都是礼让三分……”马总话说得稍微客气,可牙关却咬得紧紧的,本来还算斯文的面孔越发显得有点狰狞。 汤总看着马总,突然冷笑了出来:“我谢谢你,如果马总能想出遏制频道人才流失的好办法,对我礼让不礼让的,都没什么大关系,马总虽然以前不是做我没这行的,但是这几个月也应该弄明白了,电视从来都不是单打独斗就能完成的工作,留不住人才,尤其是今年,骨干编导一走一大片,以前这种现象可没有过。”…“汤总这话就言重了,据我所知,电视台的人才流动,一直都是正常现象,前阵子新人进频道的时候,我还问过周主任,他说今年辞职的人数和往年也差不多。”马总眯着眼看向汤总。 “那估计周主任没告诉过你,走的都是些什么人?要不我去周主任那里拿份名单来,一一给你讲讲,哪些是以一当十的人才?我们这样的业务单位,光看数量没有任何意义,培养一个好编导,好摄像,需要多少时间和精力成本,马总可能是不知道的。” 马总腾地站起来,音量也拔高了一些:“老汤你不要欺人太甚,你懂业务,不也就一辈子在这副处的窝儿上趴着,人事归我分管,轮不上你指手画脚。” 汤总有些好笑地看着脸色涨红的马总,闲闲点着桌子上那张纸:“对,人事归你管,所以,每个走掉的人,都要找你签字,一个部门的领导能起什么作用,签,人家怀孕了,要安胎,多完美的理由!” “你……好,我签,想走的留不住,再是人才,人在心不在就没用,我就看看离了这些人,频道会不会倒闭!”马总拿起笔,刷刷刷就签下了同意两个字,再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和日期,大概是因为激动,竟然力透纸背。 汤总拿起那张纸,什么也没说,就转身出了马总办公室,直到把那张纸递到路北岑手里,才说了第一句话:“以后,不要闲着,你一身才华,别浪费了!” 眼前这位,是真正手把手教会自己怎么做电视的人啊,那一路跌跌撞撞的成长中,他就像个宽厚的父亲一样,始终伸出双臂,在孩子踉跄学步时,给予最坚实的守护。 路北岑看着汤总已经斑白的两鬓,用力要紧嘴唇,才算是没有掉眼泪。 汤总明显很不喜欢面对这种场景,闭着眼挥了挥手:“走,尽快去人事处把手续办了,省得夜长梦多,现在台里环境不好,勉强留下,也没什么大意思,你们还年轻,路还长得很!” 人事处里,工作人员可能见多了辞职的人,看见路北岑的名字,也只是停顿了片刻,然后抬头看了看她,便开始走流程,让她上交台里的停车卡、记者证、门卡等等一系列证件,然后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突然又让路北岑等一下,自己拿了那张纸,出去了。 片刻之后,那位工作人员又回来,告诉路北岑,吴处长让她过去一趟。 路北岑敲开吴处长办公室的门,见他笑眯眯看向自己,连忙问好。 吴处长一边叫她坐,一边站起身,亲自给她拿了瓶矿泉水:“你现在可是两个人,精贵得很,恭喜啊,小北,刚听你父亲说了,这么大的喜事怎么不早点说。” 路北岑有点无语,自己都三十多的人了,怎么辞个职还要被叫家长。…“谢谢吴叔叔,我们也是刚确定的,我们这工作您也知道,家里老人不太放心,所以……”路北岑干脆把家长抬出来。 吴处长连忙笑眯眯点头:“理解理解,女编导不容易,你这么娇滴滴的大小姐能干这么多年,还干得这么好,叔叔是真的刮目相看啊!这一转眼也六七年了,叔叔也马上就二线了,没想到,临走前还能听到这么个好消息,挺好挺好!” “谢谢吴叔叔这些年的照顾,给您添麻烦了!”路北岑也赶紧客气两句。看书溂 “不麻烦不麻烦,你这孩子就是懂事,我们家那个,说让要个孩子两个人就跑了,哎,不说了不说了,等办满月酒,记得给吴叔叔打电话,我得去沾沾喜气!” 路北岑又寒暄了几句,才从吴处长办公室出来,之后就十分顺利,很快便办完了所有手续,都不用再来一回什么的…… 刚收拾完办公室里的东西,被蒋中泽接上车,就听见手机提示音开始响。 沈忱的抱怨仿佛就响在耳朵边上:路老板,你辞职都不跟我说声儿的?昨天咱俩还聊天来着,你这不厚道啊! 薛峰:路小北,真的假的,你辞职了? 叶波:路老板,你辞职了?上哪儿高就了?有机会别忘了给我介绍介绍! 晓翔:路导,听说你辞职了?震惊中…… 梅丽:小北,恭喜你,跳出火坑,满月酒别忘了我! 王伟:小路,你辞职怎么都不说一声的?好歹也要聚聚欢送一下啊! 林菲:办完手续了?给你泡了酸萝卜,猜你应该会喜欢,这两天给你送过去。 看到酸萝卜,路北岑就觉得饿了,而且饿得很迫切,也顾不上回信息,就给余妈打电话:“妈,家里还有带鱼吗,我想吃带鱼,很想吃。” 那边余妈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我翻翻冰箱,年纪大了,记不清,要没有就等下去买,晚上给你做!” 路北岑还没说话,那边奶奶的声音就传了出来:“阿琴,小北想吃什么就赶紧做,没有就让阿姨出去买一下,孕妇就这样,想吃什么就得赶紧吃到,不然就总觉得少点什么,到了下一顿吃到了,又觉得不香了……” “听见了,黄奶奶说赶紧给你做,我这就给你变带鱼去哈,保管你中午能吃上!”余国琴很愉快地挂断了电话。 蒋中泽笑呵呵看着路北岑:“还有什么想吃的?我带你去买。” 路北岑脑子里转了转,突然想起小时候家门口院子里有棵石榴树:“石榴,还有新鲜板栗,哎,小时候我家那边的板栗可好吃了,在板栗树下面拣就行,踩开刺球,皮还是白的,又嫩又甜,还有股桂花香味儿……” 蒋中泽有些失笑,趁着红灯把车后座放着的食品袋拿过来,递给路北岑:“你是不是饿了,想什么都觉得好吃,你先吃点核桃和腰果,里面还有葡萄,我带你去买石榴去,不过你说的那样的板栗,上哪儿能买到?”…路北岑一边吃一边摇头:“估计有点困难,现在这时候,板栗都已经老了……” 蒋中泽不禁笑出了声:“板栗还有老的嫩的,我怎么没听说过。” 路北岑笑着瞥了自家老公一眼:“今天听说了,八月的尾巴吃的板栗都是嫩的,秋风一扫,板栗壳变红,就老了。” “嗯,今天又多知道了一点冷门知识,谢谢路老师。”蒋中泽笑得更深:“还记得以前你教我一日三秋这个成语?” 路北岑耸了耸眉毛:“蒋老板这个发散思维还可以啊。” “那是,就是有些老师自己发散思维不怎么好,我都快明示了,某老师还在一本正经讲课呢。”蒋中泽语气中带着调侃。 路北岑也跟着笑了起来:“我那时候就觉得你有问题,你还天天假模假样地练字。” “什么叫假模假样练字,我练的那摞字帖还假的了,都被我留下来了,我要好好收藏好,以后就跟小朋友说,你看你妈妈多难追,爸爸练了这么多字帖才把她追到手,所以你从小就要好好练字……”蒋中泽一边说,一边自己都笑出了声。 路北岑也笑得见眉不见眼:“教坏小朋友拿你是问,这就是你的黑历史,还好意思显摆……” 两个人正愉快地聊着天,路北岑的电话突然响了,看上去应该是台里的座机,她顺手接了起来。 “您好,哪位?” “是我,李见涛。” 路北岑闭了闭眼,台里说小也不小啊,怎么自己辞职这么点事,就能传得这么快,却也只好十分客气地回答:“李总您好,找我有事?” “听说你辞职了?怎么这么突然,你要是在那边干得不愉快,随时可以招呼一声,我把你调回来就是了,怎么贸贸然就辞职了?” “谢谢李总,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已经办完手续了。” “也行,反正你有才华,到哪里都能施展,我朋友开了个制作公司,你要不要去试试,自主研发,你说了算,资金充足,也不用担心播出渠道,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路北岑干脆打断他:“李总,暂时没有这个打算,我现在在开车,不太方便打电话。” 电话那边声音顿了顿,似乎感受到了路北岑强烈的拒绝,倒是没有再继续介绍:“那行,有需要你随时给我打电话,改天约个时间咱们再聊。” “李总再见!”路北岑很是果断地挂了电话,见蒋中泽半天没说话,便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怎么了,这种陈年老醋你也吃?” “你说这都秋天了,怎么苍蝇蚊子还这么活跃?”蒋中泽一点都不掩饰心里那股子本来就不该有的酸味儿。 “苍蝇蚊子我没看到,就是这个小喇叭广播电台挺招人烦,你看看我,真是半小时传遍全台啊,这些人就是闲得慌。”路北岑也挺烦,连解释带转移话题,不然她这前脚办完辞职,后脚李见涛电话就打过来了,搞得好像她跟他还有很密切的联系一样的。 “别管什么台,传播不就是你们单位的特长吗?行了,咱们去买石榴。”蒋中泽其实心里也清楚,路北岑对李见涛一直是避之不及的,更不可能去跟他说辞职的事情,就是忍不住要酸。 路北岑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不过话说以前你怎么不酸,难不成现在我怀孕了,你就自动自觉酸了?” 蒋中泽也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不酸,不过是文明人不好上手而已,不然……” 蒹葭浮沉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273章 意外 五星级宾馆的总统套房里,会议已经开了五天,六十个小时,蒋中泽喝了一口手边的咖啡,突然觉得这个熟悉的苦味,已经不能刺激他的味蕾,随手放下,又起身自己去泡了杯清茶。 蒋中泽团队里的成员们,尤其是已经跟着他工作了三四年的助手,心中开始有些惶惑,从前的蒋先生可没有这么讲究,咖啡不过是为了提神,白水不过是因为渴了,可那一堆茶叶罐,就叫人很是不解了。 第一天喝的都是咖啡,第二天拿来一罐,第二天三罐,第三天各种品类好多罐,全是绿茶,很明显,那些茶叶,都是蒋中泽自己买来的,仿佛是在找哪一种茶,喝起来更舒服。 然后就开始研究水温,接着是放多少茶叶,蒋中泽好像连一杯茶放多少根茶叶都数清楚了,昨天他好像眉宇间露出了一丝满意之色,可今天,很显然,他对自己手边这杯茶,又有点意兴阑珊了。 蒋中泽面无表情喝着茶,听着团队成员关于商业企划书某一个部分的细节陈述,心里总觉得找不对那丝味道,说不清的一点点味道,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路北岑家里那杯茶,里面究竟是什么味道? 好几天没见到她了,也不知道是出差了还是在单位上班?今天要不要去问问她,她喝的那种茶叶在哪里买的,是什么茶? 路北皓看着蒋中泽这些怪异的举动,一语不发,嘴角却不由自主翘起,泽哥已经说了两回,宾馆里的饭菜味道是很好的,就是不可口,好像总是少了点什么一样,路北皓反正只听不说,至于少的那点什么,他心里最是清楚,可有些话,别人说出来的,和自己领会到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蒋中泽眼睛盯在手里的文件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他是在专心听汇报,还是在看文件,反正一张纸也没翻动过,很久之后,汇报的声音停止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道:“辛苦了,今天午间就不休息了,下午早点结束,晚上不加班。” 广电大院里,许眉和庄洁大打出手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各个角落,大家也都在翘首期盼,领导们究竟会怎么处理,毕竟一个金牌栏目的两位知名互殴,这么大的事情,事关都市频道乃至台里的颜面。 庄洁的性格比较豪爽,工作能力也强,和同事相处都比较和谐,许多人听说了这件事,都在替她捏一把汗,因为不管怎么说,在广电这样的单位,除非一个主播已经因为工作能力强而站上高位,仅仅只是小有名气的话,是很难抵得过台面下面的东西的。 从这一点上来说,庄洁和许眉相搏,几乎没有胜算。 在大多数人眼里,庄洁这个举动都是极为不智的,这时候要换下一名主播,许眉因为先前的种种表现,加上工作能力本身就有缺陷,领导和编导们都对她不满,极好的由头已经送到了面前,可是庄洁这么一来,这事儿就又变得很悬了。 …文梦冉却在和路北岑咬耳朵:“要我说,她这么闹一场倒是个好办法,证明这姑娘还是很有头脑的。” 路北岑眨了眨眼:“你的意思是,本来在暗流里斗不过,干脆过到明面上来?” 文梦冉点了点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打一架最多背个处分,好过不明不白被换掉了,我总觉得,那个脑残的干爹,现在可能有点自顾不暇,所以她才会屡出昏招,当然,也有可能是人家也觉得她太脑残了,不爱带她玩了。” 很快,《现场目击》栏目的qq群里,就发出了一则消息,全栏目所有在家没有出差的人,下午三点开会,原定今天出差的,改到明天再出。 路北岑以为自己交上去的稿子,因为许眉和庄洁这个紧急事件,会被领导搁置,哪知道刚看见岳长虹进了自己办公室,她就接到了汤总电话。 敲门进了汤总办公室,只见他脸色明显不太好,路北岑心里不禁泛起一丝忐忑。 “小路来了?过来这里坐,我们来说一下你这个稿子。”汤总的声音平静无波。 路北岑不敢说话,汤总看见她明显有些紧张,略微笑了笑:“不要紧张,总的来说还不错,就是这个嫌疑人和那个老女人之间的情节太细碎,太长了,看得人容易打瞌睡。” “另外她这个补偿,用补偿这个词也不知道是否恰当,而且她是否应该承担法律责任,稿子里没有说明白,最好能找位法学教授补充一个采访,这部分要说透彻,她赔付的这二十万啊,是否是死者家属应得的精神抚慰金。” 路北岑连连点头,汤总想了想又问了一句:“这个女人还能找到吗?你现在用的这个名字是化名?” “嗯,是化名,她躲到外地去了。” 汤总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虽说用询问笔录结合模拟配音也是一种方法,但是总是没有直接找到当事人更有冲击力,不过,电视是门遗憾的艺术,大概也包括了这种采访缺失的遗憾。” “总的来说,选题抓得很好,有典型性和可看性,把这个年轻人被骗之后来到城市里,在迷茫中不知不觉地被控制,然后主动地依附,再到自我觉醒的心理历程都表现出来了。” 说到这里,汤总突然话锋一转:“你们拍的那个支教大学生的事情,前几天集中播了有几家企业捐款了,你看了?” 路北岑点了点头:“我听说很快她就可以接受移植手术了,到时候林老师应该会再去京都。” 汤总面上露出一些笑容:“这个题做得还不错,观中反响还是很热烈的,听说他们支教的那个省,有媒体跟我们联系过,他们应该已经去京都采访了,说是会在他们当地,也号召捐款,你还想再去跟一跟这个题材吗?” 路北岑连忙摇头:“我就不去了,实际上我也是跟林老师去学习了一下,感觉学到了很多东西,这几天有另外一个题材要去采访了。” …“可以,你看你这很快就跟上来了,从这个月开始就会给你核算任务了,我跟长虹说了一下,这个月因为支教那个选题,算你完成任务了,下个月开始,你就得实打实按播出量核算了,节奏要尽快跟上来!”汤总嘱咐道。 完成任务就意味着有一笔年终奖,台里的年终奖虽然是年底一次性发放,但是也是按月来核算的,完成当月工作任务才有年终奖,全年三个月没有完成工作任务,就得按照九个月打八折发放,如果是半年没完成,就按六个月的五折发放,如果只完成了三个月工作任务,年终奖全部扣发。 路北岑的七月年终奖已经毫无疑问要被扣掉了,按照常理,八月也是没戏的,所以对于汤总的照顾,她还是很开心的,不过弦倒是瞬间也被绷紧了,本来没指望也就算了,如今有希望了,自然而然就要好好干活儿,争取保全应该保全的部分了。 中午的时候,路北岑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听了半天,才想起是那晚家宴里见过的那个名叫龚子煜的人。 “路小姐你好,晚上不知能否赏光,和我共进晚餐?”龚子煜声音温和,听不出表情。 路北岑有点无奈,母上大人其实跟她仔细说过这个人,应该是父母都觉得和她挺合适的一个恋爱对象。 不得不说,其实他们物色的这个对象,从一切外在条件来说,还真是挺合适,龚子煜,现年28岁,w大金融系硕士毕业,就职于四大行之一,工作稳定,龚家两位长辈都在银行系统工作,还都有一定的职位,龚子煜有父母照拂,自然前途不会太差。 龚家家庭条件算不上大富大贵,却也是一般家庭比不上的富裕安稳。 两家对对方家庭都有一定的了解,应该不会在相处过程中爆出什么幺蛾子,但是路北岑很明显感知到,龚子煜对自家父母的兴趣比自己大,那天晚上他的表现和这姗姗来迟的电话,都能说明一切。 可自己呢?路北岑自问,不管是他这个人和他的家庭,她都不感兴趣,两个完全不来电的人,有什么必要非要往一起凑呢? “我觉得不用了,都是成年人了,实在没有必要因为长辈的心意,而非要往一起凑,龚先生您觉得呢?”路北岑声音平和,好像说着完全与自己无关的一件事。 龚子煜显然没有料到路北岑这么直接,电话静了静,才再次响了起来,声音里带出了一丝笑意:“不好意思路小姐,那天两家聚会之后,我就出差学习去了,昨天才回来,所以这个电话才迟到了这么久,无论如何,还请路小姐赏光一叙,再者说,即使路小姐无意,我们见过面,也好在长辈面前交代,你说呢?” 路北岑想了想才道:“好,那麻烦你把地址发我。” …“等下班的时候我过去接你就好了!你是在省电视台上班?” 大概就是只会再见一次的人,路北岑才不希望他出现在自己工作的半径里,连忙拒绝道:“我今天下午要出去采访,等采访结束我自己过去就好,就不劳烦龚先生来接了。” “那我也不勉强了,晚上静候,我马上把地址发给你!”龚子煜连忙道。 互道再见,片刻之后,龚子煜便把餐厅地址发了过来,看来是早就已经预定好的,无论自己如何作答,他只怕都会说服自己见一面。 路北岑抿了抿唇,对于这种和李见涛的某些部分很相似的男人,她实在是再也提不起一丝兴趣,看上去温文尔雅,实际上征服欲和侵略性极强,还喜欢掌控人心。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要给自己打电话约会?什么出差学习的借口,实在是太小儿科了,真的对一个人有意,会连个短信也不发? 路北岑想起手机里那一堆李见涛自上回出现之后,每日一条发来的短信,她一条都没有打开看过的短信,不看是一种考验,看了却不入李见涛语言的蛊,那个考验似乎更大,既然要放下,就彻底放下,就当他从来没有发过! 下午四点来钟,蒋中泽早早结束会议,要拉路北皓去超市买菜,路北皓一脸后怕地摇头:“泽哥,我不想再吃牛排了。” “嗯,我也不想吃牛排了。” “那买了菜你做?” “我不会做我和你想吃的菜,我出钱买菜,你负责给你姐姐打电话,让她回家做。” 路北皓撇了撇嘴:“泽哥,那是我姐,不是我们家阿姨。” “我知道啊,所以我买菜你打电话啊,我俩都想吃,对?” “那她要没空呢?” “你不是这几天天天都跟她打过电话,天天都在家做饭吃的?” “是啊,关键是今天谁知道呢?” “打不打?不打我买牛排了?” 路北皓一听吃牛排,连忙点头:“打打打,我马上打。” 可惜电话一直无人接听,路北皓有点傻眼:“要不咱俩买了菜先回家等?她可能在采访,她采访的时候手机都会关静音。” 蒋中泽点了点头,突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你回头问问你姐姐,那个叫什么,秦天的女朋友?” “于兰” “对,于兰,医药费有人捐款没有?这段时间太忙,把这事情给忘了。” “是哦,我等下问问,泽哥,你捐吗?” “看看情况,如果是锦上添花就不必了,雪中送炭倒是可以的。” 路北皓点了点头,他也一样认同这个观点。 两人一通忙碌买完菜,回到家又是满身大汗,看着差不多空置的冰箱再度被填满,蒋中泽想着那张生命中不可承受之中的账单,心里升腾起一丝愉悦。 路北皓却一脸郁闷进了厨房:“泽哥,晚上我姐有约了,我俩的算盘落空了。” 蒋中泽的笑容僵在脸上:“和谁约会?” “说是和上次那个龚子煜有约了,让我俩自己解决晚餐。”路北皓说得极为坦诚。 蒋中泽明显记得那是个谁,只是有点意外,他曾经觉得那个人,肯定不会在路北岑合意的范围内,可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蒹葭浮沉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273章 意外 五星级宾馆的总统套房里,会议已经开了五天,六十个小时,蒋中泽喝了一口手边的咖啡,突然觉得这个熟悉的苦味,已经不能刺激他的味蕾,随手放下,又起身自己去泡了杯清茶。 蒋中泽团队里的成员们,尤其是已经跟着他工作了三四年的助手,心中开始有些惶惑,从前的蒋先生可没有这么讲究,咖啡不过是为了提神,白水不过是因为渴了,可那一堆茶叶罐,就叫人很是不解了。 第一天喝的都是咖啡,第二天拿来一罐,第二天三罐,第三天各种品类好多罐,全是绿茶,很明显,那些茶叶,都是蒋中泽自己买来的,仿佛是在找哪一种茶,喝起来更舒服。 然后就开始研究水温,接着是放多少茶叶,蒋中泽好像连一杯茶放多少根茶叶都数清楚了,昨天他好像眉宇间露出了一丝满意之色,可今天,很显然,他对自己手边这杯茶,又有点意兴阑珊了。 蒋中泽面无表情喝着茶,听着团队成员关于商业企划书某一个部分的细节陈述,心里总觉得找不对那丝味道,说不清的一点点味道,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路北岑家里那杯茶,里面究竟是什么味道? 好几天没见到她了,也不知道是出差了还是在单位上班?今天要不要去问问她,她喝的那种茶叶在哪里买的,是什么茶? 路北皓看着蒋中泽这些怪异的举动,一语不发,嘴角却不由自主翘起,泽哥已经说了两回,宾馆里的饭菜味道是很好的,就是不可口,好像总是少了点什么一样,路北皓反正只听不说,至于少的那点什么,他心里最是清楚,可有些话,别人说出来的,和自己领会到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蒋中泽眼睛盯在手里的文件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他是在专心听汇报,还是在看文件,反正一张纸也没翻动过,很久之后,汇报的声音停止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道:“辛苦了,今天午间就不休息了,下午早点结束,晚上不加班。” 广电大院里,许眉和庄洁大打出手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各个角落,大家也都在翘首期盼,领导们究竟会怎么处理,毕竟一个金牌栏目的两位知名互殴,这么大的事情,事关都市频道乃至台里的颜面。 庄洁的性格比较豪爽,工作能力也强,和同事相处都比较和谐,许多人听说了这件事,都在替她捏一把汗,因为不管怎么说,在广电这样的单位,除非一个主播已经因为工作能力强而站上高位,仅仅只是小有名气的话,是很难抵得过台面下面的东西的。 从这一点上来说,庄洁和许眉相搏,几乎没有胜算。 在大多数人眼里,庄洁这个举动都是极为不智的,这时候要换下一名主播,许眉因为先前的种种表现,加上工作能力本身就有缺陷,领导和编导们都对她不满,极好的由头已经送到了面前,可是庄洁这么一来,这事儿就又变得很悬了。 …文梦冉却在和路北岑咬耳朵:“要我说,她这么闹一场倒是个好办法,证明这姑娘还是很有头脑的。” 路北岑眨了眨眼:“你的意思是,本来在暗流里斗不过,干脆过到明面上来?” 文梦冉点了点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打一架最多背个处分,好过不明不白被换掉了,我总觉得,那个脑残的干爹,现在可能有点自顾不暇,所以她才会屡出昏招,当然,也有可能是人家也觉得她太脑残了,不爱带她玩了。” 很快,《现场目击》栏目的qq群里,就发出了一则消息,全栏目所有在家没有出差的人,下午三点开会,原定今天出差的,改到明天再出。 路北岑以为自己交上去的稿子,因为许眉和庄洁这个紧急事件,会被领导搁置,哪知道刚看见岳长虹进了自己办公室,她就接到了汤总电话。 敲门进了汤总办公室,只见他脸色明显不太好,路北岑心里不禁泛起一丝忐忑。 “小路来了?过来这里坐,我们来说一下你这个稿子。”汤总的声音平静无波。 路北岑不敢说话,汤总看见她明显有些紧张,略微笑了笑:“不要紧张,总的来说还不错,就是这个嫌疑人和那个老女人之间的情节太细碎,太长了,看得人容易打瞌睡。” “另外她这个补偿,用补偿这个词也不知道是否恰当,而且她是否应该承担法律责任,稿子里没有说明白,最好能找位法学教授补充一个采访,这部分要说透彻,她赔付的这二十万啊,是否是死者家属应得的精神抚慰金。” 路北岑连连点头,汤总想了想又问了一句:“这个女人还能找到吗?你现在用的这个名字是化名?” “嗯,是化名,她躲到外地去了。” 汤总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虽说用询问笔录结合模拟配音也是一种方法,但是总是没有直接找到当事人更有冲击力,不过,电视是门遗憾的艺术,大概也包括了这种采访缺失的遗憾。” “总的来说,选题抓得很好,有典型性和可看性,把这个年轻人被骗之后来到城市里,在迷茫中不知不觉地被控制,然后主动地依附,再到自我觉醒的心理历程都表现出来了。” 说到这里,汤总突然话锋一转:“你们拍的那个支教大学生的事情,前几天集中播了有几家企业捐款了,你看了?” 路北岑点了点头:“我听说很快她就可以接受移植手术了,到时候林老师应该会再去京都。” 汤总面上露出一些笑容:“这个题做得还不错,观中反响还是很热烈的,听说他们支教的那个省,有媒体跟我们联系过,他们应该已经去京都采访了,说是会在他们当地,也号召捐款,你还想再去跟一跟这个题材吗?” 路北岑连忙摇头:“我就不去了,实际上我也是跟林老师去学习了一下,感觉学到了很多东西,这几天有另外一个题材要去采访了。” …“可以,你看你这很快就跟上来了,从这个月开始就会给你核算任务了,我跟长虹说了一下,这个月因为支教那个选题,算你完成任务了,下个月开始,你就得实打实按播出量核算了,节奏要尽快跟上来!”汤总嘱咐道。 完成任务就意味着有一笔年终奖,台里的年终奖虽然是年底一次性发放,但是也是按月来核算的,完成当月工作任务才有年终奖,全年三个月没有完成工作任务,就得按照九个月打八折发放,如果是半年没完成,就按六个月的五折发放,如果只完成了三个月工作任务,年终奖全部扣发。 路北岑的七月年终奖已经毫无疑问要被扣掉了,按照常理,八月也是没戏的,所以对于汤总的照顾,她还是很开心的,不过弦倒是瞬间也被绷紧了,本来没指望也就算了,如今有希望了,自然而然就要好好干活儿,争取保全应该保全的部分了。 中午的时候,路北岑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听了半天,才想起是那晚家宴里见过的那个名叫龚子煜的人。 “路小姐你好,晚上不知能否赏光,和我共进晚餐?”龚子煜声音温和,听不出表情。 路北岑有点无奈,母上大人其实跟她仔细说过这个人,应该是父母都觉得和她挺合适的一个恋爱对象。 不得不说,其实他们物色的这个对象,从一切外在条件来说,还真是挺合适,龚子煜,现年28岁,w大金融系硕士毕业,就职于四大行之一,工作稳定,龚家两位长辈都在银行系统工作,还都有一定的职位,龚子煜有父母照拂,自然前途不会太差。 龚家家庭条件算不上大富大贵,却也是一般家庭比不上的富裕安稳。 两家对对方家庭都有一定的了解,应该不会在相处过程中爆出什么幺蛾子,但是路北岑很明显感知到,龚子煜对自家父母的兴趣比自己大,那天晚上他的表现和这姗姗来迟的电话,都能说明一切。 可自己呢?路北岑自问,不管是他这个人和他的家庭,她都不感兴趣,两个完全不来电的人,有什么必要非要往一起凑呢? “我觉得不用了,都是成年人了,实在没有必要因为长辈的心意,而非要往一起凑,龚先生您觉得呢?”路北岑声音平和,好像说着完全与自己无关的一件事。 龚子煜显然没有料到路北岑这么直接,电话静了静,才再次响了起来,声音里带出了一丝笑意:“不好意思路小姐,那天两家聚会之后,我就出差学习去了,昨天才回来,所以这个电话才迟到了这么久,无论如何,还请路小姐赏光一叙,再者说,即使路小姐无意,我们见过面,也好在长辈面前交代,你说呢?” 路北岑想了想才道:“好,那麻烦你把地址发我。” …“等下班的时候我过去接你就好了!你是在省电视台上班?” 大概就是只会再见一次的人,路北岑才不希望他出现在自己工作的半径里,连忙拒绝道:“我今天下午要出去采访,等采访结束我自己过去就好,就不劳烦龚先生来接了。” “那我也不勉强了,晚上静候,我马上把地址发给你!”龚子煜连忙道。 互道再见,片刻之后,龚子煜便把餐厅地址发了过来,看来是早就已经预定好的,无论自己如何作答,他只怕都会说服自己见一面。 路北岑抿了抿唇,对于这种和李见涛的某些部分很相似的男人,她实在是再也提不起一丝兴趣,看上去温文尔雅,实际上征服欲和侵略性极强,还喜欢掌控人心。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要给自己打电话约会?什么出差学习的借口,实在是太小儿科了,真的对一个人有意,会连个短信也不发? 路北岑想起手机里那一堆李见涛自上回出现之后,每日一条发来的短信,她一条都没有打开看过的短信,不看是一种考验,看了却不入李见涛语言的蛊,那个考验似乎更大,既然要放下,就彻底放下,就当他从来没有发过! 下午四点来钟,蒋中泽早早结束会议,要拉路北皓去超市买菜,路北皓一脸后怕地摇头:“泽哥,我不想再吃牛排了。” “嗯,我也不想吃牛排了。” “那买了菜你做?” “我不会做我和你想吃的菜,我出钱买菜,你负责给你姐姐打电话,让她回家做。” 路北皓撇了撇嘴:“泽哥,那是我姐,不是我们家阿姨。” “我知道啊,所以我买菜你打电话啊,我俩都想吃,对?” “那她要没空呢?” “你不是这几天天天都跟她打过电话,天天都在家做饭吃的?” “是啊,关键是今天谁知道呢?” “打不打?不打我买牛排了?” 路北皓一听吃牛排,连忙点头:“打打打,我马上打。” 可惜电话一直无人接听,路北皓有点傻眼:“要不咱俩买了菜先回家等?她可能在采访,她采访的时候手机都会关静音。” 蒋中泽点了点头,突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你回头问问你姐姐,那个叫什么,秦天的女朋友?” “于兰” “对,于兰,医药费有人捐款没有?这段时间太忙,把这事情给忘了。” “是哦,我等下问问,泽哥,你捐吗?” “看看情况,如果是锦上添花就不必了,雪中送炭倒是可以的。” 路北皓点了点头,他也一样认同这个观点。 两人一通忙碌买完菜,回到家又是满身大汗,看着差不多空置的冰箱再度被填满,蒋中泽想着那张生命中不可承受之中的账单,心里升腾起一丝愉悦。 路北皓却一脸郁闷进了厨房:“泽哥,晚上我姐有约了,我俩的算盘落空了。” 蒋中泽的笑容僵在脸上:“和谁约会?” “说是和上次那个龚子煜有约了,让我俩自己解决晚餐。”路北皓说得极为坦诚。 蒋中泽明显记得那是个谁,只是有点意外,他曾经觉得那个人,肯定不会在路北岑合意的范围内,可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蒹葭浮沉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274章 新事业 秋雨洋洋洒洒,滋润着大地,天气一下子就降了八度,中江的秋天,最舒适而短暂的秋天,终于真正到来了。 雨一直下,制作公司那边的五个组陆陆续续都撤了回来,拍片子,就是个看天吃饭的活儿,没有合适的光,很难出片。 韦烨他们也算是难得休息,自从制作公司成立以来,尽管人员队伍在不断扩大,但是依旧是跟不上业务推进的速度,文梦冉加上路北岑,还有韦烨自己,后来又加上了一个郑薇,四个人摊开接业务,前景非常不错。 韦烨难得放空,在办公室里绕了一圈,见路北岑正在审片,细细碎碎跟后期说着剪辑和包装的一些细节问题。 “这个画面要换一下,这一个航拍大景突然接个室内上课的,这个上课的画面还跟这个片子没什么关系,有接个外景航拍,你自己看看别扭不别扭。” “这两个画面,前后拉长一点点,不要中间这个画面。” “你把这个延时画面调出来给我看看……” “这一段,让配音老师重新配一下,太平了,没有一点起伏,语速可以稍微快一点点。” “背景音乐情绪不对,整个要重新调整一遍。” “全片调色都要再弄过一遍,尤其是外景的色调,显得很乱……” …… 忍不住叹了口气,韦烨坐在茶室里开始发愁,等路北岑坐月子的时候,家里这摊子可怎么办啊,到时候应该业务会更多,现在就能确定明年有三个比较大的项目,都是定制的系列片,还有微电影。 “怎么的,老天爷看你可怜,让你休息几天,你还不乐意了,在这里唉声叹气的。”路北岑审完片进了茶室。 “审完了?感觉好像有点费劲啊?”那个后期是新进来的,韦烨刚才听了一会儿,就感觉到了一些基础的失误。 路北岑摇了摇头:“不太行,业务能力不全面,剪辑都不是很流畅,咱们现在是一个顶两个用,这个就还得再学习学习。对了,沈忱跟我说了个人,要不你去挖挖看,反正你这几天也闲着。” “怎么个意思,是哪路大神?还要挖。”韦烨有些不以为然。 路北岑摇摇头:“反正按沈忱的意思,比他强,现在在市台当编外,说是家里觉得电视台稳定。” 韦烨呵呵笑了起来:“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守旧,市台现在什么光景了,哎,行,我先接触一下,看看水平怎么样,不过愿意求稳定的,我都不敢抱太大期望。” “这是人家说在嘴上的原因,具体你不得接触看看再说,我是真想能找个后期主管来。”路北岑也跟着摇头。 说到这里,韦烨就更发愁了:“我比你更想,哎,以前有杜老师在,管他怎么样都有个兜底的,现在这些人,能把自己手上的干明白了,就算是万幸了。现在还有你顶着,过阵子你要坐月子去了,这后期可怎么整啊。”…说起杜老师,路北岑突然就失去了说话的兴致,他最近消沉得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就是人坐在办公室,大半时间也是迷糊的,谁跟他做工作都没用,汤总已经任由他摆烂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重新振作的那一天,哎…… 韦烨也知道这是个没法儿说下去的话题,干脆不说了,开始转移话题:“你没来之前,我们部门有个后期,水平还行,后来因为结婚生孩子跟老公去沪上了,说是最近老公被派去国外了,要个几年,她有一对双胞胎儿子,现在带回中江来读小学了。” “我寻思着看能不能把她挖过来顶一顶,她生完孩子也在沪上的一个制作公司做后期,水平应该比以前还强些,就是两娃妈,加班加点估计做不到,再说我也担心她不稳定,万一哪天她老公调回来,又要走呢。” 路北岑想了想才道:“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关键得人能干,如果经验足够,后期让她先管着也行,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拉里拉杂的片子,就叫我来审。时间的问题,也许有个一两年,这里有人成熟了,又或者能从别的地方找到人呢。” 韦烨沉吟着点头:“好像也是这个道理,那我给她打电话,看看她今天有没有空,有空的话,干脆叫过来,你也见见。” “行啊,反正我还要等方南过来开会。对了,你猜,我们俩把谁挖来了。”说起这个,路北岑眼睛都亮了。 韦烨有些狐疑地看着她,他们共同的熟人里,好像没有什么大神写手啊:“别卖关子了,你怎么现在跟小冉学得一模一样的?” “我高兴啊,是黎老师啊,怎么样,厉不厉害?”路北岑两个眼睛兴奋地闪着光。 韦烨小眼眨了眨,愣了一下旋即来了神:“你怕不是弄错了,黎老师就是来,也应该到我们这边来,你们那边的活儿,和她可不对路。” 路北岑嘿嘿笑了起来:“什么意思,你这是抡起锄头上我这儿挖墙角是?人家黎老师现在就愿意写写稿子,喝喝茶,有空没空都可以四处溜达溜达,我们这工作又不限制工作地点,一个电脑就能干完了。” 韦烨脸上明晃晃写着我信你个鬼几个大字,却也不再和路北岑打嘴仗,因为像黎老师这样的大神,只要肯入局,不管入哪个局,他们这些后辈都只有举手争取的资格,没有替人家做决定的权利。 “你又憋什么坏呢?”路北岑看韦烨那模样就觉得可疑。 韦烨扬了扬眉毛:“我是觉得,你们那个庙太小了,人家大神未必看得上,加上你,拢共才仨人,啧啧,像个正经公司吗?” 韦烨一边说,还一边伸出三根手指头比划了一下。 “四个,是四个好,我们新入职了一个商务,马上还有第五个,然后更多。再说了,人贵精而不在多,我们人少我们成本低。还有,你刚还嫌弃别人观念守旧,我跟你说个数字,保管你吓一跳。”看书喇 蒹葭浮沉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274章 新事业 秋雨洋洋洒洒,滋润着大地,天气一下子就降了八度,中江的秋天,最舒适而短暂的秋天,终于真正到来了。 雨一直下,制作公司那边的五个组陆陆续续都撤了回来,拍片子,就是个看天吃饭的活儿,没有合适的光,很难出片。 韦烨他们也算是难得休息,自从制作公司成立以来,尽管人员队伍在不断扩大,但是依旧是跟不上业务推进的速度,文梦冉加上路北岑,还有韦烨自己,后来又加上了一个郑薇,四个人摊开接业务,前景非常不错。 韦烨难得放空,在办公室里绕了一圈,见路北岑正在审片,细细碎碎跟后期说着剪辑和包装的一些细节问题。 “这个画面要换一下,这一个航拍大景突然接个室内上课的,这个上课的画面还跟这个片子没什么关系,有接个外景航拍,你自己看看别扭不别扭。” “这两个画面,前后拉长一点点,不要中间这个画面。” “你把这个延时画面调出来给我看看……” “这一段,让配音老师重新配一下,太平了,没有一点起伏,语速可以稍微快一点点。” “背景音乐情绪不对,整个要重新调整一遍。” “全片调色都要再弄过一遍,尤其是外景的色调,显得很乱……” …… 忍不住叹了口气,韦烨坐在茶室里开始发愁,等路北岑坐月子的时候,家里这摊子可怎么办啊,到时候应该业务会更多,现在就能确定明年有三个比较大的项目,都是定制的系列片,还有微电影。 “怎么的,老天爷看你可怜,让你休息几天,你还不乐意了,在这里唉声叹气的。”路北岑审完片进了茶室。 “审完了?感觉好像有点费劲啊?”那个后期是新进来的,韦烨刚才听了一会儿,就感觉到了一些基础的失误。 路北岑摇了摇头:“不太行,业务能力不全面,剪辑都不是很流畅,咱们现在是一个顶两个用,这个就还得再学习学习。对了,沈忱跟我说了个人,要不你去挖挖看,反正你这几天也闲着。” “怎么个意思,是哪路大神?还要挖。”韦烨有些不以为然。 路北岑摇摇头:“反正按沈忱的意思,比他强,现在在市台当编外,说是家里觉得电视台稳定。” 韦烨呵呵笑了起来:“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守旧,市台现在什么光景了,哎,行,我先接触一下,看看水平怎么样,不过愿意求稳定的,我都不敢抱太大期望。” “这是人家说在嘴上的原因,具体你不得接触看看再说,我是真想能找个后期主管来。”路北岑也跟着摇头。 说到这里,韦烨就更发愁了:“我比你更想,哎,以前有杜老师在,管他怎么样都有个兜底的,现在这些人,能把自己手上的干明白了,就算是万幸了。现在还有你顶着,过阵子你要坐月子去了,这后期可怎么整啊。”…说起杜老师,路北岑突然就失去了说话的兴致,他最近消沉得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就是人坐在办公室,大半时间也是迷糊的,谁跟他做工作都没用,汤总已经任由他摆烂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重新振作的那一天,哎…… 韦烨也知道这是个没法儿说下去的话题,干脆不说了,开始转移话题:“你没来之前,我们部门有个后期,水平还行,后来因为结婚生孩子跟老公去沪上了,说是最近老公被派去国外了,要个几年,她有一对双胞胎儿子,现在带回中江来读小学了。” “我寻思着看能不能把她挖过来顶一顶,她生完孩子也在沪上的一个制作公司做后期,水平应该比以前还强些,就是两娃妈,加班加点估计做不到,再说我也担心她不稳定,万一哪天她老公调回来,又要走呢。” 路北岑想了想才道:“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关键得人能干,如果经验足够,后期让她先管着也行,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拉里拉杂的片子,就叫我来审。时间的问题,也许有个一两年,这里有人成熟了,又或者能从别的地方找到人呢。” 韦烨沉吟着点头:“好像也是这个道理,那我给她打电话,看看她今天有没有空,有空的话,干脆叫过来,你也见见。” “行啊,反正我还要等方南过来开会。对了,你猜,我们俩把谁挖来了。”说起这个,路北岑眼睛都亮了。 韦烨有些狐疑地看着她,他们共同的熟人里,好像没有什么大神写手啊:“别卖关子了,你怎么现在跟小冉学得一模一样的?” “我高兴啊,是黎老师啊,怎么样,厉不厉害?”路北岑两个眼睛兴奋地闪着光。 韦烨小眼眨了眨,愣了一下旋即来了神:“你怕不是弄错了,黎老师就是来,也应该到我们这边来,你们那边的活儿,和她可不对路。” 路北岑嘿嘿笑了起来:“什么意思,你这是抡起锄头上我这儿挖墙角是?人家黎老师现在就愿意写写稿子,喝喝茶,有空没空都可以四处溜达溜达,我们这工作又不限制工作地点,一个电脑就能干完了。” 韦烨脸上明晃晃写着我信你个鬼几个大字,却也不再和路北岑打嘴仗,因为像黎老师这样的大神,只要肯入局,不管入哪个局,他们这些后辈都只有举手争取的资格,没有替人家做决定的权利。 “你又憋什么坏呢?”路北岑看韦烨那模样就觉得可疑。 韦烨扬了扬眉毛:“我是觉得,你们那个庙太小了,人家大神未必看得上,加上你,拢共才仨人,啧啧,像个正经公司吗?” 韦烨一边说,还一边伸出三根手指头比划了一下。 “四个,是四个好,我们新入职了一个商务,马上还有第五个,然后更多。再说了,人贵精而不在多,我们人少我们成本低。还有,你刚还嫌弃别人观念守旧,我跟你说个数字,保管你吓一跳。”看书喇 蒹葭浮沉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275章 新事业2 韦烨一脸的不以为然:“你说就说,还神神叨叨的。” “我这不是怕你坐不住吗?方南有个朋友,做做了一年,一共大概投入了二十万,现在盈利二百万,她就一个人,没有团队,怎么样,厉害?” “哇靠,真的假的?”韦烨一脸的不信,因为他很清楚,这边的利润是多少,平均一个片子,两成业务提成,三成拍摄成本以及机器损耗折旧费等等,还有一到两成要算给办公成本和人员基本工资,还有保险什么的,能有四成收入顶了天,基本上就是三成的样子。 “算不过来这个账?我开始也不敢信,后来琢磨了一下,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就是内容还是硬道理,现在人民的阅读习惯几乎已经从纸媒转到了电子阅读上,总要有人做内容输出啊。阅读基数那么大,找准属于自己的读者,是真的能够有点作为的。” “那你们今年怎么样?”韦烨先前真的就没问过,因为在他心里,就觉得这是个辅助,不能当正餐,玩玩还行,靠这个挣钱,闹呢。 “我们那个婚恋故事号,上个月开始盈利了,但是目前还是入不敷出的阶段,纪实号开了半年,昨天我听方南说,目前盈利是八十万的样子,粉丝转化上投入了十万。” 韦烨越听眉毛扬得越高,貌似,好像,自己这边今年忙了半年,累死累活,净利润也就二百来万,而且这已经是饱和状态下满负荷运转,未来就是再进人,收入比例也就是这个样子,别看营收漂亮,但是对比起来,周期长,投入大,结款还复杂,甲方那不是爸爸,完全就是能提出各种莫名其妙要求的儿子孙子啊! “你们盈利模式就是广告?” “广告和打赏都有,但是打赏我们商量了一下,直接就转成了稿费,不计入总利润,其实也没多少钱,比以前写篇稿子稿费是要高些就是的。广告因为转化好,现在已经开始良性循环,有老客户了。新来的商务做了个提案,应该是要搞些团购之类的,今天开会就是要说这个。” “那就是说,粉丝基数越大,盈利能力就越强,你们为啥不多做点吸粉的投入?” 路北岑撇了撇嘴:“我俩这个情况,你还不清楚吗?我和方南我俩一个月每个人差不多都得写二三十篇稿子,其实也挺累的,我俩坐月子的时候,一个人能不能顶起来谁心里也没数啊。” “本来这一年,至少到明年上半年,我俩都决定先苟着,投入太大跟不上,那不是就亏了吗,但是现在黎老师能来,就能填上我俩的时间空缺,我俩心里就有底了,方南雄心勃勃,准备大干一场,今天就要定这个事。” 韦烨从来没听路北岑说过她的工作量,今天一听简直就被惊着了,没辞职的时候,她还要兼顾台里的工作,然后每个月要写二三十篇稿子,这边的审稿和后期还得她管,拍摄统筹基本上也是她在做………“呃,我开始没细想,你这么一说,我都觉得不好意思了,虽然你是老板,但是我觉得应该给你另外发点工资,因为我做片子也有编导工资的,这后面一大摊子,得耗费多少精力啊,实际上你可比我干的多,回头我跟小冉聊下。” 路北岑摆了摆手:“得了,所以我才说想有个后期主管啊,而且最好还得找个蹲家里的后勤保障,专门给你们做统筹,不然的话,以后业务越来越多,靠咱们几个,玩不转的,小冉那边那一摊子更大,咱现在帮不上忙,总不能给人扯后腿,我要是生孩子去了,你说你这统筹怎么搞,后期可不懂这个。”看书喇 韦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懂也行,我们就薪水开高点,职位给到副总,年终给分红,反正不能老这么拖着你。” 路北岑也表示同意,还顺便提了个建议:“我觉得你可以去台里挖一挖,今年定岗定编,现在都尘埃落定了,有些人有能力,但是因为这样那样的问题,始终就是干活儿的,却没有得到公平公正的待遇,你可以去寻摸寻摸。” 韦烨也很清楚,台里这样的人可能还不少,毕竟像他们这种业务单位,需要很多真正能在一线干活儿的人,但是编制和台聘的指标根本不可能落到他们身上,这样的人要不是真有能力,也不可能在现在这样紧张的环境中,还能继续留在台里,因为一旦真正把这些人清退了,那很多栏目就有可能运转不灵了。 但是他们的收入,就完全是做节目的收入,基本工资千把块钱,简直就是个笑话。 “我先问问陈科,这小子在台里混得熟,消息还灵。” 路北岑很明白韦烨的心思,他们都一样是从都市频道出来的,不管出于什么心理,肯定不愿意去都市频道挖人,他们要的是懂这一行的业务人员,再怎么的,不管汤总还是岳长虹,对他俩都没的说,再一个管业务的祁总,虽然说没有直接领导过他俩,但那也是个值得敬重的前辈。 两个人正聊着天,方南挺着个大肚子就进来了,冲韦烨摆摆手:“哎,你这个大忙人怎么有空在这里喝茶躲清闲?” 韦烨指了指窗外的雨:“老天爷给我安排的假期,你什么时候生啊?” “有没有热水,渴死我了,快给我倒一杯,我下个月生,怎么的,准备对我们小北同学送温暖,暂时放过她?”方南挨着路北岑坐了下来。 韦烨心下了然,人家这是在挤兑自己呢,连忙态度极好地给方南倒水:“我这一忙就神经大条了,没考虑那么多,你们俩孕妇确实不容易,我保证,等黎老师来了,我绝对不会去挖墙角。” 方南一口气咕噜了半杯水,还不忘了撇撇嘴:“你可真大方,拿本来就和你无关的事儿做人情,难怪他们都说你抠门儿。” 韦烨呵呵笑了出来:“谁说我抠门儿,你让他站这儿来说,我今儿中午就叫他瞧瞧,我有多大方,中午我请客,地方你俩随便挑,菜随便点。” “这还差不多,行了,你赶紧找点人,把我们小北解放出来,前阵子就算了,现在人家都是俩个人了,可经不起这么折腾了。” 方南又把那半杯水喝完就站起身:“走,咱开会去。” 说完又冲韦烨道:“中午你请饭哈,要是跑了,我保证明天开始,就不让小北进你们这门。” “放心放心,今天你们这会开到地老天荒我都等着。”韦烨连忙保证道。 蒹葭浮沉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275章 新事业2 韦烨一脸的不以为然:“你说就说,还神神叨叨的。” “我这不是怕你坐不住吗?方南有个朋友,做做了一年,一共大概投入了二十万,现在盈利二百万,她就一个人,没有团队,怎么样,厉害?” “哇靠,真的假的?”韦烨一脸的不信,因为他很清楚,这边的利润是多少,平均一个片子,两成业务提成,三成拍摄成本以及机器损耗折旧费等等,还有一到两成要算给办公成本和人员基本工资,还有保险什么的,能有四成收入顶了天,基本上就是三成的样子。 “算不过来这个账?我开始也不敢信,后来琢磨了一下,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就是内容还是硬道理,现在人民的阅读习惯几乎已经从纸媒转到了电子阅读上,总要有人做内容输出啊。阅读基数那么大,找准属于自己的读者,是真的能够有点作为的。” “那你们今年怎么样?”韦烨先前真的就没问过,因为在他心里,就觉得这是个辅助,不能当正餐,玩玩还行,靠这个挣钱,闹呢。 “我们那个婚恋故事号,上个月开始盈利了,但是目前还是入不敷出的阶段,纪实号开了半年,昨天我听方南说,目前盈利是八十万的样子,粉丝转化上投入了十万。” 韦烨越听眉毛扬得越高,貌似,好像,自己这边今年忙了半年,累死累活,净利润也就二百来万,而且这已经是饱和状态下满负荷运转,未来就是再进人,收入比例也就是这个样子,别看营收漂亮,但是对比起来,周期长,投入大,结款还复杂,甲方那不是爸爸,完全就是能提出各种莫名其妙要求的儿子孙子啊! “你们盈利模式就是广告?” “广告和打赏都有,但是打赏我们商量了一下,直接就转成了稿费,不计入总利润,其实也没多少钱,比以前写篇稿子稿费是要高些就是的。广告因为转化好,现在已经开始良性循环,有老客户了。新来的商务做了个提案,应该是要搞些团购之类的,今天开会就是要说这个。” “那就是说,粉丝基数越大,盈利能力就越强,你们为啥不多做点吸粉的投入?” 路北岑撇了撇嘴:“我俩这个情况,你还不清楚吗?我和方南我俩一个月每个人差不多都得写二三十篇稿子,其实也挺累的,我俩坐月子的时候,一个人能不能顶起来谁心里也没数啊。” “本来这一年,至少到明年上半年,我俩都决定先苟着,投入太大跟不上,那不是就亏了吗,但是现在黎老师能来,就能填上我俩的时间空缺,我俩心里就有底了,方南雄心勃勃,准备大干一场,今天就要定这个事。” 韦烨从来没听路北岑说过她的工作量,今天一听简直就被惊着了,没辞职的时候,她还要兼顾台里的工作,然后每个月要写二三十篇稿子,这边的审稿和后期还得她管,拍摄统筹基本上也是她在做………“呃,我开始没细想,你这么一说,我都觉得不好意思了,虽然你是老板,但是我觉得应该给你另外发点工资,因为我做片子也有编导工资的,这后面一大摊子,得耗费多少精力啊,实际上你可比我干的多,回头我跟小冉聊下。” 路北岑摆了摆手:“得了,所以我才说想有个后期主管啊,而且最好还得找个蹲家里的后勤保障,专门给你们做统筹,不然的话,以后业务越来越多,靠咱们几个,玩不转的,小冉那边那一摊子更大,咱现在帮不上忙,总不能给人扯后腿,我要是生孩子去了,你说你这统筹怎么搞,后期可不懂这个。”看书喇 韦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懂也行,我们就薪水开高点,职位给到副总,年终给分红,反正不能老这么拖着你。” 路北岑也表示同意,还顺便提了个建议:“我觉得你可以去台里挖一挖,今年定岗定编,现在都尘埃落定了,有些人有能力,但是因为这样那样的问题,始终就是干活儿的,却没有得到公平公正的待遇,你可以去寻摸寻摸。” 韦烨也很清楚,台里这样的人可能还不少,毕竟像他们这种业务单位,需要很多真正能在一线干活儿的人,但是编制和台聘的指标根本不可能落到他们身上,这样的人要不是真有能力,也不可能在现在这样紧张的环境中,还能继续留在台里,因为一旦真正把这些人清退了,那很多栏目就有可能运转不灵了。 但是他们的收入,就完全是做节目的收入,基本工资千把块钱,简直就是个笑话。 “我先问问陈科,这小子在台里混得熟,消息还灵。” 路北岑很明白韦烨的心思,他们都一样是从都市频道出来的,不管出于什么心理,肯定不愿意去都市频道挖人,他们要的是懂这一行的业务人员,再怎么的,不管汤总还是岳长虹,对他俩都没的说,再一个管业务的祁总,虽然说没有直接领导过他俩,但那也是个值得敬重的前辈。 两个人正聊着天,方南挺着个大肚子就进来了,冲韦烨摆摆手:“哎,你这个大忙人怎么有空在这里喝茶躲清闲?” 韦烨指了指窗外的雨:“老天爷给我安排的假期,你什么时候生啊?” “有没有热水,渴死我了,快给我倒一杯,我下个月生,怎么的,准备对我们小北同学送温暖,暂时放过她?”方南挨着路北岑坐了下来。 韦烨心下了然,人家这是在挤兑自己呢,连忙态度极好地给方南倒水:“我这一忙就神经大条了,没考虑那么多,你们俩孕妇确实不容易,我保证,等黎老师来了,我绝对不会去挖墙角。” 方南一口气咕噜了半杯水,还不忘了撇撇嘴:“你可真大方,拿本来就和你无关的事儿做人情,难怪他们都说你抠门儿。” 韦烨呵呵笑了出来:“谁说我抠门儿,你让他站这儿来说,我今儿中午就叫他瞧瞧,我有多大方,中午我请客,地方你俩随便挑,菜随便点。” “这还差不多,行了,你赶紧找点人,把我们小北解放出来,前阵子就算了,现在人家都是俩个人了,可经不起这么折腾了。” 方南又把那半杯水喝完就站起身:“走,咱开会去。” 说完又冲韦烨道:“中午你请饭哈,要是跑了,我保证明天开始,就不让小北进你们这门。” “放心放心,今天你们这会开到地老天荒我都等着。”韦烨连忙保证道。 蒹葭浮沉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276章 新事业3 南辕北辙传媒公司说是开会,实际上就是方南加上路北岑,还有个校对加编辑加半个写手的简柔,再加上新来的商务加运营杨晓白。 简柔来了两三个月,本来以前就是做编辑出身的,纪实号的文章她始终还是没有找对路数,方南和路北岑分析原因,还是这姑娘没有真正接触过一线采访,本来也年轻,所以她很难把一个故事写成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模样,经常就会想当然地放飞自我。 但是不管怎样,那些爱情故事的稿子,简柔现在就写得有模有样了,那个号的稿子,她差不多能承担三分之一的工作量。她愿意学习和磨练,老板们也并不吝啬,每篇稿子都有稿费,稿子的打赏也给了她,另外还有保底工资,所以尽管这个号没有盈利,但是这姑娘的工资是不低的。 从简柔身上,方南和路北岑也明白了一个问题,这个纪实号,合适的作者是真的不太好找。 杨晓白人如其名,长得是真白。人是方南从一个网站的中江频道挖来的,大概也是在原来公司专门干活儿背锅的那种员工,方南的同学介绍来的。 来了南辕北辙,发现这公司本身虽然小,但是外面还有个大壳儿。加上最近天天和杨晓白在一起,也大概弄清楚了两个老板,以及另外平行公司的情况。 最重要的是,简柔的工资上升趋势,给了她莫大的信心,加上从方南那里逐渐接手过来的广告对接什么的,每天都有银子进账,而且增长趋势明显,再加上最近还和活动公司那边开了两次会,杨晓白逐渐感觉到,自己这是掉进了一个宝藏公司,越发干劲十足。 今天开会,是简柔和杨晓白主动提出来要汇报工作,因为前几天,路北岑从黎阳打那个电话之后,给她们布置了任务,要做个粉丝反馈活动。 杨晓白做了个很长的计划书,不仅仅是粉丝反馈活动,还有跟着反馈活动一起进行的吸粉计划,以及三号联动,还有和相亲活动那边配套推进的一系列计划,杨晓白还提出来,增开新的营收渠道,建个网上店铺。 “这几天我仔细观察了一下纪实号的读者,九成是女性,年纪大概在二十多到五十岁之间,这个阶段的女性,基本是社会购买力的中流砥柱,因为她们大部分进入了婚姻,一个家里大部分东西,都是女主人购置的,所以如果我们有好东西推荐给她们,应该会有销售力,当然关键还是品质要有保障。” 杨晓白声音不疾不徐,透着自信侃侃而谈:“至于婚恋这个号,婚礼市场上千亿的规模,其中涵盖的商品就更是琳琅满目了,小到喜糖,大到旅拍,都可以成为商品,只不过有的是实物商品,有的则是服务性商品。不过这部分我觉得我还需要和隔壁多学习一下,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会再拿出来一份详细的计划书。”…杨晓白一口气说了半个小时,从眼前出发,到长远发展,总算把自己全盘都构想讲了出来,讲的时候不觉得,讲完见两位老板都没吭声,反而有点忐忑了:“呃,是不是我的构想不合两位老师的心意?” 方南看了眼路北岑,就知道其实她估计也没想那么多,这对她俩来说,都属于新事物,究竟具体应该怎么干,都属于摸着石头过河,倒不急着发表意见,反而把话题抛给了简柔:“简柔你觉得怎么样?” 简柔对两位老板了解得比较多,当即便道:“小白写这个方案的时候和我讨论过,我是觉得思路很清晰,要是顺利的话,应该挺好的,就是,我也有点担心。” 简柔说着看了看方南的大肚子:“南姐,小北姐,咱们这两个号都是靠输出内容来留住粉丝的,也就意味着内容要一直保持水准,但是南姐预产期马上就要到了,小北姐本身还有工作,又要兼顾隔壁的事情,到时候只怕很难维持,那目前情况下,加大投入就会有风险……” 杨晓白也跟着连连点头,路北岑笑容平和,先给简柔和杨晓白吃了个定心丸:“第一呢,我辞职了!” 看着两个姑娘短暂惊讶之后两双眼睛就开始发光,路北岑又继续道:“第二呢,会有新的老师加入进来,稿子你们也见过了,感觉如何?” 简柔见路北岑在问自己,连忙就道:“文字很好,写得也很棒,就是我有点担心,这篇文章跟我们原来的稿子调性有点不一样,就是,怎么说呢,感觉原来我们的婚礼故事都好像是爱情童话,这个就比较接地气,呃,我有点拿不准。” 方南笑道:“虽然大部分渴望或者陷入爱情中的姑娘都喜欢看童话般的爱情故事,可是我们说到底还都是普通人,都有自己平凡的生活和爱情,只要能把平凡的生活和爱情写活了,那不是比童话更动人吗?” 路北岑点了点头:“我们也不能代替读者的口味,但是试试也是可以的,也许效果会不错呢!” 简柔眨了眨眼:“我也想了一下,是不是可以拿这个故事做引子,我们在反馈活动里顺便征集一些读者的爱情故事,到时候还可以做个活动,比如送婚庆大礼包啊,婚礼策划啊什么的。” 路北岑点头道:“可以的,具体方案你做出来,小白也可以参与进去。” “哦,对了,还有第三点忘了说,隔壁那边会尽快招人接手我的工作,所以,你们放心去做好了,新来的黎老师,是我曾经的老师,水平和人品都非常棒,纪实号的文章她也能写,而且她经历丰富,在一线做了好多年,本身就是一本故事大会,是我们的意外之喜,来了你们就知道了。” 方南又补充道:“我也在接触几位编辑和作者,争取在我生产前能谈妥一两位,放心,我们的内容队伍应该很快就会壮大起来的!还有什么问题?”…杨晓白弱弱地举了举手,方南和路北岑都被这姑娘逗笑了,干活儿的时候是真自信,可平时就是这么怂,足见以前被压制得够呛。 简柔失笑道:“咱们两位老板跟你以前的领导可不一样,有事你就直说,别一幅受气的小媳妇模样。” 方南笑着刮了简柔一眼:“就你胆儿大,你是不是经常欺负我们小白来着。” 杨晓白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小柔对我可好了,还经常给我买奶茶。” “哈,一杯奶茶就把你给收买了?回头让你小北姐给你煮杯奶茶喝,你不得哭鼻子?”方南是真觉得这姑娘胆子需要壮一壮。 “我也要喝,小北姐,南姐都念叨多少回了,我也没喝上。”简柔很委屈地噘嘴。 “别听你南姐拿我做人情,她一个孕妇天天想着喝奶茶,医生叫她要控糖,可不能惯着她,等明天她不在这里,我单煮给你们俩喝。”路北岑笑着瞪了方南一眼。 方南哈哈笑了出来:“就这点小心思都被你看穿了,我不放糖还不行吗?” “你哄我玩儿呢?到时候你又会说,不放糖的奶茶,那还叫奶茶吗?再说了,奶茶的茶水浓度很高,你就不放糖也不能喝。” “那不就是要一杯奶茶不要茶不要糖吗?”杨晓白弱弱地补了一句。 几个人齐齐笑了出来,方南一边笑一边道:“行,我喝奶还不成吗?看不出来,你这姑娘,补刀挺有一手的。” 杨晓白笑得很欢畅,在办公室前所未有的欢畅,悲催的打工人第一次觉得,原来老板也可以是这个样子的。 方南脸上笑容不减,继续道:“行了,在我们这里上班,工作努力是一回事,但是我们都希望大家高高兴兴的,鸡血呢,我们俩都不太会打,现在我们在创业阶段,肯定会陆续出来一些激励政策。” “另外,商务运营这块,小白你要担起来,如果要招人,你也可以提,按照你这个计划,你一个人肯定干不下来,你这个方案我们会仔细再讨论一下,很快就会给你决定的。” 散了会,路北岑和方南坐到自己办公室里,先讨论了一下这个方案,确定了眼前可以实行的,建网络店铺这种还是要和文梦冉一起商量一下,这应该是下一步的事情了。 “黎老师来,咱们不可能就是给发工资?你有没有什么想法?”方南咽下口中的苹果,认真问道。 “我也正想和你商量这个事情,我是想,要不就重新划分一下股权结构,你最近不是正好买房子需要钱吗,我们就把账上结余的钱先分红分出来,再按比例来投资,然后让臻姐那边重新出一份章程,做个股东变更,把股权结构再调整一下,你看这样行不行?”路北岑斟酌着说道。 方南有些迟疑:“这样不合适,而且好像有点复杂,具体怎么弄还是要问过臻姐。”…“问肯定是要问的,还得小冉同意,毕竟还涉及到投资公司的利益,但是我们不得先拿个想法出来吗?你现在马上要生了,这房子的事也不要再拖了,到时候不管是你父母来照顾你,还是老占的父母过来照顾,住在一起总是不方便,再说万一两边的都来了,你总不可能让老人住酒店!” 方南一直犹豫不决,是买个两室还是三室,又或者干脆租个房子,眼看着这就要生了,总是要早做决断:“我今天回去就跟老占说,还是买那个两室的,我们攒的钱差不多够了,就是月供高点。” “我是觉得你上次喊我一起去看的那个三室的房子挺好,你就一次到位,省得以后折腾,这分红分出去,不管多少,你都先拿走,要是再不够,你就跟我说,你说实在话,你家老占一直不动,是不是就是想买那个三室的?” 方南下意识点了点头:“他觉得他父母辛苦了一辈子,他妹妹也要来,那个两室的房子有点逼仄,他说他想去跟他姑姑借点钱,我不太愿意。” “人之常情,你也别怪你家老占,我是觉得,咱俩之间,真没有必要这么见外,你就说如果我遇到什么困难,找你求助,你能眼睁睁看着不?再说咱俩这一摊子,兴许明年你要愿意,挣的钱都能把房贷还完,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 路北岑又冲方南眨了眨眼:“而且我手上的钱基本也没什么用,这几年稿费工资,荷包还是挺满的。” 方南心知肚明,好友这意思就是,她不会把借钱的事情告诉别人,甚至是蒋中泽,主要是不想让她觉得难堪。要是这样自己还不领情,路北岑心里肯定会觉得别扭。 “那,就按你说的,谢谢的话我就不说了,咱俩之间,说着就生分了。” 路北岑很是满意地笑了起来,今天的苹果好像也还挺好吃的,一个苹果还没啃完,韦烨的电话打了进来:“你们开会还没开完啊,看看几点了,俩孕妇不知道饿啊?” 呀,都十二点了,路北岑连忙道:“开完了开完了,去哪儿吃饭?” “你先过来我这边,我把后期叫过来了,给你俩介绍一下。” 韦烨应该是把他之前说的那个老同事叫过来了,路北岑连忙应了,进了韦烨那边的茶室,就看见一个和她们年纪差不多的女人,扎着马尾,穿着一身运动装,显得很精神。 “路老板,这是俞萍,这是路北岑,你走了之后她进的咱们栏目。然后就成了汤总的心头肉。”韦烨很是没正形地开玩笑。 “哈,有本事你把这话拿到汤总面前去说,你看他会不会一巴掌啪死你!俞萍你好,我是路北岑,咱们年纪应该差不多,你叫我小北就好了。”路北岑冲俞萍热情地打招呼。 俞萍很是爽朗地笑了出来:“你好你好,我听好多以前同事说过你,很厉害,他的潜台词是他是长虹姐的心头肉!”…“算了,你见哪块心头肉干得干不下去,辞职走人的。”韦烨挤了挤小眼。 路北岑很是赞同地点头:“嘿,这么说就对了,咱俩一样一样!” 三个人聊了几句,方南过来了,跟俞萍客气了两句就道:“我好饿,先去吃饭,韦大方,我们那边儿还有两个姑娘,一起捎上呗?” 韦烨大手一挥:“行啊,先吃饭,话说,你们那俩姑娘单身不?” 方南哈哈乐了起来:“单不单身的,得两说。” “啥意思,单身就单身,不是就不是,哪有两说,我可以没有被当成船的习惯。”韦烨一边说,一边打头往出走。 路北岑不说话,只是笑着跟俞萍落在后面,还冲她挤挤眼,意思是咱俩看热闹就行,俞萍也一脸促狭的笑,眼里闪着八卦的光。 “吃得好,就单身,吃不好,那肯定不能搁你这儿单身,装也要装非单身。”方南笑眯眯道。 韦烨一脸的郁闷:“大姐,你至于的?一顿饭而已!” “怎么不至于,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第一顿饭就没给人吃舒服了,那还有二回?”方南一本正经道。 韦烨还要说话,俞萍笑嘻嘻道:“哇塞,韦烨,你不会,这都多少年了,你这韦小抠的帽子还没摘掉呢?” 看着韦烨一脸的无语,路北岑适时补刀:“韦烨,我们都看好你,嗯,是见证你不抠门儿的时候了,加油!” 这一顿,韦烨真出了点血,一人298自助走起,孕妇方南吃得很是欢脱…… 蒹葭浮沉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276章 新事业3 南辕北辙传媒公司说是开会,实际上就是方南加上路北岑,还有个校对加编辑加半个写手的简柔,再加上新来的商务加运营杨晓白。 简柔来了两三个月,本来以前就是做编辑出身的,纪实号的文章她始终还是没有找对路数,方南和路北岑分析原因,还是这姑娘没有真正接触过一线采访,本来也年轻,所以她很难把一个故事写成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模样,经常就会想当然地放飞自我。 但是不管怎样,那些爱情故事的稿子,简柔现在就写得有模有样了,那个号的稿子,她差不多能承担三分之一的工作量。她愿意学习和磨练,老板们也并不吝啬,每篇稿子都有稿费,稿子的打赏也给了她,另外还有保底工资,所以尽管这个号没有盈利,但是这姑娘的工资是不低的。 从简柔身上,方南和路北岑也明白了一个问题,这个纪实号,合适的作者是真的不太好找。 杨晓白人如其名,长得是真白。人是方南从一个网站的中江频道挖来的,大概也是在原来公司专门干活儿背锅的那种员工,方南的同学介绍来的。 来了南辕北辙,发现这公司本身虽然小,但是外面还有个大壳儿。加上最近天天和杨晓白在一起,也大概弄清楚了两个老板,以及另外平行公司的情况。 最重要的是,简柔的工资上升趋势,给了她莫大的信心,加上从方南那里逐渐接手过来的广告对接什么的,每天都有银子进账,而且增长趋势明显,再加上最近还和活动公司那边开了两次会,杨晓白逐渐感觉到,自己这是掉进了一个宝藏公司,越发干劲十足。 今天开会,是简柔和杨晓白主动提出来要汇报工作,因为前几天,路北岑从黎阳打那个电话之后,给她们布置了任务,要做个粉丝反馈活动。 杨晓白做了个很长的计划书,不仅仅是粉丝反馈活动,还有跟着反馈活动一起进行的吸粉计划,以及三号联动,还有和相亲活动那边配套推进的一系列计划,杨晓白还提出来,增开新的营收渠道,建个网上店铺。 “这几天我仔细观察了一下纪实号的读者,九成是女性,年纪大概在二十多到五十岁之间,这个阶段的女性,基本是社会购买力的中流砥柱,因为她们大部分进入了婚姻,一个家里大部分东西,都是女主人购置的,所以如果我们有好东西推荐给她们,应该会有销售力,当然关键还是品质要有保障。” 杨晓白声音不疾不徐,透着自信侃侃而谈:“至于婚恋这个号,婚礼市场上千亿的规模,其中涵盖的商品就更是琳琅满目了,小到喜糖,大到旅拍,都可以成为商品,只不过有的是实物商品,有的则是服务性商品。不过这部分我觉得我还需要和隔壁多学习一下,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会再拿出来一份详细的计划书。”…杨晓白一口气说了半个小时,从眼前出发,到长远发展,总算把自己全盘都构想讲了出来,讲的时候不觉得,讲完见两位老板都没吭声,反而有点忐忑了:“呃,是不是我的构想不合两位老师的心意?” 方南看了眼路北岑,就知道其实她估计也没想那么多,这对她俩来说,都属于新事物,究竟具体应该怎么干,都属于摸着石头过河,倒不急着发表意见,反而把话题抛给了简柔:“简柔你觉得怎么样?” 简柔对两位老板了解得比较多,当即便道:“小白写这个方案的时候和我讨论过,我是觉得思路很清晰,要是顺利的话,应该挺好的,就是,我也有点担心。” 简柔说着看了看方南的大肚子:“南姐,小北姐,咱们这两个号都是靠输出内容来留住粉丝的,也就意味着内容要一直保持水准,但是南姐预产期马上就要到了,小北姐本身还有工作,又要兼顾隔壁的事情,到时候只怕很难维持,那目前情况下,加大投入就会有风险……” 杨晓白也跟着连连点头,路北岑笑容平和,先给简柔和杨晓白吃了个定心丸:“第一呢,我辞职了!” 看着两个姑娘短暂惊讶之后两双眼睛就开始发光,路北岑又继续道:“第二呢,会有新的老师加入进来,稿子你们也见过了,感觉如何?” 简柔见路北岑在问自己,连忙就道:“文字很好,写得也很棒,就是我有点担心,这篇文章跟我们原来的稿子调性有点不一样,就是,怎么说呢,感觉原来我们的婚礼故事都好像是爱情童话,这个就比较接地气,呃,我有点拿不准。” 方南笑道:“虽然大部分渴望或者陷入爱情中的姑娘都喜欢看童话般的爱情故事,可是我们说到底还都是普通人,都有自己平凡的生活和爱情,只要能把平凡的生活和爱情写活了,那不是比童话更动人吗?” 路北岑点了点头:“我们也不能代替读者的口味,但是试试也是可以的,也许效果会不错呢!” 简柔眨了眨眼:“我也想了一下,是不是可以拿这个故事做引子,我们在反馈活动里顺便征集一些读者的爱情故事,到时候还可以做个活动,比如送婚庆大礼包啊,婚礼策划啊什么的。” 路北岑点头道:“可以的,具体方案你做出来,小白也可以参与进去。” “哦,对了,还有第三点忘了说,隔壁那边会尽快招人接手我的工作,所以,你们放心去做好了,新来的黎老师,是我曾经的老师,水平和人品都非常棒,纪实号的文章她也能写,而且她经历丰富,在一线做了好多年,本身就是一本故事大会,是我们的意外之喜,来了你们就知道了。” 方南又补充道:“我也在接触几位编辑和作者,争取在我生产前能谈妥一两位,放心,我们的内容队伍应该很快就会壮大起来的!还有什么问题?”…杨晓白弱弱地举了举手,方南和路北岑都被这姑娘逗笑了,干活儿的时候是真自信,可平时就是这么怂,足见以前被压制得够呛。 简柔失笑道:“咱们两位老板跟你以前的领导可不一样,有事你就直说,别一幅受气的小媳妇模样。” 方南笑着刮了简柔一眼:“就你胆儿大,你是不是经常欺负我们小白来着。” 杨晓白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小柔对我可好了,还经常给我买奶茶。” “哈,一杯奶茶就把你给收买了?回头让你小北姐给你煮杯奶茶喝,你不得哭鼻子?”方南是真觉得这姑娘胆子需要壮一壮。 “我也要喝,小北姐,南姐都念叨多少回了,我也没喝上。”简柔很委屈地噘嘴。 “别听你南姐拿我做人情,她一个孕妇天天想着喝奶茶,医生叫她要控糖,可不能惯着她,等明天她不在这里,我单煮给你们俩喝。”路北岑笑着瞪了方南一眼。 方南哈哈笑了出来:“就这点小心思都被你看穿了,我不放糖还不行吗?” “你哄我玩儿呢?到时候你又会说,不放糖的奶茶,那还叫奶茶吗?再说了,奶茶的茶水浓度很高,你就不放糖也不能喝。” “那不就是要一杯奶茶不要茶不要糖吗?”杨晓白弱弱地补了一句。 几个人齐齐笑了出来,方南一边笑一边道:“行,我喝奶还不成吗?看不出来,你这姑娘,补刀挺有一手的。” 杨晓白笑得很欢畅,在办公室前所未有的欢畅,悲催的打工人第一次觉得,原来老板也可以是这个样子的。 方南脸上笑容不减,继续道:“行了,在我们这里上班,工作努力是一回事,但是我们都希望大家高高兴兴的,鸡血呢,我们俩都不太会打,现在我们在创业阶段,肯定会陆续出来一些激励政策。” “另外,商务运营这块,小白你要担起来,如果要招人,你也可以提,按照你这个计划,你一个人肯定干不下来,你这个方案我们会仔细再讨论一下,很快就会给你决定的。” 散了会,路北岑和方南坐到自己办公室里,先讨论了一下这个方案,确定了眼前可以实行的,建网络店铺这种还是要和文梦冉一起商量一下,这应该是下一步的事情了。 “黎老师来,咱们不可能就是给发工资?你有没有什么想法?”方南咽下口中的苹果,认真问道。 “我也正想和你商量这个事情,我是想,要不就重新划分一下股权结构,你最近不是正好买房子需要钱吗,我们就把账上结余的钱先分红分出来,再按比例来投资,然后让臻姐那边重新出一份章程,做个股东变更,把股权结构再调整一下,你看这样行不行?”路北岑斟酌着说道。 方南有些迟疑:“这样不合适,而且好像有点复杂,具体怎么弄还是要问过臻姐。”…“问肯定是要问的,还得小冉同意,毕竟还涉及到投资公司的利益,但是我们不得先拿个想法出来吗?你现在马上要生了,这房子的事也不要再拖了,到时候不管是你父母来照顾你,还是老占的父母过来照顾,住在一起总是不方便,再说万一两边的都来了,你总不可能让老人住酒店!” 方南一直犹豫不决,是买个两室还是三室,又或者干脆租个房子,眼看着这就要生了,总是要早做决断:“我今天回去就跟老占说,还是买那个两室的,我们攒的钱差不多够了,就是月供高点。” “我是觉得你上次喊我一起去看的那个三室的房子挺好,你就一次到位,省得以后折腾,这分红分出去,不管多少,你都先拿走,要是再不够,你就跟我说,你说实在话,你家老占一直不动,是不是就是想买那个三室的?” 方南下意识点了点头:“他觉得他父母辛苦了一辈子,他妹妹也要来,那个两室的房子有点逼仄,他说他想去跟他姑姑借点钱,我不太愿意。” “人之常情,你也别怪你家老占,我是觉得,咱俩之间,真没有必要这么见外,你就说如果我遇到什么困难,找你求助,你能眼睁睁看着不?再说咱俩这一摊子,兴许明年你要愿意,挣的钱都能把房贷还完,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 路北岑又冲方南眨了眨眼:“而且我手上的钱基本也没什么用,这几年稿费工资,荷包还是挺满的。” 方南心知肚明,好友这意思就是,她不会把借钱的事情告诉别人,甚至是蒋中泽,主要是不想让她觉得难堪。要是这样自己还不领情,路北岑心里肯定会觉得别扭。 “那,就按你说的,谢谢的话我就不说了,咱俩之间,说着就生分了。” 路北岑很是满意地笑了起来,今天的苹果好像也还挺好吃的,一个苹果还没啃完,韦烨的电话打了进来:“你们开会还没开完啊,看看几点了,俩孕妇不知道饿啊?” 呀,都十二点了,路北岑连忙道:“开完了开完了,去哪儿吃饭?” “你先过来我这边,我把后期叫过来了,给你俩介绍一下。” 韦烨应该是把他之前说的那个老同事叫过来了,路北岑连忙应了,进了韦烨那边的茶室,就看见一个和她们年纪差不多的女人,扎着马尾,穿着一身运动装,显得很精神。 “路老板,这是俞萍,这是路北岑,你走了之后她进的咱们栏目。然后就成了汤总的心头肉。”韦烨很是没正形地开玩笑。 “哈,有本事你把这话拿到汤总面前去说,你看他会不会一巴掌啪死你!俞萍你好,我是路北岑,咱们年纪应该差不多,你叫我小北就好了。”路北岑冲俞萍热情地打招呼。 俞萍很是爽朗地笑了出来:“你好你好,我听好多以前同事说过你,很厉害,他的潜台词是他是长虹姐的心头肉!”…“算了,你见哪块心头肉干得干不下去,辞职走人的。”韦烨挤了挤小眼。 路北岑很是赞同地点头:“嘿,这么说就对了,咱俩一样一样!” 三个人聊了几句,方南过来了,跟俞萍客气了两句就道:“我好饿,先去吃饭,韦大方,我们那边儿还有两个姑娘,一起捎上呗?” 韦烨大手一挥:“行啊,先吃饭,话说,你们那俩姑娘单身不?” 方南哈哈乐了起来:“单不单身的,得两说。” “啥意思,单身就单身,不是就不是,哪有两说,我可以没有被当成船的习惯。”韦烨一边说,一边打头往出走。 路北岑不说话,只是笑着跟俞萍落在后面,还冲她挤挤眼,意思是咱俩看热闹就行,俞萍也一脸促狭的笑,眼里闪着八卦的光。 “吃得好,就单身,吃不好,那肯定不能搁你这儿单身,装也要装非单身。”方南笑眯眯道。 韦烨一脸的郁闷:“大姐,你至于的?一顿饭而已!” “怎么不至于,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第一顿饭就没给人吃舒服了,那还有二回?”方南一本正经道。 韦烨还要说话,俞萍笑嘻嘻道:“哇塞,韦烨,你不会,这都多少年了,你这韦小抠的帽子还没摘掉呢?” 看着韦烨一脸的无语,路北岑适时补刀:“韦烨,我们都看好你,嗯,是见证你不抠门儿的时候了,加油!” 这一顿,韦烨真出了点血,一人298自助走起,孕妇方南吃得很是欢脱…… 蒹葭浮沉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277章 契机 隔天,江云锦突然打电话给路北岑,知道她在公司上班,啥也没说,就要了个地址,直接过去了。 “你还真是个闲不住的,这下着雨,你就不能在家写写稿子,不是说你现在这活儿不用一定要跑来办公室吗?你现在可得注意,千万不要大意了。”江云锦絮叨着表达自己的不满。 路北岑起身给江云锦倒了杯茶:“妈,我都快被当成熊猫了,至于吗?” “怎么不至于,这样的时候,怎么小心都不为过。”江云锦接过茶水,瞪了女儿一眼。 路北岑连忙安抚自家母上大人,要是真让她摊开来絮叨,保证能把自己说得脑壳疼:“行行行,我保证小心又小心,妈,你怎么这时候跑我这儿来了?” 江云锦看了看女儿,一幅欲言又止的表情,想了想还是问道:“不是说你们几个摊子铺的挺大的吗?怎么就这么几个人?这能干什么?” 路北岑连忙把情况说了说,又笑着看向母上大人:“妈,您不会是要给我们介绍什么业务?” “你带我去你们那个拍的公司瞧瞧去,我看看再说。” 路北岑失笑道:“妈,你换工作了?就算再换也不可能给你换去搞宣传。” 不过路北岑还是带着江云锦在制作那边逛了一圈,外面人很少,编辑机房里倒是干得热火朝天。 “我们编导基本上都是连轴转的,这几天下雨,正好都在家补休,所以没什么人。” 听完路北岑的解释,江云锦有些疑惑:“那你们这,要是突然来了急活儿,是不是人手上就没法儿调配了?” 路北岑点了点头:“不过也得分是什么样的急活儿,要是利润还可以的,我们就把别的项目延缓一下,因为我们一般签的制作时间都还比较长,三到六个月是常态。” “有没有水平和你差不多的编导?”江云锦突然拐了个弯问道。 路北岑愣了愣,带着点撒娇的语气道:“妈,您看您这话问的,叫我怎么答?反正现在所有项目完稿后我都要审一遍,交片前我也要审片的。” 江云锦想了想,才把今天来的目的说了出来:“今天早晨,各部门领导开办公会,马上到年底了,各种评比都来了,办公室的张主任被一位副总几乎是指名道姓批评了一通,当然这里面并不单纯是工作问题,还有些别的,我就不和你多说了,反正大概意思就是宣传工作连续两年掉链子,每次都是靠人照顾着领个三等奖,挺难看的。” “结果散了会没多久,老张就找到我这里来了,我和他共事很多年,在单位里算得上关系还比较好的同事。” “他把他的苦衷跟我说了一下,是怎么个事儿呢,我们单位宣传科归办公室管,每年都有些活动和宣传片什么的要做,比如什么新年活动啊、三八红旗手啊、五一劳动者、集团成立日、国庆节、年底先进人物评比什么的,反正还挺多的。”…“这个宣传科长家里有点关系,老张说他都知道,他就是损公肥私,就是市场价签给一些小公司,水平很差,但是手续流程都是正常走的,他提醒了几次,后面就不好再多说了,说多了那科长的意思是觉得老张手伸得长。” 路北岑眨了眨眼,有些无奈道:“你们这样的大企业,里面弯弯绕绕真多。” 江云锦无奈地笑了笑:“那有什么办法,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勾心斗角。” “妈,您说的这个活儿,就是利润再高,我也不想接,我们的业务提成只有百分之二十,我就是把所有的提成都返点给那个宣传科长,也很难满足他的胃口,到时候他肯定会诸多刁难,项目完结不了,那我们就是白辛苦一场。” 江云锦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跟老张说的,他说这回的情况又不一样,要不然他也懒得去伸这个手。今年竖的典型是工程部的一个副部长,据说是大领导和工程部那边的主管领导都十分器重的,就是当后备人才来培养的。”看书溂 “也就是说今年这个先进他必须先评上,然后明年五一要冲省里的劳动者奖,这是集团给宣传科硬性的任务,老张说他跟那个宣传科长嘱咐再嘱咐,结果今年花样是换了换,改成拍微电影了,当然造价也高了许多。 “因为要人家那个部长本色出演,就得把剧本给人家看,那个部长看了剧本直接就拒绝了,就说他们是在开玩笑,估计跟领导告了状,才有了这么一出。” 路北岑耸了耸眉毛:“那这回最终审片审稿权在谁手里?” “老张说要是那个部长能顺利配合演出,他就直接去找书记来审,签合同走流程什么的,都直接从他手里过就是了。” “时间呢?” “十一月底十二月初要交上去。” 路北岑一边盘算一边问道:“妈,那位张主任怎么知道我们干这个的,您可犯不上为了我们这点生意,搞得在单位里难堪。” “嗐,我听你爸说你们公司生意挺好的,我哪儿愿意去惹这种事。这不是老张不知道听谁说,说知道你在省电视台,是个很厉害的编导,得过很多奖,他让我找你帮忙。” “我说你都辞职了,现在也不干编导了。他说那正好,无论如何算帮他个忙,要是实在不行,介绍个差不多的也成,他实在不放心也没时间再去找生人折腾,他还说要是这回效果好,集团一年也有三四百万在这里面,可以长期合作。” “就这,估计还是老张压缩再压缩,才是这个数字,所以这个生意,要是从长远来看,其实还是可以做一下的,你们不是还能做活动嘛,我们单位每年到处去参展布展也是很大一笔费用,都可以争取一下的。” 路北岑很清楚,很多传媒或是广告公司,其实就只是服务一家大型企业,每年就能过得很滋润,这里面除了江云锦说的这些,还有太多东西可以做了。无论如何,这样的机会,还是应该争取一下的。…“妈,您这是不放心,先来看看的,要不趁着这两天下雨,要是那位张主任有时间,您就带他过来看看,到时候您提前通知我,我把公司的人都叫过来,保证坐得齐齐整整的,给他留个好印象。” 江云锦笑着点了点头:“好啊,那我回去就答复他了,我现在只是说我问问你,没把话说死。” 路北岑略略沉吟了一下又问道:“妈,这个事情,会不会对你的工作有什么影响?” 江云锦没料到女儿还会替自己考虑,心里热了热:“不怕,我不会给你提供任何方便,再说这件事其实也归不到我管,而且你妈我都多大年纪了,再往上也没有什么指望了,所以你安心干你的事业就好。” 路北岑知道,自家母上大人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如果要是没有她在这个位置上,自己就不可能敲得动这扇门,她很是乖觉地挽着母上大人的手臂:“妈,你难得来一趟,中午不请我吃点好吃的?” 女儿说话这大转弯,江云锦略反应了一下,才很是亲热地反问道:“我第一次上门,还给你送生意来了,不应该是你请我吃好吃的吗?” “哈,那要是别人,肯定是这个待遇,但是谁让你是我的母上大人呢,这宝宝可等着外婆给买好吃的呢。”路北岑半是撒娇半是玩笑道。 江云锦最喜欢路北岑不和她讲客气,哈哈笑着捏了捏女儿的手道:“行啊,你说你想吃什么就是,别拿我外孙说事。” “要不我们问问爸爸,看看他有没有空,要有空,我俩去打他的秋风?”路北岑突然觉得,好像是很久没有和父母单独在一起吃饭了。 江云锦点了点头:“可惜阿皓最近天天泡在千阳,不过他不在也不行,中泽最近还是应该多照顾一下你,中泽应该在公司,要不你给他打电话,我给你爸爸打电话?” 不过很遗憾的是,两位男士都有很重要的商务安排,倒是江云锦领着路北岑,度过了一段很美妙的母女时光,两个人在旁边一家大型购物中心,找了家粤菜馆,美美吃了一顿,当作消食,又在商场逛了一圈。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胖了,路北岑最近老是觉得衣服有点紧,尤其是内衣内裤和裤腰,幸好天气还没凉下来,以前的裙子勉强还能应付,今天正好喜欢逛街的母上大人来了,那就买呗。 母上大人不仅管买,还负责送货上门,安排路北岑去睡午觉,顺便帮着余妈一起,该过水的都过了一遍,余妈一边洗还一边笑:“你说这些东西,我这个乡下老太太哪里想得到,还得是你来,这孩子平时也过得糙,除了吃饭讲究点,其他都不在意。” “琴姐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再大的事也大不过吃饭,你不仅把小北照顾地好好儿地,还帮着她照顾了蒋家二老,我和她爸爸可是从心底里感激你!”…“你这话说的,我一个闲人,就这么点手艺,他们喜欢吃,也算是看得上我,再说我照顾小北,心甘情愿,两位老人也和善,从来不挑小北的不是,是真的难得,不然像他们这样的讲究人,娶个孙媳妇进门,还由得孙媳妇在外面做自己的事?” 余国琴把洗好的内裤晒在玻璃房里,又继续道:“我知道,这也是你和小北他爸有本事,能给小北撑住腰,但是人家对咱好,咱也不能觉得理所应当不是。” 不知道为什么,江云锦突然觉得,自己以前有段时间,那个觉悟只怕还没有自己这个没读过多少书的表姐高。 “琴姐,过去,是我太小心眼儿了,哎……” “打住打住,现在这样挺好,我能理解你,其实就是太在乎了,我不也有没想开的时候嘛!你看现在多好,咱俩都想开了,只要孩子好,咱们怎么的,心里都高兴。说实在的,开始小北嫁给中泽,我还是有点打鼓,但是你看现在多好,是真的好,我每天看着,那眼神和感觉骗不了人!” 说起蒋中泽这个女婿,江云锦还真是挺满意:“我也觉得好,当时小北她爸还不乐意,我说有本事你给人家俩人给拆散了,我反正不敢看女儿难过。” 余国琴哈哈乐了起来:“小北她爸在她面前,那是真的没什么脾气,平常看着挺有威势的,一到了小北面前,啧啧,那个电视里怎么说的来着,那就是全天下最好的二十四孝老爸。” 江云锦想起自家老公在女儿面前的模样,忍不住都跟着哈哈笑了起来:“他前两天还跟我商量,说是要不咱也在这附近找栋房子,搬过来住在一起,一来是热闹,二来我也没多少时间就退休了,到时候不用赶时间上班,那时候阿皓也该找媳妇儿了,等有了孩子,小朋友一起长大,多美的事。” 余国琴也跟着点头:“你们现在住的那地方,清静是清静,就是没什么人气,买个菜还得开着车去,确实不如这边好。” “你们要是有这个想法,就趁早,我听冉律师她妈妈说,最近这小区房价涨得飞,看好一套房子,本来谈好了价格,结果隔了一个星期去签合同,人家房东坐地涨价五万,还说她们要是不买,有人抢着买,人家多出八万,这还是先头跟他们谈好了,才让他们先,搞得涨了价还欠了他人情一样,你说这算怎么回事。” 江云锦有些惊讶,按理说,冉家父母可不是随便能让人欺负得了的人:“不能,他们先开始签合同,只是口头协议吗?” “就是啊,那时候他们两口子一起相中了两套房子,也是比较来比较去,没拿定主意,后来,哦,对了,好像是说那个范律师,是中泽他们公司的律师,跟冉律师好上了,这俩人年纪也不小了,就得赶紧买房子结婚啊,然后就说干脆把这两套房子都买下来,然后就闹了幺蛾子……” 老太太絮絮叨叨,说着冉家的小郁闷和大八卦,倒是让江云锦更上了心,这要住在一起,多少热闹! 蒹葭浮沉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277章 契机 隔天,江云锦突然打电话给路北岑,知道她在公司上班,啥也没说,就要了个地址,直接过去了。 “你还真是个闲不住的,这下着雨,你就不能在家写写稿子,不是说你现在这活儿不用一定要跑来办公室吗?你现在可得注意,千万不要大意了。”江云锦絮叨着表达自己的不满。 路北岑起身给江云锦倒了杯茶:“妈,我都快被当成熊猫了,至于吗?” “怎么不至于,这样的时候,怎么小心都不为过。”江云锦接过茶水,瞪了女儿一眼。 路北岑连忙安抚自家母上大人,要是真让她摊开来絮叨,保证能把自己说得脑壳疼:“行行行,我保证小心又小心,妈,你怎么这时候跑我这儿来了?” 江云锦看了看女儿,一幅欲言又止的表情,想了想还是问道:“不是说你们几个摊子铺的挺大的吗?怎么就这么几个人?这能干什么?” 路北岑连忙把情况说了说,又笑着看向母上大人:“妈,您不会是要给我们介绍什么业务?” “你带我去你们那个拍的公司瞧瞧去,我看看再说。” 路北岑失笑道:“妈,你换工作了?就算再换也不可能给你换去搞宣传。” 不过路北岑还是带着江云锦在制作那边逛了一圈,外面人很少,编辑机房里倒是干得热火朝天。 “我们编导基本上都是连轴转的,这几天下雨,正好都在家补休,所以没什么人。” 听完路北岑的解释,江云锦有些疑惑:“那你们这,要是突然来了急活儿,是不是人手上就没法儿调配了?” 路北岑点了点头:“不过也得分是什么样的急活儿,要是利润还可以的,我们就把别的项目延缓一下,因为我们一般签的制作时间都还比较长,三到六个月是常态。” “有没有水平和你差不多的编导?”江云锦突然拐了个弯问道。 路北岑愣了愣,带着点撒娇的语气道:“妈,您看您这话问的,叫我怎么答?反正现在所有项目完稿后我都要审一遍,交片前我也要审片的。” 江云锦想了想,才把今天来的目的说了出来:“今天早晨,各部门领导开办公会,马上到年底了,各种评比都来了,办公室的张主任被一位副总几乎是指名道姓批评了一通,当然这里面并不单纯是工作问题,还有些别的,我就不和你多说了,反正大概意思就是宣传工作连续两年掉链子,每次都是靠人照顾着领个三等奖,挺难看的。” “结果散了会没多久,老张就找到我这里来了,我和他共事很多年,在单位里算得上关系还比较好的同事。” “他把他的苦衷跟我说了一下,是怎么个事儿呢,我们单位宣传科归办公室管,每年都有些活动和宣传片什么的要做,比如什么新年活动啊、三八红旗手啊、五一劳动者、集团成立日、国庆节、年底先进人物评比什么的,反正还挺多的。”…“这个宣传科长家里有点关系,老张说他都知道,他就是损公肥私,就是市场价签给一些小公司,水平很差,但是手续流程都是正常走的,他提醒了几次,后面就不好再多说了,说多了那科长的意思是觉得老张手伸得长。” 路北岑眨了眨眼,有些无奈道:“你们这样的大企业,里面弯弯绕绕真多。” 江云锦无奈地笑了笑:“那有什么办法,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勾心斗角。” “妈,您说的这个活儿,就是利润再高,我也不想接,我们的业务提成只有百分之二十,我就是把所有的提成都返点给那个宣传科长,也很难满足他的胃口,到时候他肯定会诸多刁难,项目完结不了,那我们就是白辛苦一场。” 江云锦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跟老张说的,他说这回的情况又不一样,要不然他也懒得去伸这个手。今年竖的典型是工程部的一个副部长,据说是大领导和工程部那边的主管领导都十分器重的,就是当后备人才来培养的。”看书溂 “也就是说今年这个先进他必须先评上,然后明年五一要冲省里的劳动者奖,这是集团给宣传科硬性的任务,老张说他跟那个宣传科长嘱咐再嘱咐,结果今年花样是换了换,改成拍微电影了,当然造价也高了许多。 “因为要人家那个部长本色出演,就得把剧本给人家看,那个部长看了剧本直接就拒绝了,就说他们是在开玩笑,估计跟领导告了状,才有了这么一出。” 路北岑耸了耸眉毛:“那这回最终审片审稿权在谁手里?” “老张说要是那个部长能顺利配合演出,他就直接去找书记来审,签合同走流程什么的,都直接从他手里过就是了。” “时间呢?” “十一月底十二月初要交上去。” 路北岑一边盘算一边问道:“妈,那位张主任怎么知道我们干这个的,您可犯不上为了我们这点生意,搞得在单位里难堪。” “嗐,我听你爸说你们公司生意挺好的,我哪儿愿意去惹这种事。这不是老张不知道听谁说,说知道你在省电视台,是个很厉害的编导,得过很多奖,他让我找你帮忙。” “我说你都辞职了,现在也不干编导了。他说那正好,无论如何算帮他个忙,要是实在不行,介绍个差不多的也成,他实在不放心也没时间再去找生人折腾,他还说要是这回效果好,集团一年也有三四百万在这里面,可以长期合作。” “就这,估计还是老张压缩再压缩,才是这个数字,所以这个生意,要是从长远来看,其实还是可以做一下的,你们不是还能做活动嘛,我们单位每年到处去参展布展也是很大一笔费用,都可以争取一下的。” 路北岑很清楚,很多传媒或是广告公司,其实就只是服务一家大型企业,每年就能过得很滋润,这里面除了江云锦说的这些,还有太多东西可以做了。无论如何,这样的机会,还是应该争取一下的。…“妈,您这是不放心,先来看看的,要不趁着这两天下雨,要是那位张主任有时间,您就带他过来看看,到时候您提前通知我,我把公司的人都叫过来,保证坐得齐齐整整的,给他留个好印象。” 江云锦笑着点了点头:“好啊,那我回去就答复他了,我现在只是说我问问你,没把话说死。” 路北岑略略沉吟了一下又问道:“妈,这个事情,会不会对你的工作有什么影响?” 江云锦没料到女儿还会替自己考虑,心里热了热:“不怕,我不会给你提供任何方便,再说这件事其实也归不到我管,而且你妈我都多大年纪了,再往上也没有什么指望了,所以你安心干你的事业就好。” 路北岑知道,自家母上大人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如果要是没有她在这个位置上,自己就不可能敲得动这扇门,她很是乖觉地挽着母上大人的手臂:“妈,你难得来一趟,中午不请我吃点好吃的?” 女儿说话这大转弯,江云锦略反应了一下,才很是亲热地反问道:“我第一次上门,还给你送生意来了,不应该是你请我吃好吃的吗?” “哈,那要是别人,肯定是这个待遇,但是谁让你是我的母上大人呢,这宝宝可等着外婆给买好吃的呢。”路北岑半是撒娇半是玩笑道。 江云锦最喜欢路北岑不和她讲客气,哈哈笑着捏了捏女儿的手道:“行啊,你说你想吃什么就是,别拿我外孙说事。” “要不我们问问爸爸,看看他有没有空,要有空,我俩去打他的秋风?”路北岑突然觉得,好像是很久没有和父母单独在一起吃饭了。 江云锦点了点头:“可惜阿皓最近天天泡在千阳,不过他不在也不行,中泽最近还是应该多照顾一下你,中泽应该在公司,要不你给他打电话,我给你爸爸打电话?” 不过很遗憾的是,两位男士都有很重要的商务安排,倒是江云锦领着路北岑,度过了一段很美妙的母女时光,两个人在旁边一家大型购物中心,找了家粤菜馆,美美吃了一顿,当作消食,又在商场逛了一圈。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胖了,路北岑最近老是觉得衣服有点紧,尤其是内衣内裤和裤腰,幸好天气还没凉下来,以前的裙子勉强还能应付,今天正好喜欢逛街的母上大人来了,那就买呗。 母上大人不仅管买,还负责送货上门,安排路北岑去睡午觉,顺便帮着余妈一起,该过水的都过了一遍,余妈一边洗还一边笑:“你说这些东西,我这个乡下老太太哪里想得到,还得是你来,这孩子平时也过得糙,除了吃饭讲究点,其他都不在意。” “琴姐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再大的事也大不过吃饭,你不仅把小北照顾地好好儿地,还帮着她照顾了蒋家二老,我和她爸爸可是从心底里感激你!”…“你这话说的,我一个闲人,就这么点手艺,他们喜欢吃,也算是看得上我,再说我照顾小北,心甘情愿,两位老人也和善,从来不挑小北的不是,是真的难得,不然像他们这样的讲究人,娶个孙媳妇进门,还由得孙媳妇在外面做自己的事?” 余国琴把洗好的内裤晒在玻璃房里,又继续道:“我知道,这也是你和小北他爸有本事,能给小北撑住腰,但是人家对咱好,咱也不能觉得理所应当不是。” 不知道为什么,江云锦突然觉得,自己以前有段时间,那个觉悟只怕还没有自己这个没读过多少书的表姐高。 “琴姐,过去,是我太小心眼儿了,哎……” “打住打住,现在这样挺好,我能理解你,其实就是太在乎了,我不也有没想开的时候嘛!你看现在多好,咱俩都想开了,只要孩子好,咱们怎么的,心里都高兴。说实在的,开始小北嫁给中泽,我还是有点打鼓,但是你看现在多好,是真的好,我每天看着,那眼神和感觉骗不了人!” 说起蒋中泽这个女婿,江云锦还真是挺满意:“我也觉得好,当时小北她爸还不乐意,我说有本事你给人家俩人给拆散了,我反正不敢看女儿难过。” 余国琴哈哈乐了起来:“小北她爸在她面前,那是真的没什么脾气,平常看着挺有威势的,一到了小北面前,啧啧,那个电视里怎么说的来着,那就是全天下最好的二十四孝老爸。” 江云锦想起自家老公在女儿面前的模样,忍不住都跟着哈哈笑了起来:“他前两天还跟我商量,说是要不咱也在这附近找栋房子,搬过来住在一起,一来是热闹,二来我也没多少时间就退休了,到时候不用赶时间上班,那时候阿皓也该找媳妇儿了,等有了孩子,小朋友一起长大,多美的事。” 余国琴也跟着点头:“你们现在住的那地方,清静是清静,就是没什么人气,买个菜还得开着车去,确实不如这边好。” “你们要是有这个想法,就趁早,我听冉律师她妈妈说,最近这小区房价涨得飞,看好一套房子,本来谈好了价格,结果隔了一个星期去签合同,人家房东坐地涨价五万,还说她们要是不买,有人抢着买,人家多出八万,这还是先头跟他们谈好了,才让他们先,搞得涨了价还欠了他人情一样,你说这算怎么回事。” 江云锦有些惊讶,按理说,冉家父母可不是随便能让人欺负得了的人:“不能,他们先开始签合同,只是口头协议吗?” “就是啊,那时候他们两口子一起相中了两套房子,也是比较来比较去,没拿定主意,后来,哦,对了,好像是说那个范律师,是中泽他们公司的律师,跟冉律师好上了,这俩人年纪也不小了,就得赶紧买房子结婚啊,然后就说干脆把这两套房子都买下来,然后就闹了幺蛾子……” 老太太絮絮叨叨,说着冉家的小郁闷和大八卦,倒是让江云锦更上了心,这要住在一起,多少热闹! 蒹葭浮沉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278章 专业 路北岑连着播了三次,韦烨才终于接了电话。 “大姐,还能不能让人睡个安稳觉了?” 路北岑一听就知道,这是昨天晚上喝大了,到现在还没起床呢:“都几点了,还睡?” “我休息呢,想睡就睡,有事没有,没有十万火急的大事别耽误我睡觉。” “有个急活儿……” 路北岑话还没说完,韦烨就道:“管他什么急活儿,咱现在没人,慢活儿都干不过来,哪还有时间接急活儿。” “你确定?集团要拍个微电影……” “你等会儿的,集团,是那个集团吗?”韦烨好像瞬间清醒了过来。 路北岑无声地笑了起来:“不是不接吗?那我推了哈。” “等会儿等会儿,老板,路老板,大姐,不对,漂亮小姐姐,你现在在哪儿?我这就过去找你去。” “别来了,反正没人,我这就回复他们。” “诶诶诶,谁说没人的,我昨天晚上干啥去了,这不正要找你商量呢,你这会儿应该在家,我马上过去,你等我的。”韦烨极忙挂断电话,人已经彻底清醒过来,虽然还有点宿醉后遗症的头晕,但是没有什么是一个冷水浇头解决不了的。 这趟抠门儿韦还挺讲究,搬了箱甲方送的当地特产柚子,去了路北岑家。 “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不会是嫌麻烦懒得剥,干脆给我搬过来了?”路北岑打开门,看见韦烨搬着箱柚子就忍不住开起了玩笑。 “你看你这话说的,要不我现成给你剥一个?298的大餐都请你吃过了,咋的这个帽子还摘不掉呢?” “那行,你剥,我正好馋了。” “要不说孕妇难……得,难得有荣幸伺候一回孕妇,我先学习学习。” 韦烨剥柚子,路北岑闻着柚子皮散发出的特有清香,把集团要拍微电影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又继续道:“刚接到消息,说是明天上午会到我们公司来参观,所以你现在就赶紧通知,明天全员上班,不能请假……” 韦烨递了几瓣剥好的柚子给路北岑,眨了眨眼道:“就拍个微电影,这么小个活儿,对他们那么大个集团来说,根本就算不上事儿?这怎么还要特意来参观呢?” 路北岑斜了韦烨一眼,闲闲地笑道:“你觉得呢?” 韦烨眼睛猛地就开始发光:“不会?真的假的?有这种可能性吗?我们可是初创的民营公司啊!” “所以,明天第一印象很重要,而且,这第一次合作非常重要。” 韦烨连磕巴都不打,直接就开始打电话发群消息,指挥在办公室的人打扫办公室,要做到窗明几净,整理库房,所有的设备都要摆放整齐,今天晚上,所有设备必须还仓,明早八点,所有人必须赶到公司,顺便带盆绿植…… 等韦烨一通电话指挥之后,路北岑已经吃完了手里的柚子。…“小冉她们今天能回来吗?最好明天她们那边也坐整齐点比较好,还有你们那边,现在太空了,明天是不是把活动组的人都叫过去,把你们那边也填满人……”这一下,韦烨就很有点当老板的自觉了。 路北岑点了点头:“我问过了,现在应该在回来的路上,明天肯定能到,她们那边都安排妥当了,他们那边可是有内勤的。” “那倒是,还是薇姐老道,支应过一个部门的人,到底比我们考虑得周全些。”韦烨很是羡慕地说道。 “怎么样啊,昨晚一场大酒,淘到宝没有?”路北岑知道他昨晚是和沈忱、陈科在一起喝酒的,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对了,陈科的航拍器都在公司吗?” 韦烨拍了拍脑袋,一边开始打电话一边道:“咱们摄像机再高级人家不是这个行业的也看不懂,但是咱们航拍器那个晃眼,啧啧,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陈科也不接电话,韦烨叹了口气:“算了,肯定也在家睡觉,等下我去他家叫门。” “昨天晚上,沈忱把他那个学弟给约出来了,那哥们儿也是个技术控,他们仨聊得热火朝天,什么新技术,新器材,新的编辑软件,新参数,我听得一脑门儿浆糊,还好有个陈科勉强能镇住场子。” 路北岑抿了抿唇:“水平怎么样?” “我看了几个他最近剪的片子,是那么回事,可能制作成本比较低,反正究竟有多好我没瞧出来,我寻思着是不是给个活儿给他干干看,反正他乐意接私活儿。” 路北岑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韦烨又继续道:“不过昨晚沈忱和陈科倒是扒拉了一个人出来,我觉得请回来支应家里,应该挺合适的。” “谁呀,我认识吗?”路北岑好奇地问道。 “邹琪,你认识不?” 路北岑眯眼想了一下,印象里好像确实有这么个人,不过没有多少接触:“我记得她好像比黎老师就晚个一两年?” “是哦,不过她不是校招进来的,还是广校毕业的中专生,她有个绰号,叫做邹倒霉,台里两次大规模考编的时候,她都大肚子,而且是快要生产的那种大肚子,但是台里老人考编是要交片子打分的,竞争激烈得很,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根本不可能假手于人,所以到现在都是个临聘。” 临聘是什么概念?没有底薪,只有做片子的稿酬,然后还要交百分之二十的税,路北岑很难理解:“就是没赶上考编,那这么多年,解决个频道聘用应该也没啥大问题。” “本来是可以啊,但是她家好像没人给她带孩子,所以每次生孩子,都得把孩子带到上了幼儿园,换别人估计早不干了,她可能是真喜欢这工作,宁愿回来做临时工,也还是继续干着。今年又没解决,估计以后就更没戏,她好像都快四十了。”…“人怎么样?”路北岑都不问水平了,这么多年临聘还能继续干,水平肯定不差。 “沈忱和陈科都和她合作过,说是挺开朗的一个人,性格也好,不多言不多语,也不争不抢的,听说拍了片子被别的人拿去参评获奖了,要不就给她个末位,要不干脆连末位都没有,她也没在别人面前说过什么。” 路北岑有点无语:“是不是就是这性格,所以才会一直这么着?” 韦烨耸了耸眉毛:“谁说不是呢。” “那,能不能约来聊一聊?我觉得这种性格做后方,正好合适,万一编导抽不开手,紧急的时候,她还能对付上。” “我也这么觉得,晚上我再跟小冉说一下,要是她也觉得行,那明天正好,看看她下午有没有空,约来办公室聊一下。” “哦,对了,俞萍说要她管事可能指望不上,因为她怕干不长,到时候耽误我们的事,但是她还挺喜欢我们公司这个氛围的,来做后期带带新人什么的,她都愿意,她也不想把专业给丢了。” 路北岑本来就对俞萍印象还挺好,她这么实实在在的,就更是让她觉得,无论如何,来了总有留下的机会。 “那挺好,什么时候能上班说了吗?” “说是过完国庆假期就可以来上班,我算了下,正好我们这一拨儿片子拍完,我觉得挺合适的。” 两个人正说着话,陈科的电话打了过来,听韦烨说清楚什么事,就干脆和他约了一起把家里的器材都运到公司去,顺便再到公司看看,然后一起吃晚饭。 “要不我和你们一起去,我再问问方南晚上能不能一起,等小冉和薇姐到了,咱们一边吃饭,一边商量些事情。” 韦烨点了点头:“那最好不过,我这几天在外面晃了晃,又跟俞萍他们几个后期聊了下,还有点新想法,等晚上咱们一起商量商量。我先去陈科家搬东西了,等下搬完了喊你。” 等韦烨走了,路北岑就蹓跶着从花园里穿过去,到爷爷奶奶那里去露个脸,一天两顿不在家吃饭,平时都正常,这怀着孕,就怕长辈嘴上不说,暗地里却会担心。 第二天上午十点来钟,集团一行三人就按照江云锦提供的地址到了路北岑她们公司。江云锦没来,跟着张主任来的,有一位总办的科长和书记的秘书。 路北岑和文梦冉家里都是经商的,郑薇操办过那么多大型的活动,就是韦烨,这几年常常做一些大型活动的宣传片,都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一听张主任介绍这参观人员的配置,就知道,不管这位张主任的初衷是什么,这都是花了心思,甚至刷了脸的。 领着他们在公司逛了一圈,又介绍了公司目前的业务范围,以及即将要开展的业务,那位书记秘书看到他们那些相亲活动介绍的时候,还笑呵呵说道:“你们这个想法倒是很新颖,早知道今天我们应该把工会的工作人员一起请过来,请你们这些职业红娘也为我们这些企业的青年职工,搞一搞联谊活动。”…张主任也跟着点头笑道:“你们这也太谦虚了,这么好的事,一点都不透露。” 书记分管工会,他的秘书这么说,就表示出这件事情他是感兴趣的,而且回去一定会向书记汇报。 文梦冉连忙附和:“目前我们还在竖品牌的过程中,马上天气凉爽了之后,每周都会有不同行业的相亲联谊会安排。我们下一步确实有这个计划,想和各大企业联络起来,到时候一定和咱们这边先联系,还请林秘书帮我们引荐一下。” 林秘书点头道:“这是好事,成人之美的事,到时候你们来找我就是,我带你们去找工会主席。” 总办的王科长对活动部做的一些布展很感兴趣,郑薇把目前为数不多的案例都讲了讲,王科长问了很多细节,她不仅对答如流,还有很多独特的见解。 末了路北岑还适时补了一句:“王科长,我们郑薇郑总,是当年千阳旅发大会和中江文旅港城展等一系列中江省内外大型展览活动的负责人,从策划方案,到布展以及展会的整个流程,都是在她的手底下干出来的。” 那位王科长听完眼睛就亮了亮,尽管不是一个单位,但这两场活动,在省内还是名气非常高的,尤其是千阳旅发大会,他是跟着老板到现场去了的。 更何况这位王科长在总办的主要工作,就是负责公司的各项展会和活动,他不由自主多看了郑薇两眼,还开玩笑道:“我还以为郑总以前是做主持人的,没想到竟然看走了眼,果真是女中豪杰啊!千阳那场活动,印象很深啊!” 郑薇笑得很大方:“王科长您真是慧眼如炬,我做活动之前,确实是做主持人的,不过一场活动那么大,肯定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可以说当时那场活动很多重要岗位的幕后英雄,都在这里,比如我们路总,是当时的总撰稿人,千阳所有的宣传片,都出自她的手笔,这两位,文总和韦总,都是参与直播活动的记者。” 在场三人无不讶然,尤其是王科长,千阳主会场播放的那两个宣传片,他可是记忆犹新,当时不仅是千阳的领导引以为傲,省里的领导可也是夸了好几句的! 王科长很是惊奇地环视了这几个人,都是三十上下的年纪,可以说正是干事业的好时候,不由感慨道:“你们这样一群精兵强将,中江台的领导是怎么舍得把你们放出来的?” 张主任见几人都没说话,只是面上微笑丝毫未变,心里很明白,其中肯定有很多不足以为外人道也的原因,再说他可是知道,中江台今年领导是换过的,立即哈哈笑着转换话题:“人家年轻人有自己的抱负,想出来闯一闯,这是多好的事啊!走,咱们看看你们制作的微电影去。”kΑnshu伍ξà 到了制作部,就是韦烨的主场了,他先播放了两个先进人物的微电影,一位是也是省内的一家大企业的员工,扶贫楷模,省级三八红旗手,另一个是一位优秀民警的,在全国政法委的大赛中获得了一等奖。…然后又播放了千阳一家大型企业的形象宣传片,还有为文家的酒店制作的形象宣传片。这两个片子不管是他们自己,还是甲方都一致好评,交口称赞。片子拍得该大气大气,该精致精致,不管是文案还是剪辑、色彩、包装,都非常地上档次。 尽管路北岑他们再三邀请张主任三位留下来用午餐,人家还是走了,路北岑他们倒并不感觉失落,因为确实还没到宴请的时候。再说看三个人的反应,对他们公司的各项业务都还是比较认同的,这可比吃饭喝酒才能谈下来的业务让他们开心。 更何况,张主任临走还留了话,对路北岑称呼得非常亲切:“小路啊,我们就先回去了,这事情也急,我们要尽快跟领导汇报,你等我的消息就是!” 三个人一辆车,张主任也没那么多讲究,自己开车来的,就是方便三个人好说话:“怎么样,你俩觉得。” 林秘书还是对那个相亲活动印象很深,因为为了这件事,挠头的时候可不少:“他们这个想法挺好,操作起来可行性也高,关键是直接把住了准入门槛,又能联动那么多单位,我觉得尹主席听了肯定高兴得很。” 王科长那一摊子毕竟复杂,没有亲眼见过总是不太放心:“不管大活动小活动,都能看出活动承办商的水平,找个机会再看看。不过我觉得他们那几个片子确实拍得还挺抢眼的,尤其千阳那个集团的形象宣传片,可甩咱们那个,至少八条街。” 张主任哈哈笑道:“你看喊你来你还不愿意,怎么样,没白来?” “行了张主任,你不就是叫着我们俩给你备书的嘛,江部长家什么背景咱们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家的千金不至于为了这么点小项目找上你。”林秘书一幅我们很清楚的表情。 张主任还是笑哈哈的:“这回你还真说错了,昨天早上办公会上,我挨的那顿骂你们都听说了,这回可是我主动去找的江部长,她那个人多谨慎啊,我昨天问她,她都没说他们家千金自己出来搞了这么大个传媒公司,你们就看那一水儿的机器,投入就不老少。” “年轻人所图甚大,所图甚大啊!你们就说那几个人,随便一个,像我们这种单位能进来一个,那都是能顶很大用处的,可惜人家电视台不珍惜,我们是求都求不到,就我手底下那几个人,啧啧……”王科长摇着头,一幅一言难尽的表情。 “你要真需要这方面人才,可以去电视台挖挖看啊,现在整个传媒行业都不太景气,电视台也不再像从前,是捧着金饭碗的单位了,很多人都想跳出来。”林秘书建议道。 王科长摇了摇头:“算了,真有本事的说不定都像这几个人一样出去自立门户了,再说了,这里面的门道你们谁还不比我清楚,我就不干那吃力不讨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蠢事了,现在外面的策展机构都逐渐成熟了,你看像他们这样的专业人士都出来开公司了,那外包出去我不还省事多了……” 张主任连忙道:“你看你俩都歪到哪儿去了,我是请你们干什么来的?林主任你下午可得帮我跟书记那儿约好时间,我好去汇报工作,早点把这事儿定了早好,真特么的,一张老脸都丢干净了,多少年没有被人这么骂过了。” 林秘书点着头笑道:“行,下午你等我电话的,不过先说好,要是回头片子拍得领导满意,张主任你可欠我顿酒。” 张主任点着头:“不就一顿酒吗?只要能让我把这张老脸捡起来,多大事儿啊!” 说完又砸砸嘴,张主任发现自己好像被坑了顿酒,书记主管工会,相亲的事要能成,能给他们减轻多大负担啊,那每年集团搞的那些联谊活动,都是什么跟什么,先开始还有人咧咧几句,现在愿意参加的都不多了…… 王科长有些好笑地插了一脚:“反正不管你俩谁的事成了,我都能跟着蹭顿酒,到时候可别忘了我。” 张主任这时候脑子就转得快了:“我看八成能喝三顿,就是不知道到时候是我们请江部长吃饭,还是江部长请我们吃饭,不管咋地,专业的事,那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蒹葭浮沉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278章 专业 路北岑连着播了三次,韦烨才终于接了电话。 “大姐,还能不能让人睡个安稳觉了?” 路北岑一听就知道,这是昨天晚上喝大了,到现在还没起床呢:“都几点了,还睡?” “我休息呢,想睡就睡,有事没有,没有十万火急的大事别耽误我睡觉。” “有个急活儿……” 路北岑话还没说完,韦烨就道:“管他什么急活儿,咱现在没人,慢活儿都干不过来,哪还有时间接急活儿。” “你确定?集团要拍个微电影……” “你等会儿的,集团,是那个集团吗?”韦烨好像瞬间清醒了过来。 路北岑无声地笑了起来:“不是不接吗?那我推了哈。” “等会儿等会儿,老板,路老板,大姐,不对,漂亮小姐姐,你现在在哪儿?我这就过去找你去。” “别来了,反正没人,我这就回复他们。” “诶诶诶,谁说没人的,我昨天晚上干啥去了,这不正要找你商量呢,你这会儿应该在家,我马上过去,你等我的。”韦烨极忙挂断电话,人已经彻底清醒过来,虽然还有点宿醉后遗症的头晕,但是没有什么是一个冷水浇头解决不了的。 这趟抠门儿韦还挺讲究,搬了箱甲方送的当地特产柚子,去了路北岑家。 “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不会是嫌麻烦懒得剥,干脆给我搬过来了?”路北岑打开门,看见韦烨搬着箱柚子就忍不住开起了玩笑。 “你看你这话说的,要不我现成给你剥一个?298的大餐都请你吃过了,咋的这个帽子还摘不掉呢?” “那行,你剥,我正好馋了。” “要不说孕妇难……得,难得有荣幸伺候一回孕妇,我先学习学习。” 韦烨剥柚子,路北岑闻着柚子皮散发出的特有清香,把集团要拍微电影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又继续道:“刚接到消息,说是明天上午会到我们公司来参观,所以你现在就赶紧通知,明天全员上班,不能请假……” 韦烨递了几瓣剥好的柚子给路北岑,眨了眨眼道:“就拍个微电影,这么小个活儿,对他们那么大个集团来说,根本就算不上事儿?这怎么还要特意来参观呢?” 路北岑斜了韦烨一眼,闲闲地笑道:“你觉得呢?” 韦烨眼睛猛地就开始发光:“不会?真的假的?有这种可能性吗?我们可是初创的民营公司啊!” “所以,明天第一印象很重要,而且,这第一次合作非常重要。” 韦烨连磕巴都不打,直接就开始打电话发群消息,指挥在办公室的人打扫办公室,要做到窗明几净,整理库房,所有的设备都要摆放整齐,今天晚上,所有设备必须还仓,明早八点,所有人必须赶到公司,顺便带盆绿植…… 等韦烨一通电话指挥之后,路北岑已经吃完了手里的柚子。…“小冉她们今天能回来吗?最好明天她们那边也坐整齐点比较好,还有你们那边,现在太空了,明天是不是把活动组的人都叫过去,把你们那边也填满人……”这一下,韦烨就很有点当老板的自觉了。 路北岑点了点头:“我问过了,现在应该在回来的路上,明天肯定能到,她们那边都安排妥当了,他们那边可是有内勤的。” “那倒是,还是薇姐老道,支应过一个部门的人,到底比我们考虑得周全些。”韦烨很是羡慕地说道。 “怎么样啊,昨晚一场大酒,淘到宝没有?”路北岑知道他昨晚是和沈忱、陈科在一起喝酒的,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对了,陈科的航拍器都在公司吗?” 韦烨拍了拍脑袋,一边开始打电话一边道:“咱们摄像机再高级人家不是这个行业的也看不懂,但是咱们航拍器那个晃眼,啧啧,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陈科也不接电话,韦烨叹了口气:“算了,肯定也在家睡觉,等下我去他家叫门。” “昨天晚上,沈忱把他那个学弟给约出来了,那哥们儿也是个技术控,他们仨聊得热火朝天,什么新技术,新器材,新的编辑软件,新参数,我听得一脑门儿浆糊,还好有个陈科勉强能镇住场子。” 路北岑抿了抿唇:“水平怎么样?” “我看了几个他最近剪的片子,是那么回事,可能制作成本比较低,反正究竟有多好我没瞧出来,我寻思着是不是给个活儿给他干干看,反正他乐意接私活儿。” 路北岑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韦烨又继续道:“不过昨晚沈忱和陈科倒是扒拉了一个人出来,我觉得请回来支应家里,应该挺合适的。” “谁呀,我认识吗?”路北岑好奇地问道。 “邹琪,你认识不?” 路北岑眯眼想了一下,印象里好像确实有这么个人,不过没有多少接触:“我记得她好像比黎老师就晚个一两年?” “是哦,不过她不是校招进来的,还是广校毕业的中专生,她有个绰号,叫做邹倒霉,台里两次大规模考编的时候,她都大肚子,而且是快要生产的那种大肚子,但是台里老人考编是要交片子打分的,竞争激烈得很,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根本不可能假手于人,所以到现在都是个临聘。” 临聘是什么概念?没有底薪,只有做片子的稿酬,然后还要交百分之二十的税,路北岑很难理解:“就是没赶上考编,那这么多年,解决个频道聘用应该也没啥大问题。” “本来是可以啊,但是她家好像没人给她带孩子,所以每次生孩子,都得把孩子带到上了幼儿园,换别人估计早不干了,她可能是真喜欢这工作,宁愿回来做临时工,也还是继续干着。今年又没解决,估计以后就更没戏,她好像都快四十了。”…“人怎么样?”路北岑都不问水平了,这么多年临聘还能继续干,水平肯定不差。 “沈忱和陈科都和她合作过,说是挺开朗的一个人,性格也好,不多言不多语,也不争不抢的,听说拍了片子被别的人拿去参评获奖了,要不就给她个末位,要不干脆连末位都没有,她也没在别人面前说过什么。” 路北岑有点无语:“是不是就是这性格,所以才会一直这么着?” 韦烨耸了耸眉毛:“谁说不是呢。” “那,能不能约来聊一聊?我觉得这种性格做后方,正好合适,万一编导抽不开手,紧急的时候,她还能对付上。” “我也这么觉得,晚上我再跟小冉说一下,要是她也觉得行,那明天正好,看看她下午有没有空,约来办公室聊一下。” “哦,对了,俞萍说要她管事可能指望不上,因为她怕干不长,到时候耽误我们的事,但是她还挺喜欢我们公司这个氛围的,来做后期带带新人什么的,她都愿意,她也不想把专业给丢了。” 路北岑本来就对俞萍印象还挺好,她这么实实在在的,就更是让她觉得,无论如何,来了总有留下的机会。 “那挺好,什么时候能上班说了吗?” “说是过完国庆假期就可以来上班,我算了下,正好我们这一拨儿片子拍完,我觉得挺合适的。” 两个人正说着话,陈科的电话打了过来,听韦烨说清楚什么事,就干脆和他约了一起把家里的器材都运到公司去,顺便再到公司看看,然后一起吃晚饭。 “要不我和你们一起去,我再问问方南晚上能不能一起,等小冉和薇姐到了,咱们一边吃饭,一边商量些事情。” 韦烨点了点头:“那最好不过,我这几天在外面晃了晃,又跟俞萍他们几个后期聊了下,还有点新想法,等晚上咱们一起商量商量。我先去陈科家搬东西了,等下搬完了喊你。” 等韦烨走了,路北岑就蹓跶着从花园里穿过去,到爷爷奶奶那里去露个脸,一天两顿不在家吃饭,平时都正常,这怀着孕,就怕长辈嘴上不说,暗地里却会担心。 第二天上午十点来钟,集团一行三人就按照江云锦提供的地址到了路北岑她们公司。江云锦没来,跟着张主任来的,有一位总办的科长和书记的秘书。 路北岑和文梦冉家里都是经商的,郑薇操办过那么多大型的活动,就是韦烨,这几年常常做一些大型活动的宣传片,都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一听张主任介绍这参观人员的配置,就知道,不管这位张主任的初衷是什么,这都是花了心思,甚至刷了脸的。 领着他们在公司逛了一圈,又介绍了公司目前的业务范围,以及即将要开展的业务,那位书记秘书看到他们那些相亲活动介绍的时候,还笑呵呵说道:“你们这个想法倒是很新颖,早知道今天我们应该把工会的工作人员一起请过来,请你们这些职业红娘也为我们这些企业的青年职工,搞一搞联谊活动。”…张主任也跟着点头笑道:“你们这也太谦虚了,这么好的事,一点都不透露。” 书记分管工会,他的秘书这么说,就表示出这件事情他是感兴趣的,而且回去一定会向书记汇报。 文梦冉连忙附和:“目前我们还在竖品牌的过程中,马上天气凉爽了之后,每周都会有不同行业的相亲联谊会安排。我们下一步确实有这个计划,想和各大企业联络起来,到时候一定和咱们这边先联系,还请林秘书帮我们引荐一下。” 林秘书点头道:“这是好事,成人之美的事,到时候你们来找我就是,我带你们去找工会主席。” 总办的王科长对活动部做的一些布展很感兴趣,郑薇把目前为数不多的案例都讲了讲,王科长问了很多细节,她不仅对答如流,还有很多独特的见解。 末了路北岑还适时补了一句:“王科长,我们郑薇郑总,是当年千阳旅发大会和中江文旅港城展等一系列中江省内外大型展览活动的负责人,从策划方案,到布展以及展会的整个流程,都是在她的手底下干出来的。” 那位王科长听完眼睛就亮了亮,尽管不是一个单位,但这两场活动,在省内还是名气非常高的,尤其是千阳旅发大会,他是跟着老板到现场去了的。 更何况这位王科长在总办的主要工作,就是负责公司的各项展会和活动,他不由自主多看了郑薇两眼,还开玩笑道:“我还以为郑总以前是做主持人的,没想到竟然看走了眼,果真是女中豪杰啊!千阳那场活动,印象很深啊!” 郑薇笑得很大方:“王科长您真是慧眼如炬,我做活动之前,确实是做主持人的,不过一场活动那么大,肯定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可以说当时那场活动很多重要岗位的幕后英雄,都在这里,比如我们路总,是当时的总撰稿人,千阳所有的宣传片,都出自她的手笔,这两位,文总和韦总,都是参与直播活动的记者。” 在场三人无不讶然,尤其是王科长,千阳主会场播放的那两个宣传片,他可是记忆犹新,当时不仅是千阳的领导引以为傲,省里的领导可也是夸了好几句的! 王科长很是惊奇地环视了这几个人,都是三十上下的年纪,可以说正是干事业的好时候,不由感慨道:“你们这样一群精兵强将,中江台的领导是怎么舍得把你们放出来的?” 张主任见几人都没说话,只是面上微笑丝毫未变,心里很明白,其中肯定有很多不足以为外人道也的原因,再说他可是知道,中江台今年领导是换过的,立即哈哈笑着转换话题:“人家年轻人有自己的抱负,想出来闯一闯,这是多好的事啊!走,咱们看看你们制作的微电影去。”kΑnshu伍ξà 到了制作部,就是韦烨的主场了,他先播放了两个先进人物的微电影,一位是也是省内的一家大企业的员工,扶贫楷模,省级三八红旗手,另一个是一位优秀民警的,在全国政法委的大赛中获得了一等奖。…然后又播放了千阳一家大型企业的形象宣传片,还有为文家的酒店制作的形象宣传片。这两个片子不管是他们自己,还是甲方都一致好评,交口称赞。片子拍得该大气大气,该精致精致,不管是文案还是剪辑、色彩、包装,都非常地上档次。 尽管路北岑他们再三邀请张主任三位留下来用午餐,人家还是走了,路北岑他们倒并不感觉失落,因为确实还没到宴请的时候。再说看三个人的反应,对他们公司的各项业务都还是比较认同的,这可比吃饭喝酒才能谈下来的业务让他们开心。 更何况,张主任临走还留了话,对路北岑称呼得非常亲切:“小路啊,我们就先回去了,这事情也急,我们要尽快跟领导汇报,你等我的消息就是!” 三个人一辆车,张主任也没那么多讲究,自己开车来的,就是方便三个人好说话:“怎么样,你俩觉得。” 林秘书还是对那个相亲活动印象很深,因为为了这件事,挠头的时候可不少:“他们这个想法挺好,操作起来可行性也高,关键是直接把住了准入门槛,又能联动那么多单位,我觉得尹主席听了肯定高兴得很。” 王科长那一摊子毕竟复杂,没有亲眼见过总是不太放心:“不管大活动小活动,都能看出活动承办商的水平,找个机会再看看。不过我觉得他们那几个片子确实拍得还挺抢眼的,尤其千阳那个集团的形象宣传片,可甩咱们那个,至少八条街。” 张主任哈哈笑道:“你看喊你来你还不愿意,怎么样,没白来?” “行了张主任,你不就是叫着我们俩给你备书的嘛,江部长家什么背景咱们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家的千金不至于为了这么点小项目找上你。”林秘书一幅我们很清楚的表情。 张主任还是笑哈哈的:“这回你还真说错了,昨天早上办公会上,我挨的那顿骂你们都听说了,这回可是我主动去找的江部长,她那个人多谨慎啊,我昨天问她,她都没说他们家千金自己出来搞了这么大个传媒公司,你们就看那一水儿的机器,投入就不老少。” “年轻人所图甚大,所图甚大啊!你们就说那几个人,随便一个,像我们这种单位能进来一个,那都是能顶很大用处的,可惜人家电视台不珍惜,我们是求都求不到,就我手底下那几个人,啧啧……”王科长摇着头,一幅一言难尽的表情。 “你要真需要这方面人才,可以去电视台挖挖看啊,现在整个传媒行业都不太景气,电视台也不再像从前,是捧着金饭碗的单位了,很多人都想跳出来。”林秘书建议道。 王科长摇了摇头:“算了,真有本事的说不定都像这几个人一样出去自立门户了,再说了,这里面的门道你们谁还不比我清楚,我就不干那吃力不讨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蠢事了,现在外面的策展机构都逐渐成熟了,你看像他们这样的专业人士都出来开公司了,那外包出去我不还省事多了……” 张主任连忙道:“你看你俩都歪到哪儿去了,我是请你们干什么来的?林主任你下午可得帮我跟书记那儿约好时间,我好去汇报工作,早点把这事儿定了早好,真特么的,一张老脸都丢干净了,多少年没有被人这么骂过了。” 林秘书点着头笑道:“行,下午你等我电话的,不过先说好,要是回头片子拍得领导满意,张主任你可欠我顿酒。” 张主任点着头:“不就一顿酒吗?只要能让我把这张老脸捡起来,多大事儿啊!” 说完又砸砸嘴,张主任发现自己好像被坑了顿酒,书记主管工会,相亲的事要能成,能给他们减轻多大负担啊,那每年集团搞的那些联谊活动,都是什么跟什么,先开始还有人咧咧几句,现在愿意参加的都不多了…… 王科长有些好笑地插了一脚:“反正不管你俩谁的事成了,我都能跟着蹭顿酒,到时候可别忘了我。” 张主任这时候脑子就转得快了:“我看八成能喝三顿,就是不知道到时候是我们请江部长吃饭,还是江部长请我们吃饭,不管咋地,专业的事,那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蒹葭浮沉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279章 回归 黎老师回来了,她果然还和从前一样,信守承诺。 黎老师剪短了头发,整个人显得神清气爽,和从前的温婉娟秀不同,笑容之间都透露出明媚爽朗,仿佛是被她这段时间所走过的江河大地山川的美景洗涤过,抽走了她身上那些从前令人不易觉察的郁结。 冉臻综合了路北岑和方南的股权变更意向,做了三种方案,黎老师选择了最简单易行的一种,直接以现金的方式,从路北岑和方南的手里,购置了总共百分之十的股权,同步开始了工作。 方南有些不好意思:“黎老师,您刚回来,要不先休息几天,再开始工作?” “怎么的,让你早的回去待产还不乐意了?早知道我就不用这么着急回来了。”黎老师哈哈笑着跟方南开玩笑。 路北岑撅了撅嘴,跟着一起开起了方南的玩笑:“好了哈,也不知道是谁天天念,这下把人念回来了,又开始卖乖!全天下你最善解人意。” “我这不是,那啥,人黎老师刚回来就被我们拴在这里,显得我们多不人道……” 黎老师拍了拍方南胖乎乎的手道:“行了,我也歇了这么久了,再歇下去就回不来了,感觉一把老骨头都快歇散架了。再说我最近格外了一下这个新工作,觉得还挺有意思的,我有些想法,你们给点意见?” 见两人一幅洗耳恭听的模样,黎老师就接着说道:“我想写点旅途中碰到的故事,我这里有很多图片,每张图片都有故事,也都很美,简单来说,就是做点能治愈人心的故事,但又不是干巴巴的鸡汤文。”kΑnshu伍ξà “开始我考虑是不是放在纪实号里面,但是后来想想,这好像就是现实和童话的距离,咱们这两个号,一个是现实一个是童话,一个揭开鲜血淋漓的真相,一个又温情脉脉给人疗伤,我觉得还是要放在婚恋故事里,当然不一定结尾是结婚,但是属性是相同的,你们觉得行不行?” “我觉得挺好,最好固定好每周一篇,而且这样商务那边就可以考虑一个新的类目,就是饰品……”方南最近天天跟杨晓白讨论商城和粉丝变现的问题,说起内容就会自动考虑观看人群,然后就到了盈利点。 路北岑也点头表示认同,黎老师若有所思地看着方南笑了起来:“我怎么感觉,你这个活儿我只怕一时半会儿还顶不上,我现在只能想到上半段,下半段我可没有这么敏锐的意识。”kánδんu5 方南一脸尴尬道:“黎老师,我这也是现学现卖,我们新来的商务杨晓白,天天给我上课,耳朵都给她磨起了茧子。” “黎老师,您别管她,反正就确立一条,好的内容输出,才会有读者,至于读者来了,盈利怎么实现,商务那边自然就会有想法,我们新来的商务很不错哦,回头您可以和她多聊聊,就能理解是怎么回事了。”路北岑跟着说道。…黎老师点了点头:“感觉到了,那两个女孩子都很能干,从这次那个果酒的整套方案就能看出来,特别是那个晓白,还给厂房提了很多电商销售的模式,人家都感觉这是请到了专家。” “那好,黎老师,您就按照你的想法来……” 黎老师摇了摇头道:“不急的,我写了两篇,可以大家一起看看,有什么问题你们直接提出来,我再来调整,纪实号的稿子,我也试着写了两篇,现在我可真的就是半路改行的学生一个了,你们不要有什么顾忌,我很赞同你们的观点,内容是核心,改稿子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没什么不好说的。” 说干就干,黎老师干脆拿出电脑,把自己写好的稿子,发到了五个人的小群里,并且特别了简柔和杨晓白,让她们提意见。 简柔和杨晓白的同时响起,两个人看清内容,互相就对视了一眼,看着路北岑关上的办公室门,轻声交流起来。 “我开始还有点担心,不过现在来看,这位新老板也是个实干派,这是一言不合就甩稿子啊!”简柔现在看见稿子眼睛就冒星星。 杨晓白也跟着点头:“还好还好,我还以为路老板请了个大神回来,就得当神一样供着,不过今天一见面,好平易近人呀,不过,这稿子要真有问题,咱们能直接提意见吗?” 简柔眨了眨眼:“根据老板们的性格,该说还得说,老板们多重视内容生产啊,我听方老师说,其实她是请了些作者给我们写稿子的,但是都不合心意……” “也是哈,那咱俩先看看再说……” 四个人专注看稿,黎老师开始喝茶,韦烨进来敲路北岑的门,看见黎老师在,又是意外又是高兴:“呀呀呀,这是谁啊,黎老师,好久不见,可是真想您!” 黎老师站起来哈哈直乐:“我们小韦也学会油腔滑调了哈,所以说,环境是真的锻炼人啊!” “黎老师,这回你是真的说错了,他是真的很想您,可惜都被我们pia回去了,他还说我们是大材小用了。”路北岑笑着把韦烨三番五次跟她提让黎老师两边兼顾的事情说了一遍,她是真心希望黎老师能感受到,他们这些人很需要她的回归。 黎老师佯装嗔怪道:“哈,你们就知道哄我,邹琪可是把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问了两三次,可以看出来人家很重视你们提供的这个机会,我可听她说,国庆长假过完就来上班了。” 韦烨一脸的无奈和郁闷:“我这不是求而不得只能退而求其次嘛!” 黎老师瞟了韦烨一眼:“刚夸你漂亮话儿说得遛,你就开始显出了本色,你这话说得我虽然很受用,但是以后可千万别提了,你们只是对我熟悉一点,邹琪水平很不错的,又细心又扎实,正是做事的时候,以前只是运气不好,等来了咱们这儿,运气就好了!”…“看我这张嘴,以后一定管住了,不过黎老师您能加入,我们真的是心理上就跟有了根定海神针一样的,这两个,一前一后生孩子,我是真不敢用力使唤,可又是真缺人……” 方南瞪了瞪眼:“算了,你使唤我们小北使唤少了,这会儿过来,又是为了使唤我们小北来的!” 韦烨两手一摊:“那我有什么办法,人家甲方指定要小北当编剧,说这是底线。” 此时路北岑已经收拾好了包:“还不走?等下要迟到了。”说着又看向黎老师:“黎老师,接了个微电影,我跟韦烨去做个采访,掌握些素材和人物性格,好做剧本,稿子的事,有方南这个资深编辑在,没问题的。” 黎老师对他们互相之间这种信任很有感触,点了点头道:“行,快去,小心点哈,小韦好好开车。” “您放心,保证把孕妇伺候好了,那我们就先走了!”韦烨连忙点头,连带着很自然地帮路北岑提了她的电脑包。 集团微电影的主人公姓雷,集团直属工程部副部长,年纪应该在四十岁左右,个子不高,但人很精干,一看就是实干派,双方约着见面的地点还是集团承建的一个中海大型市政项目的工地板房。 也不知道这位雷部长是本来就性子直,还是对先前的剧本确实太过不满,又或是根本就不知道已经换了公司,反正他打量了路北岑和韦烨一番就道:“我就说不管做什么事,那不就跟我们做建筑一样,得有个地基嘛!不然凭空画饼,那不就是空中楼阁,我看了之前那个剧本,感觉那不是在说我的事,而是在写小说呢。” 韦烨不吭声,这种时候,他可是太清楚了,路北岑比自己会说话多了。 “可能每个人做事的风格不同,像我们这样做过一线记者出来的,即使是拍微电影,需要重新构建故事,但是也是希望能在基本事实的基础上进行构建,如果本身故事就好,那我们只要做好深度还原就行了,雷部长您的事迹我们也看了报告,有几个点我们想和您展开聊聊,所以才特意来一趟,耽误您的宝贵时间了!” 路北岑不踩低同行,又很客观地表达她和韦烨都是一线出身,像他这样的实干派,应该对这样的人有着天然的亲近感,然后就顺着雷部长的基础理论说明已经做过功课,并且选好了点,又把话题直接递进到采访。 韦烨在心里吹了个口哨,他是真觉得,自己只怕很难学会路北岑这一套一套的。 果然,雷部长脸上线条都柔和了几分,还很客气地给路北岑和韦烨一人拿了一瓶矿泉水:“都是工作,虽然是在宣传我个人,但是重点还是我们集团对人才的培养,和良好的工作氛围促进我们个人的成长。那行,路导您有什么想了解的,直管问。”…摊开电脑,路北岑调出自己的采访提纲,就开始发问:“雷部长,我注意到您是硕士学历,当时怎么会想到来一线工作?” 雷部长稍微想了一下就道:“当时环境也很特殊,硕士以上学历的,进了集团基本上都在坐办公室,然后老的实干派工程师退了几拨儿之后,就面临一个问题,真正懂施工、懂管理的技术型人才太少了,集团要发展,城市也在发展,项目很多,但是真正顶用的人太少了。” “那时候我已经坐了半年的办公室,就在龚总(集团董事长)身边工作,有一天有个工地出了事故,龚总赶到现场处理完,心情很不好,就和我聊天,有没有意识到这里面的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我当时也是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后来龚总就问我愿不愿意到工地从头干起,我就这么来了。” 雷部长说得挺直白,听他说自己莽的时候,路北岑和韦烨都笑了起来,不过那种热血青年的形象一下就有了。 “这一晃也十多年了哈,真是不容易,我看材料里提过,说您爱人生孩子的时候,正好碰到了一起突发事件,您在工地待了两天两夜才去的医院,这一段能给我们展开讲讲吗?” 说起这件事,雷部长倒是沉默了一下,才问道:“我本来不太想把私人的事情拿出来说,这里能不能不提?” 路北岑怎么可能放过那几十页材料里,微乎其微的一点点关于家庭生活的片段,她保持着鼓励的微笑:“雷部长,我理解您这份工作,肯定是不怎么顾得上家的,所以家人的支持和理解很重要,他们的付出一样是值得肯定和歌颂的,您觉得呢?” 雷部长抿了抿唇:“其实我就是心里觉得挺亏欠我爱人的,我欠她一句对不起,那一天我记得下了很大的雨,我爱人是突然发作的,而且是大出血,但是我不知道,因为我的手机先开始一直占线,我也没空看短信,后来就没电了,我总觉得我爱人是个护士,本来就比我懂,而且还有单位天然的关照。” “但是我没想过,那时候她其实很需要精神上的支持和安慰,我作为一个丈夫,是很不称职的。不过即使现在让我做选择,那天我依旧只能待在工地上。” “那几天雨太大了,出了事故,伤了两个工人,而且承建方已经两个月没有给工人发工资,我们警告过,承建方一直糊弄,本来我们已经准备发书面警告了,就在这个时候出了事故,这就闹起来了,我们正好去工地查看,就被堵在了工地里。” “就是没被堵在里面,我也不能走,因为很有可能会出现群体性伤人事件,那就闹大了,我只能在里面一项一项解决问题,然后还要安排工人救治,还要组织人手冒雨作业,因为那个地方如果不尽快修好,很有可能再次出问题,而且再出问题就是大问题了……” “等我终于得了空把手机充上电,才看见我父母和我爱人的父母给我发过来的短信,我那一下是真的有点上头,感觉地都在晃。等我赶去医院,我爱人已经转回普通病房了,我父母把我骂得体无完肤,反倒是我爱人看我那个样子可怜我,听我解释完,还赶我走,说我也帮不上忙,不如赶紧回家洗个澡睡一觉,第二天还要去工地……” 雷部长说到这里,忍不住搓了一把脸,眼圈是真的有点发红。 “后来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我爱人也没说我什么,但是我总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是工作家庭都要顾,我就在他们医院边上买了个房子,方便她上下班。” 不等路北岑说话,雷部长又自嘲道:“其实就是我很自私,只想着让她方便照顾家里,让她从喜欢的三室两厅,搬去医院旁边的小房子,你知道我的意思?就是好像是没有办法的选择,但实际上总在选择牺牲我爱人的精力和时间。” 采访到了这里,路北岑和韦烨原本的担心都消失了,这就真的是有血有肉,形象丰满,有冲突有矛盾,有热血还有温情,有包容还有自省,而且画面感十足。 两人此时直觉一致,这个片子稳了! 蒹葭浮沉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wΑpkānshu伍 第279章 回归 黎老师回来了,她果然还和从前一样,信守承诺。 黎老师剪短了头发,整个人显得神清气爽,和从前的温婉娟秀不同,笑容之间都透露出明媚爽朗,仿佛是被她这段时间所走过的江河大地山川的美景洗涤过,抽走了她身上那些从前令人不易觉察的郁结。 冉臻综合了路北岑和方南的股权变更意向,做了三种方案,黎老师选择了最简单易行的一种,直接以现金的方式,从路北岑和方南的手里,购置了总共百分之十的股权,同步开始了工作。 方南有些不好意思:“黎老师,您刚回来,要不先休息几天,再开始工作?” “怎么的,让你早的回去待产还不乐意了?早知道我就不用这么着急回来了。”黎老师哈哈笑着跟方南开玩笑。 路北岑撅了撅嘴,跟着一起开起了方南的玩笑:“好了哈,也不知道是谁天天念,这下把人念回来了,又开始卖乖!全天下你最善解人意。” “我这不是,那啥,人黎老师刚回来就被我们拴在这里,显得我们多不人道……” 黎老师拍了拍方南胖乎乎的手道:“行了,我也歇了这么久了,再歇下去就回不来了,感觉一把老骨头都快歇散架了。再说我最近格外了一下这个新工作,觉得还挺有意思的,我有些想法,你们给点意见?” 见两人一幅洗耳恭听的模样,黎老师就接着说道:“我想写点旅途中碰到的故事,我这里有很多图片,每张图片都有故事,也都很美,简单来说,就是做点能治愈人心的故事,但又不是干巴巴的鸡汤文。”kΑnshu伍ξà “开始我考虑是不是放在纪实号里面,但是后来想想,这好像就是现实和童话的距离,咱们这两个号,一个是现实一个是童话,一个揭开鲜血淋漓的真相,一个又温情脉脉给人疗伤,我觉得还是要放在婚恋故事里,当然不一定结尾是结婚,但是属性是相同的,你们觉得行不行?” “我觉得挺好,最好固定好每周一篇,而且这样商务那边就可以考虑一个新的类目,就是饰品……”方南最近天天跟杨晓白讨论商城和粉丝变现的问题,说起内容就会自动考虑观看人群,然后就到了盈利点。 路北岑也点头表示认同,黎老师若有所思地看着方南笑了起来:“我怎么感觉,你这个活儿我只怕一时半会儿还顶不上,我现在只能想到上半段,下半段我可没有这么敏锐的意识。”kánδんu5 方南一脸尴尬道:“黎老师,我这也是现学现卖,我们新来的商务杨晓白,天天给我上课,耳朵都给她磨起了茧子。” “黎老师,您别管她,反正就确立一条,好的内容输出,才会有读者,至于读者来了,盈利怎么实现,商务那边自然就会有想法,我们新来的商务很不错哦,回头您可以和她多聊聊,就能理解是怎么回事了。”路北岑跟着说道。…黎老师点了点头:“感觉到了,那两个女孩子都很能干,从这次那个果酒的整套方案就能看出来,特别是那个晓白,还给厂房提了很多电商销售的模式,人家都感觉这是请到了专家。” “那好,黎老师,您就按照你的想法来……” 黎老师摇了摇头道:“不急的,我写了两篇,可以大家一起看看,有什么问题你们直接提出来,我再来调整,纪实号的稿子,我也试着写了两篇,现在我可真的就是半路改行的学生一个了,你们不要有什么顾忌,我很赞同你们的观点,内容是核心,改稿子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没什么不好说的。” 说干就干,黎老师干脆拿出电脑,把自己写好的稿子,发到了五个人的小群里,并且特别了简柔和杨晓白,让她们提意见。 简柔和杨晓白的同时响起,两个人看清内容,互相就对视了一眼,看着路北岑关上的办公室门,轻声交流起来。 “我开始还有点担心,不过现在来看,这位新老板也是个实干派,这是一言不合就甩稿子啊!”简柔现在看见稿子眼睛就冒星星。 杨晓白也跟着点头:“还好还好,我还以为路老板请了个大神回来,就得当神一样供着,不过今天一见面,好平易近人呀,不过,这稿子要真有问题,咱们能直接提意见吗?” 简柔眨了眨眼:“根据老板们的性格,该说还得说,老板们多重视内容生产啊,我听方老师说,其实她是请了些作者给我们写稿子的,但是都不合心意……” “也是哈,那咱俩先看看再说……” 四个人专注看稿,黎老师开始喝茶,韦烨进来敲路北岑的门,看见黎老师在,又是意外又是高兴:“呀呀呀,这是谁啊,黎老师,好久不见,可是真想您!” 黎老师站起来哈哈直乐:“我们小韦也学会油腔滑调了哈,所以说,环境是真的锻炼人啊!” “黎老师,这回你是真的说错了,他是真的很想您,可惜都被我们pia回去了,他还说我们是大材小用了。”路北岑笑着把韦烨三番五次跟她提让黎老师两边兼顾的事情说了一遍,她是真心希望黎老师能感受到,他们这些人很需要她的回归。 黎老师佯装嗔怪道:“哈,你们就知道哄我,邹琪可是把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问了两三次,可以看出来人家很重视你们提供的这个机会,我可听她说,国庆长假过完就来上班了。” 韦烨一脸的无奈和郁闷:“我这不是求而不得只能退而求其次嘛!” 黎老师瞟了韦烨一眼:“刚夸你漂亮话儿说得遛,你就开始显出了本色,你这话说得我虽然很受用,但是以后可千万别提了,你们只是对我熟悉一点,邹琪水平很不错的,又细心又扎实,正是做事的时候,以前只是运气不好,等来了咱们这儿,运气就好了!”…“看我这张嘴,以后一定管住了,不过黎老师您能加入,我们真的是心理上就跟有了根定海神针一样的,这两个,一前一后生孩子,我是真不敢用力使唤,可又是真缺人……” 方南瞪了瞪眼:“算了,你使唤我们小北使唤少了,这会儿过来,又是为了使唤我们小北来的!” 韦烨两手一摊:“那我有什么办法,人家甲方指定要小北当编剧,说这是底线。” 此时路北岑已经收拾好了包:“还不走?等下要迟到了。”说着又看向黎老师:“黎老师,接了个微电影,我跟韦烨去做个采访,掌握些素材和人物性格,好做剧本,稿子的事,有方南这个资深编辑在,没问题的。” 黎老师对他们互相之间这种信任很有感触,点了点头道:“行,快去,小心点哈,小韦好好开车。” “您放心,保证把孕妇伺候好了,那我们就先走了!”韦烨连忙点头,连带着很自然地帮路北岑提了她的电脑包。 集团微电影的主人公姓雷,集团直属工程部副部长,年纪应该在四十岁左右,个子不高,但人很精干,一看就是实干派,双方约着见面的地点还是集团承建的一个中海大型市政项目的工地板房。 也不知道这位雷部长是本来就性子直,还是对先前的剧本确实太过不满,又或是根本就不知道已经换了公司,反正他打量了路北岑和韦烨一番就道:“我就说不管做什么事,那不就跟我们做建筑一样,得有个地基嘛!不然凭空画饼,那不就是空中楼阁,我看了之前那个剧本,感觉那不是在说我的事,而是在写小说呢。” 韦烨不吭声,这种时候,他可是太清楚了,路北岑比自己会说话多了。 “可能每个人做事的风格不同,像我们这样做过一线记者出来的,即使是拍微电影,需要重新构建故事,但是也是希望能在基本事实的基础上进行构建,如果本身故事就好,那我们只要做好深度还原就行了,雷部长您的事迹我们也看了报告,有几个点我们想和您展开聊聊,所以才特意来一趟,耽误您的宝贵时间了!” 路北岑不踩低同行,又很客观地表达她和韦烨都是一线出身,像他这样的实干派,应该对这样的人有着天然的亲近感,然后就顺着雷部长的基础理论说明已经做过功课,并且选好了点,又把话题直接递进到采访。 韦烨在心里吹了个口哨,他是真觉得,自己只怕很难学会路北岑这一套一套的。 果然,雷部长脸上线条都柔和了几分,还很客气地给路北岑和韦烨一人拿了一瓶矿泉水:“都是工作,虽然是在宣传我个人,但是重点还是我们集团对人才的培养,和良好的工作氛围促进我们个人的成长。那行,路导您有什么想了解的,直管问。”…摊开电脑,路北岑调出自己的采访提纲,就开始发问:“雷部长,我注意到您是硕士学历,当时怎么会想到来一线工作?” 雷部长稍微想了一下就道:“当时环境也很特殊,硕士以上学历的,进了集团基本上都在坐办公室,然后老的实干派工程师退了几拨儿之后,就面临一个问题,真正懂施工、懂管理的技术型人才太少了,集团要发展,城市也在发展,项目很多,但是真正顶用的人太少了。” “那时候我已经坐了半年的办公室,就在龚总(集团董事长)身边工作,有一天有个工地出了事故,龚总赶到现场处理完,心情很不好,就和我聊天,有没有意识到这里面的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我当时也是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后来龚总就问我愿不愿意到工地从头干起,我就这么来了。” 雷部长说得挺直白,听他说自己莽的时候,路北岑和韦烨都笑了起来,不过那种热血青年的形象一下就有了。 “这一晃也十多年了哈,真是不容易,我看材料里提过,说您爱人生孩子的时候,正好碰到了一起突发事件,您在工地待了两天两夜才去的医院,这一段能给我们展开讲讲吗?” 说起这件事,雷部长倒是沉默了一下,才问道:“我本来不太想把私人的事情拿出来说,这里能不能不提?” 路北岑怎么可能放过那几十页材料里,微乎其微的一点点关于家庭生活的片段,她保持着鼓励的微笑:“雷部长,我理解您这份工作,肯定是不怎么顾得上家的,所以家人的支持和理解很重要,他们的付出一样是值得肯定和歌颂的,您觉得呢?” 雷部长抿了抿唇:“其实我就是心里觉得挺亏欠我爱人的,我欠她一句对不起,那一天我记得下了很大的雨,我爱人是突然发作的,而且是大出血,但是我不知道,因为我的手机先开始一直占线,我也没空看短信,后来就没电了,我总觉得我爱人是个护士,本来就比我懂,而且还有单位天然的关照。” “但是我没想过,那时候她其实很需要精神上的支持和安慰,我作为一个丈夫,是很不称职的。不过即使现在让我做选择,那天我依旧只能待在工地上。” “那几天雨太大了,出了事故,伤了两个工人,而且承建方已经两个月没有给工人发工资,我们警告过,承建方一直糊弄,本来我们已经准备发书面警告了,就在这个时候出了事故,这就闹起来了,我们正好去工地查看,就被堵在了工地里。” “就是没被堵在里面,我也不能走,因为很有可能会出现群体性伤人事件,那就闹大了,我只能在里面一项一项解决问题,然后还要安排工人救治,还要组织人手冒雨作业,因为那个地方如果不尽快修好,很有可能再次出问题,而且再出问题就是大问题了……” “等我终于得了空把手机充上电,才看见我父母和我爱人的父母给我发过来的短信,我那一下是真的有点上头,感觉地都在晃。等我赶去医院,我爱人已经转回普通病房了,我父母把我骂得体无完肤,反倒是我爱人看我那个样子可怜我,听我解释完,还赶我走,说我也帮不上忙,不如赶紧回家洗个澡睡一觉,第二天还要去工地……” 雷部长说到这里,忍不住搓了一把脸,眼圈是真的有点发红。 “后来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我爱人也没说我什么,但是我总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是工作家庭都要顾,我就在他们医院边上买了个房子,方便她上下班。” 不等路北岑说话,雷部长又自嘲道:“其实就是我很自私,只想着让她方便照顾家里,让她从喜欢的三室两厅,搬去医院旁边的小房子,你知道我的意思?就是好像是没有办法的选择,但实际上总在选择牺牲我爱人的精力和时间。” 采访到了这里,路北岑和韦烨原本的担心都消失了,这就真的是有血有肉,形象丰满,有冲突有矛盾,有热血还有温情,有包容还有自省,而且画面感十足。 两人此时直觉一致,这个片子稳了! 蒹葭浮沉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wΑpkānshu伍 第280章 爆了 十一长假,路北岑在家打磨微电影的剧本,方南忙着生产前最后的准备工作,黎阳忙写稿子,简柔和杨晓白在家线上值班。 韦烨那边因为之前下了一个星期雨耽误了进度,拍摄团队却几乎都出去了,拍景区的正好乘着假期人多,即使没有房间在景区住工作人员宿舍,也都攒足了劲加班。 倒是文梦冉和郑薇她们活动却不得不停,这时候景区都是爆满,搞活动诸多不便,所以乐得休息几天。 十月四号这天,路北岑突然接到简柔的电话:“小北姐,爆了爆了!” “什么爆了?”路北岑还沉浸在剧本里没回过神。 “哇,你们都不看群的吗?难怪就我和杨晓白俩人激动得不行。三个号,昨天安排的稿子,全都爆了,评论区热闹得不行,就连《红颜》那个连载的稿子,今天都突然爆了,直接拉高了前两天的阅读量,好多人在后台催更。”简柔真是激动得不行,路北岑在电话里都能听出来她在手舞足蹈。 《红颜》能爆路北岑是确实没想到的,本来她觉得那个故事比较曲折,用旁观视角总觉得不够淋漓尽致,想着和电视杂志不一样,写的时候干脆用了小说的创作手法,开了上帝视角,添加了许多细节和心理活动,反正自己写得挺过瘾,写完发现有两万多字。 这就尴尬了,在看文的读者可没多少人有那个耐心,一口气看两万多字的长文。几个人看了又都觉得很精彩,舍不得不发,后来还是杨晓白说,按照惯例,十一长假大家都喜欢出去玩,坐在家里看文的人不多,干脆就搞个七天连载,也算没有断更,几位老师还可以休息休息。 几个人一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反正路北岑和黎老师很清楚,长假期间电视收视率必然大幅度滑坡,道理都是相同的,于是都觉得这样可行。 但是简柔又提出来要换标题,路北岑原来定的标题是《红颜枯骨》,简柔说这一看就知道这女主角死了,会让读者缺少期待感,就改成了《红颜》。 本来前两天都没什么动静,不知道为什么,四号突然就多了很多读者,还有因为读者主动转发朋友圈来的新粉,阅读量已经过了五万。十万的粉丝阅读量能过五万,还是在长假期间,也难怪那两个姑娘会兴奋。 路北岑自然一样,既惊喜又意外,又想着问起了另外两个号的情况,尤其是相亲活动那个号,那个是怎么爆的? “那个是因为千阳的那场相亲活动,那个图片拍得太棒了,尤其是星空和日出的,后台好多人都说他们假期去打卡了,还有图为证,就是跟我们主图,牵手的那张,一模一样的,我刚私信了一下,好多人都愿意提供图片。” 简柔解释完又接着说道:“我准备明天做个打卡专题,小北姐你觉得好不好?”…“可以啊,那你辛苦一下,你们过节也没有出去玩?” “我们节前都已经跟着小冉姐她们出去玩过了,长假就不出门了,幸亏没出门,不然白天都被挤成人干儿了,晚上哪里还有力气干活儿。” “挺好,等回头让南姐给你们发加班费,黎老师那个旅途故事的反响肯定也不错?” “这个是真不意外,没出门的看看图养养眼也好,出了门的还能有个旅行指南,多合适啊!昨天在几个号做了一下付费转载,今天这个号粉丝破八万了。” “怎么感觉,广发加班费不够,过完节还得好好犒劳你们一下呢?”路北岑乐呵呵笑道。 “我觉得是得庆个功,晓白在群里留言您没看到,她说红颜那篇连载后面几天的二条和三条都已经卖出去了,而且是上浮百分之二十的价格卖出去的,就这她都在后悔,应该上浮百分之五十。” 路北岑有些失笑,这广告价格一般上去了就不可能下来的:“那一口也不能吃个胖子,咱们稳扎稳打就好。” “是是是,我是觉着,几位老板明天能不能到办公室来一趟,咱们是不是要趁着这把火,老板们再努努力,写几篇好稿子出来,节后我们就分发一波转载,再吸一拨儿粉丝。” “那个,不是我说哈,三位老板,你们就是太稳太佛系了,咱能不能一点的?”简柔终于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路北岑哈哈笑了起来,不自觉被简柔这种澎湃感染了:“行,明天我们早晨九点公司碰头,我负责打电话骚扰那两位老板,那先挂了,我再和晓白打个电话去,等明天我先请你们吃顿大餐。” “煮奶茶,我要喝奶茶,小北姐亲手煮的奶茶。” 路北岑眨了眨眼:“好,这样,你们要是乐意,来我家也行,奶茶,大餐,都有的。” 电话那边安静了片刻,突然叫了起来:“哇,小北姐,幸亏是先打通了你的电话,南姐说了无数遍,你做的菜超级好吃,我们早就流口水了,我要赶紧告诉晓白去,不对不对,还是小北姐你自己跟她说,让这姑娘也兴奋一下,我挂了挂了,我去p图写稿子去了……” 简柔语无伦次地挂了电话,路北岑摇头失笑,点开群,看到两个姑娘已经在群里唱了一出热闹的大戏,而她们三个人却一言不发,突然感觉好像真像简柔说的那样,真是三个佛系的老板! 路北岑先把阅读量后台截图转发到了她们和文梦冉韦烨几个的群里,然后发了一句,三号齐爆,敢信吗,就开始给杨晓白、方南、黎老师分别打电话。 杨晓白比简柔更激动,因为她那里是最直接能听到银子哗哗响的地方。 方南刚从商场出来,正准备去家居市场,听路北岑说了情况,一巴掌拍在占云波身上:“真的假的?”…占云波吓得连忙安抚自家快要落月的老婆:“媳妇儿,你轻点激动哈,控制,控制一下!” 方南没空搭理自家老公,又和路北岑问了几句,才挂了电话看自己手机的,才发现好几个未接来电,又是一通忙碌。 “我说媳妇儿,家居城咱要不明天再去,你这大半天也累了,咱回家休息一下行不?明天我还休息!”占云波一边开车一边请老婆大人示下。 “不行不行,明天我们得加班,再说了,谁知道你明天会不会又一个电话被叫走了,就今天去。”方南一边摇头一边满脸欢喜地盯着手机。 为了老婆大人能多歇一下,占云波只好把车开得跟乌龟爬一样,反正自家媳妇儿这会儿一门心思都在手机上,也注意不到别的。 等占云波终于慢悠悠把车开到家居市场停车场,正要招呼老婆下车,方南却突然无比认真看向占云波:“老公,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占云波最怕方南认真,一看她这种表情,就知道是有大事要发生,连忙先把水递给方南,看能不能减个速,自己也好多点时间做好心理准备。 方南见占云波那模样,突然就笑了出来,很听话地先喝了几口水,才说道:“老公,我想辞职,你觉得成不?” 占云波提到嗓子眼那口气倒是突然松了,自家媳妇儿最近这半年可是辛苦得很,虽然领导照顾没让她出差,但是本来怀着孕,还非要搞什么创业,以前每个月大概也就有一周没黑没白的疯狂写稿编稿期,现在倒好,天天都是写稿期。 你要说她,她还振振有词:“你们医院女医生就不用上班了?我好得很,你看我都胖成这样了。”关键问题是,人家就还折腾出点东西来了,这回买房子,她又出了大头儿。 “我看行,反正咱们宝宝马上就要出来了,你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再说孩子还是父母带着比较好,我平时又忙,你以后……” 方南摆了摆手:“你想什么呢?我不是说我要全职在家带娃,我是说等我坐完月子我就回去辞职,一心一意干自己公司的活儿。我们这边现在辞职的人也挺多的,前几天我跟两个王总一起吃饭,大王总就说她们这一代编辑兴许还能干到退休,我们这一代就够呛了,下岗编辑,你想想的,是个什么感觉?” “呃,”占云波舔了舔嘴唇才继续道:“媳妇儿,你不要压力那么大,现在咱们家什么都不缺,以后我的收入会逐步提高的,养活你们没有问题的。” 方南呵呵笑道:“我主要是觉得现在机会很好,不如趁早出来,我们做的三个号,今天阅读量一起爆了,单日广告收入都过了八万,我……” “多少?你说多少?”占云波虽然大概知道方南这个副业是什么,但是这么挣钱他是真没想到。…方南做了个八的手势:“八万,刚商务告诉我的,一天八万,而且以后还会涨,目前形势非常好。” “你们这是抢钱呢?” 方南一幅你没见过世面的表情:“算了,随便你信不信,既然你已经同意我辞职的事了,那就这么说了,走,咱买家具去。” 路北岑刚打通黎老师的电话,她是真干脆,静音写稿。 黎老师一样很兴奋,不过她兴奋的点不一样:“哈,那么多人喜欢看这样的故事,真是没想到哈,挺好挺好!” “黎老师,简柔说我们仨都是佛系的老板,比起我和方南,您才是真佛系。” 黎老师哈哈笑了起来:“这不是意外之喜吗?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可蹦跶不起来。那两个孩子是真有干劲,我看着她俩,经常觉得自己老了。” 两个人聊了几句,定好明天到路北岑家的事情,刚挂了电话,路北岑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一看居然是蓝湖公安分局宣传科的电话,连忙接通了。 “周科长您好,长假您没休息呢?” “路导你好,假期还打扰你,是真不好意思,不过我们这也是没办法,有个急事要找你帮忙,是关于潘队长的事情,不知道你方便?” 路北岑一听是关于潘队长的,心里就不自觉紧了紧,他应该是还住在重症监护室呢。 “潘队长怎么了,没什么事?” “没事没事,第二次手术已经完成,意识已经非常清醒,恢复得也不错,你让薛记者捎来的红包我也转交给他家属了,潘队说感谢你。” 路北岑这才稍微放了心:“那有什么是我能做的,您直管指示就是。” “那可不敢当,我们是真心实意希望你能帮忙,但是我听薛记者说你辞职了,还刚怀了身孕,就怕影响你休息。” “没事,周科长,咱们都这么熟了,您直说就好。” “是这样,潘队的事迹我们想拍个片子,最好还能一起拍一部微电影,想今年冲击一下英雄人物的奖项。” “一来呢,我也不瞒你,我打听了一下,路导过去的成绩可是让我们领导很是欣赏,二来呢,你和老潘也算是常来常往,对他的事迹可能比我们还了解,现在已经十月了,我们这个奖的时间你也知道,比较急,所以我们再三考虑,还是想来问问你。” “如果你身体状况可以,能接下这个任务,就是帮了我们大忙,而且老潘那个人,你比较熟悉,更好交流一些。” 路北岑沉吟了一下才道:“周科长,能为潘队长做些事情,是我的荣幸。” 周科长那个打听了一下,不仅是打听了路北岑的工作,听说她辞职了,更捎带手打听了她的家庭情况,他打这个电话,是真的做好了失败的准备,没想到这位路导仅仅就是考虑了十秒钟就答应了。…“路导,你这是接下来了?” 听出周科长的惊讶,路北岑失笑道:“怎么了,周科长是不是还有更好的人选?” “不是不是,我是很感动,你现在这个情况,谢谢你路导,谢谢你对我们公安干警的关心!” “既然时间紧急,周科长,那我就直接问了。据我所知潘队现在应该还在重症监护室,我可以和他聊聊吗?” “应该六号,最晚七号,说是能转到病房里,我们联系好了单独的病房,到时候就可以了。” “微电影的用途我知道,所以我大概知道怎么拍,这个宣传片是要在什么地方播的?” “用在汇报和事迹宣讲的时候,我们已经开始组织老潘的事迹宣讲大会了。” 路北岑考虑了一下才问道:“那个宣讲大会的流程出来了吗?”看书喇 “还没有,不过快了。” “我个人建议,这两个可能要分开做,就是事迹宣讲的,要配合宣讲内容剪成一分钟左右一段的小片子,您可以把这个放到你们的宣讲流程里……” “这个可以,路导,还得是你们专业人士,我们现在就是照搬以前的套路,你这个思路很新颖,我马上跟领导汇报,路导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到我们这里来一趟,主要是我们领导也想和你谈一下这个工作,最好能尽快。” “后天可以吗?明天我已经有了安排,后天上午,具体时间看您这边,您看行不行?” “好的好的,我跟领导汇报,定了时间给你打电话。” “对了,周队长,有件事情我要先和您说明,就是我们现在也有自己的团队了,所以潘队的这些片子,文本由我出,我也会负责审片,但是拍摄可能会由另外的导演来完成,您看这样行不行?” “可以可以,主要是文本,再说路导你会把关我们就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这样最好,不然我们还会担心你的身体能不能吃得消,我会一起给领导汇报的。” 韦烨刚在群里冒了泡,路北岑就他:“你明天回来,又来了个加急的微电影,还有一部宣传片,你要跟我一起去!” 韦烨:……我该说你是员福将呢,还是说你是员福将呢?老搞这么急的活儿,我头发都快薅秃了,那个,明天一定回来……kánδんu5 文梦冉:韦烨你还真是口嫌体正直,装x典范,你路老板在前面帮你接活儿写剧本还帮你兜底,你还有啥可挑剔的? 小北:你这身体吃得消吗?不行联系一下邹老师,看看能不能请她提前上岗啊? 韦烨:小的不敢,路老板辛苦,路老板威武,我打电话问问邹老师。 文梦冉:韦烨你要做好预案,年底很多评比活动,很多单位都搞不清我们的制作规律,后面说不定还有急活儿!!而且小南马上要生孩子,你不能老可着小北薅羊毛!! 韦烨:邹老师答应了,我拉她进了公司大群。 文梦冉那你说咋整,又去挖人?我就怕明年没单,这么多人怎么养活? 文梦冉:韦烨挖,放心挖,明年有重大利好,节后见面说,我刚得到的消息。 韦烨:文梦冉你这人就是这样,喜欢卖关子,不说拉倒,老板怎么说我怎么做就是。 所有人邹老师在大群里打招呼了,大家去欢迎一下。 路北岑我给咱们仨建了个小群,你在群里说下,具体什么情况,我们好早做准备。 路北岑:韦烨你还真是,三个人都能整出十个群来,也不嫌麻烦,我知道了。 …… 蒹葭浮沉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280章 爆了 十一长假,路北岑在家打磨微电影的剧本,方南忙着生产前最后的准备工作,黎阳忙写稿子,简柔和杨晓白在家线上值班。 韦烨那边因为之前下了一个星期雨耽误了进度,拍摄团队却几乎都出去了,拍景区的正好乘着假期人多,即使没有房间在景区住工作人员宿舍,也都攒足了劲加班。 倒是文梦冉和郑薇她们活动却不得不停,这时候景区都是爆满,搞活动诸多不便,所以乐得休息几天。 十月四号这天,路北岑突然接到简柔的电话:“小北姐,爆了爆了!” “什么爆了?”路北岑还沉浸在剧本里没回过神。 “哇,你们都不看群的吗?难怪就我和杨晓白俩人激动得不行。三个号,昨天安排的稿子,全都爆了,评论区热闹得不行,就连《红颜》那个连载的稿子,今天都突然爆了,直接拉高了前两天的阅读量,好多人在后台催更。”简柔真是激动得不行,路北岑在电话里都能听出来她在手舞足蹈。 《红颜》能爆路北岑是确实没想到的,本来她觉得那个故事比较曲折,用旁观视角总觉得不够淋漓尽致,想着和电视杂志不一样,写的时候干脆用了小说的创作手法,开了上帝视角,添加了许多细节和心理活动,反正自己写得挺过瘾,写完发现有两万多字。 这就尴尬了,在看文的读者可没多少人有那个耐心,一口气看两万多字的长文。几个人看了又都觉得很精彩,舍不得不发,后来还是杨晓白说,按照惯例,十一长假大家都喜欢出去玩,坐在家里看文的人不多,干脆就搞个七天连载,也算没有断更,几位老师还可以休息休息。 几个人一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反正路北岑和黎老师很清楚,长假期间电视收视率必然大幅度滑坡,道理都是相同的,于是都觉得这样可行。 但是简柔又提出来要换标题,路北岑原来定的标题是《红颜枯骨》,简柔说这一看就知道这女主角死了,会让读者缺少期待感,就改成了《红颜》。 本来前两天都没什么动静,不知道为什么,四号突然就多了很多读者,还有因为读者主动转发朋友圈来的新粉,阅读量已经过了五万。十万的粉丝阅读量能过五万,还是在长假期间,也难怪那两个姑娘会兴奋。 路北岑自然一样,既惊喜又意外,又想着问起了另外两个号的情况,尤其是相亲活动那个号,那个是怎么爆的? “那个是因为千阳的那场相亲活动,那个图片拍得太棒了,尤其是星空和日出的,后台好多人都说他们假期去打卡了,还有图为证,就是跟我们主图,牵手的那张,一模一样的,我刚私信了一下,好多人都愿意提供图片。” 简柔解释完又接着说道:“我准备明天做个打卡专题,小北姐你觉得好不好?”…“可以啊,那你辛苦一下,你们过节也没有出去玩?” “我们节前都已经跟着小冉姐她们出去玩过了,长假就不出门了,幸亏没出门,不然白天都被挤成人干儿了,晚上哪里还有力气干活儿。” “挺好,等回头让南姐给你们发加班费,黎老师那个旅途故事的反响肯定也不错?” “这个是真不意外,没出门的看看图养养眼也好,出了门的还能有个旅行指南,多合适啊!昨天在几个号做了一下付费转载,今天这个号粉丝破八万了。” “怎么感觉,广发加班费不够,过完节还得好好犒劳你们一下呢?”路北岑乐呵呵笑道。 “我觉得是得庆个功,晓白在群里留言您没看到,她说红颜那篇连载后面几天的二条和三条都已经卖出去了,而且是上浮百分之二十的价格卖出去的,就这她都在后悔,应该上浮百分之五十。” 路北岑有些失笑,这广告价格一般上去了就不可能下来的:“那一口也不能吃个胖子,咱们稳扎稳打就好。” “是是是,我是觉着,几位老板明天能不能到办公室来一趟,咱们是不是要趁着这把火,老板们再努努力,写几篇好稿子出来,节后我们就分发一波转载,再吸一拨儿粉丝。” “那个,不是我说哈,三位老板,你们就是太稳太佛系了,咱能不能一点的?”简柔终于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路北岑哈哈笑了起来,不自觉被简柔这种澎湃感染了:“行,明天我们早晨九点公司碰头,我负责打电话骚扰那两位老板,那先挂了,我再和晓白打个电话去,等明天我先请你们吃顿大餐。” “煮奶茶,我要喝奶茶,小北姐亲手煮的奶茶。” 路北岑眨了眨眼:“好,这样,你们要是乐意,来我家也行,奶茶,大餐,都有的。” 电话那边安静了片刻,突然叫了起来:“哇,小北姐,幸亏是先打通了你的电话,南姐说了无数遍,你做的菜超级好吃,我们早就流口水了,我要赶紧告诉晓白去,不对不对,还是小北姐你自己跟她说,让这姑娘也兴奋一下,我挂了挂了,我去p图写稿子去了……” 简柔语无伦次地挂了电话,路北岑摇头失笑,点开群,看到两个姑娘已经在群里唱了一出热闹的大戏,而她们三个人却一言不发,突然感觉好像真像简柔说的那样,真是三个佛系的老板! 路北岑先把阅读量后台截图转发到了她们和文梦冉韦烨几个的群里,然后发了一句,三号齐爆,敢信吗,就开始给杨晓白、方南、黎老师分别打电话。 杨晓白比简柔更激动,因为她那里是最直接能听到银子哗哗响的地方。 方南刚从商场出来,正准备去家居市场,听路北岑说了情况,一巴掌拍在占云波身上:“真的假的?”…占云波吓得连忙安抚自家快要落月的老婆:“媳妇儿,你轻点激动哈,控制,控制一下!” 方南没空搭理自家老公,又和路北岑问了几句,才挂了电话看自己手机的,才发现好几个未接来电,又是一通忙碌。 “我说媳妇儿,家居城咱要不明天再去,你这大半天也累了,咱回家休息一下行不?明天我还休息!”占云波一边开车一边请老婆大人示下。 “不行不行,明天我们得加班,再说了,谁知道你明天会不会又一个电话被叫走了,就今天去。”方南一边摇头一边满脸欢喜地盯着手机。 为了老婆大人能多歇一下,占云波只好把车开得跟乌龟爬一样,反正自家媳妇儿这会儿一门心思都在手机上,也注意不到别的。 等占云波终于慢悠悠把车开到家居市场停车场,正要招呼老婆下车,方南却突然无比认真看向占云波:“老公,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占云波最怕方南认真,一看她这种表情,就知道是有大事要发生,连忙先把水递给方南,看能不能减个速,自己也好多点时间做好心理准备。 方南见占云波那模样,突然就笑了出来,很听话地先喝了几口水,才说道:“老公,我想辞职,你觉得成不?” 占云波提到嗓子眼那口气倒是突然松了,自家媳妇儿最近这半年可是辛苦得很,虽然领导照顾没让她出差,但是本来怀着孕,还非要搞什么创业,以前每个月大概也就有一周没黑没白的疯狂写稿编稿期,现在倒好,天天都是写稿期。 你要说她,她还振振有词:“你们医院女医生就不用上班了?我好得很,你看我都胖成这样了。”关键问题是,人家就还折腾出点东西来了,这回买房子,她又出了大头儿。 “我看行,反正咱们宝宝马上就要出来了,你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再说孩子还是父母带着比较好,我平时又忙,你以后……” 方南摆了摆手:“你想什么呢?我不是说我要全职在家带娃,我是说等我坐完月子我就回去辞职,一心一意干自己公司的活儿。我们这边现在辞职的人也挺多的,前几天我跟两个王总一起吃饭,大王总就说她们这一代编辑兴许还能干到退休,我们这一代就够呛了,下岗编辑,你想想的,是个什么感觉?” “呃,”占云波舔了舔嘴唇才继续道:“媳妇儿,你不要压力那么大,现在咱们家什么都不缺,以后我的收入会逐步提高的,养活你们没有问题的。” 方南呵呵笑道:“我主要是觉得现在机会很好,不如趁早出来,我们做的三个号,今天阅读量一起爆了,单日广告收入都过了八万,我……” “多少?你说多少?”占云波虽然大概知道方南这个副业是什么,但是这么挣钱他是真没想到。…方南做了个八的手势:“八万,刚商务告诉我的,一天八万,而且以后还会涨,目前形势非常好。” “你们这是抢钱呢?” 方南一幅你没见过世面的表情:“算了,随便你信不信,既然你已经同意我辞职的事了,那就这么说了,走,咱买家具去。” 路北岑刚打通黎老师的电话,她是真干脆,静音写稿。 黎老师一样很兴奋,不过她兴奋的点不一样:“哈,那么多人喜欢看这样的故事,真是没想到哈,挺好挺好!” “黎老师,简柔说我们仨都是佛系的老板,比起我和方南,您才是真佛系。” 黎老师哈哈笑了起来:“这不是意外之喜吗?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可蹦跶不起来。那两个孩子是真有干劲,我看着她俩,经常觉得自己老了。” 两个人聊了几句,定好明天到路北岑家的事情,刚挂了电话,路北岑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一看居然是蓝湖公安分局宣传科的电话,连忙接通了。 “周科长您好,长假您没休息呢?” “路导你好,假期还打扰你,是真不好意思,不过我们这也是没办法,有个急事要找你帮忙,是关于潘队长的事情,不知道你方便?” 路北岑一听是关于潘队长的,心里就不自觉紧了紧,他应该是还住在重症监护室呢。 “潘队长怎么了,没什么事?” “没事没事,第二次手术已经完成,意识已经非常清醒,恢复得也不错,你让薛记者捎来的红包我也转交给他家属了,潘队说感谢你。” 路北岑这才稍微放了心:“那有什么是我能做的,您直管指示就是。” “那可不敢当,我们是真心实意希望你能帮忙,但是我听薛记者说你辞职了,还刚怀了身孕,就怕影响你休息。” “没事,周科长,咱们都这么熟了,您直说就好。” “是这样,潘队的事迹我们想拍个片子,最好还能一起拍一部微电影,想今年冲击一下英雄人物的奖项。” “一来呢,我也不瞒你,我打听了一下,路导过去的成绩可是让我们领导很是欣赏,二来呢,你和老潘也算是常来常往,对他的事迹可能比我们还了解,现在已经十月了,我们这个奖的时间你也知道,比较急,所以我们再三考虑,还是想来问问你。” “如果你身体状况可以,能接下这个任务,就是帮了我们大忙,而且老潘那个人,你比较熟悉,更好交流一些。” 路北岑沉吟了一下才道:“周科长,能为潘队长做些事情,是我的荣幸。” 周科长那个打听了一下,不仅是打听了路北岑的工作,听说她辞职了,更捎带手打听了她的家庭情况,他打这个电话,是真的做好了失败的准备,没想到这位路导仅仅就是考虑了十秒钟就答应了。…“路导,你这是接下来了?” 听出周科长的惊讶,路北岑失笑道:“怎么了,周科长是不是还有更好的人选?” “不是不是,我是很感动,你现在这个情况,谢谢你路导,谢谢你对我们公安干警的关心!” “既然时间紧急,周科长,那我就直接问了。据我所知潘队现在应该还在重症监护室,我可以和他聊聊吗?” “应该六号,最晚七号,说是能转到病房里,我们联系好了单独的病房,到时候就可以了。” “微电影的用途我知道,所以我大概知道怎么拍,这个宣传片是要在什么地方播的?” “用在汇报和事迹宣讲的时候,我们已经开始组织老潘的事迹宣讲大会了。” 路北岑考虑了一下才问道:“那个宣讲大会的流程出来了吗?”看书喇 “还没有,不过快了。” “我个人建议,这两个可能要分开做,就是事迹宣讲的,要配合宣讲内容剪成一分钟左右一段的小片子,您可以把这个放到你们的宣讲流程里……” “这个可以,路导,还得是你们专业人士,我们现在就是照搬以前的套路,你这个思路很新颖,我马上跟领导汇报,路导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到我们这里来一趟,主要是我们领导也想和你谈一下这个工作,最好能尽快。” “后天可以吗?明天我已经有了安排,后天上午,具体时间看您这边,您看行不行?” “好的好的,我跟领导汇报,定了时间给你打电话。” “对了,周队长,有件事情我要先和您说明,就是我们现在也有自己的团队了,所以潘队的这些片子,文本由我出,我也会负责审片,但是拍摄可能会由另外的导演来完成,您看这样行不行?” “可以可以,主要是文本,再说路导你会把关我们就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这样最好,不然我们还会担心你的身体能不能吃得消,我会一起给领导汇报的。” 韦烨刚在群里冒了泡,路北岑就他:“你明天回来,又来了个加急的微电影,还有一部宣传片,你要跟我一起去!” 韦烨:……我该说你是员福将呢,还是说你是员福将呢?老搞这么急的活儿,我头发都快薅秃了,那个,明天一定回来……kánδんu5 文梦冉:韦烨你还真是口嫌体正直,装x典范,你路老板在前面帮你接活儿写剧本还帮你兜底,你还有啥可挑剔的? 小北:你这身体吃得消吗?不行联系一下邹老师,看看能不能请她提前上岗啊? 韦烨:小的不敢,路老板辛苦,路老板威武,我打电话问问邹老师。 文梦冉:韦烨你要做好预案,年底很多评比活动,很多单位都搞不清我们的制作规律,后面说不定还有急活儿!!而且小南马上要生孩子,你不能老可着小北薅羊毛!! 韦烨:邹老师答应了,我拉她进了公司大群。 文梦冉那你说咋整,又去挖人?我就怕明年没单,这么多人怎么养活? 文梦冉:韦烨挖,放心挖,明年有重大利好,节后见面说,我刚得到的消息。 韦烨:文梦冉你这人就是这样,喜欢卖关子,不说拉倒,老板怎么说我怎么做就是。 所有人邹老师在大群里打招呼了,大家去欢迎一下。 路北岑我给咱们仨建了个小群,你在群里说下,具体什么情况,我们好早做准备。 路北岑:韦烨你还真是,三个人都能整出十个群来,也不嫌麻烦,我知道了。 …… 蒹葭浮沉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